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万人迷提升修为》作者:眼神超A 文案: 凌衍穿越后第十九年,终于和姗姗来迟、掉线许久的系统绑定。 只是,这个系统好像有点奇怪。 万人迷系统? 靠万人迷,提升修为。 对一个人说我喜欢你,提升十点修为; 对两个人说我喜欢你,提升二十点修为; 对三个人同时说我喜欢你,提升一百点修为! 凌衍:哇哦~ 还等着干什么?现在马上立刻给我发布任务! 自此,凌衍化身修炼狂魔,开启撩天撩地的万人迷修真之路。 - 他心中默念:一切都是为了修炼。 - 然而凌衍不知道的是,冥冥之中,一切都明码标价。 被他说喜欢的人都喜欢上了他。 阅读提示:切片精分攻,攻精分了全世界,结局1VS1【手动高亮】 一句话简介:每天都在努力修炼(并不)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仙侠修真系统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凌衍┃配角:好多┃其它: 第1章第一份喜欢 滴!一个清晰的机械音在屋内响起。 然而,除了凌衍,谁都没有听见。 凌衍猛地从睡梦中睁开眼,却没有坐起,只是在黑暗中无声地动了动上下嘴唇。“系统?是你吗?” “系统加载中......”凌衍不禁回忆起了十九年的那一天,21世纪的他遭遇车祸身亡,灵魂却飘荡到了一个不知名的空间,旋即被拉入这个光怪陆离的修真界,成为了一名刚出世的婴儿。 凌衍清晰地记得,天旋地转间,有一个冰冷的无机质声音在他耳边对他道:“恭喜穿越,您的绑定系统正在加载中......” 然后就没了下文。 凌衍的绑定系统加载了整整十九年! 如果这是在现代,凌衍绝对要吐槽一句:这信号也太TM的辣鸡了吧! 过往记忆与眼前场景渐渐重合。 他凝神细听耳边的动静。 “滴!万人迷系统成功启动。我们的宗旨是和谐修仙,靠爱升级。宿主越万人迷,修为提升得越快。” 凌衍:....... 身为一名在某点混迹十余年的老书虫,凌衍接受了死后穿越,接受了穿越后被系统绑定。在系统掉线的十九年中,凌衍一直在猜测自己的系统会是什么样子?是抽奖升级系统?是氪金升级系统?是逆天外挂系统?是神器兑换系统?抑或是适合懒人的挂机躺赢系统。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竟会是万人迷系统! 还号称靠爱升级? 怎么升? “能具体解释一下升级过程吗?”凌衍问。 系统马上回应了他:“我们会间断性地发布任务,完成任务,可获得修为点。修为点,是数据化的修为。宿主的修为点越高,修为越高。以下为宿主当前的个人信息。” “ 姓名:凌衍 年龄:19岁 修为:练气九阶(0/900)【升级总共需要900修为点,宿主当前有0修为点,再获得900修为点,即可升级。】 ” “任务界面:空。宿主是否选择立刻刷新任务?” 凌衍摸了摸下巴,眯着眼睛瞧了会眼前显示出来的悬浮半透明界面,将上面的数据反反复复地琢磨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他开口,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 “为什么选择了我?” “因为算法。这个修真界由于天道沉眠,秩序崩塌,已经濒临毁灭,我们需要你去拯救它。你是被算法选中的最适合绑定万人迷系统、也是最有可能拯救这个修真界的人。当然,拯救世界什么的,言之过早,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先提升自己的修为。”系统一本正经地回应道。 拯救世界吗? 凌衍垂眸沉思。 片刻后,他仰头笑道:“这个任务我接了。” “是否刷新任务界面?”系统问道。 “是!” “任务界面刷新中...... “任务一发布!对除自己以外的人说我喜欢你,人数不限。” “奖励规则:对一个人说我喜欢你,获得十修为点;对两个人说我喜欢你,获得二十修为点;对三个人说我喜欢你,获得三十修为点。以此类推......需要注意,当你对三个人同时说我喜欢你时,可获得一百点修为点。” 对人说我喜欢你,这除了有些破廉耻之外,听起来还是挺简单的,而且奖励看起来也特别丰厚。然而...... 黑暗中,凌衍从床上坐起,微微皱眉,表情有些苦恼。“系统你要知道,我所在的是无一剑宗,没有女弟子。” 系统回答得很轻巧:“本系统发布的所有任务,男女不限。” 凌衍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男女不限的话......那就好办多了。 无一剑宗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凌衍一面将系统界面翻来覆去地察看,一面心中吐槽:这掉节操的万人迷系统,其实完全可以叫作后宫系统吧。 对人表白=撩拨后宫 靠爱升级=收后宫升级 万人迷=坐拥三千佳丽 好想现在试验一下...... 此时恰是深夜时分,天幕漆黑如墨色晕染,皎洁的圆月高挂天空,月光好似潺潺溪水,透过雕花窗棂照进屋内,斑驳了一地的霜华。 一个人影从窗前一晃而过。 凌衍眼中厉芒一闪,悄悄拿起床边的佩剑,脚塞进地上的靴子。 单明轩蒙住脸,扒着窗,探出头,飞快地扫了一眼屋内的状况,又马上缩回了头。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根碧青竹管,一头穿破薄薄的窗户纸,伸进屋内。 他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喉结上下滑动。 他也不想做这种缺德事。 但如果他不完成任务,他回去会被惩罚,还会被孤立排挤。 他孤身一人,好不容易才融入那些师兄弟的团体。 似是下定决心,单明轩嘴唇凑近竹管,轻轻一吹..... “你在这里干什么!” 一声厉喝从背后响起,吓得他一哆嗦,竹管从手中滑落。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眼前,捡起了竹管。 “我、我我......” 单明轩不敢抬头,但凌衍直接扯掉他遮掩面容的黑色面巾,捏着下巴强迫他半扬起头。 “严深的人?嗯?”凌衍冷冷道。 单明轩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他就这么怕在外门大比上输给我?竟然还使用下作手段!我看看这是什么?讳言香,吸入者会产生暂时的灵力运转困难,吸入过量者,灵力阻塞,经脉受损。呵!严深严大少爷倒使得一番好手段!” 咔嚓!凌衍手中用力,直接碾碎了竹管,细细的白色粉末落到地上。 单明轩垂眸,一副任由处置的绝望模样,却没料到...... “我喜欢你。” 耳边传来轻声呢喃。 他惊愕抬头。 但那人依旧眉眼如霜,看他的目光犹如在看地上的尘灰。 “滚啊!”凌衍呵斥道。 “好、好好的。”单明轩捡起掉在地上的面巾,连滚带爬,狼狈离去。 在他身后,凌衍满意地看着系统面板上“+10”的修为点,看来这个任务真的是只要说“我喜欢你”几个字就可以了,不看具体情境。 凌衍低头瞧了瞧脚边那堆白色粉末,鼻腔发出不屑的闷哼。 他倒是没料到严深那个骄矜倨傲的世家公子哥竟然也会给竞争对手下黑手。 “到底是我高看了你!” 言罢,凌衍转身回屋。 无论如此,比赛场上见真章,努力修炼才是最重要的,他懒得去理会这些小伎俩。 而另一边,单明轩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耳边反复回荡着凌衍最后的两句话。 ——我喜欢你! ——滚啊! 单明轩只是一个平凡到极点、透明到极致的无一剑宗外门弟子,天赋平庸,悟性平庸,修为平庸。甚至于为了在偌大的外门内,活得不艰难,为了避免被霸凌,他选择加入小团体。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人表白,然而表白之后又被冷冷呵斥:滚啊! 这两个字犹如一把利刃扎如他的心脏,血液哗啦啦地流。 是对他失望了吗?是对他厌恶了吗?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一个人默默地喜欢他,而他自己凭借着自己的所作所为,硬生生将这份喜欢撕毁。 有一处属于他的宝藏,在他刚发现的时候,就活生生在他眼前破碎成渣。 单明轩从未如此厌恶过曾经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 两道人影从房间的阴影处闪现。“我们是来问问你任务完成的怎样?讳言香下好了吗?” 单明轩闭上双眼,心中情绪如烈火燎原,他握紧了拳头,手指关节咯吱作响,大吼道:“滚!” 两道人影愣住了。 在他们眼里,单明轩就是他们的小弟,叫他往东不敢往西。他们每日趾高气昂,颐指气使,呵斥单明轩上百遍,何曾想过今日会反被小弟呵斥! 其中一人脾气火爆,挥舞着拳头就要给单明轩一点颜色瞧瞧。“小兔崽子!皮厚实了是不是!敢这样跟你武爷说话!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一拳打出,却反被单明轩钳制。 另一人意识到情况不对,赶忙将那位自称武爷的人拉走,临走时眼神如刀,剜向单明轩,留下冷冷的一句。 “单明轩,你的日子到头了!” 放在平时,这话一出,弱小平庸如单明轩恐怕早已摇尾乞怜,磕头认错。但此时此刻,他手一指门口,厉声道:“滚!都给我滚!滚出我的房间!” 单明轩不是不知道外门内孤身一人过得会有多艰难,也很清楚那些人折腾不服管教者的下作手段。 但从今夜起,他一切都不在乎。 无一剑宗的夜晚静谧安详,浑然大地被一片墨色吞噬,天空的月亮发出惨白的光。 单明轩梦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声音久久回荡,没有停歇。 我喜欢你!滚啊! 我喜欢过你!但我现在只想对你说:滚啊! 我后悔喜欢你了!所以现在给我立刻马上——滚啊! 还未发觉,就已失去。 单明轩于梦境中抬头,明明是平平无奇的脸,却镶嵌一双少见的琥珀色眼眸,其中闪烁着哀伤的光芒。 凌——衍。 寂静深夜,无人知道的梦境深处,一名失手打碎了宝藏的平庸少年,手足无措地将碎片捡起、珍藏,并在心里刻下了永不忘记的两个字——凌——衍。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文求收藏,指路作者专栏~ 接档文一:《魔尊是个万人迷》 现任魔尊戚重羽,可能是有史以来最丢脸的一届魔尊了。 别的魔尊被千万人唾骂,而他却被无数正道修士视为眼前明月、心上净尘。 一个魔头竟被万人拥戴!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某些“有识之士”不由得痛心疾首:这世界疯了! 幸好,还有一人未被蛊惑、蒙蔽。 他,就是正道魁首——仙尊微生溪。 虽目不能视,但心如明镜,能辨是非。 千觉山一战,正道剑穿过魔尊胸膛,毫不留情。 从此,世上再无魔尊戚重羽。 却多了一个正道弟子——戚重羽。 后来,这货和他师尊结为道侣。 没错,他师尊就是仙尊微生溪! “有识之士”们:.......别问了,我们已经对这个仙魔不分的世界绝望了。 万人迷而不自知·魔尊受X前期眼瞎后期宠妻·仙尊攻 ========== 接档文二:《徒弟对我有非分之想》 俗话说得好,扮演人渣师尊,就好比驯养肥羊。 等到膘长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开宰了。 谢问就是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人渣师尊扮演者,兢兢业业做任务,认认真真养主角。 终于到了宰羊的时候,谢问手持长剑,剑尖指向主角的心口,露出反派标志性的冷笑:“我养你,是为了杀你;我对你好,也不过是别有用心。” 怎料驯养过于成功,主角对谢问自动施加360度全方位真爱滤镜。 “我不——信!”主角目光坚定。 伴随着真爱滤镜而来的是惨无人道的全方位掉马。 主角:我就知道,一直以来,师尊都在我身边,甚至为了保护我的幼小的自尊心,还披上了各种各样的马甲。 谢问:...... - 小剧场: 谢问手握冷血反派剧本,磨刀霍霍向主角:徒弟,我对你是居心叵测。 主角见状,拿出自己刚写好的小本子,喊话作者:卡!换大纲!!! 而后兴冲冲地扑倒眼前的“反派师尊”:不!师尊,是我对你有非分之想才对。 伪高岭之花·属性傲娇·师尊受X前期忠犬·后期狼犬·徒弟攻 第2章第二份喜欢 太阳从地平线下徐徐升起,淡金色的融融晨光笼罩大地,叫醒了沉睡的万物生灵。庄严的山门、碧青的药草园、缥缈的大殿、静谧的藏书阁……整个无一剑宗都充斥着生机与活力。 然而,白昼使人清醒,上课却令人昏睡。 听书阁内,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双目闭合,端坐在蒲团上,嘴唇上下翕动,仔细听其内容,会发现全是一些基本的功法心得。 老者面前整整齐齐地坐着数十名外门弟子,充满青春活力的年轻面容上是掩不住的疲倦和困顿。偏生他们想睡却不睡,想困却不敢困。因为只要你头稍稍垂下,一卷书便会嗖地一下砸到你身上。 老者虽然没有睁眼,但他的神识早已将整个房间笼罩。 凌衍将书本立着支架状,百无聊赖地在课桌上折纸玩,先是折一只青蛙,等折完了再拆开,折一只小船,然后又摊开纸张,再折一只千纸鹤,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可见他的无聊和烦闷。 叭! 突然,一个纸团从旁边飞过来,砸在他的桌子上,正好将凌衍折的青蛙给撞歪了。 他扭头看向纸团来向,却见隔了一条过道的同桌方白羽正朝他挤眉弄眼,笑得狡黠。 凌衍摊开方白羽扔过来的纸团,只见其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好好听讲!” 凌衍:…… “这门课我大前年学了一遍,前年又学了一遍,去年还听了一遍。没想到今年万长老又要把它讲一遍,我猜他可能根本就忘了自己讲没讲过了。”凌衍提笔蘸墨,往白纸上唰唰唰写完,瞧了一眼正絮絮叨叨讲课的讲师,飞快地把纸揉捏成团,朝方白羽方向扔了过去。 方白羽接过纸团,没一会儿就给凌衍回了信。 “是啊,我怀疑明年、后年、大后年,万长老可能又要把这门课重新讲一遍。你知道的,他记性差,现在年纪大了,就更容易忘事了。对了,外门大比你准备得怎样?” 凌衍提笔回答:“就那样呗。” “有没有兴趣拿个外门第一名啊?”方白羽问。 凌衍:“有!” “啧!一点也不谦虚!”方白羽揶揄道,他坐得笔直,左手环在身前,以作遮挡,右手悄咪咪地藏在抽屉底下写字。“不过你一定要小心严深。听说他最近快突破练气九阶,已经快达到半步筑基的地步了。唉,真搞不懂,明明像他这种世家公子,可以直接凭借关系进入内门,为什么偏偏要跑来外门,和我们这些普通人比高低?他本来就资质超群,悟性极佳,严家又供给他大量的丹药法宝,还有族中长老教授他家族秘法。就算他得了外门大比第一,那也是理所应当,情理之中,若是没拿到第一,那岂不是会贻笑大方,下了面子?唉,真搞不懂他到底怎么想的。” 其实,严家少主严深最开始空降外门时,凌衍也是吃了不小的一惊,想不通,明明可以直接进内门、拿最好资源的人,为什么要来生活水准平平无奇的外门过日子。 但后来,渐渐地,凌衍就想明白了。这TM不就是标准的氪金玩家跑来低配区虐氪肝玩家的路数吗?专门过来虐菜找存在感找自豪感的呀! 经过昨夜一事,凌衍对于严深的印象分直接直线下降为负数。 “昨天,严深派人来给我下讳言香。”凌衍在纸上如实写道。 “卧槽,下作!”简简单单的四个大字写尽了方白羽心中的愤慨和对好友的关心之情。但由于他动作幅度过大,被讲课的万长老发现,赏了一记飞书,狠狠地砸在他脑壳上。 “嘶——,疼!”砸过来的那卷书隐含内力,方白羽被砸得痛了,捂着脑袋呲牙咧嘴,但面上却也得赶紧抬头挺胸,做出一副浪子回头、认真听讲的模样。 凌衍在旁边很不厚道地偷笑,眼里写满了幸灾乐祸。 方白羽抽空回了他一记白眼:友尽!!! 友尽当然是不可能友尽的。凌衍对他的眼神视若无睹,专心致志地躲在书本后面折纸玩,一边折一边思考。 外门大比将近,严深疑似半步筑基,是个强大的对手。自己也得赶紧提升修为才对。 凌衍又想到了万人迷系统的任务。 告白一个人提升十点修为,告白两个人提升二十点修为……而且只看形式,不看情景。只要对人说喜欢你,就可以增加修为点。 思前想后,凌衍悄悄在纸上写下三个字。乌黑的墨色在白净的宣纸上显得格外明显。 凌衍把纸团丢到方白羽桌上。 方白羽一开始并不想理这个刚刚偷偷笑话他的损友,头扭向另一边,假装没看到丢过来的东西。 万长老在台上讲课,凌衍也没办法催他看,便也由着他去。 听书阁外栽种着一棵巨大的槐树,树冠宛若一朵云团,浓密得好似吹不进风。此时正是槐树开花的时节,雪白的小花苞挂满了枝头,远远望去,像一簇雪色浪花在风中摇曳,如玉,如雪,如绢。 幽香阵阵,令人陶醉。 方白羽一手撑着下颌,看着窗外的茂盛槐花,神游天外。万长老讲课的声音从他左边耳朵进去,又从右边耳朵出去。 和凌衍一样,这门课他已经听了不下三遍,同样的内容,同样的讲师,同样的声音,如今再听一遍,就只剩下催眠的功效。 对于即将到来的外门大比,方白羽心中并不慌张,也不紧张。该是什么水准,就是什么水准。刚刚他问凌衍是否想拿第一名,凌衍说想。那么自己就拿个第二名就好了。他对凌衍充满信心。 名次?方白羽不在意。严深?方白羽不放在眼里。 思绪稍稍放空了一会儿后,方白羽似乎才想起来手肘边的纸团。他目不斜视,漫不经心地拿起纸团,单手展开…… 窗外是碧蓝如海的万里晴空,阳光掠过大地,山峰表面像是镀了层金,湖泊溪流波光粼粼,浮光跃金。一树槐花立于风中,细小花苞左右摇晃,像一只只小巧的铃铛,晃晃悠悠,起舞蹁跹。 那一瞬间,方白羽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放在太阳上炙烤。 羞涩的红晕在他干净而又俊朗的脸庞上泛滥,一路蔓延到好看的眼角眉梢。 唔——! 方白羽整个脸都烧了起来,像烈火燎原般来势凶猛,不可阻挡。他受不了地趴在桌上,脸死死地埋着手臂里,肩膀出现幅度极小的轻微颤动。 怎么可以? 凌衍,他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方白羽也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只知道他现在心里很乱,很乱很乱…… 像住了一群嗡嗡叫的蜜蜂,是甜蜜的折磨。 方白羽又把那张纸展开来看,发现它两面都写了字。后面如是乎写道:“我开玩笑的,不要当真呀。” …… 艹! 不!老子偏要当真!方白羽愤恨地想。 但末了,他还是轻叹一声,提笔在纸上写道:“以后请不要开这种玩笑。” 想了想,又把字全部涂掉,一笔一划,重新写道:“欢迎跟我开玩笑。” 又涂掉,重写:“我喜欢你跟我开玩笑。” 还是觉得不妥,涂掉重写:“我喜欢你的玩笑。” 还是不行,重写:“我喜欢你,无论是不是玩笑,我都喜欢你。” 然而,方白羽哪里敢把这种话递给凌衍看呢。他默默地把涂得乱七八糟的宣纸撕碎,丢进抽屉,再也不管。 他是真的喜欢他吗? 也许吧。 他是真的在开玩笑吗? 可能吧。 依据对好友凌衍没心没肺性格的了解,方白羽明白,那人十有八九,啊不,绝对是在开玩笑。 可就是这样,他的心更乱。 就像一个人路过,漫不经心地戳中了你内心的秘密,还左戳右戳,上戳下戳,正着戳反着戳,死命连环戳。你被戳得心肝胆都在颤,但那人却不知道你的心情,体会不到你欣喜的、慌乱的、紧张的、快要窒息的内心,他只是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戳,仅此而已。 天知道方白羽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险些越界的心绪。 好吧,就当他开玩笑吧。 解释清楚了,便可当做无事发生。 方白羽坐在座位上,好半晌才将自己的心情平定下来。确定自己脸上热度已退,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转过身,打算拉凌衍一起去食堂吃午饭。 就像从前那样,一起吃饭,一起练剑,开心聊天,做一对普普通通的好朋友。 但等他转过身来,却发现凌衍并不在座位上,讲堂内也不见人影。 “凌衍呢?”方白羽向身边的同门询问道。 “哦,凌衍师兄啊,刚才耿天佑师兄亲自来找他,说有事情要跟他说。他们估计在走廊上吧。” “谢了。”方白羽说道。 耿天佑?那不是严深手下的人吗?方白羽想起刚才凌衍跟他说的讳言香一事,心中一紧,赶忙冲了出去。 走廊上果然站着耿天佑和他的两个小弟武大刀和刘闵。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关系梳理:耿天佑是严深的小弟,武大刀和刘闵是耿天佑的小弟,单明轩是武大刀和刘闵的小弟之一。 【严深——耿天佑——武大刀+刘闵——单明轩等】 第3章第三份喜欢 凌衍一出走廊,便看到一名锦衣华袍的青年男子正远远地注视着他。那人身材修长,面容俊朗,微抿着薄唇,手中折扇时不时上下晃荡,眼神中似有不耐之色。他身后站立着两个人,看其粗布质地的简洁服饰,应该就是普通的外门弟子,而不是仆役之流。 凌衍走了过去,在离对方三丈远的地方停下,双眼探究地看着眼前青衣白面的男子,刚才这人唤自己出来,说是有要事告知。 他左想右想,也没想出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 更何况,他认得,眼前这人是严深麾下的一名小弟,而他身后那两人,一个姓武,一个姓刘,和昨晚的单明轩平日里来往密切。 所以……他们叫自己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凌衍很是疑惑。 他侧头瞧了瞧走廊外头明媚的日光和周遭来往闲聊的同门弟子,心下稍安。虽然外门弟子各自抱团、互相排挤,在剑宗已是不争的事实,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但在明面上,剑宗门规还是禁止同门弟子在大庭广众之下私自打斗。 要打架去演武场打,去小树林里打,去后山打,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打…… 反正不大可能在人来人往的听书阁走廊打,除非对方疯得连门规都忘掉了。 “你就是凌衍?”耿天佑问,眉眼低垂,连抹余光都懒得施舍给眼前的人,只折扇慢斯条理地在手中转了一圈。 然而看着他这副装模作样的姿态,凌衍心中只觉可笑。 “正是,敢问耿师兄叫我出来,是有何指教?”凌衍抬手冲对方礼节性地抱拳,语气淡淡,却无端透出一股生人勿进的意味。 “叫你出来,自然是有事的!”耿天佑身后小弟之一,武大刀是个脾气暴躁的家伙,见到凌衍的冷漠态度,直接上前一步怒斥道,“你只需要听着便是。” 凌衍无意与他争吵,眼睛注视着耿天佑,笑意浅浅:“好,我听着。耿师兄请说出你的指教。” 只是那笑容怎么瞧怎么讽刺。 耿天佑在外门也算是一名小霸,几乎没人敢用这种暗含讥讽的语气和他说话,小弟们见了他向来都是恭恭敬敬地问好,低着头,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唤他一声耿师兄。 如今被凌衍这么一怼,又想起昨日被严深训斥的场景,他心中的火气蹭蹭蹭往上涨,天生刻薄的面相中又多了几分不善。 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双手紧握,发出咯吱的细响。 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 “喂!那个谁!”耿天佑高扬起头,眼神不屑,下颌微微扬起,朝向凌衍,语气是他常有的咄咄逼人,“凌什么衍,是吧?你现在给小爷我听好了……” 没了表面上的那些装模作样,这人便彻底暴露出内里的狂妄嚣张和目中无人,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火鸡。 凌衍吐槽道:“听着呢!快点吧。你好磨叽啊!”无情地打落了对方刚刚才蓄起来的高傲气势。 “你——!”耿天佑只觉一口气噎在喉管里,上不去下不来。 “哼!”他愤恨地一甩袖子,咬牙切齿道,“昨天是我安排单明轩去你屋里下讳言香的,想借此干扰你的修炼进程,影响你在外门大比中的发挥,好让严师兄顺顺利利地取得第一名。但这件事严师兄并不知情,全是我一手安排,是我一人自作主张。” “所以呢?”凌衍问。 “所以,你只要明白,事情是我干的!讳言香是我安排人下的!和严师兄没有任何关系!就可以了。”耿天佑道。 凌衍眯起眼睛,细细地瞧了一会儿耿天佑。黑曜石般乌黑明亮的瞳孔似乎蕴含着暗夜星辰的流转。耿天佑的心跳不自觉漏了一拍。 “呵!”凌衍不禁轻笑出声,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没想到啊没想到啊,严深竟然还是这样一种敢做不敢当的人!赛前暗算对手,说明他心术不正,事后又让小弟来顶罪,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说明他没骨气又懦弱。历史上最卑劣的小人行事都没他这么反复无常! 下黑手就下黑手,做小人就小人,敢做就要敢认!何必扯着一面伪君子大旗来为自己遮羞?我是断不愿,也断不会输给他这种手段下作、没骨气没担当的虚伪之人!回去告诉他,想拿外门大比第一?做梦吧!” 言罢,凌衍就要转身离去。 耿天佑:!!! “呃……不是!不是这样的!”耿天佑赶忙叫住凌衍,想要再解释一番。他隐约觉得凌衍和他理解问题的角度有所出入。 怎料凌衍对他投以同情的回眸:“我懂的。” “唉,”他拍了拍耿天佑的肩膀,道:“在这种思路清奇的老大下面做事,也是难为你了。喏,这只小青蛙,我刚折的,送你了。” 耿天佑茫然地接过折纸青蛙,又呆愣地和手中的小青蛙大眼对小眼,静默良久,等他反应过来,凌衍已经走远了。 靠! 他愤恨地将手中的折纸扔到地上。 “老大?”武大刀和刘闵一脸懵逼地看着耿天佑的动作,在身后试探性地唤了他一声。 耿天佑随意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无碍。“我们走!”他道。 武大刀和刘闵赶忙跟了上去。 他们径直走到听书阁门口。这一路上,有不少外门弟子朝耿天佑投以亲切而谄媚的问候,左一句耿师兄好,右一句耿公子好。 耿天佑出身二流世家,在平民居多的外门,本就是多数人不敢招惹的对象。再加上,他还是严家少主严深派系的人,就更加令人畏惧。想讨好他的人可以一路从后山门排到前山门,围起来可绕剑宗半圈。 但耿天佑知道,他不再是了。 严深已将他踢出自己的阵营。 给外门几个有点实力的家伙下药,包括昨夜讳言香一事,的确是耿天佑自作主张,然后还搞砸了。 ——“我不喜欢有人打着我的旗号去搞小动作!”严家少主如是说,幽深的眼眸好似千年寒冰。 “切!”耿天佑嗤笑一声,摇了摇脑袋,试图让自己不要再想那些事。 前几日,耿家实力最强者太上长老坐化,耿家实力受到极大削弱。偏生耿天佑阿姐近期准备结亲,结亲对象家本来是和耿家门当户对的世家,但对方家族最近竟忽然冒出个渡劫期修士,渡劫期离飞升只差一步,是仙以下的最强者。 在此消彼长的情况下,对方家族似乎有退婚的意向,耿天佑阿姐很喜欢那小子,整日愁眉不展,茶不思饭不想。 修真界向来以武为尊,弱肉强食,而且极为看重个人实力。一个强者可以撑起一个家族,而一旦这个强者变弱或者直接死亡,那么这个家族离没落也就不远了。 很多三流世家就是因此落败,最后连世家的名号也失去了。毕竟三流世家之所以是三流世家,就是因为他们整个家族全靠一个人支撑,那个人在,家族兴,那个人亡,家族败。 是以,三流世家有个外号,叫一人世家,或者说一人家族。没了那个最强的人,世家或家族尽皆不复存在。 耿家是二流世家,没落是不可能没落的,毕竟族内还有不少次一级的强者,只要有一人成功晋升,耿家就算熬过去了。 晋升可以等,但是……如果被退亲了,阿姐该多伤心啊,耿天佑心想。 他觉得自己在宗门结交好一点的人脉应该是对家族有裨益的,至少严家是棵大树,是全修真界都数得上名号的大树。 所以,当被踢出严深阵营时,耿天佑险些慌了神,脑子一抽,竟然想到来跟凌衍解释。 严深不是说不要打着他的旗号干坏事吗?那他解释清楚不就行了,说都是自己做的事,不是受他指使。 现在渐渐冷静下来后,耿天佑也不禁为自己的脑回路发笑。 真是……太傻了!还特别丢脸! 也难怪凌衍会那样理解。 听书阁门口,正午的阳光被门前槐树巨冠筛落,照在地上,仿若碎了的金箔。 耿天佑闭上眼,感受阳光的温暖和微风的轻抚,俊朗的面容上茫然与怅惘相互交织。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不知道。 黑底金纹螭龙靴踏出听书阁大门,耿天佑忽然想起自己有件东西没拿,于是对身后的武大刀和刘闵吩咐道:“去把我刚扔掉的折纸青蛙捡回来。” “……是。” 武大刀和刘闵对视一眼,四只眼睛里皆是错愕,不知老大此举意欲何为,但还是立刻跑回去,后又蹭蹭蹭跑回来,粗壮的手指小心捏着折纸小青蛙的边角。模样有点滑稽。 耿天佑伸手接过,一边走一边把玩,不一会儿就把青蛙玩散架了,下意识拆开。 只见其上赫然写着: “我喜欢你!” 耿天佑一脸黑线。 这…… 刚才那个讨厌的小子竟然喜欢自己?刚才他那副高傲冷漠的样子难道是为他特地装出来的吗?耿天佑郁闷的心情稍稍得到缓解。 任谁忽然知道有人暗恋自己,心中无论如何都会涌起一丝自得与骄傲。 耿天佑也不例外。 他半是嫌弃半是得意地将纸张翻了一面,然后见背面也有字,写着:“开玩笑啦,不要当真!” …… 耿天佑一脸黑线,啊不,他这回直接黑了脸,骂了句艹,干脆利落地把纸张撕成碎片。 天女散花似的抛开,而后又运起内力,右手成掌,将碎片打入身旁三丈远处的树木。 碎纸片在他手中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竟深深地嵌入了树干。 凌衍是吧?敢调戏小爷?很好,我记住你了! 武大刀和刘闵跟在耿天佑身后,错愕地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不知道又有什么东西惹到他们老大。 而另一边的凌衍听到系统加修为点的提示音,也是懵逼不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刚才没向谁表白啊? 难道暗恋我的人也可以给我加修为点? 天知道,折纸青蛙上的字不过是凌衍打的一份草稿,而后被他随手折成了青蛙,然后又顺手丢给了耿天佑。凌衍不知道他膝盖刚刚无辜地中了一箭,并且被某位嚣张少爷记恨上了。 第4章第四份喜欢 “谢谢师弟(师兄)的照顾,我喜欢死你(们)了!”少年眉眼弯弯,笑容充满朝气,轻启薄唇,毫不吝啬地表达着自己对炊事房师兄师弟们的“感激”之情。 几缕乌黑发丝调皮地脱离发带的束缚,软软地垂在少年耳边,与他唇边完美无瑕的笑意相映成辉。 少年面前的饭盒中盛满了晶莹的大米、吸满酱汁的鲜美鸡块、翠绿欲滴的青菜,甚至还有一根超级大、超级壮的鸭腿。看到如此丰盛精美的午饭,少年周围的弟子们哈喇子简直要流下来,他们低头瞧了瞧自己碗里的糙米、焦黑肉块、残缺泛黄的青菜,以及并不存在的鸭腿,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午饭,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白羽,这么多,我吃不下,你要来点吗?”凌衍微微侧身,朝身旁的好友问道,他脸上仍旧带着笑,嘴角维持着最欣喜的弧度。 无论是谁,见到这种灿烂的笑容,也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愉悦,犹如在初春时节迎来万里碧蓝的晴空。 这笑容像一只蝴蝶,悄悄拨动方白羽心里某处的琴弦,他下意识埋下头颅,不去看那人,闷声道:“我饱了。” …… 在和耿天佑等人分开后,凌衍迈步往回走,恰好和追出来的方白羽相遇。 “你没事吧?”方白羽担忧询问。 “没事啊。”凌衍语气轻松。 “他们是严深的人。你刚才都说了,他们中有人想要对你下药,但失败了。所以,你现在应该更加仔细提防他们才对。”方白羽道,“以后不要随便什么人叫你出去,你就出去!万一他们想对你不利怎么办?” “知道啦。”凌衍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啦,明白啦,不用再说了。 方白羽只得暗自叹气,他知道凌衍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我们去吃午饭吧。” “……走吧。” …… 凌衍并非毫无谨慎之心,但他自信自己不会中一些愚蠢的小手段。刚才出去和耿天佑等人见面,也是考虑到了大白天,人又多,对方是绝无可能刀剑相向的,顶多嘴上对骂,辩论几句。 如果是被要求在黄昏时刻无人的小树林里单独碰面,那么凌衍是说什么也不会前去赴约的。 黄昏、小树林、单独碰面,这几个词汇合起来简直就是凶杀剧情的前奏有没有? 目前,在凌衍心中排在第一位的是修为问题。外门大比将至,如果追求的目标是前十名,或者第一名,那么练气九阶的修为可能有一丢丢地不够看了。 他必须赶紧提升修为。 对于目前的凌衍来说,提升修为等于做任务,做任务等于向人告白,说我喜欢你。如果要在短时间内快速地提升修为,他就必须在短时间内疯狂地做任务,也就等于要在短时间内疯狂而且有效率地对多个人说我喜欢你…… 冥冥之中,凌衍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并不存在的节操允悲一秒。 对不起,节操兄弟,我又要再一次地抛弃你了。 与此同时,他心中某个计划渐渐成型。乌黑的眼眸中带了些漫不经心的狡黠。 朱红掉漆大门朝外敞开,数十条长方木桌有序排列,在正东方,摆放着一个又一个大桶,里面是各式各样的食物。身着宽大灰袍的炊事房弟子人手一把锅铲,站在大木桶旁边。 这就是外门弟子的食堂,简陋而又朴实。 大多数外门弟子每日都会来食堂就餐,当然,像耿天佑等世家子弟,他们自己有小院、自带小厨房,甚至还从家族里带来了高级大厨,他们无需来食堂吃这些粗茶淡饭。 食堂打饭的区域分为四大块——米饭区、素菜区、荤菜区和美味区。这些区域并无正式的名称,都是外门弟子闲来无事随意起的外号。 凌衍和方白羽先去附近的水池边把碗筷清洗干净,然后来到了米饭区。 打饭的是个小师弟,大约十五六岁,模样端正俊俏,生得十分白嫩,脸蛋跟个刚剥壳的鸡蛋似的。 凌衍将饭盒递给他,垂眸看着他熟练地将锅铲放进饭桶里,轻巧地舀起一勺冒着腾腾热气的白米饭。 忽然,凌衍开口道:“小师弟,你长得真好看。如果我是女人,一定会喜欢死你的。” 闻言,小师弟的身体猛然僵住,手不小心地一抖,几粒米饭从锅铲上掉落。 “对、对不、对不起。”小师弟赶紧道歉,同时慌里慌张地又舀了一大勺米饭加进凌衍的饭盒中,还舀的都是饭桶深处最热乎最软烂的米饭,饭粒晶莹剔透,在空气中泛着诱人的色泽与香味。 “没事。”凌衍笑得坦然,伸手接过饭盒,而后又眉眼带笑,“十分真诚”地对小师弟道了声谢谢。 小师弟的脸蛋越发红了,不敢与他对视,声音微弱地像蚊子叫。“不、不客、不客气。” 当凌衍打好饭,转身离去时,小师弟又禁不住地用眼神追随着那人渐行渐远的身影,感叹相逢的短暂。 没事,明天他还会来的。他心里暗暗道。 排着凌衍后面的方白羽近距离地目睹了这一切,然后又见面前给他打饭的小师弟一副失了魂般的可怜模样。 “饭。”方白羽出声提醒道。 “哦,好的。”小师弟赶忙舀了一勺饭。 只是他似乎还没完全回过神来,手上的力道轻飘飘的,锅铲像刮油水般在饭桶的表面轻轻蹭了一下。 看着饭盒中少得可怜的饭,方白羽:…… 离开米饭区,凌衍和方白羽来到了素菜区。 负责这里的是一名长相凶狠的师兄,一道刀疤横贯他的左脸,周围的皮肉皱皱巴巴,活像一只干枯丑陋的骇人蜈蚣。 见有人过来,他冷着脸问:“打菜?” “是。”凌衍笑意盈盈。 蜈蚣脸师兄一脸冷漠,伸铲随意在木桶中捞了一把。 这一铲子和平日里没有什么区别,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上面的青菜既没有多,也不见得比其他部分更为新鲜青翠。 但偏生却有个人在旁边故作惊叹。“哇,这么多的菜,师兄对我真是太好了!我真的喜欢死师兄了!” 凌衍脸上写满了“感激”二字,眼睛发亮,声音兴奋得像走路捡到了神级功法。 蜈蚣脸师兄:…… 蜈蚣脸师兄老脸一红,给凌衍又加了一大勺青菜,还专门挑最好看、最嫩的青菜捞。 “多吃点,长个子。”蜈蚣脸师兄冷声道。 凌衍笑着接过。“谢谢师兄!” 接过饭盒后,凌衍转身离去。 炊事房实行的是换班制度,即单日这个人工作,双日另一个人工作。然而今天,看着这个嘴甜的少年远去的背影,蜈蚣脸师兄暗自决定,明天,他也要工作! 方白羽跟在凌衍后面打菜。他道:“打菜。” 蜈蚣脸师兄迅速转换角色,冷漠地瞧了他一眼,冷漠地给他打了一勺青菜。 方白羽:…… 之后是荤菜区。 在这里工作的是一名脾气有点火爆的麻子脸师兄。这位师兄最近伤到了耳朵,一段时间内都听不到任何声音。当然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慢慢痊愈。 但是,在这段聋子般的无声时光内,麻子脸师兄的脾气从有一点火爆,变成了有亿点火爆,相当于一个炮仗,一点就炸。 来这里的外门弟子打不到几块好肉不说,还要被劈头盖脸地训斥一顿。人人苦不堪言,纷纷祈祷麻子脸师兄的耳朵快一点好,脾气快一点恢复正常。 凌衍将饭盒递了过去,麻子脸师兄接过,用锅铲颤颤巍巍地从木桶里捞起一块比指甲盖还小的鸡块。 “给。” “谢谢师兄。我真是喜欢死师兄了。”凌衍笑着说道。但等半天没等到系统修为点到账的提示音。 而且眼前的麻子脸师兄脸上不见丝毫情绪。 凌衍有些愣。 看着面前打了菜还不走的弟子,麻子脸师兄眉头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皱起,显出不耐烦的神色。 忽然,凌衍抬起头,右手运转灵气,在空气飞快地写起字来,以指为笔,行云流水,笔走龙蛇。 “谢谢师兄,师兄工作辛苦了。我真的喜欢死师兄了。” 几个发着白光的粗字在空气中悬浮停留。 字体后面,是笑如春风的俊朗少年。 麻子脸师兄袖子下面的手指颤了颤,默默地舀了一大勺的鸡块放进凌衍饭盒里。“有空常来,师兄罩你。”麻子脸师兄道。 “任务一完成度加一,系统到账十点修为!” 凌衍听着无机质的系统提示音,亦笑弯了眉眼,像两弯皎洁的月牙。 最后是美味区。美味区并不是真的美味区,是外门弟子调侃时随意起的名字,因为这里时常会发放一些比较少见的菜品小吃,有时甚至还有美酒。 今日,美味区发放的最普通也最诱人的鸭腿。 棒槌形的鸭腿外焦里嫩,口感饱满,表面的皮肉呈现棕褐色,被酱汁充分煮透,一口咬下去,顿时酱汁四溢,回味悠长。 凌衍来到,接回饭盒,笑着感谢,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失魂落魄的师兄在原地怅然若失。 “啊,那个,鸭腿没有了。”师兄对下一位打饭的外门弟子说道。 方白羽默默地瞧了眼空空如也的木桶,叹了口气,道:“没关系,我不要鸭腿,我想要其他的东西。” “呃,那么你到底要什么呢?”师兄顺势问道。 “……醋。”方白羽道,“给我来碗醋吧,没有醋,我觉得我这顿饭吃不下去。” …… 在饭桌上吃饭时,方白羽一面百无聊赖地扒拉碗中米饭,一面咬牙切齿地对身旁的凌衍吐槽道:“你没心没肺的样子,简直就像个勾天勾地的小妖精。” 凌衍干笑两声,心虚地瞧着眼前满满当当的饭盒。 但他又点开系统,瞧了瞧自己飞速上涨的修为点,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眼角眉梢都带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一切都是为了修炼啊! 还有什么地方,适合疯狂刷修为点呢? 凌衍又思索起来。 第5章第五份喜欢 黄昏时分,斜阳如血,胭脂色的霞光覆盖了西方的天空,犹如一层艳丽的轻纱,归巢的鸟雀在林间呼朋引伴,振翅高飞时引发树木枝丫的小范围颤抖。 无一剑宗的药草园处保持着往常的清幽与宁静。 除了某个人正捂着自己割伤了一个小口的小拇指,不住哀嚎。“啊啊啊,好痛哇!师兄你可要救救我。呜呜呜呜,好痛好痛!” 一旁陪同前来的方白羽早已一脸黑线,头瞥向一边,想要撇清自己和这个小题大做的戏精的关系。 这个戏精是谁?不知道!他不认识! 事情可以追溯到午饭后。 凌衍一边和方白羽一起在后山练剑,一边思考无一剑宗到底还有什么和食堂类似的地方可以供他刷修为点。 一心二用的他很快就被方白羽打败。 “想什么呢?跑神这么严重!”方白羽收剑入鞘,走近凌衍。 “啊?没什么啦。”凌衍魂不守舍地说,也同样收剑入鞘,手指掠过眼前,忽然瞥见一抹殷红的线。 这是…… 原来刚才他不注意的时候,手指被剑气划伤了一道小口子。 凌衍脑中骤然爆发灵感的火花,犹如天光大亮。 “我要去药草园一趟。”他脸上作认真严肃状,给方白羽展示自己被划伤的小拇指,“我受了很严重的伤。” “……” 方白羽道:“要碰瓷就直说!大不了我明天、后天、大后天都替你洗衣服好了。” 不管怎样,凌衍还是坚持要去药草园看病吃药,方白羽没法,也陪着前去,一边走一边吐槽:“去去去!去吃药!你可是该好好吃药了!” 药草园是无一剑宗种植药草、研究丹药,顺带给弟子们看病抓药的地方,平时冷清无人,因为修道之人体格精壮,不易生病,小一点的毛病,例如发烧感冒,根本不会过来。 凌衍可能是药草园这半年来第一位前来看病的“病患”。 他们到达药草园说明状况后,守门弟子立刻将他们引至休息室稍作休息。“药师等会儿就来。”说完这句话,守门弟子便转身离开。 凌衍平时也不怎么过来药草园,今天前来,才迟钝地发现药草园的一众弟子都是白袍裹身,连头带脚都笼罩在雪白的长袍下,只露出两只黑沉沉的眼睛。 说话时声音平稳,语调机械,不带丝毫情感,简直比系统还要更像一个机器人。 休息室内极为安静,连风刮竹帘飒飒声都听得十分清楚,凌衍半躺在竹床上,透过雕花梨木窗上的小孔看向园内的景象。 白袍弟子们在数块药田间忙活,时而弯腰,时而起身,彼此间并不交流,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一些白袍弟子端着托盘在回旋的走廊间行走,短靴落地飘忽,无声无响,宛若幽灵。 凌衍忽觉背后一凉,他觉得自己不是在药草园,而是在一个长满了荒草的阴冷太平间,四周鬼魅游走。 他下意识地隔着袖子搓了搓胳膊,想要把鸡皮疙瘩给搓下去。 怎么可能呢?他心想,这里可是修真界啊?怎么会有鬼呢? 啊,不对!好像修真界有鬼一点也不奇怪。 凌衍险些把自己给绕进去。这里可是修真界正道门派之一——无一剑宗啊!像鬼修之类的阴凉东西,怎么想,都是在魔修宗门比较合理吧! 这么一想,凌衍顿时安心许多。 没过一会儿,休息室外就传来了铃铛的清脆声响。 “叮当、叮当、叮当……” 由远及近,最后在大门处停留。 一名白袍人推门而入,他身着和其他人一般无二的如雪长袍,从头盖到脚,装饰也和其他人差不多,只有腰间系了一枚银质铃铛。随着他行走的动作,铃铛左右晃荡,发出悦耳的撞击声。 不知为何,这铃铛声一进门,凌衍就觉空气中的阴寒感觉消退不少。在极为安静的空间里,一点活泼的带着人气的声响总是能让人安心些。 凌衍将这归结为心理作用。 “你们谁受伤了?”白袍人问。 “他!” “我!” 方白羽指了指半躺在竹床上的凌衍,而凌衍伸手指了指自己。 “伤到哪里了?”白袍人又问。 凌衍翘起小拇指,给他展示那比指甲盖长不了的多少的小擦伤。 方白羽在一旁默默扶额。丢脸啊! 白袍人半张脸都被遮挡,只有一双眼睛暴露在空气中,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偏偏就那一双眼睛,凌衍硬生生从中看出一点揶揄。 “没啥大问题,不用太紧张。”白袍人强忍笑意道,“涂一点药膏就好了。晚上最好不要碰水,明天早上就可以结痂了。” “好的。”后知后觉,凌衍此刻也难堪地低下了头。丢脸啊! 一开始,他纯粹脑子一抽,想来药草园刷修为点,但一到这里,发现这里处处充斥着诡异的气息,弟子们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他的玩笑心思早已收起了大半。 白袍人从旁边的抽屉中取出一枚白瓷药瓶,又取出一方干净丝帕,蘸取少许药膏涂在凌衍的伤口处。 药膏清凉,连带着凌衍的小拇指也清凉起来。 凌衍垂眸细瞧白袍人的动作,心想:既然已经丢脸了,总不能毫无收获,连一点修为点都没赚到吧? 于是,他压制住自己快要爆棚的羞耻心,用生无可恋的语气,对白袍人道:“真的太感谢师兄,没有师兄的治疗,我的小伤口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好。我真的好喜欢师兄。”(棒读) 恰在此时,白袍人已涂好了药膏,抬眸时,视线与凌衍相撞。 那是一双年轻而温柔的眼睛,睫毛黑而长,瞳孔是深到发黑的暗红色,并不让人觉得恐怖,而只觉得柔和而安详。在那双眼睛里,凌衍仿佛看到漫山遍野的血色彼岸花在妖娆盛开,场景异常绮丽,奈何桥下黄泉河水缓缓流淌,死去的亡魂在河床上闭目沉眠。 死亡是最极致的安详,蕴含死亡的眼睛是最美丽的温柔。 “师兄,你的眼睛很漂亮。”凌衍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话。 白袍人一愣,声音带着笑意,道了声:“谢谢。” 对了,方白羽呢?凌衍扭头,发现好友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凌衍:…… 就这么一小会儿,竟然能睡着?凌衍表示无法理解。 跳下竹床,叫醒方白羽,凌衍再次向白袍人道谢,随后和方白羽一同离去。白袍人一路送他们到门口。 “不用再送了。”凌衍诚心诚意道,“今天真是打扰师兄了。” 白袍人遂在门口止住脚步,目送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成远方的一个小黑点。 傍晚的清风吹过药草园周遭的竹林,竹叶互相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如雨如瀑。药草园内众多白袍弟子似有所感,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无神的墨黑眼睛整齐划一地望向门口的方向。他们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像一张张半透明薄纸一样,被风吹起,往同一个方向聚拢,不断重合加融合。 满园的弟子全部化为融入门口白袍人的身体,偌大的药草园空空如也,不见第二个人影。 如果凌衍目睹这一幕的话,他绝对能反应过来,这满园的人其实都是眼前白袍人的身外化身。 恰在此时,无一剑宗内门王长老于空中御剑飞行而来,落地先恭敬地朝眼前人作了一揖,道:“俟长老,宗主有请。” 白袍人负手轻笑,宽大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我这边有事走不开,不如宗主来我这药草园商讨事务?” 王长老便用传音灵玉给宗主去了消息。“也可。”王长老一边看着宗主的回信,一边道,“宗主说他随后就到。” 白袍人头颅微点。 “你在看什么?”王长老问,放眼往白袍人注视的方向望去,双目汇聚灵力,刹那间视力拓展,连百丈远处叶子的纹路也看得清晰,自然也看清了千里之内边走路边打闹的两名外门弟子。 “这不是你当初捡回剑宗的那个孩子吗?”王长老道,“没想到已经长这么大了。我记得他一开始只有西瓜那么大,被裹在襁褓里,哇哇大哭,哭声吵得让人头疼,任由谁哄都不行。只有见到你不哭。” 想起往事,白袍人不禁哑然失笑:“他那时分明是被吓的。” 王长老也笑了起来,脸上沟壑般的皱纹越发明显。“吓吓好啊!吓着吓着不就长大了。” 白袍人不语。 “你现在是想收他做徒弟吗?几天后外门进内门的选拔中,我可以和其他几位长老沟通运作一下,让他顺势拜入你门下。相信,就这么一件小事,他们肯定乐意帮忙,宗主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王长老建议道,手握传音灵玉,准备联系其他几位内门长老。 “不用,”白袍人拒绝道,“我的道并不适合他。天底下唯一适合修炼它的人可能就我一个了。我就这样静静看着他就好了。”白袍人眼睛浮现出暗夜的幽幽光华,与周遭傍晚辉煌壮丽的晚霞格格不入。 第6章第六份喜欢 无论在哪个世界,流逝最快的都是时间。在看不见的地方,名为光阴的河流哗哗流淌,裹挟着俗世中人不断向前,永不停留,在河岸的两头溅起朵朵浑浊浪花。 五天后,外门大比终于正式开始了。 这天,凌衍特地点开系统界面,察看了一番自己目前的修为状况。 系统显示: “姓名:凌衍 年龄:19岁 修为:练气九阶(880/900)【升级一共需要900修为点,宿主当前有880修为点,还需要20修为点就可以顺利升级至筑基】” “任务一:对除自己以外的人说我喜欢你。当前完成度:88人,获得奖励总计880修为点。” 短短五天的时间内,从刚跨入练气九阶变为现在的即将突破筑基,这种修炼速度在以往的凌衍看来简直是不敢想象的。 但现在他做到了。 因为有万人迷系统这个辅助升级利器…… 若不是日常生活中频繁接触的人也就几十来个,恐怕凌衍能够一口气告白全外门,坐火箭飞升到筑基巅峰。 当然,这也就想想罢了,凌衍深知,系统要发布的任务肯定不止眼前这一个,日后一定会有其它的任务出现。到那时,眼前这个“任务一”怕是就过期了。 今天,当太阳的第一抹金色光辉撒向大地时,群山就从黑暗中苏醒,无一剑宗的外门居住处。陆续有弟子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出门。此时天色尚未完全变白,连云团都是浅浅的灰色。 外门大比开始得很早,于日出之时,即卯时整,正式拉开序幕。大比持续整整五日,前三日捉对切磋,采用积分淘汰制,决胜出前五十名,第四日前五十名之间互相切磋,决胜出前十名。最后一日,前十名互相切磋,决胜出前三名,以及最重要的外门大比第一名,也就是大家伙俗称的“外门第一人”。 外门大比十年一届,不仅仅是外门弟子间的切磋比试,还是一场外门弟子进内门的大型选拔赛。只有前五十名能在今年进入内门,成为无一剑宗的内门弟子,学习更高级的功法心决,同时获得更多的灵石丹药供给。 前十名还可以每人获得一枚筑基丹。筑基丹,顾名思义,辅助修士筑基的丹药,炼制方法复杂,所需药材极为稀有,对丹药师的精神力和控火能力也要求极高。放在修士市场上,绝对是有价无市,只要出现一个就会立马引发众人哄抢。 而无一剑宗能一下子拿出十枚筑基丹作为弟子的奖赏,也从侧面反映了它宗门底蕴的深厚。 外门大比一名除了能获得一枚筑基丹,还能够得到一次进入道冢的机会,在其中感悟大道奥义。修士的全称为修道之士。道,放在天地之间,便是天机奥妙,便是万物生灵运转的规律,放在修士身上,便是他将来要走的路。 入了道冢,更近距离地感悟三千大道,对于一名修士来说,绝对有利无弊。 离卯时还有一刻钟时间,凌衍就从床上爬起。这并不是他作息早,而是系统闹钟到了设定时间。 有系统的另一个好处,就是有了闹钟。只要提前设定好,它就能以100+的音量循环播放“如果让你重新来过~你会不会爱我~”,保管让你再也不想赖床,立马乖乖起来。 “阿衍,起床了没?我们一起去演武场吧。”方白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昨日,凌衍和方白羽两人约好一同出门。 “马上来。”凌衍赶忙应道,同时飞速地穿上衣物,拿着脸盆毛巾跑到水井边洗漱。 方白羽见状,帮他在一旁打水拧毛巾。“哇,你今天起的挺早啊!我还以为我要冲进去把你从被子里揪起来呢!”他笑道。 “按时起床,是一名勤于修炼的修士的基本素养。”凌衍一脸严肃地声明道。 方白羽莞尔。 “不过,今天外门大比,的确开始得太早了。”方白羽感叹道,“这天才刚刚亮呢,太阳都还没完全从东边升起来。” 凌衍疑惑:“不都一直这样吗?前几届也是如此。” “啊?是吗?我不记得了。”方白羽笑。 这不过是一件小插曲,笑笑也就过去了。简单洗漱完毕,凌衍和方白羽出门。 演武场位于外门中心区域,包含数个青石板堆砌的坚固擂台。此时,每个擂台都被巨大的禁制法阵笼罩,七色虹光在上天的天空中流动起伏。由内门弟子担任的裁判面无表情地站立在擂台边上,负责判定胜负、记录积分、维持赛场秩序,还有重要的,阻止不必要伤亡的出现。 外门大比只是切磋比试,交战双方理应点到即止。 凌衍和方白羽到达演武场后,第一时间去门口右侧领取自己的身份号码牌,等会儿凭借号码牌的顺序上台比试。 发放号码牌的是一名凌衍不认识的师兄,身着一袭天蓝色长袍,腰系白玉牌,头戴紫金冠。外门弟子是不太可能穿着如此华贵的衣服,而且看他周身筑基期的灵气波动,凌衍想,这位应该是内门弟子。 等到自己拜入内门,也会领取这样一套服装吗?凌衍心中浮现期待。 对于进入内门,凌衍有十成把握,对于成为外门第一名,凌衍有七成把握。即使没有出现万人迷系统,凌衍的这种预测也顶多下降一个百分点。他的自信从来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建立对自己实力的充分考察前提下。知道自己足够强,并且自信自己足够强。 但话说回来,万人迷系统的辅助的确大大加快了凌衍的修炼进程。 想起那还差二十修为点就可以升级的情况,凌衍趁着发放号码牌的师兄低头翻找号码牌的功夫,嘴唇翕动,上下开合,无比小声地说了四个字。 “我喜欢你。” 这声音极其轻微,几近无声,比风刮过平静湖面的声音大不了多少。 继假借感恩之名行告白之实后,凌衍又想出一个完成任务一、加修为点的好办法,那就是说话时不发出声音。 告白时上下嘴皮子一碰,做出“我喜欢你”的口型就算完事。一般来说,在没听见声音的前提下,是没人注意你的口型长啥样。 但经过凌衍尝试,发现完全不发出声音是不会加修为点的。因此,他也就只得哼哼两句,发出蚊子大小的声音来糊弄一下。 凌衍心想,眼前的这位内门师兄肯定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淡定自若地接过内门师兄递过来的号牌码,期间手指不小心地被对方触碰到,指尖传来皮肉独有的温暖触感。 凌衍依旧淡定,还微笑地向内门师兄道了声谢。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名内门师兄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影盯了许久,直到有下一个人来领身份号码牌才肯罢休。 第7章第七份喜欢 “五十六号擂台,凌衍对单明轩。” 裁判的声音蕴含灵力,传遍了演武场的每个角落。凌衍闻声而动,拿着号码牌登上了五十六号擂台。 这是凌衍今天打的第一场比赛。 他看向擂台赛另一头,只见一名身穿褐色短袍、样貌平平无奇的外门弟子手持长剑,缓步走了上来。 那人有着一双少见的琥珀色瞳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最后只抱拳唤了一句:“凌师弟!” 凌衍亦回以同样的礼数:“单师兄好!” 论年纪,单明轩比凌衍大一些,喊声师兄并不过分。 本来,凌衍是想说一句“单师兄好巧”,但仔细想想,那样有故意针对之嫌。讳言香一事过去就过去了,左右他也并未中招,还是不要多生事端为妙。 如今,在凌衍眼中,单明轩就是一个陌生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 “叮铃铃!”裁判摇动手中成人拳头大小的铃铛,宣告比试正式开始。 凌衍目光如炬,拔剑出鞘,身法疾行,单明轩持剑迎上…… 三天前,凌衍早上出门时,发现门前竟放了一个竹篮。竹篮里放了一些时令水果、一瓶珍贵的补元丹、一封信,还有一朵沾着露水的野花。 信的落款人是单明轩,他在信上表达了对凌衍的歉意和对自己所作所为的悔意,大意就是自己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云云。凌衍左看右看,总觉得信中似有什么未尽之语。 然而,还没等凌衍想明白,信笺就被过来邀他练剑的方白羽抢去。 “你傻啊你,竟然收下他的东西!不怕他又下黑手吗?”方白羽皱眉道,眼神警惕地瞧着手里的信纸和地上的竹篮,“水果说不准在泻药里泡过,花里可能下了迷迭香,补元丹也许不是普通的补元丹,是下了东西的有毒补元丹……” 方白羽越说越顺溜,竟拿着信纸对着日光反复照了照,口中喃喃道:“这信纸大概也有问题,上面可能下了咒术,隐藏着不知名的险恶阵法!” 看着好友言之凿凿、义愤填膺的模样,凌衍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现代词汇——“被害妄想症”! “你真是够了!”凌衍抢过信笺,解释道,“把信笺还我,人家是好心好意来道歉和好的。” “道歉?和好?你脑子是不是还没睡醒?”方白羽道,“这世上人心隔肚皮,你怎么就知道对方是真心和好还是假意和好,是诚心求和还是背后捅刀呢?听我的,哥哥我活得比较久,看人比你准。单明轩这小子铁定没安好心。这些东西都TM丢掉,丢得越远越好! 更何况,求和也不是现在求和啊!还有三天就外门大比了呢。求和时间点太他娘的尴尬了吧。单明轩是严深那边的人,这会儿指不定满肚子坏水,想扳倒哪个外门强者,好让他们的主子上位成外门第一人呢!” “我觉得他这信写得还诚心诚意的……”凌衍弱弱反驳道。 方白羽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我觉得他那晚也是‘诚心诚意’来给你下讳言香的!”诚心诚意四个字,被他咬的特别重。 凌衍思来想去,觉得好友说的在理,方白羽也是为他好,至于单明轩的意图是否纯粹……嗯……外门大比将至,他不能不多想。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多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最后,凌衍选择把信笺连同篮子一起丢到无人的水沟里。 虽然凌衍自以为做得没错,但丢掉对方的东西本就是一种失礼行为。此刻见到篮子的主人,凌衍不免有些心虚。所以在对战中,凌衍下意识减少和单明轩的目光接触。 然而,这细微的神情变化落在单明轩眼里,却是让他心中一痛。 凌衍师弟竟然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难道真的无法挽回吗?算了,是他的错。是他该承担的后果。能被凌师弟爱过,他也就该知足了吧……然而,即使拼命自我开解,单明轩出招格挡时还是不免有些分神。 一分神就容易留下破绽。 不过四分之一炷香时间,比试就已分出胜负。 凌衍胜,而单明轩惜败。 论实力,单明轩只是外门众多弟子间平平无奇的水准,既不算多好,也不算太差,勉勉强强混个中游。然而,在不能使用致命大招的比武台上,四分之一炷香的时间内结束比试未免太快了些。 “你的实力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凌衍收剑入鞘,朝跌倒在地的单明轩伸出手,意欲将他拉起,同时道,“如果你能够专心一点,如果你有必胜的决心,我绝无可能在四分之一炷香的时间内打败你。” 会在二分之一炷香的时间内打败你…… 当然,最后一句话,凌衍没有说出来。 自从被击倒在地,单明轩就僵硬地保持着跌倒的状态,佩剑直直插入身旁的泥土。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败了!输了! 那然后呢?凌衍师弟将一路获胜,成功进入内门,自己将一路惨败,留在外门。 自己还能再见到他吗?怕是不可以了。 两人之间的实力犹如一道沟,命运沿着这道沟发散成两条渐行渐远的直线。外门大比之后,他和他恐怕再也不会有交集。 一想起那可悲的未来,单明轩眼前就一阵发黑。 不要!不要! 凌衍师弟,你看看我,你再看看我一眼好吗?你可不可以再喜欢我一次……这一次,我绝对好好珍惜,绝对不会再让你失望离开! 可是,单明轩深知,这是比登天还难的事。他三天前送的竹篮以及里面的东西怕是早已被对方给扔掉了。今日比试的时候,凌衍师弟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愿给他。他是真的不愿再喜欢他了。 ——“我喜欢你。” ——“滚啊!” 这两句话犹如跗骨魔咒,在单明轩的心脏上缠绕不休,慢慢缩紧成一圈钢丝铁网,将他薄薄的跳动的心脏禁锢,勒出道道血痕。日日体悟那窒息的痛感。 单明轩觉得耳边有一团蜜蜂在嗡嗡乱叫,他没有听清凌衍的话语,他只是闻声愣愣地抬头,看到那人微笑地朝他伸出了手,衣袍下摆随风鼓动,淡金色光芒覆盖在那人的肩头。 犹如从阴云密布的天空中射出的第一道阳光,灿烂而温暖。 再度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要加油啊!”凌衍鼓励道。 单明轩牵住凌衍的手,被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像做梦一样……单明轩仿佛看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颤抖,呜咽叹息,又像是在失魂落魄地哭泣。 琥珀色的瞳孔收缩。这一天起,单明轩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不属于自己了。 凌衍准备转身下台,等待下一场比试,临走前,他再度鼓励单明轩道:“加油哦。” 他隐约觉得单明轩好像有点自卑怯懦。 “嗯!我会的!”单明轩重重点头,目光追随着那人的身影远去,甚至连那人身后的影子也要留恋地凝望。 凌衍师弟,我会努力站到你面前的!一定! …… “三十五号擂台,单明轩对王大牛。”裁判高声喊道。 “嘿嘿,来了来了!”一名身材魁梧、肤色黝黑的大汉兴奋地招了招手,像一座大山蹦跶上擂台,引起地面小幅度的颤抖。 在外门大比开始前,大部分弟子都做了或多或少的准备工作,有人埋头修炼,提升修为,有人练习功法,熟悉各类招式,有人好吃好喝好睡,放松心情,调整状态。而王大牛选择了一件极少人会做的事情,那就是熟读兵法。 兵书上说,败者馁。也就是说失败过一次的人,他的气势往往会下降,不如头一次那么强盛。这时候,我方可以趁虚而入,再给予对方一次沉重的打击。 王大牛刚刚看得很清楚,单明轩败给了凌衍,还是在短短四分之一炷香时间内分出胜负。按理说,受了重挫的单明轩这时候一定垂头丧气,自己获胜的可能性极大。 所以他乐呵呵地跑上台,准备赢得一场不费吹灰之力的胜利。 “单师弟,承让了。”王大牛笑容满面道。 “王师兄好。”单明轩抱拳,表情淡淡。 五分之一炷香后,王大牛惨败,单明轩大获全胜。 捂着淤青的手臂走下擂台时,王大牛心中还是懵逼不已的。兵书骗我!!! 不是说越失败越气馁吗?怎么他今儿就碰上个越挫越勇的?更何况,瞧这单明轩平时那沉闷木讷、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样子,也不像越挫越勇的那种刚强性格啊! 王大牛怎么也想不通。 难不成上一场的凌衍给这小子打了鸡血? 王大牛坐回位置上,眼睁睁看着实力中等偏下的单明轩一路连胜,高歌猛进,打得过的,一定赢,打不过的,拼了命也要赢,说是浴血奋战、舍生忘死也不为过。 拼命过头了吧。王大牛惊叹。 …… 在演武场的另一头,凌衍遇上了他的第二个对手。也是一个熟悉的人。准确来说,只是名字熟悉,人还是陌生的。 “严深师兄好啊。”凌衍微笑道。 严深漫不经心地扬了扬眉,眼神倨傲,俊朗的面容上表情淡漠,绣着上古神兽纹路的华美锦袍无风自动。 身为世家公子的他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第8章第八份喜欢 严深,严家少主,一出生即是天之骄子,众人簇拥。 严家是一流世家,有权有势有钱,有着数不尽的天材地宝,道不尽的能人辈出,算不清的神兵利器。同样地,严深也不是话本中惯爱写的世家废柴,而是真真正正的万里挑一的天才,有着凌驾于天品灵根之上的神品灵根,悟性惊人,十岁独创剑法,十五岁独创心法,十九岁便领悟了剑神之墓中的上古传承。 没有人会怀疑,当严深接替其父成为严家族长后,严家将迈向更上一层楼的辉煌。 然而,严深并不开心。 不要误会,他并不是因为家族的规矩、肩上的重担和父母的期望而不开心,相反,严深很享受这一切。家族的规矩?那本就是为了辅助他而设立的。对其他人而言,规矩是束缚,是桎梏,而对严家少主而言,规矩是他的特权,是独属于他的权势。肩上的重担?严深乐于承担。指点江山、管理家族,在他心里是一件趣事。父母的期望?严深很高兴他的父母为他而骄傲。 但严深还希望,除了家世外,有人能看到他自身的能力与成就。 他是个天才,即使没有家世,他也还是天才。 说来可笑,严深过分骄傲,渴望在所有的方面都被人认可,无论是家世、天赋,还是心性、努力。 所以,严深空降外门,打算从这里一点点成长,一点点征服众人。他要证明,不靠特权,他也能够站到令所有人都仰望的高度。 外门大比前,投靠他的外门弟子暗算其他外门强者一事,令严深始料未及。 为什么要暗算打压对手?他又不是赢不过? 严深觉得自己好似被那些猪脑子的下属羞辱了。还是奇耻大辱。 借此机会,他好好地整顿一番自己手下的人脉资源。那些不听话、喜欢自作主张的人,该滚哪去滚哪去! …… 当裁判念到凌衍的名字,严深只觉耳熟。见到人的时候,严深不禁眼角上挑:嗯,有点眼熟。 赤色长袍鼓动,严深迈步上前,郑重其事道:“为求公平,我让你一只手。” “哪只手?”凌衍顺势问。 “右手。” “那就不必了吧。”凌衍道。 “为何?” “我记得你好像是左撇子,不用右手几乎没影响。”凌衍唇角勾起,打趣道。 严深:“……” “呵,随你。”严深嗤笑,并不在意对手的打趣揶揄。在比武之前,某些人会故意用言语扰乱对手的心绪,以此来影响对方在场上的发挥。严深又不傻,自然不会上这种小当。 凌衍本意也不是扰乱严深心绪,他只是随口和对手聊几句天而已。严深说话,他便接话,并不十分在乎这些话造成了什么影响。他可是靠硬实力吃饭的。 某些小伎俩,凌衍不屑于去做。 “叮铃铃!”裁判摇动手中铜铃,宣告比试正式开始。 说时迟那时快,凌衍抽出剑鞘中的雪亮长剑,剑光如蛟龙出海,带着凌厉剑风袭向严深面门。 唰的一声,严深亦抽出肩上佩剑,持剑迎上,格挡住凌衍的攻击,又借势回转,来了一招白虹贯日。剑光好似璀璨长虹,引发空气的震动微鸣,携带滔天气势攻击向凌衍的胸口处。 凌衍心中一惊。 不是因为严深的反应速度和迅猛招式,而是因为严深竟然用了一柄平平无奇的精钢长剑。要知道在严深刚满三岁时,他爹就举全族之力,为他铸造了一柄绝世神兵——七曜。面对七曜,即使厉害如元婴老怪,也要避其锋芒。这柄剑很早就被严深炼化为本命佩剑,温养于丹田内,片刻也不离身。 为什么不用呢?凌衍疑惑不解。 是因为觉得没必要,瞧不起对手吗? 冷意划过凌衍黑亮的眼眸。他出手越发迅疾,出招、收招的角度都十分刁钻。 对待自负的对手,还客气干啥? 然而,即使凌衍使出了十分的实力,严深也能从容不迫地应对,见招拆招。 凌衍是平民弟子中不可思议的强,而严深是世家子弟中理所当然的强。 两人强强碰撞,不相上下,打得难解难分。 在这种态势下,决定胜负的就只剩下了偶然性,说简单点,就是期望有阵妖风,把某个人的身法给吹乱掉,或是把某个剑招吹偏方向。 不然,几乎没办法分出胜负。 论修为,两人旗鼓相当,论把握时机的能力,两人也难以分出高下。如果场上存在一个破绽,或是一个逆转胜负的时机,凌衍发现了,严深又怎么可能看不见。 他的对手一点也不比自己弱啊。 两人一直从清晨打到了黄昏,从辰时打到了申时,从食时打到了哺时,脚下的三十一擂台整个被他俩霸占了。 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凌衍心想。 他记得自己的修为点好像还差10点就可以升级筑基了。他的心思瞬间转动起来。 于是,趁着持剑格挡的功夫,凌衍冲严深大喊道:“严深!” 由于打了太久,凌衍也是累极,一边说话一边喘气,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 “什么?”严深问。 “你……”然而,在那一瞬间,凌衍心中又犹疑不定起来,到嘴边的话又被他给吞了回去。 “严深,你……饿了吗?”凌衍问。 严深先是一愣,后是一笑,道:“说的正是!” 然后凌衍眼睁睁看着严深剑法不停,身法如电地绕到了裁判身边,用他严家少主的威名强行向裁判要了一笼包子。 一边吃晚饭,一边跟凌衍比试。 凌衍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他转头问裁判:“裁判,这不合规矩吧?” 裁判望天望地,就是不看凌衍,明晃晃地写着人是特权阶级,他管不着。 凌衍:…… 裁判是好裁判,绝对不会做有失比赛公平的事情,因为这事关他的名誉和宗门规矩。若是被发现做小手脚,这名担任裁判的内门弟子铁定吃不了兜着走。但是,提供一点晚饭之类的小事,显然和比赛公平无关。 咕噜咕噜……凌衍的肚子在抗议地大叫。 辟谷是筑基期修士的事情,炼气期弟子还是得乖乖地吃着一日三餐。 艹!凌衍心中暗骂。 第9章第九份喜欢 擂台下,两名得了空闲的内门弟子正小声讨论着三十一号擂台上的情况。 “王师弟,你觉得这两个小子到底啥时候才能够打完啊?” “我看悬。” 其中一名内门弟子同情地瞧了瞧台上的裁判。“唉,李师兄有点惨啊,都快站了一天,没得片刻空闲。” “可不是嘛,”另一名弟子接着话茬继续道,“按道理,我们这些当裁判的,本来可以在每场比试之间的间隔内,抽空喝个茶,吃个点心之类的。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从早上打到了现在。” 在两人闲聊的时候,又有一名身着天蓝色长袍、腰系白玉牌的内门弟子走到了擂台旁边。 若是凌衍有空往这边瞥一眼的话,他绝对能认出,这就是早上给他发身份号码牌的那名师兄。 “无忧师兄好啊。”那两名内门弟子冲他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然而,居无忧没有回应他们,苍白的面容中泛着淡青色,他抬眸,静静地注视着台上的情况。一双黑眸沉寂如死水,仿佛没有丝毫光亮。 刚才那个人对他说了喜欢。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说喜欢呢。居无忧拉扯脸上的肌肉,似乎是想笑,但从其他人的角度看,他仅仅只是裂开嘴角,露出了森白的牙齿,让人几乎认不出他是在笑。 不会放过他的……居无忧转动自己迟钝僵化的大脑神经,痴痴地想。 旁边两名内门弟子见居无忧没有回应,也不生气,只是默默地离他远了点。 “自从上次突破结丹期失败后,居无忧师兄真是越发不正常了。”一名弟子小声嘀咕道。 “也不能这么说,大部分时候还是挺正常的,不过有时候嘛……”另一名弟子瞧了眼远处居无忧脸上那渗人的微笑,飞快地扭回了头,没有再说下去。 但其言下之意,最开始那人已然领悟。 比武台上的凌衍不知台下的情况,他擦去额头细密的汗珠,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了决断。 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他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这样下去会输。 一道凛冽剑光划过他鬓间,割落一缕乌发。凌衍双目直直地看向严深,持剑迎上,一招朔风回雪斩开前路,三步并作两步,直接闪身来到严深面前。 严深施展身法,急急后退。 凌衍并不让他退却,抬剑袭向他后路。严深侧身躲闪。 两人的位置已经是极近,侧身换位的过程中,凌衍的嘴唇极其小声地翕动,微弱地吐出了四个字。 严深眉头微皱,幽深的眼眸似有诧异一闪而过。 这一诧异就容易露出破绽,被凌衍寻了空当,一转态势。 而且,严深发现凌衍周身的气势变了,不再是练气九阶,而是一路飙升至筑基期。 竟然在比试中突破了! 严深有些措手不及。 凌衍的临时晋升出乎他的意料,一时间,严深竟应对不来。 最后,凌衍获得了胜利,雪亮长剑在离严深喉管还有三寸远处停下。“我赢了。”凌衍道。 微风吹动严深袖口处绣着金丝祥云纹的滚边,他削薄的唇轻抿,锐利的黑眸藏在浓密乌黑的睫毛下,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潇洒地拂去衣服上的细小灰尘,淡声对他的对手道了句:“恭喜!” 模样甚是坦然。 凌衍有些惊诧,他本以为像严深这样骄傲的世家公子最是输不起。 “怎么?”严深看出他的想法,仰头直接问道,露出一张眉眼俊逸、养尊处优的脸,“以为我输不起?呵,那你可想多了。胜负乃兵家常事。我下回一定赢回来。” 末尾那句又恢复了严家少主往常的骄矜倨傲。 “那下回,你也还是不用本命佩剑,不用左手吗?”凌衍上前一步问。 在刚才那场比试中,严深自始至终都没有召唤出丹田内的七曜剑,更没有使用左手。他一直是单手和凌衍切磋。 凌衍自然还记得,比试开始前,严深嚣张地说要让他一只右手,凌衍呛他是左撇子,但没想到最后严深竟真的把左手负在身后,整个过程都没有用过。 “当然。”严深回答,似乎并不觉得这一决定有什么问题。 凌衍皱眉:“你今天都是这样跟别人比试的吗?” “是啊。为了公平起见。” “呵,”凌衍嗤笑,“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笑吗?” “有哪里可笑?我本身就比他们强,家族供给的修炼资源比他们多得多,丹药法宝我一样不缺,功法秘籍也比普通外门弟子修炼得要更高级。要是我全副武装地和他们比试,就算赢了也是理所应当,也没有大不了的。”严深收剑入鞘,金属质地的剑身擦过漆黑的剑鞘内皮,发出粗粝的细微摩擦声。 “我不想仗势欺人。”严深颔首道,唇角噙着一抹轻狂的笑。 凌衍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位玉树临风的世家公子,认真地一字一句道:“你这样做只会让人更讨厌你。你知道吗?如果你刚才用七曜、用左右手,郑重地和我打一场,那么即使我输了,我也顶多感到挫败而已。可是,现在呢,我的胜利看起来像是一场笑话。” 严深挑眉,不屑地撇了撇嘴,转身欲走,赤红色的鲜衣下摆在空气划出一道镰刀状的锋利弧度。 他并不在意别人是怎样看他。他是严家少主,家世显赫,含着金汤匙长大,何必去关心有多少人讨厌他,又有多少人喜欢他?他又不欠他们的!畏惧他、谄媚他的人绝对比讨厌他的人要多。 他又不是心思敏感脆弱、一个眼神就要死要活的幼稚小白花? 旁人的看法、旁人的喜怒,从来与他无关。他只想走自己的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只想证明自己很强,仅此而已。 “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证明自己了吗?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别人抛却家世来看你个人的能力了吗?幼稚!天真!可笑!” 凌衍看出严深所想,他双目如炬,直视严深的背影,夕阳深红色的余晖映照在凌衍身上,把他整个人都照成了火红色。 此时严深正一步步往擂台下走,一旁候着的严家奴仆和讨好他的外门弟子赶紧过来,簇拥着他,捶肩的捶肩,捏腿的捏腿,连跪下给他擦拭靴子上尘灰的人都有,马屁一句接一句。 “即使你不用绝世神兵,不用右手或者左手,你的对手们也绝对不会平等地看待你。你在他们眼中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严家少主。平等是相互的,你自认为在比试中公平地和他们比试,可有时候你的对手反倒宁愿自轻自贱。 所以何必呢?何必折腾自己呢?认可你的自然会认可你,不认可你的还是在暗处戳你的脊梁骨。” 鲜红如血的晚霞中,凌衍一袭深色劲装,背脊挺直,站立的姿态好似一棵雪松,剑眉斜飞入鬓,一双乌黑的眼眸有光芒在闪烁,仿若暗夜里的星辰。 “你知道怎么达到最完美的公平吗?那就是重新投一次胎,和他们一样,从一开始就是平民。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有人家世倾国,有人容颜倾城,有人智慧过人。 落魄人家说权贵之家不孝子孙多,相貌平平的人说长得好看的人往往品行不端,不够聪明的人说智者大半高高在上,用鼻孔看人。你不觉得让这些人来认可你,简直是痴人说梦吗?” “世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你既然有家世这个优势就该好好利用,你证明自己的最佳方式,就是好好地做你的严家少主……还有……” 凌衍忽然停了下来,偏头看向银亮剑身上自己面容的倒影,眼神微微凝滞,缓缓开口继续道,“不要轻易暴露自己想要什么。因为想要的愈发得不到,还会被拿来做辛辣的讽刺。” 严深脚步停顿。 第10章第十份喜欢 西方的晚霞好似一团烈火,正放肆地舔舐着日光渐隐的天幕,周围的云团仿佛都沐浴在赤红火海中。 严深停步,转身朝向凌衍。他脚边为他擦靴的奴仆一时不防,脸朝下跌倒在地,摔得四仰八叉。 然而,这种小事显然不是严家少主该在意的。 他眼射寒星,笔直地看向比武台上的凌衍,脸上仍旧带着他一贯的嚣张笑容,薄唇轻启:“我想我可能找到了你赛时突破的原因。是我的做法戳中了你过往的故事吗?所以导致你在心境上有了突破?” 严深说的如此直白,以致于凌衍一个激灵,瞬间从刚才那种玄妙的状态脱离出来。 凌衍眸中显出惊愕,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只见两只手的掌心赫然出现了十个大小不等的月牙形血印。刚刚他情绪波动过大,竟然下意识握紧了双手,指甲陷进掌心的皮肉里,一缕缕血丝从伤口溢出。 因为有着系统的存在,凌衍选择性地以为等级的晋升就只是修为点达到满格而已。没想到,从练气九阶到筑基初期,他的心境竟也同时被强行提升。 而他一时不防,差点陷入心魔。 坑爹啊这是! 若是凌衍早知道大境界的提升伴随着心境思想的强制拔高,他说什么也不会在比武台上晋升,起码得找到一个清净无人的所在,安安静静地升级。 凌衍将手紧了紧,收回放在身侧,对严深诚挚地道了句:“多谢。” 严深眼角微微上扬,淡声道:“不谢。” 身为严家少主的他自然见多识广,刚才凌衍逮着他说胡话的样子,很明显就是心魔入体。 心魔这种东西,说可怕也不可怕,说没一点影响也不至于。它就像在不开灯的房间里吃带刺的鱼,然后呛在你喉管的那根恼人鱼刺,令人十分不适。有些人不管它,喝点水喝点醋,再不济咽口饭,鱼刺就下去了;而有些人比较倒霉,一根鱼刺也可能要了他的性命,顺着食道往下,划破食道,或是导致胃穿孔。 修士修为越高越可能遭遇心魔,像凌衍这样一筑基就出现心魔的人也是蛮少见。 至于心魔入体时凌衍说的那些话,严深根本不放在心上。因为心魔入体之人说的话往往牛头不对马嘴,意思颠三倒四,与其费神去理解那些话,不如早点回家吃晚饭。反正只要记住一句话,他讲任他讲,清风拂山岗。 见凌衍已然无事,严深转身意欲离开。 “等等!” 说时迟那时快,严深眼前划过一角雪青色衣袍,他凝眸抬眼,却是凌衍身法瞬移到了他身前。 “我想要和你再另外比一场。”凌衍正色道。 “好啊。”严深欣然答应,“时间、地点。” “五天后,辰时一刻,云峰顶。” “好。” “带上你的七曜剑,不许再说‘让你一只手’这种话!” “……好。” 严深笑道:“如果这是你要求的话,乐意之至。” 严深时年二十,恰是弱冠之年,最意气风发的年岁,这个年纪的修士,对于切磋比武,对于邀战,有着天然的热情和兴趣。 