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给古人直播发家致富了 作者:喵统领 简介: 前有高等位面的直播系统说可以送她回去,后有疑似变心的丈夫和迫不及待等着他们离婚的贵族小姐们。 留下还是离开,这是一道十分简单的送分题,完全不需要多考虑半秒。 再次回到有手机电脑游戏可乐的现代,她还是那个高中毕业的准大学生,唯一的变动是,她需要用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系统,面向古人做一场全国直播。 一天之后...... 黎朝的半空中突然出现许许多多光屏,群臣人人自危,百姓胆战心惊,以为祸乱将至,江山要亡。 直播第一天:这些地上跑的铁盒子竟然是车,不需要马儿拉动就能跑这么快,莫非是仙家宝物? 直播第二天:打赏是什么?粉丝排行榜是什么?主播我没有钱啊,给你一个铜钱聊表心意,快给我尝尝你现在吃的是什么! 直播第三天:打打杀杀好可怕,我不要看战争片,我要看江湖好汉行侠仗义才子佳人爱情神话俊俏书生路遇貌美狐狸精那种! ...... 直播半个月后...... 钟荧:乘法口诀都背会了吗?二元一次方程会解了没?今天认了多少个字了?钢铁冶炼之法和水泥配比都看懂了吗? 没有?!没有那还不快滚去学习! PS:1、不会写纯粹的好人或坏人,每个人都是复杂且多面的,人物的言行都是出自自身的利益及成长环境相关,没有什么正派反派,所以也不会有太多打脸等爽文情节 2、感情戏后半部分才有,篇幅不多,男主不是文案上的,出场也很靠后了,另也没有火葬场等情节 3、请不要在评论里与其他作品做无意义的对比,尊重任何人的劳动成果,也不要提及其他文的名字,反之亦然,感谢配合 内容标签:直播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荧┃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在现代教古人搞基建 立意:知识改变命运 第1章 夜已深,烛火噼剥的动静使钟荧惊醒。 她从桌上爬起来,望了望床榻的位置,并没有突然多出来一个人,黄花梨木的衣架上还是白天那几身,显示着此间男主人依旧没回来的事实。 这是她与林正辅成亲的第三年,四年前,她失去所有记忆流落街头,除了记得自己的名字,其他一概不知。差点被人拐骗去妓院时,路过的林正辅救了她,然后带他回了自己家,从此她就在他家住了下来。 她来历不明身世成谜,林正辅双亲皆亡独身一人,两个孤独的男女在这艰难地世道里彼此报团取暖,磕磕绊绊地试探着相处,没过多久,他们相爱,认识的第二年,便在邻里的祝福下成了亲。 一切都是那样幸福美满,林正辅文采非凡,长得又英俊斯文一表人才,虽然话少了点,但从不会说她半句不好,平日辛苦赚来的钱也全都交给她保管。钟荧漂亮聪慧,性子也和善,从不会在小事上和林正辅作天作地地闹,她做得一手好菜,家里也打理得井井有条,只为林正辅能毫无后顾之忧地专心读书。 直到第三年,林正辅高中状元,他从一个寒门学子一跃而成大黎最炽手可热的新贵,放榜那日来捉他去当女婿的几家差点打起来,也不管他早已成亲这个事实。 也对,林正辅的身份变了,皇帝想让朝堂进一批能干事的青年臣子,林正辅作为榜首,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以后的前途绝对差不了,这么一来,她这个毫无背景的孤女在别人眼里也变得尴尬起来,有她这样的妻子,对林正辅的仕途毫无帮助,但皇帝不可能开口让他休妻,他不能亲自做出这种不义之举,让天下读书人骂他昏聩。 最好的结果就是她自己识相些收拾包袱走人,现在的她已经配不上林正辅了,多的是高门贵女想要嫁给她,甚至连最受宠的三公主也成日闹着皇帝下旨令二人和离,她和林正辅的结局似乎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一件事。 只是林正辅一日不休妻,他们便也只能等,不会有谁傻到做出强行拆散别人夫妻这等落人口实的事,但那些风言风语冷嘲热讽从来没少过,大人不好出面,小儿女们可没这么多顾忌,每逢她出门,大多时候会碰上哪家的小姐当着众人的面奚落她,说她山鸡也敢配凤凰这类话,所以后来除非必要,她也不怎么出门了。 她不怕别人怎么说,只觉得不胜其烦,她唯一在乎的是林正辅的态度,她是那么相信他,相信他不会让她收到伤害。 但现在看来,事情并不如她想得那样美满,是她太天真了。 丈夫冷峻的眉眼间一日胜过一日的焦躁,与她说话时俊雅的面庞上偶然闪过隐忍的不耐,还有二人越来越少的交流,他回家时一次比一次晚的时间。 或许他的心里早就有了选择,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在等自己先提出来吧? 钟荧苦笑,是了,他到底年轻脸皮薄,做不来这等忘恩负义休妻再娶之事,也不想承担任何骂名,这段时间的疏离,只是羞于不知如何开口,或者说愧于面对她吧? 他一介寒门学子,考上了状元又如何,身后没有豪门大族的支持,又能在仕途上走多远。 这是人人都能想明白的问题,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无法拒绝跟高门大族联姻带来的好处吧,即使是他。 她木木地坐了一会,这才起身去院子里打水准备洗漱睡觉。 这座小院是林正辅进京赶考时租下来的,就简简单单地三间屋子,一个是他们的卧房,一个是林正辅的书房,一个是厨房,一览无余的布局,没有任何富贵人家应有的装饰,看着很是清平。 不过这都是暂时的,以林正辅的能力,多的是人上赶着给他送宅子,他的未来注定非富即贵。 正在水井旁放绳的时候,林正辅回来了。 他看上去又喝了不少,脸颊潮红,一双清冷幽深的眸子却没有丝毫迷离。 看见钟荧在打水,林正辅调转脚步向她走来,接过她手里的提绳,轻轻松松就提了一桶水上来。 钟荧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他,林正辅低声说了句:“回屋里去吧。” 洗漱过后,林正辅捧着刚煎的热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他浓黑修长的眉毛始终浅浅皱起,脸上的神色也有几分为难,似是有什么想说又不好开口的事。 她坐在他对面,看了他半晌,问道:“今天又跟同窗喝酒去了吗?” 林正辅放下茶杯,轻轻摇了摇头,道:“是太常卿柳大人设宴招待我们这些考上功名的学子,我不好推辞。” 钟荧垂眸看着面前的桌子没说话。 太常卿柳大人,他的嫡次女柳文雅,自林正辅被赐跨马游街时,她的一颗芳心便落在了风度翩翩俊朗不凡的新科状元身上,平日里也是对钟荧嘲讽最厉害的一个。 两人沉默良久,林正辅攥了攥手指,突然道:“阿荧,你回老家待一段时间可好?等这边稳定下来,我再接你回来。” 钟荧猛地抬头,她死死盯着他,良久,惨然一笑:“所以你已经做出选择了是吗?” 林正辅皱眉看着她:“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只是怕你在上京待的闷了,况且有些人说话也不好听,我怕你继续留在这里会难受。” “你也知道外面都是怎么说我的!”钟荧突然站起来大声道,“我以为你不知道呢,原来你什么都知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告诉那些人,你不会休妻再娶?” 林正辅闭了闭眼,似是在忍耐什么:“阿荧,这段日子的确让你受委屈了,但我不过一介寒士,说话太直接会得罪不少人。” “是啊,你怕得罪上官,你怕背负骂名,你唯独不怕我会因为你游移不定模糊不清的态度伤心难过。”泪水涌上眼眶,她冷笑一声,“说什么让过段时间再接我回来,你不过是想用这样的方式逼我主动跟你提出和离,好趁早把状元夫人这个位子赶紧腾出来。” “你说的都是什么话!”林正辅一拍桌子,他看上去气急了,“旁人如何想都是旁人的事,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如此卑劣不堪的人?!” 自己都还没生气,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钟荧紧紧抿着唇转过头去不看他,精致的脸庞看上去面无表情,显得有些冷漠,只是眼泪却控制不住地顺着白嫩的脸颊不停往下流。她不想在他面前哀求示弱乞求怜悯,沉默和倔强是她仅剩的自尊,她不想到了这个地步,连这些都丢了。 林正辅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上前一步,右手在半空停留片刻,然后又缩了回去。 “我今晚去书房睡,你......你的情绪不好,今晚咱们先各自冷静冷静吧。” 钟荧缓缓看向他,林正辅这时却又不肯看她了,只是丢下一句早些休息,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在新婚之夜时,他俊脸微红地握着她的手,说会一辈子对她好的场景。 失望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冷冰冰的水,然后用很长时间一颗颗凝成热泪。 她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等腿酸痛地再也站不住时,才回床上睡觉。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踏实,梦里光怪陆离的画面困住了她,使得她一直无法清醒。 天亮了,她拥着被子靠在床上怔怔发愣。 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原来她不是黎朝的人,她来自二十一世纪,高三毕业后在海边度假潜水时被一个突然出现的漩涡带到了这个历史上完全不存在的时朝代,并且还莫名其妙的丢失了记忆! 难怪她平日里看待许多事总有强烈的违和感,难怪她当时为何会在新婚夜上下意识地对林正辅说要是敢纳妾他们就分开。 她又想起梦里出现的那个声音,说它是来自高等位面的系统,她的穿越完全是由于它的失误,只是当时穿越时空耗费了它所有的能量,所以一直在休眠状态无法启动,如今它总算积攒够了能量,可以再次将她送回二十一世纪,并且可以就将时间回溯至穿越之前。 只是送她回去也是有要求的,她必须每天给黎朝的人直播8小时现代的生活,本来系统绑定的人不是她,但错误已经造成了,它没有足够的能量支撑到寻找到合适的人选,送她回现代后,它必须马上返厂维修。为了补偿,直播得到的打赏平台可以分文不取,全额给她。 钟荧还在消化着这些她难以理解的消息,她的心里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惊涛骇浪。 原本以为此后余生都要青灯古佛作伴,或者嫁个乡野汉子凑活着过日子,谁想峰回路转,她竟然还有可以回家的一天。 激烈的狂喜之下,她还有着许多自己都看不清的彷徨犹豫,以及不舍。 脑子里想起询问的声音,钟荧顿了顿,轻声道:“再等一等吧。” 第2章 早上依然没有家里看见林正辅,钟荧已经习惯了,反正他最近总是很晚才回来,家对他来说好像只是一个休息的驿站。 她去厨房准备生火做饭,才发现家里已经没有盐了,菜也不够今天吃,准备上街去买一些。 刚一出门,邻居家的张婶子也正好提着个菜篮子出门,一看见她,急忙走过来拉着她的胳膊,小声道:“钟娘子,你今天就别出门了,快回去吧。” “为何?”钟荧纳闷不解。 张婶子看了看左右,一脸不忍地看着她道:“我男人说他早上看见林状元和国公府的小姐走在一处,两个人有说有笑的,现下估计所有人都知道了。你这会出去,那起子嘴碎的长舌妇和丫头子们又逮着你取笑,还不如回去躲个清静呢,缺什么你给婶子说,婶子去给你买。” 钟荧怔怔地看着她,脸上逐渐失了血色。 张婶子轻拍她的肩膀,叹了一声:“钟娘子,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好女人,但这世道就是如此,咱们平头老百姓又怎么拼得过人家贵族小姐,还不如趁着林状元对你还有情谊,你多要些好处跟他和离了算了,拿着银子以后再嫁人也容易些。” 钟荧淡淡微笑:“多谢婶子的劝告,你说的在理,我会好好考虑的。” 张婶子怜惜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摇着头走了。 钟荧转身回了小院,将门栓插好,环顾了眼这个面积虽小但打理得井井有条的院落,她突然噗嗤笑出了声。 这真是太可笑了,昨晚上他提出让她回老家去的时候,她虽然伤心,但也隐隐存着一丝希冀,在想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是不是她继续留在这里真的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毕竟曾经的他是那样爱她,为了给她买一根金簪,给人抄书抄得手腕都肿起来了。 她还记得当初握着金簪时感动又欣喜的心情,也记得他微红着脸不自在地说以后会给她更好的时候的样子。 当初喜欢她是真的,现在不喜欢了也是真的,他说会永远对她好,只是代表在那个时候他的心里想到了永远这件事,他想和他永远在一起的心情是真的,却不代表时过境迁后他能做得到,因此倒也不算骗了她,严格说起来,当初要不是林正辅,她还不知道会落到怎样的田地呢,他并不欠他什么,相反是她欠了他的才是。 是她这么长时间的坚持不退让和不识好歹,让林正辅为难了,想必那些皇家公主公府千金官家小姐什么的没少催他,他的压力也不小。 钟荧面无表情地四处走着,她一间屋子又一件屋子的转过来,每一样东西都温柔仔细地一一看去,这里许多东西都是二人一起去购置的,如今看着它们,她甚至能想起来当初两人在街头认真挑选货物时的样子。 又一次到了深夜,林正辅才姗姗归来。 他今天倒是没喝酒,只是当他靠近时,钟荧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极轻极淡的幽香,虽然味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但一闻就是贵族小姐们才能用得起的高级香料,跟市面上那些大路货完全不一样。 钟荧歪着头看着他,清亮的眸子在暖黄的烛火下明明灭灭,她认认真真地将他从头看到尾,就像在看一个第一次认识的陌生人。 林正辅换好寝衣,转过身发现妻子一脸复杂地看着他,这样的眼神让他心里生出了些许忐忑。 “你今天做什么去了。”钟荧问他。 林正辅顿了顿,才道:“没做什么,一同上京赶考的几位同窗都要回去了,我们一起吃了顿饭,给他们践行。” “这样啊......”钟荧一脸平静地点点头。 林正辅动了动嘴唇,似是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最终只是说了句:“安歇吧。” 各怀心事的夫妻两人躺回床上,黑暗的床帐内,只能听得到彼此清浅的呼吸。 林正辅突然侧身将她搂在怀里,他声音压抑,听上去竟还有几分紧张:“阿荧,我过两天就送你回老家好吗,你暂且先忍耐一段时间,等我的差事定下来了,便去接你。” 寂静狭小的空间里,钟荧沉默着没有说话,许久,就在林正辅以为她不会答应的时候,才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好”。 林正辅感动于她的付出,也为这段时间被自己牵连让妻子承受那么多而感到愧疚,他紧紧抱着她,正想说点体己的话,这段时间他忙于应酬,两人已许久没有这么亲密过了。 钟荧却轻轻推了推他,轻声道:“睡吧,你明天还得忙呢。”说罢便侧过身,不多一会便睡着了。 林正辅一直看着她黑暗里秀丽柔和的轮廓,幽深乌黑的眸子里复杂难言,他看着她的背影许久,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天际刚露出一点鱼肚白,两人先后睁开眼睛。 沉默的早饭过后,钟荧低头收拾碗筷,林正辅准备出门,看着一反常态一句话都不说的妻子,林正辅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是因为什么,只是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只能暂且委屈下她,他以后一定会加倍补偿回来的。 看着林正辅立在饭桌边一直不都,钟荧不解地看过去,对方突然道:“我昨天出去时,看到有个铺子卖咱们老家才有的那种青糕,我记得你很喜欢吃,晚上回来时我给你带一些好吗?” 钟荧看了他几眼,微笑着点头:“可以。” 林正辅踟蹰半晌,又道:“你已经许久没有添过新衣了,床头的匣子里我放了些钱进去,你今天可以去布庄看看,扯上几匹颜色鲜亮的布,我最喜你穿红色。” 钟荧嘴角的微笑又大了几分:“好的。” 林正辅又看了她一会,这才转身欲走。 刚走到门槛处,身后传来一道清亮又不失柔和的声音:“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你可以现在告诉我吗?” 林正辅转身看着她:“你说。” 钟荧脸上的微笑隐了下去,她直直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每一个细节表情,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林正辅浑身一震,似是没想到她会问出这种问题,他下意识地想脱口而出当然喜欢,只是话到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说出口。他想起她这段时间受的委屈,也想起由于他忙于应酬多少对她有所冷落,这都是因为他的缘故,是他没办法让她高高兴兴地当状元夫人,是他暂时没办法给她安稳的生活,反倒惹她被牵连遭受许多风言风语,喜欢二字何其沉重,他现在似乎还没有资格这么说。 等过段时间,等他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了,他一定会向她赔罪,她素来温柔体贴,想来一定会谅解的。 “我......我现在......” 他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迟迟等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钟荧又笑了起来,或许是早有心理准备,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的,除了一颗心像浸在冰水里似的不断往下沉,倒也没太多崩溃的感觉。 看着他脸上的为难,她温和地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林正辅站在门外看着她,清晨惨白的阳光斜斜落在她身上,空气里尘埃在打着转飞舞,她清瘦苗条的身影仿佛要融化在光里了一样,让他无端生出一种下一刻就不在人间的荒谬之感。 她的脸上依旧带着温柔的笑,只是那笑容太浅淡缥缈,似乎他这一转身,她就不见了。 林正辅的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又一阵的不安,他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他也不知道这股突如其来的情绪是什么,只知道自己现在很想紧紧地抱着她哪里也不去了。 看他一直站着不动,钟荧问了声:“不出去了吗?” 看了下日头,和友人约定的时间已到,林正辅闭了闭眼,摒弃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看着她说了句:“你今天就待在家里等我回来,哪里也别去了好吗?” 钟荧微微一笑,却没有点头,林正辅把她的笑当做是默认的回答,这才转身离开。 林正辅一走,钟荧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微笑。 他的不回应像把剑一样穿透了她的心,真正爱过的人,又怎能做到不伤心不难过,人又不是电脑程序,删除后半点痕迹也不会留下,她也不过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女孩子,人生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就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好在,她还有退路。 静静地在房中枯坐许久,似是有一个小时,也许是三个小时,久到脑子里的声音又一次询问,她最后看了眼住了半年的院子,轻不可闻地说道:“走吧。” 下一秒,屋子里已空无一人。 庆安十三年,正德帝周显正在御花园内和几个妃子聊天说笑,其中就有最受宠的三公主。 她抓着父皇的袖子左摇右晃地撒着娇:“父皇,您就答应女儿吧,赶紧下旨让林状元把那个农妇休了,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怎能配得上状元夫人这个位置,大不了多给她些钱就是了。” “胡闹。”周显轻斥,“你这是想让天下读书人指着父皇的鼻子骂,我让林卿抛弃糟糠之妻当驸马吗,这是人家两口子自己的事,我不会插手,你也不准私下里搞小动作,除非他们两人自愿和离。” 三公主不高兴地撅了噘嘴,眼珠转了几圈,心里有了主意,脸上又带了些笑,不再多说什么。 几人正在说笑时,突然,天上降下数个巨大的透明的方块,每一个都有那么高,宽度等同。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呆住了,有些胆子小的妃子宫侍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上,不时有人高声尖叫。 周显到底是皇帝,心理素质比旁人强过太多,他让侍卫上前去查看,有个侍卫试探着向透明的方块捅了两枪,却像是碰到了空气一样,没有接触到任何实物。 所有人警惕又恐惧地看着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同一时间,大黎各地都降下了这样透明的方块,百姓们战战兢兢地伏地跪拜,达官贵人们也好不了太多,人人心里充满了恐慌和畏惧,以为从天上降下来的这些方块是什么妖物,会毁了他们黎朝的江山,将所有人都杀死。 绝望的哭泣声不绝于耳,突然,一道金石般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传遍所有人的耳朵。 “位面直播开启,欢迎各位收看二十一世纪直播生活。” 第3章 同一时间,钟荧也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不过她听到的是“位面直播开启,请主播做好直播准备”。 钟荧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个直播系统了,她怔怔地看着周围的环境,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太过欣喜激动而哭了出来。 这正是自己家里,她身上还穿着回来时的那身颜色素雅的古装,想起什么,她急忙跑到镜子跟前,上面照出自己十八岁青春靓丽的面庞,而不是穿越四年二十二岁的模样。 系统没有骗她,时光果真回溯了,她不用凭白丢失四年的光阴。 她激动地喊着爸妈,各个屋子都转了圈,没看到二人的影子,她看了眼墙上的电子日历,现在是七月初,这个时间正是她穿越前计划外出旅游度假的时间,父母这会都有生意要忙,此时都不在家里,大概要半个月后才能回来。 兴奋劲稍微缓了些,她才想起来那个直播,这会才有心情研究。 抬头看了眼,头顶悬浮着一个拳头大的光球,她有些搞不懂直播的方式,高等位面的系统到底让她给黎朝人直播什么呢,她每天的日常生活就可以了吗,这有什么用,他们看这些做什么? 还有,她该怎么使用,也没有个屏幕啥的,她怎么知道镜头对准的是哪里,万一拍到了什么比较尴尬的东西怎么办。 正这么想时,面前突然落下一块透明的光屏,吓得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的她猛地后退一大步。光凭上显示着她正前面及左右两侧的画面,看上去就像某些动物的视线那般,可以展示180°的画面,画面随着她的走动和转身而不停变化,当然不管画面怎么转,她自己一直保持入镜的。 此外,光屏上还有许多功能,光是她一眼扫过去,就有打赏的刷礼物的发弹幕等功能,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钟荧凑近了些仔细研究着。 此时的大黎,所有人都乱作一团,他们看着那个天上突然掉下的方块里突然出现一个年轻的女人,那女人身处的地方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地板洁白地像玉石,桌子竟然是一整块巨大的琉璃切割而成,还有房顶垂挂着的精美饰品,尽管没一个人认识那是什么,但不妨碍他们觉得那个地方美得像仙宫一般。 很快,那个女人站了起来,她先是左右看了看,突然就莫名其妙的哭了,然后又跑到一个长长的像是镜子的东西面前,那镜子竟能将人照得十分清晰,就像面对面站着一般。 林正辅也在看着光屏,钟荧出现的那一刻,他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不顾友人的阻拦,他执拗地伸手想要去触摸那些方块,她以为钟荧被这个妖物关到里面去了,他要救她出来。 “延清回来,危险!”被家里的护卫挡在身后的章玉和大声喊道。 林正辅置若罔闻,他拨开拦着他的护卫,径自往前走,只是他这番动作注定是枉然。他的手伸过去的时候,就像穿过了一个影子,没有摸到任何东西,钟荧也还在那个方块那个里面,那个妖物不知道使了什么法,整个京城里竟有许多这样的方块,钟荧也变成了好多个。 阿荧,你还好吗,现在在哪里,性命是否无忧? 街道上此时已见不到什么人,每个人都尽可能地将自己藏起来,他们战战兢兢泪流满面地不停磕头,将自己知道的神佛拜了个遍,希望有哪路神仙能显神通收了这个妖怪。 皇宫里,禁军们手持□□将几块光屏围起来,坚毅的面孔下是掩不住的恐惧和绝望,宫女内侍吓得四处奔逃,哭喊求饶声不绝于耳,周显带着几个吓得浑身颤抖的妃子和皇子公主在禁军的保护下一步步撤回到正和殿前,他警惕地望着殿前的方块,里面那个女人突然凑到跟前,整个方块里顿时只能看见她肩膀以上的部分,放大无数倍后的面孔看上去颇有几分压迫感。 又是一连串尖利的哭声响起,周显忍耐许久的脑壳一阵阵发痛,他不耐烦的吩咐护着禁军统领:“高长林,叫他们闭嘴。” 高长林向左右使了个眼色,很快,就有一对禁军过去呵斥那些宫女太监噤声不可啼哭喧哗。 耳根子清净下来后,周显暗暗观察着殿前的方块,他是马上打过江山的皇帝,从尸山血海里走过来的开国帝王,胆魄不是常人可比,看了一会,他发现这个方块并没有想要攻击的意图,方块里的女人更是眼神清澈温软,一看就是连只鸡都没杀过的,他便也渐渐没有起初那么紧张了。 钟荧将直播系统研究了个彻底,发现可以自行调整镜头,就将它对着窗外,转身去换衣服准备好好洗个澡,再叫个外卖吃顿好吃的,至于直播,一会再说吧。 穿越四年来,要问她最痛苦的,无疑是上厕所和洗澡这两件事,调料种类稀少没有辣椒这些她都忍了,但不能天天洗澡洗头真的会要了她的命,谁让林正辅就是个穷书生呢,那年头柴火也是很贵的,他们在乡下的时候还好,林正辅为了她每天都会早起半小时去林子里捡些柴回来,但取水不便,自己也不好意思这么奢侈无度的用水。进了京城便得省着些花,柴火还得花钱买,洗澡反倒比在乡下时更困难些。 她美滋滋地举着平板躺在浴缸里泡着澡,全然不知道对大黎那边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街头的百姓藏了好久,发现那些方块并不会把他们怎么样,有些胆子大的便又回到了街上,隔着老远的距离恐惧又好奇地盯着它们看。 皇城内,百官匆匆忙忙地一窝蜂跑进宫,有几个甚至连朝服的扣子都来不及系好,官帽都跑歪了。 “陛下!陛下!!臣等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陛下龙体无恙否?!” “陛下,请派出禁军速速剿灭这些来历不明的妖物,还我大黎河山一片安宁!” 周显瞥了眼喊着要救驾的七十岁的太傅,颤颤歪歪白胡子一大把的小老头,这么几步路跑下来,喘得像要断气了似的。 他抬了抬手,示意众人不用行礼了,随后率众进入正和殿内,百官和妃子们俱都跟着一起进去。 他远远看着殿前的方块,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不知是被妖物杀了还是怎么了,画面里是一栋又一栋高高的建筑,透过窗户竟能看到里面有人在走动,视线再放远一点是宽阔平整的道路,他从未见过什么地方的能建起这样高的楼,这样好的路,还有路上那些飞速移动的盒子,莫非那里真的是仙宫,不然怎么解释方块里的人为何能住进那样高的楼里。 周显迷惘、敬畏、不安地一直盯着方块,其他众人皆是如此。 良久,他打破沉默:“众卿,你们怎么看待此事?” 丞相郑豫沉声道:“陛下,眼下我们对此妖物一无所知,臣已让府上家兵试过,刀砍火烧水淹都没办法除去,我们只能耐心等待,再别无他法。” 英国公李勋道:“陛下不若下令钦天监速去观星台一测吉凶,或可召集天下能人异士,看是否有法子除去此妖物。” “陛下!”太傅江元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便是方才喊着要救驾的白胡子老头,他形容哀戚,声音悲切地喊道,“天降异象,妖孽横出,此乃大不祥啊!还请陛下速速下罪己诏,祈求苍天怜悯我朝百姓和江山,早日肃清妖孽,还我大黎山河安宁!” 周显暗暗磨着牙,他眼神甚是危险的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江元茂,要不是看他年纪一大把,真想一脚把他踹墙上去。 这还没怎么样呢,就要朕下罪己诏,如他这等英明神武的皇帝,又怎会引来灾祸,他又不是前朝昏聩无能的赵家父子,真是不会说话,气煞他也! 他别开眼不去看地上的人,心里暗自顺着气,大皇子周宸烨突然道:“就是不知,这方块是只有京城有,还是其他地方也有?” 众人默然,谁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英国公李勋又道:“陛下,还有一事,方块里的女子,小女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她正是新科状元林正辅的妻子。” “就是她?”周显惊道,“林正辅的妻子怎会被那妖物抓走,来人,速传林正辅进宫。” 内侍领命而去,三公主跟着道:“父皇,那农妇和妖物处在一起,她肯定也是妖物,等抓到她了,你一定要将她处死,林状元被她骗了这么久,真是太可怜了。” 周显严厉地看着她:“和嘉,此事关系我大黎百姓和江山安危,不是你拈酸吃醋的时候!” 三公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训斥一通,心里又气又怕,羞得整张脸都通红,眼里含着两汪泪退到后面去,再也不敢开口说一句。 等钟荧洗完澡换了身衣裳,又吃了肥宅套餐后,再次进入到直播画面里,与此同时,林正辅也从宫外赶来了。 他正跪下要参拜时,众人就见方块里又出现了那个女人,林正辅失声喊道:“阿荧,你怎么还在里面!” 周显皱眉看着他:“这女子果然是你妻子?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她为何会被那妖物捉走关进去?” 林正辅无措又焦急地说道:“陛下,她确是我的结发妻子钟荧,至于她为何会被捉走,臣现在也是一无所知。” 正在此时,一道清亮柔和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大黎,将所有人都炸了个人仰马翻。 钟荧对着屏幕微笑摆手:“大黎的各位,你们好啊,我是二十一世纪位面的主播钟荧,以后的日子里,每天都会和大家见面,希望我们以后能相处得开心。” 第4章 “妖怪说话了!!!” 大黎全国各地每一处都响彻着这样撕心裂肺的惊惶哭喊,也有许多人认为这是神仙显灵,虔诚地不停磕头祈祷着,机灵点的都已经摆上供案和香炉瓜果了。 皇宫内,禁军们将正和殿严密保护起来,妃子们吓得哭得妆容俱都花成一团,又拼命捂着嘴不敢漏出半点哭声,怕引起那个妖怪的注意。年纪小的皇子公主紧紧藏在大人身后,被各自的嬷嬷奶娘搂着哭叫不止,百官也好不到哪里去,有个年纪大的甚至当场吓得尿了裤子。 在场唯二还能保持镇定的人,只剩下林正辅和皇帝周显。 两人还有心思琢磨钟荧方才说的话,二十一世纪位面是什么?主播又是什么? 林正辅不顾殿前失仪,高声呼喊:“阿荧,是你吗?你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周显忍着恐惧措辞谨慎的问道:“敢问仙子屈尊莅临我朝,可是有何指示?” 等了一会,方块里的女人没有任何回答,只能看到她轻轻皱了下眉,周显心脏重重一跳,以为自己这番话惹了对方不快,他急忙看向林正辅,小声道:“她真是你妻子?你现在跟她说话,看她应不应你。” 林正辅瞬间冲出正和殿,跑到方块面前,仰头望着屏幕里的钟荧急声问道:“阿荧,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现在到底在哪里,我要怎么才能救你出来?” 钟荧自然是看不到这一切的,她那句招呼打完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看着屏幕发呆。 这好像有些尴尬啊,她这么想道。 不知道大黎那边是不是能看到自己,应该能看到吧,她一想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这幅傻愣愣的样子,脚趾便忍不住动了几下。 她一个现代人给异世界的古人直播,能聊点什么呢,她放个电视剧把镜头对过去这样混直播时间可以吗?看了眼最上方的直播时间,才完成了20几分钟,可见她刚才没有入境的那段时间是不算在内的。 钟荧挠了挠头,大黎那边看到方块里的女人举起手,以为她要施什么妖法了,各个吓得集体抱头,待看到她只是将手放在自己头上,才小心翼翼地从捂着眼睛的指缝里偷看。 呆愣几分钟,她将弹幕打开,脸上重新挂着和煦的笑容,声音尽量温柔地说道:“我知道你们这会肯定很害怕,不要担心,我不会伤害任何人的,如果你们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可以直接对我说,能回答的我尽量回答。” 这话所有人都能听得懂,虽然他们依旧心慌恐惧,面色发白,但听到那妖物说不会害人,多少暗暗松了口气,至少现在看来,这是个好妖怪,不吃人的那种,而且她的声音也很温柔,说的应当不是假话。 许多人大着胆子仰头看去,这一看,就有不少认识她的人惊呼出声:“这不是钟娘子吗?!” “怎么回事,什么钟娘子,你怎会认识那......”旁边有人急忙问道,妖怪二字他不敢说,怕被听到了小命不保,只能含糊其辞地省略掉。 “就是林状元的娘子啊。”第一个说话的人胆子瞬间大了许多,“林状元是文曲星下凡,他的娘子定然也是天上神仙所化,特地下凡辅佐林状元的,现在是飞回天上去了吧?” “哎呀!”一人猛拍大腿,“定是这样,我早就说了她不是妖怪是神仙,你们还不信!” ...... 钟荧看着屏幕,她的话刚说完,上面便闪过一行字。 【阿荧,你现在在哪里,你快回来!】 她神情微怔,整个大黎会这么叫她的,只有那一个人。 想起林正辅,她的心里瞬间百般复杂,几个小时前,她还为着他伤心不已,现在想起来,在大黎那四年的生活,却像隔着一层纱般朦胧,过往依旧历历在目,但许是恢复了记忆,又换了时空,她现在已经轻松许多,也能自如地面对了。 钟荧微微一笑,道:“我现在在自己家,这里是二十一世纪的中国,是一个和大黎完全不一样的时代,你们可以暂且理解为,这是大黎一千年后的世界。” 一瞬间,屏幕上出现大量弹幕。 【中国是哪里,怎么从未听说过?】 【什么是二十一世纪?】 【仙子住的地方是仙宫吗,果然美轮美奂。】 【仙子法力竟如此高深,可以去到一千年以后!】 【求仙子收小人为徒,小人一生都在追寻长生大道,惟愿侍奉仙子左右,每日里端茶送水,与仙子共证长生!】 【中国在天上吗?那些高高的楼里是不是有仙人居住?】 【求仙子赐下灵药,救小人一命吧!】 ...... 越说越离谱,就这么一会功夫,她的信徒都已经诞生了,她看到弹幕上甚至有人商量着要给她的信徒们起个什么名。 钟荧脸上的微笑开裂,嘴角隐隐抽搐,虽然做了会心理准备,但她仍然低估了古人对神迹的狂热崇拜。 整个大黎几千万人口,哪怕只有一小部分胆子大的敢对她说话,这些弹幕的数量仍然多得将整个画面都塞满了。 她能看到弹幕,大黎的人也可以看到,于是很快就有人不满:“我看不见仙子的容貌了!” 钟荧将弹幕智能过滤拉到满级,所有内容重复的都删去只留下一条,一瞬间,整个屏幕清空到只剩下十来条。 她挑着弹幕一一回答。 “我不是神仙,我就是个和你们一样的普通人罢了,只不过你们在我眼里都是古人,我生活在你们许多年之后的时代,仅此而已。” “我住的地方是仙宫吗?”钟荧失笑,“都说了我不是神仙,当然也不是仙宫了,这里就是我家。” “那不是什么仙法,所有的东西都是人造出来的。”钟荧无奈,“就像人类最早不会制衣只能裹着兽皮,你们已经学会纺织,还会在衣物上弄出好看的花纹了,人类一直在进步,就是这个道理。” “我真的不是神仙吗?再说一遍,我真的是人,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不会仙法,跟你们一样会生老病死。” ...... 解释了一大堆神不神仙的问题,钟荧说得口干舌燥,弹幕上依然有人执拗地认为她就是,行吧,爱怎么想怎么想,神仙也好妖怪也罢,他们觉得是就是吧。 然后她看到一条弹幕:你是林状元的娘子吗?你是不是特地下凡帮助他考中状元,如今回去天庭了? 这话只用看一半,理了下自己的思路,钟荧缓缓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在海边游玩的时候,被一个漩涡卷走,然后来到大黎,并且丢失了所有的记忆。幸好当时被林......状元所救,然后我就嫁给了他,我之前的身份,的确是他的娘子。” 正和殿内所有人瞬间看向林正辅,周显问他:“可有此事?” 林正辅抿唇点点头:“我遇到阿荧的时候,她的确万事不知,忘却前尘,浑浑噩噩流落于街头,臣将她带回家中悉心照料,后来......我们就成婚了。” “那她可还会回来?”周显又问。 林正辅的脸色白了几分,眼神里露出苦苦压抑的惊慌和无措,半晌,他才低声道:“臣不知。” 钟荧说了这许多的话,聪明些的人,其实已经信了她就是个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这件事,只剩下些愚昧又顽固的人还在苦苦坚持着称她为仙子。 街上跪着的百姓慢慢地试着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颤抖着跪地求饶的人也大着胆子站了起来。 周显问道:“敢问该如何称呼姑娘?” 钟荧看到了,便回道:“你们直接叫我名字就行,或者叫我主播也行。” 所有人看到光屏上又闪过一条弹幕:【钟娘子你还会回来吗?】 每个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钟荧微笑:“当然不会回去,我好不容易才回到自己家中,何况我也没办法回去。将我送到大黎的是比我现在的世界还要高几个等级的高位面产物,你们可以简单理解为,是我未来一千年的世界,他已经回了自己的国家,这个直播也是他让我开的。” 古人们完全理解不了她这一段话后半句包含的信息,他们能听懂的只有她不会回去了也没办法回去这一句。 有人暗自窃喜,有人伤心失落。 林正辅死死盯着光屏里她精致清丽的脸庞,就像他们初遇那天一样,他们一起度过的四年时光,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痕迹。 他紧紧咬着后槽牙,胸口一阵阵闷闷发痛,似乎有人拿着大锤在敲他的脑袋,嗡嗡作响。 殿内许多人的目光分了一半在他身上,他将头深深垂下去,阴影下的容貌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掩在衣袖里的手颤抖不已。 周显思索着钟荧的话,问道:“主播,你说的直播是何物?” 直呼名字是多不礼貌的行为,尽管他是皇帝,没有哪个人是他叫不得的,但对方身份这么特殊,小心对待总无大错,他还是选择了这个听起来有些奇怪的称呼。 钟荧想了想,道:“就像现在我把我的生活展示给你们看,这就是直播,以后时间长了,你们就理解了。” 周显又问:“让你直播的人有什么目的?此种举动是否会造成我大黎江山动荡?” “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啊。”钟荧耸了耸肩,“我也纳闷着呢,至于江山动荡什么的,你们放心好了,人家才没这么无聊。” 她看了看窗外,这会差不多下午五点左右,太阳还没落山,晴空万里,很适合出去散散步。 她微微一笑:“说了这么多,我还是带你们在附近转转吧,让你们亲眼见一见千年后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 第5章 出门前,得先换身衣服。 等钟荧再次入镜的时候,大黎的人又一次炸锅了。 看见她那身露着胳膊和小腿的连衣裙,还有露着脚趾的凉鞋,文武百官各个掩面痛斥:“真是不知廉耻!光天化日之下,怎能如此轻浮放荡!” “即便是蛮夷也不会穿得如此不堪入目!” “我们都被骗了!什么千年后的中国,这一定是哪个未开化的弹丸小国,这些方块就是他们欲控制我大黎百姓的妖术,陛下,还请速速召集天下能人异士,灭了此妖!” 周显并没有像他人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移开视线,他皱眉看着钟荧拿了个会发光的板子不停划来划去,听着百官和妃子们你一言我一眼的痛骂,说道:“噤声!静观其变!” 林正辅强忍着满心的怒火,神色黑沉冰冷。一方面是来源于钟荧的服装,以往包裹在长裙下只有他一人得见的肌肤,如今被天下所有人看见,另一方面也是殿上这些人对她的侮辱,他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更多一点。 街头那些没读过书的老百姓用词可要比这直白得多,不少人一边“哎呦哎呦”地捂着眼,一边又不停偷看,他们不敢放声对着屏幕说话,便私下里悄声闲话几句。 “啧啧,这膀子,这腿,怕是春香楼里最浪的窑姐,都没这么大胆吧。” “她可还记得自己是林状元的娘子,林状元列祖列宗的脸都要丢完了。” “林状元寒窗苦读多年,一朝成名,这下要被这女人连累得怕是连状元都做不成了。” ...... 钟荧熟悉了下手机,好几年没有用,她都快忘了有些功能怎么用了。 一抬头,屏幕上不出她所料的一片污言秽语。 换这身衣服的时候,她已经想到他们的反应了,但管他们呢,反正他们也没办法冲到她面前来说,更别说她还可以关闭弹幕。 她家在杭州,南方的七月份穿长衣长袖,真的会死人的好吗。 钟荧勾了勾唇角:“我们这里穿衣很自由,爱怎么穿怎么穿,没有那么多礼教束缚,所以各位不用这么大反应。再让我看见谁还乱说话,就一律拉黑,拉黑的人再也没办法跟我说话了。” 话音刚落,骂她的弹幕果然少了许多,但依然还有不少人不停说着她有失贞洁下贱等等词汇,钟荧直接设置智能识别,将这些人一键拉黑。 高等位面的东西就是好用,都不用她一个一个的操作了。 这下子,所有人总算消停了,比起钟荧穿了什么,他们更好奇外面的世界,各个伸着脖子迫不及待的等着她走出去看看呢,没有人愿意再也不能在这上面说话,毕竟他们想问的问题可太多了。 钟荧出门等电梯,头顶那个光球也一直跟着她,直播的屏幕也在她悬浮在她面前,她试了试,可以随着自己的想法更改屏幕的方位,也可以关掉。 就是不知道关掉之后,直播时间还会不会继续,下次了试试。 下午的电梯里没有人,她家在十六层,电梯放下走的时候,弹幕又开始提问。 【这个铁盒子是什么,主播现在在做什么?】 【门是怎么打开又关上的?!分明一个人都没有,莫非闹鬼了?!】 钟荧给他们解释:“这个叫电梯,我们国家有规定,超过八层以上必须安装,我家在16楼,有电梯就不必费力地走楼梯了。” “门是自动开合的,按了要上行或者下行的键后,电梯便会停在这一层,不是闹鬼。” 大黎的人听得似懂非懂,这一切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局限,想要理解起来还有一定困难。 没几秒钟,一楼就到了。 钟荧家在市中心一个偏高档的小区,她爸妈做生意赚了不少钱,虽然她离富二代还是有一点差距,但也超过绝大多数人,至少她从来没有在物质上缺过什么。 一走出一楼大厅,镜头瞬间将整栋大楼都照了进去,方才在楼上看的时候只能看到局部,站在楼下往上看,修建得宏伟气派高耸的楼宇,震得大黎每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整个小区清晰地呈现在高清镜头下,周围皆是这样的建筑,高得几乎要跟天上的云连在一起,地上贴着的砖,竟比皇宫内的还要平整。 那里的人都是在这样的地方住吗,他们是怎么将楼建得如此高的?几乎每一个人心里都有这样的疑问。 大黎有一座七层高的千佛塔,这是他们知道的世界上最高的建筑了,周边那些小国别说塔了,连三层以上的楼欧找不到呢,每个大黎人无不引以为豪。 可是今天他们才发现,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们引以为豪的千层塔在这些随处都是的高楼面前,被比的连渣都不是。 出了门,钟荧就不怎么看弹幕了,因为她得注意着看脚下的路。 “我在外面的时候可能不方便看你们说了什么,如果有什么特别想问的问题,可以多发几遍,我看到了会回答的。”她说了句。 没走几步,她就被叫住了。 “钟荧!” 她转身一看,是同一个小区的女生,也和她一个学校,但是两人不同班,旁边提着一兜子菜的妇女是她妈妈。 好几年没有见面,她一时都忘了人家叫什么,名字到了嘴边,却是怎么都叫不出口。 没关系,这种时候,微笑就好了。 钟荧笑吟吟地说:“你跟阿姨去买菜啊?”问完了她又叫了声阿姨好。 “对啊,我妈说商场这两天打折,非要拉着我这么热的天出门。”何颜吐了吐舌头,“对了,你怎么没去玩啊,我记得你不是发朋友圈说要去度假吗?” 钟荧哪里还敢去度假,就怕又出现一个不靠谱的系统,把她卷到大清大宋的怎么办。 “又不想去了,还是在家里待着好了。” “也是,今年真的太热了。”何颜又问,“对了,你报了哪个学校啊?” “J大,你呢?” 何颜郁闷得开口:“快别提了,我第一志愿滑档了,调剂的专业我不喜欢,只能去C大。” 钟荧暗暗观察着两人的神色,发现他们似乎看不到她头顶的光球和身侧巨大的光屏,这才放下心来。 何妈妈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早给你说多跟人家钟荧学着点,少看你那些破漫画书,高考也不至于差那几分,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何颜捂着耳朵生无可恋地跑远了:“别念了别念了我知道错了。” 钟荧尴尬地微笑,道:“阿姨,那我先走了,你们也回吧。” 等两人离开,她看了眼弹幕,基本问的都是她们刚才那番话什么意思,一些敏感的人在问什么是学校,高考又是什么,还有J大C大又是什么。 “在我们国家,所有孩子满七岁后必须上学,先要读六年小学,然后三年初级中学,再读三年高级中学,高考就是这一阶段学习成果的一次测试。” 所有孩子必须上学?这怎么可能?? 大黎的人各个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高宗和丞相太傅几人面面相视,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不可置信。 钟荧边往外走边解释其他问题:“学校就是学堂,读书的地方,只不过我们这里学校很多,规模也大,一个学校通常有四千左右的学生。” 太傅江元茂觉得她在骗人:“荒谬,我朝的白鹿书院也不过只有八百学子,这已经天底下最大的书院了,四千人如何教导得过来?!这女子谎话连篇,先是说什么一千年后的中国,现在又说一个学校有四千学生,更荒谬的是所有孩童必须读书,从古至今就没有听过这样的事!” 另一文官跟着附和:“不错,四千个学生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所有孩童都必须读书更不可能,穷人怎能出得起读书的钱。” 还要继续往下说时,便听到画面里钟荧的声音:“J大C大是大学的名字,高考对这里的学生来说非常重要,在我们这有句话,说高考是每个人一生最重要的转折点,跟科举有点像,都是很重要的考试,每年都会办一次。考上大学之后,就可以继续读书,若是考不上,就只能早早出去打工或者学门手艺。当然也不止这两个大学,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大学,有的好有的也不好。” 跟科举一样的考试?而且听她方才和那个女子的谈话,两人都参加了那个高考,难道这里女子也可以参加高考吗? 许多人心里这么想着,他们第一反应是钟荧在骗人,自古男主外女主内,男子读书识字考取功名,女子针织女红操持家务,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地方可以让女子也能参加科举!这岂不是牝鸡司晨阴阳颠倒! 荒谬!大大的荒谬!! 不少书生和老学究气得脸红脖子粗,他们冲到屏幕面前对着钟荧开始说教,一时间,各式各样指责她的弹幕又遮住了半个屏幕。 钟荧看了眼屏幕,很平和地说道:“没错,我们这里男女都可以参加高考。” “你不信?不信就不信呗,我也没让你们一定要相信我说的话,反正日子长了,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第6章 很快走出小区,这时,伴着发动机低沉的鸣叫,一辆大红色的超跑从马路上闪电般飞驰而过,快得身后几乎能看见残影。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青年举着手机骂骂咧咧的:“市区里飙车,真是狗东西,老子这就举报顺便微博给你曝光!喂,交警队吗,我这里是XX路XX号,刚才有人超速飙车,不知道监控拍下来了没有,你们一定要重视一下这个事情啊,旁边就有学校,这人完全无视交通规则在限速路段飙车,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钟荧站在一旁听了会,这才继续往商业街走去。 大黎的人惊魂未定,他们根本来不及看清刚才那个过去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只听到一声从未听过的似兽非兽的吼叫,便以为这是什么厉害的妖怪,一些胆子小的已经吓得浑身瘫软在地上。 紧接着,他们又看到许许多多不同颜色的方盒子在路上均匀而快速的移动,再仔细看去,每个方盒子里都坐着一个或两三个人,看着看着,有些人已经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了。 钟荧将蓝牙耳机戴上,不然一直对着空气说话,别人估计以为她脑子有问题呢。 弹幕这会已经没有人争论女人能不能科举的问题了,全在问路上那些方盒子是什么。 “这个叫汽车,是一种交通工具,里面可以坐四五个人,加满油的话大多可以跑一千多里以上。” “方才过去声音很大的那个红色的也是汽车,不过是很贵的一种,绝大多数人都买不起的。那家伙刚才开得太快了,这里是市区,人比较多,很容易发生碰撞,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什么叫加满油?加油就是......”钟荧想了想,“就像马儿要吃草一样,汽车也有它自己的食物,这些问题你们以后就知道了,现在我也给你们解释不清。” 这竟然车?!车能跑得这么稳这么快?!而且不需要马儿拉动?! 越看,大黎人心里越震撼,他们本以为前面许多话都是钟荧故意吹嘘说谎,没几个人当成真的,但是随着他们看到的越来越多,他们心里已经下意识的感觉到,钟荧说的全是真的。 不说其他的,但看那黑色的道路,一个坑洞都没有,又平整又宽阔,至少他们大黎造不出这样的道路。 正和殿内,皇帝周显一脸热切地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恨不得自己坐进去体验一把,这种车跑得又快又稳,可比骑马快多了,他真的好想要一个啊! 他真的好想好想要一个啊!!! 没有哪个男人不爱车,哪怕这个男人是个封建社会的古人,只要看一眼,他就下意识地爱上了这样宝贝。 许多武将的眼里也闪烁着同样的信息,这其中不乏年轻些的文臣,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从正和殿内慢慢往光屏处走去,只为了靠近一点看得更清楚仔细。 内侍十分有眼色地将桌椅挪到殿前,周显一撩下摆,大刀阔斧地坐在首位,沉声问道:“这样的车也是中国人造出来的吗?” 钟荧道:“是也不是,这世上还有许多国家,不止有一个中国,还有其他国家也会造车,刚才路上那些车,来自世界各地的都有。” 屏幕上闪过一句:【你们那的人真聪明!】 钟荧莞尔:“不是我们这里的人聪明,是人类很聪明,你们也是,毕竟人类的智慧可是无穷的。” 自从直播开启以来,大黎的人看到的每一样东西,都在强烈的动摇着他们大国的自信,从高可入云的高楼大厦,到一瞬间从十六楼到一楼的电梯,可以自动开关的门,路上跑的车,全都是他们完全没有见过的,而造出这一切的中国人,该是多么聪明又强大。 他们虽然一直抱着挑剔审视的目光去看异国,但心底却有个声音越来越清楚地告诉他们,大黎真的比不上中国。 但现在,钟荧这个来自中国的人竟然说他们也很聪明,而且她的表情是那样的认真,丝毫不见敷衍,也不是在说反话嘲讽,一时间,许多人不由自主悄悄挺直了腰板。 周显急切地问道:“我们可以造出那样的车吗?” 钟荧抽了抽嘴角:“当然不可以,想什么呢,这是上千年工业上的差距,你们先把地种好吧。” 周显此时已经忘了生气她这番不恭敬的言论,他满脑子只有一件事:“那要怎样才可以?” “这个问题......”钟荧纠结地皱起眉头:“这样吧,完了我给你们找点东西看,看完你们就知道为什么现在还不可以了。” 听她这样说,周显也只能暂且按下急切,转而关注起其他东西来。 很快到了步行街,今天是周六,人潮如海,男女老少全都穿得很轻薄,有些辣妹更是上半身抹胸下半身热裤,皮肤的遮盖率比肚兜还要少。 “不知廉耻!不知廉耻!!!” “世风日下,礼乐崩坏,成何体统!!” “真是伤风败俗,不堪入目!这中国虽于奇淫技巧一道有些聪明,却无一人知晓礼数,我看也不过如此,这直播不看也罢!” 殿内骂声高过一声,尤其是太傅江元茂为首的老臣们,情绪激动地仿佛被捅了肺管子一样,不敢对着屏幕骂,就只能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痛斥数落。 丞相郑豫虽也感到不适,但他观察良久,说道:“各位还是不要这么早妄下定论,看直播上人人都那样穿,男女老少皆如此,想来他们的民俗就是这样,我们作为不了解内情的外人,不好凭空横加指责。” 周显也道:“依朕看,不就是几件衣服么,钟姑娘不也说了,在他们那里想怎么穿就怎么穿,人人都有穿衣的自由,满街的人也没谁觉得这样穿不妥,穿衣的事以后休要再提,免得惹了钟姑娘不快,朕也快听烦了。” 江元茂和一干老臣讷讷称是,被不轻不重的说了几句,再也没有人吵闹了。 步行街上人太多,钟荧也就顾不上看屏幕了。 她排队买了杯奶茶,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来,轻轻吸了一口,久违的甜香充斥着口腔和味蕾,她的心里突然生出一些感动。 回来真好啊。 她姿势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看着繁华喧嚣的街市,一手捧着奶茶不时喝两口,眼睛微微眯起,脸上的表情是谁都看得出来的惬意,幸福和轻松。 林正辅沉默地看着她,他看着她脸上的微笑,突然想起今早出门时,她问自己的那个问题。 当她一脸平静的问出来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呢,他明知道她想听到怎样的话,却因为自己瞻前顾后的犹豫,始终不肯说出口,现在再说,是不是已经太迟了? 他突然非常迫切的想知道,在他没有回应的那一刻,她的心情是怎样的。 肯定很伤心吧?或许就在那个时候,让她决定要彻底离开自己。 他垂下眸子无声冷笑,枉他自以为聪明,自以为处事周全,自以为什么都能顾得好,到头来,却是连她也没有抓住。 第7章 等到7点多,街上亮起了霓虹灯。 这里是整个杭城最繁华的中心地带,璀璨绚烂的广告牌和LED灯别说大黎的人了,钟荧自己也看得入了迷。 不过她只是好久不见的怀念,大黎那边就是看得如梦似醉,神魂颠倒。 这一刻,他们又有些不相信钟荧说她不是仙人的话,这样五彩缤纷像长虹一般绚丽的神迹,如果不是神仙,又怎么造的出来? 还有那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上亮起来的格子间,道路上飞驰的连成一片的流光,仿若银河从天上倒灌,星子坠于人间。 此时没有人发弹幕,每个人都沉醉于这超乎他们想象的绝无仅有的夜景,他们张着嘴巴,脸上写满惊艳和震撼,一时间以为这是仙境。 夜晚的人一点都不比白天少,推着婴儿车的女人慢悠悠地散着步,刚从补习班下了课的几个学生热烈的讨论着习题从她身旁走过,年迈的老人坐在花坛边吹着风,视线跟着一旁嬉闹的小孙子来回打转。 钟荧看了眼屏幕,恰好闪过一句:【中国晚上没有宵禁吗?】 她说:“没有,我们这边夜生活很丰富,人们很喜欢晚上出来玩呢。” 上至皇亲国戚,下至乡野村夫,大黎的人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有些东西不用明着说,但可以感受得到。 该有多么强盛的国力,才能造就这般繁华的景象。 他们不知道中国是否强大,也不知道它究竟位于何处,但仅从今天窥见的这么点信息来看,它已经远远超出大黎千倍万倍了。 正和殿里众人心头千般滋味,难以言表,英国公长叹一声:“如此富足......” 骠骑将军裴德昭神色凝重:“就今日所见,中国必定是个强国,还是个远比我大黎还要强盛的国家。” 丞相郑豫又是庆幸又是后怕:“幸好,我大黎不用与之为敌。” 其他人都沉默不语,一人反驳道:“诸位大人不必如此长他人志气,又怎知中国国土面积几何,人口多少?若它只是弹丸小国,抑或这般繁荣的景象只在这一处才有,其他地方依然贫困,那便也没什么可值得称道的。” “张大人说的是。”另一人附和,“现在就下定论还为时尚早,中国究竟是否存在于千年之后,它是否真的如我们看到的那样富足,人民的生活是否安稳,目前还不好判断,且先再观察几日看吧。” 周显看着画面不说话,眼中情绪复杂难辨,良久,他也只是说了句:“继续看下去。” 大黎的时间和二十一世纪是同步的,钟荧那边是七八点,往常,只要天色暗下来,人们便早早停下一天的工作,回去歇息了,但在今日,街头巷尾站满了人,他们流连于直播的光屏前不肯回去,即便一直有人骂这些女人不检点伤风败俗衣不蔽体,但骂归骂,挡不住他们对未来世界的好奇和狂热,普通百姓如此,达官显贵也是一样。 钟荧看了眼直播时间,离八个小时的任务还有三小时。 想了想,她决定去超市转转,给自己买点零食,也满足一下弹幕里不停催着她四处走走去别的地方看看的人。 她缓缓走着,弹幕里有人在问:【主播,你要回家了吗?】 一群古人喊自己主播,钟荧总有种槽多无口的莫名笑点,她回道:“先不回,我去超市买点东西,也带你们看看超市是什么样的。” 很快就有弹幕问超市是什么,钟荧回他:“超市就是超级市场的简称,是一种非常大的店铺,里面可以买到任何吃的用的东西,一会到了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旁边的商场里就有超市,没几步路。 到了负一层,钟荧推了个车直奔零食区,将挑中的一样一样扔进去。 大黎的人看着货架上五颜六色琳琅满目的商品,他们震惊于超市的规模和品类的繁盛,也好奇于她这番拿了就走不给钱的行为。 【主播,你怎么不问自取啊,这不是偷窃吗?】 钟荧没看到这条弹幕,她的注意力全放在货架上,好几年没有吃过这些,她看到什么都想买,哪怕知道自己吃不完也要买。 大黎的人随着钟荧一个货架一个货架地转过去,买完零食,到了果蔬区,他们看着那些堆积如小山的各类鲜果,里面竟还有皇族才能用得上的荔枝和贡柑,即便是种植它们的百姓都是吃不上一口的,每一个都要快马加鞭运去京城,在这里却随意摆放着。 许多穿着普通的人拿着个透明的兜子就像不要钱似的一装一大袋,钟荧也称了一点,其他诸如草莓芒果等这些好几年没吃的也买了不少。 【难道中国竟人人吃得起荔枝和贡柑?】 【也许荔枝在他们那里不是什么稀罕物吧......】 有人这么自我安慰着,但再看看一大片果蔬区里上百种他们见都没见过的蔬菜和水果,他们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说,或许他们虽然吃得起荔枝,但肯定吃不起其他的。 【这么多东西摆在货架上竟没有人看守,难道这些都是免费的?】 【看他们神态自如不见丝毫紧张,并不像是小偷,还是说等他们走到门口时才有人收钱?】 【可是这样一来,难免有人在身上藏匿,开超市的人这么做就不怕亏损吗?】 买完水果,钟荧就打算结账回家,提着一大袋子东西,她也逛不动了。 等待排队结账的时间里,大多数人都在低头看手机,大黎的人都要好奇死了,他们看见那边人人都拿着一个会发光的方块,一直在低头看着它,每个人都有,想必是非常重要不可或缺的东西吧。 然后他们看见最前面那人将框里所有东西都摆放在台子上,一个女人拿着个黑色的东西对着商品点了一下,“滴”地一声,女人手里的东西冒出红光,随后她又开始点下一个。将台子上所有东西都点完后,排队的那人将货品一一装进袋子里,然后他在那个黑色的板子上划拉了几下,女人拿着那个会冒红光的东西靠近短暂的停留一瞬,又是滴的一声,排队的人便提着袋子走了。 然后大黎的人便看到,队伍里人人如此,包括钟荧,他们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拿钱出来。 【主播,这些货品难道都是免费的吗,为什么你们都不付钱?!】 【你手里那个会亮起来的板子是什么,为什么结账的时候要点一下它?】 【那个女人是超市里的人吗,她手里的那个黑色的会响的东西是什么,为什么要拿着它挨个点一下那些货品?】 钟荧看了眼屏幕,暂时没有理会,也是这边人太多不方便的缘故。她打开APP叫了个车,然后就站在路边等,三分钟不到,一辆白色的福特停在她面前。 大黎的人这会要激动死了,尤其是高宗,他不错眼地紧紧盯着钟荧熟练地打开后车门,将手里那一大袋东西放在座位上,然后又打开前面的车门坐了进去。 从外面看了那么久,终于能从内部第一视野看到车里的内部,等钟荧坐稳,又看到她将一个带子从座位处抽出来绑在身前,车子便开了出去。 “果真是神仙一样的速度!”周显激动地眼睛发亮,“跑得再快的烈马都远不及它,而且它看上去并不难驾驭,若是我有此车,若是我有此车......” 他喃喃自语地念着,眼里迫切的渴望愈发明显,殿内的武将和年轻臣子们也是如此。 五分钟左右,车子就停在小区门口,钟荧提着袋子慢慢往回走,这才有功夫回答他们的问题,弹幕上也一直在问。 “超市里的东西当然不是免费的,都要花钱买的,我手里这个叫手机,也要花钱买,价格不同,好坏也不同。” “因为我们现在很少用实体的钱,它换成了一种虚拟的方式,存在于我们的手机里,或者银行卡里,所有的银行卡都是实名的,不会有重复的,每一张银行卡仅有一张,你们看见我刚才没有付钱,实际上已经通过我的手机支付出去了,我的钱现在已经变少了。” “对,那个女人是超市的工作人员,她手里那个东西叫扫码枪,每一样商品上都有一个图案,扫描一下就会出来价格,她要将商品的价格录入到电脑里,然后才能知道我们该付多少钱。” 对于她这些话,大黎人一句也没听懂,只听懂了超市里的东西要花钱买这句,一瞬间,各种各样的弹幕再次袭来,有问手机的,有问银行卡的,电脑是什么的等等,钟荧一瞬间头大如斗。 她头疼地说道:“这些问题一时半会想要解释清楚太难了,等我回去一样一样给你们慢慢说罢,或者等时间久了,你们自然也就明白了。” 说话间,她到家了。 大黎的人再次震惊了一把一瞬间从一楼将人载到十六楼的电梯,然后又好奇地望着钟荧家里的每一件摆设电器和装饰,以及头顶那个璀璨夺目的吊灯。 她洗了点水果,拿精致的玻璃碗装起,用叉子一个个叉着吃。 在看了这么多霓虹灯摩天大楼跑车后,玻璃这种东西如今已经不能让大黎的人感到如何了。 随着一个个荔枝和他们没有见过的水果吃进钟荧的肚子里,许多人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钟荧一瞥弹幕,看到一句:【那个黄色的是什么果子啊,味道如何?】 她停下进食,看着屏幕左下方那个味觉感知功能和VR体验功能的按键,眼神渐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正想着怎么才能让大黎的人给自己花钱呢,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第8章 念头一转,钟荧和善可亲地对着屏幕微笑:“既然你们想知道它是什么味道的,为什么不自己尝尝呢?” 大黎的人这会懵了,什么叫自己尝尝?要是能吃到,还用问你吗?主播不会是拿我们取笑吧? 一个少年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钟荧道:“接下来,就让我给诸位介绍一下,直播间非常重要的一个功能,味觉感知——顾名思义,就是当我在吃某一样东西的时候,你们也能尝到它是什么味道的。当然只是尝个味,并不能让你们真的吃到它。” 皇宫内众人面露惊骇,他们互相看了眼,确认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同样的疑惑,这才反应过来并不是自己听错了。 如果不是仙法,如何能做到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莫不是在说笑?周显皱眉暗想,随后他对着屏幕说道:“主播这话什么意思,可否给我们细说一番?” 钟荧一脸笑眯眯:“当然,想要做到其实很简单,诸位请看。” 她点开礼物区和粉丝排行榜两个功能,于是大黎的人也就看到了,原本只有钟荧和弹幕的方块,下方突然多出许多五颜六色的排列整齐的图案,每一个图案都是他们认识的,如铜钱,木簪,团扇,香囊,手帕,珍珠宝石豪宅等,排列越靠后的图案看起来就越贵,右侧有一个浅灰色的透明的长条,最上端有排行榜三个字样,下边暂时什么都没有。 “想要开通味觉感知功能,就必须给直播间补充能量,补充的方式需要各位给我送礼才行。”钟荧睁着眼睛胡诌,“下至最便宜的铜钱,上至最昂贵的宅院,礼物的价格都标注在下面了,诸位可自行选择。” 弹幕很快闪过各种各样的问题。 【什么是能量?】 【要如何给你送礼,送多少礼才可以?】 【主播你这不是变着法的跟我们要钱吗,我们穷苦老百姓哪来的钱给你!】 钟荧继续道:“比如烧水需要用到火,这就是一种能量。诸位只要在心中默念要送的礼物,相应的金额会从你们手中的银钱和资产里扣走,只有能量补充满后,才能开通这样神奇的功能。” “再说了,我这怎么能叫跟各位伸手要钱呢?”她一脸认真,“你们送我的礼物,我可是一文钱都收不到,全部化为直播间的养料了啊,毕竟它让我们这样隔着久远的时空交流,还让你们看到数千年后的世界,维持这样一场超大型的直播,难道不需要大量的能量去供给吗?” 大黎的人一听,好像也是啊,她说的有些道理。 那要不就,试试看? 穷苦人家虽然没有钱,但贵族和地主老爷们有的是银子,钟荧的目标自然是放在这些人身上,她从没想过从穷人身上掏钱。 很快,左下角弹出一条消息,大黎的人也都能看得到。 青阳县李盛打赏主播香囊*1 于是右边那一个浅灰色的框里,青阳县李盛的名字出现在最顶端,更夸张的是,他的名字变成了华丽的闪烁的金色,上面还有个小小的皇冠。 很快的,接二连三的打赏充斥了屏幕的右下角,消息一直闪烁个不停,排行榜那里的排名也一直在变。 虽然看着多,但大多都是小打小闹,最大的也就几百两,真正有钱的人和贵族们还在观望。 钟荧惋惜地叹了口气:“要让所有人都能体验到这样神奇的功能,总共需要五十万的能量值,换算下来就是五十万两银子,目前来看,还差得远呢。” 此时,大黎的人也搞懂了右边那个排行榜是什么东西,出钱最多的人就会排到前面,就像现在排名第一的,正是江南一个小地主,二三名都是家里有些资产的,让许多人眼热的是,他们的名字也和别人不一样,第一名的最华丽,加大加粗的闪光金色,头上那个皇冠也异常华丽。第二名是银色,虽然也很华丽,但没有皇冠。第三名就是铜色,比前两名看着逊色不少。 突然,一个金石般的声音响彻在大黎的国土上。 江南叶相云打赏给主播深海珍珠100个! 一个深海珍珠是五百两,一百个就是五万两! 所有人都被这个播报音震得待在原地,他们看向排行榜,第一名的果然已经变成了江南叶相云。 可真是大手笔啊,不愧是江南最有钱的富商。 老百姓们羡慕地看着那个华丽异常的名字,心里感叹着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有那么多钱。 钟荧面色不变地微微一笑:“还差四十多万呢,大家还要再加把劲啊。” 她这副处变不惊的态度,倒让许多人进一步相信了,他们打赏出去的钱,全都用来给直播间当养料了,钟荧是真的一分都拿不到,不然她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激动,这可是五万两,放在京城都能买一座大宅子了。 攀比之心不管在什么时代都少不了,到了这会,有些人打赏的目的已经不是体验味觉功能,而是一定要在排行榜上占据一席之地。 让天下人都看到自己的名字,这是何等出风头的事情,几个富商们这会较劲比着送,很快,后台的金额累计就到了三十多万。 周显看着叶相云名字上那个皇冠,怎么看怎么碍眼。 这第一名的位置,不应该只能是朕的吗! 更别说还有皇冠,这只能是朕的啊,他一介商贾,如何配得上! 但若只是为了争强好胜,就将国库的大把银子用在一件完全不重要的事情上,实在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再如何神异夸张,说破天了,也不就只能嘴里尝个味,还能干什么,能让大黎的土地亩产千斤吗? 战争结束也才十来年,南边有洪涝,北方有蝗灾,多的是用钱的地方。 算了,且先忍一忍! 周显转过视线不再看,说道:“你们也出点力,别只让那些商贾占尽风头。” 殿内众人一直在排行榜上没有看见皇帝的名字,因此也不敢随意出手,领导还没动呢,他们怎么能抢先,这会听见吩咐,便也没有了顾虑。 他们倒不担心因为排名惹得他不快,皇上虽然有时候说话直了点损了点,脾气差了点,但向来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从来不会在这种事上为难人。 有了贵族和百官们的加入,五十万两很快就达标了,当然,第一名还是大善人叶相云,他的打赏金额已经到了八万之多。 钟荧笑了,叶相云也满意了。 他斜斜歪在美人榻上,玉质的扇骨抵着下巴,由着两个姿容出众的侍女给他捏腿揉肩,笑得好不得意。 “要论富有,天下谁能比得过我。” 屋子里的女人们眼神迷恋地看着他,一掷千金的魅力在这一刻让叶相云在这些女子眼里格外的帅气,更别说他本来长得就不错,简直就是世上最让人心动的男人。 钟荧挑了挑眉,微笑道:“能量筹集够了,那么,请各位稍等片刻。” 打赏这才停下来,等了半分钟左右,她点开味觉体验功能的按键,一瞬间,所有人都闻到了一股清心香甜的瓜果味,他们耸动着鼻子闻着,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没想到还是买一送一,不止味觉,连嗅觉也能感受得到。 钟荧叉了块芒果放进嘴里,屏幕那边,大黎的人也尝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清甜味道,贵人们还好,穷人就忍不住一直咽口水,虽然能尝到味道,但并不能真的吃到,反倒引得肚子里的馋虫越来越勾人了。 吃完芒果,钟荧又挨个吃了其他的,各种不同的滋味在人们嘴里轮番轰炸,更让他们激动的是,终于知道只有皇族才能吃的荔枝是什么味道的了! 一个汉子砸着嘴说道:“这般好滋味,难怪只有贵人们才能享用。” 街头有小孩馋得直哭:“娘亲,我要吃!我要吃!!” 身旁的妇人给了他一掌:“就知道吃!你去皇宫找陛下,看他给不给你吃!” 试了水果,弹幕上又有人喊着要尝尝其他的。 大晚上的,钟荧也不想吃太多,她从冰箱翻了翻,拿出一盒香草味的冰淇淋。 掀开盖子,她挖出一小勺,伸在屏幕前给他们展示:“这是一种甜品,天气热的时候经常会吃,但是很凉,不知能你们能不能接受?” 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反正只在嘴里过一下味道,又不会真的吃进去,更何况,听她说这是甜的,多少人一辈子都没尝过甜味。 弹幕催着让她快吃,钟荧微微一笑,将勺子送进嘴里。 大黎的人没有防备,集体被冰得打了个颤,他们以为的凉,是茶水放凉了的那种凉,但很快的,一股浓郁香醇的甜充斥着整个味蕾,人们又惊又喜地静静感受着这股从没尝过的甜,比蜂蜜要香,比麦芽糖更甜,甜得仿佛让人的灵魂都升华了一般。 弹幕催着她再多吃点,钟荧也如他们的愿,一直吃了小半盒才停下。 看了眼时间,八小时直播时间已经完成了,钟荧微笑:“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了,各位,明天再见。” 许多人哀嚎着不要走还要看,钟荧看着弹幕上各式各样的挽留,笑着关掉了直播。 今天一整天对大黎来说是匪夷所思又新奇的,对她来说何尝不是。 一直到洗漱完躺在床上,她才有了些真实感,她是真的回来了。 人在深夜会很容易想东想西,她不受控制地想到了林正辅,真的算起来,两人分开也就一天时间,早上的时候,他们还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呢。 但是没关系,不过是失恋了,她迟早能走出来的。 皇城内,百官们三三两两的结伴而归,他们热烈激动地讨论着今天的一切,林正辅远远落在众人身后,脚步迟缓沉重,夜幕的掩饰下,清俊斯文的脸上写满了失魂落魄。 他到底哪里做错了,以致让她毫不留恋的离开。 为了保护她让她回乡下暂时躲避是错?没有将所有事情坦诚相告是错?还是在分开时没有回应他那句话是错? 月亮隐蔽在乌云里,他怔怔地看过去,心里充满了酸涩和迷茫。 第9章 这一夜,有太多人辗转反侧通宵难眠。 他们回味着白天看到的一切,就像有人将眼前的面纱撩开了一个角,世界的轮廓初现,他们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些朦朦胧胧自己都想不明白的概念。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上朝的时候,文武百官个个挂着个硕大的黑眼圈,一脸萎靡不振,皇帝坐在龙椅上,强忍着瞌睡,不知道偷偷咽下去了几个哈欠。 街上的百姓也是如此,他们一边焦急地等着方块什么时候出现,同时一遍又一遍不停讨论着异世界的一切,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拿来大谈特谈几个时辰,哪怕是衣服上一个卡通图案都让他们兴奋地议论了好久。 这另一边,钟荧起床后,接到了来自姥姥的电话,说是小姨带了男朋友回家,让她中午过去一起吃个饭。 钟荧的父母一年的时间里有一半时间在外地忙生意,对这个女儿难免有照顾不到的时候,高中之前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姥姥家住,后来自己学了做饭以后,才能一个人也可以独立生活。 洗漱过后,她先是看了眼昨天打赏的金额,一共是五十四万多一些,可以换成同等面值的人民币,提取十分简单,只要输入自己银行卡号就可以了。 钟荧有些小小的兴奋,虽然她勉强也算个白富美,爸妈给的零花钱没少过,但手里从没拿过这么一大笔钱,这才直播了一天,就已经赚了一套房的首付了,她起初对于私生活被围观的那点抗拒心理已经完全没有了。 那不是与她无关的大黎人民,那是她亲爱的观众老爷们,是她最爱的金主爸爸! 大黎共有三四千万人口,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人每天只给她花一文钱,也是一笔很大的进账了,更别说还有那么多一掷千金的土豪,她觉得自己应该转变一下直播的思路,不能抱着完任务混时间的想法去,要把它当成一件终身奋斗的事业,要十分积极地与观众老爷们互动,老爷们的想法她都要尽量满足。 调整好心情,她再次打开直播间,早已等待许久的大黎人民看到半空又出现许多方块,面容精致白皙的漂亮女孩举起右手,笑吟吟地跟他们打着招呼:“大家早上好啊,今天又见面了。” 弹幕一瞬间塞满半个屏幕。 【主播,你今天要做什么去?】 【今天还去外面吗,可否去其他地方看看?】 【主播,昨天那个红色的上面有芝麻的果子太好吃了,还有罐子里那种冰冰凉凉的乳膏,今天能再吃一些吗?】 【今天还会坐车吗?】 ...... 钟荧一边说话一边往厨房那边走去:“今天要去姥姥家吃饭,这会随便吃点东西就出发,不过不能吃太多,毕竟还要留着肚子吃大餐。” 一会要出门,她不打算做什么复杂的东西,简单省事就行。 打开冰箱看了下,里面有她昨天买的面包,就吃这个好了,再来点水果,拿牛奶的时候考虑到或许很多人接受不了它的味道,便选了橙汁。 将所有东西装好摆盘端上桌子,钟荧一边往面包上抹着巧克力酱,一边说道:“姥姥家离这里有点远,肯定要坐车的,不过今天坐另外一种车,叫地铁。” 【地铁是什么,地上跑的铁车?】 【主播,你抹的这层黑黑的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放坏了的酱料,不过闻着倒挺香。】 【杯子里黄色的水是什么,可以喝吗?】 【杯子好漂亮啊,竟是琉璃做的,我平时还是第一次看见琉璃。碟子也很美,我从未见过颜色这么鲜亮生动的彩绘。】 【主播,你方才打开打那个冒着冷气的白色大箱子是什么,是用来储存食物的东西吗?】 钟荧突然觉得这些人其实很可爱,他们就像探出树洞的幼鼠一般,迫不及待地打量着这个全新的未知的世界,对自己的一切是那样的好奇,哪怕墙纸上的花纹都要问一问,热切而渴望地想要多了解一些。 钟荧笑了笑没说话,将面包塞进嘴里,她决定吃完了再说话,否则再一个一个问题回答下去,她天黑也吃不完这顿饭了。 加了黄油鸡蛋烤制成的面包十分松软,再加上巧克力酱,一口咬下去,谷物和巧克力酱的滋味席卷了整个口腔。 原本看外表以为只是白饼的人们猝不及防被塞了满口的香甜,他们诧异又愉悦地感受着嘴巴里的滋味,甚至还有人拿着自家窝窝头就着吃,这样嘴里也尝到味了,肚子里也有东西了,真是聪明。 钟荧吃了几口就放下了,一不小心巧克力酱抹的有点多,太腻了吃不下。 她吃了其他的东西,大黎的人也跟着她又吃了几样和昨天不一样的食物,每一样反响都十分热烈。 收拾完桌子,她打开冰箱给他们解释:“这个叫冰箱,上层储藏,新鲜的蔬菜可以放好几天,下层冷冻,可以将暂时吃不完的东西冻起来,想吃的时候再解冻就好了。” 随着她的靠近,一股清凉的冷气扑面而来,大热的天还得穿着厚重朝服的文武百官瞬间被冰得通体舒畅,就像在冬天似的,熬夜的困劲都清醒了许多。 一个老亲王摸着胡子赞叹:“这东西拿来降暑一定很好用。” 显然还有许许多多人跟他一样的想法,钟荧看着弹幕上这句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继续解释下一项:“地铁是一种交通工具,它的全称是地下铁道,因为是修建在地面下的,所以叫地铁,同时可以载好几百人,跑的也比汽车快,还不堵车,是我们出行选择最多的一种交通方式,具体的大家跟我看看就知道了。” 大黎的人此时震得嘴巴都合不上,修建在地下,能载几百人的交通工具??? 他们没有听错吧??昨天那种方盒子的车也不过能载四五人可以,他们有限的想象力完全想不出要多大的车子,才能将几百人同时装进去,莫非是将几百个汽车拼在一起? 更何况,地下向来是给死人住的,人和车怎能在地下跑,多晦气。 钟荧这会换了衣服准备出门了,短裤下露出的大长腿让年轻的文人们红着脸别过头去,过了会又忍不住继续盯着屏幕,对异世界的好奇终究大过了一切,还有她刚才说的可以载几百人的地铁,他们这会好奇心已经爆棚了好吗,露不露胳膊比起这些完全不重要了。 出门走三百米左右就是地铁站,她一路刷卡进站过安检,然后停在黄线外等车,弹幕一路没有停过。 【方才过去的那个是什么东西,两个轮子的,也是车吗,看起来速度比四个轮子的差远了。】 【竟然真是修建在地下,这样长的台阶,怕是离地面有五六十尺了。】 【主播,那个黑色的会滚动的板子是什么,你为什么要把包放上去再从另一头拿起来?】 【这个牌子是什么凭证吗,放上去门就打开了,如果不用它会怎么样,可以直接从上面跨过去吗?】 各种各样的问题充斥着屏幕,走到人少的地方,钟荧说了句:“外面人多的时候我就不方便讲话了,大家要是有问题,可以等我一个人的时候再问。】 即便如此,弹幕也没有停下。 这群古人们已经体验到了弹幕的妙处,他们突然发现,除了用来和主播交流,他们也可以用来和其他人交流啊,这才第二天,他们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互相在屏幕上说话,就比如现在,钟荧看到有人在上面问:【青州沧县的李庆修先生可在,学生是您十年前带过的学生王远淞,多年未见,不知先生和师母可还安好?】 看把你们能的,全国联动都学会了,真是一点也不能小瞧古人的智慧。 钟荧在心里暗暗腹诽。 很快,地铁在呼啸声中而来,巨大的钢铁怪兽像巨龙一般,将乘车的人都吞进肚子里,然后载着他们驶向目的地。 “原来这就是地铁!”周显紧紧握着拳拼命抑制着心里的激动,两眼都在发光,“不知是怎样的高才,竟能造出这等奇物,若是我朝也有这样的神物,以后行军打仗时运送军队,岂不是方便太多!” 一个武将跟着点头:“陛下说的是,这样能装载数百人的车就应该用于军队,中国却将此物用在普通百姓身上,太过浪费了。” 周显摸着下巴不确定地说道:“或许,他们的军队有更好更快的能装更多人的车?” 另一武将道:“不知我们能不能学习这种造车技术,不如等晚上问问钟姑娘?” “你说得对,哪怕学不成地铁的建造方法,学了汽车的也不错。”周显这会已经完全忘了钟荧昨天说过的话,他满心都是汽车汽车汽车,一想到他们以后或许也能造出那样的车,整个心都飞了起来。 周显叹了口气:“不知为何,虽然地铁能装的人更多,速度也比汽车更快,但朕莫名的就是更喜欢地面上跑的汽车更多一些。” “臣也是如此。” “臣也是。” 看着周围和自己意见相同的臣子,周显心里舒畅地就像灌了一大杯冰的酸梅汁。 他决定了,今晚就好好向钟姑娘请教一番,会造汽车的人那么多,总能问到有愿意教他们的人的。 大不了他再多打赏些礼物好了,也不对,直播间打赏的礼物,钟姑娘又一文钱都拿不到。 唉,要是钟姑娘也能拿到打赏就好了。 第10章 地铁转了一趟,四十分钟后,她站在姥姥家门口。 门铃按下,隔着厚重的防盗门都能听到,舅妈爽利的大嗓门喊着:“肯定是荧荧来了,玮玮快去开门!” 钟荧盯着猫眼止不住笑,一路上因为四年没见面生出的忐忑和生疏,随着这一嗓子,彻底烟消云散。 大门打开,一张年轻的帅气面庞猛地在她眼前放大,钟荧下意识身子往后一仰,重新站稳后没好气地白了眼:“脖子伸那么长你故意的是不是?” 秦玮笑嘻嘻的:“对啊,我就是故意的,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钟荧冷笑一声:“幼稚。” “荧荧快过来,不要理你哥那个坏小子。”姥姥在沙发上对她招手。 “姥姥,我好想你啊~”钟荧拖着调子甜甜的撒着娇依偎在姥姥身边,“我感觉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 姥姥笑眯眯地搂着她轻拍:“你前两天不是刚来过,怎么就好久没见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三天没见了,四舍五入下来不就是九年没见了。” 姥姥被她的甜言蜜语哄得哈哈大笑,秦玮凑过来不安好心地破坏气氛:“奶奶,你别听她胡说,她才不想你,就是哄你开心。” “姥姥,你看他!哥哥又欺负我!”钟荧气哼哼地告着状。 秦玮极有远见的哈哈笑着跑远了,正好被从厨房出来的舅妈一巴掌扇头上:“别一天到晚就知道欺负荧荧。” 他顺势倒在沙发上,像个扎破了的气球一般,捂着脸假哭:“到底我两谁才是你亲生的啊。” 这番互动下来,大黎的人也理清楚了几人之间的亲戚关系。 一个年轻的媳妇说道:“这男子应当是钟荧的表哥,他们看起来很亲近。” “不止,看样子跟他们一家子关系都很好。”身旁一个妇人凑过去交头接耳:“你们说,钟荧以后会嫁给她表哥吗?” “不能吧......”另一个媳妇犹豫道,“怎么说她也是状元娘子,身份在那摆着,若是以后回来了,定要跟林状元再续前缘的,怎好再嫁给他人。” 不远处,章玉和看了眼旁边浑身透着冷气的好友,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和延清相交多年,自然知道钟荧在他心里的分量,只是有些时候遗憾是难免的,世事难得圆满,只能道一声,这就是有缘无分吧。 舅舅一直在厨房里忙着洗菜切菜做准备,钟荧进去看了眼,桌子上地上满满当当的食材,大概能做十几盘了。 她和舅妈在客厅陪着姥姥说话,表哥秦玮时不时凑过来插科打诨,通常说不了几句又被几个女人嫌弃地赶走。 这时,门铃又响了。 秦玮瞬间从沙发上弹起来跑去开门:“肯定是姑姑和她男朋友,我得好好替她把把关。” 门一打开,一个烈焰红唇的大波浪美女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跟着个他们没见过的年轻男人,众人看了有些惊讶,因为他竟是个外国人。 惊讶只是短短的一瞬,几人立刻笑脸相迎,尤其是姥姥,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那里去了。 “这就是雯雯的男朋友吧,快进来快进来,玮玮,去给客人倒茶,用我屋子里床头柜那一罐。” 秦雅雯拉着局促的外国男友换拖鞋进屋,笑嘻嘻地说:“妈,热情过头了啊,别把人给吓跑了。这是我男朋友安德鲁,你们叫他安迪就行。” 到了客厅,她惊喜地看着钟荧:“荧荧也在啊,我还以为你这会在度假,要见面又得下次了呢。” 钟荧也笑:“姥姥说你要带男朋友回家,为了见你我特意留下来的,怎么样,感动不感动?” “感动死了宝贝!”秦雅雯一口亲在钟荧白嫩的脸蛋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唇印,“改天小姨带你去玩,要买什么随便你挑。” 钟荧无奈地拿纸巾擦着脸,视线转到一旁金发碧眼的帅哥身上,她理解为什么姥姥和舅妈这么热情了。 因为他实在是太帅了,一米九的逆天身高,北欧人优越的头肩比,像T台上的模特,偏偏眼神又无比纯良,尤其和性感火辣的秦雅雯站在一起,典型的御姐和年下小奶狗组合。 舅舅一个人在厨房做饭,其他所有人都在客厅说话,话题的中心就是小姨带来的男朋友。 不同于姥姥和舅妈的热情,钟荧只是恰到好处的礼貌,秦玮就是一脸不高兴,两个眼睛像探照灯一样盯着对方不放上下打量着,看得安迪越发局促,像个小学生一样坐着,两个手放在膝盖上,无比乖巧。 “去厨房给你爸帮忙,不要在这碍眼!”舅妈凶巴巴地回头骂了一句,秦玮扁了扁嘴,老大不高兴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厨房。 此时的弹幕上满是对安迪的议论。 【这男子是番邦的吗,头发和眼睛的颜色看着太奇怪了。】 【男朋友是什么,男性朋友?看你们谈话又不太像。】 【厨房做菜的那人竟是主播舅舅,我方才一直以为是家里的厨子。】 钟荧突然发现她可以在意念里和他们交流,不用非得张嘴才行。 “不是番邦,安迪是外国人,那里的人都是这样的长相。” 突然响起的声音令大黎人惊讶不已。 【主播你方才说话了吗,为何我没看到你开口?】 钟荧回道:“我可以在意识中同你们交流,男朋友就是相好,情郎。” 她挑着问题随意回答,大黎那边因为她这句话又一次陷入集体震惊。 【莫非在中国异族之间也能通婚?那岂不是乱了血脉?】 【你们这边的皇帝竟然允许这种事?真是荒谬!】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是这些异族混在中国欲对你们不利该如何是好?何况长此以往,岂不是会诞生大量血脉低贱的混血杂种,这些人长大了又怎能保证他们是心向中国的?】 钟荧靠着姥姥,一边听小姨他们聊天,一边分心看着屏幕,她这么不同以往的安静,让秦雅雯好奇地问道:“荧荧怎么不说话,看着突然变稳重了不少。” “因为我长大了嘛。”她笑嘻嘻地回道。 “你哪里就长大了,18岁都没到呢。”秦雅雯又问,“说起来下个月就是你生日,你的成人礼姐姐姐夫说好要怎么办了吗?” 钟荧摇头:“没有呢,等他们回来再说,办不办都行,不重要的。” “不行,必须给你大办,一生只有一次的十八岁,怎么能马虎。”秦雅雯一脸不同意,“要是姐姐姐夫没时间,我来给你办,保证让你过个难忘的生日宴。” 看到姥姥和舅妈也点头同意,钟荧轻笑:“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到时候我爸妈没回来的话我就来找你。” 秦雅雯一撩头发对她飞了个媚眼,一脸我办事你放心的样子,惹得众人嬉笑不已。 她端了一杯水慢慢喝,一边回答着观众老爷们各式各样的问题。 “在我们这里,十八岁才算成年,有条件的家庭会给子女办一场成年礼,不过也不是必须要办的,可有可无。” “异族之间通婚如今很常见,他们生下来的孩子叫混血儿,这样的孩子普遍来讲比普通孩子长得更好看,脑子也聪明些,很多人和外国人结婚的目的都是为了生个混血宝宝,在我们这里还是挺受欢迎的。” “一般来说政府人员是不允许与外国人通婚,但小姨不是什么机要人员,她与什么样的人结婚是她的自由,国家不管的,只要我姥姥他们同意就行。” 说话间,厨房的门打开,一阵阵鲜香麻辣的味道直直地扑过来。乍一闻到辣椒的香味,钟荧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弹幕里这会也没人讨论混不混血的问题,人人都被这股直冲天灵盖的香味夺走了注意力。 【开饭了吗,这也太香了!】 【就是有些呛人,不知道吃起来味道怎么样。】 【主播,这次多吃一点啊,前两天都没尝够呢你就不吃了!】 众人进去帮着端菜摆碗筷,一桌十几道菜,色香味俱全,只是闻着就能将人的魂都勾走。 钟荧咽了咽口水,突然听到另一道同样的声音,她抬头望去,安迪也恰好看过来,两人忍俊不禁相视一笑,各自在位置上坐下。 系着围裙的舅舅开了瓶葡萄汁,秦玮转来转去地给每个人满上,冰川纹的玻璃杯里倒入紫色的果汁,煞是好看。 姥姥率先举杯:“今天是家宴,荧荧还没成年,咱们就不喝酒了,这顿饭主要是欢迎安迪过来做客,大家一起喝一个。” 安迪微红着脸将杯子里的果汁一饮而尽,周显此时也砸吧着嘴:“还不错,就是甜滋滋的,适合妇人家喝。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去喝酒,也让我等尝尝异国的酒水是何等滋味。” 尽管很馋川菜,钟荧还是得控制着进食速度,菜太多了,她得把所有的都吃一遍,不能猛吃几口就饱了。 弹幕上一个劲催促着她吃这个吃那个,钟荧细嚼慢咽地一个一个吃过去,尽量让食物的味道在口腔里多停留一会。 为了照顾安迪这个外国人,没有什么特别辣的菜,对于她这个清淡饮食四年的人来说也刚好,不至于太刺激。 大黎的人从没尝过这种味道,这是不同于芥末和生姜的辣,它更香,更容易让人上瘾,吃一口便停不下来,只想令人一口接一口的吃下去,当然也有不喜欢的。 钟荧看了眼弹幕,大多是让她多吃肉和吃川菜,她喝了口果汁解解腻,埋头继续吃。 “不要光吃肉,多吃点蔬菜。”旁边的舅妈夹了一筷子西蓝花放进碗里,钟荧老实地吃下去。 秦玮抓住机会嘲笑她:“你这个吃法,要不了多久就会长到两百斤,到时候小心连门都进不去。” 钟荧委屈巴巴地指着他控诉:“舅妈,你看他,又开始欺负我。” 舅妈一巴掌扇在他后脑门上:“吃你的,怎么就那么多话!” 秦玮吃了瘪,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地不敢再招惹钟荧。 她摸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心里不住叹息。 这个钱赚得也没她想象的那么容易啊。 第11章 晚上七点多,小姨开车送她回家。 钟荧的小姨做的是自媒体,这几年趁着行业的东风赚了不少钱,从全身的行头和开的车就能看出来是成功人士。 安迪自己打车回去了,钟荧坐在前座上,弹幕激烈地刷个不停。 【总算又坐车了,若是我也能体验一次就好了!】 【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这辆车开得比昨天那一辆更快些?】 【不止,看内部的装饰也更崭新一些,外观似乎也更好看一些。】 【这车看起来一点都不难开,比马车好驾驭得多,主播小姨一个女子都可以上手。】 钟荧一边和小姨闲聊,一边抽空回答观众老爷们的问题。 “那是因为昨天坐的是商用型的,就是只要花钱人人都能坐的车,这台车是我小姨自己的,要比昨天那一台贵很多,性能和外观各方面自然要高出不少。” “开车是不难,但每个人在开着车上路之前,必须考取驾照,考试的过程非常严格,多的是考了四五遍都考不过的人,而且到了路上也不能乱开,必须严格遵守交通规则,否则很容易出事故。” 一排排路灯在车窗外迅速往后退去,街道两旁璀璨的霓虹灯和广告灯牌将夜色照得恍如白天。 早就该回了家中休息的大黎百姓,此刻依旧舍不得离开,他们全都涌上街头,抑或站在自家院子里,望着半空中方块里钟荧坐在车中的画面,心情不可谓不艳羡。 皇宫内众人也是如此,凌晨四五点就出门过来上朝的诸位大臣,到了这时也没回家,身体上的困顿劳累抵不过心里强烈的几乎要冲破一切的好奇心和探究的欲望。 只是他们实在站不住了,昨晚本就没睡好,今天再这么折腾一天,除了那几个身强力壮的武将还能撑一会,文臣们个个面色发白,腿都在打颤。好在高宗体恤,让内侍给每个人搬了把椅子,年纪大些的还有张躺椅,空地的桌子上还放了茶水点心,不了解内情的看了还以为是在开茶话会。 在一堆弹幕里,皇帝和百官突然看到这样一条:【你们那的皇帝一定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竟舍得在每条路上都铺设这么多路灯。】 几位大臣点头同意,他们互相谈道:“中国虽然看起来富庶至极,但一定是个小国,国土面积或许也就如京城这般大。” “张大人所言极是,此种夜间常亮的灯必定造价高昂,若是中国像我大黎这般广阔,即使将国库的银子都搬空了,怕是也没法做到在每一州县都如此。” “还不止。”另一年轻文臣凑过来说道,“不知诸位大人可有观察过他们的道路,宽阔整齐又平坦,没有任何沟壑坑洞,朝廷既舍得将大量银钱用在这些民生方面,想来国土面积定然十分狭小,哪怕花了这么多钱,也不会因此导致国库空虚。” 又一人道:“亦或者,这里是他们的都城,只有都城如此繁华,其他地方远远比不上。” 百官们一番讨论,通过各种举证得出中国是个弹丸小国的事实,他们又将视线转向屏幕,想听听钟荧怎么说。 夜间的风温柔地从半降的车窗吹进来,舒服得令她想叹气。 钟荧恰好也看到了这条弹幕,她捋了把被吹乱的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中国已经一百多年没有皇帝了。” “砰——!”一个臣子摔了茶盏,众人惊骇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心里满是不可置信和匪夷所思。 没有皇帝?怎么可能?! 一个国家怎能没有皇帝?那不就乱套了吗?! 没有皇帝国家谁来治理,各项政策如何施行,军队靠谁养,百姓如何管理? 皇宫外的百姓也是同样的想法,他们完全没办法想象一个国家没有皇帝该怎么运转,难道就不怕被周围列国入侵吞并吗? 【简直是异想天开胡说八道!一个国家没有皇帝,就像鱼没有水,短短数息就得灭亡!】 【皇帝乃立国的根本,龙椅上的位置若是一直空着,岂不就像前朝庆帝死后皇子们争权夺位导致朝廷动荡社稷混乱一样,说来说去都是顶上没有个能管事的人才造成的。】 【没有皇帝,难道政务问题一直都交由辅国大臣们处理?若说只有几年倒还可信,一百多年太离谱!】 “的确没有皇帝,但我们有国家主席,就是最高领导人,跟皇帝在某一部分职能上有些类似,但制度上又不一样,说通俗一点就是......算了,回去给你们找视频看吧。” 这个问题说起来又长又复杂,钟荧没打算给他们一一解释,回去给他们放个纪录片自己看去吧,反正今天的直播任务已经完成了,其余时间就当她是免费回馈各位观众老爷的。 即使只能过滤了所有重合的意思相近的弹幕,仍然密密麻麻地遮了大半个屏幕,可见那边的人这会有多激动。 钟荧想了想,觉得很正常,他们从生下来就接受着那样的教育,看看周边经常有无人管辖地带的人拖家带口大批跑来大黎境内请求归顺就知道了,没有皇帝就意味着出了事没人给他们出头,随意杀了埋了都无人在意,若是将边境一个州县分出去的话,不到十天时间,异国的铁蹄就会踏破城门,将这座城占为己有。 弹幕里吵得异常激烈,钟荧就像没看到一样,和小姨闲闲聊着天。 回到家里,她打开书房里的电脑,从网上找了央视的纪录片,这才给他们回应。 “中国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国家,它的历史又是怎样的,三言两语我一时也讲不清楚,还不如大家自己看吧。” 她点开播放键,低沉的声音伴着气势恢宏的音乐,缓缓念着:“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雄伟壮阔的锦绣山河,孕育出无限生机,诞生了一个伟大的国家......” 大黎百姓和皇宫内众人纷纷惊呼:“这里面怎么会有人说话!” 随着演员出现在画面里,他们又震惊到:“这是什么怪物,人被关在里面了!还被变成了这般矮小的模样!” 钟荧干脆点了暂停给他们一次性解释个清楚:“这个叫电脑,是人们造出来的一种产品,把声音用某种东西录下来,然后传上去,大家就能听到了。这些人也不是被关在里面,他们都是演员,就像舞台上唱戏的人一样,是根据历史情景重现后拍下来然后传到电脑上的,是一种比皮影戏还要高明许多的技术。” 她在和这些古人交流的时候,会尽量选择他们能听懂的词汇,只是有一些她实在是想不到可替代的,便得花时间解释上老半天,遇到实在解释不了的,便扔下一句“你们以后就知道了”这句万能金句。 纪录片很长,一共五集六个多小时,从盘古开天辟地说到新中国成立建立工业体系最后到北京奥运,这还是一笔带过的大致讲了讲,若是真的细说下来,没个一百集都讲不完。 她重新点了播放,将镜头对着电脑,画面最大化后,自己去洗澡了。 视频开篇是总纲,画面转换间,富饶辽阔的神州大地清晰而完整地展现在大黎人的眼前。蜿蜒的长城,壮阔的兵马俑,堪比天高的乐山大佛,神秘的布达拉宫和莫高窟,广袤无际的冰川雪域,荒野上的戈壁,富庶的两江鱼米之乡......只是一分钟的转场视频,却让每一个人都感受到这片土地的辽阔和勃勃生机。 皇宫内众人心里渐渐变得越发沉重敬畏,原来中国竟这般大,原来它根本不是弹丸小国! 半小时后,她吹干头发,过去看了眼,弹幕上没什么人说话,看样子都在认真观看。 对于读书识字的人和统治者来说,这是不可多得的了解他国历史的机会,对于穷苦百姓来说,就是听听故事看个乐子,这至少比街上的杂耍有趣多了。 她这会没什么事干,索性切了果盘,坐着和大黎的人一起看,穿越四年,她早已不是知识储备量巅峰时期的高三毕业生,数学公式都忘得差不多了。 幸好,系统将她送回来的时间点是高考后,若是再往前一个月,她只能含泪选择复读。 大黎朝的神话故事和中国古代的差不多,比如女娲造人,他们也有相对应的神仙,自小就信奉人类是神明所造,代代繁衍而来。 正和殿前,一个武将一脸感慨:“人类的祖先竟是猴子,这么说来,猴子的确有些行为和人很相像。” 众人全都皱着眉头忍着看下去,大部分人心里并不认可这个说法,人类之体如何尊贵,怎能跟畜生相提并论! 但他们又不舍得将视线从上面移开而去争论这些问题,只能先暗自忍耐着,看完了再好好同钟荧争上一争。 看了半个小时,钟荧就坐不住了,她是文科生,视频里的东西都是她耳熟能详的,尽管有所遗忘,也差不了多少,这会再听不免觉得无聊。 她跑回卧室,抱着键盘在召唤师峡谷杀了个痛快,尽管收到了队友无数对她双亲的问候,但依然不妨碍她愉快的心情。 玩得累了,她自己去睡觉,没有管直播。 半夜两点多,所有的视频都播完了,高宗和百官们一样,眼睛肿的像被人打了一拳,人人脸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黑眼圈和眼袋。 他们这会也没心情再讨论什么,只想就这么躺在地上睡一觉算了。 周显虚弱地挥了挥手:“今天不上朝,众卿都在家好好休息吧。” 百官们相护搀扶着一步一晃地走出宫门,各自躺进了府里派来的软轿,眼睛一闭就此睡过去。 第12章 一夜好梦,洗漱完吃过早餐后打开直播间,她气色红润地跟大黎众人打着招呼:“诸位早上好,不知你们昨晚休息地如何?” 话一说完,各式各样的弹幕纷纷袭来。 【心潮澎湃至极,一夜未眠。】 【困顿至极,本想合上眼歇息,但又挂念着怕错过今天的直播。】 【肚子里的馋虫叫了一夜,唉,往常觉得美味的野菜饼都难以下咽。】 【小生昨夜灵感大发,文思泉涌,作下诗作七八篇,妙极!】 【我们老爷昨晚从宫里回来都过了丑时了,现在还没醒,据说所有大人们皆是如此。】 钟荧笑了笑,对此造成的影响丝毫不感到意外,想了想,她说道:“既然这样,今天我就不出去了,在家里休息吧,各位也可以趁机快去歇一会,咱们下午再见。” 看她多贴心,多照顾观众老爷们的感受,连他们的身体健康都考虑到了,虽然她本来今天也没打算出去。 弹幕上果然纷纷夸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钟荧看得抿嘴直乐。 她今天打算将高三课本拿起来再看一看,大学报的专业是历史学,小有资产的家境让她在选择时并不需要考虑就业这种因素,只需要选自己感兴趣的就行。 高清的直播镜头将课本上每一个字都照得清清楚楚,文人们皱眉费力地辩解着似是而非的文字,有些是他们认识的,大部分则缺胳膊少腿,完全不知其意地看了好久,这才发现要横着从左往右看,这与他们的阅读习惯背道而驰,令许多人感到很难受。 除了少量非要执拗地研究异国文字的人,大部分昨晚熬了一夜的,看见她捧着书心无旁骛阅读的模样,便也就回去补觉去了。 福宁殿内,周显刚从床上醒来,侍从来传话说三公主求见。 “让她回去吧。”周显挥了挥手,侍从领命正要出去,“算了,让她来吧。” 对于和嘉这个女儿,周显想起来便是满心无奈,闭着眼睛都能想得到她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本不想见她,让她就此死心算了,但一想到和嘉那性子也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还是把事情都说清楚比较好。 真是奇了怪了,京城里什么样的男人没有,放着那么多王孙公子不要,偏偏对一个已经成亲的林正辅上心地不得了,哪怕他长得再好,还有状元这层光环,家世上终究弱了些,难以和公主匹配。不过他自己出身也不怎么样,从一个小小校尉一路至九五之尊,对于门第看得并不如何重,但和嘉从小金枝玉叶的长大,他就怕她吃不了苦。 再说了,就他观察的来看,那林正辅也就未必愿意尚公主。 “父皇!”一身红衣的三公主兴冲冲地走进来,行过礼后,直接便开口:“父皇,您上次说只要林状元和那农......和钟荧自愿和离,您就给我和林状元赐婚是不是?” 周显道:“怎么也得林卿自己愿意才是。” “他肯定愿意的。”三公主的笑容笃定又自信,“我以公主之尊下嫁给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不想娶公主。” 周显想了想,道:“你先回去吧,等父皇将林卿叫过来问过他的意思,若是他也愿意,父皇便给你二人赐婚。” “多谢父皇,儿臣就知道,您向来最疼和嘉了。”三公主得偿所愿,讨巧地笑着对周显撒娇。 周显冲她摆手让她赶紧走,他看到她就头疼。 这一觉睡到中午,连着熬夜两天的疲乏缓解许多,他心情大好地饱餐一顿,又去正和殿看了眼直播,钟荧也正好放下书伸了个懒腰,轻薄极具垂坠感的丝滑面料紧贴着她的身体,露出女孩青春柔美的线条。 周显咳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中国哪里都好,就是在服饰一道终究还是太大胆,有失体统。” 翻了一早上课本,把大部分内容都草草重温了一遍,钟荧顿时心里踏实许多。 饭点的时间上肚子饿了,冰箱里有前天超市买的,还有昨天从姥姥家提回来的一堆吃的,稍微热一下就能吃,不用费工夫自己做了。 看见钟荧终于放下书开始做饭,弹幕瞬间活过来了。 【昨天就想问了,这个一转就有火的是灶台吗,柴放在哪里了,怎么烧的?】 【还有那个把食物放进去拿出来会变热的大方盒子是什么,如何做到加热食物的?】 【我最关心的问题是,我们大黎在哪里啊!不是说中国是大黎千年后的世界吗,为何昨晚看历史没有看到大黎?】 【主播你方才看的是什么书,还有字里行间那些奇怪的符号是什么,莫非是句读?】 下了点饺子,又拌了点凉菜,简单的一餐就搞定。 大黎的人莫名有些惊喜:【中国竟也吃饺子?我家只有过年才能吃得起一顿,还是纯素馅的,真想尝尝主播家的饺子什么味的。】 钟荧一抬头看到了这句,笑着道:“因为饺子很方便,平时包很多然后冻起来,想吃的时候煮一点就可以了。” 她慢慢吃下一个,接着回答其他的问题:“我刚才看的是以前的课本,就是上学时必须要用到的书,至于书里那些奇怪的符号,你可以把它看做是句读的一种,我们叫它标点符号。” 读书人瞬间狂喜,他们当然明白这东西的价格,而且早上盯着钟荧的书研究了许久,不得不承认,横着从左往右读要比竖着读方便许多,更别说还有标点符号这种帮助断句阅读的好东西。 一句话不同的断句会变成不同的意思,就比如“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这句,可以理解成“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也可以理解成“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不同的解说就会发展成不同的学派,谁也不能说你的错了我的就是对的,虽然文里也有许多虚词帮助断句,但看着到底不如标点符号那样一目了然。 一位老先生问道:“不知主播可否将标点符号传授我等?” “没问题。”钟荧满口答应,只要别让她教着怎么造车,这些东西都是小意思,怎么说她也收了那么多钱,该有的职业精神必须要有。 解决完午餐,她端着餐具向厨房走去,顺便回答他们刚才的问题。 “看到这个管道了吗?这里面是天然气,是一种燃料,比如说像灯油那种。”钟荧指着给他们解释,“天然气会顺着管道进入这里,通过一些技术上的手段,配合这种炉盘,就能打着火了。” 她又打开微波炉:“这个叫微波炉,可以加热,也可以烤东西吃。” 边关的军营里,将士们也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 一个小将惊讶地喊道:“你们看墙上那一排刀!” 众人看向画面的角落,玉石般的墙壁上挂着一排锋利雪亮的刀,形态不一,但无论哪一把,光看它们寒光凛冽的刀刃便知道是好刀。 一个小兵吸了口气:“这般好的宝刀,竟只是放在厨房切菜!” 副将林觉非皱眉沉声道:“这必然是因为中国的铸造业十分了得,何况它们已经有那样毁天灭地的武器了,军队里自然也不需要用到这么多钢铁,出现在厨房也算不上什么。” 想到昨晚纪录上那仿佛世界末日般天崩地裂的巨响,他每每闭上眼睛,将整片天空都能吞灭的蘑菇云就出现在脑海里。他握紧微微颤抖的双手,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继续看着方块里的画面,乌黑双眼中的情绪汹涌如大海,起伏不定。 周围一众人听他这么说也想起了昨晚看到的画面,身体的记忆让他们惯性开始颤抖,当时许多人吓得跪在地上抱头痛哭求饶,甚至有人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嘴里只知道嚷嚷着神仙发怒了他们全都要死了。 介绍完厨房,书生们在弹幕上一直催着她赶紧给他们讲讲标点符号的具体用法。 钟荧莞尔一笑,她还是挺乐意做这种事的,毕竟自己在那里生活了四年,除了最后两个月过得不怎么愉快以外,其他时间她过得很幸福。终究她遇到的好人还是更多一些,尤其是林正辅的先生,怜惜他们两人全都无父无母没人帮衬日子清苦,时不时给林正辅介绍些清闲的活计,就连给她买的那只金簪,也是这么来的。 一想到这些事,钟荧的心情立刻淡了下来。 只是对着镜头,她依旧笑得春风和煦的,不叫旁人看出半点。 “那么下午的时间,我给各位讲一讲标点符号的用法吧。”她对着屏幕淡淡笑着。 大黎那边,一众书生文人学子们纷纷拿起纸笔,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周显对一旁的记录官吩咐:“务必要全都记下来。” 一想到要给大黎所有的读书人讲课这件事,让她挺不自在的,幸好她看不见对面的反应,否则估计紧张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这些东西百科上都有,钟荧直接将镜头对过去挨个讲,每讲完一个都要停顿几秒给他们记录的时间,顺便再看看弹幕上有没有其他的问题。 等所有的东西讲完,直播时间也到了,大黎的文人捧着写得满满的书页如获至宝,体验了一把当老师的感觉的钟荧也心满意足。 双方平等友好地互相交换了意见,约定了次日继续保持密切关注,平淡而又愉快的第三次直播就此结束。 第13章 第四天的时候,大黎街头又恢复了几分以往的秩序,围着屏幕看的人少了许多。 国家还得正常运转,积攒了一摊子的政务也得继续处理,不可能所有人一天到晚什么也不做了围着看直播。 毕竟大部分都是忙于生计的小老百姓,还得为自己下一顿饭奔波操劳呢,中国再强盛再富庶也填不饱他们的肚子,只能路过的时候抽空看几眼,或者闲暇时听家人讲述。 等钟荧再次出现在直播间里,苦守在屏幕附近的人急忙发声。 【主播,你昨天还没有说清楚大黎去哪了,为何历史上没有大黎?】 【诸位,我昨夜用新学到的标点符号之法和从左往右的书写顺序,重新摘抄了一篇文章,读起来果真顺畅许多,丝毫不费力。】 【我想知道,中国有原子弹那样厉害的武器,是不是已经统一天下了?】 【大黎究竟在历史的哪一页,难不成主播你是骗我们的,中国根本不是千年后的世界。】 钟荧略略有些头疼,她慢慢组织着语言,说道:“中国的历史上,的确没有大黎,或者说,大黎根本就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 街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脸上的表情似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不可置信,迷茫,惊惶,继而愤怒。 大黎怎么可能不存在?难道他们不是活生生的人吗,他们每天生活的地方都是假的吗? 他们第一反应是钟荧在说谎,可是三天直播来看,她并没有说过一句假话,也不会无的放矢说这种话。 那就是她看不起大黎! 也是了,中国比起大黎超出太多太多,这其中的鸿沟大到他们穷尽毕生想象都想不到的程度,它是天上的仙宫,是他们毕生的仰望,她看不起大黎是合情合理的。 周显沉声问道:“这话什么意思,大黎到底出了什么事,史官没有记录?还是被后世抹掉了所有的消息?” 钟荧边想边说:“你们误会了,我并不是那个意思。要知道宇宙无边无际,不可探知,以现如今的科技水平,也才研究了百分之一都不到,在宇宙里发生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大黎虽然没有存在于华夏的历史,但在另一个我们还无法到达的时空,一定有大黎的存在。” 【宇宙是什么?科技水平又何解?】 “宇宙就是......”钟荧赶紧看了眼百科,“就是所有时间,空间,物质的总称,我们所有人都生活在宇宙之内。” 大黎没有一个人能理解这句话的,他们很是不解:“我们明明不是活在大地上吗?” 她纠结地恨不得狂抓头皮:“算了,这个知识对你们来说太超前,即使是现在,也有很多人都搞不懂的,大家只要理解,大黎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不在华夏的历史上就行了。” 众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然依旧没听明白,但知道钟荧不是看不起大黎就行了。 “还有,中国并没有统一天下。”钟荧继续道,“全世界大大小小的国家上百个,中国虽然很强大,但至少就目前而言,还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她紧接着又说了句:“不过每一个中国人都相信,我们很快就是了。” 在大黎人心目中,中国已经是他们垫着脚跳起来,不,即使站在千佛塔最顶部也够不到的盛世强国,竟然还有比他还强大的国家? 这样的强国真的存在于世上吗? 幸好大黎不用与他们为敌! 不少人心里都有这想法,每多了解一样新的知识,他们对二十一世纪的敬畏就更深一分,原子弹爆炸的画面深深的印在每个大黎人的脑子里,无论如何都忘不掉。 【大黎若是与他们同处一个时代,一定会被灭国吧?】 不知道谁这么问了句,钟荧心里笑得不停,可算让他们玩明白什么叫匿名了,也不知道皇帝看见这句话会不是气得半死。 她笑眯眯地说道:“怎么会呢,再过个几百上千年,大黎也会同中国一样繁荣强盛,人类就是在不停的进步着啊。” 一边和他们聊天,一边低头回着微信上的消息。 几个好朋友正叫着她出去吃饭看电影,他们不说,钟荧也要找他们呢,四年没见,她确实是十分想念那些曾经的好朋友。 行程一敲定,钟荧说道:“今天要出去和朋友们吃火锅,然后看电影,各位下午若是不忙,也可以和我一起看。” 知道他们肯定又要问电影是什么,她赶紧说道:“电影就是前天给你们看的那种画片,但是故事不一样。” 果然所有人瞬间被吊起了好奇心,都在问她是什么故事。 “我还没看过,所以也没办法给你们讲。”钟荧将头发扎起来开始化妆,“不过看简介,似乎是一个中国军人在国外执行任务然后拯救人质的故事,名字叫战狼,应该会很好看。” 她往脸上擦了点保湿的乳液,看到这里的女人们眼睛一下子亮了。 相府的后花园里,丞相千金郑婉婷办了场鉴花宴,邀请了京城所有相熟的官家小姐们参加。 一众或娇俏或温婉的女孩们聚在一起,不远处正好有一块光屏,他们一边聊天赏花一边看着直播,再惬意不过。 “你们看,钟荧的皮肤比刚才更好了些!”一个绿衫女孩激动地扯了扯旁边人的袖子。 女人对这种事总是很敏感,更何况这群古代的贵女们,没有太多娱乐活动,只能将大部分心思放在如何妆扮自己上,要论起这方面,他们可以说是最感兴趣的。 男人们都是看个新鲜好奇,女人们则是恨不得贴在屏幕上仔仔细细将每一个步骤用到的每一件产品都记下来。 众女看着直播里那张光滑细嫩地没有丝毫瑕疵的皮肤看了半晌,道:“好像是要比刚才看上去好了一点。” 对于在几千万人眼皮底下化妆这种事,钟荧颇有种当美妆博主的感觉,看到弹幕上许多人都在问,她便一边化妆一边讲解。 “这个叫粉底液,也就是你们用的妆粉,一个作用。” 另一鹅黄衣衫的女孩惊道:“竟然丝毫看不出来抹了粉的痕迹!” 所有女人眼睛发亮地看着屏幕,画面上的女子用一把刷子沾了点白色的粉,在脸上轻轻扫了两下,然后将眉毛也画完。 郑婉婷赞叹一声:“好自然,一点都看不出来。” 直播里,钟荧又拿出一个盒子,十来种五颜六色的方块,她拿了把小刷子沾了点颜色抹在眼皮上,然后又沾了另一个颜色抹了一点,最后又拿了个夹子一样的东西将睫毛夹住。 “你们能看出来这一步是在干什么吗?”绿衫女子孩问道。 其他人摇头,等钟荧放下睫毛夹,她们这才发现,睫毛变翘了点。 “太聪明了,我怎么没想到!”绿衫女孩兴奋地给众人说道,“你们看她的眼睛,是不是看起来更有神了些?” “好像还更大了一点。”郑婉婷接口。 等钟荧刷了睫毛膏轻轻扫了层腮红,最后涂了个亮晶晶的唇釉,女人们看着她跟方才完全不同的面貌,激动地不可自抑。 “钟娘子不打扮就已经挺漂亮了,这么一打扮,简直是美得不可方物!” “她的眼睛比方才更亮了些,里面像落了星子般,一眨一眨的好看极了。” “她的唇脂可真漂亮,这个颜色我太喜欢了!上面就像有层蜜似的,看着就诱人。” “谁说的钟娘子貌丑啊,以前没见过她我还信了这话,原来人家长得还挺美的。” 旁边的人捣了下说这话的女孩,她急忙刹住话音,下意识看了眼角落里一直坐着不说话的两人,转过头后悄悄对着好友吐了吐舌头。 刚才女孩们讨论的那样热烈,他们全程冷眼看着,郑婉婷看了眼,温柔地笑着问道:“香茹,文雅,可是我招待不周让你们心中不快?也不和姐妹们聊天,过来坐吧。” 她身边坐着郡王府的赵岚,此时笑吟吟地看着两人问道:“柳姐姐,听说你以前见过钟娘子,你跟她说过话吗,她是个怎样的人啊?” 英国公的女儿李香茹看上了林状元,要死要活地非要嫁他这事,在京城贵女圈里压根不是啥秘密,也不管人家成亲了没,柳文雅作为她忠诚的狗腿子,当初没少为难钟荧,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惹出不少风言风语。 赵岚不想去招惹李香茹,因为这女人有点疯,十二岁就敢打死院子里的丫鬟,被护短的老夫人拿钱封了相关人员的口,压下了此事,谁想越长大行事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她倒不是怕了李香茹,就怕这疯女人犯起混来荤素不忌给她耍什么阴招,防不胜防。 但是,拿她身边的柳文雅寻寻开心,她还是很愿意做的。 柳文雅面色僵硬地回道:“不过就是个粗鄙无知的农妇罢了,上不了台面,长得还不如我身边的丫鬟。” “柳姐姐好心性,竟在身边放了这么个国色天香的丫鬟?”赵岚装作惊讶地半掩着嘴,“从前竟不知柳姐姐心胸如此豁达,我可是万万比不上的,佩服佩服。” 柳文雅脸色有些难堪,又不敢得罪赵岚,只能干巴巴地笑着说:“赵姑娘说笑了。” 李香茹的脸色这会已经难看的要命,她恨死了钟荧,都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存在,林正辅才会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打探了他的行踪想见他一面,他避她如瘟疫。她厚着脸皮塞到他怀里的香囊,不过两个时辰就到了哥哥手上又还回来了。她赤诚地表白心意,他说家有贤妻不敢高攀。 都是因为钟荧!若不是她的存在,她这会已经幸福地在家里绣嫁衣了。 她听不得任何人说钟荧一句好,所有这么干的人都是与她为敌! “诸位既然知道我和这贱人不对付,以后在我面前说话还是谨慎些才好。”李香茹站起来,冷笑一声道,“对不住了,我看着那种不知羞耻不要脸皮的人就觉得脏了我的眼,还是不在这里打扰诸位雅兴了,告辞。” 说罢也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转身就走,柳文雅起身跟在后面一起离开了。 他们走后,在场女孩们议论个不停。 “谁才是不知羞耻不要脸皮的人啊,她还真好意思说。” “我听说林状元现在见了她都躲着走,她一点都不害臊吗,人家早就成亲好几年了,她还想逼着林状元休了钟娘子娶她啊。” “我听说三公主也有意林状元呢,李香茹再能耐,还能抢得过三公主,咱们等着看好戏吧。” 女孩子们肆无忌惮的取笑离席的两人,她们倒不见得就是正义使者为钟荧打抱不平,更多的是讨厌李香茹这个人罢了。 “啧啧,你们看她那眼神,吓死了,要打我们一顿似的,长公主都没她这么大谱。”赵岚不屑地撇了撇嘴,她看着郑婉婷说道,“你也真是,明知道这人什么德性,还请她过来干嘛?” 郑婉婷笑眯眯地:“当然是为了看刚才那一幕啊。” 两人互相看了眼,意味深长地相视一笑。 第14章 打车十来分钟,钟荧和小伙伴们顺利碰头。 一共两男两女,好朋友薛明珠和她地下男朋友姜浩,另一个是姜浩的朋友许文华。 钟荧还有点模糊的印象,这男生似乎曾经暗恋她来着?反正每次见了她表现得挺殷勤的,她又不是感知迟钝,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 她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几眼,心里给出一个评价:太嫩。 薛明珠搀着她的手臂走在前面,姜浩和许文华跟在两人身后。吃饭的地方就在这家商场五楼,吃完了再上去一层取票看电影,若是时间早的话还可以在楼下逛逛。 “......你是不知道当时我奶奶和大姑那个脸色,250分,哈哈哈哈,这就是她宝贝孙子考的分数,谁敢信。”薛明珠叽叽喳喳地给钟荧说着家里的事,“他们平时不是看不起我是个女孩吗,不是天天骂我爸妈花那么多钱给我找老师补习纯粹是浪费钱吗,现在让那一家子重男轻女的瞧瞧,我上B大,他上B大青鸟,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哈哈哈哈哈。” 钟荧笑眯眯地夸她:“还得多亏你争气,考上这么好的大学,才让你爸妈彻底吐气扬眉,他们最近是不是快高兴死了?” 姜浩凑薛明珠旁边笑个不停:“我老丈人现在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一下班就跑出去给别人炫耀他闺女考了B大,整个小区的人已经全都知道她老薛家祖坟冒青烟出了个B大的大学生,那可真是光宗耀祖。” 薛明珠捣了他一胳膊肘:“谁是你老丈人,敢不敢去我爸跟前这么叫,腿给你打断。” “不敢不敢。”姜浩脖子一缩退到后面去。 说话间,吃饭的地方就到了,其他人点菜的过程中,钟荧看了眼屏幕,果然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 【你们谈论的是科举之事吗,女子果真可以参加?】 【听这女子的话,她考上的B大似乎是一所了不起的学校?】 【考上了B大就能如何,可以当官?】 【即使考上了又如何,女子终究要嫁人相夫教子的,她学识再好也没办法为自己的家族带来任何益处,顶多嫁人的时候为自己增加点筹码罢了。】 钟荧挑着问题一个个回到。 “明珠的学习成绩很好,是全校第一名,B大是我们国家最好的大学之一,她很厉害的,比我们学校所有男生都厉害。” “考上B大可以选择当官,可以选择经商,也可以选择继续钻研知识,做什么都可以,甚至去卖猪肉都可以。人生的选择有很多,考上一所好的大学,便会让这些选择更广更多一些。” “在这里,女人可以相夫教子,也可以像男人一样做任何事,读书的目的不是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好找个好丈夫,更多的是为了开阔视野,提高修养,充实自己,当然也是为了找个好工作。男人读书是为了什么,女人读书就是为了什么。” 屏幕前无数女子们怔怔听着这番话,这句语气平平的话如惊雷般落在她们耳边,如此让人想流泪。 对于直播间里展现出来的一切,她们有多好奇,就有多排斥。好奇那里事事都与大黎不同,排斥那里的人衣不蔽体毫无教养。 但在这之下,还有隐隐约约的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向往和羡慕,直到这句话被钟荧如此随意地说了出来,如此理所当该本该如此的模样,让她们蒙昧的心里突然种下了一颗种子,燃起来一簇小小的火苗。 菜单这时传到钟荧手上,她选了两个自己想吃的菜,便不再看屏幕,一心和朋友们聊天。 “对了荧荧,我爸说为了奖励我,想带我去国外玩一个礼拜,你说我去还是不去啊?”薛明珠皱着眉头,一脸纠结。 “去也无妨。”钟荧笑了笑,“我要是考你那个分数,我爸妈恨不得给我包个游轮来个日韩游。” “我是挺想去的,可是出去一趟至少2万块就没了。”薛明珠失落地半低着头,“我爸妈这些年为了供我花了不少钱,等下个月我去首都上学,各种乱七八糟的学杂费生活费加起来又要不少,我在这个时候花这种没必要的钱,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何况我的家境又不像你那么富裕......” 姜浩握着他的手安慰她:“宝宝,别伤心,过几个月放寒假了,我带你去国外玩。” 薛明珠白了他一眼:“那是你爸妈的钱,又不是你的,什么时候你自己能赚钱了再说吧。” 钟荧想了想:道:“这样如何,你和叔叔商量一下,把这笔钱以你的名义存起来,等你去了B大,还有各种奖学金和补助,该申请的申请,该争取的争取,四年下来也能存不少了,届时拿这笔钱带叔叔阿姨出去玩一趟,你心里也舒坦不少。” 薛明珠眼睛一亮:“对啊,与其我花他们的钱,不如用自己的奖学金请他们去玩,也算是对我爸妈辛苦这么多年的一点小小回报。” 看到此处的周显感慨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就是会不计得失的为之付出一切,子女孝敬父母,便该体谅父母的一片谆谆苦心,若是能做出一番成绩,便是对父母最好的回报,这女子一片赤子之心,难能可贵,学识又渊博,比多少男儿都强出数倍。” 大皇子周宸烨正与他在一处,道:“想来定是因为中国用人不拘一格,让女子也能走出闺门工作,将天下可用的有才的人都挖掘出来,才能造就如此繁荣昌盛的景象。” 周显缓缓点点头,眼中若有所思。 高兴过后,薛明珠突然噗嗤一笑,看着钟荧道:“荧荧,我怎么感觉你现在说话文绉绉的,难道你们文科生说话都这个调调吗?” 钟荧一脸神秘:“告诉你个秘密,那是因为我穿越了,我在古代待了四年,最近刚回来。” “啊,真的吗?”薛明珠假模假样的惊呼,“那你有没有见到沈括,他可是我的偶像,你帮我跟他要签名了吗?” “可惜,穿越的后遗症让我失忆了。”钟荧叹了口气,“不然怎么也得带点古董回来,再不济随便带两件古人穿过的衣服,我交给博物馆,也能奖励我个二三十万呢。” 其他三人哈哈大笑,钟荧吸着果汁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我可告诉你们实情了,是你们自己不相信的啊。 锅里赤红和奶白的汤咕嘟咕嘟地冒着响,霸道的香味冲击着每个人的鼻子和灵魂。 钟荧迫不及待地下了一筷子毛肚,沾了油碟放进嘴里,快乐地仿佛要升天了。 大黎的街头,人们纷纷驻足细细感受着这股猛烈的味道,就像自己也吃进去了一样,不时砸吧着嘴,腹内的鸣叫一声大过一声。 【这味道,比上次那桌子菜还要香。】 【馋死我了馋死我了!我开了二十多年酒楼,都没尝过这么香的味道!】 【我尝着倒一般,味道有点重,太过刺激,无法适应这股呛人的辣。】 【江南叶家出一百金悬赏这种名为辣椒的植物,若是能寻到种子,赏金再加五百!】 钟荧看着弹幕,突然想起来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辣椒的味道的,她借着低头吃饭的功夫研究了下直播间,才发现这功能是可以单方面关闭的,若是不喜欢可以直接对直播间说,系统会根据一个人的声音和文字来判定,暂时切断本次的味觉模拟传输功能,若是觉得这样子很麻烦,或者对自己的生活造成了影响,也可以永久关闭。 她将这事和直播那头的人交流了一下,从来不吃辣受不了这股味道的人赶紧切断了功能,喜欢的就继续体验,皆大欢喜,谁也不妨碍谁。 “我说,咱们是不是喝点啊?”姜浩突然道,“以后明珠和钟荧去首都上大学,华子去花城,我去蓉城,这次分开可真就天各一方了。” 薛明珠白了他一眼:“难道你寒暑假不回来了啊?” “这不是烘托下气氛煽煽情么。”姜浩笑嘻嘻地喊着服务员拿菜单,可惜的是钟荧还没成年,店里不给他们卖酒,四人只能拿着果汁碰杯。 薛明珠第一个说:“祝我们前程似锦,光辉灿烂!” 姜浩:“祝我和宝宝永远在一起!祝我中年不脱发一直都这么帅!” 许文华:“祝我们一帆风顺,心想事成!” 所有人都看向钟荧,她跟着举杯,笑容灿烂:“祝我们的征途永远是星辰大海,祝我们永葆活力与青春!” “干杯!” 直播间那头的千万人看着这一幕,脸上不自觉跟着露出微笑。 尽管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隔着永远无法跨越的时间与空间,隔着不同的文字语言着装与风俗习惯,但年轻学子们身上那股奋进,向上,拼搏,青春与激昂的活力,依旧通过直播间,传递到了大黎千千万万正在观看这一幕的人心中。 饭局到了尾声,几人拿好东西去楼上看电影,时间正好。 大皇子周宸烨惊得险些维持不住礼仪:“如此繁华的地方,竟还不是都城?!” 周显也失了神般喃喃道:“世上真有这样的国家吗,它是真实存在的吗?” 无数人心中都有同样的想法,每当他们以为所见已经足够令人震惊时,下一刻总会有新的事物再一次打破他们原有的认知,一遍遍地让他们体会到什么是差距,什么是渺小。 坐到电影院时,众人已经完全被转移了注意力。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四人的座位是连在一起的,薛明珠先走进去,跟着是姜浩和许文华,这样一来只留下最边上的位置,她只能坐在许文华旁边。 钟荧也不在意这些,反正看电影又不能讲话,跟谁坐都是一样的。 许文华问她:“我帮你拿包吧?” “没关系,不重的。”钟荧笑着婉拒了。 屏幕暗了下来,讲话的声音全都停止了。 一望无际碧蓝澄澈的印度洋上,出现了一艘巨大的集装箱货船,以及周围乘坐着快艇的海盗。 突然响起的枪声打破了这片海域的宁静,船上的黑人员工被杀,海盗们潜入水底想凿穿船底,这时男主角挺身而出,经过一番水下的打斗,他夺了对方的武器,向着几百米外快艇上的海盗,射出一发子弹,一枪爆头。 大黎的人终于直面清晰地看见现代化武器的具体模样以及杀伤力,经过蘑菇云后,他们再一次惊恐畏惧地战栗着。 求老天保佑,让大黎永世都不要与中国为敌! 第15章 这里是非洲大陆,富饶,广袤,历史悠久。 电影里,政府军与反叛军在市区交火,枪林弹雨疯狂地扫射着,平民死伤惨重,装满了人的公交车被引爆,满地尸体分不出你我。 大黎的人已经忘了要去惊讶世上还有人一身全黑的皮肤,他们完全被镜头上过于真实的枪击和爆炸效果吓得魂不附体。 更让他们惊恐的是,这部电影是3D的,子弹对着屏幕发射时,就像瞄准了自己一样,□□成的人惊慌失措的寻找掩体将自己藏好,等过了会发现没有任何事发生,又小心翼翼地出来接着看,只是每当有类似的镜头,哪怕知道自己不会受到伤害,人们依然会下意识地闪避。 他们对电影还没有清晰的概念,以为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身临其境般的观影体验让不少百姓吓得痛哭流涕,甚至以为会打到大黎的国土上来,一会求这个神保佑一会给那个佛磕头。 高宗瘫坐在椅子上,胸口喘着粗气,浑身冒冷汗,又一座民房被炸毁时,他惯性地颤抖了一下,双手冒着青筋死死抓着座位两侧的扶手,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上过战场杀过人的高宗都如此,更遑论其他人。 这,就是千年后的战争吗? 这,就是他们用的武器吗? 系统的作用让所有语言听在他们的耳朵里自动翻译成听得懂的话,在武警们冒着生命危险冲出大使馆进入交火区,只为救几个平民百姓,所有人都感到迷茫。 即使完全不懂,光看他们矫健灵活的动作,都能感受到这只部队的精良,放在大黎,这完全算得上是精兵,需要花大价钱和时间才能培养的出来,少一个都会令主将心痛。 让这样一支精兵不顾安危去救几个没有任何价值的平民,更何况有几个都不是本国人,值得吗? 接下来的一幕幕,让所有人一边为主角的遭遇困境揪心,一边为他选择拯救异族人的行为不解,一边又为枪炮声所慑惊魂不已。 蔚蓝大洋中航行的巨舰,街头巷尾的汽车追逐战,大草原上撕咬着斑马的狮群,工厂里围着篝火起舞的黑人,碾碎一切的钢铁巨兽坦克,炸毁的建筑物,血肉模糊的残尸...... 人们完全忘了自己要干什么,也顾不得原本正在做的活,一个个呼吸急促的站在屏幕前看着令他们胆寒的一幕幕。 边境上,一队骑兵装扮成行商,悄悄混入城内。 他们是游牧民族出生的葛喇军,位于大黎最北边的草原上,这两年降雨太少,牧草成片成片的枯萎,再加上生活太穷,继续守着也是困死,还不如南下侵略一把,多少也能抢点东西回去。葛喇军人人都是天生的骑兵,马上作战能力极强,这一点大黎的军队就差得远,毕竟先天条件摆在那,没有那么多马匹供军队去训练。 他们很少正面迎敌,每次都是去村庄或城镇上劫掠一番就跑,马匹强壮,再加上居无定所,让葛喇军的机动性很强,大黎的军队深感头疼,又没办法深入草原腹地找到他们的老窝一举歼灭。 到了城内,这队乔装改扮后的葛喇军互相看了看,心头有些纳闷。 这个边境小城他们不是第一次来,为什么这次街上的人少了许多,人都去哪了? 察觉情况有异,领头一人低声喝道:“等等。” 他们顺着人流最密集的地方走去,远远望去,许多人挤在一处呆呆站立着,就像在举行什么仪式一样,这样的异常让他们心里的警惕又提高许多。 不能再等了,他们很快会被巡城的士兵和城里的驻军发现。 领头的壮汉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向身后下命令:“不管了,动手!” “是!” 所有人狞笑着看向前面那群还不知大祸临头的羔羊,他们缓缓抽出藏在衣衫下的长刀,眼里闪动着嗜血残酷的光,双腿一夹,兴奋地驱马冲向人群。 “葛喇军来了,快跑啊!!!” 百姓们惊叫着四散逃离,街道两旁的摊位被逃命的人和马匹撞翻,有几个跑得慢的,被葛喇军一刀砍在前胸后背,很快便倒下七八人。 街上瞬间空了许多,人们藏在门板后惊恐地看着他们,捂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转过一处二层高的茶馆,他们突然发现了立在半空中的屏幕。 “你们看,那是什么?!” 一人指着它惊讶大喊。 那是个大约二十尺左右的方块,方块里有许多人在走动说话,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直直凝视着他们,虎目含泪,神情悲愤,怒吼着他们听不懂的话。 “走过去看看。”头领说道。 他们骑着马一步步靠近,方块里那个男人突然不见了,数个圆滚滚的柱状体突然弹起来,后面拖着白色的长长的烟雾。它们飞到了天上,穿过了云层,携着凌厉的风声与呼啸向他们咆哮而来。 直面这样的冲击,所有葛喇军头脑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躲闪,直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传来,方块里变成一片火海,马儿受惊疯狂地四处奔跑左右晃动,惊骇至极的他们身体抖得像筛糠,完全控制不了马匹,只能一个个被从马背上甩下来。 林觉非带着百来人急急赶来,谁也没料到葛喇军这次竟胆大包天到跑城里来,城内还有五千兵士驻守,他们怎么敢?! 真把大黎当做自家后花园来去自如了,看来是以前数次在小镇和村庄里打家劫舍惯了,养肥了这些人的胃口。 他又急又怒,以为又会同以前许多次一样,看见满地的尸体和烧毁的房屋,谁想到了一看...... 那几个躺在地上打滚的人是谁?看着好像是葛喇军啊。 还有那些正在疯跑的马又是怎么回事,受什么刺激了? 林觉非带人将地上这些人围住,仔细一瞧,胸口凹陷的,脖子断了的,腿断了的,看着像是被那些疯跑的马踩伤的。 他向左右吩咐道:“除掉他们的兵器,先捆起来。” “是!” “你们几个去查看一下那几个受伤的百姓,看看还能不能救,活着的送去医署,死了的核对姓名登记造册。” “是!” “你们两各领一队在城里仔细巡查,看看有没有跑了的葛喇军,一个都不能放跑了!” “是!” 林觉非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正要离开时,突然看见士兵提着的一个昏迷过去的葛喇人脖子上掉出一块精致华美的骨链。 他顿住脚步,仔细端详着那个葛喇人的脸,突然伸手在他腮边摸了摸,撕下脸上粘着的一大片络腮胡,露出那人年轻凶厉的脸庞。 看见熟悉的面孔,林觉非几乎忍不住要放声大笑。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真是老天都在帮他们。 塔塔尔巴图,葛喇的王族,父亲塔塔尔乌日汗,是葛喇最大的塔塔尔部的王,塔塔尔巴图正是他的小儿子。 若不是他看过几个王族的画像,肯定会将这么重要的人物当做普通的葛喇人处理了,白白浪费了一颗重要的棋子。 只是这些葛喇军个个都是马上作战的好手,怎么突然让马失控了? 他叫了个躲在门后偷看的百姓过来问话,这才知道这几人被直播里那一幕吓破了胆,马儿也因此受惊失控。 林觉非默然,其实赶过来的时候,他也在另一处看直播,别说那几个从没见过的葛喇人了,他这个从头到尾看了半多时辰稍微习惯了些的人,一想起那些枪林弹雨和爆炸的画面,依旧忍不住心生畏惧。 他看着不远处直播里,电影已经结束,正和朋友一起往外走的女孩,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不管怎么说,这次阴差阳错抓到葛喇的人,都是她的原因,他不能好好向她当面致谢,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聊表心中谢意。 一部电影看完,几人心潮澎湃不已。 姜浩激动地握着拳头:“卧槽你们看到最后那一幕了吗,从军舰上向反叛军远程开炮的那一幕,太帅了,看得我都想去参军了!” 许文华也跟着点头:“我感觉我的爱国心和民族自豪感从没这么强烈过,话说这电影里爆炸都是真实的吧,看着不像特效。” 姜浩:“肯定是真实的啊,我看采访,说是为了那几场爆破戏,剧组炸了100多辆车,太烧钱了。” 钟荧和薛明珠看着两个男孩子激动地讨论着电影里的各种枪支坦克,相视一笑。 这时,薛明珠接到家里的电话,她妈妈打来的,说是爸爸急性阑尾炎疼得送医院了,让她赶快回去。 她慌忙挂了电话,和钟荧说了声急急忙忙地走了,姜浩跟她一块走了,现在就剩下钟荧和许文华两人。 她看着突然局促起来的男孩子,笑了笑说道:“他们都走了,那我也回去了。” “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天这么亮,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她拿着手机晃了晃,问道,“我叫个车回,你呢?” “等等,你先别走!”许文华急忙叫着她,“钟荧,我有话要和你说!” 钟荧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你说吧,什么事?” 许文华涨红着脸,眼睛乱瞟就是不敢看她,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吭哧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出一句:--------------/依一y?华/“我喜欢你。” 大黎原本正热烈讨论着电影的百姓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他们兴奋又八卦地看着屏幕上的少年少女,都想看她怎么回答。 第16章 所有人都在等着钟荧的回答,满心八卦的百姓,饶有兴致的高宗,垂着眼睛沉默不语的林正辅,满脸紧张羞涩一脸不安的许文华...... 她的脸上有一点惊讶,有一点歉意,还有一点点不容易被察觉的恼火。 看了眼旁边已经停了几个看热闹的人,她也顾不上会不会伤了许文华的面子,直接了当地说道:“对不起,我年纪还小,暂时只想把心思放在学业上,短期内不会考虑这些事情。” 许文华不肯放弃:“那你什么时候会考虑?” 钟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许文华同学,再过一个多月,我们就要去不同的城市上大学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即使我答应了你又能怎样,难不成你还想跟我玩异地恋?” “也不是不可以啊。”许文华一脸焦急,“我可以周末或者放假的时候去看你,暑假寒假的时候咱们......”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钟荧打断了他的话:“不好意思,叫的车到了,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管他有什么反应,径自转身就走,留下垂头丧气满脸失落的许文华在商场里被人围观。 得和薛明珠说一下,以后出来玩的时候不要叫这人了,又没情商,又看不懂人的脸色。 鸟儿求偶都得筑个巢呢,他就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空口表白,说着完全不切实际又可笑的话,也不管被围观的她心情怎样,更别说他们之前只是朋友的朋友的关系,私下里没任何接触。 这一点上真的就差林正辅太多,当初林正辅对她表白心意时,可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没日没夜的抄书攒了许久的银子,从县上最好的金饰店里买了根镂空梅花簪,郑重其事的对她许下承诺,让她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他。 想起这些,她突然生出一点微弱的悔意。 或许当时不应该那么仓促的就走了,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和道听途说,她怎么也该和他对峙一番,若是他真的变心了,她就撕开他往日虚伪的假面,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一番再潇洒走人。 毕竟也是真的幸福过,好的时候日子就像蜜里调油,他对她的好终究还是远远要多于不好。 其实也算不上不好,顶多就是最后两个月他忙于应酬天天晚归,两人之间交流越来越少,关系越发冷淡,仅此而已。 算了,想再多也没用,他们这辈子再也不会有机会见面,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对她来说也不重要了。 她会这么频繁的想起他,也不过是时间太短,日子长了也就没什么了。 隔着屏幕看完了全程的大黎人憋了满肚子的话要问。 【主播,那个少年郎心悦于你,你为何不答应他,他长得也算白净秀气,难道你还念着林状元?】 【那少年是什么身份,父母都是做什么的,家境如何,比起林状元哪个更胜一筹?】 【咱们女人家就是得贞静贤淑,从身份上来讲,你毕竟还是林状元的娘子,记得不要跟其他不三不四的男人走太近,给林状元头上抹黑。】 【诸位不要关心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了,主播还是给我们说说刚才看的电影,许多地方我都没看明白。】 【对啊,那些黑漆漆的人是哪里的,人怎么会长成那副模样,太可怕了,莫非是什么妖魔邪祟?】 【我这辈子打了无数仗,从未见过如此震人心魂的战场,神明一怒降祸人间恐怕都这有这般恐怖。】 弹幕上各说各的,基本分为两大类,对她的感情生活好奇的,以及讨论电影的。 突然,左下角弹出一条打赏的消息,非常显眼。 江南叶相云打赏主播红宝石10个! 一个红宝石标了一百两,10个就是一千两,换成人民币1000块没什么,但放在那个时候,一千两够许多三口之家用几十年了,好大的手笔! 钟荧诧异地看着右侧打赏榜第一名那个金光璀璨闪得几乎能亮瞎眼的名字,有些好奇这人平白无故给她打赏做什么。 紧接着下一秒,屏幕上速度极慢地滚动着一句话,不仅字体比别的弹幕大一些,颜色也是加深加粗勾了金边的大号,一眼望过去只能看到他这句。 【钟娘子,有没有其他有趣的故事给我们看看,最好是那种年轻英俊的富商在行商途中救了个小狐狸后来小狐狸化为美貌女子前来报恩的故事,打打杀杀的太血腥无趣了些。】 钟荧:“......” 原来打赏榜第一名连发个弹幕都有特权吗,系统,你可真会啊,把人类这点攀比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 叶相云这话说出很多人的心声,大多数人一辈子听过最大的声响也不过是打雷,石碑被发芽的小草顶的破土而出都能当做神迹,让他们去看视觉冲击力爆炸的现代3D动作大片,实在是让许多人畏惧不已。 叶相云一说完,立刻就有其他人紧跟上。 【我方才都不怎么敢看,我老娘全程捂着耳朵吓得都要躲床下去了。】 【我也想看一些轻松有趣的故事,最好是才子佳人这一类的,神怪志异也可以。】 【有没有讲名妓的故事,我只想看漂亮姑娘们,对别的都不感兴趣。】 【我想看江湖好汉行侠仗义的劫富济贫的故事。】 钟荧坐在车里看着屏幕上不同的意见,神色淡淡不发一语。 她这两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这场直播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什么人让她这么做的?背后有什么目的吗? 紧紧是为了炫耀,为了获得虚荣感,为了打击一个尚处于封建社会保守落后工业化连萌芽都算不上的古代国家? 抑或就只是她敛财的一件工具? 看着屏幕上这群为了看什么电影争起来的人,钟荧暗暗叹了口气。 她的双眼直视前方,神色间带了几分肃穆:“你们只知道中国强盛,是个超级大国,但你们知道我们是怎么发展到如今这种程度的吗?” 记录片上关于近代史都是一句话总结带过,大黎的人只知道大清灭亡后,兔子跟鹰酱日本等国打了好多年仗,然后才迎来来之不易的和平。 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永远做不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他们只知道异国入侵导致帝制灭亡,但这其中种种细节,那些每个中国人都不愿想起来的百年屈辱,那些被迫签下的一个个不平等条约,那些飘荡在中华大地上的数百万冤魂,这些怎能尽数体会。 她又道:“你们难道就真的没有认真思考过,这场直播的出现,到底会给你们带来什么吗?” 她其实也没必要说这些,但就是忍不住想要去提醒屏幕前的他们。更重要的是,她收了那么多钱,不做点什么真的过意不去。 小区到了,她打开车门往里走,暂时不去看屏幕上的发言。 大黎那边以为她这番话陷入一片沉思和寂静。 蒙昧浑噩大字不识一个的百姓们第一个念头,当然是能尝到很多好吃的,能看多许多露胳膊露大腿的漂亮姑娘,这难道还不够? 有志之士们想着钟荧的话,心里渐渐地越发火热。 他们想着那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那平整宽敞的道路,那不用马儿拉动就跑得飞快的汽车,那些便利的生活物品,洗手的香皂,透亮的玻璃窗,白净的纸张,鲜艳的布料......难道说,这些他们也可以学会吗?? 到了卧室里,钟荧打开电脑,翻出关于近代史的纪录片,说道:“百年前的中国人民过得比你们要不幸太多,至少你们的生活还算安宁,不用担心入侵者的屠刀和天上掉下来的炸弹,也不用去面对八国联军的入侵。” 她点开纪录片,沉重悲壮的音乐缓缓响起,旧照片和影视资料里的真实晚清和民国,再到后来的抗战时期,最后到万里长征,新中国成立,抗美援朝......历史如此惨烈而真实地呈现在他们眼前,电影院里看黑人被屠杀,他们尚且没有多大触动,毕竟那不是自己的同胞。 但看着和自己一样黄皮肤黑眼睛的人在百年间是怎样苦苦挣扎,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是如何在列强的铁蹄下被一次次打断傲骨踩碎脊梁然后又一次次地站起来时,他们却悲痛地不能自已。 纪录片只有一个小时,很快就播放完了。 街头上哭声一片,皇宫内周显父子两也是双眼泛红。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角,叹道:“我算是知道为何中国会这么富强了,因为他们的百姓是如此令人钦佩,这样的民族,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灭亡的。” 钟荧直面镜头,神色郑重而诚恳:“你们看,历史教会所有中国人一个道理,落后就要挨打,在工业差距过大的情况下,人口再多,国土面积再大又有什么用,也不过是往他国餐盘中多分了一块肥肉而已,甚至连昭和这样的弹丸小国都可以骑到我们头上。谁也不知道这场直播什么时候就会消失,说不定明天,或者下个月,又或者是明年,机会千载难逢,稍纵即逝,抓不住就只能抱憾终身,若是将这么珍贵的时间用来看那些没有任何用处的才子佳人的故事上,你们真的不觉得太浪费了吗?” 第17章 这番话说教的意味有些重,但有些事她必须说清楚。 钟荧太清楚二十一世纪的文娱产品会对古人们造成怎样古代冲击,她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只要她现在放个西游记,接下来三天,大黎整个国家都能瘫痪。 人人沉迷于此,没有人干活,全都凑在屏幕前追剧。 正是因为她在古代待了四年,她太清楚那里的百姓精神世界有多贫瘠,东村王家偷了西村张家一把葱都能翻来覆去说上半个月,给他们看点人人都喜闻乐见的电影电视剧,茶余饭后的谈资全都歪到剧情上来,慢慢的不再有人关注电视剧之外的东西,而忽略了这场直播真正的意义,这绝对不是她想见到的。 若是能起到教育或警示意义的电影,那当然另说。 左下角弹出一行显眼的字,同时系统机械的播报声响起。 皇帝周显打赏主播豪宅一个! 一个豪宅是一万两,他这一出手,立马窜到了排行榜十几名的位子上。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尤其是名字压在皇帝上面的那些人,胆战心惊地就怕被找麻烦。 “还请姑娘不吝赐教。” 钟荧猜测这个弹幕应该就是皇帝说的,因为字体变成了暗金色,字号也变大了些,虽然不如叶相云那样华丽浮夸,但整体透着一股尊贵的气息,十分有辨识度。 她以为这是皇帝专享的弹幕特效,周显却是一脸纳罕,他以前也没少说话啊,怎么这会才把他应有的待遇给补上,难不成是他以前没打赏的缘故? 钟荧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对着镜头侃侃而谈:“我这几天其实一直在想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场直播,难道就只是为了给你们炫耀我的生活,炫耀我国的强大?直到今天,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暗金色的弹幕紧接着问道:“什么可能?” 钟荧笑了笑:“难道你们没发现,大黎不管是文字,服饰,饮食还是风俗习惯,和我国历史上某些朝代及其相似,就连上古一些神话传说都如此相像,这是不是说明,其实我们的祖先同出一脉,只是后来因为某种原因,他们有一部分流落在异时空,这才有了后来的大黎。” “历史上的大黎,或许同历史上的中国一样,走过不少弯路,也经历过我们在百年前经历过的那一切。无数年后的某一天,或许有这样一个人,他在偶然的情况下,被时空漩涡卷到了千百年后的未来世界,就像我被带到大黎那样。那里有比我们更发达的科技水平,这个可以跨越时空的直播间,或许就是那个流落他乡的人,为他亲爱的祖国献上的一份礼物,因为他知道未来有多惨烈,就像我们百年前那样,所以他不想让千百年后的大黎重复那样的命运。” “当然,以上这些话全是我的猜测。”钟荧笑眯眯地一手撑着脑袋,“我对这些话完全不负任何责任,说错了我也不管。” 所有人心里陷入震惊和迷茫。 是这样的吗?再过几百上千年,他们也会像中国那样,被异族入侵,国土沦丧,后辈死于敌人枪下,甚至差点亡国灭种吗? “父皇,难道我大黎真的会......?”皇长子周宸烨一脸焦急地看着高宗。 周显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两步,靠得更近了些,沉着脸色问道:“姑娘此话可当真?” “我都说了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是真是假谁知道。”钟荧耸耸肩,“不过除了这个原因,我实在想不出这场直播出现的目的,它对我和我的国家没有任何用处,对更高位面的人来说也没什么用处,好处全让大黎拿了。即使我们想研究一下古人的风俗习惯什么的也做不到,隔着屏幕,我甚至都看不见你们,只能看到你们说的话。” “当然了,我说的这些你们可以选择听,也可以选择不听,不管怎么样,对我都没有任何影响。”钟荧微笑,“就当是看在我在大黎生活了四年的份上,也看在咱们都是同胞的份上,给诸位的一点小小的建议吧。” 叶相云看着直播里自信美丽的女孩,她双眼微微向下看着前方,让屏幕前的每一个人都产生一种正在被注视着的感觉。 脸上随性散漫的笑容渐渐退去,他的双眼重新变得精明而锐利,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直觉,有些重要的事情,或者说改变就要发生了。 或许这件事,还会波及到叶家,但他直觉,这样的改变不是坏事,甚至整个叶家都有可能因此而再上一层。 他的心脏因为这个猜测跳得有些快,看着钟荧的眸子愈发火热幽深,双手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握成拳。 皇宫内,周显站在屏幕前,明知道对方看不见,他依然双手交握置于胸前,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道:“还请姑娘教我。” 他这番态度,可以说将自己的地位放得很低了,对一个封建社会的帝王来说,他们会这样对自己的老师说,对敬重的臣子说,唯独不会对一个十来岁的没有任何身份的女子说。 周显不觉得这是自轻自贱,这么几天以来,他已经完全看清了两国的差距,大黎可以向中国学习得太多了,他这一拜,为的是天下生民,为的是江山永固,只要能为百姓和大黎带来切实的好处,就算让他跪下叫她师父......嗯,这个还是要再考虑考虑的。 钟荧当然也看到了高宗的话,不止她,整个大黎的人都看到了,这么显眼加大加粗金光闪闪的,谁看不到。 对方这番礼贤下士的态度让她很是受用,心情舒畅心甘情愿的教是教,敷衍了事公事公办的教也是教,这其中的差别可就太大了。 “这个说来可就太复杂了,该从哪里开始比较好呢。”钟荧换了只手臂撑着下巴,道:“封建社会下的小农经济最终被资本主义瓦解,这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商品的转换率太低,生产力水平低,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也太弱。没有足够的商品在市场上流通,这就无法形成正常的经济循环和经济市场,造成这一切最根本的原因是从上到下的统治者长期重农抑商,不重视手工业者,不重视科技研发造成的。” “这样的小农经济甚至都做不到自给自足,因为你们连最重要的手工作坊和农作物都不齐全,每年那么多人饿死,随便那条街上都是满地的乞丐,一场暴雨就让无数家庭灭亡,没有任何承担风险的能力,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只能导致穷人越来越穷,富人越来越富。” “要打破这样的僵局,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必须解放生产力。”钟荧边回忆着课本上的内容边说道,“比如说将现有的农具改良,提高农民们种植的效率,原本需要十天才能耕完的地,用了更好的农具后,便只需要七天,或者五天,这样多出来的时间便可以去进行其他的生产,这就是解放生产力的意思。” “但是改良农具必须用到大量的铁器,军队的供应尚且都无法保证,更别说用来耕地了,所以说,第一步难道是发展冶铁技术吗?”钟荧有些头疼,“这一方面我没一点头绪,一会查一查再说,相对来说,改良纺织机似乎要容易一些,就我知道的珍妮纺织机,效率比现阶段的纺织机快多了,等纺织业发展起来,布匹的价格也就下去了,人人都能穿上衣服。穿衣吃饭,人生两件头等大事不解决,其他的根本发展不起来。” “还有太多太多,比如修建工厂大兴教育提高商人的地位让女子走出家门接受教育参与社会工作什么的,等能吃饱饭了再说吧。”钟荧说得口干舌燥,她也只是凭着四年前的记忆和这两天复习课本看到的知识随便说了一通,说得对不对她都不是十分确定。 放下水杯,她突然问道:“我说的这些,你们能听懂吧?” 屏幕前面色呆滞的大黎百姓们整齐划一地摇了摇头,别说他们,就是那些饱读诗书的文人和朝廷官员,甚至是皇帝本人,也没几句听得懂的。 满屏的问题,看得钟荧几欲晕倒。 【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啊,啥叫个封建社会,啥叫个小农经济,啥叫个资本主义,第一句开始我就听不懂了。】 