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存档独得盛宠 作者:无青 文案 尹瑄穿越后成了秀女,一旦落选就会被继母送给一个已经知天命的老头当填房! 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留在宫里。 很可惜,她在殿选那一关被刷下去了。 尹瑄一时悲从中来,却发现眼前浮现了一个奇怪的框框,询问她是否要读档重来。 还有这等好事? 尹瑄:机会来了! 沈临第三次看着同一批秀女跪在殿上,脸色越来越阴沉。 等他知道是谁使用妖术让时间回溯,他必然让此人生不如死! 之后。 沈临:给朕读档。 尹瑄:臣妾上个档在昨夜,昨夜经历了什么,想必陛下还记得,臣妾当真吃不消。 沈临:朕不管。 食用指南: 1、1V1,HE,好美色小妃嫔*不好美色皇帝。 2、非正经宫斗,努力提高写作水平中! 3、如果开文了就是每天18点更新。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尹瑄,沈临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感谢读档,救我狗命。 立意:学会欣赏美,天天开心。 第1章 入宫 尹瑄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紧张。 再过片刻,她便要以秀女的身份入殿待选。若是不能顺利入选,她这一辈子,危。 三个月前的早上,她睁开眼的瞬间,便发现自己坐在一辆小马车上,正晃荡着晃荡着进入皇城。平时看过几本小说,她一瞬便了然,自己这是穿越了。 幸运的是,身穿的她继承了身体原主人的记忆,从中她了解了自身处境,如此一来,她也不至于露出马脚,被他人发现这具身体已然换了芯子。 不幸的是,她的情况算不得多好。 原主七岁那年母亲去世,父亲不日便续了弦,继母不喜她许久,父亲与她也渐渐离了心。入宫前,继母给她透了个话,若是她不幸落选,回家后便要嫁给一户人家做填房。 只是做填房就算了,重点是,那户人家的家主已然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坊间还有传言,他的前两任老婆都是被他“失手”打死的。 显然,嫁给他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若是她的父亲继母稍微懂点道理就该明白,随意将嫡长女出身的她许配给这样的夫家,尹家在背后也会被人说闲话。 可她父亲能干出发妻去世不到一月便续弦这种事,可见脑子多少有些不正常,对于名声也不甚在意。他和继母凑一块儿,只是有损名声的事,必然是做得出的。 就算不嫁给此人,待她回家,继母也不会善待她,只怕下场同样凄惨。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尹瑄也为了回到自己的时代而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方式,然而一次都没能成功。回家无门,她便决定随遇而安,争取在这个世界里活得好一些,比如,先努力让自己留在宫中什么的。 听到殿前的太监高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尹瑄心底“咯噔”了一下,有些不安地扭了扭手上带着的镯子。她觉得,自己似乎太过紧张,甚至生出了幻觉,眼前竟模模糊糊看到了某个长条状的东西悬浮在空中。 她来不及细看,已和同一组的其他四位秀女并排而行,她的身体穿过了那东西,那东西瞬间就消散于无形。 尹瑄愈发觉得那是幻觉,再顾不上那奇怪的东西,按照嬷嬷所教,入殿后规规矩矩地给坐在上首的帝后行礼,不安地等着他们问话。 听到太监喊出自己的名字,尹瑄的小心脏狂跳了两下,上前了小半步,再次向帝后行了礼。 皇帝自始至终没有出声,负责主持殿选事宜的是皇后,这时候也是皇后让尹瑄抬起头来,并问了她一些问题。 皇后的声音温柔又不失威严,可以说是动听至极,竟莫名其妙地消去了尹瑄心底的几分紧张情绪。 话虽如此,尹瑄还是不敢直视皇后圣颜,便将目光下移了几寸,盯住了皇后的下巴。 皇后娘娘的下颌线可真好看啊…… 恍惚了一瞬,尹瑄猛地意识到自己似乎产生了很危险的想法。她忙端正了态度,开始听皇后说了什么话。 听到皇后问自己平日里喜欢看些什么书,尹瑄想起嬷嬷方才那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提醒,忙一脸诚恳地表示自己在家不大爱看,只略略翻过《女诫》而已。 “不爱看书,如何能抚育皇子?” 从皇后口中得到这句评价,尹瑄心里又“咯噔”了一声,但属于她的时间已经结束,她只得回到刚才的位置上,听着下一位秀女同皇后交流。 这之后的时间,对尹瑄来说,就显得格外漫长。 总算挨过了这点时间,待太监高声宣了下一组人后,尹瑄跟着同组的四人一块儿退出殿去,然后毫不意外地听到了“赐花落选”这一结果。 巧的是,她们这组竟然无一人入选。 那一瞬间,尹瑄忽然觉得整片天空都显得有些灰暗。 就在她想感叹一句“敢问路在何方”之时,她的眼前忽然又出现了某个长条状的东西。只是方才这东西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眼下却看得很分明。 这东西似乎和刚才不一样了,框上只有这么一行字—— 您已于殿选之中落选,即将进入BE结局【悲惨一生】,是否读档重来? 尹瑄眨巴眨巴眼睛,一声“好家伙”差点脱口而出。她将信将疑地将手指放到了“确定”按钮上,再睁眼时,大殿从她身后移到了她身前,她正准备和同组的其他四位秀女一块儿入殿。 尹瑄:?! 这就是穿越挂吗?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身旁人的表情。从他们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异样,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唯一有异常的,似乎只有她? 尹瑄忙收敛了脸上的表情,生怕自己的举动不小心构成“御前失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之后的一切就如过去那般进行着。皇帝仍然一言不发,一切都由皇后主持。仍是皇后让她抬起头来并问她一些问题,皇后娘娘的下颌线…… 仍然是那么好看! 尹瑄恍惚了那么一瞬,再次端正了态度,开始回答皇后问她平日里喜欢看什么书的问题。 有了上次的经验,尹瑄删去了“不大爱看”的那一句,表示自己平日里还是会看些书的,《女诫》《女则》翻得最多,《论语》《孟子》偶尔也会看上一看。 “只看这么些书,倒也算不得是爱看书。” 尹瑄又是一“咯噔”。 直觉告诉她,她又说错话了。 再次得到“赐花落选”的结果,尹瑄心底竟诡异地产生了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于是那个长条状的东西再次出现在了她眼前,她亦再次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确定。 眼前的画面猛地一转,尹瑄轻轻地出了一口气,面色如常地随着队伍向殿内走去。一切也仍然像刚才那般分毫未变。她抬起头时所看到的、皇后下颌线的线条形状,都与方才一模一样。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尹瑄总觉得大殿上的气氛与刚才相比,似乎沉重了些许,竟让人觉得有些压力。 皇后又问出了那个关键性的问题。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尹瑄不再犹豫,干脆地在原先答案的基础上又添了几本较为经典的名著,以显示出自己的博闻强识。 “看这么多书……岂不是要将思想都看杂了?” 尹瑄:? 她算是明白了,皇后大概并没有看上她,压根儿没准备让她入宫。无论她给出怎样的答案,皇后总是不满的。 尹瑄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究竟是在第几步犯了错误。 既然那长条状物上写的是BE结局,总该有HE结局的,想来剧情走向不对,是她在哪里没把握住。 尹瑄一边努力思考着答案,一边跟着同列的秀女第四次步入大殿。 这次,她很明确地感受到了,大殿上的气氛有些不对,简直可以说是沉重得过分,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明明一切都与刚才没有区别,但这种诡异的气氛存在着,忽然便让人觉得一切都与刚才不同了。 尹瑄心底生出一阵不安。 她刚随着众人一块儿向着帝后行万礼,坐在上首的皇帝忽地开口了。 “这几个,都留下吧。” 声音清冷如玉击,不过七个字,却听得尹瑄心底一颤。她隐隐有着感觉,皇帝并不是因为看中了她们,才将她们留下的。 “陛下?”皇后有些迟疑地唤了皇帝一声。 皇帝再度开口,声音中透着个不容置疑的意思:“都留下。” 于是,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尹瑄在经过四次殿选后,终于被留了牌子。 这一回她走出大殿时,那个奇怪的长条状东西没有立刻出现。她勉强平复了紧张的情绪,跟着一位嬷嬷及同行的秀女去了供入选秀女暂住的宫殿。 眼下她们这些秀女都还没定下封号与品级,所以算不得是正式入选,只能先在这里暂住几日,等到圣旨颁下后,再搬去各自的宫殿,届时宫中才会将专门负责服侍她们的宫人送过来。 嬷嬷简单交代了几句,并将不能做的事着重强调了三遍,之后才离开了此处,去接下一波将要入选的秀女。 尹瑄她们这几个,正好赶上了选秀的第一日,选秀一共会持续三日,所以之后应该还会有人被接过来。 等到嬷嬷一走,一个秀女主动跟其他人打起了招呼。 “向几位姐姐问好,我姓柳,名和莺,不知几位姐姐如何称呼?” 尹瑄循声望去,便看到了一个极可爱的女孩子。方才她在殿上实在紧张,压根儿没心思关注身边站着的是人是鬼,眼下才仔仔细细将这人打量了一番,她心底对着这姑娘的好感噌噌噌地往上长。 原因无他,这姑娘长得实在是太可爱了,尹瑄怎么看怎么喜欢。 有人跟自己打招呼,出于礼貌与尊重,尹瑄觉得自己也该自报家门,更何况……对方是这般可爱的一位姑娘。但她的父亲官位并不高,她担心这时候先其他人一步开口是否有些不合适。 就在她犹豫之时,一个秀女完全无视了柳和莺的存在,扭头便走。 尹瑄趁着她离去之前瞧了一眼她的长相,忍不住又是一阵心旌摇曳。 好漂亮一姑娘!就是不知为何,她身上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气质,让人觉得很不好接近。 待那位姑娘走远后,柳和莺目视着她的背影,轻声嘟囔了一句:“这位是……夏席清姐姐吧?”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更新! 每天18点更新,喜欢就点个收藏吧,先定个小目标,收藏过10加更~ 第2章 八品才人 尹瑄对那位姑娘的脸没什么印象,对夏席清这个名字却是有印象的。原因无他,这是其他秀女们常常会提起的名字,她听得多了,自然便记住了。 这夏席清姑娘的父亲,与当朝太后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其他秀女在奶谁能入选之时,押她的人是最多的。 想起这些事,尹瑄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如果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几次读档也都是真实的,这岂不是意味着……最开始的时候,皇帝与皇后并没有选中这位夏姑娘? ……那她当初要是下注夏姑娘未能进宫,岂不是能大赚一笔,她再拿上这点钱赖在皇城不走,想办法找个营生,说不定也不会【悲惨一生】? 今日发生的种种事情,着实有些超出尹瑄的认知,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入选的,所以她自然也想不通,为什么其他人也经历了这一变化。 左右也想不出个结果来,尹瑄压下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始纠结如何同剩下的人打招呼。 就她疑惑纠结的这点时间里,又有一位秀女做出了反应。这位秀女同夏席清不一样,她大大方方报出了自己的名姓,但并没有提自己的家世。 尹瑄记住了对方的名字,正想瞧瞧其长相,将这姑娘的脸与“温初晴”这三个字对上之时,她却怔住了。 惊诧之余,她只来得及在内心发出一声惊呼:美人儿!好标志好俊俏好美的美人儿! 在这里站着的几人都是秀女,既能走到殿选这一步,容貌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否则在前几轮就会被刷掉。但眼前这位温初晴,绝对是尹瑄见过的所有秀女中最美的一位。 这人从上到下,从五官到身材,每一个部位都生得恰到好处,让人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竟能做出这般精密的安排。 温初晴这种摄人心魄的美,落到尹瑄这种词汇量只有幼儿园级别的庸人眼中,便只有一个结果—— 她的脑子里什么都不剩,只剩下成千上万个“美”字跑过来跑过去。 尹瑄一下子没忍住,盯着温初晴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对方转过脸来,向着她粲然一笑。 当与温初晴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尹瑄的呼吸不受控制地滞住了。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祸国妖姬。 饶是她平日脑中词汇储备粮只有幼儿园水平,这时候也想到了这么一句话,且这句话还莫名其妙地多了四个字的后缀。 “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对方开口后,尹瑄心底又是一阵波涛汹涌。 美人就是美人,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她强行按下心底的惊涛骇浪,有样学样地报了自己的姓名,同时心底愈发疑惑: 方才皇帝差点便要将这位美人筛下去了吧?当朝皇帝难道是根木头不成? 尹瑄自报姓名完毕,这下在场之人便只剩最后一位尚未自我介绍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集中到了剩下那人之上。 那姑娘被许多人这般看着,似乎十分得不自在,低下头不敢与她们中的任何一人对视,回答亦细若蚊声。如果不是尹瑄早早竖起耳朵,只怕就要把“苏晓”这个名字漏听过去了。 尹瑄像方才一样,仔仔细细打量起苏晓的长相。 有了温初晴这一绝色在前,苏晓的样貌便被衬得普通了些,不会给人眼前一亮的惊艳感。但不可否认的是,苏晓同样是位美人。 与温初晴不同,苏晓仿佛邻家的一位妹妹,生着一张文静乖巧的脸,是会让人越看越亲切、越看越喜欢的存在。 只是苏晓始终低着头,尹瑄无法一睹美人之全貌,心底不禁暗暗可惜起来。 这时候,她忽然对皇帝生出无限羡慕来。一人便可坐拥这么多美女,这让她怎能不心动? 但尹瑄转念一想,自己虽不是皇帝,这时候却能与这么多美女同殿而居,自今日开始更是有很长一段时间可用来相处,是不是皇帝……似乎也不重要了? 柳和莺是主动开了这个话头的,这时候便也还是她,主动和在场的三人又闲谈了一阵子,才各自散去。 尹瑄倒是想多和几位美人儿聊聊天,可毕竟是刚认识的人,她这么冒冒然地和别人热络聊天,只怕会被人视作别有用心。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尹瑄还是觉得自己有装一下的必要,最后只得不情不愿地回了自己房间,默默开始盘算明天应该坐在院落的哪个角落赏景,才能最大限度地欣赏到“美人出屋图”。 就在这时,方才被她视为幻影的方框再次出现在了眼前。 这次框上不是只有一行字了。方框的左上角有四个按钮状的东西,上面分别写着“存档”,“读档”,“结局”与“返回”。 在按钮的下方,是六个小方框,眼下只有第一个方框中有东西,框中的画面正是方才殿选前的场景。 尹瑄当即点了“存档”,并尝试着将此刻存档进第二个小方框中。幸运的是,她成功了。 这让她稍稍安下心,便开始研究剩下三个按钮。 点进“读档”界面出现的仍然是方才那六个小方框,“结局”界面则什么都没有,大概是因为她还未能解锁。等她按了“返回”,眼前的方框便化作了一缕淡淡的烟尘,飘向了她的手腕处。 尹瑄的目光顺着烟尘消失之处,钉在了自己带着的镯子上。 这个镯子是原主母亲留下的唯一物件。 据原主的母亲说,这是个宝贝,但原主也不清楚它的具体价值。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基本都被继母夺走了,她生怕这最后的镯子也保不住,平时压根儿不敢拿出来,也就是这次进了京城,远离了继母的监控,她才敢把这东西拿出来戴在手上。 尹瑄看镯子顺眼极了,因为……她也曾有一个像这样的镯子。巧的是,也是从母亲那里得来的。因为带久了镯子,她还养成了紧张时扭镯子的习惯。 这么说起来,殿选之前,她似乎就扭过镯子? 尹瑄一下想到了什么,试探性地一扭镯子。 熟悉的长框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尹瑄:完全明白了! 她一扭镯子,对着什么都没有的空气缓缓露出笑容,只觉得未来一片光明。 ^ 之后的几日,尹瑄无事可干,便开始暴露本性,每日都选一位不同的美人,找她们谈天说地。 第一日和第二日的柳和莺、温初晴都是很好说话的性子,第三日碰上的苏晓虽显得有些胆小,但如果她主动开口,还是能以她问一句对方答一句的方式进行交谈的。 第四日,尹瑄又一次坐到了院子里,想看看能不能碰上夏席清。 这位夏席清确实神秘,她在院子里坐了这么多天了,也才瞧见她两次。 第一次她正和温初晴说话,夏席清忽地出了屋子,她刚想和人打声招呼,对方二话不说扭头又回了房。 第二次她则刚在这院子角落坐下,因为没在同其他人闲谈,所以第一时间发现了夏席清的存在并向她打了招呼。 这一回,夏席清不能假装没看到她了,但对方也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嘴上没有多说半个字,便再一次从她的视线中离去。 这莫名其妙地激起了尹瑄的斗志,她还非得和夏席清说上几句话不可了。 然而不知是否是因为今日这时机不对,尹瑄在院中枯坐半晌,别说夏席清了,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她正觉得不对劲儿,屋外忽然吵闹起来,不消片刻功夫,便有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了院子。为首之人看到她,面色微变:“小主,您怎么还在这儿坐着呢?圣旨马上便到,您还不快去准备准备?” 尹瑄一愣,忙谢过提醒她的那位姑姑,转身进了屋子。 这几日她们这院中始终没有新的秀女进来,她还以为是选秀延期了,不曾想现在圣旨都快下来了…… 难不成,后面的人,皇帝一个都没挑中? 想到选秀之时自己这一批五个人被二连拒,尹瑄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这位皇帝陛下,明明有这么多美人在面前却一个都没挑上……他不会是不行吧? 她不敢深入想下去,耐耐心心地等起了圣旨。 圣旨是一道一道单独颁下来的,领旨的秀女会被单独带到院中接旨,好在宣旨的太监声音又尖又高,尹瑄只要竖起耳朵,便能听清楚。 在她之前被叫出去的秀女依次是温初晴、夏席清和柳和莺,三人分别被封了五品容华、六品嫔、七品良媛,皆没有单独的封号,只是在前冠以姓氏。 这其中的规律实在太好找了,尹瑄边听着边开始瞎奶,想着自己应该会被封为八品才人。这个念头刚刚浮起,圣旨便颁到了她的头上。 这道册封的圣旨中尽是些佶屈聱牙的词汇,尹瑄听得如坠五里雾中,只知道大意应该是在夸自己。但究竟夸了些什么,她便听不明白了。她关注的重点,是自己究竟被封了个什么。 与她方才所猜测的分毫不差,她被封为八品才人,无特殊封号。 圣旨已下,尹瑄所住的寝宫也分配了下来,她被分到了长春宫。坏消息是,她作为小小八品才人,只能住偏殿,好消息是,长春宫本无人住,换言之,这是她一个人的天下了。 尹瑄跟着宣旨太监走出门去时,正好听到了身后那封给苏晓的最后一道圣旨。 册封规律果然是她猜测的那样来的,她正好听见了“九品答应”这几个字。 这般册封,是否太过敷衍了些? 尹瑄觉得其中似乎透露出几分问题,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 待进了长春殿偏殿,拨给尹瑄的宫女太监也被领到了她跟前。 第3章 昭贵妃与纯妃 尹瑄先记住了最重要那两个太监与两个宫女的名姓,分别是喜顺、易安,云舒、清月。赏赐下人时,她自然是每个都赏了,但这四人,尤其是那两个宫女,是负责贴身照顾她的,按照惯例,应该往心腹的方向培养,她便赏赐得格外多些。 想到自己以后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要对着这四张脸,尹瑄便着重关注了他们的长相。 真不愧是皇宫,宫中不论哪个人物,都让人看得如此顺眼。喜顺与易安应当说是清秀,云舒和清月则可用养眼来形容。总之,看着都让人心情愉悦,但想来年纪应该都不大。 尹瑄一问,果然都是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 对着这么四张脸,尹瑄方才因荷包空瘪涌起的失落感都消去不少。 赏赐分完,便该是训话了。 尹瑄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口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想必你们比我更明白。我这里也没什么特别的规矩,你们尽心服侍,我自然也会好好待你们的。” 四人齐声应了,脸上的表情都很认真,就差把“衷心”二字刻在自己脸上。 说完这句话之后,尹瑄便哽住了。前世看过的几本宫斗小说不足以支持她说出能震慑全场的话,她只好故作镇定地让四人各忙各的去。 长春宫没有主位嫔妃,她就不需要专门去拜见。今天似乎是规定中皇帝必须宿在皇后寝宫的日子,所以她也不必等皇帝翻牌。 确实是没什么事情好干了,尹瑄在宫人的伺候下用过晚膳,又在院子里散步消了会儿食,便准备洗洗弄弄睡下。 明日要去皇后宫中请安,这可是件大事。届时所有嫔妃都会来,也不知其他几位娘娘长得如何?是不是一个赛一个的貌美? 在内心兴奋感的驱使下,第二天的尹瑄醒得极早,天还没亮便已彻底清醒。她试着喊了昨夜负责守夜的云舒,后者以一声轻哼作为回应。 醒了,却又没有完全醒。 尹瑄轻轻叹了口气,决定先不将她喊醒。她虽想见识见识宫中其他几位嫔妃的美貌,却也没着急到这种程度,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再起,也是完全来得及的。 人家小姑娘值了半宿的夜,也不怪她这时候困得五迷三道的,还在长身体的年纪,是该让她多睡会儿。 她闭目养神了一段时间,估摸着差不多到点了,才放出声音喊了云舒。她出声的瞬间,床帐外传来“哐当”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属于女性的短促惊叫。 这吓了尹瑄一跳。 她慌忙掀开床帐看出去,便瞧见在地上摔得四仰八叉的云舒:“没事吧?可有受伤?” 云舒刚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一听见尹瑄的声音,“啪”地一下又跪了回去:“奴婢知罪!” “守了一整夜,会犯困也是人之常情,你何罪之有?”尹瑄摆摆手示意她站起来,“快些起来吧,刚才有没有伤到哪里?” “奴婢并没有伤到,劳主子挂心了。”云舒连连摇头,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似是在等候尹瑄的处置。 尹瑄无奈地轻笑一声:“好了,别在那儿傻站着了。快伺候我起身梳妆吧,可别耽误了请安。” 云舒应了是,终算是找回点神智,高声宣了其他宫女进来,仔仔细细为尹瑄梳妆打扮起来。 好在虽然发生了一些波折,但早上的请安并未耽误,尹瑄还成了新进秀女中来得极早的一个,仅仅排在了苏晓的后面。她到时,空荡荡的永乐宫里只坐了一个苏晓,她与苏晓互相见礼后,便在宫女的指引下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 这里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寝宫,尹瑄有心同苏晓说说话,也没那狗胆子,只好规规矩矩地坐着,等着其他人来。 同届的秀女,尹瑄都是见过的,虽然很可惜没能和夏席清说上话,但她自然为也算是和对方认识了,所以今日她最期待的,是能见到宫中其他的高位嫔妃。 来之前,她特意和云舒打听了一番。 当朝皇帝沈临登基已有五年,却一直没来得及选秀充盈后宫,在本次选秀之前,宫中算上皇后元素心在内,统共只有三位娘娘。昭贵妃名叫岳照琴,和皇后一样,都是当初太子府的老人,纯妃钟晚则是邻国送来和亲的公主,两年前才入宫中。 这妃嫔数量实在太少,把前朝那些大臣急得不行,在朝堂上来来回回催了不知几百遍,一直被他以国事繁忙、无心情爱为由搪塞过去,等到如今好不容易才听得他松口,故而今年的选秀办得十分隆重。 尹瑄耐心等了好一阵子,待新秀女都到齐后又过了一小段时间,她总算听到宫女报出昭贵妃与纯妃的名号。她没想到这两位娘娘竟会相携而来,不禁有些好奇,难不成她们的关系很好吗?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整整三年时间里,宫中除却皇后就只有她们两位,说不定就英雄惜英雄了呢? 尹瑄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站起来向着二人行礼,待被允许落座之时,她不着痕迹地打量起这两位传说中的人物来。 只一眼,她便排出了方才产生那不切实际的想法。昭贵妃和纯妃的关系绝对称不上“好”字,甚至可以说是恶劣,是那种一下便能让人感受到的关系恶劣。 两人进屋落座的同时,目光却紧钉在对方身上,全然不顾此刻正身处皇后寝宫,几乎要把“厌恶”两个大字刻在脸上。尹瑄合理怀疑,若不是她们还稍存了几分理智,下个瞬间便要扑过去揪对方头发了。 尹瑄感到十分疑惑,想知道在昭贵妃和纯妃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她们厌恶对方至此。 待两人按照分位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后,尹瑄总算将两人的封号和脸对了起来。 昭贵妃岳照琴有着一张极英气的脸,尹瑄隐隐有着感觉,她穿上一身帅气男装会比现在这一身合适许多,大概能达到看上一眼就能让人自信地“嗨老公”的程度。身上这份衣服不配她气质,着实可惜了。 纯妃钟晚不愧是邻国派来的和亲公主,五官透着一股子异域情调,与中原人给人的感觉极不相同。她那双眼睛格外吸引人,尹瑄只是小心翼翼地瞥了她那么一眼,便觉得自己的神智都要被吸进去了。 尹瑄愈发羡慕起皇帝来。 虽说她是靠着皇帝才能见识到这般多的美人,可她毕竟不是皇帝本帝,只是一个小小才人,对那些高位嫔妃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想上手勾肩搭背就会被治个大不敬之罪。想到这儿她便觉得可惜,只好在心里偷偷叹气。 待所有妃嫔都到齐后,几日不见的皇后元素心方才再度出现在尹瑄的视线中。她一如选秀当日那般端庄娴雅,不过……不知是否是因为昨夜太过劳累,皇后脸上稍显几分疲态,没有那日那般精神。 众妃向着皇后行过礼便各自落座,皇后还未说什么,昭贵妃先一步开了口:“皇后娘娘瞧着是没休息好?可是昨夜累着了?” 尹瑄感到疑惑:昭贵妃娘娘,您真的不掩饰一下您语气里那明晃晃的幸灾乐祸吗? 皇后脸上露出浅淡的笑容,似乎并没有因为昭贵妃的这句话有任何不满,开口是温柔又端庄:“昨夜确实是有些累了。昭贵妃看起来很愿意为本宫分忧,不如本宫好好和陛下提议一番,接下来半个月,便让陛下去昭贵妃宫中就寝,如何?” 昭贵妃脸上的笑意不知为何忽地凝固住了。她表情僵硬地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纯妃,眼中闪过一抹不怀好意的精光:“臣妾虽然很想为娘娘分忧,但细思之下,恐怕纯妃妹妹更需要这个机会。妹妹来我们这儿虽已有几年了,可对于我们的文化习俗却始终不熟悉,正好让妹妹同陛下深入交流一番,岂不双赢?” 这一下,换纯妃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 尹瑄听到纯妃低声念了句什么,听起来可能是纯妃的母语,她没懂是个什么意思,但从对方那咬牙切齿的表情来看,她合理判断那是一句脏话。 昭贵妃这下更得意了:“皇后娘娘您看看她,是不是很需要接受陛下爱的指点?” 纯妃正想回敬几句话时,皇后打断了二人的交锋:“好了好了,你少说几句吧,还有那么多新秀女在呢,注意下你的身份和言辞。” “是,臣妾谨遵娘娘教诲。”昭贵妃乖巧地一低头,如果不是她低头前又狠狠地瞪了纯妃一眼,尹瑄会觉得她真的听进了皇后的话。 很显然,刚才在高位嫔妃之间完成了一次交锋,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尹瑄完全不知道她们交锋了些什么,只是听了个寂寞。 不过眼下尹瑄更好奇的是,皇帝究竟是何方圣神,怎么让几位娘娘……避之如蛇蝎? 现在她不担心皇帝不行了,她担心他是太行,会叫人招架不住的行,这让她很难不多想。难道皇帝是有什么隐疾?或者是性情不定?又或者是有什么特别的癖好? 想到殿选那日皇帝奇怪的态度转变,尹瑄觉得自己可能想到点上了。 第4章 姐妹 把昭贵妃说安分之后,皇后将目光放在了新进宫的秀女身上,面带微笑地同她们说了好些个体己话,实在是令人如沐春风。她讲话的大意是,进了宫大家都是姐妹,今后便该好好相处,齐心协力照顾好皇帝。 虽然是很官方的话,但这些内容从皇后口中说出,尹瑄便格外听得进去,甚至还从其中听出了几分真意。 她们这一众秀女乖巧应好后,皇后脸上的笑容愈浓,显然是对此十分满意。她转头问了昭贵妃与纯妃可还有话要说,两人连连摇头,她就不再多说什么,告诉一众嫔妃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了。 尹瑄一群人按照份位依次离开,她和苏晓是走在最后的。 第一次请安在莫名其妙的氛围中度过了,尹瑄顺手便存了个档,覆盖了原本第二个存档位。因为忙于存档,她的步子不觉慢了些许,等存完档,她身旁便只有落后她半步的苏晓了。 苏晓稍稍走进了她几步,用不传六耳的声音小声道:“姐姐一会儿可愿去我那儿坐坐?” 尹瑄一怔。她过去和苏晓倒也不是毫无交流,但是呢……这姑娘每次都表现得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说话也细声细气的,她都担心自己大点声会把人吓死。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主动与她搭话。 不过,对方愿意同她说说话,尹瑄还是挺乐意听的。她当即点头答应下来,也不回自己那了,跟着苏晓便去了她的雀枝楼。 苏晓非常客气地请尹瑄在主位上坐了,在将宫人遣出屋子后,还亲手为她奉上了自己沏的茶。 尹瑄比她的位份高些,她尊重尹瑄,那是应该的,但她的态度已远超这个范围,可以称之为“讨好”了,这着实让尹瑄觉得有些不自在。 尹瑄本想等苏晓自己开口说出自己目的,无奈对方始终跟个闷葫芦似的,她只好清清嗓子,主动开口问道:“妹妹可是有事要同我说?” 苏晓搅紧了手中的帕子,以极小的幅度点了点头。 点完头之后,苏晓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被施了什么咒,以至于口不能言了。 尹瑄:…… 若只是在这坐着,安安静静欣赏美人,尹瑄倒是挺待得住的,可苏晓明显是有什么话想说,这副欲言又止只有语言的样子实在看得尹瑄难受。她一下子没忍住,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这一声叹息倒是被苏晓听到了,她一下便紧张起来:“可是我叨扰到姐姐了?” 尹瑄:……? 叨扰啥呀你这不一句话没说么?你倒是叨扰下让我做个明白鬼啊? 尹瑄努力忍住了再次叹气的欲望,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向着苏晓道:“妹妹并没有叨扰到我,只是不知妹妹找我来,究竟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是遇上了什么难处,还是有什么事儿要我帮忙?妹妹不妨直说,我也好帮妹妹出出主意。” 她都说到这儿了,苏晓总算不再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样子,她的嘴唇动了几动,期期艾艾地开口道:“在这宫中,我……我只与姐姐说上过几句话,所以……所以,有些话我只敢说给姐姐听。” 苏晓所言倒是不假。就尹瑄所知,苏晓确实只跟她稍微多说上过几句话。但因着这几句话就能让人信任,尹瑄多少是有些不信的。 不过这不重要,反正她也只是随便听听,管他真不真实,听就是了。 于是尹瑄端出恰到好处的温柔笑容:“到底是怎么了?妹妹别担心,若是信得过我,就跟我说说吧。” 苏晓一脸忧虑地开了口:“姐姐,你可想过之后的路,要怎么走?” “以后的路?”尹瑄一挑眉,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以后的路如何是你我能决定的?当然是顺其自然就好。” 苏晓摇摇头,垂下眼睛,语气中满是惶惶不安:“姐姐天生丽质,想来……很快便能得到陛下的喜欢,可是我……只怕我很难入得了陛下的眼……” 虽然这话确实没错,硬要说起来的话,皇帝是一个人都没看上,但尹瑄可听不得小美人说这种话。苏晓的可人不容置疑,非要讨论皇帝为什么看不上苏晓的话,她还不如去怀疑皇帝不行更有信服力。 她当即执起对方的手,十分亲昵地拍了拍:“妹妹长得也这般好看,切莫妄自菲薄,眼下还什么都没开始呢,如何就能做出这般断言?” 苏晓仍是摇头,语气中的那份不安不减反增:“姐姐,你不明白……” 尹瑄确实不太明白,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小美人的困扰便是她的困扰,小美人的难处便是她的难处!她握住苏晓的那双手又多用上了几分力气:“妹妹放心,不管今后如何,你若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不妨来告诉我。如果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我自会尽力而为。” 方才那一直萦绕于苏晓周身的不安一下就消去不少,尹瑄意识到,对方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她隐隐察觉出一丝阴谋的气息,但是……这同样没有什么关系。她也没把话说太满,只说是尽力而为,万一做不到也能合理拒绝,问题不大。 苏晓已然满目感激地回握住了尹瑄的手:“姐姐,有你这句话……我便安心了。” 尹瑄没想到,苏晓特地奓着胆子来同她搭话,竟是为了这样的一件事。这件事看起来并不大,但大概透露了一件事,那便是苏晓想和她成为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多个人多条路,多个美人多条风光大道,何乐不为? 尹瑄从苏晓那儿离开后,满面笑容地回了自己的长春宫,然后便瞧见了在她寝宫之外徘徊不定的温初晴。 温初晴不愧为她见过最绝色之女子,站在那儿便让长春宫蓬荜生辉。 只是……对方那一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模样透着几分熟悉感,似乎她几分钟前刚在其他人脸上看到过。 她几步走过去,先规规矩矩地向着分位比她高的温初晴见礼,膝盖都还没怎么弯,已被温初晴一把拉了起来。 温初晴看向尹瑄的双眸,笑得眉眼弯弯:“姐姐同我之间,不必行如此之礼。” 尹瑄:? 不是,等等,她们是这么亲密的关系吗? 在尹瑄对自我产生怀疑之前,温初晴已经握住她的手站在了她的身侧,她猛地注意到,温初晴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似乎正为什么事而紧张不安。 这怎么能行! 尹瑄当即抱着“美人的困难便是我的困难”的心情上了:“不知荣华娘娘来找臣妾是为何事?” 温初晴一怔,像是不明白尹瑄为何要如此说话,尹瑄向着她柔柔一笑,抢在她出声之前开口道:“想来娘娘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臣妾去做,不如到臣妾屋中坐坐,仔细同臣妾讲讲?” 温初晴像是明白了尹瑄的意思,却又没有完全明白,总之是一脸懵逼地跟着尹瑄进了长春宫,被后者送上了主位坐下,将一杯热茶端于手上抿了一口后才忽然“咦”了一声,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喝上了。 昨日守夜的是云舒,今日白日里负责做事的,自然就是清月了。 注意到温初晴的目光时不时便会从清月面上扫过,哪怕她尽量掩饰了,还是一下便能被人看穿。 尹瑄轻咳两声,起身从身边的柜子中拿出一盒膏药后向着清月招了招手:“清月,你来。” 清月依言走到了尹瑄身侧,低头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你将这药膏给云舒送过去吧,”尹瑄将盒子塞到了清月手中,“今早我看她额头大概是撞着了,红了一小块儿,你让她一会儿把这药膏涂上,应该很快便能好了。” 待清月领命而去后,尹瑄向着温初晴眨了眨眼睛,粲然一笑。 温初晴当即有样学样,向着自己贴身的宫女道:“映妩,你回宫一趟,帮本宫将昨日放在你那儿的木匣子拿过来。那是本宫为姐姐备下的礼物,今早忘记带出来了,你快些去帮我取来。” 待映妩也匆匆领命而去之后,屋内便只剩下尹瑄和温初晴二人。 尹瑄看向温初晴:“这下,便只剩我们两个人了。有什么话都可以说啦。” 温初晴一瞬便坐不住了,一下站起身来走到尹瑄身边,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 “温……”尹瑄一顿,总觉得眼下这场景再喊对方“荣华娘娘”会生疏得不合时宜,当即改口问道,“妹妹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我、我……” “别着急,喝口水慢慢说。” 尹瑄拉着温初晴在椅子上坐下,将方才的那杯热茶递回到了后者手中。 温初晴喝下一口热茶后,看起来冷静了不少。她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将方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儿尽数告诉尹瑄:“姐姐,其实我方才……遇到了陛下……陛下身边的公公告诉我,今夜陛下会来我这里……” 尹瑄:? 就算此刻的温初晴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不安”二字,尹瑄还是合理怀疑她在展示凡尔赛之学。她们这一群人入宫,盼的不就是这么一件事吗?温初晴有幸成为了第一人,能见到皇帝应当笑……才是吧? 