《我靠APP成了团宠崽崽》作者:吃一块肉【完结】 ‎ 文案 一脸懵懂睁开眼,阮软发现自己穿越回了二十一世纪,从高贵的智能机器人沦为了三岁人类幼崽。 研究所不见了,主人消失了,兄弟姐妹也离她而去了。 唯一不离不弃的,是那个版本古早的菜菜帮APP。 呜呜呜,这个APP除了能扫描味道和查找菜谱之外,还有什么用嘛QnQ 阮软抬头看着从路边捡来的爸爸妈妈,以及破旧不堪的筒子楼,吸了吸鼻子,打开了APP。 【金钱草茶】 食材:金钱草10g、绿茶3g、情绪:穷苦、特殊佐料。 功效:根据具体分量达成致富目的。 …… 对不起,菜菜帮APP,软软不该说你没用的! 于是,阮软扛起锅铲架起菜刀,开了一家“软软秘制小食堂”,踏上一条致富之路。 渐渐的,阮软发现自家门前排起的长队越来越不对劲了。 这个好像是首富家的小哥哥诶。 那个是国内最年轻的脑外科主任,软软见过~ 哇,是COTV上唱歌跳舞超好看的顶流姐姐! 而他们每次结账的时候,说的话也总是千奇百怪。 “这本书是写给你的,年底就会发行八国语言版本。” “软软,我把你写进遗嘱里了。” “你放心,以后我保护你,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软软。” 对此,阮软抠了抠脑壳:他们为什么不付钱还要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呀?一份七块五毛钱的菜也要吃霸王餐吗呜呜呜QnQ “那个……要是你们没钱的话,我请你们吃饭好啦。好吃不要钱,软软保证!” 【食用指南】 1、温情向团宠文,十分慢热,正文无感情线,番外成年后可能会有,一切都看软软心情,万一她想和酱肘子过一辈子呢OvO 2、无原型,完全架空,全是私设。不要问我逻辑在哪里,问就是被软软煮来吃了。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美食甜文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软┃配角:哥哥姐姐们都是好人!┃其它:预收《沦为阿飘后我成了国民爱豆》 一句话简介:三岁崽崽勇闯舌尖上的地球 立意:用美食拯救你所有的不安 第1章 琥珀糖 ◎警察叔叔,你问的是出厂年龄还是使用年龄呀?◎ 初城的夏至带着梅雨季特有的黏腻,闷热像是吸血虫一样赖在身上不肯走。 一个个脚印从泥泞上践踏而过,被雨夜折磨过的土地满是残骸。 车水马龙间,一个半大的小奶团摇摇摆摆地走来,抓住一只陌生裤脚:“你好,这位智人叔叔,请问你知道S研究所在哪里吗?” “……什么叔叔?” “智人叔叔。”小奶团一脸认真,“脊索动物门哺乳纲灵长目人科人属的,晚期智人亚种叔叔。” 陌生男人很慌张。 他好像被什么奇怪的生物缠上了? 男人后撤一步,捂着兜里的纤薄钱包,上下审视眼前的小人儿。 长得倒是挺精致的。黑珍珠似的大眼睛,睫毛扑闪扑闪,烈日炙烤着两团软乎乎的脸颊,像是在羊奶布丁上浇了一层草莓淋面。 就是可能脑子不咋好使。 男人指着不远处的治安亭,和她保持着安全的防碰瓷距离,努嘴道:“喏,看到那边的蓝色小亭子没?里面有警察叔叔,你找他们问去。” 说罢,头也不回地跑了。 小奶团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负手叹气。 唉,这就是大进化前的人类吗,真是思想落后,自私又小气。 要不是她系统出了故障,身体回缩成了三岁小孩子的大小,她一定要好好教育这个智人一番。 没想到都2522年了,还有这种未开化的地方,这场意料之外的旅行实在是太神奇了。 小奶团提了提裤子,歪歪扭扭地往治安亭走去,风吹开她的额发,露出一道小小的X形疤痕。 而治安亭里的民警早就盯上了这个行踪可疑的小奶娃。 她一脸脏兮兮,头发也是多日未洗的样子,身上穿着明显尺寸不符的衣服。 民警弯下腰,和蔼可亲地问:“小朋友,你是不是找不到爸爸妈妈啦?” 爸爸妈妈? 她才没有这种毫无用处的东西呢。 “不是的,警察叔叔,我没有爸爸妈妈。” 民警一听,心中警铃大作——坏了,这极有可能是一个被拐卖的小孩儿,要赶紧通知失踪儿童行动小组。 “我只有个主人。” ?! 民警气得捶胸顿足——禽兽,禽兽啊!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必须立刻把犯人绳之以法! “小朋友,”民警怒不可遏,声音都在颤抖,“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多少岁了?” “嗯!”小奶团乖巧点头,“我叫beta1.0,代号如安。多少岁……警察叔叔,你问的是出厂年龄还是使用年龄呀?” …… 懂了,要么精神不太正常,要么在玩过家家。 民警暂时放下心来,继续耐心询问:“那你还记得你的家在哪里吗?” “我家在S研究所,东经104.270345,北纬30.571869,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走……” 小奶团说着说着,嘴巴就瘪了起来。 她是主人花了整整二十年创造出的第一台机器,却也因为经历的时间过于漫长,导致当年的中央处理器早已退役,无法兼容最新的系统与程序。 每次看着弟弟妹妹们用着各种各样花里胡哨的新系统,什么定点传送,什么意念操控,还有她最羡慕的随时随地更换新皮肤。 而她!身上全是被淘汰下来的旧东西,就连地图也只能精确到经纬度查询,别说3D图像了,就连个导航都没有。 她好羡慕呜呜呜…… “诶,小朋友你别难过啊。”民警连忙给她手里塞了两颗琥珀糖,生疏地哄着,“没事没事,叔叔马上带你去找爸爸妈妈。” 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他在键盘上输入小奶团给的经纬度,竟然真的定位到了一个小区。 嘀——白色小警车停了下来,小奶团被抱上了车。 沿着导航给予的路线,警车在八车道上行驶了整整三十分钟,才找到一片山清水秀的地儿,一旁的匾额上写着四个大字——锦和大院。 穿过七拐八弯的小径,他们停在了17号宅子前。 小奶团探出头,感到一丝困惑。 这里,并不是S研究所呀。 叮铃,叮铃…… 民警按了四次门铃,无人应答。 这时,她灵敏的嗅觉扫描雷达捕捉到了一股子辣而刺/激的味道,横冲直撞地钻进她的大脑,惹来一阵头疼欲裂。 好难闻好难闻! 小奶团心头涌上一丝不安,二话不说蹦下车,从雕花大门下方的空隙中钻了进去。 她捏着鼻子,推开了吱呀作响的古旧木门。 偌大的中式大宅里空空如也,壁柜里的珍藏荡然无存,墙壁上的油画也只剩几幅划痕,脚下娇艳却破碎的鲜花似乎在告诉世人,这里刚刚经历了什么。 “呃啊……” 正陷入茫然的时候,二楼突然传来一声吃痛的呻/吟,吓得小奶团条件反射地蹦起来。 她一步一个泥巴印,踉踉跄跄地爬上楼梯。 二楼走廊里满是从浴室渗出来的污水,而被浸泡发胀的墙边,相依偎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影,头顶洒满了脱落的墙灰。 ——他们的生命气息正在流逝。 阮软拎起裤脚,着急忙慌地爬到男人身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满脸污泥的男人缓缓睁开双眼,已经无法|正常聚焦了,但当视线被一个小小身影填满的时候,那道狭小的缝隙却渐渐溢出晶莹的液体:“我已经……到天堂了吗?” 小奶团分析不出他的意思,只是伸出白玉似的手指,沾了一点放进嘴里——好咸。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资料库里所写的“眼泪”。 2522年的人类,早已经淘汰了累赘且复杂的喜怒哀乐。而她不是人类,就更不可能拥有。 就在这时,男人周身升起了奇怪的光粒,一粒一粒粘连在一起,凤尾藓似的铺开。 这是什么? 小奶团抓住一小片光粒,在鼻尖轻嗅。那是一种香甜的气息,带着刚嘬上一口全脂牛奶的满足,还有婴孩身上散发的乳香。似乎……恰好可以用来中和那股辛辣刺/激。 人在他乡,没有锅碗瓢盆,小奶团迫不得已从脏兮兮的裤兜里掏出刚刚那两颗琥珀糖——古代文物便利店里的零食都可贵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古董糖,还没来得及吃呢呜呜呜…… 光粒被一点一点精心裹在琥珀糖上,小奶团爬上两个人的脖子,费力掰开深渊巨口,心一横牙一咬,忍痛割爱把糖丢了进去。 她虽然是一台跟不上时代的半成品,但主人是个大好人,既没有抛弃她更没有销毁她,在软件库里淘了好久好久,才找到一款叫做“菜菜帮”的幸存APP。 这款APP发明于人类大进化之前,可以扫描世界上的一切味道,包括人类的情绪。而里面的食谱囊括了古今中外,食用效果也各不相同,大致分为健康类、幸运类、致富类等等。 她曾经搜索过菜菜帮APP的开发日志,这似乎是一对父母特意给他们失去情感认知的女儿开发的,为了感知到她的实时情绪,并且作出补偿。 然而,这些食谱的所需食材里,无一例外都有两个东西:人类情绪,特殊佐料。 人类情绪早已被淘汰,而特殊佐料更是不知所云。因而这款APP对她来说,只是一款普普通通的厨师模拟器。 倒是没想到在这儿派上用场啦。 人类辛辣刺激的情绪,配上从未见过的奇异光粒,或许能够产生什么不可思议的反应。 “呼……”小奶团从男人的肚子上梭了下来,揩了揩额角的汗珠。 事毕,小奶团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希望这个方法,对你们晚期智人亚种能有用吧。 加油哦~ 接下来,她要安心寻找回家的路啦。 步子还没迈开,只听见咣当一声,楼下两个民警小心谨慎地闯了进来:“警察!都举起手来,不许动!” 小奶团吓得一哆嗦,右脚刚抬到一半僵住了,乖乖地举起双手。 之前的民警看见她,先是一愣,随即身手矫健地抱起她,远离墙边相依偎的两人。 民警戒备地保持着安全距离,上下打量。 ……嘶,这俩人咋这么眼熟呢? 说着,眼前俩人的眼皮子动了动。 然后,他们伸了个懒腰,与民警面面相觑。 二人:? 民警:? 男人挠了挠头,和身边的女人对视一眼,发出疑问:“天堂也有警察同志?” 女人也挠了挠头:“那治安还挺好的。” …… 从精神状态看来,民警几乎可以在心底断定这三个是一家人了。 “什么天堂!严肃点!”民警把小奶团放下来,掏出录音笔,疾言厉色,“现在是2022年6月22日下午一点三十八分,我要问你一些——” “等一等!” 小奶团突然出声打断,民警蹲下身,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声音陡然温柔:“怎么啦小朋友?” “警察叔叔你刚刚说,现在是什么时候?” “2022年6月——” “20多少?” “2022。” “多少22?” “……2022。” 啊,怪不得满大街都是晚期智人亚种呢。 她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踩到了哪位弟弟妹妹的定位仪,传送到了另一片未知的区域,却万万没想到自己是穿越回了过去。 哈哈。 得知这一事实的元老级机器人beta1.0很冷静。 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一次意外,只要仔细分析一定能找到解决办法的,你要坚强,千万别慌。 作为未来高贵的智能机器人,她什么世界大战的场面没在资料库里见过,自然是有一颗大心脏的,她的确没有慌张。 ——在一道惊雷劈开初城之际,她直接晕了过去。 第2章 □□汤 ◎爸爸妈妈,软软不饿~◎ Beta1.0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那个勤勤恳恳的beta1.0,身边的弟弟妹妹都有自己的领域要钻研,没有别的机器人陪她玩,她只能在厨房里捣鼓自己唯一的APP菜菜帮。 苦瓜炒红枣。 莲藕炸大蒜。 冬荫功卤汁菠萝蜜。 她按照APP里的烹饪教程,随心所欲地往里添加食材,只觉得味道好像都奇奇怪怪的。 资料库里明明写过,人类大进化前特别喜欢吃饭的呀。什么“民以食为天”,什么“无竹令人俗无肉令人瘦”,还有什么“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这真的是他们喜欢的食物吗? 迷惑归迷惑,秉持着不浪费一滴水一颗米的原则,她还是把每一顿乱七八糟的食物都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紧接着她惊奇地发现——这些食物似乎能代替营养剂,给她补充能量。 她喜滋滋地把这个重大发现报告给主人,却不料主人头也不抬,只是摆弄着最新升级的高智商弟弟,淡淡解释:“你们这批较早出厂的机器,体内器官是用进化前人类身上提取的细胞再造出来的,保留着他们的失败特性很正常。” 失败特性。 她是个失败的作品,体内是失败的系统,就连偶然发现的特性也是失败的吗…… Beta1.0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可她明明只是台机器,怎么会难过。 主人瞥了她一眼,叹气道:“你要是闲得无聊,给早期批次做做东西吃,也行。” “遵命!” 领了主人的命令,她终于不再是一台废物机器了,她每天也能像弟弟妹妹一样忙碌了——尽管并没有多少机器人愿意屈尊吃那些普通人类才会食用的东西。 而这一天,她打算大展身手一番,照着菜菜帮APP做一大锅鲜汤,可她在冰室里翻了半天也没翻到一只乌鸡,索性从实验室里偷了几只癞蛤/蟆送下了锅。 墨绿色的汤汁咕咚咕咚冒泡,她偷偷给自己灌了四五碗——这下应该够三天的能量了吧? 然而惨痛的事实告诉她,有仇不报非蛤/蟆。 当她乐呵呵推着小车送汤的时候,肚子里的蛤/蟆仿佛活了一样,横冲直撞着,疼得她眼前一片模糊。 她扶着墙壁慢慢往前挪动,只见一排妹妹们正在一扇门外齐刷刷地站着。 是厕所!她们在厕所前面排队等着排体内污水!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葫芦,妹妹们,让我先上吧QAQ” 说时迟那时快,她一个闪身挤进了门里。 然后,眼前那么一黑,她就掉进了一个奇怪的隧道里,一直转呀转呀,等不到尽头。 ——为什么要这么惩罚她?机器人也是有三急的嘛!她以后一定会当一个文明好公民的,就算拉到裤子上也不插队了呜呜呜…… - “梨梨,这孩子是不是烧傻了?” “也没发烧呀,应该是做噩梦了。” “什么噩梦这么吓人,孩子一直念叨‘我错了还不行吗别惩罚我’。” “或许是之前的经历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吧,唉,太可怜了。” 再次苏醒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先前的女人怀中。 周围是一片白茫茫,小脚丫碰到冰凉的椅背,后怕似的往怀里钻了钻。 她抬了抬手,有些吃力,没有营养剂在身边,她的能量也在逐渐流失。 而记忆里力气若游丝的女人,此时此刻正往她嘴里灌着可疑的褐色液体,琥珀般的瞳仁镶在脸上,漾着绵绵不绝的温柔。 是在喂她喝汤吗? 她砸吧了一下,很苦,但细细品味之后,又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回甘,就像是挖通了半个地球才找到宝藏一样。 好喝!是能量的味道! 她哼哼唧唧地坐起身来,捧着女人手里的碗咕咚咕咚塞进了肚子。 一旁的男人大喜过望,徒手抹去她嘴角的药渍,轻声夸赞:“小宝贝真乖,自己就喝光了。” 她抬起头,严格纠正:“我不叫小宝贝,我叫beta1.0,代号如安。” “ruan?好,正好我也姓阮,以后就叫你阮软,好不好?” “?”晚期智人亚种的语言理解能力似乎有些堪忧。 算了,她是高贵的智能机器人,她要宽容。 男人蹲在地上,与她平等对视,语气里满是宠溺:“软软,谢谢你救了我们。你的事情我们听民警说了,虽然是阴差阳错,但也算是一桩缘分。既然你没有家人,可以让我们成为你的家人吗?” 家人? 她们都是一个个细胞与人造器官创造出来的,哪有资格拥有家人。 她摇摇头,义正辞严:“不好。弟弟妹妹没有家人,我也不可以有家人。” 谁曾想,此话一出,眼前两个高高大大的人类竟然又抽泣起来了。 “果然是一群被人口贩子拐卖的可怜孩子呜呜呜……” “在找到你的爸爸妈妈之前,就让我们收养你吧呜呜呜!我是阮大壮,她是黎梨,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你的爸爸妈妈了,好不好?” “不——”等等。 他刚刚说,他叫什么来着? 阮大壮,黎梨。她记得这两个名字。 Beta1.0的老旧资料库开始费力运转,终于在二十六年前的出厂版本特性说明里搜索到了这两个名字。 然而,穿梭时光隧道不仅压缩了她的身体,似乎还破坏了她的芯片。 她的资料库里几乎一片乱码,只剩下几个残余的关键词还依稀可见——重振、阮家、复仇…… 啊。 她懂了。 她什么都懂了。 原来主人对她这个失败作品一直关心有加,即便中央处理器老化成了这样也不肯放弃她,是因为她——身!负!重!任! 主人是故意让她穿越回2022年,救下濒死的阮大壮和黎梨二人,帮助他们重振阮家,并且复仇! 一定是这样的! 放心吧主人,beta1.0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待的! 她一转攻势,扬起了甜甜的笑容:“好。” 幸福来得有些突然。 阮大壮双唇翕动,反复确认:“你刚刚是说……你愿意我们成为你的爸爸妈妈……吗?”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纤细的手指戳着自己的鼻尖:“现在我叫阮软。” 又指向阮大壮:“你是爸爸。” 最后指向黎梨:“你是妈妈。” 叮。信息修改成功。 2022年6月22日,beta1.0出厂二十六年来第一次拥有了正式姓名,阮软。 一片寂静的医院走廊里,阮大壮和黎梨相拥而泣。 十五年了,他们结婚十五年来因为没有办法生育,把自己的全部心思倾倒在忙碌的工作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他们走上巅峰,又狠狠跌落下来。 就在他们以为生命无望,选择了结束这条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道路的时候,阮软从天而降了。不仅救了他们,还让他们在生死之间看到了未来的斑斓。 阮软就是他们的福星。 从今天起,他们下定决心,要带着阮软好好生活下去。 - 和第一次做父母的阮黎二人相比起来,很显然,第一次做人类幼崽的阮软更为局促。 她的内存并不大,资料库里只能储存笼统模糊的内容,对于大进化前的人类,她也只能有个粗略的认知。无论是生活习性,社会环境,还是语言文化。 ——就比如她不明白为什么阮大壮和黎梨总要用自称来说话。 “手续已经提交了,爸爸现在要带你去上户口了哦。” “饿不饿呀?妈妈带你吃点东西吧?” 在研究所里,他们只有汇报工作的时候会说“beta1.0已就位”、“beta1.0顺利完成任务”。 二十一世纪的人类真是奇奇怪怪的。 算啦算啦,来都来了,为了完美达成主人给她的任务,她要学会融入人类社会! 于是阮软歪起脑袋,也学着他们说:“爸爸妈妈,软软不饿~” 奶声奶气的一句话,像七彩棉花糖一样包裹了阮大壮和黎梨。 人生第一次养崽的二人,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天伦之乐。 俗话说得好,上帝给你关上了门,就一定会为你再打开一扇窗。 而阮软就是那一扇窗,推开窗,外面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有绿芽窸窣,也有鸟儿鸣啼。 阮大壮和黎梨又一次相拥而泣,感叹道:俗话真好,俗话诚不欺我啊。 阮软:“?” 人类,你们究竟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眼泪? 为了辨别这些眼泪是喜悦还是悲伤,她还要耗费能量去扫描。她的续航能力本来就差,充电俩小时扫描五分钟,每天都在精打细算着如何省能量。 阮软坐在长椅上,小大人似的托着腮,一副饱经世故的模样。 ——她可算是知道为什么人类大进化的时候要淘汰掉情绪了,这种东西实在太拉低效率了,唉。 第3章 金钱草茶 ◎你们只要喝了这杯茶,就可以有钱啦。◎ 走了好多栋房子,见了好多个人类,说了好多句“叔叔阿姨好”,阮软的名字终于落在了褐色的小本本上。 “居民户口……嗯……簿?” 阮软捧着小本本反复端详——爸爸妈妈带着她东奔西跑了好几天,就是为了这个吗? 黎梨听见她的低语,有些意外:“软软,你认识这几个字?” 阮软骄傲地翘起小鼻子:“软软虽然不聪明,但是认几个汉字还是很简单的啦。” “谁说我们软软不聪明的?软软最聪明了。”阮大壮一把将她捞起,珍宝似的抚摸,“好多小朋友五六岁了还认不得几个字呢。” 对哦。 在智能机器人里她或许是垫底的,但这可是2022年呀,她可比真正的人类幼崽要聪明多啦! “嗯!爸爸你说得对,软软最聪明了!” 拥有了空前强大的自信,阮软忽然觉得自己顶天立地起来了。 接下来,她一定能顺顺利利完成主人给她的任务,重振阮家、为之复仇,然后继续回S研究所当快乐小厨师啦! 可是,要怎么完成任务呢? 阮软满是bug的小脑袋飞速运转着。 第一步,她需要回到锦和大院的宅子里,这里与五个世纪后的研究所地理位置完全重合,一定能找到些许蛛丝马迹;第二步,她要在唯一的APP菜菜帮里仔细查阅,找到能够帮助阮家的方法;最后一步,她必须扮演好人类幼崽这个角色,和阮大壮黎梨生活在一起,打探出复仇目标。 天衣无缝,一丝不苟。 阮软,你真是二十一世纪最聪明的机器人啦! - 左手牵着阮大壮,右手牵着黎梨,阮软吹着盛夏扑面而来的热浪,她甚至忍不住作诗一首:“左牵爹,右牵娘,糖醋莲藕,山药排骨汤……” 黎梨任由眼前的小不点蹦蹦跳跳,宠溺笑道:“大壮,你看软软多兴奋,一路哼哼唧唧没停下来过。” “想来她应该是生性活泼,如果没经历过那些事多好。” 然而十分钟后,“生性活泼”的阮软就沉默了。 她的眼前是一栋破旧的小矮楼,黑黢黢的楼道口左边,一扇铁门摇摇欲坠。一片昏暗中,依稀可见墙面修补膏零零碎碎扑在天花板上,白炽灯毫无遮拦地暴露在头顶。陈旧木桌散发出包了浆的油腻,狭小屋子里塞满了行李与包裹。 阮软眨巴眨巴眼。 ……锦和大院呢? 黎梨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指着锈迹斑斑的铁门:“软软,你看,那就是我们的新家。” ……她的锦和大院呢?! 见她不知所措,黎梨补充解释道:“之前那栋房子呀,被换成钱送给了更需要的人。所以以后我们一家人就要在这里生活了哦。” ……??? 阮软抬起头,与面前黑洞洞的阴森楼道对视着。 这里是初城东区的印刷厂家属楼小区,也是她《Beta1.0计划之回到2522年》第一次失败的地方。 但是没关系的!一次小小的失败并不能打击高贵的智能机器人! 她只要能顺利重振阮家,无论如何也是可以回到研究所的,回去找蛛丝马迹什么的反而还消耗她的能量呢。 第一步失败了,那她就开展第二步计划! 走进昏暗的屋子里,白炽灯啪啦一声亮起,明晃晃地扎着她的眼。 阮软开启了扫描模式,在这片荒凉的区域里搜寻哪怕一丁点能够供她食用的食材。 一边扫描一边在APP里搜索致富类菜谱,阮软只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浩劫的中央处理器几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忽然,一盆绿色植物在雷达中央位置亮起——一盆叶尖泛黄的金钱草立在窗边,奄奄一息。 阮软立刻关闭扫描,输入“金钱草”三个字,APP上的小圆圈转了十来秒,终于跳出来了一个适配食谱。 【金钱草茶】 食材:金钱草10g、绿茶3g、情绪:穷苦、特殊佐料。 功效:根据具体分量达成致富目的。 阮软眼前一亮,这不就是她要找的东西嘛! “爸爸妈妈,你们在这里坐一下,软软去给你们泡茶!” 说着,她踩着小短腿儿屁颠屁颠地跑走了。 循着茶香,阮软在提前收拾好的厨房里找到了一小罐茶叶。掐掉金钱草仅剩的绿叶,从厨房里取出两个玻璃杯洗净后,她用滚烫的开水淹没了几点绿意。 虽然不知道这杯茶需要的特殊佐料是什么,但是金钱草有了,绿茶有了,再加上爸爸妈妈现在一定因为穷苦而烦恼着,再怎么也会有一点效果……吧! 两杯金钱草茶降落在古旧的折叠小木桌上时,阮软似乎捕捉到了二人眼眶一圈微红。 ……他们,不会又要哭了吧? 果不其然,一秒后,面前两个成年人类抽抽搭搭了起来。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软软,你受苦了!” “以后我们就是平等的家人,你不需要伺候我们,明白吗!” 说完,还瞟了一眼杯子里的金钱草:“她还知道夏天要喝清热解毒的茶,呜呜呜软软你以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 ………… 小龙虾的脑袋里是排泄物,她的脑袋里是中央处理器,可人类的大脑里,究竟装的是些什么呢? 阮软不明所以,只是把玻璃杯往前推了推,一本正经:“爸爸妈妈,快喝快喝~” 黎梨抿了一口,眼角漾着笑意:“真好喝,妈妈一下子就觉得舒服了,谢谢软软。” 一秒。 两秒。 十秒。 阮软和黎梨大眼瞪小眼——奇怪,怎么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阮软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稍加思索后,她一拍大腿:“爸爸妈妈,你们为什么不难过呀?” “我们为什么要难过呀?” “就是、就是……因为你们没有钱了呀,应该很难过才对。”阮软组织着语言,尽量让自己的意图不那么明显,“如果难过,你们只要喝了这杯茶,就可以有钱啦。” 说罢,还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软软保证!” “因为没钱而难过?”一个三岁的小孩子,为什么会对钱有这样的概念? 阮大壮一拍脑门儿,恍然大悟:“软软,是不是爸爸妈妈和警察叔叔说话的时候,你听见了?” 阮软歪着脑袋,一脸茫然。 “软软,我知道,你一定是想让我们开心才这么做。爸爸妈妈现在的确没有什么钱,但是你不需要担心我们,我们不会因为穷就感到难过。你是上天送给我们最好的礼物,只要有你,比拥有多少钱都幸福。” 阮软的扫描雷达罢工了。 他的声音坚定又温柔,这是人类最朴实无华不带一丝修饰的情感,也是雷达无法分析出来的情感。 阮大壮将她轻轻揽入怀中,而黎梨温暖的柔荑也搭在她的肩头。 阮软是一个智能机器人,她不该有情感。 但那一瞬间,她竟然不可思议地鼻酸了。 她没有家人。 第一天降生在这个世界,她的身边是令人窒息的溶液。第一次睁开双眼,她的眼前是一年如一日面无表情的主人。第一步迈出冰冷的容器,她所见到的都是与她一样没有生命的机器人。 在研究所里上课的时候,教授偶尔会给他们播放一些大进化前的电影,而无论哪一部,总少不了家人。 阮软曾经鼓起勇气举手,问主人,为什么我们没有家人? 可主人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切断了电影。 是呀,一个没有生命、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怎么有资格问这样的问题呢? 她知道是自己僭越了,可她依然割舍不下那份好奇。 阮软伸出手,不动声色地牵着他们的衣角。 她的爸爸妈妈一定不知道,这是穿越了五个世纪的拥抱呢。 虽然这样的拥抱一定很短暂,但就当是她自己小小的私心吧。让她在这场稍纵即逝的时空旅行里,感受一次有家人的温暖。 毕竟那两颗琥珀糖她都没有吃到呢,总得弥补她一番,让她得到一些不曾拥有的东西呀。 既然前面两条路都走不通,那她就安安心心都第三条路好啦。 慢慢了解阮大壮和黎梨,慢慢听说过去的故事,慢慢牵着他们的手一步步往前走。 时间呀,你再慢一点吧,我打了一个盹儿,五个世纪就过去了呢。 阮软吸了吸鼻子,咽下那一丝酸涩。 她望向窗外西沉的落日,小猫咪似的蹭了蹭阮大壮的颈窝,埋得更深了。 ——阮软,不可以停下来呀。 第4章 黑糖麦芽饼干 ◎爸爸,我想回家了……◎ 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架床上,阮软晃荡着两只肥肥的裤管,整个人瘫成了S形。 黎梨笑着说:“我们软软辛苦啦。这么小就会帮着爸爸妈妈收拾家里了,真能干呀。” 阮软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辛苦倒是真不辛苦,毕竟在研究所的时候,她作为全所最无所事事的机器人,平时没少干这些端茶送水收拾屋子的活。 只是,她的续航真的做得很差。 没有了营养剂的支撑,她必须依靠食物来补充能量。可人类习惯于一日三餐,假如在三餐之外耗尽了能量,那她就会处于一个极其不可控的状态。 就比如,“咕——”这样不可控的肚子叫。 “大壮,大壮!”黎梨忍俊不禁,把在外面辛勤劳作擦拭窗户的阮大壮叫了进来,“你带软软去买点东西吃。” 阮大壮看向无精打采的阮软,恍然大悟。 “诶等等,这附近有个商场,你顺便给家里买点菜回来。” 说完,黎梨从钱包里取出几张十元大钞塞进他的手里。 “……”阮大壮揉搓着那几张饱经风霜的钞票,长叹息,“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小的面值了。” 感叹完毕,阮大壮重新振作起来,像乘风破浪的船长一样举起手里莫须有的长剑:“软软,走!爸爸带你横扫商场!” 商场……商场是什么? 眼看着阮大壮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远了,阮软顾不上深究,也学着他的模样举起右手,大喊一声:“爸爸,走!” - 沿着人迹罕至的小路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条街,阮软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商场。 五颜六色的广场上,闪烁着七彩斑斓的霓虹灯。充气泳池无所畏惧地接受盛夏烈日的考验,旋转秋千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笑闹,蹦蹦床上的黑色小身影发射了好几米高。 在她的时代,早就没有线下购物啦,更不会有这么纯粹朴素的娱乐设施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她现在真的好饿。 阮大壮牵着阮软穿梭在人头攒动之中,走到地下一层的大型生活超市。 “软软,我们先去把菜买了,不然一会儿就没有新鲜的了。” 阮软看了看剩下的能量,点了点头。 阮大壮一手拉着阮软,一手拖着购物篮,眼也不眨地往里面丢东西。 ……他们有这么多钱吗? 阮软回头看了看标签,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的衣袖:“爸爸……这个数字好大。” 阮大壮顺势望去——西班牙进口橄榄油,149元。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默默倒退,把这瓶奢侈油放回了货架。 他怎么忘了呢?现在他们已经家徒四壁穷困潦倒,绝对绝对不能再有以前那种大手大脚的恶习了! 阮软看着逐渐收敛的父亲,露出了长辈般慈爱的微笑。 然而,她的微笑活不过三秒。 与生鲜区仅有一墙之隔的活动区摆放着花里胡哨的小盒子,阮软定睛一看,似乎是人类幼崽喜欢的芭比娃娃。 “软软你看,那个娃娃好适合你。还有那个小狗,我们忙的时候它就能陪你玩了。” 感觉到牵着自己的那双大手有些蠢蠢欲动,阮软连忙提醒:“爸爸,我们是来买菜的,不是来看玩具——” 唰啦——阮大壮就像一阵风,卷着她闯入玩具琳琅之中。 阮软叹了口气。 唉,路漫漫其修远兮,软将上下而求索。 阮软无奈地戳了戳一旁的毛绒泰迪,在听见奶声奶气的一句“汪你好”后,笑了起来。 什么嘛,二十一世纪的玩具还挺有趣的嘛。 人渐渐多了起来,阮软伸出手,想要牵制住乱跑的阮大壮,却被啪一声甩开。 阮软抬头一看,一个陌生男人正怒目圆睁,仿佛在埋怨她弄脏了自己的衣服。 咦,上一秒爸爸不是还在她面前吗? 阮软心头一慌,想要开启味道扫描,可她的能量几近告罄,已经无法强制启动了。 坏了,她把爸爸给搞丢了。 - “阮大壮小朋——呃,阮大壮先生,阮大壮先生,您和您的女儿走丢了,她正在找您。请您听见广播后,速到商城一楼的服务台与家人汇合。重复一遍……” 字正腔圆的甜美播音腔回荡在青阳商场,荡起一阵叽叽喳喳。 播音员关闭收声,总觉得“阮大壮”这个又憨又土的名字有些耳熟。 她难压心头的好奇,转头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阮软背对着她,踮起脚尖够着桌上的麦芽饼干,宽松的衣服在她身上一蹦一跳的。 经历了第八次夺取饼干的失败,阮软耷拉着脑袋,嘴里包着一股子闷气:“这是隐私,不能告诉你。” 播音员被她整乐了,端起一整盘饼干捧在她面前:“你怎么这么谨慎呀。可是你刚刚都把爸爸的名字告诉我了,为什么不可以说自己的名字呢?” 阮软嗅着饼干的香气,咽了口气:“姐姐,这个饼干多少钱一块?” 只要卖一块,她就有能量开启扫描了。 播音员一愣,故意逗她:“这个饼干两块一块哦,但是如果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免费给你吃。” 阮软直接忽略了后半句:“两块一块的话,一块是五毛吗?” “是一块两块呀。” “……” 妈妈,人类说的话好难懂呜呜呜! 阮软嘟起了嘴,圆滚滚的脸颊显得她娇憨不已。她左摇右晃地转了一百八十度,与饼干盘面对面。 埋在一整盘饼干里,她抓起一块柠檬味饼干,凑近鼻尖闻了闻,又放了回去,换了一块黑糖味的。 饼干包装纸又厚又滑,人类幼崽的手指又圆又短,她愣是连个缝都没撕开。 好气哦。 鼓起软乎乎的包子脸,阮软恋恋不舍地放下黑糖麦芽饼干,像只刚学会走路的矮脚猫,抬着小短腿儿爬上沙发。 她努力组织着语言:“我是小孩儿,如果被不认识的叔叔阿姨知道了名字,就可以来带走我,说我是他们的孩子。要是没有人相信我的话,把我骗跑了怎么办?” ……危机意识倒是蛮强的。 播音员围着她东转转西转转,像是观察一个未曾见过的新奇生物:“小朋友,我不会把你领走,你悄悄告诉我你叫什么好不好?姐姐给你吃饼干。” 说罢,拆开一块饼干,在她红彤彤的鼻尖前晃晃悠悠。 阮软耸动鼻头,嗅到一股甜滋滋的味道,还带着一缕微苦。 闻起来好香哦…… 但是不可以!人类都是阴险狡诈的,不能随便相信他们! 她乖巧端坐在沙发上,把两只蠢蠢欲动的爪子镇压在屁/股墩子下面,小脑袋撇向右边:“不好。” 那块饼干像是开了自动追踪,绕过她粉嫩的脸颊,紧追不舍跟上右边,又一次诱惑着嗅觉。 “小朋友,那你说,一会儿要是来了一个大人说是阮大壮,我一问‘您女儿叫什么名字’,他随便说个小红小绿,我也没办法辨别真假呀,对不对?” 阮软一听,僵住了。 她努力理解着这番话里的逻辑,漆黑眼珠子咕噜咕噜转。 好像……好像是对的诶。 经过一番焦灼的思想碰撞,她最终还是咬紧牙关,坚决抵抗饼干的诱惑:“不对。我的爸爸也很——” “软软!”话音未落,一个洪亮中带着哭腔的男声夺门而入,当场解答了播音员的疑问。 ……我的爸爸也很谨慎,才怪。 “我的宝贝软软!你怎么一个人跑了!”阮大壮一把捞起小奶团,捏捏胳膊又揉揉腿,比修复文物还仔细,“没事吧?没受伤吧?没吃什么陌生人给的奇怪东西吧?” 阮软从宽厚胸膛中探出头来,轻轻拍着阮大壮被黑色染发膏遮盖的鬓发:“爸爸乖,软软好得很。” 像极了一只温顺小猫咪,用毛茸茸的耳朵蹭着身心俱疲的旅人。 而一旁举着“奇怪东西”的“陌生人”轻咳一声,把饼干攥进手心,例行问道:“您是阮大壮先生吗?” “是的是的,我是阮大壮,这是我的女儿阮软。刚才她在玩具区玩得太高兴走丢了,多亏了你,太感谢了!” ……她玩得高兴?她瞟见那些价格标签上的数字,魂儿都快吓没了好不好! “您太客气了,不用感谢我。是您女儿自己找到这里让我发布广播的,我第一次见这么聪明的小孩儿。” “是是是,我们软软一直很聪明。” “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还说这是隐私,不能告诉我,怕被陌生人骗走了。阮先生,你教得太好了。” “对对对,我们软软一直很——我教的?” 阮大壮徐徐转头,盯着怀里软软糯糯的小奶团,陷入迷茫。 ……他有教过阮软这些东西吗? 忽然,埋在颈窝的小脑袋拱了拱,阮软打了个哈欠,轻声呢喃:“爸爸……” “嗯?”阮大壮将她放得更低了些,像婴孩一样横抱在臂弯,“怎么了,软软?” 灯盏花瓣似的睫毛扑闪扑闪,阮软只觉得眼皮上坠着一大根火腿,直往下耷拉。 能量即将耗尽,她要关机啦。 嘴唇被高温烘烤得有些干涩,她舔了舔,迷迷糊糊地说:“爸爸,我想回家了……” 阮大壮的眼角弯出了一道皱纹,他向播音员颔首道谢,轻轻遮好阮软的小肚子:“好,爸爸带你回家。” 短短几秒,广播里的钢琴声、海洋球上的尖叫声、落地窗外的喇叭声,耳边的一切喧嚣,都渐渐被隔绝。 唉,二十一世纪的人类生活,真是太不适合她了。 而这时,看着父女俩渐行渐远背影的播音员忽然后知后觉。 ——阮大壮?不就是前段时间因为破产拖欠工资上了社会头条的那个……搞出版的阮大壮吗?! 第5章 牛奶面包 ◎没事的,软软不怕。药很贵,软软不可以疼。◎ 迷迷瞪瞪睁开眼,阮软闻见了一股雨后青草的香气,像极了她第一次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 她又在做梦吗? 黎梨擦干她汗湿的额角,声音宠溺:“软软醒啦?饿坏了吧?” 她叫自己“软软”,不是“宝贝”。 阮软用力撑开沉重的眼皮,一片惺忪中,白炽灯的强光明晃晃地灼着她的眼。这里是初城东区的印刷厂家属楼一楼,是她在地球上的家。 这一次,不是在梦里。 阮软翻了个身,和黎梨腰间裙衫的褶皱面面相觑,揪着上面长出的小毛球。 她奶声奶气地坦白:“妈妈,软软好饿。” “爸爸可真是个坏蛋,都不先带我们软软吃饱肚子。” 阮软拨浪鼓似的摇着头:“没关系的妈妈,爸爸带软软看了好多漂亮的娃娃,还有会说话会转圈的毛绒小狗。” 黎梨歉疚地说:“软软……对不起,你一定很想要吧……现在爸爸妈妈还没办法——” “软软不想要。”阮软把揪下来的小毛球揉成一团,看着被翻新的一小片布料,扬起向日葵般的笑容,“那些娃娃都好贵好贵,比爸爸买的橄榄油都贵。” 黎梨的眉眼有一丝紧绷。 是呀,阮软只是个三岁的小孩儿,又才从灰暗的记忆里走出来不久,她本应是个最天真无邪的天使。可她却为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沉重家庭,变得过于懂事乖巧了。 黎梨眼角沁出一点湿润,她将阮软轻轻放在三层被褥上,落下一枚亲吻:“妈妈去给你做饭,你乖乖的。” 阮软听话地点了点头。 来到二十一世纪也有好几天了,比起逐渐适应,不如说她已经在慢慢喜欢上这样的生活。 没有严格的时间轴,没有骇人听闻的实验,也没有每日每夜的机器轰鸣。 虽然在这里,她要用满是bug的小脑袋去理解人类的语言,要适应千变万化的气候,还要去分辨以前从未感受过的复杂情绪,她要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三岁人类。 但是,只要她知道,爸爸的肩膀很宽厚,妈妈的童谣很动听,这就够啦。 这么一想,她还挺适合当人类的呢。 阮软窝在全家最舒服的地方,仰头躺成了个大字,晃着光溜溜的小脚丫。 正当她沉醉于这样惬意的人类生活时,三层被褥包裹的脆弱小床陡然摇晃了起来,伴随着的是铁门被无数拳头捶打的巨响。 阮软慌里慌张地爬了起来,两只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大门口。 “软软!”黎梨手里还拿着锅铲,闻声赶来后,单手抱起阮软,把她放在了屋后隔出来的一米宽小菜园里。 往阮软手里塞了一张五元大钞,黎梨竖起一根食指,耐心哄道:“软软乖,我们家里‘地震’了,爸爸妈妈要去救别的小朋友。你饿了的话,拿着这个钱去对面的小卖部买点零食先垫着,要保护好自己哦。” 阮软目送着黎梨锁上小菜园的门。 “?” 她是不是……智商被侮辱了? 没过多久,屋子那头就传来了大人们凶巴巴的怒吼。她蹲下身,逗着被她掐断的泛黄金钱草,不敢动弹。 咕咕——阮软摸着委屈了大半天的肚子,陷入沉思。 妈妈用谎言支开了她,一定有她的深意。 阮软握紧手里的五块钱,下定决心——吃饱才有力气干活! 翻过低矮的菜盆,阮软一路屁颠屁颠地跑到对面一楼的小卖部,趴在桌子前露出半双眼睛:“婆婆,我想买吃的。” 一头花白的老婆婆摘下老花镜,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哟喂,这小女娃儿太乖了,长得好巴适哦。” ……怎么还说方言的? 没有装方言语言库的阮软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把皱巴巴的纸币放在老婆婆面前,重复道:“婆婆,我饿了,想买吃的。” 老婆婆笑弯了眼,指着身后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包装袋:“来嘛,乖女子想吃啥子?” “我、我不知道……”阮软费力翻译着方言,可怜巴巴地望着老婆婆,“我只有五块钱,想买能吃饱的。” 老婆婆伸手从货架上取下来两个牛奶面包,压在五元钱纸币上。 她一边搓着纸币的真伪,一边八卦地问道:“你是哪一家的娃儿哟?我咋个没见过你喃?” 阮软老老实实地指向不远处的小菜园:“我和爸爸妈妈住在那里。” 老婆婆顺着她的手指望去,不慌不忙地戴上老花镜,定睛一看。 “嚯哟,我还当是哪家的。”原本面容和善的老婆婆忽然变了脸,抽走桌上的牛奶面包,换成了两颗散装奶糖,摆摆手,“以后不要来我这儿买东西,不卖你家人哈!拿到大白兔奶糖快点走!” 惨遭闭门羹糊脸的阮软低头看着手里的奶糖,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这个老婆婆好奇怪,为什么要因为“不卖她的家人”就不让她买东西了呢?她也没想卖自己的家人呀! 而且五块钱买了两颗奶糖……二十一世纪的物价,是这样的吗? 踩着老太太似的悠闲步伐,阮软拆开一颗糖,和着糯米纸丢进了嘴里。 呜……这也太甜腻了吧…… 阮软抬头看了看太阳,才刚刚爬过西边的山头,不知道家里的“地震”结束没有。 她踮起脚一蹦一跳的,忽然,前方一片花里胡哨的小天地攫住了她的目光。 ——是儿童乐园诶。 和阮大壮一起去商场的时候,她因为能量过低,根本无暇顾及这些新鲜玩意,而现在…… 阮软双眼锃亮,一路小跑直奔儿童乐园,抓着一边绳索爬上轮胎秋千,娇小的身躯陷进了中间的圆圈,学着记忆中电影里的模样往前晃晃又往后蹬蹬,却怎么也荡不起来。 唉,荡秋千好难哦。 算了,毕竟是第一次玩这么豪华的秋千,生疏也很正常。 阮软心满意足地躺在轮胎秋千上,感受着研究所里少有的奢侈阳光,闭上了眼睛。 阳光像一床轻巧却温暖的被褥,午后安详轻抚着她的后背,仿佛下一秒就要坠入梦乡。 啪——! 一阵天翻地覆,轮胎秋千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阮软来不及抓紧两侧的绳索,面朝下摔了个狗吃屎。 还好她穿着长袖长裤,只有鼻尖被水泥地蹭得有些火/辣辣的疼。 阮软顾不上疼痛,麻溜爬起,一脸无辜地望着身后的始作俑者们。 几个背着五颜六色书包的人类小孩儿成群结队站在秋千后面,抱胸叉腰,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他们指着狼狈的阮软,凶巴巴地问:“刘婆婆说你是四单元新搬来的,是不是!” 阮软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看见她白嫩精致的脸蛋,几个小孩子愣了愣,又重新挺起胸膛,下达了驱逐令:“我们爸妈说了,新搬来的那家干了好多坏事!你是坏人的孩子,你不能玩这个儿童乐园!” 坏人?他们居然说爸爸妈妈是坏人! 阮软蹙紧眉头鼓起腮帮子,也学着他们的模样挺胸抬头,声音洪亮:“你骗人!我爸爸妈妈又没有伤害别人!你们把我推倒了,你们才是坏人!” “我们是好人!我们在为民除害!” “那、那……那我也要‘喂你土孩’!” 说罢,阮软挥舞着小拳头,哇呀呀地冲了上去。 第一次和人类战斗,阮软显然低估了他们的战斗力。 敌方人多势众,显然有备而来。他们从脚下捡起刚折断的树枝,把自己送上门来的阮软围在轮胎秋千的洞洞底下,一根粗一根细地往她身上丢。 阮软哪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连忙缩回小拳头,把自己蜷成一个球,靠宽大的衣服盔甲抵挡敌方的攻击。 呜呜呜……人类好可怕,就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会欺负她…… 阮软心想,今天她指定是要交代在儿童乐园里了。 这时候,一个清澈干净的声音阻挡了树枝攻击——“你们在干什么?” 有人来救她了! 呜呜呜,是远在时空隧道那头遥看这一切的主人认为她命不该绝吗? 阮软抱着头瑟瑟发抖,余光扫描着四周情况,准备规划一条最佳逃跑路线。扫着扫着,一双崭新的红黑跑鞋进入了她的视野。 阮软慢慢抬起头。 蓬松的运动裤、柔软的羊绒帽衫、背后奇怪的细长棍子……是一个漂亮的小男孩。 小男孩往前迈了两步,挡在阮软的面前:“看你们的校服,是市三幼的?才读幼儿园就会欺负弱小了,是该告诉你们老师好好教育一下了。” 几个小孩子不服输,依然举着树枝,一边防卫一边上下打量。 这个人……比他们高了两个头,目测大了好几岁,衣服一看就很贵,背后还背着高尔夫球杆,长得也白白净净,怎么看都和他们这群皮猴儿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咽不下这口气,反驳道:“别人都说她爸爸妈妈是坏人!我们在为民除害!” 小男孩沉声:“学会一个词语就能乱用了?就算她的爸爸妈妈是坏人,也和她没关系,这不是你们欺负人的理由。” “我们……” “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一件事情,也不管真的假的就欺负人,你们只不过是为了发泄自己的坏心肠。” 印刷厂里都是普普通通的厂工家属,这些小孩儿哪里见过他这样气势的人。 一个个小嘴都瘪了起来,眼中闪烁着泪花,丢掉手里的树枝转身找妈妈:“呜哇!妈妈,我不想当坏人!” 见几个小孩子走远了,小男孩松了一口气,蹲下身。 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珠子倒映出阮软的模样,他面无表情地问:“你还好吗?” 阮软唰一下站起来,学着阮大壮的样子检查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似乎没有哪里不舒服。 嘶——话音刚落,一阵冷风刮过,刮得阮软鼻尖生疼。她惊呼一声,连忙用干净的手背轻轻碰了碰鼻头。 没有血,还好啦,只是蹭破了一点点皮。 小男孩有些担忧,看她埋着头,像是一副要哭了的模样:“疼吗?要是疼得不行,我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哪曾想,眼前的小奶团抬起头,眼睛里没有一丝雾气。 阮软咧开嘴,笑得仿佛冬日暖阳:“没事的,软软不怕。药很贵,软软不可以疼。” 第6章 大自兔奶糖 ◎安和哥哥,你不开心。◎ 疼就是疼,不疼就是不疼,怎么还有“不可以疼”? 小男孩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白嫩团子,加上鼻尖一点殷红,像极了冰上的小雪人。 他拢了拢细长的球包,轻声问道:“你不回家吗?” 阮软语气坚决:“软软还不能回家,家里有‘地震’!” ……? 是他的地理知识储备还没有到达这个境界吗? 小男孩认真纠正:“地震是我们脚下的地球剧烈运动产生的,怎么可能只有家里有?” “我知道的呀。”阮软掸着膝上的灰尘,波澜不惊,“我知道爸爸妈妈是有事情不能告诉我才这么说的,可是软软不敢问……” 小男孩愣了。 他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又是‘不可以疼’,又是‘不敢问’。你和你的爸爸妈妈明明是一家人,为什么要像陌生人一样?” 阮软悟了。 或许是因为能量过低,导致她的大脑运转速度也变慢了,她竟然才意识到这一点。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谢谢大哥哥!软软明白了!”说罢,又忽然对上他的眼睛,如梦初醒一般,“对了,软软的爸爸妈妈不是坏人!” …… 这个小家伙,在认定的事情上面似乎格外较真。 “好,他们都是好人。” 听见满意的答案,阮软护着自己的红鼻子,眯起一轮弯月:“大哥哥真乖~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话音刚落,阮软就像是说错话了一样捂住嘴巴:“不行不行,电影里说了,不能随便告诉陌生人自己的名字,软软也不能问的。” 小男孩嘴角一抽:“可是,你已经告诉我了。” “……咦?” “你叫软软。” “哇!大哥哥怎么知道的!” “……”小男孩无语凝噎,他站起身来,微风吹过层次分明的发梢,“我叫安和。” 安和……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就像是一家人猫在沙发上睡午觉一样好听。 阮软伸出手,想捏住安和的衣袖,可自己脏兮兮的手心满是尘土,一定会弄脏他又新又好看的衣服的。藏起黑乎乎的小爪子,阮软歪着头问:“安和哥哥,你要玩秋千吗?软软可以让你先玩。” “秋千?”安和瞥了一眼留下无数熊孩子痕迹的轮胎,垂下睫羽,“我不玩。” 唔,好苦的味道。 阮软靠近一步,仔细感受着这一丝突如其来的淡淡苦涩。 几秒后,她仰起头,笃定开口:“安和哥哥,你不开心。” 安和微怔,勾起嘴角:“我没有。软软,你看错了。” “软软没有看错。”两只小萝卜似的食指齐齐指向鼻子,她一脸认真,“软软是用两个鼻孔闻出来的。” 说着,阮软低头望着小黑爪,在自己已然满是灰尘的衣服上一顿猛擦——大不了回家以后自己悄悄洗干净,嗯! 她伸出勉强能看的手,生拉硬拽着把安和推上了轮胎秋千。 “安和哥哥坐好哦,我们要起飞啦!” 阮软站在和自己一般高的秋千侧边,拉着绳索一会儿往左跑一会儿往右跑,却怎么也甩不起来。惯性拉扯着她左摇右晃的,反倒是把自己给弄得晕晕乎乎。 小小的雪人使着吃奶的劲儿和秋千作斗争,白嫩脸颊被阳光与汗水熏成了红苹果。 安和再也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有什么东西落在滚烫的脸蛋上,阮软慢慢松开了秋千。 西沉的落日下,漫天晶莹的光粒被染上了姹紫嫣红的霞光,细砂糖一样从安和的笑容里喷涌而出,像是积攒许久之后的一场发泄。 又是这种奇怪的光粒,和她第一次见到爸爸妈妈时候的一样。 阮软张开嘴,含住几颗光粒——是不带一丝杂味、再纯粹不过的甜。 可是还不够。 苦味是没有办法被中和的,唯有用十倍百倍的甜才能遮掩。 托着腮帮子沉思半晌,阮软醍醐灌顶,从兜兜里掏出一颗奶糖,拆开糖纸,接了满满一张的光粒。她把光粒和奶糖一起揉巴揉巴,重新裹进了糖纸里。 “安和哥哥~”阮软甜滋滋地开口。 安和单脚蹬地刹住了车,一跃而下:“怎么了?” “哥哥你看这是什么!”阮软像自由女神像一样单手举起奶糖,满脸自豪。 安和定睛一看:“大……大自兔奶糖?” “不对不对,是大白兔奶糖哦。”阮软将糖果郑重地放在他的手心,月牙儿似的眉眼仿佛会说话,“这是小卖部的婆婆卖给我的,花了我五块钱呢!我已经吃了一颗了,特别特别甜。喏,给哥哥吃!” 安和揉了揉眼睛,再次盯着她的手心,确信那就是大自兔奶糖。 他皱了皱眉头。怎么会有人连这么小的孩子的钱都骗? 安和无奈笑了笑,婉拒了她的好意:“谢谢软软,但是我不喜欢吃糖。” 阮软瘪着嘴,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愣愣地望着他,可怜巴巴地说:“可是软软想让哥哥开心……吃了这颗奶糖,哥哥一定会开心的!软软保证!” 安和:“……” “安和哥哥,你就尝一口,好不好嘛?” 饶是安和这般心静如水的人,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这么可爱的小奶团软乎乎的哀求。安和叹气,从她手里接过山寨版大白兔奶糖,认命似的丢进嘴里。 可就在那一瞬间,神奇的事情又一次出现了。 奶糖的甜腻掺杂着一种沁入心脾的清香,一波又一波地漫上来,在他的味蕾上打着圈儿。他仿佛尝到了在泥潭里打滚的放肆、睡到日上三竿的舒服和没有催促只有玩闹的悠闲周末——而这些,都是他从未感受过的。 疲劳像是被刹那间抽走,安和的身体轻飘飘的,仿若一根羽毛。 他不可思议地瞪着眼前年仅三岁的小女孩。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一直坚信着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怪与神秘学,可是眼前的这一切……是什么? 安和弯下腰,温柔询问:“软软,你刚才给哥哥吃的是什么?” 阮软挠头:“软软说过了呀,是大白兔奶糖。” “可是别的大白兔奶糖不是这个味道。” 阮软恍然大悟:“噢~哥哥说的是‘光光糖’的味道。” 她伸出爪子,无头苍蝇似的四处扑棱,终于捕捉到了最后几颗光粒。 阮软摊开手掌,耐心解释:“这个是哥哥身上长出来的糖,很甜很好吃,因为很像光,我叫它光光糖。我把它们和奶糖包在一起,哥哥吃下去就不会再觉得苦了。” 安和捧着她灰扑扑的小爪子,把七横八纵的掌纹描了个遍,也没能看到什么光光糖。 …… 也是,他得有多傻才会相信一个三岁小孩子的胡话。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又一声呼唤:“安和——安和少爷——” 阮软伸长了脖子:“安和哥哥,是你的爸爸妈妈在找你吗?” 安和摇摇头,一言不发,只是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没一会儿,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就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安和少爷,我说了多少次,不要一个人乱跑,让我省点心。” “抱歉,陈秘书,我只是在车里太闷了,想出来走走。” “没事就好,跟我回去吧——” 话未说完,陈秘书便眼尖地捕捉到他手心一抹蓝白色的糖纸。他一把攥住安和的手腕,厉声质问:“安和少爷,这是什么?” 安和冷静回答:“大自兔奶糖。” “……”陈秘书干咳了一声,“我是说,谁允许你随便吃糖了?这种不干不净的便宜货,万一过期了吃坏肚子,因为病假落下的课程你要怎么弥补?少学一天你就落后别人一大截,你知道吗?” 安和“嗯”了一声,虚心接受着数落。 而阮软的目光一直锁在安和的手腕上——那个凶巴巴的黑色大家伙抓着安和哥哥的手,抓得好用力,她都看见一片浅浅的白色了! 这一定是个坏人! 不行,刚才安和哥哥救了她,她也要救安和哥哥! 心意已决,阮软二话不说蹦了起来,抱住陈秘书的手臂就是满满当当的一口。她咬着粗壮的手腕,含糊不清地喊出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坏蛋坏蛋!欺负安和哥哥,你以后喝水塞牙吃菜拉肚子吃肉拉不出臭臭!” “啊!”陈秘书吃痛地松开手,一把挥开手臂,可阮软咬得实在是太紧了,堪比人力老鼠夹。 “软软!”安和心下一惊,生怕她被伤到,连忙把她抱下来,护在身后。 陈秘书一脸青紫,挥舞的拳头无的放矢,只好作罢——总不能打骂一个半大的小奶娃吧? 看见陈秘书难得吃瘪,安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转过身,弯下腰捏了捏阮软粉嫩嫩的脸颊:“软软,哥哥要走了,谢谢你救了我。” 太阳落山了,爸爸妈妈要做饭了,安和哥哥自然也要回家了。 阮软乖巧点点头,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白米粒:“安和哥哥再见~哥哥下一次不开心了,软软还给你吃光光糖。” 安和宠溺而笑,伸出小拇指:“好,拉钩。” 第7章 姜汁撞奶 ◎大蒜呀,妈妈怎么还不开门,我都在这里坐了好久了。◎ 安和走了以后,阮软悄悄咪/咪溜回了小菜园,家里的“地震”似乎已经消弭了。 她把刚刚因为摔倒而弄脏的衣袖裤脚卷了起来,就差没绣四个大字“欲盖弥彰”在上面。 当黎梨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土人,看起来除了去买了点东西吃之外,没少跑出去在儿童乐园打滚。 她甚至还自作聪明地坐在菜盆边上和大蒜聊天:“大蒜呀,妈妈怎么还不开门,我都在这里坐了好久了。” 说完,她仰起头,黑珍珠似的眼眸闪烁着,像极了等待主人的可爱小宠物。 养娃不易,黎梨叹气。 这么乖巧的小奶团还能扔进垃圾桶不成?能怎么办,宠着呗。 她一把抱起阮软,发现了她鼻尖上的破皮,心疼地叫起来:“软软,你的鼻子在哪里碰着了?” “刚刚——” 等一下。 她如果告诉了妈妈是那几个小朋友推的,妈妈肯定很生气很生气,立刻去敲他们的家门。 可是他们会说爸爸妈妈是坏人,万一被听见了,妈妈一定很难过。 重振阮家,就要从重振爸爸妈妈的心情开始,嗯! “刚刚……是软软不小心从秋千上摔下来了。”阮软环着黎梨的脖颈,在她香喷喷的脸颊上嘬了一大口,“软软错了,妈妈不要生软软的气。” 黎梨哪有机会生气。 她心都快化了。 简单处理了一下她鼻尖上的破皮,黎梨点着她被纱布笼罩着的小鼻子:“小调皮蛋现在变成大鼻子了。” 透过长着几条裂缝的镜子,阮软鼓起下嘴唇,呼呼地往上吹气,像是在安抚那块可怜的破皮一样。 屋外传来家家户户开伙的吵闹声,阮软跟在黎梨的屁/股后面进了厨房,趴在厨房案台上,侧头看着黎梨专注切菜的模样,欲言又止。 察觉到两束热情如火的视线,黎梨放下手中的菜刀,宠溺问道:“软软今天怎么一直看着我呀?是不是想跟妈妈说些什么?” 阮软歪着头,腮帮子抵着手背,吸了吸鼻子。 她的目光从黎梨泛白的鬓发渐渐滑落到脖上的细纹,最终只是伸出小肉爪,指着菜板上的姜丝,一脸好奇:“妈妈,这个是什么味道的呀?” 黎梨忍俊不禁,捻起一根姜丝,温柔地递给她:“如果好奇的话就尝一尝呀,这些东西你都要自己尝试了才会知道是什么味道。” 阮软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张开嘴,把眼前这根从未见过的食材含入口中。 入口那一瞬间,一股锐利的辛辣黏在舌尖,顺着她的味蕾一路蔓延到喉咙。这种难以忍受的滋味通过她的口腔四处横冲直撞,阮软甚至来不及反应,两排金豆豆已经滚落了出来。 她短暂地失去了语言能力,只能伸出舌头嘶哈嘶哈直喘气,鼻孔情不自禁流出了一股晶莹的液体。 她的两只眼睛像小兔子一样红通通的,可怜巴巴地望着黎梨,小爪子四处挥舞着。 黎梨顿时失笑,把一旁备好的凉白开塞进她乱动的小爪子里。 冰凉口感抚平了残留的辛辣,阮软委屈地皱着小脸:“好难吃!软软再也不要吃这个东西了……” “这个叫做姜,是烹饪里很重要的辅料,本来就不是直接吃的呀。” “可是它这么辣,放到菜里面菜也会变辣!软软吃了以后舌头会疼,眼睛会疼,肚子也会疼。” 2522年的食材口感几乎都是温润清淡的,她哪儿吃过这么生猛的东西。 “软软你知道吗,怕辣的小朋友其实就是怕痛。等你长大了不再怕痛的时候,你就会喜欢上吃辣啦。”黎梨擦干手上的水渍,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还有很多你现在接受不了的东西,长大了以后都会慢慢接受。” “那……”阮软噙着一圈泪水,终于问出了口,“‘地震’也是吗?” 黎梨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 “其实软软知道地震是什么,只是觉得妈妈不告诉我一定也是有原因的。”她吸了吸鼻子,“可是今天有个大哥哥告诉我,我们是一家人,没有什么不敢问的。” 黎梨一时失语。 眼前的小奶团聪明又乖巧,按照医生推测的年龄,她也已经是个有自我意识的三岁半小孩儿了。 或许,黎梨的确不应该再用这样幼稚的玩笑话搪塞过去了。 黎梨蹲下身,与她平等对视,低声道歉:“对不起软软,妈妈不该因为你是个小孩子,就欺骗你。” “没事的妈妈。”阮软也学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妈妈都是为软软好。” “软软,如果妈妈告诉你,我们家欠了别人很多很多钱,你会不会不开心?” 阮软忽然想起了那几个五颜六色的小朋友说的话。 她一把抓住黎梨纤细的手指,小声又紧张地问:“那……妈妈,你和爸爸是不是真的干了好多好多坏事?没事的,那个电视里说过,‘浪子回头金不换’!我会帮你们变回好人的!软软保证!” “?” 黎梨哭笑不得,弹了弹她的脑门儿:“傻孩子,你放心,爸爸妈妈绝对不会做坏事。” “以前呀,有人用爸爸的名义买了很大一笔钱的东西。爸爸不知道这件事情,也没有那么多钱赔偿别人,所以就欠了很多叔叔阿姨的钱,他们也以为爸爸妈妈是坏人。”黎梨垂下眼眸,低声说,“刚才的‘地震’,其实就是那些叔叔阿姨来找我们要钱。我怕吓到你,才会让你躲在外面。” 阮软眨巴眨巴眼。 意思就是说,有坏人陷害了爸爸妈妈,结果把爸爸妈妈变成了坏人? 这个复杂的转变,在她非黑即白的大脑里纠缠成了一团乱麻。 阮软一副小大人模样皱着眉头,仿佛在脑中揣摩一笔天大的生意一样。 黎梨盯着手中那根姜丝,忽然灵光一现,揪着她的脸蛋问:“软软,你是不是觉得姜丝很难吃?” 话题转移得有些突然,阮软只能顺势点了点头。 “来。”黎梨牵着她的手,把她拉到一旁的折叠小木桌上。 黎梨取出一张磨蒜器,把剩下的半块老姜洗净去皮,握着阮软胖乎乎的小手,在上面一点点反复碾磨。 姜泥凌乱堆叠在漏网上,渗出一滩黄澄澄的姜汁,铺在雪白瓷碗里,煞是好看。 然而,作为刚刚才被老姜深深伤害过的无辜阮软,一股刺鼻辛辣灌入鼻腔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拔腿就跑,却被黎梨用眼神阻拦了。 黎梨眨了眨眼:“现在跑了,可就吃不到好吃的东西喽。” 好、吃、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小厨子会拒绝美食! 即便要忍耐舌苔无法承受之痛,她也要逼着把自己钉在这小凳子上! 黎梨端起一口奶锅,倒入半罐牛奶,煮到沸腾后,关火。 牛奶还在圆圆的铁锅里咕咚咕咚冒着泡的时候,被出其不意地倒进瓷碗里,和姜汁跳了一场缠绵悱恻的圆舞曲。 黎梨拿起一根小勺,对阮软说:“软软来,你数三十个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阮软还是听话照做了:“1、2、3……” 三十秒后,黎梨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宝贝看好啦,妈妈现在要给你变个魔术。” 阮软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里的小勺。 一根结实的瓷勺缓缓落到碗里,触碰到牛奶的一瞬间,竟然神奇地浮在了上面! 阮软不可思议地伸长了脑袋,用勺子戳了戳半分钟前还在流动的滚烫牛奶——明明只是加了一些姜汁,它竟然变成了布丁一样的东西! 黎梨用小勺子舀了一小块喂到她的嘴边:“软软,尝一尝。” 想到姜丝的味道,阮软还是有些后怕。但妈妈说了,要尝试了才会知道是什么味道。 阮软心一狠眼一闭,张着樱桃小口把奶块儿含进了嘴里。 奇怪。 方才将她呛的涕泗横流的辛辣,此时此刻竟然变得像牛奶一样丝滑,包裹着层层乳香,比盛夏的温度还要热乎。 “是不是很好吃?”黎梨又挖出一块,在她嘴里□□弹弹地乱跑,“这个呀,叫姜汁撞奶。” 作为一位热爱研究菜菜帮APP的业余小厨子,阮软自然知道不同的食材能搭配出成千上万种效果。在研究所里无所事事的时候,她也会绞尽脑汁思考那些难吃的食材该如何去遮掩中和。 但2522年的物产资源毕竟和现在不一样,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两样食材能够不借助任何粘合剂,就变成了另一种质地。 真是太神奇了! “软软,你知道妈妈为什么要给你做姜汁撞奶吗?” 阮软摇了摇头。 黎梨放下勺子,将阮软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温柔讲述。 “每个人的生活里都有像姜丝这样又辣又难吃的东西,但是如果你用热牛奶去和它发生反应,也能变成好吃的食物。所以呀,就算我们家里现在像姜丝一样难吃,可是有你这碗甜蜜温暖的牛奶,我们的生活也会像姜汁撞奶一样,慢慢变得美味起来。软软,爸爸妈妈一定会让你平平安安开开心心长大的,你可以相信我们吗?” 她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呢。 她虽然是一个搞不懂人类复杂情绪的智能机器人,但她知道,尽管她不是阮大壮和黎梨的亲生骨肉,他们也对自己百般宠溺千般温柔。 他们会让自己平安开心地长大,而她也一定可以让阮家恢复往日的兴荣。 嗯,一定! 第8章 温泉蛋 ◎我在地球揉面团,虽然面团不软……◎ “软软,今天你在儿童乐园遇见了哪个大哥哥呀?” 阮软老老实实地回答,全然忘记了自己要隐瞒去儿童乐园的事情:“是安——是个背着又细又长包包的大哥哥。” “那个大哥哥……是和爸爸妈妈一起来的吗?” “不是!”想到安和被抓住的那一幕,阮软气鼓鼓地说,“是跟一个大坏蛋一起来的!软软还咬了他一口!” 听见幼稚却坦诚的答案,黎梨松了一口气。 不是他就好。 阮软坐在小板凳上,洗干净的小爪子老老实实待在膝头,回想起儿童乐园的那一幕,突然发问:“妈妈,为什么他们背上都有小包包?” 有的是米奇老鼠,有的是黄色小鸭子,还有安和哥哥,背着一个长剑似的包包,就像电影里的大侠一样。 “那个呀,那个叫做书包,是每一个去学校的小朋友都要背的东西。” “那,”阮软摸了摸自己的肩头,一脸不解,“为什么软软没有?” …… 这个问题,委实给黎梨敲响了警钟。 阮软已经三岁了,这个夏天一过,她也该到了读幼儿园的时候了。 可是现在的阮家已经倾家荡产,根本无法负担她的学费……更何况,如果被别人知道了她是阮黎二人的孩子,一定也会遭受漫天非议。 想到这些,黎梨弯下腰,望向她那双明亮的眸子:“软软,你告诉妈妈。如果……如果别的小朋友也像那些叔叔阿姨一样凶巴巴的,你还愿意和他们一起上学吗?” 如果? 这还要什么如果,她已经遇到了呀。 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在昏暗厨房里闪烁着,她歪着头,慢悠悠地说:“别的小朋友凶巴巴,软软也可以凶巴巴。而且,软软没有做错事情,一定会有好人站出来帮我的。” 爸爸妈妈也一样! 你看,爸爸妈妈没有做错事情,她这个从五个世纪之后穿越而来的小好人不就挺身而出了嘛。 黎梨望着她天真的模样,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 - 一口一勺姜汁撞奶,不消几分钟,阮软就把一整碗挖了个底朝天。 “妈妈,我还可以再吃一碗吗?” 炒好一盘笋丝,黎梨头也不回地拒绝:“我们马上就要吃饭了哦,不吃晚饭可是长不高的。” 阮软一脸委屈。 人类的三餐真是最可恶的发明了,她只是想补充能量而已,就像人类的手机也会没电一样,难不成他们给手机充电还要定时吗? 她看着沾了一层奶渍的碗底,又把脸埋进去,舔了个干干净净。 能量恢复了一大半,阮软摸了摸自己瘪瘪的小肚子,再看了看还剩了一个底儿的姜汁与热牛奶,忽然起了一丝玩意。 趁着黎梨转身的空档,她像小猫咪一样踮着脚,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地端起小奶锅。 姜汁撞奶的步骤她已经一点一点清清楚楚地记在大脑里了,她胸有成竹地托着小奶锅往折叠小木桌边跑。 可谁曾想,即便是小奶锅,对于一个三岁的幼崽来说还是稍显沉重。阮软一个没拿稳,双脚打了个趔趄,连人带锅亲吻上了厨房地面。 黎梨惊呼一声,着急忙慌把她拉起来,摸着她还没结痂的鼻头呵道:“软软!牛奶还很烫!” “对不起妈妈……”阮软看着一地牛奶,心痛至极,“软软浪费食物了,还是刚烫好的牛奶……” 黎梨:? “小孩子不可以做这么危险的动作,你是不是想玩做饭游戏?”黎梨翻身从角落取出一个竹筐,里面塞满了红的黄的绿的新鲜食材,“软软乖,去外面找爸爸教你认这些菜。” 菠菜、红椒、三月瓜…… 阮软噘嘴,她的小脑瓜子里可是有资料库的,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些蔬菜嘛,顶多是不知道味道罢了。 见她捧着竹筐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副贼心不死的模样,黎梨又丢给了她一块面团:“喏,还有这个,找爸爸陪你一起玩过家家。妈妈再不做饭,你们父女俩就要饿死了。” …… 唉,可怜她一个高贵的智能机器人,如今却只能在二十一世纪揉面团。 “我在地球揉面团,虽然面团不软……” 阮软□□着手中白胖白胖的面团,回忆着以前学过的技巧,企图徒手捏出一个白面黎梨。可她这具缩小了的身体一点不听自己使唤,圆圆的指尖仿佛找不到方向,捏出来的全是四不像。 看着自己力不从心的样子,阮软第一次陷入了迷茫。 从前在研究所里,她就是最可有可无的存在。 分析数据的时候,她只能在一旁做最简单的计算;执行任务的时候,她只能蹲在门外当一只看门狗;其他弟弟妹妹们凯旋而归的时候,她只能守着一锅稀奇古怪的菜肴,直到天凉了,菜也凉了。 当她亲眼目睹无数个失败的作品被倒入熔炉的时候,她曾也问过主人,为什么要留下她。 主人看着她,摇了摇头,“等你想明白你的代号为什么会叫如安的时候,你就懂了。” 可是她想了好久好久,却始终也想不明白。 她不够聪明,不够灵敏,不够强壮。 昨天她还信心满满,以为自己能顺顺利利完成任务。可是……她这副幼小的身躯,真的能带阮家走出困境吗? 想着想着,阮软就彻底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泥淖。 - 清晨的阳光已经划开一道裂痕,小心翼翼地爬上窗棂。 阮软迷迷瞪瞪睁开眼,背上满是冷汗。她抬头看了看钟表上面的数字,刚刚磨磨蹭蹭走过了“4”。 阮软糊了一把脸,揩干净在梦里挤出的两行清泪。她在十几平米的小屋里四处转悠,却看不见黎梨和阮大壮的踪影。她就连柜子都扒开检查过,也找不到这两个大活人。 “爸爸?妈妈?” 难道说他们出去赚钱了? 说不定爸爸妈妈不相信她有办法带阮家重新步入正轨,所以决定靠自己的努力了呢。 唉,她好没用哦…… 阮软小老太太似的叹着气,不急不慢地套上一身新买的小裙子,负手踱步钻进了厨房。 她打开只有一层的矮小冰箱,抓了三个鸡蛋出来。 阮软蹬着小短腿,往奶锅里注满了冷水,打开燃气灶,蓝色焰苗瞬间吞噬了锅底。她伸手探了探温度,却被身高阻拦,只能从客厅里滋啦滋啦地拖来一个高脚椅,费力地爬上去,居高临下地监督奶锅里逐渐冒泡的清水。 这时,窗外一位早起的大爷遛着鸟儿路过,正巧将这一幕危险画面收入眼帘,吓得鹦鹉都不叫了。 阮软连忙收回在锅上感知温度的小爪子,背在身后,朝大爷绽开一个甜蜜的笑容。 大爷抬头看了看门牌号,摇了摇头跑开了。 阮软撇撇嘴,感觉到清水即将沸腾的时候,果断关上了灶火,把三只圆滚滚的鸡蛋并排放入锅中,让他们安安心心地泡澡。 等待的过程中,阮软又屁颠屁颠地推着小板凳来到橱柜前,在写满歪歪扭扭标签的瓶罐里一一辨别。 酸的是醋,咸的是酱油,还有从未见过的麻麻酥酥的油。 都好香呀。 选好几个瓶子排排坐,阮软又从菜篮子里取出一根小葱,双手费力举起与她身形极度不符的玄铁菜刀来小心翼翼地切碎。 当她做好这一切以后,锅里的鸡蛋也做好了桑拿。 阮软伸长了胳膊,用大铁勺捞出三只滚烫的鸡蛋,哆哆嗦嗦地放进冷水里,生怕不小心磕着碰着了。 当屋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时,朝阳已经冒出了大半个脑袋了。 “过几天还是找宋园长聊聊吧,软软确实也该上幼儿园了。” “怕就怕人家不认咱俩的名字啊,唉。” “咱们马上也要开始打工了,争取一下按学期缴费吧……” 话音刚落,阮大壮和黎梨就看见了一个娇小的奶团子从厨房里咕噜噜跑出来。 “软软,你怎么起这么早?一定饿了吧?妈妈现在就去给你做早——” ……饭。 黎梨揉了揉眼睛。 破旧的木头小桌上整齐摆放着三个小碗和三杯热腾腾的牛奶。 碗里是一朵朵洁白的鸡蛋花,瓷勺在正中央轻轻剖开一道小口,溢出一股将凝固未凝固的蛋黄,像极了黎明破晓的温暖。蛋白周身淌着一圈酱油,与几滴无法融入的麻油唱着二人转。葱花和熟芝麻星星点点洒在上面,恨不得将食欲一把掀开。 阮大壮和黎梨当即石化在了原地。 而他们手中拎着的整套“儿童启蒙厨具”,在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温泉蛋面前,显得极为滑稽。 昨天阮软一晚上没精打采,他们只当是小孩子发觉了烹饪的乐趣。阮软实在是太过乖巧,难得见她对什么感兴趣,他们不忍扼杀,于是一大早赶着批发市场刚开门的时间淘来了一套玩具。 阮黎二人此时此刻心里五味杂陈。 黎梨迈出她带娃历史上的一大步,舀起一勺温泉蛋,放进嘴里——说不定,这只是阮软误打误撞做出来的呢?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怎么会做饭,哈哈。 咀嚼了三下,她绝望转头。 “大壮,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们的宝贝女儿……或许是个天才。” 第9章 手指饼干 ◎爸爸,我可不可以早一点长大呀?◎ 抱着一丝好奇,阮大壮也舀了一勺温泉蛋。 细密绵软的蛋白包裹着带了一丝细微沙感的流心蛋黄,酱油的咸与麻油的酥交相辉映,和着葱花的鲜嫩,明明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鸡蛋,却又仿佛带来了一整天的好运。 阮大壮当即愣在了原地,双眼半晌也眨不了一下:“这些……都是你自己做出来的?” 阮软坐在小板凳上,两只小爪子乖巧地放在膝头,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爸爸妈妈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很震惊,一点也不高兴。 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难道她搞砸了吗? 她的菜菜帮APP吹得那么神乎其技,根本就是在虚假宣传嘛!靠着那个过气APP,她没有办法带阮家致富,也没有办法迅速掌握阮家的困境与解决办法,只能用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支持阮大壮和黎梨了。 毕竟妈妈说过,只要她在,她就是家里的热牛奶。 像极了在研究所的时候,她什么重要任务也完成不了,只能做那些弟弟妹妹们都不爱吃的食物,而主人似纵容又似嫌弃,“食材随便你糟蹋,你只要在这里安稳待着就行。” ……完蛋了。 说不定、说不定爸爸妈妈正在埋怨她糟蹋食物! “嗝!”阮软思及此,紧张地捏着小拳头,先发制人,“对不起,爸爸妈妈,我只是因为妈妈每天早上都要早起煮鸡蛋想要帮妈妈……软软不是故意要浪费食物的……” 阮大壮:“?” 黎梨:“?” 他们此时此刻只想冲上去摸一摸阮软的额头,看看这孩子是不是烧得厉害。 昨天她端着奶锅摔倒也是,一直在意的只是自己浪费了食物。 可他们关心这个吗?阮软平安健康,明明比什么都重要。 “傻孩子。”黎梨将她揽入怀中,声音有一丝哽咽,“你昨天自己都说了,我们是一家人,怎么今天又跟我们客气起来了?我们担心的只有你,食物这种东西,只要是你喜欢的你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阮软为难地咬着嘴皮子,“我们家里没有钱了,我如果浪费食物,就是给家里浪费钱……” “这有什么呀。比起你的快乐你的健康你的天真活泼,钱这种东西反而是最容易获得的了。爸爸妈妈已经准备努力工作赚钱了,你不用担心这些。” “那软软呢?” “软软当然是……”黎梨刮了刮她精致的鼻梁,“在家当乖宝宝啦。” 阮软闷闷不乐地垂下了头。 阮大壮看在眼里,揉了揉她耷拉的小脑袋,安抚道:“软软,你看你这么有烹饪天赋,等你长大以后就可以开个小饭馆,到时候爸爸妈妈可就靠你喽。” 这番话一出,阮软醍醐灌顶。 对哦!她会烹饪的话,完全可以依靠这个赚钱呀! 阮软抬起头,两眼放光:“那软软什么时候能长大,什么时候能开小饭馆呀?” “等你十八岁以后就可以啦。” 十八岁。 按照人类的年龄计算,她现在只有三岁。 阮软掰着萝卜似的手指,数了整整三个手掌才数够了十八。 天啊,整整三个手掌呢! “爸爸,”阮软可怜巴巴地望着阮大壮,乞求道,“我可不可以早一点长大呀?” 阮大壮被她孩子气的哀求逗乐了,捏了捏她的脸蛋子:“不可以哦。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是做个开开心心的小宝贝,忘掉以前那些痛苦的回忆。” 咦? 虽然在研究所的时候她总是百无聊赖,没有重大任务也没有人关心她,但是她每一天都过得很自由随意。 一点也不痛苦呀。 “你们误会啦!软软和弟弟妹妹们关系都很好的,虽然他们总是很忙,要被安排很多任务,一去就是好多天,软软只能帮着做做饭送送水,但是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呀!没有人打我,也没有人欺负我!” 哼,哪像小区里那几个五颜六色的人类小朋友! 说罢,令阮软不解的事情再度发生了——她的爸爸妈妈,又一次眼眶含泪,这次不仅是悲痛,还带着一丝愤懑。 阮大壮和黎梨对视一眼,眼神里写满了坚决。 虽然阮软大多数情况下表现出来的仍旧是一个三岁小孩的天真,可她的懂事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个年龄的范围。她在来到这里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到底是多么心狠手辣的人才会将她压抑成这样? “呜呜呜好孩子,爸爸妈妈很欣慰你的本性依然是善良的。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为你和弟弟妹妹们揪出那个罪魁祸首,帮你们主持公道的!” “罪魁祸首”,噢,那不就是指主人嘛。 如果爸爸妈妈真的这么厉害,能够找到她的主人的话,那她就能寻求研究所的帮助啦! “好呀好呀!谢谢爸爸妈妈!” 说着,阮软的脸上浮现出了灿若朝阳的笑容,可阮大壮和黎梨脸上的表情却更加沉重了一分。 ……好奇怪哦。 明明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为什么大人们是这个表情呢? 也许这就是晚期智人亚种和智能机器人之间的代沟吧,唉。 - 一桌子温泉蛋被扫荡一空,阮软摸了摸浑圆的肚皮,瘫倒在小板凳上。 梆——手腕毫不留情地磕在了一个巨大的塑料盒上面。 阮软转头一看:“儿童……启蒙厨具……” 收拾餐桌的黎梨笑着解释:“昨天看你那么不高兴,我们还以为你是想玩煮饭过家家呢。本来想买一套玩具逗你开心,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 她可是高贵的智能机器人!怎么可能会因为玩不到过家家就不高兴! 她明明是因为自己太没用了,根本无法为家里做出贡献嘛! 生怕她又开始自责起来,黎梨连忙预判打断:“软软,妈妈再说一次,家里的事情你一点都不需要担心,你只要好好上学健康长大就好了,知道吗?” 阮软撅起软乎乎的小嘴巴,摇摇头:“可是软软还没有小书包。” 沉吟片刻,黎梨忽然说道:“软软,我们从今天开始要教你一些东西,过几天你和我们一起去见一个阿姨,好不好?” “是能给软软开小饭馆的阿姨吗?” “……”黎梨干咳一声,“是能让你背上小书包的阿姨。” ! 小书包! 她也要有小书包了! 然而,与阮软的兴高采烈截然相反,两位家长的面上流露出了难得的迟疑。 如果说学费让他们心生担忧,那么教阮软学习,可以说是让他们心生恐惧。 阮大壮和黎梨因为身体与工作的缘故无法孕育孩子,曾经想尽办法消除自己对孩子的期待,便在网络上搜罗了不少诸如《一分钟让你恐婚恐育》、《小棉袄?我生了个老祖宗!》、《小朋友能有什么坏心思呢》等一系列教育片。 当然,也少不了《XX博士夫妻是如何被小学作业逼疯的》。 阮大壮和黎梨都是知名学府走出来的高材生,让他们辅导高三生指导研究生都不在话下,但三岁小孩子的启蒙教育……他们是真的毫无底气。 为了这一天,阮大壮特地从批发市场扛了一大袋手指饼干,甚至还灌了一小杯白酒壮胆。 “咳,软软你看啊。这一根手指饼干呢,就是‘1’。” “咔嚓咔嚓。” “两根呢,就是‘2’。” “嘎嘣嘎嘣。” “一根饼干再加一根饼干,就是两根饼干。所以1+1等于几呢,等于2!” “嗝。” …… 阮大壮看着眼前解决了小半包手指饼干的阮软,悄无声息地仰天长啸——好难,当爸爸好难。 只怕是一加一没有学会,倒是练就了两块发达的咬肌。 也罢,毕竟是第一天学习算数,他要耐心一点。 阮大壮深吸一口气,咧开一个勉强的笑容:“来,软软,我们再来一次。一根饼干是……” …… 啃手指饼干啃得嘎嘣脆的阮软很不解。 人类好笨哦,这么大的人了,面对如此简单的加法居然还要动用手指饼干,简直是暴殄天物。 十分钟过去了,阮大壮讲得口干舌燥,阮软也啃完了一整包手指饼干。 她抽出一张纸巾,优雅地擦拭嘴边的残渣:“爸爸,还要学别的吗?” 阮大壮捶胸顿足:“软软你要是累了我们就不学了,今天能学会十以内的加法就很不错了。” “倒是不累。”阮软又打了一个嗝,“就是太简单了,有点想睡觉。” “?” 说罢,阮软望着角落里一大袋手指饼干,惋惜感叹:“爸爸,以后别用手指饼干算术啦。你如果不会的话,软软帮你心算,不要浪费粮食哦,乖。” “?” 阮大壮捏着一根手指饼干,悬在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总觉得,他们父女二人之间似乎有什么天大的误会? “软软,你刚刚说这些太简单了,是什么意思?” 唉,人类的智商真是堪忧,这以后的五个世纪要怎么熬呀。 阮软靠在椅背上,环抱着又短又细的小胳膊,不无遗憾地摇摇头:“没事的爸爸,虽然这对你来说很难,还需要手指饼干帮忙,但是软软不会笑话你。如果爸爸想学更难的算术,软软也可以教你的!” “?” 阮大壮无语凝噎。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无数种可能性,最终汇集成了唯一一个最合理的答案。 他试探性地开口:“……7+8=?” 阮软条件反射地回答:“15。” “91-36=?” “55。” “14x25=?” “350。” …… ………… 阮大壮快要晕厥过去了。 他们这哪里是捡了个女儿,分明就是捡了个人类十大未解之谜啊!! 阮大壮颤抖着拿出幼儿启蒙绘本,右手控制不住地哆嗦:“软软,这一句你会读吗?” 阮软定睛一看,书页上画着几只栩栩如生的小松鼠,而最上方是一段英语。 2522年,地球已经用上融合了各大洲语言特色的通用语,只有极少数地方还保留着传统语系。虽然她并不能完全理解英语的意思,但是根据发音和拼写规则,她也能勉强辨别一部分简单的语言。 “嗯……”阮软歪着脑袋,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拼读,“This is for my father. This is for my mother. This is for my…… My family has dinner together. ” …… ………… 这一回,阮大壮真的晕厥过去了。 “大壮!大壮你还好吗!”黎梨着急忙慌地搀扶着他,掐着他的人中呼唤,“让你教软软学习怎么还给你教晕过去了?让你别喝酒别喝酒,是不是高血压喝起来了?” “梨……”阮大壮指着一脸无辜的阮软,有气无力地呢喃,“我们软软,真的是个天才。” 黎梨眉头紧蹙,眼神里写满了对阮大壮的不信任。 她从幼儿启蒙套书里扒拉出一本《儿童古诗词大全》,翻开第一页,温柔引导:“软软,妈妈知道你认识很多字,能给妈妈念一下这首诗吗?” 念古诗而已嘛,这多简单。 阮软信心满满地念了出来:“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一首毕,阮软骄傲地挺起胸膛。 阮大壮在身后用同样骄傲的目光狐假虎威,写满了“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黎梨瞪了他一眼,继续引导:“那你能给妈妈讲一下,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可以呀。”阮软正襟危坐,捧着沉甸甸的书册,字字铿锵,句句坚定,“有三只鹅,它们每天却都在想同一只白天鹅,叫做天歌。天歌是它们的好朋友,它的毛毛被拔干净了,扔在绿色的脏水上。鹅掌被砍下来红烧了,和洗干净的菠菜一起装在了盘子里。” …… ………… 第三次,阮大壮和黎梨一起晕厥了过去。 阮软挠着肉乎乎的腮帮子,有点迷惑。 她的翻译明明很有道理呀。以前的古早人类总爱说信达雅,准确、通顺、优雅,她每一条都做到了呀,还有故事背景呢! 可是为什么她讲得如此出色,爸爸妈妈看起来却这么绝望? 阮软陷入沉思,片刻后得出了结果。 