【我是军中一员小将,只听懂了农具改良需要铁器那里,主播说得不错,军中兵器供应的确不足,损耗太快,刀都卷刃了还在用,只能勉强保证人手一把而已。】 叶相云华丽浮夸的弹幕闪过:【珍妮纺织机是中国正在用的吗,不知钟姑娘能不能带我看一眼?】 高宗暗金色的弹幕紧接着出现:【还请钟姑娘为我等详细解说一番,以解我等心中困惑。】 她思索了一阵,觉得自己需要花时间整理一下脑子里这些东西,至少做做笔记,然后去网上整理搜索,弄好了再给大黎的人讲应该怎么做。 不过现在嘛...... 她看了眼直播时间,离完成还差一个小时。 钟荧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微微一笑:“我需要去查一些资料,等我整理好了,再来给大家讲。” “至于现在,还是给大家看个视频打发时间好了,内容就叫,破除封建迷信,揭秘江湖术士骗术。” 第18章 这一晚,无数人的三观和认知被摧毁后又被重建。 原来鬼火根本不是人死后的阴魂,只是尸体腐烂后产生的化学反应,会追着人跑也不过是人在旁边走过时带动了空气流动。 原来黄色符纸上现形的小鬼是那些骗子事先用碱水画上去的,等晒干之后再用姜黄水喷到纸上之后,血红色的“鬼脸”便显现出来了。 原来手指点火是因为上面有高浓度的烈酒,碰到烛火便会被点燃,短时间内扑灭根本不会烧伤手指。 原来滴血认亲是完全靠不住的,只要在水中添加白矾或者温水,即便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人之间的血液也是可以融合到一起的。 原来那么多他们以为是仙法神迹的种种,都不过是江湖骗子利用他们的无知,骗取钱财的一种手段罢了。 原来他们被骗了那么多年。 这一夜,横生多少波澜。 骠骑将军府上。 裴德昭脸色青黑地看着直播间,怒喝一声:“去把那个江湖骗子给我抓来!” 门口的侍从领命而去。 刚走几步,又被叫回去,裴德昭咬牙切齿地叮嘱:“阵仗小一些,别叫其他人发现了。” 前些日子,他刚出生不到一年的幼子老是夜间无故啼哭,请了不少大夫来看都无济于事,府里的老人说,小孩子的眼睛最是干净不过,怕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这是被魇着了。 就这样,他请了一位颇有名气的道长来府上驱鬼。 那个骗子就像直播里讲的那样,指尖能弹出火苗,在符纸上喷了口酒,上面便现出一个流血的鬼脸,然后他挥着桃木剑吱哩哇啦地乱跳一通,最后一剑扎在符纸的鬼脸上,告诉他小鬼已被降服。 什么大师,什么驱鬼,都是不入流的江湖骗子! 裴德昭气得在屋子里乱转,这要是传到外面去,他堂堂一个将军被一个臭道士骗了,他的脸还要不要了! 等把人抓到了,他非要打断那人的腿,让他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骗的! 晋王府内,林毓秀坐在桌前看着自己记录下来的书稿细细思考琢磨着,有些问题她还是没有听懂,比如什么是燃点,什么是化学,她的心里虽然有些模糊的概念,但并不能十分肯定自己想的就是对的,只能等明天直播时再问问。 突然的一阵喧哗,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毓秀侧耳一听,是东院那边传来的,女人和孩子尖锐的哭声一阵接一阵,她心里不觉有些好奇,大晚上的,这又是在闹什么? 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丫鬟秋月神色激动地跑进来,压低声线兴奋地道:“小姐,继夫人被王爷打了。” 林毓秀万分惊讶:“这是为何?” 这位继夫人向来可是她爹的掌中宝心肝肉,平时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那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怎么突然就动起手了? 秋月神秘兮兮地小声道:“听石头哥说,王爷看了那个滴血验亲的戏后,脸色就突然变得很难看,带了十几个护院就往继夫人的院子里去了,气势汹汹地仿佛要杀人似的。” 林毓秀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滴血验亲?难不成......?” 她的心里突然浮上一个荒诞可怕的猜测。 难道说......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林承嗣,生父另有其人? 不会吧?何清婉有那么大胆子糊弄一个亲王? 但是当初母亲过世一个月后,继夫人就挺着怀了四个多月的肚子找上门,在此之前,她到底住在哪里,和什么样的人来往,林毓秀完全不知道。 这么说的话,似乎真的有可能啊...... 对于自己父亲头上可能带了绿帽子还帮别人养儿子这事,林毓秀不仅表现得很淡定,甚至还有一丝隐秘的痛快和窃喜。 这个在母亲病重之时都不曾过来探望一眼的男人,她的心里早就没有了对他的敬意。 自何清婉进门,她和哥哥的日子便渐渐不好过起来,何清婉明里暗里的打压排挤,父亲的纵容漠视,一点点的耗尽了他们之间所剩不多的亲情。 更过分的是,原本属于哥哥的世子之位,自何清婉的儿子林承嗣出生后,都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虽然父亲没有明着说,但看他对弟弟宠爱的态度和哥哥离家三年都不闻不问的反应,谁都知道王府下一任主人是谁。 秋月凑在她跟前满脸的笑:“小姐,你说王爷会不会自此就厌了继夫人啊,这样的话,他是不是不会给承嗣少爷请封世子之位了?” 林毓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能不能活着都不好说呢。” “啊?这么严重??”秋月捂着嘴一脸害怕,不过很快又高兴起来,“那也活该,承嗣少爷向来都不尊重您和大少爷,横冲直撞口无遮拦,落到这样的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小姐,等王爷把他们赶出去,大少爷是不是也该回来了,王爷是不是也会比以前更疼爱你啊?” 林毓秀幽幽叹了口气,她打开窗户,抬头望着高空之上那一轮明月,道:“我以前无数次地设想过这样的场景,我做梦都想把何清婉赶出去,但这一天真的到来时,我突然发现,好像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开心。” 秋月讷讷问道:“这是为什么啊?” 她又道:“他们走了之后呢?我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改变,无非就是吃穿上更好了一些,但我依然还是个内宅女子,本质上并没有多大改变,我的命运不过是从何清婉手中交到了父亲手中,或者是下一位继夫人的手中,他们让我嫁给什么样的人,我就只能嫁给什么样的人。” “至少王爷是您父亲,他总不会害您的。而且等大少爷掌家后,您就有了依靠了。”秋月安慰她。 “是,你说的没错,等哥哥回来就好了,世子之位只能是哥哥的。”林毓秀喃喃低语,“但是,即便这样,我依然还是要嫁人,女子的婚姻就是一场赌博,过得好坏全看丈夫对她好不好。执掌中馈,教养子女,孝敬长辈,就像所有女人做的那样,我后半辈子的生活,一眼就能望到头,真是无趣啊。” “可是,这样有什么不好吗?”秋月疑惑道:“所有大家主母不都是这样的吗?” 她淡淡一笑:“是啊,有吃有穿奴仆成群的富贵生活,已经比天底下大部分人都要强多了,的确没什么不好,只不过这一生是为别人而活罢了,唯独不是为了自己。” 她打开桌子上一个木匣子,从里面抽出一沓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不同的算术题目和演算过程。 她珍惜地抚摸着它们,眼神温柔至极,道:“可是你看钟姑娘,她就不是这样的。她可以去学校读书,可以和男人一样科举考学,可以随意在外行走玩耍,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真羡慕她。” 直播已关闭,半空中的方块都不见了踪影,林毓秀怔怔地望着窗外,道:“她说的那些学识我完全听不懂,那些道理我也从未听说过,她是那样的大方自信,她笑的时候甚至也不用时时保持面部的表情,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学习任何她想学的学问。” “她就像会发光。” 秋月年纪还小,她不懂这些,在她的世界里,吃得饱穿得暖,小姐也从不打骂,她觉得这样的日子已经非常好了。更别说小姐作为王爷嫡女,顶着这样的身份,她这辈子都差不到哪去,就算夫家想欺负她也得掂量掂量,这样好的生活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但不知为何,她听着这些半懂不懂的话,心里也莫名地浮上一丝哀伤,像是为了林毓秀,似乎也是为了自己,懵懂而又模糊,她甚至都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 林毓秀继续道:“我不想过那样一成不变的生活,我也想像钟姑娘那样,自由自在地学习我喜欢的算术,而不是父亲让我学的那些吟风弄月的诗词,我甚至还想像男人那样考取功名走上朝堂,你说,我能等到这一天吗?” 秋月大惊失色:“像男人一样?这......这怎么可能?!从古至今哪有这样的事,这根本不可能的!” 林毓秀笑了笑不再说话,她转头望着窗外的夜色,眼里是数不清的怅惘与落寞。 另一边,钟荧忙活了一晚上,找了许多视频和资料,还有文献。 除此之外,她还在某学术论坛上发了个帖子:救命啊!我穿越到了北宋初年,成了赵匡胤不受宠的儿子,他随便给了我一块地,就把我打发了,说让我滚过去自生自灭!我想把我的封地建设起来,求各位大佬们教教我,我需要做哪些工作啊! 就她观察来看,大黎的生产水平和经济发展程度,应该跟宋初差不多,往这个方向去做肯定差不了。 论坛里嘻嘻哈哈的先是对她的遭遇表示同情,有让她联合工农阶级推翻帝制的,有让她抄袭后世的诗词一鸣惊人当逼王吸引各路人才的,还有让她发展资本主义去海外占地盘的,出什么损招的都有。 因为悬赏金额给的很高,也有许多可参考的答案,钟荧全部看了一遍,心里混乱的思路也逐渐成型。 所以,来搞基建吧! 第19章 这一天,注定是要载入史册的一天,大黎的中兴之路自此开启。 无数才子词人为它提笔作诗,乐妓歌女将它千古传唱。 皇宫内,周显召集了工部的所有官员,每人手里拿着纸笔,严以待阵,紧紧盯着屏幕的双眼都不敢眨太快,就怕错过什么。 直播间里正播放着珍妮纺纱机的结构分解视频,无数人在纸上树皮上或沙地上抄着放出来的图稿。 这是千百年来前所未有的事情,没有阶级之分,没有门户之见,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娼妓杂役,人人都可以学习这种纺纱机的制法,这样的知识对所有人都开放。 这是一件谁都看得出来于国于民大有裨益的宝贝,它的诞生,将对大黎整个纺织业带来巨大的提升。 “....它比传统的纺车工作性能提高了八倍,而且纺出的纱质量也更好更稳定......” 大殿上安静地没有一点声音,记录的官员们奋笔疾书,一半负责画图稿,另一半负责将解说视频里的每句话都记下来。 周显和一众臣子看得聚精会神,他们是这个国家见识和头脑最顶尖的一群人,想得自然也比普通百姓更多更长远。 织布需要麻丝和棉丝,这些都需要人们用手摇的纺车一根一根的纺出来,效率及其低下,产量又低,导致成品布的价格一直下不去,家里穷一些的一条裤子换着穿都是很常见的事,所以大黎的纺织业一直发展得不太好。大黎自十几年前建国以来,人口较前朝时增加了数百万,可以说,现有落后的纺织水平,已经不能满足日益增多的人口数量。 如今有了这种纺织机,不管是纺纱还是织布,效率都将大大提高,他们已经可以预见,未来几个月纺织业的市场会有多么火热。 而且最重要的是,哪怕是他们这些完全不懂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种纺纱机并不需要多难的技术,稍微有几年经验的匠人都能按照图纸做出来,要在全国都用上这样的纺纱机是件非常更容易的事。 周显心情愉悦地问着一干臣子:“珍妮这个名字不好,听着怪模怪样的。朕欲以钟姑娘的名字来重新命名,让后世所有人都记着钟姑娘对我大黎的贡献,你们意下如何?” 文武百官立即应和:“陛下圣明!” 于是懒洋洋地歪在沙发上和古人一起看视频的钟荧,突然看到皇帝的弹幕闪过:“此种纺纱机的制作方法既是钟姑娘所授,便称它为钟娘纺纱机吧。” “大可不必!”钟荧抽搐着嘴角尔康手拒绝,“这又不是我发明的,我怎么敢厚着脸皮接受,你们还是叫它原本的名字好了,要是实在不能接受,你们自己起个名字也行。” 周显看她拒绝地这样坚决,也只能作罢,心里开始琢磨起其他的名字。 视频放完了,钟荧又翻出一堆图片,挨个指着说:“还有这几种作物,你们一定要注意一下,这个叫马铃薯,亩产可达四千斤左右,非常容易产生饱腹感,很适合当粮食。这个叫红薯,亩产比马铃薯更高,差不多能达到五六千斤,更重要的是,它是甜的,可以拿来制糖。这个叫玉米,产量不如前两个,但也可以达到一千斤左右,可以磨成面粉,也可以制糖,这个叫棉花,可以拿来制作保暖的冬衣,产量也很大,或许有些偏远的地区有种植,你们可以找找看,尽快推广开来。” 还有其他许多作物,比如辣椒南瓜花生番茄等等大黎没有的,都分别找出对应的图片,叮嘱他们看到了务必要将种子带回来。 既然要开搞,那就多管齐下一起开动,不管是炼铁也好织布也好或是其他的,这些通通都没有粮食来得重要。哪怕农具再好,作物的产量就那样,一天耕十次地也不能让地里多长出来一根稻穗来。 仓廪足而知荣辱,衣食足而知礼节,人只有吃饱穿暖了才会考虑别的事情。要大力发展经济搞基建,必须要用到足够多的底层劳动力,但是每年粮食的总产量就那么点,遇上灾年还会大减,等工人的需求量变多后,原有的粮食肯定不能支持后续的建设,这样就会导致一种最直接的结果,粮价上涨。 所以在发展其他行业的时候,也要同时发动全国百姓寻找这几样高产量的粮种。 然而,后面介绍的许多种作物,大黎那边基本已经没一个人听得进去了。 他们个个目光呆滞,脑子一片空白,耳畔里不停回荡着那句话,亩产可达五千斤! 是他们疯了出现了幻听,还是钟荧疯了在胡说八道? 五千斤!!这是什么概念?? 哪怕遇上收成好的年份,一亩地的产量也不过就300多斤,这还是农民们当眼珠子一样护着精心伺候的结果,上400斤都已经是十分罕见的丰年了。 正和殿内,这群衣冠楚楚的臣子们此刻也同街头的百姓一样呆愣,良久,周显缓过神来,嗓音嘶哑地问道:“姑娘莫不是说笑,亩产五千斤的作物,朕听都没听过。” 钟荧道:“你没听过很正常,因为这几样作物,大多都是从海外和西域传来的,在我国历史上,马铃薯、红薯和玉米这几样是从美洲大陆传入的,棉花在西域。如果要寻找粮种,就必须要出海,建造足够大的船,训练大批的船员。不过换了时空,原产地肯定也不一样了,可以先在国内或者周边列国找一找,也许能找到呢。” 周显不停深呼吸抑制着身体的颤抖,他想开口说话,却因为过于激动而语不成调,只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咚——”地重物落地的声音,众人看过去,七十多岁的太傅江元茂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周显多少被转移了点注意力,让内侍赶紧去招太医前来问诊。 这么一个诙谐的小插曲,让殿内几欲疯狂的众臣们醒了醒神。 丞相郑豫顶着一张激动地涨红的脸高声道:“陛下,还请速速广发悬赏,让各地百姓全力寻找粮种!” 英国公附议:“陛下还可令军队或商队前往周边列国寻找,将我大黎没有的作物通通带回来!” 一干臣子们纷纷跟在后面表示赞同。 周显搓了把脸,心情亢奋地在殿内转着圈圈走来走去,他大声喊道:“传朕口谕!马铃薯、红薯、玉米这三样作物的种子,凡寻得其一者,赏千金。若能寻到其他粮种,按产量皆有行赏。” 中书舍人领命而去,自去起草这份要下发到全国的文书。 周显又转了两圈,突然想起来,这不是可以发弹幕吗,只要他在上面说话,人人都能看得到,这不比下发文书要快多了! 歪在沙发上玩消消乐的钟荧一抬头,突然看到屏幕好一片金光闪闪。 【子民们,凡能寻到粮种者,可前往各地府衙或京城领赏,得其一便可领千金。】 很快的,暗金色的弹幕又闪过:【不仅限于马铃薯,红薯,玉米,若能寻到其他作物种子,也可按功论赏。】 又过了会,还是他:【若能将马铃薯、红薯和玉米全都带回者,不论此前何种身份,朕封你做从五品开国县男,可世袭。】 怎么说,可以看得出来皇帝真的很激动了。 钟荧看着屏幕上热烈的讨论,想着光是珍妮纺纱机的制作就够他们忙几天了,至于寻找粮种,那是个长期的持久战,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结果。 不过在皇帝这么厚的悬赏之下,应该会有很多人动身寻找,就是不知道要不要出海,如果要的话,那可麻烦了。 首先,她对那边的世界版图一无所知,有没有类似美洲这样的大陆都不知道,完全无法提供任何帮助。其次,大黎的造船业应该也不发达,反正她在那边生活的时候,极少听说哪家铺子有卖海外的舶来品,估计对海洋的探索也不深,现有的造船技术还撑不起长年累月的远航。 所以还是要造船吗? 钟荧苦恼地想着,在一般的基建文里,造船出海这种事不都是大后期才会展开的吗,怎么到了她这,第一步就是这种难度的副本。 没有高产的作物,就养活不了那么多工人,工厂就没办法建造,经济循环不起来,很多东西都没办法发展。 万事真是开头难难难难难,以后难上加难。 她翻着论坛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突然看到一个名字,焦芋! 百度一看,好东西啊,跟红薯一样都是根茎类植物,原产地在美洲和印度那边,美洲是比较困难了,印度还是可以努力一把的,只要一直向西走,说不定就能发现呢。 这东西在现代已经变成了花园里观赏的植物,建国初期闹饥荒的时候,国家还大力推广过,跟马铃薯一样,只要撒下种子就能活,十分好照顾,而且产量也大,唯一的缺点是只能在南方种植。 不过在寻找到红薯马铃薯之前,这算是一种很好的替代品了。 钟荧将焦芋的图片调出来放大给大黎人看,并且着重说了下它的种植环境和条件,让他们尽量往西边炎热的地方走。 周显也紧接着在悬赏里又加了蕉芋这一项。 想必这样一来,会冒出大量民间的和官家的商队吧,尤其是对于底层老百姓,或者贱籍人员,这是个十分难得的改变阶级的机会,前提是足够幸运,能够将那几种作物都带回来。 祝你们好运,遥远时空中的朋友们。 她在心里默默念着。 第20章 江南叶家。 宽阔的庭院里放着一台与众不同的纺纱机,比起其他的,这台纺纱机明显要宽上许多,而且同时能纺八根纱锭,其他的纺纱机都只能纺一根。 这是叶相云让木匠们连夜做出来的珍妮纺纱机,现在已经不能这么叫了,高宗给它起了新的名字,叫元新纺纱机,寓意新元复始,万象更新。 一个经验丰富的妇人正操作着这台机器,随着她不停摇动转轮,八根绷得笔直的芦苇管般粗的纱锭在机器上一点点被纺成细纱。 旁边围了一圈人观看,其中就有叶相云,他看得几乎入了迷,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看了许久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听这转轮摇动的声音是多么动听,看这纱锭颤动的样子是多么优美。从没想过这般单调枯燥的事情,也能让他产生这般有趣的想法。 他甚至觉得这些新纺出来的麻丝都带着香味,想了想,他觉得那应该是金钱迷人的芬芳。 妇人纺了多久的纱,他就在旁边看了多久。 许久,妇人终于停下手,她兴奋地整张脸冒着红光,道:“东家,这种纺纱机比原来的好用太多了,放在以前,我一个人纺四两纱需要五个时辰,现在做完这些只需要半个多时辰,而且您再看!” 她从地上抓起一把纺好的麻丝,指给众人说道:“新纺出来的麻丝粗细更均匀,质量更上乘,用这样的麻丝织出来的布也会更好!” 叶相云勾起嘴角,看上去对此满意至极,他笑着对旁边同样一脸兴奋的匠人们说道:“有劳诸位,一会可去账房处各领纹银十两。” 工匠们大喜过望,这原本就是很简单的活,随便哪个木工都能做,更别说还有图纸照着抄,因此他们完全没想到还能拿到赏金,可以算得上意外之喜了。 叶相云又道:“若是以后做出来什么好用的东西,都可以拿过来给我看看,若是能用,我还有重赏酬谢。”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要开始砸钱搞发明了,这也是受钟荧的启发,按她所说,中国所有的一切都是人造出来的,那么从今天开始,他提高府里匠人们的待遇,保不准谁哪天搞出来一个珍妮纺纱机这样的好东西呢。 等匠人们全都走了,一直跟在叶相云身后管家模样的人道:“东家,元新纺纱机虽然不错,但要是多雇些人,不是也能提高产量,咱们叶家又不是雇不起。” 叶相云意味深长地一笑:“那你未免太短视了。” 管家老脸一红:“还请东家赐教。” 叶相云一手负在身后,懒洋洋地勾唇微笑:“你以为钟荧要教给我们的,只有元新纺纱机吗?不,这只是个开始,她昨日讲过要解放人力,元新纺纱机是为了这样,她说的改良农具也是为了这样。要那么多人力做什么呢,雇工量多又廉价,有什么节省的必要,除非,她后面要教给我们的东西,需要用到大量的雇工,比如说她提到的,工厂。” “工厂......是什么?”官家迟疑着问道。 “我也不知。”叶相云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隐去,转而带了几分肃穆和沉重,喃喃道:“但我有种直觉,从今天开始,一切都要彻底改变了。” 除了叶家,还有许多地方也是如此,短短两三天时间,元新纺纱机已经在全国大量开始运用,人们试过这种高效的新式机器,迅速抛弃了原有的只能纺单根纱锭的旧式纺纱机。 当然,元新纺纱机的大规模推广,对很多家庭小作坊式的手工业者还是造成了冲击,或者可以说砸了他们的饭碗。 没有用上元新纺纱机的人不但产量低,而且纺出来的细纱的质量也比不上,自然就卖不上好价钱,但幸运的是,钟荧的直播是面向全大黎所有人都开放的,图纸在直播间挂了一整天,人人都可以学,哪怕家里的男人不会做,去找个木匠做一个也用不了多少钱,很快的,旧式单根纱锭的纺纱机,彻底退出历史的舞台。 此事还引出一连串效应,大黎的工匠们接活接到手软,狠狠赚了一笔钱,甚至还有几家为了争先做谁的后做谁的而打起来了,一时间,匠人们的地位无形中提高了不少。 这一天直播间里,钟荧又过着当老师的瘾:“......所以总的来说,中国能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不是中国人有多聪明,而是我们的领袖制定了实干兴国这一伟大的方针政策,并且我们对人才非常尊重,不管他是哪个行业的。我们尤其尊重科学家医生和各项发明的创造者,因为他们对社会的发展和推动,远远要大于一个满脑子之乎者也的酸腐书生。” 眼看着屏幕上又快吵起来了,钟荧赶紧补充一句:“我不是在否定读书人,也没有说书生误国的意思,毕竟一国最重要的教育和文化都要靠读书人来传承和发扬,国家运作也离不开读书人。我的意思是,皇帝陛下你该好好提高一下工匠们的待遇和地位了,他们在自己的领域钻研几十年了,在这一方面没人比得过他们。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钱给到位,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他们都能研究出来。哪怕研究不出来,这不是还有我这个作弊器给他们提供样本找灵感吗。” “除了工匠,还有大夫和商人的,尤其是大夫,在我们这里可是非常受人尊敬的职业,治病救人不论放在哪个国家,都是非常伟大的事。而经济的繁荣又离不开商人的推动,有句话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一个国家只有经济繁荣了,政权才能更加稳固,文化也会日益昌盛。” 最后,她又道:“再说一遍,我只是建议,只是告诉你们我们国家曾经是怎么做的,让你们少走一些弯路。在这一方面,我们有十分丰富的失败的教训可以吸取,也有成功的典范可以学习,陛下可以听,也可以不听,要是你们非要头铁地想自己去探寻一条更适合的路,那也是完全可以的。” 方向她都指得很清楚了,要不要听也是他们的事,成功的例子摆在眼前,她相信只要这个皇帝的脑子里没有灌水,他就该明白怎样做才是对大黎最好的。 街头上,数以万计的匠人和商人们,还有医者,他们眼眶发酸地盯着直播间里为他们发声的女子。 千百年来,不管他们做出了怎样的成就,救了多少人,对国家做出怎样的贡献,都比不过一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许多人眼里仍旧是被瞧不起的,甚至商人的子孙都不能入朝为官。 何时有人替他们说过一句话,从来没有。 直到此时此刻他们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做的事不是无用的,而是于家国十分重要的。 正和殿内顿时吵成一团,主要以丞相郑豫为代表的激进的改革派,以及以太傅江元茂为代表的保守的守旧派。 江元茂气得白花花的胡子翘得老高:“谬论!自古士农工商阶级分明,老祖宗的规矩传了上千年,怎能轻易更改!科举取士和重农劝桑才是我大黎立国之本,工匠重于奇技淫巧,商人重利轻义,陛下平日里待这些人已足够优厚,万不可因一个小小的纺纱机动摇国策!” “太傅此言差矣!”郑豫拱了拱手沉声道:“科举取士重农劝桑的国策的确不能轻易更改,但科举不能让经济更繁荣,农民的地里也长不出我们身上穿的衣裳。我大黎若想进一步强盛,自是离不开各行各业的的共同繁荣,这一点上,中国就是我们的老师,我们该多向它学习才是。”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两拨人争得不可开交,就他来说,他肯定是支持郑豫的,能造反成功当了皇帝的人,骨子里多少有些敢于冒险的精神,更别说,郑豫自他还是个义军首领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打天下,两人在许多事上见解一致,可以说在很多时候,郑豫的想法就是他的想法。 但是江元茂说的也不无道理,厚待匠人倒还罢了,但商人已经足够有钱,若是再给他们更高的社会地位,会不会让那些人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这件事的确是比较重要,他还得回去好好想一想,一时半会也没办法下定决心。 “陛下——!”江元茂见他不发表任何意见,双膝跪地悲切大喊,“我大黎自有国情在此,哪能事事都照搬他国,一味地模仿只能毁了我大黎的基业啊陛下!” 郑豫分毫不让:“太傅怕是忘了,我大黎哪来的本事照搬中国,两国之间的差距,就如同天上到底下的距离,正是因为对方太强盛,他们手指头里随便漏一点,都足够让我大黎受用不尽了,我们能做的也不过是紧跟前人的脚步,多学点有用的东西罢了。” 两人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高座之上的人,等着他说出个一二三来。 周显缓缓伸出右手抵上额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第21章 散了朝后,周显留下几个重臣议事,依旧是方才那个话题。 怎样才算厚待,厚待到什么程度才行? 提高医者的待遇无可厚非,高宗自己本身就很看重医学的发展,大黎朝医者的地位较前朝也是提高了不少的。 工匠也还罢了,朝廷以后可以设立一个专门的款项,下发给各地府衙,用以鼓励和奖励匠人们的发明创造,此事不难,众人一致通过。 唯独商人...... 商人不比其他,他太特殊了,一些巨贾的富有程度甚至堪比皇帝,史上不就有商贾凭借手中大量财富扶持出逃的前朝后裔,差点颠覆了一个王朝的故事。 历史的教训历历在目,他们绝不可能再犯相同的错误。因此不管是激进如郑豫,还是守旧如江元茂,都有一个相同的共识,那就是,无论如何,商人都不可以从政。 这一方面的限制不能放松,其他的倒是可以斟酌斟酌,例如是否可以对商税稍微减轻一些,具体怎么做,几人一时半会也讨论不出个一二三,只能暂且搁置了。 周显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他喝了口茶,正想着找宫女给他按按肩膀放松一下,突然想起还有件小事等着他解决,便使人唤了林正辅前来。 这几日,林正辅的差遣下来了,授了大理评事,留在京城任职,虽只是个判案的七品小官,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上将他放在这个位置上,是要历练他一番好日后重用。 二十多岁的状元郎,当世大儒张承望的弟子,宰辅江大人的门生,无论怎么看,都是前途无量。 更别说他的妻子还是从中国来的钟荧,虽然她说过不回来了,但万一呢,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许多人同他交好。 躬身行礼的时候,林正辅心里是有疑惑的,在京城这种地方,他一个大理评事连面圣的资格都没有,陛下招他来能有什么事? 周显叫人起来赐了座,不咸不淡地开始寒暄:“林卿今年可是二十有五?” 林正辅垂头恭敬应道:“是。” 周显又问道:“如今既已高中,也该重新考虑婚事了,朕替你做一门亲事可好?朕的三公主和嘉天真活泼,与你极是般配,朕欲把她许配给你,你意下如何?” 林正辅心中凛然一惊,立即跪下道:“微臣多谢陛下厚爱,只是微臣已有妻子,怎能再另娶他人,还请陛下万勿见怪。” “哦?”周显微微勾了唇角,玩味地看着他问道:“你寒窗苦读数十载,即便中了状元,依旧要从七品的小官做起,若是想要在仕途上再进一步,又不知要多少年。只要娶了朕的女儿,这些都唾手可得,加官进爵近在眼前,即便这样,你也不愿意?更何况你那妻子远在他国,此生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林正辅上半身身前倾贴向地面郑重一拜,道:“陛下,微臣五岁拜师时,先生讲的第一堂课便说道,君子不苟求,求必有义,这么多年来,微臣一直铭记于心,时刻不敢忘。微臣不敢自比君子,但微臣也自小熟读圣人之言,知晓礼义廉耻,不是自己通过正当手段得来的东西,微臣不会贪求,不会狗苟蝇营妄想获利,更不会背信弃义来谋取利益。若微臣真的为了仕途抛弃妻子攀附权贵,成为那等下作之人,那便是辜负了先生多年的教导,也辜负了陛下的厚爱,还有何颜面生于世上。大丈夫立于天地,当言必有信,微臣的妻子虽然远在异国,但微臣向她许诺过,此生只会有她一人,绝无二心,即使她这辈子再无回来的可能,微臣也不会背弃自己的誓言。三公主金尊玉贵,微臣不敢高攀,辜负了陛下一番好意,还请陛下恕罪。” 话一说完,林正辅心里忐忑不已,深怕会因此惹了对方不开心被降罪,也担心皇上不管不顾地非要把三公主许配给他,那就不是他能拒绝的了。 眼下,他也只能静静等着最后的宣判。 周显看了他许久,脸上看不出喜怒,半晌,他叹出一口气,道:“林卿重情重义,高风亮节,朕又怎会因此而怪罪,林卿若不愿,此事便就此作罢。” 林正辅赶紧躬身谢恩:“微臣多谢陛下体恤。” 等人走后,周显再次深深叹了口气。 林正辅是他看好的栋梁之材,和时下注重诗赋的文人不同,林正辅更擅策论,殿试时所作的卷子里,对当下大黎存在的一些弊端可谓一针见血,尤其身上那股锐利进取务实的作风,正是高宗需要的,所以才会把他丢进大理寺,看看历练几年后会变成什么样。 对于当初那些风波,周显一清二楚,他其实是有些恶趣味的,想看看这个风度翩翩的状元郎在面对名利的诱惑时,是否会真的表现地如他外表那般光风霁月,所以在三公主让人去警告钟荧时,他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闹得不过分,他就不会管。 只是现在......他是真的有点替和嘉可惜了,林正辅的确是个君子,却没有这个缘分当他的女婿,他若是非要做恶人直接下旨赐婚,林正辅未必就会一心一意待和嘉,强扭的瓜总是不甜的。 算了,京城里品性出众的王孙公子那么多,他再给和嘉看看其他人。 * 昨天说的那些有些超前,钟荧也不指望当权者们事事都能听从她的意见,比如说提高商人地位这一点。 她当然不会站在资产阶级和地产阶级那一面说话,也知道封建王朝的统治者们是断不可能如现在这样,对商人有多重视。 但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假如想在墙上凿一扇窗,房间的主人肯定不会同意,但若是直接告诉他要开一扇门,两相比较之下,大概率会同意前者的。 她会这么说,也不是真的要让商人掌握什么话语权或是怎么样,实在是因为,大黎朝的商业税,高的离谱,若是你冒着被杀被抢的风险从西域带了些稀奇玩意贩卖到大黎,赚来的钱里有三成,甚至四成都要交了税,长此以往,又怎能形成正常稳定的经济秩序。 何况商税影响的不仅仅只是商人,就拿盐和茶叶这两项来说,大黎对茶食盐施行专营制,不允许私下贩卖,抓到了就要砍头,严重的还要牵连家族,官府的垄断导致商品质量低劣,价格高昂,这些都是人民生活的必需品,不买还不行,沉重的赋税只能转嫁到广大百姓身上,大大提高了百姓的生活成本。 为什么要专营,当然是有利可图,因为朝廷的税收大头来源于各项专卖活动,但是要朝廷放弃各项专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毕竟税收的一大部分还得供养军队,除非,有什么营生既能让朝廷收到不亚于专营活动的税,也不会过于影响百姓。 只要她这番话能促使大黎对商税进行改革,那便达到她的目的了。 所以说来说去,经济发展还是重中之重啊,只要百姓手里有钱了,税能收的上来了,朝廷也不会再死死攥着专营的口子不肯松手,底层小老百姓的日子也能逐渐好过些。 但是发展发展,到底要怎么发展呢?她定的方案就一定是对的吗,万一做错了,对大黎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怎么办? 钟荧看着桌子上摊开的一堆资料愁眉苦脸的思索着,痛苦地想揪头发。为什么她才18岁,为什么她不是专家教授,为什么她要给自己这么找罪受?到底是为什么? 要是这会爸爸在就好了,他以前当过大学的历史老师,后来下海经商,这才赚到了如今的身家,不然也能问问他的想法。 但至少,这些都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她还有时间去慢慢思考完善,现在还得先想想别的。 总结了论坛上各位大牛的指导意见,钟荧得出,经济要发展,文化课必须要跟得上,百姓的思想教育也不能放松。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与其不停地给他们抄图纸抄配方,不如从最基础的学科学起,培养出属于大黎自己的人才。 比如数学物理等,几千万人口里,总会有许多对这些学科感兴趣的,并且能把他们学好的,这些人才若是培养出来了,将会是大黎社会建设中的中流砥柱。 大黎整个社会风气重文轻武,朝廷对这一方面的重视程度远远不如诗赋策论等,现在也只是做了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珍妮纺纱机,等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需要用到更高深的学问时,现有的理论知识和科研水平肯定是不够用的,必须要用到足够多的专业人才。 怎么办?学呗,什么五三黄冈王后雄,从最基础的课程开始学起,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周一至周五,数学物理化学医学等等挨着每天放教学视频,周末两天全民扫盲开民智,顺带学习中国古代名篇巨著佳作赏析,其余时间穿插学习各种行业知识,比如母猪产后护理,科学种田,刑侦探案,钢铁冶炼之法等,睡前再放一小时有教育意义的影视作品。 钟荧看着笔记本上安排得满满当当的日程表,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满足感。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有些老师的兴趣是给学生出卷子了,换成是她也很乐意做这种事啊,可惜她不能亲眼见一见古人被数理化折磨的模样,真是遗憾。 能用到的学科基本都安排上了,她丝毫不觉得课业安排会不会太繁重,首先,人人可以选择自己喜欢和需要的来学习,没必要全部学,其次,反正也不是她学嘻嘻。 她相信只要皇帝稍微有点脑子,就明白她放出的这些内容有多大的价值,不说一步迈到改革科举,至少也要对外传递出重视此类学科的信号,好培养多方面的人才。 不过眼下第一步,还是从阿拉伯数字学起吧。 直播间里,她指着电脑上十个数字说道:“这是海外流传过来的一种数字的书写方法,比汉字要更简洁一些,看上去也十分直观,用在算术或统计账目上非常方便。” 大黎的人手下比划着那些怪模怪样的符号,除了极少数人一眼就能看出它的价值,大部分人都是不解钟荧给他们说这个做什么,或者说并不关心。 【身为大黎人,就该用大黎的文字才是,这些番邦文字奇形异状,如春蚓秋蛇,不值得一学。】 【看着的确十分简洁,但并不是必需的,现有的汉字计数我们也习惯了,不好贸然更改。】 【主播,你好几天没有出门了,家里这些东西来来回回我都看腻了,什么时候能有新鲜东西看?】 【若是表达贰佰壹拾捌该怎么写,218?将这几个符号组合在一起吗?】 钟荧看着屏幕上各种问题,想了想,将自己定的学习计划说了出来,大黎的人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叫化学,什么叫物理,什么叫扫盲。 不过他们听懂了钟荧想教他们学认字学知识,这让许多家贫的人欣喜地当场就要落泪,尤其那些想要让子女去读书却苦于钱财而不得不放弃的人。 普通百姓大部分都不识字,肚子都吃不饱,哪有心思想其他的,经常一个村子都找不出一个会写字的人,更甚至某些大家族的女人也是不识字的。 正和殿内,百官们凑在一起商议。 “算学和医学便罢了,好歹也能用得上,但物理和化学又是为了什么?” “诸位大人,下官现在对钟姑娘所说的中国历史上的文学作品兴趣浓厚,那样一个传承数千年的大国,想必有无数脍炙人口的佳作,真让人迫不及待啊!” “与其学那些用处不大的算学,不如多学些农耕之法,这才是我大黎的根基所在。” “你们可听到她方才还说了钢铁冶炼之法,还有刑侦探案之法,这些若是让普通人学去了该如何是好?” 但不论每个人对哪一门学科的偏好或者说偏见,没有人对钟荧这项安排提任何反对意见。 全新的领域,未知的学科,有人愿意无偿将这一切传授给他们,他们傻了才会不愿意。不管以后能不能用的上,先学了再说。 无偿不无偿这个问题,屏幕另一边的人对此持保留意见。 看着弹幕上满是对阿拉伯数字的质疑和疑问,她决定,直接放教学视频吧,愿意学的总能意识到它的好处。 估摸了下百姓的认知程度,她觉得还是从最基本的加减法教起,虽说对这一方面感兴趣的,怎么也自学到不错的水平了,但那么多不识字,或者说没条件识字的普通人里,总能挖掘出许多苗子的,错过了岂不可惜。 钟荧点开一个一年级数学教学视频,笑眯眯地说道:“说来说去,不如各位自己看看就知道了,到时你们就会知道,汉字计数在数学和物理等学科上有多不方便了。” 一听是数学,屏幕前成千上万对此感兴趣的立刻眼睛发亮,手里或抓着笔,或抓着树枝,炯炯有神地看着上面的视频,这其中就有晋王府的林毓秀。 跳过片头,屏幕里出现了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女人,在一块白色的板子上写下一串数字和符号,然后听她讲道:“1+1=2。” 林毓秀:“......” 大黎的人在学数学入门,钟荧也没闲着,她在看水泥的制作方法。 俗话说得好,要想富,先修路,商业的发展和繁荣离不开畅通的运输,泥路风吹雨打易损坏,砖石路或什么鸡蛋糯米糊糊路,成本又太高,只能小范围建造。不管是通讯,行军,还是运输,水泥路的意义真的大到天了,或者是用来建房子修筑城墙,都是上佳的选择。 她跟林正辅还住在乡下和县上时,毫不夸张地说,许多穷人住的还没现代人家里的宠物好。 墙壁四面漏风,房顶就是拿稻草堆上去,再用石头压一压,至于瓦片什么的只有条件好一点的人家里才有那条件,看看杜甫那句“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就知道了,这还是八月,到了更苦的寒冬腊月,多少人哆哆嗦嗦挤在没有丝毫防寒作用的破房子里艰难的熬着,雨雪大一点,房子都得塌一半。 推广水泥势在必行,意义堪比寻找粮种和思想教育。 她干劲满满地看了两个小时的资料,满腔热血最后在无情的现实下一点点冷却下来。 因为在古代,水泥也不是随便就能造出来的。 首先第一步的高温煅烧就是个难题,水泥的原料是熟料,成分中石灰岩里的钙和黏土里的硅需要在1500度的高温下形成的,古代的炉子基本都是1000-1300度,人力鼓风机很难达到这个要求,即便达到了,也没办法长期保持,烧制一点试验品还可以,大面积推广就很困难了。 还有原料也很难获取,石灰石和黏土容易得到,但是与火山灰相似的辅料却没那么容易,现代工业体系下有许多成本低来源广泛的替代品,如发电厂的粉末灰,或者高炉生产的炉渣,在古代这些东西想都不要想。 最后,哪怕以上困难全都克服了,还有最难的一个关口,粉末研磨技术,水泥成分中的所有组成部分,都必须是极细的粉末状态,在古代要去那里找大型的研磨机器。 钟荧双目无神地看着电脑上的资料,她还学什么历史啊,她应该学工科,开个直播水泥都知道怎么做了。 在工业体系基础为零的情况下搞基建,这已经不能算很难,这简直就是难上加难难难! 系统,你要不换个人直播算了,她就是一个高三毕业生,还是个文科生,这些东西她真的玩不来。 要么,她搞点比较容易的小发明,每天带着古人们吃吃喝喝,再放点百家讲坛大国崛起之类的片子,不是也很好吗,非要跟工业较什么劲,她是搞这些的料吗? 瘫了一会,她又去论坛上发帖:各位大佬们,我又遇到了新问题,我的封地靠着边境,城墙年久失修,看着好没有安全感,每天都担心敌人攻进来。所以请教一下大佬们,我要怎么做才能在现有的条件下,把水泥搞出来? 过了半小时再去看,底下已经有了许多评论。 1L:楼主你一来就要搞这种难度的吗,带系统了没,没带就洗洗睡吧。 2L:格局小了,整个北宋也就持续了一百多年,楼主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水泥,而是枪支炸弹和各种大炮啊,幽云十六州都等着楼主去收复呢,再过一百年,西夏金国和辽国就要打到家门口了,你还在这搞水泥?! 3L:新来的,请问这是在玩什么角色扮演游戏? 4L:只有我比较关心,楼主你穿越了是怎么上厕所的吗?用的是旱厕还是木桶? 5L:楼主我早就给你说过,你的方向压根就错了,搞什么基建啊,赶紧联合广大无产阶级发动武装政变啊,推翻封建统治,建立社会共产制度,早日实现全民小康它不香吗! ...... 69L:虽然我怀疑楼主其实在给自己的小说找素材,不过看在赏金的份上,我还是认真说一说。在当时的条件下,要做出现代工业体系化的水泥,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不过可以试着做一做加工简单的矿渣土水泥,将石灰石、黏土磨成面儿,煅烧成熟料后再和炼铁后剩的矿渣一起磨成粉,虽然达不到现代工业的要求,但单纯用来巩固水坝、城墙却是完全可以的,再配合着红砖也可以起砖房,对了,楼主可以顺便把红砖也发明出来,古代用的都是青砖,成本太高了,红砖物美价廉,大部分人都可以用上。现在唯一要解决的是高温锻造的问题,一个是发明风箱,百度上有明制的木式风箱结构图,可自行搜索,另一个是更换燃料,需要用到大量的煤炭,这就需要开采煤矿,有了这两样温度就足够了。至于粉碎研磨技术,楼主你都是皇帝的儿子了,手下还没几个人吗,没有机器就用人力,虽然慢一点,但也能做到。温馨提醒,水泥烧制使用都能产生大量尘土,还要发明个口罩来预防尘肺病。最后,看在我写了这么多字的份上,希望楼主能采纳,感谢。 钟荧大喜,她立刻将悬赏的1000个币全都给了这位大佬。 这样一来,所有的困难基本上就解决了,等她今天再把所有的步骤理顺了,明天就开始给古人教怎么做风箱和水泥,还有红砖。 她看了眼屏幕,上面正在讲三位数乘除,进度还是可以的,她估摸着,今天应该能把加减乘除都讲完。速度是快了点,但她的目的可不是开展全民素质教育,大部分人识个数会简单的加减法就够了,真正的目的在那些本身就对数学有一定研究,或者在这上面有天分的人,小学以后的内容才是重点,现在不过是让他们对完整的体系和一些简单的符号公式有个认知罢了。 钟荧又一头扎进了土法水泥的研究,等她终于停下笔,室内的光线已变得昏暗。 看着写了满满两页的笔记,她有些恍惚和难以置信。 她是谁,她在哪,她为什么会学起这些东西? 最初直播是为了什么来着,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但不论如何,看着这样一门能造福千万人的技术在自己手中一点点被收集完善,心中的成就感和满足感是不言而喻的,即使自己用不上,只要一想想会有多少人因此而受惠,她就开心得不得了。 也不一定用不上,万一哪天自己又穿越了......呸呸呸!就算要穿越也只能往前,绝对不可以往后穿! 因为忙起来太专心,她连午饭都忘了吃,这会才感觉到饿得手脚发软的虚弱感。 从冰箱拿了酸奶和蛋糕,一边吃一边看后台弹幕的汇总和记录。 弹幕大致分为三大类:一类是嫌讲得太快了听不懂的,一类是对这些不感兴趣随便瞎聊的,最后一类就是提各种问题,有问她在纸上写的是什么,有问她对着另一台电脑一直在看什么,还有的要她多出去走走别整天闷家里,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称不想学数学太枯燥无聊了的人。 钟荧看得心里一阵好笑,爱学不学呗,她又没逼着谁一定要学,你不学,有的是人愿意学,多的是那些家中贫困而接触不到半点知识的人,此刻不知怎么欣喜若狂感激涕零呢。 吃完晚餐,看了下时间,到了晚上七点多,来个睡前思想教育,今天的直播就可以结束了。 但是看什么呢......最好是那种动辄几十集的电视剧或者纪录片,也省了她每天晚上还要重新找资源。 她点进视频网站,看到高分排行榜第一名的名字,双眼一亮,就是你了,恰同学少年! 既有教育意义,又能启蒙思想,还能唤醒愚昧麻木的百姓们心中的理想和斗志,再好不过。 至于看了会不会产生一点推翻皇帝的念头......那她就管不了了。 于是被数学折磨了一天听得无数人昏昏欲睡的大黎百姓,突然听到一阵悠扬的乐曲,他们精神一振,看着屏幕上画面转换,很像他们之前看过的电影,本打算回去歇着的人,一个个又凑在附近观看起来。 连续剧这种东西,光看第一集 看不出多少内容,尤其是涉及到许多他们从未听过的名字,什么师范什么法官,但故事背景在民国,没有多少很现代的东西,因此不妨碍他们理解完整的意思。 更别说几位主人公中不乏家中贫穷的人,让百姓们更有代入感,看到主人公没有钱去考B大而被父亲要求去米店当学徒,不少人的心也跟着一起揪起来。 【要真是像父亲所说,这个润之也太不成器了,整天换学校,定不下心来好好读书,现在还想要150块大洋去北京,就是去了估计也是瞎折腾,以后难成大器。】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没听是因为前几所学校不好吗,B大是最好的学校,润之有这么好的志向,家里哪怕砸锅卖铁,也应该支持才是。】 【要我说最难能可贵的还是这位小姐,放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不过,非要辛苦读书去当老师,只是为了让天下间少几个乞儿,这样的志向,这样的胸襟,何等令人钦佩,光是这一点,她那个表哥就远远比不上她。】 【B大听着有些耳熟,前两天主播的朋友薛明珠小姐考上的学校,似乎也叫这个名字,是同一个吗?】 钟荧也跟着他们一起看,一边看剧一边看弹幕,尤其是千百年前古人们发的弹幕,配合着食用就更有意思了。 她心情颇好地笑着解释:“没错,是同一个学校,B大至今已传承一百多年了,与它同名的还有Q大,同样历史悠久,在我们这里,大多数学生都以能考上他们为荣。” 有人在问:【主播说的B大和Q大,也是天下间最好的学校吗?】 钟荧叹了口气,道:“虽然我也想骗你们说是来满足下我的虚荣心,但可惜,他们不是,放眼全世界,他们甚至都排不到前十。” 他们在钟荧的带领下看过世界地图,因此对世界的概念有个大概的认知,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更加难以置信。 中国都这么强盛了,国内最好的学校放在列国中,竟然连前十都排不到?莫非那些国家对学校的投入比中国更大,还是他们比中国还要强盛? 看着弹幕上各种震惊和疑问,她正色说道:“我国是很强盛没错,但放眼全世界,还达不到第一的程度。因为在百年前最好的时机里,他们在一心发展工业科技和教育,而我们在遭遇贫穷和战乱,但即便在这样困难的环境下,我们也迎头赶上了,用几十年的时间,完成了他们一百多年的进程,成为世界第二大强国,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又有人问:【那么有朝一日,中国会不会又像百年前那样,被列国联军入侵,再一次四分五裂?】 钟荧傲然一笑:“不瞒你们说,既然在现在,也有不少人在做这个梦,很可惜,中国已不是百年前的中国,他们也不是百年前的列强,他们有的,我们全都有,我们有的,他们不一定有,谁打谁还不一定呢。更何况现代战争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一颗原子弹下去,整个城市化为乌有,他们敢扔,我们也敢扔,除了两败俱伤没有任何好处。” 周显来了兴趣,问道:“那你们的战争又是怎样的?” 钟荧道:“现代战争很少会涉及平民,多为精准打击对方的军事设备,让他们没办法运行,很少会伤到平民百姓,当然除了我们中国以外,其他国家很少能做到这一点,而且我们也不会闲得没事干去侵略他国。对于中国这种大国,对方就只能采取贸易战,比如封锁各种商品的出口,提高关税等等,以此让我们经济遭受损失,但我们也会以同样的方式反制回去,对方也讨不了什么好。” 周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继续看向屏幕,上面已经放到主人公因为执意要出去读书,而跟父亲发生争执,第一集 到这里就结束了,留下屏幕前无数抓耳挠腮想知道后续剧情的人。 怎么就没了呢,后面到底怎么了啊,润之到底能不能去考B大啊? 钟荧看着屏幕上的问题,笑吟吟地说道:“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了,明天上午会给大家教着做一个新的东西,下午学习物理知识,晚上再看第二集 ,各位明天上午一定要来看啊。” 没有去管满屏好奇的弹幕,她关掉直播,自行玩手机打游戏看剧,忙了一整天,现在是她的休闲娱乐时间。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大多百姓们尚且意识不到剧里想要传递的思想,他们只能看最浅显的表面的故事发展,比如板仓先生会不会去一师教书,润之会不是从家里跑出去念书等等,其他的他们是暂时看不到的。 其他人却不一样,即使直播已经结束了,他们还在回味着剧里那一句句振聋发聩的话语。 到了该安寝的时间,周显翻来覆去的,却怎么也睡不着,那些慷慨激昂的话语,像一把重锤一样狠狠落在他的心间,搅得他夜不能寐。 “什么是强国之本?什么是当务之急?只有教育,才是强国之本!”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不把教育二字放在首位,谈何国家之发展,谈何民族之未来!” “开民智,兴教育,提高全体国民的素质,这才是民族生存之根本,这才是华夏强盛之源泉!” 是这样吗,中国就是因为如此,才能发展得如此强盛吗? 可是强国之本难道不是政权稳定?不是要集中君主的权利吗? 政权要如何稳定,自然是底下没有人反对。若是人人都接受教育,明辨道理,他该怎么管理自己的百姓,他们会不会渐渐起了反心,就像他曾经做的那样? 他虽说也注重教育,可他的目的,更多的是为了从科举考试中挑选可用的人才为自己所用,根本目的不在开民智上,百姓们只需要服从听话就好,何况人人都去读书了,地谁来种?税找谁收? 但他又同时很想看看,若是在钟荧的引导下一步步学习着前进,他的江山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他紧绷的神经中有对新鲜事物的挑战和兴奋,又有对未知的惶恐和胆怯,他不知道这一切变化到底会给他带来什么,好还是不好,他能做的,就是积极地吸收每一样新的知识,尽量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晋王府内,各处都已熄了灯,唯有一处院落内还留有微弱的烛光。 林毓秀坐在桌前,写满数字和公式的稿纸从桌上堆到地上,她像是不知饥渴不知疲惫一般,仍在不停演算着。 算盘拨动的声响惊醒了一旁早就睡熟的秋月,她揉了揉眼,从竹塌上爬起来,看到林毓秀背影依旧挺得笔直,走过来劝告:“小姐,快睡吧,要是明早起不来,可就赶不上学新的东西了。” 林毓秀看了眼滴漏的铜壶,温声笑道:“还早,钟姑娘一般过了辰时才会开始授课,我也得把作息调整成跟她一样才行。” 看见劝不动她,秋月只能搬了小板凳坐在她跟前看她写写画画。 看着满纸的蝌蚪文,秋月好奇问道:“小姐,既然算盘也能算数,为什么还要费工夫去学那些番邦异文呢?” 林毓秀道:“因为这样写的确很方便,何况算盘能算的终究有限,要想进行大宗数字的计算,要用到非常复杂的口诀,以我的能力,还差得远呢。” “那,您觉得这两样哪个好啊?”秋月疑惑问道。 “各有千秋。”林毓秀莞尔,“目前也说不上谁更好一些,光从今天所学来说,用算盘反倒算的快一些。” “那是不是就不用学数学了?” 想了想,林毓秀回答:“这是不一样的,算盘是很好用,可是使用方法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越复杂的计算,口诀就越难。而数学,它更像是一颗根系完整的大树,它有十分完整的体系,我今天所学,也不过是学习了一些最简单最基础的东西,它让我学会了什么是公式,学会了每一种数字的称呼,什么是自然数,什么是约数,什么是奇数偶数,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觉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如此完整如此清晰过,比如说这道题,你来看......” 一听小姐又要抓着自己讲题,听得头晕脑胀的秋月赶紧找借口跑路:“小姐,我去厨房给你拿些吃的过来!” 一腔热情错付的林毓秀只能默默地看着满桌的稿纸,自己一个人再复习一遍。 除了林毓秀,还有许许多多同样的人。 允州一处小小的村落,月亮高高挂在树梢上,千家万户都已睡去,只能听到一声接一声的虫鸣。 一座偏僻的茅草屋前,有两个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拿着树枝在地上比划着,月光将地上一串阿拉伯数字跟公式照得清晰可见。 “哥哥,你看我算的对不对?”小一些的孩子小声问道。 谢崇看着妹妹歪歪扭扭的两位数加法,自己算过一遍后,笑着默默她的小脑袋夸道:“阿妹真聪明,这么快就学会了。” 谢华抿着嘴腼腆一笑:“哥哥更聪明。” 谢崇又给她出了道稍微难一点的题,自己继续算着那道三位数的综合乘除法运算。 没等算出结果,破旧的木门咯吱一声打开,一个瘦弱的妇人在他们身后喊道:“崇儿,华儿,快来睡觉了。” “就来!”兄妹两人快速将地上的题目算出来,跑回去并排躺在一起睡下。 “哥哥。”谢华稚嫩的嗓音带着气音在谢崇耳边响起,“你是不是以后不用去马掌柜那里当学徒了啊?” “没错。”谢崇也悄声回道,“我学会了这些,就不用非得学算盘了,马掌柜对我又不好,哥哥再也不去了。” 兄妹两还想再说一会悄悄话,旁边传来的咳嗽声,让两人赶紧止住话题。 漆黑不见五指的寂静深夜,两人相视一笑,只能看见彼此闪闪发亮的双眼。 谢崇将妹妹搂在怀里,心里是怎么也止不住的欣喜和满足,忍饥挨饿当出气筒都换不来的学习机会,竟然就这么毫无预兆地降临了。 明天还有新的东西可以学,他赶紧闭上眼睛,满怀期待地睡着了。 第22章 第一声鸡鸣过后,大大小小的城镇村落在稀薄的晨曦中渐渐醒过来。 袅袅炊烟中,一笼又一笼地白馒头和大包子被端上蒸笼,伶俐的妇人在灶前手脚麻利地忙活着,再次添了一把柴后,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扬声喊道:“二郎,你背得如何了,可都记下了?” 名叫二郎的小少年眉开眼笑地应道:“阿娘,我全都记下来了,不信你听我给你背,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妇人喝着稀粥脸上带笑地听着,全都背完后,二郎笑嘻嘻地问道:“阿娘,我背得好不好啊?” 好不好的她也不知道,只能听出来很流畅就是了。 妇人揉了把他的脑袋,脸上满是骄傲:“我儿如今越发有出息了,那么难的东西,我看一眼就发晕,二郎竟能一字不差全背下来。” “嘿嘿,还好吧,我觉得这比大哥教我背的诗文简单多了。”二郎转了转眼珠,突然坏笑道:“阿娘,你既然看了就发晕,那你是怎么知道我背得一字不差的?” 妇人脸上的慈爱笑意立刻消失地无影无踪:“吃完了就赶紧去给你爹帮忙,不要在这里墨迹!” 二郎被喝得缩了缩脖子,不再招惹发飙的母亲。 看着儿子脑袋上的发旋,妇人温声道:“二郎,今天钟娘子若是还授课,你也仔细多学着点,咱们这样的人家,供你大哥一人读书已是千难万难,不拘你学点什么,多学点总是没有坏处的,以后哪怕当个账房先生,也好过我和你爹这样起早贪黑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挣呢。” 二郎放下空了的碗一抹嘴,道:“阿娘,放心好了,你儿子我以后绝对有出息。” 妇人无语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这混小子哪来的自信,没好气道:“吃完了就喊你爹进来吃饭,你到前面顶一会去。” 二郎走出逼仄狭小的厨房,对着正扯着嗓子临街叫卖的男人道:“爹,你快进来将早食吃了,还热乎着呢。” “哎,就来。”男人转身进来,妇人将稀粥和一碟子咸菜放在他眼前,忍不住又炫耀道:“当家的,你刚才是没听到,二郎背那个什么口诀,背得可好了,一个磕巴都不打。” 男人憨笑:“二郎果然聪明伶俐,我到现在也就记住了0和1是怎么写的。” “我也是,怎么都记不住那些符号怎么写。”妇人叹息一声,又问低头吃饭的男人:“你说,钟娘子今天要教我们做什么呢,难不成是更好用的纺纱机?” “谁知道呢,反正肯定是好东西。” 有了昨天那句提醒,无数人可谓是挠心挠肺地等着开播,元新纺纱机已经让他们尝到了天大的甜头,今天会是什么,比元新纺纱机更好的东西? 周显同样如此,今天的朝会下得都比往日更早一些,临近辰时,他频频看向殿外,心里不停在猜测钟荧到底要教什么。 万众翘首期盼之下,睡饱吃饱了的钟荧终于上线了。 “今天来教各位做两种建筑用的材料,名为水泥和红砖,用途十分广泛,不论是建房子修路,都十分坚固。” 废话不多所,直接开门见山放视频,让他们对这两种东西有个认知。 越看视频,周显的眼睛越亮,他的脑子里瞬间闪过许多种用法,涂在城墙外可以迅速提升边境城市的守备力,用在屋内可以翻新房屋,修筑历久不坏的道路,冬季取暖的炉炕,巩固堤坝... 还有红砖,这东西不论是取材还是制造,都比青砖要容易多了,若是百姓们家家户户都能用上红砖造的屋子...... 按捺着心里的急切,等钟荧讲完水泥和红砖的制作方法,他向一旁候着的工部众官员道:“从今日起,万事以研究水泥和红砖为先,尽快将这两样东西做出来,越快越好,若是做得好了,朕重重有赏。” 工部一众官员早已在宫内待命,他们平日里多与工程事项打交道,自然比旁人更清楚水泥和红砖的价值,对此事本就上了十二分的心,再一听高宗这么说,欣然领命道:“臣等定不负陛下所托!” 过了会,周显又在弹幕上命令全国各地府衙要全力配合,一要分出人手去开采新的煤矿,二要尽快将水泥和红砖研究出来。 钟荧看了笑得不行,直播才多久,这就已经十分熟料地在弹幕上下诏令了,他也不怕被刷过去没几个人看到,还是说打算隔十分钟发一次。 脑补了下皇帝守在屏幕前隔一阵喊一次的样子,她急忙低头看手机掩饰自己上扬的嘴角。 过了几秒,她笑着说道:“陛下,这样如何,你发一份正式一点的,我这边给你置顶。” 不懂置顶是什么意思,但周显听得出来,钟荧要帮他,没有过多犹豫,便将完整的诏令发在弹幕上,钟荧那边调整了下格式,将这段话放在屏幕最上方居中的位置,这下不论是谁都能一直看得到了。 虽然依然要让中书舍人起草正式的文书下发到全国,但是有了弹幕,信息传递的效率被极大拉高,省了许多耗在路上的功夫。上午下旨,下午全国各地都能听从他的命令行事,这种高效的便捷的办公方式令他爽的不行。 讲完水泥和红砖的制作,时间已到了中午,钟荧将电脑上准备好的物理教学视频放出来,便去一旁休息。 昨天父母打电话说今天会回来,10点多的飞机,到家差不多2点左右。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去厨房洗菜准备做饭,四年没见过父母,她只得将满腔思念化为一盘盘精美可口的菜肴,让他们吃一顿女儿做的饭菜。 她在这边忙,另一头被初级物理折磨的大黎百姓听得一个个头脑发胀。 什么固态液态热胀冷缩,这些是平日里他们都懂的道理,为什么被这样正式地讲出来,却有种听天书的感觉。 不过听了两小时的课程,他们懂了许多,比如云雨霜雪的形成,原来都是水的一种形态罢了,更不是无根之水,他们是水在大自然中不停循环的一种现象,不是神仙的恩赐。 草叶上的露珠也不是草木的精华,就是水蒸气变成的小水滴,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弹幕上又开始讨论:【物理好,比数学好多了,听着也简单,我喜欢学这个。】 【如果说云都是小冰晶或小水滴组成的,为什么他们看起来轻飘飘的,不会像雨水那样掉下来?】 【原来雾也是水滴组成的,难怪明明没下雨,我每次起雾的时候在林子里行走都会打湿衣裳,但是伸手去摸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湿润的感觉啊,比起水滴,倒更像是烟多一些。】 钟荧做完所有准备工作,打电话问了下他们快到了没,就起锅热油炒菜。 在这空隙里,她回去看了眼屏幕,正巧看到有人在说物理简单,她暗笑一声,既然简单,那就多学点吧。 喷香扑鼻的家常菜一叠一叠地盛放在餐桌上,最后一道刚出锅,门就被打开,走进来两个极有气度的中年男女。 钟荧一扔锅铲,飞扑进女人的怀里:“妈妈,我好想你啊。” 抱完母亲,她又同样扑进父亲怀里:“爸爸,你也是,我也好想你,好想好想你们。” 钟爸钟妈诧异地对视一眼,这孩子是怎么了,平时他们出门回来也没见她这么热情过啊,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钟妈小心翼翼地问道:“宝贝,你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心情不好啊?” “哪有,我就是很想你们嘛~”钟荧笑嘻嘻地接过两人的行李箱和手提袋,推着两人快去洗手换衣服,“我做了一桌好吃的,就等你们回来了。” 钟爸感觉更奇怪了:“荧荧,你是不是又想跟爸爸要钱啊,说吧,这次想买什么。” 钟荧笑眯眯地摆好碗筷,一点都不生气:“就是很久没见到你们,想你们嘛,难道你不喜欢这样吗?” “喜欢。”钟爸坐在饭桌前,“就是心里有点不安。” 钟荧没好气地锤了他一拳,钟爸这才恢复了笑容:“这样才正常。” 钟妈从卫生间出来,看到这一桌子,惊奇地问道:“宝贝,这些全是你做的?” “对啊,快尝尝我的手艺生疏了没。”她夹了一筷子地三鲜放进钟妈碗里。 钟爸咽下一口菜,忍不住挑眉:“荧荧厨艺见涨啊,半个多月没见,突然做得这么好吃了。” 钟妈也点头道:“的确,比上次好了很多,宝贝,你不会偷偷报了什么厨艺班吧?” “哪有啊,平日里经常做而已。” 的确是经常做,在少油少盐的古代做了四年居家贤惠的好娘子,每天想尽办法在有限的条件下把饭菜做得更可口一些,不管谁去了,都能练一手好厨艺回来的。 钟荧看着父母吃得香喷喷的模样,辛苦的忍下酸涩的眼眶。 书房里,弹幕上此时满是猜测。 钟荧没有入镜,但屏幕那头的人依稀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声,尤其是刚进门那两声声量极高的爸妈。 【好像是主播的父母回来了。】 【说起来到现在都不知道,钟娘子的父母是做什么的。】 【钟娘子如此有学问,定然是书香世家,想来父亲也是当世大儒。】 【你们看这一面墙的藏书,即使是我老师家里,都没有这么多。】 进来拿手机的钟荧正好看到他们在讨论家里的藏书,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书?纸张?活字印刷? 第23章 虽然有这个念头,不过眼下这不是最重要的事,至少等人口素质提高道一定程度再说。 钟荧将这几样都添加到待办的列表里,只等着时机差不多的时候再放出来。 晚饭后,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聊天,钟妈突然道:“宝贝,你张叔叔前两天打电话,说他的农家乐开张了,叫咱们过去玩呢,正好你这段时间放假,我跟你爸也不忙,咱们开着车自驾游去怎么样?” 张叔叔又是哪个?钟荧想了一会,终于在记忆深处扒拉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不过,农家乐啊......她倒是过了好几年农家生活来着,就是一点都不乐,这辈子可能再也不会对这样的生活有任何向往,她现在只喜欢繁华的大都市。 看着她脸上的不情愿,钟妈又说道:“你不想去啊?要不咱们回老家看看你爷爷吧,前天跟他打电话的时候,听见一直在咳嗽,问他是不是生病了也说没事,这么大年纪了,身边也没个人,真叫人担心。” “爷爷生病了?”钟荧一惊,回来这么多天,她竟一次也没想起来给他打个电话问候一声,心里顿时充满了愧疚。 “那赶紧订机票吧,咱们尽快走。” 钟荧的爷爷是个老红军,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一直不愿意跟他们住城市,非要一个人留在乡下打理他那几亩地和果园。 张爸拍板:“那就定明天上午的票。” “明天?”钟荧有些惊讶,“你们今天刚回来,这么赶会不会太累啊?” 张爸摆摆手:“又不是走着回来的,一直坐着有什么可累的。” 一家三口都是说干就干的行动派,机票一定好,立刻收拾行李准备明天的出行,钟荧进书房准备关掉视频,眼睛往屏幕上扫了一眼,表情瞬间开裂。 shit!直播时间怎么才四个多小时! 哦对,她想起来了,今天只有上午出镜了半天,其他时间一直没有管。 钟荧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她突然察觉这样的计时方式有多不方便了,难道自己以后每天都要守在电脑跟前不成? 纠结一阵,她突然低声失笑。 她真是钻了牛角尖了,自打决定要帮大黎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便每天守在电脑前查资料找视频,觉得出门闲逛会浪费学习时间,便连门都不怎么出了,每天心里想的最多的是怎么才能让对面的人多学点现代知识,自己生活的轨迹不知不觉间已经受到了影响。 甚至刚才在收拾行李的时候,脑子里的念头都是,出门好多天,要浪费多少天的学习时间啊。 但是,这些是她的责任吗?她不过就一准大学生,她有这个义务事无巨细地将所有担子扛在肩头吗? 再说,她抗得过来吗? 这样不行,她得尽快调整心态,再不能这样被牵着走。 不过眼下么,她还是得尽职尽责地将镜头的直播时间完成,一会睡觉前多放几集电视剧好了。 上午要赶飞机,钟荧起的也就比平日要早一些,记着昨天的教训,洗漱过后,她立刻就将直播打开。 三人坐在餐桌前吃着早餐,大黎的人也终于见到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钟爸钟妈。 【主播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开始了?】 【这两位就是主播的父母吗,气度雍容,面色白净,看着不像普通人,他们是什么身份?】 【钟娘子,润之写的那首诗可有完整的。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这个好字用得真是妙极,我苦思半夜试着作了下篇,总觉得不尽人意。】 【这个肉肠滋味甚美,油水十足,肥而不腻,比我家乡特产的腊肉肠味道还要好上许多。】 ...... 钟荧埋头吃饭,一条弹幕都没看见。 吃过后,三人提着行李箱打车去机场,她这才想起来说一声:“今天要去老家探望祖父,或许要在那边待好几天。” 爷爷住在邵阳,飞机过去要一个多小时,然后还得转高铁三个小时,她坐出租车上迷迷瞪瞪地一路半睡半醒,终于到了机场。 人来人往的检票大厅里不时有广播声回荡,行人们推着行李箱在大厅来回穿梭,光可鉴人的地面映出无数道影子。 大黎那边下意识察觉到这里似乎是转运站之类的地方,很像坐地铁时见到的那个地方,只是规模上大了许多。 【主播,一会要坐地铁吗?虽然速度很快,但终究人挤人的,不如汽车舒心。】 【是啊,主播为什么不开车,是不是家里没有?】 【这地方也太广阔了,比地铁站还要大许多,难道一会坐的车比地铁还要大?】 【前面怎么有那么多人排队?还有搜身?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钟荧坐在椅子上等父母值机,趁机回答他们的问题。 “路程太远了,两千多里呢,只能坐飞机去,前面排队的那些是在过安检,检查他们身上有没有携带危险品。” 说完后,她突然想起来,一直没给大黎的人解释过飞机是什么,他们整日都在看教学视频,也没渠道了解过。 飞鸡? 还没散朝的周显和众臣们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公鸡母鸡野鸡,唯独没听过什么是飞鸡,难道是会飞的鸡? 钟荧他们要驾驶这东西奔驰两千多里吗? 不能吧,他们有跑得像闪电一样快的汽车和地铁,再做出比他们更好的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总不至于埋汰得还得骑着畜生长途奔波。 或许,那种更好更快的车,名字就叫飞鸡也说不定。 周显摸着下巴思忖,觉得这名字一点都不高大上,完全配不上那种宝贝,要是让他来,他一定起个配得上的名字,比如疾影奔雷啥的。 钟荧看着满屏的鸡,小小的心梗了一下,问品种和大小就算了,怎么还有问公母的。 她解释道:“是机器的机,纺纱机的机,不是公鸡母鸡的鸡,它是一种能在天上飞的交通工具,通常可容纳一百人以上,是长途出行的首选。” 此话一出,大黎每一处角落瞬间哗然一片。 可以飞到天上的,除了鸟雀与雄鹰,还有什么?再说到可载上百人,莫非是什么珍奇仙兽,那是只有神仙才能做到的事吧? 汽车和地铁尚且只是让他们震撼不已,但人类能上天这件事就完全超出了每一个人的认知,甚至连想象也是不能的。 钟荧聊着聊着,眼角余光突然看到最下方隐藏起来的菜单键,顿了顿,她点开那个小小的按键,盯着AR体验功能那一处若有所思。 系统给的所有功能迟早都是要用的,但是,要用个什么理由呢? 上一次一个没啥用的味觉传感都要了50万两,这一次总不好白给吧,否则她扯的需要大量养料供给的谎话不就没法圆了,但是这么短时间再要50万,她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想了想,她说道:“诸位若是感兴趣,等等我可以开通另一个体验功能,我做任何事,诸位都可身临其境般与我一起体验,只是......” 脑子活泛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了。 【这听着怎么像是附身?】 【这样的手段可真是骇人听闻,不知用了会不会影响我的阳寿?】 【这次也得给主播送礼吗,还要五十万两?】 钟爸钟妈办理好值机了,钟荧一边跟着他们去安检,一边在脑子里回道:“附身这个形容十分贴切,这么理解也没错,这是高科技产物,跟鬼神无关,对身体不会有任何伤害。” 犹豫了下,她接着道:“上次打赏的还有剩,礼物......诸位看着送就行了,量力而行,只要直播间能一直维持运转即可。” 下一秒,接二连三的打赏充斥着屏幕右下角,小到一个铜钱,大到珍珠宝石,一直没有停下来过。 钟荧勾了勾唇角,暂时不去关注直播,一心排队过安检,和妈妈逛机场里各种礼品店。 一个多小时后,她坐在了飞机靠窗的位子上,十分严肃地提醒道:“一会我开通此项功能时,诸位会收到一个提醒,若是患有心疾的人,千万不要同意,否则会闹出人命的。” 她说的这么严肃,众人心里跟着惴惴不安起来。 就是这样一个大铁鸟将人送上天吗?它的翅膀看起来并不是十分大,一百来号人,加上自身的重量,它是怎么飞起来的呢? 万一飞着飞着掉下来怎么办,岂不是全都摔成肉饼了? 钟荧按下按键,同一时刻,大黎千千万万的人心头突然响起同样一句话:主播钟荧邀您参加本次AR体验,是否接受?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就像冷不丁间突然想到了这句话似的,没有任何违和或者怪异的感觉。 除了极少数胆子过小或者心脏不好的人,其他人惊疑不定地选了肯定的答案。 紧接着,空间骤然转换,眼前所见一切突然变成了屏幕里的机舱,他们就像附身在钟荧身上了一般,从她的视角里惊恐又新奇地打量着一切。 很快,发动机发出轰鸣的响声,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起初很慢,慢慢地速度越来越快。 正和殿内,周显和一众文武大臣惊得心脏怦怦狂跳,肾上腺素急速飙升,不少人额头浮着一层冷汗。 这样的速度......简直兴奋地想要让人仰天长啸! 周显紧紧抓着两侧的扶手,紧张的同时,那股刺激的兴奋劲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轰鸣声中,飞机前端程倾斜姿势,渐渐离开地面,如一支离弦的箭一般,飞向九重天之上。 大殿内众人霎时东倒西歪地摔了一地,有慌里慌张地去抱柱子的,有紧紧趴在地上不敢动的,还有人吓得尖叫不停,很难让人相信,一个粗犷的中年男人会发出这样尖利的叫声。 周显颤抖着死死抓着手边的一切,目眦欲裂呼吸困难地盯着前方。 很快,机身平稳下来,他的心跳也跟着回落到地面,这才有心情去观察周遭的一切。 小小的窗户外面,是波涛起伏的云海,神州大地尽在脚下,天下皆在一掌之中。 他,真的飞到天上来了? 第24章 从万丈高空往下看是一种什么体验? 惊悚?腿软?头晕目眩,还是兴奋刺激? 最初的恐慌过后,人们渐渐的也适应了这样的高度,毕竟隔着玻璃,脚下也踩着东西,看着就没那么害怕了。 整个大黎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干活的,吃饭的,读书的,种地的,在街上行走的,全都一脸迷幻地看着虚空不知名处。 还有许多人伸手想要去抓窗外的云朵,碰到冷冰冰的窗户才骤然醒过来。 这样如梦似幻的体验一直持续到飞机落地,他们才醒过神来,等坐上高铁又是一阵稀奇,但只以为是可以在地上跑的地铁,震撼远没有飞机带来的那么大。 又转了一个多小时大巴和出租车后,一家三口拖着行李箱停在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小村庄前。 钟荧深深地吸了一口湿润清醒的空气,困顿的大脑霎时一片清明,心情都跟着明朗不少。 爷爷家离村口这里不远,顺着马路走十来分钟就到了,村子不大,一路往回走碰见的全是熟人,钟荧挂着僵硬的微笑不停叫人问好,复杂的亲戚关系搞得她脑子里一片混乱,短短一段路硬是花了两倍的时间才到家。 十几年前这里由政府大力开发建设新农村,如今家家户户都盖上了漂亮的平房或者二层小洋楼,错落有致地分散在绿色的油画布上,道路也一改过去的泥泞小路,变成了宽阔平整的柏油马路,很像她玩过的油画风的开心农场,纯真,自然,舒适。 弹幕上满是对村子的询问,在此之前,很多人以为全中国都是市区里那种高楼大厦,猛地一看到这种风景秀丽的村庄,心里的落差多少也减少了那么一点点。 【我以为中国全是繁华的大城市,原来也是有村子的。】 【即便如此,这村子委实太富裕了,你们看那一排排精致漂亮的屋子,还有这道路,难道中国所有的村庄都是这样的水平?】 【地里的庄稼长势这么好,今年必定是个丰年,但是怎么见不到一个干活的人?】 【钟娘子,其他地方的村子也是这么富裕吗?】 钟荧在心里道:“这个嘛......大部分农村目前都摆脱了贫困,跟这里差不多,或者更好,但是也有相对不好的,贫富差距这种事,在哪里都是存在的,你们懂的,这里算是还可以的,至于地里看不见一个人,那是因为到饭点了,都回去做饭去了呀。” 他们就说。 许多人不由自主吐出一口气,如果说大城市繁华,那说得过去,但要是全中国每个角落都像杭城那样,那他们就得重新估量这个国家的综合实力,还有那个比中国还要强盛的超级大国,得是有多可怕。 钟荧的爷爷七十多了,身子骨依旧硬朗,因为当过兵的原因,腰杆十分挺拔,他们进去的时候,透过窗户看见他正围着个小碎花围裙在灶台前忙活着做饭。 她悄悄走过去敲了敲窗,笑吟吟地看着这个精神炯烁的老爷子,急忙关了火一脸开心地跑出来。 “爷爷,我们来看你啦,有没有想我啊?” 钟爷爷又是惊喜又是埋怨:“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让人过去接你们,坐了一天车是不是累坏了?快进来快进来,饭马上就好了,我再炒几个菜,都是地里刚摘的,新鲜的很。” 钟爸拉着几人的行李进屋:“爸,你这两天是不是咳嗽呢,感冒还是怎么了,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啊?” 钟爷爷开火手脚麻利地翻搅着锅里的菜,不在意地回道:“就是一点小感冒,当天吃了两顿药就好了,荧荧前段时间不是说要去度假,怎么没去?” 钟荧挽起袖子开始处理其他的菜,笑眯眯说道:“因为比起度假,我还是想过来看看爷爷嘛。” 钟老爷子被哄得吃饭的时候不住往她碗里夹菜,另两个同样是远道而来的儿子和儿媳妇晾了个彻底。 农村的日子有些寂寞和无聊,没有太多消遣的东西,一直玩手机又会被大人说,电视也看不到自己想看的,所以吃晚饭9点左右,她就上床躺着了。 这里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与浮华,夜空星星点点,耳畔虫鸣声声,听不见任何发动机的嘈杂。 这样的夜晚像极了她和林正辅在乡下时的那段时光,虽然物质上不富裕,但两人携手扶持,恩恩爱爱,小日子过得也甜甜蜜蜜的。 烦死了!一闲下来就开始乱想! 钟荧烦躁地将被子拉高至头顶,关了直播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大黎的人关注了两天,发现她每天不是跟着父母去串门,就是上山下河地到处玩,渐渐地也不在直播上投入过多的心思。 虽然农村风光也很好,房子建得很漂亮,但每天都是一样的东西,他们也看腻了,一个劲催着问钟荧什么时候才回去。 周显一直想见见这里的耕作方式,奈何耕种时节早已过去,大部分人只是每天去地里转悠一趟,没见到动什么手。 除了农桑,他的心思现在大部分被另一样事情占据,水泥和红砖。 京郊一处窑炉前,十几个一身短打的健壮民夫和几名工部的官员围着火窑,耐心等待温度冷却。 一大早,工部侍郎崔礼就带着人待在这,因为今天是第一窑砖出炉,陛下盯这事盯得紧,他不得不亲自跑来督办。 实际在昨天晚上,别的地方已经开了一炉,不过失败了,两相交流了下意见,他们在以前的程序上稍微改进了些,就盼着能一举成功。 “大人,窑温已冷却,可以开炉了。”一人过来禀报。 崔礼点点头:“开窑。” 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了,所有人眼珠子紧紧盯着窑门,尤其是崔礼,紧张地呼吸都停了一瞬,担心他们这边也会失败。 窑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红砖的真容。 红彤彤的颜色,比青砖鲜艳,看样子是成功了,崔礼缓缓吐出一口气。 “大人,这砖的颜色好漂亮啊,拿来盖房子一定好看得紧。” “也不知道结不结实,和青砖比起来怎么样。” “我试试......掂着比青砖轻了许多,咦,这怎么还有气孔?” 听着现场议论纷纷,崔礼拿起一块砖,向着空地上狠狠砸去,夯土地面上,颜色鲜亮的红砖被摔得四分五裂。 他蹲下来手指捻了些粉末揉搓一阵,又拿起一片碎块,仔细端详着断裂面,得出结论,道:“红砖远不比青砖结实耐用,但胜在烧制方便,取材容易,百姓们稍微攒攒钱,也能买得起这样的砖头盖房子。” 一个匠人憨笑道:“大人说的是,这怎么也比黄土墙好多了,也不怕水淹,等水泥也做好了,俺看看俺家里的钱够不够买些水泥,正好儿子明年成亲,把家里的老房子翻新一下。” 另一人道:“不知能不能将这些红砖分小人一些,等小人回去给畜生砌个窝棚,看看效果如何,是不是经得起风吹日晒。” 崔礼想了想,道:“水泥暂时还做不到大批量制作,你可用三合土代替,顶上不要有遮挡,先观察上一月,再来向本官汇报。” 毕竟是全新的事物,还是用于建材这等重大用途上,安全性如何都尚未可知,最怕的就是百姓们欢欢喜喜买了回去建了房子,睡在炕上的时候房塌了,那可就闹出人命了。 解决了红砖的事,崔礼拿了块样品,迫不及待回宫复命。 “陛下,臣幸不辱命,第一窑红砖烧制成了!” 周显从激动地面色发红的崔礼手中接过一个锦盒,打开看,里面躺着一块方方正正的红色转头。 他上下抛了两下,感受着它的重量,问道:“质量上的确比不过青砖,想来磨损也更快一些。” 崔礼笑道:“陛下说的是,但青砖造价高昂,红砖与之相比便宜许多,大部分百姓也用得上,现如今全国所有窑厂都在赶制这种红砖和水泥,等过段时间,各大窑厂里供货充足了,百姓们定会争相购买。” 周显脸上露出微笑:“正是如此,即使比不上青砖,用个四五十年总是够的,这样利国惠民的好东西,该大力推行才是。” 正说着,内监总管进来回话。 “陛下,丽妃娘娘说来给您送鸡汤,她正在门外候着呢,您看是否要见一见?” 周显烦躁地挥了挥手:“让她回去,没看见朕正在忙吗?” 丽妃是三公主的生母,自从知道林正辅拒绝了她,三公主逮着空就要过来跟他哭诉,说来说去就是想让他直接下旨赐婚。 他是昏了头了才会这么干,不管钟荧在不在,林家族谱上的名字还是人家呢,只要林正辅一天没严正声明两人已和离,他就不能干这种蠢事,又不是背着石头上山,闲日子太舒心了,就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回头光是太傅江元茂的痛骂,都够他喝一壶。 内监总管出了门,两人正想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就见工部尚书脚步匆匆地赶来。 还没进门,声音先到了:“陛下,水泥制出来了!” “当真!”周显惊喜地站起来,“走,带朕过去瞧瞧。” 第25章 水泥的烧制也在城外一处窑厂,宣德帝周显换了私服,带了几个侍卫准备乘轿前往。 路过崇和殿,年纪最小的四皇子冲出来,两眼发亮地看着他道:“父皇,您又要出宫吗?带我一起去吧。” 周显摸着小儿子的脑袋颇有些头疼:“弘文,父皇出宫不是去玩,是有要事要办,你不能跟着去。” 四皇子周弘文小腰杆挺得笔直,一字一句说道:“父皇,您经常教导我和哥哥们,欲知民声听民声,就要多去外面走走,一味在宫里听着下面的人汇报,被人糊弄了都不知道。我以后是要当贤王的人,若不知世事闭目塞听,又怎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王爷。所以父皇,您就带我出去吧。” 周显听了此话哈哈一笑,抱起周弘文朗声道:“不愧是朕的儿子,思维敏捷,辩才一流,每回都能找到新的理由说服我带你出宫。” 周弘文嘿嘿一笑,小手紧紧楼主周显的脖子,突然看到了什么,向远处使劲招了招手:“大哥哥!” 周显听了他的话转头去看,不正是缓步走来的大皇子周宸烨,二十岁的青年玉冠白衣,气度翩然,微笑而至。 “大哥哥,父皇要带我出宫去玩!”周弘文迫不及待地向他炫耀。 “宸烨既来了,就同我一起去吧。”周显将扒在身上的小团子塞到周宸烨怀里,“工部说是水泥做出来了,咱们都去瞧瞧,你也见一见。” “竟这么快?”周宸烨眼睛一亮,拍了拍扭来扭去的周弘文,道,“儿子以为,少说也得七八天才能出来。” 周显的心情很好:“方才崔卿呈上来的红砖,朕看着就很不错,若是水泥也做得好,工部这次可是大功一件,朕定要好好谢谢崔卿和张卿。” 工部尚书张权和工部侍郎崔礼谦虚微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这么说可就愧煞我等。” 两台低调的灰青小轿晃悠悠地到了城外,窑厂里人很多,到处都是打着赤膊的汉子,每个人脸上都是黑灰和污垢,脑门上全是亮晶晶的汗水,看着就有些杂乱。 侍卫们在周围小心警戒,张权领着周显几人走到一处平坦的空地上,地上放着一大堆青灰色的物体,像是掺了水的泥,几个苦力正拿着棍棒卖力翻搅。 “这就是水泥?”周弘文好奇地探头探脑,“怎么跟看到的不一样啊?” 张权一招手,就有个头领模样的人过来回话:“这位小公子,这的确是水泥,只是还得需要时间风干。” 他悄悄打量着几人,光看衣着和气度就知道不是普通人,更别说张大人这么大的官都这么客气,想来不是哪个王爷就是更大的官吧。 “要多长时间?”周显问道。 “这个......”小头领一脸为难,他们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东西,完全就是摸着石头过河,没有任何经验可总结,“小人目前也不知道需要等多久,直播上说,等踩下去不留脚印,就算成了。” 周显点点头,看着几个苦力停下手里的活,用手抓起一把仔细看了看,过来回话:“大人,已经搅拌均匀了。” 沉吟片刻,他说道:“你们去拿一些砖头过来,就在此地砌一堵墙,两面都糊上水泥,剩下的在地上铺一层小道出来。” 这么好的东西,当然得先紧着军防上用,只要一想想,全国所有的城墙都用这样的水泥厚厚涂抹一层,尤其是边境那里,外敌再也无法轻易攻破,他的心立刻火热起来。 然后是修路,到时将全国所有的官道重新铺一遍,许多道路年久失修,早已损坏地不成样子,这样南北畅通往来,再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着想着,周显便不打算走了,三个全大黎最尊贵的人,一人坐着把椅子,安之若素稳稳当当地看着工人们砌墙,不像是来视察的,活像是几个监工的包工头。 几十号人一起动手,干活的速度飞快,墙砌好了,路铺好了,周显几人围过去看。 看着青灰色湿哒哒的墙面,周弘文嫌弃地憋了憋嘴:“这也太粗糙了,看着没有钟娘子给咱们看的平滑美观。” 周宸烨小声说道:“你当大黎是中国呢,咱们能做出来,就已经不容易了,许多材料上定然没法比,但用来筑房修路已是足够。有了此物,百姓们渐渐也能住上更坚固的房子,不会一场大雪就被压塌房顶。” 周弘文在年初雪灾的时候随周显去城郊看过贫民们损坏的屋子,一想起那些寒冬腊月的天里,裹着几层破布瑟瑟发抖的百姓,他扯了扯周显的衣袖,迫不及待地说道:“父皇,您快让他们多做些水泥,争取在冬天来临之前,早点让所有百姓都住上这样的屋子。” 听着小儿子的话,周显意气风发地大手一挥,豪气冲天地讲道:“张卿,崔卿,此事就交由你们二位全权负责,速速去统计大黎境内有多少百姓因年初的雪灾至今无家可归,从今日起,工部便着手给百姓们重建家园。” 周弘文得意地再次挺起腰板。 张权和崔礼对视一眼,半晌,才无奈回道:“陛下,国库的银子,怕是不足以支撑这样的建设。” 周显和周弘文傻眼了,对啊,怎么就忘了最重要的一步,钱。 没有钱,那些原材料怎么办,工人的工钱从哪出,仅是修缮京城一地的危房,就要花费不少于三十万两,国库虽然有钱,但眼下正是雨水最充沛的夏季,南边每隔两年就洪涝,他还得留出足够的赈灾银子,以防万一,总不能不管不顾的将所有钱都花费在修缮民房上。 “唉——” 一大一小失望地叹了口气,周弘文更是整张小脸都垮下来了。 钱啊钱啊,要如何才能增加财政收入啊!周显在心里想道,难道除了征税,提高茶盐的价格,就没其他办法了吗? 但这事总归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眼下还是先顾着水泥吧。 周弘文好奇地伸手想要去摸一摸,被张权急忙阻止:“殿下,摸不得!水泥还没风干,会弄脏殿下的手,墙上也会留下印子!” 他急忙缩回手,只是不停绕着那堵水泥墙和水泥路打转,也不知道在研究个什么。 有时候,越不让做的事,就越要去做,周弘文就是这样的熊孩子。 看着抹得平整的路面,他心里就像钻进了只小耗子般痒得不行,总想在上面留下点什么东西。 看了眼张权正和父皇谈话,没留意这边,他暗搓搓地伸出小脚,慢慢踩上去。 表面一层已经是半干状态,踩着就像什么易碎品,让人又不敢下脚,又想再用点力看看会变成什么样。 “噗”地一声轻响,周弘文整只脚都陷了进去,张权看到他做的好事,提高了嗓门喊道:“殿下!!” 周弘文也没料到会这样,他都很小心地控制力道了,怎么还会陷下去呢?看着张权的脸色,他悻悻然拔出那只脚,苦兮兮地坐回椅子上,让侍卫给他清理鞋面,一边还要忍着父兄的瞪视。 这可是全大黎第一个水泥试验路,张权宝贝得不得了,看着上面那个大敞的黑洞,他心痛地急忙招来工匠再次抹平。 今天是见不到水泥风干的样子了,估算了下时间,怎么也要等到明天,这只是试验品,不用养护,明天就能见着效果,周显便带着两人打道回宫。 周弘文哭丧着脸坐在轿子里,浸了湿水泥的鞋子又湿又重,穿在脚上及其不舒服,更可恶的是,父皇还不让他脱下来,就要这么穿着一路回去。 周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弘文,今天父皇就教你个乖,民间有句谚语,叫听人劝吃饱饭,张卿已经提醒过你,你还要这么干,所有的后果你就自己受着吧。” 周弘文眼泪汪汪地看向周宸烨,对方歉意地笑了笑,回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农村的六点多,钟荧已经吃过饭了,例行跟着父母去某个邻居家串门。 这些人都是父母的老熟人,对她来说却不是,她从小在城市长大,回来看望爷爷也就那么两三次,大部分时间都是他过来,这里的人对她来讲只有一点点模糊的影子。 “荧荧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你还是个小丫头呢,这孩子,可真是越长越漂亮了。”一个她完全没有任何印象的婶子热情地摸着她的肩膀夸道。 钟荧同样笑眯眯地回道:“何家婶婶,你的气色也很不错啊,一看日子就过的舒心。” 不尴不尬的打完招呼,她无聊地坐在两个女人身边,听她们叽里呱啦的谈笑,说着说着,话题就拐到自己身上来了。 “荧荧这丫头你别看文文静静的,小时候可淘气得很,幼儿园的时候,班里有个小男孩喜欢她,她嫌那孩子丑,转头跟另一个长得漂亮的小男孩好上了,后来过了两天就分手了,我问她为啥,她说那小男孩连鼻涕都不会擦,她要重新找个爱干净的男朋友。” “真的吗哈哈哈哈,她那会多大啊,四五岁吧,这么小就知道要给自己找个男朋友。” “妈妈,别说这些了!”钟荧红着脸尴尬地喊道,直播都没关呢,这下好了,全大黎几千万人都听到了她四岁时的感情经历。 钟妈不管她,一个劲往外倒她的糗事。 “还有呢,她高中去参加夏令营,早上要跑操,她躲懒不去,刚好有次碰上带队老师查房,她吓得钻被窝里躺得平平的,装作宿舍里没人。后来那老师走的时候把门锁上了,需要用钥匙从外面才能打开,她在房间里待了一上午,憋尿憋得都快哭了,给我打电话问我要怎么办。” “妈妈!!!” 第26章 一上午,钟荧都在思索,要做点什么才能挽回她所剩不多的面子。 在这之前,她在大黎百姓们心目中是什么人,那是学贯中西博古通今的大才女,头上插个光环都能冒充神仙的那种,现在是什么,被一泡尿憋得哭着找妈妈的乐子人? 仅仅一晚上,她就从神位上跌下来,还是以脸着地这么丢人的方式,古人的含蓄使得他们不会对一个年轻姑娘问出有没有尿裤子这种话,但这会弹幕上问她小男朋友的却不少,她全当眼瞎看不见。 晚饭过后,她照旧被妈妈拉着去串门,走在路上,钟荧再三交代:“你再不准给别人说我以前那些破事了,再说我就和你绝交!” “知道了知道了~”钟妈撇撇嘴,“为这点事给我摆一晚上臭脸,你看你那嘴巴噘得都能挂油瓶了。” 这家的男主人出去打麻将,女主人和钟妈一见面就聊得热火朝天。 钟荧听她们说着她完全不感兴趣的话题,无聊得坐邻居家正上小学六年级的小男孩旁边看他写数学卷子。 看着小朋友咬着笔头苦思冥想的样子,钟荧突然想到一个逆风翻盘的好主意。 只要她随手解几道方程式啥的,形象这不就一下子高大上了吗? 是时候给这些古人展示一下她的聪明睿智了。 想到此处,钟荧笑得一脸慈祥:“磊磊啊,有没有不会做的题,姐姐帮你看看。” 小朋友指着习题册上一道题小声说:“这里不会。” 钟荧自信满满地看过去。 两分钟后,她缓缓抬起头:“磊磊,你这题是不是有些超纲了,我怎么记得六年级没有这种内容......” “没有啊,老师说这是四年级的,说先让我试着做做。” 四年级?钟荧翻开习题册封面,上面赫然四个大字,小学奥数。 小朋友看她半晌不说话,有些失落地问道:“姐姐,你是不是也不会啊?” 弹幕上恰巧此时也飘过几句:“主播,你是不是也不会啊?” “是啊,我看主播都盯着那道题好久了,一直不说话。” “虽然学了点数学,但我也看不懂,符号都认不全,看着就好难。” 钟荧笑容有些勉强:“怎么可能,姐姐都快上大学了,怎么会连小学数学都不会,我只是在想这道题有没有更简单一点的解题思路。” 说完她拿出手机,装作发消息的样子迅速将题目拍下,发给薛明珠求救。 学神不愧是学神,两分钟后,她就发来了答案附带解题过程,顺带还有一句疑问。 “荧荧,你不是吧,我记得你数学也不差啊,这种程度的奥数题还要问我,才毕业一个月你就全还给老师了?” 钟荧回复:“岂止,我现在要是重新参加一次高考,上个大专都费劲。” 薛明珠:“金鱼都没您这么会忘。” 给小朋友指导完作业,钟荧赶紧找借口溜了,面子没找回还自取其辱一把,她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来这家了。 在农村陪了爷爷十来天,一家三口启程回家,回去的时候,大黎的人又体验了一把坐飞机的感觉,有了上次的教训,许多人在起飞前特意找了根柱子抱着,哪怕理智上知道不会真的出事,但身体下意识的记忆仍旧让他们害怕会掉下去,失重的感觉让他们的心脏都跟着揪成一团。 回到城里的生活又恢复了以往,每天给古人放各种教学视频和电视剧,偶尔出去溜达逛逛街,时间很快就到了8月中。 最近大半个月,大黎上下有两件事引起许多人的注意,一是有个商人在西域一小国发现了棉花,那里的人以此为布,他想办法买了一袋种子,回来后就在弹幕上说了这事,各地的官府早就得到朝廷的旨意,对这事非常重视,立即就派了人前往接应。 这一小袋种子以最快的速度被运往京城,交由经验最丰富的农学家培育种植,那个商人也因此得到了官府赏的一千黄金。 另一件事发生在沿海一带。 大黎的漕运非常发达,流淌千年的京海大运河贯穿都城,一路流向海宁这座繁华的沿海城市,最终汇入南海。 官府在许多城市设了官办造船厂,可以造大型船只,民间也有大商人设了自己的造船厂,目前造的大多是内河船,海船也有,但从来没有远距离长时间的航行过。 由于海上贸易往来不多,交易对象都是附近的岛国,多为地形狭小人口稀少的小国,可交易的商品数目有限,没有太多利润,所以大黎对海上贸易这一方面向来不怎么重视。 黄嵩是海宁最大的黄氏造船厂的东家,这个嗅觉敏锐的商人自直播上看见世界地图后,心里就萌生了一个想法。 既然另一个世界有别的大陆存在,那他们这里是不是也有呢?会不会坐船一直往前走,他们也能发现另一个大陆的存在,那里的人就像直播视频里看到的,长着不同颜色的皮肤和头发。 他在讲华夏历史的纪录片里看过,中国历史上有些朝代海上贸易十分繁荣,丝绸,茶叶和瓷器这几样尤其被那些异国人喜爱,一两茶叶的价格甚至等同一两金子。 只要发现了新大陆,开通了海上贸易,那就是源源不断的财富,哪怕在漫长的探索的过程中,会有无数人在船上染了疾病死去,或者因船只倾覆葬身海底,但那又怎么样呢,穷人们命比草贱,不多的银子就能让他们押上身家性命给自己卖命,他只要招揽大批有出海经验的渔民或船工,哪怕死再多的人,终有一天能抵达新大陆的。 眼下,他正在船厂里检查工人们造船的进度,既然要远航,原先的船只肯定是不适用的,必须要打造更大更坚固的大船。 正在听工匠汇报情况,侍从过来称有客人到访。 黄嵩向后望去,一身月白锦衣的俊逸男子面带微笑,轻摇洒金折扇抬步走来,此人正是叶相云。 “黄兄,小弟不请自来,还望黄兄勿怪。” 黄嵩挑眉回笑:“叶兄,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难道是为了我这造船厂?” 叶相云合上扇子:“黄兄果然聪慧,一下子就猜到了我来此的用意。” “莫非叶兄也想分一杯羹?” “用最近学到的话来说,我这叫资金入股。”叶相云微微一笑,很是春风和煦的说道,“黄兄有船,我有钱,我们何不一起合作?据我所知,现在许多大一点的造船厂都有出海这个想法,皇上虽然没有明确的旨意要官府重新开展海上贸易,但这是迟早的事,大海如此广阔,也许真的能找到新大陆呢,到时候就有数不尽的银子,皇上不可能放着这样一座金山不动心。与其和别的船厂挤成一团,不如咱们合作抢占先机,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黄兄意下如何?” 黄嵩敛了所有的神情静默不语,似是在思考。 他虽然不缺钱,但大黎所有民办造船厂里,他并不是实力最雄厚的那个,若真是如叶相云所说,这会其他人也开始有这念头了,那他原本的打算可就得重新计划一下,现在一切都是未知数,他的船队若是第一个找到新大陆,那么之后定会有许多追随的人,甚至这样大的功绩,皇家肯定也会给黄氏很多好处,但若是第二个,或者第三个,那也不过是众多远航船队中的一个,没什么稀奇的了。 凡事都是第一名为贵,君不见古来中状元者,有多少人会记得,探花榜眼又有多少人记得。 想到此,他看了眼神态悠闲的叶相云,问道:“不知叶兄打算出多少钱?” 叶相云伸出几根手指比了个数字,黄嵩缓缓笑道:“叶兄好大的手笔,难道就不怕到时血本无归?” “我若是连这点风险都不敢担,又怎能挣下这么大一份家业。”叶相云道,“除了银钱上的投入,我还给黄兄带来一份厚礼。” 他向身后招了招手,随侍一旁的随从奉上一个木盒,叶相云从里面拿出厚厚一叠纸,交给黄嵩,后者翻了翻,惊讶地看着他:“这是......?” 叶相云道:“这是一百个人的卖身契,个个都是海上一把好手,签的都是死契,官府盖了红章的,绝对不牵涉任何强买强卖,黄兄可以放心。” 黄嵩闻言大喜,海上远航,船的因素固然重要,但经验丰富的水手也是绝对不能缺的,有了这些人,他便省了招揽船工的功夫,可以全心投入建造船只,再加上叶相云在银钱上的支持,出海的时间肯定能比预计的提前一些。 既然决定了要合作,他便不客气地收下了这一百人的卖身契,笑容满面地问道:“叶兄从哪里一下子找来这么多人,找船工容易,找经验丰富的熟手可不容易。” 叶相云:“我自有我的渠道,若是人不够,我还可再添点人。” “暂时够了。”黄嵩将盒子递给一旁的侍从,笑着道:“此地人员往来繁杂,叶兄还请随我回去歇个脚,我最近收到一方好砚,叶兄向来是此中行家,正好帮我掌掌眼,顺便再谈谈具体的合作。” 叶相云微微一笑:“那就却之不恭了。” 第27章 开学前的一个礼拜,钟荧的18岁生日也到了。 按照小姨的意思,怎么也得给她大办一场,在酒店包个大包,请上一堆老师同学,一大家子齐聚,还有高跟鞋公主裙,最后再来个小皇冠。 别说钟荧受不了,钟爸钟妈都觉得太夸张,最后决定一大家子一起吃顿饭算了。 所有人欢聚一堂,各自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钟爸的是一块手表,钟妈的是一条项链,表哥秦玮送了最新款蓝牙耳机,小姨秦雅雯是全套某高档品牌化妆品...... 钟荧收礼收得手软,全程都在克制着不要笑得太过分,别把大牙花子呲出来让几千万人看到了。 晚上回到家里,她才有空去看后台的弹幕记录,最多的问题是问她18岁是不是可以结婚了。 钟荧耐心回复:“18岁只是代表成年了,法定的结婚年龄是20岁,男子是22岁,在这之前都不可以结婚,但是一般结婚也到25岁以后了。” 大黎那边对此表示不解,一个个在弹幕上发表自己的疑惑。 “25岁岂不都成了老姑娘了,还能嫁得出去吗?” “那等有了孩子,都快30岁了,男子在这个年纪才有后,长辈难道就没有任何怨言?” “若是在规定的年纪之前成亲会怎样,朝廷会处罚他们吗?” “我们村就有个姑娘,22岁了还嫁不出去,累得全家都被村里人耻笑,你们这里嫁不出去的姑娘会怎么样?” 钟荧一边开电脑准备放电视剧,一边分心答道:“这也是从很多方面考虑的,第一是大部分人20岁之前还在求学阶段呢,这时候自然是以学业为重,哪里兼顾得了其他,何况年纪小一点,自己都不懂事,对这个社会懵懵懂懂,又怎么能承担得起家庭的责任,另一方面也是从优生优育的情况考虑的。” “优生优育?”太医署一位医官敏锐地问道:“此话何解?” 谈到这个问题,钟荧的神色也多了几分认真,她准备好好给这群古人科普一下,女子年纪太小生育的危害,以及对后代的影响,若真是能借此提高大黎结婚年龄的门槛,也算是功德一件,无意间挽救了多少女孩子的性命。 她虽然没有接触过医学,但这也不需要多专业的问题,几乎每个上过生理课的人都能说出几条来。不过为了能更好地说服他们,她还是百度了下答案,才给他们解释。 “这是因为,大多数女子在二十岁之前,身体还处于发育阶段,也就是还没长成,生殖器官还没有完全成熟,而且从怀孕到分娩的过程中,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和营养,这些只能靠孕妇一个人撑着,任何人都没办法帮她扛着。年纪越小,难产的风险就会进一步增加,所以一个好的身体对生育来说至关重要,你们可以自己回忆一下,是不是女子生育的死亡率居高不下,尤其是那些年纪越小的产妇就越容易死亡。” 钟荧说得毫不避讳,眼神都不躲闪一下,那头千千万万的女人们,尤其是还未出阁的少女,个个羞得恨不得一头钻进洞里去。 听听这都是什么话,生殖器官这么不堪的词都出来了,哪怕是说家里的狗,她们都羞于如此直白粗鄙,更何况是用在人的身上。 年纪大一些的女人就要淡定许多,尤其家里有女孩的听得就更是认真。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啊,西村家的桂花去年嫁过去,上个月不是生孩子的时候死了,我记得她才15岁吧?” 旁边一人附和:“村长的女儿14岁就去给县里的王员外做妾,也是第二年生孩子的时候死的。” “哎,张家嫂子,我记得你家女儿前年走的时候,也才16岁吧,孩子活活闷死在肚子里,一尸两命,唉......” 一旁被提到的女人早已泣不成声:“没错,我那苦命的女儿走的时候才16岁,孩子还没生下来,她就走了。” 光是讲对女性的危害,效果并不大,大黎律例规定的最低结婚年龄,女子是13岁,男子是15岁,科普那么多对女人怎么怎么样,撑死将13改到15,本质上变化并不大,她的重锤在接下来一段话。 “过早生育影响的不仅是女子的生命安全与寿命,影响最大的其实是子女后代。当女子身体还没长成时,她没办法给肚子里的孩子提供足够的营养,这样胎儿极易早产,流产,或者早夭,哪怕艰难地养大了,身子骨也会比常人弱一些。” 原来是这样吗?只是女子生育年龄早了点,竟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章玉和问坐一旁抹泪的母亲,道:“娘,大哥小时候身体也不好,他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 提起伤心事,章母掩面哭泣一阵,心情平复了一些后,才道:“我生你大哥的时候,那会才15岁,我在产房里疼了一天一夜,一度要挺不过去了,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好不容易艰难地生出来了,大夫说他身子骨极弱,可能养不大,我那时悲痛地嚎啕大哭,后来当眼珠子一样精心带到五岁,他终究还是去了......” 章父同样神色悲伤:“自打生了你大哥后,你母亲的身子始终病恹恹的,大夫说是伤了元气,至少要调养两年才行,虽然后来缓过来了,但落下了病根,到现在也没养好。” 章玉和想到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她刚过完十六岁生辰,两家已商议了许久,准备下半年完婚,原本他是十分期盼着她能早点嫁过来,现在却有些胆怯了,甚至可以说恐慌。 若是她也遭遇那样的事怎么办?她一贯体弱,一场风寒都能病上两个月,人也娇气,生孩子这样的痛,她怎么能熬得过去? 周显也想到了自己早夭的皇子和小公主,心里一阵黯然,问道:“若是女子稍微长两年再生育,是不是就能避免生育时如此高的死亡率?” 钟荧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这只是一方面,还有许多重要的原因,落后的医疗条件,物资匮乏导致身体素质跟不上,公共卫生和环境的影响等等。最重要的还是孕妇本身体弱,难以抵挡外界的病菌。” “所以......”她吸了一口气,“一定要多吃肉蛋奶,男的要吃,女的也要吃,只有这样才能发育得更好,看看我们这边的小孩子,是不是比你们那的小孩子强壮多了?就是因为我们十分注重孩子成长发育过程中的饮食搭配。没有这个条件的就多运动,运动也能让身体变好,不要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必迷信燕窝这一类补品,膳食均衡,多运动多睡觉,这才是长寿之道。” 她准备有空了整理一下科学养鸡的高效养殖手册,奶牛是不用想了,除非大黎能跟草原各部开通互市,否则根本没办法大规模推广。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养鸡就是最佳选择,不管是鸡肉还是鸡蛋,都是很有营养的食物,只要养殖的规模上去了,家家户户都能吃上鸡蛋,人口素质也能稍微提高一些。 还有鸭子也可以一起养,鸭蛋的营养价值比鸡蛋还要高一些,鸭绒还可以拿来当填充物制作冬衣,顺带还能发明几个菜谱,高邮咸鸭蛋,北京烤鸭,鸭血粉丝汤等等,想得她不由自主咽口水。 百姓们听得不停点头,这么多天下来,他们已经养成了对钟荧盲目的信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说的全都是对的。 边境军营里,几个小兵凑在一起说话。 “难怪那些葛喇人个个壮得跟牛一样,一刀劈过来我几乎都接不住,是不是他们天天吃肉喝奶的原因啊?” “肯定是这样,我还以为他们生来强壮呢。” “生来强壮这话也没错,母亲身体强壮,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也差不了。看看人家吃的什么,再看看我们吃的什么。” “你这话有失偏颇,你光看到他们喝奶吃肉,怎么不看看他们没有粮食,也没有盐,不会烧制陶罐,也不会纺织裁布,不然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南下劫掠,还不是穷得过不下去了,再说遇到干旱季节,牧草都枯死了,他们连奶都喝不上。”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钟荧嘴巴酸得不行,她点开电视剧,坐下来和几千万人一起观看。 卧室的门突然被敲响,过了几秒,钟妈端着一杯牛奶进来,看着她柔柔一笑:“宝贝,快趁热喝。” 钟荧咳了一声,对于老妈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叫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活像她还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似的。 她端起牛奶几口喝掉,嘴唇一周沾了白色的汁水,她伸出舌头舔了舔,钟妈看不过眼地扯过纸巾帮她擦掉。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个大人了。”钟妈轻抚她的发顶,钟荧抬眼看她,明亮的灯光落在她温柔慈爱的眼睛里,像是蕴着一滩世上最动人心弦的湖泊,将钟荧细细密密的溺在里头。 她歪了身子将头靠在钟妈小腹上,双手搂着她的腰,听她继续说道:“长成大人了,就意味着你要慢慢离开爸爸妈妈的怀抱,自己试着飞翔,要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为自己所做的每一个选择付出代价。” 钟妈半蹲下来:“我的宝贝,妈妈不奢求你以后功成名就,妈妈只希望你,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缺乏重头再来的勇气,永远做一个内心坚定的人。” 钟荧紧紧地搂着她不说话,屏幕前千万人也静默地看着这一幕。 这一晚,她睡得无比香甜。 第28章 报名这一天,钟爸钟妈不顾钟荧的反对,非要大包小包地跟着一起去。 在她心里,她已经是个有过一段婚姻的成熟女性了,但是爸妈总是拿她当没长大的小姑娘,生怕她一走出家门口就被人骗了。 弹幕里这会很激动,他们盼着开学很久了,十分迫切地想见一见现代的大学是什么样,女子是不是真的可以入学,学校里都教些什么,也是数学物理这些吗?更重要的是,她终于要去首都了! 那可是首都啊,一个国家最繁华的地方,杭城已经叫他们看得目眩神迷心驰神往了,说一句地上仙宫毫不为过,首都又该是怎样的璀璨辉煌? 两个多小时的飞机,出了站台打了辆车直奔学校。 一路上,钟爸显得忧心忡忡:“宝贝,我昨天在网上查了下,师大的住宿条件一点都不好,那么小一点地方,要住六七个人,你从小到大娇生惯养的,能习惯得了吗?” 钟妈也道:“小就算了,还很旧,我看了学生拍的照片,有的床架子都生锈了,怎么说也是重点院校,领导怎么就不给学生把宿舍弄好一点。” 钟荧耸了耸肩,看起来丝毫不介意:“谁让人家是百年名校来着,历史久一点,这些问题是难免的,除非推翻重建,或者盖新楼,领导们估计比较心疼经费。” 住宿的问题她早就想过了,不管学校条件怎么样,她是一定要办走读的,不说这学校住宿条件确实不好,她自己也不喜欢和别人长时间共处一个空间下,更重要的原因是,在宿舍里她没办法直播。 六七个女生住一起,难免会聊到一些比较隐私的问题,或是换个衣服什么的,她总不能要求别人随时随地都把衣服穿好,更何况直播的事她不能告诉别人,在别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她们的隐私暴露给数千万人看,这是十分恶劣的行为。 钟爸最后拍板决定:“咱们先去办入学手续,然后去宿舍看看,要是真的那么差,你就办走读算了,我知道你从小就不爱和别人挤在一块。” “可以啊。”钟荧笑眯眯地,“小姨早就给我说过了,让我住她的房子呢,就在学校附近,上课也很方便。” “对啊,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钟妈一拍脑门,“雅雯也是这学校出来的,说起来她和你还算是师姐师妹呢,你回头有啥不懂的地方,尽管问她,千万不要不张嘴。” “那还用你说,我们两什么时候客气过。” * 出租车一驶进市区,大黎那边一下子兴奋起来,从密密麻麻的弹幕可以看得出,他们这会有多激动。 不过这股兴奋的热情劲渐渐消减,然后转为疑惑。 【主播,车怎么不走啊,前面发生什么事故了吗?】 【为何会拥堵至此,莫非今天是什么节日?】 【我怎么觉着,京城看起来和杭城也差不多啊,这里不是首都吗,难道还没走到最繁华的地段?】 【人比杭城多多了,车也多,这是最大的区别,其他的暂时还看不出来。】 钟荧看着堵得望不到尽头的马路,心里第十七遍后悔为什么不去坐地铁,右手支在车窗上撑着脸颊,懒洋洋地回道:“因为这两天是各大高校报名开学的时间啊,100万左右大学生齐齐出动,路上能不堵吗,不过B京平时也一样堵就是了,今天只是堵上加堵,慢慢等吧。” “光从市容建设这一方面来说,杭城的确跟首都差不了多少,但要说经济实力,目前还有一段距离,B京可是全国最发达的四个城市之一。” 【杭城也是其中之一吗?】 【首都是不是最繁荣的,另外几个城市叫什么?】 【我原本一直以为杭城就是首都呢,竟然不是?】 钟荧回道:“不是哦,全国前四里没有杭城,最发达的也不是首都,是魔都。” 【魔都?怎么会叫这么怪异的名字,有什么缘故吗?】 【就是,这也太不吉利了,朝廷是怎么想的,怎会以此命名。】 钟荧在心里哈哈一笑:“魔都只是我们给它起的别称,他的大名叫上海,至于为什么这么叫,等我查查......这是因为一个外国人写的小说......” 车子以龟速往前行驶,这时旁边经过一辆小电动,一家三口包括司机齐齐往外看去,脑袋跟着骑手的背影转动,眼睛里充满了对自由的羡慕与渴望。 “唉......”众人齐齐叹了口气。 折腾了将近三小时,钟荧终于到了学校。 眼前是宏伟高大的校门,最顶端是鲜红的学校名称,洁白的门头在朗日晴空下,看起来有种圣洁又肃穆的氛围。 门口就有接应新生的迎新人员,钟荧按着他们的指引,先到新生入学登记处填写了相关信息,然后领取寝室卡水卡一卡通等物品,然后被一个学姐带着去认宿舍。 学姐是个面容清秀的姑娘,戴着眼镜,脸圆圆的看起来很讨喜,人也热情,上来就要接过钟荧手里的行李,她连忙推辞,仅是第一次见面,她不想麻烦别人。 “学妹,你是哪里人啊?” 钟荧笑着说道:“学姐,我叫钟荧,你叫我名字就行。我是杭城人,你呢?” 圆脸学姐也笑:“你也别叫我学姐了,我叫张梓涵,老家在滨城。不过你怎么这会才到校,你的舍友已经全来了,就差你一个。” 钟荧叹了口气:“我是杭城的,出了机场打车过来的,堵了一路,别提了,早知道就坐地铁。” 张梓涵捂嘴偷笑:“难怪呢,这两天路上到处都是车,过几天开学高峰期一过就好了。” 她走在钟荧旁边,突然凑近看了看,一脸艳羡地说道:“我的天,我还以为你化妆了,皮肤才这么好,竟然是素颜,难怪人家说江南出美女,你们那里女孩子是不是都跟你一样漂亮啊,叔叔阿姨看着也好有气质,我要是刚才没听到你叫他们,肯定以为是你的哥哥姐姐呢。” 钟荧咳了一声:“学姐你也太夸张了,说得我脸都红了。” 钟爸钟妈被她这话逗得眉开眼笑,他们立即抛下钟荧,和张梓涵聊得热火朝天,一点没有陌生人第一次见面的疏离感,就像对门的邻居那么亲近自然。 钟荧对这个热情开朗的学姐也很有好感,就跟她加了微信,准备改天了请她吃顿饭,或者买点零食感谢一下对方。 校内环境很不错,面积算不上多大,花花草草挺多,她还看到操场附近栽了一路的各色月季,路旁还有开败了的玉簪花,以及花坛里许多她叫不上名字的花卉。空气里隐隐约约能闻到花草的清香,再加上无数年轻学子们朝气蓬勃的神年轻脸庞,看着就叫人心情舒畅。 大黎的人在惊叹过学校环境后,突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些女子也都是学生吗,为何会如此之多?】 【一眼望去,女子差不多有七成,男子才占三成,学校里的男子都去哪里了?】 【这所学校是不是对女子放宽条件?】 钟荧撇了撇嘴:“因为这是师范类学校,所以报考的女生会多一点,高校录取只看分数,不看性别,不存在因为是女子所以会放宽条件这一说法。” 【电视上不是说,师范学校是培养老师的吗,老师这么体面的工作,为什么男子不愿意来,他们不想当老师?】 【那其他学校呢,也是男多女少吗,还是只有这里如此?】 【这里怎么还有外国人?!他们也是学生吗,中国的学校竟允许外国人进来?】 【方才在街上就看到许多外国人,杭城都没见到这么多。】 她回道:“过去是这样,但现在师范类学校已经改成综合性学校了,当老师也可以,干别的也可以,普遍来讲,老师这个工作更受女人的青睐。每个学校情况不一样,男女比例也不一样,那些外国人是留学生,就是在本国以外进行留学的学生。” 没等她解释什么叫留学,宿舍就到了。 站在楼下看着还不错,红白两色的四层宿舍楼掩映在葱茏绿荫下,看着幽静又漂亮,然而一进楼里,钟家三口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挂上一层失望,哪怕早就决定好要办走读的钟荧,看着也皱了皱眉,待上了二楼一路往里走,她心里更觉失望。 墙皮斑驳脱落,还有许多黑色的印子,卫生间又窄又小还有气味,仅是路过瞄了一眼,大致看了下里面的环境,她就再也不想看第二眼。 张梓涵苦哈哈地说道:“没办法,咱们学校年份太久了,这还是用上世纪遗留的旧楼改造的,住宿条件确实有限,说是要建新宿舍呢,我是肯定等不到了,就看你能不能赶上搬进去。但除了住宿,教学环境还是很好的。” 将人送到,张梓涵就走了,一推开宿舍的门,钟荧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居然还没她家卫生间大。要是她家条件差一点,她真的会考虑复读换个宿舍。 地方放满了行李,几乎无处落脚,除了她以外,其他人全都在,这会正打扫卫生收拾东西,几人往地上一站,空间几乎被塞满了,有种连转个身都困难的错觉。 逼仄,狭小,阴暗,老旧,潮湿,只是看着就让人心情都不好了。 她快速扫了一眼,一共六张床,除了靠门上铺那张还空着,其他的已经全被占了。 好么,只剩下一个专职熄灯的床位。 三人对视一眼,钟荧和宿舍里几个女孩子简单认识了下,互相加了微信,提着行李又出去了,找学校办走读手续去。 第29章 随便找了个身体不好身边长期需要人照顾的借口,系领导没怎么为难,就同意了钟荧的走读申请。 主任将申请表打印出来让她去填,然后又仔细跟钟爸钟妈问起她的病情,事关学生安全,他必须得问清楚。 “这孩子打小呼吸道上就有些问题,看了这么多年也没彻底治好,就只能平日里慢慢养着,她出来上学,我们一大家子都跟着操心,她姥姥更是从杭城跑北京来要跟着照顾,就怕孩子不在眼皮底下,身体再出点啥问题。” 钟爸沉沉叹了口气,表情凝重地低下头,脸上带了些悲伤。钟荧抠了抠手指,一抬头发现系主任正怜爱地看着她,她迅速露出一个黯然的微笑,然后继续埋头填表。 钟妈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继续道:“月初那会不听劝,非要跟她哥跑去滑雪,小腿给摔骨折了,现在走路稍微快一点都能看出来,荧荧过来,给主任走两步看看。” 钟荧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系主任赶紧说算了不要折腾人,钟妈咳了一声,说:“那你继续写吧。” 办理完所有手续,钟荧心情大好,克制着心里的喜悦,十分真诚地对系主任说了声感谢,转身刚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她立刻切换成行动不良的老年人步伐,慢吞吞地出去了。 走出教学楼,钟荧瞪了眼钟妈:“你说个什么不好非要说我骨折,害我现在都不能正常走路。” 钟妈悻悻然一笑:“我这不是说顺嘴了么,一时没刹住。” 出了校门走了不到十分钟,就有个小区,小姨的房子就在这里面。 房子布置地温馨精致,处处可见主人的用心和爱护,定期有家政公司的过来打扫,于是连搞卫生这一项也省了,也不用办宽带拉网线,甚至连生活用品都不需要添,直接就能住。 钟爸钟妈放心不少,一边帮她收拾行李,一边不停嘱咐她要好好学习团结同学好好吃饭这一类话,钟荧嗯嗯嗯地不停点头答应。 直播间那头看了一整天热闹,弹幕上一直刷个不停。 【这个学校不好吗,比起B大如何,住宿怎么会这么差?】 【如此狭小的屋子里住了六个人,只有一张桌子,连个椅子都没有,平日读书习字怎么办?】 【钟娘子,你们方才是不是说假话哄老师呢,我怎么不记得你月初去滑雪了?】 【钟娘子还装作腿脚不好的样子,给母亲的谎话找补,太可乐了。】 【主播和父母之间相处得不像是长辈与子女,更像是朋友,看着很自然。】 钟荧立刻给自己辩护:“这是全国最好的师范类学校,虽然比不上B大,但也是一流的大学了,怎么会不好?!住宿差是因为建校时间太长了,所以部分设施比较老旧,要改动的话花费太高,还不--------------/依一y?华/如重新修建宿舍楼,学姐不是说了学校有这打算了么。” “读书可以去教室或者读书馆,大部分人都不在宿舍学习的。” 她在宿舍群里说了自己不住学校的事,几人简单聊了几句,有问她住哪的,她只说了附近租的房,其他一概没透漏。 钟爸钟妈过两天还得飞外地忙生意的事,不能耽搁多少时间,两人当天晚上就走了,钟荧看着窗外陌生的城市,太过绚丽的霓虹将夜晚照得恍如白日,心里多少生出了些许离乡的愁绪。 第二天还是报名期,她忙完了没什么事干,便打算去学校里和周围溜溜认下路,顺便去超市买些东西,把冰箱填一下,周一要军训,还要准备防暑的药和大容量水杯等。 起初很兴奋的大黎人跟着她转悠了半天,慢慢便觉得无趣起来。 城市里的风景来来回回不过就这么些,无非是谁的楼更高一些,谁的豪车更多一些,这些他们在杭城见的已经很多了,只想看更新鲜好玩的东西。钟荧也觉着有些没意思,她更关心学校图书馆,特别想进去看看,然而暂时还是闭馆状态,要等周一正式开学了才会开放。 用过晚膳,周显叫来几个未成年的皇子,挨个考校功课。 他今年不过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膝下已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除了大皇子已经成年娶妻,在宫外赐了官宅居住,其余几个十五岁到八岁不等,都还年纪尚小。 与以往不同的是,除了平日里学的那些,今天还考了他们一些别的题目。 他问二皇子:“煜儿,背一下元素周期表。” 二皇子周晖煜想了一阵子,磕磕绊绊地开始背:“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 虽然不太流利,但也完整地背下来了,周显核对着手里官员摘抄下来的内容,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二皇子见此悄悄舒了一口气。 他又开始考三皇子:“昆儿,算下这道题,2X+5*6=30,X何解?” 周照昆看了一眼题目,闭上眼睛默算片刻,答道:“X为0。” 周显看了眼答案,欣慰道:“昆儿在这一方面向来颇有天分。” 还剩最小的四皇子周弘文,他像个鹌鹑一样,早早就把头缩起来,像极了课堂上害怕被老师提问的学渣。 周显也不准备为难他,便出了一道简单点的:“你就算这题吧,21乘以15是多少。” 四皇子拿了纸笔蔫头耷脑地开始计算,越算越混乱,到最后乱算一通,竟是将这些天学过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三皇子站在他一旁,看到纸上歪歪扭扭的竖式计算的几个阿拉伯数字,1乘5的下面原本该写5的,纸上赫然是个0,三皇子抽了抽嘴角,压下几欲漫上喉间的笑意,脸上赶紧恢复了严肃平静。 四皇子忐忑不安地将答案交上去,周显看了眼,恨铁不成钢地说他:“错了,这是数学里最简单的题目,中国的孩童七八岁就会算这些了,你四岁便开始启蒙,读了这么多年书,还比不过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吗?煜儿你去给他教教怎么算。” 四皇子抽噎一声:“可是我四书启蒙又不学这些东西,这也太难了父皇,我可不可以不学啊?” 周显眼睛一瞪:“这是最基础的,必须要学!” 四皇子很是不解:“可是学会这些能干什么啊,我以后又不用自己算账,我的王府里有的是管账的人,我只要用好下面的人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自己学这些?” 二皇子跟着说道:“还有化学物理,我想不出来这些学问以后有什么用,处理公务又用不上这些,这些天我实在是被化学折磨得痛苦不堪。生物也是,我又不用当大夫,宫里和王府里有的是给我看病的人,我就算知道了人体内有细胞又能如何,不说咱们大黎根本做不出来显微镜,就是做出来了,难道还要我去给人治病吗?” 三皇子微微一笑:“儿子倒觉着数学和物理很有意思,地理也很有趣,头一回知道世界竟如此广阔,就是不知道咱们大黎在不在地球上。” 周显听了这一堆抱怨的话,正要训斥两人不思进取,门外徐徐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学数学不仅是为了计算账目,第一堂课便讲过,数学是许多学科的基础,国家的建设离不开这几门学科,比如中国造的原子弹,便用了大量高深复杂的数理化知识。”大皇子周宸烨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更重要的是,学好数学,可以锻炼一个人的思维方式和习惯,会使学了它的人在思考或处理一件事上更符合逻辑,它就像可以随时转换的技能,是一把解锁其他门类的钥匙。” 周宸烨看了眼已经听傻眼的几个小的,微笑着继续说道:“同理,生物不光是教我们认识一遍什么叫细胞,更多的是从科学的角度出发,对一些存在的生命现象作出合理的解释,使得人们对生命的本质有真实的认知。地理就更重要了,课堂上说过,它是一切学科之母,它与人口,资源,环境及农植息息相关,这些也是我大黎的官员们目前最需要学习的一门学科。” 四皇子将张了半天的嘴巴合上,看着他一脸敬仰:“大哥,你如今说话,越发让人难懂了,听得我脑袋发晕。” 周宸烨以拳抵嘴轻咳:“其实我也是让人将每一门课的内容都抄下来,有空了便看看,这些不过是每一门课第一节 的内容而已。” 二皇子也是一脸崇拜:“大哥,那你是不是已经把所有教过的都学会了?” “唔......” 周宸烨看着三个十分敬重他的弟弟,实在不忍心告诉他们,他的数学说不定学得还没老三好。 作为被寄予厚望的皇长子,臣民们心目中默认的下一代接班人,他对自己的要求向来很高,这些难得的学习时间都是从繁杂的公务里挤出来的,陌生又复杂的各种专业词汇和符号,让他对每一样都学得痛苦不堪又一知半解,只能仔仔细细记下来,过后多学习几遍。不说学得多精,至少要懂得每一门学科的大致内容,起码把初中的知识要学完,这是他给自己定的目标。 周显哈哈一笑:“大皇子说的不错,世上没有没用的知识,端看学了的人怎么用它,我大黎子民若是一直不学习这些,成日抱着圣贤书啃,又怎能造出高楼汽车,怎能造出机器电脑,我们不学习,但那些番邦人可不会停下他们的脚步,朕不想若干年后,我大黎也学的清朝一样施行闭关锁国,百官不知庶务不懂科学,各个做着□□上国的美梦,最终被洋人一炮轰开国门。如今天降神迹,有了这样难道的学习机会,你等应该好好把握,不要白白浪费了后人一番苦心。” 四个皇子躬身齐齐道:“谨遵父皇教诲。” 过了会,二皇子突然问道:“大哥,你方才不是说,数学是其他学科的基础吗,怎么又说地理是一切学科之母呢?这话岂不自相矛盾。” 周宸烨:“......” 他也不知道啊,课上就这么教的,他便这么说了,到底为什么他也还没弄懂啊。 第30章 军训这天,太阳大得出奇。 教官在正前方扯着嗓子训话,底下一群被整队列队折腾得半死不活快被晒蔫了的小苗苗双眼无神目光呆滞地听着。 “......来了我的队伍,你们就是我手下的兵,至少在这10天里,不要把自己当成重点大学的学生,只要你们还穿着这身衣服,你们就要听我的命令,我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得干什么!我当兵13年,带过的新兵蛋子少说七八百了,手底下从来不出废物,现在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废物?” 人群里响起一个弱弱的声音:“是。” “噗——”周围的人接二连三的喷笑,钟荧看了眼教官堪比锅底的脸色,拼命将咧开的嘴角压下去,双眼炯炯有神地正视前方站军姿,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皮一下的后果就是,所有人在原本的时间上,再加练二十分钟。 除了身体上的疲惫和过分刺眼的阳光,钟荧倒也不觉得有多难熬,毕竟她还可以跟直播那头的人聊天,极大地转移了注意力。 师范学校本来就是女生多,历史系那就更是阴盛阳衰,他们班40多个学生,男生才不到10个。 这么一帮娘子军煞有介事地顶着太阳拉练,还要喊口号,大黎的人看得乐不可支,光是看着她们宛如便秘一样的脸色,就能叫人心情愉悦地多吃一碗饭。 所以说,不论什么时候,多的是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人。 弹幕上的气氛从没如此欢快过。 【你们看第二排右起第二个小娘子,有只苍蝇落在她脖子上了,她看上去快忍不住了。】 【读书人大多体弱,这么练上十天,不会把人练出毛病来吧?】 【这天也太热了,再这么站下去当心中暑了,主播你要不装晕吧?】 【你们看钟娘子旁边那个男子,眼神闪烁,一脸心虚,看着似乎在打什么坏主意。】 钟荧站得腿都开始颤抖,无可奈何地说道:“我倒是想晕倒,但是体质好做不到啊,边上就有校医随时待命呢,是不是装的,人家一眼就能看出来。” 弹幕又开始嘻嘻哈哈。 【太可怜了,虽然我的日子过得没主播好,但至少我现在能在茶摊上吹着凉风喝着冰过的酸梅饮,不用在烈日下操练,这么一想我还是有能比过主播的地方的。】 【我昨晚在水井里放了两个甜瓜,这会肯定凉透了,我这就去捞上来,边吃边看钟娘子军训,滋味定然美极了。】 【虽说是军训,但这比军营正式操练轻松多了,只是站着,也不用做其他的,钟娘子就忍一忍吧。】 钟荧看着屏幕上这些幸灾乐祸的弹幕无比生草,她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吐槽道:“当然比不上军队里正式的训练啊,这连人家十分之一的程度都没有,我们只是学生,又不是真的军人,不至于按照那个标准把我们往死里训。” “扑通”一声,旁边的男生突然倒下,钟荧愣了愣,另一个男生急忙冲上来扶着倒地的男生向教官喊道:“教官,他晕倒了,我送他去校医那!” 另一个男生也冲过来一起扶着:“教官,他一个人抬不动,我帮着一起送过去!” 教官脸一拉呵斥道:“回去站着,有你们什么事!刘老师,麻烦你把校医叫过来看看。” 【主播,你也赶紧晕倒,这样就能逃开训练了!】 【这么多女子都好好站着呢,一个大男人体力不支晕倒,真是丢人!】 “等着看好戏就是。”钟荧笑了笑,她才不信这么一个刚才还活泼得过分的男生说晕就晕。 没等导员把校医叫过来,地上的男生慢悠悠转醒,看了眼四周,挣扎着坐起来,语气虚弱地说道:“教官,不用麻烦校医了,我就是贫血,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教官不听他的:“那不行,你要是出什么问题,我怎么给你的老师和家长交待,一定要让校医给你检查一下。” “真的不用了。”男生一脸身残志坚的坚毅表情,“在集体荣誉面前,我这点小毛病又算什么,你放心教练,我一定可以坚持的,绝对不会影响后面的训练。” 导员带着校医很快就到了,看着男生红光满面一看就营养充足的脸,愣了愣:“贫血?不像啊,我看看.......嗯,心率也没问题,其他的也没有问题,目前还看不出来是不是贫血,不行就去医院化验下血常规,不过就算有,也应该是轻度,不影响训练的。” 校医一走,教官就把男生拎到队伍最前边正中央的位置站着,理由是:“你这种带病训练的精神让我十分感动,为了对你的身体负责,也为了对你的老师家长负责,从现在开始,你就站我眼皮子底下,我会时时刻刻盯着你,有什么问题我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队伍里又开始“噗噗”地偷笑,弹幕上这会也终于反应过来。 【原来他是装的啊,我就说这么多女子还站着呢,他一个男子怎么突然就晕了。】 【贫血是指血亏之症吗?他装个什么不好非得装这个,看气色就能看出来,都不用诊治。】 这会,钟荧见过的系主任突然过来,隔着老远把教官叫过去,两人说了些什么,系主任手指指了下她所在的方位,教官顺着看过去,正好和她的视线对上,然后点了点头。 她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教官回了队伍,大喊一声:“钟荧出列!” 她顶着同学们好奇的视线慢吞吞站出去,教官问道:“你骨折多少天了?” 钟荧咳嗽一声:“嗯......8月初,差不多一个月了。” 教官:“你去饮水机那边休息吧,接下来的训练你暂时不用参加了。” 钟荧一脸懵逼,一边是不用军训的诱惑,一边是没有人知道的尴尬羞耻,她挣扎了一下,艰难地说道:“要不,我还是参加吧,搞特殊是不是不太好......” 教官放缓神色说道:“上肢骨折还能坚持,你这是下肢,时间还这么短,必须好好休息,过去坐着吧。” 都这么说了,钟荧也只能继续扮演她伤残人士的人设,像个小老太太一样慢慢往饮水机那边走去。 教官在身后训话:“看看人家,小腿骨折才一个月,一声不吭地坚持站军姿,都没喊着要休息,这才是作为一个军人应该有的素养!再让我发现谁偷鸡耍滑逃避训练的,我绝对饶不了他!” 钟荧:“......” 即使不用回头,她都能感受到身后敬仰佩服的视线。 顿了顿,她继续往前走,就当没听到吧。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主播尴尬羞耻还要强装镇定的表情也太好笑了!】 【为了不露馅还要装作伤残人员,钟娘子,你也太辛苦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么说起来,主播岂不是还得再装两个月?】 饮水机在操场最边上,靠着栏杆,她一坐下,身后一个正在吃冰棍围观的学长问她:“学妹,你怎么不训练啊?” 钟荧回头看了眼,他蹲在操场外面一手抓着栏杆,一手咬着冰棍,身穿蓝白两色的短袖,莫名像监狱里渴望放风的犯人,笑了笑解释道:“我小腿骨折还没好,所以......” “那你这也算因祸得福。”学长“咔嚓咔嚓”咬冰棍咬得十分起劲,从一旁的袋子里抹出一袋薯片,问她,“来点?” 她看了眼他旁边那个鼓囊囊的塑料袋,里面全是零食,感情这是背着零食看新生受苦找乐子来了? “那就来点吧......”累了一上午,她也饿了,送上门的食物自然不会拒绝。 学长嘿嘿奸笑两声,吃完了冰棍,又拆开一袋,两人“咔嚓咔嚓”地嚼着膨化食品,他说道:“学妹,有没有感觉很爽?” “咳......”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种自己坐着别人站着,自己吃着别人看着的感觉,真的就......还蛮爽的。 稍微吃了几口,她就把薯片还回去,不想太引人注目。 “学妹,那你继续休息啊,我要去食堂吃饭了,再晚点新生训练结束了,抢都抢不上。”学长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笑嘻嘻说道,“咱们下午再见啊。” 说完提着零食一溜烟跑了。 钟荧看着他的背影一脸凌乱,不是,你都没自己的事要做吗?看别人受苦就这么有意思吗? 看了下时间,还有半小时到12点,她没什么事干,就把所有空着的水杯都接上水,一会训练结束了肯定是要喝的。 一解散,所有人像饿疯了的狗子一样直奔饮水机而来,带起阵阵尘土,原本清爽的空气很快被汗味和女孩子身上各种香味充斥。 原先宿舍几个女孩子凑过来关心地问她:“钟荧,你骨折了怎么不早给教官说啊,站了一早上,肯定累到了吧,会不会不利于恢复啊?” “没事,只是站着而已,不算太累。”钟荧笑了笑,“你们快去吃饭吧,去晚了就没了。” 一个女生道:“那你也快去哦,我们先走啦,拜拜。” 没有人提出要给她带饭,大家只是刚认识,现阶段见了打声招呼点个头的程度,多是客套的场面话,别说她还不住校,跟班里的同学比所有人都要疏远,关系也还没亲近到那份上。 咕咚咕咚大喝几口,他们又成群结队地跑去食堂。 为了维持人设不崩,钟荧只能远远在他们身后慢吞吞走着,她在想着要不要出去吃算了,等她到了,估计也不剩什么了。 想的一点都没错,走了十几分钟,好不容易到了食堂,等待她的是一个个空了的托盘。 她面容萧瑟地站在打饭的窗口,心就像风干的树叶一样,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第31章 剩下一些不怎么好吃的菜,以及稀饭馒头,钟荧无可奈何地凑活着吃了点,打算接下来十天里,还是去校外吃,或者回家自己做饭。 下午点过名后,她又在教官的安排下老老实实地当着饮水机看守员。 【主播,怎么一直站着不动啊,这十天只训练这一样吗?】 【虽然主播说过军训是为了感受军队的氛围,但若是没有实战演习,效果也不大吧?】 【有这功夫还不如多读两本书,学子又不上战场,肯定也不用服兵役,即使再练十天半个月,也没什么用。】 【与其说是军训,看着更像体罚,中国军营里的训练总不至于就这么站一整天吧,大黎的士兵都得操练列阵□□呢。】 【虽说看着挺整齐的,但看不出来有什么用。】 钟荧闲闲回道:“军训的内容有很多项的,因为是第一天,所以会把重点放在站军姿上吧,下午应该会教齐步走和踢正步,实战演义应该也会放在最后两天。” “也不能说没用,对于真正的军人来说,这是最基本的功夫,是对身体素质与意志力的锤炼,是训练组织纪律和执行力的必备条件,是令行禁止,协调配合的开始,我们这边有句话,连军姿都站不好的军队,是没办法打胜仗的,对于我们这些学生而言......”想了想,她笑了笑:“至少,可以减肥嘛。” 【你从何得知训练的内容?难道你去过军营?】 【钟娘子似乎挺喜欢军训的,要不你去给教官说自己想参加训练如何?】 钟荧哈哈一笑:“因为大多数学校在小学和高中阶段就有过军训了,所以每个学生都不陌生,至于你说我喜欢军训......” 顿了顿,她眉开眼笑地说:“要是一直这么坐着看他们训练的话,那我确实挺喜欢的。” 【中国军队里所有士兵都要练习站军姿吗,要练多久,除了你说的对身体与毅力的锤炼,是否还关系到军容仪表?除了军姿他们还会训练什么项目?】 “对,所有士兵都要练,新兵练的应该多一点,多久我就不知道了。”钟荧回道:“嗯......肯定有关的吧,有个词叫不动如山,很多士兵可以一站就是几小时,除了身体素质过人,完全就是靠坚强的意志力撑着,若是站没站相头歪脖子塌的,哪里还像个军人,说是小流氓还差不多。训练项目我就不知道了,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回去了找找视频。” 【有劳钟娘子了。】 这话一看就是当兵的人问出来的,钟荧也没猜错,问这话的人正是一位带兵的将军。 这里是漠北,草原与大黎三处汇合的分界线,往西是西域诸国,往北是草原各部,大黎的军队常年在此驻守,他们是王朝最重要的一道防线。 同样的烈日下,营里的士兵正在操练,怀远将军张敞和副将林觉非远远地站在高台上看着。 百人一小队,千人一大队,都有各自的百夫长千夫长管理,士兵们扛着圆木,随着令旗的挥动蹲起或站立。 小队长拿着鞭子抽打呵斥一个偷偷放下来歇息的人:“没吃饭吗,抬起来!看看人家,个个都是娇滴滴的大姑娘,跟你们一样在那训练呢,你们一个个大老爷们,还比不过一群娘们吗!” 一些想要偷懒的人看了眼不远处的光屏,同样是酷暑,那些面皮白嫩的姑娘们个个汗流浃背,也依然在坚持昂首挺胸地站着,他们怎好意思承认连一帮娘们都不如,只能咬咬牙将厚重的原木再次扛到肩上。 林觉非侧头问道:“将军,依您之见,中国军队的训练项目可有我军能效仿的地方?” 张敞沉吟片刻,道:“这几个军卒看身姿倒是英挺,但是没有杀气,想来是没见过血的。何况他们兵器优良,还有□□大炮这等神兵利器,对士兵的操练应当也会侧重于兵器的操作,我军则主要侧重于耐力和列阵,装备差距太大,不可一味效仿,何况这些小娘子们玩闹一样的训练能看出来什么,先观察几天再说。” 林觉非微微一笑:“都是些读书人,若是按照将军的标准来操练,不死也得脱层皮。” “不过......”张敞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若只是站军姿这一项,的确有值得学习的地方。在炎炎烈日下枯站数个时辰,且必须做到动作标准,纹丝不动,全身都要紧绷用力,的确是磨炼新兵的好办法。能做到这一点的也不是常人,若是我军中人人将站军姿这一项练好,想必军队的服从性也能提高一大截。” 林觉非道:“大人说的是,在看不到时间流逝的漫长过程中枯站,与其说是训练耐力,更像是对意志力的磨炼,若没有顽强不屈服的精神,又怎能在其他更艰难的训练里撑下来。” 两人不再交谈,一边看着底下高台之下兵士的操练,一边分心看着光屏上的直播。 很快,教官就给他们教了新的内容,齐步走,正步走,起步跑等几项。 缺乏训练的学生走得七零八落,队形歪歪扭扭,稚嫩的脸蛋一板,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手臂挥得挺有力道,就是走出来效果实在不尽人意。 还有顺拐的,被教官带着教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都用上辅助的棍子了,棍子一放开,该怎么拐还是怎么拐。 “噗——”一个小兵笑得泄了力气,不慎将肩上的原木扔在地上,百夫长提着鞭子气势汹汹地往来走,吓得他急忙抱起来重新抗好。 出了军营,林觉非往城里走去,除了佐领营中各项事物,他还要负责监督水泥和红砖的制造与城墙的修缮。 一到城门下,就看到原本年岁已久斑驳失修的城墙,上面已经糊了一层青灰色的水泥,看着平整又光滑,就像新建的一样。 他招来工匠问话:“还要养护多久?” “回大人,按照钟娘子教的,高温天气下,最少要十四天,目前只有十天,还得再等几天呢。” “嗯。”林觉非点点头,“此事事关城防,你们务必上点心,不可懈怠,做得好了,我会在将军大人那里给你们请功,倒时参与的匠人人人有赏,若是有什么疏漏之处,你们可就要当心自己的身家性命了。” 敲打完几个工匠,在众人诚惶诚恐的眼神里,他继续往城内走。 城内一派热闹景象,四处都在动工盖房子,两大砖窑没日没夜地开着火,一炉一炉的红砖被运到市场上,对于有钱人家来说是个鸡肋,有了更好的青砖,他们也用不着红砖,对百姓来说就是物美价廉的好东西,这可比黄土夯的屋子好太多了。 虽然因为要先紧着修缮城墙,水泥目前供不应求,但用三合土也是不差的,以后等水泥的价格下来了,再买上两袋,将表层好好涂抹一遍,就像现在修好的城墙一样,多平整漂亮。 稍微攒了点家底的百姓很愿意购买这种砖头,给家里盖上两间砖房,再把炕收拾一下,天冷了添一把火,烧得暖烘烘的,睡在不漏风的屋子里,早上起床的时候穿上捂得热乎乎的衣裳,那是光想想就能让人笑出声的幸福感。 还有最近城里的纺纱业也火得不得了,以前一匹粗麻布要200文,现在只需要120文,稍微辛苦半个月攒点钱,大多数人也能扯块布做一身换洗的衣裳了。等到冬天了还能给自己和家里人做身大衣,双层的衣裳里填充着动物的毛皮和干草,外出时也足以抵御寒冷了。 百姓的幸福和期望就是如此简单,一间不会漏风的屋子,一件可以蔽体的衣裳,一个没有缺口的碗,一张新添的凳子,一块能填饱肚子的糙饼。 这些微不足道的改变,在贫瘠和麻木的生活中,仿佛荒土中开出的鲜艳的花,带来一种名叫希望的东西。 下午的训练,围观的人比上午更多了。 除了一些闲得没事干的学长学姐,钟荧果不其然地见到了那个监狱风的学长。 这次更过分,他拎了个小马扎,抱着半个西瓜,找了老地方坐好就开吃。 钟荧听得满头黑线,很想赶他走,离得最近的一个方队,大部分人的视线都看着这个奇葩男,眼神中满是必杀死的死亡射线和怨念,连教官都瞥了好几眼,大热的天在军训的新生面前吃西瓜,这是一个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学长,他们都在看你了,你要不还是换个地方吃吧。”她无奈劝道。 “看我了?”学长吸溜了一口西瓜汁,抬头看了一圈,嘿嘿一笑,“我来这就是为了让他们看我的啊,要是不看我,我蹲这里吃西瓜还有什么意义。” “难道你就没有自己的事做吗......”钟荧无语,“今天开学,不是应该挺忙的吗?” 学长奸笑两声:“不忙,因为我考研。” “考研你还有功夫在这浪费时间?考试也没几个月了吧?” “因为真的很解压。” “......” 第32章 夜晚时温度总算降了下来,虽然吹过面颊的风是热的,但好歹没了强烈的日晒,总体还是比白天轻松不少。 练了一小时齐步正步走,教官便喊着休息,这些白天跟霜打的小黄瓜一样蔫头耷脑的同学,一到晚上瞬间活跃起来,女生一多,她们就开始捉弄教官,大声起哄者让教官唱首歌。 教官估计是见多了这场面,他不慌不忙地高声说道:“今天是第一天军训,我估计大部分同学互相之间可能也不认识。这样,我先来一首,后面的时间就交给你们,唱歌跳舞什么都行,我点到的人,就得上来表演一个才艺,彼此之间也认识一下,好不好?” “教官,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怎么办,给你表演个三秒入睡可以吗?” “我可以表演个十秒钟嗦完一碗面!” “教官,不要唱歌啊,太没意思了,给我们跳个宅舞吧,极乐净土会不会?” “可以点歌吗教官,我想听学猫叫,唱这个怎么样?我再也不想听团结就是你娘了。” 教官不理会这些促狭的学生,清了清嗓子,悠扬低沉的歌声在夜色里缓缓流淌开:“寒风飘飘落叶,军队是一朵绿花,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不要想妈妈......” 学生们屈膝坐在地上认真听着,唱到后面,许多人开始跟着一起唱,有两个初次离开家门的女生已经在悄悄抹眼泪。 大黎军中同样如此,这样直白而又真挚的情感,像一把能破开万物的利刃,直直戳在他们心底最深处。 黑夜就要入睡,此时外面除了值守的士兵,所有人都已回营帐去了,天黑之后就不能随意在外行走,否则会被当做奸细。 一顶不起眼的帐篷内,门帘被掀开了一个小小的角,露出四五张挤在一起的年轻的脸庞。 “俺想回家,俺想俺娘了。”一个年纪十来岁的小兵抽抽噎噎地,“俺娘就俺这一个儿子,她年纪大了,身边没人照顾,俺家又那么穷,俺被征了当兵,她怕是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六子,这话你就跟咱哥几个说说,要是敢当着队长的面这么说,那是要依军法处置的。”挤在最后面的一个年纪较长的老兵警告他。 “你还不错,至少有个老娘可以惦记,我家死得就剩我一个了,想惦记个谁也没人,要不是穷得过不下去了,为了每个月一两银子的军饷,谁跑来干这送命的事。” “我娘早就死了,我媳妇一个人在家带娃,一个妇道人家,日子不知道得多艰难。”另一人叹道,“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命活着回去。” 账内霎时变得一片安静,他们沉默着将视线投到半空的光屏上,不再去想形状模糊的明天和不可预知的未来,这首唱给士兵的歌谣,已是他们惨淡人生中不可多得的一丝慰藉。 歌声可以抚愈心底的伤痛,以后的日子里,若是遇到什么解不开的难题,只要哼起这样的歌,想来或多或少都能给予他们一些稀薄的勇气和力量吧。 “......白云飘飘带去我的爱,军中绿花送给她。” 最后一个音了落下,学生们叽里呱啦地使劲拍掌,一起高喊着“再来一首”。 教官手掌往下一压,很快便平息了所有起哄声:“行了,我的已经唱完了,下面我就点人上来表演,点到谁谁就必须上,不要磨磨唧唧半天张不开嘴,没问题吧?” “没有!” 教官的视线在队里巡视一圈,最终跟钟荧含笑的目光在空中相接。 钟荧瞬间头皮一紧,心里咯噔一下,慌乱地急忙将视线转开,心里拼命祈祷不要叫她不要叫她。 从小就唱歌不错的原因,小时候没少被爸妈拉着在亲戚面前表演,哪怕到了初中,她也躲不开这样的安排,可以说,她对当众表演这件事,称得上是深恶痛绝。 天不遂她愿,一道恶魔般的低语清晰地传遍每个人的耳朵:“钟荧,那就你先来吧。” 草。 她深吸一口气,慢吞吞地从队伍里站出来,一边尽职尽责地维持着人设,一边拼命想要表演什么才好。 虽然天黑了,多的是没睡的人,弹幕瞬间就活跃起来。 【呀,钟娘子也要唱歌了!】 【主播打算唱个什么,像方才那样的歌就很好,朗朗上口,质朴感人,不然就再唱一遍吧。】 【还没听过主播唱歌呢,不过主播声音很好听,唱歌一定也很好听。】 心念急转之下,她很快就有了主意,想起爸爸时常哼在嘴边的调子,这会唱再适合不过。 不用打开手机查找歌词,每一句她都烂熟于心。 习习夜风中,清亮婉转的歌声一字字地传到操场的每个角落,也传进大黎千家万户的耳中。 “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 有一些歌曲,可能你平日从没留心过,也没有特意学过,甚至连歌词也记不清楚,但只要前奏响起,大脑深处的记忆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自然而然地就能接着唱下去。 于是独唱很快变成了大合唱,到后面旁边两个班的也参与进来,一百多人齐唱同一支歌,整个操场十几个班全都望过来,钟荧突然有了种在千万人中开演唱会的感觉,几百人的视线投在她身上,她就像站在舞台中央的明星,璀璨又闪耀。 “......我最亲爱的祖国,你是大海永不干涸,永远给我碧浪清波,心中的歌。” 歌声在众人的欢呼叫好中画下休止符,掌声和口哨在操场每个角落此起彼伏的响起,钟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马上回到队伍里。 接下来又有许多表演,每个人性格不同,表演的内容也大相径庭,那个装晕倒的男生,就和另一个人唱了段搞怪的刘海砍樵,配合着手上的动作和脸上恩恩爱爱的甜蜜表情,笑得钟荧快喘不上气来。 这样的活动一直持续到9点,第一天的军训便到此结束。 她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路旁种着一排丁香树,此时正是开花的时节,风送花香,整条街道变得香气袭人,她的心情因此变得更加明朗轻快。 * 第二日依旧是枯燥的站军姿和齐步正步走训练,她特意带了一大包湿巾,供班里的同学休息的时候擦汗用。 看看她这样轻松悠闲的模样,再对比下他人汗流浃背面红耳赤的狼狈样子,不用想,肯定已经仇恨值满点了,她能做的也就是在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稍微帮一把手,平息一下同学们的怨念。 她这边操场上口号喊得热火朝天,远在异时空之外的大黎,纺织业市场同样发展地如火如荼。 织一匹成品布,首先需要用纺纱机将各类原材料纺成细细的纱,然后将这些成品纱放在织布机上,女工们仔细操作着机器,如此才能织出一匹布。 原本大黎布价昂贵,大部分原因在于生产力太落后,纺纱的产出始终上不去,无法满足织布所需,再加上织布的机子效率同样不高,所以就有了穷人穿不起衣裳这一困境。 自从元新纺纱机问世,纺纱的效率大大提高,纱的产量完全超出了织布所需,各大商户们均在自家织坊内招了许多女工,需要夜以继日地工作才能将这些纱消耗掉。 不止麻衣,连平日里只有贵人们穿得起的锦缎丝绸价格也有所回落,许多稍有余钱的平民百姓家里也能咬咬牙做上两身好衣裳,不论是出去应酬还是在家中待客,都是体面至极的事,再不需要像以往那般,一年到头都只能穿旧衣,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想想是不是该做身新衣裳穿。 穷人们就不用想那些好料子了,哪怕价格低了些,也依然是他们可望不可即的存在,但扯上一块价格最低的麻布,给自己做身簇新的衣裳,足以让懂的满足的小孩子欢喜地去给伙伴炫耀。 眼下又有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织布的效率远远落后于纺纱的效率,只是短短一个多月,竟已经出现了纺纱过剩的现象,女工们手都累断了,也消耗不完那些源源不断送来的材料。 他们不是没想过改良织布机,但有时候灵感就是一瞬间的事,经常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被毫不费力地触发,但若是费尽心力研究苦苦追寻,又往往终其一身都不得要领。 “还是没头绪吗?” 叶相云招揽了大量经验丰富的工匠,除了要做些什么东西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好吃好喝的养着,对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要苦心钻研工匠一道,务必要做出点成绩来。 一个年迈的老者弯着腰不停搓手:“东家,实在对不住,我们研究了许久,总感觉哪里差着一点,做出来的东西都没法用......” 叶相云眸光一冷,很快便又恢复了往常的和煦模样,笑着安慰众人:“不妨事,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活,诸位尽力即可,我不会因此怪罪的。” 一众匠人感激涕零地道谢,一个个在心底发誓,定要做出一番成绩来,才不算辜负了东家这番厚爱。 想到库中堆积的大量纱锭,叶相云稍微有些头疼,他得雇多少人做多少台织布机,才能将这些过剩的纱全都用掉。 钟荧看到了叶相云问有没有更好用的织布机这句话,脑子里瞬间浮现一个名字,飞梭织布。 一提起珍妮纺纱机,必不可缺的就是飞梭织布这项技术,历史上,飞梭先被发明,大大提高了织布的速度,纺纱顿时供不应求,后来又有了珍妮机的问世,这才有了技术革新的连锁反应,工业革命的序幕也因此揭开。 她起先只顾着教他们怎么做纺纱机,完全忘记了大黎的织布机也同样落后,时间一长,纺纱过剩是迟早的事。 “当然有更好的织布机,比如水力织布机这种大杀器,但你们现在还做不出来。”钟荧笑了笑,“不过我知道一种叫飞梭的工具,它可以大幅度提高织布的速度,所以,诸位多屯点纺纱也是没关系的。” 等她晚上回去就查资料,闲了一个月,也是时候搞点新东西出来了。 第33章 飞梭比起珍妮纺纱机可就简单太多了,一个是机器,一个是工具,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网上的图片一搜一大把,木头的铁的钢的,形态各异,只消看一眼,所有匠人们便明白了这其中的诀窍,知道要如何制造并运用了。 有时候一些小发明就是需要那么一点契机,一个不经意间的念头,一个猝不及防的失误,一个随性而至的举动,当秘密被解开时,不免会让人产生一种“原来如此”“我怎么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的感慨。 全国上下的工坊和打铁的铺子里霎时又挤满了人,匠人们接的单子已经排到下个月,这种小巧易做的梭子当天就被运用到各大商户的织坊里。 与传统的需要靠手劲在布的经线里丢来丢去耗时耗力的梭子不同,飞梭里面有凹槽,凹槽中带了小滑轮,在织布时,只需要按住小轮稍微用力,就可以使梭子能够快速的来回穿行,极大的降低了人力成本,节省了力气不说,速度也提高不少,还有一点便是织出来的布宽度也可以提高。 人生在世,不过衣食住行这四样,穿衣甚至还排在吃饭前面,短短两天的时间,全国上下大大小小的商户和个人争相制作这种简单又好用的飞梭,找不到匠人就让家里的男人做,虽然做出来的东西比较粗陋,但好歹可以用。看着手底下的布匹一寸寸成形,女工们惊喜地叫出声。 这可真是省了大工夫了!以往织布哪里有这么轻巧,他们从早熬到晚都不一定有现在两个时辰织得多,以前要干五个时辰才能完成的活,现在只需要一个多时辰就行。 精明的商人们一眼就看出这行未来的前景会有多么火热,在普通人还没意识到这些将为他们带来怎样的改变时,商人们已经开始大量招收织布的女工,先前过剩的那些纺纱被迅速消耗一空,织坊的规模进一步扩大,女工们之间的分工也进一步被明确,有人专门负责纺纱,有人专门负责织布,还有人只负责机器的养护,看上去竟隐隐有了后世流水线的雏形。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四天之内。 这几天盯着直播看的人都少了许多,对于普通人来说,学生军训来来回回就那几个动作,无非就是做得整齐或者不整齐的区别,看个热闹而已。军训到了第五天的时候,学生们已经能将正步踢得很好了,虽然跟正经的军人没法比,但踢出去的脚尖绷成同一条线这样的壮观的景象,还是让不少人看得稀奇。 皇帝周显思忖着是不是要让御林军也学一下,虽然都是花架子,但是好看啊,这么几十上百号人齐刷刷地往那一站,动作整齐划一,手臂挥动的角度都一模一样,看着就精气神十足,赏心悦目。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事可行,皇宫内随处可见警备的御林军,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御林军便代表着皇家的脸面,他们训练得好了,作为皇帝的他脸上也有光不是。 待传来禁军统领高长林,两人就此事商议了几句,瞬间一拍即合,决定了要以中国军人的标准来训练这支可以装点门面的队伍,哪怕只能学个表皮,至少拉出来要看得过去。 晚上不需要训练,学校请了总教官给所有学生在大讲堂里讲课,内容是现代化战争与部队的真实生活,说白了就是变相的爱国教育。 讲座采取了视听结合的模式,总教官一边讲,后面的投影仪上同步放着视频。 “......大家不要觉得战争离咱们很远啊,看看这两年的形式,老美想亡我之心越来越明显了,南海仲裁案才过去多久,这些人穷图匕见的心思还不够明显吗?你们看看北约,现在已经东扩到哪里了,都快到俄罗斯的家门口来了同学们,这么做针对的是谁啊,你们真以为就只是为了一个俄罗斯吗,那你们就太天真了......” “......现代化战争不仅仅是战场上面对面的捅刀子了,现如今对军人的需求也更倾向于培养和招收全方位的高素质人才,要是真的有一天把你放战场上,坦克你会不会开,战斗机你会不会开,操控台上的键都是干什么的你知不知道,没有信号的时候怎么给队里发送消息,这些全都是现在的军人要学习的......” “......这是我国目前研究的战斗机里比较厉害的一款,歼-20,相信大部分同学都知道它的名字,这是一款具备高隐身性、高态势感知、高机动性等能力的隐形第五代制空战斗机,未来中国空军对空、对海的主权维护任务主要由它来担负,大家可以看看,这是细节图,但是由于目前还没有参与过战斗,所以我这边就只能给同学们看看试飞的照片和视频,战斗的画面就没办法了,也希望咱们永远都不要看到这样的画面,接着看下一个,洲际弹道导弹......” 钟荧听到旁边两个人在悄悄讨论。 “可隐身是什么意思啊,敌人完全看不见了吗?” “不知道呀,我猜是利用太阳的折射原理,在某种程度上达到无法分辨的程度,但那样雷达不是一样可以捕捉吗,所以为什么会说是可隐形?” “不懂......” 钟荧也不大懂,她拿出手机搜了下,可隐形是指通过机身涂上一层高效吸收电波的物质,造成雷达无法追踪的效果。 原来是这样。 视频里,三架成品字形的歼-20战斗机拖着长长的尾气飞过高空,东风5C携着风雷之势划破苍穹。 国之重器,可缚苍龙。 雷霆一怒,可撼乾坤。 这就是现代化武器,这就是现代化战争。 屏幕前万千的人怔怔看着这一幕,原来两个世界之间的差距不仅在那些高楼大厦和地铁上,更在这些可毁天灭地的神器上。 周显看着视频,失落和狂热同时萦绕在心间。 他突然就理解了那些沉迷丹药追求长生的帝王,有这样的盛世放在眼前,谁不想多活几百年呢,谁不想亲眼去见一见呢。 他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幸运的是上天垂怜,让他知道了在时空的另一端,还有这样的世界存在,不幸的是终其一身,他都没办法踏上那里半步。 下半截课用来讲陆军部队的真实生活,武将和官兵们瞬间兴奋起来。 他们想的很好,后世的中国打仗这么厉害,除了武器好以外,士兵肯定也训练得很好吧,要是能借此学到些什么,也很值了。 怀远将军账内,大大小小的武将坐了满帐,他们看着视频里军人们从早起整队出操,吃饭,负重训练,越野,实战等等,从最初的激动和期待,到最后的失望和落寞。 视频上主持人正在介绍部队里的伙食:“俗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军人们每天训练会消耗大量体力,所以后勤保障就显得至关重要,我国每年光是在部队饮食这一项上面的开支,就要超过十亿元,并且隔两年就要调整一次。以咱们这连为例,标准的六菜一汤,带大家来看看今天中午的菜品都有哪些,有干烧鲫鱼、土豆炖鸡块、醋溜土豆丝、麻婆豆腐、肉片莴笋、素炒油菜、三鲜汤,再配上香喷喷的东北大米做主食,餐后每人发1个苹果,蛋白质和维生素都有了,完全满足了军人每日消耗所需......” 张敞苦笑一声,道:“中国士兵的确训练有素,但......” 右手下方一文士模样的人答道:“两军实际情况相差太远,单就伙食这一项,我们连他们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士兵们只能勉强填饱肚子,十天半个月才能见一点荤腥,根本做不到那样大量的体力训练。” 众人沉默不语地看向屏幕,随着镜头移动,一盆盆热气腾腾鲜香扑鼻的菜肴挨个出现在画面上。 精米细面,白花花的大馒头,新鲜的绿叶菜,炒得出油的肉菜,现杀的活鱼河虾,论盆装的橙子和苹果...... 即使是他们这些有品级的武将,吃的都不一定有这好。 众人沉沉叹了口气,太大了,差距真的太大了,想学都没办法学。 一个年轻些的武将乐观地笑道:“说不定明年陛下会给咱们多发些军饷呢,到时候人人都能吃顿肉就好了。” 第一个说话的文士冷笑一声:“陛下发了军饷又如何,经过层层盘剥,你以为到咱们手里,还剩下几成了。” 这便又涉及到更复杂的问题,张敞厉声喝止后,暂时没有人再去说这些敏感的政治问题。 讲座结束后,刚好是九点,钟荧琢磨着一会是不是吃点夜宵啥的,刚刚看介绍伙食把她给看饿了。 正往外走,身后有人叫住她,回头看是宿舍里一个女生。 “钟荧,你还回不回宿舍住了啊?” 她有些奇怪怎么又问这个,面上答道:“再不回了,怎么了吗?” 杨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你不回去的话,柜子和床能不能给我们放东西用,宿舍实在太小了,我至今还有一个行李箱的东西没地方放呢。” 原来是为这事啊。 钟荧丝毫不介意地说道:“你们随便用吧,空着也是空着,不过,学校没安排别的学生住进来吗?” 两人边走边说:“没有呢,估计是所有人都已经安排好了,没必要再换来换去吧。” “那就好,你们五个人住,应该稍微能转得开身了。” “也差不了多少,你是不知道,我们住进去的第二天,厕所的下水道就堵了,满楼道的臭味。这怎么也是985,住宿怎么就能糟糕成这样,我还听学姐说他们去年水管破了,整层楼都被淹了,站地上水都没过脚踝了,要是我爸妈同意的话,我也想住外面。” “嗯......坚持下,据说在修新的宿舍楼了。” “说得对,说不定赶咱们毕业,还能有幸见一面呢,这么一想,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动力呢。” 第34章 在纺织业大热的浪潮下,学生们软绵绵的军体拳都不能引起他们太多的关注了。 总教官在操场上巡视,看到同学们兴致缺缺,干脆就将所有教官召集起来,组成一个小方队,十几个血气方刚身姿笔挺的军人,听着指令,一招一式地将这套拳法从头到脚耍了一遍。 动作整齐划一,一气呵成,力道刚猛,挥出的拳踢出的腿甚至能听到破空的罡风。 围观的尖叫几乎要将树上的叶子都震下来,总教官见学生太热情,干脆让教官又耍了第二套和第三套军体拳。 如果说第一套是偏向强身健体和基础的格斗动作,那么二三套就是完全克敌的杀招,没有半点花里胡哨的动作,每一招都非常实用。 教官方队解散后,各个班接着训练。 方超嚷嚷道:“教官,我要学第三套,那个帅,你教我们练第三套军体拳吧。” 方超就是那个装晕倒被揭穿的男生,教官笑着骂了句:“你他妈学个锤子, 第一套这么简单你都学不会,还想学第三套,我看你是在想屁吃。” 经过教官的演示,原本没有关注的人,突然发现这些招式由正经的军人使出来,威力竟如此之大,跟学生有气无力胳膊都伸不直的样子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一时间,大黎上下许多人开始跟着比划学习,饱受欺凌的乞儿,身体孱弱的老者,野路子出家的武夫,正在当值的衙役...... 这年头,不止读书识字难,学任何一门手艺特长都很难。 大部分掌握着一门手艺的人,看中的是如何将这门技艺传承下去,而不是教给更多的人将它发扬光大,稍微迂腐一些的,连亲生女儿都不准学习,因为女儿要嫁去别人家的,到时候会将技艺带去外姓人家里,但儿媳妇就可以学,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理念生生地刻在他们骨头缝里。 比如穷人家的孩子想学木工活,按照规矩,要先请人说合,写门生贴,立下几年出师的规矩,这个时间一般在5年以上,然后在介绍人的陪同下向老师磕头拜师。 入了门后,并不意味着立刻就能学到东西了,得先干些扫地挑水拉锯的粗活,干上差不多两年,师傅才会给教着学推刨子凿眼等活计,若是遇上一个脾气不好的老师,学徒往往还得承担出气筒这一职务,劈头盖脸几巴掌都是小事,甚至在有些门生贴上就写着,老师失手打伤了徒弟,出事不许计较。 在武馆学习同样如此,要么花钱进去,要么拜师,若是遇到个不专业的,那就只能自认倒霉白白浪费钱了。 现代人生活太优渥,大部分知识都是免费的,随手可得,想知道什么手机电脑一搜就行了,很难会对此珍惜,但对于缺衣少食的大黎百姓而言,任何钟荧有意或无意间露出来的一点知识,都是足以改变他们人生的救命稻草。 学会写字,就可以给人代写书信赚钱,学会了算数,就可以去当个账房先生,学点拳脚功夫,就可以去大户人家当个护院。 不管哪一样,都比他们日日在田里种地或是扛大包卖苦力要强得多。 许多人学得认真,而对于钟荧来说,就完全是一场让她憋笑憋得肚子疼的搞笑表演。 她亲眼看着班上很多人是怎么趁教官背过去想方设法地偷懒,有一个单脚独立另一只脚收起的动作,许多人撑了一会便撑不住了,收起的那只腿越放越低,最后虚虚地点在地上,等教官走过来时又赶紧提起来。 要不是怕引起注意,她都想拿手机把这些动作都拍下来,做成鬼畜视频,以后发到班级群里,让他们看看自己滑稽的样子。 这样子的军训,她可真是太喜欢了。 * 远离大黎的一处海面上,飘荡着一只小船。 这是陆家兄弟两生活在海上的第45天,两人原本是靠海一个小镇上卖鱼为生的渔民,因为一些金钱上的摩擦,不小心打伤了当地一个富户的儿子,在官府通缉的发文下来之前,两人便逃了。 像老鼠一样躲藏数天后,他们决定出海赌一把,当地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若是带回了珍贵的粮种,他们不仅能赦免所有的罪过,还能因此获得爵位,就这样在海边蹲守许多天,终于让他们找到机会,趁着天黑,带上足够的食水,偷了靠岸的一艘船就跑了。 离开的时候,他们做着封妻荫子的美梦,然而在海上不辨方向的飘荡了四十天后,心里再也升不起半点期望了,唯一盼着的是有路过的船可以救他们一把。 陆大有晃了晃快空了的水囊,沉沉叹了口气,再看一眼漫无边际的海平面,心里突然就升起铺天盖地的绝望。 在找到粮种之前,他们会先渴死在海上,或者被海盗杀死在这里。 他们已经遇见过不止一次海盗,两人靠着丰富的出海经验和出色的掌舵技术及时甩开了这些人,但船只负重太深,为了逃命,他们不得不把一桶水扔下去,如今这条船上所有的饮用水加起来,也不过是两天的量。 幸运的是,两人一路走来,并没有遇上大的风暴,不然他们这小船,早就倾覆在海里了。 陆大有抓了把头发,垂头丧气地坐在船尾:“小二,是我害了你,人是我打的,官府通缉的也只有我一个,你原本不用趟这趟浑水的。” 陆小二将船帆挂好,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说什么呢大哥,你我兄弟还计较这些,再说你跑了,我在那待着能有好日子过吗,咱们还是想想要怎么办才好。” “还能怎么办?”陆大有看了眼弟弟年轻的脸庞,头垂得更低了些:“出海寻找粮种是我提的,主意都是我出的,船上的水顶多再喝两天,两天过后咱们就得完蛋,都是我瞎出主意,是我害陆家断后,是我......” “哥,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既然这里有海盗,说明就一定有岛屿或陆地,否则他们的补给从哪来?”陆小二猜测道,“而且那些人长得跟咱们大黎人也不一样,皮肤更白一点,眼珠子和头发的颜色都不一样,一看就是异国人,说不定咱们快到了呢!” “可是大海茫茫,根本分不清方向,咱们就算知道附近有陆地,又怎么知道现在走的方向就是对的,再说,我们都不一定能坚持到那天......” “大哥,来都来了,何必再说那些丧气话,你看。”陆小二从框里抓起一条鱼,用力吸了口鱼眼,然后将鱼扔回框里,“这不就有水了吗,虽然不多,但至少渴不死了。” 陆大有振作了些精神:“弟弟,还是你有办法,我都忘了鱼的眼睛里也藏着水了。” 陆小二不再说话,一心一意看着太阳和洋流的努力辨别方向。 突然,他眼尖地看到远处海面上飘着些不知名物体。 “哥,你看那!”陆小二急忙拍了拍陆大有的胳膊,“你看那几艘船,是不是前些天追着咱们跑的海盗?” 陆大有急忙抬头去看,不远处的海面上,停着三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船,规格较小,样式也很简陋,此刻一动不动地在海面上停着。 “小二,咱们快走!”陆大有慌忙去摇浆,打算离这些蛮子越远越好。 陆小二静静地看了会,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哥,先等等,我总感觉哪里有问题,咱们先观察一会。” 陆大有在许多事上都会听弟弟的话,他让观察,那就观察。 这一观察,就到了隔天早上。 两人换着睡觉,一人始终紧紧盯着远处那几艘海盗船,保持自己的船不要离开太远。 陆小二睡眼惺忪地从甲板上醒来,放眼一瞧,那三艘船还在那里:“哥,咱们过去看看。” 陆大有十分犹豫,他还记得那些人手里锋利的长刀和健壮的体格,要是真遇上了,他们两只有给人家当下酒菜的份。 “咱们慢慢往过走,不要一下子靠太近,或许能捡个大便宜呢,即便真的撞上了,咱们船小,也方便逃跑。” 听了陆小二这话,陆大有也不再多少什么,摇着船向那几艘海盗船靠近。 越靠近,那股异样的感觉越明显,这几艘船实在太静了,甲板上船舱里看不到任何人在走动,也听不到那些海盗独有的高声笑骂。 又靠近了些,兄弟两看到船只周围飘荡着许多杂物,还要些衣物帽子等。 两人对视一眼,陆小二悄声道:“船上的人可能都死了。” 他们将船绑好,悄悄摸上甲板,三只船都检查过后,确认过船上没任何活人了。让他们十分惊喜的是,船上有大量淡水和食物,而且还有好几把刀。 陆大有拾起一把打量着,很快便嫌弃地撇开眼:“弟弟,这比咱们镇上的铁匠打出来的差远了。” “哥,先别管这个,快把东西都搬到船上去。”陆小二开心说道,“这下子咱们又能撑好多天了。” 好一通忙活,两人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船上,看着对方晒得像黑炭一样的脸,忍不住乐出声。 两大桶水,一箱食物,还没来得及看是什么,还有几件衣服,几把制作粗糙的刀,弓箭,几个木碗和瓦罐,几个皮革做的水囊,还有些他们不认识的东西。 补给一番后,两人的安全感得到极大的提升。 陆大有扒着水桶喝了个痛快,他舒畅地呼出一口气:“弟弟,你说那些船上的人呢,他们到哪去了?” 陆小二躺在甲板上把玩着一个金属片,随意回道:“谁知道,估计都死了吧。” “死了?”陆大有吃了一惊,“怎么死的,难道是其他海盗杀了他们?” “那说不好。”陆小二翻身坐起,往装食物的箱子那边走去,“应该不是被别的海盗杀了,我猜是内讧,你没发现船上的东西全都好好放着,要是被打劫了,怎么还会留下这么多吃的喝的,吃了这么多天鱼,我的嘴里现在都是一股鱼腥味,让我来看看他们船上都有什么吃的,希望有蔬菜或者......” 随着盖子打开,陆小二的话戛然而止。 陆大有看着静静蹲在箱子旁边半天不说话的陆小二,奇怪地凑过去一看,下一秒,他也变成了雕像一动不动的杵在那。 半晌,陆小二回过神来,激动地大喊:“哥,是马铃薯!!!” 陆大有伸手在箱子里翻了翻,也跟着大喊:“全都是!!这一箱全都是马铃薯!!弟弟,我们要发了!!!皇帝说了会奖励一千金,那可是一万两啊,咱们一辈子都花不完!!!” 于是,这对亡命天涯但幸运S+的兄弟两,在海上无病无灾地飘了四十多天后,于异国之外几百里的海面上,撞了大运碰上海盗之间内讧,白白捡了一箱马铃薯回来。 荣华富贵的生活看似近在眼前,但是即便找到粮种了,怎么带回去是个问题,能不能带回去又是个问题。 陆小二在就此返航和继续前进寻找其他两种粮种之间犹豫不决。 * 大黎境外没有直播屏,皇帝不知道有两个勇士驾着艘内河船就敢横渡大洋,钟荧也不知道世上还有人这么头铁。 即便知道了,她也只能送上地理知识教学,教他们怎么计算洋流的速度,怎么看洋流的变化规律,其他的就无能为力了。 也幸亏这两人误打误撞一路跑到了无风带的赤道地区,要是闯进类似印度洋那种凶险的海域内,这会分解后的尸体都已经孕育出一大波新的海洋生物了。 一转眼到了军训倒数第三天,一早就通知了今天有真人反恐精英,所有人都特别兴奋,包括钟荧。 实战的地点是附近一栋清空的教学楼上,学生被分成红蓝两队,红方扮演绑匪,蓝方负责解救人质,人质在四楼的某个教室里,两方都要尽力更可能多的杀死对方的人,然后抢夺人质。 同学们都拿到了自己的模拟枪和装备,钟荧也兴奋地走过去领,教官看了她一眼,很是忧心忡忡:“你的腿能行吗,一会肯定有大量的跑跳,你小腿骨折才一个月,不适合过量运动,所以我不建议你参加本次实战演习。” 钟荧挣扎着:“我可以走慢一点......” 教官无语:“那你不是白给人家送人头的,一冒头就死,何必呢。” 钟荧:“......” 她后悔了,她不应该装病的,她也想玩的。 教官看着她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受不了地说了句:“算了,我给你也发一套装备,你穿上就自己在这边玩,不要乱跑。” 行叭......好歹能过过手瘾,总比没有强。 在教官的帮助下,她戴上头盔,穿上假的防弹马甲,背好模拟枪,教了下她怎么使用,教官就撇下她看班里的队伍去了。 钟荧一身装备在手,叉腰持枪,颇有种舍我其谁的豪迈气势。 “嘟嘟嘟——” 她对着树打了两枪,自己给自己配音,然后站树下警惕地四处观察来回走动,假装在执行维和任务。 【钟娘子这身看着还挺能唬人的,要是脸上再抹上两道,就跟视频里的官兵看着一模一样了。】 【哪里像了,看看人家那身板,她的大腿还没人家胳膊粗,脸也太白了些,还得在脸上抹一层灰才行。】 【钟娘子,你的枪怎么没有子弹啊,我看到的视频里,打过枪后都会留下弹壳,而且声音听着也不一样。】 【主播,你给我们说说,中国的女兵也可以上战场吗,你说过女人也可以当兵,但前天介绍军营生活的视频里,没有看到女兵啊。】 钟荧一边巡防一边回答:“这是模拟枪,不是真枪,没有杀伤力的,我们国家枪支受管制的,哪能随随便便拿出来给学生训练用,那也太危险了,万一走火伤到人怎么办。女兵当然可以上战场,但女兵的人数比男兵少许多,他们训练好像不在一起,所以你们没见到女兵,这个我也不大了解,一会查一下再告诉你。” “不过,下个月就是国庆节,不知道有没有阅兵,如果没有的话,我回去找往年阅兵的视频给你们看,女兵方阵也有出现。” 她突然发现树上有个虫子,趴在她头顶一动不动,屈膝下蹲一条腿半跪,做出射击的姿势,扣动扳机,瞄准,一发命中。 虫子被激光枪“biubiu”的声音吓跑,钟荧得意地站起来,正想做一个邪魅狷狂的笑容,就看到不远处一个男老师正盯着她看,尴尬得她急忙抱着枪坐回饮水机旁边。 大黎那边的人看着她这幅难得窘迫的样子也个个笑出声,也有许多人抓着“国庆节”“阅兵”这些敏感词汇问个不停。 【阅兵是检阅三军的意思吗?我们这边也有,不过中国的规模一定比我们大许多。】 【国庆节?是庆祝什么的节日,莫非是庆祝丰收?】 【钟娘子,你的帽子是不是太大了,我看它一直往下掉。】 钟荧扶了下帽子,将下巴处的系扣又扣紧了点,她的头小,大部分均码的帽子戴着她都嫌大,这种分量十足的头盔就更是一直往下压,她得不停往上抬才能不遮眼睛。 “你说对了,阅兵就是检阅三军,除了海陆空三军外,还有各项军事武器,以及老兵阵营等等,但是我猜今年没有阅兵,因为后年就是建国70周年,国家应该会集中在后年办一场大的。国庆是庆祝新中国成立的日子,从1949年到现在,也才68年,是不是还挺短的。” 大黎的人都看过近代史纪录片,当然知道49年的中国是什么样的。 一条弹幕划过:【68年就发展成如今这番模样,真是一项壮举。】 钟荧挑了挑眉:“那可不。” 她垫着脚看向正在进行实战演习的那栋教学楼,从她这个方位,正好可以看到几人模仿电影里警察解救人质的情节,一条笔直的没有任何房间的走廊都要这边躲一下那边藏一下,充分暴露了几人戏精的本质。 钟荧羡慕地望着那边,打定主意放假了去真人cs室玩两把,弥补自己没能参加的遗憾。 一转眼,就到了军训汇演的最后一天。 各班在教官的带领下列成方阵,每个班里选出的优秀学生代表,穿着笔挺的仪仗队制服,手捧国旗和钢枪,踢着正步走在最前方,所有新生在后面有序跟上,经过主席台时,步伐瞬间转换,变成威风凛凛的正步,脚步声像鼓点一样砸下,看上去并不十分整齐的动作,在慷慨激昂的音乐声中,再加上一身颜色款式相同的服装和帽子,乍一瞧上去,竟也走出了几分军人的铁血之风。 所有连队全都在操场站定后,开始升国旗,唱国歌。 红星红旗冉冉升起,升旗手奋力一扬,鲜红似血的旗帜在朗日晴空下迎风飘扬。 众人同时起立,小号的前奏吹起,庄严的曲子自每人口中唱出,最后汇成壮烈肃穆的大合唱。 她曾经所向披靡,繁荣富强。 她曾经四分五裂,屡遭欺凌。 她亦筚路蓝缕,自强不息,奋勇直追。 她是慈祥的老人,也是蓬勃的青年。 她就是中国,是在场每一个人心中为之深深自豪且热爱的祖国。 【隔着千山万水的遥远时空,此刻我突然理解了,主播说我们是一衣带水的同胞那句话,不是因为相同的面孔,而是我们都信仰同一种文化,因为我们都是龙的传人。】 【若是先人们看到你们如今过得这么好,他们也该泉下有知了。】 【先辈们舍生忘死,奋勇杀敌,就是为了给后世创造一个清明盛世,他们若是能活着看到今天这一幕就好了。】 【我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钟娘子一直要我们多学点东西,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的知识,是永远都不会被夺走的,即使到了山河家国破碎的地步,我们也可以凭借自己所学重整山河。】 【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这句话,亦可改成为大黎之崛起而读书,为大黎永世之昌盛而读书,多谢钟娘子让我明白了这番道理。】 钟荧抬头望着那团在风中跳跃的一团火焰,一时五味杂陈,种种激荡的情绪在她心间鼓胀,然后发酵成暖暖的热。 她的双眼在阳光下似是透明的水晶,璀璨晶亮,又似泛着一层薄薄的水光。 音乐声停止,她轻轻笑了笑:“诸君,你我共勉。” 第35章 课本一发下来,钟荧就大致翻了下,然后发现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好耶,不用学高数了! 她现在这个水平,别说高数了,高中数学都搞不定,不复习个一年半载,直接上手这种难度的,妥妥挂科的节奏。 厚厚一摞书加起来比她小腿还要高了,她试着抱着走了段距离,还没走出50米,累得胳膊开始打颤,最后走一段歇一段地将所有书都搬回了家里。 【主播,这是你在大学要读的所有课本吗?这也太多了。】 【这些书看上去都好漂亮,纸张洁白干净,封面简洁优雅,印刷出来的字迹也十分整齐,排列有序。】 【这都是讲什么的啊,主播能不能大概给我们讲一讲。】 【封面上的字我是认识的,世界当代史,钟娘子我说的可对?】 钟荧一边翻课本,一边笑眯眯地回道:“没错,就是世界当代史,恭喜你学会这几个字了。” 新发下来的书还带着油墨的香味,她快速大致浏览了一遍,给他们一一讲道:“这只是我们一年要学习的内容,学校每年都会发新课本,比如这一本,讲的是中国古代史,这一本是中国近代史,这本是古代汉语......” 她边说边将书的封面展示到镜头面前,给他们看了看她大学的课本是什么样的。 一个老儒生看着课本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再看看那一摞又厚有重的书册,忍不住和旁边的人感叹了句:“他们竟能在一张纸上印下这么多字,这可是大大节省了纸张,若是换成我大黎的书,这一页便得分七八页才能印得下,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学习这种印刷技术。” 旁边的人犹豫道:“虽然看着整齐美观,但字体也未免太小了些,昏暗的灯光下难以辨别,眼睛都得看坏了。” “如此说来也是。”老儒生点了点头,后不再提这个问题。 这时微信进来消息,她打开看,是班级群里辅导员艾特全体成员,说最好每个人准备一本古汉语词典,因为价格较高,所以学校没有强制统一发,但这是历史系学生必备的工具书。 钟荧打开地图搜了下最近的书店,发现打车十几分钟就有一家图书馆,上午也不用去班里,索性这会出去一趟逛一逛,顺便买几本书。 在她还上小学的时候,父母事业刚有起色,每天中午都忙得不着家,她拿着爸妈给的零花钱,去家门口的图书馆给自己办了张借书卡,她记得才二十块钱左右。中午在外面或者姥姥家吃过饭后,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书店里,走的时候再借一本,看完了还回去继续借。 可以说,在她人生观初步形成需要长辈引导的阶段,她的父母做的并不到位,但书籍充分地填满了她的精神世界,给予她成长的养分,就像她一口一口吃下的饭,每一本都融进了她的骨血里,让她长成了今天的模样。 所以她对图书馆一直有一份特殊的情感,它就是她童年精神世界的收容所。 占了一整栋楼的图书馆引起许多人的惊叹,许多人手里捧着书本如饥似渴地阅读,上到垂垂老矣的花甲老人,下到上小学的孩子,手中专注的一方天地就是他们此刻全部的世界。 钟荧很快就买好了字典,又走到农林畜牧类工具书那里,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大黎能用上的。 一个书馆老板看着店里宽敞明亮的布局摆设,以及上万本数不清的书册,羡慕地几乎要流出口水:“我的书馆要是有这样的规模,那我就该是整个大黎最成功的书商了。” 几个正在书馆买书的年轻文人凑在一起,仔细辨认着镜头里看得见的名字。 虽然都是简体字,但经过这么多天的教学,他们已经可以连猜带蒙的知道对应的是哪个字了。 “浅谈中国当今形式、皇帝们的用人之道、假如我是秦始皇、厚黑学、孙子兵法......” 越往过念,他们心里越迷茫。 这些书怎能就这样摆出来给普通人看,帝王之术和用兵之道是人人可以接触到的东西吗? 突然,一个角落里传来阵阵喧哗。 钟荧探过头去,发现是一个老人和一个流浪汉模样的人起了争执。 她大概听了两句,老人嫌弃流浪汉身上有味道,邋里邋遢的,影响其他人看书的心情,流浪汉小声辩解自己洗过手才进来的,没有弄脏书。 说是争吵,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指责,大黎那边也看不下去了,纷纷议论道:【书馆是多么神圣的地方,怎能让这种人进来,万一其他客人看到他扭头就走怎么办?】 【这乞丐竟然也识字,你们看他捧着书像模像样的,该不会是装的吧?】 【书馆是什么地方,是一个臭要饭的能进来的吗,就算看了两本书又如何,有这功夫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下顿饭在哪吧。】 【其他人怎么都看着啊,赶紧把这人轰出去啊,那么洁白的书页都要被他的脏手弄脏了。】 两人身边空出一片真空地带,尤其是流浪汉旁边,原本在他旁边看书的一位女士不动声色地站远了些掩了掩鼻,她没有说半句话,但行动里已经表达出所思所想了。 钟荧在不远处静观其变,没过一会,走过来一位身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此人自我介绍是馆长,了解了两人争执的原因,他温和地说道:“这位先生虽然衣着破旧,但并没有明显的异味,应当不会影响其他人看书的心情,如果您实在介意,去那边看如何?” 老人的态度很是强硬:“我是这家书店十几年的老会员了,也在你们这里买了不少书,作为消费者,我是不是可以提出合理的诉求。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过来买书看书的,你看看,有谁像他一样衣冠不整,还提着个破袋子,捡垃圾捡到图书馆里来了!他要是换身衣服,稍微穿整齐一点,那我没话说,但他这样子就是对我们这些真正爱书之人的不尊重,是对我们所有消费者的不尊重,也是对知识的不尊重,我现在要求他离开!” 大黎街头也在围观这场争论,几乎所有人都站在老人这一边。 【这位老先生所言极是,书籍是何等珍贵之物,启容如此轻慢对待。】 【这位馆长竟然第一时间没有驱赶这个乞丐,还向着他说话,我要是这位老先生,以后再也不来这家书馆了。】 【和这样的人在同一个屋子下看书,是对其他人的侮辱,这位老先生生气也是应该的。】 【钟娘子,你是不是也赞同这位老先生的说法?】 至于钟荧的想法?她没想法,反正又没影响到她,她的尊严还没脆弱到和一个流浪汉共处一个屋檐下就碎掉的程度,再说隔着段距离,她也闻不到他身上是不是真的有味,要是确实有的话,那她换个角落看呗,反正地方那么大,她才懒得为了这种事吵架。 馆长温和的视线在流浪汉身上转了圈,在他睿智包容的眼神下,流浪汉局促地一手抓着地上破旧的蛇皮袋,一手在裤子上使劲擦了两下,脸上写满了忐忑不安。 “京市图书馆创立的宗旨,便是开启民智,让人人有免费的书读。”馆长坚定不容置喙的声音不疾不徐响起,“只要进了这里的大门,所有人都是同一个身份,没有谁比谁更高贵,即使窘迫如这位先生,他也有接受教育的权利,如果说他的存在让一部分人感到不舒服了,我们应当学会共存,学会与他人融洽相处才对,因为这也是民主社会的一部分。 “只要进入这里,人人生而平等就不是一句空话,没有谁能够享受特权,乞丐也有最基本的权利和应有的尊重,我不敢说知识对每一个人都是绝对公平的,但至少在这里,人人都有享受阅读的权利,哪怕只是一个乞丐。我没有权利拒绝他们入内读书,若您实在接受不了,可以选择离开。” 好声好气说了几句,馆长就掉头离开了。 他人走了,留下的话语缺如闷雷般落在每个人心里。 钟荧看见那位老先生面红耳赤地道了歉,那位女士也悄悄地站回方才的地方,围观的人渐渐散去,流浪汉也重新捧起书本继续阅读。 她叹了口气,心里对着直播间说道:“他是一位真正的君子,是我辈读书人仰望的楷模。”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有人赞同馆长的话,但更多的是反对,让人讽刺的是,反对的人里竟然大部分是平头老百姓,反倒是读过些书的人纷纷在弹幕上发表支持馆长的看法。 钟荧看着弹幕上那些指责馆长的话,觉得还挺正常的,人口素质在那摆着,给他们讲人权尊重啥的,就像在中世纪宣扬日心说,他们要真是有那觉悟,她才要觉得奇怪了。 对于皇帝来说,他才不在乎啥权利不权利尊重不尊重的,有些话听听就行了,走出那扇门,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他饶有兴致地问道:“方才说到人人平等,难道中国竟没有阶级之差和门户之见,每个人之间都是平等的?” 钟荧想了想,意味不明地微微笑道:“没错,我国主张每个人生来平等,不分民族,性别,职业,种族,出身,受教育情况以及贫穷或富有等,每个人都有相同的权利,身份都是相同的,不存在谁比谁优越,法律保护每个人的合法权利不受到侵害,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句话也是我们每个中国人都刻在脑子里的。” 【既然都人人平等了,为何还会发生方才那一幕?】 周显这话问的可谓是一针见血,钟荧耸了耸肩,道:“反正宪法是这么写的,但是......你懂的。” 作为整个国家最高的特权阶级,周显当然懂这话什么意思,只要有人的地方就避免不了阶级的存在,这一点不管是大黎,还是中国,都是一样的,不管再过多少年都是这样,人类的贪婪和倨傲并不会随着时间而改变,人人平等这句话也就哄哄底层百姓,当一个人掌握了权利和金钱,有几个能忍得住不向下剥削,不这么做的那都是青史留名的大善人,这样的人才有几个? □□的儿子和官老爷的儿子能一样吗,前朝尚有王子凡法与庶民同罪这个说法,一样是杀了人,百姓要被砍头流放,皇帝的儿子只需要在脖子上戴个铁项圈以示悔改。反正律例是贵族们定的,他们有的是法子脱罪,人性里的善恶面不论在什么时代都是存在的。 钟荧在等着结账的空隙又说道:“这种事到哪里都免不了,但幸运的是明理的人终究还是大多数,若是遭遇了不公,我们还可以通过各种媒体发声讨回公道,而不像过去那样被欺负了也没地方说理。国家的确不完美,但我们每个人都在通过自身的努力让它变得更好,也希望未来有朝一日,人人平等不再是一句空话。” “嗯......但愿吧。” 钟荧不再回复相关问题,说这些没任何意义,有操心这些的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才能多弄点水泥呢。 当天下午,班里就确定好了班干部人员,这种事她向来都是能躲就躲,班主任让举手时她坐着一动不动地看手机。 有同学推荐她当文艺委员,也让她婉拒了。 开玩笑,她很忙的好吧,真当她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呢。除了本专业课程以外,她还得忙着在另一个世界搞教育发展工业,这么艰巨的担子全落在她身上,她哪里还分得出心干其他的。 历史系的课程全都是围绕着世界各国的历史来讲的,没有数理化,钟荧听得还算轻松。 大部分百姓好奇过现代大学里老师都会教什么后,就不再关注,反正听也听不懂,剩下许多人里则是每节课不落的来报道。 能在这个学校当老师的人,水平个个不低,老师教授们旁征博引,风趣幽默的授课方式,让大黎许多文人听得如痴如醉,哪怕他们对这个世界的历史一点都不了解,也不妨碍他们听懂每一堂课。 和古代许多史书不一样,现代的历史课本,都是站在绝对中立客观的立场上评价某个历史名人的功过是非,功不抵过,过不掩功,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私德怎么样就否定了他所有的功绩。 周显就是这每天雷打不动按时报道的一员,这样浅显直白新奇有趣的授课方式听得他几乎入了迷,同时还不忘拉着几个皇子一起听。 都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知古方能鉴今,历史的魅力就在于此,它能让人变得更加厚重,变的明理,能让蒙昧麻木的百姓渐渐睁开双眼,能让当权者对过去的所作所为进行反思。 周显心生感慨,这样好的课竟免费让大黎几千万百姓听,钟娘子真是亏大发了。 但钟荧也不是每节课都会给他们直播的,首先世界史不能播,政治课不能播,只给他们听听中国古代史和近代史。 她就怕知道啥叫个君主立宪制后,那些地主阶级和贵族把皇帝给掀翻了,现阶段是绝对绝对不能走这条路的,君主立宪制并不一定就比封建君主制更适合大黎,在民智没有开启到一定的程度下,贸然改立制度,只会引来更大的灾难。 看看俄国农奴和非洲黑奴,至少皇帝还知道爱惜百姓,资本家们可不会有这想法,他们只会将百姓当牲口一样趋势,榨干他们身上每一滴血,更何况华夏民族百姓的政治素养不高,皇权思想和权威崇拜意识根深蒂固,几乎没有什么能制约的皇权在这篇土壤上肆无忌惮地生长着,不具备任何推行君主立宪的条件。 政治课也是不可以让他们听的,贵族不能听,普通人就更不能听了,她就怕有不要命的愣头青听了几句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口里嚷嚷着天赋人权那一套,就跑去跟皇帝对着干,可能还没跑出村子就被人举报了。 至于近代史......算了,视频都看了那么多了,要是皇帝真的被拉下马,只能说明一没本事二不得民心,就自己认了吧。 夜自习不是强制的,想去就去,钟荧过去感受了两次后,觉得还是自己一个人在家学习更适合她,环境也更安静一点,更重要的是,她在家可以开着电脑继续放基础学科的视频,这段时间不是军训就是上课,已经落下许多课了。 到了十月份,果然像钟荧想的那样没有阅兵,父母依然在外地忙生意,她也就没有回家的打算。 同一时节,大黎的百姓们也刚忙完这一季的秋收。 农夫们将扎成捆的稻穗放在独轮车上往家走,没有车子的人就自己背着,小孩子拿个竹篮在后面跟着捡掉落的麦穗,大部分人都是愁容不展,少有能展露笑颜的。 这两年的年成不好,地里的收成比起往年减了至少两成,每个人都在盘算着,除掉要交的税粮,家里还能剩多少,够不够一家人吃一年。 张老三将所有收上来的庄稼摊在自家小院里晾晒,然后打了井水胡乱洗了把脸,这才进到屋里。 屋子又小又暗,只在墙上凿了个不大的窗子,黑乎乎的黄土墙面上不知道糊着一层什么,即使在大白天,也透不进来多少光。 炕上躺着一个小小的娃娃,看上去只有五六岁,此刻正张着嘴酣睡,还算得上可爱的脸蛋上长着几个脓疱,看着有几分吓人。 他摸了摸儿子熟睡的脸,问一旁缝衣的妻子:“狗儿今天怎么样了?” 马二妮将线头咬断,叹了口气:“身上又出了两个,烧也一直不退,若是今天还不好,咱们就去找李郎中看看吧。” 张老三掀开儿子的衣衫,看到身上果然多出来两个疱疮,他撸起自己的袖子给媳妇看:“我今天也多长了几个,难受得紧。” 没有衣服遮挡的手臂上生着几个大小不一的脓疱,他痒得难受,就伸手使劲去挠,一下子挠破好几个。 马二妮也挽起袖子,胳膊上同样长着几个这样的脓疱,她小声道:“我也是。” 夫妻二人对视着,各自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 “媳妇,你说,咱这......这是什么病啊?”马老三哆嗦着嘴唇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马二妮怕吵醒孩子,使劲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太大声,“三哥,咱们是不是要死了?” 得病的不止一家,村子里还有许多人也长了这种脓疱,穷人们爱惜银钱,有了病都是一拖再拖,实在拖不下去了才会找大夫。 村里的郎中一见之下就变了脸色:“这、这是天行发斑疮啊,这是疫病!” 他惊骇地连诊费都不要了,提起药箱慌不择路的逃跑而去。 村民们一片哗然,随即,绝望的哭声响彻在这个小小村落的上空。 ...... 收到疫病的消息后,该州知府叹了口气:“再无他法,将得了疫病的都处理了吧,衣物器具皆烧,驱赶瘟神,我这就给陛下上书禀告此事。” 夏季多疫病,此时虽已秋至,一不当心还是会中招。 每次出现时疫,基本都是一个村一个村的死绝,他都已经不觉得这算什么事了。 百姓们走不远,无法将疫病传播出去,只要将感染的村子处理了,瘟疫也就被摁住了。 属下领命而去,很快,数十个官兵出城东去,黑压压的衣角似预兆不详的乌云,给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带去死亡的哀音。 然而这次疫病来势凶猛,即使将源头都处理了,依然不可遏制地向外扩散出去。 邻村,县上,每天都有人死去,整条街道上散发着苦涩的药汁味。 没等知府的折子报上去,周显就在弹幕上知道了这事,钟荧也跟着知道了。 她问了下发病的详细情况,就去网上查资料,看看有没有类似的病症。 这一查,她吓得几乎尖叫出声:“天花?!” 是那个只要一出现就十室九空差点灭了蒙古横扫整个欧洲的天花! 为什么这么早就出来了啊! 第36章 在过去,天花绝对算得上堪比生化武器的绝杀级烈性传染病,易传播且致死率高,整个东西方在它黑色的阴影下煎熬了上千年,是人类历史上记载的最恐怖的瘟疫。 仅仅在刚刚过去的20世纪,天花就杀死了3亿人,整个20世纪所有的战争,包括一战、二战、越战等等大小战争加在一起,死亡人数还不到天花杀死的三分之一,现今人人谈之色变的艾滋和它比都算是个弟弟。 哪怕对历史不了解,稍微看过两本穿越小说的人都知道,在古代治疗天花最佳的办法,就是牛痘接种法。 然而说到底,牛痘就是一种疫苗,只能用来防止其他人被感染,对于已经染了病的人来说,却没有办法根治。 牛痘一定要接种,但同时也要将所有感染的病人集中隔离照顾,防止病毒扩散传染。 钟荧上完下午的课后,就急忙整理了一份烈性传染病防治办法的一些注意事项,一想到许多人肯定不会当回事,光是勤洗手这一点就没几个人能做到,任你上头的人喊破喉咙,底下的人有的是阳奉阴违的法子。于是她特意找了天花相关的视频放给他们看,希望能让民众们提高对这种传染病的认识,也知道危害到底有多严重。 疫症每年都有,上至皇亲国戚,下至乡野村夫,除了得病的人以外,谁也没有把它当成多严重的事。 得了病就治,治不好那就是命,埋了就是,这年头,谁家没几个病死的,钟荧这样大的反应反倒是他们不能理解的。 “据统计,仅16至18世纪,欧洲平均每年死于天花的人数约为50万人,亚洲约为80万人......” 周显听到此处脸色骤变,整个大黎才多少人,哪怕是不停地生孩子,又能遭得住几次这样的折腾。 以前没有统计过具体的数据,反正百姓么,都像牛马一样一生就一窝,死了再生就是,每年生生死死那么多人,他哪有这闲工夫记得每年具体死多少人。 但看了视频后,他是真心实意地感到了肉痛。这么多人口用来干什么不好,哪怕是凿运河都能凿出来两条了,就算是死在徭役和战场上,也比死在疫病里好啊。 心痛归心痛,要问有什么办法,他也没辙啊,天花发作起来可不管你是平民还是贵族,所有人在它眼里一视同仁,每个朝代都有不少皇族死在这种疫病之下手里,至今都没什么有效的治疗法子。 好在牛痘也不算什么高难度的活,视频后半部分就讲到了种植的方法,太医署的医官和民间的大夫们奋笔疾书,有些人激动地连笔都握不稳了,颤抖着双手记录下这段足以拯救千百万人性命的良方。 第二日,在皇帝的政令下,每个州县以最快的速度挨家挨户统计所有染病的人员,然后将他们送往人员稀疏的地方统一隔离治疗。需要接触病患的人脸上全都蒙着一层厚厚的布,如果谁不遵守规矩偷偷摘下来,同行的人可以去当地府衙那里告发,若是被三个人同时告发者,就会被赏十板子,告发的人则可以得到二十文钱。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指望老百姓自觉,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不如用金钱利诱让他们互相监督,在当下来说,这绝对是最有效的办法。 疫区的街道很快就被洒满了生石灰,街上堆积的垃圾和污水也在强制的政令下很快被清扫干净,见不见效的暂且不说,一时间,街头卫生的确是好了许多。 大夫们用的器具也需要严格的消毒,每给一个病人用过后,必须用沸水煮过一遍,将细菌彻底杀死,才能给下一个病人用。 在这种需要全国配合的情况下,百姓的麻木和听话倒是显出了那么一点好处。至少他们没有半点胆子敢和皇帝的政令对着干,哪怕是半夜正在睡觉的时候,染了病的亲人被官兵粗暴的拉走,也没几个人敢多说什么,甚至连问一问的勇气都不太有。 什么尊严人权,笑话,他们有那东西吗? ...... 牛痘的技术的确不难,难的是,要怎么在大黎境内找到这么多牛,还只能是病牛,何况病牛是会自己痊愈的,没那么好找。 各地的知府们这几天为找牛的事,心力交瘁地胡子都稀疏了不少,一个州勉强也就找出十个左右,要给几千万百姓全种上,时间上显然又得无限延后。 钟荧自是知道这种情况,她在乡下住的时候,整个村子一百多口人,只有村长家和另一个略富裕的人家才有耕牛,这已经算不错了,更穷一些的村子甚至一头牛都没有,这在当时都是很常见的情况。 她接着翻资料,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的办法,可以不用病牛也能把疫苗种了。 没等她找出办法,一个京城里颇有名望的大夫就解决了这一问题。 其实很简单,只要给一部□□强体健的人先种上牛痘,待长出更饱满的疮疱,用针挑破后,里面的成分就可以当做有效的疫苗使用,说白了就是人痘加牛痘。 所以,即使没有源源不断的病牛,也可以将疫苗无限种下去了。 钟荧特意去某个医学论坛咨询了一下,得出可行的结论后,她几乎想给这位大夫颁个诺贝尔奖。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人存在,历史的进程才能一直被推着向前走。 回复了这位大夫肯定的答案后,周显也很是高兴,当天就赐以重金以示嘉奖。 疫苗的问题解决了,然而在推广时,却遭到了不少人的抵触。 百姓们可不知道疫苗的原理,他们连纪录片都看得半懂不懂,只知道死了许多人,后半部分治病那一块,在许多人看来就是扯淡。 疫病这么可怕的东西,他们躲都来不及,怎能主动往身上引呢?给没有生病的人种痘,那不是叫人去死吗? 就算纪录片里说了牛痘的效果,他们心里还是不相信的,在这种情况下,百姓们都闭门不出,就怕比官府抓去当了第一波小白鼠。 某地的县令见到种情况,身先士卒地想给自己种了痘,四五个大夫在他身旁随时观察记录情况,待看到四十多岁的县令既没晕倒,也没有发烧,四五日过去后,胳膊上的痘疮冒出结了痂,便算是成功地建立起免疫系统了。 当地百姓也不再那么惧怕,慢慢地去疫苗接种点接种,其余各地纷纷效仿,该地县令也因此在当年的考核里得了甲等,在调任的时候连升两级。 大黎热火朝天接种疫苗的时候,钟荧也没有闲着,怎么才能尽量减少染病人员的死亡率。 但是别说意料落后的古代了,即使在当今,都没有可以治疗天花的特效药,从她百度到的情况来看,一般都是以支持疗法进行治疗,例如多补充水分和营养,以药物或注射控制病发时会出现的高温和疼痛,保持个人卫生清洁等等,从而提高病人的抵抗力。 看着电脑上这段文字,她的脑中突然飞快地闪过什么,等再去寻找时已消失地无影无踪。 不管是上课还是在家,她始终在想着这个问题,苦苦找不到办法,只能将百科上的资料看了一遍又一遍,希望能发现些新的东西。 她的眼睛落在最后一行字上,提高病人的抵抗力。 抵抗力......抗生素......她知道了!是青霉素!! 钟荧兴奋地小声惊呼,同桌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知道答案了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她看了眼四周,差点都要忘了这是在课堂上,这会是自由讨论时间,幸好她的声音被其他人盖过了,除了同桌没什么人听见。 “害,这不是老师出的题太难了吗。”钟荧淡定地解释,“再说我这门课学得又一般,好不容易想出答案了,一时兴奋过头,见谅见谅。” 同桌来了兴趣:“是挺难的,给我说下你的解答思路呗,我看看咱两观点一致不。” “嗯......你等等,我组织下语言再跟你讨论。” 钟荧快速地浏览题目,三分钟后,同桌无语吐槽:“你是在用文言文组织吗,咱们白话文交流就行。” “别急嘛,关于这道题,我是这样想的,戊戌变法实际上就是资产阶级的地主阶级在政治上的一次较量......” 结束当天的课后,她收拾了东西马不停蹄地往家中走去。 既然天花病人只能通过支持治疗法来治疗,而得病的大多都是身体不好或者免疫力不强的人,那么只要通过注射抗生素,病人的抵抗力得到提高后,是不是就能自行痊愈了? 她目前只是脑子里初步有这个想法,具体的还要回去查一下资料再说,青霉素到底对天花有没有效,还得问过专业的人员,再别她一通胡乱操作,把本来可以痊愈的人给治死了,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第37章 回到家里,她在网上查了许多相关资料,然后付费咨询了两位专家后,得出的结论是,青霉素不能用于治疗天花。 因为青霉素是治疗细菌感染的抗生素,而天花是病毒感染引起,两者不能混为一谈,不过这并不意味着青霉素就没用了,这个堪称二战时最伟大的发明,在战场上曾挽救了数百万士兵的生命,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最适合用到它的地方,军队。 虽然不能用作天花的治疗,钟荧不免感到遗憾,但一想到这种神药会为大黎挽救多少性命,她又忍不住一阵激动。 土豆红薯加牛痘青霉素,这人口不得爆炸?十年内要是不翻上一倍,都对不起她这么每天辛苦查资料好吧。 当然现代用的青霉素是别想了,但土法青霉素完全可行,虽然这种粗制的青霉素有一定的毒性,治病还是致命全凭运气,但方法她提出来了,全国那么多聪明的大夫呢,可以再继续研究改进嘛。 网上土法青霉素的制作方法各种各样,钟荧在看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直播是面向所有人的,也就意味着她教的每一样东西,人人都可以学,若是学科知识当然没问题,但是涉及到药物类,有人学了个半吊子做出假药害人怎么办? 直播间要是可以一对一私信就好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出这个功能。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她突然就有些焦虑,想了想,她干脆在直播里问道:“陛下,有一种药,可以极大降低受伤致死的概率,伤寒也可以治,但是我不想让每个人都学会这种药的制作办法,你有什么办法吗?” 周显愣了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紧接着便是狂喜。 自古伤寒难治,每年有无数人死于它,在古代,它是一种最普遍的传染病,史料里有记载,汴京大疫,凡五十日,诸门出死者九十余万人。就是说在金朝某一年间,不到两个月时间,因为伤寒而死的就有一百万。 它的致死率没有天花那么高,但传播性一点也不比它差,没有任何抗生素的年代,一场小感冒发展为肺炎最终丢了性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别说普通人害怕伤寒,贵族也是一样的,再往前数五百年,医术更落后的时代,一人得了便会传遍全城,死的人太多,埋都埋不过来,便只能将尸体草草扔在野外任野狼啃食。曾有一军在出征的途中,军中过半的人染了疫,没等与敌军交战,光是折在伤寒上的人员竟已达三分之一。 深呼吸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周显在书房内走来走去,比起假药,他更不想让这样的好东西掌握在民间,但他阻止不了百姓们看直播,就算将所有人都赶回屋子,街上派重兵把守,自己家的院子里也是可以看到的。 更重要的一点是,大黎境内还有异国人的存在,这些异国人定会将所有学到的东西带回他国,这一点完全是他不想见到的。 或者说明令禁止百姓们私下制药?但是有人在家关起门来偷偷搞,他也发现不了啊。 想了许久,他也没什么好些的法子,真是令人头大。 钟荧便只能将这个事添加到待办里,她打算一会结束了试着联系下从来没露过面的系统,要是能开通单人直播功能就好了,搞得她现在束手束脚,这个不能教,那个不能教。 意料之外的,喊了系统半小时都没人回答,她将整个直播界面的边边角角认真看了一遍,一个客服电话都没找到,什么三无产品! 这天的授课视频正在放现代医学基础,她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虽然不能直接说青霉素的制作方法,但她可以给大夫们讲一下它的制作原理啊,然后让他们自己去研究不就好了吗! 这样就不用怕老百姓在家里胡乱制药,也不用怕别有用心的心制作假药来害人,能在这方面进行研究的,绝对是那个时代的医学大牛,光是医学研究这个门槛就足以将普通人筛除在外。 等到周末不上课的时候,钟荧做了笔记,照本宣科地给他们念着网上查到的资料。 “青霉素是一种基础抗生素,几乎人人都可以使用,包括儿童和孕妇,它是作用于细菌的细胞壁而杀死细菌的,而人类细胞没有细胞壁,所以对人身体没有损害,安全性很高。之所以具有强大的抗菌作用,是由于青霉素与细菌细胞壁可以发生作用......” 钟荧咳嗽一声,也不知道直播间那头的大夫们听懂了没有,反正她是听不懂,她接着念。 “青霉素的主要成分是青霉菌,这种真菌通常可以在发霉的橘子皮上采集到,但直接取来的真菌不能用于人体,还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培养、提纯、过滤才可以用。” 这话说完,她自己都觉得心虚,简简单单的培养提纯过滤六个字,就是整个制作方法的疑难点所在,就让她这么抽象地概括了,谁要是能听得懂就见鬼了。 果然下一秒,弹幕上便涌出许多问题。 【何谓基础抗生素?从橘子皮上采集到真菌后要如何培养,单独培养还是与其他事物一起?】 【钟娘子,你说的这种药真的可以治好伤寒?那其他的病可以治吗,诸如肺痨?】 【主播,可以再说详细一点吗,青霉菌只能从橘子皮上采集吗,其他腐坏的食物上是否也可以?培养的器材可有什么要求,需要多长时间,过滤是用纱布将杂质过滤掉就可以了?】 【怎样才算制作成功了,听得我毫无头绪。】 钟荧叹气,别说你没有头绪了,她也是半点没有啊,说详细一点怕普通人跟着乱学,说粗略一点又太抽象,光是那些名词理解起来就够费劲。 到底讲还是不讲?她在心里剧烈地挣扎着。 大黎那头也在等着她说话,人人都只能看得见她紧锁眉头,似乎有什么极度为难的事一样。 只是三五分钟,她就做出了决定。 管它呢,教就教吧,哪怕有人做假药又怎么样,比起青霉素能救活的人,因为假药而丢了性命的人才占多少,这种事就丢给他们的皇帝去烦恼吧,她总不是事事都面面俱到的,也没有那个必要。 再说了,就算她把每一步制作办法都说出来,普通百姓也没那个脑子跟着学会。 她将早就收集好的制作步骤给他们念了一遍,在无数大夫们他们如获至宝迫不及待想去实验一把的时候,钟荧不忘叮嘱一句:“青霉素虽然是好东西,但一定不可以滥用,否则身体有了抗药性,以后在用它就不起作用了。而且这只是最粗劣最原始的制作法子,有一定的毒性,最好还是先在动物身上试验过后,有一定的成功率了再作用于人体。” 皇帝和大夫们嗯嗯啊啊地答应着,他们心底感激钟荧慷慨无私的分享,却也觉得她妇人心肠,人吃的药用在动物身上能试出什么来,每个月都有染病的人,多的是实验对象,再说监狱里多的是死囚,哪里用得到动物。 太医署所有官员和京城里稍有名气的大夫全被召集进宫,齐心协力研究青霉素,各地府衙也下了同样的命令,不计任何代价,一定要将这种神药研制出来。 一连办成两件大事,钟荧这几天走路都带风,她自我感觉良好极了,说不定过上个一年半载的,青霉素牛痘的效果彻底显现出来,多的是人在家里给自己供长生碑。 可惜她不能看到大黎因她而起的所有改变,便让这项伟大的事业多少缺了那么点参与感。 她看不到百姓家里堆满的玉米土豆,看不到修建地四四方方的红砖屋子,看不到车马在水泥路上平稳地行驶,看不到原本该死去的人被一针青霉素从死神手里夺回性命。 但只要一想想那样的场景,她瞬间觉得熬夜查那些她难以理解的资料,也不是什么辛苦的事了。 直播到现在才三个多月,她竟然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每天光是看着后台里数不清的感谢,就足以让她心潮澎湃,这种成就感,即使考上重点大学都没这么强烈过。 心情好了,她便打算做点什么来犒劳自己。 下了课正要往回走,路过操场边时,她看到各种社团在招新,忍不住好奇地驻足观察了一会。 一看见她过来,数个学长学姐瞬间将她包围。 “学妹,动漫社了解一下,免费参加首都各大动漫节,社团里都是好看的帅哥美女,还可享受蕾姆学姐爱的贴贴,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学妹,要加入文学社吗,只需要每周交500字的读书笔记就行,除此之外没任何要求,全校最清闲的社团。” “学妹,你这种气质就应该参加我们音乐社啊,你看看你,手指头这么长,肯定会弹钢琴吧?你不会,那你肯定在这方面有天赋,我让咱们学校的校草带你练习,包你三个月莫扎特出师。” “你们都不要跟我抢!学妹这么耀眼的美貌怎能被你们埋没,你就天生应该站在舞台上的啊!看看咱们话剧社,来了就是主角,人人都能参演,只要加入,你就是明日之星,你就是娱乐圈天降紫微星,你就是下一届金马影后!” 钟荧:“......” 虽然她一个都不打算参加,但她很感谢学长学姐们卖力的搞笑演出,什么都不用做,她的心情就已经非常好了! 第38章 学长学姐们说得天花乱坠,钟荧一个都没参加,因为她真的没那么多时间耗在社团上。 十月份已经过去一半,天气渐渐转凉,作为新生的她如今已完全适应了崭新的大学生活。课业并不算繁忙,每天差不多两到三节大课,其余时间就在家里看书学习,继续基础学科的授课。 这样的生活对她而言十分舒适,有自己的为之奋斗的学业和热衷的事业,生活上也不愁吃穿,若是就这样过上一辈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进入十一月,在云集了天底下医术最厉害的一群大夫的太医署里,率先成功培养出了青霉素。 实验对象是城里染了疫病时日无多,或受伤未愈持续高烧昏迷的平民,皇帝亲口承诺若是有什么不测,会给他们亲人一些抚恤,在这样的形势面前,他们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太医们用这段时间做好的羊肠皮管和空心针,缓缓将药效未明的药汁注射进几个病人的静脉血管里,眼睁睁看着接近透明的白色液体被注进身体,几个病患的脸上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惊慌害怕,要不是对官老爷天然的恐惧,胆子小一些的已经要忍不住哭泣了。 “老师,这便成了吗?”一个年轻些的医官不错眼地观察着病人的变化,“这么几滴药水,当真能治病?” 被称为老师的老太医捋了把胡子,淡定道:“这不是正在试药,有没有用,试过就知道了。” 另一个年轻些的太医犹豫道:“钟娘子说了这药有一定的毒性,万一没治好这几人的病,反倒害他们丢了性命,那我等真是......” 老太医睨他一眼:“是药三分毒,即使不试药,以这几人的病情也活不了多久,咱们不仅没有害他们,反倒送了他们一线生机,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按照钟荧给他们的资料,太医们连着给病患注射了三天的青霉素,根据病情的严重不同,重一些的就再多注射两天,到了第四天,基本上所有人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除了有一个脸太黑青霉素中毒而亡,剩下的人已经开始在不同程度的好转。 这证明了他们的制作方向是对的,但是还需要进一步改进研究,现在只是吃死了一个平民,若是有朝一日吃死了哪个皇子公主,那真是有三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现如今全国上下,青霉素的研发就是头等大事,太医署这边拿下头功,皇帝喜不自胜,几个重病患者即将治愈的消息一传出,每天都有这个大臣那个亲王求到他跟前,想要一瓶这种能救命的神药,周显心里老大不乐意。 青霉素培养起来并不容易,这又不是拿着药材熬成汁就行,前后花费的时间差不多有十几天,而且还会有失败的概率,迄今为止,太医署里剩下的也只有不多的量,在没有大批量生产之前,这些都是十分重要的战略资源,除了皇室里自己用,还要从牙缝里挤出几瓶拿来拉拢臣子,赏给有功之人,绝对不能这么轻易送出去。 除了太医署,民间的大夫们也在不遗余力地研制着青霉素,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比例各占一半,在找了许多人试过药效后,一时间,青霉素这种堪比神仙药的好东西,在全国迅速风靡开来,大大小小的药铺前每天都挤满了人,来询问的人络绎不绝,但这样制作不易的好东西,显然要先紧着官老爷们用的,普通人就慢慢等吧。 不止大夫,还有不少人也跟着步骤试着做,就像钟荧担心的那样,许多患了病没钱看病的百姓没等到病逝,反倒一剂不合格的青霉素,把自己给毒死了,市面上开始出现许多卖假药的商人,小小一瓶就要价100金,虽然官府早已三令五申,售卖青霉素需有各地府衙批准的文书,但私下里的交易谁也管不着。 这样的混乱一直持续到12月底,在朝廷的再三整顿下,卖假药的不法商贩总算收敛许多。 由于产量始终提不上去,一直没办法做到大批量生产,如今在黑市上,青霉素就是最紧俏的硬通货,一瓶至少200金起,即使是这样昂贵的价格,都有不少人抢着要,每逢出现便会被富商大官们收入囊中,普通人只能眼巴巴地等着价格什么时候能降到他们都买得起了,再不行就继续闷头研究,失败那么多次,总有一次能成功的。 天气一冷,钟荧越发的不爱出门,她从小生活在江南水乡,北方冬天的干燥让她十分难受,她一度认为,若是没了屋子里的加湿器,可能都要活不成了。 但超级爽的一点是,终于能过上有暖气的日子了! 她从前总觉得,暖气跟空调应该差不了多少,不一样都是制热吗,还能有多大区别。直到亲身体验过后才知道,这可差得太远了! 暖气可以24小时开着不用关,下了课一回到家里,屋子暖烘烘的,根本不需要预热,而且也不会因为长时间吹空调头疼,更重要的是非常安静,没半点声音。 而且,暖气费多少钱,空调电费多少钱,差得大了。 她这里幸福地享受着第一个有暖气的冬天,大黎那边迎来了多年未见空前火热的市场贸易。 天气一冷,百姓就需要添衣,裁衣需要买布,如今赶上布价便宜,加上一年到头人们手里多少攒了些钱,跟家里人一合计,今年便扯点布做一身新大衣,舒舒服服地过个冬。 十个人这么想,几千几万个人这么想,于是,在这个冬天里,大黎的纺织业爆发了。 各大商户为了抢生意,花招频出,今天这个降价,明天那个买三赠一,一时间,大量廉价的麻布供向市场,百姓们表现出极大的购买热情,一件没有摞满补丁的新衣,这已经是他们一年到头里最幸福的事情之一了。 给全家人都置办了冬衣后,要是手里还剩一点钱,就咬咬牙给妻子女儿扯上两块染得鲜亮的花布,看着他们欢喜的笑脸,便让人觉得这一年也没有白忙活。 另一边,周显计划着要赶在过年之前,将京城的路整个铺一遍。 先前因煤矿不够,这个计划便一直搁置,就在上个月,他派出去的勘探小队在各地纷纷发现了新矿,一筐一筐黑乎乎的煤炭被装在船上,顺着京海大运河来到京城,立即投身入炽热的火炉中。 现如今,官办的窑厂里出的水泥和红砖,都已对百姓开放购买,各地价格有所不同,但总体来说不贵,靠近京郊的贫民区正在热火朝天地搞建设,周显看在他们去年受了雪灾的份上,特地嘱咐在价钱上让一些,至少要让人人都能住进红砖房。 他们看着钟荧暖和到只需要穿短袖的屋子,心里充满了渴望与羡慕,对自己正在建的新屋子无比上心,不求与她比,只要不漏风不进雨,平稳度过这个冬天,他们也就知足了。 这么想着,他们对手里的活更认真了几分,看着哪一处砖缝比较大,赶紧多糊点水泥或者三合土上去,务必要弄得结结实实的。 ...... 一坐到教室,钟荧就有些莫名的不舒服,气氛奇奇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有人在偷偷看她,但转头去看时又看不见是谁。 同桌林楠小声问她:“你看咱们学校论坛上那个帖子了没?” 钟荧一脸疑惑:“什么帖子?” 她没有逛论坛的爱好,只是偶尔进去找点资料,八卦的帖子更是一个不看,陌生人的爱恨情仇她丝毫不感兴趣。 林楠将手机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钟荧接过来,最上边的标题是“八一八历史系那个不住校的神秘美女”,后面跟了个小小的hot,显示这个帖子当前热度不低。 她挑了挑眉,历史系,不住校的神秘美女,这就差点名道姓在说她了。 她接着往下看。 “各位有注意到今年的新生吗,历史系那个美女在咱们论坛上应该还挺有名的,我已经看到好几个帖子在说她了。她好像一天宿舍都没住过,一下课就走人,很少在学校待,也没见她跟哪个人来往比较密切。楼主本来以为她可能跟大部分同学一样住附近的公寓,直到我看到她刷脸进了咱们隔壁的小区,这小区的房价一平六万,里面住的都是有钱大佬,然后我用租房软件搜了下,最便宜的都要5000起,楼主仔细观察过她,也没见她背大牌包穿名牌鞋,家境应该很普通,所以她是怎么住上这么贵的房子的?” “1L:楼主说的是不是ZY,我也撞见过两次她进那个小区,光从她的穿着来看,她确实不像能住得起的样子,难道是跟别人合租?” “2L:唉,当女生就是好,轻轻松松两腿一张,什么都有了,不像咱们男人还得卖力打拼,累死累活干十年都不如人家睡一晚。” “3L:同班的匿名来说一句,她在我们班特低调,一点也不像有钱人家的孩子,拿的手机都是两年前的旧款,书包淘宝搜了下,也就三四百块,这样的家庭就算合租也费劲吧,再说怎么也得给自己留点钱吃饭吧?” “4L:人家长得漂亮,住好点很难吗?只要放出话去,要包要房子还不是很简单的事。” “5L:原来她竟是这种人,我一直暗恋她,把她当女神呢,想去表白都不敢,我真是瞎了眼!” “6L:2L大可不必阴阳怪气,一个烫知识,有钱人也生女儿,有钱人也不是个个都把自己的家底贴在脑门上的,收起你那酸黄瓜一样嫉妒丑恶的嘴脸,看得人好好笑。” ...... “42L:没有任何证据就随意揣测别人被包养,你们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不敢光明正大地去当事人面前问一句,只知道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在网上乱叫,和你们这些人同校简直是我的耻辱。” “43L:那你倒是说说,她家境那么普通是怎么住得起隔壁小区的,谁家父母会给女儿租这么贵的房子,不是被包养又是什么?” ...... “52L:没有证据的事还是不要乱说了,ZY办走读是她父母跟着一起去的,房子肯定也是他们一起找的,人家愿意花钱让女儿住好点关你们什么事,管好自己吧,少操那些没用的心。” “53L:不是吧不是吧,现在是连真实发生的事情都不能讨论了吗,装什么清高啊?” “54L:我觉得这事有必要上报校领导,咱们要坚决抵制这种虚荣拜金的风气,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不是给她乱搞男女关系的地方,等查清了一定要联名把她开除。” “55L:开除就算了,看着还挺养眼的。” ...... “78L:你们说我要不要去试试啊,怎么说咱也是985大学生,除了没老男人有钱,各方面都不差吧,她能跟老男人在一起,肯定也不会介意跟我处,不管怎么说,她的颜我还是很吃的。” 后面还有许多回帖,钟荧没有继续看下去,只是翻到最后一页看了下,最新回复已经到了200多楼。 论坛里发帖都是匿名,若是不查后台,完全看不出来是谁发的。 老师在讲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用尽所有理智压抑着愤怒就已经是她最大的克制。 林楠悄悄问了句:“你还好吗?” 钟荧摇摇头,深吸一口气道:“没事。” “不要太在意那些人说的,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林楠小声道:“我帮你联系管理员删帖吧?” 钟荧轻声道:“不用,你先别管这事了。” 光是删帖怎么行,她要报警,要让这些人负刑事责任! 她的视线随意扫过,刚好和一个转头偷看她的人对个正着,钟荧静静地看着她,对方若无其事地转过去,假装无事发生。 一直看着直播的人察觉到钟荧此刻脸色不好,他们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冰冷的模样,即便十分克制,也能让人看出来她此时已是怒火中烧。 【钟娘子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好像是有人说了对主播不好的事,否则林楠同学也不会说那样的话。】 【主播打算怎么做呢,去和他们对峙吗?】 【说一个女子无非就是从男女之事入手,我猜,肯定有人说钟娘子与某个男人有染,是不是这样?】 钟荧这会已经冷静下来了,她现在不仅不生气,反倒隐隐有一丝好戏即将上演的兴奋,甚至恨不得回帖的人再多点,把这事闹得全校皆知越大越好。 她这会已经有心情跟他们说笑:“你猜对了,因为我住的房子比较好,所以就有许多人说我被有钱老男人包养,凭我自己肯定是住不起的。” 【怎会如此?!主播等会下了课赶快去澄清,莫要让误会越来越深。】 【是谁这么说的,这里的学生吗?读了这么多年书,怎能这样毫无根据的空口白牙蔑人清白,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现在要怎么办,主播要不要让家中长辈来学校一趟,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 【这些人真是可恶至极,即使这次澄清了,钟娘子的名声也毁了,和这种事情牵连在一起,以后说亲都难,这辈子都完了。】 钟荧在心里摇了摇手指:“第一,我不需要澄清,第二,也不需要麻烦到我家中的长辈,第三,相信我的人不需要我多解释,不相信的人解释再多也没用,在这群鼠辈之间博个好名声,对我没有任何用处,我的人生也不是长在别人嘴上,由着他们来定义我活得成功与否。” 【钟娘子,难道你就一点也不着急?】 钟荧翘了翘嘴角:“不着急,反正倒霉的总不会是我,你们等着看就是。” 又有行弹幕飘过:【原来好学校的学生也会做这么下作的事,由此可见,读书人也不是个个都人品高洁的。】 钟荧哈哈一笑:“书读得怎么样,和人品没有半点关系的,你们那里不是还有许多写负心汉的话本吗,朝廷里也不见得个个都是好官吧,这个道理就算再过一万年也同样适用。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的人,除了因出生所限见识不同以外,你们那里有什么样的人,我们这里就有什么样的人。” 这话让许多人陷入沉思,也将笼罩在盛世强国上的那层滤镜瞬间给扒掉了。 在此之前,大部分人都认为中国人更聪明,中国人更勤奋,中国人更善良,中国人更知礼,尽管知道不是仙界,但直到现在,许多人仍旧这么固执认为的。 人类会有的自私,懦弱,矛盾,卑劣,胆怯,他们有的,中国人全都有,原来他们是和自己没有什么不同的普通人啊。 这个小小的发现让一些人心里多了些期待,既然都是一样的人,那么在钟娘子的教导下,他们是不是也可以学习制造飞机轮船大炮,电脑电视洗衣机冰箱地铁高楼大厦,那些东西他们是不是也可以享受上。 幸好钟荧不知道,她无心的一句话,就让有些人膨胀到这个地步了,不然她得连夜更换母语,因为太无语了。 任凭弹幕上讨论个不停,钟荧静下心来认真听课,见她这幅胸有成竹的模样,原本为她着急的人,也渐渐将心思跟着放在课堂上。 一下课,她收拾了东西就往家走,方才在课堂上,她已经将接下来要做的全部理了一遍,思路这会无比清晰。 将帖子所有内容截图存证后,她去警察局报警。 一个民警姐姐接待了她,听她说完事情所有经过后,然后填了张表格,留了帖子的网址,就让她回去等消息。 第二天,先一步找上她的不是民警,是她的导员。 对方笑得有些尴尬:“钟荧,警察上午到咱们学校来了解了些情况,这个事现在我们也知道了,发帖的是你们班的刘义信,领导们的意思是让这个男生给你道个歉,你把案子撤了,大家都是同学,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要伤了和气。” 钟荧对此早有心理准备,除了有些失望,她都不觉得愤怒,只是平淡地问道:“要是我不同意呢?” 导员叹了口气:“你不同意也没办法,这种事说到底就是随口说说,对你毕竟也没造成什么真实伤害,还不如退一步和解算了,你要是执意闹大,影响了咱们学校的名声,领导们肯定也不高兴,就是同学也不一定站在你这边。” 钟荧笑了笑:“不高兴就不高兴吧,你给他们说,我不同意和解,也不会撤案,要是他们包庇不肯处理,我就去找律师起诉,等到对簿公堂的时候,看看哪种方式更丢人一点。” “你怎么这么倔。”导员皱眉:“我知道这种事对女生影响很不好,但是得罪了校领导,你这四年都不好过,何必呢。” “导员,我虽然是新生,但也不是傻子啊。”钟荧好笑地看着她:“我是凭着成绩正经考进来的,平日从来不迟到早退,也没翘过一次课,我认真读我的书,学校领导能怎么跟我过不去,嗯?你倒是说说,他们能有什么办法为难我,让我毕不了业还是不给我发奖学金,还是挂我的考试,那就尽管来好了,反正现在媒体发达,我又不是没处发声,说这话吓唬我真是大可不必。而且我不相信所有领导都是这个态度,总会有支持我的。” 导员被她一通呛,面色带怒地扭头就走了。 弹幕上不少关心她的人,纷纷说道:【钟娘子,那人说得对,强龙不压地头蛇啊,你在这里读书,肯定不能跟长官闹太僵,否则不让你读书了怎么办?】 【能道歉就已经是不错的结局了,在我们这里,多的是被泼一身脏水求助无门只能落得悲惨下场的女子。】 【既然那人愿意道歉,钟娘子不妨主动给个台阶,化干戈为玉帛,如此同窗们定会赞你处事周到,有大家气度,对比之下那人卑鄙无耻品行不端,谁输谁赢一目了然,这样岂不是两全之策。】 钟荧呵呵一笑:“我偏不。” 第39章 这一整天,她都没有在班里见到刘义信,对这个人,钟荧只有浅浅一层模糊的印象。 只记得是个看上去憨厚老实的人,穿的也很普通,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 其他人还不知道警察已经介入的事,除了依旧会有人自以为隐晦地偷偷打量她,一切看上去都是风平浪静。 下课后,她接到院长的电话,称让她去一趟办公室。 钟荧猜到估计又是一个当说客的,进去一看,里面还有一男一女两个警察,消失了一整天的刘义信也在。 一见到她,院长笑得十分和蔼,连忙道:“钟同学来了,快坐快坐,把你叫过来是想让刘义信在这里给你道个歉,经过我们的批评教育,他也真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以后绝对不会再干出这种事了。” 钟荧似笑非笑:“院长,就连道歉都不敢公开的人,我很难相信他有什么诚意。” 刘义信的脸涨得通红,眼睛躲闪不敢去看她,支吾半晌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院长沉吟片刻,似是下定决心般,轻轻拍了下桌子,道:“那就这样,让刘义信给你在班上公开道歉,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你说呢?” 她平静地说道:“抱歉院长,我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事实上我也不需要他的道歉,他道不道歉对我没任何区别,反正我是会继续追究的。” 刘义信急急忙忙道:“钟同学,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就是一时糊涂,才犯下这种错误,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钟荧冷嗤一声,道:“一时糊涂就可以在网上公开给一个女生造黄谣,事发到现在你都没主动联系过我,警察找上门才知道错了,你说你认识到自己错了,不过就是害怕影响到自己的学业,迫于情势才这么说的,你这种心口不一的道歉对我来说就像地上的垃圾一样一文不值。” “我真的错了,我发了帖子就开始后悔了,但是上课比较忙,就忘了删,我也没想到会造成这么大影响。”刘义信急得快要哭了,“我不是警察找上门才知道错的,我早就意识到了,但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就一直拖着没去找你。” 那个女警突然道:“这位同学,这时候了还要撒谎吗,帖子发出后,你就换着ID一直在评论里发表一些会引起争论的回复,在我们联系你的前一天,你还在评论里积极地带节奏,完全不像早就知错的样子。” 刘义信张口结舌道:“我、我没换着ID带节奏......” 女警看了他一眼,冷声道:“IP地址是可查的,不要在警察面前报有任何侥幸心理。” 院长叹了口气,道:“钟同学,我知道你心里生气,这事放任何人身上都不好受,但他毕竟还是个学生,好不容易考咱们学校来,平日学习也努力,父母都是小地方来的,家里好不容易供出一个大学生,真的追究下去,他这一辈子就毁了,你看能不能......” 钟荧平静道:“院长,他是学生,我也是学生,你只知道维护这种心思阴暗见不得别人好的小人,怎么不维护维护我这种认真学习积极向上的好学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已经可以为自己所做的事承担相应的责任和代价,他学习努不努力,家境困不困难我没兴趣知道,这些跟他所做的事没半点关系,学校里多的是申请了助学贷款和勤工俭学的学生,怎么没见别人干出这种事,什么时候学习努力和家境困难成了龌龊的遮羞布了。。” “我这次要是轻飘飘放过了他,别人只会以为犯罪的成本原来如此低廉,只需要一句不痛不痒的道歉,就可以抹平一切,谁管真正的受害者是不是在造谣和网络暴力中承受了多大的伤害。我要是心理承受能力弱一点,性格敏感一点,这会说不定已经自杀了,流言蜚语的杀伤力我相信您比我清楚。您是学校的领导,是德高望重的师长,到底是为了袒护一个根本不值得的学生强行压下此事造成的影响大,还是利落果断地做出合理的处分造成的影响大,我相信您心中自有衡量。” 院长半开玩笑地说了句:“你这同学太会说话了,行了,你先回去吧,我跟校委们商量下这事,决定出来了我让你们班导通知你。” 钟荧听他的口气,就知道他已经动摇了,便也笑眯眯道:“那我回去了,院长再见。” 一出办公室,弹幕立刻热烈地刷起来,有对她的不退让拍掌叫好的,也有担心她过于强硬会不会得罪人的,还有些指责她太斤斤计较,毁了一个学生的前途。 钟荧干脆利落将那些说屁话的拉黑,看着屏幕上全是夸她的话,心里瞬间舒畅不少。 她看到许多人问她学校会怎么处理,要是领导们执意袒护,她又要怎么办。 想了想,钟荧回复:“最好的就是学校方面直接开除,我这边按照流程继续走司法程序,他大概率会进监狱蹲几天,档案上留下记录后,他这一辈子都考不了公务员了,好一点的大公司也不会要。要是学校方面执意袒护,那我就把这事闹大,发微博买上几千几万个评论,把他送上热门,学校说到底就是想息事宁人,尽量避免大的影响,这样一来,迫于舆论的压力,他们也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周显对她刚说的司法程序很感兴趣,便问道:“不知是否有幸一观中国的律例法典?” 她笑了笑:“当然可以,但是书很厚,我不会给你一字一句念的,我只能帮你翻页,你自己慢慢看。” 周显:“......也好。” 她看到弹幕上依旧八卦不停,钟荧摇了摇头:“这种人就是跳梁小丑,解决他都不需要花什么时间,没必要再关注他了。” 刚刚提到律法,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自从恰同学少年播完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放过电视剧,她正好想起一部跟律例有关的电视,《大宋提刑官》,这是她爸最爱的剧,只是内容有些消极黑暗,并不适合在现阶段放给他们看,她又想起了一部跟剧有关的书,洗冤录。 这是中国现存的第一部 系统论述古代司法检验的书,堪称世界法医学的先驱,伟大和重要性不言而喻。 若是能将书里的内容展现给他们,想必能极大的补充完善大黎在这一方面的缺失,或多或少也能避免几个冤假错案。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在网上搜到完整的内容,若是不行的话,还得去一趟博物馆看看。 至于接档的电视......她想了一路,进小区的时候看到一个女孩子抱着只可爱的英短,毛茸茸胖乎乎的看上去可爱得要命。 她想到要看什么了,蓝猫淘气三千问。 她小时候还跟着电视台看过,虽然因为资金技术的原因,制作比较粗糙,但它传递出来的内容是任何一部动画片都替代不了的。 它更像是影视化了的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夏夜的星星比冬夜的多?为什么大海是蓝色的?生活中能想到的任何问题都可以在上面找到答案。 许多发明正是基于对某一件事的好奇,只有开始对自己生活的世界感到疑惑并且想要去探索的时候,种种发明也就随之而来了。 虽然有些内容比较深奥,可能暂时看不明白,但可以在无数人心中埋下一颗好奇的种子,等待后人去发现。 就像她早前想的,与其教着制造东西,不如灌输各种科学理念,让他们自己做出一个个伟大的“发现”。 什么是牛顿三定律,什么是铁柱猜想,雷电和彩虹的本质是什么,只知道制造东西而不知道这其中的原理,要是哪天直播间关闭了,之前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就白费了? 大黎的人跟着钟荧上课的时候,已经接触过教学视频上的动画片,对于会说话的猫和老鼠也没有一开始那样大惊小怪,但是跟电视剧的轻松悠闲不一样,第一集 开始讲的就是地球的形成,什么是地球,听得无数人脑袋晕乎乎的,一集结束了,不少人发现头脑中一片空白,再一回想刚才的内容,竟是什么都没听懂。 【方才讲的太过玄妙,我还有许多地方没听懂。】 【我从什么是地球那一句开始就不懂了,后面的更是一个字都不懂。】 【钟娘子,可以再放一遍吗,只放后面解说的部分就好,讲得太快了,我还有些没有记下来。】 【我总算搞懂了,原来地球竟是这样形成的,原来地球之外的宇宙竟如此广袤!跟宇宙相比,人实在是渺小得不堪一提。】 【不知道坐着飞机一直向上飞,能不能飞出地球到达宇宙中?】 钟荧看了眼,总的来说,听懂的人不少,但听不懂的更多,后者占了绝大部分。 她将进度条拉回去再放一遍解说部分,心里想道,没关系,听不懂就不懂吧,有人能听懂就行,世界这么大,人口这么多,总要有人当探索的先驱者的,只要这一部分人能懂就行了。 第40章 第二天一节课结束后,刘义信突然站上讲台,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面红耳赤地大声道歉。 “各位同学,我想耽误大家一点时间,有件事必须当着班里同学的面说出来。前几天,我在网上发了个帖子,这个贴子自己对钟荧同学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我一时糊涂坐下的错事,为她带来很大的伤害,再次,我要真诚地给钟荧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 半晌瞬间一片哗然,说什么的都有。 “我就说,别的班的哪会专门研究人家背什么包穿什么鞋,也就一个班熟悉的同学才知道这些。” “刘义信你有病吧,没事干你发这些干什么,别人哪点对不起你,造谣要判刑的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烂人还要带坏我们学校名声,你赶紧退学吧你。” “但是他那个帖子也没明着说包养啊,只是疑惑她能住那么贵的房子,包养什么的不都是评论里说的吗?” “得了吧,你自己眼瞎就当我们全都眼瞎,他是没明着说,但他每一句话都暗搓搓的带了很强的指向性,同样都是985文科生,在谁跟前玩文字游戏呢。” “看着也挺老实,居然做这么下三滥的事,这可真是会叫的狗不咬啊,这种阴险小人以后一定得离他远点,说不定哪天谁又被他发网上造谣。” “所以说起来,钟荧住的房子到底怎么回事啊,真是她家里给租的?” “我说你们这些男的还有完没完,女的穿好点住好点除了包养你们就想不到其他的了是吧,人家家里有钱非得告诉你?再说人家住哪跟你有啥关系,少操不该操的心。” 女生多的好处就是,发生这种事,绝大部分人都会站在她的角度考虑,她们最厌恶这样的事,所以极能共情作为受害者的钟荧,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是自己遇到这种事又该怎么办,是不是也能跟她这样冷静,亦或是早已崩溃。 钟荧坐着不说话,刘义信又大声说了句:“钟同学,我再次向你说声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为你带来了不可弥补的伤害,希望你能原谅我。” “不是你的错还是我的错?”钟荧冷笑一声,觉得很没意思,“你怎么不说说换着不同ID在帖子里上蹿下跳明明白白说我被包养这事,怕丢人不敢说?可见你的道歉也没什么诚心,我不接受,你赶紧滚吧,等着拘留就行了,再别过来烦我。” 一听到拘留,刘义信急得冲下讲台,站在她座位旁开始哭:“钟同学,我没有骗你,刚才是太紧张忘了说。我是真心实意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就是一时想岔了,嫉妒你跟我一样普通还能住大房子,而我要在学校跟这么多人挤宿舍。我再也不会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马上就重新发个帖子向你道歉,这次绝对不会有半点隐瞒。” 钟荧有些想翻白眼:“我住我家的房子都能让你破防,我真的第一次见你这么......low的人。” “还有。”她的眼睛嫌弃地上下打量他几眼,“你不仅脑子有问题,眼睛也有问题,什么叫我跟你一样普通,你看看你长什么样,你再看看我长什么样,瞎了是吗?滚远些,不要妨碍我,不然我报警了。” 她提着书包就走,再不理那种贱人,林楠也提着书包急忙跟上,跟她一起往外走。 “钟荧,你也太酷了!”林楠兴奋地眼睛都在发光,“对这种人就得这样,千万不能心软,也不能给他好脸色,否则他会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以后还会再犯的。” 紧接着又叹息一声:“要是我的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可能已经原谅他了,我就是心太软,虽然每次事后都后悔难受,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就是没办法硬下心来,我以后一定要跟你学习。” 钟荧轻笑:“因为我在昆仑山练了十年的剑,我的心早就跟我的剑一样冰冷无情了。” 林楠哈哈大笑:“你这样的心态就对了,这种又蠢又坏的人,不值得为他费心思,走吧,一起吃饭去,今天食堂有粉蒸肉和排骨,去晚了就没了。” 【钟娘子,你还会剑术?平日怎么从没见你使过?】 【四肢纤细,手脚无力,脚步虚浮,看着不像是习武多年的人,钟娘子莫不是胡说的吧?】 【我知道昆仑山,在中国西部,那里大部分区域都是雪山,地理课上讲过,主播我说得可对?】 【怎么从没见过主播的剑,来上学没有带过来吗?】 钟荧:“......这就是一句玩笑话,我并没有在昆仑山上练了十年的剑,不要当真。” 鉴于她这边强硬的态度,又是报警又是要起诉的,学校方面怕继续闹下去扩大影响,很快给出了回复,经过校委们讨论,对刘义信做出的最终决定是开除处理。 醒目的红头文件就贴在人来人往的前主楼处,不到半天功夫,整个学校就已经知道了这事,论坛上又掀起一轮讨论。 她点进最热门的一个,标题是:有人吃历史学院的瓜了吗? “1L:楼主说的那个通报吗,才在群里看见。” “2L:好家伙,我踏马直接好家伙,建校以来第一次因为这种事被开除的吧,这下学校的脸都丢没了。” “3L:没搞懂楼上的逻辑,一个品行不端的学生干出这种事,学校反应迅速做出了开除处理,难道不应该夸一声吗,怎么就丢人了?还是说他一个人就能代表整个学校了?” “4L:难道就我一个人觉得这女的也太恐怖了吗,就因为一个帖子,又没把她怎么样,她就要毁了男生的前途,这种心机深沉得理不饶人的女人,以后谁敢跟她在一起啊。” “5L:我听说这男生几次道歉,女主一直不接受,是不是要把人逼得跳楼了她才满意?” “6L:楼上别抱团了,隔着十米远我都能闻到你们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男生网络公然造谣别人包养就是一时犯错,女生据理力争维护自己的权利就是心机深沉,双标狗滚出去。” “7L:我觉得4L说得挺对的,说到底她自己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男生可是被开除了,他这一辈子都完了。幸好这种人不是我的女朋友,这么冷血的人太可怕了。” “8L:楼上的,家里穷得买不起镜子吗,不行就撒泡尿照照自己,人家有钱有颜需要你看得上,你算哪根葱啊,笑死人了。” “9L:楼主,这是严肃的刑事案件,是对女性的霸凌和有色眼镜下的歧视,不是茶余饭后的八卦小料,用吃瓜这么轻浮的字眼不合适。” ...... “25L:所以ZY真的是有钱人?据说这房子是自己家里的,穷狗发出了羡慕的哭声。” “26L:这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问题吗,有钱人多了去了,这居然算是个问题?你们关注的点也太无聊了。” “27L:回楼上,不是我酸人家,只是一想到同一个学校读书的同学,人家在隔壁天价小区一套房,我穷得连买个卫生巾都舍不得买好一点的,同人不同命,一想起来就难受。” “28L:难受就受着,世界就是这样,早点认清现实,许多人的命运从一出生就决定了。” “29L:歪个楼,我也觉得卫生巾挺贵的......一包动不动十几块,用两天就没了,一个月生活费才多少,我吃顿饭都舍不得花这么多。” “30L:同觉得贵的+1。” 看到后面,这个帖子已经彻底歪得没边没际了,全然变成了讨论卫生巾贵不贵,以及求安利便宜好用的卫生巾。 钟荧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丝模模糊糊的想法,她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冲动,想要做些什么。 没等她想出个头绪,教室外一片吵闹,突然冲进来两个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女,一进门就开始大喊大叫:“钟荧是哪个?” 她站起身,心里想到了来人的身份,道:“我就是,找我什么事?” 男的体格彪悍,上来破口大骂:“就是你搞我儿子是不是,他把你怎么了,打你了还是骂你了,不就是网上发了个帖子,自己没做亏心事怕别人说什么?你就是想要钱是不是,你说你要多少,我砸锅卖铁去贷款给你行不行。” 跟着一起来的女人抱着钟荧的大腿扑通一声跪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姑娘,我们就这一个儿子,供了十几年,好不容易供出一个大学生,你高抬贵手放他一次吧,他以后再也不会犯糊涂了。我儿子从小就心地好,肯定是被谁怂恿才说你不好的,他绝对不会自己做这种事的呀,他要是被开除了,这一辈子就完了啊,姑娘你就可怜可怜我们老两口吧,我求你了。” 钟荧唬得急忙去拉她起来,拽了半天没拽动,忽然看到人群里的刘义信,气不打一处来地大声喊道:“刘义信,你就看着你妈这么跪着?” 谁想刘义信也跟他妈一样,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抽噎着说道:“钟荧,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求你放过我吧,我好不容易考上大学,绝对不能被开除了,我求你了,我你跪下了。” 钟荧实在拽不动她,用了点劲把自己的腿抽出来,她实在懒得跟这几人再废什么话,转身就走。 爱跪就跪吧,想跪多久跪多久,跪到明年都行。 第41章 担心去学校又会被缠上,钟荧索性跟学校请了一天假,接着就是周末,三天时间那家人应该也不会再过来了。 看刘义信他爸那理直气壮的凶悍模样,她还真挺担心这人脑袋发热干出点啥事来,就算不做什么,动不动把她堵教室跪一地也挺烦的。 不出意外的,这件事又在论坛上引起热烈讨论,还有人把现场拍成视频发到微博上,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大批网友在评论里拍手叫好,当然也不乏满腔正义无处发作的人士指责她冷血计较,没有一点人情味,每条这样的评论下面,都有一大批网友舌绽莲花又给喷了回去。 这个视频很快就被冲上了热搜,钟荧也跟着小火了一把,她父母小姨他们也全都知道这事了,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不停地确认她有没有事,小姨更是激动地恨不得从杭州跑北京来教训刘义信。 钟荧好不容易安抚了一大家子,视频语音电话轮番上,总算打消了几人想要过来的念头。 这件事对她来说就算翻篇了,派出所的拘留程序正在走,大概需要两三天时间,正式拘留了通知她一声就行,后续她再没必要关注,她的时间宝贵着呢,才不想浪费在那种垃圾身上。 正好趁着这几天不上课,她可以好好想一想这两天总是盘旋在脑子里的计划,以及自己以后要干什么。 ...... 十月刚过半的时候,大黎上下一秋风瑟瑟,此地却阳光明媚,日头大得晒死人。 陆大有和陆小二这两兄弟,自从撞了大运在海盗船那里捡回一箱土豆,两人商议过后决定打道回家。爵位的诱惑虽然大,但在海上飘了这么多天,他们早就没了最初的雄心壮志,只要能活着回去就好了。 倒霉的是,他们完全偏离的原先的航向,又这么漂了一个多月后,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靠岸了。 五官还能说一句端正的兄弟两,此时完全就是个野人,头发打着结披在肩上,胡子快长到胸口,衣服破破烂烂地像皱巴巴的裙带菜一样挂在身上。 这里气候湿润,植被茂密,到处都是参天大树和从未见过的植物,两人各拿着根粗木棍当拐杖,就像从什么地方逃难过来的难民。 走了半天后,他们遇到了一群比他们还野的人,皮肤黑黄,手里拿着削尖的木棍,头上插着色彩鲜艳的鸟羽和兽骨当做装饰,下身随便围了块兽皮,也有的就这么光着坦然地迎风露鸟。 兄弟二人还没上去搭上话,领头那人就发现了他们,木棍一指,大声叽哩哇啦说了些他们听不懂的话,身后那群野人个个表情凶悍地冲着他们跑过来。 一看到这群人面色不善不善,二人转头就跑,他们常年从事体力劳动,已经算得上身强力健,但这群野人比他们更矫健,一个个手长脚长,十分迅捷地在林中奔跑,就像某些生来就长于林间的灵长类动物。 他们对地形不熟悉,慌不择路间掉下一处陡峭的山坡,后面那些人才停止追逐。 陆大有睁着眼睛躺了半晌,这才从摔得七荤八素的眩晕感中回过神来,他扶着脑袋慢慢坐起,□□一声道:“弟弟,你说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刚才那些人看着也太吓人了,就像会吃人的精怪一样。” 陆小二也费力地坐起身,有气无力地说道:“反正肯定不是大黎就是了,你看那些人的穿着,就像茹毛饮血的野人一样,咱们可千万别被抓住了,否则肯定被炖了吃。” 兄弟两人抱头哀叹一阵后,为今后的日子发起愁来。 后悔已经没有用了,现在要想的是,怎么才能回家,怎么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他们是运气好,才没有遇上大的风暴,再往回走可就不一定了,常年海上打渔的人太清楚大海有多汹涌可怖,上一刻还平静的海面,下一刻就会电闪雷鸣,飓风和海啸会将他们这艘并不怎么结实的小船撕成碎片。 陆小二从怀里掏出一个马铃薯:“都是因为这玩意,咱两才会沦落至此,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能活着回去的一天。” 越想越气不顺,他突然站起来,手臂高举就要使劲砸下,陆大有急忙扑上去抱住他:“小二你疯了!这可是咱们的命根子,要是回去了,咱们还得靠它翻身呢,你要实在想出气,就打我一顿吧,反正哥哥皮糙肉厚挨得住,但是千万不能再糟蹋这宝贝了。” 陆小二颓然放下手臂,原地站了一会,他的心绪也慢慢平静下来,这才道:“咱们去海边找船,先把船藏好,然后找个山洞暂时住下来再说。” 船上还有最重要的东西,那一箱马铃薯,两人每天吃鱼吃得一闻到鱼腥味就想吐的时候,都没想过把那箱粮种吃了,连一个都没舍得吃,没道理到了这边就放着不管了。 又这样过了一个多月的山顶洞人生活,白天他们要小心避开这里的土著,晚上要防着遍布各处的野兽毒虫,饿了就外出打猎捕鱼,渴了就用树叶攒雨水,幸好这里雨水丰富,也没让他们渴着饿着。 过了大概一个多月,这一天,两天在海边远远地看见三艘大船正在靠近。 眯着眼看了好久,等到船再近了点,他们看见船头高高挂起的旗子上,看着似乎是个方块汉字。 来的是海宁黄家的船,黄嵩一共派出三支船队,分别向着三个方向出发,这一队在海上打转了三个多月了,出发时一共百余人的队伍,因染病或遇到风浪,折损得还剩下一半人数。 等船靠岸,年轻的管事带着众人刚一踏上陆地,就看到不知从哪钻出来两个野人,头上顶着鸟窝一样乱糟糟的发,胡子蓬乱打结,身上的衣裳破成一缕一缕的,只能勉强遮住身体。看着他们激动亲切的眼神,就像见了失散多年的父母似的,一见面就开始嚎啕大哭:“老乡,你们终于来了!” 众人唬了一跳,“唰唰”几声,数把雪亮长刀指着两人的脑袋,陆小二结结巴巴地说道:“大人,我、我也是大黎子民,我们兄弟两是滨州呈县人,也是出来寻找粮种的,不是坏人。” 管事摆了摆手,身后几人将刀收起,他好奇地看着两人问道:“瞧你们的样子,来的时间应该不短了,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可见过当地的百姓与官府人员了,又是怎么变成这般落魄模样?” 陆大有怕说错话,陆小二就给他解释:“大人,说起来实在是一言难尽,我们先是在海上漂了几个月,好不容易从海盗手下死里逃生,又流落至这个地方,这里的人与咱们语言不通,说的什么鸟语,一句都听不懂,他们甚至连衣服都不穿,身上随便裹一块兽皮树叶就四处跑,一见我们就喊打喊杀的,我们兄弟二人躲藏了一个多月,这才终于把您盼来了。” 黄叡皱了皱眉:“听你们这么说,倒像是茹毛饮血的蛮子,难不成这里所有人都是这样?还是只有那几人如此?” 陆小二道:“我们至今见过四拨人,所有人都是这番打扮,不过,偶尔见过的几个女人倒是穿了衣裳,但我瞧着,那料子粗糙得很,连我们村里的姑娘穿的都不如。” 黄叡摸着下巴沉吟半晌,随后吩咐众人道:“先生火做饭吧,看看周围能不能抓点野物,吃饱喝足了咱们就上路,要是能在这里寻到珍贵的粮种,家主给的赏赐足够让咱们每一个人下半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一想到出发前,黄嵩给他们看的几大口白花花的银子,众人的心立刻就火热起来,几个月来船上艰苦的生活瞬间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陆小二羡慕地看了眼他们腰间别着的精铁长刀,再想起从海盗那捡的砍了下木头就崩裂了的破刀,不由凑上去讨好:“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黄叡微微一笑:“鄙人姓黄,是海宁黄家一个小小的管事,两位小哥叫我黄管事即可,二位呢?” 陆小二嘿嘿一笑:“我叫陆小二,这是我大哥陆大有,黄管事,我两在这周围也探索了一个多月了,对地形还算得上熟悉,我愿意给你们带路,只求你们回去的时候带上我们两。” 黄叡挑眉:“同为大黎子民,既然在外碰上了,就该互相帮助才是,两位小哥尽管放宽心,我们船上有的是位子,断然不会把你们二人留下来的。” “没错没错,黄管事所言极是。”陆大有激动地连连点头,恨不得当场就把心窝子掏出来跟对方拜把子,“我们遇到的那群人看着个个骁勇善战,都是捕猎的好手,我们兄弟两遇上了只能被人家追的四处乱窜,不过黄大哥你们这么多人,手里还有刀,完全不用怕他们的。” 黄叡从两人的话里提取着有用的信息,民风彪悍,善于捕猎,听着倒像是某片完全不开化的大陆,这都没关系,语言不通才是让人头疼的事。 正想着,护卫们或拖或抗着几只血迹斑斑的野兽回来了,黄叡眼睛一亮,快步向他们走去。 即使做了再充足的准备,到第二个月的时候,船上的物资也不足了,他们只能每天捕鱼吃,他现在一闻到鱼的味道就条件反射地捂鼻皱眉。 再不能吃到一顿正常的饭菜,他真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第42章 黄家的人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了当地的居民,原本凶悍无比的部落土著,在看到护卫队里的人一刀将只兔子拦腰砍成两截后,瞬间变得乖顺无比。 这里的人住的是一个个拱圆的蒙古包一样的石屋,屋顶用稻草树枝点缀,看上去十分--------------/依一y?华/粗糙,穿的也多是兽皮,身上的饰物多以兽骨鸟羽这类天然材料为主,少有人工加工的痕迹。 这完全就是一个尚未开化的地方。 黄叡头疼地看着眼前这群围绕着他们手舞足蹈的嘴里不停乱叫的野人,心里在想着怎么才能从对方口中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事。 想了想,他掏出一卷画册,上面栩栩如生地画着几十种农作物,又拿出一块喷香滴油的烤肉,引得对面数人渴望地看过来,用过酱料的肉排充分将肉的香味散出来,与他们平日里吃的滋味完全不一样,仅仅在鼻子下晃了一晃,就勾得几人肚子开始跟着叫。 看着几人眼巴巴地盯着自己手中的肉,又碍于护卫们手中的刀不敢上前抢夺的样子,黄叡眼底笑意更深了些,他指着画册上的图片,又扬了扬手中的烤肉,道:“带我去找这几样东西,这块肉就是你们的了。” 看对方听不懂,他指着图片,又指了下自己,又晃了晃烤肉,指了下他们,一顿费劲的比划过后,终于让土著们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 黄叡擦了把额头上沁出的汗,心里产生一阵又一阵的无力感,只觉得从前跟着东家走南闯北,与那些老奸巨猾的供应商杀价都没这么心累过。 ... 周末的时候,钟荧跑了好几家超市做市场调查,对比了下各大品牌卫生巾的价格。 是的,她想自己创业,后台里零零散散打赏的金额已经超过一百万了,排行第一的依然是大善人叶相云,为了保住他金光闪闪华丽浮夸的头名特效,此人隔三差五就给她扔点钱进来,榜上前几名也是如此。 钱放着不用只是一堆没意义的数字,不如拿来做点有用的事。 她一直在思考到底要做些什么才好,想了好几个方案都被否决掉,直到前几天看帖子,底下许多人提到卫生巾贵的问题,才让她有种拨开云雾现真章的恍然大悟感。 对了,她要做的就是这样的,技能保证产品的安全性,价格又便宜,足以让许多贫困家庭的女孩子受益的基础卫生用品。 钟荧是个行动派,一旦决定要去做什么,就会立刻付诸行动的那一类人。 当天晚上,她就查了许多相关资料,搜索关键字,就能看到许多女孩子抱怨卫生巾贵的问题,以及贫困山区女性用卫生巾难的问题。 越看心里越沉重,以前没留意过这些问题,她在富足的家庭中长大,吃的穿的不敢说最好,但比这世上大部分人都要好,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卫生巾这种东西,居然还可以散称论斤卖。 安全吗,不会是三无产品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点进淘宝销售最高的一家,问答和评论区都是各种各样最底层女性的真实心生。 “超市里十元一包的太贵了,还好让我找到这家店,不然一个月光买卫生巾的钱,就够我娃在学校一个礼拜的饭钱了。” “感谢店主,让我们这些穷老百姓买到这么便宜的卫生巾。” “我是贫困学生,每年的学费都要自己挣,每个月来例假要用掉三包,超市货架上的我真的买不起,一个月30,一年就要360,这些钱够我买一年的洗护用品了。” “问答里怎么还会有人让我不要买这种东西,去旗舰店买40块钱10片的液体卫生巾,我知道那个好用,谁不知道?但中国还有6亿人收入在1000元以下你知道吗,不要来这里秀你那可怜的智商了,如果做不到同情,至少闭上你的臭嘴不要随便发表你的高谈阔论。” 钟荧觉得自己之前想的还是太肤浅,要是按照她的想法来,那就相当于半公益性质了,小公司很难同时兼顾公益和盈利,她必须得在这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很好的平衡点。 她不缺钱,反正家底厚,有折腾的空间,即使让掉一部分利益也没什么,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要怎么才能和爸妈解释这笔资金的来源。 算了,这事急不来,等放寒假回去好好和爸妈取取经再说吧,她一个没任何经验的人也操心不过来。 到了周一,派出所那边给她打电话,称他们那边手续走完了,结果就是拘留十日。 对于这个处理,钟荧已经感到十分满意了,不管几天,他的档案上留下了污点,还被学校退学,人生往后几十年的艰辛可想而知。 好不容易考上985,却因为愚蠢和嫉妒毁了自己后半辈子,也不知道到了这种时候,这种人会不会真心实意的感到后悔,或是认为自己错了。 正在等着下一节课的间隙,外面的吵闹突然越来越大,透过窗户往外看,许多人向着一个方向跑去,有人边喊:“2号楼有人要跳楼!” 钟荧心里咯噔一声,急忙给派出所打电话,让他们带上救援设备赶紧过来。 林楠紧张地抓着她的胳膊问:“钟荧,是不是刘义信要跳楼,这可怎么办,他要真有什么事,肯定会牵累到你的。” 钟荧心里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她气得脑袋有些晕,要狠狠深呼吸好久才能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失态。 弹幕里也是万分惊讶。 【一个大男人怎能连这点打击都承受不住,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做那些龌龊的事。】 【这样的人死就死了,但他若是死了,定会给主播带来不好的影响吧,主播还是快去看一看。】 【钟娘子,你先过去安抚一下他,至少将面子上的活做足了,不要给其他人留下冷漠无情的印象才好。】 【我早就说过了,钟娘子做事有些太过,须知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将他逼到绝境上,先是被学校除名,又是蹲牢房留下案底,毁了他这一辈子,他肯定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若真是刘义信闹着要自杀,钟娘子会原谅他吗?】 【都这样了,要不就算了吧,他的名声都毁了,也算得到相应的惩罚了。】 钟荧烦不胜烦,干脆将弹幕关闭,拉黑都不长记性,就知道说她不爱听的,那就谁都别说话了。 顺着人流往外走,到了2号楼底下,远远就看到围了一大群人,看到当事女主角过来,认识她的赶紧给她让路让她进去。 人群中心跪着两个痛哭流涕的中年男女,正是刘义信的父母,前几日还态度蛮横的刘父,此刻也和世上任何一个爱着孩子的父亲一样,不可一世的嚣张早在儿子站上顶楼的那一刻就灰飞烟灭,此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就是个沧桑普通的中年男人。 一看到她,刘母膝行两步对着她的方向不停磕头,嘴里不住哭喊:“姑娘,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了我儿子吧,他都要死了啊,我求求你放了他吧,我给你当牛做马都成,他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冲着我来就行,他还是个孩子啊,你怎么忍心看着他去死。” 钟荧拽不动她,干脆退后几步错开身位,不接受她的大礼,看了眼顶楼看不清神色的刘义信,她冷笑一声,道:“怎么,现在社会讲法律没用了,必须按闹行事是不是,你会闹你就有理,我是文明人我讲理也变成没理了。他还是个孩子这么不要脸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有哪个孩子会在网上给同班女生造谣被包养,是我拿刀架他脖子上逼他发的帖子吗,是我让他被发现后还死不承认嘴硬被现场揭穿吗,是我让他去跳楼的吗,这里面哪一个不是他自己的选择。” “想用自杀威胁我逼我撤案取消对你的处罚是吗,那你就想错了。”钟荧抬头对刘义信大声道:“我顶多被不明真相的人说几句冷血,大不了被同学指点四年,一毕业谁还认识谁,不对,别说四年,到了下学期就没人记得你这破事了,你是什么杰出校友吗还让同学天天惦记着为你打抱不平,就算有人背后说我什么,谁还能冲到我面前来为你这种烂人得罪同学。我没了的不过是一段时间的平静,你失去的可是自己的命,反正你爸妈又不用我养,你自己找死,国家也不会给他们半点抚恤金,真那么想死,那你随便,别做美梦想用这种方式减免你的罪行。” 听完她的话,刘义信呆滞的脸部逐渐抽搐起来,他先是愤恨地盯着她,随后突然蹲下抱着脑袋嚎啕大哭。 此时,警车的鸣笛声响起,数个训练有素的警员迅速撑起气垫床,还有两人从楼梯上去悄无声息地自背后接近,钟荧和其他人一样,看着刘义信被安全救下,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他的手腕上铐着镣铐,被押上警车,父母哭求着也想跟上去被拒绝了。 来的还是那个跟她对接最多的女警,钟荧心有余悸地问道:“这下是真的彻底结束了吧?” 女警笑了笑:“放心吧,这种人关他10天就老实了,我们在里面会给他好好上思想教育课的,保证让他出来再不敢寻死觅活的。” “那就好那就好。”钟荧拍拍胸口。 女警拉着她走到一边,温和说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对,很多女孩子遇到这种事都会慌了手脚,明明自己占理,偏偏一步步将自己陷入没理的局面。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一定不要忍着,要大声说出来,要通过各种途径维护自己的权利,女性的利益往往就是一步退,步步退,慢慢的就越来越少了,你明白吗?” “我明白的。”钟荧大力点头,“姐姐,我会一直记住你的话。” 两人交换了微信,女警微笑着从车窗里给她摇手再见,钟荧也笑容灿烂地摆手。 她突然觉得还不赖,虽然遇到恶心的事,但遇到了很喜欢的姐姐,这可真是太棒了。 第43章 17年的冬天,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来了,北京城里一片灰扑扑的暗淡景象,校园里满是光秃秃的树枝和花坛里开败了的枯枝,冬日惨白的阳光照在身上的温度,就像月亮一样无力。 闹得轰轰烈烈的跳楼事件已经过去半个多月,后续影响也在繁忙的学习中被淡化遗忘。 钟荧本以为,经过此事,她在同学们心目中的印象估计好不到哪去,让她意料不到的是,自那天后,竟和班里不少女生慢慢熟悉起来,私下里聊天时,她知道了班里的人背后都说她是个狼灭,比狠人还要不好惹那种。 当初雪为这个城市覆上一层白纱,钟荧和所有南方的学生都激动起来,她还听到有个广东口音的男生看着雪地喃喃自语:“这真的是雪吗?这雪是真的吗?” 旁边一男生抓起一把从他领口处塞了进去:“怎么样,感受到了吧,真不真?” “嗷——感受到了感受到了!” 钟荧笑着看他们打闹,自己也小心翼翼地捏了个巴掌大的小雪人带回教室,放在脚跟前,一节课过后,雪人便已化成雪水流了满地。 对于大黎人来说,这个冬天过得就有那么些不同寻常。 每年冬天都少不了冻死的人,尤其对于底层百姓来说,过冬无异于在死亡线上挣扎一回。富人们锦衣貂裘,暖手小炉,无烟的木炭,跟其他季节并无什么不同。穷人们也有穷人的活法,买不起兽皮大衣,就在单衣里再缝一层,两层布料之间塞些稻草也能凑活着活下去。 得益于爆火的纺织业,这个冬天,几乎人人都能穿上新衣,麻布粗糙,透气性非常好,所以并不御寒,好在布价降了许多,大多数人也能扯上几块布,身上多穿几件,就已经比往年好上许多了。 除去身上暖和了,一些人的房子也重新翻修了遍,原先破旧的黄土屋被推倒,在原有的地基上建起结实的水泥房子,这下不管外面风雪再大,都不用怕屋顶被掀翻,或是家里什么地方又漏雨了。暂时还买不起红砖水泥的,望着别人家的屋子,心里暗暗攒着劲,明年一定要多赚些钱,迟早也要让家里人也住上这样结实温暖的屋子。 京城里,最繁华人流量最大的一条街道此时被重重包围起来,这条路昨天刚铺好,这会还没有干透,为了防止行人踩上去破坏路面,工部调过来两队禁军,隔几米就站一个监督着来往的人,车马暂时是不能通过了,得绕道,人只能从两侧走,虽然此举给百姓的生活造成极大的不便,但一想到路铺好后的好处,他们也只能表示万分理解。 “阿娘,这路怎么是软的?”稚子脆嫩的声音响起。 把守的禁军放眼一瞧,自己一个不注意,竟叫一小娃娃钻了空子,手指按了按,就留下一个浅浅的窝窝。 人高马大的官兵瞪了他几眼,正欲上前驱赶,旁边冲过来一妇人一把抱起来,诚惶诚恐地磕头谢罪。 小娃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看着自己戳出来那个小小的坑,伸着手指还想玩,官兵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们赶紧走人。 待妇人抱着小儿走后,他蹲下身将那处弄平整了些,但到底看着不如别处那样光滑。 ... 趁着今天是周末,钟荧急忙将完整的《洗冤录》放出来,供需要的官吏誊抄。 这书的字数不算少,加上序章,共54章,够他们抄一整天了。她放的是文言文原版,再将字体转换成繁体,设置自动翻页,就没她什么事了。 这种专业性的书籍有许多生僻词汇,即使她文言文学得还不错,都只能看个半懂不懂,别说大字不识几个的百姓,一看今天的内容又是他们听不懂的,许多人便不再关注,除了做案狱工作的官员外。 刑部、大理寺和督察员几处忙成一片,但凡不那么忙的官员都被抓来抄录,你抄这段,我抄那段,工作很快就分配好了,保证不落下任何重要信息。 此时早朝还没散去,就在几分钟前,他们还在为了葛喇想议和这事吵得脸红脖子粗,现在全都站在正和殿门口,一行一行地安静看着屏幕上比拳头还大的字。 “慈四叨臬寄,他无寸长,独于狱案,审之又审,不敢萌一毫慢易心。”刑部尚书念着上面的文字,满脸敬服:“宋先生体恤民情,心系百姓,有这样的臣子,实乃社稷之福。” 周显看了会,道:“只从第一章看来,这位宋慈先生的确是位经验丰富的老吏,只是朕于狱吏一事丝毫不懂,也说不出个好赖来,孙卿,你看此书如何?” 孙铫,也就是刑部尚书道:“陛下,还未看完余下的内容,臣也不敢妄下定论,但仅从第一章来说,此书所述皆出自历试,并非毫无根据的推断,且见解精湛,实事求是,于听讼决狱上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周显又看了会,道:“这本书抄完了拿给朕也看一看,若真可用,便令各州县刑狱官每日必读,考核晋升里也将此书作为必考点。” 三两句话,就让各地的官员们多了项学得要死要活的考试科目,周显心情愉悦地叫上几个亲近的臣子,继续回书房,接着商议早朝没说完的事。 ... 从朝阳初起到日暮西山,整整抄了一天,他们才把这本书抄完。 林正辅活动着酸疼的手腕,轻轻呼出一口气,停下笔后才开始细细品味书中文字。不消多言,只要是干这一行的,一眼就能看出此书对断案上的帮助有多大。 这是足以使官司检验奉为金科玉律的必备读本,是每一个听讼决狱的官吏该人手一本的神作,他原本以为自己在查案上已足够尽心,虽然入仕时间短,但在邢狱一事上,也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的。但抄了一遍书后才知道,与宋先生相比,自己那点微末的雕虫伎俩实在是不值一提。 身旁一青袍年轻小官道:“林兄,咱们交换一下书稿吧,我晚上回去熬个夜,将剩下的补齐了便还给你。” “也好。”林正辅将自己抄的那一部分递给他,“后半部分字迹略有潦草,徐兄不要见怪。” 徐晃笑了笑:“我的字还不如你呢,抄了一整天,疲乏也是难免的,能辨认清楚即可,反正还要重新雕版印刷的。” 官僚里已经不剩什么人了,收拾了东西,两人自大门口分开各自离去。 刚走了几步,林正辅就碰到了刚从茶楼里出来的好友章玉和。 “延卿,没想到在这碰到你。”章玉和温声笑笑:“你这是刚从府衙回来?我猜,今天定是抄录了一整天吧。” 对着好友,林正辅的神色和煦许多:“虽然疲累,但受益良多,这样的好事天天来一遭我也不嫌多的。” “你倒是想得美。”章玉和失笑摇头。 两人说话间,一个精致可爱的四五岁的小孩斜冲出来,抱住章玉和的小腿,仰头甜甜喊着舅舅,身后一个妇人急忙追上来,看见并立而站的两人,蹲身行礼:“林大人,二少爷。” 章玉和一把抱起小孩,刮了刮他的鼻头:“阿玉怎么出来了?” 小孩嘻嘻笑着不说话,妇人无奈答道:“小公子非要闹着出来玩,奴婢就带他在门口随便转转。” “街上人多,还是要跟紧点,多上点心,以免走失了。”章玉和嘱咐了句,将孩子还给妇人,后者刚一接过,小孩就扭来扭去闹着要下来,妇人只得将他放在地上。 脚一沾地,三头身的小娃娃就像只小炮仗一样,哒哒哒地冲了出去,妇人急急忙忙跟在后面半步不敢离开。 章玉和看着没什么危险,也就放下心来。 林正辅微微一笑:“你这侄子是越发康健了,上次见他时,脸色看着都不太好。” 提起这个,章玉和脸上带了明显的笑意:“还要多亏父亲拖了旧友的关系,求到陛下那里,拿到几瓶青霉素,几针下去,缠绵了数月的风寒竟这样给治好了。” “哦?”林正辅来了兴趣,“我记得你家中也养着大夫,你自己也是个聪明脑袋,就没自己研究一下此药的做法?” “怎么可能没有,谁没在家试着做过。”章玉和轻笑,“只是药效不大如意,试药的时候,十个人里有三个出现了不良反应,老夫人便无论如何也不肯让阿玉吃家里做的药了。后来陛下禁了民间私制青霉素,只能从医署那里买,医署又总是断货,供不应求,想买也买不到。那几天阿玉病重得厉害,长辈们没法,只能去陛下那里求药,太医们做的总比家里做的要强不少。” 林正辅点头:“虽然仍旧有小概率中毒事件,但比起以往,因病而死的人总算少了许多。” “是这个理。”章玉和点头,“阿玉病好后,大嫂便根据钟娘子所授之法,每餐都要让他吃够足够的青菜和肉食,每天早上一个鸡蛋和一碗牛乳也是必不可少的,也不再每天拘着不让他下地走动,才一个月,身体看着便大有起色。” 刚一说话,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提了不该提的名字,万分尴尬地看着林正辅:“抱歉,我一时忘了......” 林正辅微笑:“不必把我当成脆弱的纤纤女流,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没什么不能说的。” 章玉和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忍不住好奇:“所以你这是放下了?” “没什么放不放下的。”林正辅淡声道:“人活一世,各有渡口,各有归舟,万般皆是命罢了,再如何不甘愿,日子照样得过下去。” 第44章 这个冬天对于边境以北的葛喇人,就不那么友好了。 今年夏秋两季降水不丰,牧草相继出现成片干枯的态势,牛马羊群吃不到新鲜的草料,这对游牧民族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 更致命的是,在牧民们没有察觉的时候,一场疫病悄无声息地袭击了羊群,这种只在牛羊之间传播的疾病,以迅不可挡的姿势横扫大半草原,待到疫病过去,约有三分之一的牛羊折损在这场灾难里。 入了冬厚,天气越发寒冷,食物一天比一天短缺,不管是动物还是人,都没有吃饱的时候。有的部族倒是想南下劫掠一番,但是塔塔尔部的小王子还在那些黎人手中,何况之前几次交锋,他们半点没讨到好不说,反倒被人数众多的黎军差点追到自家老窝。 吃又吃不饱,日子又这么穷,打仗吧也没赢几次,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议和了。 他们是真的经不起折腾了,只要大黎肯让他们入城购买食物和生活物资,他们愿意献上千匹上好的骏马以示诚意。 周显接到求和的书信时,第一反应是不同意,过去葛喇仗着兵强马壮,没少屠戮边境百姓,这个仇他必须要报。 不同于几十年前大一统的葛喇,如今的它早已被分化成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部族,这些部族之间不是一条心,各有各的心思和计较,大黎如今也不用忌惮它。 统一的葛喇是无人敢敌的猛虎,分化了的葛喇便是一只病羊。 朝堂上吵了两天也没吵出个结果,主战派和主和派每天吵得脸红脖子粗,要不是上头还有他看着,他甚至担心底下是不是要打起来。 一方认为现在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的好时机,只有将他们彻底打趴下,才能让葛喇再也不敢来犯。 一方认为大黎是礼仪之邦,敌国主动请降求和,我们应该彰显大国气度,不仅不能计较以往的事,还要多多嘉尚以示两方关系亲厚。 周显捏了捏鼻梁骨,心里迟迟下定不了决心,到底是接受求和还是趁机出征。 直播里正在讲丝绸之路的开辟与发展历史,周显静静听了会,心中突然一动,问道:“钟娘子,历史课曾讲过,中国最北方有个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他们的生活习性与汉人截然不同,在数个朝代里,他们皆入侵过汉人的领地,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双方都是敌对的关系。” 钟荧一边听课一边分心答道:“对啊,你说的游牧民族是蒙古人,在清朝以前,我们之间的关系都不怎么好,王朝强盛的时候,他们是我们的附庸,王朝衰败的时候,他们就会和周围其他小国一起南下侵略,直到明朝灭亡,蒙古人入主中原大地,从这个时候起,内蒙古才正式成为我国领土的一部分。” 周显又道:“你们汉人政府是怎样管理蒙古人的?这么多年了,蒙古人难道就没想过独立?” 钟荧再一次强烈想要私信聊天功能,就那种只要打赏榜前多少名就能给她发私信,既能刺激榜单大哥们消费,又能选择性的将某些不方便给大众传播的技术发过去,一举两得,多好。 “你学得还挺快,独立这个词都知道了。”钟荧回道,“他们怎么独立啊,内蒙古的经济发展严重依赖其他省份和国家扶持,脱离了这个大环境,他们只会迅速走向衰败,或者被外蒙古和其他国家兼并,历史上他们也不是没有闹过独立,只不过带头闹事的人一死,其他贵族立刻上书请求回归中国籍,他们都明白,只有背靠大国,他们才能过上安稳的好日子。而且内蒙古早就混杂而居,甚至于汉族人口早已经超过了蒙古族,早就分不清你我了,还闹什么独立呢。” “要说到管理,我国实行少数民族地区自治,也就是在中央的监督下,他们可以自己管理自己,在国家统一的前提上,我们充分尊重他们的文化和信仰,帮助他们发展经济,加强贸易往来。”她分心回答问题,导致笔下的字写错,只能划掉重新写。 “内蒙可是乳业大省,我国一大半牛奶工厂基地都在内蒙古,还有羊毛,羊肉,牛肉等等,我们彼此都是互相需要的关系,早就离不开了。” 钟荧只是随便一想,就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么针对性的问题,八成是北边的草原又在搞事了。 她双眼一亮,若真如此,这不就是个绝好的机会吗,草原上有什么,有牛羊马,这些都是发展农耕和纺织的必需品。 还有最重要的,牛奶!中原一直很少有人喝牛奶,但是这么多年了,没有一个人知道它的好处吗,当然不是,实在是因为奶牛的数量太稀少,普通百姓偶尔尝个鲜,只有富裕人家才能供得起每日所需。 那句广告词怎么说来着,每天一杯奶,强壮中国人。 草原人需要什么?他们几乎什么都要。 中原的糖,铁器,盐,纸,陶瓷,布匹......这些东西有哪一个草原人能抵抗? 而且对他们来说,还有个最重要的大杀器,茶! 由于牧民饮食结构单一,食物主要就是肉和奶制品,饮料主要就是马奶和羊奶,很少能够得到植物类的食物。 牛羊肉都是油腻、燥热、难以消化的,吃多了会让身体不适,进而引发各种疾病,而喝茶却能大大缓解这种症状。 钟荧看似无意的说了句:“葛喇的情况跟我们历史上的蒙古有些像呢,要是能与他们开通贸易就好了,好处可是数都数不清的。” 周显缓缓笑了,他想,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 元旦这天,学校组织了文艺汇演,各大院系都有出自己的节目。 操场上早就布置好了舞台和桌椅板凳,会场里放着花环和气球彩带,每个人按着班级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静静等待表演开始。 钟荧和林楠坐一起,算是一个比较靠前的位置,视野还不错。 “咱们系排第几个啊?” 林楠看了眼节目单:“第六个,还挺前面的,就是我怎么感觉唱歌的有点多啊,一共20几个节目,一半是唱歌的,换成跳舞的也行啊。” 钟荧笑道:“因为唱歌最好排练呗,谁让大家的时间都不太多呢。” 夜幕降临,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舞台上的灯光亮起,穿着大裙子和西装的几个主持人拿着话筒两相。 这么冷的天气,钟荧带着手套围巾帽子,几个女主持人穿着露肩礼服,她甚至都能听到其中一个在说话时语气轻微的颤抖了一下,被冻的。 “牛逼啊。”林楠竖着大拇指,“什么叫职业精神,这就是!” 开场秀是一支大型舞蹈,艺术系的漂亮女孩子们穿着鲜亮的舞裙,脸上画着精致浓艳的妆容,身子骨像花瓣一样柔软轻盈地在舞台上旋转着。 大抵中国人的骨子里总是喜欢团圆、热闹,每逢有什么节日,总是少不了此类歌颂庆祝的歌舞。 舞台上的女孩子们忘情欢快地起舞,底下坐着的人也很给面子的隔一阵就响起一片掌声,这样的舞蹈,对于钟荧这些从小看到大的人来说不足为奇,对于从没见过的大黎人来说就是一场视听盛宴。 青春朝气的女孩们笑容灿烂,纤细的腰肢扭动间,花瓣一样层层叠叠的舞裙瞬间绽放,绚丽的灯光投下,配上激昂的音乐,好一曲盛世欢歌。 【他们的裙子可真好看,这么纯正的红是怎么染出来的,我在大黎还没见过这样的红色。】 【这曲子听着也不错,与我大黎的曲风截然不同,听着却让人心情十分振奋。】 开场秀结束后,就是其他院系的表演,歌舞,魔术,小品,大多不过这几种,不得不说,这些表演水平大多还不错,钟荧看得津津有味,大黎的百姓同样如此。 历史系出的是独舞,古筝伴奏,两人皆穿着仙气飘飘的汉服,看着倒很契合他们历史系这个名字。 表演散场后,已经接近十一点,林楠拉着她不肯回去:“咱们去广场跨年吧,今晚那里放烟花!” 钟荧没有犹豫地就同意了,两人叫车等了许久,终于赶到时,广场下已经围了不少人,现场还有警察维持秩序防止踩踏。 突然,天空飘起小雪,晶莹的雪花自无垠苍穹坠落,夜间的灯光太过绚丽,将一片片雪花照得仿佛碎星般璀璨。 新年的钟声即将被敲响。 无数人聚在此处,巨大的数字状的烟花开始在头顶倒计时,所有人跟着齐呼:“5、4、3、2、1——!新年快乐!” 山呼海啸般的音浪席卷整个城市上空,巨大的气流甚至将纷纷扬扬的雪花吹得乱了一瞬。 林楠拉着她的手兴奋喊道:“钟荧,快许愿!” 钟荧立刻双手合十,低头在心里默念:“爱着我和我爱的人啊,祝你们往后的余生都是一片坦途,祝所有人都平安幸福。” 第45章 旧的一年在盛大的庆祝和欢声笑语中过去,新的一年在人们的期待中如约而至。 过了元旦,就进入了紧张的考试周。 于是这几天里,钟荧连吃饭都抱着厚厚的课本念念有词,历史系几乎所有课程都需要大量的背诵,内容又细又繁杂,饶是她这样的文科生背起来也颇觉吃力。 教室里,图书馆里到处都是复习的人,大黎的人似也被这股浓厚的学习氛围所感染,跟着钟荧也快紧张起来。 【学子们都很能努力啊,人人都在背书,几乎没有闲着的人。】 【这考试看上去似乎很重要,每年都会有一次吗,考不好怎么办,会不会被退学?】 【主播,你们考试考什么内容,就是平日老师讲的那些吗?】 【看的我也好紧张,钟娘子若是考不好了怎么办啊,她爹妈会不会骂她,学校的师长会不会说她?】 钟荧看得哭笑不得:“放心吧,考不好了重新补考一次就是,当然次数不能过多,而且这只是期末考试,每学期就有一次,我爸妈和老师也不会骂我,我也不会让自己考砸了。” 这么一来,她紧张的情绪缓解不少,虽然还是会担心,自己四年没碰过书本对知识的缺失,会不会让自己在做题时思路有所欠缺,但一想到平时还算是个勤勉的人,复习也没落下过,心里便安稳不少。 考试一共考了三天,大黎的文人总算见到了现代的考试是什么样的。 他们看着,便不由和自己考试时的考场作对比,虽然在考试的重要性上来说不一样,但这种单人分坐不许东张西望不许交头接耳的规矩却是一模一样的。 无聊的人便观察起四周,学生们平日里学得怎么样,准备是否充分,从在考场上的反应便可看出来。 【第二排靠墙那人好像遇到了难题,抓耳挠腮已经一刻钟了,迟迟不肯动笔。】 【他后面那个看着就很沉稳,从头到尾一直在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想来一定复习好了。】 【最后排那人,他在做什么?是不是想作弊?】 【幸好老师过来了,让他没法看小抄,否则他轻轻松松考了高分,对主播这样认真学习的人来说岂不不公平。】 【看来看去,满场就钟娘子看着最沉稳,样貌也出众,这么多人里我一眼就能看到她。】 【不错,钟娘子一定是考的最好的那个,这世上没有比她更聪明的人。】 幸好钟荧专心考试没有去管直播,否则要是知道她的脑残粉对她这么无脑吹,心理压力一下得飞上天。 考完试便可以收拾行李回家了,不用等着出成绩,一周后网上可自行查询。 看到她一副回家心切的样子,直播间那头不知怎么也跟着激动起来,一想到一会又能坐飞机,不少人急忙停了手里的活,眼巴巴地等着赶紧到机场。 看着弹幕上许多人在叫他要掉下去了,钟荧突然坏心眼地想到,等天气热的时候,一定要去趟游乐园,让这些连飞机起飞降落都害怕的古人,体验一把过山车大摆锤跳楼机海盗船的滋味,一定要让他们尝尝什么叫灵魂出窍的感觉。 一想到那样有趣的画面,她乐得扑哧一声笑出来,有人在问她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钟荧微微一笑:“没什么,就是好久没见到爸妈,一想到待会就能见到了,喜不自胜罢了。” 【钟娘子不仅学识渊博,也是个孝顺父母的好姑娘啊,出门在外才四个月就这么惦记父母。】 钟荧看到这句话,笑而不语,心里将所有可以玩的项目盘算了一遍,一下子恨不得明天就到夏天。 刚一出站台,她眼尖地看到爸妈在候客区举着个巨大的牌子,上面用加大加粗的字体写着她的名字。 倒也不至于这样吧,又不是几十年没见了...... 钟爸钟妈一看到她,脸上瞬间绽开欣喜的笑容,赶紧跑过来一把抱住她,激动地说道:“宝贝,你终于回来了,我在家天天数着日子盼着你回来!” 钟荧无奈地回抱住她,等松开后,也抱了抱眼巴巴看着的钟爸,无语又好笑地问道:“你们这阵仗,搞得咱们多少年没见了一样,昨天不是还在微信上视频吗。” 钟爸接过她的行李:“那怎么能一样,你第一次离开家这么久,我和你妈天天担心你吃不好睡不好,就怕你在学校被人欺负。” 钟荧略显得意的挑眉:“放心吧,我们班上人都说我是个狼灭,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欺负我的份。” “狼灭?什么意思?” “就是比狠人还要多好几点。” 钟妈开了车过来,三人一路疾驰向着市区而去。 再次回到熟悉温暖的家,她深吸一口空气里温馨甜蜜的味道,胸口处涌上充盈踏实的幸福感。 为了欢迎她回家,钟妈一定要给他们露一手,厨房里洗了切好的菜品堆了好几个碟子,一看就阵势不小。 只是......钟荧想了下妈妈那手一言难尽的厨艺,虽然算不上黑暗料理,但是跟好吃也沾不上半点边,心脏一下就提了起来。 她不动声色地笑着:“妈,你开了这么久的车,肯定累了,还是让我做吧,你快去休息。” 钟妈不容置喙地将她推出厨房:“这点事怎么就累到了,你快出去看电视去,我这几天跟着视频学了几道拿手菜,你爸尝了都说好吃,还说让我一定要做给你吃呢。” 钟荧:“......” 爸爸,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父女两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没有一个人认真看,两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时不时就一阵“噼里哐啷”响的厨房上。 钟荧又想到,或许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妈妈的厨艺真的变好了呢?自己应该对她有点信心的。 但是听厨房这动静,也不太像啊...... “过来端菜!”钟妈在厨房里大喊了句,两人急忙过去帮忙。 闻着味道倒是挺不错的,色泽就......算了,自家人吃饭,就不要讲究那么多了。 钟妈期待地看着她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 钟荧咽下那块无法形容是什么味道的肉,欣喜地笑道:“是还不错,比我们学校食堂做的都要好吃。” 屏幕上马上刷过一大片弹幕。 【胡说,这菜的味道哪里比得上食堂了,不酸不甜不辣不咸的,也就只能勉强下咽罢了,完全算不上好吃。】 【钟娘子肯定在哄母亲开心,她能尝不出来味道吗,只是父母亲手做的饭菜,无论再怎么难吃,吃到子女的口中也是最美味的。】 【钟娘子这睁着眼说瞎话的本领越发高了,你们看她脸上的笑容,就像发自肺腑的真诚赞叹,完全看不出来半点勉强。】 【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也是这样辛劳为我备好每餐吃食,尽自己所能将饭菜做得更可口些,她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一个人会这般用心待我了,我好想念你母亲。】 钟荧的夸奖使得钟妈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膨胀,她极力控制着快要咧到耳根子的嘴角,一边又往她碗里多夹了两筷子:“喜欢你就多吃点,一个人在外面肯定吃不好穿不好,还要被人欺负,我可怜的宝贝。” 这倒也没有......她吃得好穿得好,每顿饭荤素搭配健康又营养,衣服都不用自己买,小姨隔三差五就往她住的地方寄包裹,别提多滋润。 不过就是出去上个学,她在爸妈的心里到底是受了多大的苦啊,脑补真是要不得。 她往钟爸的碗里夹了一筷子:“爸,你也吃啊,别光看着我了,妈妈说你很喜欢她做的饭呢,好不容易她今天下厨,你可得多吃些。” 跟她的识相完全不同,菜一入口,钟爸的脸色立即变得扭曲,艰难地咽下去后,他说道:“老婆,这菜是不是......?” 钟妈冷着脸将筷子扔桌上,钟爸立即端起碗大口刨了几口,口齿不清地说道:“妈呀,这也太香了。” 钟荧无奈地摇摇头:“爸爸就是外面的山珍海味吃惯了,家常菜都入不了他的眼了,总不能以酒店大厨的标准来要求妈妈的厨艺,但放在一般家里,这已经算得上不错了。妈妈你以后多给他做几顿,吃习惯了就好了。” 钟妈自己也尝了两口,忐忑问道:“真的好吃吗?我尝着味道挺一般的,你不会为了哄我开心故意骗我的吧,要是不好吃的话,就别吃了,咱们出去吃。” 钟荧又吃进一口:“你看,我刚说什么来着,你两就是在外面谈生意,大酒店里吃习惯了,普通人家里做的家常小菜不都是这个味道吗,虽然味道比不上,但这就是家的味道啊,酒店里能做出这个味吗?妈妈你做的真的算不错了。” “真的吗?”厨艺得到肯定,钟妈开心得不得了:“宝贝说得对,老钟,以后咱两在家,饭都由我来做,外面的饭不卫生,咱们以后还是少去,尽量在家里吃。” 钟爸感激地差点落下泪:“老婆,这样你会不会太辛苦?” 钟妈无所谓地一摆手:“为了家里人健康,这点小事算得上什么。” 钟爸久久说不出话,钟荧趁机又给他夹了一大筷子,微笑道:“爸,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开心,开心就多吃一点,我和妈妈饭量小,这一桌子你可得负责包圆啊。” 第46章 斗嘴归斗嘴,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钟荧还是很积极地接过了做饭这一重任。 临近春节,家里渐渐有了过年的气氛,今天窗户上贴个花,明天门上贴个对联,虽然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但没人规定不能提前布置不是。 回家后的一个礼拜里,她每天都在想着,要怎么才能找个合理的借口,给爸妈说她那100多万的事,彩票中奖? 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一个好的由头,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提出自己想创业这件事,只能暂时先放着,自己再琢磨琢磨,所有计划都完善了一趟说出来。 另一个时空,大黎也在按部就班地迈向年终。 两个世界有着相似的习俗,但这里的年味,就要比现代浓烈得多了,离着春节还有一个月,临街的铺子门头就已挂起红色的布、彩色的丝绦和灯笼,卖货的小贩明显增多,人人都卯着劲想赶年前赚最后一桶金,好过个丰盛的年。 年终也是官员们考核的日子,这事向来由吏部负责,周显今天突发奇想,要来了吏部裁定的文书,看了不到三四本,就在书房大发雷霆差点掀了桌子。 这个在任其间,虽然庸政懒政不好好办事,于百姓没有半点功绩,但他礼贤下士,为人和气,还是个大孝子,德行方面十分出众,就升上一级吧。 那个不体恤百姓,治下盗贼横行,但也没出过大错,何况本人有几分才气,在仕林中有一定的声望,也可以升一级。 另一个勤勉廉洁,两袖清风,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但为人正直过头,做事一板一眼,不讨上级喜欢,不懂迂回的办事风格让同僚们对他也是颇多怨言,暂且留任察看吧。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好好做事的官员得不到晋升,空有名望但没半点政绩,就因为刷了点好名声,反倒能平稳升官了? 周显气得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像个暴躁的大狮子,整个人散发着热腾腾的气焰。 郑豫在一旁垂着眼盯着地面的砖缝,数到第十二块时,气不过的周显砸了手里的折子。 他淡淡出声:“陛下,戒急用忍。” 周显深吸几口气,忍下满腔怒火:“朕将吏部交给张肃,他就是这么办事的!有才干的臣子得不到重用,空有名望不干实事的人升得一个比一个快,如此下去,吏治如何清明,都一窝蜂的跑去逢迎拍马讨好上级了,做事的人还有几个?” 郑豫无奈叹口气:“陛下,官场之中......向来便如此。” 他也不怕说得太直接而得罪了皇帝,接着道:“我大黎的官员考核制沿袭自前朝,多年来从未更改,虽然自陛下登位后,务实之风渐渐在官场兴起,但吏治改革向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考核的制度和政策若是不改,仅靠陛下压制,也是治标不治本的事。” 周显喝了两口茶,气也消得差不多了,道:“你说的这些朕又何尝不知,然吏治改革牵一发而动全身,朝中各项势力盘综错杂,底下有多少人是他们举荐上来的,要真的如朕所想,将所有不干事的官员都清下去,那就是拿着刀子在那些大臣身上割肉,他们还不得天天跪宫门口以死相逼。如何用人,如何才能用对人,这些不是朕一人说了算,还得从长计议才行啊。” 想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他虽然是皇帝,是天下之主,但这天下并不是他一个人的。 登基之初,朝堂上还有大量以太傅江元茂为首的前朝旧臣,这些旧臣在官场经营多年,早已成长为一股不可轻易撼动的参天大树,想要改革吏治,就是从他们碗里分肉,难度可想而知。 所以,怎样才能既把事做了,又不让朝堂上人心惶惶惹出乱子,是他最头疼的问题。 然而,改革终究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周显也没想一口气吃成个胖子,他暂且压下这个话题,又说起另一件事:“朕想在官学中增设算学一科,各地私塾也可跟进效仿,爱卿以为如何?” 郑豫道:“陛下此举是想培养理学类人才?” “再明显不过的事。”周显笑笑,他手臂一伸,指着殿外的直播间,上面正放着钟荧和父母在街上遛弯的场景,补习班下课的学生踩着单车经过,白领一手公文包一手电话业务忙个不停,头顶正好有飞机经过,留下一道长长的尾气,下班高峰期路上堵成一片,司机不耐烦按喇叭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说道,“爱卿好好看看,这些东西,光是学经义和诗赋,可能造得出来?” 郑豫微微一笑:“既如此,陛下不妨令人先编纂一本全国通用的教材课本,也免得每个老师教的内容都不尽相同。” “你说得是,朕差点忘了这一点。”周显握拳拍掌,“此事明日早朝再议,等商量出一套完整可行的方案来,就正式施行吧。” 这件事大体上就这么定了下来,只是在学校里增加了一门科目,并没有动科举,大臣们也没有在这种事上多犹豫,几乎是全票通过,周显接着便下令让礼部负责教材编纂,算数水平仅停留在加减法的礼部尚书硬着头皮接下了这门苦差事。 * 正在逛商场的时候,钟荧突然想起一个好玩的问题,穿越小说必备三件宝是什么,镜子肥皂香水,哪位穿越人士能把这三样做出来,妥妥地全国首富了。 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有这几样东西的市场,利润大得堪比食盐茶叶。 她早前根本没想着搞这种对社会进展没什么太大用处的小发明,镜子和香水这东西除了贵族,平民大部分也买不起,至于肥皂,有虽然不好用但便宜的皂豆,穷人也舍不得买。 不过现在,她完全转换了思路。 市场的流通不就需要大量的商品,不论是便宜还是昂贵,总有需要的人为它买单,她不需要操心一样东西做出来了,有没有人买得起的问题,也操心不过来。 正好过年,她也不想搞什么复杂的东西,就肥皂吧,不需要太多技术含量,有钱人可以往里面添加各类香膏精油做成香皂,穷人们自己动动手做点粗制肥皂,哪怕省点洗衣服的时间也不错。 就当是她送给他们的新年礼物吧。 回到家里,她从网上找了资料,一键粘贴到word然后简繁体转换,说道:“肥皂的做法,快点抄,不识字的听我给你们念。” 话音刚落,弹幕上七嘴八舌地问道:【钟娘子,你都没说肥皂是什么,这又是做什么的?】 【肥皂,有个皂字,莫非跟皂角一样,也是用来清洁衣物和身体的东西?】 【钟娘子,你洗手时挤得那个白白的就是肥皂吗,和皂角比起来如何,哪一个更好用?】 【难不难做啊,上次的青霉素我到现在都学不会,肥皂会不会更难。】 【肥皂似乎没有多大用处,若真是清洁类产品,顶多在妇人们洗衣裳时用得到,其他时候就没什么用了。】 【主播,能不能不要教我们做肥皂了,我想学元新纺纱机和飞梭织布法那样的好东西,这样的学了才能赚大钱。】 钟荧不悦:“先抄就是了,我又不会害你们,白送的东西还不要。” 她不理那些喊着要学这学那的人,有些人就是惯的毛病,眼高手低得很,看不上肥皂这样的小发明,以后有他们后悔的。 她接着念。 “一、取木材杂草燃烧后的灰烬,加入1.2倍草木灰重量的水,或刚好淹没草木灰多一点点的水量,然后搅拌均匀。 二、去除杂质及灰质,一般用布进行过滤,取得过滤后的混合液体,也就是碱液。 三、将过滤后的碱液进行浓缩,加热碱液去除水分以提高碱的浓度,判断浓度的方法如鸡蛋浮水法。 四、将熬制好的猪油加入浓缩后的碱水中,加热油碱并搅拌,直到皂化完成,煮到很稠就算完成。 五、制作好模具,将煮好的肥皂液注入模具,待冷却后取出,静放一段时间,肥皂便制作完成。” 钟荧放下纸,继续补充道:“这是肥皂最基础的制作方法,去污的效果比皂豆和胰子强很多,你们试过就知道了。也可以根据喜好,在里面添加香粉,或者在表面刻字,还可以添加牛奶和蜂蜜做成香皂,用来洗脸沐浴也是可以用的。” 商人们立刻意识到这又是一个大商机,立刻就让人按着步骤去研究,务必要抢在同行之前抓紧做出来,赶上第一批售卖。 钟荧却想到,如果全国人人都会做肥皂,那么还会有人因为它而赚钱吗,这东西迟早都有人研究得出来,凭着肥皂暴富是完全有可能的事,她是不是无意间搞掉了一个未来的大财阀? 算了,不管了,这些就让他们自己去烦恼吧。 第47章 继土法青霉素后,全国上下又掀起一股制造肥皂的风气。 不像前几个都有各自的门槛,水泥红砖要有高温炉和煤炭,青霉素要脑子聪明记性好,肥皂则不需要太多技术含量,只要是个智商正常的人就会做,再说草木灰这东西家家户户都有,原料低廉易得,即使猪油没办法大量获取,但做点自家用的足够了。 不到两天时间,每人家里都多了几块黄澄澄的肥皂,当然由于操作上的差异,做出来的质量也是参差不齐,但差不多也能凑活着用就是。 肥皂的出现,最欣喜的莫过于妇人们,上手试过后,这东西果然比胰子好用许多,起的泡沫也多,去油污的能力强大,有了这东西,他们每天花在清洗各样东西上的时间便能少上不少,这样一来便能腾出手去做其他的事情。 大大小小的店铺里也趁机推出自家做的肥皂和香皂,知道没办法独占鳌头,他们便在配料颜色和模具上想尽办法,怎样做得比别家更好一些,虽然没办法靠它赚大钱,但多的是嫌麻烦不想做,或者自己做不好的人,这些人加起来,也能给各家店铺带去源源不断的收入了。 另一个让钟荧想不到的影响是,各地的贵女小姐们之间,突然就流行起了做手工皂,换个模具,里面再换个颜色不同的花汁,放两片花瓣进去,又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模样,这种香皂洗完手后还带着自然的香气,浅浅淡淡的,经久不散,比有些香料都好闻。 用来洗衣裳也可,洗得干净不说,留香时间更久,都省了再熏一遍香,甚至还有贵女们为了交流各自的香皂而办了茶话会,一时之间,香皂开始在上层女人们之间风靡。 有眼力见的商人将各种干花和熏香磨成细细的粉,连夜做出了精致漂亮香味不同的香皂,并取名叫淑女皂,价格高低各有不同,大多平民家的女孩也能买得起一块最普通的没什么味道且还能清洁皮肤的手工皂。 不止女人喜欢用,男人也是,士人大多讲究仪容风姿,于是又有商人跟风做出了梅兰竹菊四件套,淡黄色一手可握的椭圆形香皂上,印着梅花或竹叶的形状,凑近了有股十分清新的味道,对应上面印着的图案,风雅至极。名字就叫君子皂,顾名思义,只有君子才配得上用它,或者说用了它的人就成了君子。 别人都用上君子皂了,自己能落于人后吗,必须不能啊! 走在大街上,你是青竹味的君子,我是一身梅香的君子,他是兰香味的君子,于是,时不时就能听到这样的对话。 “刘兄今日风采过人,清雅秀致,一身菊香,依稀有山中高士怀古之风啊。” “哪里哪里,王兄谬赞,王兄才是气质若兰,风度翩翩,举世佳公子不外如是也。” 大家都是君子,每个人都圆满了。 ... 小年夜前夕,一匹快马自城外急驰而来,溅起一地尘土,直奔皇宫。 刚用过午饭正在休息的周显,听到侍从来报,称有人从西南带回了蕉芋,人现在就在宫门外等着觐见,看他见还是不见。 周显立即翻身坐起,他的脑子里恍惚了一会,才想起蕉芋是什么,是产量仅次于土豆红薯的粮种,于是急忙让人呈上来。 一刻后,他看着这个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根茎类作物,脸上忍不住有些怀疑:“这就是蕉芋种子?怎么这么大?” 内侍躬身回话:“陛下,那人说此物是他在一处偏远的林子里采药时发现的,若不是错把它当成一株药材刨开地面,也发现不了这就是陛下苦苦寻找的粮种,当地人多以根茎为食,数量不多,他便全都带回来了。” 周显深情地摸着手里的疙瘩,喃喃自语道:“好东西啊,有了这东西,以后再遇到旱灾也不怕了。” 内侍提醒道:“陛下,您看是先让那人回去,还是继续在宫门外候着。” 周显从激动里回过神,道:“便依朕所言,赏他一千金,另,着户部尚书即刻进宫议事。” 此时的他满心沉浸在高产良种带来的喜悦里,完全没有提要见一见功臣的事,直到内侍走出殿门,他才突然把人叫回来,道:“问问他的名字,这样的有功之人,朕要向天下昭告。” 若是放在以前,他才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底下给他办事的人太多了,天底下的一切都是他的,一个无名小卒实在不值得他多分出半点关注,更别说他已经赏了这么多钱了,就是不给钱,仅是和那人上半句话,都是足以让他光宗耀祖吹一辈子的事。所以即便是寻回粮种这样的大功,还不配让他屈尊降贵记住那人姓甚名谁。 不过现在,他的想法却在一点点转变着,受直播影响,他慢慢明白了嘉奖和鼓励对人的作用,也知道了即使是卑贱小民,只要给足他需要的金钱或是尊严,也是能创造出令人惊讶的成就的。 他们也是有思想会动脑的智慧生物,不仅仅只要吃饱穿暖就够了,有些时候,他们需要的是某种不亚于穿衣吃饭的玄之又玄的东西,这种东西叫做满足感。 这就是一个信号,只要好好给皇帝办事,不仅能得到金钱地位,甚至还有机会在史书上记一笔,流芳百世名传青史这样的诱惑,谁能忍得住不动心? 趁着户部尚书还没来,周显迫不及待地问钟荧:“钟娘子,若是寻回了蕉芋,该如何种植?” 钟荧只是稍微一想,就知道他这么问的原因,忍不住惊讶道:“你们找到蕉芋了?” 周显道:“是在西南部边境处找到的,种植方法可是将种子直接埋土里?” “不能直接埋,你等等我查一下。”钟荧急忙道,虽然没种过地,但她知道根茎类作物基本都要切成块状才行,例如红薯土豆都是这样,蕉芋想来也不例外。 周显急忙叫人拿笔记录,不一会,就听她拿着手机开始念:“蕉芋喜温暖湿润的气候,不耐霜冻,种植时间一般在春分至清明,冬至到立春可收获,当地上部分变黄枯萎,此时块茎已经成熟,即可采挖。播种时要将根茎切成块状,每个块茎上都要有2-3个芽,且还要带有一些根系,最后把它栽种到土里,浇一些水就好了。” 周显听得有些想挠头,农耕一事他是半点不懂,便回头问记录的内侍:“你听懂了吗?” 内侍一脸尴尬:“陛下,奴婢自小就进宫,也没种过地。” 索性户部尚书很快到了,他在来的路上就听了一路,见过礼后,就一些细节问题跟钟荧询问起来,例如种子要埋多深,一个坑里要放几块种子,平日多浇水还是少浇水,施肥程度是怎么样等等。 钟荧哪懂这些啊,只能再去找相关视频,好在这也不是啥保密技术,一搜一堆视频,君臣两得到想要的答案,喜不自胜地开始商量怎么在南方试点种植的事。 很多穿越文里都会提到红薯土豆玉米这几样大杀器,极少会提到蕉芋,钟荧忍不住好奇,于是再次去翻了下相关资料,记录的数据表明,在不施肥的情况下,蕉芋的亩产可以达到1500斤左右,比不上那几样5000斤起步的,但比起现在动辄才300斤的产量,蕉芋已经算得上可以活人无数的救命稻草了。 而且还可以开发其他项,每五斤蕉芋便能产出一斤的淀粉,可以加工成粉条、粉丝等副食品,或者晒干后酿酒,做高粱饴糖或淀粉糖,也可腌制成咸菜长期保存,茎叶纤维还可用作造纸的原料,或用来搓绳索,药用还可消肿去炎降火解毒。 这就够了,还要啥自行车呢,土豆红薯玉米虽好,但也要找得到才行。 至于说味道不怎么样,能吃饱就行,还要求什么味道,给百姓一碗白米和同等价值的一袋豆子,是个人就会选那袋豆子,为什么,量大能多吃几顿啊。 只需要两年,整个南方地区都能种上蕉芋,大部分人也就能吃饱了。 对啊,说起来,这都半年了,这几样都找得怎么样了?怎么没有下文了。 别说钟荧好奇这个问题,大黎所有人也在好奇这个问题,不说对此日思夜想百爪挠心的皇帝,就说各家船队的东家,也是日夜翘首以盼地在等消息,时不时还要去海边晃两圈,望着没有变化的海平面唉声叹气半天,说是望夫石也毫不为过。 不过现在有了蕉芋,周显对那几样高产粮种就不是很着急了,天边的佛跳墙再香,也比不过眼前能吃饱的窝窝头,更何况,这哪里是窝窝头,这是价值倾城的好宝贝,是足以让他的功绩载入史册的天赐之物,只要种植得当,全国人的吃饭问题都能解决了。 他不是不眼馋其他几样,但派出去的船队都小半年了没一点消息传来,很难让他不去想,是不是全都已经遭遇不测了。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将所有人手派往西域小国,陆地上总比海上的安全性高许多,现在怎么也搞出一点名堂了。 第48章 大概了解了下一共派出去多少船队后,钟荧心里有了点新的想法。 哥伦布前往新大陆时,也就带了三艘船加90个水手,来回一趟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整个大黎不算朝廷派出的三支船队,民间几大造船厂加起来都超过十支了,以这样的概率性,发现其他国家也是必然的事,再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假设大黎所在的世界版图,与现在是一样的,大黎所在的大陆之外也有与之文化完全不同的国家存在,那么等东西方国家有了交流后,双方之间一定势必会展开贸易,西方的金银器珍珠宝石香料,大黎的瓷器茶叶丝绸,这么看下来,完全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等交易。 不行,她得再加点码,别国到时从大黎这赚了多少钱,都要几何成倍的吐出来才行,将异国王室的腰包掏空,用于大黎的经济发展,这不是更好? 所以还能卖给他们什么?不能是钢铁之类会壮大对方的产品,只可以是消耗品或装饰品之类价格昂贵,又没什么大用的玩意。 镜子,护肤精油,香水,口红,白砂糖...... 但是以上这几样敛财的好东西,除了白糖以外,都需要先将另一样东西做出来,玻璃。 水银镜需要玻璃,香水和口红需要精油,精油需要蒸馏,依然要用到玻璃。 只要有了玻璃,能做的事可就太多了,门窗、镜子、望远镜、近视镜老花镜、玻璃大棚等等。 一想到这些,钟荧深吸一口气,将眼前堆到房顶那么高的资料幻想赶紧挥走,一手握拳轻敲掌心,干劲满满地给自己打气:“那就先来提纯白糖和做玻璃吧。” 至于普通人学会做白糖会不会让朝廷减少大笔财政收入,这还不简单,让皇帝下旨除了官办或经他许可的制糖坊,不许民间私造不就好了。 再说了,古代制糖的原材料——甘蔗,普通人根本没办法大量获取,即使自家种了点,也不过随便做一点自娱自乐罢了,干扰不了市场。 在给别人讲之前,她自己先做了下功课,提炼白砂糖很简单,历史上在唐高宗年间就有人无意间发现了这种办法,只是到了明嘉靖时期才推广开来,所以在此之前,市面上还是以红糖为主,白砂糖要到了明代才问世。 将成熟的甘蔗榨汁盛入缸中,熬成黄黑色的糖浆,然后等待凝结成黑砂糖,冷却后切块就是古代的红糖了,或者也可以直接略过这一步,直接买市面上的糖就行。关键在第二步,用黄泥水淋过漏斗中的黑砂糖,黑渣会从漏斗流入下面的缸中,漏斗中留下的白霜,就是提炼过后的白糖。 原理就是依靠黄泥的吸附性,所以同理其他具备此功能的替代品也是可以的。用这种办法得到的白砂糖和现代精工产出的没法比,但是颜值和味道足以吊打当时的糖。 这头钟荧刚一讲完方法,那头就有商户们急急忙忙让人去找黄泥来提纯,抢的就是一个先机,谁先大批量做出来了,谁就能赚到更多的钱。 几分钟把白糖提炼法讲完,钟荧缓了口气,接下来要说的玻璃,才是她要讲的重中之重。 俗话说得好,不会做玻璃的穿越者不是好主播。 在没有查资料之前,她一直有一个误区,以为一直到清朝之前,玻璃都没有被发明。但其实在公元前3700年前,古埃及人就已经发明了玻璃装饰品和简单的玻璃器皿,当时限于工业技术,只有有色玻璃,中国考古出土的越王勾践的剑上就有一块蓝色玻璃,时间大概换算一下,大黎和其他国家估计也早就有了有色玻璃了,只是价格昂贵,没几个人用得起而已。加上她在的那会穷,没啥机会见见世面,也不知道这项工艺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她要讲的,当然是现代这种无色玻璃。 原材料大多都是比较容易获得的东西,石英砂和长石都是做陶瓷必备材料,石灰石也很容易,唯有纯碱有一定的困难。 说起纯碱,许多人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但一提另一个名字人人都知道,苏打。一直到18世纪之前,古人获取纯碱只能依靠从碱水湖中蒸发结晶,但这种方法产量低级,产品质量不佳,完全没办法满足工业所需,一直到19世纪,有个外国人发明了人工苏打,工业发展这才迈上了新的台阶。 所以说,要制作玻璃的第一步,就是先大批量制造纯碱。 好在纯碱的制作方法不难,原材料都是现有的,步骤一共就三步,她自己这个文科生看了两遍都学会了,不难学。 回到卧室里,将门关上,钟荧指着将近两米高的穿衣镜,问道:“看到它了吗,想不想学这种玻璃镜的制作办法?” 看着比铜镜清晰百倍,纤毫毕现,仿佛能摄人魂魄般的镜子,叶相云压抑着激动地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尽量冷静地问道:“这个我们也可以学?” “可以,不过,你们还少一样东西。” 没有回答弹幕上少了什么,她又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一瓶香水,对着脖子和袖口轻轻喷了一点,清新馥郁的果香霎时充盈着鼻腔,空气里都是甜蜜诱人的香味。 那头的贵女和贵妇们两眼发光地直勾勾盯着那个巴掌大的透明瓶子,眼里的渴望几乎能穿透屏幕,化为一把钩子从钟荧手中将这个瓶子勾走。 她晃了晃手中的香水,淡粉色的液体在透明的玻璃瓶中摇晃,轻轻笑道:“这个叫香水,只要轻轻在皮肤上或者衣服上喷一点点,就可以使香味维持一整天不散,这个要不要学?” 要要要!她们要学!!她们明天就要拿到这样的香水! 要不是顾着矜持,她们恨不得把脖子都点断了,尤其是后宫娘娘们,这会她们突然就有些埋怨钟荧,还不赶紧把制作方法讲出来,卖什么关子啊,急死人了。 钟荧放下香水,又将手伸到化妆品收纳盒处,取出一只颜色比较浓郁的口红,对着镜子,她给自己认真化了唇妆,原本清丽淡雅的五官霎时被那抹娇艳的红点亮,还带着些许稚嫩的脸蛋多了丝妩媚的女人味,明丽夺目,灼艳无匹。 接着,她又拧开两只,在手背上试了下色,在镜头前晃了晃,微笑着说道:“这个叫口红,干什么的应该不用我说了,你们那有类似的,但效果肯定比不上,想知道差在哪了吗?” 女人们的眼神滚烫地恨不能射穿屏幕,若说方才还能顾着些矜持,到了这会,已是完全放弃了风度和仪态。 她们哪个不是各种颜色的唇脂一大堆,但是不管是哪一个,都没办法做到像钟荧手上那只般颜色饱满均匀,色泽明亮鲜艳,完全不是她们手上那些可以比的。 一个十四五岁的娇小姐激动地抓着身边丫鬟的手,眼神狂热地不停喃喃自语:“我要这个,我一定要这个,等做出来了你第一时间就去买。” 丫鬟一脸坚定地点头:“小姐放心,我就是挤破头,也要给你买回来。” 