他身段高而修长,和凌衍差不多高,但由于头戴华贵的金玉冠,他的影子要比凌衍的影子高那么一根手指长度。此刻,他眼眸含笑,举手投足间皆是世家公子的矜贵气度,朝凌衍伸出了手。 凌衍盯着他的手瞧了瞧许久,有点不知如何下手。在平时的生活中,凌衍常常和方白羽做出牵手的动作,但那家伙往往会趁机给他来个过肩摔,然后在旁边捧腹大笑,这一度导致凌衍对于握手产生了心理阴影。 面对严深伸出的手,凌衍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家伙不会也给他来个过肩摔吧? 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不过严深好歹也是个贵族少爷,应该不会做出那么没品的事情吧? 心有戚戚然的凌衍,抱着忐忑的心脏,抬手飞快地跟严深击了个掌。 无事发生。 凌衍心下稍稍放松。 “再见。”凌衍道。 “嗯,再会。”严深亦道,绕过凌衍站立的地方,往演武场外走去,一众仆人和小弟忙不迭跟上。 他身着一声赤色长袍,身前身后皆绣着神兽麒麟,袖口、下摆的金线祥云随着他行走的动作上下浮动,栩栩如生,腰间横着一条玉带,上挂玲珑腰牌,端的是气质优雅,贵气逼人。 严深走在演武场内,便好似财神爷掉进了土灶里,和周围衣衫简洁的平民弟子形成了鲜明反差。 凌衍看着严深离去的身影出神,又瞧了瞧刚才和那人击掌的右手,心想:表面高傲的严家少主,有时候出乎意料地脾气好呢。 唔! 心口忽地传来闷痛。 难道是心魔入体的后遗症?凌衍觉得自己可能得去医务室看看。 当然,修真界没有医务室的称呼,但无一剑宗有给弟子们看病抓药的药草园。 凌衍环视周围,发现好友方白羽正在台上和人对决,看样子是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的。于是,在托人比试结束后告诉方白羽不要等自己后,凌衍独自一人前往药草园方向。 药草园位于无一剑宗灵药山的半山腰处,四周被一大片碧青竹林包围,若是从远处望,只能看到一片绿意,而找不出药草园的具体方位。灵药山是无一剑宗最安静的地方,一般没有弟子前来,终年鸟叫虫鸣不绝于耳,但却更显此处的幽静无人。 上次凌衍虽然见到了药草园中的诡异气氛,但他却并没有察觉到有任何危险存在。更何况,那名为他上药的白袍师兄人也很温柔耐心。 药草园内的诡异仿佛只是因为它是一个看病的场所,然后不免沾染了些许阴气。凌衍也不知道用阴气这个词形容它对不对,但在光怪陆离修真界,一切皆有可能。 叩叩叩! 凌衍伸出修长的手指,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紧闭的门扉。 没有人回应。 “有人吗?师兄在吗?我是来看病的!”凌衍朝里面喊道。 但过了许久,里面还是没有人回应。 而且,在不知不觉间,山间雾气凝结成水珠,药草园周围竟然缓缓地下起了小雨。 雨丝细密如线,淅淅沥沥,晶莹的雨点在竹叶表面怦然溅开,寒气弥漫开来。天空中阴云赶集般地汇聚在一块,遮挡了本就微弱的日光。 如果说刚刚的药草园处于春季,那么现在此地就俨然置于初冬时节的肃杀与凛冽中。 修真界四季如春,几乎看不出春夏秋冬的更迭。无一剑宗各大山脉有阵法守护,温度的变化更是趋近于无。但阵法是可以改造的,保不齐药草园此地的长老为了帮助药草生长,就对阵法进行了调整,让药草园时而春天、时而冬天。 因此,凌衍也未觉温度的变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冷气顺着领口钻进他的衣服内,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身上的衣袍,转身欲走。 看样子,今天药草园没人,他还是明天再来吧。 恰在此时,门悄无声息地开了,霜白的寒气泄出,一只冰凉清瘦的手抓住了凌衍的手腕。 那一瞬间,凌衍觉得自己好像触及了一块极冷极寒的冰块,整条手臂顿时僵住。 “对不起,冷到你了。咳咳咳。” 声音温润轻缓,仿若玉石相击。 同时,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凌衍发觉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开始变得温暖,仔细感觉的话,可以察觉那只手的所有血管在都跳动,好似有温热的血液在一刻不停地注入其中。 刹那间,阴云退散,寒雨停息,四周的温度俨然冬去春回。 凌衍回头,见到一名白袍人正朝自己歉意地微笑。 虽然白袍人仍然是从头到脚,连带半张脸都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但通过那双明净温柔如秋日清潭的眸子,凌衍清晰地看出对方的抱歉与笑意。 听声音,应该就是上次为自己涂药的那名师兄。 白袍人带着他往药草园内的休息室方向走去。路过某间房间时,凌衍从未来得及关拢的房门,看见里面有一个超大的浴池。苦涩的药草味弥漫,淡褐色的浓稠物质夸张地覆盖了大半个浴池,还在不停翻滚冒泡。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浴池边漆盘上放置着折叠工整的衣物,都是些贴身衣物,唯独少了穿在外面的宽大白袍。 凌衍头一次痛恨自己的视力如此之好,他真的只是随意一瞥,没想看那么清楚的! 红晕在他脸上蔓延,伴随着仿佛被灼烧的炽热温度。 “师兄?” “嗯?” “你刚刚是在沐浴吗?” “是啊。” …… 然后就没了下文。 凌衍一边脸红,一边亦步亦趋地跟在白袍人的身后。 白袍人脚踏木屐,木屐沾水,行走时会在地上留下湿润的脚印。微风吹动白袍人宽大的下摆,有时候风力大了,会露出白袍之下过分苍白的脚踝和滴着水珠的小腿。 如果只有外面的白袍被穿走了,那么师兄里面穿的是什么…… 第11章第十一份喜欢 不同于上次,今天的休息室中燃起了檀香,袅袅轻烟从香炉中飘出,随后在空气中散开,化成一种能让人凝神静气的味道。 凌衍仔细嗅了嗅,问道:“师兄,你这里的檀香味道好像和普通的不一样,是加了什么药材吗?” 在带凌衍来到休息室后,白袍人就找借口出去换了一身衣服。仍旧是一袭比雪还要白上几分的宽大长袍,只不过从头到脚裹得更加严实,脚上也把木屐换成了一双墨色长靴。 此时,凌衍正半坐在木床上,一只手搁在旁边的小桌上,手腕处盖了一方轻薄的丝帕。白袍人为他把脉,神色微微凝重。 凌衍的心脏也不由得跟着高高吊起。 在他以往的认知中,心魔顶多算个心病。只要把纠结的问题想开,心情变得舒畅,心病自然而然就会好,心魔当然也就随之烟消云散。然而,如今见到白袍师兄这番认真郑重的作态,凌衍顿时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认知来。 难不成心魔入体是个大病,还是身心联动的那种? 恰在此时,白袍人抬眸瞧了他一眼,神色愈发凝重,眼底漆黑如墨,应了句:“是的。” 仿佛有一道晴天霹雳劈在凌衍脑袋上。 他才穿越十九年,才刚绑定万人迷系统第一个月。他还没有像正儿八经的男频主角那样,收服小弟,寻找神器,拜师神秘老爷爷,召唤稀有神兽,扮猪吃虎外加装逼,登顶成为世界最强Top1呢!就说近在眼前的,他还没有成为外门第一人呢! 怎么可以?他未来会这么牛逼,他现在怎么可以英年早逝! 病魔无情啊! 凌衍想象了一下自己一边吐血吃药一边升级打怪的苦逼未来,只觉心头一口老血喷涌。 人一慌,就容易胡思乱想。凌衍现在就处于这样一种状态,如果内心话语能够具象化,那么此刻他的脑海一定被弹幕疯狂刷屏。“!!!”感叹号就跟不要钱似的一通狂发。 “是的,我在燃香里面加了几味驱寒除湿的药材。药草园有时候地面会返潮。”白袍人取下放在凌衍手腕上的丝帕,将其叠好搁置一旁,慢斯条理地说完剩下的话,“放心,你很好,只是有点体虚。” …… 凌衍内心顿时清屏,弹幕消失,感叹号消失,一切回归最宁静最安详的模样。刚才的慌张犹如从未存在过。 病魔?什么病魔? 无情?什么无情? 小爷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英年早逝!不存在的!我可是要逆天改命、拯救世界的男人。 凌衍此人,三大特质:心大如海,没心没肺,有点戏精。 在白袍师兄确诊他身体没有大碍后,凌衍便瞬间将心魔病魔啥的统统抛诸脑后,开始一本正经地思考起自己的修炼问题。趁白袍师兄转身出门抓药的工夫,凌衍手指不动,背靠木质床板,用意念在眼前点开系统的个人信息界面。 只有凌衍能看到系统界面,因此他也不怕有人突然进来,发现他的秘密。只要控制好表情状态,别人顶多认为他在对着空气发呆。 “姓名:凌衍 年龄:19岁 修为:筑基初期(0/10000)【升级一共需要10000修为点,宿主当前有0修为点,再获得10000,即可升级至筑基中期。】” “任务一:对除自己以外的人说我喜欢你,人数不限。由于等级提升一级,完成度暂时清零。” 看来,每升级一次,修为点就会清零,然后得重新开始积攒,才能升到下一级。凌衍摸着下巴如是乎想。 只是,这“1”后面的“0”也太多了吧!凌衍面色微微发苦,仔仔细细地将升级所需修为点数目又数了一遍。 一个零、两个零、三个零、四个零。 足足一万修为点!换算成人数,就需要他对一千个人表白。 它这是在逼他! 凌衍完全可以想象日后自己不断朝人表白的没羞没躁的样子。他的名誉啊!他的节操啊! 都碎了,碎得渣也不剩了。 凌衍抬起双手,默默捂脸,提前为日后的自己脸红。 …… 哒哒哒! 长靴踏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走廊上,俟无明,即凌衍口中的白袍师兄,白袍裹身,身影在虚幻与真实之间不断切换,一眼看过去,仿佛有无数幽灵在他身后面目狰狞地张牙舞爪。 轰!白日落惊雷,明明是阴云散去的晴空,却偏偏划过一道亮白的闪电。 一片竹叶从竹子上飘落。俟无明抬手一挥,广袖带风,将竹叶吹回竹子上。数道虚影从他身后闪出,变换成一个个模样相似的白袍人,占据了药草园的各个位置。 若是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惊叹:此人竟有如此多的身外化身!要知道一般化神期修士最多有三个能自主行动、能够对话的身外化身。 而现在药草园内的白袍人的数量显然不止三个,而是近百个之多。单单从数目上看,俟无明一个人便足以构成修真界的一个小门派。 偌大的药草园内,除草、浇水、炼药、打扫、端茶、守卫的人其实皆是一人……的身外化身。 “忙活去吧。”俟无明淡声道。 身外化身们收到指令,一声不吭地开始在药草园内活动起来。 休息室的凌衍并未察觉,他只是依稀觉得药草园内好像热闹了不少。 “吱呀!” 一名白袍人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个朱红漆盘,上面放着一个做工精巧的青花瓷茶壶以及两个茶杯。 “师兄?”凌衍下意识以为是刚才给他看病的白袍师兄回来了。 因为这里的人都一身白袍,裹得严严实实的,凌衍也实在辨认不出谁是谁。 白袍人将小桌上凉掉的茶水倒掉,换上新泡好的热茶水,而后端着漆盘,面向凌衍,轻声问:“师弟,是有什么事情吗?” 声音礼貌而又疏远。 一来一回间,凌衍便反应过来,眼前这人不是白袍师兄,而是……另一名他没见过面的新师兄。 没有见过面=没有表过白=潜在的修为点奖励 那一瞬间,凌衍的眼睛亮起了光芒,活像一只猫碰见了猫薄荷。 现在升级所需修为点近万,身为一名合格的修士,他不可以放过任何可以提升修为点的人。 “师兄啊,我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个事?”凌衍讨好地笑道,一副乖巧顺服模样。 白袍人没有言语,但也没有走开,这说明对方愿意听他继续讲下去。 凌衍受到鼓励,一鼓作气地说出了自己刚编的故事:“前几次做任务时,我意外救了一个漂亮姑娘。在那之后,我一直和她有着书信上的往来。她不仅与我三观相和,还十分温柔体贴。我想……我可能喜欢上她了。” …… 药草园的炼药室中,俟无明搅拌药汤的动作一顿。 俟无明所修之道特殊,他的身外化身与他五感相通,他们的眼睛就是他的眼睛,他们的耳朵就是他的耳朵,他们的嘴巴就是他的嘴巴。 是以,凌衍对眼前那位白袍人说的话,全都一字不落地传进了远在炼药室的俟无明的耳中。 偏生凌衍无从得知这一切。带着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他继续编造他的谎话:“师兄,我想约那个姑娘出来,然后向她表白。但我害怕自己见面时候太紧张,什么都说不出来。所以啊,师兄,我可以现在暂时把你当做她,让我在你身上练习一遍表白的话?” “……” 炼药室内的俟无明静默许久后转身,从药柜里抓住一把苦涩的黄连,丢进咕噜噜冒泡的药锅中。 药锅中深褐色药汤翻滚冒泡,不一会儿就将黄连吞没溶解。药锅底下的柴火噼里啪啦作响,熊熊火光灼灼燃烧。 而在休息室内,凌衍很欣喜地看见眼前的白袍人轻点头颅,表示应允。 “呼——,”凌衍深吸一口气,酝酿情绪。待他再次睁眼,眼里便是满到快要溢出的款款深情,瞳孔处清晰地倒映出眼前人的身影。 “贾姑娘,我想、我可能是喜欢上了你。这些日子你给写的每一封信,我都有好好地读……(以下省略肉麻造作的N百个字)” 说完后,凌衍期待地等着耳边响起系统的提示声。 然而,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三分钟过去了…… 耳边没有响起任何声音。 怎么回事??? 凌衍一头雾水,疑惑不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系统故障了?还是判定不成立?难道非得直接对人表白? “还有吗?”白袍人问,一双乌黑的眼睛沉静如水,直直地看着凌衍,见他还在发呆,便端着漆盘,意欲告辞离开。“没有事情的话,我就走了。” “等等等等!”凌衍赶忙拉住白袍人的袖子,阻止他离去。青葱的少年趴在床上,仰头认真地对眼前的人说道:“师兄,我提前招了吧。我刚才说的全是假话!我根本没有救过任何漂亮姑娘,也没有和任何人有书信往来。” “我喜欢的……”似乎是触及内心隐秘的心事,少年隐忍地闭起了双眼,下颌处的线条绷紧。“其实是你啊!” “师兄!我喜欢你!当你走进门的那一刻,我就对你一见钟情!师兄!我喜欢你!”最后几句话,凌衍几乎是吼出来,带着一股舍生忘死的气魄,连眼角也带上些许羞人的红晕。 白袍人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而凌衍内心的羞耻度已经彻底爆表,螺旋升天。他自顾自地把脸埋在了柔软的床褥里,仿佛这样就可以与世界隔离。如果地上有缝的话,此时的凌衍一定会钻进去。 系统!求加修为点呜呜! 第12章第十二份喜欢 炼药室内充斥着苦涩的药味,俟无明身上白袍无风自动,他通过身外化身的耳朵清晰地听到了凌衍所说的话。 “唉——。” 一声无奈的长叹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 十九年前,俟无明将凌衍捡回无一剑宗后,便没再管他,让他像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那样修行成长。除非是凌衍遇到了极重大的困难,否则俟无明几乎不会出现在他身边,更不会出手。 用贬义词来形容,可算作是冷眼旁观; 用个褒义词,可以说是放养。 然而,现在看来,他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好像有点长歪了。竟然敢随意调戏同门! 俟无明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先生气,还是该后悔当初没有把他带在身边教养。 长靴调转方向,又来到药柜旁边,寻到贴有“黄连”标签的抽屉。修长匀称的手指勾住拉环,把整个抽屉都抽了出来。 药草园内药材产出丰裕,药柜时常被塞得满满当当。黄连的存货更是充足。 俟无明眉眼低垂,在抽屉中挑了挑,寻了几个最苦的,隔空丢到药锅中。 该是让他吃些苦头,俟无明心说。 当药汤熬制完成后,里面已经多了不少本不该加入其中的清苦黄连。药锅上方飘荡着白茫茫的近乎粘稠的热气,单单嗅闻气味,都可以知道这药有多苦。 俟无明一开始还想往药汤里加些蜜饯甘草,减轻苦味,让凌衍在喝药时味觉上能够舒服些,但到后来,特别是通过身外化身看见凌衍的荒唐行径后,俟无明已经不想给那小子加糖了。 苦就苦了。 就是要让他苦! 凌衍自然是不知炼药室这边的情况,他正把头埋在床上的被褥中,背脊和双腿平行,整个人几乎弯折成一个衣服夹子。羞耻心让他不敢抬头看人,耳朵尖泛着明显的红晕。 过了好久,他才敢缓缓地抬起头来,呼吸新鲜空气。 而刚刚带着休息室内的白袍人早已经没了身影。 是离开了吗?凌衍心中庆幸。幸好离开了,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位师兄。 刚才真是太掉节操了! 任务一的要求是对人表白。在此之前,凌衍大部分时候打的是“我喜欢你”的擦边球。毕竟,“我喜欢你”除了爱情上的意味,还可代表友情、亲情、感激之情。 例如,[你饭做得真好吃,我好喜欢你。] [你帮了我,我好喜欢你。] [你是个善良的好人,我喜欢你。]等等。 然而,凌衍真的无法说服自己刚才说的话是擦边球。他刚刚竟然脑子一抽,直接给说出来了,直接对人表白了! 他对一位同门说了“我喜欢你”,直接都不带转折的“我喜欢你”! 完了,刚刚那位白袍师兄不会真的认为自己喜欢他吧! 我的天,不要啊! 凌衍掀起滔天巨浪,心绪犹如一叶扁舟,在狂风呼啸的大海上航行,然后一个大浪袭来,扁舟被啪的一声拍碎在沙滩上,抠都抠不起来。 “系统,咱们打个商量行不?”凌衍在脑海中对系统夺命连环CALL,“我觉得这个任务一我不行。升级总共需要向一千个人告白,我就算嘴皮子都磨破了,脸皮都抱着野猪沉海了,我估计都不能升到筑基中期。这太难了。” 从以往的种种来看,这个所谓的万人迷系统也不是完全听不懂人话的呆板机器人,是能够和人沟通的比较智能的AI。 然而,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系统始终没有回应。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沉默。 就在凌衍几乎要放弃时,一条系统信息从他眼前划过。 凌衍:!!! 他赶忙点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任务二:帮助特定人物完成心愿。奖励规则:每完成一个心愿,可获得一百点修为点。与此同时,任务一继续有效,任务一的奖励规则保持不变。” 凌衍简直喜出望外。“系统!你们那里有评分机制吗?我要给你打五星好评!” 系统保持高冷:“不必。这只是服务器的延迟而已。” “延迟?”凌衍抓住关键点。 “是的,按照常理,每升一级都会发布新任务。任务二拖到现在才发布,是因为服务器延迟。”系统用无机质的机械音如是乎回答道。 凌衍爽朗一笑:“没关系。送出去的感谢,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还是非常感谢系统你啦!五星好评,我会记得的。” 系统不语。 “对了,任务二的特定人物是如何评判的?有几个特定人物?”凌衍一边摸着下巴思索任务二的完成方式,一边向系统问询自己的疑惑点。 系统的反应还算是快速:“当你遇到特定人物时,服务器会在你眼前亮起绿灯。特定人物不止一个,只要符合一定的条件就算是特定人物,具体数量无法计算。” 凌衍又问:“能不能提前扫描我的周围,告诉我附近有哪几个特定人物?” “由于技术上的限制,这个……暂时无法做到。”系统回答。 “那,能不能告诉我判定特定人物的具体条件呢?” “由于规则,这个也不能。” “那好吧。”凌衍也不强求,专心研究起任务二的具体规则来。 完成心愿……这个任务很模糊啊! 且不说别的,得知对方心愿是什么就是一个大难题。别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告诉你他的心愿是什么呢?这个只得靠自己去看。 更何况,心愿有大有小,完成难度有高有低。但愿他日后碰到的都是容易完成的简单心愿吧,凌衍在心中祈祷。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一名白袍人端着乌黑色的浓稠药汤,走了进来。 隔着老远,凌衍就闻到了那令人捏鼻的苦涩药味。 “师兄,可不可以不喝?”凌衍哭丧着脸问。 这药看起来好苦,他不想喝。 “不可以。”白袍人板着脸,一本正经道,“你病了,得吃药。” 虽然心中抗拒,但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着想,凌衍还是接过药汤,捏着鼻子往嘴里灌。小孩子才因为怕苦不吃药。他可不是小孩子。 顿时,浓郁的苦味犹如洪水过境,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涌入鼻腔,涌入四肢百骸。 那一刹那,凌衍觉得自己的脑仁都是苦的。 “给,蜂蜜。吃点这个,嘴巴里就不苦了。” 俟无明本来想用苦涩的汤药来惩罚让他生气的凌衍,但见到喝药喝得如此痛苦的凌衍,他心下终归有些不忍,用储物空间取出一罐瑶池灵蜜,递到凌衍面前。 瑶池灵蜜,天品灵药,由瑶池附近的灵蜂酿造而成,蕴含着无比精纯的灵气,修士食之可安养心神,增进修为。 第13章第十三份喜欢 “师兄,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凌衍一边抱着蜜罐,用小勺子舀取里面的金黄蜂蜜,一边冲眼前的白袍人问道。形状姣好的嘴唇上沾了些许柚色蜂蜜,泛着蜜一般的迷人光泽。 俟无明指了指他的嘴,示意不要浪费。 “俟无明。”俟无明回答道,也没想着隐瞒。 凌衍笑道:“我叫凌衍,壮志凌云的‘凌’,大衍之数的‘衍’。”也向对方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嗯。”俟无明微微点头,表明自己知道了。 当初俟无明将凌衍捡回无一剑宗时,没有给他起名。他本来想等宗主出关后,让宗主给这孩子起一个带有福气的名字。在修真界,大能所说的话往往与冥冥中的命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德高望重的正道修士赐名,可为孩子带来福祉。 然而,左等右等,宗主还是没有出关。反倒是凌衍提前学会说话、走路,还自己给自己起了一个还算好听的名字——“凌衍”。 婴孩给自己命名,这算是古往今来头一遭了。 “这孩子早慧啊。”王长老曾经这样感叹道。 “他说他是随便翻字典翻到的。”俟无明也只是笑笑。 …… 凌——衍。 俟无明心中缓缓默念这两个字无数遍,觉得不够还要含在唇齿间细细咀嚼。 “对了,俟师兄,你有什么心愿吗?”凌衍随口问道,仰头,一双黑亮的眸子看向俟无明。 目前面对俟无明,系统没有亮起绿灯,所以凌衍也只是在聊天的过程中随口一问。当然,如果对方的心愿比较简单,凌衍也很乐意帮忙完成。 “心愿吗?”俟无明沉思起来,“没有呢。我每天在药草园内忙活,没有烦恼,也没有一定要操心的事情。一天天地,日子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下去。如果非要说出一个心愿的话,我倒是希望有个人能健康快乐地成长。” “那……就祝福他能按照师兄的心愿,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成长。”凌衍诚挚地说道。 言罢,他一口气干完瓷碗中剩下的乌黑药汤,又趁着舌头还没注意到那滔天的苦味,舀了一大勺蜂蜜放进嘴里。 口中残余的药汤与蜂蜜两厢纠缠,开启了甜苦两重天模式。所幸,蜂蜜很甜,甜味战胜了苦味,凌衍舒展眉头。 “师兄,我喝完药了。”凌衍一边说,一边从床上跳下,“这次真是麻烦师兄了。师兄辛苦了。” “无妨。日后修为提升时,多小心些。”俟无明嘱咐道。 “……我会的。”凌衍干笑两声,如是乎保证道。这次晋升其实对于凌衍来说是意外,他真的没料到靠系统升级的他,竟然还会被心魔影响。 失策啊,凌衍只得在心中连连哀叹。 俟无明一路将凌衍送到了门口。这一路上,凌衍发现药草园内忽然多了许多白袍人,他还依稀记得他过来时,这里安安静静,只有俟无明一个人。 是药草园内的弟子开始上夜班了吗?凌衍心想。 “不必再送了。”到达药草园内门口时,凌衍对身旁的俟无明道。 此时,时辰已经到了晚上,夜幕降临,天空是深到发黑的蓝色,几颗孤单的星子在遥远的天际闪烁。月亮被乌云遮蔽,不漏一点清辉。放眼望去,灵药山简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茂密的竹林在晚风的吹拂下,飒飒作响,仿佛随时有猛兽从中跃出,张开血盆大口,将走夜路的人一口吞进腹中。 然而凌衍作为一个来自现代的十九岁男性,一不怕鬼,二不怕猛兽,更不怕黑暗无人的夜。独自一人走夜路算什么,就算让他拉着十九条二哈走夜路,他都不怕。 他看了看前方笼于暗沉阴影中的道路,表示一点不怂,迈开步子,就要往前走。 “等一下,”俟无明叫住他,从储物空间取出一盏手提灯笼,递到凌衍手上,“天太黑了。还是提盏灯笼安全。莫要摔着了。” “谢师兄!”凌衍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接过灯笼,“明天,我会来把它还回来的。” …… 明亮的光芒从灯笼中射出,照亮了凌衍周身的黑暗。夜晚的风掠过大地,细长的草叶摇曳生姿,灯笼中的火苗也左右摇晃起来,使得道路两旁忽明忽暗。 这时,凌衍已经出了灵药山,正在往自己的住处赶去。四周不再是一望无际的碧绿竹林,而是枝叶交错的常青树木。树叶之间相互摩挲,仿佛有小虫子在其中窃窃私语。细而长的树枝在黑夜中伸展,被灯笼的光一照,地上的影子宛若群魔乱舞,鬼影重重。 凌衍将身上的外衣拉紧,他有些冷了。 他在心中暗暗决定:等到外门大比结束,他第一件事就是去藏书阁学习御剑之术。只靠两条腿走路太慢了。 要是能够御剑,他嗖一下就可以回到居住的地方了。 闲来无事,凌衍点开系统界面,却发现自己的修为点并没有增加。他明明对药草园中那位进来换茶水的白袍师兄说了我喜欢你,但系统并没有给他修为点奖励。 凌衍赶忙呼叫系统:“系统系统!服务器是不是又故障延迟了?” 系统回复:“没有。服务器一切正常。” “那这是怎么回事?” “对同一个人重复表白,不增加修为点。” “可是……”凌衍百思不得其解。 他又想起自己练气九阶期间疯狂告白过的那八十八个人。也许那个更换茶水的白袍师兄也在外门某些地方担任职务?然后他不小心已经对他说过我喜欢你了? 除了这个猜想,凌衍想不出其它解释。系统判定一般不太可能出错。 唉,算了,左右也就十修为点。只要完成一次任务二,就可以加一百修为点,凌衍自我安慰道。 忽然,一道璀璨的绿光在凌衍眼前亮起。 这道光在四下无人的夜里亮得是如此突兀,以至于凌衍一下子就辨认出这是系统给他的提示灯光。 任务二!特定人物! 一百修为点! 凌衍眼睛一亮,拎着灯笼,往光芒亮起的方向奔去。衣袍下摆随风飞舞,猎猎作响。 任务二的要求是完成特定人物的心愿。而按照系统的说法,特定人物好像具有很大的随机性,即随机地出现在凌衍周围。 如果错过了这一次,凌衍不知道下次再碰上特定人物会是什么时候。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下个月,也许是明年。 总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当凌衍向绿光飞奔时,绿光也在不断朝他靠近。凌衍登时大喜过望。 有什么比修为点朝自己奔来更令人快乐的事情呢? 一名穿着内门弟子服饰的人出现在凌衍的视线中,身穿天蓝色衣袍,头戴紫金冠,面容惨白如纸,泛着幽幽乌青色。 凌衍认出这是之前给他发放身份号码牌的那位师兄。由于对方的面色白得过于怪异,凌衍还不免多瞧了几眼。 “师兄,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走动?”凌衍极为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无一剑宗晚上没有宵禁,早不早睡全靠弟子们自觉。所以,熬夜修仙党并不少见,夜晚出来散步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只不过现在天色真的已经很晚了。凌衍抬眼望了望远方的山岳,发现能见度不过五百米。 “我在找一个人。”居无忧回答道。 凌衍紧接着又问:“那师兄找到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找到了。”浓浓夜色中,居无忧深深地看了凌衍一眼,无声地笑了。 之后,两人又是一番寒暄交谈。大部分是凌衍提问,而居无忧作简短的回应。在问到居无忧姓名,并且得知他和自己同路后,凌衍心中更是雀跃。 “无忧师兄,我们同路啊?” “是啊。”居无忧静静地咧开嘴角,露出森白的牙齿,笑容令人惊悚。 然而,由于夜色的遮掩,凌衍看不清楚居无忧脸上的表情。 寂静黑夜里,一点橘黄光芒在无人的道路上左摇右晃。两道身影在两人身后拉长摇曳,忽长忽短,像极了被鬼怪纠缠挣扎的夜晚行人,只是不知谁是鬼,谁是人,谁又是那个被盯上的猎物。 凌衍提着灯笼,和居无忧并肩而行,时不时与其攀谈。在此过程中,他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往心愿这一方面引,并为此做了不少的言语铺垫。譬如,“今晚夜色真美”,“人活在世上总会心有所求”,“你看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不如我俩来谈谈人生、聊聊藏在心底的心愿”…… “所以……居师兄,你有什么心愿吗?”凌衍笑着问道。 “我想把一个人带回去,关起来。”居无忧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回答道。 凌衍:!!! “……”凌衍压下心中陡然升起的诡异感,试图用正常的语气回应居无忧,“哦?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居无忧止住脚步,眼睛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凌衍,嘴角勾起,脸部肌肉拉扯出正常人所能够做到的最大笑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作。 这一刻,凌衍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只志在必得的野兽盯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凌衍:居无忧师兄,你的心愿是什么啊?我可以帮你完成哦! 居无忧:我想把你带回去,关起来。 凌衍:……兄dei,你这个心愿,我jio得很不可以。 第14章第十四份喜欢 魔气在黑暗中蔓延生长,盘旋在居无忧和凌衍头顶的天空。风吹过,惨白的月光透过厚厚的云团射向大地,仿佛落下了一层冰冷的霜。 哪怕凌衍再迟钝,他也明白了。对方要把他关起来。反应过来这点的凌衍内心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为什么系统的任务目标会是魔修啊喂! 为什么无一剑宗的内门弟子会是魔修? 这个魔修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他到底哪里招惹了这个魔修? 凌衍脑海中发出怀疑人生的四连问。 突然,居无忧动了,他伸出手往凌衍的右手处抓去,凌衍赶忙闪身躲开。 咻! 凌衍召唤出佩剑,持剑横于身前,双目警惕地瞧着居无忧。 居无忧恢复了一开始死人般僵化的脸,魔气从天空坠落,化作旋转的凌厉气流包围在凌衍的身边。 凌衍划出璀璨剑光,切割周围的气流,但刚割开一个小口,周边的魔气又会马上涌上,填补空缺。 可恶!凌衍神色严肃。 这个魔修的修为,绝对不止筑基期,怕是远在元婴之上。 旋转气流中传出金属物体碰撞的刺耳声响,竟是有魔气凝结成锁链。总共八条乌黑的锁链如蛇一般,从气流中钻出,缠绕在凌衍的手上、脚上、身上、脖子上。 凌衍持剑格挡,却也只是挡了东边,顾不了西边。很快,他几乎是毫无反抗之力地被锁链捆成了麻花状,倒在地上,像一只可笑的毛毛虫。 橘黄灯笼跌落在地,火苗点燃干枯的草叶,将一小寸的草地燃烧了灰烬。 居无忧踏过草叶的灰烬,来到凌衍的身边,苍白修长的手指爱恋地抚摸着凌衍的脸颊,脸上又是那种拉扯到极致的病态笑容。“我要把你带回去,关上一辈子……” 系统!系统!凌衍在心中疯狂地呼叫系统。你的宿主快死了!你有没有什么逃跑秘技啊!或者爆个大招也行呀! 系统开口还是那种听不出丝毫感情的机械音:“对不起,没有。” 凌衍:…… 眼前陷入黑暗那刻,凌衍想起的是,自己还没有成为外门大比第一名。 魔气纵横的黑夜里,忽有灼灼大火从西方天际席卷而来。 锵锵! 凤凰啼鸣,万魔退散。 …… 再醒来,凌衍是被一个人背在背上。“白羽?” “嗯。”一道清清爽爽的嗓音从身前传来。 刚刚醒来的凌衍脑子还有些不清醒,连眼前也是模糊一片。他只看到眼前人乌黑的发和冷峻的侧脸轮廓。 “是你搬来了救兵?”凌衍声音虚弱地问。 “是我打跑了魔修!”方白羽一点也不谦虚地纠正道。他头颅微扬,浓密的眉毛稍稍往上翘,就差脸上没写着三个字——“快夸我”。 凌衍虽然脑子昏沉,但智商还在。“你不该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那么厉害吗?”凌衍首先就想到武力值的问题。按理说,练气九阶的方白羽打不过那名元婴以上的魔修。 凌衍这里用魔修,而不用居无忧代指,是因为现在的他并不确定,居无忧到底是不是魔修的真名。说不准那名犯病的魔修只是杀了名为居无忧的内门弟子,然后顶替了他的身份。 “……”方白羽反驳道,“你不该先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吗?” “谢谢啊,明天请你去镇上下馆子。”凌衍凑近方白羽轻轻道,似有若无的热气呵在他的耳朵上,特别是耳垂附近的皮肤。 热气化为了热意,又变成了一片淡淡的红晕,蔓延到方白羽的脸颊上。他赶忙把头偏到一旁,道:“好好说话!凑这么近干嘛!”语气颇为嫌弃。 凌衍不明所以,但也依言离方白羽的耳朵远了点。 “我是妖族,本体是修真界几万年才出一只的凤凰。”方白羽略带炫耀地解释道,说话间颇为自得。他本以为能听到来自对方的惊叹与仰慕,再不济也能让对方感叹一句——“真没想到我的朋友竟然是上天下地独一无二的稀有凤凰。”并以此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怎料方白羽最后只听到了凌衍轻飘飘的一个“哦”。 “哦?”方白羽顿觉自尊心受挫,他扭头想好好地跟凌衍论证一般凤凰的强大和稀有。但凌衍已经闭目睡着了。 方白羽一腔愤懑,也只得往肚子咽。 他往上托了托凌衍的腿,让他在自己背上睡得更舒服些。方白羽自言自语地感叹道:“你今天真是多灾多难啊。比试时心魔入体,晚上又碰上魔修,导致魔气入体。幸好我见你住的地方没人,就跑过来这边找你了。不然啊……” 说着说着,方白羽想起了自己救走凌衍后那名魔修露出的猩红双眼,叹了口气,补充道:“不然啊,你非得被大卸八块不可。” “以后要小心谨慎一点知道吗?别见到什么眼熟的师兄师弟就往上面凑!”方白羽自顾自地教训背上的人,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要不是我知道你不喜欢男人,否则我还真会以为你是看上了他们的美色。” 末了,方白羽口中又低声嘀咕道:“他们哪来什么美色?我们凤凰一族,长得最是好看。你要贪图美色,你来找我啊。”声音不自觉变得有些哀怨。 夜空阴云渐渐散去,露出了璀璨的银河。万千星辰汇聚成河,在天空静静流淌,画面宁静而壮美。 中途,凌衍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发现方白羽行进的方向不是药草园,便问:“为什么不去药草园啊?” “我刚说过,我是凤凰。魔气入体一个小病,我帮你治,我用凤凰火还能把你体内的魔气清除得更干净些。”方白羽解释道,顺带炫耀了一番自己凤凰火的厉害。 然而刚解释完,他就发现凌衍又睡死过去。 “唉,”方白羽长叹一声,道,“睡吧睡吧,睡醒了身体就好了。” 许久后,方白羽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睡得这么死,我偷亲一口,你不会怪我吧?” “……”睡过去的凌衍自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 …… 修真界分为三大块,道修居住的仙山,凡人居住的人间,以及魔物、魔修、鬼怪混居的魔域。三者共居于一片天地间。 不同于道修居住地的秩序井然,魔域的混乱令人难以想象,比人间的蛮荒之地还要不如。这里没有尊者,没有强者,甚至连占山为王的恶霸都没有。这里只有一群智商退化的疯子,和与这群疯子共居的污浊生物。 魔修二字虽然有个“修”字,但远远称不上是修士。这只是人们为了方便而给予他们的一个称呼。魔修没有思想,不会思考,遵从最原始的欲望生存,没有七情六欲,会莫名其妙地大叫、大哭、大笑。 他们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大叫、大哭、大笑吗?答案是不知道。 魔修分为两种。一种是入魔的道修,当他们成为魔修的那刻,他们的思想和智力就被抹杀,沦落为一种和野狗类似的狼狈野蛮而危险的生物。一种是生而为魔者,魔域的魔气历经千年百年,凝聚成人形。生而魔者徒有人形,没有自我意识,他们只是实体化的魔气,漫无目的地在偌大的魔域内四处游走觅食。 居无忧属于后者,但不知为何,他好似比他周围的同类稍稍多那么一点自我意识。他会生气,会不高兴,会好奇,会学习,也会伪装,会时不时去人间和道修居住地走走。 人间多痴情儿女,道修中亦有不少神仙眷侣。所以,居无忧很期待自己被人说喜欢时的场景。 然后,他终于等到了。魔生第一次被说喜欢,居无忧兴奋之余,决定把那个说喜欢他的人带回巢穴,关起来,让他对他说一辈子的喜欢。 然而,居无忧想得很好,第一次囚禁的图谋却失败了。 他怅然若失地回到自己的巢穴,苍白不似活人的脸庞上头一次浮现沮丧失落的神情,毫无血色的唇瓣抿起,眉心蹙起,眼睛下方的乌青色越发暗沉。 那一刻,魔域阴阳河畔的鬼脸花同一时间转变为哭脸,哭声顺着上游一路穿到下游。“呜呜呜呜呜呜!”纤细的花枝随风摇曳,绽放的花瓣中心是一张泪流不止的人脸,有女人脸、男人脸、小孩脸、老人脸……懵懵懂懂的魔修和魔物听到了,便也一同悲哀呜咽起来。 整个魔域都在哀泣。 “没关系。”居无忧自言自语道,“带不回他整个人,带回他身体的一部分也好。一点点来。我下回先把他的手带回来,再把他的脚带回来,再把他的身子带回来,再把他的头带回来,最后再把它们拼起来,拼成一个完整的他,然后把他给关起来……关一辈子……” 想到这里,居无忧便痴痴地笑了起来。 漫山遍野的鬼脸花又变为笑脸。“桀桀桀桀桀桀!”呆板麻木的笑声在暗无天日的魔域内回响盘旋。最后这笑声竟惊起了一阵诡异的大风,风暴从魔域这头刮到了那头,刮得众魔修魔物晕头转向、手脚朝天。 第15章第十五份喜欢 第二日,柔和的日光从雕花窗棂外照射进屋内,凌衍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展腰肢,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这一觉睡醒,凌衍顿觉神清气爽,身体心理上的疲劳全部一扫而空。他右手在左手脉搏上把了把,又换了只手把脉,发现身体内的魔气也被清楚得一干二净。 方白羽这家伙,还挺厉害的!凌衍心想。 他又点开系统界面,瞧了瞧个人信息那块区域,果然见到一动不动的修为点。凌衍眉头微皱,黑沉沉的眼眸中有郁闷之色一闪而过。 他继续往下看,意料之外地看到任务二界面刷新了。 “任务二:完成任务目标的心愿。每完成一个心愿,奖励一百修为点。 当前出现一个任务目标:居无忧 他的心愿:把凌衍抓回去,关起来。(状态:未完成)” 凌衍陷入久久的沉默。 这心愿……认真的? 凌衍翻来覆去地察看那三行字,也没从这几个字中看出什么名堂。看来,是认真的。 凌衍头一次觉得昨晚自己可能把自己给坑了。如果他没跑向绿光的方向,如果他没有向居无忧询问他的心愿是什么,是不是这个任务目标和心愿就不会被触发? 当然,由于不知道系统判定刷新的具体规则,凌衍也不确定自己的猜想到底对不对。 难道真的得完成这个可怕的心愿?一想到这,凌衍的心头就泛起一阵绝望感。看居无忧那个诡异的样子,他一旦被抓回去,逃不逃得出来都是个问题。如果一直被关着,那么他接下来的升级和任务该怎么完成? 居无忧这里……是个死局啊。凌衍感叹道。 可不可以跳过这个心愿啊! 凌衍脑海中登时灵光一闪,一束光驱散所有阴霾。他赶忙用脑电波呼叫系统:系统,所有任务二界面刷新出来的心愿都必须完成吗? 系统很快就用无机质的机械音作出了回应:“不必。可以选择性完成。任务二只是给你提供多一种升级方案。如何安排,看你自己情况。” “喜欢死你了系统!”凌衍顿时大喜过望。 由于前段日子疯狂刷任务一的经历,“喜欢你”几乎成了凌衍时不时脱口而出的口癖。 然而,凌衍不过刚表达完自己的喜悦,他就听见脑海里响起一阵嘈杂的雪花点式机械音。 声调凌乱而刺耳,不禁令凌衍想起了七八十年代的老式黑白电视机故障时的情景。 “系统?”凌衍试探性地询问道,“你故障了?” “没有!”系统的声音很快恢复成正常状态,毫无情绪起伏,冷漠而呆板。 “我没有故障。”系统再次重申道。 “哦,那就没事了。”凌衍脸上做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你要是故障了,那可真的吓死我。” 然而,凌衍这口气还没松完。他就看见任务一的完成度跳动了一下,变成了“+1”,修为点同样“+10”。 凌衍惊了! 任务一是只要对除自己以外的人/事/物说我喜欢你,就可以加修为点。对一个人表白加十修为点。然而,凌衍目前根本没有对任何人表白。 “系统,你真的没有故障吗?”凌衍有些担忧地问。他好心地建议道:“你要不要试着自我检查一下?” 但是,平时一向随问随答的系统,这时没了回应。 现代人一般把这种状态叫作装死…… 可能是去自我检查、杀毒重装了吧?凌衍自顾自地想。 他凝神静气,心绪重新回到对任务二的思考上。既然不必完成全部的心愿,那么他还是先把居无忧的心愿搁置吧。等到最后他足够强,并且保证被抓走后能够逃出来,再来考虑这个可怕的心愿吧。 叩叩叩! 敲门声忽然响起。 凌衍刚想掀开被子,下床开门,就发现门已经被人推开了。 方白羽大步一迈,直接来到凌衍床边,一把将他拽起。“醒了?既然醒了,就赶快起来吧。已经巳时了。” “巳时!”凌衍陡然反应过来,他惊呼出声:“我的外门大比!” “放心,我在那边替你看着呢。早上没有你的比试。不过你要再多睡一会儿,就真的要错过外门大比了。”方白羽边说,边从旁边的衣架上拿起外袍往凌衍头上套。 “下一场比试什么时候?”凌衍忙问。 “一炷香之后。”方白羽拿起放在桌上的发带,想要替凌衍束发。但在束发过程中,他不小心扯到了凌衍的头发。凌衍吃痛,拿走发带,用手肘推开方白羽。 “一边去!我自己来!”凌衍皱眉道。 两人手忙脚乱,紧赶慢赶,终于在比试前赶到了演武场。 这一天的比试进行得非常快,凌衍一路连胜,获胜得几乎毫无悬念。 与此相对应,凌衍获胜时台下也是十分热闹。叫好声、惊讶声不绝于耳。 “哇!居然赢了!” “天啊,又又又赢了!” “我的娘嘞,他竟然又赢了!” “凌高手!凌第一!我宣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榜样!” …… 别误会,这些话都是一个人喊的。 凌衍收剑入鞘,缓缓走下台,嫌弃地看了眼一直在台下扯着嗓子呐喊助威的方白羽。“你够了你!” 方白羽嘿嘿傻笑,摸了摸后脑勺。“我这不是怕你因为昨晚的事情而自信心受损,才给你加油打气吗?” “昨晚的事?”凌衍疑惑挑眉。 他想不起来昨晚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自信心受损……啊,不对,居无忧…… “败给一个元婴以上的魔修有什么丢脸的?”凌衍简直要被惹笑了,“修为和境界摆在那,我一个筑基初期怎么可能打得过?放心,我对自己有分寸。我明白我自己的实力只是在同辈的年轻人中属于上乘而已。修真界之大,金丹、元婴、元婴以上的大能,怕是一根手指就可以秒了我这种筑基的杂鱼。” 说到这,凌衍也不由得开始沉思起来。修真界拼的是实力,是相对于所有人的绝对实力。筑基期的他哪怕再强,也不是境界更高者的对手,所以要尽快提升修为才对。 凌衍又想起,最开始万人迷系统对他说的话。 救世吗?如果要救世的话,等级境界太低,真的不行啊! 必须努力升级。凌衍眼底浮现坚毅的光芒。 “你能这样想是最好的。”方白羽笑道,单手搭在凌衍肩上。“我就知道我们凌衍呢,不仅强大自信,还特别谦虚。” “去去去!”凌衍笑骂,“怎么又拍起马屁来了?快点给我恢复正常。” 方白羽依旧嬉皮笑脸。“遵命。” 不得不说,和方白羽在一起,凌衍总是特别放松。作为朋友,方白羽很仗义,又很包容,不会因为一点小事情而生气,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有时候又能让人感到他的心细如发和细致入微。 如果凌衍是那种过分骄傲膨胀而不顾自身实际的人,说不准倒真有可能因为面对过强大的人而自信心受挫,然后就此一蹶不振。 凌衍看着身旁笑着的方白羽,觉得自己真是捡到宝了。 “喂,你想去镇上哪家馆子吃饭?我说过我请客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凌晨的更新……我欲修仙,法力无边.jpg。 第16章第十六份喜欢 “呃,还是改天吧。”方白羽少见地推辞道,“外门大比还没结束呢?等外门大比顺利结束后,我们再去镇上好好吃一顿吧。” 末了,方白羽促狭一笑:“放心,真吃饭时我不会客气的!” “那好吧。”凌衍不甚在意道。 请吃饭这事,早一天晚一天,委实没太大分别。 于是,请客一事,便暂时推迟到了外门大比结束之日。 演武场构造为半圆形,类似于西方的罗马斗兽场,四周由砖块堆砌,中间放置着数方巨大的圆石擂台。只有南侧有一个大出口。 此刻,今日份的比武已然结束,身穿外门弟子三三两两结伴往演武场走去。 “我跟你说啊,你那招剑法如果再快一点,会更好一些……还有那记扫腿,可以来得稍稍迅猛些……” “可是这样,招式衔接就不利落了。” “你管它利不利落,抢先把对手打趴下,就能够保存更多的体力。别忘了,这场比试完后,还有下一场。越早休息不越好吗?” …… 凌衍和方白羽一边闲聊,一边往居住地走去。 怎料在出口处碰巧和三个熟人撞上了——耿天佑和他两个跟屁虫小弟。 耿天佑依旧是一身华贵衣着,边走路,边揉捏手腕,看样子是刚刚比试时手累着了。武大刀和刘闵两个小弟,一人一把蒲扇,跟在他后边扇风。细看耿天佑额头,倒真有细密汗珠渗出。 凌衍朝耿天佑走过来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个鼻青脸肿的彪形大汉正虚脱地靠在比武台旁,捂着伤口倒吸凉气。 总结起来就一个字——惨! 和耿天佑比武那人模样真的惨!鼻子都差点没给打歪。 不过凌衍也顶多唏嘘两句,要说同情那是完全没有。 别看这彪形大汉现在这可怜劲,在平时他可是外门一霸,靠着威逼利诱在外门拉起了一队小团体,处处横行霸道,作威作福,令人烦不胜烦。 论修为,这名大汉不算最强,但也已经足够将绝大多数外门弟子打趴下。而且,这人还特别没逼数。 凌衍刚入外门时,曾被这恶霸团体勒索灵石,如若不给就要动拳头。彼时凌衍的修为已然是外门中的佼佼者,自然是二话不说把这群人给修理了一顿。 结果呢,没过一周,恶霸又率领人来抢劫灵石。凌衍再次把他们给打了一顿。但是,没过三天,这群人又来了,比上次还要嚣张。凌衍继续修理…… 这群人一共试图抢劫凌衍八次,凌衍打退他们八次。这才罢休。 凌衍本以为,第一次被修理后,他们就会退缩,不敢再犯,完全没想到这恶霸团体竟会如此地有毅力,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后来,凌衍可算看明白了。他们就是没逼数,自诩外门地头蛇,几乎不放任何人在眼里,甚至连耿天佑等世家公子也挂在嘴边天天嘲讽。严深是唯一没被他们嘲讽过的世家公子,原因无他,对方家世过于显赫,一个喘气就可以要他们的命,嘲讽不起。 凌衍完全能够想象,比武台上的耿天佑被恶霸喷着唾沫讥讽然后恼羞成怒的场景。 今天,算是有拳的碰上有钱的,没逼数的碰上了有脾气的,最后被狠狠痛打了一顿。完全是黑吃黑,谈不上同情谁。 毕竟,眼前的耿天佑也是一名外门的恶霸头子啊。 凌衍瞧了瞧耿天佑身上清一色的高级装备,在心里默默为那名彪形大汉点了个蜡。 耿天佑见到凌衍,先挑了挑眉,不屑嗤笑,然后装作看不见的模样,低头漫不经心地调试右手护腕,等快走到凌衍和方白羽跟前时再抬头,用充满嘲讽意味的语气打招呼道:“哟呵,真巧啊。” 凌衍:…… 方白羽凑近凌衍耳边吐槽:“我跟你讲,下次我们见到这种人,就应该趁着他低头的空当,赶紧走人。” “言之有理。”凌衍点头轻声附和。 耿天佑脸上漫不经心的面具瞬间被打碎,他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你们……” “有什么事吗?”凌衍问。 耿天佑也不再绕弯子,直接抬手一指远处比武台上那名鼻青脸肿的大汉:“看到那个人吗?那,就是你的明天!至于原因……”耿天佑忽然冷笑,“你懂的。惹到了本少爷的人从来没有好果子吃。” 凌衍:……不,我不懂。 凌衍也无意纠结自己到底是哪里又得罪了这位脾气暴躁的世家公子,反正像耿天佑这样的嚣张少爷的心思几乎是无法以常理来揣测。凌衍更懒得费心思去研究。 他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怎料,就是这样不以为意的态度更加惹怒了耿天佑。 耿天佑继续放狠话:“像你这样的,小爷能一个打十个。怕不怕。” 凌衍内心吐槽:……是我一个才打你一百个才对。 但凌衍没把心中吐槽说出来,因为没必要,也没有用处。像耿天佑这样的,在台上打他一百顿就好了,完全没必要在台上浪费口水。 其实,凌衍完全不怕耿天佑。就算现在被堵着,排在凌衍内心第一位的情绪,既不是厌烦,也不是愤怒,而是无聊。这种低级的狠话,真的好无聊啊。 凌衍现在已经看清,耿天佑表面的危险度=10000……(省略号表示零的省略),耿天佑实际的危险度=……0。 而且,方白羽早已经百无聊赖地“偷偷”走开,倚在演武场门框边,一边吹小曲一边等着他。凌衍相信,耿天佑绝对看见了方白羽的动作并且放任了他的离开,因为他要对话的核心对象就自己一个。 凌衍隔空用眼神向方白羽示意:兄弟!你真的要留我一个人在这吗? 方白羽同样用眼神隔空回复:不然嘞,他又不是来找我的! “怕不怕?”耿天佑仰起头,用下巴对着凌衍,一副嚣张欠揍模样。 怕还是不怕,这是个问题,凌衍思考着。说怕吧,太怂了,而且对方还可能以为你在阴阳怪气;说不怕吧,那不就更容易触怒对方吗? 最后思来想去,凌衍回了个“嗯!” “嗯?”耿天佑疑惑。“我以为你会说不怕的。”他喃喃自语道。 凌衍脸不红心不跳地补充道:“‘嗯’是不怕的意思……” 至于“嗯”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谁知道呢!反正凌衍是随便回复他的。 靠!耿天佑愤恨地一甩袖子,眼神如刀,恶狠狠地瞪向凌衍:“你给我等着。”而后扬长而去。武大刀和刘闵两个小弟赶忙跟在身后。 凌衍:……发生了什么??? 隔着老远,凌衍还可以听到耿天佑的狠话:“想要请人吃饭就赶紧的,我怕你见不到后天的太阳。” “奇怪的一个人。”凌衍如是乎评价道。 而后凌衍和方白羽各自回到住所,安眠一夜后,迎来了新一天太阳的升起。 这是外门大比的第三天。下午的时候,凌衍终于和耿天佑对上。 结果是,瞬秒。 凌衍瞬秒了耿天佑。 凌衍也不想这样的,主要是耿天佑出招时不知是吃了什么炸/药,出手出剑时无比迅猛,仿佛带着腾腾的火气,然后留下无数的超大的破绽。 对手都把破绽给到自己眼前了,凌衍怎么可能放过,自然是一打一个准。一不小心就瞬间秒杀了。 其实,凌衍也瞥过几眼耿天佑和其他人的比试,那时候耿天佑出手还算是稳扎稳打,虽然也很冲动易怒,但破绽几乎等于无。耿天佑是世家公子,底子很扎实,修为境界算是数一数二,家族功法也学习了不少。论实力,耿天佑真心不算弱。 但就是在和凌衍对战的过程中,情绪起伏过大,露了大破绽。 因而被凌衍给秒了。 第四天,外门大比前五十名之间互相切磋,决胜出前十名。凌衍又遇耿天佑,瞬秒! 第五天,前十名互相切磋,决胜出前三名以及最重要的外门第一人。凌衍又遇耿天佑,还是两次,依旧瞬秒! 看着耿天佑愤恨的眼神,凌衍内心也很无奈。 大哥,你破绽那么多,我也没有办法啊。 大哥,你见到我为什么情绪总是那么激动?啊?你就不能平静一点吗? 平常心对待才可以减少破绽啊!大哥! 第17章第十七份喜欢 无论如何,持续五天的外门大比终于落下了帷幕。在漫天的如火霞光中,内门长老们为大比前十名佩戴上内门专属的白玉佩,并发放此次的奖品——令众修士趋之若鹜的筑基丹。 凌衍接过紫檀木小盒,隐隐可以感觉里面充裕的灵气波动。 不愧是筑基丹!凌衍想。可惜他已经筑基,这丹药对他没用了。唉,先留着,说不定能够送人。 本届外门大比排行:第一名:凌衍,第二名:方白羽,第三名:耿天佑……第十名:单明轩。上台领奖时十人依据排名高低从左到右站立。 趁着长老走开为下一个人发放筑基丹的空当,凌衍用目光和旁边的方白羽隔空对话:“看吧,外门第一!我说到做到。” 方白羽挑眉,嘴唇微勾,同样用目光回复:“外门第二,我想到做到。” 只是方白羽此前并未透露过自己想拿第二的想法,因而凌衍对于好友传过来的眼神讯息解码无能。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他知道好友心中也为他高兴。这就够了。 耿天佑排名第三,站在从左往右数第三个位置,他恨恨地瞧着最左边意气风发的凌衍,眼中仿佛有熊熊火光冒出,后槽牙直发痒。 不甘心啊! 耿天佑本来想趁着这次比试,报当初凌衍调戏他之仇,却没想到反被瞬秒。简直是丢脸丢大发了!这叫耿天佑怎么能甘心?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凌衍啊凌衍,我一定会找到机会好好教训教训你。不然,小爷就跟你姓! 当天晚上,耿天佑就派人将自己几天前撕碎的折纸青蛙碎片收集回来,并还原成最开始的模样。他将它放在自己床头,决心日日起床看一遍,以期望能得到卧薪尝胆之效。 耿天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凌衍气得不正常了。他怎么就那么气人呢?耿天佑心中也纳闷,明明两个人也没打过多少照面,但一想起凌衍,耿天佑就感觉自己哪哪都不舒服。 怎么想也想不通的耿天佑只得将这归结为他俩八字不合。 耿天佑曾就此事咨询过他爹,得到的答复却是令人一言难尽。 耿天佑问得很直接。他问他爹:“爹,被人调戏了该怎么办?” 他爹回答得也很干脆利落。“调戏回去!” 耿天佑作无辜状:“爹,你不要骗我。” 他爹笑眯了双眼:“乖儿子,我是你亲爹,我怎么会骗你呢?” 耿天佑:…… 无论怎样,耿天佑都没有采纳这个一听就不靠谱的建议。他选择继续和凌衍作对,拼命挑事,反复放狠话。他坚信,只要他成功地出了心头的这口恶气,他一定可以恢复正常。 …… 画面回转到外门大比这边。 如果说本次外门大比有黑马的话,那绝对是单明轩。 要知道,在比赛结果出来前,大家伙几乎都不知道外门中还有这号人物。 单明轩是谁?不知道啊。 这也难怪。单明轩在外门实在是太没有存在感了。一个天赋平庸、模样平凡、性格平淡的人,在人数众多的外门,就好比一滴清水投入汪洋大海,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唯一有记忆点的地方,就是他那双少见的琥珀色瞳孔,一双极其少见的漂亮的眼眸。 但眼睛好看,又不代表一个人就有被记住的价值。是以,单明轩在外门平凡得近乎被人遗忘。 当他被宣布成为外门大比第十名时,大家伙才开始惊呼:黑马!绝对的黑马! 能成为外门大比的前十名的人没有一位是等闲之辈。一路逆袭、闯到前十的单明轩值得被所有人肯定和惊叹。 凌衍下意识地望向第十名的位置,想要看看单明轩此时此刻的表情。他脸上是欣喜?是激动?还是与台下观众别无二致的惊讶呢? 但凌衍只稍稍一个侧头,视线就撞入一双隐含炽热情绪的琥珀色眼眸中。 单明轩一直在盯着他…… 四目相对间,凌衍有些尴尬地收回了目光。单明轩眼神一瞬暗淡。 他悲哀地心想:凌衍现在还是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 进不进前十,单明轩并不关心。他进前十,只是为了不和凌衍错过。他最关心的只有一个人——凌衍。他想要凌衍再对他说一遍喜欢。 然而,已经让对方失望过一次的他,还有资格奢望一次再续前缘吗?单明轩心中并不确定。 他垂下眼眸,手捧紫檀木盒,站在台上,明明是一个被众人仰慕的高手,却偏生在夕阳照耀中,显得无比落寞和孤单。 …… 最值得一提的是,严深在外门大比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突然退出了。根据旁人言语,严深好像直接被族老勒令去传承弟子区报道。凌衍虽不知此事真假,但也觉得此事有八分可信度。 无一剑宗弟子的等级从低到高,依次为杂役弟子、外门弟子、内门弟子、传承弟子、宗门道子。 传承弟子可以深入接触并学习宗门不外传的功法秘籍,而宗门道子几乎就是宗门内定的下一任宗主。 不过,严深这家伙不是说要在外门证明自己吗?怎么忽然中途就跑去当传承弟子了?凌衍心有疑惑。另外,不是约好明天公平公正、光明正大地切磋一场吗?他这个样子,到底是来还是不来呢? 凌衍觉得对方有很大可能会放他鸽子。 唉,算了,不想了。对方愿意来就来,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外门大比结幕式一结束,凌衍就招呼方白羽一齐往山门下走去。 无一剑宗山门下有一个小镇,名唤云来镇。镇上居民有普通散修,也有毫无法力的凡人。大家其乐融融地聚居于无一山脉脚下,日子过得也算是祥和幸福。无一剑宗弟子时不时会下来打打牙祭、逛逛集市、看看风景,买点小吃和一些新奇玩意。 因而,凌衍和方白羽两名道修信步走在云来镇大街上时,也并未引起多大的关注。 第18章第十八份喜欢 最后一缕霞光在天际消退,点点星辰在远方显现,天空渐渐又淡蓝色转变为墨一般的深蓝色。云来镇夜市开始,大街上张灯结彩,小贩们将摊位布置在道路两旁,热情向过往的行人介绍自家的货物。 看着街上男男女女身上佩戴的桃枝,凌衍后知后觉地惊呼:“桃花节!今天竟然是凡人中一年一度的桃花节。我待在宗门太久,都快忘还有这等节日了。” 方白羽与凌衍并肩而行,目光一直注视着身边人,瞧着对方的惊讶反应,唇瓣微抿,笑而不语。 “你就是在等这一天是不是?”凌衍笑问,“不过啊,你这选的日子着实不好。桃花节嘛,顾名思义,是有情男女光明正大卿卿我我的日子。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在桃花节上一起吃饭,实在是有些不应景啊。白白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方白羽不在意地摊了摊手,口中反驳道:“辜负吗?我可不这样认为。和好兄弟一起,看着美景,吃着美食,这怎么叫辜负了良辰美景?” “再说了,”方白羽忽然话锋一转,冲凌衍眨了眨眼,“今天酒楼打折,两个人吃饭半价。”说着便用手指指了指前方酒楼旁边挂着的告示。 凌衍顺着他手指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其上赫然写着:“桃花节期间,在本店吃饭的情侣的饭钱一律减半。” 凌衍笑道:“是情侣吃饭减半,又不是随便两个人去都减半……”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反应过来。“难道你是想……”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方白羽抚掌道。 凌衍瞧了瞧那家酒楼门口来往的客人,见到绝大部分都是一男一女结伴进入,于是便认命地叹了口气:“好吧。是你女装,还是我女装?” 方白羽回答得干脆:“你请客,你女装。” “……”凌衍抗议道,“不带这样的啊。我都请客了,还要我女装?应该是我请客,你女装才对。 方白羽有心拒绝:“呃……可是我比你高……” “没关系。我可以垫鞋垫。”凌衍道。 “可是你皮肤比较白……” “没事。等会儿你多往脸上涂点脂粉就比我白了。” “可是你长得好看……” “不要妄自菲薄,你长得也很好看。” “可是、可是我想看你女装。”方白羽哭丧着脸,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凌衍眯起了双眼,眼底似有危险的风暴出现,他呵呵冷笑,语气渗人:“不好意思,我现在比较想看你女装。”言罢,便不顾方白羽的挣扎拒绝,不顾三七二十一,直接把他拽进附近的成衣店。 拽到一半,发现拽不动,凌衍一扭头,果然见到方白羽的手指还在负隅顽抗地扣着成衣店的门框。 “事已至此,你就认命吧。为了打折,兄弟你就忍忍。”凌衍伸手过去,极其冷酷无情地把方白羽的手指一根根从门框上掰下。由于方白羽过于用力,木质的门框上甚至留下大大小小的指头印迹。 凌衍将方白羽强行带到成衣店老板面前,从衣袖中拿出一两银子拍在桌上,吩咐道:“老板,麻烦量一下尺寸,顺便挑件漂亮的衣服,要女子穿的。” …… 一炷香时间后,两人从成衣店走出。 方白羽穿上了一件大红色衣裙,脸上扑了点粉,嘴唇也涂了些许胭脂。也许是因为本就身材瘦削,也许是因为五官周正,比较俊秀,站在灯笼底下的方白羽仿佛就像是一名从仕女图中走出的翩翩美人,身段窈窕,唇红齿白,媚眼如丝,惹得不少路人侧目驻足,他们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 凌衍顺便也换了身枣红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绣着腾云祥纹,还把束发的发带换成了银冠,银冠质地精纯,表面晶莹润泽,衬托得他发如绸缎,乌黑顺滑。听店家说,这两套衣服是情侣装。 想着做戏做全套,凌衍便换上了这身枣红色衣服。 他唰一下展开手中折扇,眉眼弯弯,眼中尽是促狭之意,伸出手揽住身旁红衣美人的细腰,含笑道:“走吧,我的美人!” 方白羽一脸心如死灰,愤恨地瞪了凌衍一眼,但由于化着女性妆容的缘故,他这一眼倒好似在娇羞嗔怒,眼波流转中显出万种风情。 平心而论,凤凰一族姿容卓越,貌美倾城,难辨雌雄。虽然方白羽此刻身着女装,但在路人眼中,他就是一名美丽的姑娘,没有半点令人感觉奇怪的地方。 “我觉得女装没有意义。”方白羽忽然冷不丁提醒道,“我们花在衣服上的钱足够我们吃一顿好的了。” “言之有理。”凌衍手上用劲,笑眯眯地将方白羽往怀中揽得更紧。他这种动作纯粹是为了捉弄方白羽,没有任何暧昧意味。凌衍质疑道:“但是,女装的建议不是你先提出吗?” “我……”方白羽语塞。 “好啦好啦,既来之则安之。既然穿上了女装,就不要立刻脱下来嘛。今天可是桃花节耶,就当庆祝节日啦。”凌衍的眼睛笑弯得像天边皎洁的月牙儿,从表面上看,他仿佛只是一名笑若春风的俊朗少年郎,但他身边的方白羽看出了这厮笑容下的邪肆与恶意。 方白羽撇了撇嘴道:“哼!你倒是说得轻巧。走吧,吃饭去吧。”说着,便大步一迈,反客为主地拉着凌衍往最开始看中的那家酒楼走去。 “喂喂,淑女点!你现在是个姑娘家。”凌衍走路时还不忘揶揄几句。 二人一齐踏入如意酒楼门口。如此俊男美女的配对在平时定是要引起不少人的注视,但今日桃花节,出来的男男女女都是有伴的,少有人敢当着自己的另一半肆意地窥伺其他异性。 “掌柜的,外面告示上写的情侣吃饭半价是真的吗?您看我俩能不能半价?”凌衍来到掌柜面前,如是乎问道。 “当然是真的。我们店向来童叟无欺。”掌柜低头专注地拨动算珠,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 “那……”凌衍喜出望外。 怎料掌柜还有下半句没有说完。 掌柜道:“但因为最近有姐弟、兄妹等伪装成情侣,恶意骗取半价优惠。所以你们得先证明你们的情侣身份。” 凌衍笑容僵住,忙问:“怎么证明?” “这个简单,”掌柜抬起头,对他们友善地笑了笑,“亲一口就行。” 凌衍:……这个修真界民风真TM开放。 第19章第十九份喜欢 相对于寿命短暂的凡人来说,修真界的修士们对于情情爱爱看开得简直不是一点点。男修女修私下看对眼,那不叫私相授受,那叫情投意合,只要告知父母,再找一个合适的良辰吉日就可以马上成亲结契。 在修真界,有情人之间亲一下,委实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所以,掌柜的要求也不算太为难人。 然而,却为难住了凌衍和方白羽这两个假扮情侣的人。 若不是此刻陷入困窘的是他自己,凌衍心中一定会为掌柜的这一做法鼓掌叫好。他相信这招绝对能防住99%的来故意骗取优惠的假情侣。 但是现在嘛…… 凌衍叹了好长的一口气,偏头瞧了瞧身边穿着大红衣裙的方白羽,小声建议道:“要不咱亲一口?” 凌衍目前还是个直男。而直男性取向为女,可能会注意和女性保持安全距离,尽量不过界不逾矩,但对于兄弟之间的肢体接触通常无感。在直男眼中,为了一顿优惠的晚餐而勉强和男性好友亲一口,几乎不算是事。左右不过是嘴皮子轻轻一碰。 对于直男的节操,你不能有太高的要求。 更何况,凌衍心想,掌柜说的亲一口,又不是一定要亲嘴,亲个脸颊凑合过去就可以了。 “来吧。”凌衍十分心大地说道,同时双手搁在方白羽肩上,半强制地让他转过来面向自己。 为了配合桃花节的气氛,如意酒楼今日照明用的是桃花树形状的灯台,红蜡烛在灯台上流着红色的烛泪,黄豆大小的火光摇曳蹁跹。暧昧的橘黄色光芒笼罩整个一楼。 看着闭目等亲的凌衍,方白羽的心跳不自觉加快。 咚!咚!咚! 他的心脏仿佛不听使唤,快要从胸腔中蹦跶出来。 其实,方白羽之前说的没错,凌衍的皮肤很白,跟玉一样,此刻被烛光一照,仿佛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暖金色。他的眉眼也十分好看,既显得很俊朗,又让人觉得他很乖,是男女通吃、老少都爱的类型。睫毛又黑又翘,朝脸上投下两抹小扇子似的阴影。 方白羽视线下移,注视着他形状姣好的唇,呼吸微乱。 待方白羽反应过来,自己的唇离凌衍只差一寸。双方的呼吸气息互相吹拂到对方脸上。而四周是有意无意往这边扫来眼神的食客。 他猛然反应过来,身体后移,推开凌衍。凌衍被推得一个踉跄,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亲你妹!”方白羽低声恶狠狠骂道,“换家店吃!”言罢,不等凌衍反应,一甩袖,出了如意酒楼。 “不好意思,她太害羞了。”凌衍朝掌柜讪讪一笑,飞快地解释道,说完也不管掌柜信不信,赶忙转身往方白羽离开的方向而追去。 凌衍一只脚刚踏出酒楼,就看到方白羽就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等他,身后是布满星辰的夜空。红衣青柳,夜空如洗,这绝对是文人墨客最爱描述的美景。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美人有点暴力,正在扯柳条编花环,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由于刚才隔着丝绦般的柳条,凌衍看不清方白羽的脸,待走近,他才发现对方的脸有点红。 “喂,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凌衍惊讶问道,“不会是你对脸上的胭脂水粉过敏吧?” 方白羽抬头瞪他一眼,咬牙切齿道:“还不是因为你!” “我?我怎么了?”凌衍摸了摸后脑勺,只觉一头雾水。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伸头问道:“那个,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方白羽被问得喉咙一哽,他低头掩饰自己脸上的不自在,嗓音闷闷地回答道:“呵,害羞,你想得还挺美!我害羞个鬼!要不是你让我女装,我也就不用化妆,也就不会因为过敏而使得脸变红了!” “对不起。”凌衍赶忙道歉,同时唤出一个水球术,想要帮方白羽把脸上的胭脂水粉洗掉。“你过敏了,得赶紧把脸上的东西洗掉。” 方白羽由着他动手。 洗净好友脸上的附着物后,凌衍又问:“你的脸怎么还是这么红?” 方白羽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扯谎:“过敏嘛,肯定要过一会儿才会恢复正常。” 微凉的夜风吹过两人身边,方白羽脸上的热度消减了不少。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介意。”凌衍站在方白羽身边,看着他修长匀称的手指在墨绿色的柳条间灵活穿行,忽然闷声开口道。 “不用道歉,”方白羽道,“我不介意。” 他将编好的花环拿在眼前打量了一番,发现有些地方没有编好,于是继续调整。“我只是有点生气,”方白羽道,“我担心你以后也会和你别的朋友亲,说不定到最后连女孩子也会随便亲。”言语间不禁带了些委屈。 “你在瞎说什么?”凌衍被逗笑了,“我一个男孩子,怎么可能随便去亲女孩子。那样岂不是要被状告非礼良家妇女,吃官司坐牢坐到死?” “那……男孩子呢?”方白羽又问。 凌衍又是好笑又是无语,回答道:“我干嘛要去亲男孩子啊?我又不是脑子有坑。”忽地,凌衍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正经严肃起来,一字一句道:“在你眼中,我难道是那种会随便和人有亲密接触的人吗?” 看着凌衍目光中的质问与委屈,方白羽思虑半晌,终是狠狠地点了点头:“嗯!” “……”凌衍道,“你太伤我心了!” 方白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解释道:“这也是事实啊。你太没心没肺了。” “呼——!”凌衍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道:“我只是觉得都是男人,没什么好介意的。而且,你我之间也很熟络。但是!如果你真的介意这种亲密接触的话,我下次一定注意,保证不再犯。”说着,凌衍对着天空举起了手指,郑重其事道:“我可以发誓!” “别啊,我不介意的,”方白羽眼疾手快将他发誓的手指拉下来,攥在手心,“我刚刚不都说了吗?” “那……我该发什么样的誓?” “不,你不用发誓。”方白羽淡声道。他将编好的花环戴在凌衍头上,顺带施展法术,变出几朵妖娆的桃花点缀在上面。满意地打量完自己的成果戴在凌衍头上的模样,方白羽无奈一笑道:“我已经认了。认识你,我已经认了。你很好,不用做出任何改变。” “那……”凌衍还想再说些什么。 却被方白羽无情打断。“哎呀!别‘那’了!我都快饿死了。这次出来不是因为你要报答我的恩情所以请我吃饭吗?所以,今天我是老大!别说了,都听我的,现在我们去吃馄饨。” 方白羽嚣张地扬了扬下巴,大步一迈,拉着凌衍往路边的一家馄饨铺走去。凌衍用来发誓的那几根手指仍旧被他紧紧攥在掌心里。灼热的掌心包裹着微凉的指尖。 头顶花环中的朵朵桃花放肆盛开,散发出甜美的香气,凌衍被呛得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阿嚏!阿嚏!阿嚏!” 这些桃花香味过于浓烈,他的鼻子有点遭受不住。 第20章第二十份喜欢 主角的命运总是坎坷的。 凌衍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坐在魔域的灰色岩石上,眺望着远处缓缓流淌的阴阳河以及岸边盛开着的一丛丛鬼脸花,内心陷入了对人生、对命运的无尽感慨中。 谁能想到呢?只不过偶尔和好朋友出来吃一顿,甚至地点还是距离宗门极近的云来镇,竟然就遇到了这样那样的麻烦。 而自己此刻正身陷牢笼,不得自由。 想着想着,凌衍就饿了。他拿起筷子,扒拉碗中馄饨,然后喝了一口热汤,温暖的食物顺着食管滑入胃部,带来果腹的满足感。 啊,这魔头做的馄饨有点咸。下次得叫他少放点盐。 ……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凌衍和方白羽来到馄饨铺,点了两大碗不加香菜的馄饨。正想动筷大快朵颐时,两人敏锐地发现空气中多了一丝魔修的气息。 准确来说,是方白羽察觉了魔修气息,眼神锐利地扫向气息的来源。而凌衍则一手端着瓷碗,一手拿着筷子,目瞪口呆地瞧着大街拐角处冲天而起的绿光。 这光绿得纯粹,绿得刺目。 凌衍马上就反应过来:系统正在给他提示。 任务二的目标人物又出现了! 可是这突然出现的魔修气息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个目标人物又是一个变态魔修? 凌衍端着碗的手有点抖。上次和居无忧的那场会面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心理阴影。这几日每每回忆起当初乐呵呵往居无忧身边凑、还询问人家心愿是啥的自己,凌衍都想反手给自己一个暴栗。 这简直自己挖坑自己跳啊! 既然系统已经说了不是所有目标人物的心愿都要完成,现在的他就不必急躁,以不变应万变,先静静观察来者是善还是不善,然后再从长计议,徐徐图之。 不过,既然对方身负魔修气息,那么十有八九是来者不善。这个修真界的魔修从来不是可以沟通的生物,他们没有思想,不会思考,遵从原始欲望生存,活得狼狈不堪,但对于凡人、道修来说,他们野蛮而危险,是需要被清除或避开的生物。 反正在外除魔历练时,凌衍从未见过能够和人正常沟通的魔修,大多数魔修披头散发,衣着脏乱,要么像野兽那样嘶吼乱叫,要么胡言乱语,反反复复说着同样一些话。居无忧是他唯一见过会伪装、会做戏的魔修。不过凌衍也并不认为居无忧有灵智,兴许对方的“说话”只是鹦鹉学舌般的误打误撞。 值得一提的是,凌衍在醒来的第二天,就已经把内门弟子居无忧被魔修顶替一事上报给宗门。至于之后如何处理,那是宗门的事,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干涉得了的。 “你的凤凰火可以解决吗?”凌衍转头朝方白羽问道。 方白羽此刻放下了碗筷,匀称的手指往下轻抚腰间的玉佩。那是他储物空间的所在,里面藏有随身灵剑。 他目光锋利如锐剑,警惕地盯着大街拐角处,听见凌衍的问话,便低声如实回答道:“不清楚。我的凤凰火是魔修的克星,可以灼烧大部分的魔气,但有时候也会失灵。比如,上次那个试图抓走你的魔修就只是被凤凰火驱退,而不是被焚烧殆尽。凤凰火在他身上烧不起来。这就说明他对凤凰火免疫。而且……” 方白羽忽然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变得更加严肃:“我怀疑,这次来的就是上次那个魔修。” “为什么?” “直觉。” 凌衍神色变了变,他沉默地放下手中碗筷,手指按在储物戒指上,也做好随时取出随身佩剑的准备。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低阶散修和凡人并未察觉有危险的魔修在周围潜伏,脸上依旧洋溢着节日的欢腾,兴高采烈地和身边的人谈天说地。 馄饨铺内,客人们正一口接一口往嘴里塞着热乎乎的馄饨,吃完了还端起大瓷碗喝热汤,而后“嘶溜”一声,发出满足的喟叹,擦干净沾着油渍的嘴唇,拍拍鼓鼓的肚子。小二肩头披着白色长巾,在桌与桌之间来来去去,热络地招呼着客人。 天空中星河缓缓流淌,轻云飘忽流转,微凉的晚风掠过大地,吹动满树的桃花簌簌作响。 欢度桃花节的云来镇上,一切都是那么安详……如果不曾出现魔修气息的话。 方白羽凭直觉猜测这次的魔修是居无忧,而凌衍则想得更多。云来镇位于无一剑宗山脚下,距离仙门极近,受实力高强的道修庇佑。虽然此地并不在护宗大阵的保护范围内,但终究在护宗大阵的边缘地带,能够沾染到大阵的一丝威势。按照常理,此地平日里几乎不能出现魔修。 居无忧几天前刚出现过,这次很可能也是他。凌衍又想到了绿光,他赶忙点开了系统界面,任务二界面没有刷新出新目标人物的信息。 当然,系统显示可能有延迟,更何况,任务界面的信息也不全都是实时刷新的。任务一可能是马上显示,任务二的反应速度倒显得慢了许多。 魔修凭本能行动,而趋利避害是魔修本能中最重要的一项。所以,一般情况下,魔修绝对不会来到道修聚集地,也不会在其边缘徘徊。 凌衍上一次见到居无忧是在无一剑宗内,如果这次出现在云来镇的还是他的话……凌衍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身为魔修的居无忧有没有可能根本不怕道修宗门?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而已。 当务之急是解决隐藏在附近的魔修。云来镇上有这么多平民,一旦魔修发疯发狂,他们全得遭殃。 如果有传音灵玉就好了,凌衍忽然想,那样就可以给宗门报信,向宗门搬救兵了。当然,这也仅限于想想。无一剑宗并没有给外门弟子配备传音灵玉这等高级宝物。 怎料方白羽和凌衍严阵以待许久后,面前的馄饨都凉透了,街头拐角处的魔修都没有任何动静,一动不动,连位置都没有挪动过。 而这一边,由于方白羽、凌衍板着脸坐在长凳上太久,还不吃桌上的大碗馄饨,周围的客人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瞧着这两个花钱买馄饨、结果大眼瞪小眼、半天不说一句话的怪人。 “娘,那两个小哥哥小姐姐坐在那里干什么啊?我从刚才起就没见他们动过。”一个小孩子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莲藕般的小手拉着大人的衣角,指着方白羽和凌衍向他身旁的娘亲问道。 他娘亲是个有涵养的人,没有直接说他们两个是怪人,而是用温柔的声音回答道:“宝宝乖,他们是在玩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你不要去打扰哥哥们装木头人哦。” “嗯。”小孩子乖巧地点头。 方白羽:…… 凌衍:…… “咳咳咳!”凌衍手握成拳,掩在口鼻前,装模作样地轻咳两声,朝方白羽小声提议道:“要不……我们还是行动起来?主动出击,分头行动,左右包抄那个魔修?” “嗯,是该动起来了,”方白羽点头表示赞同,“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说完,他便抢先站了起来,从袖中取出一块碎银,搁在木桌上,算作两碗馄饨的钱。“小二,结账,不用找了。” 凌衍不解:“喂!不是说好我请客的吗?” “哎呀,大敌当前,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啦!我们还是快点把那个装木头人的魔修干掉吧!”方白羽挥了挥手,不甚在意道,说完也不管凌衍什么反应。 “也不知道那个魔修一直待在那里是在搞什么鬼。”小声嘀咕几句后,方白羽身法如风,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残影,往魔修所在方位急速跃去。 凌衍则换了一个方向,从另一侧疾行逼近。 …… 居无忧站在大街的拐角,单手扒着墙的边缘,只露出一双黝黑的眼睛,贪婪地瞧着正坐在馄饨铺里的那人,黑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过分弯起的嘴角以及脸上渗人的笑容。 他躲藏的地方是大街的一个拐角,旁边生长着一棵茂盛的桃花树。浓密的树荫和粗大的树干完全遮掩了居无忧偷窥的身影。 居无忧隐匿在夜色中,放肆地瞧着他心心念念的那人,心中是止不住的欢喜雀跃。这心情一激动,周身浓郁的魔气就有些隐藏不住,因而才被知觉敏锐的方白羽察觉。 其实,早在方白羽和凌衍发现前,居无忧就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几乎跟了一路。他看见凌衍从成衣店走出、身着枣红色对襟窄袖长衫的模样,心想:真好看。他也看见了凌衍搂着女装的方白羽,言笑晏晏的模样,心想:真碍眼。 当他看到凌衍即将被方白羽亲吻上时,心中的怒意犹如火山爆发、山洪过境、龙卷风肆虐,他往前一伸手,便直接捏碎了身旁一棵粗壮的桃花树,心想:真是太碍眼了。 居无忧今天出魔域,本来是带凌衍的一部分回去,然而一见到凌衍,他就开始心猿意马,忍不住躲在暗处偷偷观察。他心想:我只看一会儿就出手。 然而,这所谓的“一会儿”太长,居无忧沉迷于观察凌衍。他喜欢凌衍,喜欢凌衍的一切,连他吃东西的样子都喜欢。 所以,当凌衍和方白羽起身,付账离开馄饨铺时,居无忧心中竟然有点小失落。可惜啊,没有看到他吃馄饨的样子。 他喜欢吃馄饨吗?也许我可以学习做馄饨。 他喜欢吃什么馅的馄饨呢? 居无忧拧眉,开始思考这一重大问题。 …… 而另一边,凌衍取出储物戒指的精钢长剑,剑身白亮如雪,映照出他冷静沉着的俊朗面容;方白羽亦取出白玉佩中的随身佩剑,在手中随意掂了掂,长眉斜飞入鬓,身上大红色衣裙随风飞舞,远远望去,犹如一只蹁跹起舞的花蝴蝶。 从方向上看,凌衍从右侧靠近目标,而方白羽去的方向是左侧。 居无忧很清楚地看到了他们两人的动作,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居无忧往右侧疾行,原地留下一道半透明残影,风一吹便消散如烟。 “不好!这家伙要逃跑!往你那边去了。”方白羽大喊道。 “收到,都交给我吧。”凌衍将灵力注入手中灵剑,刹那间剑光盈盈,竟是比天上的月亮还要皎洁明亮。他打算以一己之力拦截住“意图逃跑”的魔修。 然而,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绿色光芒,凌衍恍然之间竟有一种昨日重现之感。眼前这场景,像极了当初自己飞奔向居无忧、而居无忧飞奔向自己的时候。 而现在想想,那件事简直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往事不堪回首…… 自己和对方之间的距离越短,凌衍心中这种荒唐的重合感就越发强烈。 当距离已经近到足够彼此看清面容时…… 灰色的袍、黑长的发、苍白的脸、拉扯到极致的笑容……艹!这家伙还真是居无忧啊! 几乎没经过大脑,凌衍脚步一顿,飞快地调转方向,撒开腿就往回跑。 救命! 有过上次惨败的经历,凌衍深知自己打不过对方。而且居无忧还有个要把他抓起来的要命心愿。 凌衍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和对方面对面硬碰硬。 碰不过啊! 所以,此刻面对狞笑着奔向自己的魔修居无忧,凌衍毫无心理压力地开始夺命逃亡之路。 追赶者与被追赶者的身份转换,不过在短短一刹那。 “桀桀桀!”居无忧阴冷的笑容仿佛回荡在耳边。凌衍跑得更快了! 偏生此刻方白羽不明所以,他看见凌衍换了个方向跑,以为他是要将魔修引到偏僻无人的地方,好瓮中捉鳖、关门打狗。 方白羽对居无忧并不熟悉,而且在这一次追赶过程中,相较于直面居无忧面容的凌衍,方白羽看见的一直是居无忧的背影,仅仅凭借一个身穿灰袍的背影,他根本认不出这是谁。 是以,方白羽一时间没有察觉凌衍这时候的窘迫状态。当然他也没有过分放松,依旧持剑急速往凌衍方向行进,想要快些和对方汇合,形成二打一的局面。 “那里有个小巷子。”方白羽忽然喊道。 凌衍听见了,以为对方是在给自己指出逃生之路,于是一个侧身钻了进去。居无忧在他身后,亦绕了进去。 等跑了进去,凌衍才发现这是一条死路,巷子尽头堆砌了一道高墙,堵死了去路。 这时候,方白羽的后半句悠悠传来。“快!引进去!那样他就跑不了了!” 然后,凌衍现在就真的跑不了了…… “救命!” 听见凌衍的大喊,方白羽心中一紧,脚上注入灵气,步伐骤然加快。 而巷子中,凌衍只来得及喊出救命二字,因为居无忧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准确来说是贴在他身后,身躯冷得像一块冰,寒气四溢。而凌衍被他整个人卡在怀中,动弹不得。 这一次,凌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两者之间犹如天堑的实力差距,一个是刚刚筑基,一个是境界不明,至少在元婴之上。 伪装成无一剑宗内门弟子时,居无忧还会稍稍克制,魔气不会溢出体外。但是此时此刻,居无忧周身的魔气浓郁得几乎形成了实体,在他周围缠绕飞舞,长牙舞爪的样子仿佛刚从海里捞出来的巨型章鱼的触手。 感受到心爱之物的存在,黑沉的魔气欢欣雀跃地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附着在凌衍的身上,几乎将他给淹没。凌衍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仰头看了看天空中璀璨的星辰,有些怀疑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为什么要跑呢?”居无忧喃喃自语。 一只苍白的手从宽大灰袍中伸出,从凌衍腋下穿出,握住了他带着喉结的脖颈。这只手骨节分明,隔着薄薄的皮肉,凌衍能够感受到身后这人的冷是深藏在骨头里的。 “我又不会吃了你。”居无忧凑近怀中人的耳朵道,呼出来的气体带着白霜的颜色,落在脆弱的耳垂上,形成了薄薄的一层霜,凌衍的身体被冷意刺激到,不由得一哆嗦。 居无忧抚摸着凌衍束起的乌发,苍白的手指插进绸缎般顺滑的发尾中,一路滑到发梢,又捻起一缕乌发在手中把玩。乌黑的发和近乎惨白的手指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你今天真好看。”居无忧又道。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凌衍强行令上下牙齿不断打战的极致寒意,朝身后的居无忧问道。 “我想带你回去,关起来。”居无忧低头在凌衍脖颈间嗅了嗅,而后感慨道:“你真好闻。” 前面那句话在凌衍的意料之中,然而后面那句话传进凌衍的耳中,就变成了——“你血肉的味道真好闻,闻起来就很好吃。” 凌衍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块挂在价值上的腊肉,被一只饥饿的野兽四处嗅闻,寻找着最适合下口的地方。 救命啊! SOS警告! “你在害怕么?”居无忧问,他的右手松开凌衍的脖子,一点点往上,掠过下巴、嘴唇、鼻子,最后轻轻覆盖住凌衍的双眼。 被手掌蒙住双眼的凌衍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他看不见身后人的动作,当然之前也看不见。 他只听见耳边有人在叹息,那人说:“不要害怕。” “我不会伤害你。”居无忧缓缓说道,“我只是想把你带回去。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一点点来。我这次先把你的头带回去好吗?” 凌衍内心警铃大作:不好!!! 他几乎是哭丧着脸对身后那人道:“兄弟,我喜欢完整的自己。要不你干脆把我整个人都带回去吧。” “可是那样的话,你会不乐意的。”居无忧担忧地说道。 “我很乐意的。”凌衍木着脸道。 “可是我担心你将来会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凌衍几乎麻木地道。在失去头颅和失去自由之间二选一,傻子都会选后者。选择失去自由,将来也许会后悔;选择失去头颅,那可是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对!凌衍忽然反应过来,现在应该思考的不应该是怎么逃跑的问题吗?为什么要在一个更糟和一个不那么糟的选项之间二选一呢? 凌衍心想:现在的我急需一把凤凰火救我逃出生天。 凤凰火,你怎么还没到啊! 都已经这么久了。凌衍内心焦急。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就把你整个人带回去吧。”居无忧单手将凌衍抱得更紧,在他耳边不失兴奋地说道。明明仍旧是阴恻恻的语调,但凌衍愣是从中听出了一丝撒娇成功的欢喜。 而当居无忧的手从凌衍眼前撤开时,视野恢复的凌衍只想痛骂一声:骗子! 因为眼前是一派灰蒙蒙的景象。天空像一块东拼西凑缝起来的灰色破布,天上没有云,但也没有星星和月亮的踪影。接近地面的地方沉淀着浓浓的雾气,将浮未浮,将沉未沉,就那么在距离地面还有一米的低空百无聊赖地悬浮着,不上也不下。 眺望远处,有一条浑浊无比、仿佛夹杂无数泥沙的长长河流在一望无际的宽阔平原上潺潺流淌,岸边是绵延到天边的暗色花海。花朵的样子很奇特,枝干短小,花瓣巨大,中央处形状古怪,好像是人脸的模样,几乎没一朵都是这样。花朵随风摇曳,间或有哭声、笑声伴随着风声远远传来。凌衍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很明显不是刚才的小巷子,而是在魔修和魔物混居的幽暗魔域。 这说明,在刚才居无忧和凌衍对话的时候,两人就已经被传送到了魔域。 所以,居无忧的问话根本就是毫无必要。如果凌衍回答的是“要自由不要头颅”,难不成居无忧还会把凌衍的头颅卸下,然后把身体丢回云来镇? 想通这一层,凌衍只觉自己受到了深深的欺骗。他刚才还想要用对话来拖延救援时间呢! 现在看来,对方分明是已经把他给绑回来了,然后慢慢悠悠地逗他玩呢。 但是,这真的是正常魔修该有的智商吗?凌衍有点儿怀疑。 第21章第二十一份喜欢 出乎意料地,被抓到魔域后,凌衍发现自己既没有被居无忧抹脖子杀掉,也没有被铁链绑起来,不得自由。他白天可以在魔域内各处自由活动,晚上则在居无忧的巢穴里休息,时不时接受居无忧的美食投喂。 唯一遗憾的地方就是,居无忧时刻跟在他身边,盯着他,即使居无忧在厨房里忙活,他也要用根绳子拴着凌衍,不让他跑掉。 凌衍很想吐槽:“他要跑得了,早跑了。但这魔域边缘的结界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筑基能够突破的。他是真的跑不出去啊。” “还装模作样地拿根麻绳来栓我,”凌衍嫌弃地用手指捏了捏缠在腰间的粗绳,心中弹幕不断。通过指尖的触感,他可以感受到这绳子就是普通的绳子,没有任何灵气。“栓狗呢这是!”凌衍心中憋屈得直骂娘。 居无忧的厨房是他抓回凌衍后临时搭建起来的,林木为墙,茅草为顶,外观是凡间最常见的四四方方小屋子。厨房西边开了个小窗户。 此时正是凌衍被抓回来的第三天,时辰为酉时,西方的太阳缓缓朝地平线下沉,天边的火烧云艳丽而壮美。 凌衍百无聊赖地在厨房外寻了块石头坐上,单手支着下颌,双目眺望远方,欣赏魔域幽暗阴沉的黄昏景色。 而居无忧正在厨房内为他做晚饭。身穿宽大灰袍的魔修挽起袖子,露出两只白得像石灰的毫无血色的纤长手臂,在厨房里的灶台前忙前忙后,择菜、洗菜、切菜、刷锅、放油、翻炒、生火……都是居无忧一个人在干。倒也不显得手忙脚乱。 凌衍透过西边的小窗户,清楚地看见了居无忧忙活的身影,他不禁心生感叹:“这魔头学习能力还真强。” 他还记得被抓回来的第一天晚上,居无忧想给他煮一锅馄饨,结果差点没把厨房给烧着,火光冲天,浓烟弥漫,做出来的馄饨半生不熟、表皮还自带焦黑,比黑暗料理还要像黑暗料理。 辟谷需要学习,凌衍虽然已经筑基,但尚未学习辟谷之术。因此,他还是得像一般人那样吃着早饭、午饭以及晚饭,偶尔也得来一顿夜宵。 居无忧把凌衍从云来镇抓回,而在云来镇上,凌衍根本什么还没得及吃。在馄饨铺中,他也只是喝了一小口热汤。 所以,一到魔域,他就饿了。 然而,当看到居无忧端过来的黑暗料理般馄饨,凌衍的食欲顿时犹如屋顶的炊烟,风一吹就消逝得一干二净。 “何必呢?”彼时的凌衍一脸心如死灰,手指颤抖着指着那盘不明物体,一字一句地对居无忧道,“兄弟,你想毒死我就直说。特意弄盘黑暗料理是想要干啥?” “我想要给你吃……”居无忧回答。 “我不会吃的!”凌衍坚定地表示了拒绝。 “可是你会饿的,饿了会死的,死了我就失去你了。” “……哦。”凌衍不以为意道。 这家伙还挺注重被俘虏者的生命可持续性,凌衍挑了挑眉,如是乎心想。但他依旧拒绝吃下眼前这盘啥都不像的黑暗料理。 这盘鬼东西,谁爱吃谁吃!反正他不想吃。 “你要怎么样才肯吃?”居无忧端着盘子步步逼近,而凌衍脚下不停后退,直到后背贴上岩石,退无可退。 凌衍目光下移,仔细地瞧了瞧白瓷圆盘中黑糊糊、形状怪异的一团,眼角不自觉地抽搐,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写满了拒绝。 这东西,太难看,他不吃。 然而等到他开口时,脸上却是一派严肃正经、宁折不屈。 “我们道修从不吃魔修的东西。”凌衍倔强道,“除非你把我给放了,否则我宁愿绝食到死。” “绝食吗……”居无忧口中传出细微的呢喃,眉眼低垂,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凌衍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但他心想:对方应该是生气了吧。 毕竟,他刚才那几句话还蛮拉怒气值的。凌衍只希望对方不要再给他端来这种令人眼角抽搐的黑暗料理了。他觉得,吃一口,他会减寿十年。 然而,最后的居无忧也只是低声喃喃了几句,小心翼翼地抬头,飞快瞧了凌衍一眼便低下头去,整个人颇有些受伤落寞,像一个遭遇小孩哭闹绝食的苦逼又无奈的家长。但他到底也没有做什么,只是默默地把盘子从凌衍面前端走。 看着居无忧离去的背影,凌衍不自觉松了一口气,背脊倚靠在身后微凉的墙壁上。 …… “你看你,都瘦了。”凌衍被抓回来的第二天早上,居无忧不顾凌衍的阻拦,用双手在他腰间环了环,叹息着说道,语气悲痛,闻者落泪。 只不过一晚没吃饭的凌衍:…… 兄弟,你太夸张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凌衍也双手试探性摸了摸自己的腰,感觉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并没有变瘦啊。 凌衍一头雾水,只觉得居无忧莫名其妙。 这一天早上,居无忧先花了半个时辰熟记菜谱,又花了半个时辰把食材、调料准备好,连要用的三勺盐都事先舀好放在一旁备用。真正的烹饪过程只用了不到一炷香时间。 还没等居无忧揭开锅盖,已经饿了一个晚上加一个早上的凌衍嗅着味就来到了厨房,样子活像一只闻到鱼腥味、颠颠奔来的家养猫咪。 见到居无忧,凌衍有些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哈喽,早上好呀。” 他一开始嗅到食物的香味,还以为是居无忧在厨房里藏了美味呢。结果没想到是他掌厨。 这家伙的厨艺进步得这么快吗?凌衍心有疑虑。 “饭好了。”居无忧说道,过分苍白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肌肉被拉扯到极致的恐怖笑容,让人不禁担心他会不会因此造成脸部肌肉拉伤。 当然,居无忧是魔修,显然不可能会受这种小伤。他的笑容一直都是这么古怪,和他这个人一样古怪。 “你要尝尝吗?”居无忧又问,他揭开锅盖,拿起旁边一个洗净的纯白瓷碗,从色泽诱人的汤水中捞出一个又一个热气腾腾的馄饨。 咕噜! 凌衍喉结上下滑动,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 “我就吃一个……”凌衍竖起一根食指,十分有原则地说道。 然后,一个接一个…… 凌衍再也没有停下来自己手中的筷子,直到锅中的馄饨被一扫而空,他才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放下碗筷,转身离开厨房。 他身后的居无忧会负责洗碗刷锅。 在这之后,凌衍餐餐准时准点,再也没有饿过肚子,过上天天有人投喂、不算特别压抑的俘虏生活。 …… 第22章第二十二份喜欢 风贴着地面,从西边往东边吹去,魔域中的草叶随风摇曳,在平原上形成了一道巨大的草的波浪。残阳缓缓往下沉去,目前只留下一点点红边还在地平线以上。 凌衍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夜空星辰般的黑亮眼眸,他伸出修长手指,将碎发往后捋,感受凉风拂面的清爽。脸部轮廓线条流畅而优美,在微弱的晚霞中泛着淡淡的光泽。 他有些无聊仰面朝天空伸出一只手,晚风仿若流水,从他匀称白皙的手指间顺滑地流淌而过,就连指甲缝中也感到一阵舒适的凉意。 厨房内,居无忧仍在忙活,他好像是打算给凌衍做一顿大餐。凌衍表面上对此不是很在意,一副“随你怎么做、只要有的吃就行”的无所谓表情,但在心里也十分期待居无忧口中的这顿大餐。 然而,这等待时间过于漫长。凌衍无聊得快要长草。 他偷偷扭头,通过西边的小窗瞧了瞧厨房内的居无忧,确认他专心于烹饪、无暇分心后,飞快地把腰间的粗麻绳解了,系在屁股底下坐着的大石头上,还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大死结。 而后,凌衍便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背着手优哉游哉地在这偌大的魔域散起步来。 魔域边缘设置有结界,凌衍一个筑基破不开,自然也就逃不了。但一直被拴在居无忧身边也太过无聊。 凌衍只想偷空呼吸一些新鲜空气,顺便观赏魔域风景,再顺便了解地形,寻找出逃的方法。 自从凌衍被抓回魔域,已经过了足足三天。凌衍不相信自己被魔修抓走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宗门。方白羽和无一剑宗一定会有所行动,但不知为何,凌衍感觉居无忧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也许是这个魔域结界过于结实了吧,凌衍心想。 此刻,他双眼汇聚灵力,发出淡淡金芒,仰头往天空中望去,只见一层厚厚的结界罩住了整个魔域,宛若一口刀枪不入的大铁锅。 “唉。”凌衍不自觉叹了口气,心想:如果能出去一次就好了。 脑海中浮现出居无忧待他的无微不至,凌衍眼眸中闪过一丝暗色,薄唇微抿。平心而论,居无忧待他不错,除了威胁加恐吓地把他强行抓到魔域,还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外,居无忧从不曾对他施加任何语言或身体上的伤害。 对方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边,走哪跟哪,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珍藏一世的罕见珠宝,犹如西方传说中的巨龙守着他堆砌起来的金山银山,不许任何人来偷窃。 居无忧在凌衍面前,并不怎么爱说话,安安静静,意外地显出一丝乖巧。凌衍睡觉,他便在一旁守着;凌衍爬上山头看日出,他便也爬上山头,不发一言地坐在旁边,看着看日出的凌衍;凌衍发呆,他便在一旁撩起对方的一缕头发把玩。 凌衍有时候也烦他,便呵斥他,让他走开滚远。然后,居无忧便一步三回头,无比落寞地走出了巢穴,但没过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里捧着一株沾着露水的野花,插在床头的花瓶中,然后献宝一样把花瓶捧到凌衍面前。 凌衍也好奇居无忧为什么把他抓回来。但居无忧少见地拒绝回答。凌衍便没有了办法。 是把当他当宠物养了吗?凌衍心想。一个孤独的魔修偶然外出,相中了一个顺眼的宠物,便强行地把对方带回魔域,然后好吃好喝供着?而他就是那个可悲的被相中的宠物?凌衍胡乱猜测着。 无论如何,凌衍身为一名道修,魔域非他久留之地,魔修也不是他可以与之结交的同伴。 西方白昼的光亮渐渐退散,漆黑的夜幕覆盖了大半片天空。凌衍一回神,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溜达到了一条浑浊的大河边。 耳边是哗哗的流水声,眼前是翻滚的黄色浪花。 右脚似乎被某种东西拉扯,凌衍低下头,发现是一朵洁白的小花的茎秆缠住了自己的脚腕。凌衍弯下腰,伸手想将它扯开。 待手指将要接触时,那朵小花转过身来,露出了花朵中央的粉嫩脸蛋,眼睛、鼻子、嘴巴一应俱全,如果安在人类身上,这应该是一张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的脸。 “哥哥……喜欢。”那张脸露出痴汉的笑容,冲凌衍咯咯地笑着。 凌衍也不过分惊奇,只是有点无语。 在魔域,有众多千奇百怪的生物。有些具有极大的危险性,而有些则如同居无忧给凌衍的印象一般,表面可怖,实则无害,白长了一副吓人的怪诞模样。 这花朵,居无忧给他介绍过。它是只生长在魔域的鬼脸花,是一种会动的花,因长着人脸而得名。传说,在千百前,修真界有着六道轮回,死去的人会在黄泉上走一遭,重新回到人世间。这一过程又名投胎转世,有的人会转生成凡人,有的人会转生成修士,有的人也可能转生成猫猫狗狗。 然而,不知从哪一天起,死去的人不再回来,而是彻底消失。六道轮回不复存在。有人说,鬼脸花本没有鬼脸,只是因为承载着亡灵的魂魄而生出了鬼脸。 这一说法被大部分道修驳斥。他们说,既然死去就意味着彻底消失,那又何来亡灵的魂魄?目前公认的说法是,鬼脸花只是一种长在魔域的平平无奇的怪花。 凌衍伸手将这株鬼脸花细嫩的枝叶拨开,好让自己的脚踝重获自由。但他刚一拨开,小鬼脸花又抱了上来。 凌衍无语扶额。这不应该叫鬼脸花,这应该叫抱腿花! “乖,放开。”凌衍低头柔声对小鬼脸花说道。 出人意料地,小鬼脸花头摇得像一个拨浪鼓。 “你能听懂?”凌衍有些吃惊。一是惊讶于魔域竟然有存在灵智的生物(居无忧是个例外,凌衍觉得对方有时候听得懂人话,有时候又像个没有灵魂的空壳。);二是疑惑于鬼脸花竟然能通人言。 他方才只是随口一句,压根没想到会得到回应。 不是说鬼脸花只是普通的怪花吗?凌衍心中疑窦顿生。 第23章第二十三份喜欢 魔域的天,黑得极快。不一会儿漆黑的夜幕就覆盖了整个天空,仰头望去,头顶是一片黑如滴墨的幽深景象,仿佛随时有择人而噬的远古巨兽从其中冲出,张开血盆大口。天上无星无月,没有丝毫光亮。 “乖乖,你要怎么样才肯放开我的腿啊?”凌衍蹲下身,近距离俯视脚边的小鬼脸花,用轻柔的语气循循善诱道。 既然对方能够听懂人话,那就说明可以沟通。凌衍想试试能不能说服对方直接放手。 “不、放、手!”小鬼脸花嘴巴一张一合,发出软软糯糯的声音,撒娇似地朝凌衍说道。不知是不是因为好久没有说过话,小鬼脸花吐字模糊而缓慢,短短三个字竟被它说得磕磕绊绊,像个口吃。 凌衍眉心微蹙,有些无奈。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挠了挠花朵中央那张鬼脸的下巴。 鬼脸双眼眯成了两条细缝,嘴角朝两侧勾起,露出了洁白如编贝的小牙齿,以及牙齿间略显猩红的小舌头。 与此同时,小鬼脸花喉咙发出呼噜噜的声音,这代表它很舒服。凌衍相信,如果对方是一只猫的话,那么此刻一定会躺倒露出毛绒绒的肚皮,任人抚摸顺毛。 它将柔嫩的花瓣紧紧贴在凌衍的靴面上,花叶轻轻颤抖,对凌衍缓缓开口道:“哥哥,不要走……好、不、好……留、下来,永远、陪着我……” 一时间,凌衍竟有些哑然失笑。 小鬼脸花这是看上了他? “不可以哦。”凌衍耐心地朝对方解释道,“我不属于这里。我得离开。” “那、要、怎、么、样、哥、哥、才、可以……留下?”小鬼脸花收紧花枝,将凌衍的脚踝缠绕得更加紧密,一副要和脚踝共存亡的模样。 “我是怎么样都不会留下的。” “可是、我看、中了你!你必须留下来陪我……”小鬼脸花奶声奶气地回答道。 凌衍嘴角不自觉抽搐:“做花不能这么霸道。”言罢,凌衍站起身,脚下开始用劲,打算强行把自己的靴子从鬼脸花的缠绕中脱离出来。 察觉到凌衍的动作,鬼脸花开始大声哭叫,珍珠大小的晶莹泪水沿着中央白嫩的小女孩脸蜿蜒而下,留下两道湿润的水痕。“不、要!不、要!” 凌衍被它吵得头疼,最后一丝耐心也消失。他略感不适地揉了揉眉心,脚下的动作更加干脆果决,想要把这朵吵闹的鬼脸花直接甩开。 这朵鬼脸花看起来很是诡异,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他只是出来散个步而已,怎么就招惹上这种鬼东西?凌衍心下郁闷。 “对、了!我可以……给你!我有好、东、西、可以给你!”忽然,小鬼脸花急急开口道,似乎是很怕凌衍不相信。它稍稍松开了缠着凌衍脚踝的花枝,凌衍趁机解放自己的右脚,一个单腿跳,蹦出小鬼脸花能够抓得到的范围。 “拜拜啦,你一个人玩去吧。”凌衍扭头露齿一笑,而后潇洒地一挥手,算作道别。 “等、等!我有好多、好东西、给你!”小鬼脸花在他身后大喊道。 凌衍回头一看,竟然看见那朵花丛泥土中拔出了葱白的根须,目前正在平原上拔腿狂奔。 我的亲娘嘞!花长腿了!还会跑! 凌衍也赶紧加快脚步,甚至还朝双腿灌注灵力,用上了身法,跑步时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半透明的残影。 无星无月的漆黑天幕下,一人一花在宽广辽阔的平原上开启了夺命狂奔模式。 …… 凌衍的速度自然是要比小鬼脸花要快一点的。没一会儿,凌衍就甩脱了小鬼脸花的追赶。 看着面前开阔无人的大地,小鬼脸花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往何处去追。夜风吹拂,草叶摇曳,时不时擦过小鬼脸花无力垂下的花叶。 它失去了他的踪迹。 小鬼脸花仿佛整朵花都枯萎下来了,洁白的花瓣萎靡不振地耷拉在一旁,遮掩了花朵中央的小女孩脸的神色。泪水连成珠串,落在面前的土地,砸出一个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坑,溅起些许灰尘。 呜呜呜! 呜咽哀泣声在夜风中微不可闻,隐隐约约,趋近于无。 它是真的有好多好东西要给他! 它是真的想要有一个人永远陪着它。 但现在,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忽然,一个清朗的少年嗓音在小鬼脸花身前悠悠然响起。 “喂!别哭了!至于这么伤心吗?” 小鬼脸花心下一阵惊喜,但它没有忙着抬头,而是将根须重新插回土壤里,在身前的地面下布置了天罗地网。只要它一声号令,所有根须将冲出地面,把地面上的那只“猎物”包裹缠绕得严严实实。 小鬼脸花打定主意:这一次,一定不会让他跑了。 虽然暗地里小动作不少,小鬼脸花面上还是做出了一副十分惊喜的模样,笑中带泪,泪中带笑,笑泪交融。然而等它抬头时,却惊讶地发现面前空无一人。 小鬼脸花转头,发现无论是左边、右边还是后边都没有任何人的踪影。 人呢?小鬼脸花疑惑地想。 “别再找了。我现在是千里传音,真身和你相隔千里。”凌衍一字一句地说道。 然而,小鬼脸花心里想的是,对方可以看到它的动作,这就说明对方一定在这附近。千里之遥,可能只是随便说说。 小鬼脸花转动花萼,眼神一寸寸扫过周围可以藏人的地方。忽然,它看到夜风中一小丛灌木发出轻微的颤抖。 就是那里! 小鬼脸花来了精神,一个箭步冲到灌木丛旁边,小心翼翼地用两片叶子扒开交错纵横的灌木枝条。 然而,没人! “都说了别再找了。你怎么还找呢?”耳边又传来凌衍清清朗朗的嗓音,语气中带了些许似有若无的揶揄。 小鬼脸花垂头丧气地瘫坐在地上,花萼旁边的两片叶子有气无力地拍打着地面。“哥、哥……我的、好、哥哥,你出来、一下、好不好?”它软软地哀求道。 “不好。”凌衍拒绝得干脆。 “哥哥,你陪陪、我好不好?”小鬼脸花继续哀求道。 夜风中,凌衍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静。他道:“陪一会儿可以,陪一辈子不可以。” 小鬼脸花很不开心,眉毛往下塌,嘴巴也扁了起来,整张脸形成了一个“囧”字。 “为什么不可以呢?哥~哥~”小鬼脸花问。 凌衍的声音隔着空气幽幽传来。明明听起来近在身前,但小鬼脸花抬头却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啦。”凌衍道,“我还想问你刚才为什么突然抓住我不放呢?我又没做什么特别的事。” “因为……”小鬼脸花突然羞涩起来,发出咯咯的笑声,两片蒲扇似的叶子交叠着遮在中央的人脸上。“因为哥哥好看啊!好看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发着光的。” “……”这下子轮到凌衍沉默了。 那厢小鬼脸花一边忙着羞涩,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凌衍到底哪里好看。“哥哥的腿最好看了!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腿!既不粗壮,也不干瘦,而是骨肉匀称,生得刚刚好,目测至少有一米。小腿肚像莲藕一样,弯曲的弧度优美而简洁,比天鹅的脖颈还好看……” “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能够把腿肚子和天鹅脖子相提并论的人,哦不,花。”凌衍所说的每一个字都透露出他内心中深深的无语。 “嘿嘿~”小鬼脸花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 一时间,一人一花间静默无言。魔域的天空在晚上比墨还要黑,仿佛随时会有黑色的污水从其中滴落。平原上的草叶在黑暗中静谧无声地生长。 “哥哥?”小鬼脸花屈起根须,用两片叶子抱住,看上去就像个抱腿屈膝、坐在地上的十岁小女孩。它试探性地朝空无一人的空气唤道。 “嗯?” “我有好多好东西。我把它们都给你,然后……哥哥你永远陪着我好不好?” “不好!”凌衍直接表示拒绝。 “可你都没看过我有哪些好东西?万一它们是许多人穷其一生也得不到的绝世珍宝呢?”小鬼脸花面露不满,“所以,为什么要这么早地就拒绝我呢?” “……” “因为我本来就不想陪你一辈子啊。”凌衍回答道。“所以啊,贿赂我是没有用的。” 他的声音和夜晚微凉的轻风混合在一起,缥缈地像是风中的叹息。 小鬼脸花一字一句听得很清楚,它再次扁起了嘴,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我、不、懂。这、是、为、什、么?” 它知道说出这句话的那个人大概率不会为它停留。 “我也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强行让我留在你身边。换个人不行吗?”凌衍问。 “遇见一个人,然后认定对方是这世上其他人无可取代的独一无二,想要让他为自己停留,永远陪在自己身边。这种感情……很难理解吗?”小鬼脸花呜咽着说道。 凌衍在暗地里摇了摇头,他拍了拍身上的尘灰,收拾好自己,打算就此离去。居无忧还在巢穴里等着他呢。 这么久了,对方应该已经发现自己不见了吧。也不知道等自己回去了,对方脸上会是怎样一副表情。这样思考着,凌衍脑海中不禁浮现中居无忧时常露出狰狞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虽然明知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但谁又知道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会做出什么精神不正常的事情呢。 他还是赶紧回去吧。 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小鬼脸花忽然从地上站起,根须支撑着它的身体。“你是要走了吗?”小鬼脸花问。 凌衍没有回复它。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小鬼脸花又问,“我想送些东西给你。”又担心自己的话有歧义,它赶忙补充道:“别误会。这不是贿赂。我也不要求你为我做些什么。这仅仅是作为你陪我聊了这么久的天的回报。还从来没有过人愿意陪我聊天呢。” 末了,小鬼脸花又耸了耸肩,略带惋惜道:“我也从没有见过像你怎么好看的人。长着那么一双好看的腿……你是我在魔域见过的第一个人,也是第一个我想要让你为我停留的人。如果你愿意留下来陪我,我会很开心的。当然,你不愿意,就算了。” 不知何时开始,浓浓的雾气从地面的缝隙中泄露出来,不上不下地漂浮在距离地面只有一米的低空。与之相对应的,天空也发生了变化,这里灰一块那里白一块,像一块打了无数补丁的残破布匹。天上明明没有月光和星光,地上也没有供以照明的火把,天地间却并非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而是笼罩在一层白茫茫的光晕中,如霜,如雪,如雾霭。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小鬼脸花锲而不舍地问道。 这一次凌衍没有沉默,而是选择了回答。没办法,小鬼脸花的哭声实在太让人心疼了。哪怕凌衍是个铁石心肠的汉子,也不免感到心中酸涩。反正不用永远留下,告诉它一个名字又有何妨。 “听好了,”凌衍道,“我的名字是……路人甲。” 凌衍曾听过一种说法——如果一个人被鬼怪得知名字,那么他就会一辈子被缠上。告知名字,有时候意味着认可,意味着性命和灵魂的托付。虽然主观上觉得小鬼脸花目前没有恶意,但凌衍觉得,身处异世,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左右小鬼脸花想知道的不过是一个名字,告诉他一个化名不也可以。 而在另一边,小鬼脸花的花瓣开始凋落,葱白的根须伸展进土壤里。它闭上双眼,思想似乎与冥冥中的命运线相连接,魔域中的雾气越发浓重。无人看见之处,一张巨大的鬼脸漂浮在半空中。鬼脸时而虚幻,时而凝实,眼射寒星,面色白如霜雪,轮廓深邃俊朗,明晃晃是一张青年男子的容颜。 鬼脸花以花为载体,失去了赖以行动的实体——花,便只剩下一张幻化而成的巨大鬼脸。 鬼脸在空中闭目感知了一会儿,发现什么也感知不出来,很轻易地就明白了过来。 “骗子!”它苦笑道。 经过千年百年的进化,魔域早已不是当初混沌如初生的狼藉地带,渐渐生出它自己的灵性。魔域有灵,一灵有三魄,一魄主管魂灵,一魄主管尸身,一魄主管转生。 阴阳河中藏岁月,鬼脸花中觅机缘。数不胜数的魂魄在阴阳河中游荡嘶吼,却因为六道轮回的坍塌而滞留在此处,进得来出不去,日夜忍受痛苦,难以瞑目善终。 阴阳河意味着转生,然如今阴阳河水仍在流淌,转生却消失了。 鬼脸不死心地浮在空中,又努力感知了一会儿,结果当然是没有结果。“唉。”它长叹一口气,漂浮回到泥沙俱下的阴阳河边,但并没有落在岸边,形成一朵鬼脸花,而是落在了河面中央,消融在缓缓流淌的浑浊河水中。 “安静!”一道威严的声音从阴阳河水中传出。河水两岸吵吵闹闹、片刻不得安宁的鬼魂们瞬间息了声音。 …… 另一头,凌衍的眼前忽然从右至左划过一条标红的系统消息。 “叮!恭喜你获得阴阳河的祝福,修为提升至金丹期。” 澎湃的灵气骤然充盈着凌衍的奇经八脉和丹田紫府。他身上的气势节节拔高,飞速上涨,最后缓缓停留在金丹初期。丹田内筑好的基台轰然坍塌,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散发盈盈光华的金丹正在滴溜溜地旋转,七色流光环绕在它周边。 凌衍自然感受到身体内发生的巨大变化,他面上一愣,脚步顿住,赶忙在心底呼叫系统:“系统!系统!这是怎么一回事?” 系统很快做出了回复:“字面上的意思。” “可是我又不认识阴阳河……”凌衍心下疑惑,忽然他反应过来:“刚才的小鬼脸花,就是阴阳河的化身对不对?” 但下一秒,凌衍内心又生出新的疑问:“可是我给它的是假名啊,它怎么会准确地让祝福降临到我头上?” “不应该祝福路人甲吗?”凌衍笑着打趣道。 “……”系统发出的仍旧是无机质的冰冷机械音,“赐福不需要真名,他是神灵,自然知道你是谁。但是,如果你刚才亲口告诉他你真正的名字的话,你可能要嫁给他。” “为什么?”凌衍问。 “因为在河伯们的眼中,交换名字就是答应成亲。” “有点无赖啊。”凌衍下意识地吐槽道。他又想到刚才鬼脸花中央那张白白嫩嫩的才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脸,不禁哑然失笑,心下颇有些无语,心道:“她”娶他?开玩笑吧。真真是人小鬼大啊! 话说如此,凌衍还是为自己的决定捏了一把冷汗。幸好留了一手。 神灵的祝福吗?凌衍口中喃喃,他双手握拳,感受了一番自己体内澎湃而强大的修为,不禁感叹神灵祝福的厉害。一瞬间从筑基提升到金丹期,无伤无痛,连后遗症都没有。 “对了,神灵又是什么?这方天地不是以古老的修真体系为根基构建的吗?最厉害的不应该是仙吗?”凌衍朝系统问道。 “天地之间,修炼者的最高等级是仙。但天道统管世间万物,包括他们的命运。如今天道沉眠,神力下移,于是世间又多了一些伪神。伪神亦可被称为神灵。”系统耐心地给凌衍解释道,“本来阴阳河是没有灵智的,但由于神力下移,阴阳河有了自我意识,成为了新生的伪·神灵。像这样的伪神灵,还有不少。不过,你不必担心,伪神灵不会对你拯救世界的进程造成任何不利影响。有时候,讨好他们,还会有利于你修为的提升。” “我已经体会到了。”凌衍仰头,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银亮剑光,剑光落在地面上,形成了一道巨大的裂口,横有数丈宽,竖有百丈长。这是金丹期才有的威能。 “我记得你说过,要拯救此方修真界,就要不断提升修为,成为强者。但救世的具体方法,或者说唤醒天道的步骤,你还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呢?”凌衍摸着下巴,问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疑惑。 然而系统的回答却跟没有回答一个样。系统平静说道:“只要你足够强,就可以救世。现在想那些没有意义。” “足够强是指多强?”凌衍又问。 “仙以下,渡劫期圆满。”系统头一次给了明确的回答。 凌衍垂眸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后,收剑入鞘,仰头看了看魔域独有的灰一块白一块的古怪天空,沿着来时的路继续往居无忧的巢穴赶去。 半路上,他心中又有了疑惑:“系统,为什么我总觉得我收到的那些任务和救世这一宏大目标没有什么关联呢?” “错觉!”系统的声音听起来仍旧很沉稳,他先直接给凌衍的疑问下了一个简单粗暴的定义,然后开始逐字逐句地解释任务和目标之间的紧密联系。 “任务一告诉你要有大爱。真正的救世之人爱的远不只他自己一人,他还爱这天下,爱天下之人。任务二告诉你要知行合一。爱人不能停留在口头上,要落实到实际行动中,努力完成他人心愿,替他们排忧解难。我是万人迷系统。‘万人迷’意指被万人所痴迷、深爱。真正的救世之人必然是拥有极大的人格魅力的人,能够让世人敬仰他、爱慕他,远不止被万人所迷,更有百万、千万人爱慕他。 任务一是开胃菜,任务二是进阶提升,万人迷是最终结果。三者循序渐进,前后相连,与救世这一宏伟目标紧密关联,密不可分。” “……”凌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左右拿到手的修为点是真的,提升的修为也是切切实实的,至于中间的那些弯弯绕绕,他也懒得去管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平心而论,凌衍觉得系统在忽悠他,可惜他没有证据。 更何况,就目前表现而言,系统应该不会害他。因此,凌衍也就懒得深究。 居无忧巢穴内亮着幽幽的火光,在黑夜里格外醒目。凌衍在巢穴外停顿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纷乱的心绪,这才踏入屋内。 第24章第二十四份喜欢 居无忧的巢穴长得就像一个墓,巨大的土包在地上鼓起,在朝南的方向立着一块碑石,上面刻了四个遒劲有力的篆体字“有人,勿扰!”碑石后面留有入口和楼梯。厨房建在巢穴附近平坦的高地上。 凌衍进入巢穴前,首先往厨房那边望了望,发现那里门窗紧闭,没有一丝光亮从中透出。看来,居无忧应该是做好饭,离开厨房了。 轻云靴沿着石头堆砌而成的楼梯缓缓往下,两侧墙壁上的火把发出霹雳吧啦的声响,但其上燃烧的不是普通的红色火苗,而是淡青色的磷火。 凌衍没见过其他魔修的居住地,但这并不妨碍他吐槽魔修居无忧活得就像一具尸体,住在墓地里,用鬼火照明。这样吐槽着,凌衍又想到了自己。被抓回来的自己又算什么呢? 凌衍脑海第一个浮现的词语是——冥妻。 他顿时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出一身冷汗,晃晃头,把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甩出脑袋。冥妻是指活人娶的死人媳妇。而他,很明显是个活的。 凌衍来到屋子中央的小方桌旁。小方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都是些家常菜,但居无忧把它们做得很精致。有麻婆豆腐、鱼头豆腐汤、炒肝尖、酸菜鱼、酒香豆苗、爆炒香菇……当然,还少不了一碗飘着肉沫、香菜的馄饨。白瓷勺子和木筷子搁在桌边的瓷碗上。 这家伙好像很热衷于做馄饨啊!凌衍心中喃喃,他动作自然地拿起手边的勺子,舀了一勺鱼头豆腐汤放进嘴里。鱼很鲜,豆腐很嫩,但汤有点凉了。 凌衍余光瞥见方桌中央的朴素花瓶,花瓶中立着一株含苞待放的洁白昙花,底下压着一张纸。上面用黑墨水写着字:“我有事出去。可能回来得晚些。被子晒过了。” 被子? 思索了好一会儿,凌衍才想起自己今早上好像向居无忧抱怨过被子又冷又湿,像一块铁,根本睡不踏实。没想到对方竟记在了心上,并马上去做了。 但是魔域的阳光好像并不强烈,能把被子晒得暖和吗?凌衍心生疑惑,不知怎地,他眼前竟然浮现出居无忧抱着被子颠颠跑到魔域外,借当地居民的衣杆晒被子,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又跑去收被子的模样。凌衍都要被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逗笑了。 要知道,魔域可不是一块小地方,方圆数十万里都属于魔域的范围。跑出万里之外晒被子、到黄昏又跑个一万里收被子,谁会那么傻,做那么折腾的事情呢? 凌衍低头又仔细地瞧了瞧手中的纸张,手指摩挲着略显它粗糙的表面,上面的墨字随着他的动作时而扭曲时而伸展。客观评价,居无忧写的字很漂亮,与凡间有名的书法家相比也不逞多让。 凌衍笑笑,拇指与中指摩擦,葱白的指尖燃起黄豆大小的火苗,他手腕轻轻一甩,火苗飞到纸张上……很快地,居无忧所留的便条化作了凌衍脚边的一小撮灰烬。 做完这一切后,凌衍动作熟练地拉开凳子坐下,拿起筷子就要桌上的菜肴夹去。现在这个时间点,他肚子的确有些饿了。然而,筷子伸到半途时,凌衍的手却顿住了。 他忽然反应过来:既然居无忧不在,那么他为什么还要乖乖吃晚饭,待在这处处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巢穴里呢?居无忧自己都在纸上说了,有事耽搁了他。 自己完全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探查地形,寻找出去的方法,说不准直接就逃出去了呢! 至于居无忧最后会不会生气,甚至一怒之下对他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凌衍眼神微动,根据这几天居无忧的表现来看,对方只是想关着他,并不想伤害他,在某些时候,还特别纵着他,就比如,眼前这一顿美味而丰盛的晚饭。 想通这一点,凌衍不再犹豫,骤然起身。身后的木椅受他动作推挤,后退了些许距离,椅子腿在粗糙的岩石地面上划拉出刺骨的声响。凌衍迈步朝巢穴外走去,雪青衣诀在半空中划出锋利的新月形弧度。 有了神灵的祝福,他一下子升到了金丹期,比刚抓回来时强大得不是一星半点。或许这一次能够直接突破结界,逃出魔域。 淡青色的磷火在墙壁两侧幽幽燃烧,散发诡异的光芒。站在巢穴入口,凌衍稍作停顿,回头看了看身后满桌丰盛的菜肴,自我催眠道:“这是‘温水煮青蛙’,我要冷静,不能受蛊惑。不能!” 然而,说着说着,凌衍又想起了被抓回的第二天清晨居无忧亲手给他做的那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为了做好那碗馄饨,居无忧煞费苦心。也就是从那碗馄饨开始,居无忧的厨艺有了质的突变。 如果居无忧是一名普通的无一剑宗弟子的话,就凭这精湛的厨艺,凌衍绝对十二万分地乐意和对方交好,并频繁来往。 …… 不再多想,凌衍眼眸中浮现坚定,迈步登上了最后一阶楼梯,踏出了居无忧的巢穴。他的头顶是魔域独有的灰白两色交错的古怪天空。夜风清凉,轻轻拂过凌衍的发梢。 他想随意在巢穴周围溜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正当他要换一个地方转悠时,忽见天边大火燃起。赤红色的火焰夹杂着滚滚热浪灼烧着结界,隐约间,凌衍看见魔域灰白交错的天空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像极了冰晶遇火的融化。 但是火焰只燃烧了一会儿就熄灭了,仿佛力有不逮。 凌衍心头一惊:卧槽,终于有人来救我了! 虽然凌衍坚信方白羽和宗门不会把他给忘了,但最近这几天,居无忧就跟个没事人一样,这让凌衍心中很没有底。目前陡然见到可能是来救他的大火,凌衍心中那叫一个激动。而且看情况,居无忧的的确确被牵制住了。 凌衍唤出随身佩剑,剑光亮如霜雪,他身法如电,往火焰出现的方向疾行而去。 顺便,他还叫系统在耳边放了首令人热血沸腾的高昂歌曲。“Music!起!” 第25章第二十五份喜欢 魔域灰白相间的诡异天幕下,一灰一白两道身影隔着远远的距离漠然对立。灰的身影自然是居无忧,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在魔域夜晚幽幽的光亮照耀下更显阴森恐怖。此刻,他睁着一双无神的黑沉眼眸,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那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幽冷寒芒。 居无忧周身乌黑的魔气仿佛凝结成实质,在他身后形成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漆黑旋涡,旋涡中央是连光都照不进去的暗无天日的黑。四周的风甚至为此而停滞。 “不许!”居无忧开口道,声音仿佛在磨刀石下磨过,既刺耳又阴森。“没有人能够从我身边抢走他!” “呵!”俟无明脸上依旧是那亘古不变的清隽笑意,他一袭白袍如雪,无风自动,端的是一派光风霁月的道修气度,但他衣诀翻飞间,竟然隐隐与魔域天空中的白色地带相呼应。 仔细观察会发现,他身后似乎有无数半透明的人影在面目狰狞地咆哮,像极了恐怖故事中被恶鬼缠身的青年。 居无忧一抬手,灰袍荡出一道看不见的波纹,笼罩四野。刹那间,每一寸土地下都传来了愤怒的吼叫声,土壤颤动,一只又一只干枯腐朽的手从下面伸出,紧接着以手为支撑,整个腐烂的身子都爬了出来。是所谓万尸出棺。 数万具死去的尸体咆哮着朝俟无明扑了过去。 俟无明冷笑一声,身后难以计数的半透明人影上下涌动,仿佛一个闹哄哄的蜜蜂巢穴。俟无明一个意动,半透明人影化作铺天盖日的阴森鬼影,张牙舞爪地扑入一拥而上的走尸群中。 天空中灰白两色不断纠缠交融,一会儿灰色盖过白色,一会儿白色吞没灰色。平白无故地,魔域中生起了一阵强劲的邪风,时而往东时而往西,左右徘徊。大风呼啸着刮过平原,仿若锋利的刀片,草叶被摧残得一塌糊涂。 凌衍躲在距离战场还有段距离的高山上,眼露惊叹地望着前方万千尸体与鬼魂缠斗的大场面,一块巨大的岩石遮挡了他的身影,防止他被那两人发现。他不敢靠得太近,被俟无明发现没什么,毕竟对方肯定是来救他的。但若是被居无忧发现了,那麻烦可就大了,虽然就目前情况看,居无忧分身乏术。 凌衍掂量了一下手中佩剑的斤两,心中颇有些犹豫不决。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三个备选项。 选项一,举着剑,冲入战场,和俟无明里应外合。但他一个人,大概率打不过居无忧以及他掌控下的尸群,说不定中途就被敲晕,绑起来送回巢穴。 选项二,躲在这里,等着俟无明打败居无忧,然后直接将他带出魔域。但……凌衍从岩石后飞快地探出头,瞧了一眼前方战场的总体情况,只觉得两人势均力敌,一时间难以分胜负。更何况,这里是魔域,是居无忧的主场,怎么说,俟无明也不占优势。 万一最后居无忧赢了呢?凌衍心想,那么自己还躲着这里岂不是很尴尬? 选项三,从战场边缘偷偷绕过去,溜到俟无明那边。然后……自己就几乎等于获救了。 平心而论,选项一过于鲁莽冲动,选项二过于消极懈怠,选项三是最稳妥的选择。理所当然地,凌衍选择了第三个选项。 他将灵力灌注到双目里,好让自己看得更远更清晰,认真地观察起俟无明和居无忧之间鬼魂和走尸分布的疏密状态,发现是西密东疏,于是便提着长剑,打算从东面偷偷潜行过去。 确定好突破方向后,凌衍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他头颅微转,扭头望向他来时的方向,那里也是居无忧巢穴的方向。 辽阔深远的灰白天幕下,一个长着萋萋荒草的土包在平原上孤独地伫立着,淡青色的光芒从巢穴中透出,像是点缀,又像是无声的挽留。 凌衍星辰般的眼眸中露出些许茫然,鸦羽般的碎发在他额前飘动,若有若无地拂过前额,带来丝丝的痒意。他头一次发觉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囚禁从头到尾都荒唐得像是一场儿戏。 最开始是,自己看到系统指示灯亮起,就不管不顾地和半夜相遇的居无忧搭讪,还问出了对方的心愿。现在想想,半夜独自一人回宿舍时,遇到一个像居无忧这样面色青白僵硬的人,怎么想都很诡异啊!怎么想都应该快步走开啊! 为什么自己当初要想不开去和人搭讪呢!凌衍只想锤爆自己的狗头。 在魔域的这段日子里,凌衍过得也是无比轻松惬意,反观居无忧供他住、供他吃、供他喝,还全天候跟随,不用叫都随时到,一声不吭,从不多言,活像个操心操肺又性格温吞的老妈子。 按照常理,应该是被俘虏者卑微匍匐、努力自救,而俘虏人者高高在上、笑意盈盈。然而,就目前来看,凌衍和居无忧之间的身份是对应的,角色却是对调的。 “唉——!”想到这里,凌衍忽地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着系统自我感慨道:“我突然感觉我就像是个只撩妹而不负责的渣男耶。” 系统:“……哦。” “那你现在是感到良心不安,打算对被你渣过的人负责了吗?”系统用无机质的机械音如是乎问道。 凌衍回答得很干脆利索,这几乎是他大脑中的第一反应。“当然不!”凌衍反驳道,“你见过哪个渣男负过责吗?会负责的就不叫渣男了。渣男就是要浪得飞起呀!” 潜台词就是,“我”是渣男,“我”不会负责的。 “……”系统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仍旧是声调平稳的机械音,但凌衍却无端从中听出了一丝冷意。 “呵!渣男!”系统一字一句道。 凌衍:“……” 和系统短暂地调侃一番后,凌衍心中那些莫名其妙的纠结情绪减轻了不少,他再次探头,观察战场情况,准备寻找一个合适的突破时机和地点。 作者有话要说: 渣男就是这么地……短小and精干。(并不是) 第26章第二十六份喜欢 凌衍看准时机,弯着腰,猫着身体,蹑手蹑脚地从岩石后绕出,悄悄来到阴冷生物缠斗的战场边缘。 如果将战场分成三个区域的话,那么中间是激烈缠斗的走尸和鬼魂,西侧是居无忧掌控下不断从地底下苏醒的数目众多的走尸和骷髅,东侧是听从俟无明召唤的仿佛无穷无尽的幽灵鬼魅。凌衍目前在战场西侧,他要偷偷前往东侧俟无明那边。 还未等凌衍正式踏入战场区域,对活人气息感知灵敏的一些走尸,就掉转过头,发出危险的嘶吼声,张牙舞爪地扑向凌衍。 凌衍眼眸中厉芒一闪而过,横剑身前,手腕一抖,在空中耍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剑花成形之时,周围的数具走尸皆四分五裂,化成了落在地上的大块血肉。 已经死去之人,即使被刺穿心脏,也难以再次死亡。对于骷髅和走尸等阴邪生物,最有效的方法是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或大卸八块,或灼烧成灰。 当然,最应该做的事应该是除掉操控他们的人。 凌衍扭头朝旁边悬浮在高空的居无忧远远望去,心中大致衡量了一番两人的修为,得出结论:即使突破金丹期,自己依旧不是对方的对手。 还是跑路要紧!凌衍握在剑柄的手收紧,眼眸的光芒锋利如有实质,一刀一个,砍瓜切菜一般清除挡在眼前的走尸和骷髅。 相较于战场中央,处在战场边缘的亡灵生物明显要脆皮很多。 宽大的浅灰色长袍在半空中上下鼓动,居无忧周身寒气萦绕,比冬日里最严寒处的冰雪还要冷上几分,魔气化作一条条极细极长的丝线,一端连在居无忧苍白泛青的指尖,一端狠狠刺入下方无数只咆哮嘶吼的亡灵生物的脊椎。 他手指微微一勾,便是万千骷髅一拥而上,将半透明的狰狞鬼影撕裂成碎片,而后碎片化为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居无忧的脸色依旧苍白如宣纸,但这并不代表他力有不逮。因为他的脸色本就是极度苍白,若是不白了,才是不正常。 俟无明身后数万鬼魅张牙舞爪,他眼眸幽深,唇角勾起一抹清清浅浅的笑,更显得气定神闲。“你赢不了我。”俟无明冷静分析道,“你没有足以赢过我的能力。” “彼此彼此。”居无忧面色如常,一点表情都没有,漫不经心地回应道。 的确,他没有足以赢过俟无明的能力,但是同样地,俟无明也没有足以赢过他的能力。两人之间谈不上谁强谁弱,顶多打个平手,然后就此僵持。 魔域有灵,灵分三魄——尸身、魂灵、转生。三魄之间实力相当,难分强弱。 然而,居无忧还是觉得自己更有优势。因为魔域是他的主场,而且对方是抢东西的,他只需要赶跑不轨之徒,守住他的“宝物”就可以。平局对他而言,是胜局。 “那就慢慢看吧!”俟无明意念一动,周身气势瞬间暴涨了一大截。 居无忧不甘示弱,双手成爪,横在身前,魔气拉扯着下方的亡灵生物的脊柱,澎湃的强大力量注入其中。数万亡灵生物齐齐发出痛苦的吼叫声,已然腐朽的身躯传出更加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骨架拉长,肌肉膨胀,暴走模式开启。 骨架拉长时,亡灵生物的关节处不仅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古怪声响,还会喷射出浑浊血水。于是,一时间,尸群中血色花朵四处喷溅,放眼望去,仿佛是地上点燃了一堆的血红色烟花。 尸群中的凌衍一时不防,差点被血水喷瞎了眼睛,他赶紧一个翻滚,躲过袭来的锋利指甲,而后一个漂亮的回身剑,砍下了那具走尸的一只手臂。 我天,刚发生了什么?凌衍心中懵逼不已。尸群怎么忽然就暴走了?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半空中居无忧的身影。此刻,经过一段时间的前进,凌衍已经到了战场比较前方的位置,当然,依旧是在边缘地带。凌衍很有自知之明,绝对不会靠近战况激烈、亡灵生物聚集的战场中心。 恰在此时,居无忧冰冷黑沉的目光逡巡般扫过尸群的每一寸地方。作为操纵者,他需要时刻关注尸群整体的动向,保证他们不脱离掌控。 忽然,居无忧发现某处边缘地带的亡灵生物的行进方向不正常,大部分的亡灵生物都是一股脑往战场中央涌动,而这里的亡灵生物却自成一个圆圈,仿佛在围攻着什么东西。 居无忧微微蹙起了眉,他周身的漆黑魔气一阵颤动,分出一小缕,漂浮在空中,像蛇一般,扭动着身子往尸群中那处奇怪的边缘地带游去。这是一只探查兵。 早在居无忧的目光掠过之前,凌衍就抢先弯下腰,将自己隐藏在周围走尸的影子中。幸好,周围的走尸不仅数量多,还体型大,将其中的凌衍遮挡得严严实实。 凌衍自信对方没有看见他。 “呼!”凌衍放松地喘了一口气,继续弯着腰打怪,身前剑光纵横交错,而亡灵生物犹如瓜果蔬菜,被砍得七零八落。 他无比庆幸自己之前得到了神灵的祝福,修为升到了金丹期。如果他还是筑基初期,那么他一定无法如此轻松自如地应对暴走加强后的亡灵生物。 突然,他余光瞥见一条漆黑小蛇扭动身体朝他这边飞来。凌衍一愣,手上动作慢了半拍,被旁边走尸的尖利指甲狠狠在脸上刮了三道口子,殷红的鲜血从伤口中流出。 “嘶——!”右侧脸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凌衍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眉头一皱,剑光如长虹,一下结果了那具袭击的走尸。 咚!走尸倒地的声音。 凌衍自然不会傻傻地认为那条突然出现的黑蛇只是路过的奇怪生物,很明显,它是从居无忧那个方向游过来的,颜色也是和对方魔气如出一辙的乌黑色。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不能被它发现!凌衍来不及多想,脚步掉转,挥剑朝战场中央行进。 边缘地带的亡灵生物更少更弱,分布更为稀疏,但也更容易被人察觉踪迹;反观战场中央,亡灵生物又多又强,分布更为密集,虽然危险程度更高,但在密密麻麻的走尸和骷髅中,发现一个乱入的活人的难度也大大提高。 凌衍并不打算长时间在战场中央混战,他只是想暂时避开那条探查的黑蛇而已。 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还特地朝佩剑中灌注了更强的灵力,然而中央地带骷髅的硬度和走尸的凶厉程度远超他想象。 …… 铿! 精钢长剑的剑刃敲击在森森白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碰撞声,剑刃瞬间缺了一块。骷髅甩开凌衍袭过来的佩剑,眼眶处的蓝色火焰幽幽跳动,它伸出纤长的手臂,猛地朝凌衍胸口处抓去。 凌衍一个闪身,灵巧躲开。 这骷髅的骨头也太硬了吧!比我的剑要硬……凌衍心中吐槽道。 他此刻的状态并不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呼吸有些许急促,胸膛起伏不定。不能再往前了,凌衍心想。 那条黑蛇在边缘地带探查不出什么,应该就走了吧。 一边想着,凌衍一边不动声色地举剑朝后退去,想退回亡灵生物更少更弱的边缘地带。但他想退走,眼前的白骨骷髅却不让,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凌衍赶紧持剑格挡……铿锵一声!长剑瞬间从中间断裂。 越靠近战场中央,骷髅的硬度就越大。 凌衍果断把断剑收回空间戒指,又取出了一把新的完好的剑。身为剑修,特别是没有契约本命灵剑的剑修,身上自然不可能只带着一把佩剑。太穷的剑修除外。 铿锵一声!白骨骷髅又是一爪,长剑瞬间断裂。 凌衍:……我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白骨骷髅双手捶胸,像极了雄性猩猩攻击的前奏。凌衍脚尖微转,身法蓄力,正准备灵巧躲开时…… 白骨骷髅忽然停住了动作,如同忘记了凌衍一般,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朝战场中央汇聚。不仅如此,凌衍四周其它的亡灵生物也纷纷像瞎了眼一样,不再朝他张牙舞爪地攻击,而是与他擦肩而过。 手腕上传来冰冷的触感,凌衍低头,只见一条黑蛇咬着尾巴,环绕在他的右手手腕上,仿佛一只黑玉手镯。 凌衍心中一颤。 他被人从背后拥入一个冰冷而僵硬的怀抱中,宽大的灰袍将他整个人包围。那一刻,凌衍觉得自己身后贴上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冬夜里的冰。触之即令人指尖颤抖。 “你怎么来了……”一道阴冷得仿佛从地狱中传来的声音在凌衍身后响起。 凌衍感觉自己的思维都几乎停滞,脑海中空白得像一张白纸,如果硬要说写上了什么字的话,那一定是恐惧二字。他就好似荒郊野外被猎食者咬住喉管的可怜麋鹿,而他身后的居无忧就是那头磨牙霍霍的冷酷猎食者。 他强迫自己转动思绪,然而想的却不是逃脱方法,而是……能操控众多实力远胜于金丹的亡灵生物的居无忧到底有多强?远在元婴之上吗?不止了吧。 怕是勾勾手指就可以让自己湮灭成一滩血水。 凌衍心中苦笑:这回一定惹怒了他吧。看中的宠物却妄想逃跑。虽然居无忧精神不怎么正常,但面对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他怕的就是这种结果啊。 如果他一开始脑子抽了,直接闹哄哄冲出来,怕是早就化为尸骸、身死道消了吧。 “我可以解释……”凌衍咬牙道。他真心觉得他现在还可以抢救一下。 居无忧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手臂紧紧地抱着他,下巴随意地搁在凌衍的肩头,自顾自地撒娇说道:“这么晚了,怎么出来了?晒过的被子睡着是不是舒服一点了呢?我特地把它带出魔域晒了一下。” 末了,还叹息似的喃喃:“大晚上,最好不要在外面乱走,你应该乖乖在屋子里睡觉的。” 一向少话的居无忧今天的问题出乎意料地多,凌衍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回答哪个先。幸好居无忧也并不在意他回应与否。 “还抓花了脸……”居无忧眼带关切,颇有些心疼,一只手仍旧像锁链一般紧紧锢着凌衍的腰,另一只手则捏住了凌衍的下巴,强硬地让他往右转头。紧接着,一股刺骨寒意从右侧吹拂在凌衍的脸上。 凌衍眉心微蹙。 “疼吗?”居无忧问。 凌衍沉默,黑而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朝脸颊上投下两道扇形阴影。 眼睛又被手掌蒙上,他被半强迫仰头,黑暗中,有人在他下颌处落下冰冷的一吻。 “你不乖。我要怎么惩罚你才能让你长记性呢?” 语气中是压抑不住的愤怒与疯狂。 …… “放开他!”俟无明携带无数幽灵鬼魅,悠悠然地从空中落下,亡灵生物感受到他的威压,纷纷不由自主地往四周退散开来。 “呵!”破天荒地,凌衍听见居无忧喉咙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嗤笑。 “若是我不放呢?”居无忧道。他将凌衍往怀中揽得更紧,仿佛要把对方镶嵌进自己的胸腔里,永远包起来,再也不分开。 居无忧苍白肤色中隐含的淡青色愈发浓郁,他的眼神如狼一般凶狠,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俟无明,一字一句地宣告道:“他是我的!没人能从我身边带走他。没人。” 俟无明毫不怀疑居无忧这话的准确性。没人能从癫狂状态下的居无忧身边抢走任何东西,特别是现在他怀中的凌衍。 第27章第二十七份喜欢 不知何时起,魔域灰白两色的天空已经彻底被灰色占据,浓重的暗灰色像一块破旧的布匹,遮盖了整个天空。地面上,数量众多的亡灵生物们在原地徘徊游走,喉管中发出意味不明的嘶吼咆哮。 凌衍被居无忧蒙住眼睛,揽在怀里,宽大灰袍将他脖子以下的地方完全罩住。这个姿势让他有些不适,喉管中发出难受的闷哼:“唔……” 他的手指动了动,握着的断剑从手掌中落下,锋利的断口直直地插入身侧的土壤中。 凌衍的后背紧紧贴着居无忧的胸膛,隔着薄薄的一层衣袍,凌衍能够清晰感受到对方胸膛的坚实以及肌肤下隐约的寒意,像是用身体在触碰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看不见眼前的景象,但也能够猜测从天空落下、目前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刚才操控幽灵鬼魅的俟无明。 现在应该说些什么呢? 凌衍想向前方不远处的俟无明喊救命,SOS警告!但身后紧紧将他拥在怀中的居无忧无时无刻不在散发濒临爆发的危险气息,任谁都看得出来,对方正处在极度的怒火之中。 害怕被撕票么?凌衍真的挺害怕的,毕竟没有人不怕死。 俟无明周身幽灵飞舞,鬼影重叠,清雅的面容上眉头微微蹙起,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居无忧的动作,担心对方会突然失控。 “居无忧,你……”俟无明开口,似乎想说些缓和场面的话,却被凌衍打断。 “俟师兄!”凌衍道,“我来和他说……” 解铃还须系铃人。不知为何,凌衍隐隐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只有自己才能从居无忧手中救出自己。 话音还没落下,他就感觉环绕在自己身前的两条手臂渐渐收紧,像两条禁锢他的铁链。居无忧一言不发地将他抱得更紧,紧到凌衍甚至能感受到肺部传来的窒息感。 传闻说,背贴胸的拥抱姿势能够让两个人的心脏离得最近,是最紧密的“心贴心”。但居无忧浑身的血液都是冰冷的,即使靠得如此之近,凌衍还是连对方心脏的跳动都感受不到。背后的这个人仿佛并不存在心跳。 “松开些!你快把我勒死了!我要喘不过气了。”凌衍眉头紧蹙,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脖颈涨红。他用手在灰袍底下拍了拍居无忧,示意他放开一点自己,不要抱得紧。 闻言,居无忧手臂微微放松,极其克制地松开了一点点距离。 “不够!”凌衍皱眉道,“再放开一点!” 居无忧又松开了一点点距离。 这个距离,足够凌衍进行正常的肺部呼吸了。他逃过一劫似地喘了一口大气。呼!但他口中依旧不依不饶,继续叫居无忧松开。“不够!你再松开一点。” 居无忧闻言,又放松了手臂。 “不够!” 居无忧继续松开一点点。 “不够!”凌衍还是嚷嚷着要喘不过气。 …… “还是不够啊!”凌衍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居无忧怀里,毫无心理压力地继续指挥道。 第五次的时候,居无忧哪怕再迟钝,也反应了过来。他没有再听从凌衍的话,而是选择把手臂收紧,顺带将凌衍调转了一下方向,让他面朝自己,使其整张脸埋在自己的胸前。 “不能!再松开!你就跑了。”居无忧说道。 “我不会跑的啦。”凌衍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道。此刻他眼前的视野被居无忧的灰袍给完全遮挡住,睁开眼只能看见一片黑暗。他挣扎着想从居无忧怀里抬起头来,却被居无忧用手摁着头,强硬地摁了回去。 “不能让你给跑了。”居无忧煞有介事地强调道。 凌衍:…… 从外表看,头被强制埋在居无忧胸前的凌衍,看起来就像一个受了委屈、找人哭诉的可怜小孩。 但凌衍明白他不是,他面前的居无忧才是个酷爱装可怜的破小孩。 居无忧弯下头,鼻尖凑近他的耳边,带着些许哭腔,可怜巴巴地祈求道:“不要离开我好不好?离开你,我会疯掉的……我会给你做好多好吃的。你想吃的菜品,我都会做;你想要的口味,我都可以满足。不会做的,我可以去学。相信我!我学东西很快的!” “唉——。”凌衍默默地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他没有去管居无忧后面的话,而只是针对最开始那两句话做出了回答。 “你本就是个疯子。”凌衍冷静地说道。 你疯不疯,和我没有关系。当然这句话,凌衍没有说出来…… 怎料居无忧忽然开始委屈:“你嫌弃我?” 凌衍:???!!! “我不是这个意思……”凌衍颇有些哭笑不得。 “那就是不嫌弃的意思吗?”居无忧语气懵懂。 凌衍嘴角一阵抽搐:“差不多吧……” “真好!”居无忧开心地拿脸颊疯狂摩擦凌衍的侧脸,简直把凌衍当成了一个抱在怀里的人形玩偶,凌衍的脸被他蹭得有点疼。“这是我第一次被人说不嫌弃呢!”居无忧兴奋地宣告道,“凌衍真好!凌衍对我真好!” 凌衍:…… 兄弟,你可以不用这么夸张。凌衍心中吐槽道:如果你愿意一开心就把我放了,那我也会非常开心的。 但居无忧并没有听到凌衍的心声,他一开心起来,反而将凌衍抱着更紧,牢牢禁锢在自己的怀里,同时继续用脸颊疯狂摩擦凌衍的侧脸。 此时此刻,凌衍脑海中有三句话在不断盘旋:摩擦起火!摩擦生热!摩擦不可取! …… 咚!咚!咚! 这是什么?凌衍耳边忽然传来了一种类似鼓点的朦胧声音,没有节奏,出奇得乱,但连绵不断,自从凌衍注意到它后,一刻未曾停歇。 凌衍心中有了一种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猜测——这是……心跳!居无忧的心跳声! 在过去这几天与居无忧的频繁接触中,再结合刚才看到居无忧驱使亡灵生物的模样,凌衍脑海中早已有一个猜想在悄然成形。 没有体温,面色苍白,居住墓地中,能够召唤亡灵生物……魔修居无忧很有可能本身是一具尸体,一具会行走、会说话的尸体。魔域之大,无奇不有,就算有行尸走肉也没有什么值得令人奇怪的地方。 然而,现在的凌衍竟然亲耳听见了居无忧胸腔中心脏跳动的声音,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和血肉。凌衍的耳朵紧紧地贴在居无忧的胸膛处,他几乎能够想象,在离自己脑袋还有2.1寸远的地方有一颗鲜红的心脏在对方的胸腔内灼灼地跳动。 凌衍的视线被居无忧的灰袍完全遮挡,除了一片深深的黑暗,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居无忧的手臂像两条坚固的绳子,牢牢地将自己绑在他怀里。凌衍连动一下都十分艰难。 “放开我好吗?让我离开这里,回到我的宗门。”趁着居无忧心情稍稍缓和的片刻,凌衍用商量的语气试探性地对居无忧说道。 “你走了,还会回来吗?”居无忧嘴唇微微抿起,垂下眼眸,低头瞧着自己怀中那人乌黑的发顶。 凌衍想也没想,就回答道:“会啊。” “骗人!”居无忧有时候也不傻,直接揭穿了凌衍心中真实的想法。“你现在不过是在哄我,等哄到我心甘情愿放开手之后,就会头也不回和其他人远走高飞,从此远远地避开我,让我再也找不到。所以,我不会放开你的。” 这下子,凌衍也只得选择沉默了。因为他知道,居无忧说的都对。 茫然半晌,凌衍嘴唇翕动,轻声问道:“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不想放开我?我对你有那么重要吗?我记得那一晚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是我惹到你了吗?” 一缕乌发从凌衍鬓间散落,居无忧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将它拨弄会凌衍耳后,而后在对方耳垂上落下轻柔的一吻,满意地瞧着那白皙圆润的耳垂渐渐染上可疑的红晕。 “那是我们第三次见面。”居无忧首先纠正道,“其次,你对我而言很重要,我不想放开你。离开了你,我会彻底疯掉的,疯了之后再疯一遍。正如你所说,我本来就是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但没人规定疯子只能疯一遍。” 凌衍感慨:“你……真的不正常。” “呵……”居无忧忽然开始怪笑,脸上是拉扯到极致的恐怖笑容,“桀桀桀”的笑声诡异而渗人,令人心底发毛。他将怀中的凌衍抱得更紧,头埋在凌衍的颈窝处,像是脾气古怪的猫科动物终于捕获到了心爱的猫薄荷。 凌衍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瞬。 “到底是为什么呢?”凌衍不依不饶地问道。 “遇见一个人,被他说了喜欢,然后认定对方是这世上其他人都无法取代的独一无二,想要让他自己停留,永远陪在自己身边。这种感情……很难理解吗?”居无忧在凌衍耳边轻声喃喃,声音轻得像是在叹息,又仿佛仅仅是天真孩童的懵懂稚语。 第28章第二十八份喜欢 凌衍隐约觉得居无忧说的这句话有些耳熟,但一时间竟想不起来。恰逢这时,居无忧又收起了手臂,将他紧紧地勒在自己怀里。窒息的感觉又涌上凌衍的肺部。 “放开!”凌衍连忙喊道,双手下意识地撑开居无忧胸膛上,想要强硬撑开他搂着他的双臂。 “不放!”居无忧很是执拗。 凌衍心中无语,感叹道:“哎呀,那你松开一点点可以了吧。” “……好吧,就一点点哦。”闻言,居无忧极其不情愿地稍稍松开了拥抱着凌衍的力度,但仍旧抱得很紧,不肯彻底放怀中人离去。 凌衍只得无语凝噎。 他现在不觉得居无忧要杀了他了,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是怎么让对方放开自己,以及怎么离开魔域。他被迫待在魔域好多天了,连内门弟子服饰都没来得及去领,道冢的进入权限都没来得及领取。 说实话,当被居无忧发现的那一刻,凌衍差点以为自己会葬身在对方的怒火之下。因为他看得出来,对方真的很生气。 想到这,凌衍不由得低声喃喃:“居无忧啊居无忧,你到底要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你知道吗?我最开始以为你要的是我的命。” 居无忧垂眸思考一瞬,眼眸中似有茫然一闪而过,他回答道:“我不知道,我只想要你待在我身边,永远和我在一起。” 居无忧下巴搁在凌衍肩头,侧脸和凌衍的侧脸紧紧贴在一起。凌衍只觉自己的侧脸贴了一块冰,这种感觉令人不适。 “我不要你的命,”居无忧嘴唇翕动,凑近凌衍耳边缓缓道,“命有什么好?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你死了,就消失了,我就失去你了。” 居无忧越说越激动,最后又再次紧紧地抱住凌衍,像是在抱一个棉布娃娃。凌衍的脸被他强制抵在他胸膛前,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灰袍覆盖了凌衍的口鼻,继被勒得喘不过气后,凌衍又经历了被闷得喘不过气。 “我不想失去你。”居无忧祈求道,声音听起来楚楚可怜。 …… 不知何时起,魔域的天空又恢复成了灰白两色,幽幽的亮光从天幕每一处角落透出,冷冷地照耀着廖无人烟的魔域大地。诡异的浓雾从地面空隙中飘出,悠悠然地漂浮在离地面还有一米的低空。 没人操控的亡灵生物懵懵懂懂地在三人周边游走,像是在绕圈圈。 俟无明收起身后张牙舞爪的鬼魅幽灵,此刻他一袭白衣胜雪,站在幽冷的魔域天空下,仿佛一位从白云之巅降临蛮荒之地的缥缈仙人,清冷而高洁。 他冷漠地瞧着抱成一团的凌衍和居无忧,清隽的面容上瞧不出一丝情绪,脸部轮廓泛着淡淡的光华。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看着仍旧不肯放开凌衍的居无忧,俟无明的眉头渐渐蹙起。 他手腕翻转,一柄散发白光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剑身附近似有莹莹光华流转,仿若玉质。 俟无明举起剑,剑尖直指居无忧的头颅。他口中默念口诀,长剑从他手中缓缓升起,漂浮在半空中,但剑尖的指向没有变过。 咻!说时迟那时快,在剑尖即将飞出的那一刻,一股水柱从旁边射出,将长剑狠狠击落在地。 一道嘲讽的声音在俟无明神识中响起。 是神识传音。 那道声音说:“没想到啊没想到,即使在道修居住地待了那么多年,你也还是个小人。哦不!应该说是,从真小人变为活脱脱的伪君子。” 俟无明扭头望向水柱飞来的方向,只看见独属于暗夜的一片漆黑。但他知道那个方向是魔域阴阳河的方向。 一个虚无的鬼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鬼脸的嘴角微微勾起,仿佛在嘲讽某个人。 “呵!”俟无明轻笑出声,自然无比地收回伸出去的手,宽大的衣袖下摆微微飘动,但动而不乱,未见一丝褶皱。 从面上看,俟无明仍旧是名玉树临风、皎洁如月的优雅公子。 “你何必护着他呢?”俟无明通过神识传音问道,声音平淡如水,不辨喜怒。 “我没有护着他,我是看不惯你!”那道声音咬牙切齿地回应道,“你刚才拿出来的是镇魔剑!你好狠啊你!” 俟无明笑道:“你看不惯,不看不就行了。看不惯还要看,怪我咯?” “你……”那道声音似乎是被俟无明的无赖逻辑给惊到了,一时之间竟然语塞,一个“你”字“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下文。 俟无明也懒得乘胜追击,指节分明的手指微微一勾,落在地上的镇魔剑受到召唤,从土壤中缓缓浮起,嗖一下飞回俟无明手中。 “你……你竟然还敢把镇魔剑捡回来!”那道声音惊叫道。 俟无明仿佛没听见一般,食指和拇指弯曲成环,轻轻在剑身一弹。 铮! 剑身沾上的些许泥土,被他轻巧弹去。 俟无明一手握剑,另一手的指尖拂过银白剑身上的每一寸花纹,确认花纹没有任何缺损后,他将镇魔剑收回储物空间。 “你……你竟然还敢把它放回去!”那道声音此时已然气急败坏。 俟无明面上作无所谓状:“嗯?我的东西,我为何不能把它捡起来,又为何不能把它放回去?放在那里,难道白白让别人捡走吗?” 那道声音简直要被气笑了:“我不相信你不知道镇魔剑的镇魔二字是什么意思!别忘了,你也是魔域出身。我们三个本就是从一个身体上分离出来的三魄。你就不能顾及一点情谊吗?”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俟无明的态度也逐渐变得冷硬。 “魔修就一定要跟魔修做朋友吗?我只为自己而活!情谊是什么?我以为天底下只有虚伪的道修会谈论所谓的情谊。没想到你也如此天真。 我们既然是三个已经分离开来的个体,就应该从此互不干预,各活各的,各做各的事。” “呵!”那道声音不再和俟无明争辩,而是换了一个话题。“你这次回来魔域到底是来干什么?” “如你所见,救被魔修挟持的宗门弟子回无一剑宗。”俟无明答。 “你还真把自己当道修了?”那道声音嘲讽道。 俟无明笑而不语,站在原地,身姿如玉,白衣如雪,是所谓清隽雅致。 …… 而另一边,凌衍不知道和居无忧说了什么,居无忧最终放开凌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师兄?”凌衍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俟无明身边,轻声唤道,“让师兄久等了。” 俟无明望着居无忧离去的方向,眼眸深处一丝暗光闪过,但很快地,他收回目光,对凌衍露出了一个温润和善的笑,柔声道:“无事,你没事就好。” 俟无明一挥手,衣袖摆动间,一道明亮流光从袖口中滑出,落在地上,形成了一艘巨大的飞船。 飞船分上下两层,通体洁白,宛若玉质,两侧长着巨大的洁白羽翼,像鸟的翅膀,伸展开来,足有百丈长。 