迟疑片刻,尹瑄方才试探性地开口问道:“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温初晴当即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其速度之快都让尹瑄看到了残影,以至于开始担心她会不会把头给摇到地上。 第5章 制造偶遇 “姐姐,你不明白……” 这听起来似曾相识的话语让尹瑄一阵沉默。她确实……不太明白,她今天一整天都不太明白,甚至还觉得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有些莫名其妙。 只是…… 此刻的温初晴看起来真的很苦恼。 尹瑄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温初晴放在桌上的手握住了,柔声问道:“我确实不太明白,那……妹妹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是不是在害怕什么?” 温初晴的每个动作都在表现出她的害怕,这着实让尹瑄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才会让她变成这般。 “我……”温初晴默然片刻,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要不是尹瑄在和苏晓谈天时练就了不错的耳力,恐怕连半个字都听不清楚,“姐姐,我其实不想入宫的,但我没办法……” 尹瑄开始担心,温初晴后面的话她究竟还能不能听下去。万一温初晴说出什么,我本已心有所属,如今却被困在这深宫之中,不知如何才能去到他的身边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若是真听到了这样的恐怖故事,尹瑄便决定当场夺路而逃,美人也没有活命重要,这样的辛密还是听不得的。 好在,事情没有往这个方向发展。 温初晴又靠近了尹瑄些许,声音亦被她压得更低:“我更没想到,我竟然会被选入宫中。今日我准备回宫之时,先去了御花园瞧瞧,结果便遇上了……” 尹瑄一挑眉:“便遇上了陛下?” 温初晴点点头:“再之后,便是陛下身旁的公公同我说,今夜陛下会到我宫中来……可是姐姐,我真的好害怕……” “害怕……是在害怕什么?”尹瑄伸手轻柔地摸摸温初晴的发顶,放缓语调继续追问道,“是怕今晚将要发生的事儿,还是旁的什么?” 温初晴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我都怕,也怕今晚会陛下会来,但其实,我害怕所有的……男人……” 尹瑄:? 等等这情况是不是有点严重?难道温初晴是恐男吗? 花了好一点时间找回些许理智后,尹瑄向着温初晴确认道:“所以——初晴你是对所有的男子都感到害怕?包括陛下在内?” 温初晴小幅度点点头,那副模样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我只有在对着爹爹与两个哥哥时,才、才能和他们好好说话,其他人,我都会怕。” ……真是个倒霉孩子。 尹瑄怜爱地摸了摸温初晴的头发,忽而问道:“初晴,这些事,为什么要同我说?” “嗯?”温初晴的动作一顿,愣愣地看向了尹瑄,“为什么不能告诉姐姐,姐姐不是说过,今后就把我当作妹妹了,让我以后遇上什么事儿都可以跟你说么?” 这回变成尹瑄愣神了。 这话……好像确实是她说过的。当初在院子里抓小美人谈天说地时,她似乎仗着年纪稍长,跟每一位小美人都说了这样的话。但没想到温初晴竟然真的实诚如斯,不仅听进去了信了还真的来找她说心事了。 尹瑄再仔细看了看眼前的温初晴,才发现这小姑娘左眼写着“单纯”,右眼写着“好骗”,简直是把“宫斗即死”四个大字刻在了脑门上。 这能不帮吗?! “初晴,我问你——”尹瑄忽然想到了什么,正正神色看向温初晴,“方才在御花园时,可有发生什么别的事?比如你的哪个举动,格外能引起陛下的注意,才让他想去找你。” 温初晴陷入了沉思之中,片刻后,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湖边停留了片刻,便准备回我那里去,结果便碰上了陛下。” 了解情况后的尹瑄微微一笑:“初晴,我再问你——如果那时候有其他人去了御花园,偶遇了陛下,你可会开心?” 温初晴犹豫了一瞬,还是点头了:“可是……” 有这个点头便足够了。 没等温初晴将“可是”后面的内容说完,尹瑄已启动了读档程序,眼前的场景与人物都发生了变化,温初晴已不见踪影,身旁只有慢她半步的苏晓。 见苏晓面上露出了自己已见过许多次的“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尹瑄抢在她开口之前凑近她耳边说道:“苏妹妹,我知道你有话要同我讲,但我有点急事要去处理,一会儿我再去找你。” 言毕,尹瑄确认了一下御花园所在的方向,便一拉裙摆向着那里匆匆赶去,动作快到清月差点没跟上。 在往御花园那边走时,尹瑄果然碰到了同样在往这个方向去的温初晴,她向着对方笑了一下,也没来得及解释,便越过她走到了前面去。 温初晴望着身前的尹瑄,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她忽然不是很想往那边去了,心底有个奇怪的声音拉住了她的脚步。 犹豫片刻,温初晴决定径直回自己的寝宫,不再在路上耽搁。 因为路上走得实在太快了一点,在湖边停下之时,尹瑄还有些微喘。她只从温初晴那里问出了大概的位置,这时候也不确定应该站在哪里才能吸引到皇帝的注意,便随意选了个地方。 等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尹瑄便开始慢悠悠地往长春宫赶,走出不短的一段路却没发生任何事后,才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又因为过于冲动而做错了什么。 就在这时候,尹瑄听到了击掌声。 皇帝出行,会有人在前击掌,以便让其他无关人等回避。尹瑄虽不太确定皇帝会不会往她所在的方向来,但还是先在路边跪下,认真行礼。 击掌声越来越近,尹瑄这才确定,皇帝向着她这边来了。 没过多久,皇帝的御轿就停在了尹瑄眼前。御轿所投下的一片阴影正好笼在她身上,她莫名察觉出几分寒意,竟有些害怕了。 她果然还是冲动了! 有人正在看她。 尹瑄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原因无他,那道目光实在太过露骨,她觉得自己简直像是被狩猎者盯上了一般,根本无处可逃。 又过了许久,尹瑄才听到皇帝的声音。那声音和选秀当日一模一样,清冷如玉击,又透着一股寒意,怪好听的,也怪渗人的。 “所跪何人?” “臣妾……才人尹氏。” 尹瑄尽量不让自己的声线因害怕而有所颤抖,以显示出自己的镇静。 但……害怕是真的害怕,尹瑄开始后悔今日所作决定。 之前温初晴可没说皇帝跟她搭话了呀!用的还是这种语气? 尹瑄正愁不知接下来该如何答话时,却听得皇帝冷冷地说了一个“走”字,紧接着那一片阴影便慢慢消失在了她眼前。停了好久的击掌声亦再度想起,并逐渐远去。 尹瑄:? 说好的太监传话,怎么到最后也没出场? 她明明勉强也算是按照剧本演的,怎么剧情发展处处都透着股诡异的味道呢? 见尹瑄一直没有动作,跪在她身后的清月轻声喊了一句:“主子?” 尹瑄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来向着清月笑了笑:“我们回去吧。” 甭管剧本是怎么发展的,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一步了,不妨就看看接下来会如何。反正她刚刚又存好了一个档,第一个档在选秀前,第二个档在请安结束后,第三个档就在刚才见到皇帝后,大不了就是个读档重来,问题不大。 调整好心情的尹瑄重振精神,领着清月便回了长春宫。 这一回,宫外没有温初晴在走来走去,想来问题是暂时解决了。 将原先便准备给云舒的膏药再次递到清月手中,嘱咐她拿去给云舒用后,尹瑄开始纠结着要不要去和苏晓还有温初晴见上一面。 重新读过档,之前发生的事儿就也跟没发生一样,那原本的谈话也就不复存在。眼下温初晴的危机应该是解决了,但苏晓……似乎没有。 不如说,她因为压根儿不知道苏晓在苦恼什么,所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 ……也罢,如果她的一句承诺能让苏晓放点心的话,她倒不妨去见一见人。 尹瑄既已打定主意,便干脆趁着用午膳的时间还未到,先往苏晓的雀枝楼去了一趟。苏晓听宫女说是她来拜见,当即以最快的速度出门相迎。 “姐姐怎么过来了?” 尹瑄向着苏晓笑了笑:“就是想过来同你说上几句话,可欢迎我进去坐坐?” 苏晓点头如捣蒜:“那自然是欢迎的,姐姐快请进。” 这一回虽然是尹瑄主动找上门来,但曾发生的事和读档之前那一回基本上还是差不了多少。为了能够直入主题,尹瑄选择了更开门见山的交流方式,直接向着苏晓问道:“妹妹刚才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苏晓一怔,低下了头:“我……可是我表现得太过明显、让姐姐感到困扰了?姐姐实在对不起,我……” “啊,你不用这样。”尹瑄拉过苏晓的手,向着她安慰性地一笑,“我并没有觉得困扰,你若是真信我,我还是挺高兴的。现在,我是想知道,你有什么话想同我说?眼下只有我们二人了,有话——可以直说。” 虽然这些程序已经走过一遭,但毕竟已经读档重来,所以还是得重新把程序再走一遍。 好在,尹瑄有的是耐心,不介意重新一次。 第6章 败露 再之后的事,尹瑄就很熟悉流程了。 苏晓仍有些支支吾吾的,将那让人不明不白的担忧说给了尹瑄听,尹瑄便也顺势做出了不明不白的承诺。 最后,尹瑄在苏晓脸上看到了一抹浅淡的笑容,笑容中包含着无限的感激。 这反而让尹瑄觉得有些不自在,担心自己的话是不是说太满了。不过,无论如何,在苏晓有需要的时候,她都随时愿意伸出援手。 从苏晓的雀枝楼回来,尹瑄本还想往温初晴所住的瑶华宫去一趟,只是在往那边去时,云舒匆匆而来,说是皇帝身边的一位太监来了长春宫宣口谕。 尹瑄心下一惊,仅出现在温初晴描述中的公公总算是出场了!她不得赶紧去会会? 她这下不敢耽搁,当即改变了方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长春宫。 那位来到长春宫的太监确实是皇帝身边的人,今日与皇帝的见面过程虽然十分诡异,但她还是远远地往御轿那边瞧了一眼,有看见这位太监跟在御轿旁。 他是来宣皇帝口谕的,皇帝的大概意思就是他今晚会让尹瑄过去。 一完成任务那位公公便准备要走,尹瑄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还是在对方都快走出门时才想起些什么,追过去给对方塞了一个小小的荷包:“公公,这个给您,只是一些小小的心意。” “尹才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您这可就太过客气了。”公公以眼神阻止了尹瑄的动作,面上虽挂着和蔼的微笑,态度却不容反驳,“这份心意,还请您收回去,您需要做的只是照顾好陛下,这才是您该尽的心意。” 尹瑄微一愣神,赶紧表示自己明白了,将荷包收好后再次送了公公出门。 等将这一尊大神送走,尹瑄总觉得有些恍惚,她似乎又走了一着臭棋,却又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她开始认真忧心凭自己的脑子能不能在宫斗剧的本子里好好活下去。 见尹瑄又一次神飞天外,跟在她身后的清月轻轻出了声。 “主子?” 尹瑄一下回过神来,向着清月笑了笑:“我们进屋吧,陛下的口谕既已传下来了,那便该好好准备准备。不知方才那位公公,是陛下身边的哪位人物?” 清月凝眉思索了片刻,方才答道:“那应当是……福禄全公公吧?福禄全公公是陛下跟前最得力的一位,奴婢也没怎么见过。” 尹瑄微微颔首以示明白,开始思考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虽然说了要准备,她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准备。毕竟她这也是人生第一次。 不止是她,她宫中的人也是一样的懵,得亏皇后娘娘颇有先见之明,一过午膳时间就拨了两位富有经验的嬷嬷过来,把各种该懂的不该懂的事儿都给尹瑄说了一遍,这才帮尹瑄解了燃眉之急。 一直忙着这些事,尹瑄一时也顾不上再去温初晴那里坐坐了。 等嬷嬷将一切都教完,尹瑄心里才算有了点底儿,坐上轿撵时也只有双手还有些控制不住的轻颤,不至于整个人都抖得跟个糠筛似的。 皇后娘娘还十分贴心地让嬷嬷带来了两小盒的膏药,据说盒中所装膏药在缓解淤肿和肌肉酸痛方面有着奇效,尹瑄反应了一会儿才一脸不好意思地收下了,今夜出门前还特意嘱咐云舒要放好,说不定回来时就用得上。 一路坐着轿撵到了皇帝的紫宸殿,尹瑄的情绪也多少沉淀了一些,能让自己双手的颤抖程度不再过于明显、以至于一眼就会被人看穿。她还十分机智地在进门前存了个档,以防万一表现得不够好,可以用上一用。 在今日曾见过的福禄全公公的指引下,尹瑄一路来到了皇帝沈临的面前。 天色虽已不早,沈临却似乎没有任何就寝的打算,仍旧坐在桌边,面前是厚厚的几摞奏章。尹瑄走至他面前时,他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目光仍放在手中的奏章上,不动如山,沉稳之气尽显。 尹瑄莫名感到了一丝压力,半点不敢怠慢,跪下去端端正正地向着沈临行了礼:“臣妾参见皇上。” 沈临总算理了尹瑄。他飞速抬头瞥了她一眼,眸色微沉,又飞快将目光移开,继续看他的奏章,没头没脑地道了一句:“原来是你。” 尹瑄正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时,沈临抬手挥退了福禄全,随即用眼神锁定了尹瑄,一刹那间杀机毕现。 在反应过来前,尹瑄已被不知从哪儿出现的几个黑衣人按在了地上。 尹瑄:? 这玩的是哪一出? 尹瑄的大脑已完全宕机,心理一阵“咯噔”声乱响,只能木然地看着沈临走至她身侧,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一脸阴沉地向着她问道:“之前在选秀时,也是你施的妖术?” 听到沈临的这句话,尹瑄猛地意识到什么。 此前她一直以为,读档便是一切重来,除了她之外所有人的记忆也会回到过去重新再来,眼下看来却并非如此,至少……沈临对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是有记忆的。 想通这一点后,此前发生的一些怪事便有了解释。她们这一波的五位秀女,确实没有一人被沈临看上,只是因为她不断地读档重来,让沈临渐渐失去了耐心,才将她们所有人都留下了。 难怪当日殿选时,大殿上的氛围越来越沉重、直压得人喘不过来,原来是她的行为惹毛了沈临,才会…… 尹瑄忽然很想伸手摸摸脖子,看看自己的脑袋是否还连在上面,可惜双手被人紧紧控制住,想动也动不了。 沈临的怒意,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能好好活到今天,应该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吧? 见她一直不说话,仅仅是脸色逐渐灰败下去,沈临心底就有了底,他的猜测,显然是八九不离十。他压下心底的情绪,抬了抬下巴:“收拾掉吧。”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拖走,尹瑄试图解释些什么,一个“陛”字尚未出口,她的嘴已被人堵上。尹瑄正觉得她也许大概好像真的要完蛋了,眼前却出现了熟悉的长条状提示框—— 您因不明原因即将进入BE结局【暴毙而亡】,是否读档重来? 尹瑄:还有这种好事?! 虽然读档重来并不能洗去皇帝的记忆,但至少比直接暴毙要来得好,眼下如果她坐以待毙就这么被拖下去,那她大概真的就得一命呜呼了。 打定主意后,尹瑄冷静些许,瞅准时机用全身的力量向着那个“确定”按钮冲了过去。得亏按钮很大且离她不远,黑衣人一下没控制住她,她顺利地把脸贴了上去,启动了读档功能。 待她用脸按下“确定”,时空便静止了,连一直处于状况外的皇帝也被迫进入状况内,一动不动地站在了原地。 尹瑄不确定这时候的皇帝对此刻的事情是否有所感觉,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内心经过一番激烈挣扎后,她点开了今天早上御花园遇见沈临后的那个存档。 眼前的事物再次发生了变化,回过神来的尹瑄发现自己正跪在路边,身子正被御轿的阴影笼罩着。 负责到她宫中宣口谕的福禄全不可置信地喊了声“陛下”,与这声惊呼相伴随的,是沈临走下轿子那干脆利落的身姿。 尹瑄正觉不妙,已被人抓住领子提了起来。衣领紧紧扣住脖颈,她因呼吸困难,眼前一阵阵发黑。她被迫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的沈临,正对上一双带着寒意的眸子,心底一紧,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要死了。 尹瑄:救命! 于是她二话不说又读了一次档。 眼睛都没眨就回到了御轿之上的沈临:…… 想杀人。杀不了。头疼。 使用了秘技·时光倒流之术的尹瑄一个翻身先跑到了十米开外,顾不上他人诧异的目光忙冲着沈临大喊了一句:“陛下我可以狡辩的!!” 其他人怎么看她已经不重要了,就算觉得她是犯了大病也没有关系,什么事都没有保命重要,大不了就是手动重来。 喊完话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尹瑄来说都无比难熬,所谓“度秒如年”不过如斯。 艰难地挨过“一百年”后,尹瑄看到御轿的轿帘似乎是动了一下,她赶紧重新跪了回去,将自己表现成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沈临走下轿撵,缓步来到她身边,仍是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冷冷地开口道:“说。” 尹瑄的脑子忽然一片空白。 就算要她狡辩……狡辩什么呢?难道要告诉尊敬的皇帝陛下,她莫名其妙地穿越后又莫名其妙地拥有了一个能够存档读档的镯子,于是一段魔幻的故事由此开启? 说出去鬼才信! 尹瑄咬咬牙,瓮声瓮气地开了口:“……要不您开个头,臣妾才知道该从何说起。” 沈临面色一沉,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你这妖女进宫来,究竟有何目的?” 妖……妖女? 也成,妖女就妖女吧,反正她也解释不了什么叫存档、什么叫读档。 尹瑄仔细思考了一遍沈临的问题,声音愈发小了下去:“回陛下的话,若臣妾说臣妾进宫是生活所迫,没有目的,您……您信吗?” 虽然这个话听起来像是句骗人的鬼话,但却很真。 沈临只是“嗯?”了一声,听起来一点都没有在相信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老婆没了警告! 第7章 逃过一劫 尹瑄只好将头低得更低,恨不得直接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陛下下旨身份符合要求的女子都要参与选秀,臣妾……恰好是其中一员。臣妾家中不睦,若是落选,只能落得‘悲惨一生’的结局,所以被迫使了些手段……” 沈临又是一声“嗯”,不过听起来的感觉与刚才有些不同,似乎是信了,但没全信,把尹瑄的一颗心听得七上八下的。 过了一段并不短的时间后,沈临抬脚,向着御轿的方向走了回去。 ……这是,放过她了? 尹瑄摸着一颗砰砰乱跳的心,开始思考自己这算是逃过一劫了,还是即将死于非命了。眼瞧着沈临越走越远,她开始偏向于后者。 在御轿被抬起来的一瞬,尹瑄忽然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忙向着那个方向喊道:“陛下!臣妾能让时间直接跳到今天晚上,就您召臣妾侍寝之时,您看要不要……” 她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让皇帝重复做过的事应带在罪加一等的范畴内,便想着考存档挽回一下,说不定多少能让皇帝消消火。 虽然此刻的她看起来真的很有病,御轿边上那群人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对劲至极,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御轿停了下来。 沈临却没有动作。 尹瑄有些发懵。 凭她的脑子,真的猜不出帝王心思,现在就觉得自己是个小白痴,还是明天早上醒来脑袋可能就不见了的小白痴。 不过…… 既然沈临没有拒绝,那他大概应该也许可能就是……默许了的意思? 甭管是不是,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尹瑄牙一咬心一横,再次读了一回档。再睁眼时,出现在她眼前的,便是紫宸殿的大门了,福禄全正站在一旁向着她和蔼地笑:“尹才人,进去吧,陛下正在里头等您呢。” 这话倒是不假,陛下和他藏在房梁上的一群黑衣人,确实正在屋内对她“翘首以盼”。 尹瑄的一颗心又开始七上八下。她若是不幸猜错了沈临的意思,也不知进了这个门后,还能不能全手全脚地出来?她应该不至于沦落到只能靠存档读档在这一天内反复横跳以苟命的程度吧? 因着尹瑄始终没有动作,福禄全满是笑意的双眸中以带上了些许的催促意味,愣是把尹瑄看得头皮发麻。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尹瑄闭闭眼睛,干脆地一推门,进了紫宸殿。 这回沈临没有坐在桌边,而是站在了离门不远的地方,抱着胳膊冷冷地看向她:“回你的长春宫去,没有朕的召见,永远不要出现在朕的眼前。” 这话反倒让尹瑄松了口气。 她意识到,至少自己的命是保住了,开口时还有些藏不住语气中的欣喜之意。 “好的好的,臣妾这就滚!” 尹瑄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紫宸殿,速度之快连想送她出门的福禄全都没来得及喊出个“尹”字,负责把她运回长春宫的轿撵也追不上她的步伐。 逃出去很长一段距离后,尹瑄拍着胸口靠在了宫墙上,总算找回了自己差点吓没了的三魂七魄,并非常自然地存上了第三个档。 虽然刚才发生的事儿在诡异中又透着可怕,但她好歹也算是逃过一劫、好好地活了下来,一路走回长春宫时,尹瑄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 直到她不知走了多久,却连长春宫的屋顶都没瞧见,她才开始后悔:轿撵摆在她眼前的时候,她为什么不坐上去? 今夜,只有在房梁上蹲了半宿却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的黑衣人是懵的。 ^ “尹才人?” 听到皇后的声音,尹瑄才猛地回过神来,将目光移到了皇后的下巴上,愣愣地答了一句:“臣妾在,娘娘有何吩咐?” 她竟然看着温初晴看到出神! 尹瑄觉得自己很有问题,但这应该不能怪她,今日温初晴的这身衣服实在太适合她了,将她原本的一百分美貌衬到了一万分,实在让人移不开眼睛。 皇后轻咳了两声,向着尹瑄温婉一笑:“倒也没什么事,只是昨日你辛苦了,本宫准备了一些补品,一会儿你带回去,好好补一补。” 尹瑄忙不迭从位置上起身,谢了皇后的恩典。虽然她完全……用不上这些补药。 就当这些补品是补脑用的好了,昨天与沈临的接触让她傻到了现在,她一遍又一遍地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脑子不好使,怎么到现在都猜不出沈临的想法。 昭贵妃看了尹瑄半天,忽然嗤笑了一声,开口道:“本宫可是听说,昨日尹才人在紫宸殿待了没一会儿功夫便出来了,似乎是……一刻钟都不到?” 尹瑄坦然地露出了一个笑容:“确是如此。” 昭贵妃到底还是高估她了,她那是一刻钟不到吗?她那分明是几秒钟都没有!她可是以最快的速度逃跑的! 听到她这个回答,昭贵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倒是有史以来第一遭,还挺稀奇的。不过么……想开点尹才人,这也不一定是坏事。” 这确实不是坏事,她要是待久了才是危险,指不定命都留那儿了! 从昭贵妃的语气中,尹瑄生生听出了几分真意,昭贵妃似乎说得真情实感,这实在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按理说,昭贵妃应该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但尹瑄还是感谢了昭贵妃的安慰,然后得到了昭贵妃的满意一笑。 领着一堆补品从永乐宫出来后,尹瑄不听话的双脚不自觉便跟在了温初晴的身后。 ——美人,嘿嘿,美人。 这种身心俱疲的早上,只有小美人能抚慰她受伤的身心。恰巧今天的温初晴美得格外摄人心魄,让尹瑄的双眼一分一秒都不想从她身上移开。 直到跟在尹瑄身后清月轻唤了一声“主子”,她才勉强找回些许理智。为了挽回面子,她轻轻咳嗽了两声,向着清月道:“走吧,我们回长春宫。” 大概是因为她们与温初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点,她们主仆二人的话都被温初晴听了个正好,后者当即转过身来,向着尹瑄笑了一笑道:“姐姐可要去我那里坐坐?我正觉得有些无聊呢,想找姐姐说说话。” 被美人一笑晃了神智的尹瑄二话不说便点头应下。 一回生两回熟,这次再往温初晴的瑶华宫去时,尹瑄已有些轻车熟路。温初晴瞧着她的样子,带着几分好奇与疑惑问道:“姐姐……似乎对去瑶华宫的路很熟悉?” 点完头后尹瑄才觉得有哪里不对,赶忙现场编了个理由:“昨日臣妾便想去找荣华娘娘叙叙旧,特意找宫人问了路,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儿,这才未能去成。” 这也不算谎话,在回长春宫见福禄全时,她确实向清月问了路。 温初晴的脸上一下表现出多种感情,最后还是定格在了温和的笑意之上,不过在这笑意中却带着掩饰不住的些许担忧与恐惧。她凑近了尹瑄,用极轻的声音问了一句:“姐姐,陛下他是不是……特别可怕呀?” 尹瑄在心底叹了口气。 得,她这在紫宸殿待了不到一刻钟便被赶了出去的事儿,经昭贵妃这么一宣传,恐怕不消片刻便能传得人尽皆知。 想到此前温初晴那副对男性害怕至极的样子,尹瑄觉得她应该说些好话,帮温初晴消去一些对沈临的恐惧,如此才能让温初晴之后对沈临少一些敌意,可事实上…… 昨日与沈临接触的种种让尹瑄心生恐惧,尤其是沈临对她展现出的敌意与杀气,让她格外害怕。基于此,她又觉得自己应该对温初晴进行严谨的提醒,如此才能让温初晴这单纯孩子对沈临保持应有的警惕之心。 陷入思考的尹瑄表情变得十分微妙,从她这微妙的表情之中,温初晴读出了不好的东西,脸色一点一点地白了下去:“果然还是……很可怕吗?” 尹瑄赶忙摇头,压低声音道:“并非如此,只是稍微发生了一点事,有机会我再同你细说。” 眼下毕竟还是在宫道上,这人多眼杂嘴也杂的,尹瑄确实不敢随意开口。更何况,昨天发生的事本来就很莫名其妙,不出意外的话,她敢往外说人就没了,所以要如何跟温初晴瞎扯,她还得好好编一编说辞。 同温初晴一块儿在瑶华宫坐定后,尹瑄故技重施,先支开了清月和映妩,然后才向着温初晴问道:“妹妹可是有些害怕男性?” 温初晴犹豫了一瞬便干脆点头,只是眼中还带着几分疑惑:“确是如此,不过……姐姐是如何知道的?” ……还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嘛。 尹瑄一边在心底叹气,一边随口胡诌道:“我也只是猜测,方才你提起陛下时的语气与平时很不一样,似乎格外恐惧,我才做出这般猜测。” “原来如此,”温初晴恍然大悟,“姐姐观察得好生细致。” 眼瞧着温初晴一下便信了,尹瑄又在心底偷偷地叹了一口气。 温初晴扭了扭帕子,不大自在地开了口:“我本来也想同姐姐说这件事的,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不曾想姐姐竟先主动提起了。我确实……害怕所有的男性,所以这时候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尹瑄怜爱地摸摸温初晴的头,正想好好安慰她一番的时候,却想起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她根本没想好怎么安慰人! 在昨晚之前,她还可以用存档读档的手法,时不时地帮温初晴化解去一些危机,但现在…… 她有哪个有胆子吗? 没有。 第8章 恶犬出没 最后,尹瑄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对着温初晴尽量温和地道:“其实,陛下也没那么可怕,没关系,我们一步步来,总能适应的。” 虽然她也不知道怎么适应,虽然她已经在心底竖起一块小小的牌子,上面写着巨大的“快逃”二字。 温初晴握住了尹瑄的手,面上虽然不安至极,但还是挤出了一抹笑容。 尹瑄还想再同温初晴说上些假大空的安慰之言,后者的宫女映妩却已立在了门外:“主子,奴婢将木匣子取来了。” 尹瑄这才想起,眼下是在温初晴的宫中,映妩取东西自然快。 她默默松开了与温初晴相握的手,向着后者笑了一笑。 温初晴调整好姿态,将面上的不安稍微掩去几分后方才对屋外的映妩作出答复:“进来吧。” 映妩进了屋子,恭恭敬敬地将木匣子递到温初晴眼前,温初晴从中取出一个玉镯子,含笑送到了尹瑄面前:“之前便一直想着要送姐姐一份礼物,挑来挑去还是觉得这个最好,美人如玉,姐姐看看可还喜欢。” 尹瑄:! 呜呜,被美人夸是美人了! 尹瑄一时有些心旌摇曳,很勉强地才绷住了脸上的笑意,不让它显得过于诡异:“自然是喜欢的!妹妹送什么我都喜欢!”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她的分位比温初晴要低,刚才只有她们二人就算了,现在还有他人在场,她哪有资格称对方为妹妹? 但温初晴笑得眉眼弯弯,显然对此事并不在意,而站在她身后的映妩…… 映妩正低着头,尹瑄看不到她的表情,无从揣测她的想法。 毕竟话已说出口,再去后悔也没有用处,尹瑄只好假装无事发生,一脸镇静地谢过温荣华赏赐,并当场将玉镯戴在了没有饰物的手腕上,一下便让温初晴脸上绽开了笑容。 从瑶华宫出来,在回长春宫的路上,尹瑄正好碰见了清月。 清月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柳良媛不知因什么理由,和昭贵妃起了冲突,被后者罚了三个月的禁足,三个月不许出她的绛澜轩。 柳良媛便是柳和莺,她是她们这群秀女中,第一个主动与他人搭话的,尹瑄对她记忆还挺深刻。 在尹瑄的印象中,柳和莺是个很可爱的姑娘,性子十分活泼,还带着点自来熟,要不是因为当初的夏席清拒人于千里之外,也许柳和莺早就组织起一次成功的团建了。 她坐在院子里等美人聊天时,柳和莺曾主动跟她说过话。 小姑娘怪可爱的,不知是怎么惹到了昭贵妃娘娘? 心中颇感疑惑不解的尹瑄决定有机会要留意一下这边的情况。 ^ 后一日向皇后请安时,尹瑄果然没见到柳和莺。 昭贵妃倒是踩着点来了,神情与前两日并无区别,似乎什么特别的事儿都不曾发生。 待众妃嫔行礼落座后,皇后的目光落在了昭贵妃的身上:“昭贵妃,本宫听说,昨日你罚了柳良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哦,原来那是柳良媛。”昭贵妃一挑眉,陈述时的语气平静至极,似乎发生的并不是什么大事,“她言行无状,冲撞了臣妾,臣妾便代娘娘惩罚了她。只是罚了三个月禁足罢了,娘娘不会怪我吧?” 皇后也没什么大反应,像是想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想来有你自己的道理。这件事便这样吧。” 柳和莺的事儿就这么小事化了了,尹瑄总觉得有些问题。但她人微言轻的,实在没胆子说话。 可是!柳和莺毕竟是招惹了后宫之中地位排在第三的昭贵妃,一般而言宫中之人是惯会奉高踩低的,这三个月禁足一罚,不知道柳和莺的日子会不会变难过? ……不行! 怎么能让小美人受委屈呢! 想象出不得了画面后,从永乐宫出来的尹瑄,双腿又开始不听使唤,三过长春宫而不入,反复横跳着也没决定好要不要往绛澜轩去一趟。 尹瑄在惜美人和惜命之中犹豫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决定要惜美人,左右昭贵妃只是说了要罚柳和莺禁足,却并没有说禁止他人探望。那她要是迷了路,不小心走到绛澜轩,便顺脚进去讨了杯茶喝,也是很合理…… 虽然听起来一点都不合理,但说不定也是可能发生的。 总算理清了思路的尹瑄一抬头,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她好像,真的迷路了? 尹瑄慌忙四下一番探查,瞧见清月还跟在她身后,方才稍稍松下了一口气。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清月把自己落在了离她稍有些距离的地方。她几步走到清月身旁,向着后者问道:“清月,我们这是走到哪儿了?” 清月看上去也有些迷茫,眨巴着眼睛回忆了好一会儿,才不大确定地回答道:“奴婢也不大确定,但想来应该是……寒霜殿附近吧?寒霜殿早年被当作冷宫用了,故少有人来。主子,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奴婢听说此地有恶犬出没,还是不要在此处久留了……” 话说到最后,清月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惧意。 尹瑄看向清月,有些不解:“清月你难道──害怕狗?” 清月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以表明否定之意:“普通的狗,奴婢是不怕的,但听说此处的狗来自地府,曾咬死了好几个人,奴婢这才……” 难怪这小姑娘躲得这么远,果然还是害怕了。 “原来是这样,”尹瑄点点头,轻轻拍拍清月的肩膀以示安慰之意,“好,那我们快些回去吧。” 话语刚落,便有几声犬吠响在了离二人极近的地方。 尹瑄还没有反应过来,清月已经在发出一声惨叫后整个人挂在了尹瑄的身上,脚都不带碰地的。 狗子没吓到尹瑄,清月做到了。 “清月……”尹瑄戳了戳清月的脸,半带笑意地向着她问道,“你真的、真的、真的不怕狗?” 清月脚落到了地上却没有撒手,回答问题时倒是掷地有声不容质疑:“奴婢不怕的!只是稍微有一点……腿软而已。” “好好好,不怕不怕,有你主子在呢,真有狗来,也不会让狗咬到你的。”尹瑄试图安慰清月,至少得想个办法,让她从自己身上下来。 就在尹瑄好容易将清月哄好、后者松开了紧缠在前者脖子上的双手那一瞬间,一只狗从暗处冲出,直奔清月而去。 清月又是一声惨叫,身体彻彻底底和尹瑄贴在了一起。 这回,尹瑄是说什么都不管用了。她看着在她脚边蹭了蹭去的大黄狗,眉头一皱:“竟然真的有狗?清月,这后宫之中怎么会有狗的?” 清月将脸贴在了尹瑄的肩膀上,非常勉强地才让眼睛撑开了一条缝,看了那黄狗一眼又赶紧闭上。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啊……奴婢听说,之前宫中是曾养过狗的,因为当时有一位娘娘颇喜欢,但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自那位娘娘养的狗伤了太子后,宫中便再没有人敢养狗了。” 尹瑄一挑眉。那时的太子……莫非就是今日的皇帝?她没有贸然打断清月的陈述,继续听了下去。 “可是,冷宫附近却偶尔会传来犬吠之声,所以才有人传,说此处有来自地府的恶犬……”清月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终于半个字也听不清了。 原因无他,大黄狗开始扑人了。说是扑人,黄狗的动作却没什么攻击性,看着似乎更像是在……撒娇? 眼下清月正挂在尹瑄身上,双脚悬在尹瑄腰间,黄狗扑不到她,便开始扒拉尹瑄的裙摆。 清月手脚并用地又往上爬了几寸,声音中的慌乱再也藏不住:“主主主主子!我们该怎么办啊!再再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出人命的!” 尹瑄觉得大概率不会出人命,但问题还是要解决一下的。她看看脚边蹦跶得正欢的狗子,忽然想到了什么:“清月,你身上是不是带了吃食吸引到它了?” 经她这一提醒,清月才意识到问题关键所在,忙掏出了一包东西:“奴婢带了点肉干在身上,可是与这些肉干有关?” “也许是?你先把肉干给我。”尹瑄一伸手,清月忙将东西放在了她手心之上。 尹瑄试着将手往远处伸了一伸,大黄狗的目光也紧紧跟了过去,完完全全地黏在了她的手心上。 “清月这样吧,我用肉干吸引它的注意,你趁机逃跑,我安顿好它一会儿就追上你。” 听了尹瑄的话,清月连连摇头:“不可不可,主子的命可比奴婢的重要许多。奴婢怎么能丢下主子一人面对如此恶犬?” 话虽如此,清月却完全没有要从尹瑄身上下来的意思。 尹瑄脑子一转,换了说辞:“谁说要你丢下我了?我是让你回长春宫搬救兵。若一直在这儿耗着,我们两个可就一个都逃不了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数三二一你就跑……也别跑太快了不然它可能会去追你,总之你尽快回长春宫去将救兵搬来,如此我们主仆二人的命才能保住。” 尹瑄用尽量快的语速做完了交代,基本没给清月留思考时间,倒数“三二一”时也数得格外着急,以至于清月压根来不及想她说的是否有道理,便照着她说的去做了。 送走了清月,尹瑄的视线落在了大黄狗的身上。 第9章 是可爱狗狗 大黄狗亦看向了尹瑄的手心,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满盈着对食物的渴望与期待。 ……这么黄黄胖胖的狗子,一看就是人养出来的,怎么可能是地府来的恶犬呢? 尹瑄轻笑一声,抓出一小块肉干握在手中,蹲下身向着大黄狗引诱道:“汪汪,想不想吃肉干呀?” 大黄狗:“汪汪汪!” 尹瑄用另一只空着的手伸到狗子身前,让它闻了闻自己的气味。这大黄狗似乎格外亲人,直接贴着她的手蹭了蹭,尾巴也小幅度地摇了起来,她这才敢撸狗子的胸部。 撸了一阵后,尹瑄忽而玩心四起,向着大黄狗大喊了一声:“坐!” 大黄狗不明就里,只是睁着滴溜圆的眼睛看着尹瑄,尾巴呼啦啦摇得同风扇叶一般。 尹瑄回忆了一下在现代看的萌宠视频,照着记忆中宠物博主的样子,将手伸到了黄狗的面前。 大黄狗想吃她手中的肉干,便会抬起头,而它的屁股则会相应地落在地上,她配合着“坐”的命令,在适当的时机喂黄狗吃下肉干,几个回合下来,它便完全领悟了她的意思。 “好狗好狗,真是只好狗狗。”尹瑄摸了摸黄狗的胸口与肩膀,感到了十分满足。 吃尽兴后的大黄狗舔舔尹瑄的手指,忽而变得有些兴奋,尾巴再一次呼啦啦地转了起来,它朝着远处吠了好几声,又回头看看尹瑄,似乎是期待着她跟上自己。 “怎么?你还有朋友啊?”尹瑄跟在了大黄狗的身后,顺着它吠叫的方向看过去,然后…… 她便瞧见了一抹明黄。 尹瑄膝盖一软,“啪”地一下跪在了地上:“臣妾参见皇上。” 这时候她多少能理解点当初云舒磕到脑袋时的感受了。 恐惧之下,谁还顾得上膝盖痛不痛呢? 沈临站在远处,一动未动,尹瑄以额触地,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大黄狗猛地向沈临扑了过去,尹瑄心下一惊正想阻止,一抬头却看见沈临抬手摸了摸大黄狗,与它十分亲昵的样子。 几乎是在她抬头的瞬间,沈临的目光对了过来,尹瑄慌忙别开视线,一颗心在胸腔之中砰砰乱跳。 