弹幕上无数人催着让她别卖关子了赶紧说,钟荧合掌轻拍:“要做这些东西,就必须要把玻璃先做出来,也就是这个——” 她走到窗前指着窗户,笑眯眯地歪了歪头:“这就是玻璃,你们早就知道了,当然你们肯定做不了这么好的。” 除了玻璃镜外,对后面的香水和口红都兴致缺缺的周显,这会都要被她搞迷糊了,他脑子转了圈,才反应过来,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做不了这么好的,但可以做质量次一点的?也是透明的玻璃吗?可以用在窗户上吗?” 钟荧点头:“没错,这种级别的你们是别想了,但是最基本的无色玻璃完全可以做出来的,接下来,请开始记笔记。” 随着话音落下,全国各地无数人齐刷刷地执笔悬于纸上,听她念道:“纯碱的制作方法,首先在食盐里注水做成饱和的食盐水,然后......” 他们正要记录的动作一顿,纳闷地问道:【不是玻璃的制作办法吗,怎么又成纯碱了?】 钟荧无奈:“我也很绝望啊,谁让你们工业零基础,这也没有那也没有,可不就得从原材料开始一一解决,赶紧记就是了。” 上了几节课,她现在越发有老师的样子了,小脸一板,众人乖乖继续仔细边听边写。 “......搞定了纯碱,就可以开始做玻璃,材料获取并不难,主要用到这几样东西,石英砂,长石,还有石灰石,最后一个就是纯碱,首先将所有原料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比例是多少我没找到资料,你们自己多试,然后就把配好的原料高温加热,必须要用到给你们教过的风箱和煤炭加热,否则温度不够,差不多要八个小时...要四个时辰才能融化成玻璃液。” “第三步就是成形,其实就是一个冷却的过程,你们要做做过琉璃,就应该懂这一步怎么做,只不过这次要做的是大块平整的玻璃,所以需要把液态的玻璃放在平整的钢铁上,然后......擀饺子皮,明白了吧。” “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叫做退火,玻璃在冷却的过程中,必须要在有一定温度的环境下保温,或者缓慢降温,如果直接冷却,就会造成在存放或使用过程中自行破裂。” “以上就是玻璃的制作步骤了,唔......我好像讲得有点快,但是没关系,放个视频也就懂了。” 一口气讲完所有内容,钟荧拿着杯子去接水。 回想着刚才的讲课,她觉得自己讲得条理清晰,简单易懂,觉得自己特别有转工科的天赋,忍不住得意地心里叉腰。 不错不错,继她一个刚成年的文科生学会了红砖水泥肥皂怎么提炼白砂糖后,她又学会了怎么做苏打和玻璃。 所以说,她下一次穿越到底在什么时候? 第49章 没有做过玻璃,但他们会做琉璃啊,这不就是转变下配方和思路,工序上再按着步骤改一下的事情么。 于是皇帝一声令下,各大官办的、民间的琉璃营造坊便高效运转起来。 其实都不用他吩咐,对于能赚钱的玩意,那些商人们的嗅觉一个比一个厉害,他的政令还没下来之前,坊内的窑炉就已彻夜不眠地燃起了熊熊烈焰。 这事自然而然地由工部负责督办,放以前,他们虽说也是六部之一,但地位却是最低的一个,更像是一个给皇家打杂的部门。 看看人家其他几部干的都是什么,管官员的评级考核的,管全国财政的,管科举的,管兵籍军令的,管司法邢狱的,再看看他们工部,工程营造,修桥铺路,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哪有人家半点威风。 但这样默默无闻的存在,最近几个月来却慢慢发生了改变。 皇上对工部表现出了越来越多的重视,赏赐和夸奖一样没落下,这让以前总是背景板一样的工部众官员,走路都轻飘飘地仿佛带着风。 为了又快又好地完成皇帝交待的事,工部侍郎崔礼这几天恨不得住在琉璃坊内。 在工头的指挥下,工人们用铁铲将坩埚自火窑里铲出,另有两人钳着坩埚将那一汪像水一样半透明半流动的液体倒入早就备好的模具,最后几滴久久悬挂在沿壁上,在空气中拉出长长的透亮的银丝。 一个机灵的工人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将银丝剪断,旁边几人“嗨吆嗨吆”地喊着号子,搬来几块带着把手的铁框,这就是用来将液体玻璃压制称成平面的工具。 将液体玻璃倒入铁框里,然后在上面再放上一块平整的铁皮使劲往下压,最后在铁皮上再放一块相当有分量的石头,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有等了。 崔礼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即使是寒冬腊月的天气,他在高温窑炉附近待了许久,厚重的官服下早就湿了一层又一层。 “看起来比做水泥倒是简单些。”他看着铁框喃喃自语,“竟能将白花花的石头烧成透明的玻璃,奇哉,妙哉!” 若是钟荧在这里,一定会抓着他的领子使劲摇晃,这就是化学反应啊! 一个在琉璃坊内工作多年的老匠人呵呵一笑:“大人说的不错,玻璃的做法可比水泥轻松多了,至少不用大伙没日没夜的磨石头,单这一项,就省了老大功夫了。” 窑炉内的火已被熄灭,但温度一时半会却降不下去,众人谨记着不能骤然降温的冷却过程,没有贸然开窗散气,只在周围围成一圈,好奇地盯着铁框打量。 “这样就能做成玻璃了?也太神奇了。” “我明白了,最关键的一步在炉温,炉子的温度上不去,便没法将石头彻底烧化。” “新做出来这种风箱真是个好东西,不止咱们琉璃坊,打铁灌钢都用得上,也不知换了炉子,能不能锻造出更坚固锋利的兵器来。” 崔礼听着他们的谈论,心里一动,思绪不可遏制地开始发散。 或许不用等着陛下吩咐,他可以命人自行研究新的锻造之法,若是搞出成绩来了,再拿去呈给陛下,也算是一个惊喜。 半个时辰后,室内已经彻底凉下来,几个工人将上面压着的东西取走,从铁框内拿出一块无色玻璃板。 崔礼蹲下来摸了摸,冰凉光滑的面板,透亮得像水一样。 第一次做到底经验不足,表面看着略有些粗糙,远远比不上直播间里看到的那些,但用做窗户依然是足够。 若想做出更好的,还需要不断改进,更优质的原材料,熔炼过程中更大力度的搅拌,更严格的退火程序,这些都还需要工人们继续研究。 然而,这只是第一次做,他已经非常满意了。 想象了下把家里所有纸窗换成玻璃窗,不仅亮堂,也更保暖,冬日里温一壶热酒,不用打开窗户,透过玻璃窗就能看到室外纷扬的雪景,该是多风雅的趣事。 众人围在他身后探头探脑,一个个忍不住地惊叹。 “这就是玻璃?真漂亮啊,这颜色比咱们烧出来的琉璃看着还要好看。” “你尽瞎说,这就是透明的,哪有颜色,不过确实好看。” “这要是装在窗户上,屋子里该多亮堂,也不知到这东西以后卖得贵不贵,咱们能不能享上这个福,也在家里装几块玻璃窗。” “别做梦了,这玩意精贵着呢,肯定得先紧着皇帝陛下和大官们用,他们用完了就是有钱老爷们,轮到咱们就到猴年马月了。” 另外几块玻璃板也冷却成型了,崔礼让侍从给他拿了块湿帕子,擦了擦脸上沾到的黑灰,整理了下衣冠,命手下抱着这几块玻璃,进宫报喜去。 害怕颠簸弄碎了,他们连马车都不敢坐,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一路抱着招摇过市,路上看到这一幕的人纷纷驻足谈论。 皇宫内,周显和几个皇子围观崔礼带来的玻璃,最小的四皇子显得最兴奋。 “父皇,这几块玻璃您打算用在哪里?若是不用的话,可不可以赏给我,我想把它们安在我书房的窗子上。” 周显无情无情地拒绝了他,因为他也想要,只是用在哪里还没想好。 嘉奖了崔礼几句,夸得对方两眼发光面色潮红后,就打发人下去了。 这时,内侍呈上一个精致的青瓷小罐子,里面装着白得像雪花一样的糖霜。 周显手指沾了点放嘴里,立刻讶异地挑高眉毛:“只是用黄泥水过了一遍,怎么连味道都变甜了许多。” 内侍哪里懂这其中的原理,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三皇子在一旁道:“或许是黄泥水冲刷过后,将那些黑色的残渣带走了,所以味道就更纯了些。” 二皇子好奇:“三弟,你说得像是亲眼见过一般,莫非宫人这么做的时候你看见了?” 三皇子微微一笑:“二哥,钟娘子讲方法时提过这一步,所以我才记下了。” 说完他也学周显的样子,用手指挑了一点吃进去,忍不住连连点头:“这比红糖好吃多了,颜色也漂亮,如此纯白无暇,就像天上的雪一样。” 二皇子尝过后也发出了同样的感慨,只有最小的四皇子一脸嫌弃地没有动。 周显问他缘由,他皱着小脸道:“人吃的东西,怎么能用黄泥水淋,这多脏啊,还能吃吗?” 这话一出,二皇子和三皇子顿时也想到了这一点,两人脸色同时一变,嘴里甜蜜蜜的滋味都变得有几分苦涩。 周显倒无所谓:“这算什么,咱们每日取水的井底不知道沉着多少脏东西,你们不也每天照样喝。” 好像也是......几人对黄泥水干不干净也不再那么纠结。 二皇子道:“父皇,给它取个名字吧。” 周显不假思索道:“色白如霜,就叫霜糖好了。” 这个名字很快借着弹幕迅速被全国知晓,有了霜糖,颜色发黑的红糖一时间无人问津,市场上掀起一股买糖的热潮。 黄泥又不要钱,大街上随处可得。只是这么一道简单的工序,没有增加任何成本,就能提出味道更纯正颜色更漂亮的霜糖,商人们都要乐疯了。 这下子,哪怕是平日从不舍得买糖的人,在这种浪潮的推动下,也不吝啬于花上几十文钱,买上一罐最小的糖,好奇地尝过味道后,便珍惜地藏起来,不让家里的孩子偷吃,只等着过年的时候拿出来给大家甜个嘴。 又过了两三天,各地也相继做出了玻璃,工人们没日没夜地赶制着,想要在过年前多做一些,说不定还能多拿些赏钱。 ... 才十天时间,玻璃的制造工艺就进步了许多。 新做出来的玻璃已经可以做到表面没有任何瑕疵,放在水里可以完美隐形的程度。 除夕夜前夕,是个好日子,宫人们小心将镂空雕花窗上的白纸取下,镶嵌上大小契合的玻璃。 大片阳光肆无忌惮地从玻璃窗照进室内,屋子里亮堂地仿佛整个都摊在天光下。 周显坐在椅子上惬意感受着,耳畔传来宫人惊讶羡慕的声音,心情好得不得了。 不止皇宫内,其他各地也是如此,有钱有权的都有自己的门路,想办法弄来几块玻璃,不是什么难事。 京城最大的酒楼里,所有包厢都换上了这样的窗户,百姓们乌压压地为了一群,一脸兴奋地站在下面指指点点。 “总算看到玻璃做的窗子了,再过不久,咱们是不是也能用上了?” “这也太漂亮了,像水晶一样,这要是我家里的,我摸都不敢摸了。” “这么一扇玻璃窗,肯定很贵吧,估计只有有钱人才用得起,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就别想了。” “我刚看到一群人抬着玻璃进了太傅府,不知道皇宫里是不是也换上这样的窗子了?” 玻璃和霜糖带来的喜事,或多或少冲散了冬日里的寒冷。 另外,还有一个小插曲,一个匠人受到启发,做出了大黎第一支牙刷。 长久以来,这里的人清洁口腔,一般都是用手指或杨柳枝蘸着青盐擦拭牙齿,但不是人人都买得起盐的,因此很多人根本没有刷牙的意识。 用老马的鬃毛和山羊的尾巴毛混合在一起,手柄上钻一个一个小孔,将毛一点一点编进小孔里去,手柄也是最简单的木头,制作十分简单,仅仅需要一点巧思而已。 甚至有直播在,连动脑都不需要,只需要他们眼睛够尖,将一切他们没有但可以做的东西复制过来即可。 做了牙刷,他将牙粉也一起搞出来了,松脂和茯苓晒干捣成粉末,再筛出细粉装在袋子中,加入青盐,用的时候,用牙刷蘸着牙粉就行。 他将做好的牙刷牙粉卖给当地一个商户,得了二十两银子,那商户试过后,只觉得嘴里从来没有这么清爽过,每一个缝隙都被软毛仔细清洁后的感觉,太舒爽了,牙齿像是进了风一样,轻飘飘地让脑子都跟着清醒了些。 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好东西,做出来肯定有人买,便立刻招来工匠大批量生产,又找了大夫重新去配牙粉,看看能不能再改进一下。 ... 不知是不是巧合,两个地方的除夕夜竟撞到了同一天。 按照家里的传统,这一天是要所有人一起过的,谁家房子大就去谁家。 从中午吃过饭开始,钟荧就给舅舅舅妈打下手忙着准备年夜饭。 葱姜蒜剥皮备用,各类肉用酱料腌制,菜全都洗好...... 三人在厨房有条不紊地忙着,舅舅跟她吐槽:“荧荧比你妈强多了,你看看她,进来十分钟就削了两根胡萝卜,还弄得坑坑洼洼的,纯粹是给咱们添乱来了。” 钟荧打着哈哈给自己老妈挽回面子:“我妈的才能不在这方面,虽然不会做饭,但她很会赚钱啊,这就很棒了。” 舅舅点了点头:“那是,还上初中的时候,她就知道给同学倒卖头花赚零花钱了,这方面我确实比不上她。” 洗完菜,她端着一盆虾一个一个挑虾线,舅妈则在挑螺肉,不到十分钟,她不耐烦地扯着嗓子大喊:“玮玮,快进来你干活!” 姥姥也在外面跟着喊:“玮玮,干完了去把垃圾倒了。” 秦玮懒洋洋喊着“知道了”,推门进来接过舅妈手里的盆子,拿着牙签开始挑螺肉,舅舅说道:“荧荧出去休息会,忙了这么长时间,玮玮在这就行了。” 秦玮忿忿不平:“我也忙了很久了啊,你怎么不让我去休息。” 舅妈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你是男孩子,就应该多干点活,让你帮个忙累到你了是不是,再叽叽歪歪今晚的碗你来洗。” 秦玮瞬间安静如鸡。 客厅里,小姨带着她男朋友在剪贴纸,两个俊男美女头碰头地坐在一起,手里拿着红纸和剪刀,这画面怎么看怎么美,直到钟荧凑过去...... “你们剪的这是什么?”她抽搐着嘴角,“别告诉我,你们要把这玩意贴到窗户上,这是碳基生物能想出来的东西吗?” 安迪懵懵地挠了挠头,举起他手里那个奇形怪状九头蛇一样的克系生物,说:“不好看吗?雯雯说挺有创意的。” 钟荧呵了两人一脸,面无表情道:“是挺有创意的,但是我保证,你要是敢把它贴上去,姥姥今晚就会把你两赶出去睡大街。” 安迪大惊失色:“这么严重?我一定不会贴的。” 秦雅雯白了她一眼:“你别吓安迪,孩子不经吓,看这小脸白的,我见犹怜。” 钟荧又看了看她的,圆形的纸上伸出来许多张扬舞爪的触角,她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干脆拿起剪刀和红纸,三两下剪出一个喜字。 两人被她这手震惊地呱唧呱唧不停鼓掌,惊讶又佩服地说道:“这你都会,厉害厉害,什么时候学会的?” 钟荧忍不住得意挺胸:“这还需要学,不是看一眼就会了吗?” 控制不住显摆的心,三两下又剪了个六角雪花出来,唬得两人恨不得当场拜师,一个劲让她再来一个。 钟荧淡然摆手:“不来了,你们玩吧,我去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要忙的。” 实际上,她会的也就这么几种最简单的,还是学了很久才做到这么熟练的程度,林正辅剪的都比她好。 刚开始学的时候,她连剪刀都捉不好,明明最简单的一条直线,她都能剪得歪歪扭扭,林正辅虽然从不说她手笨,但每回见了,眼里的笑意和揶揄怎么也藏不住,每次都要闹得她恼羞成怒地扑上去挠一通才算完。 想起往事,她急忙将瓜果点心摆盘放在桌子上,接着又去找其他事干,尽量让自己忙起来,大过年的,她不想让这些不开心的事影响心情。 大黎无数百姓也在忙忙碌碌地准备着过年,不管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每个人都尽可能让餐桌看起来更丰盛些。 忙碌的间隙里看一眼直播,发现那个世界的人们也在热热闹闹地准备年夜饭,心里不由升起一丝亲近之感。 原来他们也过年,原来他们过年也要吃年夜饭,原来他们也会在这个时候与亲人团聚。 待看到钟荧那手简单地不能再简单的手工后,不少人哈哈喷笑。 【这还没我家七岁的丫头剪得好,看旁边那两人的反应,真是太逗趣了。】 【钟娘子是读书人,会不会剪窗花又有什么打紧的,要是我儿子读书能读这么好,他就是不会穿衣服都行。】 【钟娘子也有不擅长的事啊,我一直以为,她无所不能呢。】 【我还是在冬天看见这么多新鲜的蔬菜,这是如何做到的?难道你们已经可以让蔬菜在冬天也能生长成熟了?】 【说的是,这太有违天理常识了,是在地里洒了什么药,还是这些蔬菜本就是可以在冬天种植的?】 钟荧这会忙完了,坐在沙发上和他们闲聊:“这些菜都是大棚里种出来的,就是用玻璃搭起来的屋子,既不会影响光照,也不会让蔬菜受冻,这样就能在任何季节种出想吃的蔬菜了。” 说着从手机上找出图片,放大给他们看,不少人看得心里一动,问道:【只是这样的屋子,就能让蔬菜在冬天生长?不知我大黎能不能做得出来。】 钟荧想了想,道:“可以试试。” 反正玻璃已经做出来了,多试几次也没关系,他们能承受得起失败带来的损失。就算大棚被做出来,种出来的蔬菜十有八九也只能给有有钱人供应,但只要这项技术出现了,迟早能受惠于普通百姓。 她看着大棚种植这四个字,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冥思苦想许久也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之得暂且将大棚种植这几个字添加到手机备忘录里,看看什么时候能不能记起来。 夜色渐渐降临,厨房里渐渐弥漫出一阵又一阵浓烈的香气。 临近7点,电视里开始放新闻联播,主持人穿着喜庆的红衣给观众拜年,一盘又一盘佳肴源源不断地被端上桌。 关心政治的人津津有味地看着新闻,惦记美食的人边吃着嘴里没什么调料的菜,边享受着异世界口感多样的菜色。 这个年与以往没什么不同,但悄无声息地又有了许多不同。 这半年里,女人们通过织布赚了钱,男人们去窑里做工,或是做木工活也赚了些,不同于以往的愁苦,以及对未来的惶恐,今年他们穿上了新衣,屋子里烧着碳,暖和极了。 桌上多添了两道菜,将晒过的萝卜干用猪油炒过,再和点鸡蛋包顿饺子,就是难得的美味。 电视里放着的歌舞,是他们这一辈子都没看过的,但因为有了直播,人人都能观赏这样盛大壮丽的表演,这个年也不再像以往那般寒冷饥馑。 吃过饭后,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春晚,几个大人被小品逗得哈哈大笑,安迪这个外国人完全听不懂,也跟着一起傻笑,钟荧和表哥小姨三人无聊得刷微博抢红包。 “我就知道,果然又是微博上那些段子,就不能自己想些梗吗。”秦玮翻个白眼,“越来越没意思了,我看微博点评都比看春晚好玩。” 钟荧赞同地点点头,那些台词听得她替别人尴尬的毛病都要犯了。 到了11点多,她开始觉得困,原本坐着的姿势,变成了瘫着,到后面干脆靠着小姨半躺着。 窗外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响,市区内禁放烟花爆竹,抓到了就罚款,虽然是为了安全,但也失了许多乐趣,实在是有些寂寞的。 钟荧叹了口气,到了这种时候,她突然又觉得,在大黎生活其实也还不错的。 12点一到,钟声被敲响,电视上放起大片绚烂的烟花,钟荧看着看着,也有了种自己放过了的感觉。 “咻——啪——”窗外突然有什么东西腾空,然后在空中绽出大片繁复的花,短暂的停留后,最终如星子般陨落消失。 直播那头已经看入迷了,钟荧讶异地看了几眼,这是哪位勇士,公然冒着禁令私放烟花,也不怕被抓进去蹲几天。 第50章 有了玻璃,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蒸馏。 蒸馏必须用到蒸馏器,虽然用陶瓷木桶也可以做出简易版的,但不透明的瓶身没法直观地看到液体的化学反应,还不如一次性到位,以后多的是要用到这些设备的地方。 将平整的大块玻璃做成杯子形状,就是再换个模具的事,她给出图纸,工匠们看一眼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不用手把手地教。 万事俱备,只等钟荧开课了。 不管是香水还是精油,里面都有一定的酒精成分,所以她第一个讲的就是怎样蒸馏高浓度烈酒。 没查资料前,她满心以为,只要高浓度烈酒一出,谁与争锋,古代那些动辄十几二十几度的酒在它面前根本不够打,研究过后才知道自己想的还是太简单。 古代人口少,粮食产量太低,一瓶高度酒需要消耗大量的低度酒,拿粮食酿酒在古代就是极度奢侈的行为,所以酿酒一直都受到官方控制。例如,朝廷会把酿酒权承包给大的酒商,但是会限制其产量和销售范围。主店可以酿酒,分店不能酿。没有朝廷的许可文书,私自酿酒是重罪,按照数量的多少,最严重的要被砍头。 除了考虑粮食安全问题,醉酒闹事,酒商暴利也是受到控制的原因之一。 另外,蒸馏器东汉时期就已经发明出来了,但是到底是用来提取什么的还没有定论,根据后世对文献的解读,蒸馏酒可能在唐朝就有,宋代相关的资料更多,只是没有非常详细的蒸馏过程。到了元代初期,记载已经非常清楚了。但是为什么一直到了近几百年,高度酒才逐渐被所有人接受,追根寻底还是饮酒习惯问题。 高度酒太烈,不是一下就能适应的,再加上制备复杂,出酒率低,在古代限酒环境下,高度酒很难推广,所以这不是单纯的技术问题,是受到了很多条件限制的结果。 即使到了现在,也不是所有人能接受高度酒的,厌恶白酒的大有人在。 但是没关系,高度酒推不推广没有什么意义,她的目的不在于做出度数更高的白酒,而在它的衍生物,酒精。 酒精可以消毒,这个问题现代一个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常识,高度酒精消毒杀菌,低度酒精退烧退热,工序并不复杂,只需要在原基础上多次蒸馏就可以获得,它的诞生,势必为古代医学的发展带来巨大的贡献。行军打仗的时候,若是能备上许多酒精,可以减少多少战伤的死亡率。 此外,酒精也是非常重要的化工原料,可以扩展出很多营生来。 她点开一个视频,上面讲的正是最简单的蒸馏法。 只是看一遍,他们就能跟着自己动手做。 将米酒倒入蒸桶,另一端的冷凝器里加入冷水,在火的助力下,蒸馏后的酒从冷凝管里一滴滴流入下面的木桶,这就是初步蒸馏过后的高度酒。 这样的工序可以不停重复,直到蒸馏出可以接受的度数为之。 经过三遍蒸馏后,木桶里的酒水度数已经很高了。 几个工人在屋子里待久了,只觉得熏熏欲醉,明明一口酒都没喝,光是闻到这个味道,他们已经觉得自己要醉了。 崔礼从外面走进屋子,刚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十分浓郁的酒香,这个味道,比他以往喝过的任何酒都要浓烈,直冲心肺。 身后跟着的是骠骑将军裴德昭,两人在路上遇到,听到崔礼要来酒坊看看,裴德昭非要跟着一起过来,就为了喝一口新做出来的烈酒。 他三两步走到盛酒的桶前,深深嗅了一大口,顿时感觉脸颊发热,喉咙里一阵一阵分泌着津液。 拿着瓢喝了一口,他满足地大喝一声:“好酒!这才够味,这才是男人该喝的酒,以前喝的都是什么玩意,我这半辈子都算白活了。” 崔礼也喝了一口,只是小小一口,他便觉得似有一股火苗顺着嘴巴跑到胃里,头脑霎时像被打了一记重锤,滚烫刺激的感觉直达天灵盖,忍不住咳呛起来。 裴德昭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崔大人,你到底是文臣,这么烈的酒你可消受不来,还是留给我一个人吧。” 崔礼捂着发红的脸颊苦笑:“此酒太烈,天下间也就裴大人这般英雄人物才受得起,我是不行了。” 裴德昭被捧得一阵飘飘然,忍不住又往嘴里灌了几口,眼见着不多的一点就要见底了,崔礼急忙拉住他:“裴大人,此酒这般浓烈,还是不要过量才是。” “胡说,这才喝了多少,我还清醒着呢!” 他扒着木桶边缘想要站起,这才察觉脑子里的眩晕一阵强过一阵,定定地看了崔礼好一会,他粗声粗气地问道:“崔大人,你可是身体不舒服,为何老是乱晃?” 崔礼一听就知道他已经喝醉了,别说他那个牛饮般的喝法,自己只是一口,就已经开始迷糊了。 叹了口气,他扶着裴德昭的手臂:“裴大人,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说罢给侍从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急忙跑去将军府叫人过来。 喝醉了的人都是没有逼数的,也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已经醉了。 两人互相搀扶着,短短一截路走得歪歪扭扭,偏偏裴德昭还一个劲嚷嚷着自己没醉不让人扶,还没走出酒坊,他双腿一软彻底倒在地上,醉得不省人事。 侍从们急忙将他扶着坐在一处,等着两边府上轿子过来接了回去。 ... 这种事在全国没少发生,要不是钟荧一再强调,度数越高的酒越容易喝死人,一定要量力而行,这会估计已经闹出不少风波了。 高度酒有了,酒精也就有了。 医用这方面她给不了多少帮助,因为酒精消毒必须把浓度控制在70%-78%之间,低了高了都不行,古代现有的设备根本没办法检测出到底是多少度,而且刺激性太强,无异于往伤口撒盐,绝对的酷刑,一个用不好就要死人的。 所以这个课题只能留给那个时代的大夫去研究,这都不是她一个历史专业的学生能操心的事。 有了酒精,就可以开始做精油了。 一想到这个,钟荧不免有些兴奋,恨不能亲眼见到在她的指导下做出来的各种护肤精油,在上层贵女们之间造成怎样轰动的场面。 她觉得,可能还是女孩子天生对这方面感兴趣些,做香水口红怎么也比水泥砖头有意思得多了。 制作精油一定要用到大量花卉或水果,玫瑰精油可以抗皱保湿,薰衣草精油可以帮助睡眠,甜橙精油可以舒缓神经,茶树精油可以消炎杀菌等等。 但现在是寒冬腊月的天气,大部分花已经枯萎,没有多少原材料可以实验的。 钟荧有些苦手,这种时候能用的也就只有橘子了,稍微有钱些的人家里少不了,目前能做的也只有柑橘系精油。 一般来说,花卉类精油各式各样,水果类精油只有两类,一种就是柑橘系,另一种通通可以归类为其他里,柠檬青柚这些不好说,橘子在大黎多的是,而且做精油只会用到外面的皮,里面的果肉丝毫不会被浪费。 将整理好的资料打开,钟荧看着电脑一条一条念过去,直播那头的人跟着一字不落的记录。 知道这次做的是美容养颜类的东西,各家夫人小姐们早就想办法从琉璃厂那里弄了一套蒸馏器,手边是剥好洗干净了的橘皮,一个个眼睛睁得滚圆盯着屏幕。 随着钟荧讲解,他们跟着动手一步一步往下做。 先将橘皮切碎,放入蒸馏器,再倒一点酒精,然后在地步加热即可。 随着冷水慢慢注入,酒精在蒸馏器里被挥发,渐渐的,一滴又一滴淡黄色的液体从最低端的出水口流到备好的陶瓷罐里。 郑婉婷带着侍女也干着同样的事,等再也没有液体流出来时,侍女将陶罐捧过来,淡淡的柑橘香自这个罐子往外溢出,清新淡然的味道闻着令人精神一振。 侍女深深嗅了一口,惊喜问道:“小姐你看,这算不算成功了?” 郑婉婷却并不怎么满意,她满心记着钟荧手里那瓶小小的香水,那样魂牵梦萦的香味之下,这罐橘子味的精油就显得逊色不少。 想归想,她也知道以他们的条件,估计是做不出来那么好的香水的。 郑婉婷再次凑近闻了闻,味道很淡,闻着却不错,一点也不刺鼻,就像女儿家身上天然的体香一般,没有丝毫人工雕饰的痕迹。 她心思活跃起来,既然橘皮这么普通的东西都可以制出这般好闻的精油,那么再用些其他名贵些的花卉,是不是可以做出来品质更好的? 上面钟荧还在讲:“水果类精油大致就是这样的做法,另外还有花卉类的,方法跟这差不多,你们可以多试试,总能试出理想的效果。但是用的时候必须要经水稀释,否则可能会造成过敏,最好在手上试过是安全的之后,再用在其他部位。” 其实还有一种办法,不用蒸馏器也可以做,这种方法名叫浸取法。 将采摘来的花只取花瓣部分清洗干净后阴干,然后将花瓣和少许橄榄油放进锅里文火慢煮六小时以上,煮好后用纱布过滤掉花瓣,留下来的汁液就是精油了。虽然这种办法得出的精油纯度没有蒸馏出来的高,但可以反复加入花瓣多次蒸煮,这样得到的精油纯度也不算低了。 问题在于,这时候哪来的橄榄油,漫山遍野地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去寻找,还不如做玻璃蒸馏器更省事。 她讲的制作过程很粗浅,不过她相信以古代贵女们天天闲着在家没事干,以及对美的那股钻研劲,只要她讲一个大概思路,剩下的他们全都能自己研究出来。 郑婉婷听完,脑子里转了好几圈,突然对几个侍女道:“你们去园子里摘些梅花,洗干净了拿过来。” 过了没多久,几人各端了个竹篾回来,上面满是殷红的梅花瓣,层层叠叠堆在一起煞是好看。 几人兴致勃勃地将所有花瓣都放进蒸馏器里,一个时辰后,她们又得到了一罐梅花味的精油。 放进去的花瓣多,香味格外浓郁,但一点都不冲鼻子,郑婉婷在手背上涂了点,只觉满鼻清逸幽雅的淡淡清香,犹如置身梅园,自己就是花树下随风起舞的花中仙子。 她做到兴头上,一心想实验别的味道,便让人将她房里那两盆君子兰抱过来。 侍女面有踟蹰:“小姐,那两盆加起来也就开了几朵,花是不是太少了点?” 郑婉婷毫不犹豫道:“爹爹房里不是还有几盆,一起拿过来好了。” 反正爹爹向来疼她,平日里她的要求,没有不满足的,左右就几盆花而已,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吧? 侍女立即领命而去,不一会,几人就抱着四五个花盆过来。 郑婉婷丝毫没有因为他们的价值而有一丝犹豫,几爪子下去,花盆里仅剩了光秃秃的枝干和叶子,花瓣全被薅下来成了她的实验对象。 花都摘完了,她又让人将花盆抱回去。 夜色渐浓,在外忙了一天的郑豫回到相府,刚换了一身常服,就看到素来端庄文雅的女儿走进门,亲昵地娇声笑道:“爹爹,这是我今天做的精油,这一罐是橘子味的,您公务繁忙的时候可以在身上涂一点,可以放松头脑,不信您闻闻。” 郑豫拿起来凑近了,淡淡的味道十分清香,掺了一点恰到好处的酸,就是橘子本身的味道,没有任何修饰。 他喝了口茶,微笑着道:“是还不错,不过这都是你们女孩子家用的,爹爹一个大男人,用不着这些,除此之外你还做了其他的?” 郑婉婷神秘一笑,避而不答:“爹爹以后就知道了,天色不早了,您快点歇着吧。” 又看了会书,郑豫才捏着鼻梁准备上床睡觉。 他的眼睛随意扫过,脚步突然顿住了。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郑豫疑惑地打量着室内,很快,他的视线定在那几盆今早走之前还开得繁盛,如今只剩几片光秃秃的叶子的君子兰上。 发生了什么?他那么宝贝的花呢? ...... 精油虽然是个稀奇玩意,但高门大户里精心调制出来的香与之相比也毫不逊色,但它最大的优势在于,可以涂抹在身上,那种自皮肤向内而外散发出的幽幽体香,足以让每个女人为之着迷。 只是这东西的产量始终是个问题,自己用都不够,完全没多的拿出去卖,所以精油暂时只是上层人士和有钱人才能享受到的东西。 就是目前现有的品类实在太少了,她们迫不及待赶紧到春天,多摘些花做些不同味道的精油,实在是受够了出门一趟一路在撞香的窘境。 没过几天,钟荧就开学了,这一次,父母总算没有跟着一起过去。 她的行李很少,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就装下了,都不需要托运。 从家里走时,她带了许多当地特产,他们这边最有名的一家老式糕点,每天都需要排长队,钟荧特意在登机当天买了一大包,各种口味的来了点,她想带去送给许昕岚。 许昕岚就是当时帮她对接的女警,两人微信上经常聊天,现在关系还不错,她不敢送太贵的,他们这种岗位的收礼忌讳很多,稍微贵一点的都不行,就怕被谁一个举报电话或者发在网上,职业生涯会受到很大影响。 她到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左右,给许昕岚发了微信,两人约好下了班见面,她便去收拾行李洗澡换衣服。 想起对方一身警服英姿飒爽的模样,原本想随便穿一件就出门的钟荧,莫名其妙也起了认真打扮一下的心思。 弹幕上,不少人好奇地问她要干什么去。 钟荧答道:“要去见那个帮过我的姐姐,当警察的那位,还记得吗?” 这么一说,他们立刻恍然大悟,毕竟见过的女人里当警察的也就这一个,想忘记都难。 到了如今,他们对于女人能不能当兵当警察没有半点惊讶了,人都能坐着飞机上天了,女人当兵又有什么奇怪的,等哪天男人能生孩子了,他们再来惊呼也不迟。 过后,他们又开始对钟荧桌上那堆东西,和她化妆步骤好奇不已。 【上次我就想问了,涂在眼皮上那个亮晶晶的粉末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我试着做了一下,没一会就掉了,完全没办法长时间粘在眼皮上。】 【为什么要拿笔在眼睫毛那里画一条线......我明白了,这样眼睛看起来更大更亮了!但是会不会太危险了,笔头那么尖,戳到眼睛了怎么办?】 【现在往脸上扫的是胭脂吗?颜色好粉嫩,不过是不是用的太少了,别人都看不出来上了妆。】 【女人当警察也需要选拔吗,还是想去就能去?】 这会没什么事,钟荧就跟他们闲聊,一句一句地解答他们的问题。 “这个叫眼影,里面好像添加了云母粉还是什么的东西,具体我得去查一查才知道,还有这个,笔头很软的,只要画熟练了,不会有任何危险。” 说着她拿起眼线笔在手上点了两下,证实自己所言非虚,然后又照了照镜子:“这个叫腮红,跟胭脂一个东西,不过,你们觉得少吗?” 左右转着脑袋看了下,道:“一点都不少了,这样刚好,化妆的意义是为了修饰气色和瑕疵,让自己更好看更自信,不是将色块在脸上无意义地堆积,大老远地就喊着告诉别人,快来看啊,我化妆了。” 她至今还记得当初村子里一个姑娘结婚,特意找了镇上的喜婆来上妆,那个手法,白得堪比墙皮的脸蛋上两道细细黑黑的眉毛,大红的嘴唇,打个滤镜去演鬼片都不过分。 这话逗得直播那头不少人低头闷笑,女人们则若有所思,他们看着镜头里钟荧浑然天成的妆容,再想想她的话,觉得自己能学的东西太多了。 【钟娘子,能不能给咱们讲讲,你平日都是怎么上妆的,手法是怎样的,有没有需要注意的问题。】 这个问题嘛...... 钟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能坦然地当着直播间几千万人化妆,不代表她好意思当美妆博主啊。 一想到自己拿着化妆品刷子教他们一步一步地怎么画眉毛,怎么画腮红,她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也太尴尬了好吗。 等有空的时候,放些视频就好了,什么美妆的,服饰的,饰品的,只要女人们开始研究,就意味着他们要开始消费了,如此能肯定能带动一个行业的兴起,说不定若干年后,大黎会像现在的巴黎一样,整个时尚之都的名号也说不定。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接着道:“警察基本都是警校毕业的,也是正经高考的大学生,学校录取分数也不低,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像昕岚姐,她是他们省当年理科状元,报考了公安大学,又经过公务员考试,才能干这个工作,这个难度一点都不比考B大简单。” 弹幕突然刷过一条:“中国有14亿人口,这么多人里选出来的状元,岂不是比我们大黎的状元还要厉害?” 钟荧:“......那倒也没有,光从难度来说,你们要远远超过我们的,我过去了估计考个秀才都费事。” 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解释,看了眼时间快到了,钟荧提着点心往外走。 5点半,两人在附近一家奶茶店碰头。 “昕岚姐,送你的。”她笑嘻嘻地将一个精致的大盒子放在两人面前的桌上。 许昕岚看着一看就很高档的礼物盒,外面印着一串英文,以及某个天价品牌包包的logo,急忙摆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这哪里贵重了,不过一点小钱。”钟荧故意不提里面是什么东西,“而且你都不打开看看,万一很喜欢呢?” “再喜欢我也不能收。”许昕岚不赞同地皱眉,“你还是个学生,就算家里条件好,也不能随随便便出手这么贵的东西。” 钟荧慢慢拆起盒子上的丝带:“可是我爸妈也同意送你这个呢,你真的不要吗,超级好吃哦。” “真的不要,你拿回去吧。”许昕岚坚定道,突然才反应过来,“好吃?这里面装的是吃的?” 盒子被打开,印着点心的纸盒呈现在两人眼前,她这才反应过来被捉弄了一道。 许昕岚哈哈大笑:“我的确挺喜欢的。” 两人就着点心喝了点饮料,钟荧问起刘义信的后续,许昕岚道:“放心吧,他以后再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了,这种人说到底还是家里太溺爱,他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下头一个妹妹,他爹妈就像没生他们三个一样,从小把家里所有资源倾斜在他身上,时间长了,也就养成了他这种以自我为中心得不到就诋毁的性格。” 钟荧皱眉:“我始终想不明白,我到底有哪里值得他嫉妒的,他为什么不去嫉妒别人?” 许昕岚唔了一声:“谁知道这种人心里怎么想的,可能以为你是软柿子,结果踢到铁板了?” 第51章 或许是经历过婚姻,钟荧的心态非常成熟,因此尽管和许昕岚之间相差七八岁,两人交流起来完全没有代沟,就像两个同龄人一样。 “你一点都不像个18岁的小姑娘。”许昕岚这么评价她,“你的心理年龄起码有22往上了。” 钟荧摊手:“谁也没有规定18岁就必须很幼稚。” “那倒是。”许昕岚笑笑,“对了,你说你想自己开公司,准备得怎么样了?” 钟荧长长叹出一口气:“目前还只是个想法呢,我想成立自己的品牌,做女性日用品这一块,主打低端市场,现在有个问题让我比较头疼。” “说说看,说不定我能帮你参考参考呢。” 对于一个刚上大一的学生要开公司这种事,许昕岚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帝都这地方藏龙卧虎,有钱的,有能力的,有背景的多如牛毛,别说她18岁了,就是8岁她也觉得挺正常。 钟荧将撑着脸颊的胳膊放下,两臂放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道:“如果要做自己的品牌,肯定要有自己的加工线,要么,我自己去找库房,自己找原料供应商,自己找车间,所有的一切从零开始,要么,我直接找个半死不活的小品牌注资,成为他们最大的股东,这样所有东西都是齐全的,只需要看情况改一改就好了,你觉得呢?” 许昕岚手指在桌面点了两下,道:“我建议你选第一种,虽然麻烦些,但自己经手一遍更放心,而且这样一来,你也知道了每一个环节的运行流程,就当是锻炼了,即使走了弯路,早点遇到也比晚点遇到好。至于第二种,你也说了都半死不活了,谁知道有多少雷等着你去踩呢,当心钱没赚到,自己那点全赔进去。” “你说得对,我都没想到这一点,还好你提醒了我。”钟荧拍拍胸口。 许昕岚好笑地看着她:“这还用得着我提醒,你只要问问你爸妈,他们肯定手把手地带着你,一直带到东西摆到超市货架上。” “这不是想先自己拿出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来,然后才能去问问他们的意见。”钟荧笑嘻嘻的,“不然到时候他们问我的时候,什么也说不上来,一口否决了怎么办。” 聊了会天,两人又去附近的火锅店吃了晚饭,便各自散了。 隔天就是周一,正式上课了。 距离学习制作精油已经过去一个多礼拜,钟荧估摸着,他们应该已经能熟练掌握了,下一步可以讲香水。 在香水面前,精油就是个弟弟,尤其目前是冬季,没有什么花卉可供实验,品种太少,还没充分挖掘出它应有的价值与光彩,就只能当成一个普通的可以擦在身上的香料。 局限于设备和原料,这两样依然是有钱人才能玩的东西,这么一大盆花瓣只能蒸馏出小小一瓶精油,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香水精油一定会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虽然人人都会做了,但总有脑子聪明的,可以配出更好闻更持久的香,这样一来,各家的差距也就逐渐拉开了,手艺高超的调香师定会被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们争相聘请。 说不定,还会逐渐发展出来本土的香水品牌,一代一代的传下去,若干年后,估计也能博个几大蓝血几大红血的名号出来。 或许,能因此而发展出一条成熟的产业链,从原料种植到加工,可以给许多人提供工作岗位,要是凭此赚到钱过上好些的生活,也算是件好事。 正想着的时候,手机突然弹了一下,打开一看,备忘录提醒上面显示四个字,大棚种植。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四个字,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比做玻璃香水还要重要的事情,但是想了一个礼拜了都没有半点头绪。 讲台上老师正说道:“井田制既是诸侯百官的俸禄等级单位,又是上位者控制庶民的计算单位,随着铁制农具的出现和牛耕的普及,这种土地政策被逐渐瓦解......” 她的脑中突然闪过什么,土地,农具,牛耕...... 想起来了,是施肥! 她就说老觉得忘了什么东西,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抛之脑后了! 在农村待了三年,虽然没有下过地,但对大黎现在的施肥法她还是知道的。 他们在农耕方面相当于唐的水平,基本还是采用休耕的方式,使土壤恢复肥力,或者在播种前先砍伐树木焚烧野草,用草木灰施肥,也就是通常说的刀耕火种。 不过后一种方法在她走的时候,已经很少有人用了,其一是前朝的时候过度砍伐树木导致植被大面积破坏,逐渐造成无林可烧的局面,人们只能捡点叶子杂草埋地里给土壤增加肥力,其二也是朝廷有禁令,规定了什么季节能砍什么季节不能砍。 但休耕这种方式有个极大的弊端,土地的利用率太低,风调雨顺的时候还好,若是气候稍微有点不顺,那这一年的收成基本就荒了,而且在粮食产量极低的时候,长时间的抛荒休耕必然引发严重的粮食危机。 这个问题要怎么解决,任何一个历史专业的学生闭着眼睛都能说出个二三四来。 以现有的条件来说,最简单方便的就是沤肥,将人和动物的排泄物,与植物茎秆、杂草,河塘泥等一起放在水坑里,通过微生物发酵而成,这种肥料制作简单,随时随地都能做。 或者为了美观,也可以放在密闭空间里进行沼气肥的发酵,出来的沼气还能当燃料用。但是沼气肥一定要用一个管子把沼气通出来,不然炸了就壮观了,这种方法有一定的材料和技术限制,只能再过几年工业成熟些再考虑。 现在是2月份,大黎那边农历1月份,3月份春耕,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 还搞什么香水,回家抓紧把这一课先讲了,其他的放两天再说。 钟荧满脑子粪肥,突然听到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侧过头去,林楠借着课桌的遮掩,偷偷撕开了一袋薯片。 看到她看过去,林楠咧嘴一笑,悄悄问道:“来点吗?” 钟荧缓缓摇摇头,莫名其妙有些没胃口,一点都吃不下,甚至抚着胸口小小干呕了一下。 这节上的公共课,教室很大,两人坐在靠后的位置,老师完全发现不了她在干嘛。 林楠很是惊诧:“你身体不舒服?” 钟荧道:“估计是教室人太多,通风不畅的原因,没什么事。” “那就好,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林楠嘿嘿一笑,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还以为你孕吐了。” 钟荧胳膊肘捣了她一下,翻着白眼道:“你放心,我要是真怀了,就到处给别人说是你的。” “还有这种好事?”林楠摸着下巴色眯眯上下打量她:“这么靓一美女,我也不吃亏,要不然你下课了就宣布这件事怎么样,我得抢在你找男朋友之前跟你锁死。” 后面的女生十分感兴趣地探头过来:“怎么了怎么了,林楠你终于把咱们班花拿下了吗?了不起啊,啥时候办喜事呢,我回去就攒着准备份子钱。” 钟荧掐了林楠一把,回头笑眯眯道:“别听这家伙满嘴跑火车,她已经给不下十个人说过这话了,渣女的嘴骗人的鬼,你们千万别被她的甜言蜜语给骗了。” 讲台上的老师开始满场转悠,几人赶紧停下各自转回去。 林楠捂着只有一点很淡的红印子的胳膊,眼泪汪汪地一直看着她,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钟荧专心听课再不搭理她。 回去的路上,她把直播打开,方才上的是马列,上课之前她就关了,一打开,满屏抗议的弹幕。 【主播怎么总是在政治课前把直播关了,我一直想听听华国大学里政治课都讲了什么,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是不是政府有相关禁令,不准把本国的课程透露给外人呢?】 【对了主播,直播这件事除了你之外,是不是再没有人知晓了?这世上还有其他像你一样的人吗?】 【关就关吧,反正我也听不懂,半年了我连教过的字都认不全,到现在也就只会写全家人的名字而已。】 【钟娘子整日在学校,生活着实有些单调无趣,就没想着出去走走看看吗,夜里街上那么热闹,也很少见你出去玩。】 钟荧悠哉笑道:“有些东西不让你们听,是为了你们好,不是我小气,咱们两个社会制度人情完全不同,但总有脑子糊涂的人听到些什么就胡乱模仿,要是不小心煽动谁干了什么,造成什么不好的局面,那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比如造反啊工农起义啊之类的,不是不可以,但现阶段真的没必要,工业基础还是个幼小的萌芽,任何一点不安分的因素都足以将它覆灭。一切会导致国家动荡的变革,都交给后人去做吧,她只要灌输科学理念,传播知识就够了。 到时候管他们是要三权分立君主立宪,还是姓资姓社,这都不是她能操心的事。 第52章 没怎么耽搁,钟荧立刻就整理好了相关视频和资料。 说到怎么种地这个问题,地里忙碌的老农们都凑过来,他们实在好奇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丫头,能给他们指点些什么道理。 对于大部分百姓来说,他们至今还没有明白什么叫互联网,什么叫搜索出答案,以前讲过的那些,他们是真的以为是她自己就会的,钟荧在他们心里就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随着她的身份被揭晓,她和林正辅的生活轨迹也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就算在乡下住过一段时间,但这不意味着,她连种地也会,这么一个娇弱白嫩的小娘子,这辈子拿过最重的东西,估计就是家里的板凳了,何况林状元这么有能耐的人,会让自家老婆干那种粗活吗。 现在是下午三四点,正是大部分人吃第二顿饭的时候。 想了想一会讲课时,会造成的种种效果,钟荧坏心眼地勾唇一笑,不能让她一个人恶心,于是点开视频开始播放。 “粮食的产量除了种子的好坏,还与土地的肥力脱不开关系。随着农业生产技术的改良与发展,古人逐渐掌握了不少新式施肥方法,自宋开始,制作肥料的技术便有了极大的改良和提升,大体来说有绿肥、水肥、堆肥、泥肥、火粪、灰粪以及矿物肥料等......” 正是饭点,不少人一手拿筷子,一边勾头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碗里的饭闻着都不香了。 “最简单的办法是将人畜的尿液收集起来,发酵七天左右就可以使用。使用时兑入一定比例的水,浇在地里可以给植物补充需要的营养元素,能让作物长得更好......” “呕——”许多人不约而同捂着嘴发出一声干呕。 为什么要在吃饭的时候给他们讲这些,只要想想刚才那副画面,他们恨不得时光倒流将耳朵捂上,什么都不想听见。 这也不过是有钱人的一点小矫情,对于底层农民来说,该怎么吃还是怎么吃,食物来之不易,掉在地上了捡起来吹吹灰接着吃,别说只是听了,就算真的面对面见着了,也不过是忍着继续吃进去。 但他们也是疑惑的,那种肮脏之物,怎能用在地里,长出来的庄稼还能吃吗? 别说他们膈应了,就是官老爷们肯定也是嫌弃的,好好的一亩地到时候给浇坏了怎么办。 在决定要讲施肥之前,钟荧就想到了,肯定会招来大批人反对,事关粮食,谁也不愿意自己每日吃进嘴里的东西是粪便浇灌长出来的,这跟直接吃屎有什么区别! 【这不行吧,那玩意也能给地里施肥?】 【如果以后吃的食物都是这么种出来的,那我宁可不吃了。】 【我倒觉得此话有些道理,人粪乃腹内谷肉果蔬未尽之气,无论如何也比树木野草强上不少,不妨一试看看效果如何。】 【话虽如此,但这也太闹心了,只要一想起地里的粮食都是这般种出来的,还让人怎么吃得下去。】 【虽然恶心,但钟娘子每次教授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哪一样没让咱们收益了,不愿意这么干的人别干了就是,反正我是愿意的,回头我就把家里的茅坑清一清,马上开春了,地里好好拾掇一下,今年收成肯定差不到哪去。】 这倒是,从元新纺纱机,再到水泥红砖青霉素玻璃,每一样都是绝对的划时代的好东西,这些改变不是惊天动地,使所有穷人一夜间消失,或者让地里瞬间亩产万斤,却像春雨般润物无声,多少人的生活肉眼可见地一点一点得到改变。 视频讲完了,钟荧接着补充没讲到的:“其实这种办法很好啊,你们想想,街道上所有的粪便都被收集起来了,市容是不是就干净许多了,一来保护环境,让专人挨家挨户去收集这些东西,以后也不用倒在河里,或者随便掩埋了,二来给地里增加产量,一举两得的事情,至于恶心不恶心的,吃的时候就想不到那么多了,习惯就好。” 好像也是......那就,试试? 不少人这么想着,心思瞬间活跃起来,尤其是农民,原本每月发愁没地方处理的粪便,这会在他们眼里,全都变成了好东西,反正怎么都是埋,不如拿来当肥料试试,万一真的能让庄稼增产呢? 钟荧关了视频,看着弹幕上讨论的一片热烈,她继续看着笔记上整理的原本要讲的东西。 实际上还有种更简单的办法,就是烧火粪,用不着收集人畜的粪便,也更容易被人们接受。 火粪就是火中的粪,找一块平整的地,然后多半就地取材,从四周铲些土来,堆成一个大致的圆锥形土堆,在土堆上,挖出一道凹状的深沟,最后在深沟里铺上草叶、树枝等柴禾,在柴禾的上面,再压上土,露出两头的部分,点火就行了。 火粪不仅不臭,反倒有种淡淡的植被清香,肯定会被更多人接受喜爱。 但它有个致命的问题,环境污染,现代农村已经被政府禁止了,而且有肥力更强的化肥,农民也懒得费那功夫做这种事倍功半的事。 但大黎的人可不一样,他们丝毫没有保护环境的意识,绝大多数人不懂什么叫涸泽而渔,也意识不到环境被严重破坏后会造成怎样的恶果。她可不想蒸汽机都没出来,工厂还没有建,先把环境弄得一团糟,漫天黑灰乌烟瘴气的,也太要命了。 讲完所有注意的点,她打开繁体字教学视频,继续每日半小时全民扫盲。 皇宫内,周显叫来户部的官员商量这事。 还有两个月就到春耕,每年到这个时候,都是他最操心的时候,有时候赶上冬季没降雪,或者气候明显异常,还得开坛祭天,祈求这一整年都风调雨顺。 几人各拿着一份抄录好的资料看了又看,周显道:“众位爱卿,你们觉得此事可行否?” 户部几个官员犹豫着不敢贸然开口,春耕一事关系到一整年的收成,以人畜粪便作为肥料,历史上从来没有人这么干过,也不知道效果具体如何。 虽说有另一个世界成功的例子摆着,但万一两个世界土壤不一样,对他们来说好用的办法,在这里行不通了呢? 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这些人早就是人精了,谁也不敢随便开口,就怕真的影响了春耕担上责任。 皇帝问话,总得有个回应的,户部尚书斟酌着说道:“陛下,没见到切实效果之前,不好在境内大面积推广,不若先找几处试验田,按此法施肥种植,若真的有效,再让所有百姓照着做也不迟。” 周显想了想那,是这个理,对钟荧再怎么盲目信任,粮食的问题上还是谨慎点好。 他说道:“那就这样,先让京济两州百姓依此法施肥,即便到时出了什么问题,也只是损失了两地的收成,库里的陈粮也应付得过来。” 虽然说着担心,但他心里还是相信钟荧多一些,只是天性谨慎让他习惯了做事留三分,而且朝中多的是对粪便施肥法有争议的人,民间也是,只要秋收时看到了实际效果,就不信还有人再说半个字。 打发了几个臣子,他捧着宫女递上的热茶边喝边想,或许可以新增个职位,专管粪肥处理一事,官职不用多大,末品即可,之下还可设立数个管事的头目,负责找人将城里的秽物运往城外。 只要过半年,到时不用他说,百姓们肯定争先恐后地抢着去各家收集粪便,街道上定能干净许多。 一想到那一个个飘着秽物的粪池,还有池子旁萦绕的蚊虫苍蝇,他突然觉得手中的茶越发不好下咽。 以后要是外出踏青,面对的不会是满地飘“香”的绿地田野吧? 一想到这样的未来,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莫名地都深了些。 其实都不用皇帝下令,各地的农民们已经有不少开始有意识地收集粪便了。 虽然这些人没读过什么书,于农耕上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但他们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天性里有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下意识地知道怎样的方法对庄稼好,怎样的不好。 脑子活一些的人,在牛和驴的屁股后面绑了个布袋,这样所有的排泄物都能落到袋子里,而不是白白掉在街上浪费了。 四处撒野的小子们玩着玩着,感觉来了,就想解开裤子在野外就地解决,被远远赶来的家长骂着让憋回去到家里再放出来。 就连一些没什么人管的偏远村落里,人们也有了不随地大小便的意识,这些可都是能让庄稼变多的宝,哪怕在外面快要憋不住了,也要忍着回到家里再上。 短短几天,大黎城镇的卫生问题,肉眼可见地变好了一些。 第53章 这天下课回到家里,钟荧突然想起来自己后台那一笔钱,便试着从直播间向自己银行卡里提了一千块,五秒不到就到账了。 打开手机银行APP查看该笔详细交易记录,显示是国内某家大型视短频网站打来的,打款名义是平台收益提现。 怎么说,考虑得还挺周全? 连款项来源都给她安排好了,但这么大一笔款项,她要是一次性提现,十有八九会被银行反洗钱给盯上,要是再顺着账号往过查过去,打款方那头并没有这笔交易怎么办? 要不她分批次转,隔一段时间几万几万的取试试?小金额应该不太容易被关注到。 她又往卡里提了5万,依旧实时到账,接下来,只要慢慢等着看看有没有银行给她打电话就行了。 ... 雨水已至,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 一场小雨洗去了笼罩在城镇上一个冬季的阴霾,天光透着水色,枝条冒出新芽。 万物逐渐复苏,青草地上开着不知名的野花,刚开了没多久,就有不大的孩子提着竹篮摘走,等这一片都扒拉完了,再换个地方继续寻找其他目标。 这些野花可以拿去卖给商人们做精油,或者卖给高门大户家里的夫人小姐们也是可以的。 家里虽然养着无数名贵的奇花异草,但女人在爱美方面的创新总是停不下脚步,还不到一个月,他们就已经用有限的材料,研究出了各种不同味道的精油。 有能力的商家快速跟上,稍微知名些的调香师被各家争相高价聘请,这个刚诞生甚至还没站稳脚跟的行业,正以一种温和而有力的姿态慢慢向外扩张着,很多人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它以后会成长为怎样的吞金巨兽。 有了精油,耐不住寂寞的人们就开始摸索着自己做香水,只要知道蒸馏的原理,两者之间的区别似乎也就是个浓淡问题。 然而不管他们将酒精,精油和水用怎样的比例调试,都没办法得出一瓶像样点的香水,顶多洒在衣服上当个普通的熏香,味道没多久就散了,香味也不纯,离心目中的香水却是差着十万八千里。 不论他们怎么改变配方和步骤,做出来的液体始终是浑浊的,看着就像混进去一团雾蒙蒙的灰絮,丝毫没有应有的清亮可人。 钟荧看着满屏幕的问题,有些意外他们还没等自己教,就开始研究香水了,不过想一想整天闷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妇小姐们,便也理解了他们这种,好不容易出现个自己能参与进去的,且还是感兴趣的喜欢的东西,想要迫切研究出来的心情。 问了下他们制作的过程,查了下资料后,才知道少了什么步骤。 首先,做出来的半成品要先放置一段时间,让香精中的杂质充分沉淀,这样对成品的澄清度会有极大改善。 然后是陈化问题,陈化就是指液体沉淀完全后,在一定条件下静止存放一段时间,目的是令悬浮物沉降,或者令里边的酯发生交换反应,形成新的脂肪酸酯,使得气味更加醇和芳香,例如酿酒的过程就是一种陈化反应。 香水的陈化处理有物理和化学两种方法,物理方法有机械搅拌、空气鼓泡、红外、紫外线光照射、超声波处理、机械振动,条件所限,人工死命搅拌就完事了,化学方法再不提,完全没有那个条件。 其次,陈化必须在密闭的容器中,而且是需要时间的,少则几天,多则两三月,具体时间根据生产因素自行调整,钟荧也不是这方面的行家,没办法给出具体的指导意见。 最后一点,半成品香水遇到低温,就会变成半透明或雾状物,此后再加温也不会变得澄清,一直都会这么浑浊,所以,香水必须冷冻后再进行过滤。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一个冷冻条件就能打退一大批跟风做香水的人了。 据她所知,大黎目前夏天用的冰多是冰窖冷藏的,在每年冬天最寒冷的时候,到水质好的地方凿采冰块,打磨成四四方方的形状保存下来,因为数量太少,也只有贵族才能享受得起。 她便趁着这功夫,将硝石制冰也一趟说了,不过天然的硝石矿少,制冰需要的硝石分量不少,想要大规模源源不断地制冰,估计也只有贵族和领头那几家大财主才能做得到了。 每一个步骤都在说明,香水这个行业,别说普通人,就是资产不那么雄厚的商人,都没有掺进来的资格。 香水难做,但他们可以在别的地方使使力,比如肥皂和香皂。 由于制作简单,入行门槛低,这个行业已经被商人们卷出花来。 配方不断改进升级,包装和花样更漂亮,加了不同颜色的植物汁液,就有了各种颜色的皂。 野生发展了两个月的时间,普通人自己在家捣鼓出来的,已经远远比不上商人们精心制作出来的,不管从清洁能力还是味道,都被比得渣都不剩,加上猪油也是要成本的,万一做坏了白白浪费一块好油,得不偿失,还不如花钱去买一块,反正也不算多贵,渐渐的,民间再很少有人自己做肥皂。 其中做得最好的一种是用山茶油做的香皂,比用猪油做的味道更清冽,清洁能力更强,售价高昂,只供给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们,巴掌大的一小块就要卖二两银子,就这也多的是人抢着要。 用过香皂洗手沐浴,再让她们用回澡豆,仿佛一夜回到原始社会一样,完全不能适应。 有钱人和商贾为香水精油跑断腿的时候,农民们手持石斧推着犁车在田间辛劳。 刚下完雨,土地比较湿润,犁地的时候也不算很困难,不过一遍可不行,赶3月份播种前,至少要犁上三遍才能让土地完全变得松软。 地里还有许多石子,年纪小的孩子或者力气小的女人,拿着竹筐跟在后面翻土,将所有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都挑出去,精心程度堪比照顾病人。 “当家的,快来歇歇喝口水!” 田坎上挑着担子的黑瘦女人遥遥招手呼喊,犁地的汉子放下肩上的绳索,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汗,揉着肩膀向她走去。 担子里是两罐水和一张干饼,女人将大半个饼都分给他,自己只拿了一小部分,坐在田坎上就着罐子里的水大口吃起来。 “再忙上十来天,就能下种了吧?”女人嚼着饼含糊不清地问道。 “差不多。”男人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水,“我晚上再干一会,争取早点把活干完,多出来的时间去镇上的窑厂里做工,听说现在窑厂里一直在招人,只要去了就有活干。” 女人惊讶道:“真的?他们要这么多人干什么,有那么多活可干吗?” “癞子不就过去了,听他说,现在各大窑厂都很缺人,磨石头的,搅水泥的,烧砖的,哪一样都要大量人才能干得动。”男人低头咬了一大口,边嚼边道:“听说现在水泥卖的特别好,各地都要修路,要的量多着呢,红砖也是,所以才要招这么多人干活吧。” “那你去吧,到时候地里我看着,再攒些钱,咱家也买些水泥和砖头,重新盖几间屋子。” 女人兴致高昂地说完,想起什么,又是一脸艳羡:“你看村长家的屋子,就是用水泥盖的,可真漂亮,看着就像县城里的人才能住得起的屋子,咱们早些能住得上这样的屋子就好了。” 男人也跟他一起畅想:“到时候咱再重新打一套家具,等大郎长大些,就送他去念书,咱们吃过的苦,可不能让孩子继续吃。” 女人叹了口气:“可惜大郎年纪小,没赶上好时候,白白错过钟娘子教的东西。” 男人憨憨一笑:“这不打紧,我已经会100以内的加减法,字也认得二十几个了,等他长大一些,我可以先给他教着。” 女人吐槽:“你还不如我,我都会写四十几个字了。” 稍微歇了会,两人重新拉着犁车在地里忙活,日子虽然辛苦,但靠着自己勤劳能干的双手,总算也能过得下去。 梦想中的好日子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念想,伸着手够不到就踮起脚,还是不行就搭梯子,冥冥之中有一种直觉,这样的生活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近,只要踏实肯干,总有能看得到希望的一天。 ... 海宁港是全国最大的一处码头,看名字就知道,它位于海宁,这座江南以南的沿海城市,每天进出的船只带动了当地的经济贸易,渐渐发展成了如今这样颇具规模的形状。 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偶尔有海鸟飞过,它们在空中不断盘桓,找准时机迅速俯冲直下,叼起一尾小鱼后立刻飞走,找个地方躲起来大快朵颐,享受自己捕猎的胜利果实。 这一天似乎与以往没什么不同,船只排好队依次进港,在管事那里登记信息,领了牌子,便开始次第卸载货物。 维持秩序的一个小头目打着哈欠,精明的眸子不时在场上四处巡视,看着有没有趁机闹事偷盗的,要是有的话,他手里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无聊了这么久,来点乐子让他活动活动筋骨也是好的。 海面上又驶过来四五艘大船,头目咦了一声,察觉出一丝不一样来。 这里经过的船基本都是走海线往南北运货的,路线就两条,要么右转往西南,要么左转往东,不管怎么走,都是走国内运输的路线,他还是第一次见有船是直直从正对面过来。 看了一会,头目便不感兴趣地移开目光,想来是往周边那些小国跑的商队吧。 他听去过的船员抱怨过,那些地方的人穷得要死,普通百姓连鞋子都穿不上,王室贵族的生活还没有他们这里普通商人活的滋润,跟他们做交易完全就是亏本买卖,跑一趟下来,除去路上的花费,赚的钱还没平日里跑运河送货来的多,现在基本上没有人跑这条商路了。 不知道这是哪家的船队,放着安稳的钱不赚,非要跑去受这种罪,赚那点油水都不够去好点的酒楼吃几顿吧。 与此同时,离港口还有数百里的船只上,热闹得像在举行跨年晚会。 这是朝廷派出去的一只船队,从海宁港出发,一路向西走,按着前朝时来过大黎的异国人留下的日志,历经四个多月,终于有惊无险地踏上异国的土地。 这次航海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比起往热带走的那几只顺风顺水的船队,他们这一路可以说充满血汗与泪水。 途径某个岛国留下来补给时,差点被当地的盗匪当做肥羊宰了,好不容易逃出来,又有两艘船触到暗礁,差一点就连整个船都倾覆,只能留下来就近修补一番,没法再继续航行下去,被迫原路返航。 最严重的一次是跟当地人发生了冲突,又有两艘船被土著砸毁,还有人在这场事故中殒命,后来又遇到特大风暴,又损失了不少,零零总总算下来,他们总共损失了将近一半的船和四分之一的人手。 探索本就充满危险和未知,他们个个身负皇命,早就做好了将一身尸骨葬身大海的准备,对于能不能找到只在几百年前无意中来到大黎的异国人的故乡,他们其实并没有抱多大希望。 但是,历经数月,他们居然真的找到了! 东方的传说一直在西方流传着,那里有最精美的瓷器,有比女人的皮肤还要光滑的丝绸,有比宝石还贵的茶叶,他们的王后至今还珍藏着一块来自东方的丝绸手帕,只有在大型晚宴上,她才舍得拿出来给夫人小姐们看一眼,平日里都舍不得用,要用缀满宝石的盒子小心存起来的。 尽管语言不通,但他们人数众多,尤其领头那几个,穿得锃光瓦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再一听是东方来的,立即就得到了王室最高规格的接见。 没有翻译,两边磕磕绊绊地用手比划着交流,总算让王室明白了大黎想要跟他们交好的意思,听到他们的来意,王室慢慢放下了戒备,更热情地接待了一行人。 这一次过来,他们带了整整几船的货物,上等的锦缎,成套的官窑瓷器,玉制的手镯,玛瑙项链,明前的茶叶,哪怕损失了几船的货物,留下来的这些对异国王室来说也无异于天降横财。 摸着那比头发还要细滑的布匹,王宫里的女人幸福地快要晕过去。 这就是丝绸,还是这么大一整块,她可以用这块布做一条最华丽的裙子,到时候,整个王都的女人都会羡慕得要死。 还有这手镯和项链,是怎样巧夺天工的手艺,才能打造出这么令人倾心的弧度和花样,这样优雅端庄又不失华贵的色彩,她看到的第一眼,就深深为之着迷,这么漂亮的珠宝首饰,恐怕也只有东方才能做得出来。 同一间屋子,国王一遍又一遍摩挲着一套茶具,瓷白细腻的手感,精致的纹路,华丽的花纹,瞬间将他那些金属质地的杯子衬得像劣质的二手货。 仆人从布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小撮茶叶,放在陶瓷的杯子里,然后注入热水,绿色的叶片在水中沉浮舒展,雾气渺渺中,有一缕茶香慢慢逸出,闻到这个味道的夫妻二人深深地吸了一口。 这就是茶啊,是只在传闻里听过的好东西,几百年前他的曾曾曾祖父才有幸喝过,而现在,他有整整一盒。 可惜了,要不是遇到海盗和风暴,损失了大批货物,他们得到的还能更多。 想起那些该死的海盗,夫妻二人心头充满愤怒,只是一个对视,二人便心有灵犀地想到,也不知道这些东方人以后还来不来,要是能一直保持往来就好了。 他们还想要更多的丝绸,茶叶,陶瓷杯子,光是这么一点,怎能让人满足。 这就是船队管事耍的一点小聪明了,他发现这里的人对他身上穿的料子很好奇,看着他衣服的眼神极其热切,于是试探着拿出一匹绣着暗纹的宝蓝色绸缎,周围人的眼神立刻更热切了。 待他看到王后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布匹时的样子,立刻就暗下决定,将原本打算奉上的礼物削减七成,只留下极少部分给他们。 物以稀为贵,一次性拿出来的东西太多,后面就不值钱了,只有放长线吊着他们,才是长久的生钱之道。 在异国待了半个月,这段时间,船队里的人每天都上街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带回去的,不管有用没用,只要是他们能没见过的,通通买下来带走。 临走前几天,有几个船长带着数十名船员找到他们,说是想跟着他们一起去东方。 那可是遍地黄金的东方啊,只要跑一趟,带两船丝绸茶叶瓷器回来,他们不就发了吗? 管事丁原看着他们的船,不住地摇头“闹闹闹”个不停,一手指着他们的船一手打叉,意思是这船比起他们的差远了,怕是走不出一百里,就要被风暴给吞了,就这造船技术,他们怎么敢想啊。 长着一只鹰钩鼻身材吃得滚圆的船长,笑呵呵地跟他套着近乎:“亲爱的丁,我知道我们的船不好,走不了多远,所以我们想坐你们的船过去,回来的时候把你们的船卖我,你看这样行吗?你放心,钱我一定给够,绝对少不了你们的。” 丁原费力地从他比划里辨认着信息,想了想,觉得带上这二十几个人也无所谓,就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回去的时候,丁原对着册子上的图案,将所有能装的地方全都装满,苹果,油菜,茴香,西瓜,豌豆,莴笋,肉桂,薄荷,卷心菜,西蓝花,芹菜,还有各种香料、宝石,虽然可惜没能找到最重要的马铃薯红薯玉米,但带回去这么多作物也不亏。 带着满腔思乡的心绪,一行人踏上归程。 有了经验,回去的时候顺利多了。 他们避开了不好走的航线,遇到无法交流的土著时,就让这些异国船员去沟通,虽然避免不了风浪,但总体来说还算顺利,没有损失多少货物。 船上有黑眼睛黄皮肤的,有蓝眼睛黄头发的,有灰褐色眼睛红头发的,几个不同的人种聚在一起,看着相处得颇为融洽。 当整个城市的轮廓远远地映入眼帘时,所有人同时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大黎的船员惊喜于回到故乡,西方的船员们为这个只在传闻里听过的神秘古国呐喊。 到了,这里就是传说中的东方!他们终于到了! 这是拥有神秘的文明,富饶的土地,精美的瓷器与丝绸,强大的军队的东方! 整整三个多月,他们顶着风暴,顺着洋流和季风,在东方船员的领航下,终于到了东方! 只有贵族才能见一见的丝绸和瓷器,他们终于也要见到了,还有茶叶,这个只在传闻里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宝贝,这次回去,他们一定要带满满一船! 丁原忍着激动,命舵手全帆前行,随着离港口越来越近,他的心情也越来越欢快。 故土的海风送来淡淡的腥咸,尚寒的天气里,他的脸上很快被吹得布满红晕。 进港的不止他们这一个船队,前面还有一支,丁原命舵手跟在前一只船队的后面,排好队慢慢等着。 等前面的船开走,海螺低沉的号角声突然响遍整个船队,这是港口的管理人员在告诉他们,可以进港了。 几个异国来的船长为谁先上岸谁后上岸吵成一片,这可是与黎国的正式会面,是足以记入历史的伟大事件,是足以为他们个人及家族带来无上荣耀的大好机会,人人都不想把第一的位子让给别人。 丁原重重咳了一声,几人瞬间老实下来,领着他们的船员,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等着下船。 很快,船只一一驶进港口,二十来个金发蓝眼红发碧眼高鼻深目的西方人站在岸上时,围观的人轰的炸开。 直播里见多了,他们倒没有吓得尖叫逃离,只是看到那些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面貌时,下意识地连连后退,躲得远远的探头探脑地观察。 再看到这群人里还有大量本国人,两拨人看着关系还不错的样子,又有不少人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旁观。 等码头上负责的小吏过来,丁原挂着愉悦地笑,道:“在下丁原,是陛下派往异国寻找粮种的船队管事,请速速告知府衙,就说我们回来了。” 第54章 现场人有不少,稍微靠得近点的都听到了丁原这句话。 喧闹的人码头上,仿佛惊雷落地,瞬间让现场变得一片寂静。 不过几秒钟,人们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数月前出海寻找粮种的船队! 看看这些黄毛蓝眼睛的外国人,跟直播上那些西方人长得一模一样,肯定是从他们国家一路跟过来的。 现场一片哗然,不少人大着胆子上前套近乎:“大人,您是从哪里回来的啊?” 丁原微笑:“一个叫奥罗萨的地方。” 那人又道:“那您的船队是不是找到粮种了?” 丁原脸上的微笑一窒,很快便恢复了从容淡定,道:“那里不生长马铃薯红薯玉米这几样作物,但我们带回了其他的。” 周围人暗搓搓旁听的人先是失落,随即大喜,又一个看他好说话的凑上来问:“是什么样的,比红薯的产量还高吗?” “不,不是粮食的种子......”丁原微微摇头,发出一声轻叹,不再答话。 一行人原地修整,船只太大,没办法靠岸边太近,几个船长便指挥船员用小船将大船上的货运到岸上。 本地的还跟着来的西方船员都跟过去搬运,几个船长神情激动地紧紧跟在丁原身后,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四处乱看,只是半步也不敢离开,就怕和这里的百姓起了冲突。 他们可看到了,方才那几个巡逻的士兵,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把无鞘的刀,那样锋利雪亮的刀刃,一看就知道砍人好使得很,他们王宫里最好的骑士都用不上这么好的刀。 语言不通,武力震慑,加上文化崇拜,让这些一脸凶悍的大胡子船长,个个乖巧似鹌鹑。 丁原跟他们手指比划着交流:“大黎法律严明,这里的风俗习惯和奥罗萨完全不同,你们要约束好船员不要乱跑,否则我会将你们全都赶出我大黎国土。” 船长们砰砰拍着胸口保证:“丁,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给你惹祸的。” 开什么玩笑,不远万里九死一生地跑到传闻中的东方,他们是过来发财的,又不是过来找事的,怎么可能作得让人家赶出去。 为表善意,船长们收起自己一身悍气,努力咧出一个温柔和善的笑容,笑眯眯地举着手跟围观的人打招呼。 这些人常年在海上生活,个个长得跟牛一样壮实,要么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要么一身鼓囊囊的肌肉块,与人均瘦弱的大黎百姓形成鲜明对比。 有一个脸上还带着疤,从额头至嘴角裂开长长的一道口子,让他本就不善的面孔变得更加凶恶,硬生生扯开一抹笑后,非但没有柔和身上那股悍匪的气息,反倒显得更可怕了。 “妈呀,外国人要杀人了!”周围百姓尖叫着四散逃离。 丁原:“......” 他定定看着几个莫名其妙的船长,无语半晌,道:“你们还是别笑了,把人都吓跑了。” 几人听不懂,一脸纳闷地看着他,丁原弯起唇角,然后用手指按着两侧放下来,几人这才知道他要说的什么意思。 在船上共同生活了几个月,他们只是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对话,记得最清楚的是丝绸,茶叶,瓷器这几个词汇,还有这个多少钱,我要买这个等等。 半个时辰后,船上所有的货总算全搬上来了,一口又一口大箱子,小山一样堆满了整个码头,看得来往的人纷纷侧目。 紧跟着,迎面过来几个穿着官服的人,身后浩浩荡荡跟了一群着儒衫的人,是本地知府县令以及府上各个属官,跟着过来看热闹的。 知府没有因为丁原只是个小小管事就轻慢与他,现在是管事,未来可期不好说,寻回粮种这么大的功劳,怎么也能在陛下那里记一大功,往后他两谁高谁低还不一定。 两边人客气寒暄过后,知府看着丁原身后这一群西方船员,迟疑地问道:“这是......?” 丁原道:“这些都是从奥罗萨一路跟着过来的船员,他们想从大黎买些丝绸茶叶瓷器回去贩卖,还请大人为他们安排驿馆,或着另寻落脚的地方也可。” 说罢,他又转身对几个船长道:“这是当地长官知府大人,你们该向他行礼。” 船长们立刻激动了,碍于丁原三令五申不许他们胡来的话不敢围上去,就在原地操着谁也听不懂的鸟语,蹩脚地学着几人方才的作揖乱七八糟地向知府问好。 两拨人鸡同鸭讲了许久,总算停下这场毫无意义的交流,一道回了府衙。 转过街头,再往前走一段,就到了人流密集的地方。 半空中,一块巨大无比的直播屏立在那里,上面有一个短头发的女人,正拿着笔在一块白色的板子上写着什么,嘴里说着他们完全不懂的话。 船长和船员们嘴巴大张,惊讶地呆在原地。 这是什么?天使,还是魔鬼? 不等他们继续傻站下去,就有人带着他们去驿馆落脚,只能带着满肚子疑问和震惊,一步三回头地边走边看。 府衙后院的空地上,大大小小的箱子堆了三四十个。 丁原使了个眼色,就有人将所有箱子挨个打开,一时间,所有人几乎都被震得忘了呼吸。 箱子是再普通不过的木材,长时间没有见光,看着还有点潮,甚至有的一看就是匆匆打造,桐油都没有刷,只有穷人家才会这么用。 但里面的东西却一点也不普通。 从离得最近的这个看过去,里面塞着满当当的香料,胡椒、茴香、肉桂、龙脑香、肉豆蔻......所有香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了独有的辛辣刺鼻的香味,每一样都在拼命散发着金钱的气息。 在往过看,都是他们不认识的作物种子,丁原捧着画册,挨个给他们解释:“这是苹果,这是油菜,这是豌豆,这是西瓜......” 官员们都凑在他身后,边看册子上的图片和备注,边和箱子里完全看不出未来模样的种子对比着,心里满是振奋激动。 一下子这么多蔬菜,哪怕没有最重要的粮种,也足以让人满足雀跃了。 再到最后两个小一些的箱子,看着与其他的箱子有些不同,几个边角都包了纯金的包边,是个人一看就知道里面的东西一定无比贵重。 是不是贵重物品,丁原也说不好,要看和什么东西比较了。 这是他们临行时,国王送给他们的两箱宝石,一再交待让他们一定转交给皇帝陛下。 红的蓝的紫的绿的宝石,还有指甲盖那么大的珍珠,各类黄金饰品,满当当地堆了整整两箱子。 知府几人凑过去看了会,便也不觉得这是什么稀奇玩意,比起香料,这种东西他们大黎也有的是。 通过弹幕,周显很快就知道了丁原归来一事。 他几乎按捺不住兴奋,想要亲自跑过去看看,殿内转着圈圈走了好几趟后,这才把心思压下去,命他一刻都不得耽误,即刻启程回京复命。 现在还不知道丁原带了什么东西回来,最好是将所有粮种一次性都带回来了,若是没有...... 算了,平常看待吧,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了,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于是船队一行人没顾上休息,又急急忙忙地搬着箱子登船,走水路往京城赶去。 看到弹幕上越来越多人议论出海的船队回来了一支,钟荧惊喜地睁大眼睛。 时隔大半年,终于有船队的消息了,不知道这是往哪走的一支,有没有什么收获,最重要的是,有没有带回那几样大杀器? 她立刻问道:“是出海寻找粮种的船队吗,你们找到什么了?” 丁原看着册子一一回道:“苹果,胡椒,薄荷,芹菜,卷心菜......” 看到他的回复,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在粮食产量低得能饿死人的时代,蔬菜花样再多,也比不上一块能填饱肚子的红薯,土地就那么多,种了这个就不能种那个。 底层老百姓需要从事大量体力劳动,缺盐少油的素菜完全不能提供身体消耗所需,顶多稍微丰富一下饭桌,对于人口增长并没有多大帮助。 不过苹果可是个好东西,它是当之无愧的水果之王,果树成活率高,栽培容易,产量高,营养丰富,更重要的是易于储藏,只要放在阴凉的地窖里,放上半年都没什么问题,完全可以在全国推广。 至于胡椒茴香肉桂那几样香料......钟荧去查了查资料,这几样全都可以在大黎境内种植,等以后产量上去了,就不用次次都大老远地跑--------------/依一y?华/去别的国家买,凭着土地面积和大量廉价劳动力,用不了几年就能实现自产自销。 薄荷也是好东西,药用价值极高,尤其对于咽喉肿痛有奇效,而且还能食用,添加在精油香水护肤品里也是完全没问题的。现代人谁没吃过薄荷糖,谁没用过一两款薄荷味的身体乳护手霜什么的。 还有豌豆,产量也不错,可以作为食物的补充,聊胜于无吧。 这么一想,这一趟航海也算很有收获了,毕竟是第一次,多跑几趟总能发现异世界的美洲大陆的。 第55章 从水路往京城走需要四五天,这几天在船上,那些西方人总能看见城市上半空竖立的方块,也时常看到大黎的船员和丁对着方块说话,他们好奇地要命,但方块里的人说的话他们完全没办法听懂。 那不是大黎的语言,不是他们听过的任何一种语言,他们敢说,这世上就没有哪个国家的人会这么说话的。 就像有人拿着锯子锯木头,或者用指甲刮石板,发出刺耳又无意义的声响一样,但看丁和其他人的模样,又不像是什么也听不懂的样子。 费了好大劲,才让丁原明白他们想要表达的意思,丁原诧异于直播里大黎人人都能听懂的话语,听在异国人耳中,竟成了嘈杂的噪音。 一个大胡子船长不解问道:“丁,那些方块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你们每个人都盯着它看,里面的人说话你们都能听得懂吗?” 丁原道:“这个叫直播,是天神降下的神迹,让钟娘子帮助我们大黎变得更好的神仙宝物。” 但听在这些西方人耳中,就变成了这样。 “这个叫哔——,是哔————,——哔——!” 几人面面相觑,一人小心问道:“丁,你方才说了什么吗,我们怎么什么都听不到。” 丁原诧异地看着几人,想了想,又道:“这种方块在大黎境内到处都有,不下数百块,你们听上面的人讲话时,听到的是什么?” 几个大胡子们听到的又成了:“————哔——,哔哔————!” 他们无奈地捂上耳朵,明明丁的声音挺温柔的,怎么一说起那个方块的事,就变成了刺耳的噪音,他是故意的吗?还是有魔鬼趁着他讲话时钻到了他们耳朵里,所以才会听什么都是这样子。 这下子,丁原是好奇地不得了。 他稀奇地上下打量着几人,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在大黎境内,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街头乞丐,每个人都能明明白白听得懂直播间里的任何一种语言,为什么这几个异国人就听不懂了,难道是,血统问题? 没错,肯定是这样,钟娘子不是说了吗,这是他们的后人特意留给他们的宝物,这么说来,岂不是她教的每一样,只能让大黎人学,旁人没有这个份。 一想到这点,丁原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微妙的满足与优越感,斜斜瞥了几个一头雾水的船长一眼,他满心愉悦地想着,这就对了,那些好东西的制作方法,可不能让这些异国人学走,蛮夷之辈,只配跟在我大黎身后,捡我们不要的东西回去,哪怕是小小一个纺车,都不能让他们学了去。 华夏一族骨子里向来是温良恭俭让,会有这么针对的想法,还是源于钟荧给他们放的近现代历史,这就导致了大黎人人心里都有相同的想法,决不能让其他国家发展起来,否则华国的历史,就是他们的未来。 五天后,他们踏上京城。 作为大黎的都城,它的规模与繁华程度,完全配得上这个名号。 喧嚣热闹的市井,鳞次栉比的商铺,二层及三层高的楼比比皆是。 平整宽阔的街道,穿着得体的百姓,食物喷香的味道,柜台上及货架上摆出来的各类商品,看得一群西方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在海宁的时候,他们没来得及去最繁华的街道逛逛,就又被带着上了船一路往京城赶,不过没有一个人有半句怨言。 那可是首都,是一个国家的象征,是所有城市里最繁华的那个,他们马上就要见到了! 比起能赚到的钱,累一点又怎么了,他们巴不得天天都能吃这样的苦。 街上的人又恐惧又好奇地看着一行人,不敢凑近了,只是远远地跟在他们不远处围观,不停指指点点小声议论,一群人身旁很快就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真吓人啊,怎么会有人的眼睛是蓝色绿色的,要不是他们在直播里看多了,这会准给吓得晕过去。 丁原急着进宫复命,这些异国人一个劲吵着要去四处逛逛,他便让亲信看着他们,以免和城内百姓发生什么冲突。 他刚一走,这群人就像脱缰的野狗般,两眼放光地冲向街旁的布庄。 不大的店里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吓得里面的客人紧紧贴着墙,缩在角落里探头探脑地围观。他们总算还记得大人交代过的,说这几天有异国人来京城,正常对待即可,不用太大惊小怪,这才忍着没有尖叫着夺门而出。 老板也被吓得不轻,他一脸懵地看着人群里的熟面孔,亲信摆着手道:“不必惊慌,他们只是来买东西的。” 他勉强挤出笑容,招呼几人:“诸位想买布?可有看好的,我这就去给诸位拿过来。” 船长们已经完全听不到周围的动静了,他们盯着店里一批批精美华丽的布料,双手颤抖着摸上去,眼里满是欲醉的狂热与激动。 这就是东方的丝绸啊,是国王和王后才能用得起的好东西! 看这精致的花纹,看这柔软的手感,他们敢打赌,哪怕是王都里最漂亮的女人,身上的皮肤也不会比这更光滑了。 一个大胡子一脸迷醉,小心翼翼地将脸贴上去,亲身感受着这绝无仅有的美妙触感,嘴里连连发出一大串赞叹。 这简直就是造物主的恩赐,只有伟大又聪明的东方人,才能造得出这么美的布匹。 店主一脸纠结地看着几个糙汉子用脸蹭着他的布,敢怒不敢言地以眼神向亲信求救。 洗脸了吗你们,我这全新的布匹就这样乱蹭,个个胡子拉擦的,沾上味道了,或者给我蹭坏了,还怎么卖得出去。 亲信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假装没看见老板的眼神。急什么呢,就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拿着块次等货当宝的样子,一会准能把店里搬空了。 大胡子激动地双颊通红,指着那匹彩锦,用生硬的汉语问道:“这个多少钱?我要了!” 旁边几个船长纷纷喊道:“我也要一匹。” “我也是,不,我要两匹!” 店主被几个船长围在中间,看着几人热切地发亮的眼神,他不自在地移开视线,道:“你们刚问的是店里最好的,一匹要一两。” 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做什么,这个距离看,显得更吓人了,尤其是他们的眼珠子,他连一眼都不敢多看。 发现几人似乎没听懂,店主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大胡子一听,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瓶盖大小的金币放在柜台上,宝贝似的紧紧抱着那匹看好的料子,一下都不肯撒手。 这么好的一匹布,只要一金币,太便宜了! 等他回到王都,单是这一匹,就能卖出至少一百金币的价格,一百倍的利润! 他心跳如鼓,恨不得将店里所有的布都买下来,光是这些布,就足以让他成为国内知名的大商人,还能因此结交上王都里的权贵们,甚至是王室中的人都有可能。 好在他没有被冲昏头脑,虽然眼馋,但眼力见还在,看这铺子的大小,肯定不是这里最好的一家,他还要多转几趟,把钱留着用来买更好的。 店主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金币,就知道对方会错意了。他说的是一两银子,可没说是金子啊,这些异国人个个都这么有钱吗,花起钱来这么大方。 语言不通没关系,金银就是全世界的通行证。 有了这一枚金币,店主的态度立刻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挂起热情无比的笑容,活像见到了亲生父母。 大胡子之后,其他几个船长也跟着掏出金币,怀里各抱了自己买好的布,心满意足地离去。 亲信落在最后,趁着几人不注意,对店主做了个手指搓动的手势,后者上道地将一块分量十足的银锭塞他手里,谄媚地点头哈腰,道:“多谢大人赏光,小店的生意,以后还要大人多多照顾。” “好说。”亲信将银锭放在嘴里咬了咬,看到上面清晰的牙印后,满意地吹着口哨离开。 买了布,船长们一直喊着要去买瓷器和茶叶。 “瓷器,茶叶,瓷器,茶叶......” 不知道怎么表达,就只是一直重复这两个词汇,亲信被他们吵得头疼,立刻带人前往附近一家大点的烧品轩。 一进门,七八个多宝柜上陈列着上百种精美瓷器,小到酒杯,大到花瓶,所有能想到的几乎都可以在这里买到。 船长们几乎被震得说不出话,魂魄都要离开躯体,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似乎怕惊扰到了什么似的。 他们迷醉地徜徉在陶瓷的天堂里,不敢伸手摸,只能用一双双渴望的眼睛死死盯着看到的每一样东西。 看那精致的酒壶,旁边还配着成套的小巧酒杯,浅浅的灰蓝色,像轻飘飘的雾一样,在室内闪烁着温润迷人的光,只是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心情都平静下来了。 还有这个白色的茶壶,雪一样洁白的颜色,上面绘着曼妙的花朵和枝叶,温柔无暇,光滑优雅,每一个弧度都在诉说神秘的东方意韵。 几人流连在一个个货架前,整个人像喝醉了般,双颊涨红,眼里一片迷蒙,连先前宝贝地抱在怀里的布都放一边去了,只为了专心感受瓷器的美妙之处。 赞美伟大的主,赞美伟大的东方人,赞美同意让他们上船的丁,否则他们怎能有幸见到这么多国王都没见过的瓷器。 登上那艘去东方的船,绝对是他们一生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第56章 一行人足足在店里待了两个时辰,直到天黑,他们才轻飘飘地捧着自己挑好的瓷器傻笑着离去。 上帝,为什么好东西这么多,导致他们这也想买那也想买,这才逛到第二家,口袋里的金币已经去了一大半了。 要不是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们,后面还有很多好东西等着去买,他们非要不管不顾地将口袋里所有金币全都花在这。 那边,丁原带回来的作物种子已经全都交给了皇帝,皇帝对着册子看过后,又交给农正让其小心照料。 虽然失落于没有粮种,但第一次出行就有这么大收获,他也比较满意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这次没找到就继续找,世界那么大,总有能找到的一天。 按照功劳,丁原被赏了个八品小官,主管海运一事,从一个无官无职的管事一跃成为有品级的正经官员,这是许多读书人做梦都求不来的身份,一时间不知羡煞多少人。 另一头,钟荧也在抓紧时间整理所有作物的种植方法,大体来说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无非就是种南方还是北方,喜潮湿还是喜干旱,孤植还是列植。 再次感谢直播系统,在翻找资料的过程中,她又知道了很多现在用不到,以后也用不到的技术和专有名词。 讲完种植技术,她从书架上摸出一个笔记本,扉页写着“三年计划五年纲领”几个大字。 看着笔记本上写出来的大致发展方向,算了算现在已经巩固的成果,开始思考下一步应该要做的事。 一般来说,要建设一个国家,大抵需要从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五个方面下手。 政治略过,生态还不到考虑的时候,社会嘛,也没什么能插手的余地,姑且不提。 她能使上劲的,无非是从经济个文化两个方面着手。 文化在她的理解中就是教育,这个是目前正在持续且未来要长期进行的工作,时间短了看不出成效,只能坚持每日进行基础学科的教育。 唯一能立刻看到效果的就是经济,经济怎么发展,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解放生产力,提高商品产量,增加就业机会,促进商品流通,这样才能让一个地方活起来。 钟荧的眼睛盯着解放生产力,增加就业机会这一行字上看了许久,随后在旁边写下两个字,工厂。 就目前来看,最适合办工厂的是纺织行业,历史上工业革命也是从珍妮纺纱机开始,这才有了后面以水力为动力而研发的卷轴纺纱机和水力织布机。水动力的机器很大,必须搭建高大的厂房,还得有大量工人集中操作,这不正适合让大量妇女走出家门获得工作机会。 而且建起工厂,就意味着纺织业从手工业作坊过渡到工厂大工业,这对整个社会的推动是起着巨大的作用的。 但就现阶段来说,建工厂有些为时过早,就她的私心来说,肯定是希望这样的工作机会能更多让女人们参与进来,只是在劳动力不值钱的古代,别说女人没活干了,大部分男人也是,多的是没个正经营生的,今天在这打打工明天去那扛麻袋,有一天算一天,过着吃饱着顿没下顿的生活。 她敢肯定,只要工厂建起来,得到工作机会的只会是大量男人,女人们依旧被排除在外,要改变这种现状,就要让其他行业也一同发展起来,让男的女的都有活干,这样,男人们也就不用去抢占女人的工作机会了。 钟荧在工厂二字上圈了个圈,旁边画了个问号,深深叹了口气。 所以,先放一放吧,等其他的发展到一定阶段再说,纵向的来不了,她可以横向看看还有没有可挖掘的余地。 自从有了新式工具和机器,布的产量比以前增加了十几倍,现在已经不是生产力跟不上,而是可选择性太少的问题。 有钱人丝绢锦缎换着穿,庶民基本只能穿麻布或葛布做成的衣裳,前者不保暖,透气性太好,而且不耐磨,损耗率较高,后者不贴肤,比较粗糙,许多平民家里给刚出生的小孩子做衣裤,都要用大人穿过的衣裳拆了重做,因为穿过的更柔软一些,不会划伤婴儿娇嫩的肌肤。 所以现在该做出新的布料了。 思索一会,她在旁边写下棉布,帆布。 棉布还得等,等棉花大规模种植推广,怎么也得四五年,帆布现在就可以动手了,不需要多高的技术,只需要在织布的时候将经纬线的密度多次叠加即可。 说起帆布,有些人可能会觉得陌生,但换个名字牛仔布,全世界几乎无人不知。 这种布的原材料十分廉价,且易获得,只要四处可见的麻即可,更重要的是,它十分耐磨,一件衣服穿上七八年都不是问题,想都不用想,只要帆布一推出,绝对会被底层百姓抢断货,还可以卖给北边草原上,这可比他们整日穿的不透气的兽皮好几十倍,出口也是没问题的,好东西的价值人人都能看得到。 说起来,在没有帆布做船帆的情况下,船队都能横渡大洋到达西方,一想起这事,钟荧就忍不住为他们捏把汗。 纺织业这边捋得差不多了,又看了医药水泥等等其他已经有一定成果的项目。 医药这一方面她实在是怵得慌,一个正经文科学生,能想到的也就是穿越小说里多次提到的牛痘青霉素,其他的她实在是束手无策,完了去论坛问问大佬好了。 至于水泥红砖,可惜她也看不到大黎现在建设程度到底如何了,但是稍微想一想,首当其冲肯定是被用来修桥铺路加固城墙,百姓建屋子应当还得排在后面,她所料不错的话,这个市场目前仍然有巨大空缺,各处都需要水泥,这一块她也可以暂且缓缓,光是水泥红砖就足够让他们忙上几年。 最后一项玻璃,以及精油香水,就只能是有钱人的玩意,这种奢侈的享受永远不在穷人考虑范围之内,即使放到现在,也不是每个女孩子都拥有一瓶香水的,古代更别提了,她看中的是这些奢侈品背后带来的经济效益及产业链。只要有需求,就会有人自动去种植相关原材料,时间久了自然能成为一个新的行业。而且,等以后产量上去了,除了夫人小姐们自用,还可以出口去西方,肯定能把天天吃白面包为荣的贵族女人杀得片甲不留。 她看着笔记本上整理的内容,一时觉得自己的知识储备量到底太少,年纪也轻,考虑事情不周全,东一茬西一茬地蛮干,没有个整体的规划思路,刚开始的一些想法事后再看,明显的幼稚不成熟。 说到底,谁让她只是个十八岁的大学生呢。 钟荧合上笔记,仰天长叹,道阻且长,且行且看吧。 ... 丁原这两天可谓春风得意,差事办得好,得了陛下的赏,再也不用跟在人后面干随从或管事的活,他现在大小也是个官了。 以前见了那些大人们他得下跪,现在只需要拱手行礼即可,他的称呼从丁管事变成了丁大人,光是这一点,就能让他美得快要飞起来。 新的官服正在赶制中,海运一事目前没多少忙的,于是他又得了个兼职,约束好那群西方人不要惹是生非。 他一身常服在街上溜溜达达,一个铺子一个铺子转过去。 一家卖糖的铺子里,他看到一个体格健壮的船长正在与店主交谈,好奇他在做什么,便走了进去。 一看到他,船长惊喜大喊:“丁,你来了,快来看看这些糖,天呐,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晶莹纯洁的糖。” 丁原只听懂了前半部分,面色不变地点头微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身边没有人跟着,也不怕走丢了。” 船长又道:“在我们国家,贵族们吃的糖都是从野外采集的野蜂蜜,那可是贵重玩意,我也就偶尔尝过一次,普通人这辈子都是尝不到任何甜味的。” 丁原道:“其他人呢,在驿馆歇息还是街上闲逛,你们若是出门,一定要遵守这里的律例和风俗,不得冲撞百姓,否则大人们怪罪下来,是要受罚的。” 两人鸡同鸭讲好一会,最后发现谁也听不懂谁的,便放弃了交流。 船长在店主的极力推荐下,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沾了一点霜糖,放入口中品尝。 下一秒,一股从没尝过的比野蜂蜜还浓烈甘甜纯净的美味直冲头顶,他满脸享受地闭上眼睛回味,口中叽哩哇啦一会赞美上帝一会赞美东方。 太甜了,怎么会有这么甜美的味道,王都贵族们珍藏的野蜂蜜和它比起来,瞬间就被比成了低等的劣质货。 天啊,东方人怎么这么聪明,他们是怎么做出这种雪一般晶莹纯净的糖的。 只是短短一瞬,他就想到了这种糖若是运往王都,会有多少贵族为它疯狂。 他抓着手中的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糖罐大喊:“这种糖多少钱,我要十罐!不,五十罐!” 就算买下这些糖,会花光他所有的金币,他也不管了。 只要回到王都,这些糖会为他带来几十上百倍的利润,根本不可能吃亏,而且钱花光了,他还有半船的香料,只要把香料卖出去,他又能买同等价值的茶叶,凭借这些,他立刻会变成整个王都最负盛名的大商人。 店主伸出两根手指,意思是二十两,或者是两个金币,这就属于漫天要价了。 糖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虽然是个奢侈东西,但也没离谱到这程度。 现在各家都在卖白糖,比起红糖也就多了道黄泥水林的工序罢了,几乎是没有成本的事,因此糖价相对以前还算平稳,并没有涨多少。 贵的时候一两二十文,便宜的时候一两十文,这一罐满打满算也就十两,撑死二百文钱,价格直接翻了几十倍。 这两天,这些异国人几乎逛遍了京城所有铺子,与他们可怕的外表成正比的,是他们出手大方程度,所有老板都把他们当成待宰的肥羊,只要碰到了,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都要极力拉着对方去自己店里看看。 谁知这些异国人还挺固执,除了丝绸茶叶瓷器这几样,其他很少能入他们的眼。这倒不是这些船长看不上,而是带来的钱是有限的,他们得计划着花,尽可能将这趟行程价值最大化。 因此,店主完全不担心这些异国人出不起,这些人买东西的阵势他可是见过了,每人手里提着一袋子压成饼的金币,连点零碎的都没有,有钱得很,此时不宰何时宰,要是错过了,老天都要看不过眼,降道雷劈死他。 船长捂着怦怦跳的心脏,心里不停呐喊。 成色这么好的一罐糖,竟然只要两个金币,这也太便宜了,这些东方人都是天使吗?! 只要回到王都,他完全可以将一小罐糖卖五十个金币以上,而且那些贵族还得感谢他的慷慨大方,用最纯正华丽的强调歌颂他远渡东方的英勇事迹。 只要一想到这些为他带来的种种好处,他的眼神变得更加火热,几乎立刻就要答应了对方的要价。 然而骨子里精明的天性使他冷静下来,用蹩脚的汉语加上手指比划着跟店主讨价还价。 他按住一个糖罐,又竖起一根手指,意思是一金币一罐。 店主摇头,将他的手指折下去,从货架上取出一个小小布袋子,里面装的也是糖,看着只有罐子里的一半,竖起一根手指,意思是一个金币只能买到这个。 船长比较着两个的区别,他看着相差太大的分量,再看看罐子上优雅的纹路,坚定地按着罐子,又拿出一个金币,他就要这个。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店主还是在固执的船长面前败下阵来。 他连连摇头唉声叹气地给他打包,一副吃了多大亏的样子,实际上背过身去的时候,脸都要笑烂了。 整整五十个金币,一个就要三四两重,足足两千两银子,他这辈子都没赚到这么多钱! 他爱死这些异国人了,再也不嫌弃他们长得难看,只要给钱就是大爷,从今天起,这些异国人就是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丁原在一旁围观了整个交易过程,看得有些眼热。 再早几天,他一定不介意带人去相熟的铺子里捞点回扣,钱谁不喜欢,这些异国人出手大方程度足以让任何一个知书达礼的君子起了歪心思。 但他现在身份不同往日,在这方面就得注意着点,免得落人口实。 不过......他自己不能出面,但可以让下面的人出面,或者哪怕什么也捞不着,落个人情也是好的。 想到此,他缓缓笑道:“乔治,在我们这里,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们都会用一种叫精油的东西,若是你能买下一瓶献给王后,她一定会对你大加赏赐的。” 名为乔治的船长一脸懵地看着他,完全听不懂这么复杂的句子。 丁原便比划着手势让他跟自己走,对忙急忙提起装着糖罐的大布袋子跟上去。 现如今,京城里精油生意做得好的,满打满算也就三家,他有一个故交,正好就是做这方面生意的。 肥水不流外人田,让谁赚不是赚,与其让给别人,不如让好友赚了。 章家商行里,丁原说明了来意,掌柜的听罢,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乔治,似乎在估算这人有没有实力。 仗着乔治听不懂,丁原大喇喇地说道:“掌柜放心,此人手里还有些金子,若是不够,就用他那半船香料来换,这其中的利润......” 掌柜瞬间明白了对方未尽话语中的含义,他呵呵一笑,换上和善的面孔,道:“若是能拿下那半船香料,少东家还不知怎么感谢您才好。” 丁原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微笑:“好友之间何必言谢,只要他心里记着我的好就行。” 掌柜换上同款微笑:“大人放心,少东家向来仁厚,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忘了您的恩情的。” 目的达到了,见好就收,丁原让掌柜拿一瓶精油出来给乔治看看。 后者满脸迷茫地听他们寒暄半天,丁原费劲地跟他比划一通,才让他明□□油是什么东西。 竟然只有贵族小姐们才能用得起,这岂不是说,这是比丝绸和茶叶还要好的东西? 还没有见到,乔治就对精油充满了兴趣,他这会已经在心里暗想,要是确实如丁所说,他一定要买一瓶献给最尊贵的王后,或许能从中捞点好处也不一定。 不一会,掌柜从后堂出来,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淡粉色的液体随着他的走动在瓶子里摇晃,那样迷离梦幻的色泽,瞬间就捕获了这个大老粗的心。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掌柜的手,随着他拔开塞子,一股馥郁芬芳的花香霸道地自瓶口蔓延开来。 乔治呼吸急促地盯着掌柜手里小小的玻璃瓶,这就是精油吗,这个味道,也太好闻了!别说女人们,连他都喜欢闻。 他敢保证,王都里的贵族小姐们一定会为它疯狂的! 还有这个透明的瓶子,是怎么做出来的,就像流动的水一样,晶莹剔透纯净无暇,难道这也是东方人做出来的?他们真是该死的聪明! 掌柜的用塞子上沾到的一点精油涂抹在手背上,细细抹匀后,那一处的肌肤肉眼可见变得更光滑细嫩,他将手背在乔治鼻子下晃了晃,幽幽香气让后者眼睛都发直了。 他要买这个,他一定要买这个,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他一定要买下它! 只要他将这瓶精油献给王后,他一定能因此获封一个爵位! “多少钱,我买了!”他双眼狂热地盯着掌柜大声喊道。 掌柜的不疾不徐地,又掏出另一瓶,这瓶是淡蓝色的,和方才那一瓶是完全不同的味道,一个是热辣的玫瑰,一个是清幽的百合。 乔治兴奋地大叫:“你这有多少,我全要了!” 丁原在这两人之间充当着半吊子翻译,他给对方转述掌柜的话:“这可是只有贵族夫人小姐们才能用得上的好东西,自己用都不够,哪能全都卖给你。” 乔治连连哀求:“求你了丁,这些精油真的对我很重要,我愿意出两箱香料,你让他多卖我两瓶吧。” 光是两瓶怎么够分,王后的,伯爵夫人的,公爵家小姐的,一想到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不得不好话说尽,只为了让他把精油卖给自己,乔治便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多买几瓶回去,这将是他打通上流阶层最有利的通行证。 丁原和掌柜对视一眼,后者摇头叹息,道:“我要是卖给你,那些夫人小姐们来了,我到时候拿不出东西,可怎么是好?” “卖给我十瓶,我用所有香料跟你换!” 掌柜不为所动,摇了摇头,伸出三个手指,道:“没有那么多,顶多卖你三瓶。” “闹闹闹,三瓶太少了!”乔治伸出八根手指,一脸坚定地看着对方。 一个面色淡定,一个急得脸红脖子粗,一番讨价还价下,用半船香料换了五瓶精油。 掌柜一脸无奈摇头,一副败给他了的模样,乔治小心翼翼揣着五瓶精油一脸狂喜,心里已经在计划回去了要怎么分。 两人走了没多久,就有人抬着几个箱子送到了章家,同行的还是方才的掌柜。 章玉和正与新婚妻子一起看着上月的账本,听到前院一片喧哗,两人相携过去查看。 院里放着七八个大箱子,周围围了一大圈人,家里几位长辈也在,个个瞪着箱子,一副连呼吸都忘记了的模样。 章玉和夫妻两好奇地凑过去,很快,他们的反应也变得和其他人一模一样了。 胡椒、肉桂、茴香、苏合香、没药、枫子香、纯乳香、桂枝...... 无论哪一样,只是小小一包,就足以卖出跟金子同等重量的价格,他们章家虽是巨富之家,可也没见过论箱装的香料啊。 掌柜说了后,他才明了其中缘由。 只是五瓶精油就换来这么多香料,简直太划算了,精油虽然贵重,但他们还能继续做,香料可是用一点少一点,在他们大黎种出来之前,这些就是等重的黄金,足以让家族往前迈一大步。 几乎同一时间,现场几人纷纷想到,一定要赶紧把香水也做出来,以后来的异国人多了,定然让他们挤破头了抢着买。 第57章 两个不同的文明第初次碰撞,彼此都在各自的安全范围内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群西方人在大黎待了几天后,百姓渐渐不再恐惧与他们异于常人的长相,除了眼睛和头发的颜色不一样,他们也不过就是普通人嘛,甚至见过的世面还不如自己这个平头老百姓。 当看到他们坐在饭馆里,狼吞虎咽地塞着食物,一副这也没吃过那也没吃过的样子时,不免让许多人心里升起一丝复杂而微妙的优越感。 这是哪个小国来的,怎么连包子都没吃过,甚至连最普通的白馒头都当成什么了不得的美味,他们国家竟然没有这些东西吗? 连打铁铺子门口都围着一群人,对于大黎是怎么打造出这么锋利的兵器好奇不已,还存了看看能不能偷学点的心思。 钟荧从弹幕上知道了也不当回事,随他们看吧,光是看着就能学会就有鬼了,锻造最关键的炉温不解决,学再多技术手法都没有用。只要风箱的做法不外漏,他们就是在那看半年都没关系。 这不是说她思想狭隘见不得其他国家跟着一起发展,实在在纵观世界历史,从骨子里讲仁义礼智信的,也就一个深受儒学影响的华夏民族,其他各国哪个不是天生的强盗,哪个不是靠着殖民掠夺和拦路打劫发家的? 上到维京海盗,下到近代殖民,也只有华夏民族,才会在自身实力强盛的情况下,不会随意侵略他国,不会将他国变成自己的殖民地,其他的可不是,只要逮着一点机会让他们发展起来了,第一个要做的绝对是开船过去,在大黎的土地上掀起战火。 所以,在工业萌芽的初期来说,任何宝贵的技术和资料,绝对不可以外泄,好在系统有严密程序来防范此事,直播间里任何一种语言,听在对方耳中都是无意义的杂音,就算找人去问,只要触发相关词汇,立刻就会被屏蔽消音。 要是私下花大价钱买图纸配方呢?贪图银钱的人多的是,但等对方有这个意识这么干的时候,大黎至少已经进化到工厂时代了,而此时的对方,连一把像样的铁剑都造不出来,砍一下就会弯,需要放地上重新压平了再用。 到那时候,就算让他们学去了又能如何,在没有外挂没有经验没有技术指导的情况下,想要追上大黎的步伐,至少需要花费百年的时间,那个时候大黎估计连火车都造出来了。 至于这样做会不会导致固步自封止步不前?这就压根不是她需要操心的问题,皇帝要是连这个大方向都把握不来,赶紧换个继任者早点下台算了。 钟荧对西方人鬼鬼祟祟想偷学的行为看得很开,但是大黎的人不这么想,一来他们内心深处对这些异族人有着深深的忌惮和防备,压根就不想让他们过得太好,二来,要是什么都让他们学会了,以后不过来了怎么办,他们还怎么赚钱。 丁原在街上溜达的时候,就看到一群人围着打铁铺子,跟老板正在激烈争吵。 他急忙走过去了解了下原委,原来是这群人想买铺子里一把其他客人定做的刀,为此已经加了很多钱了,老板哪里肯卖,他再贪图金子,也不想失信于人砸了招牌,何况他也得罪不起背后的主顾。 丁原想起陛下的交待,一脸歉意地比划着说道:“诸位,在我大黎,刀剑和各类兵器都是管制品,不可随意买卖的,你们若是想买这个,怕是不行的。” 以前没有这个规矩,但从今天开始有了,而且还是专门针对这群异国人出台的政策。 一群大汉满脸遗憾地央求:“丁,真的不能通融通融吗,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在海上跑生意的,总是会遇到海盗,要是没有好的武器,我们完全没办法应付他们,能不能帮帮忙,向尊贵的皇帝陛下求求情?” 丁原心想,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群蛮夷之地的商贾渔夫,何德何能让这点小事打扰到陛下? 面上却挂起和善的微笑,一脸无能为力的模样,道:“皇帝陛下英明神武,眼里揉不得沙子,任何犯罪行为都会受到严厉的惩治。要是私自卖给你们兵器,回头这家店的店主要被问罚的,我想你们一定不会愿意见到这样的事,对吗?” 只听懂了几个简单词汇的西方人:“沙子?眼睛?谁的眼睛里进沙子了?” 丁原:“......” 他暗暗叹了口气,领着众人往另一头走:“我们大黎还有许多别的好东西,各位不看看吗,你们看那一家,卖的是各类妆品铜镜,京城里大家族的夫人小姐们大多会来这里买东西,诸如店里主打的一款四鸾衔绶金银平脱镜,以金箔和玉石在镜面背后绘成凤鸟图案,若是能买一块这样的镜子,想必王后定会欣喜异常。还有妆粉和螺子黛口脂等,也是女子们最爱买的,这些东西在王都定然大受欢迎......” 忽悠着一群老外在奢侈品店里又大花了一笔,丁原如愿以偿听到了店主会派人往家中致谢的话,心满意足含笑离去。 将所有的钱花得差不多时,老外们用剩下的最后一些金子买了三艘大船,载着满满的货物依依不舍地离去。 确认过这些外国人全都走了,钟荧按照计划,给他们讲帆布的制作方法。 这种东西只要提一下思路,或者给他们看看成品的样子,自然有无数经验丰富的纺织女工们前赴后继地去研究。 有了帆布,就能做更结实的船帆,行军打仗的帐篷,双肩包,鞋面,甚至是降落伞,滑翔翼等等,在两军交战的时候,后两样绝对可以作为出奇制胜的法宝。 ... 二月的边境上,气温依然十分寒冷,南国的暖风被阻挡在层层大山外,吝啬于光顾这片被寒风肆虐的土地。 一群穿着袄皮的大汉,赶着十几只牛羊,一言不发地行走在刚铺好的官道上。 乍一看,这些人个个精壮强健,然后等走近了,却发现面色憔悴,嘴唇干裂,一看就是没吃饱饭的样子。 领头的是个二十多岁的汉子,他扶了扶头上的毡帽,眼神凶狠地向好奇看过来的路人瞪视过去,若是以往,他这幅凶神恶煞的模样,定要吓得胆小之辈落荒而逃,然而长久食物不充足导致的身体虚弱,让他看上去不过是一只病歪歪的老虎,再无从前三分杀伤力。 他叫拓跋羯,是塔塔尔部内骁勇善战的战士,因为怕狡猾的黎国人给他们设套,故意将他们诱骗过去好一网打尽,这才一路装作普通牧民的模样,只为打听城内情况。 月前,大黎和葛喇正式议和,两方商定开通边境互贸,规定双方百姓可随意去对方领地,不得有伤,并在城外划出一片空地当做贸易区,谁想买东西或卖东西,都可以来这里交易。 但这不是朋友吵架了握手言和,两边打了几十年仗,隔阂太深,一时间,谁也不肯先踏出那一步。 就这样又熬了大半个月,终究是葛喇那边有求于大黎更多一些,从去年下半年到现在,草原上一直没下雨,牛羊没有吃的,牧民们同样没有,饥饿的民众只能杀掉快病死的家畜充饥,但这不是长久的办法。牛羊越来越少,总有吃光第一天,到时候他们又该怎么办? 除了食物,他们还需要各种各样的物资,盐巴,陶罐,麻布。 没有盐巴,他们只能从肉里汲取盐分,但那点分量远远不够每天消耗所需,不吃盐,很快就会虚弱无力,还会有头晕胸闷等病症。 还有麻布,草原上种不出来麻,大多数人只能以动物皮毛裹身,但气候温差大,冬天还好,夏天就遭罪了,几乎人人捂得一身痱子红疹,痛痒难忍,也就唯有统领和他的家眷们才能穿得上从中原过来的布匹。 还有陶罐,不管是取水还是煮饭,必须用到它,草原上没有工坊,做不出那样的器具,而且他们也不会做。 自从与中原交恶,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过贸易往来了,胆子再大的商人也不会跑到草原来,葛喇人若是混进城内,买的多了一定会被盘问,很容易被发现,这样一来,他们就只能四处去抢。 到了城外,拓跋羯一行人将牛羊赶至一处,静静地观察着周围情况。 不远处,守城的士兵看到了他们,几人小声交谈:“那些葛喇人过来做什么的,不会是过来闹事的吧?” 旁边人道:“应当不是,你看他们赶着牛羊,都没有骑战马,手里也没拿刀,看着像是来交易的。” “对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那咱们要不要回去禀报一声?” “林大人交代过,若是看到这些葛喇人过来,正常查问即可,不用特意为难。” “怎么可能忍得住不为难......只要一想起他们的恶性,我便恨不得拿枪给他们肚子上开个大窟窿。” “噤声,他们往来走了!” 在原地站了会,拓跋羯没看到任何一个摆摊卖货的百姓,知道这样枯等下去不是办法。 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看着眼前雄伟壮阔的城廓,握拳沉声道:“咱们进城。” 第58章 守城士兵警惕憎恶的眼神,拓跋羯就当没看见。 他会毫不客气地瞪视这么看他的百姓,却不会以同样的方式对待守城的兵卒,他们一路辛苦赶着牛羊来到此处,是为了换回葛喇需要等物资,不是为了争一时之气,被拒之门外的。 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他看似鲁莽,心里却门清。 他使劲咬着后腮帮,面色发冷,神情僵硬地和部族里的人排着队伍进了城。 地理位置靠近的原因,如果不看服饰,葛喇人和大黎北方人长相其实没什么区别,但在满是粗麻布短打上衣长裤或儒衫长袍的城内,他们那一身兽皮大袄,就显得十分引人注目。 惧于过去的凶名,百姓们不敢冲过去喝骂或者扔石头,但也是躲得远远的,丝毫不敢靠近。 拓跋羯领着族人一路走去,越往里走,他的面上越恍惚。 前年他还穿了汉人的衣裳混进来过,那时候甘州城内是这样的吗? 边境向来苦寒,这里的百姓自然生活好不到哪里,他曾经所见,目视所及皆是矮小破旧的黄土房,城内街道满是坑洞,一场雨就变得泥泞不堪,百姓们衣着寒酸破旧,面有饥色,路边的乞儿比比皆是,高大雄伟的城门之下,实际上是个贫穷落后的边境小城罢了。 但现在呢? 脚下是用不知名材料铺就的平整道路,城内一大半屋子都换上了漂亮的红色砖头,一看就结实耐用。百姓人人一身齐整的粗布麻衣,忙忙碌碌地在街上穿行,虽然依旧贫穷,但比起过去的麻木愁苦,眉宇间似乎多了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想了想,他觉得这样的神情,很像部族里的人在听到双方议和开通互贸时的样子,按照汉人的话来说,这叫日子看到了奔头。 他又回头看了眼城墙,上面同样用深灰色的涂料厚厚裹着,都不用上去试一试,只是站在同样的路面上,都能感受到它的坚固和结实。 街上的人流比以前更多了一些,人来人往,隐隐约约有了繁荣的迹象,路边的铺子一家挨着一家,摆摊的货郎也要比以前多出许多。 只是一年多的时间,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阿羯,你说这是怎么做的,使劲踩都不会留印子。” 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傻兮兮地在原地不停蹦跳,试图想在草地上那样,留下自己的脚印。 拓跋羯一把扯住他,低声喝道:“别丢人现眼了,这些汉人都看过来了!” 少年恹恹低声哦了句,低头缩着脖子不再说话,很快,他又发现了新的事物。 “阿羯你快看,那里有打铁的铺子,咱们去买几个铁锅怎么样?” 他一脸希冀地看着首领,希望对方能听从他的建议。 拓跋羯摇摇头:“就这十几头牛羊,还得留着换食物和盐巴,根本买不了铁锅。” 他眼馋地往那边看了眼,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街边小吃摊上正在炒菜的锅上,眼珠子都有些发绿。 这可是铁锅啊,怎么用都不会坏,比又小又容易破损的陶罐好太多了,而且陶罐太厚不易加热,现在整个部族里还剩下的铁锅,加起来都不到三个,还是他们以前去各地抢来的。 要是族里人人都能用上铁锅,煮东西该有多方便。 可恨的汉人,狡猾的汉人,过去每次换东西,要价奇高不说,还要被克扣不少,而且拿最低等的劣质货搪塞他们,否则这十几头牛羊,换了他们需要的粮食和盐巴以外,怎么也能再换几口大铁锅了。 一想起这些,拓跋羯瞬间气都不顺了,急忙大喘几口气,将满心的暴躁和凶厉压下,耐着性子四处张望观察。 又往前走了几步,拐过墙角,他突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珠子。 那是什么?天上有个巨大无比的方块,里面还有人在说话! 身后的族人们纷纷惊呼。 “你们快看天上,那是什么东西,它在发光!” “有个女人在说话,她说的是什么,我怎么什么也听不懂。” “只有神仙才能飞起来,她一定是天上的仙女,大黎竟然真的有神。” “大黎的神仙会不会保佑我们葛喇人啊,我要不要跪下拜一拜。” 拓跋羯颤着嘴唇听着身后族人的议论,心里一片惊涛骇浪。和他们一样,他也认为方块里的女人是神仙,否则怎么解释她在天上的事? 而且她住的屋子是那样宽敞明亮,窗户上镶嵌着他从没见过的透明的琉璃,像水流一般纯净明澈,地板是羊脂玉一样温柔洁白的颜色,身后的桌子也是拿大块透明琉璃做成的,还有许许多多他不认识的东西,每一样都是那样精致华贵优雅。 更重要的是,她住的屋子很高,高得仿佛云彩近在手边,这样的地方,不是天宫是什么? 神仙为什么会出现在大黎,没有出现在他们葛喇。大黎人已经生活得够好了,神仙为什么要保佑这些狡猾无耻的汉人,不肯低头看看他们这些英勇骁战的草原儿郎呢。 一时间,拓跋羯心里又是茫然沮丧,又是悲愤惶恐,他担心神仙是不满他们进城交易,不想在大黎看到他们,所以才会显灵,特来阻止。 要这么离开吗? 想起出行前,首领和族人们殷切期待的眼神,他狠狠握了下拳头。 不,什么都没做呢,他不甘心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无论神仙喜不喜欢看到他们,至少,让他先试一试。 遇此同时,钟荧正窝在沙发上玩手机,身旁的电脑放着初中数学课,她偶尔抬头看一眼屏幕,回一下弹幕上的问题,然后她就看到了葛喇人进城的消息。 【主播,有一群葛喇人赶着牛羊跑城里来了,你说他们是过来杀人抢东西的,还是交易的?】 【守城的官兵都让他们进来了,应当没什么大碍吧,不然这会巡城的守卫早就赶过来了。】 【我刚才偷偷看了几眼,那一身彪悍的匪气真吓人,一想到这些人曾经的恶行,我只能跑回家关上门,一步都不敢出去。】 【甘州的乡亲们莫怕,咱们大黎已和葛喇正式议和,双方签订了和平条约,禁止私自抢劫滥杀,若是违反了条例,他们就是公然与我大黎作对,以他们目前的现状来说,是得罪不起我大黎的。】 【既然葛喇现在是只病猫,为何不趁机痛打落水狗,一次性将他们彻底灭了,还要花这么大力气跟他们交易做甚?】 【议和是陛下做的决定,你说这话可是在质疑陛下?】 弹幕上吵成一片,本来只是几个人担心葛喇人会不会又像以前一样在城里烧杀抢掠,发展成了到底该不该和他们交易的问题。 钟荧放下手机,看了会他们的发言,道:“不要觉得草原就一定穷,那里的人穷,地可不穷啊。要是我所料不错,那边地下一定埋着大量的矿产资源,而且草场资源丰富,畜牧业十分发达,乳制品正是中原人需要的高营养价值的食物,还有牛羊和骏马,又是十分优质的肉类和运输工具,若是能促进交易,多跟他们换些马匹,运输不就更方便了吗。” 【你说交易乳制品和牛羊马匹这些我赞同,但是矿产都在地底下,难道要我大黎的军队将葛喇人全都杀光,掘地三尺将所有矿藏运回来吗?】 钟荧看到这句话,差点被口水呛到。 缓了缓,她一脸认真道:“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啊,就算把他们都杀光了,把矿产全都抢回来,放着那么大一片草场没人治理,难道不觉得可惜吗,总不能将大黎的人迁过去生活吧。这纯粹是杀鸡取卵的行为,万万不可取。只有双方合作加强贸易,让对方从经济上严重依赖你们,再也离不开你们,才是互惠共利,又不怕对方翻脸的好办法。” 这样的思想对现阶段人来说,可谓是头一遭听到,令人耳目一新。 历史自有它的局限性,生活在这个圈子里的人,很难跳出特定的年代,用宏观的角度去看问题,因为认知的世界就那么大,接受的教育都是一个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灭之杀之,哪里会想着和他们面对面坐下来做生意,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共同进步。 许多人低头思索着,有种眼界和思想再一次被打开了的感觉。 虽然大部分人对于和葛喇互贸一事仍旧是抵触的,但归根结底还是对葛喇人的排斥,而不是对贸易这事的排斥。知道了这样做会对大黎有利,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那要如何才能得到他们的矿藏?】 钟荧悠悠笑道:“最直接的办法,当然是交易,要是往更长远考虑,就是将他们的变成自己的,比如说,让葛喇并入大黎,大家都是一国人了,怎么开采还不是朝廷说了算。” 【这不就是灭了他们,然后再抢过来吗,二者之间又有何区别?】 【葛喇沿袭至今已有近千年,他们早已形成了自己的风俗和文化,没有一丝可能并入我大黎。】 钟荧缓缓道:“分而化之,徐徐图之,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第59章 说得这么玄乎,摊开来讲其实就五个字,民族大融合。 迁移混居,互相通婚,再加上文化影响,只要过上两三代,就不会有那么清晰的界限之分了,父母子女和所有家当全在这里,经济生活严重依赖于对方,风俗和习惯被全方位侵入,潜移默化地跟对方变得越来越像,还要怎么区分彼此。 至于说人家就是喜欢草原,就是喜欢住帐篷,就是喜欢过逐水而居飘无定所的生活方式,不喜欢过安定的日子呢?或者人家就是要坚持自己的文化信仰,接受不了融合与改变呢? 这话就像问出何不食肉糜的那个皇帝一样,未免太高高在上,追逐美好的生活品质是所有生物共同的特质,农耕生活再怎么苦,也比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游牧生活强太多,一旦习惯了劳动即有所得的好日子,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忍受再次回到过去,过着白天给首领们放牧,晚上才能得到一根肉骨头的苦日子。 饭都吃不饱,谈什么信仰,能有一碗扎扎实实的麦饭重要吗? 当然统治阶级除外,因为他们只要坐着,就可以享受这一切,草原上的百姓就像牛羊一样,都是他们的资源,短时间内他们或许会被与大黎通商带来的好处麻痹,但时间长了,一定能警觉过来,只是到了那时,抵抗的意志还剩多少,便不好说了。 这便是大势,谁也挡不住。 有历史现成的例子参考,钟荧相信,皇帝一定知道该怎么做,那么大一片疆域,她不信他会不心动,方法和经验都明晃晃地摆在眼前了,是头猪都能把这么大一片地盘占过来,何况看弹幕上他说话的方式,跟猪这种生物应该也相去甚远。 想着葛喇的事,钟荧便很自然地想到了草原上一群群棉花糖一样的羊群,突然感觉嘴角仿佛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了一样。 晚上就吃羊肉串好了,多撒点孜然和辣椒面,再配一瓶冰冰凉凉的汽水,热腾腾的一口咬下去,肉质鲜嫩筋道,浓郁鲜香的肉汁在口里炸开...... 钟荧咽了咽口水,拿着手机开始点外卖。 ...... 小心观察了半个时辰,发现神女对他们的到来好像并不在乎,她的脸上始终带着恬淡温和的笑,哪怕是不说话的时候,看着也是温柔如春风的,并没有动怒,或是降下法术赶他们出城去。 拓跋羯便稍微放下了心,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去和汉人换取他们需要的物资。 这么一大群人高马大的葛喇人,再加上十几个叫唤不停的牛羊,一路走去,行人退避,店铺关门,超级扰民。 拓跋羯皱着眉不耐地看了一圈,在满大街陌生的汉字招牌里,艰难地辨认出了粮店的位置,一群人又开始往过走去。 草原上长大的人,可完全不知道什么叫敲门礼仪,砰砰砰几声将门砸开,粮店老板吓得两股战战,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抖着声音道:“几位大人亲至本店......可是有何贵干?” 拓跋羯看着他这幅胆小懦弱的样子,很是看不上眼,忍不住浓眉一皱,操着语调怪异的汉话,道:“我用十头羊,跟你换些粮食。” 汉人的计量单位他也不懂,粮价是多少他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肉绝对比粮食要贵许多,他这十头羊,怎么也能换好几大袋粮了。 一听几人是过来买粮的,店主瞬间不抖了,商人的骨子里精明算计的那一面占了上风。他挑剔地看着门口“哞哞”“咩咩”叫个不停的牛羊群,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从这几个一看就啥也不懂的大老粗身上,多刮点油水下来。 许是最近一段时间吃的不好,还走了不远的路,每一只看着均有不同程度的萎靡,但体格都很健壮,只要养上半个月,品相稍微好一些,就能卖出大价钱。 一头牛能卖十两,羊稍微便宜些,也能卖个六七两,要是把这些全包下来,那就是一百多两的大买卖,足以抵得上他店里两三个月的利润。 至于粮食,他随便拿些库里放了许久的陈粮糊弄他们,反正他们也不懂,想来也发现不了什么。 心念急转间,他一脸和善地笑道:“几位请稍等,我这就让人给您把粮食搬过来。” 拓跋羯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族人们听不懂汉话,个个围在他身边问道:“阿羯,你们方才说了什么,他愿不愿意卖粮食给我们?” “汉人都狡猾得很,你一定要看仔细些啊,别让他拿放烂了的东西糊弄咱们。” 拓跋羯眼神坚定地答道:“放心,我会仔细检查的。” 很快,一个健壮的伙计从后面搬来一个不大不小的麻袋,店主笑呵呵地说道:“客官,这是您要的粮食,一共两石,全在这了。” 这麻袋不过半人高,两百来斤的重量,拓跋羯单手就能提起来。 “就这么点?”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店主,“我十头羊只能换这么点粮食?” 店主满脸无奈:“您是不知道,自从前年开始,收成就一直不好,去年初北边糟了蝗灾,南边还发了大水,一整年的收成全没了,粮价到现在是越长越高,大多数百姓也要吃不起饭了,您拿这些羊跟我换粮食,我才是吃亏的那一个,咱这小城不好卖,我还得每天买饲料养着,要是砸手里或者病死了,那我可就亏大了。” 他这纯粹是欺负这几人长期生活在草原上,不了解大黎的真实情况,才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一石米是一百二十斤,价格在450文上下浮动,新米贵一些,陈米便往下降一些,而且这一袋里还掺了些别的东西,比陈米还便宜,撑死算800文,一两都不到,相比起一只就要卖好几两的牛羊,完全不值一提。 拓跋羯紧紧抿着唇,三两下撕开口袋,手指伸进去在米里翻看。 表面上看去都是好的,一颗颗洁白的的米粒如流沙一般自掌缝里淌下,手臂再往下伸了些,他突然察觉到手感有些不对劲,大力翻搅几下,掺杂了碎石子和沙土的混杂物被翻搅上来。 他一把将手中的米砸向麻袋,揪着店主的衣领将他原地提起,眼中发出凶厉狠辣的光,森然道:“你敢拿这些东西骗我。” 店主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他心里有些后悔做得太过,激怒了这人,但这会已是骑虎难下,做都做了,要是承认了是故意骗他们,难保连小命都要交待在这里。 他断断续续地艰难说道:“大人饶命啊,我不过一介草民,怎敢欺骗大人,这里的百姓都是这么吃的,不信您出门打听打听,看看我有没有说胡话。” 族人们义愤填膺地围过来:“阿羯,我就说了汉人狡猾,欺负咱们什么都不懂,我不信十头羊才能换这么点粮食。” “这人不仅克扣分量,还要在里面掺碎石沙土,筛选后估计连一半都不剩下。” “就是,咱们换个地方吧,别在这里买了,这人的心肠烂透了,他就不是诚心跟咱们做生意的。” “说什么开通互贸,卖多少钱,怎么卖,还不是汉人说了算,这就是给咱们设套呢,等把咱们的牛羊全都骗过去,咱们也就没用了,到时候肯定被一脚踹开。” 拓跋羯冷着脸听着族人们的说话,越听心里火气越大,恨不得将这人提起来甩个头破血流肠穿肚破才好。 看到对方几欲择人而噬的危险眼神,店主心里暗叫不好,双手一边使劲扒拉着领口处铁钢铁铸就那只铁掌,一边喘着气讨好地说道:“大人,大人,还可以商量的,我再给您让两成怎么样,我给您再加两石好米,绝对不掺半点东西,我再送您两罐盐,不要钱,免费送您,盐您喜欢吧,这可是好东西,煮汤的时候稍微撒上一点点,吃进肚子里,一整天都有劲。” 拓跋羯的怒气在听到后面时猛地一滞,店主一看有戏,继续劝说他:“米都是好米,去年刚收上来的,煮的时候里面随便加些什么,就是一锅好粥了,哪怕将没啃干净的骨头扔里面都行,这里大部分百姓都吃不上这么好的粥呢。” 他渐渐松开了店主的衣领,心里为两石米和两罐盐心动不已,几乎就要同意了这场一点都不公平的交易。 就在此时,门外呼啦啦走进来一群人,领头那人一身半旧不新的长袍儒衫,头戴方巾,气宇轩昂,看着便跟普通人有明显的不同。 看见店内剑拔弩张地怪异气氛,来人惊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店主谄媚笑道:“原来是张大人,没什么大事,这些葛喇人过来买粮,我们正就价格一事协商,彼此之间有些小小误会罢了。” 他不敢说自己是怎样以次充好欺瞒外乡人,哪怕对方是葛喇人,也不想在主簿大人心里落下个贪婪的印象。 拓跋羯冷冷盯着来人,问道:“你是当官的?” 张启拱手微笑:“在下本地主簿,奉知县大人命令,特来与诸位商谈交易一事,若是方便,还请随在下移步,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第60章 张启问了下两方的交易,为店主的贪婪和不识时务在心里不住摇头叹气。 钟娘子关于民族融合那番话他听得明明白白的,再加上陛下有令,交易必须本着公平的原则,要按照正常的市价来,不得欺瞒或过分加价,便不难猜出陛下的想法。 眼下正是与葛喇开展互贸的关键时期,是双方破冰的好机会,怎可因为几个贪财的商人就破坏了。 这又不是隔着万里之遥的黄毛外国人,可以随便宰,反正我就卖这么贵,你爱买不买,不买就原路回去吧,对葛喇却不能这样。 两地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往后来往频繁着呢,说不定真的能成一家人,所以,对于任何破坏融合的不稳定因素,要从根子上就掐灭。 他侧头吩咐几句,就有人去敲打贪财的店主,想来他以后再遇到过来换粮的葛喇人,再也不敢仗着对方不懂行情随意欺瞒。 一行人来到一处小院,拓跋羯和族人们警惕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防着又是什么新的陷阱。 张启微笑,道:“诸位赶着牛羊一路至此,想必是过来换取东西?” 拓跋羯冷声道:“不错,我想用这十几头牛羊和你们换粮食和盐巴,可是你们汉人太无耻,仗着我们不懂行情,随意欺负我们,我这十头养得膘肥体壮的羊,他才肯给我两袋米,还是掺了碎石沙土的,简直欺人太甚。” 虽然不是自己干的,但同为大黎人,听到粮店老板干的这些好事,张启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他心里又暗骂了两声,重新挂上一脸和气的笑,说道:“那不过是个贪财的小人,拓跋大人不必因为这样的人,而坏了我们两国的情谊。” “情谊?”拓跋羯冷笑一声,“我们之间只有仇恨,哪来的情谊?” 张启丝毫没有动怒,依然笑眯眯地说道:“大人这个想法可就狭隘了,我最近听到一句话,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下官苦思许久,深觉此话大有道理,想来大人心里也是赞同的,否则为何要风尘仆仆跑来仇人这里买东西呢?” 拓跋羯对汉人拐弯抹角这种说话方式不耐烦至极,他掀了掀眼皮,“啧”了一声,道:“有话直说,不要说这些没用的。” 连着被怼数句,张启缓缓吐出一口气,继续笑道:“陛下十分看重两国互贸一事,他早就下令,要我们盯着贸易中心和市场,不得随意加价,更不许以次充好,知县大人听闻诸位进城,担心你们人生地不熟的,受到哄骗,特地命在下赶来与各位接洽交易一事,足以见得陛下和知县大人对互贸的看重。” 拓跋羯沉默许久,才开口道:“这里有十只羊六头牛,我要把所有的牛羊换成粮食和盐巴,若是还有剩,就换几个铁锅。” 张启招了招手,就有个师爷模样的人,拿着算盘噼里啪啦一顿拨动,口中念念有词道:“一只羊算六两,一只牛算十两,牛羊一共是120两。米每石450文,谷每石300文,盐一斤40文,十六只牛羊总共可换260石米,或400石谷,或3000斤盐。” 随即,他将所有这些列成单子递给拓跋羯。 拓跋羯捏着单子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心里不住回荡着那个汉人方才说的话,瞳孔都因过于激荡的心情不住缩放。 这、这也太多了! 只是两石米,就装了那么多,260石得有多少! 他晕成浆糊的脑袋里算了半天,都算不清具体数字,只知道若是全部换成最便宜的谷,部族里的人能吃好几个月了。 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怀疑地看向张启,道:“真的能换这么多?” 这些汉人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哪怕是两国关系还没恶化的时候,他们都没这么大方过,这次竟然半点不克扣,愿意全额换给他们? 张启笑眯眯说道:“拓跋大人想要如何分配份额?” “我们回去商量下。”拓跋羯僵硬地扯出一点点笑,在张启请便的手势中,一行人走到角落开始商量去。 将师爷的话重复了一遍,族人们全都炸开了锅,年纪轻些的忍不住兴奋地嚎叫起来。 “阿羯,他们没骗咱们吧,真的能换这么多?” “400石谷,能吃好久了!阿羯,快跟他们换!” “除了粮食和盐巴,还有铁锅麻布和陶瓷器,这些也要!” 一群人吵吵嚷嚷半天,终于定下来了,拓跋羯又回到张启面前,捏着拳头一字一句说道:“50石米,200石谷,剩下的全部换盐,铁锅和麻布。” 立即就有人拿着单子去配货,不过半个时辰,小院里就堆满了他们需要的物资。 堆成小山一样的粮食看得拓跋羯一阵阵眼晕,他们挨个打开所有麻袋仔细检查,本是繁琐枯燥的工作,却让人感到不可抑制的幸福感。 粮食太多,他们没办法全背回去,不得不舍弃其中一点点物资,换了几辆独轮车来拉。 早知道就多带些人出来,不然也不至于舍弃两口铁锅,真是幸福的烦恼。 走之前,张启又送给拓跋羯一个布兜,道:“这是我大黎新做出来的糖,味道比红糖好数倍,拓跋大人尝尝。” 拓跋羯打开,里面装着晶莹雪白的砂砾一样的东西。 这么漂亮的东西,竟然是糖? 他手指蘸了一点点放入口中,甜蜜的滋味刺激着味蕾和大脑,让他忍不住愉悦地眯起眼睛。 这是糖啊,五年前他赢下部族的骑射比赛,首领赏下过一小块,他珍藏了许久,直到快融化了,才万般珍惜地吃掉它。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当时吃下去时那股香甜的滋味,一直镌刻在记忆最深处,久久不能忘。 他终于真心实意地像张启道了句谢,坚毅冷酷的俊脸在看到那些数不清的物资时,忍不住咧开一个傻傻的笑,宛如丰收的老农,竟有了几分憨厚的气息。 一行人推着数辆独轮车,连扛带提地带着物资,喜气洋洋地回了家乡。 等看不见人了,师爷才问道:“大人,骤然卖出去这么多粮,会不会造成城内粮食短缺,粮价不稳?” 张启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笑眯眯说道:“如今陛下在南方种植蕉芋,等秋收后,就能大面积推广了。那可是亩产千斤的好物,最多两年,就不用为粮食发愁了,还不如趁此机会赶紧清一下库里的陈粮。” ... 二月春风,正是杨花满路。 同一时节,边境小城不时有寒风过境,海宁港已温暖如四月天。 冬天过去,人们脱下厚重的夹衣,只穿了一两件薄薄的麻衣,肆无忌惮地享受逐渐变得酷烈的阳光。 春花和柳絮攻陷了这个沿海小城,脉脉春风吹过,纷纷扬扬似做了一场温柔的春日旧梦。 黄毛大鼻子的异国人没走几天,海宁港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忙和平静。 这天,负责维持港口秩序的小头目依旧提着鞭子四处转悠,眼睛时不时看一眼海面,看看远处有没有船只过来。 很快,他看到三艘大船全速向港口驶来,眯着眼睛看了会,等再靠近些时,便看到船头甲板上数人像疯子一样挥手大跳,一副陷入癫狂的模样。 这便是黄叡带领的那三只船队,这次回来,他们可谓是满载而归。 玉米、红薯、马铃薯、南瓜、花生、向日葵、辣椒、番茄、菠萝、腰果、番木瓜、陆地棉...... 远远看到港口的轮廓时,船上所有人开始欢呼,他们抛下所有矜持,忘情地在夹板上大喊大叫,以此发泄离乡大半年的思念。 尤其是陆家兄弟两,更是忍不住跪在船头呜呜哭泣。 终于回来了,他们太不容易了! 谁能想到当初偷跑出去,会是这样一番艰辛的景象,海上看不到尽头一样的漂泊生活,凶狠的海盗和土著,密密麻麻地参天大树,看不到阳光的雨林,比人还高的杂草,数不清的蚊虫毒蛇,吃人的野兽,所有的一切都让他们的雄心壮志全部化为飞烟,到现在只剩活着回来。 要是时间能倒流,他们再也不跑了,宁愿坐牢也不会选择出海。 桅杆上升起蓝色的旗子,迎风猎猎展开,上面赫然一个黄字,隔着老远的岸边都能看得见。 这是黄家的船。 有了上回的经验,小头目便怎么看这几艘船,怎么像是出海的那一批,他长了个心眼,让手下的人接过他手里的活,自己急忙去黄家报口信,黄大老板可是隔三差五就来港口等着呢,万一真的是,他定能得好大一笔赏钱。 离港口越近,黄叡的心脏跳的越快,一想到这趟航行,会为自己和黄家带来怎样的好处,他甚至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 今天往来的船少,不用排队,他们很快便进了港。 踏上故国的土地,看着满目黑头发黄皮肤的百姓,他的眼睛不觉渐渐变得湿润。 船员们用小船从大船上往下运货时,得了信的黄嵩急急忙忙赶过来了。 看到阔别已久的黄叡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神情激动地向自己望来,他大踏步走过去,一把握住对方的手,突然间便有些怯于开口。 一个眼神,便已道尽千言万语。 黄叡眼含热泪,哽咽着道:“终不负东家所托。” 所有声音突然消失了,只剩下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 黄嵩觉得自己像是魂魄离开了身体,恍恍惚惚,头晕目眩,一时竟听不到他后面的话了。 奇怪,这才二月份,太阳怎么就这么大了,照得人头都晕了。 第61章 当天,黄嵩就带着黄家的船队连夜启程北上赴京。 怕走漏风声惹出什么意外,他还下了封口令,在一切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不得对外人提起粮种一事,连本该一靠岸就丢下的陆家兄弟两,他们都带着一起走了。 虽然一个字没说,但聪明些的人已然从他们这番异常的举动,猜测出一些东西。 哪怕不是粮种,至少船上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东西,重要到让黄大老板一刻都不耽误急着进京的好东西。 除了粮种,还会有什么呢? “......那里的人皮肤偏暗,五官嶙峋,手脚大多比较修长,个个都是丛林里捕猎的一把好手,奔跑时矫健若猴,我们这里身手最好的护卫,都没有他们灵活。” “他们不怎么穿衣裳,或者说,他们没有衣裳可穿,没有织布的工具,男人以兽皮裹身,女人将某种植物茎叶搓成细绳,编织成粗糙的布,他们以此制衣,在那里,甚至连一根针都找不着,就像数千年前的原始部落......” “气候比咱们这里热得多,我们过去时,大多时间在下雨,森林遍布,到处都是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出了林子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我们在那里见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动物,有一种巨兽,长着长长的鼻子和牙齿,耳朵像蒲扇一般,跑动时如山岳崩摧,长达数尺的鼻子就是它的武器,可以轻易将一颗小树卷着连根拔起,就连最凶猛的雄狮猎豹都不敢掠其锋芒。” “每当夜幕降临,那里的人便会燃起篝火,男女老少皆围着它唱歌跳舞,虽然日子辛苦,但民俗淳朴,人心纯稚,也算是一方净土了。” 黄嵩出神地听着黄叡讲他们在新大陆的冒险经历,这个已过而立之年精明强势的男人,在听到这些新奇的事情时,眼里不时闪烁着孩童看见新鲜玩具般纯粹又向往的光。 黄叡又道:“多亏东家让我带船出海,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世界竟是如此广阔,我们眼前所见不过是沧海一粟,直播间看一百遍,都比不上亲身游历一遍。真想知道,若是乘船继续走下去,是不是还能见到其他的光景。” 黄嵩长长叹了口气,道:“若我再年轻十岁,怕是也要心动了。一辈子能有这样一次际遇,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急着去报喜,船队一路全帆前行,路上连停下来休息都不曾有过,没日没夜地一路往北赶,原本四天的路程,硬生生缩短了一半,只花了两天就到了京城。 到的时候正是下午,黄嵩黄叡二人急急忙忙将自己从头到脚收拾了一遍,然后才去宫门外请求觐见。 按理说,他们这样的身份,是没有资格面圣的,但他要说的事实在太过重要,只是说了粮种已寻回这句话,就让禁军忙不迭地赶去一层一层地向上禀报。 等消息传到周显耳朵里时,已经是半个时辰过去了,晚上吃得有些多,他这会在花园里散步消失,就看到一经常在跟前伺候的内侍步履匆匆地往来跑,帽子都跑歪了,也顾不上扶一下。 “陛下,大喜啊!”隔着老远,内侍就开始边跑边喊,还有二十多米的时候,突然脚下踩到什么摔了个大马趴,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爬起来,额头上破了个口子,蹭了满脸的血,擦都不擦一把,依旧亢奋地向他这边跑来。 周显看得有些牙疼,一对浓眉紧紧皱起,满脸嫌弃地看着他跑到跟前扑通一声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抬起满脸尘土污血看不清五官的脸,厉声呵斥道:“大声喧哗,成何体统!” 内侍压抑着激动到极点的语气,兴奋地说道:“陛下,粮种寻回了!” “原来是这事。”周显淡淡说了句,过了几秒,他像是如梦初醒般,才反应过来,急声问道:“你说什么?粮种寻回了??” 内侍拼命点头:“没错,那人现在正在宫外等着觐见,称他们刚从海宁一路乘船过来,所有粮种一并带过来了,陛下是否要见他们一面?” 周显突然就说不出话了,脑海里曾经想象过无数次的场景终于实现了,他几乎无法克制住欣喜若狂至想要大声喊叫的欲wang,身体因过于激动开始轻微颤抖,脑袋甚至因为过于激烈的心绪一阵阵的眩晕。 良久,他听到自己嘶哑地不成调的话语:“让他们到文心阁来,记得带上所有粮种。” 暮色渐至,宫门即将落锁,黄嵩黄叡二人等了快两个小时,迟迟等不来回话。 宫门口的禁军本想赶他们走,一想到或许以后身份大不同,又耐着性子好言好语相劝:“两位不如先离开,话已经递进去了,陛下总能听到的。你们给我留个落脚的地方,若是陛下召见,也好去那里寻你们。” 黄嵩心里又是失望,又是暗暗松了口气,他生意做得再大,生活再如何奢华,也不过是商贾之流,面圣这种事,放在曾经连想都不敢想,偏偏他凭着一腔胆气,就这么眼巴巴地从海宁跑来了,到了京城连个引荐的人都没找,一路跑到宫门外求见,也幸亏粮种这事全国上下无人不知它的重要性,否则这会就算不在大牢里蹲着也是一顿好打赶出京城。 他这种几乎活成人精的,会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没有一项符合规范吗?当然知道,不过是心知,自己手里有免死金牌,让皇帝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怪罪他的好东西。 只是眼下确实没办法继续等下去,他还是太着急,应该休整一晚,明天早些来的。 留了个客栈的名字,两人转身离开,刚走了没多远,就听到身后有人一直远远大喊:“回来,先别走!快回来!” 黄嵩急忙转身,就看到一个太监模样的人一路小跑,看到他们停下又挥了挥手,明显那话就是对他们二人说的。 “走什么啊,陛下让你们两进宫,赶紧跟我走吧。” 内侍气喘吁吁地听到两人跟前,额头上满是汗珠,这会不停用袖子扇着,目光在周遭扫了一圈,又问道:“粮种呢,你们放哪了?陛下说了让你们带着一起面圣。” 黄嵩克制着激动,拱手道:“回公公的话,粮种还在全都放在运河码头的船上,这会还没卸下来,您看......?” 内侍惊道:“陛下等着看呢,怎得还放在那里?” 黄嵩苦笑:“因着数量太多,装了三大船才装完,搬运费事,草民也不确定今天能不能见到陛下,就暂且先放在船上。” 内侍抹了把脸,道:“你两先跟我进去,我去问问陛下的意思,一会再派禁军去船上全搬过来。” 一路上,两人一直被教导面圣的一些注意事项,走了一刻钟,被领到一个小屋子里,紧急培训了些礼仪,刚讲到一半,另有一个太监急忙赶来,催着两人赶紧走:“哎呦王公公,都什么时候了,陛下一直等着呢,只要别犯浑说不该说的话,礼仪上差一些也不要紧的,赶紧跟我走吧。” 两人又紧张又激动地跟在他身后,穿过一个又一个回廊,终于停在朱墙碧瓦的文心阁前,太监进去禀报,他们在外面等候。 在这间屋子里的,是九五之尊,是天下的主人,是能给他们一切想要的东西的人。 不过几秒,太监就出来领着二人进去,如此近的距离和九五之尊面对面交谈,让二人紧张地额头都沁出一层汗,尤其是黄叡,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没有第一时间见到粮种,周显略微有些失望,不过他已派了数百禁军前往码头搬运,几个时辰,他还是等得起的。 他问起黄叡远航的经历,态度温和,后者也慢慢平静下来,一字一句讲述着一路上所见所闻,他的口才了得,叙事时令人十分有代入感,周显不知不觉间,仿佛也看到了隐藏在丛林中的神秘部落,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广袤的森林,神奇的动植物...... 当听到护卫合力杀了一只雄狮,他抚掌叫好,当听到土著们捧着黄金换不值钱的麻衣,他摇头叹息。 末了,他疑惑道:“此地如此富饶,高产作物比比皆是,连黄金都随处可见,百姓怎么连地也不会种,成天靠打猎为生,连那般贫穷的奥罗萨都已经学会打铁了,他们竟还靠采集和狩猎度日,等猎物全都吃完了,他们又该怎么办?” 黄叡也无法说出个一二三来,他在那里也不过停留了一个月,成天带人四处去寻找粮种和册子上的其他作物,带回来那么多已经是不易了,哪里有空去关注其他的。 聊了个尽心,天色也渐深,周显便命二人出宫,临走前不忘给他们一阵强心剂:“你二人功在千秋,利在万代,这份功劳实在太重,封赏一事朕须得好好想想,你们先回去等着领赏便是。” 黄嵩黄叡喜不自胜地扣头拜谢,如愿听到了自己一直期盼的,心里一颗石头终于落地了。 第62章 直播间里依旧放着那两只会说话的聒噪无比的猫和老鼠,跑来跑去打闹一阵,说了一堆没用的废话,才进入到正题。 “日食又叫做日蚀,是月球运动到太阳和地球中间,如果三者正好处在一条直线时,月球就会挡住太阳射向地球的光,月球身后的黑影正好落到地球上,发生的正常现象,古时把这种现象称之为天狗吞日,认为这种异象属于不祥之兆,往往将它和灾祸联系到一起,但其实跟鬼神一说毫无关联......” 周显恍然大悟,喃喃低语道:“原来如此,若是以后谁敢因为这事让朕开坛祭天下罪己诏,朕非削了他的脑袋。” 他这会心情太过亢奋,不住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会又嫌地方狭小,便披着外衣走到门外散步。 禁军们应当还有小半个时辰就能回来了,据说装了整整三船,每一样都装了几大口箱子,作为试验田来说,绝对够了,甚至能在京郊的皇庄里全都种上看看效果。 眼下正是春耕,正是好时节,只要再等上小半年,就能收获几万斤新作物,除了留下极少一部分尝个鲜,剩下的一律留种存到来年播种,全国不敢说,至少京城这一带够了。他相信,只需要一年,新收上来的粮食足以养活半个大黎的人。 越想越激动,他不住往宫门处眺望,心里不停责怪禁军们手脚也太慢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分享欲是人类独有的一项特质,尤其是遇到极为高兴的事情的时候,他这会就很想找人进来一起聊聊天,几人一起挨个欣赏一下所有作物,然后开怀畅饮一番,展望一下美好的未来,可惜这个点了,也不好把人折腾着叫进宫里来,只好遗憾地放弃这个想法。 望夫石一般无尽地等待中,数百个禁军浩浩荡荡地或抬或抱着箱子,遥遥从宫门处走来。 挥退了所有人,周显拿着册子一样一样看过去,亲眼看到最重要的几样红薯玉米马铃薯全部在列,而且数量还不少,他幸福地几乎要晕过去。 这是多大的功绩,仅凭这一样,就足以让他成为震古烁今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 ... 钟荧到第二天才知道马铃薯这几样全都找到了的事,刚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愣了愣,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直到那象征着帝王的暗金色字体缓缓飘过,那是皇帝在向她询问种植之法,她才有了反应。 天知道当时说要出海寻找粮种,也不过是她考虑不周的轻率想法,事后也有过后悔,不应该这么草率就说出口的,两个世界的面貌截然不同,至少应该先发展造船业和动力装置,等科技树的等级再高一些,那时出海会更稳妥。要是填进去大量性命却一无所获,她岂不是间接害了许多条人命。 好在,总算是找到了。 早上没课,她这会在屋子里待着,几乎是反应过来的下一秒,她噌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忙不迭跑去电脑跟前查资料。 现在还不到四月,农历的二月末,刚好来得及赶上春种,还有辣椒南瓜花生向日葵,后两样可是榨油的好东西,南瓜也是,产量不比马铃薯低,不管是炒菜还是储备当主粮都没问题,哪怕是没改良过的品种,也远远强过现有的农作物,至于辣椒更不用说了,没有辣椒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她还没回来的时候,要是能吃上一口川菜,估计也不会那么不愿意在那个世界再待下去。 视频里放着种植的讲堂,百姓们也陆陆续续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识字的人将皇帝的话大声讲给周围的民众,口口相传之下,所有人都知道了寻回粮种一事。 这两天虽然有小道消息在说此事,但没有盖棺定论之前,谁也不敢断言,没有的事惹来百姓都只是私下里议论。 但是,皇帝说的话总不会有错吧,他都说了找到了哪些,还跟钟娘子问怎么种植,这下绝对不会有错了。 他们激动地不停对着光屏说话,想要知道关于粮种更多的消息。 【玉米这个名字很贴合,一粒粒黄澄澄的,饱满圆润,可不就像玉石一样。】 【红薯的产量最大,一亩竟然有五千斤,若是将所有作物换成红薯,以后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吃饱饭了。】 【万万不可,此举风险太大,作物种类太单一,若是遭遇病害,到时候地里颗粒无收,岂不是全军覆灭。】 【也不知道口感如何,什么滋味,比之白米饭孰优孰劣?】 【什么时候才能轮得到我们这里发种啊,去年一整年,地里的收成都不好,交了税粮一家人吃饭都不够,我们一家做梦都想着赶紧找到粮种,多的可以分给我们来种。】 【不管钟娘子说得再如何厉害,我们两边终究相去甚远,就算同一样作物,也不一定是同一个品种,还是先小范围试种,没有问题的话再推广,事关粮食,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最后这话钟荧绝对赞同,红薯也好土豆也好,都是经过一代一代培育改良才有了这么高的产量,哥伦布从美洲大陆带回的原始品种,产量肯定是远远低于现在的数字的,既没有化肥,也不懂科学种植,只能任凭野蛮生长。 但就算如此,也依然吊打大黎所有农作物,钟荧告诉他们的产量,已经是取了亩产最低值,现代人工精心饲育下,一亩地的产量都能上万了,哪怕按最低四千斤算,也是足以改变世界的神器了,这几样可是让明清人口从几千万暴涨到四亿的存在,说是作弊器丝毫不为过,所以她估算了下,就算比不上现代的产量,上个三四千没一点问题。 对了,南方不是正在试种蕉芋,钟荧觉得可以叫停了,本来就是作为没找到马铃薯红薯这几样之前的补充品,现在有了这些逆天作物,还种它干嘛,何况又不好吃,没滋没味的,要不是查资料,她听都没听过这玩意,因为对上这几样,完全没有半点战斗力,现代已经沦落成庭院里的观赏植物了。 至于说出淀粉做粉丝什么的,那几样哪个不能做,产量还比它高得多,性价比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种植技术没什么难点,唯一让人头疼的是,马铃薯这东西比较容易发生病害,一定要及时防治,否则一不小心,就会造成大面积减产,19世纪的爱尔兰就发生过这样的惨状,因为气候和地形不适合小麦、谷物的生长,因此马铃薯成为他们唯一的依靠。当霜霉病通过风力,将感染了病毒的孢子繁殖到全国各地,导致大面积马铃薯病死,最终造成上百万爱尔兰人饿死的□□,当时《泰晤士报》甚至认为,马铃薯是最不靠谱的食物。 这种情况在大黎当然不会发生,首先,大黎地广物博,地形多样,就不会只靠马铃薯生活,没有马铃薯还有红薯玉米南瓜水稻小麦等,其次,怎么防治视频里都说得清清楚楚的,大黎那么多会种地的人,怎么也能杜绝这种情况大面积发生。 她这会心里实在高兴,看着弹幕上不停好奇味道的,便在手机上下单买了些,一会煮了吃,再简单的炒个醋溜土豆丝南瓜饼什么的,让所有人都尝尝味道。 等外卖的间歇里,视频上刚好讲到马铃薯病害的防治措施,她凑过去仔细听了一耳朵:“早疫病是马铃薯常见的病害之一,该病主要危害的是叶片和块茎......选择土壤肥沃的地方进行种植,增施磷钾肥,发病后,使用代森锰锌,代森锌,苯醚甲环唑,嘧菌酯或吡唑醚菌酯防治,会有不错的效果......” 钟荧:“......” 什么??什么菌?这几个字怎么念来着?? 户部侍郎一脸呆滞地听着直播里的天书,他虽然算不上学富五车文采出众,怎么说也是正经科举考上来的官员,简体字也认了不少,哪怕有陌生的,对着字形大致也能猜出来对应的是哪个字,怎么突然就变文盲了? 抄录的官吏揉着发酸的手,颤歪歪说道:“钟娘子,可否再放一遍,后面的防治措施没有听懂,许多都没有来得及抄?” 钟荧咳了一声,道:“后面不用看了,这些都是化学名词,听不懂很正常的。回头我整理成你们能看懂的再发上来。” 别说他们这些化学还在入门阶段的,就连她这个学了好几年的都一脸懵,只要一看到那些字眼,她就不由自主开始头晕眼花,听过一遍之后脑子里什么也记不下。 这时候,就要出动论坛各位大佬们了。 凭着她自己,研究到猴年马月去,万一再从头搞什么化肥配比,资料上说得是对是错她都看不出来,大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实在得不偿失。 心里有了主意,她瞬间放宽了心,觉得没什么不能解决的。 恰在此时,门铃响起,门外有人叫着“外卖到了”,钟荧愉悦笑着:“你们不是好奇味道吗,正好我也饿了,咱们今天就来一桌农家全素宴。” 第63章 只是简单的烹饪,就能发挥出这几样食材最原始的清香。 水煮的玉米、土豆、红薯,清炒土豆丝,蒸南瓜,排骨玉米汤,土豆葱花饼,一顿全是碳水的午饭,吃得无比扎实。 