俟无明再一甩袖子,眨眼间两人便化作两道流光来到了飞船上。 “你与那魔修说了什么?”俟无明漫不经心地问道。 “回师兄,我许了他……一件事。”凌衍慢声回答道。 “什么事?” “一件小事。和宗门无关。师兄放心,我绝对不会做出有损宗门利益的事情。” 看着凌衍一脸认真严肃的模样,俟无明便顺着台阶,也不强行追问,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柔声道:“嗯。这样,自然是最好的。” …… 凌衍刚一站上飞船,就感觉飞船发出一阵颤动,而后像一只离弦之箭一般,朝着无一剑宗高速飞行而去。 一出魔域,凌衍就看到正常的夜空,漫天繁星,银光熠熠,一轮弯月,清光皎皎。云彩一块块的,像棉絮一般,装饰在深蓝色的天空中,使宁静深沉的静夜也平添一丝柔软。 飞船的速度很快,凌衍站在船边,一低头便瞧见了下方飞速闪过的夜景,有依旧灯火辉煌的城镇,也有静谧安详的小村落,无人的荒野中,些许萤火虫在自由飞舞。 飞船周围有结界保护,所以虽然速度很快,但结界里面的人并不感到罡风凛冽,反而如履平地。 凌衍回头朝魔域的方向望去,只觉这几日的经历宛若一场醉梦,一场从平日按部就班的平淡生活中突兀冒出的奇遇,短暂的新奇之后,一切复归平常。 被居无忧抱在怀里的时候,对方一直在喃喃说要把他关起来,和他一辈子在一起。 当时凌衍见自己无法挣脱也无法说服他,便只好含糊地应了一声好。 凌衍道:“我是一定要回去的,我不能一直留在魔域。”见居无忧一脸抗议,凌衍便话锋一转,道:“但是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愿意满足你的心愿。” 就当挣修为点了。凌衍心道,任务二还没完成过呢。 居无忧智商不高,而且,虽然他外表和性格都很吓唬人,但自始至终没对凌衍做出过什么伤害他的事情。凌衍暂时默认居无忧对自己无害,于是便开始一本正经地忽悠起对方来。 凌衍道:“我愿意被你关一辈子,和你一辈子在一起。但是呢,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干,有目标要去完成。所以啊,咱们来搞个分期付款吧。你说好不好?” 居无忧刚想说不好,就被凌衍给无情打断了。“你要是不同意啊,那就算了。我就不满足你的心愿了。” 居无忧用自己迟钝僵化的神经系统想了想,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对于凌衍愿意被他关这件事,居无忧打心眼里觉得高兴,用眼神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咳咳!”凌衍清了清喉咙,开始了他的演讲,“什么叫分期付款呢?打一个比方,买某件东西,要一百两银子,我们不一次性付清,而是隔三差五付一点,最后一点加一点,再加一点……总额是一百两银子。这就叫分期付款。你的心愿,我们也可以按照这个思路来。” 居无忧似懂非懂。 “你说要关我一辈子,那么一辈子到底是多久呢?我们首先得把‘一辈子’具化成具体的时间。”凌衍朝居无忧问道,“在你眼里,一辈子是多久呢?” “永远!”居无忧回答,“我们魔修的寿命是无尽的。” 凌衍竖起一根手指头,在居无忧面前摇了摇,叹息着纠正道:“你是魔修,但我不是啊!我是凡人出身!所以按凡人的寿命长度来算,一辈子等于一百年!” 居无忧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可以将这一百年分期付款。最近这几天太短了,就暂时不算上去吧。等我突破元婴后,我先给你关个……”凌衍勾着手指,默默地开启了心算模式,“呃……先关个二十来年吧。关完后,你得放我走。再等到我突破合体期,我再给你关个三十年。等到我突破大乘期,我接着给你关四十年。最后……等到我到渡劫期了,我再给你关个十年。然后呢,林林总总算下来,不就一百年了吗?不就一辈子吗?”凌衍循循善诱道,脸上的笑容无比真诚与和善。 居无忧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但又觉得有哪里不对,于是朝凌衍问道:“我听说,凡间分期付款都是要收利息的。” 凌衍豪爽地拍了拍居无忧的肩膀,摆了摆手,道:“哎呀,咱俩谁跟谁啊?还谈什么利息?在凡间,好哥们之间都是不谈利息的。” 居无忧仍有疑问:“你不是道修吗?道修的寿命很长的。” “道修也是人啊!有些道修活得还不比凡人长呢。”凌衍脸上作认真严肃状。 居无忧睫毛接连地动了几下,似乎是在思考,最终他问出了自认为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我放了你之后,你真的还会跑回来找我吗?我会不会就永远找不到你了?” 凌衍举起右手,四指朝天,一字一句道:“有句俗语,叫做‘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债不还,天打雷劈’。我既然答应了你要分期付款,那我就绝不会食言而肥。你要实在信不过我,我可以发誓。” 其实,会不会食言而肥,凌衍自己心里也不太确定。他之所以提出这个有点诡异的方案,一方面是为了暂时稳住居无忧,让他可以回到宗门,另一方面是为了拖延时间。随着岁月的流逝,凌衍自信自己的修为也会渐渐提高,等到他的修为足以应对居无忧的时候,这个所谓的方案,估计也就名存实亡了。 修真界的规矩向来是强者为尊。信守承诺这件事,对于强者来说,得看人品,不是必须的。因为在偌大的修真界,强者即使违背当初约定,也不会遭受什么严重的惩罚,除非是碰到比他还强的人。 凌衍想:也许到那个时候,看在居无忧高超厨艺的面子上,自己会继续愿意被他关吧。也许…… 在魔域灰白两色的天空照耀下,凌衍和居无忧定下了分期付款的约定。 然后,居无忧就放凌衍走了。虽然走的过程一步三回头,极其不舍,但居无忧想,既然已经答应了对方,就应该信守承诺。凌衍……他应该不会喜欢不守信的人。 居无忧不想让凌衍不喜欢他,所以他选择暂时放手。 …… 湛蓝的夜空中一道弯月高挂天际,清冽的月光照射下来,星辰像千万盏灯笼,静静地、幽幽地瞅着大地。 凌衍百无聊赖地倚在飞船的栏杆上,一双黑眸透彻明亮,灿若星辰,眸子里映照着飞船下广袤无垠的原野。 除了居无忧,俟无明此刻也让凌衍心中有了不小的疑惑。对方指挥幽灵鬼魅的场景在他眼前盘旋不去,对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药草园弟子吗? 超乎逻辑的实力,和魔域千缕万缕的联系,俟无明怎么可能是一个普通的药草园弟子呢? 恰逢此时,俟无明推开船舱的门,手里握着一卷书册,缓缓走了过来。书册纸张微微发黄,看起来是本古籍。 “在想什么呢你?”俟无明问,脸上是恰到好处、不多不少的温润笑意,能让人下意识地卸下防备、生出亲近之意。 纯白衣衫,书生气质,笑意清浅,更别提俊美外貌带来的加分项,从外貌看,俟无明就是一名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 当然,在当前凌衍的眼中,对方也的确就是这个样子。 垂眸思量再三,凌衍还是觉得直接朝俟无明问出自己心里的困惑。 毕竟,对方此行是来救自己的,应该不会对自己不利。更何况,在魔域使出那么大的阵仗,想必对方也肯定做好了暴露什么的打算。 “无明师兄,真的只是药草园的普通弟子?或者说应该叫俟长老?”凌衍一边思索,一边口中缓缓道。 俟无明轻笑,眼中静谧安详,宛若秋水寒潭。他赞赏道:“你倒是挺聪慧。” “这是猜对了的意思?”凌衍小心翼翼询问。 “嗯。”俟无明头颅微点。 “哎呀,”凌衍忽然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真是傻。现在想想,之前无明师兄……哦不,长老,从未在我面前介绍过自己的身份,从来都是我自己猜测,然后俟长老默认。这样看下来,也不算故意欺骗啦。” 俟无明笑,似乎是觉得这样小心翼翼又忍不住抖机灵的凌衍过于乖巧可爱,连一向不带情绪的眼眸中此刻都不禁带了一丝笑意。 “你不怕我?”俟无明问。 “为何要怕?”凌衍反问,“在宗门里,我见过和接触过的长老又不少。俟长老也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罢了。更何况,俟长老刚才救了我,而且还是个脾气性格都好的人,我为何要怕俟长老呢?” 脾气性格都好么……俟无明将这几字含在嘴里,仔细咀嚼,脸上的笑意越发生动起来。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话?”脾气性格都“好”的俟无明将书卷背在身后,笑吟吟地准备接受凌衍更多的问题。因为他知道对方心中一定有着不少的疑惑。 飞船分为两层,船舱前的门框上都镶嵌着光洁圆润的夜明珠。硕大的夜明珠散发出淡淡银辉,照亮了整只飞船,使其蒙上了一层朦胧而奇幻的轻纱。 俟无明身后就有一颗夜明珠,幽幽的光华更显得他身如松柏,风神俊秀。没有被袖子遮挡的那一节手腕,骨节分明,皮肉紧实,雪白无瑕胜过世间上好的白玉石。 “俟长老的功法是不是和一般人的不一样?” 其实,凌衍想知道的是俟无明的功法和魔域有什么关联,但又觉得这样问太过直接,因此才换一个比较委婉的问法。 “我所修之道特殊。”俟无明点了点头,淡声回答道,“我所修之道是某位前辈被困魔域时感悟所得,因此和魔域有着一定的关联。而我之所以能修行这个功法……” 说到这里,俟无明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被触及了心底的伤口。 他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遮住了那双红到发黑的眼眸,继续道:“……是因为我是极阴之体,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所生。我这种体质不仅容易招惹鬼怪等阴邪生物,还和道修正常修炼的正气功法格格不入。幸好,宗门有位好心的前辈为我寻来这种特殊功法,否则我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问道修仙。” “没想到俟长老还有这样一段伤心过往。”被俟无明的情绪所感染,凌衍也不禁伤感起来。 问道修仙,听起来简单,但在这一过程中需要付出无数的辛劳和努力,而且还看天赋。有些人没有天赋,或者说自身有着某种缺陷,于是便就此与修仙一途绝缘。 “俟长老和这一特殊功法相遇,不仅是俟长老的幸运,也是这门功法的幸运。毕竟,功法和修炼者之间是互相成全的。特殊功法辅助俟长老登上修仙一途,而俟长老,如今约莫也把这门功法给发扬光大了。”凌衍一字一句道,说的到也算是他的内心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句话小剧场:俟无明:和世界分享我刚编的故事(狗头 ============= 与此同时,接档文求收藏,指路作者专栏~ 接档文一:《魔尊是个万人迷》 现任魔尊戚重羽,可能是有史以来最丢脸的一届魔尊了。 别的魔尊被千万人唾骂,而他却被无数正道修士视为眼前明月、心上净尘。 一个魔头竟被万人拥戴!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某些“有识之士”不由得痛心疾首:这世界疯了! 幸好,还有一人未被蛊惑、蒙蔽。 他,就是正道魁首——仙尊微生溪。 虽目不能视,但心如明镜,能辨是非。 千觉山一战,正道剑穿过魔尊胸膛,毫不留情。 从此,世上再无魔尊戚重羽。 却多了一个正道弟子——戚重羽。 后来,这货和他师尊结为道侣。 没错,他师尊就是仙尊微生溪! “有识之士”们:.......别问了,我们已经对这个仙魔不分的世界绝望了。 万人迷而不自知·魔尊受X前期眼瞎后期宠妻·仙尊攻 ========= 接档文二:《徒弟对我有非分之想》 俗话说得好,扮演人渣师尊,就好比驯养肥羊。 等到膘长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开宰了。 谢问就是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人渣师尊扮演者,兢兢业业做任务,认认真真养主角。 终于到了宰羊的时候,谢问手持长剑,剑尖指向主角的心口,露出反派标志性的冷笑:“我养你,是为了杀你;我对你好,也不过是别有用心。” 怎料驯养过于成功,主角对谢问自动施加360度全方位真爱滤镜。 “我不——信!”主角目光坚定。 伴随着真爱滤镜而来的是惨无人道的全方位掉马。 主角:我就知道,一直以来,师尊都在我身边,甚至为了保护我的幼小的自尊心,还披上了各种各样的马甲。 谢问:...... - 小剧场: 谢问手握冷血反派剧本,磨刀霍霍向主角:徒弟,我对你是居心叵测。 主角见状,拿出自己刚写好的小本子,喊话作者:卡!换大纲!!! 而后兴冲冲地扑倒眼前的“反派师尊”:不!师尊,是我对你有非分之想才对。 伪高岭之花·属性傲娇·师尊受X前期忠犬·后期狼犬·徒弟攻 --- 【真的非常感谢小天使们这些日子的陪伴!其实,有些小天使我都眼熟了哈哈。真的非常谢谢你们!无论今后如何,现在的我都很开心能和你们相遇!新的一年,祝你们一切都好,吃好喝好,做个漂亮MAX、幸运MAX的无敌小仙女!】 第29章第二十九份喜欢 夜色微明,月光白得潇洒,静默地照耀着大地,飞船像一道流光高速划过天际,速度快得简直要搅乱星河,让星辰也随它一同流动。 不一会儿,飞船就到达了无一剑宗。 凌衍跳下飞船,轻云靴落在了羽毛似的茂盛草地上,他仰头望向天空,只见夜空深邃幽远,些许云翳点缀其间。他稍稍一侧头,便看见简朴的药草园像一尊远古巨兽在黑暗中蛰伏,门前的牌匾在朦胧的光中看不太清。 他们刚才径直通过了山门,直接回到了灵药峰,落在了药草园前的草地上。 凌衍扭头,看见一袭白衣若画的俟无明已经将飞船重新收回储物空间,施施然朝他走来,月光中他俊美面容透出清冽,宛若暗夜中的鬼魅。 当凌衍心中浮现这样的比喻时,他下意识摇头:俟长老是道修,怎么会像鬼魅呢?应该把他比作仙人才对。 呼啦一声,药草园屋檐下悬挂的大灯笼骤然亮起,发出橘黄色的幽幽光芒,仔细看可以隐约看见灯笼内部摇曳升腾的火苗的光影。 “我们进去吧。我为你瞧瞧,看看身体有没有什么大碍。”俟无明提前一步走在凌衍前面,伸出白皙如玉的手,轻轻推开了药草园紧闭的门扉。 “哦,好。”凌衍一边说话,一边跟在俟无明身后,迈步走进了灯火通明的药草园。 几乎所有屋子里的烛火都亮了,热闹得仿佛白天,但就是不见人影,也不存在其他任何人的声音。 “药草园的师兄弟都是亮着灯睡觉吗?”凌衍双手背在脑后,口中不由得打趣道。 俟无明笑而不语。 …… 俟无明将凌衍一路领至休息室中,仔细地替他检查了一番身体,特别是经脉的灵力运转情况。 在这期间,俟无明还询问了凌衍修为忽然提升至金丹期的原因。 被魔域伪神祝福这种事情,凌衍不便明说,只得含含糊糊地回答说是遇到了奇遇。 “魔域有一种长相特别的果子,我不小心吃了,待第二天醒过来,修为就变成这样了。”凌衍如是乎说道。 听到凌衍的回答,俟无明脸上也没有什么异样的情绪,更加没有追问其中的漏洞。 这不由得令凌衍长舒了一口气。 “今夜天色已晚,不如你就暂且在这里休息吧。”俟无明忽然提议道,“外门那边,你的住处估计已经分配给别人住了。这么晚了,你去内门找洞府住,约莫也不方便。所以,就在我这里将就一晚吧。” 在修真界,修士的东西向来都是放置在储物空间中,所以,修士搬家时,几乎不用收拾行李,直接带着储物戒指入住新家就可以。 凌衍已经通过外门大比,成为了内门弟子。外门的住所被宗门收走,重新分配也实属正常。 于是他便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俟无明的提议。 “在此先谢过俟长老呢。” “不客气。”俟无明笑道,同时从一旁的柜子中取出厚实的被褥,关切道:“更深露重,莫要着凉。” …… 休息室的烛火已经被吹熄,凌衍拥着被子躺在竹床上。 他暗自擦了擦手臂上因为寒意冒出鸡皮疙瘩,赶忙将搁在被子外的手放回被子里,心想:俟长老说的果然没错,这药草园入夜后,果然挺冷的。 黑暗中,凌衍听见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滴答滴答!是雨水滴落在树叶上的声音。 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困意渐渐涌上凌衍的心头,像是有人用手盖在他的眼睛上,轻柔地合上他的眼皮,慢声细语地哄他入睡。 迷迷糊糊间,凌衍觉得旁边的被褥好像塌下了一块,而后他好像被某个人给拥抱住了。 鼻尖是清冽的青草味,清爽中带着一丝丝苦涩。 苦涩从口腔一路滑过喉舌,化为了一股香气,如兰似麝,将凌衍整个人都浸泡在其中,浸泡到他简直觉得自己要像糖果一样化开,变成一摊粘稠的糖渍。 凌衍努力睁眼,但只是勉强把眼皮撑开一条细小的缝隙,透过这条缝隙,凌衍朦朦胧胧地看见了一角若隐若现的洁白里衣。 春梦么? 凌衍在心中喃喃自语:为什么这个春梦这么浅,只是亲了一下? …… 这一夜,凌衍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到自己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曾经生活过的21世纪。 在梦境中,他不是参与者,而是一个旁观者,旁观自己无聊颓废的假期生活——玩电脑。 幽幽的屏幕映照着一张充满活力的年轻脸庞。 凌衍像个背后灵一般,看着“自己”正精力饱满坐在电脑桌前摆动电脑,鼠标左右上下移动,但既不是在玩游戏,也不是在网上冲浪。 一个球球群的界面赫然显示在桌面上,球球群的名字是“如何用你的电脑饲养一只专属于你的电脑病毒”。 在某些时候,现代人的确闲得可怕,会做出种种匪夷所思、闲得蛋疼、令人无语的事情。饲养电脑病毒就是其中之一。 “如何饲养一只专属于你的病毒(宠物): 首先,把所有杀毒软件卸载或者强制关闭; 然后,上网冲浪,看见啥点击啥,对于那些可疑的羞耻广告千万不要放过; 再然后,下载一堆可能有用、但实则没用的软件,切记:一定要从网上不知名的软件网站上下载; 最后的最后,万事俱备,只欠时间,放置PLAY,慢慢发酵。” 凌衍看见梦中的“自己”眼睛仔细地扫过饲养指南,一边看,一边口中嘟囔:好像好高深的样子! 凌衍只得羞耻捂脸。 当初的自己刚刚拥有自己的第一部笔记本电脑,头一次接触广大的网络世界,简直天真单纯得可怕。 梦中的“少年”退出公告栏,又扒拉了一下群里的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中,群友们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自己养的电脑病毒,有兔子,有人形,有花草……种类千奇百怪,横跨动物界、植物界、微生物界等各种界。 “少年”的眼睛中不免多了一丝火热,尤其当他看到群友们晒出来的图片和视频时,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如烟。 有图有视频=有真相=是真的! 彼时的“少年”完全没有想到照片是可以被P得毫无痕迹,视频也可以被P得毫无违和感。如果他多看一下球球群的简介,他就会发现最后一句话赫然写着“XJ群,请不要破坏群内氛围哦!” XJ是戏精二字首字母的缩写。所以,XJ群=戏精群。 身为背后灵的凌衍不禁心生感慨:这都是涉世未深的锅!绝对不是他智商的锅! 当时年少,过于脑残。 然后,凌衍在梦境中就眼睁睁地看着单纯的“自己”和一群会PS的戏精搞在了一起。 在这世上,有种尴尬叫做:别人在一本正经地做戏精,而你在认认真真地养电脑病毒。 他真的很想扯着“自己”的衣领,声嘶力竭地喊道:脑子没有用,请捐给别人!啊啊啊! 梦境里的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就到了三个月后,“自己”终于成功地养出了一只电脑病毒(宠物)。 那是一个夜黑风高、电闪雷鸣的晚上,黑云铺满了整个天空,像一块厚厚的铁片,空气中弥漫着些许风雨欲来的泥土腥味。 “少年”看了一会了窗外,抱怨着怎么又要下雨,然后关起窗户,拉上窗帘,准备换上睡衣,上床睡觉。 但当他转过身时,他发现自己早已关机的笔记本电脑突然自动打开了,长方形的屏幕发出耀眼的白光,一个银发紫眸的漂亮小人从里面爬了出来。 准确来说,是出现在电脑屏幕中,并没有脱离屏幕。 “少年”:淦!我的电脑病毒终于炼制成功了! 他清了清嗓子,缓步走到小人的面前,板着脸道:“乖!叫主人!” 银发紫眸的小人则嗤笑一声,双手抱胸:“吾为天道,尔等凡人,还不跪下!” 身为背后灵的凌衍看见这一场景,睁大的眼睛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之色。在他的记忆中,事情不是这样发展的。 在这之后,事情就演变成了——群友们依旧热衷于做戏精,而“少年”则把假象变成了真实。 某次群友们相约一起晒电脑病毒的美图。 “少年”拿着手机,对准银发紫眸的漂亮小人,咔咔咔!就是一顿狂拍,而后上传到球球群中。 群友们表面上保持戏精,纷纷赞赏“少年”是欧皇,养出了超级优质的电脑病毒,背地里却开始不断私戳“少年”,好友申请不要钱似的一顿狂发。 群友们的内心活动:啊啊啊!PS大神,受我一拜,求加好友!瞧那身子,瞧那腿,P得简直太逼真了! 而随着梦境的继续,身为少年背后灵的凌衍心中的惊诧也像一座小山,越堆越高。他真的不记得自己过去有过这么一段往事。 是他太健忘了吗? …… 第二日,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道柔和的光影。 凌衍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惬意地翻了个身,竹床上除了自己一个人外,再无他人。 他隐约记得自己昨夜好像做了一个梦,但在醒来那一瞬,凌衍却记不清自己具体梦见了什么。 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 凌衍右手搭在脸上,闭上眼睛,试图去回忆昨夜的梦境,但回忆来回忆去,也没想起梦境里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反而把自己的脑袋搞得有点痛,太阳穴突兀地跳动。 在起床的时候,他只想多睡一会儿,再多睡一会儿,一点也不想思考某些复杂的东西。 晃了晃犹在懵懂状态中的脑袋,凌衍决定暂时不去想那些。 他掀开被子,起床穿衣,又去水池边,好好地洗漱打理了一番自己,这才向俟无明道别,准备离开药草园,去内门报道。 “我都给你安排好了。内门弟子该有的东西也都派人送到你洞府了。”俟无明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一方散发盈盈光华的白玉牌,递到凌衍手上。“这是进入你洞府的凭证。” 凌衍接过,顺带又朝对方表达了一番自己的感激之情。 “多谢俟长老。” “无妨,举手之劳而已。” …… 告别对方之后,凌衍走出药草园,前往内门弟子居住的区域——青云端。 走到山脚下时,他回头望了望来时的方向,只见融融晨光笼罩整座山峰,淡淡云雾缭绕林间,令人看不清雾中景色。 灰蒙蒙的雾气像一道帷幕,覆盖了灵药山,使之成为一处近乎于与世隔绝的所在,连途径的鸟雀也宁愿绕道而行。 凌衍离开灵药山,方一踏入青云端,就有一道身影迎了上来。 “你……回来了就好。” 迎上来的是单明轩,琥珀色的眼眸是满满的关切和欣喜。 “要不要我给你带路?内门弟子报道处,你可能不认识。”他热心地提议道。 凌衍拿出白玉牌在他手中晃了晃,解释道:“药草园的长老十分好心,已经帮我安排好了。我可以不用专程到内门弟子报道处跑一趟。” “这样啊。”被拒绝后,单明轩有些失落,但马上又打起精神,对凌衍自荐道,“那……我陪你一起去洞府看看可好?” 去洞府看看?一处居住的洞府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凌衍心下不解,但也并未回绝单明轩,左右不过一起走个路。 然而,才刚走了没几步,凌衍就开始后悔了。 原因无他,单明轩今日实在是太过聒噪了,噼里啪啦的,嘴巴就没停过。 凌衍心中哀嚎: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家伙这么聒噪呢? 凌衍此刻内心就一个字——烦!偏偏出于礼貌,他只得面带微笑,时不时点个头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听对方讲话。 “凌师弟,你这段时间缺了一些课,我都有认真记笔记。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借笔记给你抄?或者笔记你拿去,我给自己抄一份都行。”单明轩诚恳地建议道。 闻言,虽然感谢单明轩的好心,但凌衍还是不免嘴角抽搐:“谢谢,但是笔记……就不必给我了吧。我有问题不懂,再去找你借笔记看看吧。” 但单明轩不肯放弃,笑道:“凌师弟太过客气了。一份笔记而已,我赶明儿抄好了,就我的笔记给你送过去。” 是你太过客气了吧,凌衍心中吐槽。 过度的热情,某些时候便变成了强硬。凌衍莫得办法,便只好打着哈哈,笑了笑,含糊地揭过此事。 至于对方到时候会不会真的给自己抄一份,然后把原笔记送给他……凌衍心中无法确定。 他想:若是对方真这么做了,他也就只能笑着收下,然后送一份回礼意思意思。毕竟,无功不受禄,受人恩惠,总归是手短嘴软。 思考到这,凌衍想起自己储物空间里还有颗筑基丹,或许可以送给单明轩。 “凌师弟这次被魔修抓住,可否有受伤?若是受伤了,一定不能强撑着,得好生去药草园看看,吃些丹药调养一番。”单明轩脸上洋溢着关切之情,再次热心地提出了建议。 凌衍看着这个虽然好心但废话过多的同门弟子,默默地把到嘴边的解释给咽了回去。其实他想说他刚刚就是从药草园方向回来的。 凌衍心想:对方也是一片好心,还是不要过分拆台了。 “多谢单师兄关心。”凌衍微笑着回应道。 单明轩又道:“要不要我找个有空的日子,陪着师弟一起去?” 凌衍这次回绝得很快:“不必。我一个人去就好。” “真的不用吗?”单明轩追问。 “真的不必了。”凌衍道。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一路上碰到了不少内门弟子。他们纷纷朝单明轩友好地打了个招呼,单明轩向他们介绍凌衍,于是这些内门弟子又友好地朝凌衍打了个招呼。 凌衍心中惊奇。 在外门时,他虽然和单明轩并不熟识,但根据仅有的几次短暂的接触,也大概可以猜出对是个内向腼腆的人。单明轩怎么一下子变得外向活泼了起来?而且好像人缘颇好,交际甚广。 凌衍有些不解,他偏头装作不经意地打量了身旁的单明轩几眼。 剑眉星目的少年头戴紫金冠,腰系白玉牌,一袭天蓝色长袍在阳光照耀下熠熠发光,长袍上用银色丝线勾勒出精致而古朴的花纹。花纹随着他行走的动作而摆动,仿佛潺潺流淌的山涧溪水。 身着锦衣华袍的少年,眉目间意气风发,说话时唇边总带着笑,琥珀色的眼眸犹如一块上好的宝石镶嵌在恰到好处的基座上。明明仍旧是平平无奇的五官,此时此刻却好看得令人过目不忘。 说实话,单明轩穿着的也不过是普通的内门弟子服饰而已。 凌衍一边打量,一边惊叹:这充分说明了精气神对一个人气质的重大影响力。 第30章第三十份喜欢 青云端是一座极高极险的山峰,周围云遮雾绕,远远望去,宛若一副留白过多的水墨画。青云端四面都是陡峭险峻的山崖,崖壁上人工开凿了众多洞穴,均匀分布,错落有致。那就是内门弟子居住的洞府。 凌衍看了看手中白玉牌上的数字,开始在众多洞府中寻找专属于自己的那间。 “是不是那间?”单明轩说道,同时手指指向青云端阳面的一处。 凌衍顺着他的声音望了过去,欣喜道:“就是那里。多谢师兄。” 那处洞府位于青云端阳面偏高之处,而且看其位置,距离山中灵脉非常近,洞府内的灵气一定也很充盈。充盈的灵气对于修士的修行来说,绝对是有利无弊。 “你真幸运!”单明轩衷心道,“分配到这么一个好地方。” 凌衍表面微笑,实则心中疑惑:这是俟长老特意为他选的洞府吗?又欠了一份人情…… 找到洞府后,单明轩挥手朝凌衍告别,并道:“日后有空我会常来串门的。明日我会把笔记送来。” “唉。”凌衍开口唤住他。 “嗯?凌师弟还有什么事吗?”单明轩转头,疑惑问道。 “这个给你。”凌衍说着,从储物空间取出一方紫檀木盒。 单明轩伸手接过,打开木盒,只见其中赫然躺着一颗莹润的丹药,周边围绕着丝丝精纯的灵气。 单明轩心中一紧,愕然抬头,琥珀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凌衍。 凌衍轻声笑了笑,解释道:“我已经完成筑基,这颗筑基丹放在我这里,也没用。就索性送给你啦。你自己用,或者在市场上卖掉都是可以的。” 淡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远处传来幽幽的鸟叫虫鸣,和风在两人身边吹拂。 单明轩双手捧着紫檀木盒,手指止不住地收紧,嘴唇微微颤动,琥珀色的眼眸似有千言万语在涌动。他不确定地问道:“这、这是送给我的。” “是啊。”凌衍被单明轩这么大的反应给弄得心中忐忑,脸上颇有些尴尬。难道这筑基丹送错了? 凌衍小心翼翼道:“如果你不想要,那就算了。” “我要的!”单明轩连忙回答道,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的惊喜和激动。 一阵清风吹过两人周围,单明轩像是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失态,赶忙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惶恐地抬起头,露出腼腆的笑,说话时压低声音,尽量使自己听起来不那么激动。 “谢、谢!”单明轩一字一句道。 明明只是短短两字,却像是从心底深处迸出来的,潜藏着浓重的情绪,声调铿锵有力。 凌衍被他瞧得心底发毛,伸手摸了摸鼻子,含糊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再见!” “再见……” 单明轩直直地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凌衍远去,直到对方洞府的大门紧紧合上,这才肯罢休。 他爱惜地拂过手中的紫檀木盒,像是在抚摸天上的月亮,每一次触碰,都令他心跳不已,仿佛冥冥中有人在他耳边擂起响鼓。 咚!一声。 咚!咚!两声。 但实际上,根本不存在擂鼓的人,单明轩明白那是自己心猿意马的心跳声,彻彻底底地乱了阵脚。 这是他送给他的东西。 一定要好好保存啊。单明轩自言自语道。 …… 在无一剑宗,外门弟子住的是普通的房子,而内门弟子住的是普通的洞府。 洞府内部的构造十分简单,就像一条长长的隧道,没有任何分支。当然,如果住户需要,他可以自己使用灵力,往洞穴两旁开凿,凿出一些小房间,或用来储物,或用来待客。 凌衍对住所要求不高,只要能住,不漏雨不漏风就行。所以,他不打算自己另外凿房间。 他大致地打量了洞府内的情况,从储物戒指中取出阵法罗盘。 凌衍十指合拢,心里默念对应的口诀,再睁眼喝道:去! 阵法罗盘顿时开始呜呜旋转起来,悬浮在半空,化作一张巨大的金网,融入了洞府四周的石壁中。 这是在设置保温保湿外加防卫盗贼的阵法。 设置完这一阵法后,洞府将不惧春潮,不怕酷暑严冬,更不怕无端闯入家中的险恶贼人。可谓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之后,凌衍又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方蒲团,坐在上面,开始打坐调息。 凌衍之前由于受到神灵的祝福,修为飞速上涨到金丹期,虽然说这种升级方法,没有任何后遗症。但凌衍还是需要时间来适应一番体内快速增加的精纯灵力,不然日后出招用剑时,使用灵力会有生疏之感。 这一打坐,就是一天。 洞府外,天空由白转灰,再由浅灰色转变成深灰色,太阳缓缓沉入地平线,西方出现了壮丽的火烧云。很快,晚霞散去,夜幕降临,天上布满了闪烁的星星。 凌衍缓缓地睁开眼睛,慢慢地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 打坐调息完成。 他思绪微动,调出系统界面。一个散发淡淡幽蓝色光芒的半透明长方屏幕,在他眼前骤然展开。 当然,这个半透明屏幕只有他一人看得见。 凌衍点开个人信息界面,只见其上赫然显示: “姓名:凌衍 年龄:19岁 修为:金丹初期(0/1000000)【升级总共需要1000000修为点,宿主当前有0修为点,再获得1000000修为点,即可升级】” 凌衍摸了摸下巴,眯着下巴瞧了一会儿眼前的界面,将上面的数据反反复复地琢磨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升级所需的一百万修为点是个天文数字。 囧! “唉。”凌衍认命地长长叹了一口气,叹息声在安静空旷的洞府内格外明显。 他又点开任务界面,果然见到任务一和任务二的完成度都是零,所获得的修为点也是零。 虽然凌衍口头上答应会完成居无忧的心愿,但由于此时他并未做出实际行动,所以系统没有奖励他任何修为点。 当然,这也是在凌衍意料之中。 只不过…… 凌衍沮丧地用右手撑住下颌,眉眼低垂,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动腰间的白玉牌,将它翻过来又转过去。 他心道:只不过自己最近是真的懈怠了啊。 但吐槽完自己后,他又想反驳:不对!这些日子明明就是因为居无忧那家伙才刷不了修为点的!要不是他把自己给抓了,自己至少能靠任务一拿到百来个修为点吧…… 凌衍的眼前不禁浮现出居无忧苍白中泛着淡淡青色的脸,以及那初看骇人、再看傻气的嘴角拉扯到极致的诡异笑容。 噗嗤!凌衍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说起来,他还真有点居无忧做的“牢饭”。他关着他,那他给自己做的饭可不就得叫做“牢饭”? “等我突破元婴期,我给你关个二十年……”凌衍口中喃喃自语,声音轻微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又在蒲团上多坐了一会儿后,凌衍站起身来,两手撑在石门上,打开洞府大门,往外面走去。 话说回来,从他回来到现在,他都没有见过方白羽的影子呢!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不会就这么塑料吧? 说实话,凌衍并不强求对方去救他,毕竟居无忧的实力摆在那,鲁莽地上去硬肛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他只求对方及时将自己被抓一事报告给宗门。 如今看来,方白羽应该是及时报告了宗门,不然俟无明怎么会得知消息来救他呢? 可是,对方现在人在哪里呢?难不成是临时突破、闭关升级了?凌衍心中思绪百转千回。 …… 内门弟子大多数是筑基期修士,而筑基期修士可学习辟谷之术,晚上更不用睡觉,除非是短时间耗费过多精力,否则基本不会感到困倦。 凌衍踏出洞府,有些吃惊地发现外面是一派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和外门一入夜便安静的场景有着显著的不同。但当他仔细一思考,便也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筑基以上=不用睡觉=白天黑夜都很嗨 凌衍在外门时曾听说过青云端有个很接地气的外号——夜不寐。 青云端上有一个超大型广场,时常举办重大的典礼仪式,平时则被弟子们当做了露天练功。此时此刻,虽已然进入亥时,天色黑如墨染,但广场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一对一练习剑法的内门弟子。少部分的人躲在梁柱旁边有说有笑地闲聊。 广场边缘均匀分布着八根巨大的梁柱,上面不仅雕刻着古朴的花纹,还镶嵌一颗又一颗比人头还大的夜明珠。夜明珠散发出璀璨的光芒,将青云端上的广场照耀得亮如白昼。 看见此情此景,凌衍不由得心生感慨:夜不寐兮,人不睡。青云端入夜的景象果然名不虚传。 凌衍自顾自地在广场上找了一圈,没有发现方白羽的身影。 难不成……真闭关了? 他又去了登记内门弟子住处的地方,向那里的师兄询问方白羽的洞府是哪一处,怎料那名师兄奇怪地瞧了他一眼,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是朋友。”凌衍回答道。 “方白羽是个假名字。”那名师兄道。 凌衍不解:“……啊?” “我们前不久进行了一次众弟子身份信息的筛查,发现这人的来历有古怪。经过初步判定,这人不是人族,而是妖族。药草园的俟长老已经把他逐出了无一剑宗。” 那名师兄一边说着,一边用幽若烛火的眼睛瞧着面前的凌衍,冷漠的表情之下透出一丝丝怀疑之色。 “师弟在?筛查一下身份?” 凌衍:…… 凌衍的人族身份自然是没有问题的。那名冷漠的师兄随后向他表达了深刻的歉意,表示不该轻易怀疑别人。 凌衍笑道:“没事,都是工作嘛!说实话,无一剑宗有师兄这样对待工作认真负责、从不放过一点可疑之处的人,是宗门之福啊。我很喜欢师兄呢。” 那名师兄正在书写记录的手微微一滞,羊毫笔在白纸上留下一个拇指大小的墨色污点。 与此同时,凌衍的耳边传来系统无机质的提示音:“成功对一个人说我喜欢你,任务一完成度加一,奖励十修为点。” 听到修为点入账的消息,凌衍嘴角又稍稍往上扬了扬,眼眸黑亮,里面仿佛藏了一个季节的漫天繁星,夜明珠柔和的光芒照射在他脸上,为他本就俊朗的脸庞增添了几分朦胧暧昧的色彩。 从外貌来看,凌衍长了一张颇受上天宠爱的无比俊朗的脸,唇红齿白,笑起来时眼里仿佛坠了星辰,足以让无数人把他奉为梦中情人。 “师兄,再见。”凌衍笑着冲那名师兄挥了挥手,而后便不再留恋地转身离去。 徒留身后那名师兄在光影迷离中怅然若失。 …… 此方修真界分为三大块,道修居住的仙山,普通人居住的凡间,以及魔修魔物肆虐的魔域。三者共处于同一片天空下。 妖族是个特殊的存在。不同于道修和普通人聚居在一块,妖族大多数散居,这儿住一窝,那儿又住一窝。他们没有明确的领地,哪里都可能有他们的身影,在偌大的天地间来来去去,自由地像是一道风。 妖族从未与任何族□□恶,未曾和任何族□□好。这种立场与其说是中立,不如说是旁观者的置身事外。 所以,身为妖族的方白羽在无一剑宗里需要掩藏他妖族的身份,而同样地,当他身份被泄露时,无一剑宗也顶多是把他逐出去,而不是像看见特务一样追杀他,就仿佛从家里友好地赶走一只乱入的鸟雀。 凌衍穿越过来已经有十九年有余,对于此方修真界的情况早已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因此他自然不会怀疑方白羽是来当卧底、窃取情报的,相比较这个,他还是更加愿意相信这家伙是心血来潮、混进无一剑宗来游玩的。 凌衍是穿越者,他对于妖族没有很强的排外感。无论方白羽是人是妖,对方都是他的好朋友。 不过,这家伙到底哪里去了呢?凌衍在心中自言自语道。 唉,希望日后还能有机会再见面吧。 第31章第三十一份喜欢 之后,凌衍径直离开了广场,去了内门弟子区域的藏书阁。 他目前虽然修为很高,但一直没来得及掌握和修为对应的功法心决,这导致他有不少基础的法术都不会用,例如筑基期就可以学习的辟谷之术,再比如金丹可以学习的御剑飞行之法。另外,还有一些高级剑法是炼气期以上才可以开始练习的。 所以,凌衍决心趁着这几天有空,好好地待在藏书阁恶补一番功法剑术。 内门弟子区域的藏书阁比外门弟子区域的要大很多,占地数十公顷,相当于数百亩良田的面积。巍峨高耸的楼阁在黑夜中静静伫立,气势森然,些许灯火从其中透出,配合着四周朝天翘起的飞檐斗拱,宛若一朵在暗夜中烂漫盛开的会发光的昙花。 藏书阁从上到下分为七层,一至三层放置着筑基期功法,三至六层放置着金丹期功法,第七层,即最顶上一层,则不是一般人可以随意进入的。 有人说,第七层放置着绝世神功,只有有缘人才可以进。也有人说,第七层一点也不神秘,就是个堆放物品的杂物间。但几乎所有内门弟子都没有进入过藏书阁第七层,虽然长老们有权限进入,但他们向来都寡言少语,从不向外透露一些不必要的事情。 是以,藏书阁第七层,在众多内门弟子心中,是神秘的一层。 有些比较闲的内门弟子隔三差五就来藏书阁第六层至第七层的连接处晃悠,费尽心思扒拉门缝,想要一探究竟,但至今未有人成功。 当然,凌衍对于这些所谓的奇闻轶事没有太多兴趣,他拿着身份玉牌在入口处登记后,径直前往藏书阁第……一层。 因为第一层有讲授辟谷之术的卷轴。 他在一众书卷中翻找到想要的卷轴后,才开始沿着一阶阶楼梯往上爬。 在五楼的楼梯口,凌衍与一个人擦肩而过。 那人衣着华贵,模样倨傲,即使在上下楼梯时,下巴也是高高扬起,也不怕不小心踩空摔倒。那人身后紧紧跟着两个同样身着内门弟子服饰的人。看那两个人亦步亦趋的模样,应该是他们跟着的那人的小弟。 嗯……有点熟悉。凌衍心中点评道。 凌衍只随意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眼。 他迈步踏入五楼,身影在重重书架中游走,修长的手指划过一本本书卷的表面,碰到感兴趣的才会停顿下来,抽出来仔细地看一看其中的内容。 藏书阁内很安静,弟子们一个一个都像披着袈裟的僧侣,垂眸敛目,手捧一卷书,倚靠在墙边或书架旁细细品读,在夜明珠的光芒中静静默诵口诀心法、领悟字里行间的禅机道义。 在这一片掉针可闻的安静,凌衍的耳朵微动,他听见自己身后传来突兀的脚步声,共有三人。声音虽然很轻微,但有些不对劲。 凌衍将手中书册放回书架中,继续往前走。身后的脚步声也和他往同一个方向走。 他没有在五楼做过多停留,直接往六楼走去。 怎料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他来到了六楼。 凌衍眉心微蹙。被人跟踪的感觉总是不妙的。 他猛地一回头,果然耿天佑和他两个小弟正跟在他身后,见他看过来,竟也不掩饰,直接明晃晃地与其对视。 凌衍:…… 见对方没有放弃跟随的意思,凌衍也懒得管他们。反正是在藏书阁,有这么多人在,难不成他们敢公然对他不利?门规可不是摆设。 凌衍踏入六楼,第一眼就看见了第一排书架上的《御剑飞行基本法》。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拿,但察觉到身后的那些人的动作,手腕一个转弯,白皙的手指停留在《御剑》隔壁的那本书上。 果然,在凌衍的手指碰到那本书之前,身后伸出一只手,飞快地将其取走。 耿天佑嘴角高高翘起,志得意满地单手将书本举起,似乎是在宣告他的胜利。“想要吗?不给!” “呵呵!” 凌衍心中无语,默默取走了他真正想要的那本《御剑飞行基本法》。刚才不过是个声东击西的假动作。 耿天佑:…… 凌衍绕过耿天佑和他那两个走哪跟哪的小弟,继续往前走。 很快,凌衍又看到一本感兴趣的书,名字叫《清风剑法十八式》,但顾忌到身后那几只跟屁虫的存在,他的手指没有直接去碰那本书,而是在《清风剑法》上面的那本书附近停留。 果然,这一次,耿天佑又出手,他学聪明了一点,直接取走了凌衍手指靠近的那本书以及它旁边的两本书。 “哈!”耿天佑脸上又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仿佛在说:这次我考虑周全吧。 “……” 凌衍简直要无语凝噎,伸手取走了下面那本他真正想要的《清风剑法十八式》。 耿天佑:…… 这一次,凌衍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直接面向耿天佑,问道:“喂!你到底要干嘛?” 怎料这个简单的问句却令耿天佑开始手足无措起来,脸涨得比苹果还要红,“我”了个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我、我……” 最后他竟忽然气恼起来,一口气把手上的书全部粗暴地塞回书架,粗声粗气地对凌衍道:“你管小爷干甚?小爷我想干嘛干嘛!” 凌衍无奈,选择不跟傻孩子一般见识,抱着书继续在书架间穿行。耿天佑继续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或许是冷静了下来,耿天佑脸上不自然的红晕褪去,揪着衣角,嘴唇翕动,轻轻地在凌衍身后道:“我差点以为你死了,回不来了……” “你才死了呢!” 刚才的捣乱,凌衍可以忍,但现在对方竟然还得寸进尺,对他人身攻击上了,这他可就忍受不了,毫不客气地回怼耿天佑:“你敢再骂一句,我就不客气了啊!” 说着,凌衍举起了自己的拳头,示意耿天佑不要逼自己动用武力。 耿天佑目光在凌衍握紧的拳头上转悠了一圈,没有说一句话,认命地伸出了手,摊开在凌衍面前,掌心朝上。 掌心上空无一物。 凌衍用一双乌黑的眼睛疑惑地瞅着他。 耿天佑扬了扬下巴:“喏,给你打!” 凌衍:……淦! 这人有病!还没吃药! 面对没吃药的深井冰,凌衍选择转身就走。 “等等!别走!”耿天佑急忙闪到他身前,双臂展开,呈现一字型,拦住凌衍的去路,晶亮的眼眸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在涌动。 看着对方这不依不饶的架势,凌衍没有办法,双手抱胸,不耐烦地催促道:“有话快说!” 然而,这事该怎么说呢……成功拦住凌衍后,耿天佑心中又开始迟疑起来,不知如何开口叙述。 此时,他心底像是住了一窝蜜蜂,闹哄哄的,毫无秩序。 耿天佑试图先在脑海里把要说的事情的时间线给捋出来: 起因是一只折纸青蛙的调戏,而后是外门大比上的耻辱败北,再然后是得知对方被魔修抓走,很有可能身死魂灭…… 在得知那一悲痛的消息的前一夜,耿天佑还在暗搓搓策划等正式进了内门该怎么整蛊凌衍,是该这样这样呢,还是该那样那样呢? 但当凌衍被魔修抓走、很有可能遭遇不测的消息传来时,耿天佑顿时懵了,他感觉自己就像个烂透了的南瓜,有着满肚子的坏水,却不知该往何处用。 刹那间,他感觉人生失去了方向。 其实,自打收到凌衍的折纸青蛙后,耿天佑就觉得自己的生活发生了比较大的改变。 折纸青蛙正面的字迹让他以为自己被告白,而反面的黑字就如同一个巴掌,火辣辣地甩在他脸上,嘲笑似地告诉他:“笨蛋!我耍你的!” 耿天佑当时很生气,后来也很生气,因为在无人的角落里,他反反复复地回想,然后便反反复复地被气。他几乎已经可以把自己当天的心路历程倒背如流。 那是他一次被人告白,也是第一次被人调戏。 耿天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这样老是记恨着某个人不太好,于是咨询同族的表兄弟姐妹。 在耿天佑大概说了一下自己的烦恼后,某个表哥便干脆利落地下了论断:“哎呀!你这是喜欢上人家了呀!” “啊?”耿天佑很是不解。 那位表哥一点一点地给他解释:“你要知道,有时候讨厌也是一种爱。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不是所有的恋爱都是情投意合的温情脉脉,还有鸡飞狗跳的欢喜冤家。表哥我年轻时就喜欢捉弄你表嫂,因为我讨厌她听从师父命令,监督我练习剑法,而我只想偷懒,不愿意练功。但后来嘛,你也知道,她成了你表嫂嘛。” 耿天佑觉得这种理论不能套用在自己身上,弱弱地反驳道:“但我嘲讽过他,还欺负过他……” 表哥问:“那你成功了吗?” “没有。”耿天佑如实地摇了摇头,“一次都没有。每回都被反嘲讽,反欺负了……” “那不就得了。”表哥做摊手状,问:“你知道你为什么每回都不成功吗?” “为什么?” “因为你打心底就不想成功啊!你压根不想欺负人家!你是喜欢对方!你只是没经验,不懂爱,也不懂得爱的正确表达方式,所以才去欺负对方!”表哥信誓旦旦道。 “真的吗?”耿天佑还是有点怀疑。 “不然呢?”表哥一字一句道,“不然你为什么每回捉弄对方都失败?难道是你太笨了吗?肯定不是呀。一定是因为本身就不想欺负对方。要是你真成功让对方难堪,你心里一定会后悔死的。真的!相信我!” “……”耿天佑最后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发现单明轩和耿天佑两个人简直就是恋爱的错误示范。一个是过度脑补,一个是被别人忽悠。ORZ 第32章第三十二份喜欢 藏书阁内一片静悄悄,周围镶嵌着的数百颗夜明珠泻下一大片柔和而又显得明亮的华光,把六楼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灯火通明,内门弟子们垂眸阅读手中书卷,时不时有窸窸窣窣翻动书页的声音响起。 耿天佑双目直直地注视着眼前的凌衍,心中有千言万语闪过,但到了嘴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上下两片唇瓣紧紧地闭着,胸膛一起一伏,呼吸微微急促。 凌衍等得有些不耐烦。 对方把他拦住,不让他走,然后又一个字都不往外吐。这是在干什么?干瞪眼吗?凌衍心中如是乎吐槽道。 他略显烦躁地扬了扬眉,语气颇为无奈:“大哥,我又不会读心术。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呗。” “我、我……”耿天佑嘴唇翕动,结结巴巴,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没想好怎么说,就先别说了。”凌衍耐心告罄,一手推开挡在身前的耿天佑,道:“麻烦让让!你挡着我了!” 耿天佑顺着他手上的力道,往过道旁让了几步。 看着凌衍转身离去的动作,耿天佑一咬牙,一狠心,直接化繁为简,胸腔中所有别扭的情绪尽皆化为了短短的一句话。 “凌衍,我、我……我要追你!” 凌衍脚步微顿,然后继续往前走,头也没回地回复了一个“哦”。 真心话大冒险嘛!他懂的。 虽然修真界可能没有真心话大冒险这一说法,但方白羽曾经跟他介绍过一种名叫行酒令的类似小游戏。估摸着耿天佑今天就是在和朋友玩这个游戏,玩输了,然后来他这完成挑战。 不然无法解释耿天佑今天如此反常的行为。 凌衍在心中自顾自地给耿天佑找了理由,而后继续心如止水地在藏书阁六楼书架间来回穿梭。 他一点都不认为耿天佑这句话是发自真心的,理由一:他俩都是男的,理由二:耿天佑原先故意针对他,两人之间关系恶劣。 耿天佑追他?怎么可能呢!除非母猪会上树、太阳从西边升起! “喂!你有没有听我讲?” 见凌衍毫无反应的模样,耿天佑心中气恼,再度追了上去,执拗地问道。 流纹步云靴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响,天蓝色的内门弟子长袍由于他跑动的动作而凌乱地飞舞起来,耿天佑伸出手,想要拉住凌衍,但由于距离计算失误,手指触碰的方向滑到了凌衍的腰带处。 艹!一阵强烈的危机感在凌衍心头涌起。 他条件反射地抬起腿,一脚踢出,直接踹在了耿天佑的小腿处。又是一声闷响,耿天佑背部撞在墙壁上,险些滑倒在地。 “你这次又想干嘛?”凌衍问。 耿天佑倚靠墙壁,稳住身形,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呐:“……我就想问问你听见我刚才的话没有?” 凌衍嘴角抽搐:“听到啦。”说完声音微顿,用下巴指了指耿天佑的小腿,他刚才踢到的地方,问道:“喂,有没有伤到啊?” 他刚才差点以为耿天佑要使坏扒他腰带,条件反射地用脚一踹,劲倒不是很大,也没有用上灵力。凌衍估计耿天佑应该是没啥事的,但出于人道主义,他还是多问了一嘴。 果然,耿天佑站直身体,轻轻摇头道:“没事,不太疼。” 呼啦一声! 耳边传来一小堆书本掉在地上的声音,单明轩面带惊愕地瞧着他俩。 “你们在干什么?”单明轩问。 他是刚刚才走到这边的,只看见了耿天佑冲向凌衍,然后被凌衍一脚踹开的场景,他起初以为是耿天佑骚扰凌衍,但之后两人的和气谈话,又让他心中产生一种这两人在打情骂俏的微妙之感。 耿天佑冷然一笑,很不屑地瞥了单明轩一眼:“关你屁事!” 两人四目相对间,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硝烟味,似乎有一串串火花在噼里啪啦地闪耀。场面一触即发。 确认过眼神…… 是情敌的眼神! 凌衍抱着一叠书,一脸懵逼地瞧着耿天佑和单明轩两人站在原地互相瞪眼,然后又仿佛在冥冥中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言不发地同时往楼下走去。 等凌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走出了藏书阁,来到了附近的广场上。 藏书阁和广场离得很近,站在六楼窗口,借着夜明珠的光芒,凌衍可以清晰地看见两道天蓝色身影正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 他恍惚中听见有人在朝那两人大喊:“你们疯了吗?当众斗殴,不怕违反门规吗?” 然而这一说法,很快被人驳斥。一道粗犷雄浑的声音响起:“屁的斗殴,分明是同门切磋!” 凌衍闻声望去,说话的人是耿天佑的一名小弟——武大刀。 刘闵亦在一旁附和:“就是!是切磋!宗门反对的是斗殴,又不反对比试切磋。” 不知何时,武大刀和刘闵两个没存在感的家伙也跟在耿天佑去了广场上,此时正扯起嗓子,鼓足了劲为他们的老大加油助威。 广场上乌央乌央地聚集了一群人,呈圆形环绕着中央正在“比试切磋”的耿天佑和单明轩两人。 好事者们正兴高采烈地招朋引伴:“快来看!快来看!有人在打架!走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此时外头仍旧是夜晚,天空中夜色沉沉,黑得深不见底,一弯银月镶嵌在夜空中,月色如流,银辉迷蒙,无一剑宗仿佛处在一片渺茫的幽幽梦境中。然而,广场上却是热闹非常,人声鼎沸。 凌衍倚在六楼窗口望了一会儿,心中委实觉得他们两人这场架开始得莫名其妙。 怎么忽然就打起来了呢?凌衍表示十二万分地不理解。 也许本来就有仇怨吧,他自顾自地想着。 忽然,一名身穿朱红色长袍的冷傲青年缓步靠近窗口,目光淡淡地朝广场上望了一眼,冷眼扫过周围人群,鼻腔中发出一声嗤笑:“菜鸡互啄!” 凌衍闻声扭头,看向这冷傲青年,却发现又是一张熟悉的脸庞。 严深! “你不是已经成为传承弟子了吗?怎么跑来内门弟子区域的藏书阁?”凌衍疑惑发问。 严深没直接回答凌衍的问题,而是反问:“谁说传承弟子就不可以来内门逛逛了?” “……哦。”凌衍发出一声哦,表示自己明白了。 而后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凌衍率先打破沉默,一双黑亮清澈的眸子看向旁边的严家少主。他忽然想起自己好像答应过和严家少主在外门大比结束后进行一场公平公正的比试,但约定的那一日,因为被魔修抓到魔域,他没去云峰顶赴约。 所以算是……放了对方鸽子。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凌衍诚恳地对严深道歉道,眼底是一片真挚。 严深眉毛上挑,嘴角噙起一抹笑,回复:“没事,我也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 这算不算是互相放鸽子…… 两人都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对面站立,视线相交之时,两对眼睛里都有笑意一闪而过。窗外,一颗流星划过黑沉沉的夜空,留下一道晶亮的弧形线段,转瞬即逝。 作者有话要说:【2020/2/15作话】 今天太晚了,没有更新,明天双手奉上六千字更新QAQ。 今天的评论好多,回不过来了ORZ。就暂时先不回复哈。 看到有人问到了本文的攻,这里统一回复一下。严格意义上的攻只有一个,但是他切片精分,而且切片精分的数量很多,非常多。整个世界差不多都是他的有丝分裂……而且呢,攻的切片精分们可以再度切片精分,即层层切片精分。 整个构造可以看成是一座金字塔,下有图示: 1 11 111 1111 11111 …… 就酱紫QAQ。 另外,感谢小天使的捉虫,明天更新的时候,我会一起修改前面章节的错别字。 感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mua~】 第33章这章我是认真的! 严深身着一袭华贵的朱红色滚金边长袍,上面用金色丝线勾勒出精致古朴的花纹,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闪着自然柔和的光泽。一头泼墨般的乌发用金玉冠高高束起,腰间横着一条玉带,上面挂着一块玲珑玉牌。 他面若冠玉,鼻梁高挺,眉宇间意气风发,唇如菱角般微微翘起,带着些许少年疏狂与嚣张,端的是一派气质优雅、贵气非凡。 明明是在夜明珠照耀的室内,明明严深不过简单地侧身倚在窗前,对着眼前人礼貌性地微微一笑,但他整个人却像一轮红艳的灼灼骄阳,放射出万丈光芒,令人不敢与其直视。 常有人被形容为阳光,称其温暖爽朗,而严深则堪比似火骄阳,锋芒毕露,不可一世。 当然,相较于某些纨绔来讲,严深的性格并不十分张扬,脾气还算好,但他整个人的存在感真的超强。 刚才,藏书阁六楼还是一片安静,内门弟子们安静地阅读书卷,时不时传来蚕吃桑叶的沙沙翻书声。但当严深的身影出现后,凌衍敏锐地发现翻书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为诡异的默然无声。 甚至没有人敢暗中闲聊、窃窃私语。 一流世家的少主可不是众人茶余饭后谈得起的话题,没那个胆子。当某些人、某些家族位于一个足够高的高度时,众人便没了嘴碎的胆子,只有仰视的资格。 凌衍用眼角余光瞥向四周,果然见到周围的内门弟子们都借着书本或是书架的遮挡,有意无意地朝这边看。凌衍从中读出了那么一丢丢的畏惧和谄媚。 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不妙的猜测,压低声音对严深道:“你不会是过来收小弟的吧?” 严深眉梢微扬,嘴角噙起一抹轻狂的笑:“怎么可能?” 末了,又问凌衍:“你看我像是缺小弟的人吗?” “不像。”凌衍回答得干脆。 他也不过是实话实说,严家少主的确不像是缺小弟的样子。 “那你来这干什么?”凌衍又问。 夜风从窗户外吹进来,吹动严深袖口处绣着金丝祥云纹的滚边,他削薄的唇一张一合,回答道:“我刚刚不说了吗?闲得发慌,出来逛逛。你要喜欢,也可以去传承弟子那边逛逛。” 这话说的……传承弟子可以来内门弟子区域闲逛,但内门弟子怎么可能有权限去传承弟子区域闲逛呢? 凌衍心中有些无语,抬眸果然见到那张眉眼俊逸、养尊处优的脸上带着一丝得意而又狡黠的笑。 凌衍黑亮的眸子中有明悟的光一闪而过,他扼腕叹息道:“你学坏了!我记得你以前不是不喜欢用家世压人吗?唉,现在,你变了。” 严深笑了笑,嘴角轻轻上扬,锐利深邃的眸子闪亮如星,语气嚣张。皎洁的月光照映在他轮廓俊美的脸上,渲染了朦胧的淡淡银边。“因为我发现,有时候以家世压人,也别有一番趣味。” 然而,即使在嚣张地笑着,他周身世家公子的矜贵气度也没有受到丝毫损害。 凌衍还能怎么办?只得无奈摊手,作服气状。 不服不行啊。 他只是一介平民而已,没有家世,没有背景,更没有特别的权限以内门弟子的身份去传承弟子区走几步。 虽然凌衍从未因此妄自菲薄过,但左右对方不过是开个小小的玩笑,凌衍还不至于如此上纲上线。更何况,经过之前短暂的接触,他对严深秉性也算有一些了解。 严深可能会仗势欺人,但也绝非眼睛长在头顶之人。若是真瞧不起他,严深估计连话都懒得和他说,目不斜视直接走开。 月光穿过窗户落在地面上,仿佛落了一片碎银。凌衍和严深就这样倚着窗台,有一塔没一搭地开始了闲聊。 “你这些法术还没有学习吗?”严深指着凌衍手中的书卷问道,“看样子,都是些基础功法。” “嗯。”凌衍头颅微点,如是回答道:“修为提升太快,还没来得及学习这些基本的法术。” 闻言,严深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凌衍周身的灵力波动,发现对方已经是金丹初期了。 “我记得上次见你时,你还只是筑基初期,看来你这段时间内有些不少的奇遇。” 说完,严深呀并未过多追问,目光转向窗外,暗蓝色的苍穹下,绵延起伏的群山只依稀看得出轮廓,宛若黑色的波涛。 这表示对方并不在意凌衍的奇遇是什么。 凌衍自然也不会主动对严深说出自己这段时间到底遇到了什么奇遇。毕竟,那也算是隐私了。 凌衍也老早就注意到严深周身的气势已然是金丹期。对方这段时间估计修为提升也很快,当然,更合理的猜测是上次外门大比时,对方很有可能刻意地压制了修为。当时严深的修为也许已经是筑基以上了。 这家伙外门大比时把自己压制得够狠啊!回忆起当初的一幕幕,凌衍不禁心生感慨。 窗台旁,两人相隔而立,其间的距离既不过近,也不过远,既带有朋友之间的亲切,又带有陌生人间的淡漠疏离,是一种舒适的社交距离。 两人身后是两抹修长的影子,落在霜白的地板上,中间隔了一个手臂的距离。 凌衍目前心中对严深的定义是——一个能够闲聊的熟人,但也仅此而已。他相信严深在心中对他也是这么下定义的。 一弯银月高高挂在暗蓝色的天幕上,闪耀着清幽的光辉,月光笼罩之处,一切都仿佛变得朦胧、静谧。 广场上的“切磋”仍在继续,间或有叫好声、喝彩声伴随着清凉的夜风传到藏书阁这边来,但由于隔了一些距离,声音有些失真,令人听不真切。 严深像是来了兴致,忽然对凌衍提议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今天就来切磋一场如何?算是补上当初约定结果互放鸽子的那场比试。” “啊?”凌衍有些猝不及防。 凌衍道:“可我这些基础功法都没有搞懂。要是现在和你打,那你岂不是赢定了。这样打,没有什么意思吧。” “我可以……”只用炼气期的功法。 但严深只说了三个字就被凌衍打断,他双目如炬,直视严深,正色道:“禁止!既然要切磋,就好好地切磋,使出全力,不要再谈什么让不让、让多少的问题了。” 严深:“那……” “等我把这些东西学完,我们再来比划比划也不迟啊。”凌衍开口道。 “你学完要多久?”严深问。 “个把月吧。” “这么久,那我估计早没兴趣了。”严深微微蹙眉,脸上有些苦恼。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深邃明亮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光亮,修长如玉的手指伸到凌衍前方,取走一册书卷,随意地翻了几页,而后合上,将书册的封面展示给凌衍看。 凌衍看见上面写着七个大字——《御剑飞行基本法》,视线往上,瞧着严深,心中有些不明所以。 “我那边的洞府有着这本书的高级版本。” “所以?” “你今天陪我切磋,我就把那本书送给你。”严深眼眸中带着淡淡的笑意,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凌衍。嘴角的弧度相当完美,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嚣张与轻狂。 朱红色长袍在清冷月光中,依旧灼灼如华,骄矜倨傲。身影修长如一棵挺拔的雪松,举手投足间丰神俊朗、气度非凡。 凌衍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道:“你这是……打算贿赂我?” 严深脸上一派坦然。 凌衍叹气,表示:“好吧。我接受。” 他想:估摸着严深今日可能正如他自己所说,闲得发慌,心血来潮,想和人切磋,消磨时光。那么陪他随手比划比划又有何妨?反正照目前这个状况,过了今日,即使自己把基础功法学完了,严深可能也没兴趣和他切磋比试。 倒不如,今日直接上,就当陪练、陪玩了。凌衍如是想着。 于是此事就此商定,凌衍和严深沿着楼梯来到一楼。 在一楼,他们又经历了一场众人的瞩目。准确来说,是严深又经历了一场众人的瞩目。 …… 来到一楼后,凌衍先去藏书阁登记处,登记一下自己要借走的书籍,等登记完后,又将它们收进自己的储物空间中。做完这些后,他向门口走去。 严深正站在门口等他。月光如霜白,朝大地倾泻下来。冷冷月色中,严深的肩头像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霜,使得他的俊朗眉目看起来越发高傲,显出一种生人勿进的清冷。 听见靠近的脚步声,严深转身问道:“好了吗?” “好了。”凌衍回答。 刚才在藏书阁六楼,凌衍只看见严深一人,他起初还以为对方是命令随从在藏书阁门口等候。毕竟,严深每次出现,身后都跟着一大群乌央乌央的随从。 现在,严深今日是一个人出来闲逛。这令凌衍颇有些惊诧。 “你今天一个人出来的?”凌衍疑惑发问。 “嗯。” “我们现在是去演武场还是广场?广场上可能人太多了。” 说着,凌衍往附近的广场上望去,果然见到那里仍旧聚集着一大堆人。看来,耿天佑和单明轩还没“切磋”完。 “都不去。”严深笑道,“我们去赤乌峰,那里是我的洞府。洞府里有专门的演武场。” 凌衍:…… 默然半晌,他终是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说实话,凌衍觉得严深在卖关子,但对方脸上一派坦然,眼神也清澈明净,不像是要暗算他的样子。 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结交一个好友的心态,凌衍姑且强忍疑惑,和严深来到赤乌峰。 …… 传承弟子是道子之下地位最高的弟子,几乎每人独占一座小山峰,用以居住。要知道,无一剑宗的长老居住地也不过是一座大山峰。例如,俟无明的灵药峰就是一座大山峰。 严深洞府所在地名曰赤乌峰,是一座小山峰。 赤乌峰在夜色静静伫立,宛若一只沉眠的巨兽,隐约可见其中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巨大的建筑群在月光中泛着点点银光,氤氲着淡淡清辉。 这么大的规模,里面少说也有一万间房间。然而,这只不过严深一个人的居所。 凌衍内心止不住地感叹:严深这是在赤乌峰建造了一个皇宫吧…… 随即,他又想到了严深严家少主的身份。建造这么大的住宅说不准也只是一流修真世家的常规操作。更何况,修真界的道修会各种移山填海的法术,生产效率肯定大大提高。建造一个建筑群,也许只是小事一桩。 但乍一眼见到如此规模宏大的住宅,凌衍心中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他心中暗道:壕无人性! 凌衍跟在严深身后行走在重重走廊中,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奴仆打扮的人,其中有小厮,也有婢女,更有类人形态的灵仆。他们一看见严深,都会立马停下手上正在忙活的活计,弯腰躬身,恭敬地道一声“少主好!” 而严深始终神色淡淡,朱红色衣诀随着他行走的动作上下翻飞,如蝶翼蹁跹。他没有停下过脚步,更没有示意仆从们免礼,仿佛他们并不存在一般。 凌衍想:严深可能是习惯了。大家族出生的严深可能对于行礼问好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凌衍跟随严深身后,亦步伐从容,面色淡定。反正他们喊他们的,不关他事。 身为一名合格的现代人,凌衍心中压根就没有贵贱分明的等级观念。见到很壕的人,他顶多惊诧几句,并不会将自己摆在低对方一等的位置上。 反而,凌衍在心中思考严深此举暗藏的意味。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此举没有任何意味。人家就是回自己的家而已。 …… 两人最后来到一扇紧闭着的朱红色雕漆大门前。 “就是这里吗?”凌衍问。 “是的。”严深回答,语气十分确定。 “你不要欺负我不识字。”凌衍伸出匀称的手指,指向大门上的巨大牌匾,上面用金漆写着两个颇显古意的大字——书房! “在书房打架?你也不怕把书都给弄烂了。”凌衍双手抱胸,打趣道。 此时,严深已经上前一步,伸出手,缓缓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进来。”严深朝身后犹疑不定的凌衍喊道。 也许对方是打算先给他高级版本的《御剑飞行基本法》?凌衍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迈步跟在严深身后,踏入了书房…… 然而,没等到坐热屁股底下的凳子,凌衍就瞧见严深往他这边甩了一打经书,外带笔墨纸砚。 再过了一会儿,严深搬来一张小桌子,摆在凌衍面前。桌子的高度正好与凌衍前胸齐平。 “来!帮我抄作业!”严深嘴角微勾,眼角眉梢俱是和煦如春风般的温暖笑意。 凌衍:??? 他感觉神经系统有些跟不上严深的节奏,瞪大双眼,满脸惊愕,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这不好吧!”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的?虽然字迹不一样,但只要抄了就行。检查的时候,我完全可以辩解说写太多字手抖,然后字迹变形。”严深亦拿了一打经书,摆在自己面前的书案上,此时正在砚台上研磨墨锭。 “不是!我是说,你这样做,对我不好吧!”凌衍急忙纠正道,“不是说好陪你切磋吗?怎么忽然变成帮你抄作业了?” 此情此景,简直让凌衍满脑子都是问号! 严深却摆了摆手,一脸不在意:“不都是帮我做事,然后给你报酬吗?反正最后你都是会拿到你想要的东西啦。” “但、但这明显货不对板!你这是欺诈!”凌衍惊叫道。 “哪里欺诈?” “哪里不欺诈!!!” 看着凌衍惊愕中隐含愤怒的表情,严深兀自叹了一口气,脸上浮现些许愁绪,道:“我也是没办法了。你就当做好事,帮帮我啦。我可以加价的。除家族不外传秘法外,书房内的所有高等级功法任你挑选如何?” 凌衍胸膛上下起伏,终是平静了下来。他同情地看着不远处正在奋笔疾书的严深,问:“你这些天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沦落到拐人抄作业的地步?” “唉——,”严深停下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解释道:“之前我空降外门,落下了不少的功课。族中长老要求我补上这段时间的传承弟子该做的功课。” 凌衍还能说什么,只能道一句:“活该!”脸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些许幸灾乐祸。 幸灾乐祸完了,凌衍又问:“你大概有多少作业呢?” 严深回答:“每位师父一份课业。” “那你一共有多少位师父?” “我的长辈就是我的师父。我有多少位长辈,就有多少位师父。” 严家那么庞大的家族,严深的长辈是一定少不了的。想到这一点,凌衍默默在心中为严深点了根蜡烛。 …… 许是因为找到了帮忙的,严深严大少爷此时看起来十分沉着淡定,从容不迫地用狼毫笔从砚台里蘸了蘸乌黑的墨水,在洁白的纸张上稳稳地书写着。 房间四角的夜明珠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把整个书房照耀得明亮。眉目俊朗的少年,穿着赤色长袍,身姿修长如玉,由于蘸墨的动作,雪白的皓腕时不时从袖子中露出一小节,和乌黑的墨水形成了鲜明的色彩反差。 严深眉目低垂,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微微颤动,模样看起来十分认真。 他不经意间抬头,发现凌衍正在看他,便问:“看我作甚?” “没墨了。”凌衍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砚台,砚台旁边墨锭已经被彻底磨掉了。 严深闻言起身,从抽屉中取出一块新的墨锭,隔空丢给凌衍。凌衍稳稳接住。 见对方面前的纸张才写满了小半页。严深不由得提醒道:“快些动作。” 凌衍:“……是。” 刚才他的确看严深看出神了,但这并不全是对方外貌的因素,而是因为气质。骄矜倨傲的严家少主,在隽写功课的时候周身不带一丝一毫嚣张轻狂的气焰,低眉敛目的模样,乖得跟那什么似的。 此情此景,怎能不令凌衍心中唏嘘不已。 由于一直抄作业未免过于无聊,书房内的凌衍和严深便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启了闲聊模式。 凌衍清晰地记得上一次严深和他闲聊的时候,就在可劲地忽悠他,拐他来抄作业,于是好奇询问:“你既然功课这么多,为什么会想到一个人出门闲逛啊?” 严深回答得十分简洁:“功课太多,心中抑郁,出门透气,然后遇见了你。” 这回答……简直真实到可怕。 “你不是严家少主吗?你完全可以让仆人帮你啊。”凌衍甩了甩写得有些发酸的手腕,继续问道。 “他们会打小报告的。” “可你身边不是还有好多攀附你的小弟吗?” “如果我让他们帮我抄作业,那就意味着我落了把柄在他们手上。我不喜欢有把柄在别人手上的感觉。” “可我现在不也有了你的把柄?”凌衍抬眸,朝严深望去。 恰好此时,严深也朝他这边望过来,于是二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莫名地,凌衍从对面那双深邃的眸子中读出了一丝揶揄。 严深嘴角掀起一抹嚣张的笑,语气高傲:“可谁会信呢?我和你又不熟。一般人根本不会想要我会请你做这种事情的。” 凌衍表示无法反驳。 他有心反悔,但又瞧了瞧自己写了快十多页的纸张,想了想,还是算了。都写这么多了,干脆写完吧。 凌衍十分蜗牛心态地想:既然上了贼船,还是等到岸再下船吧。 他认命地拿起笔,唰唰唰继续猛写。 西湖的水啊,他心中的泪啊。允悲.jpg 见凌衍工作得十分认真卖力,严深心中颇受触动,还亲自给凌衍沏了一杯茶,淡淡清香从乌青色的茶水中散发出来。 凌衍起初没注意,等到严深将茶水端到他桌前时,他才发现书房内外竟然没有一个仆人,看来严深做事真的很周全,心细如发。 但是无论怎样,凌衍还是觉得自己好惨。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我是认真!这章我是认真的!这章我是认真的!【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虽然晚了一点点,凌晨才更新,但我还是做到了。握爪! 【严家少主的小剧场】 1. 仆人:族长! 族长:什么事? 仆人:少主已经赶作业赶了三天了! 族长:那么他……赶完了? 仆人:不!少主他离家出走了! 2. 仆人:族长! 族长:什么事? 仆人:少主已经赶作业赶了三天了! 族长:那么他……赶完了? 仆人:不!少主他找了个人帮他一起赶作业! 第34章第三十四份喜欢 时间回溯中…… “救命!” 前方传来凌衍求救的呼叫声。 “阿衍!”方白羽心中一紧,双腿灌注灵力,步伐骤然加快。 然而等他到达声音传来的小巷时,小巷内已经空无一人,唯有些许乌黑的魔息残留,像灰尘一样在空气中漂浮。 来不及多想,方白羽周身瞬间被红光笼罩,下一秒便化作一道流光,直直地往天空飞去,到达一定高度后,掉头往魔域的方向急速飞行而去。 魔修的老巢一般在魔域,这是修真界人人都有的常识。 云来镇上的居民一无所觉地继续着自己的桃花节欢庆。在夜色和云团的遮掩下,地面上的行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头顶上会有一只凤凰在展翅高飞。 火红色羽翼伸展开来,足有百米之长。 方白羽心中焦急,懊恼自己为什么要提出分头行动的建议。如果他在凌衍身边,那魔头说什么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将凌衍掳走。 凤凰飞行的速度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快。不一会儿,方白羽就到了魔域边界。 他想再进一步,但魔域厚实的结界阻挡了他的脚步。 往常时候,魔域的结界只是用来维持魔域内的特殊环境,既不能阻挡外面的东西进去,不能阻挡里面的东西出来。但今天,魔域结界的封锁功能却被打开了。 凤凰形态的方白羽眼眸中似有厉芒一闪而过。 该死的魔修! 想也没想,火红色凤凰口一张,便吐出一团炙热的凤凰之火。火苗放肆地灼烧着魔域的结界,所到之处发出些许的滋滋声,水汽升腾,像极了冰晶遇火的融化。 然而,魔域内有充足的魔气来补充结界的缺失。 即使方白羽再怎么用力吐火,魔域的结界依旧完好如初。 气得他一爪子就抓了上去,锋利的光芒闪过,结界上留下浅浅的划痕,但这些划痕又马上被复原。 方白羽心中暴躁。 讲真,凤凰是妖族四大神兽之一,方白羽更是目前妖族唯一一只血脉纯净的凤凰。按道理,他的实力绝对不差,但毕竟年龄摆在那,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所以,当前的方白羽只得看着眼前的结界干瞪眼。 凤凰火一次又一次喷出,而魔域结界却像是感受不到一般,没有丝毫变化。 结界愈合的速度太快了。 …… 这边方白羽正在拼命挠结界,那边药草园中的俟无明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目光远至千里之外。 刚才居无忧开启魔域结界封锁功能时,俟无明就有所感觉。而现在方白羽用凤凰火灼烧结界,俟无明的感觉就越发明显了。 他本是魔域之灵的一部分,有掌控魂魄之能。从某种程度上讲,俟无明、居无忧、阴阳河三个由魔域之灵分化来的家伙的五感其实息息相通,彼此之间甚至能感受到心中比较强烈的情绪波动。 譬如现在,俟无明就可以感受到心中如潮水般汹涌的满足和喜悦。 但他明白,这并不是自己的情绪波动,而是从居无忧那边……传来的。 情绪共鸣有两大缺点:一,没有隐私;二,容易把别人的情绪错误地理解为自己的。俟无明眉宇间浮现郁色。他放下手中书卷,目光淡淡地扫了一圈周遭翠意盎然的药田。 他隐约觉得,此事可能因自己而起。 从表面上看,凌衍也不过是一名普通的道修,并不具备一眼就被魔修盯上的特殊之处。但他对于俟无明来说是特殊的。 俟无明不知道自己心底关于凌衍的这份特殊之情中有多少传导到了居无忧和阴阳河心中,也许他们不会立刻发觉,但会在潜移默化中受到影响。 呵……俟无明手指收紧,手中书卷被他握得变形,纸张皱起。 他丢下被捏得面目全非的书卷,站起身,白色的身影渐渐变得虚幻。一阵风吹过,原地虚影溃散,空无一人。 俟无明决定亲自去把凌衍救回来。 说实话,他其实一点都不想再回魔域。 …… 星月同辉的幽深夜幕下,一抹白色身影骤然出现在无人的荒野中。 俟无明挑眉,视线上移,瞥向空中已经恢复人形的方白羽:“妖族?” 方白羽并不回答,只是用警惕的目光看向来人,身上的大红色衣裙随风鼓动,猎猎作响。 “好特别的嗜好。”俟无明评价道。 此时俟无明身上穿的不是药草园常见的从头裹到脚的宽大白袍,而是一件比较贴身的雪白长袍。 方白羽认不出这人是谁,但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妖族辨别一个人往往不是通过外貌,而是气息。方白羽依稀感觉眼前这人的气息有些熟悉,应该是他见过一两面的。 “我会救出他的!”俟无明双手背在身后,幽幽道,“你可以走了。” 凤凰火是魔域生物特别讨厌的东西之一。虽然俟无明对魔域没什么感情,但他也很不高兴看到一只活生生的凤凰在魔域附近晃悠。 如果对方不是凤凰,而是其他妖族的话,俟无明估计会因为对方碍眼,老早就把他送上了西天。但对方偏偏又是凤凰。 是凤凰,就意味能涅槃。能涅槃,就意味死了之后可以复活。所以凤凰有个别称——不死鸟。他们是和魔域生物一样不惧死亡的族群。 如果你费劲心力杀死一只凤凰,那么没过多久你就又可以看到涅槃重生的对方又活蹦乱跳地跑回你面前蹦跶。