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美貌风靡八零》作者:溯时 文案: 上一世的温茵茵被抢了对象,被陷害丢了国营厂的工作,被推下井摔断腿,看着母亲死在自己面前,听说弟弟含冤入狱…… 再睁眼,温茵茵重生了,回到八十年代。 这一世,连系统都要怜爱她。 【滴——系统任务:织出一件洋气的毛衣,在镇上得到80%的回头率。】 【任务完成:获得黄金水氧嫩肤卡一张。】 温茵茵丢掉厚袄子破棉裤,告别灰头土脸的可怜样,成了个风情万种的时髦美人,顺便拼成万元户。 亲爹后娘、渣男小白花,这一次,通通让你们哭! 温茵茵扬起莹白柔嫩的小手,刚要打脸,手腕却忽地被一只宽阔的大掌握住。 眼前的男人西装笔挺,面色沉静,嘴角扬起的弧度透着冷峻:“老婆,打人手疼,我帮你。” …… 小剧场: 温茵茵懒洋洋地靠在竹躺椅上晒太阳,捋了捋自己一头乌黑浓密的卷发,红唇轻抿:“我没吃过草莓,还想尝尝火锅的味道。” “我去给你买。”顾明煜沉吟片刻,“再去盘一个草莓种植基地,然后……” 话音未落,温茵茵从躺椅上弹起来,“然后量产火锅底料,吃一批,卖一批!” 内容标签: 重生 系统 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茵茵,顾明煜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八十年代时髦精 立意:发家致富奔小康 第1章 万人迷系统启动 温茵茵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像是横跨了三十年的光阴,再回过神的时候,脑海中传来一阵空灵而又悠远的声响。 “宿主,本万人迷系统存在于你的大脑中,随时为你服务。只需完成系统所布置的任务,即可得到相应奖励。系统重置中,立马为你布置第一个任务……” 那声音忽近忽远,可很快,就被一阵哭声所代替。 “闺女,娘让你别去跟他们闹,你偏不听。那些男人都是看脸的,你长得难看,留不住他的心……” 鼻腔内充斥着一股子霉味,还有粪桶里飘来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温茵茵被摇晃着,只觉得眼皮子很重,抬不起来。 耳边有哭泣声,有风声将老树的枯叶吹得啪嗒作响的声音,似乎还有人在外面喂牲口,说着乡音浓重的粗俗话,一口一句“畜生”,牲口则时不时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低矮潮湿的老房子,简陋的破屋里,摆着一张老木桌,上面放着旧笸箩和瓦盆瓦罐,还有一个斑驳不堪的搪瓷杯,搪瓷脱落,只得露出黑褐色的杯体。 屋顶上被厚厚的泥糊住,黄泥墙上起了点点霉斑。一本老黄历盖住了些许霉斑,上面写着今天的日期。 一九八五年,十二月初一。 “闺女……你终于醒了……” 一张蜡黄的脸在温茵茵的眼前放大。 她的眉耷着,泪水早已浸湿了苍老的脸庞。 温茵茵一愣,这不是她的母亲姚瑞兰吗? 她不由想起母亲死在自己面前那一幕。 当时村里穷,只有支书家才有电话,她双腿不便,摔到床下爬着出门,爬到身体破皮,才在村里找到人,为母亲收尸。 如今母亲居然还没死? “娘?”温茵茵一开口,心跳骤然加速。 她的声音,竟变得温和柔软,仿佛仍旧年轻。 “茵茵,你说苑秋有问题,娘也知道。但是那天也的确是她娘给我塞了一张大团结,我们才能渡过难关。锦开的心不在你那儿,你再闹腾也是于事无补,我们只能认了……” 姚瑞兰哭哭啼啼,却已经把话说清楚了。 温茵茵心神一晃,她记得这件事情。 那一天,她被纺织厂辞退,想去找自己的对象叶锦开哭诉,却被临时通知他要与林菀秋——也就是她父亲的二婚继女结婚了。 然而她不肯放弃,带着跟他的定情信物去吃酒席,傻乎乎想要质问。 却没想到,他对他们的感情矢口否认。 温茵茵闹了一场,喝了不少酒,回来的时候在臭水坑里跌跤,昏了过去。 后来,还是村民们将她送回家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她二十岁时发生的事情。 而现在—— 温茵茵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双眸一凛。 她的手竟柔嫩光滑,毫无皱纹,宛如少女。 看不出任何苍老的痕迹。 温茵茵吞了吞口水,一颗心砰砰直跳,猛地掀开盖在自己身上被洗得发白的花被子。 她的双腿,居然还在。 她这是重生了? 重生到二十岁的时候了! 温茵茵的心就像是一只无形中的大掌给揪住,瞬间无法呼吸。 再抬起眼,望着母亲的脸庞,温茵茵的眼眶蓦然一红。 她往前扑去,紧紧抱住了她,声音带着哭腔:“娘!” 母女之间的拥抱,仿佛隔了一整个世纪般久远。 温茵茵哭得泪眼朦胧,仿佛要将自己心底的所有心酸委屈都哭出来。 女儿泪眼婆娑,姚瑞兰只当她受了委屈,轻轻拍着她的背。 可突然之间,门外传来“砰砰”的响声。 敲门声响亮急促,姚瑞兰欣喜地说:“肯定是你弟弟来了。” 说着,姚瑞兰小跑着去开门。 门一打开,站着的果真是温茵茵的弟弟温文良。 温文良穿着随便,头发也乱,如鸡窝一般顶在脑袋上,看着有些邋遢。 他一见到姚瑞兰,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往姐姐的屋里走去。 看见他的那一刹那,温茵茵想起了姚瑞兰的死因。 那个时候,林菀秋已经害得她双腿残疾,却还是不放过她。 在母亲四十岁那一年,林菀秋带来温文良含冤入狱的消息,母亲闻言,急性病发,死在家中。 而现在,温文良不过十八岁,血气方刚的年纪,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一进屋,也不管温茵茵的死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拽下床。 他一拽,温茵茵险些懵了,顿时从起先的温情之中醒过来。 “温茵茵,别以为要死不活地躺着,我就会饶过你!我姐在家里的时候,多次当着爹的面好言相劝,让他记得帮衬你和娘。现在我姐和锦开哥情投意合,都结婚了,你非但不祝福,还要去大闹一场,你这是忘恩负义!” 温文良拽着温茵茵,一顿呵斥。 他们的父亲在外面认识了林菀秋的母亲之后,带着温文良一起,与她们母女俩重组家庭。 一晃,十年过去了。 若不是因为林菀秋抢走她青梅竹马的对象,恐怕她也不会与这个名义上的妹妹有任何交集。 现在,温文良居然还来为林菀秋打抱不平。 温茵茵的眸光沉了下来。 正当温文良以为她会像过去一样可怜巴巴地低下头,一声不响的时候,她却突然出声了:“帮衬我?你是说我自己找的工作,她作梗,我自己找的对象,她抢走?” 她穿着灰扑扑的破洞棉袄,臃肿不堪,配了一件灯芯绒的裤子,赤着脚站在地上,看起来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可是,温文良从未见过温茵茵用如此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被这样的眼神盯得恼羞成怒,一拍桌子:“你又黑又土,性格也讨人厌。锦开哥看不上你本来就是人之常情,我要是他,我也喜欢我宛秋姐。” 温茵茵确实长得不好看。 黝黑的一张脸上,配着平平无奇的五官,眼睛无神,连嘴唇也是乌紫的。再加上长期营养不良,她的脸几乎凹陷下来,至于那身材——虽然被厚实的棉袄遮住,却仍旧干瘦。 当初叶锦开是否因为这个原因选择了林菀秋,温茵茵不得而知。 不过,重活一世,她早就看清了那个男人的为人,也就不在意了。 温文良难得来一趟,却与温茵茵吵得不可开交,姚瑞兰看在眼里,无比心急。她匆匆走过来,抓着儿子的手,好声好气道:“良良,你姐昨天夜里发高烧,现在才醒。你就先不骂人,成不?” 温文良闻言,“娘,你能不能别这么喊我?我不小了。” 温文良比温茵茵小两岁。 小时候调皮机灵,只是不太懂事。八岁那年,被父亲带走,之后就更不懂事。 在温茵茵的记忆里,姚瑞兰无数次落下泪,都是因为这个叛逆的儿子。 “好,娘不这么喊你。”姚瑞兰诚惶诚恐,“娘总以为你还是个小孩呢。对了,良良,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那个女的对你还行吗?” 见姚瑞兰满口答应,却始终喊他的小名,温文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娘,别总喊那个女的那个女的……阿姨对我很好的。” 姚瑞兰闻言,一脸难堪。 但温文良难得来一趟,她不想垂头丧气,惹得他更不快,便只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看着母亲这小心翼翼的模样,温茵茵的心中有些酸楚。 上一世,母亲并不容易。一心一意为这个家付出,可这个家带给她的,却只有辛酸与无助。 温茵茵沉下心,这一世,她绝不能再让母亲受半点委屈。 “那你倒是说说,让娘喊她什么?”温茵茵冷着脸问。 温文良本来就是来找温茵茵算账的,此时对她也没耐心:“你们学不会尊重人吗?”像是觉得这样说还不够,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阿姨年轻好看,说话轻声细语的,还通情达理,跟你们俩完全不是一路人。” 这下子,姚瑞兰的脸色全然绷不住了,眼神躲闪,手足无措地低下头。 温茵茵的眸光彻底沉下来,“你就当着娘的面说这些话?” 温文良理直气壮,漆黑的眼仁中写满了不屑。 母亲思想封建落后,姐姐没主见没出息,他和这个家,就是八字不合。 他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阿姨本来就疼我,从小到大,她为我操了多少心,我都记在这里呢。”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他又说:“又不能因为爹娘分开,你们俩自己住在破房子里,过不上好日子,我就得昧着良心帮着你们说话吧?那叫忘恩负义!” 温文良连说两次“忘恩负义”,温茵茵的怒火已然憋不住了。 可不想她刚要说话,睡梦中曾响起的那道声音缓缓传来。 “弟弟忤逆,不知母亲辛劳,系统分配任务。” 【任务一:使弟弟对母亲稍有改观。】 【任务完成后,可得随机美肤项目体验一次。】 温茵茵愣住了,这道声音不是第一次由脑海中响起。 然而,此时母亲悲伤的神色刺痛了她,她无暇再理会这么多。 她走到温文良的面前,步履又轻又稳:“是谁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含辛茹苦将你照顾到八岁的?当时你还小,要将全身心的精力放在你身上,才能拉扯长大。而爹跟你那个阿姨走到一起的时候,你已经懂事了,吃饭睡觉洗澡都不需要人伺候,你的存在对她而言,不过是多个人多双筷子而已。” 姚瑞兰好不容易忍回去的泪水,又落了下来。 温文良觉得温茵茵说得不对,她就是对阿姨有成见,可是,为什么她说出的话一套一套的,让人无法反驳? 他气得面红耳赤,却听温茵茵又说道:“你那个阿姨过去跟爹不清不楚的事情就不提了,光是她将你教得是非不分,就已经够亏欠娘的了。” “你……” 不等温文良与她争辩,温茵茵已经蹲下身,从布满灰尘的床底下抽出一个破铁盒,甩到温文良的面前。 “你自己去看。” 温文良皱眉,嫌弃地接过铁盒子打开。 残破的铁盒里摆着一些拨浪鼓之类的小玩意,是他小时候玩过的,有些印象。 视线再往边上移,一本小小的田字簿躺在那儿,孤零零的。 这是温文良刚念书时父亲给买的本子,轻轻翻开,上面有他稚嫩的笔迹。 纸张都开始发黄了,母亲居然还留着。 只是,为什么这纸张皱巴巴的? “娘想你的时候,就捧着这小簿子看。看着看着,就要落泪。泪水风干之后又落下,留下这些印迹。”温茵茵平静地说。 这是姚瑞兰日夜思念儿子的证据。 温文良的心像是被什么猛烈撞击,他一时失语,回头看了母亲一脸。 只见本已泣不成声的母亲一撞见他的眼神,立马仓皇地抹泪,她讨好地看着他,像是生怕自己的泪水令他不悦。 “你留着这东西干什么!”温文良的脸“唰”一下红了,迟疑片刻,撇过脑袋,“我还有事,先走了。” “滴——” 【任务1:顺利使得弟弟对母亲改观。】 “系统随机奖励一项变美技能,请查收。” 温茵茵一怔,脑海中已经冒出了一张小小的卡片——【美白嫩肤色阶卡】。 第2章 发布新任务 温茵茵闭上眼睛,感受着脑海中的那段声音,问道:“这美白嫩肤卡是什么东西?” “滴——系统上线,已自行为宿主搜索合适肌肤色号。” 【2w1,黄调自然色】 【2C0,粉调自然偏白色】 脑海中冒出了两个选项,温茵茵还在犹豫,见姚瑞兰已经将温文良送出门,走了回来,便鬼使神差一般用意念点击了确认键。 “茵茵,你干嘛把以前的簿子拿出来给他看啊?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姚瑞兰叹了一口气,轻轻揉了揉温茵茵的头发,无奈地说:“良良也不是小孩了,觉得那边生活得好,就由着他去吧,只要他过得开心。” 温茵茵回过神,对着语重心长的母亲微微笑了笑:“娘,你也看见了,他对我们俩的态度这么差,越来越不像话。况且你看他现在哪里有上进的样子?如果不早点管教,他迟早有一天会闯祸的。” 脑海中回荡起上一世温文良入狱的回忆,而林菀秋站在她面前冷笑的模样,也是历历在目。 温茵茵想要救温文良,然而当时的她无心无力,无法为他洗去冤屈。 现在,她重新活过来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温文良再走歪路,否则他这辈子就被毁了。 姚瑞兰忧心忡忡地看了温茵茵一眼,只觉得今天的女儿有些奇怪,虽然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说话时的语气却格外决绝。 “娘,我没事,就是想开了。”温茵茵轻声说。 姚瑞兰拍拍她的肩膀:“想开就好,我们认命,不跟人争……” 温茵茵想要反驳,可姚瑞兰的思想早就已经根深蒂固,很难改。 母亲认命,她不认命。 这一世,她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过现在对姚瑞兰说这些,为时过早,温茵茵抿了抿唇,忍住了想要说的话。 姚瑞兰心疼闺女,即便她口中说着没事,还是忙着烧柴生火,要给孩子做一顿好的补补身子。 趁着姚瑞兰转身去做饭,温茵茵闭上眼睛,调出脑海中的系统,点击使用卡片。 这听来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既然她能重生,那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滴——宿主已使用2CO色号美白嫩肤色卡。” 那声音仿佛带着魔力,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温茵茵感觉自己皮肤上的负担都像是小了似的。 她伸手去摸脸颊,顿觉肌肤光滑无比,放下手,指腹上甚至还沾着一些污垢。 温茵茵一惊,当即打了盆水,用双手捧着水,仔仔细细地给自己洗了一把脸。 洗完脸,她拿毛巾去擦。 见毛巾上没有污渍,刚觉得自己是大惊小怪了,可不想低下头却发现,那一脸盆清水,竟变得像是掺杂了泥沙一般浑浊。 温茵茵睁圆了眼睛,一把拿过镜子。 镜中的她,五官仍旧没什么变化,但是,皮肤却变得通透了许多。 之前的黝黑暗沉似乎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年轻女孩的白皙盈润。 温茵茵不敢置信地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颊,这一次,再也没有揉搓下任何污垢,望着镜中的自己,温茵茵的心久久未能平静。 “茵茵,吃饭了……”姚瑞兰端着碗走过来,温茵茵转过脸,倒是让她直发愣,“茵茵,你刚才做什么了?皮肤怎么一下子就变白了?” 见姚瑞兰满脸狐疑,温茵茵想了想,指指地上的脸盆:“我刚才洗了把脸,还有——还抹了小姨上回给我带的雪花膏呢。” 姚瑞兰乐了:“你那小姨,净爱买这些稀罕的玩意儿,不过这雪花膏还真好使。行了,先吃饭吧!” 城市里的条件好了,农村里却还没跟上。 她们家穷,所谓的好东西,也不过是家里仅剩的几颗鸡蛋而已。 “娘,我给你分一半,我们一起吃。”温茵茵说着就要去拿碗,却被母亲拦住了。 只听姚瑞兰摇摇头,柔声说:“娘刚吃过,还饱着呢,你吃。” 滑嫩细腻的鸡蛋羹,吃到最后,温茵茵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都吞进去。 毕竟是好多年没尝过母亲的手艺了,这一顿,温茵茵吃得心满意足。 吃完了鸡蛋羹,姚瑞兰又给她递来个馒头。 粗粮馒头拉嗓子,温茵茵咕噜咕噜给自己灌了一整杯水,这才有了饱腹感。 只是,见这馒头如此难以下咽,姚瑞兰的眼眶又红了:“都是娘没用,没法让你吃上好东西。早知道当年让你跟着你爹一块儿去镇上住,就好了。” 温茵茵闻言,立马放下搪瓷杯,紧紧握住了母亲的手:“娘,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没事儿,好东西一定会吃上的。我去赚钱,我们吃香的喝辣的,穿的用的住的,我都给你买最好的。” 温茵茵说这话的时候,眸光清亮,不像是天马行空般胡乱吹嘘,她内心是笃定的。 听着女儿发表这番志向,姚瑞兰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姚瑞兰这一生,其实很不顺遂。 她没文化,十几岁就嫁给温国华,生了两个孩子。 那些年,她相夫教子,但孩子教得也没多好,儿子叛逆,女儿懦弱,温国华对她颇有微词。 作为家里的顶梁柱,温国华向来有优越感,而这样的优越感,在他被调职到镇上的工厂之后,愈演愈烈。 这年头,没几个人离婚的,姚瑞兰不知道如何改变他们的相处方式,早就想好凑合着过一辈子。 可谁能想到,在温茵茵十岁的时候,温国华居然在外面找了个女人。 温国华死活要走,走的时候,一句话都没留下,只带走了儿子。 这一走,就是十年。 不知哪儿传来了水滴声,“滴答滴答”作响,姚瑞兰仰起头看,拿着梯子爬上屋顶。 “又漏水了,没事,明天我想办法补补。” 这房子年久失修,一下雨,屋顶就会渗水,常年潮湿的天气,使得屋里霉味很重。 温茵茵仰起头望着屋顶,若有所思。 上一辈子,温茵茵活到了五十岁。 她买不起轮椅,没法出门,便只能躺在床上看电视。 在电视上,见到了很多衣服的样式。 放到八五年的今天,绝对是新鲜时髦到极点的洋气款式。 如果她能做出来,就不用让娘再跟着过苦日子了。 “娘,我准备织几件毛衣。”温茵茵的嘴角一扯,忽地露出一个笑容:“样式也已经想好了。” 姚瑞兰有些吃惊,毕竟温茵茵从小到大都朴实得很,从没想过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再回过神的时候,姚瑞兰的眼底更多了几分疼惜。 果真是受了林菀秋和叶锦开的刺激,孩子更加自卑了。 “好,娘给你织。我们家茵茵很久没有穿新衣服了,一定会好看的。” 对上姚瑞兰温柔慈爱的眼神,温茵茵笑了笑,摇摇头:“娘,我准备织毛衣,但并不是留着给自己穿。织好之后,我要拿到镇上去卖。” 【任务二:去镇上摆摊,赚到五元钱。】 【任务完成后,可得到一次眼部美容项目。】 听到这声音,温茵茵心神一晃。 上一世,她双眸无神,盯着人看的时候,从来都聚不了光。发现了自己这一缺点之后,与人交流的时候,她总是下意识低下头,避开一切对视。 刚才用了系统的奖励,她的肤质好了不止一个度,现在系统说要给她一次眼部美容项目的奖励,会是什么呢? 温茵茵有些期待,对于上镇摆摊的事,更有盼头了。 …… 温茵茵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这一次,她一定要抓紧每一个机会。 虽然想要织毛衣去卖,可她没有毛线,现在画好了样式,也没有可发挥的余地。 当务之急,是先赚钱买毛线。 温茵茵将视线落向屋外正晒着的番薯干上。 这个季节晒出来的番薯干,软韧香糯,还很甜,这或许有人买。 温茵茵对姚瑞兰一说,却没有得到赞同。姚瑞兰的心又揪了起来,这孩子,还是想去镇上做买卖,心气儿怎么这么高呢? 温茵茵只是笑了笑,蹲在地上,对着竹筛上的番薯干挑挑拣拣。 上镇一回可不容易,既然决定去了,她想趁此机会多赚些钱。 温茵茵绞尽脑汁,想着赚钱的办法,姚瑞兰看着干着急。 “茵茵,你不用这么辛苦的。娘这儿还有钱呢,用省点,能花一段时间。” 姚瑞兰说着,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大团结,塞到温茵茵手里。 看着母亲这毫无保留的样子,温茵茵的心一拧。 这张大团结,是林菀秋的娘像打发叫花子似的给姚瑞兰的。 收下这十元钱的时候,母亲心里该有多难过? “这钱,就当我们的成本。”温茵茵握紧钱,认真地说:“娘,这些年,我们一直靠爹那边接济着,虽然日子过得下去,但是过不好。如果我们自己能赚钱,就不用再去看那家人脸色了。” 是啊,从别人口袋里拿钱哪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她们母女俩都是怎么过的? 那些个煎熬的日子就像是刻在脑海中的烙印,想到这里,姚瑞兰咬咬牙:“好,我们把红薯干装上,去镇上卖。” 趁着母亲在竹筛上挑拣红薯的时候,温茵茵出了一趟门。 这个时候,南民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能养上不少鸡。 而她们家里条件差,家里没几只鸡,有的没养大,仅剩那一只生下来的蛋,自己都不够吃。 温茵茵边走边想,走到了村尾的吴大娘家,捏了捏口袋里那张大团结,心中踏实了不少。 “大娘,我想收一些鸡蛋,去镇上卖。” 这会儿,大多数养了鸡的村民,也不舍得自己把蛋吃完。 因此,他们会带着箩筐上镇上卖。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精力。 吴大娘是个独居寡妇,身体不好,平日里几乎不出门,好在自己种些菜,养些鸡,生活算是能自给自足。 “你收多少钱一个?”吴大娘问。 “镇上的鸡蛋大概能卖一毛三分钱一个,但是上一趟镇上不容易,咱们两家都没有自行车,光是走去坐车,都得耗不少时间。再说了,这么长的路程,鸡蛋在筐里磕磕碰碰,磕坏了也是难免的……” 听着温茵茵的分析,吴大娘也在权衡,看着她犹豫的表情,温茵茵说道:“大娘,我收你九分钱一个,你卖我不?” 吴大娘也是个爽快人,只犹豫了片刻,就决定把自己的蛋都卖给温茵茵。, 六十个鸡蛋,吴大娘全给她装在箩筐里,顺便帮忙塞了些干稻草。 收了钱,刚要把温茵茵送走的时候,吴大娘突然认真地看了她好几眼。 “茵茵,你咋变水灵啦?这脸蛋不黑了,白里透红的,真好看!” 温茵茵闻言,脸一红,嘴角扬起,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谢谢大娘,以后要是还有鸡蛋,记得再卖给我啊。” 她的话音刚落下,突然见到不远处有人骑着自行车过来。 那人穿着一身考究的的确良,在这个时候,已经算是无比体面的打扮。 一见到温茵茵,他大力挥着手,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容质朴:“温同志,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望着这道身影,温茵茵抿了抿唇,面上不显,却是心潮澎湃。 第3章 小赚一笔 “温同志,这是你小姨托我送来的营养品,你快接着。” 礼品袋上写着几个字——蒲城市第一百货商店。 “真是我小姨送的吗?”温茵茵接过礼品袋,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这个同志,实际上是她未婚夫顾明煜的下属。 上一世,在她瘫痪之后,偶然得知送东西过来的这位同志并不是受小姨所托。 托这同志送东西来的,是顾明煜。 只不过是假借小姨的名罢了。 当时温茵茵还小,因为祖辈所谓的恩情,稀里糊涂被定下婚约。她只知道未婚夫是一个居住在国外的华侨,后来回国参加工作,其他一概不了解。 不过那时她向往着自由恋爱,不将所谓的婚约放下心上,只匆匆与顾明煜见过几面,将自己的心意说清,并没有点头答应与他处下去。 再之后,她成了那副狼狈模样,自然不会再去主动联系他。 依稀记得,在上一世,生命的最后阶段,温茵茵在电视上看见了顾明煜的相关采访。 主持人对他的介绍,毫不吝惜溢美之词。 英俊的外表,良好的气质,优渥的家世,傲人的能力。 当他在后世成为了不起的地产大亨之后,所有的光环几乎都加到他身上去了。 只是,有一个遗憾——他终身未娶,直到上一世她离世,他都还是单身。 她从没有自恋地认为顾明煜是为了自己未娶。 但此刻,她恍然意识到—— 原来顾明煜的好,早就已经潜移默化地渗透在她生活的方方面面。 那人愣了愣,但那份犹豫也不过是转瞬即逝:“是啊,我就住你小姨家隔壁,正好要来村里走亲戚,她请我帮忙的!”话音刚落下,他怕说多错多,“温同志,我东西就送到了,不耽误你时间了,走了啊!” 说着,那同志一个转身,在泥泞的山路上骑着二八大杠,身影逐渐消失在温茵茵的视线范围之内。 对于顾明煜的付出,她从没来得及道谢。 “同志!”想到这里,温茵茵突然出声,她对着那道停下的身影,大声地说,“帮我谢谢他。” 谢谢他为我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那同志回头一看,就见着温茵茵的大笑脸,有些发愣。 顾副局长的未婚妻似乎彻头彻尾地改了精神面貌,跟过去不一样了! 然而,他不敢细看,只是奋力踩着自行车的脚踏板,心中想着,这一趟回去,终于是能向领导交差了! 想到上一世与顾明煜之间的种种,温茵茵的心揪成了一团。 好不容易才收拾好心情,回到家,温茵茵打开了顾明煜送来的袋子。 袋子里装着两罐麦乳精,还有一些毛线和布料。 这毛线,质地考究,颜色鲜亮,却并不土气。 即便是用后世的眼光来看,也是时髦的。 这可是好东西。 顾明煜托人送毛线布料过来,大概是担心她生活困难,没有钱做新衣裳。 却没想到,这些东西,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你小姨送的这毛线和布料可真好看!”姚瑞兰面露喜色,又问道:“对了,你买这么多鸡蛋,是做什么?” 温茵茵笑了笑:“娘,难得去一次,多带一些东西卖,还能多赚一点。” 系统分配下来的任务,可是要赚整整五元钱呢。 在后世,这钱或许只是个零头,但现在,这么多钱,她们母女俩省着点,甚至能花两个月! …… 第二天吃了早午饭,温茵茵和姚瑞兰一起,带着整整两筐的红薯干和鸡蛋,坐车上了镇。 镇上是很热闹的,温茵茵考虑了一番,决定带着鸡蛋去制钉厂门口卖。 当初在印刷厂工作的时候,她就听工友说过,制钉厂的薪水高,福利好,在整个蒲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单位。 这会儿正是大中午,工友们吃完饭要休息一会儿,可也有妇女担心家中的孩子,匆匆回家给孩子们做饭吃。温茵茵做的,就是她们的生意。 这会儿经常会村民扛着竹篓子来镇上卖鸡蛋,可温茵茵虽穿着朴素,但长得格外白净,来来往往的人偶尔会下意识看她一眼。 见人家盯着自己看,温茵茵笑容满面,礼貌地说:“姐,我这儿有一筐鸡蛋,东西好又便宜,你要不要拿一点。” “鸡蛋?多少钱一个啊?” 这个时候镇上的鸡蛋是卖一毛五一个,大家都买得起,但既然花钱了,谁不想买又好又大的蛋呢? “姐,我们村里的鸡整天在地里跑,肉质紧实又香嫩,下的蛋自然也是特别好的。这鸡蛋只卖一毛三分钱一个,你要是买得多,还能再便宜一点呢。” 见她还在犹豫,温茵茵在心底算了算:“你要是买七个,我就只算九毛钱!” 温茵茵一副肉痛的表情,倒是迷惑了这大姐,不过,谁说省一分钱不是省的?只要能捡到便宜,都是好事! 看着大姐在考虑,姚瑞兰的心都要悬到嗓子眼了。 “对了,大姐,我这儿还有自家晒的红薯干呢!一毛钱一大包,我娘晒的红薯干特好吃,给小孩子当零嘴,有营养还不上火呢。” 温茵茵边说边打开纸蓬包给她看,还让她尝一块儿。 大姐没好意思尝,温茵茵更热情了:“没事儿,不买也能试吃嘛。” 大姐听完,也就不客气了,拿了一块小的放到口中,嚼了嚼,还真的香:“行,家里孩子多,我拿两袋。再给我十九个鸡蛋,算两块六毛五,怎么样?” 这是直接砍了两分钱,温茵茵很痛快:“大姐,你真会讲价!那就两块六毛五!” 大姐从口袋里掏出荷包,给了钱,美滋滋地提着鸡蛋要走。 姚瑞兰终于憋不住了:“你买这么多鸡蛋,放久了会坏的呀……” 大姐一乐:“没事,我家人多,而且有冰箱呢,你们做生意真实在!” 第一笔生意做成了,接下来就更加顺当起来。起初她以为自己带来的鸡蛋能卖得好,可没想到,倒是这红薯干受欢迎。 这红薯干,不仅孩子能吃,平时爱吃些小零嘴的年轻女同志也稀罕。 不过是一毛钱而已,就能买一大袋呢,只一会儿工夫,红薯干就被一抢而空了。 姚瑞兰做梦都想不到,自家根本不要吃的红薯干,居然还能卖钱。 想到之前那些放久之后烂了的红薯,她肠子都悔青了。 “同、同志……给我也……也来一包红薯干吧。” 温茵茵正把钱放起来,又有人来了。 来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别别扭扭地走过来,站在温茵茵的面前,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像是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特别不好意思的样子。 望着对方殷切的眼神,温茵茵遗憾地说:“卖光了。” “啊——”小伙子轻呼一声,不由懊恼。 他刚才只是看她好看,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实际上,他买这红薯干做什么呢?他又不爱吃! 看着这个男同志低着头一脸失望的模样,温茵茵突然想起,刚才出门之前,她怕没办法完成系统布置的任务,还顺便包了几包红薯粉带上。 这会儿,她将刚才顺手带出来的红薯粉递上,说道:“对了,我们家做的红薯粉也特别好,等到了夏天,能做凉粉吃呢!” 夏天年轻人喜欢吃冰棍儿,但冰棍儿价格多高啊,做凉粉吃就实惠很多。 温茵茵琢磨了一阵:“我这儿有五包红薯粉,只收你一毛钱,要吗?” 小伙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毛钱,递上前,红着脸说道:“红薯粉啊……那……那也行,都给我吧!” 温茵茵乐呵呵地递上红薯粉,将一毛钱揣兜里去。 小伙子被抽掉一毛钱的手,半顿在空中。 看到她白嫩的手指,又上移到她白皙如瓷娃娃一般的脸庞,顿时连耳后根都红了,立马转身就走。 “同志,拿着啊,你的红薯粉。”望着他的背影,温茵茵喊了一句。 “哦……哦,谢、谢谢……” 他被烫到似的,一把卷走纸蓬包,都没敢再多看一眼,立刻转身小跑穿进了小胡同。 温茵茵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由摸了摸自己现在变得细腻不少的脸。 这系统的馈赠,竟然这么管用? 红薯干受年轻人欢迎,而她们带来的鸡蛋,也不是没有市场。 毕竟是好鸡蛋,平日里经常去买菜的大姐们也看得出,只是,她们太能讲价了。 有些顾客一开口,直接就砍了三分五分的价,仿佛她们收蛋不要钱似的。 温茵茵好说歹说,几乎磨破了嘴皮子,好几单生意都做得不容易。 不过好在,带过来的六十个鸡蛋也卖空了。 等人都散了,温茵茵与姚瑞兰一起扛着编筐走到一处车棚底下。 她数了数,这一趟,赚了五块四毛钱。 姚瑞兰惊呆了:“茵茵,你爹一个月的工资都才十八元!” 若是一天能赚五元钱,一个月下来,岂不是要发财了? 温茵茵自然没有这么天真。 一来,鸡生蛋是需要时间的,一时之间,吴大娘也没法给她再变出一批鸡蛋。 二来,她们今天赚到的五块五,其中有三块一,都是卖了红薯干赚的。 难道要让母亲整天在家里晒红薯干吗? 偶尔为之还行,长此以往,太累人了。 她不能让母亲这么辛苦。 温茵茵将从赚到的钱里面,拿出十元,递给姚瑞兰:“娘,这些钱先还给你。我想去逛一逛,看看毛线,买点儿回来。卖衣服的利润更大,我们下一回上镇,就卖衣服。” 姚瑞兰看见了女儿的本事,没有任何异议,全心全意听她的安排。 温茵茵提上编筐就准备去买毛线,姚瑞兰咬了咬唇,艰难地说:“茵茵,要不你一个人去吧,我……我想去你小姨家看看她。” 温茵茵欣然一笑:“好,那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去小姨家找你。” 姚瑞兰点点头,望着女儿离开的背影,她的心沉了下来。 捏住手中的十元钱,姚瑞兰往温国华家走去。 而提着编筐往毛线店里走的温茵茵,此时脑海中又响起那道声音。 【任务二:摆摊赚到五元钱,已完成】 【系统奖励:永久性睫毛种植项目。】 温茵茵心跳加速,决定马上用上这奖励。 第4章 三十元的羊绒毛线 【系统奖励永久性睫毛种植项目,请宿主自行选择睫毛长度。】 系统提供了两项选择,温茵茵心跳加速,她闭上眼睛,选了“空气透明感睫毛”。 系统的声音仿佛一直在温茵茵的脑海中回荡着,她加快了脚步,想要找一面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气派的百货大楼外,玻璃门上的反光,让温茵茵的步伐顿住了。 她屏住了呼吸,往前凑了凑。 镜子里的她,容貌没什么变化,但一双眼睛的神采,却格外动人。 她的睫毛本来是稀少松软的,可此时,浓密纤长的睫毛覆着眼睑,却丝毫没有压住眼皮,非常自然,只修饰了眼型,使得本来无神的眼睛,变得明亮闪烁。 寡淡的一张脸,因为一双明眸,变得骤然生动起来。 这效果,未免太立竿见影了。 温茵茵几乎怔住了,傻傻地站在百货大楼外,一动都没有动。一对中年夫妻恰好在这个时候从里面出来,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许久之后才移开。 “看她这么白白嫩嫩的,长得还娇俏,我还以为她是这百货大楼里的员工呢。” “你呀,就是看人家长得漂亮!不过这小姑娘长得倒是真不错,一双眼睛活灵活现的,就像是会说话。” 声音渐行渐远,温茵茵才恍然回过神。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被人夸过。可这两天,一切就好像不一样了似的。现在的她足够努力,又有系统的帮助,这人生,是不是会过越来越好? 这样一想,温茵茵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有劲儿了,她重新迈开步子,往毛线店赶去。 百货大楼的东西价格太高,她只攥着五块五毛钱,说不定连六两毛线都买不着。 可毛线店就不一样了,货柜上,琳琅满目的毛线,温茵茵看着贴在店铺里的价格表,觉得可以接受。 店里的老板本来看温茵茵提着两个编筐,还当她只是来看个热闹,可当她将编筐放下,缓缓走进店里的时候,老板一愣。 这女同志穿着虽不讲究,但一张脸蛋却白嫩嫩的,她说着一口温软的普通话,手中拿起毛线团看的时候,一双眼睛仿佛闪着光芒,让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同志,你想买什么?”老板好声好气地问。 “老板,我想买一些粗毛线,我多买几斤织围巾,能讲价不?” 织一件成人的毛衣,大约需要六七两的毛线,但耗时太长。而织围巾就不一样了,二三两的毛线,足够织出一条围巾,蒲城的冬天特别漫长,在这个季节,她的围巾生意或许还能做一段时间。 温茵茵本以为小店里毛线的价格不高,可等老板拨着算盘一算,却发现两斤毛线就要六元钱了。 “老板,你这蓝色的毛线有点旧了,放了不少时候吧,不如便宜点儿卖我。”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光究竟如何,但是,这毛线的颜色,她在后世的电视上见过,洋气一些的人,称这颜色为“雾霾蓝”。 时代在进步发展,服饰不再是用来蔽体的工具,今天她来镇上逛了一圈,看见一些年轻女同志在打扮方面还是很讲究的,因此,她相信只要毛衣和围巾的样式够特别,这颜色一定是受年轻人欢迎的。 店老板沉默了片刻,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他平日里卖不出去的色,小姑娘倒是机灵。 便宜几毛钱能把库存清出去,这生意能做。 温茵茵察言观色,笑着说:“老板,既然这蓝色毛线卖不出去,你看,我这儿有五块五……” 温茵茵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赚到的所有钱。白皙的手心里,摆着零零碎碎的散钱,老板被她逗乐了。 “还能这样砍价啊?行吧行吧,卖你了!”老板说着,便拿袋子给温茵茵装好了毛线,面露喜色。 温茵茵笑盈盈地等待着他帮自己装好毛线,目光转了转,落在货柜角落里一团毛线上。 老板一笑:“小姑娘,眼光还挺毒的!” 他说着,把那团浅褐色的毛线拿过来,一副宝贝的样子,“这是羊绒线,绒线厂里的女工都是用手挑出杂质开端的,金贵着呢。织出来的毛衣,既保暖,又不掉毛,只是价格太高。” 温茵茵想要伸手去接,老板却往后一缩,着急地说:“会刮花的!” 温茵茵失笑:“这得卖多少钱?” “三十元一斤,一分钱都不能少的!” 三十元一斤的羊绒毛线,若是能织出漂亮的围巾,到时候价格开高一些也不过分。但温茵茵手头真没这么多的本钱,只能作罢。 温茵茵失望地撇了撇嘴角,道了谢,便想走,却不想一转身,见到身后站着一个男人。 竟然是顾明煜! 她一顿,脊背微微僵住,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锋利的眉,深邃漆黑的眼眸,鼻梁高得恰到好处,薄唇抿着,眼底蕴着几分淡然的笑意。 他今天穿着一件海军蓝的开司米双排扣大衣,非常体面。身形高大,衣领立着,气场凌厉,与这小店朴素的风格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 温茵茵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他,一时怔愣,记忆仿佛回溯到几十年前,上一辈子的事。 顾明煜站在店门口,高大的个子挡住了半边阳光,与温茵茵对视的那一刻,他微微点头。 “顾先生,您来了!”老板一脸热情地迎上去,说道:“您单位之前跟我们定的布料,早就已经在赶制了。不过工厂那边人手不够,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 顾明煜走到货柜架前,随手拿起一卷毛线,声音低沉,带着居高临下的口气:“尽快联系,约定好的时间,希望你能守信。” 温茵茵与顾明煜见面的机会不多,交流也少。这会儿,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用如此严肃的语气对人说话。只见刚才做生意时游刃有余的老板在他面前很是谨慎,一字一句都是再三斟酌,结结巴巴的,冒了一脑门的冷汗。 小店里,因为顾明煜的出现,变得压迫感十足。见老板一直在向他道歉,解释毛纱的进度,温茵茵也不好再逗留,影响他办事。于是她对顾明煜点了点头,做了个口型示意自己先回去,便转身出了店门。 出了门,她将自己心底的情绪暂时压制下来,把注意力放在手中的袋子上。 今天折腾一顿,虽然只赚了五元钱,却已经让她感受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成就感。 这两斤毛线,是她用第一桶金赚来的,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她一手提着编筐,一手握紧毛线,刚要去找母亲,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道温润的声音:“温小姐。” 她以为只是一次偶遇,打过招呼就没有下文了,却不想,顾明煜出来找她了。 温茵茵有些紧张,做了个深呼吸,调整好情绪,转过头看他:“顾同志,我看你在忙,所以没有打扰。” 只见他已经走过来,站在自己的面前,他手中还提着一个纸袋子:“刚才见你喜欢这卷毛线,拿着。” “给我的?”温茵茵愣住了,没有接纸袋,只是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阳光下,她的皮肤细腻白皙,连一丝多余的毛孔都看不见,微微讶异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澄澈的双眸之间,写满了疑惑。 顾明煜笑了笑:“你的眼光很好,这卷羊绒线,我们也定了一批。” 刚才,顾明煜早就已经在毛线店外站着了。起初他只觉得店里的小姑娘说话清脆响亮,不卑不亢,还能表达自己的想法,便多停留了片刻。 可听着听着,他突然觉得那道身影是熟悉的。 与温茵茵的婚约早就已经定下,可现在看来,他并不十分了解这个小姑娘。 顾明煜等了许久,温茵茵都没有伸手去接自己手中的毛线,他也不催,只是耐心地等着她的回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温茵茵打定了主意,大大方方地接过毛线袋:“好,我收下了,这三十块钱,就当我欠你的,下回连着利息一起还你!” “好。”顾明煜的嘴角弯了弯,深邃的眸中透出几分笑意。 他身边没什么女孩,只有两个远房表妹。 两个表妹撒着娇向他要礼物的时候,从来都是不客气的,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可她却不一样。 只不过是一卷毛线而已,竟然还要连本带利还上。 顾明煜站在她的面前,目光垂下来,落在她的脸上,不知怎的,温茵茵的心一紧,脸颊上不由飘过一抹绯红。 “顾先生,我刚才给工厂那边打电话了,要不您将您的要求再……” 不远处的毛线店里,老板又喊了起来,顾明煜看着温茵茵,说道:“我还有点事情要忙,改天见。” “好,改天见。”温茵茵轻声说。 温茵茵笑了笑,与他道别。 过了片刻,有人拍了拍温茵茵的背,她连忙回过头,只见一位刚才找她买过鸡蛋的大姐一脸焦急,“女同志,你是不是跟你娘一起来卖鸡蛋的?我看她在那边角落里哭,也不知道有没有认错人了……” 温茵茵的心一沉,赶紧顺着那人指的方向跑过去。 一条小弄堂里,姚瑞兰一个人站在角落。许是为了躲着行人的目光,她背着身子,时不时抬起手臂,用衣角擦泪。 “娘,你怎么了?” 温茵茵匆匆跑上前,挽住姚瑞兰的胳膊,这才发觉她的棉服上竟湿了一大片。 “没……没事……”姚瑞兰回头,看见来的竟是自己的闺女,立马抹了抹眼泪,慌张地解释,“刚才过来的时候太急,摔到水坑里……” 姚瑞兰一回过身,话还没说完,温茵茵已经看见了她棉服领口上卡着的几片湿茶叶。 她眸光一沉:“娘,你是去大姨家了吗?” “我是……是……” 见姚瑞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温茵茵直接说道:“大姨从来不喝茶,大姨夫又出差了,你身上的茶叶是哪儿来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母亲的脸上,温茵茵无奈地说,“你是不是去找我爸了?娘,我是你女儿,你对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我是想去还钱的,只是钱还没还,说起那天你去婚礼上闹的事情,就跟她吵了起来。”姚瑞兰抹了抹眼泪,苦笑着,用一副息事宁人的语气说道:“茵茵,你别生气,以后我不去他们家就是了。” 那个女人的女儿抢了她的对象,还污蔑她丢了工作,这一切暂且不提。现在,那女人居然还欺负到她娘头上了? 怒气在顷刻间冲上温茵茵的头顶:“娘,我们走,我带你去找她算账!” 正在此时,脑海中的那道声音又缓缓传来。 【任务3:去温家,替母亲讨回公道。】 【任务完成后,可得一次美发护理奖励。】 第5章 任务三:替母亲讨回公道 温茵茵拉着姚瑞兰就要往温家赶,却不想,姚瑞兰只是一个劲摇头,双腿死死地钉在地上,怎么都不肯动。 姚瑞兰动了动嘴,许久之后,也就只说出一句:“不要去,茵茵,我们斗不过人家。” 温茵茵的眸中蕴着一丝怒意,轻声道:“娘,她这么欺负你,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别去了,茵茵。那天婚礼上,你都已经闹过一场了。现在还要闹,一不小心,对你的影响不好,你毕竟还没结婚啊,将来还要跟人家谈婚事呢。”姚瑞兰紧紧抓着温茵茵的手,这么冷的天,却急得手心都冒出汗。 姚瑞兰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担心自己的闺女受到影响。 顷刻之间,温茵茵的心底冒出一丝酸楚。 上一辈子,父亲抛妻弃子,在镇上与周美双逍遥自在,从不顾及她们娘俩。温茵茵一度认为母亲太软弱,可现在,她才恍然意识到,母亲受了这么多委屈,其实全都是为了她。 是担心家中丑事宣扬出去会引来流言蜚语,影响到她的前途与婚姻,引得别人说三道四,母亲才把苦往肚子里头咽啊。 温茵茵的鼻子一酸,回忆起上一世失去母亲的痛楚,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她紧紧握住姚瑞兰的手,轻声说道:“娘,我从来不怕影响不好。我只是怕你吃了亏,做女儿的我却无能为力。” 姚瑞兰一怔,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两天,她总觉得女儿的变化很大,仿佛突然长大,冲在她的面前,一门心思护着她。 她是做娘的,没有让孩子过上好日子也就罢了,现在难道还要让孩子跟着操心吗? 被握着的双手格外温暖,姚瑞兰只感觉一颗心踏实了,把心一横:“娘都听你的。” “娘,我们走!”温茵茵笑着说了一句,挽住姚瑞兰的臂弯。 姚瑞兰犹豫了一下,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力量,立马就支起了腰板,母女俩一起往温家走去。 …… 温国华与周美双住的,是温国华单位分配的宿舍。宿舍楼很新,大院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同单位的员工和员工家属。 上一世,温茵茵害怕与这一家子人相处,因此很少来这里。可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让自己和娘娘受任何委屈。 温茵茵上前敲门,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姚瑞兰拽了拽。 “茵茵,你就站……站娘后面……”姚瑞兰紧张地做了个深呼吸,定了定神,低声说道:“你脸皮薄,让娘来跟他们吵。” 话刚说完,突然有人“嚯”一声,打开了房门。 开门的是周美双。 周美双穿着一件睡衣,睡衣的样式虽老气,但摩登,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买的,还烫了小卷发,发根蓬松,又黑又亮,精神得不得了。 见来的是姚瑞兰和温茵茵,周美双的脸色一变,眉心紧皱,眼看着她要骂人,温茵茵拉着姚瑞兰的手,直接越过她,走进屋里去。 这房子也不算大,只不过五六十平方而已,但屋子里该有的全都有了。周美双还挺懂得生活,饭桌上摆了一个小花瓶,里面插着花束,将这个家点缀得更有生活气息。 姚瑞兰平时虽偶有上门,但几乎从不进屋,此时站在这个漂亮的客厅里,她的眼神突然就黯了下来。 当初温国华常说将来搬好房子了,一家人再不用受苦,可没想到,这大房子,压根就没她和女儿的份。 姚瑞兰穿着简朴,与精致讲究的周美双站在一起,更觉拘束,心情窘迫。 周美双看穿了她的心思,冷笑一声,走到她面前:“你们还有脸来?” 周美双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面对这母女俩,她打心眼里是不屑的,由始至终,她都是将她们当作温家的穷亲戚来处理。 此时周美双连话都懒得对她们说,只想快点将她们打发出去。 温茵茵走到饭桌边,余光见到上面摆着的茶杯,微微蹙眉,脚步顿住。 茶杯里的水还有一半,些许茶叶渣子贴着杯口。她拿了起来,摸了摸杯壁,还有些温热。 十几分钟过去了,倘若刚才周美双泼在她母亲身上的就是这杯茶,那么当时这杯茶一定是滚烫的。 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穿的棉衣足够厚实,她一定会被烫伤。 “你刚才就是用这水杯泼我娘的?” 温茵茵的脸色不变,眼底的冷意却是不容忽视。 过去周美双从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可此时望着她眼底的狠厉,心突然悬了起来。 不对,谁不知道温茵茵比她那娘更没用? 这样一想,周美双扬起下巴,冷笑一声:“怎么,还要把杯子带回去留个纪念?” 周美双的语气间透着刻薄,她就从来没将她们放眼里过,然而,她话还没说完,温茵茵已经猛地将茶杯里的水泼到自己的脸上。 温热的茶水连着茶叶,毫不留情地落到她的脸上,缓缓滑下来。 周美双只觉得自己的脸上湿漉漉,伸手去摸,一脸的茶叶渣。