总觉得……看到皇帝这样的一面,会对她的脑袋能否继续安在脖子上造成极大的威胁…… 沈临几步走到尹瑄面前,仍是不说话,倒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大黄狗,一下便扑到了尹瑄怀中。尹瑄一个没忍住,伸手撸了撸它毛茸茸的胸口,又在一瞬间因恐惧止住了动作。 尹瑄已经不敢去看沈临了,她尽量埋低了头,用极轻的声音道:“臣妾施术将时间倒流回几天前,陛下您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成吗?” 沈临:……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开来,最终被黄狗的几声吠叫打破。 沈临终于开口说话了,语调平稳至极,不带任何起伏:“你倒是……挺招狗喜欢的。” 尹瑄想也不想便做出了回复:“臣妾家中曾养过……” “撒谎。”沈临打断尹瑄的话,面沉如水,“你家中从未养过任何动物。” 尹瑄背上漫开一阵寒意。 很显然,沈临应该已经把她祖宗上下十八代都查了一遍了。也是,身边突然出现一个疑似会妖术的人,能放心才比较奇怪。而她好好地跪在这里,大概说明他并未查出什么,于是勉强允许了她苟活于世? 思及此处,尹瑄再不敢胡诌,十分诚恳地答道:“臣妾家中确实不曾养过狗,但臣妾看其他人养过,所以大概知道一些。” 若是此时她敢抬起头来,便会对上沈临审视的目光,那目光中的意思很明白,是准备把她当工具人用了。可惜她没有那个狗胆子,这时候正为自己的小命能否保住而发愁,所以什么都不知道。 许久后,沈临才淡漠地向着尹瑄下了命令:“既然它亲你,那你便负责养它吧。吃食方面你不用管,每过五天来陪它玩一回,不要忘了。” 尹瑄:? 她一时有些摸不准沈临是个什么意思。这话既从沈临的口中说出,那应该就是一道口谕?可这道口谕,是不是太随便了一点,怎么听起来这么不正经呢? 沈临对尹瑄的纠结与不解全无兴趣,话一说完抬脚便要走,回过神来的尹瑄慌忙恭送他离开,并在他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移走后存了个档。 最近两次与沈临的接触都让她产生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存档已经成为她下意识的动作。可是,她总共只有六个存档位,眼下已经用去四个,怎么看都有些危。 尹瑄轻轻地叹了口气,艰难地站了起来。方才她跪地行礼的动作大概用力过头了,此时膝盖正隐隐作痛,正好此前皇后赏给她的膏药还没来得及用,这时候倒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被托付给尹瑄照顾的大黄狗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亲昵地用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尹瑄掌心拱来拱去。掌心传来的柔软触感让尹瑄觉得好受不少,狗子的一身黄毛似乎泛起了金辉,如一束阳光直射进她心中,一下便让她的心情轻松起来。 果然狗子是最强的! 尹瑄正同大黄狗玩到兴头上时,黄狗忽然向她后头吠叫了两声。尹瑄心下一惊,忙扭头向后看去,结果便瞧见了一抹眼熟至极的明黄色。她膝盖一软,再次“嘭”地一下跪到了地上。 沈临似乎是叹了口气,尹瑄听得不大真切,片刻后,她才听到他开口道:“你能改变时间,对吧?” 尹瑄迟疑片刻,最终选择在点头的时候补充上几句解释:“可以是可以,但臣妾这一能力亦受到诸多限制,故而绝无可能用来谋害陛下……” 沈临打断了尹瑄的喋喋不休:“说吧,限制条件是什么。” 尹瑄听着他这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便鼓足勇气抬头看了一眼,瞧见了眸色如墨的沈临,同时也瞥见他身后远处齐齐整整地跪了一小排人。 靠着服色,尹瑄认出跪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是不久前从她身边离开的清月,那剩下的三个人……应该就是清月搬来的救兵了?比如说云舒、喜顺、易安之类的? 好家伙,一家人就是要齐齐整整,死也要赶去同一批投胎。 尹瑄再一次感受到了何谓“恐惧”,忙不迭回答起沈临的问题,希望以此转移他的注意力,好让他看不清记不住那边一排人的脸:“回陛下的话,此刻的限制条件是,臣妾只能将时间改回到固定的几个点上。” 等她将四个存档的时间点一个一个告诉沈临,后者闭了闭眼,道:“就改到最近的那个时间吧。” 尹瑄当即照着他的要求做了。 瞬息过后,跪在远处那一排齐齐整整的人已不见踪影,她面前的沈临背对着她正准备走,迈到一半的步子却顿住了。而她自己……跪在了同个地方,姿势连变都不带变一下的,不过因着膝盖只遭受了一次重击,疼痛感倒是比刚才减轻了不少。 沈临花了几秒钟的时间适应了一下眼下的情况,反应过来后便调转方向,顺着另一条路走去。走出去没几步路,他再一次顿住动作,头也不回地向着尹瑄道:“今日之事,不许向外透露半个字。” 尹瑄赶忙应下:“臣妾明白。” 嘴上说着明白了的尹瑄,实际上却没有完全明白。要说沈临刚才做了什么,似乎只是和大黄狗亲近了一下?这难道是一件羞耻到不能让他人知道的事儿吗?就算她想往外说,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 但是,既然沈临下了命令,她就只能明白。 眼瞧着沈临就要走出视线范围,尹瑄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没来得及过下脑子便喊住了他:“陛下!” 沈临停下了脚步,只是没什么感情地“嗯?”了一声。 从他这颇显威严的一个字中听出些许不耐烦的尹瑄缩缩脖子,硬着头皮问道:“陛下,这只狗……有名字吗?有个名字比较方便……” 问完之后她便后悔了,她怎么就脑子一抽用这种小事去问沈临了呢? 好在沈临没有因为事小而不满。 沈临重新迈开步子的同时亦回答了尹瑄的问题:“……它没有名字。” 再一次目送他离开后,尹瑄的手不受控制地就搭在了大黄狗的肩上,通过好一通揉搓,她才勉强平复了心绪,蹲下身对着黄狗道:“你没有名字啊……那我以后就喊你大黄了,好不好呀?” 大黄:“汪?” “真乖!我就当你同意了!”又一次狠狠地抚摸过大黄后,尹瑄拍拍他的身体站起身来,“一会儿我的人就该来了,我先走啦,过几天再来找你玩。” 见尹瑄要离开,大黄摇着尾巴便跟了上去,连着被制止了四次后,它大概明白了尹瑄的意思,委委屈屈地“呜呜”几声,蹲坐在原地不动了。 “好狗好狗,这些也奖给你吧,我走啦。”尹瑄最后揉了一把大黄,将剩下为数不多的肉干尽数放在它眼前,随即转身离去。 走出去一小段路后,她迎面碰上了清月。 一家人就是要齐齐整整,清月果然是领着云舒、喜顺和易安一块儿来的。 见到好端端走过来的尹瑄,清月的表情一下便松了下来,看样子应该是提心吊胆了一路,这时候总算放心了。她快步走到尹瑄身边扶住了后者:“主子!您可还好?那……那只恶犬呢?” ……恶犬? 想到此刻应该正对着几块肉干吃得开心的大黄,尹瑄轻笑一声,自豪地挺挺胸膛:“自然是被我收拾好了!” 第10章 竹林宴 等带着一众宫人浩浩荡荡地回了长春宫后,尹瑄才猛地想起了一件事: ……她刚才,是不是说了要去看柳和莺来着? 因着被突然出现的大黄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之后又遇上沈临,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也罢,那就明天再去吧。 瘫坐在榻上便懒得动弹的尹瑄拿好了主意。 ^ 尹瑄万万没想到,第二天,夏席清竟然会向她发出邀请,要她去翠云轩之外的竹林小坐饮茶。 翠云轩是夏席清的寝宫,尹瑄从未去过,所以对那地方陌生得很,更不会知道那里是有一片竹林的。说句实话,要不是夏席清忽然邀请了她,她都快要记不得宫中还有这么一位清冷如谪仙般的美人了。 第一次与其他秀女接触时,夏席清便没怎么搭理她们,后来她想找机会和对方说说话,对方也一直避而不见,这就使得尹瑄对夏席清比较不熟悉。 此后虽然大家都入了选,每天早上都要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但夏席清总是低位嫔妃中来得最晚的那一个,她坐下没多久,纯妃、昭贵妃和皇后便都来了,尹瑄同样没机会和她搭话。 时间久了,尹瑄不管怎样都能感觉到,夏席清并不喜欢她,也不愿和她多做接触。夏席清似乎有她自己骄傲的点,所以不屑于跟她们往来。美人是很好,但她也不是会自讨没趣的人,这时候自然是选择去找其他小美人了,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尹瑄不明白,好端端的夏席清怎么就变了性子,想到要邀请她去喝茶了? 邀约是在下午,尹瑄用过午膳后还歇了好一阵子,才带着清月往翠云轩去了。在去往那边的路上,她碰上了同样走向那个方向的温初晴,她这才知道,原来夏席清是将柳和莺之外的三个秀女全部邀请了。 至于她为什么没有邀请高位嫔妃……也许是因为身份不够? 温初晴与尹瑄相互见过礼后,动作非常自然地凑到了后者身边,贴近她的耳朵小声问了一句:“姐姐可知道,夏嫔找我们去是想做什么吗?” ……夏嫔? 尹瑄一挑眉,对温初晴所用的这个称呼稍微觉得有些奇怪。 因着温初晴一直以来都很亲密地喊她姐姐,即使她分位低也依然如故,她还以为是性格使然,让温初晴对所有人都这般温柔可亲,眼下看来似乎并非如此。至少对于夏席清,她也没多少亲近的念头。 将思绪转回到眼下后,尹瑄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我之前没怎么和她接触过,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意思。不过我偷偷带了零嘴儿,还带了本小人书,若是无聊了也能打发时间。” 温初晴的眼睛一下便亮了起来:“那我一会儿贴着姐姐坐!” 既然这次只是夏席清私下的邀请,想来也没多少正式,不必一板一眼照着分位坐。听温初晴这么说了,尹瑄便笑笑,没有拒绝。 “说起来,瑶华宫之后还有几棵桃树呢,等哪天桃花开了,我也邀请姐姐去我那儿坐坐。” 尹瑄又是笑笑,答应了温初晴的邀约。 等她们紧赶慢赶终于到了翠云轩后的竹林,就发现夏席清早已在那里坐着了。苏晓也先她们一步到了,正坐在夏席清对面的位置上,捧着一杯茶小口小口地饮着。 苏晓是第一个看见她们的,一瞧见人忙不迭地从椅子上起身,放下茶杯便往她们这边过来了。 夏席清似乎是反应了那么几秒钟时间,才意识到什么,跟在苏晓身后过来迎接。 四人依次行了礼,方才依序在早已布置好的石桌旁入坐。 夏席清用眼神示意了身旁的宫女,立刻便有人呈上了茶水与糕点。 尹瑄不知怎的,就被推到了离夏席清最近的那一个位置上,这让她伸向袖中话本那只蠢蠢欲动的手再没了动的欲望。 这茶呢,她会喝但不爱喝,这点心呢,似乎没有长春宫中的可口,这让尹瑄愈发如坐针毡起来。 夏席清虽是今日这场宴席的主办人,言行举止中却仍带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这让本想跟她搭话的尹瑄颇有压力,嘴巴张张合合了好几次,最后只能端起茶盏轻啜几口掩饰尴尬。 不知不觉便有三杯茶下肚的温初晴到底还是没忍住,将茶盏往桌上轻轻一扣,向着夏席清问道:“不知夏嫔今日把我们姐妹三个都请来,究竟是有什么事?” 我们姐妹三个? 这话听起来颇有点拉帮结派的味道,还是那种把夏席清当外人的拉帮结派。 尹瑄用余光观察了一下夏席清,后者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但端着茶盏的手似乎是僵硬了好一会儿。 夏席清面上现出浅淡的笑容:“臣妾是觉得,这片竹林的景致颇美,便想邀请姐妹们过来赏一赏。” 尹瑄思考片刻,决定对这个回答保持沉默。 你要说这竹林不美吧,这绿油油的一大片看着是挺赏心悦目的,但你要说多好看吧…… 不就是一竹林子嘛,哪有看小美人来得快乐! 这么想着的同时,尹瑄的一双眼睛不知不觉便移到了温初晴和苏晓的身上。 苏晓今日穿的是件淡粉色宫装,粉粉嫩嫩的颜色将她的皮肤也衬得愈显娇嫩,看得尹瑄颇想上手摸摸她的小脸蛋。果然小姑娘就该穿这样的颜色,一下就激起了人奇奇怪怪的怜惜情与保护欲。 温初晴则是一身群青色宫装,衣服与她那头饰似乎是成套的,看着就很搭,极衬气质,再配着她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莫名让尹瑄想到了蓝色妖姬,生出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 看完这边的两位,尹瑄还是顺便往夏席清的方向看了看。 ……嗯,好看还是好看的,这一身山岚色的宫装,与这竹林也挺合,带着几分素净,愈发使人显得她出尘于世外,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这一样对比……果然还是能一亲芳泽的漂亮妹妹更让人喜欢! 尹瑄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夏席清几眼,获得视觉上的满足后,便非常小幅度地转向了温初晴。转头之时,她正对上温初晴的目光,后者向她灿烂一笑,眼神中透露着那么个意思:我懂你! 懂了尹瑄的温初晴将目光放在了夏席清身上:“夏嫔这倒确实是好意,不过么……这景也赏了、茶也喝了、点心也吃了,本宫差不多也该回去午睡了,今天便到这里吧,夏嫔你觉得呢?” 完全不是这么个意思的尹瑄决定继续保持沉默。能快些走是好事,她确实在这地方坐得有些腻了。 夏席清大概没想到温初晴会开这个口,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站起身来刚想说话,眼睛却忽然瞄到什么,向着那边便拜了下去:“臣妾参见皇上。” 与她那处变不惊的态度形成了强烈对比的,便是尹瑄她们三人了。 温初晴虽然紧张但也还好,尹瑄和苏晓都有些过于慌乱,尤其是对“皇上”这两个字都有些PTSD了的尹瑄。 尹瑄怎么都没想到皇帝会恰好凑上这个热闹,大撼之下,先是在起身时撞上了桌子,后又在跪下时磕到了凳脚,一边呲牙咧嘴的同时还得努力地不让声音因疼痛而变调,免得惹上个“御前失仪”之罪。 沈临将她们叫起后,又随口问了她们聚在一块儿是做什么。他问话时的语气十分平淡,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敷衍,可以看出他对她们正在做的事情并不敢兴趣。 话虽如此,夏席清还是带着一脸温婉的笑,向着沈临做出了解释。这种笑容,尹瑄从未在夏席清面上瞧见过,简直是一瞬之间便冰消雪融,让她觉得夏席清亦是和蔼可亲的,并没有过去那般不近人情。 听夏席清说完,沈临似乎来了那么一点点兴趣,他看看夏席清,又微微转头瞥向福禄全。接受到信号的福禄全忙低下头,心底已把一会儿要干的事儿全部理清楚了。 “朕便不打扰你们的好兴致了,你们继续吧。” 留下这么一句话后,沈临干脆利落地离开,尹瑄一边行礼送走这尊大佛,一边为自己又逃过一劫而庆幸,同时非常自然地存下了一个档。 目送着皇帝的身影渐渐消失,夏席清眼中的失落怎么也掩不住,这下她也没有心情应酬其他三人了,顺着方才温初晴的话儿便要将她们送走。 左右在这儿待着也是个不自在,尹瑄自然不会在主人下了逐客令后还赖着不走,没什么犹豫地就和温初晴、苏晓一块儿离了竹林。 待走出去一段距离后,温初晴一下挽住尹瑄的胳膊,凑到她耳边问道:“姐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尹瑄在她贴上来的时候,脑子有一瞬的宕机: 好耶!和美人贴贴! 直到温初晴晃了晃她的胳膊,又喊了一声“姐姐”,尹瑄才勉强找回一点神智。 “我也不知道,总之先回去吧……”尹瑄小声作了答,注意到苏晓正走在她们身后半步,忽而有个主意,“难得一块儿出门了,不然去我那里坐坐?叫上苏晓一起?” 温初晴思考片刻,点头应下:“好,那便这样吧!” 得到了温初晴肯定的答复,尹瑄当即向苏晓发出邀请。苏晓犹豫的时间比温初晴长上一些,但最终还是点了头。 “那便走吧。”尹瑄笑了笑,领着人便往长春宫去,眼睛的余光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福禄全似乎正向着翠云轩去? 第11章 遇袭 管他呢!什么事儿都没有和美人贴贴重要! 如是想着的尹瑄带着十分愉悦的心情和两位小美人回了长春宫。 为了逗美人开心,同时也是为了和美人贴贴,尹瑄找出了珍藏的小人书与二人共享。为了把这些东西带入宫中,可费了她不少心思。 温初晴和苏晓一左一右地坐在尹瑄两边,为了能看清她手中的书,两人的脸不自觉便贴近了她,而她嘴角咧开的弧度亦越来越夸张。 左拥右抱,人生幸事! 书看到一半时,清月进了屋子,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见清月一直不开口,尹瑄猜测着她可能是顾及到温初晴和苏晓在场,便主动问道:“清月,可是出什么事儿了?这屋中也没外人,你直说便是。” 主子都已发话了,清月也没什么好纠结的,当即把刚刚知道了的事情说给尹瑄等人听:“回主子的话,奴婢方才得知,陛下今日翻了夏嫔娘娘的牌子。” 尹瑄暗道一声“果然如此”,她刚才瞧见的福禄全大概就是去宣皇帝口谕的。她自己倒是没什么想法,便转头去看其他人的反应。 她左侧坐着的是温初晴,温初晴很明显是松了一口气,大概正庆幸于今日仍旧不必与皇帝面对面。她右边坐着的是苏晓,苏晓双眉微蹙,眼中带上了淡淡的担忧情绪,但她猜不出苏晓在忧心什么。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尹瑄微一颔首,清月当即低头应是并退出了屋子。 清月一走,苏晓放松些许,担忧的情绪亦表现得更为强烈,一下就拉住尹瑄的衣袖,但只是看着尹瑄不说话。 尹瑄思忖着,苏晓大概是想和她说些什么,毕竟苏晓这“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模式她见过几次已经有些熟悉了,但因为温初晴在场,苏晓便没敢直接说出口。 思及此,她轻轻地拍了拍苏晓的手背,也没有当场点破,只是对着她露出一个笑容,笑容中带着点宽慰人的意思。 苏晓犹豫了一阵子,松开拉住尹瑄的那只手,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小人书上,继续跟着尹瑄看起来。 两本小人书看完、点心也吃了个七七八八,尹瑄眼见着天色不早,便准备送两人回去。再过一会儿就该到用晚膳的时间,晚善用完各宫会依序落锁,她确实不能再留人了。 将人送走后,尹瑄想到苏晓今日那样子,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于是又很顺脚地往宫外走了半圈,果然瞧见一个在长春宫外走过来走过去的身影。 注意到苏晓是只身一人,身边没跟着宫女太监,尹瑄猜测着她可能是特意支开了其他人,上前轻轻一拍她的肩膀,笑着道:“哪儿来的小粉兔子,在这儿探头探脑的?也不怕被狼给叼走了?” 苏晓先是被吓了一跳,认出尹瑄的声音后,僵硬的身体才放松下来:“姐姐你怎么……” “吓到你了吗?抱歉抱歉,刚才突然想这么玩玩。”尹瑄双手合十向着苏晓表达了歉意后,一正神色问道,“怎么还没回去?是落了东西……还是有什么事儿放心不下?” 听到她后半句话时,苏晓面上又表现出了方才的不安。她咬咬下唇,经过一小阵短暂的沉默,方才问尹瑄:“姐姐,今日夏嫔娘娘邀请我们过去,最后却闹得有些不大愉快,不想今日陛下又选了夏嫔娘娘侍寝,会不会出什么不好的事儿?” “你是担心夏嫔娘娘会说些不好听的,让陛下对我们不满?” 苏晓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经苏晓这么一提醒,尹瑄心里忽然也有点没底。最后离开时,气氛好像是有点僵来着? 虽然没底,但她会睁眼说瞎话呀!有时候被逼得急了,现场瞎编的能力那叫一个绝! “这你倒不必担心,”尹瑄执起苏晓的手,柔声安慰道,“夏嫔娘娘虽高冷了些,但不是什么坏人,今日亦只是气氛有些僵,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便说些奇怪的话。再者,陛下是一代明君,不会因着其他人的几句话,就失去对一个人的精准判断能力。我们本没做错什么,更不必害怕。” 尹瑄将“我们没错”、“夏嫔大度”、“陛下圣明”这三个概念来回来回地灌输给苏晓听,总算洗脑成功,让苏晓不再介怀此事,并顺利地在饭点前将人劝走了。 用过晚善后,吃饱喝足的尹瑄感到十分心满意足,完成消食任务便上床歇下了。她做了个好梦,梦中的她一手温初晴一手苏晓,左拥右抱愉悦至极,她正准备一亲芳泽时,却被人生生摇醒了。 她一睁眼,便瞧见了云舒那张惊慌失措的小脸。 “主子!大事不好!陛下遇袭了!” 刚从睡梦中被摇醒,尹瑄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许久才捕捉到“陛下遇袭”这一关键信息,脑中“轰”地一下炸开了:“你说什么?!” 云舒大喘了好几口气,稍冷静了一点方才向尹瑄作出说明:“陛下遇袭,听说是有刺客混在翠云轩的宫人中,趁今夜陛下驾临翠云轩时发动了袭击,眼下陛下生死未卜,宫中已是人心惶惶,方才还有禁卫在外头走来走去,长春宫已经被围起来了……” 尹瑄眉头一皱,握住云舒略有些颤抖的手:“别害怕,先冷静下来。不管外面如何,我们自己先不要乱了方寸。有禁卫是好事,有他们在,更能护住长春宫安全。他们没有闯进来,便说明我们宫中是无事的。一会儿我和你一块出去,今夜所有人都待在自己位置上,只要不轻举妄动,我们就不会有事。” 将思绪理清楚后,尹瑄当即照着这个思路做了。 一出房间她就发现,长春宫外果然很热闹,而长春宫内则一派死寂,让她一瞬间都有些怀疑,这宫中到底还有没有喘气的。 吩咐宫人今夜不许轻举妄动后,尹瑄已彻底没了睡意,干脆将房门打开静候事态发展。眼下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时候除了安静等待,竟想不出任何其他的应对方式。 天将明时,长春宫外的动静总算渐渐小了下去。尹瑄还以为这是事态开始向好发展的信号,却不想天一亮便收到了皇后的懿旨。 是皇后懿旨而非皇帝圣旨,这本可在一定程度上说明问题。而懿旨的内容是要尹瑄待在长春宫内寸步不出,就证明了问题有些严重。 尹瑄接下懿旨后,长春宫便被人用重锁锁上了。清月与云舒围在她身侧,昨夜勉强压下的不安情绪再也掩饰不住。她一手拉一个,想说些劝慰的话,却发现自己心底亦有些发慌。 若是事情当真往不好的方向发展,比如皇帝突然暴毙了,不知道要牵连进去多少人……夏席清必是首当其冲的,好巧不巧的,她、苏晓、温初晴昨天下午刚去赴了夏席清的宴,那就是第二批…… 不行,绝不能如此坐以待毙。绝对不行! 尹瑄看向手腕上的镯子,心底渐渐有了个想法。 眼下是特殊时期,稍微用一下读档,应该不会被皇帝搞死吧? 虽还带着几分惧意,尹瑄的手已不受控制地搭在了镯子上:陛下啊陛下,我这也是为了救你性命,千万莫怪! 做好心理建设后,尹瑄不再犹豫,当即读了个档。 得亏她现在对沈临有些阴影,每次见完沈临就会下意识存个档,所以上个档不必追溯至太远的过去,只要回到前一天竹林恭送沈临便够了。 ^ 尹瑄跪在地上,内心慌得一匹。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瞟了一眼,完完整整的一大个沈临正往着翠云轩外走去,脚步没有顿上半秒,似乎没有发生任何奇怪的事儿。 这……这不应该啊…… 尹瑄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开始担心是不是读档程序出了错,怎么沈临半点反应都没有呢? 难道这一回,沈临因为重伤突然失智,没有带走上一回的记忆。 尹瑄大感不妙。 若果真如此,事情不就会按照原本的故事线走?她这个读档不就白读了吗? ……啊不是不是,那沈临不就又危险了吗? 一下又乱了方寸的尹瑄再次不过脑子便出了声:“陛下!” 她这一声出来,简直是开了全场静音模式,所有人的目光都无声地转移到她身上,让她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沈临亦停下脚步,半侧过身睨了她一眼:“何事?” “无、无事。”尹瑄一瞬间就虚了,缩缩脖子以额触地,不敢去看在场的任何一人。 下一刻,尹瑄只听到沈临的一声冷笑,后者便抬步离开了,似乎对她全不在意。 不在意也好,不在意活命几率更大。 尹瑄试图安慰一下自己,最好能直接给自己洗脑,可惜起到的效果十分有效。等到沈临已走、连福禄全的身影也彻底消失不见了,她才敢抬起头来,擦一下额上的冷汗。 这一回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开口引去了皇帝的注意力,夏席清在失落之余,面上还显出浅淡的厌恶之色。 毫无疑问,这厌恶是针对尹瑄的。 尹瑄在心底偷偷叹了口气:好姐姐啊,我这是在救人您明白吗?救我就是救您啊! 意识到夏席清已不满了的尹瑄也不想自讨没趣,赶在主人下逐客令之前便主动要求离开。急着离开也是因为她想回去理理思绪,看看究竟是在哪一步出了问题。 她一走,温初晴和苏晓自然也不会多留,两人前脚搭后脚地跟着尹瑄出了翠云轩,正准备上前和她搭话时,便瞧见一个太监向着前方的尹瑄走去了。 第12章 共度良宵 看到福禄全的一瞬,尹瑄的眉头狠狠地皱起了。 ……果然还是读错档了吧?怎么剧情一点都没变呢? 待福禄全在她面前站定、开始同她说贺喜之词时,尹瑄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果然还是哪里出了问题! 突然之间,反应满半拍的尹瑄意识到,福禄全出现在她面前,便意味着沈临今晚可能会点她侍寝!电光石火间她紧皱着的眉头就松开了,生怕晚松一秒会被当成是对皇帝不满。 “尹才人快些回去准备着吧,可别耽搁了。”宣完口谕的福禄全乐呵呵一笑,和蔼地做出了提醒。 尹瑄忙谢过他的好意,没敢像之前那回一般递给福禄全一份“心意”,带着清月便脚步匆匆地回了长春宫。 眼下她有事要做,也顾不上去约温初晴和苏晓看小人书了,如何活过今晚才比较要紧。 侍寝的流程,她上一次就熟悉过了,所以这一回皇后没有再派嬷嬷过来,清月和云舒算是第一次服侍她做准备工作,多少有些手忙脚乱的,好在最后没有忙中出错。 等一切准备就绪,尹瑄开始安静等到轿撵来接她。左等右等都没听到动静,尹瑄渐渐地便有些急了,生怕是又出了什么意外。 要是遇袭事件发生在今晚,她作为今日被翻到侍寝之人,无论如何也脱不开关系。 一想到这儿,她便冷汗直流。她实在不想坐以待毙,便趁着轿撵尚未到来,先让易安和喜顺将长春宫上上下下都排查了一遍,重点关注其中有没有混入不相识的、面生的、奇怪的人。 两人虽不明所以,但既然是主子的吩咐,还是认认真真去执行了。 一遍排查下来,宫中没有任何问题,可尹瑄还是无法完全放心,而轿撵……仍然未至。 就在她心底的不安逐渐蔓延开来,双手都差点要开始颤抖之时,她听到屋外传来了一道声音。 “圣上驾到。” 尹瑄:? 对哦,之前云舒说得好像是,“陛下驾临翠云轩”?所以沈临今夜不是要她去紫宸殿,而是要驾临长春宫? 反应过来后,尹瑄反手一个存档,再不敢耽搁,赶忙出门跪迎天子驾临。 “臣妾参加陛下。” 跪下去的那一瞬间,尹瑄心底的不安不减反增。她忍不住想着,自己这档是不是读得时机不对,她应该再等上一会儿,好歹等知道了沈临是如何遇刺的再出手。现在她整个脑子都是懵的,要是突然发生点什么,根本反应不及…… 正怎么想着,尹瑄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四周,结果就注意到暗处有个黑影似乎正急速向沈临冲去。 是刺客?! “陛下小心!” 尹瑄脑中登时警铃大作,她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扒在沈临身上试图以身挡刀的时候还把他带得一个趔趄。 沈临:…… 从黑暗中走来的福禄全:……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沈临眸色微深:“……还不从朕身上下去。” 尹瑄的大脑放空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寻回几分理智:“不是刺客吗?” “你看福禄全像吗?” “……不像。” 尹瑄赶忙松开手,不再像八爪鱼一般缠在沈临身上,身旁宫人古怪的眼神让她恨不得当场抠一条逃生地道连夜换个星球生活,甫一想到方才自己的举动说不定已经构成御前失仪之罪,她膝盖一软,“嘭”地一下跪在了地上:“臣妾知罪。” “你何罪之有?” 尹瑄哽住了。她也说不清自己所犯何罪,像是御前失仪,但又不完全是。 就在她认真思考到底给自己申请个什么罪名会显得比较合理的时候,沈临已经越过她向着偏殿去了,一直走到门口他才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尹瑄:“还不过来?” 听出沈临这句话中并不含怒意,尹瑄觉得她又好了又行了又能活了,一下子就从地上起来,快步追了上去。 追上去的那点时间里,她还有闲工夫想想,这漫漫长夜该如何在安全中又稍微带几分愉快地度过。 然后她便看见,沈临一进屋,径直就往她基本没怎么用过的书桌走去了。 “……陛下?” 尹瑄有些迟疑地开口后,又瞧见福禄全抱着厚厚一叠东西进了偏殿,他将东西尽数放在桌上,为沈临润好毛笔磨开墨,方才道了一声“奴才告退”离开了屋子。 尹瑄:?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摆在沈临面前的,极有可能是所谓的“奏章”。从奏章的数量来看……沈临怕不是要在这些东西上耗个一整晚? 尹瑄不明白了。沈临选她侍寝到底是因为什么?图她长春宫比较偏僻无人打扰,他能安心批奏章吗? 沈临第一份奏章看到一半,才突然想起来屋里还有个人似的,将目光放在了尹瑄身上:“你……” 被迫使用了并不成熟的察言观色技能的尹瑄抢在沈临把话说完前答道:“臣妾明白,臣妾这就找到凉快的地方安静待着去,决不打扰陛下工作。” 沈临:…… 在尹瑄踏出第一步后,沈临开口叫住了她:“你回来。” 尹瑄顿住脚步,颠儿颠儿地走到沈临面前一福身:“陛下还有何吩咐?” 沈临将一本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递到了尹瑄面前:“把这本东西抄两遍,抄完再睡觉。” 尹瑄:? 这又是什么操作? 她看看沈临手边那厚厚几摞奏章,又瞧瞧自己手中这本算不得薄的书册,合理怀疑沈临是因为自己睡不了一个囫囵觉,所以才想拖她下水共沉沦。 但……堂堂一国之君,应该不至于无聊到这份上? 甩开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尹瑄捧着书册,正准备退下,对之前的皇帝遇袭事件又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便踌躇着想要多问上一句:“陛下,您……” 沈临将目光从奏章上移开了几寸:“有话直说。” “陛下您遇袭的事儿……”注意到沈临正望着自己,尹瑄的声音一点一点小了下去,“遇袭的事情……可是解决了?” 沈临眸色微沉:“怎么?你刚才是担心朕又出事,才那样扒在朕身上的?” 尹瑄觉得,这也许是一个挽回形象的大好机会,当即点头如捣蒜:“正是如此。” “自然是解决了。”沈临目光一凛,“难道你觉得,朕会任由危及朕性命的事一而再地发生,却只是坐以待毙不成?” 您这么英明神武,怎么不在事情第一次发生前就将其阻止呢? 心底腹诽着的同时,尹瑄也确定了一件事——沈临果然有她每一个存档点的记忆!至于之前他的态度与反应为什么会如此平和……也许是为了引蛇出洞而刻意伪装的? 当然,这些多余的话,再借尹瑄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当着沈临面儿说。她当即将头一低,语气诚恳道:“臣妾不敢。” “……你倒确实有些用处,留着不坏。”沈临面上展露出星点的满意之色,“去抄你的书。” “好嘞,臣妾这就……”尹瑄将几乎已经到了嘴边的“爬”字咽了下去,“这就离开。” 沈临把她的书桌给占了,她就只好翻出备用的纸笔,在用膳的圆桌上将东西摆好、架势打开,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抄起书来。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夜色渐深,尹瑄的上下眼皮也开始打架。当她的下巴第三次磕在桌子上,笔尖的墨水第五次将纸面弄得漆黑一团时,她听到沈临发出一声叹息。 这声稍显无奈的叹息在一片静寂中显得特别响,一下便把尹瑄吓清醒了。她转头看过去时,就发现沈临也在看她,那对漆黑似墨的眸子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沈临将奏章往桌上一放,开口道:“抄得怎么样了?拿来我看看。” 尹瑄的目光回转到自己所抄的纸张上,脑中跳出八个大字—— 惨不忍睹、一塌糊涂。 她硬着头皮将这堆东西递到沈临面前,后者的叹息声似乎比刚才更加沉重了。 “你的字……” 沈临顿了一下,但尹瑄猜测着他可能是想说“真丑”,且颇有几分猜对了的把握。 最终沈临还是没说出“丑”字,而是将之形容为“颇具特色”:“你父亲不是请了先生教你读书识字么?怎么还会写成这副模样?” 尹瑄差点又要不过脑子编瞎话搪塞沈临,好在她还未完全被困意侵袭,保存了些许理智。这点仅剩的理智让她想起,沈临大概早已把她的过去扒了个底朝天,她要是瞎说又被听了出来,此事很难善了。 基于此,她只好根据真实情况编瞎话:“父亲确实请了先生教臣妾,那先生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但是……在继母的授意下,先生教得并不用心,所以臣妾学得也……惨不忍睹、一塌糊涂。” 这段话的前半部分都是真的,原主有个先生,但先生除了她以外,还负责教继母所生的几个孩子。在父母的明示下,先生只当她不存在,一颗心都挂在了其他学生上,压根儿没管过她。就他那教书态度,原主能识字已经可以算作奇迹了。 虽然生活不易,但原主自己争气,她偷偷存下了弟弟妹妹们写废不要的练字帖,捡根树枝就能在沙地上练字练一整天。 所以,原主的字并不差。 但此刻站在这里的是尹瑄。作为常年书写硬笔字、毛笔字只在小学时接触过一两次的现代普通女青年,能写出一手好的毛笔字才比较奇怪。 第13章 膏药 见尹瑄对此事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好意思的情绪,沈临眼中带了点无奈:“罢了,你再抄个十页,便去睡吧。” 尹瑄一愣:“诶?可以……吗?” 沈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放回到奏章之上,不再搭理她。 尹瑄琢磨了一下,这不说话,应该就是默许的意思? 她没想到,自己的字丑成这样竟然是有好处的,丑到让沈临看不下去的地步,她就能少抄好几十页书! 虽然抄书的总量减少了许多,但尹瑄已经抄了大半夜,手指开始发僵,手腕处也针刺般的,有些隐隐作痛。疼痛感愈发明显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该不会,皇后娘娘之前赏赐给她的两小盒膏药,是用来缓解这种手腕疼痛的吧? 如果其他娘娘被选中侍寝时,也经历了这样悲惨的被迫抄书事件,那皇后、昭贵妃和纯妃都不愿意侍寝,好像也可以理解了? 尹瑄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把沈临要求的十页给抄完了,她献宝似的将自己的成果呈到沈临面前:“陛下,臣妾抄好了。” “放着吧。”沈临并没有看被放在桌上的抄写纸,只是微微地抬了抬下巴,“你去睡吧,把床给朕空出来。” 尹瑄应了一声“好”,高高兴兴地就奔着她那张榻子去了。榻子小是小了点,但至少能睡觉了不是?她很有信心,要是沈临不放她睡觉,半个时辰之内,她的脸必然会和桌面紧紧地黏在一起,一刻也不能分割。 闭上眼睛前,长春宫内是一片灯火通明,尹瑄睡到一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烛火灭去一半,至少她这边的都灭了。她一个翻身,却发现书桌那边仍是明晃晃的一片,险些要把她的双眼亮瞎,她赶紧翻了回去,旋即便回到了睡梦中。 再睁开眼睛时,屋内的烛火已彻彻底底地灭了,尹瑄撑起身体一看,沈临不知所踪,不管是桌边还是床上,都瞧不见人。 ……这是已经走了? 尹瑄脑子有一点点发懵,一掀被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忙跑去将门打来,愣是把门外负责守夜的云舒吓了一跳。 “主、主子,你起了?” 尹瑄手疾眼快地在云舒将要摔倒前把人扶住了:“小心!陛下呢?” “陛下半个时辰前便走了,主子你……不知道吗?” 迎着云舒疑惑的目光,尹瑄轻咳了两声,不知该作何回答。 按照规矩来说,皇帝宿在她宫里,她便该在早上及时醒来,服侍皇帝更衣、恭送皇帝上朝,可她也没想到自己会睡得那么死,人走了半个时辰了硬是没醒过来。 为了将此事揭过,尹瑄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差不多也该到请安的时间点了吧,快来帮我梳妆。” “是。” ^ 毫无疑问,今日请安时,昨夜有幸侍寝的尹瑄会成为全场焦点。 在皇后第七次把目光放到自己手上时,尹瑄意识到,她昨晚的那个猜测,说不定是正确的——她,大概率不是第一个被沈临要求在侍寝夜抄书的人,皇后娘娘作为过来人,肯定经历过什么! 而当昭贵妃和纯妃也开始时不时地就会瞟向她双手的时候,她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尹才人,昨夜辛苦,这两盒膏药你且拿去好生用着。” 皇后一挥手,便有嬷嬷将两盒膏药呈至尹瑄面前,尹瑄瞧了一眼,和上次皇后赏的是同一种。这可是好东西,她赶忙起身谢过皇后赏赐,准备回去就用上,说不准下午疼痛感就能缓解不少。 尹瑄回到座位后,昭贵妃看着她十分宝贝地将药膏收起,忽而发出一声轻笑,开口道:“皇后娘娘果然心疼我们,每次都送这药膏。最近陛下都不爱去臣妾那儿,之前皇后娘娘赏的膏药也用不上,臣妾看着,尹才人似乎格外招陛下喜欢,不如就借花献佛,送给尹才人吧?” 尹瑄感到有些头大。 膏药,可,侍寝,不可!她可不想再抄半宿的书了! 一抬头对上昭贵妃满含戏谑之意的双眸,尹瑄意识到,昭贵妃一定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故意用这话埋汰她呢!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昭贵妃的分位比她高了那么一大截,她不敢说出半个不字,只能起身谢过昭贵妃的赏赐。 管他呢,反正沈临也不一定会再点她侍寝,这种好东西可是不嫌多的。 赏完东西,昭贵妃眼波一转,在往夏席清的方向看了一眼后,意味深长地道:“其他几位妹妹也不必着急,陛下最懂如何才能雨露均沾了,总能轮到的。也别觉着侍寝就是好事,说不定你被选中一次,就再也不想去了。” 这话听得尹瑄在心底连连点头,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皇后见昭贵妃表情古怪,又顺着她的视线一瞥,注意到表情更古怪的夏席清,她一下就意识到什么,接着昭贵妃的话继续道:“贵妃的话,你们可以听一听。宫中其他规矩也不多,只一点,不许自作聪明,你们可明白?” 尹瑄连忙表达了肯定的态度。这可是皇后的提点,不管明不明白,她都只能点头应是。 皇后满意一笑:“好了,今天也没什么别的事要说了,你们便回去吧。” 本来按照宫中的规矩,每三日皇后都要带着阖宫妃嫔去向太后请安,但太后近日不在宫中,据尹瑄从清月那儿得来的消息,太后是出宫礼佛去了。省掉这一道程序后,给皇后请过安,她们便自由了。 