肚子里满是饱足的碳水是幸福的,但也很容易犯困,餐盘都懒得收拾,就这么放在桌子上,钟荧双眼无神地爬回沙发上,身子骨放软往后一靠,开始发呆,俗称,发饭晕。 下午还有一节必修课,打算稍微睡一会就起来去上课,从客厅到卧室几步路的距离,她实在不想走了,沙发上仿佛横空长出了无数触手,将她牢牢捆在上面不得动弹。 小姨这沙发不知道什么牌子的,躺下去也太舒服了,她这会轻飘飘地仿佛飘在云端似的,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满足的气息。 打着哈欠瞥了眼弹幕,上面果然有人在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突然躺下了,还有其他惊喜于这几样新作物味道的。 在几千万人眼皮子底下继续躺着和爬起来回卧室之间,她果断选择关了直播,睡觉! 下午课上,钟荧一直惦记着化肥的事,手机大致搜了些信息,发现在各类马铃薯病害的防治里,大多提到了硫酸钾肥这一复合肥。 硫酸?绝对不可以! 在人均化学认知为零且对各类化合物杀伤力和危害没半点逼数的年代,教他们合成这么危险的东西,简直就像教着五岁小孩子怎么打枪,一个闹不好就会惹出大麻烦。 她在心里给硫酸钾肥这一项打了个大大的叉,继续看其他有没有可施行的措施,但无奈的是,基本上目前网上能找到的所有防治办法,都是依靠现代工业下的化肥来进行的,以大黎现有的生产水平,搞化肥还是太吃力,这之间是无数工业基础一层一层搭建的结果,不是弄几个试管捯饬些试剂就能弄出来的。 还有一点,如果按照视频教的办法科学种植,选育良种,合理密植,在前端就已经能大大降低马铃薯得病的风险,而且大黎又不像爱尔兰那样只能靠马铃薯活着,光是红薯就能养活所有人,综上所述,防治病害的化肥似乎也不是非要不可。 明清引进土豆红薯的时候,也没有化肥,那时候都没出过乱子,有了钟荧给他们开挂的大黎,肯定也是没问题的。 她很干脆地放弃了去论坛找办法的想法,转头去看林楠悄悄递过来的手机。 上面是一个穿着球衣的男生,身材高大,笑容阳光,五官俊朗,很有吸引小女孩的本钱。 钟荧疑惑地抬眼:“这谁?” 林楠小声道:“这你都不认识,新一届校草,经管系大三的学长,怎么样,是不是超级帅!” 钟荧挑剔地看着照片上的人,半晌评价道:“emmmm,还行吧。” “只是还行?”林楠忿忿不平,“你这话要是放论坛上,绝对要被校草的迷妹喷死。” 钟荧无语:“我错了,他长得挺帅的,只不过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而已。” 林楠好奇道:“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钟荧不假思索道:“眼睛又亮又深邃,鼻梁挺直,嘴唇不薄不厚刚刚好,脸部轮廓清晰,下颚角分明,我穿着平底鞋时要高出我大半个头,还要非常有才华,说话要言之有物,我说个什么都能接得上话,为人稳重体贴不浮躁,还要主动分担家务,赚回来的钱愿意上交,暂时就这么些吧。” 林楠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喃喃道:“你这要求也太高了,按照你的标准,你这辈子估计是结不了婚了。” “这要求高吗?”钟荧纳闷,“这不就是一个正常的优秀男性的标准,我也没要求他身家几个亿京市几套房什么的。” “这还不算高啊......”林楠掰着手指头细数,“都说找男人只要能图上一样就已经很好了,你看看你,不仅要求身高长相,还要求内在,还要做家务上交工资,世界上所有男人里,能达做好这其中一项的都少见,能满足你提的所有条件的,只有二次元的纸片人了。” 很快,林楠突然警觉道:“不对啊,我怎么觉得......你这择偶标准,完全就是按照某个具体的人来形容的?你说的,该不会真的是哪个纸片人吧?” 钟荧愣愣地听着她的话,心底翻起阵阵惊涛骇浪。 从古代回来快一年了,她以为过了这么长时间,自己早就从失恋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原来在没察觉的时候,那人带给自己的影响竟然会这么大,就连随口说出的择偶标注都是完全照着他的样子描述的。 这算什么,旧情难忘?还是不甘心?亦或是他真就这么优秀?以致让她现在看见任何一个对她有意思的男人,都会下意识地与他比较。 是了,不甘心,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她的确是不甘心的,好像承认了这一点,她就真的是那个失败看走眼被甩,误把鱼目当明珠的蠢材。 在回来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会思考一个问题。 她哪里不好吗,两个人相濡以沫的感情真的比不上能给他仕途上带来助力的贵族小姐重要吗,还是说权势真的会将人变得面目全非?那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原来在面对可以一步爬上去的青云之梯时,也会做出那样丑陋狰狞的事吗? 看到钟荧脸色难看,林楠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了啊,看着心情很糟糕的样子,我没说错什么吧......” 钟荧缓缓摇摇头,手指紧紧抓着笔杆,面无表情地看着直播间上各种猜测的弹幕。 【钟娘子说的人,不就是林状元吗,我就住他官邸附近,隔三差五就能看到他,光是长相那里,每一样都完美契合。】 【我是林状元曾经的同窗,他是怎样的性情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才华横溢,为人谦虚,性格稳重不浮躁,哪怕是高中后,面对我们这些落魄的旧友,他也丝毫不摆架子,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我有十成把握,钟娘子说的一定是林状元。】 【原来林状元在家里竟然还会做家务,世间再没有比他更体贴娘子的男人了。】 【钟娘子突然说起这些话,是不是还对林状元念念不忘啊?也是,林状元这样的好男儿,哪个女子不喜欢,真不知道钟娘子当时为什么要走,家乡的生活再好,比得上知冷知热的有情郎吗,女子一辈子所求也不过如此,她现在肯定后悔了。】 【我听说是国公府小姐看上了林状元,非要嫁给他,隔三差五就上门羞辱钟娘子一通,好让她主动和离腾位置呢。】 【钟娘子为何要走这事,我知道一点,当初林状元和国公府小姐走在一起叫人看见了,然后传到钟娘子耳朵里去,第二天她就回去了。】 【国公府小姐不是想嫁林状元吗,现在钟娘子都走了,她为何还没嫁过去?】 【我二舅姥爷亲戚的外甥女在国公府当差,说是国公府小姐一直闹个不消停,被老太爷责令去南华寺带发修行半年再回来呢。】 【钟娘子提起林状元,是不是想回来了啊?说不定当初的事都是误会呢,林状元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做出抛弃糟糠之妻另娶贵女的事,他要是有这打算,都快一年了,怎么也没见他跟哪家贵女成亲。】 大理寺署衙内,几个青袍官员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各自交换几个隐晦的眼神,再悄悄看几眼脸色僵得像石头一样的同僚,吃瓜的心情从未如此迫切。 钟娘子臭着脸,怎么林大人也臭着脸,这两人从冰冷的眼神到紧抿的嘴角,连绷紧的下颚处弧度都是那样想象,莫名其妙就叫他们想起了夫妻相这个说法。 林正辅像是挨了一记重锤般,神思不属地呆坐着,看到同僚们看过来的视线,他匆忙垂头躲避各色窥探,掩去的神色间隐隐可见无措和狼狈。 原来竟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 她那时神色明显有异,他为什么就没有多问一句,要是他不那么自以为是,不那么自负地以为自己能处理好所有事情,早点将一切都解释清楚,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 林正辅匆忙起身,在同僚们惊讶的眼神里,快步走去长官那里告假。 大理寺正八卦的小眼神不住往他身上瞄,忍着好好问个清楚的欲wang,他咳嗽了声,道:“正辅啊,过去的就过去了,不可一味沉湎于旧事,人总得向前看。” 林正辅沉默半晌,恭敬地行了一礼:“我只为问个清楚明白。” 大理寺正叹了口气,挥挥手就让他离开。 出了署衙,他大踏步往家中走去,一路越走越快,身着官服步履急切的模样惹来路上行人议论不止。 他没办法强求世事皆圆满,但他一定要将没有来得及说的话全都说出来。 他不愿意背负那样的罪行,更不愿意在她心里,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小人,这比杀了他还叫人难受。 第64章 一下课,她臭着脸就往回走,走在路上看到林楠发来的信息:“你真的生气了啊?是不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别气了嘛,跟你说对不起好了。” 钟荧回道:“没有,是我想起一个讨厌的人,跟你没关系,吓到你了,抱歉啊,晚上请你喝奶茶赔罪。” 她觉得自己终究还是修炼不到家,只是看到其他人的谈论,就能让自己破防,刚才那么失态的模样全让直播间那头看到了,说不定林正辅也在。 他会想什么?得意自己魅力非凡,让一个女人为他念念不忘至此? 越想越烦躁,她干脆关了直播,上面满是猜测两人感情状况的弹幕,看了就来气。 不过,弹幕里说林正辅至今未娶?她回来都快一年的时间了,这么长时间,他为什么还不赶紧接过国公府小姐抛来的高枝,怕时间不够长影响不好? 没有这必要吧,又不是给长辈守孝还得等三年,在那个年代,夫妻二人离婚后,丈夫转头就另娶,不是很正常的事,他到底在等什么? 还有人说国公府小姐被家中长辈送去庙里带发修行? 她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张艳丽跋扈的脸,就是这个人,曾经用鞭子抵着她的脸蛋,说出再不滚就要她好看的话,那双眼里明晃晃的恶意,即使过了这么久,她都忘不掉。可以说,她在最后几个月遭受的困境里,一大半都是这个女人带给她的。 钟荧对她一点好印象都没有,听到她落得这样的下场,心里自然高兴,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不过人家到底是大家小姐,就算去了寺庙受罚,身边也少不了伺候的丫鬟婆子,根本吃到半点苦。这么一想,她又有些意兴阑珊,一会骂一句林正辅狼心狗肺,一会骂一句李香茹仗势欺人,两个男盗女娼的狗东西! 嘀嘀咕咕骂了几句,心里憋着的气霎时散了许多。 想起弹幕上说二女争一夫的话,她不禁想笑。 争?什么叫争,地位平等才叫争,她这样无根无基的小老百姓对上权贵家的小姐,除了赌丈夫是不是有良心,她哪有任何筹码跟人家争,这妥妥就是强权碾压。 闻着沿路的花香,出了校门,看到路边川流不息的车辆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的心情终于回转,管他们以后怎么搅和呢,反正她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日子美满学业顺利,只要过好自己的生活,每天快快乐乐的,就足以让那两个等着看她失魂落魄的弃妇模样的人憋屈致死了。 在门口甜品店买了奶茶和蛋糕,一路溜达着回到家里,她已经彻底放下这事了。 再次打开直播,弹幕上依旧抓着刚才那个话题说个没完没了。 她看到许多人都在问她是不是想回去,咽下口中的奶茶,懒洋洋说道:“当然不回去啊,我在这里过得这么好,为什么要回到一个连抽水马桶都没有的地方。” 【那你就不想念林状元吗?你们夫妻二人从前那么恩爱,你就当真能完全放下?】 【所有物质上的享受终将化作虚无,只有情谊才能永存,女子最好的归宿莫过于找到一个体贴疼人的男人,你已经跟了林状元,这一辈子都只能是他的人。】 【你走了之后,林状元至今未娶,或许当初真的有什么误会呢?即使是这样,你也不愿意回来吗?】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若是有这样一个男儿这般待我,别说千百年后的好日子,就连父母亲人我都可以舍弃。】 看得出来问出这些问题的全是女人,钟荧笑了笑:“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值得我放弃现在的生活,别说他,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可是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呢?心爱的人不在身边,就像鱼儿离开了水,就算吃穿再好又有什么意义。】 钟荧愣住了,好一会才问道:“难道在你眼里,我现在的生活比之以前,只是吃穿上更好了一点吗?我能随意出门,我能学习任何想学的知识,我不用被教导要循规蹈矩,我可以走遍世界每个角落,我见识到的广阔天地比你们历朝历代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多,这些难道还比不上一个男人吗?” 弹幕突然空屏了一阵,就像对面成千上万的女人被她问住了般,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突然,她又看到一条:【林正辅从来没有想过休妻另娶,也从来没有攀附权贵的想法,他只是以为自己能首尾兼顾,能处理好一切,便选择了将所有瞒下,想要等事情解决了再与你交代清楚,他从来没有对不起你过,当初的诺言他一天都不曾忘过。】 莫名其妙的,她直觉这条弹幕是林正辅发的。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她岂不是错怪他了? 她不觉得这是骗人的话,隔着两个世界,完全犯不着,她相不相信的,于他都没有半点影响。 可是,他为什么不早说呢。 要是早点说,至少......至少还能...... 真相来得猝不及防,撞得她眼睛都有些发酸。 【如果是这样,你还愿意回来吗?】 钟荧死死咬着下唇,将喉中的哽咽咽下,明媚的杏眼渐生微澜,如清晨湖泊上笼罩的白茫茫的雾面,眼角边框都忍得有些泛红。 很多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 “即使是这样,我也不愿意回去。” 钟荧深吸了一口气,道:“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我的家人,学业,事业,梦想,全部都比爱情重要。如果真如你所说,当初的一切都是误会,我也只能说,我们两个到底还是不合适,夫妻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他不相信我有足够坚强的勇气,我不相信他对我四年的感情,有缘无分罢了。” 弹幕上还在执拗地问着。 【你当真不会有半点遗憾吗?】 “我只是遗憾,没有好好的道个别。”钟荧红着眼睛微笑,“但即使再来一万遍,我的选择也不会变。” 她的心里好像有什么在慢慢消散,心情从未变得如此明朗过。 她没有看错人,她也没有被放弃,她是值得被爱的。 又想哭又想笑的情绪纷扰着她,眼中亮晶晶的泪光不时闪烁着,任谁都看得出她此时百感交集。 【钟娘子说得轻巧,你受委屈了,拍拍屁股走人就行,我们这些长在深闺大院里的女子如何做得到呢?我们哪里有学业和事业,所有的梦想也不过是祈求夫妻和顺,子女孝顺,我们哪里有什么广阔的天地。】 此话一出,之后又有许多感同身受的弹幕纷纷袭来。 【没错,我们女子一生,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哪里有半点自由可言,若是得遇良人,那真是要烧高香了。爱情不是你的全部,可是我的半生啊。】 【若是我能像你一样生活,我也可以不要男人,我也想去见识天地之大,可是我连走出家门都不能轻易做到。】 钟荧沉默不语,她知道自己方才那番道理只能用在现代女性身上,拿去教育古代的女子,就太可笑了。 她微笑着说道:“我知道刚才那些话对你们来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能痛快地一刀两断,是因为我有选择的余地,你们不行。” “我知道闺中寂寞,也知道你们过得不容易,但是......”抿了抿唇,她继续道:“外界的因素咱们改变不了,那就只能改变自己,不要让自己一味沉浸在无用的情绪中,空闲的时间一大把,为什么不拿来做点有用的事?” 【什么叫有用的事?】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我也不想一味沉溺情爱,可是长夜漫漫,孤枕难眠,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又能如何呢。】 【钟娘子到底年轻,不明白深宅大院里的女人,日子有多难熬,别说做点事了,光是应付丈夫没完没了的外室,就足以让我崩溃地想跳井自杀,那里还有精力去做其他的。】 “当然是学习。”钟荧笑道,“不是伤春悲秋的闺怨词,而是真正有用的能造福社会的知识,比如数学物理化学,比如医学地理生物,抑或是怎么调制一瓶香味更持久的香水,怎样做一面更清晰光滑镜子,或是怎么织一块更结实的布,世间万物皆可学。身体虽然困于一方天地,但心是关不住的。” 【可是学了这些又有什么用,我依然只是个深闺妇人,又不能像男人一样考官?】 钟荧道:“一时半会的确没什么用,但千百年后,后人们谈论起来大黎的情形时,说不定会提到你的名字。” 【我一个女人家,要流芳百世有什么用呢,学这学那的学了一大堆,到头来连家都顾不好,又能有什么用。】 钟荧微微笑道:“至少,你的孩子会为他们有个博学多才的母亲而感到非常骄傲的。” 第65章 往事不可追,错过虽然可惜,但她不是个会整天沉湎旧事自怨自艾的人,不会让过去的事太过影响自己。 用了一整晚收拾情绪,第二天再次出现在直播间镜头里时,又是一副笑容明亮毫无阴霾的模样。 弹幕上依然充斥着好奇两人私生活的八卦问题,钟荧全当看不见,有多人对此感兴趣,就有多少人对此毫不关心。 夫妻二人吵嘴媳妇离家出走了而已,不过因着两人身份特殊,这才引来这么多人关注,实际上这重要吗,能比得上眼下最热门的马铃薯红薯玉米?能比得上辣椒花生向日葵? 春耕正在轰轰烈烈地展开,京郊外上百亩官田里,几十个经验丰富的老农和户部各级官员正聚在此处,小心翼翼地往试种新带回来的这一批作物。 最重要的几样粮种,马铃薯玉米红薯南瓜等,全都是耐旱的作物,不怎么挑生长环境和土壤,一点不娇气,好伺候得很,完全可以在北方成活,但哪怕是知道了这些习性,老农们对待手里的种子,依然轻柔地像自家刚出生的小孙子似的。 手里是切成块的马铃薯,每一块上面都带着刚催出的青紫色嫩芽,将最后一块种子放进坑洞里,连工具都不用,用手将土刨过来仔细埋上,又小心往下压了压,一颗马铃薯种子就算播种成功了,周围探头围观的各级官员们也跟着吁出一口气。 不由得他们如此谨慎,这可是亩产数千斤的神物,比他们身家性命都重要许多,陛下也下了令,这次春耕试种若是除了什么问题,户部所有官员从上到下皆要降职,户部尚书直接提头去见,这个五十多岁身板都挺不直的小老头,每天下了值就往试验田里跑,上心程度堪比头顶乌纱帽,家中美妾这两天给他生了大胖小子都顾不上看一眼。 周显也终于问出了那个想了多天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钟荧诧异地看着屏幕上的弹幕,随后笑了笑,心底为他的敏锐赞叹不已。 “社会从采集时代步入农耕时代,最重要的一项标志是,出现了可驯化的动物,例如耕牛骡马,你们的船队去到那边时,可有见到这些能代替人力的动物?” 去过那里的船员们纷纷说着没有。 和钟荧猜的一模一样,大黎所在的世界版图,就像真实世界在另一个时空的投影,只是名字叫法截然不同,发展历史和版图则大差不差,以此推理,这只船队去到的地方应该就是某个还没有迈入农耕文明的封闭落后的国家,又有雨林又有草原,还有大象狮子等动物,还有部族聚居,很可能是热带沿海某个国家。 她接着道:“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原因是,那里长期处于封闭状态,从有人类活动轨迹至今,都没有与其他文明交流过,例如华国历史上,文化发展的巅峰时期万国来朝,民风极为开放,社会也比较发达,与之相反的是几百年前,因为错误的国策导致封闭自我,不与外界交流,不学习对方先进的经验技术,最终导致亡国。” 周显打了个机灵,他知道这是钟荧在警示他,万万不可学习那一套,否则就是自取灭亡。 他咳了一声,心里为对方见缝插针给他上思想教育课的行为好笑不已,一边问道:“钟娘子,若是换了你来,你会怎么做?” 那里不比奥罗萨,这么一片无主的宝地,竟然连自己的军队和政府都没有,说不心动那是假的,但要是派人过去占据又划不着,不去吧白白放着他心痒痒,便想问问钟娘子的意见。 钟娘子虽然年纪轻轻,也没什么政治素养,但她有一点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那就是她背靠几千年历史,整个世界的发展她都如数家珍,自己可以从她那里借鉴无数类似的经验。 钟荧支着下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说实话,这个问题她也是左右为难,从国家利益角度出发,最好的做法当然是趁着还没什么人发现时,抢占先机,先一步与当地百姓建立起深厚的贸易往来与情谊,将先机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等再过上几十几百年,其他国家的人也学着大黎,与那里进行交易的时候,就会发现几乎所有的供货渠道,都让大黎给垄断了。 但从另一个角度出发,她实在不想过多打扰那一片还处于蒙昧中的净土。 与异国往来的贸易初期,尤其是风俗习惯都不同,语言又不通,一方比一方发达先进太多的程度下,很难避免与当地百姓的冲突事件,别说是没有进入农耕文明的土著,就是邻国西域,在高傲惯了的大黎人眼中,不也只能得到一个蛮夷的名号吗。 但若是大黎不做,迟早会有其他国家这么做。 犹豫许久,她才说道:“这么远的距离,贸易似乎不太划算,除去路上的花销折损,还得开辟一条专门的航道,成本太高了。更何况那里多是天然的作物,跑上几趟,将所有能带回来的种子带回来也就行了。还不如派人过去教他们学习各类先进的技术和文化,帮他们慢慢发展起来。” 周显不解:“为何要帮助他们发展,这对我大黎又有什么好处?你也说了那里贫穷,与他们进行贸易,是没什么必要的事,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做这种多余的事?” 钟荧唔了一声,慢慢说道:“虽然现在划不来,但以后会划得来的。那里地产富饶,资源丰富,多的是有待发觉的宝物,比如橡胶这种好东西,只要能带回种子,就能在南方地区种植成功,不管是做车子的轮胎,还是鞋底,大型机器上用的传输带等等,都是必备的原材料。下次如果再去,一定得留意下橡胶树这种好东西。” 她翻出对应的图片挂出来,周显急忙命人照着画下,又听她继续道:“未来的世界一定是连成一个整体的,只有在竞争中,才能取得进步,若是只知关门造车,很容易走入自大的误区。大黎有这么多有才之士,派出去几十几百个教导他们耕地织布,学习文明社会应有的知识,不过就是顺手的事,根本费不到多少人力物力,就当是在一次次远航中锻炼航海技术了吧。” 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信了她这番说辞,最好是信了,否则......否则她就成天骚扰他! “切记,一定不可肆意屠杀当地百姓。”钟英皱着眉认真道,“你们若真的这么做了,定会被牢牢定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痛骂数百年,甚至上千年,别只顾着一时的发展而给后人留下这么大的隐患,你们难道想后世的人提起当朝,脑海里第一个印象不是千秋霸业宏图盛世,而是浑身沾满血腥的暴君屠夫吗?历史无论如何都是抹杀不掉的,除非你能把所有知情人全都杀了,否则此举定然会被后世唾弃。” 虽然有那么点夸大,但钟荧觉得这是很有必要的,将影响说得这么严重,怎么也能让大黎的人有所警惕,哪怕流血免不了,但至少可以将死伤最小化,不要干那种让后人唾弃无比的恶行。 原本心里藏着那么一咪咪念头的周显,听了钟荧这番话,浑身一凛。 建功立业虽好,但他绝对不想自己到了地下还要被后世痛骂,更不想因为自己的决策,导致大黎对外的形象,变成一个满手血腥的刽子手。 思考了一瞬,原本对帮助弱国发展丝毫没有兴趣的他,慢慢也琢磨出一点想法来。 的确,至少他在位期间,是看不出任何回报,但想一想,那里至今还是蒙昧未开放的世界,连正经的文字都没有形成,只要大黎的人将此地的文化带过去,一代又一代,千百年后,那里人人穿着大黎的服饰,说着大黎的语言,除了长相略有不同,跟他们还有什么区别呢,在某种程度上,不也算是开疆拓土了吗? 等到了那时,即便依旧隔着万水之遥,不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另一个大黎吗? 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心灵福至,理解了某些模模糊糊的含义,若是将他这番感受与钟荧交流的话,对方一定会告诉他,没错,这就是文化的影响了。 这么想着,周显突然激动起来。若他真做成了这样前所未有的事,后人该如何评价他,功比三皇,气盖五帝?亦或是开天辟地千古第一帝? 殿内没有旁人,只有两个随侍的宫女和太监,几人原本低着头恭敬地立在一旁,突然听到一阵“嘿嘿嘿”的笑声,贴身太监悄悄抬头看了眼,自家英明神武的陛下正来回搓着手,兴奋地满脸红光,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去了。 结束了谈话,钟荧正想照例放教学视频,其中几个弹幕突然引起她的注意。 【海边突然跑来几个身材矮小的男子,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头发剃了一半,剩下的束在头顶,怪异至极。】 【他们一来就冲过来抢我们的食物,不给还打人。】 【是福江那里吗,我知道这些人从哪来的了,他们应该是暮岛的人,我跟着船队跑商时去过,那里的男子就是这样打扮的,只是暮岛的人来咱们这里干什么?】 周显自然也看见了,沉吟半晌,他问道:“钟娘子,邻国的人偷渡至大黎,还在我国闹事,你觉得我大黎是否应该出征此地,让他们的皇帝奉我大黎为主?” 钟荧微微一笑:“埋了吧。” 第66章 这当然只是玩笑话,或者说是一时嘴快的气话,两个从邻国偷渡来的人在沿海村民那里抢了些吃的,不论如何,都罪不至死,她也不该用后世的眼光去过多干涉这个完全陌生或者毫不相干的国度。 到底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对待那个陌生的小国,大黎有那么多玩政治的高手,就不用她在一旁指指点点了,要是按照她的想法,顶多就是被常年驻军封锁什么的,但在完全不懂什么叫人道主义精神的皇帝和一众能臣酷吏手中,估计连树上的叶子都会被扒个干净,隔三差五就找借口攻打,直至夷为平地。 想了想他们注定悲惨的未来,钟荧幸灾乐祸地笑了几声,紧接着她马上意识到,既然在另一个世界都有相对应的倭岛了,那是不是在东北边,也有历史上的类似的那个小国存在? 一提起那个地方,钟荧如鲠在喉,如果说对前者是敌视仇恨,对后者就纯纯是厌恶,就像正在吃一盘精美的菜肴时不小心看到上面落了只苍蝇那样的感受。 虽然在那边生活了四年,但没有恢复记忆时的她,完全没有去了解国事及周边列国的意识,她所在的阶层,也根本没有渠道接触到这些,即使平日拿林正辅的书认字,也大多是诗书之类,没有半点讲到大黎之外的事,她不由暗暗感叹,在通讯不发达又不方便出门游历的年代,除了脚底那一亩三分地,可不就是半个睁眼瞎。 钟荧问道:“在国界东北边上的半岛,是否也有个小国?” 周显回道:“你说的可是新远?” “新远......”钟荧嘴里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她现在还不能完全肯定到底是不是同一个,要是能让她看一眼那边的世界版图就好了,如果真是按照真实历史一比一投射的,那她直接照着世界地图给他们挨个讲,千百年的时间还不足以使地壳运动运动发生多大的变化,有这样的无敌外挂在,军事上该有多无往不利。 你的下一步动向我都知道了,你的弱点我也知道了,即使在龙椅上拴一条狗上去,都知道该做了吧。 但......也不一定啊,比如说宋徽宗父子几人,可不就是连狗都不如...... 对不起,辱狗了,狗是人类的好朋友,他们连狗的尾巴毛都比不上。 完成了历史专业学生辱宋的日常后,钟荧问道:“你们两国以前有过来往吗?” 周显漫不经心回道:“边陲之地,措尔小国,那里数百年前就已经是我们的附属国,他们的王见了我还得行三拜九叩大礼,连文字服饰官制都是自中原习得。你突然提起新远,可是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钟荧皱眉踟蹰道:“没什么,只是问问。” 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过多干涉那个世界的政治,毕竟是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即使能跟现实对应上又能怎么样,真的派军队过去亡国灭种吗,听上去是很爽,但这毕竟是现实世界,铁蹄踏过的每一寸土地上流出的都是底层百姓的鲜血,这不是角色扮演游戏,杀掉一个人就会消失刷新,没要必要将后人做的恶因为自己的喜好,强加在这个时代百姓的头上。 只要自身实力强大起来,自然不惧任何鬼蜮伎俩,等到大黎成为世界第一强国,多的是从宫门口就一路爬进来亲吻皇帝鞋面的小国王子。 所以,就让他们自己去决定吧,免得她这个政治盲瞎指点反而帮了倒忙。 结束这个话题,她将注意力转回课本上,周显则想着她欲言又止地模样陷入沉思。 要不是那几个倭人偷渡来大黎,他都没想起来近现代那一茬,华国曾经养出一个白眼狼,它从祖宗那里学了礼仪和文化,转头却忘恩负义地将刺刀对准自己的宗主国砍下去,在那片土地上掀起灭绝人性的大屠杀。 一想起看过的纪录片,周显恨恨地用力拍了一下桌面,茶杯因剧烈的摇晃摔了一地。 虽然不在同一时空,但大家都有同一个祖宗,都是说汉语写汉字的汉人,那就是一国的,在他的心里,钟娘子他们就是大黎的后人,后辈被那等他从不放在眼里的弹丸小国骑在头上肆意欺凌,他岂能忍?! 如今看来,倭国越来越像那个白眼狼附属国,至于新远,可不就是华国历史上出征数次却一直没有将它灭国,四处逢迎左右骑墙自认是大明好狗的另一个附属国? 周显提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名字,眉头紧锁地一直盯着看。 不论是倭国,还是新远,他一定要收拾了的,决不能将这么大的隐患留给后人,但现在不是好时机。 先说倭国,此地路途遥远,两地相隔千里的海域,即使得到那块土地,也无暇管辖,只是白白砸钱进去,而且还要花费大量军队去驻军,可谓是得不偿失,所以历朝历代的君主们,根本没想过要灭了倭国,只要让他们臣服就行。 再说新远,中原曾经数次对他出兵,但依然没能彻底统治,还是同一个原因,路途太遥远。从都城到新远境内,需要花一年的时间行军,越往东北走越多山脉,后勤补给困难,军需物资运输时间过长,往往将士们刚到前线时,就已消耗了绝大部分的口粮,根本无法长期作战。哪怕是将他们暂时打服了,因为距离原因也无法长期管辖,往往是中原的军队前脚刚走,新远后脚又慢慢恢复过来了,如此往复循环,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着实是令历代君王恼恨不已。 花费大量金钱和人力去统治这两个得不到什么好处的小国,表面上看,纯属是穷兵黩武之举,但就这么放过他们,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已经知道了华国的历史,他还会坐等这两个不怀好意的小国壮大吗?想都别想。 周显一不想浪费自己的军队,每年花大量人力驻军平叛,二不想就这么算了,想来想去,他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四个大字,文化殖民。 他冷笑一声,阴恻恻地想着,不是只会装作表面上臣服,背地里搞事吗,好办,只要将所有王室贵族和当官的杀掉,再把两地的金银铜铁全都收缴上来,民间不许用,捣毁所有制作武器的铁坊窑炉等,从根子上就杜绝他们反抗的必备条件。 再让大黎的人去两地教百姓学习他们的文字语言风俗习惯,禁止说他们当地话,逮着一个就杀头,一发现任何起义的苗头,就将所有壮年男子全都杀掉,如此只要过上两代,还有几个人记得自己的祖宗姓甚名谁。 至于那几个偷渡过来的倭人......不是有现成的例子吗,随便找个由头,让使臣过去宣读他的旨意,就说他们杀害了大黎百姓,定是奉了王室的命令,否则区区贱民怎敢在我大黎境内滋生事端,这分明就是意图与大黎开战,不把宗主国放在眼里。现命王室所有人来大黎谢罪,否则大黎的军队不日将踏上倭国,将此地夷为平地。 他们要是来,那就省事了,抓起来全杀了,等倭国陷入内乱争权夺利的时候一举侵入,若是不来,那便是抗旨不遵,正好给了他出兵的理由。 至于此举会不会惹来天下非议?周显意味深长地一笑,国与国之间向来只看强大与否,只要他将列国都打服了,谁敢当着他的面说半个不字,到时,哪怕他身边一个牵马坠蹬的位置,那些异国王子王侯们都得抢着干。 周显深觉这是个好办法,他提着朱笔在两个国家的名字上各打了个叉,心情愉快地决定下他们往后的命运。 钟荧完全不知道皇帝在脑子里想的暗黑的狠辣操作,她还觉得,古人做什么都喜欢扯块大旗,不会做没名没分的事,所以一时半会,皇帝应该也不会想对那两地做什么,只要他脑子足够清醒,就不会对一个千里之外没什么油水又不好管辖的小国贸然出兵,一个搞不好就得亡国,具体参照隋炀帝。 大黎的军事实力如何她不清楚,但就现阶段来说,应该也没有强到令人难以望其项背的程度,除了武器比其他国家好一点,更多还是占了人数优势,但是在超远距离行军后,这点优势有时反倒会成为劣势,军需损耗太大,补给跟不上。 不管皇帝以后会怎么处理倭国和新远,钟荧想,至少她得想法子将军队实力再往上提一提,有备无患,做好万全的准备。 练兵什么的她没辙,但装备武器上她完全帮得上忙,自家人,总不能看着打输了不是。 望远镜,滑翔翼,硝酸甘油,平炉炼钢等等,再过两年红薯玉米大丰收,粮草问题都解决了,只要别让秦桧那种人带兵,基本没有输的可能。 她正思索着从哪一个开始,就看到弹幕上有人说道:【钟娘子,我做出来帆布了!】 “哦?”钟荧来了兴趣,急忙问道:“是我给你们看的那种布吗?” 【不错,此布极为结实,怎么都扯不烂,又厚实又防水,不管是制衣还是做鞋面,都极为妥当。】 正想着从哪提升军备实力,帆布的出现让她有了新的思路。 她想起一样适用范围极其广,制作容易人人都能拥有的好东西,双肩包,尤其在军队行军时能派上大用场。 只要随便找个图片放上去,广大心灵手巧的妇女们就知道怎么做了,当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扩大帆布的产量吧。 第67章 帆布是叶家一个女织工捣鼓出来的,在摸到布料的一瞬间,叶相云立刻就意识到了这种厚实耐磨的布料真正的用途在哪里。 行伍,草原,船商。 前两者自不必提,对于这种异常结实的布料一定爱得要命,船商则需要大量帆布做船帆。 自两只船队分别从奥罗萨和新大陆带回无数珍奇作物的种子,丁原被封了官,黄嵩更是因进献粮种立了大功,被封正四品的开国县伯,可世袭罔替,就是在承袭者承袭被承袭者的原有爵位时不降等。虽然在到处都是亲王国公的京城里,这个爵位不过是末品,但从一介商贾之身一跃而成贵族,足以让许多人羡慕地眼珠子都要调出来。 自这个消息宣扬开,民间骤然刮起一股出海热,大大小小的船商都想进来分一杯羹,但限于技术和资金实力,小船商目前没有进来玩的资格,大船商们上一次派出去的大多还没回来,要么无功而返,纷纷摩拳擦掌计划着再次出海寻宝。 钟荧查过资料,历史上,帆布在古罗马时期就已经广泛应运了,当时的古罗马人最初用它制作训鹰时的腕套,华国历史上也有,只是古代纺织业的科技点更多是点在奢华名贵的丝绢锦缎上,价格低廉的粗布类没什么人研究。 初时做的帆布并不结实,一直到其后的千百年间,用帆布做船帆必须贴着木片支撑,而且还不能做太大,只能多立些桅杆,升降很不方便。 这样的设计当然极度影响航海速度,若是有帆布的话,一切又都不同了。 钟荧能想到的,叶相云也想得到。 这种布可以想织多大织多大,不易损坏,比木帆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坏了重新换一张就是,维修也极其方便。 他立刻下令,让大部分女工暂停纺织其他布匹,全力赶制帆布,他有预感,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市场上的主流布料里一定有帆布的一席之地。 周末两天,钟荧想起来自己之前想做但是后来落下的一件事,改进造纸术,以及印刷术。 前者没什么现代科技含量,都是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她只需要提出一个方向,点明其中关键步骤和一些原材料,有的是工匠将它研究出来。 她想教的当然不是活字印刷,而是一种更简单的办法,油墨印刷。 为什么不教活字印刷呢,因为它的制作工艺实在太麻烦了。 活字固然好,比起雕版来说排列灵活,可多次重复使用,但其实在古代,主流的印刷术一直是雕版,活字从来没有流行过,甚至整个中国印刷史,都跟活字印刷没什么大关系。 其原因在于,当时印刷的书多是经书或经史子集一类,几千年都不变,除非版坏了,否则是不需要刻新版的。现代许多人有个误区,认为整张版若是哪个字刻错了,会连累整张版都废弃不能用,会这么想的那真是比古人笨得多,连地动仪都能搞得出来的古人,连这点小小的bug都想不到,太小看他们了。 哪个字刻坏了,校对出来以后,挖掉,再拿木头或泥块刻个字补上就行了,根本不用费掉整块版,而活字就要麻烦得多,不仅需要现排现印,边印边排,印完这一页就没了,到下一本时又需要重新排,工作量太大,所以连校对都很粗糙,出错是常有的事。 除了排版,更累的是造字,清末有个书生,按照毕昇的方法,用三十年时间,才造成泥活字十万余个,足见其中艰辛,自己在家偶尔印一本还行,若是用作商业,那得累死排版校对的人。 因此在古代,活字印刷术根本不会流行,也没有流行过,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而是取舍不同,人们总要根据自己的需要做出选择。 提起油墨印刷,钟荧便想到了父母说过的事,他们小时候条件不好,在农村上学,没有多好的印刷机,学校每次给学生卷子,都是老师自己手写一份,然后再给全班印几十张。经费有限,油墨机子就那一个,每到期中期末考试的时候,各班老师都要排着队使用,等到钟荧上学的时候,社会条件已经很好了,这些事她只能从父母嘴里得知,书上都很少有讲。 索性没什么事干,钟荧便在网上买了原材料,打算自己动手试试效果怎么样,要是可以用的话再教也不迟。 按照网上查到的制作油墨印刷机的办法,她依次买了印刷机底盒,网纱架,千锻钢板,粗纱布,细木框,平板玻璃等工具。 其他都好办,哪怕没有相关的现代化用具,在古代也可以找到替代品,如胶皮滚子就可以用动物尿泡裹在打磨抛光后的木棍上代替,唯一麻烦的是油墨。 古代印刷大部分用的是水性墨,水性墨印出的字怕水易晕散,油性墨非但不怕水,而且能让印刷品呈现出强烈的、均匀的色彩,并具有饱满的光泽,比起水性墨更不容易褪色。 她查了下油墨的制作配比,猪油,羊油,墨汁,肥皂——不错,就是就是洗手洗衣服那个肥皂。 真的要按照古代现有工具做,就不能用超市里买的精工细作的肥皂,而要用草木灰和石灰水自己做一块,谁知道超市里加了各种化学原料的肥皂里会不会和其他几种配料产生什么不好的反应。 心血来潮干点手工活,居然还得从肥皂做起,钟荧瞬间就想打退堂鼓,但一看到堆得满地的原材料,她又觉得,要不试试好了,九十步都走了,总不能在剩下的最后几步放弃了。 石灰还好办,网上和店里都有卖的,问题是她要去哪搞草木灰?半夜去小区偷偷薅些植物家里烧了可以吗? 想了想那副浓烟滚滚的场面,她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开始在淘宝看看有没有卖。 万幸,淘宝上什么都能买得到,她不用在家里烧屋子玩了。 同城配送的速度很快,到了下午,所有的材料就齐了,她开始动手做土肥皂。 大黎那头看着她这一番折腾很是好奇,直到看见她将开始往草木灰和生石灰里加水加热,才反应过来她做的是什么东西。 【钟娘子,你在做肥皂吗?你有更好用的清洁产品,还做这个干什么?】 【地上那一堆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也是做肥皂要用的吗,看着像是要搞个大件出来?】 钟荧回道:“做个好东西,等着看就是了。” 待肥皂晾好后,她切下来一小块,放入小锅里和牛羊油一起熬煮,边熬边搅拌使其更均匀,然后将蜜蜡,熟麻油、墨炱依次放入,调成浓稠的膏状,冷却后就成了油墨。 她用毛笔蘸着写了两个字,写出来的字色泽浓郁,饱满均匀,微微泛着润泽的油光,看着很不错。 【原来钟娘子在制墨?看上去是好墨,但又是牛羊油又是肥皂又是蜜蜡熟麻油的,造价太高了,普通人根本买不起,官商贵族们倒是可以一试。】 【这墨太浓稠了,不知可否兑水使用,若是这样一碗墨能兑七八碗水,还能保持墨色不褪就好了。】 钟荧微微摇头:“这是油墨,不是拿来书写的,是用在印刷上的。” 一提印刷,许多人瞬间明了,原来她折腾这么半天,根本目的不在制墨上,而是要做新的印刷术。 文人学子们眼睛唰地亮起来,不错眼地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家资不那么富裕的,心情更为激动。 要是能学会比雕版还简单好用的印刷术,他们在家是不是就可以自己印书了,到那时,是不是想印多少就印多少? 比起印一套书的价格,牛羊油蜜蜡肥皂所花费的钱的确是可以忽略不计,想印多少就印多少这句话,某种程度来说也没错。 古代读书为什么是件奢侈的事,根本原因在于印刷业落后,书籍太少,哪怕宋以后消灭的世家,知识垄断被逐渐打破,对大部分人来说,读书识字仍然是可望不可即的。 以印刷业发达的北宋为例,假设印一套丛书,书页按照一千张来算,手工费纸张等零零总总费用计算下来,大约在三四两之间,这还是省了中间商直接找印刷店的费用,当然,个人去印刷,一般是不给印的,数量太少不赚钱,去书馆买的话,价格还得再往上翻,这就是为什么,自古寒门难出贵子,除了教育资源的差距,没有教材也是不争的事实。 所有材料全都备好了,钟荧拿出几张厚些的宣纸,在钢板上写了李白的《将进酒》一诗,然后便夹在纱网上,用胶皮滚子沾了油墨在纱网上来回滚动,将纸夹得更结实一些,便压着纱网开始油印。 除了因为第一遍手生,不小心将油墨弄到纸张上,还压出框去,油印时用的力气太大,导致纱网有些变形外,印出来的字迹还是非常清晰的。 钟荧举着印好的纸给他们看,得意笑道:“看,这就是油墨印刷法,是不是超级简单!” 第68章 试验的成功激发了钟荧的创作欲。 有了上次半失败的经验,这次再动手时便知道怎样规避会出错的地方。 依然还是《将进酒》,第二遍印出来的纸上干干净净,只有几行排列工整的黑色楷体印刷字。 钟荧退后两步,摸着下巴欣赏了一阵,虽然跟现代主流的印刷技术比起来有些粗糙,但在现有的材料下做出这到这种程度,已经给了她很大惊喜。 她将第二遍印好的纸举到镜头前展示,说道:“这是我父母那一辈人上学的时候经常会用到的油墨印刷术,材料简单,跟雕版比起来方便多了,不嫌麻烦的话,自己在家就可以给自己印书了。” 虽说这种做法就是从书坊老板们身上割肉,会让这个行业以后再很难赚到钱,但比起能让更多人看得上书,牺牲一小部分群体的利益,也是没办法的事。 学会了制作过程的无数文人学子们,赶紧出门争相购买牛羊油蜜蜡等原材料,铺子里到处都是穿着长衫的读书人,不到一天时间,所有店里大部分存货被一扫而空,这其中有真的打算自己回家动手搞手工印刷的,也有趁机囤货以待来日卖个高价的。 方法教会了,怎么做就是他们自己的事,钟荧不会去管其中的细节。 再过两天就是清明节,学校会放三天假,作为一个很注重仪式感的人,她是一定要在节日期间做点什么的。 正好林楠也有这想法,两人一拍即合,开始商量假期出游的地点。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杭州人,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和家里人一起做青团,然后带上野餐的工具去郊外踏青。 可惜这会在京城读书,野炊是没办法了,好在有家里人寄过来的青团和零食聊以慰藉,再约上两个好友出去疯玩一趟,这个节日一点都不比往日差。 下午,弹幕上纷纷说着自己这两天动手的成果。 【这可比雕版快多了,要不是纸张和其他原材料并不便宜,我还想将家中的藏书全都翻印一遍。】 【其他都好说,就是羊油实在难买,我昨天跑遍了城中所有铺子,一问都是缺货,预定的名额都已排满了,好不容易找门路弄了不多一点,印了两卷书就用尽了。】 【即便如此,这也比买书便宜的多,网纱、机盒、钢板等都是可以无限使用的,只需在油墨用尽时重新做一些就好,我买所有材料花费了不到一两银子,一共印了七卷,往后再印,花费定然比眼下少许多。】 【钟娘子此法功在千秋,有了油墨印法,印刷便不再是难事,大多数寒门子弟也能读得起书了。】 【我这小县城也没有羊油了,晚去了一步,羊油全让城中商贾包圆了,唉。】 钟荧突然发现自己之前的推论是错误的,虽然油墨印书法简单,看起来人人都可以自己在家印,其实不然。 大黎没有自己的牧场,羊肉向来昂贵,羊油同样如此,每年的出货量极少,真正有实力能大批量囤货的,还得看那些有一定身家的大商贾,到那时,油墨印刷的销售路子依然死死攥在那些商人手里。 但总的来说,印刷变简单了,产量就能大幅度提高,价钱势必会往下降,还是一样能让天下寒门读书人收益。 她一边盯着屏幕看各种五花八门的问题,一边在微信里和林楠接着商量两天后的行程安排。 林楠:“迪士尼怎么样?高铁四个多小时,也不算很累,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呢,超级想进去玩一次。” 钟荧:“一共就三天假,如果你不想排队三小时玩耍十分钟的话,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吧。” 林楠:“故宫?长城?雍王府颐和园?” 钟荧:“需要我给你甩一张假期故宫的客流图吗?” 林楠:“......算了,我怕挤得我连上厕所的功夫都没有,欢乐谷怎么样,虽然人也很多,但比迪士尼好多了,而且还不用出市区。” 欢乐谷啊......钟荧支着脑袋想了一阵,脸上突然浮起一丝不怀好意的坏笑,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暗搓搓偷笑了两声,同意了林楠这个提议。 确定好形成,钟荧第一时间在官网买了票,满心期待地只等着放假那一天。 一群开AR视角坐飞机都能吓掉半条命的古人们,因为钟荧连接抛出的油墨印刷法和造纸术改进法,而对她的感激和崇敬之情更上了一层,完全不知道他们心里温柔可人知书达礼博学多才最敬佩的钟娘子,这会心里使劲憋着坏,想坑他们一把。 ... 作为南方人,钟荧已经习惯了清明这天下雨降温,首都却完全不一样。 四月初的天气,尚还不算很热,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温暖又舒适,但又不到出汗的程度。 9点开园,两人8点左右就已经到了附近,吃完游乐园旁边的天价早餐后,差不多就可以进了。 门口有免费派发的园区地图,两人各拿了一份,林楠兴冲冲地指着中央区的过山车:“趁着人少,咱们先去这里!” 钟荧道:“还是循序渐进吧,先去玩点简单的,一上来就这么刺激,我怕我还没消化的早餐会吐出来。” 一开始就是过山车,把人全吓跑了怎么办,那她该减少多少乐趣。 “那好吧。”林楠有些失望,“海洋馆怎么样,这会人不多,去的话刚好。” 钟荧点头同意,一边跟着林楠往前走,一边将AR功能打开,不忘叮嘱道:“我再说一遍,游乐场虽然有趣,但有一部分游玩项目并不适合胆子小的人体验,尤其是心疾患者,请拒绝接收传感功能,否则吓出什么毛病来我一概不负责。” 即使海洋馆这种程度连三岁小孩子都不会怕,但想了想古人的认知程度,一会飘过来一只鳄鱼大白鲨什么的,猝不及防之下,还真有可能给吓出问题来。 反正她这一路已经提醒了三四次了,该尽的告知义务也做到了,再有人不顾身体情况,没半点逼数地跟着她瞎玩心脏吓出问题,就不是她的问题了。 弹幕上满是不耐烦的催促。 【知道了钟娘子,你这话已经说了好几遍了,不就是些小孩子游乐的玩意,能有多吓人,走就是了。】 【再刺激还能有坐飞机刺激,那个我都不怕,这天下没什么能让我动容的了。】 【这里满是青春年少的男男女女,他们这么大都玩得,我如何玩不得?钟娘子也太小瞧人了,只管看好吧,今天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有半分惊慌。】 【你这女子,也太磨磨唧唧,平日里看着爽快利索,怎么到这会突然变得如此唠叨。】 钟荧无语,行吧,原本还想着尽量减少大摆锤一类项目,既然你们上赶着,那我也没必要怜惜你们。 海洋馆占地面积十分广阔,除了观赏各类海洋生物,还有许多水上项目可以游玩。 一进入馆内,幽蓝色的泛着波纹的灯光充斥着室内,就像海面反射的自然光一样,轻而易举就将人带到了深邃辽远的大海之上。 走了半分钟,就到了水族箱。 头顶和两侧都被幽蓝的海水包围这,无数鱼儿在他们身边或头顶悠然穿行,就像置身海底,伸手就能与之触摸。 钟荧趴在玻璃上,和一只看起来寿数相当长的海龟对视,她笑眯眯地点了点手指,海龟向她吐出两个泡泡,然后脚一蹬,慢悠悠地转身游走了。 弹幕上这会没什么人说话,要么骇地张着嘴目瞪口呆,要么满眼迷醉连连感叹,完全顾不上多说什么,安心享受就是。 过了两分钟,他们总算适应了,纷纷七嘴八舌地宣泄着自己激动的情绪。 【这是哪里,海底吗?咱们竟然到海底去了?!】 【这样瑰丽梦幻的景象,怕是只有神话传说中的龙宫才比得上了,真想不到小老儿我活了六十多了,进棺材前还能有这番见识,没有白白在这世上走一遭。】 【这怎么是海底,明明还在地面上,只是要怎么才能装进这么多水和鱼,不怕漏水吗,头顶的玻璃破了该如何是好,定然会将人砸伤,场馆可有相对应的安保措施。】 【我在海边活了三十几年,也没见过这么多鱼,没有一样是我认识的。】 【钟娘子,你身后那种鱼叫什么名字,色如春花,艳若朝霞,比皇宫内太液池养的锦鲤还要美上许多。】 【那是什么,海兽?!妖怪?!怎么会有长着人首的鱼,这到底是人还是鱼?!】 【钟娘子,走过去看看,往左走,围了一大群人的那里。】 钟荧一听就知道他们说的什么,笑着说道:“那不是妖怪,是海洋馆里的工作人员扮演的美人鱼,下身穿的是用皮套做的鱼尾,不用惊慌。” 两人走到美人鱼表演的水族箱跟前,静谧的水族箱底部,放着假山和水草珊瑚等,模拟出真实的海洋环境。 水族箱上方,美丽的小人鱼恣意游来游去,长长的微卷的黑发在身后如海浪一般摇曳着,鱼尾轻轻摆动间,带出一连串水波纹。 纵然知道是假的,也不妨碍大黎的人陷入这般如梦似幻的场景中。 小人鱼似乎游累了,突然在钟荧面前停下来,她侧过头看着玻璃箱外的少女,两人隔着重重海水对视,两张同样美丽但又不同风格的脸靠得极近,看到这一幕的林楠急忙举起相机按下快门。 钟荧将手贴在玻璃上,小人鱼突然笑得极为灿烂,她舒展手臂,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水里也跟着泛起爱心形状的波纹。 林楠一边狂拍一边喃喃自语:“这组照片一定能上热门的,我发誓!” 第69章 离着水族箱不远处是各项游乐设施,隔着老远就能听到一阵阵尖叫,林楠拖着钟荧过去看了一眼,大多是小型跳楼机小型摆锤之类的,林楠一看之下就失了兴趣,不满地抱怨:“全都是给小朋友玩的,咱们一会还是去外面玩正式的吧。” 钟荧正有此意,弹幕里一边惊讶疑惑,一边催着让她赶紧回水族箱那里,他们还没看够呢。 【那边是在做什么,有一个圆桶把人装进去,然后从高高的地方突然跌下去,像坠楼了一般,人没出事吧?】 【那里就是游乐项目?我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乐趣可言,只是为了体验临死前是什么感受吗?】 【这......唉,算了,钟娘子想玩便玩吧,只是此种游戏没有任何益处,既无法锻炼心智,也无法锻炼体力,以后还是少接触为好。】 【这地方的确美不胜收,若是待得时间长了,定会消磨意志,怕是再也记得不自己应该做的事了。】 【若是能在这里放张床,歇息时四面环水,身边尽是珍奇游鱼,珊瑚林立,恍若住在龙宫里,那真是龙王爷一般的享受了。】 基本所有人都开着AR,不管是正在打铁的,种地的,唱戏的,走路的,念书的,全都忘了自己原本在做的事,个个一脸迷离双眼发直地盯着眼前看不见的一处,他们随着钟荧的视角左顾右盼,嘴里不时发出“喔”“啊”的惊叹,双手一会做西子捧心状放在胸前,一会傻呆呆地伸手去摸眼前的空气,还有双颊潮红激动地连连尖叫的。 林楠却吐槽道:“海洋馆还得看长隆,这毕竟是综合类的游乐园,单一品类没办法做到极致,项目没那么多,地方也不大。” 回想了下曾经去过的国内数一数二的几个海洋世界,钟荧点头道:“毕竟是主题公园,但这里也很不错了。” 出了海洋馆,二人直奔热门项目。 看着摆幅远远超过180度的大摆锤,钟荧咽了咽口水,声音干涩地问道:“咱们真的要玩这个吗?” 没过来的时候她想玩,站在下面的时候又开始后悔,她进游乐场的次数并不多,玩过最刺激的也不过就是普通的过山车,算上穿越的时间,这都四年没玩了,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适应得了。 林楠一脸认真地点头:“这可是号称亚洲最大的大摆锤之一,难道你不想体验自由翱翔的感觉吗?” 钟荧弱弱回道:“好像也不是那么想......” “不要怕,闭眼冲就完事了。”林楠抓着她的手腕生怕她跑了,“要释放自己,将生活中的不顺利和学习的压力全都喊出来,知道吗?” 钟荧双眼一闭,一脸英勇就义的模样坚定点头:“知道了,没在怕的。” 察觉到不妙的人开始慌了。 【等等!钟娘子,你要做什么?!你也要上去玩那东西吗?快住手啊,万一掉下来怎么是好!】 【什么时候能轮到咱们,我都等不及了,快一些!】 【要不还是算了吧......我看前面那边有旋转的木马,那个也挺有趣的,不如我们去试试?】 【诸位莫不是怕了?这玩意上面还有许多女子,他们都敢玩,咱们一群老爷们怎么能被比下去?钟娘子,你尽管放开手脚玩,不必有什么顾虑。】 【没错,我就是怕,所以已经退出了,诸位玩好。】 队伍很快排到了跟前,坐上去之后,她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乱跳个不停,一声比一声响,甚至有了反悔下去的念头。 巨大的机器缓缓地开始移动,钟荧死死抓着胸前的安全锁扣,听着前面一个壮汉杀猪般地嚎着不玩了放他下去,搞笑之余,心里的紧张顿时被冲散许多。 今天是个有些特殊的日子,是向来久居深宫极少在人前露面的皇太后七十寿宴。 宴会在皇帝与朝臣议事的北宸殿举行,两位年过七旬的老亲王领着数百大臣入席后,便按照各自品级的高低,坐到了规定的席位间。 虽说是给皇太后祝寿,但因为对方年迈体衰,又一身病痛,身体无法支撑着长久端坐在椅子上,因此只是简单见了见众臣,又回自己殿里去了,寿宴渐渐便变成了君臣间放松取乐的宴席。 酒是蒸馏过的度数稍高的白酒,宴席是四百名御厨一早就折腾出来的豪华皇家御宴,时间过半,群臣喝得尽兴,他们渐渐放下拘谨,一边与同僚谈笑,一边开着AR视角跟着钟荧在游乐园里悠哉闲逛。 “张大人,你面上一派瑟缩之色是怎么回事,可是不敢了?钟娘子一个弱女子都坐得,你一个上过战场杀过敌的武将,总不会连女子的胆色都不如吧?” “呵呵,刘大人也莫要拿这话激我,前几个月是谁被飞机吓得告假三日不来上朝的,我可从没说过自己就怕了,倒是刘大人可敢与我一同一试?” “有何不敢!张大人都敢,我有何不敢,不过就是在高空晃悠一阵子,哄小孩子的玩意罢了,何惧之有?” 看到这两人说得上头,另一面貌斯文的臣子苦笑着劝慰道:“两位大人何必做这意气之争,钟娘子一再劝告,无法适应失重感的人不必参与这场游戏,这与胆色毫无关系,只是钟娘子他们那里的人经历得多了,便也习惯了,我等还是算了吧,要真是被吓出点毛病来,可就贻笑大方了。” 不劝还好,一劝周围的人全都听到了,喝了烈酒个个脸上一片晕红的众臣们瞬间不服气,就连几个未成年的皇子也在一旁叫嚷着要一比高低。 “何大人也太小瞧咱们了,只是灵魂跟着走一遭,丝毫不会损伤身体,这也值得怕?别说这么点高度,就是再往上几千尺,本皇子也丝毫不惧。” “就是,若连这点胆量都没有,我大黎以后还怎么造飞机,怎么跟周边列国打,怎么把万里之遥的奥罗萨按在地上摩擦?” “说得好!”周显使劲一拍掌,他这会脸上布满潮红,一双眼虽然清醒锐利依旧,但看着明显比往日更兴奋了些,借着酒劲,他高声喊道:“这才是我大黎的好男儿,不分高低贵贱,人人当该有这样的胆色,此次正是试胆的好机会,除几位年迈的老臣以外,谁都不许中间退出。” 百官抖着腿一一应下,四皇子跟身旁的三皇子小声逼逼:“不就是个游乐的玩意吗,父皇说得好像孤身勇闯敌营似的。” 三皇子侧头问道:“那你敢吗?” 四皇子小脸一板,气咻咻说道:“我有什么不敢的,你瞧好吧,我连吭都不会吭一声,否则我就把新得的那一罐玻璃珠让给你。” 很快他们便说不出话,因为大摆锤开始慢慢晃动,不管嘴上怎么叫嚣的,还是直接说了不敢的,这一刻整齐划一地死死抓着眼前的案几,生怕再有第一次坐飞机时那副出丑的模样。 起初只是小范围来回摆动,在钟荧的视角里,天地像是装进了一个酒葫芦又被人踢了一脚,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个不停,她看到的便是这般晃得令人眼晕的景象。 但跟四肢悬空倒挂头角颠倒急速飞转的失重感比起来,这都不算什么。 尽管她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尖叫,千万不要尖叫!她不是一个人在玩,身后还有几千万双眼睛看着呢,全程大喊大叫的样子太毁形象,但这种恐怖至连呼吸都喘不上来的感受,实在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钟荧在尖叫,大黎成千上万人在尖叫,北宸殿内文武百官也在尖叫。 桌上精美的菜肴被慌乱间打翻,地上满是滚落的官帽,还有一大串紧紧贴着地面不敢动弹声嘶力竭呐喊的朝臣们。 从下面看着倒还罢了,真正坐上去体验时,为什么会这么吓人啊!!! 别说什么翱翔天际了,魂不附体还差不多,他们的心脏像是跟身体分离了一般,一个停在这头,身体在那头。全身发虚发冷,每当机器从最高点旋转着往另一侧摆动时,那种极度想要摆脱但由于视角限制被死死固定在座位上,只能认命地接受摆布,绝望地等待下一个更恐怖的时刻到来,脑袋里除了死命嚎叫,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连可以随时退出AR体验都忘了。 最镇定的当属周显,他不是冷静,只是凭着那股纵然身死也要维护皇家脸面的信念在苦苦支撑着,双瞳骇地缩成极细的一点,嘴巴大张竭力从虚幻的高空中艰难汲取着氧--------------/依一y?华/气,身体不住往椅子后面缩,双手将龙椅两侧的扶手捏得快要碎掉。 最小的四皇子早已忘了自己嘴硬的豪言壮语,像是有某种力量驱使着一般,身体不由自主地殿内滚来滚去,哭得满脸鼻涕眼泪,哑着嗓子不停尖叫大喊:“救救我,快放我下去,我不玩了!快放我下去!” 不过三分钟多,等到机器终于停下时,殿内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人了。 周显双眼发直地看着倒了一地的众臣们,有晕过去的,有挣扎着起身的,有腿软地站不起来在地上胡乱扑腾的。 咦,那人官服下摆处的水迹是怎么回事,还在那个部位......惊魂未定之余,他又在心里嘲笑竟会有人被吓得尿裤子,这么大点胆子,真是不堪用,再看看自己,至今还在椅子上好端端坐着,满场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 “众卿可有大碍?”他听到自己抖得几乎不成调的粗粝声音问道。 底下已经没几个有力气回答了。 “呕——”这是最早说这是小孩子玩意那个年轻文官,在经历这么一场从心到身的摧残后,他终于没忍住,将半个时辰前吃进肚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第70章 吐了的不止这一个,只要是有人的地方,随处可闻“呕——”声不断,满大街都是瘫倒在地起不了身的人。 没几个人再敢说这是小孩子的玩意,一回过神来,他们纷纷关了这项功能,任凭钟荧怎么哄骗,也坚决不肯继续玩下去了,只是敬服不已地看着两人从早玩到天黑。 钟娘子看着娇娇弱弱的,谁想竟这么勇猛,那个车轨放置在半空九曲十八弯拧得跟麻花一样的长长的车子,他们这些屏幕之外的人,光是看着就眼晕,尤其是从最高点俯冲而下时,就像自己也跟着跳下去了似的,心脏紧张地“砰砰”乱跳个不停,双腿都跟着发软,偏偏钟娘子和一起那姑娘就像没事人一样,两人下来休息了一阵,又上去坐了一遍,看他们两眼发光的兴奋模样,显然再坐个十遍八遍也是没问题的。 北宸殿内,宫人收拾了满地的狼藉,不管是方才吐了的,尿裤子的,抱着柱子哭爹喊娘的,还是在地上模拟车轱辘表演的,这会全部回到自己位置上安坐了下来。 安置在座位上的只是一具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众臣们不是掩面低泣,就是无精打采垂头不语,亦或是双目无神一脸惨白,殿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因为太丢脸了,他们没有任何颜面去面对君主和同僚们了。 周显大发慈悲地赶紧散了宴,到了这地步,已经没人还有心情继续宴饮,他摸了摸自己汗透了的里衣,急匆匆回了寝殿。 皇帝走了,百官们也可以撤了,他们闷不吭声大踏步地向宫门走去,步伐快得要跑起来的样子,就像后面有狗在追似的,看得沿途的侍卫和宫人纳闷不已。 第二日上朝时,周显看着多达十几封的告假折子满头黑线。 ... 时至四月底,朝廷在教育方面做了些比较大的改动,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在各地官学中增设数学一科,并在科举考试中将这门学科加了进去,一是作为每个应试学子的必修课,不要求学得多精通,至少要学会加减乘除运算及简单的求体积面积等小学生题目,另一项就要复杂得多,相当于武举,学子们可将数学作为主考科目,难度上要比其他学子们考的提高许多,相应的,经义策论诗赋等的要求就会降低,有了现代高中分文理科的雏形了。 有人欢欣雀跃,就有人破口大骂。 各地官学门口簇拥着无数学子以示对这项政策的不满,尤其是两年后参加下一场考试的学子们,听闻这个消息,大多惨白着一张脸魂不守舍,甚至有人当场晕了过去。 他们学了几十年,临到头了却突然加考一科以前从没接触过的学科,这不是逼着他们放弃考试吗? 然而不管他们哭也好闹也好,政令如铁,只能服从,各地府衙抓了几个带头的,剥夺了他们这辈子考学的资格后,学习们再也没有那份勇气跟官府对着干。 既然无法让皇帝收回成命,那就只能学着看看了,噩耗中唯一的好消息是,距离下次科举还有两年,还有时间去学,而且也明确给出了考试的范围,只是最基本的一些运算,应该不难吧。 林毓秀带着丫鬟坐在某茶楼二楼包厢里,两人远远看着官学门口哭声大作的场景,都觉得这样的景象,莫名滑稽。 秋月憋着嘴面露不屑:“小姐,陛下不是说了考题很简单吗,这些学子哭什么呢,难道他们连简单的题也学不会?” 林毓秀捧着茶杯笑吟吟地看向那里,道:“是很简单,至少那些内容,我在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 “小姐您十岁就会的东西,他们这么大人了都不会,还有脸吵闹。”秋月极其自然地拍着马匹,“那岂不是说,小姐您比他们都聪明?您要是个男儿的话,还有那些笨蛋什么事。” 林毓秀怔了怔,随后低低叹了口气,道:“各有所长,不能这么比较。” 与此同时,各地官学私学中开始招收数学老师,跟着直播学是别指望了,起初最简单的他们还能听得懂,现在已经完全跟不上进度了,每节课就跟听天书似的,什么抛物线对称轴,什么内角和弦切角,比让他们做一片文章可要难太多了,至少文章里每个字他们都认识,组合在一起也认识,数学课上则是除了各种符号外的每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完全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有那深受失眠之苦的人,发现听上这么一节课,比吃什么安神药都有效,不拘是数学还是物理化学生物,每天雷打不动地守在直播屏前云里雾里地听上半天,晚上睡得无比香甜。 然而,数学这门学科此前从未被重视过,都是真心喜爱的自己钻研,整个州府能找出来具有一定水平的十个指头就能数的出来,水平到了能给人当老师的程度的,某些偏远地区甚至一个都没有。 万事开头难,其后更是一路难难难难难。 负责全国数学老师招聘这件事的是礼部尚书周韬,两个月前,他请了当世已知的一名对数学最有研究的大儒,在他的协助下,再加上从直播间记录下来的课程内容,修缮数次,总算编纂出几册可供全国学府教学用的课本,本以为最难的关卡已经过去了,谁知道后面还有这么大麻烦。 本身对数学有研究的,要么是家中不缺银钱,或是已经为官做宰的,这一类人有多少愿意跑去学府干这份苦差,又是个问题。 礼部尚书周韬这段时间被此事折磨得吃不好地睡不好,做梦都想着一睁眼,面前站了几十个数学大拿,每个人说着要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教书育人,梦醒后面对各地报上来找不到老师的折子,他恨不得蒙头再睡过去。 刚下朝回到家中休息了一阵,就听侍从禀报,说晋王府嫡女林小姐求见,周韬讶异地看着侍从,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没认错人,当真是晋王府的小姐?” 侍从也是满脸疑惑:“大人,那女子穿着富贵,还带了个丫鬟,一看就身份不凡,想必没有人敢冒充晋王府小姐吧。” 周韬更纳闷了:“那你可是听错了,她要见的人夫人小姐,而不是本官?” “绝不会错的。”侍从斩钉截铁道:“小人还再三确认了两遍,她说要见的就是大人您,不是夫人和小姐。” “她可有说找本官所为何事?” “林小姐说她见了您才会说。” 周韬心里的疑惑都快溢出胸膛,一个是礼部尚书,一个是王府小姐,她来找自己能有什么事?难道是奉了晋王的命令? 也不对啊,晋王再有什么不好亲自开口的事,也不至于让女儿出面,他身边又不是没干活的人了。他倒是没想到男女那档子事上去,他脸皮再厚再自恋,也不会觉得人家王府二八青春的嫡小姐会看上他一个老头子,那还能为了什么呢,难道真的是晋王有什么东西让她过来转交? 一刻后,两人在亮堂开阔的大堂里见了面,周韬一副长辈模样笑呵呵地问道:“贤侄女可是过来找英娘玩耍的,可是不巧,她这两日随着外祖母上山礼佛,要在寺里住几天,你今天是见不到她了。” 林毓秀摇了摇头:“周伯伯,我不找英娘,我是来找您的。” 周韬皱眉:“找我?” 林毓秀抬起头来直视对方的眼睛,道:“周伯伯,我听说眼下各地官学都在招教数学的夫子,陛下将这事交给您负责,但似乎并不怎么顺利。” “你说的不错,学数学的人少之又少,能当夫子的那就更是凤毛麟角,别说其他州府,现在连京城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周韬叹了口气,随后又问道:“不过,贤侄女怎么突然提起这事,难道是有什么好办法能帮伯伯解决这个麻烦?” 周韬本事开玩笑似的问出这句话,他根本没指望一个娇小姐能给自己帮什么忙,谁想对方在听了他这话后,坚定地点头道:“我可以帮伯伯这个忙。” “你?”周韬惊疑不定地看着她,随后大喜,“莫非贤侄女认识这样的能人,快给伯伯引荐一番。若是能成,陛下那里定然不会忘了贤侄女的功劳。” “我不认识其他数学学得好的人,但是......”在对方失望的注视下,林毓秀深吸了一口气,悄悄攥紧了拳头,颤声说道,“如果周伯伯急寻教数学的夫子,那么,请让小女一试,我自小就喜好数学,从五岁至今,已自学十年,不敢自比当世大儒,但至少在我认识的人中,没有一个人的数学水平都比得上我。” 周韬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要不就是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否则怎么会有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跑他跟前来,说要去官学当数学老师? 他一脸看外星物种的表情看着对方,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在哪:“这玩笑下次不要随便对别人提了,你快回去吧,姑娘家不好长时间在外行走,晋王那里我可以暂且不提此事,你就当咱们今天没见过面。” 林毓秀急声道:“周伯伯,您要是不相信我的本事,尽管一试,我虽是女子,但从小就在数学一道颇有天分,直播里教的内容我已经全都掌握了,包括物理化学我全都学会了,有几个男子能学到我这种程度,如果囿于性别而放弃真正可用之人,岂不是我大黎的损失!” 周韬挥了挥袖子转身回了后堂,边走边说道:“尽瞎说,官学内全是男子,你一个女子进去了,名声还要不要,切莫胡说了,赶快回家去吧。” 林毓秀失魂落魄地出了大堂,门外候着的秋月一见到她这幅表情便知道事情没办成,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我就说这肯定不成的,咱们还是回府吧,可千万别被王爷知道了,不然他还不知道怎么生气呢。” 两人一路沉默着出了尚书府,林毓秀只觉得胸口似有一团火,烧得她浑身都在战栗。 不想就这么放弃,不想就这么被拒之门外...... 她突然紧紧抓着秋月的胳膊,双眼燃起某种极度炽热明亮的光,一字一句道:“我要去见陛下,我要去说服他。” 第71章 对于宗室家眷来说,没有传召一般不得入宫,不过作为王府小姐,这种时候还是有那么点特权。 在宫外等了大半天,终于等来了陛下同意见她一面的话。 周显一脸震惊地看着跪在下首的女子,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问道:“你是说,你想出任国子监算学夫子?” “是,陛下。”林毓秀把心一横,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回视着他,道,“小女自五岁起就自学算学,世上所著算学相关的书卷,小女全都熟读于心,研习十余载,未曾有一日落下手中的笔和算盘,不敢自比算学大家,但至少小女已能轻松跟上直播讲堂的进度,这样的人放眼整个大黎,想必也找不出来多少。” 林毓秀对自己的数学水平有相当高的信心,从接触这门学科起,她就发现了自己在这方面异于常人的天赋,只是苦于朝廷的不重视,晋王也不能理解她与其他闺秀迥然不同的爱好,想找个像样的老师都找不到,自小只能一个人搞野路子瞎捉摸。 身边没有同好可以交流,有关的书册就那么几本,她翻了十年早就翻烂了,因为没办法比较,所以也就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水平,连学的是对是错都不知道,直到直播间的出现。 那种与时下夫子们截然不同的授课方式深深吸引着她,简洁明了,快速高效,几乎没有多余的废话,每一句都可以记录在案当做后人研读的教本。在课堂上,她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瞎学的每一个无序的知识点,都被一条无形的线紧紧串在了一起,就像有只无形的强有力的大手,将她脑海中每一根凌乱的线头都一一梳理清楚排列整理,使她顿生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不仅是数学,她发现她也很喜欢物理化学,枯燥平板的线条和数字在她眼中仿佛会跳动的音符,每一个曲线抛物线仿佛世间最优雅动人的画面,杠杆和球体运动的轨迹远比绣花针上下翻飞的样子更让她着迷。 自打听到朝廷在各地官学增设数学一科,并广收该科目夫子后,她就再也坐不住了,尽管希望渺茫,没有一个人支持,她也要为这丝几乎看不见的希望去试一试。 周显瞪大了眼:“可是,你是女子啊,女子怎能为人师表?不说朕这里不会同意,就是晋王也不会允许你做出这等荒唐之举。” 华国是华国,大黎是大黎,就算华国的女人能开战斗机能上战场能上天,那也跟他们大黎没任何关系,至少在这里,就得遵循现有的约定俗称的规则和制度,否则整个国家还不乱了套。 林毓秀满脸恳切地看着他,道:“陛下,您向来最圣明不过,自该不是那等瞧不上女人,或者女人学了点知识就千防万防的庸才,我大黎学习华国各项先进的技术和经验,不就是为了培养更多可用之才,将这个国家变得更好吗,既有现成的人才,您为什么要囿于性别之分放之不用,我既有这方面的天分,也愿意为陛下所用,您何不大胆一试,让小女先做一段时间看看呢?” 这也就是沾亲带故的宗亲之女,再换了旁人,光是前半段话,就足以让周显将她拉出去打一顿板子。 林毓秀这话自然是将周显架到一定的高度,仿佛就在明说,你要是不肯用我,那你就是昏庸之才,你若是肯用,自然就不是,当然这也要看说话的对象是谁,换任何一个脾气差一点性格稍微小肚鸡肠一点的,都无疑是找死。 周显挑眉,似笑非笑道:“听你的意思,真若是不肯用你,就是不圣明不贤良了?可大黎的饱学之士多不胜数,只要耐心找,总能找到合适的人选,你有什么本事让朕担着士林的非议非得用你,你即便有天分,又能比得过那些研习几十年的老学究?更何况国子监里没有一个女人,你一个未嫁之女成天待在那里,名声还要不要了,以后还如何嫁人?” 林毓秀咬了咬唇,道:“陛下若不放心,尽管一试,若我本事不如人,以后再也不提这话了。” 顿了顿,她又道:“若我按部就班地嫁人,也不过是给大黎多添两口人罢了,可若是我能将自己毕生所学传授给他人,岂不是能为陛下培养许多可用的人才,这些人学成后又能将知识一代一代的传承发扬,或许再过几十年或百年,不用千年之久,我们大黎也能造出自己的飞机,坦克,地铁,这些,难道不比嫁人生子更有意义吗?” 周显沉默不语地盯着她,眼中明灭不定,似是内心正在做什么艰难的斗争,林毓秀强忍着心里的不安忐忑地垂头等着宣判。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的双膝已经有些酸痛,方才听到头顶传来一道声音:“你的说辞打动了朕,只是......” 看到她惊喜到不敢相信的眼神,周显笑了笑,继续道:“朕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但晋王那里若是不同意,朕也没法子,只要你能说服晋王,朕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这开天辟地头一遭又如何?” 林毓秀一想起固执的父亲,心里瞬间凉了半截,但成功已经争取到一半了,她绝不会在此刻放弃,便说道:“小女一定会说服父亲的。” 回到府里,林毓秀给晋王说了这事,就像她想象的那般,对方果然因为她中了邪般的荒谬之举大发雷霆,更是扬言立刻给她相看人家,在成亲之前不许走出家门半步。 说服父亲比林毓秀想象地更简单一点,因为她捏住了对方的软肋,直击对方最在乎的部分。 将在宫里那套说辞稍微改了改,她这么说道:“如今王府正走下坡路,大哥离家数载一直没有回信,其他侍妾肚子里至今没有消息,咱们连个正经的继承人都没有,待父亲您百年后,若是还无法生出一个继承人,爵位便只能被收回,女儿就是嫁得再好又能如何,所有的荣耀都是我夫家的,跟咱家没有半文钱干系。即便您明年立刻诞下小世子,女儿说句不好听的话,您还有多少年光景呢,到时候您去了,一个没有亲族扶持又袭了爵位的孩童,犹如幼儿抱赤金行于闹市,说不定家仆都能欺到他头上来。但若是女儿教书教得好,入了陛下的眼,定能对王府和弟弟有所帮衬,这不比嫁人联姻带来的好处强百倍吗?” 前一刻还脸红脖子粗拍桌子怒吼的晋王瞬间安静如鸡,他仔细思考了下林毓秀的话,竟发现这样的前景让他十分动心。 他如今已有60多,身体向来不好,的确没多少年好活,老大那个孽障自打跟他闹了一通,就跑着不见人影了,之后生了两个都没有养住,他都是一脚踏进棺材的人了,竟然连个可袭爵的后人都没有。 比死更可怕的是什么,是他没有给老林家留后,以后到了地底下,列祖列宗都要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孝的。 看到晋王皱眉思索的模样,林毓秀无声一笑,轻轻走了出去。 她知道,父亲肯定会同意的,因为他那样自私虚伪的人,眼中向来都是王府的利益,他不同意她去教书,为的不过是自己丢了人连累王府名声也跟着不好听,他会同意,也不过是因为比起虚无缥缈的面子,她能带给王府更实际的好处罢了。 林毓秀低低叹了口气,她将目光移向打理得精致有序的院落中。 枝头春花即将开败,风中带着残香,温和的阳光自葱茏的枝叶间穿过,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晕。 她深深吸了口草木的清香,又看了眼晴朗无云的万里高空,心情突然变得出奇明亮,控制不住地想放声大笑,欢呼雀跃。 在经过一轮又一轮面试和笔试后,林毓秀成功得到了她想要的,国子监第一位女夫子。 这个消息一放出,地震程度堪比八级大海啸,少数支持的话语淹没在铺天盖地反对的浪潮中,周显每天都能收到几十封参晋王的折子,指责他门风败坏的,教女不严的,颠倒纲常的,晋王每天在朝堂上面对同僚们的破口大骂苦不堪言,硬是凭着林毓秀给他画的大饼强撑着。 原本只是御史带头参晋王,后来更是上升到皇帝本人身上,一个个义正严词的指责他不顾人伦乱了规矩,甚至还有的说他将国子监夫子一职拿来讨好妙龄女子,将他类比历史上耽于女色的亡国之君,就差没明着说他昏庸无道,差点把周显给气笑了。 本来对做出这样的决定,他还有一些心虚,但在众口一词的反对下,他愣是生了反骨,不过只是让一个女人在国子监中当夫子而已,一个个说得好像大黎明天就要亡了,说朕是无道昏君是吗,朕偏要做给你们看,到底谁才是那个鼠目寸光的庸才。 再反对也没有用,周显铁了心要干的事,十匹马都拉不回来,三天后,林毓秀便正式走马上任了。 没有带侍女,只是一身最简单朴素的素色长裙,脸上没有任何脂粉,头上除了一朵小小的珠花,再无任何装饰。 她提着一个小包袱站在国子监门口看了半晌,无视门内各种探究的嫌弃的挑剔的视线,镇定自若地抬步走了进去。 不管这些人现在对她报有何种想法,日子那么长,她总能凭自身所学,让世人对她刮目相看。 第72章 钟荧知道国子监出了个女夫子这事,都到两天后了,弹幕上实在吵得厉害,不由她看不见。 她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国子监是什么地方,古代官方最高学府,相当于现代的北大清华,就是男子,没有较高的水准,也别想能在那里谋份差事,遑论让一个女子进去,按理来说,大黎的文明程度,怎么着也还没进化到能让女子担任这么重要的岗位吧。 弹幕上吵什么的都有,大多是不明就里的老百姓跟着起哄凑热闹,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老三样,女子怎能教书育人,女子怎能进国子监,女子怎能抛头露面等等,钟荧费力地从各种没用的信息里辨认着自己想要的,看了好一阵子,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知道事情原委的那一瞬,她是真的有些佩服皇帝的魄力。在重文轻理的大环境下,一眼看出数学的重要性,并将它列为科举必考项目,这不是一般的手腕和眼光和做得到的,该说不愧是结束了前朝多年混乱的统治的开国皇帝吗? 理清楚了这事后,钟荧很兴奋,要不是技术做不到,她真的好想见见这个年纪不大的数学小天才,尤其对方还是个有勇有谋坚毅果敢的女孩子,做出这样的决定,不知面临着多少困难与压力,而她能凭实力得到这个工作机会,必然也是经过了一重又一重考验的。 更让她高兴的是,从去年开始基础学科的教育到现在,一直赶进度,不到一年时间就涌现出来的数学天才,肯定还有其他这样的人,这至少证明了她的策略是对的,不用顾及大多数人的学习能力或是能不能跟得上,所有学科开展的意义就是为了少数有天赋的聪明人,只要这一小部分人能将课堂上的内容吃透了,便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就像林毓秀这样的女孩子,从自己埋头搞研究的野路子,到现在出任全国最高学府的数学课夫子,她没有选择继续关着门学习,而是勇敢地走出家门,将自己所学传授给广大学子,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有一个这样的人,就会有许许多多个这样的人,总有一天,这个腐朽封建的王朝,总能在理工科知识的推动下,迈向崭新的篇章。 高兴过后,钟荧又开始琢磨,是不是可以给林毓秀这样的天才开开小灶,白天课堂上讲的都是课本上的内容,难度属于中低等,也许可以利用其他时间搞点拓展训练,否则不是白白浪费了他们的天赋。 只要升了初高中的学生都知道,最难的知识点永远在习题册和卷子上,课本后面的试练题和卷子上的,永远不在同一个难度。课本上的内容对于整个初高中的知识点来说,连一半都占不到。 她立即在心里定下名为题海战术的学习计划,就在琢磨几天来一次比较好的时候,房间内突然亮起一阵强过一阵的白光。 先是从虚空处某一小点聚起米粒大的微光,无数白色的沙砾般的科技感十足的金属粒子从周围向中间快速靠拢,最终汇成一个足球大小的圆球。 钟荧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太过震惊以致一时半会做不出任何反应,过了几秒,一个她似曾相识的有点耳熟的声音响起,瞬间唤醒她所有的记忆。 “钟荧,你好,咱们又见面了。”圆球里发出非人的金石之声。 钟荧呆愣好一会,猛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大声喊道:“你是……系统?” 圆球微微颤动一下,似是在笑:“我是和你一样的人,只是精神体通过传感装置附在它上面,通过某种技术和你进行对话,你称呼我为系统也可以。” 它绕着钟荧飞了两圈,在后者惊疑不定的注视下,最后稳稳停在她面前,道:“当初将直播的任务交给你,我果然没有选错人,你做得很好。” 钟荧脑子里有一堆问题,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不是说返厂维修去了吗,怎么又来了?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不会又让我做什么事吧?你到底来自哪里,高纬度位面,还是后世,直播的任务我要做多久,如果不做会怎么样,有什么惩罚吗,是什么人让我做直播的,意义和目的是什么,为什么会选择我……” 圆球打断了她的话:“好了小姑娘,时空连线可是很浪费能量,咱们还是长话短说吧,我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在这里耽搁。我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一是看看你直播的进展和方向,二是看看你是否需要其他帮助?你可以向我提三个问题,以及三个直播范围内的要求。” 只能是三个啊,那她得好好想一想。 所有问题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很快,钟荧便问道:“你在大黎所在世界的未来吗?” 圆球道:“不错,他们是我们的祖先,我所在的世界,在他两千年之后。” 果然是这样,许多问题她能想得通了,比如直播的目的,为什么会有这场直播。 她又问第二个问题:“直播是强制的吗,不做会有惩罚吗?” 圆球似乎又在笑,音色都跟方才变得不一样:“当然不会有处罚,怎么能让帮过忙的客人遭受如此不公平的对待,只是若当天的直播任务没完成,系统便会每隔两分钟就提醒一次,直到完成为止。” 钟荧无语凝噎,隔两分钟就被骚扰一次,这不是处罚是什么,说来说去每天的直播依然得完成,否则就得忍受无止境的噪音,好在她也不觉得这是多困难的事,她早已习惯了面前随时放着一块旁人看不见的直播屏,她也喜欢上了透过形形色色的弹幕观察大黎的民生经济以及各项变化,每天不跟那边的人瞎聊两句,她还觉得生活中少了点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了,她问道:“当初绑定我是迫不得已之下的无奈之举,现在你的能量已经恢复了,为什么不和我解绑,由你们自己来直播呢?” “事实上,这样的直播,我们已经进行过两次了。”圆球光滑的球体表面好像人一样,出现了两道愁眉苦脸的八字眉,它重重叹了口气,接着道:“第一次,我们绑定了一位军事家,他教百姓起义反封建反□□,还教各地起义军领袖学会做简易地雷和炸药,过了两年,大黎四处都陷入战乱,在绝对的武器优势下,朝廷的军队撑不到半年就被迅速打垮,然而他们完全忘了当初承诺的,要建立君主立宪制的话,最后的结果,不过是皇帝换了人坐罢了。然而一个原本目不识丁只是靠一身匪气和胆色,凭借那位军事家给他开的外挂才能赢的人,根本没有任何治理国家的经验,做任何决策都凭自己的喜好,完全不考虑能否施行的下去,大臣被杀了过半,政务一片混乱。又过了半年,又一位起义军杀了现在的皇帝,然而依然不解决问题,于国事不仅没有任何帮助,反倒因常年战乱,民间生灵涂炭,人口死伤过半,自那以后,皇位更迭频繁,新上任的总是坐不了多久,就被下一个推翻,五十年后,中原王朝被游牧民族彻底消灭。” 钟荧听得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心里不停呐喊,还能这么玩???一上来就搞炸弹,疯了吧,这是觉得古人个个都是讲文明礼貌的谦谦君子?嫌天下太平日子太多了是吧,社会生产力不够和民众思想未觉醒,以及社会文明没发展到一定阶段的情况下推翻帝制,只会造成更大的灾难,这不就是。 圆球接着道:“第二次,我们绑定了一个上市公司的女总裁,起初她也像你一样,教百姓做肥皂玻璃水泥等等,她还鼓励女子走出家门获得工作,以提高社会生产力,刚开始,一切都井然有序,后来她又以枪支弹药的技术为交换条件,让皇帝允许女子参与分地,获得继承权,并且要求女子们也可以参加科举,入朝为官。这没什么错,只是她大大错估了人心,也错估了封建王朝统治者们当皇帝的最根本目的,在于维护自身阶级的利益和绝对统治,而不是为全民谋福祉。起先是一两个,后来是数不清的,分了地的女子被偷偷杀害,获得继承权的女子被强行送往尼姑庵,所有意图与男人争夺权益的女子,没有几个能得善终的。如此一来,女子的地位不仅没提升,反倒退后一大步,整个社会的文明也往后退了一大步。” 钟荧皱着眉头听完,说真的,这样的结果再正常不过了,文明高度发达的现代,尚且不能杜绝公司在用人方面的性别歧视,何况在古代,经济是决定一切的基础,自己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贸然暴露自己的野心和男人去争,无疑是件愚蠢的事,这就是为什么每次看剧或者上课的时候,只要有关于女帝或女性斗争相关的内容,她就会关掉直播。女性会不会因此觉醒先不好说,但引起上位者的警惕是一定的,就像武则天后,女子的处境更加艰难,正是因为男人害怕再冒出这样一个女人,从而彻底堵死了女性出头的机会,让她们一辈子只能做个贤惠大度以夫为天的普通女人。 听完圆球的话,钟荧突然发现其中的盲点:“不对,你们整个国家那么多人,难道就不能找个智囊团来直播,为什么要让这些半吊子来,难道那两个人也跟我一样,不是你们世界的人?” 圆球似乎郁卒地叹了口气,道:“在我生活的年代,人类已经开发出了精神体的运用,然而经科学家研究,长时间直播会造成精神体不稳,轻者精神紊乱,重者死亡,我们钻研了几十年,一直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因此只能找没有精神体的人来直播,遍巡宇宙,21世纪的地球人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话一说完,红球的中心位置突然开始冒红光,他语气快了两分,说道:“时间不多了,快提出你的要求吧,只能是直播范围内的。” 钟荧想也不想地回道:“我也要开通单人聊天或者私信功能!那个军事家都能单独给农民军领袖教着做炸弹,所以这个功能本来就有的,对吧?” 第73章 圆球说道:“当然没有问题,这本来就是直播间具备的功能之一,只是当初没有太多能量支撑,不得已砍掉了一部分功能,稍后我就给你补上,你还可以提两个要求。” 钟荧按捺着内心的喜悦,继续开口:“还要资料传输功能。” “可以。” 钟荧又道:“能让我也看见对面吗,就像rpg游戏地图一样,点开某个地方,就能查看当地的情形。” 圆球道:“这不现实,要是能做到这一点,星际之间打仗只需要打开地图看一眼,就掌握对方的全局动向了,有这么厉害的技术,还需要情报系统做什么。” 说的也是……钟荧失望地叹了口气,正准备换一个,就听圆球继续说道:“但是你可以通过弹幕精准定位到每一个人,也是差不多的。” “这也可以啊!”她十分惊喜,又忍不住疑惑,“但不是说技术层面做不到?” “这怎么能一样呢?”圆球又恢复了慢悠悠的语气,完全不管能量告急的红光闪烁地越来越急促,道,“不然你以为弹幕是怎么生成的,直播系统将每个人说的话加以分析,哪些是对着屏幕说的,哪些不是,然后将符合的话语以文字的形式,实时投映在屏幕上。在收集声音的过程中,发弹幕的人的实时定位和动态影像也是一起被收集的,而在星际时代,人们可不会允许这种大规模侵犯隐私的东西存在啊。” 钟荧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这个国家在我眼皮子底下,完全没有秘密。” “不错的理解。”圆球语气愉悦,“所以,今后的你会打算怎么做呢,我十分期待。” 说完这句话,圆球便消失了,室内充盈的亮光也骤然跟着暗淡下来,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钟荧的心里却忍不住一阵阵后怕。 幸好,直播是面向古代位面的,而不是21世纪的地球。 幸好,让她做直播的人最终目的是为了帮助他们的祖先,而不是为了侵略。 幸好,他们没什么坏心思,她也没有。 待她再次看向直播界面时,发现没有人在讨论刚才那超现实的一幕,她刚才和圆球间长达半小时的对话,似乎没人听得到,也没人看得到。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的确帮了她的大忙,否则她还得给古人们解释,一想起来就好麻烦。 紧接着,后台突然弹出一则提示:检测到系统有新版本待升级,本次升级共需2个小时,请选择立即开始或稍后再开始。 钟荧点了稍后,今天的直播时间还不够,晚上睡觉再升吧。 今天发生的一切太不真实了,一直到躺下来睡觉,那股兴奋劲怎么也过不去。 第二天一大早,钟荧顶着个熊猫眼,哈欠连天的看向屏幕。上面提示升级已完成,版本更新至2.1,现在可以继续体验了。 2.1?什么意思,难道以后还会有3.1,4.1? 一看到界面上多出几个亮闪闪的功能键,她的眼睛也“噌”地跟着亮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收拾地能出镜了,赶紧开了直播,打算好好研究一下新功能。 先看看弹幕定位功能好了,她从众多弹幕里找到一个感慨恨不能与李白同生一个时代的人,点开这一条,旁边多出一个“是否查询该用户实时影像”的询问,选了是之后,右下角多出一个弹窗,里面有个头戴方巾身材瘦削一身深色长布褂的老人,正对着桌上一张纸长吁短叹个不停。 钟荧惊奇地瞪大双眼,正想再仔细看看时,一旁飘过来一天弹幕:【主播为何突然如此惊讶,看见什么奇怪的事了吗?】 跟她想的一样,实时影像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其他人是看不见的。 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钟荧继续凑过去看那个弹窗。 她试着用手指拖动了一下,发现弹窗位置可以随意变动,还可以任意变大变小,并且还可以将某一处位置放大,也可以将距离拉远缩小。 她将距离拉进,镜头位置变动一下,就能清晰看到放在桌上的纸写着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墨迹还未干透,旁边笔尖处的墨微微湿润,明显是刚刚才写上去的。 她又拖动画面换了个角度,将镜头对准那位老先生,对方脸上的纹理清晰可见,连下眼睑出掉了根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老人面色悲苦愤懑地缓缓低声念出这一句,喃喃自语道:“太白先生如此气度风范,学生只恨不能在您身边当个牵马坠蹬的小卒,好日日陪伴先生左右,只要能一睹先生风姿容颜,即使是让学生马上断送了性命,学生也心甘情愿。” 目睹了一个李白大大脑残粉的现场真情告白,钟荧抽着眉毛,立刻将镜头移开,不再看他那张少女怀春般深情憧憬的老脸,转而去看他周遭的环境。 看来这人就是个普通老书生,住的是简陋的瓦舍,房间内没有太多豪华器具和装饰品,家具大多是竹子做的,一览无余的布局。 再将镜头拉远,到了门外,门口的墙上挂着一串风干的腊肉,靠墙放着一个小板凳,再往旁边是一口水井,井边有个木桶。 院落十分局促狭小,绕着最大周长走一圈,估计一百来步就走完了。她听到了院子外面沸反盈天的喧闹声,行人来往的脚步声,以及货郎们走街窜巷的叫卖声。 钟荧兴奋地就要将镜头再次拉远看看街上的景象,却被提示镜头范围已达最大,无法再继续延伸,她只得无奈放弃。 无法继续延伸,那就换个角度,她又将镜头拉到那个老头身上,这次从另一个方向往外,这次,她看到了房子背面的人烟稀少的小巷。 试验得出,镜头可看到的范围大小,就是以发弹幕的人为中心,差不多方圆20米左右。 这个距离已经称得上很远了,基本上能涵盖大部分房子大小,而且直播间每天收到几百万条弹幕,去除重复的也多的数不过来,真应了那句话,只要她想,她可以看到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地方的实时动态,这个国家在她眼里就是赤luo的,没有半点隐私可言。 观察完老先生,钟荧兴致勃勃地换人继续玩。 她从弹幕里随意抓取了一条说着“讲的课越来越难了,我现在已经什么都听不懂”了的人,点开一看,是个衣着簇新的小胖子,年纪看着不是很大,大约十四五岁,正爬在桌上哭丧着脸写什么东西,旁边扔了一堆写废了的稿纸。 她将镜头拉近,纸上是一道求圆面积的数学题,算是比较简单的题,题目也很清晰直观,没有任何陷阱,然而小胖子从公式开始就错了,圆面积算成了圆周长,不管怎么算都算不出正确答案。 钟荧短促地笑了一声,正要将镜头拉远时,就听到旁边有个声音响起:“这题并不难,只比加减乘除复杂那么一点点而已,涵雅如今都会做了,怎么你这么大人了就是学不会?” 咦,旁边还有人? 她急忙将镜头拉远,画面里完整显示出一站一坐两个人影。 站着的那人年纪有二十来岁,面貌斯文,身量瘦长,只是看脸色实在说不上好。坐着的胖乎乎的,脸又圆又白,就像面团捏的,仔细一看,两人身形差距较远,但眉眼间十分相似,一看就是有血缘关系的人。 小胖子抽噎一声:“大哥,我真的学不会啊,这比做文章还要难得多,我现在看到这些线条圆圈符号就头晕得厉害,能不能别让我学了,我真的不是读书的料。” 瘦高个勃然怒道:“家里花了那么多钱,找人拖了多少关系,才给你在国子监捐了个名额,你进去厮混大半年,竟连一篇像样的文章都做不出,你说是因为自己的天分不在于此,更偏好算学,行,我天天挑灯夜读到后半夜,给你整理记录下来的数学题和资料,每隔五日就去给你送一趟,你学了这么久,学到什么了?涵雅比你小四岁,就已经会做这样的题了,你学的东西在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你简直是丢进我们孔家书香门第的脸面!把手伸出来,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你这个不学无术的混账!” 钟荧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哥哥教训自己的学渣弟弟,小胖子一张大胖脸因被打手板疼得皱成一朵菊花,身体随着手板落下每次都要剧烈的颤抖一下,肿泡眼里含着两汪泪水,使劲压抑着抽泣声,又不敢哭出声的样子,看着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 不再看这兄弟两,她将镜头移开,开始观察他们周遭的环境。 这一看就是富裕人家,但应该只是家境殷实的富商或平民之家,屋子里装饰虽然不错,但一看跟真正的权贵还是有不少差距。 好吧,她在大黎也没见过真正的权贵家里是什么样的,只是凭直觉,这家应该就是有一定家资的普通人家。 其他两个功能她还没开始研究,光是通过弹幕看实时影像这一个,她就能玩一整天,这也太好玩了!!! 将这兄弟两方圆二十米看了个遍,她才意犹未尽地准备换人继续观察。 对了,刚才那人说到国子监,她马上就想到林毓秀,不知道这个官学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女夫子,这会是不是在上课,她现在看的话是不是可以看到她授课的情景。 第74章 正想去看林毓秀时,她突然犯了难,因为突然意识到,弹幕上并没有写着发送的人是谁,她要如何在这成千上万条信息里找到有没有林毓秀的那一条呢。 只是一眨眼,她迅速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屏幕上不显示姓名,后台统计处有啊,就像大部分视频网站一样,可以看到所有弹幕分别是谁发送的,发送时间是什么时候,唯一的区别是,视频网站上现实的是用户名,直播间后台显示的是真实的姓名。 她在上亿条弹幕里搜索林毓秀,匹配出来几万条,随后勾选只看该用户发布的弹幕,又匹配出来上千条。 钟荧对着这么多弹幕犯了难,这个名字并没有多稀有,古代女子重名的不要太多,她怎么才能分辨出哪一条是她要找的林毓秀呢。 挨个看下去,她看到十几天前有一条,晚上8点多发的,问她能不能多放一点跟数学有关的课程,当时自己肯定没有看到。 钟荧已经在心里肯定了,没错,一定就是她,虽然她没有发布实时弹幕,但不论什么时候,只要她讲过话,系统都会捕捉到她的信息并上传到后台,直播间的拥有者随时可以从后台处查询任何一个人的实时影像动态。 “没人权啊……”钟荧一边啧啧摇头叹着气,一边毫不迟疑地点开林毓秀的影像。 画面变得明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孩,身穿一袭烟青色长衫,衣服上连个花纹都没有,素净至极,腰上用一掌宽的腰带松松勒住,下面坠着一块样式简单的压衣角的玉佩。领口处包裹得严严实实,头上只用同色丝带将整头秀发挽起,古板朴素的服饰穿在她身上,却丝毫无法夺取她半分光彩,身板笔挺如山间松柏,皮肤白净,目光深邃,自有一股风流韵致。 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她就是一首清丽的宋词。 钟荧“喔”了一声,急忙将画面放大,360度上下左右全方位地观察者林毓秀,她只知道对方是个年纪不大的数学小天才,但不知道她还是个长得这么漂亮的美女啊。 看看那截从领口伸出来的纤细优雅的脖颈,看看那执着书卷的修长手指,看看那隐隐约约可见的纤细腰身,还有讲话时不疾不徐的清淡语调,黑亮专注的认真的眼神…… 察觉到自己的思想逐渐变态,钟荧立即打住这番猥琐的痴汉行径,转而观察起课堂上的环境。 这是一间百余平米的大屋子,坐了大约十五六个学生,一眼看上去,几乎都是年轻学子,没有年纪很大的,每个学子独享一张案桌,桌上放着稿纸书本笔墨等,每人还有一根炭笔,林毓秀就站在所有学子最前方讲课,她的面前同样有一张案桌,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大块刷白的木板,木板上已经写了一半,都是些公式题目之类的。 钟荧仔细听了一阵子,听出来此时正在讲的是很简单的一元一次方程,学子们的面色都还算轻松,能进入国子监读书的,至少要过了乡试,想来智商都是没问题的。 讲完一道题后,林毓秀转身,在木板上提笔再次写下一道,让所有人开始做。 钟荧转来转去地在每个人的纸上看了一眼,这种简单的题,基本上人人都能算出来,但可以从计算的速度上,明显看出个人之间的差距。 她停在一个皱着眉头的学子跟前,看他算了两遍,才不确定地写下一个数字,便忍不住拍手乐道:“恭喜你,这题做对了。” 过了两分钟,林毓秀转来转去地查看每个人的答案,索性这都是最基础的没什么难度的,所有人都答对了,林毓秀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很快这抹清丽地如水花一样的笑瞬间消失无踪,嘴角的弧度又恢复了笔直,脸上平淡地叫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钟荧看了半小时左右,突然被一阵“咕噜噜”的声音打断。 是她的肚子在响,从早上起来到这会,过去快两个小时了,她沉迷于新功能之中,一口水都没顾上喝,饭自然也是没吃的,五脏六腑开始跟她抗议要进食了。 钟荧急忙从冰箱拿了一大堆吃的,包括零食饮料等等,打算今天除了上卫生间,什么也不干了,她要守在屏幕前玩一整天! 林毓秀讲了多久,她就听了多久,看漂亮女孩子给人均年龄比她大上好几岁的一群男人讲课,还是在古代这种社会背景下。这样新奇有趣的画面,让钟荧根本舍不得将镜头切走去看别人。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林毓秀结束了授课,留了课外要做的题,提起书箱步履平稳地走出教舍。 镜头跟着林毓秀开始移动,一路走过去,钟荧趁机欣赏大黎最高学府内的布局和风景。 或许这里是学术气息浓厚的读书场所,四周可见皆是规矩板正的大房子,假山池塘花圃这些奢侈的享受,通通没有的,屋舍排列有序,监内一派肃然之象。 钟荧也不知道林毓秀这会要去哪,便只是满心好奇地跟着她走。路上碰到了几个学子,一看到林毓秀,有的痛快地给她行礼问好,非常自然地说出一句“林夫子安好”,林毓秀也隔着一定距离点头回礼。 大部分则是面色扭曲纠结地挣扎许久,最后才不甘不愿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问候语,林毓秀见了也不多说什么,依然面色平淡地走自己的。 钟荧将镜头向后切,看着方才那个眼神最不友好的学子,对方死死看着林毓秀远去的背影,一双阴沉沉的眼中,不屑鄙视不甘愤恨阴狠等不良情绪一一闪过,钟荧仔细记了下这人的长相,打算什么时候了提醒一下林毓秀,叫她防着点这人,她一个妙龄女子成天在男人堆里,保不齐就有打什么坏心思的。 走了大概一刻钟,林毓秀停在一处幽静的屋舍前,她推开门走进去,将书箱放在靠门的木桌上,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松弛许多,房门一关上,她立即重重吐出一口气,像是完成了又一场重大考验似的。 钟荧好奇地打量着屋子,估计是分给她的宿舍,空间不大,但布置地很清幽,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墙角放着一盆修剪整齐的半米多高的盆景,靠墙放着一个一人高的书架,旁边就是全套桌椅,上面还凌乱的放着许多写满字的稿纸,可见主人直到出门前,还醉心于学术研习。 她看着林毓秀给自己倒了杯冷透的茶水,丝毫不嫌弃的大口喝了进去,随即将布巾打湿,擦了手脸,便坐在桌前又开始写着什么东西。 钟荧凑过去一看,第一行是“十四日崇文堂数学课小结”几个字,原来在做课后总结啊。 她继续看下去,对方不假思索地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先是写了今天教学的内容,其次写了学生的反应,以及课堂互动和习题作答情况。紧接着,又写了自己在这节课上做的好的地方,更多的是不好的地方,如不够沉稳自然,心里还是有些许忐忑紧张,面对学子们挑剔质疑的眼神,做不到全然无视,却也没有足够的勇气跟他们一一对峙反驳回去等,最后就是在这堂课上的收获,以及需要改进的地方。 钟荧跟着一路看下来,发现林毓秀不仅在数学方面有天分,她在文学方面也不差的,这么一篇课后小结,都写得通顺无比,用词典雅,文笔平实质朴,通篇读下来酣畅淋漓。 写完后,林毓秀放下笔,抿着嘴角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突然轻轻一拍桌子,似是给自己打气般,道:“下次我能做得更好的!” 钟荧突然就想吓唬她一下,她点开私信,刻意放缓了语气,高深莫测地说道:“想明白生命的意义吗?想真正的活着吗?” 声音同时在林毓秀心里响起,她惊地急忙站起身,差点带翻椅子,慌张地四处张望:“谁?什么人在说话?!” 钟荧接着道:“向我献上你的忠诚吧,我的信徒,我将带你领略前人未见过的高峰,我将带你踏上全新的征途,我将帮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智者。” 林毓秀紧紧靠着墙厉声喝道:“什么人在此装神弄鬼,快出来!” 钟荧看到小姑娘吓得脸都白了,心里暗暗反省自己不干人事,干咳一声,略有些尴尬地说道:“我是钟荧,刚才跟你开玩笑的,没吓到你吧……?” “钟荧……?”林毓秀喃喃道:“你说,你是钟娘子?” “对啊,听声音应该能听出来吧。” 林毓秀有些不敢相信:“可是,你是怎么做到在我脑子里说话的?” 钟荧微微一笑:“这个嘛,保密。” 为什么她能做到这个神奇的事,就让他们去猜好了,直播间的功能也好,她自己多了什么神通也好,反正不能把所有底都交出去。她觉得,在这些古人面前保持神秘莫测的一面,或许不是什么坏事。 确定了她的身份后,林毓秀双眼越来越亮,钟荧以为她要激动地跟自己彻夜详谈,这一段时间有多不容易,谁想只看到她从书架上翻出一卷书册,随手翻开,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的全是各种数学题。 钟荧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紧接着,就听林毓秀问道:“钟娘子,你快帮我看看这些题,首先是这一道,我用了三种解法,但每一种出来的结果都不一样,怎么也看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错了。还有这题,虽然做出来了,但我总觉得似乎漏了哪里,你再帮我看看,还有这题,三角函数我还学的不太好,做题时总感觉束手束脚,做完了也不知道对不对,劳烦你帮我看看。对了,还有这个……” 钟荧:“……” 告辞,我找别人去了。 第75章 钟荧算是明白,为什么人家是数学小天才,而她就只能对着这一堆题目发晕了。 看看人家,私信这么神奇的事放在眼前,没有拉着自己问个清楚明白,反倒迫不及待地拿出来数学题让她帮忙指导,问题是,妹妹啊,姐姐我高中毕业好几年,现在什么也不会了啊。 钟荧岔开话题:“先不急着说这个,说说你在国子监教书的感受吧,大黎第一位女夫子。” 听到她后面那句,林毓秀微微抿起唇角,状似有些羞涩,道:“还得多谢陛下,若不是她力排众议,我也不会这么轻松地在这里教书?” 轻松?钟荧暗想,这是不可能的,光是看看刚刚一路走来那些人的脸色,就知道她在这里仍然是个不受欢迎的异类,即使她是皇帝任命的,不会有几个人明目张胆的说什么,但同事和学生们的冷漠,不恭,挑剔,不屑,鄙夷的目光神情等,依然会让她在这里待不下去,这一点也不比直观的阻力更容易克服,没有一颗超乎常人的强大的心脏,不出三天,她就得崩溃。 “这里很好,比我去过的任何地方都要好。”林毓秀接着道,“白天授课结束后,我可以回屋子休息,一个人看书做题也是很有趣的事,若是闷了,也可以去外面逛逛,夫子们不像学子,没有不得随意外出的限制,而且秋月隔两天就会过来给我送衣物钱财吃食,所以并不觉得辛苦,我在这里自在极了。” 钟荧道:“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工作,最好还是多多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万事一定要谨慎,一定有那心思阴毒心里不服你的,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呢,千万不可让他们得逞。” “放心吧钟娘子。”林毓秀柔柔一笑,“怎么说我也是王府嫡女,整个国子监,也找不出几个身份比我更贵重的人,至少明面上,没什么人敢乱来,至于背后嘛……” 不知想起什么,她脸上笑容渐凉:“对付一个女人,最好的方式永远是从妇德入手,随便给我扣几顶帽子,将莫须有的罪名安我头上,随便传点风言风语,让我在这里再也没有脸面待下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钟荧听得心都揪起来了,忧心忡忡道:“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千万不要单独跟哪个男人走一起,谁叫你也别去,晚上最好不要出门,也不要接受别人送你的东西……”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把能想到的各种注意事项一股脑全说出来,这可是唯一的一颗独苗苗啊,她要是做好了,可想而知对未来女子参与社会工作会起到多大的影响。 唉,怎么看怎么不放心! 林毓秀脸上含笑,静静听着钟荧小老太太一样没完没了的关心的话语,等她终于停下时,才说道:“不必如此担忧,不排除有一部分不怀好意的,但大部分都是心思纯澈醉心于学问的人,我会用自己的实力向他们证明,我配得上他们喊我一声夫子。” 告别了林毓秀,钟荧再没有继续找别人观察,她急匆匆出了门,打车直奔最近的一个中学,将学校门口专卖教辅书的书店里,所有初高中在用的全都买了回去,数量太多,加起来比她个头都高,不得不雇了辆车帮忙拉回去。 一回到家里,钟荧兴冲冲地对林毓秀说:“快回你自己屋子,给你点好东西。” 林毓秀满心惊讶,除了能隔着时空进行交流,竟还能传物?这是怎样神奇的技术,是来自华国的吗? 不,不是,华国的科技水平远远还达不到这种程度。那是来自比华国更往后的那个世界的吗? 一定是了,连直播间这样的东西都能做得出来,隔空传物想来也不是多难的事。 压抑着满心火热,她说道:“我就在屋子里,除了我没别人。” 确认了环境安全,钟荧打开资料传输那一项,为难地看着满地的书,不知道该怎么传过去。 “将这些资料全都传给林毓秀。”她轻声说道,先试试看这种办法是否可行,不行的话另外再想办法。 正想第二种办法时,头顶的小圆球突然洒下一束光,光束的范围正好将摊了满地的书本笼罩进去,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所有教辅资料在她眼前一点点化成沙砾,如被什么牵引着一般,这些碎了的沙砾聚成一束长长的带子,向着圆球涌过去。 难道传输就是把实体的资料转化分解成细碎的粒子,然后在另一头用她完全无法理解的高科技将书本再一一还原出来?所以,这算是星际时代某种成像技术? 确定这种办法是可行的,钟荧耐心等待着那一头的人接收,林毓秀受到的惊吓就要大的多。 她眼睁睁看着空中突然出现无数沙砾,这些沙砾向着面前的空地向下落去,随后慢慢汇集成一本本书卷的形状。 待最后一粒沙落下,她谨慎地上前查看,下一秒,就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初中必刷题全套、七年级尖子生100题、初中几何模型、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中学教材全解…… 满满一地的书,占的她屋子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翻开最上面一本名为《知识清单》的,黄豆般大小的字体,写满了她知道的或不知道的知识点,配以印刷清晰的图形,简洁明了的句子,分析总结的疑难点和应注意事项,无一不在说明,这是一本学习物理的好书。 林毓秀忍着激动一本本看过去,她觉得自己仿佛掉进油缸的小耗子一样,快乐地几乎要尖叫。 钟荧的声音适时响起:“收到我送你的书了吗?” 林毓秀疯狂点头,一点也没了平日端庄矜持的模样:“收到了!这些全都是钟娘子送我的吗?” “没错,都是我送你的,好好学哦,我很看好你的未来。” 笑嘻嘻地鼓励了对方一把,然后钟荧就看到弹窗里激动的满面红光的女孩子,双眼亮晶晶地说道:“我不会辜负您对我的期望的!” 看到她满脸兴奋的模样,钟荧就知道,对方这会满心沉浸在书本里,应该没什么心情跟自己聊天了,随便说了两句话,她就关了弹窗。 下一个看谁好呢? 她看着满屏的弹幕,突然看到一条【琉璃坊也太黑了,一块三寸见方的玻璃卖五百文,这样下去,真的只有有钱人家才能用的起了。】 接着又有人嘲笑【不管是琉璃还是玻璃,不是一直都是有钱人家才能用得起的玩意吗?难不成你还想学官老爷们,将宅子里的窗子都换成玻璃窗?手里没个几两银子还是别想了。】 【我要是有几两银子,肯定先拿来买粮食或者攒着,哪有那个闲心考虑那等奢侈的享受吆。】 钟荧一下子就知道要看什么了,当然是所有工坊的生产情况,还有城市的建设进度。 她问道:“琉璃坊内现在能做的最好的玻璃是哪一种?” 从七嘴八舌的回答里,她看到一条比较专业的【用来当窗子的大块玻璃如今已没有什么难度,刚开始做出来的不知怎么回事,总是带着淡淡的绿色,现在这个问题也已解决了。现如今,坊内正在生产各种玻璃器皿,以及研究厚度更上一层,不那么容易碎裂的玻璃,目前已有了一些眉目。】 钟荧立刻点击查看这人的影像,弹窗里显示出来一个沧桑的黑瘦的老人,脸上的每一个褶子里都布满灰尘,穿得也很脏旧,再看看周围一小片乱糟糟的地面,是琉璃坊内的工作间无疑了。 她将镜头拉远,这是一间巨大的屋子,大到她将范围拉到最大都没有走出去,屋子里建着两个大火炉,几个工人正将一大桶烧好的玻璃液倒进容器里开始进行下一步处理,另一旁的炉子跟前,退温程序似乎已经完成了,一个工人喊道:“师父,您快来看看,这一批玻璃瓶做得可好?” 被称为师父的黑瘦老头背着手走过去,在一个巨大的铁框面前蹲下,拿起一个晶莹剔透巴掌大的玻璃瓶,在手上掂了掂,似乎不太满意:“还是老样子,瓶身太薄,在运输的过程中极易碎裂,若是能将瓶身再加厚一些,还能保持这个透明度便好了。” 钟荧敏锐的听到运输这个词,看来这批玻璃瓶是某个大商贾定制的,专门为了装东西去贩卖的,估计不是精油就是香水。 想了会,黑瘦老头对几个徒弟吩咐:“把模具的厚度再加两分,瓶口处也得加,再加上螺纹,然后做一批螺纹的盖子,不用木塞了,液体容易漏不说,使用的时间一长,难保瓶口会不会裂开。” 其中一个徒弟恍然大悟:“师傅,你说的是不是钟娘子他们喝水用的那种瓶子,他们的瓶口就是螺纹的,不过要是连盖子也做成那样的,难度可不小,光是怎么才能严丝合缝的对得上就是个问题。” 这的确是个问题,在没有精密的机床设备的古代,一切都得靠手工,是手工就难免出现误差,但瓶口这种看似简单实际上很精细的活,出现半分误差,都有可能导致盖子盖不上,液体泄露等等。 钟荧也想听这位师傅怎么回答,只见他吹胡子瞪眼极不耐烦地大声道:“依然是先将瓶口做出来,然后将瓶口放进半干的溶液里,这样不就把瓶盖浇灌出来了,这等小事还需我教你?” 也是哦,虽然没有机床设备,但利用倒模的办法一样能做得很好。 钟荧跟着被骂的徒弟一起小小惭愧了下,她发现在现代现成的工业体系下,自己的思维也固化了,一有问题,除了想到机床设备机器之类,其他竟是半点想不起来。 教训完徒弟,老头又指挥几人:“将这一批也运到储物间去,都小心点,别磕碰了,少了一个,咱都不好给章家交差。” 原来这么多玻璃瓶全是章家订的,说起姓章的,她倒是想起一个同姓的,林正辅的好友章玉和,也不知道一个穷书生一个富家少爷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反正自打她知道这个人以来,两人的关系就很好了。 这个章家,会是章玉和那个章家吗,还是说他说的是张家? 心里想着这些,看到工人们小心翼翼地将做好的玻璃瓶装进旁边的箱子,然后各抱起一个向外走去,老头跟在他们后面,钟荧也急忙跟上。 没走多远,就在一间大房子跟前停下了,老头解下腰间的钥匙打开仓库大门,钟荧急忙将镜头调整好往室内看去。 里面靠墙摆放着七八个货架一样的柜子,上面按照形状类别,整齐有序地放着满满的玻璃制品。有小口酒杯,酒壶,阔口茶杯,茶壶,碟子,大小不一的花瓶,透明的和彩色的玻璃球,筷子,小茶几,瓶子等等。 几乎所有能做的东西,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钟荧凑近玻璃珠前仔细看着,这可是个稀罕玩意啊,就是这种除了把玩以外没任何用处的廉价手工制品,在大航海时代,可是被吹成了罕见的宝石玛瑙,从没见过这种东西的土著手中,骗取了巨额黄金珠宝象牙以及奴隶。 她想起某乎上面有人说过一句话,如果穿越回了古代,什么也不用带,给一箱子玻璃球就行了。 钟荧啧啧感叹完,又去看其他摆设,例如这组栩栩如生的十二生肖,拿出去绝对可以卖个好价钱,有的是人抢着收藏。 看完琉璃坊的生产情况,钟荧对如今的玻璃制品技术有了一定了解,然后又像开盲盒一般,随机抽取了几人,找了两个正在街上行走的,跟着他们的视角看了下城中建设情况。 稍微大一些的酒楼全都换上了玻璃窗,时不时能看到有人挑着两筐水泥进了某个小院,城中偏一些的底层百姓聚居处,已有近一半盖起了红砖房,还有许多正在建的,几条主街道上铺着水泥路,来往的车辆平稳地在上面行驶着。衣不蔽体的人比她在的时候似乎少了许多,偶尔能看到几个平民模样的女子,身上穿的也不全是粗布麻衣,还有更贵重的绢布锦缎。 从某个大院子的偏门处,突然走出来一群年纪各不相同的妇女,全都梳着已婚女人的发饰,面色疲惫,却又难掩开心。 钟荧好奇这伙人是做什么的,便将镜头调近了点,就听到一个正捶打着腰背的妇人说道:“这个月的单子可算完成了,没日没夜地干了这么久,明天总算能休息一天。” 另一年轻些的说道:“可不是,东家要的这么急,我听说是准备往西南和北边卖的呢,那里满地蛮夷,他们能买得起这么多好料子吗?” “东家的事,咱们还是少管。”第一个说话的妇人道,“咱们只要按时把活干完,拿到自己的工钱就行了。” 似乎是说起了工钱,一群女人兴奋起来,他们头碰头的凑成一团,悄声说着。 “你们说,咱们这个月能拿到多少工钱啊?” “怎么着也不会少于这个数吧。”一人伸出几根手指比划着,“东家这几天见了,每次都红光满面的,一看就是心情极佳,肯定是赚了大钱了,他心情好了,咱们是不是就能多拿点工钱?” “肯定有的,你没听东家说吗,这批货若是卖的好了,咱们每个人都能多拿一分钱,尤其是林娘子,她做出来帆布,被东家赏了整整五十两呢!我的乖乖,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钟荧心里一惊,自己运气这么好,随便走走就能碰上第一个做出帆布的人,她在人群里打量着看是哪个,就看到一个大约四十来岁头发花白的妇女,沉静地微微一笑,道:“若不是钟娘子传授,我就是想一辈子,也想不出来布还能那样做,咱们都该好好感谢钟娘子才是。” 没错没错,我就是这样一个热衷于传道受业的热心市民,我头上插个光环就能冒充天使,背后粘两翅膀就是上帝。 她一边顺着女人们的谈话自己夸自己,一边继续听下去,看上去年纪较小的不到二十岁的一个妇人,满脸羡慕又坚定的说道:“我也要学习林娘子,争取做出好用的物件,让东家也能赏我一大笔银子。” “徐娘子,志气不小啊,都开始跟前院那些工匠抢饭吃了。” “徐娘子向来是咱们几人里心思最灵巧的,说不定真的能研究出来能赚钱的玩意呢。” 几人说笑一阵,很快各自散去,林娘子和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妇人走在一处,两人相携慢慢向着远处走去。 镜头范围已经到最大了,钟荧没办法跟上去,只能在后面听着两人谈话。 “林娘子,这会你家里欠的债都能清了吧,还有虎儿那孩子,也能继续回学堂读书了。” “绰绰有余呢,这些钱除了给虎儿读书和将来娶媳妇用,我再也不会动用半文了,不求他读出什么样来,只求认得几个字,别像我一样做个睁眼瞎,稀里糊涂签了卖身契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 “好姐姐,可别再想那些事了,如今你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何况虎儿又这么孝顺,以后有的是享不完的福呢。” 距离越来越远,后面的话再很难听得清,钟荧便关了弹窗,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 亲眼看到这个国家在自己的助力下,肉眼可见的一点点变好,这种满足感和成就感,怎是三两句话就能说得清的。 如今有了文件传输这项功能,工业化的建设进程便能陡然加快不少。 以往直播间内的各项教学,都是每天一项科目,每周都是不同的课程,比如有偏好数学的,或是偏好地理的,再想听就要等下个礼拜。 而且对大部分人有心学习的人来说,课堂上讲的速度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做笔记,除了大家族里随时备着数个专门负责记录的人。若是哪里听漏了,都没办法回顾一遍,每节课都是能听多少就听多少,若是听不懂的,那也没辙,没有专门的书卷供他们仔细钻研复习,只能赶紧跳过当下这个知识点,进入到下一个。 但有了文件传输功能后,一切便都不一样了,她可以将从小学到高中的所有课本和教辅资料全部发给他们,待他们自行印刷到全国,供有需要的人学习。 这样一来,人人都能凭自己的特长和喜好,随时学习自己喜欢的课程,尤其是对于朝廷各官员和储备的人才里,他们能更快速精准的选择自己需要的内容进行学习,而不是将时间浪费在每周课程的轮换之间。 所以,接收文件的人选就至关重要,什么样的人才会按她所想,大局观要强,一心为了大黎的发展,没有多少私心,志在培养天下可用之才,然后将所有书本印刷成册,下发至朝廷各机构部门及各地州府衙门官学之中呢。 不用想,这个人只能是皇帝,也只有皇帝。 也只有他才能有这样的号召力,才能做到自上而下的强制的系统性的学习。 不止是课本教辅,还有许许多多可用的技术性书籍,《赤脚医生手册》、《民兵训练手册》、《军地两用人才之友》等等,尤其是最后一本,堪称每一位穿越者必须熟读背会的书,内容包罗万象,从母猪的产后护理,到科学种田,再到土木建筑一类,可以说社会中生存时的能用到的知识,全都能在这本书里找得到。 但是不能像给林毓秀送书那样,一股脑全部给了,一个是醉心学术的小姑娘,钟荧对她十分放得下心,另一个是大权在握在位十几年心思深沉天威难测的人家帝王,万一他拿到所有资料后,反倒担忧这些东西会动摇他的统治,并不会让天下人去学习呢。 饭要一口一口吃,东西也要一点一点给,她可以将各科书籍先给出一少部分,观察后续发展如何,反正她现在随时可以观察,到底做的怎么样,瞒不过她。 第76章 皇帝的模样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她以为常年养尊处优的人,皮肤应该是细嫩无比,身材比较圆硕,脸上的神情是惬意而舒展的。 谁知点开他的影像一看,跟她想象中皇帝的模样完全大相径庭。 健壮,高大,皮肤微黑,眉宇间有深深的沟壑,面容严肃而硬朗,四十来岁的样子,但没有多少中年发福的迹象,看样子平日里经常锻炼。随意往那一坐,就有一股久居高位的气势与威严。 总之,是个看上去比较强势的帝王,而且大中午的还在批奏折,应该也是个勤政爱民的皇帝。 看周围环境,应该是书房一类的房间,周围站了两个宫女一个太监,再跟皇帝说话前,钟荧先好好把古代的皇宫欣赏了个够。 这跟她在故宫看到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啊,没有丝毫商业化的修缮,每一根木头瓦片都透着原本的古香古色。 室内四壁悬挂着大家的画作,案桌旁是琉璃长柄纯金盘龙的水晶莲花灯,房子中央是青铜瑞兽香炉,一缕缕袅袅烟雾正自落地香炉中徐徐溢出。 这是古代皇宫一角,每一件装饰都透着此间主人的喜好与品味,并不如何富丽,但在细节上处处表现出低调的奢华与不俗的品味。 窗户是玻璃窗,钟荧凑过去,远远能看到窗外值守的禁军,以及不远处行走的宫女太监。 充分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她点开私信,低低咳嗽了一声,道:“你好。” 周显握笔的手猛地停住,他惊讶地抬头四顾,鹰眸中射出两道令人胆寒的冷光,厉声喝问:“谁在说话!” 随侍的太监宫女被喊的一愣一愣的,几人面面相觑,一人小心翼翼回道:“陛下,刚才没人说话。” 看到自己又吓到了一个,钟荧有些不好意思:“我是钟荧,你能让他们先出去吗?” “钟娘子?”周显惊诧低语,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几个宫人,发觉这个声音似乎只有自己能听到,他走到窗边看了眼直播屏,原本十分清晰的人影,像是笼罩了一团雾一般,只能看的出来大致的形态,但完全无法看清脸上的表情。 他让所有宫人都出去,门一关上,谨慎又疑惑的问道:“钟娘子?你是如何能在我脑子里说话的?” 钟荧将他脸上的杀气看个分明,就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近乎神异的事的。 她解释道:“你就当是某种高科技技术吧。” 周显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很快他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遍出声说道:“钟娘子是突然能做到这件事的,还是向来就可以?你可以跟任何人在脑子里讲话,还是只能跟朕讲?” “这两天才可以的。”钟荧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只要我想,我可以和任何人都说上话。” “这比手机还要方便。”周显兴致勃勃的畅想,“若是有什么十分紧急的军情或政令,说不准你还能给朕传个话。” 钟荧满头黑线,这怎么就突然使唤上了,这么顺手真的好吗? 不过他说的也不错,万一真遇到特别紧急的事,比如地震洪涝什么的,帮忙传个话完全没有问题。 想起自己找上来的目的,钟荧赶紧说回正题:“陛下,听说您最近为了科举改制的事烦恼?” “哦?你也听说了?”确认对方是无害的,周显这会已经完全放松了,“突然加考一科,天下万万名学子,还不知道在心里怎么痛骂朕呢,钟娘子,依你看来,朕此举如何?” 钟荧毫不留余地的使劲夸他:“当然好啊,历史上没有哪个皇帝能像您这般高瞻远瞩,敢为人先的,也没有哪个皇帝能顶着所有人的反对,敢迈出这一步的。你这一举动,绝对是一个史无前例的盛世即将到来的前兆,后世评价您的时候,定会把您放在千古第一帝的宝座上供世人敬仰。” 周显被吹得哈哈大笑,心情畅快至极,高兴完了,他才有些苦恼地说道:“你一个年轻女子都能看得到的好处,怎么那些老古董就是看不明白呢。” “这多正常,历史的局限性是很难跳出去的,又有几个人能像您一样。”钟荧看着对方脸上的皱纹都笑得舒展开了,接着道:“都说文科搞政治,理科搞建设,若不学基础的数理化打底,大黎这辈子也造不出来一个小灯泡的。” 周显对新名词有些疑惑:“文科?理科?” 钟荧给他解释了什么叫文理科,后者恍然大悟:“如此说来,朕让学子们参加难度更大的数学考试,岂不就是理科?” “是有点这个意思了,不过可以分的再细一点。”但是这个一时半会还是做不到的,人均理科水平相当于没有,至少要进行几年基础学科的教育,才能在现有的科举制度上再次细分,改变。 她继续说道:“陛下,若是想培养理工科人才,您目前最需要的,是在全国大范围的开展最简单基础的学科教育啊,几千万个人里,说不定就有您需要的人才呢。” 周显沉默不语,说得轻松,但这哪是轻易能做到的,有钱读书的人永远都是少数,但这一部分人家里,又有多少人愿意把时间耗在出路不明的数学上,钟娘子到底还是年轻,没吃过什么苦,想法太天真。 他状似饶有兴趣地问道:“依你之见,朕下一步该如何做?” 钟荧立刻将一个空白的笔记本传送过去,不是她要做这么莫名其妙的事,买回来的所有书全部给林毓秀了,家里除了她上课用的书,就是几个笔记本。 面对突然多出来的一个方方正正的书册一样的东西,周显的表情比林毓秀好不到哪去,他在原地看了半天,确认没有任何危险之后,才上前一步拿起来翻看。 这是个苍蓝色带扣的皮质笔记本,表面有浅浅的大理石一样的纹路,周显一页一页地翻过去,翻了十几页,都没看到上面写任何字。 “钟娘子,这是……?”他直觉这也是钟荧搞出来的,直截了当地问道。 钟荧道:“我可以把我们这里从小学到高中所有科目的课本,还有教辅资料书都发给您,您可以自行召集人手去研究,或者编纂适合你们学习的课本,这样一来,也不用等直播间每周轮换了,是不是省了很多时间,学习也更方便了。” 没有问钟荧为什么能隔空传物,周显大喜:“如此再好不过,朕还能叫人多印一些,放在书馆售卖,本身就对这些学科有一定研究的人,必会争先购买。” 钟荧也帮着出主意:“还可以搞一些激励措施,比如各地私学或是官学的学子们,可以凭借每次考试分数,可以得到数量不等的赏金,亦或者在各地建立大型的国有图书馆,任何人都能进去看书,再有朝廷要多宣传学理工科的好处,这样一来,只需要短短几年,定能涌现出一大批理工科类人才。” 周显对图书馆的概念很感兴趣,上次钟荧去过之后,他念念不忘了许久,只是大黎书籍贵重,想要建这样一座图书馆容易,但不收费是不可能的。现在,有了油墨印刷术,纸张也经过了改良,制作比以前更方便,制作一本书的成本大大下降,建一座免费的人人可进去阅读的图书馆,变得比以前容易许多,周显开始认真考虑起这个建议来。 “你把图书馆的事再给朕讲讲。” 钟荧看他一副十分心动的样子,立即从网上搜出来新华书店的资料,从摆设分类到运营模式,一一给他讲了一遍,说到最后,她又补充道:“我还能给你提供你们没有的书籍,用来补充书馆藏书的数量。” 不止专业的教科书,还有各种各样文学类巨著,什么三国红楼孙子兵法唐诗宋词全集元曲杂剧各种励志小说等等,让大黎的文人们一次看个爽,天天泡在图书馆里,赶都赶不走那种。 周显越听眼睛越亮,他忍着一阵阵激动,尽量平静地问道:“任何书都可以给我吗?” 钟荧歪着头想了想:“那肯定不是,必须是经过我筛查过后的,不能让你们看的,依旧不能给你。” 周显就知道是这样,也不知道钟娘子有什么好捂着的,不就是政治么,聪明如他,早就猜出了被隐藏起来的内容,以及钟荧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 唇角拉开一抹笑,自负与狂傲尽显,他又不是那等将江山搞的生灵涂炭的亡国之君,也不是没有斤两还不知逼数的蠢材,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还做着人上人的美梦。 他愿意学习外来的优点,也能听得进去劝诫,更愿意放得下身段跟一个女子请教。只要他治下的百姓,日子越过越好,他就不信还能反的起来? 想到此处,他说道:“明日早朝,我会跟百官商议此事,多谢钟娘子为我大黎如此劳心劳力。” 钟荧嘻嘻一笑:“小事一桩。” 紧接着,周显又道:“钟娘子,朕有一事不明,还望钟娘子为朕解惑。” “什么事?” 周显笑得意味深长:“钟娘子不是大黎的人,为何要如此费尽心机地帮助大黎,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即使有人强制性地让你每日直播四个时辰,你只需要带着我们看看风景和新鲜事就行了,大可不用从最基础的课程教起,你这样做,以及又能得到什么呢?” “是啊,为了什么呢?”钟荧喃喃自语道,“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的确在自讨苦吃啊。” 周显浓眉一挑,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思索一会,钟荧突然笑了:“不知道您玩过建设类或养成类游戏吗,亲眼看着这个世界在自己的参与下,一点一点的变好,许多人的命运也因此而改变,并且是向着好的发展,这样的满足感和成就感,或许,就是我想要的。” 周显不悦地皱眉:“你把这里当成一个游戏?” 钟荧为他这不抓重点的本事佩服万分:“只是一个比方,我自己都在那里生活过四年,怎么可能把它当成一个游戏,你们都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这一点我分得清。” 周显松开眉毛,又问道:“你要的,仅仅只是如此吗?” 钟荧想了想,又说道:“当然还想看看,这个世界在我的干预下,最后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吧。” 第77章 还有钱拿这种事还是不要说了,一说出来,这件事就好像有些变味。 虽然她觉得她做那么多事,拿几个亿都是应该的,何况只是不到200万,但总会有人觉得自己打赏了几文钱,就有权利对自己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了,所以她当初才会直接说是为了维持直播间运作才需要钱来补充能量,而不是她想要,直接省了很多无谓的争执了。 周显明显对她的兴趣,比对图书馆要大得多,他不停问她接下来打算做的,以及有没有列出来详细的规划,可以给他看一眼。 钟荧尴尬地呵呵一笑:“完全没有计划呢,想到哪做到哪。” 看着他一副还要长谈下去的趋势,钟荧急忙找借口告辞。 老狐狸,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套她的话,差一点就说了许多不该说的。 图书馆一事,基本没什么异议的全员通过了,开什么玩笑,有人愿意当菩萨给他们送这么多书,他们为什么不要,他们早就对直播间里一周才能看到一次的诗篇文章眼馋不已,要是有了大量印成册的书籍,岂不是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了。 钟荧也看了一次真实的上朝是什么样子,只是等她醒来打开直播间时,早朝就剩了个尾巴,听了还不到一刻钟,那边就要散场了。 和电视上看的不一样,皇帝走时,众臣们并不会集体下跪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只是躬身以示恭敬,甚至连弯腰的幅度都各有不同,看起来随意许多。 而且就她所知,历史上除了朱元璋这个工作狂,也没哪个皇帝能做到天天上朝处理政务的,这么看来,周显也是个和朱元璋一样的工作狂啊。 两人通了下口信,周显就国立图书馆具体事宜,又招了几个心腹臣子前往内殿议事,钟荧则去图书网挑选各类书籍。 从小学到高中所有的数理化地理生物课本,还有配套的教辅资料是一定的,语文和历史她再三思索还是拿掉了,因为这里面会讲到中外近代史。 还有古代名家典籍,什么四书五经千家诗唐诗三百首,史记资治通鉴三国演义红楼梦西游记,水浒就算了,还有永乐大典四库全书梦溪笔谈天工开物齐民要术农政全书等等等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买不到。 这两天周末没有课,她就待在家里,哪也没去,花了一整天时间,列了一大张长长的书单,数下来,不算教辅及工具书一类,其他的就已经超过三百本了。 钟荧暗暗咋舌,心里不住换算这得花多少钱,怎么也得一万多了,不知道能不能和书城谈谈价格,她买这么多,怎么也能打个八折吧。 周一下了课,她往市里最大的图书馆跑了一趟,拿出单子时,负责人都吓了一跳:“你买这么多书做什么,开书店吗?” 钟荧打着哈哈糊弄道:“是吧,反正有用,麻烦你看看,这些书都有吗?” “我看看……”负责人接过单子顺着看下去,“教辅类书籍都是全的,所有版本的我们这都有。四书五经这些也都有,看你要原文版还是带译注的,唐诗宋词这些也是一样,你要说清楚要哪个版本的……咦,怎么连永乐大典四库全书这种书都有,除了大型的图书馆以外,我从没见过哪个书店里会放这种书?” 钟荧微笑:“我爸爸喜欢,让我给他买回去当收藏用。” “你爸爸品位不俗哦。”负责人比着大拇指,“现在能沉得住气看这种大部头书的已经很少见了,他一定是个学识渊博的专家教授吧?” 那倒没有,他满身铜臭。 感叹完这张书单上数量及种类之多,负责人道:“咱们留个微信吧,有些书可能还没来得及入库,或者没有,我得去找一找,还有那些不同版本的,你在微信上给我说要哪一版,我找齐了给你送货上门。” 钟荧急忙问道:“我买这么多,有没有优惠啊?” 负责人笑着说道:“当然有了,最少也是个八折,具体的我还得去找馆长谈一谈,尽量给你争取个七折以下的优惠。” 钟荧大喜,两人互换微信,又交了五百的定金,便欢欢喜喜的回家去,等着过几天收货。 国立图书馆建设的政令迅速在全国下达,除了对场地大小有明确的要求,占地面积不得小于五百平米,长宽高有规定的书架摆放不得少于多少个,窗户必须全部做成玻璃的,每多少米的墙上就得开一扇多大的窗户,馆内不重复的藏书不能少于多少等等,就连位置也做了明确规定。 必须是每个州府最中心的地段,不得是偏僻的郊区或棚户区,必须尽最大限度保证所有人往返的便捷性。 最后还有一点,自口谕下达之日起,最多两个月必须完工,且不可为了赶工期,发生苛待民工或强制征调扣押工钱等情况发生,一经核实,该地知州,知府,知县一同问罪。 在正式的公文没下发到手里之前,各地长官已经督促着手底下的人开始动了,陛下这大半年越发看重办事的效率,那些拖拖拉拉一个活拖三五个月还没干完的,无一不是被罚俸就是降职问罪。 而且口谕上说得清楚明白,他们完全不想用自己的乌纱帽去试探陛下的慈悲之心,还是早早干完了事。 刚刚在直播间里发布了这么一番命令的周显,看着自己那段话被钟荧动用特权高高悬挂在最顶端中央的位置,久久停留在,不像其他人那样一会就消失了,这才心满意足的坐回原位。 贴身太监笑着上来斟茶,状似随意地说了一句:“陛下如今天威日益深厚,奴婢在您身边,如今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周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朕太苛刻不近人情?” 太监急忙跪倒:“奴婢万万不敢做如此猜想。” 周显捧着茶杯喝了几口,凌厉冷漠的眼神看得下方的人额头频冒冷汗,就在他心里不住后悔叫苦时,听到一句让他胆寒欲裂的话。 “下去吧,往后,不该传的话就不要传了,想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 待太监战战兢兢地走出门去,周显没劲地嗤笑一声,他都懒得问是谁,无非是前朝那些官员,不满于他要求越来越严格,时间上不容有半分错漏,受不了他越来越高强度工作的无能之人,拐着弯的让贴身的宫人,来劝诫他待下太刻薄了。 若是以前,他或许真的会反省,但经历了高效的工作体验后,他已经没办法忍受,一件小事商议七八天,起草两三天,下达两三个月,下面的人磨磨唧唧办完,再用上半年。 他头一回知道,原来工作还可以这样做,也只有这样繁重的工作量,那些官员才能对得起头顶的乌纱帽和丰厚的俸禄。 全国上下又投入建设国立图书馆的浪潮中,因为工期有严格的时间限制,而且还不能强制征调,也不能没日没夜的干活苛待,又不能扣工钱,只能通过多找些工人干活补上。 现在不比往日,以前山高皇帝远,他们在这里干个什么,上面也不会知道,现在随便几个人嚷嚷几嗓子,全国都知道了,怎么也瞒不过陛下的眼睛去。 有欣然主动配合的,也有满肚子怨气一天到晚黑着个脸的,不管怎么说,因为需要的民工数量极大,一时间,不少人都找到了活干,两个月以后就能结一笔工钱,皇帝都说了不许克扣,他们完全不担心活干完了不给钱,若真是那样,那他们就告御状去! 还有木材,水泥,青砖等材料都源源不断地往施工现场运送,生产这些材料的商家饱赚一笔,一个个高炉火窑没日没夜地开着,工人们也趁这机会赚了比往日更多的钱。 一个礼拜后,市图书馆的配齐了所有书,负责人开着面包车给她送来,还有两个同行的师傅帮着搬运到房子里。 最后一结账,那怕是打了六五折,依然超过了一万。 看到对公转账成功的截屏后,负责人的笑容更真诚了一分:“以后还缺什么尽管来啊,买的多了还给你打折。” 临走时还送了张会员卡给她,可以无限制借阅书籍,终身有效,背面写了一句话,“在书里寻找更真实的自我”。 钟荧笑眯眯的收下了,送走几人,她看了眼铺满整个客厅的书本,敲了敲周显的私信:“找个没人的屋子,稍微大一点,我给你表演魔术。”,……,…… 第78章 周显立刻就意识到了钟荧想要做什么,脚下快了几分,心里抑制不住的期待,很快就来到书房。 看了眼书房,地方够大,塞两三百人都没问题,何况只是几本书。 他挥手让宫人全部出去,并且走远一些,没有传唤不得入内。 “钟娘子,可以开始了。” 钟荧咳嗽一声,道:“退后点,不要挡路。” 周显眉目微缩,神情似是短短的凝滞了一秒,转瞬又看不出丝毫异样,竟也不动气地照办了,一直走到案桌后面才停下。 钟荧道:“可以了,接下来,请接收您的时空快递。” 犹如神迹般的光芒重现,只是这次的规模比起上次,声势浩大许多。 莹白璀璨的光束充盈着整个房间,耀眼地让周显连睁开眼睛都有些困难。 他屏住呼吸,半眯着眼看着沙砾般的光点一点点汇集在一起,慢慢凝成一本本书册的形状,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房子里的光才散去,完整显现出地上堆成小山一样的书籍。 周显再怎么告诫自己要冷静,也被这意想不到的数量震得目瞪口呆,他以为最多也就几十本,但是这、这也太多了吧?! 他半弯着腰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小学四年级数学,换了一本,十万个为什么,咦,名字如此相像,难道内容也是一样的。再换一本,兵器冶炼与制造大全…… 周显当即话也顾不上跟钟荧多说半句,急吼吼地拿着书本坐在御座上,如饥似渴地开始阅读。 钟荧一看他这幅天塌下来也不要打扰他的表情,十分识趣的没有出声。 行吧,先让你看个够,其他的事一会再说。 这一等就等到了夜幕沉沉。 钟荧几把游戏结束,发现他竟然还在看,姿势都没变一个。一直到吃完晚饭,弹窗里的皇帝终于心满意足地放下手里的书本。 他又走到那堆书山前,颇为兴奋地搓着手,脸上又是高兴又是为难,似是无从下手一般,纠结好一阵子,才扒拉出一本海国图志,钟荧眼睁睁看着他又沉迷进去,要不是室内暗得再也无法看清字迹,他大有熬个通宵的架势。 周显扬声唤宫人进来点灯,室内昏暗,步入其间的宫女估计没仔细看路,一不小心被满地的书拌了个大马趴。 看到美貌端庄的侍女摔得一点也不动人不柔美的模样,他抽着嘴角,没管几人震惊地几乎不会转了的眼珠子,让人传了膳后,又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按理来说,皇家成员且不论品行如何,至少个个都有一身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好仪态,哪怕是半路出家的皇帝,一身后天刻苦训练出的完美风姿,龙行虎步,渊渟岳峙,让他轻易跟其他人区分开来,所以边吃饭边看书这种事,是绝不会在他身上发生的。 所以,现在是在干什么?吃着饭都放不下手中的书本,皇帝陛下,你这跟我吃饭还要玩手机有什么区别? 钟荧胡乱叹了几句,不再关注他,关了弹窗,将教学内容换上每晚睡前必看的《十万个为什么》,就去忙自己的事。 而直播的另一头,一直到宫人已经请示过两遍是否要就寝了,周显依然不管不顾地埋头书海。 他知道明早还得早起上班,也知道现在已经很晚了,他该去休息了,但眼珠子怎么也舍不得从手中那本《贞观政要》上移开。 月上中天,时间已至戍时,殿门依旧紧闭,透过窗子,里面的人心无旁骛地埋首于案桌,一点也没有要去就寝的意思。 碍于他说一不二的性格,宫人们也不敢过多打扰他,只能一个个在外面看着干着急。 好在周显也知道自己不是二十岁的小年轻了,又看了半个时辰,他终于依依不舍地放下书本,又看了眼堆积如山的书海,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寝宫休息。 “将这里上锁,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得进入。” 将所有书发送过去后,钟荧就不怎么关注皇帝那边的情况了,她琢磨着,那么多书里,他自己肯定还得筛选一遍,哪怕每一本粗略翻下来,至少也要一个礼拜了,然后再将所有书籍让官员拿去誊抄印刷,原版肯定不能直接印刷,印刷技术还做不到那种程度。 等所有的书印完,最少两个月了吧,刚好是图书馆完工的日子,再等分发至各地国立图书馆,又得一个月。 钟荧感叹了句印刷和交通运输的落后,但也没想着靠自己一次性把全国图书馆给填满。 光是买了这一堆就花了一万多,全国那么多地方,至少十万起,她嫌钱多拿手里烧得慌,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匆匆结束早朝后,周显留了大皇子和几个心腹重臣,一路上他也不说什么事,直说了句“众卿随我来即可”,搞的一帮人莫名其妙。 行至经常批阅奏折的昭纯殿,宫人上前打开门锁,门一推开,周显率先走了进去。 “父皇,这、这是?”大皇子周宸烨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书山,仔细一看,封面上全是简体字,而且那样鲜艳饱满的色泽,也不是大黎能印刷得出来的,这、这不是华国的书吗?? 他急忙拿起最近的一本《三年高考五年模拟》,粗略翻了下,书页上印着的满是密密麻麻的蚊蝇般大小的字体,工整地像是拿尺子比着写出来的一样,还有这样洁白柔韧的纸张,清晰规整的图像,手感奇怪的封面,不论哪一样,都清楚地昭示着这的的确确就是一本来自华国的书籍。 大皇子惊声问道:“父皇,这是、这是哪里来的??” 自大皇子之后,其他几位大臣也顾不上为人臣子应守的礼仪,不问自拿地径自翻着地上的书本,脸上也完全没了不动如山的老狐狸做派,一个个震撼地双眼睁地滚圆。 “这竟然有子美先生全集!” “不止,太白先生东坡先生的我也找到了!” “竟还有三国演义!美哉美哉!没有电视看,看看书也好得很,可恨我央请钟娘子多少回了,就是不愿意放三国演义,天天晚上看两只聒噪无比的猫和耗子,吵得人头疼。” “你们快看这本民兵训练手册,里面竟还有教着士兵在行军中如何隐蔽自己,巡逻时如何防止被人跟踪,发现目标时如何测算距离的,此书该让每一位领兵作战的将军们好好熟读。” “要说军事,还得说这本孙子兵法啊。下官只是通过只言片语稍微了解一二,便已仰慕不已,如今终于能看到整本书了,兵家圣典不外如是了。” 周显老神在在地听着他们热烈的讨论,到了后来,他也忍不下去了,跟着几位大臣一样没形象地蹲在地上,扒拉着自己心仪的书籍,甚至还因为抢书发生了争吵。 “郑大人,那本文选是我先看上的,您怎么能蛮不讲理,说抢就抢走了,这里有这么多书,还不够您挑一本喜欢的出来吗,非要跟下官抢这本?” “何大人此言差矣,这本就是满地乱放的书,谁先拿到了就是谁的,怎能说是本官抢了你的,难道这书上还写了你的名字了?” “张大人,你一个武将看什么唐诗宋词,还不如给我,我拿这本器械制造大全跟你换如何?” “武将怎么了?武将就不能有点文雅的爱好了?你这是歧视,死了这条心吧,本官没全部背下来之前,谁也不给。” “西游记?听着像是讲西行路上的游记,不知是否会讲到西域各国的风俗人情,嗯,让我瞧瞧……咦,原来是神话志怪小说么,石头里竟然蹦出一只猴子,有趣有趣,我回去好好读一下这本。” 周显看着他们旁若无人俨然将这里当成自家后花园的模样,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说道:“你们是不是忘了,这些书都是朕的,朕还没说要借给你们呢!” 几位大臣立即清醒过来,他们满脸可惜地放下手里的书本,一边问道:“陛下叫臣等过来,莫非就是为了这些书?这可是钟娘子给的,她是如何做到的?” “难不成是隔空传物?这可是仙家法门啊,钟娘子难道真有什么隐藏身份,不欲让我等知晓,却只告诉了陛下一人?” “这次又是什么高深的先进技术吗,是华国造出来的,还是更在这之后的人造出来的?” “钟娘子为何要给陛下送这么多书?陛下打算将它们用往何处?” “刚刚粗粗一翻,竟有一年级至九年级全套的数学课本,还有连在一起的物理化学地理生物,这些岂不是可以拿来从头研究,直播间里如今讲的课程是越发艰深了,没有几个人能跟得上的。这些若是基础的入门类教材,正好用来从头学习。” “钟娘子送这么多书,难道是为了国立图书馆一事?” 周显微微一笑:“不错,正是为着国立图书馆一事,朕召诸位过来,是想让你们跟我一起整理这些书籍,将可供天下学子文人阅读学习的挑出来,然后着急翰林院所有官员全力誊抄,务必要赶在书馆完工之际,将所有书籍印刷好分发之各地。” 在场七八人,忙上两天,怎么也能把所有书都分门别类地整理好。 至于此举是不是涉嫌过度压榨,他才不管,再说看他们那副模样,一个个也愿意得很。 第79章 等周显终于想起来跟钟荧联系的时候,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时间,翰林院大大小小官员没日没夜地忙着抄书校对的工作,每个人脸上挂着硕大的黑眼圈和眼袋,人手不够,还从别的部调来了许多可用的年轻官员帮着一起抄。 骤然接触到这么多从未看过的名家典籍,虽然身体疲惫,但精神确实亢奋无比的。 可惜的是陛下和长官每日都在敦促进度,让他们无暇停下来细细品味,只能草草过个眼瘾,若是抄到哪本十分合心的书,便在单子上拿笔记下书名,只等印刷出来了按着书单第一时间买来回家看个够。 总之,真的是一份让人幸福又痛苦的差事了。 这段时间,钟荧也没闲着,她趁着周末跑了两家日用品公司的生产车间,想了解一下整个产品从原料采购到生产再到上架售卖的全过程。 两家都是有自己独立的生产线的,不是贴牌那种,一个价格中等,平均一包下来15块左右,另一个价格较低,平均下来售价在8块。 能进车间观摩,当然是托人找了关系才能进去的,否则她这种随时拿着手机从头到尾拍视频的,百分百被当做商业对家给赶出去。 她认真比较了下两种卫生巾在原料和工艺上的优劣,以及成本和盈利空间,顺带着,她也被科普了一系列女性用品甄别的知识。 如好的卫生巾,采用的一定是无污染的优质棉花,不仅摩擦小,肤感舒适柔软,贴合人体,吸附性和粘连性也比普通的更胜一筹。 但这是不是说普通的就一定不好呢,也不绝对。 除了工艺上的差别,更多的是原材料上的差别,一个是又轻又软蓬松性好透气强的绒毛浆制作而成,不好的就是掺有其他下脚料及废弃报纸纸张打成纸浆做成的,若是生产的商家再黑心一点,不执行严格的消毒程序,甚至会有致癌的风险。 是因为本身就卖的便宜,所以成本不高,只能用这样的劣质原料吗?根本不是这样。 她和这里的负责人聊过天后,才知道这一包小小的卫生巾上,利润究竟有多大。 比如这一款价格既不算很高也不算很便宜的,一包就要卖14块,里面装了十片,但是一片的成本不过两毛钱,优质一些的也就三毛钱。 成本一包三四块,往超市货架上一摆,就能卖出六七倍的价格,即使除去公司的研发费用,包装费用,工人工资等等所有费用,盈利空间也在15%左右,她想起前段时间看过的报道,某公司光靠卖卫生巾,一年就赚了7个亿,这都比许多互联网行业或视频平台都赚得多了。 所以会用劣质原材料的黑心商家,根本就不是成本所限被逼无奈的选择,只是昧着良心不顾万千妇女的身体健康,赚黑心钱罢了。 参观了两个礼拜,取了几天的经,她的心里就有底多了,也对自己想要坚持做低价又高质好用的卫生巾这一条道路有了更大的信心。 不过公司选址的事不用急,等她暑假回家再说,她毕业了可是要回家乡那边去的,北方她待着到底不习惯,再说亲人朋友全在那里,她不想留下父母一个人在这边打拼。 而且离得近了,公司以后有个什么事,爸妈还能随时给自己参谋参谋。 忙于自己未来的事业,成天找网站看各种流程和相关知识,自然而然地,就忽略了那一头。 一回到家,打开教学视频后,她就关了弹幕干自己的事去了,等到终于捋清楚所有事项后,她才将注意力转回到直播上。 一打开弹幕,大黎那边的人看到自己说的话又能在上面把显示了,纷纷发泄着被长久冷落的不满。 【钟娘子,你这些天怎的如此冷淡,跟你说话一句都没回过!】 【我还以为钟娘子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再也不想跟咱们这些穷乡僻壤的小老百姓搭话了呢】 啧啧,看看这股酸味,都快冲破屏幕把她家里的醋壶给装满了。 钟荧笑眯眯地继续看。 【钟娘子,陛下下令全国各地建立国立图书馆,若是只要不分高低贵贱,人人皆可进去免费读书,你知道这事吗?】 她当然知道啊,这事还是她促成的,你们的后代要是能有幸坐在宽敞明亮的国立图书馆里看书,还得感谢她这个挖井人呢。 【这可是功在千秋利国利民的大好事,陛下圣明,竟允许我等寒门学子也能入内,我定会万分珍惜这样的机会,争取早日考个功名出来,以报陛下提携之恩。】 【陛下真乃千古罕见之明君,胸怀天下,大公无私,我辈读书人有幸生于此间,当日日感念陛下恩德,更加辛苦读书才是。】 喂喂喂,怎么回事啊你们,明明大公无私的那个人是她才对吧,是她给皇帝提议要办图书馆,是她建议有教无类人人皆可入内免费阅读,是她慷慨解囊捐了近千本书,真正的大功臣是她啊,皇帝不过动动嘴皮子,下令在各地建一个大屋子,能比得过她这么大的功劳吗。 哼,以后看到那些书册时,你们就能知道,最应该感谢的人是谁了。 钟荧一边心里嘀嘀咕咕地念叨,一边笑得温柔甜美:“我这段时间忙于自己的事,确实对各位有所冷落。既如此,咱们明天去做点好玩的如何,暂且放一天假,不教着认字了,我带你们去科技馆里看些新鲜玩意。” 一听又是没听过的东西,弹幕上顿时猜测不停。 【科技馆?听名字莫名其妙地就很厉害的样子……】 【会有上次去的海底世界还有趣吗?这都过去好久了,我一直心心念念着主播什么时候能再去一次。当然那些在空中使劲转的大圆锤和车子就算了,只去看看那些鱼?】 【说起来,钟娘子这些天到底在忙什么,我看了好多天也没搞明白,一有空就往外跑,去的那几处地方我都没看懂是做什么的?】 【我倒是听懂了些,钟娘子似乎想自己做生意,在跟前辈请教生意经呢,提到了原料成本这些,倒也不难猜,只是卫生巾是做什么的?】 钟荧小小囧了一下,不过还是没有直接说出来卫生巾是做什么用的,有钱女人用不着,穷人家女人用不起,棉花都还没种出来呢,知道这个也没用,顶多以后在贵族女性之间流行一下,还是在棉花产量足够的前提下,否则就老老实实用他们的布带子和草木灰吧。 至少就现阶段来说,草木灰绝对是大多数女性的首选,吸水性好,便宜随处可得,还有一定的杀菌作用,至于使用感受什么的,那都不是他们现阶段能考虑的事。 安抚完一众被冷落了半月而抱怨不休的大黎百姓,钟荧点开林毓秀私信,想看看过了这么久,她如今适应的怎么样了。 没有在课堂上贸然出声打扰,一直到她回到宿舍里时,她才开口说道:“看你的样子,这半个月好像过得还不错。” 乍一听到她的声音,林毓秀短短惊愣了一瞬,很快便喜笑颜开道:“钟娘子,你又来看我来了?” “对啊,来看看你在这里适应地如何,看你这般眉目舒展眼中带笑的模样,想必已经靠自己过硬的教学水平,征服了一众老师学子吧?” 林毓秀被她说得脸颊一红,在外面端庄冷漠不苟言笑的林夫子,此时双眼水润含情,笑语盈盈道:“钟娘子言过了,只是几日前,翰林大学士唐老大人突然造访国子监,还特意跟众学子们同坐一处,听了一节我讲的课。课后,他亲口向院长夸赞我课讲得好,说我条理分明,言之有物,所讲的内容都是最基础最实用的,还说让我好好干,往后必定能得到陛下的重用。” “哇,你这是被皇帝身边的红人看上眼了。”钟荧也为她开心,“有这样一位资历雄厚的天子近臣帮你随便说两句,你在这里都会变得比以往轻松许多。恭喜你,你的事业如今越来越顺利了,但依然不可掉以轻心,多的是因为你女子的身份就看你不顺眼,而对你暗中阻挠使坏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林毓秀噗嗤一笑:“知道了,钟娘子,我会好好记住你的话的。” 顿了顿,她又低低叹道:“说来,我走到今天这一步,皆是受了你的影响,若不是在直播间里看到了你潇洒恣意的生活,我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有勇气踏出这一步。” 钟荧说道:“大黎成千上万的女人,都会为你而骄傲的。” “真的吗?”林毓秀眼中怔忡,仿佛喃喃低语般低声问道:“你说,千百年后,后人该以怎样的笔墨将我书写呢?” “那当然是,一个至死不渝的理想主义者,近现代数学的奠基者,文明道路上最伟大的探索者。” 第80章 看完林毓秀,知道她过得不错,钟荧也就放心了。 