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温茵茵,尖叫一声。 里头房间的门打开了,温国华烦躁地走出来,边走边念叨:“加了一天一夜的班了,好不容易睡一下午,能不能消停点?” 温国华一时没回神,目光转了转,看着屋子里多出的两个人,脑子仿佛终于开始缓慢运转。 见到温国华出来,周美双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眼泪说来就来:“国华,看看你女儿!” 看见周美双湿淋淋的头发和上面粘着的茶叶渣,温国华一脸莫名,视线一转,见温茵茵手中拿着个空茶杯,顿时清醒过来:“温茵茵,你闹上瘾了?现在还敢上门来欺负你阿姨?” 温茵茵已经几十年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了。 上一世,她瘫痪卧床之后,温国华嫌她麻烦,也嫌她丢脸,就当是没了这个女儿,再也没有出现过。 现在温国华一见到她,又是一顿不分青红皂白的骂声,此时此刻,对于这个父亲,温茵茵已经感受不到任何血缘亲情的牵绊,留下的,只剩几分旁观者的漠然。 第6章 任务三完成 温茵茵淡淡地出声,目光坦荡,“这杯茶是帮我娘还她的,不拖不欠。” 周美双抽了纸巾去擦自己脸上的茶水,目光恨恨地落在温茵茵的脸上,惊觉这丫头竟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从前的温茵茵总是低着头,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整个人局促不安,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可现在,这丫头看着她时,竟神态自若,大方得很! 不仅仅是神态眼神与过去不同了,她的脸,也变得不一样。过去她黑不溜秋,脸颊粗糙得都要起皮,但现在——她竟然比菀秋还要白皙。 要知道,为了让菀秋的皮肤光洁细腻,她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友谊牌的雪花膏给孩子用。怎么菀秋连着用了好几年,这皮肤,还不及温茵茵一半好? 周美双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见温国华走上前,当即收起了先前尖酸刻薄的模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柔声说道:“国华,我明白茵茵的想法。宛秋和锦开结婚,她一口气不顺,所以才会来找我麻烦。到底是孩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被这么一劝说,温国华脸色变得更难看,一出声,破口大骂:“温茵茵,你跑到宛秋的婚礼上丢人现眼还不够,现在又学会目无尊长了?” 温茵茵轻嗤一声,漫不经心地说:“她算什么长辈?为老不尊的那一种么?时间久远了,怕是她都忘了,我爹娘还没离婚呢。要不要我去大院里绕一圈,把这破烂事跟大家说说?” 当年不时兴离婚那一套,整个村子里也没哪家人离婚,温国华丢不起这个人,直接带着儿子与周美双母女俩一起搬到镇上去,丢下家里的一笔糊涂账。 他与周美双的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几乎把家里的母女俩忘得一干二净,没想到,温茵茵居然提起这陈年旧事。 只是?哪个做小辈的会当着父母的面说这种忤逆的话?温国华恼羞成怒,正要说什么,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道声响。 “咦?这不是刚才在制钉厂门口卖鸡蛋的母女俩吗?什么情况啊?”虚掩着的房门被缓缓推开,一个妇女的脑袋探进来,双眸放光,“美双,你不是说老温和他乡下的媳妇早离婚了吗?刚才小姑娘不是这么说的啊!” 温茵茵回头一看,有些惊讶,还真是中午来找她买鸡蛋的大婶。刚才多亏了这大婶报信,她才知道母亲在哭,没想到这么巧,又在这儿遇上了。 她微微一笑,礼貌地喊了一声:“阿姨好。” “小姑娘,原来老温是你爹呀?”梁大婶嘿嘿一笑,热情地说。 周美双一听这声音,却是头皮发麻。这个梁大婶,平时最爱说人是非,她知道了这件事,恐怕全大院的人都要知道了! 周美双的心一顿狂跳,赶紧走上前拦住梁大婶,好声好气道:“素萍嫂,没有的事,家里亲戚开玩笑呢。你先回去,我一会儿把今天裁的那块花布送你家去!” 她边说边把梁大婶送出门,房门一关上,发觉自己已经冒了一脑门子汗。 温国华哪能不知道邻居严厂工他们家两口子的德行,此时他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抬起眼,再看向面色如常的温茵茵,更是气得咬牙切齿。 他与自己的闺女根本没什么感情,否则当初不会将她抛下,只带着温文良离开。但就算父女之间的感情再不亲厚,做闺女的,也不应该当着邻居的面让他下不来台。 不说是否丢面子了,这院子里住着的全都是单位里的同事,要是有人眼红他的职位,直接去厂长那将他乱搞男女关系的事给报了,他该怎么办? 此时他恨不得上前就抽温茵茵一个耳刮子,直接将她赶出门去。 他上前一步,手指头几乎要戳上温茵茵的鼻梁:“你给我滚出去,要是再敢胡说八道,小心将来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往后你结婚,更别指望我给你办嫁妆!” 说完,温国华冷眼瞪着温茵茵与姚瑞兰,他以为话已经说到这里,这母女俩总归要知道怕了。若是识相,她们应该立马提着那破编筐有多远滚多远。 可没想到,这姚瑞兰,竟只是皱着眉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而温茵茵更是离谱,嘴角扬起,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对上温茵茵戏谑的眼神,温国华的心头一颤。 她笑什么? “从小到大,你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吗?你什么时候往家里拿过钱了?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我娘正好病倒了,我们来问你要钱看病,你让我发了工资记得还。”轻描淡写地说完这番话,温茵茵冷笑一声,“至于嫁妆,不劳你费心了,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到今天了,真不需要你来猫哭耗子假慈悲。” 听见她把这话说完,周美双猛地上前,仿佛终于钻到了空子,说道:“茵茵,你这样说就不对了。那天我刚给你娘十块钱,那可是我们家半个月的薪水了,我跟你计较了吗?” “是!”温国华的声音一沉,立马说道:“做人要懂得感恩!” 温茵茵闻言,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周美双:“你担心自己闺女抢了我对象的事情被人知道,塞了我娘十块钱,让她回家好好劝我。你们安的什么心,还当我不知道?” 周美双的脸色一僵,愤愤然道:“说了这么多,你娘今天还不是上门来要钱的?” 周美双边说,便咬牙切齿地望向姚瑞兰。当闺女的出息了,但那当娘的有多少本事,她再清楚不过。 现在,周美双只想要死死揪着姚瑞兰不放,让她无法回击,好解自己的气。 可没想到的是,姚瑞兰却也变得不好对付了。 只见姚瑞兰从兜里掏出一打钱,一毛一毛、一元一元得数,最终,凑齐了十元钱,一股脑丢到茶几上。 “我是来还钱的。”姚瑞兰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句却说得无比清晰:“这十块钱,还你。以后我们母女俩,再也不欠你们家了,别欺人太甚!” 等姚瑞兰把钱还完,温茵茵扶着她,打开房门离开。却不想门一打开,刚才那梁婶子的半边身子都摔进屋里。 梁婶子脸不红心不跳,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几不可见的灰:“美双,你们家菀秋的对象,是从人家那儿抢的啊?孩子这样不行,你得教教。” 伴随着梁婶子的揶揄,温茵茵脑海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任务完成,系统奖励一次干枯发质柔顺光泽护理体验。】 第7章 不如打个赌 【任务完成,系统奖励一次干枯发质柔顺光泽护理体验。】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此时温茵茵对系统的接受度高了许多。 听到脑海中的那道声音之后,她的心底立马多了几分欣喜与期待,但很快,她就将这期待感压了下去。 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方便,这体验项目还是得等到回家之后再用。 梁婶子嘲讽了温国华与周美双这夫妇俩一通,心里也痛快了,“哼”了一声,嘴巴撇了撇。 “娘,我们回家。”温茵茵挽着姚瑞兰的臂弯,经过梁婶子身边,冲着她微微一笑,“阿姨,你慢点儿,我们先走了,再见。” 望着她们母女俩渐行渐远的背影,梁婶子感慨了一句:“多好的孩子啊!” 说着,她又揶揄地看了夫妇俩一眼。 留在身后的周美双与温国华面色苍白,眼神复杂,百爪挠心一般,浑身上下都难受。 “梁婶,我……” 周美双上前,想要解释一句,可人家却不愿意听了,转过身去。 “哎呀,我刚才那是脚滑,滑你们家门板儿上了。不早了不早了,得回家烧菜去了。” 梁婶子边说边哼着小曲儿,脚步轻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 姚瑞兰屏着呼吸一路从大院里出来,整张脸都是通红的。她从来没有试过像今天这样硬气,此时连太阳穴都在跳,可心底的畅快感觉却是前所未有的。 温茵茵也没想到母亲会在最后一刻说出那样的话,看着她这激动的神情,心中有些感慨。 没有人愿意永远忍气吞声,夹着尾巴做人,过去她太懦弱,只能让母亲挡在自己的面前,可现在,她已经开始成长。 只有当她拥有无尽的底气之时,母亲才不会被任何人欺负,为了这个目标,她要让自己迅速变得强大起来。 一会儿回去,她要加紧速度织围巾,尽快拿到镇上去卖,一步步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娘,太阳快下山了,我们得赶快回家,否则赶不上最后一班车了。”温茵茵说道。 太阳缓缓下山,落日的余晖打在温茵茵的脸上,衬得她的肌肤莹白无瑕,过路人没有驻足,却时常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娘?” 突然,一道声响传来,伴随着自行车刹车的声音,姚瑞兰回过头,一眼就看见了温文良。 她又惊又喜,刚要上前看看自己的儿子,却不想,看见的只是儿子眼底责备的情绪。 “你们怎么来了?”温文良皱着眉,转过眼就冲温茵茵兴师问罪,“温茵茵,你还没闹够?” 昨天,温文良被温茵茵骂回家去,心里总有些不舒坦。 再加上家里头的周美双对他有求必应,温文良更加觉得之前够憋屈的,现在一到大院门口,见到了温茵茵和姚瑞兰,他立马认为她俩是来挑事的。 现在,温文良把自行车停好,跳下车想要数落她们,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 看着这一幕,姚瑞兰心中黯然,却也不想再闹一场,惹得邻居们笑话自己的儿子,于是为难地说道:“没事,我们就是来还钱的。钱已经还了,我们就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吃饭去吧。” 看着母亲好声好气的姿态,温文良只觉得自己一个拳头打到了棉花上。 又想起那天温茵茵给自己看的田字簿,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不悦地睨了她一眼,连个招呼都没打,作势要走。 姚瑞兰的眼珠子就像是长在他身上似的,想看,却又不敢看,时不时露出勉强而又尴尬的笑容。 温茵茵的心底一阵刺痛,不知怎的,她想起了儿时温文良的模样。 那个时候的温文良,虽然调皮,却总是护着她。 很多次她被村里的大孩子欺负,没有回击之力,都是温文良以小小的身躯挡在她面前的。 或许伤害她们母女俩,并不是温文良的本意,只是这十年的时光,他在周美双与温国华的身边长大,早就已经被他们的扭曲的三观潜移默化。 温茵茵望着温文良的背影,陷入沉思。 这个时候,他已经退学了。 这些年,因为学历不高,温文良找不到正当的工作,只有凭借着小聪明,做一些投机取巧的事情。 虽然不是赚不到钱,但不稳定也就罢了,很容易一个不小心,就走偏了路。 她想引导他做正事。 “文良。”温茵茵突然喊了一声。 温文良的脚步一顿,背影僵了僵,没有回头。 姐弟俩僵持了许久,终于,温茵茵又开口了:“如果你觉得周美双真这么疼你,那就证明给我们看。” “怎么证明?”温文良不服气地看着她。 “吧,你回家去,说想要念书,参加高考,看看周美双愿不愿意答应。” “我才不愿意上学,我不喜欢!”温文良撇了撇嘴角,吊儿郎当的样子。 温茵茵翻了个白眼:“打个赌而已,又不是真让你去上。还念书呢,你不是这块料。” 弟弟就是头倔驴,越拉越不走,说他不行,他倒是有可能去试试。 倒是周美双可能会想方设法阻挠,到了那个时候,也许他会生出不服气的心。 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了。 温茵茵的心平气和,等待着温文良的回应。 温文良气得牙痒痒,直直地瞪着她。 他明显地察觉到,今天的温茵茵,与之前不同了。 过去她总是唯唯诺诺的样子,惹人厌烦,可现在的她,让温文良觉得——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挨揍了。 “赌就赌!” 温文良不愿意多想,丢下这句话,他推着自行车,连头都不回,直接走了。 知道姚瑞兰心里难过,温茵茵挽紧了她,笑盈盈道:“娘,忙了一天,好累了,我们回家去。” 望着温茵茵乖顺的笑容,姚瑞兰心头一暖,暂且将心底的惆怅放下,揉了揉闺女的头发:“好,娘给你做好吃的!” 母女俩说完,就一起往车站走,伴随着温茵茵脑海中系统的声音。 【任务四:亲手为母亲做一顿饭。】 【任务完成后,可得一次唇部护理的体验。】 温茵茵微微一愣。 以前母亲不舍得她干活,总是自个儿将所有家务包揽上身,现在—— 终于轮到她为母亲做点事了。 …… 一路颠簸,终于回到了家。 温茵茵累得连话都没劲儿说,她坐在木椅子上,一连给自己灌了好几杯水。 姚瑞兰笑着说:“喝慢点儿,小心呛着。” 温茵茵咕咚咕咚咽下了口中的水,突然想起系统的奖励,“腾”地站起来:“娘,我去洗个头,你也先休息一会。” 温茵茵突然又变得元气满满,跑去打水洗头。 才刚回来呢,也不多喘会儿气! 望着她的身影,姚瑞兰的眼底又漫起了笑意,这孩子,越来越讲究了! 温茵茵打了盆水,将系统里的体验卡调了出来,用意念点击使用。 她将皂角抹在头发上,一遍一遍揉搓,每淋一小盆水,都感觉到自己的发质有明显的提升。 之前她营养不良,不仅仅是身体干枯瘦弱,就连头发都是毛躁粗糙的。 可现在,她摸着自己的发丝,只觉得格外顺滑。 洗完头,温茵茵拿干布擦了好几回,又跑到屋外待了好一会儿,头发才慢慢干了。 回了屋,温茵茵拿起桌上的老玻璃镜子。 镜子很小,她微微转了转脑袋,换了个角度,看见了自己的一头长发。 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披散在她的肩膀上,发丝顺滑,发尾盈润,整体却是蓬松的,慵懒随意。 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温茵茵一怔。 她拿起梳子,轻轻梳了梳,而后便将自己头顶的发丝抓了起来,使用常规的三股编发手法,编了一条蜈蚣辫。 这编发的样式也是后世她在电视上看见的,看起来甜美又灵动,不会太高调,透着满满的心思。 姚瑞兰在床上靠了好一会儿,刚一起身出来,就看见温茵茵的新发型。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茵茵,你的头发怎么——” 温茵茵想了想,含糊地说道:“小姨上次不是给我们送来一瓶洗发膏嘛……” 姚瑞兰乐了:“这些洋货,还真管用,看你的头发真好看!年轻真好,这头发是怎么编的呀?跟画报上的人儿似的!” 姚瑞兰的眼角眉梢都透着欣慰喜悦,时不时在温茵茵的头发上拨弄。 温茵茵笑着站起来,扶着姚瑞兰的双肩,让她坐下来:“娘,我给你也编一个。” “不用了……我都这么大年纪了……” 姚瑞兰想要拒绝,可温茵茵却已经拿起梳子,挑起了她的一丝头发。 还没说完的话在喉咙里打了个圈,最后,姚瑞兰把话给吞回去了,有些紧张地等待着最后的成果。 温茵茵的动作干脆利落,很快就帮姚瑞兰编好了发。 轻俯下身,她将下巴抵在姚瑞兰的肩膀上,一只手拿着镜子递到她面前:“娘,这个发型适合你,真好看。” 姚瑞兰对着镜子,一时怔愣,眼神却专注,温茵茵坐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看着她。 过去,母亲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只是岁月对她丝毫不留情面,在她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纹路。 刚才给母亲编发的时候,温茵茵找到了不少白发,此时心中涩然。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 温茵茵闭上眼睛默念:“系统,你给的奖励,我可以给我娘用吗?” 系统适时出声:“可以,每完成五项系统布置的任务即可换取一份额外奖励。” 也就是说,这额外的奖励可以给她母亲用! 温茵茵闻言,一脸欣喜,立马撩起袖子:“娘,我给你做饭!” 第8章 【水润粉唇体验套装】 温茵茵不会做饭,但是,她在电视上看过厨师做饭。 上辈子母亲过世之后,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没人理会。她大姨心疼,却也没有余力照顾她,就把家里淘汰下来的电视送过来,并给村里的邻居塞一些钱,让人家偶尔过来给她送一些吃的。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温茵茵没日没夜看电视,从那里看到了后世外边的世界。 只是电视上的菜色大多看起来丰富诱人,一些食材还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一时之间,那菜谱真用不上。 温茵茵蹲在老旧的饭橱前,犯了难。 她知道家里穷,却没想到,她们家几乎是揭不开锅了。 饭橱里只有几个红薯、番茄、一些粗米,还有母亲做好的粗饼子。 粗饼子热一热倒是能吃,只是,难以下咽。 一直以来,她们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只是时间长了,她的记忆竟模糊了。 温茵茵的鼻子一酸,不愿再多想,翻箱倒柜,愣是找出了一小袋面粉。 这样的精粮,姚瑞兰平日里不舍得吃,总想着逢年过节再拿出来做细饼子。 可现在,温茵茵只想赶紧为她做出一顿尚算丰盛的晚饭,让她好好填饱肚子。 至于将来—— 反正她们还能赚钱,到时候再多买些好的食材就是了。 温茵茵回忆着当初在电视上看见厨师做手擀面时的手法,用力地揉捏着面团,手没劲儿了,还要停下动作歇会儿。 姚瑞兰想要进来帮忙,愣是被她挡了回去。 “娘,今天我来做饭,你先去睡一会儿。” 看着女儿笨拙的手法,姚瑞兰嘴角的笑意再也收不住,心底是欣慰的。 温茵茵烧了柴火,打开灶台,先烧了一锅水,在番茄上切了个十字刀纹,丢进去煮了一会儿。 番茄再从铁锅里捞出来的时候,皮已经脱了,看来电视中教的小窍门是没错的,温茵茵安心了一些。 而后她又把锅中的水烧开,下了擀好的面条,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把面条盛进粗瓷碗里。 盛出面条之后,温茵茵又从油瓶里倒了一点油,仔细将番茄切成块,丢进锅里,锅里发出油滋滋的响声。 最后,她看了橱柜底部小篓里唯一的鸡蛋一眼…… 忙活了许久,端着两个粗瓷碗回屋的时候,温茵茵的额角已经出了些汗。 平时什么都不干,真不知道原来做饭是这么累人的活。 不过,看着最后的成果,她却更加跃跃欲试了。 “娘,吃饭了!” 姚瑞兰确实累了,靠在床头打了个盹儿,听见闺女的声音,她从屋里出来,鼻尖飘过几分香气。 木桌上,温茵茵已经摆了两碗番茄鸡蛋面,看见姚瑞兰,她笑着递了一双筷子:“娘,吃吧。” 这个时候的菜品没有后世那样丰富,但大灶做出的菜却有浓浓的烟火气。 温茵茵做的面条够劲道,番茄在锅里焖得久,焖出了浓郁的汤汁,鸡蛋却是嫩的,尝起来滋味特别好。 姚瑞兰用筷子拨着面条,眼眶发红。 她没想到,现在孩子居然这么懂事,不仅第一次下厨为她做饭,还将锅里大部分的蛋散拨到她的碗里。 姚瑞兰越吃,越觉得心底漫出了种种滋味,有感慨,有酸涩,可更多的是满足。 “娘,好吃吗?”温茵茵眸光明亮,透着期待。 “好吃……好吃!”姚瑞兰用手揩了揩自己眼角的泪花,用力地点头。 姚瑞兰吃得津津有味,但想到里头下了鸡蛋,还倒了油,又有点心疼。 这些好东西,平时她都是省着给女儿吃的。 温茵茵看穿了她的心思,慢条斯理地拿手帕擦了擦嘴,轻声说:“妈,没事,吃完了咱们再买。一会儿吃完饭,我就织围巾。赶着时间多织几件拿去卖,利润会比今天卖鸡蛋和红薯干翻上好几倍。” 与毛衣相比,织围巾就快了许多。 天气越来越冷了,她想趁着这一波赚点钱,改善了现在的生活,再考虑之后的路该怎么走。 “你不会织毛衣的呀!以前妈说要教你,你说自己要上学要上班,从来没答应过我呢。”姚瑞兰喝了一口剩下的面汤,疑惑地问。 温茵茵无奈地笑了笑,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上一世,接受了自己双腿已经无法再行走的事实之后,她开始学着打毛线。 一来是为了打发时间,二来也是担心自己的双手长久不活动,会不及之前那样灵活。 学习织毛线不需要什么成本,家里的旧衣服拆了织,织完又拆,能学会不少织法。 没想到,现在这手艺竟派上用场了。 当然,她不能对母亲说这些:“我几个月前在厂里跟着淑嫦学的,就是手法不精,织的时候还得你帮我盯着呢。” 温茵茵说完,就找出毛线给母亲看,自己则乐呵呵地端起碗筷就要去洗。 正收拾着,突然门外走来一个人。 来的是昨天卖鸡蛋给她们的吴大娘。 吴大娘腿脚不好,走进来的时候,一只脚还有点跛,但是,她脸上的笑容却是喜滋滋的:“茵茵娘,我刚才摘了野菜,给你们送一些。” 两家人过得都不容易,平日里,互相总会帮衬着些。 偶尔姚瑞兰送去一些红薯或是玉米,吴大娘有什么吃的,也会送过来,这是常有的事。 吴大娘送来一篓子野菜,在桌上放下,坐下来要姚瑞兰唠家常。 温茵茵见状,就去洗碗。 吴大娘刚要说些什么,突然喊了一声:“哎哟,茵茵娘,你这头发咋整的?真好看!” 吴大娘边说边瞅着姚瑞兰的头发,很是激动,左右捣鼓着,时不时还要赞叹几句:“我就说你平时也别太糙了,四十出头而已,还年轻呢!这样打扮多好啊,倒是跟以前刚怀茵茵的时候有点像了!” 姚瑞兰被吴大娘一顿夸,脸颊臊得通红。 刚才对着镜子好好照了一番之后,姚瑞兰本来是想把头上编的发给拆掉的,但实在舍不得,就先留着了。 没想到,居然被吴大娘撞了个正着。 姚瑞兰一脸难为情,支支吾吾了半天:“是……是我们家茵茵给编的,这孩子在家闹着玩呢……” 看着姚瑞兰的神情,吴大娘不由叹了一口气。 今天她那出嫁的女儿回娘家了,得知她把鸡蛋卖了的事,大闹了一场。 她好说歹说,终于劝住了自己的闺女,可是,以闺女的性格,迟早还是会来找温茵茵算账的。 人家的闺女怎么就像小棉袄呢?吴大娘的心里不是个滋味。 她叹了一口气:“还是你有福气。” 两个人正聊着,温茵茵已经洗好碗。 破草帘子一掀开,她的脑袋先探了进来。 只这一瞬,吴大娘突然拍了拍大腿,“腾”地站起来:“茵茵,你咋变得这么好看了?” 吴大娘说着,走到温茵茵的面前去,双手抓着她的肩膀,由上至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系统给的奖励,似乎是在缓慢地发展中,愈发完善。 起初温茵茵的皮肤只是变白了,可这两天下来,她的肤色逐渐透出本身的血色,气色也就显得越来越好。 而睫毛也是如此,仿佛成了她天生的一般,卷翘浓密,衬得她的一张脸蛋,像洋娃娃一般精致。 至于一头的秀发,那就更不用说了。 头发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很大的,温茵茵过去粗糙的头发此时变得服帖无比,此时都还没烫剪,只是随意编了一个发,就已经让她的气质洋气了不少。 吴大娘盯着温茵茵瞧,怎么看怎么觉得妥帖,最后,一本正经地丢出一句话:“我看茵茵比以前来我们村的女知青同志都要讲究洋气!” “大娘,你再夸,我要不好意思了。” 温茵茵被她逗乐了,不由自主地伸手捋了捋自己柔软的发丝。 这样一来,她更想知道系统奖励的唇部护理体验是怎么个护理法了! “滴——系统上线。” 系统倒是与她磨合得越来越好,她这么一想,立马冒了出来。 【系统奖励:水润粉唇体验套装。】 姚瑞兰平时没什么朋友,与吴大娘算是聊得来的。此时她们还有说不完的话,温茵茵给吴大娘倒了一杯茶,便说自己累了,想先回屋休息。 “这孩子,真有礼貌!” 吴大娘喜笑颜开,摆摆手,让她赶紧去。 温茵茵立马小跑回屋,跑了一半,突然顿住了脚步。 她轻手轻脚地后退了一小步,伸长了手,红着脸抽走了摆在桌上的圆镜子。 进了屋,温茵茵坐在床上,握着镜子,闭上眼睛默念了一句:“我要使用水润粉唇体验套装。” 此时温茵茵的心底是忐忑的。 她的唇色,一直是她自卑的源头之一。 小时候村里的大人总是笑话温茵茵,说她的嘴唇乌黑发紫,就像是中了毒一样。 后来开始读书了,一起念书的孩子们又给她起了个绰号,喊她“紫娃”。 温茵茵过去内向,听他们说这些话时,也不敢反驳,只是一味低着头,装作什么都听不见的样子。 后来长大一些,倒是没人再取笑她的唇色,但那是因为,与人说话的时候,温茵茵总是习惯性咬着自己的唇。 因为总是咬唇的原因,温茵茵的嘴唇经常会破皮,再加上那始终没有好转过的唇色,使得现在她的嘴唇,简直是惨不忍睹。 在系统出现之前,她只觉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从未想过自己的唇色还能有改善的空间。 但现在,她却突然变得万分期待。 水润粉唇体验套装…… 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温茵茵的心跳越来越快,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拿起镜子,对准自己的脸。 缓缓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温茵茵惊呆了。 第9章 【系统奖励发放】 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温茵茵直愣愣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动都不敢动。 在使用了水润粉唇体验套装之后,她的唇,就仿佛是穿上了一层新衣一般。 之前的暗沉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丰润又粉嫩的充盈感。 深邃的唇纹不见了,倒是唇珠显得立体,本干燥起皮的位置,在此时变得格外水润。 紧绷的唇角也突然舒缓下来,如棉花糖一般柔软。 这唇色不再乌紫,眼神变得温柔自然,就像是点亮了她的脸色,让整张脸都变得圆润而又充满着吸引力。 温茵茵一动不动地望着镜中的自己,伸手摸了摸,只觉得嘴巴像是突然变得细腻而有了弹性,忍不住笑了起来。 盯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她都自恋到有些难为情了,习惯性地抿了抿唇,顿觉这样做会伤害唇部的娇嫩,连忙拿了张纸,轻轻掖了掖自己的嘴巴,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哪有女孩不爱美呢?好不容易得来的美好,她一定要好好珍惜。 温茵茵正陶醉,忽地又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 【滴——系统任务五:在三天内织出五条围巾,拿到镇上卖。】 【任务完成后,可得自然纹眉术。】 【宿主即将集满五点积分,即时可自行选择奖励项目。】 这道声音就像是警铃,猛地唤醒了温茵茵。三天之内织出五条围巾,这是个体力活,若是再不抓紧速度,不一定能完成。 温茵茵立马醒神,从床上下来,往屋外走去。 吴大娘已经走了,温茵茵没有再浪费时间,拿起毛线,寻思着应该织怎样的围巾比较好。 这个时候,镇上的服装店里经常有卖围巾的,但那些围巾的样式不好看,最多是起个保暖的效果。至于百货大楼里的围巾,倒偶有好看,只是价格高昂,因此款式面向的人群,多半是中年人。 年轻人喜欢体面的装扮,围巾若是能给自己的打扮增色,那么,他们一定舍得买。 温茵茵回忆着后世围巾的样式,试着打了一截,雾霾色的围巾比在她的脖子前,衬得肤色都变得鲜活起来,她点点头:“妈,我想要打粗棒针的围巾,织法照我的来,你跟着试试看。” 温茵茵打毛线,那可是练过的,上辈子甚至还能说是村里织毛衣的一把好手。打围巾不需要太多技巧,针法也是寻常的,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只要走出自己的特色就可以。 姚瑞兰知道闺女心意已定,也不给她拖后腿,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的手法瞧,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只是,看着温茵茵用普通平针的织法打着毛线,中间还漏空,姚瑞兰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粗棒针,不保暖呀。”实在忍不住了,姚瑞兰才忍不住说了一句。 温茵茵轻笑了一声:“镇上的年轻人爱美,爱打扮,只要围巾漂亮了,谁还管是不是保暖呢?” 要风度不要温度,这道理,温茵茵也是后来才明白的。 姚瑞兰似懂非懂,心道这所谓的“雾霾蓝”也太古怪,从没见过谁穿过这样颜色的衣裳。但是,见温茵茵如此认真仔细,便也拿了木棒针,学着闺女,将围巾打得松松垮垮。 母女俩忙活了一整晚,屋子里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见,折腾到后半夜,围巾才初具雏形。 围巾蓬松,但即将完成的时候毛线却密了起来,并不是完全不保暖。连绵起伏的叶子花纹,又为这单调的颜色加了几分生动。等到了这个时候,姚瑞兰将围巾放在温茵茵的身上一比,才感慨道:“确实是好看!” 母女俩相视一笑,更加有劲儿了,恨不得一宿不睡,直接将任务完成。 不过,一宿不睡自然是不现实的。系统布置任务时限定的时间是三天,温茵茵也就没着急,见时间差不多了,催着姚瑞兰去休息。 好说歹说,好不容易等到姚瑞兰去睡觉了,温茵茵却怎么都睡不着,起来借着微弱的灯光,愣是将两条围巾的收尾给做好了。 接下来的两天,温茵茵就更加热切,没日没夜地赶工,终于,等到第三日深夜,五条围巾终于完工,整整齐齐地摆好,看起来很是妥帖。 毛茸茸的围巾,看起来很温暖,温茵茵轻轻抚着,只觉得这毛料是柔软的,一点都不扎人。 雾霾蓝在这个时候虽还没有流行起来,但人都有审美的眼光,如此鲜活的颜色,不可能没有吸引力。 天色愈发寒冷,到了深夜,大风将树梢上的枯枝刮得呜呜作响。温茵茵伸了个懒腰,裹紧了身上的破袄子。 姚瑞兰见闺女疲惫,心疼不已,但除了为孩子打下手,她什么都做不了。 毕竟,闺女是为了什么如此拼搏,她是比谁都清楚的。现在就只希望这围巾能对得上镇上年轻人的胃口,卖得出去,才不枉费她们娘俩的一番心血。 温茵茵回床上靠了一会儿,养精蓄锐,等到天亮的时候,就像是上了发条一般,一下子就醒了。 重生之后,她总觉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这大概就是年轻的好处吧。想到这里,温茵茵笑了笑,洗漱一番,将围巾装好,又拿了一条干净的花布,收拾好就要出发。 忙活数日,温茵茵想让母亲好好休息,便只身一人,往镇上赶去。 车子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颠簸着,她靠在车窗边,寻思着这一趟,就去纺织厂门口摆摊。 上一世,她高中毕业之后,得知自己被分配到镇上的纺织厂工作,欢欣雀跃,恨不得一蹦三尺高。 在厂里,她拥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却不想,时隔不久,她父亲的继女林菀秋也来了。 林菀秋能进纺织厂,是温国华走了关系送了礼的,温茵茵没有与她计较什么,她倒是时不时在暗中给自己下绊子。 最终,林菀秋处心积虑,使得温茵茵被厂长辞退。 想到那一幕,她不由闭上眼睛。 即便时间久远,她仍旧清晰地记得,上一世被辞退之后的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接受现实,几乎要崩溃。 那样无助的感觉,让温茵茵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现在她回来了,账确实得一笔一笔算。 大巴车终于到了站,车厢内的售票员扯着嗓子吼:“下车啦,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别落了!” 温茵茵提着自己带的包裹下车,一路走到了纺织厂门口。 时间算得刚刚好,正是工厂员工中午午休的时候。 温茵茵将花布铺在地上,上面摆好了围巾,还没来得及出声招揽生意,已经有人围了过来。 “同志,你这是卖围巾吗?”来的是一个年轻小姑娘,感兴趣地望着温茵茵面前的围巾。 温茵茵的嘴角露出盈盈的笑意:“是啊,这围巾是我自己织的,织法和外面的围巾都不同。而且每一种颜色都只有一两条,几乎不会和别人撞上。” 年轻人的心理,温茵茵也是了解的,她好好推销了一番,很快,对方的表情就松动了。 雾霾蓝的围巾,颜色与外面店里的都不一样,看起来青春有活力,还透着一股子与众不同的时髦感觉。 小姑娘摸着这围巾,爱不释手,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媛媛,你在看什么呢?” 小姑娘回过头,笑着说:“这里有人摆摊卖围巾呢,我挺喜欢的。” 顺着她的目光,温茵茵望向了后方。 纺织厂的大门开着,几个年轻女同志手挽着手,笑眯眯地走过来。 人走近了,面容也变得清晰,望着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温茵茵眉头微挑。 从纺织厂走出来的几个女同志,个个穿着体面,被簇拥在中间的——便是她的好妹妹,林菀秋。 林菀秋穿着一身浅色的碎花连衣裙,披着一件厚毛线外套,两条麻花辫垂在肩膀上,一路走过来,嘴角露出甜美的笑容。 只是,她的笑容,在与温茵茵冷冽的眸光对上的那一刻,突然顿住了。 “菀秋,你怎么了?”边上的女工友看了林菀秋一眼,正觉得奇怪,一回头,一脸惊讶:“咦,这不是茵茵吗?这才刚丢了工作没多久,就来摆摊了?” “从村里来一趟,不容易吧?我看你们农村人不都是自己种菜自己吃的嘛,日子过不下去了,学人做个体户啦?别赔得底朝天了才好呢!” 说话的两个人,温茵茵都认识,是她过去的工友。 很显然,她们知道她与林菀秋之间的恩怨,此时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对于这些人,实在没必要白费口舌,温茵茵懒得搭理,只是淡淡一笑,整理着花布上的围巾。 林菀秋起先还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坦然样子,可现在见到温茵茵的状态,她的眉心突然拧了拧。 温茵茵的皮肤,像是抹了粉似的,在阳光下都开始发亮。双眸闪亮有神,看人的时候,目光不躲闪了。还有她的嘴唇,粉嘟嘟的,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过去那个土了吧唧的温茵茵,为什么变得洋气了? 不像是颠簸着从农村过来的,倒像是大城市里娇养出的大小姐! “温茵茵的辫子是怎么弄的?油光水亮的,里头好像还编了花纹……” “还有她的皮肤,怎么变好了?她突然变得这么好看,是不是遇上什么贵人了?” 两个工友小声嘀咕着,林菀秋的心里也打起了小算盘。 林菀秋记得,温茵茵的大姨可是能弄到不少进口货的,也许她突然改头换面,是用了她大姨给的什么东西…… 林菀秋拧着眉,忍不住想要与温茵茵说话,可她却压根不理人,直接将她们撂一边去了。 两个工友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林菀秋的脸面也挂不住了,轻轻咳了一声,走上前去:“茵茵……” 第10章 超额完成任务 想着将来能从温茵茵口中探出她用了什么洋玩意,把皮肤弄得这么好,林菀秋的心思动了动。 “茵茵……”林菀秋的脸颊有点红,她清脆地喊了温茵茵一声,语气温柔,“过去的事情都是误会,我们是一家人,应该好好相处。” 温茵茵抬起眼,目光扫过她的脸颊。 林菀秋的长相不算是一顶一的漂亮,但胜在气质温婉,再加上说话时总是轻声细语,便给她增了几分文化人的斯文感。 现在,她又用惯常的套路来示好,温茵茵见怪不怪。 一家人? 是计上心头就害她丢工作,三下五除二就抢她对象,一言不合就将害她摔断腿的那种一家人么? 敬谢不敏。 温茵茵还没搭理她,突然,边上有人走过来,温和地问了一句:“同志,你这围巾怎么卖啊?” 正说着,问价的年轻人已经蹲下身,拿起围巾。 粗棒针的围巾,质感和外面卖的都不一样,颜色看起来特别优雅温柔。 摸起来还柔软,没有丝毫负累,还有几分高级感,她捧着看了好几眼,爱不释手。 织成一条围巾需要二到三两的毛线,温茵茵买一斤毛线大概要花三元钱,在来的路上,她就算上了自己的时间成本,粗略地定了价。 “一件围巾八元钱。”温茵茵笑着说,“这都是我一针一针织出来的,用的是外边最流行的粗棒针织法,别人那儿肯定没一样的款式。” 蒋晓红和潘若霜站在边上林菀秋,默默地看着温茵茵,此时瞠目结舌。 一件围巾八元钱,还真是有点贵,都敌得过她们半个月的工资了。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带来的围巾,是真好看,软软的,还很洋气。 这稀奇古怪的颜色,被那问价的女同志放在身前一比,还特别显白。 “八元钱……”那问价的女同志握着围巾,拿不定主意,想要狠狠心把东西买了,但又心疼。 正在此时,又有人上前了,盯着她手中这条雾霾蓝的围巾,眼珠子都不带转的:“这围巾,给我看看……” “不行,这我已经买了!”那女同志生怕别人跟自己抢,咬咬牙,把心一横,问道:“能便宜点儿吗?” 温茵茵知道自己的围巾肯定能卖出去,却没想到,居然卖得这么容易。 她眼睛睁圆,眼底流露出一抹喜色,痛快道:“你是我的第一个客人,七元钱卖你了,别人可没这么大的优惠!” 八元变七元,女同志一副捡到大便宜的样子,欢喜得不得了。 千金难买心头好,她立马打开荷包掏出七元钱,也不等温茵茵拿个小袋给自己装起来,直接就把围巾围到了脖子上,欣喜不已。 “真好看。”温茵茵笑道,“配上你身上这件灰袄子,衬得脸色都红润了。” 林菀秋不知道一件围巾的成本价是多少,可是,看着温茵茵这生意做得这么轻松,眼中的妒意一闪而过。 过去怎么没发觉温茵茵有做生意的天赋呢?伶牙俐齿又游刃有余,像是天生做个体户的料。 林菀秋与两个工友站在不远处,看着温茵茵做生意,想走却又不舍得走。似乎非要看看她倒大霉,可是,却始终没有如愿。 每来一个人询价,温茵茵都要介绍一番。 八元钱一件的围巾可不是小数目,很多人听了价格目瞪口呆,一脸震惊地嫌贵,温茵茵却始终耐心,始终笑脸迎人,压根就不怵,不卑不亢的样子。 这生意做得红火,眼看着她的围巾转眼间就卖出两条,那蒋晓红更加不服气了,扯了扯林菀秋的衣袖:“菀秋,我去帮你跟她算账!” “不要了,别妨碍人家做买卖……”林菀秋柔声拒绝,脚步却一点都不客气,慢条斯理地跟着人家直接走到了温茵茵的摊位边上。 此时一拨人已经散去了,温茵茵的裤兜里揣着十五元钱,心里头美滋滋的。 却不想,眼前罩下一片阴影,她抬头一看,唇角弯了起来。 看来老工友似乎还不甘心,非要来折腾一把。 “温茵茵,你这买卖做得不错啊。”蒋晓红冷哼一声,“只是谁准你在我们厂门口卖的?信不信我让门卫大爷来赶你?” “就是,就是。我们这儿又不是你们乡下,随便丢一条破布就开始卖东西了。一点规矩都没有,真是小家子气!”身边的潘若霜也附和着。 其实这年头,对于小摊贩的管理还真没这么严,各大工厂门口人流量多,商机也多,村里扛着扁担箩筐来这里卖东西的人不少。 可是,她们开口闭口就是要赶她走,分明是要与她过不去。 “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是厂长呢。”温茵茵不冷不热地扫了她们一眼,淡声道。 蒋晓红与潘若霜面面相觑,愣是被温茵茵这句轻飘飘的话给噎到了,半晌吭不出声。 林菀秋见她俩根本就占不到便宜,而温茵茵又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心中有些慌乱。 而另一方面,她又想维持自己的形象,于是轻声道:“晓红,若霜,你们俩不要这么说。茵茵家过得不容易,没了工作,总要想别的办法赚钱,自食其力没有错。我们都是老朋友了,应该照顾她的生意,而不是打压。” 林菀秋好言好语的,温柔又善良,她们俩看着她,不由为她不值。 林菀秋对温茵茵多好啊,温茵茵却总是不领情! 温茵茵冷冷地看着林菀秋,手中的动作顿了顿。 一直以来,林菀秋就是用这样的办法,一步一步让温茵茵身边的人向着她。 父亲是这样,弟弟是这样,叶锦开也是这样…… 现在,温茵茵重活一生,怎么可能看不穿呢? “菀秋真客气,看来你是打算照顾我生意?”温茵茵指了指花布上的围巾,大方道,“你想买哪条?一场亲戚,我给你打个折。” 温茵茵的反应极快,林菀秋一下子就愣住了,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温声道:“我不缺围巾,最近买了好几条呢。倒是锦开脖子上空落落的,确实需要一条围巾,但是——” 林菀秋故意提起了叶锦开的名字,是想要看见温茵茵露出窘迫黯然的神情。 然而,她并没有,只是热情地说道:“这不是还有灰色和墨绿色吗?我这颜色,男同志也能戴。” 温茵茵说的话,正中林菀秋下怀。 她有些扭捏地看了花布上剩余的围巾一眼,为难地摇摇头:“不行啊,锦开的皮肤特别敏感,穿戴都得用好东西。这些毛线一看就是小店里买的,他一围上,保准要过敏的。” 开什么玩笑,这围巾八元钱一条呢,她哪舍得买!林菀秋想了个理由就要打发温茵茵,顺便还默默将自己丈夫的档次抬高了不少。 蒋晓红和潘若霜闻言,立马点头。 “是啊,菀秋的丈夫可是印刷厂的小领导,婆家条件也好,他们家平时买东西都是上百货大楼买的。” “什么破烂玩意都指着菀秋买啊,真是想多了!” 见她们瞅准机会,踩温茵茵一顿,林菀秋心中畅快,却还是柔声劝她们好好说话:“你们不要说这么难听的话,茵茵会难过的。主要是毛线比较劣质,东西也太便宜,不然我就买了。” 林菀秋的脑海中已经吹响了胜利的号角,可不想,温茵茵已经一个转身,翻开了自己随身带来的小包裹。 “好东西我也有啊。”温茵茵从里头抽出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浅褐色围巾,递到她面前,“你这么识货,一定看得出来,我这可是好货色。这羊绒线是绒线厂里的女工用手挑出杂质开端的,特别金贵。织出来的围巾既保暖,又不掉毛,特别符合你们家的身份地位。” 温茵茵一字不漏地背出上回毛线店老板说的话,语气诚恳。 这围巾是她特地织的,用了复杂的针法,再配上高档的毛线,一看就上档次。 本来是挤着时间织出来,等一会儿有空的时候拿去送给顾明煜,当是感谢他上回给自己送毛线的恩情。 没想到,现在居然派上用场了。 这羊绒毛线织成的围巾,被温茵茵握在手中,递到了林菀秋的面前。 浅褐色的围巾,颜色大方,看起来细密光滑,简直是比百货大楼里的洋货还要好看。 见蒋晓红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温茵茵立马收了回来:“小心手上的倒刺给毛线割花了。” 温茵茵故意这样一说,她们立马被她唬住了,把手往后缩了缩。 蒋晓红忍不住说道:“菀秋,这围巾是挺好看的,你们家锦开围上估计不错……” 林菀秋的嘴角抽了抽,这围巾好看是好看,得多贵啊。 温茵茵没想到今天还能碰上这么一出好戏,乐了:“就是啊,特别衬你们家锦开的气质,只是价格有点贵,要二十五元,不知道你们能不能负担……” 叶锦开是什么身份,她还不清楚? 外强中干的货色罢了,花二十五元买一件围巾,恐怕她林菀秋一回到家,就要被数落到面红耳赤。 “二十五元啊……还真贵……” “菀秋,这么高的价格,不如就不要了吧。” 蒋晓红与潘若霜想要让林菀秋下个台阶,小声说着。 温茵茵眯着眼睛一笑:“是的,买东西要量力而行。” “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又不是每个人都买得起羊绒围巾的。” 林菀秋的心就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攥住了,七上八下,落不到实处。 再抬起头,对上温茵茵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全身的气血仿佛都冲涌上头顶:“二十五元而已,锦开一个月工资足够买好几条了呢。” 纺织厂今天刚发了工资,林菀秋身边就有十几块钱,再让蒋晓红借点钱给自己一凑,全都塞到了温茵茵的手中。 温茵茵笑了,双手将围巾递到她手中:“谢谢你照顾我生意啊。” 对上温茵茵的笑脸,林菀秋愣在原地,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似的。 温茵茵喜滋滋地收好钱,脑海中又传来系统的声音。 【,提前发放奖励:温婉精致眉型体验。】 第11章 天价羊绒围巾 【超额完成任务,提前发放奖励:温婉精致眉型体验。】 听到这道声音,温茵茵暂且将眼前的这些人抛到脑后去。 温婉精致眉型体验?一听就是好东西! 她的面容看起来如此寡淡,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的眉毛太稀疏了。 用了这体验套装,会是什么样的效果? 想到这里,温茵茵心里美得很,嘴角露出了甜丝丝的笑意。 林菀秋手中握着滑溜溜的羊绒围巾,再望向温茵茵喜悦的笑脸,心中不是滋味。 二十五元钱,这可是天价啊! 叶锦开平日里勤俭持家,就连她多买一件衣服都要念叨两句,若是被他知道自己买了这么贵的围巾,恐怕家里要闹翻天了。 蒋晓红与潘若霜本来还羡慕林菀秋二话不说就花一笔大钱买围巾,可现在看着她的表情,心中也有底了。 掏了二十五元钱之后,林菀秋的脸色白得更纸一样,连嘴唇都在颤抖,说不心疼,可能吗? “菀秋,我们走吧。”蒋晓红扯了扯林菀秋的衣袖,说道。 林菀秋回过神来,点点头,三个人刚要离开,后边突然传来了自行车铃的声响。 “叮铃铃——叮铃铃——” 一个中年妇女骑着车从纺织厂出来,停到她们身边,“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这人戴着眼镜,头发梳头得一丝不苟,身上一件老式的衬衫,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知识分子的气息。 她是温茵茵在纺织厂上班时门市部的领导——姜艳华,当时就是这位姜主任二话不说,将她开除。 此时,纺织厂门口挤着不少小摊贩,熙熙攘攘的,温茵茵站在一个最显眼的位置,身前摊着一块花布,上面摆着几件打眼的围巾。 姜艳华立马看见她,问道:“怎么是你?” 见到姜艳华出来,林菀秋像是搬到了救兵,眼睛直勾勾望着,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欲言又止。 蒋晓红见状,立马解释:“姜主任,温茵茵来我们厂门口摆摊卖围巾。菀秋看她可怜,就照顾她生意,没想到她狮子大开口,不过一条围巾,要价二十五元!” 二十五元对谁而言都不是小数目,听见蒋晓红这么说,姜艳华的眉心也跳了跳。 她伸手拿了林菀秋手中的围巾,眯起眼睛好半晌,却也挑不出毛病:“这……” 温茵茵闻言,说道:“姜主任,我这围巾进货价就不低了,再加上毛线金贵,织得时候每一针都要小心翼翼的。您看,难道不值这个价吗?” 