尹瑄总觉得自己昨天夜里睡得不大好,这时候又有些犯困了,准备着回去擦完药再补个回笼觉。可一出永乐宫,走在她身后的苏晓就快走几步拉近了同她的距离,她一下就猜到苏晓是有话要同她讲,干脆顿住步子等她:“妹妹可要去我宫中坐坐?” 苏晓赶忙一福身:“臣妾却之不恭。” 带着苏晓回了长春宫后,尹瑄仍是按照老一套,想个方法将双方下人都屏退,方才对着苏晓问道:“妹妹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苏晓微微点头:“姐姐今日……可有注意到夏嫔娘娘的神色?” 夏席清几乎没有掩饰,在场之人大概都看出了夏席清的不满与不屑,尹瑄也不是瞎子,她都有些担心夏席清会不会把自己的手帕给撕成两半,自然也是注意到了的。 苏晓既然问了,她便一点头,回答道:“注意到了。怎么了?” “夏嫔娘娘似乎对姐姐很不满,她会不会挟私报复?”苏晓眼中满是担忧,“姐姐还是要小心一些。” “我明白,我会小心的。”尹瑄向苏晓表示了感激,她能看出苏晓是真情实感地在担心她,她伸手轻轻地在苏晓的发顶拍了拍,“先不要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既然你都到我这儿来了,陪我喝两杯、吃些点心可好?” 苏晓低下头,显得有些不自在:“姐姐……我不会喝酒。” 尹瑄赶忙摆了摆手:“不是酒,是果汁,可要留下喝上一点?” 听到是果汁,苏晓没有拒绝。 尹瑄干脆留苏晓在她这里用了个午膳,饭菜被呈上来的时候,苏晓看着一桌子的菜,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净手擦干后,尹瑄将碗筷递给苏晓,柔声询问道:“饭菜不合胃口吗?” “不、不是的,”苏晓摇摇头,“只是……难得吃上这样的好菜,有些惊讶……” 难得? 这两个字让尹瑄稍微有些在意。 她们都是低位小妃嫔,没资格拥有自己的小厨房,所有食物都是由尚食局负责,尹瑄这边只要派人去取即可。因为她从来没在其他人宫中用过膳,自然也不会注意到自己的饭菜与别人的相比,有什么不同。 这时候听苏晓提起,尹瑄才意识到—— 一般来说,宫里的人都是惯会见风使舵、拜高踩低的,原本她和苏晓的地位差别并不大,但近来却有些不同。她已被皇帝选中侍寝整整两次,虽然每一次的过程都显得莫名其妙,可其他人不知道啊。 在其他人的眼中,她只是单纯地承宠而已。 就算第一次失败了,第二次沈临可是实打实地在她这儿留了一整夜。 如此一来,她和苏晓的地位自然也会有所区别。苏晓已是如此了,那刚进宫没多久就被昭贵妃罚了禁足的柳和莺…… 尹瑄忽就想起之前想去探望一番的柳和莺,当初未能实行的念头再一次浮上心头。 不过眼下还是先照顾好眼前的苏晓比较重要。 尹瑄用布菜的筷子夹了东西放入苏晓碗中:“你要是喜欢,同我说一声,随时欢迎你过来。” 苏晓微一低头,轻声应了。 两人吃过午膳后,清月给她们带来一个消息。 受尹瑄明里暗里的影响,现在的清月对苏晓已没什么戒备之心。若是在过去,她一定会先等苏晓主仆离开,再将探听到的消息告诉尹瑄,如今她已会当着苏晓的面直接说了。 “主子,今日陛下翻了温荣华娘娘的牌子,皇后娘娘已经派嬷嬷过去了。” 温荣华……温初晴? 尹瑄一挑眉,开始真情实感地为温初晴担心。这傻姑娘对男性的恐惧,不知有没有稍微消去一些?若是今夜她防备心过重、哪个举动惹得陛下不快了,该如何是好? 这一次跟上一次可不一样,她实在是没胆子去抢温初晴的机缘……何况,这似乎也不是她抢得来的? 第14章 一国之君 尹瑄替温初晴担忧着的时候,她身侧的苏晓轻轻阖上双眸,生怕眼中的失落情绪会表现得太过露骨,引得尹瑄不好的想法。 又坐了片刻功夫,苏晓实在有些待不住了,便起身告辞。 尹瑄本想送苏晓回雀枝楼,但不知为何,苏晓这次拒绝的意思表现得十分明显。尹瑄便没有坚持,只将人送到门口,转而开始想着要不要去温初晴那儿看看。 但是…… 皇后娘娘派去的嬷嬷大概已经在瑶华宫了,她这时候再过去,会不会反而添乱? 罢了罢了,有什么话都等到明天再说吧。 尹瑄转而又一想,明日若是要去找温初晴叙叙旧,那去探望柳和莺、以及奉旨陪大黄玩的事儿,岂不是要搁置了? 既然时间还早,干脆今日就把这两件事办了! 尹瑄之前特意问过,也不怪她那天会走错路遇上大黄,寒霜殿与柳和莺的绛澜轩距离极近,会走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吸取了上次走错的经验,这次她选择让清月走在前面带路。 听到尹瑄说要去寒霜殿,还问自己有没有多余的肉干可用,清月一下就变了脸色:“主、主子,您这是要做什么?” 尹瑄故作深沉地咳嗽了两声:“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有非常重要的使命要去完成,若是做得不好,我们整个长春宫,可就都危险了。” 她这也不算危言耸听,虽然皇帝没有表现出来,但她还是可以感觉到,沈临非常重视大黄,否则也不会专门要她前去照顾陪玩。这点事情若是做不好,她确实很危。她危了,长春宫不就危了吗? 逻辑上这套说辞是成立的! 见尹瑄严肃的神情不似作伪,清月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好,奴婢这就为主子带路。” 尹瑄让清月带她去了寒霜殿附近,之后的路,她便自己找了。沈临看起来不太希望大黄的事被太多人知道,她怎么敢违背沈临的心意。 好在,大黄还挺好找的。她一踏入大黄的领域,大黄已循着肉干的香气和她的脚步声找了过来。尹瑄还没反应过来,大黄已经在舔她的手指了。 “呀,大黄你还记得我呀?” 之前与大黄是初见,尹瑄没敢直接摸它的头,只是对着它的胸口和肩膀好一顿揉搓。此刻仗着她与大黄已经熟了不少,大黄看起来也很好说话,她便直接上手,摸了大黄毛绒绒的脑袋。 大黄蹭蹭她的手掌心,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反倒表现出几分乐在其中。 玩闹了一会儿,它的注意力被尹瑄带着的肉干所吸引,开始用鼻子嗅尹瑄挂在腰间的腰包。 “你闻出有好东西了?”尹瑄将腰包取下,拿出其中小块小块的肉干,勾引着大黄又展开了她的“训坐”大业。 大黄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只要它照着尹瑄的指令乖乖坐下,就能吃到美味的肉干,所以每一回都配合至极。将尹瑄带来的肉干吃干抹净后,大黄舔舔尹瑄的手心,往地上一躺,露出自己的肚皮任由尹瑄抚摸。 这尹瑄能忍得住? 尹瑄二话不说便伸出来她的魔手,正撸到兴头上时,她身后传来了属于魔鬼的声音—— “你对它做了什么?” 尹瑄的身体先脑子一步做出反应,“啪”地一下跪在了地上,几瞬息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说出了那句:“臣妾参见皇上。” 这次,沈临没有直接叫起尹瑄,而是走到了大黄边上,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你对它做了什么?” 从这句话中听出几分质问的意思,尹瑄忽然就不敢回答了,缩缩脖子不大确定地开口道:“臣妾……也没、没做什么啊。” “那它怎么……”话说到一半,沈临忽地顿住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换了个问法,“从你今天早上醒来开始,一直到现在为止,你都干了什么,给朕一一说清楚。” 沈临这么个问法,就对尹瑄能作出的回答进行了限制。 对着已经把自己家底扒了个干净的沈临,尹瑄总有点不敢胡扯八扯,何况大多数时候似乎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比如此刻。所以她老老实实地将今日所做之事一一说给了沈临听。 沈临听完后,向着她伸出了一只手:“肉干呢?” “吃完了……”注意到沈临的眸色又比刚才阴沉了几分,尹瑄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沈临紧接着就向她命令道:“你,回溯时间。” 尹瑄:? 见尹瑄一脸懵,沈临又把自己的命令说得更清楚了一点:“把时间调回到最近的那个点上。” 尹瑄感到一阵头大。 一般来说,她会在见过皇帝后立刻存档,所以她最近的存档点应该在今天早上。但是!昨晚沈临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来了长春宫,她在惊诧之余顺手存上的那个档正好占到第六个存档位,没有新的位置了,所以她今早并没有存。 她不清楚沈临是出于什么理由才要她回溯时间的,这并不重要,比较重要的是——回溯时间后她不就得重新花上大半夜的时间去抄书吗?! 就算读完档后,前一次抄书对她双手造成的损伤将会清零,她四舍五入仍然只是抄了一次,但心理上的伤害却是实打实的双倍啊! “怎么了?”尹瑄变来变去的表情引起了沈临的注意,“做不到吗?又有新的限制条件了?” 尹瑄忙摇摇头:“并非如此,只是……臣妾能回溯到最近的那个时间点,是在昨夜,陛下驾临长春宫的时候。” 回话的同时,尹瑄鼓起勇气抬头看向沈临,甚至还直直对上他的双眸,希望他能从自己眼中看到祈求之色,打消这不靠谱的念头。 很可惜,沈临没有接收到她的信号,反而稍有些不耐起来,语气中都带上了几分催促意味:“那你还不快些?” 尹瑄委屈巴巴地扁扁嘴:“陛下……” “有事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尹瑄犹豫了一下,还是咬咬牙,一低头开口问道:“陛下,昨夜您让臣妾抄了半宿的书这事儿,您可还记得?” 沈临:…… 这下沈临倒是明白尹瑄的意思了,明白之后,他反而不知该作何反应。尹瑄再度抬头看向沈临时,就发现对方已经把自己的态度表明,“朕不管”三个大字几乎已经要化为实体刻上他的脸。 这一刻的沈临,看起来比三岁小孩更会无理取闹。 但,站在尹瑄面前的,毕竟是皇帝。 尹瑄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赶在沈临的耐心彻底耗尽前,一鼓作气启动了读档程序。 时间一霎便回到了前一天晚上,她正准备去门去迎接沈临,就看到后者步履匆匆地进了屋子。 福禄全跟在沈临的身后,因为身高上的差异,沈临快步走的时候,福禄全就被迫直接小跑起来。将奏章在桌上放好,他润笔磨墨时还有些微喘,待将一切处理好,福禄全道了一声“奴才告退”便离开了屋子。 一切如往常。 屋内一下只剩尹瑄和沈临二人,尹瑄偷偷瞥了沈临一眼,发现他已将奏章拿在手中。她赶忙几步走到桌边,将桌上的书册拿起,正欲退下时,沈临叫住了她:“把东西放下,去睡觉吧。” 尹瑄:? 原来这东西不是必须抄的吗? 还是说……因为她的字实在太丑,辣到沈临的眼睛了,沈临这才秉承着“有不如无”的原则,决定要放过她? 不管理由是什么,这个结果都是好的。 尹瑄满怀感激地向着沈临道了谢,转头便向着自己的榻子跑去。在榻子上背对着烛火躺好的那一刻,尹瑄忽然想起:昨天她睡前好像没给自己拿被子?那睡醒时盖在她身上的那个东西……从何而来? ……难道是沈临? 尹瑄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谁料沈临正有所觉似的,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沈临眉头一皱:“还有何事?” 尹瑄忙摇了摇头:“无事无事,就是想让您也……早点休息。” 她话还没说完,沈临已将目光移开,她自己也觉得说了件很没必要的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将头转了回去,眼睛一闭便睡起觉来。 至于帮她盖上被子的人…… 一定是负责守夜且恪尽职守的云舒吧! 时间转到后半夜时,尹瑄在迷迷糊糊中悠悠转醒,却惊讶地发现书桌那边灯已经熄了。她猛地坐起身来,就看到沈临正轻手轻脚地往床边走去。 刚睡醒的她稍有些懵,又一次不过脑子就开了口:“陛下今夜这么快就处理完那些事了?” 沈临动作一顿,转身面向尹瑄。 屋内太黑,尹瑄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沈临开口说话时,她清楚地从中听出几分无奈:“本就处理过一回,记住后照原样写一遍罢了。” “那……您记性真好,臣妾就不行,记不住那么多事。” 这是句实话,但尹瑄有点后悔把它说出口了。果然,听了这句话的沈临用长时间的沉默表达了自己的无语。 许久,尹瑄才听到沈临说了一句:“你明日小心行事,一切都和之前一样做,不许节外生枝。” 尹瑄在榻子上向着那边叩首道:“臣妾遵旨。” 她本以为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是全部解决了,谁曾想紧接着又听到了沈临的声音:“自己把被子拿过去,还要朕帮你盖不成?” 尹瑄感到疑惑。 难道之前真是皇帝给她盖的被子?怎么听起来像个恐怖故事呢? 第15章 大黄 第二日尹瑄谨遵沈临口谕,每一个举动都在努力地复制上一次的经历。出了永乐宫后她用了几步追上苏晓,这次就仍然是踏那么几步,一步都不带多走的。 她本以为自己的记性不大好,这时才发现,原来之前记性不好是因为她的脑力没能被充分开发。眼下被逼急了,她竟能清楚地回忆起每一个细节,并努力地照着做了。 但重复的步骤越多,尹瑄越是不明白。她实在想不通,沈临大费周章非要她读个档的意义在哪里? 她心中隐隐有个感觉,这一定、一定、一定不是什么大事。可她除了照着皇帝的吩咐做,确实没其他选择了。 一切事情都在按照原本的轨迹进行,唯一的变数发生在她与苏晓得知温初晴被翻了牌子的时候。 之前尹瑄的注意力都在这件事上,满脑子都在为温初晴挺不挺得过这一关而担忧,眼下她已知道会有这么一件事了,注意点便不可避免地发生转移,放在了身旁的苏晓身上。 这一眼,她就看出苏晓神色有些不对。 失落大概是从她心底深处涌出来的,根本压制不住。 苏晓很快就注意到尹瑄在看自己,迅速地在几秒钟内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向着尹瑄粲然一笑:“姐姐,我在你这儿坐也坐了许久,差不多该回去了。” 尹瑄有心多问上几句,一来不知该从何说起,二来又怕耽误了时间,最后还是按照流程送人出了门,接着便带上清月往寒霜殿附近赶去。 用肉干诱导大黄坐下时,尹瑄脑中全是苏晓那落寞的样子。这小丫头心里怕不是有个结,可惜她暂时不知如何去解。 喂好大黄后,大黄乖乖地往地上一躺,露出肚皮任由尹瑄抚摸。 尹瑄手伸到一半,却有人先她一步抚上大黄的肚子,尹瑄一转头,便看到了熟悉的明黄色。沈临在她身侧蹲着,抚摸大黄的同时,嘴边还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看起来……怪可怕的。 这次尹瑄的膝盖倒是没发软了,不过,该有的规矩还是少不得的。她当即跪下去,对着沈临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起来吧。” 许是一只手撸狗还不够尽兴,沈临毫不犹豫地又伸出了空着的左手,对着大黄的脑袋就是一通乱摸。叫尹瑄起身时,不管是他的目光还是双手,都没从大黄身上移开。 见沈临的心情似乎很好,尹瑄的胆子突然就大了点,敢对着沈临提问了:“陛下特意要臣妾读档……啊不,回溯时间,就是为了大黄?” “自然不是。”沈临一正神色,十分勉强地收回左手背在身后,“朕是有其他要事,这不过是顺带罢了。” 尹瑄:您接着编,您说的我都信。 哪怕面前的沈临神情严肃至极,但配合着他那撸到大黄后根本没有停下来过的右手,尹瑄就半个字也过不了耳朵了。 她料想着事情应该不大,却没想到会小到这种程度,某一瞬间,她开始认认真真地思考,这位一国之主的心理年龄,有超过五岁吗? 和沈临打闹了一阵子,大黄尽兴了,一下从地上起来,让想继续摸它肚子的沈临扑了个空。 沈临假装无事发生一般,将两只手都背到身后,轻咳两声向着尹瑄问道:“之前不是让你五天来一趟吗?怎么提前来了?” 问这话时,沈临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满。 他这么重视时间,又在没让她来的时间出现于此处,尹瑄合理怀疑他是因为自己与大黄的亲密时间被她所打扰才生出了不满情绪。 “臣妾明日有些事情要去做,恐怕无法前来,所以选了今日先来陪大黄玩玩。” 沈临的表情在听完尹瑄这一番陈述后凝固住了:“你——叫它什么?” “大黄啊,有什么……”尹瑄本想问问有什么问题,但沈临那一副无法接受的模样证明了上上下下全是问题,她一下又有些怂,小声道,“您说没有名字,臣妾就随便取了。虽然这名字没什么内涵,但符合大黄的外形,也还算合适,对吧大黄?” 大黄:“汪?” 得到回应的尹瑄稍微找回点底气:“陛下您看大黄自己是同意的!” 大黄歪了歪头:“汪汪汪?” 沈临始终没有说话。此刻他表情传达出来的意思,与其说是赞同,反倒更像是无可奈何地被迫接受。沉默许久,他的嘴才终于动了动:“罢了,就叫这个名字吧。” 大黄用脑袋蹭了蹭沈临的掌心,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沈临叹了口气,不再继续纠结于此事,对着它的脑袋一阵乱揉,看起来颇像是在……发泄? 这发泄之中,似乎还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此情此景,不宜久留。 左右带来的肉干已经喂完了,陪玩任务也已光荣完成,尹瑄当即向着沈临行礼告退。沉迷于揉狗子的沈临压根儿没转身看她,只是挥挥手让她离开,并顺口嘱咐了一句:“以后隔五日再来,若是有事赶不上,就别来了。” 这副态度这种语气,沈临绝对是因为被打扰了快乐玩耍时间而不满! 尹瑄秉承着“看破不说破”的原则连声应是,忙不迭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往外走了一段路,她就看见了在外头走过来走过去的清月。 清月面上一派焦急之色,随时准备着冲入寒霜殿中,却又被些许的恐惧情绪绊住脚步,只好在原地踱步。看到尹瑄完完整整、全手全脚地走出来,喜色盈满清月的双眸,让她几乎要落下眼泪来。 尹瑄戳戳清月的额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至于吗?这里面关着的,真的不是地府来的恶犬,不必如此不安。” 清月脸上写满“不信”二字,但最终还是没有反驳,而是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主子,您看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尹瑄望向了天空。太阳虽已西斜,但离下山还有一段时间,也算不得多晚。她凝眉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去看看柳和莺。 她说出想去绛澜轩附近转转时,清月看起来还有些为难,好巧不巧的,这时候寒霜殿内却响起了犬吠声,把清月吓得一激灵,马上就走到前头带路去了。 干得好! 尹瑄默默为大黄点了个赞。 来到绛澜轩外,尹瑄看到的,是一扇紧闭的宫门。她走上前去扣了扣门,等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无人来应。 看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妙,尹瑄开始纠结要不要再扣一次门,还是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更为合适? 她站在宫门前发呆思索的时候,身旁也有不少宫女太监在来来去去,但是,所有人都仿佛约好了一般,刻意避着绛澜轩走,每一步都踏在了离宫门最远的那条线上。 ……这不至于吧,柳和莺只是和昭贵妃起了点冲突,昭贵妃看起来都对此事不大在意,需要避之如蛇蝎吗? 尹瑄想不明白。想不明白的她抬手,又一次扣响了宫门。 这回倒是有人来应门了。有个宫女打扮的人将宫门拉开些许,她手中还抱着几本书册,见尹瑄站在门前,她眉头微微一蹙,问道:“不知您是……?” 尹瑄眨了眨眼睛,觉得这人看着有些奇怪,但还是问了:“你主子可在里面?” “我家主子怎么会在此处,这儿今日起不许旁人进来,您要是没什么事,还是快些离开得好。”那宫女说完这几句话,“嘭”地一下就把门给关上了。 被关在门外的尹瑄彻底懵住。她后退几步抬头看了看宫殿之上悬挂着的匾额,硕大的“绛澜轩”三个字就在上面,怎么着也不可能是她眼睛花了吧? 她虽然有些文盲,认不清全部的繁体字,但这三个字她还是识得的! 柳和莺在被关禁足期间竟然不在绛澜轩中? 尹瑄瞬间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并决心要为柳和莺守好这个秘密。 既然对方决心闭门谢客,她也不好继续打扰,叹口气一转身,带着清月就回了自己的长春宫。 ^ 第二日去向皇后请安之时,尹瑄到的时间比平常稍微早了一些,甚至都早在苏晓前头了。在过去,一般都是苏晓第一她第二的。 而来得这么早的原因,在温初晴身上。 她也不知道昨晚温初晴过得如何,急切地想要第一个看到温初晴,以便从她的状态中作出判断。 让尹瑄感到意外的是,温初晴今天不止是来得早,来时还很有精神。她跟苏晓前脚搭后脚地到了永乐宫,看到尹瑄在时,还对着尹瑄眨眨眼睛,看起来非常高兴的样子。 这下尹瑄基本能放心了,但还是准备等请安结束后邀请温初晴去她那儿坐坐,并在合适的时间点多关心下温初晴的状况。 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不按常理出牌。继尹瑄、温初晴之后,昭贵妃也来得比平时早上许多。她一在位置上坐下,目光就钉在了尹瑄身上,尹瑄起初还没察觉,反应过来后便觉得毛骨悚然。 她总觉得,昭贵妃的目光中不怀好意。 但不管尹瑄怎么想,也想不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惹到了这尊大佛,只好迎着对方的目光拘谨地坐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又过许久,久到尹瑄都快适应这束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时,昭贵妃移开视线,发出一声轻笑。 这声带着寒意的轻笑,让尹瑄听得一激灵。 “本宫之前竟然都没有发现,尹才人是如此有趣的一个人,本宫有心邀请尹才人下午到钟粹宫坐坐,不知尹才人可愿给本宫这个面子?” 昭贵妃撑着脸看向尹瑄,眼中带笑。 第16章 好人卡 尹瑄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 这个面子,她敢不给吗? 当然不敢! 所以她很快地收拾好表情,毕恭毕敬地向着昭贵妃道:“承蒙贵妃娘娘厚爱,臣妾……” “等等,”昭贵妃一抬手止住了尹瑄的话,“本宫很喜欢封号中的‘昭’字,你把这个字加上,重新答复一遍。” 尹瑄额角冒出一滴冷汗,赶忙照着昭贵妃的要求做了:“承蒙昭贵妃娘娘厚爱,臣妾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做完回答,她小幅度地一抬头观察起昭贵妃的表情,瞧见对方面露满意之笑,心底的不安才散去些许。 接下来就是正常的请安流程了。 所有人到齐后,皇后方才悠然出场。 因着昨天被翻到的人是温初晴,今日皇后便着重关心了温初晴,走流程似的赏给温初晴两盒膏药后,任务完成,请安也可以圆满结束了。 一出永乐宫,温初晴便停下脚步喊住了尹瑄。 “姐姐,我可以去你那儿坐坐吗?” 这自然是可以的,尹瑄特意在昨天把一些事情做好,就是为了今天能和温初晴好好聊聊。她当即点头应下。 昭贵妃本是走在最前面的,这时候都快踏入轿撵之中了,不知为何却突然停下动作,越过众人走到了尹瑄面前,向着她展颜一笑:“尹才人,本宫约了你下午钟粹宫一坐,可别忘了。” 尹瑄身形一僵,一叠声表示不敢,再度谢过昭贵妃厚爱,并表示一定准时赴约。 待目送昭贵妃离开后,尹瑄和温初晴齐齐地松了口气。 温初晴贴近尹瑄挽住她的胳膊,小声道:“姐姐,我总觉得昭贵妃给人的感觉怪怪的,她会不会对你做什么啊?” “应该不至于吧……”尹瑄望着昭贵妃逐渐远去的轿撵,眨了眨眼睛,“我觉得,昭贵妃应该是个好人。” “姐姐为何如此笃定?” “你想啊,昭贵妃娘娘看起来挺帅的不是吗?这么帅气的女子,一定是好人!” “啊?” 尹瑄信口胡诌得颇有底气,把身旁准备认真听她分析的温初晴听得一愣。 “这不重要!总之先去我那里坐坐吧。” 尹瑄发觉,她很难跟温初晴解释自己心底的那种感觉,便干脆地揭过这个话题,领着温初晴一路去了长春宫。 果汁点心都已摆上桌,小人书已就位,宫女们都已退到门外,一切准备就绪。 尹瑄捧起装有果汁的茶杯轻啜一口,方才向着温初晴问道:“初晴……昨夜你,过得如何?” 现下她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了。看温初晴的样子,昨晚应该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儿,但她还是有些许的放心不下。既然条件允许,不如直接就找本人确认一下。 温初晴低下头,样子显得有些纠结,似乎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尹瑄安静等了片刻,才听到她的回答:“陛下……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 这个回答是在尹瑄意料之外的:“此话怎讲?” “虽然我没看清陛下的长相,但我觉得他是个好人。”言毕,温初晴还点点头,自己肯定了自己的评价。 尹瑄:? 沈临为什么会被发好人卡? ……等等,不对,明明是去侍寝,温初晴为什么会没看清沈临长相? 尹瑄意识到,她和温初晴的对话大概在某个地方出现了问题,一时没能接上线。为了找到问题在哪儿,她单刀直入地开口道:“初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大概告诉一下我吗?” 温初晴眨巴眨巴眼睛,没有拒绝。在她看来,昨晚的经历大概可以说是“平平无奇”,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是值得隐瞒的。 昨天夜里,皇帝派人用轿辇接了温初晴去紫宸殿。她实在是太害怕了,一路上都跟糠筛似的抖个不停。 从轿辇到正殿的一路,她走得那叫一个步履维艰,差点就要左脚绊右脚地把自己磕在门槛上。 她进门的时候,沈临正坐在书桌边,脸上不带任何情绪。他遥遥地望了她一眼,眉头微蹙:“你怕朕?” 温初晴想点头又不敢,最后选择跪在门边不说话。 “害怕的话,就不用进来了。去侧殿待着,让福禄全找东西给你抄,抄完直接回你自己那儿去。” 温初晴赶忙应下,出门前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沈临。沈临的脸隐在一片明明暗暗的烛火之后,她看得不大真切,只能感觉到他的专注。她不敢多看,转身便出了正殿。 福禄全看见温初晴出来,一下就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都不需要她开口,已非常自觉地在前面带路了。 温初晴就这么在侧殿里抄了半宿的书,直到把福禄全交给她的书册抄完两遍整,方才坐上轿撵,回了瑶华宫。 这下尹瑄倒是能明白,温初晴为什么看不清沈临长相了。她统共就看了一眼,还是在慌乱情绪下看得并不真切的一眼,能瞧清楚才比较奇怪。 温初晴说起昨晚经历时还在傻乐,末了,带着笑容发表一句感叹作为总结:“如果只是这样,我就不用怕侍寝了,陛下定是个好人。” 不错,温初晴的好人卡,已经彻底贴在沈临身上,大概是摘不下来了。 尹瑄拉过温初晴的手,轻轻揉了揉:“还傻乐呢,手不疼吗?” 经尹瑄这一提醒,温初晴才止住笑声,看着自己的手,轻轻叹了口气:“疼是有点,但是……” “别但是了,先涂些药膏吧。方才皇后娘娘不是赏了你两盒药膏么?那种药膏功效很好,我用过,先涂上一些。” “姐姐你忘了吗?方才为了支开映妩,我让她先把药膏拿回瑶华宫了。”温初晴歪头看向尹瑄,表情很是无辜。 尹瑄一顿:“你不说我确实忘了。那先给你用我的吧,我这儿药膏多。” 正好上次读档后,沈临良心发现没有让她抄书,所以现在她双手感觉良好,皇后娘娘新赏的药膏她都还没开过。 尹瑄帮着温初晴涂好药膏,还仔细地为她双手不适的地方提供了力度正好的按摩服务。 当然,加后面这一项服务是有特殊理由的。她帮温初晴上药时,发觉温初晴的手很好捏,便想在帮对方缓解不适的同时,也过过手瘾。 温初晴完全没有任何被占便宜的自觉,反倒露出极为享受的表情:“姐姐,你好会啊,可是以前专门练过?” 尹瑄轻笑一声:“想要钱用的时候给母亲按过,这算练过吗?” 温初晴是不知道她家底的,所以她把现世的事儿拿来说也不成问题。 “算算算,下次我还来找姐姐。”温初晴靠近尹瑄,放轻了声音,仿佛要跟她分享什么小秘密似的,“昨日我走时,福禄全公公同我说了,以后陛下再召我去紫宸殿时,我直接去侧殿抄书就是,抄完直接离开即可。这可真是太好了!” 福禄全敢这么说话,显然是得到了沈临的授意。 温初晴的眼角眉梢都挂着“开心”二字。沈临这番安排,一下免了温初晴与他的直接碰面,确实能帮她消去不小的压力,也难怪她高兴成这般样子。 至于她要来找自己这件事…… 美人自愿送上门,尹瑄自然是恨不得在门口挂块“诚信小店,手部护理,无本经营,欢迎您的光临”的牌子,自己再搁门口站着,逮着人就为对方提供免费服务,**也完全可以。 但这么做显然是不行的。 所以尹瑄只好紧紧抓住眼前这唯一的客人。 ^ 与温初晴闲话小叙时尹瑄有多快乐,下午到达钟粹宫门口等待接受昭贵妃制裁的她就有多慌张。她的紧张情绪也影响到了跟随她而来的清月,小丫头替她上前说明来意时,声音都在发抖。 好在钟粹宫的宫女待她们很客气。 立在门口的宫女端端正正地向着尹瑄行了个礼:“见过尹才人,还请尹才人稍等片刻,奴婢向主子通报一声。” 尹瑄应声好,那宫女便进了钟粹宫。没等多久,对方便再次出现在了她视线中,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宫女。后者的宫装明显比前者要精致许多,大概率是身份更高一阶的。 “尹才人快请,娘娘正在等你呢。” 尹瑄刚想迈开步子,看清来人后,她猛地顿住了动作。 这人、这声音,她是熟悉的,没记错的话,似乎就是在昨天见过、听过。 她再仔细一看—— 好家伙,这不就是昨天在绛澜轩碰到的宫女吗?感情人家不是的绛澜轩,是钟粹宫的人?难怪昨天她会说“我家主子怎么会在此处”,她家主子确实不在,这一表述没有任何问题。 一瞬之间,尹瑄忽然知道了何谓“恐惧”。 谁能像她一样倒霉,一时兴起去探望被昭贵妃禁足的柳和莺,却偏偏正好撞上昭贵妃的宫女,还硬是把人给认错了呢? 昭贵妃不找她,找谁? 见尹瑄始终默不作声,像是没听到自己说话一样,对方又出了一次声。 “尹才人?” 回过神来的尹瑄慌忙跟上她的步伐,生怕走慢一步都会让昭贵妃的不满再放大三分。往钟粹宫里头走的一路上,尹瑄的脑子也在飞速转动着,试图找到一个比较好的理由,能用来向昭贵妃解释她为何会去叩响绛澜轩的门。 不曾想,那宫女并没有领她去正殿,而是直接转到了院子里。 在院子里等着她的是—— 一身帅气男装的昭贵妃?! 看到人的一刹那,尹瑄眼睛都直了。 第17章 昭贵妃 昭贵妃岳照琴,尹瑄第一次见她时,就觉得她更适合穿男装。 今日一瞧,果然如此! 尤其是此刻,岳照琴正在院中将一柄九环大刀舞得虎虎生风的当下,一下就让人明白了“巾帼不让须眉”的风采,简直叫人一秒钟都不想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甚至想在她放下大刀的瞬间就冲上前去端水递毛巾擦汗“嗨老公”一条龙服务。 岳照琴练完一整套招式将刀收起时,尹瑄还有些意犹未尽,直到与对方四目相对整整五秒钟,才猛地想起了今夕何夕、身处何处,慌里慌张地跪下给昭贵妃行了个大礼:“臣妾参见昭贵妃娘娘。” “你倒是很懂礼数。”岳照琴嗤笑一声,款步走至尹瑄身前,却并未将人叫起,而是伸出食指挑起尹瑄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方才胆子倒是挺大的,还敢盯着本宫不放?进宫前学的规矩是被你吃了吗?” 这几句话听得尹瑄冷汗直流。 但是……被人训斥和被美人训斥,在尹瑄这里是不一样的。别人是恶向胆边生,到她就是色向胆边生。 对着美人,哪怕是盛怒之中的美人,她偶尔也能凭着色胆生出信口胡诌的本事,此刻她就能发挥这一没什么用的被动技能。何况,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在实话实说,也算不得是胡诌。 “臣妾方才为娘娘的飒爽英姿所惊艳,一时失神,还请娘娘恕罪。” 再次对上岳照琴的视线后,尹瑄发现这位昭贵妃娘娘当真是眼角眉梢自带一股潇洒韵味。 平素尹瑄不敢这么近地看人,对岳照琴最深的印象,在对方那一张嘴上。 每次她开口的时候,尹瑄就莫名紧张,生怕对方又挖个坑给自己跳,或者是突如其来地就打趣到自己身上了。这两种情况不论哪个,都很难对付。 岳照琴挑起了一边的眉毛,面上的表情成了尹瑄熟悉的戏谑之笑:“所以你是觉得,本宫舞刀舞得好看喽?” 尹瑄连连点头:“那是自然!娘娘实在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见尹瑄由慷慨激昂到细若蚊呐,岳照琴笑意渐浓:“怎么不夸了?继续,本宫想听些新奇的、有意思的夸奖。” 尹瑄在心底狠狠地皱起了眉,觉得自己作为半个文盲,遭到了此生数一数二难的挑战。 她脑子里的词儿统共就那么几个,没有一开口对着岳照琴说“帅!真帅!太帅了!”已是她大脑急速运转的结果,现在要她想新鲜花样,那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然而一看岳照琴的表情,尹瑄就明白,若是无法说到她满意,她是绝不会放自己离开的。 尹瑄冥思苦想许久,脑子里终于抓住点什么,眼睛一亮对着岳照琴便道:“昭贵妃娘娘的刀舞充满了力量感和美感,完美得可以和天体运行相媲美,臣妾是如此地庆幸于此刻还苟活于世间,只为了臣妾这一生中竟能欣赏到如此美好的一幕!” 这一番话尹瑄说得是字字含意蕴、句句传真情,直把岳照琴听得一头问号,满脸的笑容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但岳照琴没让她停,她就不敢停下,于是一张嘴又开始第二段深情陈述:“能欣赏到昭贵妃娘娘的舞姿,实在是臣妾之福,给臣妾两刻钟时间也无法让臣妾的心率恢复正常……” 尹瑄开口的同时,岳照琴笑容间的缝隙也越裂越大,最后终于彻底绷不住。她那原本勾起尹瑄下巴的食指微微一动,停留在尹瑄的嘴唇上止住她的喋喋不休。 “到这里就好了。下次还是不让你整这些新奇的说词了,就用最简单的那几个词夸吧,至少是人能听得懂的话。” 尹瑄微笑着应了声是。 她刚才那一番半文半白、半土半洋的陈述,土生土长于这个时代的岳照琴若是能听懂,才会显得比较奇怪。 岳照琴直直地盯着尹瑄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再度开口道:“既然你都用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来形容本宫了,你可是喜欢看本宫舞刀?可是觉得本宫舞得好?” “自是……”“喜欢的”三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时,尹瑄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她一个小小八品才人,有资格欣赏昭贵妃的身姿吗?这回答会不会被人曲解后,传成什么奇怪的事? 虽然奇怪的事她已经做了许多,但这时候又介意起来,想给自己留几分脸面。 思及此,尹瑄一低头,表面诚恳地答道:“娘娘身份尊贵,臣妾自是不敢随意评判的。” 这回答让岳照琴极为不满,当场柳眉倒竖,怒气冲冲地训道:“话都叫你说完了!让你看你就看,让你夸你就夸,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尹瑄捕捉到一个重点——“夸”。 昭贵妃娘娘这是想听好话的意思? 她当即点头如捣蒜,一连声地表示“臣妾明白”。 岳照琴这才稍有些满意:“明白就好,本宫再舞一遍,你给本宫瞧仔细了,一会儿好好说。” 对这种好事永远不会嫌多的尹瑄又是一阵点头:“好嘞!” 看着尹瑄露出灿烂至极的笑容,岳照琴心底生出一丝违和。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有一种发过来被尹瑄坑了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爽,也顾不上去取宫女递过来的大刀了,随口便否定了方才自己的说辞:“舞什么舞,你还真敢应!今日叫你过来是有正事要问你。” 不给看就不给看嘛,怎么还突然翻脸呢? 失落与遗憾两种情绪齐齐出现在尹瑄脸上,恰到好处地各占一半。岳照琴捕捉到她这个表情,心情突然又好了,哼笑一声在椅子上端坐下:“昨日你胆子倒是很大嘛。” 尹瑄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这是要开始算昨天那笔帐了吗? 她想着之前准备的那套极不靠谱的“迷路”说辞,硬着头皮开口道:“昨日发生的事,臣妾是可以解释的。” “那你开始说吧,本宫听着呢。”岳照琴接过宫女递上的茶,小抿了一口,眼中竟带着点看好戏上演的期待。 “臣妾昨日,”尹瑄犹豫一瞬,还是说了下去,“只是不幸在这偌大的皇宫中迷了路,正正巧走到了绛澜轩,这才想过去讨杯水喝。” 岳照琴直接给听笑了。 她一笑,尹瑄就开始犯怂,脑子试图加速运转,却没转出个什么结果来,最后只能保持沉默。 并未尽兴的岳照琴轻轻“啧”了一声,放下茶杯直直看向尹瑄:“继续解释呀,本宫还想听听,你为何能在宫女的带领下硬生生迷了路?这宫女可算得上是失职了,是你身后跟着这个么?简直该罚!” 岳照琴的语气,其实是平静的,不含半点怒意。但她说出的这话,还是莫名让人心底止不住地发慌。 一人之过,不该牵扯他人。尹瑄当即答道:“回娘娘的话,昨日是臣妾硬要走在前头,与臣妾的宫女无关,她是认识路的……” “就算你瞎扯得有几分道理吧,”岳照琴摆出看破不说破的姿态,眼中波光一转,“本宫问你,你为何在见了本宫的宫女后,打听起本宫的行踪来?” 尹瑄默然片刻,觉得此处似乎没有瞎扯的必要,便干脆据实以告了:“臣妾当时……没认出她是娘娘您的宫女。” “本宫天天请安时都将凝惠带在身边,你却说你不认识?” 岳照琴无语且感到几分疑惑。 尹瑄小幅度地抬起头,瞄了眼站在岳照琴身侧眼观鼻鼻观心的凝惠。 这小宫女在尽是美人的深宫之中长得着实普通,请安之时也一直是在岳照琴身后安安静静地低头站在,就算尹瑄往那个方向看,目光也会自然而然地偏到更为光彩照人的岳照琴身上。 她连凝惠的脸都没看清几回,能记住她才比较奇怪吧! 尹瑄无声地叹口气,试探性地开口道:“娘娘,臣妾若是实话实说,她不会怪我吧?” 被尹瑄点到的凝惠将头埋得更低了一些,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岳照琴一时间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片刻后才不怎么走心地答了句:“不会,有本宫在呢,她不敢。” 尹瑄勉强放了点心,再次选择了坦白从宽:“她虽然常常随娘娘去皇后娘娘那儿请安,但臣妾的目光……全搁娘娘您身上放着了,她……太普通,臣妾没记住她的长相。” 凝惠已完全把自己放空到人在魂不在的状态,岳照琴则像被戳中什么奇怪的笑点,一连串肆意的笑声自她口中而出,半天都没有要停的样子。 尹瑄开始反省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但没反省多久就反省不下去了。从岳照琴开始跟她对话起,她便一直跪着,这是她此生跪得最久的一回,两只脚……已经麻了。 