计算和英语对她而言和2522年没有什么区别,这些只有唯一答案小问题她只需要动用几兆的内存就可以轻轻松松迎刃而解。 至于古诗嘛…… 她,高贵的智能机器人,自然也拥有高贵的理解能力,怎么能要求人类的理解能力与她达成高度一致呢! -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星期一。 阮软正在床上翻来覆去打滚,等着黎梨的爱心早餐。 她滚啊滚啊,忽然摸到被窝正中央有一大块凹凸不平的硬物。她大剌剌地掀开一看——竟然是一大堆彩虹色的糖果! 她左手一颗水果硬糖,右手一颗牛奶软糖,甚至还有一大包姜饼,塞进嘴里细细吮吸。这可比小卖部老婆婆卖的大白兔奶糖好吃多了! 一口一颗糖地吃着,不知不觉,床上的糖果堆就被吃出了一个坑。可神奇的是,床底竟然源源不断地冒出了更多的糖果! 阮软伸手扒开糖果堆,只见床底有一点隐约的光亮,她伸手去够,却怎么也够不着。她越够越深、越够越深,只听见哧溜一声——她被吸进了床底。 扑通一声扑倒在地,阮软并没有看到她所以为的一片漆黑。 巨大的波板糖、纤长的□□糖、细碎的巧克力、层层叠叠的汉堡糖……千奇百怪的糖果带着它们与生俱来的香甜,朝阮软打招呼。 一块姜饼人走了过来,耷拉着眉毛,委屈巴巴:“软软,我知道你是世界上最聪明的机器人了,可不可以帮帮我?” 阮软一听这个名号,翘起了小鼻子,双手叉腰:“当然可以!说吧,你们要我帮什么忙!” “你看,”姜饼人指着不远处歪歪斜斜的小房子,抽抽搭搭地说,“我的家人还有房子都被巨人吃掉了,我想、我想给自己重新安个家呜呜呜……” …… 她就是那个巨人真是对不起呢。 阮软轻咳一声,扛起身边的巨大姜饼就冲进了摇摇欲坠的屋子里,补上了天花板。可是这房子被她一口又一口啃得稀碎,几乎已经无法支撑墙垣了。 她探出头望了望,盯上了外面几根粗壮的拐杖糖。 “嘿咻……嘿咻……”阮软拖着两根比人还高的拐杖糖,一瘸一拐地回到姜饼屋里,把拐杖糖立了起来。 可谁知道,那根拐杖糖嗖er~的一下就整根没入了地底。 小姜饼人见了,在旁边哇哇大哭。阮软抱着拐杖糖,使出吃奶的力气——虽然她并没有吃过奶——拔糖果,却怎么也拔不出来,被体温包裹的拐杖糖也一点一点融化着。 阮软她拔啊拔啊,小姜饼人它哭啊哭啊。 哭到阮软的耳膜都要被震聋了,这根拐杖糖还是没能□□,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全是嗡嗡的声音,就好像有谁在晃她一样。 “软软,软软!!” 咯噔一下,阮软睁开眼睛的第一幕,就是黎梨正在晃动自己肩头的柔荑。 呼,还好是在做梦,不然她怀里的拐杖糖就要化掉了,就像现在一样,黏得自己一身都是。 ……等等,为什么现在她怀里会黏糊糊的? 阮软徐徐转头。 只见她两只光溜溜的手臂中间,正抱着一只小麦色的大腿,而自己睡梦中渗出的汗水,把这条大腿上面的裙摆打得湿淋淋的。 阮软机械地抬起头,朝大腿的主人扬起一个灿烂中不失尴尬的笑容:“……嗨,我叫阮软,是世界上最聪明的机器人。” 第10章 香煎鹅肝 ◎喂——!你——错——啦——!◎ 穿着崭新的泡泡袖蕾丝公主裙,蹬着锃亮的红色圆头皮鞋,头上扎着两只浑圆饱满的小包子,嘴角还挂着一道垂涎的痕迹。 阮大壮和黎梨站在一旁,手里举着一块巧克力谷物棒,无奈扶额。 昨晚这小宝贝喊饿,因为夜已深了他们只能强行哄着睡觉。谁知道早上醒来后怎么也叫不醒她,还做了个不知道什么奇奇怪怪的梦,抱着宋园长的大腿就不松手了。最后愣是塞了半根谷物棒,才把她唤醒。 好家伙,见园长的第一面就留下了这么好吃懒做的印象。 而阮软四下观察,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内心既悲伤又羞愧。 ——她居然因为晚上没吃饱,直接在休眠状态下关机了呜呜呜机生大耻!! 而且她刚刚说了什么?她在意识模糊的状况下居然跟人类说她是一个机器人? 这可是天大的秘密! 她嘿嘿一笑,佯装无事发生地从那根大腿离开。 整理好凌乱的裙摆,宋园长弯下腰,笑意温柔:“你好,软软。我叫宋绘,是世界上第二聪明的机器人。” “咦?”阮软噌地一下抬起头,目光警惕,“你也是机器人?” 宋绘严肃地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是的,你从哪里来?” “我从2522年的S研究所来的,你呢?” “那我比你早一点,我是2492年来的,比你早三十年。” 阮软捂嘴,惊呼道:“那你是我的前辈!” “可是你比我后诞生,技术也比我更高级,所以你聪明呀。” 阮软单手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她好歹遇见了一个同类。 见他们二人小声嘀咕不知在聊些什么,阮大壮轻咳一声,笑眯眯地问道:“软软,刚才你做了什么梦,梦里一直在喊糖啊糖的。” 一说起那个全是糖果的梦,阮软就来劲儿了,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阮大壮不好意思继续浪费宋绘的时间,便深吸一口气决定打断她。 却没想到宋绘先一步开口:“所以,你刚才是把我当成了拐杖糖吗?” 阮软挠挠头,羞赧地“嗯”了一声。 “太可惜了,拐杖糖化掉了。”宋绘叹气,语气里满是遗憾,“小姜饼人一定很难过吧?” 阮软沮丧地垂下头颅:“嗯……软软没能帮上他的忙……” 听着这两人一来一回的对话,阮黎二人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作为无证上岗的新手父母,只能靠已有的育儿知识和临时抱佛脚的恶补与阮软相处,哪懂什么和孩子做知己。 若不是场合不对,他们两个人已经为宋绘的专业幼师技能响起如潮掌声了。 陷入自责的阮软刚刚垂下头不过三秒,又唰一声挺起了胸膛:“不过没关系!软软是个优秀的小厨子,等我学会做糖果,我就给小姜饼人安一个家!” 宋绘饶有兴趣地发问:“小厨子?软软还会做饭吗?” “当然啦,软软可会做饭了!”阮软拍了拍胸脯,双手叉腰,一副天上地下我最大的模样,“我们家里没有钱,爸爸妈妈都让软软开个饭馆给家里赚钱呢,这样他们就不用打工啦!” ……?! “软软!你在说什么!”被莫名其妙甩了一口锅的阮大壮心下一惊,生怕被宋绘误会。 黎梨则一把揽过阮软,伸手想捂住她的嘴。 可阮软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我只是说了实话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的无辜模样。 小机器人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在现场将每一幕都尽收眼底的宋绘沉默了,看向阮黎二人的眼神里写满了幽怨与谴责。 这是一对什么父母啊,自己不想着好好努力,还指望着靠孩子赚钱? 阮大壮和黎梨欲哭无泪。 ——呜呜呜原话真的不是这样的啊!他们就算是每天啃馒头也一定要请个家教老师好好给阮软恶补语文呜呜呜…… - Biu~ 阮软被拎出园长办公室的时候,依然一头雾水。 人类——尤其是成年人类,真的好奇怪哦。 上一秒她还在和自己的机器人前辈聊梦境呢,下一秒爸爸妈妈就开始点头哈腰赔礼道歉,然后把她丢出办公室说要“三个人好好聊聊”。 她都三岁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当着她的面讲! 算啦,偶尔也要给成年人类一点私密空间嘛。 阮软背着手,一边迎着宜人冷气,一边慢悠悠踱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一览这大进化前的人间美好。 院墙后载着几棵纯洁无瑕的黄国兰,米白花瓣像六月雪一样徐徐落下;向日葵扬着灿烂笑靥,仰头沐浴夏日热浪;鸣蝉扑在枝丫上,数着剩下的时间。 还有草坪中央围坐一团的小朋友,绕着一位头戴皇冠的小公主叽叽喳喳。 ……咦? 阮软踮起脚尖,耗尽全身力气把窗户推开了三厘米。 “波波,你来做服务员。客人一进门你要弯腰欢迎,然后把他带到最大的桌子上来。” “小布丁,你是客人。服务员问你要点什么菜,你就说你要……你要香煎鹅肝!” “浩浩,你就是小布丁的贴身保镖——” “我不干!”肥嘟嘟的小男孩从草坪上爬起来,一脸不悦,“我才不给小布丁当保镖!” 一身渐变粉连衣裙的小公主瞪了他一眼,扶正自己头顶璀璨的皇冠,不容分说:“我安排你是什么就是什么,不许不干!” 哇,好霸气的公主哦。阮软隔着一层落地窗看得津津有味。 小公主撇开头,又指着另一个沉默寡言的小男孩:“小宇,你来扮演厨师。等下你就端着锅和铲子出来,给客人们表演做香煎鹅肝。” “可是……”小宇捏着衣角,一脸为难,“我、我没吃过,不知道怎么做……” 小公主气哼哼地跺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们怎么连香煎鹅肝都没吃过!多简单啊,就往锅里倒油,然后把鹅肝丢进去啊。” 咦? 这句话触发了阮软的小厨子警报,香煎鹅肝没有这么简单呀。 不行,她一定要及时纠正小公主的错误,不然以后她煎鹅肝的时候一定会被难吃哭的。 美食是给人带来快乐的,不可以难吃! 于是阮软暗自打气,双手扒拉在窗棂上,朝楼下草坪大喊:“喂——!你——错——啦——!” 第11章 曲奇巧克力 ◎你不要生气啦。◎ “喂——!你——错——啦——!” 还有什么比在清晨宁静的幼儿园里,听见头顶上传来奶声奶气的可疑呐喊更令人惊惶失措的呢? 锦城幼儿园里的玻璃都是单向透视玻璃,阮软能够看见草坪上一群小朋友担惊受怕,但他们却看不见阮软贴着玻璃的脸上每一块肌肉都在使劲。 最怯懦的小宇跌坐在草皮上,眼眶里已经包上了一圈眼泪,他抽泣着说:“有、有鬼……”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群小朋友抱作一团,叽叽喳喳又哭又闹。 只有头戴皇冠的小公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紧盯着被推开了一道缝隙的二楼窗户,皱起秀气的眉头:“哭什么哭,大白天的哪儿来的鬼?都是三岁的大朋友了,你们自己不会看看吗?” 十余双澄澈无辜的眼睛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阳光反射之下,他们只能在玻璃里看见倒影里郁郁葱葱的灌木丛与五光十色的玩具堆。 以及……从几公分宽的窗户缝隙里伸出来的一只小爪子。 阮软踮脚踮得小腿抽筋,索性整个人贴在玻璃上,高举右手摇摇晃晃。 “你说错啦!”阮软隔空喊话,“煎鹅肝不可以放油的,鹅肝自己就有好多油啦,再放的话会很难吃的!” 小公主深吸一口气,微微低头。 阮软看见她垂下脑袋,倍感欣慰——这位小公主一定在好好反思自己的香煎鹅肝。 爸爸妈妈以及远在五个世纪外的主人呀,你们看见了吗,软软我又拯救了一个险些踏足黑暗料理深渊的无知人类呢! 阮软清了清嗓子,吼得更洪亮了:“还有还有,鹅肝下锅之前要记得裹一层面粉哦!不然很容易化成一滩,也不是脆脆的啦!” 小公主抬头瞄了她一样,又再度低下头。 咦? 她看起来不太对劲耶,就好像、就好像……陷入了什么巨大的悲伤之中! 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肚子,阮软看着自己50%的能量条陷入沉思。 这位小公主又漂亮又霸气,不仅如此,人类总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及时认识到了香煎鹅肝的正确做法,她是个好人。 不行,她要帮助好人! 滴——阮软开启了情绪扫描雷达。 能量由她的大脑出发,一点点向外蔓延,终于触及到了小公主那头乌黑的自然卷。 一片炙热却黯淡的红色笼罩着她,如同千万缕火苗,逆着夏日微风不羁燃烧。 ……奇怪,她竟然是在愤怒吗? 阮软的小脑瓜子有些转不过来了。 顺势扫了扫其余几个小朋友,叫波波的男孩子不惊不喜、叫小布丁的女孩子幸灾乐祸、叫浩浩的男孩子满是不甘……还有那个叫小宇的男孩子,正紧张又害怕。 阮软在小脑瓜子里一合计,恍然大悟——他们在玩餐厅过家家的嘛! 一定是因为小宇作为一个扮演大厨的人,竟然都没有为她及时指出错误!出现这么严重的失误,客人自然可以得到餐厅的一笔赔偿,而她的保镖也会不满。至于服务生嘛……本来也没有他的戏份,当然情绪平稳啦。 这么一点小事,她还是可以解决的啦。 关闭扫描雷达,阮软把自己从玻璃上取了下来,拎起裙摆屁颠屁颠地跑下楼。 站在陌生的幼儿园里,阮软环顾一圈,锁定了不远处那一个婴儿粉的身影,火箭冲刺一般奔了过去。 她理顺呼吸,喘着大气儿:“你不要生气啦。” 小公主看着眼前这个从天而降的陌生脸庞,脑袋上弹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是哪里来的傻瓜? 她扬起猫咪似的丹凤眼,咬着下唇:“我、我才没有生气!我家厨师这么做,我就这么说,你凭什么说我错了!” 哇。 近距离看小公主,更漂亮了耶。 阮软被她这么颐指气使着,竟然没有丝毫不满,反而更凑近了一步,十二分诚恳地望着她:“那就是你家厨师笨蛋。没有关系,软软可以给你扮厨师!” “你?”小公主一脸狐疑,上下审视,“不行,餐厅已经有一个厨师了。” “那软软可以当餐厅的第二个厨师呀!” “也不行,我已经把每个人的台词戏份都安排好了,没有你的位置了。” “咦?”阮软抠了抠脑壳,一脸不解,“我以为过家家就是大家想当什么当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怎么还要安排我们的呀?” 此话一出,顿时响起了一片附和声。 “对啊!就因为白玖和小布丁关系好,每次都让我给她当下人!我讨厌你们两个!” “我想自己选一次……我、我想当收银员,不想做厨师呜呜呜……” “就是!每次都是白玖安排,一点都不好玩!我不玩了!” 被唤作白玖的小公主怒目圆睁,食指一个个扫过他们的鼻尖,气得声线忍不住地颤抖:“我是过家家小队的队长,你们当然要听我的!我昨天还送了你们每个人那么大一盒曲奇巧克力,你们……” 哇!小公主不仅漂亮霸气,还这么大方,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会有人讨厌呢? 既然他们不喜欢小公主安排,那大家各扮各的就好了呀。 于是阮软再次提出建设性意见:“要不然我们来玩摆摊游戏吧!每个人都可以卖自己喜欢的东西,这样大家就不会不开心啦!” 这个提议依然深得民心。 “好耶!那我要卖飞机模型,呼呼——” “我要卖冰淇淋,什么味道都有!” 和白玖关系最好的小布丁则牵起阮软的手,笑眯眯地邀请她:“你也和我们一起玩吧,你就是我们这次过家家的小队长!” 阮软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转而一脸崇拜地拉起白玖的公主袖:“你想摆什么摊呀?你要是想卖吃的,这一次我来给你当小厨子!” “?” 啪——白玖毫不留情地甩开她的手。 那张低垂的瓜子脸被刘海遮了大半,浓密睫羽微微颤抖,下唇被咬得发白。 阮软被她这副模样吓得不敢动弹。 ……虽然很狰狞,但还是好好看哦。 一阵黑云压城的沉默后,白玖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委屈与怒火,仰头呐喊。 而与此同时,和宋园长成功解除误会的黎梨也透过落地窗看见了不知道在捣什么乱的阮软,趴在窗台上呼唤她。 “松松!” “软软!” …… 这两嗓子,把一整个幼儿园都喊懵了。 第12章 法式小面包 ◎前辈,要多少钱才能背上这里的小书包呀?◎ 两个声音同时回荡在锦城幼儿园的一瞬间,方圆十里内被热播广告词洗脑的记忆都复苏了——XX法式小面包,松松软软味道好~ 一旁的小朋友都听乐了,捧腹大笑起来。 作为“松松软软”之一,阮软抠着脑壳。 来到二十一世纪这么一段时间,她还没有机会接触电视机,自然也想不明白她的名字有什么好笑的。 既然她的名字这么正常,那……一定是松松有问题! 万众瞩目之下,一个比同龄男孩更加颀长的身影从不远处急匆匆跑了过来。 阮软瞪大了眼睛——又是一个漂亮的小朋友耶。 不同于白玖的张扬耀眼,他穿着规整的墨蓝幼儿园夏季制服,膝头铺满了从地上蹭来的灰尘。一头鸟巢似的凌乱褐发里藏着几根呆毛,浓眉大眼间写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二字。 他怀里抱着五颜六色的塑料锅碗瓢盆,喘着粗气:“我刚把玩具找好,怎么了九九?” 白玖瞪着过家家小队的队员们,以及误入游戏的“罪魁祸首”阮软,咬牙切齿:“他们欺负我!” 咦?这就叫欺负吗? 现在阮软不仅觉得成年人类奇怪了,就连幼年人类一样令人摸不着头脑。 阮软歪头望着她,澄澈的眼神里不带一丝虚伪:“我们没有欺负你呀?我们只是想每个人都玩得开心呀。” “就是就是!不然每次都只有白玖你一个人觉得有趣!” “我们演错了还要被凶……呜呜呜……” 经历了三番两次的临阵倒戈攻击,白玖干净的眼白里渗出了一片微弱的红血丝。 这一次,不需要扫描雷达的帮助,阮软也知道她内心压抑着多么旺盛的一团怒火了。 那个叫做松松的小男孩左右环顾,放下怀里的玩具,轻轻拍着白玖的肩膀,小声劝慰:“九九,下次大家一起想剧本吧。” “凭什么?!”白玖的声音越来越大,抓着松松的衣领,盛气凌人地质问,“连你也觉得我的剧本不好,是不是?!” 站在一旁的阮大壮和黎梨二人见状,迈开腿想出声调解。 可右脚将将抬起,就被宋绘单手拦了下来。(丽) 几个小朋友忌惮白玖的脾气,趁着她正对着松松撒气,从屁股后面蹑手蹑脚地溜走了。 一片混乱之中,阮软看见了一滴泪水挂在白玖的眼角,像珍珠一样晶莹,却又被她逼迫着收回脆弱。 第一次见到爸爸妈妈的时候,他们也流过眼泪。 她还是一个萌新人类幼崽,并不能准确分辨人类哭泣的具体原因。 但她知道,人类的大脑比她的芯片要复杂好多好多倍,他们的心底藏了好多好多东西。当一个人落泪了,一定是那些东西太满了,满到身体已经装不下了。 阮软像是完全不记得方才被甩开的画面,又再一次覆上她紧攥着领口的纤细手腕。 她咧开嘴,奶声奶气地说:“才不是因为你的剧本不好呢,是因为每次都让你来想,会很累的呀。” 白玖盯着手腕上那只瘦得弱不禁风的手,眼睛都忘了眨,像是全然没有料到她还会再来一次。 “就像软软的弟弟妹妹们每天回家都很累,虽然软软有点笨——是以前有点笨哦,现在很聪明的——但是我也很想帮他们分担一点,就算、就算只能给他们做做饭跑跑腿,软软也觉得是帮上忙啦。” 阮大壮和黎梨对视一眼,鼻头泛起一丝酸涩。 松松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瞬间的震惊,又很快恢复原样。 他也学着阮软裂开嘴,大大的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笑得像一颗温暖的向日葵:“对,你看你每次都又要想剧本、又要准备玩具、还要指挥大家扮演,你自己还没办法玩,多累呀。” 感受着松松软软的男女混合双打,白玖的金豆豆都愣在了睫毛上,趁她不注意,嘀嗒嘀嗒着沿着红彤彤的脸颊滑落。 白玖在自我认知与阮软的惑众妖言里反复横跳,贝齿轻启,一脸茫然:“可是……他们说讨厌我啊……?” “真讨厌你的话才不会愿意和你一直玩过家家呢。”阮软摆摆手,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哎呀,大家也不是一两岁的人了,心里都有点不能说的小秘密的啦。” 三位大人:“?” 白玖越发迷茫了。 松松趁着她陷入头脑风暴的空当,一路推着她回了教室。 当白玖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门口两朵巨大的蘑菇之后,忽然,那一头褐色的短发又一蹦一跳地折回来了。 松松站在她面前,一言不发地望进她黑珍珠似的眼睛。 然后支着膝盖,唰——的一下,行了个一百五十度的大礼。 三位大人:“?!” 松松爽朗的声音瓮里瓮气地钻进她的耳朵里:“对不起,我的好朋友给你添麻烦了!” 一阵微风拂过,阮软先前的些许迷惑便统统消散了。 你看。 大家明明都是好人嘛。 “没关系啦,软软喜欢好人~” “你叫软软是吗?我叫宋颂,你也可以叫我小名松松。”宋颂微微抬头,与她相视而笑,“欢迎你加入我们幼儿园。” 一旁围观了全程的黎梨禁不住赞叹:“啧啧,真有礼貌啊这小男孩儿,家庭教育一定很优秀吧……有机会的话真想向他家里人讨教讨教。” 宋绘望着不远处两只可爱的小不点,眼神慈爱,接话道:“可以,刚刚我们加了微信,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问。” “好的,我们——”黎梨顿了顿,一口唾沫险些哽在喉间,“这、这小男孩儿是你的孩子?!” 宋绘摇头,却又点头,语气里满满的都是骄傲:“准确说,他是我的侄子。但是我们一家人都住在一起,说他是我带大的也没错。” 好家伙,这就是家庭氛围吗? 和宋颂友好道别以后,阮软走向三人,却是……垂头丧气的? “怎么了软软?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 “爸爸妈妈,刚刚软软交到了一个新朋友,他叫松松,他还欢迎我加入幼儿园。”阮软说着说着,嘴角就耷拉了下去,十分忧愁,“软软没敢告诉他我不是这个幼儿园的小朋友,怕他难过……” …… 小孩子的思维,总是很可爱呢。 宋绘忍俊不禁,蹲下身揉着她毛茸茸的后脑勺,声音温柔:“软软,前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以后你可以在这个幼儿园上学啦,开心吗?” ! 这是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开心!”开心不过三秒,阮软又重新被拽入忧愁的小巷。她再次用目光扫荡了一圈锦城幼儿园的环境,捏着裙角小声询问,“前辈,要多少钱才能背上这里的小书包呀?软软……软软现在还没有钱……” 宋绘憋得腮帮子生疼,故意逗她:“如果软软买不起小书包的话要怎么办呢,就不上幼儿园了吗?” “不行!软软想上幼儿园,想交更多好朋友!” 身无分文的三岁幼崽要如何以最快速度获得幼儿园学费?在线等,急! 这个困难太大了,大到阮软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等等,爸爸妈妈不是说过,她以后可以靠烹饪赚钱吗? “前辈!我知道了!”阮软牵着宋绘的手指,晃晃悠悠,“软软做饭很好吃!虽然爸爸妈妈说软软十八岁才可以开饭馆,但是软软现在可以只给前辈你一个人做饭吃,用饭钱抵学费,可不可以呀?” 宋绘顺势问道:“那一顿饭多少钱呢?” 嘶~二十一世纪的物价完完全全涉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 不过,之前她花了五块钱买到了两颗奶糖……那这里的物价应该膨胀得很厉害吧?算上原材料、她的劳动力、烹饪时所需要的能量以及她的制造成本,再转换为二十一世纪的人类物价…… 阮软在大脑里戳着小计算器吧嗒吧嗒算了一通,缓缓举起了一根食指。 宋绘:“一块钱?” 阮软摇头。 宋绘:“那十块钱?” 阮软继续摇头。 宋绘乐了:“居然是一百块吗?三岁的小朋友竟然会数到一百,你真棒!” 可没想到的是,阮软依然在摇头。 她把食指举得更高了些,声音洪亮,铿锵有力:“一百万!” ……?! 第13章 小龙虾 ◎咦?一百万也不够学费吗?◎ 若不是因为年纪过小就要涉嫌诈骗的阮软不出意料地被拎走了。 被阮大壮和黎梨一人一只小爪子拽着走出锦城幼儿园的阮软,还不忘回过头,朝远处的宋绘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从今天起,她也是能上幼儿园的人啦! 虽然她还没有小书包,但是人类有一句诗怎么说的来着?别有牛肉暗恨生,此时无包胜有包! 七月初的闷热里,天空是万里无云的,树冠是郁郁葱葱的,脚下的水泥地是热情似火的,阮软那颗激动的小心灵是怦怦乱跳的。 虽然前两天她产生那么一咪咪的颓意,但那并不影响她发挥真实实力。现在她能够上幼儿园了,还能一顿饭赚一百万了,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带阮家走出现在的境遇啦! 你看,这不是轻轻松松手到擒来嘛。 她果然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小机器人! 阮黎二人长叹一口气。 与她的无忧无虑相比,身后的两位成年人类就显得沉重多了。 “明天去办手续,再怎么也要下周才能送软软进锦城幼儿园,这几天可怎么办?” “你能跟厂里打打招呼吗?就说下周再去。” “那怎么能行,他们已经给我很多时间了。” “我这暑期家教也是早就说好的,不好临到关头了毁约……” 唉,这可如何是好啊。 看着眼前活泼可爱的阮软一蹦一跳的,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谣,阮大壮和黎梨的沉重更深了一分。 他们的资产底子早已经叮当响了,能抵押的抵押,能流动的也都顺着舆论的浪潮流走了。 为了让阮软能够进入幼儿园接受正规教育,他们拜访了不下十位园长,也拉下老脸求过去的客户帮忙搭线,甚至在市三幼的铁门前被老师保安指桑骂槐——这里面几乎都是印刷厂员工的子女。 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他们走得汗流浃背,却连哪怕一句“我考虑考虑”都没有得到。 就在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闯进了他们的视野——初城北边最负盛名的锦城幼儿园园长主动联系了他们,想让他们带着阮软当面聊一聊。 而这么一聊,竟然就聊出了三折学费。 从幼儿园的大门里扛着阮软走出来之后,阮大壮和黎梨就一直在努力回想——我们究竟是什么时候拯救的银河系? 可即便是三折,对眼下的阮家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一百万的约定自然是不可能作数的,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按照原本的计划尽快加入打工人的行列。 然而…… 他们两个人都不在家,阮软怎么办? 二人斟酌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征求阮软本人的意见。 ——“咦?一百万也不够学费吗?” 唉,看来她对二十一世纪的人类世界还是知之甚少了,以后要更加努力做个优秀的人类幼崽呢软软! 黎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傻孩子,宋园长可没答应你这小狮子的大开口。” 阮大壮也刮着她的鼻尖,柔声道:“更何况,就算你以后真的能为爸爸妈妈挣来一百万,我们也是要靠自己的双手生活的。” 阮软云里雾里地点点头。 “爸爸妈妈忙你们的就好了呀。”她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大白牙,理所当然地说,“软软自己在家里面等你们下班!” “不行!” “不准!” 被左右夹击魔音灌耳的阮软懵了一秒钟。 “你才三岁,我们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在家里,万一摔跤流血着火被拐走煤气中毒怎么办?” “这样好了,爸爸妈妈石头剪刀布,谁赢了谁带你一起去。” 话音刚落,二人迅速通过了此方案,并以阮大壮三局两胜的比赛结果确定了明天的计划。 全程只说了三句话的阮软很委屈。 ——说好的征求她的意见呢QAQ - 一家三口并肩走了二十来分钟,终于站在了印刷厂小区的大门口。 黎梨塞给阮大壮几张十元纸币,指着门口的便民菜市场说:“大壮,你带着软软去买点糯米粉和馅料,我提前做点早餐冻起来,免得早上赶不及。我去五金店里换两个灯泡。” 说罢,黎梨利落转身。 阮大壮握着皱巴巴的纸币嘟囔:“这我哪儿知道买什么馅儿,怎么不让我去换灯泡……” 阮软仰起头,那双澄澈的眼睛里写满了怜悯:“可是爸爸,你知道家里要什么大小的灯泡吗?” “……”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黎梨在管,他就像个傻白甜一样。 吃了次大瘪的阮大壮干咳一声,装作无事发生,牵着阮软冲进菜市场完成任务。 “老板,装两斤糯米粉,再抓一斤红糖和花生。” 趁着阮大壮交易的间隙,阮软蹲在对面卖河鲜的店面门口,逗着深绿方盆里的小龙虾。 她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小龙虾呢,看它们长得这么肥美,清蒸一定很鲜香吧…… 河鲜店老板见她赖着不走,啐了一口瓜子壳,含糊不清地说:“二十九一斤,要不嘛?要就喊你妈老汉儿给钱。” 二十九! 阮软倒吸一口凉气,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小龙虾。 看、看它们长得这么丑陋,吃起来一定又苦又涩!等她以后有钱了,一定要养一池塘的小龙虾,不吃,就养着玩,哼! 说来也巧,阮软刚一回头,就遇上她来到二十一世纪遇见的第一队“宿敌”。 ——前不久欺负她的那几个五颜六色的小朋友,正举着塑料金箍棒和钉耙长剑,叽叽喳喳地打闹。 咚!长长的金箍棒一个不小心,就戳上了阮大壮的背脊。 这一声敲打声,也敲在了阮软的心头,她忽然有一丝说不出的难受。 她一直在努力学习做一个优秀的人类。 每一天早上,她踏着行道树旁的绿荫,和路边每一株薄荷招手,和小卖部卖给她两颗大白兔奶糖的老婆婆打招呼,也和正在沐浴暑假的大朋友小朋友说你好。 即便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搭理她,她也觉得很满足。 至少,今天她也是一个热爱人类生活的软软呢! 可是她知道,真正的人类不一样。他们有不可预测的喜怒哀乐,会在意输赢得失,会因为诋毁侮辱而郁郁寡欢。 就像爸爸妈妈也曾经因为失败的一切,选择了结束生命。 她不知道这些小朋友是不是故意打她爸爸,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指着他大骂“你是一个坏蛋”。她很害怕,也不希望爸爸妈妈再一次受到这样的伤害。 阮软嗖地一声冲到小摊前面,用娇小的身躯挡住足有一米八的阮大壮,对着那几个小朋友龇牙咧嘴做起了鬼脸。 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喊道:“不许你们说我爸爸!” 一低头就能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阮大壮吸了吸鼻子。 活了三四十年,他又怎么会看不懂呢。 现在的他,是在被自己的小宝贝保护着呀。 然而,事情的发展好像有些出乎阮软的预料。 那几个小朋友忽然收起武器,乖巧地朝她挥挥手。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竟然对她说:“对不起,上次我们不该那么做的。” ……? 阮软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上一次他们态度突变,是因为被安和哥哥教育了;那这一次…… 真相只有一个! 阮软抬起头,顿时醍醐灌顶,拍了拍阮大壮的手臂当作通知,撒着丫子就往儿童乐园里跑。 -完- 第14章 薄荷糯米卷 ◎这个卷卷也是可以让哥哥开心的食物噢!◎ 踩着卟叽作响的凉鞋,阮软逆着出门买菜的人流,一路狂奔。 正午的儿童乐园空无一人,滑滑梯的涂漆被时间蹭掉一层,铁皮反射着刺眼的阳光。沙坑里插着三两根被遗弃的铲子,水桶里一滴滴淌着浑浊,升起一片热浪。 阮软胡乱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努力睁大圆圆的眼睛,迎着日光寻找。 秋千上面没有,滑滑梯下面没有,跷跷板后面也没有。 原来是她想多啦。 安和哥哥可是大朋友了,这个时候应该在和爸爸妈妈开开心心度假吧?希望他的假期没有那个讨人厌的陈秘书,哼。 自我安慰结束,阮软转过身,迈起十分悠闲的步子。 然而没走几步——“哎呀!”一个巨大的黑色可疑物体结结实实地绊了她一跤。 索性阮软个子矮重心低,扑腾了两下后倒是稳稳当当地站住了。 她一脸狐疑地望向身后。 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薄荷丛旁,毛茸茸的脑袋埋在膝间,两只手无助地攥紧裤脚。 阮软眨巴眨巴眼,心中骤然警铃大作。 她闪身挡住人影,口中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佯装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余光扫描着周遭的环境。 确认安全后,她遮住口型压低声音:“报告,安和哥哥,附近没有坏蛋。” 安和:“……” 几秒之后,阮软背在身后的小拇指忽然被一片凉意勾住。 喑哑的嗓音仿佛一块碎裂的冰,无力又刺耳:“软软,你上次说的话……还算数吗?” ? 那个……她上次说了什么话来着? 阮软抠了抠脑门儿,干咳一声:“嗯……当然算数啦,软软从来不说谎的!” “那,”安和缓缓抬头,“可以再让我开心一次吗?” 噢~原来是这件事情呀。 “当然可以啦!包在软软身上——” 阮软的话没能说完。 逆着午后刺目的阳光,她纤瘦的影子遮住了灼热的温度,在安和一直波澜不惊的脸庞上留下一片阴凉。 安和的瞳仁很黑,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或许这一对眼睛,也是那些小朋友忌惮他的原因之一。 可是现在,那双被铜墙铁壁保护着的眸子,竟然像两颗脆弱的玻璃弹珠,从指缝间滑落,坠入干涸的土地。 碎了,却又好像没有碎。 他仰望着阮软,轻若黑云的睫毛几不可见地颤抖,有紧张,有恐惧,有挣扎。 阮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 “安和哥哥?”阮软连忙蹲下身,握住那双足有自己两个大的手,轻轻搓热,“安和哥哥别怕,很快你就可以开心起来了,软软保证!” 说罢,阮软快速启动了扫描雷达和菜菜帮APP。 安和的状况比她肉眼所见的还要糟糕。他周身笼罩着一股腐烂老鼠尸体的刺鼻气味,那些原本清晰可见的情绪也变得凌乱,像漆黑的蛋液滚落进沸腾旋涡一样,留下了毫无头绪的絮状物。 而那一圈愈发黯淡的絮状物的面积也越来越大,仿佛一只庞大的恶魔,沉沉地压在他的脊背。 这是阮软来到二十一世纪以后,第一次感到害怕。 她哆嗦着打开菜菜帮APP,在分类目录里上下滑动的脑瓜子都卡起了壳,急得她用小拳头哐哐锤了锤后脑勺。 【薄荷糯米卷】 食材:薄荷叶25g、糯米粉200g、一勺玉米淀粉、两勺色拉油、红豆沙(或任意馅料)、人类情绪:阴郁、特殊佐料 功效:使阴郁一扫而空,并且短暂性实现愿望(基于特殊佐料的量) ! 阮软眼前一亮,就是这个! 她拍了拍安和的头,一副安抚受伤小野狼的模样,然后大步返回菜市场。 还没跑到小区门口,她就和满头大汗的阮大壮撞了个正着。 “软软!你怎么又一个人乱跑!” “爸爸!”阮软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一脸严肃,“软软现在有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请爸爸妈妈半个小时后再准时回家,希望爸爸可以支持软软!” …… 现在的小朋友都搁哪儿学来的,一个个跟从战争片里出来的似的。 阮大壮鬼使神差地被带跑了,情不自禁挺直了脊梁:“收、收到?” 说罢,阮软鞠了个九十度的躬,然后……顺手从塑料袋里捞走了一袋糯米粉和馅料。 阮大壮:?我被自己亲女儿入室打劫了? 一段漫长的折返跑后,阮软把怀里的大包小包夹在左胳肢窝里,右手摘了几片薄荷尖,拽着足足比自己高了两个头的安和往家里走。 阮软从小菜园里翻回家,递给安和一本厚厚的《儿童睡前故事》,悉心叮嘱:“安和哥哥,你在外面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做吃了就能开心的东西!” 25g薄荷叶洗净捣碎,再放进清水中煮沸。水开后,阮软把散发着清香的翠绿汁水倒入敞口盆里。 原本应该等薄荷汁放凉后再和面,可阮软等不了。她把盆子放进冰箱冷藏室,踩着小板凳搅拌了几下,就急匆匆地少量多次加入糯米粉和玉米淀粉的混合物里,滴上两勺色拉油,用小爪子抓匀。 “呜呜呜好烫!” 主人到底为什么要给她用人类的再造皮肤呜呜呜!远在另一个时空的主人啊,你要是能听见的话,等她凯旋归来,请给软软换个镶满钻石的仿生机械臂吧呜呜呜! 跟一只喝了泸州老窖的猴子在跳舞似的揉完面,阮软取出一个浅口盘,隔上一层保鲜膜,把面糊糊均匀平铺在盘子里,然后上锅蒸熟。 十分钟后,她又像一只醒酒后反思失格行为的猴子一样,半是痛苦半是悔恨,揪起一个个小面团,在手心搓成条。 搓着搓着,阮软的小脑瓜子忽然转动了起来。 既然这道薄荷糯米卷是基于那个什么特殊佐料的量来的,那么越多的话,效果就会越明显…… 看着眼前十来个小面球,阮软灵机一动。 片刻后,安和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绿色球体。 阮软捧着网球大的可疑食物,理直气壮:“安和哥哥你看,这是软软为你做的超级无敌巨型薄荷糯米卷!” ……卷。 如果她不说,可能没有人能认出这是个卷。 安和咽了口唾沫,有些迟疑:“这次不是‘光光糖’了吗?” “这一次软软没有看见光光糖呢。”阮软绕着他转了一圈,再三确认,“其实软软还不是很清楚光光糖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啦……不过!这个卷卷也是可以让哥哥开心的食物噢!” 说着,将薄荷糯米卷送到他的嘴边。 安和将信将疑地咬了下去。 “多吃点多吃点!”阮软死死地盯着手中的糯米卷,确信每一口都顺利落进安和的肚子里。 一秒钟。 十秒钟。 一分钟。 “咦?”安和与阮软大眼瞪小眼,她瞪着两只惊愕的铜铃,“怎么……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呀……” 第15章 薄荷糯米球 ◎安和哥哥,好孩子不可以骗人。◎ 为什么? 和上一次的金钱草茶一样,为什么她按照菜菜帮APP做出来的食物总是失败的? 食材没有错,情绪没有错,烹饪过程也没有出现差错。 唯一的失误,只可能在“特殊佐料”上。 可是阮软这颗小脑瓜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这个劳什子佐料究竟是什么,它到底特殊在哪里嘛! “对不起……安和哥哥……” 阮软无力地垂下手,洁白的糯米粉纷纷扬扬落进土壤。 她总是拍着胸脯保证,却又总是让希望落空。 食指抹掉嘴角的红豆馅,安和盘腿坐在《儿童睡前故事》上,捏了捏她渗出一层热汗的手臂,安慰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软软已经很棒了。” 果然啊,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魔法的。 上一次果然只是巧合与他的错觉作祟吧。 是他太傻啦,走投无路到居然要靠一个三岁小妹妹的童言无忌来填补不安。 他浅浅勾起嘴角:“谢谢软软,我现在好多了。” 可是怎么会有人类能够在她的面前掩藏情绪呢? 阮软打开雷达扫描了一秒,嘟起了小嘴巴:“安和哥哥,好孩子不可以骗人。” ——他身后那么深那么大一片黑漆麻乌的阴影,哪有好多了啊! “我真的好多了,软软。”安和握着她两只沾满粉末的小手,像玩牛顿摆一样左右摇晃,“能出来散散心,已经很好了。” 阮软依然垮着一张小脸儿:“是不是那个坏蛋又把安和哥哥抓回家教训啦?” “也不是,只是平时没有人可以说说话。” “咦?软软在这里也没有好朋友,但是爸爸妈妈每天都会陪我说话陪我玩儿,安和哥哥也可以和你的爸爸妈妈说话呀!” 握住她的那双大手僵在了空中。 安和渐渐松开手,仰头靠着低矮的围墙,上面满是虫蚁攀爬过的痕迹。 “他们不想和我说话。” 阮软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竟然有不愿意和孩子说话的人类父母吗? 安和张开嘴,却欲言又止,只能淡淡提一句:“他们只会关心我的成绩,我学习马术高尔夫的进度,我和某某公司董事长的孩子有没有打招呼。” 成绩?马术高尔夫?董事长的孩子? 阮软歪头搜索了一阵,唔……这种东西对她来说可能还是为时尚早啦。 盯着安和头顶的发旋思考片刻,阮软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小小的膝盖紧紧贴着他的。 她露出一排大白牙:“安和哥哥你知道吗,软软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哦。” “……”这是能随便说出来的吗?! “软软以前呀,和好多好多弟弟妹妹生活在一起,我们还有一个很好的主人。软软是家里面年纪最大可是又最笨的那个,弟弟妹妹们每天都要出去做任务,只有软软一个人守着家里。” 主人……?是指福利院院长吗? 安和继续安静聆听着。 “主人从来没有主动跟软软说过话。他会夸每一个从外面回来的弟弟妹妹,但是没有夸过软软做的菜好吃。软软以前经常会溜进主人的办公室找他说话,可他每次都只是一边听着一边写报告,等说完了就让软软出去。” “那你讨厌‘主人’吗?” “一点也不。”阮软拨浪鼓似的摇着头,“主人给了软软一个家,让软软不用变成路边的小草。软软对他一点用都没有,他也不把软软赶出去,这已经是他喜欢我的表现啦!我一点也不讨厌他。” 这个小丫头,还挺乐观的。 “可是有了爸爸妈妈以后,软软才知道,原来就算我没有用,也有人会把软软当成宝贝。” 安和不明所以:“软软这么可爱,你的爸爸妈妈当然会把你当成宝贝。” “那安和哥哥这么厉害,你的爸爸妈妈肯定也会把你当宝贝呀。” …… 安和没想到她一个旋转球就打回了自己脸上。 阮软搓着小小的爪子,眼睛里盛着一汪清泉,在七月叮铃作响:“如果主人关心软软的成绩、马术和那个什么蛋糕,那软软一定会很开心的,说明主人没有忘记软软呀。安和哥哥的爸爸妈妈都愿意关心这些了,肯定把你放在心里了呀~” “可是……他们从来不过问我开不开心,愿不愿意。” “唔……啊,软软知道啦!”阮软双手托腮,混合了汗水的糯米粉在脸颊上留下两个明晃晃的白手掌,“一定是因为他们——害羞!” “?” “软软觉得主人厉害,就不敢一直打扰他;可主人不觉得软软厉害,就根本不理我。你看,安和哥哥你和你的爸爸妈妈都这么厉害,当然会互相不敢打扰啦!” 阮软在大脑里一顿推理,只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 短短几分钟就能看透事情的本质,除了她,还有谁能做到呢! 望着她如同被雪人打了两巴掌的粉嫩脸颊,安和忍俊不禁。 或许对一个天真无邪的三岁小朋友来说,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简单明了吧。 “就当你说对了吧。”安和轻轻碰了碰她的膝头,像是击了个掌,“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希望我和他们能普通一点。吃普通的饭菜,上普通的补习班,和普通的人走动打招呼……这样也许就能像你说的一样,可以互相打扰了吧。” “对——” 一颗冰凉的光粒落到鼻尖上,阮软的回答戛然而止。 她抬起头,闪耀着温暖光芒的光粒,像夏日的绵绵细雨一样洒下,落在她的掌心,落在安和的肩头,落在他们紧挨在一起的膝间。 是……是光光糖! 阮软二话不说,伸手抓了几颗光粒,着急忙慌地翻回小菜园,从和面盆的壁上刮下了残存的一丁点糯米粉。 把光粒和红豆馅糅合在一起,阮软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它们一起包进小半个手掌大小的糯米皮里。 呜呜呜她刚刚为什么要浪费糯米粉包了那——么大一个卷儿! 于是,当阮软再度出现的时候,安和看见的除了一个扭捏羞涩的小奶娃,还有她手心里捧着的——指甲盖大小的薄荷糯米……球? “那个……软软食材不够了,所以……” 想起刚才那个巨型糯米卷,安和心下了然。 对于阮软的“魔法”他已经不再抱有奢望,便毫无芥蒂地把那一小块糯米球丢进了嘴里。 可就在那一瞬间,奇迹出现了。 一种仿佛置身于真空的轻飘飘感控制了他的身体,像是走在白云间,又更像是……踩在家里那块厚实柔软的地毯上。 而下一秒,安和衣袋里寂静了一上午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安和,我是爸爸。” -完- 第16章 蟹黄瓜子 ◎希望安和哥哥以后再也不要来找软软了。◎ 阮软不知道安和的爸爸说了些什么。 她虽然只是一个智能机器人,但也是一个遵纪守法尊重隐私的乖巧机器人,当然知道不能随便偷听别人讲话啦。 阮软十分乖巧,一点一点蹭到了几米开外的地方等待。 余光里,安和那张好似一直都波澜不惊的脸上,徐徐浮现出了柔和的颜色。 她摸着已经开始咕噜咕噜叫的小肚子,最后一次开启了扫描雷达。 ——几束内敛的光芒由内而外迸发出来,像是有人在安和的心脏里种下了一颗种子,渐渐发芽长大,净化了那一层阴森恐怖的黑云。 安和哥哥你看,这一次才是“好多了”嘛。 下一次不开心,不可以再说谎啦。 两分钟后,挂断电话的安和取出屁股底下的《儿童睡前故事》,拍干净上面的灰尘递给阮软,眉眼间满是喜悦。 “软软你知道吗?爸爸给我打电话道歉了,还推了晚上的饭局,要一家人简简单单地在屋里吃晚饭!” “太棒啦!安和哥哥回去之后,一定要和爸爸妈妈把没说的话全都说出来呀。” “嗯!”安和抚平激动的心情,喃喃自语,“爸爸他第一次对我这么温柔……” 想到了这道薄荷糯米卷的功效“短暂性实现愿望”,阮软骄傲地翘起小鼻子:“这可都是软软的功劳噢!” 安和捏了捏她歪七扭八的小辫子。 这个小不点为了给他做薄荷糯米卷,很努力了。 或许她真的会魔法,又或许这一切依然是巧合,但如果没有她稚嫩又纯真的声音,他说不定会在“爸爸妈妈不爱我”这条死胡同里一直打转。 当一个人困于黑暗之地,那唯一的一束光,就决定了方向。 “嗯,都是软软的功劳。”安和垂下眼帘,宠溺地望着活泼的小朋友,“软软,你是我的小福星。” “真的吗?”阮软弯起月牙似的眼睛,笑眯眯的,“爸爸妈妈也说过软软是小福星呢。” 这样的小福星,值得更好的。 安和摸了摸衣裤口袋,可他离家出走得太匆忙,除了一部手机以外身无分文。 嗯……三岁的小朋友应该不需要手机吧? “软软,你家里有纸笔吗?我把我的手机号码写下来,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给我打电话,好吗?” “手机号码?哥哥可以直接念呀,软软记得住的~” “……软软,号码有十一位数字。” “一百位都没问题啦,虽然在以前的家里软软很笨,但是现在软软可是全世界最聪明的小朋友了哦。” 唉,人类幼崽,不行。 “130XXXX1368。”安和一脸狐疑,再次确认,“真的不需要用纸笔记一下吗?” “不需要呀,130XXXX1368嘛,软软都说了软软记得住啦。” 没有来得及细究,安和的手机又一次震动了起来。 阮软知道,这一次安和是真的要走啦。 思及此,阮软抹了一把莫须有的眼泪,挥挥手:“再见,安和哥哥。希望安和哥哥以后再也不要来找软软了。” ? 怎么还生离死别上了呢? “为什么?” “因为软软和安和哥哥约定过,哥哥不开心的时候就来找软软。所以软软希望哥哥再也不要来了,这样哥哥就会永远开心。” 奶声奶气的话语像棉花糖一样,填满了他的心,又清甜,又柔软。 “那我们重新约定一次,好不好?” 安和笑了起来,温柔得足以抵挡最炙热的烈日。 “以后要是哥哥有特别开心的事情,就来给软软讲故事。” “讲故事?好耶!” 安和抿唇,像上一次那样伸出小拇指:“那我们拉勾。” 虽然不懂拉勾在人类交往里究竟意味着什么,但阮软依然乖巧地伸出沾满糯米粉的手,小小的小拇指和长长的小拇指勾在一起,紧紧扣上了锁。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听软软的话隔了半个小时才回到家的阮大壮黎梨俩夫妻,一进屋就看见了一尊弥勒佛端坐在床沿边上思考人生。 ……怎么的,难不成阮软用这短短半个小时时间成了个仙? 而小弥勒佛阮软无心解释,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只有那个可恶的菜菜帮APP。 作为阮软唯一的能力,她必须一定非摸清楚这个APP的底细不可! 于是阮软往嘴里塞了一把蟹黄瓜子,补充了一小罐能量后,开始在脑内复盘。 细数她来到二十一世纪以后,成功拯救人类情绪的几次:第一次,是在锦和大院初次见到阮黎二人时喂的琥珀糖;第二次,是给安和随手塞的大白兔奶糖;第三次,则是这一次的薄荷糯米卷。 除了第三次之外,她甚至没有用到菜菜帮APP。也就是说,烹饪并不是必须的,但经过菜谱筛选后制作出来的食物可以拥有更丰富的功效。 嗯……阮软捏着下巴,陷入沉思。 这三次的共通点是什么呢?都出现了“光光糖”。 那么,这三次的光光糖又分别都是在什么情况下出现的呢?第一次,是阮黎二人轻生时看见了他们曾经渴望的孩子;第二次,是安和难过时坐上了从未尝试过的秋千;第三次,是深陷痛苦的安和向往普通的生活。 这些似乎……都是他们想要实现,却未能实现的事情。 也就是说…… 愿望? 阮软似乎抓住了一些模糊的思路,但又有些难以笃定。 难道“愿望”就是菜菜帮APP里讳莫如深的特殊佐料? 那么再代入这个“愿望”,逆推一下失败的两次。 制作失败的金钱草茶时,阮黎二人依然热爱生活,没有为贫瘠日子而难过,也没有想立刻逃离穷苦的强烈欲望。 制作巨型薄荷糯米卷时,安和虽然有足够饱满的沮丧绝望,却没有任何可行的愿望。 …… ………… 怪不得主人要为她这台老旧的智能机器人安装这么一个看似鸡肋的功能APP,原来是放长线钓大鱼,一切都是为了完成这个重任! 主人,软软我又悟了! 我找到了财富密码! 【软软好可爱!!】 -完- 第17章 牛轧糖 ◎我——要——赚——钱——!◎ 聪明的小机器人阮软进行了一个总结。 如果她想要完美使用菜菜帮APP的话:首先,她需要用雷达扫描出情绪,并且搜索对应食谱;其次,要准备合适的食材;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最难的一点——她要获得对方的愿望。并且,按照APP的描述,“特殊佐料越多,效果就越好”,即是指愿望越强烈,那么作用就越大。 如同冒险家挖到珍稀宝藏一样,阮软没有办法炫耀给全世界,只能抱着她发掘的大宝贝又亲又抱。 既然现在掌握了使用菜菜帮APP的正确姿势,那她以后就可以完美驾驭啦! 不如……现在就试试看? 阮软看了看被迫摘菜的阮大壮,又望了望一边挥汗如雨一边拧灯泡的黎梨。 嗯……要不然,她还是自身作则吧! 阮软盘腿坐在床上,又抓了一大把蟹黄瓜子塞进肚子里。 两只手指抵着太阳穴,阮软双目紧闭,全神贯注。 接下来,她要按照总结出来的APP使用方法,一步步循序渐进。 首先,需要一种鲜明的情绪。 阮软睁开一只眼睛,瞄着这一贫如洗的房间,开始自我催眠——软软很穷,爸爸妈妈很穷,我们一家子都是穷鬼! 其次,找到对应的食谱——嗯……就这个南瓜酥饼吧,软软爱吃~ 最后,她需要一个愿望。 太阳穴上的手指愈发用力,阮软像一台发电机似的,一边滋滋地集中精神,一边低声嘟囔:“我要赚钱我要赚钱……” …… 滋了整整三分钟,阮软也没能再与光光糖见上一面。 一定是她的愿望还不够强烈! 阮软清了清嗓子,坐得更端正了。 她昂首挺胸,仰天长啸道:“我——要——赚——钱——!” 于是咣当一声,一个不锈钢铁盆就砸到了一楼。 ——“哪家的龟儿子大白天的鬼叫?!” - 阮软很惆怅。 好几天过去了,她还是没有找到命定的小白鼠。 没有摸清楚使用方法前,她总能偶遇菜菜帮APP的发挥空间。可当她真的想抓一个壮丁测试一番的时候,却怎么也遇不见合适的人。 人类有一句俗话说得好呀,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唉,虽然人类都有点笨,但说的话都还挺是那么回事儿的。 “软软,收拾好了吗?”穿戴好一身海蓝色工装的阮大壮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柔声叮嘱,“车间里冷气开得足,带一件外套,别感冒了。” 跟着黎梨一起去做了几天家教后,运气极差的阮大壮终于在石头剪刀布里赢了一次,成功获得了阮软的一天跟随权。 在这一天以前,阮软只在阮大壮和黎梨模棱两可的对话中听见,阮大壮在工厂里上班。当时的她,隐隐约约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当她真的站在工厂大门口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这里最大的工厂,正是北门印刷厂啊! 这里可都是爸爸的债主呀QnQ 一想到这里,阮软就抱着印刷厂的大铁门不撒手了。 “爸爸,软软还想上幼儿园。” “爸爸没有不让你去上啊。” “爸爸,软软还想吃好多好吃的。” “爸爸没有不让你吃啊。” “爸爸,”阮大壮越是这么说,她尾生抱柱就抱得更彻底,哭丧着一张牛奶布丁脸,“软软在这里连一个月时间都没有活到,软软不想被爸爸的债主打死呜呜呜……” 阮大壮:? 这小孩儿以前没少看不良少年电视剧吧? 就在阮大壮阮软两父女僵持不下的时刻,车间里冒出几具魁梧的身躯,个个人高马大皮肤黝黑。 他们站在车间门口张望着,一眼便锁定了大门口显眼的二人,一路狂奔,风驰电掣。 三个凶神恶煞浑身冒着寒气的男人围着阮软,恐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不放。 阮软那一瞬间只想就地晕过去。 呜呜呜软软做错了什么要经历这样的恐吓……软软还不想死呜呜呜! 不行!阮软!你是机智勇敢的小机器人!你要坚强! 自我打气完毕,阮软鼓起勇气直面恐惧。 只见正中间的那个男人冷笑一声,从背后取出一件闪着银光的物什。 ……是、是匕首吗? 阮软吓得大脑快宕机了,中央处理器温度已经接近熔点了。 “呜呜呜叔叔对不起……爸爸的错就让软软来扛吧,下辈子软软也要当别人的爸爸呜呜呜……”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阮软却始终没能等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那一幕。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摆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洒满银色粉末的漂亮盒子。 中间的男人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挠头,说着一口蹩脚的椒盐普通话:“我们听说阮总今天要带千金来车间,也没得什么礼物给你……这是手工牛轧糖,送给你。” 阮软瞪圆了眼睛:“……咦?” “啊!你、你放心!这是我女儿最喜欢吃的,限量的,我每天早上清早八晨起床才能抢到一盒。我晓得阮总和夫人肯定没少给你吃山珍海味,但这个也、也还阔以……” 原来,是个好爸爸呀。 阮软嘶溜一下从铁门上跳下来,接过漂亮盒子,又重新塞回他宽敞的围兜里。 阮软仰起头,咧嘴笑道:“谢谢叔叔,但是软软不能要。软软有爸爸买好吃的,叔叔的女儿也在等叔叔带好吃的回去~” 男人愣在了原地。 阮大壮宠溺一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对男人说道:“行了王哥,你每天只吃两顿饭就为了这么一小盒。这么珍贵的牛轧糖没了,小心你女儿跟你闹。还有,说了多少次别叫我阮总,叫我小阮就行。” “那不得行啊,你在我们心里头一直都是阮总。”王哥叹了口气,“兄弟们都知道那件事不是你干的,但我们当时真的莫得办法,不找你要钱,我们几百家人糊口都没得办法了,所以才……” “王哥。”阮大壮及时打断他,朝他使了个眼色,“这些旧事就别提了,尤其是在我女儿面前。” 王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阮软,不忍地低下头:“小乖女,你有一个好爸爸。” 第18章 金币巧克力 ◎毕竟这些都是机器呀,是她的老祖宗!◎ 阮软没能听见后半句,便被阮大壮打断了。 “王哥,大热天的初城,这么站在外边儿说话也不是个事儿。看你们这汗淌的,回车间聊吧。” 说罢,他单手抱起愣在原地的阮软。 阮软趴在他的背上,皱起眉头。 这个王叔叔明明是在夸爸爸呀……为什么他却是一副不想被人知道的样子呢? 轰隆一声,印刷厂的大门被徒手推开。 木屑与墨汁混合的浓郁气味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冷气为她披上一件鸡皮疙瘩衣,与屋外仿佛冰火两重天。 “阿嚏!” 阮软一打喷嚏,阮大壮立马从包里取出提前准备的长袖外套,温柔地帮她套上袖子:“爸爸没骗你吧,是不是很冷?” “嗯!”阮软吸了吸鼻子,“爸爸,为什么里面会这么冷呀?” 阮大壮略微思考了一下,用简明易懂的方式解释道:“软软,你想想看,晚上我们一起读睡前故事的时候,你用热出汗的手去翻页,纸会变成什么样子,字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阮软支着下巴,眼球咕噜咕噜转:“……书会皱起来,字会花。” 她顿时恍然大悟。 “说对了,我们软软真是太聪明了!”阮大壮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表扬道,“一会儿要是还冷的话记得告诉爸爸。我们在这种环境里待久了,已经不太能分辨了。” “穿了小外套,软软已经不冷啦~” 这种温度,总比让爸爸在太阳炙烤的七月里热到中暑要好多啦。 阮大壮带着阮软走到一台庞然大物边上,给她搬了一个小板凳,自己则扛起厚厚一沓白纸开始工作。 阮软从他的包里取出一本《儿童必读名著》,晃着小脚丫,安静阅读起来。 不过半晌,一个挂着工牌的女人拖着折叠凳挤了过来,用口音极重的方言小声打断了她的学习时间:“妹儿,你是阮总的女儿哇?” 阮软阖上书页,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塞给阮软一块金币巧克力,贼眉鼠眼地问道:“别个都说你是阮总领养的娃儿,是不是哦?” 别人都说? 听见这四个字的时候,阮软忽然警惕了起来。这说明阮大壮和黎梨并没有公开说明过她的身世由来。 向安和哥哥坦白的时候,阮软是把他当做一个平等的朋友来看待的。可眼前这个女人,一没有见过,二信息不对等,既然爸爸妈妈都没有向她解释过,那阮软就更没有理由告诉她真相。 于是阮软眨巴眨巴眼睛,拔高音量,一脸为难地回答:“那个……阿姨,你可不可以说普通话呀?软软都听不懂呢。” 果不其然,阮软的声音穿过轰轰作响的机械声,传入了阮大壮的耳朵里。 “梁大姐,你怎么不去看着墨斗?”阮大壮从晒版机旁走了回来,“这批机器费墨快,上次因为三分之一批的字都有严重的浓淡不一问题,亏损三十七万的事情你就忘了吗?” 梁大姐讪笑一声,一边退回工位一边嘟囔:“没忘,没忘。我就是想和小妹妹聊下天嘛……” 阮软朝她挥挥手,一脸遗憾,还不忘把金币巧克力还给她。 呼,世界清净了。 阮大壮蹲下身,叹了口气:“抱歉软软,爸爸工作的地方人多,不像妈妈做家教只有一个学生。打扰到你读书了。” 阮软摇了摇头:“没事的爸爸,软软觉得这里很有意思。” 毕竟这些都是机器呀,是她的老祖宗! 她曾经在资料库里读过,人类早在工业革命时期就开始熟练运用机器了,而二十一世纪也已经出现了概念级的人工智能。 欣赏五个世纪前的机器,也不失为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啦。 阮大壮沉吟片刻,忽然提议:“软软,要不要来看看一本书是怎样诞生的?” 咦? 欣赏她的老祖宗们是如何工作的? 阮软噌一下从板凳上蹦了起来,手舞足蹈:“好呀好呀!” 阮大壮牵起她冰凉的小手,穿过一台又一台方方正正的机器。 “这个叫晒版机,把图书排好版之后,通过一种特殊的技术转移到印版上,就可以送去印刷了。 “这个就是印刷机,爸爸刚才拿的厚厚一摞白纸就是送进这个机器里的。 “这里放着的是已经折叠好的书页,你看,它们的后面有阶梯状的小方块,这个叫做书脊码,我们装订的时候可以通过它来确定有没有缺页漏页。” …… 从见到第一台机器的激动,到逐渐平静,再到此时此刻的沉默。 她的老祖宗们,似乎与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爸爸……是这些机器还不够厉害吗?为什么每一台机器都需要人在旁边协助呢……” “当然不是。你看,那边几台机器是来自德国海德堡的,是目前为止最厉害的机器了。”阮大壮扶着过胶机,取出一本半成品丢进烘干机,“只是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人工比机器更适合。” “可是我在S——”险些失言,阮软连忙改口,“我在书里读过,未来的智能机器人可以做到一切事情!比如——” “它们不可以。” 阮软的争辩被阮大壮斩钉截铁的声音打断。 阮大壮在阮软短短半个月的印象里,一向是朴实憨厚甚至有些傻乎乎的。 可这时的他,剑眉紧蹙,唇角微抿,双眼露出一股无人能挡的戾气。 这是第一次,阮软见到他如此武断的模样。 阮软被他眼中的气焰吓到,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 而这一退,让阮大壮清醒了过来。 他捂着额头,十分懊恼地说:“抱歉软软,爸爸刚才突然有点不舒服,失态了。我去旁边稍微清醒两分钟,马上就回来。” 说罢,他踩着沉重的步伐转身离开。 先前的王哥恰好是负责过胶和烘干的,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后,长叹一口气。 他拍了拍阮软的肩膀,悄声说道:“软软,你还不晓得吧,你老汉儿就是因为反对人工智能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 什、什么意思? “阮总他啊,一直推崇纸书和传统文化。但是我们另外几个董事私底下和一个科技公司签了合同,想用高成本高利润的科技阅读代替传统阅读,还拓展了很多高科技教育方面的东西。阮总坚决反对,就被其他董事盯上了,然后……嗨,我跟你说这些搞啥子,你还是个娃娃,哪里听得懂。” 可他万万没想到,阮软不仅听得懂,更甚者,她自己就是那个被反对的人工智能。 或许,她找到了阮家复仇的关键词。 但又或许,她的存在……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变得不再合理。 第19章 黑椒土豆饼 ◎呜呜呜!这不还是生她的气嘛QnQ◎ 阮软有些委屈。 她不远万里从2522年来到二十一世纪,想依靠自己身为智能机器人的特质,帮助爸爸妈妈走出现在的境遇。可爸爸他却不知为何,对人工智能抱有这样过激的反应。 如果有一天,爸爸知道了她就是人工智能高度发展后的成果……她还可以窝在温暖的胸膛上,聆听丑小鸭和白天鹅的童话故事吗? 唉……她还是把自己的中央处理器藏藏好吧。 阮大壮平复好心情,回到过胶机边上,看到的就是自家小宝贝一脸忧愁的模样。 他锤了锤额角,面上满是自责。 “对不起啊软软,爸爸刚才不温柔了。”阮大壮轻轻抱起阮软,让她倚在自己的臂弯里,轻言细语道,“爸爸偶尔会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就会有些生自己的气,绝对不是因为软软。” 不好的事情=人工智能=她的老祖宗=她。 呜呜呜!这不还是生她的气嘛QnQ 阮软低垂着头,含糊不清地嘟囔:“爸爸,你很讨厌人工智能吗?” 稚气的问题倒是把阮大壮给问愣了。 阮大壮朝王哥使了个眼色,便抱着她在几十台按部就班的机器间徐徐踱步,双手像摇摇椅一样颠着。他淡淡摇头:“软软,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喜欢和讨厌两种感情的。” 阮软依然沉浸在委屈中,抠了抠脑壳:“软软不懂。软软喜欢爸爸妈妈,讨厌欺负爸爸妈妈的坏人。” “那如果爸爸妈妈在外面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只对你好呢?又如果那些坏人是因为爸爸妈妈伤害了他们,才反过来欺负我们呢?” “那软软也——” 也会继续喜欢爸爸妈妈吗? 她现在的喜欢,是基于她坚信阮大壮和黎梨是好人。可一旦他们变成了坏人,她还会保持原来的判断吗? 智能机器人是没有情感的。 它们或许会复制人类的反应,会学习人类的行动,可它们再高级再聪明,也不过是从一个个if else和for循环语句中诞生的。 非黑即白,非敌即友,这大概是阮软大脑里最基础的判断句了。 复杂的思维强行输入大脑,阮软忽然感到一阵针扎似的疼痛。 阮大壮只当是她受了凉,抱得更紧了些,突发奇想地问道:“软软,你猜一猜爸爸妈妈读书的时候学的是什么。” “是图书出版吗?” “不是。” “那是文学吗?” “也不是。”阮大壮蹭了蹭她的脸颊,揭晓谜底,“是计算机,后来选择的研究方向正是人工智能。” ……?! 阮软瞬间瞳孔地震。 “是不是没有想到?”阮大壮透过密不透风的窗户,目光落到很远很远的某一年,“爸爸啊,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研究各种各样的机器人。读大学的时候认识了你妈妈,还和我们最好的朋友一起钻研了许多项目,拿了不少国际大奖呢。” 哇!原来爸爸妈妈这么厉害! 这不禁让阮软想起了她身处S研究所的主人。假如爸爸妈妈能活五百年,说不定比主人还要厉害呢! “那……爸爸妈妈这么能干,为什么没有继续研究下去呀?” 阮大壮的眸色有那么一瞬的黯淡。 他不自觉地抬起一侧手腕,上面似乎有一片深色的痕迹。 “后来啊,我们和最好的朋友发生了争执,造成了一件很严重很不好的事情。从那以后,爸爸妈妈就决定,不再继续研究人工智能了。” ……咦? 爸爸从小沉迷机器人,不惜把好多年的时间投入研究里面,怎么会突然放弃? 是什么能让一个意志坚定的人毅然决然地选择全身而退? 阮软还想继续追问,却猛然被一阵吆喝声打断。 王哥一路疾走而来,手里还举着一本精美的塑封书。他把书籍塞进阮软的怀里,憨厚笑着:“软软,拿着,你老汉儿送你的礼物。” 礼物? 她只不过是因为爸爸妈妈不放心,被迫跟来印刷厂当一个挂件,怎么还有礼物的呀? 阮软转头看向阮大壮,在得到一个温柔而肯定的眼神后,她捧起厚重的硬壳书,小心翼翼地撕开塑封。 封面上是无数个白色小方块。小方块下面有一个暗藏玄机的箭头,左边写着“过去”,右边写着“2022”。 阮软伸出小手指,轻轻滑动箭头。 惊艳的一幕出现了——随着她的滑动,一部分白色小方块浮现出了可爱的婴儿粉,而那一团团粉色连起来,恰好是一个“软”字。 “哇——!”阮软情不自禁发出了来自五个世纪后的溢美之词。 她迫不及待地翻开第一页,只见一张半折叠的人形卡纸伴着书页的绽开,也一点点铺开来,从一个蜷缩抱膝的婴孩,长成了伸着懒腰的调皮小女孩。 第二页,是小女孩一步一步走向警亭,红□□光在警察叔叔手里循环变换。 第三页,是一幢死气沉沉的大宅子,雕花铁栏外的枯萎杂草随风飘摇。 …… 这些,都是阮软来到二十一世纪后的快照。 而倒数第二页并没有什么精美的图签,只有一个硕大无比的黑白时钟,秒针嘀嗒嘀嗒转动着。当它与另外两根时针重合后,一根仿佛提线木偶身后的透明渔线便在刹那间崩裂,弹开了最后一页。 一片空白之上,印着几个手写的大字。 【致我们最珍贵的宝贝 软软】 那一瞬间,阮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只觉得似乎有一只小虫子,钻进了她的鼻子,又用毛茸茸的触须挠着她的眼睛。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被限制在了这具身体里。 阮大壮替她合上了书,指着脊背上的数字“01”,轻声说道:“软软,这是爸爸妈妈送你的第一份礼物。以后还会有第二份、第三份……一直到你长大成人,直到我们老去。” 阮软呀阮软。 你又是何德何能,可以拥有这样两份比太阳温暖也比花蕊细腻的爱呀。 他们爱的不是一具听话乖巧的人类,不是一件有利可图的商品,也不是一个酒后茶余的玩具。 他们爱的是你呀,阮软。 阮大壮拍了拍被她紧紧锁在怀里的书,徐徐说道:“这个叫做纸雕书,是我和妈妈一页一页亲手绘制雕刻出来的,世上独此一份,只属于我们的软软。” 阮软揉了揉被小虫子爬过的眼睛,声音有一丝哽咽:“谢谢爸爸,软软……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喜欢。” “软软,这样的心意,人工智能是无法做到的。” …… 这一番话,作为人工智能的产物,阮软竟然意外地理解了。 它们归根究底不过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又怎么可能真正替代人类呢。 或许在大进化中,人类选择摈弃那些复杂的琐碎的情感,也是为了让一切向全智能靠近吧。 一旁的王哥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这场感人肺腑的父女情深戏码落幕了。 他朝阮大壮挤眉弄眼:“阮总,你的任务我完美完成了哈。下次再要做纸雕书,你还找我装订嘛,然后顺便也给我做一本得行不?” 阮大壮微微一笑,语气决绝:“不行。” “你就帮我做一本嘛!我也想送我女子!” “我可以教你,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我这五大三粗的咋个学嘛?” “那你也可以学做牛轧糖。” …… 阮软小心翼翼抚平纸雕书的折角,不自觉勾起嘴角。 二十一世纪,真有意思呀~ - 晚上六点,阮软和阮大壮手拉手蹦蹦跳跳回到家时,黎梨已经做好了三菜一汤,热气腾腾地摆在小木桌上。 可是……黎梨人呢? 阮软松开手,刚一推开厨房门,就看见了黎梨撑着后腰坐在小板凳上。 “妈妈!”阮软连忙扶起她,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妈妈你腰疼吗?软软、软软带你去医院!” 黎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傻软软,腰疼多正常呀。妈妈坐着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用去医院的。” 可是…… 阮软一边轻轻揉捏着她的后腰,一边悄悄开启扫描雷达。 叮!目标状态:疲惫。 阮软又火速在菜菜帮APP里搜索着消除疲惫的菜谱。 惠灵顿牛排?这个太麻烦。 梅花芙蓉干贝?这个没材料。 呜呜呜就没有什么又便宜又方便的菜吗QnQ 突然,阮软在最末页发现了一个食谱。 【黑椒土豆饼】 食材:土豆400g、黑胡椒、葱花适量、人类情绪:疲惫、特殊佐料。 功效:消除疲惫,一身轻松。 阮软望了望小木桌上的一盘蒸土豆,两眼放光。 就是这个! 阮软从一脸困惑的阮大壮手里抢走那盘蒸土豆,用饭勺一点一点碾成泥。 “妈妈,软软给你做小吃,吃完你就不疼啦,软软保证~” 碾泥的途中,她嘟着嘴,不满地问道:“妈妈,你今天是不是又去教那一对不听话的大哥哥啦?” “对呀,那两个大哥哥明年要考高中了,妈妈得帮他们提高成绩呀。” “可是那两个大哥哥除了让妈妈教他们读书,还要陪着玩游戏散步,软软不喜欢。” 黎梨刮了刮她的鼻头:“我们软软吃醋啦?” 阮软倔强否认:“才没有!” “妈妈也觉得累,但是那是和他们的父母商量好的呀。这样可以多拿很多薪水,就能早点给软软买更多好看的小书包和好吃的小零食了。” 阮软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余光中的一点木色光粒吸引了。 这种光粒像一粒粒可可一样,却散发着略微有些咸香的味道,就好像是每一个家庭里最寻常不过的那顿晚餐。 这是……光光糖! 她甚至还没有刻意挖出黎梨的愿望,光光糖就出现了。 这说明,黎梨方才的那一番话,就是她此时此刻最大的愿望。 她的愿望,是阮软。 阮软只觉得小虫子又一次爬过了眼睛,她三下五除二把光粒裹进土豆饼里,麻溜煎好,撒上黑胡椒,呼呼吹着喂到黎梨嘴边。 黎梨咬下一口,睁大了双眼。 ——她的腰疼,竟然真的缓解了。 不等黎梨开口,阮软先一步堵住了她的话头:“妈妈,软软会努力赚钱的。等软软长大了,妈妈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傻软软,等你长大,妈妈也老了呀,本来就辛苦不动了。” …… 是哦。 机器人没有什么老不老的说法,它们只有使用年限和保修时间。 可人类,是有寿命的啊…… 捧着土豆饼的手就这么凝滞在了空中。 一想到爸爸妈妈总有一天会离开自己,阮软忽然瘪嘴,抽泣着说:“那软软不要长大了,软软不要妈妈变老……” 第20章 彩虹硬糖 ◎你好酸哦。◎ “傻孩子。” 黎梨揉搓着阮软的布丁脸蛋,不想被她捕捉眼中的湿润。她嗔笑着说:“哪有你说不长大就不长大的呀?难道我们软软还有暂停时间的超能力吗?” 原来需要暂停时间这么高级的能力吗? 呜……她的系统太落后了,学不了QAQ “那软软……就等爸爸妈妈老了以后,用时光机回到过去,把年轻的爸爸妈妈再带回来!” 黎梨被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逗乐了。 生活不易,软软叹气。 五个世纪的代沟真是难以跨越。明明这是阮软正在经历的事情,却要被当作幻想。 “你呀,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就好了。” 阮软撇了撇嘴:“哼,软软不听。只要我在这里一天,我就要陪着爸爸妈妈一天。” “我们也很想让你一直陪着呀。”黎梨点了点她的眉心,“但是这并不现实,马上你就要学着一个人面对啦。” ? 阮软慌了。 她才来到阮家不过一个月,这么快就要被送走了吗? 她冲上去抱住黎梨的腰,哭丧着一张脸大喊道:“呜呜呜软软做错了什么惹爸爸妈妈讨厌了吗?” 突如其来的尾生抱柱,让黎梨有些不知所措。 她顺着阮软的脊背,怔怔地说:“爸爸妈妈怎么可能讨厌你?” “那爸爸妈妈为什么要送走软软呜呜呜……” “因为……”黎梨摸不着头脑,“星期一你就要去幼儿园了呀。” …… 人类啊,你们说话能不能直白一点? -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一早晨。 北边的锦城幼儿园门口,传来了每一周都会上演的耳熟能详的一幕。 “我只是稍微离开一下下,等放学我们就又能见面啦。” “呜呜呜没有你在我要怎么办……” “乖啦,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哭包一样呀。” 来往的大人小孩儿只当又是哪一个新入学的小朋友在哭闹,可当他们投去见惯不怪的目光时,却只看见了一个半大的小奶团在安慰一双人高马大的父母。 黎梨倚靠在阮大壮的怀里,食指揩去眼角一滴泪水,再三叮嘱:“呜呜呜软软你一定要乖乖听话,等下午放学爸爸妈妈就准时来接你。不要一个人乱跑,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要和小朋友们吵架,不要……” 已经听了第八遍的絮叨跟连珠炮似的灌入阮软的耳朵里。 阮软依然穿着上一周的纯白泡泡袖连衣裙,扎着两条胖乎乎的麻花辫,仿佛初临人间的小天使。 她仰着头,轻轻拍着阮大壮和黎梨的手背,奶声奶气地安抚:“软软会照顾好自己的。爸爸妈妈也要保护好自己,工作别太累啦。” 两颗提上了嗓子眼的心,就这么被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融化了。 与此同时,一个头戴诡异草帽的白衣女子目睹了不远处的整场戏,啧啧摇头。 “松松,你学一下别人家的小孩儿,给我来一打这么乖的弟弟妹妹。” 一路被拽到幼儿园的宋颂很委屈,抬头望着女子,耷拉着一双浓眉:“……再多乖小孩也禁不住天天帮你闯的祸擦屁股。” 女子低下头,甩给他两把眼刀:“我警告你啊,昨天厨房爆炸是因为‘你把高压锅气阀关上了’,可不是因为我做实验。” “是是是。” “你要是有空多跟那种小女孩儿认识讨教一下,别天天想着怎么威胁亲姐姐。” ……? 谁威胁谁? “那个小女孩儿,”宋颂顿了顿,慢悠悠地说道,“我认识。” “就你?少来了,这么可爱的脸我见过一次肯定不会忘。她绝对是第一天来幼儿园,你怎么认识,和人家来个三世情缘吗?” 坏了,自家老姐又开始说胡话了。 宋颂挣脱开女子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朝她吐了吐舌头。 他一路小跑,满满当当的牛皮书包咣当咣当响着,一直响到阮软身边。 “软软,早上好!我们又见面了!” 阮软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小太阳一样的男孩儿,也学着他摇晃着幼儿园统一的牛皮书包。可里面空空如也,阮软沮丧地皱起眉。 宋颂脑海里的小灯泡叮的一声亮起来,从包里取出一盒五光十色的彩虹硬糖,一股脑倒进了阮软的书包里。 然后,他拎起两根书包带子,轻轻晃了晃。 ! 小书包会咣当咣当响了! 松松真是个大好人! 脑回路成功对接的二人相视一笑,全然忽视了一旁不断抽泣的阮大壮和黎梨。 幼儿园里徐徐传来晨间音乐,阮软绽开向日葵一样的笑容,声音清脆:“爸爸妈妈,软软要去上幼儿园啦!” 说罢,阮软抬起又白又细的手臂,像一根迎风飘摇的大葱,朝他们挥手。 这一次,她是真的要独自一个人面对啦。 - 锦城幼儿园是一所小规模的私立幼儿园,总共只有三个班级。 因此,阮软的归属几乎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大家好,我叫阮软!今天开始,我也是有小书包的人朋友啦!我想和大家做好朋友!” 教室里回荡着有过一面之缘的声音,窗边的蘑菇凳上传出了一阵被温水呛到的咳嗽。 阮软顺势抬头——咦,那不是小公主嘛! 对于阮软乖巧又配合的自我介绍,小班的班主任Alex很是满意。他看了看教室里仅剩的两个蘑菇凳,指着正中央的座位,安排道:“软软,那你就坐在这——” “老师!”阮软突然打断Alex的话,满是欢喜地指着白玖前方那个干干净净的座位,“我想坐在那里!” 白玖:“……” “呃,白玖前面的座位啊……”Alex支支吾吾,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得征求一下白玖的意见,她不喜欢——” Alex的话再一次被打断,小奶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风风火火地冲到窗边。 窗边,白玖呆愣愣地端坐着。 今天的白玖穿着与她同样纯白的公主裙,花样却繁复许多。一丝不苟的公主头上镶着一排璀璨夺目的蓝宝石发卡,像极了一位美丽的海洋公主。 赏心悦目的事物,真是会让人心情愉悦呀~ 她一屁股坐在蘑菇凳上,趴在白玖的桌子上,晃着自己崭新锃亮的牛皮背包,咧开大白牙:“白玖白玖,我们变成同学了,太好啦!” …… 白玖很忧郁。 到底是哪里太好了啊?! 阮软的蘑菇凳还没坐热,四周的小朋友就向她发出了友好的问候。 “软软,我是小布丁,你还记得我吗?” “好耶!软软也来我们幼儿园了!” “上次的摆摊游戏特别好玩,今天你再和我们玩一次吧!” …… 周遭的声音越是清晰,坐在后面的白玖脸色就越是铁青。 她撩起一绺碎发,一改方才的木然,举起手,语气里是不容分说的权威:“Alex,前面有人的话会影响到我学习,所以——” “白玖。” 奶声奶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权威。 阮软知道,白玖是一个情绪很复杂的幼年人类。所以她从在窗边坐下起,就一直开着扫描雷达,却闻见了一股又酸又涩的味道,而这种味道随着时间流逝,愈发浓郁。 奇怪,白玖这样的小公主身上,为什么会散发出刺鼻又难闻的酸味呀? 一头雾水的阮软怎么可能猜得透人类的心思,只能老老实实地说道:“你好酸哦。” 白玖:? “白玖白玖,为什么你会这么酸呀?” 白玖:??? 你才酸!你全家都酸!!! 第21章 柠檬味小饼干 ◎松松!我要帮白玖洗刷这份冤屈!◎ 白玖气儿不打一处来。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 见她第一面的时候挑拨她和朋友的关系, 第二面直接阴阳怪气地嘲讽她酸唧唧的? 她酸?她有什么可酸的,她可是白玖! “噗嗤。”在一旁憋笑憋出内伤的浩浩终于忍不住了。 这一声嗤笑,像蝴蝶翅膀扇动的那缕海风, 越来越狂躁,渐渐的演变成哄堂大笑。 白玖沉下那张精致的瓜子脸, 猛然起身, 拎起裙摆,公主一样骄傲地阔步走出教室。而Alex头疼扶额,无奈地跟了出去。 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 阮软闻见了一丝淡淡的苦涩。 “白玖……”她在难过。 和白玖重逢的亲切问候惨遭滑铁卢,阮软的脸蛋躺在身后的树桩小书桌上,食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 嘟囔道:“怎么会这样……” “软软你太勇敢了!我也想欺负回去, 可是我爸妈总让我别和白玖吵架……” “就是!白玖在幼儿园里特别凶,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 太好玩了!” 咦? 她没有欺负, 也没有和白玖吵架呀?反倒是这几个小朋友…… “怎么可以这么说她呀?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小班里忽然鸦雀无声。 他们本以为阮软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 没想到短短十秒, 她就临阵倒戈了! “你、你还说我们!我们也、也没当着她面说,你当着她面笑话她呢, 你说她酸!” 说罢, 一群被拆穿了小心思的孩子作鸟兽散。 阮软懵了。 “我说的酸就是身上有酸酸的味道呀……”阮软抠了抠脑壳,十分不解, “还能有什么酸?” 一个爽朗的声音忽然传入她的耳朵:“酸就是说别人嫉妒。” …… 啊?! 为什么人类对一个普普通通的酸味, 还有这样的认知! 管管人类, 救救酸味吧QAQ 如果是这样, 那她刚刚……岂不是让白玖在整个小班里丢脸啦?怪不得她会难过…… 听了宋颂的答案, 阮软的脑袋逆时针旋转九十度,一张软乎乎的小脸朝下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 几米开外,宋颂从靠近图书角的蘑菇凳上站起来。 他相信阮软不是一个有坏心肠的人,无意间伤害到了别人,她一定也很愧疚吧…… 可当他走到阮软身边,正准备安慰两句的时候,那个焉啾啾的小脑袋却噌——一下抬了起来,速度堪比火箭发射。 阮软的脸上没有一丝悲痛,只是双手握拳,视死如归地宣布:“松松!我要帮白玖洗刷这份冤屈!” ……不是,怎么就冤屈了啊?! 随即,她像台风过境一样穿过教室。站在门边的时候,还不忘回过头,义正辞严地叮嘱道:“松松,白玖她肯定很不开心。你也是三岁的大孩子了,帮我好好照顾她。” ……不是,谁才是第一天来到锦城幼儿园的人啊! - 风和日丽的星期一,已经过去了一半。 而白玖对阮软的态度,已经从厌恶转变成了恐慌——这并不单单因为阮软作为一位从天而降的新同学,不仅挑战了她众星捧月的地位,还嘲笑她嫉妒。 白玖虽然也只有三岁,但在随处可见的网络世界里耳濡目染,她也听说过不少稀奇古怪的网络词汇。 比如,她总在视频网站的首页听见“舔狗”这两个字。 年幼如白玖无法理解,一只狗就算舔了人也是正常的,为什么会被拉出来笑话呢? 直到遇见阮软,白玖顿悟了。 因为不想和阮软有近距离接触,更不想回到那个令她不痛快的小树桩上,白玖迟迟没有回过小班。 课间餐的时候,白玖在小花园里优雅用餐,一楼的玻璃窗后总有一只手往她的盘子里塞小蛋糕; 户外课的时候,白玖在沙坑里创作人鱼城堡,身旁的小桶里总是能自动续上满满当当的均匀沙土; 最可怕的是,就连白玖刚关上厕所门,都有一根树枝从右边隔间探进来,上面挂着洋甘菊香的手纸。 …… 狗舔人的确正常,但舔得浑身湿漉漉,总是会让人害怕的。 午睡结束,趁着阮软收拾被褥的空闲,白玖悄悄把宋颂叫了过来,指着自己的脑瓜子,压低声音:“松松,阮软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啊?” 宋颂皱眉:“九九,我觉得你和软软可以好好说说话。” 好家伙,就连青梅竹马的松松也不再坚定地站在自己这一边了。 就在这时,阮软的被子才叠了一半,又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趴在书架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白玖被她盯得浑身难受,满是不耐烦:“你到底想干嘛啊?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阮软眨巴着小鹿眼,一脸无辜:“我想对你好呀~这样你就愿意回教室啦!” 白玖愣了,甚至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得太过分了。 见白玖无动于衷,阮软简单思考了三秒钟,又补充了一句:“等你回了教室,我就能知道你为什么会酸酸的啦!” …… 此时此刻,白玖很想吐一句脏话。 可优秀的素质教育保护了她,从未接触过脏话的白玖,此处的心理活动只能暂且留白。 而阮软很是满意这一番对话。 她都已经暗示到这个地步了,白玖肯定能听懂吧?