温茵茵的声音清脆响亮,每一个字从她的口中蹦出时都是浑圆有力,末了,还不忘对姜艳华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姜艳华微微蹙眉,“毛线是好毛线,”顿了顿,她的目光扫过林菀秋楚楚可怜的脸,声音沉了沉,“但菀秋她不情愿,你就不该……” 林菀秋闻言,苦笑一声,轻声道:“姜主任,没事,茵茵家里过得不容易,我多帮帮忙也没错。” 林菀秋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宽容与忍让,姜艳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林菀秋与温茵茵家里的情况,她多少也知道一些,但那到底是人家的家务事,她不应该多说什么。 可现在,看着林菀秋一脸忍辱负重的表情,她实在是看不过眼了。 “温同志,你已经不是我的下属,我无权干涉你做些什么。但是,你不能仗着自己站在弱势方,就使劲欺负人吧?” 姜艳华也是个热心肠的人,平日里总将部门里的年轻人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照顾,现在一开口,不由多说了几句:“菀秋对你是没得说的,可我听说你一直跟她过不去,做人不应该这样。” 姜艳华在单位里是个说得上话的人,这会儿听见她愿意开口,蒋晓红与潘若霜连忙点头附和。 “是啊,菀秋是真把茵茵当亲姐妹来看待的。” “她非要不识好歹!” 突然之间,林菀秋身边站了三个为她打抱不平的人。 望着这一幕,温茵茵哭笑不得,她只是想要好好做买卖,碍着谁了? 林菀秋自己说要买高档货,自己从荷包里掏出钱,难不成是谁逼她了? 现在倒好,大家都将矛头指向她,而始作俑者林菀秋则是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像是谁欠了她似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好好掰扯掰扯,看看是谁欠了谁。 “姜主任,这围巾是菀秋自己要买的。她说她丈夫一个月的工资够买好几件这样的围巾了,怎么现在又像是我强迫她买似的?”温茵茵抬起眸,看着姜艳华,解释好原委之后,又轻叹了一口气,“至于她口口声声说我跟她过不去,那就更是无中生有了。” 见温茵茵这么说,林菀秋忙露出着急的表情:“茵茵,你误会了,这围巾是我自愿要买的,没有说你强迫的意思。”顿了顿,她又柔声说,“但是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你跟我过不去。” 林菀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小嘴瘪着,幽怨地看着温茵茵。 姜艳华愈发觉得温茵茵过分,从自行车上下来,想要好好数落她一番。 可没想到,温茵茵却已经直接开口:“是啊,我没有,是你跟我过不去。林菀秋,我被单位辞退的事,你没忘吧?” 温茵茵怎么会提起这个?一时之间,林菀秋心跳骤然加速。 “当然,我们都没忘!大家都知道当时是你不愿意在节假日值班,把值班公示栏上自己的名字给涂掉了,所以才被辞退的!”潘若霜挡到了林菀秋的面前,冷笑一声,说道。 这件事情,温茵茵记得清清楚楚。 这个时候的国营单位,每到节假日,都是要安排员工值班的。 单位里不少年轻人都贪玩爱偷懒,每每被排到要在节假日当班,总是要抱怨,更有甚者,会直接爬上公告栏,将大红纸上自己的名字涂去。一次两次还好,没人注意,可时间长了,领导们就要采取措施了。 林菀秋似乎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直到单位里出了“不得再擅自涂改值班公告,否则立马革职”的公示之后,她爬上梯子,涂去温茵茵的名字。 于是,温茵茵成了纺织厂门市部以儆效尤的第一人,被开除了。 很多年之后,温茵茵才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想到上一世自己被开除之后的心酸与委屈,温茵茵只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 但现在,噩梦早就已经醒了。 实际上,即便今天没有碰到姜艳华,温茵茵也会在忙好之后,去主任办公室一趟。 现在,倒是为她省事了。 温茵茵往前一步,走到姜艳华的面前:“姜主任,我知道您一直都是一个非常公正的领导,我想请您帮我查明被辞退的真相。” 姜艳华起先还是一副不悦的表情,可现在看着温茵茵这郑重其事的样子,微微一怔。 她狐疑地看了温茵茵一眼,又转过视线,往向林菀秋。 “茵茵,什么真相,你别耽误姜主任时间了……” “姜主任。”温茵茵打断了林菀秋的话,对着姜艳华,认真地说,“我在单位这么长时间,做事情一板一眼,从来不敢逾矩。您说,像我这么胆小的人,敢为了区区一天的休假做那样出格的事情吗?” 姜艳华没有出声,眼神却变得严肃:“你胆子是小,但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能怎么狡辩呢?” “林菀秋字迹工整漂亮,单位里的公示栏一直都是由她负责写的。我记得时效过后被撕下的公告纸,都是由行政部统一收回。您可以去看一看,那涂改过的痕迹,是不是与她的笔迹相似。“ 林菀秋睁圆了眼睛,眼底透出丝丝慌张。 温茵茵又说:“当时站出来作证的,就是蒋晓红和潘若霜。她们信誓旦旦地说我为了逃避值班责任涂改字迹,但您想一想,这两个人与林菀秋的关系这么好,她们的证词是有价值的吗?” “温茵茵,你血口喷人!”林菀秋的声音突然就变粗了,她吞了吞口水,为自己辩解,又扯了扯身边两个工友的手,“你们倒是解释啊!” 蒋晓红与潘若霜的脸都吓白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听她说完。”姜艳华察言观色,眼神冷了下来。 温茵茵点点头,继续道 :“我记得在被辞退之前的那一天,我傍晚离开单位的时候,公示栏上的名字都还是在的。可第二天早上过来,我的名字就被涂去了。姜主任,如果您方便,可以去问问看门的大爷,或者是当天值班的工友,是不是发现过什么蛛丝马迹。否则,凭她们三个人的一面之词,能证明什么呢?一丘之貉罢了。” 姜艳华没想到温茵茵说话时的条理居然会如此清晰,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许久没有移开。 不过是几天的时间,温茵茵像是变得跟过去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那个胆怯惹人厌烦的小姑娘,仿佛突然成熟起来,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去寻求真相。 而更奇怪的是,她漂亮了许多,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比在工厂里素有厂花之称的林菀秋,还要耀眼。 温茵茵说完,目光落在林菀秋的身上,平静地问:“菀秋,你说自己一番好心,总是在照顾我。现在,听我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重新梳理一遍,难道还是问心无愧吗?” 林菀秋的面色变得阴郁,她用力地摇头,却发现自己说什么都是错。温茵茵说的话,她根本没有办法反驳。 “我没有!”林菀秋咬了咬唇,索性哭了出来,“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然而,她的哭声,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安慰。 蒋晓红与潘若霜大眼瞪小眼,生怕当时自己做的事情被拆穿,默默往后站了一步,恨不得立马与林菀秋划清界限。 “别哭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姜艳华心里乱,不耐烦地打断了林菀秋的哭声,而后,看向温茵茵,“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 听着姜主任说的话,林菀秋脸色一白,不自觉后退好几步。 第12章 奖励的效果绝了 “姜主任,你听我解释!” 林菀秋的情绪激动起来,她红着眼眶,小步上前想要拉住姜艳华。 然而,姜艳华却没有再理会,蹬着自行车,决绝离开。 林菀秋的手僵在半空中,紧紧握成拳,回过头,恰好对上温茵茵似笑非笑的眼神。 林菀秋走到她面前,抬起手,恨不得上前就与温茵茵厮打。 可温茵茵却丝毫没有躲闪,只是眯着眼睛,微微一笑:“林菀秋,确定要在你单位门口跟我闹?我有理,倒是无所谓,但你不要脸了?” 林菀秋一怔,将颤抖的手收了回来。 温茵茵是拿捏住她的心思,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 她讨厌温茵茵这运筹帷幄的姿态,可是,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敢把事闹大。 林菀秋咬着牙,也不知过了多久,颓唐地转过身。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前走着,眼神空洞,没了被簇拥着从纺织厂里出来时那意气风发的得意神情。 蒋晓红与潘若霜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温茵茵一眼。 温茵茵抿了抿唇,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望着她挑衅的眼神,蒋晓红与潘若霜的心底一颤,落荒而逃。 这几个人都走了,温茵茵的生意愈发好了。 她织的围巾样式新颖,颜色独特,很快就被人一抢而空。收好了钱和花布,温茵茵不由想,可惜她与母亲一人也就只有一双手,实在赶制不出太多的围巾,否则,这生意如此红火,那就赚大发了。 温茵茵这地摊只摆了三个多小时,收获了六十四元。 这笔钱,够她再进一批毛线的了。 温茵茵迈着轻快的步伐,哼着歌,又回到原来那家店,买了不少毛线。 这一次,她轻车熟路,讲起价来丝毫不留情。 老板也仿佛对她更加客气了,一副拿她当大客户招待的态度,介绍各种好卖的毛线,末了还打个不小的折扣。 温茵茵付钱道谢,正将一团团毛线往袋子里塞,突然见到面前的老板双手交握,一脸殷切的表情。 “怎么了?”温茵茵笑问。 老板没再犹豫,认真道:“小姑娘,你和顾先生很熟吗?顾先生给我们店带来不少生意,你要是有机会,可得帮我在他面前美言几句啊!” 温茵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敢情这老板今天对她这么热络,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倒得了便宜! “老板,你们店里的毛线好,顾先生才来买呢。”温茵茵笑着,突然想起系统的奖励,又说道,“对了,你有镜子吗?借我用一下。” “有的,有的。”老板进了存货的小杂物间,给她找出一面镜子。 见温茵茵笑意盈盈地接过镜子,他也见怪不怪。哪有不爱美的女人啊,这小姑娘看起来清清爽爽,气质也好,一看就是个讲究人。 店里反正不忙,老板也就没再管温茵茵,蹲下身理货。 温茵茵握着镜子,走到角落去。 她闭上眼睛默念:“我要使用奖励。” 半分钟不到的工夫,温茵茵只觉得如一阵清风徐来,自己的眉毛上突然起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再睁开眼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清晰的圆面镜上,迟迟没有挪开。 她伸手轻抚自己的眉。 原本稀疏的眉毛突然变得浓密,眉色是黑的,却并不显得沉闷,眉型变长了些,眉尾微微往下弯,精致自然。 本来这样温婉的眉,应该会显得她的脸更加寡淡,可又因为稍稍挑起的眉峰,给她多增加了几分英气洒脱的凌厉感。 白里透红的一张小脸,在顷刻之间变得生动起来。 对于这样的效果,温茵茵满意得不得了,但毕竟还是在外面呢,也不能陶醉太久,便迈着嘚瑟的小碎步走到货柜前,将镜子还给老板。 “老板,谢谢你,我先走了啊。” “没事没事,别客气!”老板摆摆手,望着她的笑脸,又一瞬间晃神。 等到人都走到店外面去了,老板觉得奇怪。 这小姑娘怎么照了照镜子,变得更加好看了?估计是买了心仪的毛线,情绪高涨,笑容更加有感染力了! 温茵茵从店里出来,凭借着记忆,往顾明煜的单位走去。 出门之前,温茵茵已经想好,要给他送一条自己亲手织的毛线作为感谢。 但是没想到,那毛线居然被林菀秋买去了,一下子就赚到二十五元钱。 既然如此,那就直接还钱好了。 印象中,因为家里的背景,顾明煜颇有些根正苗红,对外语的运用又熟练,刚一回国不久,就在国营单位担任要职。这些年,他一路往上,已经成了外贸局的副局长。 温茵茵一路走到外贸局门口,此时已经有不少人陆陆续续从单位里出来。 温茵茵向门卫大爷问了问时间,才知道,这会儿已经不早了。 “同志,你找谁啊?” “大爷,我找顾明煜,他还在吗?”她说。 老大爷琢磨一阵,“哎哟,这真不好说。顾副局在单位里的工作时间自由,偶尔接待外宾的时候,是会提早走的。要不你留个联系方式,等明天他上班,我让他给你打电话?” 温茵茵失笑,这年头,镇上不少人家里装了电话,但是,她们村里,却实在没这么好的生活条件。 她想了想,反正这事也不急,下回上镇再找他好了,便笑着摇摇头:“不用了,大爷,谢谢你。” 说罢,温茵茵遗憾地转身。 不知怎的,她心底有些失望,这感觉莫名,她并不熟悉,只好暂且将这样的情绪放下。 现在天气寒冷,太阳早早就落山了,温茵茵提着刚买的毛线,准备去坐车。 “嘟——” 耳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喇叭声。 喇叭声短促有力,是由一辆公家车发出来。一辆黑色的红旗牌小汽车停在远处,擦得崭新锃亮,特别气派。 温茵茵的视线被这小汽车吸引,车子副驾驶位的窗户就在这时打开。 车窗被缓缓摇了下来,里边坐着一个男人。 距离远,又逆着阳光,他的模样并不清晰。 不过他微微侧脸,下颚的线条收得紧,看起来,很有锐气。 顾明煜穿着一身黑色的针织上衣,长相出众,又坐在车上,看起来分明显眼。 见到温茵茵的那一刻,他幽深的眸中闪过一抹诧异,正想细看一眼,就见她已经小跑着上前。 寒风将温茵茵柔软的发丝吹动,飘在眼前,她伸手将发丝捋到耳后,整个人是跳动的、有活力的。 跑到他的跟前时,她的脸颊已经被风吹得微微发红,鼻尖也红通通的,眼神清澈,眸光更是闪闪发亮。 顾明煜下车,走到她面前,望着她,声音低沉:“你来找我?” 温茵茵用力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二十元钱:“顾同志,你上次给的毛线要三十块钱。我先还你二十元,剩下的十元钱和利息,也会尽早补上的。” 温茵茵一本正经,像是生怕自己解释得不清楚,让他听不懂似的。 望着她一板一眼的样子,顾明煜的眼底染上一抹笑意:“我不急。” 他不急着用钱,三十元钱对他而言也不过是小数目,这一点,温茵茵再清楚不过。但是,她凭什么接受人家这么贵重的礼物呢? 温茵茵坚持将这两张大团结递到他手上,怕他还想推回来,一时情急,直接握着他的手,帮他将钱塞进夹克口袋里。 等到顾明煜手背的温热猝不及防地传到自己的手中时,温茵茵一怔,随即烧红了脸。 感受到细腻的小手仓皇从自己的手背逃离开时,顾明煜垂下目光,看着她,不自觉握了握手心。 温茵茵白嫩嫩的一张脸,变得异常通红,刚才还大大方方的小姑娘,突然就开始害羞,看见这一幕,顾明煜没有说话,嘴角的弧度却更深了。 触及到他探究的目光,温茵茵不自觉地咬了咬唇。 温茵茵捏着袋子的手心开始发烫,做了个深呼吸,她咳了一声,红着脸,装作镇定地说:“我先回去了。” 说罢,她便转身,却不想,自己的衣袖,突然被他牵住。 温茵茵回过头,他已经将她手中的袋子接过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我送你。” 驾驶位上的司机小陈见状,还有些迟疑,不知道自己是否该下车,默默将目光落在温茵茵的身上。 这女同志,长得真好看,之前局长总说要给顾副局长介绍对象,顾副局便说自己有未婚妻,难道就是她吗? 正琢磨着,顾明煜淡声道:“小陈,你先回去,把车给我。” 司机小陈闻言,立马从车上下来:“好的,领导。” 再望向温茵茵时,顾明煜不动声色,眸光已经沉静下来。 温茵茵抿着唇,犹豫了一阵。 他刚才说要送她回家时,语气很温和,却是不容置喙。 思前想后,最终,她没有再拒绝他的好意,点点头,上了车。 这时,温文良恰好从外贸局边上的杂货铺里出来,手中拿着一杯玻璃瓶汽水,喝得不亦乐乎。看见一辆小轿车,稀罕得不行,往前小跑了好几步。 小轿车正发动,发出轰隆隆的声响,,他踮起脚尖望着,很是眼馋。 可盯着盯着,他的双眼不由瞪大,一大口汽水喷了出来。 副驾驶的女同志,怎么这么像他亲姐? 第13章 任务五发布 这年头的小汽车,可以说是稀有物,即便是找遍了整个蒲城市,都见不到几辆。 温茵茵坐上顾明煜单位的车,左右看了好几眼,觉得新鲜。 “系上安全带。”顾明煜转过眸,对上她好奇的眼神。 这安全带很长,温茵茵不会用,只知道学着电视里放的那样,卡在自己身上,却不知道怎么扣上。 她专注地研究着按钮,殊不知,自己笨手笨脚的样子,逗笑了顾明煜。 眼前一道阴影笼罩过来。 顾明煜的呼吸变得很近,温茵茵只觉得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她一动都不敢动,僵在副驾驶位上,整个人往后缩。 顾明煜伸手,为她扣上安全带。 温茵茵的脸颊又飘过一抹绯红,不自觉之间,她用自己被风冻得冰凉的小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降降温。 顾明煜侧过头,唇角勾起,用余光看了温茵茵一眼。 这一眼,就让他顿了顿。 温茵茵的眼眸湿漉漉的,像是会说话,眉眼之间还透出几分温婉的意味。 究竟是哪儿不一样了? 车厢内很宽敞,温茵茵红着脸,一时不知道将视线往哪儿放。 一切对她而言都是新鲜的,她看着车子里各种稀奇古怪的按键,目光直勾勾的。 顾明煜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支在车窗框上。 见她露出惊奇的眼神,他笑了笑,看着她抱在怀里的毛线袋子:“你买这么多毛线?” 温茵茵点点头:“其实上次买毛线,是为了织围巾卖的。今天第一天开张,赚了些钱,所以又买了好几斤毛线。” 面对顾明煜,她并不认为自己需要遮遮掩掩。 一直以来,他总是在背地里默默地帮助她,现在她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生活其实没这么糟糕。 “那生意不错啊。”顾明煜看了她一眼,唇角的弧度更深。 听说,温茵茵已经被单位辞退了。 他以为像她那样的性子,往后的日子肯定会很难过,可没想到,温茵茵竟然自己在绝境之中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 听着顾明煜带着善意的戏谑语气,温茵茵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她一口气就赚到二十元还给他,生意可不是不错嘛! 温茵茵本以为与顾明煜相处,这一路上一定是没话说的。 可没想到,顾明煜并不冷淡。 他话不多,但却总是会顺着她硬起的话头说下去,有时候终结了话题,还会温和一笑。 笑意给他平静的眸底染上几分温柔与真诚,两个人的目光稍稍触碰在一起,像是突然迸发了某种令人琢磨不透的感觉。 温茵茵又下意识咬了咬唇,低下头去。 调转方向盘的时候,顾明煜看见了她这孩子气的小动作,嘴角弯起。 她的唇色很粉,水润水润的,就像是一个水蜜桃,看起来温软可口。 这小姑娘,像是突然长开了似的。 山路泥泞,并不好开,温茵茵一脸忧虑。 好在他车技好,在天色渐沉之时,缓缓开进村子,稳稳当当地停在温茵茵家门口。 温茵茵从车上下来,刚要道谢,却见顾明煜也下了车。 “你……”温茵茵眨眨眼,忽然回过神,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应该请你来家里喝一杯茶才是。” 温茵茵的嘴角扬起,眼睛半眯起来,弯成月牙的形状。 看着她这俏皮的表情,顾明煜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这车子的车门很重,温茵茵轻轻关上,却没关紧。 她为难地研究了半天,又扶着车门把手,再试了一次,却还是没有成功。 “我来。”暗哑好听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的手臂越过她的身旁,骨节分明的手扶住了车门,用巧劲关上。 温茵茵的半边身体几乎要被他圈住,背脊突然一僵,装作若无其事地挪了挪位置,脸颊却又不可避免地红了起来。 顾明煜关上门,回头看了身后一脸纠结的温茵茵一眼:“还不走吗?” “走……”温茵茵“哒哒哒”跑过来,跟上他的脚步。 一辆小轿车开进这穷困的小山村,真是件稀罕事。 村民们远远盯上这小车,见车子停在温茵茵家门口,更是大眼瞪小眼,一脸震惊。 “茵茵那城里的对象不是不要她了吗?现在咋又来了?” “你老糊涂了吧!茵茵以前那城里的对象没车,现在这年轻人,开的可是小轿车呢!还有他身上的衣服,我可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料子,应该是只有城里的百货大楼里才能买到的洋货吧!” “那茵茵可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 温文良回到自己家门口拿出钥匙开锁,可因为内心还是无法平静,钥匙迟迟没插进锁眼里。 此时他还在考虑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亲姐坐上小汽车了? 难怪温茵茵最近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连说话都硬气了不少,难道是因为——她抱上大腿了? 温文良百思不得其解,烦躁地捅着锁眼,突然,听见屋里传来的声音。 “菀秋,温茵茵今时不同往日,连妈上次都在她跟前碰一鼻子灰,更别说你了!”顿了顿,周美双叹了一口气,又说道,“你刚结婚,正是要学着过日子的时候。花这么多钱买围巾,被锦开知道了,估计要跟你闹。这样吧,这二十五块钱,妈先给你,你别说出去。” 温文良一脸狐疑,伸长了脖子,耳朵贴到门边去。 那头林菀秋的声音中还透着哭腔:“你给我这么多钱,要是被爸和文良知道了,怎么办?” “你这傻孩子,妈的钱,当然是留给你用的。在这个家里,我们母女俩才是最亲的,知道吗?” 隔着一道门,温文良将这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那一瞬间,他是懵的。 一直以来,阿姨都说自己将他当成自己的亲儿子,现在这说话的语气,怎么这么陌生呢? 林菀秋握紧周美双塞给她的二十五元钱,心中一宽,擦干了眼泪。 突然,房门开了。 周美双用眼神示意她把钱放好,而后笑着迎上前去:“文良回来了啊,今天你姐姐来了,你们姐弟俩可要多说会儿话。” 温文良心不在焉地看了她一眼,望着她满面的笑容,心底猛地冒出了温茵茵上回说的话。 “不如打个赌吧,你回家去,说想要念书,参加高考,看看周美双愿不愿意答应。” 那声响在温文良的脑海中一遍一遍响起,最终,他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阿姨,我想重新上学,想参加高考。” 这话像是温文良随口一说的,却将周美双吓得不轻。 她怎么可能让温文良读书!念书要学费,另一方面他没法赚钱,他们还要给他生活费,这一进一出,要给家里糟蹋多少钱? 她脸色一变,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上学?文良,你现在在外面干活不是挺好的吗?还能赚点钱。要是继续念书,可没这么舒服的日子可过的。” 温文良的目光落进周美双的眼底,像是听不明白她的话:“阿姨,我看姐就是念到高中的。现在大学生分配到的工作好,我才初中文凭。” 周美双紧张地看着他,确定他不是故意在跟自己抬杠之后,才笑道:“文良,阿姨觉得念书没用。看以前我们都没读过什么书,现在日子还不是过得很好吗?这念头,你还是早点打消了吧,甭浪费精力啦!” 温文良的眸光沉了沉。 若是读书这么不好,为什么当初林菀秋考上了镇上最好的高中时,周美双兴奋异常,拉着一家人下馆子去? 见温文良不出声,周美双给林菀秋使了个眼色。 这会儿林菀秋的眼眶里还含着些许泪水,却闪过一抹精明的光芒:“就是,文良,我念到高中毕业,现在还后悔呢,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耽误这么多时间的。” 母女俩还想再说什么,温文良却已经轻松地笑了一下:“我也觉得念书没劲,都怪我那发小,胡说八道。不念了,我去躺会,累了。” 说罢,温文良回了自己的屋。 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他突然觉得自己心底某一处的信念突然坍塌了。 他的眸光落在自己铺着碎花被套的床上,微微一紧。 刚住进这家里的时候,阿姨说家里就两个房间,林菀秋是小姑娘,住客厅不方便,于是,温文良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整整十年。 直到林菀秋出嫁,他才搬进来。 难道在这个家里,只有他是外人吗? …… 顾明煜只将温茵茵送到家门口,就开口道别:“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改天再来拜访阿姨。” 温茵茵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点点头。 她转身看着顾明煜上车,等到小汽车扬起尘土,渐行渐远,才回屋。 温茵茵回到家,将买来的毛线交给姚瑞兰,自己则是去倒水喝。 望着闺女疲惫的身影,姚瑞兰心疼不已。 她刚要上前,可突然直接,却瞄到了装毛线的袋子里装着一些钱。 姚瑞兰把钱掏出来:“茵茵,这袋子里怎么还藏着二十块钱呢?” 温茵茵不由放下了手中的搪瓷杯。 她一脸惊讶地看着这两张大团结,回忆起当时顾明煜为自己系安全带时的画面。 他就是趁那个时候,将钱放到袋子里的? 即便她说自己过得很好,但他还是不放心,体贴得为她考虑。 温茵茵的心底流淌过一丝暖意,不自觉之间,鼻尖都开始发酸。 而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了一道紧张的声音:“茵茵,你快躲起来,吴大娘的闺女提着菜刀来找你算账啦!” 伴随着这道声响的,还有脑海中系统布置任务的声音。 【任务五:赶退沈月娥,安慰吴大娘。】 【任务完成后,可得精巧梨涡一对。】 【已集齐五点积分,可兑换系统提供任意奖励一次。】 第14章 今时不同往日 一对精巧梨涡和额外的奖励机会…… 系统的馈赠太诱人,温茵茵的眼睛都听直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外头沈月娥已经提着菜刀,一脚踹开了她们家大门。 沈月娥是村尾吴大娘的闺女,高高的颧骨搭配上薄唇,开口闭口就是不饶人的话,再刻薄不过。 温茵茵依稀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曾经还跟在沈月娥的屁股后边玩过。只是这大姐姐心不好,以捉弄她为乐,时间久了,她也就疏远了这人。 一晃眼,大姐姐已经出嫁多年,再回村的时候,不仅仅是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连眼底也写满了深深的愁苦。 想来,这些年她过得不如意。 沈月娥提着菜刀,气势汹汹地冲进温茵茵家,正欲与她算账,却在门槛处绊了一跤,再回过神的时候,目光落在温茵茵的脸上,很是讶异。 记忆中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姑娘不见了,现在的温茵茵变得亮眼,即便是看着她凶神恶煞地冲进屋,也没有丝毫胆怯,只是皱着眉,很是不耐。 她娘说温茵茵,难道是真的? 沈月娥正一个怔愣,就听到耳后传来声响。 吴大娘跛着脚,一瘸一拐地小跑过来,她跑着上气不接下气,紧拽着闺女的手:“月娥,听娘的话,先跟娘回家!” 母女俩突然在这个时候闯进来,当闺女的还来者不善,这是个什么事? 姚瑞兰死死盯着沈月娥手中的菜刀,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劈过来,不着痕迹地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将自己的闺女护在身后。 温茵茵看着姚瑞兰这严阵以待的样子,不由笑了。 姚瑞兰总觉得她还小,一遇到危险,就会像老鹰护着小鸡一般,将她紧紧护着。 沈月娥本来就气愤,被母亲一拦,怒气又往上窜了窜,此时见到温茵茵事不关己的笑容,怒气值上升到最高点。 “温茵茵,少嬉皮笑脸!我今天来,就是找你算账的。”沈月娥恶狠狠地瞪着温茵茵,咬牙切齿道,“你说你缺德不缺德?我娘辛辛苦苦养了鸡,母鸡孵了蛋,你倒好,全给低价收了!听说你这鸡蛋去镇上卖出了好价钱啊,真是黑心!” 温茵茵听明白了,看来这沈月娥是眼红她赚到钱,所以来闹事。 她听着沈月娥这莫名的指控,压根不想搭理,但想到系统的任务,再看向吴大娘几乎要哭出来的神情,只好开口,向她解释。 “你可以去村里打听一下,人家收鸡蛋,价格都是压一半的,六分钱一个都算多的了。我收你娘九分钱一个,卖出去不过赚三分钱而已。别以为做买卖就容易,担着鸡蛋去城里卖,耗时间不说,也得承担鸡蛋破损的成本,哪儿黑心了?吴大娘平时养了这么多鸡,孵出来的蛋不卖也会坏,你要是真这么心疼自己的娘,怎么不自己费点心思,平时多来回跑几趟,帮你娘去卖鸡蛋?” 沈月娥的脸色一僵。 自从出嫁之后,她确实很少回娘家。 一来是婆家也有不少农活要干,抽不出身,二来则是因为,她当自己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实在不愿意回来帮衬。 现在听着温茵茵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番话,沈月娥只觉得这其中充满了质问的意味,面上一阵青一阵白。 吴大娘见女儿这样不讲道理,一个劲地扯着她的胳膊,想哄她离开。 屋外围来了不少村民,这会儿村里没电视,熄灯也早,大家吃饱了饭,听说别人家里闹腾起来,可不是要来看热闹。 “怎么回事啊?” “吴大娘的闺女好几年也不回村一趟,一回娘家,就喊打喊杀的,专挑老实人欺负呢!” 听着这话,沈月娥更是怒火中烧。 老实人?老实人可办不出这样的事! 她愤愤不平地瞪着温茵茵,目光又不自觉落在姚瑞兰的脸上。 沉默了片刻,她冷笑起来:“哟,你娘倒是光鲜啊,头顶上还编了个辫儿,看起来油光满面的。再看看我娘,可怜巴巴的,日子过得寒碜就算了,还得被人算计!” 温茵茵被气笑了:“我娘光鲜,那是因为有个好女儿孝顺她。不光是现在,将来她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过得滋润。但你娘却不一样了,日子过得艰难,到头来戳她心窝子的,还是自己的闺女。” 她娘与吴大娘站在一起比较,的确对比强烈。 但这还怨得了谁?过去她不懂事,没让娘过上好日子,现在好不容易醒了,疼自己的亲娘还错了了? 温茵茵哼笑一声,语气轻描淡写。 听到这里,吴大娘不由心酸。 不知怎的,最近她特别羡慕姚瑞兰,虽说男人跑了,但留下的闺女却是小棉袄。姚瑞兰的闺女会赚钱,会照顾娘,不仅仅给娘做饭吃,还能给编头发呢。 反观她自己的闺女—— 吴大娘瞅了沈月娥一眼,苦笑一声,不提也罢。 温茵茵说的话,让吴大娘陷入了沉思。 然而,沈月娥却只觉得自己的脸上仿佛被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整个人跳了起来,指着温茵茵的鼻子破口大骂:“温茵茵,你少给我扯东扯西的!总之以后你和你娘少打我娘的主意,否则我回村知道了,要你好看!” “我希望你有空多回来。”温茵茵笑了一声,不冷不热道,“我不和你娘来往没问题,但你娘一个孤寡老人,平日里逢年过节都不一定有人来看她一眼。那回她发高烧,如果不是我和我娘发现了,帮忙送她到卫生所,恐怕都挺不过去。你要是真对你娘这么上心,那就把心思放在陪伴老人身上,别只惦记着她的钱。” 沈月娥立马被温茵茵说的话给噎住了。 这一次回娘家,确实是因为她缺钱,想要看看能否将吴大娘的养老钱给掏了。 也就是因为这样,在得知吴大娘低价卖了几十个鸡蛋给温茵茵时,她才会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温茵茵怎么知道她图吴大娘的钱? 见说不过温茵茵,沈月娥的脸色变了又变,对着吴大娘挤出一句话:“娘,你以后有鸡蛋别卖给她。她就是进城一趟,有什么累人的?一进一出就是好几块钱,你真是被人骗了还给人数钱。” 沈月娥就像是训自己的闺女似的,一脸严肃地提醒亲娘。 她以为自己的娘会恍然大悟,保证绝不再犯,可没想到,情况并不如此。 吴大娘死死地瞪着沈月娥看,一只手抬起来,指着她的鼻子,整个人抖得像个筛子。 沈月娥一皱眉,没好气道:“娘,你干啥?” “我干啥!”吴大娘眼神一厉,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心寒,她拖着一只腿走了好几步,去角落里拿了根烧火棍,一抬起来,猛地往沈月娥身上打,“茵茵说了这么多,你一句不提我当年发高烧快背过气的事,倒是把这钱惦记得紧!” 吴大娘下了死力气,烧火棍狠狠抽到自己闺女身上。 沈月娥被吓到了,感受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之后,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无比扭曲。她抱着头就往边上躲,狼狈不已,边躲边尖声道:“娘,你疯了,我又没对不起你!” 说罢,沈月娥就要往外跑,却听见屋外的村民们冷嘲热讽。 “还当是嫁了好人家,日子过好了,懂得孝敬亲娘了,没想到就是来骗钱的。” “说什么养儿防老,这吴大娘的闺女真不是个好东西,倒不如自己过日子!” “你要是不愿意养你娘,以后你娘就由我们轮流照顾了,别再进我们这村子!” 沈月娥躲不过亲娘的烧火棍,又听着这一声声斥责,压根就没力气反驳了。 眼看着吴大娘手中的烧火棍还没放下,她尖叫一声,往外跑去。 吴大娘被气得够呛,上气不接下气。 看着她这副模样,温茵茵轻轻拍拍她的背:“大娘,你别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吴大娘自嘲一笑,抹了抹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流下来的泪水:“不气,我不气。瑞兰,今天给你们娘俩添麻烦了。” 姚瑞兰走过来,无奈地说道:“没事,你以后要有什么难处,还来找我们。” 等到吴大娘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姚瑞兰扶着她,将她送回家。 夜还没深,看热闹的村民散去之后,村落里却变得静悄悄的。 温茵茵站在屋外,望着母亲与吴大娘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突然想起曾听自己母亲说过,吴大娘腿脚不好,但手巧,年轻的时候也是做细致活的一把好手。 不如,花钱请她为自己织毛衣?这样一来,不仅给她省了时间,也为吴大娘提供了帮助。 一举两得。 温茵茵正这样想着,脑海中的系统,已然干脆地发放了奖励。 【任务完成,奖励发放:精巧梨涡一对。】 奖励的发放,暂且冲淡了温茵茵略显怅然的思绪,她闭上眼:“使用奖励。” 而后,她感觉嘴角一热,不由伸手摸了摸,心中一震。 第15章 额外奖励 温茵茵觉得自己的嘴角微微一热,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其中轻轻牵动。 她找到镜子,对准自己的脸,而后睁大了眼睛,观察自己的变化。 不笑的时候,她的模样与平时是一样的。 莹白雪嫩的一张脸庞,因为温婉眉型的点缀,使得她看起来楚楚动人。 而微挑的眉峰,又中和了这样柔和的感觉,衬得她的眼睛变得深邃,多了几分清冷感。 在浓密的睫毛作用之下,眼眸像是被悄悄拉长了一般,不自觉地散发着晶亮的光芒。 再往下看,水润的唇,粉粉嫩嫩,就像是果冻一般晶莹,引人遐思。 其实直到现在,温茵茵都还难以接受自己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偶尔一照镜子,望着镜子中这与过去稍有相似,却又变得精致很多的一张脸,还是有些茫然。 从小到大,她都不是一个自信的女孩,她的自卑仿佛是刻在骨子里,没办法被剔走。 但现在,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她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唇,而后触及唇角的位置。 她知道梨涡应该长在这里。 上辈子,她看过一部电视剧。 那里面的女主角长得俏皮,笑起来的时候,唇红齿白,嘴角还会牵起一对小小的梨涡。 在她看来,梨涡比酒窝还要好看。 现在,她已经拥有了吗? 温茵茵深吸一口气,嘴角轻轻扬起。 这个笑容与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却因为唇角深陷的梨涡,使得她眼底的神采变得愈发浓烈。 温茵茵从来没有见过自己露出这样娇俏的神情,仿佛在一瞬间,就变得甜美了起来。 那是闪耀的光芒,这充满自信活力的生动笑容,像是能鼓舞人心,使得她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 只要继续努力下去,她的人生,就会变得更好。 这样一想,她更期待下一个奖励是什么了。 【发放。】 “【芳香卡】或【百货大楼品牌服饰一套】,请选择。” 温茵茵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我可以把这奖励给我娘用,对吗?” “可由宿主随意支配。” 与系统的对话进行到这里时,姚瑞兰回来了:“茵茵,妈才想起来,你还没吃饭呢!等等啊,我去给你做饭吃。” 她一进屋,就开始忙活起来。 温茵茵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观察着自己的母亲。 芳香卡与品牌服饰,这样的选项,无疑是后者更适合姚瑞兰。 这些年,她们家的日子过得愈发磕碜,有时连饭都吃不起,就更别提买衣服。温茵茵清楚地记得,母亲身上穿的这件破袄子,似乎还是十几年前买的。 姚瑞兰并不打扮自己,衣服的好坏对她而言,好像根本就不重要。 衣裳破了,或是洗得发白了,她都不计较,只是乐呵呵地打上新的补丁,说穿得干净舒服就好。 以前温茵茵总以为母亲年纪大了,所以才不在意这些。 可现在她知道了,四十岁不到的年纪,根本就不老。 前些天给编的头发,母亲到现在还舍不得拆。想来,在她的内心深处,也还是会怀念年轻时自己美丽的模样。 想到这里,温茵茵闭上眼睛,默默地选择了奖励。 【百货大楼品牌服饰一套。】 “宿主可从自己床头的枕头下领取百货大楼的服饰兑换卡一张。” 温茵茵立马跑到屋内,掀开枕头一看。 枕头上还真躺着一张票,上面写着第一百货大楼的地址,并显示可以在有效期内兑换任意服饰。 她一脸震惊。 过去只知道系统可以改变自己的容貌,现在居然还能给实物了? “茵茵,吃饭啦!”姚瑞兰喊了一声。 温茵茵答应着,跑了过去。 若是提早对母亲说要带她去买衣服,她肯定会拒绝。 既然如此,那就等明天天一亮,直接出发! 吃完饭,温茵茵坐在屋里的门槛上,望着外边。 村子里的空气,格外清冽,仿佛还带着泥土的芬芳。温茵茵百无聊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突然灵机一动。 她回屋,找出了上回织围巾之后剩余的毛线。 这些毛线,剩的不少,却每一团都不够织一件成人围巾。但要掺到一起,颜色又太杂,本来就只能浪费的,可现在,温茵茵却拿出棒针,低下头,仔仔细细地织了起来。 她织的,是小孩子的袜子。 上一世,大姨将她托付给乡邻,让那几位大姐有空的时候,来照顾照顾她。 虽然她们是收了钱的,但这钱不多,得亏她们的淳朴与热心,温茵茵才在家中只剩下她一个人之后,还能再活上好些日子。 那个时候的温茵茵,对她们无比感激,却又没法报答。于是偶尔会请大姨给自己送一些毛线,趁着看电视的时候,打几双袜子给村民大姐们的孩子穿。 当时大家收到袜子,个个都欣喜得不得了,温茵茵想,她的手艺肯定是不赖的。 现在,她就回忆着小孩子毛袜的织法,一针一针,打起了袜子。 袜子所需要的毛线不多,打起来速度也快,等到天彻底亮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打了整整十五双。 温茵茵将这一排袜子摆放得整整齐齐,伸了个懒腰。 忽然,系统又发布任务了。 【任务六:去镇上卖袜子,得到十人以上的赞美。】 【任务完成后,可得莹润美腿奖励。】 莹润美腿! 她那干巴巴瘦枯枯的腿,也能变好看吗? 温茵茵的心跳不由加速,恨不得马上到明天,赶紧完成任务去了! …… 第二天清晨,姚瑞兰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温茵茵已经起身。 见闺女今天起得这么早,她很是惊讶,看见桌上的袜子,更惊讶了。 这一双双毛线袜,看起来精致可爱,在袜子的收口处,温茵茵还用了一些巧思,缝制上小花朵,使得本来对孩子而言略显沉闷的颜色都变得生动起来。 姚瑞兰惊叹不已,握着袜子,里里外外摸着。 “东西一变小,看起来就是特别稀罕人。这袜子,多有意思啊,肯定好卖!”姚瑞兰赞不绝口,看了温茵茵一眼,又说道,“茵茵,你说自己打毛线的手法就是跟淑嫦学了一段时间而已,怎么这手艺这么好呀!” 那可不!苦练了几十年的手艺,能不好吗? 温茵茵吐了吐舌头,打了个马虎眼,挽着姚瑞兰的臂弯:“妈,我们先吃早饭,吃完早饭,去镇上卖袜子去!” 这袜子得定价多少钱呢? 花的时间虽然不多,但也是费了精力的,她用了这工夫,自然是想要多赚一点钱才好。 温茵茵自嘲,想着自己是钻进钱眼里了。但是,却又在心底琢磨着,这也没错。 有钱了,就能让自己和母亲过上更好的生活,保证了物质上的条件,才能过得更优质嘛。 她用自己的手艺去赚钱,最光荣! 吃了早餐,温茵茵就拉上姚瑞兰,母女俩一起上镇去。大概是因为有了前一次的经验,这回,姚瑞兰不这么局促了,她心情轻松,一路上,娘俩有说有笑,很快就到了城里。 这一次,温茵茵选择在肉联厂门口摆摊。 镇上工厂这么多,她唯独选择了这一家,根本的原因是,这肉联厂里,还给办了一个小型托儿所。 肉联厂的福利好,啥都包,连带娃都是一条龙服务,温茵茵心道在这门口摆摊卖小孩子的袜子,准没错。 果真,她刚一把东西摆出来,立马就吸引人家的注意力。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娃扯着身边母亲的衣角,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说道:“妈妈,发发……发发……” 姚瑞兰听了好一会儿,直到小女娃迈着胖乎乎的小短腿走到跟前指着地摊上袜子收口处的小花朵时,才顿时明白过来。 小娃娃是在说“花花”! 姚瑞兰被逗得乐不可支。 小女娃眨巴眨巴眼睛,一只手指头还塞在嘴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要发发……发发……” 边上小女娃的母亲蹲了下来,拿起小袜子看了一眼。 小袜子织得很漂亮,一朵小花活灵活现的,一看就是花了心思。 然而,外行人看的是袜子的款式好不好看,可她这当妈的,最重视的,还是这袜子的舒适性。孩子妈将袜子翻了过来,仔仔细细地检查着,神情专注。 “你这袜子,跟脚不?”女同志问。 温茵茵立马说道:“同志,我这袜子就是比划着孩子脚的大小织的,均码,就只卖你们家这么大的孩子,肯定跟脚。你要是不相信,可以直接给孩子试一试,看孩子穿着舒服不舒服。” 温茵茵说着,就走上前去,蹲到小女娃的面前:“小朋友,阿姨给你试一试袜子的大小,好吗?” 小女娃睁着亮晶晶的眼,用力地点头,小手指了指那双雾霾蓝的袜子:“介个……” 温茵茵笑了,蹲下身,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低下头,动作轻柔地脱了她的鞋子。 小女娃的妈妈站在一旁,不由笑了:“我家孩子平时可不让人碰,看来是特别喜欢你。” 温茵茵一听,嘴角扬起,对着怀中的小女娃笑了起来。 小女娃仰着脑袋,盯着温茵茵的脸看,忍不住伸出小手,轻轻戳了戳她嘴角的梨涡。 这个阿姨可真好看,嘴角的小洞洞,是什么东西呀? 温茵茵给小孩穿好袜子,让女同志看:“这袜子特别跟脚,小孩就算跑得欢了,也不会掉下来的。” 女同志也蹲下来,认认真真观察了一番,又拽了拽闺女胖胖的脚踝。 “你这袜子,织得还真好!” 温茵茵眯起眼睛一笑。 这是不是就得到一个赞美了? 她正想着这生意马上能做成了,可突然之间,不远处一家小店里走出来一个老板娘。 老板娘身材臃肿,插着腰走过来,冲着温茵茵冷笑一声,对那准备买袜子的女同志说:“这不是正规工厂产的袜子,你也敢给娃穿?真是一个敢卖,一个敢买!” 第16章 抢生意 这老板娘在街角开了家小店,做的是童装生意,平时卖些娃娃的衣裳裤子,当然,她也卖袜子。 刚才看见温茵茵和姚瑞兰在肉联厂外面摆摊,老板娘本还不以为意,可眼看着围上去的人逐渐多了,她心底咯噔一声。 这不是摆明要抢她生意吗? 于是,她风风火火地冲过来,想要阻止。 老板娘看起来膘肥体壮,嘴巴一张就开始教训人,泼辣得不得了。 起先还拿着袜子打算问价的女同志被她吓一跳,拧了拧眉,不由问道:“大姐,你觉得这袜子不好吗?” “当然不好了!给娃买东西,哪能不讲究啊?”说着,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小店,说道,“看见了吗?那是我的店,我们家的袜子正规厂家生产的,质量有保证。你要随随便便在路边买袜子给小娃穿,也不怕穿出毛病来!” 说着,她从鼻子“哼”出一口气,而后指着小女娃,皮笑肉不笑:“小娃娃,要不要去我店里看看?” 小女娃见状,“哇”一声,立马被吓哭了:“呜呜呜——妈妈,我要小发发……” 小女娃的妈左右为难,看着已经放下的袜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店里的老板娘话糙理不糙,路边买的袜子,质量能好吗? 见她还在犹豫,温茵茵柔声细语道:“这位大姐说得也没错,给小孩子买袜子,最怕袜子质量不好,线头勾住孩子娇嫩的脚,一个不小心,脚指头被缠上,那后果可不得了。但是,同志,我这袜子是自己织的,用的是最好的毛线,柔软,绝对不会勾出线头。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再好好检查。” 见温茵茵说得头头是道,不像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那女同志立马点头:“是啊,我听我做医生的朋友说,线头要是缠住了孩子的手脚,那可是会什么……坏死的!你这织法,倒是结实。” 说着,她扯了扯袜子。 温茵茵笑道:“是啊,而且这袜子我是比划着孩子脚的大小织的,特别跟脚。” 这女同志对袜子的质量特别满意的,再加上自己家的小娃娃心心念念,问了价格之后,犹豫了一阵,还是把这袜子买了。 她一买就是五双,打包价三元。 小女娃眉开眼笑,听了妈妈的话,对温茵茵说谢谢。 母女俩手牵着手走了。 边上的老板娘见自己根本就没办法阻止这生意,把脸一沉:“哟,现在的买卖可真好做!织几双破烂袜子,就能卖钱啦!照这样说,我也不用租店面呢,房租都能省了。” “大姐,你要是有这手艺,的确能这么干。”温茵茵睨了她一眼,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而后对着在边上张望的人说道,“同志,看看这袜子,质量特别好,给自己娃娃穿也行,送人也行,物美价廉。” 姚瑞兰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了个砸场的人,起初她有些心慌,想着在别人的地盘上,究竟能不能这么干。 可看自己的闺女气定神闲,似乎完全不将那人放在眼上,立马不拖后腿,学着闺女的样子吆喝:“卖袜子了,物美价廉的袜子……” 见围过来的人群越来越多了,热闹得不得了,那老板娘气得面红耳赤,嚷嚷了起来。 “买买买,知道这是什么毛线破烂毛线吗?” “这袜子跟我们平时买的袜子都不一样,奇形怪状的,你们还真敢!” “我看你们也都是讲究人,怎么就贪这便宜呢?” 温茵茵本来是不愿意搭理她的,可是,这老板娘声音洪亮,说话跟开机关枪似的,一刻都不停下。