之前遇上沈临,行跪礼也只是几瞬息的事,只是每次她都会在惊慌失措下让膝盖直直砸向地面,才导致疼痛感较为明显。 疼痛和发麻不同,尹瑄也分不出哪种伤害性更强,但总之此刻的她全部注意力都在腿上,并试图用非常小的幅度去动一动双腿,看看还有没有救。 她刚把臀部往上抬了一公分,岳照琴的声音便从头顶传来。 “怎么?才跪了那么一会儿,就不行了?” 尹瑄赶忙回到刚才的那个位置上,连连摇头矢口否认道:“臣妾可以的,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那你继续跪着吧,本宫先去歇息一会儿。” 见尹瑄一瞬间面如死灰,似乎一颗心也跟着死了,岳照琴的心情好起来,带着笑容便进了屋子。 尹瑄试着将姿态小幅度地调整一下,这一动麻感就直冲上半身,她不敢继续动作了,认命地保持了那么个姿势。 不就是罚跪嘛!跪就跪!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玩了之前网上很流行的“天体运行”梗和“心律不齐”梗。 第18章 约定 岳照琴并不是有意为难尹瑄,只是觉得刚才这么做很有趣,便随心中所想地做了。 进屋后,她脱下练刀时专用的那套衣服,换上了属于昭贵妃的那一身行头。衣服换好,又叫宫女帮她梳好装,她却并不急着出去,支使着凝惠推开面向院子的那扇窗户,她遥遥地看向跪在院中的尹瑄,用一只手撑住沉甸甸的脑袋。 尹瑄表现得有多生无可恋,她笑得便有多开怀。但前者努力地保持了一动不动,她对这点还是颇为满意的。 “凝惠,”对尹瑄满意了的岳照琴调转枪头,对准了自己的宫女,“你好大的面子,这尹瑄,怎么说也是八品才人,是个主子,答话之前竟还要问问你会不会生气,你说这是她太谨慎呢?还是你太令人望而生畏了?” 凝惠被杀得个措手不及,一反应过来便跪下了:“娘娘,奴婢……” “你不用跟本宫解释,本宫不是在问你问题,所以你不用回答。” 岳照琴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啜一口,悠哉游哉地回味半晌后方才将其搁下,再度开口道:“你在本宫面前,向来是谨小慎微的,本宫就喜欢你这个样子,才将你提到了这个位置上。但就本宫今日所知,你在外头似乎不太一样。” 凝惠想要辩解,又在对上岳照琴视线之时噤了声。 跟在主子身边这么久,她已经能分辨出主子什么时候是在玩笑,什么时候是真的心有不满。就此刻而言,一言不发、真诚认错才是明智之举。 她的识趣让岳照琴原本不大好的心情稍微转好了些,但不满还是存在:“想来,你借着本宫的名号,在外面生了不少事。昨日本宫吩咐你做的事是什么?” 凝惠以额触地,表现出一种顺从的态度:“娘娘让奴婢去柳良媛宫中赏赐吃食与书卷。” “嗯,”岳照琴点点头,“那你又做了什么?” “柳良媛赏赐给奴婢一些东西,让奴婢在娘娘面前为她美言几句。” 凝惠一顿,犹豫片刻还想继续说的时候,岳照琴开口了。 “究竟是她主动赏赐给你,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不得不将东西拿出来,你应当是最清楚的,本宫就暂时不问了。总之你记住,这宫女呢,本宫只喜欢听话的,你要是想当狗仗人势的,去夏嫔那儿当差吧,她一定欢迎你。” 说完这番话,岳照琴起身出了屋子,还挥挥手示意凝惠留在屋中,意思是要她好好反省一番。如果反省不出个结果来,那就有多远滚多远。 看到岳照琴从屋中出来的那一瞬,尹瑄的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当她注意到对方正径直走向自己时,她已将岳照琴视作九天神女下凡普渡众生。 岳照琴没有让尹瑄失望,她走到尹瑄身前,向着后者一伸手:“别跪着了,起来吧。” 起身时,两条腿都已经跪麻了的尹瑄一个趔趄,被岳照琴正正好地扶住。 岳照琴轻笑一声:“都让你起来了,就不必补这么个大礼了吧?” 尹瑄一时语塞,没敢接下岳照琴这个话头。 岳照琴拍拍尹瑄的肩膀,似乎已经和她处得很熟络一般:“今日你便回去吧,本宫很喜欢你,有空再过来玩啊。” 尹瑄:? 尹瑄开始头大,并想当场逃跑。 瞧着尹瑄不说话、面上的表情却是变了又变,岳照琴猜到几分她的心思,又补充性地开口道:“下次来,本宫舞刀给你看。从头到尾、完完整整的一遍。” 尹瑄:! 还有这种好事! 那她完全可以天天过来! “那……”差点又要将不合身份的话脱口而出的尹瑄及时住了嘴,并向着岳照琴讪讪一笑掩饰尴尬,“那实在是臣妾的荣幸。” 岳照琴却还是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你刚才想说什么?那……什么?让你说你便直说,本宫没有那么多耐心。” 尹瑄心底一阵发虚,她开始觉得,岳照琴比沈临可怕多了。岳照琴既已这么说了,她也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臣妾想说,那娘娘您能不能……穿男装?” 她还是尽量把原本的语气改得卑微了些,好歹往她现在的身份上靠了靠。 岳照琴不怒反笑:“倒是可以考虑,总之本宫叫你来时,你过来就是。” 尹瑄乖巧地应了声是,并努力控制着不让喜意表现得过分明显。 虽然她在努力掩饰,但岳照琴还是将她此刻的真实心绪听出个十之八九。岳照琴并未点破,随口便让尹瑄离开。 尹瑄正准备离开,一个宫女向着岳照琴走了过去,因着那宫女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所以她汇报给岳照琴的话,尹瑄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娘娘,陛下今夜翻了夏嫔的牌子。” 岳照琴一挑眉,开口喊住尹瑄:“尹才人,你等等。” 尹瑄顿住脚步并感到疑惑。沈临翻的是夏席清又不是她,岳照琴为什么要喊出她? 她转过身,小心翼翼地问道:“昭贵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岳照琴摇摇头:“不是吩咐,是想告诉你,明日夏嫔请安时,尾巴必然会翘到天上去,你信不信?” 尹瑄摸不透岳照琴的套路,实在不明白对方特意叫住她、告诉她这么一件事,意义何在?但在岳照琴如此说了以后,她似乎可以想象出岳照琴所描述的那个画面,当即实诚地点点头:“臣妾相信。” 岳照琴满意一笑,继续就此事发表自己的看法:“虽然她根本没什么可得意的,陛下绝不会动她,大概率又是让她抄半宿的书,但夏嫔必然会假装已获临幸,指不定要得意成什么样呢。” 感到不解的尹瑄当场提问了:“娘娘怎么知道陛下不会临幸夏嫔娘娘?指不定……” “指不定陛下就好她这一口?”岳照琴打断尹瑄的叙述,“不可能的。他动你了吗?” 这话问得有些直白,还让人挺不好意思回答的,但岳照琴询问所用的语气随性且轻松,尹瑄听着,突然就觉得没有那么难以言说了。她点点头,坦诚道:“并未。” 岳照琴了然一笑:“果然如此。陛下如今忙于政务,根本无心情爱,就算夏嫔是九天仙女下凡渡劫,也得靠边站着。” 岳照琴的奇妙形容让尹瑄没忍住露出了笑,尤其是在想起不久前她也是这么形容岳照琴本人的时候。 “总之,明天夏嫔必然会给我们带来一出好戏,你可以期待一下。” 尹瑄微笑着应了声好。她觉得自己与岳照琴的距离似乎被拉近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 第二日,不出岳照琴所料,夏席清在向皇后请安时,脸上布满恰到好处的娇羞,平日那股子傲意也比过去强烈几倍不止。 不管其他人作何反应,岳照琴一到场便直接看笑了,她还对着尹瑄眨了眨眼睛,眼波流转间透出四个字——“果然如此”。 并不知道她是何意的纯妃出声询问道:“姐姐今天早上是碰到什么高兴事了,这么开心?” “夏嫔也算是成了我们之中的第一人,这难道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吗?”岳照琴脸上的笑容灿烂至极,处处透露着真诚二字,似乎是真心实意地为夏席清而高兴。 尹瑄无声地在心底给岳照琴贴上了一个标签。 阴阳怪气第一人,舍您其谁? 经岳照琴这么一提醒,纯妃明白了她的意思,看夏席清一眼,也笑了:“确实,是本宫愚钝了。夏嫔,恭喜。” 这句恭喜可以说是毫不走心,夏席清当然也能听出其中的敷衍。 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但偏偏所有人都是面带笑意地说着恭喜之言,带头的二人还是宫中高位嫔妃,除了安安静静听着、时不时配合性地感谢两句,她什么也做不了。 尹瑄看着那块被夏席清越拧越紧的帕子,有些担心手帕会不会就此一分两半。她其实不是很明白,好好的,夏席清怎么就成了众矢之的了?她不愿亲近夏席清,是因为后者先一步将她拒于千里之外,不知道其他人的理由,是否和她一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永乐宫中的气氛逐渐凝滞,好在皇后及时到场,才让空气又流动起来。 皇后娘娘倒是万年不变,不会像其他人那样阴阳怪气,照例关照上几句、赏下两盒膏药便准备结束今日的请安。 岳照琴不想放过这个好时机,还想再开口说上些什么时,皇后转头看过去,狠狠地剜了岳照琴一个眼刀子:“今日看昭贵妃似乎格外高兴,不如将夏嫔的喜气分你一点,想必你定会更加欢喜?” 皇后这话让岳照琴一下就蔫了:“承蒙娘娘厚爱,只是妹妹们新进宫,更需要这些福气。臣妾已经算是宫中的老人了,自然应该让着妹妹们。” “既然知道自己是老人,就拿出老人的样子来,”皇后悠悠然地收回目光,语气沉稳,“可不要闹了笑话。” 岳照琴应了声是,简直乖得不像话。 今日请安总算结束了,夏席清在这里待得是当真有些难受,离开时简直像是踩了风火轮似的,一下就跑没影儿了。 按照规矩,她是不该走在岳照琴前面的,但岳照琴今日是特意放慢脚步等尹瑄,夏席清又走得仓促压根没看宫道两旁站着的是人是鬼,于是这事就发生了。 岳照琴目送着夏席清匆匆而去,向着身旁的尹瑄笑了一笑:“你说她那股子傲气到底是哪来的?皇后娘娘作为她的姐姐,一国之国母,都没她那么傲。真是看着就叫人讨厌!” 尹瑄:?!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说收藏过10加更,所以今晚9点还有一更~ 第19章 侍寝后 见尹瑄一脸惊疑,岳照琴一挑眉,感到几分奇怪:“你难道不知道?皇后娘娘与夏嫔,姑且也可以算是姐妹。不过,夏嫔是主家的,与太后娘娘是同一宗,关系更亲些,皇后娘娘是旁支,关系稍远些。” “可是他们的姓,不是不一样吗?” “是不一样,皇后娘娘的姓,是先帝赐的。先帝与太后娘娘很喜欢皇后娘娘,便有意拔高了她的身份。” 尹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可能……” 刚说出口三个字,尹瑄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对,像被人卡住脖子一般突然就收了声。 “可能什么,你说说看?”被勾起好奇心的岳照琴看了尹瑄老半天,后者却只是摇头,她猜到几分尹瑄的意思,“哦”了一声开口道,“你是要说大不敬的话了?” 尹瑄一噎:“臣妾……不敢。” “我看不出你有什么不敢的。”岳照琴一脸无所谓地拍拍尹瑄肩膀,“你且放心,咱们的皇后娘娘心怀天下,与那夏嫔相比心胸宽广了可不止一星半点,就算你当真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她也不会生气的。” 岳照琴的语气很真,听得尹瑄都要相信了,忍不住在心底想着:皇后娘娘大气,那您方才怎么就怂了? 她自然是不敢应下的,客客气气规规矩矩地向着岳照琴问道:“不知昭贵妃娘娘找臣妾,是有何事?” “过个两日,你来钟粹宫一趟,约好了。” 完全没给尹瑄作答的机会,岳照琴说完话扭头就走了,没有给她留下任何表示拒绝的机会。 尹瑄算了算日子,大感不妙。她没记错的话,那日正好是她应该去看大黄的时间。不知岳照琴是想上午见她、还是下午见她?如果时间凑得不好,她只能当场跑路了。 这天被沈临翻了牌子的人,是苏晓。 听到“苏答应”这三个字时,尹瑄在替她高兴的同时,又莫名带着点捏了把汗的紧张。 她认识的苏晓,总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苏晓虽不像温初晴,对男性表现出十成十的恐惧,但她就是担心,生怕苏晓对沈临也会过分害怕,以至于引发什么不妙的后果。 苏晓想要在宫中过得好一些,是需要把握好这次侍寝机会的。 第二日向皇后请安时,尹瑄再一次赶着去了。本以为这次她还是能赶个第一到场,到永乐宫时她却发现,苏晓竟然到的比她还早? 她一看苏晓的状态,一颗心就悬了起来。 苏晓的脸色甚至不能说是“不太好”,那简直是面如死灰,感觉随时就要去了一般。 尹瑄的位置离苏晓近,她便想趁着其他人没来前同苏晓小声说几句话。不曾想平日都是很晚才到的夏席清,今天却赶了个早,在尹瑄开口前,她翩然走入殿内,看见尹瑄和苏晓时,还对着她们露出一个微笑。 夏席清平日里那可都是拿下巴看人的,偏偏今天对着苏晓笑了,尹瑄很难把这个笑容往善意的方向联想。她怕苏晓伤心,握住苏晓的手,轻声道:“一会儿去我那里坐坐?” 苏晓眼底似有泪光流动,并不言语,只是点点头。 尹瑄想不明白,被沈临翻了牌子,就算什么都没发生,怎么也该算幸事吧?怎么苏晓能伤心成这副样子? 但眼下有他人在场,这又是皇后娘娘的永乐宫,她实在不便多问,只好一会儿后把人请到自己那里去。 苏晓的情绪虽不是很好,但在所有人到齐前,她还是努力做了一番调整。 等到其他人都到场的时候,她已恢复一派平静之色,皇后向她表示关切之意时,她不说对答如流吧,至少也能说上几句话了。 等尹瑄把苏晓带回自己的长春宫,苏晓又回到了最开始那种状态。 将二人的宫女都支开后,尹瑄为苏晓倒好一杯热茶,递到了她的手中:“到底是怎么了,喝口茶,慢慢说。” 苏晓饮下一口茶水,有几滴清泪从她眼中涌出,砸进茶盏中,激起层层涟漪。 她沉默良久,才开口道:“姐姐,我是不是被陛下厌弃了?” “陛下昨日刚翻了你的牌子,怎么会厌弃你呢?”尹瑄此刻当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苏晓眨巴眨巴眼睛,声音中透出的,是极度的自卑:“昨日陛下虽翻了我的牌子,也确实把我接到了紫宸殿,可是陛下……根本没碰过我一根指头……我想,定是因为陛下看出我的害怕,不喜欢我了……” 尹瑄:? 她好像知道问题在哪里了。 苏晓遇上的情况,似乎和温初晴差不多。 尹瑄猜测了一下这种情况下沈临可能会使用的处理方案,想到点上后一脸高深莫测地开口道:“陛下他是不是不止没碰你,还让你离开去侧殿抄书,抄完书便让你走了?” 苏晓一愣,有些呆呆地看向尹瑄:“姐姐,你怎么都知道?” “虽然流程不大一样,但我们的情况,大体上是相似的。”尹瑄叹了口气,握住苏晓的手,“这不是陛下喜不喜欢你的事儿,是陛下他工作太忙,无暇享受生活的事儿。你没有被陛下厌弃,若真要说的话,那应该是我们所有人都被厌弃了。” 严格说来,她的侍寝经历与温初晴和苏晓的都不同,但如果不那么严格,反正大家都是被要求抄书,只是她实际上没抄成功罢了,也没什么大方向上的不同。 她的这番安慰之言,完全成立。 “可夏嫔娘娘昨日……” 尹瑄知道她未尽之言是什么,轻笑一声拆穿了夏席清:“她装的。夏嫔娘娘若真是承宠了,又怎么会在被昭贵妃娘娘和纯妃娘娘贺喜之后,脸色大变呢?” 见尹瑄用如此诚恳的态度说出这么一番话,苏晓的心情慢慢就转过来了。她看向尹瑄,脸上绽出笑容,不同于今早那硬挤出来的,这笑容可甜得多。 尹瑄没忍住,一伸手捏捏苏晓的脸颊,被对方用十分惊慌的眼神注视后,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收回了手:“既然都来了,便在我这里用午膳,如何?” 虽然被尹瑄摸了脸,苏晓却并不介意似的,点点头道:“姐姐留我,我很开心。” 尹瑄没有告诉她,有美人相陪共用午膳,怎么想都是自己赚了。 与苏晓一块吃过午膳,尹瑄将人好好地送回了她的雀枝楼。回来的路上她开始琢磨,不知道今天晚上,沈临会翻谁的牌子? 她大概摸到了些许规律。 除去她这个“不稳定因素”和柳和莺这一禁足中人,沈临依次翻了温初晴、夏席清和苏晓,这不就是按照分位依次往下排吗? 从这个角度出发,她就能深刻地理解岳照琴为何要说沈临精通端水之术了。 他,确实很会。 如果从头来一遍的话,今夜要么是温初晴,要么……就是她自己? 想到后一种可能性,尹瑄心底忽然“咯噔”了一下,快步便往长春宫赶去。万一真是如此,让负责宣口谕的福禄全找不到人,她总觉得有些微妙。 尹瑄没想到,她会在往回赶的路上迎面碰上福禄全。在她愣神的时候,福禄全已向她行完一礼,然后……径直离开了。 尹瑄:? 她是不是自视过高、给自己加戏加多了? 此刻尹瑄很庆幸自己方才什么都没说,匆促地往长春宫赶时,她也没把原因告诉清月,否则她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待回到长春宫,尹瑄又让清月出去打听了一下,才得知今日沈临翻的是昭贵妃的牌子。她方才遇见的福禄全,是正准备去钟粹宫宣口谕。 入宫也有些日子了,尹瑄还没见过“侍寝”后的岳照琴,她只知道对方很抗拒这件事,这时候她不免有几分好奇,想知道被迫抄了半宿书的岳照琴,脸上会是个什么表情? 她的期待值实在太高,以至于后一日看向岳照琴的视线亦露骨得有些过头。岳照琴一下就发现她在看好戏,等尹瑄慌忙移开视线时,已经来不及了。 岳照琴睨了她一眼,含笑道:“本宫看尹才人,总是心生喜欢,不如尹才人今日再去本宫那儿坐坐可好?” 尹瑄心中的不安与懊悔油然而生。她为何偏偏要去招惹最不好相与的昭贵妃呢?本来她还可以逃避一天,等到明日再去钟粹宫的,如今却是逃不掉了。 她当即从位置上站起,向着岳照琴一行礼,十分恭敬地表示:“这实乃臣妾之幸,不知臣妾何时去比较合适?” “请完安你便随本宫来吧,本宫有个好东西,已经迫不及待要给你瞧瞧了。” 每当岳照琴挂着一脸灿烂笑容的时候,尹瑄都会陷入分辨不出其中有几分真意的窘境,此刻也不例外。她开始真诚担心所谓的好东西,究竟会是惊喜还是惊吓。 完全不敢拒绝的尹瑄只能微笑以对,还得在笑容中表现出十成十的敬重。 于是尹瑄就在请安一结束被昭贵妃邀请到了她的钟粹宫,以便好好见识见识昭贵妃娘娘准备的“好东西”。 岳照琴一路上都在看尹瑄,末了,发出一声嗤笑般的声音:“瞧你那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本宫还能让你吃亏了不成?” 尹瑄赶忙摇摇头:“臣妾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本宫看你应该是最敢的才对。”岳照琴耸耸肩,带过了这个话题,“还记得本宫之前邀请你来钟粹宫,是要你做什么吗?” 尹瑄回忆许久,都没能想起来这么件事,愣是把立在一旁等她回复的岳照琴给整急了。 “你是不是没好好听本宫说话,本宫不是说了下次来本宫舞刀给你看吗?” 尹瑄:! 这一大喜事勾起了尹瑄不久前的回忆,眼睛一下便亮了起来,甚至想拉着岳照琴当场开跑直奔钟粹宫。 第20章 陷害 好在尹瑄对自己和岳照琴的身份还算有个清晰的认知,知道有些事是做不得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靠着这两次的接触,“一个舞刀一个瞧”的和谐相处,尹瑄同岳照琴之间的距离被迅速拉近了。 这一日的快乐舞刀时光结束时,尹瑄脑子一抽,直接忘记在同岳照琴的对话中加入谦辞敬辞,把她自己给吓了一大跳。 虽然这不是尹瑄第一次丢掉脑子,她还是在惊诧之余感到大事不妙。 岳照琴瞥了她一眼,笑了:“私底下你就这么喊着吧,有别人在时还是要注意,可别犯糊涂。” 尹瑄赶忙点点头表示明白。答应完后在另一个层面也明白了的尹瑄犹豫片刻,试探性地开口道:“昭贵妃娘娘,您是个好人。” 岳照琴:? “本宫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出的这个结论,但本宫劝你最好把这不靠谱的结论从你脑子里除掉。”岳照琴端出了属于贵妃应有的气势,却稍有些晚了。此时她身上的那股威压,已经压不倒尹瑄了。 尹瑄:好人实锤。 一边点头应下一边在心里默默为岳照琴盖上戳后,尹瑄再看眼前人时,都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娘娘明明是个好人,为何平日里说话行事却是那样一种风格,就好像让其他人不好过,娘娘就很开心一般。” “因为这是事实,本宫就喜欢看纯妃吃瘪的样子。还有,把那两个字给我去了。”岳照琴没有直接点出“好人”二字,只是在说“那两个字”时加了重音,意思倒表达得很明白。 尹瑄见好就收,没敢继续逮着这事儿不放,忙不迭转移话题,对着岳照琴又输送了一大波的彩虹屁,这件事才算揭过。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原本笑脸相送的岳照琴忽然一收表情:“今日之事……” 这套流程尹瑄自然为很熟,当即应道:“臣妾明白,绝不会向外透露半个字。” “谁要给你下禁言令了,”岳照琴有些无奈地一挑眉,“本宫就要你往外说,说给所有人听,尤其是要让纯妃知道,本宫同你的关系好得不得了,看她是什么反应!” 尹瑄一时语塞。 就算岳照琴这么吩咐了,她也不可能拿着个小喇叭满世界喊“我和昭贵妃对上线”了吧?这不是搞事么?不过话又说回来,岳照琴连着约了她两回,指不定已经有人把她划到昭贵妃的阵营之中了? 不管后续会如何发展,这时候是在岳照琴的眼皮子底下,所以尹瑄需要做的,仅仅是点头应好而已。 ^ 这天晚上,沈临翻牌子的对象,是纯妃钟晚。第二天看着一脸疲态、不自觉就会揉搓手腕的钟晚,尹瑄对于皇帝陛下的端水水平又有了全新的认知。 大家都是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难亦该一同分担。 之前觉得沈临翻过一轮牌子后又该到自己,那属实是她狭隘,与沈临相比,她大概就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渣男本渣。 强还是沈临更强,翻完新人翻老人,老人再翻完,是不是该继续翻皇后了? 尹瑄这么想着的时候,这天晚上沈临却表示,他今晚要一个人睡紫宸殿,谁的牌子都不翻了。 每次沈临的行动都在自己预测的范围之外,尹瑄叹了口气,发现自己果然还是不够了解这位皇帝陛下。 从这天一个人歇在紫宸殿后,沈临又将这一选择延续了好几天,直到新一个月初一日的到来。 按照老祖宗的规矩,每个月的初一与十五,皇帝都是要宿在皇后宫中的。 尹瑄在初一日的早上又自己给自己下了个赌注,压今晚沈临一定会去永乐宫。 好消息是,这回她压中了。与此同时尹瑄也意识到,新一轮的皇帝端水大赏即将开始,只是不知道这次沈临会从新人端起,还是从旧人端起。 尹瑄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这一次沈临选择的是新人,好巧不巧的,还是她。她猜测着这可能有什么别的原因,比如并不想罚抄的老人们在上次侍寝时给沈临洗脑了之类的。 当然这纯属尹瑄的猜测,她又没有向其中任何一方求证的勇气,所以这大概永远只能是猜测。 眼下这并非要紧事。 从福禄全那里收到口谕后,尹瑄顺手存了个以防万一的档,并开始为晚上的事情做准备。 这次的存档是覆盖档。选秀那日是梦开始的地方,所以她选择了第二个存档位,将原本的存档点覆盖掉的时候,尹瑄的心都在滴血。 这只是存档吗?这是保命符啊!虽然基本没有使用的机会,那也是保命符啊! 不过,想到晚上还要去见沈临和罚抄,尹瑄迅速调整好了心理状态。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是朋友。这次再做侍寝的准备时,尹瑄心里一点都不带慌的,准备工作的重点全放在了双手上。 她专门喊来了清月,让清月用一套按摩把她的两只手给按开了,如此才能在今天晚上用最少的力气干最多的事儿。 就在尹瑄觉着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连此先的膏药都已准备好的时候,皇后突然派来一位宫女请尹瑄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皇后娘娘都专门这么说了,左右现在离天黑也还早,尹瑄没有半点犹豫,当即就领着清月跟着那宫女直奔永乐宫而去。 在永乐宫中,尹瑄不止见到了皇后,还见到了夏席清。向着皇后行完大礼,又听着皇后将情况一一向自己说明后,尹瑄才知道自己眼下的处境—— 她竟然,被夏席清给状告了? 夏席清所告的还是大罪,对方竟然状告她在宫中私行巫蛊之术?! 听夏席清陈述罪状时,尹瑄整个脑子都是懵的。 夏席清的语气可以算得上是平静,但就莫名透着股成竹在胸的意味。她将自己如何借助宫女得知事情真相的整一过程娓娓道来,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只要把干这事的主谋替换成其他人,尹瑄都想相信。 整个情况概括来说,就是尹瑄试图诅咒皇后,趁着这些日子在自己宫中搞了不少事,眼下还藏了诅咒人偶在自己宫中,目的就是要将皇后咒死。只要皇后现在派人搜宫,定能人赃并获。 尹瑄感到疑惑。 虽然在她身上发生了穿越这种一点都不科学的事情,但她本人是十分相信科学的,绝不可能行此手段。 更何况……就算她想也实行不了,谁知道皇后娘娘是哪年哪月哪日哪时所生,她想在诅咒人偶身上写生辰八字都做不到。 夏席清将她掌握的信息说完后,皇后的脸色逐渐黑了下去。 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尹瑄试图说些什么,好歹为自己辩解两句,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事实上,眼下只对巫蛊事件有个大概了解的尹瑄,除了大呼“冤枉”外,确实什么都做不到。她甚至完全不明白,夏嫔为何要陷害她,从这一举动中,她看不出任何意义。 “夏嫔,你确定此刻本宫派人搜长春宫,定能人赃并获?” 听皇后说这句话时,尹瑄总觉得她平静的声音之下,隐隐压抑着无名的怒火,这让她愈发感受到有冤不敢诉的无奈。 夏嫔微一俯身,开口时带着十成十的把握:“臣妾确定。” “那好。”皇后一挥手招来自己的宫女,“冉祁,你跟着去,本宫倒要看看,究竟能查出什么东西来。” “皇后娘……” 尹瑄刚想开口为自己说些什么,皇后一抬手制止了她发言。 得,这下是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了。 尹瑄在心底默默叹口气。此刻就连她都开始相信,冉祁一定能从长春宫中搜出什么,收获甚至可能不止是诅咒人偶这么一件,否则夏席清不可能如此笃定。 可是,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就算事情真的发展到人赃并获那一步,尹瑄也一点都没有在慌的。大不了……她搞清楚证据是什么,读档重来把不该有的全部销毁掉就是了。 过了不算短的一段时间,冉祁带着东西同一个长春宫的宫女一块儿回了永乐宫,果真做到了如夏席清所说的人赃并获。 冉祁带回来的长春宫宫女,尹瑄就见过两次,一次是刚入住的时候,一次是在对阖宫上下进行排查的时候。这人平日里只负责院中的清扫整理工作,尹瑄与她,不说是点头之交吧,至少也可以形容为“完全不认识”。 就是这么个尹瑄可以说是不认识的人,此刻正扑在皇后脚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如何受幕后主使之人逼迫,才不得不协助尹瑄对皇后行诅咒之事。她表示自己愿意一死谢罪,只希望不要连累家人。 尹瑄觉得她应该为自己说两句,于是开口问道:“这东西,真是在长春宫中搜到的?” 与冉祁一同去搜宫并为她指路的,是夏席清的人,这时候她抢在了冉祁之前开口道:“自然是在长春宫找到的,还是从尹才人殿前挖出来的,当时这人还试图阻止,若不是我们动作快,只怕证据就要被销毁了。” 好,陷害专用人证,有;陷害专用物证及物证埋藏地点,有。 尹瑄想要读档的手开始蠢蠢欲动,却在搭上镯子的一瞬听到皇后发出一声轻笑。 皇后本是拿着那个诅咒人偶看得仔细,看过之后,将东西往桌上一丢,笑了。 “本宫倒是没想到,一个刚刚入宫的尹才人,竟然能对本宫的生辰了解到这种程度,连几时几刻都标得清清楚楚,让人不得不多想几分。比如,是有心之人将此事告诉了她,又或者——一切根本就是他人策划。” 尹瑄听得一愣一愣的。 皇后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在为她辩解? 夏席清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像是凝在了脸上:“此事事关皇后娘娘凤体康健,此时已是人赃并获,娘娘难道大度至此,还要包庇尹才人这个犯人吗?” 皇后的笑容淡了几分:“本宫只是想对自己负责,准备揪出真正的犯人,仅此而已。” 第21章 危机解除 尹瑄忽然觉得自己活了,连皇后都在帮她说话,这能不活? 就在她信心渐满之时,夏席清开口了。 “皇后娘娘若执意不顾自身凤体康健与否,那臣妾只能将此事禀告太后娘娘,由她来定夺了。”夏席清抬起头来,直直地看向皇后。这一刻,她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就好像她应该在上首端坐着,皇后才是那个该向她俯首称臣的人。 皇后这时候反倒不生气了。她嘴角扬起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你拿母后来压本宫?” 情况一下变得不妙起来,空气里带着点剑拔弩张的意味。 尹瑄忍不住想: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也许她本身并不是夏席清真正想要算计的对象,夏席清极有可能是想通过她这个中间人,对皇后娘娘做些什么? 这倒也是,她哪儿来那么大面子,还让人专门出手对付她? 眼看着事情要变得麻烦起来,尹瑄心一横,干脆利落地选择了读档。得亏今日沈临翻了她牌子、让她为了以防万一存下一个档,否则回溯的时间实在太久,那她还是不敢搞事的。 真要论起来,她这一行为也可以算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好些日子没和沈临接触,她逐渐忘却沈临曾带给她的恐惧与威压,又敢兴风作浪了。 一眨眼的功夫,尹瑄便回到了送福禄全出门后的时间点。 彼时福禄全刚走,她刚准备喊清月帮她按按手,为今天晚上做准备。 现在尹瑄可顾不上按摩不按摩的了,一转身便往院子里走去,准备找那洒扫宫女算账。 这人很容易就找得到,她埋下的东西也很容易便能发现。东西应该是不久前刚埋下去的,她都没来得及多做几分掩饰,动过土的痕迹明显到一目了然的程度,尹瑄让人一查就查出来了。 尹瑄转念一想,也是,毕竟夏席清就是要搞她一个人赃并获,若是藏得太深了,可不好找证据。 此次事关皇后娘娘,尹瑄绑人挖东西的时候,没敢让太多人在场,只是让清月和喜顺、易安陪着,清月负责指挥,喜顺控制住那洒扫宫女,易安则专心挖赃物。 没挖几下就找到东西的易安当即向着尹瑄禀报道:“主子,挖到了!” “你放着!”见易安准备用手去把东西取出来,尹瑄忙阻止了他,“还是我来吧,你们都站得远一些。” 易安不明所以地站到了一边,尹瑄上前几步,手刚碰到那被层层包裹的赃物,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还算熟悉的声音。 “找到什么了?” ……是沈临。 好家伙,人赃并获,真正的人赃并获。 当一群人同时遇到沈临,尹瑄之前还算上乘的反应能力一下就不够看了。在场之人早已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尹瑄还捧着刚从土里挖出来的新鲜诅咒人偶,整整站了三秒钟,才猛地回过神来把人偶一丢向沈临行了大礼。 “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 沈临径直走向被尹瑄丢到一边的诅咒人偶,将人偶拾起后,拆开包在上面的布包,眸色微深:“就是这个?” 尹瑄不确定他问的是什么,没敢答话。 “跟朕过来。让你的人把那家伙也押上。” 沈临睨了尹瑄一眼,指指被喜顺按住的宫女,抬步便往外走。尹瑄不敢耽搁,给喜顺下好吩咐后急忙跟了上去。 长春宫外,除了皇帝的御辇之外,还停着一架小小的轿撵,是给尹瑄准备的。 沈临如此安排,尹瑄倒不需要跟在他的御辇后快走了,这让她非常感谢皇帝陛下的贴心,坐上轿撵后还有时间开始思考,沈临这是要带她去哪儿? 刚才沈临突然出现的时候,尹瑄还以为他又是来找她算账的,她的世界瞬间一片灰暗。但眼下看来,情况还不至于那么糟,否则沈临也不可能给她准备轿撵。 这就带来了第二个问题——沈临是想做什么? 轿撵在永乐宫前停下的时候,尹瑄仍然没有得出答案,但见沈临有要下辇的意思,她赶忙先一步下了去,拜倒在路边恭敬行礼。 等沈临走到前面后,她又快速跟上,对于沈临要做的事儿,总算有了点猜测。 皇后大概没想到沈临会在这个时间点到永乐宫,后者进院子的时候,她还在午休。 冉祁慌忙要去将皇后叫醒时,沈临发话了:“你让皇后慢慢来就是了,不必着急。” 待冉祁离开后,沈临屏退了所有人,方才看向尹瑄:“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仔仔细细地给朕说清楚。” 尹瑄应了声“是”后又哽住了。 她是该从被翻中牌子于是存了个档开始说、解释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让时间回到刚才那个点,还是从皇后请她过去开始说、重点解释浪费了尊贵的皇帝陛下好几个时辰的原因何在? 尹瑄的沉默让沈临发出了一声表示不满的“嗯?”,尹瑄头皮一紧,小声开口道:“陛下您知道了多少事?臣妾该从哪里开始说?能不能给个提示?” 沈临叹了口气,叹气声中透出无限无奈。 “朕刚从福禄全那里得知夏嫔状告你在宫中私行巫蛊之术,时间就回到了几个时辰前,你觉得你该从哪里说起?” 还是没有完全明白的尹瑄只能猜测重点在巫蛊事件上,便将进了永乐宫后发生的事一件不落地说给了沈临听,连那洒扫宫女如何扑在皇后腿上声泪俱下的场面,她都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等尹瑄把一切说完,沈临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尹瑄一时间无法作出判断,这声冷笑究竟是因为夏席清的所作所为,还是因为她表演痕迹过重的讲述? 恰在此时,屋外传来福禄全的声音,说皇后娘娘已经到了。 “让她进来。” 门一打开,外头站着的是已换好皇后那身行头的元素心。 沈临看看尹瑄,下巴向着门口的方向抬了抬:“把那个作为证人的宫女留下,你先回去。今天的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晚上照常坐轿撵来紫宸殿。” 尹瑄应是后便行礼告退,离开了永乐宫才大松一口气。 第一次遭遇陷害事件,真要说起来,她还是有些紧张的。谁能想到夏席清会突然针对她,还一出手就搞了个大的,直接用上巫蛊之术这种杀头大罪呢? 不过就目前的形势而言…… 尹瑄回头看了眼帝后正一块儿搁里面待着的永乐宫正殿。 一切不算坏。 尤其是听到福禄全说,她可以坐沈临接她的轿撵回长春宫的时候,尹瑄心底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她的品阶只有八品,平日来向皇后请安,来回都只能靠自己的一双脚,眼下却可以享受轿撵回宫这种高规格待遇,这简直是人生幸事! 事情都交到帝后手中了,尹瑄再次得空,可以悠哉游哉地继续做她的侍寝准备。 她本来是这么以为的,但看到清月那惨白的小脸,她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轿撵一被放到地上,尹瑄赶忙从上头下来,向着清月便走了过去:“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清月拉住尹瑄的胳膊,上上下下将她看了好几遍,才终于放下心来一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主子您没事便好!刚才看您被……被带走了,奴婢还以为是出什么事儿了,就担心您回不来了!” “不至于不至于,那倒不至于!” 感情清月这惨白的脸色是出于对她的担忧,尹瑄感慨的同时又觉得有几分好玩,花了一小段时间劝慰好清月后,尹瑄原计划里的侍寝准备工作才总算步入正轨。 等入夜轿撵来接尹瑄去紫宸殿时,她的双手已经活动开,做好奋战半夜的准备工作了。 被福禄全引至紫宸殿正殿后,尹瑄步入殿中,端端正正地向着沈临拜了下去:“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 沈临从厚厚一摞奏章后抬头看向尹瑄,难得的,眼中带着几分难掩的疲色。虽不算明显,但因着与过去的他稍有些不同,所以尹瑄一眼便看出来了。 尹瑄瞧了眼沈临面前堆积的奏章,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堆东西,比她过去几次看到的更多了一些? 难道沈临下午处理夏席清去了工作没做完,导致奏章大量堆积,不得不今晚加班赶工? 堂堂一国之君却像个社畜一般被迫加班到深夜,尹瑄怎么想都觉得不合理,大概又是她脑补过头。被沈临叫起后,她往着沈临所坐的位置走近几步,安静等待沈临给她派活儿,她好到一边抄书去。 预想中的书册并没有出现,沈临看了尹瑄好一会儿,才有些突兀地开口道:“今日夏嫔之事,你受委屈了。” 尹瑄一愣。 她受什么委屈?一个存档就解决了问题,重新读档之后,皇后下午直接没让她过去对峙,这让她整个下午都过得格外悠闲,有什么好委屈的? 如此想着的尹瑄非常坦诚地答道:“此事劳陛下伤神,臣妾又没吃亏,并不委屈。” 沈临唇间似是溢出一声轻笑:“好,那朕收回刚才的话。” 此言一出,尹瑄忽然觉得她又有些委屈了。 “夏嫔那里,朕暂时压下了,但……”话说到一半,沈临语气一顿,“眼下不便处置。等母后回来,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这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吗?有背景果然还是有好处的。 如斯想着的尹瑄向着沈临笑了笑:“不给交代也无妨,反正臣妾没有遭遇任何不好之事,陛下不必太在意臣妾的想法,臣妾没有任何的想法。” 配合着尹瑄那一脸真诚又灿烂的笑容,她说的这话,便格外地有信服力。 第22章 纯妃 “朕知道了。” 沈临阖眸片刻,再睁眼时目光已放回到奏章之上:“你去偏殿待着吧,今夜不必抄书了,休息一会儿等福禄全叫醒你再回去。” 尹瑄刚想应是,脑子一抽嘴巴一快,对着沈临就问了句:“陛下,臣妾不能现在就回去睡觉吗?” 沈临大概是又一次被她无语到了,保持了长久的沉默。 尹瑄也有一点被自己无语到,正准备随便说点什么缓解尴尬然后开溜时,沈临竟然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 “你想现在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明日,你在紫宸殿没待上一刻钟便被朕赶走了的消息,便会作为一个笑话,传得人尽皆知。” 已经经历过一遍这种事的尹瑄开始头痛。她甚至能想象在这样的背景下,岳照琴会如何阴阳怪气她。她赶紧谢过沈临的贴心关照,乖乖地去了侧殿睡觉。 她半只脚都已经踏出门了,沈临又出了声。 “下次要回溯时间时,提前告知于朕。” 尹瑄动作一顿。 她又不是时时刻刻都能见到沈临的,怎么提前告知? 但这显然是她而非沈临要考虑的问题。所以尹瑄只是乖巧应是,准备就算遇上什么问题,也等下次遇上了再说。眼下没有什么事比睡觉更要紧。 福禄全叫醒她的时候,殿外已是一片死寂。 走出紫宸殿,尹瑄被夜风吹得有些发冷,忙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同时向着福禄全小声问道:“陛下可是睡下了?” 