她又从后台随机抽取了各地不同的人,就像国王视察他的领地一般,大致看了眼全国各地的发展情况。 总的来说,有好有坏,经济最发达的当然是京城,其次是江南一带文风最盛商贾最多的地方,接着是沿海一带海运繁荣的地方,来来往往跑运河的跑海上运输的船只与商人,大大带动了周边城镇的发展,最落后的当属东北西北西南这三处。 西北干旱,东北寒冷,西南多虫鼠多瘴气,无论哪一处,都不是事宜人类居住的地方。 位置偏远,加上交通不便,气候不是过冷就是过热,除了本地老百姓,极少会有外来人在这几处地方定居,商贾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宁可不嫌远地跑西域各小国一趟,也不会往这几个没有半点油水的地方跑,长久不与外界往来,造成这几处封闭,贫穷又落后的困境。 钟荧看着也没什么好的办法,中原地区的温饱问题都没解决呢,何况这些偏远地区,想要大力开发这几处,那得需要至少两代人的建设,不是搞点发明就能解决的。 但是肯定不能放着不管,别看这几处现在穷,但是个个都是好地方啊,西北日照足,适合大规模种植棉花,还可以集中种植耐寒的果蔬,将这里发展成全国水果供应基地,而且地下说不定埋着丰富的石油资源。 西南多山丘林地,是天然的动植物园,降水充沛,林木及牧草资源十分丰富,以后开发出来了,可以在那里大力发展养殖业,还能种植橡胶这一类热带作物,有了橡胶,轮胎和各类需要密封的更精密的仪器还会远吗? 至于东北那就更不用说了,东北的黑土谁不知道,随便扔一把种子都能随风长三米高的宝地,天然的粮仓,各种珍奇矿产数不胜数,名贵的木材到处都是,深山处还有大量珍稀药材正在散漫自由地生长,只等着有人前去采摘。 西北还好,那里有驻军和不少大黎百姓,虽然日子清苦,但算是正式大黎版图之内的区域,要做的只是加强商贸往来开发资源扶持产业发展,至于东北和西南的开发,难度可不小。 至少在真实的历史上,东北向来都是作为重犯流放的地方,可以说去了那里,就是九死一生,恶劣的气候环境,没有几个人可以坚持得下去,更遑论开荒了,不知大黎是不是也是如此。 西南地区也是,就她弹窗里看见的,少数民族占了大多数,即使有大黎在此设立了正式的衙门,也得遵循当地的习俗,若是要开发经济,少数民族这一道关卡就极为艰难,搞不好还会引起争斗。 钟荧视察完了全国的领地,仿佛在批阅了一箱奏折一般,有种奇妙的心满意足之感。 关于这几处地方要如何开发治理嘛……对了,她可以去找找关于东北大开发之类的书籍,让皇帝参考参考,先从最简单的西北跟着学起,等以后有了大型设备后,再进军东北,十年,三十年,五十年,或者一百年,总能将那里变成真正的全国粮仓的。 正漫无边际想事情的时候,突然一道响彻全国的声音响起。 【皇帝周显打赏主播豪宅×2!】 钟荧惊得急忙挺直腰杆,仔细看去,的确是皇帝打赏的没错,只是莫名其妙的,他突然给钱干什么,莫非是为了那些书? 想到他,钟荧将弹窗切到他身上,发现正和几个臣子议事,大致听了几句,讨论的全是这本那本该不该放入图书馆让所有人都能看的问题。 她再听下去,发现涉及到的全是技术类的书籍,也就放心了。 技术类的由朝廷掌握也没什么错,尤其是器械制造一类,这种东西就不是普通人应该接触的,她自己在选购的时候,也没想过让所有人都能看得到。 等等,她突然忘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不是想好的,先给一部分看看皇帝的态度,再决定给不给其他的吗,她怎么一股脑就把所有书全扔过去了…… 钟荧在心里懊恼一时上头沉不住气,又担心皇帝扣下来太多书不放出去,干脆一直跟着他观察。 好在,全程听完他们议事内容,说的多是兵工技术类的,农业建筑养殖等则不会扣而不发,如桑基鱼塘这种既能种桑养蚕还能同池塘养鱼相结合的全新经营模式,她听到皇帝甚至说到,要各地州府相关的官吏务必率先学习,然后找熟悉农耕的官吏给治下的百姓全都教会,还有赤脚医生手册这一类书,务必要印发至全国各地,不论是大夫还是庶民百姓,都值得一学。 钟荧听得想给他比个大拇指,这样的胸襟和远见,难怪人家能灭了前朝当皇帝呢,光看见这一系列雷厉风行的部署,他不当皇帝还有谁能当。 第二天周末,她打算兑现自己的诺言,带着直播间的观众老爷们去市里的科技馆逛逛。 这里她曾经来过一次,内容十分丰富,要是从头到尾每一样都看过去的话,一天时间是看不完的,所以,她预备只挑几个具有代表性的展馆参观即可。 一早九点左右刚开播,她连早餐都没吃,弹幕上就已经催着她赶紧走了,尤其她慢悠悠喝牛奶的模样,看得许多人焦急不已,恨不得提着她的领口将那杯牛奶从她嘴里灌进去。 终于吃饱喝足,从门口打了车,直奔科技馆。 凭着两年前来过的印象,她往一楼华夏之光的展区走去。 大部分都是讲古代辉煌灿烂的发明的,钟荧不觉得他们还需要看这些东西,这个展区对大黎的人来说,只要看一样就够了,丝绸之路。 整个展览是通过vr模式,让游客代入第一人称视角,化身古代丝绸之路上的旅行家和商人,以此感受沿陆沿海两条丝绸之路一路传播的古代科技与物质文化,更进一步体会这两条享誉世界的商路,在实现地区之间互联互通,经济繁荣,贸易互补等方面发挥的作用。 一进场馆,钟荧就打开了vr模式,鉴于上次欢乐谷恐怖的体验,满屏幕上都是害怕质疑的话,就怕再次掉坑里,吓得当街尖叫尿裤子。 钟荧哈哈一笑:“放心吧,这次纯粹是观光,没有任何活动的项目,只需要眼睛跟着动就行了,当然若是实在害怕,也可以不参加。” 她都这么说了,屏幕前的人想想,钟娘子的确没有故意说谎使过坏,暂且相信她吧,要是中间发现任何不对劲,他们就紧急跳车。 一带上vr眼镜,所有人的视角跟着钟荧一起穿越到了大唐盛世的丝绸之路上。 代入游客视角,他们这会正骑着骆驼走在沙漠里,西域的风吹起阵阵黄沙,驼队和行商在空旷起伏的沙地上留下一串串脚印,铃铛响悠悠,此刻人人都是那远赴西域的商人。 【怎么一转眼就到沙漠里来了?这又是什么奇妙的机器?】 【诸位仔细看,并不是真身到沙漠了,沙子和植被都不像真实的,反倒像动画片,也许新娘子眼睛上带着的那个东西,就是让咱们一瞬间穿越西域的原因。】 【丝绸之路,这个名字可真美,莫非是专门运输丝绸的道路?】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去,难道一直在沙漠中走下去,干粮和水用尽了怎么办?】 沙漠行走只有短短半分钟,一转眼,画面再次切换,他们来到了某个西域小国,西域风貌如画卷一般在所有人面前徐徐展开,迥异于中原的服饰建筑,树木植被,饮食习惯,让所有人看得目不暇接。 镜头用了整整两分钟,将这个西域城邦大小角落十分清晰地呈现在每一位游客面前,让每一个观看的人都产生了一种,西域就该是如此的感觉。 【我曾经多次跑过西域的商路,这个影片里做的,和真实的西域,已经很像了,非要说不一样的地方,真正的西域可没这么富有,人人都能穿戴整齐,那里多的是穿不上衣服的人,满大街乞丐和断手断脚的人,影片里可没有这些。】 钟荧看得满脑袋汗,这毕竟是全龄向的展览馆,又不是十分考究的真实历史,重点在于让游客通过丝绸之路,了解和学习丝绸之路的精神,要真是仿照真实历史做出那些,吓到了小朋友,绝对被愤怒的家长们投诉至关门。 参观完城里,主角又和其他一起跑商的同伴商量要带什么回去,自然而然地,镜头又带着游客去了这里最繁荣的集市,看到铺子里那一个个论箱装的各色香料瓜果及葡萄酒,即使知道是假的,也不妨碍屏幕前看到这一幕的人纷纷发出想要想要的嚎叫。 等主角一行人选购完商品,又经过长途跋涉,回到自己国家时,这个影片到这里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到了末尾,镜头一个个地开始放起西域和中原王朝通过丝绸之路,到底有了哪些直观的肉眼可见的影响。 中原王朝与丝绸之路一线上的百姓在常年通商往来之下,生活比以前更富裕,就连边境小城也因为繁荣的贸易,也渐渐将西北这处原本贫穷落后的腹地,变成了重要的枢纽。 多地技术与物质文化互补,民心相通,沿路一带的城镇经济越发繁荣,中原王朝迎来了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兴盛时期。 第81章 看完了陆上丝绸之路,接着还有海上丝绸之路。 不比在陆地行走,为了增加趣味性,场馆在vr短片里增加了坐船差点遇险这一环节,海上遭遇风暴,船只剧烈颠簸,眼前是看着就要将它们淹没的浪头,头顶是声势浩大的电闪雷鸣,虽然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但依然将不少人吓得不轻。 胆子小的在察觉情况不妙时,立即就退了出去,仍有大部分知道不会真的有事的人在硬撑。 没过几秒,天气开始转晴,画面突然变成了一张大大的地图,有个硕大的箭头,将船队一路经过的地方顺着打上标记。 经中南半岛和南海诸国,穿过印度洋,进入红海,抵达东非和欧洲,途径共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让观看这一幕的大黎百姓也更直观地看出这一路上的艰辛。 画面一转,船只靠岸,他们跟着镜头到了城里。 这里到处都是各种颜色头发眼睛的人,就像他们见过的那几个奥罗萨人一般,从外表看去没有什么分别,甚至连语言都极为相似。 视频里讲的正是郑和七下西洋的壮举,他们看着穿着中原官服的男子,每到一处地方,便会迎来当地百姓热烈的欢迎,就连王室中人对这样一个小小宦官,也是毕恭毕敬的,不由自豪地挺起胸膛。 虽然不是一个国家,但不都是一个祖宗吗,你的荣光不就等同于我的,看到同胞在国外尽显威风,他们就像自己也参与了这事一样,个个都觉得脸上有光。 影片不长,看完了之后,旁边的展台处还有郑和船队的微缩模型,还设置了AR体验,游客只要扫描每一种船只,就能了解它的构造的主要用途。 钟荧看了几眼,正准备去下一个场馆,突然看到弹幕上一个赛一个急促的话。 【钟娘子,先别走!劳烦再凑近点看看这些船只模型!】 【旁边那人似乎说可以用手机变大,钟娘子,你快把他们变大让我看看里面的构造!】 【别走啊,再看一会!我还没看清楚那个装置是怎么做的!】 于是钟荧便也停下脚步,将镜头对准自己的手机,每种船只每一处细节清清楚楚地放大给他们看。 她本来是打算再过几年,搞定动力装置后,再去研究运输工具的,所以没想着这么早就教他们研究造船,眼下有了这几种,虽然跟以蒸汽做动力的没法比,但这已经是封建社会里造船业技术的巅峰时期了,用于过度还是可以的。 在展览台旁待了足足两小时,久到工作人员都来问她是不是海洋工程专业的,钟荧淡定微笑:“不,我只是对这些很感兴趣而已。” 等有需要的人将每一处结构都仔细记下来之后,钟荧又去了二楼,时间关系,再看两个展览就够了,一个是宇宙之奇,一个是太空探索。 宇宙之奇部分的每一个部分都很值得一看,尤其是月相部分,从月球的形成,到它能够被人类在地球上观察到的各种形态,以及与潮汐作用之间的关系等等。 虽然在《蓝猫淘气三千问》上讲过这些,但制作粗糙的动画片,远远不如科技馆里的视频吸引人,上面不断演示着月球,太阳与地球这三者之间的关系,还有潮汐的变化,新颖的模式让所有人看得目不转睛。 待看完恒星的一生,还有天文望远镜体验时间。 每个人只有五分钟,眼睛一凑上去,方才还喧嚣热闹的市井霎时变得安静。 浩瀚无垠的星空近在眼前,一颗颗闪烁着银光的星子仿佛伸手就可掌握。 巨大的星体在远处绕着轨道盘旋转动,漆黑的没有边际的太空里,有一个正在发光的火球,在它身边环绕的许多球体里,蔚蓝色的地球赫然在列,它就是宇宙中最动人的一抹蓝色,在太空里看见它,每个人的心头突然浮现阵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宏大的,渺小的,崇高的,壮烈的,微小如尘埃的。 他们仿佛徜徉在满天星河间,整个宇宙皆在自己脚下,茫茫太空任自己翱翔。 五分钟时间一眨眼就到,钟荧还觉得意犹未尽,无奈后面也有人排队在等,只能离开座位。 【钟娘子别走啊,再看一会!!】 【为什么不看了,时间到了吗?能不能给这里的人塞点钱通融通融,我正看得高兴呢,突然就没了。】 【钟娘子,老夫这辈子没求过人,今天求求你,再回去看一会吧,我研究星象大半辈子,感悟还不如今天这短短一会收货得多。】 【我们刚才看见的宇宙,是真正的宇宙吗,还是又是做出来的动画片?】 【地球竟然离太阳那么远,可是它明明就在我们头顶,不应该是离得最近的一个吗?】 【我倒没想到,太阳竟然如此巨大,地球跟它比起来,就像蚂蚁和猫犬之间的差距,月亮更是小得几乎看不见了。】 【宇宙之美,世所罕见。人活一辈子,能见识到此等瑰丽神秘的景象,死也无憾了。】 【钟娘子,你看他们都在排队呢,你也赶快去排上吧,一会还可以再看一遍。】 【要是能更近一点看看太阳的表面就好了,不知道那些离得近的,会不会被太阳烤干啊?】 钟荧没好气说道:“我也还想继续看啊,但还有其他游客,我怎么好意思一直霸占。还有出馊主意让我去贿赂工作人员的,就为了多看两眼望远镜,我真的这么做了的话,明天就得上当地新闻。” 【那就不拿钱通融了,你快去重新排队吧,我一直盯着队伍呢,从你走出来到现在,后面又多排了五个人,早点过去早点排上。】 钟荧哭笑不得:“后面还有一个展览,你们不想看了吗,同样和太空有关。” 【那就快点走,回来了再排队!】 【也是太空?二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刚刚能看到星空的那根管子叫什么东西,只有这里才有吗?钟娘子,你能不能想办法买一个。】 钟荧打开某宝搜了下价格,本以为这种专业的至少得好几万起,没想到两三千就能买到不错的。 她兴奋了一把,立即说道:“可以买,等回去我就研究着看买哪个比较好。” 听到以后天天晚上都能近距离观星,观众老爷们也不叫了,跟着她上四楼的展馆里去。 太空探索在钟荧看来更有趣,但对于根本没接触过航天科技的古人来说,就不知道了。 这一单元侧重于用VR技术在太空行走,游客的身份是一名宇航员,通过完成维修遭受太空垃圾撞击的空间站任务,让游客以第一视觉体验宇航员离开太空舱,进入太空完成舱外的工作,最后回到太空舱的全过程,在此期间,游客可以认识并学习空间站各个组成部分是什么。 地球就在自己驾驶的太空舱下面,只露出了一个蓝色的边,钟荧控制着操作杆在太空里捡垃圾,玩得不亦乐乎,大黎的人也跟着大呼小叫,这边那边的瞎指挥,不停告诉她哪里还有。 侧重点在航天上,所以太空里除了不多的恒星,没有其他的天体,看上去不免单调无聊了些,让许多抱有期待的人失望不已。 接下来两个项目也是如此,一个是神舟载人飞船回舱,以及飞船与空间实验室的探索,各种复杂又精密冰冷的仪器,充满了科技感与未来感,却只能让他们感到陌生。 这与他们的生活太遥远,即使有心学习,没个几百上千年,也不是现在可以参透的。 一定的差距会让人奋起直追,太远就只能让人心生绝望了。 一直到火箭发射,他们才看出一丝趣味来。 展馆有火箭的安装与发射两个部分,游客需要安装好火箭,然后按下启动键,就可以看到模拟的整个火箭的发射过程。 这个时间不长,安装也十分简单,直到一级火箭及助推器底部的灯光开始闪烁,模拟出来的火焰开始熊熊燃烧,伴随着“点火”的音效,火箭开始缓慢升空,整个过程就算完成了。 耐不住屏幕上成千上万的人央求着她回二楼排队再看一遍望远镜,钟荧只能再排一次队,好在高峰期已过,这会人流量比起中午少了许多,只排了半小时就轮到了她。 满足了观众老爷们,钟荧如愿看到屏幕上叮叮当当响起接二连三的打赏。 走出科技馆时,天色已变得发暗。 她看到有人在问:【为何你们要耗费如此大的财力物力去做这等没什么用处的事?若是将探索宇宙的钱都用来搞经济搞教育,华国说不定早就成了第一强国。】 钟荧微微一笑:“几个世纪以前,人类一直认为地球是整个宇宙的中心,直到600多年前,有位科学家提出日心说,却被教会当做邪端烧死。日心说的说法当然也是错误的,但比起地心说,就是一种显著的进步,它证明着,这世上总有这样一种人,他们会为了看似无用的知识奉献一生的光阴,直至将生命燃尽。” “当世上第一个人类抬头仰望星空时,你说,他当时在想什么呢?会不会也在想,这一片广袤神秘的星空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玄机呢?” 第82章 时间到了六月,天气逐渐转热。 与越来越炎热的气候相同的,是全国上下正讨论得热火朝天,已经陆续完工的国立图书馆。 各地仿照后世的剪彩仪式,纷纷各自搞了个大张旗鼓的开馆仪式,首先是京城这一家,待一切布置妥当后,皇帝竟然带着丞相和太傅二位大人亲临视察,这样的重量级开头,不得不让其他地方也跟着重视起来。 知州知府必须去就不说了,还要请当地最有名望的几位大儒抬抬人气和逼格,年纪越大越好,再请对方留下几副墨宝挂在墙上,怎么看都是十分高雅的事。 就是当官的不提,这些士林间混了几十年的老头子,对这种事也乐意得很,从国立图书馆要建立的消息放出来,他们就已经个个翘首以盼地等着开业了,京城的那家一完工,陛下就任命了没有任何官职在身的大儒张承望任馆长一职,这样高雅又清闲的好差事,谁不想干? 此举的信号非常明显了,陛下又一次告知所有人,他不想让国力图书馆变成只有勋贵子弟才能出入的场所,也不会让朝廷官员接管,他要兑现自己当初说过的话,只要是有心向学之人,无论何种身份,只要衣着干净整洁,身无异味,都可以入内免费读书。 如此说来,他们是不是也能凭着自己多年来在士林中积攒下来的声望,捞个馆长当当,这是开启民智教化百姓的大善事,也是与天下读书人结缘的大好时机,只要是个钻研学问的,没有一个人顶得住这样的诱惑。 因此,在开馆当天,馆外里三层外三层凑在一起看热闹的人,时不时就能看见从某顶青蓬小轿上下来一个白胡子一大把的老头,身边同样在围观的年轻书生们一看到这些人,便是一阵惊呼。 “这不是何老先生吗?我听说他曾放言要颐养天年,再不会教任何一个学生了,也不会参加各种读书社之类的活动,今天竟然能请得动他?” “你看那边刚刚进去那个,是不是江先生,听说他近日正在乡下带小孙子,享天伦之乐呢,竟然也愿意过来参加近日的开馆仪式?” “我前面见着吴老先生也进去了,边走边咳嗽,俨然是拖着病体赶来参加的。这国立图书馆的面子就是大,竟能惊动这么多隐居不出的大儒前辈。” “陛下都来了,还有谁的面子能比陛下大,别说只是生病了,就是腿断了,爬也得爬过来。” 钟荧将镜头一直跟着周显,随着他在图书馆里到处转悠。 即使是以现代的眼光来看,这里装修地也很是不错了。 与其说书馆,倒是有点像书院,进门数过来,共分了五件屋子,每个屋子里的布置都如出一辙,屋子的格局也是大差不差,所有书架桌椅全都打磨抛光刷了桐油,窗户全是一水的简约大方的雕花玻璃窗,兼具透光性和美观性,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崭新的书册,有种有序的工整之美。 门口的匾额上依照藏书的种类起了不同的名字,如专门放各类教辅书的,就叫理学堂;专门放各类工农建筑等工具书的,就叫求实堂;剩下所有文学典籍巨著等全都放在其他三个最大的屋子里,各取了或风雅或大气的名字。 要是把地板换成陶瓷砖,房顶再挂上白炽灯,装上些烟感喷淋器啥的,就很像现代一些仿古的书斋了,别说她这样见多了后世各种各样高档建筑的人,看皇帝一行人的脸色,也是挺满意的。 钟荧看着第一批进来的人一个个从审视探究的眼神,再到来到书架旁后连换到桌椅区都来不及就捧着书本沉迷的模样,心里颇为得意自己挑书的眼光。 因为她特意确认了一遍,所有人手里捧着的,全部都是经她挑选出来的书,没有一本是大黎自己的,看到他们一个个为自己国家的经典著作着迷的样子,确实看着很有成就感就是了。 都是华国人写的,四舍五入一下,那就是她自己写的,骄傲一下,似乎也不是啥问题。 看完京城这边的,她又去每个地方都转了一圈,有严格规定的制式和规模,虽然每一处的都不相同,但总的来说,都是一模一样的青瓦白墙玻璃窗,大体来说都能称得上一句壮阔雄伟。 比较了下全国各地的,面积最大的当属京城的,一看就有老大哥的派头,但最精致的一定是文风最盛的江南。 庭院里种植着各种各样她不认识的花草树木就不说了,竟然还有池塘和假山,还搞了个曲廊架在水面上,俨然一副经典的江南庭院的模样,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假山竹林,样样不缺。 但无论国立图书馆最近的话题有多火热,终究还是只限于读书人之间,哪怕说着不论高低贵贱,人人都能进去,前提是,你得先识字,大字不识几个的小老百姓跑进去做什么,纳凉吗? 还不如跟着直播间多认两个字更实际一点。 这个时代,识字的人又有几个,因此对绝大多数人而言,这事就像村口什么有趣的奇景,看个热闹就算了,说到底跟他们的生活没有牵连。 要说最近能跟他们扯上点关系的,大概是帆布大量上市这事了。 这种新型布料上个月市面上就已经有了,只是往往还轮不到百姓购买,就已经被各大船商们包圆了,生产帆布的各大商家们想象中的出口转外销,卖到草原海外什么的,根本就用不着。 要说帆布的制作技术也不是啥秘密,人人都能学,雇上些能干的女工自己自己研究不就行了,为何非要眼巴巴地天天蹲那几个大布商门口排着队买。 要不怎么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钟荧只是告诉了他们帆布的制作思路,至于如何能把它做得又厚实又好看,那就全凭各自本事。 两三个月的时间,足够让所有生产帆布的商户们逐渐拉开差距,有人织出来的也就比麻布强一些,针眼大的洞一个个显眼地摆在上面,也就是普通的结实些的布料罢了,用来做衣服还行,却远远达不到帆布的标准。 做的好的就如最具有代表性的叶家出品的帆布,除了原料上的细微差别,摸着没有后世牛仔布柔软以外,仅从布料的厚度和密度来说,跟现代的完全没什么差别了。 钟荧曾在某个女工旁边观察过帆布的完整的制作过程,没有大型机械设备,就一遍遍地用手工推动,纯靠人力就能织出这种完全符合工业用的布料,这其中不知包含了多少手工匠人多少心血,正是他们一遍遍多次实验改进,才能在完全不依靠现代设备的情况下,就织出这样大量惠及中下层平民百姓的好布料。 上月混乱的抢购还历历在目,甚至都有人为了争最后一匹帆布,在布庄门口打起来,生产的商家们看到此等情景,立即再次扩大生产线,又多招了一大批女工,加班加点地赶制,好抢在同行跟前售卖,多赚些银子。 这件事导致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让许多原本待在家里无事可干的女人们赚到钱了。 操作机器不需要多高的女红技艺,只需要细心耐心,多练几遍,手熟了就行,因此招人的门槛很低,只要是个勤快老实本分的人,就有机会得到一份能养活全家的工作。 女人们最近走路带风,自己一个人待着时,时不时就能发出莫名的愉悦的笑声。 手里有钱了,在家里的待遇突然微妙起来,往日只能依靠男人而活的她们,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敏锐地发觉自己男人的态度有了奇怪的转变,当她们不再需要买瓶酱油的钱都要伸手跟人要之后,公婆也好,丈夫小姑子孩子也好,对自己突然也不再像往日那般吆五喝六的,像仆人一般随意使唤了。 往日里总是低头含胸,话都不敢说的人,兜里装了点钱,突然就变得自信起来,似乎为数不多的这几个铜板,就是她们所有依仗和安全感的来源。 尤其是那些干得好的,多拿了一份赏钱的女人,当她们把赚来的钱交给当家的补贴家用时,家里人垫着沉甸甸的钱袋子,连说话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可亲起来。 原来自己能赚钱,不需要依附他人而活,是这样一种滋味。 很多女人感受着丈夫公婆前后的态度变化,心情复杂地想到,原来这就是钟娘子常说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意思吗?她们的脑子里有了些懵懵懂懂的模糊念头,那就是,无论怎样,都要想办法工作,绝对不能停下赚钱的脚步。 这种坚固耐磨怎么洗都不会坏的布,比粗麻布好上一万倍,一经上市,几乎是抢破了头。 从四月到六月,每次有成品做出来,基本都等不到第二天,甚至连店里都进不去,当天就能被在纺织坊门口打地铺排队的船商们一抢而空,于是经常便能看到,有人扔下几锭银子捧着一大卷帆布在前面狂奔,后面几个人边追边骂的奇怪景象。 说供不应求都不足以形容它受欢迎的程度,西北那边同样有人做出来帆布,还不等开放给所有百姓卖,就已经被草原上各部族的人包圆了。 这些人高马大的草原壮汉,已经学会了跟汉人杀价,在城外设置的互贸集市区,两拨人操着不同的语言,吵得脸红脖子粗,各自抓紧帆布的一头,怎么也不愿意放开。 这可比兽皮和粗麻布好太多了,既能放风保暖,又不会轻易损坏,透气性也不错,这不就是他们心心念念梦寐以求的梦中情布吗? 一时间,哪怕是工艺还不成熟的残次品,都被各部族之间抢得打出狗脑子,在一旁做统计工作的主簿张启拿起一块竹篾挡在脸前,身体一扭,躲开一块飞过来的布团,向对这样的场面已经视若无睹的掌柜们说道:“仔细着点,若是损坏了摊子,尽可找他们索赔。” 他看了眼正在争最后一卷布的几人,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至于吗,又不是这次买完,以后就没有了,当初饿得跑过来买粮食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这么激动啊? 第83章 平民百姓为了帆布狂欢的时候,贵族们和有钱人的注意力被另一则消息所吸引。 那就是,章家终于把香水做出来了! 这一批从原料采集蒸馏到放置陈化,每天都有专人记录每一瓶液体变化的香水,失败了数次之后,终于做出来了一批颜色澄澈透亮,不含一丝杂质,香味持久悠远,每一项都极度符合标准的真正的香水。 章家的女人试过之后,发觉除了香味不如钟娘子的丰富有层次,其他的也不差什么了,只要轻轻在皮肤或衣服上沾一点,就有一股足以勾魂摄魄的或清幽或魅惑的香味缓缓散开,这种香比檀香和香料更纯净自然,更芬芳甜美,几乎在拔开瓶塞的一瞬间,就征服了章家上至六十下至五岁的女性们。 章玉和跟家里几个叔伯在工坊里,盯着匠人们把香水按照不同的味道,装进早就定制好的精致小巧的玻璃瓶内,然后再塞上木塞,这样一瓶香水,就算是彻底做好了。 他拿起一瓶透明无色的放在鼻下轻轻嗅着,这一瓶是茉莉香味的,不用拔开塞子,从紧塞的瓶口处就能闻到一阵淡淡的素洁又浓郁的清香,一点也不刺鼻,只觉恍如置身茉莉园中,闭上眼睛,他似乎看到了微雨下的落花,纷纷扬扬从枝头坠落的场景。 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章玉和缓缓睁眼,满脸享受和放松地道:“此香竟还有安神的功效,我刚只是放在鼻下这么一闻,感觉整个心神都变得宁静了。” 大伯递过来一瓶红色的,笑着说道:“你再闻闻这瓶。” 朱砂红的清亮液体盛于晶莹剔透放玻璃瓶内,晃动间在瓶身上留下淡淡的一抹水红,光是看着,就像什么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章玉和伸手接过,比方才那瓶茉莉香还要浓郁纯正的香瞬间勾住了他的魂魄,只是短短几秒,他便肯定说道:“这是牡丹。” 这香比其他的香味霸道许多,所有香水放在一起,最引人注目的一定是它。 光是顶着牡丹这种压艳群芳的名头,还有这样纯正饱满的大红色,几个男人对视一眼,瞬间就想到了什么人会为它买单。 正是各家高门大户的正牌夫人,嫡出小姐们,以及宫里各位娘娘们,这样的香水除了他们,还有什么人更有资格用。 她们一定会为了它疯狂的。 他们几乎已经看到了未来几个月,这些贵妇人们为了一瓶香水抢得不可开交的样子。 待所有香水灌制完成,百来瓶颜色不一瓶身各异的香水整整齐齐地放在防摔的绒布上,几人各自端详着,二叔感叹道:“别说女人了,连我这个大老爷们都忍不住想在身上洒一些,这味道实在是好闻,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抵挡的了。” 其他几人纷纷赞同地点头。 这时代的男人,还没有后世追求阳刚之美的习俗,他们也是会打扮的,用到最多的就是熏香,香味上跟女子用的比起来,少了甜美和妩媚,更多的是优雅的的淡香,这就是为什么,梅兰竹菊四件套香皂和同样气味的精油,在男人堆里卖的好的原因了。 章玉和看了看,突然叹道:“还是缺了一个配套的喷头,使用起来大不方便,到底是美中不足。” 感慨完后,他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 图书馆里不是有许多技术类的书吗,虽然陛下没说,但明眼人知道这些书都是从哪来的,明天开始,他就成天泡图书馆里,说不定能找到喷头的制作方法呢。 至于口红这种没多少技术含量的东西,他们早就做研究出来了,只要学会了蒸馏技术,一切工序都有了十分清晰的思路。 一些植物色粉,混入精油,可以根据颜色选择不同的气味,最好两种保持一致。再加上一定配比的蜂蜡,搅拌均匀后隔水加热,然后放到模具里冷却定型即可,做下来不到一个时辰。 工艺是很简单,但如何调出好看的色号,以及怎样能让它在既保持唇部状态滋润不起皮的情况下,又不会轻易脱妆,就是个大问题了。 这其中,各项原料的比例就是最关键的问题,他们前后研究了两个月多,家里的女人们前后试了不知多少个颜色,从早到晚,嘴上就没有空闲的时候。直到这月初,才做出来共十个不同的色号,从浓郁的正红、粉红、橘红、棕红、紫红等等,全都是家里的女人们选出来的,声称已经囊括了所有女人喜欢的颜色。 虽然男人们看来看去都是红色,实在看不出多大区别,但能让富贵窝里长大的老夫人都道一声好,想必没几个女人不会为了它心动。 还有便是包装的问题,大黎的唇妆有两种,一种叫胭脂花片,也就是影视剧里常见的口红纸,用的时候用嘴唇抿住,就能染上颜色。还有一种比口红纸贵一些的,是将呈膏冻状的口脂装在罐子里,用的时候用签子挑一点出来,然后用手指抹匀。 不论哪一种,使用都是不太方便的,所以他们仿照华国,做了可以将膏体旋转出来的长管,光凭这一项,就足以打败市面上所有唇妆产品。 一直悄悄捂着没有声张,是为了和香水一同上市,将他们章家的名声彻底打出去。 而现在,这个时机已经到了。 ... 清晨,太阳刚晃悠悠地冒出一个脑袋,街道上还没有太多人,大多店铺还没有开门,只有卖小食早餐的摊位上热情地招呼着过往的行人。 就是这样清冷的早晨,却有一副异常的景象,吸引了过路百姓的注意。 一家门头高大的铺子门前,排了长长一列队伍,更奇怪的是,排队的多是十几岁青春娇俏的小娘子们,看服饰着装,很像大户人家小姐身边的丫鬟。 零星有几个小厮,淹没在长长的队伍里,几乎看不见。 不远处包子摊上几个食客惊讶地谈论着这一幕。 “这些是什么人,在这里排队是为了什么?” “全是年轻小娘子,难不成都是等着买妆品的?” 同样看着这一幕的包子摊老板笑呵呵说道:“这位客官说得不错,几位一看就是外地人,刚来京城所以不了解。他们都是各家夫人小姐身边伺候的人,正是排队买妆品的,这半个月,章家可是出了好大的风头,听说他们做的香水和口脂,连宫里的娘娘都抢着要呢。” “就是那种瓶子里装的是水喷出来是雾的香喷喷的东西?”一个食客边说,食指边模仿着按压的动作,问道:“这玩意怎么才有人做出来,难道很难做吗?” 老板摇头:“难不难做的我哪知道,不过这么久了,京城这边也就只有章家做出来了,想必是很难的吧?”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章家商行的掌柜才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过来,老远看见门口排的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暗自在心里嘀咕几句:“这怎么比昨天还多了一倍。” 不等他打开门,就已经被一拥而上的丫鬟小厮们包围了。 “钱掌柜,昨天刚好排到我时你就说卖完了,怎么着今天也该是我第一个吧。” “凭什么你第一个,昨天是昨天的事,今天是今天的事,谁先来得早谁先买,谁让你偷懒起这么迟的。” “钱掌柜,我家夫人说了,还要五瓶牡丹仙子,你可一定要给我留出来啊,我家夫人跟你们章家少奶奶可是闺中密友,这么深的情谊,总该有个优先购买的权利吧?” “香水没了,口红总有吧,我们小姐说了,今天再买不到所有色号,就不让我回去,钱掌柜你就可怜可怜我一个弱女子吧。” 叽叽喳喳吵吵嚷嚷,钱掌柜在重重包围下艰难地突出重围,站在最前头,扶了下被扯歪的帽子,一脸为难地拱手道:“诸位娘子小哥们,不是我们章家放着生意不做,非要得罪人,实在是产量有限,尤其是香水,一共就这么几瓶,宫里的娘娘们已经点名要了,咱也不能不给啊。” 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份为难,都是因为产品太受欢迎啊。 钱掌柜再次叹气:“章家已经在连夜赶制了,没有买到的,只能等下一批了。不过今天店里新上了一种色号的口红,名为国色,是最最浓郁的枫叶红,听名字就知道它有多美,数量有限,一共就十支,各位想买的,还请来我这边登记。” 下一秒,他又被一群喊着“十支我全要了”“我是尚书府的给我一只”“我先来的应该让我先买”的人冲得差点摔个人仰马翻。 心有余悸地让店里的伙计在他前面帮忙挡着,一边急忙翻出册子准备登记,心里忍不住为少东家的聪慧点赞。 什么叫饥饿营销啊,这就是。 只要不让这群夫人小姐一下子满足,她们就会永远惦记着,哪怕后来又有别家做出来了,她们头一个念念不忘的永远是我章家这块招牌。 第84章 光是凭借这两样,章家现在变成京城里最炽手可热的商户,另外也有两家也做出来了,但无论是香水还是口红,都被章家处处体现在细节处的巧思打得节节败退。 如章家的香水瓶都是特意定制的玻璃瓶,透过瓶身,可以清楚看到里面颜色瑰丽的液体,其他两家都是老式陶瓷瓶,要是不说,还以为是药瓶呢。 如章家还别出心裁地给每种香水取了个惊艳的名字,国色,繁花,春色满园,杏花微雨等等,只是一听,便让人有强烈的想要进一步了解的冲动,其他两家还是中规中矩的桃花香兰草香等毫不起眼的名字。 再如章家的口红是装在可旋转的长管里的,其他两家依然是小罐,更别说从产品质量上,也远远达不到别人请了数十位技艺高超的调香师调色师,精心研发数月的程度。 其他几家看了,眼红泛酸之于,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如今章家商行每日来往的都是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们,甚至连郡主公主娘娘们隔三差五都要打发人过来走一遭,他们可没那个胆子暗中搞破坏,只能眼睁睁看着章家日进千金,无数人挥着银子上赶着给他们送钱,一边又加紧督促手下的匠人再次改进,争取也能做出同样的效果。 钟荧自然也不会错过这种热闹,她将镜头对准章玉和,正巧赶上他在铺子里巡查的时候,于是她就看了一出,对方是怎么从两家丫鬟小时候在一处玩耍过的关系,一直攀到到两位老夫人都是同乡,就是为了让章玉和松口再卖他一瓶。 章玉和苦笑:“是真的没有了,一共就做成了不到一百瓶,第一天就几乎全部售罄,新的一批得一月后了。” 小厮不死心地继续问:“牡丹仙子没了,其他的总还剩着点吧,不拘什么味的,您随便卖我一瓶就行。” “所有香型的香水都已卖空了,即使是最普通的桃花香,也一早就没了。” “那口红呢,总还有吧?” 章玉和笑眯眯地将人领到一旁镶嵌着玻璃的货柜里,指着一盒包装精美,囊旷了所有色号的套装,温声道:“小哥请看,这是我章家今天才送过来的,一共就三套,这是最后一套,每一种颜色全都有,贵府小姐也不用再一遍遍让你跑过来买其他的色号了,只要有这一套,就够了。” 连价格都没问,小厮立即喊道:“我买了!” 钟荧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她逛商场时导购柜姐说的那些话,这人竟然全都照搬过来了,还学得有模有样的。 限量版,套装,还有忽悠客户的话术,什么有了这一套以后就再也不用买了之类的,深得现代营销的精髓。 她又在店里四处看了圈,原本专门收拾出来放香水的货柜里,已经空空如也,放口红的货柜也只有孤零零的几根,再旁边就是放精油的,同样处于没货的状态。 店铺宽敞明亮,一水的玻璃柜大大减轻了原木装饰的沉闷感,正好符合了香水口红这种商品的特性,要是再改造一下,将这里当做化妆品和香水专营店,除去其他的杂项,铺子的格调定然也能跟着再往上走两个台阶。 只是初期就能卖这么好,想必产品的质量肯定深得各家夫人小姐欢心的,等她再稍微提醒几句,如塑造自家品牌独有的统一的风格,并在包装上印上品牌logo,打出品牌的名声并将它发扬光大等等,若干年后,章家定能成为大黎化妆品行业的领军人物。 不过在她看到掌柜给小厮包装时,合上的雕花黄花梨木的盒子表面,有个隶书体的章字,周围一圈简约的藤蔓枝叶将其围绕,就知道这便是他们设计的品牌logo了。 也是,连营销都知道学的人,怎么会连品牌意识都想不到,钟荧欣慰地连连点头。 那就只有一点需要改进,风格的统一性,否则每样产品的外观都用完全不同的设计,很难给客户留下深刻的印象,看多了就有种卖杂货的感觉。 钟荧想着回去了找找相关视频,尤其是公司经营方面的,给大黎的商人好好上一课。 送走一个又一个死缠烂打追问不休的顾客,章玉和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干脆去京郊包几块地,专门用来种植花卉,他一开始还想着搞饥饿营销,谁想饥饿过头了,即使心里有一定准备,也被各家夫人小姐们对口红香水表现出来的狂热吓得不轻。 这可真是甜蜜的负担,他看着--------------/依一y?华/本月的账册上,远超以往几十倍的利润,幸福又烦恼地叹了一声。 钱掌柜苦着脸过来询问:“少东家,这一个月,若是各家夫人小姐们一再过来催怎么办,一个都得罪不起啊。” 章玉和停下拨算盘的手,笑着道:“一会你在门口贴张告示,就写香水已售罄,新品一月后到货,若有购买意向的,可先交定金登记,届时按照登记时间的先后交剩余款项,若是还排不到的,便只能再等下一批了。” 艹,定金,尾款,还有什么是你想不到的?? 钱掌柜请示:“定金该怎么交?” 章玉和稍微一想,道:“就按照货品价格的一成吧,一定要跟过来登记的人说清楚,若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放弃购买,或者没办法按时交剩余款项,定金一概不退。” 钟荧上上下下重新打量着这人,白袍广袖的年轻公子,斯文俊秀,风度翩翩,嘴角含笑,目光清明,若是不说,定以为是哪个书香门第家里培养出来的公子,谁又能看出来,这幅光风霁月的皮囊下,又藏着怎样奸猾狡诈的黑心肝。 这人毫无疑问是个天生的商人,好的没学多少,怎么吊着客户怎么营销的手段学了个十成十,刚刚那一番话,就是放现代商场,也没有任何违和感。 正准备切换镜头去看看别家的产品,钟荧又听他说道:“老钱,你说咱们开启会员制怎么样,只要缴纳一定费用,便可终身享受折扣,节假日或是生辰日还有好礼相送,出了新品也有优先购买的资格。” 她再不忍心听下去了,怕再听下去,连双十一都要搞出来了。 这人简直太可怕了! ... 万里之遥的奥罗萨,随着两艘大船靠岸,引起码头一片轰动。 上一次见到这种规模的船,还是东方来的那支船队,这次是什么,难道又是东方人吗? 码头上的苦力们伸长脖子远远眺望着,很快又在雇主挥舞的长鞭下收回好奇的视线,老老实实地搬运货物。 让他们失望的是,这次来的并不是东方人,而是跟他们长着同一副相貌的本国人,有几个竟然还是认识的。 “嗨,罗杰斯,你们这是从哪来的?这两艘船又是怎么回事,从哪买的?”一个头戴破毡帽挺着大肚子的酒糟鼻壮汉上前打招呼。 名为罗杰斯的船员看了眼船长,小声道:“船长还不让说,等我回来再告诉你。” 紧接着,一箱又一箱货物顺着小船被搬运下来,码头上的人渐渐悄了声息,不知不觉地往后退去,留出一大片真空地带。 有人试图借着熟稔的关系,掀开其中一口箱子,想看看这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刚掀开一个角,就被其中一位船长厉声喝退:“快放下你的脏手!这是要运往王都,卖给王室和尊贵的大人们的,凭你也配碰!” 那人惊得手里一松,任箱盖从手上滑落,遮住了满箱华美莹润的锦缎。 即便没见过,但丝绸特有的温润柔软的质地,以及上面精妙华丽的图案,便夺去了他全副心神。 这是什么布,怎么从没见过? 难道、难道这就是丝绸?是从东方运来的丝绸?? 上帝啊,他这辈子竟然也有能见到丝绸的一天,还差点就摸到了!! 等一行人千辛万苦来到王都,一放出他们手里有从东方来的陶器丝绸茶叶等好东西,立刻在上流社会之间引起巨大的波澜。 消息传到王宫时,国王当即就派人召见了他们。 陶瓷的杯盘碗筷,花瓶摆设,花纹华丽的锦缎丝绢,论箱装的茶叶,不论哪一样,都让现场所有人看得心跳加速,肾上腺急速飙升。 领头的船长又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绒布袋,直觉的,王后的双眼立即从丝绸转到那个小小的布袋上。 待看到那瓶透明的小瓶子里装着的浅红色液体,王后连呼吸都放轻了,像是怕惊到什么似的,缓缓问道:“这是什么?” 船长单膝下跪,虔诚地将这瓶月季香的精油捧到王后面前,满脸赞叹:“这是可以美容的精油,只要在身上涂一点,就能让皮肤变得更细腻,还能让身体长久散发迷人的香味。这样的好东西,在大黎只有贵族女人才用得起,而在奥罗萨,还能有谁比王后更有资格使用它呢。” 王后走下台阶,弯腰凑近了打量着呈在掌心里的精油。 光是听到可以让皮肤变得更细腻,她就已经很动心了,要知道她虽然是王后,但毕竟已经年过三十,皮肤跟少女比起来,早就没了细腻饱满的光泽,他的丈夫正是因为她年华渐老,才会完全不顾她的感受,在宫外一个接着一个养情人,而这些,她没有任何办法阻止。 若是能重回青春,是否可以再次夺回丈夫的注意力。 淡淡的妩媚又勾魂的馥郁芳香,从瓶口的木塞处缓缓向周围溢出。 王后呼吸更加急促了一声,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贵族仪态,声音带了几分尖利地喊道:“快把它给我!” 第85章 过了几天,王室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其目的自然是为了炫耀他们手里的好东西。 穿着新作的礼服,手中拿着一把六寸的洒金银真丝折扇的王后,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那是一把怎样的扇子啊,虽然样式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但一点也不妨碍在场所有人一眼看出它的珍贵之处。 扇骨是名贵的紫檀木,上面雕刻着神秘的镂空花纹,扇面所用的材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深紫的底色上,绣着来自东方的花鸟刺绣,金银两色丝线的光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着亮晶晶的星星点点的光,无论从哪方面看,这绝对是一件足可传世的价值倾城的艺术品! 随着王后优雅地缓缓将扇子完整地打开,斜遮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流光溢彩的猫眼,不止男人们,就连女人都看呆了。 他们头一次发现,向来只是中上之姿的王后,在这把扇子的映衬下,竟有种绝世美人的风采。 她的眼睛是那样妩媚多情,她的身姿是那样曼妙,她的举止是那样优雅,她缓缓摇动扇子的样子是那样令人心折。 国王翘着高高的嘴角,像是获胜的雄狮般,一脸得意地向其他雄性炫耀着自己宝贵的珍藏,毫不意外的引来一大片艳羡的视线。 女人们的目光完全被王后手中的折扇吸引,等凑近了,她们才发现,不止扇子藏有玄机,就连她肩上的披肩,也来头不小。 它竟然是丝绸做的!! 她哪里来这么大一块丝绸,还如此奢侈地做了披肩! 这还不止! 也不知道王后在身上抹了什么东西,稍微靠近一点,就能闻到一股极其馥郁美妙的花香,这香味是那样勾人心魂,虽然浓郁,却丝毫不显俗气,只让人觉得对方是什么花草化为人身的精怪。 再一细看,就连皮肤都变得更光滑了些。 由公爵夫人带头,贵妇们瞬间将王后包围,她们一脸热切地望着王后,试图能从她嘴里打听到半点可用的消息。 尽管心里不愿,但王后还是遵守诺言,说了有几个从大黎过来的商人,带了整整两船的宝物,皆是名贵的丝绸茶叶陶器,还有种叫霜糖的东西,那可是比野蜂蜜还要甘甜无数倍的好宝贝,只需要一点点,就能让人甜到心窝里去。 说到最后,王后连那几个船长在王都住的地方都告诉他们了。 另一边,国王让人拿出一个小罐子,往每人的杯子里吝啬地洒了一点点白色的粉末,然后再加上水,招呼他们赶紧尝尝。 从未尝过的甜蜜滋味瞬间捕获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再一听到这是大黎来的糖,个个开始在心里思忖起价格,想着无论如何也得买一些,还有丝绸茶叶陶器,这些都要买。 这可是关乎面子的事,到时在宴会上,人人手里都拿着丝绸的帕子,个个家里都有一套陶瓷的茶具,就自己没有,这怎么行? 这一定会被全王都的贵族们耻笑的! 即便变卖家产,他们也不能在这方面被比下去。 宴会进行到尾声,满场的人早已坐不住了,急不可耐地想去找那几个船长买东西。 王后珍惜地喝下最后一口清茶,清淡悠远微苦的茶香在味蕾处慢慢扩散至整个口腔,温热的液体下肚,连带着刚吃了半碟烤羊羔肉而有些腻味胀气的胃部,跟着舒缓了许多。 她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看到许多人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时,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绣着蝶恋花图样精致无比的丝帕,虚虚按了按嘴角——没有真的碰上,只是装装样子,她可舍不得让这宝贝沾染半点油渍。 如愿以偿地看到一大片羡慕地发光的眼珠子,王后优雅地扶着女仆的手站起来,先一步告退。 等看不见其他人的时候,王后急忙松开女仆的手,拿出手帕翻来覆去地瞧着,就怕刚才一不小心弄脏了,待看到依旧光洁如新,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里,城里大大小小的贵族全部蜂拥至一处不大的院子,随从们或提或扛着数不清的金币,用比原价高出几倍甚至十几倍的价格,买下了从异国来的珍宝。 往日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突然变得和蔼可亲,他们亲热地称他们为可敬的勇士,赞美着他们的慷慨大方,亲热地问着下次启航的时间,并再次下了几大笔订单。 几位船长发现,原来贵族老爷的脖子也是会打弯的啊,原来他们的鼻孔也不总是朝天的啊。 自王宫宴会宣传过后,只用了三天,手头所有东西全都一售而空,得到了天大好处的几位船长凑在一起,开始商量起下一次出海的时间。 …… 马上又进入了考试周,即使不学高数这种要人命的学科,大量细碎繁杂的背诵还是搞的钟荧天天在家抓头发。 虽然平时也有认真上课,但考试往往就是出其不意,老师总会出一些学生经常会忽略或者答错的点,这些易错的知识点,就是背诵的难点所在。 尤其历史系还涉及到大量的年代时间等等,稍不注意就会混淆,高中文言文在它面前比起来都算十分容易了。 她绝不能接受自己挂科,也不能接受低空飞过,废了多少心血才考上的学校,又不是来混日子的,不说父母亲戚怎么看,她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她开始后悔没找系统要个过目不忘的药水啥的,不然哪至于这么痛苦。 看着厚厚几大本全部要背哦专业书,她苦中作乐地想着,至少老师还是划了重点的,比医学生幸福到不知道哪去了。 等她被考试折磨得两眼乌黑,出气多进气少的时候,最后一门总算结束,直播间看着的那头全程围观的,也跟着松了口气,纷纷向她表示祝贺。 【总算考完了!钟娘子快回去休息吧,看你神色憔悴的,先好好睡一觉再说。】 【这么看来,大学里的考试跟国子监也差不多啊,都是三四月一考,考试同样很严格,多次考不及格的就要被开除。】 【比国子监可轻松多了,每天的课业不多,隔五天就能休息两天,一年还有寒暑两个大假,还有其他节日的假期,我在国子监过得可比这苦多了,每天从早学到晚,一月只有一天假,平日里连大门都出不去。】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学习向来就不是件轻松的事,少时不吃苦,老了就得吃苦,若无数十年艰辛磨炼,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寂寞,怎能一朝摘取最甘美的果实。】 【考试完了是不是该回家了,也不知外祖母身体是否仍旧康健。她长得十分像我过世的母亲,说话的语气神态都像,叫我心里总是记挂着。】 钟荧笑着说道:“这个年代都讲究劳逸结合,一周五天的工作制是现行的最符合人类身体素质及脑力消耗的,再超过这个时间,注意力和精力就会大大衰退,工作和学习的效率被分散,既学不好,也玩不好。” 【钟娘子说的有一定道理,但读书的环境太安逸,始终不是一件好事。】 【是极,诗云,不经一番彻骨寒,哪得梅花扑鼻香,太优渥的环境只会腐化意志,滋生懒惰,多少少时颇有才气的孩童便是毁在家长的娇惯下。】 这就是见仁见智了,钟荧觉得,将个体现象扩大为整体来讨论,没有丝毫意义。 学的人怎么着都会学,不学的人,就是把刀架脖子上也不会学,跟外界的环境有一定关系,但不是主要因素,历史上还有皇帝的儿子化名去参加科举考了状元的,也有数不胜数家境贫寒的学子贪图享乐断了前程的,这又该怎么说? 考完试第二天,她就踏上回家的航班。 这个暑假,她不是专门来玩的,要做的事还多着呢。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她要跑着去找办公场地和生产车间,装修,消防,谈原料进货渠道,还要去工商注册公司,办理相关证件等等。 这些全都准备完善了,还有后续注册商标招聘人手经营运转等等事情。 一个月时间怎么可能够! 对了,还有更重要的问题,她到现在都没想好怎么给父母解释那笔钱的来源。 真是头都大了! 坐在飞机上,开了AR,不理会满屏的大呼小叫,还有皇帝悄悄问她能不能送他一架飞机的疯话,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或者,她可以找个合伙人,这个人最好有着和她相同的理念,即使让掉一部分盈利,也要坚持做良心低价好产品的原则,还得长期驻扎杭城看着公司,至少在她毕业前,大大小小事情只能由对方来管。 想来想去,她发现最合适的人选,竟然是小姨秦雅雯。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 小姨做的是自媒体行业,在网上有一定知名度,更难得的是口碑好,要是她也能参与进来,连宣发找代言人的钱都省了! 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在本就繁忙的工作中,抽出时间跟她合开公司。 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久久得不到对方回复的周显,失望地叹了口气。 算了,钟娘子可能没听到吧,他过两天再问一遍。 下一刻,宫人进来禀报,说户部的人求见。 一听是户部,周显立刻来了精神,很快,四五个官员前后走进来,个个脸冒红光,俨然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 “陛下,试验田里的马铃薯已成熟,已到了收获的时节,陛下是否要一同前往观看?” 周显激动地一拍大腿:“还等什么,赶紧走!” 第86章 一下飞机,就赶上了大黎第一茬马铃薯大丰收的场景。 钟荧干脆也不走了,取了行李箱,就站在一旁跟着凑热闹。 马铃薯本就是早熟农作物,生长周期只需要三四个月,从四月份下种,到现在七月中收获,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说是试验田,实际上也不小,足有四分之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了。 一身朱红蟒袍的皇帝一现身,就将正在田间候命的农夫佃户和小吏们吓得不轻。 丑的各有花样的跪礼过后,周显指着田垄边上放着的几颗灰扑扑的东西,问道:“这就是刚刨出来的?” 户部一官员喜气洋洋地上前回话:“没错陛下,一锄头下去,就挖出来这么多,臣等赶忙向陛下报喜去了。” 周显眯着眼往田里看去,乍一看上去没任何出奇的地方,植株矮矮小小的一丛,叶子看着也和路边的野草没什么区别,任是谁看了,也没办法对着它夸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然而就是这样普通的甚至还带着点刺鼻味道的植株下面,种着的确实亩产数千斤的仙粮。 一想起产量,周显的心跳都加快了几分,往后退了几步,沉声道:“继续。” 佃户们拿起锄头,也不敢用力,就怕弄伤了马铃薯的表皮,于是趴跪在地上一点点将埋在上面的土刨开。 好在马铃薯埋得并不怎么深,几锄头下去,就有圆溜溜的东西被翻了出来,随后再提起地表的植株都掉上面的泥土,五六颗土豆就完整地露出来了。 大的有一个壮汉拳头那么大,小的有两个鸡蛋加起来那么大,凑在一起,都超过一斤了。 这只是一窝的,诺大的试验田,怎么也有上千窝,那不就是上千斤粮食? 周显和在场所有人都有些眩晕,早早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将这上千亩马铃薯全部留种,用作明年的春耕,那得收获多少,起码上万斤! 佃户们跟打了鸡血一样,挥锄头的动作越来越快,像是完全不知疲倦一般趴在土上一个窝洞一个窝洞的刨着,随着越来越多的土豆被挖出来,周围看着的人心情也越发高涨起来。 再一想想还有产量更高的红薯,周显真怕到时候产量报上来了,自己能激动地厥过去。 远处又陆陆续续走来几人,正是得了消息跑来围观的各级官员。 虽说粮食收获现场没什么好看的,但也得看是什么粮食,亩产三千斤的马铃薯,连皇帝都亲自过来了,他们焉有不来一趟的理由? 年纪最大的老亲王颤巍巍地伸出枯瘦的手指,抖得像风中落叶般,指着堆成小山一样的土豆问道:“这些......这些全都是?” 来得早的一官员解释道:“还有一半的地没开呢,产量还得再翻一倍。” 老亲王双腿一软,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向着身后倒去,幸好被随从及时扶住了,但看他双眼发直表情空茫的样子,就知道他一时半会很难从震惊的情绪里走出来。 太傅蹲在土豆山前,一副状若癫狂的样子,用手深情地抚摸着一个个灰扑扑圆滚滚的豆子,嘴里一直喃喃重复:“这么多......竟真的有这么多......” 其他人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去,纷纷放弃了平日里的矜持做派,毫不顾形象地将沾满泥土的马铃薯摸了又摸,前襟后摆沾满了泥土也顾不上,一个个兴奋地面红耳赤两眼发光的模样,就像彩票中了大奖一般。 待所有马铃薯都放在空地上时,人们更能直观清晰地感受到,亩产千斤是种怎样的概念了。 收上来的马铃薯按照大小不同被放进了不同的麻袋,其中那些表皮光滑,没有虫眼,大小也适中的就是准备留种的,这样的很多,占据了此行收获的三分之二还多,而剩下的要么是个头太小,要么是表面有虫洞,自然就可以吃了。 周显大手一挥,当即道:“将所有留种的马铃薯运往地窖,派重兵把守,剩下的全都拉回宫里。” 钟荧看着也是比较满意的,她不知道一亩的概念有多大,但从单个植株分析,亩产绝对不会低于她说的那个最保守的数字,即使达不到现代动辄万斤的天文数字,没有经过改良和化肥的照料,还能有这样的产量,不得不说是马铃薯本身自带的逆天属性了。 更幸运的是,第一次在没有任何种植经验的情况下试种,没有遇上任何病虫灾害,不得不说,这真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在保佑。 再一想想,等到8月份,玉米和红薯就熟了,还有南瓜也可以收获了,等这些全都收上来,明年一定能被全国至少一个州府的粮仓给填满。 有了高产量的粮食,可以养活更多的工人,她也就终于可以不再局限于肥皂玻璃香水这些小打小闹的东西,可以开始工业的第二个阶段,建工厂! 各种大型设备终于可以搞起来了,水动力和蒸汽装置,大型炼钢厂,军工设备等等,这些摊子全都可以大面积同时铺开,将为全国无数贫困饥馑的的百姓提供工作岗位。 ... 当天晚上,周显叫来了所有皇子公主,以及位份较高的娘娘们,连养病不出的太后都在列,就为了尝尝马铃薯做的吃食。 虽说跟着钟荧尝过滋味了,但虚假的模拟出来的气味,怎能比得上真正吃进肚子里的满足感。 御厨们本打算拿出比做年夜饭还足的劲头,做了一桌马铃薯宴的,但在皇帝一句吩咐,只是家常菜即可,便只能作罢。 醋溜土豆丝、土豆炖排骨、水煮土豆、土豆回锅肉、土豆炖豆角、土豆饼等等。 想要品尝食材最原始的味道,清水沸煮的方式是最好的。 周显拿起一颗煮熟了的土豆,挥退了想要上前伺候的宫人,自己慢慢剥开皮,一口咬下,清甜软糯,香气扑鼻,别有风味。 只是两口,半颗土豆已下肚,他满足地喟叹一声:“真是好东西,产量高不说,味道还如此好,饱腹感比稻米谷物更强,若是遇到灾年,这就是能救命的宝物。” 太后往嘴里送了一勺软烂的土豆泥,她年纪大了,牙口胃口都不好,平日里吃饭,御厨都会尽量将食物做得绵软,自己也更偏好这一类,但总是吃不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无须太多调料,只是将煮熟的土豆捣成泥,加一点盐和胡椒粉,淋上香油和一点点蒜汁,就是道好吃又好消化的主食了。 转眼间,她就吃完了小半碗土豆泥,宫女伺候着喝了口茶,才笑着说道:“我最爱它绵软的口感,吃起来毫不费劲,方才吃了这半碗,此刻竟没有丝毫不适。” 周显看着她空了的小碗,十分惊喜:“母后今天胃口好,吃了这么多,再尝尝其他的如何?” 宫女给她夹了两筷子炖得烂乎乎的土豆,吸饱了肉汁汤汁,只是轻轻一抿,仿佛要化在嘴里般,让人吃了一口就想二三四口,简直停不下来。 其他人也很给面子的吃了不少,因着是家宴,没有那么多规矩,人人吃得心满意足。 大皇子周宸烨咽下最后一口土豆饼,喉结滚动数下,极力按下想打嗝的欲望,问道:“父皇,下月这会,红薯玉米南瓜是不是也可以收获了?” 周显吃饱喝足,一肚子粗粮碳水,坐着就开始犯困,他往后一靠,懒洋洋地问道:“你还记得每一样作物的生长周期?” 大皇子谦虚一笑:“儿臣去图书馆自己找了书,才算出来的。” 周显唔了一声,道:“辣椒和其他蔬菜作物也该熟了,明天你随我一同走一遭,再去其他试验田看看。” 大皇子欣然同意。 一听辣椒也要熟了,在座不少人突然感觉口腔里有什么东西在迅速分泌,再吃着刚还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马铃薯,滋味顿时寡淡不少。 口味向来比较重的三皇子急急问道:“父皇,还有胡椒呢?年初不是从奥罗萨带回那么多胡椒种子,是不是也该熟了?” 大皇子轻笑摇头:“三弟,胡椒跟辣椒马铃薯不一样,它是从树上长出来的,一棵树从育苗到长成,再到开花结果,至少要四五年时间,没有那么快的。” 丝毫没有体验过民生的几位皇子公主们听得满头雾水,三公主周和嘉便纳闷道:“从树上长出来的,为什么要比从地里长出来的多花这么多时间?” 大皇子道:“地里长出来的作物,不需要经过漫长的成材期,因此大多四五个月就能收获了,树苗就不同了,一颗种子种下去,从发芽到结果的过程之间,需要花费数年的时间长成一颗大树,这就是为什么普遍来讲,果子卖的比粮食贵的原因。” 三公主皱眉思忖,大皇子以为她听懂了,心里有些欣慰,往日作天作地的小妹,如今也开始主动关心起玩乐之外的事了。 谁知下一秒就听到一句足以震古烁今的千古名句。 “既然果子卖的比粮食贵,那便让农民都把粮食种树上去不就好了,这样也能多卖些钱,我大黎岂不是就没有穷人了?” 第87章 看看饭桌上纷纷咳呛不止的众人,就知道三公主这话的杀伤力有多大。 周显抽搐着手指头羊癫疯一般指了她半天,狠吸几口气,当下便做出了要让所有皇子公主一同学习的决定。 他突然察觉,自己只顾着皇子们的教育,对公主有多忽视,这样人尽皆知的常识,除了已婚迁居宫外的长子,竟无一人得知。 即使是向来重视的皇子,他从前也过于看中书本上的知识和骑射功夫,疏于教导农耕实务,想起那位一辈子没出过宫,被宫人肆意哄骗欺瞒,连一颗鸡蛋都舍不得吃,以为一个就要二两银子的傻子皇帝,心里涌起深深的后怕和担忧。 他的后代,决不能闹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话,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只要是他的种,就必须样样都做到最好。 一句无知的话语,为皇子们本就繁重的课业又加了几块砖,也让所有公主们迎来了暗无天日的学习生涯。 某种程度上,也是件幸运的事。 ... 回到家里的钟荧,毫无意外地被爸妈心肝宝贝地搂着叫了半天,度过了及其肉麻的一晚,第二天一早,她就去姥姥家看望,主要目的还是找小姨谈合作的事。 她都想好了,就告诉小姨,是父母给的钱,从小攒下来的,至于父母那边嘛,先瞒着好了,等公司正式开始运作的时候,再告诉他们,资金的事就找同样的借口,反正他们经常往她卡里打钱,这么多年下来,早就没个具体数字了,到时候她把出资金额说少一点,蒙混过去。 听完她的来意,周雅雯惊讶地看着她:“就因为这个原因,你就想着做女性用品的生意了?” 钟荧嘿嘿一笑:“你就说和不和我一起干嘛?” 周雅雯没有立即答应她,皱眉道:“你想做低价产品,价格多低才算呢,你算过没有,要是按照你的想法,一包就卖个四五块,除去前期所有投入和公司运作过程中的花费,你自己还能赚多少?劳心劳力折腾一顿,总不能纯纯做了慈善,自己一分钱不挣吧?” 这个问题钟荧也想过了,她自己的兴趣不在生意上,也没什么大的志向,以后还是想搞学术研究这方面,考研是一定的,上出来了能在杭城本地的高校里找份工作,就已经很满足了。 反正家里不缺她这点银子,赚多赚少都无所谓,只要赚的钱够给工人发工资,再能让小姨拿走她的那一份,也就够了。 再说了,她还有源源不断的打赏呢,虽然兑换比例太黑,但加起来也足够多了,一年时间打赏200万,躺着就能发财了,还努力个什么劲啊。 她说道:“小姨,咱得往长远考虑,你看看现在市面上卖的好的品牌,有几个没被爆出来质量问题的,而且价格还死贵,别说山区女性舍不得,就是城里很多家庭条件不好的女人,也是很心疼每个月那几十块钱的。咱们先做低价产品,等打出知名度了,再增加中端产品线,让客户也有更多选择,这样也不耽误盈利,你说呢?” 周雅雯依旧皱眉思考,钟荧继续低声劝她:“你再想想,你的主要收入来源还是自媒体方面对不对,而且你又是红人,现阶段来说,肯定比开公司赚得多多了。但是这样公益性质的公司能给你带去很好的名声,对你以后的事业发展也是很好的正面作用。” 周雅雯一听,的确是这么个理,尤其是自己牢牢把控着生产线,产品质量绝对有保证,不怕任何检测,等她到时候在平台上这么一宣传,打出物美价廉的名号,肯定会吸引不少女性前去购买。 等她们体验过东西的好了,自己也能混个慈善企业家的名头,到时候又能涨一波粉,不管是口碑也好,还是推广代言也好,都能跟着再上一层。 看到对方脸上意动的神色,钟荧继续说道:“等产品做出来了,你先给山区女童捐一批,然后找两小号,在评论里诉说感激之情,以及东西有多好用,引出来粉丝的好奇,这时候你再趁势推广咱们的产品,宣传效果肯定更好。” 周雅雯挑眉一笑:“小丫头,你很懂嘛。” “必要的营销手段而已,看得多了,也就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了。” “盈利对半分,不管赚多赚少都是这样分配。”周雅雯道,“场地和原料的事交给我了,你把钱准备好就行,前几年我先管着,等你毕业了,主要由你来负责。” 钟荧灿烂微笑:“没问题。”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当天下午,周雅雯就开始找人联系办公场所和生产车间,以及注册商标公司和□□的事项等。 要不怎么说,朋友多了好办事,自己花了数天才搞清楚流程怎么走,小姨几通电话,就已经解决了一半问题了。 钟荧自是不会错过这个学习的机会,这些流程都是以后用得到的,难得有人带着自己手把手地教,可不得好好把握机会。 ... 京郊的试验田里,周显带着大皇子和一众官员,又过来看作物成熟情况。 蔬菜的成熟周期比粮食还要短,基本两三个月就能收一茬,而没人给周显报的原因是,他们也不知道长成这样,到底能不能算是成熟了。 钟荧跟在周显旁边,欣赏了一会他儿子的美色之后,才对着手机上的图片一一给他说哪个熟了哪个还没熟。 周显便也按着她说的,给下面的人说要摘哪些,至于为什么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帝会知道这种事? 那自然因为人家是皇帝,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只要气候没转凉,蔬菜就可以一直种下去,不用考虑播种的时间问题,因此收上来的菜,除了极少一部分运往皇宫尝个鲜,其余全部留种再次播种。 他的目标是,至少到了后年,解决京师一带百姓的吃饭问题,路边再无饿殍,穷苦人家也不用卖儿卖女换取一兜粮食。 ... 天气越发炎热,好不容易吹来一阵风,还是热的,不仅没有丝毫降温的作用,反倒更热了。 都说在地球生活,就像打困难模式的副本,一个婴儿从出生到长大成人,再到平安无事地老去,这期间不知要遭遇多少次危及生命的事。 地震,海啸,火山,高空坠物,车祸等等或自然或人为的除外,甚至被某个不知名小虫子咬一口,就有可能导致丧命。 好在现代发达的医疗和科技,大大降低了副本通关的困难程度,人类靠着他们,在地球上称王称霸,探索的脚步甚至已延伸到了外太空。 但若是降生在古代,又很不幸地没有投胎在权贵之家,那就真的是地狱模式了。 春天有蝗灾,夏天有山洪雨涝,秋天因为气候问题地里收不上来多少粮,冬天因为严寒和饥饿又死掉一大批人。 对了,还有兵役,徭役,赋税,瘟疫,无处不在的欺压等等数也数不清的障碍,而到了眼下,大黎许多百姓又迎来了一个人人谈之色变的问题。 疟疾。 这种传染病多发于夏季,恐怖程度一点也不比天花来的小,一直到了满清时期,康熙得了这病,御医都对它束手无策,最后还是吃了法国传教士给的金鸡纳树皮粉末而康复。 但金鸡纳霜也不能完全治疗疟疾,一直到49年之前,国内疟疾病人尚还有3000万。 这个时代没有葛洪与鲍姑这两位医学名人,自然也就不会有《肘后救卒方》里那句,“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这句给后世研究青蒿素指明了方向的千古名句。 很不幸地,这次染病的人里,大公主的驸马赫然在列。 她心力交瘁地求到周显面前,想要几只青霉素,周显为难说道:“青霉素是治疗伤口感染的,怎能用于治疗疟疾,若是胡乱用药,反倒害了驸马性命,可怎生是好。” “那怎么办,驸马已经连着几日高热了,再这样下去,人都要烧傻了。”大公主泣不成声,“父皇,您问问钟娘子吧,她肯定有办法的,青霉素都能做出来,再做几样其他的药肯定没问题的。” 周显也想到了钟荧,不等他想好怎么问,钟荧就已经知道情况了,因为得病的人实在太多,她随便找几个人,都能看到一个得病的人。 夏季正是蚊虫大规模出现的时期,而疟疾主要的感染方式,就是蚊虫叮咬,别说这时代绿植面积这么广了,没有任何化工污染的时代,简直就是这些小家伙们繁育的天然乐园。 虫子可不认人,它要咬你的时候,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呢,只要碰到了,就是你倒霉。 钟荧的心里立即就冒出一个人的名字,屠呦呦,真正成功发现了青蒿素,为世界对抗疟疾做出巨大贡献,这位得了诺贝尔医学奖的伟大的女性科学家。 更妙的是,青蒿素是用了中医的法子,说不定大黎也能做出来效果差不多的药呢。 想到此,她对周显说道:“别急,我这就找资料,这病有法子治的。” 第88章 要治疟疾,非青蒿素和金鸡纳霜不可,研究哪一个,就看这两者哪一个工艺更简单些。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研究过程不会比青霉素更简单,至少前期制药投入的时间就不比青霉素少,等到时候做出来这药,人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了。 时间不等人,先救人要救。 钟荧将《肘后方》中那句话打在公屏上放大置顶,保证所有人都能看得见,她不是学医的,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否可行,先用古书上的法子试试吧,总好过坐以待命。 大黎的大夫们按照方子去抓药,就算不能治愈,稍微减轻些病情,能拖到新药做出来也可以,钟荧则开始找资料。 金鸡纳霜可以直接被排除了,因为它的原料是取自玻利维亚和秘鲁的金鸡纳树的树皮磨成的粉末,大黎根本没有种植,这个办法只能等再过段时间,出海的船队去世界各地找找,看能不能带回树苗移植过来。 所以,制药的方向还是要聚焦于青蒿素上。 青蒿素药物不只是一种,而是一个系列,这类药物被世界各地尤其是华国的大佬们研究使用了数十年,不仅仅是一个分子式就能成的。 土制青蒿素倒是简单,黄花蒿一握,低温□□法提取浓缩汁,一碗即可见效。 所以最根本的,还是在制药工艺上。 □□这种近现代工业体系下才有的化学有机物,在古代就不要想了,但可以用高度酒萃取的办法试试。 只是通过这种办法制出来的药,即便有效果,估计也不尽如人意,比土制青霉素还要粗糙许多,十个试药的人里,能不能有两个见效都不好说。 说了下自己的思路,周显急忙让太医院与各地医署去研制,钟荧则与他谈起卫生健康问题。 古代各种瘟疫横行,卫生习惯是导致这一切的最大元凶。 听她讲完,周显久久不能回神,似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般,惊诧又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说,所有瘟疫爆发的最主要原因,出自个人的卫生习惯上?” 钟荧点头:“不错,在医疗落后的时代,疾病的预防远远大于治疗,而预防最关键的一步,就是保持个人与周遭环境的干净清洁,切断病菌滋生的土壤,这才是预防的根本。” 周显浓眉紧蹙:“说说,具体要如何做。”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全是细节问题。 钟荧第一时间想到了,建国初期那场爱国卫生运动,医疗条件同样落后,物质资源贫乏,拿来现在用是非常合适的。 想了想自己发过去的书里,有讲到这些,便说道:“陛下可以去看看那本《赤脚医生手册》,具体如何预防,里面都有写。” 关了跟周显的私人聊天,她又想到,除了青霉素,还有什么药是能在现有的情况下做出来的? 想到这个问题,她立即在论坛上发帖高价悬赏。 大家来讨论一下,如果穿越到了唐宋年间,有哪些药物是可以通过现有的技术做出来的。 被额外高的打赏金吸引,两天后再去看,下面已经多出了100多条回复。 1L:这个楼主不是去年穿越成赵匡胤儿子那个吗,还没回来吗? 2L:去年还在搞水泥,今年就开始搞制药了,这个跨度比南北极的跨度都大,让我不得不开始相信,楼主是真的穿越了。 3L:楼主,我托你办的事你办了没啊,你有没有要到赵匡胤的签名,燕云十六州咋样了,收回来了没,辽金灭了没,一想到还有大片土地在蛮子手里,我连觉都睡不好了。 4L:楼主终于暴露他的真面目了,他现在甚至连借口都懒得找,一上来就跟我们要答案,果然就是写小说找素材来了! ...... 18L: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青霉素和磺胺这两种都不好提取,搞不好病没治,反倒被过敏反应和溶液中的杂质给毒死了,但是有一种更简单的抗生素可以试试,叫做大蒜素。 过程很简单,拿大蒜捣碎,静置一小时,再用高浓度酒精浸泡萃取,可以制得大蒜素的低浓度酒精溶液,绝对比在各种霉菌培养液里提取那少的可怜的青霉素什么的靠谱得多,有害物质的含量也比青霉素低得多,提取工艺简单,抗菌能力不比青霉素差,对抗菌类的种类也更广。青霉素只对细菌有效对真菌无力,而大蒜素是少有的可以同时对付细菌和真菌的抗生素种类。虽然现代这种药多用于牲畜养殖场,基本不给人用了,但对于古代人来说,这一类抗生素哪怕是给畜生用的,对古人来说也是神药了吧。 所以楼主,去提取大蒜素吧! 看到这里,钟荧十分汗颜,想到自己瞎指导做出来的青霉素,虽然救活了许多人,但毒死的也不少,基本上只要没到快死的那一步,没几个人敢冒着中奖的风险去打青霉素。 更重要的是,青霉素的产量实在太低了,在制备试验改进的过程中,要耗费大量粮食,提纯也复杂,稍微不小心就废了所有试剂,又得重头再来。 若是真能将大蒜素做出来,效果绝对不亚于青霉素,大佬不是说了,它的适用范围更广,抗菌能力更强,产量也比青霉素不知道高到哪去。 再往下看,有提到牛痘的,有提到青霉素的,还有一个提到了磺胺和水杨酸。 磺胺也是个好东西,它性质稳定,能有效对抗多种病菌,使用十分方便,不管是对被判定为绝症的肺炎还是产褥热都有奇效,就是副作用大了点,吃了会让人头晕恶心,失眠,精神不振,甚至还有一定的致癌性,制备工艺也复杂,其中最主要的一样原料——氨,就是个大难题。 氨是现代社会的根基之一,不管是做化肥、硝酸盐、制冷剂,还是大量西药合成原料,都离不开这样全世界生产最多的无机化合物,如果她要大规模搞工业,氨的问题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 她翻了翻资料,都说在古代的工业体系下,合成氨绝无可能,所以磺胺就别想了,好在抗生素有青霉素和制作简单的大蒜素,磺胺就不是那么需要了。 钟荧在本子上写了个氨字,然后用红笔圈出,表示这是今后的重点发展之一。 还有个是水杨酸,水杨酸的提取工艺也有一定难度,但它的原料太广泛,随处可见的柳树皮中就能大量获取,一旦提取出来,就能作为很重要的医用原料,再配合一系列缩合脱水、高温裂解步骤合成乙酸酐,将它与水杨酸合成,就能得到乙酰水杨酸,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在后世如雷贯耳,常年稳坐常用药的销量冠军宝座——阿司匹林! 钟荧激动地在笔记上再次记下水杨酸这个名字,打算等工业设备稍微再进步一点,就开始把这几样西药先搞出来。 将所有打赏金给了那位提出做大蒜素的大佬,她自己又多方面查证了一番这个办法确实可行,又开始敲周显的私信。 不是她什么都要找他说,是她只能找他说,不管何种技术,只要上面的人不支持,就多的是采取各种法子镇压捣毁,民间也没几个有胆子私自研制的。 何况皇帝说句话,有时候比她更有用,还能从上至下地最大限度地调动人力,全力去研究,毕竟全天下最好的大夫都集中在皇宫里了,他们做出来的成品药,质量上要比宫外的大夫们做的好上许多。 “陛下,我打算这几天就给百姓放一些如何预防疾病,以及卫生习惯问题的视频,还需要你这边多配合一下。” “需要如何配合?”周显合上看了两天的《赤脚医生手册》,好奇问道:“钟娘子请说,事关我大黎百姓健康与安危,只要是可行的法子,朕一定全力配合。” 钟荧边想边说道:“百姓大多愚昧,卫生习惯问题带来的危害,只要没发生在自己头上,哪怕我说一百遍,他们也是重视不起来的,除非陛下下令强制整治,不听从的就拉去游街示众,或者打板子,或者罚钱,只有切实的关系到自身利害处罚,才能让大家真正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习惯了。” 周显颇为赞同地点点头:“你说得不错,百姓就是这般,他们如牛马一样,短视,愚蠢,盲从,只顾着眼前方便,根本看不到比明天更远之外的事情,要靠自身的觉悟,的确是太难为他们,非得朕强制下令不可。” 看到皇帝这么说,钟荧叹息一声。 谁天生就生而知之呢,谁又能在没任何教导的情况下,长成个有智慧的人呢。 现代九年义务普及率超过95%,从一出生睁开眼睛,接触到的就是开放的信息大爆炸时代,任何一样知识对所有人都是敞开怀抱,等着去学习的。 即便这样,不还是有大量愚妄无知浑浑噩噩的民众,更别说古代的百姓,他们生来就是这样的环境,没有机会见识家长里短之外的事情,一辈子背朝黄土面朝天,被束缚在土地上,哪里都去不得,然后一群接受着最高等教育的精英,嘲讽没机会接受教育的百姓们不过是群愚蠢的牛马,就像一个拿着过万月薪的白领,说中学辍学只能在厂里打工的农村小妹,拿不了高薪,完全是自己不努力的结果。 但在这样的时代,周显这样的思想才是主流,他虽然打从心底看不起底层百姓,不拿人命当回事,但他愿意为了让百姓过得更好一些,愿意积极地学习一切新的知识,也愿意放下身份跟她请教,从不阻止她教导百姓做的一切。 这就已经是难得的明君了。 无声一笑,她继续说道:“陛下说得是,正是因此,才需要陛下在前方指挥,百姓们只要跟随您的步伐,不用半年,疫病定能大大减少。” 周显满意点头:“既如此,就按照书里写的办,朕这就让各地官员全力督办此事。” 第89章 第二天,钟荧就暂停了学科教育,给全民播放讲卫生习惯的视频,以及卫生健康与疫病之间关系的视频,一遍又一遍不停播放,整整放了三天。 周显第二天在朝会上,就与百官重点讨论此事,朝会从早上五六点,一直开到下午两点,后面更是叫来了御医署几名老太医共同商讨。 很快,一场自上而下的全民卫生运动就此展开。 各地府衙新设一个名为卫生督查的职位,隶属于户部,其下根据街道与民居划分,各设置数量不同的小吏,每天唯一的工作,就是走街串巷地检查有没有垃圾胡乱堆砌,污水胡乱排放等问题,门口的归个人管,公共区域由清道夫管,哪里出了问题就找谁,若是管理不力,除了本人要被处罚以外,还要牵连上级。 此外,每个街道都放置了几个大桶,专门用来放垃圾,商铺和个人家庭每日产出的生活和厨余垃圾,都可以倒进这个大桶,再由清道夫集体运往城外,埋于地下。 走在路上的行人,随时会被抽查掌心头发衣物等是否干净,若是有那等脏得实在看不过眼的,就押着让去河边洗干净了再回来。 还有新的除四害运动,官府组织了大批人手,从早到晚捕杀鼠、蚊、蝇、蚤,这些都要算在政绩里,关系到来考核升迁,各地州府上心地不得了。 人不够用了,就大量招募百姓一起参与进来,根据灭杀的数量,还能拿一份额外的赏钱,虽然不多,也抵得上半日工钱了。 只是短短半月时间,所有城市的面貌便焕然一新,路上除了尘土,很难再看到以前随处可见的垃圾或者不明物,在强有力的高压督促下,再难见到随处大小便等问题,一时间,就像被雨水冲刷过一般,大大小小的城镇里瞬间仿佛掀去了长久笼罩在之上的灰蒙蒙的雾霭,变得清亮明艳许多,就连气味都变得好闻了。 除了外观上的变化,卫生运动对于防疫的成效,一时半会还看不出来什么,只能等下次大规模疫病爆发时,再与之前的数据作对比,才能知道到底有没有效果。 然而眼下最急迫的事,仍然还是在南方一带大规模肆虐的疟疾,北方虽然也不少,但干燥的气候跟潮湿的南方比起来,病菌滋生的条件远没有那么适宜,患病的人就少了许多。 太医们用黄花蒿为原料,蒸馏萃取了浓缩汁,又配以不同的药材,写了十来个方子,每天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不停找人试药。 好在黄花蒿不像青霉素,即便因为提取工艺的原因效果不好,但也不会因为过敏反应或溶液中杂质含量过多而中毒,顶多就是吃了跟没吃一样。 通过大半个月的实验,不停调整萃取的浓度,以及其他药材的配比,终于让太医署做出了对疟疾比较有效的药。 跟后世的当然没法比,治疗效果不佳,且治疗周期还很长,最少要连着喝一周才能见效。然而这是人类首次与疟疾的战斗中取得成功,仅仅靠着简陋的蒸馏设备,更离不开太医署众位太医们从业多年的经验智慧,就能做出治疗疟疾的药,可以跟青霉素牛痘一起并称三大神药了。 它的出现,预示着人类的发展必将走上新的起点。 土法研制的青蒿素一有疗效,换了疟疾的官员贵族们立即跑周显面前求药。 好在它的制作办法比起青霉素简单地多,也不存在概率性中毒事件,周显一思忖,干脆将药方公布了,只要提取达到要求,其余都可按着药方自行抓药。 这一举措,让全国无数人跪地扣头感念他的恩德,歪打正着地,周显在民间的威望陡然上升许多。 看到疟疾终于得到控制了,钟荧也松了口气,她真怕当时拍着胸口给皇帝应承下的那句能治,成了随口一说的空话。 趁着全国轰轰烈烈搞卫生运动之余,她又公布了大蒜素的制作法子。 对古人来说,青霉素就已经是神药了,竟然还有比青霉素效果还好的药,更重要的是,制作过程竟如此简单?? 【只用大蒜就可以做出这等神药?钟娘子莫不是诓我们的吧?】 【这药能治百病吗?金创类伤口引发的炎症也可治?】 【真的比青霉素还要好?这么简单就能做出来,我总觉得肯定又有什么副作用,说不定毒性比青霉素大得多。】 【就是,若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绝对不敢吃的。】 钟荧道:“当然比不上青霉素,实际上在我们国家,这种药早已被淘汰了。” 给畜生用这话还是不要说了,免得他们听了膈应,不管谁吃的,管用就行。 她继续道:“我说它比青霉素好,是比你们做的粗陋版的青霉素要好,也没什么毒性,若是再过几十几百年,你们的制药工艺成熟了,能完全剔除青霉素里的杂质,就能将这种药的效用完全发挥出来,至于现阶段,还是大蒜素更好用一点。” 将制作过程发在屏幕上,有条件做的赶紧动笔抄下来,这等神药,不管是家里常备自用,还是拿去卖,绝对能获得高昂的报酬。 到了八月中,小姨那边传来消息,公司场地的事总算解决了,位置就位于靠近市中心的一个步行街的写字楼上,用于平日里办公处理售前售后财务等问题,生产车间则在郊区,生产女性用品多年,不管是工艺还是口碑,都是业界前几名。 两人约见了一面,周雅雯拿出设计公司给的几版装修图纸,没有多少软装,就是简简单单的普通公司的模样,简约又不失优雅,十分符合钟荧的要求。 周雅雯指着几张效果图说道:“装修风格是我要求尽量简单的,这样以后要是重新装修或者职场重新布局,也更方便一些,还不容易过时。你看看,若是可以的话,我就让装修队开始动工了。” 钟荧仔细看了两遍,完全挑不出什么毛病,对小姨的审美她放心地不得了,交给她比自己来靠谱多了,便说道:“这样就可以了,太复杂的设计我也不喜欢,看着就眼花缭乱。” “还有品牌名和logo的事。”周雅雯将图纸收回包里,“名字你有什么建议吗?我这边想了几个,总觉得不好,不仅要好听,还要好记,不能太生僻,你这个在读大学生,总比我这个毕业七八年的人,知识储备要强一些,这事就交给你,没问题吧?” 想想自己背后有无数文人才子,起个好听的名字还不是手到擒来,便接下了这个任务。 周雅雯又道:“接下来就是logo,我的建议是,找专业的设计公司来,咱们这两个外行,就不要瞎搞了,说不定三五个月都设计不出个像样的,如果你有早就设计好的,也可以拿来给我看看。” 钟荧立即道:“听你的吧,就找设计公司来,我没这方面的才能。” 看到她这么听话的样子,周雅雯万分感慨道:“要是跟我合作的那些狗比甲方,个个也能像你这么懂事就好了。” 钟荧哈哈一笑:“打败不了就加入,只要你也成为甲方,不就再也不用遭受这样的痛苦了?还能接着奴役下一个乙方,享受一把农奴翻身把歌唱的快感。” 周雅雯精神一振:“这就是我拼命工作的动力之一!” 敲定了装修的事,周雅雯便开始联系施工队,施工周期要一个月,等钟荧这边把名字想出来,就可以拿去给设计公司设计logo,另外注册公司□□等一些列问题也可以同时进行了。 说了下自己做的产品线,以及对取名的要求,钟荧在屏幕上征求观众老爷们的意见。 【这、这东西怎能公然拿出来售卖,如此私密不洁之物,不藏起来就算了,还堂而皇之地在光天化日之下叫卖,羞耻之心何在?】 钟荧干脆利落地将说这种话的人全部拉黑,没有任何跟古人讨论月经到底是不是一件羞耻的事的意思。 连着拉黑好多个,其他人也渐渐想过来,钟娘子最不爱听的就是说她妇德败坏之类的话,她甚至懒得跟你争吵一句,直接永久性禁言了。 想一想以后再也不能发弹幕,不能通过弹幕与各地的人聊天,得少了多少乐趣。稍微长了点脑子的,全都识相地闭嘴了。 看着温温柔柔的,实际上是个霸道的性子,容不得别人说她半句不好。 算了,还是顺着她吧,反正又不关自己的事,人家爱干啥干啥。 第90章 文人才子们个个踊跃发言,都想着自己取的名字能被采纳,在另一个世界被众口相传,想想就是件很有趣的事。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既然是女子用的,就叫露华浓如何?】 不好意思,露华浓这个名字已经有人用了,再用是抄袭,没办法注册的。 【霓裳如何?一听就是给女子用的。】 名字是好名字,就是太普遍了,而且跟卫生巾没有任何关联性啊... 【宜家岂不是更好,桃之夭夭,宜其室家,从名字中就能读出对女子们寄托的美好愿景。】 同样抄袭了,下一个。 【清涟如何,河水清且涟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恰似书中那句,女子都是水做的,都应被捧在手中小心呵护。】 钟荧从满屏的名字里一眼就相中这个,当即决定就是它了! 好听好记不说,跟产品的适用性也很相配,词面意思指向性明确,设计起LOGO来也更容易些。 将名字发给小姨,对方也同意后,就开始找设计公司,钟荧则跟着她成天往工商跑。 自己不做一遍,永远不知道跟这些事业机关打交道是件多麻烦的事,公司类型、注册资本和出资比例等都是早就商量好的,这些先要提交上去等核名通过,然后才能提交材料等预审,最后按照预约的时间去工商局递交申请材料。之后还有领取营业执照刻章等等各项琐碎事宜。 好在父母这个暑假后半程不在家,飞外地忙生意去了,因此她这种成天往外跑的行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除了薛明珠三番四次叫她出去玩,因着忙得走不开只能推掉,惹得对方大晚上过来敲她家的门,说是非要看看她在搞什么名堂。 没等营业执照拿到手,钟荧就再次开学了。 航班上,不出意外地,她又收到了周显悄悄问她能不能送他一架飞机的话,钟荧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你看看把我卖了能不能值那么多钱。” “竟然这么贵?”周显惊诧地双眼微抬,“你家看起来也不缺钱,怎么连个飞机也买不起?” “......” 请你闭嘴,谢谢。 钟荧以为他该放弃了,谁知过了会,又听他说道:“飞机买不起,小汽车总该行吧?朕也不要求非得是豪车,只要是四个轮子的就行。” 钟荧呵呵冷笑:“根本不可能,想都别想!” “这是为何?”周显不满极了,“你既然能隔空传物,为何就不能给朕传一辆小汽车,还是说你想要报酬?说吧,只要是朕能给的,随你取用。” 钟荧耐着性子给他解释:“我就算给你传一辆小汽车,你们那里没有一个人会开,也没人会修理,更没办法加油,完全用不了啊。” 周显还以为什么原因呢,不以为意地勾唇道:“这还不简单,每次没油了,你再传过来几桶不就好了。” 钟荧微笑:“不好意思,做不到呢。” 周显见不论他怎么说,对方都不为所动,甚至再也没有回音了,只能失望地哀叹不已。 下次再换个别的试试,飞机和小汽车不行,摩托总行吧,实在实在不行,自行车也可以凑活凑活。 这段时间即便再忙,钟荧也是时刻关注着红薯玉米那些作物的成熟情况的,报名后的第二天,就是这几块试验田收获的日子。 上次马铃薯的神仙产量在前,这次都不用发话,大小官员和皇室宗亲们早早就围在试验田边,等着见识比马铃薯产量还高的红薯,到底能有多少。 看过了马铃薯,面对产量更惊世骇俗的红薯时,围观的人已经麻木了,甚至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心系民生的臣子已经在偷偷抹眼泪,就连那些素来贪婪冷酷之人,面对这样千年未有的大丰收场景,也不免心生感慨。 挥着锄头的农夫们心情更激动,一想到自家以后也能种上这种亩产几千斤的仙粮,以后再也不用为了粮食发愁,手臂挥得更起劲了,恨不得挥出残影。 一整天的功夫,几片试验田同时开工,将所有南瓜玉米红薯全都收进了地窖。 夕阳渐落,这群大黎最高权力的掌控者,在皇帝的带领下,撩起官服的下摆,就这么在田垄上席地而坐,等着侍从架起火堆,砌起简陋的烤炉,给他们烤红薯玉米吃。 一侍卫闲得无聊,从地上拾起一根玉米秆,光滑修长,还带着湿气,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拔开最外面那层坚硬的皮,露出里面微黄偏白的内里。 侍卫好奇的咬了一口,随即惊喜地睁大眼睛:“是甜的!” 这一声,让周围的侍卫全都各拿起一根堆得满地都是的玉米秆,想尝尝到底是不是甜的,就连另一头被他们动静吸引的官员皇室宗亲们,看着也跟着好奇起来。 “你过来。”周显招手让一人近前回话,问他:“这个也可以吃?” 侍卫急忙吐出嘴里的渣滓,回道:“陛下,尝着有些像甘蔗,嚼着也不拉嗓子,一咬就有一股甜水蹦出来。” 大皇子也拿起一根,没有理会侍从想要阻止的纠结眼神,自顾自地剥了一小段,放进嘴里一咬,抬眼一看,发现周显正看着他笑问道:“滋味如何,确实跟甘蔗一样?” 他看了眼手中其貌不扬的细细长杆,点头道:“水分颇足,吃起来清甜酥脆,的确跟甘蔗非常相似,若是用来榨糖,定是很好的原料。” 身份尊贵的大皇子都这么做了,其他官员也挡不住好奇心,各拿了一小段,慢慢嚼着细细品尝。 本来还觉得玉米的产量比不上另两样,众人稍微有些失望来着,谁知道连看似没用的玉米杆,都是榨糖的好东西,况且这东西比甘蔗更好种植,不会占用粮田,除了能产出粮食,同时还能产出榨糖原料,叶子还是喂养牲畜的上好饲料,可谓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众臣讨论间,从烤炉里渐渐传来食物减熟的香气。 他们耸动着鼻子,只觉得从未闻过这样陌生的香气,这不是用油盐酱醋和各种辅料精心烹制而成的精美菜肴的香,也不像卤味那般霸道。这是最天然原始的不加任何修饰的香,是食物最初始最原本的香,是一个人在饿狠了的时候,最能勾起记忆中关于食物最美好记忆的那道香。 暮色四合,笼盖四野。 晚风徐来,在空旷寂静的田垄上,这样的香味,就是最能契合此时的场景和心情的。 烤好的红薯玉米一出炉,第一份当然是呈给了皇帝,接着就是大皇子,然后才按照品级大小给各臣子和宗亲依次奉上。 刚从炉子里拿出来的食物还很烫手,侍卫用宽大的玉米叶裹着,放在每个人身边,本想等凉一会再吃,奈何众人本就是大半天没吃东西,再被这道醇香清甜的味道一勾,肚子里的馋虫一下一下往外直冒。 周显同样饿得厉害,等不及放凉一些,他迫不及待地隔着玉米叶抓起来吃了。 没要人伺候,他边呵手边剥皮吃着,大喇喇地盘腿席地而坐,毫无帝王形象地招呼众人道:“滋味真不错,你们也赶紧尝尝。” 领导吃了,其他人也跟着动手,烤得软糯的红薯和浓郁香甜的玉米,让一众吃惯了精工细作佳肴的人吃得头都顾不上抬,有时候吃得快了些,被红薯噎到了不停打嗝,稍微消停点又接着埋头猛吃,侍卫烤的速度都跟不上他们消耗的速度。 扔了满地的玉米棒子和红薯皮,吃了一肚子粗粮的文武百官和皇族众人,这才慢悠悠地一道往回走。 负责农耕的户部尚书,一路想着书本里看到的内容,红薯和玉米都可以当粮食长久存放,红薯叶可以吃,藤蔓既可以吃,也可以拿来当牲畜饲料,玉米叶同样有这功效,还能拿来当柴火,玉米秆可以制糖......以后军队再跟他要粮,他总算能挺直腰板,大手笔地拨他们几十万石了,而不是每次都得讨价还价这扣一点那扣一点,那是他抠搜不想给吗,实在是穷啊,库里也没多少余粮,要是不减掉许多他们报上来的份额,来年赈灾的储备粮都得搭上去了。 大皇子则在想着,等过几年百姓家里存粮多了,就可以根据市场的经济变化进行相应的调整,减少粮食的耕种,改种更赚钱的果蔬花卉或者香料,让大部分百姓都能赚到钱,同时也可促进经济进一步发展繁荣。 红薯和玉米大丰收的消息,透过弹幕传到了全国各地,屏幕上讨论的热烈劲,甚至比上次马铃薯丰收还要更胜一筹。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让全国都种上,有生之年,不知还有没有机会,真正地吃一口烤红薯。】 【等我家能种上了,我要把所有地都空出来,只种产量最高的红薯,连马铃薯和玉米都不种。】 【不可如此,农作物种类太单一,风险太高了,若是有个什么病害,极大容易导致颗粒无收,这就是常说的,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那玉米秆到底常起来啥味啊,真有饴糖那么甜?这么说来,以后咱自己在家,也能榨糖了?】 【奇了怪了,这些好东西,为啥就不生长在我大黎呢,还得不远万里派人出海从异国带回来,难不成它们比我大黎更受上天眷顾?】 【我刚从书馆出来,竟然在里面发现了一本叫《远航记》的书,写书之人正是带回了这几样粮种的黄叡,书里讲的是他们这一路所见,比大部分游记有趣得多,我已经买了一本,若是想看的,可以去书馆瞧瞧,晚了恐怕就卖完了。】 【《远航记》正是鄙人所作,里面皆是我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绝无半句虚言,扉页还有开国县伯大人所作序章,截止十号之前购买,皆可享九折优惠,过期既恢复原价,还请各位多多支持在下第一本游记,以后有机会,还会写下一部。】 钟荧:“......” 这些东西,你们是真的学得很快。 第91章 正式一开学,从身份上来讲,钟荧已经彻底脱离了新生,是个大二的学姐了。 从操场边路过,看着下面一大群被晒得蔫头巴脑的绿油油的小菜苗,她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每年都有那么多吃饱了撑的,天天风雨无阻地跑来看新生训练的学长学姐们。 因为,自己在树荫下吃着雪糕,看他们被教官训得双眼无神的模样,那心情,怎是一个畅快就能形容的。 过了开学最忙乱的两天,钟荧总算有时间,能把目前的发展线给梳理一遍。 有了高产量的农作物,就意味着人口的增长,意味着百姓不必日日被束缚于地里,意味着会有闲散出来的人手,意味着终于可以大面积铺开工业进程了。 首当其冲就是水动力织布机为主的纺织厂,这是最好做起来的,然后就是冶炼厂,采煤厂,还有分支下的什么螺丝厂,钉子厂等等。 这几样加起来,就是促进工业革命技术加速发展的必备因素,但在这之前,还有一个一定要做出来的东西,蒸汽机。 不说炼铁炼钢这几样,必须要大功率的机器才能带起来的产业,就是一个水力织布机,也离不开它。 由于纺纱机、织布机都需要水力驱动,所以工厂必须建造在河边,但河流水量的季节有差异,生产及其不稳定,折腾一大圈,说不定还没现有的手力劳作出货更好一点。 钟荧看着笔记本上画出来的几个重点名词,随后在蒸汽机上着重打了个红星,心里突然有种,这一天终于要来了的感觉。 接下来的一个月,她打算暂停学科教育,一门心思搞蒸汽机。 这就像她之前搞青霉素差不多,自己完全不懂这其中每一步细节是怎样做的,能做的只有给出图纸,以及相关历史资料,一遍一遍放运作的原理视频,剩下的就只能靠他们自己琢磨。 这一天,刚好是放数学课的一天。 经过钟荧不停赶进度,一年的时间,已经把初中书本上的内容全讲完了,目前在讲的,是书本之外的课外习题等等。 等了一个礼拜,终于等到的人早早就拿出炭笔稿纸,准备等直播一开,就跟着学习,谁想屏幕亮起之后,钟娘子突然放起了跟数学毫不相关的东西。 短片里在讲蒸汽机的适用范围,钟荧则跟周显谈起她想建厂做蒸汽机这件事。 这种大型设备,民间没几个人能参与的进来的,只能由朝廷出面支持,而且在研发的过程中,动力不稳定造成的爆炸伤亡都是常有的事,这事必须由朝廷带头,设定及其严格的规章制度才行。 周显听完她一大段关于蒸汽机的讲述,眼中异彩连连,忍不住问道:“你是说,有了蒸汽机,就能做出小汽车地铁飞机来了?” “没错。”钟荧不遗余力地忽悠他,“还有强度和密度更好的刚和铁,开得更稳更快的船,能长距离运输货物的火车,全都需要蒸汽机,它就是一切的基础,不把蒸汽机做出来,大黎只能永远原地踏步,哪怕再过几百年,也达不到华国那样的水平。” 周显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当即便道:“那就去做吧,你特意来找朕,可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朕出面的?” “陛下果然聪慧。”钟荧笑嘻嘻道,“这东西普通百姓可做不来,只能由朝廷带头,组建专业的研发队伍,再说民间工匠良莠不齐,哪比得上常年为陛下办事的那群能工巧匠们。” “这倒是实话。”周显略有得意的点头,“全天下最好的匠人,全都是为朕干活的,你眼光倒是好,一下子盯上了这群人。不过......” 顿了顿,他疑惑地皱眉:“你说的蒸汽机,它运作的原理是什么?” 还没来得及看外面蒸汽机的原理视频,钟荧就给他讲道:“陛下不妨想一想,灶上烧水时,烧开的水形成的气流会把盖子顶开,这股气流就是水蒸气,蒸汽机正是利用了这样的原理。” 周显恍然大悟:“只是烧水的蒸汽,就能当做动力,趋势火车前进,这......够吗?” 还好自己提前做了些功课,否则面对皇帝的询问,真是疑问三不知了。 “只要有足够的燃料就可以了,所以陛下还得继续派人大面积开采煤矿。而且蒸汽机的结构跟水壶不一样的,它依靠蒸汽,但也不完全是蒸汽,会通过科学置换,将蒸汽转换为机械能。” 周显听了个半懂不懂,即便他现在经常阅读技术类读本,但机械能这种概念,他理解起来依旧很困难。 但前半句他是十分赞同的,开采煤矿的工作不能停! 得到皇帝一句会全力支持的承诺,她又切出去,回到公屏上,给所有人讲解蒸汽机制作的必要性和相关图纸原理。 也不能说是讲解,因为大部分都是视频在讲,她只需要按播放键或是拖动进度条就行。 循环播放了四五遍后,弹幕上大部分才终于明白,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这么说,我们也终于可以做火车高铁汽车了?那以后从京城去沿海,岂不是几天就能到了?】 火车还行,高铁就别做梦了,还有,即使汽车也做出来了,修路还是个问题呢。 【这东西一看就难做,小门小户就算了,光是那些原材料,就不是咱们能负担得起的。】 【刚刚视频里讲,蒸汽机在初期制造的过程中,极易发生爆炸,这......这要是真的炸了,会不会死人啊?】 【总有种天下格局将变的预感......】 【原来小小水蒸气,竟有这么大的能力,不知除了水蒸气,是否还有其他身边常见的事物,也可被用做动力的?如此,是不是也可以研究能用其他动力为核心带动的机器,如风能,水能,太阳能,或者月能,若是有机会一试就好了。】 钟荧差点没忍住当着所有人的面好好夸一夸提出这问题的人,什么叫延伸思考,什么叫举一反三,这就是。 国家想要发展,就需要越多这样会思考的人。 所有技术的开端,往往就是一个不经意间闪现的灵感,一簇思想的小火花,然后将他们付诸行动,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与改进中取得成功。 她点开这条弹幕,看了下名字,谢崇,然后做了个标记,打算什么时候给朝廷推荐一下,好好培养定是了不得的科研大佬。 对了,她周末还是再跑一趟图书馆,找找有没有讲早期蒸汽机的书,给他们发过去。 再给所有人一遍遍播放制作过程视频的时候,她自己也跟着看了下,看看有没有没有办法解决的原料或者步骤。 跟着看下来,她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蒸汽机的结构的确十分简单,原理也很好理解,但要做出实用级的机器还是非常难的,最早的纽科门型蒸汽机一用就是70多年,因热效率低,燃料消耗量大,刚做出来时,仅被用作煤矿抽水,瓦特改进了近20年才成型。 所以她想要做的,不是这种没什么大用的老式蒸汽机,而是瓦特改良后的往复式蒸汽机。 既然要做可实际运用的蒸汽动力,及发展后期的其他用途,就不需要多此一举地重新走一遍蒸汽机的发展过程,有她这个人形外挂在,只要她能提供图纸思路,就交给古人去研究就行了。 这里面最重要的一个先决条件,是必须要有一定质量和产量的钢铁,不管是汽缸、齿轮、传动杆都需要用到它,质量还产量不解决,就谈不上制造蒸汽机,更别想造什么火车铺什么铁轨。 钟荧猛地一拍脑门,她以为冶炼钢铁是放在蒸汽机出来之后呢,谁想在这前面就得搞定了。 质量上倒是没有多大问题,大黎的钢铁冶炼水平本就不错,有了她教的明制风箱后,冶炼水平更上一层楼,唯一的问题是产量。 产量问题,就得改变冶炼的炉子,将现有的小高炉炼钢改成平炉炼钢,从而缩短熔炼时间,提高生产效率。 OK,这一项算是勉强过了,至少有解决的办法。 至于其他的......啊,好复杂,她根本看不明白! 算了,反正不需要她自己来研究,就让古人去烦恼好了,明天开始,她就帮忙解决平炉炼钢的问题。 第92章 夜幕已至,大部分人都熟睡的时刻,城里某一处却灯光大作,颇有种要通宵不眠的架势。 这里是朝廷紧急划拨出来的实验中心,专门用于研制蒸汽机所用。 地方宽敞,远离民居和集市,还有炉子和风箱,想打点什么东西也很方便。 方霁打了个哈欠,将煤油灯拿近了些,继续低头钻研手中的图纸。 自从白天照猫画虎地抄下来之后,他已经对着这张图,不眠不休地看了至少五个时辰了。 复杂的结构图,陌生的专业名词,表意不明的数字,让他在研究时颇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一旁的孔竹笙则目不转睛地盯着炉子上一壶正“咕嘟咕嘟”冒着气的水,双手第不知道多少次极其自然地挠了把头皮,语气里满是极力压抑的崩溃:“蒸汽能到底要怎么转才换成机械能啊??我再看八百遍图纸都看不明白,方兄,你看懂了没?” 方霁放下图纸,揉了下发酸的眼角,叹气道:“隐约有一点眉目,这其中每一处结构都是如何运行,大体上已经明白了,至于要怎么样去做......” 他苦笑一声,接着道:“只能大家齐心协力,试着往下做就是,遇到困难了再想办法解决,除此之外,也没更好的法子了。” 孔竹笙安慰他道:“这事急不来,钟娘子都说了,让咱们先试着研究,真等做出来,没个三五年怕是不行的。” 嘈杂刺耳的声音突然接连不断地响起,二人往工作台那边望去,原来是吕韦正霹雳哐啷地翻着找东西。 吕韦跟他们二人情况相同,都是真正热爱此道,一听陛下要组建人手来研究蒸汽机,自告奋勇跑来当免费劳动力的不起眼小官。 他脾气有些怪,说有其他人在,自己就不能专注思考了,于是自己一个人跑去另一头,离他两坐地远远的,全程都不与二人交流,只顾自己埋头研究。 方霁问了声:“吕兄,你那边如何了?” 吕韦翻看着手中的铁板,确定质量还算过关,满意地点点头,闻言看了眼二人,道:“不如何,一切都是未知的,你我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罢了,具体能不能成功,还得往后走着看。” 他用黑炭在铁板上画了几条线,然后拿起锯子,便准备开始工作。 孔竹笙走到他跟前,惊诧问道:“吕兄这么快就开始动手了?” 青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沉声道:“脑子里过一千遍,不如手上做一遍更实际,不真正动手,就永远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方霁也走过来,看着吕韦忙活半晌,不解地问道:“吕兄现在准备做的是哪一处的结构?” “节气阀。”吕韦手下不停,“我想试试,能不能先把最关键的一步给敲定。” 二人各自拿起工具,撸起袖子,异口同声道:“我们也来。” ... 一开直播,钟荧就放起了平炉炼钢的教程。 其实有比平炉炼钢法更好的,那就是转炉,可惜转炉已经完全是现代工业了,以现在的技术,再发展个三五百年才有可能搞出来。 古代冶炼,都是起高炉,直到19世纪下半页,才有人发明了平炉炼钢法。 比起传统的高炉,平炉的优势在于,熔炼速度更快,可以极大提升冶炼效率,更重要的是,高炉只能冶炼生铁,而生铁需要通过平炉或者是转炉炼钢法才能够炼制出来钢材,平炉既可炼铁,也可以炼钢。 在没有平炉的时代,炉子的温度达不到炼钢的需求,古人们只能用各种办法代替熔炼的步骤,如百炼钢、炒钢、灌钢等方法,若是以现代工业标准来看,这些根本算不上钢。 冶炼技术发展到大黎的时代,炼铁这一项已经十分成熟了,在钟荧没有教会他们做明制风箱之前,基本没有提升的空间,直到风箱出现,炉温达到新的高度,炼铁技术也随之突飞猛进。 在她没有过多关注的时候,铁匠们就已经锻造出了比过去更坚硬更不易弯折的铁器,炼钢技术也随之提高,虽然限于炉子,材料不能完全熔炼,但比之过去,可以称得上质的飞跃了。 而在真正的历史上,同时期的西方在用什么,伟大的罗大帝国用的是铁剑,刺到稍微坚硬一点的东西上面就弯,每次用完了,要在地上踩直了再用,所以他们多用宽短的短剑,这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并不是不明白“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 他们那边王室贵族们的佩剑,稍微高端一些的,几乎都是从东方进口的钢材,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明朝,欧洲才学会铸铁,之后的几百年时间里,他们把华国从战国到汉的技术发展路线原封不动地复制了一遍,一直到19世纪中期,第二次工业革命时,才进化成现代的炼钢技术。 在面向全民播放平炉的制造过程时,钟荧有一瞬间的犹豫,要不要将这项技术私密交给皇帝,让他去选择可信任的人来学习,否则被其他国家的人学去了怎么办? 这样的迟疑很快就消失不见,短暂的疑虑过后,她决定还是顺其自然吧,先不说周围各国连起高炉都困难,更别说平炉了。再说这项技术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学得会的,没有钟荧时不时给他们提供场外帮助,没有她长达一年时间从不间断的基础学科教学,大黎之外的人,是根本学不了这项比较复杂的技术的。 别说挺都听不懂,就是图纸照着画下来了也没用,这上面许多专业名词,没有经过一定时间的科学教育,根本别想搞懂,光是需要向里面吹氧这句话,就能让境外所有人集体卡住。 什么叫吹氧?氧是什么?要如何才能吹? 更重要的是,钟荧也不想开这个口子,一有什么重要技术,就全都交给上层,若是周显存了私心,并不想让所有百姓学会这门技术呢? 或者他只想将所有东西掌握在自己手中,让一切可以推动社会发展造福人类的科技,只变成他用来拉拢朝臣巩固统治的工具,想了想,这个可能性是非常大的,与其日后闹得不愉快,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让对方没有选择的权利,要学习什么,怎么学,只能听从她的安排。 最最重要的一点,若是技术一私有,便极大可能又走上华国的老路,成日自满于旧日的荣光,沾沾自喜于大国的傲慢中,看不起其他列国,也看不到世界上其他国家正在飞快发展,这样的科技发展便没有丝毫意义。 对于她不声不响突然就教百姓怎么炼钢这一举动,周显果然极其不满。 “这样重要的技术,怎能流落于民间,你该将它交给朕才是!” 钟荧不以为意地回道:“这有什么,普通人压根也没办法学,没有一定的工业知识,就是把视频看一百遍都没有用,而且他们也没有条件学。” 这倒是,大黎虽然没有实行铁器专营,但开打铁铺子是要跟官府报备登记的,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管制,不是谁都有那个条件造炉子。 但他依旧很不爽,压着火气皱眉说道:“既然大部分人都学不会,你这一举动岂不是多此一举,为何不一开始就将它交给朕,由朝廷出面选择合适的人去学习?若是让外族人学去了,该如何是好!” 朝廷出面也不是不行,但你选的肯定都是服务于皇室的人,就怕到了最后,这项技术只成为皇室独有秘不外宣的独门技艺,一切生产也只是服务于皇室或者军队。 这绝对不行,就算不谈钢铁在实际生活中的广泛运用,就是她即将要开的各大工厂,也是离不开大量优质高产的钢铁,决不能让它死死捂在皇室手中。 这么想着,她还是好声安抚道:“陛下放心吧,直播间有严密的防泄漏程序,外族人根本听不懂,而且没有相应的基础知识,他们就算拿到图纸,想要研究透彻,起码也要两三百年时间的。” 这个周显是知道的,钟荧早就说过了,不过她说得这么清楚直接,连双方的差距都点出来了,顿时让他心里舒畅不少。 “再说了,我这样的教法,效率不是更快吗,等您那边找好适合学习的人,再将技术慢慢传下去,都不知道要多久了,蒸汽机那边可还等着呢,您不想早点坐上小汽车吗,您不想亲眼看看蜿蜒似长龙般的火车轰隆隆载着货物在铁轨上跑的样子吗?您不想早日看见大黎做的飞机飞上蓝天吗?” 别说了,他想!他全都想!他想得不得了! 至此,周显对钟荧这一不经他同意就给全国教炼钢的举动,没有任何气性了。 不管怎么说,钟娘子也是为了我大黎好啊,明明是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还愿意殚精竭虑地教导百姓,帮助大黎发展,这样心思纯澈赤诚之人,他以后要更恭敬地对待才是,万不可再有方才那种态度了。 就平炉炼钢法,以及钢铁在工业和生活中的用处,钟荧再次跟周显讨论了许多。 话到尾声,他满是憧憬地畅想着自己坐着飞机上天的那一幕,然后又开始每日一问:“真的不能送朕一个小汽车吗?” 钟荧微笑:“不能,别想了,没可能。” 第93章 蒸汽机的难度太高,光是看着那些复杂地像迷宫一般的图纸,就足以让人心生绝望,对比之下,平炉炼钢就要简单得多了。 嗯......说是简单,也是看参照对象,真要说起来,一点也不简单的。 除了朝廷方面,各地有能耐的,也开始仿照图纸和视频里讲的,试着能不能把平炉做出来。 如果能成功,那么,以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钢材,这意味着什么,是个人都能想得明白。 民间的确多的是手艺出色的匠人,但最出色的那一拨,全都被掌握在皇室手里,常年为皇室服务。 所以论起各方研究实力,还是朝廷方面更胜一筹。 在其他几家还卡在熔池上,为了出钢口和炉坡的设计绞尽脑汁时,朝廷队已经进入第二阶段,炉头及上升道的研究了。 钟荧将镜头一会切这边,一会切那边,虽然她也看不懂,但从各自脸上的神情及眉头皱起的程度,就可以判断难度的大小了。 除了围观造炉子,她还得看看蒸汽机的进度,镜头一切过去,只看到满地胡乱堆放的杂物,几个或青年或中年的男人,个个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模样,就知道研究有多不顺利了。 她再次遗憾,自己怎么就不是工科生呢,不然这会还能帮着看看问题出在哪,不像现在,她连图纸都看不明白。 但她相信,有自己这个超强的场外外挂在,只要给够他们材料和时间,蒸汽机也好,火车也好,汽车也好,迟早都能做得出来的。 ... 农历八月中,几艘小船停在码头上,从船上下来的一群男人,让码头管事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这些人一看就是暮岛来的,从发型上就能看出来,穿着乍一看富贵,但再一细看,那料子却是极其普通的染了色的麻布,并不是锦缎丝绢一类,个个神色凄惶,一副大祸将至的悲惨模样。 走在前边的是两个面白无须公公模样的人,和身披锁子甲手执长刀的侍卫统领,两侧各有一队精壮侍卫。 管事心里不停猜测着这队奇怪的组合,一边忙不迭地上前见礼:“诸位大人可有事要吩咐小的?” 领头的侍卫统领道:“本官与两位公公身负皇命,明天一早就要启程回京,你速速去安排落脚的驿馆,准备好热水和吃食,不可怠慢。” 管事一听几人身份,急忙去办交待的事,半点不敢耽误。 正和殿内,通过特殊的暗语,从弹幕上收到了消息的周显,正跟一众朝臣问起此事。 “诸位爱卿,暮岛皇室诸人,除了福王以外,已全都到了我大黎境内,朕欲将他们长久扣留在此,你们以为如何?”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听在百官耳中,不异于白日惊雷。 什么叫暮岛皇室的人全到大黎来了?陛下你还准备把人家全部扣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怎么不知道?? 陛下你怎能瞒着我们不声不响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反应过来的众臣,一个个痛心疾首地开始规劝。 “陛下,我大黎以仁义治国,对他国向来礼遇有加,如此行径与强盗有什么区别,还是快快放他们回去吧。” “陛下此举定招致天下人非议,若是葛喇这等与我大黎有世仇的也就算了,暮岛是大黎的属国,暮王对陛下向来忠诚,去年陛下过寿,他还不远万里派人来送礼,怎可就此寒了臣子的心啊!” “是啊陛下,等周边列国都知道这件事,必会对大黎加深戒备,极其不利于我国与列国间的往来贸易,还请陛下三思。” 任底下的人再如何苦口婆心,上面坐着的人丝毫不为所动,一副铁了心的样子,让一众老臣激动地恨不得以头抢地,劝君主回心转意。 “陛下,万不可一意孤行啊!怎可因毫无根据的猜测,就做出这等无耻的事,若是传出去,大黎还有何颜面存于世间!” 可能导致的危害,周显早就想过了,撑死了无非就是这群乌合之众联合起来打进来,要是在以前,他肯定不会做这么鲁莽的事,不过现在嘛......他有了肆意妄为的本钱,有了无论如何也能立于不败之地的秘密武器。 这样东西就是——火器! 不过这东西,目前只有极少数他看中的心腹臣子才知道,就连研究的场地,都是找了极其隐蔽的场所秘密研究的,在没有做出成绩之前,他还不想把这个消息公之于众。 显然那几个心腹重臣也想到了火器这个大杀器,他们本欲跟着一起劝阻的脚步往后退了退,眸子闪烁个不停,心里不时天人交战。 到底是放任陛下胡来,还是仗着有神兵利器,索性一把子将窟窿捅得更大些? 想了想,觉得此举虽然有失仁义,但若是能借此除去一个在周边盘踞的虎视眈眈的小国,好像,也未尝不可。 至于说列国联合起来,开什么玩笑,就那群乌合之众,军队的人数加起来还不足十万,武器不是棍子就是石头,要怎么跟即将全军配对精钢好铁的大黎军队打。 周显满脸愤慨,做出一副义正严词的模样:“那几个外族人在我大黎境内胡作非为,真当没有王法了吗?朕是天子,万万黎民皆是朕的子民,子民受了委屈,被外族人欺辱,朕有什么道理不替他们出头?若连这点都做不到,朕这个皇帝不当也罢。” “既然暮王不管他的百姓,朕来替他管,不仅要管,还要王室所有人都过来好好学习该有的规章制度,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再回去。” 百官被这番大义凛然的话噎得哑口无言,反驳吧,他说的每句都踩在大义上,好像真让他别这么做,就是不顾及百姓,由着百姓被外族人欺负。 不反驳吧......你明知道他说的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根本当不得准,西北边境上的百姓被屠戮了一茬又一茬的时候,怎么不见他这么愤怒过。 但是真的任由皇帝干出这等毫不顾脸面道义的事,他们心里实在憋得慌。 好半晌,一个老臣才无奈问道:“敢问陛下,欲将暮岛王室众人扣留多久?” 周显挑眉:“自然是把大黎所有律例条文全都熟读背诵下来,朕派人考验之后,才能放他们回去。” 这......你还不如明摆着说,就没想让人家回去。 身位异族人,学习一门新的语言谈何容易,背诵的东西还是最晦涩难懂的律例条文,就是本国的学子,没个三五年,也别想全文都背下来,而且,你还要派人考验?! 什么样的标准才行,是不是都由你说了算,人家背得好不好,也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 知道皇帝是什么性子,定下来的事,十匹马都拉不回来,摆明了今天只是通知他们一声,没想着跟他们商量,众臣也就歇了继续劝阻的心思。 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他国的事,并没有牵扯到自身,他们能帮着说几句话,已经是十世修来的大善人了,简直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人性的光辉。 又一老臣犹不死心地开口:“陛下,那两人也不过是偷盗了些食物,打伤了几个村民,如何就到这地步啊!” 周显重重冷哼一声:“何至于此?村民好心给他们吃食,他们却恩将仇报,将人杀了不说,还将尸体丢弃在海里,更是将死者的屋子一把火烧得精光。此等恶劣的行径,难道还不够让暮岛王室过来赔罪?” 老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杀人越货,弃尸烧屋?这、这从何说起啊?臣从未听说还有这等......” 周显深深一笑:“朕说有,它就有。” 散了朝,众臣唉声叹气地向外走去,周显留了郑豫去书房议事。 “陛下此举确有鲁莽之嫌。”他叹了口气,“新远那里,也定会将大黎视为洪水猛兽,往后再想做些什么,怕是不方便了。” 周显哈哈一笑,看起来毫不在意:“小小新远,不出十年,朕定亲自率领大兵,将此地夷为平地。” 郑豫神色微动,想想正在紧锣密鼓研究的火器,还有平炉冶炼,蒸汽机,以及再也不会缺的粮食,这样一句本该是狂妄至极的话,他竟觉得陛下说得还是太保守了。 或许,连十年都用不到。 只是...... 郑豫无奈道:“若是天下非议四起,陛下可想好了怎么应对?” 周显道:“朕若是个会将世人非议看得那么重的人,当时就不会起兵造反了。华国有句话深得朕心,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只要我大黎变得越来越强大,自不畏一切魑魅魍魉。郑卿等着瞧就是了,现在避我们如洪水猛兽,联合列国指责朕绝情寡义不仁不义的人,真到了那时,跪的姿势比谁都标准,他们不仅不能远远躲开,还得上赶着讨好朕,侍奉朕,这样真切抓在手里的霸权,难道不比靠着仁义道德维系的从属关系更稳定,更叫人舒爽吗?” 郑豫默默想了想周显说的那个画面,不得不承认,好像,是挺爽的。 第94章 周显再次跟钟荧谈起此事时,是带着些洋洋得意的口吻的。 看看,不管他们是表面顺从还是真的顺从,朕一声令下,就得乖乖跑来赔罪,连辩驳的话都不敢说两句。 钟荧万万想不到,这人闷不吭声地就搞了这么大的事,把人家宗室全员给掳来了,岛上就剩了暮王这一个独苗苗,也不知道整个国家还能不能继续运行下去。 她半是好笑半是无语地问道:“他们也没说反抗,就这么乖乖跟着来了?” 周显笑得意味深长:“朕巴不得他们反抗,反抗得越厉害越好,要是能把派去的使臣也杀了就更好了。” 即使早就清楚这人豁达开明的胸襟之下藏着的,是上位者对个体生命的漠然和不在意,真的听他这样轻描淡写的说出来时,钟荧依旧心里一寒。 但从他的立场来想,这样才是最省事高效的办法,为人君者,如她这般瞻前顾后婆婆妈妈,顾虑这个顾虑那个的,才是大忌。 她没办法义正严词地对他指责什么,只能说,两人所处的时代不同,受的教育不同,理念也不同罢了。 或是沉默的时间稍长,让周显有所察觉,他解释般地又说了句:“大黎的使臣若是死在暮岛,朕就有万般理由对它开战了,此种情况下,周边列国也不能对此说个什么。是暮王不恭在先,朕此举只是为了平叛,就是将暮岛夷为平地,朕也是有着充分的理由的。” 钟荧好奇问道:“那么陛下下一步举措是什么呢?将王室众人全都扣押在大黎,目的是什么,让他们国家陷入内乱?” 周显笑了笑:“这只是一方面,一个忙于争权夺势的朝廷,总比一个政局稳定的朝廷,更有利于大黎,你看着吧,要不了多久,暮王就会求朕帮他扫除叛乱,也可能都等不到那一天,王位上就换人了。不管是哪种结果,朕都十分乐见其成,前者么,朕可以光明正大地借此机会驻兵,后者么,朕亲封的属国藩王被乱臣贼子所杀,朕若是不帮他讨回公道,岂不是白担了暮王这一声声的君父之称。” “仅此而已?” 她才不相信,费这么大周章,只是为了让他国内乱趁机驻军,不趁机再干点别的? 周显长长叹了口气,脸上似有为难,一副被逼无奈地口吻说道:“现如今到处都在开煤矿,等炉子造起来可以大规模炼钢时,大黎这点产量,无异于杯水车薪,朕此举也是不得已,不得不向他国求助啊。” 钟荧看着他这幅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假惺惺模样,真是槽多无口。 你就胡说吧,大黎版图这么大,煤炭资源是杯水车薪?就算比不上那些森林广布的国家,但也绝对不算少了,放眼全世界都是前几名,还用得着你跟面积加起来还没一个江南一个州府大的邻国去借? 不对,不应该说借,这就是明抢。 没有戳破周显假得不能再假的理由,她问道:“暮岛煤矿很多吗,陛下又是如何得知的?” 周显心情极好地扬眉大笑:“有没有的,挖挖看不就知道了。” 钟荧默默想了想被挖得惨不忍睹的场景,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暮岛人民,一定是自己常给周显说炼钢会多么费燃料,这才让对方将歪脑筋开始向外打,本国到处挖不算,还要跑国外挖。 不过他确实有这么胡作非为的资本就是了,有自己无条件支援的那么多工业技术,还有久经训练的精兵强将,或者是呈压倒性的人口优势,无论哪一样,都足以在这个世界横着走。 接下来的日子,好像也没别的事可做了,如同周显天天让人去看几处工坊的进度,钟荧也天天将镜头切来切去,最主要还是看蒸汽机和平炉。 蒸汽机研究的困境依然没法解开,上手难度太大,最大的难点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个是自身知识储备严重不足,现有的水平尚不足以支撑他们研究这种高难度的器械。一个是工业水平暂时达不到要求,一些精密的零件根本造不出来。 一头热血扎进来的几人,越往下做,心就越凉,直到现在,他们已经暂停了进度,各自拿着一本高中物理啃去了,什么时候把书本上的内容全都吃透了,什么时候再回来继续研究。 周显每天唉声叹气地骚扰钟荧,问她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解决的,听得她也想跟着叹气,都想揪着对方的领子使劲晃一晃。 大哥,你就饶了我吧,我不过是个历史专业的文科生啊!再说网上能找的资料她已经全都找过了,能找到还算详细的过程视频,就已经是烧高香了,总不能让她真的去找个工程系的大佬,从一颗小螺丝开始,一步步手把手地教着做吧。 有天天骚扰她的功夫,不如从现在开始,就多多培养更高端的工业类人才吧,这以后不管是铺铁路还是造火车汽车,人才的缺口多着呢。 这话提醒了周显,真切的感受到大黎的匠人在投入研究高端设备上的力不从心后,他已经慢慢转变了心态,再也不觉得那些做机器设备,都是下层人才会搞的玩意,实际上,这里面包含的学问可太多了,至少他是怎么也学不会的。 光是整个大黎都找不出一个人,可以立刻着手做蒸汽机这个事实,就足够打击到他了,他甚至有在想,要不要把物理化学也加到科举里,仿照华国那样,文理彻底分开考试,以此筛选更多可用之人。 他现在真的太缺人了,看到个生面孔都想抓着问数理化学得怎么样,会不会做机器,有没有干这一行的天赋。 对比蒸汽机,平炉的研究就要顺利多了,光是她看到的,除了朝廷,还有好几家也做得挺顺利的,估摸着再有半个来月,就可以正式投入产出。 有了大量优质的钢铁,军队的设备都能来次更新换代,还有铁路房子各种机械设备和民生工程等等,哪哪都是吞铁大户,重要性不言而喻,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钢铁就等同于工业二字,没有大量优质的钢铁,就别想谈什么基建兴国。 这一天,她在围观林毓秀上课的时候,弹幕上闪过一行字,突然引起她的注意。 【大蒜素真是神了,我同队的一人受了严重的刀伤,眼看着活不成了,军医给喂了两次药,这才一天,就能睁眼说话了!】 此话一出,引来一大片感同身受的弹幕。 【大蒜素真乃神药,我隔壁的王屠夫和人打架,胸口被划拉了一刀,肠子都流出来了,大夫看了也说活不了,谁知用了大蒜素,竟硬生生挺过来了。】 【我看啊,这比青霉素也不差什么了,甚至比它还要好。】 【可不是好得多,至少大蒜素没有毒性,制作也简单,以后再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都不用求医,自己在家就能把药鼓捣出来。】 【这等神仙良药,钟娘子竟然愿意无私教给我们,不收取一分银钱,此等功德,当得上万家生佛了。】 【我娘前几日得了伤寒,终日高烧不止,就是被大蒜素给治好的,现如今,烧已经全退了,精神越来越好,只是一把大蒜,就挽回我娘一条命,钟娘子的恩德,我真不知该怎么报答!】 【我儿子腹泻,也是服用了大蒜素才止住的,父亲说,要在村子里给钟娘子立生祠,受族人供奉,以此感念钟娘子再造之恩。】 钟荧急忙惊声叫喊:“绝对不可以!!” 察觉到自己反应过度,她咳嗽一声,放低了声音道:“我不过是拾人牙慧,将已有的东西拿出来给你们用罢了,也不是我自己发明的,万万担不起诸位如此抬爱,立生祠什么的,赶紧算了吧,怪不自在的。” 说是这么说了,但看弹幕上一大片说她太谦虚了怎么就当不起了之类的话,就知道对方并不太能听得进去。 实在是一腔感激之情无处发泄的话,那就......反正别让她知道就行了! 她才不到20岁啊!只要一想想,一群不认识的人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隔三差五给她三炷香的上供,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她赶紧岔开话题:“药虽好用,切记千万不可滥用,否则身体有了抗药性,以后就不起作用了。” 想到上次光教着怎么做,没有告诉他们适用范围,这会查了资料,赶紧补上:“除了伤寒,痢疾、百日咳、婴儿腹泻、肺炎、沙眼、伤口化脓及各类炎症都有不错的效果,要想更好的效果,就需要继续精进制药工艺,继续研究各项原料之间更精确的配比。” 除了给人吃,在农业上,大蒜素也算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不管是用来杀虫还是杀菌,都有十分显著的疗效。在饲料中加入一定比例的大蒜素,还能提高作物的成活率,增加产量。 这可以算是最简单的化肥了,但现在人用的都不够,肯定不能奢侈的用于农业上。 大蒜虽然极易获得,但原料之一的高浓度酒精,却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弄到手的。 按照现有的人口,产出的酒精是完全不能满足所需的,而且由于这段时间百姓争相购买,酒精本就不多的存量已经快要告罄,价格也是越来越高,等涨到一定幅度的时候,百姓自然也就买不起了。 或许,酒精以后再也不会对公出售,百姓若是想买药,依旧得去各大药铺或者官府开办的医署。 若是将价格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这样规范起来其实是最好的,大夫们做的药,怎么也比百姓自己瞎鼓捣的强,药效也更好一些。 等她说完,弹幕上又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夸赞,钟荧面上一片羞窘,眼里却盈满着拼命压抑也挡不住的笑意。 这些人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拜神求佛的时候估计都没这么诚心过。 她说了句“大家过誉了”,随后引来一大片更热烈的赞叹,一个个边夸她,便教训她谦虚过头就是虚伪,生生让她接下来的话全堵嗓子眼里。 算了,没办法阻止,那就好好听着,或者说,她也不想阻止。 费心费力地查资料搞教育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此刻吗? 坐在家里动动手指和嘴巴就能拯救世界,这样的感觉太美好,是如此让人留恋不舍。 第95章 在关注造炉的时候,她没忘把前段时间弹幕上那个极有可能是物理天才的人推荐给周显。 没点开谢崇的影响之前,她以为能提出这种问题的,怎么也是个思想成熟的中年人了,谁知竟是个小毛孩。 她一度怀疑是不是匹配错了,这么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提出那种超时代的问题? 看着弹窗里穿着寒酸的瘦小少年,拿着木棍在地上划来划去,她凑近一看,总感觉这图看着十分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她急忙调出蒸汽机的图纸,仔细对比之下——这不是离心调速器的部位图吗!!! 这什么脑子?空手就把蒸汽机某部位的结构图给画出来了! 虽然这部分的图也不是很难,但考虑到他的年纪,以及成长环境和教育环境,这已经算是小怪物了! 难道说,继林毓秀这个数学小天才之后,又横空冒出来一个物理天才? 一想到这里,她立刻兴奋起来,当下也不准备干别的了,就跟在谢崇身边看他还能不能画点别的东西。 完全没有让她失望,除了又画了其他几个部位的结构图,钟荧还看到,他又算了几道数学题,看内容是二次函数,就知道他起码有初二初三的水平了。 这是一个不亚于林毓秀的天才! 她激动地想跟他说话,想问他要不要去京城读书,那里有全国最大的图书馆,里面有几百本理科类书籍任他观看。 但钟荧又怕吓到他,截止现在,除了林毓秀和周显,她还没跟其他人私下联系过呢。 但没关系,只要她把这事告诉皇帝,以他现在想人才想疯了的程度,看到这种好苗子,不得赶紧抓到京城好好培养个三五年,然后为他所用。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谢崇的演算,他迅速放下木棍,跑去厨房端来一碗黑漆漆的冒着热气的药,钟荧跟着他进去,看到昏暗破败的屋子里,简简单单放了几样缺胳膊少腿的家具,床上躺着个瘦弱的年轻妇人,正弓着腰一声接一声咳嗽,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似的。 谢崇放下药碗,在妇人的后背轻拍安抚,等咳嗽平息一些,就扶着她起来喂药,看他那熟练的动作,这种事显然已经做过不止这一回了。 放下药碗,谢崇又扶着妇人躺下,刚走到厨房,就有个提着竹篮的小丫头推门进来。 刚一跨过门槛,小女孩嘴巴一憋,就冲着谢崇抹眼泪哭诉:“哥哥,我好不容易找了点野菜,谁知道在路上碰到二赖子他们,把我捡的菜全抢走了,还推了我一把,我的裤子都蹭破了。” 谢崇急忙搂着妹妹安慰:“算了,他们人多,以后见到他们,就绕着走吧。” 谢华哽咽着点头:“嗯,我知道了。” 谢崇看了眼家里的米缸,叹了口气,帮她拍干净身上的泥土,提起门后立着的大竹筐,道:“我去山上看看能不能找些吃的,你乖乖在家看门,哪也别去,就待在屋里看着娘亲,知道吗?” 谢华懂事的回道:“哥哥路上小心。” 走到门口,谢崇又回头道:“功课别落下了,昨日做错的题,今天再多做几道,我回来要检查的。” 谢华声音大了几分:“我知道了哥哥!” 钟荧看得心酸不止,造孽呦,她未来的大物理学家,这会还在为了一口吃的这么辛苦,这么点年纪,就要进山谋生,要是遇到点什么危险可如何是好啊。 她也在乡下待过,这时候的深山,可不是现代经过开发走哪都是农家乐的大乐园,这时候的山里,可是真正有吃人的猛兽的,还有数不胜数的毒虫毒蛇,不是经验丰富的猎人,都不敢轻易进去。 要是就在外围,不深入呢? 人人都是这么想的,所以外围可用的资源,早就被靠山吃山的村人们给采光了,哪还留着给他一个小孩子,他也就只能找找有没有新长的野菜蘑菇什么的,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几颗鸟蛋。 她一边随时关注着谢崇,一边疯狂call周显:“我发现一个天才,绝对是学物理的好苗子,你快把人接走好好培养,说不定以后造火车造汽车就得靠他了!” 问清楚地点姓名,周显也不含糊,立即写了一道手谕,交给手下的人抓紧去办,听钟荧说他未来的能臣这会饿得进山挖野菜吃,他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千万别出什么事啊,撑着朕马上让人接你们一家来京城享福啊! ... 半月后,黑山村村口来了一群人。 这些人穿着一水黑色的官差制服,个个腰佩长刀,一脸风尘,似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 “大人,就是这里了。” 唯一一个骑在马上的人扶着腰哎呦哎呦地翻身下来,身后机灵的侍从赶紧上前一步给他按摩放松肌肉,他不耐烦地挥开:“快去找人问问,谢崇一家在哪住呢。” 把人接上赶紧走才是正理,还按什么按,浪费时间,打算在这破村子里过夜吗?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点,随从随便叫了个村民过来,问清楚路后,便向着那座低矮破旧的小木屋走过去,留下身后一众议论纷纷的村民。 “这些是什么人啊,个个拿着刀,气势汹汹的,不会是官差老爷吧?” “我看也像,我前年去县上见到的官老爷,穿得就是这样的。” “官老爷找崇娃子一家做什么,他不会犯了什么事吧?” “不能吧,崇娃子整天待家里看着他那个死鬼妈,村子里都没出去过,能犯什么事啊。” “走,咱们也跟上去瞧瞧。” ...... 黑山村位于允州中部,此地山头大面积长着一种青灰色叶子的树木,远远望去,犹豫黑云罩顶,因此而得名。 因位置偏僻,交通不便,极少会有货郎来这里叫卖,村里的人想出去,也只有一条蜿蜒的泥泞小路,可抵达最近的县上。 整个村里都找不出几个日子好些的人家,地形多丘陵,导致耕地不多,给官府交了税粮,自己几乎不剩下什么,而且运输和交通极度不流畅,村子里的人即使手里攒了几个鸡蛋,也很难拿到邻县去卖,男人们想出去找点活都不方便,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远近闻名的贫困村,姑娘们都不愿意嫁到这里来。 而这其中最穷的,当属谢家。 作为外来户,还没有在村子里站稳脚跟,男人就早早死了,留下一个病秧子媳妇和两个孩子,几乎没有任何谋生能力。 外姓人不分地,靠种地过活这条路是行不通了,而且这病的病小的小,也根本没法子下地。 想要打工赚钱吧,老娘又离不开人照顾,根本没办法长时间离开家。 好在谢崇从他早死的爹那里学了些字,偶尔帮着村里人读个信写个春联,时不时典当些东西,日子也能凑活着过下去。 这一天,谢崇伺候母亲喝完药,拿起父亲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准备去县上当了换药钱。 遗物不仅仅只是一件冰冷的物件,它寄托着已逝之人的佑福,和生者的哀思,若不是万不得已,谁会想把它卖了呢? 然而逝者不再,活着的人却还得想办法活下去,他不能死守着物件,眼睁睁看着母亲病死。 刚拿起东西,大门外急急忙忙进来一人,气还没喘匀,就大声喊道:“崇娃子,好多拿刀的官老爷说要找你,你是不是在哪犯事了,快跑吧!” 谢崇心里一惊,他再如何稳重,也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半大孩子,本身就对官差有着天然的惧怕。 没有细想事情的合理性,他就已经先慌了,嘴唇哆嗦几下,就要冲回屋子喊母亲和妹妹收拾东西赶快跑路。 屋子里一阵兵荒马乱,紧接着传来各种响声。 来报信的人不及溜走,就被一路寻来的官差堵在门口。 “这里可是谢家?谢崇可在此处?” 魏水生脚下一软,也不敢撒谎,只能颤抖着指了指屋子:“在......在里边。” 对着这群威势逼人的官老爷,他根本不敢使半点心眼,只能在心里默默求上天保佑不要把崇娃子抓走,也不要追究他通风报信的罪过了。 等屋里三人战战兢兢地走出来,问清楚缘由后,所有人脸上都升起不可置信的神情。 谢崇怀疑自己根本还没睡醒,要么就是自己听错了,恍恍惚惚地问道:“大人说,陛下看中我的才能,要接我一家去京城享福,还要让我去读书?” “谢公子,您没听错,陛下一直挂念着您,特地让我来接你们一家去京城呢。您快些收拾东西,跟着我走吧。” “哦,好的。” 谢崇这会脑子已经晕成了浆糊,甚至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去想,陛下是怎么知道他的,他有什么才能,这些人是不是骗他的等等,犹带着一脸如梦似幻的不真实表情,慢吞吞向屋子里走去。 冥冥之中,他有种非常清晰的直觉。 自己未来的人生,将大不相同了。 第96章 这一年的秋天来的似乎比往常更早一些,还没怎么感觉到季节流转,夏日的尾巴就“咻”地从指缝间溜走,秋老虎带来的最后一丝炎热的高温,也随着瑟瑟秋风被吹得四散逃离。 当第一片落叶变黄时,钟荧收到了来自小姨的好消息,公司的装修和证件问题全都搞定了,消防问题也办妥了,立即就能开工正式运营。 为此,她还找了个周末飞了趟杭城,特意去厂里待了一整天,等亲眼看着白花花的脱脂棉,经过压实周封等一系列流程,最后包装成品,真切拿在手上的那一刻时,她的心里突然溢满了小小的感动和骄傲。 包装底色是清浅的水蓝色,四周不均匀的点缀着透明的大小不一的水花,极具艺术美感的logo和品牌名排列在正中央,光是看这个设计,都跟廉价扯不上关系。 钟荧激动地跟周雅雯讨论:“你觉得定价多少比较好?” 周雅雯食指扣着下巴皱眉思索:“除掉成本人工研发等等费用,基本可以控制在五块钱以下,具体多少,我回公司再跟其他人商量下吧。” “等价格定下来,是不是就可以上架卖了?” “还早呢。”周雅雯无奈,“你当做一样东西出来卖,有那么简单啊,咱们这还是卫生用品,光是检验工序就得好几道,等所有批次检验合格,才能批准进到市场上,再等等吧,手续我已经申请了,估计再有半个月就差不多了。” 半个月啊,那就是到11月份之前。 钟荧计算了下,从正式着手做这件事开始,到产品可以对外出售,前后用了4个月,速度已经很快了,这还是拖了小姨人脉广的福,节省了很多不必要的流程,少走了不知多少弯路,否则她自己一个人搞,没个大半年都搞不定。 匆匆在杭城待了一夜,第二天下午,又赶忙坐晚上的航班回去了。 屏幕里不知道第多少次发出羡慕的感慨。 【这交通便利得仿佛世间一切艰难险阻形同虚设一般,有这样的神仙宝驾在,天下间有什么地方是去不得的。】 啊......那多的是,毕竟航线都是规划好的,也不是每个地方都有机场的,再说多的是危险的无人区,即便科技发达如现代,也多的是人类还无法征服的地方。 【如果飞机也内部也放置了蒸汽机,一定需要非常大的动力,才能承托着飞到万尺高空上吧?那要如何做,才能让动力最大化,需要更换燃料,还是进一步研究结构装置?】 问得好,一看就是被蒸汽机折磨的几人之一,不过与其问我这个工科废柴文科生,还不如自己拿着书去研究更快一些。 【听说陛下已经下旨让匠人全力研究蒸汽机了,你们说,到明年这时候,咱们能不能见到飞机在天上飞?】 想多了,到明年这时候,反正螺丝钉子那些肯定已经能熟练加工了,进度再快一点,自行车也不是不能想。 边看着弹幕边在心里吐槽,时不时回答几个问题,这一路也不觉得无聊。 没过两天,工部报上来一个惊天好消息,能炼钢的平炉,终于被研究出来了! 周显大喜过望,所有参与的匠人们通通一顿好赏,负责此事的工部更别说,从去年造水泥修路开始,以往都是充当背景板的工部,凭着每次都能完美地办好上头交待的每一件事,渐渐走到人前,成了陛下跟前的香饽饽,三天两头口头一句夸,隔三五月就来顿实际的赏,看得众臣眼热不已。 炉子有了,怎么炼钢就是很简单的事,在图书馆关于技术类的藏书里,有详细讲到,在生产条件落后的情况下,如何锻造一炉好钢,于是经常就能见到,更别说大黎的匠人们,在此之前就有丰富的生铁锻造经验的,将铁转化为钢,之间最大的差异不过是熔点问题,有了平炉,这一切就可以完美解决。 第一炉钢就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成型,待一冷却,铸造的匠人们就可劲地折腾它,想看看跟他们能做出来最好的铁器相比较,二者有什么区别。 在经过各种摔打弯折碾压等测试后,匠人们纷纷惊喜的表示,这种新型材料,比铁器好太多了! 光从肉眼来看,不同于铁器有明显颗粒的粗糙感的暗灰色,钢材表面会发亮,在阳光照射下会反光,带有金属特有的光泽,而且在敲击时,声音比较沉闷,有种厚重感,铁器则更清脆。 再说到内里的差别,那就更多了。 大黎的冶炼史上,能冶炼的只有生铁,生铁不但坚硬,而且很脆。它既怕锻打,又怕轧压。要想把它制成金属物品,先得把它熔化成铁水,然后倒进模子里来铸造。《天工开物》上就曾讲过,生铁水流岀后用柳棍搅拌的步骤,称之为炒铁,如铁炉、炒菜用的铁锅等就是用的这种办法,因此人们把生铁也叫做铸铁。 还有一样叫熟铁,熟铁熔点太高,在没有风箱没有平炉的时代,古人是没法直接炼出来的。 古代所谓的熟铁,都是靠反复的加热锻打,纯粹靠着大量重复的人力劳动才能得到的。或者就是把生铁熔化,拿搅棍不断搅拌,等生铁中的碳不断跟氧气反应,最后得到熟铁。 比起生铁,它的优势更明显一些,韧而不脆,所以可以制成各种各样的物品,如锄头、铁丝、铁钩等,所以熟铁又叫锻铁。 历史上知名的百炼钢,也是基于这样的技术而成型的,那些被传得神乎其□□剑,也多是用了这种铸造法,跟同时代的铁剑比起来,肯定要强得多,但跟真正的钢铁比起来,还是有差距。 比起生铁和熟铁,钢的优势要大得多,不管是从强度、耐久度还是腐蚀性来讲,他们都不是一个等级的。 更重要的是,刚不易弯折,重量比铁更轻,抗压能力极强,这就意味着比起只有强度但没有延展性的铁,钢更能承担铸造的功能,通用性比铁更广。 东西是造出来了,然而具体的用途在哪里,匠人们一时陷入了迷茫。 在工部一官员的指导下,他们决定,就将第一炉好钢,铸一把绝世罕见的宝剑,献给陛下。 十几个人一起开工,不过四五天,工作就完成了。 在东西没做出来之前,这个消息是死死瞒着上头的,一切只为了惊喜揭晓的那一刻,得到更丰厚的奖赏。 万一失败了,惹来圣怒,那不是闲着给自己找事。 ... “......儿臣特意翻了近五年的人口资料,所有登记在册的人口,只有四千二百万人,但实际上远远不止这么多,还有大量被官绅们隐藏起来奴仆,还有为了逃避田税被隐匿的人口,若是能把这些全都算上......” 周显父子二人正说着话,宫人突然来报,说工部侍郎崔礼求见。 一听是崔礼,周显和大皇子周宸烨有志一同地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这个向来报喜不报忧,每次来都有好事发生的能干的臣子,让父子二人不禁想到,这次又有什么好东西了? 周显哈哈一笑:“这个问题一会再说,先看看崔卿,这次又来给咱们报什么喜信来了。” 许是在外头跑动地多了,看着明显比去年更黑一个色号的崔礼,手捧一个长长的玉盒,恭敬地走进殿内。 “恭喜陛下,臣新获宝物,特来呈给陛下!” 父子二人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盒子,周宸烨上前两步接过玉盒,打开一瞧,里面竟是把带着鞘的剑。 周宸烨自玉盒中取出剑,眼里是显而易见的疑惑,缓缓道:“这是......?” 崔礼躬身回道:“殿下,这是冶炼坊里的匠人们,用造出来的第一炉钢,特为陛下打造的宝剑,此剑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堪称神兵利器!” “哦?果真能做到这种地步?”周显一听,立即来了兴趣。 作为弓马娴熟的帝王,他的收藏里少不了各式各样的宝剑,他最常用,也是最喜爱的一把,就是寻天下最知名的铸剑师打造的神剑,虽然暂无用武之地,闲暇时也是时时擦拭把玩的,仅从锃光瓦亮的剑神和剑鞘上,就可见主人的喜爱程度。 崔礼道:“臣已用它试过,不论是怎样坚固锋利的刀剑,碰上这剑,瞬间就断裂了。” 周显这时已抽出剑身,银亮无匹,寒光凛冽,通体冰寒,只是握在手里,似有千道剑意针扎般刺进握着剑柄的那处皮肤里。 都不用试,就知道这时一柄极其犀利的稀世名剑。 “好剑!”周显脱口而出。 他随手挽了个剑花,剑锋所到之处,隐隐有细微的破空之声,动作再大些用力刺出时,剑身上竟传来微不可闻的嗡鸣,似是宝剑有灵,在回应主人的召唤一般。 周显兴冲冲说道:“取朕的青虹宝剑来,今天就来比比,到底能否胜得过。” 不多时,宫人就捧着个精美的宝盒走进来,周宸烨取出里面的青虹剑,剑身薄而锋利,刃如秋霜,通体透着淡淡的青色,不负青虹之名。 父子二人各执一剑,崔礼和宫人们远远退去,留出殿内一大片空间。 “叮——”的一声,两剑相交,两人都只用了六七成力道,只听到一声断裂的轻响,一道细细的裂纹自青虹剑上浮现。 二人愕然地看去,裂纹越来越大,随后扩散至全身,直至半截剑身彻底断裂掉在地上。 周显怔怔盯着周宸烨手中的残剑,一刻之前,它还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宝剑,竟只是轻轻一击,就这样断了? “父皇,果真是好剑!”周宸烨激动的声音惊醒了他,回过神来的周显,盯着手里的钢剑,神色也越发兴奋。 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能不能用于军队配备? 若是全军都用上钢铁做的武器,岂不是能打造一支所向披靡的常胜军? 还有,有了钢铁,是不是立刻就能着手开始铺铁轨了,等蒸汽机研究出来,火车也造好了的时候,足够他从京城顺着东南西北铺一遍了,到时候他也能坐上火车,感受下不用牛马拉动的车跑起来,到底是什么感受。 想想就叫他兴奋地浑身都战栗起来! 第97章 鸡打过第一遍鸣后,某处偏僻的小院里,就已亮起了灯火。 十几个匠人胡乱吃了些东西,就拿起曲尺榔头等工具开始敲敲打打地干活。 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知道埋头干活,每天都有人按时按点给他们送食水和基本的生活用品过来,大门是从外面被反锁的,前后门都有士兵把守,一看到有人靠过来,就会喝令他们离开。 自几个月前被送进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也没有和外界联系过。 在第一天进来时,他们就被告知,没有上面的允许,不得随意离开,也不得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任何一人,否则就是杀头的罪过。 刚开始还迷糊着,研究了几天后,他们也知道了,自己正在做的,是怎样的大杀器。 “快跑————!!” 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声传来,其余匠人们熟练地齐齐抱头扑倒在地,借此躲避爆炸带来的冲击和伤害。 门口镇守的士兵听到里面三天两头就会响起的巨大声响,从一开始怕得两股战战,到现在只是眼皮子跳一下,已经不觉得这算什么事了。 “又炸了啊。”一人对同伴小声说道。 “啧啧,这都第几回了。”另一人就没这么淡定了,显然后怕不止,“我总觉得,这回的动静,比以往更大了,你听着是不是这样?” “是比之前的声响还大,你说,会不会有朝一日,连门口这里也给炸了?” “那不能吧,离得远着呢......” 虽然这么说着,但总归心里没底,万一真的炸到门口来呢,他们到底能不能来得及跑啊? 等了一阵,确定不会再有什么情况后,所有扑在地上的匠人们小心站起身,慢慢往那边走去。 “这次又是什么问题?” “炮管还是不够坚硬,根本无法承担这样剧烈的冲击力,炮弹还没打出去,在内部就已经开始往外裂了,而且炮弹也不稳定,经不起任何磕碰,但炮弹在发射的时候,是必然要跟撞针相触碰的,这个问题,不好解决啊......” “管身裂了,用水泥把缝补上不就好了?” “去去去,你以为这是盖房子呢,这次补上了,下次再炸了怎么办,继续修补吗?连钢铁都承担不起这样的冲击力,你还指望水泥能挡得住?” “唉,也没个人给咱指导一下,天天研究那几张图纸,我现在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 “别说了,继续看看这两个问题怎么解决吧,早些做出来,咱们也能早些回去与家人团聚。” 另一头。 一青袍太监走进杂乱无章的工作间,扬声喊道:“方大人,陛下差奴婢过来问问,你们今天可有什么新的进展?” 埋头于书本的方霁抬起头来,两个硕大乌黑的眼圈在白皙瘦削的脸上,看着异常明显。 小太监唬了一跳,急忙上前两步,语气关切道:“哎呦,方大人,几日不见,您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了,这是多少天没好好休息了,就算再怎么急着办差,也不能这么糟践自己的身子骨啊。” 方霁苦笑一声:“这位公公,实不相瞒,这里的进度......目前几乎是零,蒸汽机的难度不小,我们这些人对上它,个个觉得无处下手,平生所学几乎无用武之地,这不从图书馆借了中学阶段的物理课本,再学上一点,看看能不能有别的办法。” 小太监瞥了眼方霁手里的书,密密麻麻堪称天文符号一样的内容,光是看着就让人望而生畏,别说钻研了。 他敬畏又叹服地看着方霁:“方大人能看懂,就已经比许多人要强了,像奴婢,别说看了,听都听不懂。” “公公的长处不在此处,您在待人处事的妥帖周到上,也是下官万万不能及的。” 小太监被捧得眉开眼笑,圆圆的眼睛乐得眯成一条缝:“知道方大人您这里情况艰难,所以陛下给您送了个徒弟过来。此子是农家子,今年不过十三岁,从去年开始,才跟着钟娘子学习这些东西,据说天赋了得,若是好好培养,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 方霁有些反应不过来:“徒弟?十三岁?” 小太监也只知道个大概,更多的他就不知道了,因此没法给他进一步解释,只是道:“人马上就到京城了,估摸着再有两三天就能到,陛下说,先送到您这里,让您先带带他,好好教他点东西,若真的可用,就让他也跟着您研究蒸汽机,若是不可用,就随便找个学堂扔进去就是了。” 压下满肚子的疑惑,方霁应承着回了句“谨遵圣令”。 小太监走后不久,其余几个结伴出去吃饭的同僚也回来了,方霁对他们说了此事,孔竹笙满脸期待:“既然是陛下看中的人,肯定是个能人,若在此道真有天赋,咱们也算多了个帮手,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 吕韦在一旁跟着点头,随即掏出两张油纸包起来的热腾腾的酥饼递过去:“你的,快些趁热吃吧。” 方霁伸手接过,食不知味地啃了两口,突然叹道:“前两日,老父传信过来,说外祖病重,心里一直记挂着我,催我回去看看,我却迟迟下不了决心。” 吕韦看了他一眼没做声,孔竹笙好奇问道:“为何?” “一来一回,光是花在路上的时间,就得三月,再耽搁上些时日,四五个月都有了。”方霁神情郁郁,无知无觉地又咬了一口酥饼,“少时我还在外祖家的私学里念过书,当小辈的,长辈病重时却不能在身边侍奉汤药,我这心里......唉!” 其他两人也停下手里的动作,神情渐渐变得恍惚。 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就孤注一掷地将自己的光阴和前途耗在这里,值得吗? 他们的牺牲和付出,真是有用的吗,能换来那个看似触手可及,实则隔着深深天堑的光明未来吗? 动摇只是那么一瞬,只要一想起直上云霄的摩天大厦,轰隆隆跑过仿佛看不见尽头的火车,在天际翱翔的飞机,飞驰而过的汽车,轰鸣的巨大机器,他们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他们绝不是在这里虚耗光阴,也不是在做无用功,一切成功的基石,都是无数前人的心血铸就,而现在,他们愿当这块基石,为后来者开路。 一年做不出来,就十年,十年做不出来,就五十年,就像神话传说中的愚公,代代相传,总有能做成的一天。 而他们的名字,也必定会载入史册,绝不会被世人遗忘。 ... 或许今年真的是个喜年,从年初开始,就喜事不断。 先是寻回粮种,再到玻璃印刷帆布炼钢等一系列举措,让这一整年很是不寻常,像是开足了马力在奔跑,说不上来有什么具体的变化,细一想来,到底是不一样了。 税收变多了吗?没有。 路无饿殍了吗?没有。 国库充盈了吗?没有。 百姓家里都有余粮了吗?也没有。 即便没有大的改变,但许多人都看得分明,现在的大黎,犹如一壶正在冒着热气的水,所有的一切,都在为水开的那一刻添柴加火,只待时机一到,便彻底沸腾。 或许是明年,或许是后年,这个时间,已经不远了。 秋高气爽,十分不耐热的周显就十分喜爱这样凉爽的天气,穿着方便活动的衣裤,拿着心爱的宝剑,在院子里耍了一遭,待活动出满身大汗,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前两日,各地刚报上来有关秋收的折子,上天庇佑,这一整年都没有任何灾情,今年的收成极为不错。 这样的好心情持续了好几天,即使是听到蒸汽机和火器进展不顺,也没怎么被影响。 往回走时,宫人来报,崔礼求见。 对周显来说,崔礼就像那报喜的喜鹊,每次来都有好事,当即便满怀期待地让赶紧过来。 离着老远,他就眼尖地看到对方手里捧着个盒子,想着工部这是又做出什么好东西了? “陛下大喜啊!” 人还没走近,喜先贺上了。 周显哈哈大笑:“朕一瞧见崔卿就有喜事,这次又有什么好东西,快快呈上来。” 盒子打开,是个黑色的管状物,一端口径略大,一端略小些。 周显探手取过,疑惑道:“这是?” 崔礼没有直接说,神神秘秘道:“陛下请将眼睛对准一端,随意向远处看看,一看便知。” 周显照着他的指导,将口径略小的一端对准眼睛,另一只眼闭上,向着远处的山头看过去—— 这是什么??! 这、这是怎么做到,远处的东西看得如此清楚的?? 他震惊地几乎拿不稳,闭了闭眼,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随后又将黑管搭在眼睛上,换了个方向重新看去。 远处的宫殿一角仿佛只有几尺的距离,每一片瓦都清晰可见,他将手放下来,一切恢复了正常,那处宫殿依旧隔着不短的距离,将圆管搭在眼睛上时,距离又变得很近了。 他乐此不疲地一遍遍看着,不停变换着角度,将东南西北四个角都看了个遍。 崔礼拱手:“陛下,这是工部的匠人无意间做出来的,只要用上它,便能观测到及远距离之处,还请陛下给它起个名字。” 周显宝贝一样翻来覆去看个不停,没有多想,便说道:“既能目视千里,就叫千里目。” 第98章 知道周显起的奇葩名字,钟荧毫不留情地吐槽:“什么千里目,明明就是望远镜。” 随即又想着,既然望远镜能做出来了,那放大镜和老花镜是不是也可以了? 只要有了凹凸镜,这两样就变得十分简单了。 她早前也想过把这几样做出来,但总是想着玻璃的制作工艺还在起步,光学玻璃的制作还有一定难度,还是等再过上段时间,技艺再成熟些再说,反正现在也没什么战事,望远镜啥的又不着急。 但她却依旧代入现代人的思维,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古代啥都可以却,就是人力不缺。 光学玻璃说白了,就是更透光、更均匀的玻璃,除了更优质的原料和更严格的控温与搅拌,还要添加些别的辅料和化合物,来使玻璃液达到高度均匀和高度通透的程度。 而用光学玻璃做镜片,又需要机器精致的打磨,就是因为缺少打磨的机器,她才会下意识地将望远镜这几样放到现在都没提起来,总想着再等等吧,至少钢铁的冶炼工艺再进一步,再来考虑这事。 但她忘了,即使在大量使用机器的现代,国内外最高精度的镜片还是手动打磨的,而大黎的匠人们最不缺的就是手工技艺的丰富经验,诸如水晶一类的打磨抛光技术,早就已经发展得十分成熟了,用来磨镜片,十分够了。 自己还没教,就有人能做出来,钟荧心里不可谓不骄傲。 不管是基于初中物理知识,还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做的,都离不开她的功劳。 没有她科普凹凸镜知识,没有她教着做玻璃,他有这个先决条件吗? 没有她给皇帝提议鼓励发明创造,即便是偶然间发现了放大的功用,他会抓着这一点灵感,继续深入研究下去吗? 她这会的心情,就像含辛茹苦多年的班主任,带出来的学生考上名校时那种心情,恨不得给他写个大红的喜报,在城内贴得到处都是,怎么也得宣传上十天半个月再撤下来。 必须要奖励,还得是重奖! 周显玩不腻一样边眺望着远处的山头边说道:“东西呈上来的当天,朕就已经赏了他五百金,外加粮食布匹若干,足够他下辈子衣食无忧了。” 钱是给够了,但钟荧还觉得不够。 “陛下,这事应该大力宣传才对啊,这样其他人一看,原来只要能做出有用的发明,就能得到这么多赏金,一辈子都不愁吃喝,这对天下许许多多空有一身本领却无人赏识的人来说,不就是最大的激励吗。看到先例在前,他们肯定会更加卖力地为陛下您效力的。” 周显露出一抹不明所以的笑:“这套收买人心的把戏,你倒是挺熟练的。既如此,你再说说,朕若想动田赋,只是这么做了,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你可有什么法子安抚朝臣?” 田赋?那不就是土地税? 居然这么快就想到改革赋税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陛下想怎么改?” 周显目视前方,神色淡而坚定:“你们华国曾经出了个蛮夷皇帝,朕虽看不上他老子和儿子,对他本人却极为欣赏,朕想要效仿的,就是他推行过的田赋政策,你既然是学历史的,不妨来猜猜,朕说的是哪一条政策。” 钟荧急忙开动大脑,蛮夷皇帝,说明不是中原汉族,范围首先定在元清两朝。 但元朝并没有出现过比较先进的土地改革政策,相反还差点把汉人农民的耕地也变成牧场,倒是到了清时期,出现过数次改革。 再想想他那句,看不上老子和儿子,却欣赏本人,此人的名字已经跃然纸上了。 钟荧小声惊呼:“摊丁入亩?!” 周显微笑着点头:“不错,就是摊丁入亩制,依你之见,此法可行否?” 钟荧暗暗倒吸一口冷气,既钦佩于他的开明大胆,又忧心于这个政策一颁布,会引起的轩然大波。 大黎现在的田赋制度,是将人头税和田税加在一起算的,也就是说,不论你有没有地,都得交税,比如一家五口,夫妻二人加三个子女,既得交五份人头税,还得交五份田税,这种人头税就叫丁银。