本来还围在边上的几个女同志,不由往后缩了缩,为难了起来。 卖几双袜子是赚不了什么钱,但是,她还记得系统布置的任务。 系统布置的任务可是赢得十人以上的赞美呢,现在这老板娘扯着喉咙闹事,那肯定没法完成任务。 【紧急提示:若是不能在限定时间内获得指定人数的赞美,则任务失败。届时将收回上一任务的奖励,并不再允许宿主兑换额外奖励!】 收回奖励…… 也就是说,她的小梨涡要消失了? 还有她娘那套百货大楼的衣服也没法兑现了? 她可不舍得! 温茵茵定了定神,看向那老板娘,慢条斯理道:“大姐,我刚才也听出来了,你在那边开店,卖的也是袜子,对吧?” 后来围过来的人听明白了,原来是同行。 老板娘瞪着眼睛,还要说什么。 然而温茵茵没有理会,继续道:“我在这肉联厂门口摆摊做生意,连人家厂里的人都没来赶我走,你又凭什么呢?” 人们心底有了判断,对啊,这条街又不是这老板娘开的,何必这么凶悍! “像你说的,大家都是讲究人,又不是第一天出门买东西了,毛线是好是坏,织法有没有问题,大家能看不出来吗?你要是真担心自己的生意,那就放点心思研究自己的货,别看着别人的东西好,就开始眼红。” 温茵茵温和地说着,连脸都不红一下,云淡风轻的样子,站在边上的老板娘与她一对比,高下立见。 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眼神变得古怪,还透着几分不屑,老板娘一咬牙,凶巴巴道:“你们是没看见,刚才一个小女娃的脚都被她袜子里的毛线给勾到了,哭个不停!” 一时之间,大家都露出了狐疑的神情。 真的假的? 虽然这个老板娘说的话不中听,但毕竟是事关自家小孩,可不能大意。 袜子嘛,哪儿都买得到呀。 见大家打起了退堂鼓,姚瑞兰急了,不由解释道:“你们别听她胡说!刚才那小娃娃的娘都买了整整五双袜子,要是真勾到她娃的脚,她怎么会买呢?”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围观的人不知道该听谁的好。 这剩下的十双袜子无人问津,温茵茵不由拧起眉。 正在此时,脑海中的系统又开始说话了:“请宿主扭转局面,否则则宣告任务失败。” 温茵茵一急,想要好好与这老板娘说道说道。可不想,这个时候,来了一个衣着体面的中年男人。 来买袜子的,大多是女同志,一个个都在为孩子挑拣着。 突然来了一个男同志,大家都有些惊讶。 中年男人半蹲下身子,拿起毛线袜左右看了看,轻轻抚摸,感受着触感。 这袜子用的毛线好,织法也与普通的不同,脚踝的收口略紧一些,却也不会过紧,舒适性不错。不仅如此,这袜子的款式也是格外新鲜,脚尖的位置织了小花朵,配色也有有品位的,心思独到。 “这是用毛绒线织的?”他问。 温茵茵点点头:“对,是用毛绒线织的,这种毛线纤维柔软也有弹性,非常透气。” 他沉吟片刻:“这么好的毛线,真舍得下本钱啊。”顿了顿,又问道,“袜子怎么卖?” 温茵茵一愣:“一元钱一双,买五双的话,算你三元。” 中年男人听了她的话,笑容和煦:“我要是买一千双,那算我多少钱?” 温茵茵彻底僵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一千双?她这是碰上大生意了! 心底的焦虑一扫而空,温茵茵不再考虑系统的提醒。 失败就失败吧,也就是失去梨涡和服装兑换票而已,大不了她从头再来! 于是,温茵茵露出甜美的笑容,说道:“一千双,那就给你批发价,算你五百元。只不过工期比较长,你能等吗?” 这中年男人但笑不语,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温茵茵。 这年头,几个人能随身带着名片的? 站在边上的路人们不由伸长了脖子,探着脑袋,想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就连刚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老板娘都按捺不住了,只恨自己没法把眼珠子挖出来,贴在名片上看。 就在大家无比好奇之时,中年男人开口了:“我是双联造袜厂的采购经理,见你这袜子样式新颖,织得也好,想要进货。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来我办公室商谈,地址已经印在上面了,到时候就说找张经理。” 温茵茵双手接过名片,恨不得伸手捏一捏自己的大腿,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一千双袜子的生意,这可是大买卖啊! 见温茵茵接到这么大的生意,起先的老板娘怔住了,随即立马回过神,迈着粗壮的大腿迅速跑回自己的店里,将能找到的袜子都拿出来,装了一箩筐。 老板娘一脸谄媚的笑容:“张经理,你看看我这袜子怎么样?你要是批发,我比她卖的还便宜!” 张经理闻言,扫了这箩筐中的袜子一眼,而后拣了一双出来,与温茵茵织的比较。 望着他这动作,老板娘眼睛一眯,得意地看了温茵茵一眼。 温茵茵一点都不慌,她知道老板娘拿来的袜子与自己的没法比。 她织的袜子,那样式是学着后世的花样做的,脚腕收口处还做了褶皱的花边或是特殊的纹路,可那老板娘的呢? 老板娘带来的袜子,颜色普通,样式老旧,质感也差。 以为能抢她的单子?想多了。 果然,她的得意没能持续太长时间。 “就这样的货还好意思来自荐?”张经理皱了皱眉,语气不悦。 张经理甚至懒得与那老板娘多说一句,与温茵茵说好见面详谈的时间之后,便先行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姚瑞兰捏了一把汗。 这人该不是开玩笑的吧?一千双袜子,她们就是把双手双脚都用上,也来不及织啊! “连造袜厂的经理都夸小姑娘做得好,那肯定没错了!” “这袜子真漂亮,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别致的毛线袜呢!” “同志,给我来三双……不,我要五双!” “把剩下的都卖给我了吧,我全要了!” …… 这下子,围观的人们立马来劲了。 老板娘一点好处都讨不到,甚至还听见有人议论她那店里肯定没什么好东西,往后再也不要去了。 在这一片热闹的动静之中,她恼羞成怒,蹦跶了几下,却没人搭理,最后灰溜溜地走了。 不一会儿,温茵茵带来的袜子被抢购一空。 她还没来得及数钱,就听见系统的声音。 【危机解除,已得到十人赞美。】 【奖励发放:莹润美腿。】 第17章 找经理? 【系统:是否使用莹润美腿奖励?】 人群都散去了,温茵茵再也没有顾及,立马接受使用这奖励。 然而,现在是大冬天,她穿着长裤棉服,根本就没有办法看看奖励的效果。 “茵茵,这一下子就赚了九块钱呢。”姚瑞兰跟在温茵茵的身边,笑容欣慰,“照这样下去,我们母女俩已经可以自食其力了!” 温茵茵不由一笑:“娘,你忘了刚才那袜子厂的经理说的话了?咱们接到大单啦。” 姚瑞兰一脸诧异:“那哪是我们能赚的钱啊,一千双袜子呢,我看是谈不拢的。” 本来姚瑞兰还在担心,闺女丢了工作,自己又没能力,这样下去,日子还怎么过。当时答应温茵茵一起去镇上摆摊,她只不过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可没想到,居然真成了。 姚瑞兰的心不高,认为赚到的钱只要吃饱饭,就足够了。一千双袜子?那可不是她们有本事赚的钱啊。 然而,温茵茵却不这么想。 重生之后,她凭借着对于后世潮流的了解,已然赚到了好几十块钱。 织围巾或袜子其实不难,在上面织满花边或是褶皱也不难,她能够赚钱,主要还是因为现在镇上根本就还没有像这样样式新颖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她就应该挖掘更多的商机,向更高的目标发展。 这一路上,温茵茵都在考虑接下来的发展,她想要好好利用好重生这一金手指,做更了不起的事情。 看着闺女一直在思索什么,姚瑞兰也没打断,直到娘俩站在了第一百货大楼的门口。 体面的大楼,玻璃墙面擦得崭新敞亮,偶尔有来往的人出出入入,个个都是精神抖擞的。 姚瑞兰见状,不由往边上退了好几步,给他们让路。可不想,她还没站稳呢,闺女已经挽住了她的臂弯,将她往百货大楼里带。 “娘,我们去买衣服。”温茵茵盈盈一笑,语气温柔。 姚瑞兰一怔,去百货大楼买衣服? 她这一把年纪了,还从来没有去这些高档的地方买过东西呢! 不过,看着闺女整天穿着灰扑扑的衣服,上面还打着满满的补丁,她也不忍。 罢了,孩子从来都很懂事,难得赚了点钱,想要买衣裳,那就买吧! 母女俩一起进了百货大楼,站在服饰柜前,一件一件看着。 这个年代的衣服,即便是在百货大楼里卖的,也谈不上好看。 有的黑漆漆的,但没有设计感。 有的大红大紫,却俗气,色彩的饱和度也很低,就算是皮肤白皙的人,都不一定能穿得出来。 有的则样式保守,年轻人穿上,立马显老不少。 温茵茵仔细看着这些衣服,主要还是想要了解现在的流行方向。 她虽记得后世的服装款式,但是,织出的毛衣也不能太特立独行,最好还是能在现有的基础之上增加一些亮点,却也不要太出挑,这样才能有足够的市场。 “茵茵,你看这件裙子,可真漂亮。”突然,姚瑞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温茵茵回头一看,见母亲的手中正拿着一件粉色的连衣裙。 姚瑞兰拿着的连衣裙的确好看,剪裁得体精致,虽是裙子,但袖子却是长的,有点后世流行的泡泡袖的味道。至于这颜色,一点都不土气,是后世流行的那种灰粉色,还挺时髦。 温茵茵望着这裙子,很是喜欢,不由伸手摸了摸。 其实,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没有穿过什么好衣服。 “这裙子很贵的。”售货员挑眉说了一句,“要五十八元。” 这售货员已经观察了她们许久。 娘俩挨着走,就像是刘姥姥逛大观园似的,流连忘返,再加上她俩的衣着打扮,她笃定她俩肯定买不起这里的衣服。 售货员以为自己这话一说,温茵茵肯定会像被烫着似的,将裙子丢回给她。 可没想到,她猜错了。 温茵茵听见她说的话,转头看了一眼,直视着她的眼睛。 这眼神是冷淡的,却很平静,她既没有因为这裙子的价格而自卑,更没有因为被瞧不起而跳脚。 温茵茵只是冷声道:“把我的尺码拿来。” 售货员心不甘情不愿,但对上温茵茵的眼神,又莫名有些怵,于是便只好去架子上拿了她的尺码。 温茵茵接过裙子,转身进了试衣间。 其实她根本就没打算买。 好不容易赚到几十块钱,哪能这么糟蹋啊,这些钱,还要留着给她们做本金的呢。 试裙子,是因为她想看看自己刚得到的奖励。 莹润美腿会是什么样? 温茵茵换好了裙子,从试衣间里走出来,走向全身镜前。 望着她的身影,那售货员震住了。 她长得很漂亮,皮肤白皙透亮,五官也是标致,恰到好处。 目光缓缓往下移,她皮肤上的毛孔,几乎是看不见的,肤若凝脂,细腻得不得了。 再往下看,那双腿—— 白得发光的腿,又长又直,虽然她瘦,但这腿却不柴,不会像竹竿子一样干巴巴的。 相反,她的腿,骨肉匀称而又紧实,一看就是充满着美感的。 这裙子穿在她的身上,将她的气质衬托得很好,一时之间,她不像刚才进来时那样朴素了,甚至还变得明媚起来。 售货员眼巴巴地盯着温茵茵看。 不得不承认,平时里试穿这件裙子的的人这么多,却从来没有谁,像这姑娘一样,将裙子穿得如此优雅精致。 若不是听她娘说话时的腔调,售货员甚至以为,她是城里有钱人家娇养出来的姑娘。 温茵茵站在镜子前,对这一身打扮也很满意。 系统给的奖励效果,从来都是毫不吝啬的,过去她枯黄的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系统所说的那样,莹润的大长腿! “茵茵,我们带的钱不够呢……”看着女儿穿上这漂亮裙子之后的效果,姚瑞兰也想直接让她买下来,可是,荷包不允许。 姚瑞兰说这话时候,声音压得很低,脸却不由红了。 售货员是个人精,望着这一幕,什么都明白了。 她冷哼一声:“买不买呀?不买就赶紧换下来吧,别穿脏了!” 温茵茵没有与她计较,进试衣间把裙子换下来,整整齐齐地叠好,交到她手中。 然而,这售货员却一脸嫌弃地扯了过来,往边上一摊:“叠得跟个方块似的干什么?一会儿还要烫的。” 温茵茵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从一排厚衣服里挑出一件大衣:“娘,你去试一试。” 这是一件棉衣,灰色的,做工精致妥帖。 见温茵茵让姚瑞兰去试衣服,售货员不由瞪起眼睛,尖声道:“这棉衣很贵的,你们买不起!要是穿坏了,是不是你来赔?” 见售货员对着自己的闺女阴阳怪气,姚瑞兰咬咬牙,压下自己心底的忐忑,颤抖着声音说道:“同志……我……我身上又没长刺长钩子,怎……怎么会把这衣服穿坏呢?” 售货员冷哼一声:“总之你不准试,否则要是坏了,就得赔钱。” 温茵茵见状,轻笑一声,将这棉衣放了回去。 售货员见自己似乎吓退了她,嘴角一扬,很有几分得意。 可没想到的是,温茵茵将棉衣挂回架子上之后,淡声道:“这内里的料子不够保暖,你去换一件。” 售货员翻了个白眼,一动不动:“不买不能试。弄坏了,我还怎么卖出去?” 温茵茵皱了皱眉,厉声道:“你不拿,那我是不是要等你们经理来拿?” 这可不行! 百货大楼经营部的领导是出了名的严厉,要是被他知道这件事,恐怕她要受罚的。 售货员被她一唬,只好转身,去拿了一件崭新的棉衣给她。 这是一件浅驼色的棉衣,内里是羊绒质地的,看起来轻薄,却是保暖的料子。 独到的剪裁,在腰身处微微伸展开来,看起来既大气,又很端庄。 温茵茵拿着棉衣在母亲的身前比了比,见她的脸色像是突然之间就被点亮似的,愈发满意。 姚瑞兰虽没买过好东西,但也是识货的。 刚才那件灰色的棉衣就足够好看了,这一件——看起来更加有档次,姚瑞兰连摸都不敢摸。 温茵茵知道她的性格,不由笑了笑,凑到她身边说了好一会儿话,连哄带骗得让她进试衣间去了。 现在,售货员已经摸不清温茵茵的路数了 看起来是个穷人家的女儿,但是,长得却细皮嫩肉,像是没受过苦似的。本应该是柔柔弱弱的一张脸,却又因为冷漠的神情与凛冽的眼神,给她添了几分凌厉感。 不知怎的,这售货员还真不敢惹她。 售货员不惹她了,她自然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两个人相安无事,安静得不得了。 然而,正在此时,突然有两个人手挽着手,走了进来。 见到她们俩,温茵茵乐了。 在这儿都能碰见周美双与林菀秋母女俩,真是绝了。 母女俩有说有笑,缓缓走进百货大楼想要买衣服,可突然之间,视线对上温茵茵。 她怎么在这里? 想起那天温茵茵来家里害得他们家一团乱的事情,周美双心里别提有多不痛快。 这么多天过去了,那梁婶子见到她还是一脸意味深长的神情,现在全大院的人都说她们母女俩都做了亏心事,上梁不正下梁歪,她能服气吗? 想到这里,周美双的眸光沉了沉,冷笑一声,说道:“今天土包子进城了。” 第18章 任务七发布 “今天土包子进城了?” 像是生怕温茵茵没听见自己说的话,周美双抬高了音调,又重复了一次。 说着,她与林菀秋手挽着手,走到了温茵茵面前。 这两个人平时总爱装出一副有格调有修养的样子,可那是因为她们没有碰过钉子,这几次在她面前碰了几次灰,直接就原形毕露了。 温茵茵眼尾一撩,由上而下,扫了她们一眼。 而后,她转身,继续翻了翻挂在架子上的衣服,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是直接无视她们了? 周美双与林菀秋对视,气不打一处来。 林菀秋往前走了一步:“茵茵,你怎么来这里了?是没衣服穿了吗?”她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这里的衣服不适合你,太时髦了,你穿不了。” 在林菀秋的心目中,温茵茵还是过去那副模样,朴素到令人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虽然,现在温茵茵比以前好看了很多,倒是有些小美女的姿态了,但是,骨子里的穷酸是不会变的。 像她们家那种条件,连饭都吃不起了,还指望着来这里买衣服?真是痴心妄想。 林菀秋一副温婉的善良样,说出的话却是刁钻的。 温茵茵看她一眼,问道:“那适合谁?你?” 林菀秋闻言,眼神之中透出几分骄傲来。 不等她出声,周美双就说了:“我们家菀秋从小到大都洋气,城里孩子的确跟你们那些地方来的有区别。” 周美双优越感十足,打量温茵茵的时候,唇角得意的笑容却不由一顿。 今天的温茵茵,仿佛比上一次见面更加美了。 肤色粉嫩了,眼睛深邃了,嘴唇不再乌紫,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即便笑容讽刺,可整个人却还是甜美的,再加上那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 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孩子,甚至要胜过她自己的女儿…… 这念头在周美双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很快就被她推翻了。 不,菀秋是她倾注了心血栽培起来的孩子,怎么可能比不过姚瑞兰的女儿? 周美双冲着温茵茵冷哼一声,带着林菀秋越过她,挑挑拣拣了一条紫红色毛衣,又配了一件灰黑色的灯芯绒裤子,再找了一件土黄色的针织开衫。 “菀秋,这么穿好看,你去换上。” 林菀秋接过衣服,眼睛都亮了,甜甜地答应一声:“好。” 见这母女俩财大气粗,揪着几件角落里一看就卖不出去的衣服不放,温茵茵的唇角弯了弯。 周美双挑眉看了温茵茵一眼,走到她面前:“茵茵,你也喜欢?这样吧,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借你钱。不过,你得向我道歉,上一次你目无尊长,往我身上泼了一杯茶水,我还没跟你计较。”周美双扬了扬下巴,居高临下的样子。 林菀秋也说道:“温茵茵,我妈可够大方的了,你赶紧道歉。” 温茵茵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却突然又被周美双打断。 周美双轻咳了一声,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这么漂亮的衣服,可没有哪个姑娘是不喜欢的,我愿意借你钱,你应该受宠若惊才是。所以,光道歉可不行,得跪下来道歉啊。” 林菀秋听了周美双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见温茵茵纹丝不动地站着,林菀秋眼底的嘲弄昭然若揭。 她知道,温茵茵是过惯了苦日子的。 从小到大,温茵茵有的,她都有,温茵茵没有的,她也是唾手可得。 她抢了温茵茵的父亲,又抢了温茵茵的对象,一路走来,她就从来没有输过。 林菀秋打心眼里是瞧不上温茵茵的,她心中的优越感已然在温茵茵面前爆棚。 在林菀秋看来,像温茵茵这样的人,人家愿意给她一点好处,她应该双膝跪地,双手接着,感恩戴德才对。 “温茵茵,这么好的机会,你得抓紧了。否则我妈要是后悔了,那你就没新衣服穿了。跟我穿一样的衣服呢,你难道不想要吗?” 林菀秋眯起眼睛,冷笑着说。 她期待温茵茵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 可没想到的是,温茵茵只是漫不经心地开口:“谢谢了,不需要。毕竟看看你这一身的打扮,就知道你们俩的品味如何了。虽然上上下下都是好东西,但配在一起实在是可笑得不行,没有任何搭配感可言也就罢了,还一副哗众取宠的样子,俨然是暴发户做派。菀秋,过犹不及懂吗?” “温茵茵,你什么意思!”林菀秋怒视着她。 “我说你眼皮子浅,惹人笑话了。” 温茵茵淡淡地说了一句,没有再理会她。 “你!”林菀秋被气得咬牙切齿,想要反驳,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真的不好看吗? 售货员见识到了温茵茵的嘴皮子有多厉害,默不出声,实际上,却在悄悄打量周美双与林菀秋母女俩。 这母女俩,是衣着体面,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她们刚进这店里开始,就觉得有些奇怪。 现在看来,真像是这女同志说的,她们浑身上下穿着的,都是好东西,可堆在一起,却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了。 而这当妈的拿的几件衣服,可都是店里卖不出去的滞销款。 她的眼光与刚才那乡下娘相比,甚至还不如人家呢。 售货员刚暗暗腹诽,突然,试衣间的门打开了。 姚瑞兰从里面走了出来。 周美双没想到姚瑞兰也在这里,微微一怔。 姚瑞兰从试衣间里出来的时候,不再像之前那样畏畏缩缩的,虽然仍旧有些局促,但却还是忍不住摸着自己身上的棉服,露出喜色。 姚瑞兰本来就不难看,只是被生活所磋磨,看起来略有几分疲态。 可是现在,她竟不一样了。 浅驼色的棉服质感很好,穿在姚瑞兰的身上,衬得她精气神十足,头发像是被整理得清爽了一点,那没有气色的脸,也因为嘴角温和的笑容,而变得不再丧气。 这——怎么会! 周美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姚瑞兰站在全身镜前,忍不住轻轻摸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但一想到刚才售货员说若是摸坏了要赔的,她又立马把手缩了回去。 姚瑞兰的双手没地方可以放了,有些尴尬,可突然之间,她的视线落在了周美双与林菀秋的身上。 她最不想遇见的,就是她们。 姚瑞兰的脸色变得难看了一点,转过脸对温茵茵说道:“娘先去把衣服换下来,咱们回家吧。” “娘,好看,不用换。”温茵茵温声说。 周美双笑了一声,刚才自己女儿被温茵茵抢白一通的仇终于能报了:“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都舍得买新衣裳了呢。原来只是来试一试而已,压根没打算买啊。” 听见周美双阴阳怪气的声音,姚瑞兰的脚步顿了顿,不自觉难堪地低下头。 “妈,她们买不起,所以来试试衣服,过过瘾,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嘛。”林菀秋笑了一声,挽住周美双的胳膊,语气轻飘飘的,“就是麻烦这位售货员了,人家工作也辛苦,还得陪着她们做无用功。” 售货员听了林菀秋的话,不由撇了撇嘴:“是啊,这衣服很贵的,要三十五元。早知道你买不起,那就不要试了,浪费我时间。” 温茵茵笑了:“要是不愿意浪费时间,赶紧回家睡大觉去,别干这活。” 售货员一时语塞,想到刚才温茵茵那气势,立马不吭声了。 姚瑞兰见状,对温茵茵好声好气道:“没事,这衣服本来就不适合,我们不买了。” 周美双挑挑眉:“自己买不起,倒是说衣服不好了。” 林菀秋也掩着嘴偷笑:“就是,还是别买了。这么好的衣服,买去干什么呢?难道要穿去地里种菜呀?” 周美双与林菀秋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而边上那售货员也是很不服气。 温茵茵冷眼望着她们。 一直以来,她们母女俩就是这样被压在脚底下狠狠践踏的。 在她们眼中,她们娘俩仿佛就是一点好事都不配占,丝毫风头都不能拥有。 周美双和林菀秋习惯了,姚瑞兰也认命,然而,她不会逆来顺受。 从她重生回来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这娘俩蹦跶不起来了。 不只是现在,将来也是如此。 温茵茵从兜里拿出一张购衣票,夹在指缝,对着售货员说道:“这件衣服我要了,把我娘换下来的衣服包起来。” 周美双与林菀秋一脸错愕,愣在了原地。 她哪来的票? 售货员将购衣票接了过来,左右看了好半晌,最后憋红了脸,老老实实地走到试衣间,将姚瑞兰换下来的衣服给包装起来。 将袋子拿回来的时候,售货员的耳根子都是红的。温茵茵连看都没有看她,只是接过袋子,挽住了姚瑞兰的手,往外走去。 她一边走,还不忘说道:“娘,你这样穿,那些比你小三五岁的人站在你面前,根本就没你年轻好看呢。” 听着温茵茵说的话,周美双气得发抖。 一个农村妇女而已,还想跟她比? 但是——姚瑞兰那样穿,确实是焕然一新了…… 身后人在想些什么,温茵茵丝毫不介意,因为此时,她的脑海中,又响起了系统布置的任务。 【任务七:接下袜子厂的单子并完成。】 【任务完成后,可得纤软腰肢的奖励。】 第19章 接了个大单 接下袜子厂的单子并完成,即可得到纤软腰肢的奖励? 温茵茵不由掐了掐自己的腰。 已经够细了,但系统的意思大概是——能更加完善? 想到这里,温茵茵莞尔一笑,就算没有这奖励,她也得谈下这生意,毕竟,她太需要钱了。 白花花的银子再向她招手呢! “茵茵,你哪来的票啊?”姚瑞兰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仿佛自己在梦中,她活到这把年纪,还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呢。 温茵茵听见姚瑞兰说的话回过神,想了想,笑着说道:“娘,这是我以前在单位里领导给发的奖励,就这一张,夸我表现好呢。” 其实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温茵茵真不想对姚瑞兰隐瞒什么。 但是她拥有的系统,却是一个没办法说出口的秘密。 不提别的,姚瑞兰的胆子这么小,要是知道这系统的存在,恐怕要吓坏了。 这没法解释,因此只好先瞒着她了。 “领导给发的奖励呀?你之前都没提起过。不过,这么好的奖励,你应该留着自己用才对,怎么就给我买衣服了呢。”姚瑞兰突然心疼起闺女来。 温茵茵笑着停下脚步,将母亲衣服的领口稍微整了整,而后说道:“娘,我们今天接到的单子不小,到时候发动村子里的大婶们帮忙一起做,除去人工费等等,应该能赚一百来块钱。”顿了顿,她的语气变得更加坚定:“赚钱不给娘花,给谁花呢?只要你开心,我就有动力了。” 温茵茵说的话信息量太大,姚瑞兰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不知道应该如何请人帮忙一起织袜子,也不知道这大单的利润是怎么算的。 但是,她听明白闺女最后这话的意思了,只要她开心,闺女就开心。 温茵茵说通了姚瑞兰之后,就直接出发去了造袜厂。母女俩对镇上的情况不熟,问了好些人,才找到双联造袜厂的位置。 站在大门口,她才意识到,这厂子居然这么大。 “同志,你找谁?”看门大爷问道。 温茵茵双手递上张经理的名片。 “是找张经理啊,你请进……”看门大爷指了指前方,说道,“你一直沿着这个方向走进去,到第二个拐角的时候停下来,上楼之后,张经理的办公室就在那里。” 姚瑞兰被这工厂的气派给吓到了,怎么都不愿意进去,非要在门口等。温茵茵也不勉强,把刚才赚到的钱全都塞给她,让她到边上逛逛,看看想买些什么。 温茵茵走进工厂。 这厂里的车间很多,里头的机器轰隆隆响着,说话都要扯着嗓子吼。从车间里进进出出的工人们穿着老式的劳动部工作服,背带裤子提得高高的,看起来很有精神,头上还戴着个帽子,看得出这间工厂的运作是比较规范化的。 温茵茵按照老大爷指的路,向张经理的办公室走去。 这一路上,来来往往有不少人,大概是发现她是生面孔,大家纷纷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温茵茵见状,便大大方方地冲着他们笑一笑。 工厂很大,她按着老大爷说的,上了楼。然而,一整排的办公室都找了,门口都没有印着名片上张经理的名字。 她有点纳闷。 该不会是被耍了吧? 温茵茵一个人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小伙子见了,不由向她走了过来。 “同志,你是来找人的?” 小伙子刚才是见温茵茵长得好看,笑容也甜美,这才忍不住走过来。此时近距离看着她,更是觉得心跳加速。 这是哪家领导的闺女吧? 他正琢磨着,却听温茵茵说话了。 “同志,请问你们这儿有张经理吗?” “你是说张淮经理吗?” 温茵茵点点头,拿出名片:“就是他。” 见她莹白纤细的手指指着名片上张淮的名字,小伙子的耳根子一红:“张经理搬办公室了,我带你去。” 温茵茵跟着这小伙子,走到了张经理的办公室门口,望着上边的小牌子,她舒了一口气。 道谢之后,她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温茵茵走了进去,这是一个宽敞的办公室,看起来整整齐齐,张淮正在办公,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温茵茵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边。 办公室里,一张办公桌和一张椅子放在窗边,显得有些简陋,而侧方摆着的大书架,则是给这地方增加了几分文雅的气息。 过了片刻,张淮抬起头。 看见温茵茵,他有些惊讶,和气地笑道:“你倒是个急性子。” 温茵茵笑了笑:“对生意,自然是要上心的。我的效率很高,到时候接到张经理给的单子,也一定会尽快完成任务。” 张经理但笑不语,拿起手边一个印着山水画的瓷杯子,轻轻打开盖,喝了一口。 见他不出声,温茵茵便自我介绍了一番。 见温茵茵从容不迫,面色沉静,不卑不亢,张经理的眼底透出一抹欣赏的意味。 “你做的袜子,的确很新颖,是市面上没有的款式。但是,毕竟是纯手工制作的,你能保证每一双都在水准上吗?” 对于张经理问的问题,温茵茵一点都不意外。 上午在肉联厂门口,他虽说要批发袜子,但这到底不是几块钱的生意,不可能立马拍板的。现在,就是她必须争取的时候了。 “其实织毛线的手艺,就跟骑自行车一样。只要学会了,那就永远不会忘记,并且技巧会逐渐提升。一千双毛线袜的单子,我想完成度会比你早上看见的那几双要更加有水准。” 张经理仔细听着温茵茵说的话,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她说话的语气很笃定,明明是在为自己打包票,可看起来却不像是在信口开河。 她是有自信能做好的。 “早上你看见的袜子,点缀的是小花朵。但是这一次的单子,我打算用更多的新意,比如说织一些男孩子喜欢的小车、木剑或是孩子们都喜欢的小动物之类的。至于配色,也可以做得更加有童趣,甚至将各种颜色混搭在一起,配出彩虹的颜色,也是可以办到的。” 闻言,张经理的手指在办公桌上轻敲,眼睛眯了起来。 这年轻人竟懂得研究市场,知道现在的孩子们缺什么,喜欢什么。 “我相信这样的袜子只要一面世,肯定能给你们工厂带来不少的销量与收益。所以,张经理可以考虑直接将量加大的。”说到这里,温茵茵笑了笑,语气却还是坦然的。 “接这么大的单子,你们的小作坊能行?”张经理反问。 “能行呀。”感觉到张经理动摇了,温茵茵的笑容变得活泼了不少,“有多大的单子,我都能接,保证最后完成的款式和质量能让你满意。” 话虽这么说,实际上,温茵茵是想,单子大了,这位张经理不一定能信得过自己。因此,他当时提出一千双袜子的量,不过是保守起见而已。 既然如此,那她倒不如再稍稍争取一下,看看能否成功。 “如果你真能保证工期和样式的突破,那这样吧——”张经理思索了片刻,说道,“我下单一千五百双毛线袜,款式和早上我看见的一样,但是上面的花样可以变。这单子要是完成得好,我们可以考虑后续的合作。” “没问题。”温茵茵的心头大石放下来了,还没来得及在心底估算一千五百双毛线袜能帮自己赚多少钱,又有了新的难题,“那张经理是先给我定金吗?” 起初张淮还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温茵茵,偶尔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但此时,听见她犹犹豫豫问的这问题,他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你这女同志,是真精明啊。” 他的笑声非常爽朗,看起来是真的被她逗乐了。 温茵茵抿了抿唇,之前被强压住的忐忑一扫而空。 温茵茵与张淮商议好交货的时间,而后便按着他开的单据,去财务室领了二百元的定金。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终于可以确定,这事是真成了。 等到确定人已经走远了,张淮拿起办公室里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请找你们单位的顾副局长。” …… 外贸局副局长的办公室里。 顾明煜走到秘书处,接起电话:“你好。” “顾副局长,事情办妥了。那小姑娘特别聪明,说话一套一套的。不过,你推荐的人也确实没错,她织的袜子是真的好,到时候一生产出来,估计会卖得特别好。” 电话听筒里的声音缓缓传了出来,虽伴随着电流的微微声响,但也不难听出,对方的心情很愉悦,甚至还透着几分激动。 顾明煜闻言,唇角微微一弯,声音沉静:“毛线厂商那边也沟通好了?” “顾副局长交代的,肯定办妥,毛线厂商已经联系过了。那边给温同志的价格就是按照我们厂里的合作价来的,决定不会让她吃亏。我已经让温同志自己去打电话跟他们联系,到时候工厂会直接把货送到他们那边。” 张淮热情地说了半天,将刚才温茵茵跟自己谈话时提的要求都说了出来。听着这一切,顾明煜锋利的眉,微微挑了起来。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温茵茵吗? 张淮见他不出声,想了想,忍不住问了一句:“顾副局长,那位温同志,跟你是什么关系啊?” 第20章 临时任务发放 “顾副局长,那位温同志,跟你是什么关系啊?” 顾明煜没有回答,思绪回到了十几年前。 当时他父亲被调职到参谋部,他母亲随军。而他儿时身体不好,因此暂且被留下,由远房亲戚照顾。 低矮潮湿的旧棚区,拎着锄头斧头到处破四旧的群众组织,还有被寄养那户人家里昏天昏暗的哭嚎声…… 那一幕幕就像是一场噩梦,停留在他的内心深处。 而在那暗无天日的时光里,他还记得一道身影。 小小的女娃子扎着羊角辫,眨巴着怯生生的大眼睛,紧紧捂着他的嘴巴,用力地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很多年后,父亲退二线,提早办理退休手续后与母亲一起经商,他搬离了那个村子,移民国外。 脑海中那小女娃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依稀记得,她似乎是隔壁村子里的孩子。 十几年过去了,他回国,爷爷要求他去相亲,说是对方的祖辈对他们家有过恩情。 在老人家的一番忆苦思甜之下,顾明煜虽不情愿,却也勉强同意去见对方一面。 没想到,那相亲对象,是儿时那个小女孩,也是温茵茵。 认出她的时候,顾明煜很诧异。 过去的小女娃粉雕玉琢,如供销社里卖的洋娃娃一样讨喜,可再见面的时候,她却变了个样。 想来这些年,她过得不好。 “顾副局,你还在吗?”电话听筒里,张淮带着试探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顾明煜的思绪。 他回过神,望了窗外一眼。 天色逐渐阴沉,好像快要下雨了。 …… 这个季节的蒲城,动不动就要变天。 眼看着乌云密布,天色愈发沉下来,温茵茵与姚瑞兰赶紧去坐车。 从镇上去上湖村的小巴车不是时时都有的,温茵茵与姚瑞兰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等到车。售票员嚷着买票查票,折腾了好一会儿,上车的时候,身上已经沾了雨珠。 “小雨而已,不要紧的。”温茵茵笑着说了一句,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母亲。 姚瑞兰一时变得忧虑起来,她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新棉服,二话不说脱了下来,又把袋子里原来的破袄子拿出来换上。 这是新衣服,被雨打湿可不行。 小巴车缓缓行驶着,车厢里熙熙攘攘,带着各乡口音的话语充斥着温茵茵的耳朵。 盘旋的山路本就使得驾车变得困难,雨越来越大,雨水“啪嗒啪嗒”落在挡风玻璃上,雨刮都不起作用了。 车厢内的议论声愈发多了,小巴车驾驶员骂了一句脏话,突然,一个急刹车。车里的人都猛地往前一倾,编筐里的菜瓜红薯落了一地,时不时有人扶着座椅站起来捡,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下大雨,前面山路被封了,你们下车吧。”售票员听驾驶员吩咐了几句之后,回头对大家说道。 “啥?那俺们咋回家去?” “车票都买了,这么大雨,俺们怎么下车?欺负人啊!!” “卖的土鸭蛋还赚不了几个钱,都让你们这些开车的给坑了,凭啥啊!” 大家的音量越来越大,盖过了售票员的声音。 温茵茵看了窗外一眼,不由皱了皱眉头。外面风大雨大,村里的山路不安全,封路也是没有办法的。 她现在更加担心的是家里的情况。 她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刮大风,她们家破屋根本就撑不住,只怕这样下去,连家都没法回。 “娘,我们回家。”温茵茵说完,就站了起来,紧紧护着姚瑞兰,从拥挤的人群穿过去,挤下车。 狂风暴雨,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之下,泥泞的山路变得更加难以前行。 雨水落在她们的身上,早就已经让她们没有任何招架之力,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躲雨,因为无处可躲,她们只能加紧脚步,迎着风雨回家。 “茵茵,你把娘这袄子遮头上,要不会冻坏的。”姚瑞兰脱下身上的破袄子,迅速扯平整,挡在温茵茵的头上。 温茵茵想要拒绝,然而她还没说话,就已经被姚瑞兰推着走。 “你要是冻坏了,娘心里更难受。”姚瑞兰的语气是难得的坚决,“别说话了,赶紧回家。” 温茵茵没法推辞,却也担心母亲,便与姚瑞兰紧紧贴在一起,拽到袄子底下,母女俩一人一只手,破袄子撑过头顶,加快步伐往家里赶。 冷风直直地吹过来,本就已经被打湿的衣服贴着皮肤,温茵茵被冻得瑟缩。每一步都是拖着泥巴往前走的,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几乎都已经麻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们终于到了村口。 这下子,母女二人深深舒了一口气,很快就走到自家门口。 破旧的瓦屋还算结实,没坏,只是窗户被猛烈的风刮着,一声一声砸在房框上,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碰撞声。 温茵茵被吓了一跳,赶紧关上窗。 突然,姚瑞兰叫了起来:“不好了……” 温茵茵跑了过去。 低洼的灶台旁,雨水早已灌了进来,橱柜上仅剩的那一点粮食,全都被浸没,看起来稀稀拉拉,少得可怜。 眼看着雨水就要漫过灶台,往里屋淌进来,温茵茵心一颤,立马与姚瑞兰一起,一前一后拿了脸盆和簸箕,将雨水盛到屋外去。 然而雨一直在下,灌得满灶台边都是,竹编的簸箕一直在漏水,家里仅剩的一个脸盆,显然不够用。母女俩手忙脚乱,这么寒冷的天,却仍是累得满头汗。 顾明煜到的时候,看见是就是这样的场景。 昏暗低矮的老瓦房里,一片狼藉,温茵茵抿着唇,绷着一张小脸,红着眼眶在收拾屋里灌进来雨水,而姚瑞兰则拿了一块破得掉了絮的抹布,一把一把擦着水,再将水拧到屋外去。 她们的动作很快,却还是没办法收拾好这一残局,可是,温茵茵却连一刻都不愿意停下。 她就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我来吧。” 听到一阵低沉好听的声音时,温茵茵微微一愣。 她转过头,就看见站在门槛边上的顾明煜。 顾明煜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那里,风雨拍打过来,周遭的一切都是狼狈的,只有他岿然不动。 看见他的那一刻,温茵茵手中的动作顿住了。 她的头发被打湿,贴在额边,身上的衣服也早就已经湿得不成样子,脚上踩着的老布鞋上沾满也是沾满了泥污。 下意识之间,温茵茵将双脚往后缩了缩,连眼神都有几分闪躲,透着难堪。 “啊——明煜来了?”姚瑞兰也直起了腰,顿了顿,她尴尬道,“这——家里这会儿也没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顾明煜沉默了片刻,语气温和:“阿姨,让我来。” 说着,顾明煜走了进来,脱了外套搭在木椅上,又将一个袋子搁在八仙桌上,伸手挽起了自己的衣袖,问道:“还有装水的盆吗?” 温茵茵摇摇头,又想到什么,赶紧小步跑回自己的屋里。再出来的时候,她拿了一把笤帚,轻声道:“这水已经可以扫出去。” 顾明煜点点头,接过笤帚。姚瑞兰很急,让客人来家里帮忙做事,哪有这样的道理?她还想要说什么,然而却对上顾明煜令人信赖的眼神。 “阿姨,交给我吧。”说着,他又对温茵茵说道,“温同志,你们都累了,先带阿姨回屋去休息。” 他的声音是低沉稳重的,仿佛带着能够安抚人心的力量。 忽然之间,温茵茵的心思沉静下来,她轻叹一口气,说道:“好,那麻烦你了。” 说着,温茵茵便挽住姚瑞兰的臂弯进屋。 这一路的折腾,早就已经让她们两个人筋疲力尽,温茵茵身上脏,没有坐在床上,但家里也没有多余的凳子了,于是便坐在地上,靠着墙角。 不自觉之间,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饥肠辘辘的感觉真糟糕,然而,她们家已经没有食物了。 的确,重生回来,她赚到了一些钱,她们母女俩的生活比之前好了一些,至少是有盼头了。 但是一场大风大雨,就将一切打回原形。 想要改善她们的条件,现在做的还是远远不够。 她想买精粮和肉填饱肚子,想买自行车,出出入入没有限制,还想买宅基地,搭新屋……她们家什么都缺,哪儿都是要用钱的地方。 只能继续努力了。 温茵茵咬了咬唇,用手撑着地面站起来。 顾明煜来帮忙,她却不能心安理得得接受,这些活,他应该从来没有做过吧。 温茵茵想着,就轻手轻脚走到外面去,然而目光刚一落在他的身上,她的脚步就顿住了。 灶台旁的积水已经被他给清理干净了,大概是担心还有雨水灌进来,他拿了一些被人家丢在不远处的砖块,在她们家的灶台旁堆了起来,动作细致。 这些活,他应该从来没有做过,手法生疏。但是他的眼神却格外笃定,专注的目光,让温茵茵一时之间无法出声打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忙好了一切,转头看见了她。 顾明煜笑了笑:“好了,应该不会再有雨水灌进来。但等这雨停了,还是得找泥瓦匠,把漏水的地方好好砌一砌。” 见温茵茵没有出声,只是傻傻地站着,顾明煜走了过来。 他站在她面前,温声说道:“刚才路过街市,顺便带了几斤粳米和一刀排骨肉,搁屋里桌上了。” 顾明煜的话刚说完,系统竟又布置了一项任务。 【临时任务:做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糖醋排骨。】 【任务完成后可得一次性甜美果味清香卡一张,作为额外奖励。】 第21章 终于吃上肉了 【临时任务:做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糖醋排骨。】 【任务完成后可得一次性甜美果味清香卡一张,作为额外奖励。】 温茵茵不知道清香卡是什么作用,想来应该跟后世的香水差不多? 她没有用过香水,一时之间也想象不到使用这香气卡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就暂时将这问题放在一边。 “你不用给我们家买东西的。”温茵茵再抬起头,看着顾明煜的眼睛,而后轻声道,“我已经欠你够多了。” 顾明煜笑了声:“我顺便的。” 怎么可能是顺便呢? 这年头,买东西虽然不像前些年那样必须要凭票,但是,一些金贵的稀缺货,是要统购统销的,很显然,他带来的粳米,就是这样的好东西。 过去她们家常吃不饱饭,就算有时候发了工资买能半斤籼米,口感也肯定是与顾明煜带来的粳米完全不同的。毕竟二者之间价格相差非常悬殊,用准备买粳米的钱去买籼米,分分钟就能多买个好几斤。 至于他带来的排骨肉,也是稀罕的。温茵茵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她自己掰着指头默默地算了算,自己似乎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吃过肉了。 既然他都已经把东西送过来了,那就是一番心意,温茵茵心中感激,不愿再推辞,说道:“外面风大雨大,不如你吃了饭再走吧。” 顺着温茵茵的视线,顾明煜也将视线落向屋外。 天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雨没这么大了,但天气还是不好。 在恶劣的天气之下开车是危险的,更何况,村里没有路灯。倒不如先留下来,等雨停了再离开。 “好,那就麻烦你们了。”顾明煜客气道。 温茵茵笑着摇摇头:“不麻烦。” 屋外偶有雨水“啪嗒”落在池水里的声响,却将这静谧的时刻衬得多了几分怡然。与刚才那手忙脚乱的处境相比,这一刻的宁静,让温茵茵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顾明煜不由自主地望向温茵茵。 屋里的灯光是微弱的,月光被乌云笼罩,也变得不再明亮。而她抬了抬眸,眸光闪亮,笑容恬静,竟让这周遭昏暗的一切都变得不再沉闷。 感觉到一道迫人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自己的脸上时,温茵茵微微愣了一下。对上顾明煜的眼神时,她轻咳了一声,蹲下身拿了脸盆去洗干净,而后给他打了一盆水。 “你的手应该脏了,先洗洗吧,我去做饭。”温茵茵对他说。 顾明煜点头,将双手放进盆中。 清澈的凉水,在脸盆中荡漾开一片又一片的涟漪。 姚瑞兰是在听见温茵茵生火做饭的动静时才出来的。 本来,她是想要给两个孩子单独相处的时间,可是到了最后,她自己都觉得这想法站不住脚。 顾明煜是个有分寸的人,两个年轻人本就没有感情,就算有婚约,但现在哪个年轻同志还在乎这个呢? 恐怕看了这个家的环境有多糟糕之后,顾明煜自己都不愿意跟这个家有任何关联,想到这里,姚瑞兰叹了一口气。 “娘,叹什么气?”温茵茵的语气很轻松,她看了姚瑞兰一眼,笑道:“今天晚上我们吃排骨呢。” 姚瑞兰动了动嘴,想到孩子心中自有衡量,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着提着排骨和边上的一刀肉,说道:“这猪肉真好,油光发亮的,一看就新鲜。咱家以前养的猪,可没这么好。” 在温茵茵小的时候,家里是养过猪的。那时她和温文良甚至还总是逗着猪圈里的小猪崽,不亦乐乎。只是后来这个家破碎了,那样简单的快乐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她们娘俩的日子也是每况愈下。 “娘,等身边攒的钱多一点,我去买几只鸡和小猪崽,我们自己养。” 温茵茵说着,把粳米倒在锅里,淘了淘米之后,就开始焖饭。大灶做饭的速度快,不一会儿时间,米饭的香气就漫过鼻尖。 这样的香气,许久没有出现在她们家了,温茵茵贪婪地闻了闻,表情满足。 跟着她就开始处理排骨上的血沫子。姚瑞兰担心温茵茵不会做,糟蹋了这好排骨,想要伸手帮忙。 温茵茵却笑着将她往屋里推:“娘,你等着吃就行。” 这闺女的主见是越来越大了,姚瑞兰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决定放手,由着她去了。 温茵茵回忆着脑海里后世在电视上看见的画面,准备做一道糖醋排骨。 家里打了醋,也有白糖。只是白糖不多,而且特别珍贵,毕竟是七八毛钱一斤的东西呢,谁家舍得大把往锅里撒?过去那都是温茵茵都要望眼欲穿了,母亲才会给倒杯热水,里头放一小撮,给她的嘴巴尝尝味儿的。 不过今天家里到底是有客人,情况不同嘛。 温茵茵找到了橱柜底下的瓷罐,罐子的盖儿破了,里头的白糖开始发潮,她捻了一点塞口中试了试,味道没变。 油瓶里的油不多了,温茵茵使劲往大锅里倒,眼看着仅有的几滴油顺着瓶壁缓缓流下来,她终于放弃了。好在顾明煜带来的那一刀肉里还有些肥肉,温茵茵切了一块下来,放在锅里。 大火把肥肉的油给煸了出来,温茵茵把焯好的排骨丢了进去,“滋”一声响,排骨在锅里翻滚着,片刻之后,迸发出独有的肉香。 这香气让温茵茵多了几分信心,见排骨表面变得金黄,她便盛了出来。 接下来是上色的时候了,温茵茵有些为难。电视上给排骨上糖色,用的都是冰糖,可她们家没有冰糖,怎么办? 系统的要求是做一份色香味俱全的糖醋排骨啊! 油锅里,倒下了白糖,白糖在油里融化,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见时机差不多了,温茵茵将排骨倒进去翻炒,再按照脑海中记忆,将一定比例的酱油和醋倒了进去。 