福禄全和善地笑笑,没有作答,只是嘱咐道:“尹才人快些回去吧,夜里凉,可别吹着风,回头再病了。” 尹瑄便意识到刚才的问题问得有些问题,噤声上了轿撵。 ^ 第二日去皇后宫中请安时,尹瑄发现,夏席清并没有来。 岳照琴也注意到这一点,眼神一下就变了,像等着吃好瓜一般,亮闪闪的发着光。 等皇后一给尹瑄赏赐完膏药,岳照琴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皇后娘娘,今日好像没有见到夏嫔,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知道大部分内幕的尹瑄也好奇皇后准备怎么对外界说这件事,耳朵一竖认真听了起来。 皇后搁下手中的茶盏,语调毫无波澜起伏地开口道:“夏嫔言行无状冲撞了陛下,陛下让她在翠云轩内好好思过,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那如果想不清楚,岂不是这辈子都不用出来了? 这待遇,似乎和冷宫幽禁终身,也没多少区别了?不都是看皇帝什么时候想起你这号人物来,你什么时候才有救么? 在场之人大都听出了这层意思,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尹瑄猜测着,等太后娘娘回宫那日,大概就是皇帝能重新想起夏席清的那日。 听皇后解释完,岳照琴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再次开口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臣妾就想着,皇后娘娘又不是臣妾,向来大度至极,应该不至于为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处置了夏嫔。你说是吧,尹才人?” 尹瑄没想到这事还能被岳照琴扯到自己身上,一下便愣住了,答不上话来。 最后还是皇后替她解的围。 “本宫是不是个大度之人,昭贵妃,你和本宫相处最久,应该是最清楚的。你自个儿心里有数便好,就不必为难她们新进宫的小新人儿了吧?” 一直向尹瑄洗脑、说皇后娘娘多么多么宽宏大量的岳照琴听闻此言,一下便调整好神态与坐姿,让自己看起来端庄沉稳又正经。 “娘娘说得是。娘娘的教诲,臣妾谨记。” 皇后略带满意地点点头:“夏嫔的事,便到此为止,今后休要再提。没什么旁的话要说,你们便回去吧。” 一众妃嫔齐齐应了是,今天的请安就到此为止了。 尹瑄出门时,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宫道旁等她的岳照琴。 想到今日请安时又被岳照琴点到名字,她感到一阵头疼,想知道假装没看见、径直离开会有什么后果。 但尹瑄终归没有那个勇气,最后只好走上前去,向着岳照琴端端正正地行礼问好。 岳照琴这回没有邀请尹瑄去她宫中坐坐,而是凑到后者耳边单刀直入地开口问道:“夏嫔的事情,跟你有关吧?” 尹瑄愣在了那里。 但昨天发生的事情,在皇帝皇后松口之前,她是一个字也不敢向外透露的。 所以这时候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臣妾不明白昭贵妃娘娘在说些什么。” 岳照琴笑了笑:“得了吧,不就是夏嫔想陷害你,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么件事嘛,谁还打听不出来似的。” 尹瑄低着头,没有言语,只希望岳照琴能快点放她离开。 岳照琴却并没有这个打算:“夏嫔这人呢,就是蠢。” 尹瑄眼见着是走不了了,干脆加入了她:“也许娘娘想说的是,夏嫔娘娘单纯?” 岳照琴睨了尹瑄一眼:“你倒是挺单纯的。” 尹瑄再次沉默了。 她果然还是不能顺利地加入到与岳照琴的谈话之中,还是继续保持沉默为上。 这之后岳照琴又东拉西扯地说了几句,似乎是想从尹瑄这里打探点昨日的情况,意思却没有表达得很分明,说话都留着七分。 尹瑄一律用点头、微笑、不说话的法子加以应对。 岳照琴意识到尹瑄这应该是在遵守什么禁口令,大概率敲不出什么东西来,觉得有些无趣的她最终还是放过了尹瑄,约后者过两日再去钟粹宫后扭头便上了轿辇。 尹瑄满脸艳羡地目送着岳照琴乘坐着“交通工具”远去,认命地迈开双腿往自己的长春宫走去。 不就是没有轿撵坐么?她天天靠的都是自己的双腿,这点路,怕什么? 让尹瑄没想到的是,她会在下个拐角处遇见纯妃钟晚。 这么段短短的路,却能遇上这么多高位嫔妃。尹瑄,怕了。 钟晚的轿撵停在宫道旁,她本人则端坐于轿撵之上,从她时不时就要往尹瑄来的方向看上一眼的动作判断,她应该不是闲的没事坐在这里晒太阳歇脚的。 而刚才尹瑄和岳照琴说话的时间里,其他人都已经走得七七八八,所以尹瑄基本可以断定,钟晚是在等她。 果然—— 她一走过去,钟晚便从轿撵上起身,向着她走来了。 尹瑄赶忙拜了下去:“臣妾参见纯妃娘娘。” 钟晚将她叫起后,一双好看的眸子钉在了她的脸上,眸中涌现出些许的不满情绪:“我听说,你和昭贵妃关系颇好?” 尹瑄默然。 之前岳照琴还指望她能将她们俩关系好的事儿闹得人尽皆知,现在根本不需要她宣传,钟晚已经找上门来了。 尹瑄开始思考这种情况下的场面话该怎么说,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了,最后干脆放弃了,当场随口说道:“昭贵妃娘娘生性纯良,对所有人都是极关心的,所有人和昭贵妃娘娘的关系都可以说是颇好,臣妾自然也是如此。” 钟晚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不可置信”四个大字。 “你说她生性纯良?就她那张嘴?” “陛下当初跟我说的‘纯’字可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们国家一个词有许多种解释,但一个词的词义,能差这么多吗?” 说出第二句话时,钟晚的表情一变,透露的意思从“不可置信”变为了“虚心求教”。 这个话茬尹瑄哪里敢接?她又不知道沈临为什么选了“纯”作为钟晚的封号,这时候可不敢瞎胡扯,万一背上“揣测圣意”的罪名,那才真是大事不妙了。 “罢了,看你也不太明白的样子,你的学识说不定还没我来得渊博。”钟晚的语气里带上几分遗憾,还有些若有似无的嫌弃,但至少没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结下去了。 尹瑄在一旁配合性地点了点头。 就她在这个世界的文化水平而言,说她是“半文盲”都有抬举她的嫌疑,她来这里可才只有几个月时间,哪里比得上嫁过来已有几年之久的钟晚呢? 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钟晚也没了脾气:“看你也没什么过人之处,昭贵妃怎么会高看你一眼呢?” 兜兜转转,话题又绕了回来。 尹瑄在心底叹了口气,试图重新向着钟晚解释一次:“回纯妃娘娘的话,昭贵妃娘娘是同所有人关系都好,臣妾本就没什么特别的。” “不可能!”钟晚掷地有声地反驳道,“昭贵妃可是当着我的面跟我说了,她就是同你的关系最好,她还说你与她的关系,可以称之为‘知音’。你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否则她刚才怎么会等你?” 尹瑄突然悟了。纯妃封号中的“纯”字,说不定取的是“单纯”之意。 眼见面前的钟晚摆出一副完全不相信她的架势,尹瑄叹了口气,决定选择性地实话实说:“昭贵妃娘娘方才不是在等我,她只是问了我几个问题,然后对我发出邀请。” 钟晚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什么邀请?” “去钟粹宫一坐的邀请。” 尹瑄选择性地省略了一些具体内容,不曾想她这半句话反而让钟晚激动起来。 “她舞刀给你看了是吧!她说了,这叫知音之间精神上的交流……”钟晚轻哼了一声,语气中的不屑表达得愈发明显,“舞刀弄棒有什么可看的!你跟着我来,我让你新赏下什么叫真正的舞蹈!” 言毕,钟晚不由分说,拽着尹瑄的胳膊便直奔她的晓星楼而去。 尹瑄被她拉得一个趔趄,为避免自己陷入被拖着走的窘境,她只好调整步调努力跟上了钟晚的脚步。 一直到在晓星楼中落了座,尹瑄都没明白钟晚究竟想做什么。 第23章 深夜 钟晚丢下一句“你坐在这里不要走动”后,身影便从门后消失了,百无聊赖的尹瑄将杯盏的盖子开开合合了十几次,也没能等到钟晚回来。 等尹瑄折腾盖子超过百次以后,钟晚的身影终于再次出现在了尹瑄眼前。 只一眼,尹瑄的眼睛便再也无法从钟晚身上移开了—— 她脱下了宫妃的那一套繁复装束,转而换上了属于自己民族的特色服饰。这身衣服以黑色打底,上面点缀着各式各样、姹紫嫣红的花朵与蝴蝶刺绣,好一个五彩斑斓的黑,落在钟晚身上,一切都带着恰到好处的美感。 难怪钟晚一去去了这么久,原来是换衣服化妆去了。 钟晚对尹瑄露骨的目光感到十分满意,她颇为傲然地一挺胸一抬头,对着尹瑄道:“怎么样?我这一身,可比昭贵妃那不像样的男装好看多了吧?” 有一说一,在尹瑄心底,身着男装的岳照琴,与此刻站在她面前、身着他国服饰的钟晚,应该说是各有千秋、难分伯仲。 但重点在于,这问题是钟晚问的,钟晚还搁她面前站着,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点头应是。 钟晚对识趣的尹瑄愈发满意,兴致逐渐上来的她决定开启临时增加的第二步计划。 “我看你也挺顺眼的,你就在我这儿待到吃完饭再走吧,我跳舞给你看。” 前半句话,尹瑄是拒绝的,但一听到后半句话,她就拒绝不了了。钟晚一递出这半截杆子,尹瑄顺着就爬了上去:“不知纯妃娘娘想让臣妾新赏何种舞姿?” 钟晚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果然是喜欢这个的!我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舞蹈,你……” 不明白钟晚为何说一半就顿住的尹瑄下意识开口道:“我……怎么了?” 钟晚咳嗽两声,不大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你若是喜欢,能不能做我的知音,别做昭贵妃的知音了?” 尹瑄合理怀疑,岳照琴给钟晚解释的“知音”一词释义,有着严重的错误,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成年人当然是两个都要! 尹瑄正正险些便要乐歪了的脸,开始对着钟晚说场面话:“回纯妃娘娘的话,皇后娘娘早便说过,大家入了宫就都是姐妹,最重要的就是和睦相处。纯妃娘娘愿意将臣妾视作知己,那实在是臣妾之幸。” 钟晚并没有去分析尹瑄这是不是场面话,听到她给出肯定的答复,一下便笑开了,拉着她的手道:“那你就是答应了!好,明日我便告诉昭贵妃去!” 尹瑄,危! 在纯妃这种直性子面前,场面话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等尹轩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来不及了。 钟晚才不管那些有的没的,认准尹瑄后,当场叫来乐师奏乐,伴着音乐便为尹瑄跳起独属于她一人的舞来。 钟晚舞蹈的时候,一回首、一转眸,一抬手、一转腕,每个动作都透出说不出的美感。 尹瑄早便觉得,钟晚的一双眸子带着魅惑人心的天生诱惑力,此刻由那双眼眸透出的东西更是化为漩涡,尹瑄很愿意让自己溺死在其中。 美人,呜呜,美人。 钟晚停下动作的时候,尹瑄还在漩涡中浮沉,直到钟晚的声音钻进她耳朵,她才勉强找回神智。 “尹才人?尹……尹瑄?” “嗯?纯妃娘娘有何吩咐?” 对于尹瑄的失神,钟晚在得意之余,又透出点不满:“你觉得好看吗?” 尹瑄刚想点头表示肯定,钟晚又追问了一句:“是不是比昭贵妃那没有半点美感的刀舞好看多了!” 这要是承认下来,一来得罪岳照琴,二来,实在违心。 虽然知道面对着钟晚,措辞一些漂亮话可能没有半点用处,但尝试一下总比不尝试好。在脑中将要说的话编排过一遍后,尹瑄方才放低音量小声道:“臣妾觉得,纯妃娘娘这一舞,实在赏心悦目至极,让人看过便永生难忘。但是……” “不用但是,我听明白了。”钟晚打断尹瑄的言语,开口时极为肯定,带着斩钉截铁的气势,“总之,你就是喜欢看我跳舞,对吧?” 这个问题可要好回答得多。 尹瑄想也不想便点了头:“那是自然的!” 钟晚一把握住尹瑄的双手,笑得眉眼弯弯:“那就好。以后,你就是我的知音了,我会常请你来的!” 尹瑄应了声好。钟晚所展现出的纯粹热情,让她莫名有些心虚。 但是…… 管他呢!美人相邀,岂有不去之理? 这天的午饭,尹瑄在钟晚的热情相邀下,是留在晓星楼吃的。 沈临当真是照顾钟晚这位来自异域的和亲公主,还考虑到了她在饮食上的偏好,专门请了来自她们国家的厨子,在晓星楼给她开了小厨房。 尹瑄平时是不大吃辣的,而钟晚嗜辣,这一餐饭,尹瑄是带着眼泪吃完的。虽然吃得狼狈不堪,却尽兴至极,首先是饭菜好吃,此外还有贴心的钟晚一直在为她擦汗擦泪,吃到后半程时,尹瑄已完全乐在其中。 不过短时间内她着实是吃不消再来一回了,于是她谢绝了在晓星楼再蹭一顿晚饭的提议,带着清月和钟晚送到特产回了长春宫。 这天晚上,尹瑄闲着无聊又开始自己同自己下注,押今晚沈临会翻温初晴的牌子。 万万没想到,她又失手了。 沈临竟然谁都没翻,自己一个人谁在了紫宸殿! 尹瑄不明白,好好一个端水大师,怎么突然就不端水了呢?这样一来昨晚被点到侍寝的她不就会显得非常奇怪,以至于成为众矢之的了嘛? 开始思考这件事后,尹瑄开始睡不着觉了。 与此同时另一个问题也在困扰着她。 今日她与钟晚接触一事,肯定早已传到岳照琴耳中,不知道岳照琴明天早上又会用怎样的态度来对待她。 岳照琴可比钟晚要难搞得多。 尹瑄想到后半夜,总算有了点睡意,门外却传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 “尹才人可歇下了?奴才有要事求见。” ——是福禄全。 这个点,就算被翻到牌子去侍寝,也该回自己宫了,福禄全怎么会来找她? 尹瑄一下就清醒了。她赶忙穿上云舒递来的外披,前去打开了门:“福公公,您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福禄全向着她行过礼后,方才说明来意:“回尹才人的话,是陛下让奴才来接您的,陛下有要事找您。” 尹瑄:? 在这个时间点,沈临找她,说有要事? 怎么听怎么奇怪,尹瑄甚至开始担心,所谓的“要事”,是不是“杀头”这种性命相关的要事。 甭管是不是吧,沈临要见她,她肯定是得去的。别说深夜了,就算她只剩半口气,只要沈临发话,她也得叫人趁着她还有热乎气,把她给抬到沈临面前去。 “请公公稍等片刻,我换身衣服便去。” 尹瑄现在身上穿着的,还是寝衣,只是披了件外套。在没被点到侍寝的夜里就这么去见沈临,她觉得还是有些不合适的。 福禄全应了声好:“尹才人您慢慢收拾着,陛下那边,也没有那般着急。” 这话尹瑄就不信了。如果没有那般着急,沈临至于大半夜的来找她吗? 所以尹瑄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自己,接着便在福禄全的指引下坐上了沈临派来接她的轿撵,一路直奔紫宸殿而去。 福禄全在门外通报是她来了之后,沈临便让她进去了。 尹瑄进屋后,不敢搞出多余的动作,规规矩矩地向着沈临行礼问安,半个眼神都不敢乱瞟:“臣妾参见皇上。” “你过来。” 听到沈临的吩咐,尹瑄才从地上站起,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迈开步子,走到了桌前。 沈临坐在桌后,手中拿着的似乎是一封信,但他的目光却没有放在信上。此刻的他,脸上不带任何表情,仿佛一个偶人一般一动不动,却莫名让尹瑄感到无数压力落于双肩。 尹瑄没敢开口说话,沉默便在她与沈临之间蔓延开来,把她压得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极漫长的一段时间后,尹瑄才听到沈临的声音。 “明日,随朕出宫。” 尹瑄:!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沈临口中听到这么个命令。 出宫诶!这种事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吗?! 见她没有答话,沈临原本面无表情的脸起了变化。他眉头微蹙,开口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尹瑄连连摇头以示否定之意,又在思考片刻后,试探性地出声道:“不知陛下让臣妾出宫,是要做什么事?” 沈临看向她,眼眸仿佛深不见底的潭水,掩去各种情绪后便显出一种诡异的平静:“只是随便逛逛。明日你换上常服便可,不要太过招摇。” ……所以这是微服私访吗?! 尹瑄不明白,沈临为什么会在一件看起来很要紧的事情上选择她作陪,但口中回复的话却是:“臣妾明白了。” 沈临微微颔首:“现在,把你那妖术如何使用、有何限制,又有何效果,原原本本告诉朕。” ……好一个妖术。 尹瑄从愣神中回过味来,这时候才是真的隐隐约约有些明白。 沈临所看中的哪里是她,分明是她手中的存档。 不管沈临是怎么想的,在他面前,她只要做到实话实说就可以了。组织好语言后,尹瑄将存档的使用方法化作浅显易懂的语言,全部说给了沈临听。 第24章 遇袭X2 听完尹瑄的陈述,沈临向她确认道:“也就是说,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回到过去任意的六个时间?” 尹瑄点点头,答了声是:“但最多最多,只能选择六个。” 沈临发出一声短促的笑:“这妖术倒是挺好用的。” 这话听得尹瑄紧张起来。 什么意思?难道沈临又要觉得她有威胁了?准备在明天对她赶尽杀绝? 还好,沈临并不是这么想的。 就在尹瑄快要因为自己过头的脑补流下冷汗的时候,沈临再次开口了:“朕知道了,今日你先回去,明天随朕出行时,朕让你存下哪个时间,你就将哪个时间存下。可听明白了?” 忽然就被沈临授以人肉存档器的重任,尹瑄在发懵之余还是点点头应声道:“臣妾明白。” 沈临满意了,于是那一直横亘于二人之间的威压一瞬消失于无形中。 “你先回去吧,明日皇后那里的请安,你就不必去了,就说是身体不适,让你的宫女去禀报一声便成。早上福禄全会来接你,跟着他来就是。” 做完这句吩咐后,沈临不再理会尹瑄,目光回到了那一张信纸上。 “臣妾明白。臣妾告退。” 尹瑄非常自觉地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屋子。福禄全将她送上轿撵后,她坐着轿撵就回了长春宫,一刻也没敢在紫宸殿前停留。 直到重新在自己那张床上躺好,尹瑄一颗砰砰乱跳的心,才终于慢慢归于平静。 今夜沈临的一系列举动都在告诉她,接下来,恐怕会有大事发生。她明明即将卷入其中,却对将要到来的风波一无所知。 这让她感到了十分的不安。 ……罢了,反正凭她的脑子,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只要抱紧沈临和存档这两根大腿,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也不至于丢了命去。 渐渐冷静下来的尹瑄先是准备好了明日出门时要用的一切东西,接着给宫中众人下了禁口令,最后又叫醒清月,让她明日告诉皇后她病了。 一切都算是安排好后,她方才拖着完全没了睡意的身体爬上床。 就算睡不着觉,躺着闭目养会儿神也是好的。 ^ 虽说精神紧张了大半夜,但到后来,实在撑不住的尹瑄多少还是睡了一会儿。她再睁眼时,就是福禄全来喊她了。 得亏她睡前把该准备的都准备了一遍,醒后她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把自己收拾好,以最快的速度登上了来接他的小马车。 马车接上尹瑄后,又去接了沈临。 沈临上车的一瞬间,尹瑄忽然紧张起来,她想向沈临行礼问安,还没站起来便被拦了回去。 尹瑄只好不大自在地坐回到原位置上,高度不安下连手该往哪儿放、脚该往哪儿搁都摸不准了。 沈临在她身旁坐下,眼睛看向被帘子掩住的小窗,口中的话倒是在问她的:“昨天说的,都记住了?” 哪怕他看不到,尹瑄还是点了点头:“都记住了。” “好。”沈临一抬下巴,“那便走了。” 他话音刚落,马车便动了起来。 尹瑄再次紧张起来,因着风雨欲来,她却没有备好伞。 更因着此刻正坐在她身旁的沈临。 为了缓解不安,她只好靠着胡思乱想来分散注意力。这架马车与她作为秀女时坐过的马车很不一样,坐上上面半点不带晃荡的,感觉上和现代的汽车有些像,很平很稳。 她猜测着,这应该是为皇帝特制的。能享此殊荣,尹瑄想,她应该感谢沈临。 就在尹瑄终于顺利地移开注意力,开始琢磨起马车的构造时,沈临开口了。 “出皇宫了。” 尹瑄一惊,不知该不该作声。 话又说回来,马车的车帘都没有掀开,沈临怎么知道已经出了皇宫了? 带着疑惑,尹瑄的视线开始往沈临的方向偏移,不曾想,竟会正好对上沈临的目光。 受到惊吓之余,她忙不迭地将视线移开了。 “之前都没有发现,原来你也怕朕”。 尹瑄没敢说话,只敢在心里小声吐槽:我的害怕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真是辛苦您今天才发现了。 吐槽完后,心里舒服许多,她又莫名生出一丝勇气,敢回沈临的话了:“回陛下的话,臣妾不是害怕您,只是担心接下来会做错事。” 说话的同时,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沈临,却发现沈临脸上有一抹浅淡的憾色,似乎是随着她的话语而消逝了。 “不用害怕。接下来,不会有危险的。” 尹瑄没想到沈临竟然还有那个闲工夫和那份闲心情来安慰她。 她更没想到沈临还会有第二句听起来就不太妙的话。 “一会儿要是我们的马车受到袭击了,你也不必慌张,一般来说应该能在短时间内控制住局势的。”沈临停顿片刻,又补充道,“若是真有人杀进马车里来,朕受了重伤,或是直接死了,你让时间退回到最近的点就可以。” 尹瑄:?! 她们今天要经历的事情竟然凶险到这种程度吗? 沈临的目光扫了过来,尹瑄从震撼中找回一缕神智,低头应道:“臣妾明白了。” 沉默片刻,她又加了句为表衷心而说的话:“陛下放心,臣妾定会尽己所能,保护好陛下的。” “好。” 好是什么意思? 沈临简短至极的回复让尹瑄不知是否该作出回应。 但见沈临已将目光移开了,尹瑄决意不再开口。 刚才沈临的那一番话,多少还是让她感到了紧张。她是真的担心沈临会在她身边出事。 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罢了,一次读档甭管什么事都能给你解决。可是沈临在她这个有存档的宫斗世界里,那简直是bug加boss的存在,万一真发生点什么,谁知道沈临会不会记仇? 下定决心要在沈临面前表现出最好自己的尹瑄不可避免地有些草木皆兵起来。马车外的每一个动静,都会被她的耳朵捕捉并放大,明明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但她却快被自己吓出心脏病了。 沈临突然的开口在她听起来也如平地一声雷般吓人。 “记住这个点。” 尹瑄愣了整整五秒钟,才猛地回过神来,赶忙在应下一声“是”的同时扭动了镯子。 周围的一切都陷入停滞。她看看身旁一动不动的沈临,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绪,接着才开始思考,应该把存档放在哪个点比较合适。 思来想去,尹瑄还是舍不掉选秀那“梦开始的地方”,犹豫再三,手指覆上了第六个存档点。 她按下返回后,沈临恢复了呼吸,看她半晌,才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弄好了?” 尹瑄点点头:“回陛下的话,已经弄好了。” “倒是挺快的,果然方便。”沈临抿了抿唇,语调很是平和,叫人听不出他的想法。 尹瑄赶忙又表了一次衷心:“臣妾的这一妖术,随时愿为陛下使用。” 被沈临妖术、妖术地喊多了,她自己叫着也挺顺口。 沈临的回答仍是那简短的一个字。 “好。” 在这之后,沈临陆陆续续地又让她存下了三个时间点。眼瞧着六个存档点都快占满、选秀点也快保不住了,尹瑄的心开始提前滴血。 ……早知道就说只有五个存档点了,好歹还能保下一个。 就在尹瑄晃神的瞬间,马车忽然剧烈摇晃起来。 她心下一惊,清楚地听到外头传来兵戎相见发出的刺耳声响。 尹瑄转头去看沈临,沈临倒是临危不惧,仍端坐在原处,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眼前的情况似乎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尹瑄却做不到像他那么淡定。 当半截刀刃不知何时飞入马车中、钉在车壁上的时候,受到惊吓的尹瑄从自己的位置上弹起来,直接整个人扒在了沈临身上。 确保自己的身体把大半个沈临都护住后,她维持住这个诡异的姿势,再也不敢动了。 可惜她和沈临有体型上的差距,否则她是真想把沈临整个人都挡住,不让任何东西近沈临的身。 毕竟,沈临活了,她才能活。沈临满意了,她才能活得好。 整个上半身被尹瑄环住、脸也被她强势按在胸前的沈临:…… “你这是……” “委屈陛下了!请陛下原谅臣妾,臣妾在确保陛下安全前不敢松开!臣妾的命不值什么,陛下的命才是命!” 不知出于什么理由,沈临沉默了。 沉默的沈临算是默许了尹瑄的所作所为。尹瑄紧闭双眼,静待一切风平浪静的时刻到来。 在这一刻,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心跳,变得前所未有得快。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风波渐息。虽然听不见声响了,尹瑄却还是不敢放松。 直到沈临开口。 “放开吧,已经没事了。” 尹瑄赶紧从沈临身上跳开。马车内略显狭小,不够尹瑄做出动作,否则她可以当场表演一个立定下跪、五体投地,以大幅度的动作表达内心的惶恐。 眼下她只能躬起上半身,一脸诚恳地开口道:“臣妾御前失仪,还请陛下责罚。” “朕倒觉得,你应该算是救驾有功。”沈临轻咳一声,向着尹瑄抬了抬手,“坐好。接下来还会有动静,你管好自己就是,不许乱动。” 尹瑄忙应了是。 坐回原位时,她悄悄地打量了沈临一眼,结果便发现一件令她感到异常震撼的事—— 沈临的脸,竟然染上了几分浅薄的红色! 尹瑄赶紧给自己洗了个脑: 吊桥效应,一定是吊桥效应! 第25章 太后将归 如沈临所料,之后果然还有几番动静,但都没有第一波那般声势浩大,也不再有武器飞进马车中。 忍过前面几波后,尹瑄逐渐学会了适应和控制自己,不再因为一定风吹草动就一惊一乍,到后来她基本能做到像沈临一般波澜不惊了。 习惯了的她开始思考,这一趟看起来颇为惊险的旅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想什么来什么。 她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马车稳稳地停住了。马车之外,传来一个尹瑄从未听过的男人声音。 “陛下,全部解决。” 这是事情解决了?! 尹瑄看向身侧的沈临,发现他自第一波混乱时就紧抿的嘴唇似乎是放开了。 “回宫吧。” 随着沈临的一声令下,马车再度动了起来。 看样子事情是真的解决了。 虽然不清楚事是个什么事,也不知道这事儿是怎么解决的,总之尹瑄心中悬了一天的大石头这时候是落地了。 “陛下……” 尹瑄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沈临打断了:“你果然还是怕朕。” 沈临的语气听起来肯定至极,加上这也算事实,尹瑄轻咬了下嘴唇,最终没有反驳。 “放心吧,朕不会杀你的。” 尹瑄一脸欣喜地抬头看向沈临时,后者却避开了她的视线:“你说,是一个死人更有用,还是一个活着的保命符更有用?” 答案应该是后者。但尹瑄不想作答。 这下保证的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甚至还让人生出一丝害怕了呢? 沈临突然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轻笑,尹瑄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现在心情很好。 得,这位心情好,那就一切都好说。 马车回到皇宫还不算结束,竟然一路行至长春宫前才停下。这种被皇帝亲自送到家门口的服务,第一次体验的尹瑄着实有些受宠若惊。 沈临让尹瑄自己下马车回长春宫去,等尹瑄向着他行礼准备告退时,他才开口道:“今日之事……” 为表衷心的尹瑄当场抢答道:“臣妾明白,绝不会向外透露分毫的。” 沈临:…… 皇帝陛下的沉默让尹瑄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当即将头一低,带着几分讨好之意略显狗腿地问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你说的也是一件,自己记住了。再有就是……”沈临看了眼尹瑄的发顶,又默默将视线撇开了,“今日之事,也算你有功。想要什么封赏?” 尹瑄没想到还能有这种好事落在自己头上,惊喜过后,一双眸子亮了起来,灿若晓星。 “臣妾想要什么封赏都可以吗?” “当然不行。”斩钉截铁地否定后,沈临还是补了一句,“合理方可。” 这倒也是,若是什么都可以,就有些过分了。 尹瑄接受良好,看向沈临说出了心中所想:“臣妾想要大黄!……可以吗?” 最后的半句疑问,是尹瑄注意到沈临的表情一瞬沉下来后,出于谨慎和自保加上的。 沈临一字一顿地给出了回复:“它、是、朕、的。” 他说这话时的神态,让尹瑄想到了小孩——心爱玩具即将被夺走的可怜小孩。 但他作答时,似乎没有特别生气。 于是尹瑄的胆子又大了起来。 毕竟谁都不能拒绝可爱大黄。 “陛下难道忍心,让它一只狗孤苦伶仃地住在寒霜殿外?风吹日晒的,也不怕哪天一场大雨就让它病了?”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沈临。沈临一怔,表情严肃起来。 “罢了,让朕想想。” 丢下这句话后,沈临放下车帘。马车再度动起来,向着紫宸殿的方向去了。 这是……有门了? 尹瑄的心情一下好起来,哼着小调儿就进了长春宫。 回到长春宫后她才想起一件事:她这宫里,似乎有个人非常害怕狗子?要是沈临真的同意了她的请求…… 得快点帮清月做好心理建设才行! ^ 还算惊险刺激的一日过去后,尹瑄回归了“长春宫——永乐宫”两点一线的普通生活。 第二日向皇后请安之时,尹瑄又一次成为众人关注的对象。 这回众人关切的缘由,在于她忽然缺了一日的请安,告的还是病假。一时间所有人都关心起她的身体状况来。 这其中,最为疑惑不解的,当属钟晚。 趁着皇后还没来,她向着尹瑄便问道:“尹才人,本宫前日见你还是好好的,怎么昨日忽然就病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尹瑄身上,岳照琴更是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尹瑄的大脑开始急速运转,试图给自己编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前天还好好一个人,昨日却突然病了,还是危急到门都不能出的重症,今日却又好好地坐在了这里,面色红润不带半点病容。 ……尹瑄自己都觉得挺扯的,完全想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 好在这个时候,皇后来了,就那么恰到好处地解了尹瑄的围。 尹瑄唯一担心的,就是皇后也会对此事关切上几句。 幸好她没有。 皇后像是对正殿内微妙的氛围浑然不觉一般,让一众妃嫔坐下后,自然而然地提起了另一件事。 “本宫昨日收到母后来信,母后不日便回回宫,到时候本宫会通知,你们随本宫一块儿去迎接母后回宫。” 皇后所谓的“母后”……那便是太后了? 太后回宫那可比尹瑄的身体状况重要得多。 这事一下吸去所有人的注意力,尹瑄在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心底也泛起嘀咕:不知这位太后,又是怎样的人物? 太后怎么说也是后宫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又与之前和她不睦的夏席清沾着关系,此番太后回宫,说不定会对后宫的局势产生不小影响? 尹瑄这么想着的时候,太后带来的第一个影响已在酝酿之中,并经由皇后之口形成。 “既要阖宫一同恭迎母后回宫,此前柳良媛和夏嫔的禁足,便一块儿解了吧。昭贵妃,你说呢?” 柳和莺的禁足令是岳照琴下的,所以皇后专门问了她。不过问不问都是那么一回事,皇后发话了,岳照琴自然不可能说出半个“不”字。 想到夏席清也要被放出来了,尹瑄感到些许的不自在。 夏席清为何会被皇帝禁足,其他人不清楚,她多少还是知道些内幕的。夏席清都能做出陷害她这种事,结果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指不定心里多记恨她呢,若是在太后面前给她上眼药怎么办? 尹瑄越想越没底,太后给后宫众人带来的第二重影响己跟着来了。 “太后回宫,实在是喜事,你们几个新入宫的,之前承宠后位份还没升,便乘着这次一块儿办了吧。” 这倒是件好事。尹瑄心绪微变,喜忧参半起来。 也罢,左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尹瑄抱着“认命”的想法与态度,耐心等起了太后回宫的那一日。 第二日请安时,尹瑄看见了许久未见的柳和莺。 柳和莺去得很早,尹瑄到时,她似乎已经在永乐宫坐了很长一会儿了。 她虽然被禁足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状态却好得出奇,尹瑄此前还担心她会不会过得不好,现在看来,似乎是好过头了,她明显比被罚前胖了一圈。尹瑄确定,这不是错觉。 看到尹瑄进来,柳和莺向着前者绽出笑颜,面上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看起来……可爱极了。 尹瑄忍住走上前戳她脸颊的冲动,十分克制地只是向柳和莺笑了一笑。 接收到这个笑容的柳和莺看起来很高兴,明显是有什么话想对她说,但考虑到眼下的时机并不合适,便努力忍住了。 尹瑄决定请安结束后请柳和莺到她那里坐坐,她总觉得柳和莺对着她格外和善,她想搞清楚这是为什么。 ……当然这只是次要的理由,更主要的理由在于,她实在太想戳戳柳和莺的脸了。 一定很软,戳着一定很舒服。 至于同样被解了禁足令的夏席清,她是踩着点到的,进门之时还差点和同样踩点而来的岳照琴撞在一起。 岳照琴向来不是好相与的性子,当即冷笑一声,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开口道:“这有些人啊,听说太后娘娘要回宫,高兴得不知成什么样子了。啧啧,着实让人没眼看。稍微激动些呢,也是好的,但若是过于激动以至于冲撞了太后娘娘,那可是犯大忌讳了。” 岳照琴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场之人都听得出她在针对谁。 而夏席清,则向来不是个会掩藏情绪的。 夏席清一下拉下了脸,却不敢对着岳照琴说什么,便在经过尹瑄身边时,狠狠地瞪了尹瑄一眼。 无端被牵连到这场争斗中的尹瑄:? 罢了罢了,你有后台你厉害,我不和你争。 整一场的请安,都在极为诡异中的气氛中进行着。因着昨日夏席清同柳和莺不在,皇后便将太后即将回宫一事又跟她们说了,让她们早做准备。 夏席清在听到此事后,目光不大自然地瞥向了岳照琴所在的位置,然后便被岳照琴一眼瞪了回来。 不忿的情绪在夏席清脸上表现得愈发明显,但她还是努力控制了一下情绪,最终没有生出什么事来。 等请安和平结束,尹瑄在出门的第一时间,喊出了走在她身前的柳和莺。 “柳良媛,能否请您到长春宫一叙?” 柳和莺仿佛早在等她这句邀请,二话不说点头微笑应了好。她走到尹瑄身边与后者并排,抬步正想走时,却猛地僵住了。 第26章 太后归来 不明所以的尹瑄顺着柳和莺的目光看过去,便瞧见了不远处刚坐上轿撵的岳照琴。 岳照琴正回头向着二人笑,那笑容明明灿烂至极,却透着股阴恻恻的味道,饶是尹瑄也觉得遍体生寒,更不必说之前还和岳照琴产生过不睦的柳和莺了。 但尹瑄偏偏又知道,岳照琴不是真想对她们做什么,大概……只是觉得这样好玩。 等到岳照琴的轿撵在视线中彻底消失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柳和莺才缓缓转头向着尹瑄道:“我我我们走吧……尹才人……” 整个声音都在打颤,恐惧程度可见一斑。 “好。”尹瑄握住柳和莺的手,多少试图安慰她一下,“柳良媛,你也不必太过害怕,其实昭贵妃娘娘她……是个好人。” 虽然岳照琴自己半点都不愿承认就是了。 柳和莺小幅度地点点头,胡乱地“嗯嗯”了几声,乱飘的眼神足以证明,她根本没听清楚尹瑄究竟说了些什么。 尹瑄叹了口气:“总之先到臣妾那里去吧。” 将柳和莺带回长春宫后,尹瑄按照惯例把点心果汁小人书摆上了桌子。她刚把东西全部放好的一刹那,始终心绪不宁的柳和莺突然活了过来。 柳和莺盯着桌上的东西,眼中放出渴望的光:“这些,我可以吃吗?” 尹瑄笑笑:“自然是可以的,这些都是为柳良媛您准备的。” 柳和莺二话不说执起一块点心便往口中塞,边塞的同时还不往向自己的宫女挥挥手,示意她先退出屋子去。 尹瑄也给清月使了个眼色,清月立刻会意,退出门去的同时还帮两人把门掩上了。 屋内只剩下尹瑄和柳和莺二人,尹瑄看后者逐渐吃上了头、双颊一鼓一鼓跟仓鼠似的,觉得有趣极了也可爱极了,实在不忍心出言打断,便只是支着手坐在一旁看着她吃。 柳和莺带着风卷残云之势将桌上摆出的点心横扫了个七七八八,接着又端起果汁一饮而尽,随后才搁下杯子,脸上露出满足至极的笑容:“我就知道,姐姐这里的点心是最好吃的!” 得,又多一个好妹妹。 尹瑄笑笑,心情好了起来。但她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她之前……可没给柳和莺吃过她这儿的东西啊,柳和莺怎么会发出这么一句感叹? 尹瑄面上不显,顺着柳和莺便说了下去:“合你胃口就好。” 柳和莺笑得愈发灿烂,笑容中还现出几分感激之情:“刚开始被关禁闭的那些日子,我嘴都快淡没味儿来,结果昭贵妃还时不时派人来打秋风,当时的时间是真难挨。还好姐姐三不五时地就会派人来给我送些好吃的,我才能撑到今天。” 尹瑄:? 她怎么不记得她做了这种好事? 之前她确实这么打算过,但不是出师不利,第一次去看柳和莺就碰上了岳照琴身边的凝惠,计划没能实施呢。柳和莺怎么会收到她送的东西,她梦游着送过去的? 尹瑄感到疑惑,并且开始纠结要不要对柳和莺实话实说。如果什么都不说,就这么接下了柳和莺的感激,总觉得心里别扭。 “和莺,我觉得还是得和你说明一下。”尹瑄正了正神色,开口道,“你收到的那些好吃的,并不是我送过去的。” 柳和莺先是一愣,旋即一脸了然:“我明白、我明白的!对外不能说是姐姐你送的,对吧?否则昭贵妃只怕就要对付你了。放心放心,我一定替姐姐保守秘密。” 尹瑄:…… 这孩子看起来怎么……有些傻呢? 见柳和莺一副认定了的模样,尹瑄一堆话堵在嗓子眼,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好。 算了,还是等她找出真正送食物的人是谁,再做打算吧。 ^ 太后回宫的那一日,天气出奇得好。 好过头之后,太阳刺得尹瑄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昨天晚上睡觉之前,她想着人与人相处,第一印象还是十分重要的,便想借着这个机会,好歹让太后对她的好感高上那么一些。