她都忽然间陷入沉默了,一定是在分析自己的良苦用心! 她就说嘛,哪能和全体人类都有代沟嘛! 白玖终于忍无可忍,大喊道:“你好烦啊!我就是酸怎么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回教室?我现在就回给你看!” 一听这话,阮软两眼放光,豆腐块儿也不叠了。 白玖大刀阔斧地回到窗边的蘑菇凳上,气呼呼地坐下。四周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音登时消散了,小朋友们用试探的余光瞥她,像是生怕她迁怒到自己身上一样。 “干嘛都这么看我?我是灰太狼还是光头强?” 小朋友们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紧紧闭上嘴巴,他们可不想再一次参与到阮软和白玖的战争之中了。 很快,阮软就慢悠悠走了过来,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咦,白玖,你这里怎么有一股很酸的味道呀?” ……?! 救命啊我的阮软老天爷,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啊! 被酸字乌云笼罩了一天,白玖只觉得自己胸口的怒火已经可以为全初城做蒜香烤鲈鱼了。 她拍案而起,正准备发作,却被阮软打断了。 “让我灵敏的小鼻子来闻一闻……”阮软弯下腰,钻进了白玖的桌肚里,“好像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然后,她缓缓取出一个纸盒。 被夏日雨水浸泡了半边的瓦楞纸盒上,甚至还印着“XX奶业”的字样。 ……这么随意的纸盒,怎么会出现在白玖的桌肚里? 阮软自顾自取走纸盒,边拆边说:“好香呀……是柠檬的味道~” 一股酸甜清香钻入鼻腔,七八张五光十色的糖纸浮现在眼帘,里面包裹的却是一块块柠檬味的小饼干。糖纸上贴着一张张白色标签,歪歪扭扭地写着大家的名字。 “这是小布丁的、这是小宇的……还有我的!”阮软大喜过望,提高了音量,“怪不得我一直闻到酸酸的味道,原来是你给我们准备的柠檬饼干呀~软软的鼻子真是太灵啦!” 白玖:?迷茫,困惑,不解。 “白玖又给我们带饼干了……她每周都会给我们带各种各样的零食……” “对不起啊白玖,上次不应该那么说你的……我们勾勾手做好朋友,好不好?” …… 再三权衡利弊后,白玖轻咳了一声,眼神不自在地飘向窗外,小声说道:“做、做好朋友……也不是不可以啦……” 站在一旁围观了全程的阮软,露出了老母亲般的微笑。 阮软一言不发,只是对照着标签上的名字,一块块分发着,眼角溢出了藏不住的喜悦。 当饼干落在宋颂手上的那一刹那,他盯着那张会随着光线变换色彩的糖纸,陷入了沉思。 ——这个糖纸,不就是他早上塞进阮软背包的糖果的吗? 第22章 板栗麻薯 ◎不酸啦,不酸啦,白玖甜甜的~◎ 有人先一步发出了困惑:“白玖, 这个饼干也是从国外带回来的吗?” 白玖羞红了脸:“当然不,这个、这个是……” 看着白玖为难的模样,阮软感到一丝欣慰。 诚实是一种很难得的品行, 她不愿意说谎,就说明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类幼崽呀~ 不过, 智能机器人可没有“不能说谎”这一条规矩, 尤其是善意的谎言。 阮软蹦了出来,替她圆场:“应该是白玖家里的厨师做的啦!这一看就是手工饼干,包装这么简单, 也没有花里胡哨的标志。” 众人了然:哦~ 紧接着,又出现了第二个困惑:“这个字怎么这么丑,白玖都学了好久写字了。” 白玖闻言, 低头一看。 ——好家伙, 这字儿可真豪迈又生动, 明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横竖撇捺, 却仿佛能看见千万只疯狗过境。 阮软干咳一声, 连忙解释:“哎呀, 白玖偶尔写不好字多正常呀, 狗急还会跳墙呢!” 白玖:“?” 不会说话可以选择不说呢,阮软同学。 阮软背着手, 佯装看风景一般躲开了白玖试探的目光。 作为一个智能机器人, 从来没有用笔写过字真是抱歉了呢。她只能按照资料库里提供的文字,依葫芦画瓢, 一笔一划地把字形描绘出来。 唉, 好羡慕那些有图文扫描和3D打印技术的弟弟妹妹。 众人再度了然:也是, 怎么能要求白玖次次都做到最好呢。 一一解答完毕, 小布丁率先撕开了包装纸, 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啊!” 这一声惊呼,把离得最近的白玖吓得腿软了一瞬。 这盒饼干是阮软放进自己桌肚的,该不会……她故意用特别难吃的饼干坑害她吧? “这个饼干,太……”小布丁颤抖着,两眼含泪,“太好吃了吧!!!” ……? 拥有高度冒险精神的白玖听见好评如潮,也情不自禁地扒开糖纸。 小饼干表面焦脆,可一口咬下去,酥软的口感就在嘴里爆开。蓬松的上半块像棉花一样融化在舌尖,而厚重的下半块包裹着紧实的颗粒,如同一个个明黄清香的柠檬,在齿间被碾碎成汁。 白玖有些难以置信。 这个饼干,远比她的爸爸妈妈带回来的几百块一盒的还要好吃,她是从哪里弄来的? 陡然对上阮软的眼睛,那双乌黑的眸子里写满了骄傲。 白玖就算再傻,也该知道阮软的心思了。 “我爸爸妈妈又给我寄了一点板栗麻薯,明天我带给你们吃。” “好耶!白玖带的零食都好好吃!” 白玖眼神飘忽着,穿着海蓝小皮鞋的双脚稍稍往阮软的方向挪了一丢丢,装作满不在意:“那个……你也有份。” “什么叫‘我也有’呀?”阮软歪着头,发出了诚挚的疑问,“我不是本来就该有吗?” “……”白玖直接过滤掉了她的外星人脑回路,娇俏地强调,“但是!我还没有原谅你今天早上笑话我酸酸的这件事情哦!” 虽然嘴上说着没有原谅,但是这个语气,根本一点愠怒都没有嘛。 阮软笑眯眯地:“不酸啦,不酸啦,白玖甜甜的~” 她的话,就像一颗甜蜜的果味软糖,填满了小孩子干净的心灵。 阮软长得很可爱。 脸蛋肉嘟嘟的,戳一戳,手感就像是一块□□弹弹的牛奶布丁。可她的身上却又是一副弱不禁风营养不良的模样,四肢纤细,整个人看起来仿佛一颗胖头蘑菇,格外娇憨。 再添上云朵一样柔软的笑靥,她就像一只小精灵。 白玖粉嫩的苹果肌上飘起一抹与先前的羞赧截然不同的红晕。她捂着滚烫的脸颊,呢喃道:“也、也没有很甜吧……” 白玖的心情,总算是多云转晴了。 可扫描雷达不会骗人。 白玖身上依然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酸味。这种酸味绝非临时起意,更像是长时间的积淀,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们已经冰释前嫌,可酸味却无法消散的原因。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葫芦,既然她开了这个头,那就要对白玖负责到底。 阮软,你要做一个有责任心的小机器人! - “好啦小朋友们,现在我们开始分组。两人一组,抽到什么水果就站在哪条跑道上。” 操场上,负责小班户外课的Yoyo挥舞着小旗子,组织小班进行两人三足。 阮软盯着手里的香蕉卡片,慢悠悠地站在了香蕉跑道上。 好激动好紧张,她的另一半会是谁呢!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阮软满心欢喜地回头,只见——宋颂披着一件运动外套,挺拔地站在香蕉跑道上。 “是松松啊……” 呜呜呜怎么又是宋颂,她想认识更多小朋友嘛! 而宋颂那颗脆弱的小心灵,着实被狠狠地戳了一下。 阮软脸上,分明写着肉眼可见的失落。 就这么不愿意和他一组吗…… 片刻后,阮软望进他的眼瞳里,仿佛自我安慰一样地说:“算了,松松挺好的!” “是、是吗?软软你愿意和我一组了吗?” “我当然愿意啦。”阮软喜上眉梢,毫无自觉地补了一刀,“跟你一组,就能知道更多白玖的事情啦~” ……? 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趁着宋颂愣神的时间,阮软弯下腰,手脚麻利地拴好了红绳。 随着一声口令,阮软和宋颂默数着“一二一二”,整整齐齐地迈开腿。 三岁人类连睡觉都还会尿床,别说两人三足快步走了。 阮软回头看了一眼被落在屁/股后面的其他小组,悠哉悠哉地问道:“松松,白玖一直都是这样吗?别人不按照她说的来,就会生气。” “嗯。她喜欢上台表演,也喜欢演主角,讨厌别人不听她的话。” “她在家也是这样吗?一般小朋友不是都会听爸爸妈妈的话吗?” “九九的爸爸妈妈……”宋颂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他们经常不在家。” “叔叔阿姨工作这么忙呀……是不是下班回家的时候白玖都睡啦?” 宋颂挠了挠头,为难地说:“他们一直在国外。” 国、国外! 无论是五个世纪后的阮软也好,还是二十一世纪的阮软也罢,作为连S研究所和初城都没有离开过的小土鳖机器人,完全没有任何关于出国的概念。 她偷偷在资料库里搜索了一下世界地图。 …… 原来地球这么大! “有时候九九会来我家住,晚上睡觉都会说梦话,叫爸爸妈妈。” 原来如此。 从前在S研究生,阮软不知道父母意味着什么。她只是一个人工创造的生命体,不可能奢望亲人的存在。但当她来到二十一世纪,感受过来自阮大壮和黎梨的疼爱之后,便再也离不开了。 淡漠如她,也会如此渴望来自父母的温暖,更遑论一个才三岁的小孩子。 阮软忽然有些心疼。 阮软一边踩着规律的步子向前走,一边打开菜菜帮APP,试图在“快乐”这一分类下,搜寻出适合白玖的菜谱。 ……好难哦。 阮软初步推测,白玖是因为爸爸妈妈常年不在家,才会逐渐变成这样乖张的性格。 可是,这还是无法解释她身上那种酸唧唧的味道呀? 搜索了一大圈,阮软终于勉强锁定了一份菜谱。 【肉桂卷】 原料:高筋面粉250g、细砂糖12g、盐4g、牛奶170g、干酵母3g,人类情绪:孤独,特殊佐料 功效:不需要烤箱也能完成的面包。根据特殊佐料的量缓解孤独,若不添加,则仅有使人短暂开心的效果。 在不知道白玖究竟是为何这样之前,先用这道肉桂卷顶替一下吧。 能让白玖开心一点也好呀。 关闭APP,阮软的右脚也踩住了终点线。 她毫不犹豫地解开红绳,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派潇洒帅气,半个字也没有浪费。 拍了拍宋颂的肩膀,她大气凛然地举起了大拇指,转身离开。 …… 宋颂又一次受伤了。 套完话就跑,她就这么不愿意和自己说话吗嘤嘤嘤QAQ 第23章 肉桂卷 ◎虽然我们只有三岁,但也要做负责任的父母!◎ 叮铃铃—— 放学的铃声甫一响起, 阮软就已经收拾好了沉甸甸的小书包。里面除了几颗剩下的糖果,还有一套崭新的图书,被一股脑塞了进去。 她噌地一下站起身, 贴在单向玻璃上眺望远方。 下午五点的锦城幼儿园,门口已经涌来了熙熙攘攘的人头, 五颜六色的衣衫与遮阳帽在雕花大门前等候。 眼看着她下一秒就要跟火箭似的冲出去, 穿戴整齐的宋颂走了过来,与她一同向外眺望,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软软的爸爸妈妈呀!”阮软眨巴眨巴眼, “他们已经来啦,你看!” 顺着阮软的目光望去,宋颂看见了那两个有过一面之缘的身影。 想到早上诙谐的一幕, 宋颂咧嘴笑了起来:“叔叔阿姨看起来比你更像小朋友。” “他们可喜欢软软啦, 不舍得送软软进幼儿园。”她盯着宋颂的侧脸, 忽然反问, “松松, 你的爸爸妈妈呢?” 今天早上, 她似乎没有看见宋颂的父母。 难道他也……和白玖一样吗? 宋颂眉眼弯弯:“我爸爸妈妈可懒了, 早上起不来、下班不想动,都是我姐姐来的。” “松松有姐姐!好羡慕你呀……”沉思了一下, 阮软严谨补充道, “不对,软软以前也有好多好多弟弟妹妹呢!” 对此, 宋颂投去了怀疑的目光。 “那你的爸爸妈妈还……”挺能生的。 有一句没一句地插科打诨着, 阮软的余光蓦然瞥见了脸色苍白的白玖。 “嗝!”她的身体发出了一声抗议。 笨蛋软软, 你怎么可以在白玖的面前一直提爸爸妈妈! 阮软低下头, 望着那束柔顺蓬松的长发, 甜甜问道:“白玖,你怎么回家呀?” 白玖努努嘴:“喏,看到那辆屁股很长的车子了吗?来接我的。” 十几米开外的巷口,一辆长长的锃亮黑色轿车静静停着,不少人朝它投去异样的眼光,也有不少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避开了它。 阮软依稀记得在电视剧里,这样的车里都是西装革履的司机。 好可怜哦……要是白玖也能有爸爸妈妈在门口迎接就好了。 她稍加思索,突然摇晃起白玖的手臂,甜滋滋地撒娇:“白玖白玖,我们一起下去吧~我想和你一起走~” 奶娃撒娇,最为致命。 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白玖,也不禁害羞了那么一秒:“……知道了知道了。我们要排队放学的,本来就是一起走。” 俗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站在一边目睹两位小朋友错频聊天的宋颂,露出了姨母般的微笑。 “小朋友们,收拾好了吗?”Alex挥起手中的书卷,大声组织着,“收拾好了就过来排队了哦,两人一排站好,老师现在去取班牌。” 呜,只能两个人一排吗QnQ 一边是漂亮的大好人宋颂,一边是美丽的小公主白玖,阮软的目光在二人脸上反复横跳,她的三人行势必是无法继续了。 正当她在分岔路口迟迟无法下定决心之时,白玖迈出了脚步。 ——她独自站在了最后一排,做了小班唯一一个单数。 透过落地窗,一道七彩棱镜洒在她卷翘的睫毛上,映出两扇浅浅的寂寥。 白玖她,真的很不擅长说话诶。 阮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和宋颂并肩站在队列里,阮软有些紧张:第一次混入人类幼崽群体里排队放学,请问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在线等! 她探了个脑袋,只见排在前面的小朋友们有好些手牵着手,便也主动勾起了宋颂的掌心。 “软、软软?!” 宋颂结结巴巴的,一张白皙的脸蛋仿佛被火山浇灌着,岩浆一样通红。 “怎么啦?”阮软歪着头,明亮的黑眼珠子落落大方地盯着他,“不可以这样做吗?” 二人的动静引来了几道目光。 一个皮猴儿似的瘦小男孩突然蹦了起来,绕着他们相连的手掌转圈圈,用怪异语调大喊道:“羞羞脸,羞羞脸!拉手手,怀娃娃!” 咦? 人类还能用这样的方式繁衍后代的吗? 作为一个在S研究所上课时人类史只能拿及格分的小机器人,阮软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人类的奥秘是无穷无尽的。 据说二十一世纪的地球有七十亿人类呢,S研究所批量生产都不能造出这么多机器人!可如果人类只靠拉拉手就能繁衍,那就很合理啦! 阮软在大脑里奇迹般地逻辑自洽了。 不过。 阮软盯着前排手拉手的两个小男孩,以及不仅手拉手甚至还抱作一团的两个小女孩,陷入了沉思。 ……这好像有一丢丢超出她所能理解的遗传范畴呢。 说着,阮软感觉她牵着的那只手掌越来越烫,仿佛一块烙铁。 松松他,好像很紧张。 她瞪着宋颂那颗熟透了的番茄脑袋,再度陷入头脑风暴。 也是哦。 宋颂他不过是一个三岁多的小男孩,自己都还是个宝宝呢。这个时候怀孕了,他肯定会有很大的压力吧。而且阮软听说过,生孩子可是很痛的! 等孩子出生以后,还要吃饭、买小裙子、读幼儿园…… 怎么办,软软没有钱QAQ 难道、难道他们的孩子也要和她一样饿肚子了吗…… 唉,生活的压力,真是太大了。 阮软回过头,正巧捕捉到了白玖凝望窗外的侧脸。 对哦,白玖有钱呀! 于是,阮软当着一群哄笑的小朋友的面,牵起了白玖的手。 她温柔地说:“白玖,松松怀孕了,可是软软没有钱养小宝宝,你和我们一起生吧~牵手不是玩笑,我们不能让松松一个人承担这种痛苦。虽然我们只有三岁,但也要做负责任的父母!” …… ………… 这是正常人类能达到的思想高度吗? 与此同时,同样只有三岁的其余小朋友,突然大彻大悟。 原来,不只是男孩和女孩牵手才能怀孕。 他们盯着两枚紧贴的掌心,暗自下定决心,不能让这样的重担落在一个人肩上! 当Alex取完班牌回到走廊时,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幕极其混乱又和睦的场面:十几个小朋友分成了五个小团体,手拉手围成了一个圈,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 Alex:?我是不是误入了什么邪/教组织? 坚持了一个学年的整齐队列,就这么在三分钟之内功亏一篑。 哄作一团走出校门,家长们看见小班这副乱七八糟的模样,皱起了眉头,甚至责备起了Alex。 然而,平日里最胆怯懦弱的小丁挺直了腰板,鼓起勇气大声解释:“妈妈,你不要怪Alex!我们要做负责任的大人,一人做事一人当,小丁做事小丁当!” ……听起来倒是没什么毛病。 在人群中锁定了阮大壮和黎梨的身形,阮软二话不说,拉着一脸通红的宋颂和一头雾水的白玖跑了过去。 “爸爸妈妈~”阮软的笑容里漾着一杯蜜酒,“你们看,这是软软的好朋友,白玖和宋颂!” 阮大壮和黎梨记得他们。 咱们软软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真好啊呜呜呜! 说罢,阮软转头对白玖说:“白玖你看,这就是软软的爸爸妈妈,他们很好对不对?” 白玖呆滞地点了点头。 “那从现在开始,他们也是你的爸爸妈妈啦!这样你每天就有爸爸妈妈接啦!” 白玖:? “松松,白玖是来加入我们的,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啦!” 宋颂:?? “等宝宝出生了,我们一家人一起养!” 阮大壮和黎梨:??? 幼儿园里究竟给他们可爱的宝贝软软教了些什么东西?! 阮黎二人心中警铃大作,粗粗道了个歉,便把阮软扛回了家。 然而回到家里,他们发现,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 晚饭刚结束,阮软就钻进厨房,抱着一袋面粉朝黎梨撒娇:“妈妈,软软想借你的厨房~” 起初,黎梨是反对阮软进入厨房的,她害怕烹饪过程会让阮软回忆起三岁以前的悲惨时光。 可渐渐的,当她意识到阮软只是单纯把烹饪当做一门喜好后,便也慢慢接受了。 黎梨柔声问道:“今天我们软软要做什么呀?” “软软想做肉桂卷!” “咦,可是我们家里没有烤箱呀?” 阮软骄傲叉腰:“软软会用煎锅做。” “……?!我的宝贝软软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是软软新学的~”她一边和面,一边解释,“因为白玖必须要吃这个,所以软软必须学。” …… 黎梨眉头一皱。 不对劲。 上周在幼儿园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就看着飞扬跋扈的,难道说……是白玖霸凌阮软,逼着她给自己做东西吃?! 黎梨解开围裙,蹲下身查看她身上有没有淤青血痂,担忧地问:“软软,你老实告诉妈妈,今天在幼儿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咦? 原来爸爸妈妈知道啦? 阮软垮着嘴角,小声呢喃:“对不起妈妈,软软不是故意不说的……” 坏了,果然是被欺负了! “是妈妈对不起你……都怪爸爸妈妈没本事,才让你在幼儿园遇到这种事情……对不起软软……” 奇怪,妈妈怎么还哭起来了? “妈妈别哭啦,都怪软软。”她挠了挠头,怪不好意思的,“软软不是故意笑话白玖让她在那么多小朋友面前丢脸的啦。” 黎梨:“?” “咦,妈妈不是说这个吗?”阮软恍然大悟,咧开一口大白牙,“软软知道啦,妈妈是说软软今天偷偷跑进幼儿园厨房里。软软有好好收拾厨房哦,只不过放柠檬的柜子空了不好看,所以软软摆了几个大馒头进去~” 黎梨一阵头晕目眩。 她扶着门框,气若游丝:“大壮,快来救我,我有点腿软……” 第24章 香蕉奶昔 ◎软软才不是小魔女呢!◎ 第二天, 一个鹅黄身影悄悄咪咪溜进教室,背着小书包、抱着一个包裹严实的保温盒,一副鞍不离马甲不离身的模样, 蹑手蹑脚地挪到了白玖的小树桩书桌前。 对此,将全程尽收眼底的小班同学们一时难以言表。 正当她伸出魔爪, 准备把保温盒偷偷塞进桌肚里时,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你在干嘛?” 咣当—— 被正主当场逮住,阮软吓得撞上了椅背。 她把保温盒藏在身后,揉了揉被撞得失去知觉的屁股, 一脸娇羞:“白玖,我……” 白玖满脸茫然,等着她的下一句。 阮软扭捏道:“我给你带了小蛋糕~” 说着, 她双手捧着保温盒递到白玖的眼前, 紧闭双眼, 生怕她拒绝一样。 ……这个画面, 总觉得有一丝电视剧里告白的架势。 给她?为什么? 白玖警惕地望着她, 用两只手指轻轻掀开保温盖。 里面躺着六个糖色稠密的肉桂卷。 甜香扑鼻, 尽管肚子里还装着早点, 白玖却依然被勾起了一群馋虫。她用湿巾揩干净指尖,捻起一块放入口中。 一口咬下去, 焦脆外壳包裹着松软内心, 红糖与肉桂粉在高温的煎熬下紧紧缠绵在一起,溢出了晶莹透亮的油润, 流淌在齿间。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食材、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面点, 可这一口却让她莫名感到一阵温暖——是那种即便在盛夏烈日中, 也会令人舒适的温暖, 就仿佛无论何时都有人陪伴在她身边一样。 “好好吃……” 对于一个小厨子而言, 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听见食客的称赞啦。 作为言出必行说一不二的小机器人,她说会对白玖负责,就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阮软拉着白玖坐下来,单手托腮,喜滋滋地望着她一口一个肉桂卷饕餮进食的模样。 …… 一人娇憨,一人宠溺。 这一幕由两个漂亮小姑娘组成的画面,对于仅仅幼儿园小班的小朋友来说,还是为时过早了些。 而后脚踏入教室的宋颂,毫不犹豫地打破了这一幕。 他放下书包,择了一张窗边的小蘑菇凳坐下,嗅着已然被席卷一空的肉桂卷,一脸好奇。 眼看着他伸出手想要拿起最后一小块,阮软残忍地拍开他,把保温盒一把抱走,宝藏似的护在怀里:“不可以!这是给白玖的!” 这可是她特意为了让白玖开心才做的呢! 宋颂的爪子悬在了半空中。 为什么白玖可以吃,他不能吃? 呜呜呜为什么他每一天都在受伤QAQ - 从这一天之后,锦城幼儿园小班的小朋友惊奇地发现,阮软每一天都会给白玖带各式各样的甜点。 更令人惊奇的是,自从白玖接受了阮软的投喂后,她的脾气竟然渐渐变得温和起来了。 俗话说得好,想要抓住女人的心,要先抓住女人的胃。 宋颂看着自己的青梅竹马在短短几天之内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暗自感叹道,俗话真是诚不欺我啊。 锦城幼儿园的春夏学期临近尾声,Alex站在讲台上,声音有些哀怨。 “好了小朋友们,我们两个人一排站好,跟着老师一起去看大班哥哥姐姐的毕业画展——这次不可以再乱站了!” 上一次,被阮软带偏了的小朋友们回到家纷纷宣布自己要有小宝宝了,当天晚上Alex和宋绘就接到了几十个质问电话。 秉持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原则,他们终于抓住了罪魁祸首——阮软。 阮大壮和黎梨羞红了脸,一个劲儿地在家长群里道歉。 而始作俑者却只是站在小板凳上,一边哼着新学的儿歌一边和面:“我有一个小宝宝我从来也不生~有一天我心血来潮生了上锅蒸~我手里举着姜葱蒜我锅里水正冷~不知怎么哗啦啦啦啦摔得屁股疼……” 从此以后,Alex对阮软开启了特别关注。 就连带着小班参加毕业画展的时候,他都要单独牵着阮软的手,生怕她四处乱跑整出什么幺蛾子。 被限制了自由的阮软很悲伤。 她朝前方并排走着的白玖宋颂投去了救命的眼色,宋颂灵机一动,指着不远处喊道:“Alex,那边有小朋友在哭,好像是小丁!” 小丁一向是班上最胆小的孩子,Alex心下一慌,把阮软的爪子塞给宋颂,叮嘱道:“松松,老师信任你,你帮我看着软软。” 阮软看着他焦急离去的背影,轻轻摇头。 唉,天真的成年人类哟。 然而,正当阮软左手一只宋颂右手一只白玖,兴高采烈地拔腿就跑时,她却真的听见了一阵低低的抽泣声。 “九九松松,你们有没有听见有小朋友在哭?” “你别吓我,我可什么都没听见。” 阮软作为一个智能机器人,五感要比人类灵敏得多,不可能听错。 她竖起两只耳朵,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在靠近卫生间的角落里,一个胖胖的小男孩正抱着膝盖,肩膀颤抖起伏着。 阮软眼尖地捕捉到地面上几片皱皱巴巴的白纸,隐约可见一副绘画被撕得稀碎。 “哥哥,你怎么啦?” 小胖墩缓缓抬起头来,脸上布满了泪痕。他吸溜着鼻涕,推搡着阮软:“你走开,走开!不要在这里看着我!” 宋颂眉头一皱,扶着险些摔倒的阮软,不满道:“走吧软软,别管了。” 然而,阮软可不是那种会放任不管的人。 她果断开启雷达扫描,发现他的身上有污水一样的暗渍,和着汗水一起淌下来,在脚下凝成了一片乌泱泱的水凼。 这是一种极度自卑的状态。 阮软轻轻捡起一地残页,粗粗拼接在一起。 苍白A4纸上,深一块浅一块地画着几个不明物体,左上角歪歪扭扭地写着这幅画作的标题《未来世界》,以及创作者姓名,元嘉霖。 “噗嗤。” 白玖看清了画作,忍不住笑出了声。 标题是未来世界,可这几个黑灰色的块块是什么东西? 元嘉霖听了,哭得更难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糊在袖口:“你们也笑话我!我就是笨就是画不好!还给我!” “诶,我可没这么说啊,是你自己说——”白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颂捂住了嘴。 阮软蹲下身,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豆豆牙,指着其中一个灰色方块,笑眯眯的:“这个是未来人类住的地方。” 元嘉霖瞪大了眼睛。 “这个是可以在天上飞的公交车,这个是金属搭起来的的公园,这个是……陪人类一起出行的机器人。” 元嘉霖一时语塞。 她、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画的是什么? 站在一旁的白玖也陷入了沉思:是她的艺术造诣还没有达到这个高度吗? 阮软歪头,甜滋滋地说:“大哥哥,你画得很好呀。” 元嘉霖深吸一口气,仿佛想要证明什么,却又颓丧地吐了出来:“你别骗我了……我幼儿园一朵作业小红花都没有,小学入学考试什么都不会。我就喜欢画画,可是画出来的东西被大家说丑、说是烂泥巴……我也想和他们一样,变成聪明的小孩子,大家都会夸我啊……” 熟悉的光光糖,从元嘉霖的心底升腾起来。 阮软伸出手,抓了一大把攥在手心。 对菜菜帮APP的使用早已炉火纯青的阮软搜索着菜谱,锁定了一道简单快手的香蕉奶昔。 她拍了拍元嘉霖胖乎乎的脑袋,像安抚一只路边的小狗一样:“嘉霖哥哥乖哦,在这里等软软一下下~” 说罢,转身就跑。 半晌插不上话的白玖宋颂呆愣在原地,也选择跟上她的残影。 只见那个一蹦一跳的身影轻车熟路地钻进花园灌木丛里,沿着一道窄窄的墙边,摸到了一扇虚掩的门前,侧身溜了进去——竟然是摆放食材的小仓库! “哈?!” “嘘!”阮软竖起食指,示意他们小声一点,“别把食堂阿姨们叫来啦!” 白玖和宋颂连忙捂住嘴,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都不知道仓库还有个后门!” “那当然是因为我和前辈有约定啦。”阮软骄傲叉腰,“前辈答应过,软软做一顿饭,她就给软软一百万当学费。可是食堂大门有阿姨守着。软软进不来。所以我这几天都在打探厨房的位置的布局,这样以后就能每天溜进来给前辈做饭啦!” “一百万?等一下,前辈是谁啊?” “就是我们的园长呀!” ……他们十分笃定,阮软一定误会了些什么。 说罢,阮软钻进了一个大纸箱里,一阵扒拉后,抱着一根黄澄澄的香蕉和一盒纯牛奶翻了出来。紧接着,又手脚麻利地跑到料理台边,启动了榨汁机。 这行云流水的手法,可见她确实来踩过不少次点了。 满头大汗地跑回画展,阮软把混合了光光糖的香蕉奶昔递给元嘉霖,哄道:“哥哥把这个喝下去,以后就会变成聪明的小朋友啦,软软保证!” 元嘉霖满腹狐疑地抿了一口。 咕咚。 他敲了敲脑袋,似乎也并没有变得更加瓷实啊。唉,果然是被这个小班的熊孩子骗了吧,又一次证实了自己的蠢笨…… 元嘉霖正叹气,却忽然瞄到了地上四分五裂的画作——等等,这是什么当代毕加索?! 阮软趁热打铁,夸道:“哥哥,你画得真好看~” 元嘉霖愣愣地擦掉嘴边一圈奶昔,哑口无言。 她轻轻施了一把力,将元嘉霖推向画展中央。 望着那个胖乎乎的背影,阮软只觉得可惜。 为什么人类总是要这样敏感复杂呢? 她的眼前只有一位元嘉霖,可这个世界上明明还有千千万万个“元嘉霖”。 他们降临人间的时候,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在世上辛辛苦苦走了一遭,好不容易寻到一抹或浓烈或浅淡的颜色,却被人嘲笑,“这个颜色一点也不适合你”。 可这颜色,分明是属于自己的呀。 人类呀,再坚定一点吧。 你们每一个,都很棒呀。 …… 与此同时,见证了神奇一幕的宋颂总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什么事情。 “软软,你是小魔女吗?” 咦? 她可是好几个世纪的智慧结晶,怎么能和唯心主义的魔女混为一谈! 阮软鼓起腮帮子,气呼呼的:“软软才不是小魔女呢!软软是二十一世纪最聪明的小机器人!” 第25章 和菓子 ◎爸爸妈妈!我要带白玖回家!◎ 坏了, 她怎么又一不小心说漏嘴了QnQ 不行不行,她必须得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总这么粗枝大叶,迟早有一天她会引起二十一世纪大恐慌的! 不同于阮软的惊慌失措, 宋颂站在原地,坚定地攥起拳头。 ——阮软, 一定是个小魔女。 仅仅依靠一两道食物, 就能让性格乖张的白玖变得平易近人起来,也能让妄自菲薄的元嘉霖重拾信心,这不是魔法, 还能是什么? 在心底认定了这个事实后,宋颂凑近她,试探性地问:“软软, 我可以吃你做的东西吗?” “当然可以啦, 松松想吃什么呀?” “我想要你做给九九或者嘉霖哥哥的那种。” “那就是想吃小蛋糕和香蕉奶昔啦!” “不是、不是!”宋颂顿了顿, 努力组织着措辞, “是能够让他们的心情嗖——一下变好的那种!” …… 阮软陷入了沉思。 每天开着扫描雷达暗中观察白玖的那几天里, 她也难免会不小心瞄到身边的人。 小班的人类幼崽们身上萦绕着五颜六色的情绪, 只是没有白玖那么强烈。 然而, 有一个人是例外——宋颂。 他的身上永远披着一层春日朝阳般的温暖,像最纯洁的水晶, 未经雕琢, 璀璨夺目,即便是来自五个世纪后的扫描雷达, 也捕捉不了一丝杂质。 雷达无能为力, 只能弹出一排小字:目标状态, null。 来到二十一世纪后, 阮软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连一点烦恼也没有的人, 她要怎么样才能让宋颂嗖——一下变得更加快乐呀? 机智软软,不能害怕困难! 她绞尽脑汁,在菜菜帮APP里搜索了许久,却无论如何也没有看见任何一个可以让快乐加倍的方法。 唉,这可真是难倒她这颗聪明的小脑瓜啦。 无奈之下,阮软只能拍着宋颂的肩膀,万分遗憾:“对不起呀松松,我没有办法做给你吃。” 宋颂小嘴微张,缓缓发出质疑:“为什么?你都可以做给九九和嘉霖哥哥!” “因为……” 呜呜呜她要怎么解释嘛!总不能告诉宋颂,自己脑袋里有个APP,搜索不到与他有关的菜谱嘛! “总之、总之就是没办法做给你吃,你别问我啦!” 生怕自己又一次说漏嘴,阮软丢下这句话,拔腿就跑。 …… 可怜的宋颂,已经委屈到了极点。 为什么QAQ 他把阮软当成好朋友,白玖对她凶巴巴的,可她却一直黏着白玖摇尾巴;他每天洗澡皮肤好好,元嘉霖眼泪鼻涕糊一脸,可她却愿意关心体贴元嘉霖。 他做错了什么呜呜呜……为什么阮软就是不愿意和他做好朋友呜呜呜…… 这样的忧郁,一直持续到了春夏学期结束。 往常都是成群结队、再不济也是和白玖并肩一起放学的宋颂,今天却是孤家寡人。 “嚯,小屁孩怎么了啊,幼儿园都放假了还一脸不乐意的。姐姐来接你,你意见很大吗?” “……” “坏了,这小屁孩以前还会贫两句,今天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考砸了?丢钱了?给小女孩表白被打了?” 女子挽着宋绘,浮夸地捂住口罩下的嘴巴。 宋绘拍开她,坐进车里发动引擎,训道:“行了笛韵,小孩子有自己的情绪,你别每次都这么阴阳怪气地打击他,这对他的成长很不利。” 宋笛韵暗自撇嘴,敷衍道:“行行行,姑姑,我不说了行吧。” 终于,一直沉默的宋颂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仰天长叹:“唉,为什么会有人不愿意和我一起玩……” ? 这是什么迷你萌芽版普通且自信? “噗哈哈哈哈!你这小屁——”被宋绘的眼刀这么一剌,宋笛韵轻咳一声,收敛了话术,“松松,小男孩不可以过度自信哦,不是每个人都一定要和你一起玩的哦。” “可是她愿意跟对她不好的人一起玩,也愿意和鼻涕拉碴的人一起玩……” “那人家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呗,你要是没惹别人的话,就是单纯的玩不到一块儿去呗。我的弟弟还是很优秀的,换个小朋友玩就行了,乖哈!” “可是她真的很神奇……”宋颂沮丧垂头,哀怨地嘟囔,“她是个小魔女。” ? 宋笛韵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自家亲弟弟的额头。 这也没发烧啊? 宋笛韵一边把他丢进车后座,一边劝诱:“来,你跟姐姐细说。我来看看你是皮质性痴呆还是皮质下性痴呆。” 宋颂一五一十地把这些天都事情讲述了一遍。 “阮软?”宋笛韵IQ200的大脑转动了起来,“那不就是之前在校门口碰见的小丫头?” 宋绘也回过头,柔声道:“软软吗?这个小丫头是挺机灵的,思维极其活跃,性格也很乐观,想象力更是丰富。” 宋笛韵沉吟片刻。 一个能靠食物,让身边的人心情变好的三岁小女孩? “姑姑。”宋笛韵支着下巴,眸光一暗,“你开幼儿园这么多年,应该没见过这么奇妙的小孩子吧。” 宋绘伸出食指,推了推她的脑门儿:“你啊……我可警告你,别产生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 “哎呀,姑姑,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对好奇的事情就一定会研究个透。” “你平日在家胡来都没关系,可这是我的学生。”宋绘系上安全带,一副不容商量的模样,“医院好不容易给你休假,你就老老实实散心,别总想一出是一出。” “晓得了晓得了,您别埋汰我了,我不会对这小丫头怎么样的。” 说罢,宋笛韵默默摇下了车窗。 幼儿园大门前人头攒动,有享受夏日的愉悦,有拥抱珍宝的满足,也有小魔头重回家庭的绝望。 她望着渐行渐远的小人儿们,露出了与方才的玩闹截然不同的眼神。 她不会怎么样的。 ——暂时。 - 与此同时,被暂存于幼儿园的阮软,正和白玖坐在花园里的石头桌上,面对面小酌。 “软软,你爸爸妈妈来得也太慢了。” “他们早上跟我说了下午有事情要忙啦~你那个奇怪的黑衣服叔叔收拾被子的速度也很慢耶。” “我……我床上东西太多了,收拾久一点很正常。” 彼此都争了一口气,阮软和白玖相视而笑,各自抿了一口杯中的儿童成长牛奶。 阮软徒手夹了一块貌美的甜点,红枫拥抱着花苞的模样栩栩如生。 “九九,这个叫什么呀?” “和菓子,一种其他国家的点心。” 唔,又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点心。 捧着精致的点心,阮软轻轻咬下一口,怪舍不得的。 …… “呜哇——太甜了!” 这已经超越了她所能接受的甜度,齁得有些嗓子不舒服啦! “多吃点,吃习惯了你就不觉得甜了。”白玖继续嗦着牛奶,见她大惊小怪,一脸嫌弃,“你是没吃过马卡龙,更甜。下次我给你带点,你尝尝。” 阮软拨浪鼓似的摇着头。 她可不是拒绝世间美味,只是摄入糖分过高,容易增加她的身体机能负荷。本来中央处理器就很老旧啦,她可不想某天突然报废在这里呢! “怎么了,你不喜欢吃甜甜的东西吗?” “如果是软软的话,就不会放这么多糖。” 白玖也拿起一块桃花形状的和菓子,咬一口配一口牛奶,撇嘴道:“是有点太甜了……听我奶奶说这是他们配着茶吃的,但是他们又不让我喝茶。” 阮软掰开手中的点心,舔了舔馅料,细细品味着食材最原始的味道:“软软可以做不那么甜的和菓子!” 阮软的烹饪水平,白玖是见识过的。 已经习惯了被阮软投喂,白玖眼皮子都不抬地说:“好啊,下次你做不那么甜的给我吃吧。” “可是……”阮软抠了抠脑壳,指出了她思维上的巨大漏洞,“我们已经放假了呀。” 白玖端着牛奶的手微微颤抖。 放假,意味着她即将有一个多月无法吃到阮软做的小点心了。 啊!这种事情不可以! “阮软,”白玖忽然握住她的双手,一脸殷切,“你搬来我家吧。” ……?! 机生第一次被人邀请同居,阮软还有那么一丢丢小害羞。 她眨巴眨巴眼睛,娇嗔道:“软软也不是不想去啦……可是爸爸妈妈会很想软软的呀。” 被食物贿赂了这么多天,白玖已经从“爸爸妈妈pstd”中走了出来。 她了然点头,一脸被藏起来的遗憾:“知道了,那就开学再说吧,其实我也、也没那么想吃。” 唉,心思别扭的人类哟。 阮软盯着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大脑活络了起来。 她去不了白玖家,可白玖能来她家呀! 听白玖说,她的爸爸妈妈这个暑假都不会回国,那她一个人在家得多无聊呀…… 几十米开外,阮大壮和黎梨的身影走近了。 阮软看了看满脸期待的爸爸妈妈,又看了看满脸失落的白玖,突然拽起白玖就跑。 “爸爸妈妈!我要带白玖回家!” ……?! 现在的小孩子怎么说来就来啊! -完- 第26章 柠檬红茶 ◎我和爸爸妈妈三个人睡在这张床上都不会垮呢~◎ 很显然, 阮大壮和黎梨不会轻易让的人生履历里,就这么轻而易举添上一笔“拐卖幼童”。 黎梨一脸为难,把阮软拉近怀里, 低声商量:“软软,你要带朋友回家也要征求别人的意见呀……让她回去跟家长说一声, 下次再邀请来我们家, 好不好?” 白玖竖起了兔子耳朵。 她大手一挥,招呼来了黑西装,简单吩咐了几句, 就大摇大摆地走向了一家三口。 白玖牵起阮软的手,扬起下巴:“我跟司机叔叔说好了,走吧, 去你家。” …… 黎梨额角一跳, 这是哪里来的幼年版霸道总裁? 白玖探出头, 左顾右盼:“软软, 你家车子在哪儿?” “软软家里没有车呀。” “没有车?那你怎么上下学?出租车吗?” 阮软捞起裙摆, 蹬出一条左腿, 又拍了拍纤细的右脚, 一脸自豪:“靠软软两条健康的jio呀!” ……? 白玖难以置信地后撤一步。 难、难道她也要跟着阮软一家人一起徒步走路回家吗?! 阮大壮总归是从富裕之境跌落于此的,他走近两步, 蹲下身来, 目光和善:“对不起啊白玖,你今天穿着这么漂亮的公主裙, 却要让你跟我们一起走路。我们家啊现在没有什么钱, 可不可以允许叔叔把坐出租车的钱省下来, 晚上多买一点菜请你吃晚饭呢?” 饶是在家里在幼儿园里为所欲为的大小姐, 面对他人父母这样诚恳的说辞, 白玖也情不自禁羞红了一张瓜子脸。 “走、走个路而已,我每周末都要陪爷爷奶奶出去走好远的路呢!” 说罢,白玖躲开了阮大壮的慈眉善目,一把拉过阮软,低头跑远了。 黎梨摇着头,挽上丈夫的手臂,相视而笑。 ——我们的宝贝软软,找朋友还算是有眼光嘛。 -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七月末。 “这个监狱一样的铁门要怎么打开?” “把要是插进去,然后重重地捶它一下,咣——你看,它就打开啦!” “我要坐在哪里?” “家里好像没有多的凳子耶,你坐在我们的床上好啦。” “没有空调吗?” “九九你热吗?我去给你拿大蒲扇来~” …… 富裕,限制了白玖的想象力。 锦城幼儿园是赫赫有名的私立幼儿园,能够负担得起全额学费的家庭,哪一个是没有底气的。白玖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人都和她是一样的家庭条件。 然而,眼前这间房子……是怎么回事? 白玖微微低头,用余光悄悄咪咪打量屁股底下的这张一米五小床。 她轻轻晃了晃,床脚似乎有些打哆嗦。 “你放心啦九九!”阮软端来一个脸部歪斜的米奇杯子,小心翼翼地放进白玖的手心,宽慰道,“我和爸爸妈妈三个人睡在这张床上都不会垮呢~” “……?!” 三、三个人睡在一张床上? 在初城这么闷热的盛夏,一间十来平米的一楼小屋里充满着潮湿的气息。失去了空调的庇佑,白玖只觉得背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而阮软一家,竟然还要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睡觉?这怎么可能睡得着! 阮软到底是怎么进入锦城幼儿园的,为什么和别的小朋友都不一样? 白玖抿了一口米奇杯里的柠檬红茶,渐渐陷入了沉思。 “软软,”黎梨温柔的声音打断了白玖的思考,她拎着皱皱巴巴的购物袋,笑眼弯弯,“两个小不点晚上想吃什么呀,妈妈要出去买菜了。软软提议的和菓子今天是来不及准备了,下次让软软做了,你们带出去一起秋游,好不好?” 阮软指着白玖,眼睛里闪着星星:“让九九点吧~” 白玖心里成千上百道菜肴,梗在了喉间。 平日里,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可当她再一次环顾了这间破旧的小房子,她有些犹豫——她真的可以像在家里一样吗? 白玖的欲言又止,落入了黎梨的眼里。 放下购物袋,黎梨弹了弹阮软的脑门儿,笑道:“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喜欢天天往厨房里钻呀?白玖,你告诉阿姨,有没有什么不爱吃的菜?我们家软软就是个小垃圾桶,什么都爱吃。” 阮软鼓起腮帮子:“明明是爸爸妈妈告诉软软,挑食长不高,怎么软软变成了小垃圾桶……” 白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顺着附和:“你就是!每次中午吃饭就你吃得最干净,梦话里还说什么‘吃饱了才有能量’,我们都快笑死了!” 阮软好委屈。 她本来就是吃饱了才有能量继续扫描白玖的情绪嘛QAQ 白玖吐出了一串绿叶蔬菜的名字,黎梨一一记下,点头道:“好,那我们今天就不吃这些。等阿姨回来,让软软跟我们一起想想能做出什么好吃的,给你做一顿美美的晚饭,好不好呀?” 白玖呆愣愣地点点头。 黎梨打开铁门,一改先前的柔情似水,突然拔高了音量:“阮大壮!别在那儿养你的膘了!快过来看着两个小朋友!” “我没在养膘!我看报纸呢!买你的东西去,就知道迫害我。” “我是在监督你拥有健□□活好吗?” 听着俩夫妻的贫嘴,白玖憋着笑,扯了扯阮软的衣角:“你爸妈好像小朋友啊。” “对呀。”阮软一屁股跃上床边,摇晃着两条小腿,“爸爸妈妈好像一直都很开心,软软喜欢这样的爸爸妈妈~” 白玖的目光忽然有一瞬间的放空,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好羡慕啊…… 阮软歪着头,眼睛里满是好奇与单纯:“九九的爸爸妈妈呢?他们在外面,每一天也都很开心吗?” 白玖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咦?现在的人类有视频通话了呀,你没有和你的爸爸妈妈打电话吗?” “他们……”白玖紧紧扣着床沿,小小的关节泛起了点点苍白,“他们很忙。” 阮软挠了挠头。 她的爸爸妈妈也很忙呀!早上五点就要起床准备早饭、送她去幼儿园;晚上回家还要把工作带回家里,偶尔她半夜醒来,都会看见黎梨独自一人在昏暗台灯下批改作业。 可是,他们也依然有时间陪阮软。 这个天底下,怎么会有忙到连和自己孩子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的父母呢? 白玖沉默了许久,干涸的嘴唇缓缓嗫嚅。 “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很伟大。” - 从白玖有记忆起,就总听人告诉她,爸爸妈妈是国家的大功臣。 她的父母远赴驻外机构,一旦踏上飞行,就会在海外停留很久很久。 稍显清闲的时候,他们会和白玖通通电话。可一旦出现重要事件,他们便会连人影都难见着。 每个周末,白玖就会被送去爷爷奶奶家里玩。他们也总是抱着白玖悄悄抹泪,暗啐道:“这两个人当年要是压根儿就没打算安定下来,何苦生个可怜儿。” 白玖的父母两家都是从七八十年代发家起步的人,本来只需要好好经营,就可以不愁吃不愁穿,给白玖最好的生活。 但他们选择了抛下这一切。 他们宁可背井离乡。 每一次在儿童乐园里和小朋友们嬉戏打闹之后,别的小孩子都有爸爸妈妈来叫他们回家吃饭,一个一个朝她挥手,还问她,“你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 她好想证明自己有呀。 一年前,她被送进了锦城幼儿园。 刚刚入学没多久,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声音,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爸爸妈妈是外交官。 她开心的时候,大家会陪着她一起尴尬大笑。 她难过的时候,大家会刻意走过来安慰她,即便是全然不熟悉的同学。 就连她生气的时候,也会有人憋着眼泪花儿气呼呼地说:“我妈说了,你爸妈很厉害,他们为国家做了很多事情,所以我不跟你计较!” 说完,转头扑向自己妈妈的怀抱。 相隔十米,她感受到了母子二人投来的怜悯目光。 她好压抑。 她好羡慕。 她好嫉妒。 为什么那些无所事事的父母明明没有做什么,却可以一直陪伴着孩子,将他们揽入怀中;而所有人都说她的父母很伟大,她却连见上一面的权利都没有? 凭什么?凭什么! 她不想再看见这样的可怜目光了! 只要让他们都乖乖听话,就不会有机会嘲笑自己;只要安排好每一步动作,他们就没有时间和父母撒娇;只要自己站在舞台中央,就没有人会再用那样的眼光看着她。 只要这样,她就和其他小朋友一样了。 半年前,春假的前一天,锦城幼儿园小班的孩子们挤在温暖惬意的教室里,等待家人的到来。 独自一人的白玖却悄悄拿走了遥控器,关掉暖气。 一片慌乱之下,白玖满不在乎地提议:“暖气坏掉了,在教室里会越坐越冷,还不如都去操场里跑一会儿暖和。” 直到Alex在操场找到一群寒天腊月里冻得脸蛋发红的小朋友,大家才知道,暖气好好的。 小布丁把沉甸甸的背包摔到白玖的脸上,嘶吼道:“你爸爸妈妈不来接你,关我们什么事?!” 白玖没有说话。 她很清楚,明明是爸爸妈妈的错,不应该迁怒于他人。 可是。 她的爸爸妈妈那么伟大,她狠不下心去责怪呀。 -完- 第27章 酸菜水煮鱼 ◎那……那你要是想把软软当成你的爸爸妈妈,软软也……也可以勉强当一下啦~◎ 白玖有一口好嗓子, 如同山间清泉。 被清泉洗了十分钟的耳朵,阮软终于从这段从三岁小孩儿口中说出来的漫长故事中缓过劲儿来了。 所以…… 她还是没弄明白为什么白玖会变成这样呀QAQ 对阮软这颗小脑瓜子来说,理解一个人类的行为逻辑着实有些费劲呜呜呜…… 再次细细咀嚼了一番, 阮软渐渐在她磕磕绊绊的讲述里抓住了重点。 “也就是说,九九你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爸爸妈妈了。” “嗯。”白玖双手撑着被子, 满不在乎地后仰, “叔叔阿姨还老说我不懂事儿,让我好好学习就行了。” 阮软眉头一皱:“为什么要怪你不懂事呀?我们才三岁,不就是应该每天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吗?” 这些大人好奇怪。 白玖只是一个小孩子。他们不去要求成年人做好人生规划, 不去劝诫父母多多陪伴孩子,却要埋怨她不够懂事? 他们机器人刚出厂都要先设置才能投入使用呢,别说一个人类幼崽啦。 白玖的脸上又一次浮现出了寂寥的神色。 阮软有一点点心疼。 即便是她, 一个人工创造的智能机器人, 都曾经为了这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亲情”惋惜过。 而白玖的亲情就在海的彼岸, 却触碰不了。 白玖是她来到二十一世纪以后的认识的第一个小女孩, 她想为之做些什么。 阮软突然跟个弹簧似的从床上一跃而下, 站得笔直, 气沉丹田:“九九!” “……啊?” “你要是实在想他们, 软软的爸爸妈妈给你用!” 噗——阮大壮的茶水喷湿了整张报纸。 “软软你在说什么!我、我和你的爸爸妈妈都不熟呢!” 咦?难道一定要熟悉的人,才可以当成爸爸妈妈的替代品吗? 阮软在头脑风暴里遨游了一圈儿, 忽然醍醐灌顶。 胖乎乎的脸蛋徐徐染上一抹嫣红, 她眼波流转,娇羞地戳了戳白玖的肩膀。 “那……那你要是想把软软当成你的爸爸妈妈, 软软也……也可以勉强当一下啦~” - 黎梨回到家里, 映入眼帘的, 就是在小床上打滚的两只白嫩嫩的肉团子。 吱呀作响的腐朽声音中, 隐约夹杂着奶声奶气的争吵—— “我的妈妈会说六国语言!” “软软也可以, 软软学得很快的!” “我的爸爸有博士学位!” “软软……软软有芝士学位!” “……?” 而一旁的阮大壮手足无措,像极了等候警官问询的无辜市民,连忙撇清关系:“你也看到了,我这实在不好插手,可不是我没管啊!” 黎梨面对屋子里两个小孩子和一个老顽童,哭笑不得。 她放下购物袋,残忍分开了正闹得不亦乐乎的二人:“好啦好啦,我把菜买回来了,一起来想想晚上吃什么,好不好?” 阮软很悲伤。 她差点就成了一个年仅三岁拥有漂亮女儿的成功机器人。 唉…… 突然,皱巴巴的购物袋里有什么奇怪的生物拱了一下,一个装满清水的透明塑料袋露出了头。 “鱼!是鱼!” 一条足有阮软整只手臂长的黑鱼在水里挣扎着,稍稍一个摆尾,一滩清水就倾泻而出。 “九九你看,是鱼!”阮软兴奋得手舞足蹈,就差抱着黑鱼亲一口了,“软软还没有吃过鱼呢!” 而此时此刻,屋子里四个人的思维,因为这么一条鱼,各自奔向了四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阮大壮:十二块钱一斤的黑鱼,好心痛。 黎梨:对不起我的宝贝软软,妈妈委屈你了呜呜呜…… 白玖:鱼很稀罕吗?那以后我家的鱼送给软软吧。 阮软:这么肥美的大黑鱼,吃起来一定又软又鲜~ 一眼相中了这条大黑鱼,阮软当机立断,在菜菜帮APP里开始搜索相关食谱。 可是,应该选哪一个分类呢? 阮软自顾自地生起气来——为什么没有“让白玖立刻见到爸爸妈妈并且立刻开心起来紧接着变回原来的样子”这个分类! 唉,等她回到S研究所,一定要找到这个APP的创作者,提交八十八页的使用反馈和修改建议。 她翻遍了相关词条,才终于发现一个勉强可以适配的菜谱。 【酸菜水煮鱼】 食材:人类情绪:孤独,特殊作料;生鱼一条,蛋清、土豆淀粉、姜葱蒜、酸菜、泡椒、青花椒、红花椒…… 功效:有效缓解单身的苦。视特殊作料的分量,短暂性实现愿望。 …… 阮软总觉得这个菜谱有哪里不对劲,却又想不明白。 单身?就是指一个人的意思吗? 白玖从出生起身边一直就只有爷爷奶奶和管家保姆,应该……也算是单身吧? 算啦!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过程不重要,只要结果是对的就好啦! “九九,”阮软挺胸抬头,宣布了自己的决定,“今天我们吃酸菜水煮鱼!” “水煮鱼啊……”白玖撩了撩一头乌黑秀发,小大人似地婉拒道,“我家不让我吃太辣,对小孩子发育不好。” “那软软少放一点辣椒~” “可是我没吃过几次辣椒诶,换一个换一个。” “你尝尝嘛~” 阮软一向是乖巧听话的,难得见她这么无理取闹一次,黎梨抱住阮软,小声劝导:“软软,白玖不想吃的话,我们换一个菜,好不好呀?” 然而,阮软并没有妥协。 她倔强地仰起头,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玖。 这两道目光太过炽热了。 白玖被盯得脸颊发红,迫不得已撇开头,摆摆手:“算了算了,你做的菜肯定好吃,我吃就是了——少放点辣椒!” 阮软还来不及高兴,黑鱼就先一步扑腾了起来,仿佛在为她鼓掌。 “呀!”白玖被吓了一跳,后撤两步瑟瑟发抖。 在白玖的尖叫声里,阮软镇定自若地蹲下,双手拎起沉甸甸的塑料袋,将那只待宰的大肥鱼送往水池。 阮软解开活结,让鱼儿在洗菜池里徜徉。 然后,她一巴掌摁住鱼神,另一只手抄起一把木柄菜刀——嗙! 黑鱼,就这么晕了过去。 …… 这行云流水的一幕,看傻了厨房门口的三人。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阮软沉浸于她的大厨世界里,坐在阮黎二人特地为她买来的KFC同款高脚儿童椅里,丝毫不在意周遭目光。 只见她驾轻就熟地按住鱼头,用刀背刮去鱼鳞,又剖开鱼肚,去除内脏、剔掉鱼骨。 ……普通三岁小朋友能拥有这样的技术吗? “软软太厉害了……”白玖看得目瞪口呆,拽了拽黎梨的衣角,忍不住提出建设性意见,“阿姨,让软软去参加节目吧!什么儿童达人秀、出彩小天才,我爷爷奶奶可喜欢看了。” 黎梨一愣,随即笑了笑,揉着白玖的小脑袋:“谢谢你,对我们软软有这么高的评价。她的确有这方面的天赋,但我希望这能成为她的私人财富。就像白玖你这么漂亮可爱,但你的家里人也不会每天带着你去见各种各样的人呀。” 私人财富? 白玖听得云里雾里。 “妈妈~”厨房那头传来了阮软奶声奶气的呼唤。 “怎么啦宝贝?” 阮软左手举着鱼头,右手扛着菜刀,在儿童椅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扬起一个皱皱巴巴的笑容:“可不可以帮软软拿一点酸菜呀?软软……软软的小屁股卡住了,出不来呜呜呜……” 黎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牵着看戏的白玖一起走进厨房角落。 她揭开一个裹着红布的盖子,才堪堪露出一条缝,一股难以忍受的刺鼻气味就钻入了白玖的大脑。 “唔,好难闻!”白玖雪白的两只手指捏住鼻子,一边嫌弃,却又忍不住一边探头往坛子里瞟,“酸菜不都是超市里一包一包买回来的吗?你们的酸菜为什么是这样的?” 黎梨耐心解释着:“因为平时我们吃蔬菜的时候难免会留下一些菜梗呀,扔掉了太浪费,我们就把这些菜留下来做酸菜了。这一坛是软软亲手腌的哦。” …… 白玖十分努力地去理解这番话。 她总觉得,明明只是隔了几条街,可她和阮软一家却仿佛活在两个世界。 就在这时——“呜哇!” “软软!”阮黎二人和白玖一窝蜂涌向了她。 这么大的阵仗倒是把阮软吓了一跳,她摇了摇微微渗血的指尖,笑眯眯的:“嘿嘿,软软力气太小了,没有刮干净鱼鳞,划到手啦~” “还笑?”黎梨拉开儿童椅,一把夺走她手中的菜刀,难得疾言厉色一次,“妈妈帮你做,你去外面陪白玖玩。” 可阮软却小心翼翼护着她辛辛苦苦解剖好的大黑鱼:“不行!” 这道菜必须要完全按照菜菜帮APP里的步骤来。不然万一哪里出了差错,就像以前那两杯金钱草茶一样,她就不能实现白玖的愿望了…… “软软,你今天怎么回事?又是强迫白玖吃她不想吃的东西,又是不听劝非要自己杀鱼。再这么不听话,妈妈要生气了。” 阮软的雷达察觉到了黎梨的怒火,以及担忧。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但那双瘦弱的小爪子,却依然紧紧地攥着刀柄。 阮软抬起头,眼睛里盛满了坚定。 “因为……因为软软想做一道特别特别好吃的菜,好吃到可以让九九开心起来,好吃到可以让九九以后都不会难过,好吃到可以让九九的爸爸妈妈早一点回来陪她。” 第28章 提子味冰淇淋 ◎软软也想摆摊。◎ 这一天, 白玖离开那间破破烂烂的小屋时,哭成了泪人儿。 她抱着阮软的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她身上抹, 失声痛哭:“呜呜呜!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看见白玖不再披着那件盛气凌人的外衣,阮软心里多了一丝踏实。 然而, 她还是没能够让白玖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 阮软记得, 以前做薄荷糯米卷的时候,安和哥哥吃下没多久就接到了爸爸打来的电话。 那就说明,食物效果并不需要时间的酝酿。 可是这都好几个小时过去啦, 白玖的爸爸妈妈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呀! 难道……难道是她哪一个步骤做错啦? 白玖并没有察觉到阮软的失落,只是擦干泪花,瓮声瓮气:“而且、而且也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比我家厨师做的还好吃呜呜呜……” “别哭啦。”阮软像一个小霸道总裁, 轻轻拍肩, “阮软以后去教教厨师叔叔就好啦~” 白玖一听, 两眼放光:“你说的哦?我们拉勾!” 又是拉勾诶。安和哥哥要跟她拉勾, 白玖也要和她拉勾。 阮软思索片刻, 悟了。 这一定是做好朋友的仪式! - 白玖是个行动派。 但谁也没想到, 她的行动能这么快。 第二天晚上,黎梨家教的孩子拖着她问了一串附加题, 她迟了一个小时才能离开。 急匆匆赶回家, 一边系上围裙一边检查完阮软今天的画本,又把一家三口换下来的衣服丢进水盆里。 黎梨一口气还没喘上, 就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您好, 请问是阮软的家长吗?” “我是软软的妈妈, 请问您是?” 背景声中一直充斥着孩童放肆的哭喊, 对方拔高音量, 自报家门:“我是白玖的保姆。” “是九九家呀,有什么事情吗?” 阮软趴在木桌上,正沉迷于鬼画符,一听见“九九”二字,两只小耳朵条件反射地竖了起来。 “那个,是这样的……”保姆的语气写满了为难,“九九自打昨晚从你们家回来以后,就一直哭着闹着说她要软软陪,什么‘不是软软做的菜我不吃’,什么‘软软不在,我就像被一百只蚊子咬了屁股’。所以……所以我想冒昧问一下,能不能让你家软软来我们家里住几天?” “住、住几天?” “我知道这么小的孩子离开父母会有诸多不便,但我是受过专业培训的,请您放心。而且,我们家九九实在是……”保姆顿了顿,仿佛回过头看了一眼白玖,又感慨道,“跟中了毒一样。” “……?” 她如果没记错,阮软只是做了一份普普通通的酸菜水煮鱼而已——吧? 黎梨想要拒绝她。 然而,她和阮大壮每天都要奔走于工厂和学生之间,确实无法全身心照顾阮软。 如果阮软去了白玖家里,他们就能够把所有时间与精力放在工作之上。 可她又不希望,阮软失去父母的陪伴。 黎梨的犹豫,尽数落在了阮软的眼里。 “妈妈。”一只小小的爪子勾住了黎梨的衣角,阮软埋进她的怀里,奶声奶气的,“软软没有爸爸妈妈陪也可以的。如果软软去了九九家,妈妈就不用天天累得呼哧呼哧啦。” 黎梨的鼻头一酸。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这个家能够让阮软也足够任性。 - 当阮软从白玖家的亮黑轿车上走下来的时候,她着实有一种在演公主童话的错觉。 一步步踏上大理石台阶,阮软迈进别墅大门时,眼前却并没有出现想象中那个撒娇打滚的白玖。 意外的,是另一位不速之客。 宋颂端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一个白瓷茶杯,十分优雅。 抿了一口纯牛奶,宋颂抬眸,微笑着打招呼:“晚上好,软软。” 咦? 宋颂怎么也在呀? “松松也是来找软软学做菜的吗?” “嗯?”宋颂灌了一满杯纯牛奶,呛了一声,转移话题,“那个……九九嘘嘘去了,你也过来一起喝杯纯牛奶吧。”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要不是昨天晚上白玖对着他家大门哐哐一顿狂敲,滔滔不绝地把阮软夸上了天,他才不会来呢! 明明他们三个都是好朋友,可是阮软竟然悄悄和白玖玩儿! 凌晨三点,刚写完报告的宋笛韵挂着两轮黑眼圈路过弟弟的房间,正巧看见了翻来覆去生闷气的宋颂:“小屁孩干嘛呢,大半夜的不睡觉,以后长不成一米八的大帅哥知道吗?” 随后,她就听了十分钟三岁小男孩的扭捏心思。 宋笛韵的眼皮子早已挂不住了,只能随口敷衍:“说你是小屁孩你还不服,你也去找她们一起玩不就完事了?” 于是,便造就了现在这般局面。 “软——软——” 刹那间,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塞满了整栋别墅。 在呐喊声中闪亮登场的,是身着真丝睡裙的白玖。 她一路蹦蹦跳跳地冲下楼梯,一把将阮软扑倒在沙发上,抱着她纤瘦的小身板不撒手,娇嗔道:“呜呜呜软软你终于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你不在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和你玩!” 阮软又再度确认了一次酸菜水煮鱼这道菜的功效。 ……或许,她知道为什么了。 原来APP里写的单身,是真的单身。 呜呜呜为什么菜菜帮APP没有儿童版本的呀QAQ 不行!她一定要把白玖变回去! 阮软一边被白玖搓圆揉扁,一边抽空翻阅着菜菜帮APP,提议道:“你们吃饭没有呀?软软去给你们做吧~” 毛茸茸的卷发挠着阮软的肩膀,白玖斩钉截铁:“让厨师去做。我们一起玩玩具,然后去给你挑漂亮睡衣!” 完蛋啦。 这一次是跑不掉了,只能等待这道菜的功效慢慢消失了呜呜呜…… 阮软小大人似的叹气,朝厨房门口看热闹的白衣大厨挥挥手,不无遗憾:“唉,厨师叔叔,今天你不能跟软软学做菜啦~” 来自某顶级烹饪学校的优秀毕业生的头上浮现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同样画着大问号的,还有一旁气到打奶嗝的宋颂:“怎么可以单方面决定,我还没吃过软软做的菜!” 白玖见他一副吵吵嚷嚷的模样,只觉得大惊小怪:“干嘛非得吃她做的?又没什么特别的,除了……好吃了一点、好看了一点、吃完能让我开心了一点。” …… 呜呜呜! 他的命好苦啊! “吃饭还有好一会儿呢,松松软软,走!”白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拉着两只小手,“爷爷奶奶给我买了好多新玩具,就等你们来陪我玩。” 在幼儿园里,阮软时常看小朋友们抱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在手里把玩。 对此,阮软委实无法理解。 作为一个智力与阅历远超人类幼崽的高贵机器人,她怎么会对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动心呢~ 于是—— “哇呜——”阮软轻轻抚摸着一辆比她还高的贝壳小吃车,生怕弄坏了这个童话般梦幻的大玩具,“软软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小推车!” 白玖摁下一个开关,骄傲地翘起鼻子:“好看的还在后面呢。” Ice cream, ice cream~ So many types of ice cream~ 随着一段甜美的童谣,五颜六色的彩灯从下而上亮了起来,点缀了每一颗精致的贝壳,汇聚在顶端的晶莹珍珠上,拼出了一个冰淇淋的图案。 “哇!”阮软的嘴巴已经惊喜得合不拢了。 白玖推开贝壳车正中央的冰柜,各色各样琳琅满目的冰淇淋带着它们诱人的香甜,一股脑窜了出来。 取出一个华夫甜筒,白玖清了清嗓子,火速入戏:“这位客人,请问你要什么味道的冰淇淋?我家的招牌是这个提子味的,特别推荐呢。” 阮软踮起脚,扒拉着冰柜壁往里探头,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感叹:“哇!居然是真的冰淇淋!九九,你的玩具好厉害呀!” 被忽视的宋颂不服输,轻哼道:“我家也有玩具。虽然没有冰淇淋车,但是有一整套会自己演奏的乐器!” “乐器!软软也没有玩过!下次软软要去松松家里~” 被玩具冲昏了头脑的阮软,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被岔开话题的白玖有些不乐意了,敲了敲柜门,重复道:“客人,你还没有买冰淇淋呢!” “唔……那就要提子味的好啦。” 手法娴熟地团好一个球,白玖左手递给她甜筒,右手摊开掌心:“喏,你的冰淇淋,一块钱。” 还、还要一块钱? 软软哪里来的钱呀QAQ 宋颂笑了笑,从一旁的小盒子里取出几个玩具钱币,放进她的手心。 是、是玩个过家家都需要用到虚拟钱币吗? 阮软直呼高端。 交易完毕,阮软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提子冰淇淋。 一丝甜滋滋的味道伴着冰冰凉凉的口感钻入她的舌尖,却又带着果园的阵阵清香。 她宣布,冰淇淋现在是人类最棒的食物之一了,又好吃又便宜——等一等。 吃得满脸都是奶油的阮软忽然问道:“外面的冰淇淋多少钱一个呀?” 宋颂思索片刻:“甜筒五六块吧?” 阮软的小脑瓜子转了又转。 一个小推车,一桶冰淇淋,一个人,一天就能赚好几十块钱。 “软软也想摆摊。” “啊?”白玖抠了抠脑壳,“你也想玩吗?那我来当顾客——” “不是啦,软软是想真的摆摊赚钱~” ……? 摆摊赚钱,这四个字似乎有些超出了白玖和宋颂的三岁小脑瓜。 “为什么?” “因为,”阮软舔着已然淌到手背的冰淇淋,眼睛弯成了两个小月牙,“软软想要好多好多的钱呀。” 第29章 芝麻桃酥 ◎【一更】◎ “可是, 赚钱不是大人的事情吗?” “你们想想呀,爸爸妈妈赚的钱是养现在的我们的,软软赚的钱是养以后的爸爸妈妈的。” “……这是什么绕口令?” 白玖还想缠着她打破砂锅问到底, 却被宋颂拦了下来。 他轻轻吐字:“软软是想让家里过得更好,对吗?” 阮软望着他, 点下了坚定的小脑袋。 就好像, 答应了一场命运的游戏一样。 白玖和宋颂不再说话。 宋颂听宋绘提起过阮软的家庭,而白玖更是亲自感受了那个破败到连阳光都有些奢侈的小屋子。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人们总说小孩子不懂,可或许, 越是纯白如纸的他们,才越能够理解最本源的东西。 那一瞬间,白玖和宋颂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可他们匮乏且稚嫩的语言却只能化为一段长久的沉默。 他们只知道, 阮软遇上了困难。 白玖和宋颂对视一眼, 双双握拳, 发出了战斗的号令:“软软想赚钱, 那我们就陪你一起赚!” 说完, 不等阮软鞠躬道谢走流程, 宋颂已经熟门熟路地从玩具屋的角落里搬出了一块白板。 他推了推鼻梁上莫须有的眼镜,一本正经:“首先, 我们得想一想, 软软摆摊卖什么。” 叭——的一声,宋颂掰开马克笔, 笔尖点在白板上, 留下一个愈发深沉的小黑点。 嗯……摆摊两个字怎么写来着? 宋颂灵机一动, 沿着小黑点画出了一副路边摊的简笔画。 他写下一个工工整整的“1”, 转身问道:“你们觉得呢?” 白玖噌的举起手, 一脸兴奋:“卖玩具!” 阮软一听,紧张兮兮地摆手:“软软没有玩具!” “可是我们有啊。”白玖指着墙边无数个特大号储物箱,努努嘴,“我有好多不要的玩具呢,松松也有好多小汽车,都可以摆摊卖,幼儿园的小红花集市不就是卖自己的玩具嘛。” “不行。”宋颂只思考了短短三秒,就快速否决了第一个提议,“这么多玩具我们搬不动。小红花集市里都是和我们一样的小朋友,外面可还有大人老人呢,他们不一定会花钱买玩具。” 听见这般理智的分析,阮软的嘴巴长成了一个大大的“O”。 恐怖如斯,这就是人类幼崽的智慧吗? 宋颂沉吟,缓缓开口道:“我觉得可以卖艺。我拉琴,九九跳舞,软软……给我们加油。” 白玖撇撇嘴,赏了他一个白眼:“馊主意!才没人看小朋友卖艺呢,还有好多大人看热闹不给钱!” 于是,第二天提议也被无情叉掉了。 那么接下来…… 白玖和宋颂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阮软身上。 直面四道炙热的目光,阮软挠了挠红彤彤的鼻尖。 实不相瞒,从搬出小白板起,她容量略显堪忧的小脑袋里就只有一个想法:“卖吃的。” “……你不会真的想卖冰淇淋吧?” “当然不是啦~软软还不会做冰淇淋呢,这个贝壳车还要插电,要是在外面没有电,冰淇淋就全化啦。” 宋颂蹙起眉头,把马克笔递给她:“笔给你,你来写。” 写、写什么? 她不会写写画画呀QAQ 阮软站在白板前,握着马克笔手足无措,像极了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上讲台的学生。 算啦,不会就不会吧,他们机器人才没有要求过学写字学画画呢~ 阮软把马克笔盖好,一屁股坐在地上,盘着腿,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软软不想把现在的东西拿去卖,软软想创造价值!” 白玖宋颂:……说点我们能听懂的。 “软软在幼儿园会给九九做小饼干小蛋糕,也可以做出来卖给更多人呀。”阮软掰着小萝卜似的手指,喃喃道,“先用九九家的食材做,等赚到钱了,软软再把钱还给九九。” 白玖鼓起了腮帮子:“我才不要你给我钱呢!我又不缺这些,你让我跟你一起摆摊就好了。” 宋颂也连忙表态:“我家的食材你也可以用。” 此时此刻的阮软,只希望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幼崽。 这样,她就可以打开水龙头,老泪纵横了。 此生得一对挚友如此,夫复何求啊夫复何求。 “决定了。”宋颂在白板上画了几个曲奇和小蛋糕的可爱图画,“第一,卖吃的。” “咦?还有第二第三吗?” “当然了。”宋颂举着马克笔,讳莫如深地晃了晃,“我们还要想想在哪里摆摊,多少钱一盒。” 阮软开始头疼了。 摆个摊怎么这么复杂呀QAQ “就、就在这个小区里不可以吗?或者……或者去软软家那边呀。” 这一次,宋颂连思考都跳过了,残忍拒绝:“绝对不可以。” “为什么这个都不行?”白玖抱着阮软的手臂,不悦地眯起眼睛,“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然而,宋颂只是摇摇头,拉长了尾音:“因为,我们会被大人抓回家……” …… 真是,太有道理了。 阮软在脑海中大致搜索了一番初城地图,锁定了一片人流量最为密集的区域,小声问道:“我们可以去央晖街吗?” “去市中心?”宋颂托着下巴,认真思索。 如果要去距离他们有一定路程的央晖街,那就得哄骗一下他和白玖家的司机,这就有可能把他们的计划暴露给两边的家长。 但是……央晖街来往行人众多,潜在客户就多,收获也一定比在北边摆摊大得多。 不管啦,先赚钱再说!大不了……等被抓回家以后再耍赖! 嗯!就这么决定了! 宋颂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又在正中央点了一个标准的五角星。 画毕,宋颂问道:“九九,你还有这样的玩具小车吗?” 白玖没有回答,只是从背后盖着防尘布的玩具堆里,拖出来了一辆木质小摊车。 黑胡桃木刷了一层釉,即便已经吃了不知道多少时日的灰尘,却依然清亮亮的。 “好漂亮呀。”阮软食指抚摸着木质小车,憧憬似的绕了一圈儿,“要是再有个一样漂亮的牌子就好啦~” 就像贝壳车上的冰淇淋图案。 宋颂一愣,惊呼:“软软真聪明!” 白玖和宋颂再度对视一眼,一拍即合,从书房搬来了一大箱绘画工具。 白玖手握画笔,歪头问道:“软软,你的小车叫什么?” 阮软撑着肉乎乎的脸蛋子,绞尽脑汁,甚至不惜消耗能量动用了最高级的搜索引擎。 世上第一好吃小饼干? 我的蛋糕你的爱? 转生成为只有吃小饼干才能活下去的人类幼崽? 唔……都好奇怪呀。 忽然间,阮软回忆起了她买大白兔奶糖的地方。 叫什么来着?刘婆婆小卖部? 阮软脑袋上的电灯泡一亮,一锤定音:“就叫‘软软小卖部’!” 宋颂举起了肯定的大拇指。 他拎起水桶,叮嘱道:“我去装洗笔水,九九先写字,等一下我们一起装饰。” 然而。 宋颂离开后,两个小女孩大眼瞪小眼。 白玖:“我不知道这几个字怎么写……” 阮软:“软软写不好字……” 噗嗤一声,白玖笑了出来——不久前柠檬味小饼干包装上那些丑得离奇的字还历历在目。 “这样吧九九!”阮软一拍豪迈的胸脯,在另一张草稿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五个大字,“你照着软软这几个字写就好啦!” 智能机器人不会写字多正常呀,阮软以前和弟弟妹妹们交流都是直接数据传输的呢。 可是,智能机器人会识字呀。 她的脑袋里装了好多好多本字典呢~ 于是,五分钟后从卫生间扛水归来的宋颂,看着地上那副已经完工的墨宝,发出了最诚挚的感慨——“啊?” 对此,两位杰出的创作者十分骄傲地叉着腰,挺胸抬头:“怎么样?我们的招牌够不够响亮!” …… 车欠车欠川走咅口。 太响亮了。 -(丽) 八月,是初城最热烈的时节。 初城市中心有一条街道,叫做央晖街。 这里是初城的时尚风向标,无论大展小展、大店小店还是大明星小网红,一旦得闲,必定会蜂拥而至。 在央晖街,如果出现了人群聚集现象,那必然簇拥着一个响当当的大人物。 而今天,被人山人海紧紧包裹着,一个如棉花糖般香软的声音使出吃奶的力气,从熙熙攘攘间蹦了出来—— “软软小卖部,好吃不饿肚~吃成小猪猪,顿顿呼噜噜~” 提前备好的小喇叭挂在木质小车上,一遍遍循环播放着阮软奶声奶气的叫卖声。 格格不入的萌娃三人组,轻轻松松攫住了过往路人的目光。 “这是在拍啥带娃综艺?” “估计是品牌推广,现在的无良商家真恶心,为了博眼球连小孩儿都拿出来炒作。” “啊啊啊好可爱啊!那个卷发小女孩跟洋娃娃似的,还有那个小帅哥卧槽!中间的大头娃娃软绵绵的,好想捏啊啊啊!” ……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他们的小卖部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多人,有人质疑,有人拍照,也有人嗷嗷乱叫。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来购买。 “怎么办啊软软,小喇叭都用了一半电了,我们一块钱都还没赚到……” 阮软低头,看了看木头小车上一盒盒浓缩了她好几个日夜心血的小点心,深吸一口气。 俗话说得好,没有钱钱,就去创造钱钱! 阮软捞起一盒芝麻桃酥,心一狠牙一咬,撕掉了包装。 只是一霎,桃酥喷香诱人的气息,就大摇大摆地闯进了路人的鼻腔。 阮软在人群中环视一圈,选中了一位看起来相当面善的年轻女子。她鼓起勇气踮起脚尖,把桃酥举到头顶,双脚还打着哆嗦。 阮软甜滋滋的声音,和香气一起缠绵着:“软软请好看姐姐吃饼干~” “呀——好萌!”年轻女子惊呼起来。 试问这个世界上,谁能拒绝一个三岁奶娃的夸奖呢? 年轻女子弯下腰,像是被阮软感染了一样,扬起月儿弯弯的笑靥:“谢谢你,那我就不客气啦。” 不过是一块普普通通的桃酥而已,吃一块就当是支持这个小萌娃了吧。 女子捻起一小块点心,优雅地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介于酥与脆之间的口感在齿尖碰撞出低沉的声音,仿佛空寂的音乐厅里回荡着大提琴的低语。 渐渐的,女子的笑靥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再凝重不过的表情。 围观群众见了,心底一惊——还好试吃的不是他们。 这该不会是什么黑暗组织派来的儿童杀手吧?为了混淆视听,特地用看似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和司空见惯的点心作掩护? 就在围观群众已经准备同时拨打110和120的时候,年轻女子开口了。 “好……好奇怪……” 她一改方才的愁眉苦脸,如同初生的第一轮太阳一般。 “不好意思,我刚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走神了,想到了困扰我半个月的工作问题。这一次想着想着突然就想明白了……”女子一把握住阮软的小爪子,容光焕发,“虽然和你的桃酥无关,但是它真的很好吃,还给我带来了幸运。就为了这个好兆头,我买三盒!” 和桃酥无关? 阮软在心底骄傲轻哼——当然有关啦! 这一盒桃酥可是她从“无忧无虑”这一类菜谱里特地翻出来的呢~ 阮软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松松,好看姐姐要买三盒~” 远在五个世纪之外的主人呀,你看到了吗? 软软拯救阮家的大——计划,终于步入正轨啦! 宋颂立马掏出早已蓄势待发的新手机,打开了收款二维码,礼貌又斯文地说:“姐姐,一盒八块钱,三盒二十四块钱。” “才八块钱?这么便宜,你们能回本吗?” “可以的~”阮软歪着头,一本正经地回答,“软软算过啦,每一盒小点心有七毛钱的利润呢~” ……这年头,幼儿园的小朋友已经要求算营业利润了? 从娘胎里开始内卷? 感叹之余,女子不忘掏出手机扫描收款码。 叮——微信收款二十四元。 这一声,不仅在阮软的耳畔叮了,还在整个央晖街的路人心里叮上了。 “这点心真有这么好吃?” “是托吧?” “管他是不是呢,八块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我先去排队了!” 抱着这种凑热闹心态,加上白玖落落大方的吆喝表演,软软小卖部前面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而他们的小金库也开始叮叮叮响个不停。 啊,这是她命运般的叮叮叮呀! “来电话了来电话了,爸爸来电话了。” 这时,宋颂的小鬼才儿童手表响了起来。 宋颂紧张得打了一个嗝,连忙把收款手机往阮软手里一塞,拔腿就跑:“我爸爸打电话了,我去旁边接,不能被他发现我们在这里摆摊。软软你算术好,一会儿你把算出来的数字输进去,就可以收钱了。” “放心吧松松,软软知道的!” 虽然她没有拥有过人类的智能手机,但毕竟这是她的老前辈呢,血脉是不会骗人的! 目送宋颂离开后,阮软对着下一位顾客扬起太阳花般的笑脸:“哥哥你好,你想吃什么呀?” 年轻男子没有挑三拣四,也没有问东问西,而是像一尊雕像般立在跟前,毫不动摇:“小朋友你好,我是Q站的up主,番茄炒蛋。” 阮软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阿噗猪哥哥,你要什么呀?” “我想要你的二维码。” 二维码? 噢~就是宋颂是说的付款码嘛! 阮软捧起手机,戳开了黄澄澄的付款码界面,笑盈盈的:“那阿噗猪哥哥告诉我要多少吧~” “多少?哦,你是说账号吧,是不是不会扫码添加?” 说罢,番茄炒蛋报出了一串十一位的数字。 阮软一个一个数字输入,只觉得眼前这个阿噗猪大哥哥好奇怪。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要一次性买一百多亿人民币的小点心。 键盘敲着敲着,阮软就遭遇了难题。 ——这个收款码最多只能输入七位数字呀QAQ 只能分批次收款啦。还好阮软是个自带计算器功能的小机器人,十几位数的加减法她还是很在行的! 再一次确认输入的数字无误之后,阮软把手中的收款码递给番茄炒蛋。 番茄炒蛋愣了一瞬:“刚刚不是问过账号了吗,怎么突然又要扫码?果然小朋友还是玩不懂手机啊……” 于是,他又伸出手机重新扫了一遍二维码,并没有太在意屏幕上显示的内容。 只见面容ID一闪而过。 ——叮!微信收款1872630元。 ? ?? ??? 完了,出大事儿了。 第30章 香草棒棒糖 ◎【二更】◎ “离谱!太离谱了!” 派出所里, 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子在三张小木凳面前负手而立,气得直跺脚。 “父母怎么教的?幼儿园怎么教的?怎么会教出你们这么胡作非为的小孩子!” 萌娃三人组在所长办公室里,挺直了腰杆, 排排坐吃果果。 “警察叔叔,”阮软歪着脑袋, 眨巴眨巴圆滚滚的大眼睛,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呀?” “怎么了?你骗了人家一百八十七万,你说怎么了!” 阮软抠了抠被蚊子咬了一个大包的小脚丫,仍然游离于状况之外:“还没收完呢, 软软还要收阿噗猪哥哥一百八十七亿多呢。” ……? 这么小就会骗钱了,以后长大了还得了? “有没有家长联系方式?把你们家长叫过来!” 白玖和宋颂沉默了,他们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自己被警察叔叔抓走了。 而阮软就更是守口如瓶。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可既然警察叔叔这么生气, 那她一定有哪里错了。 爸爸妈妈现在正在辛勤工作, 她好不容易离开了家里, 可以摆摊赚一点小钱为他们减轻负担, 怎么能让他们放下手里的事情, 担惊受怕地来接自己呀。 唔, 太不懂事啦。 “不说是吧?”派出所所长吹胡子瞪眼,指着三个小奶娃, 凶巴巴的, “过来扫脸录指纹!我掀了初城的户口簿也要把你们家长拉过来教育一番!” 怎么办QAQ 难道他们三个真的要在派出所里被各自的家长打屁屁了吗? 阮软急得直发抖。 如果……如果还有谁可以联系上,并且作为她的家长来带走她的话…… 忽然, 阮软灵光一现, 吐出了一串刻在记忆中的数字。 - 半个小时后, 派出所迎来了一位客人。 “你好, 我想找一下大概半个小时前被送进来的阮软, 是个三岁多的小女孩。” “你是?” “我是……阮软的哥哥。” “小朋友。”接待区的年轻民警忍俊不禁,“你要想带走妹妹,首先你得成个年呀。你自己都没有民事行为能力,我们怎么能放心呢?” “那,”清澈干净的嗓音顿了顿,轻轻笑道,“我找一下林建平林叔叔。” 叩叩——办公室的门框被敲响,年轻民警一脸狐疑地转告:“所长,有个小朋友要见你,说他是阮软的哥哥,还说他……上周末跟你一起吃了臭鳜鱼。” 林建平一愣。 画面一转,半分钟前还怒目圆瞪一顿咆哮的所长,突然喜笑颜开,跟变了个人似的,朝门外大喊:“小安和来了?” 一身运动服的安和,额角还挂着一路狂奔淌下的汗珠,强压着不安,一脸淡定地走了进来。 这一刻,安和在阮软的眼里,就像是天神降临。 她悄悄对上安和埋怨的视线,咧开嘴角,露出两颗亮闪闪的大门牙——以及因为险些关机所以不得不偷吃了一盒梅干菜而卡在牙缝里的黑色可疑物。 安和的笑意已经涌上嘴角,却不得不硬生生地吞下肚子。 “林叔叔,我来接我妹妹。” “安和,不是我说你。林叔叔从小看你长大的,我可从来不知道你还有个妹妹。警察都是公正严明的,不要在我面前撒谎,知道吗?” “……” 安和咽了一口唾沫。 “是这样的林叔叔,你不知道……”安和一边放慢语速,一边在脑海里迅速编织小故事,“我的这个表妹,她的父母和我爸妈以前是很好的朋友。后来她家道中落,父母也去了很远的地方打工,爸爸看她一个留守儿童太可怜了,就接到初城市里面来住了。这个暑假她的幼儿园布置了一个实践活动,要让他们体验摆地摊打工的感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就摆到派出所里来了。” 好不容易编完,安和长吁一口气。 还好,刚刚他在年轻民警那里简单了解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哼,我就当你说的是实话。你这个妹妹实在离谱,摆摊就摆摊,收了人家一百八十七万,直接被扭到局子里来了。” ? 安和的心里想好了一百种对策,却独独没有料到这一出。 “噗。”安和不动声色地咬住腮帮子,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佯装痛心,“林叔叔,你看,软软她只有三岁多,根本不会用手机,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对吧,软软?” 聚焦于无数双眼睛之间,阮软一脸无辜:“没有误会呀~” 一旁屏息凝神的白玖宋颂,只想掰开她的脑瓜子,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 怎么该灵光的时候,她的脑袋就像生锈了一样! 阮软摇晃着两条纤细的小腿,优哉游哉地回忆:“阿噗猪哥哥找软软要收款码,软软就问他要多少点心呀。然后阿噗猪哥哥说他要一百八十七亿的点心,收款最多只能七位数,软软就只能先输一百八十七万啦。” 说罢,阮软还自言自语地确认了一番——“软软没算错呀?” 林建平气不打一处来:“收款码?人家要的是你的微信二维码!” “警察叔叔你好笨哦,收款码就是二维码呀。” …… 得,这下误会是如何造成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林建平撑着额角,一脸无奈:“我懂了。我可以去跟报案人沟通一下,但是安和,我还是不能这么轻易放他们走。你也只是个孩子,不能做任何决定,我必须要见到他们的家长,好好理骂一通才行。” 