这就导致一种结果,人们不敢生育,或者想方设法地隐匿人口,不去县衙登记户籍,在官府来摸排人口的时候,想尽一切办法把家里的孩子藏起来,地主乡绅豪门大族瞒报或少报奴仆数量,也是同理。 摊丁入亩最大的不同在于,这项政策,将丁银摊到田税里征收,直接废除了人头税。 比如原先每人每年要交二钱银子的丁税,现在不交了,那么这二钱银子的丁税去哪了?到田里去了,也就是说,以后每亩田,加收二钱银子的田税。 田多的多交,田少的少交,无田的不交。 这对于整个封建王朝,都是极为大胆先进的举措了。 小农经济时期,田税就是一个国家重要的收入来源,废除人头税,就意味着要少收不知多少税收,这也就是为什么,尽管这项政策为百姓带来沉重的负荷,但却能延续施行上千年,因为即便再英明的皇帝,也不会为了让底层百姓过得好一些,就愿意面对国家财政收入大减的情况。 而废除人头税,真的会让减少税收吗,实则不然。 因为繁重的人丁税,导致历史上人口很难突破一个亿,每当人口到达七八千万的临界点时,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天灾人祸,导致大量流民,百姓生活贫困,然后就有起义,然后就有乱世,紧接着人口锐减,周而复始。 没有人,就没有征税的对象。 历史的真实经验早已给出答案,摊丁入亩的施行,不仅没有让国库空虚,反倒让这个已露颓势的王朝,在英明的当权者手中重新焕发生机。 其一,这项政策极大保护了无地无产百姓的权益,无地不交税,他们不需要再缴纳人丁税,就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挣钱活下去,穷人卸下了沉重的枷锁,可以大胆生育,即使不用交丁税,也能养得起孩子,不至于成为流民,国家人口一下就上去了。 其二,此举必然会动摇一大批官员的摇钱树,可以极大程度的打击贪腐问题,对于整个社会的安定都有极大的益处。 然而最大的问题在于,正是因为它太先进了,反对的人一定数不胜数,把人头税给取消了,地主官绅们收入锐减,他们再也不能通过压榨手下的佃农们收取高额税收,反倒因为自己田地多,要交比以往更多的税。 虽然人头税不算彻底废除,依然变相地加到田里去了,但比起往前千百年来沉重不堪的税收制度,已经算是一步跨时代的巨大进步。 见她长久不说话,周显不悦地浓眉一皱:“怎么,你有其他意见?” “不,我没有......”钟荧干巴巴地解释,“我只是在想,您这一举措,必然会得罪大批官员......” 周显冷笑一声,极为不屑:“朕是皇帝,想做点什么还需要怕这怕那,谁有这个胆子跟朕对着干,怕是嫌命长了。” 这倒是,幸运就幸运在,提出这项政策的人,是当朝最高的掌权者,换个其他人试试? 只要是触及权贵利益的改革者,有几个有好下场的,被五马分尸的商鞅,被鞭尸的张居正,郁然病逝的王安石,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一切都是为了利益。 这是大黎朝百姓的幸运,他们有个开明进取的皇帝,同样也是钟荧的幸运,若是遇到宋徽宗那种皇帝,她才懒得教着发展工业,天天在大荧幕上宣传人人平等思想和君主立宪制度,顺便给百姓教着怎么做武器炸药,让他这个皇位别想坐安稳。 她再次对周显改观,他纵然有古代当权者的通病,傲慢自负,好面子,不把具体的人命当人命,甚至在做这些有利于社稷的举措时,都很难分得清,他这样做到底是真心为了百姓,还是为了刷名声好青史留名。 但对于百姓来讲,他真的是个很好的皇帝了。 不论出发点和过程如何,只要结果对了,就是值得赞颂的。 想到此,她感慨叹道:“陛下,您是个好皇帝,百姓们会永远感念您的恩德的。” 周显得意一笑:“比之你们的唐宗宋祖又如何?” 钟荧半真半假地答道:“差之远矣。” 周显被捧得心花怒放,双眼亮得堪比灯泡,眼睛周围的褶子被肆意的大笑挤得里三层外三层,看得钟荧满脑袋黑线。 倒也没必要这么喜欢比较吧,我随便奉承你两句,你还真信了? ... 自打知道周显要推行摊丁入亩,钟荧就时刻关注着朝堂方面的消息,有时候勤快一点,五六点就开了直播,哈欠连天得跟着他们上完整个早朝。 摊丁入亩一事,周显似乎只告诉了大皇子一人,她时常就看到父子二人关起房门就这项政策进行长时间的商讨,将每一处细节都搬出来,与大黎现有的田赋政策做对比,分析它会带来哪些利弊,以及有没有哪里不适合大黎国情等等。 每一处细节抠得不能再细,直到半月后,周显才在早朝时正式提出摊丁入亩制。 果不其然,当即就跪倒了超过三分之二的臣子,恳请他收回成命,然而周显并不需要他们同意,不论他们反对与否,他都铁了心要这么干的。 再说,这是一项现成的已经完善的政策,钟荧后来还给他找了清朝田亩制度这方面的书供他参考,周显父子两个人就能把制度从颁发到落地的每一个环节都敲定,并不需要寻求他们的帮助,他们只需要按照吩咐去实施就可以了。 君心似铁,任臣子们在正和殿门口从早跪到晚,都没能劝他回心转意。 御史悲愤地一头撞在柱子上,鲜血染红白玉长阶,临晕过去时,还在挣扎着高声叫喊:“陛下,丁银不能废!丁银不能废啊!!” 心软些的皇帝,用这招绝对有用,但对于一个脾气强硬的君主来说,这么做无异于火上浇油。 不顾他的伤势,周显一脚将人踹出五六米远,脸上是隐忍已久的山雨欲来的风雷之势。 臣子们骇得不敢再有半点声响,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过身边,定定站在快要昏死过去的御史身边,冷笑道:“何大人,你身位御史,掌监察百官之职,食君之禄,不思为君分忧,反倒用这种手段胁迫朕?莫非你以为自己像一个无畏的殉道者,为了自己的理想而死?” 何御史费力地翻身起来趴跪在地上,额头的鲜血一滴一滴趟在地上,他却不敢伸手擦一把,心里满是将要身死的惶恐。 “不......微臣不是这个意思......”他讷讷无言以对。 周显面色冷凝,厉声喝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明知百姓生活疾苦,无产无地的百姓因为丁银的重荷不敢生育,你丝毫不提。明知官吏贪腐成性,借着征收丁银大肆盘剥百姓,你也丝毫不提。反倒是朕想为百姓做点实事,你倒是跳出来了,怎么,害怕摊丁入亩制一旦施行,你的钱袋子不保,没有人可供你剥削了?” 何御史泪流满面颤声回道:“陛下,微臣一片忠心可鉴日月,心里装的全都是大黎啊!丁银一废,国库空虚,拿什么来养西北军,拿什么来发饷银?臣所思所想没有半点是为了自己啊!” 周显稍微收敛了几分怒气:“库银一事朕自由主张,不用使出这等不入流的手段来阻挠朕的政令。你无视百姓的困苦,反倒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朕倒要问问,你是何居心?” 何御史面色仓皇,不住摇头:“不不不,臣没有这么想过......” “你没有这么想,但你这么做了。从头到尾你都只是在做自以为正确的事,并厚颜无耻的自以为很了不起,觉得就算今天真的撞死在这里,史书上也会美其名曰死得其所吗?休想!说到底,你不过是个与家国无用,与百姓无用,与君主无用的自私小人罢了!” 何御史身心遭受重创,精神恍惚地委顿在地,脸色青白,颤抖着嘴唇,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周显别开眼睛,似是再也不想看他一眼:“念在你过去还算勤恳,便免了你的死罪,从今日起,革去你的一切职务,专心在家闭门思过吧,什么时候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什么时候再说其他的。” “臣......遵旨。” 经此一闹,朝堂上再也不敢有人对周显的命令说半个不字,不管心里愿不愿意,摊丁入亩制毫无阻碍地正式实施下去了。 第99章 就像钟荧预测的那样,百姓有多欣喜,官绅地主阶级就会有多反对,甚至在江南一带,还有乡绅们带头闹事,想借此让皇帝取消这项政令。 然而周显连御史都差点砍了,会怕这些无名之辈? 乌合之众罢了,就是人再多,也是一盘不成气候的散沙,只是杀了几个领头的,再将家产悉数充公,其余之人缩得要多快有多快,天天关起门来祈祷,千万别被盯上秋后算账。 如果说,钟荧过去一年多教他们识字学技能学本领,都是在为这个社会步入工业时代一点点打基础,为了让百姓有其他的谋生技能,那么田税的改革,就是彻底让最底层的穷人能活下来了。 每一处大些的城镇告示牌前,都有官府的人专门给百姓讲解什么叫摊丁入亩,就怕这些大字几个的无知小民被地主乡绅们哄骗,歪曲了陛下的政令,聚在一起闹事。 西北某小城,一个皂服小官站在高台上,对着底下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吐沫横飞地大声讲道:“摊丁入亩的意思,就是以后再不收取丁银了,把丁银摊到田地里,要交的田税变多了,都听懂了吗?” 底下的人嗡声不止,各自讨论半天,突然一个瘦弱汉子怯怯问道:“大人,这不是一样吗,丁银不交了,但田税变多了,跟以前也没区别啊。” “怎么就没区别了!”小官两眼一瞪,“你个猪脑子,本大人说得还不够清楚吗,这都听不懂!” 又有人卑微地笑着示弱讨好:“大人,我等草民一天书都没念过,听着确实费劲,劳烦大人您再给我们讲讲吧。” “是啊大人,再讲一遍吧,这次我肯定能听懂。” “再讲一遍吧大人。” 小官不耐地继续说道:“那本官就再给你们说道说道,虽然将丁银加到田税里了,但你们想想,原来除了要按人头交田税和丁银,现在只需要交田税就行,像你们这些地少的或者没地的,一年下来不就少交很多,或者不交了吗,这个账你们还算不明白,自己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 台下的百姓们纷纷扳着手指头开始算两者之间的区别,渐渐的,他们眼睛越来越亮,尤其是那些没地可种,每年还得交大量人头税田税的,当场就痛哭流涕地向着京城的方向跪下,嘴里念念有词,一会皇恩浩荡,一会感谢上苍。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全国各处,为了以防小人作祟,底下人不配合,故意歪曲他的政令,周显还特地写了篇文章,让钟荧给他置顶挂上去。 文章先指出大黎现有田赋制度的隐患,说了再这样继续施行下去,会造成哪些危害,然后又解释了什么叫摊丁入亩制,重点说了下这项制度对百姓带来的益处。 在后半段,他又讲到为了贯彻这项政策,为了给百姓做点好事,他几乎开罪了天下所有地主官绅,天天都有人关起门来骂他,甚至有官员不惜在朝堂上闹自杀,还有各地闹事的,数不胜数,就是为了让他收回政令。但即便困难这么多,他也坚定地要把谭摊丁入亩彻底实行下去,只要是能真正为百姓带来益处的,他纵万死也无悔。 在最后,他又呼吁百姓们一定要跟着他的步伐走,不要轻易被奸人哄骗,一切反对这项政令的,都是不想让你们过好日子的奸恶之徒,大家一定要擦亮眼睛,自明年起,若是发现有哪处官员在征税时,依旧加收丁银,可直接举报至官府,一经查证,举报者赏银五十两。 一篇文章写得声情并茂,质朴感人,白莲味呼之欲出。 钟荧这种看多了新闻联播的通稿,天天混迹于微博的,自是一眼就能看出周显的意图,百姓们可不是。 在她边念边解释完整篇文章后,各处的百姓哭声震天,一个个锤着胸康子嚎啕大喊,把健壮威严大权在握一脚就踹掉御史半条命的皇帝,想象成了豺狼堆里的小白羊,天天凄风苦雨被那些大臣欺负,处境还不知怎么艰难呢。 为了他们这些低贱的小民,陛下受苦了啊! 虽然恶心肉麻了些,效果还是很好的,这一招,彻底断绝了底下的乡绅联合百姓再次闹事的可能,也绝了官员们仗着百姓不明理,照旧征收丁银的可能性。 闲暇时,钟荧好奇问周显:“陛下,您就不担心取消丁银,会导致财政收入锐减啊?” 周显胸有成竹道:“不担心,虽然这方面的税收少了,但商业正在蓬勃发展,每个月报上来的收税账目,一月比一月多,还有与西域列国及奥罗萨的贸易,也能赚不少银子,朕没必要再揪着丁银不放。这部分税收少了,从别的地方补上来就是。” “这倒是......”钟荧道,“不过,我还是担心,现在有您压着,底下的官员自然不敢说什么,但等您卸任后,焉知他们会不会触底反弹呢?” 周显冷笑一声:“你以为朕精心养育出来的继任者,会在朕去了之后,压不住那些闹事的人?你当摊丁入亩最早是谁提出来的,就是宸烨。” “您说大皇子?” “不错,若不是他用了一整晚的时间说服朕,朕也不会这么容易就下定决心要搞田赋改革。” 提起大皇子,周显的脸上霎时溢满骄傲:“朕的儿子,眼光之独到,目光之长远,天下少有,虽然看着温和,手腕一点也不比朕差。他既然敢提出这项政策,肯定是经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考量的,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会得罪怎样的人,他肯定考虑得一清二楚。但他仍然毫无畏惧地做了,可见他同朕一样,不会因为眼前的一点小困难就轻易放弃。” 钟荧脑子里回想了下大皇子的模样,只记得是个身材修长气质温润的美男,其他没怎么注意。 她暗暗感慨了一声,果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啊,算算立国时间和大皇子的年龄,可能在他小时候,说不定还跟着父亲行过军,吃过颠沛流离的苦呢。 这样一位见识过民间疾苦的小少年,当了皇子后,得到了全天下最好的教育,有着少时的辛苦记忆,他知道体恤百姓不易,知道压在百姓头顶上最大的担子是什么,所以他才会在钟荧上历史课时,记下了这项利国利民的政策,并将它贯彻施行出来。 这其中的用心,不是动动嘴皮子指挥手下人就能办得到的。 钟荧真心实意地夸赞道:“您是个好皇帝,您的儿子也一定会是个好皇帝的。” 第100章 等第一批产品通过合格检测的时候,已经快到11月末。 但是不能就这样直接上架,现在市面上的份额几乎被那几个头部品牌瓜分完了,没有哪个超市会愿意进这种没有任何知名度的产品,网友也不会去买这种既便宜也没听过的牌子。 首先要做的,是营销,先把名气打出去。 钟荧进到小姨的短视频账号里,点开最新一条,是一个礼拜前发布的,挨个往下翻评论,意料之中地看到这么一条:谢谢姐姐给我们村捐的卫生巾,非常好用,一点也不闷,比我在村子里小卖部买的好用多了! 下面是小姨的回复:好用就行。 非常简单平淡的一句,就没有邀功,也没有顺势推广博人眼球,再往下看去,又发现了几个这样的评论。 作为比较有知名度的自媒体人,每一个视频的评论都在万条以上,这几条感谢的评论下面,果然引起的粉丝的好奇,于是有人开始问捐的是哪个牌子的东西,发评论感谢的人顺理成章地说出品牌名,等好奇的粉丝去查时,却发现搜遍全网也找不到这个牌子,就以为捐的是假冒三无产品,一个劲在评论底下劝这些被捐赠者先不要用,接着又有人叫主播出来解释下,为什么给山区女性捐赠一个百度上查不到的牌子,安全性是不是有问题云云。 不论是为周雅雯辩解的,还是让她出面解释的,两伙人从视频发布那天开始,一直吵到今天,不管怎么说,在小范围内,她成功把产品的热度炒起来了。 她给小姨发微信:“你找的这几个水军还挺尽职尽责的,一直在维护你,为你说话。” 周雅雯:“傻--------------/依一y?华/,这不是小号,是我特意找的喜欢拍视频分享生活的山区女性,他们都有同一个特质,家境不好,喜欢和人交流,问了地址后,我就给他们寄过去了,水军有翻车的可能,但找真正贫困的山区女性就不会,你看,这不是都一个礼拜了,还在评论里帮我和网友吵架吗。” 钟荧:“高,你不愧是专业干这行的。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澄清,不能这样一直放着吧?” 周雅雯:“正在剪视频了,一会就发,你晚上过了看。” 下午的课一结束,她点进去小姨的账号,果然多了一条最新发布的视频。 视频一开始,和她以往拍的那些视频没什么不同,讨论一些社会热点事件,分享一下她对某些事的心得,直到最后两分钟,她才拿出一包卫生巾,对着镜头说起,这是她的一次新的尝试,正是因为了解还有许多女人过得很不好,她没办法给与他们实切的帮助,只能力所能及地自己做一款既便宜又好用的产品巴拉巴拉,还说原料没任何问题,支持以各种途径进行检测,不为赚钱,只为让山区女人至少拥有卫生巾自由等等。 即使知道有表演的成分在,钟荧看完了,也依然觉得有点小小的感动,更别说广大毫不知情的网友了。 一问价格,一包才四五块,折合一片五毛钱不到,比起现在市面上均价一片一块多来说,算是超级便宜了。 果不其然,评论里都在催着她赶紧上架,鉴于她以往的好口碑,许多网友明确说了一定会支持,这场前期的营销工作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当然还会有后续的,但这直至少要等第一批试用评价出来以后,不管是夸的也好,还是骂的也罢,后续的营销工作就可以接着跟上了。 网店一开,产品一上架,她突然就变得患得患失起来,直播也顾不上了,每天干得最多的就是刷新底下的评论,以及在各大平台搜索相关信息,要是发现是正面评价,就能开心好久,要是偶尔发现几个□□,几乎能毁了当天的好心情。 随后她又去某知名贵价产品旗舰店里看了看评论,发现打差评的人照样不少,心理突然就平衡了。 不是她的产品做得不好,而是不论怎么做,始终达不到一部分人的要求的,她不用强求非要做到每一个人都满意,别忘了开公司的初心是什么,再说她一个才开始起步的小品牌,能做成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 不再纠结评价的事后,她又把目光转回直播间。 过了11月,大黎那边正好10月,天气越来越冷,能养家糊口的活计也越发不好找了。 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在不断招人的纺织坊,就成了万千女性挤破头也想进去的最佳选择。 马上就要过冬,厚实不透风的帆布比夏季销量更高,在一日凉过一日的秋风里,只要穿两层帆布做的衣裳,再也不会像往年那样,吹得人从头到脚都要在风中碎裂开一般,要是能在两层布料之间塞点柔软的旧衣,保暖性还能更上一层。 女工们想尽一切办法,怎样在不牺牲帆布透气性的情况下,把它做得更结实耐磨一些,穿的时间能更久一些。 这无非就是原料及工艺上的差别,原料的筛选和浸泡处理,更细致的纺丝工艺,更进一步的纺织技术,以及多种多样的染色技术,不过半年时间,帆布的制作工艺就已经发展得非常成熟了。 各行各业都是如此,有了榜样在前,他们恨不得卷出花来,只要是闲暇功夫,就自己在那琢磨,能不能也发明几个像千里目那样的好东西,或者能不能把这道技艺再怎么改进一下,只要能被皇帝看中,这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就是在这种时候,各处接二连三起了平炉,旧式的高炉几乎没了用处,被人们毫不留情地推倒。在朝廷的鼓励和放开限制的情况下,全国掀起一股炼钢热,只要每个季度按照比例上交一定份额的钢铁,剩下的不管炼多炼少,全是自己的。 这一称得上十分宽泛的政策,让不少人心思都活了,每天都有人跑官府去备案登记,不管是之前有没有做过这一行的,都想趁着东风赶紧进来分一杯羹。 有一定实力的大商人们,干脆直接在郊外包下大片地,在荒地上建起大工厂,里面既有铁匠们生活的区域,也有冶炼的区域,跟工业革命初期的工厂已经差距不大了。 小打小闹的私人打铁铺子已经没什么赚头了,他们没有研究平炉的实力,也没有那么多材料去炼钢,用的还是老式的高炉,十天半月才能接一单,给乡里邻居们打口铁锅弄把锄头什么的,仅能勉强糊口,生意比过去差了很多。一合计,还不如并到大老板们的工厂里,赚得还更多一些,而且大老板们还给他们承诺,像他们这种带着技术过去的铁匠,去了就能拿最高的工钱,若是出货多,还能拿额外的赏钱,怎么看都比自己单打独斗好得多。 除了大量招铁匠以外,各项工人都在招,搬运的,搅拌的,打下手的等等,每天都有工头和管事扯着嗓子在街上招工,每次这几人一出现,就会被找活干的人呼啦啦围起来,工头们看着身材健壮些的挑一批带走,没被选中的只能四处逡巡重新寻找新的机会。 有了炼钢厂在前,其他的行当受到启发,也跟着将工坊重新整合升级,做成工厂形式的半封闭式的工作场所,比如水泥厂,玻璃厂,纺织厂。 在钟荧看来,这些根本不能算工厂,因为他们缺少工厂必备的一个要素,机器。 这些所谓的工厂,不过是围一片地,让工人们进去工作,工作空间比工坊更大了一些而已,甚至连流水线的概念都很模糊,往往一个工人既要干这个,也要干那个,显得混乱不堪,效率丝毫称不上高。 但机器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搞定的,在大型动力机器没搞定之前,她就只能干看着,这一时间至少要持续三年,在这期间,只能继续搞基础学科的教育,再弄点小发明活跃下经济,想想以前还在为了要不要开纺织厂而烦恼,现在一想起来,想法真是太简单了。 这哪里是想不想的问题,这是能不能的问题,她还有那么多等着给他们教的好东西,比珍妮机和水里纺纱机更好用的走锭精纺机,效率更高的水力织布机,车床战舰汽车火车等等,工业的脚步才开始迈呢,却卡在蒸汽机上,怎么也动不了了。 要不给那些研究人员开个小灶吧,找些相关视频和讲堂再给他们补补课,或者她再去趟图书馆,把工业入门方面的书全买回来,让他们再研究研究。 她又将镜头切过去,到特意划出来的工坊里,眼睁睁几个年轻官员从最开始还颇为讲究的士子儒衫,变成现在粗布短打上衣,袖口前胸处一片脏污,头发也不像以往那般梳得一丝不苟,因着忙碌了一天而有些蓬乱,主人却丝毫没有心情收拾,只顾着埋首于手上的一堆零件。 看见他们每叹一口气,钟荧也不由自主跟着叹气。 太为难人了,真想直接传个蒸汽机过去算了。 第101章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她早就试过,除了书本一类,任何东西都没办法传送,再说她上哪找蒸汽机去? 一切只能靠他们自己,她甚至连指导一下都帮不上,能做的就是提供给他们各式各样的教学类书本供他们学习钻研,就算三年不行,五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总能把个蒸汽机给搞定吧。 天还没亮,一大早的空气里带着冷气,过境的冷风将落了厚厚一层的枯叶吹起一个个小型旋风,不住地在空中盘旋飞舞。 路上还没有几个行人,一些卖早食的摊子已经开始张罗着支起来了,热气腾腾的蒸汽自一口口锅里冒出来,为这个萧瑟的秋日清晨添了一份烟火气息。 临街的铺子大多还没开门,城里显得很安静,然而在城中心某座大宅子,却像是个异类。 它不仅没关门,反倒一直敞开着,从门口经过,远远就能看见里面彻夜不眠的灯光,第三遍鸡鸣还没响,就有郎朗读书声从里面传出,门外也不时有穿长衫的读书人提着书箱往里走。 这里就是位于京城的国立图书馆,全国最大的公共学习场所,自从落成后,每天都有大量人员进出,甚至还有许多官员在下了职也会来这里找书看。 这里藏书上万本,且还在不断增加,多的是他们听都没听过的,其中有三分之一,都是钟荧提供后重新抄录印刷的,从应运技术类到文学典籍,再到科普读本类,应有尽有,让每一个进来的人都像到了天堂,恨不得把床都搬过来,从早到晚都住在这里。 因着藏书量大,这里如今已成了全国文人心中的圣地,这是全国唯一一个全年无休十二个时辰都开门的图书馆,只要不把书弄脏,不带出馆去,想看多久都没问题,就算从早到晚坐在里面,也不会有人赶你走。 有钱的,有权的,出身寒门的,往日泾渭分明的几个阶层,在这里却奇异地共处一堂,没有争吵,没有斗殴,皆因随时都会过来的巡视人员,以及强硬的规矩:凡是喧哗滋事者,一律赶出去! 窗户外面的天色是黎明到来之前的灰蒙蒙的颜色,室内点着许多煤油灯,尽可能将每一处角落都照顾到。 还不到卯时,就已经坐了近一半的人,都是早早过来占位的,以图找个清净的角落,舒舒服服地待一天,还能就着桌子写点东西,若是来得晚了,大概率是没有位置的,就只能站着看。 陶禺轻轻放下书箱,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在好友旁边的空位上挨着坐下来,小声道:“你来得比我还早。” 好友笑着眨眨眼,同样声音很小地说道:“这个位置是最好的,离过道和门口远,光线也好,没那么多人叨扰,我早就瞄着这块了,总算让我给抢上了。” 陶禺闷笑几声,往冰凉的双手上呵了几口热气,待搓得暖和些了,才从书箱里拿出笔墨纸砚等工具。 正打算去书架上找昨天未看完的书,就被好友轻轻捣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他往某处看去,那里是几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学子,正无视禁令,个个摇头晃脑大声念着书本上的内容。 好友附耳过来小声道:“又有人要挨骂了。” 陶禺道:“许是一时忘情,不是故意为之。” 就是他自己,在第一次读到《赤壁赋》《逍遥游》《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等此类华国的诗篇文章时,也是忍不住激动地直拍大腿,要不是死死记着这里的规矩把快到嗓子眼的话都憋回去,他肯定也像那几人一样,非得高声诵读出来,才能发泄心中激荡的情绪。 “噤声!此处禁止喧哗,你们怎么还念这么大声!” 果不其然,一声严厉的呵斥,让沉浸在书本中的几名学子尴尬地闭上嘴巴,其中一个可能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规矩,弱弱问道:“这位老先生,读书不就应该大声诵读出来,如此才能加深记忆,怎么这里反倒不让念?” 旁边两人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再别说了,不要惹得对方不快。 老者沉声道:“若是在你自己家里,你想怎么念就怎么念,但这里是图书馆,是公共场所,人人都像你这般,其他人还怎么静得下心来看书,你怎能只顾自己方便,丝毫不管为别人带去怎样的困扰!” 其他两人赶紧道歉:“张先生,是我们不对,一时太过投入,忘了这里的规矩,绝不会再犯了。” 被老先生点醒,方才还一脸我没错的年轻学子,急忙躬身行礼:“先生说得是,是我不对,只想着自己,没考虑到他人的感受。先生放心,我再也不会打扰到其他人了。” 看到他诚心道歉,老者脸上露出几分笑,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背着手走远了。 等他离去,年轻学子才问道:“这位老先生是什么人,也是来这里看书的?” 旁边一人十分惊讶:“你都来了好几天了,竟然不认识他?” “这......我每日只顾读书,从不关注身外事,烦请顾兄告诉我,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吧。” “他就是咱们馆长啊,张承望张老先生,你就算不认识人,名字总该听过吧,他的弟子你肯定也知道是谁,就是林状元,现任大理评事的那位,整个大黎应该找不出一个不知道他的人。” “竟然是张老先生!”年轻学子惊呼,捂着胸口一脸后悔莫及,“我素来仰慕张老先生,十分敬佩他的学问,来京城就是想远远看他一眼,竟然当面不识泰山,就这么错过了,还给张老先生留下如此糟糕的映像。这下完了,他肯定十分看不上我,我以后再想跟他讨教问题可就难了。” 另一位一直没开口的淡定说道:“未必,张老先生素来主张有教无类,只要是真心向学的,都能得到他的青睐,我曾远远看见他给几个学子讲一道难题,看着十分亲和,并不是那等目下无尘之人。” 年轻学子惊喜复活:“你是说,张老先生还会给这里的学子讲题?难道他不是只来这一次?” “当然不是,他几乎天天都过来,不过每次都是拿了书就回馆长室,不是特别紧急的事,没人敢轻易打扰。” “那我得天天过来守着,只盼能等到张老先生有空了给我指点一番。” “再别说话了,你们想被赶出去不成?” 馆内又恢复了寂静,只能听到“沙沙”地翻书声,及偶尔响起的声音极小的讨论声,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阳光洒满室内,管理的人员轻手轻脚在每个场馆内来回走动,熄灭了煤油灯,然后拿上打扫的工具,开始挨个擦拭书架上的灰尘,顺道检查有没有其他脏污破损的书本。 等到下午时分,从门外走进一个人,他没有在书架上翻找,反倒直奔二楼的馆长室。 清冷俊朗的面容引以及挺拔沉稳的身姿起一些人注意,许多人认出了来人是谁,却碍着馆里的规矩,没一个敢上前攀谈的,只是站起来远远行一礼,试图在对方那里留下点印象。 到了馆长室,林正辅敲门进去,关上门后,问道:“老师,可是有急事找我?” 张承望摘下架在鼻子上的老花镜,一点也没有早晨训斥那几人时的严厉,笑呵呵地看着十分慈祥。 “延卿来了?快坐,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着急的事,等会再说,先尝尝为师新得的好东西,这是加了牛乳和鸡蛋做成的糕点,吃着十分松软,我近来天天都要吃一块。” 林正辅看着碟子里淡黄的点心,不赞同地开口:“老师,您年纪大了,甜的东西还是少吃,对牙口不好。” 张承望仿佛没听到一般,顾左右而言他:“你不喜欢啊?那我就自己吃了。” 林正辅沉默地看着对方吃完一碟子点心,又喝了半壶茶,才等到对方说出叫他过来真正的目的。 “延卿,你可有看过《红楼梦》?” 林正辅:“......看过。” 这书在同僚之间传得沸沸扬扬,尤其是年轻些的,天天都在嘴里念叨着什么宝姐姐林妹妹,甚至还发展成了不同的派系,二者之间隔三差五就要吵一通,让他看得很是纳闷。 不都是书中的虚拟人物,何至于此?真是疯魔了。 说得多了,他便禁不住好奇心,想知道这书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一众向来冷静自持的同僚们为此争吵不休,因此特意花了一天时间,在图书馆看完了。 张承望一听他也看过,笑得更开怀了,凑近了些继续说道:“难道你不觉得,后四十回简直不像同一个人写的,观之如同嚼蜡,前八十回埋下的伏笔,后四十回完全没有写出来,文采也差了不少。” 林正辅感同身受地点头道:“老师说的,正是我所想的,不止在文采和写作上的差异,连情节对话上的布排也没法比,寡淡分散,像是另一人的续作,完全没有继承前八十回的风采。” “果然你也这么想,就是不知真正的后四十回在哪,还能不能看到?”张承望叹息一声,又道,“延卿啊,要不你去问问钟娘子,能不能把真正的后四十回给咱们送过来。她既然有办法送这么多书过来,肯定还能继续送,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有过去的情分在,你跟她说话,总比我们这些外人好使。” 林正辅脸一黑:“老师,您找我就是为了这事?” 张承望咳嗽一声:“这可是大事,我们这些老家伙,都眼巴巴地等着让你出面呢,反正你们也说开了,没啥抹不开面子的,不行你就放低点身段再哄哄她?先把书稿要来再说,啊?” 林正辅倏然起身:“绝无可能!” “坐下坐下,这么激动做什么。”张承望急忙招手。 “您直接给她说不也是一样?” 张承望长叹一声:“这不是都想着第一个看到吗,否则也不会让你这么折腾一大圈。” 看到弟子默不吭声地垂眸盯着书桌,他突然又问道:“延卿啊,你是哪一派?你更喜欢宝姐姐,还是林妹妹?” 林正辅:“?” “还是说你喜欢别的?哪一个都行,你说说,你最喜欢哪一个?” 林正辅忍无可忍地拂袖起身:“老师,弟子还有公务要忙,就不多打扰了。” 张承望在身后不停叫道:“别走啊延卿,那就不说宝姐姐和林妹妹了,咱们来说说宝二爷,宝二爷你也不想谈?那凤姐也行啊......” 第102章 18年的冬天如约而至。 钟荧回想这一年,有种既平淡又轰烈的感受。 她好像什么都没做,又好像做了太多。 从衣食住行,每个行业都插了一脚,但除了纺织业的飞快发展,对大黎百姓带来立竿见影肉眼看得见的影响,还铺了几条路,加固了几道城墙以外,其他的似乎并没有太大变化。 但仔细一想,并非如此。 首先,商业比过去繁荣得多,蓬勃发展的贸易带动东西南北市场的流通,每天为这个国家带去金额不菲的税收。 旺盛的贸易和产业的崛起,造就大量工作机会,不光是男人,女人们也能在纺织坊里找份养家糊口的活计,有了工作就有了钱,每个人的精气神肉眼可见的不一样了。 其次,医药行业的兴起,以及半年来卫生运动的成效下,再加上牛痘、青霉素、大蒜素、青蒿素几大神药的共同加持,疫病的感染率降低到史上最低,人口的死亡率也降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数字,对于疫病,人们也有了更清晰的认知,知道了要如何在前端科学有效的防治。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人均识字率比起过去全民文盲的状态来说,提高太多,不说学到什么样的水平,一年多下来,大部分人已经能写最简单的常用字了。 在她孜孜不倦的放科普动画和各类开阔眼界的视频的效果下,民众们麻木的眼中终于有了光,言谈间多了些内容,不用再因没有娱乐生活,将东家偷了西家两把葱这种事翻来覆去说上半个月。 他们知道了地球是圆的,知道了云雨雷雪的本质,知道了世上没有神仙,知道了江湖骗子的把戏,知道了为什么要发展工业,知道了什么叫宇宙,什么叫科学,知道了人类为什么要永远前进学习。 后者带来的改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比前两者重要得多。 唯有教育,以启民智。 唯有教育,方能兴国。 无数人的命运将由此改变,他们的人生轨迹必将迈上新的转折点,而这些真正在直播间里学到了东西,知道要紧紧抓住机会的人,就是大黎未来建设路途上的一个个基石。 ... 12月底,朝廷又颁布了一项重磅政令,科举再次迎来改制。 这次彻底将文理分开,以前该怎么考还是怎么考,唯一的变动是,减少了诗赋类的比重,多了论、策、经、律这几方面的内容,数学这一学科也彻底被加到考试中,对于文科来说,都是简单的题目,最难的不过就是求面积周长,小学生都会做的题目。 如果连这么简单的数学题都不会做,只能说明这人完全没有半点逻辑思维,即使文章写得再怎么花团锦簇,也无法胜任繁重的公务。 这项改动释放出一个明显的信号,朝廷以后遴选官员,文采方面不再占据大头,务实才是第一要义。 理科方面,新加了物理化学,文学类的当然也考,但要求比文科放宽许多。 难度要怎么定,周显跟钟荧商议了许久。 大黎现在大规模接受数理化教育也才一年半,而这几千万民众里,能学到参加科举考试程度的,凤毛麟角。 太难了,就是变相的劝退,对于往后招收人才及其不利。都没什么人报名了,去了也是走过场,题目都看不懂,还浪费盘缠车马钱,谁还废那功夫苦学以往从没接触过的知识。 简单了,又筛选不出真正的人才,无法得知考生们真正的水平如何,在授予差事时,很容易将真正有用之人放在他不擅长的位置上,这是对人才极大的浪费。 苦思许久,再综合了现代考试制度,她终于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最高按照高中教学内容出题,但不加进去难度比较大的,以课本上的知识点为主。 大黎三年一科举,下一届在20年春,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够她把高中内容放完了。 这样一套试卷,对现代学生来说偏简单,对于大黎的学子来说,处于中上的难度。 遴选的时候,就按照成绩从高到低排列,择优录取,很公平。 往后每次考试,可随着教育的进度,在难度上适当增加,殿试的时候就做难度大的附加题,这样的筛选办法,不管是真正的理科天才,还是学得一般的,都不会落下。 周显也觉得这个办法好,跟大臣们商量了几天后,就这么定了下来。 现在,新的问题又来了。 要如何才能像数学那样,在全国广招老师,开展教育。 如果说在钟荧直播之前,大黎尚有许多喜欢数学并自发研究这门学科的人,那么物理化学的生长土壤,就几乎为零。 这时代,物理化学还没有清晰的概念,物理更多在实际运用中,如建筑造车等等,但没有人专门去研究它,为何要这么做,这里运用了什么原理,就别谈著书立说,认真介绍这门学科了。 化学的发展更是野蛮,对它研究最深的,还是拿重金属超标的丸子当做仙丹的道士们,虽然已经出现了火窑,但人们仍然处于懵懵懂懂中,只知道这几样东西放在一起会发生奇妙的反应,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钟荧也愁得不行,数学还好,有一定基础,虽然学的人不多,但只要用心,怎么也能找到几个学得好的当老师,其他两样就不同了。 最好的办法,是她停止原有的进度,从头开始放数理化的课程,将生物和地理去掉,重点放在这三门学科上,其他的可以自行去图书馆看。 但这样一来,就得放弃那一小部分能跟得上进度的人,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浪费大好的继续深入学习的时光,又得跟着一群基础太差的人将完全掌握了的知识从头再学一遍,毫无意义。 但不这样做,她敢保证,全大黎都找不出一个能胜任物理化学老师的人。 要么,就把晚上的科普动画片停了,专门用晚上的时间,给那些天才们继续上课。这些人绝对不能放弃,他们才是大黎目前最需要的人,她还等着这一小部分人赶紧学出点成果来投身于蒸汽机的研究呢。 不想搞工业也没关系,他们可以带着自身所学,去给其他人授课,慢慢地,老师不就多起来了吗。 反正现在蓝猫也放了好几百集了,普通人该了解的知识都讲的差不多了,再往后的内容越来越难,就是现代人都不一定能看得懂,停下来也没什么。 肯定有不希望它停播的,这一点,钟荧立刻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她可以给图书馆里捐几套百科全书,想看的人随时可以看,这样谁也不耽误。 问题有了解决的办法,周显习惯性地又给直播间打赏了几千两,又将人一顿好夸,说她有多无私多伟大,堪比圣人在世,女娲下凡。 钟荧通体舒泰地听着周显的夸奖,再看着进账,决定再送他一个礼物好了,这样东西就是,自来水。 要问她在古代生活那四年,最痛恨的什么,绝对是用水极度不便,和看一眼就会做噩梦的旱厕。 有了自来水,就可以随时取水,极大提高了生活的便利,节省不少人力和时间,还能造抽水马桶。 后者绝对称得上人类文明的里程碑式发明,身为全天下最尊贵的皇帝,怎么能连个抽水马桶也用不上。 但就目前来说,给全城铺自来水管道根本不现实,也没有必要将大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再过些年去搞完全不影响。 但如果只在皇宫内修,就省事得多了,只要建个水塔,再搞定手动水泵,小面积在几个主要宫殿内接上管道,其他没太大难点。 她本以为周显应该会对此很感兴趣,谁知...... “自来水?也不错,可以在御膳房和浣衣局处各修一些,方便他们取水,朕不怎么用得着。” 钟荧疑惑:“你不需要?难道你不觉得自来水和抽水马桶很方便?” 周显勾唇,似是有些好笑:“朕还需要亲自去取水吗?” 哦对,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位,连上厕所都有人服侍的,有没有自来水抽水马桶,对人家来说根本没任何影响。 可恶的资本家!你将来一定会被打倒的! 她正愤愤瞪眼时,听对方又说道:“但不可否认,这两样确实是好东西,能给百姓带去极大的便利,不知能否在城内都用上?” 钟荧道:“应该不行,面积越大,线路就越复杂,这就涉及到城市规划问题,不如陛下招相关的官员匠人问问,总好过问我这个半吊子。” “那就现在宫内试试效果,若是可行,就全国推广。” 钟荧不得不泼他冷水:“陛下,至少三五年内,肯定是不行的。你知道给全国铺自来水管道,需要多少个经过培训的工人吗,要用掉多少钢材吗,你知道现在还有多少项目在等着用钢吗,只待蒸汽机一完成,立刻就能投入生产了。到时候,这些储备都怕还不够,还哪有多的分给民生上,以后再说吧。” 第103章 周显对钟荧的泼冷水行为毫不在意,比起能为他带来切实好处的机器和工厂,百姓生活便不便利这事,就得无限排后。 第二天,钟荧就整理了相关图纸传给周显,让他自己去找人研究,小范围试着做一下,是完全可行的,也为以后全国的大改造积累点经验。 到了元旦前夕,出海的船队又回来一支,依然是黄家的,去的还是老地方。 这一次的收获远不如以上次,能搜刮的上次就搜刮完了,这次主要过去看看能不能捡漏。 在所有零零碎碎的东西里,有两样引起钟荧的关注,一个是橡胶,一个是烟草。 前者的功用自不必说,即将爆发的工业正急缺,立即就让人在南方温暖潮湿的地区种下去了。 至于后者......她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甚至拿不准到底要不要告诉周显,就是这几株不起眼的绿植,会为国库带来多恐怖的税收。 利弊都很明显,除了能为国家带来经济效益与利益,还能在医学上用作麻醉、发汗、镇静和催吐剂,对头癣、白癣、秃疮、毒蛇咬伤以及骨结核、慢性化脓性膝关节炎等病也有一定疗效,亦可用在农业上,制作杀虫剂。 作为一种历史悠久的药用植物,它的医疗价值不能因其危害性而被抹杀。 弊端就太大了,21世纪,随便一个人都能把烟草的危害说上十七八条。 作为一种令人上瘾的致癌物品,即使各个时期的各国政府都曾颁布禁烟令限制其使用,也没能阻挡它在全世界瘟疫一般的传播速度。尤其是生产力低下的时代,人均身体素质低下,本就体弱,弱势沉溺于烟草,危害只会更大,除了自身会得各项病症,对下一代的影响也是巨大的。 从个人角度来说,她是绝对禁止烟草的,但从国家角度来说......它能带来的利益实在太多了! 不说本国,就是远销国外,也能为大黎赚取巨额贸易差值,这份天大的好处面前,谁能不心动! 正准备找周显说这事的时候,突然发现大皇子也在,两人似乎在讨论摊丁入亩施行一事,钟荧就没有打扰,安静地缩在一旁听他们谈话。 说来说去就是百姓们的反应,以及地方官乡绅有没有趁机闹事的。 有何御史这个被杀的鸡在前,其他的猴们再不敢有半点举动,至少表面来看是这样,背地里嘛,别给朝廷添麻烦就行,关起门来爱怎么说随他们。 甚至还有人在幻想,等过上十来年,霸道严厉的周显退位了,温和谦逊的大皇子一继位,他们的情况是不是就能好过些?百官联合起来求求情,说不定这项不合理的政令,会被废掉呢? 钟荧听着周宸烨说起他收到的情报,不止他们父子二人在笑,她也笑得不行。 能有这样一位铁血手腕的父亲,被他当成继承人全力培养的大皇子,能是什么软柿子,不过是把狠辣无情的那一面藏在无害的外表下,方便捅了刀子还得给他卖命罢了,要不是听周显说,正是周宸烨提的摊丁入亩,她恐怕也会和那些乡绅地主一样看走眼。 等过些年,大皇子一继位,他们就会知道,政令不仅不会放松,脖子上的套索反倒被收得更紧了,他们的日子会比现在还要艰难。 好不容易等他们说完,钟荧点开私信框,正要说话时,突然发现,右上角从没注意过的地方,有个小加号。 她好奇地点开,发现是类似于微信那样的功能,竟可以把其他人也一起加进来,进行多人对话。 她就说嘛,不管是单人还是多人,技术上的难度都是一样的,没道理她能单人对话,却不能多人对话,感情是自己忽略了。 找到大皇子的名字,然后把他拖进来。 钟荧低低咳嗽了一声,惊得周宸烨神色大变,脑子里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声音,谁能不紧张? 他回首四顾,皱眉问道:“父皇,你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周显则是诧异地看着他,不像被惊到,反倒看着有些奇怪,脸上就直差写出几个大字,这也可以? 钟荧干巴巴地打着招呼:“咳,那个,我是钟荧。” “钟娘子?!”周宸烨的紧张退去,“你这是......?” “只是一个可以通话的小功能,就像手机那样,不用紧张。” 周宸烨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原来如此。” 过去几个月父皇的一些异常行为,他总算想明白了。为什么明明没有在直播里说过的事,父皇却能先所有人一步知道,还有那些书......此刻他终于全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周显知道,一般在有外人的时候,钟荧是不会找上来的,这么急着过来,肯定有急事。 “钟娘子,发生了什么事?” 钟荧打了下腹稿,将烟草的利弊全盘托出,着重讲了它恐怖的经济效益,也没忘记对健康的巨大危害。 父子二人都有些不解,不明白没头没脑的,说烟草干什么,大黎又没有这东西。 “我给陛下说这事,自然是因为......”她深吸了一口气,“黄家船队带回来的东西里,就有烟草。” 周显惊得瞬间站起来:“什么?!” “烟草原本就是那地方的产物,带回来也是迟早的事。”钟荧皱眉,“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得想个妥善的办法处理它。” 周显和周宸烨相视一眼,各自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忧虑,以及藏不住的野心和心动。 这东西一旦玩脱了,就会将整个国家拖入泥沼,但若是能掌控得好......国库再也不会缺银子了,光是从富人们手里收上来的烟草税,就足够每年军费的开支的一半了。 心里有了决定,周显想听听钟荧的意见:“钟娘子,依你之见,这烟草该大面积种植,制成香烟销售,还是就此销毁得好?” 跟周显打了这么长时间交道,对方说话时的一些小习惯,钟荧也摸清了。 他能这么问,肯定是决定要种了,问自己只是想再听听有没有合理些的处置办法,否则在听她说完对健康的危害时,他就会直接让就地销毁。 参考了现实政策和大黎国情,她说道:“我的想法是,可以种,但种植园必须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从种植到加工生产,所有的环节都只能由官府来做,绝不可以承包给商贾或私人。” 周显点头道:“不错,财帛动人心,在如此庞大的利益面前,没有人能忍得住不往兜里揣一点。若是一旦开放种植,必然会引来价格混乱,品质良莠不齐。” “还有就是,必须对烟草征税,而且是重税。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将消费群体限制在富人阶层,既避免了割穷人的韭菜,也能从富人口袋里多掏些银子,用于国家建设。” 周宸烨发问:“割韭菜?这是何理?” 一没注意,网络用语带出来了,钟荧解释:“韭菜长势好,收割的时候会迎来大丰收,大致意思就是无限度的赚某个群体的钱。” 周显和周辰烨玩味着这个词,后者突然笑道:“华国人总能用一些幽默诙谐的词语,精确地对某个现象,或者某件事加以形容,抑或用于自嘲,你们的创造力和乐天的心态,总是体现在方方面面上。” 钟荧耸肩:“生活都这么苦了,再不找点乐子,还让人怎么活啊。” 周辰烨好奇:“钟娘子的生活还苦吗?” 话题到了这,钟荧也就顺势扯两句:“苦啊,怎么不苦了,在这世上活着的,有几个不苦的。这两年还稍微轻松些,等毕业了就得加入考研大军,跟全国几百万学生一起竞争,考上了就接着学,学了也不一定能学出个什么东西来。考不上就找工作,到时候天天996,跟同辈竞争谁更能卷,谁卷的姿势更好看,要么跟家里一起做生意,不管哪一样,都不轻松啊。” 看到两人一脸困惑的模样,她赶紧说回正题:“咱们还是说说烟草吧。陛下,我方才说的重税控烟,您怎么看?” 周显怎么看?肯定是听啊。 他清楚的知道,钟荧所有告诉他的方法也好,建议也好,都是他们前人走过的路,是花了许多时间实践出来最正确的道路,他没必要非要为了显摆自己的能耐,不听别人建议,非得自己搞什么特立独行的法子,再说,她刚才说的办法,他也是极度认同的。 “你方才所说,朕全都赞同,唯有一点却得好好思量一番。” 周宸烨心有灵犀道:“父皇是说,要选什么样的人,才能将种植到售卖的全过程,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 周显笑了笑:“不错,只要是人,就会面对诱惑。比如朝廷不许民间贩私盐,但仍旧有许多人愿意为了银子提着脑袋跟官府对着干。朕敢肯定,即使将所有环节,都由朝廷管控,不出几年,仍旧会有种子流出去,所以到底要用什么样的政令来管控它,就是目前问题所在。” 第104章 钟荧立即明白了他的忧虑之处,而这也是自己最担心的地方。 制度和体系不完善,管理上存在漏洞,就一定会造成原料和技术外泄,最后的局面,就如现在的官盐和私盐一般,不管处罚有多严重都抓不干净。 倒是可以把现代职责分离制那一套完整的照搬过来,将每一个步骤都独立出去由专人负责,通过分工以达到相互牵制、相互监督的作用。另外,还可以专门成立一个稽查队,利用强制休假其间突击检查等等,办法多的是,风险不能说完全杜绝,但这一套组合拳下来,绝对能降到最低。 她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现代管理办法都说了遍,没想到的就边查资料边补充,大皇子手下洋洋洒洒跟着记录了几大篇,写完了三人一对,都觉得几乎没有什么漏洞了。 “不对,还有个最大的问题。”周宸烨突然说道。 钟荧问他:“还有?” 他无奈一笑:“刚才都忘了,既然黄家能从海外带回烟草,等再过段时间,那条航路走熟了以后,其他家族也能从原产地带回烟草,这一点是没办法阻止的。” 对啊!怎么把这个给忽略了! 周显也陷入沉默,禁海运吗?这是不可能的,烟草固然能带来巨额收入,但海上贸易能赚回来的也不小,何况它还有着更深远的意义和影响,绝不可能为了阻止原料泄露就把蒸蒸日上的海上贸易给停了,这样还不如直接把烟草销毁了。 钟荧皱着眉头看着手边的电脑,正好和上面一句话对上,烟草公司受国家烟草专卖局领导...... 她知道要怎么办了! “我想,我们都走入了一个误区。”她的口吻满是轻松,让其他两人也跟着放松下来,“原料固然不能轻易泄露,但其实比起原料,制作的技术才是重中之重,与其想着从原料入手,不如把精力放在技术的保护和升级上。” 周显问她:“香烟的制作工艺很复杂?” 她大概查了一下,回道:“品质不同,需要的工艺就越高端,现代的香烟你们做不了,只能试试最简单的老式卷烟。” “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很大?” “这我哪知道,我又不抽烟。”钟荧边翻资料边回他:“而且,烟草的种植最好在西南潮湿温热的气候下,在京城种肯定是不行的。我有个新的想法,你们要不要听一听。” 周宸烨:“愿闻其详。” “方才是我想岔了,一心想着不能让百姓吸食,但其实这就跟赌博一样,真的有心,怎么都禁不了,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划出明确的纲领,严格规范生产到售卖的每一步,再说穷人本来就没那个闲钱买这东西,根本不用担心他们会沉溺于此。而且要是想用它来赚取巨额税收,光靠着朝廷这点产量,根本没办法满足全国那么多人。” 周宸烨若有所思:“钟娘子的意思是......?” “可以在京城这里成立一个总公司,下属开设许多分公司,分公司必须接受总公司的监督和管理。然后将售卖许可开放给有实力的大商人,鼓励技术革新和良性竞争,再成立一个专门的物价局,用来监督市面上卷烟的价格。” 周显一听要把嘴里的肥肉分出去给别人,就有些不乐意,不过钟荧说的也对,朝廷人手有限,产量也有限,的确会导致供不应求,他还得花大量人力物力去掌控每一个环节,最后依然避免不了私烟的出现。与其这样,不如分出去,自己稳稳坐着收税就可以了。 但是具体要把售卖的权利开放给谁? 钟荧只说了两个字:“招标。” 周显没听懂,经常泡图书馆的周宸烨一听就知道了:“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只要筛选出来实力过硬的大商贾,让他们各自开设分公司,与朝廷合作,我想,没有人会不愿意。” 随后他又在周显困惑的眼神里,给他解释了什么叫招标,什么叫竞标,什么叫中标。 然而说得再多,这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眼下嘛...... “陛下,还是先让人去种吧,种活了再说。”钟荧打断了父子二人的交谈,“至于开公司招标什么的,起码要等很久以后了。” 至少头一年,市面上的卷烟肯定是朝廷生产的,只有见识过它的受欢迎,以及这其中产生的巨大利润,才能吸引更多商人们与朝廷合作,最大限度的赚取更多的合同金。 三人就这个问题一直讨论到天黑,一直到肚子叫得让人无法忽视,才意犹未尽地停下谈话。 和目光开阔思想开明的人交谈就是爽,她不用费尽心思解释每个名词的意思,也不用劝他们接受一些现代才有的观念与规章制度,任何事只要她起个头,其余的人就能接上,比她在直播间对着万千民众讲话时要轻松得多。 眼看着又到了一年的尾声,考过试之后,钟荧踏上了回家的航班,跟家人短暂团聚了两天,她就把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公司上。 家里人只知道她去小姨的公司实习帮忙,却不知道这公司她也有份,要是他们去工商网一查,就会发现,她才是最大股东,占了51%的股份。 经过小半年各种渠道的宣传,清涟已在一定范围内小有名气,远不是过去无人问津的状态,虽然仍旧没有达到能与超市合作的程度,但从各大电商平台上与日俱增的销量来看,公司前景十分可观。 后续又陆陆续续上了许多新品,包括价格更贵但相应的质量更好的产品,来满足不同人群的需求,此外,小姨还交给她另一项任务,运营微博官号。 要想在一众大牌里脱颖而出,迅速让网友记住你,就不能用老一套运营办法,每天只是发布产品信息抽奖等等。 从她多年刷微博的经验来看,一个小牌子官号要想做得好,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不要把自己当老大,而是跟普通网友一样,抢热评,发段子,怎么沙雕搞笑怎么来,再买些水军点点赞,在各大评论区混个脸熟,比转发抽奖有效多了,毕竟谁还缺那几包卫生巾了。 在她忙着一边直播一边发段子抢热评当个搞笑女的时候,春节在忙忙碌碌的氛围里悄然而至。 吃完年夜饭看电视的时候,她也没忘看看那一头现在的生活水平都是怎么样的。 从弹幕里随机找了个人点进去,一大家子七八口人,满登登坐了一桌子,年迈但精神炯烁的父母,已至中年的男女,三个年纪不一的儿女。 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普通百姓,从几个长辈饱经风霜的脸和粗糙不堪的手上就能看出,前半辈子定然没少吃苦。 桌上零零总总拾掇出了七八样菜,最中间的是一盆肉汤,剁碎的鸡块泡在黄澄澄的鸡汤里,看着就浓郁鲜香,每人面前的碗里,还装着十来个饺子,另还有炒鸡蛋炒萝卜干等小菜,对于普通人来说,算得上很不错了。 一年到头能吃一顿好饭,想来往日肯定赚了些钱。 她靠在妈妈身上,嘴角含着舒适惬意的笑,听那一家子边吃边聊。 “这是鸡蛋和肉!”年纪最小的小儿子一口咬开饺子,惊喜的叫道。 妇人转着给每人碗里盛着汤,一边笑呵呵回道:“今早路过集市,看到张屠户摊子上的肉挺好,就顺道也买了些,用来包饺子再好不过。” 老头子嘴里吃得停不下来,也不忘数落:“这一顿饭又花了不少钱吧?你这女人就是不会过日子,说了你多少次了,好不容易赚了些钱,都留着给我两个小孙孙娶媳妇用,就知道花在这些没用的东西上。” 妇人还没说话,老婆子回护了句:“大过年的,就少说两句。志远媳妇今年从年头忙到年尾,要不是她没日没夜地在纺织坊里干活,你能吃上饺子和鸡汤?又不是天天这么吃,就这一顿能花到哪去。” 嚼着鸡骨头,她又转向儿子:“志远,你那边的活咋样了,都停了半个月了,你们东家也不开工,这么大的厂子,就这么干放着,他没说什么时候开啊,他会不会不要你了啊?” 男人抹了把嘴,道:“娘,你想哪去了,不是东家不想开工,是现在河水都结了冰,取水困难,天气又冷,水泥全都冻住了,所有活现在都没法做。他留我们在那还得每天付工钱,只能等开了春,天气稍微暖和点再回去。” 老头子忧虑得叹了口气:“这一耽误又得好几个月,这么长时间都拿不到工钱,你得想办法找点别的活。” 男人神色轻松道:“爹,您就放心吧,现在到处都在建厂子,水泥厂不行了还有玻璃厂砖厂冶炼厂,怎么都能找个活,这两天走完亲戚,我就出去看看。” 吃晚饭,妇人回内屋拿出几身衣裳,一水的帆布大衣,做了双层的,防风效果一流,保暖又轻便。 “这、这花了好多钱吧?”老妇人惊喜又踟蹰地摸着手上的新衣。 妇人笑道:“没花多少,我的活干得好,东家赏了我一卷,不够的我自己添钱买了一卷,算下来只花了一半钱。” 一家子赶紧换上,年纪最小的男孩高兴地在屋里蹦来蹦去,剩下的人也掩不住满脸的喜色。 守岁之际,妇人看着满桌吃空了的盘子,感慨了句:“真没想到,咱家也能过年包顿饺子吃顿肉了。” 男人捏了捏她的手:“往后会更好的。” 钟荧也跟着在心里说道,没错,这些都只是开始,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好,未来还有数不尽的光辉灿烂的日子等着你们去经历,上天不会辜负勤劳肯干的人,只要努力生活,所有的都会一一得到的。 第105章 一开春,就到了一年最关键的时期,春耕。 这次春耕至关重要,关系着来年的推广范围,为了以示重视,周显甚至让大皇子督办京城一带的耕作,尤其是红薯玉米那几样,出了任何问题,每一个环节的负责人都得受罚。 春耕结束后,她想起来去看看蒸汽机的研发进度。 可喜可贺的是,进度条终于开始动了,她看不懂工作台上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零件是什么,但可以看出他们在试着从无到有一步步尝试,或者从几人讨论的情况来看,都可以看出他们对结构流程原来越熟悉,不再是刚开始一脸茫然无措的模样。 五月初,海宁港口又停了数艘大船,船上打着朝廷的旗子,一路畅通无阻,没有在港口卸货,直接走运河一路奔赴京城。 船只吃水很深,看着这些船远去的人,一个个都在猜测着,上面到底装了什么好东西。 数天后,一口口大箱子从船上搬下来,没有开箱验货,直接送到了大皇子府。 周显听到消息,换了常服出宫,带着随从侍卫往大皇子府上赶去。 上百口大箱子整齐地堆放在后院空地上,周宸烨一个眼色,就有人上去将所有箱子一一打开。 耀眼的银光的璀璨的金光快闪瞎了所有人的眼睛,喝退了所有人员,父子二人忍不住凑近了观察。 “弹丸小国,竟藏着这么多银矿金矿?”周显看上去有些不敢置信,“剩下的呢,那边开采的人怎么说了?” 周宸烨回他:“暂时就这么多,他们在那边大肆采伐,已引起当地官府不满,至少明面上,他们还是大黎的附属国,我们也不好做得太过,就先让剩下的人回来了。” “不错,暮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周显把玩着一块没有原生的未经提炼的金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徐徐图之,日子还长着呢。” 周宸烨点点头,接着又问道:“父皇,这么多金矿银矿,您打算怎么处理?” “全部制成白银和黄金,然后收归国库,兵工厂和蒸汽机那边还得拨钱,西北那边前几天刚来信也跟朕要钱,哪哪都要用钱。有了这一笔钱,这一整年的开支都不用愁了。” 周宸烨继续出招:“父皇,不若与商贾合作,朝廷出人和船,他们出货,将东西卖到奥罗萨去,那里多的是黄金,赚了就按照比例分钱,亏了各自承担损失,您看如何?” 周显对他这个提议很感兴趣,边走边说:“这个法子可行,具体怎么做,你给朕拿个章程,咱们再好好商议商议。” “给儿臣三天时间,皆时定然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卷。” ... 刚到卯时,就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从某处接连不断的响起。 几个青年各自拿着工具,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方霁拿着一块钢板,顺着上面画出来的痕迹开始打磨,屋子里陆陆续续又走进来几人,简单的问过好后,每个人都忙于自己的工作,或不时交谈一番,气氛极为融洽。 过了不知多久,方霁抹了把额头的汗水,他拿着打磨好的钢板对着图纸比划了下,确认好孔眼的位置,换了工具开始凿眼。 十几人的团队里,有个身量瘦小的小少年,乍一看像是谁带来的孩子,混在大人堆里,十分惹眼。 “方大人,我来帮您吧。” 谢崇放下书本,眼巴巴的跑过来,想看看能不能找点活干。 “去去去,看你的书去。”方霁挥了挥手,“这些活用不着你,你赶紧多学些东西,早一天把书本上的内容都吃透,咱们就早一天把蒸汽机给做出来。” 谢崇失落地垂下脑袋,他不甘心地满场转悠着,过了会,又跑去孔竹笙那里。 “孔大人,打磨的活我也能干,交给我干吧。” 孔竹笙的态度和方霁没什么不同:“小崇啊,你脑子那么好,我们要学三天的东西,你半天就能学会了,你不抓紧学点东西,都对不起陛下千里迢迢把你送到这来学习啊,还不赶紧看书去。” 一个年长些的中年人帮他说话:“我倒觉得,与其整日对着书本,不如实际动动手,实践出真知,说不定咱们困扰的问题,在他那里能有解决的办法呢。”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让方霁二人也不住点头。 “既然这样......”方霁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才说道,“你就研究一下密封的问题好了,这也是整个项目的难点所在,我们这伙人用了半年时间,都没想明白密封问题要怎么解决,就看你这边能不能想到什么好的办法。” 领到了任务,谢崇兴奋地开始工作去了。 孔竹笙凑过来,小声说道:“你这人蔫坏,怎能把这么难的问题交给一个半大孩子,他就是脑袋瓜再聪明,教育环境在那放着,接触的时间也不长,让他跟着做一些简单的活就算了,竟让他去研究密封问题。” 方霁同样小声地无奈回道:“你当我在为难他吗?我只是想着,大抵天才的思路跟常人是不一样的,咱们这边束手无策的问题,若是换个人来,说不定真的有解决的办法呢。反正他现在也闲着,就让他自己去琢磨好了,又不碍什么事。” “成了成了!!你们快看,成了!!” 一道兴奋的吼叫打断所有人的动作,向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大喊的正是吕韦,他指着工作台上由几个零件组成正进行着机械运动的结构,兴奋地脸都涨红了。 所有人都围过去看,很快就认出了这是哪一部分的构造。 “可以啊老吕,终于可以动了。” “下一步呢,下一步是不是可以开始做气缸了?” “活塞的运动能保持多久,最大能带动多重的东西,要不咱试试?” 说试就试。 几人分别拿了钢管车轮过来,将中间的管身连上活塞,旁边的木头架子上立着轮子,然后接上大锅,盖上盖子,将盖子边缘用湿布密封,下面加了柴火开始烧水。 锅里的水开始沸腾,蒸汽顺着出口涌入钢管中,动力作用下,活塞带着车轮开始运动。 但是很快,几处衔接和密封的地方能就开始漏气,管身开始摇晃,车轮的转动越来越慢,直到活塞渐渐停止运动才停下来。 一堆人凑过去分析着问题所在。 “这次又是什么问题?”孔竹笙蹲下来仔细观察着每一处零件。 吕韦叹了口气:“主要还是密封问题,用铜垫密封根本行不通,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替代的材料。” 孔竹笙小心碰了碰发烫的钢管:“另外钢管的制作也有问题,铸造水平太低,根本没办法造出符合咱们要求的管子,这一点......还得那些炼钢的匠人再好好学学。” 另一人出主意:“能不能用水泥密封,或者三合土?” 旁边立刻有人嘘他:“你出的什么馊主意,用水泥把零件都焊死了,还怎么动啊。再说水泥的气孔那么大,用它来密封,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方霁道:“我去回禀尚书大人,看能不能给这里再拨点费用。” 吕韦心有戚戚焉地点头:“这玩意简直太烧钱了,咱们能做出来还好,要是花了这么多钱还做不出来,还怎么见人。 ... 国子监内。 林毓秀合上书本,布置了当天的作业,在一片恭送夫子的声音里,提着书箱淡定地离开教舍。 一路走来,正好碰到有人传话,说监丞有时找她,让她有空了就过去一趟。 她一边纳闷监丞找她能有什么事,一边不敢耽误地往那边走去。 过去之后,才发现屋子里不止监丞一人,国子监内大部分讲师也都在这。 “大人,您找我?” 监丞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看着面目慈祥,他看着站在门口身姿如松的清瘦女子,眼里不由盈满了笑意。 “林夫子,有件事要跟你商量。陛下要改制科举的事你一定也听说了,各地官学也得依照律令,将文理科彻底分开教学,咱们这里也不例外。” 林毓秀听得糊涂,分科的事她知道,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监丞扶着白须呵呵一笑:“林夫子虽是女子,在数学上的天赋,却无人能及。我考察了你快一年的时间,无论是学问、心性、还是人品,都挑不出半点毛病。因此,本官想让你转去理科院,给理科的学子们继续讲课,不知你能否接下这份重担?” 林毓秀心里不可谓不高兴的,说实在的,整天给那帮学生讲小学生题目,她都讲烦了,现在能给理科的学生讲一些更高难度的,她只会觉得高兴。 “毓秀定不会辜负大人的厚爱。”她欣然领命,随即又疑惑道,“不过,大人,不知以后讲课的教舍在哪,学生是不是也不一样了?” 监丞点头:“陛下正令人修建新的学馆,与国子监对应,一文一理。待新的学馆落成,你就去那里讲课,学生也会重招,在此之前,一切照旧。林夫子,你是咱们国子监出去的人,过去了可得给咱们长脸啊,万万不能被新招的夫子给比下去。” 林毓秀悄悄攥了下拳头,克制着兴奋,尽量冷静地回道:“请大人放心,从今日起,毓秀定会更努力地钻研学问,定不会叫大人失望。” 第106章 在她每日勤勤恳恳微博营业,终于把自己活成了个段子手,随便发条微博都有几百评论的时候,公司也开始盈利。 名气一大,随着猛增的销量而来的,还有各种各样的□□。 事件的起因是,突然有一天,有个粉丝几十万的大博主对清涟全线产品进行评测,又是各种化学试剂,又是专业的检验机构,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瓶瓶罐罐的折腾大半天,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清涟的产品,根本不是宣传的质优价廉,用的原料也不是配料表里的天山棉,不知从哪搞来的下脚料以次充好。 紧跟着,又有许多买家怒斥清涟,说买回去的卫生巾拆开一看,棉絮都跑出来了,表面还有黑点等等,还有知情人士爆料,称生产车间环境堪忧,苍蝇满天飞,污水随意排放,人员进出根本没有消毒措施等等,这些或真或假的消息,成功将这个刚成立一年的小品牌送上当日的热搜。 【我早就怀疑他家东西有问题了,超市里一包十块的我都不敢用,他家一包四块钱,能给你用什么好东西啊。】 【这个价位别说新疆天山棉了,下脚料估计都舍不得放好一点的。】 【我早就说了,谁开公司不是为了赚钱,真以为是奔着做慈善去的啊?一包4块钱的卫生巾,你们用脚指头想一想,除去成本和人工费用,他们自己还赚不赚了,怎么可能还顾得上安全性,能好好漂白,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就已经不错了。】 【气死我了,亏我之前还对周雅雯那么信任,她一推荐我就买了,这大半年来一直用她家的东西,原来是利用粉丝的信任,把我们当韭菜割呢!】 【楼上的妹子还是赶紧去医院做个检查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真的因为用了劣质卫生巾得了什么病,哭都来不及。】 【我就从来不买这些几块十几块的卫生产品,毕竟是用在私密处的,还是买贵一些的,安全性也有保障,这种网红做的小牌子,也就骗骗粉丝,正经人谁会买啊?】 看着一边倒的评论,钟荧心里很不舒服。 虽然心里早就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但真的身临其境时,看着几个眼熟的平日里老和她互动的ID,以往没少夸清涟多好用多便宜的人,在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煽动下,转头就攻击自己,她依然觉得有些不好受。 不等她想好反击的措施,周雅雯打电话过来。 “微博上的热搜你看了吧,有什么想法?” 钟荧皱眉:“要是真的产品有问题,怎么可能一年了没人出面,偏偏这时候一窝蜂全跑出来了,要说这里面没有什么猫腻,我是绝对不信的。” “你说对了,这里面还真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周雅雯的语气轻松,似乎根本没有把这次危机放在眼里,“我干自媒体这么多年,这招见得多了,稍微想一想就知道,无非就是咱们定价太便宜,动了谁家的蛋糕,买了水军无中生有故意黑咱们产品呢。一会你用官号发个声明,就说明晚7点去生产线直播,环境到底好不好,我让他们自己看就是了。” 钟荧想了想,道:“这样还不够,肯定会有人说,这是提前打扫处理过的,你就是真的当着镜头随机抽样检查,也会有人说这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你还有其他办法?” “直接请质监局一起来,有国家部门在,比你一个人有说服力多了。”钟荧沉声道,“再当着检察人员的面,随即抽样检查,这样一来,怎么也能堵上那些人的嘴。还有最开始带头的那个博主,一定要对他提起诉讼,就算道歉了也不能轻易放过他。” “行,就按你说的办。” 挂了电话,屏幕上都在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能听懂似乎公司方面出了问题,再多一点就完全听不懂了。 这其中涉及到各种互联网套路,最经典的是舆论战这一项,钟荧却是不好给他们解释。 想了想,她大概总结了下意思:“因为我的东西卖的便宜,就有一些人认为我这么做是破坏规矩,抢了他们的生意,所以花钱雇人污蔑我的东西质量有问题,紧接着就有不明真相的人跟着起哄,大致就是这样。” 【卖不过你就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招,这样的人,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钟娘子打算怎么做呢,他们这么污蔑你,你是不是该尽快解释一下,别让跟风的人越来越多,说的人多了,白的都能变成黑的,你再想解释也没用了。】 【刚才听到你说质监局?这是做什么的,朝廷的官吗,专门管商户的?】 【既然他用这种办法对你,你也找人用同样的招回敬过去,谁怕谁啊!】 看着弹幕里给自己出主意的热心观众,钟荧的心情好了许多,她笑着解释:“质监局是政府部门,专门监督产品质量的,市面上所有产品在售卖前,都要经过这个部门的检验才可以。放心好了,这不是什么大事,过几天就能解决。” 听她这么说,那一头也跟着放下心来。 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钟娘子总是有办法的,相处快两年时间,还没见到有什么事能难道她的。 要是钟荧听到这话,一定得大笑三声,能难倒她的事多了去了,至少蒸汽机她就没一点办法,要是她真的那么全知全能,直接线上指导研究团队半个月搞定蒸汽机,一个月重建真正意义上的工厂,三个月造出火车汽车,一年时间在大黎铺遍铁轨,三年后工业革命,还在这干着什么急。 结束这个话题,她继续放起物理课,看着满屏的弹幕瞬间变成【太难了根本听不懂】【这老师讲得太快了啊完全来不及听】【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一听课就会想睡觉】等等,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今晚有名校的讲师讲解高中物理上的疑难重点,要听的记得提前安排好时间,不要错过哦。” 这可是她花了好几百买的网课,认真挑选出来的,老师口齿最清晰,讲得最好,评价也是最好的一位,对于那一小部分理科天才来说,是不可多得的良机,看看立刻涌上的数条欣喜若狂的弹幕就知道,他们对这项安排,有多满意。 过了会,她听到周显在问:“钟娘子,你说,朕要是效仿华国,也成立一个质监局如何?” 钟荧愣了愣,很快便反应过来:“陛下是想借此对商人们进一步约束,以此保证商品的质量?” 周显道:“不错,单说粮食这一项,多的是黑心商人往里面掺糠皮沙砾增加称重的,百姓们买到这样的粮食,也只能自认倒霉,官府也没有具体的政策,可以对这一情况加以限制的。若是大黎也有这样的部门,那些猖狂的商人们定能收敛许多。” 钟荧回想了下自己以往的买粮经历,的确是碰见过这种情况,但没这么过分,顶多新旧掺着一起卖。这还是太平年间,遇到荒年只会更糟糕,没有行之有效的监督政策,百姓们能买到什么样的粮,全凭粮商的良心,遇到管事的官还好,没谁敢这么乱来。要是遇到个不管事的,那就只能由着被当冤大头痛宰了。 不过,虽说要对商人监督,却不是这么个监督法。 钟荧问道:“陛下可知,想要考进这里的政府部门,需要怎样的条件吗?” 周显知道大概有哪些政府部门就了不起了,他不能详细到连每个部门的录取条件都去了解一番。 她继续解释:“首先必须是本科毕业,光是这一点,就仅占了全国14亿人口里不到百分之四的比例,其次还有年龄限制,在规定的时间内,几十人甚至成千上万人去报考为数不多的几个岗位,经过一轮又一轮的考试,最终才能在这个岗位上工作。他们学习了这么多年,才能胜任这样的工作,您觉得,大黎的衙役们有这样的文化素质吗?” 想也知道,这样繁重的工作,肯定是交给下面的人干的,哪个当官的会天天跑铺子里检查商品的质量问题。 现代基层公务员说白了,跟古代的吏没什么区别,最大的区别是文化水平不同,个人素质不同,小吏们识字的都没几个,真的把这样大的权利交给他们,不到三个月,绝对能把原本好好的政令给做成一团屎。 周显有些困惑:“钟娘子不妨再说清楚些,这与文化素质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钟荧叹了一声,“陛下,您好好想想,以大黎官吏现有的思想觉悟来说,真成立了这样一个部门,所有商品都要经过质监局的检查才能售卖,难保不发展成勒索商户的合法途径,不仅不会对商品质量的提升有什么帮助,反倒会成为商人们勒在脖上的套索。商品质量不过关,那就给检察人员塞钱打点,没有塞钱的就只能被卡着,长此以往,会对经济的繁荣造成严重打击,反倒违背了陛下想要改善民生的初衷。” 周显若有所思:“这一点倒是朕疏忽了......既然质监局不能成立,那你说,还有什么好办法?” “不是不能成立,是在官吏整体素质没到一定阶段的时候不能这么做,再过些年一定可以的。”至于办法,想了想看过的史书资料,再结合现代的制度,她很快就有了主意:“不如只对米面粮油这几样进行监督,规定好最低价和最高价,鼓励百姓举报,若有黑心商人往里面乱掺东西的,一经查实,必须往铺子门口挂一块黄布,两次是红布,有第三次就勒令关店整改。” 周显抚掌大笑:“不错不错,还可以每年选出十佳口碑商户,一经中选者,各赐牌匾一副,在税收上也能稍给点优惠,每年第一名,可以成为皇商,与朝廷合作,如此一来,就算为了拉拢讨好百姓,也能减少一大部分不良商户。” 钟荧的彩虹屁立即朝他涌去:“陛下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我只是提一点,您就能举一反三,将剩下的全都补充完整,百姓们有您这样的君主,真是他们的福气。” 周显以拳抵唇,挡住翘起的嘴角,低低咳嗽两声,道:“行了,你对朕的敬仰朕早就知道了,只是你的话语太过直白,下次记得稍微委婉一些,朕找宸烨好好商议下这事,你也去忙吧。” 钟荧:“......好的。” 第107章 直播进行到现在,钟荧觉得,自己已经似乎没什么能给他们教的了,或者说,发展陷入了瓶颈,需要一个能打破常规的东西出现,让工业的发展迈上新的台阶,毫无疑问,这样东西就是蒸汽机。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粮食、教育、纺织、冶炼、轻工业等等,这些全在稳定发展着,甚至在传过去一大堆技术类书籍后,有些不用她教,那边的工匠自己就能研究出来了,比如玻璃镜、座钟这两样,就被他们自行摸索出来了,甚至为了公共卫生和收集粪肥,还仿照现代在各地建了公共厕所,有专人每天对它清理打扫,来往的商旅行人们再也不用憋得没办法,只能找隐蔽的角落随地解决。 这样一来,城市里的环境问题得到进一步改善,人们真切的感受到这大半年来,因着官府对卫生的重视,疫病大大减少,患病的人数也远比往日要少许多,彻底认清了卫生与防疫之间的联系,对于环境问题更重视了。 得了病看大夫花的钱多,还是平日里注意些更费工夫,是个人都能算明白这笔账。 进了七月份,南北两地再次迎来大丰收。 北方的马铃薯红薯玉米南瓜,南方的蕉芋,每一样都是高产作物,按照惯例,仍旧是将收上来的作物留种,以待尽快推广至全国。 发展态势比预想的还要好,户部官员一合计,按照这样的产量,顶多再有三年,就能把这几样高产作物种遍大黎每个角落。 跟着丰收一起传遍全国的,还有朝廷的一道政令,这次跟百姓无关,是针对商户的。 政令里明确规定了,所有售卖的商品不得掺假,不得以次充好,一旦发现严重的质量问题,可举报至官府,一经查证,举报者可得到一定赏金,售假的商户会被重罚。 当然,若是没有凭据恶意举报者,也会受到惩罚。 此外,还有道令所有商户都振奋的好消息。 每个州府每年由各地百姓匿名投票,选出最得人心的一家商行,全国共选十个,每一家颁发一块御赐的牌匾,还能减免一定的税收。再从这十家商行里选出口碑最好的一家,成为当年的皇商,不仅可与朝廷合作,还能享受一整年的优惠政策。 既有名又有利,尤其是成为皇商的诱惑,几乎让所有商户都心动不已。 精明的商人们立刻就意识到了朝廷这么做的用意,无非是为了打击不良商贩,抑制市面上的假货烂货,他们这些有实力的大商行从来不会这么做,也犯不着这么做,因此对这项政策,自是欢欣鼓舞。 几乎在政令下达的当天,全国各大商行就展开了各式各样的花式竞争。 有限时买一送一的,有赠送小礼品的,有免费试吃试用的,还有搞会员制的,直播里看到的华国那些花样,几乎让他们完完整整地学了过去。 以往售假或真假一起卖的不良商贩,也急忙扫干净了所有尾巴,就怕被人举报至官府,真让门口挂一块黄布,还不如直接关门算了。 因此受惠的百姓表示,这样的活动可以多来些,他们完全不嫌多。 看着往日对自己挑三拣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掌柜们,突然放下身段,态度变得和蔼可亲至极,那感觉,怎是一个爽字就能形容的。 这样观察了两个月,朝廷发觉,不但没有引起市场混乱,反倒无意识间让商户们展开了良性竞争,不说买家体验,就是商品质量,也平均比过去提高了一截。 每一家都在想尽办法留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会动脑子,如何才能让自己家的产品胜过同行的。 需求会催生发明,很快,他们又不断对商品进行升级换代,质量和包装隔几天就推陈出新,真正把内卷这个词的精髓学得彻彻底底。 压不住好奇,钟荧去看了眼大黎自己做出来的玻璃镜和座钟。 这两样都是工部的匠人搞出来的,现在就放在皇宫内。 镜子是正常铜镜大小,清晰度已经跟现代的没什么区别,唯一让她看着有些别扭的是,现代化十足的玻璃镜四周包裹着古香古色的金银雕饰,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要是换成铜镜,肯定会更契合。 但是在清晰度面前,这一点小小的不融洽完全可以忽略,再多看两眼,还是挺好看的,匠人们的手艺没得挑,这要是放后世,都是能进博物馆的水平。 另一个座钟就更华丽了。 高度大约有一米二左右,外边用名贵的木头雕成亭台的模样,黑紫的底色上泛着油光,前后左右各雕有精美的或镂空或浮雕的花纹,全身上下闪耀着“我好贵”的刺眼光芒。 内里的指针和表盘,还有钟摆,更是将华丽这个词贯彻到底。 表盘刷了深蓝色的漆,再用白漆在上面绘出月相和星辰,指针是纯金打造,同样用了镂空的工艺,做成了富丽的花枝形状,12个罗马数字均匀分布在表盘上, 表盘下伸出一根长长的金链,下端连接着钟摆,上面同样雕着优雅繁复的花纹,正随着指针的转动轻轻左右摆动。 “可以啊,这跟近代的座钟比起来都不差什么了。” 钟荧前后左右转着镜头观察了个遍,突然的出声,将带着一群嫔妃和皇子公主们围观的周显吓得面色一滞,看了眼,没人发现自己的异常,这才找了借口让所有人都出去。 他站在座钟前,面有得意地炫耀着:“如何,这是工部的匠人自己琢磨出来的,就是放在华国,也能算得上件稀罕物吧?” “真的很厉害。”钟荧真心实意地夸道,“就是放在我们那,这种水平的工艺品,都能用来收藏了,绝对能有的是人抢着要。” 周显得意完了,犹豫着问道:“你说,这种东西若是卖给奥罗萨......” “卖给他们!”钟荧迫不及待道,“这可是敛财的好工具啊,什么香水口红精油镜子座钟,通通卖给他们!相信我,光是这几样东西,就够大黎吃得饱饱的了,别说还有茶叶丝绸瓷器这几样大杀器。” 周显也是这么想的,这些东西既不能吃,也不能用于国家基础发展,光是自己在本国玩有什么意思,拿来换取大量金银才是正道。 但他也有担心的地方:“若是他们把座钟拆开,自己研究会了,岂不是不用从大黎买了?” 钟荧恨不得戳他脑袋,平时挺聪明一个人,怎么突然犯傻。 “陛下,您好好看看座钟内里的零件都是什么,他们就算拆开了又能怎样,学得会吗?冶炼工艺不达标,就是让他们研究一百年,也没有任何用啊。” 周显一想,倒也是,最关键的还是冶炼技术和精密零件的加工,不管哪一样,都是奥罗萨能搞得定的,他们现在连一把像样的刀都做不出来,更别说如此复杂的齿轮了。 想到这些,他的心头涌上一股不能自抑的愉悦,这种全世界老子最牛逼,别人拍马也追不上的感觉,真的能让他舒爽得多吃两碗饭。 钟荧继续道:“要说缺点,就是太大了,不好随身携带。可以让匠人们继续研究怀表和手表,一个是挂在脖子上的,或者放在怀里,一个是系在手腕上的,这两样要是做出来,就能随时随地看时间,让所有官员全都配一块,工作时效肯定能大大提高。” 周显肯定点头:“你的提议很好,朕稍后就让工部去督办。” 另外,她还有一件事,要重点告诉他。 “对了陛下,过两天是国庆,首都有大型阅兵,从早上10点开始,您记得让所有人都来看啊,稍后我也会在直播间告诉大家这件事。” 周显激动地语调都变高了几分:“终于有阅兵了?!” “可不,记得提前安排好时间啊,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108章 一大早推开窗,天空有些灰蒙蒙的,从上往下看去,远处的街道上起了雾,建筑和树木隐没在薄雾里,隐隐绰绰地看着有些不真实。 到处都在戒严,连汽车鸣笛的声音都比往日少了许多,整个城市似乎齐齐按下暂停键,在为什么让路似的,少了些浮华与喧嚣,空气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肃穆。 不到8点,钟荧就打开了直播间,镜头全程对准央视频道。 早早得到消息的百姓都好奇得不得了,他们早就在衣食住行等各方面见识到了华国的强大,唯独没见过他们的军队。 谁都知道,军事力量才是衡量一个国家强大与否的硬标准,这方面不行,其他的就是再花哨,也不过是个一击击沉的花架子。 为了这一天,大部分人都特意腾出了时间,就连朝会都早早结束了,他们在正和殿前架起桌案座椅,备好吃食茶水,似要赴一场盛世之宴,说是万众期待毫不为过。 【钟娘子,什么时候才开始,我昨天一整宿激动地都没睡着。要是时间还早,我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吧。】 【你人就在首都,为何不去现场看?隔着电视总是没有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对啊,要是去了现场,你再把那啥艾二功能一开,让我们也现场跟着瞧瞧,岂不比隔着电视看爽快多了。】 【既是检阅三军,皇帝是不是也会出面?要是过去了,能见到你们的皇帝吗?他是不是真的像电视里看到的,那副胖胖的模样?】 【受阅的军队共有多少人,华国所有士兵和将领都会到场吗?】 【华国是不是也需要服兵役,需要服多少年?若是不想去,能否花钱代替?】 【不知道华国的士兵和我大黎的士兵比起来,哪一边更威风一些?】 【这可不好说,华国虽然强大,武器也没得说,但毕竟多少年没打仗了,他们的兵估计连血都没见过。大黎的士兵就不一样了,虽然在武器装备方面没法比,但那可都是实打实上过战场杀过人的,那些成天窝在军营里的新兵蛋子能比吗?】 看着满屏好奇猜测的弹幕,钟荧挑着回了几个。 “阅兵现场已经戒严了,普通人是进不去的,再说就算过去了,挤在人堆里,视线也不好,还不如看电视呢。” “不是所有士兵和将领都到场的,我国军队人数好几百万,全都来了往哪站。都是各部队里挑一些出来参加,政治觉悟和军事素质先不说,身高都有严格限制,不能太高也不能太矮,五官还得端正,歪瓜裂枣的绝对不要,不然上镜不好看。所以能过来的,都是各部队的优秀人才。” “我们国家是不需要服兵役的,想当兵还得报名参加筛选呢,能不能选得上都得另说,不是想当就能当的。” 她那句军队人数好几百万,着实把不少人惊得脸上的表情都挂不住了。 不需要强制服兵役,就有数百万士兵?! 这是何等规模!这是何等壮阔!都抵得上一国的人口了! 虽说他们大黎也常常把百万大军挂在嘴上,但稍微懂点行道的都知道,这里面掺了多少水分。 去掉没有战斗能力的老弱病残,去掉虚报的人数,整个西北军加上京城禁军,还有另外几处军营里的人数,能有50万就顶天了。 【好几百万到底是几百万啊,一百万还是两百万,这么多兵,朝廷如何养的过来?】 不止百姓好奇,百官也同样如此,毕竟几百万这个数字对他们来说真的太夸张,人人都目视半空,等着里面那人给他们一个具体的数字。 钟荧翻了翻百度,跟着念道:“目前现役人数合计410万人,若发生战争,还可以补充在10年内退伍的预备役老兵700-800万。至于怎么养......当然是用钱养呗。” 那......那不就是上千万??! 因为太震惊,反倒麻木了,一个个面色呆滞地不知道要作何反应,只是谈话声霎时消失许多,像是被点了穴似的,街上突然出现一阵时间不短的静默。 没有持续多久,他们就看到,原本正在放广告的画面突然一变。 滚烫的熔岩缓缓流过,千锤百炼,五颗耀眼的星芒自钢铁中铸就而成。 轻灵的敲击声中,一项项伟大的成就依次缓缓浮现,神舟飞船,蛟龙探测号,空间站,东方明珠,还有手握钢枪眼神坚毅的民族英雄,戴着眼镜目光温和又不失睿智的科学家,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组成一副波澜壮阔的画面。 鲜红的旗帜挥过,一行大字在画面上清晰浮现: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 人们心中同时一凛,开始了! 镜头中,广场和长安街两侧站满了等待检阅的方队,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声情并茂的说着解说词,他们简单介绍了下此次受阅的人数,又从70年前建国初期时的筚路蓝缕,一直讲到现在的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短短几句话,足以让听的人感受到这个古老民族一路走来的艰辛与不易,也让人深深感受到,这个民族的伟大之处。 【华国实在太了不起了!华国的人也太了不起了!】 【娘老子的,听得俺都哭了,俺不管,俺是大黎人,俺也是华国人,谁让咱长着同一副面孔,写着同样的文字,说着同一种语言,听着华国当时的艰难处境,俺就像自己也经历过一遍一样!】 【此种心情,我想谁都能理解。我们的确不是一国的,但我们有着同样的血脉,我们的确该为华国如今的成就感到骄傲!】 【看到华国能有今天这样的地位,让我等更坚信了,今后要刻苦读书,要钻研学问,为大黎能早日达到华国的高度而为之努力!】 【真想去千百年后看看啊,我们大黎是不是也能变得这么繁荣这么富强。】 煽情的解说词只有五六分钟,过后,音乐突然一转,变得欢快,国家主要领导人以此亮相。 百姓们完全听不懂主持人介绍的职务,一水的西装和中山装,更是让他们分不清到底谁的官更大一点,只有少数看过新闻关注过时政的人大致能认出几个熟面孔,他们给完全不懂的人讲着这是谁那是谁,旁边听的人也恍然大悟。 皇族和百官们的政治嗅觉就要更灵敏,从职务上,他们大致能猜到这些人都是做什么的,然后开始小声讨论着华国的官僚体系,和他们大黎的区别之处。 很快,伴着礼炮声,海陆空三军仪仗队手执钢枪,迈着铿锵有力的正步,从人民英雄纪念碑处走来,每一个摆手踢腿的角度,仿佛拿尺子量过一般,三种不同的颜色交汇在一起,和谐,统一,极为融洽。 所有人似是被震住了一般,不少人大张着嘴傻愣愣地看着仪仗队英姿焕发整齐划一的身姿,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明明是三个人,用什么高科技手段,分裂出来的影像吧? 人怎么可能走这么整齐,这么长的距离,保持队伍丝毫不乱就算了,连踢腿的动作都在同一条线上。 肯定是假的!肯定是用某种技术手段合成的! 他们在心中不可置信地否定着。 升完国旗就是致辞,随着讲话,镜头不时闪过长安街两侧等待的官兵,那一个个英挺健壮的年轻儿郎,引来无数人拍手叫好。 他们激动又好奇地问着自己看到的一切,恨不得蹦起来把脑袋伸进屏幕里现场去看。 【嚯!这么多官兵,看上去可真是强健,更难得的是,长得都还不差,与我大黎军中那些兵匪一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对对对,而且你们再看,他们的衣裳也很新,一丝尘土都不见,武器都是簇新的,一看就十分精良,且个个目光坚毅纯良,身姿不动如山,一看就是忠厚可靠之人,真不知要花费多少银两,才能培养这样一支王者之师。】 【刚才那些升旗的兵是什么兵?是皇城禁军吗?他们也要上战场吗?】 【我都看傻了,不知该是怎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训练,才能练就这么统一的步伐,就算不用上战场见血,光是这份毅力,也没几个人能坚持得下来,足够让人动容了。】 【他们的衣裳也很好看,虽然与我大黎的完全不同,但这种合身包裹的服饰,反而能体现出修长挺拔的身姿,看着就干净利索,赏心悦目。】 【这些也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精英吗?他们的个头可真高啊,起码有五尺了吧,光是那双腿,都跟我个头一样长了。】 【你敢说大黎军中都是兵匪,不要命了?有本事报上名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就算华国军队再强,那也是别人家的,真打仗的时候,还不是得靠我们,有能耐你让华国的兵过来啊!】 【刚才那个带蓝色帽子的小哥好是英武,最右边那个也不错,啊——这个更好看!看得奴家眼睛都要花了,根本看不过来啊!】 【我傻了才会把名字告诉你,反正都是匿名的,有本事你过来找老子啊,老子就要说大黎军中都是兵匪。】 【也不知这些小哥婚配了没,看着可真让人......唉,有没有都跟我没关系。】 看着弹幕即将滑向奇怪的地方,钟荧赶紧说了句:“刚才那些是仪仗队的,他们不上战场,但同样很辛苦,训练量一点也不小。其他都别吵了,马上就要正式开始了。” 清了一波弹幕,屏幕上总算看着干净许多。 冗长的前奏总算结束,检阅的车队缓缓驶向长安街,至此,十年一遇的盛大阅兵,终于就此正式拉开帷幕。 第109章 等正式开始阅兵,弹幕上更热闹了,各种各样的问题问得钟荧头疼。 她不得不第三次解释:“我没有当过兵,也不了解军衔等级,更不了解武器,安静点自己听。” 好吧,唯一能给他们解释的主播对这方面完全不懂,他们也再不问了,但这依然不妨碍他们那种激动到浑身战栗,迫不及待与人交流分享的心情。 【你们快看,真的有女兵!就在第一个方阵!男女兵各占了一半人数那个!】 【钟娘子,那些女兵是什么兵,怎么那两个声音不介绍呢?】 【我能理解有女兵,但我无法理解,女兵为什么会穿裙子,穿成这样如何打仗?!】 【难不成平日里训练也穿成这样?这多少有些......】 【怎么就这么走了啊!!也不凑近一点,根本看不清!我还想仔细看看女兵们,一会还会出现吗?】 “应该也是仪仗队的吧,他们这一套是礼服,只有重大节日或庆典才会穿,平时都是方便训练的常服。”钟荧看了眼,不确定地回着,“一会有专门的女兵方阵的,看新闻说还有女将军,别着急,都能看到。” 检阅车缓缓平稳地向着长安街一路走去,街道两侧严阵以待的受阅士兵们口号喊得震天动地,不少百姓饶有兴致地跟着模仿。 正和殿前,几位领兵的将军和皇帝眼馋地看着那一个个英姿飒爽的士兵,恨不得这些训练有素的精兵,下一秒变成自己的。 看看人家的军容军貌,看看人家的精气神,看看人家的军纪,没法比啊,羡慕不来。 几位将军对视一眼,心里纷纷下了决定,回去了定要加大操练力度,不说跟华国的比,至少要把那一身匪气练掉,拉出来能把门面撑起来。 周显则琢磨着那几句口号,觉得下次检阅三军时,自己也可以效仿,就是有些地方得改改。 同志们辛苦了这句听着不大威风,尤其是同志们这句,与大黎国情不符,要改成将士们。 还有为人民服务这句,他就更不赞同了。他每年花那么多钱供养军队,怎能是为百姓服务,应该改成为陛下服务。 他默默念叨了两遍改过后的口号,觉得言简意赅,朗朗上口,比修改之前的更威风,更霸气,心里满意地不得了。 坦克方阵出现的时候,许多人忙不迭地问道:【那是什么?那个绿油油的大家伙是什么!!】 【那是不是坦克?就是那个号称陆地之王的坦克!竟然能一次性看到这么多!】 【会有实战演习吗?好想看看它的威力到底有没有电影里说的那么大。】 【大黎什么时候也能造坦克就好了,以后想打谁就打谁,想灭了哪个国家就灭哪个国家,谁敢不服!】 【你赶紧睡一觉,梦里什么都有。】 一辆辆不同型号的坦克随着检阅车的镜头掠过,即使钟荧不是个军事迷,对武器装备从来没研究过,也看得出它们的精良。 她的心里不可抑制地涌上一股强烈的自豪,这是每一个中华儿女看到祖国日益强大时,都会有的激动又骄傲的心情,她也不例外。 在主持人的解说词中,一个个方阵踏着掷地有声的正步迎面走来,他们踩着富有节奏的鼓点,一步步像是踩在了观者的心头,让所有旁观的人也不由自主沉浸到其中,轻易地被带进了现场激昂壮阔的气氛中,看得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一直到女兵方队出现,几乎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出来了!真的有女兵!】 【英姿飒爽五尺枪,巾帼不让须眉,这才是军人应有的气派!】 【他们的步伐丝毫不比男兵差,可见训练程度一点也不弱于男兵,华国有这么多训练有素的官兵,强盛是情理之中的事。】 【要是大黎也允许女人当兵,我现在就去报名!】 钟荧也激动地看着一身红装的女兵方队,这也太帅了!她甚至有些脑子发热,想立刻冲出去报名。 单单为了那身衣服,她也想体验一下军营生活。 女兵方阵过去后,发热的大脑也冷却下来,想要当兵的念头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军部队全部检阅完后,紧接着就是各式各样的武器方阵。 武装直升机、歼击机、无人作战机、火箭军等等,看得所有人一阵心跳加快,弹幕疯了一样,比之前更夸张地密密麻麻地涌上来。 周显更是激动得彻底维持不住端庄镇定的表情,一遍又一遍给钟荧发私信疯狂骚扰。 “怎么才能拿到导弹的图纸??朕愿意用国库一半的钱来换它!!” “等蒸汽机出来,可以直接做直升机吗?这个难不难做,需要朕怎么配合,你尽管说!” “坦克也可以!最新型的做不了,老式的也没问题!只要是坦克,无论哪一种型号都可以!” “侦察机呢?这个好不好做,你能找到图纸吗?有没有什么书里记载这些的?” 钟荧抽搐着嘴角,想了半晌,只问出一句:“......吃桃子吗?” 周显不明白莫名其妙问他吃不吃桃子做什么,他的全部心神已经被那一个个强悍的大铁家伙和大铁鸟占据了,眼里心里装的全都是武器,半点都容不下其他。 “什么桃子?你就说,到底能不能把图纸卖给朕。朕有万千能工巧匠,即便一时半会做不出来,只要给他们点时间研究,一切都不在话下。” 钟荧毫不留情地碾碎了他的美梦,丝毫不管是不是戳到了他的自尊心。 “是这样,你先让工匠造出一颗完全符合现代工业标准的螺丝钉,我再给你说其他的。” 周显追问:“能造出合格的螺丝钉,你就能把这些武器弹药的图纸拿给朕?” 钟荧呵呵一笑:“你先造出来再说。” 看到她这边彻底没戏,周显只能失望不已地放弃。 想也知道,这样撼天动地的大国重器,图纸和制作方法都是保密的,哪能随便让一个小姑娘知道。 他会缠着钟荧不放,不过就是抱了试一试的念头,万一呢?万一能有惊喜呢? 所有部队受阅完毕,后面的青年代表运动员代表及各行各业的方阵,在大黎的人眼中,看着就远不如前面的精彩了。 走得不如官兵们好看,身姿也不如他们挺拔,凌乱随性的走法让看了一个多小时正步的大黎人,硬是培养出了强迫症,这会再看其他的就分外难受。 尽管跟着直播过了两年,他们对现代社会的认知,仍然很片面,毕竟钟荧的生活圈子就那么大,很多理念他们并不能理解。 比如为什么要有外卖小哥方阵,为什么要有学生方阵,这些人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人,他们为这个国家做了什么重大的贡献吗?为什么能参加此次阅兵? 一直到老兵方阵出现,看到游行的车上,几名头发花白腰都直不起来的老人,颤颤歪歪地举起手艰难地维持着敬礼,还有个在偷偷抹眼泪,他们心头才涌上万般复杂的心绪。 【华国竟然连退伍多年的老兵都请过来了。他们能活到这么大的岁数,虽然身体孱弱,气色却不差,平日里肯定被照顾得很好。】 【在这一点上,大黎真的应该向华国学习一下。不说老兵的待遇,就是因伤退伍的士兵们,他们为了大黎才落下终身残疾,朝廷多给他们发点银子,保障他们后半生衣食无忧,是义不容辞的事。】 【我二伯就是在战场上丢了一条腿,好不容易活着回来,却只能成为家里的负担,为了不拖累家里人,没两年他就跳井自尽了。要是朝廷当时能多发点抚恤的银子,他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我听说,每个伤残的士兵,朝廷除了一次性发够足额的抚恤银,每年还会发二两银子,但是真的拿到手就不知还剩多少了。】 说着便扯到贪污问题,满屏弹幕都在说,周显和一众官员自然全看到了。 他的脸上布满阴云,一双虎眸发出冰冷骇人的光,浑身上下散发着极度不悦的气息。 百官噤若寒蝉,就怕被点到。 “宸烨,此事交给你去办!给朕好好查查,每年那么多抚恤银,到底发到哪去了!” 大皇子出列,脸上也是相似的神色,恭敬回了声:“是!” 后面的方阵游行,观赏度远不如官兵们的,弹幕一下子少了许多,钟荧也趁这功夫去厨房做了些吃的。 直播共持续了三小时,在昂扬的歌声中,所有方阵慢慢离场。 恰好此时,阴了一上午的天开始放晴,一束金色的光透过云层,直直照在会场上,让许多人不禁抬头往高空看去。 长江黄河的浪,长城内外的风,似化作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抚过现场和镜头前每一个人。 钟荧笑着看向弹幕。 【这场阅兵让我受益匪浅,更让我明白了,国家的强盛,离不开每个人的努力。】 【不错,即便你我卑微如烟尘,也该过好自己的生活,做好自己的事,不辜负每一个当下的日子。】 【从前我总是对数学物理有莫大抵触,现在我算是彻底明白了,要造出那么厉害的武器,不学理科是不行的,我这就去买教科书跟着直播重新弄学习。】 【理科要学,老祖宗流传下来的学问也不可放弃。世上没有没用的学问,只有没用的人,端看你用到何处罢了。】 【我到现在还在兴奋,脑子里一直在想官兵们踢腿摆手的画面,今晚是别想睡个好觉了。】 【我也是,怎么就走得那么好看,那么飒爽!一想起来就让人激动得不得了。】 【愿我大黎如华国一般,永世昌盛,国祚绵长!】 第110章 过完国庆,钟荧的大三生活正式拉开帷幕。 这一年,她的学习任务变得比以往更重,除了专注本专业的课程,她还得准备考研的相关学习。 选的目标学校是老家的Z大,分数线一点也不低,等大四再开始学,她根本没把握能考得上。 虽然还有两年时间,但这世上从来不缺学习好的人,她也自问不是薛明珠那种学神,只能说一句不笨,人还算勤勉,能做的就是比别人抢先一步,提前学习,花更多时间在上面。 另一方面,她心里也在担忧,随着就业形势越来越严峻,每年考研的人只多不少,等到她大四时,人数估计还要比前两年更夸张。 报名的人一多,分数线必然会上涨,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她只希望,到时候不要涨太多,能让她擦着及格线上岸就心满意足了。 阅兵过去了半个月,弹幕里每天都有人提起,可见这场盛会带来的影响之深远,除了念念不忘复制粘贴特效一般的队伍,英挺坚毅的男兵,飒爽飞扬的女兵,惦记更多的,就是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功用的武器。 钟荧被烦得不行,索性找了个视频,标题是【近现代武器高燃混剪】的,五六分钟的视频,将大部分人们熟知的武器通过各种角度挨个演示了一遍,配上慷慨激昂的战斗音乐,很容易让人听得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上头。 【我都找不到任何词来形容他们了,说是神器毫不为过。】 【撼天动地!震人心魂!真恨不能亲临现场一堵此等神器之绝世风采!】 【大黎何时能做出这样的武器,我们到底还需要多长时间?等蒸汽机做出来吗?】 钟荧日常画饼:“嗯嗯,快了快了,你们好好学习,早一天把蒸汽机搞定,早一天坐飞机上天。” 到了月末,钟荧用官号转发了一个视频,内容是庭审直播,被告正是公司起诉的带头造谣的那位博主。 关于清涟产品质量问题的种种谣言和污蔑,早在质监局进驻的当天,就已经不攻自破了,但嘴硬的依旧不少,每天都有人拿着便宜无好货这一奇怪逻辑在评论里跳来跳去。 刚开始她还会解释一两句,后来也懒得理这些人,反正公司的目标群体从来不是这一类人群,人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就是有人喜欢多掏几块钱买个心安,谁还能拦着。 对于那位带头造谣的,刚开始收到律师函时,对方还在微博里晒出来,配了一段阴阳怪气的话,乍一看是道歉,因为他的鲁莽伤害到了品牌,仔细一品实则是在嘲笑清涟虚张声势,企图用这种玩烂了的手段逼他道歉,昧着良心夸垃圾产品好用等等,直到月初收到开庭通知书,他才慌了,这才知道原来对方不是在吓唬他,是跟他来真的。 他通过各种渠道试图联系公司,想私下和解,然而却根本联系不到对方,也没人理他。 越来越慌张的他,更是微博里发了长文道歉,钟荧点进去一看,当即冷笑三声。 虽说道歉了,但字里行间完全看不出诚意,从头到尾都在说因为自己没有调查清楚,就随意发了这么一个引起争议的视频,把所有原因推在专业技能不过关上,丝毫不提是故意造谣污蔑。 钟荧和周雅雯完全不理他的跳脚,所有事情都有律师代理,他们甚至都不用出庭,只等对方赔偿即可。 光是道歉怎么行呢,她们得好好跟他算算,因为那则造谣的视频,清涟损失了多少,名誉损失费等等全都加起来,一定要让他大出血不可。 庭审直播很快冲上热搜,数月前那场闹剧,不少人还记得一清二楚,才卖四块钱的卫生巾,太容易让人有记忆点了,再想到被许多人诟病的质量问题,闲着没事干的网友们便点进直播,本以为会是你来我往的精彩交锋,谁知只看到一个哭着道歉的年轻男人。 直播的观看人数很快冲破5万,当着这法官的面,他老实交代了自己为了追求流量与热点故意抹黑的行径,就是没敢说是收了谁家的钱。 这已经足够了,光是他主动披露的这些,足够震慑到一些心怀不轨的小人,也让他们知道,清涟虽是小品牌,但并不是软柿子。 看着相关词条的热度不断攀升,钟荧立即用官号发了一段话,大致阐述了当下山区女性的卫生巾困境,以及品牌成立的初衷,最后重点说道,清涟依旧会坚持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控好价格云云。 这段情真意切的话,当天就有了数千条评论,且绝大多数都是正面的。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一包十块钱的卫生巾,对贫困女性来说竟是这么大的负担,老板真的很了不起,要是能做好了,能给这一部分人省不少钱。】 【卫生巾的成本本来就不贵,只是溢价太多,别说贫困女性了,我自己有时候在超市货架上看到超过15块的,都舍不得买。】 【我有个师兄也是干这一行的,他告诉我,一包卫生巾卖4块钱,除去成本人工宣发等等,公司根本赚不了啥,说清涟是半公益性质都没问题。】 【刚才去了解了下周雅雯,BS大毕业的高材生,做自媒体也从来没乱接过广告割粉丝韭菜,每一条视频几乎都是观点输出,不是把网友们和媒体的内容拼拼凑凑的缝合在一起,而是有自己的想法,某些见解十分独到。】 【话说,我刚去工商网查了下,公司法人竟然不是周雅雯,是一个叫钟荧的,她和周雅雯什么关系?】 【两人的股份占比几乎是对半开,估计是关系很亲近的人吧,我猜是好朋友,或者亲戚?】 【别是亲戚啊,这种家族公司都做不长久的,开始做得再怎么好,到最后都会一地鸡毛,扯不完的皮。】 【希望贵公司真的能如自己所说,在把控好产品价格的同时,做良心好产品,如果真的能做到,我会给身边所有人安利来用的。】 造谣的事对钟荧来说,是把双刃剑,虽然损失了几个月的部分收益,但也因为她硬刚到底起诉到法庭的态度,让这个成立才一年多的小品牌彻底出圈,从当日猛增的销量就可以看出,市场算是彻底打开了。 她现在算是同时干着四份活,专业课,准备考研,直播,运营微博账号,最后一项实在顾不过来,便交给了公司的员工去运营。 ... 寒凉的季风吹过港口,待叶子彻底变黄时,这里又迎来两艘从异国来的船。 船一靠岸,从上面呼啦啦涌下来几十个高鼻深目的异国人。 船长仍是上次来过的乔治等人,四个船长加三十来个船员,一群人大喇喇地站在码头的必经处,引来一大帮人围观。 跟着直播了两年多,大黎人什么没见过,就是那些黑黢黢地像碳一样的黑人,他们也见多了,再见到这些与自己面目完全不同的外国人,心里早就没了恐惧,只有好奇。 他们围着那些人指指点点,纷纷猜测这次又带了什么好东西。 “不知道这些异国人,这次又带了什么好东西,听说上次他们给章家卖了半船香料,可是发了好大一笔横财。” “肯定是香料,他们那边香料那么便宜,咱们这卖得贵,拉几箱子香料过来,还不赚发了。” “我猜是金子,你们看吃重留知道了,船上肯定有大量的重物,除了金子还能有什么。听京城过来的人说,这帮人个个出手大方地不得了,在京城那会,养肥了不少店家,要是把他们招呼好了,几个月的利润都有了。” “你们看他们的船,我仔细看着,怎么跟前两天见过的那么像呢。” “这事我知道,上次这伙异国人来的时候,是蹭着朝廷的船过来的,他们走的时候,花了大价钱买了两艘船回去,应该就是这两艘了。” “朝廷就这么轻易卖给他们了?也不怕他们拿回去仿照着做出来?” “你懂什么,你忘了钟娘子带咱们看月相那次了啊,隔了这么长时间,早就有更好的船了,他们就是研究出来了,也远远比不上朝廷和几大船商新造的船,有何惧之。” 在等待登记的过程中,得到消息的当地乡绅地主老爷们,赶紧抬着装满了丝绸茶叶等的大箱子赶过来。 乔治正满怀激动地四处张望着久违了的这片土地,这里的风都是温暖湿润的,丝毫没有他们奥罗萨那样凛冽刺骨。 咸咸的海风吹在脸上,像情人温柔触碰的双手,又像质地最上等的丝绸在脸上拂过那般,带来无与伦比的享受。 他仰着头直面阳光,双臂大张,陶醉地呼吸着异国的空气,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领头的中年男人一身华服,脸上带着客套的笑意,拱手行礼道:“诸位壮士,我有丝锦前卷,欲换胡椒龙脑豆蔻等香料各十箱。” 不等他说完,后面又有人说道:“我家主人有上好瓷器茶叶无数,只要诸位肯同我们做这笔生意,价格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我家有白糖上万斤,愿用所有来换取诸位的香料。” 乔治几人听得半懂半不懂,大致明白了什么意思后,他生硬地一摆手,道:“什么也不换。” 毫不客气的拒绝让几人脸上的笑容一滞,心里恼怒,却还得勉强维持着礼貌继续交谈:“诸位,我家主人是本地望族,若能得......” 话还没说完,登记完成的乔治就带着所有人又回到船上,准备一路北上,直奔京城。 他虽然是外国人,不懂行情,但基本的辨别能力还是有的。 一国最富庶的地方,莫过于首都,他们当然要把所有东西留着去京城再交易,怎能随便浪费在这个小城镇。 这次来,最重要的可不是丝绸和瓷器这几样,毕竟东西太大占地方,运输不易,容易碎。 如今纠结的是,该怎么说服老板,让他多买些精油回去,上次带回的那几瓶,在王都掀起的热潮,比丝绸还要大得多,没有一个女人不为它疯狂的。 更重要的是,王后和各家夫人小姐们也催得厉害,天天让人过来看他启程了没,这次要是不带回去足够多的精油,他肯定会被失望的贵族女人们撕了的。 他在心里规划着带来的东西该怎么分配,还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有怎样令人幸福到头晕的好东西在等着他们。 第111章 奥罗萨又有商人来大黎这事,不到半天时间,就通过弹幕传遍全国了。 再听到他们没在海宁逗留,直接一路往北走,京城的各大商行们瞬间坐不住了。 人人都眼红章家那半船香料,虽说大黎也得了种子,但生长期太漫长,在能大规模种植以前,这东西依旧是个稀罕物,买到就是赚到。 而跟这群奥罗萨商人交情最多的丁原,门槛都快被上门攀交情的踩平了。 谁都知道,要不是上次他带着人去章家商行,章家能这么轻松,用几瓶精油就换了半船香料?谁还不会做个精油了。 只要走通了丁原的门路,倒是随便带人过来买些什么,即便能拿到一箱香料,也是大赚的。 上次人来的时候,钟荧没办法看一看交易的火热场面,这次总算能见到了。 从外表来看,跟现代的并没有什么区别,除了身材远不如后世高大,此外,口语发音跟现在也有着很大不同。 从船上下来,这群人就被盯上了,没走出几步,就不断有人过来问他们,精油要不要,茶叶要不要,口红要不要。 忍着强烈的心动,乔治断然拒绝了这些人,他还在等着他最信任的好朋友丁,只有在他的指引下,自己才不会被狡猾的东方商人蒙骗。 她看着一个年轻官员接待了一行人,听到他们的诉求后,直接带他们到了章家商行里,章家的少东家章玉和,早就在那里恭候多时了。 倒不是丁原不肯给其他商行机会,一来,关系还有个亲近远梳呢,二来,人家一上来就说要买最好的精油,全京城精油做得最好的,除了章家,还能有谁。 要怨,就只能怨自家的货做得不行,比不过人家。 不比第一次交易时小猫两三只,商品数目稀少的阶段,如今的章家商行,早已完成一次重大改革,将城中地段最好的一家铺子重新做了装修,里里外外全都粉刷了一遍,门面比原先拓宽一倍,窗户全都换上了剔透的玻璃,货架也换成了更易展示的玻璃柜,里面还设有桌椅,用于客人等待时就坐。 去除了所有的杂项,如今,这里只卖香水精油口红及其他化妆品,发展到现阶段,他们又研究出了眼影,用木头包裹起来不会脏手的眉笔,颜色不同的胭脂,更细滑自然的妆粉,还有润肤的乳液,唇膏等等。 如今,这里可以称得上全京城女子们最向往的地方,每次出新品,都让人抢破头,要说不好的,就是价格有些贵,不是人人都能消费得起的。 钟荧还仔细观察了下,发现所有商品,在包装都有个同样的花纹,形状是一个设计得像艺术字的章,周围用简约优雅的枝蔓围成一圈,简单明了易懂,任谁看了,都能知道这是章家的东西。 而且所有产品的外观风格也极度统一,总体基调是一种偏灰调的蓝色,一眼望过去,都是同一系列的,看着就赏心悦目,很有购买的欲望。 在章玉和的介绍下,乔治一行人呼吸越放越轻,像是怕重了会把这些宝贝吹走,在满屋子亮晶晶的奢侈品包围下,他们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行走间能有多小心翼翼就有多小心翼翼,就怕一个不小心,把这些宝贝碰碎了,卖了他们都赔不起。 不比第一次来,这次没有宰得很过分,一是经过这么长时间发展,香水精油这两样已不像以前那样稀缺,价格稍有下跌。二是他打定主意,要跟这伙人建立长久的合作同盟,那么就得拿出些诚意,至少不能像上次一样,把对方当冤大头宰,等走出门去,随便找家铺子问问价格,他都得露馅。 在奢侈品里徜徉了半天,最后定下来,以一整船的香料,加一千个金币的价格,换了三十瓶香水,五十瓶精油,外加口红妆粉护肤品若干。 这场交易,双方都觉十分圆满,乔治一行人看章玉和的眼神,跟看上帝没什么区别了。 怎么会有这么慷慨大方的人,花了原计划一半多的钱,就买回去远超过预想之外的好东西,还剩下的钱,足够他再买其他的了。 约定好双方交货的时间,乔治就带着人喜气洋洋地离开了。 没过多久,丁原又折回来,他径自走到椅子旁坐下,微微笑道:“少东家看上去很高兴?” 章玉和粲然一笑:“自然要高兴的,还得多谢丁兄,将人带到我这里来。”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丁原面前的桌子上,低声道:“这是丁兄应得的,还请切勿推辞,一定要收下,否则在下就得寝食难安了。” 看了眼周围,这会店里没旁的人,丁原动作自然地拿起信封双手一撮,随即惊讶地双眼微睁:“这么多?” 章玉和笑眯眯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比起丁兄为我章家做的,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 丁原低声一笑,将信封揣到怀里,同样笑着道:“那,在下就不客气地笑纳了。” 两人说笑一番,等人离去后,店里同时进来两拨人,一伙是方才乔治一行人,将谈好的香料和金币送过来,一伙是从章家本家过来的伙计,大约七八人,各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箱,里面放的就是此次要交易的货物。 关上大门,暂停营业,乔治和章玉和各自检查着货物,没有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交易顺利完成。 围观了一会这时代的外国人,钟荧就不再感兴趣,重新将目光转回每天必看的蒸汽机项目小组。 在朝廷又派了几个骨干精英,拨了一笔款后,研究进度一下子加快很多。 从18年9月份开始立项至今,已过去整整一年多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自然是不可能研究出个什么名堂,但从外形上来看,大致的模样已经有了,让不知其中内情的人看了,还以为马上就要做出来了,至少每回来打听进度的那个小太监就是这么以为的。 但现在已经搞定的,都是最简单的部分,最难的几处,安全阀、压力表等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多次试验均以失败告终。 这实在是一个非常打击信心的事,他们成日对着画布上的图纸,摆弄着跟书本无关的东西,放弃了清闲受人尊敬的职位,成天不修边幅地窝在这里当匠人,一双双握笔捉书的手,早已粗糙得看不出旧日半分痕迹。 更要命的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给他们半点指导,唯一能靠得上的钟娘子,还是个文科生,只知理论,却不知实际操作,他们每回在弹幕上问的问题,都以找不到资料,或史书上没记载得以回复,再多的忙就半点帮不上了。 让人失落的不是忙碌的研究日常,而是不知道成功什么时候才会到来,自己的研究到底是不是有用的,方向到底对不对,他们做的会不会全都是无用功。 还有困扰了项目组一整年的最大的问题,密封,到现在都没想出什么好的办法。 钟荧早前提议过用橡胶,想着等南边的橡胶树长起来,这个问题自然而然就解决了。 但在实际应运中,橡胶是万万不能用于蒸汽机的密封的。 过高的温度会直接将它融化,再深入研究历史资料才发现,瓦特在改良蒸汽机时,也从来没用过橡胶这一材料。 网上找了许多资料,她突然发现一个文档里这么写着:蒸汽机活塞杆密封常用铸铁环、石墨环、石棉绳,以及麻丝浸油。 这是一项重大发现,她立即就通过周家父子的口,将此事告知了项目小组,得到消息的一众人一扫萎靡,精力满满地重新投入于研究。 怕什么,那啥爱迪生改良灯丝不都试了最少一千种材料吗,他们这才研究了多长时间,只要还活着,早晚能把这个大家伙给搞出来。 第112章 冬去春来,七月流火,收获在望。 封县是个规模中等的小县城,位于京城一千多里外的中南部,因着距离不算太远,在开春耕种时,这里也被朝廷下拨了各类粮食种子,而今,到了收获的季节。 天还没亮,人们陆续提着农具走出家门,三五成群往城外走去,熙熙攘攘的脚步声,独轮车碾过地面的沙沙声,高声交谈的说笑声,将这个小县城从睡梦中惊醒。 一路向西出了城,找到各自的田地,开始埋头苦干。 一家老小齐上阵,有锄头的就挥锄头,没有锄头的就用木铲刨,力气尚小的孩子则提着竹筐麻袋,把刨出来的粮食往里装。 粮种数量有限,因此每家只分了两亩地大小的量,这点活不多,半天时间就干完了。 阳光越发酷烈,晒得人睁眼都困难,地里还不时有蚊虫,冷不丁叮上一口,再被汗水打湿,难受得浑身都痒。 不过这里的人早就对此习以为常了,只要能顺利把田里的庄稼收上来,这点苦算得了什么,就是再难熬,他们也顶得住。 中午过后,农民们满载而归,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兴奋过头的红晕。 听别人说出来,和自己亲眼见到,完全是两码事。 自己不看一看,总觉得别人说出来的那个数字,多少有夸大的成分,谁知道是不是出于炫耀的心理,故意把产量多报一些,好让他们这些还没分到粮种的人眼馋呢。 守在家里干活不下地的人的人,老远就听到一阵高过一阵的喧闹,急忙放下手边的活计,想着是不是都回来了。 出门一瞧,便被一个个装得鼓囊囊的麻袋惊得哑口无言。 “这、这都是咱家的?” “还不止呢,太多了一次运不完,我让狗儿在田里看着,这会再回去一趟。” “老天爷,这么多粮食,足够咱们一家子敞开了肚皮,从年头吃到年尾了!” “我的老娘哎,这可不能全吃了,咱还得留种呢。这些种子都是官府白送咱们的,送的时候就说了,等秋收过后,要多还回去一倍,他们还得拿着这些粮种继续去南边种。” “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就那么点粮种,怎么能种出来这么多粮食呢?就是多还回去一倍,咱也还剩了好多。” “可不就是这个理,咱们多留些粮种,明年把地全种上,以后就再也不怕吃不饱饭了。” 这样的情况在北境到处都是。 过了半月,户部统计了各地秋收的情况,将折子报上去,周显看得喜不自胜,自己看完了,便让宫人拿下去给朝臣传阅。 粮种推广跟预想的一样顺利,两年多时间过去,北方基本已经完成推广,剩下的就是继续往南。 但南方的蕉芋长势也很好,虽然比不上马铃薯红薯这几样神奇,亩产也上千斤了,再加上水稻小麦等农作物,在南方推广红薯玉米等,完全没有北方来的急迫。 今年是摊丁入亩施行的第一年,就跟周显预想的一样,财政收入不仅没有因为免除丁银而减少,反倒让农业和商业焕发出新的生机。 在过去,普通百姓家里一年杂七杂八的税交下来,基本能占去他们总收入的六七成,也就是说,大部分时间都在给朝廷打工,剩下的少部分才能让一家人勉强混个温饱。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地里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不管是盛世还是乱世,农民的境遇都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是不好,很不好,或者特别不好的区别,繁华的盛世是上层社会的,跟底层百姓向来没什么关系。 丁银的废除,可以说真正让天下千万个最底层的百姓能喘过气来了。 不管是种地还是做小买卖,抑或是打工,只要勤快肯干,养活一家老小完全不是问题,一年忙到头,手里总能攒些钱的,而不是像以前,辛苦赚来的都交了赋税了。 真正的盛世初露端倪,百姓们感恩戴德的心情无以言表,各地纷纷自发做了万民伞,通过驿站一路送至京城皇宫。 古往今来,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就没有哪个皇帝不好德政,不喜欢被百姓赞颂的,一把万民伞,就是对当权者最好的肯定。 连续收到三把万民伞,周显心中感慨澎湃不已,特意在皇家园子里搞了个百人宴,受邀者没有一个王公大臣,全是京城里最普通不过的百姓,多为农夫或小商户,上至七十多岁,下至二十来岁,都是侍卫们走街串巷,随即选出来的,什么阶层的都有。 为了以示民心,周显也在宴席上短暂地露了个面,说了几句场面话,收获了一堆感激涕零的眼神,便挥挥袖子走人了。 回去得让人好好写几篇文章传出去,重点多写写他的丰功伟绩,以及百姓们对他的爱戴,再装订成册印发至全国,每各图书馆里也得放一本。 如他这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代明君,事迹怎么也能流传个上千年吧。 一想到那些荒谬夸张的电视剧,周显觉得,还是让人把自己的起居和生平再记录详细点好,以防万一后世有人将他的事迹拍成电视剧,不说他的功绩,反倒陷入没完没了的三角恋,一想起就让他很暴躁。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从今天开始,他的起居注能写多详细就有多详细,每一章都得加上,朕并不钟情于哪个人,也没有心头白月光,更不会觊觎臣妻,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废了后宫这段话。 朕就是喜欢美女环绕的感觉,就是享受美人们殷勤小意的伺候,哪个傻子才会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反正他不是。 ... 夏日即将接近尾声时,钟荧升上大四。 到了大四,课程骤然减少,班里上课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少。 大部分人在忙着实习找工作,还有一部分像她一样忙着考研。 就在她犹豫要报个班还是自己学习之际,爸爸给她推过来一个人的微信,头像是自己拍的天空一角,说这是他以前带过的学生,叫江元亭,刚博士毕业,目前在Z大任教,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 钟荧立即加了对方微信,很快被通过。 “江老师您好,我是钟荧,以后学习上的问题要多麻烦您啦。” 对方回复也很快:“嗯,有问题随时都可以问我。” 客套地说了几句,便结束了对话。 钟荧翻着对方的朋友圈,内容很少,多是分享生活的照片,如一本书,下午茶,街角一景等,看上去就是个清心寡欲的中年学者。 她在心里迅速下了判断,沉稳可靠的Z大老师,一对一辅导,怎么也比外面这些良莠不齐的考研班要靠谱得多。 另有一点始终让她觉得困惑的事,她怎么也能算得上是个美女吧吗,为什么都大四了,一直没人追过她? 就连同桌林楠都有对象了,唯独她始终是孤家寡人? 她看不看得上是一回事,有没有人追又是另一回事啊! 为了搞懂这个问题,她虚心请教了下林楠,对方嘿嘿笑着跟她说:“这你问对人了,我天天在论坛上泡着,为啥没人追你的原因,我可是一清二楚。” 钟荧纳闷:“为什么?” “还不是大一闹出的那事。” 钟荧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学校里的男的觉得我太难缠,脾气又差,所以不敢追?” “这是一方面。”林楠把头凑近了小声道,“另一方面,你很少跟人出去玩,叫你十次有九次不去,一下课就回家,也从不在班级群里说话,他们背地里都觉得你太高冷不好相处,就算追了也没戏。” 知道了原因,钟荧也就不纠结了。 她也不是真的要借此证明自己的魅力,无非就是小女生那点虚荣心,几年下来无人问津,有些小小的失意罢了。 但真的有人行动了,估计也是立刻退避三尺,毫不留情地拒绝。 林楠不怀好意地笑着:“你需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安排,只要一个电话,马上就能凑齐一桌,怎么样,晚上要不要一起去。” “免了。”钟荧敬谢不敏,“我可忙得很,没时间分给这些花花草草莺莺燕燕,考学都顾不过来呢,要是真被哪个勾搭走耽误了学业,肠子还不得悔青了。” 林楠收起嘻嘻哈哈的神情,颇有几分严肃道:“你说得没错,我也要好好学习了!要是考不上公务员,我妈得把我吃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学习的压力越来越重,钟荧每天沉浸在各种试题中,直播都不怎么顾得上了。 就算没课的日子,她也是雷打不动七点起床,除了吃饭和午休,其他时间基本都在学习,一直到晚上十一点。 这股学习的劲头让直播间那头看得挺稀奇,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钟荧这么刻苦,二十出头的姑娘,在他们那里都是孩子的妈了,在华国还是个没出社会的学生,还得为了前途从早学到晚。 【这得学到什么时候啊,大学结束后还得考研究生,那研究生结束后呢?】 【女子有何必要这么拼命,只要嫁个好相公,这些不就全都有了?】 【不知道华国的研究生相当于大黎的什么级别,若是考上了,朝廷方面有没有补贴?】 【没法比的,考试的难度和内容完全不同,国情也完全不一样,若非要按照级别来比较,应该算是举人那一级的。】 【钟娘子,你现在是不是大四了,几月份毕业?毕业了还在京城待着吗?】 【钟娘子不是说过,她要报考的学校是家乡的Z大,等年底就得回去考试,考上了就要换个学校继续读书。】 弹幕上自顾自聊着天,钟荧完全没时间分心注意这些,她在另一边开着电脑放课程,自己带着降噪耳机埋头学习,哪个也不耽误。 离着考试还有两个月,她的心里不可避免地升起紧张和紧迫感,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地方没复习到位,又或者是把哪个知识点落下了。 跟江元亭连着语音,对方正在给她讲一道题,与年纪不相符的是,对方的声音显得很年轻,不是那种爽朗轻快的音色,而是偏低沉沙哑,很有磁性,普通话非常标准,每次跟对方聊天都是耳朵的享受。 讲完题目,钟荧说起自己烦心的事,只听到对面轻笑一声,笑得她忍不住伸手去挠耳朵。 “不用担心,从你做的卷子来看,所有该掌握的已经全都掌握了,只要别粗心大意,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Z大的教授都这么说了,钟荧立刻放下心来,心情放松许多,便难得的跟对方多聊了几句学习之外的话。 “江老师,我要是真的考上了,一定请你大吃一顿,杭城的饭店随你选,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卖我这个面子。” 江元亭声音含笑:“那我就等着这一顿了。” “放心吧江老师。”钟荧此时对自己有着强烈的信心,“哪怕为了你这半年的教导,我也要努力考上,否则怎么跟你和我爸交待。” “那么,钟同学,我很期待,早日在Z大见到你。” 第113章 到了12月底,全国研究生考试正式拉开帷幕。 考试前几天,全家老小挨个打来电话,都在叮嘱她不要紧张,放松心态,尽力就好,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考不考得上都没关系。 甚至连饭都不用做了,就怕她吃不好,长辈们每天都给她点了大饭店的外卖送过来,还找了钟点工收拾卫生,就为了她能把更多精力放在学习或休息上。 钟荧有种又回到高三的错觉,最大的不同是,这次考试再没有全家上阵一起陪着了。 她享受着家人的关怀,心头也在给自己默默打气,无论如何,一定要考上。 踏进考上的前一刻,江元亭也发来微信,简简单单一句话:“加油,我在Z大等你。” 直播前千万个陪她度过这段备考岁月的人,不管他们有没有打从心底认同女人二十多岁了不嫁人还要读书这件事,真的看到她要上考场了,心里还是希望她能如愿以偿。 【钟娘子,千万别紧张,你一定能考上的!】 【我昨天特意去庙里求了道文昌符,是慧远大师开过光的,肯定灵验,钟娘子你就放心吧。】 【钟娘子气血充盈,天庭饱满,一看就是个有福之人,区区考试不在话下,尽可放手去做。】 【钟娘子,我上月刚考上了县里的秀才,还是托了你的福,跟着你学了那么多东西才考上的,把我的喜气给你沾沾,你肯定也没问题的。】 这种时候,没有人不长眼色地说不合时宜的话,满屏都是对她的祝福和鼓励。 钟荧扬眉自信一笑:“放心好了,诸位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真正坐到考场上那一刻,纷乱的心绪突然安稳下来。 她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所有题目都是早就做过无数遍的,信手拈来,顺畅无比。 考完所有课程,她松了口气,压抑着满腔的喜悦,第一时间就给江元亭发了消息。 “江老师,我这次肯定能考上!” 江元亭:“这么有信心?” 钟荧回复:“所有知识点都是你给我梳理过的,疑难点也全都是重点讲过的,做题的过程中,几乎没有卡顿的地方。” 江元亭发来一个比着耶的猫猫头表情包:“恭喜,接下来好好准备复试吧。” “太感谢你了江老师!!!”钟荧激动地连发三个感叹号,“要不是有你辅导,我肯定没这么顺利的!” 江元亭:“客气话再不用说了,准备好钱包,请我大吃一顿就行。” “绝对没问题,你就是想拿鱼子酱包包子,我也一定过会想办法满足你!” 对面再没回复,钟荧也退出聊天界面,挨个给家里人发消息,告诉他们考试情况。 初试成绩要到2月底才公布,离过年也没几天,钟荧开始打包所有的行李往家里寄,离开这座待了快四年的城市。 下学期没有课,除了毕业时过来照相领毕业证,再没什么必要回学校了。 临走之前,她的心里充满不舍,大黎的人也是。 目之所及皆是朝气蓬勃的年轻学子,光是看着他们,就能感受到那股青春的风采,仿佛自己的心也跟着变年轻了。 别说每天还有不同的老师讲课,跟着听了三年多,许多人早就成了某些老师的忠实粉丝,课程表记得比钟荧自己都清楚,一到自己喜欢的课,连连催着让她赶紧去教室,比她这个正经主人公还着急。 还有每天经过的操场上奔跑活跃的身影,偶尔驻足观看时,跟着她一起点评哪个球好哪个球不好的愉快时光,种满月季和郁金香的花坛,林荫小路两侧的丁香树,琳琅满目菜色丰富的食堂,每一样,都是他们共同经历过的,桩桩件件萦绕在心头,让人眼眶都有些发酸。 【好舍不得离开,这里就是我梦中的读书圣地,有这么多年纪相仿志同道合的好友,还有倾囊相授的老师,优渥的学习环境,真想一辈子都住在这里。】 【不知道今日一别,往后还有没有回来的时候?】 【什么时候,我也能在这样的学校读书就好了......】 自己都还没怎么样呢,观看的人反倒一个比一个感伤,钟荧心头那点不舍马上被冲散。 她笑着安慰众人:“人生每个阶段,都有自己应该要做的事,而我现在应该做的事,就是准备下一场考试,顺利去Z大继续读书,相信我,那里不比这边差的,你们喜欢的,那里全都有。” 一想到这点,弹幕上纷纷换了口风,急忙甩开对BS大的留恋,期待起Z大的风采。 杭城处处是风景,那么漂亮繁华的城市,想来学校肯定也很不一般吧? ... 不好拿的东西已经全都打包寄走了,家里瞬间空了许多,还剩下为数不多的一些随身用品,走的时候一个行李箱就带走了。 临走之前,她跟几个关系好的同学吃了顿饭,还有这三年多一直保持交往的女警姐姐,几人各自互赠了礼物,带上好友和同窗的祝福,各自踏上归家的路程。 这次回来,不管考不考得上,她都不会再挪窝了。 在忙碌的准备复试的时间里,她抽空跑了趟公司,前台小妹换了人,没有见过她,完全不知道她就是老板之一。 等财务出来领她进去,才一脸尴尬地急忙向钟荧说对不起。 “没事没事,你没见过我也是很正常的。”她笑眯眯地摆手,示意自己完全不放在心上。 抽检了几个月的账务,检查了下公司运营情况,又去工厂那边看了看生产线,一切都在平稳有序地发展,暂时没有太多需要自己的地方,钟荧便将所有心思放在研究生复试上。 为了让女儿有个清净的学习环境,钟家父母这个年,跟亲戚走动都减少了,来拜年走访的明显比往年少了很多,钟荧起初还不明所以,问过原因后,说是电话里告知了对方她学习紧张,对方也表示理解,想聚什么时候都能聚,学习的机会可就这两个月。 她心里始终惦记着要请江老师吃饭,好好感谢人家,不管初试过没过,这顿饭都是必须要请的。 然而对方正在国外度假,说等复试成绩出来后再请也不迟,倒时他就算用鱼子酱包包子,也更名正言顺些。 2月底,出成绩这天,一家子都围在电脑跟前。 官网查询的人数太多,卡得要命,好不容易进去了,点半天又没反应。 “别急别急,成绩就在那放着,不会跑的,晚点再查也是一样的。”钟爸呼吸急促地安慰着她。 钟荧无语地瞅了他一眼:“我不急,爸你还是先坐下来吧,实在不行咱们吃完饭再过来。” 弹幕上密密麻麻地不停在追问:【怎么样了怎么样了?考了多少分啊?考上了没啊?】 【急死我了,我现在跟钟娘子父亲一个样子,操心得饭都吃不下了。】 【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知道成绩?不是说还能打电话,要不试试另一种看能不能查到?】 钟妈不停刷新着页面,卡顿的页面突然变得流畅,她急忙输入考生编号和身份证后6位,指针不停的转圈,三人都不说话了,紧紧盯着界面,钟荧也不可抑制地越来越紧张。 十几秒过后,页面成功跳转,一组数字清晰地映入眼帘。 “过了过了!”钟家父母兴奋地拍掌相庆,她的一颗心也跟着落回地面。 这种时候,她脑子里第一个念头不是激动,居然是,江老师的鱼子酱包子有着落了。 第114章 出了成绩,3月份的复试紧跟着就来了。 等线上面试结束,她自觉刚才表现还不错,这次应该是稳稳能进了,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走出书房,钟爸钟妈急忙簇拥过来:“怎么样,笔试难不难?导师对你印象怎么样,有没有出很刁钻的问题?” “你们就放心吧,导师要面那么多人,问题肯定都差不多,怎么可能单独针对我设置刁钻问题。”钟荧满是轻松的笑了笑,“至于印象,那我就不知道了,成绩出了才知道。” 看到她这幅放松的神态,夫妻两就知道,这次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钟爸叮嘱她:“Z大的研究生可不好考,你这次要真是过了,可得好好感谢下人小江。” 钟荧笑嘻嘻地搂着他的胳膊一屁股坐沙发上:“我都答应了江老师,等我考上了,拿鱼子酱给他包包子吃,世界上所有顶尖品牌任他选。” “一个Z大研究生多少钱,几罐鱼子酱才多少钱。”钟爸不太赞同,“正好我生意上认识了个朋友,他家里收藏了很多摩托车头盔,我一会问问他,看能不能要个好点的,到时候你请小江吃饭的时候,一道带上。” “摩托车头盔??”钟荧声音高了几分,“给江老师送这个干嘛,他一看就是喜欢品茶种花的养生类人士啊,送头盔莫名其妙的,还不如送他一包好茶。” “谁给你说小江喜欢品茶种花了?”钟爸诧异地看着她,“别看小江斯斯文文的,骨子里疯着呢,读书那会就不安分,经常跟人约着去搞啥比赛,有一次摔下来受了伤,还是我去医院看的。虽然现在收敛了很多,但多年的爱好哪是能轻易放下的。你就听我的,带个头盔去准没错。” 钟荧不自觉张着嘴巴,像是听什么奇谭一般,脸上颇有些不可置信。 Z大教历史的中年教授,朋友圈里是岁月静好,实际上是个喜欢极限运动的酷boy。 玩得野啊江老师,看不出来,你原来是这样的人。 钟荧琢磨了会,觉得这么大的人情,要是能送个投其所好的礼物,更显得自己有诚意,便也同意了爸爸的建议。 钟妈也凑过来:“要是能跟小江处好关系,到时候你在学校里也有人照应,你到时候也能轻松些。” “我跟江老师的相处一直很融洽的。”钟荧点头同意妈妈的说话,但很快,她又有些担忧,“不过,我是学生,他是同专业教授,我们要是走得近一点,肯定会有人说闲话吧?” 钟爸:“小江就是教本科生的普通老师,他还不是教授呢,也没带研究生,你们就是正常的师生往来,不用想太多。” “江老师居然不带研究生?他不是国外知名高校的博士吗,只是带本科,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听对方给她讲题时头头是道的,还以为至少带过好几届研究生了,甚至还想过,自己的导师会不会是他。 好奇的时候,有想过问他这个问题,又担心这话问出来,会让人觉得自己想借着交情走后门,让对方有不好的联想,就一直忍着没问。 面试时没看到他,也只是以为导师随机分配的,自己没碰上而已。 钟爸给他解释:“小江自己还有生意,没那么多功夫带研究生。再说Z大的教授也不好评啊,这限制那条件的,他嫌麻烦,懒得去做那些工作。” 钟荧点点头,表示了解了。 说了这么多,江老师这个人的形象,在她脑海里,从单薄寡淡,一步步变得更丰满立体,她进一步知道了他是个怎样的人,虽然比她大了十几二十几岁,但爱好还挺年轻,到时候见了面,沟通肯定也没什么代沟,以后相处起来也不费劲。 想到这一点,她心里更愉快了两分。 复试的成绩三天后才出,不像等初试成绩时的紧张忐忑,这一次,她彻底放稳了心态。一是对自己的答题水平心里有底,二是知道一切已成定局,急也没用。 考完试后,她终于把目光分给了直播。 从去年下半年到现在,她已经很久没仔细关注过大黎那边的发展情况了,只是偶尔看一看蒸汽机那边的研究进度,再其他的根本没时间管。 先是去她最关注的研究小队那看了圈.....好吧,她也看不出个啥名堂来。 正要离去时,看到一个小太监正往来走,估计是同样很关注此事的周显派过来问进度的,她就顺势围观双方谈话,听听研究员们怎么说。 小心翼翼地避开满地的材料零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近了些,看到方霁等人的状态,小太监吃了一惊:“方大人,多日不见,您怎么又瘦了许多?” 他还记得,前年刚来这里时,方大人是何等俊秀斯文的一个人,这才多长时间,怎么憔悴了这么多?! 方霁看了看粗糙许多的双手,长长叹口气,满心惆怅:“工作催人老啊。” 小太监被逗得噗嗤一笑:“方大人可真是会说笑,还是老样子,陛下让奴婢过来问问,您这边可有什么进展?” 方霁温声道:“除了气压表还需不断测试调整,其他结构方面的问题大致都已解决,如今最大的阻碍,在材料上。” “材料?”小太监还当是什么呢,“方大人您这里需要什么,尽管说,哪怕是咱大黎没有的东西,陛下也能让人找回来。” “没有那么简单。”方霁苦笑着摇头,“我说的材料,并不是缺少什么样的原料,而是在制作过程中用到的钢铁,以及大量需要的机械零件,这些零件都需要精密加工后才可使用,没有更精细的冶炼水平,汽缸就没办法做,单是靠着匠人们,是没办法锤出来的,还得依靠更先进的冶炼技术才行。” 小太监来了这么多次,对于这些名词也不再陌生。 听完对方讲述的困境,他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最大的问题,还是在冶炼坊那边?” “不错。”方霁笑了笑,“若是能有几个冶炼技艺极高的匠人,对蒸汽机的研究进度,定能起到极大的作用。” “成,这事您就放宽心。”小太监展眉笑道,“您这点要求,陛下肯定会想办法满足的,等奴婢回完话,陛下定会下令,让冶炼坊那边加大匠人的培养力度,用不了多久,就有符合您要求的帮手了。” 方霁眉头舒展:“有劳公公。” 听完他们的对话,钟荧也了解了,目前的研究进度和面临的困境。 如方霁所说,结构方面都没什么问题了,现在最大的就是材料问题。 冶金工艺等级不够,钢铁工人素质不达标,做不出符合要求的精密零件,粗劣的冶炼水平完全无法满足工业所需,而这,不是一蹴而就就能做得到的。 它需要长时间的磨炼和经验积累,需要按部就班地学习生产知识,不像珍妮纺纱机那样,看个图纸就能彻底改变发展进程。 整个大黎技艺最好的冶炼匠人全在这里了,要是他们都做不到,那其他人更别说了。 而怎样能快速提高冶炼水平这一点,钟荧觉得自己需要更仔细得再去查查资料,尤其是明清以后及近代的,看看能不能找到,在现阶段可用的办法。 看完了蒸汽机的进度,她又随机找了一人点进去。 从环境来看,这里应是西北一带,某个偏远小城。 远远望去,雄伟壮丽的护城墙,像一条石青色的远古巨龙,静静卧伏在苍凉贫瘠的土地上,永世守护着城内的人和一切。 城墙似乎被仔细修补过,目之所及,皆被刷了一层厚厚的水泥涂料,看上去异常坚固,即便发生战事,也没那么容易攻破。 镜头向回转,不同于她认知中贫穷破败的边境小城,这里商旅往来频繁,街市上人头攒动,一切都在诉说着此地的热闹与生机。 城里四处都是青灰色的水泥屋子,街道两旁的铺子没有一家闲置或关门的,摊位一个挨一个,几乎将两旁的空余位置占得半点不剩。 在城里走动的,除了本地人,还有不少西域来的商旅,以及一看就是从草原过来交易的人。 三月份的天气,边关的风尚还凛冽,不论是汉人还是西域的商旅,抑或是草原来客,都能看到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他们大多都穿着一身帆布制成的袍子。 这种布料在环境恶劣的西北早就卖疯了,常年生活在草原上的葛喇人,以及与黄沙作伴的西域人,更是对它爱得要死。 越是糟糕的气候,越能体现出帆布的珍贵之处。 防风防晒效果一流就不说了,还比皮毛的透气性好上无数倍,就算夏天穿也不会闷出一身疹子。 最让人爱不释手的,是它结实耐磨的特性,比起轻轻一扯就坏的麻布,帆布一经面世,便呈势不可挡之态,横扫了整个大西北。 钟荧看到,不同面孔的人在这里毫无阻碍地交流着,一个小小的边境小城,以它开放包容的姿态,让昔日贫穷落后的地方,重新焕发了新的生机与活力,让这座城市日益繁华。 他们在每个摊位前认真挑选,上一刻,还会为了价钱争得脸红脖子粗,下一刻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高声笑谈。 而造成这一切繁华景象的,正是一个个被不断发明出来的商品,以及通商互贸的英明决策。 这一切的一切加在一起,使得大量人口向这个边境小城涌来。 人们在这里做生意,淘金,安家落户,繁衍生息。 昔日的贫穷破败正在一点点退去踪影,未来的大西北贸易中心这个枢纽级大城市正显现出雏形。 而这,不过才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 第115章 此后,她又去其他城市转了一圈,然后在各大工厂看了看,重点在纺织和冶炼这两处。 以她的眼光来看,纺织这一处,已经挑不出什么毛病了,至少在工艺上,几乎达到了当下能达到的最高水平。 唯有两个不可忽视的缺点。 一是种类化有些单一,不是帆布麻布,就是锦缎丝绢,最舒服好穿的棉布还看不见踪影。 棉布的工艺没啥难度,问题出在原料上,这一点只能等棉花的养殖进一步扩大,否则就算把棉布做出来了,也只能在贵族和有钱人之间流通,根本没办法大面积推广。 还有羊毛衫这种好东西,现阶段也只能是个奢望。 因为如今草原那边养殖的羊都是粗毛羊,全世界还没培养出细毛羊这个品种,即便可以通过大量人力,用梳子一点点梳下绒毛,但那少得可怜的产量,最后做出来的成品,价格估计比最昂贵的丝绸还要高。 不过不能用于做柔软舒适的羊毛衫,能不能用来做成毛线织毛衣呢? 钟荧想到这个问题,觉得此事大大可行。 扎就扎一点吧,底下套一层衣服,别贴身穿就行,保暖效果绝对比帆布要好得多。 她赶紧记下这一闪而逝的灵光,决定找时间和周显谈谈与葛喇加深合作,扩大养殖的事。 另一项缺点,就是效率仍旧太低。 或许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有了珍妮纺纱机和飞梭织布这两样神器,比之前提高了十几倍的产量,已经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了。 但若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即便不跟标准化的流水线来比较,就是与建国初期的工业水平相比,效率也是低下的令人发指。 要想大幅提高生产效率,只能寄希望于出现大型的动力机器,用机器取代人力才行。 这就又绕回到蒸汽机了,没辙,继续等吧。 看完纺织厂,又去了冶炼厂。 若说纺织她还能看出点门道,冶炼这方面,就干脆一窍不通。 但仅从一个个成品来看,冶炼的工艺水平尚还差得远,用于建筑应该是够了,但若是用在蒸汽机或其他大型机器上,还得继续打磨。 对了,说到建筑,钟荧突然想起来,可以试着在堤坝里加入钢管,桩基也可以从木头改成不易腐蚀更结实的钢柱子,再加入水泥石头等等,肯定比现有的修建手段结实得多。 若是能大力加固堤坝,往后再遇到暴雨和汛期,也不会轻易决堤,至少能挽救上千条生命。 不过,现在的钢铁产量却是很难满足修筑堤坝所需,或许等再过几年,产量足够多的时候,才能真正解决这件事吧。 ... 等出了复试成绩,公布录取名单这天,钟荧已经无比淡定了,父母反倒比她还着急,仿佛考试的那个人是他们自己。 “放心好了,两次考试的分挺高,录取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钟荧信心满满地安慰着他们。 这不是对自己的盲目自信,学得怎么样,考得怎么样,在交卷的那一刻,每个人心里都有个大概的认知。 而她对自己的认知就是,她没有白白浪费这一年多的学习时光,也没有浪费江老师的劳动成果。 果不其然,名单一出来,她十分顺利地被录取了。 从来不信佛的妈妈拍着胸口连说阿弥陀佛,爸爸更是喜不自胜地哈哈大笑。 “不愧是我老钟的闺女,没给你爹我丢人。” 两口子叽里咕噜说了半天,兴奋地一会说要大办一场庆祝下,一会说要带她去哪哪玩,一会又在说要怎么感谢下江老师。 钟荧坐在他们身边看手机,不断回复着朋友们询问的消息。 突然看到朋友圈那里有个爸爸刚发的,她点开一看:Z大的招生标准是不是放松了,怎么感觉我闺女考得还挺容易的? 下面附了两张截图,分别是复试分数,以及录取名单。 钟荧大感丢脸,急忙让他删掉。 这种不要脸的炫耀,让人看了,还以为她考了哈佛牛津呢。 钟爸得意洋洋地一摆头:“你别管,我自有分寸,老高整日跟我炫耀他儿子学习有多好,结果去年考研,连初试都没过,我就是为了气他,让他再一天到晚跟我嘚瑟。” 不到一分钟,就有电话打过来。 钟爸一看来电信息,笑得保养得宜的脸瞬间皱成了一朵老菊花。 “老高啊,怎么是你,啥?你问我闺女考研的事啊?不就是个Z大,我闺女那么聪明,没一点难度,我本来想让她报B大来着,这丫头说就想留在爸爸妈妈身边,不想一个人在外念书,这才报了Z大。啥,你说她那专业录取分低?那倒也是,不过我闺女的分数在她那个专业里,都排在前几名哈哈哈哈哈!哎对了老高,你儿子今年考了没,他现在干啥着呢,继续考试还是在你那上班?你说上班啊,这我可得说说你了,孩子们都还年轻,趁着能学进去东西,一定要让多学一点啊,可别像你那样,出去跟人谈生意,一句英文都说不利索啊哈哈哈哈哈,像我家荧荧,她现在......” 钟荧听着爸爸没完没了的炫耀,好几次没忍住想冲上去抢下手机强行挂断的冲动。 不忍再听下去,她赶紧躲进卧室,紧紧关上门。 只要自己听不到,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想起从出复试成绩到现在,还没给江老师报过喜,急忙发了条消息:“顺利上岸!再次感谢江老师!” 半分钟过后,对方发来回信,她点开一看,是分享的一个餐厅位置。 钟荧乐出声:“江老师,时间你来定吧,我这边什么时候都可以。” 发过去后,她又补充了一条:“钱包早就准备好了,尽管敞开肚皮可劲吃,不要为我省钱!” 对方又发来一个比着OK手势的猫猫头表情包,钟荧更觉得好笑了。 江老师年纪大了点,心态还挺年轻的,年轻人爱玩的东西,他用得无比熟练,现实里肯定也是很好说话的性格。 钟荧再次在心里勾勒着他的形象:三十来岁,奔四的年纪,个子不高,圆脸,人有些胖,发际线问题可能比较严重,喜欢穿T恤或POLO衫,和学生的关系处的不错,经常去夜市上撸串,脸上常年带笑,面相一看就很随和。 她觉得自己脑补出来的形象,跟真人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没过多久,对方又回复过来:“本周五晚上7点,可以吗?” “没问题,我会准时到的!” 消息发过去之后,对方再没有回复,钟荧则出去问爸爸头盔的事。 钟爸这会已经打完电话了,两口子坐在沙发上,专心低头看手机,谁知道是不是又在微信里跟人变着法的说什么。 她走过去:“爸,我跟江老师约了后天晚上,你不是让我给人家带礼物吗,头盔呢?” 钟爸手指动个不停,眼睛紧紧盯在屏幕上,头都不抬地说道:“早就到了,书房靠门最右边那个柜子里呢,你再好好包装一下,别就那么给人拿过去。” 钟荧听完,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箱子,打开一看,正是个纯黑色的摩托车头盔,造型很酷,很容易让人想起暗黑武士之类的形容词。头顶还有个花体英文签名,估计是哪个知名赛车手的吧。 她也不懂这些,但爸爸做事向来靠谱,既然是从收藏家手里要过来的,价值方面毋庸置疑,用来还江老师的人情,怎么也能抵掉些。 大黎的人也知道今天公布考试结果,一个个早就等着了。 得知她被顺利录取,也跟着开心不已。 【钟娘子,这么大的好消息,是不是得摆几桌才行?】 【我刚听到你父母商量,说要带你去国外玩,终于可以出国去看看了吗?】 【什么时候去Z大,我都等不及,看看Z大的老师是如何讲课的了,跟BS大的比起来,又有何不同。】 【我就知道,钟娘子平日这么刻苦,人又聪明,考不上才奇怪。】 钟荧眉眼弯弯:“报道时间还早呢,要到8月底了,至于要不要出国......我想想吧。” 弹幕上没有一条扫兴的话,全都是恭喜和祝福。 其实要说大黎那边的人,真的就这么喜欢她,或者素质真的进化到这一步了吗?也没有。 但当你长久地凝视着一样东西,或者一个人,你在那样东西上花费了大量时间,就会不自觉地产生感情。 就像狐狸告诉小王子的那句话:“正是你为你的玫瑰花费的时光,才使你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 而这样的感情是双向的,正如他们对钟荧的喜爱,钟荧无条件对大黎的付出,一切不过源于,习惯罢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只要呈现出来的结果是好的,没必要去细分地那么清楚。 一转眼就到了周五--------------/依一y?华/晚上,钟荧特地拿出自己最有学生气的衣服。 黑亮的长发乖巧地披在肩上,牛角扣的学院风毛呢外套,内搭白色针织衫,十分朴素的装扮,力图给江老师一见面就留下个认真学习的好学生的印象。 提着精心包装过的头盔,她兴致满满地打了车往约好的餐厅赶去。 第116章 约好的地点是一家私房菜,位置很好找,就在临街,里面不设大厅,全是一个一个的包厢,很适合请人办事谈话或是朋友聚会。 为了以示重视,钟荧提前半小时就到了。 坐在定好的包厢里,她给江老师发了包厢名字,对方一直没有回复,不知道是不是在路上没看到。 无聊等人的功夫,她翻着菜单,发现价位就是比普通水准略高一点点,并不算多贵,人均算下来也就两百左右。 钟荧忧心,不知道是不是江老师为了给她省钱,特意选的这里。 这样一来,这个人情她不就还不清了?要是对方真的毫不客气地选了昂贵的怀石料理这一类,她的心里还舒服点。 她开始认真考虑起跟江老师说过的那句玩笑话,要不要真的买点顶级的鱼子酱黑松露,做成包子送给他? 胡思乱想的时候,包厢门被推开。 钟荧瞬间打起精神抬头望过去…… 嗯??帅哥你谁??走错房间了吧? 来人是个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人,个子很高,身姿笔挺,头发全部向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 高耸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一身长款风衣,通身都散发着温和沉静的绅士气质。 来人看见她,浓黑的长眉微挑,低沉磁性的声音自开启的薄唇中发出:“钟荧?” 钟荧猛地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江、江老师?” “是我。”江元亭唇角勾起一抹淡笑,顺手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依旧一副回不过神来的样子,轻轻一笑,“怎么,不相信?” 钟荧急忙收起快瞪出来的眼珠子,尴尬地解释:“我只是没想到您这么……这么年轻。” “咦?难道钟叔叔没告诉你我的年龄?”江元亭玩笑般地说道,“咱们通了那么多次话,你都没听出来我的真实年纪,看来我得改改说话方式了。” “那是因为江老师在我心里太稳重太可靠了,所以在没见面的情况下,会误以为你是长辈嘛。”钟荧歉意地笑笑,然后将菜单递过去,“江老师,先点菜吧,看看你想吃什么。” 对方毫不客气地接过,然后扫了桌上的二维码开始点菜。 钟荧心里松了口气,还好没说随便你来点这种话。 每一个没有选择困难症的人都是好人啊! 只是因为这点小事,她对他的印象又好了些。 江元亭很快点完了,将手机递给她:“你看看,还有要加的吗?” 钟荧笑眯眯地晃了晃自己的手机:“说好我请客的,怎么能让你下单。” 江元亭微微一怔,随后收回手机,笑着说了句:“忘了是你请客了,那你来吧。” 钟荧用自己的手机扫了码,看了下已选的菜品,也是自己喜欢的,两个人吃这些够了,又加了道饭后甜点,便下了单。 忙完这些,她认真盯着对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道:“江老师,一直还没正式谢过您,要不是您帮我辅导,我肯定不会这么轻松就上岸,这份礼物仅代表我的一点小小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说完从身后的桌子上取来包装精美的大盒子放在桌子上。 “哦?还有礼物?”江元亭看上去很感兴趣,唇角上扬的弧度深了几分,“这么大的盒子,我现在可以拆吗?实在好奇你会送我什么东西。” “当然了,江老师请自便,礼物不就是用来拆的。” 江元亭动手拆着包装盒上的绸带:“早就说过不需要对我这么客气,我是你爸爸曾经的学生,你是他的女儿,咱们平辈相处就是。” 钟荧双手合十,做了个告饶的姿势:“江老师,我错了,我又给忘了,以后再也不您您您的了。” 江元亭笑吟吟地看了她一眼,半低着头拆礼物的姿势,能让她从金丝镜框的上沿处,清晰地看到他浓黑的瞳仁,像阴雨天气下深邃的海面,磅礴又慑人。 拆个礼物也就十几秒的事,很快,纯黑色的头盔从礼物盒里被拿出来。 “这是......瓦伦蒂诺签名的珍藏版?”江元亭脸上出现一丝惊讶,“你是怎么拿到它的?” “是爸爸有个喜欢收藏头盔的朋友,他帮忙去要来的。”钟荧端起水杯小小抿了一口,“我也不懂这些,还是爸爸告诉我你喜欢摩托车。江老师,这个礼物还喜欢吗?” 江元亭轻声低笑:“谢谢,我很喜欢,让老师费心了。” 上菜的速度很快,吃饭的过程中,两人也没有间断过交谈。 江元亭实在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他知识面广,不管什么话题都能接得上,不会仗着师长的身份趾高气昂地卖弄学识,也没有仗着年长几岁,指手画脚地教她做人的道理,更是绝口不提过往的光辉履历。 而且还很细心,十分照顾她,会主动帮她盛汤,简直是个再合格不过的绅士。 钟荧歪头看着他微笑:“江老师一点都不像教历史的。” “怎么,外表不足以服众是吗?”江元亭轻轻搅着碗里的文思豆腐,笑着说道,“或许我应该把眼镜换成黑框的,再换个发型,穿个立领的条纹POLO衫,这样应该会跟历史老师的形象比较贴近。” 钟荧默默想了下那个画面,不由喷笑:“江老师,你快住脑,千万别这么糟蹋自己的形象,否则你的学生们会心碎的。” 江元亭状似认真地思考道:“你说得不错,如果我真那样做了,恐怕不仅不能服众,反倒公开课上都见不到几个学生了。” 钟荧很辛苦的憋着笑:“因为全都被江老师的新形象吓跑了是吗?” “与其说被吓跑,不如说落差太大了,一时没办法接受。”江元亭食指扣着下巴,“或者我换一身中山装怎么样,历史专业老师的标配,衣服一上身,立刻成熟五岁。” “那我会很有罪恶感的。”钟荧长叹。 “怎么说?” “因为我一句话,就毁掉了江老师有可能拿下全Z大最时尚老师的荣誉桂冠,一想到这一点,就让我寝食难安。” 江元亭垂下头去,肩膀一阵耸动,低沉微哑的笑声清晰的传进她的耳朵。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钟荧自己是非常开心的,不知道江元亭什么感受。 但从他闪亮的眸子和几乎没下去过的嘴角,不难看出,他也是十分高兴的。 钟荧已经很久没有跟哪个异性这么愉快的交谈过,不带任何目的和任务,只是单纯的聊天。 快要出门时,两人从衣架上各自拿下外套,穿好衣服后,钟荧突然尴尬地发现,两人看着好像......穿了情侣衫?? 同样颜色的外套,同样白色的内搭,鞋子的颜色也是一样。 江元亭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的目光在她的外套上转了一圈,勾起一侧唇角微微一笑:“看来咱们审美很相近。” 