那样就算夏席清真给她上眼药,说不定太后对她的厌恶感也能少上一些。 于是她嘱咐云舒,要云舒稍微早点叫醒她,然后给她整一个能讨好长辈的精致造型。 那时的她没想到日头会这么毒,继续晒下去,云舒精心为她画上的妆容便要被汗水冲个干净了。 当尹瑄也算不清自己第几次擦汗的时候,太后的车架出现在了她视线里。她赶紧端正了态度,和众人一块儿拜了下去。 太后很快就叫起了她们,站在前头同帝后说起了话。 尹瑄位份低、离得远,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能遥遥地望着皇帝、皇后与太后头上那遮天蔽日的华盖,眼中流露出求而不得的渴望。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身上。 走了一会儿神就被全场瞩目的尹瑄心里咯噔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处境变得不妙起来。 难道之前夏席清已经用飞鸽传书的方式提前上好眼药、太后一回来便准备直接把她收拾了? 立在尹瑄之前的人不知出于什么缘故,颇有默契地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来。于是此先一直站在太后身旁的一位老嬷嬷,便能顺着这条道,直接走到尹瑄跟前了。 那嬷嬷每向尹瑄靠近一分,尹瑄的心跳便比刚才更响一分。等到对方站到她跟前时,她心脏病都快犯了。 嬷嬷对着尹瑄一躬身,含笑道:“见过尹才人,太后请您到她跟前说话。” 对方好歹是笑着的,这让尹瑄觉得,情况也许没有那么糟糕,是她在自己吓自己。 她跟着嬷嬷一路走到太后跟前,正准备拜下去时,太后握住了她的双手,向着她和蔼一笑:“这便是尹瑄吧,瞧着便是个好姑娘,难怪临儿信任你。” 临儿? ……沈临? 尹瑄的脑子宕机了一下。 沈临信任她?什么时候的事?她本人怎么不知道? 沈临沉默地站在一旁,没有任何要表态的意思。 太后执着尹瑄的手,似乎是越看她越喜欢,脸上笑意愈浓:“哀家听说你此次救驾有功,可要到什么封赏了?若是没有,哀家便替你讨了。” 尹瑄:还有这种好事?! 太后对尹瑄来说,着实是个神奇的存在。她回宫后一系列行为的每个点,都恰到好处地落在了尹瑄的意料之外。 提到封赏,尹瑄就来劲儿了。她还记得之前和沈临讨要大黄时的景象,一双写满了“期待”二字的眸子落在了沈临身上。 沈临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嘴巴动了动。 “母后说的在理,那便赏尹才人一只狗吧。” 笑容逐渐在脸上凝固的太后:……? 笑容逐渐爬满整张脸的尹瑄:好耶! “臣妾谢陛下赏赐!” 尹瑄以此生最快的语速接下了这份赏赐,生怕晚一秒种沈临便会收回成命、出尔反尔。 她偷偷瞄了沈临一眼,只瞧见沈临极度不爽地别开了脸,似乎再也不想理会她。但片刻后,他又将脸转了回来,对着她做出四个口型:照、顾、好、它。 尹瑄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要不是碍于还有其他人在场,她便直接当场跪地起誓了。 主动提起此事的太后不清楚两人间的纠葛,皇帝看起来并不走心的赏赐让她颇感不满,于是她试图改变下局面:“既然如此,此前西域进贡的名贵犬种,就让尹才人从中挑选一只吧。” 沈临摇摇头:“不必,送她一只土狗就是了。” 太后:…… 尹瑄:请称呼它为“中华田园犬”! 太后犹豫再三,深深地意识到自己与小年轻之间可能产生了代沟,决定不再掺和到这件事中,由着他们闹去。 “行了,哀家这人也接到了,天气也热,便让他们都回去吧。” 迎接太后回宫一事就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尹瑄臆想中那些不太好的事,竟一件都没有发生。回到长春宫时,她仍觉得发生的一切有些不大真实。 直到福禄全牵着大黄进了长春宫的门、并将犬绳递到尹瑄手中的那一刻,她才终于确认了自己不是在做梦。 撸着大黄的脑袋时,尹瑄的心情变得前所未有地轻松,一时之间,什么事儿都烦不到她心上了。 她所不知道的是,太后刚刚在自己慈宁宫的床榻上躺下,夏席清便前去请安了。 太后听着嬷嬷的禀报,眉头一皱,眼中满是不满:“她这时候来做什么?哀家都坐了一路的车了,她能不能让哀家消停会儿?这人,跟她那没用的父亲简直一个样。不见!” 言毕,她在床榻上躺下,被子一盖身体一翻,两耳不闻窗外事,安安心心睡起觉来。 夏席清在屋外等了好一阵,却得到这么个答复,她咬咬唇,不愿放弃,干脆在院子里耐心等待起来。 不过是休息片刻,太后总是要醒的。 那时的她没有想到,太后一觉竟能睡上那么长久,久到她直接错过了一餐饭。 睡足了的太后神清气爽,听嬷嬷说夏席清还在外头候着,总算有心情见见这个侄女了。 夏席清一进屋,规规矩矩地向着太后行了个大礼,口中的称呼却是动了小心思的:“见过姑姑。” 这便是想同自个儿拉近关系了。 太后怎么会听不出来,当即轻笑一声做出指正:“在这宫中,哀家为太后、你为嫔妃,该如何称呼,进宫前应该有人教过你。这点小事,还要哀家亲自教吗?” 太后的反应与夏席清想象中完全不同,后者心下一惊,面色微变,重新拜了下去。 “臣妾参加太后。” 第27章 新住客 太后微微颔首,却并没有将人叫起,语气极为淡漠地道:“来找哀家是有何事?哀家没有那么多耐心,有事便直接说事。” 夏席清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眼前的姑姑,与她印象之中的那一位,会差上这么多。 年幼时她曾随母亲入宫几次,那时看见的姑姑,都是和蔼可亲的。姑姑会让她坐在自己的膝上,拿点心与糖果给她吃。凭着这段模糊的记忆,夏席清一直相信,进宫后的她仍能被姑姑喜爱。有姑姑帮忙,她定能与陛下琴瑟和鸣。 眼前的人实在太过冷漠疏离,以至于夏席清都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把什么人同姑姑搞混了? 但就算她的记忆有错,父亲总不可能也搞错了。 进宫之前,父亲分明同她说过,在他们这一辈的孩子里,姑姑最喜欢的就是她。只要她能讨得姑姑欢心,宠妃是做得的,说不定连皇后的位置,她都可以坐一坐。 元素心本是分家出来的,与姑姑并不相熟,最后能做到皇后,不过是赶巧罢了。 在这之前,夏席清一直对这些话深信不疑。此刻,她动摇了。 见夏席清半天都不发一语,太后的眉头深深皱起:“看样子,你是没什么要紧事同哀家说了。既然如此,便回去吧,下次没事不要来找哀家。” 夏席清本来是有话要说的,这话跟皇后、尹瑄沾些关系,简单来说,就是上眼药。可是现在,她不敢了。 将夏席清送走后,太后倚在床榻上,发出一声冷笑:“之前看这丫头还挺机灵的,结果也是个拎不清的。哀家记得之前这人并不在入选的名单上,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身为太后,她本该是上一届宫斗冠军,但太后真正经历的勾心斗角并不多。 她与先帝,是两心相悦,中间虽也因种种原因插进过其他人,但根本轮不到她出手,先帝已经把一切都处理好了。先帝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对外上。 先帝猝然长逝后,儿子沈临成了皇帝。作为母亲,她希望儿子的婚姻是幸福的,最好能同她们夫妇一样。但先帝去得实在太早了,给沈临留下的朝堂满是危机,这使沈临的后宫便被迫与朝堂有所关联。 她能做的,就是在儿媳妇的人选上动些心思。 此前她和皇帝皇后商量过此次入选人的名单,但不知为何,入选之人与名单完全不一样,连夏席清这样的人都选进来了。 夏席清和她父亲的心思,她怎么会不知道? 不就是看家中出了个太后,便希望能再有个皇后,让一代代皇帝都从夏家女儿的肚子里出来,好维持住夏家长久的荣耀吗? 当初送她入宫、逼她为父兄铺路时,家中没有提供半点帮助。坐皇后时要拿出大度的气势来,与娘家虚与委蛇这么久,还真让这群人把尾巴翘到天上,大白天的做起梦来了。 真是笑死人了,一群有难不同担、有福凑上来也要同享的普通亲戚,也配让她为此搞僵与自己儿子的关系? 生完夏家人的气后,太后很快便将此事置于脑后,转而在意起旁的来。 她看向自己的心腹嬷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阿尧,你说那尹瑄究竟是不是不同的?我们临儿,是不是对她有些意思?” ^ 尹瑄本以为,太后回宫,必然会在后宫之中掀起轩然大波。 她错了,且错得离谱。 太后回宫,便像是一滴水滴入大海,连个小小的水花都没折腾起来。 按理说,太后回宫,之前搁置的晨昏定省便该重新提上日程了。太后却不愿意。 太后表示:你们这折腾来折腾去的也麻烦,还影响哀家好好睡觉,倒不如不来,哀家什么时候想你们了,自然会喊人过来的。 于是这事就这么被免了,太后回来了,和没回来也没什么区别,还不如大黄住进长春宫给她带来的影响大。 大黄来了以后,其他小美人出于好奇,总想过来看看。但走到门口瞧见大黄的大体型,又望而却步了。 由于大黄在体型上足有半人高,以至于它对其他人的示好举动,像是跑过去蹭别人大腿之类的,都会被人视作威胁。连尹瑄努力帮着做过心里建设的清月,刚开始都不敢接进它,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这段时间里,有很多人状似无意地在长春宫前走过来走过去,比如苏晓,比如温初晴,比如柳和莺。但她们都被一股神秘力量所阻挡,始终不敢迈出那一步。 在此之前尹瑄从未想过,不止鱼与熊掌不可得兼,美人与狗子竟然也不可得兼。 尹瑄只好亲自出手,撸着大黄的狗头给她们看,以此证明大黄没有任何威胁。如此还是不足够,她只好加强了对大黄的口令训练。 等大黄完全能根据她的口令做出“坐、卧、定、来、靠”等一系列动作后,在长春宫外路过已久的温初晴终于跨出了具有关键性意义的一步。 温初晴将一只脚踩在院中,另一只脚放在院外,完全是一副事有不对、转身就要跑的架势。 但她还是奓着胆子开口问道:“姐姐,我可以进来坐坐吗?” “自然是可以的,快快请进!”尹瑄说着,又看向在远处玩球的大黄,一声“大黄,来”便让狗子乖乖跑到了她面前。 拉开了大黄与温初晴之间的距离后,尹瑄方才对着温初晴笑了一笑:“没问题了,我们去屋里说?” 这反倒引起了温初晴的兴趣,她小心翼翼地向着大黄的方向迈开两步,放轻了声音问道:“姐姐,我现在走过去,它会扑我吗?” “不会,我们大黄可乖了,对吧大黄?”尹瑄揉揉大黄的脑袋,又下了个“大黄,坐”的口令,大黄便坐在她跟前一动不动了。 温初晴胆子一下大了,几步走到大黄面前,一脸兴奋地向着尹瑄问道:“姐姐,我也可以摸它吗?” “这……之前没让大黄接触过其他人,我也不知道。但大黄一直很亲人,你可以试试。”尹瑄轻轻握住温初晴的手,带着她往大黄跟前一递,停在了距它一小臂远的位置上,“总之先看看大黄愿不愿意接触你吧。” 大黄愿意,并主动靠了过来。 一刻钟后,大黄和温初晴凑在了一块儿,满院子地追着一个球玩。尹瑄一时都分不清楚,这究竟是人在逗狗,还是狗在遛人。总之一人一狗都玩得很尽兴,这点是不需要怀疑的。 温初晴这天所跨出的这试探性一步,简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这天以后,其他人才终于敢进长春宫的院子。 而大黄,实在是尹瑄见过的狗子里面最听话也最聪明的那一只,它甚至懂得如何看碟下菜。对着温初晴,它能引出温初晴想要玩乐的心,整出一场狗遛人的大戏,对着苏晓,它却像换了只狗似的,只是安静地蹭蹭苏晓的手脚,让苏晓摸摸它便满足了。 大黄成了尹瑄在后宫之中搞团建的重大利器,而长春宫则成为聚众撸狗的不二场所。 所有人都对此事格外满意,唯有一人除外—— 当沈临再次驾临长春宫时,尹瑄知道,皇帝陛下的新一轮端水计划即将开始进行。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有哪里不对。沈临,似乎并不是一个喜欢去嫔妃住处的皇帝,更多时候,他还是会让人直接去紫宸殿。 皇帝直接驾临,尹瑄统共就遇上过两次,一次是对夏席清,就是那天晚上发生了争对皇帝的第一次袭击事件,于是皇帝的这一次驾临,被她一个读档硬是刷掉了。 再有一次,便是发生在尹瑄自己身上了。读档之后,沈临由驾临翠云轩改为驾临长春宫,她白白捡了个漏。 能让沈临光临长春宫的理由…… 尹瑄的目光透过窗子飘到院外,大黄正在墙边自顾自地玩着球。 不出意外的话,沈临应该是奔着大黄来的。 果然,这天晚上沈临进了尹瑄的屋子、屏退众人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指着院中的大黄,一字一顿地告诉尹瑄:“那、是、朕、的。” 尹瑄一愣,旋即点点头:“臣妾明白。” 沈临并不觉得尹瑄真的明白了,于是认认真真地又强调了一遍:“那是朕的,不许别人碰。” 这时尹瑄才意识到,沈临是不满了。 局面忽而变得有些不妙,尹瑄没想到沈临这种气也会生,而且看起来是一副哄不好的样子。 她瞧了一眼乖乖待在院中的大黄。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几步走过去打开了门:“大黄,来!” 大黄听到呼唤,“汪”了一声向着这边就冲了过来。 沈临不知道尹瑄要做什么,便只是抱着胳膊冷眼看着她不说话。 等尹瑄把大黄牵到他面前时,他绷不住了。 尹瑄冲着他讨好性地笑了笑:“陛下,你要不要试试拍拍自己的腿,喊一声‘大黄,靠’?” 沈临抿紧了唇。他有些心动。 当注意到大黄始终在用漆黑的眸子看着自己、期待的心情被它表现得淋漓尽致后,他照着尹瑄说的做了。 大黄一听到沈临的指令,尾巴便呼啦啦地转了起来,猛地冲到沈临身边,靠住他的脚,乖乖地躺下了。 沈临:?! 等他伸出手,想去触碰大黄时,大黄翻身露出了自己的肚子,摆出一副任人抚摸的架势。 沈临:…… 他开始认真审视躺在脚边的大黄,想知道这究竟还是不是自己的狗。怎么看起来……那么不像呢? 第28章 端水 看了眼站在一边的尹瑄后,沈临稍感释然:性子大概是随了养的人吧。 尹瑄并不知道沈临此刻的想法,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敢多说什么。这时候的她,正认真地引诱沈临去和大黄玩闹。 沈临最终还是蹲下身,冷着一张脸撸起了狗。 虽然他的表情不大好看,但整个人明显有所放松,尹瑄忍不住在心底再次感叹:果然狗子是最强的! 趁沈临心情正好,尹瑄开始为大黄、主要还是替自己辩解:“臣妾近来才发现,大黄这只狗狗呢,非常害怕寂寞。它需要有人陪伴,为了能达到目的,还会刻意地去讨好他人,所以……” “所以,就让她们碰吧。”沈临伸出手由大黄乱蹭,认认真真替尹瑄补全了未尽之言。 一句话,把尹瑄原本准备的十八句辩解全堵在了嗓子里。 不过她这些话也并非全是瞎扯的,大黄真是一只需要人陪伴的狗狗。 今夜是因为沈临突然来了,否则,尹瑄会让大黄进屋里来睡觉。进屋后的大黄简直乖得不像一条狗,一般都是缩在角落里安静待着,等尹瑄喊它了,它才会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期间还会努力不让自己的身体撞到东西,以免造成破坏。 它这副样子,反而让尹瑄不大确定,究竟是让大黄待在屋中过夜比较合适,还是让它在院子里自由撒欢比较自在? 沈临又同大黄亲亲昵昵地闹了一阵,片刻后像是尽了兴,将手一收站起身来:“走了。” 尹瑄:? 她原本以为今晚是沈临端水的开端,原来只是普通路过、顺道进来看看大黄吗?难怪今晚沈临来得如此匆忙,连口谕都不曾提前送一道过来。 方才福禄全匆匆而来说沈临一会儿便到时,她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听岔了。 但福禄全本身就可证明沈临会来,她这才匆促地做起准备。 沈临尽兴了,大黄却没有,眼瞧着沈临要走,它一路跟到了门口,“呜呜”两声,一口咬住了沈临的衣摆。 沈临:…… 大黄回头可怜巴巴地看了尹瑄一眼,仿佛希望尹瑄能帮它说些什么一般。 尹瑄在那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下败了阵,硬着头皮开口道:“陛下……它舍不得你走。” 沈临顿住了,不说话,也没反应。 良久,才转过头看了眼将自己放在暗处的福禄全:“福禄全,去将今日未批的奏章全部拿过来。” 福禄全应了声是,躬身匆匆而去。 去的路上,他心底默默泛起了嘀咕。此前看尹才人辛苦一场,却只分到一条狗作为奖励,总是有些不对味的。如今一看,尹才人这真是好算计,把别人想不到的全考虑进去了,当真是能人。 沈临再次踏入屋中,大黄一下高兴起来,在他脚边扑绕来绕去,时不时还扑上一下。 待沈临落座后,它便安静伏在沈临脚边,一动不动、乖巧至极。 尹瑄错就错在,她在沈临向着大黄伸出手时出了声:“陛下,臣妾今晚……” 错不在她,她真没看见桌子后面沈临伸出的手,是沈临突变的表情才让她反应过来的。 沈临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扭头向着尹瑄吩咐道:“今晚没你的事了,直接睡觉去吧。” 尹瑄乖巧应好,只是在心底小声感叹,沈临是真的馋大黄,为了不让她破坏他与大黄的相处,连书都不让她抄了,实在是煞费苦心! 不过,从不要抄书这个角度出发,赚的是她。 “等等。” 尹瑄快步走至门口时,沈临一声“等等”让她猛地顿住了脚步。 她缩缩脖子,有些僵硬地转过身:“陛下还有何吩咐?” 沈临的目光移了过来,正正好与尹瑄对上。眸黑如墨,倒显出几分坦诚来。 “你看纯妃如何?” “啊?” 沈临见尹瑄一脸疑惑、像是完全不解其意,便耐着性子问得更清楚了一些:“你觉得,纯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会不会——背叛朕?” 尹瑄没想到沈临会问她一个又大、又空又不好回答的问题,她总觉得这个问题里埋着个坑,若是回答得不好,她就会掉进去摔个半死。 “臣妾觉得……” 沈临见尹瑄神色明显不自然,干脆利落地做了打断:“朕要听实话。” 尹瑄一顿,旋即秉承着在沈临面前尽量不撒谎的觉悟做出了回答:“臣妾觉得……这么好看的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沈临笑了。 尹瑄清楚地听到,一声极轻极短促的笑从他嘴边溢出,旋即消散于无形。 这是心情很好?……还是怒极反笑? 尹瑄偷偷瞄了沈临一眼,却只能看见他面无表情的侧脸。 “去休息吧,把床给朕空着。” “是。” 尹瑄这时才想起,这是她的寝宫,而不是紫宸殿。她不需要出门,只需要直奔她的榻子去睡觉就可以了。 二人一狗就这么在诡异又和谐的气氛中度过了一个晚上。等尹瑄再睁眼时,大黄躺在她身旁的地上睡得正熟,沈临已不知所踪。 ^ 从第二日起,沈临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踏足后宫。 尹瑄这才确定,那天沈临真只是过来瞧瞧大黄,而不是新一轮端水计划的开端。 这对尹瑄来说,倒不能算是坏事。沈临不来,她就可以聚众撸狗、大搞后宫团建,不用担心惹某人吃味、以至于团建进行不了了。 但对于大黄来说,这是坏事。它似乎一直觉得沈临还会再来,每天晚上都要等他许久才肯进屋。尹瑄只好将团建搞得更热闹一些,以缓解大黄的寂寞。 与夏席清之前那索然无味的竹林宴不同,尹瑄这儿的宴会,有人气嘉宾大**场子,又能保证吃好喝好玩好,基本是场场爆满。除却皇后、昭贵妃、纯妃三位难请得动的,和夏席清这位不愿来的,其他人都会尽可能到场。 她们这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的,升位份的圣旨颁下来时都很省事,直接在长春宫一口气全颁了。 温初晴由五品容华晋为四品婕妤,柳和莺由七品良媛晋为六品嫔,尹瑄由八品才人晋为七品良媛,苏晓由九品答应晋为八品才人。 每人晋升一级,水端得很平。 来宣旨的不是福禄全,是个面生的太监,宣完旨后,就表现出与福禄全截然不同的风格。他并不急着走,而是一脸期待地看向院中众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尹瑄悟了,取出早已备好的荷包递了过去。剩下三位都在她这儿待着,之前大概也没想到这一茬,面面相觑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尹瑄给清月递了个眼神,清月当即取出其他人的那几份,递到了各自宫女手中,好歹算是将这件事对付过去了。 那宣旨太监对此颇为满意,便在出门时,带着笑意给几人透了个消息:“几位主子有福,晋封的圣旨早早就下来了,夏嫔娘娘可不如几位福气大,这事儿啊,到现在还没个着落呢。” 尹瑄总觉得,这位宣旨太监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就算夏席清那儿现在还没个消息,指不定哪天就飞了,他胆子倒是挺大?难不成是有靠山? 容不得尹瑄多想,他已带着满脸的笑意,和四个沉甸甸的荷包,悠悠然离开了。 他一走,长春宫内的气氛再度热络起来。 温初晴没绷着自己,觉得事情不对劲就直接问了:“夏嫔这是……当真让陛下不满了?怎么这次……这么与众不同?” 她的问题本是真诚发问,但听起来却带着一点阴阳怪气的味道。好在这一院子的人,都和她更亲密些,否则一些话传出去,不会太好听。 苏晓轻轻拉拉温初晴的袖子,小声提醒道:“温姐姐,这些话,不大好说的。难得尹姐姐请我们过来,还准备了这么丰盛的点心,我们就好好享用,不要去管别的事了。” 柳和莺非常配合地将点心端到了温初晴的面前:“苏晓说得对呀!难得来了,还是抓紧吃些美味才比较要紧。” 柳和莺的性子,尹瑄渐渐地已经有些摸透了,简单概括起来,就是“吃货”二字。只要尹瑄告诉她有美食,不管风霜雨雪,她一定会赶到。 巧的是,尹瑄这里正好有她不太容易吃到的美味点心。 说来也奇怪,按常理来说,温初晴、夏席清与柳和莺的品级,都是在她之上的,能拿到的好东西,也应该比她更多。但内务府似乎把她当成了宠妃热门人选,有什么都紧着她来,所以她的日子,反倒比别人都滋润些。 最终,其他人不想因着夏席清的事儿破坏了聚会的好氛围,便不再继续纠结于此,自顾自地继续闹腾去了。 到这天晚上,尹瑄才得知,不止是夏席清,今日纯妃钟晚也成了沈临端水的漏网之鱼。 皇后、岳照琴和钟晚的品级都已经很高了,不再是能随随便便就往上提的存在,但沈临大概是为了表现出公正,便在晋升尹瑄她们的同时,给皇后她们颁了一定的赏赐。 但这赏赐的对象,却只有皇后、岳照琴,没有钟晚的份。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尹瑄想到沈临之前问她的那句话。 “纯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会不会——背叛朕?” 这实在是让人很难不多想。 尹瑄稍稍有些替钟晚担心起来,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瞎操心。 就是在这个时候,沈临真正开始了新一轮端水事业。他从皇后开始,由高位分向低位份一个个点过去,却独独跳过了钟晚和夏席清。 岳照琴之后直接点了温初晴,温初晴后紧跟着柳和莺,再之后,就直接轮到尹瑄了。 第29章 缘由 尹瑄立在紫宸殿之外,内心充斥着纠结二字。 难得今晚沈临翻了她牌子,她很想利用好这个机会,问清楚内心的惑事。 她和夏席清不见得有多熟,可能还存在单方面的厌恶至极情绪,所以夏席清爱怎么样怎么样,她无意关心。但钟晚是有些不同的。 钟晚之前一口一个“知己”,让尹瑄忍不住将自己划入对方的朋友一列,这时候便有心向沈临问问,钟晚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 但有个很严重的问题阻挡了她发问。 ……她不敢。 在沈临面前,她总是莫名其妙就怂了。 福禄全见尹瑄半天没个动作,忍不住轻声提醒道:“尹良媛,您该进去了。” 尹瑄怔愣了两秒钟才意识到,福禄全这声“尹良媛”喊的是她,她的品级已经升了上去,不再是“尹才人”了。 她向着福禄全笑了笑,一抬手,轻轻推开了眼前的木门。 木门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她亦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子。 沈临正坐在书桌边,尹瑄正准备拜下去时才发现,他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只是他双眉紧蹙着,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尹瑄步伐一顿,不确定是否该在这时候出声,影响沈临的睡眠。 但不出声叫醒沈临的话,她又无事可做。于是她在经历了一番内心挣扎后,选择先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坐下,看沈临什么时候醒,她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那时的尹瑄没想到,沈临一睡就能睡那么久。 眼见着天越来越晚,她坐在屋中都感觉出几分寒意了,沈临仍然没有半点要醒来的意思。 尹瑄忍不住叹了口气。沈临要是在这条件下被冻病了,责任会不会被记在她头上? 思及此,她决定要表现一下。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能拿来做被子的东西,她犹豫了一下,取下衣架上似乎是属于沈临的外套,走至沈临身旁,轻手轻脚地给他披上了。 在外套盖到沈临身上的那一瞬间,沈临忽然有所察觉似的,一把将尹瑄挥开,用极冷的语气喊了句:“滚!” 尹瑄:……? 她后退两步,却发现沈临的双眼仍是紧闭着的,才意识到这人还在睡着,但可能做噩梦了,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继续在这个屋里待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沈临要是暴起,她怕是连滚都没机会滚。 刚才可是他亲口喊的“滚”,声音之响想必站在外头的福绿全也听到了……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尹瑄一边观察着沈临的状态,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三步。 退到第三步时,沈临……醒了。 尹瑄花了几秒钟,一直到沈临的目光已经移过来和她对上了,她才确认了这一事实。她身体先脑子一步做出反应,给沈临补了个大礼。 “臣妾参见皇上。” 刚睡醒的沈临懵了一会儿,才恢复到往日的平静如水:“你来了?起来吧。” 这是还没完全睡糊涂,记得先前翻了她的牌子。 尹瑄从地上起来,偷偷瞄了沈临好几眼,终于以极轻的声音问了一句:“陛下是做噩梦了?” 沈临用拇指和食指按了按鼻梁,不带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梦到了一个不想见的人。” 尹瑄:……? 希望这个人不会是她…… “那,臣妾喊福公公进来?” “不必,让朕一个人待会儿就好。” ……这已经不是梦到一个不想见的人了,这是压根儿人都不想见。 但都不想见人了,也不说让她走…… 尹瑄脑子一动开,总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些微妙。于是她决定先发制人:“陛下,臣妾有办法让您稍微平静一些,等臣妾片刻,臣妾马上回来。” 丢下这句话,尹瑄转身便冲出了屋子。 沈临望着尹瑄离去的方向,怔愣许久,最后决定先不去管她,拿起手边的一份奏折认真看了起来。 他倒要看看,这人……又能折腾出什么事儿来。 尹瑄说的片刻,是整整半个时辰。 这也不能怪她,从紫宸殿到长春宫再折回来,路程确实有点远。要不是她已经把大黄的随行训练好了,中间还努力加速了几次,半个时辰可能还赶不回来。 训狗子随行,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在大黄这里,却很轻松。 随行的一个要点,就是要让狗子把注意力放在人的身上,如此才能紧紧跟在人身边。大黄根本不用训,它的注意力随时随地都在人身上,稍走快几步就担心会把尹瑄落下,赶忙回头看看,见尹瑄还在才能安下心来。 虽然大黄如此配合,花在路上的时间还是不少。尹瑄都有些担心,怕她到时沈临又睡着了。 还好沈临没有。 不止没有,还时不时地抬头往屋外瞥上一眼,像是在期待什么。 这尹瑄还有什么不懂的,不就是期待她把大黄带过来嘛! 大黄一看到沈临,兴奋劲儿就上来了,等尹瑄松开绳子喊了声“大黄,去玩”,大黄“汪”一声便直奔沈临而去。 从沈临的表情来看,他还在发懵,但他的身体已很自然地做出动作,迎接大黄入他怀中。 等沈临的手已经在大黄头上摸了大半天了,尹瑄才笑眯眯地开口道:“陛下,怎么样?是不是心情一下就好起来了?” 沈临瞬间将手停住,往后拉开一小段距离,不说话了。 什么都不知道的大黄很自然地顺势往上一凑,舔舔沈临的下巴,最终还是被忍耐不住的沈临一下揽进怀抱中摸了个痛快。 尹瑄觉得,此情此景她说些废话也不会让沈临生气,于是继续保持着笑眯眯的表情道:“陛下,您知道大黄为什么一天天的这么开心吗?” “你怎么知道它是在开心?” “……” 本来想玩“忘忘忘”谐音梗的尹瑄一噎,劝不下去了。 她就不该多开这个口!谁能想到沈临能把故事走向歪到“子非鱼”上去! 看尹瑄愣在那里,沈临心情颇好似的勾了勾嘴角:“说说吧,为什么?” 尹瑄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沈临这个问题对标的是她前面说的话。虽然现在不是很想作答,但沈临发话了,她硬着头皮也得说几句。 “因为大黄每天都……忘忘忘,要是真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转头忘掉,不就开心了?” 这应该算是歪理邪说,所以尹瑄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透出了十成十的不确定。 等到全部说完后,她沉默半晌,又小声补充了一句:“要是真有什么,揉大黄一顿就开心啦。” 最后这句话,她是带着真情实感说的。她本不指望得到沈临的回答,但沈临却开口了。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尹瑄一怔,扭头看沈临揉大黄逐渐上了头,开始认真思考今晚还能不能带着狗子回宫好好睡觉。 答案是不行。因为沈临开口要大黄留下来陪他一晚上,而尹瑄不敢说“不”字。 但沈临放尹瑄回去了,她回去之前,沈临还给她透了个消息。 “明天开始,朕会罚纯妃闭门思过。纯妃的境遇,恐怕不会太好。你要是有空,可以去看看她。” 这个“看看她”,显然不是简单地看一眼就了事。尹瑄回去的时候,还在揣测这三个字到底有多少份量。 回到长春宫时,她才猛地想起,沈临的话中,似乎还透露了一件事——他要罚钟晚? 尹瑄更想不明白了,钟晚这是犯了什么事,怎么就弄到这一地步了? ^ 第二日,尹瑄才隐约意识到,发生的事到底有多严重。 钟晚本是邻国派来和亲的公主,但偏偏,邻国这个现任的帝王,不顾钟晚死活,决定要向我朝开战了。 难怪之前沈临会问她,觉得纯妃如何,会不会背叛他……他大概,是真的考虑过这一重可能性的。 不过……沈临昨晚既然说了,她可以去看看钟晚,这是不是证明沈临并没有继续怀疑钟晚? 尹瑄想来想去想不出一个靠谱的结论,最终放弃了思考,决定等请过安直接去看钟晚。 沈临给钟晚的禁足令已经下了,所以今日钟晚并没有来给皇后请安。但沈临是允许她去看的,所以问题应该不大。 尹瑄没想到,她一出永乐宫,竟然会被岳照琴拦住去路。 “昨日是你侍寝,陛下有没有同你说些什么——本宫是说,和纯妃有关的事。” 从岳照琴的眼中,尹瑄清楚地看出了一种情绪——关切。 看样子,虽然岳照琴和钟晚平时颇不对付,但那并不是要鱼死网破的不对付,在这种日常的吵架中,指不定她们已经相处出了惺惺相惜的感情。 于是尹瑄诚恳地做出了回答:“陛下旁的什么都没说,只说臣妾若是得空了,偶尔还是可以去看看纯妃娘娘的。” 岳照琴的眼睛亮了亮:“你能去看她是吧?那你过两日帮本宫送点东西过去!” 尹瑄抿抿嘴:“娘娘为何不亲自去送?陛下只是给纯妃娘娘下了禁足令,却没有禁止娘娘前去探望……不是吗?” “谁会去看她啊!” “……您。” “本宫才不会去看她!”岳照琴也不知是脾气上来了还是怎么的,一甩袖子扭头便走,走出去几步后,又停下来看向尹瑄,“总之过两日你来钟粹宫一趟,帮本宫送些吃的用的进去,好处少不了你的。” 尹瑄向着岳照琴福了福身:“臣妾领命。” 岳照琴满意一笑,扭头上了自己的轿撵。尹瑄则不再耽搁,按照原计划直接向钟晚的晓星楼赶了过去。 第30章 中间人 尹瑄到晓星楼时,晓星楼大门紧闭,门口却有人在争执。 她躲到一旁静观其变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发生了什么。 钟晚被下了禁足令后,衣食用品等东西只能靠内务府的人送进去,今日内务府本是给钟晚送膳食的,正好之前还有些旁的东西没送,便一并给她带过来了。 巧的是,内务府送东西过去时,正好在路上遇上了夏席清的宫女。那宫女见送去的东西里有自家主子要的熏香,便向他们讨要。内务府的太监觉得有些不合适,便多说了几句。 于是夏席清的宫女就甩出了这么一句话。 “纯妃已犯下如此大错,想要东山再起绝无可能,你们这么上赶子给她送东西,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内务府太监一想,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便先把熏香给了那宫女,只带着剩下的东西敲响了晓星楼的门。 尹瑄没想到,只不过过去一夜,夏席清的宫女已经敢在晓星楼前光明正大地要钟晚的东西了。虽然这说不定和对方是夏席清的人也有关系,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等晓星楼的门一开,她直接走了上去,向着那来开门的宫女笑了笑:“我来拜访纯妃娘娘,不知娘娘现在可有空?” 钟晚现在应该是最空的时候。她的宫女没想到这时候还会有人上门,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拿着生活用具,带着几分惶恐便将尹瑄迎了进去。 让尹瑄稍微放心了几分的是,钟晚眉眼之间虽有一抹化不开的浅淡哀愁,但看起来还算有精神。她正准备给钟晚行礼,已被闻讯而出的钟晚一把扶起。 “尹……尹瑄?你怎么过来了?” 尹瑄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回答时加上了沈临的位置:“臣妾得了陛下的允许,过来看看娘娘。” “是陛下让你来的?”钟晚叹了口气,“他不该让你来的。” 这话听起来颇有深意,尹瑄在追问与不追问之间徘徊不定。还是钟晚干脆,一边拉着她往楼中走,一边开口道:“我们先进去,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我吧。我们已经是朋友了,那我什么都不瞒你。” 钟晚如此坦诚,尹瑄也不再遮三掩四的,把不明白、感觉上又是能问的部分都向着钟晚问了。 全问了一通后,她总算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简单说来,就是钟晚国家当今的掌权者决意要发动战争,还希望钟晚能作为内应。她拒绝后,就收到了对方以她兄弟为威胁寄出的恐吓信。 恰在此时,京城中有人向那边泄露了军事机密,导致我国边境某处城池失陷。局势虽在短期内得到逆转,但战争还是有一触即发的可能性。 沈临已经排除了钟晚的嫌疑,但出于种种考虑,还是决定给她下禁足令。他这是准备在保证钟晚安全的前提下,又把她竖成靶子,好让真正的幕后之人大意之下露出马脚。 见尹瑄自从自己开始说明后、皱着的眉便没松开过,钟晚拉着她的手,笑着劝道:“你不用替我担心,陛下派了专人来照顾我、保护我的安全,只是不能出门而已,其他的什么事都没有。” 她是真的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而让尹瑄替她担心,所以笑得格外灿烂。 末了,她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这次也不是陛下想给我下禁足令,是我主动求来的。毕竟……是我的国家不顾百姓安危主动挑起了战事,我实在没脸见人。” 尹瑄反握住钟晚的手:“此事与娘娘……” 她本想说此事和钟晚无关,但又觉得钟晚想听的不是这话,便生生打住、换了一套说辞:“娘娘放心,有如此圣明的陛下在,就算战事真的起了,也能很快平息。” 钟晚笑了笑,凑到尹瑄耳边放轻了声音道:“此事确实应该很快就能平息了。” 尹瑄一愣:“娘娘如此有把握?” “我知道了一点点内幕消息,你可不许跟别人讲啊。”钟晚神神秘秘地又往尹瑄边上凑了点,“陛下已经知道内奸究竟是何人了,是陛下的皇叔。既然已经把人找到了,之后的事自然简单了。” 沈临的皇叔? 尹瑄一愣,这个人并不在她的认识范围里,乍一听到,她也不知该给出什么反应。 不过看钟晚说得颇有把握,一副事情尽在掌控的模样,想来问题不大。 于是尹瑄自然而然地撇开了这个话题,说起了另一件事:“方才臣妾过来之前,在路上碰见了昭贵妃娘娘。昭贵妃娘娘还托我过些日子给您送点东西。” 钟晚的脸一瞬便拉了下来:“谁会要她的东西啊!” 尹瑄在心底叹了口气,出于好奇便向钟晚问了:“娘娘与昭贵妃娘娘的关系,似乎一直不大好?不知是因为什么理由?” 钟晚极度不满地轻哼一声,却还是同尹瑄解释了:“其实,我和昭贵妃是往日有一些恩怨啦。” 这愈发让尹瑄感到好奇,没忍住就追问了两句。最终得到的答案,着实让她有些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谁能想到后宫中这两位排在太后与皇后身后的大佬,关系不睦的原因是因为几年前骑马时比输了呢? 据钟晚所言,她们一共比了两场。第一场钟晚以极大的优势取得了胜利,岳照琴不服气,硬是要与她再比一场,她同意了,却没想到岳照琴在比赛中耍诈、以微弱的优势反超了她。 她自然也是不服气的,拉着岳照琴想要再堂堂正正地再比一场,后者却说什么也不肯,于是这梁子就结下了。 将过去的恩怨给尹瑄讲过一遍后,钟晚恨恨地道:“总之,我就是讨厌她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看到就生气!我才不收她的东西,你帮我跟她说清楚了!” 尹瑄默然。她总觉得,这就是岳照琴的目的也说不定? 从钟晚那儿出来,尹瑄找了个时间,把钟晚的意思给岳照琴透露了一下。 岳照琴只是笑笑,表现得颇不在意:“她不想要本宫的赏赐,你不要告诉她这是本宫赏的,事情不就解决了吗?她这么喜欢你,你送的东西,她总是会要的。” 一句话,轻轻松松就把事情定下,没给尹瑄任何拒绝的机会。 就这样,她成了岳照琴和钟晚之间的中间人,替岳照琴承受了来自另一人的感激。这情况总让尹瑄熟悉,一下想起了之前柳和莺的事。 当时也是有人给柳和莺送了一堆东西,却被对方误会是她送去的来着。 又一次从岳照琴手中拿东西时,尹瑄干脆向着本人确认了。 “昭贵妃娘娘,之前柳嫔娘娘在禁足期间收到了不少美味,她一直对幕后之人十分感激,不知您对这件事是不是有些头绪?比如说……您刚好就是这幕后之人,之类的?” “本宫看起来像那么好心的人?” “您不正是吗?” “……” 岳照琴的沉默,在尹瑄看来,和直接承认了基本是一个意思。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岳照琴却恶狠狠地警告她道:“此事不许同任何人说起!” 尹瑄笑着应了声好。 ^ 沈临把这一轮水端完后,就彻底忙了起来,后宫之中有很长一段时间瞧不见皇帝的人影。 夏席清升位份的圣旨也因此拖了好几天,还是皇后记挂着这件事,派宫女去紫宸殿提了一回,沈临才想起之前将这人晾在了一边,连夜拟了份圣旨出来。 