简直是白费劲! 尤其,对于纯种凤凰而言,涅槃重生几乎就是一眨眼的事。 俟无明目射寒芒,神色冷峻,希望对方能够识趣一点。 但方白羽却不惧他,反而上前一步,提议道:“既然我俩目标一致,不如一起。被抓的人是我朋友。” “这就不必了吧。”俟无明一抬手,数道鬼影从其身后飞出,朝方白羽张牙舞爪地席卷而去。 方白羽双手飞快结印,身前形成一个巨大的法阵,炙热的火焰从其中喷出,将重重鬼影灼烧殆尽。 “你赢不了我,”俟无明下定义道,“你还嫩了点。” 妖族的修为一看努力程度,二看年龄大小。老妖怪一般要比年轻妖族法力高深。所以,无论是从实力,还是从年龄上来看,俟无明这话说得都没错。 方白羽咬牙,勉力支撑身前法阵,挑衅道:“可你杀不死我。” “试试?”俟无明皮笑肉不笑。 一道鬼影突破凤凰火的阻挡,伸爪狠狠地朝方白羽脸上挠了一道。 “嘶——!”方白羽吃痛。 他看得出来,对方是真心不乐意自己待在这里。于是收起法阵,化成凤凰形态,往远处飞去。 当然,走是不可能走的。凌衍还等着他去救呢。 方白羽只不过是打算换个地方继续攻击魔域结界。 俟无明看着方白羽飞走的身影,大概也猜到了对方的打算,眉头微微蹙起,没再管他,甩了甩袖子,迈步朝魔域结界内走去。 他的身影一接触结界,结界就变得跟一道水帘一样,唰一下展开,而后又无声地合上。 方白羽远远地瞧见,又往回飞,想趁机进入魔界,但水帘关闭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 “我去!” 凤凰锋利的爪子泄愤似地在厚实的结界表面狠狠挠了一道。 等他老了,足够强了,他第一件事就是把这破魔界给烧成灰! 第35章第三十五份喜欢 本来,当看见俟无明的飞行法器从魔域飞出时,方白羽是想要上前和凌衍汇合的。但偏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一名妖族,叫住了他。 “族里有事找你。” 方白羽闻言,停下脚步,眉头微蹙地看着天空中逐渐远去的“飞船”,不满地冲那人抱怨道:“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那名妖族体形矮小,背上背着一口半圆形的锅状物体,赫然是妖族四大神兽之一的玄武。 玄武呵呵冷笑:“怎么?找你就找你,还需要挑时候吗?赶紧的,是件大事!” 方白羽和玄武关系不错,刚才不过是随口一说的吐槽。听见是大事,方白羽也不敢懈怠,双翼唰一下展开,和玄武往妖族聚集地赶去。 只是这一路上,方白羽时不时回头望向“飞船”离去的方向。他心里还在惦记着凌衍的安危,也不知他有没有受伤。 一旁的玄武瞧见了,眉头一挑,揶揄道:“哟,这么惦记呢?那就去看一眼呗。” 方白羽惊奇地把头瞥向他:“你不是说事情紧急吗?” “我觉得与其让你这么三步一回头地飞着,还不如让你过去看一眼,然后安心回妖族。你现在心中有事的模样,飞行的速度也快不到哪里去!”玄武解释道,然后就真的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方白羽明白他的意思,诚挚地道了声谢,而后拍打翅膀,调转方向往“飞船”离去的方向急速飞去。 不一会儿,方白羽追上了目标。 他飞行在比“飞船”还要高上数千米的高空,借着层云的遮掩,他隐约看到了凌衍站在船板上的笔挺身影,想来对方应该是没有受什么伤的。 方白羽又靠近了一点,看得更加清晰,见到凌衍和俟无明相对站立、相谈甚欢的模样,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虽然不明身份的白衣人对他态度不好,但看样子,对方待凌衍还不错。 如果那白衣人真的要害凌衍,估计也不会赶到魔域来救凌衍。救了再害,未免过于麻烦。 想通这一层关系,方白羽转开视线,扇动翅膀,往回飞去。火红色的巨大羽翼在剧烈的振动下模糊成两团虚影,远远望去,仿若两团灼烧星辰的野火。玄武还在那里等他。 两妖在夜色中紧赶慢赶,很快回到了妖族聚集地。 这次果然是大事。 专属于妖族的妖境经过数百年的建设,最近终于要完工了。在这最后阶段,需要四大神兽为妖境注入强大的守护之力。 方白羽作为妖族目前唯一一只纯种凤凰,当然是必须要召回为妖族做贡献的。 在日常生活中,对于地震等天然灾害,通常都是动物率先发现不对。同样,在此方修真界,妖族对于天地间的变化向来比道修要敏感许多。妖族很早就察觉了天道的沉眠和天地秩序的崩坏,他们甚至预测到了最坏的可能——世界毁灭。 为了保障整个妖族的安危,这些年里妖族举全族之力创建一个可以脱离天地而存在的异次元空间——妖境。一旦发生天崩地裂的灾厄,妖族也可以在妖境中继续生活。妖境对于妖族而言,就好像一艘在狂风暴雨中承载、庇护生命的坚固方舟。 …… 时间线回到现在。 当东方的天际刚刚露出一点鱼肚白时,凌衍就被严深“轰”了出去。 准确来说,也不该用“轰”,应该用“请”。课业一写完,严深就立刻很客气地把凌衍给“请”了出去。理由是,功课完成,没你啥事,慢走不送。 ——这其实跟“轰”没有多大区别。 当然,严家少主还是挺守诚信的,让凌衍随意地在书房内挑选了一部高级功法,然后又财大气粗地送了他一颗超级大的、半人高的灵鸡的蛋,算作额外的奖赏,也可以说是封口费。 清晨的空气中悬浮着细小的水珠,透着丝丝的凉意。 凌衍一脸懵逼地抱着这颗特大号的灵鸡蛋,默然无语地看着眼前紧紧关闭的朱红色雕漆大门,和两个金色门环上的狮子头雕塑大眼瞪小眼。 怎么说呢……虽然做的事和拿的东西差不多都是事先谈好的,但严深这么干脆利落、连眼都不带眨一下地就把他给“请”了出来。 凌衍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他觉得自己一用完就被扔了! 大哥,我好歹帮你抄了一夜的作业,咱俩之间也算有点战友情谊吧。你就这么…… 唉——! 千言万语化作凌衍心中的一声叹息。 行吧,就这样吧。左右不过是一场冷冰冰的交易罢了。 一边唏嘘着,凌衍一边把灵鸡蛋收进储物空间,迈步离开赤乌峰,朝青云端赶去。 写了这么久的字,说实话,他手还真有点酸。还是回去歇歇打打坐吧。 太阳从地平线下一点点升起,灿烂的金色光线朝大地的每个角落射去,无一剑宗被笼罩在一片融融晨光中。 凌衍一回洞府,就发现一个披着白底红边斗篷的人正靠在门前等他。那人的脑袋将垂未垂,似是困极,几缕乌黑的发从他鬓间柔顺地滑下,像绸缎一般。 凌衍走近,看清那人面目,惊喜道:“白羽!你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要过好久才能见到你呢!” 声音唤醒了靠着大门打瞌睡的方白羽,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睫毛颤颤巍巍,仿佛又要陷入极深的梦境。 但当他看见凌衍的身影时,眼神一瞬间亮了起来,脑海中的困意一扫而空。 “我想见你,便回来了。”方白羽笑道。 他站直身体,用手拍了拍洞府的石头门,示意凌衍快点开门。“我赶路赶得好累。我现在就像找个地躺一躺。打瞌睡一点都不解困。” “哇!有必要怎么赶吗?途中也不知道找个落脚的地方休息一下。”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凌衍也看出方白羽脸上的憔悴与疲乏,赶忙三步并做两步,走进大门,亮出身份玉牌。 身份玉牌上白光闪过,洞府大门轰然打开。 一进门,凌衍就给方白羽指了指自己的床,示意他快去休息。 方白羽也不扭捏,直接走了过去,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用手解开身上斗篷,挂在床头,然后掀开被子,躺在床上,就准备蒙头呼呼大睡。 凌衍则坐到床对面的蒲团上,准备打坐练功。当然,练功之前,他先双手十指交缠,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 骨头和骨头互相摩擦,发出轻微的闷响。 方白羽翻了个身,侧身躺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凌衍,脸上的神情颇有些尴尬:“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躺床上就不想睡了。” “正常。”凌衍回答道,“你多躺会儿就睡着了。” “嗯……。”方白羽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眼皮合上,眯了好一会儿后又无奈睁开。“唔,还是没睡意,不如我们聊聊天吧?”方白羽提议道。 “好啊。”凌衍道,“你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久不见人影?” “祭祀。”方白羽回答,“我去参加妖族祭祀了。祭祀上需要凤凰去为祭祀石碑注入灵力。我虽然血脉够纯净,但年龄太小。为此,我还吃了几颗促进修为提升的珍贵灵果。” 讲到这,方白羽忽然神秘兮兮地顿了一下,略带炫耀意味地对凌衍道:“告诉你个秘密,我现在特别强!” “哦?”看着好友亮闪闪的眼睛,凌衍便颇为好心地顺着他的话语继续问道:“有多强?”脸上还很配合地装出一副特别好奇、特别在意的模样。 身为多年好友,他知道对方最吃这一套了。 “三百年后的我有多强,现在的我就有多强。”方白羽神采飞扬地回答道,“若是日后再碰见那个可恶的魔修,你尽管站在我身边,保证让他动不了你一根手指,还吃不了兜着走!” 凌衍:…… 讲真,凌衍现在的关注点可能有点歪。他不关注现在的方白羽和居无忧到底哪一个更强,他关注的是—— “我的老天,你不会吃了生长激素吧?” “什么是生长激素?”方白羽问。 “……”凌衍道,“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吃那个什么灵果,会不会有副作用啊?” 方白羽兀自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回答:“副作用肯定是有一点的。我现在就很困,想睡觉。不过呢,灵果是我们妖族的特产,非常珍贵。它有着激发潜力之效,可以让血脉中的力量传承更加充分地被展现出来。吃下灵果,相当于让我体内的凤凰血脉被强制性地充分唤醒,将我身上成长所需的时间缩短了三百来年。” 凌衍心中吐槽:这TM不就是激素吗? 那厢方白羽又接着道:“这种东西对身体是没有任何损害的,靠它得到的修为也不会回落,因为那些力量本来就是潜藏在服用者血脉中。但吃完之后的确会虚脱一段时间,只要好好休息就没事。” 说着说着,方白羽开始吐槽起灵果的味道来:“那玩意真的苦!难吃得要命!要不是为了祭祀,我才不想吃呢!” 得知服用灵果对身体无大碍,凌衍蓦地松了一口气,道:“既然这样,那你这些日子就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吧。” “怎么?你端饭给我吃?”方白羽忽然问道。 虽然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跳到这上面,但凌衍还是随口回答道:“也不是不可以。” 方白羽嘴角微扬,因疲倦而略显浅淡的唇色此刻竟显出一丝亮彩。他悄悄拉起被子,将半张脸给藏了进去,只露出一双神采奕奕的潋滟眼眸。 第36章第三十六份喜欢 洞府大门附近开凿了一些细小的孔洞,水晶般的晨光从外头照进洞府内。此刻洞府内虽没有夜明珠的照耀,但也和外头一样亮堂。 方白羽趴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凌衍说着话,眼皮逐渐耷拉下来。看得出来,他的困意上来了。 凌衍及时止住话题。 果然,方白羽很快合上双眼,睡着了。头搁在枕上,乌发垂在脸侧,如菱的薄唇轻抿,神色安详。 凌衍从蒲团上站起身,走进床边,为他将肩头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又细细地将被角掖好,防止漏风着凉。 “好好睡一觉吧。”凌衍轻声喃喃。 他低垂着眼脸,仔细地瞧了会儿方白羽,发现对方脸色是看不出丝毫血色的苍白,就好像是一块雪白丝绦,将其上修长的眉、淡色的唇衬托得极为显眼。 凌衍心道:这可真是累坏了啊! 不过,此方修真界的妖族对祭祀这么重视的吗? 但凌衍也不知妖族的具体风俗是怎样的,感慨几句便没了下文。 他坐在由蒲草编织而成的扁平蒲团上,心中开始盘算着该从哪里给好友找吃的。 筑基期及以上的道修习得辟谷之术后,可以免除一日三餐。但是,对于一些受伤的道修而言,吃些带有灵气的食物,对伤势好转大有裨益。 同理,对于受伤或者说虚脱的妖族而言,摄入充足的灵食有利于他们力量的恢复。 凌衍想着方白羽目前看起来这么疲劳,估摸着是短时间内灵力耗用过多,须得好好补补。这就意味着不能总端普通的食物给他。 所以,外门食堂pass! 从某种意义上讲,筑基期弟子众多的内门是没有食堂的。青云端这里只有一家贼贵贼贵的官方“迎宾楼”,用来接待客人,偶尔有一些贵族子弟会在那里聚餐。 凌衍沉默地从储物空间取出自己的钱袋,解开束口,探头看了看,只见里面赫然躺着数十枚铜钱、几块碎银以及大小不一的二十块灵石。 铜钱和碎银是凡间的硬通货,而灵石则是道修之间的交易货币,平时可用作修炼。 凌衍十九年来一直安安分分地当无一剑宗的弟子,埋头修炼,用钱地方不多,也没有什么挣钱的来源。 就这二十块灵石,还是凌衍做了几次宗门任务后获得的奖赏。 青云端“迎宾楼”菜肴精致,物价极高,一粒灵米一块灵石。 凌衍悲哀地想:他手里头的钱也就够给方白羽买二十粒灵米,然后煮一锅只比清水稠一点的米汤! 我好穷…… 凌衍心中那叫一个愁啊。 叩叩叩! 石门被轻轻叩响。 凌衍看了看方白羽,担心他被吵醒,抬手在木床旁边设置一个可以隔绝声音的半球形法阵。 法阵像一个纯白纱罩,安静地罩在方白羽周围。 凌衍又想了想,往法阵上又添上了隐匿身形和气息的术法。 他还记得,由于被发现妖族的身份,方白羽已经被逐出宗门了。按道理,方白羽现在应该是混进宗门内部的不明人士,又或者说逃犯。还是不要被人看见为妙。 做好这一切后,凌衍朝门外喊道:“谁啊?” “我!”那人在门外回应道,“单明轩!凌师弟起了吗?” 单明轩?他来找我干什么? 哦,是了,他昨天好像说要送笔记给我。 凌衍忽然想起这一茬,心中颇有些尴尬。有笔记自然是好事,但被送别人热情地送笔记,就……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很尴尬。 虽然昨日凌衍为了答谢单明轩的热心带路,已经送了对方一颗筑基丹,但此时此刻,凌衍心中仍是不免觉得尴尬。 “来了。单师兄稍等!”凌衍一边应着,一边拿身份灵牌给他开门。 石头大门朝两边展开,底部摩擦着地面,发出沉闷而又粗粝的摩擦声。大片的阳光从外面照进屋内,落在地上,形成一块长方的亮色光影。 亮色像破碎的金箔一般,首先倾洒在开门而出的凌衍的头发丝上,其次是脸上,再然后是身上。 在单明轩的眼中,面朝阳光站立的凌衍就和立在光中没什么两样,周身萦绕着灿烂的光华。 他脸上露出发自真心的欣喜笑容,牙齿洁白而整齐。“凌师弟……” 然而,凌衍首先注意到的却是对方左眼的乌青眼圈。 凌衍嘴角一滞。昨晚战况激烈啊! “凌师弟,这是我的笔记。”单明轩将怀中揣着的深蓝色封皮的笔记本递给凌衍。 凌衍伸手接过,笑着道了声谢,并道:“我会尽量将它看完,然后还给师兄的。” 单明轩摆手,表示:“师弟你可以慢慢看。我都送给你了。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师兄,你太客气了。”凌衍道,“笔记这种东西还是自己记比较好,你这笔记,我顶多看一看,做个参考。留在我这里太浪费了些。师兄的好心,我收到了。但这笔记,我看完还给你吧。” 单明轩还想再坚持。 凌衍态度也十分坚决。 最后,凌衍获胜。这笔记算借的,不是送。 再加上过程中凌衍对单明轩说了不少的好话,这让单明轩既喜悦又失落。 其实,单明轩想的很简单,他只是想送点东西给凌衍而已。喜欢的人收下自己送的东西,这是一件平平无奇却又令人开心的事。 正当单明轩顶着左眼的大淤青,想转身离开时,凌衍趁机问他:“单师兄知道从哪里获取带有充裕灵气的食物吗?我想在修行的同时吃一些灵食,来促进修为境界的提升。” “灵食吗?”单明轩挠了挠头,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青云端迎宾楼有。” 凌衍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那里太贵了?有没有什么比较经济实惠的方法?” “这样啊……”单明轩垂眸思考了一会儿,这才继续道,“如果自己会处理灵食,又不介意味道的话,可以去灵兽园或者药草园试试。” “怎么试?” “灵兽园偶尔会在内门弟子中招募一些人来帮忙照顾灵兽,但是大多数灵兽攻击性强,做这种事情一个不慎就会受伤,不过性命危险倒是没有,只是难免伤筋动骨。 如果工作认真合格的话,那么不仅会获得一些灵石,还会被额外赠送一些灵蛋。灵兽园内的灵鸟每天都会产出许多灵蛋。灵蛋也算是灵食的一种。 再然后呢,就是药草园。药草园以前也会在弟子中招募一些人帮忙给药田浇水松土,但是在俟长老掌管药草园后,那里已经许久没有发布过招募任务了。 药草园的报酬就得看运气啦。有时候可以得到一些不算稀有的灵果,有时候会得到一些便宜丹药。相比较而言,药草园的活还是比较轻松的,又很安全。 但是药草园现在几乎不招募任务了。估计是那里人手很充足吧。” 单明轩将自己说知道的信息一样一样、事无巨细地告诉凌衍,而凌衍一点一点、极为认真地听着。 “多谢师兄!”凌衍笑道。 “小事一桩。” 末了,单明轩又提议道:“师弟如果打算去灵兽园的话,我可以和师弟同去,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凌衍连忙摆手:“不必,万一师兄为我耽搁了修行的进度就不好了。” 谈及修行进度,单明轩不禁喉头一哽。 他自然看得出凌衍周身赫然是金丹期才有的灵气波动,而自己目前才堪堪筑基。两人之间实力的差距如今已经初现端倪。 平心而论,单明轩资质不算差,中等之中的中等。然而他喜欢的人资质却是极佳,绝对不会止步于金丹。 单明轩不会放弃喜欢凌衍,更不想拖对方后腿。 他不禁想到以后凌衍和他再续前缘时,周围的人对他们指指点点的场景。修真界的恩爱道侣向来实力相当、修为相近,一弱一强往往会滋生怨偶。 单明轩自然是想要和凌衍做一对永远在一起的恩爱道侣。 要加倍努力啊!单明轩在心中暗暗发誓。 因此,单明轩也没再强求和凌衍一同前去灵兽园做任务。 凌衍又向他询问了一些领任务的细则,确认无误后,就放任单明轩离去了。 一回到自己的洞府,单明轩就跑进了自己开凿的闭关室内,紧闭大门,开始了没日没夜的修行。 而这边的凌衍则把严深送给他的那颗灵鸡蛋从储物空间取出,又取出大锅,烧了一锅水,将灵鸡蛋放进去煮。 刚刚他一时间没有想起来。灵鸡的蛋,应该也算是灵食吧。 这灵鸡蛋虽然大,但可能只够方白羽吃一顿。明天的伙食还没有着落。 看着洁白圆润的灵鸡蛋在沸水中翻滚的样子,凌衍脑海中忽然有某种东西闪过。他脸上露出一个恶趣味的笑。 待灵鸡蛋熟透后,凌衍将其从锅中取出,放进冷水里凉一会。 当它完全凉透后,凌衍把它抱在怀里,以笔蘸墨,在上面唰唰唰写下几个大字。 末了,想了想,又把它翻过来,在另一面也写上几个字。 做完这一切后,他来到床边,一脸坏笑地将这个足足有半人高的灵鸡蛋塞进了方白羽旁边的被子里。 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做完这一切后,凌衍拍了拍衣袖,出门,往灵兽园方向前去。 第37章第三十七份喜欢 此时正是清晨时分,东边的太阳已经完全跃出了地平线,高悬在黛青色的山脊上,周围的云彩呈现灿烂的橘黄色。天空湛蓝透亮,无限深邃。 凌衍出了洞府,离了青云端,然后再往西拐。 灵兽园位于灵兽峰,是无一剑宗圈养灵兽的地方。有些灵兽是被当做坐骑,有些则是被当做兽形武器驯养,还有些在养肥之后会被送上餐桌。 总之,各有各的用途。不同用途的灵兽会被圈养在不同的区域。 凌衍来到灵兽山,看了看灵兽园门前的告示牌,发现最近正好有一项任务。 任务内容是将园内的众多坐骑拉出去溜溜,每日一次,每次奖励三块灵石以及一篮子灵鸟蛋,有事可请假。 凌衍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任务正合他意,而且看起来也不会占据太多时间。在溜灵兽的同时,他还可以顺带默诵功法、阅读书卷。修行、打工两不误。 他揭下那张告示,来到灵兽园门前的办事处,向那里的管事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在验证完身份玉牌后,凌衍被管事领到坐骑驯养区。 坐骑驯养区的构造类似于马厩,中间是一条狭长的走道,两旁是一排排被关在铁栅栏后面的凶猛灵兽,獠牙外露,涎水直流,眼睛鼓得像是要爆出来。 无一剑宗是个只收男弟子的门派。在无一剑宗弟子眼中,最拉风的坐骑不一定是最帅的,但一定是最凶猛的。 是以,服务于宗门的灵兽园驯养坐骑时也尽量把它们往凶悍刚猛的方向发展。灵兽食肉,凶兽食人,灵兽山一度成为无一剑宗最危险的地方。 目前,通过加强对灵兽的管控以及加固灵兽山结界,灵兽园周遭的血腥事故已经减少许多,至少生命安全有着十足的保障。 那名管事径直丢给凌衍一块墨玉以及一只铜制摇铃,又用手指了指每只灵兽脖子上的项圈,介绍道: “一旦灵兽暴动,就捏碎墨玉。它们脖子上的项圈会马上缩紧,并往血液里注射迷药。摇铃可以指挥灵兽,让它们跟着你走动。摇一声是跟随,摇两声是集合,摇三声是自由活动。听明白了吗?” “明白。”凌衍一边说着,一边将墨玉和摇铃仔细收好。 “不要带他们出灵兽山,”管事继续道,“最好是带着它们去山顶、山腰、山脚各个地方都溜一圈。当然,如果你觉得吃力的话,可以找一块比较大的空地,让它们自由活动,这样也是可以的。 记得要随时清点数目,不要让灵兽走丢。如果有灵兽不听话,就狠狠地揍它。放心,它们皮糙肉厚,抗揍得很!” “嗯。”凌衍点头。 交代好这些话后,那名管事拿出形状怪异的钥匙,插进墙壁上的孔洞中,用力往右旋转了三圈。 咔!一圈。 咔咔!两圈。 当钥匙旋完三圈后,几乎是同一时间,铁栅栏开启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潮水一般包围了走道上的两人。灵兽们的眼睛中闪烁着幽幽的红芒,喉咙中发出低沉的闷吼,似乎是蠢蠢欲动。 “交给你了。”那名管事道。 言罢便转身离去,快出大门时忽然停住,背对着凌衍问道:“师弟是第一次来灵兽园领任务吗?” “是的,第一次来。” “那可得小心些。这些灵兽惯爱欺负生人。” “谢师兄提醒。”凌衍抱拳回答道。 说完这句话后,那名管事便真的走出了大门,清瘦的身影隐入门外白茫茫的光影中,令人看不太清。 凌衍收回视线,扭头看向周遭青面獠牙、眼露红芒的凶猛灵兽,随性地吹了个口哨,手中摇铃晃动,漫不经心道:“走吧。小可爱们,咱们出去遛个弯!” 周遭的一众灵兽不为所动,比铜铃还大的眼睛朝外鼓起,凶相毕露地瞧着走道上的凌衍。 一只虎头蛇身的灵兽鬼鬼祟祟地用头顶开铁栅栏,绕到他身后,晶亮的口水滴在地上。 它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朝凌衍咬去。 凌衍嘴角微勾,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这算不算是下马威呢? 凶兽欺生,管事诚不欺我也。 凌衍飞快转身,一拳打出,直接将这只偷袭灵兽的脑袋摁在地板上。 拳头带风,竟是将地板上砸出了一个大坑。灵兽脑袋搁在坑里,一副抠都抠不起来的样子。 “铃!” 凌衍轻轻抚去衣衫上的尘灰,再次晃动摇铃,目光淡淡地在驯养区扫了一圈。 他脚边的那头灵兽已经把脑袋从坑里拔出,趴在他脚边哀哀叫唤,尾巴僵直,以表顺服。 灵兽园的灵兽大多皮糙肉厚。即使刚才凌衍使出那么大的力气,这只虎头蛇身的灵兽也只是感到了疼痛,吃了点苦头,甚至连轻伤都没有受。 果然,凌衍的强势作为令不少灵兽的眼睛中都流露出了忌惮之色,乖乖地顶开门,从笼子里走了出来。 只是他们呲牙咧嘴的模样,表示它们还没有完全驯服。 但凌衍目前并不考虑这么多。 左右他是来溜灵兽的,又不是来驯灵兽的。只要这些灵兽愿意听话跟在他身后就可以了。 凌衍率先走了出去,虎头蛇身的灵兽紧跟其后。 他摇了摇铃铛,慢声道:“出来!” 外头大亮的天光撒在他肩头,像是落了一层薄薄的金箔。 趁着其他灵兽还没有出来的功夫,凌衍偷偷从怀里掏出一块排骨,塞到脚边虎头蛇身的灵兽口中,而后顺手摸了把毛绒绒的虎头。 “乖孩子。”凌衍低声道。 说完这句后,他便飞快站起了身。因为门口已经陆续有灵兽出来了。 在来坐骑驯养区之前,管事就跟他介绍过,灵兽群里有他们的奸细,日常负责被杀鸡儆猴。 管事还特地给他介绍了奸细的模样——虎头蛇身。 管事说,如果这群灵兽不听话,凌衍可以先试着和奸细里应外合,演场戏,吓吓他们。 但要注意不要过分,及时奖赏,否则奸细会叛变。这是他们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奸细。 看着脚边这只垂下脑袋、小心翼翼咀嚼排骨的虎头蛇,凌衍眼中浮现些许笑意。 没想到灵兽也搞无间道啊! 然而,凌衍这笑眯眯的模样落在其余灵兽眼中,便成了凶残的冷笑。它们心中不禁寒意陡生。 都打过一次了,这人还不肯放过虎头蛇兄吗? 简直是太没有人性了! 第38章超快的节奏 清脆的铃声在林间回荡,凌衍带着灵兽群在灵兽山脚山腰绕了一圈又一圈,中途时刻注意清点灵兽数量。实在走累了,才会寻一块大石头歇一歇。 虎头蛇优哉游哉地游走在灵兽群中,一众灵兽都把它当做自己人。 此时它们正为虎头蛇被揍一事而义愤填膺。 这个人类,实在是太坏了! 必须得好好修理它! 虎头蛇自然听见并听懂了它们的对话。 它本想劝一劝,但后来转念又一想:灵兽园愿意培养它这个奸细,不就是因为灵兽们不听话吗? 如果大家伙都乖乖的,不搞事,那要它这个奸细有何用? 驯养灵兽的人被灵兽搞得越心烦,它的地位就越水涨船高。 想通这一点后,虎头蛇便息了劝解的心思,默默地在一旁看好戏。 心中有气的灵兽群渐渐躁动起来,步伐时快时慢,行进的队伍也愈发分散。 凌衍为了防止它们跑脱,那是一刻也不敢分心。 树林中林木浓密,灵兽们跑得又快又分散,它们故意引导凌衍走到一个被枯草遮挡的大坑上。 大坑下有污水、有臭虫、更有尖利树杈。掉下去绝对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 一步、两步、三步…… 凌衍安全通过。 凌衍一边溜灵兽,一边背诵功法口诀。一个时辰前,他刚习得了以气驭剑的口诀,而且他还顺带举一反三,无师自通了御空飞行的原理。 想着应该现学现用,凌衍其实这一路上都在御空飞行。 虽然他看起来是在正常走路,但其实他脚底一直没有接触过地面,而是和土地隔了四分之一寸的距离。 因此,凌衍顺利通过了被枯草遮挡的大坑。 灵兽们惊愕之余,不禁抓耳挠腮,捣鼓出了更多的损招。 例如树上掉下来的马蜂窝、突然倒下来的粗壮树枝、不经意间从地底冒出来的喷泉、忽然开裂的地面…… 凌衍一无所觉地一一躲过。 已经累到气喘吁吁的灵兽们:此子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呀! 最后的最后,它们不抱希望地推下了山顶的巨石。 凌衍坐在山崖下的石头上调息打坐。 虽然这一天只过了一小段,但他已经熟练掌握了御空飞行、绝对躲避、水火不侵、满级防御等众多技能。 凌衍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感慨道:练功的时间总是过得这么快,一不小心就把带着的所有功法都给练完了。 晚上得再去藏书阁借点书来看,他暗暗心道。 头顶的巨石划破空气,发出轻微的空气爆裂声。 凌衍下意识抬头,只看见一道纯白剑气从头顶飞过。 巨石被击碎,变成无数细小的石子,中间夹杂着些许齑粉。刹那间,碎石如雨,纷纷落下。 凌衍撑起防护罩,碎石近不得身。 他仰头朝剑气来源望去,入目是一艘光彩夺目的华丽飞舟,长、宽皆有数百丈。乍一眼看过去,仿若一团遮天蔽日的乌云。 飞舟前端立着一个玉树临风的贵公子,他面若冠玉,冷漠地俯视着底下的凌衍,薄唇一张一合,吐出两个字。 ——笨蛋! 凌衍:??? 下次作业多了,别找我! 飞舟并未做停留,下一秒就化作一道流光,往遥远的天边飞去。 …… 夕阳西下时,凌衍将一众灵兽带回灵兽园。 这个时候,灵兽们已经彻底筋疲力尽了,一回到笼子里就开始呼呼大睡。 一时间,坐骑驯养区鼾声四起。 管事看到这一幕,拍了拍凌衍的肩膀,对他道:“下次你可以不用这么卖力,随便溜溜就得了。” 凌衍自认为没有带它们走多少路,此刻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回答道:“是!” 领了灵石和一篮子灵鸟蛋,凌衍回到洞府。 此时,方白羽才刚刚醒来。 他迷迷糊糊睁眼,看见被窝里多了一个又大又白的蛋,顿时一愣。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一只公凤凰。 方白羽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从床上坐起来,拿起来大白蛋仔细端详,认出这是一枚超大的灵鸡蛋。 正面写着字,反面也写着字。 正面:“这是一枚凤凰蛋。” 方白羽:呸!我信你个鬼! 反面的话就比较正常了。“已经煮熟。” 但是把正反两面结合起来,就成了——“这是一枚凤凰蛋,已经煮熟。” 方白羽:…… 当凌衍推开洞府大门时,方白羽已经将灵鸡蛋吃了大半。 “你要吗?”方白羽问。 凌衍摇头。 “我已经吃饱了。”方白羽又道。 凌衍这才接过方白羽递过来的灵鸡蛋的剩余部分。 吃过灵鸡蛋后,方白羽又睡下。而凌衍在木床对面的蒲团上打坐调息。 是夜,星河高悬。 一道绿光在洞府中骤然亮起,凌衍睁开眼睛。对面床上的方白羽周身泛着莹莹绿光。 凌衍:…… 他立刻就反应过来:是任务二被触发了! 然而这出现也有点过分突兀了吧,凌衍心中不禁吐槽道,难不成是因为吃了那个半人高的超大灵鸡蛋? 凌衍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对面床上的方白羽,心中有着无限的纠结:是现在把方白羽叫醒呢,还是明天早上等他醒来再问呢? 会不会等会儿绿光就没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 也许是凌衍的目光过于热切,睡着的方白羽竟被活生生“盯”醒了。 妖族本来就感官敏锐,虽然睡着,但方白羽对外界也不是一无所觉。即使在睡觉时,妖族也会对周围保持警惕,这是与生俱来的种族特性。 方白羽悠哉地床上翻了个身,然后就见凌衍正直直地盯着他,差点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你盯着我干嘛?”方白羽问。 “我……”既然对方醒了,凌衍也就干脆开口发问了,“你有什么心愿吗?” “就这?”方白羽一头雾水。 好友半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就为了问个心愿。怎么想都很诡异啊。 方白羽搞不懂凌衍在想什么,但也打着哈欠,如实回答道:“我希望有个人能陪我一起从万丈悬崖往下跳,任由迎面而来的罡风吹拂着羽毛,享受着急速下落的快感,最后在离地面只有百来米的地面又嗖一下飞到万丈高空!” 凌衍:…… “你们飞禽的爱好都这么另类吗?”他嘴角抽搐地问道。 方白羽不满地抗议道:“哪里另类了?飞行本来就是一件享受又快乐的事情。” “换个吧?”凌衍道。 “啊?” “换个简单点的心愿。” 凌衍的内心已经是风中凌乱,跳崖什么的,太刺激了,难度系数太高了! 方白羽颇有些无语:“心愿要是能换就不是心愿了。是你先问我心愿的,结果我说了,你又说‘换一个’。这算什么事啊?”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难不成你白天和别人玩真心话大冒险玩输了?” 面对这递上来的台阶,凌衍当然是……非常干脆地走了上去。他猛地点了点头,表示:嗯!是的!就是这样! “那……你站起来走一步?”方白羽改口道。 凌衍照做不误。 “可以啦,我的心愿完成啦!”方白羽轻轻笑道。 凌衍疑惑:“就这样?” “对啊!就这样!换了一个简单点的!” 几乎是在方白羽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凌衍眼前划过一条系统提示音。 【完成方白羽心愿,任务二完成度+1,获得奖励500修为点。】 凌衍心中简直惊喜万分。 但还没等他来得及说什么,方白羽就已经又睡着了。 看着对方苍白的脸,凌衍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些担忧。方白羽是不是太疲倦了? ……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好几天。凌衍每天抽空去灵兽园帮忙溜灵兽,然后晚上在洞府内打坐修炼,顺带学习功法。 每天凌衍都从灵兽园带回一篮子灵鸟蛋。 说实话,虽然方白羽不说,但凌衍看得出来对方已经快要对蛋类食物产生生理性厌恶了。 简单来说就是——快吃吐了! 凌衍觉得这样也不好,要讲究荤素搭配嘛。只吃鸡蛋,可能会导致胆固醇过高。 这样想着,他来到了药草园。 俟无明师兄,哦不,应该说俟无明长老见到凌衍很高兴,欣然同意了凌衍在药草园打工的请求。 从此,凌衍带回该方白羽的菜谱上又多了灵花灵草灵果。 天色近晚,残阳如血,西方的火烧云烂漫了半个天际。 凌衍提着水桶,将所有的药田都浇了一遍水后,将水桶放回杂物间,打算跟俟无明告辞离去,顺带领取今日份的酬劳。 他已经完成今天的任务了。 凌衍掀开门外的竹帘,走进书房内,看见书房内的俟无明穿着一身单薄的雪白衣裳,正提笔在纸上书写着什么,鸦羽般的乌发间仅插着一根木簪。 墨色在洁白的宣纸上悠然晕开。 凌衍走上前,对俟无明恭敬说道:“长老,园内事务已经完成了。” 俟无明抬头,脸上浮现清浅笑意,一挥袖,一篮子灵果出现在凌衍面前。 灵果呈现鲜红色,色泽光鲜,汁液饱满,一咬下去,口齿间都会充斥着灵果独有的芬芳。 “长老,这太……”凌衍犹疑道。 这篮子灵果一看就不普通。他前几日从药草园领取的都是最普通的那种灵果。 凌衍想问是不是拿错了。 俟无明闻言笑了笑,柔声道:“那种普通的灵果,药草园已经没有了。这种果子是库存还算比较充裕的。放心,药草园不缺这一点好东西。” 凌衍思索片刻,便大大方方地伸手去拿篮子,而后告辞离去。 “俟长老,我走了,再见。” 俟无明笑着应道:“嗯,明日再见。” …… 快到达灵药山山脚时,凌衍不经意间抬头,看见天边划过一道流光。看其方向,是去药草园。 凌衍的视力已经达到了较高的水准。 他看清了那道一闪即逝的流光是宗门王长老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王长老路过的时候,好像瞥了他一眼。 这天夜里,凌衍没有留在洞府,而是来到内门藏书阁。他打算再挑选一些功法书籍。 “唉,小心!”一名内门弟子抱着一大堆功法卷轴从凌衍身边路过。 那堆功法卷轴不仅极多,还堆得极高、极乱,仿佛下一秒就会掉在地上。 那名弟子从凌衍身边路过,一捆卷轴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凌衍捡起卷轴,对那名弟子喊道:“喂!你东西掉了!” 但那名弟子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健步如飞地朝楼上走。 由于是藏书阁,凌衍也不敢大声,只得拿着卷轴跟了上去。 那名弟子开始是疾走,后来是快跑,再后来是急速快跑。凌衍追了一路,都没能够追上他。 在六楼转七楼的楼梯口,那人终于停下。 凌衍也终于追上,将那捆卷轴递给他,道:“给!你刚刚掉了这个!” “唉!瞧我!竟然掉了东西。”那名弟子伸手接过卷轴,对凌衍道,“真是太感谢师弟了!” 凌衍摆了摆手道:“没事。”说完,便欲走。 但却被那名弟子叫住。“师弟,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帮我把这些书籍卷轴搬到七楼去。这些东西真是太重了。” 凌衍疑惑转身。内门弟子修为至少筑基,力气足有千钧,怎么可能搬不动一堆书呢? 但当他伸手接过那名弟子手中的东西时,手臂顿时一沉。 哎呀,也太重了吧。 “这些书怎么这么重啊?”凌衍问。 “这些都是特殊的功法。”那名弟子含糊道。 凌衍便也不再追问。 而后,凌衍和那名弟子便一人一半书卷,将它们抱上了楼。 只不过走了一段楼梯,两人就已气喘吁吁,累瘫似地靠在墙上。 凌衍是第一次来到这“神秘”的藏书阁七楼,眼神好奇地打量一圈,却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平平无奇的杂物间。 “你知道?”那名弟子道。 “知道什么?”凌衍疑惑。 “知道这藏书阁七楼的秘密啊?” “我不知道。”凌衍如实说道。 “那你想不想知道呢?”那名弟子问。他看起来是个开朗话多的性子。“这也没什么不好讲的。” 既然对方都这样说了,凌衍便本着不听白不听的想法,示意对方开始讲。 “这内门藏书阁本是存放无一剑宗收集的各种特殊功法的地方,有教人生死人肉白骨的,也有教人化草木为灵仆的,更有教人如何以没灵根的残废躯体荣登大道的。”那名弟子缓缓开始了他的讲述,“这是前任宗主留给俟长老的地方,但在前任宗主过世后,俟长老一次都没来过……” 在这名弟子讲述前,凌衍从未听过无一剑宗高层中还有这么一段狗血故事。 俟无明最开始不叫俟无明,而是叫应瑾,是前任宗主的亲生儿子。前任宗主还有一个十分宠爱的关门弟子。两人之间关系亲密,甚至以义父义子相称。而相对地,应瑾和前任宗主之间则疏离许多。 有谣传说,这个关门弟子是前任宗主心中白月光和别人生的孩子。 这个白月光没有嫁给前任宗主,而是嫁给了一位当时要比前任宗主显赫许多的修真界大能做平妻。 平妻是指地位和正妻平等的夫人。 多年后,大能败落,白月光抱着孩子来投奔前任宗主。前任宗主的道侣,也就是应瑾的亲娘,气不过和白月光打了起来。动刀动枪间,不小心动了大火气,出手过重,双双殒命。 临死前,白月光劝解前任宗主不要过于愧疚,拜托他照顾好自己的孩子,恳求他待他如待亲子。几乎是当机立断地,前任宗主就把白月光的孩子收为了自己唯一的关门弟子。 应瑾的亲娘本来还剩一口气,看到这一幕直接断气。 后来,前任宗主便真的把关门弟子视若亲子,而把亲子干脆忽略。 前任宗主和应瑾亲娘是世间最普通的相识、相知、相处、相恋而后结契的模式,没有刻骨铭心的记忆,也没有惊心动魄的爱恋纠葛,柴米油盐酱醋茶,普普通通,平平无奇。 若不是白月光来寻,可能应瑾亲娘做梦也不想到自己丈夫心里还藏着这样一个人。 之后的几十年里,大概内容就是,前任宗主将关门弟子带在身边、悉心教导,而应瑾自己一切摸索,无论是引气入体、还是剑术口诀。 有些长老觉得应瑾是个好苗子,不忍心他被耽误,于是自己请缨教导应瑾。 应瑾的资质的确属于上佳,成长迅速。宗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举办一场让所有长老(包括宗主)的关门弟子进行切磋的比武大会。十八岁比武大会上,应瑾力克群雄,成为第一。而关门弟子则拿了第十一名。 关门弟子很失落。前任宗主不忍心之下,决定给予关门弟子和第一名同等的奖励。虽然他名次仍旧是第十一,但他可以拿到只有第一名才能得到的稀有物品。 长老们坐不住了。 第十一名和第一名之间隔了第二、三、……十名。而这些名次正是由某些长老的关门弟子拿到的。凭什么第十一名可以拿到等同于第一名的奖励,而他们的弟子拿了第二、三……十名就不可以拿呢?得公平啊! 但稀有物品之所以叫稀有物品,就是因为它稀有啊。一件、两件拿得出来,十多件可就不一定了。 是以,此事暂且作罢。 类似的事情还有许多。但不是大多数事情只涉及到应瑾和关门弟子二人,并未波及长老们的利益,所以大部分时候,长老们也不好或者说无意过问。 二十岁那年,前任宗主练功走火入魔。应瑾亲自前往魔域寻找药草为父亲治病,但药草寻回后,却被关门弟子冒领了功劳。 两人对峙时有其他弟子路过,因此对话流传了出来。 关门弟子道:“你是宗主的亲生儿子,自然是不用愁前程的。可我不一样,我和宗主无亲无故,是凭借着我母亲昔日的情谊才让他照顾我到现在。如果我不做些增加他好感的事情,那我未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应瑾反问:“那你未来想要些什么呢?你本就是个和无一剑宗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平白无故在这里好吃好喝地生活了二十余年。何不早点出去自立门户、自力更生呢?” 关门弟子语塞。 之后,应瑾向前任宗主说明情况,强调是自己取回的药草,但理所当然地,前任宗主不信。 后来,一次惨痛的意外,应瑾修为尽失,根基全废,而且没有好转的可能。 准确来说,是本来有着好转的可能,但那时候关门弟子正处于闭关突破的关键时期,前任宗主把稀有灵药给了关门弟子。 对于亲子的遭遇,前任宗主很是伤心,但也忧心偌大的宗门后继无人。要知道无一剑宗的宗主之位一向是父死子继,而现在应瑾这个情况,怎么可能镇得住宗门上下? 于是他果断改革了宗主之位的继承制度,改成了有能者居之。而前任宗主身边只有两个亲密的人,一个是亲儿子应瑾,目前修为全废,一个是视若亲子的关门弟子,目前是元婴后期。 不假思索的,前任宗主决定立关门弟子为继承人,并不忘嘱咐他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的亲儿子应瑾。 那一天,不是应瑾第一次对生父发火,却是第一次沉默着将他和他那亲爱的关门弟子赶出了洞府。 长老们选择视而不见。他们之前对应瑾好,为他撑腰,与其说是出于同情,不如说是出于扶植下一任宗主的念头。 而现在,无论是从修为,还是从地位上来看,应瑾已废。 也就没有扶植帮衬的意义了。 时间又一转眼过了好多年,久到让人忘了宗门里还有应瑾这号人物。 无一剑宗慢慢发展壮大,然后和周边的大宗门——四象仙门产生了利益纠葛。宗门大战就此展开。 无一剑宗节节败退,前任宗主差点嗝屁。关键时刻,原来修为被废的应瑾忽然脱胎换骨地站了出来,他的修为竟已达到了高深莫测的境界。 应瑾独自一人击败了偌大的四象仙门,拯救了濒临落败的无一剑宗。 前任宗主彼时已经快要仙逝了,他并不想更换自己培养许久的继承人,而只是赐予了应瑾一个不痛不痒的长老之位。 应瑾笔直地站在前任宗主床位前,冷眼看着关门弟子扑在床榻边缘痛哭流涕,笑了笑,道了声“好”。 不知怎地,前任宗主心中忽然就有了不妙的预感。他猛地开始咳嗽,继续对应瑾吩咐道:“我死后,你一定要好好辅佐XXX(关门弟子的名字)。” 应瑾并不言语,只是目光淡淡地看向别处。 前任宗主又强调了一次:“听见了吗?如果你敢违逆我说的话,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应瑾依旧不应,优哉游哉地摆弄起了自己的袖子。 “咳咳!”前任宗主心中气恼,但他明白自己已经时限无多,必须赶紧把事情交代干净。 他咬牙又给应瑾留了一份财产——藏有不少特殊珍稀功法的内门藏书阁七楼,而后拉过关门弟子的手,对他吩咐了一系列做宗主应该注意的事项。 最后的最后,前任宗主才又想起自己的亲儿子,其实也只不过嘱咐了两句话:“我死后,你要赶紧娶妻生子,延续我的香火,莫让我应氏断了传承。忌日要记得祭祖扫墓。” “呵!”应瑾忽然乐了。 他慢悠悠道:“宗主大人,其实我本想等着你断气之后再说的。但你现在这样,让我很难办。我干脆现在就说了吧。 从今日起,我的名字改为俟无明!此生立誓绝不娶妻生子。祭祖扫墓,我也懒得去做。” “你!”前任宗主气得手指发颤,“你这个不孝子,竟敢丢了你自己的姓氏!” 俟无明则冷笑连连。 本来还可以再坚持一段时间的前任宗主被气得立刻就在床上魂归西天,死的时候,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似乎是死不瞑目。 然而,前任宗主死后,继承宗主之位的却不是关门弟子,而是一名修为高深、德高望重的长老。 说来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前任宗主对于宗主之位的继承制度的变革,极大地改变了整个无一剑宗的风气,从死板的继承制变成了有能者居之的竞争上岗制。 某些长老就想:既然宗主都说了这位子是有能者居之,那为什么他们这些老东西就不可以去争一争呢? 于是,前任宗主死后的那一小段时间里,无一剑宗高层发生了血腥的夺权事件。 前任宗主虽然脑子有坑、德性有亏,但他还是有一定的能力,能够让无一剑宗上下在大方向上都服从他。 然而关门弟子并没有足够让人信服的能力,所以他直接被野心勃勃、想要夺权的长老们挫骨扬灰,死无全尸,连渣都不剩。 俟无明则整日待在灵药山的药草园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并不关心高层内部发生了哪些事。 他修为高深莫测,不是一般人能打得过的,而且他对权力也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所以,新任长老上位后,反而待俟无明宽厚,几乎要达到平起平坐的地步,并且试图用往日短暂的师徒情谊来拉近距离。 简而言之,在偌大的修真界里,强者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令人敬畏的。 …… 听完整个狗血故事后,凌衍最想问的一句话是:“你这么八卦前任宗主是不是不太好?” 那名弟子耸了耸肩,理直气壮回答道:“都已经是前任宗主了,八卦一下哪有什么好不好的?” 这个理由……十分强大。 “八卦讲完了,我们下去吧。”那名弟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凌衍说道。 “嗯。” …… 或许是因为得知了俟无明过去的悲惨遭遇,第二日去药草园帮忙做事时,凌衍看向俟无明的眼神中不自觉带了点同情和怜悯。 多好的俟长老啊,怎么就摊上怎么个极品爹呢? 俟无明整个白天都被凌衍看得是一头雾水。 发生了什么? 直到有一天,王长老在俟无明面前说漏了嘴。 “是王长老你?”俟无明笑问。 “是我。”王长老慈祥地笑了起来,脸上的褶皱堆成了一朵花。“我看你待那孩子特殊,就干脆让他多了解一下你,免得……” 说到这里,王长老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免得让人因为一些闲言碎语而误会了你。直接把东西都告诉他,反而是好事。” “王长老你真的是……”俟无明笑着摇了摇头。 他还能说些什么呢?只得无语凝噎了。 夜晚时分,俟无明身体里忽然泛起剧烈的疼痛,他猛地坐起,披头散发。 无数鬼影自他背后伸出尖利指甲以及扭曲头颅。 现在的俟无明不是过去的应瑾。其实,早年应瑾从魔域带回来的不只是稀有药草,还有附在他身上的邪魔。 宗门大战期间,已经是个废人的应瑾求邪魔救救无一剑宗。 他说这里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虽然父亲总是忽略他,但无一剑宗的其他人待他却分外和善,他不忍心无一剑宗战败没落。 邪魔也有他的打算,于是对应瑾道:“我需要你的身体和你的魂魄。” 自此,应瑾和邪魔合二为一,成为了俟无明。 邪魔骨子里是邪肆的,于是俟无明内里便是邪肆的;应瑾外表是淡雅温润的,于是俟无明表面是淡雅温润,极具欺骗性的。 俟无明既不是邪魔,也不是应瑾,他是两人的融合。 第39章作画一幅 尖锐的疼痛席卷着俟无明的每一寸骨血,他感觉自己的血里仿佛藏着毒、肉里仿佛含着刺、骨头里仿佛住着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月光从窗户的缝隙间隐约照进来,带着苍白的颜色,映照着一张更加惨白的脸。 俟无明从床上跌落,清瘦的身躯裹着单薄的白衣,重重地砸在地上。 他现在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身后是无数面目狰狞的虚幻鬼影,平时这些听令于他的生物此刻却像是发了疯一般,拼命地汲取宿主身体中的力量。 而不管其死活,宛若牢牢附在皮肉上的吸血水蛭。 俟无明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用手撑起身体,一点点往外爬…… 洁白的衣衫在地板上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俟无明终于来到了另一房间内的浴池中。 浴池内泡着不知名的药草,水面呈现乌黑色,浓稠得像一碗汤。 俟无明来到浴池边,将整个身体都泡了进去,脸色顿时好了许多。 沉默地泡了一会儿后,他感到身体的不适减少了许多,虚幻鬼影们也渐渐平静下来。 俟无明站在浴池里,扶着池壁边缘,长叹了一口气,修长白净的手指微微弯起,在地板上随意地敲了敲。 声音很小,但那一夜,整个灵药山的动植物都没了生息。 与此相对应的,俟无明身后的鬼魂们都变得一脸餍足。 …… 第二天,凌衍前来药草园的时候,惊奇地发现灵药山又升腾起了淡淡的雾气,药草园周围则下起了寒雨,冷意随着雨滴的落下而逐渐弥漫开来。 他记得上次见到这副场景时,外门大比还没有结束。 想来,已是隔了不少的日子。 凌衍来到药草园门前,径直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俟无明曾经对他说过,来了直接进来,不必敲门。 “我的天!发生了什么?” 凌衍吃惊地发现一夜之间,药田内的灵植竟然全都枯萎了。 他记得他昨天把它们照顾得挺好的呀! 来不及多想,凌衍直接去寻俟无明。 “啊,这个呀,可能是我昨晚不小心搞错了阵法吧。” 这时,俟无明正在书房作画,听见凌衍的汇报,脸上先是露出茫然,搁下手中的狼毫笔,而后如梦初醒地以手抚掌。 “瞧我这个脑子,我一定是昨天把阵法给弄错了。本来应该让药草园处于春季,结果一个马虎,设置成了冬季。”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啊?”凌衍急忙问道。 “放心,”俟无明轻轻笑了笑,道,“再种一次就可以了。药草园内的种子还有很多。” “种子在哪里?”凌衍问。 他想着赶紧把种子给种下去。药草园内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一定造成了很大的损失。越早种下种子就可以越早收获,能够尽早补上药材上的损失。 俟无明笑了笑,唤了一名白袍人进来,对他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白袍人便出去了。 “这种事情,他们会办好的。”俟无明说。 凌衍茫然地看着白袍人进来又出去,请求:“长老,我可以去帮忙吗?” 他想着,多个人也多一份力。 怎料俟无明唇角弯弯,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重新拿起了桌面上的狼毫笔,道:“不可以。你现在来陪我画画。” 凌衍:??? 不对,药草园内的药草枯萎了,主管这里的俟长老都不着急的吗?竟然还想着画画! 凌衍眼睛看向俟无明,见他正气定神闲地在雪白的宣纸上挥洒着墨水,样子十分闲适。 心道:好吧,对方的确不着急。 “还在发呆?”俟无明轻笑,声音又轻又柔,完全不像是在训斥,反而像说着情话。 他向来一袭白衣翩然,日常与书墨为伴,说话时不急不缓,如山涧的叮咚清泉,整个人就好似一块温润到毫无棱角的无瑕美玉,令人想象不到他生气的模样。 “想好摆什么姿势了吗?”俟无明笑问。 “啊?哦!” 凌衍一开始以为俟无明叫他陪他画画,只是想让自己帮忙在一旁磨个墨啥的,没想到对方竟是要自己做模特! 凌衍虽一头雾水,但也不敢懈怠,走到书桌对面不远处,摆出了个仗剑而立的帅气姿势。 他向来入戏得很快。 既然对方要他当模特,那他当然得当一个帅气的模特。 说实话,经过这几日的接触,凌衍和俟无明也算是熟络了不少。 俟无明被凌衍的姿势逗乐了,提醒道:“画丑了别怪我。” “不怪不怪!”凌衍连连摇头保证道。 俟无明也不再多言,眉目微软,俯身认真作画,时不时抬起头打量一番他的模特,然后低头继续作画。 凌衍站在原地,保持姿势不动。 心中对画作也有些期待。 他一点也不认为对方会把自己画丑。在药草园内帮忙的这几天里,凌衍已经见识过俟无明的高超画技了。说是出神入化也不为过。 书房内一片静悄悄,落针可闻。墨色无声地晕染了洁白的宣纸。 俟无明和凌衍隔着一张书桌与丈许距离而站立,一人白衣皎皎若寒冰,一人蓝衣湛湛似晴空。 作画期间,两人之间并无多少交流。 快要完成时,俟无明抬头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你喜欢两只眼睛还是三只眼睛?” 凌衍:???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他果断地回答道:“三只!” 俟无明轻笑出声,似笑非笑地看了凌衍一眼。 凌衍保持着仗剑而立的姿势,脸上明晃晃一副“我敢答,你也不敢画”的大胆神情。 …… 又过了一会儿,俟无明才将笔放下,道:“完成了。” 凌衍顿时松懈下来,也顾不上揉捏自己发酸的手臂,径直来到书桌前,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俟无明到底将自己画成了什么模样。 到底有没有画成三只眼睛呢? 结果当然是没有的。 但是这画里的人嘛…… 凌衍凝神瞧了半晌,也没看出这上面画的是谁。 是自己吗?不像啊! 他此刻真想问一句:俟长老,你透过我在看谁? 凌衍本以为自己做的是模特,没想到最后变成了一个替身。 这怎么能不让他心中唏嘘? 不过,俟无明一开始也没明确说画的就是凌衍,是以,凌衍唏嘘几句后,心态便恢复了正常。 画家找模特,一般是为了细致观察他的动作线条以及光影分布,不一定画的就是那名模特。 “长老,这谁啊?”凌衍指着画上的人,随口问道。 虽然画上的人也穿着一件天蓝色长袍,一柄雪亮长剑横在身前,眉目间也和自己有点类似,但他可以肯定这不是自己。 至少不是现在的自己…… 第40章第四十份喜欢 这是你! ——这是俟无明心中的回答。 “一位故人……” ——这是他说出口的回答。 修长如玉的手指拂过画中人俊俏的眉眼,在他似翘微翘的嘴角作久久停留,俟无明幽深的眼眸中浮现经年的回忆,喉中溢出一丝轻笑。 他幽幽开口:“这幅画就留在我这里,我再给你好好画一幅如何?……画你。” 凌衍自然不会拒绝。 左右不过是一幅画罢了。 …… 凌衍抱着画走出书房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天色向晚,天幕呈现两种颜色,一半是浓重的幽蓝,另一半是西方残存的灿烂橘红。 凌衍仰头一望,果然见到晚霞渐渐消退,点点星辰漫上天空。 他心中喃喃:已经这么晚了吗? 才只画了两幅画而已啊。 凌衍将怀中的画卷在身前展开,目光定定地打量着画中的自己。 平心而论,俟无明的画技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虽然凌衍不怎么懂画,但他也看得出来对方在这幅画上倾注了大量的心力。 就是……画中的人跟加了十八层磨皮滤镜加美颜似的,纤尘不染,毫无瑕疵。 画上那人眉目疏朗,嘴角噙笑,潇洒之余带着几分少年的意气风发。肤色是画的底色,白得毫无纤尘,发丝用水墨细细勾勒,根根分明,像云团一般。 俊朗少年抱剑而立,目光熠熠如星,似侠非侠,似仙非仙,平添风流。 画卷左上方还有题字:“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这是在夸他帅?凌衍很不好意思地想。 现代照相会有磨皮滤镜,没想到这里的人画画也会自带磨皮滤镜。唉——,凌衍一边心中感慨,一边心中窃喜,当机立断地决定把这幅画带回去!好好裱起来! 假装自己就是这么好看.jpg 药草园中,数名白袍人来来回回,有些手里端漆盘,有些提着装着药草的竹篮,有些则弯腰在药田里忙活。 凌衍已将画卷走好,缓步走在药草园中的重重回廊中,他前进的方向是药草园的大门。 一名白袍人提着竹篮迎面走来,行走间雪色衣诀上下翻飞,像极了山间落下的小雪。 凌衍以为他只是过路,身体一侧,给他让路。 怎料白袍人走到凌衍身边,却并未继续往前走,而是停下,转身面向凌衍。 “这位师兄有什么事情吗?”凌衍礼貌性地询问道。 白袍人沉默。 凌衍也并未离去,而是站在原地,等待对方回复。 有风从药田的方向吹过来,空气中掺杂了药草的苦涩清香。 良久,白袍人开口道:“你那日说过喜欢我……” 凌衍脸上的笑容骤然一僵,问:“哪一日?” “外门进行期间,你来药草园说心魔入体那一日。”白袍人如是乎说道,声音不急不缓。 那一刹那,凌衍的心脏犹如掉落山崖的石块,顿时跌入谷底。 但是,哪怕心中已经慌得一比,但他面上依旧保持镇定,从容且淡定,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下文。他相信对方今天找上他,一定不只是为了陈述事实。 果不其然,那白袍人继续道:“那天实在是太突然了。我来不及思考,等到我心情平复后回来找你,却发现你已经离开了。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找不到你。我想了很久……” 凌衍的心继续往下沉。 “觉得你是个好人。” 呼——。凌衍心中顿时放松下来。 这是要发好人卡的预兆啊!危机即将解除! “我决定跟你试试。你合我眼缘。”白袍人一字一句道,黑沉沉的眼眸定定地瞧着眼前的颀长少年。 过堂风朝这边刮了过来,吹动凌衍天蓝色的内门弟子衣袍呼啦啦作响。 他喉结上下滑动,不露声色地咽了咽口水,差点没把自己给呛到。 这……发展不对! 好人卡明明不是这么用的! “是个好人”不就等于“我不喜欢你,但为了保全你的面子,安慰你说是个好人”吗? 众所周知,好人卡与男(女)朋友不可兼得。 现在该怎么办? 凌衍内心苦笑:难道这就是所谓“出来混的,迟早是要还的”的道理吗? 不!他还可以再加急抢救一下! 那一瞬间,凌衍心中一下子冒出了两个备选方案。 备选方案一(以下为假想场景): 只见凌衍怀着打死不认的决心,仰起头,面上是从容的微笑,回复道:“师兄,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那一日喝了假酒,说的都是糊话,不算数的。” 白袍人眼眸深深。 凌衍笑容依旧从容。 “那你现在喝了假酒吗?”白袍人问。 “……”凌衍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道,“没有。” “那么,我现在对你说喜欢,你会同意吗?” 凌衍:……卒。 备选方案二(以下为假想场景): 凌衍长长叹了一口气,扯下了自己头上的假发,露出了锃光瓦亮的圆圆脑袋,回复道:“师兄,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已经出家了。此生皈依佛门,不问红尘。” 白袍人眼中似有动容。 半晌后,他垂眸道:“对不起。是我让你久等了。” 白袍人睫毛轻颤,喉咙生涩,坚定地说道:“我们一起吧。” 凌衍:“啊?” “我们一起出家吧,再也不分开。”白袍人语气铿锵地重复道。 凌衍手中的假发啪一下掉在地上。 凌衍:……卒。 …… 其实,凌衍也明白,备选方案一二都不靠谱。这个时候,无论他说什么,无论他是找借口推脱还是含糊不认,最有可能的结果都是惹怒对方,然后理所当然地被暴揍一顿。 看着眼前仍旧在等他答复的白袍师兄,凌衍心中哀叹,然后……然后果断地跑了! 当着白袍人的面,啥也没说,掉头就跑。 翻过栏杆,越过药田,最后连正门也不走,根据两点之间线段最短的原理,直接翻墙而出,没了踪影。 俗话说得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既然无法辩驳,想不到解决方法,那就先跑一跑吧。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白袍人站在原地,似乎是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凌衍飞速逃跑的身影。 雪白的宽大衣袍在风中鼓动,白袍人暗红色的眼眸追随着他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呵……” 白袍遮挡下的嘴巴抿成一条直线,令人看不出情绪。 叹息与风声融合在一起。 白袍人没有去追,而是选择提着竹篮,沿着原来的轨迹在重重走廊中穿行,像一团轻飘飘的白色幽灵,落地无声,仿佛没有重量一般。 …… 却说这一边,凌衍翻墙翻出药草园后,又特地多跑了一段路,等到完全跑出灵药山后才敢停下,稍作休息。 他气喘吁吁地扶着路旁的树木,胸膛不规律地剧烈起伏。 脑海中像放电影一般,不停回放着刚才的一幕幕。 凌衍心有余悸地回头望去,除了茂密的树林和空旷的小路,再无其它。 黛青色的灵药山高高耸立,进山的路蜿蜒深邃,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浓荫之中。山顶缭绕着些许乳白色雨雾,轻薄如纱,寡淡如烟。风一吹,便悠然散开。 幸好,白袍师兄没有追来。 说实话,凌衍当时光考虑了能不能逃走的问题,完全忘了思考对方会不会来追。 现在想想,也是挺好运。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凌衍又扶着树干喘息了一会儿,才将自己的呼吸频率平复为正常水平。 而后他看了看快要全部黑下来的天色,伸手拍平衣服上的褶皱,迈步往青云端走去。 他该回洞府了。 往常时候,青云端入夜后虽依旧热闹,但终归要比白天安静冷清些,但今日却是出乎常理的嘈杂。 凌衍隔了好长一段距离,远远地就瞧见了洞府所在的山崖上人头攒动。 似乎有事发生。 凌衍眼眸一闪,没有贸然冲过去,而是先拉住一名路过的内门弟子询问情况。 “敢问师兄,今日是发生了什么吗?怎么这么多人啊?” 那名内门弟子回答道:“只是例行检查,看看我们居住的洞府里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修缮一下,以及有没有私藏违禁物品。” 例行检查?凌衍心中疑惑。他以前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无一剑宗还有查寝的传统。 为什么忽然来这一出? 凌衍内心疑惑实在太多。他先挑了自认为最重要的问题询问:“什么属于违禁物品?” 在无一剑宗,刀枪剑戟等尖锐物品肯定不违禁。而且,此方修真界的魔修根本不成气候。就算某名弟子的洞府被查出有魔息残余,大家也顶多认为有魔修袭击了他的洞府,说不定还会安慰一番。 “不清楚。”那名弟子回答道,“不过好像是和妖族有关。” 妖族…… 凌衍的洞府确有一名妖族——方白羽。 所以,方白羽等于违禁物品?凌衍脑海中实在不能将两者划上等号。 妖族不曾和任何种族交好,也不曾和任何种族交恶。道修和妖族之间的关系,约等于没有关系,无冤无仇,平淡如水。 为什么宗门忽然来这一出?凌衍心中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恰好这时,那名被凌衍拉住的内门弟子又继续对他道:“我听说此事是由药草园的俟长老建议的。他说,门中弟子大多一心修炼,忽略对洞府的维护修缮,长此以往,可能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事故,不如统一组织一次洞府安全检查。其他内门长老也持支持态度。然后,就有了眼前的这一次检查。” “宗主的态度呢?”凌衍问。 “宗主也同意。”那名弟子回答道。 又随便和那名弟子聊了一会儿后,凌衍面上保持着淡定从容,但脚上却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方白羽现在不会还在洞府睡觉吧? 那样岂不是被抓了个现行? 凌衍心中一紧,穿过拥挤的人群,往自己的洞府赶去。 其实,一旦方白羽被发现,受到影响的应该只有方白羽自己。凌衍并不会受到牵连。 妖族千百年来都是游荡天地间的中立种族。所以,在一般道修的心目中,压根就没有勾结妖族这一概念。勾结是指勾结坏人,而妖族不属于坏人,属于陌生人。 道修们只是讨厌一个非我族类的家伙来他们的地盘溜达,所以想把他给赶走。 更何况,就算方白羽在凌衍的洞府内被发现了,也很少会有人想到两人交好,他们只会想是不是这只妖族路过在那里睡了一觉。 除非方白羽朝天大喊三声:“我和凌衍是好朋友!”但这怎么可能呢?方白羽又不傻。再者,正如刚才所说,和妖族是好朋友又不是什么罪过。 凌衍目前的紧张中,大半是在为好友方白羽而紧张。 …… 在离洞府还差一段距离的时候,从旁边忽然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把凌衍拉到了角落。 凌衍嘴唇下意识地张开。一根手指竖着落在了他唇上,触感微凉。 “嘘——!是我!” 凌衍转头,果然见到了身披白底红边斗篷的方白羽。 方白羽脸上还是掩饰不住的疲倦和睡意,似乎根本没睡饱。斗篷的兜帽很大,布料也偏软,将方白羽整个头都盖得严严实实。 若不是方白羽撩起了兜帽正面的一角,凌衍可能还看不到他的脸。 见到周围这么多人,凌衍赶紧将方白羽撩起的那一角兜帽又拉了下去。 “小心些。”凌衍低声提醒道。 “放心,大不了被赶出去,再混进来就是啦。”方白羽嘻嘻哈哈地抓住了凌衍的手,将兜帽调整到正常角度,露出完整的一张脸。 他劝慰凌衍道:“妖族又不是道修的死敌,无一剑宗顶多把我轰出去,赶尽杀绝是绝对不可能的。” “小心宗门把你打一顿再轰出去。”凌衍指出。 “……” 方白羽顿时语塞。 好半晌,他才开口道:“没事,打就打,在他们要打我之前,我肯定早就跑得没影了。” 说着,他悄悄将裹在身上的斗篷掀开一条缝,将一只手幻化成翅膀,让凌衍看他矫健的翅膀。“我可是长了翅膀的。” 凌衍垂眸随意地瞧了一眼。 说实话,见到方白羽如此轻松写意、淡定从容的模样,凌衍心中的焦躁与紧张也减少了不少。 他相信好友一定有脱身方法。 毕竟,他感觉对于方白羽来说,混进无一剑宗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以前,他在他身边那么久,自己愣是没有发觉他的妖族身份,其他的外门弟子和长老也没有发现。 凌衍唇瓣微抿,将方白羽的斗篷仔细地拉好,让其不露出一丝缝隙。 做完这一切,他抬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方白羽隐约泛着金色的漂亮眼眸,犹豫着该不该开口。 “想说什么就直说!”方白羽催促道。 “……”思虑半晌,凌衍终是开了口,“我忽然想到,有个成语叫做‘插翅难飞’。” 方白羽:“……” “我想打你!真的!” 凌衍怎么可能怵他,干干脆脆伸出了手,掌心朝上。“喏,你敢打就打。” “怕你呀!”方白羽叫道。 伸手将凌衍的手掌翻了一个面,变为掌心朝右,然后和他击了响亮的一掌。 …… 凌衍收回手掌,掌心仅有些许拍打过后的麻痒感。 他扫了一眼四周。周围都是等在外面、准备检查完后就回府的内门弟子,一时间人声嘈杂,大家与身边同伴轻声细语地闲聊着,一派闲适模样。 的确,对于普通的内门弟子而言,此次例行检查也不过是一场简单的例行检查。无一剑宗皆是男弟子,不拘小节,而且修士的私人物品往往存放在储物空间中,洞府只是用来睡觉的地方。是以,此次突如其来的洞府检查并未引起弟子们的躁动。 最重要的是,命令是由长老们下发的。内门弟子哪里敢对修为和地位都比他们要高上许多的长老们说不呢? 凌衍心中不禁回想起大学时辅导员查寝的场景,反正跟眼下情形差不多。 他对方白羽道:“你在这里不安全吧?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这里离洞府区也太近了,万一被发现就不好了。” 说着,他就想要拉着方白羽远远离开此地。 但却被方白羽制止。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越是鬼鬼祟祟,越容易暴露;越是堂堂正正,反而越不容易被发觉。” 方白羽拉住凌衍的手,笑了笑,眼眸亮如星辰,其中是藏不住的猖狂和狡黠,“我们就站在这里等吧。” “你好狂啊。”凌衍小声吐槽,但也没有继续坚持,而是和方白羽并肩站在了原地。 他们周围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内门弟子。大部分穿的是天蓝色的内门弟子衣袍,但也有小部分人穿的是色彩各异的常服。 内门弟子的服饰并不是强制性要穿的。 所以,身穿天蓝色长袍的凌衍和身穿白底红边斗篷的方白羽站在一起,也并未引起其他人的关注。 站在乌央乌央的人群中,凌衍和方白羽看起来就像是最普通的围观群众一般,和周围的其他人没有什么两样,就像是两滴水落到了汪洋大海中。 一眼扫过去,他们两人和他们周围那些人一样不起眼,不值得关注。 然而,他们身前不远处就是被检查的众多洞府。他们藏在搜查弟子的眼皮子底下。 凌衍一抬眼,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各大洞府间来来往往、忙碌得堪比蜜蜂的搜查弟子的一举一动。 凌衍的呼吸急促起来。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 “真刺激啊。”凌衍对身边的方白羽低声道。 方白羽轻笑。 两人对视一秒后分开,眼中俱是了然的默契,像极了小孩子间相约爬树玩泥巴的那种默契。 而后是一段短暂的沉默。 忽然,凌衍开口,方白羽亦开口,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开口。 “对了,你……” “那个,我……” 两人同时顿住。方白羽示意凌衍先说。 “我今天又领回一篮子灵果。我们今天是凉拌了它们,还是做成糕点?”凌衍问。 方白羽垂下眼眸,闷声道:“你以后不用再费心给我寻灵食了。” 凌衍不解:“为什么?我感觉你好像还没完全恢复的样子。应该多吃点灵食,补充力量,这样才能快点好。 呃……难不成你又吃腻了?那我明日去灵兽园看看,和那里的管事沟通,试试能不能搞回一些灵兽肉。” “……”方白羽脚尖拨弄地上的石子,“我并不需要那么多灵食,我只要获得足够的休息就可以了。灵食只是一种小辅助,但不是必要的。 你也需要时间修炼,也需要时间休息。而且,我感觉我现在好多了,没最开始那样嗜睡了。如果我饿了,我现在完全可以自己抽空出去觅食。” 凌衍还想要再坚持。 却听方白羽继续道:“你能帮我找吃的,我很高兴,很开心,但我不希望这成为你的负担。” “而且啊,”方白羽顿了顿,说道,“灵食对我真的不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就像大多数凡人认为吃肉对身体好,但是完全没有必要每天都吃肉,不吃肉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凌衍不语,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明白,自己这些日子去多了灵兽园和药草园,一定程度上给方白羽造成了心理负担。 但说实话,凌衍其实满享受这些过程的。去灵兽园可以锻炼应付灵兽的能力,药草园里也可以学习如何辨识药草。在这些日子里,凌衍也学到了许多。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深蓝色的天幕上布满了闪烁的星辰,晶亮的银河沿着某种轨迹缓缓流淌。 气氛忽然有些尴尬。 凌衍决定开口打破这种氛围,于是便扭头对方白羽问道:“其实这些天里,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是关于你的种族的。” “我的种族?”方白羽挑眉,道,“问!” “凤凰……是吃肉还是吃素的?我以前以为那是一种鸟。”凌衍道。 “……”方白羽面露无语,“鸟怎么了?有些鸟也吃肉啊。有个字叫‘猛禽’。” “哦,那凤凰是猛禽吗?” 方白羽身体前倾,兀自朝凌衍呲了呲牙:“大人您看我这牙口,像不像猛禽呢?” “……牙口不错。”凌衍如实地点评道。 方白羽闭上嘴巴,漫不经心地觑了他一眼。 凌衍笑。 …… “对了,这个,给你。”方白羽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方红玉递给凌衍,“我差点给忘了。其实我一开始见到你时就应该给你的,但我一直给忘了。” “这是什么?”凌衍伸手接过红玉,朝方白羽问道。 这块红玉通体晶莹,外观圆润,有点像一团凝固的火焰。握在手掌,感受不到一丝凉意,反而有暖意从其中传出。 “这是我洞府的通行凭证。”方白羽笑着说道。 “青云端的?” “不是。妖族居住地的。”方白羽道,“欢迎以后有空来找我玩呀!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一定。”凌衍将红玉仔细收起。 凌衍抬眸看了看依旧热闹不减的山崖,叹气道:“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还要检查到什么时候?” 方白羽抬头瞧了瞧,接上话茬:“估计还要很久。” “我感觉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凌衍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也许吧。”方白羽道。 明明他这些日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在洞府里睡大觉,也不知道是怎么被人察觉还给盯上了。方白羽心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凌衍又问。 夜风吹过,一阵困意涌上方白羽的心头。平时这个点,他早就已经躺床上睡了。准确来说,应该是自从妖境一事后,方白羽一天十二个时辰没有一刻钟是不困的。 他的力量透支得太厉害了。再加上吃了激发潜力的灵果,方白羽简直是经历了双倍的力量压榨。 他很困。 这样想着,方白羽眼皮渐渐合上,险些要站着睡着。 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强打起精神回答道:“感觉到外面的动静就出来了,然后看见你回来了,就又过来了。” “那你出去后去哪里了?有没有被人看到啊?”凌衍问。 “应该没吧。我就随便逛了逛,我很小心的。”方白羽回答,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语气愤恨:“我偷偷去了一趟内门弟子登记处,发现门前告示牌上新贴了一张黑名单。我的名字竟然在黑名单上!” 凌衍也只得安慰性地拍了拍方白羽的肩膀,表示:“下次,你混进道修宗门记得不要用真名,用化名就好了。” “这还不是最气人的!”方白羽继续道,“更气人的是,黑名单上不仅有‘方白羽’,还有‘白羽方’、‘羽方白’、‘方羽白’、‘白方羽’、‘羽方白’!” 凌衍:“……” 噗——!原谅他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然后理所当然地获得了方白羽愤恨的一瞥。 凌衍捧腹大笑中:“哈哈哈!我觉得内门弟子登记处真是人才济济啊!”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诗句来源: 失题三道 【作者】苏轼 【朝代】宋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第41章第四十一份喜欢 凌衍和方白羽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时,周围的人群忽然涌动起来,仿佛往沸水里投入了一块灼热的铁片。 “这是谁啊?”一人问他旁边的弟子。 那名被问的内门弟子伸长脖子看了看,摇了摇头,回答:“不知道,没见过,不过好像地位很高的样子。” 又有一名内门弟子加入了他们的谈话,并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我猜啊,可能是某位位高权重的长老闭关许久后出关了吧。现在赶到这里可能是来慰问一下我们的。” 另外两人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在理。 凌衍和聊天的三人离得较近,但他此刻却无暇关注他们的对话,满脑子都是惊愕与疑惑。 俟无明……他怎么来这了? 凌衍站在人群中,在夜晚的灯火中仰起头,暖光照耀在他脸上,折射出淡淡金色光芒。 当然,此时此刻,无人注意人群中一名普普通通的内门弟子。 所有的人都集中在山崖顶。那里聚集了众多身着暗蓝色衣袍的搜查弟子,他们正有条不紊地分批次地下到洞府中进行所谓的“洞府安全检查”。 不知何时,山崖顶出现了一名白衣人。不止衣服白得像雪,连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是,不染纤尘。 清冽的月光从他身后照过来,一时间竟令人分不清到底是月色更皎洁,还是这个人更皎洁。 他负手而立,站在高高的山巅,山崖顶的穿着暗蓝色衣袍的弟子纷纷向他行礼问好,显出一种极为统一的敬畏。 “无事。”俟无明脸上是温润如玉的清浅笑意,他颔首示意搜查弟子们起身,“我只是散步路过,就顺便过来看看。你们忙你们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凌衍总觉得俟无明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后又若无其事地撇开,仿佛刚刚只是偶然的一扫而过。 方白羽此时已经很困了,脑袋一歪,借着凌衍的肩膀睡觉。 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一道视线扫过这边,睫毛微颤,慵懒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被发现了吗? 方白羽嘴角上扬,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他抬眸,懒散地朝山崖顶看去,平添几分挑衅。 凌衍并不知道身旁的好友在想什么,他此刻满心都是懊恼。为什么要同意和方白羽一起留在这里?俟无明的修为境界自己是见识过的,那人怕是随便一眼就可以发觉方白羽妖族的身份。 刚刚那一瞥,估计在对方眼中,方白羽已经暴露了。 凌衍此刻心中一个字——悔! 方白羽喜欢肆意妄为胡闹的性子,自己又不是不清楚。刚刚明明就应该赶紧离开这里,哪怕去藏书阁躲一躲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啊。 如果时间能够溯洄,凌衍绝对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拉走方白羽,带他到一个人少的地方藏起来。 万幸,俟无明看到方白羽后并未有其它动作,神色如常地移开了视线。 这令凌衍心中感到稍稍宽慰。 如果凌衍没有理解错的话,俟无明是看见了装作没看见,这是要帮他俩隐瞒的意思。 凌衍心想:俟长老真是个好人! 月色如霜华,映照人世间。浓浓夜色中,青云端灯火阑珊,暖色光芒笼罩着四周。 微凉的夜风悠悠掠过大地,天蓝色长袍被吹动,衣角上下翻飞。 后知后觉,凌衍想起来这边时遇到的那名弟子说的话。他说,今日之事,由俟无明提议。