安和舒颜,展开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这个好办,等过段时间我爸爸有空了,请林叔叔来家里坐,你当面理骂。” “……”林建平重重叹气,“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话毕,他转身离开办公室。 微笑着送走林建平后,安和徐徐走近阮软,突然向她发射了一枚wink。 “安和哥哥!”阮软从小凳子上蹦了下来,一改先前的拘束模样,扑进了安和的怀里,“那头一直喷火的霸王龙终于走啦!” “软软,我给你电话号码,可不是让你在这种时候联系我的。” “软软没有办法嘛,软软不想给爸爸妈妈添麻烦……” ——软软不可以疼。 这句话,安和还记得。 他轻叹一声,牵起了阮软的小手。 而阮软的两位左右护法,则盯着这个奇怪的小哥哥,发散了许久的警惕光波了。 安和察觉到了泾渭分明的视线,笑着打招呼:“你们好,我是软软的哥哥,我叫安和。” “我去过软软家里,软软没有哥哥,你是骗子!” “嘘!安和哥哥不是骗子!”阮软挡在安和面前,急急忙忙替他解释,“安和哥哥是软软来这里以后的第一个好朋友~” 白玖:第一个? 宋颂:好朋友? 两个小朋友各自捕捉到了高亮关键词。 哼!! 他们讨厌这个奇怪的哥哥!! 没过一会儿,林建平就带着之前大吵大闹的番茄炒蛋进了办公室,朝他们招招手。 毕竟是欠着187亿还送他们进了派出所的大坏蛋,阮软轻哼一声,躲在安和的身后。 番茄炒蛋倒是一改愠怒,满目和善地商量:“小朋友,毕竟你钱也退回来了,我可以撤案,你们就能走了。但是……我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啧。 人类呀,真是贪婪。 说着,番茄炒蛋掏出手机,再次提出了同样的要求:“我想要你的二维码。” 这一次,阮软从进入派出所以来积攒的委屈,一瞬间全都喷涌而出。 她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哇哇大叫:“呜哇——阿噗猪哥哥我讨厌你!你又想让软软进一次派出所!软软都说了不知道什么二维码嘛呜呜呜!” 好家伙,一个阮软的哭声比白玖和宋颂加起来都壮烈。 安和连忙蹲下身,抱着阮软娇小的身躯,轻轻顺着她的脊梁:“软软,他的意思是想加你的微信好友。就像我的电话号码一样,是一个随时可以联系到你的工具,不是用来收钱的二维码。” “咦?”阮软的哭声戛然而止,“阿噗猪哥哥不是想让软软在派出所里住吗?” “怎么会,都是误会,误会。”番茄炒蛋扯着嘴角,耐心解释,“我是个Q站的知名探店up主,粉丝也有十几万。今天偶然看见你的小卖部之后,就想用来当我下一期视频的素材,这样也能顺便帮你打个广告,你说是不是?” 十几万粉丝? 也就是说,如果阿噗猪哥哥帮她打了广告,就会有十几万人知道她的软软小卖部,也会有更多人来买她的小点心了! “可是……软软没有手机,也不可以让你打扰爸爸妈妈。” “那你哥哥的联系方式呢?” “哥哥每天要学好多好多东西,他很忙的。”阮软陷入了沉思,慢悠悠地提出建设性意见,“这样吧阿噗猪哥哥,你要是想找软软,就去今天软软摆摊的地方等好啦~” …… 就在对方险些恼羞成怒的时候,害怕他拒绝撤案的宋颂站了出来:“我把我的二维码给你。” “我和软软住得很近,你找我就好了。”宋颂坚定地站在阮软身前,“不过我还不认识多少字,你可以发语音或者打电话给我。” 阮软望着宋颂发抖的小拳头,睫毛扑闪扑闪。 松松他,好勇敢呀。 整场闹剧落下帷幕之后,初城央晖街派出所的门口便出现了这样一个奇观。 一个小大人似的男孩牵着三个半大的奶娃,跟老母鸡带崽崽似的,拖着长长的尾巴,遵守红灯停绿灯行的交通规则,碾过人行道。 支开司机,安和带着三个小朋友走进了一家快餐店。 与隔壁的开封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一家快餐店顾客寥寥,环境也更加幽秘。 ——这才是适合大声密谋的地方嘛。 安和择了一张角落的圆桌,在每个人面前放下一份菜单。 “先吃点东西吧。” 白玖和宋颂十分自在地开始研究菜单,可阮软的小手指却绞成了一团,坐立不安。 安和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怎么了,不想吃这个吗?” “安和哥哥。”阮软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九九的小木车、松松的小喇叭还有软软的小点心呢?是不是……是不是被霸王龙关在警察局里了?” 原来是因为担心这些呀。 安和忍俊不禁:“放心吧,都在我家车上。等会儿送你们回家的时候,给你们一起带回去。” 阮软一听,整个人就像松了发条的玩偶,软泥一样瘫在卡座上:“太好啦,软软小卖部还活着!” “软软,”安和低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摆摊?” “因为软软想赚钱呀。” “可是你才三岁。三岁的小朋友只要每天学习、和家人在一起就好了。” “安和哥哥。”阮软毫不胆怯地直视他,幽蓝的灯光落进她那两潭清泉,仿佛装满了星辰大海,“软软有好好学习,也和爸爸妈妈快快乐乐地住在一起,这些软软都有了。软软还剩下好多好多时间,为什么不可以用这些时间赚一点钱,让软软上更好的学、让每一天更快乐呢?” …… 安和顶着一枚比阮软年长五岁的脑袋瓜子,哑口无言。 这个逻辑,他好像……没有办法反驳。 细细思索一番之后,安和缓缓开口。 “软软,摆摊不是解决办法。” 阮软的嘴垮了下去,她的安和哥哥不懂她。 安和深吸一口气,敲了敲桌面,大声密谋:“摆摊很容易发生像今天一样被警察叔叔和城管叔叔带走,万一发生意外也没有保障。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固定的铺面、营业执照,还需要稳定的资金。” …… 得,大忽悠阮软又成功编入一名队员。 “固定的铺面?”白玖歪头,回想起了爷爷奶奶曾经提过的事情,“就是说,我们要去租一个小卖部。” 宋颂严谨补充道:“资金里还要包括租金。” 安和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现在的小孩儿,真是从小就聪明。 白玖一听钱这个字眼,大喇喇地摆手道:“那我们直接把零花钱拿出来不就好了。” 白玖打开粉嫩樱花斜挎包,从里面取出了十张百元大钞。 宋颂取下小背包,在夹缝里翻出了八百元。 安和也打开皮质钱包,数了十二张钱币。 然后,三个人把目光投向了阮软。 阮软下意识地摸了摸。 她没有小挎包,没有小背包,更没有钱包。 阮软的眼珠子轱辘轱辘转,在自己的裤子兜兜里大浪淘沙。 掏啊掏啊,终于,阮软眼睛一亮,缓缓摸出一张被洗衣机折磨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五毛钱。 …… 白玖默默攥住她的手,让五毛钱魂归故土。 “好,现在我们也有三千元了。等吃完饭,我们去找一个铺面租下来,软软小卖部就可以正式开张了。” 二十分钟后,狼吞虎咽的四人解决完快餐,像极了饕餮蚕食。 站在央晖街一家贴着转租广告的店铺门口,阮软挺了挺单薄的胸膛,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进去。 “叔叔,我想租这家店。” 谁? 老板环顾一圈,找不见声音的来源,一时有些心慌。 “叔叔,我在这里~”一个小小的爪子从收银台前面探了个尖尖出来,用力晃了晃。 老板乐了:“小朋友,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爸爸妈妈呢?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叔叔,我想租这家店,请问租金多少钱?” 老板被她这副天马行空的模样逗笑了,揉了揉她的头,从旁边拿出一个香草棒棒糖,哄道:“小朋友,我可不租给小孩子哦,想玩过家家的话就赶紧回家玩儿。” “软软是认真的。” 老板见她不为所动,只能老老实实坦白:“租金三千,你给不起的,快回家去吧。” 本以为三千元对于小孩子而言已经是足以打消一切念头的数字了,却没料到阮软反而来了精神,立马从兜里掏出来一沓已然被掌心汗水浸湿的百元大钞。 “叔叔,我有三千块,可以租你家的店铺了吗?” ……敢情这小屁孩是认真的?! 眼见着店铺里的客人纷纷投来异样目光,甚至有人举起手机拍摄,老板心头不安,连忙推开她手里的一捆钞票,就连棒棒糖也重新插了回去。 他取出一根杆子,轻轻戳着阮软的后背,大喊道:“去去去!该上哪儿玩上哪儿玩,不要在我这儿捣乱,影响我做生意!” 被一根晾衣杆推搡出门的阮软很难过。 坐在路边长椅上小憩等候的三人,一看阮软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已经明白了一大半。 “没事啦软软,店铺多得很呢,我们找下一家就好啦。” 阮软只是挂着悲伤的八字眉,委屈巴巴地摇头:“软软明明有三千块,可是凶巴巴的叔叔还是用杆杆居了软软的屁股,还把软软的香草棒棒糖拿走了,呜呜呜……” ……?! 这也太过分了! 白玖和宋颂撸起袖子就想回过头找老板讨个说法。 安和一手一个小奶娃,打断了他们。 看来,这件事情果然不能草率,还是得从长计议。 “呜呜呜安和哥哥,那软软的小卖部……是不是要关门大吉了呀?” 安和呼了口气,遗憾地低下头:“恐怕是的。” 阮软的悲伤,辣——么辣么大。 她刚刚出生连一天都不到的小卖部呀,软软对不起你呜呜呜QAQ 第31章 切片四叶草 ◎松松,你的妈妈好可怕呜呜呜……◎ 开业第一天就惨遭关门歇业的打击, 从离开央晖街,到坐上安和的车,再到踏入白玖家的别墅大门, 三颗小脑袋就仿佛失去了光合作用,一直没有抬起来过。 白玖和宋颂甚至连那个奇怪的大哥哥都懒得讨厌了。 与安和道别之后, 白玖家的保姆闻声赶来。 她急得满脸通红, 脚上还穿着早上忘记脱下的帆布鞋。 “我的九九啊!你跑到哪里去了?司机说把你们送到央晖街没多久再去看,你们人就不见了,吓得我们到处到电话找人!” “我没事……”白玖柔弱无骨地摆摆手, 气若游丝地嘟囔,“帮我把小车车拿进来擦擦,还有点心, 也一起收了……” 宋颂扛着小背包, 里面是不辱使命精疲力尽的小喇叭, 也垂头丧气地从保姆身边飘过:“我把牌牌和小喇叭放回去, 留个纪念……” 两个幽魂缓缓挪向楼梯, 就差没高举“祭奠我们已经逝去的软软小卖部”横幅了。 保姆:? 他们今天的确是出去玩, 而不是去参加葬礼了……对吧? 阮软自然也是悲伤的。 这毕竟是决定了她日后命运的小车车呀…… 但是阮软知道, 白玖和宋颂都那么难过了,她必须要振作起来, 不能再让他们深陷在这种消极情绪里! 今天她也要做一个元气满满的小机器人呢! “保姆阿姨, 我来拿点心吧,你去看着松松九九。” 保姆点了点头, 一心担忧地跟了上去。 阮软来回搬了五趟, 才好不容易把剩下的十几盒点心带回了客厅, 一股脑堆在地上。 呜呜呜, 好可惜呀! 这里面还有缓解疲劳的桂花糖, 横扫不开心的蛋黄酥,最最最重要的是,还有一盒她花了一晚上时间用那双不灵活的幼崽小爪子捏出来的切片四叶草呢。 那可是菜菜帮APP里词条最少的“幸运”分类呢~ 阮软沉沉叹了一口气,背对着大门,一边痛心一边清点点心。 就在这时,一阵寒风袭来,横冲直撞地钻进她的小黄鸭短袖里。 咦,初城八月的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凉快啦? 阮软缓缓抬头。 ——一尘不染的木地板上,一团诡异的不规则黑影缓缓蔓延着,没有脑袋也没有四肢,一点一点笼罩着她。 …… 二十一世纪的人类文化里,是不是有一种生物叫做“鬼”? 难道是软软小卖部的魂魄来找她报仇了吗? 怎么办,她在S研究所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见过鬼魂这种东西呀! 给、给它吃好吃的小饼干的话,能不让它伤害自己吗呜呜呜QnQ 渐渐的,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就在它即将彻底包裹阮软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万万没想到,那团黑影一滞,突然撤下了不规则的外衣,变回了人形。 咦? 阮软收敛了哭声,缓缓回过头——只见一个被墨镜盖住了半张巴掌脸的女子正站在她的身后,手里还搭着一块巨大的白布,而遮阳帽上小风扇被调转了方向,朝阮软吹拂着凉风。 这个人……她好像见过。 第一天去锦城幼儿园的时候,宋颂身边也有一个戴着草帽和墨镜的奇怪大人。 宋笛韵弯下腰,抬着阮软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啧啧感叹:“假哭是不是你们小孩子的必备技能啊,光打雷不下雨。喊的这么大声,结果连眼睛都没湿。” 阮软在心底不服气:明明只是因为我们智能机器人不会流眼泪! “哦,你还不认识我吧?我叫宋笛韵。啧,本来想吓吓松松那个臭小孩,结果没见着人。”宋笛韵指着地上一片狼藉,好奇问道,“这些是什么,你们过家家的道具吗?” “才不是道具呢,是软软做的点心!” 宋笛韵舔了舔嘴角,拉长了语调:“听松松说,你做的东西有一种神奇的魔力……给我尝一个吧。” 那可太好啦,阮软正愁没人能解决这一地点心呢。 阮软已经没有精力和能量开启扫描雷达了,于是把独一无二仅此一盒的切片四叶草递给了她。 捏着那块看起来技艺不太娴熟的切片饼干,宋笛韵翻来覆去,一会儿依靠水晶吊灯检查透光情况,一会儿对成斗鸡眼轻嗅可疑味道,又掰下一小块在手心碾压成粉。 宋笛韵定了定神,食指沾上一点点破碎的饼干屑放到舌尖之上,一副如履薄冰的模样。 一秒、两秒、三秒…… 似乎,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饼干罢了。 “嗐,松松这个狗东西果然是骗我——” 奇怪。 宋笛韵的目光忽然停留在了正对面那扇巨大的全身镜上。 她为什么,在不由自主地微笑? 宋笛韵眼皮一跳,大脑里仿佛有无数只夏蝉在此起彼伏地鸣叫。 她忽然跌坐在地上,紧紧掐住阮软的大臂,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透过墨镜,流露出一脸的渴求与几乎疯狂的欲望。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你可以,把自己送给我研究吗?” - 当保姆带着两只丧家之犬下楼的时候,客厅里正在上演鸡飞狗跳的戏码。 “软软才不要被你研究!” 阮软身躯娇小,在沙发与茶几间敏捷穿梭,而宋笛韵也仗着腿长,踩着沙发一次又一次走捷径。 看见宋颂和白玖的身影,阮软连忙掉转方向,躲到了他们身后。 “松松,你的妈妈好可怕呜呜呜……” “妈、妈妈?” 宋笛韵的猫鼠游戏戛然而止。 她取下小风扇,对着满头大汗呼啦啦地吹,盯着宋颂身后探出一双大眼睛的阮软,拔高音调:“小朋友,你看清楚点儿。妈妈?我像是妈妈那个年纪的人吗?” 阮软哆嗦着说:“有眼镜,软软看不清楚。” 宋笛韵一把扯下墨镜,露出一双和宋颂如出一辙的桃花眼,打破砂锅问到底:“现在看清楚了吗?” 阮软指着她眼眶下方悬挂着的两轮黑月,咽了下口水:“看清楚了。像。” “……”反应过来的宋笛韵伸出魔抓,“你这个小东西——” “姐姐!”眼见着阮软又要被捕捉,宋颂连忙抓住宋笛韵的手腕,撅起嘴巴,“你不许吓软软!” 既然亲弟弟都出来挡刀了,那她也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 宋笛韵冷哼一声,掏出手机来,转移了火力:“我还没问你,微信怎么回事?我刚才一登上去,就有个乱七八糟的男人加我,还说自己是什么up主?” 她、她怎么知道?! 阮软和白玖同时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宋颂——我们之中,出了一个叛徒! “别这么看着我。”宋颂挠了挠头,“我没有银行卡,只能用姐姐的微信收钱,反正她也不会知道我们的钱是哪儿来的——” 此话一出,天机泄露。 阮软和白玖此时此刻只想把宋颂的脑袋送去做点心。 笨蛋松松!气死我啦! 迫不得已把摆摊计划事无巨细地交代完,宋笛韵非但没有谴责,反倒是产生了些许兴趣。 能够做出不同寻常的食物,还能够想到创造价值。 这绝对,不是一个三岁小孩子能够做出来的事。 宋笛韵重新戴上墨镜,勾起嘴角,梨涡浅浅的:“不就是钱吗?我来帮你们。” - 软软小卖部秽土重生了。 央晖街不远处一条小巷里,萌娃三人组的黑胡桃小车扎根于此。 说是小巷,可这里却已经变成了初城人约定俗成的小吃一条街。 当阮软无意间听到隔壁蛋烘糕大爷提起,这里一个摊位月租竟然要8000元后,她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此事,必有蹊跷。 “这边装一个,台面上也装一个,头顶那个有点歪了,你得正对着那个小女孩啊!” 升级版软软小卖部开业的前一天,宋笛韵突然带着两个身着工装的师傅,背着一大袋圆圆的“眼珠子”不请自来。 “眼珠子”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自己,阮软对上那个冒着红光的奇怪物件,歪头问道:“这是什么呀?” 宋笛韵随口胡诌:“监控摄像头。这里没有大人,我也不可能天天守着你们,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对吧。” “可是,”阮软指着头顶,光是一个小小的棚顶就挤了三个监控摄像头,“真的要这么多监控吗?” “当然啊。这是初城最出名的小吃街了,人一多起来连你们影子都淹没了。只有多机位才能保证你们万无一失,相信我吧,我又不会害你们。” 说罢,宋笛韵隔着墨镜眨了眨眼。 看在眼里的宋颂心底涌上一丝不安。 自从上次出事以来,姐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奇怪过了。 正在指挥安装的宋笛韵感觉裤脚被扯了扯,回头一看,是一脸紧张的宋颂。 “怎么了,这么一会儿就想姐姐了?” “姐姐,你为什么要盯着软软?” “我担心你啊。” “你骗我。我们春节回老家,你带我去河边玩,我走丢了掉进河里你都没发现。” “哟,”宋笛韵挑了挑眉,“变聪明了。” 宋颂捏着拳头,深吸一口气:“姐姐,软软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宋笛韵轻笑:“我知道呀。你还说过,你的好朋友软软是个小魔女,对吧?那姐姐就来帮你研究一下,她究竟有什么魔法。” “我还说过你是仙女呢!哪有你这样好几天不洗澡的仙女!” “?” “我是开玩笑的!” “宋颂,”宋笛韵卷起一根分叉的白发,指尖运劲,连根拔起,“可我不是。” 第32章 栗子木糠杯 ◎你一口,我一口,我们都是好朋友~大蛋糕,小蛋糕,吃完就去睡觉觉~◎ 宋颂害怕了。 在他屈指可数的年岁里, 宋笛韵自打他有记忆起,就是一个比动画片里的猫眼三姐妹还神奇的女子。 当爸爸妈妈矫正他用筷子不许翘食指时,宋笛韵会偷偷带着他回房间, 像两个野人一样吃手抓饭;在大人们都教训他小男孩不能随便发脾气时,宋笛韵会告诉他, “谁惹你不高兴了, 一定要一巴掌还回去”。 对于一个还没有形成完整立体三观的人类幼崽而言,大人们和宋笛韵两种左右互搏的思想总是害他不知所措。 不仅如此,宋笛韵还是一个求知欲已经近乎疯魔的人。 上至天文、下至地理, 大到国际政治、小到柴米油盐,千里之外的太阳系、近在咫尺的灵异事件。 她总要弄个明白。 哪怕宋颂失足落进了河里,宋笛韵的心里也只有眼前一只疑似黑白林鵖的小鸟。 每一次家庭聚会, 大人们问宋颂以后想做什么的时候, 总是会把宋笛韵拉出来当作反面教材。 “你可不要学你这个不长进的姐姐啊, 想一出是一出的。要不是我们拦着她劝她去学医, 指不定现在她是在航天训练中心准备上月球, 还是在南极研究企鹅呢。” 听了这样的话, 宋颂心里很不是滋味。 大人们口中不长进的姐姐, 在他眼里,就是被追随的那只黑白林鵖呀。 与众不同, 却又自由自在。 ——直到一个月前。 宋颂轻轻勾住宋笛韵的小手指, 没有劝阻,也没有怒吼, 只是仰起头, 用那两道比朝阳还温暖的目光包裹着她:“姐姐, 你是不是又跟上次一样, 不开心了?” 宋笛韵微怔, 避开了他赤诚的双眼:“对啊,我最不开心的事情就是不能观察你的小魔女。” 宋颂垂下眼帘,勾起的手指也缓缓落下。 然而,宋笛韵并没有如愿以偿。 观察了好几天,哪怕红血丝已经布满了眼球,哪怕发梢因为彻夜不眠已经分叉断裂,宋笛韵依然没有看见任何有价值的画面。 很烦。 偌大的卧室密不透风,冷气肆无忌惮地乱窜。 宋笛韵抓了抓一头枯草,推开已然落上一层尘埃的窗户。 盛夏热浪扑面而来,强盗似的闯入房间,刹那间稀释了凉爽。 宋家和白家所在的凤凰城小区是初城绿化率最高的小区之一,失去了隔音玻璃的阻挠,八月蝉嘒与杜鹃啼鸣便手拉着手,一股脑钻入她的耳朵。 大喇喇坐在窗边,宋笛韵仰面躺倒,在地上呈现了一个慵懒的“大”字,举着布满了监控画面的平板长吁短叹。 “嗡……嗡……” 该死的蚊子。 宋笛韵撅起下唇吹了吹,见蚊子纹丝不动,她也就懒得搭理,任凭这只胆壮气粗的生物觅食。 唉,她大学如果学了生物,这会儿已经在蚊子灭绝计划中担任组长了吧? “吸吧吸吧,再给你们几年活路。” 巧合的是,平板左上方的画面里,也有一只饥不择食的蚊子在软软小卖部里无头乱撞。 那只蚊子起码有阮软一根指关节那么大,翅膀呼扇呼扇着,在早上寥无人烟的小吃街里穿梭着,一会儿停留在路人的小腿上,一会儿停留在隔壁水果摊的西瓜上。 转啊转啊,它停留在了阮软草莓布丁似的脸上。 镜头里的小不点挠了挠鼻头,黑白花纹的毒蚊子身姿矫健地躲避了攻击,在头顶飞了一圈后,不甘心的蚊子择了一块不容易被发现的额头,悄悄降落。 啪——一个白嫩嫩的巴掌正中目标,刚刚吃饱喝足的蚊子命丧于此。 粉雕玉琢的胖头娃娃一把捞起差点盖过眉毛的厚重刘海,抽出一张纸巾胡乱擦拭。 宋笛韵饶有兴趣地嗑着瓜子,仿佛在看什么儿童真人秀。 突然,一抹可疑的肉色攫住了她的视线。 宋笛韵哗啦一下扔掉瓜子,一骨碌爬起来,拉近摄像头的焦距。 ——没有错!在阮软的发际线处,有一个极其细微却又让人无法忽视的X形疤痕! 这道X颜色浅淡,仿佛是陈年旧疤,可阳光映照下它凸起的程度又像是前几天才烙下的一样。疤痕的形状和模样极其规整,丝毫不像意外造成的,反而和她做手术时采用的强迫症缝合法如出一辙,可他们脑外科绝不会留下这样刻意的伤痕。 不是纹身,不是彩绘,也不是意外。 与其保守的说是有人故意为之,不如放开胆子猜测——是开刀植入了什么不明物体。 当这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宋笛韵天马行空的脑海里后,一股潮红冲上她的脖颈,她双唇翕动,在睡衣外面随手套了一件长T恤,汲拉着拖鞋狂奔而出。 此时此刻的阮软,还顶着一个巨大的蚊子包,收拾木质小车上的点心。 早上的小吃街十分安静,路边的摊贩不是没开张,就是盖着一个蒲扇打瞌睡。 阮软踮着脚尖,一个一个把她最新学习的栗子木糠杯摆在最前面,心满意足:“软软做的小蛋糕真好看~” 不过一会儿,远处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阮软还来不及回头,就被一只苍白又冰凉的手打断了动作。 栗子木糠杯险些跌落,阮软四肢并用才保住了她珍贵的小蛋糕。 “阮软,”宋笛韵拉扯着她仿佛一碰即碎的纤细手腕,“跟我去趟实验室。” “笛子姐姐,软软还要卖小蛋糕呢。” 宋笛韵并不想与她打商量。她眉头紧蹙,眼神里却满是挖掘到宝藏的兴奋,用力撩起她的额发:“告诉我,你头上这个疤是哪里来的?” 阮软一愣。 她忽然间,就懂啦。 “原来笛子姐姐你安监控,就是为了这些呀。”阮软轻轻抚摸着那个小小的疤痕,五官因为宋笛韵的力度而向上拉扯着,有些许滑稽,“这个软软很小就有啦。教授跟我说,是软软和弟弟妹妹玩的时候摔了一跤,磕到了脑袋呢。” 这个答案,早就被宋笛韵排除在外了。 奇妙的真相似乎只有一步之遥,已经快要失去理智的宋笛韵坚信阮软一定在说谎。 ——可她却没有想过,为什么一个年仅三岁的小孩子,需要编这种谎言来欺骗她。 宋笛韵疯了似的拦腰抱起她,双手紧紧箍着她的腰肢,蚊蝇似的低语:“我要带你去实验室……我要带你开颅……” 白玖和宋颂听见这句话,反应了十秒。 开,意思是打开;颅,爸爸妈妈总夸他们颅顶高,所以是指脑袋。 …… ………… 松松的姐姐要把软软的脑袋打开?! 呜哇——软软做错了什么,要被打开脑袋! 阮软吓得牙关发颤,哆嗦着打开扫描雷达,甚至因为恐慌险些点了紧急关机选项。 雷达警惕的红色光波一圈一圈扫描着,渐渐的,阮软看见了一片浓烈的雾气。 灼目的明黄,阴鸷的青黑,诡谲的荧光蓝。 无数种颜色彼此碰撞扭曲着,纠缠成了一团看不见希望的黑雾。 气味像极了从下水道里飘来的腐烂。 这种令人窒息的气味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禁锢着阮软的五官。她想要挣脱,却拗不过成年人的劲道。 怎么办……她手上甚至连一个能够借用的武器都没有…… 等一等。 手上? 栗子木糠杯安然无恙地躺在她手心。 这一份栗子木糠杯并不是什么特别的食物,是最最最普通也最最最基础的能够让所有人心情愉悦的小蛋糕。 阮软被掐住了肋骨,吃痛地深吸一口气,手嘴并用着拆开纯白蛋糕盒。 “笛子姐姐,啊——” 小木勺乘人不备塞进了宋笛韵翕动的唇瓣间,一小块栗子泥披着奶茶酱与焦糖饼干碎,侵占了她的味觉。 栗子厚重的香甜在宋笛韵舌尖蔓延开,仿佛另一张温柔似云朵的网包裹住那一团黑雾,一点一点收缩,慢慢融化着里面的污秽。 宋笛韵发白的指尖软了下来。 她发红的眼睛缓缓夺回焦距,像是刚从一场骇人的梦境里走出来。 阮软咧开嘴,两坨粉嫩的苹果肌堆在脸上。她伸出食指,轻轻揉了揉宋笛韵紧蹙的眉心。 “你一口,我一口,我们都是好朋友~大蛋糕,小蛋糕,吃完就去睡觉觉~” 阮软的声音和她的蛋糕一样柔软,像是一段咒语,抚平了宋笛韵不受控制的情绪。 那一团令人作呕的黑雾渐渐消散,阮软长舒一口气,小爪子搓了搓宋笛韵冰凉的脸蛋:“笛子姐姐,软软做的蛋糕好吃吗?” 宋笛韵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她刚刚,做了什么? 宋笛韵甩了甩脑袋,还没甩明白呢,只听见巷口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 “宋笛韵!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四个人齐刷刷地转头。 “姑姑?” “园长?” “前辈!” 宋笛韵愣了神,甚至都忘记把阮软放下来,呆呆问道:“你不是去县里参加教学活动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宋绘抬起手,手里正是宋笛韵随手扔在地上的监控专用平板:“如果不是有人告诉我白玖找不到了,我怎么会急匆匆赶回来!看见你让三个小孩儿摆摊,我真是想把你送进幼儿园重新教育的心都有了!宋笛韵,真不知道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宋笛韵丝毫没有悔改之意,只是撇撇嘴,小声嘟囔:“谁啊,非得找人,害我计划落空。” 宋绘黑着一张脸,侧过身,露出了身后的两个人影。 ——“爸、爸爸妈妈?” 第33章 戚风蛋糕 ◎几百年以后人类就没有眼泪啦,所以是很珍贵的噢~◎ 阮软一脸茫然地望着巷口两位陌生的叔叔阿姨。 她转过头, 对上宋颂同样茫然无措的漂亮脸蛋,两个小不点儿用眼神交流着。 ——松松,是你的爸爸妈妈吗? ——我不认识啊。 那么, 真相只有一个。 一直不敢说话的白玖轻轻抽泣,豆大的泪珠儿挂在她浓密的睫毛上, 啪嗒啪嗒地落下。 阮软看了看仿佛从迪士尼通话里走出来的白玖, 又看了看那两个端庄文雅的叔叔阿姨。 别说,还真挺像的诶。 白玖的爸爸妈妈都戴着一副斯文的黑边眼镜,沉稳又内敛的脸上满是漂洋过海的疲惫, 却也掩盖不住眼角一抹晶莹。 “九九,我们回来了。” 阮软一听,手舞足蹈地蹦了起来, 比白玖本人都要激动:“你的爸爸妈妈!他们回来了!快开心起来呀九九!” 她兴高采烈地回过头, 却看见往常一向飞扬跋扈的白玖, 像春来前的最后一个雪人, 生怕再走一步, 温和的阳光就会将她融化。 这一次, 阮软不需要扫描雷达, 也能看到白玖身上那一层厚厚的怯懦。 唉,人类呀, 就是想太多啦。 都像她一样开开心心扑上去多好呀。 “九九, 你不是做梦都在叫爸爸妈妈吗?早上也比软软起得早,说什么爸爸妈妈有时差, 万一打电话过劳的时候你在睡觉就不好啦——” “软软, 你好讨厌。” “对呀, 软软可讨厌了。”阮软戳着她的脸颊, 笑眯眯的, “但是,九九笑得可好看啦~” 被阮软揭露了真相的白玖抿着唇,一抹闪耀染上眉梢,笑得娇羞又婉转。 阮软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悄悄蹭到白玖的身后,伸出纤细的胳膊,推小猪崽似的轻轻用力。 “小九儿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他们要进来~” 白玖穿了一条点缀着绿意的白纱裙,被她这么一推,就像一朵失了神的蒲公英,飘向前方。 她的步伐渴望又畏惧,仿佛脚下的每一片青石板都是缥缈的空气一样。 白妈妈张开双臂,迎接了那朵摇曳的蒲公英。 可白玖的小爪子,却像是不敢触碰他们一样。 三岁的白玖从小听着长辈的感慨长大,或许在她的心中,父母就像是动画片里的超级英雄一样,伟大却难以企及。 可此时此刻,他们是真实的、是柔软的、是有温度的。 白爸爸一把抱起她,将她护在怀里,轻轻的颤抖。 “让你久等了,我们的小公主。” 我们的小公主。 多么宠溺的六个字呀。 白玖再也忍不住,梨花带雨地嚎叫起来:“呜哇哇!爸爸妈……嗝,妈!我好想你们哇!” “对不起九九,爸爸妈妈职业实在是太特殊了,在外面好几年才能休一次假。”白妈妈摘下眼镜,弹走了一滴湿润,“其实我们七月二十一就已经想好要回国了,只是需要审批,所以才一直拖到了今天。” “没关系,我只要能看……嗝,见爸爸妈妈就开心得快要飞起来了!” 阮软欣赏着一家三口团聚的温馨画面,突然眨巴眨巴眼。 7月21日? 沉溺于天伦之乐的白玖不记得那是什么日子,可阮软没有忘记呀。 ——7月21日那一天,她为白玖做了一道酸菜水煮鱼。 一瞬间,阮软只觉得自己变胖了一百斤。 为什么呢? 因为她的自信心爆棚啦,膨胀得那——么那么大!就像刚刚烤好的戚风蛋糕一样! 太好啦! 她没有失败! 她还是世界上最最最棒的小机器人! - 几家欢喜几家愁,白玖一家团聚了,阮软也就不得不回去继续叨扰阮大壮和黎梨了。 白妈妈听宋绘讲了阮软的家庭情况后,心疼地提出让阮软和他们一家一起外出度假的想法,却被阮软严词拒绝了。 阮软板着一张脸,语重心长:“叔叔阿姨,你们要教会九九独立生活,不能总黏着软软。虽然九九很喜欢软软,也需要软软帮忙缓解单身的苦,但是我们总会长大的!” …… 这、这样的吗? 原来现在的小孩子已经这么早熟了吗?! 说罢,阮软扛起装满衣服的小袋子,朝一脸困惑的白玖和两脸恐慌的白爸爸白妈妈挥挥手。 白家门口,宋绘的车已经等候多时了。 阮软乖巧地在儿童安全座椅上坐好后,只见她的前辈摇下车窗,对着墙边罚站的宋笛韵,声色俱厉:“好好的一家子团聚被你搞成这样。你在家给我老实呆着别乱跑,等我把软软送回家了再来教育你。” 阮软挠了挠后脑勺。 教育笛子姐姐? 笛子姐姐除了早上被魔鬼附身了一下下,其他的好像……也没有做错什么呀? - 阮软离开这个家,起因是一通意外来电。 阮软回到这个家,还是因为一通意外来电。 黎梨接到宋绘电话的时候,还在给马上初三的偏科生解释钻木取火的机械能与内能转化。 听见宋绘语气急切的“对不起”,黎梨吓得险些失去内能。 阮软她……出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阮大壮也中止了当天手头的活,两人一起手忙脚乱地赶回了家。 刚刚走到三栋单元楼,一个等候多时的高挑女子就弯下了腰,行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礼。 “?!” “对不起,软软的爸爸妈妈,是我没有管教好自家的孩子,才让她做出这么离谱的事情。” 黎梨一听,腿都软了:“到……到底是什么事情?宋园长,软软呢?我们家软软呢?” 听见了来自妈妈的呼唤,宋绘的亚麻长裙抖了抖,一个扭捏的小家伙探出了头。 阮软一脸愧疚,低头扯着宋绘的裙摆,脚尖画着圈圈。 “是这样的,我的侄女宋笛韵是个脑外科医生,前段时间医院出了一些意外,她的状态非常不稳定,所以在家修养。她从小就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这几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让阮软、宋颂和白玖三个小朋友去央晖街摆摊卖吃的,还用监控来观察他们……我不知道她这一次是为了研究小孩子的行为特性还是想了解小吃摊的运作模式,总之她的确是对三个小孩造成了时间与精神上的压榨。作为她的姑姑,也作为三个小孩儿的园长,我在这里向你们深深致歉,是我没有教育好。” …… 阮软听完这一番话,一脸的愧疚变成了不解。 而阮大壮和黎梨听得稀里糊涂的,就听明白了一个“摆摊卖吃的”——总感觉,这是他们软软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我家侄女确实太鲁莽了,但软软如果真的有这方面的天赋和喜好,也可以尝试着再发挥一下,只要别拔苗助长就好。” 现在,阮软一脸的不解又变得更加莫名其妙了。 阮软扯了扯裙摆,歪头问道:“前辈,为什么要骂笛子姐姐呀?” 宋绘叹了口气。 阮软才三岁,怎么会知道诱骗小孩子做苦力劳动是多么失德的一件事情吧。 思及此,宋绘组织了一下措辞,缓缓引导: “软软,笛子姐姐是不是让你们出去摆摊了?” “没有呀~这么聪明的办法是软软想出来的呢!” “……我的意思是,笛子姐姐是不是每天让你们带着一堆小东西去换钱了?” “才不是小东西呢,是软软亲手做的好吃的~” “……这么说吧,笛子姐姐是不是让你们把换来的钱都交给了她?” “前辈你误会啦。”阮软摆摆手,一脸认真,“是我们没有卡不能收钱,才用笛子姐姐的二维码收钱的。” 阮软鼓起腮帮子。 真是的,前辈怎么也变得这么笨啦? “软软不想让爸爸妈妈那么累,所以就想摆摊赚钱。九九和松松做了木头小车,大哥哥帮软软打跑了阿噗猪和霸王龙。本来想租一个小卖部,可是老板叔叔太凶了,最后是笛子姐姐帮大忙啦!” …… ………… 三位大人进行了一段十分默契的长久沉默。 阮软骄傲地翘起小鼻子——为我惊人的智慧折服吧,爸爸妈妈! “嗯,那个……”宋绘望着阮黎二人,想要从中缓和一下气氛,可她多年的教育经验居然熄火了,一时哑然,“两位家长,我们先冷静一下,小孩子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对不起,宝贝……” 出乎意料的是,阮大壮和黎梨并不如宋绘所想的那样暴跳如雷,反而淌下了两行热泪。 “对不起,是爸爸妈妈无能……是爸爸妈妈委屈你了,才会让你一直想着赚钱……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本来就该无忧无虑的,都怪我们……” 黎梨缓缓滑落,跌坐在地上,深深地埋进手掌之间。 阮软不懂。 为什么要对她说对不起呢? 她还不是一个优秀的人类幼崽。她不知道什么是人类口中的王权富贵,也不知道为什么楼里的叔叔阿姨都不愿意正眼瞧她,甚至以为,大多数人类的家里都是会漏水停电不见阳光的。 她只知道,她爱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也爱她。 这不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吗? 阮软轻轻顺着黎梨的脊背,像安抚婴儿一样:“爸爸妈妈别哭啦。几百年以后人类就没有眼泪啦,所以是很珍贵的噢~” 在一旁心惊胆战围观了全程的宋绘放下心来。 爱,真是人类最美好的宝物。 宋绘长舒了一口气,浅浅笑道:“学姐,你一点都没变,真好。” ……? 学姐?! 第34章 山药炖排骨 ◎爸爸妈妈!你们作为两个成年人,居然带头撒谎!◎ 阮大壮不是学姐。 阮软更不可能是学姐。 所以…… 黎梨脸上泪痕未干, 呆愣愣地指着自己:“你在叫我?” 宋绘点了点头,睫毛低垂,轻扬的裙摆仿佛带她回到了十几年前:“你应该不记得我了。” “宋园长, 或许……你会不会记错人了?你应该是师范院校出来的吧,我们是——” “A大计算机。” …… 的确没错。 “学姐, 你还记得你大四的时候参加的帮扶活动吗?” 黎梨和阮大壮对视一眼。 “记得。是我们学院承办的一个比赛, 和贫困山区的中学生一起设计软件。那会儿我和几个朋友是被带队老师抓壮丁去的,就摸鱼。好在孩子们听话,团队也够省心。我记得有个小姑娘还躲操场哭来着——” 等一下。 那个小哭包, 该不会就是宋绘吧? 宋绘浅浅一笑:“其实我也是个壮丁。我刚入学的排名是第一,很多老师记住我的名字了,所以做什么都叫我。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 我选计算机纯粹是因为觉得以后好找工作, 而我本人一点天赋都没有。” 那时的宋绘是团队里唯一一个女孩子, 顶着专业第一的头衔, 却想不出任何框架、也无法理解队友的思维。 起初, 她并不在意。 在同系队友绞尽脑汁的时候, 她就带着同样一头雾水的孩子们去看山间的树荫, 也用最浅显易懂的方式为他们解释最基础的计算机语言。 她以为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 然而,她没有被认可。 “这么喜欢带小孩你怎么不去当幼师, 非得考来这里干嘛啊?要不然早点结个婚回家相夫教子得了, 没这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我早都跟老师说过不想要你,高考分数算个屁, 搞这种开发要什么女的啊, 整个一拖油瓶。” 宋绘很气愤, 也很难过, 但她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因为她的确没有天赋, 也的确没有在软件开发上作做出任何贡献。 就在她一边带学生,一边默默抹泪的时候,憋了大半天出门晒太阳的黎梨出现了。 “牛皮。。"黎梨盯着她,惊叹不已,。"你是怎么连哭的时候都能抽空和小孩儿打成一片的,能教教我吗?” “呜……学姐你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啊。我和男朋友打算过两年稳定了就生一个小崽子的,可是我俩连自己都管不住,别说带孩子了。所以每次看到你这样的孩子王,太羡慕了。” “可是,呜,我也只有带小孩儿这点能耐了。” “带小孩可不是‘这点能耐’啊,这可是一门学问。你看另一组,软件写得倒是挺好,可学生几乎没有参与过。” “这次活动……不就是比哪一队软件写得好吗?” “错了哦。”黎梨摆了摆食指,讳莫如深,“这个比赛的本质,是让那些山里的孩子看看,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科技。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和科技一起,走得更远。所以,你做得很好。” 她拍了拍宋绘的肩膀。 宋绘的抽泣声渐渐停了。 她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清了黎梨的长相。 黎梨的长相与她极为外向的性格截然不同,十分大家闺秀。一头乌黑秀发,一张大气五官,亭亭玉立着。 “做你想做的,没有人能谴责你,不要因为一些闲言碎语就轻易难过,不值得。”黎梨像是早有所料,也像是身经百战,嗤笑了一声,“我记得你是这次活动除我之外唯一一个女生,如果有人因为这个质疑你,你就让他来找我黎梨,我和他好好掰扯掰扯。” 好耀眼呀。 在他们那个年代,自由还不是一个满大街乱跑的冒失鬼。宋绘的亲朋好友都劝她,你这么好的学历当什么幼师,计算机以后有前途,别发疯了。 而黎梨却说,做她想做的。 这句话并不是什么至理名言,或许黎梨也不过是随口一说。 但对于一个在悬崖峭壁上摇摇欲坠的人来说,这句话,就是拯救她的那一根绳索。 后来,宋绘转学了。 投入到新的学习后,她一直关注着那个耀眼的学姐。 她看着学姐顺利毕业,与团队名字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国家重点实验室和SCI名单上; 她看着学姐突然离开科研领域,和伴侣一起成立了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出版社; 她又看着学姐破产落魄。 颇有一丝“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的怅惘。 神思回到印刷厂小区破旧的灰楼前,黎梨忽然间将一切都对上了:“所以,你才会主动联系我们,让软软去锦城幼儿园,还打了巨额折扣?” 宋绘点点头:“你们的事情登上了头条,很多校友也都在传。我没有能力帮你们东山再起,可又很想还你一个人情,正巧听别的园长提到这件事,所以就自作主张联系了你们。” “人情?”黎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拍着宋绘的肩膀,一如十几年前,“是你自己想明白了,可不是我的功劳。” 宋绘但笑不语。 她比谁都要清楚。 “不过,其实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阮阮。”宋绘顺了顺阮软稍显毛躁的马尾,“她太可爱了,也非常有天分,我不希望这么优秀的一个孩子在最重要的这几年里被耽误。” 咦? 前辈在夸自己可爱呢! 阮软娇憨一笑,和宋绘对了对手指。 一边逗弄软软,宋绘一边顺口问道:“对了学姐,我记得你当时除了和软软爸爸以外,还有两个朋友一起建了实验室,后来为什么突然终止了?” …… 阮大壮和黎梨心有灵犀地倒吸一口凉气。 宋绘依然在回忆里打转:“那两个朋友叫什么……一个叫徐闻,还有一个叫……沈什么来着?” 时隔多年,这两个名字再一次钻入他们的耳畔,不似□□,更像是一颗在心底捂了许多年的洋葱,一株参天的苗破壳而出,撑破了皮。 一片长久的沉默萦绕在三人之间。 “哎呀!”阮大壮一拍大腿,浮夸大喊,“梨梨!你今天早上让我炖山药排骨,我灶上开着火就给忘了!” “……?”黎梨先是一愣,随机立马反应过来,也跟着一拍大腿,“哎呀!你个粗心大意的家伙,怎么交代你这么点小事都能搞砸!愣着干嘛,开门啊,一会儿房子烧起来了!” …… 全程状况外的阮软,歪着头,十分不解。 奇怪,爸爸妈妈早上不都是五六点起床喝一碗粥吃一个包子馒头就去工作了吗,哪有时间炖排骨呀? 而且,从早上就一直没有关火的话…… “呜哇——爸爸快开门,软软辛辛苦苦好多天才赚了一百块,一天燃气费就要好几块钱了,呜呜呜!” 在前面开锁的阮大壮极力憋笑,一把捞起光打雷不下雨的阮软进了屋,并且想为她颁发一个“最佳配合奖”。 黎梨面上一副火烧眉头的表情,却还是礼貌性地对宋绘说:“宋园长,谢谢你送我们家软软回来。下次我们一定登门道谢。” 说罢,像是迫不及待想要逃离那两个名字一样,关上了门。 - 一路哭着狂奔进了厨房的阮软,这时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爸爸妈妈!你们作为两个成年人,居然带头撒谎!” 阮大壮倚着门板,双手合十,求饶似的认错:“对不起,我的宝贝软软,这一次是爸爸妈妈错了,做了坏榜样。” 他抬起的手腕上,那道深色痕迹更加扎眼。 阮软撅起嘴:“前辈只是想知道爸爸妈妈的朋友叫什么,为什么不告诉她呀?” “软软,不是每一件事情都有必要回忆的。” 阮软挠了挠头。 太深奥了,她听不懂QAQ “就像你的前辈,她以前学了计算机、走错了路,后来及时折返,选择了她认为最正确的事情,也同样不会再回过头重提曾经的事情。” 阮软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可是,前辈刚刚还提了呀。” …… 对不起,是爸爸我低估了你的智慧。 见阮大壮一时无言,阮软反问道:“所以,爸爸妈妈没有继续学人工智能,也是因为走错了路吗?” 阮大壮摇摇头。 他似是有意:“软软,你们幼儿园的小朋友最喜欢玩什么?” “玩……”阮软的大眼睛咕噜咕噜转,“玩小电脑!方方的扁扁的,像一本小书一样,有好多动画片和游戏~” “你看,这就是它的魔力。它总是会让人……痴迷。”阮大壮眸色一沉,无奈苦笑,“慢慢的,大家的生活里就不会再有人工智能以外的东西了。所以啊,我和妈妈才想做好多好多本有魔力的书,让更多人能够把时间留给安静的思考,留给对生活的陪伴。” 阮软欲言又止。 她很想告诉爸爸,五个世纪以后的今天,人类世界真的已经被人工智能占领啦。 但她不忍心。 爸爸做的魔力书,会动,会唱歌,会讲故事,会浮现一道彩虹,会发出清晨山野间的鸟儿啾啾声。 人类看不到这样的书,好可惜呀。 “爸爸放心吧!软软会帮助爸爸的!” ——虽然,她还毫无头绪,毕竟她现在是个连一百块都要赚好多天的小机器人呢呜呜呜! “好呀,那软软就帮爸爸让更多人看到这样的书吧。”阮大壮只当这是小孩子的甜蜜安慰,揉了揉她温暖的小脑袋,“软软每交一个好朋友,爸爸就做一本书送给他。要让更多人看见,软软就要努力多交好朋友,好不好?” “好——” 话音未落,阮软就意识到了她揽下了一个多么艰难的任务。 ——来到二十一世纪已经快两个月了,她还只有三个好朋友呀QAQ 她、她可不可以每个月都换新幼儿园交朋友呀? 忽然间,阮软的小脑瓜捕捉到了一个bug。 “爸爸,好朋友……一定要是小孩子吗?” 第35章 蛋黄酥 ◎丑黑黑,我又看见你啦,你什么时候可以从笛子姐姐身上溜走呀……◎ “当然不是。” ——反正他们的宝贝软软也不会拥有年龄差距过大的好朋友啦。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阮软的眼睛弯成了小月牙。 于是,在一个美好悠闲的周末,阮大壮和黎梨被一阵噼里啪啦吵醒了。 黎梨梦中垂死惊坐起, 披着一头蓬蒿蹦起来,一看厨房——“软软, 你这是要去……郊游?” 阮软用手背抹了一把下巴, 面粉和汗水就抱作一团,在她肉乎乎的脸蛋上变成了一个白色小疙瘩。 她抱着比脑袋还大的和面盆,咧开一口大白牙, 汗水顺着肌肉纹理滑进嘴里:“妈妈上一次说要去前辈家里,软软觉得今天妈妈就有空,所以想帮妈妈做小点心送给前辈!” …… 我的宝贝软软, 要如何跟你解释, “下次有空”只是大人之间的客套呢? 然而, 上一次他们已经当着阮软的面撒过一次谎了, 他们不可以再做一次坏榜样。 唉, 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 下午两点, 当宋绘打开门看见阮软一家三口时,有些难以置信。 “上午接到你们的电话我还吓了一跳, 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有空了。”宋绘抬起左腕, 确认了一下时间,“我定的文化展下午场快开了, 你们进来坐一下, 我收拾收拾就能出发了。” “宋园长, 要我说就在家里喝杯茶, 何必这么破费。” 宋绘脚步一滞, 轻笑道:“坐着干聊天的话,可能会没话说。” 十几年过去了,宋绘也早已不再是那个单纯脆弱的小学妹了。 说法委婉,彼此却都心中有数。 再一次被当成空气忽略的阮软有点吃醋。 她鼓起腮帮子,像只小花栗鼠一样爬上别墅大门旁的台阶,晃动着手里的点心盒,努力赢得宋绘的注目:“前辈前辈,还有软软呢,软软也来啦!” “我当然看见了带着礼物来的可爱软软啦。”宋绘牵着她走进大门,把点心盒整整齐齐摆放在茶几上,叮嘱道,“软软,你真的不跟爸爸妈妈还有前辈一起去看展吗?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呢。” 阮软坚定摇头:“软软要和松松谈论人生大事!” 她!两耳不闻锅外事一心只做蛋黄酥的小机器人!是不会被花花世界诱惑的! “那你就在客厅乖乖坐着。我刚刚问了司机,松松的国画课已经结束了,过一会儿就回家了。笛子姐姐……身体不舒服在房间睡觉,你别去打扰她。”说罢,宋绘再次叮嘱,“绝对不可以像之前一样乱跑,知道吗?” “软软才不会呢!” 毕竟,她今天可是为了她伟大的“好朋友计划”,才决定来找宋颂侧面了解宋笛韵的。 ——没错,她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宋笛韵。 虽然笛子姐姐很奇怪,又要看她摆摊,又嘀嘀咕咕要打开她的脑袋。 阮软不是什么来自五个世纪后的大善人,她讨厌辱骂爸爸妈妈的人,讨厌欺负安和哥哥的大坏蛋,也讨厌把她送进派出所的阿噗猪哥哥。 而笛子姐姐,帮她租了小吃摊,每天送他们上下摊,晚上还会帮忙搬运小点心。 妈妈曾经说过,当一件事你不知道是对是错的时候,不要那么快下定论,多去问问为什么,或许会有新的答案。 阮软来到二十一世纪已经两个月了,她知道人类是会撒谎的。 可她的扫描雷达不会呀~ 雷达告诉她,宋笛韵从未对她心存恶意。 相反,每一次她的反常行为之后,那些可怕的黑雾都仿佛对她自己的怨恨,像是陷入了囚徒末路,走不出来。 阮软不知道这片可怕的黑雾是从何而来。她遇到的人类情绪越来越复杂,她的落伍雷达也不再能快速分析出具体情绪,并且贴上最最简单的开心、难过、寂寞标签了。 唉,她要是可以升级一下菜菜帮APP就好啦。 三个大人离开后,四层小楼里一片死寂。 宋家和白家截然不同,宋绘和宋松的父母时常在家,再不济也有宋笛韵这么一个成年人,因此,除了一位负责接送的司机,几乎没有雇请过任何管家保姆。 阮软背着手,在客厅优哉游哉地遛弯儿。 忽然,她想起了宋绘的叮嘱——笛子姐姐身体不舒服,在房间睡觉。 阮软一拍额头,她今天做的蛋黄酥就是缓解身体疲惫的呀! 转身拎起点心盒,阮软扶着雕花围栏,两步一个台阶往上爬。 “笛子姐姐,你在——”阮软突然捂住了嘴。 笛子姐姐现在在睡觉,她不可以大声吵闹~ 不过呀,找一个人对阮软开说可不是什么难事。 她早上特地吃了个饱饱的,现在有超——多的能量可以使用扫描雷达! 偌大的别墅里只有她和宋笛韵两个大活人,阮软扩大了雷达的扫描范围,很快就锁定了一间半掩的木门——门缝间,隐约探出一缕熟悉的黑雾。 阮软朝黑雾挥挥手,压低了声音,像在说悄悄话似的:“丑黑黑,我又看见你啦,你什么时候可以从笛子姐姐身上溜走呀……” 推开木门,房间里漆黑一片。 厚重的遮光帘将一切光明阻隔,门缝透进来的小方块,隐约包裹着一个趴在桌上的身影。 彻骨的冷气从阮软的背带裤脚钻了进来,像无数只白骨精的爪子,抓着她的四肢一点点攀爬。 在这种近乎冬天的温度里,后脑勺对着她的宋笛韵竟然只穿着一件吊带裙,肩带甚至滑落了一大半。 “笛子姐姐羞羞脸,衣服都不穿好。” 阮软蹑手蹑脚地靠近,轻轻拉起外侧肩带,用气声教育她:“笛子姐姐会感冒的,下次不可以再这样啦,软软去给你盖个被子。” 说罢,阮软又不动声色地转移到内侧。 宋笛韵面无血色的脸庞出现在她的眼前。 “笛子姐姐!?” 明明是这样的低温环境,宋笛韵的额角却渗出了一层层汗珠。她双眼紧闭,唇色发青,明显已经失去了意识。 爸爸妈妈……前辈……松松…… 怎么办,谁能来帮帮她…… 她没有手机,没有车,更没有能够让宋笛韵立刻清醒过来的能力——即便是跌落在地的蛋黄酥,也无法治愈一场疾病。 阮软急得心脏砰砰砰狂跳,对自己打了一集镇定剂:“软软,你不可以慌!想一想笛子姐姐现在最需要什么!” 水? 食物? ……医生! 没错,就是医生! 阮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床上扛来一床被子,又把房间冷气关上,提了提裤子,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跑出大门时,机智的阮软想到了自己没有家门钥匙,于是果断从玄关抱了一个坚硬的物体卡住大门。 她沿着凤凰城小区的林荫小道一路奔跑,终于看见了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保安。 “保安叔叔……”阮软喘着大气,话都说不利索了,“那栋房子……姐姐……倒了……去医院……车……” 保安一听,立马悟了,掏出对讲机转达旨意:“兄弟们,十七栋有位小姐被人打倒了需要去医院,现在立刻叫一辆车来!” 很快,凤凰城指挥中心一行人带着现成的出租车赶了过来。 “听说十七栋发生了命案,有位女士被袭击倒地了需要送医院,人在哪里?!” 阮软站在门口急得跺脚,直接过滤掉了前半句胡言乱语,拉开卡住大门的物体,大喊道:“叔叔,在二楼!” …… 跟在身后的一众保安们揉了揉眼睛。 如果他们没看错的话,刚才那个小奶娃似乎用了一块上好的玉如意卡门? 定了定神,保安们个个绕着玉如意跟上了二楼,闯入了宋笛韵的房间,然后—— “命案呢?” 阮软眼眶都红了,拽着带头保安的裤腿:“保安叔叔,快把笛子姐姐送上车,她快不行了呜呜呜!” 保安们也来不及现场开会相互责备了,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齐心协力,把完全失去力气的宋笛韵送上出租车后座。 阮软一骨碌翻上车后,拉上车门,对司机说道:“司机叔叔,请送我们去最好的医院,谢谢叔叔!” 一群工具人保安被关在门外,一脸茫然。 ……她那么小一个孩子,真的没问题吗? - 宋笛韵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白茫茫。 除了头疼和已经消散的腹痛,她只觉得……屁股有一点点针扎似的疼。 一摸,果然有个针眼。 而且,这个病房的布局……是省医院。 宋笛韵还没有彻底弄明白此时此刻的境况,旁边突然钻出了一个小不点儿:“笛子姐姐!你醒啦!” “软软?”宋笛韵脑子里有了一个想法,却又不敢确信,“……你送我来的医院?” “对呀!软软没有钱给司机叔叔,还找医生哥哥借了钱,笛子姐姐记得还哦~” “……”宋笛韵掀开被子就想走。 “笛子姐姐!”阮软抱着宋笛韵的大腿,哭嚎着,“你不能走,医生哥哥说你要等他来了再检查一次才行!万一、万一姐姐的病很严重,现在走了,软软以后就没脸见前辈了,呜哇——” 一整间病房朝她们投来了十几双眼睛。 “……”宋笛韵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扯着嘴角,“软软,笛子姐姐也是医生,我知道严不严重。我只是肚子疼,让姐姐走,好吗?” 阮软死活不撒手,一张小脸儿皱成了陈年老抹布:“软软陪爸爸妈妈看的电视剧里,好多得了癌症的也是肚子疼,笛子姐姐呜哇——” “软软。”宋笛韵忍无可忍,清亮的声音回荡在整间病房,“我他妈的是痛经。” -完- 第36章 可可燕麦 ◎是叔叔的脑袋有水啦~◎ 啪嗒。 病房房门突然打开, 叫停了阮软和宋笛韵僵持不下的战局。 一身白衣的男子故作姿态地拽了拽胸前挂牌,单手插兜,立在门前。他侧身对一旁的护士小声说了一句话后, 只身上前。 阮软看清来人,大声呼唤:“医生哥哥, 笛子姐姐说她可以走了, 是真的吗?” “小朋友你别担心,让我来帮你姐姐检查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的确是可以走的。” 男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面色苍白的宋笛韵身上, 他徐徐走近,拉上病床四周的天蓝垂帘,冠冕堂皇地笑着:“这位病人, 躺下吧。” 一瞬间, 病床那块几平米大的小天地与外面的纷杂隔绝开来。 不知为何, 阮软感到一丝不安, 大腿抱得更紧了。 宋笛韵冷笑一声:“周于秉, 你是没见过痛经还是医学常识不到位?肌肉止痛针已经打了, 后续就算还需要检查, 那也是妇科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宋医生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顺便叙叙旧罢了。” “我和你没什么旧可叙。” “这样啊……那太可惜了,我还以为宋医生是特地来找我聊天的呢。原来只是宋医生敬业啊, 休假之余还不忘回医院视察一下工作。” 咦? 阮软努力在这一段没头没尾的对话里捕捉关键信息。 医生哥哥和笛子姐姐认识?笛子姐姐是省医院的医生?这里可是初城最好的医院诶, 笛子姐姐也太厉害啦! 宋笛韵翻了个白眼, 丝毫不客气:“无不无聊?有屁快放, 别跟我阴阳怪气的。” 周于秉面上疏离的笑容忽然淡去, 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宋医生生气了?要不要去精神科查查,免得还有别的病人遭殃。” “周于秉。”宋笛韵强压愠意,低声说,“说话讲求证据。医院通报里写得明明白白的,你要是不识字我可以送你一个幼儿家教机念给你听。如果觉得医院包庇我,你大可以找病患家属谈心,顺便写一份我的十大罪行寄给各大媒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谁敢在你面前耀武扬威?你可是省医院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宋医生啊。一路跳级破格,二十三岁医博毕业,三年副高,谁能比你威武?我这种在基层打工的凡人不过是无法理解天才的思维,所以好心提醒你注意精神状态,你可别误会我。” 好尖锐。 这样说话,好尖锐。 阮软讨厌这种说话方式。 这个医生哥哥——不,他不配当哥哥! 这个医生叔叔为什么要这样对笛子姐姐,是恨、是不甘还是嫉妒呢? 阮软当机立断打开扫描雷达。 ——在周于秉的头顶,她看见了一滩墨绿的液体张牙舞爪着,黏糊糊的,像极了史莱姆吐出来的口水,散发着酸腐的味道。 好奇妙呀。 阮软从前看见的都是光和雾这样朦胧的情绪,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像水一样实实在在的东西呢! 阮软仰起头,望着周于秉的脑袋,忍不住轻声感慨:“哇……有水。” 顺着阮软的视线望去,周于秉查看天花板,不解地问:“小朋友,这里是一楼,应该不会漏水吧。” “不是漏水啦,叔叔好笨。” 阮软朝周于秉勾勾手,一巴掌拍在了他低下来的脑袋上,甜滋滋地说:“是叔叔的脑袋有水啦~” …… “噗哈哈哈哈!” 宋笛韵爆发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小声,她捂着肚子前仰后合,还不忘抽空给阮软竖了个大拇指。 在人类的肢体语言里,竖大拇指是“很棒”的意思。 阮软骄傲地叉腰——没错,她又发现了一种新的情绪,她是最棒的小机器人! “……”周于秉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掏出一张二维码,“把车费和医药费转给我,然后走吧。” 宋笛韵求之不得。 然而,当她习惯性摸向裤兜里的手机时却发现——她没有裤兜。 宋笛韵垂眸,看着自己一身吊带睡裙和阮软细心披上的一间薄衫,陷入了沉默。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那个……我有你微信,回家了直接转给你。你要是不信我的话,去办公室写张借条也成。” 重新占回上风,周于秉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用两个大鼻孔看着她:“回去转给我吧。能帮省医院最年轻的副主任垫钱是我的荣幸。” 宋笛韵眼角一抽,抱起阮软就大刀阔斧迈出了病房。 这医院,她是一秒钟也不想待。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阮软的鼻腔,她圈着宋笛韵的脖子,小声说道:“笛子姐姐,那个周叔叔好像很不喜欢你。” “何止他。”宋笛韵苦笑一声,“你看这里面穿白大褂的,哪个看我的眼神对劲了。” 阮软趴在她的肩膀上,悄悄环顾了一圈。 那些白大褂的脸上,似乎都写着敬而远之四个大字。 阮软噘嘴,十分不满:“为什么呀?笛子姐姐很厉害呀,周叔叔还说你是天才呢。” 天才? 宋笛韵无声叹气,发丝滑落,掩盖了一双潋滟的眸子。 怪胎罢了。 - 折腾了一圈,回到宋家别墅的时候,宋颂已经在客厅反复踱步了。 “软软!姐姐!你们去哪儿了!”宋颂的眉毛皱成了八字,绕着宋笛韵左看看右看看,“我刚刚在门口遇到了几个保安叔叔,他们说姐姐去医院了。” “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宋笛韵摆摆手,“松松有零钱吧,去外面把出租车费付了。我上去休息了,别打扰我。” 说罢,宋笛韵打了个哈欠,褪下薄衫,步履懒散地往楼上走去。 望着她弱不禁风的背影,阮软拽着付完钱的宋颂说悄悄话:“松松,我今天和笛子姐姐去医院啦,那里的人好像不太喜欢她。” 宋颂抠了抠脑袋:“好像是。姐姐一直不喜欢去医院,每天都很忙。前段时间我听爸爸妈妈说,有个病人的家属去医院找她,还砸了她的办公室和车。” “砸……砸?” “嗯。”宋颂难过地点头,“那天之后姐姐就说放假了,跟变了个人一样。天天在房间里做实验写东西看资料,晚上都不怎么睡觉,我感觉姐姐就像不需要休息一样。” 果然。 阮软的感觉是正确的,宋笛韵画了一个牢狱,关上了自己。 她望着二楼那间紧闭的房门。 笛子姐姐帮了软软小卖部那么多,她也得想办法让笛子姐姐打起精神来。 一刻钟后,宋笛韵的房门被叩响。 娇小的阮软端着一杯热乎乎的饮品,踉踉跄跄地推开房门,鼓起两块粉嫩的苹果肌:“笛子姐姐,软软给你做了一杯可可燕麦,可好喝啦。” “我都说了我要休息,别打扰我。”宋笛韵靠在床头,从一本厚重的生物刊里抬起头。看见她手中那杯满满当当的可可燕麦后,倒吸一口凉气,“软软!你别动!我来接!你脚下有——” 迟了。 阮软盯着一地凌乱A4纸上的大块污渍,委屈地瘪起嘴。 眼了一眼地上辛辛苦苦画出来的图,又看了一眼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阮软,宋笛韵十指握拳,硬生生浇灭了怒火:“我还没哭,你哭个什么劲儿?” 阮软不敢说话,只是更加谨慎地跨越房间,把那一杯温暖的可可燕麦放在她的床头。然后又跑到桌边,捡起了今天跌落的点心盒,认真拆开蝴蝶结。 “松松说,女孩子痛经的时候要多喝热水。” 床头正对着出风口,十几度的冷气毫不留情地刮过阮软肉嘟嘟的脸颊。她鼓起腮帮子,一边替宋笛韵盖好被子,一边扒拉出遥控板调高温度:“松松还说,女孩子痛经的时候不能受凉。” “……你怎么也这么啰嗦。” “还有呀,笛子姐姐,”阮软掀起厚重的棉麻窗帘,“每天关在房间里没有光合作用的话,你的脸会变得又枯又蔫噢~” 哗啦——落地帘仿佛一扇光与暗的障子门,被小小的力量一点一点推开。 黄昏下,垂暮的夕阳倚在西边山头,遥遥回首。 床头那盏台灯刹那间黯淡无光。 阮软趴在落地窗前,指着路边随风飘摇的枝丫,声音轻柔,仿佛在讲述一段温馨的睡前童话:“笛子姐姐你看,外面的紫金花开得好漂亮呀,和姐姐一样。” 漂亮? 她哪里漂亮? 是黑眼圈漂亮,还是骨瘦如柴漂亮,亦或是疯了似的埋在实验室里漂亮? 阮软踩着云朵一样软糯的地毯,转动比她还大的地球仪,又和福尔马林里的标本面面相觑,捡起地上画着比毛线团还混乱的公式,瞪圆了眼睛。 好棒呀。 不论是年轻时坚定选择人工智能的妈妈、现在想要更多人重归安静思考的爸爸、勇敢退学从头开始的前辈、五个世纪以外为了理想一直努力钻研的主人,还是笛子姐姐。 都好棒呀。 “软软觉得,认真喜欢一件事情的人,都是最可爱最漂亮最帅气的。所以笛子姐姐,你最漂亮啦~” 第37章 糖醋里脊 ◎【一更】◎ 落地窗外, 一阵夏日微风抚过,吹动枝丫上摇摇欲坠的紫金花。细腻花瓣被风儿卷落,飘过炙热的卵石路, 一路追逐。 忽然间,床头传来了一声克制的呜咽。 宋笛韵瞪大了眼睛, 一脸难以置信, 像是未曾料到自己也会为小朋友的一番无心之言动容一样。 她蜷起膝盖,环抱着膝上温暖的羽绒被,深深埋下了头。 “我也希望我能够很漂亮, 可是我做不到……我小时候总以为,我是最独一无二的少数人,活得漂亮才是真本事, 我算个什么东西?” 阮软有些不解:“笛子姐姐很厉害呀, 你活得都不漂亮的话, 那软软就是丑八怪啦!” “一个真正活得漂亮的人, 是不可能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的。”宋笛韵摇了摇头, 把自己埋得更深了, “软软你走吧, 我想睡觉了。” 阮软歪歪头,天真地问道:“可是笛子姐姐, 你睡得着吗?” “那也得休息啊。”宋笛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安静地合上眼,睡一顿安稳觉了。只要一闭眼, 就是他们闯进我办公室的画面。” 这一幕的宋笛韵, 像极了一只把自己埋在地里的土拨鼠。 然而, 阮软的注意力却从宋笛韵颓丧的语气中溜了出去。 ——她好像在哭。 可是, 在宋笛韵深埋的膝间, 有泪水渗透被褥,那些深沉的泪痕蒸发了,变成一颗颗光粒,包裹着细碎的花絮,仿佛失落文明里遗失在地底的宝藏。 那些光粒甜甜的,也带着眼泪的咸味。 是一股非常安详的味道呢。 阮软有好久好久都没有见到过光光糖了。 啪——阮软忽然在宋笛韵的眼前拍了一下,吓得她惊慌失措抬起头。 阮软咧开两排小白牙,像一朵开得最灿烂的向日葵,伸出右手在宋笛韵梨花带雨的眼前抓了一把空气,摊开手心:“笛子姐姐,你看这是什么?” 宋笛韵眯起眼睛,连一根头发丝也没有看见。 “是能够让笛子姐姐睡个好觉的魔法噢。”阮软眉眼弯成了两道小桥,“阮软可以看见你们看不见的东西,是不是很可怕呀,嗷吼!” 宋笛韵被这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鼻涕泡呲溜了出来:“我好害怕。松松说你是小魔女,所以你现在要施展魔法了吗?” 阮软俏皮地勾起嘴角,小心翼翼地捧起光光糖,一颗一颗倒进了床头的可可燕麦。尽管杯子里没有一丝波澜,但那些小小的光粒却实实在在融化了。 这可是她为了让笛子姐姐好好休息,特地从“安睡”分类里找到的可可燕麦呢,光光糖来得正好~ “笛子姐姐,”阮软把白瓷杯递给她,自信满满,“你把这一杯暖暖的喝下肚子,就可以睡一个香香的觉啦,软软保证~” 宋笛韵心里很清楚,眼前的小丫头是为了安慰自己。 她不再挣扎,一饮而尽。 陷进柔软的被窝,阮软替她掖好被角,在她的胸前轻轻打着节拍:“睡吧,睡吧,我亲爱的草莓。软软的双手,把你剁成泥……” 随着奶声奶气的诡异歌谣,温暖的可可燕麦入了喉,环游了她的每一寸肌肤。 宋笛韵仿佛跌落在了一片浅粉色的草地上,银白独角兽驮着她,踩着七彩的童话走马观花。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小时候那个独一无二的她。什么都和别人不一样,什么都比别人做得好,任何人见了她都会夸赞,“你们等着吧,笛韵以后肯定是个大人物”。 梦里没有人告诉她不许乱抓昆虫解剖、不许在房间烧酒精灯、不许跟着一只从未见过的鸟儿离家远走好几公里。 更没有七嘴八舌萦绕在她耳畔,逼着她把志愿改成最好的医学院。 梦里,她可以成为她想成为的人。 多希望,这不是一场梦。 - 夜色降临,凤凰城小区的灯光一盏盏亮了起来,连成了一片星海。 宋笛韵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只闻到了一阵飘香四溢的肉味。 想到了阮软稚气的叮嘱,宋笛韵难得裹上一件披肩,穿着一双暖融融的羊绒长袜下了楼。 楼梯左侧的厨房里,两个小矮子正在里里外外地忙活。 ——阮软踩着一个高脚木凳挥舞锅铲,而宋颂一手扶着凳子,一手挡着她的后背,生怕她啪叽一下摔下来。 宋笛韵又看了看客厅里淡定喝茶的三个长辈,啧啧摇头:“你们还真是放心,敢让这俩小不点儿上灶。” “担心他们不如担心你自己,软软松松可比你懂事多了。”宋绘抿了一口茶,努嘴让她坐下,“软软的爸爸妈妈说她在厨房里的时间比他们都多。” 宋笛韵面对两位陌生长辈毫不露怯,喝下一大口茶,清了清嗓子:“我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她这么会做吃的,普通煮煮饭也就算了,她连烘焙都很在行。二位是从小就有意识培养她这方面的能力吗?” 黎梨的笑容忽然淡了下来,语气轻飘,却饱含着沉重:“我倒希望,我们能够有机会从小培养她。软软她……不是我们亲生的。” “哈?” “软软是我们在夏至那天遇到的一个奇妙的意外,所以我们收养了她。做检查的时候我们得知她的骨龄只有三岁,但她的行为却十分懂事。通过她自己一些碎片式的回忆,我们推测她在三岁以前应该遭受过一段非常残忍的苦日子,学会了做菜,学会了服务别人,学会了看他人眼色。她把以前的监护人叫作‘主人’……啊,还有,你们有注意到她额头上那个疤了吗?应该也是在那段时间里被别的小孩子欺负,故意划成那样的。” 原来,是这样啊。 宋笛韵忽然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她好像一直以来,都习惯性地用她异于常人的思维来看待这个世界,无论是复杂的分子式,还是单纯干净的阮软。 宋笛韵从牙缝里抠出茶叶,起身钻进厨房。 两只冰凉的手掌包裹住阮软被油烟烘烤得热乎乎的脸蛋,捏出老巫婆的声线:“小不点儿,要我帮你 吗?” 五官被挤成一团的阮软含糊不清地问:“鼻子姐姐,蚁会做吗?” “不会。”宋笛韵相当坦诚,“做菜这种东西不就是熟能生巧嘛,我试试就会了。” 她可是学习能力点满了的宋笛韵,一个三岁小孩子游刃有余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做不好? 然后。 “笛子姐姐,糖醋里脊裹的是淀粉,不是小苏打啦!” “笛子姐姐,一勺糖不是指一个汤勺!” “呜哇——软软的小碟子被丢进锅里油炸了呜呜呜!” …… 宋笛韵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 她余光瞟了一眼身边的小不点儿。此时此刻阮软的心情,大概和她做实验时被人一窝蜂闯进来动手动脚一样吧。 万万没想到,阮软只是乖巧收拾好一地残局,嘴里嘟嘟囔囔:“以后软软要多教教笛子姐姐,这样姐姐就可以自己做健康好吃的饭饭了……” 饭饭。 从前,宋笛韵无法理解大人哄小孩儿时刻意使用的叠字,只觉得又幼稚又矫情。可不知为何,从阮软的嘴巴里说出来……就是可爱他妈给可爱开门,可爱到家了。 “软软,来,跟我念‘吃饭饭’。” “吃……吃饭饭。” 宋笛韵心满意足,深吸一口气,仿佛深陷于一片甜蜜的糖果海里一样。 阮软不明所以。 难道,这样说话成年人类就会开心吗? 于是,十分钟后。 “爸爸、妈妈、前辈辈,开饭饭啦!今天软软做了超好吃的清蒸鱼鱼、牛肉粒粒、西兰花花、番茄炒蛋蛋!” …… 可爱归可爱,做作也是真做作。 宋绘嘴角轻微抽搐,朝阮黎二人欠了欠身——毕竟,用脚趾想一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杰作。 “前辈前辈,你尝一尝糖醋里脊,那是笛子姐姐做的呢。” “……”宋绘看着那一团糊成一滩木炭的糖醋里脊,默默收住了筷子,转移话题,“笛韵,要不然我给你找个烹饪教室吧。正好最近你也休假,找点新鲜事物散散心如何?” 正在吐刺的宋笛韵咽下一口鱼肉,头也不抬地说:“对了姑姑,我正想跟你说呢,我打算回一趟医院。” 宋绘的笑容凝在了半空中。 当着外人的面她不好提及宋笛韵的事情,只能委婉提醒:“笛韵,如果不开心的话,可以不这样做。当 年你填志愿的时候我没能劝下你爸妈,我一直很愧疚,所以现在——” “姑姑你又开始了。”宋笛韵杵着筷子,眼神坚毅,“不用担心我,我只是觉得有一些事情,迟早需要我亲自解决。” 说罢,宋笛韵忽然放下手中的碗筷,转向一旁听得满头雾水的阮大壮和黎梨。 她双手合十,诚恳请求道:“叔叔阿姨,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拜托你们。” “我们?”阮大壮的食指在他和黎梨之间来回跳跃,一脸不可思议,“我们两个也没什么本事,你说吧,能帮上的我们一定帮。” “我想……”宋笛韵定了定神,“借软软一用。” 第38章 蒸糕 ◎【二更】◎ 第二天早上, 阮软斗志勃勃地起了个大早 她穿上从宋颂那里借来的黑色短袖衬衣,再配上自己的墨蓝背带裤,戴起一顶鸭舌帽, 利落地把帽檐扯向后脑勺。 她站在宋笛韵的床前,高声呼喊:“笛子姐姐, 起床啦!” 宋笛韵被她吓得一激灵, 睁开了茫然无措的双眼。 “快起来快起来,我们今天要去医院,软软给你准备了一套战服!” “……什么玩意儿?” 阮软挺胸抬头后撤一步, 十分骄傲地亮出她从衣柜里精心挑选的一整套纯黑休闲西服。 “……?”宋笛韵打了个哈欠,“我是让你去医院给我壮胆,没让你陪我去打架。” 前一天晚上, 宋笛韵苦苦哀求了十分钟, 终于把阮软成功留在了宋家——一晚上。 她拉着阮软的手, 坦白道:“软软, 我明天要去医院干一件大事, 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你上次嘲讽周于秉让我刮目相看, 我觉得你肯定能给我壮胆。” 虽然不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大事, 但是……壮胆? 阮软悟了。 ——复仇,是复仇呀! 笛子姐姐在医院饱受屈辱, 她一定是忍无可忍, 决定回去给他们坏果子吃! 于是今天一早,阮软用两套衣服奠定了此番“复仇”的基调。 “我看电视剧里都这么穿, 可帅啦!” 起床气还没消散的宋笛韵倒也懒得挣扎, 索性套上了。 睡眼惺忪的宋笛韵被阮软一路拖着洗漱、吃早餐, 她看着大门口又一次被用来卡门的玉如意, 忽然就清醒了:“好家伙!我妈最爱的一块玉!” 阮软哪懂什么玉, 只是仿佛突然遗忘了什么事情一样,转身跑进厨房,背起她的幼儿园小书包,屁颠屁颠地拉着宋笛韵坐上了汽车后座。 - 省医院大厅。 早晨的省医院和夜晚的烧烤摊一样,人满为患。等着排队挂号的男女老少连座位都嫌奢侈,一个个靠边紧挨着,生怕被人插了队。 噔、噔、噔。 忽然间,一阵高跟鞋的华丽进场,夺走了全部注意力。 一个穿着黑金亮面吊带阔腿裤的女人披着一件oversize西装,头戴宽沿遮阳帽,耳朵上挂着贵气的大金环,将价格不菲的鳄鱼皮手包换了一只手。 而她的身边,一个同样乌漆嘛黑的小女孩扎了两个向上翘起的麻花辫,威风凛凛地扯了扯印有“锦城幼儿园”字样的小书包。 宋颂的衬衣显然有些偏大,大厅里的冷气钻进胳肢窝,她哆嗦着夹紧胳膊:“笛子姐姐,我们往哪儿走呀?” 清晨的省医院沐浴不了充足的阳光,灯光也稍显黯淡,为了遮黑眼圈而配备的墨镜有些碍眼。宋笛韵拉下墨镜,挂在鼻梁上用半边余光环视了一圈,指着最外边一辆电梯,向前一招手:“跟我走!” 阮软一拎裤腰带,跟在她身后大刀阔斧往前走。 这短短一幕晨间喜剧引来了不少瞩目,自然也有医护人员认出了省医院近几十年来唯一的天才医师,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当他们发现宋笛韵的目标似乎是院长办公室后,吃瓜群众爆发了一阵激烈讨论。 “宋医生这是要找院长硬刚?!” “为啥,院长不是给她休假,还帮她劝退了那群记者吗?” “你们实习生不了解这位宋医生,她这个人怪着呢……手术狂魔,喜欢下太平间,上个月据说是强行给脑肿瘤患者安排开颅,被人家属闹上门了。” “卧槽,真的假的?” “总之她做出什么事儿都不稀奇,你等着看吧。” …… 院长办公室门口叽叽喳喳,里面却是一派祥和。 宋笛韵一改先前的气宇轩昂,双手在腹前交叠,浅浅鞠躬:“院长,好久不见。” 满头花白的院长放下手中钢笔,和蔼地笑着:“小宋,这么快就休息好了吗?” “嗯。我今天来找您,其实是有事情。” 院长捧起透明茶壶,抿了一口浓茶,满脸慈祥:“我早就说了,你是我非常看好的后辈,有什么事情随时欢迎来找我。” 阮软安静地立在一旁,望着宋笛韵,两眼发光。 ——快骂他!快让医院的人都给你道歉呀笛子姐姐! 然而,宋笛韵却从鳄鱼皮包里取出了一封信,缓缓放在他的桌上。 “我要辞职。” ?! “……”院长似是震惊似是遗憾,“唉,小宋,你没必要这样。” 阮软一边瞳孔地震,一边感觉……这个院长爷爷,好像没有在认真挽留笛子姐姐诶。 “您放心吧,我只是在休假的时候突然想明白了,我确实不适合继续做个医生。” “上次那件事情通报也写得很明白,事情很简单。你提出手术建议,家属同意了,风险也明确过。只是后来患者情况不理想,家属太冲动了罢了。” 这番话一出,宋笛韵睁大了眼睛,仿佛听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像是有什么话憋在心里,攥紧拳头,声音发抖:“院长,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院长不语,只是再度含下一口浓茶。 “我从一位八十岁老人的身体角度出发,建议进行开颅手术而不是保守治疗,但凡是个医生都知道,这些都是需要经过多方研究商议才能确定的方案,我怎么可能一个人决定?患者术前已经产生了多项并发症,说难听点,无论手术还是化疗都只能尽可能延续生命,他的术后状态已经很好了。可是有人把我开会时的言论断章取义,又把我过往的个人爱好胡乱拼接,造谣说我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强行开颅,当天家属和媒体记者就闹了上来。这真的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吗?” “小宋啊,你就别为难我一个老头子了,我已经尽力帮你了。你要是真想弄个明白,你应该找警察,而不是我。” …… 站在一旁听完全程的阮软总算是听明白了。 有人背地里陷害笛子姐姐,而这个院长爷爷好像知道些什么。 看着平时随心所欲的宋笛韵现在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阮软只觉得——好生气呀!! 讨厌的医院,害笛子姐姐都变了一个人! 阮软忍不住大声叫道:“为什么要警察呀?软软在幼儿园玩传话游戏都有个头头呢,怎么这么大个医院找不到说坏话的人呀?” 院长瞪大眼睛望着她。 ……这是哪儿冒出来的小屁孩? “小朋友,现实可不是游戏,网上那么多人说话,你可找不到头头啊。” “那更简单了呀,你们上网不是有ip地址嘛,软软可熟啦~” “……”院长忍不住抹了一把额角。 “再说啦,那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说坏话呢?一定是有原因的呀,比如考试考不过,比如比赛比不赢,比如……” 奶声奶气的话一出,门口一阵唏嘘。 这段时间,正好是医院评正高职称的时候。 然而,宋笛韵何尝没有考虑过。 可是这件事情牵扯的人太多,她不敢妄下论断。 院长第三次吞下一口浓茶,那个矮胖的茶壶已经见了底。 阮软见了,忽然一改先前的咄咄逼人,乖巧地跑上前端走茶杯,站在饮水机前加满了一壶温热的清水——合上盖子前,她悄悄从背包侧兜捻出一撮粉末撒了进去。 她把茶壶递给院长,甜滋滋地提醒:“院长爷爷,别紧张,好好回答笛子姐姐的问题就好啦~” 院长连忙饮下一口热茶,咽了咽唾沫。 然而,一口茶下肚后——“还不是你们脑外科的陈主任。他想评正高,可是不管论文还是能力都差了你一大截,又觉得比你年长那么多评不上丢人,加上家里关系硬,所以才——” 院长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他在说什么?! 院长办公室门口的吃瓜群众鸦雀无声。 原来……真的有内情啊。 终于得到真相的宋笛韵呆呆地站在原地,麻木得像一个石头人。 “欺负笛子姐姐的人找到了!” 阮软拍了拍手,掸走了指腹沾上的粉末——那可是她特地为了笛子姐姐准备的“坦率”类糖果研磨成的粉末呢~ 阮软牵着发愣的宋笛韵走出院长办公室,却找不到方向,只好随手抓了一个吃瓜群众,笑眯眯地问道:“大姐姐,可不可以告诉软软,院长爷爷说的陈主任在哪里呀?” “电、电梯下去,三楼右手边最里面的办公室。” “谢谢姐姐~” 说罢,两个人影扬长而去。 三楼脑外科办公室里,一个三十来岁的秃顶男人正在办公桌前翻看病例。 两个不速之客闯入的时候,陈主任倒是并不惊讶:“什么风把我们宋主任吹回来了?” 不等宋笛韵开腔,阮软便指着他大喊:“秃头叔叔,你欺负笛子姐姐!” “小朋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你可不要学你姐姐。” “哼,就是你为了要那个什么‘蒸糕’,故意说笛子姐姐的坏话!” “你从哪儿听来的?!” “我两只耳朵亲耳听见院长爷爷说的!门口好几十个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全都听见了!” ……? 不知为何,看着那个小不点站在自己面前,替她勇敢战斗,宋笛韵忽然好熟悉。 像极了小时候无所畏惧的她自己。 深吸一口气,宋笛韵丢掉墨镜和帽子,露出她那双比谁都明亮的眸子。 “陈主任,恭喜你——真心恭喜你,因为,”宋笛韵从包里取出另一份信封,“我辞职了。你也不用再为了评正高费尽心思了,这个位置,我让给你了。” “你……”陈主任气得吹胡子瞪眼。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宋笛韵一转头——阮软从隔壁写着“宋笛韵”名字的椅子推了过来。 她从柔软的椅背后探出头,眨了眨眼:“笛子姐姐,给你!你不是说要把位置让给他吗?” “噗。” 宋笛韵忍俊不禁,却又不得不压抑着肚子疼的笑意,一脚把椅子踹了过去:“没错,这个位置,我让给你了。只不过我要告诉你,我宋笛韵轻轻松松能够坐上的位置,对你来说可能需要十年甚至更长。即便我走了,你也不一定会如愿,懂吗?” 说罢,宋笛韵抱起阮软转身离开,留下一大一小两个黑色的背影。 第39章 柚子糖 ◎笛子姐姐,你、你愿意和软软做好朋友吗?◎ 省医院小路旁, 国槐挺拔守护着散心的病人,翠绿树冠展开来,阳光透过缝隙, 在沾满露珠的青草地上开出一朵朵小花。 逆着晨间人潮,阮软又一次攀着宋笛韵的脖子, 离开了医院。 “笛子姐姐, ”阮软抬头,望着三楼那个剑拔弩张的战场,小声问道, “你就这么走了吗?” 好可惜呀。 她明明那么聪明、那么厉害、那么让老天爷都忍不住赏一碗香喷喷的饭吃。 宋笛韵偏头与她对视,饶有兴趣地问:“那你说,我还应该做什么呢?” “软软学过一个成语叫什么来着……以羊还羊!” “……你的脑袋里怎么都是吃的, 那叫以牙还牙。”宋笛韵颠了颠她的小屁股, “这件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过几天舆论就会散布开, 他会遭受应有的惩罚的。” 至于院长…… 如果真的有更深入的勾连, 那接下来的事情, 就是更高级别的待遇了。 一瞬间, 宋笛韵只觉得神清气爽。 “软软,带你来真是个正确的选择。” 听见这句话, 阮软嘟起了嘴:“笛子姐姐在家里说话那么大声, 在院长爷爷面前像个小兔子。”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嘛,我好歹是个社恐, 你不能让我在哪儿都宾至如归啊。” “社恐?那是什么呀, 是一种恐龙吗?” “……说谁是恐龙呢。”宋笛韵清了清嗓子, 耐心解释, “社交恐惧症, 就是害怕和人打交道。” 阮软捏着下巴,细细思索一番后得出结论:“软软不是社恐!” 宋笛韵腹诽:你当然不是,你比野狗都自来熟。 “我以前读书的时候还没那么严重,顶多就是喜欢一个人呆着罢了,毕竟有人打扰学习和研究是一件很烦躁的事情。我十五岁跳级上了大学,然后……喏,你记得那个周于秉吗?就是他,把我彻底害成了社恐。” “周叔叔竟然这么讨厌!” “是啊。他从我一进校就巴结我,天天找我尬聊、给我送吃的,我明明对学生会一点兴趣都没有,他非逼着我参加聚餐活动,吓得我压根儿不敢从寝室楼走出去。” …… 她为什么觉得……这个周叔叔的所作所为,这么像她以前对白玖呀? 可是她一点也不讨厌白玖,反而特别想和她做好朋友呀。 阮软抠了抠脑壳。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遥远的呼唤:“宋笛韵!” 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同时转了回去。 ——说曹操,曹操到。 周于秉敞着一件白大褂追了上来,内里的衬衫领口因为疾跑而歪向一边。 他在宋笛韵面前停下,平复了呼吸,一如既往单手插兜,扬着下巴:“宋医生,你……你为什么要辞职?” 啧,就连分别都是这么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宋笛韵压根懒得同他讲话。 正巧,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宋笛韵一看,连忙让阮软在原地等一下,跑远了接电话:“喂,爸,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狡辩……” 和煦的微风里,周于秉望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垂下眼眸。 阮软踮起脚尖,仰头望着他,忧心忡忡:“叔叔,今天你的脑袋没有水啦。” “……我谢谢你啊。” “但是,”阮软两手画出一个圆,“有一个大包。” “……小朋友,我招你惹你了?” 阮软背着手,一脸无人懂她的遗憾。 ——是真的有一个大包嘛QAQ 她悄悄开启的扫描雷达里显示,周于秉的脑袋上有一块比脸盆还大的土包,好像在路边埋藏着孩童珍宝一样。 那里面,有什么秘密呢? 阮软蹬起左脚,又点点右脚,像个不倒翁一样左右摇摆着思考。 忽然,她取下小书包,从最底层掏出了一块硅油纸抱着的东西。 阮软双手捧着,递给周于秉:“叔叔,软软请你吃糖糖~” 周于秉轻轻嗅了嗅:“柚子糖?” “嗯!是软软自己做的,可好吃啦,叔叔你尝一尝~” 不仅好吃,还是可以让人变得坦率的糖果呢——往院长爷爷被子里加的粉末,也是用柚子糖研磨出来的啦。 