贴心的话语轻易地化解了她的尴尬。 钟荧急忙顺杆往下爬:“难怪我能跟江老师在同一个学校呢,果然优秀的人都有相似点。” 江元亭抬步往外走:“走吧,钟同学,我送你回去,再跟你待下去,我就得去药店了。” “咦,这是为什么?”她跟在后面问道,“江老师哪里不舒服吗?严不严重啊,我陪江老师一起去吧。” 江元亭回头笑着看她一眼:“因为笑得肚子疼。” 她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跟他开玩笑,也跟着笑道:“别呀江老师,我可不想头上再添一项罪名。” 车子就停在路边,江元亭打开副驾一侧的车门,站在原地笑着看她:“上来吧,天黑了,我送你。” 钟荧笑嘻嘻地坐进去:“那就谢谢江老师了。” 等她坐进去了,江元亭才关上车门,自己从另一侧进来。 空间瞬间变得狭小,两人的距离仿佛被无限拉近。 离得近了,钟荧才闻到对方身上的香水味,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如果要形容的话,就像空旷原野上呼啸而过的劲风,又像簌簌白雪落在焚烧过后的松木上。 偏木制的香调,总之挺好闻的就是了。 江老师果然很有品味。 她在心里这么下着判断,衣品好,发型好,香水也很好。 他如果不在大学当老师,去混时尚圈,也一定有一席之地的。 钟荧叹气:“本来都想好带江老师去哪吃鱼子酱了,谁知道你选了这么便宜的饭店,感觉这顿饭白请了。” 结账时才花了300多,虽然送了比较珍贵的头盔,但跟江老师对自己的帮助一比较,实在是微不足道。 江元亭目视前方,只有唇角勾起:“你都送了我头盔了,应该是我赚了才对。” “礼物是礼物,吃饭是吃饭嘛,那头盔我又没花一分钱,完全体现不出我的诚意。”钟荧想了想,说道,“就当这顿饭继续欠着吧,以后江老师什么时候想吃了,我随时请您再吃顿好的。” 她觉得自己这话太机智了,既表明了她对江老师感激不尽的心情,又借着下顿饭让两人之间多了丝联系,一来二去的,关系这不就熟了吗。 以后有什么问题要请教他,也就更好说出口了。 江元亭也不拒绝:“那你可得提前一天告诉我,我好空出肚子,一定要吃到你这个请客的人满意了才行。” 钟荧抿嘴微笑:“江老师放心,我肯定会盯着你的,你要是不扶着墙出去,我就让你全都打包带回家。” 饭店离家就十几分钟的车程,也不知道江老师是不是故意选了个离她家比较近的地方。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人也太贴心了。 明明是自己感谢他,反倒处处为她考虑,一切都由着自己方便。 车子直接开进小区,停到楼下。 钟荧下了车,站在路灯下,对方的脸孔有一半隐在阴影里,唯有那双明亮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可辨。 “江老师,那我进去了,晚上开车小心啊。”她隔着半降的玻璃向车里的人招手。 对方又轻轻笑了一声:“快进去吧,小心台阶。” 钟荧笑眯眯地转身向后走去,一直走到单元门口时,她转身看了眼,对方的车子仍旧停在原地没动,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她看到车里亮起一个一闪一闪的红点。 那是......江老师在抽烟? 江老师可真是绅士啊,当着女士的面不抽烟,连问都没问她一声能不能抽,送她到家门口,还一直看着她进单元楼。 她突然有些好奇他的女朋友,或者妻子。 也不知道女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肯定是个很有气质的大美女,两人各方面都非常般配的那种。 恰在此时,江元亭也抬头望来,跟钟荧的视线对上。 她一手拉着单元楼的门,另一只手笑着对他又挥了挥,然后看到他也微笑着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钟荧不再多看,拉开门走了进去。 回到家时,父母正在客厅里看电视。 钟爸瘫在沙发上,扭头问道:“怎么样,跟小江相处得还愉快吧?” “江老师很好相处的,为人谦逊随和,一点也没有架子。”钟荧换了拖鞋,边往里走边说,“而且他还很幽默,我跟他聊天时,完全不会接不上话。对了爸爸,他很喜欢那个头盔呢,这份礼真是送对了。” “谦逊?随和?”钟爸愣了愣,随即感慨道,“看来这么多年,小江的脾气果真是改了不少啊,前几次见他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是在我面前这么装呢,竟然是真的改了啊。” 钟荧有些感兴趣,凑过去问道:“难道江老师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吗?” 钟爸哈哈一笑:“这小子以前就是头犟驴,谁的话都不听,还傲得很,后来出国读研读博一趟,反倒学会做人了。” 钟荧唔了一声:“估计江老师的叛逆期来得比较晚吧,所以结束得也晚。” 钟爸认真想了想:“你说得对,肯定是这么回事。” 钟妈也凑过来:“宝贝,你见到江老师了,他长得怎么样啊?你爸今天一直跟我说江老师长得好,我才不信,年纪轻轻考上博士的,有几个不秃头的。” 钟荧想了想江元亭那头茂密乌黑的头发,觉得妈妈说的这个问题,至少再过二十年去担心也来得及。 “江老师确实长得挺帅的,还带着金边眼镜,一看就是知识分子,他在学校肯定很受欢迎,选修课节节爆满。” “真的啊?”钟妈瞪大了眼睛,“你不是有他微信?他朋友圈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江老师从来不发自拍。” “那算了。”钟妈遗憾地叹口气,很快,她又正了正神色,严肃地对她说道,“江老师这么优秀的人,肯定有女朋友了,你以后跟江老师来往,可得注意距离啊,别让人误会了。” “妈,这种事我肯定有分寸。”钟荧有些无语,却也觉得妈妈说得对,“你放心吧,如果要请吃饭什么的,我把他女朋友也叫上,不给别人有半点说闲话的机会。” “你知道就行。”钟妈满意点头,“你也不能看江老师长得好,就迷失了自己啊,一定得把持住。” 钟荧瞪了她半晌,许久,才轻哼一声,撂下一句:“我什么帅哥没见过。” 说完便回了卧室,她怕再待下去,要被她妈噎得心肌梗塞。 她也不是说的赌气话,不说林正辅那样能引得公主和公府小姐倾心爱慕的极品长相,就是隔三差五就能见着的周显,长得也是不差的。 虽然四十多岁了,年纪大了些,但那身久居高位大权在握沉淀下来的通身气派,却远不是年轻人能比得上的。 更别说他的大儿子,长相一点也不比林正辅差,也是个极品大帅哥,还有皇长子和下一任皇帝这两层光环加持,更是让他充满了男性的魅力。 还有蒸汽机研究小队的方霁,章家商行的少东家章玉和,江南纺织大户叶家的叶相云等等,都是风格不同的帅哥,她经常对着这些人,都没起过半点心思,怎么可能单纯因为长相,就对江老师有超出师生范围之外的想法。 若是她真的有心动的人,那一定是内在的灵魂打动了她,或是对方身上的某一项特质吸引了她,而不单纯是一张脸。 妈妈的担心真是多余,她是那种看见个好看的男人就走不动路的人吗。 卧室里的电脑开着,上面正放着化学课,是她走之前设置好的连播模式。 爸妈从不会进她卧室,平时她要是不在家,就把卧室门关上,将直播镜头对过去,一点也不耽误讲课。 看到她出现在镜头里,弹幕猛地变多。 不过毕竟时间晚了,那边大部分人都已睡去,比起白日里开了满级过滤还密密麻麻的弹幕,这会只占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屏幕。 【钟娘子,能把第二节 课再放一遍吗?那阵子似乎出了故障,播放不顺畅,声音极其卡顿,许多内容没有听上。】 【钟娘子看着刚从外面回来?这么晚了,姑娘家还是尽量不要出去为好,一点都不安全。】 【钟娘子出去做什么去了,方便给我们说说吗?】 【钟娘子,前两天你不是说要出国,定好要去的地方了吗?有没有相关资料,我想提前看看是什么地方。】 【既然八月底才开学,还是五个月时间,现在所有试都考完了,接下来是不是可以任意游玩了?】 钟荧将第二节 课重新点击播放,口中回道:“要不要出国还没确定呢,现在还没有彻底闲下来,七月份之前还有许多事要忙。” 【怎么还要忙?就没有彻底能闲下来的时间吗?】 【只是钟娘子这么忙,还是华国的学子皆是如此?】 【或许不止是学子,即使没有像钟娘子这样一直在念书,也是要天天出去工作赚钱的,说来和咱们也差不了多少。】 钟荧看到这一条,心里默默吐槽,那差得还是挺多的,至少你们不知道什么叫内卷。 没有回答她晚上干嘛去了,她现在已经慢慢有意识地,将直播和自己的私生活分开。 以前因为自己是学生,生活圈子小,每天不是上课就是学习睡觉,让他们围观就围观了,谈不上什么私人空间可言,自己也不介意就是了。 但随着大学毕业,往后的社交圈进一步扩大,她并不想时时刻刻将自己往后的私生活也暴露在陌生人眼皮子底下。 自己去了哪里,交了什么朋友,做了什么事,完全不想让别人品头论足。 “因为五月份要进行毕业答辩,在此之前,我要不停地修改论文,直到通过为止。” 选题的时候,她很鸡贼地选了《历史学语境下考察改变人类历史进程的流行性疫病》,当时查资料做青霉素、牛痘、青蒿素等药品的时候,她几乎查了所有网上能查到的资料,自己也没少研究,顺带着,历史上稍微知名些的病毒和疫病,也研究得一清二楚。 包括哪一年发生什么重大疫病,死了大概多少人,当时采取了哪些措施,造成了哪些影响等等,她现在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 有这样的经验在前,正式写的时候,几乎是一气呵成,都不需要过多修改。 上个月刚把初稿交上去,如她所想的那样,被打回来标注了要修改的部分,只有很少的一点点。 想着这几天就不出去了,安心待家里修改论文,又接着说道:“而且五月份还要回趟学校,答辩结束后要等着拍毕业照,参加毕业典礼,同学聚会等等,有可能还得在首都住两个月左右。” 弹幕上又一一问起她刚说的各种词汇是什么意思,钟荧给他们一一解答。 随便聊了几句,她去换衣服洗澡,出来后看课程已经讲完了,便关了直播。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拿起手机,准备玩一会就睡觉,突然看到江老师发了条朋友圈。 内容只有简简单单一句话:硬币的背面。 底下配了一张图,照片里的东西经过虚化,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只能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不规则圆形。 钟荧多看了一会,便认出来正是自己送的那个头盔。 她还挺高兴,以江老师一个月都不一定发一次朋友圈的频率来看,拿到礼物的当天,就晒出来了,是不是说明他是真的非常喜欢,而不是嘴上的客套话? 不过,他那句话什么意思?硬币的背面? 难道是在形容自己? 硬币有截然不同的两面,就像他自己,一面是温和绅士的大学老师,一面是喜欢刺激运动的摩托车骑手。 是这样吗?不懂,看不明白。 钟荧顺手在这条朋友圈下点了个赞,然后关了手机,渐渐陷入睡眠。 第117章 “一定要常联系啊!” “保重!一路顺风!” “呜呜呜我好舍不得走,好想再上几年学!” “XXX,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你的!” 离别声声,催人泪下。 参加完毕业典礼,最后一次与同班同学聚完餐,就到了正式说再见的时候。 坐在车里,送后视镜回望逐渐远去的校门,即使如钟荧这般理性冷静的性格,此时也不觉泪盈于眶。 受到这种气氛的感染,弹幕上少了许多玩笑话,跟着她一起伤怀不舍。 【整整四年啊,我们看着钟娘子从新生入学到毕业,时间过得可真快。】 【四年前的我,定然想不到,有朝一日会通过这样的方式,见识到另一番天地,这全都得感谢钟娘子。】 【但钟娘子看上去跟四年前没什么变化,除了长开了些,容貌更俏丽了,丝毫不见老呢。】 【看你这话说的,钟娘子还是年轻姑娘,哪里就能跟老字沾上边了,就是再过十年,她定也还是这般模样!】 【这几年,我也没有虚度,不仅考上了秀才,还凭着在图书馆所学找到了一份好差事,一家子的吃喝都有着落了。】 【真可惜钟娘子看不到这边,若是可以,好想给你看看这几年家中的变化。四年前家里穷得连张桌子都买不起,今年全家已添了两身新衣,手里还攒了些钱,隔几天就能吃上一顿白米饭。】 【不过钟娘子都这么大了,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不能因为学业耽误一辈子的大事,女人家嘛,寻个好夫家,就比什么都强了。】 【现在总算都忙完了吧?钟娘子就不想四处走走游玩一番?】 钟荧惆怅地叹了口气:“没有时间啊,驾照还没考,趁着还有两个多月赶紧考了。” 一听到驾照,弹幕上各种伤春悲秋的话迅速消失不见。 【驾照?是开汽车必须要的那种证件吗?】 【考了驾照,是不是可以自己开车了?】 【早就盼着钟娘子买一辆自己的车,虽然打车也很方便,但每回都要花那么多钱,看着就叫人心疼。】 【这你就说错了,打车虽然花钱,但自己买车花得更多,除了买车的钱,还有许多我都没记住的花销,加起来比打车多太多了。】 【钟娘子要是自己开车,那我们是不是也能跟着试一试?】 【开车看着也不难啊,怎么就需要那么长时间去学习?不就是转一转那个轮子控制好方向就行了。】 世界上有一种简单,叫看着挺简单。 钟荧幽幽道:“两个月时间都来不及,至少要三个月,等拿到证,起码半年后了。” 一回到杭城,休息了一天,没有多做耽误,第二天就奔赴早就报好名的驾校。 临走时,钟荧本来打算让直播屏一直投在电脑上跟着上课,不打算跟随自己的。 谁想那头全都不同意,一直吵着要跟她一起去见识见识怎么开车的,钟荧无可奈何,只好让直播跟着自己。 教练是个黑瘦的中年男人,全程面无表情,睁着一双死鱼眼,像是早早经历了生活的摧残,彻底丧失了对生命的热情一样,就是在给她讲解汽车的构造时,语气也毫无波澜。 第一天以讲解为主,就是坐到了驾驶室,油门也是被锁着的,让一大群跃跃欲试想跟着她开车过把瘾的人失望不已。 一直到她真正上手时...... “你看我干嘛?看我我脸上也没画着路标啊,看前面!”教练阴阳怪气地冷嘲热讽。 “哦哦哦!”钟荧急忙将头转过去,紧张地盯着场内画出来的直线。 ...... “开这么快,你想跟我同归于尽是不是?” 钟荧:“......QAQ那我慢点。” ...... “放松行不行,方向盘都快让你拽下来了!” 钟荧被训得一脸凄楚,教练丝毫没有因为她是美女就对她嘴下留情,一张嘴跟浸了毒汁似的,损得她几乎抬不起头来。 弹幕上对她的境遇丝毫不显同情,反倒一个个隔着屏幕瞎指挥,恨不得让她下车自己坐上去亲手操作一把。 【慢点慢点,快撞上了!快刹车啊!】 【小心小心,又要压线了,稍微往左一点点!】 【看得我急死了,钟娘子平时瞧着也挺聪明一人,怎么学个车就这么笨。】 周显一直在给她发消息:“你不行,让朕来试试。” “赶紧把那艾二打开,让朕带着你开一把,你就什么都会了。” “快些,今天的课都快结束了,再不开又要等明天。” 就连平日里极少会跟她单独私聊的大皇子也在此时说道:“钟娘子,可否让我也试试。” 甚至林毓秀也发来消息:“钟娘子,能不能让我附身一次啊,好想知道开着汽车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钟荧打开AR,让这群闲得没事干的人自娱自乐去,自己专心练车,不予理会。 虽然只能体验,不能真正地握着方向盘,但代入主播的视角,就像自己也坐在主驾驶位子上了一般,多少算是过了一把瘾。 这也让不少人心生怨念,他们大黎的汽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做出来啊!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握着方向盘,享受驰骋飙车的快感,而不是这种虚假的只能在别人的身体里眼睁睁地看着。 周显大手一挥,又往研究小组拨了一笔银子,更是直言万事以他们的需求为先,有任何要求都可以随时提。 只要能尽早把蒸汽机搞出来,有大把的赏赐等着他们。 除了周显,由大皇子带头,几位皇室宗亲们也跟着往研究项目组投了些钱。 体验过握着方向盘的快gan,谁不想让蒸汽机早些面世啊! 被金钱淹没的研究小组,又是幸福又是惶恐。 幸福的是有了这么多资金,他们可以尽情放手施展。惶恐的是,要是一直做不出来,不说陛下,就是那些等待已久的宗亲官员们,也得把他们手撕了。 而在七月底,朝堂上又发生一件大事,几乎举国沸腾。 大皇子周宸烨,正式被立为太子! 这相当于正式宣告天下,这片土地未来的主人是谁,他们以后该听谁的命令。 册封大典的礼仪之隆重,无以复加。 紫御殿内檀香燃烧,皇城禁军列阵于东西门两侧,仪卫,仪仗随时待命,准备等候一会迎送册宝前往太子居住的东宫。 大乐起,仪仗旌旗招展,庄严肃穆。 周显着天子衮冕,高坐于正和殿前,文武百官位于白玉阶两侧,闻鼓而拜。 周宸烨从丞相郑豫的手中接过册宝,心中不由涌上万般豪情。 他不由自主抬头向高处看去,正好与父亲静静望着他的视线撞在一起。 那双久经磨砺的鹰眸里,此时没有了以往对他的严厉,训诫与挑剔,暖融融的柔和许多的目光中,满是对他的鼓励与期许。 周宸烨胸中澎湃不止,百般难言滋味涌上心头。 他垂头掩去湿润的眼眶,朝着上方深深拜了下去。 自这一刻开始,他突然觉得肩上多了些什么。 那是父亲的期许,是百官的企盼,是天下千万黎民系在他心头的无数根丝线。 这些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却也甘之如饴背负的东西,就叫责任。 ... 到8月份的时候,钟荧总算能像模像样地开着车,在教练的陪同下上路了。 除去一开始的手忙脚乱,等熟悉后,她上手的速度还算挺快,教练也不再对她成天板着晚娘脸,脸上终于有了笑颜,看她的神色也日益慈祥和蔼。 临着报道还有半个月,钟荧便没什么时间练车了,眼下来说,还有件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解决,那就是找房子。 研究生宿舍四人一间,她看过照片,条件是很不错,但问题是,她根本没办法住。 要过集体生活,就得放弃直播,这是万万不可能的,只能自己在外租房住。 钟家父母也知道了女儿不想住校这件事,在他们看来,不想住就不想住呗,就算宿舍修得再漂亮,那么大点空间,又怎能跟小区里的住宅楼比。 何况几个陌生人一起生活,日子长了,难免有争执摩擦,多的是不方便的时候。 家里条件好些的,谁不想让孩子能生活得好一些,再说他们又不是出不起房租。 更重要的是,女儿那么争气懂事,他们愿意花这个钱。 但高校旁边的房子向来抢手,几乎没有空置或往外租的,唯有不多的几处公寓,过去看了房子后,面积小得过分就不说,隔音还不好,关着门窗都能听到清晰听到街上嘈杂的车声人声,以及隔壁情侣的说话声。 别说钟荧住不下去,就是看着她在首都高价小区里住了四年大房子的古人们,也看不下去。 这对比也太大了,怎么一回到家里,反倒要开始过苦日子了。 瞧这点地方,放个书桌书柜,连转身的空间都不多。 还有这喧闹的住宿环境,能是安心读书的地方吗? 看了三四处公寓,钟荧放弃了租公寓的想法,打算回家问问父母,看他们有没有认识的人,能帮忙在学校附近找个房子的。 抽时间去了趟公司,待了两小时后,爸爸打来电话。 “荧荧,明晚我请小江来家里吃饭,你明天把时间提前腾开,记得早点回来啊。” 钟荧好奇:“怎么又请江老师吃饭?” “什么叫又。”钟爸嘟囔了句,“我跟小江一年都见不着一回,多少年没坐在一块吃饭了,正好你马上开学了,我就想着叫人家来家里吃顿饭。一来再次感谢下小江帮你辅导功课,二来叙叙旧,能让他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你以后稍微照顾着点。” “我倒是觉得,不用这么刻意,就说很久没见,一起吃顿饭,别的什么也不用提。”钟荧慢悠悠说道,“江老师一看就不喜欢那些没完没了你来我往的场面话,要是说得太多,反倒引起人家反感怎么办。” 钟爸笑了一声:“你这丫头,人情世故方面还用你教爸爸。” “不是教你,毕竟我跟江老师才是同辈人,我两的想法才比较接近,再说我都多大了,还用怎么照顾啊。”钟荧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以后碰上棘手的问题,偶尔向江老师请教一下,人家能顺手帮一把,也就可以了。” “成,就按你说的,只吃饭,不谈其他。” 钟荧这才满意地挂了电话。 她明明都跟江老师约好下顿饭了,爸妈这边再说太多,让人误以为是攀交情的,那不是帮了倒忙了。 第118章 回到家里,跟父母说了房子不好找这个问题,他们问了一圈各自的好友,都没有在大学城附近有空置对外租的房产的。 只有一个,可惜是个老小区,建成很多年了,热水限时集中供应,线路也不太好,房子虽然大,但卫生间小的可怜,老式蹲坑,几乎转身都能碰到墙壁。 钟荧还没考虑,钟妈就替她拒绝了。 钟爸拍板:“不行就给荧荧在附近买一套二手的算了,就当投资,以后要是不想住了再卖掉。” 钟荧也有些心动,虽说大学城附近的房价高得离谱,但地段好,房子不愁卖,要是以后不想住了,直接转手就是,就当投资了,等过几年房价再高一些,还能小赚一笔。 她看着父母:“那就这两天去中介那里看看?” 钟爸直接道:“我跟你妈认识的人多,先发个朋友圈问问,说不定能绕开中介。” 朋友圈发出去了,当晚就收到数条回复,她跟父母商量过后,决定都去看看,然后再决定。 离开学还有半个月不到,这事得赶快敲定。 第二天,父母帮她约了一位阿姨,正是附近有房产想出售的朋友,钟荧独自过去看房。 距离学校很近,周边环境也不错,就是房子估计有些年头了,里面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陈腐气息,采光也不好,要是想住得舒服,就要大改造一番,但她没那么多时间了。 面对房主的询问,她也只好委婉地说再比较比较,考虑几天再回复她。 刚从小区出来,爸爸微信上催着她赶紧回家,说是江老师马上就到了,饭都没做好,就等着她救场了。 钟荧满心无语,夫妻两没一个做饭好吃的,就这手艺,自己凑活着吃还行,要是请别人吃饭,那就不是交朋友,是结仇了。 要是她今天有事回不去,看他两给江老师吃什么。 刚一到家,手都没洗,就被妈妈套上围裙急忙推到厨房里:“宝贝,你终于回来了!快来快来,菜我全都洗好了,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缺的?” “我要是不回来,这顿饭还请不成了是不是......”钟荧看了眼料理台,大部分菜全都切好分门别类地放在盘子里,一炒就可以了,稍微花时间的椰子鸡汤也是她出门前就文火炖着的,盛出来直接就可以喝。 “没什么缺的,剩下的交给我吧。”钟荧利索地处理着食材,“对了,江老师有什么忌口吗?葱姜蒜这一类吃不吃?” “没有忌口的,你放手做就行。” “那就行。”钟荧放下心来,“你快出去吧,别在这里碍手碍脚了。” 她捏起一根切得有小拇指那么粗的土豆丝,满眼嫌弃地看着妈妈,后者摸摸鼻子,颇为心虚地出去了。 钟荧看着那盘切得乱七八糟的土豆丝,切这么粗,用来炒菜是不行了,算了,煮熟压碎了做个土豆泥好了。 刚出锅两道菜,就听到门铃响起,很快,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 这么快就到了? 她听着外面三人的说笑声,将锅里的菜盛出来装盘,在围裙上随便擦了把手,打开门出去问好。 江元亭正跟着钟父往沙发那边走去,听到厨房开门的声音,扭头一看,就看到挽着头发穿着围裙的钟荧。 他微微一怔,随即微笑着问道:“钟同学,你这是......?” “江老师,又见面了。”钟荧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我是主厨,今天的晚餐由我负责,江老师先坐一会吧,饭马上就好了。” “这会不会太麻烦了?”江元亭向上推了下眼镜,轻轻皱起浓黑的长眉,“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虽然我厨艺不行,帮着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不用不用。”她摇着头说道,“江老师等着吃就行,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了。” 钟父也在前头叫道:“小江,快过来,我这瓶好酒就等着你来了。” 江元亭温声道:“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喊我。” “不会跟江老师客气的。”钟荧笑眯眯说着,“等等我喊的时候,江老师帮忙端一下菜就可以了。” 江元亭弯着唇角,笑得温和又谦逊:“好,那就辛苦了你。” 钟荧转身回厨房,手下加快速度,一边忙活着,一边听着客厅里隐隐约约的谈笑声。 她也是刚才发现,江老师的肩膀很宽,脱了外套只穿一件衬衣的时候,就能清晰地看到肩背手臂处微微隆起的肌肉,一看就是常年保持健身的结果。 钟荧啧啧摇头,长得帅不说,还这么自律,一边在大学任教,一边忙自己的生意,还有时间健身。 江老师,再别卷了,再卷让普通男人还怎么活啊。 不到20分钟,所有菜全出锅,钟荧拿着碗筷向餐厅走去,边走边大声喊:“过来吃饭了!” 钟父钟母一屁股坐下来,完全没有帮着端菜的觉悟,只有江元亭进了厨房,他看着数道摆盘精美的菜肴,颇有些惊讶:“钟同学,这些全都是你做的?” 钟荧有一点点得意:“对啊,我们家向来是我做饭,不敢跟大厨比,但跟外面那两个一比,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江元亭轻笑:“不,即便跟大厨比,也不差什么了。” 钟荧递给他一盘菜:“江老师一口都没吃呢,就开始说大话了,我可以理解为,这是江老师为了照顾我的面子而说的言不由衷的谎话吗?” 江元亭的目光在手里那盘滑蛋虾仁上扫过,眼里的笑意加深:“除非你会什么别人不知道的隐藏技能,或者里面加了什么东西,可以在完全摒弃味道的同时,还能将色和香做得这么出众。” “被你发现了。”钟荧肃着脸,“不过这是个秘密,你一个麻瓜最好不要多问,就假装它很好吃就行了。” 江元亭笑得肩膀直抖,眼睛亮得惊人:“我保证,不管一会吃到嘴里是什么味的,保证不露馅。” 看到客人去帮忙,主人家反倒稳坐泰山的两口子,终于良心发现,准备跟过来一起端菜,刚从厨房进来,就看到江元亭端着一盘菜在那站着,也不见端出去,好奇问道:“小江,在那站着干嘛?来给我吧,你出去坐着就行。” 江元亭绕过钟妈伸过来的手:“师母,我也来帮忙,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了。” 四个人做了六菜一汤,落座后,钟父嚷嚷着要开酒。 钟妈皱起眉:“小江开车过来的吗,能不能喝啊?” 江元亭微笑:“今天车限号,可以陪老师喝一点。” 饭桌上,大部分时间是钟爸在讲话,一会谈谈各自的生意,一会谈谈以往在学校教书的岁月,江元亭大部分时间认真听着,每次应对不见任何敷衍。 “你还记不记得,你那会刚上大一,晚上出去跟人跑网吧上网打游戏,回来的时候大门都锁了,然后翻墙进来,被巡视的保安抓住,第二天被全校通报的事?” 江元亭扶着额头,颇为无奈:“老师,这种事就......” 钟荧偷笑,这两人不愧是夫妻,专爱在别人面前抖小辈的黑历史。 她打量着坐在对面的男人,金丝框眼镜稍微挡去了些许眼中的神采,唇角上扬,脸上的表情放松而柔和。 白色的衬衫十分合身,扣子系到了最上面一颗,温和清润的气质中多了丝禁欲的感觉。 两侧的袖子稍微挽起一点,若是忽略露出的那一节肌理结实的蜜色手腕,和白衬衫下精壮的上半身,而带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感,真的就是个完美的斯文儒雅的学者。 真的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跟年少轻狂这种词毫不相关的人,少年时期也会做这种事? 第119章 不同辈分之间的故交叙旧,永远都避免不了的一个话题就是——婚姻问题。 酒过三巡,桌上的气氛比之前更热闹了些,尤其是爸爸,话比没喝之前多了不少。 钟爸直入主题:“小江,你也快30了,打算什么时候成家啊?” 钟荧好奇地盯着他,她的直觉,江老师国外待过好几年,并且从穿衣打扮就能看出来,婚恋观应该是比较倾向于西方式的晚婚晚育,更甚至不婚不育,估计不会着急结婚。 江元亭一开口,就验证了她的想法。 “老师,我目前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钟妈颇为八卦地追问:“是不结婚还是不着急结啊?你女朋友那边不催你吗?” “这个嘛......”江元亭以手抵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来惭愧,我目前还是单身,并没有可以结婚的女朋友。” 江老师是单身?不会吧,这怎么可能?? 钟荧瞪圆了眼,像第一次认识一样重新打量着他。 这种有钱有颜沉稳体贴的大帅哥,周围女人眼睛是瞎了吗,就这么放过他? 她认识的所有稍微有些姿色的男人,从初中到现在,几乎找不到一个单着的,哪怕是空窗期都很少。 这一点,别说放在现代,就是大黎也同样适用。 只要长着一张俊俏的脸蛋,就算穷得天天啃窝窝头,总能勾搭个小寡妇什么的,毕竟人类的本质就是颜狗啊。 等等,他刚刚说的是没有可以结婚的女朋友,重点在女朋友这三个字上,难道说,江老师其实不喜欢女人,他是个......gay? 心里一旦冒出这个苗头,她再看对方时,就怎么看怎么像了。 比起直男,似乎gay更注重个人形象,gay在面对女性时也更体贴,gay也更喜欢健身。 虽然不绝对,但就概率性,搞不好江老师还真是啊。 钟荧眼神微妙地看着对面的人,不知是不是被洞悉了自己的想法,那双沉静黝黑的眸子直直盯着她,露出一点似笑非笑的神情。 钟爸有些吃惊:“你竟然单身?” 江元亭勾起唇角:“老师,我难道就一定要有个女朋友吗?” 钟妈在旁边补充:“只是觉得小江你这么优秀,找对象应该很简单才对啊,谁单身你都不可能单身啊。” 钟荧但笑不语地看了妈妈一眼,觉得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这种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弯起嘴角。 却不想在转头的瞬间,又对上对面看过来那种要笑不笑的视线。 她瞬间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假装看不懂他的眼神,无比纯良的笑了笑,说道:“江老师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妈你就不要问这么多了。” 钟妈叹息一声:“肯定还是小江眼光太高了,一般人看不上。小江这样的条件,普通女孩子跟你在一起,也确实有压力得很。” 江元亭轻笑一声,声音温和:“师母,我只是没有遇到喜欢的人,倒不是有多挑剔。等遇到那个人,我肯定会比她还着急定下来。” 钟爸一脸热心地凑过去:“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帮你留意着点,要是有合适的,一定介绍给你。” “对啊,小江你把要求摆出来。”钟妈跟着凑热闹,“我的生意伙伴和朋友里,好几个家里都有女儿,回头我也帮你留心着点。” 钟荧本以为江元亭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或者找借口绕过,谁知他微微低着头颅,竟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喜欢的啊......”他稍一犹豫,便微笑着回道,“其实没有特定的要求,只能说,看感觉吧。” 这也太笼统了吧,按照他的说法,难不成爸妈那边给他介绍的时候,要把每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照片要过来摆在他面前,让他看哪个有感觉? 一般人对另一半的幻想,总是有个大致的区间的,如长得漂亮的,腿长的,声音甜美的等等,虽然大部分时候,结局总是不会按照预想的发展,但谁还没个钟爱的点呢。 钟荧好奇地接话:“难道江老师就没有更具体点的要求吗?或者容易对哪种类型的女孩子心动?” 一家三口全都八卦地盯着当事人,江元亭扫了几人一眼,嘴角含笑:“如果非要说具体喜欢的特征,我个人来讲,喜欢爱笑的,或者能逗我笑的。” 她紧跟着冒出一句:“笑得不好看的可以吗?” 也不知道这话哪里戳中的他的笑点,手掌遮住半张脸,低沉磁性的笑声不住从薄唇间发出,看得钟荧一阵莫名其妙。 笑声很快就停止,江元亭笑吟吟地看过来,深邃似海的眸子里泛着一层清亮的光,看着柔和了许多:“若是灵魂真的足够有趣,即便是200多斤,我勉强一下,也是可以接受的。” 钟荧一脸感慨,表示敬服:“要是全世界的男人都能像江老师一样,注重内在胜过外表,容貌焦虑的风气又怎么会愈演愈烈。真想把江老师的一言一行录成视频,在短视频网站上每天循环播放,让所有男人都跟着江老师学习。” 江元亭叹息:“若是所有人都像钟同学这么会夸人,心理医生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光是这会听着钟同学讲话,就足够让我胃口大开,多吃一碗饭。” “行了你,跟江老师还嘴贫。”钟妈白了她一眼,“我听着你房间里电话响了,赶紧过去看看。” 钟荧仔细一听,的确有微弱的铃声从房门紧闭的卧室里传出,急忙跑过去接电话。 来电的是存过电话的房产中介,说起哪哪又有个新的房源,问她要不要去看看,钟荧便也让对方留意下要出手的二手房,乐得销售小哥说话的声音洪亮了一倍。 接电话的过程中,她看向固定着镜头的直播间,一看见她进来,弹幕上都快吵翻天了。 【钟娘子也忒小气了!出去不带我们,家里来客人不让看,一天到晚就让我们听课听课,我想看看有什么重要的客人,能让你们大晚上的招待。】 【你们在外面聊得开心,我在这里盯着数学课都快睡着了,我想看点其他的,再也不想听课了!】 【钟娘子现在是越来越不把我们当回事了,跟咱说话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你自己数数,你都多久没带我们看过新鲜有趣的东西了!】 【就是!别说新鲜有趣的,如今就连家里来个客人,都要避着咱们,该不会是钟娘子的相好,不好意思让我们瞧见吧。】 【什么,钟娘子有相好了?!这怎么行,林状元都还没成亲呢,你怎么能先一步就......这绝对不行!】 【这都几年了,别说钟娘子往后跟林状元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就是她新找了相好,跟林状元成没成亲也没关系。】 【别老是叫林状元了,还是叫林大人更合适些。】 林正辅还没成亲? 钟荧挂了电话,心里暗惊。 他今年几岁了?28,还是29? 古代这个年纪的男人还单着,没有一个后代,简直是个异类。 她可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对方未婚,是对她死心塌地旧情难忘什么的,两人分手都多久了,当初再怎么深的感情,在时间的磨砺下,终有消散的一天。 最有可能的是,林正辅正处于仕途上升期,等官职再升上一升,就能结一门家世更好的亲事。 虽然那会他30多了,还是二婚,但相貌、前途和人品在那放着,想找个背景清贵的官员之女并不难。 短短一瞬间,心里转过诸多复杂的念头,看着满屏的猜测,钟荧在心里急忙解释道:“可别瞎说,外面的是教过我的老师,不是其他人。” 想了想,让他们跟着看也没什么,聊的都是生活里的事,没什么私密问题,便解除了固定角度,让镜头跟随自己。 一回到客厅,江元亭这张陌生的脸孔,瞬间引来热烈的讨论。 【这就是教过钟娘子的老师?看着也太年轻了些。】 【这位老师长得可真俊啊,看看那脸,再看看那身板,比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强得太多。】 【能给钟娘子当夫子,肯定是有真本事的,不知他在哪个学校教书,以后有没有机会听到他的课?】 【羡慕死了,钟娘子身边的男人,怎么尽是才貌双全的。林状元就不说了,这位老师也是如此,我怎么就遇不上一个。】 【钟娘子自己就是名牌大学的学生,还考上了硕士,你是什么身份,就算遇上了,人家会看你一眼吗?】 【没错,华国有句话深得我心,只有自身优秀,才能吸引来同样优秀的人。若本身是个大脑空空的草包,就是给你林状元那样的,你也没本事抓住。】 重新落座,钟妈问起来:“谁的电话啊?” “没什么,房产中介的,给推了几套房源,跟我约着去看房呢。” “那你就多看看。”钟爸道,“毕竟要住好几年,一定要找个住得舒心的,我和你妈这边也继续留意。” 听到一家子聊天,江元亭放下筷子望过来:“原来老师这两天在朋友圈收购Z大旁边的房子,是为了给钟同学读书住吗?” “可不是,家里的生意也不在那边,要不是为了她,我买那边的房子干什么。”钟爸说道,“这辈子就这一个宝贝闺女,从小就没吃过苦,她要啥给她买啥,让我们惯得娇气得很。上大学的时候都没住过集体宿舍,现在长大了,生活水准总不能倒退了。” 江元亭笑着看向她:“钟同学这一手厨艺,跟娇气二字可半点不沾边。” 钟荧满脸沧桑地叹了一声:“任谁有一对做饭不好吃的父母,都能练就一手好厨艺的。” 钟妈瞬间瞪过来:“你以前还夸我做饭好吃,说有家的味道,这会又说不好吃,原感情是说大话哄我的?” 钟荧淡定微笑:“那倒没有,家的味道各式各样,酸甜苦辣什么都有,说不定还有榴莲味的,我又没说过是哪种家的味道。” 钟妈气得直翻白眼,江元亭低头闷笑,母女两人朋友一样的相处方式,又引来弹幕一阵稀奇。 【钟娘子的母亲人可真好,我要是敢对家母这么说话,定少不了一顿戒尺。】 【我见过最疼女儿的人家,也没有这般宠着的,顶多在物质上处处满足,却绝不会像钟娘子的父母这般,任何事都是商量着来,从来不责备半句。】 【我要是有个钟娘子这般聪明能干还懂事的闺女,我待她也不会差的,家里有啥好东西先让她挑,她犯了什么错,我也绝不责骂。】 【家中可有镜子否?若无,亦不照于自溺?】 就......怎么说,不管哪一国的,骂人的话永远是学得最快的。 钟爸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小江,你在Z大那边工作,认识附近的人肯定也多,不麻烦的话,也帮着问问有没有出手的房子啊。” “老师,我正要跟你说这事。”江元亭看了对面一眼,随即又面向钟爸,微微笑着,“我在附近小区有房子,自从买来没住过,里面只有简单的装修和家电,若是钟同学不嫌弃的话,就住我那吧。” 什么叫瞌睡送枕头,这不就是。 钟爸惊喜问道:“你在那边还有房产?房子空着,你怎么不住呢,平时上班不是也方便?” 江元亭微不可查地顿了顿,才道:“入手时是打算做个工作室的,只是一直没想好要做什么,就一直闲放着。空着也是空着,钟同学如果找不到合心意的,可以去我那看看。” 钟爸连声道好:“那就太好了!小江,你打算租还是卖?你放心,价格方面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 “老师怎么方便怎么来就是。”江元亭道。 钟荧也挺惊喜,最主要的是,这房子没住过人,意味着里面很干净,她不需要花大力气清理前一位住户留下的痕迹。 再说,她相信江老师的品味,装修肯定差不了,不像她这两天看的那几户,什么鲜绿色的橱柜紫色的墙纸深黑色的地砖,看得人脑壳疼,真是多看几眼就会受伤的程度,入手了又得花时间重装,费劲得要死。 这可比她四处看房子靠谱多了,怎么也是爸爸的熟人,不至于坑她。 至于租还是买?能找到喜欢的,房东还愿意租,她当然是倾向于这个,也省了以后再转手时的麻烦。 显然钟爸也是这么想的,立刻就说道:“既然你有空房,那我也不买了,以后闺女要是不在那边继续读书,还得出手,又折腾一遍。” “当然没问题。”江元亭转向她,“不过也得钟同学看中了才行。” 钟爸马上道:“那就你两约个时间,什么时候让荧荧跟着你过去看看。” 钟荧马上接话:“我什么时间都行,看江老师这边什么时候方便。” “不然就明天?”他以眼神询问,“若是真的要住,怎么也要收拾几天,提前决定比较好。” 钟荧立即拍着马屁道:“江老师真是太细心了,太会为别人考虑了,连这种小细节都能想到,以后哪个女孩子要是当了江老师的女朋友,还不得幸福得飞上天。” 江元亭笑容温和地看着她:“那钟同学以后可得多多提醒我,要在手里牵根绳子,时不时往下拽一拽才行。” 钟荧默默想着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总感觉,这话怪怪的呢...... 具体她也说不上哪里怪,就是一种直觉,总有种,江老师的真实面目,并不是她现在看到的这种感觉。 这样的想法只有短短一瞬,快到她都来不及多想,就已经消散了。 她又胡思乱想了,江老师这样再完美温和不过的绅士,不过是顺着她的话开玩笑而已,哪里就有她想的这么暗黑了。 房子的事一解决,钟爸更显高兴,拉着江元亭连喝好几杯。 钟荧则低头玩手机,时不时回一下弹幕上的话,一边听着几人的谈话。 现代9点多,大黎那边是入睡的时间,但醒着的夜猫子也不少。 就比如林毓秀,这会就关起门来跟她聊天。 “钟娘子,我总觉得课本上这道题的答案好像错了,我用了多种方式,演算出来的都不是这个结果,能否请你帮忙看看。” 说完便开始念题目,一遍念完了,钟荧除了个阿尔法贝塔,其他啥也没记住。 她唔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书上也不一定就是全对的,毕竟书本也是人编写的,难免有出错的时候。若是你用各种方式算出来的答案,都与书上的不符,那肯定是出题的人错了。” “那就好,我总以为自己做错了呢。”林毓秀放下心来,“这是我今天做题时发现的问题,要是不弄个清楚明白,今晚这觉都睡不好了。” 结束了跟林毓秀的私信,马上又有人找上门来。 很意外的,是极少与她单独联系的大皇子周宸烨,哦不,如今应该叫太子。 她听到那头温润清雅的声音:“钟娘子,这么晚了还打扰你,实在是有件事阻在心头,让我不得不找你一问究竟。” 钟荧在心里奇道:“太子殿下?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宸烨的声音继续响起:“我上月读书,看到手摇发电机的制作方法,材料也十分简单,只需磁铁,铜丝与木架这三样,便让匠人们去试着做,却怎么都不得要领,不知钟娘子能否帮着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 钟荧惊讶得不行:“你居然自己开始做手摇发电机了?” “是。”周宸烨道,“我本想着,若是能将它做出来,早日在大黎通上电,人们生活岂不是方便太多。” 钟荧有些哭笑不得:“太子殿下,您这个想法是很好,但我不得不说,以现在的工业水平,别说在全大黎通电了,就是单给皇宫通上电,也是办不到的。” 周宸烨略一思忖,便回道:“莫非,是手摇发电机的效率问题?” 发电机和灯泡的制作过程,当时都查过资料,这会也没忘,想了想,她说道:“手摇发电机需要的材料的确不难找,但难的是,与之对应的生产要求。” 周宸烨很快就领悟过来:“你是说,铜丝和磁铁不达标?” “没错,太子殿下很聪明呢,一点就通。”钟荧夸了他一句,接着道,“尤其是铜丝,以目前的工业水准,根本拉不出可以导电的粗细均匀的铜丝,即便最后做出来了,还得生产大量绝缘胶皮,否则电线会漏电,那可是会死人的。” “原来只是小小一根铜丝,就有这么大难度......”周宸烨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失落。 钟荧继续打击他:“我还没说完呢,即便以上问题全都解决了,还有电灯泡。灯泡里的钨丝要去哪弄,而且还要把灯泡里的空气抽掉,否则灯丝会燃烧,至少在十年内,这个问题是没办法解决的。” 十年都是她安慰他的话,以她估计,别说十年,就是百年都有些勉强。 “如此啊......”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钟荧道,“先不说大黎,光说京城,要想给这个城市通上电,手摇发电机那点微弱的电力是万万不够的,至少要建起大型发电厂才行。” “我明白了,感谢钟娘子指点。”周宸烨叹了口气,“是我想太远了,打扰钟娘子了。” 钟荧也不是不失落的,一想起百米科技树才攀了半米,或者几厘米,瞬间感觉天都暗了一半,有种人生无望,什么时候是个头的挫败感。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妈妈叫了好几声都没听到。 “你这孩子,好端端叹什么气,跟你说话你也不理。” 钟荧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吗?” “你爸也真是的,拉着小江喝了那么多。”钟妈很是不满,“江老师要回去了,你去送送,他今晚喝的也不少,我都担心他能不能找到小区大门在哪。” 钟荧向对面看去,脸上泛着一层薄红,半眯的眼中含着一层朦胧的水光,神态间有着明显的醉意,正一手支颌,笑眯眯地看着她们这边。 一个不注意,怎么喝了这么多! 钟妈担忧地问道:“小江,你还能回去吗?实在不行,就先在这里住一晚吧,明天再回也不迟。” 江元亭温声道:“师母不用担心,回去的路我还是认得的。” 听着他说话时口齿清晰,钟荧就知道他没啥大问题,便对妈妈说道:“我把江老师送大门口,再帮着叫个车吧。” “行,那你去。” 她拿了手机,跟江元亭一起出门。 虽然眼神有些迷离,但步伐依旧沉稳,丝毫看不出来刚喝了那么多酒。 进了电梯,江元亭突然侧身看着她:“钟同学,刚才一直在叹气,难道有什么烦心事?” 钟荧面色惆怅:“我只是一想到,要做到江老师这么优秀的程度的话,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太多太多,一想到这点,就让我很难过。我这么笨的脑子,可能这辈子都达不到江老师的高度了。” 江元亭轻笑:“钟同学不必妄自菲薄,若是你也算笨人,那这世上都没有几个聪明人了。” “至少我就没有江老师聪明。”她又是一个马屁送上,随即口风一转,“可惜即便优秀如江老师,也有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缺点。” “哦?是什么?”江元亭很感兴趣地盯着她。 钟荧深深叹了口气:“这么完美的江老师,世界上竟然只有一个。一想到这个,我就替那么多爱慕江老师的女人感到伤心,真恨不得江老师可以有丝分裂,给每个喜欢江老师的人都发一个。” 第120章 钟荧看着捂脸靠在电梯内玻璃墙上,笑得身体微微颤抖的人,真的很担心他脚软一头栽下去。 出了电梯,微凉的夜风一吹,江元亭眼中的醉意瞬间去了七七八八。 他将吹得凌乱的额发往后梳去,衬衫最上方的扣子也解开了一颗,微眯着眼看向小区内的园景,侧脸的嘴角勾起一抹轻松愉快的弧度。 “钟同学好像对我的性取向有些误会。” 江元亭的话冷不丁在身边响起,心里胡乱臆测的事被人家看出来,钟荧尴尬地脚趾抠地。 她干巴巴地呵呵笑着:“江老师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肯定是误会我了。我对江老师一直都十分敬重,绝对不会有任何不尊敬您的想法的。” “是吗?”江元亭侧头看她,微微一笑,“那可能真的是我误会钟同学了。” “对啊对啊,江老师一定是看错了。”钟荧悄悄舒了口气。 紧接着,又听他问道:“我想知道,钟同学对恋爱关系中的自私,排他,掌控欲和占有欲怎么看呢?” “啊?”钟荧懵懵地仰头看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脑子突然有些短路,“怎么看?用眼睛看?” 江元亭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温和斯文至极,路灯昏暗的灯光在英挺俊朗的脸上投下一道阴影,无端让她心头一凛,赶紧认真起来。 “这个问题啊......”钟荧想着这个难解的问题,慢慢说道,“江老师说的这几点,不管在哪一段恋爱关系中,都是没办法避免的吧。爱情本身就是自私、排他的,会对另一半产生掌控欲和独占欲,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江元亭勾起唇角:“这么说,钟同学对另一半的容忍度有很高的上限?若是你以后发现,另一半并不是你眼中看到的那样,你会怎么做呢?会感到绝望吗?” “这有什么好绝望的?”她诧异地看着江元亭,心里想着,这问题怎么越来越奇怪了,无缘无故地问这些干什么,这让她都没法接了。 吐槽归吐槽,对方抛出的问题,还是要认真回答的。 “没有任何人能经得起放大镜的审视,是人就会有心理阴暗的那一面,只要不会伤害到另一半,或者因为这样的一面为对方带来麻烦,只是在心里想想的话,无所谓的吧。”钟荧继续朝大门口走去,缓缓道,“若是这种阴暗面大幅度压过了性格中积极的一面,让我感觉到不适,并且难以忍受的话,分手不就好了,还能怎么做。” 江元亭低沉微哑的轻笑在身侧响起:“钟同学真是个十分特别的人呢。” “有吗?”她怀疑地看了眼对方,自己一点也不这么认为,“这不就是很大众的想法,大部分人不都是这样想的。” 江元亭但笑不语,他步履闲适地走在夜色里,贴身的白衬衫里灌了风,被吹得微微鼓起。 叫的车已等在大门口,钟荧看着对方坐进去了,跑前面去拍了车牌号,又对着车窗里的人叮嘱道:“江老师,到家了说一声啊。” 江元亭弯弯唇角:“知道了,钟同学,你也回去吧。” 再次确认了对方这会已经十分清醒,完全不会把自己丢在外面,钟荧便彻底放下心来,转身回了家。 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被她迅速抛在脑后,她不住回想着和周宸烨的那场谈话。 连蒸汽时代都没进入的大黎,一下子想迈到电气时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法拉第发明电都到1831年了,而人类大规模通电,更是直到第二次工业革命时代。 从一颗小小的螺丝钉,到照亮千家万户的电灯,这中间的科技差距,远不是短短四年时间就能迈过去的。 很可能大黎的飞机都造出来了,大规模通电依旧没办法实现。 她想起那些改变历史进程的人物和事件。 伏特将潮湿物体放在两个不同金属之间会产生电流这一现象进行研究,发明了电池。 法拉第发现当磁铁穿过一个闭合线路时,线路内就会有电流产生,世界上从此有了电磁感应效应,于是有了第一台可持续产生电流的发电机。 爱迪生改良了钨丝,大大提高了电灯泡的使用时间,各地的发电厂迅速发展起来,人类开始大规模用电。 从无到有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不断地探索,试错,改进,一次次的失败,直到成功的那一刻,这期间花费的光阴和心血,不是书上几行文字就能尽述的。 大黎也需要走完这些历程吗?当然不用。 任何一项发明和技术,从原料到制作过程,书上有着非常详尽的记载,他们完全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直接跳过探索和试错的过程,直奔目标而去。 尽管目前的工业水平还差得远,许多东西都只能干瞪眼,没办法实现。 但他们不是蒙着眼睛摸索着前进的,路的前方,早早就亮起清晰的信号灯给他们指明方向,只要想尽办法往正确的途径上靠拢,钟荧相信,顶多五百年,大黎就能进入信息化社会了。 具体要怎么做,就由他们自己去慢慢试验吧,她这个引路人已经当得够合格了,总不能什么都要让她来教,他们总该独自前行,再说自己也不是全知全能的,没有那个本事。 洗完澡躺在床上,她又开始回想,前两天和周显父子二人间的交流。 大黎的海上贸易如今发展得如火如荼,尤其在发明了帆布,大力改进了船只的航行能力后,这世上几乎没有大黎的船队去不了的地方。 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国家被不断发现,商人们将大黎的商品卖往世界各地,换回来一船又一船白银黄金,以及大黎没有或稀缺的珍贵物品,这其中的差价,足以让任何一个人羡慕得眼红,目前只要是有些实力的大商贾,都是想尽办法往里钻,试图在开拓的前期,早早分一杯羹,毕竟越往后就越难赚了。 光是每个季度,从海上贸易这块收上来的税,就足以将国库塞得满满当当。 朝廷有了钱,财政不再紧缺,周显便和周宸烨商量,是否要取消官盐和茶叶专营。 他们不是不知道官盐的价格有多高,也不是不知道官盐的品质良莠不齐,只是过去的大黎,离不开专营带来的收益,他们必须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做。 而现在,能赚钱的项目可太多了,朝廷也没必要再死守着盐茶不放。 三人商量来商量去,最终决定,茶叶的售卖权可以完全放开,但盐可以效仿烟草那样,成立食盐专卖局,各地均设分公司,接受朝廷的管理。 要放开,但也不能放太开,否则很容易引起盐市混乱。 还有酒业也同样如此,以前朝廷限制酿酒,主要原因是为了避免浪费粮食,而现在,粮食有得是,完全可以将酒业的管制放松些,行业的发展必须要有竞争,只有做的人多了,才能将品质不断优化升级。多酿的酒还可以卖去国外,打造成大黎的一张专属名牌,对于长远的发展,绝对有着深远的影响。 周显如今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看每个季度报上来财政和税收的折子。 为了多享受几次这种愉悦的心情,他丝毫不管会不会给底下的人增加多少工作压力,将汇报的频率从每季度一报,改成了每月一报。 光是看着每次不断攀升的数字,就足以让他多活几年。 想东想西的时候,微信里发来一条消息。 钟荧点开,是江元亭。 “我已平安到家,谢谢钟同学的挂念。” 她回道:“那就好,对了江老师,我明天什么时候去看房子比较方便呢?” 江元亭发来一串地址:“我随时都有空,钟同学任何时间过来都行。” 钟荧立即回复:“那我上午10点过去。” 对面回了个好,再没有说话。 早点去早点结束,她还有时间将屋子大致收拾一下,剩下的时间再去趟公司。 小姨早就对她这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甩手掌柜不满已久,甚至新来的员工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她的要求,至少每周去公司两次,不说方方面面都参与管理,至少每周的销售数据和财务状况要非常了解。 她再次庆幸,还好当时拉着小姨一起入伙了,否则她哪来的精力去管理,公费被挪用了都不知道,大概率只能破产倒闭了。 翌日上午,她按着江元亭发来的地址前往。 房子在某处校区临街的小区,看着比较新,规模也不小。 大门口的保安看得很严,她准确地报出房间号也不让她进去,非得跟业主联系,在通讯器里确认过后才给她放行。 门铃按响没多久,江元亭打开门,他低头看了看手表,挑眉微笑:“9点50,钟同学的时间观念很强。” 钟荧笑眯眯地回道:“江老师的时间这么宝贵,怎么能浪费在等人这种事上。” 江元亭轻笑一声,错开身位:“进来吧。” 今天的江元亭打扮十分休闲,上身一件白色T恤,下身是宽松的灰色中裤,褪去了往日的沉稳,多了丝年轻的活力。 “钟同学,我还有事要忙,你自己看可以吗?”江元亭指了指沙发上的笔记本电脑,微笑着询问。 钟荧急忙道:“江老师不用管我了,你去忙吧。” 看到他坐回沙发上噼里啪啦地敲键盘,钟荧放轻脚步,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地四处转悠。 只是一眼,她就决定要住在这里了。 正如江元亭所说,房子很新,墙上就是连一小块印子都难寻,更没有长时间没住人的灰尘味,看来是定期有找人打扫的。 说是简单装修,只有不多的家具,实际上该有的全有了,只是没有半点私人物品,看着很是空旷而已。 她从每个房间挨个转过去,最后到书房这里,看着房间的朝向和布局,思考着要怎么布置,书柜往哪放,电脑桌怎么摆等等。 “钟同学,还能入眼吗?” 正想问题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江元亭的声音,将她吓得浑身一激灵。 钟荧摸着颤抖的小心脏,哀怨地看着身后的人:“江老师,你走路怎么没有半点声音啊。” 江元亭愉悦地弯着眼角眉梢:“是钟同学想事情想得太入迷了,才会没听到我的脚步声。” 钟荧便也笑起来:“江老师这里太棒了,我连打扫的功夫都省了,直接搬过来就能住。” “这么说,钟同学是看中这里了?” “没错,江老师,把你的卡号发我吧,我把房租给你转过去。”钟荧拿出手机,“对了江老师,房租多少?” 江元亭皱起眉头,捂着下巴,似乎第一次考虑这个问题:“那就......1000好了。” 钟荧佯装微恼地瞪着他:“江老师,昨天都说好的,按照正常的价格来,你都帮了我这么大忙了,我怎么还能在钱上占你的便宜。” “啊,我忘了。”江元亭微笑,“那就2000吧。” 这种地段,这么大的面积,还是新房,别说2000,再多一倍都没房东租。 钟荧看跟他问不出个什么,便打开租房软件查询价格。 没有找到这个小区对外出租的房子,但有附近公寓的价格可以参考,她在心里估算了下,又往上涨了三成,然后往对方微信打了笔钱。 “江老师,今年的房租我给你转过去了。”她晃了晃手机,笑眯眯说道,“也不知道够不够,你可千万别给我退回来了。” 江元亭点开微信,看到那笔数额不菲的转账,弯了弯唇角,没说什么就收下了。 钟荧再次感谢着江元亭:“江老师又一次帮了我的大忙,帮忙补习的人情都没还清呢,紧跟着又欠上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江老师了。” “钟同学这么想感谢我的话,请我吃顿饭好了。” 这么简单的要求,钟荧哪有不答应的。 “别说一顿,十顿都可以。”她就差拍着胸口保证,“这次我来定餐厅,一定要让江老师吃好。” 江元亭唔了一声,状似为难道:“可是......我觉得钟同学亲手做的会更有诚意。” 钟荧微微一怔,想吃自己做的? 说的也是,自己做的更有诚意,她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有信心的,万一在外面的餐厅踩雷了怎么办,那不是给江老师找不痛快。 “等开学怎么样?”钟荧问他,“厨房什么都没有,要买的东西还有很多,等全都搬过来了,我再好好招待江老师。” 江元亭眉眼弯弯,嘴里却说道:“这会不会太麻烦钟同学了?” 钟荧一脸正色:“做顿饭而已,哪里就麻烦了,比起江老师对我的帮助,完全不值一提。别说是一顿,就是十顿,一百顿,那都是我应该做的。” “这样啊......”江元亭若有所思,半晌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房子看过了,钟荧便提出告辞,等等去公司看看,然后就该把自己的生活用品衣物等往过来搬了,还得抽空去超市大采购。 江元亭送她出门,没忘把钥匙交给她:“钟同学,我很期待咱们下一次见面。” 钟荧觉得这是在提醒她那顿饭来得不要太晚,便安抚般地笑了笑:“江老师就放心吧,等我把厨具都添置全了,就给你发消息,到时候你只要空着肚子来就行了。” 出了小区,她打了车直奔公司,在公司待了一下午,强迫自己看了无数张报表,直到下班才离开。 接下来的十天时间里,她不断在家,公司,租的房子,商场这几个地方往返,一直到快开学前,总算把所有东西都添置全了。 ... 现实世界的8月底,大黎的秋收时节。 这一季的粮食正在陆陆续续地往回收,农民们拿着自家的,或从官府租的农具,在田里勤勤恳恳地忙碌着。 自打有了明制风箱和平炉,冶炼的效率大幅提高,铁器的价格比以往下跌了三成还不止,许多人家里攒攒钱,也能买上一把好用的锄头或者钉耙,实在买不起的,可以用极低的价格去县衙处租一把,一天不到五文钱,十分划算。 碧水村外的田埂上,坐满了人。 从天没亮忙到现在,趁着中午日头太烈,坐着喝点水吃些干粮休息休息,等最晒的这阵过了,再开始忙活。 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眼睛半秒都不离地盯着半空中的屏幕,时不时发出或惊喜或焦急的大喊声。 直播屏幕里,十分罕见地没有放几门学科的讲课视频,反倒放着电视剧。 这都是因为,钟荧突然发现,直播开了四年了,她就像个周扒皮一样,整天只会催着他们学习学习再学习,刚开始还有一点点娱乐活动,没过多久,就连宣传教育的电视剧都取消了,改成了看得让人想睡觉的科普类视频。 要不就暂时歇一歇吧,整天不是数学就是物理,她估计大部分人已经对这几门课烦死了。 听又听不懂,学又学不会,躲又躲不开,只能任凭他们从早到晚往耳朵里钻。 要不就休息几天好了,放点纯娱乐的电影电视剧,让大家充实下精神食粮,就当是为了庆祝大丰收,让全民都跟着轻松轻松。 反正就几天的功夫,耽误不了啥,看完了接着学习就是。 适合全民观看的节目......没有多想,钟荧立即选定西游记。 没有哪部剧比它更合适了,老少皆宜,通俗易懂,没有特别超前的东西,也没有不能让他们看的地方。 而自从西游记开播,钟荧每回出门,再也没有人吵着要跟着一起出去,反倒一个个要求留在家里看电视,外面有什么好的,又不是没见过,他们才不想出去,有那时间用来追剧不好吗。 它有多受欢迎,从安静得几乎没什么人声的街头巷尾就能看出来,因为每个人的眼睛都黏在屏幕上,根本舍不得分心和别人说话,甚至大部分人工作和生意都不管了,脑子里除了追剧,完全容不下任何事。 25集的电视剧,一天时间就能放完。 在所有人一遍又一遍地强烈要求下,钟荧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截止到现在,已经是播的第四遍了。 看到害人的妖怪被天上的神仙收了去,师徒几人再次团聚,片尾曲如约而至,田埂上的人齐齐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不过看几遍,都不会腻啊。 正等着下一集到来,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七八个汉子簇拥着一人朝他们这边走来,大老远就听到他们高声说笑,一副欢喜至极的模样。 被围在最中间那人,手里推了个什么东西,等再近点时,就看到是个跟木犁十分相象的农具,最大不同之处,在于底下装了个圆滚平滑的独轮,犁头换成了尖锐的铁器,不管是谁来看,都不会怀疑它破土的能力。 “杨老三他们回来了!” 休息的农民们顾不上电视,迅速起身朝着那伙人围了过去。 他们好奇又艳羡地盯着对方手里的农具:“这就是人力铁犁啊,这么大一块铁,全用在农具上,可真是舍得。” 旁边又有人道:“杨老三,你赶紧试试好不好用,一天二十文的租金呢,半点时间都不能浪费。” “看着倒不难做,我回头也试试,给家里的木犁装个轮子,就是买不起这么多铁,只能凑活着用。” “地里不平整,轮子不会卡在里面吧?” 杨老三摸着重金租来的人力铁犁,脸上满是得色地炫耀:“我去官府租农具的时候,听师爷说,如今陛下正让人在南边种一种叫橡胶的树,等过上几年长好了,就能用树上的一种东西来做车轮,跑得可比木头做的平稳多了。”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我知道橡胶!钟娘子讲过它,他们华国的车轮都是用橡胶做的,你们肯定都见过!” “听说还可以用来做鞋底,怎么穿都穿不坏。” “不止,钟娘子不是说过,还能用来做......做......哎呀我也忘了,反正用途大了去了。” “真的?这种好东西,怎么没早点发现?要是前几年就种上,现在不是都长成了?” “咱大黎可没橡胶树,那都是从其他国家千里迢迢带回来的,路上还得小心伺候着,别让树苗死了,哪是这么容易就栽培的。” “杨老三,你快下地试试去,让咱也见识见识,新农具到底好在哪。” 杨老三哈哈笑道:“得嘞,你们就瞧好吧,有了这宝贝,家里所有的地,我今天就能全垦完。” 第121章 直播开启的第四个年头,大黎人才真正知道了,什么叫追剧的快感。 这一口子一开,便一发不可收拾,不管何时何地,只要开着直播,屏幕上全是吵着要看其他剧的,然而每次都被钟荧无情驳回。 快乐的时光只有短短一个礼拜,时间一过,他们又回到了每天被数理化和基础古文摧残的日子,任凭再怎么撒泼打滚哀求嚎叫,钟荧一概不理。 看上瘾了还,学习也不学了,就知道看剧看剧,在她把这一遍初中教材没放完之前,什么都不给看! 而就在她开学的前一天,大黎又爆出一个大新闻。 某地的煤矿由于在开采的过程中,矿井坍塌,井下的二十多名矿工全部死亡。 这个死亡数字,放在大黎其实毫不起眼,死人可太正常了,哪个矿上不死几个人。 一般也就是赔上几个钱,家属自认倒霉,这事也就过去了。 若不是因为矿主为了不想赔钱而丧心病狂地将尸体焚毁,死者的家属们在弹幕里捅破这事,无聊的百姓像讨论八卦一般天天在直播间里说,才让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此事。 大部分人看的是那些命苦的矿工,以及狠毒的矿主,钟荧却想到了煤炭矿石类安全开采问题。 大黎目前开采的,多是地表浅层的煤,地表深处的,以目前的工业水平,他们既勘探不到,也没办法开采。 没有大型机械设备,一切就只能靠人力,矿井内的巷道布置也非常简单,照明、通风,以及支护技术全都不过关,极易发生坍塌。 甚至有些时候都没有支护的概念,一部分矿井也只是放几根木头柱子,表示将这里支起来了,根本起不到任何保护的作用。 爱民如子的皇太子殿下,就与她说起这个问题。 “钟娘子,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减少矿工的折损吗?”温润却带着清愁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每处矿上都免不了死人,这个死亡率,实在绫人令人触目惊心。” 钟荧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道:“不然就试着做做大型设备,尽可能用机器取代人力,然后做好矿井内的防护工作。”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完全不可行,周宸烨也如她所料陷入沉默。 先不说机器能不能做出来的问题,就是做出来了,买一台大型的开采设备要多少钱,花大力气去做矿井的支护要花多少钱,而死个人才能赔多少钱。 人命是最不值钱的,谁都会算这笔账。 沉默半晌,周宸烨又说道:“若是减少煤矿的开采......” 钟荧也跟着沉默,许久,她叹息道:“殿下,没办法两全的。” 要想保全一个,就得舍弃另外一个,一头是发展迅猛需要大量燃料的冶炼工业,一头是一些矿工的性命,孰轻孰重? 周宸烨不再说话,钟荧知道,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他虽然有一颗爱民之心,但首要的身份是大黎的皇太子,他要为大局做出更慎重的考虑。 结束了对话,钟荧找了晚清时期和近代煤矿业的发展和开采历史资料给他发过去,看看能不能多少有一点帮助。 要想迅速发展,这种事怎么都避免不了,甚至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可是她能阻止吗?不能,或者说她根本没办法阻止。 这只是冰山一角,潜藏在工业这名钢铁巨兽之下的,还有无数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后续一定还是陆陆续续爆出许多其他的问题,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快发展的进程,尽量减少牺牲。 ... 9月份第一天,她正式完成入学报道,成了个标准的研一新生。 刚开学并不怎么忙,课程非常少,因为刚入学,导师也没有让帮着干活,大部分时间自己看书写论文写学术报告就行。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她便想着这两天把说好的那顿饭请掉,一直放在心里惦记着怪让人不舒服的。 她跟江老师约好周六下午6点左右的时间,还有三小时,便准备先去超市买一会要用的食材。 在玄关前穿鞋的时候,钟荧听到隔壁一声门响,然后便有轻微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似乎有人出门了。 她搬来已经快有十天,这还是第一次听到隔壁邻居的动静,原本还以为没人住,看来是没碰上而已。 钟荧加快出门的速度,想跟上去看看邻居是个怎样的人,到了电梯旁,却看到一个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人出现在这里。 “江老师?!”她纳闷地看着前方静静站立的男人,“你怎么会在这里,是来找人的吗?” “啊,是钟同学啊。”江元亭诧异地看着她,随后微微一笑,“我没说过吗,我也在这里住,就在你隔壁。” 钟荧满脸懵逼:“你没说过啊......” “那我现在说了。”江元亭轻笑,“钟同学不会生我的气吧?” “没有没有,我生江老师的气做什么。”钟荧急忙摇头,“只是以前不知道,突然看到你在这里,所以比较奇怪而已。” 电梯到了,两人走进去,江元亭又问道:“钟同学这是准备出去玩?” “不是的,因为家里菜不多,一会不是要请江老师吃饭,所以这会去超市再补充点。”钟荧解释道,她看着江元亭休闲的装扮,也有些好奇,“那江老师呢?” “好巧,我也要去超市。”江元亭道,“钟同学请我吃饭,我总不好空着手上门,正想着去超市看看有什么可以带过去的。” 钟荧立刻就觉得很不好意思:“江老师,咱们还是不要再这样一来一回了,否则我顿饭不是又白请了。早就说了你敞着肚子来吃就行,什么都不需要带的。” “那好吧......”江元亭看上去有几分失望,“不过,出都出来了,钟同学不介意我跟你一起去趟超市吧,正好家里的冰箱也空了。” 钟荧怎么会介意,多个人帮着拿东西,她开心都来不及。 想到此,她笑着说:“怎么会介意,江老师想去就一块去吧,路上有个人陪着聊天,也不会无聊。” 大超市距小区很近,江元亭开了车,不过五六分钟的时间就到了。 “江老师想买什么?”钟荧问。 “先买你的吧,我要买的很少,最后再买就行。” 于是钟荧便带着人直奔生鲜区,按照早就构思好的菜,一样一样地往小推车里放着。 江元亭一看就是个不会做饭的,他新鲜又好奇地看着钟荧在几块里脊肉之间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块他完全看不出和旁边几块有区别的。 “不是都看着差不多,为什么要选这一块?” 钟荧给他解释:“这一块色泽更红润,肉质也更透明,说明是最新鲜的。” “原来如此。”江元亭恍然大悟,紧跟着又问道,“那为什么又要隔着保鲜膜在上面戳一下呢?因为好玩吗?” 钟荧憋着笑给他继续讲:“如果手按下去后能够很快复原,说明质地紧密,富有弹性,就是新鲜的里脊肉,反之就是放了很久的里脊肉,并不新鲜。” 江元亭叹息一声:“果然生活处处藏着学问,跟着钟同学又学到了有用的知识。” 钟荧笑着看他一眼:“江老师只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学问上了而已。” 买完生鲜,两人又直奔果蔬区。 江元亭不懂这些,便稍微靠后两步,静静地看着钟荧在那挑挑拣拣。 不过20分钟,她就将所有需要的东西买齐了,满满一推车,要不是江元亭开了车,她自己一个人还真不好拿。 “江老师,我这边好了,现在去买你的吧。” 江元亭嗯了一声,他主动接过推车,钟荧也没在这种事上跟他争个什么,便由他带着一路到了酒水区。 她看着江元亭往推车里扔了两提啤酒,手里又提了一箱某品牌的矿泉水,心里不由暗暗感叹,果然是单身男人会买的东西。 即便有江元亭帮忙,她还是没省多少力气。 “网购绝对是21世纪最伟大的发明。”放下手里的大袋子,钟荧轻轻喘息着道。 江元亭提的东西是她的三倍,除了分量十足的酒水,一半的菜都在那,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累。 “钟同学,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他看着钟荧一件件从袋子里往外拿东西,“洗菜剥葱我完全可以胜任的。” 钟荧想了想,便同意了:“那江老师一会听我安排就行。” 江元亭愉悦地微笑:“没问题。” 钟荧本来以为,多了个人帮忙,进度肯定能加快,谁想这人完全就是来帮倒忙的。 “钟同学,你看剥成这样可以吗?”江元亭举着细得跟筷子一样的大葱给她看。 钟荧眉心一跳:“......江老师,你怎么会剥得这么细?” “额......不是这样吗?”他看上去是真的有些困惑,“难道不是要把所有脏的部分全都除去吗?” “只需剥去两层就好,你可倒好,剥着就剩两层了......” 江元亭立刻道歉:“真对不起钟同学,我下次知道怎么做了。” 钟荧急忙安慰他:“没关系,也是我明知江老师从不做饭,还没给你说清楚。” 她看了眼散乱的蔬菜,指着其中一袋:“那江老师帮忙把这些洗掉吧。” “交给我就好,钟同学去忙其他的吧。”江元亭温声道。 等她处理完其他食材,看到江元亭依旧低着头在水槽边忙碌。 这是在洗什么,怎么洗了这么久? 好奇的凑过去一看,江元亭正握着一颗西蓝花,脸上的表情认真到一丝不苟,将每一块花头一点点掰开,全方位无死角,小心又仔细地反复冲洗着。 钟荧沉默。 照他这个洗法,天黑之前,是别想吃上饭了。 第122章 将江元亭赶出厨房,钟荧准备自己动手。 她做事向来认真,一旦沉浸在某件事里,整个人看上去分外专注。 纤细白嫩的手指带着湿漉漉的水迹,一手按着半截青笋,一手扶着刀咔咔切丝,刀具在手里几乎要舞出残影。 浓烈的香味逐渐在厨房弥漫,钟荧心情愉快地挥着锅铲,看到食材在手里逐渐变成一道道佳肴的过程,是件十分解压又美好的事情。 转身去拿调料的时候,突然看到江元亭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她,手里捏着一瓶矿泉水,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钟同学很厉害。” 钟荧笑了笑:“不算什么,做得多了就会了。” 她看了眼盛出来的几道菜:“马上就好,江老师先帮忙把这几道端餐桌上去吧。” 江元亭放下矿泉水,一手一盘端起向外走去,等钟荧端着最后一盘出锅的菜出去时,餐桌已经摆好了,甚至椅子都已经帮她拉开了。 两人边吃边聊。 “对了江老师,你平时也住在隔壁吗,从来没听见过任何动静呢?”钟荧有些好奇。 咽下嘴里的食物,江元亭笑着说道:“上班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是住这里的,来回方便,这两天才回来住的。” 钟荧了然,两人又聊了几句,江元亭突然道:“钟同学,卧室里好像有什么声音,是不是电脑忘记关了?” 卧室的电脑?钟荧立即反应过来,若无其事说道:“可能出门的时候忘了,我去看看。” 说着她放下碗筷进了卧室,不理弹幕上说要看江元亭的,关掉网课,顺手把直播也关了。 不是她小气或是不想让人看江元亭,在她看来,她请江老师吃饭属于很私人间的事,而且一男一女独处一室,年纪又差不了多少,虽然两人之间就是纯纯的师生关系,但肯定会有人又拿着此事对她指手画脚。 以免吃饭的时候影响心情,干脆关了算了。 这顿饭江元亭意外地话少,大部分时间都在专注地吃东西,钟荧觉得这是对自己厨艺的认可,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结束了晚饭,江元亭非要帮忙洗碗,想起他洗得残破不堪的那颗西蓝花,钟荧怎么敢让他上手,怕是在他手里走一遭,盘子能砸掉一半。 “有洗碗机的。”她推着江元亭往厨房外走,“江老师快回去吧,我自己就能搞定了。” 江元亭站在厨房门口,拧着眉头:“那......我来扫地好了,总不能又让你做饭还让你善后。” “有扫地机器人,不需要我动手。”钟荧好笑地看着他,“再说,本来这顿饭就是我为了感谢江老师才请的,咱们再这样下去,又要没完没了了。” “好吧。”江元亭轻叹一声,看上去对自己不能参与家务劳动有些失落。 等人走了,钟荧重新打开直播。 【钟娘子,为什么突然就关了,方才外面的是江老师吗?我听着像他的声音。】 【我听着也像,不过这个点了,江老师过来做什么?你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总归是不妥。】 【钟娘子可得小心啊,有些男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心思阴暗着呢,说不定他在打你什么主意,否则怎么会三番两次地来找你。】 有吗?不就只有这一次?上次还是爸爸叫人家过来的,又不是他自己主动要来的。 【我总觉得,钟娘子跟江老师之间肯定有问题,若是真的坦坦荡荡,为啥不让咱们看?】 【上次我就发现了,江老师看钟娘子的眼神,与其他人是不同的,至于怎么个不同,我也说不上来。】 【这不能吧?一个是学生,一个是老师,这样的身份怎能够在一起?】 钟荧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你们想的未免也太多了,江老师就住我隔壁,为了感谢他把房子租给我,才请人家吃顿饭而已,没有你们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 【竟然就住隔壁?这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方便他下手了?!】 【我绝不会看错的,那位江老师在对着钟娘子和父母的时候,完全就是不一样的眼神和语气。】 【这么一想,这江老师也不是啥好人,他明知自己师长的身份,还跟未婚女子走这么近,半点不知道避嫌,分明就是在引诱你,你可千万要注意点。】 【不过钟娘子都这个年纪了还未成婚,父母竟然也不帮着张罗,一辈子的大事都要给耽误了。】 钟荧也不解释,只要不说她,随他们自己猜去,反正不管再怎么解释,两个青年男女共处一室,在这群顽固保守的古人眼里,也就只能想到男女那档子事了。 度过前一个礼拜的新生期,正式进入学习阶段,钟荧便突然忙了起来。 课程虽然不多,但他们的专业,需要看大量资料文献,每天不是写各种读书报告论文,就是捧着一本本生涩难懂的书埋头读,还得兼顾公司与直播的事,几乎没多少清闲时间。 由于住得近,她跟江元亭迅速熟悉起来,再加上同一校区,有时候在学校里都能看到他。 相处久了,两人对彼此的了解进一步加深,而她发现有这样一个邻居,好处真的太大了。 她研究的方向是文化史,对方主攻战争史,但在很多难题上,对方依然能提供不小的帮助,几乎相当于随身携带半个导师了。 而江元亭也知道了她开公司的事,他自己在杭城做着新能源方面的生意,规模与体量跟她小打小闹的小公司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隔行如隔山,他不懂女性用品,但就怎么营销,怎么合理规划当季财政支出上可以给她出出主意,多少能避免一些弯路。 时间进入十一月,秋意渐浓,街上落满了枯黄的叶子,大黎那边也是同样的景象。 要说目前全国人民最期盼的是啥?除了蒸汽机,别无他想。 周显和一众朝臣也是纳了闷了,都三年多了,投进去那么多钱,为何总是没个结果出来? 他甚至一度怀疑,这帮人不会中饱私囊,私吞了研究费用,每天做样子糊弄他的吧? 抱着这样的疑问,他换了半旧的常服,带了几个侍卫准备亲眼过去瞧瞧。 乱糟糟的工作室里突然涌进这么一伙人,尤其是为首的那个,一看就很不好惹。 在项目研究小组里的,都是没上过朝的末品小官,或是参加过科举但没步入仕途的白身,又或是技术好的工匠。 没一个人见过皇帝的面,所以也就根本不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正是掌握着他们生死的一国之君。 方霁急忙擦了擦手,起身迎过来,他是这里面官职最高的,所以每次接待来人,都是由他出面。 “不知几位......?”他踟蹰着看向最前方的男人,心里直觉此人身份不简单,光是那身不怒自威的气势,就差点让他抬不起头来,在对待几人时,不免更小心谨慎。 “朕、正好闲着无事,便过来看看蒸汽机的进度做得如何了。”周显淡然道,“在下不过宫内一小小侍卫,姓名不值一提,只是在旁边观摩一阵,不会打扰到诸位吧?” 侍卫?看着可不像,看身后几人对他恭敬的模样,他的身份绝对比所说要高得多。 心里这么想着,方霁温声道:“不碍事,只是这里到处都是材料和零件,杂乱无章,诸位大人若是闲逛,须得当心脚下。” 周显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自个去忙,不用招呼他了。 方霁再次回礼,转身的瞬间在心里腹诽。还说是侍卫,看那指使人的顺手模样,哪里是侍卫会有的习惯。 项目组的人继续去忙,也不是没人好奇过来看过,都是待了一阵子,再问问每个人必问的那句,还有多久能做出来就回去了。 他们也不管那几个东看西看的人,个个沉浸在繁忙的工作里,完全分不出半点心思顾着其他人。 周显站他们不远处瞧了半晌,脸上还是那副沉静威严的模样,心里的问号其实早就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这一步在做什么,为什么要用管子将两头接起来? 打磨的那个小小的铜片又是什么,看着似乎要套在管子上,这一步有什么用? 那个大缸又是用来做什么的,是蒸汽机的哪一部分,看那边边角角,制作地如此粗糙,能用吗? 为什么那两根链条突然就动起来了,这其中又是什么原理? 看了半天,实在看不出来个什么,又找来方霁问话:“大人,以目前的进度,还需要多久才能做出来?” 方霁犹豫着有些为难:“这......真的不好说,最大的问题还在冶炼上,匠人的技艺和冶炼水平不够,这里就只能等着。” 周显气冲冲地回了宫,对钟荧抱怨道:“这群人就是光拿粮饷不办事,都三年多过去了,一个蒸汽机都做不好,只知道把问题推到冶炼上,朕要这群人有什么用!” 钟荧冷笑:“你以为蒸汽机是什么过家家的玩具吗?这才三年,就是十年做不出来都是正常的,人家说的也没错,目前最大的阻碍,可不就是冶炼的工艺,陛下有这功夫抱怨,还不如想想办法,如何才能迅速提高匠人们的冶金水平,参考资料都发给你了,只要拿钱砸,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周显冷静下来,沉声道:“朕知道了,这就让户部着手督办此事。” 第123章 进入十二月,大地一片萧寒。 又到了官员们年末升迁考核的时候,周显和周宸烨于勤政殿内,挨个翻看吏部报上来的折子。 殿内一片寂静,檀香缭绕,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冬日惨淡的日光透过玻璃,在淡青色的地砖上落下一层斑驳的光晕。 过了许久,周宸烨微笑着说道:“父皇,从今年来看,官员们渎职懒政的情况,比往年少了许多,看来去年定下的那套考核的政策,是行之有效的。” “嗯,你说得不错。”周显丢开折子,心情颇为愉悦,“还是你想的办法好。清退一点事不干还鱼肉百姓的,训诫无功无过随大流的的,奖励真正办实事的,再鼓励下级检举上级,百姓检举官府,这样一来,人人头上都悬着一把刀,他们自然就得对公务上一百个心。” 周宸烨轻笑着摇头:“儿臣不敢居功,此种方法能奏效,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消息传递的时效性,若没有随处可见的直播屏幕,就是再好的政令,到了地方上,也会遇到诸多阻碍。” “唉。”周显长长叹了口气,“这倒是,如今我只想着,钟娘子能长长久久的把直播继续做下去就好了。” 怎么能不希望呢,体验过政令高效无比的传达速度,再让他回到四年前那种原始人一样的生活,真是哪哪都难受。 “可是,钟娘子早晚有一天会离开的。”周宸烨对这一点看得很清楚,“与其将所有希望寄于一个外人身上,不如咱们早些把电话给做出来。” 这话就说的......当谁不想吗?为什么他们没有电话,那是他不喜欢吗? 四年多时光过去,他们也早就知道,通讯设备从无到有,要经过一个怎样漫长的发展过程,他们现在连蒸汽机都搞不定,别说技术比这不知道要难多少的电话了。 周宸烨摸了摸鼻子,也发现自己说了句傻话,等他有生之年,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电话问世的这一天。 “别气馁嘛,虽然电话不可能,但可以试试电报啊。” 脑中响起清脆悦耳的声音,二人连表情都不变一下,足见有多习以为常了。 “电报?”周宸烨怔了下,迅速反应过来,“你说的可是按字计费的那种通讯方式?” 钟荧笑眯眯说道:“太子殿下您看的书很多啊,这都有了解。” 周显急忙追问:“你快说说,这个电报是怎么回事?” “电报就是现如今我们用的电话的前身,也是一种即时远距离通讯技术。”钟荧解释完什么叫电报,接着又道,“肯定没有手机这么方便,限制非常多,在我们国家早就淘汰几十年了。” 就算限制再多,那也是即时通讯啊!他们现在传个十分重要的信息,还靠着烽火台和骑马呢,效率有多差自不必说。华国再落后的技术,放在大黎,也是惊为天人的神仙技术了。 “电报到底要怎么做?多长时间能做出来?” 钟荧有些心虚地咳嗽了一声:“这么嘛......我就是给你们说说,可以着手研究下这方面,早点研究肯定没坏处的。” 周显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现在还做不出来?” “这个......也许五六年,也许一二十年,也许四五十年,反正研究的时间不会短的。” 周显憋下一口闷气,忍住那句“那你说个屁”,运气几息,才重新问道:“钟娘子这会来可是有事?” “的确有件事。”钟荧道,“陛下,太子殿下,我只是突然有个想法,并且觉得大有可为,若是能做得好,定能为朝廷挖掘许多可用之才。” 周显:“什么事?” 钟荧神秘一笑:“不知二位可知道报纸?” 纸媒落寞的时代,报纸已经不多见了,直播这么久,她从没接触过一次报纸,自然大黎的人也就很少有知道它的。 他们唯一一次跟报纸最近的距离,还是四年多前看《恰同学少年》时,里面的人物开报社办报纸,才有了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 周显也是如此,他只知道报纸是一种可重复印刷,刊载实事,能在多地发行的一种纸,再详细深入一些就没有想过了。 而经常泡图书馆的周宸烨,看过大量建国初期或民国时对报纸的描述,立刻领悟了为什么钟荧要提起报纸。 看到周显脸上非常明显的疑惑,钟荧二话不说,直接把网上买的一份旧报纸传给他们。 父子二人一拿到报纸,立刻头碰头凑在一起观看。 这一份是她特意找的90年代的报纸,上面都是黑白印刷的图像和字体,广告都很少,大多是新闻时政,年代感满满。 花了十来分钟,二人将报纸大致浏览了一遍,对它的认知有了更清晰的概念。 周显拧着眉头:“你提起报纸,莫非要朕也效仿这样做?” 钟荧道:“是啊,难道陛下不觉得,这是引导舆论,传递新闻,挖掘优秀人才非常好的一种手段吗?” 周宸烨已经明白过了,周显则明显固有思维作祟,转不过弯来。 “朝廷大事怎能随便刊登出来,让百姓品头论足。” “这有什么不可以。”钟荧奇道,“又不是男女私事,让人知道了又能怎样,越是捂着不让人看,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对它好奇,不然为什么民间有关宫闱秘事的话本会卖得那么火。若是摊开来,让大家随便看,要不了多久,百姓也就没兴趣了。” 周宸烨则对她说的另一点比较感兴趣:“钟娘子说,还可以靠报纸挖掘可用之才,可否再详细讲一下。” “你想想,一份完整的报纸,上面得有多少内容,光靠官府的人写稿,肯定写不过来的。等它在民间有了一定知名度后,就可以对外接收投稿,不论是诗赋,策论,小说,哪怕是点评朝政,只要言之有物,说得有道理,都可以刊登在上面,再加上署名,印刷给天下所有人看,我就不信会有哪个文人对上报纸不动心。” 周宸烨在心里使劲点头,其他人动不动心他不知道,反正他现在已经动心了,想想自己写的东西能广为流传,这是每一个读书人最高的梦想。有些人可能不爱做官,但是对出名没有半点抵抗力。 看到周显脸上仍旧有些犹豫,钟荧继续抛出诱饵:“人才还在其次,报纸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反应和引导舆论,让民间的言论有个发泄口,陛下可以通过报纸传递想要传递的思想,也可以通过投稿,看到民间主流的想法,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有着绝对的益处的。” 当然她没说的是,对封建统治来说,危害也是毁灭性的。 为什么民国时期的仁人志士都会选择办报纸,正是因为,报纸能影响新的社会思潮与运动,对整个社会历史进程都有着不可估量的推动作用。 但这个时候,谁又能看到几十几百年后的事,只要一句能引导舆论,就够了。 周显这会也动了心,他又拿起报纸看了会,突然问道:“若是在京城开报社,你可有什么建议?” 那可就多了去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各种影视剧里,小说里随便看一些,都足够洋洋洒洒说上一大堆。 “首先肯定是把人招够啊,负责核对文字和稿件的编辑,跑新闻的记者,印刷的小工,主编社长等等。”钟荧兴致勃勃地说着,“人找够了之后,就可以开始写稿子了,刚开始没什么人投稿,肯定要自己来,而且这还是第一份报纸,关乎着百姓对它的第一印象,所以在内容的选择上就得慎重一点。” “比如说?” 钟荧继续道:“当然是多种多样啊,内容不能太死板,直接把朝廷的政令搬上去,不然大家都没兴趣。也不能太高傲,居高临下地对百姓指指点点,否则以后投稿的人会大大减少。最好内容丰富一些,比如一份报纸一共八页,可以刊登一部分政令,后面加上重点讲解,还有一部分时事新闻,再刊登几首诗作,或是一篇小说,又或是某些趣事,笑话等都可以。” 周显心里一动:“朕的诗作能否刊登在上面?” “当然可以啊!”钟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正常,“有陛下带头,各地的文人志士一定会踊跃投稿的,而且您还可以发表一下讲话,比如对某件事的看法,或是今年的工作总结,下一年的工作目标等等,还可以把宫里不涉及到隐私的趣事拿来讲讲,这些都可以说的,百姓们早就好奇很久了。” “父皇,儿臣认为此事可行!”周宸烨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周显,“不如将此事交给儿臣去办,只需要半个月,定能做出我们大黎第一份报纸!” 周显点头:“行,就交给你去办,头期一定要办好,第一回 就得打出名堂。” “定不负父皇厚望!” 正商量着细节问题,宫人来报,工部侍郎崔礼求见。 父子二人同时眼睛一亮,异口同声道:“快让他进来。” 崔礼?钟荧一时没想起来这人是谁,一看夫子二人脸上的期待,突然就记起来了。 不就是那个报喜鸟,这次又发明出什么好东西来了? 不过他这次却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有两个侍卫,抬着一个大件,上面盖着一块红布,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恭喜陛......” 崔礼的一句话噎在嗓子里,就被周显打断了,他直接走到两个侍卫面前,掀开红布,看了半晌,不确定地问道:“这是......自行车?” 第124章 “嚯~好家伙!”钟荧连连感叹,“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啊。” 她凑近了仔细观察着,跟现代的自行车有很大不同,眼前这一辆,显然就是个半成品,连链条都没有,轮子也不是两个,而是三个,更像儿童车的结构,直接靠着前轮驱动。 脚踏板安在前轮两侧,整体结构是钢铁加竹子结合的设计,座椅是藤条编织一体成型,上面再覆盖一层动物毛皮,来增加舒适性。 整体车架采用大量卯榫结构联接,木制的地方雕花异常完美。车轮是木头烧完了拼接而成,没有橡胶减震,以后屁股有的罪受就是了。 但是因为骑车的人和车身几乎所有重量都集中在后轴,对于驾驶会是个很大的考验,也许是因为要平衡,座椅相对整车比较靠中前,以防止前后重量差距太大翻车。 虽然只能算是个半成品,但能想到做这个,已经很值得赞扬了。 周宸烨也凑过来,不住打量着侍卫抬着的东西,点头道:“看外形的确是。” 周显有些兴奋:“可以骑吗?有没有测试过,最长能一次性骑多远?” 崔礼回道:“回陛下,臣等已试过很多遍,可以正常用,只要轮子和脚踏板不坏,理论上是可以一直骑下去的。” 周显便道:“你先上去试试,就在门口,让朕看看速度如何。” 崔礼拱手答“是”,随即又让侍卫抬着车子放到宫殿外的空地上,撩起衣裳下摆,熟练地骑上去,两腿一蹬,三个轮子便带着他飞快地满场转悠。 这幅场景在钟荧看来,像是什么喜剧默片一样,一身古代官袍的男人,头上还带着乌纱帽,脚下却踩着及其现代的自行车,怎么看怎么有种不现实的荒诞感。 宫女太监侍卫们全都被吸引过来,探头看着崔礼那边,一个个不是捂着嘴就是大张着嘴巴,眼睛震得溜圆。 等崔礼停下,周显急忙走过去,兴奋地说着:“让朕也试试。” 贴身的太监试图阻止:“陛下小心呐,万一摔下来伤了陛下龙体,奴婢可万死难辞其咎。” 周显不耐烦地摆着手:“就这点高度,摔下来又能怎样。” 太监还想再说什么,周显已经长腿一迈,跨到车上去了。 第一次难免不熟练,骑上去有些胆战心惊的,车头也不好掌控,由两个侍卫扶着,花了许久时间,周显才适应了双脚离地的感觉。 慢慢的,他已经可以让侍卫松开手,骑得越来越快,两条腿快蹬出残影,尽情在殿前空地上绕着圈子。 与此同时,其他几位皇子也陆陆续续来到这里,隔着大老远,就看到他们向来稳重而威严的父皇,骑在一个古怪的三轮车上满场跑。 年纪最小的四皇子,也是最兴奋地,他急忙凑到周宸烨身边,兴奋地问道:“太子哥哥,父皇这是在干什么?他骑的这是什么车,能不能让我也试一试?” 其他两位皇子纷纷表示他们也想试。 周宸烨微笑道:“这是崔大人刚献上来的自行车,你们想试,等父皇结束了之后再去。” 等周显终于尽兴了停下来,四皇子迫不及待就冲上去,他一会摸摸这一会摸摸那,想上去又有点不敢,只能让侍卫扶着,小心翼翼地踩着脚踏板,慢如蜗牛地往前走。 其他两位皇子见状也跟上去,嘻嘻哈哈地说笑着。 “四弟,你骑着车怎么还没我走的快啊,不然你下来,让哥哥我试试。” “就是四弟,让侍卫扶着像什么样子,你看看父皇,一个人就能骑那么快,那才叫威风,你可敢这么做?” 四皇子涨红着脸,恼怒地瞪了二人一眼,却半点要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在他没玩够之前,谁也别想让他从这上面下来,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两位好哥哥安的什么心思,不就是想让他害怕,把车让给他们。要真是让了,自己再想玩一把就只能等着了。 周显平息了下兴奋的情绪,再一次仔细打量着车子,突然道:“不知道下次去秋狩猎,能不能骑着它去。” 钟荧幽幽道:“劝你不要。” 周显疑惑:“这是为何?” “没有橡胶,减震可是个大问题,在平地上跑跑就算了,要是遇到坑坑洼洼的小路,有的是罪受。” 先不管车子质量问题会不会散架什么的,菊花肯定是保不住了。 她突然又想起件事,说道:“不过,四轮马车可以做,比现在两轮的肯定要舒服太多了。” 周宸烨紧接着就说:“可即便是四个轮子的,没有橡胶减震,依然没多大用处,况且转向不方便,在实用性上远不及两轮的。” 这么说,四轮的马车早就有了?不过由于无法很好的调整转向的问题,才没有广泛普及? 她说道:“你说得对,转向不解决,这依然是个大难题,至于橡胶,过两年也就有了,不着急。” “钟娘子知道怎么解决转向的问题?” “不知道。”钟荧坦然说道,“不过应该要做个转向器,估计不是什么难做的东西,等我一会看看资料再给你说。” “那就有劳钟娘子。” 殿门口看热闹的不一会就散去了,只留下几个侍卫,小心地护着满场撒欢的三位皇子。 周宸烨遗憾地向那边看了一眼,压下自己也想骑的渴望,向周显道:“父皇,那儿臣就立即着手去办报社的事。” “嗯,要是做好了,先拿过来瞧瞧。” “是。” 围观了大黎第一辆自行车之后,钟荧便关了弹窗,去找四轮马车的相关资料。 如她所料,这个的确很好做,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转向装置,只需要安装一个差速器就能搞定,做不出来这种现代才有的东西没关系,可以借鉴下西方古代的做法,只需要把前两个轮子装在一个车架上,后两个轮子装在另一个车架上,后面的车架架在前面一个车架上,由一根立轴或者转轮连接,实际上是两个两轮车的组合,这个问题就完美的解决了。 要是考虑到舒适性,还得做橡胶轮胎,弹簧,轴承,把车架换成钢结构等等,四轮的毕竟比两轮的稳当,且能造的更宽敞,舒适度不比轿子差,而且用来运送货物,运力也比两轮的高出很多。 不过这都只是小打小闹,真正改变历史的是蒸汽机车和内燃机车,想到这里,钟荧又将镜头切到项目组那边。 所以蒸汽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接下来的半个月,她每天跟着周宸烨办报社出报纸,所有东西都不用他这个太子殿下操心,一句话下去,不到两天时间,报社就已经被布置出来了。 唯一需要他亲自督办的,是第一期报纸的选稿问题。 到底要刊登怎样的稿件,两人商议了许久,最后定下来,一整张版面写京城里最近发生的案子与时事,半张写新鲜趣事,半张刊登一些诗作词赋的投稿(据说是他本人的),整整两版写朝廷某个重要的政令,再加上详细解读,以及点评,最后一版用来刊登教育和商业方面的信息,再说一说报纸创立的宗旨和用途等等。 选稿问题定下来了,紧接着又有新的问题。 “殿下,咱们这报纸要叫什么名字啊?” 周宸烨思索一瞬,立即说道:“就叫大黎周报。” 钟荧琢磨一会,觉得这名字通俗易懂,朗朗上口,很容易让人记住。 “那广告词呢?” 周宸烨疑惑道:“广告词是什么?” “就是用一句话概括这份报纸的特点,用途啊什么的。”钟荧立刻拿出手机找了几个,“你听我给你念几个我们这里报纸的广告词,比如这个侨乡之声,百姓密友,还有这个天天与你分享,字字与我同心,明白什么叫广告词了吧。” 周宸烨笑了笑:“那就写在报纸上让每个人都看见,说得多了,自然就成口头禅了,如此也有利于加深百姓对大黎周报的印象。” 钟荧感慨道:“殿下,说你聪明这话我已经夸累了,你要是生活在我的时代,估计这个年纪都已经混到中科院去了。” 周宸烨咳嗽一声:“钟娘子还是莫再打趣孤了,孤想了句广告词,你看看合适否?” “殿下请讲。” “数风流人物,皆在大黎周报。” 钟荧琢磨半晌,还挺押韵的,也有记忆点,并且变相地夸了把给他们投稿的人,对以后征收稿件也有着一定的作用。 “不错不错,就这么办吧。大致的章程已经定下来了,殿下可以开始选稿印刷了。” 周宸烨勾唇微笑,眼里亮起灼热的充满野心的光:“钟娘子瞧好吧,孤定会让大黎周报的名气响遍全国每个角落。” 第125章 12月下旬,大黎第一份报纸正式发行。 安排了无数人在人流密集的茶馆街头宣传造势后,很快,京城里大部分人都知道了,这是一份由数位翰林大学士与太子殿下共同编写的,刊载了新闻时事,政论讲解,精彩趣事,诗词歌赋等为一体的读物。 这一消息迅速在文人之间风靡,他们对此半信半疑。诗赋与时事就算了,怎么还有政论讲解? 往常民间随意讨论政治问题,一个闹不好可是要杀头的,这是怎么了,突然就放开让他们随便说了? “这位小哥,你说这报纸确实是太子殿下参与编纂的?” 安排好的小哥不满有人质疑他,双眼一竖:“这还有假,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太子殿下开玩笑啊。你们若不信,亲眼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报社就在国立图书馆斜对面,朱红匾额那块,听说今天一共印了500份,我过来时已经快卖光了,你们要买可得趁早。” 刚才质疑的书生道:“多谢小哥,我这就去报社看看。” 旁边立刻有人说道:“我也去买一份,看看是不是如刚才所说,真有时政要闻。” “同去。” 到了中午时分,报社门口已排了长长的队伍,全是一水的穿着长衫的读书人。 有翰林大学士们和太子殿下这两个在读书人心中极有分量的活字招牌,想来内容怎么也不会差到哪去。 排在前面的已经拿到了,迫不及待地就站在门口开始阅读。 一份报纸才十文钱,每周发行一次,一周省下来十文钱,对大部分人来说没什么负担。 排版是参考了现代那些印刷精良的报纸,版面布局合理,一目了然,横着写的文字使阅读更加顺畅,标题正文等不同内容用不同大小的字体区分开,哪怕没有图案过渡,一大张纸上密密麻麻塞了这么多字,看着也丝毫不费眼睛。 “竟然有陛下的写的文章!!” 一声惊呼让排队的人争先恐后地围过来。 “什么?!竟还有陛下的文章??里面写了什么?” “竟然能让陛下在报纸上发文章,不愧是太子殿下啊!” “你快些给我们念念,到底是祭天祈福的祝祷文,还是什么文?” 被围起来的那个书生大致看了一遍,颇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竟是对今年一整年的总结,以及对下一年的规划!” 在直播间里跟着上课看新闻的次数多了,所有人对这几个词都十分熟悉,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再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有人惊得几乎维持不住面部表情,瞠目结舌道:“这、陛下、陛下怎么突然会把这些事告诉我们?!” “对啊,从前他都不让百姓过度议论朝政,怎么突然就自己愿意说出来了?!” “这真是陛下写的文章,你没看错吧?会不会有同名的?” 拿着报纸被围起来的那人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我又没老眼昏花,怎么会连陛下的名讳都认不出来,再说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和陛下撞名字,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旁边的人若有所思:“或许……是看了新闻联播受到了启发吧。” 另一人附和他道:“你说的不错,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不说陛下这等雄才大略之人,就是我等,不也受直播的影响,改变了许多吗?陛下如今愿意将朝堂上的事拿出来,光明正大地与百姓说,这是好事。” 几人正在讨论间,听到又一个买了报纸出来的人喊道:“还剩下不到20份了,要买的可得快点。” 围着的人群呼啦一声散开,老老实实继续排好队伍,排到前面的心里一阵暗喜自己的份,排到20名以后的,就只能唉声叹气地离去了。 今天是大黎周报发行的第一天,钟荧也跟着围观或排队的人群,观察第一天的售卖情况。 以目前的识字率,以及没有任何预热的情况下,一上午卖完将近500份,这个成绩相当不错了。 而且刚才许多人都没买上,或许可以考虑加印,再印500份出来,当天卖不完也没关系,慢慢卖就行,上面有皇帝及当朝列位大儒的文章,有的是人愿意买回去收藏。 没有切掉弹窗,她继续跟着这群买了报纸就在门口开始看的人,想听听他们的评价。 “竟然还有张承望老先生的文章!天下哪个读书人不仰慕张老先生,如今只需十文钱,就让我等能够拜读他老人家的文章,何等幸事!” “你们看这首咏梅,竟是太子殿下的诗!从前只知道殿下爱民如子,至贤至明,今日才得知,文采竟也这般好!” “快看最后一页,上面说,从今日起广收稿件,任何人都可以给报社投稿,不限身份,不限题材,哪怕是话本小说都可以,若是被选中了,还能拿一笔稿费,费用根据名气大小与读者的受欢迎程度来决定。” “更重要的是,不论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不会因言获罪!” 这是个出名的好机会!几乎所有人都在心里这么想着。 十年寒窗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飞黄腾达,为了碎银几两,为了一朝成名天下知。 现在有个绝佳的机会摆在他们面前,没有人能忍得住不心动的。 人群很快又散去,看他们个个眼神闪烁若有所思的模样,估计全都回去扒拉以往写过的文章,或者重新写稿子去了。 虽然没有听到一个明确的评价好还是不好,答案已经在每一个人的心里了。 钟荧又将镜头切到周宸烨处,看到某处宫殿内,他正拿着一份报纸给周显看。 耐心等他们说完,她才说道:“以现在的标准来看,其实做得已经很好了,但它依然存在一个巨大的问题。” 周宸烨一怔:“还有什么问题?” “成本问题。”钟荧道,“殿下,难道你没发现吗,印刷的字体太大,就意味着每张纸能印的字大大减少,在不删减内容的前提下,只能增加纸张,虽然现在看不出来什么,但等以后发行的数量大幅提升,这些支出就成为报社的一大难题了,就算殿下没想着赚钱,总不能一直依赖朝廷贴钱办。” 二人听得连连点头,周显问道:“那你说,这个问题要怎么解决?” 钟荧微微一笑:“硬笔书法了解一下。” 这也正是她提出办报纸的目的之一,若是一上来就说要在民间推广硬笔书法,定会遇到重重阻碍,但若是拿成本说事,就很容易说得动能做出决定的这两个人了。 看到太子牵头的报社用这种小字印刷,受到启发的民众也会跟着尝试,时间久了,也就知道硬笔的好处和便利。 当下识字率低,全民文盲的困境,除了知识垄断,书本贵,读书贵以外,消耗的大头笔墨纸砚也是一笔十分昂贵的费用,普通人家里根本不可能承担得起。 但若是换了可以大批量制作便宜好用的炭笔等,无疑会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读书贵的问题。 毕竟只有教育,才是一国的根本,也是走向壮大的希望。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样,只需要起个头,剩下的就能自己领悟了,周家父子几人无一不是聪明过头的人。 周宸烨思忖少许,道:“你说得不错,若是能将印刷的字体缩小,不仅能少费纸张,排版看着也会更美观,我回头让人去试试,先印一份出来看看效果如何。” 钟荧微笑:“相信我,不会有问题的。” … 第二期报纸在万众瞩目的期待下,如约发行了,前后刚好差了六天的时间。 这一份依旧是原来的印刷,想来要写好硬笔书法,还得多锻炼几天,没那么快有结果。 看到第二期仍旧很受读书人的欢迎,钟荧也暂且放下这事不再关注。 今天是31号,还有几个小时就跨年,可以父母都不在杭城,这个元旦她只能一个人度过。 微信里有人发来消息,她点开一看,是江元亭。 “过节不回家?” 钟荧回道:“江老师怎么知道我没回去?” 江元亭很快回复:“听到刚刚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了。” “字典刚掉地上发出的声音。爸妈在外地,回来还要一个礼拜,我一个人在哪过都是一样,懒得回去了。不过江老师也没回去吗?” 虽然做了小半年邻居,但两人平时都挺忙,有时候碰上了闲聊几句,大部分时候是她做了饭,对方过来蹭饭,说的也大多都是学校的事,很默契地不去问对方的家庭等私生活,所以江元亭是哪人,父母干什么的,有没有兄弟姐妹,她是一概不知。 “真巧,我也是一个人,回不回去都一样。” 钟荧在床上翻了个身,将手机举至面部上方,微微笑着手指不停按手机:“那正好,我跟江老师两个孤家寡人刚好凑一起了,一会我做好吃的,江老师过来吃吧,也算是跨年了。” 江元亭:“正在等着钟同学这句话了。” 钟荧噗地一声:“那就允许你点两个菜,限时一分钟,过了可就没有了。”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蹭饭的人哪里有资格点菜呢。” 钟荧乐不可遏:“看来江老师对自己的认知很明确。” 江元亭:“所以钟同学明年不要给我房租了,我天天在你这里白吃白拿,还收了你这么多钱,心里已经不堪重负了。” “那等明年再说咯~” 回了这句话,她扔下手机,起身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菜,顺带把菜单拟一下。 虽说两个人吃不了多少,但该有的仪式感一定要有,至少在节日氛围方面,一定不能糊弄过去。 冰箱里是满的,不需要出门采购,看着时间到了六点左右,她先把肉类拿出来,该腌的先腌上,还有特耗时的汤,也可以先慢慢炖上,快到12点的时候再炒几个菜就行。 刚把这些处理完,她就听到门铃响。 一身家居服,连拖鞋都没换的江元亭,手里提着一瓶红酒,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口。 钟荧纳闷道:“江老师,这才6点多,你过来得也太早了吧……” “会吗?”江元亭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我只是想着,早点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忙的地方,不然每次都是你一个人忙前忙后,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好啊,那晚上土豆切丝的工作就交给你吧。” 江元亭从容不迫的笑容微不可查地一僵,在对上钟荧看好戏般戏谑的眼神,诚恳地微笑道:“我会尽量切得粗细一致的。” 看到他进门,弹幕又热闹起来。 【啊呀,我就说江老师绝对对钟娘子存着心思呢,你还不信,不然他为什么三天两头过来找你。】 【你看他的神眼,看你的时候是一个样,转过去之后又是另一个样,完全不是正常的老师看学生的样子。】 【以我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这人心思深沉,城府极深,钟娘子跟他相处时,可得留个心眼。】 【若是钟娘子能与江老师喜结良缘,倒也极般配。郎才女貌,且都是学富五车之人,在一起肯定有说不完的话。更重要的是,江老师为人温柔体贴,从不冷言冷语,也不发火,这样的好男人不可错过,钟娘子你可得把握住啊。】 【荒谬!荒谬!!你们都在胡说八道什么,他们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学生,在一起就是有违人伦的大事,两家人脸上都要蒙羞的!】 【人都能飞上月亮了,还管这些呢。】 【皇帝都没了,还管这些呢。】 【南极的冰川已经融化,地球就要毁灭了,还管这些呢。】 钟荧看得差点笑出声,怕被江元亭发现异常,她赶紧转过身去,很努力才压下上翘的嘴角。 至于她跟江元亭的事,已经解释得不想再解释了,只要不说难听的话,随便怎么说都行。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被说得多了,自己也多少被影响,现在每次看到江元亭,总有些不自在的感觉,跟他说话时也没以前自如,总觉得哪里别扭。 离着跨年还有五个多小时,两人总得找点事做,最后一致决定看电影。 选的是去年刚出的一部片子,《婚姻故事》,男女主角都是她喜欢的,还没有看过,得多很多奖的文艺片。 “江老师,这部可以吗?” 江元亭看了眼前方的投屏,笑了笑:“可以,打发时间而已,看什么都行。” 看他同意,钟荧便点了播放。 电影是个好电影,内容十分沉重,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两人,随着剧情的发展,也慢慢沉浸其中。 就连弹幕上一开始说男女主太丑让换一部的,这会也跟着聚精会神地一起看,没什么人说话了。 “你好像有些难过?”江元亭的声音在耳旁淡淡响起。 钟荧侧头怔怔看着他,很快又将注意力放在屏幕上,声音低落:“婚姻走到最后都逃不开一地鸡毛吗?” “从绝大多数案例来看,的确是这样。”江元亭仰头喝了口矿泉水,静默半晌,接着道,“研究表明,即使再相爱的夫妻,一生中也会有几百次想掐死对方的念头,世上根本不存在不吵架的夫妻。” 这是她早就知道的,倒也不是说看个电影就感伤自身什么的,纯粹是拍得太真实,让她的情绪一时走不出来。 “所以说......”看着旁边的人侧头看过来,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泛着浅浅的清愁,似是被蒙上了薄纱的明珠,江元亭轻笑一声,继续说道,“一定要找个可以长久喜欢的人,这样以后想掐死对方的念头能少一些。” 钟荧被他逗得乐出声:“江老师说得没错,为了两个人的小命着想,的确不能草率结婚。” 电影看完了,又没什么事做,还有三小时,钟荧决定早点做饭算了,总不能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等着到12点。 江元亭自觉地跟进厨房帮忙打下手。 在蹭了无数顿饭以后,他对于怎么洗菜怎么削皮,如今有了十分丰富的经验,甚至已经可以在钟荧的监督下,成功地做出西红柿炒鸡蛋这种很简单的菜。 “对了江老师,有个问题我一直忘了问你。” 餐桌上,钟荧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疑问。 江元亭抬起眼,微笑看着她:“你说。” “你当初不是说,这房子是用来做工作室的吗,但是布置和装修完全不像啊,而且为什么一买还是两套连在一起的啊?” “我还想过,你什么时候才会问我这个问题呢。”江元亭放下筷子,笑着说道,“其实这房子不是我买的,前些年做生意的时候,有个合伙人破产,欠了公司上千万,拿不出那么多钱,只好把他名下这两套房子抵给我。” 钟荧惊讶:“可是,这两套加起来也不够吧?” “是还差一点,不过不要紧,没有多少钱了。” “我还以为你是想等升值呢.....”钟荧恍然大悟,“那工作室呢?” 江元亭道:“唔......最初的确是有这个想法,但后来懒得折腾,就一直放着了,也幸好我没有重装,不然,可就等不到你住进来了。” “咳咳咳咳——”钟荧冷不丁被口水呛住,她感觉自己突然就有些不敢看江老师,只能避着他的眼睛,含糊说了句,“咱们先吃饭吧,要凉了。” 江元亭见状,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饭后,江元亭很自觉地把所有碗筷扔进洗碗机,然后拿了擦桌子扫地,钟荧瘫在沙发上消食,一动都不想动。 所有家务收拾结束,江元亭看了下手表,刚过11点。 略一思忖,他突然笑着问道:“要不要跟我去一个地方?” 钟荧好奇看过来:“什么地方?” 江元亭不明说,只是神神秘秘道:“一个很适合跨年的地方。” 钟荧以为是中心广场之类的,想了想那边肯定有跨年活动,人多热闹,自己明天也没什么事,可以睡个懒觉,便同意了跟他出去。 “穿暖和点,我回去换衣服开车。”扔下这句,江元亭就回了隔壁。 大冬天半夜出门,钟荧羽绒服帽子手套围巾一个不落,被只有一件黑色高领羊绒衫和军绿色毛呢长外套的江元亭对比得就像一个圆滚滚的球。 看见他眼里清晰的笑意,钟荧振振有词地解释:“外面这么冷,不多穿一点,半夜刮起大风来怎么办。” 江元亭笑道:“是我穿少了,只要风度不要温度,一会肯定得受罪。” 车子没有像钟荧所想,一路驶向市中心,反倒上了高速,一路往山上走去。 “江老师,咱们到底要去哪啊?” 江元亭微微偏过头来:“一会到了你就知道了。” 好叭,不说就不说。 不说她也猜得出来,无非是农家乐观景点什么的,可以看到整个杭城的那种,她以前也不是没去过类似的地方。 大概开了有四十分钟,终于停在山顶一处停车场,离他们要去的地方还得走上几分钟。 这里基础设施不全,路灯只有零零散散几个,脚下的路不太好走,即便打着手电,也看得不是很清楚。 在她又一次踩到一块石头差点摔倒时,江元亭伸出胳膊,有些无奈:“你还是抓着我吧。” 钟荧脸颊微红着两手都抓紧他的小臂:“唔......你可千万别把我带沟里去了。” 黑暗中,她只能听到对方短促的一声一笑,再没有其他的话。 索性要走的路很短,等到达山的最高处,钟荧才知道,为什么江元亭要带她来这里了。 平生罕见的景色使她只知道傻傻盯着,完全说不出话来。 远离了城市绚丽的灯光,星空在这里被凸显到极致,每一颗星辰都分外耀眼,星星点点汇成一道灿烂的银河,距离近得仿佛一伸手就能摘下来。 “这里太漂亮了!!”钟荧兴奋地抬头看着身旁的人。 她的手还抓着对方的小臂,半个胳膊都被搂在怀里,距离凑得很近很近。 江元亭低头看着她,夜色里面容显得模糊,唯有那双璀璨得堪比星辰的明亮眼眸,一眨一眨地让他的心头阵阵发软。 他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递到她手上,柔声道:“这个给你。” 钟荧打量了半天,惊喜地小声惊呼:“仙女棒!” 她摘了手套握着一端凑在江元亭面前,急忙催促他:“江老师,快帮我点上!” 江元亭从口袋拿出打火机,山上风大,尽管有手遮着,还是被吹灭了好几次。 钟荧站过来,两人紧紧挨着,试图用身体挡风,也学他一样用一只手挡着。 仙女棒总算被点燃,钟荧快乐地不得了,这是童年才玩过的好东西,多少年了,都是回忆啊。 江元亭跟她只有半步的距离,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垂眸看向握着仙女棒独自开心的女孩,只觉得自己也分享了她的快乐,也跟着变得开心起来。 第126章 自元旦跨年过后,钟荧明显感觉,她和江元亭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并不陌生。 抗拒吗?似乎没有,相反她很喜欢两人相处时默契温馨的氛围,身份上的差距对她来说并不是在意的点,江元亭又不是自己的导师,不存在师生间天然的阶级差,何况都是成年人了,她有能力对自己的言行负责。 只是江元亭什么也没说,虽然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肆无忌惮了些,只要一天没亲口表明,她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就在春节前夕,项目组那边总算报上来好消息,蒸汽机的研究总算取得了十分显著的进展。 在研究过明清时期的冶金工艺后,钢铁和零件的铸造水平在半年的时间里,有了质的飞跃,虽还不能跟晚清时期的西方比,但用在蒸汽机上已是勉强够用了。 笨重的机器在机械能的带动下,驱动着四个轮子飞快地转动,速度有越来越快的趋势,久久没有停下来。 看着这一幕的研究人员们,不禁泪盈于眶。或许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快许多,或许是因为,看着这样一件足以改变世界的东西在他们手里,从无到有,一千多个日夜的打磨,一点点成型,最后到问世,这是怎样的欣喜,激动,自豪。 消息被报上去后,周显带着一大帮皇室成员亲自过来观看,他们只能看到那是个钢铁铸成的大家伙,又看到方霁等人系统操作,连接着木架上的四个轮子就开始飞快转动,其他的就看不出什么名堂了。 周宸烨看着这一幕,眼睛越来越亮,问道:“若是以它做驱使,最大可以带动多重的货物?” 方霁回道:“殿下,这得实际运用到火车里才能知道,还要根据现实情况继续改进调整。” 周宸烨点了点头,他经常看书,对这方面的原理也是大概知道的。 虽然蒸汽机做出来了,但说到底是作为动力装置使用的,而不能直接就这样才出来用。要将它的作用发挥到最大,就得继续研究能用的上它的火车汽车飞机等等。 即便如此,也不妨碍他的喜悦之情,周显更是激动地连连叫好,当场就赐下重赏,所有参与的人官升三品,这是多少为官的一辈子都走不完的仕途之路,谢崇这等没任何官职在身的白身更是拿了足够一家老小吃用一辈子的金银布匹。 大手笔地封赏过后,他又派下新的任务,继续研究汽车和火车,争取让大黎的铁路早日纵横东西南北。 对于周显急着研究汽车的举动,钟荧当然是支持的,现在全国各地都在修桥铺路,有了更快速的交通工具,世界的格局都将被颠覆。 但她依然不忘泼两盆冷水让他冷静冷静。 “要想做出来汽车,还得发明内燃机,光靠蒸汽机是不够的。” 周显听了这话都愣住了,他觉得自己有些不能接受:“你当初不是说,蒸汽机一做出来,火车汽车飞机就都能造了吗?怎么又出来个内燃机?” “我这么说也没错啊。”钟荧振振有词,“内燃机的前身是蒸汽机,只有把蒸汽机研究透了,才能继续发明其他的东西,否则就是空中楼阁,立不起来的。” 短暂的失落过后,周显立即打起精神,蒸汽机这种难度的都做出来了,内燃机什么的不都是迟早的事? 紧接着,朝廷又连发多道命令。 首先是在国子监和理学院之外,重建一所学校,里面只教授偏向实际运用的知识,如地质勘察,建筑工程,水利,机械等学科,意在培养多方面可用的技术性人才,为几年之后全国铺铁轨培养可用之才。 其次是各州府各派数十名能工巧匠入京学习,主要是学习冶金工艺技术及蒸汽机的制作方法,原先的项目组已被扩编成百人以上的团队,由方霁领导,地点也换了十分宽敞的大院子,工作环境比原先好了许多倍。 还有一道令天下震惊的大消息,盐茶专营要取消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随意买卖,在一定范围内仍然要接受管制,只是相比从前来说,这道口谕所传递出来的消息,足以让许多人兴奋地睡不着觉。 招标的消息一出,各地闻风而动,每地必须有三名,至于名额花落谁家,就要看今年这一整年在百姓之间的口碑,以及整体的资金实力情况。 热热闹闹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春节,这场比赛也没个结果,估计又得往年后排了。 看到这群商户为一个盐商的代理的名额使劲手段,花样百出,钟荧暗想,等过两年南部的烟草长好了,这些人还不得再疯一次,这才是真正能赚大头的巨无霸产业,利润之高,足以让再清高的君子都看了眼红。 年夜饭的饭桌上,她跟爸妈坦白了开公司的事,一听是个起步没多久的小公司,做的还是没什么利润的女性用品,钟爸钟妈也没有问太多。 说到投入金额的问题,钟荧拿着早就相好的话术应付过去,大部分是他们平时给的钱,没怎么花攒下来的,还有一部分是奖学金,再加上大学其间有做理财和投资,多少赚了些,用在这个小公司上,已经够了。 再一听周雅雯也有入股,父母就更放心了,反正不是什么大摊子,小打小闹,也更倾向于半公益性质,孩子有这份心,就让她放手去做吧,不管怎么样,还有他们帮着兜底呢。 跟父母交待完资金来源,钟荧只觉得一身轻松,她打开后台看了眼,除了开公司时投进去的50多万,其他时候都没有动过,几年下来,已经积攒到一个十分庞大的金额。 这笔钱她没想好要做什么,或许以后拿来进一步壮大公司,或许用来投资国内的研究室,或许用于公益项目,到时候再看吧。 正吃饭的时候,她突然瞥到好几条弹幕都提到一个人,正是她好多年没见过的前夫。 【我听说,林大人和国子祭酒胡大人家的小女儿结亲了,婚期就定在来年六月份,也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我有个外甥女就在胡大人家里当差,说是亲眼所见,庚帖都换了,这事啊,八九不离十了。】 【林大人蹉跎多年,身边总算有个知暖知热的枕边人了,也是不容易。】 【可巧林大人前些日子刚升了官,又与祭酒大人家结了亲,好事成双啊!】 【皇上他老人家定然对林大人十分器重,不然怎么能从大理评事连升两级,到大理寺丞呢。】 林正辅也要成亲了啊...... 钟荧笑了笑,对他的感情早就随着时间消失殆尽,但她心里依然把林正辅当成一个可靠的朋友,听见他再次喜结良缘,她只会为他高兴。 就让我们在各自的世界过得幸福安宁,才不枉费当初那场相遇相知。 到了11点多,爸妈还在电视机旁守着,她觉得无趣,打算回房休息。 正要拉上窗帘,她突然看到楼下的路灯旁,立着一个人影。 身体呈自然放松的姿势,靠在身后的重型机车上,深色的骑行服完整凸显出腰腿的比例。 此刻,他脖子抬起看着漆黑的夜空,明亮的红色星火在之间明灭闪烁,嘴边吐出串串白色的烟雾,跟平时斯文儒雅的模样天差地别。 江元亭?大过年的,他在这里干什么,专门跑过来吹冷风? 正出神的时候,楼下的人向这边看过来,隔得远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似乎拿出手机,低着头在看什么。 钟荧心有所感般打开微信,下一秒,就收到了他发过来的消息:“要下来吗?” 她有种直觉,今天一定会发生些什么,但这点未知的忧虑远远抵不过江元亭今天给她带来的冲击感,以及她想要探究的、靠近的yu望。 看到她要出门,父母有些奇怪:“荧荧,这么晚了还干嘛去?” “薛明珠说给我带了好玩的东西,叫我下去看。” 这么大人了还要为了出门撒谎,钟荧脸上发烫,急忙背过身去低头穿鞋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到了楼下,江元亭已经没有在抽烟了,看到她过来,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就看到他站在路灯下对自己缓缓微笑。 她突然就变得笨嘴笨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看着他好几秒,才问出一句:“你怎么在这啊......?” 江元亭看着她笑,目光沉静温柔:“没什么事做,走着走着就到这里来了。” “哦......” 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知道眼神躲闪地看着他,看一眼,撇开,看一眼,再撇开。 穿着一身黑骑行服的江元亭,看起来跟平时完全不一样,没有戴眼镜,清晰地露出双眼的轮廓,似是扒掉了温和内敛的表面,在夜色里肆无忌惮地露出从不让人看见的那一面。 直觉告诉她应该远离,但她又忍不住被那丝神秘暗夜的气息所吸引。 江元亭看着她这幅模样,又笑了起来:“想不想跟我去外面转转?” 钟荧点点头,看着他也不说话,江元亭便从边箱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型号较小的头盔扣在她头上,她正要自己去系卡扣,江元亭已经低头给她扣上了,系好后自己又拿出一个黑色的戴上。 一黑一白,颜色看着很搭配。 跨坐在摩托车上,钟荧突然有些忐忑:“咱们去哪啊?” 江元亭隔着头盔回头说道:“去能看到烟花的地方。” 车子一发动,她急忙抓住后座,前高后低的座椅让她十分没有安全感,就怕一不小心被甩下去。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胳膊向后伸着,整个人也会不由自主地后倾。 江元亭发现了这一点,说道:“抓着我的衣服,抓后面容易掉下来。” 钟荧便放开后座,抓着骑行服的两侧。 今天是除夕夜,路上到处都是人,江元亭一路绕,最后绕到一条没什么人的大路上。 “抓紧点,我要提速了。”呼啸的风声中,江元亭大声喊道。 钟荧便松了衣服,两手松松半搂着他的腰。 江元亭立即回头看了她一眼,隔着头盔,她也看不出来他是什么表情,只听到他继续说道:“再紧点。” 于是她便紧紧抱着他精壮的腰身,虽然脸红了个彻底,安全系数确实瞬间提高许多。 车子开得越来越快,吓得钟荧不停叫着让他开慢点开慢点,江元亭只能无奈地告诉她,这已经是非常慢的速度了,一是顾着她,二是在城里,这速度连他平时的一半都没有。 “想不想知道最快能开到多快?” 钟荧急忙摇头:“不想,一点都不想!” 江元亭轻笑一声,虽然模糊,但依然被她听到了。 开了二十多分钟,停在西湖沿岸一处没什么人的地方。 下车时,钟荧的腿都有些软,在原地站了半分钟,才重新适应了双脚落地的感觉。 她重重吐出一口气,解下头盔,抚平被吹得毛躁的长发,颇有些不满地瞪过去:“都让你慢点了,还越开越快。” 江元亭笑吟吟地不做解释,只是帮着一起捋顺她没有够到的头发。 “开始了。”他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开始了?” 不等钟荧细问,绚丽的烟花腾空,将湖面映得仿若琉璃,隔着不远的距离,她听到人们的浪潮般席卷而来的欢呼声叫好声。 12点了! 对岸的烟花放了多久,她就抬头看了多久,直到手背传来温热的触感,低头望去,自己骨骼纤细的手掌被另一只蜜色的大掌包裹着。 她傻傻地看着江元亭,后者也在看她,没有镜片的遮挡,那双墨黑的瞳孔里似有深深的漩涡,像是一场小小的无声的海啸。 这是个非常明显的试探,她很清楚他这个举动背后的含义。 看到她脸红脖子红的不说话,江元亭低下头,缓缓靠过来,在她唇上落下极其轻柔的一吻。 “讨厌吗?”暗哑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钟荧遵从了内心的感受,十分诚实地摇摇头,随后她就看到那张俊朗的五官在眼前再次放大,唇上的吻逐步加深,她先是迷惘,后是沉沦,逐渐步入由他主导的节奏中去了。 ... 翻过年又得准备着春耕的事,而这一回,规模之壮大,前所未有。 经过数年的繁育,新的粮种已足够推广至全国。 这一回,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都种上了红薯马铃薯玉米南瓜这几样高产作物,原有的谷麦粟豆等原产作物并没有大面积减少种植,喜欢吃米饭的大有人在,即使红薯的产量再高,这几样低产量的作物也不可能放弃的。 在钟荧给大黎的人播放了袁隆平的视频,以及杂交水稻的概念,培育杂交水稻的过程,周显便让人组建了专门的团队去研究这个项目,不计时间,不论代价,哪怕他生前看不到,也要一直研究下去。 蒸汽机问世的消息可谓响彻全国,在周显发布了那条让人来京城学习的口谕后,几乎稍有点资本的官员和商人,都挤破头了想把自己的人送到项目组里。 他们都眼巴巴地等了多久了,还等着蒸汽机一做好,赶紧用到自家工厂呢,但看看目前僧多粥少的局面,估计又得等好久了。 钟荧也很想见识一番,蒸汽机应运到纺织业、采矿、冶金、制造和交通运输等各行各业,到底会为这个世界带来怎样天翻地覆的改变,然而现在才3月,等那几家纺织大户们造了新的蒸汽机,再建起可以彻底解放人力的水力纺织机,修起真正的工厂时,怎么也得到年底了,这还是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新的发明被不断催生,一项一项地被运用到生活和工作中,粮食产量比几年前有了大幅提高,粮价一天比一天便宜。 人们渐渐摆脱了土地的束缚,开始向县城里涌,期望着能找些更赚钱的活计,一时间,城镇人口呈爆发式增长,为各大新兴的行业和工厂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廉价劳动力,促使着工业不断向前发展迈进。 同一年,户部报上来新的人口统计,已经涨到了6000万。 看着这个腐朽封建的王朝在自己的参与下,一点点褪去贫穷落后的影子,怎能不令人欣喜激动。 到了此刻,钟荧觉得自己可以退场了,她已经没有什么能教给他们的,所有技术类的书籍不是在图书馆里,就是在周显手里,只待时机一到,按部就班地去完成就行了。 以她的能力,帮着搞一些肥皂香水之类的小发明还行,真涉及到机械工程,她只能看着干瞪眼,什么忙也帮不上。 高中的课程也进行到第二轮了,至于更深层次的学问......她曾经想过要不要开大学的网课,但那样一来,只会让更多的人跟不上,在完全掌握了高中阶段的知识后,其他的就可以自主学习了,要是有那个心,就去图书馆看高校的教材吧。 也不知道直播什么时候会结束,但她总有种预感,已经不远了。 ... 谈了恋爱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生活没有多大变化。 只是两人的相处更亲密自然,若说从前江元亭一周里会有三天左右时间住在隔壁,现在几乎天天都在那里,只要她一在家,就跟着钻过来,不到晚上睡觉不回去。 倒是钟妈发现了她的变化,女儿老是看着手机偷笑,再看看脸上甜蜜蜜的表情,谁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 “宝贝,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这话问完,钟妈才恍然察觉,自己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儿,也已经是个23岁的大姑娘了,在她心里,还总觉得是那个走哪都要人抱的小女孩呢。 钟荧有些尴尬,看着炯炯有神盯着自己的父母,最终还是老实交代:“是江老师......” “什么?!!是小江??!”钟爸不可置信地大喊一句。 钟荧干笑着点头。 在父母心里,他们终归是师生关系,虽然没有直接的联系,但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学生,哪怕这个老师很年轻,这个学生也20多岁了,一时半会肯定没办法接受的。 钟妈还在震惊,一个劲地喃喃道:“怎么会是小江?不可能啊,你怎么会跟小江走到一起的?” 钟爸的脸色就更精彩了,他先是震惊,再是疑惑,其次咬牙切齿得紧紧攥着拳头,一看就气得不轻。 钟荧见情况不妙,赶紧溜回卧室,门一关上,耳朵贴在门背后听着客厅里的动静。 过了会,从外面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依一y?华/江元亭,你给我滚过来解释清楚!!!” 钟荧缩了缩脖子,发过去一条微信:“你保重......” 对面很快回复:“那我可以要个奖励吗?” “什么奖励?” “比如明天午睡我可以抱着你这种。” 钟荧忍笑:“驳回,下次再议。” “好吧,那我明天再问。” 虽然很生气,但看在江元亭很会做事,又很有礼貌,认识多年知根知底的份上,钟爸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女儿的男朋友。 但对自己的学生,和女儿男朋友,待遇始终是不一样的。 每次面对钟爸阴阳怪气的挑刺,江元亭全盘接受,从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让对方有火都没地方发,只能硬生生憋着。 一晃眼到了8月暑假,新一年的丰收季在即。 她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吹着空调吃着冷饮,右下角的弹窗里,是一望无际的绿色的农田。 人们拿着锄头,钉耙,不惧日晒,头顶一个或旧或新的草帽,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地辛勤劳动着,不时擦把汗,再与旁人交谈两声,这次又能收上来多少。 从每个人黝黑却朴实灿烂得过分的笑脸来看,这样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他们一点都不觉得苦,反倒觉得甜到心头去了。 到了休息的时间,家里的女人和小孩挑着担子,送来热乎乎的吃食,里面应有尽有,黄澄澄的玉米面馍馍,还散发着热气的红薯土豆,再配着腌过的咸菜,还有清亮的米汤,足够让一个壮汉吃得肚皮溜圆。 这就是她耕耘五年的成果啊,从大部分人穷得只能吃野菜喝菜汤,到放开了吃到撑,只是这么看着,就足以让她快乐得仿佛拯救了世界。 正在此时,屋内亮起熟悉的白光。 无数白色的金属粒子快速向中间靠拢,形成一个足球大小的看着就很有科技感的圆球。 钟荧叹息一声:“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啊。” 第127章 机械的男音响起:“看来你明白我前来的用意了。” 钟荧笑了笑:“迟早的,不是吗?” 圆球没有说话,没见他有任何操作,直播间的画面突然大变样。 海宁港,船只络绎不绝地进出着,一派繁华景象。 从船上又下来几个相貌迥异的异国人,他们操着速成的汉话,一路问话,向城里最繁华的地方走去。 海浪的波涛轻轻拍打着岸边,海鸟鸣叫着掠过海面,重新修缮过的港口在碧日蓝天与蔚蓝大海的映衬下,显得宁静又繁忙。 远处走来一个瘦小的老头,扯着洪亮的嗓门大喊一声:“收鱼了——!” 角落里十来个提着竹篮的小童瞬间一拥而上,踮起脚尖高举着让眼前的人看一眼。 老头笑眯眯地将鱼儿一条条抛进身后的大竹筐,每扔进去一条,就摸出相应的铜钱放进那一个个高举的小手里。 一小童脆声问道:“爷爷,明天还收鱼吗?” “收,怎么不收。”老头呵呵笑着,“有多少我收多少,如今城里每天都有异国人,酒楼食肆的生意好得好不了,多少都能消化得完。” 另一小童叽叽喳喳叫着:“我以后也要造大船,也要去海外赚大钱,让我阿爹阿娘弟弟妹妹都过上好日子。” 老头哈哈大笑一声:“那你可得好好学习,多认几个字,多去几趟图书馆,多学些东西,早些进大老板们的船厂工作。” - 江南,纺织业最发达的地方。 一卷一卷布匹从机器上织出来,被女工们卷起,有序放进一旁的大箱子中。 最角落的一台机器上,四五个女工围在一起,摸着一块质地柔软的布料,面面相觑,似有些不敢相信。 “咱们这算是做成了?” “这就是棉布啊,摸上去可真舒服,要是用来给小儿做贴身的里衣,再也不用担心皮肤被磨得起疹子了。” “快去告诉少东家这个好消息,就是不知道,这次咱们又能拿多少赏钱。” “少东家这么大方,人又和善,又让咱们这些妇道人家在这里赚钱养家,即便一分赏钱都没有,我也没有任何怨言的。” “我也是。” 几人正说着,一个肥胖的人影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汗都顾不上擦,就开始大喊:“快快快,少东家又让我过来催了,那些异族人个个都守在大厅里,说是今晚买不到帆布,他们就要在府里打地铺了。” 织坊里一个面容沉静端庄的老妪上前道:“高管事,请您回禀少东家,就说他要的这批货,赶太阳下山之前,我们定能完成,还请他放心。” 管事长长舒出一口气:“辛嬷嬷你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没问题,我这就去给少东家回话。你是不知道,那些异国人看到帆布,个个像疯了一样,也不管有货没货,非让咱们卖给他们,连以往最喜欢的丝绸都不要了,还说什么大航海时代要来了,少东家被这些人缠得没办法,走也走不开,只能在大厅里陪着那些人干耗着。要不是看在他们个个都有钱的份上,谁想搭理这些粗鄙无礼之人......” 辛嬷嬷静静笑着听管事絮絮叨叨的抱怨,她看了眼坊内认真工作的女人们,个个一副面颊丰润健康自信的模样,再想起他们这群人刚来时面黄肌瘦,怎么也藏不住的胆怯与不安,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 西北,甘州城。 林觉非刚出了衙门,远远就看到一列长长的车队,一路驶来,行人避让,摊主们急忙拿布盖上自己的小摊,以防马蹄溅起的尘土落在上面,污了货品。 车队走近了,为首的戎装汉子从马上翻身而下,扯着大嗓门对他行礼道:“林将军,末将奉陛下之令,护送明年军饷至此,请将军查收!” 林觉非的眼神在那一长排的车队上绕了一圈,奇道:“今年怎么这么早就送来了?” “这......末将哪知道啊。”汉子憨笑两声,挠了挠多天没搭理显得蓬乱的大胡子,不确定地说道,“估计是朝廷有钱了吧。” “行,你们都抬进去吧,守备大人就在府中,找他即可。”林觉非挥了挥手,正打算离开,突然想起一事,接着又道,“对了,你在京中,可有见过蒸汽机到底长什么模样?” 汉子摇头:“那么重要的东西,怎是我一个粗人随随便便就能看的。我听说光是研究的人就有上百号,在一个大院子里,全天十二个时辰都有精兵把守,等闲人不得随意进出。” 林觉非无趣的抿抿嘴,没有问到他好奇的消息,只能走了。 没走几步,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团圆滚滚的东西,撞到他小腿上。 他还没觉得如何,撞到他的那团东西已经开始哭了起来。 紧接着,又有个身形健壮的妇人一路跑来,一把楼主啼哭不止的小儿,慌乱地向他赔礼。 听着妇人语调怪异的汉话,林觉非挑了挑眉:“你是葛喇人?” 妇人道:“回大人,奴家是年初迁来居住的葛喇人,如今就住在城西,就那一大片正在修屋子的地方,正是奴家与族人们的新居。” 林觉非嗯了一声,接着问道:“在这里过得如何,可有人欺负你们?” 他虽厌恶曾经与之为敌的葛喇,但对平民百姓没什么抵触,如今陛下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强调了要混居通婚,明显是看上那块地了,他们下面的自然得帮着把差事办好。 妇人抬首一笑:“多谢大人关怀,虽然有些辛苦,但已远远胜过昔日在草原上朝不保夕的生活,我家男人还能去这里的工厂打工,足够养活我们一家老小了。” 林觉非点点头,正欲走开,视线冷不丁对上抽泣着偷看他的小豆丁。 一看见他看过来,又是“哇”地一声嚎哭。 林觉非臭着脸走开,什么意思,他长得很凶吗,一看到他就哭什么? 他摸了摸脸颊,好像是有些糙......但也不至于凶到吓哭小孩子吧! 正生气的时候,看到街头某处起了争执,他皱眉走过去,就看到几个西域的商人和葛喇人吵得脸红脖子粗,中间还夹着一个无奈叹气的汉人老板。 “这批糖是我先看上的,自然就是我的,你这人懂不懂先来后到的道理!” “你看上了又不买,在这里站半天,还不让别人买了不成,我已经付了钱了,那就是我的!” “你们这些卷毛真是蛮不讲理,你出去打听打听,哪有这样强买强卖的!我不过是跟老板商量下价格,你就将我买下的东西抢走了,放哪里都没这个理!” “叫谁卷毛呢你们这些蛮子,什么商量价格,不就是穷酸出不起钱!这些糖今天我就买了怎么着!” 看着两边快打起来了,林觉非重重咳嗽一声,揪领子的,抡拳头的,一瞬间乖巧似鹌鹑,急忙分得不能再开,假装什么也没发声。 领头的葛喇人舔着脸笑道:“大人,我们就是闹着玩呢,绝对不会在城里打架生事的。” 另一旁西域的商人也嘿嘿笑着说道:“没错没错,我们刚还说着一会去喝一壶呢,我们什么关系,认识多少年的老朋友了,不过就是斗斗嘴,绝对不会打架的。” 林觉非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道:“要是被人报上来你们在这里闹事,半年都别想进城。” “不会的不会的,大人您放心,我向来是讲道理的人,能动口绝对不动嘴的。” “是啊大人,就算有人打我,我也会忍着打不还手,绝不破坏这里的规矩,给大人您添麻烦的。” 林觉非嗯了一声,再不理这些人,将老板刚答谢他的玉米糖塞了一块进嘴里,慢悠悠向远处走去了。 好甜,比他吃过的任何糖都美味,难怪这些人抢成这样。 - 京城,章家。 管事步履匆匆闯入庭院,一路小跑一路高声呼喊:“少东家,不好了!” 章玉和从厢房出来,皱眉看着他:“何事大呼小叫?” 管事气喘吁吁停在他面前,道:“少东家,玉娘说她不干了!” 章玉和有些呆滞:“哪个玉娘?” “就是负责调香的那个玉娘啊!” 章玉和大惊失色:“她为什么不干了?!是我苛待她了?工钱给的不够多?还是她被同行给挖走了??” “她没说。”管事擦了把汗,“只是说无论如何都要走,我劝了老半天也不顶用。” 章玉和胸膛一阵起伏,呼吸不定,半晌,才咬牙切齿道:“你去把玉娘叫来,我亲自和她谈。” 不多时,一个瘦小寡言的女子站在他面前。 章玉和尽量使自己的情绪看上去很平静:“玉娘,听说你不想在这里继续做事了,可是在这里有什么不舒心的地方?” 玉娘摇摇头,神情怯怯:“这几年承蒙少东家的关照,奴家过得很好。” “那可是对工钱不满?还是工作繁忙才使你生了去意?还是说外面有人给了你更高的工钱,想让你去他那做事?” 玉娘急忙道:“不不,奴家从没这么想过。奴家的工钱已是所有人中最高的一个了,也并不觉得工作如何繁忙,更没有想过去其他家做事。” 章玉和又是纳闷又是恼怒:“既然哪哪都好,你为何非要走?” 玉娘羞涩得垂下头,用蚊子大小的声音讷讷道:“表哥说愿意娶我,所以......我打算辞了这边的活,在家安心服侍表哥读书......” 章玉和瞬间气得三花聚顶,英俊的脸慢慢变得扭曲,死死瞪着她好一会,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低吼:“女人就应该以事业为重!” 玉娘不知所措地绞着手指,却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低着头。 章玉和无法,只能说自己再考虑考虑,让她先下去工作。 将人打发走,他气冲冲地回了卧房,差点和妻子唐氏撞个正着。 “怎么了这是,匆匆茫茫的。”唐氏抚着胸口堪堪站稳,不满地抱怨。 章玉和一把抓起她的手腕,神色焦急:“姮娘,不好了,玉娘说她要回去跟她表哥成婚,不打算在这里继续干了!” 唐氏也十分吃惊:“就是她那个读了二十多年书连个秀才都没考上眼高手低不事生产好吃懒做的表哥?” 章玉和愤愤点头:“为了这么个东西,连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清闲活计都不要了,天下哪找这么一个傻子!” “她那表哥摆明了图她的银钱,等她不在章家了,带去的钱一花光,还能落得什么好下场。”唐氏叹了口气,沉思一会,微微笑道,“夫君放宽心,我自有办法让她留下来。” “什么办法?” 唐氏莞尔一笑:“玉娘的心病就是有过退亲的经历,总担心自己嫁不出去,所以她那表哥一说要娶她,也不管是好是赖,就眼巴巴地同意了。既如此,咱们何不在府中找个相貌英俊,品性敦厚,踏实能干之人,让他多去玉娘眼前晃悠几次,就不信她还记得她那歪瓜裂枣的表哥。” 章玉和大喜:“还是娘子有办法。” 唐氏笑眯眯地掏出一个账本:“好了,事情解决了,咱们来看看下一季度的部署情况。那些异国人要的香水精油口红,夫君可都准备妥当了?” “全都备齐了,只等他们过来交钱提货。”章玉和点头,继续道,“只是这样一来,咱们的库存所剩不多了,下一季度定有一段时间没货卖。” 唐氏叹口气:“原料供应始终是个大问题,就算咱们将京城所有农家种的花草都收上来,也不大够用。” “我打算在城外继续包些农田来种植,再多雇些周围的百姓干活,早日解决原料的问题。”章玉和道,“另外,玻璃大棚也快建成了,到时候先在里面试种一批,若是能活,冬天也会有新鲜的花草可用。” “雇人的话,尽量挑选家中贫穷的,一来咱们落个好名声,二来太子殿下仁德,他若是知道了,也能落个好,还能解决一大批人的就业问题,一举多得。” “你说得不错,咱们去年招了上百人,大多都是穷得活不下去的,却歪打正着地在百姓间的风评越来越好,还评上了十佳商户。” “毕竟大家伙都有钱了,买这些东西的人才会越来越多。” 夫妻两一人一句,从下季度资金的规划使用,到工人的招募,到调香师的培养等问题,一直说到天黑。 - 东北,气候比中原冷得多,无尽的丛林中,高大的树木连城一片,遮天蔽日,地上的植被有半人那么高,一不留神就得绊一跤。 一行四五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向着未知的蛮荒之地前行着。 他们带着各种农作物的种子,还有各种手工冶炼方面的匠人,带了终老于此的决心,要在新的家园开荒拓土。 - 西南,几十人踏进少数民居聚居的山林。 他们的脸上全都带着预防瘴气的口罩,全身包裹着厚实的帆布,没有一处肌肤露出来,哪怕热得汗流浃背,也没人脱下来。 此地多毒虫,被咬上一口,轻则全身瘙痒疼痛,重则立刻毙命,谁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这群人来自京城,奉了皇命过来与西南夷众小国谈合作,意图让这些避世而居的少数民族亮于世人面前,再一步步同化,侵蚀,分裂,直至占有那一大片土地。 - 军火秘密研究处。 几个匠人点燃了引线,小心翼翼地躲在一旁,看到炮筒内急射出一枚滚圆的黑色圆石,向着十丈开外的巨石奔去。 山崩石摧的巨响过后,匠人们急忙上去查看,巨石已被击得粉碎,管身也没炸膛裂开。 他们欣喜地互看一眼,继续投入下一步工作。 - 蒸汽机项目组。 方霁一手举着教鞭,一手指着黑板上的图案,对下面一众正襟危坐的人大声讲道:“最难的部分解决了之后,其余的都没有太大难度,只需要一次次不断调整尝试即可,若是嫌麻烦,也可以直接将我们做好的数值拿去参考,在材料齐全的情况下,三个月就能做出一台蒸汽机。” 清了清嗓子,他继续道:“蒸汽机虽好,却也不是最好的,比它更好的还有内燃机和汽轮机,但若想绕过蒸汽机直接做这两样,却是痴心妄想。不打好基础,后面的步骤又怎能继续下去,可以说,蒸汽机就是工业的一切基础,现在所有地方都在等着用它,纺织,冶金,交通,采矿,所以陛下才会恩准你们过来学习,你们定要万分珍惜这次机会。” 一幕幕画面不断闪过,还有大片大片肥沃的农田,繁华的街头市井,图书馆里神情专注的文人,脸上带笑的行人...... 圆球感慨的声音响起:“整整五年时间,你做得远比我意料之中要好许多。” 钟荧心情低落,虽然早就知道直播不可能跟着她一辈子,她也总要有自己的生活,但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却是那样的不舍和难过。 “可是,我还有很多很多没有做......我还没看到火车在大黎的地上跑,我还没看到飞机在天上飞,我还没看到真正的大型机器在工厂里轰鸣......” “已经足够了,他们总要离开你自己前行。”圆球的声音温和,“你教了他们太多太多,做得也太多太多了。你大力发展文化,提高了民众的识字率,科普科学知识,让知识分子具有了超前的思维能力。还开办学堂,让学科得以完整,让朝廷重视理工科人才的培养。以文化做帆,以思维做桨,生产力自会有人民来创造来提高,接下来的一切,就交给他们自己去探索,你一个人的能力有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 沉默半晌,钟荧问道:“还有几天时间?” “十天后,所有能量耗尽,直播系统也会再次回厂返修。” 十天啊,还好,还有时间去做点事的。 钟荧勉强打起精神,笑嘻嘻说道:“对了,既然我帮了你们这么大的忙,总不能什么好处都没有吧,给些钱就把我打发了?我可不缺钱啊。” 圆球道:“这是当然的,你不说我也会提,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条件任你开。” 本就是一句玩笑话,对方竟当了真,钟荧也不由认真思考起来,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想了许久,她终于想到了。 “对了,你们科技都那么发达了,肯定有增强体质一类的药剂吧。”钟荧兴致勃勃地问道,“或者改善基因的药剂什么的,给我来一打怎么样,我和家里人一人一只,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很合理的要求,可以办得到。那么,我十天后来回收直播系统,届时将药剂一同带过来。” 话音落下,同时,大黎的上空响起一道古怪的金属质地的声音,冷不丁地,将所有人吓得不轻。 “直播系统于十天后正式关闭,请知悉!” 同样的话重复了三遍,所有人起初只是呆呆地听着,很快,他们一个个不敢置信地疯狂发着弹幕。 【钟娘子,刚才有个声音说直播十天后要关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圆球已经消失了,钟荧整理了面部表情,微微笑道:“不错,这也正是我要和你们说的,十天后直播会正式关闭,这也是我们可以相处的最后一段时光了。” 【不要!不要关闭!我不想让钟娘子走啊!】 【我已经习惯了在直播间学习,若是没有它,我的日子该怎么过!】 【为什么会这么突然,没有一点征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有什么办法能让它不关闭吗?是不是要充钱打赏,我们多多给你打赏行不行?】 钟荧也红着眼眶,“聚散总有时,这一天到来的已经比我预想的晚很多了。” 所有私信过的人纷纷发来消息,钟荧这会没空去一个个回复,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讲了句:“大家放心,接下来的这几天,我会将所有可用的书本和资料全都送给你们,技术方面已经没什么是我能指导的了,大家只要继续学习更高深的学问,早晚有一天,一切发明创造都不在话下。” 她不再去看弹幕,怕看多了那一条条情真意切的挽留,自己会没出息地当着几千万人的面哭出来。 平息了情绪后,她急忙开始行动。 时间紧迫,她要做的事还有许多,光是去书店买够所有的书,就要花好久功夫。 关了网课,她换上轻松休闲的武侠剧,最后的时间了,就放松放松吧,说不定还能启发大黎的文学创作。 果然,所有人的注意力很快被武侠剧转移,她也准备出门去图书馆里买书。 比起上次的克制,这次她买的数量几乎是上次的四五倍还多。 除了一些敏感的,其他只要是能看到的可用的,哪怕是一些现代才有的技术类书籍,全都被她装进了购物车里,这股疯狂买书的行为都惊动了馆长,全程作陪不说,一个劲地问她是不是要在哪里开大型书店。 一共花了快十万,七天的时间,钟荧将所有书籍都传给周显。 对方看着多得能塞满一个大殿的书,神情间也难掩不舍,千言万语梗在喉间,最终也只能吐出一句:“钟娘子,保重,以后一定要过得好。” 钟荧笑了笑:“陛下,您也是,不过过去多少年,我永远不会忘了您和大黎的。” 她又找到林毓秀,一股脑传过去许许多多本国的或翻译过来的外国高等数学材料,看着已经出落地清丽动人的女子,她说道:“毓秀,一定要在自己梦想的道路上坚持下去,不论遇到怎样的困难,都不要轻言放弃。” 林毓秀哽咽道:“钟娘子,你放心,我绝不会辜负了你的期望的。” 与所有相熟的人道了别,叙过旧,她安心地等待着三天后,将后台里所有的钱都取出来,然后在网上查查资料,看看有没有漏下的。 距离说好的关闭时间还有半小时。 钟荧静静看着繁华的都城,等着圆球的到来。 八月底的天气,突然下起了雨。 她打开窗户,细细的雨丝飘过来,闷热的空气里传来一丝凉爽,让人整个心神都变得安宁放松。 江元亭发来消息:“下雨天,正适合在西湖边散步,你说呢?” 钟荧笑着回道:“马上就来。” 她拿起雨伞下楼,伞是透明的,雨点打在上面,像是落在清澈小河里的涟漪。 她顺着湖边往约定好的地方走去,圆球突然在眼前出现。 “钟荧,时间到了,跟他们告别吧。” 她站在原地,直直看向那块无人看得见的屏幕,对年的数千万人也如她一样,什么也不做,就只是看着那个陪伴了自己五年的人。 【钟娘子,说点什么吧,咱们马上再也见不到了。】 【是啊钟娘子,我这一辈子都会记着你的。】 钟荧弯起嘴角,笑容坦然又明丽:“这一生也算值了,是不是?” 无数人瞬间哭倒一片,街上人头攒动,他们朝着屏幕伸手,似乎想要伸手将那块高高耸立在半空的屏幕拉下来,留住里面的人。 镜头里的女子一身青绿长裙,风姿秀美,笑容恬静。 岸边杨柳依依,诗情画意,雨滴落在流淌千年的湖泊上,似有诉不完的离别之意。 她静静地看过来,像是在与每个人对视,明明什么都没说,但那双波光潋滟的含情眼里似乎道尽了一切。 钟荧大大扬起嘴角,将镜头对准细雨下雾气沉沉的西湖。 紧接着,直播彻底关闭。 她久久地站在岸边,突然感觉到随身斜跨的小包里多了什么东西,打开一看,一个扁平的盒子正放在里面。 “你看上去有些难过?”圆球道。 “怎么会不难过呢。”钟荧轻轻勾了下唇,“这么长的时间,它已经变成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了,而且我还在那边交到了很多朋友,一下子没了,说真的,我的确是难过的。” “咦,我忘了告诉你吗?”圆球惊道。 钟荧侧头看它,眼神疑惑:“告诉我什么?” 圆球不疾不徐的声音继续响起:“因为使用寿命到了,它确实得返厂维修,但等修好之后,还是可以继续用的。” “啊......?你不会是想说,我以后还得接着直播吧?我突然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难过了......” “当然不会让你再直播,你当能支撑跨越几千年长时间直播所需的能量是街边的大白菜,想有就有了。何况继续直播的性价比越来越低,该教的都教了,再花费这么高昂的代价,就有些划不来了。” 钟荧听着它他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你的意思是?” “虽然没办法持续直播,但你要是想回去看一眼,和老朋友们叙叙旧,也是可以的。”圆球晃晃悠悠地在她面前一会绕左边,一会绕右边,继续补充道,“当然,这个频率不能太高了,一年顶多只能让你看三天,毕竟能量那么贵,你也要给我们省点钱是不是。” 钟荧的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所有失落的情绪被一扫而空:“这是我这么多天以来听到最好的消息。” 圆球咳嗽一声:“那么,我就先回去了,明年再见。” 消失到一半,它又急急忙忙说道:“对了,那个药剂可以直接喝,也可以兑水,但体质本来就弱或者上了年纪的人最多只能用半支。” 不等钟荧说出谢谢,它已经消失了。 她神色怔怔站在原地,心里又想哭又想笑,所有的情绪最后化为长长一声叹息。 “再等不到你人,这袋绿豆糕我可要一个人独享了。”沉稳磁性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钟荧看过去,江元亭撑着伞,冲她晃了晃手上的袋子,不疾不徐向着她走来。 她急忙迎上去:“这边景色太好,一时看入迷了嘛~” 江元亭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含笑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钟荧掏出一块点心,捏在手里,闻言回头笑道:“不,只是突然觉得,上天让我们生于世间,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