他说,今日之事,好像和妖族有关。 这也就是说……早就被发现了。 凌衍眉头微蹙。他是怎么发现方白羽的存在的呢?这是凌衍想不通的一点。 妖族和魔修不同,他们周身气息收放自如,一般情况下,妖气不会外泄。 凌衍想到了自己近期的行为。以提升修为为名,去灵兽园和药草园打工获取灵食……这看起来很正常。 在药草园中忙活的日子里,凌衍所得到的灵果品阶不断提升。他一开始觉得不妥,问了俟无明,对方不甚在意地回答:不过是一些普通灵果而已。倒弄得凌衍不好意思起来。 他只得加倍努力做事,来稍稍减轻这种不适感。 现在想想,隔三差五从药草园领回高阶灵果的凌衍修为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提高,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让人生疑的事。 无论是灵果还是灵蛋,都是不适合长期保存的物品。越早食用,效果越好。随着存放时间的变长,里面的灵气也会渐渐流失。 任何一个稍稍有点常识的道修都会在领到灵果或灵蛋的当天,就把它们全给吃掉。 凌衍恍然中发觉,可能是自己在无意中将方白羽的存在暴露给了俟无明。他现在几乎可以脑内模拟俟无明的推理经过——如果凌衍的修为没有得到应该有的提升,那么那些多出来的灵果被谁给吃了? 回过头来想想,凌衍领回的灵果的品阶的不断提高,又何尝不是俟无明对于方白羽存在的一种试探? 想通这一切的凌衍,一时间心情很是复杂。 俟长老真是一个可怕的人啊。 温润如玉和胸有城府,从来不是一对不兼容的反义词。 但凌衍此时并不知道俟无明和方白羽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只依稀觉得俟无明好像不喜妖族。 其实如果凌衍多了解一下的话,他会发现俟无明不喜的不止是妖族,天底下他不喜的东西海了去了。 妥妥一厌世boy。 思考到这,事情始末大概已经清晰。凌衍扭头,想将自己的判断告知好友,却见好友抬眸往山崖顶上望去的模样。他的唇角微弯,似乎是碰见什么有趣的事情,连眉梢都带上了挑衅的弧度。 直觉告诉凌衍,方白羽此刻的心情绝对不美妙。 “你在看什么?”凌衍问。 “没什么。”方白羽收回目光,随口答道。 凌衍往方白羽刚才注视的地方望过去,只看见山崖顶上一角白衣倏忽而逝。 “事情解决了。”方白羽又打了个哈欠,头靠在凌衍的肩膀上,极为懒散地对凌衍说道。 话音刚落,凌衍就感受到了肩头上增加的重量。 但好友没头没尾的话令他一头雾水,脱口而出:“怎么解决的?” 方白羽想了想,开口回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靠眼神交锋。” “……” 凌衍木着脸道:“这个,我还真不信。” “哈。”方白羽笑得开怀。 说来也奇怪,方白羽说事情解决后,事情好像就真的解决了。那些搜查弟子上上下下将各大洞府检查了一遍后,没再过多逗留,直接就走了。 内门弟子们纷纷兴高采烈地回到自己的洞府。 夜晚更深露重,吹了大半夜的冷风终究是不舒服的,谁不想在温暖又舒适的窝里窝着呢? 凌衍领着昏昏欲睡的方白羽回到自己的洞府前,玉牌上华光流转,巨大的石门轰一下打开。等两人进入洞府后,凌衍又使用身份玉牌将洞府大门给合上。 “等我有空了,我就换个坚固一点的大门。”凌衍喃喃自语道。 方白羽此时已经寻到床铺,半眯着眼睛躺了上去,听见凌衍的低声自语,转过头来,疑惑道:“为什么要换?这石头大门感觉还挺坚固的啊。” 凌衍走到床对面的蒲团上坐下,唇瓣一张一合,回答:“今日之事,总让我心里惴惴不安。万一我不在时,有歹人闯进屋里,对你行凶怎么办?又或者,有个淘皮捣蛋的弟子冲了进来,发现了你。那样岂不是很麻烦?” “是很麻烦。”方白羽回答道,“但……没必要吧。我还有一定自保能力的。” 凌衍却不为所动。 方白羽无奈,只得由着他去。 “对了,你想把这面石门换成什么门?”方白羽问。 “双层石门!” “……” 算了,方白羽在心里对自己道,管它是单层石门,还是双层石门,反正差别不大。不过既然凌衍高兴,那就由着他去吧。 见方白羽不说话,凌衍还以为他是嫌弃,于是便解释道:“这真不是我抠,主要是穷,没灵石。”说着,凌衍拿出自己瘪瘪的钱袋,在方白羽面前晃了晃。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很乐意给你换上一面金光闪闪的结实金门。”凌衍笑着调侃道,“是所谓‘金屋藏凤凰’嘛。” 说那五个字时,凌衍的舌尖顶着上颚,音调改变,显出明晃晃的揶揄之意。 “……” 方白羽选择翻身背对凌衍,不理睬他。 凌衍笑。 …… 洞府内一片安静,掉针可闻,墙壁内镶嵌着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辉,照亮四周。时间缓缓地流逝着。 过了好一会儿,方白羽才转过身来,对凌衍哀怨道:“你惯爱打趣我。” 凌衍此刻正端坐蒲团上,默读一卷功法,听见方白羽的话,不明所以地抬头:??? 如果他时间观念没有出错的话,那已经是一刻钟以前的对话了! 大哥,你反射弧是不是有点长? 方白羽似乎也察觉了这点,兀自咳嗽两声,想把这事揭过。 凌衍正忙于研读功法,无意与方白羽闲聊,便问道:“怎么还不睡?” 方白羽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略带无奈地表示:“睡不着。” “可你刚才还很困。” “刚才是站着,现在是躺着……不知道为什么,我站着的时候想睡觉,一躺下来反而精神百倍。”方白羽哭丧着脸道,“你说它是不是在故意折腾我?” 凌衍问:“它是谁?” “我体内的瞌睡虫。” 凌衍越发不解:“瞌睡虫是什么东西?” “一个比喻,表示我很困。” 凌衍:“……行吧。” 方白羽被凌衍的反应逗乐了,抓着被子兀自发笑。 凌衍重新拿起手中书卷,由着他笑。 笑够了之后,方白羽想起正事,对凌衍道:“你是不是还在疑惑今天的事情?” 凌衍回:“也不算是。” 今天的事情,从明面上看,就是一群搜查弟子来青云端检查各大洞府的安全牢固程度,顺带看看有没有妖族。 那么从明面上理解,就是搜查弟子完成对洞府的安全检查后,没有发现妖族的踪迹,然后很自然而然地就走了。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缘由。 实际上,根据凌衍自己的理解与猜测,这次突如其来的“安全检查”其实就是冲着方白羽而来,要将他这个再度混进宗门的不明人士赶出去。 道修赶跑混进道修居住地的妖族,倒不是一件奇怪的事。但令人诧异的是,今天竟如此兴师动众。 如果成功了的话,方白羽怕是真的得被打一顿再赶出去。不过以方白羽目前的修为,谁赢谁输还真不一定,但他这嗜睡的状态倒是个不小的弱点。 凌衍眼中浮现些许担忧,瞧了一眼在床上辗转反侧、一脸困倦但就是睡不着的方白羽,心道:希望他能够早点恢复吧。 “今天的事情我差不多想明白了。”凌衍回答道。 方白羽抿唇,轻笑:“其实我差不多也反应过来了。对个暗号,名字里隐含日月。” 凌衍点了点头。 私心里,凌衍觉得俟无明是个平易近人的长老,对其还颇有好感。但对方仿佛对妖族有恶感。这令凌衍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更遑论对方行事时透露出的那种似有若无的冷厉之风。 目前在凌衍的内心定位中,方白羽是认识许久、彼此信任的挚友,俟无明是应该敬畏、还算熟络的药草园长老。凌衍与俟无明之间的关系远不如与方白羽的熟络亲密。更何况,方白羽又没有做什么错事,凌衍自然站他这边。 至于俟无明对妖族的不喜,这不是他该考虑的事。 妖族中立,道修和妖族之间无矛盾;而且根据凌衍对好友方白羽性格的了解,对方与其说是混入无一剑宗,倒不如说是过来游玩的。 凌衍将自己的推测一五一十讲与方白羽听,却得到了方白羽的一声嗤笑。 方白羽道:“那人哪里是不喜妖族,他分明是不喜……”说到后面,话音渐小,化为一声轻叹。 “什么?”凌衍听不清方白羽最后面的几个字。 “没什么。”方白羽开口道,中间停顿片刻,又神秘兮兮地对凌衍道:“我跟你说件事,你会信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我觉得俟无明看上了你。”说话时,方白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凌衍,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怎料凌衍脸上的既不是惊愕,也不是茫然,而是一副难以言喻的神态。 “什么?俟无明长老是女的?”凌衍嘴巴张大得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凌衍的脑回路大概是这样的:方白羽觉得俟无明喜欢自己——方白羽是男的,方白羽知道自己是男的,所以他觉得俟无明是女的——俟无明可能是女的——OVER! 方白羽脸上也露出一副难以言喻的神态。 他隐约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高兴的,高兴凌衍对别的人没感觉,但是为什么有股突如其来的悲伤涌上他的心头? 方白羽懊恼地翻过身,用被子蒙住头,再度不理睬凌衍。 过了大概一炷香时间,方白羽才拉开蒙在头上的被子,转过身来,看向凌衍。 有了前车之鉴,凌衍已经习惯了方白羽聊着聊着忽然掉线的行为。 他放下手上微微泛黄的古籍,抬眸瞥向方白羽,问:“有什么事情吗?” 方白羽深吸一口气,猛地开口问道:“如果我和俟无明打了起来,你帮谁?” “我选择……看戏……” 这个回答……方白羽简直哭笑不得。 凌衍被方白羽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也是哭笑不得。 他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方白羽随口答道。 凌衍隐隐觉得方白羽心里藏着事,那双泛着淡金色的漂亮眼眸中有自己看不懂的情绪,夜明珠的光华落下来,落进了瞳孔深处的灿烂金辉中。 察觉凌衍在打量他,方白羽睫毛微颤,再抬眸时,眼眸中阴霾散去,只留下一片晴空明媚。他笑问:“我有这么好看吗?看我这么久。” “有啊。”凌衍毫无心理压力地夸赞道,“我们家凤凰最好看了!是修真界难得一见的稀有血脉。” 方白羽笑骂:“去你的!” 虽然嘴上说着“去你的”,但他脸上却是一副十分受用的神情,眼角眉梢俱是喜意。 凌衍见方白羽情绪恢复过来,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见凌衍松了一口气,方白羽心中便也松了一口气。 倒数第一个问题,只是他随便说说的,玩笑话而已,怎样回答都无所谓。反正他自信凌衍最后一定选他,无论凌衍回答的是谁。 方白羽内心自顾自地想:如果说看戏,肯定是调侃;如果说选俟无明,肯定是打趣;如果说选他,那肯定是……啊不,那肯定一定必须百分百绝对是真心话! 更何况,方白羽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和俟无明打起来? 俟无明是谁?呵呵,不好意思,小爷不认识。 但在某一刻,方白羽仿佛看见了一道坚硬的冰,横在他与凌衍之间,他看得见他,而他看不见他。 又像是盲人摸象。 凌衍是盲人,而他是被摸的象。 盲人问:大象你为什么痛呼? 大象说:你碰到了我的眼睛。 盲人问:什么是眼睛? 大象无从回答。 而这恰似凌衍和方白羽之间的相处模式。一无所知的某人被某人暗恋,他心生欢喜,而他无动于衷。即使是玩笑话,也只是朋友间的玩笑话。 消沉一秒后,方白羽又振奋起来。他向来是个乐天派。 反正,慢慢来吧,走一步看一步,方白羽心道。 方白羽趴在床头,下巴底下垫着被子。他抬眸看向木床对面的凌衍,那人正在垂眸阅读书卷,睫毛长长,眨眼时仿若蝶翼蹁跹。 真好看呀,方白羽心中感叹。 夜明珠的光华悠悠,照得此方洞府一片亮堂。 “怎么?还睡不着?”凌衍察觉到有人注视他,头也没抬地问道。 “嗯。”方白羽点了点头,道,“你最近这么努力地背诵功法心诀,是为了内门大比做准备吗?” 方白羽这些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内门大比这件事还是他刚刚才从别人的闲聊中听到的。 “内门大比?”凌衍翻动书页的手指微微停顿,蓦地拍了拍脑袋,“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外门大比之后紧接着就是内门大比呀!” 说到比赛,方白羽的精神越发振奋,朝凌衍问道:“那你要参加吗?这次打算拿个第几名啊?” “开什么玩笑?”凌衍乐了,“外门大比结束还没多久呢!这次的内门大比又不是给我们这些刚升入内门的毛头小子准备的,它主要参加者肯定是那些早就在内门待了许久的师兄们。” 方白羽面露不解,他对于无一剑宗的各种规章制度不是很懂。 凌衍继续给他解释:“外门大比和内门大比在短时间内先后举办,外门大比获得好名次的人会进入内门,内门大比获得好名次的人会成为传承弟子。 你可以将内门看作是一个湖泊,新鲜的水流从这一头流进来,比较旧的水流从另一头溜出去。新鲜的水流不太可能直接一进入湖泊,就又流出去,反正得在湖泊里先待一段时间。” 方白羽眼睛里满是问号,他表示:“没听懂。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不可以参加内门大比吗?” “不是啊。”凌衍回答,“我现在也可以参加,但肯定拿不到好名次。因为,你懂的,那些师兄都在内门待了那么久了,一般都会比我这个刚进入内门的弟子修为强,功法底子扎实。 我现在去内门大比,与其说是越级挑战,不如说是越‘届’挑战。难度系数过大。 不过我还是会去试试,毕竟重在参与,体验一下和高层次对手比武切磋的刺激感也好啊。” “加油!”方白羽笑着为凌衍加油打气。 凌衍正准备回答说:“一定一定。”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方白羽又道:“我压你第一名。” 凌衍拿书的手猛然间一抖,把书往方白羽那边丢过去,骂:“可去你的!” 第42章第四十二份喜欢 晨曦初照,青云端仿佛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新的一天来临了。 凌衍坐在蒲团上,从良久的调息打坐中回过神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却没有看见睡在床上的方白羽。 人呢?又去哪里了? 距离搜查那日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 这五天里,凌衍的日子过得无比平静,不是在洞府内练功,就是去山崖顶练剑。 偶尔方白羽也想和他一块练剑,但每一次都是练到一半就睡着了。有时候手里的剑伸到一半,人已经半眯起了眼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练“醉拳”的同类功法——“睡剑”呢! 这样的练剑过程未免过于危险,毕竟刀剑无眼。 是以,自从最开始的一两次后,凌衍都是一个人练剑,而方白羽往往会寻一棵树,躺在树枝上,在久睡后醒来的片刻透过纵横交错的枝叶朝凌衍这头望一望。 许是凌衍的错觉,他隐约觉得方白羽这段日子里过分嗜睡了,有些不正常。 但凌衍也不太懂妖族的生理习性,说不定凤凰就是靠着睡觉来恢复精力呢?凌衍心中疑惑与担忧交织成片。 撇开这些生活琐事,凌衍近期也在积极为内门大比的到来做准备。 金丹期的修为,已经彻底巩固; 金丹期的功法,已经全部熟络; 内门习得的高级剑法,已经达到精通,并渐渐臻至化境。 凌衍身份玉牌打开洞府大门,水晶般明净的光束从外头照射进来,散落一地金箔。他一抬头就看见了挂在树上的某人。 凌衍:…… 洞府位于不高不低的地方,恰好有一棵树冠茂密的槐树生长到他门前,淡淡槐花香弥漫在空气中,期间掺杂着些许苦涩的树叶气息。 此刻,露水未散,槐树枝叶碧绿,泛着点点湿意。 一名披着白底红边斗篷的男子就那么刺啦啦挂在槐树粗壮的树杈上。清凉的微风轻轻拂过,吹动方白羽稍显凌乱的发丝,白皙的脸上是越发明显的疲倦之色,弧度优美的菱唇微抿。 凤凰一族的美,向来难辨雌雄。 然而,凌衍此刻的想法却是——一定是我开门的方式不对! 为什么一开门会看到好友挂在树杈上?还睡得那么香! 一定是我交友的方式不对! 凌衍的脑海仿佛响起了一首古老的歌谣——“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咿呀喂~嘿哟喂~” 未待凌衍走过去,方白羽就自己醒了,随意地伸了个懒腰,差点从树杈上掉下去,幸好他眼疾手快地扒拉住了树枝。 “看我多眼疾手快!”方白羽炫耀性地说道。 他脚尖轻点枝叶,从槐树上一跃而出,伴着悠悠日光,落在了凌衍的面前。 但由于地上有碎石子,加之方白羽刚睡醒腿上没劲,他脚底一个打滑,直接扑倒了凌衍。 凌衍:……世上总有这样一些人,他们看起来很瘦,实际上很重,扑倒的势能足以压倒一头牛! 反正这绝对不是因为他底盘不稳! “起来。”凌衍眉头微蹙,单手推开方白羽。 方白羽飞速站起身来,顺带伸手将凌衍从地上拉起,还十分乖巧地替他掸了掸衣衫上沾染的灰尘,低眉顺眼,脸上就差没写上五个字——“您老别生气”。 凌衍从来就不吃他这一套,当然他也不是爱发火的暴躁性格。只见凌衍轻飘飘地瞥了方白羽衍,眼神冷漠,语气不急不缓:“你洗衣服。” 方白羽点头表示同意。 “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凌衍仰头看了看泛白的天色,默默咽下了到嘴的“晚”字,继续道,“怎么这么早才回来?” 方白羽神秘一笑,拉着凌衍回到洞府内部,而后又让他仔细地关上门。 做完这些后,他才盘腿坐在凌衍面前,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两块用细竹片穿起来的烤肉。 凌衍不明所以。 “我出去找吃的了。”方白羽笑着说道,边说边将手里的一根烤肉串递给了凌衍。 凌衍嘴角抽搐。 就这…… 唉。凌衍心中叹气,他真的很想吐槽:出门散步就出门散步,他又不是不允许方白羽出去转转透透气,为什么要搞来两根来历不明、分量可怜的烤肉串来敷衍他? 虽然心中百转千回,但念在多年好友情谊的份上,凌衍还是木然地接过烤肉串,并对方白羽回以礼貌的微笑:“……谢谢。辛苦!” 方白羽笑了笑,又问:“你猜我出去找到了什么吃的?” 凌衍扬了扬手中的肉串,表示:“两根烤肉串?” 方白羽浓眉微杨,眼中华光流转,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似乎是要放大招。只见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凌衍面前比了比,道:“我今天抓到了一只灵兽。” 凌衍挑眉,默默地看着他。 “那只灵兽是被关押在后山禁地的凶兽,你手上拿的这串烤肉只是它身体的一部分。我把其余的灵兽肉都放在储物空间了,等会儿我可以将它们全部转移给你。” 闻言,凌衍险些拿不稳手上的烤肉串。 身为自幼长在无一剑宗的弟子,凌衍对禁地凶兽一点也不陌生,准确来说是对它的传说和故事一点也不陌生。禁地凶兽,其实力堪比合体期修士,生性凶猛,嗜血狂躁。 它本来生活在凡间的一处偏远地带,在周边地区肆意破坏,毁坏房屋,伤人无数。百姓们惧怕它,供奉它为山神,每逢初一十五献祭童男童女,供它食用。这才让这头凶兽稍稍安定。 凶兽吃人,吃饱了人就不作乱了,等饿了,人们再送上几个活人喂饱它。百姓与凶兽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凶兽总归是凶兽,遵循本能行事,不懂约定为何物,即使有献祭的食物,它偶尔也会因为肚子饿了下山觅食。它最喜欢的食物,毋庸置疑,就是活人。 无一剑宗创立时期的太上长老将它抓到后山,想用它来训练传承弟子们的实战能力。但奈何这头凶兽过于凶残,进入后山的传承弟子无一例外受了颇为严重的伤,没有一个人能打败它。 就连长老们在面对这头凶兽时,都不敢掉以轻心。原因无它,这头凶兽有着一个特殊的技能——当所受的伤害达到一定程度后,它受伤越重,就会变得越厉害,并且越狂躁,破坏力几乎是直线飙升。 用成语来形容,可以称作“越挫越勇”;用现代网游词汇来解释,那就是“BOSS红血了!”而且这头凶兽的红血不代表它要挂了,而是代表着它要开始痛殴你了! 这也是为什么太上长老会选它作为训练灵兽的原因之一。 “你怎么打败它的?”凌衍朝方白羽问道。 就算现在的方白羽很强,但估计也没达到能够一击瞬秒这头合体期凶兽的地步吧。如果不能够瞬秒,那么这头凶兽的战斗力在受伤之后会飞速飙升。到那时,战斗难度简直突破天际。 凌衍真的很好奇方白羽到底是怎么打败凶兽的,还把人家做成了烤肉串。 方白羽嘿嘿一笑,道:“你忘了我是什么了吗?” 方白羽是……凤凰。凌衍忽然反应过来。 凤凰必备技能——涅槃重生!俗称打不死的小强。 当打不死的小强碰上会红血的BOSS,结果当然是……打不死的获胜。别问,问就是一个会死,另一个会死的区别。 想到这里,凌衍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这样的画面:满脸是血的方白羽,为了给好友烤上一块灵兽肉,无数次在凶兽尖牙利爪之下丧命,又无数次顽强地涅槃重生,满血复活……最后的最后,方白羽凭借着自己不放弃不抛弃的顽强毅力和打不死的bug设定,打倒了凶兽,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凌衍低头看向自己手上微微焦黄的烤肉串,只觉上面沾满了方白羽涅槃重生的血泪。 我草,这烤肉串也太他娘的贵重了吧! 凌衍抬眸看向方白羽,眼中险些闪烁出感动的泪花:兄弟,你不用这么拼的!真的! 方白羽被凌衍看得发毛,摸了摸鼻子,担心凌衍理解错误,主动开口解释道:“凤凰的火焰是世上最纯净的火焰,能够灼烧一切污浊与阴邪。这头凶兽生前伤人无数,在被抓到无一剑宗之前吃过不少人,它身上血气缠绕,全身都是冤孽。 我一把凤凰火丢向它,犹如火遇枯叶,轰的一声就烧起来了!简直不是不费吹灰之力。” 说最后一句话时,方白羽将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前,由近及远地挪开,作出吹气的动作,有点拉风又有点装逼。 “所以……”凌衍又瞧了瞧手上的烤肉串,冷不丁出声,“这就是你带回烤肉而不是其它什么肉的原因?” 方白羽卡壳,摊了摊手,委屈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那头凶兽那么不禁火烤,等我回过神来时,它都已经熟透了。干脆撒了一把孜然,做成烤肉了。” “唉。”凌衍无奈叹气。 “对了,快点吃吧,好好尝尝我的手艺。”方白羽催促凌衍道,同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吃。 凌衍垂眸又瞧了瞧色泽亮丽、散发肉香的烤肉串,眼露纠结,半晌后苦笑着解释道:“这凶兽以前是吃人的,如果我们现在又吃了它,总感觉怪怪的……” 方白羽挠头,他一开始没注意到这一点,现在听凌衍这么一说,沮丧地垂下脑袋,道:“那就不吃了吧。我等会儿找个地把这些凶兽肉都埋了。” 凌衍表示自己可以帮忙。 但方白羽拒绝了。他道:“人少好办事,特别是这种偷偷摸摸销毁某样物品的事。我一个去就可以。” 说着方白羽拿过凌衍手中的烤肉串,就要起身出门埋凶兽肉。 “那个……你去后山禁地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块牌子?”凌衍忽然问。 “弱者与狗不得入内?”方白羽回答道。 凌衍:…… “不是这个。”凌衍摇了摇头,“曾经那位太上长老原意是想让这头凶兽成为训练灵兽,但后来因为它过于凶残,就更改了规矩,说只要有人能够伤到这头凶兽,就可以去藏书阁领取一本高级功法。所以,偶尔会有内门弟子组队去和这头凶兽较量,以此来获得高级功法。 你现在直接把人家给烤了,是不是不太好?” 方白羽不解:“那位大能说伤了凶兽,就可以去领高级功法;那我现在直接杀了它,把它全部的肉都占为己有,应该不过分吧?” “……”凌衍语塞,“理论上这么说,好像没错。但是……” “而且我是仔仔细细看了介绍的,”方白羽又道,“后山禁地前有一块大石头,石头上刻着一大段字。最后一句很明显地写着——只要你足够强,里面的东西都是你的。倒数第二句写着——能拿走的,就是你的;拿不走的,莫要强求;踏入此地,生死无论。 我凭实力干掉的凶兽,应该不用还回去吧?” 方白羽心下也有些忐忑不安,下意识地看向凌衍。 难不成他真的闯祸了? 第43章宗剑一无 听完方白羽的解释,凌衍心中也不确定起来。 “既然石头上都写了‘拿走的就属于你’这种话,应该就代表着没事吧。”凌衍道。 但他在脑海中几经搜索,也没搜罗出有关石头上的文字的记忆。 后山禁地前有石头吗?石头上有刻字吗? 身为自幼生长在无一剑宗的弟子,凌衍可以说是对宗门的体制十分了解。弟子可以经过登记报备进入禁地打怪修行,但禁地的东西不能随意拿走,也算是常识。 更何况,像“拿走的东西就是你的”这种霸气中透着冷酷的话,一般不会出现后山禁地,倒是会出现在前辈们创建的各种闯关秘境中。 难道…… 凌衍心中骤然浮现出一种令他又惊又喜的猜测。 他抬眸对方白羽问道:“你是怎么逛到后山禁地的?” 方白羽一直在观察着凌衍的脸色变化,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给凌衍和自己惹来麻烦。此刻听到凌衍的问话,方白羽不敢懈怠,仔细地回想了一番自己昨晚的散步路线。 他昨晚觉得屋子里闷,就出门透透气,中途想起凌衍这些日子里为他寻来的无数灵食,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气恼。 气恼当然是气恼自己吃软饭。 于是为了洗清自己吃软饭的嫌疑,以及好好报答凌衍,方白羽当即决定抓一只膘肥体壮的灵兽回去,炖了做汤给凌衍吃。 说来也是凑巧,方白羽一路闲逛,竟误打误撞地逛到了后山禁地。 方白羽并不莽撞,他先是认真地瞧了瞧禁地入口处的碑文。 “只要你足够强,里面的东西都是你的……”方白羽站在后山禁地面前,摸着下巴一字一句地默念着大石头上的话。 念完后,他兴奋地右手握拳,打在左手掌心,惊喜道:“这不就是个大型捕猎场所吗” 然后,方白羽二话不说,迈步踏入禁地,三下五除二地把禁地最肥美的、体型最大的那头凶兽给宰了。 那头凶兽目前已经变成了方白羽储物空间里的烤肉。 “……事情就是这样。”方白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昨晚的踪迹。 他讲得越多,凌衍的眼睛就变得越亮。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进入的不是真正的后山禁地。因为后山禁地根本不是往那个方向走!” 凌衍看着方白羽,嘴角因激动而翘起:“你进入的是秘境!白羽你也太好运了,你触发了无一剑宗内部的秘境。” “什么?秘境?”方白羽不解,“谁家秘境会设在一个偌大宗门的内部啊?” 凌衍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无一剑宗曾经有位阵法大能,他在世时在无一剑宗内部设置了一方奇特的秘境。名字叫做‘宗剑一无’,里面是无一剑宗的镜像世界,藏有无数珍宝。 而且这位大能脾气古怪,有着极为严重的慕强心理,简单来说,就是看得起强者,瞧不起弱者与庸才。他去世时留下两句话,第一句话说‘宗剑一无’只有气运与天赋都极为出众的人才能进入;第二句话说,只要有能力突破秘境考验,那么整个秘境都可以送给他。 传说‘宗剑一无’的阵眼是一块世间少有的奇石,得之者可白日飞升。虽然有夸大其实之嫌,但足以说明这块奇石的威能之大。” 说到最后,凌衍眼睛中浮现奇异的亮彩。 方白羽读懂了好友眼中的志在必得,笑了笑,道:“怎么?想要?” “当然。”凌衍舔了舔嘴唇外侧,大大方方道,“宝物谁不想要呢?更何况,那位大能的意思就是能者得之。我们既然发现了它,何不过去彻底地探寻一番?” 触发秘境这件事,令方白羽心中也颇为激动。他将两串烤肉收进储物空间,打算事情结束再找地方埋掉。 此刻他拉着凌衍就往洞府外走去。“走!秘境探险去!” 凌衍也没什么东西好带的,武器符文都在储物空间中,不需要特地收拾。 方白羽和凌衍两人几乎是说走就走,片刻后便来到方白羽记忆中进入“后山禁地”的地方。 这里是青云端一处无人来往的密林,树木高大,枝叶交错,遮天蔽日。 “就是这里吗?”凌衍问。 “好像……是。”方白羽环视四周,只看到郁郁葱葱的林木,并没有见到记忆中的大石头和入口。 “那个,所谓‘气运和天赋都极为出众’的触发条件具体是什么呢?”方白羽问。 凌衍正在用佩剑拨弄着周围大大小小的石块,看看上面有没有刻字,闻言仰头想了想,回答道:“大概就是指,触发的人一方面运气要好,日常生活中事事得偿所愿,特别是在修炼上,突破无瓶颈,升级速度快,另一方面他的天赋也应该是极为卓越的。 不过关于这一点,也有争议。有人说‘宗剑一无’处指的天赋卓越是说在极短的时间内得到很大的境界突破。也有人说它是指年纪轻轻就达到了很高的修为。” “年纪轻轻是指多少岁?很高的修为是指多高?”方白羽注意到这两点。 “二十五岁以下,达到堪比大乘期的修为境界。”凌衍回答,“不过这对于道修来说几乎是难以想象的。要知道一般道修七岁引气入体,二十岁前能突破练气九阶的人都很少。而且大乘之后就是渡劫,渡劫圆满即可飞升。二十五岁以下的大乘期修士根本不可能。” 方白羽想了想,觉得凌衍说得在理。 这片密林树木茂盛,连阳光都照射进来,平时更是少有人来,处处杂草丛生。微风吹拂,也只是令密林表层的树叶稍稍晃了晃,密林内部仍旧是宁静无风、静谧非常。 方白羽垂眸,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一个盲点。 “但我怀疑这位阵法大能可能百密一疏,忘了设置限制条件——限制非道修的触发与进入。” 凌衍点头。 事实是最好的凭证。身为妖族的方白羽触发了‘宗剑一无’,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妖族的修炼体系和道修有着很大的不同,许多妖族一出生就自带超高修为。而且,妖族天生就是被上天眷顾的族群,气运自然不可与道修同日而语。 那位阵法大能估计是真忘了设置这项限制条件。如今看来,怕是随便来一个妖族,都可以触发秘境。 凌衍一边思考着,一边用佩剑在周围的空气中戳来戳去,想要找出一个入口来。 忽地,他感到身旁传来强大的威压,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就好似背了一座巨山。 凌衍艰难扭头,见方白羽正蹲下身,单手按住地面,身上的灵气浓郁得宛若实质,化作雪白波涛,翻滚不绝。 他的灵力掌控得极好,只扩散在周围一小圈地方,防止破坏密林、引人发现。 “宗剑一无,感受到我强大的气运和天赋了吗?感受到了就快点开门!”方白羽一边小心地释放自己的灵气,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今天带回的凶兽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方白羽带回给凌衍的礼物。可惜凌衍不吃。方白羽心里倒没什么心意不被接纳的想法,他只是觉得自己送的东西不合对方心意,得重新送份合心意的礼物过去。 所以,当听到凌衍有意去“宗剑一无”探险时,方白羽几乎是二话不说地一起来了。 凌衍不吃凶兽肉没关系,如果他可以帮助对方进入秘境,那岂不是也算是一桩美事? 站在不远处的凌衍听不到方白羽的心声,但将他嘴里的念叨听得一清二楚,此时此刻唯有一连串省略号能代表他的心情。 “……” 好一会儿后,方白羽惊喜地站起身,修长的手指指向空气中的某处,“阿衍,你看,入口!” 而凌衍茫然地看向方白羽手指所指的地方,那里只有一团空气,除此之外啥都没有。 方白羽脸上的笑容渐渐凝滞:“你看不到吗?” 凌衍又凝神细看了一会儿,委实没看出什么入口,于是缓慢而坚定地对方白羽摇了摇头。 方白羽惊了。 “这该死的秘境难道只允许触发的人进入吗?就不能拖家带口吗?”他烦躁地左右走动,绕着一个地方反复转圈。 第44章秘境探险 头顶是赤色的天空,浓浓的云像污渍一样黏在天空上,眼前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山上树木不是正常的草绿色,而是奇异的灰蓝色,远远望去,像是一团团掉进染缸的笨重的铅块。 不远处有道高大的山门,上书“宗剑一无”四个大字。 耳边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凌衍低头,看见脚边流过一道浅浅的水流。鲜红得近乎粘稠。 是血的颜色。 凌衍眉头微蹙,往旁边退了几步。 他往前看,见到鲜红色的水流从前方地上的一个小空洞中缓缓流出。 看来那就是泉眼了。 有些雨水丰沛的山区,连土壤里都是带着水的,山间处处都是会冒水的泉眼。只是不知为何此处的山泉是红色的。 刚才方白羽找出的那个入口,凌衍看不见。但这也间接证明了方白羽的做法是正确的。 那时的凌衍想了想,学着他的动作,蹲下身,单手按住地面,释放自己体内的灵力。 下一秒,一个白色旋涡在空气中浮现。 凌衍脸上露出欣喜的笑。 “看!入口!” 方白羽自然是看不见的。 “那样我们岂不是要分开行动了?”方白羽道。 凌衍豪爽地一摆手,道:“分头行动不也挺好?等会儿进去后再汇合也可以啊。” 方白羽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白色旋涡,又看了看凌衍身前的空气,心中犹豫,开口道:“万一进去后无法汇合怎么办?这入口看起来都是单人向的,说不定会为每个进入者开辟一个单独的空间,让他们独自探险。” “那也还行啊。”凌衍不以为意。他觉得无论他还是方白羽都有足够的实力在宗剑一无中独自探险,至少自保的实力绝对够。 “不行!”方白羽反对的态度很是坚决,“我拒绝分头行动!” 凌衍:“……” 其实他很想说,如果分头行动的话,他们两个人可凭实力拿到自己想要的宝物;如果一起的话,估计还要把获得的东西平分。 “为什么?”凌衍朝方白羽问道。为什么要拒绝分头行动? 方白羽卡壳一秒,眼眸低垂,睫毛接连地动了几下。他能说,不要就是不要,不想就是不想,拒绝分头行动就是拒绝分头行动吗? 这时候撒娇打滚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奈何这不是方白羽做得出的事。 ——他比较擅长卖惨! “我还没完全恢复,依旧想睡觉。”方白羽指出这一点,“这样状态的我,一个人去秘境探险实在是太危险了。” 凌衍眼中有些许明悟,他差点忘了这一茬。方白羽目前四舍五入等于一个病号。 “所以?” “所以,我们还是一起行动吧!”方白羽迫不及待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说完后眼神巴巴地瞧着凌衍,“我们一起行动,可以全程互相照应。” 方白羽眼睛发亮,凌衍有些招架不住。 行吧。凌衍心道。 最后的最后,方白羽化成原形,还特地缩小了身形,藏进了凌衍的口袋。 凌衍手指隔着布口袋,浅浅地触碰了其中的迷你版凤凰。 “怎么了?”方白羽问。 “我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想法?” 凌衍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口中悠悠道:“我觉得我缺一头契约兽。” 方白羽惊了! 我和你当朋友当了这么多年,你今天竟然说想契约我! 方白羽曾经以为妖族和道修之间是可以培养出纯纯的友情(划掉)爱情的。 “你这样子贪图好朋友身子是不对的!” 隔着薄薄的口袋,凌衍依稀听见了方白羽咬牙切齿的声音。 凌衍担心方白羽真生气,赶忙开口解释道:“哈哈,我开玩笑的啦。” 一边说,他一边将手指伸进口袋里,想要安抚一下疑似炸毛的迷你版凤凰。 但他的手指刚一探进去,就被某种坚硬的东西给叼住了。指尖传来尖锐的疼痛。 凌衍倏地将手指抽出,白皙的指肚子上有一点红,但没有破皮。 刚刚应该是迷你版凤凰用喙啄了他。 凌衍抿着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心下无语。 他心道:怎么一变回原形方白羽就变得幼稚起来? 还啄人! 四舍五入不就等于用嘴咬人吗? 不过,凌衍也明白可能是自己刚才的玩笑开错了。 道修的契约兽一般就是普通的灵兽。妖族是独立的种族,在人格上和道修是平等的,还特别强大,根本不可能被道修契约。在此方修真界,古往今来,没有听说过有任何一名妖族和道修结下契约。就算有,那也只可能是道修被妖族契约,成为妖族的“契约兽”。 因为实力的差距就摆在那里。 天地间最流行的契约有两种,一种是道侣之间签订的同心契,另一种是道修与灵兽之间签订的主仆契约,道修是主,灵兽是仆。 开玩笑说要契约方白羽,也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贬低了对方的人格。 但凌衍一开始说这句话时,真的没想那么多。他纯粹有感而发:日天日地的凤凰被他装进了口袋。 如今见方白羽生气,凌衍有想过说声抱歉,但他又看了看微微发红的指尖,眼眸微闪,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凌衍下意识地摩挲指尖,刚刚被啄到的地方微微发热,有点疼。 让他先别扭一会儿!他恨恨道。 白色的旋涡仍旧在空气中无声地旋转,明明转动得很快,却偏偏没有带动一丝周围的气流,仿佛存在于另一个维度。 凌衍眼眸微凝,神情严肃,伸出一只手,缓缓探入白色旋涡中,然后是脚,再然后是另一只脚,最后整个身体都进入了漩涡中。 而后他眼前闪过炫目的白光,周围时空天旋地转,险些令他失去意识。 但在下一秒,一团红色火焰凭空燃起。凌衍顿时清醒过来。 火焰将凌衍包裹在其中,尤其是被啄到的右手食指指尖。它就像一朵莲花,将凌衍完好地护在其中。 火焰看起来很热,周围热气蒸腾,连虚空都发生了微微的扭曲。然而,火焰内部却是十分舒适,温度刚刚好,不冷也不热,就跟处在空气中没有什么两样。 隐约地,凌衍觉得右手食指的指肚子有点痒。 低头,看见有团小巧的火焰正在他食指周边徘徊,那模样像是在往他刚刚被啄到的地方小心翼翼吹气。 凌衍眨了眨眼睛,心下讶异。 这家伙刚刚不还在生闷气、闹别扭吗? 说时迟那时快,白光眨眼间便全部散去,仿佛剧场中央的厚重的帷幕一瞬垂落,露出眼前奇异的景象。 这就是无一剑宗的镜像世界“宗剑一无”吗?凌衍心中喃喃自语。 他眼尖地看清了四周深埋在土壤中、紧露出一小节的大大小小的森白骸骨,以及天空中被云团遮盖的浓浓煞气。 秘境外的无一剑宗是修真界一等一的正派宗门。虽然门派内部也崇尚武力,讲究竞争,但总体来说门中长老弟子大多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端,少有作奸犯科者。 无一剑宗推崇弟子间的比武切磋,但明文禁止弟子间的生死决斗。杀人更是不被允许。 而宗剑一无是无一剑宗的镜像世界,一切都和外界反着来。 无一是正派宗门,那么一无就是非正派宗门。无一禁止杀戮,那么这里应该……鼓励杀戮!凌衍迈步往前走,不一会儿就看见了一具发臭的尸体。 他脚步骤然停顿,半晌后,继续往前走。 又碰到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这一次,凌衍没有继续往前,而是走到尸体身边,右手手腕翻转,取出随身佩剑。 剑身发出雪亮的厉芒。 凌衍用剑将头朝下的尸体翻了一个面,让他脸朝上。 不认识…… 凌衍将灵力注入佩剑,剑身一阵颤动,将刚刚沾染上的血色污秽震了个干干净净,又恢复了最初的雪亮光泽。 “这里可真古怪,半天也不见一个人影。”凌衍嘴里如是乎嘟囔道,“难不成因为无一剑宗都是活人,所以宗剑一无里面都是死人?这‘反着来’的程度也太大了吧……你觉得呢?白羽。” 然而,口袋里却没有传出丝毫回应。 “白羽?方白羽!”凌衍蹙眉,心中预感不妙,急忙又喊了几声。 但还是没有回复。 他左手伸进口袋,只摸到一团软软的毛绒绒的东西。 方白羽还在。 呼——,凌衍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方白羽丢了呢。一落地就分开,那可真不是个好兆头。幸好,现在方白羽还在。 不过,方白羽好像又睡着了。凌衍使劲地晃了晃口袋,但里面那人就跟个假鸟似的,动都不动一下。 “唉——。”凌衍心下无奈。 方白羽这嗜睡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凌衍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他总怀疑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当然,凌衍也不会强行唤醒睡着的方白羽。他提着剑,往远方望去,打算一个人独自在秘境中探险。 也不知道这宗剑一无考验的是什么,怎么样才能过关。 凌衍继续往前走,一开始他还想着小心行事,掩藏身形,但走了许久,连个人声都没有听见。 头顶的赤色天空静静延展,周围灰蓝色的草木僵直得像一块块墓碑,远处群山连绵起伏,静默无言。 这里仿佛是被生灵遗忘的角落,安静到无法想象。 脚底的土壤像吸饱了血的海绵,一脚踩下去,发出噗嗤一声闷响,然后血色水流缓缓从平整的土地中溢出。 不知不觉,凌衍来到一面山崖的底下,他仰头望上去,只看见一片模糊的阴影。 渐渐地,那阴影越来越大,竟慢慢有了人形。 有人坠崖! 凌衍脚底蹬地,一跃而起,将那人接住。 那人身着月白色长袍,外罩轻纱,乌发半束半冠,脸色惨白,似乎是被吓坏了。凌衍一接住“他”,“他”就伸手抱住了凌衍的脖颈,身体抖若筛糠。 接住这人是凌衍下意识的动作,没有想太多。更何况,能够从山崖上掉下来的家伙,一般也没有什么攻击性,只会弱不会强。 凌衍抱着这人稳稳落地。那人缓缓将脸转过来。 凌衍瞳孔猛地一缩,手一抖,果断将怀中这人丢了出去。 原因无他,这脸他认识。准确来说,无一剑宗绝大部分人都认识。 这TM不就是他们无一剑宗威严的宗主大人吗? 无一剑宗宗主,陆孤寒,人如其名,凛若冰霜,不怒自威,不苟言笑,眼角的余光都能够让人冻成冰渣子。 陆孤寒,时年一千零一岁,曾经是无一剑宗第二老的长老(太上长老资历最老),后来成为了无一剑宗的宗主。他杀伐果断,有着铁血的手腕,使得无一剑宗跃居成为修真界的第一宗门。 像凌衍这种内门弟子,平时连宗主的面都见不到,只有在举办盛大典礼的时候,才可以从远处窥见宗主的面容。 试问:忽然发现抱着的人是众人(包括你)眼中威严不可侵犯的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宗主大人,你心理的阴影面积会有多大? 凌衍现在的心理阴影面积已经突破天际了! 他是谁?他在哪里?他要干什么? 我草!为什么宗主会从山崖上掉下来啊?为什么他刚才手贱地要去接啊!!! 哪怕知道此处是和外界“反着来”的宗剑一无,凌衍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震动。刚才那一幕真的是太有冲击力了。 他只是一名小小的内门弟子而已,他不想对宗主公主抱!啊啊啊!哪怕是抱着有一张和宗主一模一样的脸的人都不想! 而且,他还发现,宗主大人身上穿的是女子款式的衣服。 难道……凌衍心中忽然又有了不妙的猜想。 难道因为秘境外的无一剑宗里都是男人,所以这里的宗剑一无就全都变成了一个只有女人的宗门吗?从纯阳宗门变成纯阴宗门? 凌衍持续性瞳孔地震中。 偏生这时被他丢出怀抱的陆孤寒从地上爬了起来,发冠摔落在地,浓墨一般的乌发披散开来,露出一张年轻俊朗的面容。 道修的容貌并不和年龄成正比,当修为达到了一定程度,想看起来像几岁就是几岁。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有没有人想起,【宗主】在第五章出现过……一个称呼。 第45章如何闯关 见到发冠掉在地上,陆孤寒赶忙弯腰将其捡起,同时用一只手拨拢散乱的发丝,不好意思地冲凌衍笑笑。 “恩公?”陆孤寒抿了抿嘴,轻声唤道。 “……嗯。”凌衍含糊地应了一声,仔细听会发现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愕而有些发颤。 眼前这人一开口,凌衍就感到一阵扑面而来的OOC气息。 他们无一剑宗的宗主大人不可能这么“平易近人”。在凌衍等一众弟子的眼中,宗主是高冷的,是冷漠的,一剑凌霜傲雪寒。 凌衍试着想像如果一个高冷的人遇到眼前的情况,他会作何反应。结果是想象不出。以宗主大人的实力,根本不可能从悬崖上掉下来。 唉,凌衍心中兀自地叹了一口气。 秘境外的宗主和眼前的陆孤寒犹如镜面的两端,外头的宗主大人强大而高冷,那里面的这个呢?凌衍想,大概是弱小而胆怯的。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内心的怪异感,眉宇微展,开口便打算告辞离去。“既然你没事,我就走了。” 然而,陆孤寒却抱着发冠,抢先一步拦在他身前,神情恳切:“恩公你救了我,求求你让我好好报答你吧!” 凌衍觉得,如果创建宗剑一无的阵法大能是要锻炼进入者的心理素质,让他们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的话,那么他的目的几乎已经达到了。谁能够忍受高高在上的宗主在你面前可怜巴巴地说要报答你啊? 用凡人的话来说就是,一出门看见皇帝老子在路边讨饭,魂都要被吓飞了。 光是想想就窒息。 天知道凌衍花费了多大的精力才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很正常。 他冷漠地绕过陆孤寒拦在身前的手臂,不带一丝情感地道:“顺手为之,不必报答。” 然而,陆孤寒却十分执拗,快走几步,拉住了凌衍的袖子,祈求道:“不!恩公!我一定要报答你!” 凌衍眉头微蹙,往前拉扯袖子,扯……扯不动。 “请你让我报答你。”陆孤寒的头颅微微向后仰,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中,里面是浓浓的恳求之情。 凌衍被他弄得有点烦。从来只听说过施恩者向被施恩者勒索报酬,没想到今个儿他竟然被人祈求让别人报答他。 凌衍猛地转身,语气淡淡地问道:“你要怎么报答我?你有什么可以拿来报答我?” 陆孤寒此时正紧紧地抓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开。凌衍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令陆孤寒险些往前摔倒,但即使有着摔倒的可能,陆孤寒依旧不肯放开凌衍的袖子。 他心道:一放开……恩公就跑了。 最后还是凌衍本着人道主义,顺手扶了他一把。 “谢谢。”陆孤寒小声说道。 他抬眸飞快地瞧了凌衍一眼,又旋即低下头去。凌衍只能看到扇子般的长睫毛遮住了他那黑沉沉的眼睛。 按道理,对方这个动作,凌衍应该是可以看到对方头顶乌黑的发旋的。但奈何,对方比他高,所以……察觉这一点的凌衍内心微微一囧:现在补钙,还能长高吗?还来得及吗? 不过,尽管心中思绪万千、神游天外,凌衍面上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静静地听着陆孤寒说话。 “我……我一无所有,委实没有什么可以送给恩公的。但是——”陆孤寒忽然振奋起来,眼眸亮得出奇,“如若恩公不嫌弃,我愿将整个人送给恩公,为您做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 在此方修真界,宗门和宗门弟子之间本质上就是一种从属关系,宗门供给弟子修炼资源和吃穿用度,弟子为宗门做事卖命,俗称做牛做马。 宗主是宗门的最高领导者。所以,也可以理解为宗门弟子给宗主做牛做马。 但眼下这情况却是宗主说愿意给弟子做牛做马。 凌衍暗自心道:这秘境果真是“一切反着来”。同时他心中忽然浮现一种荒谬的想法——面前这一出不会是一场考验吧?考验弟子对宗门的忠诚程度? 如果答应了,是不是说明这名弟子已有反骨,对宗门高层不敬? 但,从一开始的愕然与惊慌的情绪中缓过来后,凌衍又觉得眼前这所谓的“陆孤寒”怎么看怎么像个发任务的NPC。说不定同意后,可以获得有关宗剑一无的线索。 凌衍垂眸细细思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而凌衍的一言不发却令“陆孤寒”紧张起来。 他双手绞动凌衍的衣袖一角,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犹豫半晌后终是开了口:“恩公,我今日不是失足从山崖掉落,而是……我自己跳的崖。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求恩公行行好,收留我,我也可以顺便报答您。” “为什么活不下去?”凌衍不解地问。 “我太弱小了,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要弱。”“陆孤寒”抽噎着回答道。 第46章逆转镜像 听到回答,凌衍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弱小而活不下去,这个理由即使在偌大的修真界内也完全说得通。 更何况是一看就很血腥黑暗的宗剑一无。 然而尽管如此,凌衍还是没有贸然开口答应眼前人的请求,万一他带在身边的是个奇奇怪怪的物种怎么办?秘境之中,一切都有可能。 思前想后,凌衍没有随意开口,而是选择了呼叫外援。 “系统,对此你怎么看?”凌衍在脑海中呼叫系统。 系统一如既往地效率高,很快地给了回复,然而这回复却是一连串问号:“???” “……你这样作弊是不是不太好?”系统用冷冰冰的机械音说道。 “我就随便问问。”凌衍回复道,“不过看你的意思,好像真能帮助我过关。” 说到这里,凌衍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显出些许狡黠。 “系统,我的好系统,帮帮忙呗,告诉我该不该帮助这个人。更何况,这不算作弊吧?这顶多算场外求援咨询,充分利用手头上的资源。” 系统陷入沉默。 凌衍却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心道:有戏! 于是继续向系统求援:“系统,我知道你最好了对不对?我超级喜欢你哒~即使上天给我一次再次挑选系统的机会,我也还是会选择你的。没办法,系统你就是这么好。我真的好爱你。所以,系统你今天就给我点关于秘境的提示好吗?” “……”系统道,“禁止对我使用美人计。”仔细听,会发现系统的声音有些抖,隐含着某种压抑的情绪。 啊?碍于陆孤寒还在身前,凌衍不敢做出过大的动作,只默默在心中挠头。 什么?美人计?他刚刚顶多算是例行说好话吧。哪里使用美人计了? 凌衍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他因为前些疯狂地做任务养成了“爱你”、“喜欢你”的口癖,但就刚刚那段话,应该远远达不到美人计的标准吧。 没想到系统也会用错词语,凌衍心道。 不过,疑惑归疑惑,他还是很高兴系统愿意给他提供帮助。 禁止使用,不就代表已经使用成功,然后禁止你再使用吗? 果然,几乎在下一秒,系统就用无机质声音对凌衍解释道:“宗剑一无是外界的镜像世界,通关它的关键是逆转,把这个所谓的镜像世界逆转成原来的模样。” 说完这段话,系统就暂停了一会儿,留时间让凌衍自己思考。 “逆转?”凌衍眼眸微微低垂,心中思忖道,“这里本就是秘境外的逆转。逆转之后再逆转,也就相当于负负得正,回归本真。可是,宗剑一无和‘反着来’的东西太多了。怎么逆转得过来呢?” 思考到这里,凌衍朝系统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系统这回相当冷漠,高贵冷艳地回应道:“这个你自己想。” 凌衍也不气恼,一点点地回忆起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宗剑一无的细节知识。进入秘境之后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放映般飞速闪过。 忽然,他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慕强!秘境创建者有着极为严重的慕强心理。所以,宗剑一无十有□□考验的就是实力,大概率不会是心性、头脑等东西。 实力……逆转…… “难道是要我逆转秘境内的实力对比?可是——虽然我还没有见到多少人影,但我估计秘境里不止我和‘陆孤寒’两个人。如果要逆转整个逆转的强弱对比的话,未免工程量太大了。”凌衍继续道。 …… 在凌衍和系统对话的时候,陆孤寒就站在他身前,紧张地瞧着他的脸,生怕自己错过一丝情绪的变化。 陆孤寒听不见凌衍和系统之间的互动,他只看见眼前的人忽然沉默了下来,静静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面部轮廓绷得紧紧的,宛若一座石头雕琢而成的人形雕塑。 这是同意的意思,还是拒绝的意思呢? 陆孤寒心中惴惴不安。他一开始以为凌衍的沉默表明他在思考,表明自己是有希望被眼前的好心少年带走的,但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陆孤寒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重。 也是,他只是一个弱者,而从周身的灵气波动就可以看出,眼前的少年是一名强者。弱者的报答,强者自然有理由不屑一顾;弱者的祈求,强者也完全可以不放在眼里。 可是……他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啊。 陆孤寒眼神悲怆,黑沉沉的眼眸是一派死寂。他此刻唯有祈求少年能够好心一点。 …… 系统首先对凌衍的推测表达了肯定。“说的不错,差不多全对。不过你不用逆转整个秘境的强弱对比,只要逆转一个人就可以了。” 凌衍觉得自己差不多全明白了。“养成?找一个足够弱的人,然后把他培养成足够强的人。” “嗯。” “是不是逆转的程度大小会影响最后奖励的多少?”凌衍紧接着又问道,“如果我想要得到秘境阵眼,只是‘逆转’,是不是不够?我是不是还应该做些其它的事?” 一连三个问题发出,系统却没有正面回复,只是开口道:“你自己去领悟。” 凌衍也不气恼,诚恳地对系统道:“多谢了。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凌衍说的这两句话全部出自他的真心。他才刚进入秘境,就得到了这些关键信息,这无疑对他日后的行动有着不小的裨益。 如果没有系统的提示,自己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碰多少壁才能知道这些。 系统没有再回复了。 凌衍收回心绪,目光在身前聚焦,从那种空冥的思索状态中回过神来。他定定地看向眼前的陆孤寒,心道:把实力弱到活不下去的人逆转成为称霸一方的宗主,应该算是很大的程度的改变吧。 陆孤寒不知他心中所想,反而被他看得心底发毛。 是要被拒绝了吗?陆孤寒怅然起来。 但下一刻,却听见身前那名身穿天蓝色长袍的俊朗少年笑意盈盈地对他道:“既然如此,我接受你的报答,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了!一定要听话哦。”一边说一边往前伸出手。 陆孤寒睁大了双眼,脸上满是不敢置信,险些喜极而泣。他激动地把手放在了凌衍的手上,怯怯地唤道:“好的,主人。” 他刚才说过为凌衍做牛做马,那么理所当然,凌衍就是他今后的主人。 虽然从一个自由人变成另外一个人的附庸,表面上看起来很不幸,但陆孤寒很高兴有一个人能带他脱离苦海,带他逃离这个让他活不下去的地方,庇护弱小到一无是处的他。 头顶的天空是恒古不变的赤红色,脚下的土壤依旧鲜红如染血的棉絮,周围灰蓝色的草木伫立原地,一动不动。 天地间没有一丝风的流动,腐臭的、苦涩的、陈旧的……各种令人不适的气味凝滞在原地,久久不能散去。 但陆孤寒却很开心,嘴角扯起一道喜悦的弧度,眉眼舒展开来,宛若春季抽出的柳枝新芽。 这个时候的陆孤寒是真心以为凌衍是要带他走的。 丛林中,凌衍走在前方,陆孤寒跟在他身后一步远处。 陆孤寒问:“主人,我们要去哪里?” “不知道。” “啊?” “你知道有什么足够安全的适合居住的地方吗?”凌衍扭头问道。 陆孤寒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伸出修长的手指,指了指某个方向:“我的房子在那边,还算安全。” 凌衍双目汇聚灵力,果然见到有一栋简陋的木屋在山腰处静静伫立。周边是浓密的树林,对木屋形成了极好的遮掩。 若不是凌衍视力极好,可能还发现不了它。 “那我们就去你的木屋住吧。”凌衍随口说道,同时脚下调转方向,往陆孤寒所指的方向走去。 陆孤寒眼中浮现茫然。这个方向,是回去的方向……恩人不打算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吗? 也许,恩人只是随便待几天?陆孤寒自我安慰道。 他一回神,发现凌衍已经走出了好几步,他慌忙快步跟上。 两人来到山腰处的木屋前,陆孤寒抢先用钥匙开门,而后侧身做出“请”的姿势。 凌衍微微颔首,示意他先进去。身处陌生的地方,凌衍不喜欢把后背暴露给别人。因为这样会让他感到不安全。 陆孤寒顺从地先进了门,用袖子擦了擦一匹木凳子,毕恭毕敬地拿过去给凌衍坐。 凌衍紧跟着迈步进入木屋内。他没有坐陆孤寒递过来的凳子,而是先抬眸将小木屋仔细地打量了一圈。 木屋占地面积不大,里面装饰简单,仅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匹长凳。 陆孤寒介绍说,这些家具都是他自己到树林里伐木,然后自己制作的。 凌衍点了点头,礼节性地赞许道:“哇,挺厉害的。” 陆孤寒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能跟我介绍一下这里的情况还有你的情况吗?”凌衍问。 他相信在刚刚短暂的接触中,陆孤寒已经差不多知道了他不是这里的人。原因无他,陆孤寒穿的是女子款式的衣服,而且,凌衍也注意到路上他们碰见的所有尸体其实穿的都是女子款式的衣服。 然而,凌衍目前身上穿的是男子款式的天蓝色内门弟子长袍,二者外观差别较大。陆孤寒又不瞎,肯定看出了衣服款式的不一样。 更何况,凌衍打算对陆孤寒进行强弱的“逆转”,也就是说把他培养成强者。这一过程,肯定需要两者相互坦诚,于是他索性一开始就没想着隐瞒自己是外来者的事实。 当然,这个外来者肯定是相对而言。它可以指秘境外的来者,也可以指宗剑一无外的来者。 这两者看似相同,实则差别巨大。 秘境中的人不知自己身处秘境中,往往会采取后一种说法。 第47章安抚 “此处是宗剑一无,修真界著名的邪道宗门。”陆孤寒一点点地给凌衍介绍宗剑一无的情况,“这里每个人都会拥有一块令牌,令牌会保障他们夜里不受魇兽侵袭。这里每天夜里都会魇兽四处活动觅食,它们以修士为食。” 说到这一句时,陆孤寒脸色变得煞白,略薄的嘴唇一上一下地颤抖着,似乎是怕极。 “他们,很恐怖。”陆孤寒眼睛直视凌衍,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仿佛每个字都沉重无比,“实力不够的人,一旦遇到,几乎必死无疑。” 凌衍伸手拍了拍陆孤寒的肩膀,以示安抚。 陆孤寒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往下说。他明白,现在最好把全部的情况都一五一十告诉恩人,了解得越多,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就越小。 “宗门不禁杀戮。”陆孤寒道,“宗门每隔一个月就会进行一次升阶考核。阶数越高者,获得的资源越丰厚。目前总共有十阶。升阶考核的既不是实力,也不是天赋,而是看每个人手中拥有的令牌数量。拥有越多令牌的人,升阶越快。” 凌衍一边听着陆孤寒的介绍,一边心中思索:看来,这秘境也不是完全和外界反着来。无一剑宗的弟子等级体系是外门弟子、内门弟子、传承弟子。而宗剑一无却是开创了另一种的等级体系——升阶。 也算是新奇,凌衍如是乎评价道。 陆孤寒抿了抿嘴,继续道:“但每个人手中只有一个令牌。为了顺利升阶,大多数人就会对同门下手。然而,没了令牌的保护,夜里就会被魇兽找上。令牌是在宗剑一无过夜的安全保障。没有令牌的人,大部分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所以,没人愿意让出令牌。每次令牌之争几乎都是不死不休的血战。” 凌衍想到了来时看到的那几具尸体,他们身上毫无例外都带着或大或小的剑伤。但想到这,凌衍又不禁心生吐槽:这宗门的设置完全不合理啊! 修真宗门大多会鼓励竞争,激励弟子们努力修炼,偶尔会采用比较残忍的优胜劣汰的养蛊方式。但那都是在保证宗门延续性的前提下。 但按照宗剑一无这个做法,每天都会死人,到时候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还算个屁的宗门。 而且,宗门选址一般在灵气充裕的风水宝地,再不济也是个安生宁静的地方,绝对不会建在危险生物肆虐的不毛之地,除非宗门上下脑子都被驴踢了。 不过,考虑到这里只是个秘境,凌衍也就懒得深究逻辑上的毛病。 他寻了处凳子坐下,对陆孤寒道:“把手伸过来。” 陆孤寒不敢怠慢,依言照做。 凌衍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腕内侧,灵气化成细线,钻进经脉内探查。在刚才和陆孤寒同行的过程中,凌衍几乎没有感受到对方身上的一丝灵气波动。 是掩饰气息的法术太高级了?还是…… “练气一阶?”凌衍将手从陆孤寒的手腕上施施然收回,脸上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颇有几分怀疑人生的味道。 这也太弱了吧,凌衍内心哀嚎,果然,陆孤寒没有骗他。那句“比任何人都弱小”的话看来也不是谦虚之言,而是切切实实的,就那么弱。 当然,顾及陆孤寒的自尊心,凌衍没有将内心话说出。 陆孤寒双手垂在身侧,卑怯地低下头了,不敢看凌衍的脸。 凌衍清了清嗓子,安慰道:“没事儿,天赋问题,咱们后天多努力一下下。其实,我比较好奇,你这么弱,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按理说,杀戮与死亡会从修为低的弟子间开始。但陆孤寒练气一阶的修为却活到了现在。这可完全不是一句幸运就能解释得了的。 “我把令牌藏起来了。”陆孤寒开口道,“一个人身上有没有带令牌,是一眼就可以察觉到的。这是令牌自带的特性。所以,我每天白天的时候就寻一个偏僻的地方,把令牌埋起来。别人在我身上察觉不到令牌的气息,自然以为已经有人把它抢走了,不会浪费精力在一个没价值的人身上。 毕竟,他们既是猎杀别人的猎手,也是被别人猎杀的猎物。做无用的事,在他们看来会增加受到攻击的可能性。因而,表面上已经‘失去’令牌的我,就被他们给忽略了。 等到了夜幕降临,魇兽快要出没的时候,我就跑到埋藏令牌的地方,把它挖出来,带在身上,以此来保佑我成功度过夜晚。” “可是你活了这么久。就没有人怀疑过你吗?”凌衍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陆孤寒摇了摇头,道:“目前没有。而且,为了避免这种怀疑,我自己在远离弟子居住区的地方,也就是这里,建造了新的居所。” “挺聪明的嘛!”凌衍衷心地赞叹道。 按照这样的做法,陆孤寒还可以在血腥残酷的宗剑一无里苟好久。 不过,对方又为什么要跳崖?又为什么说活不下去? 看出凌衍眼中的不解,陆孤寒仰起头,眼中充斥着痛苦、绝望与茫然。这副神情莫名让凌衍想到了山林间引颈啼血的杜鹃。 “在这样的地方,有人能够真正活着吗?每个夜晚都在担心会不会有可怕的生物闯进屋内,咬断你的脖子。即使手脚齐全地躺在被窝里,即使陷入深沉的梦境中,也会害怕下一刻就睁不开眼睛,无知无觉地死在被窝里。温暖的被褥成为我最后的裹尸布。 白天的时候,我要更加小心,当心被争夺令牌的人猎杀,当心被误伤。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胆的一天。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 而且,宗剑一无的人已经少了好多,马上到了新的一个月份。新的杀戮又要开始了。我自知活不长,倒不如自我了结算了。” 说到最后,陆孤寒眼中难掩泪光,险些要落下泪来。 凌衍自然不能装作看不见,他抬手,想要说些什么,但陆孤寒却借着他抬手的空隙,直接钻进了他怀里,不停抽噎,双手紧紧抱住凌衍的腰,宛若一只寻到倚靠的可怜绵羊。 “呜呜呜,恩人,救我!” 凌衍刚抬起来一半的手搁在半空,不上不下,有些尴尬。 说实话,刚才陆孤寒扑过来的动作快得不像一个练气一阶的人,连凌衍都只看到了空中的半透明残影。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结结实实地把他扑了个满怀。 凌衍将此归结为陆孤寒在极度悲伤的情绪下潜力的爆发。 “……放心,我会帮你的。” 凌衍将抬起的手放下,拍了拍怀中人的背,轻声软语地安抚道。 第48章魇兽 如何在短时间内训练出一名强者,这是个问题。 凌衍决定采取最简单粗暴的两种办法——传功和高强度训练。 林间小木屋内,凌衍和陆孤寒分别盘腿而坐,面对着面,伸出双手,手掌相接。 灵气先从凌衍丹田内流出,在经脉中流转,最后到达手臂、手掌,通过与陆孤寒相接触的地方传入陆孤寒体内。 两人双目紧闭,面容沉静,隐约的白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凌衍目前修为为金丹期,不算太高,也不算太低。如果按照正常的传功方式,凌衍累死累活也顶多将陆孤寒提升至金丹期,而且还会给自己的身体带来较大的消耗。 所以,凌衍选了一种更廉价的路子——他仅仅传给陆孤寒十分之一的灵力,然后对这十分之一的灵力进行压缩精炼。 简单来说,就是,陆孤寒的丹田仍旧有那么大,但其中的代表高修为的灵气只占据了十分之一的位置。陆孤寒可以使出堪比金丹期的力量,但他体内的灵气储备却只是一般金丹修士的十分之一。这意味着,如果在比武切磋中,陆孤寒不能快速地击败对手,将会后继乏力。 若是有可能的话,凌衍当然愿意正儿八经地将陆孤寒的实力提升上来,但一方面,时间不允许,他总不可能在秘境里待上十几年,另一方面,凌衍自己也还在成长期,培养别人,有点超出他的能力范畴。 培养一名高爆发型的强者,是当前最适合的选择。续航问题暂时不做考虑。 天色渐渐暗下来,木屋内没有点灯,此时已是一片昏暗。凌衍和陆孤寒的面容都隐在层层阴影下。 呼—— 凌衍收回手,口中缓缓吐出一股浊气,手指上下扭动,结出繁复的招式,重新调整体内灵气的流动路径,让它们慢慢沉淀会丹田内部。 待他睁眼时,陆孤寒已经站了起来,立在他身旁,低眉敛目,很是恭敬。 “有没有感觉自己变厉害了?”凌衍笑问。 “有,”陆孤寒慢声回答道,“恩人,我到达金丹期了。” “嗯。”凌衍点了点头。 是他给陆孤寒传的功,他自然知道陆孤寒的修为会到金丹期。 也不知道金丹期的修为够不够,凌衍内心哀叹,万一不够就惨了。他自己就是一名金丹期,上哪去养成一名金丹期以上的修士? 但他转而又想,此方秘境重在考验进入者,应该不会设置难度系数太高的关卡。毕竟,无论怎样都破不了的难关脱离了考验的目的,某种程度上是不必要的,也是没什么意义的。 在凌衍垂眸思考的时候,陆孤寒忽然开口提醒道:“恩人,夜晚快到了。” 凌衍抬眸看向他,脑海中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孤寒的手指绞动衣角,衣角层层叠叠地缠绕在他手指上,勒出了些许的红痕,指尖泛着冷白的色调。“夜晚是魇兽出没的时候,我得赶紧去把令牌挖出来,带在身边。有令牌在的话,魇兽就不会攻击我们。” 凌衍瞬间明白过来,起身,对陆孤寒道:“走,我跟你一起去。” …… 宗剑一无临近夜晚的场景也非常奇特。如果说白天的天空是澄净的红的话,那么夜晚的天空就是一片浓稠的红,像极了尚未稀释的朱红颜料。 大地笼罩在茫茫无际的阴影中,稍远一点的草木都被黑暗掩去了轮廓,只剩下一团模模糊糊的形状。 凌衍和陆孤寒来到一处少有人来往的稀疏竹林中。陆孤寒来到自己做好标记的地方,从储物空间拿出佩剑就开始挖土。由于怕被人察觉令牌的存在,陆孤寒将令牌埋得特别深,少说也有十来米。 凌衍站在一旁,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间或有类似野兽的嘶吼声从远处传来,伴着冷风,增添了几分阴森恐怖的气氛。 陆孤寒满头大汗地挖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令牌的形状。他用没拿剑的那一边袖子擦了擦汗,心道:以后再也不藏这么深了。 陆孤寒将佩剑收回储物空间,弯腰在脚边扒拉了几下,从土里拿起一块银色方形令牌。 他将嘴凑近令牌,轻轻吹去上面的灰尘。令牌表面“灭幻令”三个大字顿时清晰可见。 “我挖到令牌了。”陆孤寒仰头朝土坑外的凌衍道。 “快上来吧。”凌衍淡淡道。但仅仅过了一个呼吸,凌衍又道:“对了,魇兽长什么样子?是不是长着四条腿,一只眼睛,毛发旺盛,看起来就像在地上爬行的大猩猩?” 陆孤寒才刚刚被凌衍强行提升至金丹期,根本来不及适应体内多出来的修为。此刻他正一边手脚并用地往坑外爬,一边回复凌衍的话:“是啊,差不多就长那样。恩人你是见过魇兽吗?” 夜风中,凌衍语气平淡:“嗯,刚刚来了一只。” 陆孤寒内心一紧,赶紧翻出土坑。“我有令牌,它们不会攻击有令牌的人。恩人你快到我这边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拎着陆孤寒的领子就把他给提溜了上来。 “没事,我已经干掉了那只魇兽。”凌衍回道。 陆孤寒脚尖触碰地面,站直身体,惊讶地看见了不远处那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疑似死亡的长毛魇兽。 “这、这这……”陆孤寒嘴唇翕动,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魇兽……好像也不是不可战胜的。感觉和一般的凶兽并没有多大区别。”凌衍如是乎说道。 凌衍此刻内心还挺惊喜的。魇兽如此脆皮,也就不足为惧。秘境闯关的难度要比他想象得要低上不少。 见凌衍如此淡定,陆孤寒心中也不由得随之平静下来。恩人,好强! “魇兽没有具体的修为等级划分。它们的实力会和出现在它们视线范围的第一个人相同。可以说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陆孤寒眼神晶亮地看着凌衍,继续道,“金丹期碰到的魇兽一般是金丹期的实力,炼气期碰到的魇兽一般是练气期的实力。但魇兽有两个特性:一,无惧伤痛,受伤越重,越发狂躁,攻击力越强;二……” 说到这里时,陆孤寒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具躺倒在地上的魇兽尸体,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道:“它们会在死后的一刻钟内复活,身上所有的伤口都会消失,是杀不死的。恩人,我们快些走吧!” 说罢,陆孤寒意欲拉着凌衍的袖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凌衍却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同时抬起另一只手,掐诀使用一个法术,丢到魇兽尸体上。 轰! 刹那间,爆炸的亮光与燃烧的火光一同出现。魇兽的尸体瞬间化成了灰烬。 凌衍还觉得不够,又丢了一个法术。 同样是爆炸声与火苗一起出现。 这下子,连灰都给烧没了。 “它还能复活吗?”凌衍问。 陆孤寒:“……怕是不能了。” “你看魇兽也没有多恐怖,对不对?”凌衍细心劝导道,“复活也不是万能的,消灭干净就没有事。” 讲到这,凌衍不禁想起了几日前与方白羽的闲聊对话。 彼时正是方白羽嗜睡症最严重的的时期,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凌衍很担心他,脸上颇有些忧愁。 方白羽在醒来的间隙里安慰他道:“没事儿,别担心,我是凤凰,不老不死,就算死了也能复活。” 凌衍问:“真的吗?” 方白羽反问:“不然呢?” “没有尸体也能复活吗?”凌衍问。 “能啊,有骨灰就行。”方白羽回答得很是轻巧。 “要是连骨灰也没有呢。” “……” 方白羽沉默许久后开口,语气无比悲愤:“我天,谁那么缺德,撒我骨灰???” 凌衍:“……” 当然,悲愤完后,方白羽还是认真而且庄重地回答了凌衍的问题:“哥与天地同在!没有骨灰也没事,还能活!我生命力很顽强!” 凌衍:……我怀疑你在装逼,但我没有证据.JPG 不过,既然方白羽这么说了,凌衍也就放心下来了。在他的观念里,涉及生死的才是无法挽回的大事,不涉及生死的事情顶多算是修仙路上的小困难。 当然,凌衍也很感动方白羽对他的信任,毕竟刚才那些话,也算是种族秘技了。 第49章训练 陆孤寒听着凌衍的话,面上露出似懂非懂的神情。 他又看了看本来存在魇兽尸体但此刻已经连骨灰都不剩下的空地,心道恩人说得很对。 魇兽,也没有多么可怕。 不过,陆孤寒也明白,对于实力强大的凌衍来说,魇兽不可怕,但对于自己这种刚提升修为的不入流修士来说,魇兽还是很难对付的。 凌衍见他这副似有所悟的神情,嘴角微弯。 身为一名强者,首先就要做到不畏惧不胆怯,消除心中对于对手的恐惧。 世上没有什么对手是不可战胜的,何况是眼前的低智魇兽呢? “现在不怕了吧?”凌衍笑问。 陆孤寒重重点头:“嗯。不怕了。”——有恩人在,我不怕了。 凌衍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他朝陆孤寒伸出手,掌心朝上,道:“给我。” “什么?”陆孤寒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看了看凌衍的手朝向的地方,赫然明白过来,忙不迭将怀中令牌递了过去。“令牌就给恩人保管吧。” 凌衍手指一勾,径直挑起银质令牌,将它握在手中,借着夜里的幽光打量了一下其上的纹路和文字,脸色如常。 “令牌就暂时先交给我保管吧。”凌衍道,“你去把那些魇兽解决一下。”说着,凌衍伸手指了指陆孤寒身后。 陆孤寒侧身看向身后,只见十余只眼冒红光的狰狞魇兽不知何时从黑暗中爬了出来,铜铃大小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它们,但碍于令牌的作用,没有直接上前。 一只魇兽身子压低,呲着牙齿,朝两人低声嘶吼。晶亮的涎水沿着下颚滴落在地上,形成小小的水坑。 陆孤寒后背寒气上涌,下意识地站得离凌衍更近了。拿着令牌且实力强大的凌衍,于此时的他而言,是世间最安全的倚靠。 “哎呀,不要害怕啦,我会站在身后保护你的。”凌衍拍了拍陆孤寒的肩膀,将他往外推了一段距离,同时口中安抚道,“实战是检验和提升实力的最好方法,去把它们都给打败吧。” 陆孤寒硬着头皮往前了几步,从储物空间取出本命佩剑,将其紧紧握在手中。剑尖朝向斜上方,呈斜坡状,泛着幽幽利芒的剑刃朝向魇兽。 只是,无论是他走路的姿势,还是他拿剑的动作,看起来都僵硬无比。连木偶都他灵活百倍。 凌衍无奈扶额,出口提醒道:“你拿剑的姿势错了!你拿的是剑,不是刀!你这个样子是要去切菜吗?” 陆孤寒脸上浮现羞赧的红晕,赶忙换了一个姿势拿剑。这回他剑尖直指魇兽。 凌衍心下越发无奈:完了,成匕首了。 这个样子……真的不是拿匕首捅肾的起手式吗? “请你记住,你手里拿的是一柄剑!”凌衍半是哀叹半是严肃地说道。 但陆孤寒调整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凌衍不得不亲自上前纠正姿势。“这样这样然后这样……” 这才终于将陆孤寒的拿剑姿势纠正过来。 在这一过程中,陆孤寒的脸越来越红,头垂得越来越低。 “恩人,现在的我是不是很没用?” 凌衍动作一顿,如实地回答道:“嗯。” “……”陆孤寒喉头一哽,“感谢恩人如实相告。” “虽然现在的你有点没用,但将来的你会变得非常厉害。”凌衍补充道,“所以啊,努力吧,不要想太多。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的。” 他双手搭在陆孤寒肩上,目光如炬,直直地注视着眼前的陆孤寒。陆孤寒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重量,下意识抬头,然后望进了一双深邃黝黑的清亮眼眸中,里面是满满的信任与鼓舞。 “咦?魇兽呢?”凌衍惊异出声。 陆孤寒闻声望去,果然见都身后空无一物。看来是刚才他们磨蹭太久,魇兽“等”不耐烦,然后就干脆走了。 陆孤寒心中骤然涌起一丝喜意。——不用打了! 虽然他刚才备受鼓舞,但如果能够不和魇兽打,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恩人,现在怎么办?”陆孤寒脸上故作茫然。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它们叫回来。”说着,凌衍便将令牌丢到陆孤寒怀里,还有一个跃步,跳入了被黑暗所笼罩的竹林深处。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陆孤寒根本反应不过来。 一刻钟后,凌衍回来了,带着一身的烟尘和身后的一大群魇兽。 数十头面目狰狞的长毛魇兽浩浩荡荡地朝这边狂奔而来。 看到此情此景,陆孤寒拿剑的手微微颤抖,腿脚也有些发软。 这……这数目不对!刚才哪有这么多魇兽! 空气中传来凌衍的声音:“我路上又碰到了一些零散的魇兽。它们硬要跟过来,我也没办法,甩不掉。陆兄,我看好你哦!” 陆孤寒哭丧着脸:“恩人,我怕!” “怕也没用!” 凌衍十分冷酷无情地抽走了陆孤寒怀里的令牌,几个跃步,站到距离陆孤寒足足数丈远的地方。 这个距离,既不会让令牌干扰魇兽的发挥,也方便他在陆孤寒情况不好的时候出手帮忙。 可谓是看热闹的极佳地点。 陆孤寒没有办法,只好拿着佩剑迎上来势汹汹的魇兽。刹那间,剑光纵横,血沫飞溅。 一个时辰后,陆孤寒解决了这一波魇兽,然后,紧接着,凌衍又引来了一波魇兽。 …… 随着时间的流逝,陆孤寒杀魇兽的动作越来越熟练,杀死一波魇兽花费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在他解决完总共七七四十九波魇兽后,凌衍还想跑进竹林深处,再引一波魇兽。 陆孤寒气喘吁吁地拉住他的衣角,哀求道:“恩人,你再来……我就不活了!” 见陆孤寒实在是累极,凌衍便只好暂时停下来,让他稍作休息。 明天继续,凌衍心说。 陆孤寒寻了一根粗壮的竹子,将佩剑直直地插在身旁的泥土中,倚着竹子睡着了。 他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脸上带着剧烈运动后的不正常红晕,胸膛一起一伏,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战斗中缓过来。 