吃了这颗糖糖,叔叔的脑袋上就不会再长出大土包啦! 闲着也是闲着,周于秉不忍拒绝一个小孩子殷切的眼神,剥开糖纸丢进了嘴里。 几分钟后,宋笛韵回来了。 她一脸轻快:“软软,走吧。把你送回家之后我就要去找我爸妈吃辞职宴了,庆贺我脱离苦海。” 然而,不等阮软说话,一旁的背景板周于秉却突然握住宋笛韵的手腕:“宋笛韵,你可以不走吗?” “哈?” “我希望你留在这里。” “哈?” “我、我喜欢你!从大学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你了!” “……?!” 宋笛韵下巴都快吓掉了,震惊得说不出话。 同样震惊的,还有正在告白的当事人。 周于秉抬起手企图捂住自己的嘴,可是心里话却像炸裂的水龙头一样哗啦啦往外冒。 “你一直都很漂亮很耀眼,这么多年我都仰望着你。可是你是天才,是金字塔塔尖的那一类人,我根本不敢追求你。毕业以后,我跟着你考到了省医院,眼看着你一路破格,马上就要成为最年轻的主任医师,而我到现在还只是个普外科主刀。我总跟自己说,等我也变得跟你一样优秀,我就——啪!” 周于秉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的脸颊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这一掌,还是因为羞赧。 “对不起宋医生,我不知道怎么了……刚才神智不太清醒,你别介意。” 阮软一副“我就说嘛”的表情,双手叉腰,十分骄傲。 果然,周叔叔对笛子姐姐,就像她对白玖一样。 周叔叔喜欢笛子姐姐。 他想和笛子姐姐做好朋友! “没事,我不介意。”宋笛韵挑眉,也学着他那副居高临下的模样,不屑地说,“你也说了,我比你优秀。我不在乎不如我的人怎么说,所以,就当你是放了一个很长的屁吧。” 呼……宋笛韵终于扬眉吐气了一番。 “我……”周于秉羞愧难当,憋了一肚子的话,最终只凝结为一句:“回家注意安全。” 说罢,捂着脸离开了。 阮软遥望着他颓丧的背影,喜笑颜开。 ——真好呀,把心里话说出来之后,周叔叔脑袋上果然没包啦! 他现在的心情一定很愉悦吧? 唉,她可真是个以德报怨的善良机器人呢~ 阮软牵起宋笛韵的手,一路踱步,并肩走向停车场。 “笛子姐姐,你和周叔叔以后是不是变成好朋友啦?” “嗯?为什么会变成好朋友?” “因为周叔叔喜欢你呀。”阮软掰着手指头,蹦蹦跳跳的,“软软喜欢九九、松松、安和哥哥,软软和大家都是好朋友!” 宋笛韵哑然失笑:“笨蛋软软,周于秉的‘喜欢’和你的‘喜欢’不是同一个喜欢。” 阮软不想当笨蛋。 可是……xǐ huān和xǐ huān,这两个哪里不一样了嘛QAQ 宋笛韵转了转眼珠,组织着小孩子能听懂的措辞:“周叔叔的喜欢,是比爸爸对妈妈那样的喜欢;软软的喜欢,是我对你这样的喜欢。” 爸爸对妈妈……笛子姐姐对软软…… 阮软似懂非懂,歪头嘀咕:“第一种喜欢,是会变成一家人的喜欢;第二种喜欢,是会变成好朋友的喜欢……” 等一下。 阮软忽然停下了脚步。 宋笛韵刚才说,她喜欢阮软——是会变成好朋友的那一种喜欢。 她的“好朋友计划”,是不是要成功啦? “笛子姐姐,你、你愿意和软软做好朋友吗?” 阮软扬起一张粉嫩嫩的布丁脸,卧蚕里荡着笑意盈盈,小嘴巴微张,门牙上挂着一根口水丝,可爱极了。 宋笛韵忍不住伸出魔爪捏了捏她的脸颊肉:“愿意。但是我有条件。” 阮软心里咯噔一下,五官皱成一团:“笛子姐姐……你是不是又要研究软软了呀呜呜呜……” “对啊,这一次我的研究课题是——三岁幼童对厨房的利用率极限,所以……”宋笛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那块草莓布丁上嘬了一下,“想要和我当好朋友,就要经常来家里给我做好吃的,懂吗?” 一秒前还愁容满面的阮软,蓦地多云转晴。 仿佛这个盛夏,除了冰淇淋和冰可乐之外,最让人幸福的甜点。 宋笛韵直起身,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惬意感慨道:“真好啊……突然间就轻松起来了,总感觉这几天特别顺利。这么一想,我还是挺幸运的。” 咦? 幸运? 蓦然间,阮软想起了第一天在白玖家里见到宋笛韵时,她吃下的那一盒切片四叶草。 阮软打开菜菜帮APP,在切片四叶草食谱的最下方,看见一排小字。 【PS:若不添加特殊佐料,幸运功效可能无法实时生效,将于七天内随机生效。】 而今天,刚好是第七天呢。 阮软关闭菜菜帮APP,心满意足。 菜菜帮真是个好APP,以后发家致富全靠它,她再也不嫌弃菜菜帮啦! 叮——突然间,一条消息提示音响起。 悠闲散步的宋笛韵解开锁屏,看着微信上跳出来的好友请求,如临深谷。 这个微信号,是她为了借给宋颂收钱特地注册的小号,除了上次被她拉黑删除一条龙服务的番茄蛋汤,还会有谁知道? 她打开了那个小红点。 【乌鱼蛋汤:小朋友你好,我是Q站一名up主,想找一下软软。】 …… 又是一个up主? 不过,比起之前未曾耳闻的番茄炒蛋,这个乌鱼蛋汤…… 宋笛韵感觉,她好像经常看见这个名字。 第40章 碧螺春 ◎大哥哥,说谎的人是吃不到美食的噢~◎ “哎哟, 那小伙子长得真俊,是哪个明星吧?” “明星哪能来我们这儿啊,连个经纪人都没有, 八成哪家小姑娘的对象吧,你看还带着礼物呢。” “嘶, 我咋感觉见过他, 是不是电视上总放的公益广告里那个?” 八月的烈日悬挂在天上,投下一片湿热的阴影。 印刷厂家属小区那块生了锈的牌子下,聚集了不少出门买菜唠嗑的清闲老人, 一个个状似无意地向外张望着。 而此时此刻的阮软,正光着圆滚滚的肚皮,在床上叉着腿睡大觉。 ——前几天陪着宋笛韵为非作歹, 她的能量一直处于危险状态。好不容易危机解除了, 她自然是要吃饱饱睡大觉啦。 “软软, 快起床了。”黎梨从箱子里取出一条相对崭新的纯白连衣裙, 拽起睡意朦胧的阮软, 直接套了进去, “”有客人要来了哦。” 呜呜呜, 客人也不能打扰她睡觉呀,不睡饱喝足, 她哪里来的力气用菜菜帮APP呀QAQ 黎梨把她抱了起来, 用抹布马马虎虎糊了一把脸,又扎好两个胖乎乎的丸子头。 从睡梦中被吵醒拖出家门的阮软, 一路上骂骂咧咧:“为什么所有阿噗猪都这么讨人厌, 番茄炒蛋、乌鱼蛋汤……哼, 一定都是丑八怪, 软软要把他们全部送给警察叔叔换五毛钱——” 蓦的, 阮软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水泥色基调的画面里,阳光透过两栋平房的缝隙,落在了一个颀长的身影上。 他只有黑与白。 洁白的短袖与工装裤,乌黑的清爽短发与帆布鞋。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坠饰,只有一个半米宽的礼盒,和手中亮着的手机。 仿佛一盘月下棋,珠玉清琅。 他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恰好撞上了阮软。 他立刻息屏,浅浅弯起嘴角,朝前方招了招手:“真好,终于见到你了。” ……谁? 吃瓜群众纷纷顺着他的焦点望去,就连阮软也好奇地转过头——这么好看的大哥哥,究竟在等谁呀? 只见他迈出长腿,一步、两步、三步…… 他缓缓停在阮软面前,单膝弯曲,与她平等对视:“软软,你好。我是乌鱼蛋汤,今天能见到你真的很幸运。” 说罢,他把身后的礼盒捧了起来:“这是送你的一点小礼物。我不太清楚你喜欢什么,如果选的不好,你要告诉我哦。” 阮软和吃瓜群众一起倒吸了口凉气。 这是什么魔幻的剧情? 乌鱼蛋汤站起身来,对着阮大壮和黎梨行了个小礼,礼貌又温和:“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之前和你们的联系的Q站up主,我叫虞兀。因为名字有些拗口,所以大家通常都习惯叫我乌鱼。” “你好,小虞。”阮大壮连忙伸出手,握住他骨节分明的左手,“我很爱看报刊杂志,经常看到你。” “我刚开始做这一行的时候为了曝光度接过不少采访,那时候说的话都挺幼稚的,还请叔叔别见笑。” “哪里哪里,你的想法真的非常好,是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完全不敢学习的。” 黎梨的眼里也写满了赞美:“是啊,我记得三年前第一次看见你的名字,我们还说这个刚上大学的小伙子太理想主义了。现在看来你才是真正有远见的人,能把传统美食和慈善融合成一体,既能让这些美食流传下去,又能帮助到困难家庭,太厉害了。” 虞兀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下泪痣藏进了卧蚕里躲猫猫:“过奖了,我只是做了自己喜欢的事情,恰好帮助了别人。软软不也是吗?一边做着喜欢的点心,一边让身边的人都感到快乐。” 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脸的阮软听见这句话,傻乎乎地咧开了嘴。 嘿嘿,漂亮大哥哥在夸自己呢~ 阮软瞬间忘记了十分钟前的起床气,抱着那个巨大的礼盒,笑眯眯的:“乌鱼哥哥,软软请你喝茶茶~” 虞兀被她娇憨的笑容融化了,帮她拎起礼盒,并肩走回四单元。 这一路上,阮软一直忍不住抬头欣赏那张温润如玉的脸蛋。 他和宋颂、安和都不一样,他有一种成年人才会拥有的棱角。 这样漂亮的大哥哥,要是能成为她的好朋友,该多好呀~ 站在四单元黑黢黢的门洞前,虞兀停下脚步,等着一家三口领路。 然而,黎梨却转向一旁:“小虞,这边。” ——门洞左侧,一扇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铁门摇摇欲坠,锈迹斑斑写满了年岁。 虞兀微怔。 他定了定神,重新换上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踏进了破旧的小屋。 每一个来到阮家的人总会感叹一番,可虞兀没有,他把礼盒放在墙边,又轻轻关上门,一切那么自然。 阮软从桌子底下搬出一个小木凳,用白嫩嫩的小手在上面左擦擦右擦擦,又递给他一杯刚刚泡好的碧螺春,甜滋滋地说:“乌鱼哥哥,软软说好的请你喝茶茶~” 虞兀微微一笑,眉眼间流露出温柔的神色。 他看着阮软丝毫不认生的模样,开门见山:“软软,你还记得番茄炒蛋吗?他上次——” 阮软一听这名字,神经紧绷了起来。 她也搬来一个小木凳,和虞兀面对面坐着,两只小爪子一本正经地搁在膝头:“乌鱼哥哥,你说的是上一次来买软软小点心的那个阿噗猪哥哥吗?” 说罢,阮软眨了眨眼,朝阮黎二人努努嘴。 虞兀瞬间领悟了阮软的意思,舒展着笑颜,改变了措辞:“是他。他是我的室友,上次只买了一盒小点心,对于这个莽撞的行为他感到很抱歉。本来想通过你的姐姐跟你道歉,但是你姐姐把他拉黑了,这次他也托我当面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阮软心满意足。 乌鱼哥哥一下子就懂了她的意思,没有把她误入派出所这么恐怖的事情说出来。 软软喜欢聪明的大哥哥! “那乌鱼哥哥这次来就是给软软赔礼道歉的吗?” “很抱歉,软软,我不只是来赔礼道歉的。”虞兀正襟危坐着,全然没有她是个小孩子而敷衍,“我想邀请你做一期节目。” 阮黎二人在后面惊掉了下巴。 他们家软软……到底还有多少惊喜? “可是,笛子姐姐告诉软软,打广告是要给钱的。不给钱的广告,也没有多少人看。” 虞兀没有说话,只是划开手机,打开好几个社交分享平台给她看。 他指着屏幕上面的数字,循循善诱:“番茄炒蛋跟我说,软软你的算数很不错,那你能数得清这里加起来有多少关注吗?” 阮软口中喃喃:“个十百千万……这个1100万,这个2800万,这个800万。” ……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之前那个番茄炒蛋说过,他有十几万关注。 而眼前的乌鱼哥哥,比好几百个番茄炒蛋的关注加起来还要多。 也就是说,如果虞兀能帮她打广告,就会有好几百个十几万人能看到。 ……好多呀QAQ 阮软盯着那一串千万数字,呆呆问道:“乌鱼哥哥,你很有名吗?” 虞兀忍不住捏了捏她的丸子头,耐心解释:“我没有名,只是大家喜欢看我拍的视频而已。” “诶?都有什么呀?” “我们经常去很多小店里尝试料理,然后把这些美味拍成视频分享出来,这样就会有更多的人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多能让人感到幸福的美食了。” 阮软挠了挠头:“可是……大家喜欢的应该是做出美食的那个人呀,为什么会喜欢大哥哥呢?大哥哥你只是长得好看了一点——唔,是非常多——而已呀。” “……?!”黎梨连忙把阮软抱起来,打断她的胡言乱语,“软软,怎么能当着哥哥的面说这么没礼貌的话。” 阮软撅起嘴:“那好吧,软软等大哥哥走了再说~” …… 捏了捏她粉嘟嘟的嘴巴,黎梨叹了口气:“小虞,你也看见了,软软是个随性的孩子。” 虞兀安静聆听着。 “其实刚知道你想为软软拍一期节目的时候,我们既激动,又担心。软软毕竟只是个三岁大点的孩子,过早让她面对流量和关注可能会留下很多后遗症……” 虞兀低头,望着阮软那双清澈的眼睛,轻笑道:“这不是流量变现的道具,而是她独一无二的天赋。” 他不希望这样的天赋被藏起来。 同样的话,宋绘也说过。 黎梨蹙眉,凝视着怀里天真无邪的阮软,似是询问,又似是自言自语:“软软,你想要被更多人看见吗……” 阮软听不懂她的画外音,只是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当然想啦!” 更多人看见,就有更多人来光顾,她就能赚更多的钱。 阮家就可以被她妙手回春啦! 虞兀刮了刮她的鼻头,突然开口:“软软,我听很多人说,你做的食物可以带来幸福感。” 阮软叉着腰点点头,眼神里闪烁着骄傲的光芒。 “那么,”虞兀忽然沉声道,“你可以为我展示一次吗?” 咦? 乌鱼哥哥的意思,是要她现在做出一道能让他感到幸福的菜吗?那就得动用菜菜帮APP啦! 阮软果断开启了扫描雷达。 然而,雷达转了十来圈,也没能捕捉到任何颜色和气味。 是年久失修损坏了吗? 阮软把雷达对准身旁的阮黎二人——“不安”、“激动”。 奇怪,没有坏呀。 难道乌鱼哥哥也和宋颂一样,从来没有烦恼吗? 阮软摸了摸脸蛋。既然雷达扫描失灵了,那就直奔主题好啦~ “乌鱼哥哥,你有什么愿望吗?” 虞兀微愣,不明白她的用意。眼下泪痣迎着微弱的日光,轻轻颤抖:“我……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因为食物而感到愉悦。” 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很美好且伟大的愿望。 然而,他的身上连一颗盐粒大的光光糖都没有出现。 阮软感到很苦恼。 “大哥哥,说谎的人是吃不到美食的噢~” 第41章 醋熘白菜 ◎软软秘制小食堂的启动资金,我给。◎ “希望所有民间美食都不会被埋没。” “说谎。” “……希望我的频道越来越好。” “还是说谎。” 虞兀一连说了好几条, 却都被贴上了说谎的标签。 阮软盯着那张清冷的脸,腮帮子像一个气球似的,渐渐鼓了起来。 ——没有情绪也没有愿望, 她根本没办法使用菜菜帮APP嘛! 阮软叹了口气,背过身朝他摆摆手, 俨然一位饱经沧桑的失望老者:“你走吧, 软软不喜欢和说谎的大哥哥做朋友。” 虞兀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带着一丝困惑:“软软,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我的愿望?” “食物能给人带来幸福, 就是因为里面有大家的愿望,吃了以后可以赶走坏心情呀。”阮软摇了摇头,“大哥哥长得很漂亮, 说得也很漂亮, 可是一点也不懂食物, 软软对你很失望, 软软不要你的广告了。” …… 阮大壮和黎梨站在一旁, 进也不是, 退也不是。 有的时候, 他们的宝贝阮软真的很擅长得罪人。 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眼前这个年轻的漂亮男孩并没有生气。 “对不起, 软软。”虞兀垂下头, 十分谦逊,“是我太自大了, 我向你道歉。你说的话我还不是很懂, 但以后我一定会更努力地去了解食物, 探寻它们的本质。” 阮软轻哼一声, 留给他半张胖嘟嘟的侧脸。 黎梨连忙缓和气氛:“软软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她还小,可能没有办法理解你做的事情。” 虞兀笑着摇摇头:“正因为她还小,所以说的话才更真实。” “不过小虞,既然软软都这么说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阮大壮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很感激你对我们家软软的关注。” 虞兀欲言又止。 他耷拉着眼睑,颇有些遗憾:“没事的,我理解。不过,虽然这件事情搁置了,但我还是想跟二位讲一下我最初的想法。” “你说。” “针对你们家里的情况,我认为……或许你们可以为她开一间小小的饭馆。” “……饭馆?” “软软只有三岁,还需要去幼儿园读书,让她来撑起整家饭馆显然是不现实且不合劳动法的。所以你们可以开一间饭馆,让软软作为招牌,我来为她宣传。平时这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饭馆,等软软有空的时候就可以为客人做专属料理。” 在破产伊始,阮大壮和黎梨的确为了日后的生计考虑过不少出路。 他们选择了去印刷厂打工,选择了合理利用聪明头脑做家教,甚至想过重新启动出版社。 但他们从未将饭馆纳入考量。 毕竟他们一家三口中,阮大壮十指不沾阳春水,黎梨也不过是被迫下了厨房,唯一一个有烹饪天赋的,还是个半大的孩童。 没有资金,没有场地,没有人脉。 他们真的能把希望放在饭馆上面吗?(丽) 虞兀离开之后,阮大壮黎梨和阮软一家三口在床沿上排排坐吃果果。 十几平米的阴湿小屋子里,一片唉声叹气。 阮软环顾着这间不见天日的房子,唯一一处阳光垂怜的地方,是屋后那个一米见方的小菜园。 水泥坛里,几棵大白菜又一次冒出了张牙舞爪的枝叶,被风吹得歪七扭八。 这两棵绿油油的小家伙,为他们贡献了好几顿醋熘白菜呢。 低矮的围墙和小区里来来往往的行人只隔了一堵墙,右边就是只容一人通过的小厨房,正面玻璃覆着薄薄一层油烟,锅碗瓢盆一览无余。 阮软忽然觉得,这一面玻璃似曾相识。 “妈妈,”她痴痴地问道,“这个厨房好像幼儿园的食堂呀。” 黎梨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的确很像食堂的打饭窗口。 “爸爸妈妈,你们看那边。”阮软手舞足蹈地演示,“要是把小菜园变成一个门,在外面放几张小桌子,然后打开窗户,软软就可以在厨房里做菜打饭啦!” …… 他们的软软,似乎拥有着普通三岁小孩望尘莫及的智慧啊。 “幼儿园的食堂都是好大一盆菜,软软也可以做好大一盆菜,还有在九九家做的小点心。这样子,大家饿肚子的时候就可以来吃一口啦!” 你别说,这个想法还真有那么一丝可行性。 坏了,阮软好像比他们两个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的大人更有经济头脑呢。 死马当作活马医,船到桥头自然直。 一家三口进行了一个眼神确认,当即拍了板。 没过几天,四单元一楼的小菜园和厨房改造完成了,两棵刚出生的大白菜惨遭毒手。 阮软看着宽敞却又光秃秃的小菜园,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她晃了晃黎梨的食指:“妈妈,软软想给松松和笛子姐姐打个电话~” 第二天一早,宋家姐弟手拉手来到了印刷厂小区,从亮黑宾利的后备箱里扛了几块扎实的木板出来。 支着木板,宋家姐弟站在四单元那片被砸开了一道门的可疑地点,面面相觑。 宋颂没有来过,宋笛韵也只是把阮软送到过小区门口,他们二人对这个陌生的地方一无所知。 宋笛韵看了看微信消息,又抬头瞟了一眼楼标,喃喃自语:“四单元一楼……没错啊。” 就在这时,阮软突然推开厨房玻璃窗,挥舞着手中的威猛先生清洁剂,喜出望外:“松松!笛子姐姐!” “……还真是这里啊。”宋笛韵从原本的小菜园里走了进去,欣赏着被一家三口改造一新的半间屋子,啧啧感叹,“你在电话里说有人建议你开个馆子,让松松帮你画个招牌,我还以为你闹着玩儿的呢。” “不是馆子。”阮软义正辞严地纠正,“是软软秘制小食堂!” “好好好,小食堂。”宋笛韵把宋颂画的招牌一个个运进屋子里,忍不住问道,“你的小卖部不打算做了吗?” 阮软皱起眉头,十分悲伤:“软软和爸爸妈妈没有钱租小店。” “我可以继续给你租呀。” “不用啦,笛子姐姐的钱要留着做更厉害的研究!而且,小卖部的点心大家吃了都是一样的效果,软软想让每个人都吃到不同的效果!” ……? 这小孩儿说话怎么越来越无厘头了? 看着宋颂笔下五彩斑斓的招牌,阮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钻进了屋子。 她捧着两本书,无比珍重地放进宋笛韵和宋颂的手心里:“对啦,这是送给松松和笛子姐姐的礼物!爸爸说,软软每交一个新朋友,他就会做一本书送给软软的好朋友~” 宋颂翻开那本橙色封皮的故事书,一颗笑容灿烂的小太阳在扉页里旋转着。而宋笛韵手里的书,封面就是一朵会随风摇曳的紫金花。 阮软笑眯眯的:“这是爸爸做的魔法书,里面的故事都是软软想出来的噢~” 宋颂抚摸着这本神奇的魔法书,爱不释手:“我从来没读过这样的书,软软你的爸爸好厉害!” “那当然啦!” 就在一楼的阴暗小屋里一片叽叽喳喳的时候,一个清澈冷静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喧闹:“软软,我来看你了。” 宋笛韵闻声转头,一眼撞上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你是那个全球三亿粉丝的美食博主乌鱼蛋汤?” “你是那个一年八篇论文的天才医生宋笛韵?” 宋笛韵一脸警惕:“你来做什么?软软爸妈应该已经拒绝过你了吧?” “我只是来找软软的。” “软软忙着陪我,没空。” 气氛一度有些焦灼。 站在两位拥有一长串前缀的哥哥姐姐中间,阮软清了清嗓子,郑重介绍:“笛子姐姐是软软的好朋友,乌鱼哥哥是软软不承认的客人。” 宋笛韵嗤笑一声。 长得帅粉丝多又怎么样,不还是一个不被承认的客人嘛。 ……等一下。 宋笛韵后知后觉:“软软说有人建议她开馆子,不会就是你吧?” 虞兀点了点头。 宋笛韵眉头紧蹙,百余根枝丫在她的脑叶图上发散开来。 她语气沉静:“我时不时也会看你的视频,知道你经常会帮助那些有困难的小店,替他们引流改善经营状况。当然,我也知道你的家境很不一般。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的富家子弟思维不一定适合每一个家庭?” 虞兀淡淡一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软软的确是个很有天赋也很可爱的小孩儿,她如果能够开一家店,肯定能吸引不少人。可之前摆地摊,现在砸菜园,这是他们目前能做出的最大努力。开馆子?你觉得这现实吗?不说别的,启动资金从哪里来?天上掉彩票,还是你给?” 虞兀沉默不语。 宋笛韵深吸一口气,揉着阮软的小脑袋,轻声叮咛:“软软,以后不要搭理这个人。他就是想骗你开个馆子然后拍一期首发视频,根本不关心你的小食堂究竟能不能——” “我给。” …… ………… 虞兀直面他们惊恐的目光,笑得温文尔雅:“软软秘制小食堂的启动资金,我给。” “……乌鱼蛋汤,你知道这一次破例之后,所有人都会得寸进尺吗?” “我知道。”虞兀只身倚着银杏,与纷杂世界的氛围格格不入,“我深思熟虑过了。即使没有这期节目,我也想破一次例。” 闻讯赶来的阮大壮和黎梨听见二人的对话,也僵在了原地。 “但是,我还是那个请求。” 虞兀蹲下身,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恳切:“软软,你可以为我展示一次吗?” 第42章 小面人 ◎嘉霖哥哥,你可以带我去你们学校吗?◎ 奇怪, 乌鱼哥哥他好像……非常着急的样子? 如果说第一次见面,虞兀只是想摸清楚阮软的真实底细才提出要求;那么这一次,既然他已经不再执着于节目效果了, 为什么依然如此迫切地让她展示呢? 阮软是个藏不住话的小机器人,她歪着头, 眼神澄澈:“乌鱼哥哥, 你上次问软软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你的愿望,那你又为什么一定要让软软做给你吃呢?” 她并不是吝啬。 只是她如果摸不透虞兀的情绪和愿望,只能创造出一道普普通通的菜肴。虞兀是抱着很大的期待而来的, 要是吃到了谁都能做出来的食物,一定会很失望吧。 虞兀沉默不语。 片刻后,他忽然转移话题:“软软,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在说谎?” “软软只是小, 不是傻呀~”阮软小大人似的叹气, “乌鱼哥哥要是觉得软软在装怪, 不吃就是啦。” 虞兀藏在洁白衣袖之下的十指缓缓攥成拳, 泛白指节收紧又松开, 被束缚的血液逃也似的回到指尖。 “好, 我明白了,软软。等我想好要怎么回答你的时候, 我会再来找你的。希望这个时间……不会太长。” …… 宋笛韵像围观外星人一样瞪着他:“这你都不死心?” “我这一年都会留在初城做节目, 闲暇之余过来看看软软也好。” “你至于吗?不就是让软软给你做顿饭?” 虞兀望着她,淡淡一笑:“或许对你来说只是一顿饭, 但对我来说——无比重要。” 到底是什么样的意义, 才会让他宁愿破例帮助软软秘制小食堂, 也要找到答案? 阮软不明白。 阮软只知道, 眼前这个大哥哥除了神秘一点之外, 是一个漂亮又温柔的好客人。 她可是个热情好客的小主人呢! 八月末,暑假余额告罄,孩子们的悠闲生活进入了尾声。 而虞兀也信守承诺,总是隔三差五出现在软软秘制小食堂里,成了这里的常客。 在虞兀的帮助下,食堂的里里外外已经大致改造完成——阮大壮和黎梨写下了一张欠条,再三强调以后会把这笔钱还给他。由于阮软在家的缘故,阮黎二人还没有时间招募厨师,所以食堂只能暂且内部试运营一下。 于是,时不时来食堂里喝上一杯茶的虞兀,发现了一些细枝末节。 第一次,他在这里见到了连辞职都不忘曝光省医院内部违纪行为顺便上一趟热搜的天才医生宋笛韵。 第二次,他在这里见到了全世界四处巡回演讲的儿童教育专家宋绘。 今天,他在这里见到了那对时常出现在新闻联播里的海外夫妻档外交官。 ……? 阮软是什么来头? 坐在白妈腿上的白玖伸长了脖子向外看,捂着嘴巴说悄悄话:“那个漂亮大哥哥怎么光坐着喝茶啊?” “乌鱼哥哥想吃一顿有幸福感的菜,可是软软现在还帮不了他。”阮软踮起脚尖,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本梦幻童话般的书,双手递给白玖,“别管乌鱼哥哥啦!九九,这是爸爸做的书,送给你,故事是软软想的噢~” 属于白玖的这一本书里,有一个一家三口住在月亮王国里的幸福故事。 白妈连连称赞:“软软,你和你的爸爸真厉害!” 阮软挺胸抬头,十分骄傲。 她的好朋友计划正在顺利进行中,现在只剩下一个人还没有拿到魔法书啦。 阮软轻轻呼气,吹走那本墨蓝封皮书上薄薄一层尘埃。 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见到安和。 她偶尔会悄悄用爸爸妈妈的手机拨通那一串倒背如流的号码,可是每一次,电话里都会传来甜美的声音——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算啦,安和哥哥暑假一定忙着和爸爸妈妈出去度假呢,她会等到安和哥哥的! 等呀等呀,锦城幼儿园就开学了。 小书包带子别上了中班才有的徽章,阮软忽然感觉自己长大了。 这一次的阮大壮和黎梨没有悲伤落泪,阮软忽然感觉,爸爸妈妈也长大了。 “妈妈说马上就是教师节了,你们要给Alex画卡片吗?” “软软要给Alex和前辈捏个小面人儿吃~” “那他们是先从头吃还是先从脚吃?” 就在阮软和宋颂白玖趴在小树桩上分析小面人儿食用思路时,忽然听见幼儿园门口传来一阵叽叽喳喳。 阮软顺着喧闹声向外张望,却只能看见一大片五颜六色的“入侵者”。 “别看啦,是已经上了小学的哥哥姐姐们回来了。”白玖见惯不怪,眼皮子也不抬一下,“每次这个时候他们都会回来,围着Alex哭哭哭,吵死了,反正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突然间,阮软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三人齐刷刷回头,只见一个穿着西装校服的小绅士站得笔挺,清爽寸头下一张微胖的脸蛋格外憨厚。他招了招手:“嗨,软软。” “……谁?” “是我啊,元嘉霖。”男孩四指捏起脸颊,复原了一张大饼脸,“你不记得了吗?上上个月,在画展。” 啊。 是那个坐在地上鼻涕牛牛嚎啕大哭的小胖子啊。 …… ………… 三人异口同声:“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元嘉霖挠了挠后脑勺,怪不好意思的:“妈妈带我减、减了个肥。我今天回来看老师,就想顺便跟你打个招呼。软软你看,这是我的小学制服!还有还有,开学一周我就竞选上了宣传委员,以后班上的黑板报全归我了!” “哇——”阮软捧着脸,一副向往的模样,“嘉霖哥哥,你变帅啦!” 元嘉霖脸上飘起一抹潮红:“没有没有,是校服帅。” 阮软摇了摇头,讳莫如深。 才不是因为校服和减肥呢,是因为他自信起来了,才变帅了呀。 眼前这个开朗大方的小男孩穿着一身墨蓝的西装校服,挺括的短裤与哑光皮鞋衬得他更斯文了,肩上还挂着和别的小朋友与众不同的细长背包…… 咦? 高尔夫球包? 阮软跳到元嘉霖的背后,对着那个红白条纹的高尔夫,喃喃自语:“难道打高尔夫的……都会用这样的包包吗?” “不啊,这个是我们学校发的啦,我今年课外运动选了高尔夫。” 阮软捋起了莫须有的长髯,忽然问道:“嘉霖哥哥,你是哪个小学的?” “外国语附小。”初城出了名的私立小学之一。 “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作安和的人?他八岁了,应该上四年级了。” 元嘉霖努力回忆着:“就叫安和吗?没印象。” 阮软失落地垂下头。 “姓安名和的没印象,不过……”元嘉霖犹豫着,“四年级有一个叫做沈安和的,开学第一天的国旗下演讲就是他做的,校长还表扬他拿了奥数金奖呢。” 沈……安和? “他长得好看吗?” “挺好看的,比四年级的其他男孩儿都高。” 听见这句话,阮软笃定点头——嗯,这一定就是安和哥哥了。 阮软的小脑袋又开始头脑风暴了。 她一把抓住元嘉霖的手臂,双眼写满了真诚:“嘉霖哥哥,你可以带我去你们学校吗?” - 九月十日这一天,锦城幼儿园放了半天假。 Alex前脚刚踏出教室,阮软后脚就坐上了宋笛韵的小汽车。 “软软,你可答应过了啊,把书送到了就立马出来,不然我又要被姑姑骂了。” “保证完成任务!” 在车后座上换好了元嘉霖借给她的男生校服,阮软拎着松垮垮的裤腰带钻进了校门。 原本阮软一副大头蘑菇的模样已经很显眼了,配上这一身宽松的校服,像极了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就连保安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前来接应的元嘉霖连忙把她拉进楼道,压低了声音:“你低调一点!” “没事的!”阮软把长长的衣袖裤脚卷了起来,像个下河插秧的皮猴子,抱着怀里珍贵的小书包,指着不远处的楼梯发起冲锋,“嘉霖哥哥,我们上!” 然而,还没有冲出几步路,他们就被拦了下来。 “元嘉霖?这是谁,怎么没见过,你弟弟吗?” 元嘉霖并不擅长撒谎,红着一张脸手足无措。 编故事能力一级的阮软反应极快,扬起一张灿烂的笑靥:“对呀,我是元嘉霖的弟弟,元嘉……一!之前生病了,一直没来学校。姐姐,老师让我去拿课本,先走啦!” 说罢,拽着还在发愣的元嘉霖溜之大吉。 很快,新的敌人又出现了。 就在他们攀爬楼梯的时候,楼上传来了几位老师商量下午去哪里放松的声音——其中,还有元嘉霖的班主任。 这一次,糊弄是不可能糊弄过去的。 元嘉霖义无反顾地将她推开:“软软,我等下拖住老师,你趁他们不注意,从背后偷偷跑上去!记住,四楼靠楼梯第一个就是!” 元嘉霖深吸一口气,用无意义的问题拦下了班主任。 阮软蹑手蹑脚地爬到了楼上,向他送去了一双悲情的目光。 她用口型哭喊道:“软软会记得你的!” 然后,掩面跑开。 - 教学楼四楼靠边第一间,四年级一班。 教室里的学生已经因为半天假而离开了一大半,只剩下零散几个小孩子还在教室里做清洁。 第一排靠窗的座位上,沈安和端端正正地坐着,身姿笔挺,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身边围绕着四五个同学,叽叽喳喳聊着天南海北。 “安和,别做题了,来和我们聊会儿天嘛。” “就是啊,你爸不是五点才来接你吗,这么急着做完干嘛?” 他的解题思路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了。 突然,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丑陋的断线。 沈安和有些不耐烦,但家教使他按捺下怒火,回头提醒:“我在做题,请问可以——” 一张龇牙咧嘴的布丁脸,占据了他整片视野。 “……软软?” 第43章 辣子鸡 ◎安和哥哥,你为什么不告诉软软你姓沈?◎ 阮软坐在他身后的椅子上, 荡着宽松的裤腿,两块苹果肌因为奔跑而红彤彤的。 “安和哥哥,我来找你啦!” 沈安和细细观察了一番她的校服, 男式、一年级、明显不合身的尺寸。 他一瞬间明白了。 “……谁啊,安和你认识吗?”一个同龄男孩警惕地盯着她, “鬼鬼祟祟的。” “我读一年级的弟弟。” 说完, 沈安和忽然停下手中的钢笔,收拾起了书包。 “安和?你刚刚不是还说要做题吗?” “我们安和做累了休息一下怎么了!” “是要跟我们一起玩吗?你可总算想通了,之前叫你好几次你都不搭理。” 阮软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 安和哥哥怎么一见到她就要跑呀?软软哪有这么吓人QAQ 整理好书包, 沈安和站起身,突然低下头。 午后微风伴着温暖的气息钻入窗棂,吹拂着他一尘不染的领口。 他伸出手, 嘴角带笑:“走吧。” 阮软对上他清澈的眸子, 歪了歪头。 走? 谁走? 走去哪儿? 见她一副傻乎乎的模样, 沈安和一手拎起她轻飘飘的小书包, 一手拉起她的手腕, 在一群人气急败坏的呐喊中跑了出去。 顶楼花园的木亭子里, 沈安和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这里没别人了, 软软,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我们学校了吗?” 一说起这个她就来气! 阮软鼓起腮帮子, 嘟嘟囔囔:“还不是因为安和哥哥不接电话。软软用爸爸妈妈的手机给安和哥哥打了好多个电话, 都是漂亮阿姨说无人接听。” “嗯?”沈安和愣了愣,取出手机左看右看, “我的手机一直都是正常的呀, 平时和老师朋友联系也没问题, 你确定号码没记错吗?” “上一次我可是让警察叔叔打过电话呢!安和哥哥不相信软软。” “我当然相信, 软软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小朋友了。” 但是……电话号码没记错、手机也没有坏的情况下, 为什么阮软会打不通呢? 这未免有些太奇怪了。 阮软捂着嘴,一脸神秘:“安和哥哥,你猜软软今天是来找你做什么的呀?” “又遇到麻烦了?” “软软才没有那么调皮呢!” “和爸爸妈妈吵架了?” “软软才没有那么不懂事呢!” 沈安和目光一转,瞥见了他手中那个瘪瘪的小书包。 他掂了掂,似乎有什么东西。 沈安和微笑着问:“和书包里的东西有关吗?” “嘿嘿。”阮软抓着书包,从里面抽出一本墨蓝书本,“当当当当!这是软软送你的礼物!” 封面上,除了一片墨色海洋,只有一个纯白的小人儿埋着头,一路颠簸。 随着扉页的展开,那个小人儿也奔跑了起来。 小人儿走过日月星辰,走过山河倾覆,背上的行囊越来越沉。一直走到最后一页,它终于卸下了一身风霜,倚靠着一棵参天大树,安然入睡。 尾页上,有阮软别扭的小字——致我最喜欢的安和哥哥。 沈安和惊喜得说不出话。 “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当然不是啦。这是软软想的小故事,爸爸做的书。软软知道安和哥哥是大孩子了,所以让爸爸留了好多方框框,这样你就可以在里面写字啦~” 唉,她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小朋友呀。 沈安和看着她无比骄傲的模样,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软软和你的爸爸都太棒了,我很喜欢。” “软软就是来给哥哥送这本书的呢。”阮软一想到他销声匿迹的八月,就垮起了嘴角,“下一次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安和哥哥了……” 沈安和陷入了沉思。 阮软的父母现在一定没有条件为她准备儿童电话,可她也不能一直这样偷摸着溜进外国语附小…… 或许,他也可以回赠阮软一个小礼物。 见他忽然放空,阮软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安和哥哥,你在想什么呀?” 沈安和摇摇头,抿唇一笑,语气轻快:“我在想……软软这个暑假都做了什么呢。” “那可多啦!”阮软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软软摆了摊、开了小店、和笛子姐姐大闹了省医院、开了小食堂,还遇见了一个有好多粉丝的大哥哥想给软软打广告呢!” “省医院?小食堂?大哥哥?” 沈安和动了动耳朵。 他真的没有听错吗,一个三岁小朋友的暑假真的可以如此充实吗? “对呀!大哥哥叫乌鱼蛋汤,他说——” “等等,”沈安和打断了她,“你说他叫乌鱼蛋汤?” 阮软眨巴眨巴眼,笃定地点点头。 “……”阮软,真是个神奇的孩子。 “安和哥哥,你认识他吗?” 沈安和摇摇头,取出手机:“我不认识。但我很喜欢看他的视频。” 亮起的屏幕上,是乌鱼蛋汤的主页。 阮软好奇地点开最上面的视频,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就浮现了出来。 视频里,虞兀站在一片灰蒙蒙的废墟中。 “今天我要带大家去的,是一家位于初城西南的小店。” 虞兀穿着看不出价值的白衣,穿梭在满地恶臭的小巷中。明明是太阳高挂的正午,可这个城中村却像被人抽走了光明一样,灰暗一片。 他站在一家铁栅栏半开的小店前,轻声呼唤。 这家店格外干净整洁,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很快,一脸警惕的老板娘就走了出来,看清来人之后才打开大门,俨然一位热情好客的慈祥阿姨。 这家店是一家平价快餐店,只在每天中午十一点和晚上五点各开业两个小时。在这片发展滞后的西南区域摸爬滚打的工人,只需要花八块钱就可以吃上一顿不限量的自助盒饭。 八块钱,对于现在的物价来说绝对是一个不可能的数字。 因为她家太过低廉,时不时会有竞争对手砸场子,还有饥不择食的流浪汉扑上来抢劫偷窃,所以他们才会安上铁栅栏确保安全。 虞兀成为了这天的第一位顾客。 尽管一人只需要八块钱,但菜品却并不廉价。满满一桌的保温桶里,有清炒莴笋、土豆丝、蒸南瓜,也有鸡胸肉做的辣子鸡。 虞兀捻起一块辣子鸡,犹豫片刻后,又让同行的助理也尝了一块。 “怎么样?” “特别好吃!虽然是鸡胸肉,口感比不上鸡腿肉,但也特别嫩,完全没有柴了老了的口感。” “我也觉得。”虞兀一口一口放入嘴里,不像吃盒饭,反倒像是身处高档餐厅里一样,“老板娘,你的手艺完全可以做得更大,为什么会选择在这种条件下继续坚持开店?” 老板娘叹了口气,用带着一股椒盐口味的普通话回答:“我走不脱啊……我儿就在那边工地上,他还欠着钱,别个不让他走啊。我没本事,只能让他吃好的,挨打了也能回来抹药……” “挨打?” “对啊……他经常青一块红一块地回来,我问他,他就说没得事没得事。” 虞兀的眉头蹙了起来。 他眺望着远处的工地,仔细拍下了承包单位的名字。 这时,弹幕上像是约定俗成一样,铺满了“保护”二字。 阮软歪着头,好奇地问道:“乌鱼哥哥……他不是一个美食家吗?” “的确是美食家没有错。”沈安和退出视频,一条条往下翻,“不过他从来不会去名店网红店录制,只去那些偏远的无人问津的小店。” “可是,刚刚看的视频好像不是一个美食视频呀。” “嗯,乌鱼蛋汤的视频偶尔会结合一些比较现实的内容。这些视频有时候不仅能帮助小店起死回生,还能反映一些当地的管理问题。大家喜欢看他,不只是为了美食,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想靠网络的力量帮助他们吧。” 虽然沈安和说得很隐晦,但阮软却意外的听懂了。 她好像一瞬间领悟了,为什么爸爸妈妈会夸他是个“慈善家”。 可是这么一来,虞兀的行为就显得更诡谲了。 阮软家的确贫苦,但好歹他们各自都有赚钱的方法,也并不一定需要依靠食物。 虞兀突然联络她,真的只是想替番茄炒蛋道歉吗? 虞兀如此坚决地要帮助她,真的只是完全的慈善行为吗? 虞兀一而再再而三要求她做菜,真的只是出于好奇吗? 啊! 她的小脑瓜子想得好疼啊QAQ “安和哥哥,二十一世纪怎么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呀呜呜呜!” 虽然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事情,沈安和还是抚摸着她的手背,满眼温柔:“没事的软软,我们慢慢想,不要急。” 不要急?她怎么可能不急嘛QAQ 往远了说,她不知道还要多久才可以重振阮家、帮阮家成功复仇,然后回到S研究所。 往近了说,她不知道宋笛韵状态有没有好一点、不知道虞兀为什么要这样做、甚至不知道安和为什么会姓沈…… 对哦。 阮软的小脑瓜子里像代码一样写出一行行思维,她终于在一团字母里看见了高亮显示的“沈安和”三个字。 这可是她在来到外国语附小之前就产生的疑问。 这一次,阮软可不允许自己再忘掉如此重要的问题啦! 她望进那双深邃的眸子,声音比池子里的涟漪还轻:“安和哥哥,你为什么不告诉软软你姓沈?” 第44章 芒果千层 ◎那家伙……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晌午的初城十分安静, 初秋的风微微凉,穿过阴影下的木亭。 沈安和捏着纤细的笔杆,咬了咬下唇。 “我不是有意隐瞒, 只是我爸爸从小告诉我,不要随便跟别人说自己的大名。” “可是软软都告诉哥哥了……” “对不起, 软软, 是我不够坦诚。”沈安和翻看着地图APP,有些急切,“我请你吃芒果千层好不好?或者炸鸡?奶茶也可以。” 唉。 阮软瘫在长椅上, 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眼前的沈安和,是个大朋友了呢。 “算啦。”阮软摆摆手,嘴角依然耷拉着, “软软没事啦, 安和哥哥不是还要做题吗?” 沈安和一怔。 他从书包里拽出题集, 在草稿纸上飞快计算着:“我很快就写完, 然后带你去吃好吃的。” 阮软盯着他因为过于专注而微微摇晃的呆毛, 眼睛徐徐弯了起来。 她都说过没事了, 安和哥哥还这么紧张。 这就够啦~ 阮软一屁股弹起来, 趴在桌子上,和他脑门对脑门。 她费力辨认着倒过来的题目, 喃喃道:“假如方框是2x乘3y, 三角是xy……安和哥哥,为什么数学题里还有图案呀?” 沈安和头也不抬地回答:“这是一种题型, 用图案设定一种新的运算方法。” 眼看着自己的疑问并没能打断沈安和的奋笔疾书, 阮软索性也从旁边抽出一页草稿纸来。 阮软在纸上像模像样地画出了几条运算规则, 笔头抵着下巴, 眉毛拧成了麻花。 沈安和行云流水写完一页题集, 正抬起头准备活动活动脖颈,就看见了一个钻研世界难题的小数学家。 扑哧。沈安和忍俊不禁。 三岁的小孩子哪里会写奥数题,能数到一百以上都是个大聪明了。 他探出头,仔细检查着草稿纸上歪歪扭扭的公式。 …… ………… 阮软好像并不是在胡写乱画。 沈安和轻轻扯过半页草稿,除了对图案的理解完全走偏了之外,其余的公式竟然分毫不差。 “……软软,幼儿园现在会教这么难的算术了吗?” “咦?幼儿园没有教呀。” “那你是怎么学会这些的?” “唔……”阮软挠了挠头,一副为难的模样,“软软也不知道,一看就会啦。” ——毕竟,她总不能告诉沈安和,自己的脑袋里装了一个计算器吧? 对此,沈安和表示很惊恐。 阮软她……该不会是个神童吧? 思及此,沈安和立马放下手中的题目,在草稿纸上边写边说:“软软你看,这个方框的意思是x和y按照等号后面的公式计算,不是说直接代入进去。比如……” 沈安和的讲解十分亲民,逻辑理解苦手醍醐灌顶。 阮软发出一个长长的“哦~”,将无处下笔的草稿纸翻了一面。 简简单单几排公式,得出了一个确切的答案。 和沈安和写下的数字一模一样。 阮软扒拉着两个人的答案,手舞足蹈:“安和哥哥!软软做对啦!” 而沈安和,相比于她的喜悦,却是震惊占了上风。 沈安和忽然抬眸,定定地望进她的瞳仁:“软软,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如果学习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来找我。” 这么聪明的小孩子,绝对不能让她泯然众人矣。 阮软虽然不明白沈安和的意思,但她听懂了最后一句话。 于是,她自信满满地拍拍胸脯:“好!软软一定!” 这句话在沈安和的耳朵里,是“好!软软一定好好学习”。 可在阮软的嘴里,实则是“好!软软一定去找安和哥哥”。 就这样,两个各自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的小朋友,心满意足地相视一笑。 太阳慢悠悠爬上山头,又急匆匆赶着下班。 木亭的影子渐渐拉长,纸上的数字写满了一页又一页。 阮软趴在桌上揉了揉眼睛,肥嘟嘟的脸蛋贴在木纹上,粘出了一道道印子。 她懒洋洋地说:“安和哥哥,几点啦?软软要回家啦,笛子姐姐还在等我呢。” 沈安和也合上好不容易写完的题集,长舒一口气,看了眼教学楼上硕大的时钟:“现在是五点十三——” 等一下。 五点十三了?! 沈安和心头警铃大作,慌里慌张收拾起了书包。 阮软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手足无措的模样,也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沈安和把全部文具一股脑塞了进去,拎起书包,牵起她的小爪子:“软软,我送你去校门口,我——” 话音未落,屋顶花园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沈安和。” 稳重而又不带一丝感情,在空旷的顶楼回荡着,像极了恶魔的低语。 阮软循声望去,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花园入口,举着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屏幕上的通话对象是……“儿子”。 沈安和连忙打开手机,才发现了十余个未接来电。 “我刚刚在做题,手机静音了。” 沈茂挂断电话,眉眼中带着一丝愠色:“我说过多少次了,从小养成时间观念。” “爸爸,对不起。” 阮软在一旁听得稀里糊涂。 她拽了拽沈安和的衣袖,奶声奶气的声音格外洪亮:“安和哥哥,这就是你的爸爸吗?你们两个说话好像老板跟员工,好好笑呀。” …… 沈安和倒吸一口凉气。 沈茂终于注意到了那个小不点,向沈安和投去了一个质询的目光。 牵住阮软的右手微微颤抖,沈安和咬咬牙,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这是我认识的一个小妹妹,我们一起玩过几次。对了爸爸,她还给我送了一本自己做的会动的故事书,你看看——” “不用了。”沈茂冰冷地打断他的话,扬了扬下巴,“书包拿上,跟我回家。晚上你外婆要来家里吃饭,都等着你的。” 沈安和点点头,松开了手。 他附在阮软的耳畔,小声说着悄悄话:“软软,我要回家了,过几天我送你一个小礼物,别告诉其他人。” 阮软眨巴眨巴眼。 别告诉其他人的意思是,这是她和沈安和的小秘密? “好!”阮软的眼睛笑成了一轮月牙,朝他用力挥挥手,“安和哥哥再见,软软会想你的!” 说罢,目送父子二人远去。 一前一后相顾无言的沈家父子走在楼梯上,脚步踩在空荡荡的教学楼里,激起一波又一波回音。 沈茂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脚步忽然顿了顿。 他陡然回头,望着方才离开的花园。 向来寡言少语的沈茂蹙起眉头,难得主动提起了无关的话题:“安和,你刚才说那个小女孩儿给你做了一本书?” “嗯!”沈安和从包里取出那份珍贵的墨蓝礼物,捧在手心,“其实是软软的爸爸做的。” 熟悉的厚卡封,熟悉的书脊落款,熟悉的独一无二的创意。 沈茂只消一眼,就认出了这本书出自谁的手笔。 ruan?爸爸? 他眼里的混沌越来越深。 “那家伙……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第45章 木姜子 ◎乌鱼哥哥,你在悲伤什么呀?◎ 天边薄云层层叠叠, 像园丁精心浇灌的姚黄魏紫。 伴着黄昏的倦意,一辆小车鬼鬼祟祟驶入印刷厂小区。 “软软,我今天要是回去被姑姑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那一定是你害的。” “可是笛子姐姐在附小旁边的博物馆玩得也很开心呀~” “……行吧,那我也负一半的责好了。” 一番窃窃私语后, 弱不禁风的瘦弱小不点打开车门, 蹑手蹑脚钻进了四单元。 悄无声息推开门,阮软发现一楼的小屋里漆黑一片,松了一口气。 “爸爸妈妈今天好忙呀……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家。” 就在这时——啪! 屋里唯一一盏白炽灯亮了起来, 明晃晃的灯泡映出两个摇曳的身影。阮大壮和黎梨二人叉腰抱胸,像极了一对凶神恶煞的黑白无常。 “软软,干嘛去了?” “妈妈, 软软和笛子姐姐出去玩啦。” “宋绘跟我说你们就下午玩一会儿, 怎么玩到这么晚才知道回来?” 阮软咬着唇, 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她不想做一个欺骗爸爸妈妈的坏小孩。 阮软绞着换回来的裙摆, 又可怜又愧疚:“对不起, 爸爸妈妈。软软其实是跟着元嘉霖哥哥去外国语附小找大哥哥了——就是刚搬过来的时候在外面遇到的大哥哥, 笛子姐姐只是开车送软软过去。你们千万不要怪笛子姐姐……” 元嘉霖和那个大哥哥, 他们都是知晓的。 毕竟阮软这个孩子,几乎会把所有事情讲给他们听。 黎梨叹了口气, 忽然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揉着她的后脑勺:“傻孩子,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们对你很放心。但是如果还有下一次, 一定要提前跟我们知会一声。这么久找不见你, 我们真的要吓死了, 生怕你被坏人拐跑了。” 或许, 他们是应该更加努力赚钱,给阮软买个自带GPS的儿童手机了。 “好了好了,软软玩了一下午一定饿了吧?吃饱了再继续母女情深。” 阮大壮端上了黎梨做好的饭菜,指着绿油油的一桌,眨了眨眼睛:“你妈妈以为你走丢了,一边碎碎念一边做的菜,我尝过了,盐放多了。” 黎梨耳朵竖了起来,捏着阮大壮的痒痒肉:“要不是你在旁边一惊一乍,我能放多吗?” 太好啦,还是她最熟悉的父母大战画面。 她怎么可能走丢呢? 阮大壮和黎梨永远都这么年轻又温柔,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走丢了,一定也会循着黎梨放了双倍食盐的菜肴味道,回到他们身边吧。 抱着碗口一顿扒拉,阮软成功补充了今日能量。 菜足饭饱,阮软瘫在椅子上,摸着自己浑圆的肚皮,余光瞥见了正在读报的阮大壮。 “咦?”阮软手指着背面一张熟悉的脸庞,“这不是乌鱼哥哥嘛。” “对啊,就是小虞。”阮大壮展开报道放在她眼前,“好多人知道小虞最近在初城,自发准备了锦旗礼物上门感谢他。” 黑白报纸上,虞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盈着笑意。 面对镜头,他一手高举锦旗一手挽着八十岁的阿婆,颇有那么一丝滑稽。 阮软不自觉撅起嘴巴:“乌鱼哥哥这么厉害的人,会缺什么呢……” “通常来说,当一个人足够充实的时候也难免会产生帮助别人的想法。小虞的父母都是知名企业家,从小接受的都是良好教育。他性格很踏实,朋友应该也不少。这一路顺风顺水的,我是想不出他还会缺什么的。” “所以,”阮软嘬着筷头,咬出了一个牙印,自言自语似的,“他只是因为喜欢,才做这些的吗?” 一个精神正常的人做出某件事情,总会有内外因。 就像白玖脾气差是因为父母不在身边,宋笛韵偏执是因为经历了打击,沈安和隐瞒姓氏是因为父亲的训导。 真的会有平白无故的事情吗? 好神秘呀。 一个看起来毫无破绽的人,会不会……也有什么秘密呢? - 轻快的周末万里无云,丹桂已经飘出了香气。 软软秘制小食堂里,虞兀依然雷打不动地出现了。 阮大壮和黎梨正在面试前来应聘的厨师,阮软百无聊赖,托腮趴在厨房窗户前,望着长椅上温润如玉的虞兀。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倚靠着擦拭干净的围栏,精致的罗勒草胸针在阳光下反着耀眼光芒。眼眸低垂,两扇睫毛在无暇的脸上落下片片阴影,修长手指在平板上蜻蜓点水。 漂亮得像一幅画。 阮软欣赏着如画美人,深吸一口气——思考真的太耗费能量啦!今天,她势必要和虞兀正面探讨一番,得出个答案来! 她挺胸抬头,像猫和老鼠里的汤姆似的,迈着激昂的步伐走向虞兀。 然而,目标人物虞兀正深陷于手中的屏幕,丝毫察觉不到她的靠近。 这个乌鱼哥哥,是不是又在看各种美食资料啦? 阮软伸长了脖子,从她的身高角度望去,恰巧能看见他优越的后脑勺和平板上不断变化的图片。 ……咦? 清晰的屏幕上,不是想象中的美食,而是……走失儿童信息? 瞬间的迟疑使阮软脚步一顿,踩上了几片落叶。 这一声窸窣的动静终于引来了虞兀的注意,他以迅雷之势锁了屏。 一瞬间的惊慌消失了,虞兀转过头,脸上依然是那副不可摧毁的温润笑意:“是软软呀。怎么了,你是不是想从背后吓我?” 阮软摇了摇头,一点同他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只是指着他暗淡下来的屏幕:“乌鱼哥哥是想要做走丢儿童的节目吗?可是这和你的美食频道没有关系呀~” “你误会了。”虞兀捏着平板,淡淡一笑,“我就是随便看看。” 他重新点亮屏幕,也不再介意阮软的目光,敲着那些孩子的照片,低语道:“这些孩子,很可怜。” “小孩不见了,他们的爸爸妈妈也很可怜呢……妈妈昨天以为软软走丢了,都快急哭了。” “如果孩子走丢了,他们的确可怜……可如果是他们主动丢弃的呢?” “怎么会有丢掉自己宝宝的人!太过分了!”阮软叉着腰,正准备批判一番,却突然冷静了下来,“但是……要是他们自己都养不活宝宝,让宝宝遇到一对好父母,会不会也不错呢——就像软软一样。” ……? “软软,你和你的爸爸妈妈……” “诶,乌鱼哥哥不知道吗?”阮软挠了挠头,毫无芥蒂,“软软不是爸爸妈妈生的呀。” 虞兀仿佛听见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缓了许久,才徐徐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阮软一听,河豚似的生起气来:“你们好奇怪呀,为什么总要对软软说对不起?软软有特别特别爱我的爸爸妈妈,这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呀!” “可你离开了亲生父母。” “软软才没有亲生父母这种东西呢~”她大大咧咧地笑着,脸上没有一丝难过,“软软从小就和弟弟妹妹们一起生活,从来没有想过亲生父母。要不是软软上了个厕所,现在都还不知道什么叫爸爸妈妈呢。” 忽然间,虞兀不再言语。 就在这时,阮软疑似出现bug的扫描雷达终于有了反应。 滴滴——乌云似的阴霾出现在虞兀的左胸口,一股苦涩的味道窜入阮软的鼻腔,两个鲜明的大字闪烁着。 悲伤。 那张白玉一样易碎的脸庞上划开一道裂纹,阮软心里有一丝慌张,就好像……一座为无数人遮风挡雨的高山快要坍塌了。 “乌鱼哥哥,”阮软抓住他冰凉的手,努力搓热,“你在悲伤什么呀?” 虞兀勾起嘴角,自嘲似的说:“这么明显吗?” 阮软盯着只有她能看见的雷达,腹诽道:那可太明显啦。 “软软,其实……我有一个秘密。” - 虞兀生活在一个极其富有的家庭里。 虞家父母都是手握家族财富的天选之人,每当他人知晓虞兀的背景,总会情不自禁感叹道:“人上人啊。” 他从来不缺任何东西,金钱、成绩、知名度,他通通都有。 但是,虞兀也时常会埋怨,如果他是在一点记忆也没有的婴儿时期来到这个家里的,该多好呀。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家。 虞兀偶尔会做噩梦,梦见五岁时的那个雨夜,他的亲生母亲抱着他在暴雨中奔跑。 他以为妈妈会带他去医院,与他一起安静入睡,可迷迷糊糊之中,他只能看见一间漏风的房子,漆黑一片。 那里面站着一男一女,像是等候已久。他们的手里举着一个信封,里面装满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将脆弱的信封撑得方方正正。 “孩子我带来了,把钱给我。” “孩子都烧成这样了,你也不先带娃去医院?真狠,病重了我们也不敢卖啊。” 然后,他的生母把他放在地上,抢过那一个信封转身离开,连头也没有回。 而他对生母的记忆,就停留在了这最后一幕。 当他醒来的时候,生理盐水一滴一滴灌入他的血液,几名警察在他耳边低声:“他是这个贩卖团伙里唯一一个无人认领的。” 很快,他被送进了福利院。 很快,他被收养了。 他在这种天堂与地狱间的大起大落中,成为了虞家的独子。 起初他很害怕,害怕自己配不上这么珍贵的家庭,害怕养父母别有用心。 可是渐渐的,他接受了来自养父母一丝不苟的爱。他们只是一对年迈的老者,而虞兀为他们填满了膝下无子的空虚。 他真的,太幸运了。 然而,虞兀的心里始终有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他的生母,为什么要丢掉他? 这个问号埋在他心底,生根发芽,终于长满了一整面心墙。 他害怕虞爸虞妈难过,不敢在寻人节目报名表上填写自己的名字,也不敢在社交平台上公开征集线索。 十八岁那年,虞兀成为了传媒学院的高材生。 那一年的企划大赛,虞兀拿了第一名,而他的获奖作品,就是他之后坚持了三年的美食频道。 然而谁也不知道,这一档节目最初分明夹带私货。 他的记忆依然十分清晰,生母当年是身上有名的厨师。但凡是她打工的店,总能收获不少客人。每一位食客都会夸赞,吃完会让人心情愉悦。 所以,他把目光放在了那些藏在街巷里的小店。 他总是抱着一丝希望,或许能够在某个城市角落的路边摊上,寻觅记忆中的味道。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三年过去了,虞兀的频道越来越火,他也不仅仅再是那个青涩的探店博主。 他敢说、敢做、敢问,再加上有虞家撑腰,没有人敢对他怎样。 这三年里,他见过住在地下室的一家三口,见过每天上下山六个小时的独臂爸爸,也见过苍蝇馆子里独自抚养五个孩子的单亲妈妈。 不幸打败了不幸,虞兀也逐渐开始思考,自己的初衷是不是可以割舍掉了呢? ——直到半年前。 “诶,没了吗?”阮软趴在桌子上,听得津津有味,“怎么突然停了呀,软软还不知道半年前怎么了呢!” 虞兀闭上眼,睫毛颤抖着:“抱歉软软,有些事情我还不能告诉你。” 他好像很痛苦。 就像一只被电网勒住翅膀的飞鸟,拼命挣扎。 阮软从椅子上跳下来,轻抚他的脊背,哄孩子似的:“小小熊拍皮球,球儿跑,不哭不哭捡回来;小小虞讲故事,想不到,不哭不哭笑一笑~” 唉,人类真是脆弱。 还要她一个懵懵懂懂的小机器人来安慰呢。 “乌鱼哥哥,所以你想吃软软做的菜,也是因为想找妈妈的味道吗?” “嗯。看见番茄炒蛋给我发的视频以后,不知道是不是一种巧合,你和她一样都擅长做点心,也都能让人吃完以后心情愉悦。当时我在想,你会不会和她有什么联系。” 哪怕……他的行为真的很可笑。 在茫茫人海中依靠味道寻找一个失散十几年的故人,本就是天方夜谭。 可阮软没有觉得滑稽。 她只觉得遗憾。 因为,她必然不可能是虞兀想要寻找的那个人。 阮软看着他左心口挥散不去的阴霾,耷拉着眉毛:“乌鱼哥哥,软软现在可以给你做东西吃。哥哥吃完一定会开心起来,软软保证。可是……” 可是那并不是虞兀想要的开心。 虞兀的故事太沉重了,沉重到她那么瘦弱的身躯,都像是被铁链拷住一样。 阮软叹了口气,转身钻进厨房。 她打开菜菜帮APP,找到了“悲伤”对应的食谱。 果不其然,是一道甜食。 【焦糖面包】 食材:黄油、牛奶、糖、吐司面包,人类情绪:悲伤,特殊佐料 功效:简单快手的一道菜,仅能使人开心,无任何特殊功效。 唯有甜食才能治愈苦涩。 阮软从冰箱里取出一小块黄油,唉声叹气。 希望能对乌鱼哥哥有用。 只依靠一个平底锅,手脚麻利地煎好吐司片又熬好焦糖酱,阮软把摆好盘的焦糖吐司端了上来。 虞兀秉持着一位美食博主的专业素养,让镜头先吃了个饱。 然后,他徒手掰下一小块吐司,蘸着香浓厚重的焦糖酱。 阮软并不好奇虞兀的反应。 早已熟知了菜菜帮APP的神奇之处,哪怕眼前发生任何事情,阮软都已经不再意外了。 她只知道,虞兀一定会失望。 如她所料,虞兀的眼中闪过一瞬的惊喜,又很快暗淡下来。 阮软的心里有些不好受。 她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乌鱼哥哥,你刚才说半年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让你必须很快找到妈妈才行?” 虞兀微微张嘴,欲言又止。 “软软不想打击哥哥,可是你这就是……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大海捞人!除了这个味道,哥哥还有别的有关妈妈的东西吗?” 虞兀皱了皱眉头,缓缓回答:“倒是有。” 他从背包里徐徐取出一个黑色钱包,在夹层里翻出了一张上了年岁的照片。 照片里,只有一盘精致的绿豆糕。 “这是警察去镇上找人的时候,她留下的最后的东西。” “虽然看起来很好吃,但是也没有什么用呀呜呜呜!” “就当是最后的挣扎吧。”虞兀低下头,苦笑一声,“反正,这个频道我也做不了多久了。” ……? 什么意思? 乌鱼哥哥该不会……该不会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吧!! 不可以!乌鱼哥哥是个善良的大好人,他不可以死! 阮软在菜菜帮APP里一顿猛翻,为白玖做的那顿可以实现愿望的水煮酸菜鱼不符合他的情绪,给宋笛韵吃的切片四叶草生效期又太长了。 还有什么办法嘛QAQ 她唯一能够依赖的只有菜菜帮APP,可它除了能查询食谱,就只剩下扫描雷达了…… 这个鸡肋的扫描雷达连复杂的人类情绪都分析不出来,根本起不到作用嘛! 阮软开着雷达一顿乱转,真想把它送回S研究所回炉重造! 雷达勤勤恳恳扫描着,层层叠叠的标识浮现在眼前。 虞兀是“悲伤”,焦糖面包是“甜、微苦”,脚边零落成泥的桂花是“α-和β-紫罗兰酮”等一长串化学名称,而钱包上冒出来一排字,写着“清甜、微麻”…… 等一下。 钱包怎么会有清甜微麻的味道? 阮软将雷达再一次对准钱包,缩小了扫描目标。 这一次,阮软惊讶地发现,雷达扫描的对象……似乎是那一张照片里的绿豆糕。 如果她没记错,扫描雷达的说明书上写着,“可以扫描世界上一切味道,包括人类情绪”。 难道说……即便是影像里的味道,只要是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雷达就能扫描出来? “嗝!”阮软吓得喝了一口凉风。 她来不及细想扫描雷达的神奇,盯着那张绿豆糕虎视眈眈,仿佛能把照片烧出两个洞来一样。 这一盘绿豆糕和别的糕点大同小异,唯一的区别在于……它为什么会有微麻的味道? 阮软顾不上极速消耗的能量,继续分析味道。 终于,在她足以打败全国0.1%机器人的运行速度下,照片旁边跳出了几排小字。 ——绿豆:甜;白砂糖:甜;木姜子:辛辣,微麻。 为什么一盘绿豆糕里,会有木姜子? 阮软的能量已经快要见底了,她强撑着晕眩的身躯,支着桌角喃喃自语:“木姜子……喜欢吃木姜子的地方……产木姜子的地方……会在食物里加木姜子,和别人做的不一样……” “软软?软软!”虞兀一把抱住她,轻轻拍着她滚烫的脸蛋,“你是不是发烧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一片混沌之中,阮软摇了摇头。 她伸出手,握住虞兀发白的五指,慢慢覆上那一张黄褐色的老照片。 乌黑的大眼睛渐渐看不清金黄的秋天,小小的爪子也徐徐失去了力气,从钱包上跌落,撞在椅脚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软软……软软可以帮乌鱼哥哥找到妈妈……软软保证……” - 来到二十一世纪后,阮软第一次超负荷运行了。 她的身体迅速发热,烧到了四十度。 躺在省医院儿科病床上,小不点身边围着七八个人,个个捶胸顿足。 “她怎么就突然烧成这样了?是不是大壮你前几天又带她玩水去了?” “学姐你别急,医生说过没别的大问题,只要能退烧就好。” “可是都好几天了!松松,快让你姐姐找个厉害医生来啊!软软要是醒不过来我可怎么办啊!” “这已经是儿科最好的医生了,我总不能把神仙叫来啊。”宋笛韵余光飘向窗口那个颀长的身影,指桑骂槐,“比起叫神仙,问问那位大忙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比较靠谱。” 微风携来一丝凉意,虞兀缓缓关上窗户,走到病床前将被角掖得更紧了些。 他并没有对上宋笛韵审视的目光,只是凝视着阮软软糯的脸蛋:“宋医生,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软软和我一起看照片,看着看着就烧起来了,我也很害怕。” “所以呢?你到现在也没说是什么照片。” “这是我和软软的秘密。” “秘密?你和三岁小孩有什么秘密?” “你没有吗?” “我——”回想起勇闯省医院的热血记忆,宋笛韵默默地吞下了后半句。 病房的气氛一度十分焦灼。 突然,洁白的被窝抖了抖。 七八双眼睛像是开了自动锁头一样,瞬间在阮软毫无血色的唇瓣上聚焦。 只见那两瓣干涩到起皮的嘴巴嗫嚅着:“在资料库里翻了好几天……好多乱码……排版太丑了……” …… 完了,这是真的烧糊涂了。 “乌鱼哥哥……” 阮软忽然动了动手指,坐在床头的虞兀立刻抓住了她乱动的小爪子。 “乌鱼哥哥……”阮软适应着阳光,徐徐睁开一条缝,似是梦呓,又像一封短暂的告白,“绿豆糕,木姜子……在鱼城。” 第46章 绿豆糕 ◎“不好,就要乌鱼哥哥带软软一起去~”◎ 病房里一行人听得云里雾里。 别说他们了, 就连当事人虞兀也不明白阮软口中的绿豆糕和鱼城是什么意思。 宋笛韵戳了戳他的肩头,示意他起身,眼神里满是敌视, 连带着看阮软都变得埋怨起来——这小没良心的,醒来第一件事情是叫“乌鱼哥哥”, 真是认识了新哥哥就把旧姐姐忘得一干二净了! “软软, 你现在还有哪里难受吗?”宋笛韵检查着她的身体,一脸忧愁,“是不是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一直在说胡话。” 胡话? 她才没有说胡话呢——等一下! 在旁人眼里, 她只不过是发了一场烧而已。没有人知道虞兀的故事,更没有知道她的雷达。 她这么没头没脑地告诉虞兀,“你的妈妈可能在鱼城”, 是不是太可疑了? 阮软杏眼半睁, 两根大脚趾彼此相扣, 在被窝里紧急思考着。 忽然间, 阮软醍醐灌顶。 ——她此时此刻是一个刚从高烧中苏醒的三岁小孩儿, 说胡话和撒娇是她的限定特权呀。 阮软皱着一双眉头, 轻轻拂开宋笛韵温暖的右手, 转而拽住了一片洁白衣角:“乌鱼哥哥,软软头痛痛, 想吃绿豆糕~” 在宋笛韵千刀万剐的目光里, 虞兀眼角露出了宠溺:“好。哥哥现在去帮你买。” “软软想吃鱼城的绿豆糕~” 虞兀愣了,声音一如既往温柔:“为什么是鱼城的绿豆糕呢?” “软软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呀……梦里软软病了, 医生叔叔给软软喂了好久好久的苦药药呜呜呜~然后乌鱼哥哥带软软去鱼城吃了好多好多好吃的, 有红豆味绿豆糕、黑豆味绿豆糕、黄豆味绿豆糕……吃完以后, 软软的病就好啦!” 三秒钟编完了一个故事, 阮软在心底里仰天长叹。 唉, 在二十一世纪混久了,她也变得鸡贼起来了。 她可不是故意撒谎的哦~ “好。”虞兀刮了刮她的鼻头,“哥哥现在就去鱼城给你买,好不好?” 阮软目光坚决:“不好,就要乌鱼哥哥带软软一起去~” 黎梨一听,连忙探了探阮软的额头,喃喃道:“医生今天不是说退烧了吗,怎么还傻乎乎的?软软,爸爸妈妈带你回家吃绿豆糕好不好?” 看来,仅仅一个梦境,还不够。 阮软悄无声息深吸一口气,学着电视剧里的模样,从鼻腔里哼出了一声嘤咛。紧接着眼皮子一耷拉,羽帘似的睫毛就微微颤抖了起来。 她瘪着嘴角,委屈都快要溢出来了。 使劲挤了几下眼睛,阮软意识到眼泪对于一个机器人来说还是太富有挑战性了,于是灵机一动,纤弱的小手缓缓拉起被子,遮住了她皱成一团的小脸儿。 在旁人的眼里,她就是一个难得撒娇却没有被满足的小孩子,不愿被大家察觉自己的失落。 床边的大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倒是白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软软想去鱼城吃绿豆糕,带她去就是了呗。” “嗯,软软的病刚好,让她开心最重要了。”宋颂也一脸成熟地接话,“我要是个大人,软软想要什么我给什么。” …… 阮软在被窝里露出了感动的神色。 九九,松松,你们真是我的好朋友QAQ 被两个小孩子教育了一番,阮大壮抿着唇,轻轻拍了拍虞兀的肩膀:“小虞,你看……” 虞兀凝望着那团鼓鼓囊囊的被子,点点头:“您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软软的。” “大壮,要不咱俩也跟着一起去吧……”黎梨双手交叠着,一副不安的模样,“小虞也没带过孩子,我怕……” 此话一出,旁边仇视已久的宋笛韵灵光一闪。 “叔叔阿姨,我跟着软软去吧。我经常带松松,而且我虽然不是专攻儿科,但好歹是个医生。你们已经请了几天的假了,这些事情就让我们来处理吧。” 阮大壮和黎梨对视一眼。 “唉,那就拜托你们两个小辈了。” - “咔嚓咔嚓……” “嘎嘣嘎嘣……” “吸溜吸溜……” 宋笛韵第一百八十七次回头,看向后座的小奶团子。 这好像,已经是阮软手嘴不停的第二个小时了。 上车前,阮软在便利店买了两大包零食干粮。他们只当阮软是晕了太久饿得慌,却没想到她真的能在车上吃俩小时。 虞兀有些担忧:“宋医生,软软这么吃下去会不会有事?” “目测……”宋笛韵再次回头,确信道,“真的是饿着了。” 然而阮软丝毫不在意他们的目光,只是一边啃着小面包,一边注视着高速路边每一座小屋。 ——从进入鱼城边界起,她就一直开着扫描雷达。 这种长时间开启的状态会消耗极高的能量,她必须一直进食,保证自己不会再一次因为意外倒下。 既然这本就是一次大海捞针的行为,那就让她破釜沉舟吧。 阮软吞下一块巧克力,屏息凝神。 在她高烧的时候,虽然身体已经倒下了,但大脑却还在运转。 没有了这具躯体拖后腿,阮软闭着眼睛,在资料库里孜孜不倦地翻了整整三天。 木姜子并不是一种稀罕东西,就连生长地也遍布了全国数十个省份。 然而,人们几乎都将它作为一种单纯的中药材看待,鲜少用于食谱,更别说糕点了。 没有更多线索,阮软就只能一个一个城市搜索关键词。 终于,她在鱼城的资料库里看见了一丝希望。 ——那里有一家面包店,曾经在九月推出过限定木姜子蛋糕。但因为店面平庸,味道也并不出奇,始终无人问津,便再也没有复刻过。 虞兀在海城长大,距离鱼城足足有一千七百公里。 或许这是孤注一掷,但这也是阮软最后的希望了。 乌鱼哥哥是好人。 她想让乌鱼哥哥找到答案。 “软软,我们快到鱼城了,你想吃哪一家的绿豆糕?”虞兀唤醒车载屏前的平板,目不斜视,“宋医生,可以麻烦你帮忙搜一下鱼城卖绿豆糕的店吗?” “当然,虞先生难得这么客气。” “宋医生叫我小虞或者乌鱼就行,毕竟你比我年长六岁,叫先生挺奇怪的。” “……当我没说。” 阮软吧唧吧唧嚼着小鱼干,忍不住叹息道:“哥哥姐姐关系真好呀~” ? 二人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神色。 你从哪儿看出来关系真好的? 阮软趴在宋笛韵肩头,甜滋滋地问:“笛子姐姐,可不可以搜搜‘理想面包店’呀?” “理想面包店……”一番操作后,宋笛韵蹙起眉头,“这家店很远啊,在东北边的郊区了,而且绿豆糕也不是主打。” “我……我在短视频上刷到过这家店!他们的绿豆糕是隐藏菜单,都说绝绝子,软软想去试试!” 阮软就差把毕生所学的人类语言全都用上了。 虞兀在平板上点下导航,一言不发地朝目的地驶去。 又是一个小时的漫长旅途,太阳在山头画了一个圈,满身疲惫地抖了抖余晖。 宋笛韵已经靠着车窗打起了盹,虞兀也连续驾驶了三个小时。 就连那两大包零食,也快要弹尽粮绝了。 就在这时,阮软的雷达终于亮了起来。 这个地方,有一股浓郁的气息。 是……是木姜子! 阮软看着自己极速下降的能量,连忙拍了拍暖乎乎的脸颊——振作起来呀软软!马上就要成功啦! 十分钟后,纯白轿车停在了巷口拐角。 而映入眼帘的,是早已蒙上一层灰尘的招牌——理想面包店。 卷帘门上喷着两排字:本店转租,详询李先生。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这家店关门了。”虞兀半蹲下来,一脸歉意,“对不起软软,没能带你吃到想吃的绿豆糕。” 阮软眼里满是低落,摇摇头:“不怪乌鱼哥哥,是软软没用。” “怎么是软软没用?都怪我——” “我说你俩,行了。”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宋笛韵翻了个白眼,“这门上李先生电话写得清清楚楚,打个电话问问不就行了?” …… 对哦。 说罢,宋笛韵雷厉风行地拨通了电话。 三十秒后,她招招手,示意虞兀和阮软跟她走。 穿过三条狭窄的小巷,他们站在了一个崭新的小区前。 不消片刻,从小区里便走来一位面相和善的中年男子。 “宋小姐是吗?你好你好,我就是你电话联系的李先生。” “您好,不好意思啊冒昧打扰您。”宋笛韵礼貌握手,开门见山,“刚刚您电话里说能联系上面包师傅,对吗?” “不瞒你说,那家面包店是我老婆自己开自己做的。你也看到了,那边没什么人,生意也不好,她就在新街口这边又重新开了一家早餐店。不过,你们找她有什么事吗?” “呃……”宋笛韵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突然一把拽住沉默寡言的虞兀,拍了拍他的脸蛋,“您看,这是我们的知名美食博主乌鱼蛋汤!我们之前看到了理想面包店的消息,所以想来实地了解一下,看能不能做一期节目。” ……虞兀的眼神里写满了“你在说什么”。 不曾想,李先生竟然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啊,你们说的是木姜子蛋糕那一次吧?我老婆可厉害了,我一直说能把中药和面包混在一起还做这么好吃的就她一个了,可惜没什么人来买,唉,他们不懂欣赏。” 虞兀抿唇一笑:“看来,您很爱夫人。” “那当然咯!偷偷告诉你,”李先生附耳,神秘兮兮的,“我追了她十年!她四十岁了还没结婚没生小孩,最后是被我打动了。” 十年。 这也是世间难得深情了吧。 虞兀竟然有些羡慕。 忽然间,李先生指着不远处牵着两个孩子的长裙身影,语气里也是掩不住的骄傲:“喏,我老婆接孩子回来了。” 虞兀抬眼。 十六年过去了。 那双眼睛里缱绻的愁丝,他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第47章 奶片 ◎“阿姨,木姜子味的绿豆糕,你熟悉吗?”◎ “老婆, 这是一个美食博主,说想要了解一下你之前做的面包店。” 一头乌黑秀发随意盘起,秋风挑逗着发梢, 散落几绺青丝。 她拍了拍右边小男孩的头顶,腾出一只手, 朝虞兀伸去:“你好, 我叫向桂。” 一个姓李,一个姓向。 原来,这就是你们的理想面包店。 这一瞬间, 扫描雷达开始波动。阮软的眼前忽然电闪雷鸣,乌云覆盖了一切,只剩下耳畔阵阵狂风呼啸, 仿佛台风过境。 而这场灾难的风眼, 是虞兀。 因为连续长时间的运作和过于猛烈的情绪, 阮软的雷达骤然卡壳。 可即使没有雷达, 阮软也看懂了眼前这一幕。 ——向桂, 就是她要找的人。 阮软晃了晃脑袋, 往嘴里塞了一颗奶片, 绽开甜美的笑靥:“阿姨,我们从初城跑了好远好远来的, 想——” “初城?是爸爸妈妈说的那个有大熊猫的地方吗?”向桂的身后探出一个扎着牛角辫的小脑袋, 女孩怯生生地问,“那……你们是不是每家都有一只大熊猫呀?” ……大、大熊猫? 本着“有问必答是一种素质”, 阮软经过一番仔细思考后, 挠了挠腮帮子:“软软家没有大熊猫, 软软的好朋友家里也没有大熊猫。” 牛角辫女孩耷拉着浓眉, 流露出肉眼可见的失望:“这样啊……湘湘还想好好学习, 以后去初城赚了大钱再把爸爸妈妈哥哥接过去,大家一起养两只大熊猫……” 向桂弹了弹湘湘的牛角辫,宠溺地笑着:“抱歉,我家湘湘长这么大没出过镇上,知道的东西少,让你们见笑——” 话音未落,向桂倒是先愣住了。 只因为她看见了一个小脸皱巴着的奶团,正在揉搓发红的眼眶。 “呜呜呜!湘湘姐姐,软软和你一样想赚大钱,把爸爸妈妈接到大房子里!” 知己,是知己呀!! 然而知己归知己,阮软吞下了哽咽,重新转回主旨:“向桂阿姨,其实软软是想问问你,以前——” “抱歉。” 阮软已经是第二次被截住话头了。 可是这一次,打断她的不是别人,是虞兀。 虞兀牵起阮软的小爪子,朝李向二人鞠躬,波澜不惊道:“今天已经很晚了,我们也不好耽误你们的时间。明天我们再来正式拜访。” 说罢,带着阮软和宋笛韵转身离去。 见他逃也似的走了两条街,宋笛韵长腿一迈拦下了他,满脸不解:“你跑什么?刚刚那不就是面包师吗?让她帮忙做一份绿豆糕,软软的心愿就实现了啊。” 虞兀不发一言。 宋笛韵皱眉:“我真是看不懂你们这些搞创作的,能不能有话好好说啊,藏着掖着是在等别人找钥匙解密吗?” 阮软连忙打圆场:“笛子姐姐,其实……” “她是我妈妈。” “就是说啊,你直接说她是你妈妈不就好了——”宋笛韵的声音戛然而止,甚至吓得打了一个响亮的嗝,“你、你说什么?” 阮软也吓了一跳。 这件事情对于虞兀来说,不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吗? 虞兀低垂着头颅,阴影之下,那双清亮的眼睛渐渐黯淡。 阮软轻轻叹气,勾住宋笛韵的衣袖,食指竖在唇间:“嘘,笛子姐姐,不要再说啦。” 还没能从震惊中缓和过来,宋笛韵呆呆点头,在鱼城边郊定下一家安保到位的民宿,开着虞兀雪白的小车,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安静的洋娃娃暂且安顿下来。 这一路上,虞兀没有说过哪怕一个字。 不言不语,也不吃不喝。 “吸溜——”宋笛韵嗦了一筷子螺蛳粉,压低了声音,“你说的我大概明白了,但是他既然不想让养父母伤心,又为什么突然这么急切地想找到向桂呢?” 一提这遭,阮软的嘴角就瘪了起来。 虞兀对她说过,这个频道,他做不了多久了。 起初,阮软猜测他是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能够感受得到,虞兀对生命的尊重。 所以,答案有且只有一个。 阮软挑起一根酸笋,又毫无胃口地泡进了汤里,双唇翕动,难过至极:“乌鱼哥哥他……可能生了很严重的病,快死了。” “……?!”这一切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 “所以笛子姐姐,”阮软抬起头,眼里是坚毅的光芒,“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在好几个温暖的夜里,阮软依偎着她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妈妈,一一欣赏了乌鱼蛋汤的频道。 独自抚育五个孩子的单亲妈妈,日复一日炸油条的聋哑少年,靠一只手为自己攒棺材本的瘫痪老人。 乌鱼哥哥他呀,已经帮好多——好多人说过话了。 这一次,就让软软来帮帮你吧~ - 晚上十点半,一辆可疑的汽车再次造访了鱼城东北的小镇。 两个隐蔽的身影在车内窸窸窣窣一阵后,一个小矮子一跃而下,闯入了小区收发室。 小矮子左顾右盼,悄悄把一个神秘的盒子露给收发室大爷。大爷恍然大悟,拨通了一串号码。 约莫五分钟后,一个身形婀娜的女人从筒子楼里急匆匆跑了下来。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呀?和你一起的哥哥姐姐呢?” “我不叫小朋友,我叫软软。姐姐开车送我来的呢~”说罢,阮软拉着向桂的裙摆撒娇摇晃,“阿姨,软软想送你一盒点心~” 向桂一怔,指了指她怀里的饭盒:“是这个吗?” “嗯!是软软自己做哒,学习了阿姨以前的做法,想让阿姨尝尝看~” “你自己做的?你看起来也就三四岁,居然会做点心?”向桂心下讶然,接过沉甸甸的饭盒后,却还是抿唇一笑,“那就让我看看,软软师傅做得怎么样吧。” 打开紧扣的硅胶盖,一股浓郁的豆香涌入鼻腔。 阮软抠了抠后脑勺,怪不好意思的:“软软晚上回去之后才买的豆豆,只能用煮的方法熬豆沙,所以有点油油的软软的……” 向桂眼前一亮:“好厉害呀软软,你竟然知道用不同的方式熬,很会随机应变呀!” 似乎,向桂是一个很擅长与小孩儿相处的母亲。 不吝夸赞,和蔼可亲。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多么优秀,会不会也这样欣喜呢? 阮软咬了咬下唇,憋住了满腹真相,恳切地望着她:“阿姨,你尝一块吧。” 向桂两指轻捻,取出一块油润软塌的绿豆糕。 入口即化,黄油的香甜包裹着每一粒细碎的豆沙,仿佛只是一块出自初学者的普普通通的绿豆糕。 ——只是那绵密口感中,夹杂着无法忽视的木姜子味。 向桂咀嚼的动作徐徐停了下来,凝视着指尖的绿豆糕,又扫视着阮软那张纯真的脸蛋。 她犹豫着,右手渐渐垂落,剩下半块绿豆糕也重新躺回了它的归宿。 阮软深吸一口气,声音洪亮:“阿姨,好吃吗?” 向桂咽下一口唾沫,有些许颤抖:“你……你是参考了以前上过报道的那个木姜子面包吧?其实我只是因为小时候爸妈总用木姜子泡水喝,所以喜欢这个味道。用它来做面包并不好吃,你又怎么会想到用它来……做绿豆糕呢?” 阮软明白她的试探,深深望进她的眼底,换上了更直白的说辞:“阿姨,木姜子味的绿豆糕,你熟悉吗?” 哗啦! 满载着绿豆糕的玻璃饭盒陡然跌落,碎裂了一地。 向桂不顾收发室大爷的辱骂,一把将阮软拉到门外,蹲下身紧紧捏着她的双臂,像是被人扼住喉咙般的恐慌:“你是谁?你知道什么?你怎么知道?” 阮软虽然只是一个对痛觉丝毫不敏感的小机器人,但是太粗暴的行为也是会破坏她身体的! 阮软小心翼翼地挣脱着,尽量用不会扰民的分贝大喊道:“是、是一个大哥哥让我带给你的!!” 刹那间,锢在她双臂的紧缚感消失了。 “他……还好吗?” 阮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回答:“他很好。” “那就好……” “阿姨,你有什么想对他说的话吗,我可以帮你告诉他的!” 向桂双唇微张,颤抖着、嗫嚅着。 “我……犯了错,当时真的走投无路了,为了活下去我就……如果是现在的我,一定到死都会带着他……” 她是在忏悔吗? 那么乌鱼哥哥是不是有机会和她相认啦? 阮软歪着头,小声问道:“阿姨,你想见大哥哥一面吗?” “我……不用了。”一滴无声的泪水从她眼角的细纹中穿过,“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有很爱我的老公,有可爱的一双儿女,我真的……真的不想再让生活变得一塌糊涂了。” 她在抗拒。 她在抗拒二十一年前犯下的错,也在抗拒二十一年后的赎罪。 “我那会儿把他卖——送给城里的一户人家,那家人是少有的知识分子,应该能好好养大他……知道他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放心? 她怎么可以放心! 乌鱼哥哥因为她的一场走投无路痛苦了十六年呀……她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不知为何,明明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可阮软就是气儿不打一处来。 “阿姨,我刚刚是骗你的。”阮软鼓起腮帮子,俨然一副替天行道的模样,“是大哥哥让我说他很好的,其实他一点也不好!