慢慢地,糖色覆盖在排骨上,最后,她用大火收汁,将排骨盛了出来。 温茵茵望着瓷盘中的成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确实是色香俱全啊,至于那味儿,就得一会儿才知分晓了。 完成了这道菜之后,温茵茵的兴致更高了。翻箱倒柜,最后只能找到前几天吴大娘送来的野菜。 不过这野菜看起来没什么了不起的,炒好之后却散发着清香,绿油油的,让人胃口大开。 温茵茵端着两盘菜进屋的时候,顾明煜正在与姚瑞兰聊天。 他很有礼貌,与长辈聊天时也是谦卑的,即便姚瑞兰一直夸他,将他夸到了天上去,他的眼底也没有流露出丝毫得意,只是温和地笑着。 顾明煜话不多,可姚瑞兰的每一个问题,他也都接得上。不过姚瑞兰到底也不是什么会说话的人,嘘寒问暖了几番之后,两个人就没了话题。 场面有些安静,却不尴尬。 “吃饭了。”温茵茵一掀开帘子进屋,逼仄的屋子里就溢满了香味。 姚瑞兰一脸惊讶地走过去,看见温茵茵手中端着的排骨和野菜,不由怔愣。 这排骨的做法是她没有见过的,但卖相却很好。至于那野菜,虽然平时她们经常吃,可却不像温茵茵做的这么讲究。温茵茵是将盘子里的菜摆得清清爽爽的,还切了两片胡萝卜上去,看起来更加精致。 姚瑞兰对自己的闺女赞不绝口,眼底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了,那笑容代表着骄傲、欣慰,和深深的满足。 在姚瑞兰说这话的时候,顾明煜已经站了起来。 他看着温茵茵,深邃的眸中意味不明,仿佛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的意味。 对上他的眼神,温茵茵的脸颊微红,用胳膊肘轻轻挡了挡母亲,不好意思地说:“娘,我们先吃饭。” 姚瑞兰一拍脑门子,直怪自己糊涂,喜气洋洋地盛饭去。 望着她轻快的脚步,温茵茵眼底的笑意也逐渐漫开。 终于开饭了,破旧的八仙桌上,摆着两个瓷盘,三个饭碗,看起来倒给这个冷清的家多增了几分温情的感觉。 温茵茵手握着筷子,抱歉地对顾明煜说道:“顾同志,不知道你要来,家里没准备吃的,就只有这两盘菜,你将就一下。”顿了顿,她的笑容变得有些孩子气:“这排骨还是你带来的呢。” 记忆之中那小女娃的模样似乎与温茵茵此时的神情重叠,顾明煜眸光微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看人时的眼神,不闪躲了,变得坦荡明朗起来。 他的嘴角弯了弯:“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顾明煜就扒了一口米饭。 粳米的口感本来就比普通的米要好,但是,这是顾明煜已经吃惯了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米饭,味道却不一样。仿佛格外香软,却又透着几分弹性,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一口一口接着吃下去。 “明煜,你别光顾着吃饭,也得吃肉呀。”姚瑞兰怕顾明煜将排骨省给她们吃,忙提醒了一句。 顾明煜笑了笑,又夹起一口排骨。 喷香可口的排骨,炖得软烂入味,而那酸甜的酱汁,入口之后解腻又开胃,极其下饭。顾明煜被这样的滋味所惊艳,目光一顿,落在那盘野菜上。 只不过是一盘蔬菜而已,本来是做不出什么花儿来的。可是,见识了温茵茵的手艺之后,他却对这蔬菜,更加期待。 顾明煜抬起筷子,又夹了一口蔬菜,放到口中。 清甜的滋味,布满了舌尖,让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将手中的筷子停下来。 “温同志,你做的菜真好吃。”顾明煜唇角的弧度更深了,看向她,可他的话音未落,却突然看见温茵茵的眼圈和鼻尖都微微发红。 她哭了? 而与此同时,温茵茵脑海中的系统准时将奖励送达。 【一次性甜美果味清香卡已发放,此卡片无法存储,系统自动使用。】 第22章 借电话 【一次性甜美果味香气卡已发放,此卡片无法存储,系统自动使用。】 这道声音在温茵茵的脑海中响起,她有些茫然。 而此时,糖醋排骨酸甜香软的滋味就像是在她唇齿间迸发开来,一时之间,她的鼻尖微微发红,连眼眶都变得湿润起来。 上一辈子受的苦,她并不常想起,大多时候她都是感恩的,感激上天给了机会,让她重活一世。可即便如此,此时吃到香喷喷的排骨和白软的大米饭,她的心仍旧揪了起来。 她有多久没过过这样的日子了?她有多久没吃过好东西了? 心底的委屈像是突然之间涌了上来,她的眼中蓄满了泪。 “茵茵,明煜跟你说话呢。”见温茵茵不出声,姚瑞兰轻轻拍了拍她。 温茵茵一阵恍惚,抬起头,恰好对上顾明煜的眸。 顾明煜静静地看着她。 他不知道这些年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也意识得到,不会是什么好事。 明明是一个坚强又爱硬撑的女孩,但此时,在这昏暗的灯光之下,她眼眶里晶莹的泪光闪闪动人,让他不由试图去深究。 为什么要哭? 对上顾明煜温润的眼神时,温茵茵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猛地站起来,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姚瑞兰坐在温茵茵的侧边,从她的角度,看不出闺女落泪落泪,她笑了笑,说道:“这孩子有个坏习惯,吃饭的时候爱喝水。” 顾明煜也弯了弯嘴角,笑意却并未直达眼底。顺着温茵茵的方向,他将视线转了过去。 她背对着他们,一只手端起了铁皮烧水壶,往搪瓷杯里倒了一杯水。喝水的时候,她轻轻抬起手,揩了揩自己眼角的泪水,做了个深呼吸。 她的背挺得很直,纤细的肩膀上仿佛扛着满满的重担,然而,这重担却未曾压垮她。 顾明煜的眸光忽明忽暗,而正在此时,他看见温茵茵转身了。 回来的时候,温茵茵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她笑着坐下来,扶着碗吃饭,每一口都是细嚼慢咽,看起来格外珍惜。 吃完了晚饭,姚瑞兰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让温茵茵陪顾明煜说说话,而后便将叠在一起的碗筷拿了出去。 她一走,这狭窄的空间里,就只剩下顾明煜与温茵茵两个人了。 “今天谢谢你们的招待。”顾明煜低声说了一句,眼底有几分笑意。 温茵茵连忙摆摆手:“谢谢你才是。”话音未落,她又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好像每一次见面,都在说谢谢。” 温茵茵看向顾明煜,触及他微深的眸光,又默默地别过了脸。 然而她没有意识到,此时自己的耳朵已经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脸颊也飘过一抹红晕。 顾明煜唇角的笑意更深,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淡淡地望着她。 过了片刻,他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腕上戴着的男士表:“不早了,我先回去。” 温茵茵“嗯”了一声,便送他离开,家里的门槛高,门梁又低,他弯着身子跨出门。 温茵茵跟在他的身后,脚步很轻,却不想顾明煜突然顿足转身,她吓了一跳,脑门子撞上了他坚实的胸膛。 “啊——”她不觉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往后退了一步。 顾明煜忍不住笑了,指了指她身后的角落:“我的伞。” 温茵茵去拿了顾明煜的伞,又带了一支手电筒,出来的时候,她说:“村子里特别暗,我们平时到了晚上一般就很少出门了。” 她打开了手电筒,一束强烈的光照着屋外的路。 顾明煜勾了勾唇,接过伞打开。 屋外还在下雨,淅淅沥沥的,伴随着雨水落在水塘里的清脆声响。温茵茵自然地站到顾明煜的伞下,问道:“你的车停在哪里?” 顾明煜指了指不远处:“就在村口。” 两个人一路往村口走,肩并着肩,步履出奇一致。他虽然没有出声,但是,还是让她感受到强大的压迫感。 其实温茵茵也不知道顾明煜为什么要一直帮自己。 他们虽然有婚约,但那都是老一辈之间的想法,他大可不必为了老人家执着的想法而耽误了自己。 所谓的恩情,不需要他来还的。 温茵茵这样一想,有些出神,她在心底斟酌着语句,想要把话对他说清楚。 纵然确实有些不舍。 “我们俩——” 温茵茵终于开始鼓起勇气开口,可突然之间脚下一崴,一脚猛地踏进了泥地里。脚下踉跄,重心不稳,后背眼看着跌到地面,她闭眼,准备迎接疼痛。 不想疼痛没来,却撞进一个带着些许温度的怀抱里。 她的腰际,被他宽阔的手掌稳稳扶住。温热的感觉在她的后腰缠绕,温茵茵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回过头的时候,男人轮廓分明的脸上写着关心:“没事吧?” 她一愣,脸颊倏地通红,慌乱地挣开顾明煜的怀抱。 直到温茵茵躲开他的怀抱,顾明煜仍有些发怔。 她身上有一股特别的香味。 是澄澈的淡香味,清新温雅,并不浓烈,如水果一样不甜不腻。却像是流连在他的鼻尖,迟迟无法散去。 “我没事。”温茵茵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变得很轻,就像是蚊子咬一般。 “对了,你刚才想要说什么?”顾明煜低声问。 这会儿她哪还有心思说什么? 温茵茵红着脸,用力地摇头,加快了脚步:“你还是先回家吧!” 顾明煜失笑,这是在赶着他走了? 不过她的脸——为什么红得像个水蜜桃一样? …… 送走了顾明煜,温茵茵的心跳还是很快。 一路往家里走,她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情绪稍稍平复一些。 只是,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她握着伞柄的手突然一僵。 刚才顾明煜开车门上车的时候,将伞递给她,让她先帮忙拿着。可是后来,他发动了车子,就根本没提伞的事情,直接摆摆手与她道别。 顾明煜把伞留给她了。 那他回家该怎么办?不知道这会儿镇上雨停了没有,可别被淋湿了。 温茵茵就像是散步一般,慢慢往家里走,远远地,就看见了自家门口站着姚瑞兰。 雨天路滑,满地泥泞,姚瑞兰担心温茵茵的安全,所以伸长了脖子寻找着她。直到看见那道纤细的身影缓缓出现的时候,她才松了一口气。 温茵茵走得愈发近了,姚瑞兰赶紧小跑上前,握住她的胳膊:“去年那场大雨,余麻子家的小女儿摔到泥坑里去,掉了两个大门牙。娘越想越担心你,好在你没事。” 刚才顾明煜怀抱的温热,让她羞得不知说什么好,现在又听着母亲说的话,温茵茵的脸颊一热,习惯性地咬了咬唇。 “娘,我没事。” 姚瑞兰一笑:“那就好,累了一点,赶紧躺下来歇会儿。” 母女俩一起手挽着手,进了屋,寒风瑟瑟,心底却是温暖的。 村里的夜晚,总是宁静的,温茵茵洗了个头,把今天换下来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晾在外面的竹篙上。踮起脚尖晾衣服的时,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上很香。 她们家买不起香胰子,仅剩的那一块还是大姨过去送来的,都是省着用。而她身上的这种香味,绝对不是香胰子的味道。 这种味道是特别的,带着清冽的果味,甜丝丝的,却不腻味,很好闻。 温茵茵困惑了一阵,突然想起,那是系统赠送的额外奖励呢。 只不过这奖励是一次性的,估计明天一早醒来,就消失了。 夜深了,姚瑞兰打起哈欠,躺下来睡觉去了。温茵茵一个人坐在桌前,找出了纸笔。 昏黄的灯光下,温茵茵的面容恬静而温婉,她低着头,静静地勾勒着笔画,描绘出毛线袜的样式。 她没有学过绘画,因此笔触粗糙,不过这倒不要紧,她自己能看得懂就行了。 造袜厂的张经理说这一千五百双袜子的款式还是照之前那样,但上面的花样可以略有变化,她便照着这要求,一笔一笔画了下来。 孩子们都喜欢些什么?温茵茵咬着笔杆子,不由入神。 …… 第二天清晨,温茵茵一觉醒来,洗漱之后便直接出门去了村支书家。 老支书家离她家不远,很快就到了,她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老支书的媳妇陈大丽,她一看见温茵茵,一张脸就拉了下来。 得,当村支书真是麻烦,在这穷山僻壤捞不到油水就罢了,还时不时有穷得叮当响的村民来求他们家办事! 陈大丽平时有事没事都是板着一张脸,跟谁欠了她钱似的,温茵茵见怪不怪,只好声好气地说道:“陈婶子,能不能借你家电话用一用?” 村支书的媳妇砸了咂嘴,皱着眉头:“不借不借,隔三差五都有人要来,怎么的,打电话不要钱的啊?真当我们家的电话是天上掉下来的,啥人都来借!要,那就给钱,否则别提了!” “砰”一声,老支书的媳妇陈大丽关上了门。 温茵茵又好气又好笑,思索片刻,又抬起手,敲了房门。 第23章 拖后腿 村支书家的房子,是这村里最大的,虽然也没多好,但至少屋子里的孩子们来来回回跑着还算宽敞。 支书夫妇俩年纪不小,算是老来得子,对家里的一对双胞胎儿子那是当天上掉下来的宝贝一样宠着。此时陈大丽砸了门回屋,望着地上两个撒着腿到处乱跑着的孩子,嘴角一扬,稀罕得不得了。 “哎呀,大宝小宝,你们得当心着点,小心摔个狗吃屎,又磕着脑袋啦!” 大宝一撇嘴,认真道:“娘,爹都说了好几次,说话要文雅一点!” 陈大丽一乐,啐了一声:“还文明呢,当初你爹娶你老娘的时候,咋没这么多事儿?” 陈大丽没再理孩子们,揽了一把脏衣服,就要去河边洗。可是,人刚一走到门口,就又听到了敲门声。 温茵茵知道屋里有孩子,担心孩子还在睡,因此敲门的声音不大,三长一短,很有规律。 陈大丽抱着水桶打开门,眉心一拧:“咋又是你?不借不借,要说多少回?” 她没好气地瞪了温茵茵一眼,直接跨出了门口,肩膀猛地一撞,差点让温茵茵一个踉跄。见温茵茵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她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 这丫头,就跟她娘一样没用! 陈大丽挪着腚大摇大摆地往河边走,心情不错,眼看着都要唱起小曲儿了,却突然被身后的温茵茵给叫住了。 “陈婶子,你不愿意借我电话,是不是要我去村支书办公室找人?” 陈大丽被她的话一唬,不由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 温茵茵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她,眼神之中有出人意料的坚定,仿佛铁了心一般。 陈大丽被她这冷冰冰的表情给镇住了,好半晌才咕哝了一句:“你去办公室做什么?” 说是村支书办公室,其实,这就只是他们村一个临时给村干部搭的小场地而已。小场地是用来办公的,可一点都不规范,几个村干部都是老油条,整天去办公室里闲聊吹牛,一点实事都不愿意干。 而在这些人之中,老支书是最肯办事的。 只是一头老牛带不动一群老油条,因此村子里的经济就总是没法被带动起来,一年比一年穷。 “村里装电话,理应是装在办公室里的。但是,咱们村的电话却装在你们家,想要借电话一用还得求爷爷告奶奶。既然如此,那我去举报,让电话安在本来该安的地方。”温茵茵不冷不热道。 听了她的话,陈大丽心底一颤。 几年前,村里要安电话的时候,本来是安在村支书办公室的。 但是她从中走了关系,给了好处,愣是说服了村长和别的干部,村干部们做了村民们的思想工作,这电话就真的装到他们家去了。 之前也没人举报,但现在,温茵茵居然跟她杠上了! “当什么村支书,吃不到羊肉还惹一身臊,破事一堆。”陈大丽恨恨道。 陈大丽说这是破事,但老支书底下的村干部们是虎视眈眈的,恨不得将这职位给抢过来。 她是认为做村支书捞不到油水,但也只是这些年而已。 十几年前,做村支书的不得了。秋收之后分粮,粮食分完了,从每一户人家里扣下来的粮食积攒在一起分量不少。当初大家可是大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这陈大丽倒好,被养得膘肥体壮,就跟过去那地主家出身似的。 当年拿好处的时候眼睛都笑眯成一道缝,现在却一副谁欠了她的样子,真当人家都是傻的? 温茵茵的眸光沉下来:“你要是不乐意,你口中这破差事,可有人上赶着来干!”沉默片刻,又说道:“老支书是个好干部,这些年勤勤恳恳,为村里也做了不少实事。希望你这做家属的,不要拖了他后腿才是。” 温茵茵一字一句地说着,语气轻描淡写,但眼神之中的凌厉却让人没办法忽略。 陈大丽被她的话说得愣住了,本来一套套的歪理突然就梗在了嗓子眼。 陈大丽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动了动嘴皮子,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半晌之后,才讷讷道:“没说不让打,这是话赶话赶上了。” 温茵茵闻言,挑了挑眉,嘴角扯了扯:“谢了。” 望着她的背影,陈大丽“呸”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抱着水桶洗衣服去了。 温茵茵到了老支书家门口,一个鬼头鬼脑的孩子给她开了门,指指电话的位置,而后手掌摊开。 听说老支书家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大的机灵,小的老实,看来这就是大宝了。 温茵茵扫他一眼,问道:“这是做什么?” 大宝把眉头一拧,那神态跟他娘一模一样:“糖呢?” 见温茵茵不出声,仿佛听不懂的样子,他又不耐烦地解释道:“来我家打电话都要给我们哥俩带糖果的,一颗不行,得两颗,你该不会是不知道吧?” 说着,大宝斜了他弟一眼,给个眼色。 小宝立马傻傻地说:“不给糖不能打电话。” 温茵茵被他们气笑了。 这又是谁给惯的臭毛病? 电话就在面前了,温茵茵也懒得跟他们瞎掰扯,省得耽误时间。 于是她便说道:“糖给你们娘了,一会儿她洗完衣服回来,问她要。” 两个孩子一听,立马舒了一口气,嘴角咧开,露出一口掉得七七八八的牙。 温茵茵将目光落在电话上,拿起了听筒。 这是一个老式的拨盘电话机,拨盘的时候很顺畅,只是弹簧特别不得劲,弹回来的时候等得人心焦。 费了好一会儿工夫,她才联系上毛线工厂的人。 沟通很顺利,对方说工厂里有货,下午就能用大货车送过来。温茵茵乐呵呵地答应下来,心头悬着的大石落地。 打完电话,她刚要走,陈大丽却已经抱着水桶回来了。 一见到自己的娘,两个孩子一拥而上,抱着她的大腿:“娘,糖呢?” “啥糖?”陈大丽问。 “她给的糖呀!”大宝指了指温茵茵,没好气道,“她说给你了,赶紧拿出来,我们想吃了!” 陈大丽闻言拧了拧眉,只觉得奇怪。然而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两个孩子就已经扯着温茵茵的手嚷嚷起来。 “糖呢?你根本就没带糖,是不是骗我们?” “你把糖藏哪儿去了?” 见两个熊孩子气呼呼的样子,温茵茵几乎要被气笑了,正要说话,余光里却见到一道身影。 老支书何跃宏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老式的中山装,咯吱窝里夹了个军用包,走起路来目不斜视,步履沉稳,虽然上了年纪,但却仍旧精神抖擞,看起来一身正气。 温茵茵把视线转了回来,对陈大丽好声好气道:“陈婶子,我不知道来你们家打电话要带糖,下回过来再给两个孩子补上成吗?” “不成,就是要糖!”大宝尖声道。 而陈大丽则是一脸狐疑地看着温茵茵,这姑娘怎么突然服软了?正纳闷着,房门已经被一把推开了。 进屋的老支书铁青着脸,锐利的目光扫过陈大丽和两个正揪着温茵茵胳膊不放孩子,沉声训斥:“怎么对客人拉拉扯扯的?把手松开!” 两个孩子被他一瞪,心砰砰直跳,就像是被烫着手似的,松手往后一躲,低着头不出声了。 再转过眼看温茵茵的时候,他的语气缓和了很多:“温同志,这是怎么回事?” 温茵茵见状,抿了抿唇,小声说道:“何支书,昨天下大雨,我家到现在还在漏水,家里的窝窝头和粗粮饼子都被水淹了。我家的情况您也知道,又是急着来打电话,所以我什么东西都没带来。” 她斟酌着语句,轻声细语,听起来分外为难,很委屈的样子。 何跃宏坐了下来,仔细听温茵茵把话说完,神情变得严肃。 听完这番话,陈大丽眼前一黑,完了完了,她家那口子要找她算账了。 果不其然,温茵茵的话音刚落下,何跃宏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对陈大丽低声喝斥道:“电话本来就是公家的,人家来借电话,我们就应该给她用,还收礼,像话吗?” 陈大丽脸色一僵,半晌说不出话来。对上何跃宏的目光,心中一颤,支支吾吾道:“我没有要糖……是……是两个孩子自己要的……” 何跃宏冷着脸:“不是你教的?那我就揍那两个小的一顿。你别管了,去把家里的糖都找出来,送给温同志当赔礼。” 何跃宏的话掷地有声,两个孩子听了,对视一眼,小宝的脸上闪过一抹慌张,大宝则皱着一张脸,气呼呼的样子。 陈大丽一手一个,将孩子揽过来:“以后不要糖就是了,赶紧跟你们爹道个歉。” 小宝害怕了,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大宝梗着脖子,很不服气,愤愤不平道:“爹,你冤枉好人!我们从来没有要过糖,是温茵茵骗人!” 见孩子这理直气壮的样子,何跃宏眸光一紧,心都要沉下来了。 刚才他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两个孩子要糖吃。现在倒好,孩子居然学会撒谎了。 这样一想,何跃宏沉着气,直接将搁在五斗柜上的家法棒拿了过来:“趴下!” 两个孩子一怔,粗长的棍子便重重地抽到了身上。顿时,孩子的哭声与求饶声响彻整个屋子,陈大丽心疼不已,眼眶里都含了泪,忍不住便想要劝说。 然而这时,何跃宏严厉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剜过,说道:“作为干部家属,连这点思想觉悟都没有了?去把所有的糖都拿给温同志!” 陈大丽心不甘情不愿地拿来一把在村里搜刮来的各式糖果,刚给温茵茵,外头突然传来一道声响。 “不好啦!茵茵,你姑姑带着她闺女来了!你娘让我来说一声,赶紧回去一趟!” 第24章 任务八发布(一更) “不好啦!茵茵, 你姑姑带着她闺女来了!你娘让我来说一声,赶紧回去一趟!” 听到这话,温茵茵的心底一个咯噔。 人家的亲戚来串门, 或许是其乐融融的好事, 可她家的姑姑, 却不是省油的灯。当初得知温国华离开,全村人都来劝, 给姚瑞兰想办法, 只有姑姑一个人是举双手赞成温国华抛弃妻女的。 “我马上回去。”温茵茵抬高了声音应了一句,又走到老支书面前说道,“何支书, 我得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你们家借的电话。” 老支书已经把家法棍放下,他对温茵茵点点头,和颜悦色道:“应该的, 村干部就是为村民办事的,下次有需要不必客气。” 温茵茵笑了笑, 双手捧紧了糖果, 点点头便先走了。望着她潇洒的背影,两个孩子一咬牙,泪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 却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陈大丽去关上门,憋了一肚子。 心道这温茵茵这么大的人了, 居然还跟小娃抢糖吃? 呸! 温茵茵走出村支书家时,琢磨着一个问题——姑姑为什么会来? 姑姑和她们娘俩从来就不亲, 过去姑姑没出嫁的时候,跟他们一家一起住, 还与她娘发生不少龃龉。 而后,姑姑出嫁,温国华又带着温文良走了,温茵茵就很少再见过她了。 这一次她会来,想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想到这里,温茵茵加快脚步,然而还没走到家门口,她就碰到自己的堂姐周翩翩。 周翩翩穿着一身干净的棉袄子,袄子上没有补丁,裤子也是崭新的,脚踩的布鞋白得能发光,看起来斯文秀气。 她的一头长发编成了麻花辫,在肩膀上微微垂下来,走过来的时候,眼底有欣喜。 “茵茵!”周翩翩喊了温茵茵一声,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听说你去支书家了,我是特地来找你的。这里的村民真热情,刚才问路,还有人直接给我带过来呢。” 周翩翩说话的语气轻轻柔柔的,还带着一股子文雅气。温茵茵看着她,笑了笑,语气疏离:“让你们久等了,这就回去。” “茵茵,你那纺织厂的工作怎么回事?”周翩翩轻声开口,“真是怪可惜的,以前我一直特别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工作……你到底是自己考试进去的,单位应该给你一些保障才是。” “没事,我现在这样挺好的。”温茵茵笑着接下她的话,大大方方说道,“之前在镇上工作一直住在宿舍里,也没人照顾我娘。” 不等她说完,周翩翩又开口了:“对了,是不是菀秋害你丢了工作的?”话音未落,她又顿了顿,“菀秋跟我说他们单位领导总是为难她,我猜的。” 听到这里,温茵茵的脚步顿了顿。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周翩翩,而后轻笑了一声:“你怎么猜得这么准呀?” 周翩翩一时哑然,摇了摇头,还想再说什么,温茵茵却已经走快了一步,让她跟上。 周翩翩只得赶紧跟上她。 两个人的步履愈发快了,周翩翩跟在她的身侧,而她就像是急着赶路一般,连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过。 望着她的身影,周翩翩不动声色,心底却犯了嘀咕。 温茵茵怎么好像不一样了? 要是以前的她,被问及丢工作的事情,肯定是会眨眨眼睛就开始掉眼泪,露出一丝伤春悲秋的神情,最后又一句话都不说,像是委曲求全的样子。 可是现在,她的眼神变了,这样的云淡风轻,并不像是在装模作样。 她好像是真的不在意,甚至自己心底已经拿定主意。 还有她那张脸,说不上哪儿不同了,但就是精致了不少,过去那个死气沉沉的模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全新的面貌。 想到这里,周翩翩的神情动了动,而后不动声色地跟上温茵茵的脚步。 温茵茵匆匆往家里赶,是担心自己的母亲被姑姑为难。 因为她的姑姑温秀华实在是不好对付,过去在家里,母亲就是由着她刁难的,好不容易盼到她出嫁,日子才好过了些。却不想之后,温国华又闹出了那档子事。 这兄妹俩,一个比一个不消停。 温茵茵的脚步奇快,跟在后边的周翩翩累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她们俩就听到了里头传来的声响。 “嫂子,你这衣服挺好的,上哪儿买的?” “一定是我哥给你买的吧,你别看他人在外头,心还是在这个家里的。这些年要不是靠他帮衬,恐怕你们娘俩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啦!” 说话的人是温秀华,她的声音特别有辨识度,又高又亮,就像是镇上小食店里放的喇叭一样。 “不是——你哥他——他不管我们的。这衣服是茵茵给我买的,这孩子懂事……” 温秀华一听,嗤笑了一声,将这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浅驼色棉衣往自己的身上比。边比划,她边说道:“嫂子,你就别开玩笑了。茵茵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我还不知道啊?她都二十岁的人了,没找到合适的婆家也就罢了,工作还给丢了。她那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给你买百货大楼的衣服?不可能的呀!” 大概是觉得比划比划还不够,温秀华扯着这棉衣,展开来,伸长了胳膊就要往自己的身上套。望着这新衣裳,姚瑞兰心急如焚,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多好的衣服啊,她自己都舍不得穿,怎么能让别人穿了呢! 姚瑞兰这样一想,鼓足了勇气就要去抢衣服,却不想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她还没来得及转头,就听见温茵茵带着笑意的声音:“姑姑,我娘瘦,挑的是最小的码子,这衣服你穿不了的。” 说着,温茵茵就直接走了过来,一伸手,将温秀华还没穿上的半只袖子扯了下来。棉衣的半边被扯了下来,温茵茵顺势将衣服抱到自己怀里。 温秀华的眉头挑了起来,撇撇嘴,摆出姿态:“你这话一说,是嫌我胖呢!我是你长辈,有你这样说长辈坏话的吗?” 温茵茵笑容满面:“哪能呢?姑姑家条件好,伙食也好嘛。” 温秀华闻言,只觉得这话受用,“哼”了一声,又说道:“也是,给你们娘俩带了些土豆和玉米饼,看你们,都瘦成啥样了。” 说完,她又冲着周翩翩勾勾手:“傻站在那儿干什么呢?咱们去屋里看看。” 周翩翩为难地看了温茵茵一眼,点了点头,乖乖走到温秀华的身边去。 这屋子小,转了几下,一切构造都是一目了然的。更何况过去温秀华就是在这儿住的,哪个屋有多大,哪个屋的床舒坦,她清清楚楚。 于是,她伸手指了指里屋,说道:“以后我和翩翩就住这屋了,芝芝还小,跟茵茵一块儿睡,还能照顾着点。至于嫂子,你把隔壁以前文良住的那间小房子打扫一下,挪过去住吧。” 看着温秀华这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温茵茵转头望向自己的母亲。 姚瑞兰摇摇头苦笑,不知怎么办才好。 “姑,你在说什么?”温茵茵一脸错愕地问了一句。 温秀华像是听到了个笑话,笑了好一会儿,而后说道:“这有啥不明白的?我打算搬回村里住了,翩翩和芝芝是我的闺女,肯定要和我回来一起住的。” 姚瑞兰沉默片刻,低声问:“那国诚呢?” 说起周国诚,周翩翩的眼眶里就浮了泪水:“舅娘,我爹他学人做生意,赔了不少钱,以后要常年去矿洞了。我娘气得不得了,跟他闹,没想到被我奶给打了。现在我娘和我在那边过不下去了,她说要带我回娘家住……” 周翩翩哭得梨花带雨,泪珠子一串串往下落,看起来好不惹人怜爱。姚瑞兰想起温秀华与周国诚的感情好,两口子刚结婚的时候你侬我侬的,简直是羡煞旁人,没想到现在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很是诧异。 再一看周翩翩哭成泪人,她无奈道:“翩翩,你先别哭了,有话慢慢说。” 周翩翩擦了擦眼泪,带着哭腔说道:“舅娘,我和娘没地方可以去了,无论如何你也得收留我们。不然……不然我们今天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周翩翩哭厉害了,还打了个哭嗝,说着还看了温茵茵一眼。她以为温茵茵一定会与姚瑞兰一样,眼底露出不忍与同情,可没想到,温茵茵很冷漠。 温茵茵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俩,神情漠然。 求收留的时候说得好听,可当初她们娘俩落难的时候,这俩亲人什么时候帮衬过一把? 见周翩翩哭成这样,温秀华心疼坏了,伸手给自己的闺女擦擦眼泪:“你这孩子,跟她们说这么多干什么?这里本来就是我娘家,我生在这儿,长在这儿,现在回家还要看她们俩脸色啦?嫂子,你去把屋子收拾一下,我们今天就住这里了。我带来的玉米饼和土豆你给热一下,咱们将就着吃了。明天让茵茵去给我把芝芝给接回来,我是不愿意再见那一家人了!” 温秀华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边说话,边往屋里走,掀开姚瑞兰的被子就想躺上去。 然而,还不等她爬到床上去,温茵茵已经进屋,挡在了床前。 “这是我家,不是你的娘家。你要投靠就去镇上,住我爹那屋去,别来打我们娘俩主意。”温茵茵斩钉截铁道。 温茵茵冷眼望着温秀华,而正在此时,系统又发布了新任务。 【任务八:捍卫自己的权利,不再忍气吞声。】 【任务完成后可得强大气场加持的奖励。】 第25章 眼中钉肉中刺(二更) 【任务八:捍卫自己的权利, 不再忍气吞声。】 【任务完成后可得强大气场加持的奖励。】 温茵茵挑了挑眉,任务七还没完成呢,又来了个任务八! 不过, 什么是强大气场加持? 是不管遇到事都不怵, 还让极品退避三舍吗?这正是她需要的! “茵茵, 你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没眼力见,这里是我自己家, 我回自己家, 还用得着你同意?”温秀华恼了,站直了身体,伸手就要去戳温茵茵的脑门。 温茵茵的头往边上一偏, 躲开她的手指:“你要回娘家,那这儿总得有你娘家人吧?我娘是你娘家人?我可记得你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啊。至于我,从小到大,你拿我当自家人对待了?你对我爸那继女都比对我亲呢。” 温茵茵慢条斯理, 语气不冷不热,脑海中回想起这些年的种种。 温茵茵到现在都还记得, 当初她考上高中时, 只有村民来道喜,为她开心。而林菀秋考上高中,可是在酒楼里摆了一桌的酒, 请了各种亲戚朋友的。 当时温茵茵傻,温国华喊她去, 她就真的去了。 那一天,温茵茵一个人坐在热闹的人群中, 感受着林菀秋的喜悦,并且亲眼看见温秀华欢天喜地地拿出自己特地去供销社买的一套学习用品, 送给了她。 当时温茵茵还小,亲身感受着这一幕,不可能不心寒。 现在,温秀华和两个闺女无家可归了,居然想着来投靠她们,她怎么可能接受? 温茵茵这话说得慢悠悠的,却并不中听。 温秀华被这话噎住了,脸色一变,好半晌才开口:“我咋跟你不亲了?当初我还给你说了一门好亲事,是你自己不识好人心!” 温茵茵笑了:“不说还真忘了,那跟邻村一户人家里傻儿子的亲事还是姑姑你给我介绍的。不过,后来我还听说了,人家许你十块钱的媒人红包,你就直接把彩礼全免了,有这回事吗?” 温茵茵这话刚说完,温秀华就下意识看了姚瑞兰一眼。 姚瑞兰的眼睛开始泛着泪光,眼底藏着未平的怒气。 温秀华愣住了。 当初她的一个老姐妹说自家远房亲戚的儿子从小痴傻,三十岁了还讨不着媳妇,问她能否给介绍一个。温秀华想都没想,就打起了温茵茵的主意,而后,在得知对方愿意给她整整十块钱的媒人红包之后,她直接打着包票免了彩礼钱。她本来以为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肯定能说服姚瑞兰和温茵茵的,只是没想到这娘俩不识抬举,根本就没有搭理她。 这件事情也是温秀华心中的一条刺,一想到这娘俩让她在同村老姐妹的面前丢了脸,她就满心不痛快。 只是,温茵茵怎么会知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看着温茵茵冷淡的眼神,温秀华恼羞成怒,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那人家里的儿子虽然傻,可有钱啊。那么多钱拿捏在自己手上,可不是能把日子过好吗?做女人就得聪明,找个傻男人嫁了才好呢,钱够花。” “那你怎么不让翩翩嫁给他?”温茵茵淡声道,“她比我还大一岁。” 周翩翩一听急了,眼睛通红:“茵茵,你怎么这么说呢?” 温茵茵但笑不语,眼中的冷意不容忽视。 姚瑞兰也忍不住了,说道:“秀华,我们家茵茵挺好的,就算家里条件不好,但是找一个踏实可靠的男人相互扶持着过日子还是没问题的。你让她嫁给个傻子,安的是什么心啊?像你这样的亲戚,我们要不起,也不敢要。” 温秀华哑然,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直以来,她都没把温茵茵当成自家的人,对这孩子,也从来没有拿真心对待过。可是现在直接被戳穿,她的面子也挂不住了。 不知怎的,她觉得这孩子好像不一样了。 一张小脸秀丽精致,细皮嫩肉的,谈吐也和过去不同了,说话字字珠玑,直接往人心窝子里戳,自己倒是不动声色的。 温秀华的脸色一会儿一个样,很是难堪。 她回头看了姚瑞兰的屋一眼,心底的想法也开始动摇了。这母女俩居然完全不受她的控制。难道今天是不可能在这屋里住下了? 不,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温秀华沉默了一阵,嘴角又挂起笑容:“瞧你们说的,那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儿了。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别说这两家话了。不早了,先做午饭吧,我带来的玉米饼很香,自家都不舍得吃,你们平时吃不饱,今天就当过年了。” 周翩翩见状,便走到姚瑞兰的身边去:“舅娘,我给你帮忙吧。” 姚瑞兰的脾气也上来了,沉着脸摆手:“不必了,要做饭你自己做。” 周翩翩怔住了,她还从来没有见老好人姚瑞兰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尴尬得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温秀华“腾”一下窜到姚瑞兰面前:“你这人咋给你脸不要脸呢?” “你说谁不要脸?”温茵茵的声音冷下来,直接拿了个笤帚往她脚底下赶,“这个家不欢迎你们,你们给我出去!” 温秀华被吓了一跳,嚷嚷了起来:“亲姑都赶,你能耐啊!我的玉米饼子这么香,你们这辈子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居然还——”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温茵茵已经直接把她带来的玉米饼子和土豆丢了出去,而后笤帚往门外一指,冷眼道:“你们走不走?再不走,我真要打人了。” 温秀华说到一半的话被堵到了嗓子眼,见温茵茵的笤帚一挥,她一个踉跄,往后一躲。 看着温茵茵这凶巴巴的样子,温秀华确定,这丫头还真敢拿笤帚往她身上打! “破房子一个,就跟谁稀罕住似的!”温秀华咬咬牙,拉着周翩翩就往外走了。 见她俩走了,姚瑞兰紧锁的眉头才舒展开来:“你说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呢?” “娘,这样的人多的去了。”温茵茵笑了声,说道,“我饿了,咱们做饭去。” 说着,姚瑞兰走去灶台前,温茵茵也跟上她。 远远地,周翩翩看见她们娘俩在做饭,忍不住对温秀华说道:“娘,她们不让住,怎么办?” 温秀华咬牙切齿:“本来想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等她俩吃了咱们带来的饼子和土豆,肯定不好意思赶咱们走了。可没想到,这娘俩居然还挺有骨气。”顿了顿,她说,“不成,她们赶咱走,咱就真走了?咱们去她屋门口吃饼子,馋死她们!” 周翩翩皱着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有道理,她们平时肯定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 远处姑姑和堂姐的议论声,温茵茵听不见,也不屑于偷听。 此时,她帮姚瑞兰烧柴生火,动作麻利:“娘,焖点饭吧,我还是想吃饭。”见姚瑞兰不舍得将粳米拿出来煮,她又笑道,“昨天那饭多香啊,我想起来还流口水呢。” 闺女露出孩子气的表情,姚瑞兰自然不会拒绝:“行,娘给你焖。” “对了,娘,咱们把昨天剩下的那刀肉也煮了,放久了我怕会坏。” 姚瑞兰对自家闺女是百依百顺,闺女要什么,那就给做什么。 温茵茵也没事干,便站在姚瑞兰的身边给她打下手,母女俩有说有笑,干活的速度都快了。 外边温秀华和周翩翩沉着脸,重新慢慢往她们家门口挪。 周翩翩说道:“娘,你不是说她们家很穷的吗?我刚才还看见柜上放着麦乳精呢。” “当然穷,这当娘的没本事,当闺女的又没个工作,能不穷吗?我估计她俩连饭都吃不起,一天吃两顿都算多的了。这麦乳精和刚才那件棉衣,肯定是她那有钱的大姨给的。” 周翩翩一脸错愕:“一天吃两顿,咱们搬出来之后该不会也要过这样的苦日子吧!” 温秀华笑一声,摸摸周翩翩的脑袋:“你傻呀?你爹在矿洞苦是苦点,但能赚钱,到时候全给咱们寄过来。这屋子虽然又破又小,可也比咱们跟你奶一起住来得好。到时候想个办法,把她们娘俩给赶出去住,咱们去住。” 温秀华与周翩翩走到了屋外,见温茵茵和姚瑞兰背着身子还在做饭,索性也不躲躲闪闪了,直接蹲在人家的门槛上,拿出玉米饼,一口一口掰着吃。 娘俩边吃边说话,畅想起未来,别提有多欢喜。再聊起一会儿姚瑞兰与温茵茵见她们吃这么香时会是什么穷酸的样子,更是忍不住偷笑。 可正说着,她们的鼻尖突然飘过一阵淡淡的米香。 这是自然散发的稻香味,只这么一闻,就让周翩翩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温秀华也吞了吞口水,这村子还有人家里这么讲究,能做白米饭吃?她都好久没吃香喷喷的米饭了,这会儿就只是一闻,都心驰神往。 然而,正当她们吸吸鼻子闻个没完的时候,听见了“砰”一声响。 温茵茵将大锅灶给盖上了。 娘俩各自手上都拿着两个碗,经过门边,看见温秀华与周翩翩蹲在自己的屋外啃饼子,一句话都没说,连眼尾都没打量她们一下。 温秀华伸长了脖子看了好半晌,脖子都酸疼了,才看见温茵茵与姚瑞兰碗中盛的是什么。 等缓过劲儿来之后,她一脸震惊地问:“翩翩,我没看错吧,她们家有白米饭?” 周翩翩的声音都在颤抖了:“娘,好像还有一盘油滋滋的五花肉和炒鸡蛋!” 第26章 打秋风(三更) 一直以来, 温秀华在姚瑞兰面前都是有优越感的。 她是个刻薄的小姑子,早些年在家里的时候是下了狠手将姚瑞兰往死里欺负的,从来没有吃过瘪。 可是今天, 她却吃瘪了。 温秀华做梦都没想到, 姚瑞兰家里居然吃上肉和白米饭了, 对了,还有鸡蛋。在那两样稀罕的食物面前, 连她自己平时根本舍不得吃的鸡蛋都仿佛变得不值一提。 见温秀华一脸菜色, 周翩翩的嘴角也颤了颤,她扯了扯母亲的衣袖,说道:“娘, 你饿了,咱们先吃饼。” 温秀华咬咬牙,低头咬了一大口手中的饼子,身子往后侧了侧, 两只耳朵只差竖起来往屋子里钻了。 屋内,温茵茵扶着碗认真地吃饭。她吃饭的速度不快, 慢条斯理的, 只发出咀嚼的声音。姚瑞兰做的小炒肉特别香,光是这肉煸出来的油味都能让人胃口大开,多吃两碗饭, 再配上滑嫩的炒鸡蛋,这味道, 简直是一绝。 她小口小口拨着瓷碗里的米饭,香软的粳米在唇齿之间绽放出粒粒分明的口感, 让她几乎没有办法停下筷子。 重生回来,每一顿饭, 温茵茵都是期待的。她深知这一切都是来之不易,因此,便更加珍惜。 而与温茵茵的自如相比,姚瑞兰便显得拘束多了。 她整个人坐得笔挺,时不时还要偷偷回头,小心翼翼地扫温秀华和周翩翩一眼,仿佛自己做了错事一般。 温茵茵了解自己的母亲。 一直以来,姚瑞兰几乎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她从来没有跟人红过脸,没有让人难堪过,至于出风头,就更是不可能了。因此,这会儿她感受到温秀华火辣辣的眼神,就更觉得如芒在背。 “娘,我们吃我们的,别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温茵茵轻声提醒了一句。 姚瑞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点头。 而屋外,听见温茵茵这丝毫不加掩饰的挑衅,温秀华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感受着鼻尖迟迟不肯散去的肉香味与米香味,她硬生生将喉咙口那粗糙的饼子吞了下去。 一时之间,平时日思夜想、一年都吃不到几次的玉米饼都不香了。 “娘,咱们赶紧吃完了回家去吧。”周翩翩嚼着饼子,也觉得毫无滋味,意兴阑珊的样子。 见人家的闺女意气风发,自己的闺女却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温秀华越想越窝火,把最后一口饼子往嘴巴里一塞,说道:“今天我非要在这住下了,这是我自己家,咋就不让住了?这个村里就没有说得上话的人了?” 温秀华的嗓门大,在屋外嚷嚷着:“我去找村长,找村支书,看看这个村里有没有讲道理的人了!” 她的叫喊声实在是太聒噪,一时之间,引来了不少村民。大家围过来,心道这户人家又有热闹可看了。 见有人来了,温秀华“哼”了一声,心中得意了一些:“我回家住,侄女却不同意,你们说有没有这道理?做晚辈最重要的就是孝顺长辈,这丫头居然连这都做不到!” 温秀华往地上一坐,直接开始控诉温茵茵的不是。眼看着温茵茵和姚瑞兰终于从屋里出来了,她的眼底燃起一抹挑衅的意味,难道这娘俩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温秀华越说越来劲,吸吸鼻子,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她唉声叹气,还想拉着周翩翩与自己一起闹。 只是周翩翩的脸皮子薄,此时站在一边,一句话都不好意思说。 周翩翩不帮忙,温秀华也不在意,她想自己到底是在这村里长大的,村民们必然会向着自己。 可没想到的是,突然之间,村尾的吴大娘在人群中喊了一声。 “秀华,你咋一回村就欺负人?” 温秀华一怔,脸都要僵了,不服气道:“吴大娘,你咋说话的?我带着闺女来探望茵茵和她娘,还特地带了最好的玉米饼子和土豆。没想到在屋里连屁股都没坐热,就直接被赶出去了,你说这是谁欺负人?” 吴大娘看了温茵茵一眼。 温茵茵苦笑了一声,对吴大娘说道:“我姑是带了玉米饼子,但那饼子就两个,她和我堂姐一口气就吃光了。至于土豆,都长芽了。” 人群中有村民笑了声,说道:“说是送人,原来只准备了两个。不舍得就别带呗,跟谁稀罕似的!还有那长芽的土豆,吃了要中毒的!你的心真黑!” 温秀华没想到自己会被人这样数落,气急败坏道:“那她家吃肉吃鸡蛋也没说给我盛一碗啊!白花花的大米饭呢,光自己娘俩吃了,真是好意思!” 吴大娘冷笑:“哟,说了半天,原来是惦记着人家家里好吃的!人家吃好东西的时候眼巴巴盯着,当初人家落魄的时候,咋没想过扶持着?” 这村子小,谁家有个风吹草动,大家心里都门儿清。昨晚下大雨,温茵茵家里被水淹了,后来上回开小汽车的男同志来了一趟,再之后,她们家就飘出了肉香和饭香味。对此,村民人一点都不眼红,相反,还默默为她们家开心,心想这娘俩终于苦尽甘来了。 “以前也没见你和茵茵家来往走动,现在要打秋风了,倒是想起她们来了!” “秀华,这样做人不厚道啊。” 周翩翩见形势不对,扯了扯温秀华的胳膊:“娘,说话之前要三思,别这么冲动,得罪人。” 温秀华却不理,挽起袖子就要与这些村民大吵。 温秀华嘴皮子溜,但这些村民们也不是好惹的,你一言我一语,跟她争执不休。 远远地,村支书何宏跃手中拿着一碗红糖,往温茵茵家走去。 刚才见自己的孩子和媳妇如此让温茵茵难堪,他心里过意不去。 想到他一辈子做人堂堂正正,媳妇却一个劲想要算计人,贪小便宜,何宏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加紧了脚步,正要将红糖送去给温茵茵,却忽然听见熙熙攘攘的争吵声。 他们村子里,大家一直都是和气的,平时很少有红脸的时候。现在,却闹腾成这样,何宏跃心中狐疑。 人群中的那个妇女是谁? 他皱了皱眉,脚步一顿,停下脚步仔细听这些人说了些什么。 而温茵茵家的大门口,温秀华还在闹。 宁静的小村因为她的出现而变得乌烟瘴气,见打扰了大家,温茵茵也怪不好意思的。 她说道:“姑姑过来住,我们本来是欢迎的。但是她一来就是三个人,要把我和我娘都赶到文良过去住的那屋去。” 众人愕然,更觉得温秀华不要脸了。 “文良那屋多小啊,孩子睡都嫌挤,你们娘俩怎么住?” “去别人家里借住,那就尽量不给人添麻烦。茵茵她姑倒好,还想让主人家挪地方呢!真不知道是谁给她惯的这毛病,自私成这样!” 温秀华跺了跺脚,还要争辩。 温茵茵又打断了她:“我姑一来,我们家全乱套了。她脚上都是泥,把屋里踩得脏兮兮也就罢了,还直接躺我娘的床,连鞋子都不脱。还有,我用当初单位领导发的购衣券在镇上买娘买衣服,她二话没说就拿去试,衣服撑大了不说,还想直接给自己留着。要不是她实在穿不下,那衣服肯定已经被抢走了。” “就是最不讲究的人都知道困觉要洗脚的,你倒好,穿着鞋就爬人家炕?” “瑞兰嫁到咱村二十多年了,我很少见她买衣服,你一来就要把人新衣服抢走?你咋这么能耐呢?” 这一句句话就像是针一般能扎人,听着她们说的话,温秀华气急败坏,却不知如何反驳。 周翩翩惨白着脸,急切道:“婶子们,你们误会了,我娘不是这样的人。” 在这些上了年纪的村民们看来,周翩翩到底还是个孩子。见孩子吓得快哭出来了,她们便撇撇嘴,不再说什么了。 可是,温秀华却不干了。 