凌衍抬头望了望天空。天空依旧是浓稠的血红色,仿佛盖了一层厚实的地毯。但隐约有光从血红的颜色底下透出。 快天亮了么?凌衍心中喃喃。 由于刚才的战斗,此地的土壤中浸了不少的鲜血。都是魇兽的鲜血。 为了防止它们复活,凌衍早已将它们的尸体按照最开始的方法焚烧殆尽,连灰都不剩下。 陆孤寒解决掉一只,他就烧掉一只。 凌衍此时也感觉精神上有些疲乏。他也打算找根竹子,靠着眯一会儿。 当然,肯定是不会睡着的。在一个陌生而危险的地方睡着,是十分危险的。不过,每时每刻保持着高度的专注,也容易导致疲乏。神经绷得太紧,容易断掉。 张弛有度,劳逸结合,才是最佳状态。 但凌衍没料到,他刚走了一步,后脚就被一只手抓住了。 这只手是从地里钻出来的,由魇兽的鲜血汇聚而成。 凌衍一开始只以为处理掉魇兽的尸体会阻止它们复活,没想到它们流出来的鲜血也可以凝聚成实体。 这里的土地早已浸透了魇兽的鲜血,表面呈现出诡异的猩红色。颜色跟纯粹的鲜血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凌衍眸中厉芒一闪而过,挥剑斩断血手,脚尖轻点地面,跳开血手可触及的区域。 站稳后,他双手掐诀,周身灵气如波涛般上下翻涌。而后,凌衍厉喝一声。 随着这一声的落下,平地大风起,飞沙走石,携泥带土,直接将所有带血的地皮掀了起来。 空气中仿佛形成了一只由灵力汇聚而成的大手,大手抓住厚实的地皮,用力地朝天空一丢。 浸透魇兽鲜血的地皮顿时被丢到十八里之外。 做完这一切后,凌衍是真的累了。他扭头一看,却见陆孤寒还在睡着。 看来真是累坏了,凌衍心道,不过警觉性太差可不行啊。 他叹了一口气,叫醒了陆孤寒,道:“走了!要睡回去睡。” 刚才那下动静太大了,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回去睡安全。 陆孤寒很是听从凌衍的话,也没有多问,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亦步亦趋地跟在凌衍的身后。 回到小木屋时,已然天光大亮。澄净的红色天空上漂浮薄薄的纤云。 陆孤寒一回木屋就趴在木桌上睡着了。凌衍问他为什么不去床上睡。陆孤寒说床要留给恩人睡。 凌衍抿唇,回答道:“你还是去床上睡吧。我不累,我在旁边打坐就可以了。那本就是你的床。” 而后又费了一番口舌。陆孤寒这才乖乖爬上木床睡觉。 凌衍在木屋里寻了处干净的地方,打坐调息。 “恩人,我们什么时候走啊?”陆孤寒翻身面向凌衍,小心翼翼地问道。 凌衍眼中浮现不解:“走?走去哪?为什么要走?” “恩人不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吗?”陆孤寒问,“不要回去吗?” “这个啊……”凌衍骤然反应过来。 他肯定是会走的,会离开这个秘境,但对陆孤寒却不能这么说。 “再看吧。”凌衍回答道,“我还会在这里多呆几天。” “哦。”陆孤寒应了一声,垂下眼眸,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 他闷着声音又问道:“那么……恩人会带我走吗?” “啊?”凌衍眼中的疑惑越发多了。 他一个闯秘境的人,怎么可能带得走秘境的“假”人呢? 凌衍心里其实很明白,宗剑一无里的灵兽、凶兽可能是真的,但里面的人绝对是“假”的。想也知道,无一剑宗的阵法大能怎么可能把一堆活人关在一个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开启的荒凉秘境中呢?那样也太不人道了吧。 没有得到回答,但陆孤寒已经从凌衍的表情里得知了答案。他整个人瞬间黯淡下来,面部线条绷得紧紧的。 凌衍安抚道:“我会帮助你变强,这样你就可以在宗剑一无活下去了,说不定还可以称王称霸,也就不用离开了。” “知道了。”陆孤寒头靠在枕头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谢恩人。”他补充道。 凌衍站起身来,走到木床旁,听见床上那人躲在被子里,发出细微的抽噎声。 “你就这么想离开这里?”凌衍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想。”陆孤寒从被子里冒出头来,但仍不敢看向凌衍,而是把视线落在床脚的地板处。“我想和恩人一块离开这里。” 第50章时机 晨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照进屋内,陆孤寒拢着被子,线条分明的薄唇倔强地抿着,眼睑低垂。 凌衍站在木床边,经由雕花窗棂筛过一轮的斑驳光影落在他脸上,他略感不适地眯了眯眼睛。 凌衍没有贸然开口回答,他心里想的是:这里是一处秘境,而秘境里的某个“人”目前在请求自己带他出去。这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味呢? 也许和通关秘境的方法有关。 但系统差不多已经告知他,要想通关,就得进行“强弱的逆转”,换句话说,就是培养出一名强者。 所以……电光石火间,凌衍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什么。 他猛地抓住了那转瞬即逝的灵光。 阵眼!奇石! 凌衍进入宗剑一无不只是为了通关,拿到一些不痛不痒的宝物。他最想要得到的东西就是那颗据说能让人白日飞升的奇石。 凌衍黑沉的眼睛中带着沉思与考量,卷而翘的眼睫毛接连地动了几下。 “我尽量。”凌衍对陆孤寒低声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愿意带你一起离开这里。” 他没有把话说死,而是在两个方向上都留下了转圜的余地。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无论凌衍能否将陆孤寒带离秘境,凌衍都不算食言而肥。 陆孤寒自动忽略了凌衍口中的那个限定词“尽量”,在他耳中,这就是凌衍在向他做出承诺。 他眼中满是惊喜,刚才忧愁的神色顿时消散如烟。他忽地从坐直了身子,伸展双臂,将床边的凌衍抱了个结结实实。 “恩人,我好开心啊!” 陆孤寒紧紧地抱着凌衍,脑袋歪在凌衍的右侧肩头,用自己的动作来诉说心中的欢喜。有几缕乌黑的发丝从发带的束缚中脱离,落进了凌衍领口处的间隙中。 凌衍觉得锁骨处有些痒。 他推开陆孤寒,还顺带替他拉了拉被子,淡淡道:“早点休息吧,今晚上我们继续和魇兽切磋比试。” 听到魇兽二字,陆孤寒顿时安静下来。 “害怕?”凌衍问。 陆孤寒摇头,回答道:“不怕。我现在打得过他们。” “那……” “我只是……我只是怕累。”陆孤寒小心翼翼地说话,语气中无端透出委屈之意,活像一名面对繁重课业的悲催书生。 陆孤寒补充道:“昨晚上,我一共斩杀了五百来只魇兽,拿剑的手好酸。” 凌衍不禁哑然失笑:“累是正常的,习惯就好。” 满以为会被减负的陆孤寒:!!! “明白了,恩人。”陆孤寒眼含热泪,默默缩回被子里,乖乖睡觉。 休息好了,才有力气努力变强啊! 凌衍则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打坐修行。 …… 木屋内是一片掉针可闻的安静,隐约有树叶摩擦的沙沙声从屋外传来,似乎是有风吹过。 但凌衍却从中听出了些许异样,眉头微蹙,快速调息收功,蓦地睁开眼睛,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他看了一眼木床上睡得真香的陆孤寒,没有叫醒他,只是手中掐诀,在木床周围设下了灵气保护罩。 凌衍站起身,唤出随身佩剑,单手将大门推出一条小缝隙,侧身闪出去后又将门仔细合上。 密林深处正发生着一场异常血腥的大混战。数十名身着黑衣的男子手持精钢长剑,眼冒红光,贪婪地盯着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仿佛别人身上藏着什么绝世宝贝。 看不出来阵营的划分,好似每个人都是各自为政,只管自己,一心想杀人夺宝。 凌衍偷偷跳上一棵大树,将身影隐藏在茂盛的树冠中,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这场大混战。 一个人刺伤了另一人,然后又被另一人砍伤,结果又冒出一人将前一人捅了个透心凉。简单来说,就是他伤了他,他砍了他,他又杀了他。 场面极其混乱,血色花朵四散飞溅,宛若夜空中盛开的红色烟火,灿然、凄厉而诡异。然而场景中央的人却无知无觉,一个个眼眸殷红,遍布血丝,仿佛一旦不杀人,就活不下去一般,连逃跑休战都不知道。 凌衍亲眼见到有一个人左手和右脚都被砍掉了,但还是顽强地拿着剑和别人血拼,最后右手也没了,就单着一只脚,作金鸡独立状,用头锤人。 几乎是理所当然地,那人很快被人结果,身首分离。 凌衍猜测这群人可能就是宗剑一无的弟子,身上大概都携带着令牌,意外在此地碰上了,而后爆发了这场混战。 不过,就眼前这场景而言,凌衍隐约觉得这群宗剑一无的弟子好像智商不够的样子。 主要是,他们打架是真的莽,完全看不出剑术法诀的影子,就只知道拿剑横劈竖砍,只知道攻击,不知道防守躲避。 凌衍感觉自己仿佛看了一场弱智机器人互砍的劣质竞技。 最后胜利的是一名金丹期的弟子。 他阴笑着,砍下了最后一名对手的头颅,然后走到尸体旁,弯下腰取走了银质令牌。殷红的血液从他胸口汩汩流出,顺着衣衫,一路淌到地上,宛若一串血色珍珠,然而他浑然不觉。 见混战结束,凌衍手按在树干上,转身欲走,想要回到木屋。 但就在这时,那名胜利的金丹期弟子布满血丝的眼珠子转向凌衍藏身处,眼中浮现贪婪与嗜血的红芒。“令——牌——!” 凌衍叹息:被发现了。 昨夜之后,陆孤寒的令牌一直被凌衍保管在身上。他方才想起陆孤寒所说的话——“一个人身上有没有带令牌,是一眼就可以察觉到的。这是令牌自带的特性。” 今天天亮时忘了将令牌重新埋回去,确实算是失误一件。 凌衍心中吐槽归吐槽,手上动作却是一点不怂,持剑迎上袭来的金丹期弟子。 他本不想这么突然地和宗剑一无的弟子正面交手,不过,既然对方发现了他并且对他出手,那么他自然不能束手就擒。 铿! 两柄长剑撞击到一起,剑刃相接之处碰撞出点点火花。 …… 金丹期弟子的长剑被挑飞到空中,凌衍将他双手钳制在一起,反手背于身后,然后借势将他摁在地上。 那名弟子想要站起来,然而他背后却压着一个人,不得起身。但他并未放弃,或者说感觉不到,不停地活动双腿和双手,从远处看有点像一个赖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孩童,又很像一条在岸边扑腾的河鱼。模样滑稽。 “令——牌——!”那人口中一刻不停地喃喃出声。 凌衍:……这人怕不是个傻的。 金丹期弟子的伤口还在流血,血液滴在地上,殷红的色彩在地面上快速扩张,很快晕染出了一朵状似人形的红色花朵。 凌衍被这人吵得脑壳疼,单手收剑入鞘,然后用剑鞘敲了敲这名金丹期弟子的脑袋,道:“别吵了!安静些!” 但这名金丹期弟子却对凌衍的话仿若未闻,连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都不给,一直嚷嚷着“令牌”、“我要令牌”。 凌衍想了想,从怀中取出陆孤寒的那块令牌,在金丹期弟子面前晃了晃。果然,这人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手脚扑腾的幅度也大了起来,伸长手,想要去够令牌。 凌衍自然是不能让他够到的。 “终于有反应了。”凌衍感慨道,“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这名金丹期弟子依旧毫无反应,嚷道:“令牌……” 凌衍:…… 唉!这根本就没法问啊。他暗自叹气。 凌衍又想起能和他正常对话的陆孤寒,心中庆幸:幸好他最开始碰见的是个脑子还行的。 他吐槽道:那位阵法大能创制的宗剑一无里面,智商分配也太不均衡了吧。 凌衍和这名傻乎乎的金丹期弟子在原地僵持着。 密林中没有鸟雀,也没有走兽,周围一片静谧无声,丝毫看不出生机的存在。一束光穿过树叶间隙,落在地上,一片叶子从树梢飘落。 叶子落在了凌衍脚边。凌衍循着叶片掉落的轨迹,随意地朝天空望去。那一瞬间,不知怎地,他的视线好像穿透了秘境的赤色天幕,看见了外头辽阔悠远的湛蓝天空。 那天空蓝得像玻璃一样,蛛网般的细纹蔓延开来,即使有洁白的云层遮挡,但也依旧清晰可见。 咔嚓!咔嚓! 凌衍耳边传来了玻璃碎裂的窸窣声响。那是此方修真界的天空摇摇欲坠的声音。 凌衍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莫名地心慌起来。他的手臂渐渐放松,金丹期弟子趁机挣脱束缚,手摸到掉落在远处的长剑。 但他才刚拿到长剑,就又被一个人摁在地上。 那是一个透明的人形,全身上下都几乎完美地隐藏在空气中。若是不仔细地观察周遭光影与尘埃的变化,根本连他的轮廓也看不清楚。 凌衍茫然地看着那名宗剑一无的金丹期弟子从他这里挣脱,后莫名其妙地趴在地上。此刻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塞了一团厚实的棉花絮,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关注那个点。 “这人……死机了?”他懵圈地嘟囔道。 透明人形踏步走到凌衍面前,凌衍似有所感地仰起头,然后被拥入一个微凉的宽阔怀抱中。 “别怕,是我。” “系统?”凌衍渐渐反应过来。 “嗯。” 凌衍:“发生了什么?我看到……”天空碎了。 “时机快到了。”系统回答。 似乎是担心一句话不足以安抚凌衍,系统又补充了几句:“天空还没完全碎掉,还可以再撑一段时间。我们还有时间,你可以慢慢来。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凌衍似懂非懂,问:“如果世界真的毁灭了怎么办?” “你想要世界毁灭吗?”系统反问。 凌衍当然摇头说不想。 系统闻言,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答道:“那就尽快达到渡劫期圆满吧。” …… 凌衍将这理解为系统对自己的信任,只要自己在规定的时间内达到渡劫期圆满,就可以拯救此方修真界,就可以阻止世界的毁灭了。 系统将自己的额头紧贴着凌衍的额头,对他轻声说道:“出了秘境后,记得快点去道冢,在那里,你可以看见你的道。” “好,我会尽快去的。”凌衍应道。 其实他之所以没有在回到宗门后立刻进入道冢,是为了等待一个所谓九星连珠的大好时机。他曾听宗门里观测天文的师兄说过,今年会有九星连珠的奇异天象出现。 穿越之前的凌衍是个根红苗正的唯物主义者,但既然穿越到了一个用唯物主义解释不了的修□□,凌衍自然就入乡随俗。 他一直计算着日子,希望能在一个各方面都好的黄道吉日里进入道冢,感悟天地大道。 当然,凌衍也明白系统的话绝对比那什么九星连珠要靠谱多了。他选择听从系统的话,一出秘境就去道冢。 “只要去了道冢,就可以唤醒天道,阻止世界毁灭吗?”凌衍下意思问道。 系统却摇了摇头,回答道:“还差一点,时机未到。” “哦。” 凌衍默然半晌,瞧了瞧不远处仍旧被无形的力量摁在地上的金丹期弟子,眨了眨眼睛,问:“系统,你可以再给我提供一点场外咨询吗?秘境里的人看起来很奇怪,我觉得我从他们嘴里几乎问不出什么。” “要不要我直接把攻略告诉你?”系统笑。 “如果能那样,自然是极好的!”凌衍很不客气地回答道。 反正系统是自家的系统,凌衍问起来简直毫无心理压力。 凌衍本以为系统会向往常一样,傲娇一下,丢出几条重要线索,然后高贵冷艳地让凌衍自己想。怎料这一回,系统是真的开始光明正大地给凌衍提供场外攻略。 凌衍听完就泪目了:“系统,你竟然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以前你都假装自己毫无存在感?” 系统只回答了简短的四个字:“规则所限。” “我!不!信!”凌衍一本正经道。 …… 凌衍拍了拍身上的灰,从地上站起。系统已经走了,准确来说,是化成一道白光,回到了他的脑海。 他来到了依旧被摁在地上的那名金丹期弟子身边,想要做些什么。 这时从斜侧里猛地飞出一道白色身影,唰一下扑到凌衍身上。 是陆孤寒。 “呜呜呜。恩人,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一觉醒来,发现你不在了,还以为你不要我了。”陆孤寒一头扑在凌衍怀里,手臂紧紧搂着凌衍纤瘦的腰,声音哽咽且幽怨。 凌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部,柔声道:“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我不!”一向听话的陆孤寒这时却是非常地执拗。 凌衍好声好气地劝了半晌,但没有起到多大用处。 要不?干脆就让他多抱一会儿好啦。反正,系统也告诉他说,不要急,慢慢来,还有时间。凌衍如是乎心想。 但下一秒,他就听见脑海中传来独属于系统的无机质机械音。 系统提醒道:“其实,我们的时间还是比较紧迫的。” “所以?” “推开他吧。”系统一字一句道。 他?凌衍马上反应过来,这个他是指还强行抱着自己的陆孤寒。 第51章攻略 凌衍伸出手,按在陆孤寒肩头,将他推开少许距离。 陆孤寒极为不舍地离开凌衍的怀抱,他指了指一旁仍旧趴在地上的金丹期弟子,问:“恩人,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凌衍将刚才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讲给陆孤寒听。 陆孤寒十分认真地听着,特别是当凌衍讲到自己被金丹期弟子发现的时候,他面上也随之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眼睛上下打量凌衍周身,似乎在担心他是否受了伤。 “我没事。”凌衍摆了摆手,笑道,“你看我现在已经把他给制服了。”说着,凌衍颔首示意陆孤寒看向地上的金丹期弟子。 陆孤寒不解:“恩人,是……想要我亲手解决他吗?” 话落,陆孤寒唰一下唤出随身佩剑,剑刃锋利,剑身净白如雪。只要凌衍一声令下,他绝对二话不说,解决那人。 谁知凌衍却不是这个意思,他走到金丹期弟子身边,蹲下来,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转过头,面向陆孤寒。 陆孤寒被凌衍的动作搞得一头雾水。 凌衍笑了笑,道:“你不觉得未来的宗主大人要从现在就开始收小弟吗?” “宗主大人?”这是陆孤寒这几日中第一次从凌衍口中听到这个词汇。 “嗯。” “我?”陆孤寒眼睛因为吃惊而微微睁大,竖起食指,指向自己。 “你想吗?” 陆孤寒深邃黝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凌衍,面容沉静如水,就好似悬挂九天之上照耀人世的霜白皓月。 “想。”他回答道。 其实,陆孤寒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或许是想,毕竟成为宗主的诱惑太大,意味着权势地位全都摆在他面前;又或许是不想,毕竟他没有一定要成为宗主的理由,他心底没有那个渴求。 陆孤寒所求不多,目前只希望早日和恩人一起离开这里。从今往后,无论是浪迹天涯也好,还是寻一处桃源,隐居世外也好,陆孤寒都很满足。 目前,陆孤寒看得出来,恩人想要他成为“宗主大人”。恩人的话,陆孤寒一向听从,甚至不会思考对与错。例如此刻,陆孤寒完全没有思考成为宗主的可能性与难度,直接就开口说想。 “我想,”陆孤寒嘴唇牵起浅笑,重复道,“恩人,我想成为宗主。” 果然这话一说完,他就看见恩人俊逸的面容上也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真好看啊!陆孤寒心道,好想……好想…… 好想什么呢?陆孤寒自己也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和恩人分开,不想被恩人抛弃,不想让恩人走出自己的视线,想要在恩人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来,和他打一架。”凌衍一边说,一边示意陆孤寒做好准备。当陆孤寒横剑身前,做好了攻击的准备后,凌衍施展法术,放开了对金丹期弟子的钳制。 恢复自由的金丹期弟子,犹如一只出笼的猛虎,眼冒红光地扑向带着令牌的凌衍,但下一秒就陆孤寒的长剑挡住。两人在半空中缠斗。 系统告诉他,成为宗主有三大条件,一,那个人的等级要升到第十阶,二,那个人要收服尽可能多的宗剑一无弟子作为小弟,三,那个人的修为达到合体期。 提升阶数的方法就是夺取令牌;收服小弟的方法就是连续三次打败同一名宗剑一无的弟子,第三次的时候,那名弟子就会成为你的小弟;提升修为的方法有两种,一是自己修炼,二是将魇兽心脏炼制成魇丹,一百枚魇兽心脏可炼制出一枚魇丹,魇丹可提升修为。 凌衍目前让陆孤寒和金丹期弟子打一架,就是想让陆孤寒收服第一名小弟。 一会儿后,陆孤寒打败了金丹期弟子,单手将其摁在地上。 “恩人,现在,该怎么办?”陆孤寒问。 “放开他,你们再打一架。”凌衍道。 陆孤寒虽不明所以,但依旧认认真真照做。 …… 当陆孤寒第三次打败这名金丹期弟子后,那名弟子眼中红光褪去,变成了无神的纯黑色,看起来就像一个听话乖巧的傀儡。 凌衍让陆孤寒放开摁着金丹期弟子的手,脱离束缚的金丹期弟子也没有再表现出攻击欲望。 “呼——,”凌衍愉快地呼出一口气,“成了。以后,他就是你的小弟了。给他起个代号吧。” “还是恩人起吧。”陆孤寒道。 “那么,就叫他一号吧。”凌衍随便起了一个,他补充道,“以后还会有二号、三号、四五号,起这个代号,也方便区分。” 凌衍来到陆孤寒身边,看向跪在他身前的一号小弟,笑着打趣道:“一号小弟也算是元老级别的人物了。” 一号小弟单膝跪地,头颅低垂,对凌衍的话没有给予任何反应。 被降服的小弟只会听从降服他的人的话,对于其他人通通无视。 凌衍拍了拍陆孤寒的肩膀,薄唇轻启:“你可以尽情吩咐你的小弟,他会无条件听从你的话。” 说到这,凌衍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如果可以的话,凌衍自己也想在宗剑一无里收几个小弟来耍耍。不过目前他要把陆孤寒培养宗主,那么收服小弟的人必然就得是陆孤寒。 他将系统告诉他的话换一种叙事方式告诉陆孤寒。这些信息其实相当于通关秘境的攻略了。 “为了让你顺利成为宗主,我们接下来需要收集令牌,帮助你升到第十阶,也就是宗剑一无内弟子的最高等级,还需要收集魇兽心脏,炼制能促进你修为提升的魇丹,另外,你还需要收服尽可能多的小弟。收服的方法就是连续打败他三次。” 陆孤寒神情专注地听着,牢记凌衍说的每一个字。 “白天的时候,你可以命令小弟去夺取其他宗剑一无弟子的令牌,或者命令他连续打败其他人三次。小弟可以代替你收服小弟,最后的操控权属于你。”凌衍继续道,“夜晚的时候,你可以命令他去收集魇兽的心脏。” “恩人,那我现在应该给他下什么命令呢?”陆孤寒指着一旁的一号弟子,朝凌衍问道。 凌衍想了想,决定将命令权交给陆孤寒,道:“你怎么想?”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虽然凌衍是为了快点通关秘境而几乎将陆孤寒的修炼之路全权包办,但凌衍还是希望陆孤寒能在这一过程中有自己的想法,得到身心上的锻炼。 “我觉得目前应该命令他去收服其他的人,这样的话,我们这边的人就多了起来。以后办起什么事情来也方便。”陆孤寒思忖后回答道。 凌衍笑,赞扬道:“不错。” 陆孤寒听到凌衍的赞扬,心里像是滴了蜜,嘴角克制不住地扬起。 而后,陆孤寒便对一号下了命令——去降服其他人。 …… 密林深处的灰蓝色树木无言伫立,上方的茂盛枝叶纵横交错,影影绰绰,像剪影一般,仿佛隔空贴在头顶赤红色的天幕上。 凌衍仰头稍稍辨认了一下天色,发现时候还早,便扭头对身旁的陆孤寒道:“天色还早,要不要再再多睡一会儿?” 他记得今个儿天蒙蒙亮时,陆孤寒还是一副疲倦非常的样子。昨晚和魇兽的战斗,应该消耗了他不少体力。 怎料陆孤寒闻言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一个时辰前,当陆孤寒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睁眼,却没有在屋内看见凌衍的身影时,他顿时慌了起来,一瞬清醒,跑出木屋到处寻找凌衍的踪迹。 他那时真的很怕凌衍就此不辞而别。即使现在找到了凌衍,陆孤寒心中的害怕依旧存在。 陆孤寒希望能向凌衍证明自己是有用的。他不知道凌衍为什么要让自己当宗主,他以为这只是凌衍心血来潮时的小想法。 然而,即使这只是凌衍心血来潮的小想法,陆孤寒也不想因为自己的问题而让恩人失望。 恩人啊,于死亡边缘救回他的恩人啊,不要不辞而别好不好?永远带他在身边好不好? 第52章温泉 既然陆孤寒都说了不累,凌衍也没有多言,而是直接将他带去了魇兽的隐秘巢穴。魇兽夜晚出没,而白天就躲在宗剑一无一座荒凉小山丘的山洞里,藏得极为隐秘。 这都是系统告诉凌衍的。 “我们需要收集至少五千枚魇兽心脏。”凌衍对陆孤寒说道,然后手持长剑,直接冲进了阴暗潮湿的巢穴内。 陆孤寒紧跟其后。 片刻后,凌衍和陆孤寒背部相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虎视眈眈的魇兽。数万只俯下身体,在地面爬行,冲闯进他们领地的凌衍和陆孤寒发出威胁的低吼。 “幸好我之前把你提升到了金丹期。”凌衍道,“不然我今天连个并肩作战的人都没有。” 陆孤寒没有应声,持剑砍向一头从右侧袭来的巨型魇兽,提醒道:“恩人,小心!” …… 最后的最后,自然是陆孤寒和凌衍带着五千枚魇兽心脏,威风地踏出了魇兽洞窟。 出洞窟时,两人身上都着浓重的血腥气,连衣衫都被染成了深红,令人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凌衍状似随意地靠近,抹了一把陆孤寒脸上的鲜血,笑得猖狂:“哈哈哈,大花猫!” 陆孤寒不服气,强调道:“恩人也是。” 凌衍往自己脸上摸了摸,果然摸到一片潮湿的红,咂舌:“好吧,我也是。” 陆孤寒白皙的脸上浮现笑意,拿出手帕想给凌衍把脸上的血污擦拭干净,但却被凌衍避开了。 “哎呀,别擦了,白白脏了你的帕子。我们干脆去洗个澡。”凌衍道,“附近有洗澡的地方吗?” “洗澡?”陆孤寒缓缓收回伸出的手,手指猛地弯曲,手中的帕子被他捏得死紧。 “对。”凌衍点点头,怕陆孤寒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问题,“所以,你知道附近有什么洗澡的地方吗?” 虽然修士可以直接使用净尘术清洁身体,但现下这个情况,凌衍还是觉得只有好好洗一次物理意义上的澡才能把自己弄干净。他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沾了魇兽的血,连鞋袜都被鲜血给浸透了。 “有。”陆孤寒回答道,“山腰处有一处干净的温泉,不过平时没什么人去。” 凌衍一边走,一边问:“为什么没人去?” “因为太偏了。”陆孤寒道,他此刻的脸已经涨得通红,比傍晚的朝霞还要艳丽几分,眼角眉梢都带上了靡丽的红晕。 他悄悄用手摸了摸脸颊,发现手底下是惊人的烫意。 一张舒眉朗目的俊颜突然出现在陆孤寒面前,把他给吓了一大跳。 “恩、恩、恩人……” 凌衍走到陆孤寒身前,凑近细瞧陆孤寒的脸,他视线所及皆是红彤彤一片,而且还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红。 凌衍眉头微蹙,他怀疑魇兽鲜血里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然后才导致陆孤寒的脸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红晕。“我们还是快点去把身上的血污洗干净吧。你看你的脸,变得好红。” “是——是吗?”陆孤寒眼神闪烁,左右飘忽,就是不敢与凌衍对视。 他故作淡定地摸了摸又红又烫的脸颊,佯装茫然,道:“是吗?我感觉不到。” “真的好红!”凌·直男(误)·衍一本正经地重复道。 但这种话起不到任何实质作用,只会让陆孤寒更加羞赧,脸上的靡丽红晕越发遮掩不住。 好在凌衍只打量了一会儿就收回了视线,背过身,往前走。“温泉具体在哪里啊?麻烦带路。” 陆孤寒刚刚松的一口气又被这句话给提了起来。 当然,他也不敢怠慢,红着脸快步走到凌衍身前三不远处,嘴里轻声道:“恩人,请跟我来。” 没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山腰处的一池小温泉旁。 温泉不算太大,大概也就一个小湖泊的面积,表面热气氤氲,飘着一层白茫茫的水雾,一时间竟有一些梦幻。温泉周遭是一圈碧绿瘦长的竹子,很好地遮挡了温泉内的风景。 凌衍首先在温泉周围区域转悠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危险存在后,在温泉上方设了一个巨大的防御兼防止窥视的灵气罩。 做完这一切后,他就准备脱衣服,进入温泉,好好地泡个澡。 但凌衍的手刚放到腰带上就停了下来,他疑惑地看向一旁缩在岸边作蜗牛状的陆孤寒。凌衍放下手,走到陆孤寒身后,竟然看见他拿着一根树枝在土地上不停地画圈圈,嘴里还念念有词,只可惜声音太低,凌衍没听清。 凌衍:……这是在画圈圈诅咒谁吗? “怎么了?”凌衍问。 “!?”陆孤寒猛地站起身,将手里的小树枝丢得远远的,双手背在身后,试图搓去手上沾上的泥土。“没、没怎么。” 然而他这番动作再配上这句结结巴巴的话,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说服力。 凌衍眉头拧紧,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想到了陆孤寒身上穿着的女装。“难道……你是女人?” 陆孤寒:!!! 不过,刚才那话一出口就被凌衍给否决了。 不像啊,凌衍心道,眼前的陆孤寒明明就是一名男子。是男是女,他还是分得清的。小孩偷偷穿上大人的衣服不会立刻变成大人,同理,男人穿女装不代表他是女人。服装决定不了性别。 “我是男的!”陆孤寒的脸再次变得比红苹果还要红,他斩钉截铁地强调道,看凌衍的眼神别提有多哀怨了。 凌衍内心怎一个“囧”字得了。 他顺带也在心里补充道:性格也决定不了性别。 “咳咳咳,”凌衍咳嗽两声,企图忽略空气中弥漫的尴尬,“那个,其实我一直想问来着,你为什么穿女装啊?”他一路上看过来,发现宗剑一无里的人都是穿着女装。虽然他已经自己推出了一个合理猜测,但他还是很好奇其中缘由。 怎料陆孤寒听到凌衍的问题,脸上却是浮现出比珍珠还要真的茫然。 “什么?”陆孤寒满目疑惑,“女装?恩人,我穿的明明是男子款式的衣服。” 凌衍脑海中灵光一闪而过,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在陆孤寒面前转了一圈,问:“你看我穿的是男装还是女装?” “……”陆孤寒拧着眉头,静默许久,似乎不知从何开口。 “没事儿,大胆说。” “回恩人,在我看来,你穿的是女装。”陆孤寒如实地回答道。 好吧,破案了,凌衍心道。 宗剑一无是无一剑宗的镜像世界,和外界“反着来”。宗剑一无里的男装是外界的女装,而无一剑宗里的女装是外界的男装。 然而,意识到这一点的凌衍却开心不起来。不止开心不起来,内心还不由自主地淌起了宽面条泪。他突然意识到,在陆孤寒眼中,自己说不定是个天天穿女装的怪咖。 千古奇冤也不过如此了吧。 “恩人?”见凌衍一直不出声说话,陆孤寒不由得开口唤道。 凌衍回过神来,瞧他了一眼,道:“血黏在身上总归是不舒服的,我们还是快点洗干净吧。” 言罢,也不管陆孤寒什么反应,他转身走到温泉边上,开始脱衣服。 在凌衍眼中,两个大男人光着膀子一起泡澡,是件很正常的事。 布质衣衫沿着背脊的弧度滑落,像叶子一般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衣衫没有覆盖的地方,是瓷白的肌理,带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凌衍整体身形偏瘦,肤色偏白,手脚纤长,背脊挺直。每一寸地方都显露着力量的美感,不突兀,很自然。 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造物主耗费毕生心血雕琢的一座精美的白玉雕塑。 凌衍抬手拉住簪子的一角,缓缓抽出,取下头上戴着的紫金华冠,瀑布般的乌黑长发瞬间披散开来,落在脊骨分别的如玉背脊上。那一刹那的光景,仿佛有墨水在纯白的天空上晕染成画。 身后传来靴子跑动的声响。凌衍闻声扭头,只看见陆孤寒急速逃离的背影。空气中传来陆孤寒暗藏慌张的声音:“恩人,我忽然想起旁边还有个池子,我去那边洗。” …… 当凌衍沐浴完毕和陆孤寒汇合时,凌衍第一眼就注意到陆孤寒身上氤氲着的冷冷水汽。 “你洗了冷水澡?”凌衍关切地问。 陆孤寒不自在地撇过头,回答道:“我发现我过去得太晚了,水已经凉了。就只好这么洗了。” 凌衍:…… 他隐隐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和陆孤寒在林间小道上走了许久后,凌衍才渐渐反应过来,扭头问陆孤寒:“你泡的不是温泉吗?” 温泉怎么可能变凉? 陆孤寒面不红心不跳地扯谎道:“我找的那个温泉比较特殊,它已经热了十多年了,今天开始就不热了。” 这个理由,还说得过去。凌衍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温声提醒道:“回去后注意保暖,莫要着凉了。” 说实话,修士大多体质强健,不太可能因为洗了一场冷水澡就生病着凉,凌衍说这话也不过是人道主义的例行关心。 凌衍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陆孤寒听到这话时骤然亮起的眼睛。 当天晚上,陆孤寒就“生病着凉”了,一直嚷嚷着冷,不断往凌衍身边凑。 “恩人,我好冷啊!”陆孤寒抱着被子挤到凌衍身边,睁着一双扑灵扑灵的通红眼睛,脸上因为“发烧”而呈现出迷人的红晕。“恩人,你抱抱我好不好?我觉得恩人怀里应该会很暖和的。” 凌衍被他挤得快要从蒲团上掉下来,他略带无语地注视着陆孤寒的眼睛,心道:并不,我怀里并不温暖,顶多也就是37摄氏度。 当然,凌衍也不能无视陆孤寒的“病情”,他当机立断地在屋子里架起了一口大锅,大锅下放了一堆柴火,锅里倒满清水。 陆孤寒看看大锅,又看看凌衍,一时间竟语塞。 “恩人,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忽然感觉好多了。” “万一只是短暂的好转呢?”凌衍又储物空间内拿出一个栅栏似的蒸屉,搁在大锅上,对陆孤寒道,“一场凉水澡就让你生病了,这说明你体虚。还是不要掉以轻心为好。” 啪嗒一声。 凌衍打了一个响指,一粒火苗飘到柴火堆上,点燃了干木柴。而后又过了一会儿,大锅内部传来咕噜咕噜的冒泡声。 水开了! “上去。”凌衍指着大锅顶部,对陆孤寒道。 “恩人……”陆孤寒脸上颇有些欲哭无泪。 凌衍将他拢在身上的被子拿开,劝道:“乖,别怕,就当蒸桑拿了。那里很暖和的,一点不冷。” “真的吗?”如果思想能够具化成小人的话,那么此刻陆孤寒思想的小人一定蹲在角落瑟瑟发抖。 “真的!”看着陆孤寒磨磨蹭蹭的样子,凌衍内心耐心耗尽,催促道,“快上去,不要浪费了我的柴火!” 陆孤寒无奈,只得一步三回头,跳上了大锅上方的蒸屉中。 这是宁静而祥和的一夜。这一夜里,凌衍依旧在闭目修行,而陆孤寒……在大锅上蒸桑拿。 可恶!出师不利!陆孤寒心中恨恨道。 第53章大战 有了系统的攻略提示,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陆孤寒陆陆续续地收服了许多宗剑一无的弟子,这些弟子或继续去收服其他人,或帮助陆孤寒夺取令牌。而凌衍则一直在小木屋里认真地给陆孤寒炼制提升修为的魇丹。 一晃眼,秘境里的时间就过去了半个月。 这一天,晨曦初现时,陆孤寒拿着一袋子令牌,推开了小木屋的门,走了进来,慢声对凌衍道:“恩人,我已集齐升到第十阶的令牌数目。” 凌衍面前悬浮着一个小丹炉,他一手伸到丹炉下方,掌心燃烧着灼灼的烈焰。 听见陆孤寒的话,凌衍收起掌心火焰,丹炉缓缓落到地板上,一阵苦涩的药香从丹炉中飘出,在小木屋内弥漫氤氲。 “丹成!”凌衍睁开眼皮,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黑沉眼眸。 陆孤寒这些日子已经吃了不少魇丹,修为已提升到合体初期,此刻他一闻到这药味就嘴里发苦。 “恩人,还要吃魇丹吗?”陆孤寒苦着脸巴巴地问,“我的境界已经是合体期了。” “吃,当然要吃。修为当然是越高越好了。”凌衍手下动作利落,从丹炉中取出数十枚圆润的黑色丹药。这些魇丹表面光滑,萦绕流光,看起来有点像现代的巧克力球。 凌衍将一枚魇丹捏在食指和拇指间,站起身,来到陆孤寒身前,对他道:“张嘴。” 陆孤寒面色发苦,不发一言。 陆孤寒自认为不是挑食的人,也能吃“苦”,然而这魇丹的味道却超越了平常的苦味,又涩又腥,吃下去后半天都不想吃饭。难吃的味道会在口腔内残留许久。 “乖啦。”凌衍一边安抚陆孤寒,一边拿着魇丹,放到陆孤寒嘴边。“这回我加了糖。” 陆孤寒瞧了瞧魇丹,又瞧了瞧面前的凌衍,终究还是怀着舍生忘死的胆气,嘴巴微张,将魇丹含进了嘴里。 一个呼吸后,陆孤寒惊喜地嚼着嘴里的魇丹,道:“甜的?” “当然啦,我骗你干嘛?”凌衍轻笑道。 一边笑着,他一边将手里所有的魇丹全都塞到了陆孤寒怀里,包括之前积攒的一些零散魇丹,道:“来,把它们全吃了,就现在。” 陆孤寒:…… 虽然它们是甜的,但一下子吃这么多,他也遭不住啊。 “当饭吃就好了。”凌衍笑容和善。 …… 投喂完陆孤寒后,凌衍从他手里接过装着银质令牌的袋子,解开束口朝里看了看。确定数目没错后,凌衍拍了拍侍立一旁的陆孤寒的肩膀,语气欣喜道:“只要完成最后一件事,我们就大功告成了。” 陆孤寒跟在他身后,走出小木屋,淡色天光照耀在他身上,仿佛描了一层璀璨的金边。 小木屋外依旧是那片偏僻的幽深密林,枝叶交错,遮天蔽日。但却不再是了无人迹。数万名身着黑衣的宗剑一无弟子单膝跪倒在小木屋前,头颅低垂,模样恭敬。 他们的佩剑都插在右手边的土壤中,疏密有致地排列着,剑身银亮,折射着耀目的日光。场景一时间有些震撼。 凌衍觉得自己简直在观摩凡间皇帝的登基大典。 陆孤寒站在他身后,面上情绪不显。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弟子登记处。弟子登记处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大殿,飞檐斗拱,红墙金瓦,四周立着四根高大的盘龙立柱。中央放置着金蟾蜍雕像,蟾蜍的嘴巴大张着,从外看,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 凌衍将手里装着令牌的袋子交还给陆孤寒,道:“去吧。最后一关。” 陆孤寒点了点头,左手接过袋子,右手唤出随身佩剑。周围的宗剑一无弟子同样也将佩剑紧握手中,严阵以待,目光警惕地盯着四个角落的盘龙立柱以及中央的金蟾蜍雕像。 这宗剑一无的关卡,前期重在积累,后期就重在实战了。按照系统提供的攻略,在升到第十阶后,陆孤寒将会和五大守护灵兽进行激烈的战斗,只要赢了这一场战斗,他就能正式成为宗剑一无的宗主。 这五大守护灵兽是宗剑一无的守护灵兽,分别代表金木水火土。因此,最后的这一场战斗也可以称为“战五行”。 降服五行之力,坐拥宗主之位——这就是宗剑一无里的隐秘规则。如果没有系统告知的话,凌衍一个人也许也可以发现这一点,但系统提供的信息终究为他节省了不少时间。 凌衍看着陆孤寒迈步走到金蟾蜍雕像面前,将袋里的令牌哗啦一声倒进了雕像大张着的嘴巴里。 陆孤寒此时穿着的仍是最开始凌衍遇到他时穿的那身月白色长袍,外罩轻纱,乌发半冠半束,行走间轻纱浮动,衣诀翻飞,自带一股俊逸风流的气韵。然而凌衍却觉得这一身好看归好看,却不够威风。 他心下懊恼:早知道就提前给陆孤寒准备一身威风一点的衣服了。至少要加上一件长长的披风。要知道屠龙少年向来都带着一件深色披风,斩龙时,身后的披风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别提有多拉风,多气派。 更何况,陆孤寒今天要斩的不是一条龙,而是四条龙,外加一只大蟾蜍。 当所有的令牌都倒进蟾蜍的口中后,金蟾蜍忽地合上了它的嘴巴,上下嘴皮子一碰,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既闷沉又刺耳。 紧接着,金蟾蜍的眼睛咕噜噜转动起来,那一瞬间,整座雕像仿佛变成了活物。 发生同样变化的还有盘在大殿内立柱上的四条金龙。它们的眼珠子同一时间转动起来,视线在偌大的宫殿内巡视,最后锁定在了陆孤寒身上。 陆孤寒神色肃然,横剑身前,严阵以待。 吼! 五只守护灵兽发出滔天怒吼,巨大的气浪席卷大殿,将一切装饰物吹得七零八落。 “上!”陆孤寒命令道,说着,便持剑首先朝距离他最近的金蟾蜍砍了过去。四周数万名宗剑一无听从陆孤寒的命令,纷纷拿着武器朝距离最近的灵兽攻击而去。 刹那间,大殿内剑光纵横交错,各类攻击法术自带的光芒接连不断地闪现,情形甚是焦灼。 凌衍一边避开屋顶掉落的砖瓦,一边操纵灵剑,在大殿内绕行一周,仔细观察战斗的态势。观察片刻后,他得出结论:态势向好,陆孤寒和这些宗剑一无弟子应付得来。 于是,他便直接调转脚下灵剑的飞行方向,往大殿外飞去,他要取秘境奇石,也就是阵眼。 临走时,凌衍特地回头朝陆孤寒喊道:“你先打着,我有事要去做,马上就会回来。” 轰的一声! 一根巨大的立柱被一条金龙撞倒在地,滚滚烟尘与滔天巨响中,凌衍也不知道陆孤寒到底听没听清他的话。但时间紧迫,凌衍没有多做停留,干干脆脆地飞出了大殿,身影化作一道纯白流光,消失成遥远天边的一个小黑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双更了(骄傲地挺胸) 第54章冷硬 金蟾蜍忽然肚皮鼓起,呜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浓黑的毒液。 彼时,陆孤寒正持剑站在金蟾蜍身前,瞧见这一变故,他速度迅疾地闪到一旁。 毒液落在地上,腐蚀了一大块地板,发出滋滋的声音。有一些宗剑一无的弟子没来及反应,毒液直接泼洒到了他们身上。他们连尖叫的时间都没有。瞬时间,皮肤消融,血肉白骨尽皆化为了地上一团水似的污秽。 见到这恐怖场景,陆孤寒的瞳孔猛地一缩。偏生这时,四条金子做的盘龙趁火打劫似的开启了扫尾模式,带鳞片的粗壮尾巴携着罡风扫过大殿的每一寸角落。 无数宗剑一无弟子被扫得七零八落,有些距离盘龙尾巴比较近的人直接变得血肉模糊,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陆孤寒跳起的动作也有点晚,罡风的边缘刮过他的脸颊,留下数道殷红的血痕,鬓间碎发被割断,落到地上。 脸上传来又湿又热的触感,陆孤寒下意思地用手去摸。 “血……”陆孤寒眉头微蹙。 被罡风割伤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痛意。 他转头看向四周,刚才还人数众多的宗剑一无弟子此时此刻已经所剩无几。只有数千人还在顽强抵挡守护灵兽的攻击。 恩人,我现在该怎么办?陆孤寒扭头想向凌衍寻求解决办法。 他相信恩人一定会有办法的。在陆孤寒心中,凌衍几乎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存在。 然而,没有…… 在灵兽攻击的空隙里,陆孤寒的视线扫过大殿内的每一寸角落,但都没有看到凌衍的身影。 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恩人,到底去了哪里! 陆孤寒心中顿时涌起慌乱的情绪。 但他强行将这种情绪压了下来。战斗还没有结束,现在不能分心。 金蟾蜍浅黄色的肚子高高鼓起,又要开始吐毒液。陆孤寒眸中厉光一闪而过,手持长剑,直接朝金蟾蜍的肚皮刺去。 这一剑刺得又急又狠,出得恰到好处,直接将金蟾蜍鼓起的肚皮摁了回去。毒液喷射被打断! 周围宗剑一无的弟子见状,抬手就是一连串法术攻击。每一道攻击都落在金蟾蜍富有弹性的肚皮上。 金蟾蜍被打得嗷嗷直叫,在大殿内左躲右闪,四处跳动。 陆孤寒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它,长剑如虹,紧随其后。金蟾蜍的毒液覆盖范围广,杀伤力强,是必须率先解决的对象。 大殿内的战斗未曾有片刻停歇。 细密的汗珠覆盖在陆孤寒光洁的额头上。说实话,他握剑的手有点发酸。 这场景让他想起了之前凌衍夜里带他去狩猎魇兽的时光。那时候,也是这样。他在魇兽群中艰难战斗,挥剑挥得大汗淋漓、手脚发酸,而凌衍则站在距离不远不也近的某处,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沉静如水,面上情绪不显。 在陆孤寒和魇兽作战的时候,凌衍从不会出手帮助,更不会指挥作战,只偶尔在魇兽群退去的片刻时间里传授他一些剑术以及其它一些实用的攻击法术。 有时候,陆孤寒会看不到凌衍的身影,原因是树木遮挡了视线。当他打败所有的魇兽后,凌衍会出现在他面前,笑着鼓励他,并柔声纠正他刚才在战斗中犯的一些小错误。 所以,无论面对多厉害的魇兽,陆孤寒心中都不会害怕,因为他知道有个人就站在附近,静静地注视他,无声地陪伴他。 陆孤寒始终坚信这一点。 因此,他现在心里想的是:恩人一定就在附近看着我,我不能让他失望。等我赢了眼前这场战斗,他就会自动出现在我面前。 陆孤寒手指稍稍动作,将手里的佩剑握得更紧,经脉中灵气翻滚成浪,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长剑银白的剑身发出耀眼的白光,竟有些亮过了外头的天光。 战斗逐渐进入尾声。 凌衍之前估计得不错,大殿内的态势的确在朝好的一方面发展。虽然陆孤寒收服的那些小弟差不多都挂了,但在他们的合力下,五只守护灵兽已经没了四只。最后剩下的是一只金色盘龙,擅长吐水。 按照常理,在全力以赴的情况下,陆孤寒应该能够成功斩杀这只水系巨龙。 但异变陡生。只听得咔嚓一声,陆孤寒手里的佩剑遍布蛛网般的裂痕。 只一个呼吸,剑便碎了。 又是咔嚓一声。陆孤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一回,碎的是他的丹田。 陆孤寒睁大眼睛,看向面前的水系巨龙。巨龙灯笼大小的深黄眼珠直直地盯着他,鼻间吞吐着雾白的龙息。 水系巨龙,拥有掌控水的能力。而构成人体最多的成分就是水。 水系巨龙的原地进化,令陆孤寒始料未及。即使凌衍在这,他估计也会面露惊愕。原地进化这种事本就是难得一见,比玄而又玄的流星显灵还要少见。系统提供的也不过是最正常情况的最佳攻略。 按理说,即使陆孤寒昨天发烧感冒加肌肉拉伤,他今天也绝对会赢了这场战斗。然而,现在发生了水龙进化的异变。 陆孤寒喉头涌起一股腥甜,他双手撑地,蓦地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 这鲜血没有落到地上,而是漂浮起来,往水系巨龙身边飞去。 与此同时,陆孤寒感觉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都在叫嚣,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 血珠连成串,争先恐后地从陆孤寒体表的每一个伤口处往外溢散出去。从陆孤寒这里飞出的鲜血无一例外都聚集到了水系巨龙身边,形成了一道血色圆环。 陆孤寒眼前浮现血雾,有血流冲击着他的眼球,企图从这里逃离他的身体,去向召唤它的水系巨龙身边。 陆孤寒伸手触摸腹部,那里是他丹田的位置。 自丹田破碎那一刻起,里面的灵气就开始不断地朝外溢散,回归到偌大的天地间。 陆孤寒体内的一部分灵气由凌衍提供,另一部分由魇丹提供。前者呈现纯白色,后者呈现淡青色。 此时,纯白色灵气和淡青色灵气纠缠在一起,疯狂地从陆孤寒丹田内涌出,其中夹杂着些许殷红的血色。某个瞬间,溢散的灵气在空气中形成了隐约的人形,像极了他的恩人。 一步,两步,三步…… 灵气几乎已经溢散了个干净,而空气中灵气构成的人形也离他越来越远,逐渐变得透明起来。 “不——!”陆孤寒崩溃大喊,朝人形轮廓伸出手,但只抓到虚无的空气。“恩人!不要离开我!” 陆孤寒的眼眶中流出血泪,在极端情绪的驱使下,他竟真的抓住了手里的空气。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才发现自己手里抓住的是冰,冰冻的空气。 明明陆孤寒的丹田已经空空如也,但此刻他的身体里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极寒极冷,足以冻结一切。 至弱的反面是极强。 卑微到尘埃里,飞升到云端中。 陆孤寒站起身来,右手横着展开,手指在空气虚虚一握。空气瞬间凝结成冰,形成一把冰晶般的锥形长剑。 此时此刻,陆孤寒血液都冻结了,水龙再也无法用它操控水的能力去夺取陆孤寒身体里的血液与生机。 相反,水龙刚才汇聚在身边的血色圆环成为了困住它的坚固枷锁。 大殿内所有和水有关的东西都结冰了,包括血液,更包括水龙体内的血液。 陆孤寒踏着冰结成的楼梯,走到水龙心脏处,用长剑轻轻一刺。 已经从内部冻结的水龙瞬间四分五裂,化为了一堆红色的冰块。 陆孤寒环视四周,发现大殿内除了他自己,再无任何一个活物。所有宗剑一无的弟子都死了,五只守护灵兽也死了。 陆孤寒嘴角勾起欣喜的笑容,用世间最柔和的声音说道:“恩人,我赢了。我现在是宗主了。” 然而,大殿里充斥着死寂。陆孤寒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他迈步在大殿内走动,每走一步,地上的冰层就加厚一层。 “恩人,不要藏了,出来看看我嘛!我赢了,我做到了你想要我做的事情。” 寒气席卷四周,陆孤寒眼中的冰寒也越发浓重,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却变得越发灿烂,看起来很是乖巧听话。 “恩人,你答应过的,不离开我,会带我走。”陆孤寒咧开嘴大笑,“那现在,这算什么?” 泪水顺着他高高翘起的嘴角蜿蜒而下。 陆孤寒看着这空旷无人的冷寂大殿,一边笑,一边哭,嘴角弯弯似笑,泪水涟涟似哭。 好半晌后,他终是停下了这边笑边哭的怪异举动,薄唇抿起,整个人的线条变得冷硬。 “你是骗子!”陆孤寒嘴唇翕动,眼神是能让人冻成冰渣子的冷。 “骗子是要付出代价的!”陆孤寒道。 第55章抓住 凌衍出了大殿后,直接往西边的广袤平原飞去——那里是他进入秘境时第一个落脚的地方。 风吹动他的衣袍,在路上,他经过最初救下陆孤寒的那座山崖。山崖上荒草萋萋,石壁光滑如镜,一如昨日。 很快,凌衍就在周围发现了现出真身的奇石。 奇石通体散发出奇异的光芒,在空气中若隐若现。 凌衍惊喜地伸手去拿奇石,心道:系统说得果然没错,在破阵时,奇石会在特定的地方显出真身。 但怎料凌衍的手指刚碰到奇石,原来悬浮在空气中的奇石就嗖一下从他手指的间隙中溜走了,动作比泥鳅还要灵活。 凌衍惊了:我天!这石头还会跑! 他赶忙御剑飞行,顺着奇石飞走的方向急速追去。 费了好大半天劲,凌衍才终于抓住了这颗调皮的奇石。奇石在破阵后就会立刻消失。凌衍回头望了望来时的方向,一座巍峨雄伟的宫殿在山顶静静伫立。 估计陆孤寒过不了多久就会打败五只守护灵兽,成为宗剑一无的宗主,到那时,阵就破了。凌衍如是乎心想。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凌衍轻巧地掂了掂手里的奇石,心下不敢耽搁,赶忙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设置好隔绝外界干扰的阵法,开始加紧吸收奇石中的力量。 这隔绝阵法既可以防止他打坐时被外界的异动干扰,也可以隔绝他自己的气息,让别人发现不了自己。实乃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陆孤寒缓步从大殿中走出,周身寒气四溢。他身后的大殿已经完全被冻成了一座“冰宫”,金瓦红墙的表面都覆盖上了一层坚硬的寒冰,在天光中的照耀下,折射出浅浅的光华,竟有点像凡间街头糖葫芦上的雪白糖霜。 他首先去了一直居住的小木屋。 小木屋里自然是没人的。 陆孤寒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怔愣,但随即又变得阴鸷而疯狂。 四周的寒气顿时变得张牙舞爪起来,气势汹汹地朝小木屋扑了过去。小木屋瞬间被冰晶覆盖,里面的每一处摆设以及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都被彻底冻结在了这一刻。 陆孤寒恨恨甩袖,携着漫天的风雪,往下一个地点赶去。 温泉,没人! 竹林,没人! 魇兽巢穴,没人! 陆孤寒找遍了每一处凌衍可能待的地方。他一直在找,一直在等,等那个家伙从某个隐秘的角落冒出,笑着对他说:哈哈,我在这里。我没有走哦,我只是出门散了个步…… 但哪里都没有人。那个家伙没有出现。那个在死亡边缘抱住他的人,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偷偷抛弃了他。 不可原谅! 陆孤寒脑海中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像是终于忍不住一般,他站在最开始遇见凌衍的那个山崖顶上,崩溃地捂脸痛哭。 那一刻,寒气弥漫整个宗剑一无,大地上被极厚极深的白雪覆盖,赤色天空被冰冻,上面的纤云不再飘动,表面呈现一种龟裂的纹路。目之所及,皆是一片冰封千里的严寒雪景。 由春入冬,不过一瞬。 …… 当凌衍吸收完奇石力量、打开隔绝干扰的防御法阵时,他首先看见的就是一片白花花的厚雪。 他前后左右以及头顶,都是白雪。 凌衍一脸懵圈:我天!发生了什么?怎么忽然变冬天了? 他挣扎着从雪地里钻出,发现不知何时起,大地上覆盖了一层厚实的白雪。明明他打坐的地方是平地,但它此刻已经被大雪深埋。 莫名地,凌衍觉得自己仿佛一只从地里钻出的鼹鼠。 他环视一周,恰好有一名身穿月白色长袍的青年,背对着他,站在他身前不远处。 凌衍看他背影眼熟,便直接开口道:“嘿!” 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身穿月白色长袍的青年悠然转身,嘴角勾起明媚的弧度,黑沉的眼眸中浮现浅浅的笑意。 是陆孤寒。 看见是认识的人,凌衍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现笑意,他笑着对陆孤寒道:“你赢了?恭喜啊!”说着,他又指了指地上厚实的冰雪,问道:“你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会忽然下这么大的雪?” 陆孤寒笑了笑,歪了歪脑袋,做出思索的样子,但他自然不会回答凌衍的问题。他飞快地闪现到凌衍身前,嘴唇一张一合,道:“抓住你了!” 凌衍:??? 他在说什么?为什么他听不懂? 陆孤寒盯着凌衍的眼睛,手指轻轻在他鼻尖一点。刹那间,冷硬的冰晶自凌衍鼻尖飞速蔓延开来。 还不到十分之一呼吸的时间里,凌衍便被冻成了一座厚实的冰雕。他的眼珠子在眼眶中左右乱转,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陆孤寒怎么变得这么强?啊,不对。关键点应该是他为什么要把他冻起来。 凌衍想活动手脚,但发现被冻成冰雕的他,无法做出除瞪眼外的任何动作。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陆孤寒,你想干什么?) 陆孤寒开心地抱住凌衍牌冰雕,脸上的笑容明媚而灿烂。 凌衍总觉得陆孤寒刚才在他耳边说的那四个字,不应该是“抓住你了”,而应该是“欢迎自首”。 陆孤寒将脸隔着厚厚的冰层贴在凌衍的右脸颊上,手指爱怜地隔着冰层触碰凌衍的另一侧脸颊。 “恩人。” 凌衍:“唔?”(嗯?) “我成为宗主了。” 凌衍:“唔唔唔。”(恭喜啊。) “我打败了五只守护灵兽,虽然中间差一点快要死掉了,但我最后还是赢了。恩人,你为我高兴吗?”纤长的手指一点点拂过凌衍表面的冰层,陆孤寒歪头倚在凌衍身上,垂眸敛目,难辨悲喜。 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空落下,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刮过大地,吹得细小的洁白雪花在半空中不停地打着转儿。风声和雪落的簌簌声混合在一起,冷意刺骨。 几朵小雪花飘到了冰雕上,黏在上面,遮住了凌衍的视线。 他看不清眼前陆孤寒的表情,只听见一道略带沙哑的清朗男声在他耳边响起,带着魅惑,藏着执念。 “恩人,我不想要你做我的恩人了,我也不想要你带我走了。”陆孤寒缓缓说道,“所以,恩人,你别走了,留下来,和我在一起,好不好?做我的夫人……” “唔唔!”(不好!)凌衍连忙出声拒绝。 只是,由于全身上下都被冻在冰雕里,他的嘴巴无法活动,说不出话,只有喉咙能发出含糊的闷响。 陆孤寒扬唇轻笑,再开口时,声音甜如蜜糖。“‘唔唔’是同意的意思?” 凌衍:!!! 他在冰雕中剧烈挣扎:唔唔!是“不好”的意思!不是“同意”的意思! 哪知陆孤寒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那种笑意是凌衍从未见过的灿烂笑意,像是撕裂了暗色轻纱的夜空,唯有璀璨的星光和皎洁的月色。 “夫人,也很开心吗?是因为开心才这么激动的吗?”陆孤寒笑着问道。 凌衍:你为什么改口改得这么快啊喂! 你这样是不对的!我拒绝!我不同意! 陆孤寒见凌衍反应剧烈,连连点头,表示:“嗯,好,我知道了。夫人等不及了,我也等不及了,我们今晚上就拜堂成亲吧。” 凌衍内心:我@#¥%#…… 整个宗剑一无都被寒气笼罩,充斥着严寒与肃杀之气。雪花像是无穷无尽一般,铺天盖地,洋洋洒洒,在茫茫的天地间上飞舞飘荡。 陆孤寒将冻结成冰雕的凌衍打横抱在怀里,行走在堆满积雪的平原上。 月白衣袍、晶莹冰雕,二者组合在一起,倒是莫名和眼下这天寒地冻的场景很是搭调。 凌衍瞧着陆孤寒莹白的下巴,依旧不明白在他离开这段时间里,陆孤寒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然,离开这个词用得一点也不准确。他没有离开。他真的只是出去办了点事而已。他没说不回去。 此时此刻,凌衍心中怎么一个“懵”字得了。如果硬要再加上一个字的话,那个字一定是——“冤”!千古奇冤的那个冤。 凌衍真心觉得自己好冤。他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想直接问陆孤寒:“唔唔唔。”(陆孤寒。) 陆孤寒低头,语气温柔无比:“怎么了?夫人。” 夫人这个称呼顿时让凌衍的喉头涌起一口老血。他果断把这个话题掐断,没有再说话。 麻蛋!今早上还叫他恩人,怎么才过了一个上午,就从恩人变夫人了!凌衍内心一阵心肌梗塞。 他心道:原来这就是心肌梗塞的感觉吗?爱……爱不起来。 陆孤寒低头瞧了凌衍一会儿,见他唤了自己一声后就沉默了,也没有多加追问,抬起头,抱着凌衍继续往小木屋走去,兴奋中带着激动。 …… 陆孤寒走得很快,步履匆匆,很快就来到了小木屋外。 小木屋保持着被冰冻的状态,墙面屋顶皆覆着一层厚冰,锥形的冰凌悬挂在屋檐边缘。在周围浓密树影的掩映下,整座屋子看起来就像民间故事中神秘的林间小屋,藏着宝藏与财富,更有隐士高人居住。 凌衍依旧被陆孤寒抱在怀里,目前是单手抱住。陆孤寒空出来的一只手摁在小木屋紧闭着的大门上。 是要推开大门,还是要给木屋解冻?凌衍百无聊赖地想着。 第56章抽打 昏黄的河水在魔域辽阔的平原上缓缓流淌,岸边形态各异的鬼脸花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妖娆盛开,西边的天空燃烧着壮丽鲜艳的火烧云,场景异常绮丽。 身穿宽大灰袍的魔修,蹲在茂盛的暗色花丛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花瓣玩,口中念念有词: “他明天会来的……他后天会来的……他大后天会来的……” 晚霞的光为他苍白的手指覆上一层层淡淡的红芒,居无忧一只手捏住一株鬼脸花的细嫩花茎,另一只手的手指扯住鬼脸花的洁白花瓣,轻轻用力,然后这片花瓣便悠悠飘落在居无忧长袍下摆上。 浅灰色的长袍,洁白无瑕的花瓣,两者搭配在一起,倒有一种别样的美感,忧郁而静美。 居无忧脸色是一如既往的惨白如纸,瞳孔乌黑,不带一丝光亮,看起来的确很忧郁。 他手里那株可怜的鬼脸花兄也很忧郁。(此处用鬼脸花A代称。)鬼脸花A面色发苦,眼眶中似乎饱含着泪水,整张脸上都写着:我不疼!我不哭!我要坚强。 鬼脸花的花瓣并不多,大概也就十来片,没一会儿,居无忧就把手里的花揪得只剩光秃秃一根花茎。 鬼脸花A摸了摸自己光洁蹭亮的小脑袋,持续性泪目中: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秃头…… 居无忧问已经彻底秃头的鬼脸花A:“你觉得他什么时候会来找我?” 鬼脸花A恭敬地回答:“回大人,他今天晚上就会找您的。” “真的吗?”居无忧嘴角往两旁拉扯,露出骇人的笑容,似乎很是开心。 他放开鬼脸花A,转头又从身旁扯起一朵鬼脸花B。 鬼脸花A喜悦地跳到地上,飞快地捡起地上散落的花瓣,重新插回自己的头上,表示:哈哈,我的头发又回来了~ 它扭头朝居无忧手上的鬼脸花B投以同情的目光:兄弟,加油,忍忍就过去了。 鬼脸花B:哭唧唧.JPG 居无忧的手指捻着鬼脸花B绸缎般光滑的花瓣,一片一片地往下揪,同时嘴里还嘟囔着:“他今天晚上会来……他今天晚上不会来……他今天晚上会来……不会来” 风贴着地面吹过广袤的平原,魔域中的草叶随风摇曳,在平原上形成了一道巨大的草的波浪。连浑浊的阴阳河面都被吹得掀起了一些暗色波澜。 一朵昏黄浪花飞溅到岸边,竟隐约形成了一个人形轮廓。看样子,是个年轻男子。 他缓步走到居无忧身边。 一时间绵延无尽的暗色花海都有些沸腾,鬼脸花们纷纷激动地看向那名从河中走出的男子,朝他投以求救的目光。 阴阳河看着地上散落的鬼脸花花瓣,兀自地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样做是没用的。你如果想要见到他的话,何不自己去找他呢?” 居无忧乌黑的眼眸似有意动的亮光闪过,但他开口之后,却是道:“我答应了他,要等他修为提升到元婴期,才能去见他。我不能违反约定。” 紧接着居无忧又问:“你觉得他什么时候能成为元婴期修士呢?”他喃喃自语道:“我要不要去帮帮他?” 但还未等阴阳河回答,某个方向忽然爆发出炫目的光芒,一道高大的光柱凭空出现在空气中,高耸入云。 光柱仅仅存在了一个呼吸。 待居无忧再仔细看过去时,那个方向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但这样已经够了。 他稍稍感知了一下天地间的灵气波动,心下了然。 “合体期,五十年。” 居无忧嘴唇翕动,留下这样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而后便化为一道虚无的身影,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 陆孤寒的手掌贴在大门上,凛冽的寒气从掌心喷涌而出,瞬时间,小木屋表面结了一层又一层的厚实冰霜,并且还在继续凝结。 很快,本来单薄的木墙竟然变得比城墙还要厚。 积雪不断堆积,小木屋的占地面积不断扩大。 凌衍不过稍稍眨了眨眼,眼前略显简陋的小木屋竟变成了一座冰雪堆砌而成的巨大宫殿。冰为砖,雪为瓦,头顶照耀下来的天光,为这座冰雪宫殿覆盖上了琉璃一般的晶莹色泽。 陆孤寒扭头,朝冰雕里的凌衍笑了笑,抱着他走进了这冰雪构成的纯白世界。 凌衍内心评价:还挺好看。 宫殿内装饰简单,晶莹的冰带像绸缎一样垂落在四角,仿佛凡人成亲时挂在大堂四角中的顺滑绸带。只不过,冰带是半透明的荧蓝,而成亲时绸带是殷红色的。 陆孤寒将冻成冰雕的凌衍放在大殿中央,然后从储物空间中摸出两根长长的红色蜡烛。他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把蜡烛摆到合适的位置。 黄豆大小的火苗在蜡烛顶部燃烧,微红的烛泪顺着蜡烛外壁蜿蜒而下。 看着陆孤寒的清瘦背影,凌衍手指微动,在他体表的冰层上随意地戳了戳,下一秒,冰雕四分五裂。凌衍恢复自由。 凌衍:…… 他刚才真的只是随便一戳。 凌衍右手指尖搭在左手手腕上,感受了一下身体内澎湃而充裕的灵气,心下对自己的修为有了一个大概的估计。 他已经将奇石内的力量全部吸收完毕。传言中说,阵中奇石可使人白日飞升,凌衍曾以为这是过分夸大。如今看来,奇石倒真的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凌衍刚才从隔绝法阵里出来时,他还是金丹期,但随着时间的渐渐流逝,奇石的力量一点点被凌衍的丹田自动消化,他的修为境界处在不断上涨中,而且上涨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 目前,奇石的力量已经完全被凌衍的丹田消化,他的修为已然达到了合体期。 此方修真界的修炼体系从低到高依次是:炼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合体期—大乘期——渡劫期。渡劫期圆满即可飞升成仙。 凌衍不由得感慨:秘境不愧是修士变强致富的好地方。 陆孤寒背对着凌衍,站在一张书桌旁,正低着头,手腕微动,不知在写什么。月白色衣袍外的浅色轻纱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察觉了身后的动静,停下笔,背脊挺直,就好似一棵松柏。 “我们谈谈吧。”凌衍叹气道,“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通过沟通解决的。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沟通。要知道,有些人间悲剧的发生就是因为缺乏沟通或者说沟通不及时。” “……” “你应该知道我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凌衍的手指轻轻拂过衣袖,抚去上面的些许冰渣子。 陆孤寒继续沉默。 “所以,心里有什么烦恼或者不开心的地方,都可以说出来嘛。我们沟通沟通。”凌衍走到陆孤寒身边,将手搭在他肩上,循循善诱地说道,灿若星辰的黑沉眼眸里仿佛盛了一壶琥珀的光。 “呐,你要知道的,我也是第一次当别人的恩人,难免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你说出来,我可以改。” 陆孤寒手上的狼毫笔歪倒在洁白的宣纸上,浓黑的墨色晕染开来,污浊了周围行云流水的遒劲字体。 凌衍低头,一眼就瞧见宣纸上大大的黑字——“婚契”,心中微微一囧。 “咳咳!”他干咳两声,用旁边拿了一只狼毫笔,在砚台里蘸了蘸墨,提笔在“婚契”二字表面画了长长的一横。 陆孤寒睫毛轻颤,握笔的手有那么一瞬间的颤抖。 “我们不签这个,我们签这个。”凌衍又取出一张纸,在最上头书写道:金兰契。 “好兄弟就应该拜把子,义结金兰。”他补充道。 这话不知哪里刺激到了陆孤寒。他松开手里的狼毫笔,带墨的狼毫笔在桌上咕噜噜滚了一大圈,掉到地上,留下一桌的狼藉。 凌衍的手腕被他捏住,隔着很近的距离,凌衍依稀可以看到陆孤寒黑沉眼睛中微弱的火苗。 桌上的笔墨纸砚等一系列东西都被衣袖的劲风扫开,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陆孤寒钳着凌衍的两只手腕,猛地将他整个人压在书案上,嘴唇紧闭,眼睛恶狠狠地逼视着他,眼中似有狂风暴雨在酝酿。 很难想象,陆孤寒看起来清瘦的身躯中,竟藏着钢铁一般的巨大力气。 陆孤寒身后两只红色的喜烛仍在自顾自地燃烧着,橘黄的光芒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但这些光全部被陆孤寒的身体给挡住了。凌衍完全处在阴影的覆盖下,他的上方是陆孤寒。 凌衍:……腰!我的腰……要断了…… 刚才凌衍是站在桌边的,现在他被强硬地摁在书案上,整个人几乎从前往后弯成了90度。这是一个极度考验身体柔韧性的姿势。 如果要问凌衍现在什么感受的话,那么他十有□□会回答:谢邀,请帮我在骨科提前挂个号,我等会儿要去看腰椎。 陆孤寒的发丝垂落下来,落在凌衍的脖颈间,有些还顺着领口的缝隙,触碰到了他的锁骨,勾起丝丝的痒意。 “恩人,我喜欢你。”陆孤寒道,“从你救我那一刻,我就喜欢上你了。我喜欢你对我笑,对我好,喜欢你握着我的手教我如何正确地挥剑,喜欢你和我一起待在小小的木屋中。屋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 你答应过我,说要带我走,永远不离开。可是,当我拼死战胜守护灵兽后,你却不在大殿内。你不属于这里,我一直都是知道的;你会离开这里,我也是知道的。但当你在最后关头离我而去时,我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 你一旦走了,就是永远地走了。” 陆孤寒眼里仍旧是阴沉沉一片,却意外地透出些许潮湿的痕迹,像积聚在水上的阴云,风一吹就会雨落。 “我是个贪心的人,平白无故得了一点好,便会想要一直占据那份好,把那个待我好的人永远留我身边。” 陆孤寒俯下/身,菱角般的薄唇微微开启,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洁白牙齿…… “唔——!”凌衍发出吃痛的闷哼。 陆孤寒的牙齿叼着凌衍脖子附近的一处软肉,细细研磨着。他咬得虽不重,却咬得很紧,仿佛将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发泄在这一咬中。 “他不肯留没关系,我就跟他走……但他要是敢一个人走,我就把他抓回来!咬死他!”在凌衍看不见的地方,陆孤寒的眼睛里泛起水雾。 他发泄似地咬了咬凌衍脖子上的这处地方,觉得咬够了,就又换一个地方,继续咬。 凌衍的眉头微蹙。他不适地别过头,但这就将整个脖子更加彻底暴露在陆孤寒眼前,反而方便了他的动作。 “艹!”凌衍爆了一句粗口。 他觉得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否则再过一会儿,他这脖子就不能要了。 “你他娘的发个毛线疯!我根本就没想一个人走好不好!” 怎料被陆孤寒回以一句冷哼:“呵!” 仅仅一字,道尽嘲讽之意。 “你是骗子,骗子的话不能信。”陆孤寒一字一句道。 “……”凌衍心里那叫一个气啊!MD!这都是什么破事啊!还骗子!骗个毛线球! 他直接从储物空间里唤出一颗真话石,攥在右手手心里。 真话石具有检验说话者是否说谎的能力。说话者说谎时,真话石发红光;说话者说真话时,真话石发白光。 凌衍攥着真话石,直接就开始为自己证明清白。“我今天上午离开大殿是为了办点事,办完事后就会马上回去。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食言而肥。只要条件允许,我能够带你走,就一定带你走。” 凌衍刚一说完,真话石就散发出耀目的白光——这说明凌衍所说句句属实。 陆孤寒也是认识真话石的,知道它的功效作用。 这就很尴尬了…… 冰雪铸就的宫殿内,充斥着掉针可闻的安静。陆孤寒抬起头,和被他摁在书案上的凌衍四目相对,两人呼吸交缠,连眨眼的频率都同步了。 陆孤寒眼中的火苗此刻已经微弱到极致,似乎下一秒就会熄灭。 按理说,今日之事本就因误会而起,现在误会说开了,陆孤寒发错了脾气,应该立刻从凌衍上方下来,乖乖立正道歉。但陆孤寒却没有这样做,而是带着最后一丝倔强,顽强地坚持着……坚持继续把凌衍按在书案上。 凌衍眼神沉沉地盯着他,面色不爽。 “在我们这里,真话石的构造也是反过来的。”陆孤寒眨了眨眼睛,佯装淡定,道,“红光表示真话,白光表示假话。” “呵呵!”凌衍冷笑连连,“我拿出来的真话石,自然得按我的规矩来!我说我说的是真话,那么它就是真话。你小子还不赶紧给我起开!” 最后一句话,凌衍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讲真的,陆孤寒虽不重,但也好歹也是一名成年男子,重量就摆在那里,少不到哪里去。偏生,书案边缘还有个转角,凌衍的腰被硌得直发酸。 陆孤寒……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拖延一小会儿。 “恩~人~”陆孤寒半是撒娇半是讨好道,“不如将错就错?” 称呼终于正常了,凌衍心中感慨道。 他面上露出和善温柔的笑意,慢声对陆孤寒说道:“乖!——滚!!!” 而后直接抬脚踹在陆孤寒腰间,将其一脚踹飞。 “滚到一边去。” 没了上面的重物,凌衍终于可以从书案上直起身体,他首先按了按自己受苦的腰,而后伸展手臂,活动脖颈。 被踹到一边的陆孤寒没有立刻从地上爬起,而是先多趴了一会儿,卖了一会儿惨,见凌衍没有反应,又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拿出一块搓衣板,整个人趴在了上面。 似乎觉得这些还不够,陆孤寒又从储物空间取出一大捆荆条,垫在身下,也趴了上去。 别问他的储物空间里为什么会有荆条,问就是提前准备好的。 他本来打算一口气将恩人这样那样以及翻过来这样那样后,再跪在床头负荆请罪,祈求原谅。但事态的发展却有些脱离了他的控制。 凌衍活动完酸痛的关节后,看着陆孤寒这副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无语,当然,气还是很气的。 “哼,”他冷着脸,轻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搓衣板和荆条是这么用的吗?” 陆孤寒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姿势错误,赶忙调整,变趴为跪,将搓衣板垫在膝盖底下,又将一大捆荆条背在身上。 凌衍背着手,在陆孤寒身边绕行一周。 脚步声不急不缓,没有规律,简直像是走在陆孤寒心脏上一样,令他紧张不已。 凌衍倏地从陆孤寒背后抽出一根柔韧的荆条,然后啪一声打在陆孤寒身上,紧接着是,连绵不断的荆条抽打声,有时候怒气值上来了,还会踹上几脚。 “你小子简直是@#¥%……我真想@#¥*&!……他奶奶的@#¥&*%!”(@#%&*等符号表示脏话的屏蔽处理。) 陆孤寒低着头,默默地承受着,不发一言,但他的内心却是: 嘤嘤嘤!疼! 若是凌衍能够读心,他除了抽陆孤寒外,估计还会骂道:“啊呸!活该!” 作者有话要说: 凌·主角·衍已经合体期了,差不多快完结了QAQ。攻的真身会在结局出现。 第57章剑灵 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凌衍心中的怒气也终于消散了。 他将荆条丢到一边,对地上的陆孤寒道:“起来说话。” 陆孤寒松了一口气,站起身,默默地站到凌衍身边,模样乖巧。 说实话,修士大多皮糙肉厚,刚刚那些鞭挞,不会造成任何皮肉伤,顶多痛上那么两三息时间。 “什么时候开始的?”凌衍问。 刚才陆孤寒对他说“在我们这里,真话石的构造也是反过来的”,这里应该是指宗剑一无,可是秘境中的“工具”人怎么可能知道自己身处秘境,还知道秘境的规则呢? 陆孤寒站起身来,开始跟凌衍解释。 原来在和守护灵兽战斗时,陆孤寒觉醒了身体里的力量和脑海中的记忆。他这才知道他一直以来生活的这个血腥黑暗的宗剑一无不过是个秘境,而他是秘境里唯一一个有自我意识的魂灵。 “可笑我原来以为这偌大的宗剑一无是真的。我曾经日夜祈祷能逃离这可怕的所在,向往其它地方的美好,却不知道我生活的地方其实就这么大。宗剑一无就是秘境,秘境就是宗剑一无。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美好安宁的其它地方。我是秘境里的人,怎么可能逃得出秘境呢?” 说到这里,陆孤寒的眼神一瞬变得悲怆。 “恩人的身份,是我根据记忆里的蛛丝马迹猜出来的。”陆孤寒继续道。 凌衍点了点头。他之前从未掩饰过自己来自宗剑一无外这件事,陆孤寒觉醒后推测出他的来历和身份,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真的逃不出吗?”凌衍问。 陆孤寒闭上双眼,咬牙摇了摇头。 他离不开秘境。 一时间,凌衍也陷入了沉默。 他缓步走出这座冰雪构筑的辉煌宫殿,站在半山腰上,遥望眼前这冰封雪冻的茫茫天地。 凌衍答应过陆孤寒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可以带他走。可眼下这情形,恰好是…… 陆孤寒不知道凌衍此举意欲何为,但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风吹起他外罩的轻纱,发出轻微的颤音。 “恩人,”陆孤寒主动开了口,他深吸了一口外头冰凉的空气,苦笑道,“如果恩人真的没有办法,那么就算了吧。我会独自留在秘境里,永远想念着秘境外的恩人。” 凌衍垂眸,不发一言,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在表示默认。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靴子踏在积雪上,脚底是咯吱咯吱的细响。 凌衍扭头,冲身后近在咫尺的陆孤寒问出了两个问题:“你很想要离开这里吗?你愿意完全信任我吗?” “很想!愿意!”陆孤寒语气坚定。 他才不想和恩人分开。 “那么,做我的佩剑吧。”凌衍眼睛直盯着陆孤寒,朝他伸出手,一字一句道。 刚刚他在脑海中和系统沟通过了。系统说,秘境内独立的个体不可以带出秘境,但附属的个体却可以。例如,秘境里的山川是带不走的,但人走在上面,衣服上沾染的尘埃却是可以带走的。 而且,系统还说出了陆孤寒的来历。 陆孤寒是一柄剑,一柄无一剑宗宗主曾经用来斩断情根的长剑。 大抵修炼无情道的人都不想被情爱所累,认为爱恨皆是虚幻,于是一踏入筑基,便会挥剑斩情根,斩断所谓的虚幻,而后情根附在长剑上。弃了剑,也便弃了情根。 不知为何,宗主的斩情剑会遗落在宗剑一无的秘境中。 凌衍倒懒得管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只是想着,既然宗主已经弃了剑,应该就不会过来寻。凌衍答应了陆孤寒会带他出去,那么自然得说到做到。 所以,凌衍打算契约陆孤寒,让他成为自己的剑灵,那么他就可以带他出去了。 更何况……凌衍抬眼看向这飘着大雪、刮着寒风的宗剑一无,伸手接住一片落下的雪花。 这片雪花晶莹剔透,洁白无瑕,虽落在了炙热的掌心,但并未立刻融化。