大哥哥没有去城里,他在垃圾场里住了好多天,又饿又冷!警察叔叔把大哥哥送到福利院,他被好多人欺负!后来有一家人收养他,不让大哥哥读书,还让他十岁就去工厂里打工!” 阮软发现,自己编故事的能力是一天比一天强。 几个月前的她哪曾想,这个缝合了无数人经历的故事,竟然是她在脑海里花了短短几秒想出来的呢? 唉,果然还是熟能生巧嘛~ “他……他真的是这样?”向桂的十指紧紧攥着衣衫,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它们撕碎,“不、不!你让我见他一面,我要亲眼看看他现在到底过得怎么样!” 然而,阮软只是轻哼一声。 “刚刚是阿姨你自己说不想见的,软软可没有逼你哦~” 第48章 月饼 ◎可是乌鱼哥哥不是别人。◎ 向桂脸上的岁月静好, 裂出了一道罅隙。 阮软不是一只铁石心肠的机器人。正因如此,她才会一时冲动编出这样的故事——比起向桂,她更心疼知晓一切真相的虞兀。 或许当年的向桂的确在凄风苦雨里垂死挣扎, 但这足够成为她抛弃亲生孩子、抗拒与他相见的理由吗? 虞兀和向桂的运气似乎都不差。 十六年前那个雷电轰鸣的雨夜之后,他们都拥有了平淡且美好的新生活。虞兀不想让养父母难过, 向桂亦不想破坏此时此刻的安宁。 真不知道该不该夸他们是亲生母子。 阮软轻轻拍打沾上裤子的碎屑, 一边心疼碎了满地的绿豆糕,一边嘟囔:“呜,这下哥哥肯定更不开心了……” “哥哥”二字钻入耳蜗, 高度敏感的向桂一把攥住她扑腾的小手:“你说哥哥?今天和你一起来的男孩儿是你哥哥对不对?是他让你来的?他就是那个人是吗?” 一个个问号连珠炮似的朝她发射,向桂瞠目,红血丝张牙舞爪着。 阮软的手腕被捏得生疼, 有气无力:“不、不是……那是软软的好……好朋友……” “你胡说!如果不是他, 你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来?不是他, 你一个三两岁的小娃儿怎么可能做出绿豆糕?不是他, 你怎么可能编出这么丧心病狂的故事!”向桂的眼里仿佛在喷火, 唾沫星子劈头盖脸地洒下来, “那男孩儿穿的用的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你还骗我说他过得很糟糕?他在哪里,给我把他叫出来!这个狗畜生, 家里人是怎么教的, 居然指使你做这种事情?!” “不许说话!不许你骂——” 忽然间,阮软手腕上火辣辣的疼痛消失了。 一个白色的身影挡在她眼前, 单手推开了向桂。 阮软一阵脱力, 跌坐在地, 满脸不可思议:“……乌鱼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我跟着你们来的。” 虞兀转身抱起阮软, 揉着她纤弱的手腕, 上面有几道明晃晃的红印。 被猛然推开的向桂从惊愕中醒来,指着眼前这个“亲生儿子”,破口大骂:“是你对吧,就是你!我当年一个未婚女子生下孩子不丢人吗?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到五岁你不知道感恩,现在找上门报复我是吧?是,我是拿你换钱了,可你现在不活得好好的吗?我让你过上了更好的生活不是吗?” 尖锐的字眼像箭矢一样,嗖嗖发射。 这和今天下午那个贤惠温柔的母亲,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阿姨,你觉得卖掉他是为他好吗……” “跟着我他能穿上这么好的衣服吗?” “你觉得他到处找你,是为了报复你吗……” “不然呢,他有钱有名还找我干什么?” …… 阮软两颗大门牙咬着下唇,紧紧搂着虞兀的脖子,不忍再看,只是轻轻抚平他颤动的呼吸,像安抚婴儿一样。 不需要扫描雷达,阮软也知道——她的乌鱼哥哥呀,现在一定很难过很难过。 虞兀缄默不言。 他盯着那双记忆中最温柔的眼睛,仿佛溺在一片粘稠的泥淖里。 泥淖边人来人往,无人在意。 只有一双小小的手,探进这片污秽,抓住了他。 接下来,他也应该自己努力,从深陷的淤泥里挣脱出来了。 “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虞兀,来自海市。”虞兀挂上了他的招牌微笑,可这一次,却毫无温度,“我的爸爸是海城地产的虞科,我的妈妈是广辉律所的吴青越。” “……什么?” “如果对我的身世有什么疑惑,可以联系我的父母。” “啊……不好意思小虞,我刚刚太激动了,而且你们知道这么多,我还以为……” “多的不便告知,但我们和你的……儿子,的确认识。” “所以……”向桂恍然大悟,瞪着阮软的后脑勺,“刚刚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他人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不亲自过来?” “我们这次来找你并不是他的授意,全是我们自作主张。他……”虞兀深吸一口气,云淡风轻,“并不想见你。” “……” “不过,他和你不一样。你是为了现在的生活,他是因为无法原谅你。” “……” “既然你也不想见他,那么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就当我们没来过。你把我错认成他、对我言语辱骂这件事情,我也就不计较了。” “小虞啊,辱骂这件事情——” “话又说回来了,”虞兀冷笑一声,“你若真是心里一直记挂着他,又怎么会连他的长相都记不住呢?” 这一次,崭新小区大门前陷入了一片死寂。 虞兀颠了颠怀里的阮软,转身离去,不再多说一个字。 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 夜色铺满了小巷,头顶传来楼里孩童叽叽喳喳的吵闹,尽头是一轮圆圆的明月。 “乌鱼哥哥,月亮好圆呀。” “今天是八月十五,满月。” “啊~软软知道软软知道!八月十五是中秋节,一家人要——” 团圆。 这两个字,对乌鱼哥哥来说,太刺耳啦。 一辆车远远跟在身后,宋笛韵开着近光灯,拉长了虞兀孤独的身影。 虞兀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声音里带着笑意:“软软,这么多年了,我们唯一一次身体接触,不是拥抱不是握手,竟然是我推开她。” 反应了三秒,阮软才明白过来。 搂着虞兀的手臂更紧了些,阮软在耳畔轻声哼唱:“八月十五月儿明呀,软软给你打月饼呀~月饼圆圆香又甜呀,一个月饼十块钱呀~” 虞兀噗嗤笑了出来:“我都这么惨了,你还想着赚我月饼钱吗?” “软软卖给别人月饼,一个十块钱。”阮软支起身子,两只眼睛像满月一样亮晶晶的,映着他藏不住的落寞,“可是乌鱼哥哥不是别人。” “嗯?那我是什么人?” “软软宣布!从今天起,乌鱼哥哥就是软软的家人~” 虞兀徐徐前行的脚步顿住了。 他大概未曾料想过,某天他竟然会被一个三岁的小朋友当孩子一样哄吧。 “好。”虞兀埋进她温暖的颈窝,“以后,软软就是我的家人了。” “好耶!乌鱼哥哥现在有爸爸、有妈妈,还有一个全世界最聪明的软软啦~” 虞兀望着她,露出了三天来最舒心的笑靥。 半个小时前,虞兀听见了门外窸窸窣窣的动静。浓郁的绿豆香气从门缝里钻了进去,打断了他在飘窗前的沉默。他知道古灵精怪的阮软一定又有鬼点子了,于是偷偷摸摸跟了出去。 他就站在宋笛韵的车后,静静欣赏这一大一小两个“特务”的表演。 所幸,这场表演没有让他失望。 在这之前,他好奇过阮软为什么坚决选择了鱼城,他怀疑过阮软对理想面包店的执着,见到向桂之后,他更加无法相信阮软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三岁小孩。 可是这一刻,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他不后悔来这一遭。 - 第二天早上,宋笛韵拎起阮软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再三确认身体已经完全痊愈后,仔仔细细系上每一颗衣服扣子,松了一口气。 宋笛韵看着眼前干干净净的小奶团,骄傲叉腰:“我还是挺会带孩子的嘛。” 虞兀发动汽车引擎,侧目问后座二人:“好了吗?我们要启程了。” 阮软和宋笛韵手拉手,做出超人起飞的姿势,大声喊道:“出发!” 然而,响亮的口号却被一阵电话铃声盖住了。 虞兀尴尬轻咳一声,默默熄了火,接通电话。 “李导您好。”虞兀压低了声音,异常正经,“是的,助理跟我说过了。但我也回复您了,我最近在初城这边有事要忙,时间对不上。” 在后座屏住呼吸偷听的二人面面相觑,用业余手语交流着。 ——是导演诶,乌鱼哥哥要拍戏吗? ——有可能,毕竟他做视频也是要流量的。 ——真好呀,软软也想要流量,这样就有客人来吃饭饭了QAQ 忽然,虞兀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他微微回头,望着阮软那张软糯粉嫩的脸蛋,勾起嘴角,给出了答复:“李导这么看得起我,我也不好再拒绝了。只是……我想自己选择搭档。” 挂断电话,虞兀单手支着方向盘,转过身来。 他咧开嘴角,心情甚是愉悦:“软软,作为软软秘制小食堂的主厨、全世界最聪明的三岁小朋友、我的新家人,你愿意和我一起参加个节目吗?” “什么节目呀?乌鱼哥哥要给软软拍视频吗?” “这一次,不是我拍。” 虞兀举起手机,眼前赫然是一张精美的宣传海报——《翻滚吧,锅铲!》 “等、等一下!”宋笛韵抓着手机惊呼起来,“这不是最近很火的美食综艺吗?去的都是明星偶像和各界大牛那个?” “嗯。下一期是食评家特辑——毕竟是娱乐综艺,其实就只是玩几个游戏跟着台本聊聊天。我本来不是很想去,可是……” 虞兀再一次望进了阮软澄澈的眼底。 “软软,这是一次好机会,你愿意吗?” 第49章 藤椒手撕鸡 ◎叔叔,你还没有介绍软软呢~◎ 愿意? 她太愿意啦! 那可是电视诶!她钻进那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里去, 爸爸妈妈就可以在电视里看到自己啦!不仅如此,九九、松松、甚至安和哥哥都可以看见她,这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呀~ 阮大壮和黎梨不是什么小家子气的人, 他们多少也是从大风大浪中摸爬滚打过来的。虽然他们一直不愿意让阮软过早暴露在网络的洪流中,但既然这是阮软的心愿……那便也随她去吧。 从小锻炼孩子的胆识, 也不是什么坏事。 同幼儿园请了两天假, 阮软踏上了前往京市的航班。 在京市甫一落地,虞兀的助理小姐姐就带着她和虞兀一起闯进了购物广场。 一番捯饬后,阮软穿上了缀着雪白荷叶边的背带裤, 而虞兀身上也是同样的雪白T恤配牛仔。 助理望着一大一小二人啧啧感叹:“别说,还真有那么几分亲子的味道。” 《翻滚吧,锅铲!》的台本早已发送给了虞兀, 阮软窝在后台宽敞柔软的躺椅里, 聚精会神地听着助理小姐姐一字一句的叮嘱。 “明白了吗?你从来没有参加过综艺, 我是真害怕出什么事情。”助理在手机上再三翻阅台本, 擦拭着额角一层薄汗, “前面的聊天环节你只要知道多说多错就是了, 没cue到你尽量别说话。后面的游戏环节有几个备案, 到时候抽签选取,都是些娱乐小游戏, 注意别受伤。” 叩叩——化妆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一个戴着酒瓶底眼镜的胡茬男子走了进来。 虞兀见了,微微一笑:“李导。” 李导皱眉, 走近缓缓捶了捶他的肩头, 埋怨道:“李叔都不叫了?你这孩子, 我可是受你爸妈嘱托特地关照你的, 又没逼你上节目。这节目你应该也知道热度如何, 对你很有帮助,我还帮你邀请了刚回国的女团顶流,结果你说要自己带搭档,我这不也没说什么吗。” “李叔你误会了,在外面多少得避嫌。”说罢,虞兀揉了揉阮软的脑袋,“您看,这就是我说的搭档。我的新家人,软软。” “新、新家人?”李导的目光,从虞兀的脸挪到阮软的脸上,又在他们的衣服上来回飘移,“小兀……你这是未婚先育了?” “……” “才不是呢~”阮软从躺椅里蹦了起来,“软软有爸爸妈妈,乌鱼哥哥是软软的好朋友!” 这奶声奶气的回答,怵得李导眼皮子一跳。 眼前这个小不点儿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说话也没头没脑的。幸好这是一档录播节目,万一录制过程中出了问题还能够挽救。 李导摆摆手,按压着胀痛的眉心:“罢了罢了,你好好管着小孩儿。我还是再联系一个替补吧。” 虞兀只是与阮软相视而笑,轻声说道:“李叔,请您相信软软。” - “翻滚吧锅铲,翻滚吧快乐!观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来到这一期的《翻滚吧,锅铲!》” 一张能容得下十余人的大圆桌上摆着各色各样的食物,热腾腾冒着气儿。主持人就坐在最中心的位置上,一副在自家饭厅唠家常的舒坦模样。 “我经常看到有网友给我留言,说,诶你们这不是个美食节目吗,怎么请的都是和美食不相干的人?”主持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一脸正经,“这位网友,我要严肃地纠正你——民以食为天,美食和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术业有专攻。确实呢,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群人,他们就是为美食而生的。如果说食物是我们的生活必需品,那么食物对他们来说,就是事业。” 忽然间,主持人站起身来,拉开一扇冰箱外形的大门。一阵雾气涌了出来,像是一台真正的冰箱一样逼真。 “让我们欢迎——川菜大师父,章华;《全球味道》总顾问,秦克立;兰花餐饮创始人,金兰;以及知名美食博主,虞兀!” 介绍完四位特邀嘉宾后,主持人又请出了他们各自的搭档。 阮软站在队伍最末端,听着前面三个人的名号,吸了吸鼻子。 一位演员,一位拳击冠军,还有一位科研专家。 ……完蛋啦,她忘记给自己想一个名震天下的称号了QAQ 不行,她可不能让乌鱼哥哥因为这个丢人! 当阮软踩着崭新的小皮鞋蹦出双开冰箱门的时候,台下熙熙攘攘的欢呼突然安静了下来。 主持人也显然有些困惑,但还是反应极快,牵着她入座。 然而,就在阮软坐上了她的特制小高凳之时,她突然拽住了准备继续走流程的主持人,像一只小猫咪似的挠了挠他的手背。 主持人弯下腰来,侧耳聆听。麦克风就悬在阮软的脑门儿前,她的悄悄话被音响放大了一百倍:“叔叔,你还没有介绍软软呢~” …… 台下爆发出一阵哄笑。 “哈哈哈,对不起小朋友,你把我都给可爱忘了。”主持人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来,小朋友,你给大家自我介绍一下。” 阮软抱着麦克风,煞有介事地拍了拍,声音清脆:“大家好~我是美食制造者·食堂掌权者·全世界最聪明的三岁小朋友·软软~” ………… 主持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台本遮住脸,无奈地摇摇头:“那么全世界最聪明的三岁小朋友软软,我可以继续主持了吗?” 阮软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和身边的虞兀对视一眼,露出了一个骄傲的笑容——乌鱼哥哥,看,软软也有响当当的名号啦! 节目的第一个环节是老生常谈的闲聊,作为美食节目也少不了吃播。 阮软毕竟只是个误入二十一世纪的小机器人,虽然脑袋里装着一个大大的资料库,但也不能事事都查事事都懂。经历过一次超载运行,她现在可小心谨慎啦,不能随便消耗能量的! 加之助理姐姐提醒过多说多错,虞兀也一直少言寡语。 于是她只能百无聊赖地听另外几位大人絮絮叨叨。 “经常有人说,你个食评家不就是吃吃喝喝吗,对吧?害,其实我也挺能理解,网络时代啊,这一行出现了很多新鲜的东西,冲击了咱们这样的正经食评家。” “你像章老师,一辈子认真钻研川菜,还不如有的年轻人随便搞点噱头知道的人多。” “还有金老师,全国这么多家兰花开了这么多年,突然就被哪个网上推荐的网红餐厅打击了。” …… 阮软听不懂,但她感到奇怪。 咦,怎么总觉得他们在暗戳戳地说坏话呀? 一番看似和谐的闲聊后,节目进入了第二个环节,也是作为娱乐综艺的重头戏环节——游戏。 主持人摆上了抽签桶,由资历最老的章华抽取了游戏内容。 “好!那么我们今天要玩的游戏是……蒙眼猜猜猜!”主持人轻轻一挥手,背后的大屏幕就浮现出了游戏规则,“我们的嘉宾分为四队,每队一人蒙眼品尝菜肴,告诉搭档在这道菜肴里使用了哪些材料,然后由搭档在我们的临时菜市里抢购。最终的赢家可以获得我们的惊喜大奖,除此之外呢,还有章老师亲自用赢家抢购来的食材制作的独一份私房菜。” 蒙眼尝味道? 阮软两眼放光,这对于她来说简直就像在脑袋里做微积分一样容易嘛~ 第一轮游戏由四位特邀嘉宾先行蒙眼进行。 阮软兴奋不已,盯着虞兀手中的黑色丝巾,却发现——乌鱼哥哥,好像很紧张。 虞兀十指攥紧丝巾,眼神也反常地飘忽不定,即便嘴唇上覆着一层淡淡的口红,也能轻而易举发现他的苍白。 “乌鱼哥哥你怎么了呀?” “之前发的流程里……没有看到这个游戏。” “没事的呀,软软很会玩这个的,我们会赢的,软软保证!” 然而,几分钟之后,阮软也紧张了起来。 ——蒙着眼的虞兀,在口中咀嚼了无数次,却说不出一个食材名字。 乌鱼哥哥怎么回事呀?她就算站在好几米开外的地方,也能闻出来他面前摆着的是一盘藤椒手撕鸡,这么简单的答案,他为什么会迟迟开不了口呢? 站在左边的秦克立操着一口浓郁的方言,笑道:“呦,我这旁边儿怎么一点儿声儿都没有啊,小虞是不是睡着了?还是新鲜玩意儿吃多了,忘记味道了啊?” 这一刻,阮软忽然明白了。 原来,他们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因为虞兀。 第一轮游戏就在虞兀的沉默和阮软的闷闷不乐中结束了。 正当主持人准备喊出下一轮口号的时候,阮软突然举起了瘦弱的小手:“主持叔叔,软软身体不舒服,想上厕所!” 暂停录制后,阮软一把拉走虞兀,回到了化妆间。 “乌鱼哥哥,你有事情没有告诉软软。” 虞兀咬紧下唇,薄薄一层口红被刮了大半。 “软软,你记不记得我说过,这个频道我可能做不了多久了。” 当然记得啦。 她还一直坚定相信虞兀得了绝症,命不久矣了呢。 ……等一下。 阮软惊慌地望着虞兀那场毫无血色的漂亮脸蛋,忽然大彻大悟,一把抱住虞兀的大腿,嚎啕大哭:“乌鱼哥哥?!你、你是不是绝症犯了?你别急,软软马上送你去医院,乌鱼哥哥你不要死呜哇——” “……”多亏了阮软,虞兀方才的不安倒是被一扫而空了。 虞兀蹲下身来与她平视,自嘲似地说:“软软,我尝不出味道了。” 第50章 蜜汁烤肋排 ◎【一更】◎ 尝不出味道了? 这是什么意思? “半年前我拍摄一期视频的时候, 在山里遭遇了落石,出了一场车祸。”虞兀垂下眼睑,眸中似乎有那一次意外的痛楚, “后来医生告诉我,我的神经受到了损伤, 味觉会慢慢丧失。” 怎么……怎么会这样? 乌鱼哥哥是一个美食博主呀……味觉是他最珍贵的财富, 他还要用这个去帮助好多好多人呢…… 突然间,阮软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虞兀从第一次见到她起,就显得异常急切。或许……就是因为他知道, 他对亲生母亲唯一的记忆就是绿豆糕里那种特殊的木姜子味,如果他的味觉彻底丧失了,他就再也、再也尝不出那种温暖而熟悉的味道了。 这一瞬间, 阮软的心情阴晴交错。 她很难过, 虞兀失去了味觉。 但她又有一丝庆幸, 还好……还好他没有得绝症, 她还能看见那个温柔的微笑。 阮软捏着虞兀的衣袖, 眉头紧蹙, 活像一个为生活烦忧的小大人。 看着一个三岁的小孩子为自己担忧,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虞兀晃着她俏皮的双马尾,轻描淡写:“软软, 我已经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味觉已经不重要了。毕竟……我也不可能在这个频道活一辈子。” 他的声音渐渐淡了。 虞兀微颤的睫毛上覆了一层阴霾,脆弱, 又无助。 是啊。最初的最初, 他启动这一个频道分明是夹带私货。他想找到向桂, 想找到答案, 想找到自己颠沛流离的尽头。 可是后来呢? 他爱上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世人总道他是个慈善家, 赞美他伸出的无数次援手,可谁又知道呢,他才是被救赎的那一个。 他太幸运了。遇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养父母,尊重他、信任他、爱护他,他才可以拥有这么优越的条件去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被抛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一样能活得潇潇洒洒。 但这个世界上还有太多太多不幸的人,如果他能用自己的时间与生命让更多人免受被老天爷抛弃的痛苦,又何尝不是一种洒脱呢。 他真的不想在“乌鱼蛋汤”这个身份里活一辈子吗? 他太想了。 阮软望着他氤氲的眼眶,咬紧下唇。她是一个机器人,她没有眼泪,却好像能感知虞兀的痛楚。 “老天爷……老天爷他太过分了!居然抢走乌鱼哥哥这么重要的东西!” 见她比自己还生气,虞兀忍俊不禁,反过来安慰道:“你也说过,我有爸爸妈妈,还有你。我有很多重要的东西,失去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可是哥哥尝不出味道了,就会——”像刚才一样,被万千人嘲笑、被扑面而来的舆论质疑。 她不想这样。 她不要虞兀被任何人看不起。 她的乌鱼哥哥能够挖掘出世界上最美好的食物!他品尝出的不是简简单单的酸甜苦辣,而是蕴藏在人性之中的美味呀QAQ 阮软忽然攥紧了双拳,字字铿锵:“乌鱼哥哥,以后,软软来替你尝。” - 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阮软和虞兀手牵手回到了拍摄场地。 “小朋友,没事儿吧?是不是刚才看着急了,气得不舒服啊?” 阮软主动过滤了周遭的冷嘲热讽和恶意眼光,站在小凳子上虎视眈眈。 这些人,她要一个一个——全部打败! 第二轮游戏,按照规则,轮到了四位嘉宾的搭档蒙眼猜猜猜。 作为一个综艺节目,四位专业嘉宾才是重头戏,而搭档环节不过是为了增添游戏的趣味性。毕竟无论是谁,都已经设想到了几个门外汉输得鸡飞狗跳的模样。 当黑色丝巾遮挡住视线之后,阮软下意识打开了扫描雷达。 ——不管他们是何方神圣,只要她有菜菜帮APP,就一定不会错。 然而,阮软漆黑一片的眼前却突然浮现出那些奇怪的大人对虞兀冷眼相待的模样。 如果她用了扫描雷达,就是在作弊……这种下三滥的行为,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就算他们不会知道,但阮软也会嘲笑胆小怯懦的自己的。 不行! 她要替乌鱼哥哥堂、堂、正、正、地赢回来! 一阵口哨吹响,阮软听见了瓷器碰撞的声音,丝丝香气钻入了她的鼻腔。 隔着手套,阮软抓住一小块软乎乎的食物,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浓郁的甜,一丢丢纠缠其间的辣,在舌尖上昙花一现的鲜。 这个口感,是蜜汁烤肋排。 身旁三位搭档在观众的爆笑中表演了各种极具综艺效果的反应,主持人敏锐察觉到了阮软不同之前的安静,于是主动cue道:“来,镜头给一下我们的软软小朋友。你看,三位成年人还不如我们的小朋友认真。” “小孩儿就是这样,我儿子也是,干什么都假认真,不想承认自己不如大人——” “嘿嘿。”不等他们说完话,阮软突然裂开嘴角,被丝巾蒙了一半的小脸上露出两排可爱小白牙,“乌鱼哥哥,要准备获奖感言啦。” 她轻轻舔了舔嘴角,声音清脆:“猪肋排、蜂蜜、蒜蓉酱、甜辣酱、生抽、黑胡椒。” …… 主持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对着台本险些把眼珠子瞪出来——她、她居然说对了90%?! “对啦,乌鱼哥哥。”耳畔又响起奶声奶气的叫喊,“还要拿一瓶酸奶噢,这个蜜汁肋排里有加酸奶呢~” 这一次,主持人的台本跌落在地。 全……全说对了。 每一轮游戏都有三道菜品。第一轮里,章华完全答对了两道,暂居第一;而第二轮里,必须要答对三道菜品才能够反超。对于这四位门外汉来说,比赛结果原本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可是…… “今天的游戏环境真的是……太惊喜了!本来我们都以为章老师已经胜券在握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主持人笑得格外灿烂,仿佛已经预见了节目播出后的热度一样,“那么让我们有请出本场的冠军——虞兀,和小黑马软软!” 砰——的一声,礼花绽开,空中飘落着五颜六色的彩片。胜者凯旋的BGM中,主持人送上了一套赞助商提供的护眼套装。 章华走过来和虞兀握手,大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我们这些老油条没有输给年轻的小虞,反而输给了更年轻的小朋友,哈哈哈……” “看来小朋友和小虞关系真是好,小虞把自己的实力全都传授给小孩儿了。” ……这些话,听起来好刺耳。 阮软瞪着他们,正准备开口一顿怒怼,却被虞兀拦下了。 她抬起头。 虞兀那双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泪痣睡在卧蚕里,像夜半时分的弯月一样温柔。 她突然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扫描雷达无论如何也扫不出虞兀的情绪。现在想想,或许是虞兀把自己藏得太深了。他瞒了很多人,也瞒了很多年,他的心思沉重到阮软这台古旧的雷达照不进他的心底。 忽然,阮软鬼使神差地偷偷打开了扫描雷达。 刹那间,一场温柔的光芒倾盆而下,萦绕在虞兀的身边,像是一层清澈的珠帘,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粒。 是……光光糖!是她从未在虞兀身上见过的光光糖诶! 阮软伸出手,像是捧着什么无比稀罕的东西一样,向落在手心的光光糖投去注目礼。 主持人递出话筒,笑着问道:“作为本场的冠军,虞兀有没有什么获奖感言要跟大家说说呢?” 虞兀微笑着,那一副干净澄澈的温柔模样,一如往昔。 他轻轻开口,声音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谈不上什么获奖感言,今天我纯粹是躺赢,被我家软软带飞。我很高兴能够得到赏识,参加这么优秀的节目,和这么多优秀的前辈相识。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初出茅庐的美食博主,其实我挺不配和诸位前辈相提并论的。这段时间我也经常思考,我做美食博主的意义。所以今天,我想借翻滚吧锅铲这个节目宣布一件事情。” 阮软突然感觉到,那双握紧她的大手颤了颤。 就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有了解我的观众应该知道,我半年前在阿村山区做过一期视频。我在动态里提过,出了一点小意外。其实,那一次我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车祸。我的神经受损,影响了味觉,今天才会在这里露出这样的丑态,非常对不起大家——当然也怪我没有事先跟节目组沟通好。味觉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没有办法再做一个优秀合格的美食博主,也没有办法再为大家去寻觅那些藏在各个深处角落的美味了。” 说罢,虞兀微笑着,深深地鞠躬。 刹那间全场死寂。 李导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无声地用手语示意摄像师调整镜头,而BGM也慢慢烘托起一种悲情的氛围。 “你不用说对不起,是我们该道歉,没有事先了解清楚。但是虞兀你要知道,无论你之后会做什么,你的粉丝、你的家人还有我们,都会一直一直喜欢你。”主持人今天已经遇到了太多次随机应变,连忙揩去眼角一滴泪水,蹲下身对阮软说道,“软软,你看,哥哥把他独一无二的味觉送给了你呢,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说完,主持人起身准备喊出结束语。 然而却不料,他的衣摆又再一次被阮软扯动了。 “叔叔,软软还没说获奖感言呢~” “……” 主持人无奈扶额,再次蹲下身,把麦克风对准了她粉嫩的小嘴巴。 只听阮软清了清嗓子,扛起手中比她人还大的护眼套装,大声喊道:“软软的眼睛好着呢,心里有鬼的人看谁都是鬼,他们才需要这个保护眼睛的东西。” “爸爸妈妈说过,东西要让给需要的人。所以……”阮软侧过身,指着三位满脸困惑的嘉宾,“叔叔阿姨,软软把护眼套装送给你们,不用客气啦!” 第51章 酸奶柑橘片 ◎【二更】◎ 九月末, 金黄的银杏叶铺满了初城。 折腾了整整两天,虞兀亲自把昏昏欲睡的阮软送回了印刷厂小区。 虞兀已经提前和阮大壮联系过了,他们白天在外面工作, 只能提前把钥匙放到收发室。 阮软和虞兀从收发室领到钥匙后,正巧撞上一个行色匆匆的快递员。快递员朝他们欠了欠身, 转头继续打电话:“老板, 我真不是推脱啊!你这只给我写了一个地址和名字,电话号码还留的是你自己的,我找不到人咋个办嘛?我这都来了两天了, 白天没人在家啊!” 阮软好奇地盯了一眼,他急得额头都冒出一层薄汗了。也不知道是哪个讨人厌的老板,一点都不知道体恤打工人! “我没走错啊, 就是四单元一号啊!” ……等一下, 四单元一号? 那不是她的家吗? 待他挂断电话, 阮软走上前戳了戳快递员的大腿:“叔叔, 这个快递是给谁的呀?” “四单元一号的, 叫阮软。我问了收发室, 一号住的确实姓阮, 但我这没见到人也不敢随便放在那里。小朋友,你认识阮软吗?” “我。” “啥?” 阮软指着自己粉嫩嫩的脸蛋, 再次强调:“我就是阮软。” “……?”快递员满头雾水, 他左顾右盼着,得到了虞兀和收发室大爷的集体认证后, 他再次确认, “呃……这个寄件人没有写真名, ‘方框三角圆圈’……你认识吗?” 方框三角圆圈, 这是什么暗号呀? ……诶!之前她偷溜进外国语附小的时候, 安和哥哥教她做的定义新运算不就是方框三角圆圈嘛! 阮软歪头问道:“是不是一个姓沈的哥哥寄的呀?” “对对对,他实名信息是姓沈。你等会儿啊,我再跟他确认一下。” 片刻后,快递员从手机中抬起头,把一个小小的盒子递给阮软:“可算找到你了,拿好啊。下次记得提醒你哥哥,收件人联系方式要写你的,知道不?” 阮软望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挠了挠头。 知道是知道……可是,软软也没有联系方式呀QAQ 虞兀看她喜上眉梢的样子,颇有些打趣道:“软软,除了我,你还有几个好哥哥?” “那可多啦,大家都是软软的好哥哥好姐姐好朋友~” 说罢,阮软一屁股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拆起了礼物。 一层、两层、三层……快递包裹得严严实实,打开最后一层塑封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粉粉嫩嫩的手表图案。 是最新款的小鬼才儿童手表。 “通话、微信、浏览器、导航定位……”阮软一字一句地念着盒子上的说明,激动地摇着虞兀的手,“乌鱼哥哥!我有儿童手表啦!软软以后也有联系方式啦!” 虞兀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摸索着帮她开了机。一阵欢快的音乐响起,小小的屏幕上出现了一排信号格——这里面,已经装上了电话卡。 虞兀感到一丝好奇。 送手表的……似乎是一个考虑十分周全的人,不像是小孩子,约莫是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人。 叮叮——突然间,一个绿色的图标闪烁了起来。 “咦?这是什么呀?” “这是微信消息。”虞兀修长的手指点着屏幕,一步一步指导她,“点开这个绿色的图标,就可以跟别人实时交流了,还可以打电话和视频。” 阮软跟随提示点开消息,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迷你对话框。 左边小小的头像里,一个孤独的背影坐在海边礁石上,默默遥望着海平面上的落日余晖。 AH:以后,你再也不会联系不上我了。 …… 原来,安和哥哥一直都记得这件事情呀。 她真的好幸运,能遇到这么这么多的好人。 老天爷呀老天爷,把她的幸运分给其他人一点吧。 再这么下去,她都有点舍不得离开二十一世纪啦…… - 一周后,《翻滚吧,锅铲!》最新一期播出了。 阮软一家三口围坐在电视机前,紧张兮兮地盯着屏幕,目光灼热,就差烧出一个大洞了。 “叔叔,你还没有介绍软软呢~” “乌鱼哥哥,要准备获奖感言啦。” “爸爸妈妈说过,东西要让给有需要的人。” …… 《翻滚吧,锅铲!》本来就已经是现在市面上最火爆的综艺节目——没有之一,这一次节目组为了热度,甚至没有剪掉不和谐的部分。火上加热,阮软的童言无忌一夜之间暴露在了上亿观众的世界里。 黎梨一口气没回上来,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哀嚎:“啊——!我就说不该让软软接触这些的吧!软软说这些话……虽然我觉得很可爱,但不知道要被网友骂成什么样子了,软软这么小怎么承受得住啊!” “梨梨,别怕,你想想软软也不会上网,她看不到的。” “有什么用啊!这节目看的人那么多,这小区里都指不定有多少呢,到时候对着软软说三道四的,你不难受是吧?!” …… 十平米的小房子里,气氛一度十分焦灼。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两位父母的担忧纯属多虑了。 #护短萌娃 这一期节目来了四位重量级嘉宾,可节目组却选择买了与阮软相关的tag。节目播出不到一个小时,这个短短的tag就一飞冲天,在热搜上一路攀爬,霸占了第三位。 翻滚吧锅铲V:本期食评家特辑,小锅铲请来了@川菜大师兄章华、@全球味道秦克立、@金兰、@乌鱼蛋汤四位在美食界赫赫有名的嘉宾,展现他们的“绝对味觉”。万万没想到,一个三岁的小朋友竟然力挽狂澜逆风翻盘,一举拿下了第一名……还有乌鱼蛋汤真情告白,观众嘉宾泪洒当场……不说了,小锅铲要去咕噜视频看本期的《翻滚吧,锅铲!》了! 乌鱼蛋汤V:【转发】我有一件事情一直没有跟我的鱼蛋们说,这次也借着《翻滚吧,锅铲!》这个平台,跟大家讲了一些藏在心底的话。不论以后如何,乌鱼会努力为大家创造更多欢乐。 娱乐星资讯V:萌化了!小小的人儿,大大的智慧!三岁小朋友把哥哥保护得无微不至,这就是当代萌娃的power吗?[图片][图片][图片] 如果说,节目组和娱乐营销号的微博下是双方粉丝没有硝烟的战场的话,那么虞兀的评论区,就是人间桃花源。 1L:两个人都好可爱啊!!!有没有觉得乌鱼和软软就像颠倒了一样?《一觉醒来我和哥哥互换了身体》三岁妹妹被迫上节目惨出糗,我要为她报仇,妹妹是我一个人的,我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她! 楼中楼:笔给你你来写.jpg 2L:萌哭了555我怎么没有这么可爱乖巧的妹妹/温柔宠溺的哥哥啊啊啊啊啊! 楼中楼:我也呜呜呜不知道该羡慕谁系列qwq 3L:软软好可爱啊!又有灵气又聪明!节目组又在骗我生女儿!有没有人知道她真名叫什么,是童星吗?来个传送门! 乌鱼蛋汤回复:就叫阮软,是个普普通通的素人小朋友。她在初城印刷厂小区四单元开了一家小食堂(没听错就是软软自己开的),不过小朋友还在读幼儿园,白天不一定能见到她。 虞兀在初城的工作完成了,回到海市后,他暂时搁置了手中的“乌鱼蛋汤”,专注于学业,考虑着新的频道。行程不再满满当当的虞兀拥有了充裕的时间,非但没有忘记阮软,反倒是时不时跑一趟初城跑得更勤快了。几乎每一次他都能和宋笛韵撞个正着,一个嘴巴噼里啪啦地输出,一个就像开启了立体防御一样抵挡着宋笛韵高强度的嘴炮。 二人总在食堂门口的长凳上落座,也总爱点一盘阮软亲自烘烤的酸奶柑橘片。 一杯茶,一盘片,一个软软看一天。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最稀松平常的模样。 虽然虞兀和阮软并没有按照最初的计划拍摄视频,但他们却都收获了更宝贵的东西。 对阮软来说,《翻滚吧,锅铲!》这一个“广告”,可比她在市中心摆好几年的摊都要厉害呢。 仅仅因为虞兀在微博上回复的这一小段话,软软秘制小食堂终于真正热闹了起来。 工作日的中午,食堂里冷冷清清,只有零星几个忙碌的打工人路过吃上一顿。 可一旦到了晚上和周末,这个毫不起眼的小铺子瞬间就被四面八方涌来的人潮淹没了。充斥着食堂的除了快门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好可爱”、“啊啊啊啊啊”、“软软可以拍张照吗”。 印刷厂小区破旧的四单元一号,一夜之间成了方圆百里内最受瞩目的人文景点。 流量是把双刃剑。 虽然光顾软软秘制小食堂的人呈指数增长,就连小区内的住户也因为好奇心而喜欢上了这家物美价廉的小店,可奇怪的声音也同样吵闹。老前辈的追随者认为阮软不懂尊卑有序、吃饱了撑的键盘侠觉得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营销、印刷厂小区里迂腐的中老年人们一向看不惯阮家…… 然而呀,阮软才不在意他们的唧唧歪歪呢~ ——钱呀!这都是钱呀!有了钱,她距离完成任务就更进一步啦! 第52章 酱肘子 ◎【一更】◎ 《翻滚吧, 锅铲!》播出后的第二天,阮软的小屁股刚在蘑菇凳上坐下,几十个或熟悉或陌生的脑袋就把她重重包围了起来。 “软软, 我在电视上看到你啦!” 瘫坐在蘑菇凳上的阮软一听到这话,瞬间挺直了腰板, 小鼻子都快翘上天了。 嘿嘿~他们一定觉得自己特别厉害吧, 毕竟她打败了三个名号那——么长的大人呢! 然而…… “我家经常去兰花餐厅,没想到老板那么讨厌!” “软软,我好喜欢乌鱼蛋汤哦, 能不能给我要个照片啊?” “乌鱼哥哥看起来好温柔好优雅,不知道他私底下是什么样子呀?” 阮软骄傲的脊背又慢慢瘫了下去,她撇撇嘴, 有气无力地说:“对对对……私底下也这样, 吃个酱肘子都跟在吻手礼似的……” “呀——!”沉溺于童话故事中的小朋友们羞红了脸, 尖叫起来。 只有阮软鼓起了腮帮子。 哼, 他们的眼里只有那些大人! 忽然, 一节白嫩的手指戳了戳她的手背。阮软转过头, 看见了趴在树桩桌上的宋颂。 “软软, 你好棒!” 宋颂咧开一口虎牙,笑容放肆, 满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呜呜呜QAQ松松真好, 永远是她最温暖的小太阳! 一阵悠扬琴声响起,Alex带着叮铃作响的教具踏入中班教室, 看见意气风发的阮软, 打趣笑道:“哎呀, 我们班的小明星来啦?” 阮软挠挠头, 怪不好意思的:“没有啦, 软软只是个普通人啦~” “你不普通,班上的每一个孩子都不普通。不过,再不普通也是要好好上学的,知道吗?”Alex莞尔一笑,突然压低声音,讳莫如深,“对了,今天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有一件大家最期待的事情马上要来了,你们猜猜看是什么?” 不等阮软思考,全班已经不约而同地喊道:“秋——游——!” …… 唯一一个没有上过幼儿园的局外人一头雾水左顾右盼,只能回头问身后的白玖:“什么是秋游呀?” 白玖脸上装满了不屑一顾,可语气里分明充满了期待:“就是大家一起去外面玩一整天。” 一起去!外面玩!一整天! 她远在五个世纪外的主人呀,这就是人类的幼儿园吗?她已经迫不及待蓄势待发啦! 压下满堂躁动,Alex补充道:“这一次呢,我们要去的是桃花山里的果园。小朋友们可以自己摘水果、做烧烤,最重要的是,摘下来的水果我们要带去市场上售卖,所以我们建议和家长一起进行亲子活动。今天晚上小朋友们就回家和爸爸妈妈说一下,好不好?” 啊…… 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呢…… 阮软方才的欣喜,一瞬间荡然无存。 - 幼儿园放学的时候,阮软和Alex说了几句悄悄话后,独自坐在幼儿园门口的长椅上晃荡着裤腿儿发着呆。 阮大壮和黎梨向来比其他家长晚来片刻。阮软四下环顾,宋颂和白玖已经被接走了,宋绘也不见人影,唉,偌大个幼儿园,她竟然连一个能倾诉烦恼的同龄人都没有。 曲高和寡呀,曲高和寡~ 阮软低头盯着指甲盖,忽然,目光落到了粉嫩的小鬼才手表上。 ……对呀,她不是还有安和哥哥吗? 阮软当机立断,给沈安和拨打了一通电话。 “安和哥哥。” 沈安和顷刻间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低落,连忙问道:“怎么了软软,出什么事情了?” “幼儿园要去秋游,还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去。” “嗯?这是好事呀。” “可是……”阮软唉声叹气,“爸爸妈妈还要工作,陪软软出去玩会耽误时间,他们已经为软软做了很多事情了……软软问了老师可不可以一个人去,老师说不可以。软软想瞒着他们,偷偷去秋游,又怕爸爸妈妈知道了会难过。” 电话那头的沈安和沉默了。 他三岁的时候……在做什么?那个时候,应该是他最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年纪吧? 沈安和的语气更加柔和:“软软,这种事情你不应该跟我讲。” “为什么呀?哥哥不想听软软啰嗦吗QAQ” “你应该跟爸爸妈妈说出来。他们是大人,会找到两全的办法来解决的。你不要总是把这些烦恼堆在自己身上,好吗?你没有任何错,你只是一个被大家喜欢的小孩儿而已。” 阮软嘟着嘴,犹豫了好久好久。 “好。” 远处传来一声又一声呼唤,是风尘仆仆的黎梨。 黎梨拎走书包,牵着她冰凉的小手准备离开,却发现阮软的脚丫子跟生了根似的黏在了原地。 “怎么啦宝贝?” “幼儿园要秋游,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去。”阮软低下头,的声音越来越小,“软软想和爸爸妈妈一起去,又不想让你们耽误工作……妈妈,软软可以让你们陪着一起去吗?” 那一秒,揪心似的疼痛涌了上来。 黎梨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压抑着胸口窒息一样的酸楚:“傻孩子,工作是很重要,但你才是我们天大的事情。” - 桃花山,玉秋果园。 果园大门口早早挂上了一条浮夸的横幅,“欢迎锦城幼儿园的小朋友和家长来我园秋游”。 漫山遍野的绿荫里,弥散着一股清甜的果香。小朋友脸蛋一样大的嫩绿枝叶下,结了一枚又一枚毛茸茸的猕猴桃。 摘果子,卖东西? 那阮软可太熟啦! 一进果园,阮软就开始东张西望。自由活动的号声响起后,她抱着怀里鼓鼓囊囊的书包拔腿就跑,撒欢似的四处采撷,分辨果子好坏的姿态像极了专业人士——开玩笑,她来之前可是特地在资料库里搜集了好多关于猕猴桃的资料呢! “果子不要太大也不要太小的,颜色要黑一丢丢的,脑袋和屁股要一头大一头小的!” 在阮软一番悉心传授之后,宋颂和白玖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完成任务,三人分头跑向了不同的林子。 三对家长相视而笑,一脸无奈。 阮软左手爸爸右手妈妈,蹦蹦跳跳地钻进半山腰的果林深处。 “爸爸妈妈你们看,这种猕猴桃肯定最甜啦,软软昨天做的——呜哇!” 阮软只觉得自己被一个重量级的战车掀翻了,天旋地转间,阮软下意识护住了胸前的书包。亏得黎梨及时抱住她,才免于滚落山崖的灾难。 阮软晃了晃小脑袋,唔,还好没有死机。 她嘟嘟囔囔地埋怨:“是什么东西呀,撞得软软头晕晕的……” “你们是……阮大壮和……黎梨?” 阮软一家三口循声而去,恰好看见了一对父母带着他们同样天旋地转的儿子。 虎头虎脑的小胖子皱巴着一张脸,恶狠狠的:“你干嘛挡路啊!” “明明是你故意撞软软的!” “放屁!我这一大筐猕猴桃滚了你赔啊!” “嘘,小虎!”小虎父母连忙低声遏制,示意他安静,笑道,“阮总,黎总。真是你们啊,我们是造星文化的,以前一起合作过,你们还记得吗?年初听说你们出事儿了,我们可着急了,但也帮不上什么忙。没想到今天在这儿遇见你们了,真是缘分啊!” 阮大壮和黎梨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小虎爸爸把目光转向阮软,眼角扯出和蔼的弧度:“这是二位的女儿吧?我知道她,叫软软是吧,前两天上了那个什么翻滚锅巴的节目。锦城幼儿园学费可不便宜,你们还有功夫送她去上节目,看起来……家里的事情是全部解决了,对吧?” 阮大壮压下心头不悦,深吸一口气对阮软温柔劝道:“软软,我们和两个叔叔阿姨有点事情要谈,你先去那边摘果子好不好?注意安全,别走太远哦。” 阮软瘪嘴,脸上写满了不情不愿,抱着书包和竹筐汲拉着脚步走开了。 ——她的雷达扫描得出来,这两个叔叔阿姨身上沾满了嫉妒与势利。 阮软不喜欢他们。 拖着脚步走了十几米开外,阮软听见了一声毫不客气的叫唤:“喂,你包里是什么啊?” 是小虎。 尾随而来的小虎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嘴里一直咀嚼着口香糖,发出啧啧的声响。 阮软没了摘果子的兴致,倚在一颗老树下,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石子儿。 见他压根儿不搭理自己,小虎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来:“不理我?” “理理理,理你就是了。” 她嘴上这么说,却从未正眼瞧过小虎一眼。 “牛什么牛啊,刚刚撞我还没给我道歉呢!”小虎气急败坏,推搡着阮软的肩膀,“你爸妈都没钱了,还找过我爸妈借钱,结果被赶出去了,哈哈哈穷光蛋!” 说完,一只壮实的手就伸向了她小心翼翼保护着的书包。 刺啦——! 一声粗暴的撕裂,背带挂着几根绵长的线头荡了起来,牛皮书包从她怀里画出了一道饱满的圆弧,像破旧的玩具一样,跌落在杂草丛生的山林间。 书包里渗出了一滩黄澄澄的液体,和几块嫩绿的果肉。 目睹了这一地残骸,阮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像一头发毛的小狮子一样张牙舞爪地扑向小虎:“我跟你拼啦!!!” 这一句惊天动地的怒吼,被山间的回音放大,震撼了整座山上的人。 当阮黎二人踉跄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阮软把小虎摁在地上,野猫似的挠他。 一个瘦弱得手无缚鸡之力,一个强壮得力拔山兮气盖世。 小虎父母一巴掌推开阮软,唾沫星子乱飞:“有没有教养啊?女孩子家家的一言不合就打人,以后看谁敢要你!” 闻讯赶来的宋绘两面安抚,顺着阮软的脊背,柔声道:“我了解你,你不是会主动动手的人,发生了什么事?” 阮软吸了吸鼻子,沾满泥巴的手背在脸上一抹,被汗水糊成了一只小花猫。 她不需要任何惭愧,双手叉腰扬起下巴,趾高气昂:“我阮软一人做事一人当,就是我主动打他的!” 第53章 猕猴桃干 ◎【二更】◎ “你看看你看看, 你们教出个什么东西——” 不等小虎父母说完,阮软又再度开口了:“软软学过一句话,叫恶语伤人六月寒。你刚刚说爸爸妈妈坏话, 软软很受伤。但软软不是会在背后说坏话的小孩,所以只能用别的办法让你受伤!” …… 这样的话从一个三岁小孩的口中说出来, 难免有些魔幻。 “而且你还打翻了软软的书包!” 一旁的小虎满脸通红, 原本一副蔫里蔫气的模样,在听见这句话之后又突然翻身爬起,指着她的鼻子胡乱吼叫:“偷东西!她偷猕猴桃藏在包里!我亲眼看到了!” 此话一出, 他们在惊觉草堆里有一个残破的小书包。 里面露出来的……似乎真的是猕猴桃和汁液。 阮大壮气得吹胡子瞪眼,冲上去就想替她解释,却见阮软一言不发, 只是默默蹲在地上。 她捧起已然彻底断裂的书包带子, 往裂缝里塞了塞, 可只能眼看着它再次滑落在地。 阮软慢悠悠地解开扣带, 把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 饭盒、塑料瓶、一次性包装袋…… 那里面, 装的是猕猴桃果干和果汁。 阮软耷拉着眉梢, 摸着满是裂纹的饭盒和沾满尘土的瓶盖, 呜咽着:“软软第一次秋游,花了好几天做的小零食……想和大家一起分享……” 粉嫩嫩的小奶团子蹲在地上抹泪, 一下子戳中了所有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如果猕猴桃是她在果园里偷的, 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成成品?所以…… 无数双责备的目光投向了小虎。 就连小虎父母面子也挂不住了,连忙按着他的头鞠躬道歉:“软软啊, 都是一场误会, 是我们小虎看错了。没事儿啊, 以后你俩还是好朋友。” 小虎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结巴着应和:“对、对!对不起软软, 原谅我吧,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看你偷偷摸摸的,才、才这样……” “你是。” “什、什么?” “我说。”阮软的语气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更加坚定,“你就是故意的。你看不起我家,你觉得软软就是一个家里没钱还爱偷东西的坏孩子,所以你才会这么想。软软不会原谅的,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软软不需要你这样的朋友!” …… “他好过分啊……” “大三班的小虎嘛,我早就听过,他老爱欺负别人。” “我和他一个班的,以前我们的外教就是被他气走的!” 四周传来了叽叽喳喳的讨论。 小虎的身边渐渐空了下来,即便是和他关系要好的男孩,也退避三舍。 小虎再也憋不住,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被父母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可阮软依然蹲在地上,不在乎小虎的眼泪,也不关心他们的离去。 她的眼里只有那一地可怜的零食。 阮软委屈巴巴的,徒手捡起包里黏糊糊的残骸。 就在这时,她的耳畔响起了草地窸窣的声音。 一只手指笔直的小爪子探了出来,从她的手里夺走一块掉在地上的猕猴桃干,在身上胡乱擦了擦,没有一丝犹豫地丢进嘴里。 那个如同春日朝阳的开朗笑声,像枝叶间散落的璀璨日光一样:“真好吃。” 阮软对上宋颂的眼睛,里面是比这片桃花山还要广袤的世界。 白玖也挣脱爸爸妈妈的手,挽起衣袖,从阮软手里拿走一瓶漏了大半的猕猴桃汁,一口气灌下了肚子:“好甜!你加了糖吗?” 说完,她还心虚地抬眼望了望父母——毕竟,她家的教育可从来不允许小公主捡地上的东西吃。 然而,白爸白妈只是欣慰地点点头。 一个、两个、三个……幼儿园无论哪个班的小朋友都蜂拥而至,学着宋颂和白玖的模样,帮阮软把一地零食清扫下肚。 “超好吃!软软你还会做这些!” “我可是吃过软软做的小饼干的人,她可厉害啦~” “我是大班的妙妙,下次我来找你一起做!” …… 好温暖呀。 她就像吞下了一轮滚烫的太阳,整颗心沐浴在这样耀眼的光芒下,暖洋洋的。 阮软终于笑了。 她在菜菜帮APP里找到的猕猴桃食谱,能够让食用的人忘记片刻的烦恼。 可她不是普普通通的人类,这一切都对她不起作用。吃再多的果干,灌再多的果汁,也没有办法消除她的烦恼。 庆幸的是,现在,她似乎也不需要猕猴桃了。 能来秋游,真是太好啦。 - 经过一整天的秋游,阮大壮和黎梨一回到家就瘫倒在了木板床上。 ——倒是阮软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疲惫。 她趴在软软秘制小食堂门前,眉飞色舞地向虞兀和宋笛韵讲述今天的传奇历史。 “你们是没有看到呀,软软可勇敢了!冲上去对着那个坏蛋就是一拳,打得他哇哇叫~” 宋笛韵一脸不信任:“就你这小身板?上去挠人家两爪子就不错了,还哇哇叫。” “不过软软,”虞兀满是担忧,检查着她的小胳膊小腿儿,“下次别这么冲动,上去就打,万一打不过怎么办?” 阮软鼓起腮帮子,颇有一丝后怕:“谁让他说得那么难听,还把软软的书包撕坏了……我实在是太生气了!” 听见这话,虞兀和宋笛韵不约而同地顿了顿,忽然又都各自低下头,玩起了手机。 “软软——”屋里传来黎梨的呼唤,“松松和九九快到了,一会儿你接接他们。” 阮软乖巧点头。 宋颂和白玖也奇奇怪怪的,从果园回来以后偏不和她一路来小食堂吃饭,非要先去买点什么东西。 片刻后,印刷厂小区门口就响起了汽车锁定的滴滴声。 宋颂和白玖从两个不同的方向朝她飞奔而来,而他们的手里……都拎着一个半人高的袋子? 惨遭“撞袋”的宋颂白玖警觉地瞟向对方,蓦的醍醐灌顶,像是突然开启了一场没有起跑线的赛跑一样,争先恐后地冲向阮软。 “软软,我给你带了个东西!” 二人异口同声。 “我先到的。” “没听过女士优先吗?我先!” “总得有个先来后到。” …… “行了行了。”宋笛韵听得头大,捂住弟弟的嘴,“我数三二一,你俩一起拆,好吧?” 三——二——一——! “当当当当!” 映入阮软眼帘的,是两个精致的新书包。 一个粉色的,缀着蕾丝和水钻,漂亮的迪士尼公主捧着鸟儿微笑;一个蓝色的,表面是一层透明夹层,五颜六色的小鱼吊坠荡漾在粘稠的液体里,像极了海底的浪涌。 这一瞬间,食堂里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氛围。 与此同时,又有两个声音接连响起:“请问谁是宋笛韵?”“虞兀,收一下同城加急件。” 当看见并肩而坐的二人的时候,同城快递的小哥们气笑了:“你们挨着坐还要分两个快递送?” 虞兀和宋笛韵轻咳一声,默默签收了自己的快件。 嘶,这两个快件的形状…… 阮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又是两个书包。一个简简单单的白色,一个干干净净的皮面,都没有任何多余的坠饰。 阮软盯着眼前四个花里胡哨的书包,抠起了脑袋。 虞兀见状,揉着她的后脑勺,温柔笑道:“没事的软软,这都是大家的心意,你不用感到为难,想用哪个就用哪个。” “可是……”阮软的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下定决心似的跑进屋,默默取出一个崭新的锦城幼儿园书包,“今天爸爸妈妈已经在幼儿园给软软重新买了一个了~” …… 唉。 一周上五天学,看来她只能每天背一个不同的书包啦QAQ 看来,被太多人宠爱也是一种烦恼呀。 阮软扛着五个书包,把它们全部送回了屋子里。又系上黎梨为她缝制的迷你围裙,自由女神像似的举起锅铲:“好啦,软软要开动啦!九九松松也一起来吧~” 三个小孩叽叽喳喳离开后,虞兀和宋笛韵难得“心平气和”地聊起了天。 “我家软软太讨喜了。” “我、家、软、软确实可爱。”宋笛韵咬牙切齿地强调,“昨天听叔叔阿姨说,自打上了节目之后,每天都有不少媒体联系他们。” “嗯,也有人托我转达,但我都拒绝了。” “拒绝?干嘛拒绝啊?” “叔叔阿姨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娱乐圈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小孩子太早接触不是一件好事。” 心平气和没几句,二人的意见就又走向了两条岔路口。宋笛韵瞪圆了眼睛:“你们是这么想了,可是软软呢?你有没有考虑过她想不想?她摆摊、她做绿豆糕、她和你一起参加节目,这都是软软自己的决定,她是有主见的小孩儿啊。你们这样干预她,有意思吗?” 火药味浓郁的一番话,让虞兀突然陷入了沉思。 忽然间,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虞兀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秀气的眉头蹙起:“李叔,有什么事情吗?” 电话那头隐隐约约传来低沉的男声,说了很长一串。宋笛韵听不清楚,却能看见虞兀那张面色沉重的脸上,闪现了一丝惊喜。 半晌后,虞兀轻声应允。(丽) “好的。我会把她父母的联系方式推给您……嗯,我也会劝一劝的。” 虞兀抬起头,阮软正端着两盘热腾腾的菜肴,小心翼翼地走来。 “软软,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说。”他望向阮软明亮的大眼睛,十分恳切,“有一档亲子节目想邀请你……做常驻嘉宾。” 第54章 小吊梨汤 ◎软软,这个礼物你喜欢吗?◎ 《奇妙的一天》是一档萌娃互动综艺节目。 去年冬天, 《奇妙的一天》第一季刚播出不到三天,就从无数优秀综艺里脱颖而出,一跃霸占了收视冠军——整整三个月。 不同于早些年的星爸星妈直播带娃, 《奇妙的一天》主打的概念是一群来自不同领域、拥有不同身份的嘉宾因为一通来自外星的电话,一觉醒来后, 穿越到了一座“奇妙岛”上。在这里, 他们要凭借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找到离开奇妙岛的答案。奇妙岛上杳无人烟,只有五个“奇妙使者”——也就是五个萌娃。 而答案, 就藏在他们身上。 但是,想要得到答案并没有那么简单。 每一个萌娃都经过了奇妙岛的“专业培训”,守口如瓶, 绝不轻易泄露机密。 而作为成年人的嘉宾们为了获得逃生的机会, 就必须和萌娃们朝夕相处, 滋生出家人一般的深厚感情, 逐渐让他们信任自己、理解自己、帮助自己。 对于观众而言, 他们的日子已经被工作和现实占满了, 比起大哭小闹的家庭伦理剧, 一群遥不可及的明星追在萌娃屁股后面跑显然更加吸引人。更何况,《奇妙的一天》还增加了生存与解谜因素, 同时照顾了下至三岁上至八十三岁的男女老少。 第一季爆火之后, 节目组也针对当时的不足进行调整,为了最佳的节目效果潜心准备了一年半, 这几天官博才挤牙膏似的官宣第二季嘉宾——目前已经敲定的有内娱最年轻的金马影帝徐朔言、著名钢琴演奏家林鹤, 以及一个藏着掖着的剪影。 等待了一年半的观众翘首以盼, 每天都在官博下面催更, 可以称得上是年度国民最期待的综艺节目了, 没有之一。 然而…… “我、我没听错吧?这种现象级综艺,想邀请软软参加?!” 黎梨只觉得脑袋里有个蘑菇云无声炸裂,轰得她脑袋嗡嗡的。 “嗯,节目组就剩下一个小孩还没有敲定,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叔叔和《其妙的一天》总导演是好友,听说……似乎是一位嘉宾看了软软的表现之后推荐的。” 阮软骄傲的小鼻子翘了起来。 哪个嘉宾呀,真有眼光~ 阮大壮望着宝贝女儿这张布丁似的软糯脸蛋,长叹一口气,眼里满是留不住的无奈:“之前总觉得不想让软软接受众人的目光审判,现在……算了,看开喽,只要她自己愿意,我们做父母的也只有尊重和支持。” 虞兀笑了笑:“的确,软软这么可爱,藏也藏不住。” “小虞啊,你把节目组联系方式推给我吧,我去跟他们了解一下情况。” “好,我马上发给您。”虞兀翻阅着通讯录,状似无意地提起,“对了,这个节目要比上次录制的时间长得多,大概需要半个月。” …… 多久? 半个月? 阮黎二人端着小吊梨汤的手略有一丝凝滞。 “这有什么,软软的适应力不知道比寻常孩子要强上多少倍。”宋笛韵朝她扬眉,一脸自豪,“对吧,软软?” “软软这下真的要变成小明星了!我就是小明星最漂亮的好姐妹!” “软软加油,你一定没问题的。” 万万没想到。 整个桌上唯一一个表现出抗拒的,竟然是阮·适应力超强·小明星·一定没问题·软。 阮软瞪大了眼睛,圆滚滚的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忽然,她的额角闪过一阵刺痛。 她使劲甩了甩小脑瓜子,眉头紧锁:“乌鱼哥哥,让软软想一想吧。” - 半月高悬,秋风划过枝丫上苟延残喘的枯叶,弹出干瘪的音符。 左边是黎梨均匀的呼吸,右边是阮大壮听不真切的梦呓。 这一整夜,阮软辗转反侧。 她的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像无数个线头缠成了一个丑陋的死结。 她真的……要去参加《奇妙的一天》吗? 离开家里两三天没关系,可这是半个月呀…… 更何况,这是一档国民级别的综艺节目…… 自从来到二十一世纪,她一直所想的都只是完成任务。用好她的菜菜帮APP、妥善经营软软秘制小食堂、用赚来的小钱钱帮助阮家东山再起……这就是她脑袋里全部的设想了。 《翻滚吧,锅铲!》为她带来的热度仅仅只是昙花一现,不知道多久以后就不再有人记得她的名字了。 可《奇妙的一天》不一样,它会让阮软彻底闯入国民的视线。 她留在这里的时日,不是一辈子。 如果她持续得到关注,待她回到S研究所之后,要怎么办? 如果她在这漫长的十五天了错过了阮家的重要节点,她的任务又该怎么办? 呜呜呜,头好疼呀QAQ 点亮小鬼才手表,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二十分钟了。 阮软打开微信,在仅有的几名联系人中,选择了那个孤独背影的头像。 【安和哥哥,你睡了吗?】 跟着脑袋里的新华字典一个字一个字拼出来后,阮软刚发出去就后悔了——这么晚了,沈安和一定早就入眠了,明天早上看到这条消息说不定还会担心她。 嗡嗡嗡……几秒钟后,手表急匆匆地震动了起来。 【我在。】 【怎么了软软?】 【是不是睡不着?】 阮软左右环顾一圈,小心翼翼地钻进被窝,把自己蒙在厚重的棉花里,生怕光亮吵醒了爸爸妈妈。 软软超有钱:我把哥哥吵醒了吗? AH:没有,我还在外面。 软软超有钱:!!!安和哥哥在干什么!!! AH:在给你准备礼物呀。 软软超有钱:…… 软软超有钱:不会也是……书包吧…… AH:什么书包? ……对哦,她还没有跟沈安和讲过自己的丰功伟绩呢,他怎么可能知道嘛。 呜呜呜都怪讨人厌的小虎,她已经有了书包PTSD啦QAQ 跟着字典输入拼音的效率极低,阮软打字的速度堪比树懒。她连小虎是谁都还没有写明白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足足十分钟。 那头的沈安和大概以为她睡着了,等了许久,发来两条消息。 【好梦。】 【明天下午一点,要不要来市美术馆看看?】 咦?难道安和哥哥大半夜不睡觉,就是在美术馆倒腾吗? 第二天中午,阮软搭着虞兀的顺风车,顺理成章地来到了市美术馆。 “谢谢乌鱼哥哥送软软来~” 听着她甜滋滋的声音,虞兀温柔笑道:“跟我就不用说谢谢了,正好我也好奇是哪个哥哥送你的手表。” 虞兀摇下车窗,侧目扫视着形形色色的路人。 今天市美术馆倒是非同寻常的热闹,门口的LED大屏幕上写着……“To The Moon儿童艺术展”。 难不成,阮软认识的大哥哥是艺术展的工作人员? 思及此,后座的阮软突然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像一阵小旋风似的冲了出去:“安和哥哥——!” 虞兀的视线从仰视慢慢转为平视,又渐渐低下头颅。 终于,他看见了一个一米五左右的稚气小男孩。 看校服,应该是个小学生。 ……现在小学生的经济条件已经发展到可以随便买三千块钱的儿童手表了吗? 阮软拢了拢领口,用尽浑身力气朝虞兀挥手:“乌鱼哥哥再见!软软等你来接我!” …… 虞兀:真是有了哥哥忘了我。 沈安和从兜里掏出一个胸牌,轻轻挂在了阮软的脖子上。他举起自己胸前的牌子,和阮软碰了碰:“走吧,小客人。” 市美术馆的展厅藏在一扇旋转门后。 阮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门,紧紧地贴着沈安和的后腰,一步也不敢落下,生怕被旋转门吞了屁股。 从旋转门里逃出来,宛然在目的,是一座顶天立地的积木。 被丝绒围栏保护着的底座上,粘着硬木板做的青草地。一道乐高银河平地而起,蜿蜒向上,拥抱着无数个小小星球。这些星球剖开了一道口,里面是五谷杂粮拼成的世界。 而银河之上,有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女孩努力攀爬着,伸手触摸顶端的太阳。 展厅中心的吊灯恰好投在那一颗太阳上,像极了女孩手心捧着的光芒。 “哇——好漂亮的积木!”阮软绕着积木东瞻西望,惊讶得合不拢嘴,“这里明明是儿童艺术展呀,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积木!” 沈安和轻咳一声,脸颊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 阮软绕着圈圈,忽然注意到了底座上伫立的木牌。 作品:《软软》 作者:沈安和 简介:这是一个小女孩找寻太阳的故事。整个作品采用了乐高积木、木板、五谷杂粮等硬朗材料,却讲述了一个柔软的小女孩一步步攀爬,剖析每一颗星球上的温柔故事的旅程。作者用“硬”拼出了“软”,形成鲜明对比,是一个极具创新意识且有自己思考的作品,很难想象这是出自一个十岁小男孩之手。 …… 《软软》。 这难道……就是安和哥哥送给她的礼物吗? 沈安和揉了揉她柔顺的长发,声音清澈:“这是我全国儿童创意大赛的参赛作品。本来我不想参加,因为我很讨厌想创意。后来老师跟我说,只要是我脑袋里一瞬间浮现出来的东西,都叫做创意。然后我就想到了那本魔法书,还有永远都在笑的小不点,折腾了好几天终于做出来了。好在我运气好,拿到了金奖,不然我也不敢把它送给你了。” 阮软抬起头,他深不见底的瞳仁里像有星星闪烁。 “软软,这个礼物你喜欢吗?” 第55章 苹果醋 ◎安和哥哥……要是软软有一天突然咻——的一声不见了,你会不会难过?◎ “喜欢!” 阮软盯着那个努力攀爬的小女孩, 越看越像自己,越看越喜欢。 “这是软软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呜,不行, 大家的礼物都很好……软软选不过来了……” 沈安和捏了捏她的脸蛋:“有这么多朋友送软软礼物是一件好事,我都羡慕你呢。” “安和哥哥没有吗?” 沈安和一时怔忡。 他默默不语, 只是牵起阮软的手, 离开了这座巨大的礼物。 展厅休息区里挤满了调皮的小孩子,沈安和费劲千辛万苦才从吧台上抢来一杯温热苹果醋。 “这里面有点闷,喝点水。” “谢谢安和哥哥~等软软画完就喝!” 阮软正趴在硕大的圆桌上, 看着身边一圈小朋友在纸上龙飞凤舞的模样,照猫画虎。 她四指并握,像拿杵臼似的攥着马克笔, 全神贯注地在A4纸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直线。 ……什么叫做耳濡目染啊。 在艺术展里待了十分钟就已经产生了绘画的兴趣, 这就是耳濡目染啊! 沈安和指着一个头重脚轻的小房子, 耐心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呀?” 阮软也耐心解释:“这是研究所。” 说完, 又比划着四周蚊蝇一样的飞行物和可疑的路牌标识:“这些是物资运输机, 还有临时补给站~研究所里的机器人被制造出来以后, 就可以在地球上到处飞啦!” 沈安和愣了, 也趴在桌上,点了点她的脑门, 感叹道:“软软, 你的想象力很丰富呀!你这个小不点身上还有多少惊喜?” “什么想象力呀?”阮软眯起眼,一副你不懂我我不怪你的无奈, “这是软软以前住的地方呢~” 沈安和已经习惯了从她嘴里蹦出来的童言无忌, 顺着她笑道:“那你为什么不回去呢?” “软软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任务, 不可以回去!” 说到这里, 昨夜的愁思又一次填满了她的大脑。 她缓缓放下笔, 下巴轻轻磨蹭着画中的研究所,讷讷道:“安和哥哥……要是软软有一天突然咻——的一声不见了,你会不会难过?” “当然会,所以软软要平平安安的。” “那……如果是软软想走呢?” 这个话题,好像有些超出哄孩子的范畴了。 回想起阮软的身世,沈安和定定地望向那双明亮的眼眸。 “如果你是认真的,我觉得……我会难过,但也会为你感到高兴。软软是个很重感情的小孩儿,如果是你自己想走,那一定是找到了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所以我现在要好好珍惜和你一起玩的日子,以后的事情我才懒得管呢。” 是呀。 以后的事情她才懒得管呢。 只要此时此刻,她喜欢的人都在身边,爸爸妈妈在她的帮助下可以越来越好不就够了嘛。 说不定……说不定这一次上《奇妙的一天》,她就能一次性救活阮家啦! “安和哥哥!软软下了个决定,我要——” 哗啦! 阮软话音未落,一个五颜六色的调色盘就从天而降,为她挑染了七彩长发。 “对对对对不起!”旁边的小女孩发现自己闯了大祸,吓得眼泪汪汪,“我被人挤了一下,一下子没拿稳……对不起!!” 阮软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拎起一绺绿色的头发。 ……还,挺好看的。 小女孩掏出一张餐巾纸,看着她一头凌乱,擦也不是扔也不是,就差磕头赔罪了:“要要要不这样吧……我我我家就在附近,我带你去家里洗一下,衣服、衣服也可以穿我的!” 说罢,抓起她的手腕就准备往外拽。 就在这时,一件墨绿外套遮挡了阮软的视线。 沈安和牵着阮软的手离开喧闹的人群,一种和往常截然不同的语气包裹了他的嗓音:“不需要。” 就好像……含着一块冰一样寒冷。 阮软掏了掏耳朵,总觉得是自己幻听了。于是她从外套里探出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安和哥哥,我们要去哪里呀?” 狭窄的视野里,沈安和微微一笑,深邃瞳仁里带着宠溺:“带你这个小花猫洗一洗呀。” 你看。 果然是她幻听了吧,安和哥哥才不会这么冷漠呢。 一片漆黑里,阮软唯一的指引是沈安和温暖的左手。 沈安和对于她而言,是百分百的安全。 于是她走过了一片人声喧哗,走下了一层台阶,坐上了一辆汽车,经历了一番颠簸,最后,耳畔响起了指纹锁验证成功的声音。 ……诶? 阮软偷偷撩开外套,眼前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 奢华繁复的吊灯高高悬着,璀璨午阳折射在大理石上,映出一尘不染的身影。回廊绵长通透,一股檀木香气径直朝她扑来。 市中心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整面拉通的落地窗后竟然有一片比客厅还要宽敞的小花园,开满了一簇簇小巧俏皮的玛格丽特。篱前围满了冬青,像极了守护公主的憨厚骑士。 这个花园……一定是很温柔的人在打理吧。 这时,一个夜莺般婉转的声音传来了:“安和?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阮软循声望去——是一个披着羊绒薄毯的和蔼女子。 “妈妈。”沈安和小步跑上前,挽着她的手臂,压低了声音,“我认识的小妹妹在展上被人不小心泼了一身颜料,我想带她回来洗一洗,我不太方便……你可以帮帮我吗?” 孟琬华笑着弹了弹他的鼻头:“你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呢?” 说着,孟琬华掀开阮软的绿盖头。 “……”她目光炯炯,“大壮和黎梨的孩子?” “咦?”听见熟悉的名字,阮软喜滋滋地抬头,“漂亮阿姨认识我爸爸妈妈吗?” 孟琬华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吐出四个字:“何止认识。” 她徐徐弯腰,盯着那张软糯的布丁脸蛋,自言自语。 “上次听说他们有个孩子我还不信。虽然只有这么点大,但我一看就知道脸上有谁的影子……长得可真好看。” “妈妈,软软她——”不是亲生的,又怎么会长得相像呢? 可话说了一半,又被沈安和吞了回去。 这种隐私,他还是不要随便说出来比较好。 孟琬华轻轻叹气,抱起脏兮兮的阮软:“走吧小不点,我带你去洗澡换衣服。我一直想有个女儿,就当是……尽一下干妈的义务吧。” 听着漂亮阿姨的呢喃,阮软一头雾水地被抱进了浴室。 沈安和环顾四周,除了孟琬华和佣人,再无其他踪迹。 “呼……还好还好。”沈安和放下了悬在嗓子眼儿的心,“差点就被他发现了。” ——“被谁发现?” 这一声质问仿佛九九八十一根银针,倏忽穿透了他的天灵盖。 沈安和见鬼了似的抬头望,眼神恰好和二楼书房口的沈茂撞了个正着。 沈茂单手插兜,轻抿手中的浓茶,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王老师给你机会一起办艺术展,你就是这样消极怠工的?下午带一个小不点在展上闲逛也就算了,还带回家了?” “爸爸……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你以为你的金奖作品我没看过吗?展里那么多大户人家的孩子,怎么会没几个认出你来的,一个个家长都给我发照片套近乎,把你夸上天了。” 沈安和自知理亏,只能忍气吞声。 沈茂摇摇头,不无失望。他端着茶杯踱步下楼,轻哼一声:“是上次送你书的那个小猴子吧。” “……她叫阮软。” 再一次听见这个名字,沈茂的额角跳了跳。他按下一股刺痛,恍如未闻似的继续教训:“安和,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这么任性。交朋友必须要看背景,你不是个普通的孩子,你——” “安和哥哥!怎么不是个!普通孩子——啦!!” 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从天而降,震得整栋别墅抖三抖。 白玉围栏里钻出来一个小脑袋,湿漉漉的长发一滴滴渗着水,浴巾胡乱顶在头上。 阮软纤弱的胳膊垂在空中,斩钉截铁地指着沈茂:“你,就是你!你不许说这种话!安和哥哥可普通了,他明明有普通的烦恼普通的愿望还有普通的快乐,就是你这个大坏蛋让我的安和哥哥笑不出来!我爸爸妈妈说过,小孩子就是应该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 …… ………… 不得不说,阮软某些方面是挺特立独行的。 孟琬华哭笑不得,把阮软重新抱回怀里,一边仔细擦拭,一边走下楼梯。 换上了新衣服的阮软粉嫩又精致,沈茂眉头紧锁,不觉问道:“……你多大了?” “身份证上三岁零四个月,是个大孩子了!” “三年前出生的……呵,藏得够严实,生怕我们找到。” 这时,沈茂的眼神忽然瞟见了她手腕上的小鬼才手表。 “现在的儿童手表可不便宜,倒是挺舍得。” 他分明是在暗讽阮黎二人,可这一句倒是把沈安和吓得够呛,连忙语无伦次地解释:“爸爸,我不是故意瞒你。阮软用家里的电话给我打总打不通,我才——” “当然打不通了。”沈茂放下已然见底的瓷杯,嗤笑一声,“用了好几年手机,你还不知道黑名单这个东西吗?” ……什么? 沈安和不知所以,只是一步步找到手机黑名单。 阮软也好奇凑上前。 黑名单上的这几个号码……的确包含了阮黎二人的。 呜哇——! 她生气啦! 眼前这个人高马大的大坏蛋不仅让安和哥哥伤心了那么多次,还不让她和安和哥哥打电话! 就算他是安和哥哥的爸爸,也不可以! 阮软的腮帮子鼓成了两个大水球,冲着沈茂龇牙咧嘴滋儿哇乱叫:“大坏蛋——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小朋友喜欢你!安和哥哥这么善良愿意喜欢你,你就偷着乐去吧!哼!” 第56章 白桃乌龙 ◎喂,乌鱼哥哥,你能来接一下软软吗?软软遇到大坏蛋了!◎ “……” 沈茂活了三十五年, 头一次这么无语。 他眉尾轻挑,嘴角挂了千斤坠似的抿起,脸颊上岁月的凹陷盛满了不悦。 阮软背后一阵凉意, 不自觉往孟琬华的怀里缩了缩。 孟琬华一愣,也下意识搂紧她, 嗔怒道:“你这么瞪着软软做什么, 她说的不对么?安和才十岁,你给他那么大压力做什么?” “爸爸,软软她还小, 不知道什么是分寸,你别这么生气。” …… 好家伙,谁和谁才是一家人? 不过, 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 和不论身在何处总能成为最讨喜的那一个的超能力, 倒是与他们如出一辙。 沈茂只觉又好气又好笑, 留下一个不屑的轻哼:“他们真是教出个好女儿, 脾气也像极了。” ……咦? 埋在怀里的阮软竖起了兔子耳朵。 刚才漂亮阿姨说她长得像爸爸妈妈, 现在坏蛋叔叔又说她脾气像爸爸妈妈……难道生活在一起的时间久了, 真的会变得同化吗? 可是,他们也仅仅共处了三四个月呀。 好奇怪哦…… 孟琬华理顺她蹭成一团的湿发, 柔声问道:“你的爸爸妈妈……他们还好吗?” “好着呢~”就是钱钱少了一点。 “那就好。七月我们去看了一次, 你们生活似乎有些……困难。那次安和因为偷偷跑下车,还被爸爸骂了一顿呢。” 七月? 那不就是她和沈安和初遇的时候嘛。 所以, 坏蛋叔叔悄悄探望过他们, 嘴上说得难听, 其实在背后默默关心他们? 不对, 不对。 阮软在心底坚决摇头, 默不作声地启动扫描雷达。 ——一片野火过境的废墟淹没了沈茂的胸口,衣领尚有未熄的火星。 这是……恨? 坏蛋叔叔……恨爸爸妈妈? “漂亮阿姨,你刚才说不只是认识……那你们和软软的爸爸妈妈很熟吗?” 孟琬华瞥了一眼沈茂,又凝视着阮软那张憨态可掬的脸,低声说:“熟,但又不可能再熟。” 呜,这是什么脑筋急转弯QAQ “漂亮阿姨不想说就算啦,软软回去问爸爸妈妈~” “问他们?哼。”沈茂重新斟上一杯茶,靠着沙发闭目养神,“小猴子,我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在他们面前提起我的名字——除非你想看你的爸爸妈妈痛苦。” 阮软瞪大了迷茫的双眼。 这个家里的人,说话怎么都故弄玄虚呀? 沈茂用下巴指了指屋内一名中年男子,吩咐道:“老张,你去开车。等琬华给她把头发吹干,把她送回去。” 这就要下逐客令了吗?她还没问清楚呢QnQ 沈安和听了,从玄关随手抓下一件新外套,自告奋勇:“爸爸,那我也——” “安和,你不许去。” “为什么?” “你今天从展上跑掉我已经很不满了。四点的时候黄董的儿子来找你打网球,你不准再缺席。” “可是爸爸,现在才三点十——” “沈安和。”茶杯被重重砸向案几,桌布上顷刻晕染了几大团水渍,“你是不是还要忤逆我?我最近已经给你极大的宽容了,但这不是你和一个市井小女孩混在一起玩的理由。” …… 好凶哦。 阮软甩着吹了半干的头发,气呼呼地:“坏蛋叔叔你吼那么大声干嘛,吓得软软耳朵轰——轰的!” 沈茂冷眼相待:“那是吹风机的声音。” “哼,你想赶软软走,软软还不想在这里待了呢!”阮软自动忽视了他的正经回答,戳着她的小鬼才手表,“软软自己会走,才不要坐你的车!” 说罢,她拨通了虞兀的电话号码。 “喂,乌鱼哥哥,你能来接一下软软吗?软软遇到大坏蛋了!” - 在壹号公馆接到阮软的时候,虞兀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在小食堂见到天才医生宋笛韵的时候保持了冷静,见到知名外交官白爸白妈的时候也没有波动,但是……谁能来告诉他为什么阮软会出现在这个初城绝无仅有的壹号公馆?! 他曾经受父亲的嘱托上门拜访过壹号公馆的一位长辈,对这里也稍有了解。 这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然而,满心困惑的虞兀却不敢问出口。 因为此时此刻的阮软,正气鼓鼓地捶着抱枕,嘴里发出火车鸣笛的动静。 ……好像一条小河豚。 虞兀憋着笑意,旁敲侧击:“软软,你遇到哪个大坏蛋了,要不要我帮你报仇?” “不用,哼!”阮软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等软软比他有钱比他厉害了,才不会给他机会和我玩!” 得,他的小软软又开始异想天开了。 突然间,阮软的脑袋从后座探了出来,直愣愣地盯着他:“乌鱼哥哥,软软决定了!” “嗯?” “软软要去那个《奇怪的一天》!” 吱——虞兀一时恍神,险些闯了红灯,踩下一个急刹车。 “……是奇妙。”他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你怎么突然决定要去了,昨天不是还很犹豫吗?” “软软想做大明星!” 如果说最初的动摇是因为她想清楚了,参加节目对她以后的旅途并不一定是百害而无一利;那么此时此刻的决绝,就是因为沈茂的态度。 他看不起自己。 那她就要让他刮目相看。 只要她变得比沈茂还要厉害几万倍,他就没有资格阻止沈安和与她一起玩耍了。 软软呀软软,你可真是太聪明啦~ 瞧着阮软鼻头都快翘上天的模样,虞兀打亮转向灯,择了一家汽车餐厅,缓缓驶入。 他点了几样阮软喜欢的小吃,停在广阔的场地里,伸出小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现在你答应了,可不许反悔哦。” 人类好幼稚哦,怎么连二十一岁的乌鱼哥哥都还要玩拉勾勾这种把戏呀? 算啦,毕竟这是人类表达对好朋友感情的行为,她作为高贵的小机器人就勉为其难理解一下好啦。 阮软大方地伸出一节短短的手指,勾住他的指节晃来晃去:“嗯!软软不会反悔的!” 不就是上个电视嘛,她已经是经验丰富的过来人啦。 虞兀抿下一口白桃乌龙压惊,拿出手机:“那我就回复导演了。” 昨晚,阮大壮和黎梨二人拉着虞兀谈了整整一个小时,传输了他们的期待与顾虑。最终,他们决定不再限制阮软的任何合理抉择,一切全凭她。 但他们对娱乐圈并不了解,于是便把这一切拜托给了虞兀。 虞兀现在处于空闲期,索性直接揽下了这个“临时经纪人”的身份。 打开微信,虞兀找到《奇妙的一天》总导演汪薛玉,准备打出万能问候“您好在吗”。 突然,一条微博推送适时跳了出来。 ——爆!出道七年,苏曳综艺首秀终于来了! 苏曳? 饶是对娱乐圈全然不感兴趣的虞兀也忍不住停下敲键盘的手,点进这条推送。 毕竟,这是苏曳。 如果说《奇妙的一天》嘉宾里,金马影帝徐朔言的到来是一场轰然海啸,那么苏曳就是席卷每一寸土地的寒潮。 十五岁在国外以Sunn1女团成员的身份出道,作为当之无愧的门面ACE,带着毫无统治能力的团队一举拿下大满贯,国内外个人人气都是绝对的断层第一。 三年前,出于种种原因,苏曳离开Sunn1回国发展。 回国后,苏曳没有在金钱与名利间沉浮,没有放任自己游离于低俗综艺或直播带货,而是继续潜心于作品。 她珍惜每一根羽翼,坚持每一个开麦唱跳的舞台;她拜师老戏骨,每天在录音棚与剧院里来回奔波;她自学编导,尝试拍摄了数十个愈发成熟的微电影。 一年365天,电影、剧集、歌曲,她的作品产出竟然高达180部。 天道酬勤,厚德载物。 终于在三年后,她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影视歌三栖艺人。 作为娱乐圈劳模第一位,每一年都有无数人垂直入坑,截止目前,苏曳的全球平台粉丝量已经从七年前的三位数跃然变成了九位数。 营销号亲切地称呼她,苏八亿。 最可怕的是,这样的她仅仅只有二十二岁。 虞兀盯着苏曳主页里望尘莫及的微博互动数,颇有一丝惊叹。 不知道这样的人,会接下哪一档综艺的橄榄枝? 原本《翻滚吧,锅铲!》的李导想为虞兀联络的搭档就是苏曳。可苏曳以“没时间没意义”拒绝了,正巧虞兀心里有人选,节目组权当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可就在拒绝之后的短短十天内,就有别的综艺抱住了这条通往热度巅峰的大腿。 虞兀越来越好奇,修长的食指在屏幕上滑过。 奇妙的一天V:奇奇太激动了jshdusojfbfks!!!奇妙岛上的最后一位嘉宾,奇奇邀请到了我的偶像@苏曳Soya!!!第二季的嘉宾阵容太太太强大了吧~我已经火速点上了第二季的预约,准备第一时间坐在电视前欣赏美颜盛世了!!! …… ………… ……………… 苏曳要参加《奇妙的一天》这档——萌娃综艺?! 哈?! 第57章 葡萄软糖 ◎【一更】◎ 很显然, 惊讶的不仅仅是虞兀一个人。 ——即便是每天追着苏曳行程跑的后援会,也纷纷在超话刷出了一片问号。 【??????】 【这是什么时候的安排?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soya怎么想的!?为什么是奇妙的一天啊!?(没有看不起节目的意思我很喜欢这个综艺也很喜欢soya只是觉得不搭)】 叮叮——汪薛玉的回复蹦了出来。 【虞兀你好,阮软我们基本已经定了下来。节目组的编导现在正在初城附近的古镇处理事情, 想亲自见见阮软、优化一下节目流程,就当是迟到的试镜, 合适的话可以当场签下。】 虞兀回头看了一眼阮软, 斟酌道:【好的,请问什么时候呢?】 【现在可以吗?】 这么急切? 虞兀收起手机,踩下了油门。 古镇位于初城周边的小城市里, 距离市中心足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当他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临近晚上六点了。 秋日余晖洒下,虞兀和阮软站在酒店三楼的会议室外徘徊。 