她咬着牙关,直接就要往她们家里闯:“这屋子是我哥的,我哥的就是我的。你们在这里住了多年,已经是便宜你们了。现在我要回来了,你们给我滚!” 温秀华情绪激动,横冲直撞就要上前,周翩翩拉不住她,村民们为了姚瑞兰与温茵茵,不得不帮这个忙。 一时之间,一切都乱套了,尖叫声与斥责声夹杂在一起,充斥着人的耳膜。 “安静!闹成这样,成何体统?”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突然从后传来,村支书何宏跃铁青着脸走过来,神情严肃。 村支书到底是有威严的,一时之间,大家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过头。 “何支书,你终于来了。”温秀华仿佛看见了救兵,舒了一口气,“我要……” “我听得很清楚。”何宏跃看向她,神色冷静,一字一顿道:“这宅基地本来就是国华和瑞兰两口子的,现在国华离开村子这么多年,按我们村的乡例,屋子早就已经归瑞兰所有了。瑞兰和茵茵要是不同意,谁都不能打这屋子的主意。” 周翩翩愣了,她娘不是说这屋一定能争回来吗? “你放屁!这是哪门子乡例,我咋没听过?”温秀华一听,再也不顾及自己的体面了,她瞪着眼睛叉腰,一副要据理力争的架势。 周翩翩赶紧上前去拉她,她却不管不顾,与泼妇没有任何区别。 见着温秀华这失控的样子,何宏跃不由厌恶。 周翩翩见此情形,急得快哭出来,轻声说道:“支书,我们家出了变故,我娘带着我们姐妹俩,真没地方去了。村子如果不愿意收留我们,那我们该——” 这个问题,何宏跃也考虑过,他沉默片刻,缓缓道:“本来村里可以借你们一间空置的草屋,暂时先住着。但是,你们给温同志家里造成这么大的困扰,事情不能就算了!” 何宏跃的话音刚落,温茵茵脑海中系统的声音也缓缓响起。 【成功捍卫自己与母亲的权利,不再忍气吞声,强大气场加持奖励发放。】 第27章 骑虎难下(二合一) 【成功捍卫自己与母亲的权利, 不再忍气吞声,强大气场加持奖励发放。】 温茵茵的嘴角微微一扬。 捍卫自己与母亲的权利,这听起来并不难, 可对于上一辈子的她来说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现在她做到了。 强大气场加持的奖励?一会儿得好好试一试。 温茵茵唇角的笑意淡淡的, 看起来并不嘚瑟, 相反还有几分云淡风轻的意味。 温秀华看着她的神情,心里总不得劲, 又听村支书说不能这件事不能算了, 整个人都气鼓鼓的。 “为啥就只给我一间草屋?”温秀华不服气道:“草屋不结实,我想住瓦房。” 她话音一落,好几个人都笑出声来。 “人家瓦屋都是自己花钱修的, 凭什么白给你住呀?得亏支书厚道,要是我管事,直接给你赶出去!” “头一天来呢就吵得鸡飞狗跳的,把你这样爱算计人的妇女招过来, 以后可得惹麻烦!” 这个时候的村支书虽然是有威严,德高望重的样子。但是, 这并不代表他不听取群众的意见。村民人你一句我一句, 一个个都不欢迎温秀华,见这一幕,周翩翩的心底微微一沉。 她轻轻扯了扯温秀华的衣袖, 小声说:“娘,咱先住下来再说。” 温秀华也不傻, 多少也看出来自己的处境不太妙,于是哼唧了一声, 说道:“行吧,有得住比没得住好。那草屋在哪里?我们去瞅瞅。” 说着, 温秀华拉着周翩翩就要走了,却不想,村支书伸手拦住了她的路。 “你把温同志家里的地给弄脏了,床单也踩了泥,整理干净再走。” 这个时候的上湖村,几乎每户人家家里都是水泥地,水泥地耐脏,一瓢水往上面倒,很快就洗好了。姚瑞兰爱干净,平时自己进屋之前都要把鞋底擦了再进去的,今天家里被温秀华踩得都是泥渍,本来就难受了。这会儿何宏跃一出声,她连想都没想,去屋里拿了水瓢。 “你去洗吧。”姚瑞兰想了想,又说道,“床单就不用洗了,家里没多的换。你拿出去在竹篙上晾着就成。” 姚瑞兰此时说话还挺硬气,温秀华想啐一口,可她一抬眼,对上的就是何宏跃不由分说的眼神。何宏跃板着一张脸,眼底虽没有怒气,但是,却是笃定的。 这村支书好像是铁了心要帮温茵茵她们出气!接受了这个事实之后,温秀华有些懵,她想要撂挑子走人,可那草屋怎么办?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就只能忍气吞声了。 温秀华恨恨地夺过姚瑞兰手中的水瓢,慢吞吞往屋里挪,刚才风风火火的架势早就不见了,她觉得自己才是那霜打了的茄子。 温秀华进了屋,猫着身体提着水桶去打水。 望着她的身影,周翩翩脸色发白,小心翼翼地看了温茵茵一眼。 可就这一眼,突然之间对上温茵茵幽深的眼。 温茵茵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洞悉着什么一般。 这眼神太精明,与平日里的温茵茵是截然不同的,周翩翩心一慌,跑到屋里给温秀华帮忙去了。 “温同志,这碗红糖是孩子她娘前些天刚去供销社买的,给你装一点。”何宏跃把自己带来的红糖递给温茵茵。 温茵茵知道村支书这人不爱做表面功夫,便没有推辞,拿着碗回屋,将红糖倒进自家的瓷碗里。 望着这绵绵的红糖,她的心情大好,晚上可以喝红糖水啦! 温茵茵把红糖装好,正要把空碗拿出去还给村支书,突然听见趴着洗地的温秀华发出愤愤不平的声音:“过来想捞点好处,蹭点吃的,你爹给留的钱咱们就自己存着,不用给你奶。可没想到,这温茵茵精得很,她娘现在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了。” “娘,不要紧。咱们现在住那草屋里也不用花钱,舅娘家都过上吃肉的日子了,咱们过来吃几顿,她会答应的。”周翩翩柔声细语地安慰着。 “也不知道她们的肉是哪儿来的,能吃几顿呢!”温秀华“哼”了一声,低头捂了捂自己口袋里的荷包,“你说得对,你爹给的钱咱就自己花,可不能让别人发现了。” 听了她俩说的话,温茵茵嘴角一扬,端着碗往门外走去。 这动静太大,温秀华与周翩翩猛一个回头,就看见了她的背影。 “翩翩,她该不会听见啥了吧?” “应该不会。”周翩翩轻声说一句,心里却没底气。 温茵茵走到何宏跃的面前,将碗递了过去。 听她好声好气说着谢谢,何宏跃大手一挥,声音洪亮:“没事。” 何宏跃刚说完,就见到温秀华与周翩翩一人提着被子的一角,要拿竹篙上晾。 周翩翩个子小,动作也不麻利,见她笨手笨脚,温秀华就直接将被子都捧自己怀里去了。 温秀华踮起脚尖,将洗得发白的花被子往竹篙上放,一只手还不忘拍打着被芯。温秀华也是个能干活的人,这会儿晒被子的时候,也是拿出自己全部的力气。仿佛是觉得这被子晒得还不妥帖,她又蹬脚用力地抖了抖大花被,然后这一抖,棉袄子兜里的荷包,就轻飘飘掉了下来。 围着的村民多,但真正盯着温秀华的人却不多,大家都是做惯了这些活儿的,只不过是晒被子而已,有什么稀罕的? 周翩翩见好像没人看见,身子往边上一挡,悄摸摸地挪到温秀华的身边,一脚踩住了荷包。她的心脏噗噗直跳,脸颊发红,微微屈膝,想要捡起地上的荷包先收好。 然而正在这时,温茵茵惊呼了一声:“咦,这里怎么有个荷包呀?” 温茵茵快步走到周翩翩的身边,这动静将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翩翩姐,你把脚挪开。”温茵茵伸手拍了拍周翩翩的腿。 因为温茵茵的示意,周翩翩的动作突然变得小家子气起来,一时之间,大家的心中都有了打量。 这是捡到荷包不愿意上交,想要藏起来?怎么能做这么偷偷摸摸的事! 温茵茵捡起荷包,直接打开,里头有几张大团结,还有一些零散的钱。 温秀华慌了,眼睛一瞪,上手就要来抢:“这是我的!把荷包还我!” 温茵茵灵活地躲到边上去,将荷包举得高高的,她乐呵呵一笑:“你说这荷包是你的,有什么证据?” “是我的就是我的,还要啥证据!”温秀华凶巴巴道。 “好,那你就说说,里头有多少钱。”温茵茵问道。 “五十八块钱!五张大团结,还有八块钱的零钱!都是我一分一分攒起来的,我可是一个子儿都不会数错!”温秀华连想都没想,直接回答了。 温茵茵闻言,一脸惊讶:“姑,原来你有这么多钱呀。” 温茵茵没有多说什么,然而,她这话音一落,就又引起了纷纷的议论声。 “有这么多钱,还去侄女家蹭吃蹭喝打秋风呢!” “以前瑞兰带着茵茵连饭都吃不起,也没见她给送点粗饼子啥的。现在自己兜里揣着这么多钱,还要来占小便宜,真不知道这是什么人!” 村民们摆明对温秀华和周翩翩这母女俩有了意见,说话时都带着火气。 何宏跃皱着眉,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咋啦?我有钱那也是我的,难道还要给你娘俩花呀?真是多大的脸!”温秀华鼻孔朝天,将荷包往兜里塞,生怕自己的钱被抢了似的。 “谁稀得你家的钱!” “呸!真不是个玩意儿!” 这是激起民愤了?温茵茵不动声色,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 周翩翩见自己娘说的话又坏事了,赶忙道:“这钱是我爹去矿洞赚的,特地给我娘寄回来的。我娘一个人带着我们姐妹俩不容易,所以……” “放屁!”有人激动地打断了周翩翩的话,说道,“我弟也在矿洞做工,一年到头都不可能赚这么多钱!少在我们这儿装可怜了,我们不受用!” “你们家就是有钱!这么有钱了,还要让茵茵帮衬,让村支书白给你一间草屋……真是不要脸!” 周翩翩的说辞当下就被拆穿了,她的嘴角一僵,支支吾吾地想要找补,却半晌都开不了口。 她默默地看自己娘一眼,却不想,这会儿连她娘都被骂懵了。 太阳当空照,母女俩站在晒好的花被子前,灰溜溜的样子。 “都静一静,听我说。” 见村支书抬起手掌,比了一个手势,大家立马安静下来。 “秀华同志,你是从我们村嫁出去的,想要回家,我们自然欢迎。但是,既然你要在我们村定居了,那就得依照我们村的规矩来。我们村的口号是什么?” 村支书问了一句,立马有人大声回答:“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村支书点点头:“不劳而获从来就不是我们所倡导的,你想要得到,就得付出。给你们住的草屋本来我是打算用村委会的钱给你稍微修葺一下,但既然你们有钱,那就自个儿出吧。” 修葺草屋?那得花多少钱! 温秀华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一黑,脑袋“轰隆”一声响。 “对了,搬进来之后,记得请这里的大家伙儿吃一顿饭,当今天的恩怨一笔勾销了。毕竟在一个村子里生活,低头不见抬头见,团结友爱还是很重要的。”何宏跃又严肃道。 还得请客吃饭? 温秀华瞪大了眼睛,身子猛地一晃,整个人都站不住了,跌到自家闺女的身上去。 村支书做事向来周全,此时他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没有异议。 温秀华过去到底是这个村里的人,她想要带着两个孩子回村,也是无可厚非,空置的破草屋本来就没人住,就给她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如果温秀华做人厚道一点,就算村委会直接出钱给她修房子也没人在意。只是,温秀华已然引起了众怒,因此最后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了。 温秀华站在原地,一张脸是惨白的。想到自己荷包里的钱很快就要被用去一大笔,她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揪了起来,有人拿着小铁锹,慢慢在上面挖。 那可是钱啊,比她的命都还要重! 忽然之间,温秀华猛地抬起头。她瞪着温茵茵看,恨得牙痒痒:“都是你!” 温茵茵漫不经心地扫她一眼,对姚瑞兰说道:“娘,咱们回屋去。午饭后睡一觉,没什么比这更舒服的事儿啦。” 温茵茵的笑容很甜,看起来像是心情美滋滋的。温秀华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丫头怎么就变得这么难对付。 她咬咬牙,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倒是她的闺女先回过神来。 “娘,咱们去那草屋看一看吧。”顿了顿,周翩翩对温茵茵说道,“茵茵,能不能麻烦你带我们去?” 周翩翩温声说着话,嘴角挂着柔和的微笑。 “我下午还有点事,你们自己去吧。”温茵茵冷淡地拒绝,想了想,又指着不远处一个小孩,“你让那孩子带你去。” 温茵茵随手一指,对着一个在草垛里打着滚玩弹弓的孩子喊了一声:“喜蛋,过来帮个忙。” 小男娃玩得满头大汗,一听温茵茵的话,就立马跑了过来。 周翩翩微微一笑,蹲在他面前,语气温柔:“能不能带姐姐去村尾没人住的那间草屋?姐姐不认识路。” 小男娃扁了扁嘴,没什么兴致:“我又不认识你,为啥要带你去?”说着,又冲温茵茵看一眼,“茵茵姐,我能不能先去玩儿?” 听到他说的话,周翩翩的脸色微微一僵。 温秀华眉心一拧,一开口就想骂这孩子不识抬举,可不想,这小孩子的黑眼珠子一瞪,比她还要凶。 “你干啥?”这孩子没好气地说道,“你还想打人啊?小心我告诉我爹娘!” 村子里的孩子,那可不是好欺负的,从小在草地泥堆里滚到大,就算是见到大人,也不会怕。相反,若是有人以大欺小,他们几个小的还能联合起来回击回去。 温秀华动了动嘴皮子,最后什么都没说,周翩翩站在一旁,只觉得心里头憋屈得不行。 望着她们这模样,温茵茵揉了揉小男娃的脑袋,从兜里掏出早晨从村长家拿的一把糖:“喜蛋,她俩不认识路,你带去草屋看看。这些糖果,姐姐都给你了,但要懂得跟小伙伴们分享,知道吗?” 喜蛋一听,嘴角快要咧到耳朵根去了:“茵茵姐好心肠又漂亮,谢谢茵茵姐!” 喜蛋面对温茵茵时是一团和气,那小脸蛋上写满了笑容,乖巧得不得了,见此情形,周翩翩面无表情,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温茵茵抬起眸的时候,恰好对上她的眼神。 周翩翩眼底的冷意很快就消失了,再开口的时候,又是恬静的微笑:“谢谢茵茵。” 只是,她这笑意却并未直达眼底。 上辈子,温茵茵与周翩翩的关系还算过得去。毕竟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中,周翩翩从来没有像别人那样欺负过她。 到底只是一个关系疏离的亲戚而已,过去温茵茵几乎从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但今天,听她说起林菀秋的时候,温茵茵的心底却涌起一抹异样的情绪。 而那个转瞬即逝的眼神,也突然让温茵茵的神情微微一顿。 “那我们就先走了。”周翩翩对着温茵茵笑着说,“等家里理好了,欢迎你和舅娘来做客。” 温茵茵的唇角弯了弯,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喜蛋带着温秀华与周翩翩一起去找草屋去了,他撒欢儿似的跑,身后娘俩跟得气喘吁吁。 望着这一幕,温茵茵不由笑了一声,转过头,她突然想起—— 系统赠送的奖励还没用呢! 温茵茵闭上眼睛默念:“我要使用奖励。” 【强大气场加持奖励已使用。】 温茵茵感受了好一会儿,什么都没感觉出来。低下头看了看,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一样了。而正在此时,有人跑了过来:“茵茵,外边开来一辆大货车,说是来找你的!” 毛线竟然这么快就到了! 温茵茵赶忙走到村口去。 一辆大货车停在外面,后头摆着货。看着这些毛线,温茵茵觉得——仿佛张经理付的尾款在向她招手了。 大货车上的副驾驶位上坐着个女同志,戴着细边框眼镜,一头短发英姿飒爽,看起来就像是后世在电视上看见的女强人一样。 她从车上下来:“你好,我是毛线厂销售部经理。因为你的单子比较大,之前又没有合作过,所以亲自来看看。” 她说话时一字一顿,没有任何起伏,拒人于千里之外一般。话音落下,她又盯着温茵茵看了好一会儿,说道,“你是负责人?” “是的。”温茵茵从兜里拿出准备好的钱,交给她,“毛线总价是二百八十元钱。我这边先给你一百元钱的定金,之后再支付尾款。” 销售部经理王静没有接钱,而是仔细打量起温茵茵来。 这个女同志太年轻了,看起来又是细皮嫩肉,不像是个能扛事的。生意可是不容易做的,这女同志也没个单位什么的,真要跑单了,那怎么办? 沉默片刻,她说道:“你直接把全款给我。” 这人面色不变,纹丝不动地站在寒风之中,眼角眉梢都没有透露出丝毫的个人情绪。 温茵茵感受着她这强硬的态度,语气也沉静下来:“电话里已经跟你们那边的联系过了,与我交涉的经理说尾款可以等到半个月内付清,并且我打听过,照常理,这本来就是你们的规矩。” 冷风将温茵茵平静的话语带到王静的耳中,她微微一怔。 没想到这娇滴滴的小姑娘,说话时居然不卑不亢,还流露出一股莫名的气势来! 对方秀眉一拧:“你是跟哪个经理交涉的?我怎么不知道?” 见这位经理的语气变得激动,温茵茵嘴角微扬,淡淡地笑了笑:“你们工厂应该有明确的分工吧?接单的经理是哪位,难道都没有记录的吗?”停顿了片刻,她又说道,“如果你觉得和我合作是冒着风险的,那你可以先把毛线给拉回去。等到和工厂确认之后,再回来,我在这儿等着。” 温茵茵的语气之中并没有透着怒气,反而还有几分云淡风轻的意味。 把一车毛线拉回去,若是确认之后又重新送回来,耽误的时间和成本,谁来负责?王静经理本来只是觉得这小姑娘好对付,直接把尾款收了比较安心。可没想到,小姑娘根本就不是这么好糊弄的,而她自己,眼前也没了个台阶。 于是她莫名多了几丝火气:“你这是合作的态度吗?” “做生意本来就讲究一个诚信,如果你们没有办法做遵守自己的承诺,那我们之间确实没有合作下去的必要。”温茵茵的声音轻轻软软的,态度却是严肃的。 她这冷冽的气场,让王静微微一怔,顿时骑虎难下。 而正在此时,大货车的司机下车,跑到了王静的身边,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等话音落下,王静领会过来,皱起的眉心就再也没有舒展过了。 有大人物给这位女同志撑腰,所以给她的毛线单价压到最低,收款期也变得更长? 那大人物是谁?能如此给她打包票! 王静撇了撇嘴,顿时有些灰溜溜的,摆了摆手:“那你把定金给我吧。” 温茵茵不知道她的口气为什么突然松动,也没有为难,将叠得整齐的一百元钱交到她的手中。 王静给她递来了早就开好的单据。 望着这单据,温茵茵不由一笑,果然这经理刚才是看她好欺负,想要诈她的。 不过,这经理太强势,又有高高在上的姿态,理应是她最害怕的那类人。可是,她应对的时候,却是游刃有余,似乎都不惶恐。 猛然之间,温茵茵想到了什么—— 难道是系统发放的强大气场加持奖励见效了? …… 毛线很快就要到位,那人手也不能再耽搁了。温茵茵见时候还早,就打算先在村里拉几个手艺好的妇女过来,到时候人多了,她再开始教她们这毛线袜该怎么织,可以加快进度。 毕竟那时候她可答应过张厂长,一定会提高效率,尽早缩短工期完成任务的呢! 就算只是个小作坊,那做生意的信誉还是得守住的,这样一来,往后这生意才能常做常有嘛。 这样一想,温茵茵就赶紧马不停蹄地赶往吴大娘家。 吴大娘手艺好,平时村里妇女纳鞋底或是织衣服缝被子的时候都会找她帮忙。温茵茵相信她应该能为自己介绍一些靠谱的妇女一起帮忙干活。 这会儿的村子格外热闹,孩子们你追我赶,玩得乐不可支。温茵茵一路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很快就到了吴大娘家。进了屋,吴大娘特别客气,给她倒了杯水。 温茵茵喝了一口水,笑道:“吴大娘,今天我来找你,是因为我在镇上接了一单毛线袜的生意,想要请你找些人跟我一起干的。到时候我给你算——” 温茵茵话还没说完,外边一道尖刻的声音就猛地响了起来:“温茵茵,你还说不是占我娘便宜?之前便宜收了我娘的鸡蛋,我不跟你计较了,现在还要让我娘给你当免费苦力!” 第28章 心肝宝(二合一) 沈月娥之前被温茵茵数落了一顿, 又在村民面前被自己的娘打得屁滚尿流,气得当夜就收拾好东西回婆家去了。然而,在婆家待着的日子, 却总是被挑刺。 挑了几回刺后, 婆家人说反正孩子大了, 家里的活也没这么抽不开手,直接让沈月娥回家陪陪她娘。沈月娥哪不知道婆家人是什么想法?大冬天的, 地里也没啥农活要干, 人家那是嫌她在家里吃得多,干活少,让她回娘家去! 沈月娥灰溜溜地回娘家了, 心里怎么都不痛快。今天温茵茵一来,倒是正好撞到了她的枪口上。 “温茵茵,我跟你说话呢,你咋不吭声?哑巴了?”沈月娥扬起下巴瞪着她, 脸颊两侧的颧骨看上去更高了。 “咋的,上次不是可能说了吗?”沈月娥步步逼近, 又咬牙切齿道, “知道我娘会织毛线,现在又开始打这主意了?这会儿给我抓了个现行,我看村里人是不是还要护着你!” 沈月娥一发火, 整个人都在发颤,还要出声, 却被温茵茵冷冷地斜了一眼。不小心,沈月娥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她“哎哟”一声, 捂住了自己的腮帮子。 奇怪了,怎么明明人家一句话都没说, 可她却愣是被这气势给吓到了。 沈月娥有些懵,舌头尖还疼得不行,不吭声了。 温茵茵没有理会她,而是继续对吴大娘说道:“吴大娘,那你帮我留意一下,如果有手艺比较好的大婶,可以给我介绍。” 吴大娘也不知道温茵茵为什么突然会捣鼓着织什么毛线袜,一转眼见自己的闺女都已经气势汹汹地来了,她也不好多问。 眼看着温茵茵连正眼都不愿意瞧沈月娥,已然起身要往屋外走,吴大娘连忙把她送出去:“王德贵和王显财你认识不?他们俩人的媳妇手艺都特别好,而且俩妯娌之间关系也挺好,不会闹红脸。” 温茵茵一听,笑了起来:“吴大娘,我就知道找你准没错的。” 沈月娥本来是挽起了袖子想要与温茵茵大干一场,却不想人家根本就不理会自己。期待之中的大战没有到来,沈月娥恨恨地瞪着她的背影。她越想越不服气,想着自己刚才怎么这么弱?于是人都走远了,她还冲出门前,大声嚷嚷道:“温茵茵,你以后别来我家找我娘了!否则我见你一次,赶你一次!” “行了,人家都不稀得搭理你!”吴大娘没好气地瞪了沈月娥一眼。 沈月娥心里一肚子气,此时不由委屈:“娘,你待别人可比待你自己的闺女亲热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温茵茵才是你的亲闺女!” 吴大娘闻言,冷笑一声:“我倒是真想。” 沈月娥被她亲娘的话一噎,半晌出不了声。当初她可是她娘的心肝宝,现在她娘咋反倒是向着一个外人了? 沈月娥咬咬牙,却没法说什么,只是泄愤一般将鸡毛掸子挥得嗤嗤作响。 吴大娘家里闹哄哄的,隔着不远的距离,温秀华将自己的耳朵贴在草屋的墙角跟,默默地听了个大概。 她还以为温茵茵混得多好呢,原来也就是个到处吃闭门羹的主!隔壁人家的闺女,她年轻的时候就认识,那泼辣劲,真是了不得! 温秀华自己被温茵茵气得七窍生烟,却拿她没办法,现在看见有人能教训温茵茵,不由乐滋滋的,一时之间,满心的烦闷也被消减了不少。 周翩翩在屋里转了一圈,被这满屋的灰尘呛得直咳嗽,一回头,就看见她娘面露喜色。 “娘,你开心啥呢?”周翩翩叹了一口气,“这屋子,压根就没法住人呐。” 周翩翩没想到村支书给她们的草屋竟然会破成这样。 一入屋,又狭窄又空,只摆了一张桌子一张炕,别的都要自行添置。屋子里昏暗得不得了,照不到阳光,连个窗户都找不到。草屋顶上是漏过水的,一看就不结实,估计刮风下雨的时候根本就撑不住。 周翩翩本来还看不上温茵茵家的屋子,可现在,她发觉跟自家的草屋相比,那是一个天一个地。 见闺女愁眉苦脸的,温秀华走过来笑道:“别垂头丧气的,多晦气呀。咱们好歹是在这儿住下来了,往后日子一定会越过越红火的。” 周翩翩撇了撇嘴,心不在焉道:“还是茵茵家好,她那硬板床虽然小,但铺上软乎乎的被子,至少还能睡人。再看看咱这炕——” 周翩翩心底有些嫌弃。 温秀华挑了挑眉,冲她眨眨眼睛:“你看上茵茵家啥东西了?咱们先把屋里收拾一下,看看缺啥,一会儿都去她们家拿过来!” “这真的能行吗?”周翩翩的眼睛一亮,随即眸光又黯了下来,“茵茵凶巴巴的,咱们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刚才就在她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呢。” 温秀华推了她的脑袋一把,半笑半骂道:“你傻呀?她凶,咱找个更凶的不就成了?先收拾一下,我一会儿去找隔壁那大娘家的闺女聊聊。等到了晚上,咱带上她一起去那丫头家闹,看你舅娘怕不怕!” 温秀华见沈月娥对着温茵茵骂骂咧咧的,猜想温茵茵肯定是怕她的。既然如此,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温秀华已经打定了主意,将沈月娥拉拢过来,非要自己心底的憋屈劲儿给一扫而空不可。 破草屋虽脏,但里头到底没摆什么东西,擦擦洗洗的,很快就打扫干净了。只是这屋子的门摇摇欲坠,轻掩着倒没问题,就是关不上。周翩翩自己摆弄了半天,一点办法都没有:“晚上困觉先拿些砖头顶着吧,赶明儿去找个木匠看看能不能修。” 能怎么办呢?只能倒腾到这样了。 周翩翩累得腰疼,揉了揉自己的腰,不由叹气。一个深呼吸,吸了一鼻子的牛屎味,差点没吐出来。 温秀华也无奈,但她到底是过过苦日子的人,眼下的条件虽然困难,但也比她在婆家被人挤兑来得好。 这一想,温秀华又来劲儿了,对周翩翩说道:“你在家里歇着,娘去隔壁找那月娥妹子。” 温秀华往手上“呸呸”吐了两口唾沫,将自己两鬓的头发抹得油光发亮的。往屋外一走,去吴大娘家敲了敲门。 沈月娥正蹲院子里剥玉米,听见这声响,不耐烦地起来去开门:“门又没栓!直接进来不就完事儿了?” “嚯”一声打开房门,沈月娥一愣。 “月娥妹子,你认得我不?”温秀华笑容满面。 沈月娥好半晌才回过神,惊讶道:“秀华嫂子,是你吧?” 这俩人过去关系可算不上多好,但现在一见面,却像是亲人似的,咯咯笑个没完。温秀华进了院子,吴大娘在里头睡觉,她便压低了声音,窸窸窣窣与沈月娥说闲话。 直到太阳快下山了,温秀华才拍拍屁股走人,还不忘提醒一句:“对了,月娥妹子,晚点儿记得跟我一起去找那丫头。我一看就知道她怕你,这一次你可得为我说公道话!” 沈月娥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了!” 温秀华才走,吴大娘就从屋里出来了:“你俩偷偷摸摸说啥?” 沈月娥一笑:“娘,我跟我秀华嫂子聊得来,多说了几句,没啥!对了,家里没蒜头了,我去显财媳妇那儿借两头蒜!” 沈月娥一路迈着小碎步,往王显财家里走,脸上的笑容是掩都掩不住。 想到晚上可以去温茵茵家里大闹一场,她觉得自己之前的憋屈都不算什么了。 到了王家门口,她踮起脚,扯着嗓子往人家院里喊:“香梅嫂,借我两头蒜!” 里头没人应声,她皱皱眉,又大声嚷嚷:“香梅嫂子,爱苗嫂子!” 沈月娥的声音极其洪亮,像是能划破天际一般尖锐,过了一会儿,一个孩子手中拿着两头蒜,从堂屋里出来了。 沈月娥惊讶地左顾右盼,问道:“妞妞,你娘呢?” “我娘出去了。”小孩奶声奶气道。 难道是回娘家了?沈月娥这样一想,又说道:“那你婶呢?” “我婶和我娘一起跟茵茵姐走了。茵茵姐要请我娘做工,一天就给好几块钱呢!” 这小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沈月娥满心狐疑。温茵茵请王家俩媳妇做工去了?还给工钱? 别是小孩子不懂,瞎说的吧! “月娥婶,你先回去吧。我娘和我婶指不定啥时候才回家呢!我奶说了,让她们别急着回来,还是干活要紧!” 这娃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看就不是在撒谎。 沈月娥的心里头咯噔一声,啥也不说了,直接进了院子。 灶台前,香梅和爱苗的婆婆葛老太太正在拉风箱,累得满头大汗。沈月娥也不说废话,直奔主题:“老太太,香梅嫂和爱苗嫂真去帮温茵茵做工了?” 葛老太太抬起眸看了她一眼,眼底是满满的喜色:“就帮忙织织毛线袜,茵茵说按件数给钱,算下来一天都有一块多钱呢!” 沈月娥面色一沉,眉心跳了跳:“别是骗人的吧?那温茵茵能拿得出什么钱!” 听着沈月娥说的话,葛老太太一下子就不乐意了,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 “看,这就是茵茵给我那俩媳妇的,收到钱,她们把家里的活放下就跟她走了。难不成我一个老太婆还要骗你不成?” 听到这话,沈月娥眼前一黑。 刚才温茵茵来她家,是为了给她们娘俩机会挣钱? 而她——居然把一张大团结给赶出门外去了! 想到这里,沈月娥悔不当初,连蒜头都没拿,一撒腿转身就往外跑。 …… 那边沈月娥悔得都要掉眼泪了,温茵茵却不知情,此时,她正在空牛棚里教春梅嫂和爱苗嫂织毛线袜。 织袜子其实很容易,明白了用什么针法之后,照着温茵茵给的式样做就行了,难的是在上面织汽车或动物之类的小花样。 这一点,温茵茵倒不急着教她们。能跟着她学会最好,真学不会,那她就准备到时候自己上手。 简简单单的几针,温茵茵将小花朵织得惟妙惟肖,见状,春梅嫂露出一脸惊喜的表情:“茵茵,你这小花织得真好看。” 温茵茵笑了:“等我们把工厂需要的袜子都织好了,剩下的毛线,我给你们的娃织几双别致的。” 爱苗嫂眼睛都亮了:“还能这样?那茵茵给我织几双小车吧,那天你对象开着小汽车来村里,我家娃冒着雨还去村口摸车呢。那车轱辘上都是泥,傻小子摸得两只手脏兮兮的,回来还不舍得洗!” 听到这里,温茵茵的脸颊微微一红。 她不好意思地说:“他不是我对象。” “不是对象是啥?”爱苗嫂挺了挺胸,笃定道,“要不是对象,哪能冒着大雨给你送肉送米呀!茵茵,你就别嘴硬啦!” 温茵茵笑了声,还想解释,却觉得怎么解释都是稀里糊涂的。 想起顾明煜的身影,她的脑子有点乱,索性什么都不想了,低下头继续织小花。 太阳快下山了,落日的余晖打在温茵茵的身上,她侧着脸,一缕乌黑的发丝落在额前,几乎要遮住她的视线。她却仍旧专注,仔仔细细地握着粗针棒,一针一线织得妥帖。 一千五百双袜子,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无法完工的。温茵茵虽想尽早完成任务,却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见该到饭点了,她将手头的活放下,提醒两个嫂子先回家吃饭去。 因为温茵茵之前许诺织毛线袜的工钱是按件算,因此,两个嫂子在心底一琢磨,硬要多带些毛线回家,说是晚上等娃睡了再多织几双。见她们热情高涨,温茵茵也不拦着,只叮嘱她们再想想村里有没有其他可以帮得上手的妇女,到时候大家一起干,才能尽早将这庞大的单子给完成。 这妯娌俩本来心里还在嘀咕,心道把活儿分给别人,自己赚到的钱不就少了吗?怎料温茵茵一语点醒梦中人:“春梅嫂,爱苗嫂,镇上那造袜厂生意做得大,需求量也是大的。只有当我们把活儿干得又快又好,将来才会有长期稳定的合作。” 俩人对视一眼,立马拍大腿说自己糊涂。 原来这赚钱的活儿是源源不断的! 两个嫂子豁然开朗,美滋滋地抱着毛线回家,打着包票说会去多找些人来帮忙。 温茵茵做好收尾,把东西收拾了起来,准备回家吃饭。 一出牛棚,远远地,她就看见沈月娥小跑着往自家的方向去,那架势心急火燎的。后头还跟着一个人,边跑边喊沈月娥的名字,温茵茵踮起脚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人是温秀华。 温茵茵乐了,这俩人是臭味相投,处成老姐妹了? 天色逐渐沉下来,沈月娥顾不得回家做饭,急匆匆地跑去温茵茵家。想到刚才葛老太太说的话,她的脑子是一阵阵发热。 一张大团结,温茵茵说给就给,这样的财神爷,她怎么能把人往门外推呢! 沈月娥越想越恼火,气自己太冲动,脚步便愈发快了。 身后的温秀华跟得气喘吁吁,嚷了一遍又一遍:“月娥妹子,你等等我啊!” 狭窄的小路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就跟赛跑似的,一撒腿就没停过。好不容易,温秀华追上了沈月娥,她累得整张脸都憋到通红,上气不接下气道:“月娥妹子,我可找着你了!咱们一起上那丫头家去!” 沈月娥眉心一拧,只想把她甩掉。 但是,眼看着两个人都已经到了温茵茵家门口,只能一起进屋了。 姚瑞兰已经做好了饭,家里的条件也就那样,总不能顿顿吃肉配饭,这会儿她炒了简单的菜,配俩馒头下饭。刚摆好碗筷,一转头就见到了温秀华与沈月娥。 姚瑞兰的头皮都紧了紧:“你们俩来干什么?” “瑞兰嫂子,我——” 沈月娥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温秀华急急地打断:“跟她说这么多废话干啥?咱们进屋去!” 温秀华的草屋里什么都没有,早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来姚瑞兰家里挑选一番。她一进屋,就跟土匪进村似的,到处扫荡。 麦乳精?可以,带回家娘仨补身子。 红糖?稀罕,让孩子尝尝甜味儿。 烧水壶?虽然都生锈了,但家里总得喝水。 温秀华一点都不客气,伸手就把东西揽到自己怀里,末了却发现自己的双手都不够用。于是她挪到屋外,直接把空编筐抓了过来。 姚瑞兰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回过神:“秀华,你这是做什么?” 温秀华边选东西,边心不在焉道:“知道我家那草屋有多破不?啥都没有!你这些东西看着旧了,但凑合着还能用。” 姚瑞兰目瞪口呆,敢情这是把她家当成供销社了? 温秀华却不理会她,只看了沈月娥一眼,说道:“赶紧帮忙啊!” 沈月娥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温秀华皱起眉,心道这人刚才看着还挺凶悍的,这会儿咋又蔫儿了? 她也没这闲工夫多考虑什么,放下编筐就进了温茵茵的屋里。 早晨刚来这家里的时候她就看过了,俩屋俩床,温茵茵床上的被子看起来更暖和,里头可是塞了棉花的。她走到床前,伸手一揪,猛地将一床被子提了起来,抱自己怀里。 “差不多了,有啥缺的我再来拿。”温秀华丢下一句话,一只脚踢着编筐,就要往外走。 可不想,她还没出门,就看见门外站着一个人。 只见温茵茵倚在门框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神态懒洋洋的。 这姿态就跟个小美人似的,并且——她仿佛在看戏。 不知怎的,温秀华有些心虚,这丫头的气势怎么这么强大? “你看啥?”温秀华吸了口气,在心底给自己鼓劲,“你姑我那破屋里啥都没有,来你家拿点咋了?” 温茵茵斜睨她一眼,进屋将手中的毛线摆在桌上:“把东西放下。” 一看见温茵茵带回来的毛线,沈月娥就觉得眼前一亮,心跳骤然加速。 这毛线袜织了一半,但已经初见雏形,颜色鲜艳却不俗气,织法特别,每一线都布得不密,却又恰到好处。 沈月娥不知道什么叫样式精美款式时髦,她只知道,这可是大团结在向自己挥手呢。她嘴角一咧,冲着温茵茵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看着沈月娥这脸上露出的笑容,温茵茵眉头一挑,只觉得诡异得不得了。 “我不放!我是你姑,你对我说话客气点!”温秀华挺了挺胸,理直气壮地看着温茵茵,说话之间还不忘扯扯沈月娥的衣角。 话音落下了,沈月娥却还是没有动静,温秀华狐疑地瞅她一眼。 这月娥妹子刚才还答应帮她出头的呢,这会儿咋怂成这样? “月娥妹子前头都说了,咱们一场亲戚,我有困难,你们得帮忙!”温秀华清了清嗓子,胳膊肘顶了顶沈月娥的背,“月娥,你说话!” 温茵茵轻笑了一声,目光慢悠悠地落在沈月娥的脸上。 沈月娥连想都没有想,直接说道:“秀华嫂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家困难,茵茵家咋就不困难了?你把人家的东西拿了,她们娘俩用什么?村支书都说了,咱们村民之间要互助互爱,千万不能这么自私!” 温秀华一口唾沫没吞下去,险些被自己呛到:“你你你……你说啥?” 沈月娥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斥责道:“我说你这么做不厚道!村支书都把草屋子借你住了,咋还要作妖呢?要是再闹腾个没完,小心我去跟村支书告状,让他把你赶出村子去!” 温秀华看了眼沈月娥,又看了一眼温茵茵,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见到沈月娥突然就变得正义起来,姚瑞兰也糊涂了,一本正经地打量起她,却也看不出什么不同之处。 温茵茵倒是不觉得讶异,眼尾一撩,嘴角噙着笑意。本以为温秀华还要再闹腾一阵,可现在沈月娥跳出来了,倒是为她解决了不少麻烦,可不是挺美的吗? “沈月娥,你在说啥?”温秀华不可置信地盯着沈月娥瞧,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会儿沈月娥倒是不搭理她了,直接抢过温秀华抱着的那一床被子进了温茵茵的屋,手一抖,半边身子俯下来,将被子铺得整整齐齐的。 再回来的时候,她又提起了编筐,将里头的麦乳精、红糖和烧水壶物归原位。 “你干啥!”温秀华气得跳脚,横眉竖眼的。 “你说我在干啥?”沈月娥就像是看傻子一样,对温秀华说道,“听不懂人话还是办不了人事?” 话音未落,沈月娥推了一把两手空空的温秀华,把她往门外赶,还不忘说道:“回家凉快去,我这儿跟茵茵还有要紧的事要谈呢。” 第29章 任务九发布(二合一) 温秀华被沈月娥气得牙痒痒, 可又没办法,谁让她这月娥妹子比她还要泼呢? 眼看着沈月娥都要拿烧火棍赶她了,温秀华只好气呼呼地走了。 等到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沈月娥才转过脸, 对着温茵茵笑道:“茵茵, 我帮你把她赶走了。” “哦,那你什么时候走?”温茵茵问。 沈月娥被她这冷淡的眼神一瞥, 好半晌之后才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说道:“茵茵,咱们两家也算有点交情。上回是我不对,我不在家的时候, 我娘还多亏了你们照顾呢。这样吧,以后咱两家的往来可不能断,我听人说远亲不如近邻呢,说的就是咱这样的。” 姚瑞兰听得一脸莫名, 这人上次来的时候喊打喊杀,走的时候又骂骂咧咧, 现在怎么又拿出一副想要跟她们当亲戚处的架势? “瑞兰嫂子, 茵茵还记我的仇呢,你帮我说道说道。”沈月娥又扯了把姚瑞兰的胳膊,笑眯眯地说。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爹亲娘亲, 都没皱巴巴的大团结亲,沈月娥才不管温茵茵对自己是什么想法, 只要一个劲死乞白赖的,这丫头总会心软的! 姚瑞兰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茵茵则是无话可说,见她俩这样, 沈月娥却想着时机来了。 她好声好气地对温茵茵说:“茵茵,听说你找春梅嫂和爱苗嫂织袜子?算上我一份吧,我做事情又快又稳,你一定满意。” 沈月娥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看温茵茵不动声色,又好好吹嘘了一番:“我在我婆家可是做手工活的一把好手呢!平时村里有人找我帮忙纳鞋底啥的,都要给我送鸡蛋的!” 温茵茵一下子乐了,吹什么牛呀!纳鞋底可不是什么难度高的活,这年头村里谁家的鸡蛋不稀缺,为了一双鞋底,还得给沈月娥送鸡蛋?有这闲钱,直接去镇上买几双难道不香吗? “月娥嫂子,你快别拿我打趣了,我哪请得动你这尊大佛啊?”温茵茵没什么兴致,懒洋洋地说了一句,“之前收鸡蛋的事情你都不跟我计较了,我可不好再请你做苦力。” 听温茵茵说这话,沈月娥连忙摇头:“不是的,我打听过了,你去我娘那儿收鸡蛋一点都不亏待她!给的是全村最高的价呢!”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差点没咬碎自己的牙,她意识到温茵茵是拿她说的话噎回来呢。 一抬头,又对上温茵茵似笑非笑的眼神,沈月娥的肠子是真的悔青了。 “明天早晨八点,我们在旧牛棚准时开工。这样吧,你回去跟你娘说一声,她要是愿意的话可以过来帮忙。” 温茵茵懒得再为难她,再说吴大娘本来就是她最初的人选。 可不想,沈月娥闻言一个劲拿手指戳着自己的下巴:“那我呢?” 而正在此时,温茵茵的脑海中响起系统的声音。 【任务九:缩短制袜工期并且减少人工成本。】 【任务完成后可得软糯清亮嗓音。】 温茵茵一愣,上回的任务七还没来得及完成,现在又穿插了新任务,这系统是愈发不按常理出牌了。 只是这软糯清亮嗓音的奖励—— 是因为她前些天跟母亲闲聊的时候吐槽,说自己的嗓子轻飘飘的,不提起劲说话的时候就像蚊子咬一般嗡嗡的,所以系统才会给予这样的奖励吗? 沉默了片刻,温茵茵对吴大娘说道:“目前我对你不熟悉,也不敢把这么重要的活儿交给你干。这样吧,你先给我做三十双袜子,要是我觉得你的工作态度还过得去,那就可以接受,之后做的再给你算工钱。” 缩短工期,那就必须要加派人手。但是又得减少人工成本,温茵茵一寻思,还是先从沈月娥的身上开刀。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很是强硬,就是一句话,要干就留下,不愿意干,大把人上赶着来。 沈月娥见温茵茵这气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想到自己要白做三十双袜子才能得到工钱,她怄得要吐血。温茵茵这不就是以前最受抨击的资本家做派吗? 虽然一肚子不服气,但是,想到葛老太太手中的那张大团结,她只能低头了。 “行,那你先把工钱给我。”沈月娥摊开手,理直气壮道。 “什么工钱?你这试用期还没过呢,还想要工钱?”温茵茵忍不住笑了。 沈月娥一咬牙:“那我娘的工钱呢?少说也有五块钱吧?” 温茵茵更乐了:“上回刚让你别惦记你娘钱的呢,给忘了?放心,你娘的钱,我会亲手交给她,可不会占便宜。” 说罢,温茵茵打了个哈欠,这是下逐客令了。 看她已经漫不经心地走到门边,沈月娥的脸色微微一僵,惨白着一张脸出去了。 回家的路上,沈月娥越想越觉得糟心。 刚才还说温茵茵占自己娘的便宜呢,现在自己倒是一心一意为她打白工了! 天愈发沉了,沈月娥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她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加快脚步回家。然而经过温秀华那破草屋的时候,就听见了里头传来细碎的哭泣声。 “娘,玉米饼吃完了,土豆又长芽了,咱们家啥都没有,晚上是不是要饿肚子了?”周翩翩双眸通红,压低了声音哭着,嗓子略显低哑。 温秀华也没办法,两手一摊:“那咋整?家里没吃的,村子里的人又都得罪了个遍,也没法去人家里蹭口饭吃。说来说去都是那天杀的沈月娥不好,我本来还当她是个能扛事的,没想到在那丫头面前跟个孙子似的!想到她刚才讨好那丫头的样子,我就来气!” 温秀华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她那破草屋的木门上像是被人丢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重响。 周翩翩的身子往后一瑟缩:“娘,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我们两个女人,别不是来了坏人……” 温秀华站起来,挡到她面前:“娘去看看。” 娘俩一前一后,黑灯瞎火的,偷偷摸摸往门外蹭。还没走到大门口,周翩翩猛地捏住了鼻子:“好浓一股子牛屎味!” 温秀华打开木门往屋外一走,果真见到这大门上粘着一坨牛粪!这牛屎是稀软的,一团糊在门上,正在缓缓往下滑,奇臭无比。 温秀华捡了些稻草去擦这牛粪,可一不小心,手指头就沾着了。 望着自己手上的牛粪,温秀华白眼一翻,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 “天杀的沈月娥!”她用尽自己的丹田之力吼了一声。 “嘴这么臭!请你吃牛屎!”隔壁的沈月娥笑得前仰后合,一个不留神,脚底打滑,直挺挺跌到地上去了。 见闺女乐极生悲,吴大娘走过来,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糊了一手的牛屎,要洗多久才能洗干净?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以后别做!” 沈月娥翻了个白眼,想了想,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说道:“娘,明天温茵茵那丫头给你工钱,你可得给我。我在婆家没钱傍身,平时出门想给娃买点东西都不趁手。” 吴大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哼一声:“少打我的主意!我得听茵茵的,把自己的养老钱存好!” 看着自己的娘如此听温茵茵的话,沈月娥气结。可是,想到人家现在可是个大财主,她就只能把这气给咽回去了。 夜深了,冷风四起,钻进这空落落的草屋里,吹得人瑟瑟发抖。 温秀华与周翩翩瑟缩在一张炕上,两个人将身上的棉衣裹得紧紧的,可不知怎的,风还是透过衣服钻进来。 在这瑟瑟寒风之中,娘俩双手冰冷,脸颊都冻得发白了,又饿得头眼昏花,手脚都不听使唤。 这一夜,就在她们娘俩的苦苦煎熬之下过去了。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周翩翩顶着双眼大大的黑眼圈从炕上下来,有气无力道:“娘,咱们回家去吧。” “回啥家?以后这里就是咱的家了!”温秀华身上肉多,饿一顿两顿不碍事,这会儿咬咬牙,把心一横,“咱们去供销社买点吃的用的,再把芝芝给接回来。” 听到自己妹妹的名字,周翩翩的神色黯淡下来:“芝芝在奶家吃好的喝好的,过得比我们舒服多了。真要回来,恐怕她也不乐意。” 周芝芝是周翩翩的妹妹,只是,两个人异父异母。 温秀华年轻的时候心高气傲,眼高手低,村里来给她说亲的人,她都瞧不上。后来二十七八了,才找到一户好人家,嫁了过去。 只是刚结婚那几年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她被婆家人念叨着头疼,后来才听了老话说的领养闺女可以往肚子里招个男娃,于是领养了周翩翩。 周翩翩来他们家的时候已经七岁了,乖巧懂事,很讨人喜欢,算是给他们家添了不少欢声笑语。 又过了几年,温秀华的亲生闺女周芝芝出生了,只是那孩子性格内向,不爱说话,温秀华嫌她不讨喜,对她甚至不如养女这般疼爱。 现在,周芝芝也要来了,周翩翩打心眼里不乐意。 而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沈月娥聒噪的声音:“娘,赶紧去旧牛棚,茵茵都已经到了。要是晚了,误了织毛线,也不知道会不会扣工钱!” 听到这声音,周翩翩的眼底闪过一道阴冷的光,温茵茵在旧牛棚里找到啥工作了? 再回过神的时候,她的笑容甜甜的:“娘,要不咱把芝芝留舅娘家养着吧。一场亲戚,她们总不至于这都不肯帮衬。” 把周芝芝送给她舅娘养?这倒是个好主意! 温秀华一听,眼睛一亮,心情瞬间就美了。 她一个女人家,带着两个孩子本来就不容易,小闺女虽然听话,但平时一脸菜色又总是一副受气包的样子,温秀华看着就烦躁。 当初不是说领一个闺女就能招来一个男娃的吗?放屁! 周翩翩也不知道温秀华自个儿生不出男娃为什么要怪妹妹,但是,她才不想管这个。她是养女,人家是亲闺女,她还怕那亲闺女过不好吗? 自从周芝芝出生之后,她奶看她就像是看着根刺儿似的,恨不得把她给拔了。 因此,她便看周芝芝不顺眼起来。 娘仨搬出来住,虽然清静了些,但也不知道钱够不够用。现在把周芝芝送走,每顿的粗粮馒头她还能多吃一个呢。 周翩翩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好,眸光也逐渐亮了起来。 “娘,咱去供销社买点东西,给家里打扮一下。等忙好了,再去接芝芝回家。”周翩翩挽着温秀华的胳膊,亲热地说。 温秀华一拍大腿:“对!咱不能让那丫头和你舅娘看扁了!” …… 旧牛棚里,一溜坐了六个人,那都是温茵茵请来帮忙做工的。 这年头,村子里谁家不缺钱呢?大家一听说温茵茵那儿有钱赚的消息,恨不得扎堆往她家跑。大清早的,温茵茵家的门槛都快要被踏平了。 但是选帮手也有学问,平时为人如何也就罢了,温茵茵想要找的是真正能干活的人。织毛线是个细致活,毛手毛脚的肯定不能织出让张厂长满意的袜子,手艺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最后温茵茵选了春梅嫂和爱苗嫂,吴大娘和沈月娥,以及听她娘说起的另外一个平时能吃苦耐劳的嫂子。 本来姚瑞兰也是想来帮忙的,但温茵茵不希望她娘太辛苦,便没让她来。 现在人手都到位了,她就开始直接上手织给她们看。 织一双小娃的毛线袜不用花多长的时间,温茵茵动作快,手也巧,将一双袜子织好的时候,她们都看呆了。 带褶的花边,丰富的色彩,还有那活灵活现的小细节,这不就是娃娃们最喜欢的吗? 家里有孩子的,眼珠子都快看掉下来了,恨不得马上给自家娃织一双。 不过现在还是赚钱比较重要,因此她们就只好放下了这想法。 “我上回一晚上的时间大概织了十五双左右。你们干活没我拖沓,速度应该更快。本来做这活呢,是得慢工出细活,但是制袜厂的经理给限定的时间是五天之内。因此,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效率要加快。” 五天织一千五百双袜子,那一天得织多少?沈月娥掰着指头数数,苦于没文化,怎么都算不清。 到了最后,她就作罢了,心道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反正这工钱是每天结算的,大不了最后撂挑子不干了呗。七天内没法完成这任务,人家镇上的厂长也不会来赖她! 想到这里,沈月娥嘴角一牵,面露得意,却不想一个抬头,恰好撞进温茵茵冷淡的眸光里。 她吓得一个激灵,死命躲闪开视线。 温茵茵说道:“我给你们定下的指标是一天一人织六十双。一天的工钱算一块三,五天下来就是六块五。谁完成得最快,五天下来就给八块钱。哪位织的最快最好的,那毛线剩下的边角料也归她,到时候有新的活儿,我更会算上她。” 做得最多的人,五天就给八块钱! 大家听着这番话,一个个目瞪口呆,她们长到这把岁数了,身边都没揣过这么多钱! “所以,不要有插科打诨的想法。滥竽充数的人,最后肯定会被揪出来的。”温茵茵冰冷的目光落在沈月娥的脸上,“月娥嫂子,你能听懂吗?” 沈月娥的脸“唰”一下红了。她不懂温茵茵说的这俩词是啥意思,但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她讷讷点头,闷声道:“知道了。” 温茵茵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心里也在盘算一笔账。 系统布置的新任务,是让她缩短工期,节约人工成本,因此她才立了这么一制度。五天总共付三十三块的工钱,这本来就比她心理上的价位要低了,到时候再给个两块钱的奖励,那也是给她们的鼓励。 多劳多得,谁要是做得好,那毛线的边角料拿回去也是有用处的,这笔账一算,其实是双赢的。 温茵茵把话说完,大家就立马闷头干活了。眼尾还时不时打量身边的人动作快不快,免得被赶上。 看着她们这干劲,温茵茵的嘴角弯了弯,自己也低下头开始织毛线。 而正在此时,脑海中的系统有了声响。 【任务九完成,得到软糯清亮嗓音奖励。】 …… 镇上。 外贸局的公车在空旷的道路上以常速行驶,顾明煜刚接待完外宾,坐在副驾驶的位上,闭着眼小憩。 他侧着脸,长长的睫毛覆着眼底,将平日里的锐气掩了几分。 车子越开越慢,不知怎的,缓缓停下了。司机小陈看看前方,又看看顾明煜,一脸为难。 “怎么了?”顾明煜睁开眼,视线却随着小陈一起,落向窗外。 “顾副局,那小孩子好像迷路了,看着怪可怜的。”小陈说。 路边站着一个正在哭泣的小女娃,穿着一身打了补丁的旧衣服,瘦巴巴的小手使劲擦自己的眼睛,擦着豆大的泪珠子。哭了一会儿,她看见自己的面前停了一辆车, 顾明煜幽深的眸光一顿。 多年前,他也曾经见过一个小女娃,不像这孩子一般可怜兮兮,但那双眼睛却一样明亮,像是盛着一汪月光。 不自觉之间,他想起了温茵茵。 小女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小汽车看。 这就是嘟嘟车吗?她揉了揉眼睛,小脸蛋红扑扑的。 顾明煜望着这半大的孩子,片刻之后,打开车门下车,温声问道:“你妈妈呢?” 小女娃眨了眨眼睛,声音怯生生的:“大伯母说我娘带着姐姐去镇上赶集市了。” 顾明煜的眉心微微拧了起来。 “好像是个村里的娃,来镇上找妈妈的?”小陈满心不解,“不过,她这么一丁点儿大,是怎么来的?” 小女娃胆子小,声音轻,却也知道把自己的想法表达清楚:“我跟着狗剩子和他娘一起来的,他娘说带我找娘,但他们不见了。呜呜呜——” 说着,小女娃就哭了起来,她的声音细细碎碎的,就像是只受了伤的小羊羔一般可怜。 顾明煜被她哭得头疼,目光瞥到不远处的杂货铺,去给她买了几颗糖。 等他回来,看着他手心里的糖,小女娃睁大了眼睛,泪珠子也忘了往下落。 她咬了咬唇,一副心心念念的样子。 顾明煜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剥开了五颜六色的糖纸,递到小女娃的面前:“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家。” 望着这桔黄色的糖果,小女娃的口水不自觉就分泌出来。她就像只小馋猫似的盯着顾明煜的手心看,最后伸出小手,将糖果拿了过来,塞到小嘴巴里。 “叔叔,我家住在下垟村。”她嘴里含着糖果,说话含糊不清。 “那你叫什么名字?”顾明煜又问。 “我叫周芝芝。”小女娃眨巴着大眼睛,轻声说。 “我送你回家。”顾明煜领着小女娃,把后座的车门打开,将她塞了进去。而后想了想,他又说道:“下回跟着大人出门不能再乱跑了,遇到坏人怎么办?” 见小女娃瞪圆了眼睛,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顾明煜又失笑。 他跟这萍水相逢的孩子说这么多干什么? 是脑海中温茵茵小时候的模样太深入人心,让他没多想,直接把这事给揽自己身上去了。 小陈双手握着方向盘,载顾明煜与小女娃,一起去找那上垟村。 开车的时候,他不由默默地看了顾明煜好几眼。 顾副局长的侧面轮廓棱角分明,面色沉静,却气势逼人,难怪单位里不少女同志们都偷偷仰慕着他。 之前,局里人一直都说顾副局长有些不近人情,性情也冷淡,对什么都不太热衷。可是现在,他却觉得他们都错了。 其实顾副局长人挺好的,除了不太爱说话,没什么毛病。 车子一路颠簸,终于到了上垟村。村里家家户户都是相识的,小陈去打听了一阵,立马有人帮他去找周芝芝的家人了。 周芝芝的大伯母本来见狗剩和他娘回来了,周芝芝却没回来,心里焦急万分。生怕孩子走丢了,那可得担责任的。 可现在,她看到啥了? 居然有大人物开车送孩子回来!周芝芝的大伯母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了。 顾明煜下车,为周芝芝开了车门:“你回家吧。” 然而孩子还没下车,就又开始哭:“我要娘,我要娘……” 大伯母一见到孩子哭就闹心,脸色一沉:“就知道哭哭哭!你娘带你姐走啦,她不要你啦!” 说着,她上前就要去抱孩子,却不想,周芝芝双手双脚并用,爬到了车厢里头去。大伯母探着身子都揪不到她,又不敢上人家的车,气得直哆嗦。 见她开口又要骂人,顾明煜的声音沉下来:“同志,你好好说话。” 大伯母被他这低沉却又带着威慑力的语气一震,半晌才回过神,整个人都弱了几分:“这孩子的娘带着她姐姐跑隔壁上湖村去了,听说就在那里定居了,也不知道还要不要回来接孩子。我家没男人也没自行车,这个时候了也不知道怎么去那地方。你要是愿意,能不能帮帮忙,好人做到底,把孩子送过去?” 上湖村? 顾明煜的眸光一深,那是温茵茵住的地方。 而这个时候,周芝芝从后车厢里爬了过来,轻轻揪了揪顾明煜的衣摆:“叔叔,你能不能带我去找我娘和姐姐?” 第30章 举手之劳 温秀华和周翩翩回到家的时候, 手中提了不少袋子。 这一趟出去,温秀华下了血本,花了好几块钱, 买了不少家里要用的东西和食物, 铁了心要在上湖村扎根了。 周翩翩也很兴奋, 将袋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往屋里的各个角落一摆, 这下子这儿倒是真的有了家的感觉。 两个人正收拾着,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喊声。 “娘……姐姐……” 那声音是清脆的,却并不响亮,像是微弱的呼唤, 带着由骨子里透出来的怯懦。 一听见这道声音,周翩翩就猜到了—— 是周芝芝来了。 她的眸色微微一沉,再一转眸,却发现温秀华没有听见这声响。 “娘……娘……” 又是一阵呼喊声。 周翩翩低下头铺被子, 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而温秀华却略显狐疑地看了一眼外边:“翩翩,你听刚才那像不像你妹妹的声音?” 周翩翩忽地抬起头, 看了一眼门外。 天色很沉, 空荡荡的一片草垛里看不清动静。周翩翩笑着摇头:“娘,你听错了。娃的声音都奶声奶气的,可能是别人家的娃吧。我们又没去接芝芝, 她难道还自己一个人来啦?” 温秀华想想也有道理。从她婆家那村子到这上湖村,距离可不远, 昨天她和大闺女来的时候都是翻了座山,好不容易才到的。周芝芝还这么小, 家里女人忙,男人都不在家, 根本就没有大人能带她过来。 “娘,你要是想芝芝了,咱明天一早就去把她接回来。”周翩翩轻声说。 温秀华耸耸肩:“想她干啥?她要是乐意,我还巴不得直接让她在她奶家住了呢。这孩子整天就知道哭,对我也不贴心,我养她在身边也糟心。”顿了顿,想到周翩翩之前说的话,“你说得对,放你舅娘家养最好了,我眼不见心不烦。” 周翩翩微微一笑,说道:“娘,我早晨听月娥嫂说那话的意思,好像是茵茵帮人做工能赚点外快。我想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门路赚钱,好补贴咱家。”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毕竟我这么大的人了,总得想办法挣钱了。” 周翩翩过去就羡慕温茵茵与林菀秋能进正式的国营单位工作,只可惜自己没有门路。现在,温茵茵被辞退了,她心里才平衡些。 过去她觉得温茵茵没用,但现在一看,这丫头似乎今时不同往日了。周翩翩是想去看看温茵茵到底在做什么,再从长计议。 温秀华嗤笑一声,“她在那儿做啥活?咱去看看,要是那活还过得去,娘就给你抢过来。” 说罢,温秀华就拉着周翩翩出门,往旧牛棚走去。 外边的天是阴沉沉的,看样子似乎又要下雨了。 这天色,让顾明煜想起了前天发生的事情。 不知道温茵茵家里漏水的情况解决了没有,等把这孩子送回家,他要去看看。 “芝芝,你娘究竟是不是住这个村啊?”小陈突然出声,打破了一片沉默,他扯扯周芝芝的小手,说道,“刚才我都问遍了,都说这村里没你这娃娃呢。” 顾明煜和小陈已经在这村里找了许久,路上碰到不少村民,但人家左看右看,都说不认识她。 周芝芝急了,小声地呼喊着自己的娘,可无奈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娘的名字,人家村民也没法帮忙。 小陈就像个无头苍蝇,满村子乱转,顾明煜牵着周芝芝的手,一路找去。 大概是因为天黑了,小娃看起来有些瑟缩,怯生生地打量着周围,黑眼珠子里写满了慌张。 “不怕,要是真找不到,叔叔也会把你送回你大伯母家的。”顾明煜低声安抚道。 周芝芝虽年纪小,却也懂事了。她感觉这两个叔叔不是坏人,可是她见过的大人脾气都很差,若是他们觉得烦了,直接把她丢掉怎么办? 现在,听着顾明煜的保证,周芝芝舒了一口气。她抬起头,声音轻轻的:“叔叔,我还想再找找。” 顾明煜的嘴角弯了弯,揉揉周芝芝的小脑袋:“没问题。” 姚瑞兰提着晚饭从家里出来,刚要给牛棚里的温茵茵送去,突然听见了纷纷的议论声。 见她来了,有一个大娘突然问道:“瑞兰,那边的小伙子是不是上次给你家送肉那个?” 温柔的月光洒在大地上,映衬出两道身影。身材颀长的男人装扮体面,一只手牵着一个孩子,很容易就吸引了村民的注意力。 他们越聊越热乎,突然想起这男人看起来很眼熟。 顺着他们手指着的方向,姚瑞兰往前一看,刚一回过神就匆匆跑了过去。 “明煜?”姚瑞兰喊了一声。 顾明煜转过头,见到姚瑞兰的那一刹,嘴角露出一个笑容:“阿姨。”顿了顿,他又指指身边的小孩,说道,“刚才在路上捡了个迷路的孩子,本来想把她送回家再上门拜访。”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身边的周芝芝已经眼前一亮:“舅娘!” 姚瑞兰一怔,随即立马蹲下,把她抱起来。 “这不是芝芝吗?是你走丢了?”姚瑞兰的眼底闪过一抹惊喜,她紧紧抱着孩子,想到刚才顾明煜说的话,心有余悸,“明煜,真是太感谢你了。孩子还这么小,要是走丢了都不知道该怎么找回来,你帮了我们家太多的忙。” 顾明煜笑了声:“没事,举手之劳。” 难怪这孩子与温茵茵有几分相似,原来是亲戚。 他目光落在姚瑞兰空荡荡的身后,沉默片刻,还没来得及开口,姚瑞兰已经笑着说道:“茵茵在牛棚里织毛线,我正好要去送饭,不如你陪我一起走一趟吧。” 看来毛线已经到了,她开始了忙碌的工作。 清冷的月光落在顾明煜的脸上,他眸光微深:“好。” 姚瑞兰抱着周芝芝,对她说道:“芝芝,咱们先给茵茵姐送饭,一会儿再带你去找娘,行吗?” 周芝芝用力地点头,眼眶里噙着水光,看着怪可怜的。 想到温秀华对这孩子不冷不热,孩子却一心要来找娘,姚瑞兰有些心疼她,不由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 旧牛棚里摆了老式的煤油灯,光线虽暗,大家打毛线的劲头却很足。 温茵茵不是一个爱偷懒的人,即便已经请人帮忙,但是她自己也没闲着。只要加紧时间赶工,那就能提升效率,她想尽快完成任务。 请来的帮手们都很靠谱,到了饭点还是不愿意回家吃饭。大家你追我赶,精神足得很。 而正在此时,一道响亮的声音传来,打断了牛棚里的宁静。 “都在这儿忙啥呢?算上我和翩翩一份啊。”温秀华走了进来,那气势可足了,就像是来自己家似的。 上湖村民风淳朴,在场的只有吴大娘与沈月娥与温秀华起过口角,别人与她也没生过什么矛盾,因此便有人回应了一句。 “我们在织袜子,是镇上大工厂的活儿。” 温秀华挑眉走来,走到温茵茵的跟前时,却见她懒洋洋地抬了抬眸。 温茵茵的眼神之中透出一股让她无法直视的气场,她不敢招惹,就将步子挪到边上去。 奇怪了,她咋看见这丫头心里头就怵得慌呢? 温秀华撇撇嘴,没再去碰硬钉子,而是转过头,面对着其他人。 “织袜子啊。”她随手拿了双袜子,本来是想挑刺的,可是看见这袜子样式精致,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周翩翩跟在一边,目光落在这袜子上,也发怔了。 很漂亮的袜子,五彩斑斓的颜色,上面还织了栩栩如生的小动物。光是看一眼,就知道这是好货了。 周翩翩看得两眼发直,爱不释手的样子。 而温秀华只迟疑了片刻,就直接问道:“你们干这活儿,镇上工厂给多少钱啊?” 只不过是织几双袜子而已,能赚几毛钱?肯定不如她家男人在矿洞里赚得多,也不知道温茵茵在牛什么,这些日子都得意忘形了吧! 温秀华抬起眉,语气不阴不阳的,眼底还流露出几分精明。 沈月娥本来不打算搭理她,可现在看她这狗眼看人低的样子,不由挺了挺胸脯:“一天一块三,五天下来,最少都有六块五。要是做得又快又好,还有奖励,那奖励是几块钱来着?” “两块钱呢!”春梅嫂忍不住帮她补充。 沈月娥听了,笑了起来,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底下。 温秀华愣住了,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 她虽然有五十几块钱傍身,但那也是他们家压箱底的钱了!孩子她爹虽然在外做工,但人在外头要吃也要喝,总得自己过活,一个月能给她们娘仨寄三五块钱都已经是能干得不得了了。 可现在—— 她们在这里扯扯毛线,一天就能赚一块多钱了! 难怪这两天温茵茵说话如此有底气,原来是因为她一天能赚一块三! 温秀华顿时就眼热了,赶忙说道:“还缺人不?我和我闺女也能干这活。” 吴大娘一听,皱了皱眉头:“这活儿不缺人。” “咋不缺人了?”温秀华想都没想,直接问道。 吴大娘实在不愿意理会她,低下头继续织毛线。 周翩翩也想干这活儿,一天一块三的诱惑太大了,她心痒痒。 周翩翩走上前,对着吴大娘好声好气道:“大娘,这儿你年纪最大,这事应该归你管吧?我也会织毛线,织出来的毛线特别好,要不你让我试试?” 见吴大娘不出声,她又柔声说道:“大娘,茵茵是这两年才开始学打毛线的,可我小时候就帮我娘和奶织毛线了,手艺特别好。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织给你看看,我如果比茵茵织得好,那就用我的,成吗?” 第31章 公平竞争 周翩翩一脸期待地看着吴大娘, 语气格外温和有礼。 而吴大娘只抬起头,扫了她一眼。 这姑娘,昨天看见她的时候一个眼神都不舍得给, 这会儿倒会见人下菜碟。 只是, 如果她知道把这大单买卖接过来的就是温茵茵, 那会怎么想? 看着周翩翩这讨好的样子,众人不由笑了。 她们本来还觉得这个姑娘看起来不错, 斯斯文文的, 和她娘不一样。但是现在,大家却对她改观了。 怎么说温茵茵都是她的堂妹,现在为了自己能得到机会, 居然暗戳戳插了温茵茵一刀! “你知道茵茵她——” 吴大娘刚开口,话还没说完,就被温茵茵打断了,她轻笑一声:“翩翩, 你都还没看见我的手艺,就认为我织得不行了吗?” 刚才温茵茵一直坐在那里打毛线, 连看都懒得看她们, 周翩翩与温秀华的感觉是一样的,她不敢接近这丫头。 只不过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眼角眉梢透露出的一丝情绪,周翩翩就已经可以感觉到温茵茵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场是让人没法靠近的。 周翩翩不知道温茵茵身上散发出的是系统给予的气场光环, 只知道这人惹不起。可是现在,为了能得到这工作, 她却不得不去惹温茵茵。 周翩翩定了定神,说道:“茵茵, 我们这些年不常见面,但我也知道你在家里被舅娘惯着,很少干活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还是这段时间刚学会织毛线的吧?我也不是想要拆穿你什么,只是想要得到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而已,你要是比我织得好,我肯定不会说什么。” 周翩翩轻声说话,语气温柔,却不想自己的话音未落,就对上温茵茵戏谑的眼神。 “行啊,那就竞争吧。”温茵茵的嘴角扬起,眼底漫开一抹略带嘲弄的兴致,她随手拿了一双袜子,递到周翩翩的面前,“织袜子太耽误时间,要不你就织这小花吧。” 周翩翩伸手去接温茵茵递来的袜子,心里却是一个打了个激灵。 恍惚间,她觉得温茵茵的声音好像变了,变得格外悦耳。过去温茵茵的声音就不难听,但就是有点软绵绵的,没什么中气。这也不奇怪,温茵茵本来就是个没底气的人,胆子小的人,说话自然轻声,长此以往,就养成了习惯。 可是现在,她却不一样了。 温茵茵的声音仍旧轻柔,像是布了一层纱,却又格外清亮,如同能敲击到人心一般。 在这旧牛棚里,即便没人说话,可周遭的一切却都是嘈杂的,唯独温茵茵的声音,仿佛能穿透一些喧嚣,清朗得如明月,让人心旷神怡。 周翩翩的心底突然生出几分惶恐,而随即产生的,是嫉妒。 这个温茵茵,从小到大都不如她,为什么现在却变得如此无可挑剔? “赶紧织呀!” “你不是说自己的手艺好吗?那就织小花吧,要是能织好,也许能让你留下来呢。” 边上的几个大娘大婶本来也不想为难周翩翩,可谁让这姑娘自己的心眼这么多呢?于是,大家便撺掇着她,让她赶紧试试织这小花。 周翩翩在恍然之中回过神,这才想起现在自己应该做什么。 温茵茵究竟是哪儿不一样了,她一时半会想不明白,可将温茵茵的活儿抢过来给自己做,那却是迫在眉睫的事。 周翩翩不再多想,像她们一样直接做在地上,纤细的手扯了两根粗棒针。 她照着温茵茵递来那袜子上的花样,左右勾着毛线,眉心拧起来,神情专注。 温秀华在边上面露得意,施施然道:“翩翩从小聪明,没什么是能难得到她的。这花样虽然新鲜,但我们家翩翩瞅一眼就会,你们等着瞧吧。” 耳边温秀华的声音响起,身边大娘大婶们一个个都将脖子伸长,等着看她的手艺,而坐在角落聚精会神打着毛线的温茵茵虽然没有看她,但对周翩翩来说,这样的漠然却更是令她煎熬。 她本来是自信满满的,然而当她真正拿起粗棒针开始照着那花样织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根本就不听使唤。 明明这小花朵看起来很简单,可不知怎的,她却织出了一头冷汗。左一针,右一针,无论如何交织,都织不出那效果来。 温秀华在边上看着,却也是干着急。她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而周遭人的嘲弄声,也是没有停歇过。 “还以为多大的能耐,原来就是吹牛的!” “瞎耽误我们时间,有这工夫,咱还能多赚几分钱呢。” 听着这声响,温茵茵抬起眸,淡淡地扫了周翩翩一眼。 她织的小花朵,看上去并不复杂,其中却是藏了巧思的。温茵茵无意将手法藏着掖着,可真的想要教给那几个大娘大婶时,她才意识到,原来她们一时之间很难真正学会。即便手艺最好的春梅嫂子看上去是明白了,但等到真正开始织的时候,却也是难以上手的。 周翩翩说她前段时间刚学会织毛线,肯定不够熟练,可实际上,温茵茵却是用了上辈子的十几年光阴,在家中一个人练习这门手艺。对于上辈子的她来说,这手艺并不能换钱,可却让她在无数个漫漫长夜之中不那么孤单。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可现在想起来,温茵茵仍觉得内心深处散发着凉意。 那凉意让温茵茵不由瑟缩,但她却不能却步,因为那一幕幕就像是扎在心底的针,驱使她勇敢前行。 不前进,那就只能过与上辈子相同的日子,因此,她必须更加珍视来之不易的新生。 这一世,她必须要保护好自己。 也保护好她爱的人。 温茵茵站起来,走到周翩翩的面前。她伸手就将周翩翩手中的粗棒针拿了过来,而后冷声道:“既然学不会,就别浪费我们的毛线了,拆了再用会留下痕迹的。” 周翩翩一抬头,就看见温茵茵那宛如结了冰一般的眼神。 这居高临下的神态,让周翩翩不敢反击。 她一慌张,连忙站起来,低着头小声道:“抱歉……” 温秀华的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只觉得胸口闷闷的。 温茵茵凭什么给她闺女脸色看! 温秀华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她恼羞成怒,上前就想要好好治治温茵茵。 可正在此时,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娃跑了过来,眼眶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的。可此时,见到温秀华,她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怯生生的笑容:“娘……” 周芝芝的声音软乎乎的,就像是一团糯米糕子一般,听得人心暖暖的。 温秀华看见她的那一刹,整个人一怔。 这孩子咋来了? 她还没开口问,姚瑞兰已经走了进来。她看着温秀华,又想起刚才见到周芝芝时那孩子可怜巴巴的眼神,忍不住说道:“你既然已经决定要搬过来,那好歹要把孩子给接过来,让她一个人待家里算什么?” 温秀华皱眉:“我们这不是去买东西了吗?等安顿好了,就去接她了。” “买东西还有接娃要紧?再说了,你们两个大人,腾出工夫去接一下芝芝,也不为难吧?孩子一个人跑到镇上去,差点都走丢了。你这是怎么当娘的!” 姚瑞兰见不得孩子受罪,情绪激动,语气比平时强硬了不少。 被她这一阵数落,温秀华浑身上下的火气都冒了上来。刚才温茵茵教训她闺女,现在姚瑞兰又来教训她了?这娘俩是蹦跶上天了! 温秀华本想狠狠骂这娘俩一顿,可突然之间,脑海中响起了早晨周翩翩说的话。 若是能把孩子送人,那她就不用再累死累活,还能多攒几个钱! 这样一想,温秀华一只手猛地将周芝芝推到姚瑞兰的身边去,双手叉腰,尖声道:“我哪知道这倒霉孩子会一个人跑出去的?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又不是你的娃!” 她瞪着眼睛,一副撒泼的样子,见没人拦着自己,又吼道:“走丢就走丢呗,我早就想把这娃给丢了,你要是这么稀罕这娃,那就领回去养好了!还来教我当娘,我呸!” 站在一旁的人都有些惊讶,心道这温秀华怎么在孩子面前说这样难听的话。眼看着那孩子的眼眶里浮了一层朦胧的水雾,一个个当娘的心都要酸了,恨不得骂温秀华一顿。 而这在场的人里面,唯一不惊讶的,只有周翩翩。 听到温秀华终于说出要将周芝芝丢掉,周翩翩的眼底染上一抹喜色,心跳逐渐加快。 “娘……”周芝芝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哭出声来,她上前就想要扯温秀华的裤腿。 温秀华皱皱眉,往后躲了躲,说道:“你以后就跟你舅娘待着吧!” 温秀华的眼神中充满着厌恶与嫌弃,周芝芝的眼睛眨了眨,金豆子一个劲往下掉,却又想到娘最不喜欢她哭,于是咬着唇,死命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牛棚外,听着这一道道犀利尖锐声响,顾明煜剑眉微蹙。 这孩子哭得太可怜了,他想进去看看。 顾明煜往牛棚里走去,低头抬脚之时,却突然听到一阵犹如天籁一般的声音,穿透种种喧闹纷繁的阻碍,落入自己的耳中。 “芝芝乖,来茵茵姐这里。” 温茵茵的声音澄澈而又明亮,如泉水一般清甜,又如柔风拂面一般让人的心在顷刻间安定下来。 顾明煜的心像是被什么给猛然击中,整个人一顿。 他长腿一迈,踏进牛棚,穿过一道道或是疑惑或是惊艳的目光,将视线落在温茵茵的脸上。 温茵茵正张开双臂,将周芝芝抱进怀中,此时听见动静,忽然抬起头。 目光触及顾明煜幽深的眼眸时,温茵茵心神恍然。 他怎么来了? 第32章 人见人爱(二合一) 牛棚里本就昏暗, 而顾明煜的出现,将煤油灯微弱的灯光挡住几分。 他越走越近,温茵茵的眼前笼罩下一片阴影, 一时之间, 她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温茵茵抬起眸, 恰恰好对上顾明煜的眸光。 他的眼底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温柔, 闪着若有似无的光。 温茵茵一怔, 轻咳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话音未落,周芝芝毛茸茸的小脑袋往她的怀里蹭了蹭。眼圈红红的小人儿本来还是怯生生的,但被温茵茵紧紧抱住之后, 一颗小心脏跳得突然没这么快了,安定了下来。 此时姚瑞兰像护着小鸡的母鸡一样将她们挡在身后,周芝芝突然就不想哭了,这样的安全感, 是她之前从来没有过的。 “茵茵姐,是这个叔叔开车车把我送回家的。”周芝芝窝在温茵茵温暖的怀抱中, 小声地说道。 话还没说完, 她眨巴着大眼睛,看了顾明煜一眼。望着周芝芝这神态,温茵茵有些讶异。 周芝芝已经五岁了, 这五年间,除却偶尔温国华强迫她去那边吃团圆饭的时候, 平日里她是很少见这孩子的。温茵茵对这孩子一直都很好,因此周芝芝与她也算亲近。 只是这孩子的胆子实在是太小了, 面对生人的时候,她从来都是瑟缩成一团, 躲在大人后面,一声都不敢吭。好几次周芝芝都让温秀华在亲戚面前丢脸,她觉得这孩子上不了台面,这才愈发对这孩子冷淡起来。 温茵茵一直以为周芝芝怕生,可没想到,面对顾明煜时,她却不害怕,黑葡萄般的眼看起来亮晶晶的,闪着光芒,一脸崇拜。 温茵茵失笑,这顾明煜,当真就人见人爱? 温茵茵的嘴角弯起来,眼底盛着笑意,她与顾明煜对视,说了一句“谢谢”。 顾明煜的唇角牵起,笑了起来:“不用。” 上一次她就说,只要两个人见面,她总是在道谢。 现在也是如此。 想到那个时候温茵茵羞涩的表情,顾明煜的心中像是缓缓拂过春风,轻柔而却又有力,在心底扎了根。 旧牛棚里是安静的,因为这意外之客的出现,在场的所有人都变得拘谨起来。说起来也奇怪,明明这群大娘大婶们也一把年纪了,吃过的盐比顾明煜吃过的米还要多,可现在见到他,大家却都感觉到一股迫人的气势,让她们一时之间屏住了呼吸。 倒是被他喧宾夺主了。 而此时,周翩翩的目光也落在了顾明煜的身上。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英俊的男人。 他的面部轮廓是深邃的,五官没有一丝错处,任何一个角度看去,都是恰到好处。 恰到好处的帅气,恰到好处的清冷,恰到好处的威慑力,这一切在他的身上,使得他周身上下散发出与众不同的气质。 他说话时的声音也是好听的,低沉却又沙哑,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酝酿过的,由唇齿之间吐出,让人不自觉将心提了起来。 这些年,温秀华总是托人给周翩翩介绍对象。那些人给介绍的对象都有钱,可那一个个对象或是平凡老实或是庸俗出挑,周翩翩根本就看不上。 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像顾明煜一样好看,举止沉稳厚重,谈吐又如此有礼。 周翩翩不自觉出了神,脸颊都发红了。 而正在此时,又有人进来了。 小陈跑得气喘吁吁,瘦小的身板往牛棚里围着的人群中一挤,跑到顾明煜的面前。 “顾副局,我找了半天都没看到你们,原来你们在这儿啊!”小陈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我问了一圈,他们说小娃娃的娘在这里呢,没想到你先到了。” 顾明煜颔首,沉声道:“我碰到孩子的舅娘了,就直接把孩子送了过来。” 小陈“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但心底却在嘀咕着,咋顾副局长做事总比他靠谱呢! 牛棚里突然进来一个顾明煜,温秀华怔愣了一下。直觉告诉她这年轻人不是这村子里的,甚至还可能是个大人物,因此她暂时不敢造次。 温秀华收敛了好一会儿,见温茵茵与他说话,心里还忍不住冷笑。她心想,孩子是自己的,她都还没道谢呢,轮得着温茵茵出声? 现在,又有个年轻人进来了,听到他喊一声“顾副局”,温秀华的眼睛骤然之间就亮了起来。 这帅气的小伙子居然还是个局长! 她不由将目光停留在顾明煜的身上,而后又转到自己闺女的脸上。 周翩翩长相清秀,在下垟村可是一枝花呢。虽然这年轻人长得好,穿着体面,刚才听芝芝说,还是个开小汽车的,不一定瞧得上周翩翩,但是不试一试,谁知道有没有戏呢? 温秀华这样一想,嘴角一扬,走到顾明煜的面前,露出一个巴结到了极致的笑容:“顾副局长,今天真是多亏了你把我们芝芝送回来。要不是因为碰到像你这样的好心人,我们芝芝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啦!” 温秀华一脸白花花的横肉,这会儿挤出一个笑容,眼睛都在发光,就像是在地上捡到了钱似的。 可不是捡到钱了吗?这么优秀的小伙子,要是真成了她家姑爷,那她的钱就花不完了! 温秀华越想越觉得美滋滋的,在一旁看见这一幕的大娘大婶们,都忍不住说了她几句。 “刚才听说家里小闺女差点丢了,也没见你着急啊。” “就是,好像多疼孩子似的,刚才你说要把小闺女送人,我们可是都听见了的。” 边上人说这番话的时候,温茵茵皱了皱眉。 温茵茵双手捂住了周芝芝的两只小耳朵,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温柔地看着她。周芝芝不知道身边的人说什么,只是疑惑地看着温茵茵,又看着那些人一开一合的嘴巴,神情懵懂。 温茵茵垂下眼眸看着周芝芝,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那目光就像是清朗天空中的云朵一般软和。 温秀华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是看着顾明煜的。可是顾明煜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她的身上。 他一直看着温茵茵的方向。 见状,温秀华只当顾明煜关心周芝芝,于是赶紧上前将孩子抱了过来。 “芝芝,你快点谢谢顾叔叔。”温秀华看着孩子的眼神格外和善,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慈母。 周芝芝受宠若惊,见她娘一直催促,赶紧奶声奶气地道谢。 孩子的眼神是最天真无邪的,看着周芝芝这欣喜的神情,顾明煜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而后对温秀华说道:“客气。”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顾明煜是不想温秀华为难孩子,所以才会勉强搭理她。 可是,温秀华却压根不这么认为。 她只觉得自己似乎要抱上一条大腿了,便赶紧又把周翩翩拉了过来:“顾副局长,这是我的大闺女。这孩子从小就不爱说话,干活也麻利,性格斯文又有礼貌,一看就和你聊得来。” 周翩翩被拉扯着,半推半就地走到了顾明煜的面前。她的脸就像个红苹果,眼底的情意也是昭然若揭,明明想要与他搭话,却又露出一副矜持的样子,让人觉得格外别扭。 “我……” 周翩翩扭捏了许久,也不见顾明煜主动与自己说话,于是便将声音放柔,打算主动开口。然而她话刚说出口,突然听见一阵轻笑声。 周翩翩一愣,回头看了一眼。 坐在角落里的温茵茵一刻都不耽搁,正握着手中的粗棒针给袜子做最后的收边,她的嘴角噙着笑意,这笑容之中透着几分戏谑,很是俏皮。 孩子气的笑意藏在她若隐若现的梨涡之中,透着甜美的感觉,周翩翩被她这一笑,顿时尴尬了起来。 温秀华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再冷静。 她转过去,问道:“茵茵,你笑啥?” 温茵茵一副无辜的样子:“姑姑,你刚才还说翩翩不爱说话,现在又说一定和顾副局长聊得来,这不是前后矛盾嘛。” 温茵茵这话一说,大家也都笑出声来。温秀华虽然泼辣讨人厌,但心机却不深,一看就是个藏不住事的人。现在她对这小伙子如此谄媚,谁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在这一片笑声之中,周翩翩的脸颊白了又白。 她知道这些人在笑话自己,一个抬头,想要看顾明煜一眼,试图从他的眼神之中看出些许怜惜。 然而并没有。 顾明煜也在笑。 他的笑容,是因温茵茵而起。 过去只当她乖顺怯懦,却不知道,原来她也是个机灵的人。 顾明煜的眼神意味深长,他不愿再理会温秀华与周翩翩,刚一转身,就想要走到温茵茵身边去。 可是,温秀华却跟打了鸡血似的,决定再接再厉:“顾副局长,你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我们一定要好好感谢你。这样吧,你在我们家吃顿饭吧!” 他要去她家吃饭了吗?他会答应吗?周翩翩默默地看了顾明煜一眼,心跳加速。 而在周翩翩的期待之中,温茵茵笑吟吟地开口了:“姑姑,上次村支书让你请我们大伙儿吃饭,当是乔迁之喜,这事儿你还没办呢。既然你要请顾副局长吃饭,那可千万不要忘了我们。”说着,她又挽住了周翩翩的胳膊,“翩翩,你觉得呢?” 温茵茵说这话的时候,大家微微一怔。 她的声音明澈清亮,尾音却又带着几分软糯,仿佛是流连于唇齿间的甜美,让人不由想要去探究,沉浸在这样的温柔里。 温茵茵挽着周翩翩的胳膊,举止亲切自然,却一点都没有讨好的意味。相反,她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是挺拔的,周身散发出的光芒完完全全压住住了周翩翩。 以至于身旁的周翩翩瑟缩了起来,显得像个陪衬鲜花的绿叶一般。 众人都发现了这一点,温秀华不可能看不出来。她震惊地望着温茵茵,恍然之间意识到,这段时间,这丫头竟然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温秀华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过去从不起眼的温茵茵会变得这么好看,不过此时,她也没闲工夫考虑这个问题。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顾副局长请到家里去吃饭! 温秀华想要装作没听见温茵茵的话,只若有似无地剜了她一眼,就要再一次开口邀请顾明煜。 可是,温茵茵却不依不饶:“姑姑,翩翩,我在跟你们说话呢。支书昨天是为什么让你们请大家吃饭,没忘记吧?” 温茵茵的唇角带着盈盈的笑意,这笑容之中带着几分使坏的意味,可是,在顾明煜看来,此时的她俏皮生动,比平日里的模样更多添些许可爱。 他不知道温茵茵与这家人闹了什么矛盾,可以刚才她姑姑的行事看来,恐怕她并不是在刻意刁难。现在,见她的眼底闪着挑衅的光芒,不甘示弱一般,不自觉之间,顾明煜的唇角轻轻弯了弯。 周翩翩偷偷看顾明煜的时候,恰好撞进了他的笑眼里。 他的笑容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这眸光令人心动,只可惜不是为她。 周翩翩的心中难掩失落之意,眸光瞬时黯了下来。 “就是啊,茵茵她姑,昨天你去茵茵家打秋风,想要抢人家娘俩的房子住呢。要不是村长好心愿意借你一套草屋,现在你们俩都不知道在哪儿困觉呢!” “明明兜里还有钱,居然还想占茵茵家的便宜,多亏被茵茵给套出话来!” “你有这心思请人家顾副局长吃饭,那也得请咱们吃,不然我们就去跟村支书告状去!” 告状!告状!告状! 现在听见这两个字,温秀华就头疼。 不就是来这村子里住,她这是回家了,咋这群人总是联合起来欺负人! 温秀华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脸色一变就想骂人,却不想周翩翩先她一步开口了。 “各位大娘大婶,还有舅娘和茵茵,我和娘确实是打算请大家吃饭的。等改天你们有空了,一定要来我家,到时候好好招待你们。” 周翩翩的语气柔柔弱弱的,仿佛受尽了委屈,却又不得不顾全大局。她抿了抿唇,眼眶里有微微的泪光,再抬起头望向顾明煜的时候,楚楚可怜。 “别改天啊,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好了。”温茵茵眯起眼睛笑了笑,淡声说。 周翩翩一愣,半晌没说出话来,好不容易才酝酿好的情绪全都被堵到嗓子眼了。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愣是被温秀华的话给打断:“温茵茵,你!” “顾副局长,”温茵茵冲着顾明煜眨了眨眼,笑着问道,“明天我姑家请客吃饭,你有空吗?” 顾明煜没想到温茵茵还有这噎人的功力,不由被她逗乐了。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眼底笑意正浓,几乎连想都没想,直接说道:“我有空。” “你们一个个都是在抢钱呢……真当我……”温秀华话还没说完,猛地听见耳边传来的那道低沉温润的声音,整个人都愣住了。 顾副局长说什么? 顾副局长居然答应来她们家吃饭了! 温秀华吞了吞口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很是荣幸。 “那顾副局长明天什么时候有空?我早点去买菜!”温秀华热情地看着顾明煜,笑容说来就来。 “下班之后。”顾明煜说完,也不看她,直接走到温茵茵的身边去,“我准备回去了。” 温茵茵把手中的毛线袜子放下,也站了起来:“我也该回家吃饭了,跟你一块儿走。”顿了顿,她又不自然地补充了一句,“这儿太臭了,吃不下饭。” 听到她说的话,姚瑞兰乐呵呵地把带过来的瓷碗抱进怀里,点点头:“太臭了,不在这里吃。走,我们先送明煜出去。” 温秀华看着这一幕,气得牙痒痒。 这姚瑞兰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喊顾副局长的名字! 只是,她咋知道顾副局长叫什么? “娘,别看了。”看着自己的娘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周翩翩心中有些烦躁,她扯了扯温秀华的手臂,心不在焉的样子。 脑海中闪过顾明煜那沉静的眼神,她的心砰砰直跳。 他叫明煜吗?这名字真好听。 只是,温茵茵凭什么送他呢?他是她们家的客人,理应由她来送才对。 这个时候小陈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姚瑞兰先出门,而后顾明煜跟在她身后出来。温茵茵走到周芝芝的身边,牵起她的小手:“芝芝肚子饿了吧?你先跟茵茵姐回家吃饭。” 温秀华刚从供销社回来,就风风火火往这里赶,肯定还没做饭。她们俩大人饿着肚子不打紧,孩子却不能挨饿。温茵茵温声细语地哄着周芝芝,孩子却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看了温秀华一眼。 温秀华冷哼一声,鼻孔朝天。 温茵茵只当没看到,笑着对周芝芝说:“茵茵姐家里有糖果呢。吃完饭,茵茵姐请你吃糖果,等要睡觉的时候就送你回去找娘,好不好?” 孩子虽小,却也是听得懂道理的。周芝芝睁大眼睛,仔细听完温茵茵的话,嘴角终于咧开,露出一排小贝齿:“好!” 温茵茵牵着周芝芝的手走了,她语气温柔,动作也温柔,留下来的几个大婶们都忍不住感慨,心道温茵茵看起来才像是这小孩子的姐姐呢。反观周翩翩—— 此时她一心一意考虑的还是自己呢! “大娘,我虽然不知道怎么织小花,但是打毛线的手艺是一流的。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先留我在这里试用几天,如果我做不好,那就不给钱。”周翩翩虽然对顾明煜心心念念,却也不舍得放弃这千载难逢的赚钱机会,她上前就要拿起粗棒针,想要当场织一双袜子给吴大娘看,可不想手还没握到棒针呢,就被拦住了。 “你别忙活了,茵茵不会同意的。”吴大娘说道。 周翩翩瘪了瘪小嘴,可怜地哀求:“大娘,咱们干这活不都是为了糊口饭吃吗?你连看都不看一眼,就不同意我加入,这对我不公平啊。再说了,我进了这个村子,就是村里人了,村支书说咱们村民应该互相友爱,给我一个机会行吗?” 周翩翩心想这个时候吴大娘肯定是站在温茵茵那一边的,不为别的,毕竟温茵茵从小在这里长大,大家对她多照顾一些也是正常。 可是,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想争取。 她看出这个吴大娘虽然不怎么说话,但却是个心软的人,于是好声好气地恳求,希望得到这个机会。 温秀华的脾气就没这么好了。 这个时候温茵茵都已经走了,也没人能拿她怎么样,于是,温秀华眉头一竖,粗声粗气道:“温茵茵算啥?咋一个个都得看她脸色不成?我闺女可没哪点比那温茵茵差的,不就是一朵小花呢,我闺女肯定能学会!那丫头毛手毛脚的,能有我闺女动作麻利?吴大娘,你给翩翩两天时间,她要是干得比那丫头好,就把那丫头换了,行不?” 温秀华这破锣嗓子在牛棚里一遍一遍响着,哼哼个没完。 春梅嫂早就想回家吃饭了,还不是为了多赚点钱,所以才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可没想到,温秀华带着她闺女一来,就死命折腾,耽误她们时间。她不耐烦了,也懒得再看这好戏:“吵吵吵,一张嘴巴长着就知道胡乱掰扯,眼睛是干啥用的?你看我们这儿坐着这么多人,哪个像是能跟镇上大工厂打交道的?” 温秀华没听明白,皱了皱眉。 周翩翩却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吴大娘看起来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古董,她刚才怎么没领会过来呢?白瞎了她的时间,低声下气地求了这么一通,耽误事儿。 周翩翩心里头有些恼,面上却不显,轻声道:“这位嫂子,那请问这里的负责人到底是谁?” 春梅嫂见她这好声好气的姿态,也不想为难她了,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而在边上憋了好一会儿的沈月娥只觉得自己的嘴巴都要闷臭了,她冷笑一声,指了指外头:“当然是茵茵了。茵茵一下子就接了一千五百双的袜子回来带着我们做,给安排活儿干的是她,给发钱的也是她。这么有能耐的亲戚,你们不巴结着,还跟人过不去,真是瞎了狗眼了。” 沈月娥话糙理不糙,身边几个大婶们不由默默点头。 温秀华与周翩翩听了她的话,却宛如被雷劈中了一般,怔愣在原地。 过了好半晌,温秀华咬咬牙:“我呸!你们少唬我!我现在就去找那丫头问,要是知道你们骗人,小心我一个个找你们算账!” 温秀华作势要往外走,可她一只脚还没迈出牛棚,后头就传来了沈月娥冷嘲热讽的声音。 “走路当心着点,别一不小心撞见茵茵和顾副局长在亲小嘴儿啦!”顿了顿,她仿佛觉得这话的杀伤力还不够,又补了一句:“这俩人的喜糖咋还不送过来,真是馋死我了!” 第33章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温茵茵管理她们织毛线的负责人, 她出钱雇了她们干活,一天一块三,还能大大方方地允诺给她们额外两块钱的奖励。 这样说, 那她该多有钱? 温茵茵不就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吗?现在怎么会有这本事! 周翩翩还没有在这样的震惊中回过神, 又听见沈月娥说的话, 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 温茵茵和顾副局长处对象? 那个男人多优秀,他和温茵茵——这可能吗? 周翩翩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她感觉自己的眼底氤氲着雾气。刚萌芽的小种子, 本来可以茁壮成长,却在骤然之间被狂风大雨打压,一时之间, 周翩翩感觉自己无法呼吸。 身边还站着这么多人,她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却不知道自己的脸早就已经变得苍白。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的全是胡话!”温秀华拧着眉, 气冲冲地盯着沈月娥,“一个乡下丫头, 顾副局长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沈月娥也不恼, 乐得合不拢嘴:“瞅瞅,有人狗急跳墙啦!你自己闺女还不是乡下丫头吗?眼巴巴盯着人家镇上的副局长看,还想要请人家吃饭呢!我呸!” 温秀华被沈月娥这一激, 几乎喘不上气来,冲上去就要打人, 几个大婶赶紧把人给拉住了。 “行了行了,别闹个没完!这都什么时候了, 还不回家吃饭去?”春梅嫂皱着眉头说了一句,突然意识到什么, 左右看了一圈,“咦,你闺女呢?” 温秀华瞪她一眼:“跟那丫头回家吃饭了!” “不不不,你大闺女不见了!” 温秀华浑身的气焰就像是突然被浇熄了,她一愣神,转了一圈,还真没看见周翩翩的身影。 那孩子上哪儿去了? 周翩翩一个人走在村里的小道上,心脏直跳。 仿佛是一股鬼使神差般的力量,促使着她向前,她轻手轻脚地往前走,终于看见了那熟悉的身影。 皎洁的月光之下,温茵茵与顾明煜同行,他们中间还站着周芝芝,孩子一人牵着一只手,这背影看去,竟像一家三口。 周翩翩的眼眶一热,突然感觉到腿上传来一阵刺痛,她惊呼出声,前方的人不由转过头看。 她一慌神,立马蹲下,在杂乱的草垛堆里躲了起来。 听见动静,温茵茵回头看了好半晌,却没见到人。 周芝芝小声说:“茵茵姐,应该听错了,那不是我姐姐。” 温茵茵笑了笑,轻轻掐了掐她的脸颊:“咱们先送顾叔叔出去,一会儿再回家吃饭,好吗?” 周芝芝乖巧地点点头,将温茵茵的手抓得更紧。 枯瘦的一只小手,攥紧了温茵茵白皙纤细的手,感觉到孩子的小心翼翼,她便紧紧将这小手包覆住,垂下头,又是一个温柔的笑容。 周芝芝舒了一口气,又转过头看顾明煜。 顾明煜没有笑,但眼神却是温暖的,周芝芝直直地盯着他,露出了一个怯生生的笑脸。 心底仿佛被一种莫名的感觉给填充了起来,周芝芝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安全感,只是默默地希望这一刻停留得更久一些。 这条路,仿佛格外漫长。 周芝芝问:“茵茵姐,你们刚才在织什么?” 温茵茵笑了:“我在织毛线呢,等明天拿几双送给你,好吗?”想了想,她又认真地说,“给你织几双不一样的,小兔子和小猫咪好不好?我们家芝芝这么漂亮,穿上茵茵姐的袜子一定很好看!” 周芝芝闻言,听得目瞪口呆,她直直地盯着温茵茵看,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温茵茵很有耐心,仔细地说着小兔子会有多长的耳朵,小猫咪毛茸茸的样子会像芝芝一样可爱。 说这话的时候,温茵茵的眼神是闪着亮光的,有些孩子气,却又是为了生活而努力的漂亮模样。 提起这毛线袜,顾明煜也加入到对话中。他偶尔会说几句自己的想法,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听温茵茵说。 看着那个平日里总是爱害羞的小姑娘露出眉飞色舞的表情,顾明煜没有意识到自己唇角扬起的弧度变得愈发深了。 夹在两个大人中间的周芝芝也像是变得兴奋了起来。 