别人升位份时,圣旨上都有一堆夸奖的话,唯有她这份临时赶制出来的圣旨,一句好听话都不带。 升为夏容华的夏席清不见得有多高兴,对着帮了她一把的皇后也毫无感激之情,臭脸摆了好几天。得亏是皇后娘娘大度,若皇后娘娘是昭贵妃那样的性子,每天的请安只怕就要变成战场了。 这样大度的皇后突然喊尹瑄去永乐宫时,后者还是慌了一瞬。 上次皇后元素心单独叫她,结果便出了一茬陷害事件,她实在担心今天过去也不会有什么好事。但这可是皇后,她再慌,也不可能不去。 尤其是这次,元素心是直接派了大宫女冉祁来接她。 将自己由内到外全部收拾清爽后,尹瑄方才怀着紧张的心情,领上清月跟着冉祁去了永乐宫。 她进门时,元素心正立在桌边写字,后者一挥手免了她的礼,把她唤到桌边,要她看自己写的字。 尹瑄对着那副书法作品看了半天,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就她个人而言,写得工整的,都算好字,而元素心这幅字,程度要比工整高上许多,已经是她无法鉴赏的范畴,应该算是神迹了。 元素心一幅字写完,将笔往笔架上一搁,转头向着尹瑄问道:“尹良媛,你觉得本宫这幅字,如何?” 想夸但是夸不出来的尹瑄开始头疼,在自己极度匮乏的词库搜寻一圈也找不出好话后,她只能硬着头皮用大白话对元素心表示钦佩:“臣妾觉得,娘娘的这幅字很好。臣妾是个粗人,不会新赏这些,但看后还是大感震撼,足见娘娘用笔时功力之深。” 元素心看了尹瑄许久,忽而发出一声轻笑:“本宫……总算是明白了。” 尹瑄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解:“您明白什么了?” 元素心摇摇头,没有说明。 她明白为什么纯妃与昭贵妃都对尹瑄喜爱有加了。 这小姑娘看着你时,眼中便只有你一人,眼中包含的所有感情,也是赤诚诚地送予你一人。虽然不能像有些人似的舌灿莲花,但话里话外透出的那一股真意,却让人很受用。 说不定……这样的她,最能帮上陛下…… 第31章 胡言乱语 心中有了想法后,元素心含笑看向尹瑄,语气中却透出几分严肃:“尹良媛,本宫有件事,想交给你去办。本宫看来,大概只有你能办好。” 这话让尹瑄一下紧张起来。 只有她才能办好的事?这种事情是真实存在的吗? 心中虽疑惑不解,尹瑄嘴上却很自然地答应了下来:“娘娘有何吩咐,臣妾若是能做到,一定竭尽全力替娘娘将事情办成。” 元素心淡淡一笑,将神情放得轻松了一些,拉过尹瑄的手温言嘱咐道:“陛下近些日子正在为战事心烦,但是我们这么去劝,能起到的效果并不大。不过,你是有些不同的,说不定就能宽慰陛下的心。” 尹瑄一愣。 她是有些不同的? 她细细想了想元素心这句话中暗含的意思,猛地有些悟了。 她有而其他妃嫔没有的,不就是大黄嘛!大黄在宽慰人这件事上,确实能起到其他人起不到的作用。 “臣妾明白了,请皇后娘娘放心,这件事,臣妾一定尽全力去办好。”一下就有了信心的尹瑄回答得掷地有声。 元素心对她这个反应很满意,当即做出了安排:“那好,一会儿我便让冉祁给福禄全传个话。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直接去就成,不会有人拦你的。” 尹瑄应了声好,当天上午就给大黄套了个犬绳,直接牵着去了紫宸殿。 福禄全看到尹瑄牵着大黄过来,短暂地迟疑后,还是没把大黄拦在外面,将二者一块儿放行了。 上次尹瑄侍寝时中途把大黄牵来那一回,福禄全因为去休息了,并不知情。否则,他是会把狗拦在外面的。紫宸殿是什么地方,怎么能让一条狗随随便便进去? 不过,近些日子跟在沈临身旁,他多少有些看明白了。这条狗并不普通,至少于皇帝而言有重要价值,这他哪儿还敢拦着?自然是要放行的。 沈临提早知道了尹瑄会来,听到后者请安的声音时,连头都没抬一下:“是素心让你过来的?朕这儿不需要人,你直接回去就是。” 不明所以的大黄:“汪?” 沈临一下便愣住了,循着声看到大黄后,面上肉眼可见地显现出了开心的情绪。但他很快就把这点开心藏了起来,表情变得极为平静:“怎么把它带过来了?” 尹瑄只是笑,假装什么都没察觉:“大黄在臣妾那儿天天等着陛下来陪它玩,臣妾怕它想陛下想出病来,便自作主张将它带过来了,请陛下恕罪。” 她当然不能按真实情况说,只好让大黄来背这口锅了。 大黄已很自觉地蹭到沈临脚边,安安静静地趴在了地上。 将大黄送到沈临手中后,尹瑄自觉自己的任务已完成,便准备要告退:“烦请陛下陪大黄玩上那么一会儿,等再晚一点,臣妾会来接它回去。” 就在尹瑄的脚已经迈出一步到门外时,沈临喊住了她:“等等。” “既然都来了,就在这里待会儿吧。把门关上。” 尹瑄有些发虚,但又不敢违抗皇帝的命令,只好照着他的吩咐做了。将门紧紧关好后,她凑到书桌之前,小声向着沈临问道:“陛下,有什么事是臣妾能替您分忧的吗?” 沈临轻笑一声,十分肯定地摇摇头:“依朕看来,你应该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尹瑄:…… 这她可就有些不服气了。大部分事情她帮不上忙倒是真的,但她多少还是能有那么一点用处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能耐,尹瑄短时间地让自己的理智下线了一会儿,向着沈临便开口了。 “依臣妾看来,臣妾多少还是能帮上一些忙的。譬如……陛下若是有什么事憋在心里不能同他人说起,倒是可以说给臣妾听。您说完臣妾将时间往回倒点,回到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臣妾便什么都不知道了,陛下也能舒坦许多不是?” 这番话不止是胡言乱语,还是颇有些不妙的胡言乱语。 冷静下来的尹瑄一下又虚了,便偷偷去看沈临的反应,不成想,却能正好看到对方嘴角未来得及散去的笑意。她还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时,竟清楚地听到了一声笑。 “……呵。朕知道了。” 尹瑄:? 她现在希望沈临不要明白,因为她的脑子又一次无法理解对方想法了。 沈临已将她放到一边,低头折腾大黄去了,她却总觉得,那点尴尬仍环绕在她周身,挥之不去。 尹瑄迫切地想找个话题让沈临忘记刚才的对话,但高度紧张之下,只会导致错上加错。她看着沈临身前那厚厚的一叠奏章,眉头一皱,认真问道:“陛下,这么多奏章,您不累吗?为何不找人帮忙?” 每次来紫宸殿,她都能看到这么一堆,这让她实在忍不住怀疑,沈临这个皇帝的本质,也不过是个卑微社畜罢了。 “每份奏章,关系到的都是家国大事,尤其是近些日子,战事在即,更是马虎不得。若无人可信,自然只能亲力亲为。” 沈临低头摸着大黄毛茸茸的脑袋,尹瑄看不清他的神情。他的语气又极为平静,让人分辨不出其中暗含的情绪。 但尹瑄隐隐约约意识到一件事:沈临可能真的把她刚才的话听进去了,此刻是在向她吐露心事呢。 这她就算没有什么想法,为了表现一下自己,也得有点想法才行。 然后尹瑄就意识到了另一件事:作为当朝的半文盲,与政事相关的,她确实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帮得上沈临。 她虽然不行,其他人说不定是可以的。她看皇后娘娘就与众不同,懂的东西一定比她多得多。 “臣妾觉着,皇后娘娘聪慧过人,定能帮上陛下的忙!” 沈临看了尹瑄许久,严肃的表情似乎是要她好好想想自己说出口的究竟是什么话。最终,他却是认命一般轻叹一声:“后宫不得干政。” 尹瑄一愣,一般情况下好像是会有这么个规定来着?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可不算干政,陛下若只是在翻了牌子后,夜里随口同娘娘聊上几句,正好涉及到朝中的一些事,这叫闺房之趣。”旁的她不会,歪理邪说她还是擅长的。 沈临又是笑,只是这回没有笑出声。 尹瑄总觉得今天的皇帝很不对,她还是第一次在沈临脸上看到如此多的笑容。同样的,她也觉得今天的自己有些不对劲,放松得有些过头,话也有些多了。 ……一定是因为大黄在的缘故。 沈临笑过之后,又陷入了沉思。许久,才轻轻叹息一声:“昭贵妃如果生为男子,倒是可以安排她上阵杀敌。她自小在军营中长大,岳家这一辈里,就属她能力最出众。” 尹瑄听了,在心底连连点头。 可不嘛,她就没见过能把刀舞得比岳照琴更有气势的人。 如此有能力的岳照琴,最后却成了后宫中人,其中涉及的事情一定不少,这部分显然不在尹瑄能插手的范围内。 她沉默了一会儿,挑了别的内容说:“昭贵妃娘娘既是在军营中长大的,想必会知道很多军营中事。说不准,在迎敌战略的选择和将士的调配上,也会懂上许多,指不定比陛下都多。” 这话有埋汰沈临的嫌疑,尹瑄赶忙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臣妾确实是不明白,这些不过是随便说说的胡话。若是错得离谱,还请陛下海涵。” 沈临没有对她的这些话做出反应,只是站起身,牵着大黄来到她身旁,将犬绳交到了她手中:“回去吧,照顾好它。毕竟……这是你的狗。” 尹瑄:?! 后半句话给尹瑄带去了极大的震撼,以至于她暂时性地把其他事情——包括与沈临之间的诡异对话——全都抛诸脑后。直到回了长春宫,抱着大黄傻乐了半天,她才真正确认了这句话的分量。 沈临,是真的决定把大黄交给她来养了。 至于和沈临那一番话究竟会造成什么影响,尹瑄也是从几天后沈临的行动中,才捕捉到一些答案的。 从尹瑄去见沈临那天开始,元素心和岳照琴去紫宸殿的次数就明显增多了。在沈临几乎不踏足后宫的当下,针对这二位的特别待遇,那简直和“盛宠”无异。后宫风气也因此有所变动,二人本就身居高位,又有盛宠在身,内务府自然会偏向她们。 尹瑄能明显感觉到,送到自己手中的东西,从吃穿到用,与过去已不再是一个档次。 但这对她的生活却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内务府不再紧着她,元素心和岳照琴很自然地接过了这份工作。内务府送到她们那里的好东西,三天之内,一定会出现在长春宫。 尹瑄一般会满怀感激地收下,再诚惶诚恐地回礼。回礼这一行为被对方阻止之后,她就基本上只是被动接受,然后用小本本把每一笔账记清楚,寻思着什么时候再给人送点什么回去。 后宫中人,都没有什么战事将近的实感。 事实上,这场战争,也确实没能真正打起来。 那向敌国通风报信的内奸被抓出来以后,沈临将计就计,直接利用原本的通讯线路给对方传了假情报。帝国大军浩浩荡荡地行进到了陷阱圈中,我国大将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消灭了个七七八八。 剩下的人见势不对,非常干脆地选择了投降。 敌国几年前还是要靠和亲公主求取和平的弱小存在,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强大到足以反攻,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一战况,是岳照琴派人向尹瑄转述的。尹瑄听完,大松了一口气。 之前看沈临绷得那么紧,她总觉得大事不好,能平安度过危机,实在最好不过。 第32章 进展 谢过岳照琴派来递消息的宫女后,尹瑄一路把她送到了长春殿之外。 岳照琴身边的人,她能把名字和长相对上的,只有之前见过还误会过的凝惠。今日来的却不是凝惠,所以她并不认识。 将人送走后,尹瑄回到自己屋中,看向了窗外的天。 灰蒙蒙的一片,像是随时要下雨的样子。 她正这么想着的时候,雨丝顺着窗户飘进来,拍在了她的脸上。 尹瑄:…… 刚才那姑娘是不是没带伞来着?长春宫离钟粹宫的路程可不算短,别在路上淋坏了。 来不及去喊清月,尹瑄拿过两把伞,匆匆便出了门。 等她送完伞回到长春宫时,雨下得已经有些大了。隔着雨幕,她清楚地看到院里站了个人影。 这般高大的身影,让她一下就确定了—— 是沈临。 在这突然变大的雨势中,他却连伞都没撑一把,而且,身边也没跟着其他任何人。 太诡异了。 尹瑄吓了一跳,赶忙撑着伞迎上去,将伞举在了他头顶。大礼是拜不下去了,她只能一屈膝盖做出要行礼的样子:“臣妾参见皇上。陛下,您怎么突然到长春宫来了?可有淋湿,要不要先进去换身衣服?” “朕来看看……”沈临的目光不自然地从尹瑄身上移开,落到了屋内,大黄正在里头午睡,“大黄。” 就在这时,福禄全带着一群人步履匆促地冲进了长春宫,每人手中都拿了不少东西,尹瑄一眼扫过去,发现沈临的衣物也在其中。 这是个什么意思? 尹瑄正疑惑间,已行完礼的福禄全走至二人身侧,向着尹瑄道:“尹良媛,陛下今夜大概想宿在您这里,该带的东西奴才都带过来了。一切——就拜托您了。” 最后这句话,福禄全说得格外郑重,这让尹瑄莫名觉得有些紧张。她迟疑了一下,抬头看向沈临:“陛下,要不然,咱先进去?臣妾看您外套都淋湿了,先换身衣服吧?” 沈临亦回望过来,看着尹瑄良久,才缓缓点点头:“……好。” 尹瑄握住沈临的手,本意是想带着他进屋,一触之下,却发现沈临的肌肤传来吓人的烫意。 “陛下?” 尹瑄轻唤了一声,却未能得到沈临的回应,她忙将求助的视线放到了福禄全身上。 福禄全向着她和蔼一笑:“陛下有些发热,该用的药,奴才已经带过来了。只是奴才请陛下服药时,陛下却不愿意。此事,就劳烦尹良媛了。” 尹瑄:…… 大哥你是三岁小孩吗?生病了还要人哄着吃药? 尹瑄的视线放回到沈临身上,对上后者的视线后,才发现他自始至终都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她总觉得,沈临眼中含着极复杂的情愫,只是,她看不明白。 “陛下,那我们进屋去吧?” 沈临点点头,一把握住尹瑄的手,硬是把后者吓了一跳。 尹瑄没敢挣开,只是他滚烫的体温实在灼人,让她的心跳也被带动,快得不像样子。 进屋之后,沈临在床边坐下。尹瑄便开始帮着他换衣服。他还是淋着了一些雨,好在淋到的部分并不多,只有外衫是湿的。 皇帝的衣服构造稍有些复杂,尹瑄还是第一次真正上手帮着脱。得亏第一次被翻牌子时,皇后派来的嬷嬷教得清楚,否则她还真处理不来。 福禄全考虑得过分周全,直接带了寝衣过来。她帮沈临换上后,他已将药碗举到她面前。热毛巾也放在托盘之上,以备不时之需。 尹瑄:…… 都准备得这么充分了,也不必专门来她这儿休息喝药? 等把沈临伺候好、扶着他躺下休息时,尹瑄已有些疲惫。这是一种精神层面的疲劳,轻易消除不了。 不过好歹是让尊贵的皇帝陛下睡着了,她多多少少还是觉得松了口气。 正准备站起来时,尹瑄却僵住了。不知是不是睡糊涂了的沈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猛地一个用力,就将她拉近了怀中。 尹瑄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心中暗自祈祷:希望沈临不是感冒引起的发烧,千万不要传染。 去换了条毛巾回来的福禄全正好见证到这一幕。 双手都被沈临制住的尹瑄忙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福公公,我这……” 我这腾不出手来,公公劳烦你把毛巾换换。她本来是想这么同对方说的。 哪曾想福禄全直接别开了视线,做出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道一声“请尹良媛好好休息”,便踩着最轻的步伐用最快的速度退出了屋子。离开前他甚至没忘记把在一旁睡觉的大黄给抱出去。 尹瑄:…… 尹瑄艰难地动了下身体,谁料她一动,就把沈临惊醒了。 沈临漆黑的眸子一错不错地望了过来,其中透出几分懵懂,应该是还没有完全清醒。 “尹瑄?” “臣妾在。” 突然被沈临喊了名字,尹瑄的小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了两下。 “朕发现,你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你不是平衡,不是棋子,是……” 沈临话未说完,声音却逐渐轻了下去。尹瑄看过去时,他已再次闭上双眸,像是又一次入睡了。 尹瑄:??? 大哥您能不能把话说完,我这彻底安不下心,要得心脏病了! 尹瑄很难说清楚,自己的那一天,是如何顺利过下来的。她只记得自己被沈临抱了半天,后来迷糊之中困意上泛,就以当时那奇怪的姿势睡了过去。 后半夜时,她才猛地惊醒,沈临却已不见踪影,床边坐着的是负责守夜的云舒。 云舒看她醒了,询问她是否还需要洗漱后,小声喊了其他宫女进来。等到一切收拾好,她再想睡回去却有些困难。 只要一闭上眼,她就会想起此前沈临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于是愈发清醒,再也睡不着觉。 好在她之前睡的时间够多,第二日起来时,也不至于很没有精神。 这日请安结束后,尹瑄被元素心单独留了下来。从元素心这儿,她知道了昨天发生的另一件事情。 昨日不止同邻国的战事有了最终结果,沈临皇叔通敌一事,亦彻底尘埃落定。再详细些的情况,元素心也不清楚,只知道这位皇叔干出的事情不止这一件,之前似乎还多次想要将沈临直接谋掉,但他的阴谋始终未能得逞。 这些元素心不清楚的部分,尹瑄却是知道一些内幕消息的,她没敢多嘴,安静听了下去。 总之,这件事情最终的结果是,那位皇叔被沈临派去守皇陵了,这辈子大概也就在里面了。 将这些情况同尹瑄说完后,元素心向着尹瑄笑了笑:“那人过去对陛下颇为照顾,于陛下而言,意义非凡。如今出了这档子事,陛下心里必定不好受。若是可以,你去安慰安慰他吧。” 尹瑄下意识就应了下来。应声后才觉得有些不对—— 安慰谁?安慰什么?怎么安慰? 她是再没胆子主动去找沈临了,她没想到的是,沈临竟然还会过来。 好消息是,今天的沈临看起来正常多了,至少没有淋着雨一个人跑到长春宫。就是他来的时间点很诡异,是尹瑄洗漱完准备上床的时候,来之前也没让福禄全先来传个话,门一开愣是把人吓了一跳。 看到站在门口的沈临,尹瑄忙从床上起来,向着他行了个大礼:“臣妾参见皇上。” 沈临几步过来将她扶起,目光却向别处飘去:“昨天朕发烧时,可有说胡话?” 说了,还不止一句。 但尹瑄怎么敢说尊敬的皇帝陛下说的是胡话呢? 她连忙摇了摇头:“没、没有啊……陛下睡着之后,安静得很。” “朕说了,朕说你不一样。”沈临的目光移了回来,定在她脸上:“那不是胡话。” 尹瑄:??? 她现在比较希望那是胡话。她的脑子一时之间,已无法处理这么多信息了。 沈临向着尹瑄伸出了手,面上挂起浅淡的笑意,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可愿意?” 愿意什么? 虽然觉得哪里都不太对,但沈临这应该是在表白自己的心意? 尹瑄的心情愈发复杂,但手已经很自然地握了上去:“臣妾……愿意。” 沈临神眼一黯,却又在尹瑄点头的瞬间揉进了淡淡的光茫。 第二天,尹瑄是察觉身旁有人在动,才猛地惊醒的。她扭头看过去,发现沈临正在穿外套,她恍惚了一瞬,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明明是真实发生了的事,她回想起来,却觉得恍如梦中。 沈临察觉到什么,一转头,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朕……我吵醒你了?” 尹瑄一惊,忙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只是……第一次睡床上,不大习惯。” 她随口找出的理由,却让沈临皱了皱眉:“我知道了。若是累了,可以不去请安,素心……皇后不会怪罪的。” 尹瑄发现,沈临叫皇后时,都是喊的名字。过去她还不敢提,今天却突然有一问的勇气:“陛下私下都喜欢喊皇后娘娘闺名?” “是,小时候的习惯。” “怎么来的习惯?” “素心是我表妹,幼时见过一两回,所以……你不喜欢?” 尹瑄一怔。她有不喜欢的权力和胆量吗?她连忙又是一阵摇头:“臣妾觉得,皇后娘娘的名字很好听,臣妾很喜欢。” 沈临点点头:“……好。” 他已将一切都收拾好,准备出门时,又走到床边:“你再睡会儿?” 尹瑄小幅度地点点头,听话地将眼睛闭上了。待听得沈临脚步声远去,她才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 沈临这样……真的很奇怪! 第33章 谋算 这天尹瑄准时去请安时,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这让她意识到,昨晚发生在长春宫中的事,全后宫可能都知道了。 在接收到夏席清怨毒的目光后,她基本可以确定自己猜对了。 元素心见到尹瑄也在时,同样表现得非常惊讶,她没有就此事发表意见,而是选取了另一种关心方式。 “尹良媛,下回你要是累了,派个宫女过来知会一声,不用日日都跑过来请安,还是身体更要紧些。” 尹瑄一顿,忙谢过元素心的关心。这突如其来的体贴着实让人有些猝不及防,她在心底叹了口气,恨不得挖个洞躲进去。 好在之后包括元素心在内的其他人都没有继续提这一茬,不知是在照顾她“羞怯”的情绪,还是出于旁的什么理由。 等尹瑄回到长春宫后就看到,福禄全早已在此等她了。好在来的只是福禄全和几位宫女,沈临不在其中,这多少能让她觉得轻松一些。 福禄全是来颁圣旨的,跟来的那些个宫女手中拿着的,则是沈临的赏赐。 昨天这个晚上一过,尹瑄直接晋了一级,从七品良媛晋升为六品嫔,已经追上柳和莺了。至于赏赐,那可叫一个丰富,从补药到衣服首饰,各种各样都包了。 尹瑄看着堆在屋中满满当当的赏赐,心底小声感叹。 原来真的侍寝之后,赏赐是有的,升位份也是有的。之前看沈临一圈牌子翻过去,却堆到最后才一块晋升,她还以为这些都没有呢。 福禄全指挥着人把东西都放好后,面带笑容凑到了尹瑄跟前:“尹嫔娘娘,东西奴才都替您收拾好了,您还有什么需要的,陛下吩咐过,只管派人来跟奴才说,奴才一定替您准备好。” 尹瑄点点头,谢过福禄全的好意,一路将他送到了门口。 度过这不平凡的三天后,尹瑄的生活又回归了之前的平常日子。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沈临又忙起来,投入到每日的工作中去了。 但不同多少还是有一些的,比如沈临隔三岔五地就会让福禄全来一趟,送各式各样的好东西过来。 东西送得多了,尹瑄一个人用不过来,便时不时地会给其他人送去一些。像温初晴、柳和莺、苏晓这三个常常到长春宫来的,她就等人来了之后直接让人带些回去。至于元素心、岳照琴和钟晚,那自然只能她自己去送。 尤其是至今仍然在禁足中的钟晚。 尹瑄后来都逐渐养成了习惯,每过三天定时去钟晚那儿坐坐,顺便捎上自己要带的东西和岳照琴隐秘的关心。 这日尹瑄又往晓星楼去时,却撞上了诡异的一幕。 她在晓星楼中找了一圈,都没见到钟晚的身影。往后院的二层小楼去时,才看见了钟晚的人。 钟晚站在小楼的二层,正趴在栏杆上不知在看什么,见到从楼下经过的尹瑄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向着底下高声喊道:“尹瑄!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我等你好久!” ……刚才跑到哪里去了? 来不及仔细思考钟晚话中的不对劲之处,突然出现在钟晚身后的神秘黑影先让尹瑄吓了一跳。那身影出现得悄无声息,但她手中所握的长条状不明物体足以证明其不怀好意。 “娘娘小心——!” 尹瑄的警示之语还未喊完,钟晚已十分灵巧地闪过了身后袭来的木棍,并于电光石火间反身将来人制住。动作之快,尹瑄压根儿没看清她的行动,她已将那人按在了地上。 回过神来后,尹瑄急忙跑上楼,想去查看钟晚的情况。 钟晚倒是生龙活虎的,大概连根头发都没掉,反倒是那想要袭击她的人,被她重重摔在地上,导致了一边的脸肿起大半。 尹瑄总觉得这人看上去有些眼熟,凑近看了好半天,才终于想起了此人是谁。 这是岳照琴身边的凝惠,她确实见过的,难怪眼熟。 岳照琴派人暗杀钟晚? 尹瑄怎么想都不觉得岳照琴能干出这事儿来,于是她凑近了一点,仔细地多看了几眼。 ——真的是凝惠,半点不掺假。 钟晚见尹瑄的反应有些奇怪,凑到她耳边小声问道:“怎么了尹瑄?难道你认识这个人吗?” 尹瑄点点头:“臣妾曾见过她几回。她应该是昭贵妃娘娘身旁的宫女——凝惠。” “哈?昭贵妃的人?昭贵妃让她的宫女来杀我?”钟晚把这话说了一遍,自顾自摇摇头,“不可能,她不是那样的人。” 尹瑄赞同地点点头,她也这么认为。她再仔细一琢磨,又觉察到不对劲之处,便向着钟晚问道:“娘娘,您方才问臣妾跑到哪里去了,可是臣妾刚刚才到啊?” “嗯?”钟晚一愣,“可是方才有人同我说,你今日早点过来,在这儿等我……啊,我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尹瑄还想问几句,钟晚已挥挥手带过了这个话题:“今日你就先回去吧,我得处理一下这件事。不过我这出不去,你得帮我跟昭贵妃带句话,就说——你的大宫女在我手上,识相的就赶紧过来赎人!” 尹瑄:…… 这种话可就纯属是挑衅了啊! 她在钟晚这儿干脆应了是,去向岳照琴转述时还是换了套更委婉的说辞,一边转述一边还把此前发生的事儿概括一下告诉了岳照琴,以便对方能更好地了解情况。 岳照琴听完后,像是见识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生生笑出了眼泪水:“没想到我这有生之年,还能遇上借刀杀人的好戏,这人竟然还是拿我的宫女做刀,杀我的仇人。算得是真精啊!” 尹瑄:…… 她总觉得刚才岳照琴笑着说出了很可怕的话,要不然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好了。 大笑过后的岳照琴猛地想起尹瑄还在一旁站着,便向着她摆了摆手:“你先回自己那儿去吧,这件事我会去同皇后娘娘说,以皇后娘娘的聪明才智,三下五除二便能将事情搞定,你很快就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尹瑄应了声好,行礼告退后便回了自己的长春宫。 正如岳照琴所言,尹瑄很快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这天晚上,福禄全便在奉命给她送东西时,将事情经过说了个大概给她听。 跑去刺杀钟晚的,确实是凝惠,在背后把她推出去的主使者,则是夏席清。 夏席清早已和凝惠搭上了线,凝惠虽还在岳照琴手下做事,却已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偷偷摸摸将钟粹宫里的事泄露了许多给夏席清听。 这次夏席清的谋划,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她要凝惠在尹瑄到晓星楼前,以尹瑄的名义把钟晚约到一个地方害死,然后再将这件事嫁祸到尹瑄身上。 可惜她算错了一点,今日尹瑄出门早了,正好撞上行凶那一瞬间。 若是钟晚成功被杀、但凝惠不幸暴露,夏席清还可以把锅推到岳照琴身上。她没想到的是,钟晚是会些拳脚功夫的。人钟晚半点事没有,反倒是偷袭的凝惠在监牢里昏迷了大半天。 “总之,事情大体上就是这么个情况,陛下托奴才问问尹嫔娘娘,娘娘您可有受到惊吓?”福禄全一抬手,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忙呈上了一个小盒子:“这盒子里头装着的是安神茶,陛下特意让奴才带来的,还请娘娘收下。” 尹瑄给清月递了个眼神,清月忙去把东西接了过来。她则向着福禄全笑了笑:“多谢福公公跑这一趟,我今日没受着惊吓,没什么事。就是不知夏容华那儿,陛下准备如何处置?” 夏席清毕竟是有身份背景在的,要处置她,还得看看太后是个什么想法。 “回娘娘的话,此事陛下本是交由皇后娘娘处置的,但太后娘娘听说此事后,便将夏容华带走了。” 尹瑄暗道一声果然如此,还没来得及再感叹些什么,福禄全又补了一句。 “皇后娘娘本来想着,直接夺去夏容华的封号,将其打入冷宫,让她今后再也无法害人,这件事也便算了。但太后娘娘觉得那般处置不妥,宫中已许多年没有发生过这样害人的事儿了,还是直接杀掉,以儆效尤,才比较合适。” 尹瑄:…… 她是不是听岔劈了?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此事太后娘娘既已插手了,那便一定会管到底。娘娘您就不必担心了。”最后劝了这么一句,福禄全便行礼告退了。 只留下尹瑄一个人,仍觉得什么地方有问题,大半天回不过味来。 她所不知道的是,太后看自己那不成器的娘家人不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夏家仗着宫中有个太后,在外头搞出一堆破烂事。前两天夏席清的弟弟失手伤人,太后已让人处罚过,今日又有夏席清意欲谋害他人,太后干脆就从重责罚。 若是夏家今后仍不知收敛,太后就要亲自出手,让他们收收心了。 ^ 夏席清的事情彻底解决后,尹瑄的日子又变得平静起来,直到一段时间后沈临翻了她的牌子,说晚上会到长春宫来,她才感到一阵紧张。 最近的沈临已完全把过去的习惯抛掷脑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端过水了。 等夜幕降临之时,为缓解紧张,尹瑄脑中尽是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生生把自己想困了,没等到沈临来,就趴在桌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待她睡醒,天色已经全黑,她躺在床上,沈临在她身侧。好巧不巧的,她还正好和一直看着她的沈临对上了视线。 “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恭送夏席清出场,真是辛苦全文唯一搞事人了。 之后只要再处理好一个人,就可以达成和谐后宫大结局了,好耶! 第34章 走下去 尹瑄点点头,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正想坐起身,却被沈临拦住了。 “你躺着,陪我说说话。” “是。” 虽然说是要她陪着说说话,但沈临却在说完这句后就彻底沉默下来,不知是不是没想到合适的话题。 尹瑄等得都困了,眼瞅着上下眼皮子就要再次合到一块儿,才终于听到沈临的声音。 “你最近……常去纯妃那里?” 沈临的语气听着怪别扭的,一瞬把尹瑄的睡意给吓没了。之前分明是沈临说她可以去钟晚那儿看看,怎么今天听他的语气,又好像很不乐意似的? 尹瑄赶忙解释了几句:“回陛下的话,之前陛下同臣妾说,可以去看看纯妃娘娘,臣妾便照着陛下所言做了。去看过娘娘几回后,臣妾发现娘娘近些日子受委屈了,臣妾就随便关心关心。” 沈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既是奉我的命令前去,那就好好关心着……不,今后你不必去了,过两日我去她那儿一趟,把她的禁足令解了。之后,应该不会再有人难为她。” 尹瑄忙应了一声好。 沈临亲自前去一回,能起到的正面作用比她跑十趟还要大上几倍不止,钟晚的日子要是能好过一点,那就最好不过。 她本以为,钟晚的事说过以后,沈临差不多也该困了,该睡觉就可以睡了。不曾想,他根本没有要睡的意思,很自然地又提起了另一件事。 “之前我找素心和昭贵妃议事时,她们总会提起你,每每提起时,总是赞不绝口……你便这么受欢迎?” 第二次出现了!那种别扭至极的语气! 尹瑄一边踹测着沈临的真实想法,一边努力在脑中组织措词时,却听到沈临又说了一句。 “你确实很好……受欢迎也是应该的。” 尹瑄:? 尹瑄觉得,她应该为这来自皇帝的夸赞而感到欣喜,但不知为何,她却生出了几分不自在,只好无奈地用上了转移话题之法,试图借此缓解尴尬。 “陛下为太子时,怎么会选中皇后娘娘为太子妃、昭贵妃娘娘为侧妃的?” 沈临别开了视线:“她们是……母后选中的。素心是无意于情爱,昭贵妃她则是,根本对男人不感兴趣,但她们背后都有着一个势力庞大的家族,婚姻之事由不得自己。我也不知道她们是如何同母后搭上线的,总之双方一拍即合,此事就定下了。” 尹瑄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总觉得还挺有乐趣的。 “这么多年过去,您同几位娘娘,就没有任何一人动过心?” 沈临很肯定地摇摇头:“没有。纯妃来时,也不是自愿,我与她们之间,只能说是利益与共。” 尹瑄觉察到,沈临说话时透出了十成十的郑重,似乎是想对她说明些什么。她忙点头应下:“原来如此。那陛下选秀时选中臣妾与其他几位是……?” “你们这些不一样。” 沈临微妙的语气让尹瑄意识到什么,她回想起了此前选秀时发生的种种,一下悟到了,没忍住以极轻的声音嘟囔了一句:“不就是没耐心了嘛!” 沈临轻笑一声:“……你还知道啊。” 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沈临听去,尹瑄不知该以何种态度面对沈临的这句感叹,便选择了沉默。 不曾想随后沈临却主动问了一句:“还有什么要问的?” “那我们这些人,除了臣妾以外,陛下都不曾动过心?夏……夏席清看起来是最喜欢您的……” 她下意识便想喊成夏容华,又猛地想起来,之前夏席清已被夺去封号,现在连庶人都算不上,只是个阶下囚而已。 “夏席清,呵……她不是喜欢我,只是觊觎皇后之位罢了。她倒是颇有手段,还把自己的人安排进宫中了,各种事一件没少干。现在这样,也算她罪有应得。” 提起夏席清时,沈临的语气便格外冷漠,这让尹瑄不敢再针对这件事说下去。 一席话说完,尹瑄忽然产生了一个疑惑:“那……陛下为何喜欢臣妾?臣妾是如此得平平无奇,恐怕没有能让陛下心仪之处?” 沈临的沉默让她有些许的不安。当沉默无限蔓延时,这种不安感便愈发强烈。 终于,沈临给出了他的答案,只是语气之中却显得很没有把握:“你是……第一个如此关心我的人。” 尹瑄一愣。这个答案确实在她意料范围以外,这让她忍不住多想了一点:“那若是陛下先遇上了其他人,岂不是会喜欢上她们?” 沈临迟疑一瞬,大概是当真考虑起了这种可能性。而最终,他没有摇头否认,答了一句旁的话:“但我先遇上了你。我的心很小,只能装得下一个人。” 尹瑄:…… “臣妾多谢陛下厚爱。” 沈临身为一国之君,能对着她说出这种话,她觉得,她是该感动一下的。但是,她心中却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只是想着“原来如此”,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沈临可能也察觉到什么,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后,以一句“睡吧”作为了结束语。 尹瑄一闭上眼睛,便意识到自己的手正被人握住。虽有些不自在,她到底没敢挣开,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沈临就依前夜所言,夜里去了一趟晓星楼,还特地将钟晚的禁足令给解了。 他虽将禁足令解了,钟晚心里却留下个疙瘩,平日里除了请安,无论如何也不愿出门。到头来,还是得尹瑄时不时过去,给她送些东西。 但有沈临专程去过后,内务府送到钟晚手上的东西,是不敢掺水货了。 看钟晚的日子逐渐过得好起来了,尹瑄自然替她开心。再后来沈临到找她时,她很自然就说出“让沈临偶尔可以去别处坐坐、这可能让其他人的日子好过许多”这种含义的话。 沈临一听她这话,表情便有些变了。 “你希望我去?” 尹瑄生生从他这句问话里听出几分委屈,这下可不敢乱答了,只能斟酌着用词道:“反正……陛下也只是让她们抄书,并不会发生什么的,对吧?臣妾只是希望其他人的日子都能好过一些。” 沈临虽表现得对她颇有感情,但她自己心里是没底的,以至于常常会忘记这件事。 沈临应了一声好,但多少显得有些不情愿。 自这天开始,他开始按照越来的排列习惯,轮番每一宫都去了一趟。 这种模式最多不过走个流程,大家心里多少都有些数,所以遇上有人不明白的,沈临就会感到很不愉快。 苏晓一手促成了这不愉快的局面。她所采用的那些小心思,沈临一眼就看穿了,他没有太多精力和苏晓扯皮,所以干脆地点破了。 “你特意选了同尹嫔风格相近的衣服与饰物,还从她那里取来果汁点心。是什么意思,还需要朕明言?” “臣妾……”苏晓有心说些什么,尤其突出一下尹瑄对沈临的不在意,再强调一下自己能做的更多,但与沈临对上视线后,她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嗓子里。 “你不用再说。朕今日为何会过来,你聪明到这个份上了,应该是清楚的。宫中生活不易,谁才能让你过得更好,自己想明白。”在起身离开前,沈临给了苏晓最后一句劝:“如果你想要的太多,这宫中怕是不适合你生活。反正你还是清白之身,入选亦可以是以女官身份入选,朕随时能送你出宫。” 将最后几句要说的话说完后,沈临不再管苏晓是个什么反应,起身便离开了。 苏晓惨白着一张小脸,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她失眠了一整个晚上,终于在凌晨时分下定决心。请安结束后,她跟着尹瑄一路去了长春宫,将前一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尹瑄。 “姐姐,我……” “你不用跟我解释,不就是想让生活好过一点嘛,我理解。”尹瑄叹了口气,又加一句:“要是真觉得日子难过,可以来我这里蹭吃蹭喝,再多的我就帮不上你了。” 苏晓满怀感激地应了声好,之后再没有多说什么,就离开了长春宫。 尹瑄来来回回想着苏晓此前说的那些话,总觉得自己的心绪,似乎在什么地方起了变化。她忽然有些想见沈临一面,但又好像没什么好说的,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踏出那一步。 这天晚上,沈临却来找她了。他没有提前派福禄全来说一声,以至于又让她来了个措手不及。 再一次在大礼拜下去前被沈临扶起,尹瑄认认真真看向他的眼睛,他却不大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陛下今日怎么过来了?” “遇上了一些烦心事,就想来你这儿坐坐,要是你不……” 尹瑄拉住沈临的手,将他拉近屋子后,招呼了一声大黄。她一边看着沈临同狗子玩闹,一边问道:“是什么烦心事,臣妾能帮着排忧解难吗?” 沈临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些人想把家中女儿塞进后宫而已。” 尹瑄:…… 她怎么觉得这话由沈临说出来,别有深意呢? 她不想深究其中含义,态度随意地开口道:“陛下为何不同意?多几个漂亮妹妹来不好吗?” 沈临:…… “……臣妾闭嘴。” 沈临终于看了过来,与尹瑄对上视线:“之前我只选了你们几个进宫,你是不是还觉得人太少了,很遗憾?” 尹瑄到底没敢点这个头,默默别开目光:“臣妾没有,现在这样,就挺好的。陛下……当真认定臣妾了?” 耳听着沈临应是后,尹瑄想到之前心底起的那点波澜,笑了笑:“谢陛下厚爱。其实,选秀当日的时间点,臣妾一直存着,但之前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臣妾又不希望它们不存在。” 沈临牵着大黄坐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你想说什么?” “臣妾想和您走下去试试,如果这样的路走着不顺,我们再从头来一次,好吗?” 这次说话时,心绪确实不同以往,尹瑄竟感受到了几分紧张。 沈临笑笑,点头点得格外郑重。 “好。” “若是你想重来,随时都可以。我尽力……不走到那一步。” 尹瑄一颗心慢慢落地,带着几分坚定,回握住了沈临的手。 到最后,她也看不明白自己的心。 唯独确定一点,她想握住这双手,试试看能不能握一辈子。 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就是结局了! 大纲只有1800字,本来是个小短篇,没想到最后写到10万字了! 因为不会写番外,感觉起来也没什么好写的,所以就跳过这个部分了。 看文的姐妹们,真的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