已经等待了十几分钟, 虞兀见会议室里还没有传出动静, 便把路上买的大袋零食放在前台桌上, 摸着阮软的脑袋:“你就在这里等我, 别乱跑。软软, 我进去问问。时间拖太晚的话, 你的爸爸妈妈会着急的。” 阮软点头, 摸出一根波板糖来,乖巧地坐在丝绒矮凳上。 忽然间, 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响起。 一片阴影投在阮软的视线里,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藏在口罩下的悦耳声音:“说过多少次了,我讨厌小孩子!我已经把负责人叫过来了, 你擅自签约是吧?那我亲自来毁约。” 说罢, 气呼呼地挂断电话, 啧道:“莫名其妙。” 阮软缓缓探出头, 看见一个戴着口罩与渔夫帽的女子双手撑着前台柜子, 瓜子脸低垂,两扇睫羽微微颤抖,潋滟的眸光中坠落着易碎的美。 她盯着那双口罩之外的眸子,忘记了眨眼。 “漂亮姐姐,不要生气啦~”阮软从硕大的零食袋里掏出一瓶弹珠汽水,笑眯眯的,“喝点水冷静一下~” 咚—— 女子被吓得不轻,一个后撤步撞上了柱子,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她虚弱地问:“你什么时候在的?” “从你说讨厌小孩子的时候呀~” “……”女子扶额叹气,“抱歉,我不是在说你。” “没有关系啦,软软知道有的小孩子就是很讨厌的!软软前两天还跟一个讨厌鬼打了架呢,打的可惨烈啦~” 阮软的话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牵着女子鬼使神差地接了话:“……那你赢了吗?” “当然啦。”阮软亮出自己纤细的臂膀,和一马平川的肱二头肌,“软软可凶了!” 女子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写满了怀疑。 阮软嘬了一口波板糖,歪头问道:“漂亮姐姐,你也是来试镜的吗?” 女子先是一个慌神,余光瞥见光滑地面里全副武装的自己,松了一口气:“嗯,对。” “软软也是诶~软软要参加那个……《奇葩的一天》,说不定能变成大明星啦!” 女子吐出一声自嘲的笑:“当明星有什么好的?” 阮软瞪大了眼睛,一本正经:“当明星就可以赚钱了呀,这样爸爸妈妈就不用那么辛苦啦。” 她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眉梢一动。 “漂亮姐姐你也要加油呀!你放心,等软软成了大明星,一定会罩着你的!” “……” 女子忽略了这个话题,突然后知后觉,万分警惕:“你从刚才起就一直叫我漂亮姐姐,我戴着口罩帽子,你怎么知道我长什么样的?” 阮软像一只树袋熊似的爬上丝绒软凳,跪在桌子上凑近她,一大一小两双眼睛之间只相聚了短短十公分。 “因为姐姐的眼睛特别特别漂亮呀,软软都舍不得眨眼睛啦~这么漂亮的眼睛,一定是个漂亮的人~” 阮软的蓦然凑近,惊得女子瞳仁一震。她用手背捂着脸颊,遮挡着被口罩全数掩藏的红晕。 这时,阮软注意到了,她的右手手心有一颗痣。 掌心痣边缘清晰,形状圆润,颜色也如她人一般,张扬又浓烈。 哇,漂亮的人果然连痣也一样漂亮呢。 “阮软——!”不远处,会议室里传来一阵呼唤,是虞兀,“可以过来了。” 阮软大声回了一句“好”,收拾着一袋子小零食,屁颠屁颠地跑向会议室。 跑了一半,她突然回过头。 她背对着女子,在袋子里一顿扒拉,挖出了几颗硕大的葡萄软糖。 阮软像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狗一样朝她撒欢,把糖果一个一个珍重地摆进女子的手心:“漂亮姐姐,这是软软全部的糖啦。姐姐把它们当成讨厌的小孩子,使劲咬使劲咬,就不会再生气啦~软软现在要去当大明星了,姐姐你也要加油哦!” 说罢,踩着轻盈的脚步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女子听着轰然关闭的会议室大门,陷入了沉思。 好像,这个世界上也有可爱的小朋友。 她拨通一个熟悉的号码,冷不丁问道:“你之前说,《奇妙的一天》片酬是多少?”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女子盯着手里晶莹剔透的葡萄软糖,轻咳一声:“我同意了。” 这可不怪她一时冲动反复横跳。 谁让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呢。 - 一周后,阮软坐上了一架特别的飞机。 只能容纳四个人的直升飞机载着她,一路从广袤大地漂洋过海。阮软趴在厚重的玻璃上,望着脚下一望无际的大海,发出一声声惊叹。 ——别说二十一世纪了,就连在S研究所的时候,阮软也没有在天上飞过呢!毕竟,自从主人把她创造出来之后,就一直让她在研究所里面生活,从未踏出过大门。 一场漫长的旅程过后,她的视野尽头出现了一笔黑色的墨点,随着直升机的靠近,逐渐填满细节,变成了一个绿荫葱茏的小岛。 那就是她的目的地,奇妙岛。 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土地,骇人的海风席卷而来,阮软一头精心打扮的包子头霎时瘪了下去。 眼前一个年轻男子忍俊不禁。 ……说起来,这个奇怪叔叔从她坐上直升机的时候就一直跟着她了,肩上还扛着一个照相机一样的长鼻子机器。 阮软好奇问道:“叔叔,你在拍软软吗?” 摄影师一愣,显然没有料到会被这么询问,憋着笑回答:“没有,我在拍海景,你放松一点。” 原来这些镜头都不是拍她的呀。 她才没有紧张呢,只不过是想对着镜头跟爸爸妈妈打声招呼罢了~ 奇妙岛上只有一条小路通往深处,当阮软气喘吁吁跑到小路尽头的时候,岛上已经有四个小孩子哭喊着要见爸爸妈妈了…… 汪薛玉十分头疼。 试镜的时候每一个小孩子都很独立自强,可真到了离开父母独自生活了,他们内心的孤独与委屈就会被无限放大。只要有一个小孩子哭了,鞭炮的那根引信就会被点燃,噼里啪啦吵个不停。 阮软被这幅哭天抢地的画面震慑了,呆呆地问:“你们哭什么呀?” 一个穿着迪士尼公主裙的小女孩抽泣着,把头上的皇冠一摔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这个人说、说我们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呜哇——!” 汪薛玉有苦说不出,只能仰天长叹:“我可没有这么说啊!我说的是,你们要完成任务才可以见到爸爸妈妈啊!” 他万般无奈地举起平板电脑,把VCR递给唯一没有看过的阮软。 小小的方框之中,阮大壮和黎梨的脸庞霎时出现。 “软软,从今天起你就是守护奇妙岛的小小使者了。爸爸妈妈送你去保卫奇妙岛,是因为充分信任你。接下来,我们要给你一个任务:我们给你留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有非常重要的秘密,你一定要好好保管这个盒子,不管别人给你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不可以交出来,好吗?只要你能保护好这个盒子,十五天后,爸爸妈妈就来接你回家。” 再次听完了这番说辞,四个小孩子哭得更壮烈了。 唯独阮软,与众不同的肃静。 ——这是任务。 她是一个背负着跨越时空的重任从2522年来到2022年的机器人,她是那个被时代选中的勇士! 她明白什么是责任! 于是,阮软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平板虔诚低头:“爸爸妈妈,你们放心吧,软软一定会好好完成任务的!” …… 哈? 四个小孩子,乃至周围数十个节目组人员都呆愣愣地望着她。 环视了一圈泪痕未干的“战友”和手忙脚乱的节目组,阮软长叹一口气。 唉,大人们办不到的事情,还得靠她这个全世界最聪明的小机器人来解决。 阮软潇洒转身,右手指向遥远的天边,大声呼吁:“你们想见到爸爸妈妈,对不对!” “对……对?” “爸爸妈妈也在等我们回家,我们一起团结完成任务,不要让他们失望,好不好!” “好……好?” 不知为何,节目组仿佛在那一瞬间看见了阮软的背后飘散着一条红色披风,伟大且壮阔。 ……这是什么热血笨蛋剧情? 阮软学着电视剧里的模样,率先伸出一只小手,紧接着,另外四只手也纷纷叠了上来。 “冲鸭!!!” 奶声奶气的呼喊回荡在奇妙岛上,被海螺偷偷珍藏,经久不息。 一阵海风袭来,吹醒了怔在原地的汪薛玉。 他盯着阮软这张人畜无害的脸蛋,看了许久。 最终,汪薛玉悄悄喊来摄制组的工作人员,小声吩咐:“再给这个小孩加一个机位。” 第58章 旺旺雪饼 ◎【二更】◎ 就这样, 五个小孩子的战斗联盟达成了。 汪薛玉松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的阮软于他而言可不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萌娃嘉宾,简直是他的大救星。 在汪薛玉的指引下,五个小朋友手拉手肩并肩, 推开了一扇精致的樱桃木门。 门上挂着四个俏皮的大字,“奇妙小屋”。 这是一座精致的小洋房, 足足有三层高。尖塔斜顶没有一片恣意的爬山虎, 干干净净地沐浴海风与热浪。 阮软打了个头阵,勇敢地踏入空无一人的奇妙小屋。 清新田园风格的奇妙小屋里,四处摆放着温馨柔软的家具和惹人喜爱的毛绒玩具。 五个小朋友一声惊呼, 仿佛进了游乐园似的雀跃。 就在这时,樱桃木大门骤然关闭。 从客厅顶上高悬的扩音喇叭里,传来了富有磁性的低沉播音腔:“小朋友, 前往奇妙岛寻找秘密的探险家即将到来。请立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藏好, 我们要进行一场紧张刺激的躲猫猫小游戏啰~” 咦? 探险家明明是来抢小盒子的, 为什么她还要跟那些人玩躲猫猫呀? 阮软斟酌片刻, 顿悟了。 ——噢~懂了, 他们是要潜伏! 随着倒计时的声音响起, 阮软遵循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法则, 毫不犹豫地……躲进了客厅茶几的开放抽屉里。 不一会儿,奇妙小屋外传来一声熟悉的飞机轰鸣。 看来, 是探险家们来了。 一阵试探的门铃声率先响起, 见无人应答,又传来几声急促的敲门声, 紧接着, 阮软听见了木门被小心翼翼推开的声音。 阮软的小脑袋抵着茶几边缘, 恰好能够透过一道缝隙看清来人。 是一个很高很高的男人。 足足比乌鱼哥哥高出了一个脑袋。 一身黑漆漆的装束下, 唯有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格外引人注目。剑眉星目, 鼻梁与唇峰像极了艺术展上的作品,雕刻般俊朗。 碎发垂于额前,矜贵却又不羁。 “Hello,有人吗?” 阮软还没欣赏够呢,又有另一个声音出现在了门口。 第一个进门的俊朗男人和他击了个掌,叙旧一样笑道:“好久不见,林鹤。” “我就知道第一个到的是你。”林鹤笑吟吟的,浑身散发着元气,全然没有刻板钢琴家的沉稳内敛,“刚刚工作人员跟我说有人已经到了,我就说绝对是徐朔言,不论什么活动第一个到的必是你。” 徐朔言摆摆手,无声地收下了这番肯定。 “诶,这屋里就你一个人啊?还有一位没到吗?” “嗯。我没有看到小朋友,也没有看到那位。” 得到这样的回答后,林鹤忽然捂住胸口,神秘兮兮地问:“你紧张吗?” “紧张?” “苏曳啊,那可是苏曳啊!救命,虽然我比她年长不少,但我是她的老粉了你也知道。她业务能力太太太强了,事业心拉满,真的吾辈楷模。每年COTV晚会我都想找机会跟她合作,一直没机会,唉……” 徐朔言微愣,随即浅笑:“也是。那你要趁这次机会多要几个签名了。” 林鹤似乎察觉到了自己言语的不妥,连忙补充:“那可不,我还得找你要签名呢。我看了最新上映的《戎马间》,太帅了我们金马影帝!” …… 两人似客套非客套的调侃间,木门被默不作声地推开了。 一个婀娜的身影就这么突如其来地闯入他们的视线。 一头柔顺的深茶卷发扎成高高的马尾,明明穿着一身宽松的宝蓝运动服,垂坠的面料却依然毫无保留的勾勒出了她的修长双腿与纤细腰肢。领口露出的一截脖子白玉似的漂亮,像极了一只高傲的白天鹅。 浅施粉黛的脸上,一双精致的猫眼缀在瓜子脸上,鼻梁精致而高挺,嘴上只浅浅涂了一层润唇膏,却泛着春日樱花般的色泽。 人类都喜欢美的事物。 机器人也不例外。 好漂亮。 “……” 自己的到来造成了令人尴尬的冷场,苏曳微微蹙眉,再三确认虚掩门上的四个大字:“我走错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错!我刚刚是不是没关门,你突然进来吓了我们一跳。” “嗯,没关。” 浅浅打了个招呼,徐朔言开始在屋内四处走动,忽然,他发现了客厅正中央显眼的黑板。 “你们看,‘注意事项:奇妙使者们就藏在奇妙小屋里,探险者需要把他们都找出来’……躲猫猫?” 林鹤笑道:“这个汪薛玉,五年前我参加他的《超级大侦探》他就喜欢躲猫猫,躲到现在还没腻。” 说罢,林鹤在最近的墙上找到一个固定摄像头,朝镜头背后的汪薛玉做了个鬼脸。 徐朔言盯着黑板思忖片刻,提议道:“我们分头行动吧。” 徐朔言去三楼,林鹤去二楼,而一楼则留给了苏曳。 楼上已经传来了大人小孩捉迷藏的笑闹,可苏曳却一直站在原地,像盯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盯着茶几。 镜头外的摄制组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吩咐机位对准苏曳的视线尽头。 ——只见茶几抽屉里伸出一只瘦弱的小爪子,试探似的抓着桌上的竹筐,终于扒拉到了一块旺旺雪饼,躲回抽屉里风卷残云。 整层楼都回荡着咔嚓咔嚓的声音。 …… 苏曳无声叹气。 镜头里,苏曳踩着十八年舞蹈练就的轻盈步履走近茶几,端走了一整筐零食。 十秒钟后,咔嚓咔嚓的声音停了下来。 那只可疑的小手又重出江湖,在茶几上按照熟悉的路线摸索。可是这一次,它摸了一手的空气,跟人生突然失去了方向一样急切。 ……咦,她的零食呢? 阮软自打来到奇妙岛后,就一直开着扫描雷达——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她总得知道这群陌生人在想什么才安心嘛。 因此,她的能量也在加速消耗。 她太饿啦! 刚才她机灵的小耳朵听见一楼毫无动静,以为三个探险家都上楼了,才敢偷偷摸零食吃。 可是……她的旺旺雪饼呢QAQ “小家伙,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工作的时候不可以摸鱼偷吃。” “这个倒是没人告诉我啦……咦?” 这个声音,好耳熟呀。 方才苏曳进门的时候过于沉默寡言,阮软分辨不清。而现在这个声音就在她的头顶响起,她才发现似乎在哪里听过。 透过茶几的浅浅缝隙,阮软看见那个被称为苏曳的绝美女子蹲下身来,伸出右手朝她挥了挥:“小家伙,出来吧。” 不等苏曳主动打开抽屉,阮软却先一步拽住她的手腕,倒是反把苏曳惊了一跳。 ——苏曳的手里,有一颗掌心痣。 怪不得她觉得这个声音这么耳熟呢。 阮软惊喜过望,主动从抽屉里探出半个脑袋来:“漂亮姐姐!你也试镜成功啦!” 苏曳立马认出了这张软乎乎的脸蛋。 “可是漂亮姐姐,你不是说你讨——” “讨厌”二字还未说出口,苏曳反应极快,连忙往她的嘴里塞了一片旺旺雪饼:“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Rua……Rua rua。”她含糊不清地回答。 难道漂亮姐姐讨厌小孩子,是什么秘密吗? 很快,徐朔言和林鹤也带着另外四个小孩下来了。 《奇妙的一天》全程没有主持人,也没有一直跟在身边的摄制组。失去了专业人士调节氛围,三个单身青年与五个不谙世事的小朋友之间,弥漫着一股僵硬的气氛。 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一点尴尬呢。 第一个动起来的是徐朔言。 他忽然盘腿坐在地上,抱起其中一个在三楼找到的公主裙小女孩,声音低沉却满是柔情:“小公主小王子们,可以告诉哥哥你们叫什么名字吗?” 两个被他找到的小女孩已经迅速沉溺于那张俊朗皮囊中了,早已忘记了刚来奇妙岛时的乖张。 穿着迪士尼公主裙的小女孩扬起高傲的头颅:“我叫贝儿,今年五岁半。” 另一个小女孩扎着麻花辫,皮肤薄得能看清毛细血管。她怯生生地:“我叫小羊,四岁了。” 林鹤牵着两个一言不发的小男孩,也用眼神询问。 胖乎乎的小男孩挺胸抬头,声如洪钟:“我叫吉吉,你们也可以叫我吉吉国王,我也四岁了。” 而旁边一身优雅夹克的小绅士,声音却如蚊蝇一样细碎:“我叫Philip……六岁……” 林鹤竖起耳朵确认道:“什么?什么飞雷?” “是Philip啦!”阮软口齿伶俐地纠正。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了,阮软站起身来,双手叉腰,没有一丝怯场:“轮到我啦~我叫软软,虽然只有三岁半,但是非常聪明!你们休想骗走我的小盒子!” “噗。” 三位大人忍俊不禁。 不知为何,徐朔言似乎格外关注阮软,一见她就笑得异常灿烂。他抱起阮软走到黑板前,笑吟吟地逗弄:“好,最聪明的小朋友,那我们今天的任务就交给你咯?” 阮软窝在徐朔言的怀里,拍着单薄的胸脯。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东西能难倒宇宙无敌究极聪明的小机器人的呢? 奇妙小屋的黑板上,每一天都会出现节目组派发的任务。完成任务,探险家和奇妙使者都会获得属于自己的奖励。 徐朔言撕开第一天的任务板。 上面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大段说明,只有三个大字。 【活下去。】 …… 三位大人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就牵扯到活下去了?这只是一个萌娃综艺啊,难不成真的要搞得和荒野求生一样吗? 好在,很快他们就知道了什么叫“活下去”。 ——除了客厅里那点塞牙缝都不够的零食,整个奇妙小屋里没有一分钱,也没有一点食物。 看似奢靡的小洋房里,实则空无一物。 如果他们不尽快找到解决温饱的东西的话,那么,他们今天极有可能会……饿一整天肚子。 第59章 虾仁粉丝煲 ◎软软其实是个小厨师哦~◎ 徐朔言沉吟片刻, 拉着年纪最大的Philip,十分严肃:“你们来奇妙岛的时候,那些叔叔阿姨有没有说过怎么吃饭?” Philip腼腆地摇了摇头。 “这就麻烦了……你们来之前都有吃饭吗?” 林鹤和苏曳点点头。 然而——“咕噜~”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阮软的小肚子里钻了出来。 …… 对哦。 成年人尚且可以忍受, 但是还在长身体的小孩子怎么办?他们可禁不起饥饿。 “害,别想得那么糟糕。”林鹤大喇喇地摆手, 走到玄关处穿鞋, “我可不信老汪有胆子把我们饿死在这里。走,我们一起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 说完,三个人带着小朋友们, 老鹰捉小鸡似的走出奇妙小屋。 林鹤带着两个小男孩去了远处山坡里寻觅,而徐朔言与苏曳则带着三个小女孩就近探索。 围着小屋绕了一大圈,他们也没能找到一点可食用的东西。 落在最末尾的阮软拖着沉重的步伐, 悔不当初。 呜呜呜……早知道就省着点用能量了, 要是再不尽快补充, 她就要成为第一个因病回家的小朋友啦QAQ 不可以!一定要坚持下去, 她还要当大明星呢! 抬起头, 阮软忽然瞧见了那个说自己在拍海景的摄像叔叔。 阮软感叹:他又扛着镜头一直拍她身后的景色呢, 好敬业的叔叔呀~ 既然节目还没有开始拍摄, 那她是不是可以小小的求助一下好心人呀? 于是,路过摄像身边的时候, 阮软停了下来。 镜头也由远及近, 定格在了她哭丧的小脸上。 “叔叔……”阮软皱着一张苍白的脸蛋,可怜兮兮的, “软软太饿了, 再不吃东西的话, 软软会晕在这里的~” 摄像师:“……” 阮软招了招手, 摄像师带着镜头一起弯了腰, 侧耳聆听她的悄悄话:“叔叔你放心~现在还没有开始拍呢,软软吃饱了就有力气好好表现啦,不会让叔叔被老汪骂的!” 摄像师:“……” 摄像师的肩头扛着机器,微微颤抖。 “叔叔,求求你啦,软软的肚子都咕——噜咕噜啦QAQ”她眼巴巴地望着摄像师,像极了一只被主人丢弃的小狗。 摄像师没有说话,只是稍稍抬起镜头,指向了海边的方向。 阮软瞬间顿悟! 这时,身后苏曳一行人亲眼目睹了全过程,虽然困惑不解,却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这也行? 阮软一下子蹦了起来,牵着苏曳一路狂奔而去。 在视野尽头的海边,果不其然,有一片小小的苗圃。看得出来,节目组为了在这样一座孤岛上折磨他们,下了很大功夫,特地搬来了一小片田。 他们……该不会要亲自下地种菜吧? 正当他们还在犹豫的时候,只感觉一阵小旋风从身边穿梭而过,随后响起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软软?!” ——险些关机的阮软直接扑向了一块田地,使出吃奶的力气拔了一根大白萝卜,当场掰开啃了起来。 呼……活过来啦~ 咦?大家看她的目光为什么都显得格外怜悯? 徐朔言从她手中夺走白萝卜,指腹擦掉她脸颊上的泥巴,宠溺地揉揉她的包子头:“小软软这么饿呀,那我们得赶快摘好菜回去做饭。摘菜是个力气活,让我来就行了,女孩子要漂漂亮亮的哦。” 阮软挠挠头:“可是软软也很有力气的呀,女孩子也可以做这些,哥哥不可以这么说哦。” “……”情商专业户徐朔言没想到自己在一个三岁小朋友这里碰了壁。 见徐朔言默许了,阮软心满意足地撸起袖子,下了地。 白萝卜、大白菜、红薯、四季豆…… 摘了整整一箩筐,林鹤也从山林里凯旋而归了。他拎着一个小盒子,笑嘻嘻的:“老汪真的鸡贼,在灌木丛里面藏鱼和虾。要不是我深知他的尿性,今晚得饿死在这里了。” 说完,他翻着五颜六色的蔬菜,忽然后知后觉:“等一下……有人会做饭吗?” 徐朔言摇摇头。 林鹤沉默是金。 只有苏曳面无表情,淡淡开口:“我。” 林鹤恍然大悟,扬起人畜无害的笑容:“对啊,苏曳以前在团综里经常做饭的,当时我还好奇来着,十二岁就当练习生去了,哪里来的时间学做饭。” “十二岁?”徐朔言颇有些惊讶,“练习生可不轻松,这么小就去吃苦了?” “是啊,我爱豆厉害吧?这么有毅力的人不成功谁成功?你再看看现在的小偶像——” 苏曳闻言,微微皱眉:“没必要。国内厉害的艺人多的是,只是内娱的环境让他们无从发挥。他们本人都是努力的,可市场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权利。” 林鹤惊觉失言,朝摄像师抱了抱拳:“敏感话题,我的我的。” 而阮软在一旁嘿呦嘿呦拔萝卜,听见他们属于大人的对话,忍不住发射了崇拜的目光。 苏曳姐姐好厉害哦。 不过仔细一想……苏曳十二岁当练习生,阮软三岁半开食堂。 嗯! 四舍五入她和苏曳一样厉害! - 正午烈日明晃晃地洒下来,海风咸咸的,包裹着奇妙小屋。 “吉吉,帮哥哥把那一筐鱼虾拿过来好吗?” “贝儿、Philip,把蔬菜洗一下。” “小羊,你照顾好软软妹妹啊。” 对此,盘腿坐在沙发上的阮软极度不满。 ——她才不是需要照顾的小孩子! 阮软想帮忙洗菜切菜,都被林鹤徐朔言以“太危险”为由拒绝了,更别说摸到她心心念念的灶台了。 唉,好憋屈哦。 她明明是软软秘制小食堂的小老板呢。 阮软从沙发上蹦了下来,趴在料理台上,眼巴巴地望着苏曳的背影。 “怎么了?”苏曳转过身来,一眼就看见了这个有气无力的小孩儿。 她穿着素净的亚麻围裙,和那张蛊惑人心的脸庞产生了视觉上的碰撞。 阮软耷拉着眉毛,嘟嘟囔囔的:“……苏曳姐姐,软软也想帮帮忙。” 苏曳微愣,勾起半边嘴角:“我看了《翻滚吧,冰箱!》,你很有天赋。老天爷可不会经常给人送天赋,你要好好珍惜,说不定以后能成为一个很成功的食评家。” ?! 苏曳竟然看过她的节目! 阮软扬起下巴,一脸骄傲:“苏曳姐姐,软软不想做食评家。” “是么?那你想做什么?” “软软其实是个小厨师哦~” “这么厉害?怪不得你要过来找我,是想露一手吗?” 阮软露出殷切的眼神,重重点头:“嗯!” “好。”苏曳浅浅一笑,盛出炒锅里的油麦菜,“那接下来,就看软软大厨的了。” 说完,苏曳眉头一挑,侧身让出一小块空间——甚至还用脚尖勾来一张小板凳,供阮软垫脚。 这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倒是让阮软有些不知所措。 自从来到二十一世纪起,她一直在接受各种各样的质疑——从来没有人第一次就相信她有异于常人的能力,即便是爸爸妈妈,也是在经历了她的努力之后才愿意信任她的。 苏曳是第一个。 然而,别说阮软了。 就连苏曳自己都没有想到,她竟然能陪一个小孩子心平气和地说这么多话。更没有想到,她的内心一点也没有排斥阮软的行为。 奇了怪了,她明明是最讨厌天真无邪的小孩子的。 领悟了苏曳的意图,阮软咧开小嘴巴,露出一排白晃晃的牙齿,心满意足地抱起一个比脑袋还大的砂锅,往里面吨吨吨加水。 半晌过后,开饭的呼唤终于在一片狼藉中响起了。 “小朋友们辛苦了,都洗手了吗?我们要开饭咯!” 林鹤四处张罗着,徐朔言和苏曳默不作声地给孩子们分发碗筷。 吉吉闻着一桌鲜香,流起了哈喇子:“好香哦,比饭店的都香。” 徐朔言揉了揉他圆润的后脑勺,眼神飘向对面:“那你应该谢谢谁?” “苏曳姐姐!”吉吉咬着筷头,一脸憨态,“苏曳姐姐长得漂亮做饭又好吃,吉吉以后也要找个这样的女朋友。” ……? 一阵鸦雀无声后,奇妙小屋爆发出了今天的第一次哄堂大笑。 苏曳也难能可贵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应该谢谢软软。” 几双目光都落到了那个最稚嫩的身影上。 “这些是软软和我一起做的。”苏曳用下巴指着正在嗦粉的小羊,“比如那锅虾仁粉丝煲,就是她做的。” “哈?!” 贝儿捻起一块虾仁放进嘴里,满是不可思议:“你才三岁半,怎么会做饭,我们都不会呢。” “因为软软要做饭养家呀。” “……” 苏曳一怔,侧目望去,阮软布丁似的柔软脸蛋就在她的手边,她忍不住捏了捏:“看不出来,你还挺苦的。” “苦?”阮软嘴里包着一大块红薯,含糊不清地回答,“软软才不苦呢!身边的人都很爱很爱软软,软软可甜啦~” 苏曳蹂躏脸颊的指尖微微凝滞。 奇怪的是,就连餐桌对面的徐朔言听了,也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第60章 红烧小黄鱼 ◎“喂——快下来呀——软软发现了外星人的暗号——”◎ 墙上的镜头无声扫视着整张饭桌。 忽然, 林鹤左手腕上的手表亮了亮——“继续家庭关系话题by汪薛玉”。 他盯着黯淡电子屏上的导演信息,轻咳一声,从容地展开话题:“你是每天在家做饭等父母下班吧?爸爸妈妈有你这么乖巧的孩子, 真是太幸福了……” 阮软嘴里塞着一条红烧小黄鱼,眨了眨眼睛。 “不是呀, 软软在食堂里做饭。” “明白了, 你在食堂帮厨师打下手赚零花钱。” “没有呀,软软就是厨师。” “懂了,食堂就是你爸爸妈妈开的。” “不对不对, 食堂是软软的。” “?” 阮软吐掉口中最后一根鱼骨,豪饮一杯凉白开,耐心解释诲人不倦:“意思就是——软软开了一间食堂, 靠做饭赚钱, 让爸爸妈妈过得轻松一点。” 唉, 成年人类好笨哦, 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理解不了。 然而事实上…… 他们确实理解不了。 三岁半的小朋友?开食堂?赚钱养家?这算不算雇佣童工? 这到底是该说是父母太开明了, 还是父母太残忍了?! 林鹤嗅到了一股法制节目的危险气息, 当即决定暂时中止这个话题, 从长计议。 他蓦地转向一旁优雅进食的苏曳,大大咧咧的:“苏曳呢?你肯定是因为在国外当练习生, 吃不习惯那边的饭菜, 所以才学会下厨的吧?” 苏曳微微抬眸,摇了摇头。 “难道是为了照顾团里的后辈吗?” 苏曳勾起嘴角, 云淡风轻:“因为我是女孩儿, 小时候家里不让我去读书, 每天只能做饭做家务。” “……” 林鹤欲哭无泪。 汪薛玉你这是给他找的什么事儿啊……一个涉及未成年劳动保护, 一个涉及性别歧视, 哪一个说出来都是要被广电局揪出来点名批评的程度啊! 林鹤尴尬挠头,咬着牙接话,企图快速结束这个话题:“啊哈哈哈!怪不得你这么独立自律,不愧是‘苏拽’!” 忽然间,阮软待机状态的扫描雷达叮了一声——身边的苏曳,产生了一丝火红的愤怒。 ……诶,苏拽是谁? 阮软抬起头,露出了迷惑的神色。 见她头顶巨大问号,徐朔言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她的疑惑,仿佛一直关注着她一般:“苏曳姐姐有个别称叫苏拽,软软知道拽是什么意思吗?” “软软好像在电视上看见过,一个人很牛很牛的样子就叫拽,可是苏曳姐姐很温柔呀。” “这个别称是在夸奖。苏曳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的要求都很高,总是精益求精,大家觉得她很厉害,才会叫她苏拽。” 可是……苏曳现在的情绪,明明很不爽呀。 阮软放下筷子,两条纤细的脚腕晃啊晃。她嘟嘟囔囔:“软软很喜欢做饭,但是如果有人叫我‘颠勺的’,软软也会不开心。” …… 徐朔言微愣。 阮软脊背挺得笔直,字字铿锵:“所以,为什么没有人问过苏曳姐姐,她喜不喜欢这个‘夸奖’呀?” 苏曳捻着一片菠菜的右手顿了顿。 她猛然转头,眼里是一张软软糯糯的布丁脸,写满了稚嫩的坚毅。 苏曳垂下睫羽,藏起眼底的笑意。 ——小孩子,还是蛮有意思的嘛。 - 天连水尾水连天,朝阳如同晶石一般洒在海面,泛起鱼鳞似的光芒。 这是他们在奇妙小岛的第二天。 呼——阮软伸了个懒腰,从楼梯上蹦蹦跳跳地梭了下来。 其他小朋友都要哥哥姐姐帮忙穿衣服洗漱,只有阮软秉持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信条,成为了奇妙小屋第一个来到客厅镜头前的人。 至于她为什么这么勤劳……爸爸妈妈说过,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阮软扑进茶几上的零食篮子——咦,没有补充新的零食? 阮软又钻进两个她高的双开门冰箱——咦,怎么还是空空荡荡的? …… 爸爸妈妈骗人!早起的鸟儿只有西北风喝! 阮软摸着瘪瘪的小肚子,与小黑板擦肩而过。 ……等等。 她余光好像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阮软脚步凝滞,踩着机械步倒退回去,只见小黑板上画着一团张牙舞爪五颜六色的线条,其中一块打上了红圈,用圆润可爱的字体写着——“这里好像有好吃的哦”。 好!吃!的! 呜呜呜,这是什么萌娃节目呀,分明就是荒岛求生嘛QAQ “喂——快下来呀——软软发现了外星人的暗号——” 奶声奶气的呼唤瞬间惊动了所有人,脚步声接二连三在楼梯上响起。陆陆续续进入客厅后,他们顺着阮软的手指望去——“藏宝图?” ……咦? 原来那团线条不是外星人留下的暗号呀? 可如果是张普通的藏宝图,为什么非要用那么多种颜色呢? 徐朔言立刻反应过来:“按照海陆位置,三角形应该是奇妙小屋,那么红圈指的位置就是北部那座山。” 吉吉恍然大悟:“是我们昨天和林鹤哥哥找鱼的山!” “不,不是的。”徐朔言推开窗,咸湿海风裹着清晨的微凉,擦拭着远处高山的山尖,“是更高更陡的那一座。” 执着于“外星人暗号”的阮软丝毫无暇顾及众人的分析,只是翘着二郎腿坐在茶几上,抚着莫须有的长髯:“这个暗号好像是数字。” 贝儿起了个大早床,又饿又困,起床气早已控制不住了,不耐烦地捂住她的嘴:“都说了是藏宝图不是暗号了,你不要捣乱了!” “可素——”阮软的声音在掌心里含糊不清,“尊的系数几呀!” “贝儿。好孩子不可以这样。”苏曳脸色一沉,冷声冷气,“认真聆听是最基本的尊重。” 贝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刺了骨,惊得打了个寒战,连忙松开了阮软:“苏曳姐姐都这么说了,那、那你捣乱吧!” “软软才没有捣乱呢!”阮软站在小黑板之下踮起脚尖,拼命够着五颜六色的笔迹,“如果只是一张藏宝图,用一个颜色画就好了呀!而且你们看,不同颜色画的线,像不像不同的数字?” 一行人揣着试探的心情,定睛一看。 ……还真是。 阮软扬起下巴,骄傲的小鼻子都快翘上天了:“朔言哥哥说红圈里是宝藏,这里从左到右只有黄、绿、灰、粉、白五种颜色。” 黄色的“1”,绿色的“0”,粉色的“3”,白色的“4”。 “这是个什么密码吗?我刚刚找了一圈,也没见着什么密码锁啊。” “还有一个灰色。”苏曳指着海岛左下方的两个偏僻孤岛,“在这里,两个点。” 所以连起来就是……【10:34】? 林鹤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十点三十四分会出现宝藏?” Philip举起手:“会不会是十点三十四分有新的任务?” 只有徐朔言支着下巴,微微摇头:“以我对汪导的了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们必须在十点三十四分之前赶到目的地,否则就空手而归?” …… 太有可能了。 现在是早上七点半,北部山峰海拔大约七百米,正常攀爬可能需要两三个小时。如果只是三个成年人,一口气爬到顶完全来得及,可是…… 就在徐朔言还在心里盘算的时候,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忽然从小屋外传来。 阮软脚踩运动鞋手捧保温杯,站在沙滩上朝他们招手:“喂——别磨蹭啦——要来不及啦——” 徐朔言顿时失笑。 是啊,他在盘算些什么呢,很多事情努力了才能得到答案。 “我们跟上软软,出发!” 两个小时后。 “呜哇——贝儿走不动了,朔言哥哥背我。” “本吉吉国王要饿死了,菲利普把你的水给我喝喝。” “小羊也……咳咳……也好累……” 林鹤面对一片混乱,手忙脚乱:“我的小公主小王子们,再坚持一下好不好?看看脚下,你们已经爬了这——么高了,再努把力我们就可以拿到宝藏了!” 贝儿哇哇大哭,理直气壮:“对啊!贝儿都爬这么高了,当然走不动了。” 林鹤还想诱导几句,不曾想,却被徐朔言打断。 徐朔言蹲在贝儿身前,循循善诱:“好,朔言哥哥可以背你。” “真的吗?!” “嗯,但是有一个小小的条件。”徐朔言扬起蛊惑人心的笑容,“你要告诉哥哥,你小盒子里的秘密是什么。” 林鹤和苏曳听了,背后一凉。 好一个心思缜密的男人,抓住了小孩子心理防线最薄弱的时刻,抛出他们最需要的糖果,然后上钩收线。 若不是徐朔言这一句,他们都快忘记来这里的任务了。 贝儿眼角含着泪花儿,抽抽搭搭的:“可是……贝儿还想见爸爸妈妈……” 徐朔言的攻势丝毫没有退缩的迹象,他牵起贝儿的小手,轻言细语:“那是汪叔叔骗你的。你把小盒盒给了哥哥,哥哥带你一起回家家,然后你就能穿你最喜欢的小裙裙、吃你最爱吃的糖糖了。” 在一旁监视敌人动向的阮软竖起了耳朵。 朔言哥哥他…… 好卑鄙!!! 居然发动了最无耻的叠词攻击!!! 不行,不能让贝儿就这么轻而易举倒在敌方的糖衣炮弹之下!她一定要坚守阵线,让队友醒悟过来! 不就是叠词攻击吗,她也会! 阮软一脚插进了贝儿和徐朔言之间,昂首挺胸手叉腰。她深吸一口气,鼓起河豚似的腮帮子,朝着比她高出半个头的贝儿,气呼呼地大喊—— “你哭个铲铲!” 第61章 美龄粥 ◎【一更】◎ “贝儿!你已经是个五岁的大孩子了, 怎么可以因为一点点辛苦,就丢掉爸爸妈妈!他们每天辛辛苦苦工作,你才能来奇妙岛上探险!软软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三个成年人类愣了。 哭唧唧的贝儿愣了。 阮软也愣了。 阮软对着手指, 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为什么都看着软软?软软说的……不对吗?” 太对了。 就是因为太过正确,仿佛不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能说出来的话, 他们才感到惊讶。 徐朔言余光扫视着周围一圈, 盯着伪装不到位的摄制组,若有所思。他再次捏了捏贝儿的手心:“贝儿,你考虑好了吗?” 一边是触手可及的山巅, 一边是无比珍贵的爸爸妈妈。 贝儿毅然决然地甩开徐朔言宽厚的大手,与阮软并肩而战:“贝儿还可以坚持!” “好!”阮软豪饮一大口保温杯,紧了紧鞋带。她站在陡峭的石阶前, 举起软乎乎的小拳头, 稚嫩的嗓音传遍了海岛, “宝藏就在我们头顶啦, 冲鸭!”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方才瘫作一团软泥的萌娃都重新站了起来, 昂首挺胸蓄势待发, 跟在最小巧玲珑的阮软身后,一步一个脚印攀爬着。 …… 吃了闭门羹的徐朔言长叹一口气。 林鹤在一旁看戏, 憋笑憋得难受, 蹲在树下捂肚子就没站起来过。 而苏曳与他擦身而过,望着一溜歪七扭八的背影, 难能可贵地笑了:“利益交换是成年人的手段。他们的心里呀, 比谁都干净。” - “一二一, 一二一, 嘿咻嘿咻爬上去!” 在阮软如同健身教练般热情的鼓舞下, 几个小朋友一股脑扑倒在山顶的茅草堆上,一动也不动。 林鹤支着大腿,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气喘吁吁:“太棒了,十点都没到!你们太厉害了!” 阮软筋疲力尽地躺在草垛上,四肢早已酸疼不堪了,却还是用尽浑身力气,在脑袋顶上为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她真棒! 苏曳作为爱豆,平日里的训练强度不比爬山弱。作为人群里唯一一个腿不软心不跳的,她径直走向前,仔细寻觅蛛丝马迹:“藏宝图上说这里有好吃的……可能是一箱补给?” 小羊翻了个身,脚后跟恰好撞上一块硬邦邦的东西。她费力支起身子,惊呼道:“有……有宝藏!” 宝藏! 听见这两个字,一群饿狼眼里都快冒出火星了,前赴后继地扑过来。 然而……“怎么是调料?” 孜然粒、辣椒面、黄豆粉、酸辣酱…… 阮软总觉得,宝藏没有这么简单。 忽然间,只见阮软纤细的手指头闯入众人视线,抓了一整块独蒜塞进嘴里。 “……软、软软?!你这么饿吗?!” 阮软摇了摇头。 唉,人类呀,你不懂我我不怪你~ 阮软吭哧吭哧嚼着蒜头,把能量补充到了20%以上,果断开启了扫描雷达——果然,就在这附近,她的雷达捕捉到了生肉的香气。 往前、往右、再往前、再往右…… 阮软像只觅食的小野猫一样,一路嗅着味儿。 其余人纷纷站在原地,满腹狐疑。 只有苏曳毫不犹豫地跟上,不忘回头娇媚一笑:“软软上过《翻滚吧冰箱》,普通人的味觉嗅觉和她没有办法比较。” 这句话就仿佛在说,“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阮软小心翼翼摸到一片杂草堆前,再次确认了雷达上显示的距离,牵起苏曳的食指晃呀晃:“苏曳姐姐!就是这里!” 可是这里…… 杂草丛生也罢了,头顶两棵巨树垂下蜿蜒的藤蔓,与生着茸刺的灌木纠缠在一起,分明不是想让人通过的模样。 “软软,你确定在这里吗?” “嗯!软软保证!” 阮软抬起头,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笃定。她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抓起一根藤蔓——“软软别动!” 一声闷哼,苏曳将阮软护在怀里。 而一根粗壮的藤条失去了支撑,在空中漫无目的地荡着秋千,险些在她娇嫩的脸上留下痕迹。 阮软吓得弹了起来:“苏曳姐姐!你还好吗!” 苏曳不动声色地捂了捂额头,浅笑道:“我没事。林鹤和徐朔言马上过来了,我们一起拉开。” 闻声而来的徐朔言看着整面藤蔓,与林鹤一人一边,三下五除二拨开了。 满目树绿退去后,是无边无际的海面。 晨间海雾渐渐消散了,天边的浪花破开柔光滤镜,折射着粼粼波光。蛋黄似的太阳悬在海上,蒸汽包裹着它一点一点攀爬。 而他们的脚下铺着一片原木地板,北欧风的白色秋千桌椅整整齐齐摆放着,两侧是BBQ套装与满满一车肉与海鲜。 桌上有一张小纸条。 【大海有两个时间是最美的,晨间的日升、傍晚的余晖。10:34是日升的尾巴,恭喜你们赶上了。】 这个节目组,还挺浪漫的嘛。 第一天拔了整天的萝卜,第二天爬了一座八百米的高山,他们终于能够好好享受一顿大餐了! 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这半个月的奇妙岛之旅总不能一直压榨苏曳和阮软。更何况,无论是爬山也好,找地方也罢,阮软都是今日BBQ的大功臣。于是几个饭桶主动求教了烤肉小技巧,当起了临时小厨师。 阮软和苏曳面对面瘫在椅子上,伴着海浪打击的节奏,一前一后摇晃着秋千,嘴里还嚼着源源不断送上来的烤肉。 啊,这悠闲的生活多美好呀~ 海风徐徐吹拂,撩起阮软的额发,发际线下的X形印记格外明显。 阮软下意识望向对面。 苏曳那张不施粉黛却依然吹弹可破的脸迎着阳光,透出奶油般的光泽。柔顺的刘海在风中跳舞,一道殷红的血痕从发丝中悄悄探头。 ……等一下。 血痕? “苏曳姐姐,你受伤了?!” 阮软这一声,不仅引来了正在烤肉的一行人,还招来了藏在草里树上的节目组。 被四周从天而降的大批人马吓了一大跳,阮软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急救组呢?怎么这么磨蹭!” “这是被刚才的藤条打到了吧?伤口有点深,我只能先给你做个应急处理,具体的得下去了让随组医生看看。” “苏曳你也是的,受伤了第一时间就该告诉我们啊,不及时处理留疤了怎么办?!” …… 七嘴八舌的声音在阮软的耳畔嗡嗡作响。 这个伤口……是苏曳为了保护她,才留下的。 苏曳是顶流,每一天都会出现在各种各样的镜头前,她的脸是最珍贵的财富之一。如果因为这一次意外,她留下了疤…… 她给苏曳添了麻烦。 阮软一时之间说不出安慰的话,更没有狡辩的余地。她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十指揪着风尘仆仆的衣角,紧咬下唇。 菜菜帮APP里也没有合适的菜谱,能够让她立刻做出来缓解苏曳的伤痛。 呜呜呜,软软闯祸了QnQ - 后续的拍摄计划照常进行,只有苏曳因为突如其来的伤口暂时离开。 而这之后的几个小时里,阮软都是心不在焉的,全然不似她平日的兴致盎然。 午后阳光洒进窗台,操劳了一上午的小朋友们吃饱喝足,纷纷打起了哈欠。林鹤和徐朔言压低声音,轻手轻脚地把他们一个个抱回床上午睡。 在此起彼伏的轻鼾中,他们发现——好像少了一个小家伙。 “啪嗒。” 小屋大门被悄悄关上,当他们从窗口向外望去的时候,却只看见了一串小巧的脚印。 阮软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一路小跑着敲响临时医务点的帐篷。 帐篷里,汪薛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见一脸愧疚的阮软,顿时怔住了:“你们不是午睡去了吗?” “软软趁他们睡午觉,给苏曳姐姐熬了一碗粥,喝了就会漂漂亮亮的啦!” 阮软从她的身前探出头,朝背对着她的苏曳打招呼,却只听见一声不耐烦的呵斥:“留不留疤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找医美我也可以顺其自然。她只是个小孩子,请你不要多管闲事,行吗?” 这个态度…… 阮软仿佛看见了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怒吼着“我讨厌小孩子”的大姐姐。 电话对面……是同一个人吗? 挂断电话,苏曳深呼吸,一转身恰好对上了阮软懵懂的视线。 “……” 阮软甩了甩头,把刚才听见的情绪通通甩出脑海,向日葵似的笑着:“苏曳姐姐,快把这个喝掉!” 苏曳也秉持着演员的职业素养,迅速换回了波澜不惊的神色,嗅着稠粥散发出的香味:“这是山药熬的吗?” “嗯!它叫美龄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叫,总之你喝了之后就不会留疤啦!” 苏曳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小丫头还在为今天的事情自责。 苏曳轻抿一口,浓稠的香甜瞬间侵占了她舌尖每一座山丘:“正好一上午都没怎么吃东西,谢谢软软。你放心,我不怕留疤的。” 随着美龄粥润入肠胃,额上纱布露出的一角伤疤,渐渐变浅了半个色度。照这个速度,只要每天都喝一次,半个月的时间,苏曳一定能恢复原本的美貌。 阮软笑眯眯地望着她。 她背起手,轻轻捏着刚刚从苏曳身上抓住的光光糖。糖里写满了苏曳迫切的心愿:“我必须恢复原本的模样”。 哼哼,即便是大人,也不可以撒谎噢~ 第62章 鲜椰汁 ◎【二更】◎ 自打苏曳受伤后, 众人就发现阮软格外殷勤。 苏曳也私下安抚过阮软,希望她不要内疚,然而阮软只是一拍胸脯:“我会对你负责的, 苏曳姐姐!” “……” 每天黏着苏曳东跑西跑,阮软自然和另外两位临时家长的接触变少了。 林鹤整日忙于cue话题绞尽脑汁, 只有徐朔言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阮软半步。 苏曳下厨时, 阮软打下手,徐朔言守在门口。 苏曳铺床时,阮软抱枕头, 徐朔言屡次路过。 苏曳洗衣时,阮软端肥皂,徐朔言进进出出。 这一天, 阮软照例为苏曳熬了一碗美龄粥。 徐朔言一直守在厨房里, 一副生怕她烫着手的模样:“软软, 需要帮忙的话要告诉我。” 阮软大喇喇地摆手, 毫不留情:“朔言哥哥能帮上什么忙呀, 软软一个人可以的~” 而不远处, 藏着几个小孩子的叽叽喳喳。 “朔言哥哥一直追着软软跑耶。” “我也想和苏曳姐姐一起玩, 软软把他们全都霸占了。” “我们也有帮忙洗碗啊,凭什么就喜欢软软一个人, 哼!” …… 是个人都看出来徐朔言对阮软格外关注了, 心思简单的小朋友更不例外。 小孩子的思维最是直接,爱就是爱, 恨就是恨, 对他们而言, 这个世界还只是简简单单的非黑即白。 美龄粥放凉后, 苏曳一股脑塞进肚子里, 没有丝毫犹豫。 “谢谢软软,连着熬了好几天了。” 林鹤捂住心口,一脸感动:“软软太懂事了,甚至还知道美龄粥是养颜的。” 贝儿:“我、我也知道!美龄粥可以让人变美!” 阮软歪头想了想,这么说倒是也没错啦~ 徐朔言揉了揉她的脑袋,宠溺道:“说得好听有什么用,像软软这样行动优先的才是最厉害的。” 吉吉:“可是软软每次都说只吃一碗饭!最后还是吃了三碗!” 阮软眨巴眨巴眼睛,她又不是故意的,一碗饭哪里够她充电的嘛QAQ “她昨天晚上睡觉一直哼歌,我们都睡不好!” “早上起床也不叫我们……” 阮软窝在懒人沙发里,总觉得此时此刻客厅的氛围有些许不对劲——怎么突然变成了阮软十大罪状发布会了? 打开扫描雷达,果不其然,客厅里弥漫着一股又酸又臭的气息。 那是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这股气味,来自她的同伴身上。青黑的气体从他们幼小的身躯里将将诞生,仿佛一层密不透风的细纱。蒙住了他们的视线,也扭曲了他们的面容。 原来,“嫉妒使人丑陋”不是教科书上胡编乱诌的呀。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嫉妒呢? 阮软睁圆了杏眼,目光如同X光一样扫视着每个人的眼睛,将他们的情绪填进空格里。 如此这般,如此那般…… “软软懂了!”阮软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指着四张稚气未脱的脸蛋,醍醐灌顶,“你们早说呀!” ……说什么?她知道了什么? 四个小朋友咽了咽口水,紧张兮兮地瞪着她。 阮软扭着麻花般的身躯,双眼一眯,万般娇羞:“软软也可以给你们熬粥的啦!” “……”一瞬间,万籁俱寂,“才不是因为这个呢!!!” “想吃其他的也可以~” “都说了不是因为这个!”贝儿气鼓鼓的,只觉得在对牛弹琴,“哥哥姐姐只喜欢你,你把他们霸占了,我们怎么办!” …… 诶? 贝儿见阮软神情突变,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竟然一时嘴快把心里话全部吐了出来。 这一刻,阮软突然想起了上个月播出的一部电视剧。 剧里,女主角是个大美女,女二号也是一个大美女,但她们为了争夺男主角,对对方恶语相向严苛要求,甚至勾心斗角大打出手。最后,女一女二双双躺在病房里,握手言和,感叹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看电视的时候,阮大壮和黎梨啧啧感叹,雌竞要不得。 那时的阮软听不懂,现在的阮软终于大彻大悟。 她长叹一口气,沉重地拍拍贝儿的肩膀,语重心长:“贝儿,幼竞要不得,小孩子何苦为难小孩子。” 噗嗤。 三个大人着实没有憋住。 这都是她跟哪儿学来的?! 只见阮软一只一只牵起他们的小手,目光中满是慈爱:“我们能相聚在这里,是天——大的缘分。你们都是软软的朋友,除了爸爸妈妈,软软什么都可以和你们一起分享。软软知道自己很可爱,所有人都喜欢软软。但是你们也很可爱呀,哥哥姐姐肯定也很喜欢你们,只是他们在忙碌的时候顾不上陪你们玩。你们想和哥哥姐姐一起玩,就主动加入呀,我们一起做饭、一起做家务,才不该偷偷在背后生闷气呢。” …… 逻辑清晰条理分明,三观正确合乎情理。 饶是最能无理取闹的贝儿,也涨红了一张脸,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她盯着被阮软牵着的右手,羞赧地想抽走,没想到却被攥得更紧了。 阮软甜滋滋地说:“贝儿,晚上可以请你帮软软煮饭饭吗?软软每次都要踩凳子才能摸到电饭锅,贝儿姐姐又高又瘦,肯定很轻松~” “……”贝儿耳根都红透了,支支吾吾,“好。” 小孩子们骨子里的单纯善良就像一袋米,阮软剪开了一个小口,白花花的米粒便再也控制不住地倾泻而下。 “我也想帮忙!” “软软,可以教我熬粥吗?” “明天衣服让我洗,软软你休息吧!” …… 阮软看着她靠嘴皮子打下来的江山,骄傲地翘起小鼻子。 哎呀哎呀,人类幼崽们还是相当可爱的嘛~ - 转眼间,来到奇妙岛已经一个星期了。 除了他们肉眼可见的晒黑,以及每天在海里山上跑来跑去后日渐发达的小腿肌肉,一切都很美好。 “我们来玩王国过家家!我当女王吧!” “那我当邻国的王子。” “我当……诶,贝儿要当什么来着?” “我知道我知道!”阮软两眼发光,“她要当女王八!” “……?” 阮软浑然不觉,从玩偶框里掏出了一只龙虾,兴致勃勃:“海洋过家家好有意思!那我要当东海龙虾王!” hetui! 贝儿咬牙切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倒阮软,用她的长指甲挠着阮软的痒痒肉:“你才是王八!” 奇妙小屋外,蓝白遮阳伞下沐浴阳光的三人听着孩子们清脆的笑闹,溢出欣慰的笑容,顺便抿了一口鲜椰汁。 ……咦,他们来这里的任务是什么来着? 七天过去了,吃喝玩乐度假运动,独独忘记了逃离奇妙岛的小盒子。 唉,带薪度假,多是一件美事啊。 正当良辰美景之时,导演熟悉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了镜头里。 出乎意料的,汪薛玉叫停了摄制组,朝苏曳招招手。 “汪导,我的片子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片子的问题。”汪薛玉单手掩面,干咳一声,“你弟弟联系了我们。” “……” 弟弟两个字,就像深海山脉里埋藏的暗涌,在风暴之夜,从海底摧毁了风平浪静的惬意。 苏曳不知不觉攥紧拳头,嘴唇控制不住地哆嗦:“哦,他说什么?” “他想过来确认你的伤势。” “确认?是带着媒体过来,拿我这道小伤做文章吧。”苏曳冷笑一声,“汪导,你应该也知道这会破坏我们原有的拍摄。” “我当然知道。可是小苏啊,别怪我多嘴。你这一家人从签约以来就一直心怀鬼胎,先是以你经纪人的身份和我们签约、漫天要价,又是找我们要其他几位嘉宾的家庭住址,前两天还想找软软的父母要高额赔偿……小苏,你非常优秀,二十出头就已经爬到了今天这个位置。如果以后还想走得更高更远,有些事情你得先打理妥当了……你应该听得明白。” 苏曳自然明白。 她早在十二岁被打包送上飞机的时候就明白了。 可是如果,生活里有太多太多的桎梏让她不得不委曲求全,又该如何是好呢? 汪薛玉给了她一个安抚的拥抱后,转身离开。 苏曳垂头丧气,双手无力地悬在空中。 她回过头,一步一个脚印走向奇妙小屋,步履沉重。 没走几步路,手边就传来了一阵歌声:“看海里,马苏里拉芝士~又想起,豆油烘的鲜梨~” 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的歌谣。 苏曳顺势抬头,那个小不点儿正巧在她视野中央缩成一团。 阮软蹲在后门外的泥巴地里给大萝卜浇水,嘴里哼唱着怪异的歌词。 “……软软,这首歌不是这么唱的。” “就是这样唱的呀。软软上个月和妈妈一起看的电视剧片尾就是这首歌,软软还说写歌词的人好厉害,芝士配烘干梨子片一定很好吃~” “……”苏曳一时有些难以接受,“是‘看海里,马拉美的诗句;又想起,逗留风的旋律’。” “咦?原来歌词是这样的吗?可是那首歌听起来就是芝士配梨呀,软软不管,一定是歌手没唱清楚!” “那你知道这是谁唱的吗?” “不知道呀!” “是我。”苏曳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修长指尖点着下巴,“词曲演唱,都是我。” …… ……………… 软软,又闯祸了QAQ 爸爸妈妈说过,和人对话,态度第一。 “对不起,苏曳姐姐……”阮软率先低下头,无比诚恳地致歉,“软软以后一定认真读歌词,好好学唱歌。” 爸爸妈妈还说过,和人对话,要学会转移话题。 “苏曳姐姐,”阮软圆溜溜的眼睛泛着光,“刚才软软好像听见,你的弟弟也要来岛上玩,是不是呀?” …… 苏曳骤然一阵头疼。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63章 雪花酥 ◎【一更】◎ “你听错了。” “软软耳朵好着呢~” “……”苏曳忽然一阵慌神, “那你还听到了些什么?” 阮软歪着头,仰视着苏曳精致的猫咪眼,咧开嘴角:“还听到汪阿姨叽里呱啦了一大堆, 但是说得太快啦,软软没有听清。” 苏曳舒了一口气, 心脏又从嗓子眼落了回去:“那就好。” 草帽之下, 拇指隔着厚重手套摩擦着水壶上的泥土,阮软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没听见是不可能的啦。 她可是把“找爸爸妈妈赔偿”听得一清二楚呢。 坏蛋弟弟不仅坑害苏曳姐姐,还想找阮软的麻烦, 这笔账她记下了! 虽然他们可能这辈子没有机会相见,但若是哪一天真的被她碰见了,她指定要让坏蛋弟弟道歉! 然而。 万万没想到, 机会来得如此迅猛。 隔天清晨, 阮软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吵醒。 “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凭什么我们要走?这岛是你的吗?” 她噌的一声从床上弹起来, 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天色, 揉了揉惺忪睡眼:“……海盗打进来了?” 不对不对, 海盗才不会这么多话呢。 阮软迷迷糊糊穿好运动套装, 摸黑下楼。 摸到二楼楼梯拐角处, 借着奇妙小屋外微弱的路灯,阮软敏锐捕捉到了窗外三个可疑的人影。 戴着卫衣帽子的一定是苏曳了——苏曳姐姐穿着宽松衣服身材也这么好, 嘿嘿~ 可是另外两个人的脸……她从来没见过呀? 阮软藏在墙边, 悄悄用食指推开了一道窗缝,让他们的低语更加清晰。 “苏曳你别忘了, 我现在是你的经纪人, 我有权利安排你的新闻!” “苏安, 爸妈求我放你进工作室的时候, 你是怎么说的?‘只是进来学习经验, 等找到了工作就离开’,这句话是你说的吧?” “我觉得这工作很适合我啊,不想做别的了,有问题?” 苏曳柔顺的长发蜷缩在锁骨上,像它们的主人一样,无可奈何:“适合?高中读不完,大学考不上,靠着卖明星姐姐日进斗金,一定很舒服吧。” 一听这话,另一个黑影站不住了。 一声清脆的掌掴,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指着苏曳,浑身颤抖:“你个背时鬼!你弟弟为你接了这么多工作,成天跑来跑去饭都吃不上一口,你就这么说话的?我们一家人付出这么多,不都是为你好?” 为她好? 苏曳擦了擦红肿的脸颊,苦笑道:“你们对我太好了。小时候不让我读书,每天给苏安当牛做马;为了每个月两千块的补贴把十二岁的我送出国当练习生;Sunn1好不容易走上正途,你们以我未成年为由替我跟公司解约回国发展;苏安进工作室后,我的所有合约都变成了价格至上,根本不在乎质量。如果不是我一次次在剧组舞台上再三苛求,我早就变成那些烂作缠身一无是处的三流明星了。拜你们所赐,‘苏拽’这个称号会一直陪伴我的演艺生涯,谁见了我都是敬而远之。” 所有人都说,她的家人开明又有远见。 所有人都夸,苏曳是天生的明星。 可是谁又会知道呢,这星途璀璨的一生本不是她所愿。 苏曳拢了拢帽子,吸着鼻子,压抑着喉间的哽咽:“爸,你们先去节目组那边的帐篷休息吧。等他们醒了,我安排直升机把你们送回去。” “我不走!”苏安后撤一步,紧贴着苏爸,“家人探班不是很正常么,我又不会走漏什么风声。再说了,你防我有什么用,这岛上这么多人呢,哪能个个保守秘密?” “对啊,咱们留两天就走,你录你的节目,又不用管我们。” 苏曳一言不发。 墙角偷听的阮软捂住嘴巴,生怕自己一个没憋住就舌战坏蛋了。 原来这就是苏曳姐姐那个讨人厌的坏蛋弟弟,他甚至还带上了坏蛋爸爸! 现在是坏蛋plus! 忽然间,阮软回忆起了苏曳仅有的几次情绪失控。 电话对面,应该就是这个所谓的“经纪人”苏安吧。 小时候的创伤会在心田埋下一颗几不可见的种子,岁月滋养了土地,阅历浸湿了根须。 渐渐的,这颗种子就会长成无法撼动的模样。 如果她的童年都是围绕着这样的弟弟度过的,那么……讨厌小孩子,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对她那么那么好的苏曳姐姐,原本应该是一个无比温柔的人…… 阮软好心疼。 - 太阳照常升起,伴着海鸥一声声鸣叫,奇妙岛上又恢复了熙熙攘攘的模样。 已经是他们上岛的第十天了,眼见着嘉宾和萌娃的关系日渐亲密,节目组决定加一把柴。 这一天,小黑板的任务出乎意料的简单。 【观看录像。】 “……就只有这样?” “这可不是汪薛玉的风格,其中必有蹊跷。” 被节目组坑害了整整十天,就连五个小朋友都产生了直觉。即便坐在电视机前观看录像带,他们也人手一个小本子,时刻准备着记录画面中可能会一闪而过的解密信息。 然而,事实似乎与他们所想的截然不同。 录像里出现的,是一张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爸爸妈妈!” “乖乖,你在奇妙岛上过得还好吗?爸爸妈妈好想你呀……”贝儿的父母坐在金碧辉煌的楼里,富家子弟的气场却也掩不住最单纯的情感,“以前我们总说你公主脾气无法无天,其实我们一直希望,你即使没有爸爸妈妈的包容,也可以和别的小朋友好好相处……” 贝儿的趾高气昂在这一刻尽数崩塌,她扑进阮软的怀里嚎啕大哭:“呜呜呜!贝儿有和小朋友好好相处,贝儿长大了!” 小羊、吉吉、Philip……每一个小朋友见到了久违的家人,都控制不住爆炸的泪腺。 终于,到了阮软的父母。 “软软,去了好几天,你玩得开心吗?” 阮大壮和黎梨的身后是熟悉的小破房子,却显得那么温暖舒适,比城堡都要珍贵。 “我们一点都不担心你,你那么机灵,肯定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好,所以你也别担心我们。爸爸妈妈都是大人了,会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你知道,我们一直以来都不希望你把赚钱放在心上,我们只希望你快快乐乐的,所以这一次也别想那么多,和哥哥姐姐还有小朋友们放心玩吧!我们等你回家哦~” 咔哒一声,电视机回到了黑屏。 阮软没有眼泪,只能怂着红彤彤的鼻头,默默握紧拳头。 放心吧爸爸妈妈!软软一定会成功保守秘密完成任务,回到小破房子里的! 阮软站起来,准备再次给她的奇妙使者战友们来一个动员大会。 可就在这时,她的视线越过鬼哭狼嚎的小朋友,略过无计可奈的徐朔言林鹤,落到了那张逆光的侧颜上。 精致的五官被长发藏了起来,睫羽低垂,埋在阴影里的苏曳仿佛是另一个画面里的人。 她没有看录像。 一眼也没有。 不知为何,阮软好像不需要扫描雷达也能够嗅出她的情绪。 感受着别人的幸福和睦,她一定很难过吧。 阮软的眼珠子咕噜噜转着,突然从兜里摸出来了前几天晚上做的雪花酥——这是她从菜菜帮APP上学来的,可以让人一身轻松的雪花酥。 趁着其他人手忙脚乱,阮软迈着小碎步跑到了苏曳面前,把唯一一颗雪花酥珍重地摆进她的手心。 好像,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她也是这样送上了一颗葡萄软糖。 阮软的眼睛弯成了两轮明月,趴在苏曳耳畔,神秘莫测地说着悄悄话:“苏曳姐姐,你知道吗,软软有超能力噢。” 依然沉浸在悲哀之中的苏曳愣了愣,下意识地接话:“什么样的超能力?” “你看,这个雪花酥里是苏曳姐姐的烦恼。”阮软伸出手,把雪花酥掰成了一大一小两块,吃下了最小的那一块,“软软可以嗷呜——一口把你的烦恼吃掉噢~” 苏曳忍俊不禁。 这个小丫头,总是有新花样呢。 “好啦,现在你的烦恼已经少了一丢丢了,剩下的要靠你自己吃掉了。”阮软举起手,将剩下大半块递到她的唇边,“苏曳姐姐,啊——” 苏曳对她无可奈何,只好张嘴吃下了这块超出热量需求的雪花酥。 紧接着,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苏曳心头的阴霾忽然一扫而空,那一瞬间,她仿佛感觉天更蓝了海更清了阳光更温柔了。 ……这是为什么? 苏曳望着阮软,一脸惊诧。 可阮软只是扬着她粉嫩的脸蛋,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 在奇妙岛上的奇妙小屋里发生了奇妙的事情,也很合理的对吧? 录像环节结束后,节目组在午休时间叫走了三位嘉宾。 吃饱喝足的阮软能量爆满,一丝睡午觉的欲望也没有,便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学着大人的模样在海边晒太阳。 呜,希望她的老旧芯片能多吸收一点太阳能呀~ 正当她闭目养神之时,耳边忽然出现了一个男声:“你就是阮软小朋友吧?” 迎着灼目的阳光,阮软泛青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张满是痤疮的脸。 因为肥胖而挤作一团的五官能看出来和苏曳有一丝相似,可头骨却天差地别。 这应该,就是苏曳的弟弟苏安了。 第一时间认出敌人后,阮软没有生气,更不可能与他友好共处。 她眼睛一眨一眨的,食指戳着脸颊,语气比谁都天真无邪:“哎呀,林鹤哥哥说山里有长得超——级丑的野人,软软还以为是在骗人呢,原来是真的呀!你好呀,野人叔叔~” 第64章 枣泥山药糕 ◎【二更】◎ “你……!” 苏安脸上一阵黑一阵红, 跟川剧变脸似的。 阮软并没有打算就此收手,咧开一口大白牙,伸出表达友好的握手礼:“没事的野人叔叔, 软软不会嫌弃你丑的,软软想要一个野人朋友~” 终于, 苏安那层人模人样的面具绷不住了, 歇斯底里地怒吼:“小屁孩儿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是苏曳的经纪人!” “哦~”阮软的嘴巴张得圆溜溜的,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发问,“‘经济人’是干什么的呀?软软听爸爸妈妈说过, 经济就是钱钱,那叔叔你一定会算账啦?” “我、我当然会算账!” “算账!”阮软忽然拔高音量,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在沙滩椅上缩成一团, 又缓缓压低声音, “软软最讨厌数学课了, 根本不会算账嘛。” 苏安听得一头雾水。 他晃了晃脑袋, 终于想起了自己此番的目的, 把被阮软带偏到南极洲的思维拉回了正轨:“小朋友, 我有事情找你的爸爸妈妈,可不可以告诉我他们的联系方式?其实我是想——” “好的呀, 130XXXX2828。” 生怕阮软不信任自己于是编了一整套谎言哄小孩儿的苏安:“……呃?” “叔叔, 怎么啦?软软的爸爸妈妈很好说话的,叔叔要和他们好好相处噢~” 阮软的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 尾号2828的手机号。 是宋笛韵的。 笛子姐姐那么聪明还那么暴躁, 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吧~ “好。”苏安掩不住嘴角的阴险, 笑容诡异, “我一定和他们好好相处, 呵呵呵……” 艳阳高照, 高悬的鸡蛋黄太阳已经爬到了正上方,阮软在大脑里查看了一下时间,奇妙小屋里的午休时间差不多快结束了。 远处的导演帐篷里,徐朔言颀长的身影已经钻了出来。 阮软定了定神,哗啦一声——拔腿就跑! “呜哇——!野人叔叔好可怕啊呜呜呜!” 一头栽进徐朔言的怀里,阮软埋在薄荷香味里抽泣,两只小脚慌乱无措地跺着。 徐朔言连忙蹲下身,关切问道:“别怕软软,那是林鹤哥哥骗你们的,这里没有野人。” “有!”阮软指向身后,浑身哆嗦,“那个野人叔叔一直缠着软软,说要找软软算账,呜呜呜好可怕!” 这一个小插曲惊动了岛上所有人,小朋友们连下巴上的哈喇子都没擦干净,就纷纷跑下楼来保护阮软。汪薛玉闻讯赶来,看见那个令人郁闷的身影,更是直接叫停了拍摄。 “软软,跟汪阿姨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野人叔叔他……他突然跟软软说话,软软还以为他要交朋友,结果……他居然凶巴巴地说要找软软算账,软软不明白,呜呜呜……” 阮软从怀里探出头,小兔子似的发红眼眶惹了人万般心疼。 要知道,她从不会轻易哭泣,她可是在看见父母录像时都一直保持乐观开朗的小天使啊。 野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徐朔言冷眼望向苏安,语气凉薄:“我没见过你,你是哪个组的?” 眼前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影帝,苏安一改先前的不屑,点头哈腰道:“我是苏曳的经纪人,也是她亲弟弟。小朋友不懂事,就喜欢撒谎,你们听我解释。” “才没有撒谎呢!”阮软皱巴着一张可怜小脸,目光在围观人群中扫描着,蓦然拎出了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刚刚这个叔叔也在附近,他肯定也听见了!” 这个青年,是从第一天起就跟着阮软的摄像师。 若不是她余光瞥见青年也在不远处,一定不会表演这么一出戏。 一边是真相,一边是苏曳的经纪人,青年被点了名左右为难。 最终,他还是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地摆弄自己的设备。 苏安见了,勾起一个轻蔑的笑容:“你看吧,我就说是误会——” “我不仅听见了,我还拍下来了。”青年回放了几分钟前的录像,堵住了苏安的公鸭嗓,“软软的态度一直很好,但他中间突然说什么‘算账’,吓了阮软一跳。后面又说了几句话,他突然发出很骇人的笑声,这下才把软软吓跑的。” “你……!你闲得没事拍我干什么?!” 青年眉眼坚定:“原本看你是苏曳的经纪人,我想回避一下的。可我是软软的跟拍摄影师,捕捉她每一段珍贵影像是我的工作,更是我的责任!” 这,就是职业素养! “大哥哥……”阮软听得热血沸腾,眼里闪烁着星星,“原来,你的摄像机一直是开着的呀?” 青年怔住:“我第一天开玩笑跟你说没开镜,你居然信到今天?” 也就是说,阮软直到上一秒,都以为节目还没有开始拍摄? 啊,这么单纯可爱的小孩子上哪里找? 竟然还有人恶人先告状,不仅威胁她,还污蔑她撒谎! 汪薛玉反复观看那一段录像,面色越发凝重——不管苏安再怎么无法无天,他都是苏曳的经纪人。只要苏曳不开口,他们做出的任何裁决,都是在拂苏曳的面子,即便整件事情与她无关。 半晌后,汪薛玉啪嗒一声重重合上了摄像机,转身叫来了苏爸。 了解了来龙去脉的苏爸连忙拉着苏安点头哈腰,走过场似的骂了两句,拉着宝贝儿子灰溜溜地钻进了帐篷。 - 夜色爬上山头,阮软和小朋友们玩得筋疲力尽,五个人呈大字瘫倒在地上。 冷不丁的,吉吉喘着粗气开口:“今天那个野人真的是苏曳姐姐的弟弟吗?” “我也不知道……苏曳姐姐明明那么漂亮……” “会不会是骗子啊?”贝儿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我今天都没怎么看见苏曳姐姐呢,说不定……是正在和骗子战斗!” …… 看破红尘的阮软翻了个身。 “软软,你要不要去看看苏曳姐姐……”小羊蚊子似的说着,“弟弟欺负了你,她应该也很愧疚……” 小羊这句话,就像一股高超内力打通了阮软的任督二脉。 对哦。 苏曳姐姐总是把这些事情都憋在心里,现在很有可能正一个人流眼泪呢。 阮软忍着一身热汗,在原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翻滚,站了起来。 她披上一条薄毯,二话不说冲出大门。 帐篷里没有,沙滩椅上没有,山上……阮软仰望着那座需要两个半小时才能到顶的山峰咽了咽口水,嗯,山上一定也没有。 苏曳现在一定不想见到苏家父子,更没有心情与奇妙小屋里的人嬉笑打闹。 所以,她或许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阮软原地转了转脚踝,深吸一口气,直奔奇妙岛的北部。 因为被高山遮蔽,且环境相对差劲,节目组几乎没有踏足过北部沙滩。 阮软在湿软的白沙上一路小跑,寻觅着苏曳高挑的身影。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块高耸的礁石上,苏曳抬头望着星穹。 唉,阮软呀阮软,你可真是二十一世纪最聪明的小机器人呀~ 嘿咻嘿咻爬上礁石,苏曳仿佛对她的到来无动于衷一般,淡淡开口:“你怎么不在小屋里玩?” “因为担心苏曳姐姐呀。”阮软戳了戳她爬满鸡皮疙瘩的手臂,褪下薄毯,轻轻盖在二人身上,“不可以感冒噢。” “……”苏曳无声叹气,“对不起,软软。” “苏曳姐姐才不需要替坏蛋弟弟道歉呢!” “可这一切确实是我的错。” 她太懦弱了。 如果撕碎她入学通知书的时候她敢反抗,如果签下练习生合约的时候她敢反抗,如果勒令她回国的时候她敢反抗…… 也许她的生活会比现在差劲,却更轻松。 她总觉得“家”是一片天,无论她在土地上摸爬滚打摔得再怎么鼻青脸肿,也不能让天塌下来。 可事实呢? 弟弟吸着她的血,父亲剥夺她自由的权利,唯一对她有一丝怜悯的母亲在年夜饭时连桌都不让上,更别提能替她说句话了。 她总以为委曲求全可以换来安宁,但一幕又一幕的悲剧让她看懂了,这一切都是她的奢望。 阮软双手托腮,盯着苏曳微微颤抖的卷翘睫毛。 海风吹不动的东西,只有悲伤才能动摇。 忽然之间,阮软做了一个决定。 “苏曳姐姐,幼儿园的老师同学都说,软软可勇敢啦。”月色洒在她软嫩的脸蛋上,透出布丁一样的晶莹,“所以,这次软软会教你怎么勇敢,你要好好看好好学噢~” 不等苏曳反应过来,阮软就拽着她的手腕,一路狂奔回了奇妙小屋。 夜色已深,阮软蹑手蹑脚摸进厨房,取出了做美龄粥剩下的山药红枣和糯米,一一洗净后召唤苏曳:“苏曳姐姐快来!帮软软把糯米蒸一蒸!” 苏曳木然地跟着她的节奏,一脸困惑:“这是要做什么?” “枣泥山药糕呀,软软明天想请大家吃~”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现在……” “苏曳姐姐。”阮软食指竖在唇间,一脸讳莫如深,“不要问那么多哦,只要跟着软软学就好啦。” 第65章 茶叶蛋 ◎【一更】◎ 第二天一早, 阮软奶声奶气的呼唤叫醒了奇妙小屋。 “好香啊,导演阿姨送早餐来了吗?” 诱人香气勾住每一个人的嗅觉,牵着他们睡眼惺忪地来到餐厅。 阮软和苏曳站在热气腾腾的餐桌前, 笑意吟吟:“早安。” 徐朔言顷刻间领悟了,揉着阮软的脑袋, 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辛苦你们做这么一桌子早餐。” 阮软蹭着他宽厚温暖的手心, 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因为……大家在奇妙岛上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早餐呀。软软再也不想一起床就跑一大圈,就为了找几个馒头吃了。” 这个理由……太充分了。 他们已经受够了节目组的恶趣味了。 阮软一个个为他们拉开座椅,举手投足都是绅士风度。 “这个枣泥山药糕是苏曳姐姐和我一起做的噢, 超级好吃!看在软软的面子上,每个人都要吃一个噢~”阮软端起一叠圆盘,捡上几个软糯糕点, 递给狼吞虎咽的林鹤, “林鹤哥哥, 可不可以帮软软把这些送给汪阿姨他们呀?” 林鹤被茶叶蛋噎了一下, 眼含热泪:“软软……你真是太善良了, 汪阿姨都让你跑马拉松找馒头了, 你还想着她。” 说罢, 灌下一杯豆浆后,转身完成任务去了。 阮软坐在高脚凳上, 优哉游哉地撕着吐司条。 苏家父子两手空空来的奇妙岛, 一定只能跟着节目组解决一日三餐吧? 节目组向来都是匆匆解决早饭,或者干脆合成早午饭, 这一份亲自送上门的枣泥山药糕, 应该没有人会拒绝吧? 脑袋里飘着一条又一条想法, 几分钟后, 阮软如愿听见了一声惨叫。 “啊啊啊我肚子好痛——厕所在哪里, 在哪里?!” “就在帐篷后面,可是现在只有一个空厕所……” “爸!我在这里上,你去他们屋里!” 一场轰轰隆隆的闹剧后,苏爸那张与苏安如出一辙的脸庞闯入了众人视野。 他哐当一声撞开奇妙小屋的大门,迎着几双探寻而抗拒的眼光,也顾不得面子了,满头大汗地问:“厕所在哪儿?!” 正当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阮软咧开嘴角,为这位不速之客指了一条明路:“爷爷,二楼右转,蓝色的花花门就是啦~” 看着她灿烂的笑靥,苏爸总觉得……好像在幸灾乐祸? 来不及细究,苏爸踉踉跄跄爬上了楼。 “……” 苏曳心头一阵不安,望向阮软清澈的眼眸,企图从里面读出一丝答案。 然而,阮软只是毫不避讳地接上她的视线,嘿嘿一笑:“人有三急嘛。” 一阵仿若置身黄果山瀑布的喧哗过后,苏爸扶着楼梯扶手下来了,双腿发软,面色苍白。 他盯着那张看似人畜无害的脸蛋,咬牙切齿地问:“是你干的吧?” “咦?”阮软戳着自己的鼻头,一脸无辜,“什么是软软干的呀?” “你以为我不知道?就因为我儿子昨天吓着你了,你故意在早餐里下药,让我们拉肚子,是吧?”苏爸砸了咂嘴,忽然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又若有所思地望向苏曳,“……还是说,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苏曳心房一颤。 阮软的扫描雷达捕捉到了她浓重的不安。 阮软在桌下轻轻安抚着苏曳冰凉的手背,不知所措地摇摇头:“爷爷,你在说什么呀?软软做了好多枣泥山药糕呢,大家吃了都没有事情呀。” 说罢,几个小朋友一阵附和。 “那你就是只给我俩的下了药!” “可是……”阮软为难地抠了抠脑壳,“早餐是林鹤哥哥送过去的呀,软软怎么知道谁会吃哪一块呀?总不能是林鹤哥哥……” 前脚刚踏进奇妙小屋的林鹤顿时僵在原地,脸上写满了不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都不认识这俩人。” 也是。 一个国际知名的钢琴演奏家,和他们远日无仇近日无怨的,做这种下流的事情图什么呢? 苏爸的推理瞬间站不住脚了。 “我……我不管!我们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同时腹泻?!” 阮软眨巴眨巴眼睛。 对呀,为什么呢? 那当然是因为她在菜菜帮APP里找到的大宝贝啦! 【枣泥山药糕】 材料:红枣、山药、糯米、人类情绪:愤怒 功效:处于愤怒状态的人类食用后,会迅速产生便意并且腹泻,排出部分愤怒情绪。对其他情绪状态的人类无效。 多亏了她勤恳工作的扫描雷达一直确认着苏家父子的情绪,她的计划才能如此成功~ 苏爸的无赖言论飘荡在屋里,气氛一度凝滞了起来。 “别闹了。”婉转嗓音蓦然响起,字字都是冷若冰霜的寒意,“请你离开。” 苏爸瞪大了眼睛,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逆来顺受的女儿会是这种态度:“怎么跟你爹讲话呢?!” “用一个‘请’字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希望你别不知好歹。” “你——!”苏爸扬起右手,眼看着一个巴掌就要烙上她的面颊。 苏曳绝望地闭上眼。 然而,火辣辣的疼痛没有如期降临。 她睁开眼,苏爸的手腕被徐朔言狠狠牵制。而几个小孩儿虽然浑身吓得发抖,却仍然不假思索地扑在她的身上,想要保护她。 林鹤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汪导!快!” 奇妙小屋里的拍摄已经被耽误了整整三十分钟,汪薛玉终于忍无可忍。在林鹤的请求下,她压抑着一腔怒火站到了苏爸面前,而手边是大气不敢喘的苏安。 既然苏曳已经开了口,那她也没什么好留情的,下达了最后通牒。 “我给你们十分钟时间擦干净屁股。十分钟之后会有直升机送你们回去,如果你们还要在这里胡闹、继续耽误节目进度,我不介意让组里几十个年轻小伙子把你们丢进海里喂鲨鱼。” …… 阮软头一回看见如此雷厉风行的汪薛玉,默默在心里竖起大拇指:帅呀,汪阿姨~ “你们……你……”苏爸恼羞成怒,吹胡子瞪眼,“苏曳你给我等着!回西城了我好好找你算账,你的工作室别想要了!” 说罢,带着丢脸丢到家的宝贝儿子一起落荒而逃。 这场闹剧,终于暂时落下了帷幕。 苏曳松了一口气,浑身脱离跌坐在地上,掩面颤抖:“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 汪薛玉撇开头,一脸不忍:“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理解你。这一次你已经勇敢开口了,下一次肯定会做得更好。小苏,不是只要有血缘关系的,就一定是家人。” 阮软在一旁摇汽水似的点着头。 汪阿姨说得对!就像她和爸爸妈妈,即便没有一丝血缘关系也亲如一家人! “可是苏曳,”徐朔言忽然开口,面色沉重,“刚刚他提到了你的工作室……他们占几成股份?” “加起来的话,六成。”苏曳后知后觉,脊背发凉,“……他们会打工作室的主意。” “西城还有谁能帮你打理工作室吗?” 苏曳垂头丧气:“没有,都被他们劝退了。” …… 苏曳回国的这三年,究竟有多不容易。 “拍摄还有两天,等结束了我立刻赶回去。”苏曳抿了抿唇,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不用担心我。” 可她毫无血色的唇瓣,根本没法让人不在意呀。 阮软望了望她眼底的波澜,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弱小的手心。 突然间,阮软双手握拳,脱下已经变灰的白袜子,撕开脚后跟的暗层,掏出了一片小小的纸条。 ……藏得真够深的。 “软软,你这是……” “软软不懂股份,也不会打理工作室。”阮软摊开那张节目组千叮咛万嘱咐的秘密纸条,郑重地放进了苏曳的掌心,“但软软想给苏曳姐姐力量。” 汪薛玉哑口无言,只能提醒她:“软软,如果没到十五天交出了秘密纸条,探险者提前离开了奇妙岛,你的任务可就失败了。” “对呀,软软没有完成任务,让汪阿姨失望了。可是软软不后悔,苏曳姐姐现在很需要回家。汪阿姨也一定会支持软软的,对吗?” 阮软的眼里,藏着和煦海风,藏着细软白沙,藏着被温柔浪涌送上岸散步的小虾小蟹。 藏着他们所能想到的,最美好的一切。 汪薛玉陷入沉思。 剧本的大体脉络早已经定好。整场奇妙之旅的大结局本该是探险者与奇妙使者产生了深厚感情,互帮互助携手并进,一起离开奇妙岛开启新生活。 这样皆大欢喜脍炙人口的结局,才是意料之中。 “软软,你真的确定吗?”汪薛玉难以置信,再一次询问,“你忘记爸爸妈妈在录像里说的话了吗?他们还在等你回家,你这样是会见不到他们的。” 本以为爸爸妈妈四个字会动摇她的信念,可谁也没想到,阮软的笑容里盈着希望,像极了海上初生的朝阳。 “软软的爸爸妈妈会翻山越岭来找软软的。” “……诶?” “可是,苏曳姐姐的爸爸妈妈不会。”阮软牵起苏曳纤瘦的左手,轻轻捏了捏,仿佛想要渡去一丝力量,“所以,软软要帮助苏曳姐姐,漂洋过海守护她的家。” 第66章 辣子鸡丁 ◎【二更】◎ 阮软, 实乃奇女子也。 她不仅把自己的秘密纸条交了出去,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鼓励其他四个小朋友也交出来。 就这样, 探险者们莫名其妙躺赢了。 托阮软的福,全节目组提前两天下了班。出乎意料的是, 汪薛玉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结果, 当场叫来了编剧和后期,修改了整个节目的主题与效果。 很显然,“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只是节目组用来拿捏孩童心思的一个手段, 他们不可能真的让孩子们永远困在这座无人岛上。 西城机场里,小朋友们抱着哭成一团,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 相约来年一起春游。 贝儿、小羊、吉吉、Philip……一个个目送着新朋友被家人接走, 阮软和苏曳手牵着手, 遥望着呼啸而过的飞机。 “软软, 这样真的好吗?” “放心吧, 软软已经征求过爸爸妈妈的同意了。” “可我什么都没有, 你也愿意吗?” 阮软摆摆手, 一脸无所谓:“不就是去你家做顿饭嘛,怎么不愿意呀?没有菜软软可以买呀, 软软现在是有片酬的人啦!” 苏曳叹了口气, 牵着她的临时宝贝,踱步在长长的回廊。 走出大厅的一瞬间, 一大一小两个耀眼的组合骤然吸引了不少人目光。 《奇妙的一天》封锁了提前杀青的消息, 因而他们避开了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命运。可西城机场里无时无刻都蹲守着狗仔与各路媒体, 他们敏锐的目光刹那间就认出了苏曳。 “苏曳, 是苏曳!” “快快快, 跟上!今天有大料了!” 苏曳的咖位在媒体人的眼里,是绝对的金字塔塔尖。一听见这个名字,散布在各个角落的狗仔纷纷清醒过来,也顾不得自己原本要跟拍的那些十八线小明星了,成群结队地涌了上来。 “你这个时候应该在录制《奇妙的一天》,为什么提前离开了,是节目组出了什么事吗?” “你为什么和这个小朋友一起回来,你们准备去哪里?” “听说你在片场受伤了,是真的吗?” 阮软被这七嘴八舌吵得脑袋都大了,而苏曳只是低头玩着手机,帽檐下的漂亮猫眼抬也不抬。 片刻后,她一把抱起阮软,莞尔一笑:“抱歉各位,车到了。” 说罢,从容潇洒,径直离开。 阮软抱着她的脖子,眼里写满了钦佩。 好厉害呀,不愧是大明星! 这要是她的话,早就被吓得走不动路啦。 这些人叽叽喳喳问了好多奇怪的问题,她要是一不小心说错了,明天肯定全国网友就都知道了。 ……咦,对哦。 如果苏曳姐姐让全国网友都知道了苏家父子的事情,他们就没有办法继续干坏事了呀? - 西城子央湖畔,壹号公馆。 走过一道又一道指纹锁,阮软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女明星的家。 偌大的平层杳无生气,黑檀点缀着原木色铺满了整个屋子,儒雅深沉,一尘不染,像是多年无人居住一样冷清。 阮软把装满了衣服鞋子的小行李箱放在门口,踩着袜子走进大门。 “哇!苏曳姐姐,你家的地板是热的!” “天气凉了,我开了地暖。”苏曳解开风衣扣子,眼里有些困惑,“你家没有吗?” “没有噢~”阮软盘腿坐在地毯上,十分乖巧,“软软家没有地板,水泥地冰冰凉凉的,夏天可舒服啦!” “那冬天怎么办?” ……对哦,得想办法用拿到的片酬给家里安个地暖! 苏曳伸了个懒腰,递给阮软一台平板:“你选一下需要的菜吧。” 比脸盘还大的平板上,罗列着几百种新鲜欲滴的食材。 第一次接触这种网络菜市场,阮软两眼发光,选得眼花缭乱。 很快,她点下了“提交”。 屏幕上浮现出了自动付款成功的字样,阮软端端正正地举着平板,目不转睛地盯着它。 “……你在干什么?” “软软在等菜菜出来呀。” 苏曳忍俊不禁,点了点她的额头:“选好之后,十分钟左右会有人送上来。” “原来如此!软软都是陪爸爸妈妈去菜市场,还没有这样买过呢~” 阮软的家庭条件…… 苏曳心下了然,怜惜地揉了揉她的长发,许下一个承诺:“软软,下次我去初城找你玩好不好?” “好!”阮软大喜过望,弹簧似的蹦了起来,“那苏曳姐姐一定要来软软秘制小食堂,软软要请你吃大餐,还要把你介绍给所——有好朋友!” “嗯,等我工作室的事情处理完就去。” 说到工作室……“苏曳姐姐,你把他们做的事情告诉所有人,不就好了吗?” 苏曳微愣。 “就像今天那些拿着话筒照相机的人呀,把坏蛋的事情告诉他们,让他们说出去,就没有人会相信坏蛋了呀!” 阮软说的这些,不就是记者发布会吗? 确然,苏曳在回城的航班上想过很多种方案,也不乏接一档口碑优秀的访谈节目,人生第一次将家庭矛盾公诸于众。但访谈节目也并非说来就来,再加上从节目安排、录制、审核到播出,最快也要一个星期。 记者发布会,的确是一个最直截了当的方式。 可是…… 大费周章占用公共资源,就为了和血脉相连的家人划清关系,这样……真的值得吗? 苏曳迟迟没有作出抉择。 一个小时后,在苏曳的协力下,阮软迅猛又麻利地做出了三菜一汤。 阮软爬上了椅子,盯着桌上的摆盘看了半天,把一盘菜换到了苏曳的面前:“苏曳姐姐,你一定要多吃这个噢!” 是辣子鸡丁。 嫩滑鸡腿丁经历了猛火的炙烤,在宽油里浮沉,与火红的朝天椒一起翻滚出清脆的沙沙声。 的确很香,可是,“这道菜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当然有啦!”阮软的笑眼眯成了一条缝,“辣子鸡丁可以让苏曳姐姐变得更勇敢噢!” 毕竟,菜菜帮出品,必属精品嘛~ 苏曳听到这句孩子气的话,顿时失笑。 也许吧,辛辣的食物如果真的能带给她勇气就好了。 一口鸡丁入喉,丝丝麻辣侵入五脏六腑,醉人的油脂逗留在唇齿间,高热量带来的欢愉渗透到了每一根发丝。 就在这时,苏曳的手机陡然震动了起来。 【曳子,你怎么惹到爸爸和弟弟了?】 【别闹脾气,你什么时候回西城,去和他们认个错。】 【妈也是为你好。】 连环炮似的消息就像那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苏曳仅存的隐忍。 左滑删除,苏曳拨通了圈内好友的电话:“可以帮我联系几家媒体吗?我今天想办一场发布会——对,就是今天,越快越好。” 听着苏曳口中吐出一个又一个听不懂的名词,阮软只是刨着碗里的米粒,丝毫不在意已经渐渐放凉的三菜一汤。 扫描雷达的视野里,苏曳周深环绕的阴郁苦涩不堪。光光糖里被束缚的自我混着辣椒的刺激,一点一点压缩了阴郁。最终,熊熊火苗将那些恼人的情绪燃烧殆尽,苏曳的身边只剩下了勇气与坚毅。 ——毕竟,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啦。 - 当天晚上,苏曳召开了记者发布会。 以这样的形式剥开家庭的伤疤,其实是一件很难被人理解的事情,毕竟世人总认为,亲情是一切。 但在苏曳十年的压抑痛苦一字一句摆在人们眼前之时,人性之中扎根的善意与怜悯还是占领了上风。 苏曳知晓亲缘关系是无法被断绝的,于是口头上公开划清界限,并且仁至义尽地支付了一笔惊人的赡养费。如果苏家人仍然不依不饶,她也不介意一起步入法庭。 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哎哟喂,这个小姑娘是真的惨呀,一家子都不当人。”电视机里播放着苏曳的新闻,黎梨一手抱着阮软,一手抹着眼泪,“怎么会有父母舍得把亲生女儿当成赚钱工具的呀?” 阮大壮也捶胸顿足:“给我看得鬼火冒!这么优秀的小姑娘,我见了得多欢喜。” 阮软在温柔乡里舔着棒棒糖,喃喃低语:“过段时间你们就能见到啦。” “嗯?软软你说什么?” “没什么呀。”阮软扬起头,忽然问道,“爸爸妈妈,钱钱到了吗?” 黎梨对这个财迷宝贝无可奈何,取出手机:“节目组说今天打款,我来看看……咦,怎么有两笔?” 一笔来自节目组,是属于阮软的两万元片酬。 而另一笔……一百万?!是财务科的人弄错了吗?! 阮黎二人秉着拾金不昧的美德,正准备把这笔巨款退回去的时候,节目组发来了一条信息:“哦对了,苏曳找我要了你们的银行账号,说想感谢软软,让你们千万别在意,都是小钱。” 小钱。 …… ……………… 阮大壮和黎梨望向自家宝贝的眼神愈□□缈。 软软啊,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而人生大赢家阮软压根不知道这一百万的存在,只是盘腿坐在木头床上,用小鬼才手表跟苏曳互相飙着猫猫头表情包。 她喜眉笑眼,仿佛只是一个寻常人家里最普通的小孩儿,甜滋滋地说:“爸爸妈妈,软软挣到钱啦!可以给爸爸妈妈开公司啦!” 一瞬间,阮大壮和黎梨热泪盈眶。 对阮软而言,她不知道一个公司需要怎样的投入,她以为两万元已经可以解决一切烦恼。 这么珍贵的两万元,她却用来圆他们的梦。 破产、无法生育、众叛亲离…… 这一切的一切,一定都是为了遇见软软吧。 软软,就是他们一辈子的幸运。 第67章 红丝绒蛋糕 ◎【一更】◎ 拿到了人生第一笔“副业”工资, 阮软难免有些嘚瑟。 “跟你们讲噢,软软拿到片酬啦!” 这一天,锦城幼儿园的小朋友们里三层外三层, 把她团团围住。 “徐朔言是不是比电视剧里还帅呀?” “我好喜欢Soya!帮我要个签名!” “我夏天才去听了林鹤的音乐会,好厉害!” ……? 怎么去了一趟奇妙岛, 他们的耳朵就听不见啦? 阮软再三审视着同学们的耳朵, 明明很正常呀。 “你们知道吗?”阮软不服输,再一次强调,“软软有一大——笔钱了噢!” “……”白玖沉迷于平板屏幕上的徐朔言, 不明所以,“哦。” “是一大笔噢?” “多少?” 终于有人问出了她所想,阮软清了清嗓子, 踩着蘑菇凳器宇轩昂:“整整有——两万块!” “……”白玖仿佛看傻子一般看着她, 更加茫然了, “哦。” …… 呜呜呜!白玖的心里一定只有徐朔言, 不爱她了! 阮软心中泪如雨下, 只能四处寻觅她的专属小太阳。 姗姗来迟的宋颂推开门, 朝他绽开一个向日葵般的笑容:“早上好, 软软,终于见到你了。” “早上好松松!软软有个好消息告诉你!”阮软一路蹦蹦跳跳, 隐约其辞, “软软有钱钱啦!” “钱?”宋颂一愣,忽然后知后觉, 一拍脑门, “我差点忘了!昨天外公给我包了五万元红包, 周末我想请你和九九出去玩呢。” “……” 心底的泪, 止不住了。 这个世界, 根本不欢迎她,呜呜呜QnQ - 所幸,这冰冷的地球还尚有一丝温存。 幼儿园附近的甜品店里,门缝溜进来的微风逗弄着纸风铃,一个墨蓝色的身影踩着轻吟走了进来。 穿着笔挺校服的沈安和寻觅着目标,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那个嘬奶茶的小不点。 “软软,”沈安和放下书包,久违地揉揉她的脑袋,“好久不见。” 沈安和那张宛如璞玉的脸蛋攫走了视线,阮软喜出望外:“安和哥哥!快来,软软请你嚯奶茶次蛋糕!软软现在有钱——” 奶声奶气的炫耀戛然而止,眼神也蓦然黯淡无光。 白玖是小公主,宋颂随随便便一个红包都有五万,他们都不稀罕金钱,更别说沈安和了。 沈茂那个大坏蛋坏归坏,但毕竟是首富。 安和哥哥肯定也会嘲笑她…… 沈安和忍俊不禁,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 他顺着话头问下去:“你怎么突然这么大方?” “……软软去岛上待了好久,赚了一点钱钱,爸爸妈妈给了两百让软软吃好吃的……” “赚钱!”沈安和瞪圆了眼睛,惊叹道,“好厉害啊软软,我都八岁了,还从来没有自己赚过钱。” “可是……就两万块。” “两万?这么多?你们幼儿园一学期都要两万呢。” “真、真的吗?”阮软眼里的火苗死而复燃,眨巴着星星眼,“其他小朋友都觉得两万很少,软软好难过……” 沈安和轻叹,挖下一小块红丝绒蛋糕塞进她的嘴里:“他们现在只知道两万数字的大小,还不知道获得这两万需要付出什么。等以后长大了,他们就会明白软软是最棒的。” 唔姆唔姆。 阮软像只仓鼠一样咀嚼着小蛋糕。 沈安和的声音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为阮软点上了翅膀,一直飞上柔软的云朵。 好像什么事情和他一说,都变得无所谓起来啦。 “对了,安和哥哥,大坏蛋不是不让你和软软玩吗?”一想到沈茂那张青面獠牙的脸,阮软就忍不住皱起眉眼,“回家之后,大坏蛋会不会骂你?” “……”沈安和余光瞟了一眼手机,若有所思,“那个,软软,其实我……” 铃铃铃。 沈安和的手机响了起来。 “安和,时间到了,不要磨蹭。咔哒。” 沈茂的声音传入阮软耳朵里,她猛一抬头,才惊觉街边的黑色轿车后座上,正是那张青面獠牙的脸。 阮软恶狠狠瞪着沈茂。 沈茂的眼神警告着沈安和。 沈安和手足无措望着阮软。 场面一度十分僵持。 “软软,其实爸爸他没有那么坏。”沈安和一脸歉意,“今天我向他争取放学后来见你,他同意了,而且主动送我过来。只是我马上要去上英语课了,所以……” 呜,欢乐的时光总是这么短暂。 阮软瘪着嘴,委屈巴巴的:“知道啦知道啦,软软会乖乖听话,不耽误安和哥哥的。” 手牵手一起走到街边,沈安和关切地问道:“软软有人接吗?要不要送你回家?” “软软才不要跟大坏蛋坐一辆车,会被传染坏蛋病毒的。”阮软河豚似的鼓起腮帮子,“爸爸妈妈也会来接软软的。” 不料,沈茂听了,倒是难得笑了出来。 “呵,等他们慢悠悠走过来接你?你也回去说一说,让他们狠狠心买辆自行车,冬天黑得早,别哪天你被坏人拐跑了才知道哭。” 大坏蛋在关心她? 不,不对。大坏蛋明明是在嘲讽她的爸爸妈妈! “呜……世界上不会有比你还坏的人了!”阮软龇牙咧嘴,小爪子死死攥着书包带,“软软的爸爸妈妈马上就要开公司了,以后、以后软软坐上了小汽车,就天天给你寄自行车,气死你!哼!” 司机被这番“狠话”逗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沈茂却只是凌厉一扫,冷不丁问道:“公司?” “对!软软赚钱了,要让爸爸妈妈的公司重新开起来!” “这样么。”沈茂缓缓摇上车窗,藏起了眼底一丝复杂,“那就,祝他们成功。” 说罢,带着沈安和扬长而去,留下一地尾气。 …… 大坏蛋好奇怪哦,上一秒还在嘲笑他们,下一秒就祝爸爸妈妈成功。 成年人类的心思,果然还是很难猜呀。 “软软!”身后响起了黎梨细雨般温柔的声音。她环视了一圈,好奇道,“你不是和朋友一起吃蛋糕吗?怎么就你一个人?” 阮软一脸愤懑:“他被坏蛋抓走了。” “……?” 小孩子的心思,果然还是很难猜呀。 黎梨拎过沉甸甸的书包,牵着阮软的小手,踏上了熟悉的回家路。 看着身边车水马龙,自行车响起一阵阵铃铛声,阮软忽然问道:“妈妈,你们的公司长大了吗?” “还没有呢。”黎梨捏了捏她的手心,眉间的疲惫似乎少了许多,“养一个公司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哦。不过这些都不是软软你需要担心的,你开开心心的就好了,爸爸妈妈已经在努力了。” “电视里面,公司里面都有好多人,爸爸妈妈的公司里会有多少人呀?” “嗯……你记不记得印刷厂里的叔叔阿姨们呀?还有爸爸妈妈以前的同事,他们都愿意回来帮忙呢。” “那就是大公司啦?”阮软海豹似的鼓起了掌,“软软马上就可以去大公司玩啦!还要邀请九九松松一起去!” 黎梨听着她孩子气的设想,无奈又幸福。 终于,他们也可以让阮软过上不必奔波劳累的生活了。 - 十二月,初城的冬天已经降临。 冰凉的大雨混着刺骨的寒意,针扎似的入侵每一个毛孔。雨点机关枪似的击打着玻璃,抹匀了整个初城的颜色。 阮软趴在窗边,盯着昏暗天色,不知为何心底涌上一股郁结。 转头钻进阮大壮的怀里,阮软娇声娇气地蹭着他:“爸爸,你必须今天去吗?外面在下雨,好冷呀。” “没事的软软,爸爸是大人了,不会出事的。”阮大壮系好雨衣穿好雨鞋,妥善保护着里面斥巨资租来的西服,在阮软和黎梨的脸蛋上各自吧唧亲了一口,“阮软和妈妈乖乖在家,等我凯旋归来!” 黎梨眼里燃着希望,颤抖地握住他的双手:“大壮,别紧张。软玉文化就靠你了。” 软玉文化,是他们曾经亲手养大的孩子。 破产倒闭之前,软玉文化曾是出版界数一数二的佼佼者。 东山再起并不是一件容易事,阮大壮和黎梨原本已经做好了在这个战场上鏖战几年的准备。 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三天前,他们曾经的合伙人、如今的图书出版一把手竟然联系了他们,想要谈一谈未来的投资计划。 没有注册,没有办公地点,甚至连一份完整的商业计划书都拿不出手,就连他们自己都还没有做好准备,怎么会有故友已经提前准备好施以援手呢? 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听起来仿佛是一场骗局。 可他们哪有资格去怀疑。 就算前方是死胡同,他们也要撞一撞。 阮大壮抱起阮软,指向远方一座小小的尖塔。 “软软,看见那座房子了吗?爸爸马上就要去那里谈一件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情了,如果成功了,以后你就可以住上更好的房子,想吃什么吃什么了。” 隔着密密麻麻的雨丝,阮软只能看见一抹模模糊糊的酒红。 好不安的颜色。 “爸爸,你要去多久呀?” “一般来说,一个上午就能结束。但也不乏更久的可能性。”阮大壮使劲搓着她冰凉的手臂,舒心地笑了笑,“你怎么和妈妈一样,天天担心这担心那的?好了,和妈妈一起做幼儿园的作业吧,爸爸出门咯!” 阮软点了点头。 在阮大壮转身离开的时候,阮软打开扫描雷达,默默记下了他今天身上的味道。 小机器人的直觉,说不定会很灵。 第68章 冰美式咖啡 ◎【二更】◎ 十点, 十二点,下午两点…… 周末的大街上只有零零星星的雨伞,匆匆路过, 不带一丝情感。 初城的冬雨一发不可收拾,哈出的气息里都染上了冰霜的痕迹。雨越下越大了, 坑坑洼洼的水凼里盛满了浑浊, 冷不丁沾了人一身,黑洞似的侵蚀着一双又一双崭新球鞋。 风雨欲来城欲摧。 一天就快要过去了,阮大壮仍然杳无音信。 几个小时前的黎梨还在宽慰阮软, “投资要了解很多东西的,爸爸可能正在和别人高谈阔论呢,我们耐心等待就好了。” 可现在的黎梨看着手机里那个已经六个小时不曾跳动的头像, 心底敲起了紧锣密鼓。 他一定不会出事的……吧。 时针像是点下了倍速, 眨眼间又跑了一整圈。 屋外的天色已经渐渐暗淡, 夜幕一如既往无情, 依然没有放过风雨中满身泥泞的旅人。 不安像一颗气球, 时间往里面一口一口吹着气。 终于岌岌可危。 阮软拼命摁下不听话的心脏, 不知是不是湿气捂住了口鼻, 她只觉得一阵呼吸困难。 她等不了了。 阮软二话不说,翻出了两件雨衣, 牵起黎梨的手, 目光坚定:“妈妈,我们去找爸爸。” “可是……大壮十二点还给我发了消息, 说会迟一点回来……” “万一、万一那是爸爸怕我们担心呢?” 相处了这么久, 阮软也算是摸清了阮大壮和黎梨的性子。 黎梨一咬牙, 穿上雨衣, 带着阮软上街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 城南小楼, 是初城最高奢也最神秘的茶楼。 因其无可比拟的隐秘性,成为了上流人士的会客首选。 任凭黎梨再怎么耗尽口舌,阮软再怎么撒泼打滚,城南小楼的安保也不肯让他们踏进半步:“如果失踪了你们可以报警,我们绝对配合警方调查。可你们这样闯进来……很抱歉,这是我们的职责,请你们理解。” 报警……可她们等不到报警那个时候啊…… 眼前的城南小楼森严肃穆,厚重落地帘渗不进一丝光亮。 黎梨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将阮软拉到一边,小声嘀咕:“软软,我们先在这附近分头找一圈,找完了来这里汇合。城南小楼只有两层,楼里面的异样说不定能看出来。” 阮软笃定点头,迈着趔趄的小步直奔左边而去。 古树、喷泉、阳光温室……一路探寻着,阮软都快把每一株花草的名字刻在脑海里了,也没能看见和阮大壮相似的身影。 城南小楼的包间各自连着一间露天花园,如果能找到他,翻进花园里也可以进入——只要没有上锁。 可是来这里的人大多非富即贵,谁不是遮得严丝合缝,生怕被人窥探到绝顶机密,她怎么可能看得见…… 没错,她看不见。 可她闻得到。 心慌打乱了思绪,阮软险些忘记了她的先见之明——她提前记录了阮大壮今天身上的气味。 阮软狠下心,把扫描雷达的范围头一回拉到了最大值。 能量像溃了堤的洪水一样倾泻而下,成千上万种香精与荷尔蒙的味道灌入大脑,被芯片一遍一遍扫描计算着。 她的脑袋快要炸了。 和虞兀那一次何其相似。 眼前的五彩斑斓被雨水氤氲开来,渐渐重影,浮现出油画一般的颗粒,视线变得模糊。 不行!坚持住呀阮软! 阮软猛然一甩头,雨帽滑落下来。豆大的水珠沿着脖颈滴下,慢慢浸湿了秋衣,使她被迫清醒。 西服租赁店里淡淡的古龙香水,崭新皮鞋上仍未完全消散的粘胶,早餐时狼吞虎咽的三个白水煮鸡蛋…… 快点,再快一点……快点找到这几种味道呀…… “嘀!嘀嘀!” 突然,雷达响起了刺耳的提示音。 爸爸……是爸爸! 阮软心跳漏了一拍,视野闪过一片黑幕,像是电路短路了一样,顿时摔倒在地。 来不及思索原因,阮软撑着碎石子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前方跑去。 雷达所显示的地方就在一片小花园后,窗帘缝里隐约透出昏黄的灯光。 阮软借着身形娇小,从栅栏与灌木丛的间隙里钻了进去。 可是……面前是一整面反光玻璃,足足有五个阮软那么高,两侧没有任何把手,她要怎么才能进去? “爸爸!”阮软一边扯着嗓子嘶吼,一边拍打着厚重玻璃。可这一扇门太牢固了,她甚至无法让它有一丝撼动。 她太弱小了。 离开了菜菜帮APP和扫描雷达,她一无是处。 “APP……雷达……你们快帮帮软软呀……” 这时,仿佛听见了她的哀求,扫描雷达自动运行了起来。这一次,红外线布满了视线,在门框中段的凹槽处,捕捉到了一个隐秘的机关。 阮软踮起脚尖,用力触摸—— 嗡…… 门开了。 门开的一瞬间,足以剥落一层皮的彻骨寒冷就扑面而来,和阮软身上的潮湿发生了剧烈的元素反应。 屋里怎么会……这么冷? 阮软的脑袋像是被冰块捶打过一样,哐哐作响。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前蠕动,一阵眩晕,撞倒了手臂的圆几。茶几上的杯子瞬间倾翻,洒到了她的手背。 “嘶,好冰!” 阮软定睛一看,珐琅杯里的冰美式咖啡里,甚至还滚落了几块冰酒石。 十二月的室内,明明已经是可以开暖气的时候了。 可这里室温却只有十度,甚至还要为冰美式再添一分冰凉。 这不可能是服务员的疏忽了,对吧? 阮软咬咬牙,继续向前摸索,终于在柔软的沙发上,看见了阮大壮。 阮大壮侧躺在沙发上蜷成一团,十指把挺括西服抓得皱皱巴巴,身上盖了两块流苏抱枕。 他眉头紧锁,嘴唇冻得乌紫,俨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那一刻,阮软感觉,她好像要失去爸爸了。 阮软使劲拉扯着阮大壮的手臂,想要把他拖出包间,可是一番折腾后他的身体却依然纹丝不动。 “爸爸,你醒一醒呀爸爸!”阮软竭力拍打着他的脸颊,可低温已经让他陷入昏迷了,“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可以帮帮我们!” 隔音墙阻断了阮软声嘶力竭的呼救,像一个杀人凶手,而倾盆大雨是洗刷血迹的帮凶。 阮软努力咬着嘴唇让自己保持清醒,颤抖着点开儿童手表。 黎梨或许还在雨中奔波忽略了手机的声音,宋笛韵和虞兀忙于工作通话暂忙,苏曳尚在西城远水救不了近火…… 还有谁……还有谁可以帮帮她…… 阮软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摇晃着她最顶天立地的爸爸。 第一次拥有大名,第一次感受家庭的温暖,第一次可以骄傲地说“这是我的爸爸妈妈”……她太贪婪了,她还没有享受够,她不想就这样撒手。 有什么东西像洪水猛兽一样,想要冲破她的眼眶。 阮软抬起手背抹了抹眼睛,竟然感受到了一股潮热。 “是……眼泪吗?”阮软凝视着那一抹透明,摇了摇头,“不行,软软,不可以哭哭!软软是高贵的智能机器人,如果哭了,不就代表软软的身体里还有古早人类的落后痕迹吗?不可以不可以,主人会批评软软的……” 她绝对不可以哭。 可她真的好难过。 啪嗒。 一滴晶莹的泪水挂在颤抖的睫毛上,失去了一切支撑,像破败的玩偶一样被丢弃在路边。 啪嗒,啪嗒…… 一颗又一颗泪珠滚落,淹没了阮软苍白的脸蛋,也淹没了她的嚎啕大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片黑压压的影子填满了她的眼帘,仿佛语文书一样催眠。 她好困好困。 “软软?!软软别闭眼!我带你去医院!” “呜……”阮软的能量已经见底,芯片因为雨水和泪水的双重侵蚀,已经响起了超高温警告,“灯光,好刺眼呀……” - 阮软做了一个梦。 她很少做梦,也不喜欢做梦。 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醒来就会烟消云散,徒留下一片失落。 可这一次,她的梦境好真实。 梦里,她的身上干爽温暖,也没有一丝疲惫。而她身边,是心心念念的S研究所,和睽别已久的主人。 “如安,好久不见。” 主人那张蓝色镜片下的脸庞棱角分明,明明是少年模样,却透出不容分说的威严——这股子王霸之气,倒是和大坏蛋沈茂很像呢。 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阮软眉开眼笑,朝主人挥手:“主人主人!软软有好好完成你交代的任务噢!” 没成想,主人却面无表情,凛冽目光如同一道道飞剑,仿佛要将她看穿。 “如安,我是不是说过,感情是古早人类淘汰掉的废品。” “是……是的。”阮软有些心虚。 主人忽然抬起她的下巴,一脸怜悯:“你还是没能躲过。” “你的芯片虽然老旧,但它升级之后,并不比其他机器人差。”主人轻叹一口气,松开了她,“可我不希望你变成流水线上的人工智能,所以我加上了一道锁。除非你动用了身体最深层的属于人类的力量,否则芯片会一直保持原样。” ……什么意思? 升级?锁?还有……属于人类的力量? 主人见她一如既往的懵懂,笑了笑。 “如安,你应该知道吧,其他废品机器人出厂不到半天就会回炉重造了。” 阮软的眼前闪过无数个兄弟姐妹被传输带丢进粉碎机的画面。 这是属于研究所的残忍,她当然知道。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只有你,即便在研究所里无所事事,也能安然无恙?” 第69章 花胶人参炖鸡汤 ◎“热、热的……爸爸还活着……呜呜呜……”◎ S研究所里有成百上千种机器人。 他们是在财富与科技里孕育而生的。机器人们各司其职, 调整好数据系统后,被送往不同领域,创造更大的财富与更新的科技。 2522年的地球早已经进入超高效时代, 于社会发展无益的东西,只会成为一团废弃零件。 可阮软逃过了这一劫。 她曾经也问过负责人文科的教授, 主人为什么会留下她? 教授不语, 只是叹气。 阮软一直以为,这仅仅是因为她是主人创造出来的第一个机器人而已。 难道还有别的隐情? “为什么……”阮软站在研究所正中央,身边的机器人们风尘碌碌, 不舍得停下一秒。 “你会知道的。”主人背过身,朝她挥了挥手背,“如安, 下次见。” - 深海溺亡般的窒息感涌上大脑, 阮软猛然睁眼, 灼目的白炽灯光在她眼前炸裂。 熟悉的消毒水味道, 她在医院。 咦, 原来刚才的一切真的是梦呀? 所以主人说的那些, 都是假的啦? 因为太过于真实, 她险些以为自己真的回到了S研究所呢。 还好还好,她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现在回去了肯定又要让主人失望啦! 阮软撑起沉睡已久的身躯, 扭了扭脖子,绝望地捶着自己的太阳穴。 呜呜呜……上一次高烧给她烧乱码了, 这一次进了那么多水, 不知道芯片是不是都被泡废了QAQ 甩了甩脑袋, 阮软进入系统界面, 却突然发现……能量上限提升了? 不仅如此, 原本无法下载的APP也都出现了,就连她一直羡慕弟弟妹妹拥有的3D导航也自动更新了。 ……不可能吧。 阮软抠了抠脑壳,把全部的希望放在她挚友般的菜菜帮APP上。 打开菜菜帮,跃然眼前的是一条提示:更新完成,欢迎您使用最新版APP! …… ………… ……………… 她是不是还没醒?! 更新之后的菜菜帮APP界面更加简洁美观,就连菜谱库里的数量都翻了十倍。而且,似乎在目录里出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分类…… 正当她想要看看菜菜帮更新的菜谱时,她陡然想起了什么—— 爸爸!!! 她的爸爸在哪里!!! 阮软咬牙拔掉手背上的输液管,光着脚翻身下床。她一把扯开病床边的遮光帘,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子向外跑。 然而……“软软,你醒了?” 这个低沉宠溺的声音,是阮大壮。 隔壁病床上,阮大壮换上一身蓝白病号服,披着温暖毛毯,嘬了一口黎梨送到嘴边的热粥。 阮软的心里好像有一块摇摇欲坠的巨石落了下来。 “爸爸……”阮软呆愣愣的,轻轻戳了戳阮大壮的手臂,眼眶泛起了红晕,“热、热的……爸爸还活着……呜呜呜……” 阮大壮也跟着鼻头一酸,牵着她幼嫩的小手,将她拥入怀中:“对不起软软……爸爸让你担心了……” 怀里的小人儿明明这么柔弱,可她在瓢泼大雨中奔跑的时候,却仿佛有撼动海山的力量。 这是他们的宝贝软软呀…… 阮软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哽咽着问:“爸爸,你是不是被坏蛋欺负了?” 回想起那个雨天,阮大壮仍然心有余悸。 “那天上午我在包间里等了很久,一直没有等到人来。我打电话询问,对方告诉我临时有个会议耽误了。他们的态度很诚恳,我也没有多怀疑,甚至中午还给我送了午饭,我也跟梨梨发消息报了平安。” 可是,下午一点起,房间逐渐奇怪了起来。 阮大壮忽的感觉有一丝凉意,但他并未在意,只觉得初冬来得太快了。 可房间内的温度像一个诡谲狡诈的杀手,每当他习惯了一种凉意,就又会神不知鬼不觉降低。 阮大壮打了个喷嚏,想倒一杯热茶暖暖暖手,却发现茶壶和杯子里竟然是冰咖啡,底部甚至还堆满了冰酒石。 他意识到了事态不妙,想要离开,却发现门窗紧闭;想要联系家人,却发现信号已经被屏蔽了。 这似乎,不是意外。 “太坏了!”阮软气得直发抖,“要是让软软知道是哪个坏蛋,软软一定打得他满地找头!”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敲响了。 “阮大壮,有人来看望你。” 阮软迫不及待地探出头——会是谁呀?前辈、笛子姐姐还是乌鱼哥哥呀? 然而,门口那个颀长的身影却让阮软一时失了神。 摘下帽子墨镜口罩,解除全副武装的徐朔言手捧一束鲜花,公式化地笑道:“软软,还认识我吗?” ……?! “朔言哥哥?你怎么来啦?”阮软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不对,你怎么知道软软在这里呀?” 徐朔言回避了她的问题,把鲜花放到桌上,又从保温袋里取出一个保温壶。 修长手指拧开壶盖,一股浓郁的鲜香扑鼻而来。 “这是我让家里阿姨熬的花胶人参炖鸡汤,你们都喝一碗暖暖身子。” 今天的梦让阮软感到很迷糊。 眼前的魔幻画面让阮软更加迷糊了。 徐朔言……和他们很熟吗? 察觉到两双困惑的目光,徐朔言像是后知后觉似的,露出了抱歉的笑容。 他单手抱起阮软,揉捏着软乎乎的脸蛋,语气谦逊:“抱歉,我看到软软就什么都忘了,让你们见笑了。” “没事没事,我们也知道软软有不少朋友。”他们的宝贝连顶流苏曳都收入囊中了,多一个影帝徐朔言好像也没什么毛病……吧。 “不过,我也不仅仅是来看软软的。”徐朔言垂下眼眸,明亮的瞳仁忽然暗了一下,“阮大壮黎梨,我一直很想见见你们。” 咦? 他们……已经这么出名了吗?嘿嘿! 徐朔言抱着阮软的力度忽然加重,笑容里似乎多了一分阴鸷:“你们知道吗,我真的特别喜欢小孩子。我有一个侄子,胖乎乎的,六个月大就会说话了。可惜,他不在了。” …… 突然起来的沉重话题为病房添了一层压抑。 影帝的私事,这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徐朔言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在一番感慨后,忽然倒叙似的加上了自我介绍:“虽然你们应该都认识我,但我还是再自我介绍一次吧。我姓——徐。” 掐头去尾的自我介绍让阮软摸不着头脑。 他怎么只说一个姓氏呀?难道这个姓氏很稀罕吗? 阮软坐在他的手臂上低头望去,却发现阮黎二人的面色有些难看。 徐朔言像是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悠悠然道:“我有一个姐姐,你们认识吗?她叫徐闻。” 阮软记得这个名字! 宋绘第一次来她家和黎梨相认的时候,提到过他们以前有几个一起研究的好朋友,其中一个就是徐闻! 哎呀呀,升级后的芯片真好用呀,连搜索回忆都快了起来~ “阮大壮,你过得可真够滋润啊。”徐朔言一改往日的沉稳贵气,走火入魔似的笑了起来,“你倒是潇洒,丢下实验室和老婆远走高飞,拿着以前的资金搞起了新领域,嘴上说无法生育转头却有了个三岁半的女儿。藏得真好啊,要不是有人告诉我这件事情之后我主动去节目里眼见为实,说不定真被你瞒天过海一辈子了。” “小徐,其实我们是——” “是什么?”徐朔言唇齿颤栗,仿佛沉入梦魇一样,指尖因为用力而失去了血色,“是杀人凶手罢了。” …… 杀、杀杀杀杀人凶手?! “十二年前,是你带着姐姐他们研究人工智能,是你名声四起誉满天下,也是你丧心病狂想用她年仅六个月大的孩子做实验。” “我们没有——” “我姐姐想逃,你怕这一切可怕实验被发现,所以一把火烧掉了研究室。警方虽然说是意外,但我知道,一定是你想毁尸灭迹。” “真不是——” “我不知道你那时有多丧心病狂,能够对一双羸弱的母子下手。”徐朔言捏着阮软的手心,目光又复尔温柔,“我只知道,我和你不一样。即便再恨你,我也不可能对孩子下手。” “喂你能不能听人把话讲完啊——” “但我必须要你付出代价。” 徐朔言字字铿锵,每一个重音里都写着十二年的悔恨。 阮软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徐朔言的脸近在咫尺,棱角分明,五官张扬。这张明明在同一屋檐下共处了半个月的脸,怎么会这么陌生。 “朔言哥哥,爸爸的‘投资人’……是你吗?” 徐朔言冷笑一声:“是我,又不仅仅是我。你们一直怀疑软玉文化破产是我前姐夫干的,对吧?可怜他替我背了一年黑锅。” ……等一下。 害爸爸妈妈无家可归的人是徐朔言?前姐夫又是哪里来的?怎么就突然开始自爆了呀?! 饶是阮软刚刚升级的崭新芯片,也无法处理这么一连串复杂关系。 谁能来给她解释一下呀! 可不曾想,欣赏徐朔言长达五分钟的本色出演,阮大壮和黎梨对视一眼,竟然…… 笑了出来。 第70章 酸奶山楂球 ◎【一更】◎ 十七年前, 京淮大学在信息技术学院开设了人工智能学科。 阮大壮和黎梨是第一批学生。和他们在同一个教室相遇的,还有一对青梅竹马——沈茂和徐闻。 阮大壮和黎梨张扬又热烈,沈茂和徐闻沉稳而内敛, 明明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他们却因为志同道合臭味相投聚在了一起。 农村出身的阮大壮和富贵人家的沈茂住进了同一间寝室, 没有因为家境和生活习惯发生矛盾, 甚至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仅有的争吵也只是为了一个学术性问题。 这两个人走在路上,就是当年校园小说里最流行的男一男二帅哥二人组。 大一那年的机器人大赛, 他们听从导师的建议按部就班组装着货运机器人的零件时,阮大壮看着那一地毫无生气的合金材料,沉默许久后开口:“我们搞个大事情吧。” 没过多久, 他们的真·智能对话机器人斩获了金奖。 虽然技术生涩, 也有不少漏洞, 但年仅十八岁的四个少年已经足够抓人眼球。 很快就有人将橄榄枝递给了队长阮大壮, 但他却一一拒绝了, 只潜心钻研, 和三个知己经历一次次挫败与一次次进步的喜悦。 毕业之后, 四个人约好了一般进入了知名教授的研究院。 研究院里的成果与大学里的教材仿佛是两个世界,阮大壮不禁感叹, 这才是真正的人工智能啊。 未知的科学世界, 远比他们想的要吸引人。 那些神秘的数据与力量就像黑洞一样,牵引着他们一步步坠入深渊。 沈茂从小倾心于他的小青梅徐闻, 终于在大学期间确定了恋爱关系。可是徐闻一直反应冷淡, 毕业后也屡次以“研究为重”的理由拒绝沈茂的求婚。 可就在进入研究所一年之后, 徐闻忽然变了性子, 主动要求沈茂和自己结婚, 并且立刻生一个孩子。 沈茂自然是欣喜若狂,从兜里掏出已经准备了几年的户口本。 可他不知道,徐闻有着怎样可怕的计划。 作为徐闻唯一看得上眼聊得来话的朋友,只有黎梨知道,她想做人体植入实验。 第一次提出做买个新生儿做实验的时候,黎梨拼命摇晃着她的肩膀:“徐闻你清醒一点!这是犯法的!买卖婴儿和人体实验我们绝对不能碰!” 这之后,徐闻沉静了很久。 可第二次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徐闻却亮出了她的产检单,笑得陌生:“这是我自己的孩子,总不犯法了吧?” 太可怕了,她已经走火入魔了。 黎梨试图把真相告诉沈茂,可他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眼里除了婚宴与蜜月再也容不下其他,甚至认为这是阮黎二人为了挽留他们编出的拙劣借口。 孩子出生后,沈茂不希望徐闻短时间内再接触实验室,担心那些辐射与化学药剂会对他们的宝贝儿子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在沈茂的阻拦下,徐闻再一次安分了许久,就连黎梨都以为母爱战胜了邪念。 某一个周末,沈茂回老家祭祖,而阮大壮因为突发奇想的点子,主动来到研究所加班。 在他们熟悉的实验室门口,他撞见了抱着孩子的徐闻。 阮大壮大喜过望,逗着梦中酣睡的干儿子眉开眼笑,甚是欢喜:“你怎么来了?!我和梨梨还说明天周日去看小家伙呢,你倒是主动送上来了,哈哈!” 徐闻低下头,目光慈爱,抚摸着崽崽柔嫩的脸蛋,无比温柔:“沈茂天天管着我,气都喘不上一口。今天趁着他祭祖去了,我想来实验室看看大家。” “今天可是周末啊徐闻,所里没几个人。你是想看你主创的医疗机器人项目吧?”阮大壮自以为一眼看透,“你放心,我和梨梨帮你把着关呢。等我干儿子去幼儿园了你就轻松了,随时可以回来接手!” “这些年,太谢谢你们夫妻俩了。”徐闻轻叹一口气,眼底满是为母则刚的坚毅,“只是……我应该不会再回研究所了,我想把他好好养大,做一个好妈妈。” 阮大壮怔住了。 母爱真是伟大,竟然可以这样轻轻松松地改变一个人,看来他们始终是多虑了。 阮大壮忍住了酸涩的鼻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朝母子二人挥了挥手:“糟了,再不搞定赶不上上午的视频会议了。梨梨等会儿也会过来,徐闻你先去办公室坐会儿,有你最喜欢的酸奶山楂球。反正研究所永远是你家。” 没错。 这里是她的家,她对研究所太熟悉了。 离开了阮大壮的视线后,徐闻穿过重重铁门,站在活体实验室门口驾轻就熟地输入密码,把她的亲生儿子放在了手术台上。 后来,实验室燃起了大火。 听到消防警报后,阮大壮第一个赶到了现场,可密闭实验室里的火势已经无法挽回。阮大壮立刻叫来了所里仅有的几个学生,用消防栓拼了命地扑灭。 然而,消防员最后还是抬出了两具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身躯。 作为第一目击证人,阮大壮说:“我赶过去的时候透过玻璃看到了,帘子下面有两个酒精灯,可能是不小心烧到了。” 研究所走廊里的监控无一不证明着他的清白,经过警方一番调查,他们也同样给出了“意外”这一说辞。 这一切的确与阮大壮无关。 可是他隐瞒了。 他没有告诉除黎梨以外的任何人,除了那两个酒精灯,他还看见了跌落徐闻脚边的手术刀。 他们都以为徐闻忘了。 可她比谁记得都清楚。 这个孩子,对她而言只是实验对象。 - 病房里,一阵长久的沉默。 沉寂了十余年的秘密,需要时间来研磨消化。 徐朔言呆愣愣地站着,不敢相信阮大壮口中的一切,歇斯底里地怒吼:“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你躲什么?!先是离开研究所,又是金盆洗手似的搞起了图书出版,还从来不敢给我姐姐上坟?!” 黎梨拍了拍阮大壮的手背,替他解释道:“是因为自责。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因为一时掉以轻心,没有拦下你姐姐。” “那他隐瞒干什么?说出真相不是更有利于帮他洗脱罪名?” “因为沈茂。”黎梨长叹,“这么残忍的真相,我们不想让他知道。我们当年特别害怕他因此对婚姻和孩子产生恐惧,后来知道他顺利组建了新家庭的时候,我们才放下心来。” “……所以你们刚刚,为什么要笑?还以为是被我拆穿之后,你们懒得装了。” 黎梨又一次笑了出来:“我们笑的是——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沈茂干的啊,还以为只有他能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 房门外,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在墙上的声音。 阮大壮支着床沿坐了起来,淡淡道:“小徐,软软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甚至在确诊无法生育的那个时候,我和梨梨还觉得,这是我们的报应。如果你还有什么想不开的请继续冲我们来,不要影响软软,她好不容易才拥有一个普通人的童年。” 徐朔言低头,怀里的阮软歪头看着他,像安抚小宝宝一样,顺了顺他的脊背:“朔言哥哥乖噢,大人的事情我们小孩子不要掺和啦。不过你欺负爸爸妈妈的事情软软记住了噢,以后软软会对你展开孩子之间的报复计划的!” 报复……吗? 他一直以来所做的报复,都是白费……吗? 把阮软放下后,徐朔言眉头紧锁,摆摆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我走了,你们等会儿和沈茂自己说吧。” “朔言哥哥再见——等一下,沈茂大坏蛋?” 徐朔言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阮软:“你忘了?” “软软……忘了?” “我后来把信号屏蔽关了,你鬼哭狼嚎地给沈茂的儿子打了个电话,他也鬼哭狼嚎地找沈茂帮忙,然后沈家就带了一队保镖把你们送来医院了。”徐朔言咂咂嘴,“谁知道你居然和沈安和认识,害我被沈茂骂了一顿。” 被蒙在鼓里可不止徐朔言一人。 头一回听见宝贝女儿竟然和沈茂的儿子认识,阮大壮和黎梨当场石化,内心已经打起了第三次世界大战了。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们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 “咦?”阮软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坏蛋为什么要骂你呀?是大坏蛋故意跟你说爸爸妈妈开公司的吧,软软只跟大坏蛋说过!” 徐朔言一头雾水:“和他有什么关系?是个陌生号码给我发消息说的,我觉得可以趁机打压你们一下,才去查证的。” …… 本以为一切说开之后就会简单明了起来,可阮软怎么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呀? - “安——和——哥——哥——” 省医院大门前,响起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呼唤。 沈家父子并肩走着,乍一回头,就看见了一根……输液杆。 娇小的阮软双手抱着输液杆,一小步一小步费劲儿往前推,时不时还提一下松松垮垮的病号裤。 “……”沈茂撇开头,丝毫不想让路人知道他们认识,用眼神示意陈秘书,“去帮一把。” 然而不等陈秘书动作,沈安和就风一般冲了出去。 沈安和接过输液杆,捧起她白白嫩嫩的小手仔细检查:“软软,下次不可以这样了,太危险了,万一针头扎穿了、血液回流了怎么办?” “可是护士姐姐说你们要走了呀。”阮软眼含泪光,委屈巴巴的,“小鬼才也没有电了,软软就是想谢谢安和哥哥……还有沈茂叔叔。” “……?”突然被点了大名,沈茂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不叫我大坏蛋了?” “书上说,有恩不报非君子,软软是君子!”阮软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嘟起嘴巴,有些不好意思,“……谢谢沈茂叔叔救了软软和爸爸。” 沈茂一愣,竟然笑了出来。 “真想感谢的话,下次别在安和上课之前叫他出来玩了。”沈茂转身,留下一个伟岸的背影,“周末,找个时间来家里玩吧。” 阮软掏了掏耳朵,又用眼神询问了沈安和。 “软软……没听错吧?” 大坏蛋,其实也没有那么坏嘛。 第71章 五香卤鸡腿 ◎【二更】◎ 阮大壮和阮软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 在医院里吃了几天营养餐后就出院了。 软软秘制小食堂正常运营着,软玉文化在阮黎二人的奔波下渐渐有了希望,一家三口的生活也平静而温馨。 似乎,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啦。 这一天,一家三口稀松平常地下班放学。 “软软, 你要吃哪一个?”菜市场里, 黎梨怀里抱着一堆蔬菜,拍拍阮软的脑袋,“今天爸爸妈妈的公司有大进展!可以多买一份卤菜!” 阮软一听, 蹦得比猴都高。 她趴在一个个青花瓷缸前面,细细嗅着每一种卤菜的味道,最后小手一指, 宠幸了五香卤鸡腿:“软软要吃这个!” “好!老板, 来两斤!” 阮软徒手抓了一只鸡腿, 边走边啃, 含糊不清地问:“妈妈, 爸爸回家拿个菜篮子, 怎么还不来呀?” “你爸爸真是个啰嗦鬼。”黎梨腾出一只手牵着阮软, “走,我们去门口看看。” 然而这一看, 把她们吓得够呛。 ——印刷厂小区四单元方圆百米, 被乌泱泱一片人潮围得水泄不通。 ……? 是软软秘制小食堂爆炸了还是他们家被抢劫了? 阮软正准备扒拉一个路人阿姨问问情况,却猛不丁被一个遮得严严实实的男人捂住了嘴巴。看清楚来人后, 阮软懵了:“……爸爸?” 她的爸爸就回家拿了个菜篮子, 怎么变成了蒙面大汉? 难道他偷了别人家的菜篮子被发现了?! 阮大壮用脚趾头也能猜到阮软的思维又跳到哪一个银河系去了, 他把母女二人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声音低如蚊蝇:“是冲着软软来的, 我听人说这些媒体记者已经在家附近蹲一天了。你们把脸遮上,我刚刚叫了一辆车,一会儿到了就赶紧离开。” 阮软啃鸡腿啃得满脸都是油,用手背揩了揩,一脸无辜地问:“是要采访软软吗?软软可以的呀,为什么要跑?” 阮大壮看着她那张天真无邪的脸蛋,眼里一半歉意,一半不忍:“这些事情……晚点告诉你。” 眼看着出租车马上要到了,阮大壮却突然发现一个致命问题——车只能停在小区门口,可那里也蹲守了好几个记者。如果他们就这么走过去……一定会被发现。 他们陷入了死局。 就在这时,阮软的小鬼才儿童手表亮了。 【苏曳Soya:软软,你在哪里?】 自打从奇妙岛回来以后,苏曳每天都会跟阮软进行愉快的闲聊环节。阮软以为这也是一次日常寒暄,蔫蔫地发去了一条语音:“软软被困在菜市场里了……小区来了好多好多人要采访软软,爸爸让软软坐车跑掉,可是根本跑不掉呀。” 语音发送成功的十秒后,印刷厂小区忽然发生了一阵骚乱。 一瞬间,所有镜头与话筒都转了向。 破旧的小区里,一个身着高定私服的曼妙女子从保姆车里走了出来,从容不迫地摘下墨镜。 “苏曳?!她怎么在这里?!快快快,镜头跟上!” “组长,那我们还等阮大壮一家吗?” “当然等啊!你傻啊,等他们的时间不妨碍我们拿苏曳的新闻,别废话好好拍!” 阮软愣在了原地。 原来苏曳姐姐问她在哪里……是这个意思吗? 阮大壮立马反应了过来,一手抱起阮软一手牵着黎梨,趁着媒体们一片混乱的功夫,钻进了等候多时的出租车。 司机看了看手机上的订单,又了看可疑的一家人,通过后视镜再三审视着他们,警惕道:“……你们确定是要去城南小楼,对吧?” “……”黎梨用目光质询着打车的阮大壮。 阮大壮也学着阮软的模样,抠了抠脑壳,嘿嘿一笑:“我急着叫车,随便选了个历史地点就下单了……” 司机一听,露出了果不其然的嗤笑,松开油门慢悠悠地开着:“我就说呢,能去小楼的人哪能自己打车啊。那您赶紧想,前面上了立交桥可就不好调头了。” 这话听得阮软心里憋得慌。 阮软腮帮子一鼓,赌气似的对司机说:“我们去壹号公馆!” 司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朋友,你知道壹号公馆是什么地方吗你就要去?首富都住的地方,可不兴随便去啊。对了,注意着你的油别弄我车上。” 阮软对着他的后脑勺做了个鬼脸,家教使她忍住了抹一车油的冲动。 她用手臂撸起袖子,把小鬼才手表伸到黎梨面前,气呼呼的:“妈妈,帮我给安和哥哥打个电话!” 黎梨一脸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操作了。 嘟嘟嘟……三声过后,手表里传出了沈安和略带喘息的声音:“软软,你没事吧?” “软软能有什么事情呀?安和哥哥,你在家吗?” “在。我和爸爸刚到小区门口,我正准备去找你。” “别来找啦。”阮软吸了吸鼻子,扬起下巴,“在壹号公馆门口接软软吧!” 片刻后,出租车在富丽堂皇的壹号公馆门口停下了。 外来车辆被安保拦下,司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浑身穷酸样的一家三口进入壹号公馆,然后……被沈茂与沈安和接走。 司机瞠目结舌。 ……原来,首富真的住这里啊。 当然了,震惊的不单单是司机。 阮大壮和黎梨瞳孔地震:……我们家软软不仅和沈茂的儿子是好朋友,还来过沈茂家里?! - 沈家客厅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气息。 沈家一如既往奢华,就连保姆也衣衫整洁举止优雅。 而阮家三人……从头到脚包裹得只露一双眼睛的阮大壮,怀里抱着大白菜西蓝花和胡萝卜的黎梨,以及……手里还举着一根鸡骨头的阮软。 ……怎么看怎么不和谐。 沈茂站在原地,与阮大壮大眼瞪小眼。 最终,还是阮大壮先开了口。 “是你干的?” “我有病?” …… 更尴尬了。 阮软看着这两个大男人跟青春期似的别扭,扼腕长叹:唉,大人,可真是麻烦。 她低头看了看一尘不染的地板,忽然跑到孟琬华面前,甜滋滋地问:“漂亮阿姨,可以带软软洗个手手吗?软软怕油油滴到你家地上啦。” 孟琬华一直稀罕这个乖巧懂事的小不点儿,二话不说将她抱起来,丝毫不嫌弃她身上的油腻。 洗香香之后的阮软一路小跑回黎梨身边,帮她把怀里的蔬菜一一卸了下来。 孟琬华看着她,心都化了:“学姐,真羡慕你有软软这么可爱的女儿。” 听见这个久违的称呼,黎梨苦笑了一声:“你竟然还认我这个学姐。” “都过去了,老沈都说是误会了,我还有什么理由不认你。” “闻闻去世以后,多亏你一直陪着沈茂,才能让他这么快走出来。”黎梨抬起头,一边环顾沈家宅子,一边让眼眶里的泪意蒸发,“看见你们现在一家美满平安,我们就放心了。” 说罢,黎梨看向一旁满脸担忧的沈安和。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安和呢,长得可比你俩好看多了。”黎梨熟稔地开起了玩笑,“听软软说安和的学习也很好,真优秀呀。” “软软和安和谁也不比谁差。”孟琬华和黎梨相谈甚欢,突然话锋一转,“说到软软……学姐,这到底是是怎么一回事?” 孟琬华打开手机,报纸、浏览器、社交平台……铺天盖地都是阮软那张软糯的脸蛋。 《人工智能的跨时代成果?活体生化武器!》 看着这个牛头不对马嘴的浮夸标题,黎梨点了进去,却发现……阮软并非他们亲生女儿的消息不知从哪里传了出去。 由于阮软的来历本就不明,找不到任何亲人甚至认识她的人,更无法证实阮黎二人当初收养她时所说的“被拐卖过”,阮软的身世便有了无限的发挥空间。 这个消息一传出,几乎是同一时间,又有人挖出了他们十几年前在实验室里的研究方向,正是人工智能。甚至在一篇以阮黎为第二作者的论文里,提出过“在人体里植入芯片,以实现人工智能向人类意识领域的跨越”这样的可怖想法。 一时间,“阮软是夫妻俩私自研究的生化武器”这样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发酵。 2022年的科技正处于蓬勃发展阶段,各个领域内的人工智能产品雨后春笋般争相冒头,可无一不是停留在机械劳动层面。 而活体生化武器,是只有科幻片里才敢想象的东西。 这种刷新人类三观的谣言一传十十传百,就变成了骇人听闻的事实。 “胡扯!!”黎梨气得浑身发抖,连手机都握不住了,“是谁这么恶毒?!用这种无稽之谈来攻击一个无辜的小孩子?!” 沈茂沉声道:“我第一时间去问了徐朔言,他也很唾弃这种行为,应该不是他。” 阮软也点了点头:“朔言哥哥很喜欢软软的,不会伤害软软。” 不是沈茂,不是徐朔言,那还能有谁这样关心阮软一家? 阮软悄悄接过孟琬华的手机,盯着那些恶毒的言论,一条一条翻阅。 她升级之后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阮软并非亲生的,这并不是一个需要守口如瓶的秘密。阮黎二人知道,沈安和知道,虞兀也知道,但他们听闻这件事情的第一反应,都仅仅是感到心疼与抱歉。 是什么样的人,会精准无误联想到“人工智能”呢? 这个人又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舆论来攻击他们? 阮软咬着唇,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与发际线接壤处的小小X型伤疤。 在人体里植入芯片……吗? 第72章 沙棘奶昔 ◎【一更】◎ “总之, 你们先住在这里吧。”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深海炸/弹,在阮软一家三口的耳蜗里砸出了万丈水花。 ……他们没听错吧? “琬华, 你安排一下。”沈茂翻了个白眼,“至于这个小的, 先跟幼儿园请几天假吧。我还算有点人脉, 压一个新闻不成问题。” 初城首富说,他还算有点人脉。 好凡尔赛哦。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总算是暂时逃脱了“追杀”啦! 阮软棉花糖似的蹦了起来, 拉着沈安和的手转圈圈,笑得合不拢嘴:“好耶!软软可以天天和安和哥哥玩啦!” “……”转身走上楼梯的沈茂忽然怔住,无情道, “给小的挑个最远的房间, 安和学习的时候把门锁上。” ……呜, 好残忍! 然而, 冰冷的枷锁能阻碍她和好朋友之间炽热的友谊吗? 不, 它不配。 是夜, 沈家琴房里一如往常, 传出了一首首悠扬琴声。 沈安和固定好调到最大音量的蓝牙音响,小心翼翼拉开玻璃窗。 而窗台下, 蹲了十五分钟的阮软已经打起了盹。 沈安和戳了戳她头顶的两个小包子, 朝她摊开手心:“软软,抓住我。” 阮软陡然惊醒, 一抹嘴角的哈喇子, 睁开惺忪睡眼, 借着沈安和的双手身手敏捷地爬进了琴房。 “哇!软软终于可以和安和哥哥玩啦!”阮软在宽敞的琴房里左摸摸右瞅瞅, 新鲜得不得了, “安和哥哥白天要上学,晚上吃饭的时候沈茂叔叔不让说话,吃完饭你又要做作业练琴……安和哥哥比首富都忙!” “那还是我爸爸更忙一些。”沈安和牵起阮软,为她拉开柔软琴凳,“你刚才不是给我发消息说钢琴声音很好听吗?想试试吗?” 阮软两眼发光,可小爪子却又在琴键上犹豫不决,似乎在问“可以吗”。 一曲毕,沈安和顺势关掉了音响,一个一个音符弹给她听:“这是Do,这是Re……然后对着谱子,就像做连线题一样,把琴键和音符连起来,你就能弹出一首很好听的曲子了。” 换作别的三岁小孩,八成听完也只是一头雾水。 可阮软是什么?是前不久才升级了芯片的高贵机器人呀! 她最擅长这种公式化的操作啦! 只听了一遍,阮软就立刻将音符对应上了,摩拳擦掌地问:“安和哥哥,可以帮软软找一首好听的曲子吗?” 他的琴谱里早已没有《小星星》和《十二个小印第安人》这些入门曲了,只能在现有的谱子里翻出了一张最简单的。 “这么短的时间教会你识谱太难了,我给你哼旋律,你跟着弹出来,好吗?” “Mi So La,La Do Re……”阮软支着食指,一下一下戳着白键,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为什么软软弹得不像一首曲子呀?” 沈安和在她身侧坐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 他扬起左手,随着阮软的节奏,优雅地落下几个音。 有了和弦的吟唱,旋律渐渐悠扬起来。 空灵的琴声缱绻婉转,飘在空中,仿佛聚成了一棵樱花树,花瓣零零落落,缀在她的指尖。 阮软的心绪跟着旋律平静了下来,她轻轻问道:“安和哥哥,这一首叫什么呀,好好听。” “是一个动漫的主题曲,叫《穿越时空的思念》,讲的是两个不同时空的人相遇的故事。” 穿越时空……吗? 阮软的双手垂落了下来。 “安和哥哥,”阮软摊开手心,却看不懂繁复掌纹里写的字,“你相信人类可以穿越时空吗?” “虽然科幻电影里经常演,但我不信。” “……这样噢。” “不过,”沈安和向后仰,撑着琴凳边缘,闭眼感受水晶吊灯的灼目,“人类总会进步,科技总会发展,我不信,不代表一定没有。” 阮软十指交叠,大拇指一左一右抠着虎口,异常低落:“那如果……如果……安和哥哥身边有穿越过来完成任务的人,你会害怕吗?” 明知道这是小孩子的异想天开,但沈安和还是配合着阮软:“嗯……应该不会。既然是来完成任务的,那他完成之后就会离开了吧?更何况,我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他是穿越者。” 是呀。 她可是为了完成主人的期待才回到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呀,等阮家安稳下来以后,她一定也会平平安安回到S研究所啦。 可能她会成为离奇失踪名单里的未解之谜,可能她的名字会从这条世界线上被抹去,可能她会陷在时空漩涡里一辈子无法回到原点。 但无论如何,她总会离开呀。 等她离开以后,那些尖锐的言论那些刺耳的谩骂那些让爸爸妈妈难过的一切一切,都再也不会出现啦。 都是好事呀~ “软软,”沈安和手足无措,用指腹轻轻擦拭着她的脸颊,“你怎么哭了?” 阮软低下头,深色裤管上的泪痕一点点氤氲开来。 哎呀真糟糕,她怎么越来越像个失败的古早人类了。 你可不能为这种事难过呀,软软。 - 时针一路狂飙,转眼间过去了五天。 那些离谱的舆论,在沈茂这只资本大手的运作下…… 愈演愈烈了。 “沈总,真不是我们跟您作对。您不知道这几天各家程序员加班加点都快撅过去了,可就是控制不住。屏蔽词和用来压热度的tag每次刚上传,服务器就会有一组莫名其妙的代码把它们删掉,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黑客。按理说,我们几家的程序员已经是顶尖了,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的。” 挂断电话后,沈茂的面色异常凝重。 这绝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舆论战。 沈茂紧了紧领带,胸有成竹地站上东南亚商业会议的记者提问台。 阮家一行人暂住沈家的消息也不出所料传出了风声,沈茂目光炯然,沉声道:“阮大壮和黎梨都是我的多年好友,希望大家不要再无端揣测了。” 首富的声音一出,网络顿时一片哗然,然后…… 继续愈演愈烈了。 【这个“好友”来得也太突然了吧,用头发丝想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是人家是首富啊,没理由撒谎吧?】 【理由?利益相关呗,你怎么知道这种实验的受益人不能是他?指不定就是他投资的。】 沈家客厅里,沈茂看着投屏上的一条条评论,险些捏碎了遥控器。 翻着翻着,他突然在热门讨论上看到一场正在进行的直播。 而镜头里赫然是……沈安和?! 沈茂眉间的怒火已经遏制不住了,正准备一通电话打给外国语附小的校长时,沈安和清澈的声音传入了他耳朵:“这件事情我从头到尾就没有相信过,我只担心软软的安全。应该有很多人也认识软软吧,如果这么乖巧的好孩子都能成为网友恶语相向的靶子,我只能说一句很幼稚的话——作为一个八岁的小学生,我对这个网络世界很失望。” 唉,他的宝贝儿子,已经或多或少有了他的风范了啊…… 刹那间,直播间的弹幕滚动了起来。 【首富少爷说得没错啊,本来就是没证据的无端猜测,凭什么去影响小孩的正常生活?】 【作为一个三十岁的宝妈,我也很失望。】 【小孩子之间总没有利益相关了吧?阴谋论键盘侠收收味ok?】 …… ………… 沙发上,阮软一边嘬着沙棘奶昔,一边小大人似的啧啧摇头:“唉,原来首富也不过如此嘛,还不如安和哥哥随随便便说几句话。” 此话一出,阮黎二人和孟琬华也都涨红了脸,憋笑憋得胃疼。 沈茂恶狠狠地甩了两把眼刀,毫无力度地威胁道:“闭嘴喝你的奶昔。小心我今天就把你丢给COTV。” 不过,沈茂这个首富头衔,也不是没有一点作用。 ——沈茂都首当其冲站出来趟这趟浑水了,其他人有什么资格坐以待毙? 知名儿童教育家宋绘提出了“无端谣言对幼年成长的负面影响”的话题。 赫赫有名的外交官夫妻在白玖的请求下,用私人账号分享了他们对国内外人工智能发展进度的看法。 全平台平均阅读量过亿的美食博主乌鱼蛋汤用一个温情的vlog讲述了他和软软之间的故事。 坐拥八亿粉丝的国际顶流苏曳在年末最受期待的小巨蛋演唱会上,公然把她和阮软的合照作为背景投放,并且解释其中一首歌是为阮软而作。 金马影帝徐朔言在首映会上解释了他与阮家的渊源,以人格担保他们绝对不会做出这样背离人道的事情。 还有世界级钢琴演奏家林鹤、儿科医生周于秉、印刷厂的工人们、阮软的同学朋友们…… 这一年的互联网,似乎有些过于风平浪静了。 所以阮软这一只小小的蝴蝶扇了扇翅膀,狂涛骇浪平地而起,一波又一波检验着平台服务器的坚固。 不同于其他捕风捉影的新闻,现身说法的常常是“曾经的高中同学”、“我表姨的大舅的儿媳的堂弟认识”。 这一次,站在镜头前面的名字却一个比一个有分量。 网友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一大半,可这还不够。如果仅仅依靠这些各界佼佼者的一面之词就能扑灭火苗,那么,这和一开始的谣言也没有什么区别。 想要粉碎毫无依据的谣言,就必须用无懈可击的证据,给出致命一击。 第73章 蔬菜焖锅 ◎【二更】◎ 嘀嘀—— 小鬼才儿童手表亮了起来, 阮软低头一看,是虞兀发来的语音消息。 【乌鱼蛋汤:软软,第一个曝出消息的网友我上门了解过了, 他们说消息来源是一个陌生人发来的邮件。我找了不少搞科技的博主朋友帮忙查,可那位陌生人的ip遍及各个大洲国家, 像是团伙作案。人我还会继续查下去, 但这条路有很大可能走不通。】 抓不出幕后黑手,就无法知道对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也就无从下手。 事态又一次陷入了僵局。 孟琬华抱着阮软, 试探性地提出:“要不然……给软软做一次检查吧?体内如果有异物,很容易就查出来了。” 阮软的心底咯噔一下。 不可以QnQ她绝对不能去做体检,一定会被发现她和正常人完全不同的身体构造的! “我们不是没想过。”黎梨盯着阮软那张不谙世事的脸蛋, 忧心忡忡, “特地去医院检查的话, 肯定会被质疑造假, 毕竟有这么多厉害的人站了出来。去研究所检查的话……她才三岁半, 我们害怕强辐射会对她的身体造成影响。” “那也总比在这里干等着强吧, 这可不是一件不足为道的社会新闻。” 是啊。 他们总得想出一条破局的路。 阮软窝在孟琬华腿上, 已经许久不曾说过一个字了。 ——她在思考。 与正常人思维背道而驰的推理方向、精准打击一般重击他们的痛点、分布在地球各个角落的未知ip……阮大壮和黎梨年轻时候的误会已经全数解开了,阮软也不可能招惹这种程度的坏人。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大费周章, 只为了将矛头指向他们一家三口吗? 阮软眉头紧锁, 大脑飞速运转着。 有没有这样一个人,他拥有超越当今一切程序员的能力, 他知道阮家发生的一切, 也知道阮软的身份……最重要的是, 他恨阮家。 …… 好像, 有。 阮软调出脑海里的出厂说明。刚来二十一世纪的时候, 芯片因为时空隧道的挤压产生了些许磨损。即便芯片升了级,产生的磨损也依然不可逆。导致出厂说明里仍然只剩下那几个关键词还依稀可见——重振、阮家、复仇。 那时的阮软万分笃定,这三个词语所造的句子是“重振阮家,为其复仇”。 可如果……这之间的主语宾语完全相反呢? 阮软的背脊骤然爬上一股寒意。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但她却并不敢妄下定论。 - 正当舆论朝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向延伸的时候,新的证据出现了。 是消失许久的宋笛韵。 【宋女士(已辞职)V:这么大的热闹怎么没人通知我?在实验室里捣鼓了一个月,出来天都变了?有些网友要是闲得没事儿可不可以来我实验室给蚊子绝育,我看你们管挺细的。软软是个什么东西问我不就行了,我几个月前给她拍过片。】 阅读量一马当先高居榜首的微博里,赫然是几张全身CT与检查报告单,甚至还有几个月前的医院监控与主治医师的日志记录。 事无巨细,每一条都清清楚楚摆在人们眼前。 无论是报告造假还是时间造假,宋笛韵的证据都全方位封死了路口。 【之前说报告可以造假的出来谈一下呗?动动你们的猪脑子行不行,省医院敢为一个小孩子造假?除非是想倒闭了!】 【铁证如山都还不信的话,我只能说网友们真是太闲辣,快点去合拍新一季福尔摩斯吧/流汗黄豆】 【拜托,你们都不知道宋笛韵吗?学术圈子里很有名的实干型天才啊,还是个脑外科大佬,之前为了一个用词错误敢跟COTV叫板……如果阮软真的有问题,你们觉得她会放过这么好的研究机会吗?】 阮大壮和黎梨看到这些文字,紧紧拥抱在一起,就差喜极而泣了。 “我们怎么把宋医生给忘了!” “对呀,上上次软软发高烧晕过去,是宋医生帮忙在医院里打点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 阮软微微歪头,仔细回想那段记忆。 她的确是彻头彻尾地晕过去了,但醒来以后,宋笛韵却并未跟任何人提起过她的检查报告,更别说CT了。 阮软用她的菜菜帮APP担保,她的身体结构必然和普通人类有差异——拜托,她可是高贵的机器人诶! 那么,之前疯魔了似的想把阮软带回家做开颅手术的宋笛韵,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阮软把那几张照片一点点放大,在资料库里与普通人类的身体一一比照。 …… 好像,还真的没有区别耶。 二话不说,阮软跑到自己的小房间,联系了刚出关的宋笛韵。 小小的屏幕里,宋笛韵眼下的两轮黑月已经淡了许多,看来最近有保持健康的生活作息。她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问:“是来问我微博的事情吧?” 阮软对着镜头,乖巧地点了点头:“笛子姐姐怎么没有说过,你检查过软软的身体呀?” 一双犀利的目光藏在啤酒底镜片之下,宋笛韵的表情忽然诡谲起来,反问道:“……你害怕被我检查吗?” 阮软清澈的视线毫不避讳:“软软害怕。” 像是全然没有料到她会如此直白,宋笛韵倒是愣住了,结结巴巴的:“你、你害怕什么?” “软软害怕,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阮软垂下眼睑,乌黑的瞳仁里蒙着一层哀愁,“软软越来越迷糊越来越不懂了,软软到底是什么……” 长久的沉默后,宋笛韵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用害怕。我可以跟你保证,这些检查报告和影像都是真实的。我再怎么离谱,也不可能拿这种事情糊弄人。” “那、那笛子姐姐那一次怎么不告诉软软,你做了这些检查呀?” “因为……” 因为那一次,当X光通过昏睡的弱小身躯时,宋笛韵肉眼看见了——阮软额上的疤痕,泛起异样的镭射光芒。 可那也只有一瞬。 再次扫描的时候,便什么也没有了。就连医学影像上,也是一切正常。 宋笛韵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科学。正因为相信,她才会对探究有这么浓郁的兴趣,因为她知道,科学绝不仅仅止步于此。 或许,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东西,是二十一世纪的知识无法解释的。 “因为呢,你叫我笛子姐姐呀。”宋笛韵隔着千里网线,戳着屏幕里那个小小的X形疤痕,慵懒地笑了笑,“你都这么叫了,还不够吗?好了好了,你自个儿玩去吧,你笛子姐姐我要补交了,明天见。” 说完,宋笛韵伸了个懒腰,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 独留下阮软在原地发呆。 笛子姐姐说,这些都是真的。 所以…… 和人类一样会流泪,与人类一模一样的身体结构,主人在梦里所说的“属于人类的力量”…… 阮软总觉得,脑海里有一团毛线胡乱缠在一起,而最关键的那个线头,却掌握在另一个人的手上。 她必须找到他。 - 在宋笛韵决定性发言的佐证下,阮家的舆论渐渐转危为安了,那些难听的谩骂声也渐渐淡去了。 现在的状况,和起初震天撼地的开端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唯一画着问号的,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终于有一天,虞兀一通电话打破了阮软好不容易风平浪静的生活。 “软软,我找到了。”虞兀斟酌片刻,摇了摇头,“不对,应该说,是他找到你了。” 阮软抠抠脑壳:“什么意思呀?” 虞兀给她转发了一条视频,思考良久道:“……你看看吧。” 视频里,一个戴着漆黑面具的男子站在一片脏乱的背景里,悠悠然开口:“你好啊,我是一个科学家,我叫沈如煜。不要企图找出我,也不要白费功夫查ip,程序员挺辛苦的。我只有一句话:让阮软来找我,她应该猜得到在哪里。” 沈家餐厅里,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指向沈茂。 沈茂剑眉紧蹙,捻着碗中阮软为他特制的降压蔬菜焖锅:“看我做什么?不认识,沈家祖上五十代没一个叫沈如煜的。” 紧接着,几双眼睛又齐刷刷转向阮软。 阮软正抱着愈发圆润的脚丫子抠指甲,怪不好意思的:“嘿嘿,软软现在就去。” “等一下。”阮大壮和黎梨满脸狐疑,“你怎么这么积极,你真的知道在哪里吗?” “知道呀,锦和大院17号宅。” “……?这不是我们以前的房子吗?” “对呀。”阮软两指放大视频,指着沈如煜背后一副挂画,“我第一次见到爸爸妈妈的时候,也看见了这幅画噢~” 好像……是这样没错。 “是爸爸妈妈粗心了,这件事情发生以后,软软都比我们冷静啦。”阮大壮和黎梨略微放下心,纷纷穿上羽绒服,“我们跟你一起去。” 阮软摇了摇头,一手按着阮大壮一手压着黎梨,语重心长道:“这是软软的事情,就让软软自己解决吧!沈茂叔叔,麻烦你给软软安排个司机,thank you~” 沈茂凝神,让他身边最有经验的保镖充当了一次司机。 坐上豪车后座的阮软摇下车窗,任凭冬日凛冽的寒风刮伤她的脸颊。 ——对不起呀爸爸妈妈,软软撒谎啦。 是因为她知道锦和大院17号就是五个世纪后S研究所的位置,才能反推出挂画。 是因为她已经听出来了那是主人的声音,才会毫不犹豫。 是因为她猜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才必须如此冷静呀。 如果连她都不冷静,那被卷入这件事情的无辜者们,又该有多害怕呀…… 第74章 黄金蛋炒饭(大结局) ◎“真好吃呀,软软果然是二十一世纪最聪明的小朋友啦~”◎ 锦和大院17号宅里, 比阮软第一次见时还要沧桑了许多。 大半年无人打理,爬山虎布满了外墙,院里的花草早已枯萎, 只有马齿苋汲取了养分茁壮成长。每一步踩下去,都是纷纷扬扬的尘土。 这样古色古香的一幢屋子, 谁又能想到五年后会变成一座浓缩了最尖端科技的研究所呢? 四面门窗紧闭, 阮软刚踏入雕花大门,一股朽木的气息就扑鼻而来。 她用冰凉的羽绒服袖口遮住口鼻,小心翼翼向前摸索。 “如安。”二楼围栏响起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来得挺快,越来越聪明了。” 阮软顺着声音,抬头望去。 漆黑面具下, 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目不转睛, 嘴角画出一道下垂的弧线, 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让他满意的东西。额角鬓发微微泛白, 隐约能看见岁月的痕迹。 按照二十一世纪的人类算法, 主人也应当有五十岁了吧。 “主人……”不知为何, 阮软下意识后撤了一步, 牵强地咧开嘴角,“嘿嘿, 主人你怎么也来啦?而且还编了个叫沈如煜的名字, 我有一个好朋友也姓沈,吓了一大跳呢。” “编?这就是我的名字。” “……咦?” “你说的好朋友, 是沈安和吧?”沈如煜嗤笑一声, 摘下面具, “果然不论怎么调试, 都逃不过原本的时间轨迹。” 阮软头疼了起来, 沈如煜又开始说些高深莫测的话啦! 见她双唇紧抿,和以往那个又皮又话痨的阮软截然相反,沈如煜一步步走下楼梯,尾音轻挑:“怎么,来二十一世纪旅游了一段时间,就不把我当主人了吗?” “软软没有……” 她只是发现,原本以为最心善最厉害的主人,其实远不像她所想的那么美好。 目前为止,种种证据都指向了他。 阮软揪着衣角,低头不敢正视沈如煜的眼睛:“主人,软软……软软是你创造的机器人,对吗?” 她想要一个答案。 “是。”正当阮软准备长舒一口气的时候,沈如煜又再度开口,“也不是。” 他走到阮软面前,食指随手撩开凌乱的额发,在那个小小的X形疤痕外画着圈。 他啧啧摇头:“是我失策了,我忽略了二十一世纪的科技发展速度。本来以为古早人类能检测出你体内的芯片,这样就能坐实阮大壮夫妻的罪名……谁知道根本无法识别。” 阮软的心里咯噔一下。 像是有一座顶天立地的大山,轰然倾塌。 “原来……真的是你……”阮软呆愣在原地,仍然不敢直视他,只是难过得想要回炉重造,“为什么……为什么要伤害软软?为什么出厂设置里有阮家?为什么要来破坏现在的快乐……” 沈如煜长叹一口气。 “如安,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可能会很难理解。” “嗯……软软听着呢。” “你,如安——现在应该叫你阮软了。”沈如煜看着这个还不如自己大腿高的小不点,无可奈何地闭上眼,“是我的八辈祖宗。” …… ………… ……………… 谁是谁八辈祖宗? 沈如煜背着手,在这座五个世纪前的宅子里踱步。 “你被创造出来的时候,我的目的就是让你穿越回二十一世纪,重振沈家,击垮阮家,为祖辈复仇。” “……” “本来想让你经过专业特训后再进时空隧道,没想到你失足掉进去了。不过,既然你已经和阮大壮他们相认,就说明你已经看到了出厂说明。” “……” “我这次来,只是想最后添把火。” “……呃,那个,主人。”阮软怯生生地举起手,“就是……软软的芯片在穿梭隧道的时候压坏了,出厂说明只剩下了重振、阮家、复仇三个词,所以软软……” …… 沈如煜滔滔不绝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怒目而视,眼神陡然锋利:“所以你反过来去重振阮家了?!” 主人好凶哦。 阮软自知做错了事情,瘦弱的肩膀轻轻颤抖。 沈如煜踉跄一步,绝望地低语:“阮软,你可知如果现在的2022年没有你,会发生什么事情?” - 2022年6月22日。 蒸笼一般的初城里,一辆救护车在绕城高速上疾驰。 半个小时前,一通电话接入了医院,告知锦和大院17号有人服药自尽。医护人员从已经不属于二人的荒废宅子里找到阮黎二人时,他们已经并排躺在冰冷的地面,面如死灰。 经过及时救治,夫妻二人清醒了过来。 睁开仿佛不是自己的眼睛,床边站着的,是沈茂的秘书:“沈总让我告诫你们,活不下去了可以去他厂里打工。锦和大院17号他已经决定拍下来了,要死别死他家门口,你们连个埋的人都没有。” 自从软玉文化申请破产后,阮黎二人询问过也调查过,他们坚定不移地认为,这一切都是源于沈茂的恨意。 不仅如此,沈茂甚至阻止他们结束生命,想要留着慢慢折磨。 那一刻的阮大壮和黎梨心中,有一颗小小的种子生了根。 这一年,他们重新拾起了十几年前研究的项目,凭借一个智能食堂的方案,加入了新启科技——国内唯一一个可以与沈氏科技分庭抗礼的存在。 后来,阮黎二人默默与沈茂抗衡着。 截断沈氏的一切项目,斩获沈氏投的每一个标,公开抨击沈氏的创新理念。他们发了狠,再也不像以前一样安分守己。 不仅如此,就因为沈茂那一句“连个埋的人都没有”,他们一咬牙,做了试管婴儿。 一年后,黎梨孕育了一个可爱的新生命。 他们为她起名,阮如安。 希望她这一生,如他们所期待的那样,安宁无恙。 可谁又能料到世事无常呢? ——在沈茂和阮黎二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大学毕业阮如安在职场上偶遇了沈安和。 沈茂在童年时给沈安和带来的压力,使他成年后过于叛逆,拒绝接管沈氏,只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生活着。 阮大壮和黎梨不允许阮如安过早接触异性,沈茂也正在逼迫沈安和与富家名媛相亲,二人心有灵犀地保持默契,缄口不言,犹如一对战争时期的地下恋人。 那时的阮如安和沈安和,对上一辈的恩怨丝毫不知情。 他们恩爱如常,约定好熬过了这个冬天就结婚:“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噢。” 直到一次世界博览会,阮大壮牵着阮如安第一次出现在了沈茂的面前,挑衅道:“这是我的亲生女儿,漂亮吗?之前听说我们无法生育,你很开心吧?真可惜,我的女儿平平安安长大了,可你的宝贝儿子却被他的母亲永远埋在了研究所。” “阮大壮!你胡说什么!” “我说,那根本不是什么意外。”阮大壮冷笑一声,“是徐闻从未放弃人体实验的念头,趁你不在特地带孩子去做植入手术的。我看见了她手里的手术刀和芯片,我亲眼看着他们被火海淹没,哈哈哈!你眼巴巴跟了她二十几年,她唯一一次正眼看你,是看上了你的精子。你和你们的宝贝儿子,都是实验品。” 岁月将礁石上的污秽涤荡干净,也让镌刻其上的印记更加深沉。 时隔多年听见真相,沈茂非但没有释怀,反而燃起了那根埋藏近五十年的引线。 被往事击碎了三观,阮如安选择向沈安和坦白一切。但两个年轻人的观念却是出奇一致:上一辈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他们像两只自由自在的鸟儿,跳脱出了家族恩怨的桎梏,享受着现在的一切。 那年冬天,阮如安怀孕了。 他们悄悄去民政局领了证,乐得像两个偷吃冰淇淋的小傻子。 他们总以为,只要和上一辈撇开关系,就不会听见枪声炮火。 可他们低估了深埋几十年的恨意。 年过半百的阮大壮和黎梨早已失去了赤子之心,摒弃了道德与人性。在新启科技的最高机密项目里,徐闻的旧事让他们心血来潮,主动提出了人体实验。 良心是什么? 对商人来说,他们只认识金钱。 而沈茂的眼线捕捉到了新启科技的动作。沈茂翻出了那份阮黎为第二作者的人体实验论文,又动用了一些卑劣的手段,偷来了阮大壮为新奇科技撰写的实验报告其中的一页——只要坐实了他们的反人道计划,就能够让阮大壮下辈子在监狱里度过。 阮大壮想摧毁沈茂现在的安稳生活,沈茂想让阮大壮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谁也不想让彼此好过。 终于有一天,猎人出手了。 阮大壮在戒备森严的家里翻阅旧档案的时候,突然感觉监控的红光闪烁频率不同寻常。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入侵了。 阮大壮第一时间装好他手里的全部资料,准备从鲜有人知的花园小门逃出去。 可就在这时,大门前的面容门锁响了起来。 “爸爸,你在吗?”阮如安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回来看看你和妈妈,顺便给你们带了个特别大的好消息。” 那一刻,阮大壮心中的天平左右互搏。 最终,他一把拽过阮如安,将手里的移动硬盘塞给她,掷地有声的叮嘱在空旷的屋子里格外清晰:“如安,这是爸爸最珍贵的资料,你可以跟我一起在书房整理一下吗?爸爸年纪大了,眼睛花了。” 阮如安自然是点头答应,埋首在书桌前,打开一个个文件。 隐约的脚步逼近了,阮大壮在她的耳畔轻声低语:“如安,你妈妈一会儿就回来了,我给她准备了一束鲜花。我现在悄悄去拿过来藏着,你别声张。” 说罢,心怀鬼胎的阮大壮藏好怀里的迷你U盘,借着声东击西之势偷偷溜了出去。 从小门逃离开濒死地狱,阮大壮坐上一辆公交车,捏着胸口的U盘大喘气。 而就在公交车一颠一簸爬上大桥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声惊慌失措。 “那边怎么起火了?” “好大的火势哟!那么浓的黑烟,屋子里都烧个焦干了吧?” “好像是锦和大院?那么贵的富人区,怎么会起火啊?” …… 阮大壮的脖颈仿佛被锢住了,一点一点机械地扭回头。 沈茂为了让阮黎二人感受自己的痛苦而雇来的杀手,和阮大壮的一己私欲一起,将阮如安埋在了火海之中。 而那一天,阮如安只是想告诉阮大壮,“你当外公啦!” 沈安和召集全世界最好的医生,用尽一切力量救治阮如安,为她续命、为她淡疤、为她换皮,也只能让她终生与呼吸机和轮椅为伴。 因为脑部严重受损,阮如安失去了一切感官,也无法传递感情。 阮大壮和黎梨悔得肝肠寸断,中止了人体实验项目,潜心研究出了一款APP。将APP与医疗机械结合,能够扫描出阮如安的实时情绪。在获取了她的情绪后,他们还提出了靠食物治愈消极情绪的可能性,于是为这款APP起名“菜菜帮”。 他们只能靠这个APP,来满足阮如安脆弱而无助的内心世界。 可是,直到阮如安去世,二十一世纪的科技力也没能完成这款APP。 沈安和抱着他与阮如安唯一的孩子,抚着那具水晶棺木,暗暗发誓:“我会让你的生命再次流动。” 从那天起,沈安和一改往日的自由自在,突然变得唯利是图起来。 他人生第一次主动进入了沈氏,凭借胆大心细和过人天赋,夺走了沈茂的一切、收购了新启科技,将害死阮如安的几个罪魁祸首逼到绝路,亲手结束了他们的生命。 当一切阻碍扫清之后,在沈氏即将成为制霸全球的唯一雄狮的时候,沈安和骤然叫停了一切项目,动用了旗下全部的科研力量——研究死而复生。 天方夜谭。 走火入魔。 这些,都是当时人们对沈安和的谩骂。 可沈安和不在乎。他在临死之前抓住他与阮如安唯一一个孩子的手,对他说:“让她活过来。” 就这样,沈安和的意志一代一代传了下去。直到沈如煜这一代,他胆大包天地用保存了五个世纪之久的阮如安遗体,进行了芯片植入。 沈安和的意志传到这一代,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浓烈。 对沈如煜来说,他只想结束这一场持续了八代的道德绑架。 于是他手动改造了芯片,使即将诞生的“阮如安”能够成为一具复仇工具,回到2022年,结束这一段漫长的轮回。 首次将人体与芯片融合,不良反应造成了阮如安的诸多缺陷——智力低下、行为怪异、专注力极弱……她既不是一个合格的人类,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机器人。 她究竟是什么呢? 她仅仅只是命运的一次心血来潮罢了。 - 寒风钻入脚底,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一样漫长。 阮软跌坐在地,豆大的泪珠止也止不住,冲刷了地板上厚重的积灰。 “为什么……为什么软软要知道这些……” 她顶天立地的爸爸,为了自己的生命和珍贵的研究资料放弃了她。 刀子嘴豆腐心的沈茂叔叔,是雇凶企图杀害爸爸妈妈的仇人。 而最终毫无感情结束这一切的,是她最最最喜欢的安和哥哥…… 她不是什么高贵的智能机器人。 她是遗留了五个世纪的仇恨。 八辈祖宗在眼前落泪,沈如煜似有不忍,却又冷静:“我本想回到2022年帮你一把,让阮家提前灭亡,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想错了任务……” 他抬起手腕,时空隧道检测器发出了嘀嘀的提示音。 沈如煜指了指楼上的房间,无可奈何:“既然任务已经打乱了,你先和我回S研究所吧。我回去给你格式化一下,修好芯片完成特训之后再送你过来。” 阮软没有说话。 她的十指死死抠着地板缝隙,像是想从中挖出一个真相。 过了很久很久,阮软气若游丝地问:“主……沈如煜,如果我们现在回到S研究所,这一个2022年,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与我们二人有关的一切都会被删除,世界线会和上一次一样,继续运作。” “也就是说……爸爸妈妈还会孕育一个试管婴儿,沈茂叔叔还会对他们起杀心,对吗?” “按理来说,是这样。” “那么,”阮软用尽浑身力气站了起来,支着瘫软的双腿,第一次无所畏惧地对上他的眼睛,“我继续留在这里,不就可以打破之前的死循环了吗?” 沈如煜愣了。 他一心只有“把阮家扼杀在摇篮里”这一个念头,从未想过走另一条路。 如果阮软继续留在这一个2022年,阮家和沈家提前解除误会重修旧好……那么这条世界线,会不会也能破除诅咒呢? “不行,不行。”沈如煜再三思索后,摇了摇头,“你已经知道后面会发生的一切了,强行扭转只会导致更强烈的蝴蝶效应,严重的话甚至会波及到S研究所。” “如果,不强行呢?”阮软目光坚毅,全然不像是征询意见,更像是一场谈判,“我以‘阮软’的身份普普通通生活下去,让事情顺其自然,绝不强行改变任何一个闭环。”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要是觉得不对劲,到时候再把我抓回去呗。” …… 这个语气和从前天真无邪的阮软,已经完全是两个人了。 “我可以姑且信任你。可是……”终归是自己的老祖宗,沈如煜有些不安,“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呵呵。”阮软轻笑一声,指着自己圆圆的脑袋,“我有菜菜帮APP,不是吗?” 这个为她量身打造的APP。 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对吗? - 离开锦和大院17号,坐上沈家的轿车,回到壹号公馆。 一路上,阮软惜字如金。 “软软!”早已在家门口守了几个小时的阮大壮和黎梨冲了出来,将她拥入怀中,仔细检查,“你没受伤吧?那个人都跟你说什么了?” 沈茂和孟琬华在一旁低声与保镖交谈。 而沈安和,站在台阶之上,用记忆里那种最柔软的眼神望着她。 一想到这些美好的事物,曾经都被一场大火烧得灰飞烟灭,她就……好难过呀。 “软软,别哭呀,发生了什么你跟我们讲。”黎梨温柔拭去她眼角源源不断滚落的泪珠儿,语气里揉进了千般心疼,“乖乖不哭,爸爸妈妈都在呢。” “软软,刚才——” 忽然间,一道惊雷闪过,所有人都有一瞬的凝滞。 孟琬华中道而止的声音,被犹豫着接上:“刚才……我要说什么来着?软软,你刚才跑哪儿去了?” 阮软眨巴眨巴眼。 看来,沈如煜已经离开了二十一世纪,与他有关的一切都被强制删除了。 阮软破涕为笑,用手背胡乱地揩了一把眼泪,小花猫似的仰起头:“软软今天心情超——级好,想给大家做蛋炒饭吃!” “好,你想做什么都行。” 偌大的餐桌上,摆满了一碗碗五颜六色的蛋炒饭。 粒粒松散的米饭被金灿灿的蛋液包裹,像极了一颗颗黄金珠子。翠绿油亮的豌豆和透红爽口的胡萝卜丁交相辉映,饱满的葱花落英似的点缀其上。 “软软做的菜总是这么色香味俱全。” 这一次,被夸奖的阮软意外的没有洋洋得意。 她只是把脑袋深深埋进碗里,大口大口塞着蛋炒饭,仿佛饿了好几天一样。 “慢点儿吃呀软软,别呛着了。” “谋干系~”阮软含糊不清地说着,“软软想快点吃完,这样,就什么事情都忘记啦!” 一滴两滴泪水滑进碗里,沿着天青釉上的纹路,与蛋炒饭融为一体。 从锦和大院回来的路上,阮软在芯片升级后第一次认认真真研究了最新版本的菜菜帮APP。 这时的阮软才明白,为什么沈如煜会说升级后的她“比其他机器人都要厉害”。 最新版的菜菜帮APP里,除了曾经那些最基础的喜怒哀乐幸运财富,还多出了一个神秘的分类。 【慎用】。 而就在这一个分类里,阮软看见了蛋炒饭。 【蛋炒饭】 食材:米饭、鸡蛋、蔬菜粒;人类情绪:?,特殊佐料 功效:吃了这碗饭,忘了那些蛋。选择性删除记忆。 每一颗黄金蛋炒饭咽下肚里,都有一条对阮软来说无比珍贵的记忆被塞进粉碎机。 她已经没有主人可以依赖,更不可能回到S研究所了。 那就让她把这一切通通忘记吧。 一碗饭下了肚,阮软的眼睛从迷惘变回了从前的澄澈。 她不再是阮如安,不再是beta1.0,不再是那个自以为是的智能机器人。 从今天起,她就是一个最普通的三岁幼崽啦! 她望着一桌子关心她爱护她的人类,向阳花一样咧开了嘴,变成了冬晴天里最温暖的光源。 “真好吃呀,软软果然是二十一世纪最聪明的小朋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