相反,些许冰晶开始以雪花为中心,朝凌衍的手的其它地方蔓延开来,开疆拓土。 它仿佛真的是一朵花,遇见肥沃的土壤便迫不及待地生长开来。 凌衍手指虚握,灵气灌注手掌,掌中的雪花以及蔓延的冰晶一瞬消融,化为水气。 如果用判断佩剑的标准来看,凌衍真心觉得陆孤寒是一把好剑。 一把锋利的、强大的、顷刻间能冰封万里的好剑。 “恩人,我愿意。”陆孤寒听见凌衍的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上前几步,两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凌衍伸出的手,眼睛抬起,目光炽热。 “我愿意做恩人的剑灵。从今往后,无论是染血割肉,还是砍瓜切菜,我这柄剑,永远听候恩人差遣。” 长长的睫毛盖在苍白的脸颊上,陆孤寒对着凌衍笑得无比灿烂,一腔赤诚尽显其中。 凌衍在心中又给他加上了一个优点:一柄脾气很好、听话乖巧的好剑。 之后,便是结契的过程。 凌衍咬破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从咬开的皮肤中涌出,他口中默念着晦涩难懂的咒语,而陆孤寒跪在他身前,双手紧握他的另一只手,双目紧闭,睫毛轻颤。 血珠落在陆孤寒的眉心,放射出刺目的红芒,等这红芒散去后,眼前再无陆孤寒的身影,剩下的只有一柄剑。剑身修长,材质晶莹剔透,泛着幽幽的蓝芒,看起来有点像一根长长的冰锥。 凌衍将它握在手中掂了掂,不轻不重,刚刚好。剑身上刻着两个大字——“灭幻”。 在修无情道的修士眼中,情爱皆是虚幻,斩情又名灭幻。 在凌衍打量手中这灭幻剑的过程中,系统忽地出声,问凌衍:“你不怕将来遇到麻烦吗?” “麻烦?”凌衍挑眉。他知道系统指的这个麻烦应该是指无一剑宗宗主,也是曾经用过这柄剑的主人。 “还好吧,不怎么怕。我来秘境本就是为了寻宝的,更何况,这柄剑的强大配得上它隐含的风险。”凌衍如是乎回答道。 他右手握剑,在半空中耍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剑尖所指之处,冰霜如花一般骤然绽开蔓延。 顷刻间,他周遭已经是霜华遍布,一地凝寒。 第58章内门大比 收起陆孤寒化作的冰锥形长剑,凌衍仰头看了看苍茫辽阔的天空,按照系统所说的方法,掐了一个类似于芝麻开门的法决,身影一闪,便出了秘境。 …… 神隐峰是无一剑宗一座奇特的山峰,平时看不见更摸不着,将“神隐”二字演绎得十分到位,只有到了举办某些特殊大典的时候,才会悠悠然从虚无中显出山的轮廓来。 此时,无一剑宗的内门大比正在神影峰中秩序井然地进行着。报名参与的内门弟子,将从山脚下出发,一路往上,途中会遭遇无数艰难险阻,包括但不限于机关、异兽、幻境。每一道关卡都不是能轻易通过的。 毫不客气地说,第一道关卡就有九成左右的人过不去,更遑论之后的数百道关卡。毕竟,内门大比选拔的是下一届的传承弟子,最后胜利的人必须得是精英中的精英。从某种意义上讲,将平庸之材培养成宗门传承弟子,是对宗门资源的一种浪费。 是所谓,优胜劣汰,竞争上岗。 无一剑宗宗主和几位高层长老正端坐在峰顶等候。 “咳咳!”轻微的咳嗽声忽地响起,但旋即又被人强压了下去,闷回了喉咙中。 王长老担忧地看向坐在一旁的俟无明,低声问:“你要不要回去先歇着?” 俟无明摆了摆手,道了声“没事”。 他这个长老领的是闲职,平时也没什么需要操心的事务,可以一整天窝在药草园,生活很是清闲,但像内门大比这种大事,他还是出席一下为好,权当在未来的传承弟子们面前露个脸。 适当的神隐,叫闲云野鹤,但过度的神隐,就会导致脱离权力中心,失去存在感。 闻言,王长老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提醒道:“注意身体,莫要强撑。” 他隐约感到有一道不带一丝情绪的冰冷目光掠过这边,他下意思抬头,却撞进了一双幽若深夜寒潭的黑沉眼眸中,好似千年不化的地底玄冰。 王长老当然明白宗主大人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旁边的俟无明。 但王长老也就故作糊涂,假装以为宗主大人是在注视自己,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朝宗主大人礼貌地一颔首,表示:谢宗主大人关心他这个老头子。 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的陆孤寒见了,目光微顿,移到王长老干瘪如树皮的脸上,神情冷漠地颔首回礼,而后收回了视线。 他身下的宝座比其他长老的位置要高出几丈,周遭霜白寒气流转,充满了深不可测的气息。刚才他面无表情地扫视四周时,就好像是君王在巡视领土。此刻他端坐在座位上,亦似神明驻足世间。 “宗主大人,今年的弟子看资质感觉都不错,您不考虑收个徒弟吗?”一名慈眉善目的高层长老捋着根根分明的白胡须,半是调侃半是正经地建议道,“宗主座下可是连一名弟子都不曾有,未免有些过于寂寞了。” 陆孤寒脸上未有丝毫情绪波动,只黑沉的眼眸转向说话的那名长老。 那名长老依旧是一副乐呵呵的神情,他算是宗主派系的人,和宗主关系还不错。 他继续往下说道:“我看不如这样,今年这第一位登上峰顶的弟子,就拜入宗主座下可好?” 众人对这番对话已见怪不怪。宗主至今未收过任何一名弟子,所以众人猜测这一届内门大比上宗主估计也不会收徒。 但怎料下一秒,面冷如冰的陆孤寒却嘴唇微动,缓缓吐出两个字:“也好。” 言罢,便转回视线,漆若点星的寒眸穿过山腰处起伏不定的云雾,观察着诸位内门弟子的闯关情况。 这两字语调虽轻,却令举座皆惊。 就连最开始提出建议的那名长老也是一脸愕然,他显然没想到宗主会如此轻易地接受。 神隐峰顶的诸位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我,心道:宗主……这是转性了?想收徒了? 还是最开始的那名长老表情率先恢复正常,乐呵呵一笑,摸着胡子,心中感慨:哎呀,老夫也算是为宗门的传承事业贡献了一份心力喽。 高层长老们亦随之面色恢复如常,只道宗主是心血来潮,想收一徒。 但今天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 在为一向面冷心冷的宗主今日竟愿意收徒一事而惊愕后,长老们又纷纷惊愕地看向忽然出现在峰顶的白色旋涡。看样子,像是一个小型传送阵。 一名身着天蓝色长袍的俊朗少年从其中钻出,步伐虚浮,晃晃悠悠,最后竟身体一歪,差点一头栽到地上。 幸好在坠地的前一刻,他的手扶住了旁边的石柱,勉强稳住身体。 这……谁?长老们一脸茫然加惊讶。 他们明明记得为了防止作弊,神隐峰设置了限制传送阵的阵法,在这里不能够使用任何和瞬移传送有关的阵法。 凌衍怎么也没想到,出秘境的过程和进秘境的过程一样坎坷,说是天旋地转也不为过。 凌衍自以为是个不怕晕的人,但刚才那个过程简直像是把他的脑子放进洗衣机里高速旋转,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眼前的世界都模糊起来。 他扶着石柱缓了一会儿,脑子渐渐清醒,眼前的视野也逐渐清晰。 他立刻就反应过来——这不是他和方白羽最开始进入秘境的那片密林。倒是有点像一座山峰的峰顶。浮云在头顶漂浮,像触手可及的淡色轻烟。 而且,这里为什么这么多人!还都穿着长老才能穿的服饰!还一个一个都看着他! 凌衍心中渐渐有了一个不妙的猜想。他的视线一点点在峰顶打转,最后停留在坐在最高位的陆孤寒身上。 陆孤寒双眼冷冷地瞧着他,身上散发出足以令万人胆寒的强大气压,神情高傲孤绝,月白色的衣袍下摆静静垂落在地,整个人仿佛凛冬之时覆在高山之巅的皑皑白雪,令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凌衍当然不会以为眼前这人会是秘境里那个有点爱哭的“陆孤寒”。 他分明是真正的无一剑宗宗主…… 凌衍的脑子速来转得快,短短几息就理清楚了自己此刻的处境。他应该好巧不巧传送到了举办内门大比的神隐峰峰顶,也就是内门大比的终点。 他赶忙抬手朝面前的诸位长老以及宗主深深作了一揖,态度恭敬:“回长老们,回宗主,弟子在登山过程中不小心误入陷阱,这才意外被传送到此处。我这就回到山脚,重新开始登山!” “过来!”一直端坐在上位的陆孤寒忽地开了口,黑而沉的眼眸注视着他,眼中明明不带一丝情感,却无端透出刺骨寒意。手指关节轻轻敲击座位侧边。 一众长老也旋即反应过来。 这叫什么?这叫说曹操曹操就到。 刚刚不是有人建议宗主收第一位登上峰顶的内门弟子为徒吗?宗主还同意了。然后,这不马上,第一名就出现了。 而且,看样子,宗主对这名内门弟子很是满意。 高层长老们自认为读懂了宗主的想法,纷纷打量起这名突然出现在峰顶的内门弟子,心中也是越看越满意:瞧这资质,顶级的!瞧这气运,最好的!瞧着长相,人中龙凤! 资质好,气运高,相貌佳,这名弟子就合该成为宗主的亲传弟子,带出去也颇有排面不是? 诸位长老自然还记得凌衍刚才所说的话,心道:像这样实诚的弟子不多了。心中又为凌衍加上了一条——就连品性也是极好的! 有位长老首先开了口:“小友莫怕,宗主大人刚才决定收第一位登上峰顶的弟子为徒,然后一眨眼,你就上来了。不管这是不是误打误撞,反正上来了就是上来了。小友,你与宗主有缘,也很有天缘。” 说着说着,这位长老就笑眯眯地摸起了下巴的白胡子,目光慈祥地瞧着立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凌衍。 “啊?” 凌衍刚才只以为自己可能是不小心登顶,抢了别人的名次,没想到还有宗主收徒这一茬。 我的天! 一时间,凌衍竟不知自己是该惊还是该喜。 有个人开了个好头。其余长老也纷纷出声,笑着询问凌衍愿不愿意做宗主的徒弟。 做宗主的弟子于无一剑宗的弟子而言,是无上的荣耀,更意味着未来的锦绣前程。 如果放在平时,凌衍肯定毫不犹豫地回答愿意。但现在……说实话,他有点懵。 他抬头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最高处那张面若冰霜的脸。在秘境里,凌衍曾与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有过短暂的朝夕相对,他一开始还不适应秘境的“陆孤寒”和外界的宗主大人性格的反差。 现在,他也依旧不适应外界的宗主大人和秘境中的“陆孤寒”气质的不同,一个是极寒极冷,一个是听话乖巧爱撒娇。 “过来!”陆孤寒又唤了一声,声音清清冷冷,明明没有多大的音量,却仿若洪钟大吕,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中。 凌衍觉得这股声音都渗透进了自己的神识中,化作一股寒流,令他瞬间精神一振。 他深吸了一口气,收敛心神,踏着石阶,缓步朝最高处的陆孤寒走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此生只收一徒,你是否愿意做我唯一的徒儿?”陆孤寒瞧着他,声音淡淡地发问,面上冷漠,看不出一丝情绪。 此话一出,长老们又是好一番惊愕。 原因无他,只因“唯一”二字。 第59章第一 “弟子自然是愿意的。”凌衍垂眸斟酌着言辞,“只是,弟子真的是误打误撞上到这峰顶……” 凌衍没有把话说完,但他相信面前的陆孤寒一定能明白。 陆孤寒端坐上位,冷冽的目光宛若实质,注视着眼前半敛着眸子的凌衍,从上往下俯视着他那双镶嵌在偏白脸庞上的机灵黑眸。 片刻后,他悠然开口:“是本座考虑不周。” 凌衍心中顿时一沉,这是要生气责罚的前奏吗?责罚自己不识抬举? 应该不会吧,他暗自心道,虽然他们宗主看起来冷了一点,但听说还挺开明大度的。更何况……凌衍不由得想到了秘境中的“陆孤寒”,那个“陆孤寒”是宗主斩情剑的化身,性格平和,脾气还行。 当发现自己误打误撞登上神隐峰峰顶时,凌衍的内心一是惊,二是懵。在听到宗主要收他为徒后,凌衍觉得自己一定得把话说清楚。虽然秘境之事不适合当众讲出,但随便扯个机关bug之类的借口还是可以的。 朋友之间的比试切磋可以偶尔来场无厘头的嬉笑打闹,但像内门大比之类的大型比试,还是应追求公平公正。 凌衍私以为传送到内门大比终点是场意外,但以此获利却是不应该。 在凌衍心绪百转千回的时候,陆孤寒薄唇开开合合,继续往下说:“本座刚才应该说收第一位出现在神隐峰峰顶的内门弟子为徒才对。” 凌衍:??? 在场众人:??? 他们今天竟然听见一向不怒自威、不苟言笑的宗主大人在反驳自己说过的话! 是他们耳朵出问题了,还是他们早上起床的姿势不对? 但众人转念又一想:反正宗主最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切以最新的发言为准。 就不要在意左右互搏、前后矛盾之类的细节了。 “本座刚刚隐隐感应到天地万物的轨迹,测算到今日会有本座的命定弟子出现神隐峰峰顶。只是,本座单单算出了他会首先出现,却忽略一些细节问题。是本座考虑不周。” 说到这,陆孤寒手腕微杨,霜白广袖掠过玉质座位的侧边,一枚蕴含着莹莹流光的勾玉飘出,在万众瞩目下飘到了凌衍的腰间,并且自动系在了他的腰带上。 在勾玉的耀目光华下,旁边挂着的内门弟子专属的白玉牌顿时黯然失色。 未待凌衍出声询问,陆孤寒语气淡淡地解释道:“虽方才是场乌龙,但终究与本座有缘的是你。这勾玉便赠与你,从今往后,你我便以师徒相称。” 身为一宗之主,陆孤寒一言一行中充满了令人不容忽视的威严,令在场众人下意思地听从、信服。 凌衍手指悄悄拨弄了刚挂上腰间的雪白勾玉,勾玉触感微凉,但表面细腻光滑,是一等一的好玉。 当然,他的关注点不是这个,他想的是:明明最开始宗主还在问他愿不愿意当他弟子,结果现在却连问都不问,就给他挂上了勾玉,将他收为弟子……这是怕他说不愿意么? 然而周围的众人心中想的却很简单。他们心道:宗主这是爱才心切,想快点收徒啊! “宗主,我……”凌衍的话刚开了一个头,就被陆孤寒打断。 他的喉中只哼出一个字——“嗯?” 凌衍立刻反应过来,改口,重新说道:“师尊,我还是觉得我并不能算此次内门大比的第一名,我想回到山脚,重新开始登山,以示公平。” 陆孤寒颔首,面色不改:“去吧。”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一朵软绵绵的云朵凭空出现在凌衍脚底下。 凌衍惊讶之余,也马上认出这是一种飞行法器,飞行速度很快。 凌衍又朝自己这位新出炉的师尊作了一揖,踏着祥云,往山脚下急速飞行而去。 陆孤寒赐的飞行法器自然是顶级的,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凌衍就到达了神隐峰山脚,即内门大比的起点。 起点处空无一人,很明显,大家都已经在山林中奋力前行,不知往上走了多少里路。 凌衍也不敢耽搁,他跳下祥云。 但他身后的祥云却没有消失或者飞走,而是一直跟着他,在他周围打转。 看着这朵软乎乎、白胖胖的祥云,凌衍忽地心血来潮,伸出两根手指,捏住祥云一角,用力,竟然扯下一小团棉絮一般的东西。 他心中惊奇,将这一小块东西凑到眼前看了看。 额,看起来有点像棉花糖。 凌衍张开嘴,将它吃进嘴里,尝了尝。顿时,蜜一般的口感蔓延整个口腔。 嗯?甜的! 凌衍瞧着眼前这朵看似普通的洁白祥云,满脑子都是问号。 “你……能……吃?” 祥云:羞涩.jpg 表面浮现一层淡淡的粉色,有点像天边朦胧的霞光,显出一种诡异的迷人娇羞。 凌衍:这云是宗主大人的……这云娇羞不就等于…… 他不敢再想下去,微微晃了晃脑袋,把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晃出脑袋。 宗主大人啊,你的高冷人设是不是有一点崩?凌衍一时间竟哭笑不得。 “别再跟着我好吗?”凌衍对面前的白中透粉的祥云道。 怎料祥云却在半空中晃了晃身子,作出摇头的样子。 凌衍眉心微蹙,但旋即有些明白过来,问:“你是要我收了你吗?” 祥云在空中做点头状。 …… 看来宗主不只是让这祥云送他一程,而是直接把祥云送给他了。凌衍如是乎心道。 他也不再磨蹭,直接抬手契约了面前的祥云法器,而后将其收进储物空间。 他不能再磨蹭了,不然可能得拿内门大比倒数第一名。虽然凌衍之前就预估过自己在这次内门大比的成绩,觉得自己不会取得太好的名次,但如果是因为不必要的耽搁而错失了比赛时机,凌衍自己也会觉得很憋屈。 秘境除外,毕竟秘境里有宝物可拿。 此时,凌衍抬眸瞧了瞧眼前云遮雾绕的神隐峰,只见淡白雾气的覆盖下,苍翠树木层层叠叠,营造出一种水晕墨画的缥缈出尘之感。 间或有各色的法术光芒在密林中骤然闪现,旋即又消失不见。 凌衍唤出一把雪亮的普通长剑,迈步急速朝密林深处奔去,奔跑间带起一阵疾风,些许尘埃在半空中飞扬。 途中碰见了其他弟子,凌衍和他们微笑着打了招呼,然后便各走各的。 有名弟子见凌衍前进方向不对,有心想提醒他选一条更轻松的路,但等他反应过来,凌衍的身影已经隐没在重重灌木中,令人看不清晰。 内门大比的比赛规则是通过重重阻碍,登上峰顶。规则几乎就这一条,上山的路径可以由弟子们自行选择。 专门做过调查的弟子就会选择机关少且简单的小路。但凌衍完全是瞎走,看到哪处空隙大就往哪里钻,唯一秉承的原则是两点之间线段最短。 没错,凌衍上山走直线,连一点弧度都不带的直线,看见异兽也不躲,直接持剑迎上;看到陷阱型的阵法,直接脚尖一点,蹦过去,蹦不过去就暴力破阵。 他想的是:既然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干脆走直线吧,这样才能把之前耽误的时间补回来。 剑光如雨,似滔天巨浪,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所过之处,一切阻碍皆被荡平。 一刻钟,凌衍再次登上神隐峰峰顶,神隐峰除了一众长老、宗主以及侍立一旁的灵仆外,再无他人。 他是第一名。 凌衍:…… 有位长老笑着对凌衍说道:“好久不见。” 其余长老面上则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他们刚才之所以没有争论“误打误撞”传送过来的凌衍算不算内门大比第一名,一方面是因为宗主已经表达了收凌衍为徒的想法,一方面他们也看出了凌衍周身的强大气势——合体期。 一名合体期修为的弟子,一般可以在内门大比中取得至少前十名的名次。 长老们眼尖,除了擅长感知修为外,还在观察弟子的资质上也有不小的一把刷子。 凌衍身躯凛凛,眼射寒星,天庭饱满,吐息间节奏均匀,行走间自带一股抖擞的精神气,仿佛他自己就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长老们一看就知道,此子在修炼一途上的资质和在剑道上的悟性是顶级的。 这样的人,在剑法上的造诣绝对不会差。 修为够强、剑法够强的内门弟子,本就是传承弟子的预备役。 不过,凌衍坚持要重新登山的举动,倒是令不少长老眼前一亮,纷纷摸着下巴处的胡须,赞赏地点了点头:走个合理的过场也好。 凌衍本人倒想得没那么多,他纯粹怕赶不上大部队,怕拿倒数。结果看起来好像……超常发挥了。 之前凌衍预估自己不会拿好名次,是建立在之前的金丹期修为上,然而他现在是合体期修为。自然也就不可同日而语。 凌衍孤零零一名内门弟子站在神隐峰顶,委实有些寂寞。水状的层云在峰顶周围起起伏伏,有风从侧边吹过来,带动凌衍身上的天蓝色长袍呼啦啦作响,衣诀上下翻飞。 高山顶的风一般比较大,也比较冷,神隐峰顶向来有罡风阵阵的说法。 在风中吹了一会儿,凌衍就觉得脸变得又干又疼。明明修士体质强健,不怎么怕冷,但这神隐峰的冷风中却蕴含着一种刺骨的寒,能穿透层层衣物以及修士的皮肤。 说实话,凌衍觉得手脚都有点冷。 他扫视一周,发现坐在寒风中的长老们皆是面色如常,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一阵风吹过,连头发丝都不动。四周有风,然而长老们却没风。 更为关键的是,长老们没有使用任何防风防寒的法器或阵法亦或是保护罩。 凌衍:……如果我现在给自己撑起一个防风防寒的保护罩会不会显得我很菜? 正当凌衍在寒风中假装自己一点也不冷时,陆孤寒却看向了他,眼眸深沉似海,由于面无表情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凛若冰霜。 凌衍从他眼中读出来一句话——“到我身边来”。 于是凌衍便身板挺直地走了过去,边走边想:宗主身边寒气四溢,估计会更冷吧。 然而,出于意料的是,宗主身边挺暖和的。 没风,也没寒气,充满了和煦的春天气息。 …… 随着时间的渐渐流逝,陆陆续续有弟子登上神隐峰峰顶。之后便是名次排序,按名次发放奖品,确定今年有哪些人能够进入传承弟子行列。 虽然过程很隆重,仪式感挺强,有不少排名靠前的弟子因为能成为传承弟子而激动不已,但整个流程说起来也很简单,左右不过那几个步骤——伸手,领东西,礼貌性地感谢,收回手,走人。 眨眼间,已是天色近晚,晚霞漫天,天空中是一层接一层的云浪,云接着云,浪连着浪,靠近西边的云团都被涂上了一层艳丽的霞光,红中带着点紫。 凌衍领完传承弟子该有的东西后就想走人,他还得赶去道冢悟道呢! “咳咳!”两声咳嗽在他身后。 凌衍扭头,看见了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的陆孤寒。陆孤寒白衣若素,目光冷冷,注视着他。 凌衍有些尴尬地眨了眨眼睛,心道:囧!差点忘了自己这位新鲜出炉的宗主师父。 “师尊好。”凌衍乖巧说道。 “嗯。” 陆孤寒冷漠地点了点头,开口道,“今后,你与本座一同去主峰居住。刚赐给你的勾玉就是洞府的通行令牌。可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 “有!”凌衍特别用力地回答道,“回师尊,我有好多东西需要收拾!怕是一时半会儿搬不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依稀记得我前段日子说快要完结了,但我感觉我这不是完结的节奏。悲伤.JPG 心血来潮,做一个深夜总结: 方白羽,持续性睡觉中。话说他睡了多少章来着,好久了。我怀疑我快把这只凤凰写成“睡美人”了,一直在睡觉ORZ 居无忧,他正在从魔域赶过来,兴冲冲地想要让凌·渣男·履行“分期付款”的承诺。额……忽然感觉他有点像每个月来讨债的花呗。——约定好的分期,总归是要还的(bushi) 严深,严家少主,有钱人家,曾经让凌衍帮他抄作业,比神隐峰还要神隐,好多章没出现。 单明轩和耿天佑,一个爱脑补,一个有点憨,好多章没出现。 俟无明,药草园长老,邪魔和应X的结合体,上一章露脸了。 陆孤寒,在线状态。 曾经被主角刷过修为点的88位外门师兄…… 阴阳河,魔域伪神,曾经假扮过小鬼脸花,莫得存在感。 天道,我记得我只写过他银发紫眸…… 凌衍,这人很重要,因为他是主角。冷笑话.jpg 系统……这个是真的差点忘了算上。 以及其他我可能漏掉了的。(以上每个人介绍字数的多少不等于他个人在文中的存在感/重要性,和这个无关,纯粹只是想到啥说啥。) 完结倒计时ing 爱你们,?(????`)比心 第60章短小 在凌衍的强烈坚持下,陆孤寒也没有强求他立刻搬去主峰,而是给了他时间。 神隐峰高耸入云,崖壁陡峭,有一缕缕轻飘飘的云气沿着山崖向上悠悠飘来,吹到脸上是微冷的感触。 凌衍唤出祥云,想要乘着祥云去往道冢。 怎料他刚一拿出祥云,就听见陆孤寒问:“这云怎么缺了一个小角?” “啊?”凌衍心中顿感一阵尴尬,面上却作茫然状,道,“错觉吧?” 陆孤寒淡淡地瞧了他一眼,就明白过来了,也没有揭穿,只道:“希望你早日处理好事务。本座在主峰等你。” “是,师尊。”凌衍言语恭敬。 …… 但刚告别了陆孤寒,凌衍又迎上了居无忧。 依旧是那件宽松的灰色长袍,依旧是那过分苍白的脸色,依旧是拉扯到极致的恐怖笑容。 居无忧站在凌衍身前,转过身,对他笑得灿烂。 凌衍一看就明白了他的来意,摆了摆手,无奈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约定过的事,我不会反悔。我现在就和你走。” 居无忧很开心,于是将凌衍一把抱住,由于身高的差距以及袍子的宽大,凌衍整个人几乎湮没在他的怀抱中,只在灰袍包裹中露出一个乌黑的发顶。 凌衍拍了拍居无忧的背,安抚道:“不要表现得这么夸张啦,我遵守约定又不是什么很难得的事。松开些。” 居无忧却不肯。 凌衍无奈,只得由着他抱。 “我很想你。”居无忧说道。 这个话茬,凌衍接不了,不发一言。 居无忧继续道:“但我不敢来见你。我怕你生气。” “为什么?”凌衍不解地问,“我就算生气了,于你而言,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吗?” “是!”居无忧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不想你生气。” 但他转而又道:“但于我而言,让你开心,是最了不得的事。” 居无忧松开抱住凌衍的手,改为拉着他的手,嘴角拉扯到最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献宝似地说道:“我在家里做了菜,你开心吗?” “额——,”凌衍想了想,回答道,“开心。” 于是居无忧又开心起来。他身后是艳丽如火的晚霞,明明是尸体一样冰冷的身躯,此刻却莫名给人一种浑身都在冒粉红泡泡的感觉。 二人到达魔域时,天边的霞光已经散进了,月亮从西边升起,些许寒星在深蓝色的天幕中闪烁,晚风贴着地面吹了过来。草叶摇曳,绿浪翻涌。 这是凌衍第二次来到魔域。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夜晚,这一次来的时候也是夜晚。 凌衍敏锐地察觉到,魔域的夜空不再是上次诡异的灰白两色交错,而是变成了看起来还算正常的墨蓝色,有星星、也有月亮。 居无忧将凌衍带回巢穴,而后便去厨房端食物过来。 不得不说,在这段日子里,居无忧的厨艺又有了惊人的进步。如果说以前的菜肴只是好的话,那么现在的菜肴简直好吃到令人恨不得把舌头也给嚼烂了咽下去。 实在是太太太好吃了! 当然,凌衍肯定不会嚼自己的舌头,毕竟那是自己的舌头,他怕疼。 他只是默默地把面前的食物都清扫干净,清扫工具:他的筷子、他的嘴以及他的胃。 食物的香味弥漫整个屋子。 凌衍突然感觉口袋里有什么活物动了动,他下意思去掏,然后掏出一只火红色的迷你版凤凰。 凌衍:…… 方白羽:…… 凤凰形态的方白羽瞧了瞧正在吃饭的凌衍,又瞧了瞧坐在一旁、眼神发亮地盯着凌衍的居无忧,果断跳到地上,变回了人形。 袖子一甩,变出一把木椅子,强硬地塞到了居无忧和凌衍中间,隔开了两个人。 而后他自己坐了上去,理直气壮地对居无忧道:“不介意给我加双筷子吧?” 眼神犀利,语气铿锵,宛若一根凶神恶煞版的定海神针。 作者有话要说:十分短小的一章过渡ORZ 第61章妖族 居无忧:“……” 凌衍见状,担心两人打起来,将一盘点心塞到方白羽面前,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点心堵住了方白羽的嘴,道:“喏,你吃这个,直接吃就行,不需要筷子。” 方白羽艰难地咽下嘴巴里一整块的点心,一边嚼,一边哀怨地瞅着凌衍,含糊地嘟囔道:“我饿了,想吃菜。” “不行。”凌衍干脆地说道。 方白羽扭头,眼中充满了疑惑:“为什么?” “因为所有的菜都是我的,我要吃,你别跟我抢。”凌衍极其理所当然地冲方白羽宣布了自己对这一桌菜的主权。 方白羽:……委屈巴巴.jpg 在鬼火的幽光中,三人就这样安静在屋子里吃完了一顿气氛诡异的晚饭。 吃完饭后,居无忧负责收拾桌子,当碰到那个方白羽用来吃点心的盘子时,只见他手腕稍移,白瓷盘子滑出桌子边缘,掉在地上,裂成一片片的碎片。 居无忧盯着地上的碎片,面无表情地叹了一口气:“脏了,扔了吧。”(棒读) 方白羽自然看到了这一幕,他的内心:…… “切!幼稚!”方白羽低声嗤笑,带有挑衅意味地觑了居无忧一眼。 居无忧亦不甘示弱。两人之间硝烟味弥漫。 凌衍听见盘子摔碎的声音,闻声转头,他只觉气氛有那么一丝不对劲,瞧了瞧面无表情的居无忧和同样神色漠然的方白羽,但也没有瞧出什么,只当方白羽和居无忧刚见面气场不合。 他不想管这两人,反正依着方白羽和居无忧的性格,他们又不会打起来。凌衍兀自叹了一口气,打算出门散散步。 方白羽跟了上来。 夜晚的魔域晚风清凉,草叶摇曳,天空中星光点点,站在小山丘上放眼望去,只觉天地辽阔、万物苍茫。 凌衍和方白羽并肩走着。这段日子里,方白羽的头发长长了许多,几缕乌发顺着他的侧脸轮廓垂了下来。他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勾,用上了一点法术,将乌发重新束缚进脑后的发带中。 方白羽忽地对凌衍问道:“那人是怎么回事?他前些日子不是还绑过你吗?” “此事说来话长。”凌衍大概回忆了一下,回答道,“反正大概就是,我们现在变成朋友了。” “朋友?”方白羽口中重复了一遍凌衍说的最后两个字,显然不是很相信。 “是朋友。”凌衍坚定道。 方白羽似懂非懂,一时间也放松下来,踢着脚边的石子,道:“我刚才还以为他是要折磨你呢。” “折磨?怎么折磨?”凌衍笑着道,“用一桌饭菜折磨吗?” “差不多。”方白羽现在也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有点可笑,挠了挠头,抿唇一笑,道,“就像凡间斩首时会先给犯人一顿美味的断头饭那样,又或者是饭菜有毒,他逼迫你吃下有毒的饭菜……” 凌衍此时已是捧腹大笑:“哈哈哈哈,我去,你想象力怎么这么丰富?要是他真下毒,那你最开始竟然还问介不介意加一双筷子,这是要和我一起服毒吗?” 凌衍的笑声中满满的都是对方白羽的嘲讽,堪称肆无忌惮。 魔域的草叶高矮各不相同,有的矮得仅仅能没过人的鞋底,有的高得能到达人的腰部。凌衍和方白羽此时正走到一片较高的草丛边上。 方白羽被他嘲弄得脸皮发烧,伸手从身边掐了几根断草,往凌衍那头丢去,佯怒道:“不许笑!” “我一开始真是那样以为的,不过后来发现情况和我想的有出入就是了。我这样不也是担心你我的人身安全吗?喂,你再这样笑下去,你就会失去我这个朋友了。”方白羽面色严肃,语气正经。 “是要绝交的意思吗?”凌衍问。 方白羽一愣,他刚才当然是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但他又想了想,回答道:“也不全是,你不继续笑话我就行了。” 闻言,凌衍却笑得越发猖狂,嘴上道:“没关系,绝交就绝交,绝交之后,我们可以再续前缘。” “……”方白羽道,“你现在真的彻彻底底地失去我了!” 言罢,他直接转身欲走,想要远离这个不停笑话自己的可恶家伙。 “哎哎哎,别走啊!”凌衍伸手拉住他,哄他道,“好啦好啦,我不笑就是了。反正也没什么好笑的地方,不过你的反应真是太好玩了。” 方白羽又做了几个转身欲走的假动作,最后才“勉为其难”地选择收回前言。 “你感觉怎么样了?还会不会困?”凌衍关切地问。 方白羽点了点头,回答道:“还有点,不过好多了。” 凌衍瞧了瞧天上黯淡的星辰,思虑再三,决定还是把自己的猜测给说出来。“我总觉得你上次回去妖族吃的灵果有问题,自从吃了那个后,你就忽然间变得很嗜睡,一天里没多少清醒的时间,而且还持续了这么久。” 方白羽往前走了几步,听见凌衍的话,没有说什么,唯独眉宇间多了几分忧愁。夜的阴影覆盖上他的脸。 其实,方白羽心中也隐隐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异样,但这异样过于细微,表现方式过于委婉,以至于他最开始并不当一回事。 更何况,按照他以往对于灵果的认知来看,服用完灵果后身体虚脱是正常反应,大部分妖族都是这样。 今天凌衍这一问,不由得让方白羽心中猛地敲响了一记警钟。 “我不知道。”方白羽开口道。 他转过头,面向凌衍,泛着淡金色的漂亮眼眸一瞬不瞬地瞧着他。“我们妖族对外中立,对内团结。每一只妖族小时候都或多或少被别的妖照顾过,大家和和美美,生活美满。年长一点的妖被全体妖族所尊敬,年幼的妖也被全族照顾着。 那里只问长幼,不论亲疏。有句话叫做,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觉得那讲的就是我们妖族。而灵果是我的族人亲手递给我的,他们说是为了……”创建妖境。 方白羽喃喃自语:“我想不通,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话,那我的族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没必要啊……方白羽心道,妖境建成,当天地秩序彻底混乱之后,妖族可以举族搬迁进去,在妖境中继续自己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想不到族人算计他的理由。 方白羽不由得浮想联翩起来:难道是觉得他太没用了,决定提前消灭他来减少妖境的资源消耗? 但下一秒,这个荒唐的猜想就被他自己给否定了。 方白羽是凤凰,论血脉是一等一的珍贵,论实力,他在年轻妖族中本就属于上上等水准。更何况,在他服用完灵果、强行透支生长时间、提升当前修为后,他的实力在天骄辈出的妖族中也是排在前列。 凌衍站在一旁,一路看着方白羽脸上的表情从惊愕、茫然、再到似有所悟,出声提醒道:“虽然你眼中的妖族生活和美,一派和谐,但这不代表着所有的妖都是好人。你懂吗?就是,或许害你的不是妖族,而是妖族里的某些人。而且还有可能,那些人针对的不是你一个人,而是和你有关的一类人,或许你们的存在触犯到了他们的利益。” 凌衍刚刚听到方白羽自言自语地诉说着妖族的团结和谐,简直头都要晕掉了。 他心中疑惑:为什么方白羽听到灵果有问题的猜测时,会说族人都很好这种话?正常反应不应该是思考有哪一只妖会动手脚吗? 凌衍隐隐感觉自己的这位妖族朋友,在某些方面过分天真了,而且还非常地“爱屋及乌”。 方白羽出身妖族,信任妖族,然后对其中所有的妖都赋予了信任。这种毫无保留的连带信任或许连方白羽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凌衍不知道这种特质是由于妖族的社会结构过分安逸,还是源于方白羽个人的性格。他忽地注意到,身为妖族的方白羽和身为道修的无一剑宗上下弟子的关系亦十分良好,从他脸上从来看不出对非我族类者的排斥。 不过,论起亲密程度,凌衍绝对是方白羽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其他人顶多算见面打招呼的普通朋友。 凌衍不知道方白羽认识他之前对待道修是怎样的,反正他们一认识就成为了朋友。 “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罢了。”方白羽苦笑着说道,“说不准我的嗜睡也只是食用完灵果后的正常反应。我打算回妖族一趟。” “回去看看自然是最好的。”凌衍如是乎说道,顿了顿,又问,“现在就走吗?” 片片薄云在夜空中浮动,仿佛轻纱在风中的摇曳,底下的墨蓝色天幕更显梦幻朦胧。 凌衍和方白羽就这样在朦胧的夜光中缓缓地行走着,两人不知不觉间来到一条哗哗流淌的大河边。 “尽快吧。”方白羽嘴唇张合,回答道。 他又问凌衍要不要出魔域,说现在的他很厉害,打得过那灰袍魔修,也无惧魔域上空的结界,可以很轻松地送他回无一剑宗。 然而,凌衍却摇了摇头。 他回头望了一眼远处隐没在黑暗中的小屋。小屋的形状轮廓都被黑暗给吞噬掉了,凌衍看不清它的模样,只隐约记得一个大概的方向。 那里是居无忧最开始搭建的厨房,专门用来给凌衍做饭吃。 凌衍觉得居无忧做的东西还挺合他口味的,多留几日也不是不可以。再说了,他们之间有过所谓分期的约定。 既然好友有自己的决断,方白羽也没有强行帮他做选择,只是提示凌衍拿出前些日子他送他的红玉。 凌衍从储物空间中拿出红玉,方白羽手指轻轻在上面一点,刹那间,灵光流转。 方白羽道:“我在上面又多加了一道法术。如果遇到危险的话,它可以自动生成防御阵来保护你,而且,如果你想出去的话,默念这个口诀,红玉就可以把你传送回无一剑宗。” 说完,方白羽就把口诀教给了凌衍。 然而,这传授口诀的过程却发生了一点意外。 方白羽这次说的是由妖族的语言构成的口诀,凌衍有些听不懂更记不住。即使方白羽放慢速度,一个字一个字讲给他听,他也记不牢。 妖族的语言对于道修来说,实在是太晦涩难懂了。 “来,你看我口型。” 最后,方白羽干脆拉过凌衍的右手,将他的食指、中指、无名指搭在他形状姣好的菱唇上,让他感受自己嘴唇的上下翕动,同时抓过凌衍的左手,用手指在他掌心勾勒。勾勒的是口诀的同音词。 方白羽的手指纤长白皙,骨节分明,指尖就像狼牙形状的白玉石,又有点像春雨后新生的笋尖,在凌衍左手掌心上下左右移动。一笔一划间,好似有小飞虫在他皮肤上骚动,轻轻的,痒痒的。 方白羽这一次说的极慢,力求每一个发音都做到字正腔圆。 说完后,他抬眸,认真地看向凌衍,问:“记住了吗?” 凌衍大概小声嘀咕了一遍,自觉记住了,于是便朝他点了点头。 方白羽松了一口气一般,嘴唇微弯,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放开抓住凌衍的手。 “记住了就好。”他道。 纤云在空中飘动,忽而东,忽而西,惹得天上的星光也变得影影绰绰,闪闪烁烁。星光落到旁边的河面上,化作了粼粼波光,银光熠熠。 方白羽瞅着波光反射中凌衍的脸,忽然开口道:“啊,我不想走了怎么办?” “为什么?”凌衍问。 “因为我要给你抓鱼吃呀!”方白羽狡黠一笑,说完,挽起袖子,跃跃欲试,想要进入河里抓鱼。 凌衍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方白羽兴奋地叫道:“抓住了!看!” 方白羽双手高举过头顶,一条又肥又大的鱼在他手中不停甩着尾巴,一身鳞片在星光中闪闪发亮。 “乖乖!还真有鱼!”凌衍目瞪口呆道,“还真让他给抓到鱼了。” “我们烤鱼吃不?”方白羽问。他将鱼往岸上一丢,将袖子拉下去,笑着走了上来。 他身上白底红边的斗篷依旧顺滑且干燥,不带一丝湿意,仿佛从未被水浸湿。 凌衍回道:“也好。” 苍茫夜空下,潺潺流水边,两人很快就架好了简易的烤鱼架子,还生起了火。他们一边烤着鱼,一边聊着天,火苗在两人中间灼灼跳动。 “你跟我讲讲你们妖族的事情好吗?”凌衍道,“我挺好奇的。你们妖族人多吗?” 方白羽兀自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他这几天总是睡着,搞得他都腰酸背痛起来了。 “不多。”方白羽回答道,“我们妖族人挺少的。差不多每只妖都是互相认识见过的,平时里串串门是常有的事。论人数的话,我们的数目差不多跟凡间一个镇子里的居民一样。” “哦。”凌衍点了点头。 那就说得通了,凌衍心道,妖族人少,他们之间都是熟人,也难怪方白羽对自己的同族那么信任了。 “不过,族里近些年估计会有不少的新面孔出现。”方白羽又道。 “是指会有好多婴儿出生吗?”凌衍接上话茬问。 方白羽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而是说道:“差不多吧。近一百年来,有新的种族陆陆续续地搬过来。” “也是妖族?” “是。”方白羽道,“他们应该是妖族底下的一个分支种族,是近些年由低智灵兽进化而来的妖兽。他们的气息等同于妖。” 凌衍抓住了两个关键词——一个是进化,一个是等同于。 他眉头微蹙,提醒方白羽给烤鱼撒上一点盐,先问道:“进化?你们妖族都是进化来的吗?” “当然不是。”方白羽反驳,“妖族是天生地养的种族,从开天辟地之时就存在于天地间,出生即有灵智,就可以化形。如果硬要说进化,那么妖族的祖先早就在千万年前从蛮荒野兽进化成妖族了。 千百年来,妖族祖祖辈辈都将力量和知识刻印在血脉中,然后让它们一代一代传承下去。血脉里蕴藏着妖族的力量。每名妖族都身附血脉,所以一出生就十分强大,在之后的成长过程中,我们要不断挖掘血脉的力量,释放自己的潜力。 当然,我们也需要适当为自己的血脉中注入新的力量。这样才能使自己这一支血脉在传承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强大。” “哇,”凌衍不由得感慨道,“这种传承方式,算不算前人挖井,后人吃水?” 方白羽将烤鱼翻了一面,让烤的金黄那一面朝上,口中道:“大概吧。不过也不是每一支血脉都能够传承到现在,有不少中途都断了传承。像我这支凤凰血脉,算是很古老的血脉了。和凤凰一样古老的血脉只剩下三支——玄武、青龙、白虎。 其他的妖族血脉都产生了严重的断层。” “那你们岂不是特别注重血脉传承?”凌衍问。 “额……并不是。”方白羽道,“我们妖族风气比较自由,有很多万年单身妖。大家伙都不着急婚嫁。反正寿命长,可以慢慢找自己喜欢的。就算你不想成亲也没关系,因为你的曾爷爷还可以年轻力壮地活好长一段时间,还可以继续为血脉传承事业发光发热。就……不差你那一份光和热。” 不知是不是火光太亮的缘故,坐在火堆旁的方白羽看起来脸有点红,脸颊上仿佛沾染了日升日落时天边的绯红霞光。 凌衍倒是脸色如常,毫无感觉,虽然他知道方白羽口中的“发光发热”代指何意。 这种连尺度都算不上的词语,实在不值得让他一名十九岁的成年男子为其脸红。 第62章分别 火堆中被燃烧的干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几点火星飞了出来,旋即又在冰冷的空气中黯淡下去。 方白羽和凌衍隔着火堆,面对而坐。 “给,烤好了。”方白羽用法术又变出一根长竹签,将香气四溢的烤鱼分成了两半,一半递给凌衍,一半留给自己。 凌衍接过烤鱼,随意打量了一番,只见烤鱼表面金黄酥脆,泛着诱人的光泽,肉的香味弥漫开来。 他鼻尖微动,笑着朝方白羽评价道:“烤鱼技术不错,看着就很好吃。” 说着,凌衍便张开口,咬下一口鱼肉。 眉眼间皆是吃到美味的满足之感。 方白羽见状,脸上笑意更加深了,他也开始一口又一口地吃起自己亲手烤的河鱼来。 “你这次回去大概要多久才会回来?”凌衍问。 “如果没事的话,很快就可以回来,兴许明天早上你就又可以见到我了。”方白羽笑答,脸上是一派轻松惬意模样,“我还可以给你带回许多妖族特产,有喝的,有吃的,也有玩的。” 凌衍点了点头,表示十分期待。 而后凌衍又低头,咬下一口鱼肉,眼中是思索的神色。 他还在思考方白羽的事情,开口道:“我有个第六感,不知当讲不讲?” “讲!”方白羽回答得很是干脆。 “我觉得你口中近些年由低智灵兽进化来的妖兽有问题,说不准是他们害了你。最大的可能是,他们不仅给你的灵果中加了东西,还谋害了其他血脉古老的妖,例如你说的玄武、白虎、青龙。” 方白羽:“……” 如果要凌衍来形容方白羽此时表情的话,那就相当于看侦探片被人提前剧透了凶手是谁的表情。 方白羽没有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只是回道:“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凌衍咀嚼着口中的鱼肉,对方白羽的反应并不意外,因为他刚刚所说的话本就是一种基于薛定谔的第六感的无端猜测,缺乏足够的证据。 不过,面对好友,凌衍向来心直口快,而且,凌衍总觉得如果不把心中的猜测说给方白羽听,他自己会不安。 这勉强也算是一种集思广益吧。 “我会注意的。”一会儿后,方白羽认真地说道。即使凌衍的话毫无根据,但他还是放在了心上。 凌衍耸肩,笑了笑。 方白羽亦笑。 有时候,人不得不承认,和心上的某某在一起时,即使只是聊着废话连篇的天,也足够构成一段美好的时光。 一丛篝火,一条分成两半的烤鱼,两名少年一边吃鱼一边谈笑,笑声和夜晚微凉的风混在一起,变得模糊不清。他们头顶的夜空深沉如海。 方白羽从木竹签上咬下最后一块鱼肉,而后手指燃起火苗,将木竹签燃烧干净。 黑色的灰烬从他葱白的手指间落下。 “我走了。”他拍了拍手上的黑灰,站起身,对凌衍道。 凌衍对他摆了摆,道:“再见。” 说时迟那时快,方白羽瞬间在原地化成了凤凰形态,这次不是迷你版,而是正常版。火红色羽翼伸展开来,绵延百丈,仿佛可以遮天蔽日。 凤凰翅膀微动,掀起巨大的风,离得近的荒草被吹得脱离了土壤,在半空中悠悠地飘着。 眨眼间,凤凰便飞至天际,变得和白云一个高度。 轮廓隐没在漆黑的夜幕中。 凌衍仰头瞧了一会儿,便继续坐在篝火,吃着手上的烤鱼。他吃得比较慢,手上的烤鱼还剩下一点。 耳边是剥剥的篝火跳动的声音。 他随意地一抬头,正好瞧见天边有道红色身影越来越近。看样子,是只凤凰。 火红色凤凰从高空飞到地面,化成人形,朝凌衍走来。 “发生了什么?”凌衍将吃干净的长竹签丢进火里,站起身问道。 但下一秒就被方白羽抱进了怀里。 “你怎么了?”凌衍只觉一头雾水。 这个怀抱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而且还很莫名其妙。 方白羽没有说话,只沉默地抱着他。待他终于抱够了后,才肯放开凌衍,用那双凤凰独有的漂亮眼眸瞧着凌衍,咧嘴一笑,嬉皮笑脸道:“离别前该有一个拥抱。” 凌衍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但他也来不及说什么,因为方白羽很快又化成原形,飞得又高又远。 “再见。”凌衍望着方白羽离去的方向,嘴唇翕动。 …… 夜晚的魔域静谧非常,灰蒙蒙的雾气从土地的缝隙间钻出来,不上不下地漂浮在距离地面仅有半米的低空。 凌衍不想那么早回去,便熄灭了火堆,沿着旁边的长河,在岸上缓缓地走着,闲适地瞧着周围的景色。 走着走着,凌衍忽然感觉右脚一重,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 他低头一瞧,是一株小巧的鬼脸花。 但不是上次的那一朵,因为脸长得不一样。 鬼脸花伸开叶子,指了指凌衍的身后,然后就从土地里拔出根须,长腿似地跑掉了。 凌衍:…… 哪怕他上次已经见识过类似的一幕,但如今再次亲眼目睹,心中还是接受无能。 为什么花要长腿啊!他暗暗吐槽。 长腿也就算了,还长着一张人脸,玛德,半夜演惊悚片吓人吗? 凌衍感觉身后凉飕飕的,一股寒意爬上了他的脊椎。 他缓缓地转动头颅,往后看。 ——身后空无一物。 呼!凌衍偷偷松了一口气。 但当他把头转回来时,却瞧见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还是放大版的。 他刚刚放下去的心脏,又猛地提到嗓子眼。 凌衍急速退了几步,远离那张苍白的脸,缓了缓微乱的呼吸,开口道:“大哥,拜托你半夜出行也好歹往脸上涂点腮红,惨白一片多吓人啊!” “额,抱歉。”白脸青年微笑着回答道,虽然嘴上说着抱歉,但却显示不出一丝“抱歉”该有的意思。 凌衍无意与他掰扯,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谁?” 白脸青年指了指一旁潺潺流淌的浑黄河流,又指了指自己。 凌衍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河伯你好。” 白脸青年微微一笑。 “那啥,感谢你上次对我的祝福。”凌衍挠着头,感谢道。 凌衍还记得上次系统说对他祝福的是伪神来着。 话说面对伪神应该用什么尊称来着?凌衍暂时没想到,只得先用最普通的称呼“你”应付着。 第63章桃源 白脸青年,也就是阴阳河,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一起散步吗?”他提议道。 “哦,好。” 两人缓步走在河岸上,他们旁边就是哗哗流淌的大河,有浪拍打在岸边岩石上,溅起一朵朵雪色浪花。 凌衍记得居无忧对他讲过,这条河叫做阴阳河,横贯魔域,绵延万里,源头不可考,去向亦未知。 “要我向你介绍它吗?”阴阳河忽然说道。 既然对方要讲,凌衍自然不会拒绝,竖起耳朵,做认真聆听状。 “阴是死物,阳是活物,万事万物皆有一阴一阳两面。阴阳河则联结这两个面。它里面既藏着阳世的光阴,也温养着死者的魂魄。生生死死,死死生生,过往与未来皆包含在这一条河中。” 名为阴阳河的白脸青年袖子一甩,河中顿时显出一个巨大的旋涡,但它既不往下伸展,也不往上延伸,而是在水面上形成了圆形的水圈,看起来有点像一面水做的镜子。 凌衍疑惑地瞧着他的动作。 阴阳河转过身,面向他,笑问:“你有什么想要看到的吗?” 凌衍瞧了瞧河面上的旋涡,又瞧了瞧眼前笑意吟吟的青年,心道:这名魔域伪神可真是个爱送福利的好人,上次给他赐福,送他金丹期的修为,这次又让他看能沟通过往未来的阴阳河中的水境。 这也太太太慷慨了吧! 凌衍只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他真心实意地对阴阳河感谢道:“你是个慷慨的好人。” 阴阳河嘴角微勾,没有反驳,再次朝凌衍问道:“你想要看什么?” “过去与未来都能看吗?”凌衍问。 阴阳河头颅微点。 “那我想先看看我朋友的未来,我挺担心他的。”凌衍道。 一道白光落在凌衍身上,耳边传来一道清朗的青年嗓音:“脑海里想着你想要看的那个人。” 凌衍依言照做,紧接着,一个呼吸后,水镜中显出了画面,有人在其中活动。 不过,这水镜展示的好像不是未来。 凌衍眼睛看向身旁的阴阳河,阴阳河淡定地回答道:“这样看,能把事情看得更清楚些。” 凌衍便又将头转了过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镜中的画面。 …… 天道沉睡后,天地秩序渐渐崩坏。最为显著的就是六道轮回的消失。死者魂魄不再归来。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表现。事实上,六道轮回以另一种更隐秘的方式存在于天地间。例如,近些年由低智灵兽进化而来的妖兽一族,其实就是以前畜生道的变种。 畜生道是指有罪之人死后转生为畜生,这是对于他们生前作恶的惩戒。而低智灵兽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最普通的畜生。 然而,由于目前灵气溢散,天地规则失效,畜生道中的生灵不再如以往一样备受苦厄蹉跎和因果煎熬,他们获得了和寻常生灵一样的发展条件,于是逐渐发展进化,乃至进化成了近似于妖的妖兽。 是的,近似于妖。畜生道里的生灵不是妖,而是妖兽,终究是兽,摆脱不了“畜生”的本质。 但他们身上的气息却与天地间的妖族极为相近。而且,畜生道里的妖兽们极为眼馋妖族与生俱来的气运和代代传承的强大血脉力量。于是妖兽们便收拾起包裹,乐呵呵地跑去和妖族攀亲戚,说自己也是妖族,是他们的一份子。 妖族不疑有诈。毕竟二者气息实在是过于相近。 再者,妖族本就是一个极其自由包容的种族,族群内部包罗万象,有飞禽、走兽,更有花草树木、鸟兽虫鱼,甚至连一些奇奇怪怪的生物都有。 判定是不是妖族的条件非常宽松,只要妖气浓郁,就看做是妖。妖兽们几乎是很轻易地就通过入族前的血脉判定,打入妖族内部,努力融进正常妖族的生活中。 在人际交往上,妖兽们的确做得非常成功,妖族都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但在通婚联姻上,却屡屡碰壁。大部分妖族不愿意和妖兽们成为亲家,严格意义上来讲,这其实不算歧视。 这是审美问题。 以正常妖族的审美来看,妖兽们都长得十分寒碜,当朋友可以,当枕边人……抱歉,下不去嘴。 要知道,妖兽们大多青面獠牙,嘴里长毛,一个头有半个身子那么大。 妖族找对象还是更喜欢找长得正常点的。 妖兽们内心焦急,原因无他,到了特定的时候,上天会朝畜生道降下天劫。如果妖兽们不尽快在有限的时间内洗去自己“兽”的身份,等待他们的将是痛苦的天劫。 如果说让罪恶之人转生为动物算是软刀子,那么天劫就是硬刀子,刀刀割肉,极为痛苦。 妖兽们一开始想的是和气运恢弘的妖族通婚,借伴侣的气运来躲避天劫。但由于他们长得过于畸形,妖族丑拒。通婚一事,迟迟得不到进展。 想到即将降临的可怕天劫,妖兽们一咬牙一跺脚,当即决定……集体整容。 整容后的妖兽们的长相趋于正常,算是能看了。 联姻一事,终于有了不错的进展。 …… 妖兽们自以为这样就可以避祸,但天劫降临那一天,还是有妖兽死了。那只妖兽有妖族伴侣,然而天劫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避开他的妖族伴侣,逮着这只妖兽劈。 没几下子,他便被天雷劈成了焦炭,一命呜呼。 妖兽们很慌,因为他们发现,即使做了这么多准备,但当面对天劫时,他们依旧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等着自己死。 “天要亡我,我必逆天。” 妖兽们决定反击,向惩戒他们的天地规则反击。他们开始武装自己,不断提升自己的力量。而他们盯上的依旧是视他们为自己人的妖族。 有着千万年来的积累,妖族不仅手握巨额的财富,还有各种天材地宝。生活的地方也是灵气充沛的风水宝地。当然,最有价值还是妖族的血脉。妖族的血脉里藏着无数前人积蓄的力量以及在一代代的人努力下不断精炼提升的功法知识。 妖兽们想要抢走妖族的财富,占据他们的居住地,更想掠夺他们血脉中的力量。 谁都知道抢劫要优先抢有钱人家。 凤凰、玄武、青龙、白虎这四支最古老最强大的妖族血脉被最先盯上,特别是具有涅槃重生能力的凤凰一脉。 涅槃意味着复活,复活意味着不死,这对贪婪的妖兽们来说是天大的诱惑。 …… 凌衍大概将这些东西看了一下,感慨道:“果然不能随便认亲戚。有远房亲戚找上门来时,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在他看来,妖族真是引狼入室。 阴阳河面色淡淡,默默地伸手滑动,旋涡中的画面又发生了变化。里面是蓝天白云,桃红柳绿,一群幼年妖兽在草地嬉戏打闹。 这群幼年妖兽长相各异,有狐妖、蛇妖、花妖、草精,虽种族不同,但他们依旧玩得十分愉快。 凌衍不明白阴阳河给他看这些是什么意思。他继续往下看,注意到柳树下的阴凉里,有一只年长的山羊精在教一只小狼妖习字,树枝在地面上划出各种符号。 总所周知,狼吃羊,是一对天敌。但在妖族内部,山羊精却能够和狼妖和谐相处。 由此可见,妖族内部对彼此的包容与信任。 也可以看出他们生活安逸,毫无烦忧。 世外桃源,凌衍心中如是乎评价道,一个美好的精致的脆弱的世外桃源。 问:如何毁掉一个世外桃源? 答:放进去一堆坏蛋进去就可以。 第64章神明 “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凌衍开口道。 阴阳河闻言转头,看向他。 凌衍笑了笑,道:“我觉得我可以用留影石将这些都录下来,然后送给我朋友。这样不就有了妖兽暗中谋害妖族的证据了吗?” 但话说到这里,凌衍又顿了顿,脸上露出思忖的神色,自顾自地喃喃道:“不过,感觉这样也不行,毕竟留影石中的影像是可以改动的。还是得等方白羽自己在妖族中找到确凿的证据。” 阴阳河手指继续在空气中滑动,旋涡中的画面不断变换。现在展示的是未来。 凌衍看着方白羽的身影回到妖族居住地,避开妖兽们的视线,偷偷去寻找信得过的族中长老,让他看看自己的身体是否存在异样。 结果是,有异样。 灵果被人下了药,这种药会使妖沉睡,当分量达到一定程度时,服用者将长眠不醒,相当于脑死亡。 不过,妖兽们担心药效发作过快会使妖族察觉,遂调整了药量,并做了一定的改造,让服用者陷入沉睡的过程变得缓慢而不易察觉。 方白羽先叫族老不要声张,自己又去找了相熟的玄武、青龙、白虎等人,让他们几个也来检查身体,结果是同样的。 继续检查下去,发现几乎半数的妖族都中了药,不过分量有多有少。凤凰一脉被妖兽们重点照顾,尤其是血脉最为纯净的方白羽。 得亏他生命力顽强,不然早就长睡不醒。 这么大范围的下药事件注定不能轻易结束,已经有不少的妖族睡死过去,怎么叫也叫不醒。 解药在妖兽们手中。 妖族和妖兽的关系开始雪崩,妖族不再承认妖兽是妖族的一员,与其划清界限,并勒令妖□□出解药。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经过一场血战,妖族驱逐了妖兽,并取得了解药。妖族的生活重新归于平静。 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似乎又有了不同。 妖境入口立起一块从前并不存在的石碑,上面写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凌衍瞅着这石碑瞅了许久,总觉得妖族最想写的应该是,妖族不欢迎任何新族群的加入,不欢迎外族。 “你在干什么?”阴阳河看见凌衍一直拿着纸笔在记录着什么。 “啊,我在记录,记录我看到的妖兽的名字和外貌。”凌衍将纸上的东西展示给身旁的阴阳河看,只见上面赫然画着数十名妖兽的肖像画,画像下面还用小字写着他们的名字。 凌衍问:“能把时间调到妖兽加入妖族那一天吗?” 阴阳河依言照做,河面上的画面发生了改变。 凌衍眼睛紧紧盯着旋涡里的画面,同时用手中的笔飞快做着记录。 等到把所有妖兽的名字和外貌都记录下来后,他又问:“能把时间再调到妖兽研制秘药那一天吗?” 河面上的画面继续变化。 凌衍睁大眼睛,仔细观察妖兽炼制秘药的过程,然后将其一一记录。只要知道了炼制过程,研制出解药也不是什么难事。 做完这一切后,凌衍拜托阴阳河将这些记录下来的东西隔空传送给方白羽。 “非常感谢!”凌衍对阴阳河诚恳道。 …… 夜空中星光熠熠,夜幕深沉如海,些许纤云在空中自在漂浮。浑黄的河水仍在荒原上缓缓地流淌着,水声从这一头绵延到那一头。 凌衍想阴阳河告别,捏着红玉,默念方白羽教给他的口诀,下一秒,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魔域,出现在了无一剑宗的道冢入口处。 他还记得系统吩咐他来道冢见见自己的道。 道冢位于无一剑宗的中心地带,是一座拱起的小山包,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墓地。周围荒草萋萋,有一种别样的荒凉与静谧,更无端显出一丝道意。 凌衍迈步走进道冢。一层水样的波纹在他面前悠然荡开,凌衍闭目穿过了这道结界。 道冢外表像墓,内里则是一个宽阔的山洞。山洞空无一物,数条走道迂回交错,相互交织成一个偌大的山中迷宫。 悟道者需要在这晦暗的看不到尽头的迷宫中行走,寻找着自己的道。 每个人的道都是不一样的,形状也千奇百怪。有人走着走着会碰到一只兔子,那么他的道就和兔子有关;有人走着走着会碰到一朵花,那么他的道就和花有关;也有不少人一路走下去,畅通无阻,什么也没有碰到,这就说明他们没有道缘。 踏进道冢那一刻,凌衍心中说不紧张不期待那是不可能的。 他也好奇自己的道长什么样。 绣着银色云纹的靴子踩在坚实的土壤上,落地无声。整个山洞静得只听见凌衍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走了许久,最后撞到了一个人。 被他撞到的人周身浮动着半透明蓝色字体,1和0两个数字不断重复产生,交织成一条又一条的绸带,环绕着那名忽然冒出的青年。 凌衍摸了摸被撞疼的鼻子,问:“你就是我的道吗?看起来好像很有科技感的样子。” 那名青年转身,露出一张经过精密计算的各种参数都是最优选择的俊美人脸,毛孔细密,眉眼修长,唇如菱角,看起来就像一具精美的3D人偶。 完美得不真实。 闻言,那名青年笑了笑,开口是无机质的机械音。 “我是你的道。”他说。 凌衍:!? 他心中惊疑不定,试探着询问:“系统?” “嗯。” 凌衍随手从系统身上扯下一条由1和0构成的数据带,数据带像灵蛇一般,亲昵地缠绕在他的手腕上,时不时用一端磨蹭着他的手背。 二者接触的地方传来舒服的冰感。 “啊,我早就应该明白过来的,”凌衍低头瞧着手腕上的数据带,自顾自地说道,“道是修炼之道,是命数之道,而我这段时间是靠着万人迷系统提升修为,所以系统你其实就是我的道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竟然现在才反应过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道:“那么,系统你叫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看见你的样子吗?我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我们明明每时每刻都待在一起,没必要特地找时间面基吧。” 系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不想见到我吗?” 凌衍反问:“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系统不语。 凌衍嘴角微勾,灿然一笑,道:“真话是想,反话是不想。” “只要系统在我身边,我就会很安心。”凌衍补充说道,“虽然我从来没有好奇过你的容貌,不过能亲眼见到系统长什么样子,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很惊喜的事情。” 前几日当系统告诉凌衍要赶去道冢时,系统的声音是特别平稳的无机质电子音,自带正经严肃的效果。 凌衍自然心中一紧,以为是什么大事。 不过,话说回来,系统算是他的合作伙伴,和合作伙伴见个面,增进了解,也算不错。 就当哄系统啦,凌衍心中如是乎感慨道。 凌衍在原地待了许久,也没听见系统说些什么,眼前这位完美得近乎虚拟的青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仿佛要把他的样子刻进心中,眼中是缄默而深沉的渴望。 正当凌衍伸出手指,在系统面前晃晃,想要看看他是不是在发呆时,系统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拽进了怀里,紧紧拥住。 两片唇瓣贴了上来。 凌衍惊愕地瞧着这张靠得很近的脸,一时间脑海中变得一片空白。他没有动弹,因为他察觉到有丝丝的灵气顺着系统唇瓣的缝隙流泻过来。 磅礴的力量在两人的唇间传递。 凌衍的嘴巴微微张着,感受着流淌进身体里的强大力量,他体内的灵气崩腾如海,修为节节拔高,一路提升到渡劫期圆满才停止。 这是在传功? 他睫毛轻颤,眼前的系统瞬时间如琉璃般破碎,万千碎片只在空气中停留了一小会儿,便变成了透明状,彻底消失不见。 系统消失前,留下了一句话。他说:『你是神明钟爱之人,这是为你而生的世界,将由你亲手终结。』 凌衍:……我觉得我需要一名翻译。这话他怎么听不懂? 看着眼前这空旷寂静的道冢,不知怎地,凌衍心中感到一阵怅然若失。他习惯地在脑海中呼喊系统,但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不同于以往,凌衍知道系统现在是真的不在了,他将力量给了他。 之前是系统给他发布任务,但换个角度理解,系统又何尝不是在执行着某种任务呢?现在系统应该是完成了他的任务,那么…… 接下来,该怎么办? 凌衍在心中回想了一下系统说过的话,系统之前说过,世界快要毁灭了,他只有提升到渡劫期圆满才可以拯救世界。 现在他已经渡劫期圆满了,该怎么拯救世界呢? 世界真的会毁灭了吗?凌衍摸了摸下巴,反正他觉得系统“走”的时候,表情挺安详的。 凌衍独自一人走在迂回的走道中,恍惚中,他的耳边传来了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刺耳声响,以及肉做的身体在重力冲击下支离破碎的可怖声音。 他甚至感觉自己的精神也变得零散,成了一片又一片的拼凑物。 眼前是一阵天旋地转,凌衍难受地扶住了墙壁,背倚墙壁,放松似地大喘气。 当他平静下来后,耳边的噪音已经消失了。 刚才那是什么?凌衍心道,死前的回放吗?虽然现在和前世之间已经隔了十九年的光阴,但凌衍还记得自己是出车祸死的。 周围的一切渐渐变得透明起来,覆盖上了一层白蒙蒙的纱,像极了医院太平间里覆盖在死人身上的白布。 他还记得系统说过天道沉睡,为什么现在他感觉沉睡的是自己呢? ……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房间内,地面上是方块形状的光斑。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大床,空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床头柜上摆着一束新鲜的康乃馨。 此处赫然是医院的一间病房。 一名十九岁左右的少年在病床上缓缓张开眼睛,黝黑的眼眸中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与懵懂。 “VIP605房的病人醒了!”一名进来查房的护士惊喜地说道。 之后是一阵兵荒马乱的身体检查。 在和护士、医生只言片语的对话中,凌衍渐渐明白过来,原来是他在二十年前遭遇了车祸,哪怕身体的损伤已经修复,但脑神经迟迟不能恢复正常。这导致他一直沉睡,相当于一名植物人。 “你能醒来,真是一个奇迹。”医生如是乎说道。 医生护士走后,病房内又恢复了宁静,凌衍背靠在床头上,发呆似地瞧着花瓶里新鲜的康乃馨。 之前的一切都像一场梦,但又真实到可怕。 发了一会儿呆,凌衍看到床头柜上有电脑遥控器,于是伸手拿了过来,手指一摁。 VIP病房里安放着一台高清液晶电视,凌衍一按遥控器,就看见黑漆漆的屏幕发出一道白光,仿佛打开某个神秘的大门,然后一名银发紫眸的俊美青年从其中缓步走出。 银发泛着淡淡的光泽,一直垂落到他的腰间,随着走路的动作而悠然漾开。纯紫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瞧着床上的少年,里面似乎隐藏了深深的思念与爱意。 银发紫眸的青年朝呆愣着的凌衍眨了眨眼睛,唇角轻扬,道:“这是仪式感。”然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情绪,将凌衍一把拥住。 “你醒了,真好。” 凌衍则反手拥住了他,脸颊与他紧紧相贴。 “嗯。” 第65章天道X气运之子 01 天道站在世间最高的山上,俯视着这个由他创造的以修真体系为根基的光怪陆离的世界,心中却泛不起一丝涟漪。 他知道每棵树上有多少片叶子,知道每个人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事情,知道一切生灵此刻内心的想法,也知道这个时候,什么人会死,什么人会出生。 他创造了这个世界,掌控着这个世界。 但他内心却一点也不觉得有趣。因为没有人会觉得整天观看自己的精分们表演是一件有趣的事。 白天的太阳是他的化身,夜晚的月亮也是他的化身,天空中的每一朵云、空气中流动的每一丝风以及漂浮着的每一粒尘埃都是他的化身。 地上也是这样。花草树木、鸟兽虫鱼、流水泥沙都是他的化身,妖族是他,修士是他,凡人是他,魔修也是他。 无论男女老少,世上所有的生灵都是天道的化身。 他操控着数目众多的化身们在偌大的天地间各自活动,就像一名小孩在摆弄他的玩偶,玩着一场声势浩大的过家家。 天道真的感到很无聊。 02 天道站在山头装了一会儿文艺范的X,便打算从山顶下来,这时他感受一道视线的注视。 他扭头,然后看见了一名身着修士服饰的少年正端坐在洞府内修炼,双目紧闭,但神识却绵延万里。 天道知道那少年“看见”了他。 他认出少年是在感悟大道,可是悟道归悟道,这人怎么悟到他这个天道头上了! 天道心中纳闷不已。 大道三千,唯独不包含天道。天道也不从不会把自己归类在三千大道中。大道是大道,天道是天道,二者完全不一样,可谓是风马牛不相及。 天道袖子一甩,回绝了少年“感悟”他的请求。 03 不过,回绝归回绝。天道还是对这个悟道悟到他头上的少年多了几分关注。 天道每创造每一个生灵,就会随手做个备忘录,方便日常查看其信息,修理不必要的运行bug。 这一天,天道拉开了给这个少年做的备忘录。 【姓名:凌衍 性别:男 设定:气运之子 备注:bug】 天地间万物皆是天道的化身,除了气运之子。 天道垂眸想了想,依稀记起这个气运之子好像是十几年前某对出了bug的夫妇的孩子。 按照常理,此方世界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出生,只有轮回,死去的魂魄重新投胎回阳世。然而,某一日某对夫妻身上出现了bug,他们竟然真的凭空生出了一个崭新的孩子。 这个孩子不是过往魂魄的转世,而是凭空出现的,就像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 天道本着研究bug的想法,没有第一时间消除这个孩子,而是放任他自由生长,没有对他的成长过程做任何干涉。 04 天道看着这名少年一点点长大,拜入无一剑宗,成为宗主的关门弟子,凭借着过人的天资和悟性,成为了宗门天骄,并且还意外地妖族的凤凰一脉交好。 十七岁那年,这名少年在宗门大比上和一流家族的少主切磋比武,互有胜负,并在这一过程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十八岁那年,这名少年深入魔域探险,意料之中地遇见了魔的三名分-身——魂、尸、阴阳。 但出乎意料地,他们三个没有杀了这名少年,而是转而与其结拜为兄弟。 天道就这样看着这名少年在他的世界里一路辉煌,过得肆意而张扬。 十九岁那年,少年再次悟道,又悟到天道头上了。 天道很无奈啊。 05 “你找错道了。”天道提醒说。 “没找错吧……”少年从怀中掏出功法卷轴,仔细地看了看,确定没有任何错误,“你就是我的道。” 天道:…… 难道是因为这人是bug吗?天道心想,因为本身就是bug,然后总是非常错误地找错了“道”。 看着少年脸上的忧愁苦闷,天道叹了口气,说:“行吧,我暂且充当你的道好了。” 少年喜出望外。 06 问:身为天道却偏偏要做别人的道是怎样一种体验 答:谢邀,没啥感觉,除了有点尴尬。 成为少年的道后,天道的日常是:我杀我自己,我打我自己,我盯我自己,我给我自己一拳…… 少年遇险,天道出现,秒杀敌人。然而,那些敌人都是他的化身,所以这行为约等于我杀我自己。 少年某日心血来潮,在院子里养花,但总是忘了浇水。 天道知道如果那些花真的死了,少年会很伤心,于是只得认命地拿起水壶,每日按时浇花。然而,这些花也是天道的化身,所以这行为约等于我浇我自己。 少年弱冠后喜欢外出游历,日常风餐露宿。在外过夜的日子里,少年负责抓捕猎物,天道负责烧烤。 这些猎物是天道的化身,所以这行为约等于我烤自己。 烧烤完成后,少年会把食物和天道对半分。不需要四舍五入,这行为就等于我吃我自己。 少年有时候会接下宗门历练任务,去各地惩奸除恶。他有时会安排天道帮忙盯梢,天道面目表情看了看不远处的那群贼人,暗自心道:我盯我自己。 07 后来,少年的家里人给他说了一门亲事,不日就要成亲。 听到这个消息的天道心情平和地说道:我娶我自己……啊不,错了,是我帮忙让别人娶我自己。 少年的家里人是天道的化身,说亲的媒人也是天道的化身,就连未来的新娘子都是天道的化身,所以这事等于我帮忙让别人娶我自己。 严格意义上讲,这门亲事还是天道给少年安排的。他只是想着少年年纪到了,该娶亲,没想太多。 少年同意了。 天道:???!!! 他问少年:你不是说你想专心修炼,暂时不想娶亲吗? 少年瞧了一眼模样美丽的新娘子,道:现在想了。 当初因为担心少年和他的娘子之间没有感情基础,婚后生活会不幸福,所以天道专门找了个男儿身,特地将其捏成了少年最喜欢的模样,还很贴心地给两个人之间安排上了英雄救英雄、一见钟情、互为知己、生死与共、朝夕相处等促进好感度暴涨的事件。 此时的天道:…… 他脑海中浮现一行血红的大字:我坑我自己! 08 唢呐吹响那一日,红绸高挂,十里红妆。 天道默默地躲在了屋子里,他自我安慰道:没关系的,这约等于我醋我自己,所以这不算什么大事……啊个鬼! 他现在的内心充满了郁闷、伤心与颓废。 天道隐隐觉得自己的内心对于少年的情感发生了某种变化,以前他只是为了研究bug,现在的他好像喜欢上了他。 明白过来这一点的天道马上站起身来,准备去找少年说个清楚。 但天道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他想找到的那个人。 少年,不见了。 天道猛然回忆起,正式下婚书的前一晚少年抱着酒壶来找过他,好像对他说了些什么,大意就是,如果天道不想他娶亲的话,他可以不娶亲。还说,其实他和李兄(被挑选的新娘子)其实都有心上人,假意结亲只是为了应付家里的催婚。 天道那时心道:你还真敢信!你那新娘子是我的化身,他心里在想什么我还不清楚吗?人家就想着先结婚,然后再细水长流地攻略你,总之就是先婚后爱的套路。他心里可喜欢你喜欢得紧。 少年拍门:“我们开门谈谈好吗?” 彼时的天道正在气头上,恶声恶气道:“不好!我不想见到你!” 哪成想一语成谶,少年真的不见了。 09 事后每每回忆起这件事,天道心里就一阵后悔。 天道是神明,而神明的话往往一出口就成真。 通俗来讲就是,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天道一时气愤说再也不想见到少年,于是他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少年。 天道内心:……真·我坑我自己.JPG 10 人没了,怎么办呢? 只能去找呗! 于是天道收拾好细软,踏上了漫漫寻人路。终于,在某一天,他从某块电脑屏幕中钻出,然后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然而,由于旅途劳顿,天道从电脑中钻出来的时候没看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一时没注意,说话的语气特别高傲。 说完,他就后悔了。 心道:他,不会生气吧?瑟瑟发抖.JPG 万幸,少年在这个科技感十足的现代世界重新投胎转世了,失去了过往的记忆。 察觉这一点的天道内心:万幸个鬼! 11 后来,在天道的努力下,少年终于恢复记忆,和他重归于好,做了一对甜甜蜜蜜的男男朋友。 然而,在某年某月某日,少年去买生日蛋糕时意外出了车祸,陷入了长久的昏迷。 天道那时看得很清楚,一人一车本来是碰不到一块的,但是由于某只看不见的手,一人一车终究是撞到了一起。 这个少年生活的现代社会也有类似于天道的掌控规则的至高神明,不过它不叫神明,也不叫天道,而是简单地被叫做规则。 天道去找规则要个说法。 规则说:他现在是我这个世界的人,自然得遵循我这个世界的规则,他命中必定因车祸而死。 天道面色冰冷:开个价吧,这个世界我要了! 规则一边口中说这怎么好意思呢,一边飞速地给出了价目表。 自此,天道接管这个以科学技术为根基的现代世界。由于天道本质上掌管修真体系,所以在天道接管这个世界后,人类的21世纪呈现出朝科技和古武修真两个方向发展的态势,一方面是科学技术不断进步,另一方面是灵气复苏,古武复兴,世界步入现代修真领域。 12 少年的脑域神经受了严重的伤,为了治愈他,天道构筑了一个新世界,还设置了一名保护少年的系统,让少年的意识在新世界中满满恢复。 13 某年某月某日,少年醒来。 从此,天道和气运之子幸福快乐地生活到了一起。 故事终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是放在作话里的夫夫相性N连问。(虽然有点古早,但我还是想写一写QAQ)不喜欢的话可以跳过啦~笔芯! *** 1:请问你的名字是? 凌衍:凌衍 天道:我有好多个名字,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个。 2:你的年龄是? 凌衍:19 天道:正无穷大 3:您的性别是? 凌衍:男♂ 天道:男♂ 4:请问你的性格是怎样的? 凌衍:活泼开朗 天道:精分狂魔 5:对方的性格呢? 凌衍:他有好多个性格,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个? 天道:乖巧可爱 6:两人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凌衍:原来的修真界,在洞府里 天道:就是他说的那样。 7:对对方的第一印象是? 凌衍:我第一眼就觉得他是我的道。 天道:我第一眼觉得他是我世界里的bug。 8:喜欢对方哪一点? 凌衍:包容、执着 天道:我喜欢他喜欢我 9:讨厌对方哪一点? 凌衍:没有讨厌的地方 天道:没有讨厌的地方 10:你觉得自己和对方相性好吗? 凌衍:一般 天道:很好 11:您怎么称呼对方? 凌衍:喂…… 天道:男朋友…… 12:希望对方怎么称呼你? 凌衍:叫名字 天道:叫老攻~ 13:如果以动物比喻的话你觉得对方是? 凌衍:萨摩耶 天道:布偶猫 14:如果要送对方礼物你会选择? 凌衍:棒棒糖 天道:一顿晚饭 15:自己想要什么礼物? 凌衍:绝世宝剑 天道:他 16:对对方有哪里不满吗?一般是什么事情? 凌衍:没有过 天道:没有过 17:您的癖好是? 凌衍:饭后散步 天道:精分…… 18:对方的癖好是? 凌衍:这还用我说? 天道:修仙 19:您做的什么事(包括毛病)会让对方不快? 凌衍:分手 天道:说气话 20:对方做的什么事(包括毛病)会让您不快? 凌衍:自己醋自己 天道:没有,我的男友让我很满意 21:你们关系到什么程度? 凌衍:已经恋爱,尚未结婚 天道:已经拉手手,尚未搞簧色 22:两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凌衍:我的洞府 天道:听他的 23:那时两人的气氛怎么样? 凌衍:挺好。 天道:很不错 24:那时进展到何种地步? 凌衍:刚认识 天道:我们互相倚靠,他是我引路的修士,而我是他的道。 25:经常约会的地点是? 凌衍:山顶 天道:洞穴 26: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准备? 凌衍:买蛋糕 天道:舞剑 27: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凌衍:他 天道:我 28:您有多喜欢对方? 凌衍:非常喜欢 天道:我愿意为他献上心脏 29:那么,你爱对方吗? 凌衍:当然 天道:爱 30:如果约会对方迟到1小时以上,你会怎么办? 凌衍:家法伺候 天道:担心他,去找他 31:认为你的情敌是? 凌衍:没有情敌 天道:我自己 32:对方做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辄? 凌衍:耍无赖 天道:生闷气 35:最喜欢对方身体的哪部分? 凌衍:眼睛 天道:腰 36:对方最性感的表情是? 凌衍:笑 天道:哭 37:两人在一起时最让你感到心跳加速的事情是? 凌衍:牵手 天道:听他的 39:什么时候觉得最幸福? 凌衍:正式在一起的时候 天道:找回他的时候 44: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被爱着呢? 凌衍:拥抱的时候 天道:牵手的时候 46:你爱情的表现方式是? 凌衍:直接说 天道:直接说 49:两人的关系是公认还是机密? 凌衍:公认 天道:当然是公认 50:你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持续到永远呢? 凌衍:能 天道:能 51:请问你是攻方还是受方? 凌衍:看文案 天道:看文案 52:为什么如此决定? 凌衍:随缘 天道:随缘 53:对现在的状况满意吗? 凌衍:满意 天道:非常满意 【中间这些问题太污了,删除处理ORZ】 100:最后,请对恋人说一句话吧! 凌衍:我爱你。 天道:你喜欢的样子我都有。 ※※※※※※※ 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