平时她不爱说话,那是因为不敢说,只要她一出声,家里的姐姐就会用看笨蛋的眼神看着她,而她娘也会不耐烦地喊她闭嘴。 于是时间长了,周芝芝就真的闭嘴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 她可以感觉到顾叔叔和茵茵姐是真的愿意听自己说话的,所以她就大着胆子,一句一句将自己心底的小疑问都说了出来。 一听到她小脑袋瓜里蹦出来的问题,温茵茵便笑,轻声细语地回应她的话,末了还总是摸摸她的小脸蛋,脸上笑盈盈的。 温柔的月光洒在三个人的脸上,此时的气氛变得格外温馨。 周芝芝的脑袋瓜子动了动,突然问了一句:“茵茵姐,顾叔叔是你的对象吗?” 孩子懵懂的问题就像是一颗丢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让此时的气氛变得静谧。 温茵茵一时哑然,抬起头看了顾明煜一眼,只见他勾着唇角笑,却不出声。 敢情这是把问题丢给她了! 温茵茵的脸颊微微发红,轻咳了一声,说道:“芝芝,你知道什么是对象?” “嗯,我知道。我经常听见娘和姐姐说这事。娘说姐姐将来要找一个最有钱的对象,全村最有钱的,家里要有自行车,要有缝纫机,要有好多的肉吃。如果嫁不出去,那就是家里的废物,会被嫌弃,还会被村里人笑话。” 周芝芝的声音轻软,一脸天真的样子,听着她此时说的话,温茵茵才意识到这孩子长大之后为什么会被养歪。 上辈子,她瘫在床上,大姨来探望她的时候,偶尔会说起周芝芝的现状。听说上辈子的周芝芝没念过什么,十几岁的时候就被温秀华逼着去大城市挣钱。在大城市里,周芝芝无法融入,寄回家去的钱又总是被温秀华嫌弃太少,她挣扎一段时间,迷失了自我,最后深陷在五光十色之中,下场凄凉。 现在,看着周芝芝这乖顺纯粹的样子,很难将其与上辈子后来的境遇联系在一起。 温茵茵蹲下来,握住了她的手。 “芝芝,你娘和姐姐这样说是不对的,嫁不出去的女孩子才不是废物呢。我们要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当你有了足够的能力,不依附于任何人的时候,选择什么样的人生,谁都不敢说三道四。” 周芝芝闻言歪了歪脑袋。 顾明煜安静下来,专注地看着温茵茵说这番话。 “我们芝芝乖巧又可爱,长大之后一定会遇到一个真心疼爱你的人。到时候你们有同等的能力,平起平坐,这样的婚姻才是不畸形的婚姻。” 温茵茵的语气很认真,听着她的话,周芝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顾叔叔,那你是真心疼爱茵茵姐的吗?”周芝芝转头问顾明煜。 顾明煜被她这问题给问懵了,一时答不上来。看着这向来镇定自若的男人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温茵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叔叔的车子在前面呢,我们不送了,跟叔叔说再见。”温茵茵轻轻戳了戳周芝芝的小肩膀,说道。 周芝芝用力地点点头:“顾叔叔再见。” 顾明煜笑了笑,与温茵茵擦肩而过要上车。见他走过来,她下意识往后退一步,让出路,却不想,他俯下身,轻轻附到她的耳边。 “是真心的。”他清朗低沉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气息温热,“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而后,温茵茵的手心被塞了什么东西。 她一怔,整张脸羞红,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个时候姚瑞兰已经先回家了,见温茵茵带着周芝芝与顾明煜道别,小陈赶紧走上前去。 小陈摸出车钥匙,插到车门的孔里,刚要上车,就听见周芝芝小声说了一句:“叔叔再见。” 小陈笑了,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摆摆手说再见。 车子发动,逐渐消失在温茵茵的视线范围之内。 等到周遭变得安静了下来,温茵茵才低下头看自己的掌心。 是一张电影票。 再一想到他刚才说的话,温茵茵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的,一时无法思考。 回到家,姚瑞兰已经把馒头热好了。 周芝芝饿了一天,小肚子早就已经“咕噜咕噜”叫了。此时坐在凳子上,两条小短腿轻轻晃着,吃得格外香。 孩子吃饱了饭,温茵茵把糖果塞到她的嘴巴里,而后去帮姚瑞兰洗碗。 “芝芝睡着了吗?”姚瑞兰问。 温茵茵摇摇头:“这才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肯定睡不着。一会儿洗好碗,我把她送回她娘那里。” 想到她娘对孩子那刻薄的样子,姚瑞兰就满心不忍,不由说了一句:“她娘那儿也是陌生的地方,过去也一样睡不着。倒不如让孩子就在咱们家住一段时间,反正一天就是多吃一两个馒头的事儿,不打紧的。” 姚瑞兰不希望周芝芝受苦,所以想把孩子留在身边。 可是,她们自己现在的处境,哪能养一个孩子呢? 温茵茵摇摇头,语气认真:“娘,孩子是我姑要生的,哪有咱们帮她养的道理?一会儿我给她送回去,至于她将来怎么对待芝芝——”她想了想,说道,“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孩子吃苦的。” …… 而在村尾的草屋里,温秀华坐在炕上,还是想不通,温茵茵怎么突然就出息了。 能做买卖了,还找了个在镇上单位当局长的对象,她咋这么能耐呢? 温秀华正在心底嘀咕着,突然之间,草屋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 周翩翩拖着一条鲜血直流的小腿走进屋,面色惨白,嘴唇都发紫:“娘,我让蛇给咬了。” 温秀华被吓得一阵心凉,“蹭”地窜到周翩翩的身边去。 这寒冬腊月的,怎么会有蛇呢! 第34章 任务十(二合一) 周翩翩连哭都没有力气, 白着一张脸回家,双眸弥漫着水光。 她的腿很疼,但疼痛并不难忍, 只要咬咬牙就过去了。更让她感到煎熬的, 是内心的恐惧。 照理说, 这么冷的天气,应该没有蛇才对, 可她的腿就偏在草垛里被咬了。现在周翩翩担心的是, 咬她的蛇会不会有毒? 周翩翩越想越害怕,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迟迟没法落到实处, 心底里跟打鼓似的。 温秀华也慌了,急得团团转,想要上前帮她把伤口里的血给挤出来,却不敢动手。 要是真有毒怎么办?她也会中毒的! 周翩翩在边上疼得要死, 紧紧咬着牙关。见她娘根本就帮不上忙,她深吸一口气:“娘, 你带我去卫生所吧。” 温秀华这才回过神, 一只手轻轻捻着闺女的衣袖,半边身子退开,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出门。 这一路上, 周翩翩的脸色都是阴沉沉的。 她一直以为这个娘对她很好,千万般疼爱, 可真到了危急关头,什么都暴露了。 她心里想, 如果是温茵茵的娘,这会儿就算急得乱了手脚, 也肯定是事事以女儿为先的。哪会像温秀华这样呢? 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隔了一层。 娘儿俩好不容易到了卫生所,进了门,周翩翩就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大夫,我的腿被蛇咬了。” 大夫年纪不小了,一头白发,听到这话,立马严肃地走过来。 “坐下。”大夫让她把腿抬起来,摆在凳子上,低下头瞟了一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眉心一拧,“没事,你回去吧。” “没事?”周翩翩一听就急了,“这怎么可能没事呢?是蛇咬的,你也不看看是不是毒蛇?” 此时周翩翩心里头有些火气,语气不由重了一些,温秀华见状,也要站出来说理。 “你这大夫到底会不会看病?我闺女要是出什么事,我一定要来闹!” 大夫被她们俩这话气到了,心道这村里大家都是朴实的人,怎么今天就碰上两个没知识又不讲理的。 “砰”一声,他重重一拍桌子,声音苍老有力:“被蛇咬了的伤口创面是并排的,有牙痕,伤口周围会充血。你看看这伤口哪像被蛇咬了?你们要是不相信我,那就上镇医院去,别在这里闹!当娘的没文化不讲道理,这当闺女的看起来倒是像个念过书的,难道连点常识都没有?” 大夫这一声呵斥,将卫生所里几个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看着周翩翩的眼神都变了味。 周翩翩的脸“唰”一下红了。 不过虽然被骂一顿,到底她不是被毒蛇咬了,心里也没这么慌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腿,有些心虚,声音轻了不少:“大夫,那我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冷冷地扫她一眼:“被野虫子咬的,这种虫子只在草垛里藏着。你这大晚上的,躲草垛里做什么?” 周翩翩答不出来,脸色一发白,咬了咬唇,没有出声,直接拉着温秀华就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从卫生所出来,她的腿没这么疼了。只是想到刚才那一幕,她还是觉得丢人。 过去在自己村里,大家都夸她知书达理,家里有闺女的都希望自己闺女像她似的,家里有儿子的,则希望自己儿子娶她当媳妇。 可现在来到这上湖村,却是出师不利,到处被人嫌弃,都快没了脾气。 周翩翩一直觉得自己还不错,可是这些日子却时时刻刻在丢脸,脸面都快要跌到地底下去了。 不说别的,光是在草垛里看人家谈情说爱的事儿,那简直不像是她会干的。 刚才,周翩翩偷偷摸摸地躲在草垛里,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温茵茵与顾明煜看。她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能感觉到他们似乎一直在笑,相处很和谐。最后,顾明煜甚至还凑到了温茵茵身边,对她说了句悄悄话。 周翩翩看得气红了眼,之前所有的优越感消失得无影无踪,自以为是的傲气,也被温茵茵死死踩到了脚底下。 她究竟哪儿不如温茵茵? 回家的路上,周翩翩一句话都不愿意说。温秀华不知道她在发什么脾气,要这样给自己脸色看,一时之间火气也上来了,眼睛像刀子似的,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两个人气冲冲地回了家,可一到家门口,周翩翩就看到了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她见温茵茵带着周芝芝在家门口等着,脸色难看,对温秀华说了一句:“娘,不是说孩子送她们了吗?怎么还送回来?” “我咋知道?”温秀华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走到温茵茵的面前去,“你们来干什么?” 温茵茵乐了:“你说呢?”感觉到温秀华要说什么难听的话了,温茵茵将虚掩的草屋门轻轻推开,让周芝芝先进屋去。 周芝芝乖巧地点点头,看了一脸冷意的周翩翩一眼,默默地走进屋。 孩子一进屋,温茵茵就不客气了:“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想把孩子丢给我们,自己无事一身轻是吧?” 温秀华没想到她如此单刀直入,面子挂不住了,脸色微微一变:“你少胡说。” 周翩翩知道温茵茵暂时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咳了一声,柔声道:“茵茵,我们只是觉得芝芝在你家过得比较好,舅娘这么会带孩子,应该能照顾好她。没别的意思,你别多心。” 温茵茵冷笑一声,冰冷的目光逼视着温秀华:“生了孩子丢给别人养,自己翘着脚等孩子长大,坐享其成。姑,你这笔账算得怎么就这么精呢?芝芝乖巧懂事,从来不会给你添乱,你倒好,把她当个拖油瓶,说丢就丢,这是哪门子道理?”顿了顿,她又将目光落在周翩翩的身上,“你要是真担心你娘带不好芝芝,那应该好好帮你娘照顾着,报答她的养育之恩。撺掇人把自己的亲生闺女给丢了,就留你一个,周翩翩,你安的什么心?” 温茵茵的声音清冷而又有力,听着她的话,周翩翩的心底激起一阵凉意。 “你别瞎说八道!我没有撺掇……” 周翩翩急切的声音慢悠悠传到温秀华的耳朵里,她愣了愣。 确实是周翩翩提议,让她把孩子送走的。当时她只不过是觉得这样做能让自己更省力,却没有深究什么。 现在看来,难道周翩翩是有心的吗? “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谁安了坏心眼,也没兴趣过问。”温茵茵不耐烦地打断了周翩翩的话,看向温秀华,“芝芝是周家的孩子,周家人不可能不管她。如果再被我发现你们敢刻薄苛待这孩子,我不会跟你们客气。” 周翩翩被堵得恼羞成怒:“你能怎么样?难道还去找我奶吗?” 温秀华被说得有些发慌,她婆婆在家里可是一言堂,若是这事闹到了那边去,她得吃不了兜着走。 温茵茵冷笑一声:“我不找你奶,我去找你养父。”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着周翩翩的脸色变得灰白,而后说道,“自己的亲闺女被人刻薄成这样,我姑父不可能坐视不理。” 温秀华的双腿都开始发软了。 她平时对小闺女不好,但都是背着自家那口子的。要是被他知道—— 后果不堪设想。 “你别吓唬人,我爹去矿洞了,你能找得到他?”周翩翩先冷静下来。 “只要是电报发得到的地方,我就能找到。你要是不信,尽管试试。”温茵茵淡淡地说道。 “我……” “翩翩,别说了。”温秀华的身子晃了晃,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温茵茵真办得到。家里那口子虽然去矿洞了,但迟早会回来的,她现在带着闺女搬出去不过是权宜之计,难道真要跟周家闹掰吗? 周翩翩见温茵茵居然如此轻易就说服了温秀华,眼底闪过一道阴冷的光。心底的火苗跃跃欲试,无声无息,却让她几乎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 看着温秀华的脸色,温茵茵猜测她暂时不会为难周芝芝。至于孩子接下来在这个家里的处境,却不是她能在这一时半会包揽上身的。 倒是温秀华与周翩翩这俩人,将来有的是狗咬狗一嘴毛的时候。 温茵茵没有再说什么,转头回家。 村里不少人家里都熄灯了,她踩着月光,慢慢往家里走。 脑海中那男人的声音,挥之不去。 “真心的。” “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她的脸颊不由自主地红了。 想到上一世的错过,温茵茵的心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拨弄着,一时乱了章法。 而正在此时,系统的任务缓缓而至。 【任务十:完成一次约会。】 【任务完成后,可得精致美鼻奖励。】 温茵茵的心一颤,捏紧了兜里的那张电影票。 …… 村尾的草屋里,周翩翩老大不痛快。 周芝芝仿佛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人,乖乖地洗了脚,自己爬到炕上睡觉。 而温秀华则仿佛良心发现,拍了拍孩子的背,闷声不响。 这是怎么回事?周翩翩咬咬牙,心里想着这个家是待不下去了,她要尽快把自己嫁出去。 于是,她“腾”一声站了起来,走到温秀华的身边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娘,明天中午顾副局长来家里吃饭,咱们做什么好吃的?” …… 顾副局长要来家里吃饭,那是大事,第二天一早,温秀华就带着周翩翩与周芝芝一起去买菜。 其实出门之前,她本来是想要把周芝芝放在家里的,但临走之前看着她可怜巴巴的一张脸,不知怎的,就想起昨天温茵茵说的话。 这段时间,温茵茵做事情是得理不饶人的,她担心那丫头要是知道她亏待周芝芝又要来找麻烦,所以咬咬牙,就让周芝芝跟上自己了。 周芝芝见她娘愿意带着自己一起出门,欢喜得不得了,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受宠若惊,看着这一幕,周翩翩不悦地撇过脸。 其实周芝芝刚出生的时候,温秀华并不是这么讨厌她。虽然见没招来个男娃,她心里有些失望,但到底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感情多多少少还是有的。 但那时,周翩翩担心周芝芝的出生会影响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又怕周家人把她丢出去,不养着她了,所以,她才会处心积虑,让温秀华对周芝芝产生抵触情绪。 周翩翩走到这一步,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只是没想到,突然出现一个温茵茵,将自己的努力白费。 如果再坐以待毙,恐怕要前功尽弃了。虽然现在她已经二十一岁,就算周家人真的将她赶出去,她也不会饿死。但是毕竟她还没有找到婆家,到时候说亲事,总归有点影响。 当务之急,还是她的终身大事。 一路上,周翩翩挽着温秀华的手,另一只手则牵着周芝芝。 周芝芝抬起头,看着姐姐美好的笑脸,沉甸甸的一颗心落了回去。 也许姐姐不是真的不喜欢她呢。 “娘,难得请到人来吃饭,还是得办得体面一点。咱们买些鱼和肉吧,否则一水的蔬菜,感觉没有待客之道。” 周翩翩的话音落下,温秀华半晌没出声。若是就只有顾副局长一个人来吃饭,那她当然舍得大鱼大肉供着了,毕竟这是放长线钓大鱼的机会,可问题是——来的还有一群人!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攒的钱要给那些一脸穷酸相的村民买肉吃,温秀华就感觉自己的心跟被刀子挖着似的,疼得喘不上气。 周翩翩看出温秀华的心思,笑着撒娇:“娘,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你放心,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一定好好表现,让他对我刮目相看。总不能让别人觉得我娘家人小气嗖嗖的,对吧?” 温秀华长叹一口气,咬咬牙:“行吧,买就买,别吃噎死他们!”说罢,她又看着周翩翩的脸,语重心长道,“你可得好好表现,回家换一身衣裳,洗把脸,把头发梳整齐一点。这回能不能成事,就看今天了!” 温秀华与周翩翩的对话你来我往,周芝芝眨着眼睛认真听,却怎么都听不明白。 最后,她的小脑袋瓜子索性不转了,乖乖地跟在她们身边,娘仨一起买菜去。 …… 到了要吃午饭的时候,家家户户全体出动,往村尾的破草屋去了。 温秀华本来以为来的只是昨天旧牛棚里那些人,可没想到,一个转眼,就见到了乌泱泱的人群。 她眼前一黑,腿都软了,一只手死死扶着墙,才缓过劲儿来。 上湖村的村民可是很团结的,村头发生了什么事儿,一转头村尾就知道了。这不,一个个成群结队地来了,一脸喜气,就跟是喝喜酒似的。仔细一看,人人手中还带着一瓷碗一双筷子,这是担心温秀华家里的碗筷不够! 温秀华怒火烧心,都快背过气了。 “秀华嫂,听说你们家今天请客吃饭,我们就来啦!” “搬进来请大家吃的第一顿,这可是大喜事啊!来,这是我们带的鸡蛋,你拿着吧!” 温秀华没伸手,沉着一张脸站在原地,还是周翩翩欣然接过那人递来的一个鸡蛋。她递到她娘的手中,压低了声音说道:“娘,人都来了,可千万别闹。否则一会儿顾副局长来了,看见该多糟心呢?” 温秀华没好气地斜她一眼:“不用你教!” 村民们都没想到,温秀华这回是真大方。她的手艺不错,做了一桌子好菜,都快要摆不下了。只是本来温秀华只忍痛买了一桌子的菜,这会儿来了两桌子的人,不够吃了。 但大家也没这么讲究,分着吃也开心,三下五除二的工夫,直接帮温秀华把一桌的菜分成两份。 春梅嫂更绝,让自家那口子回家搬了张桌子过来,大家双手举着碗筷,直接站桌边等了。 温秀华快要气哭了,真想摔锅铲走人。 可最后,又被周翩翩给拦住了:“娘,顾副局长很快就要到了。要不咱花钱去村支书家买点现成的菜吧,我听说他们家最有钱了,家里应该还有不少菜备着。” 温秀华的心一抽,脸色比大锅灶还要黑。 但都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办法呢?顾副局长要来吃饭了,总得把场面给撑起来。 温秀华欲哭无泪,只能颤抖着双手从荷包里给周翩翩掏出一块钱。 周翩翩转身要去村支书家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温秀华的声音:“你这回要是不能把那顾副局长的心给勾过来,看我不打死你!” 周翩翩倒吸一口凉气。 她娘有多久没对她说这么难听的话了?估计今天这钱,温秀华是花得挖心肝的疼。 周翩翩不敢再想太多,赶紧先跑去村支书家买菜。村支书的媳妇陈大丽平日里在自家院里种了不少菜,这会儿见有人上门买菜,眼睛都亮了,直接开了个高价卖给她。 周翩翩对菜价不太了解,但也感觉到自己被坑了,可能有什么办法呢? 温秀华忙活了一早上,又被气得胸口疼,但想到一会儿有贵客光临,也只能把这气给忍了。 万事都得等周翩翩将鱼儿钓上钩再说! …… 而另一边,温茵茵正在家中梳洗打扮。 因为系统奖励的功效,现在的她看起来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有时候姚瑞兰看着她,都觉得这个闺女像是变了个样,但具体是哪儿变了,她又说不上来。只觉得五官明明没有任何不同,可偏是每一个地方看起来都精致了起来,再加上她的皮肤又白得发光,所谓一白遮三丑,就更不可能难看了。 从早晨起床到现在,温茵茵的心情都是忐忑的。系统发布的任务,是让她完成一次约会,这让她觉得新奇又紧张。 昨天晚上,她一宿都没有睡好,心脏砰砰直跳。 直觉告诉温茵茵,这一次的见面,似乎是不一样的。 昨天他那是在向她表白吗?见到他该说什么? 无数的问号充斥着温茵茵的脑海,她自嘲一笑,摇摇头。系统给的那哪门子强大气场奖励,在顾明煜的面前,根本就是行不通的嘛! 看着自家的闺女一时笑,一时出神,姚瑞兰在边上紧张得不行。 这丫头是怎么了? 姚瑞兰忍不住走到她身边去,问道:“茵茵,你今天不打毛线啦?” 温茵茵的咬了咬唇,将兜里的电影票塞给姚瑞兰,轻声说:“娘,昨天他给的。” 温茵茵的语气柔柔的,脸颊也有些绯红。看着她这茫然的样子,姚瑞兰一时怔愣,等反应过来之后,才笑起来。 “人喊你去看电影,那就看吧。”姚瑞兰笑着说,“不用担心毛线袜的事,娘看着你织了这么长时间,也学会了,一会儿吃完饭,娘去给你织。” 姚瑞兰与温秀华不一样,虽然她也觉得顾明煜好,但是这样的好,还是得建立在温茵茵自己喜欢的基础上。如果温茵茵对顾明煜也有好感,她自然支持,可如果孩子没想清楚,她也不会太勉强。 姚瑞兰没有多说什么,只让温茵茵要好好玩,玩个尽兴。转头看着母亲这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的神情,温茵茵的心底一暖。 她笑了笑,从桌上拿起一把梳子,撒娇道:“娘,你帮我梳头发吧。” 姚瑞兰接过梳子,轻轻梳着温茵茵这一头长发。 柔软的长发乌黑浓密,就像是一张上好的缎子一般,姚瑞兰给她梳顺了头发,嘴角勾起了欣慰的笑容。 孩子长大了,不需要她操心。可是此时看着孩子像小时候一样乖巧地等待着自己为她打扮,姚瑞兰莫名有些动容。 苦日子过到现在,直到这些日子,才有了慢慢产生转折的感觉。 真是不容易。 “茵茵,一会儿你去你姑家吃完饭再去看电影吗?”姚瑞兰问,“听说你姑准备了不少好吃好喝的。” 温茵茵想了想:“电影票上写了放映时间,吃了饭再过去应该来不及了。” 姚瑞兰抚了抚额:“你们俩都不去吃饭,你姑可能要把事闹大了。” 温茵茵噗嗤一笑。 哪能只是把事闹大?估计她姑和周翩翩得崩溃。 第35章 贵客驾到 村民们手脚麻利, 见温秀华家这破草屋坐不下人,就把桌子抬出来,利索地摆在屋外。家里就两把破椅子, 他们也不会过分到抢着坐, 这椅子就摆在那里, 等贵客驾到。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直到这个时候, 周翩翩七上八下的心才落了回去。她回屋给自己换了一条最漂亮的棉袄, 又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最后洗了一把脸。 等到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她看起来清清爽爽, 脸上还多了几分小姑娘初初坠入爱河的娇羞。 “茵茵和她娘咋还没来啊?”突然,站在桌子边上时刻等待着开饭的沈月娥说了一声,“都这个点了,她该不会是忘了吧?要不找个人去她家喊一声, 让她赶紧过来。” 温秀华闻言,冷笑一声:“她来不来又不要紧, 我是请顾副局长来吃饭, 又不是请她!她不来还好呢,省得吵个没完。” 听了她的话,大家在心底默默腹诽, 吵吵个没完的从来就是她温秀华一个,人家茵茵丫头可讲道理了! 只不过, 到底是吃人嘴软,也没人真跟温秀华计较。 大家没出声, 只是等待着客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 温秀华拧了拧眉:“顾副局长咋还不来呢?” 有人问:“该不会是单位临时有事,来不了了吧!” 温秀华一瞪眼:“这咋可能!顾副局长都答应我和翩翩了,一定会来吃饭的!” 又是一片沉寂。 眼看着桌上的菜都要凉了,有人盯着红烧肉咽了咽口水:“要不去找茵茵问一下吧,她和顾副局长的关系这么好,说不定能知道呢?” 这话音一落,众人附和。 温秀华一口气上不去又下不来,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办法。 她无奈地点点头,对周芝芝说:“芝芝,你去把茵茵找过来。” 可温秀华的话音还没落下,就听见村口传来小汽车按喇叭的声响。 这声音,可把温秀华给乐坏了。她回头招了招手,对周翩翩说道:“翩翩,赶紧过来,顾副局长来啦!” 看着温秀华这急哄哄的样子,村民们不由露出了看笑话的表情。 这才是哪儿到哪儿啊,娘儿俩就这么剃头担子一头热了! 村民们瑶瑶头,而正在小溪边借着溪水倒影欣赏自己的周翩翩就在这个时候回过头。 等了这么久,他终于要来了。 她本来还有些紧张,生怕温茵茵在这里会让他的注意力转移,可现在,温茵茵不在! 这真是天都在帮她。 周翩翩做了个深呼吸,嘴角轻轻牵起一个弧度,露出她自认为最美好的微笑。她与温秀华一起站在家门前,等着顾明煜进来。 平时顾明煜是把车子停在村口,走进来的,可是今天却不一样。 他将小车缓缓开进村子里,车窗也是慢慢地打开。 这小汽车,可真高级。 周翩翩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开小汽车,一时之间,眼睛都亮了。 透过车子的挡风玻璃,她可以看见顾明煜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臂倚在车窗框上,那架势,就像是这车子对他而言根本就不稀罕似的! 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或许也能坐上这辆车子,周翩翩的脸颊愈发红了。 沈月娥看着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由问了一句:“翩翩,你这是太热啦!赶紧去把棉服给脱下来,这大太阳顶头晒的,亏你也找得出这样厚的衣服!” 周翩翩经她这一提醒,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今天确实很热,火辣辣的太阳当头晒,就连一向怕冷的周翩翩,都觉得身上穿着的这衣服有些厚重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已经是她最好看的衣服了! 为了见顾明煜一面,她必须要郑重其事,将自己打扮到极致。否则,那就是白瞎了这么好的机会。 周翩翩没空搭理沈月娥,只是扫了她一眼,就继续用期盼的眼神望着顾明煜的方向。 见这一幕,沈月娥嘲讽一笑,忽然之间,指着不远处一道身影:“咦,那是谁?看起来好像是茵茵啊!” 众人的目光立马像箭一样,射向沈月娥手指的方向。 离村口不远处的小屋里,温茵茵走了出来。 她的打扮与平时没什么不同,但一头长发却是梳得无比顺滑,绑成了一个低低的马尾辫,轻轻一勾,落在了一边的肩膀上,看起来格外温婉有气质。村民们不知道,这发型是温茵茵上辈子从电视上的韩剧里学过来的,那里面的女主角就这样做发型,看起来很别致,却不会太夸张,很适合这个年代。 “茵茵真是越来越会打扮了。” “这孩子我看着她长大,从来没见她穿过什么好衣服。可今天,这么旧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却还是衬得她干干净净的。” “不知不觉之间,茵茵成大姑娘了。” 而正在此时,顾明煜也下车了,他走到副驾驶的门旁边,打开了门,等待温茵茵上车。 远远望去,这顾副局长身材高大,温茵茵又娇小,看起来格外匹配。望着这一幕,不少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眼神,可是,有什么好惊讶的呢? 这小伙子都来村里找过温茵茵好几回了,谁都能猜到他俩的关系非同一般。也就只有温秀华与周翩翩这不自量力的娘俩,还想给自己制造机会呢。 村尾的小草屋外,村民们议论纷纷。 而村口,温茵茵走到顾明煜的面前时,看起来有些拘束。 昨天他只说希望她能给一个机会,而后便坐车走了。现在一见面,温茵茵就立马想到了当时他温热的气息传到耳边时,那让她怔愣的感觉。 随即,她的脸颊便像是烧红了一般。 顾明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笑了:“今天的发型很漂亮。” 他不说话倒好,一说话,她的耳根子也跟着一起红起来。 温茵茵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走过他的身边。顾明煜身上的清冽气息很好闻,与村里那些庄稼汉的感觉不一样,清清爽爽的。 温茵茵一走过他的身边,就见他下意识伸手为她挡了挡太阳。阳光落下来,男人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为她遮去了一大片炙热的阳光。 她抬头看他,笑着说:“没关系的。” 说罢,温茵茵顺势坐上了车,像上一次那样,学着系上安全带。 这一幕,通通落进了村民们的眼中。 很显然,顾副局长人是来了,却压根没打算来温秀华家吃饭! 大家窃窃私语,忍不住偷着乐。温秀华就像是压根没反应过来眼下发生了什么,一个劲地重复着一句话。 “顾副局长上哪儿去?” 周芝芝本来还坐在门槛上吃手指头,这会儿听到她娘的话,懵懵懂懂地抬起头,小声说:“娘,顾叔叔带茵茵姐去镇上看电影了。” 看电影!周翩翩倒吸一口凉气。 连她长这么大都还从来没有看过电影,温茵茵凭什么? 她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就像是淬了寒光一般阴冷,转过头看周芝芝:“你怎么知道的?” 周芝芝歪歪脑袋,仔细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昨天顾叔叔给茵茵姐姐一张电影票,还问能不能给他一次机会。” 周芝芝这话一说,温秀华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孩子,一把抓住了她的小肩膀:“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周芝芝被她吓了一跳,小小的身体往后一缩,战战兢兢的样子。直到看见她水汪汪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温秀华方觉得失态。 可是,现在她还哪理会这么多? 她不明白温茵茵究竟是什么时候搭上顾明煜的。 “喂,秀华嫂子,你可别吓孩子!早晨茵茵跟我说了,让我盯着你呢,她说要是你把娃给整哭了,我可要告诉她。茵茵要告诉芝芝她爹的!”沈月娥挡在周芝芝的面前,凶巴巴道。 这道声音恶狠狠的,带着警告的意味,听着她说的话,温秀华一愣,双手不自觉松开了。 而此时,周翩翩就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转身进了屋。 她一边走,一边咬着牙。却没有料到,自己的眼泪早就已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由自主地掉落下来。 虽然距离隔得远,可刚才她看得很清楚,温茵茵连安全带都会系! 这样看来,她应该不止第一次坐顾副局长的车了。 周翩翩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败在温茵茵的手上。 草屋的门是关不上的,周翩翩虚掩着门,屋外的声响格外清晰。 大家吃着鱼和肉,嚼着大馒头,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吃得是真香。 而此时此刻的周翩翩,想到等到村民之后温秀华会因为今天花的这笔钱而教训自己,心头一颤,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一片热闹声之中,她一个人坐在炕上,双腿蜷缩起来,双手抱着膝盖,脸上布满了泪痕,哭得不能自已。 …… 村子里,温茵茵与顾明煜由相识到相知,最后相爱的过程,已然被编出了好多个不同的版本。 可坐在顾明煜身旁的温茵茵,却压根不知道这些。 她抿了抿唇,转头看向身边英俊的男人:“顾副局长,我们要去看什么电影?” 听到她的问题,顾明煜弯了弯嘴角,眼底漫过几分笑意:“不要这么叫我。” 温茵茵想了想,点点头,她认真道:“顾同志。” 话音未落,顾明煜低笑出声,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温声道:“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第36章 看电影 叫名字? 温茵茵眨了眨眼睛, 一脸迷茫。 她与顾明煜上辈子就认识了,可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他俩都不熟。 上一世, 她虽然懦弱无知, 可骨子里却还是向往着自由恋爱, 因此对于长辈安排的婚约,一直有抵触情绪。而顾明煜虽没有强烈反对过什么, 但也不会主动, 所以他们之间的交集,几乎可以说是没有。 这一世,一切仿佛不一样了。 重生回来的短短半个月时间, 他们就见了好几回,而每一次见面,都给她带来了不一样的感觉。 她也在心底问自己,他们之间有没有可能。 也许, 她也想要给自己机会。 “顾明煜。”温茵茵仿佛鼓足了勇气,认真地喊了一句。 她的眼睛闪闪亮亮的, 却又带着一股近来鲜少见到的怯意, 看起来就像是一只乖巧的小鹿,懵懵懂懂地闯进了大人的世界。 温茵茵唇齿之间吐出的,是他的名字, 轻轻软软的,交织着与众不同的意味。 听着她这样温柔的声音, 感受着她孤注一掷般的坚定勇气,顾明煜轻笑了起来。 他转过脸看她, 应了一声:“温茵茵。” 第一次喊彼此的名字,仿佛很不自然, 可不知怎的,这话语在喉咙之间滚了一圈,却让他们都带了笑意。 顾明煜的笑意温柔,却又宠溺,在一刹那之间,温茵茵的脸一红,躲闪开自己的视线。 车子缓缓行驶,停在人民电影院门口。 这时候看电影大概是镇上人最感兴趣的娱乐活动了,电影院门口人头攒动,排队的人不少,可没一会儿,售票员就挂出了一个“全满”的红牌子。 这一场次的电影票卖完了,但好在顾明煜已经事先买好票。他将自己的票拿出来,又将温茵茵手里的票取了过来,走去候场排队。 温茵茵跟在他的身后,松了一口气。 虽说她活了两辈子,但实际上她的世面都是在电视上见的。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温茵茵都很懵,此时也是如此。 好在顾明煜不知是细心还是无意,走在温茵茵的前面。于是她就像是一条小尾巴似的,默默地跟着,进了放映厅。 进了放映厅,温茵茵才知道今天放映的是一部抗战题材的影片。 电影很好看,不少场面都拍得惊心动魄,坐在她身边的一个小男孩看得无比兴奋,到了影片末尾,拍着小胸脯说自己长大了也要当解放军叔叔。 温茵茵被他逗笑了,一转头,顾明煜也在笑。 “你小时候想当什么?”顾明煜问她。 温茵茵想了想,笑道:“我小时候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安安稳稳地过过小日子,像我娘那样种种菜也挺好的。” 说到这里,温茵茵还有些难为情,揉了揉自己的小耳垂,脸颊微微发红。 在电影院里,大家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生怕打扰了身边的人,也生怕听不见影片的台词。因此,顾明煜与温茵茵说话的时候就靠得特别近。 “那现在想做什么?”顾明煜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低沉,温热的气息像是在她耳边轻轻拂过一般。 温茵茵认真考虑他的问题。 “现在啊,我想做资本家,做先富起来的那一批人。”再一次开口的时候,她的眼底闪过一抹光芒,透着对未来的期待,没有丝毫的迷惘。 见他盯着自己的看,她的笑容浅浅的,声音放得更轻了些:“你看什么?是不是觉得有点俗气?” 顾明煜笑了一声,摇摇头:“我就是想看未来第一批富起来的人长什么模样。” 这话音刚一落下,电影恰好播放结束,振奋人心的片尾曲响彻整个放映厅,幕布被猛地拉开。 强烈而又刺眼的阳光猛地照射进放映厅里,温茵茵下意识眯起眼。 再睁开眼的时候,她的目光对上顾明煜深邃的眼眸。 她的心跳忽然加快,仿佛想要掩饰什么一般,忽然站起来:“电影结束啦。” 顾明煜笑着站起来,一只手虚虚地挡在她的身后,护着她从人挤人的放映厅里走了出去。 温茵茵个子不低,身材却很纤细。站在他的身前时,就像是一只需要被人保护的小动物一般。 偏生这小动物又有自己的脾气,一点都不柔弱,自己一个人乱窜,很快就挤出了人群。 望着她的背影,顾明煜不由弯了弯嘴角,漆黑的眸中染了一抹正浓的笑意。 从电影院里大门出来时,温茵茵的脚步,却突然顿住了。余光扫到一张画报,她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电影明星陈明明的画报,摆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上面沾了不少灰。 画报上,陈明明的笑容羞涩而委婉,可一双明亮黑眸却像是能勾人,这是一种非常特别的气质,能让人在下意识间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现在,陈明明的画报是没人稀罕的,因为她一点都不出名。 但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在这一年的春节前,陈明明主演的电影《江城小事》会大红。而后陈明明会成为这个时代最具有代表性的演员之一,所到之处,皆充满着鲜花与掌声。 虽然到了后世,陈明明的事业发展不再顺利,遇到不少阻滞。但至少在接下来的五年间,她会成为年轻女同志们争相模仿的时髦风向标。 在这画报上,陈明明穿着一件湖蓝色的针织开衫,一件黑色的喇叭裤,一头长卷发柔柔地散落在肩膀上,看起来要多耀眼,就有多耀眼。 但是,这样的耀眼,并不在于她的打扮有多特别,相反,其实这一身装扮虽然好看,但却并不独树一帜,只是比现在市面上的衣服多了几分别致的感觉而已。 也正是因为如此,陈明明是很容易被模仿的。 如果她能把陈明明的衣服做出来,在陈明明那部电影火热上映之后,直接拿到电影院门口卖,那是不是算抢占先机? 想到这里,温茵茵的心底忽然跃跃欲试。 “你喜欢她?”顾明煜走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温茵茵将视线落在那张画报上。对于明星演员,他不太了解,自然不知道这是哪位。可第一次见到温茵茵的目光变得如此灼热,他有些惊讶。 “喜欢。”温茵茵点点头:“她的衣服很好看,这件毛衣如果能织出来,一定能卖得好。” 她的目光盯着画报上陈明明身上的衣服看,直勾勾的,望着这一幕,他失笑。 他的两个堂妹,很爱追赶潮流。电视上看见的演员,她们封为自己的偶像,很是狂热。他以为她也是如此,却没想到,她喜欢这个演员,只是因为人家身上的衣服好卖。 这一副小财迷一般的可爱神情,让顾明煜不由开口。 “同志,你这画报卖不卖?”顾明煜往前走了一步,对着售票亭里的售票员说道。 这会儿电影正好散场,下一场次的票也还没开售,售票员正低着头理票。听见一道沉稳的声音传来时,她抬起头。 眼前的男同志站在外面,逆着阳光,眉眼锋利,鼻梁高挺,不薄不厚的唇抿着,看起来很英俊。一般来说,人家来售票亭问事,都是将脑袋伸进来,双腿屈着,看起来很拘束的样子。可是这个男同志不是这样,他的脊背挺得很直,眼神淡定,仿佛这个奇怪的问题,只是稀松平常。 售票员因为他这强大的气势微微一怔,脸悄悄红了:“你说什么?” “这明星的画报卖吗?”顾明煜又问了一句。 她这才突然回过神,转头看了一眼,拿起那张满是灰尘的画报:“你要买这个?” 顾明煜淡淡地应了一声,看着温茵茵,说道:“我朋友喜欢。” 那售票员本来还是满脸通红,细声细气的,此时看着温茵茵,眼神突然黯了下来。 原来有对象。 两个人郎才女貌,还挺般配。 售票员默默叹气,低头从纸板箱里找出了一沓陈明明的画报:“都给你们吧,留着没用,反正我也是要丢掉的。” 这些画报是陈明明那边送过来的,这人拍的电影没什么看头,宣传活动倒是做得一套一套的。长得漂亮又没用,这画报留着,他们也不能多吃几碗饭啊。售票员连想都没想,直接就说把画报全送了,温茵茵闻言,欣喜若狂,上前双手接了过来,一个劲道谢。 接过画报,她粗略地翻了翻这些画报,发现里头陈明明的不少装扮都是时髦之余又不会过分浮夸的,很适合为她提供样式,做出相同搭配的服饰。 温茵茵双手捧着画报,心中期待。 顾明煜看她一眼:“画报有了,衣服呢?” “我可以织啊。”温茵茵说。 顾明煜笑了:“织一件毛衣要多久?进镇上一趟只能卖一两件毛衣,太费时。” 这也是温茵茵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 织一件毛衣最快都要两三天,按这样的速度下去,等冬天都要过去了,她都卖不出几件。 温茵茵为难地低下头,默默地琢磨着什么。 顾明煜淡声道:“我知道一家服装店,带你去看看。” 而正在此时,系统的通知消息如期而至。 【任务十完成,精致美鼻奖励已发放。】 【是否使用?】 第37章 时髦的喇叭裤 【任务十完成, 精致美鼻奖励已发放。】 【是否立即使用?】 这道声音一出现在温茵茵的脑海中,就让她不由全神贯注,等缓过神之后, 她一个激灵。 当然不要立即使用! 上一次在毛线店可以直接借镜子使用温婉眉型的奖励, 是因为她当时额头有刘海遮着, 更何况她认为像毛线店老板那样三大五粗的人,肯定不会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 毕竟当初她爹还没搬走的时候, 看见她剪短了头发都不说什么,区区一个眉型的变化,能看出什么来? 可是这一次却不一样。 现在她面前的是顾明煜, 这个能洞悉一切的男人。冷不丁一下,她的鼻子就变精致了,他能看不出来吗? 温茵茵闭着眼睛默念:“暂时不使用。” 【精致美鼻奖励暂不使用。】 “走吧。”顾明煜出声,提醒道。 温茵茵回过神, 跟着他上车。 顾明煜有带温茵茵去的,是镇上最繁华地段里的一条小巷弄。 温茵茵虽然在镇上住过, 但也是因为工作所需, 当时在纺织厂工作的时候,她都是住在宿舍里,平日里也很少出去。因此对镇上这些七拐八弯的巷子, 她一点都不熟悉,只能傻乎乎地跟在顾明煜的身边走。 他人高腿长, 迈开的步子大,温茵茵默默地跟着, 不自觉直接,加快了脚步。 见状, 顾明煜笑了声,放慢步伐,两个人这才能并行。 “下一次跟不上就告诉我。”顾明煜垂下眸,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低声说,“我可以等的。” “没事,我可以跑!”温茵茵一本正经道,“不会走丢了。” 顾明煜无所谓地摊手,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正要说话,余光里出现一道身影。 巷弄底一家敞开门的店外,斜斜地倚靠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的衣着看似随意却讲究,一头长卷发,披散在肩膀上,她漫不经心地靠在那里,姿态慵懒,眼底的笑意淡淡的,眉头还微微挑起。 见到这道身影,温茵茵愣了愣。 在这个时候,很少会有像这样洋气的人。温茵茵看她的气质,只觉得就算和后世电视上那些星味十足的大明星相提并论,都不会弱上半分。 她走了过来,看着顾明煜,一探手搭上他的肩膀:“今天怎么来我店里了?” 见她动作爽利,语气也爽利,温茵茵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温茵茵是怕打扰到顾明煜和这个人。 只是,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明煜,这是哪位?也不介绍一下。” 见那位女同志看着顾明煜的眼神中透着几分嗔怪,温茵茵的心微微一颤,猜测到某种可能性之后,她的眸光黯下来。 温茵茵做了个深呼吸,保持着微笑,再抬起头的时候,大大方方道:“你好,我是温茵茵。” 对方看着她这神态,转头冲顾明煜眨了眨眼睛,而后笑着自我介绍:“我是顾明湘,明煜的姐姐。” 顾明湘的笑容之中带着促狭意味,冲着温茵茵努了努下巴,看起来很和善。 被她这么一笑,温茵茵的脸顿时红了。 这个人,居然是顾明煜的姐姐! 印象中,顾明煜似乎的确有一个亲姐姐。这姐姐与顾明煜一样,做什么都很成功,在后世,也成了生意场上的女强人。 现在再仔细一看,他们的眉眼确实有些相像。 想到刚才那些胡思乱想的画面,温茵茵难为情得要命,一张脸涨红,哪还有半点平时淡定自若的姿态。 顾明煜往前站了一步,高大的身体将温茵茵护在身后,睨了顾明湘一眼,低声笑道:“少嬉皮笑脸的。” 顾明湘闻言,又是大笑了起来,越过顾明煜,牵起温茵茵的手往店里走:“进来吧。” 顾明湘开的小店,一进去就是一面宽大的落地镜,店面看起来很亮堂,装修简单,却有格调。 现在的服装店还不多,好不容易逮着一家,里头的服饰也不一定好看。可因为顾明湘与顾明煜一样,有多年海外留学的背景,因此她对时尚的把控力比较强,进的货也都是很吸睛的。 温茵茵一进这店,就被满排挂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吸引,不自觉走去一件件翻看。 现在是冬季,但顾明湘已经进了不少春季的衣服,在店面的左侧挂着,这些衣服颜色新鲜,却不俗气,光是这一眼,就能看出生机勃勃的感觉。 “茵茵,你喜欢哪件?”顾明湘笑着走过来,“我送给你。” 温茵茵这才突然想起自己出门急,没带多少钱。 不过就算她将自己的全副身家都带出来,也不舍得买衣服啊,还得留着钱生钱的呢。 她摇摇头,刚要说不用,突然目光被摆在最显眼位置的一件喇叭裤所吸引。 这是一件牛仔喇叭裤,不管是品质还是版型,看起来都很好。刚才画报中陈明明穿的喇叭裤是黑色的,略显沉闷,若是用这种牛仔质地的喇叭裤配上毛衣,或许会更加亮眼。 “你眼光真好。”顾明湘将裤子拿了过来,看了一眼尺码,递给温茵茵,“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裤子,你要不要试试?” 温茵茵点点头,她也想试试这喇叭裤上身之后的效果。 如果她穿着合适,可以多进几件回去,到时候搭配着毛衣一起卖。 “来,这件毛衣好看,搭配着穿。”顾明湘又给温茵茵递了一件烟粉色的毛衣。 温茵茵的视线落在全身镜上,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身土气的打扮与这家有品味的小店实在是格格不入。 她不好意思地笑着,将毛衣和喇叭裤一起抱在怀里,小跑着进了试衣间。 说是试衣间,其实就只是被一片帘子遮掩住,虽然外面的人看不见,但温茵茵还是轻手轻脚的,连呼吸都变轻了。 顾明煜似乎感觉到什么,转身出门,站在店外等着。 又旧又闹的小弄堂里人来人往,却因为这样的熙熙攘攘,变得更有人情味。 顾明煜刚回国的时候,总无法适应人与人之间过于亲近的交流相处,但现在他却慢慢习惯了。 一道阳光照过来,顾明煜微微偏过头躲开,下颚线条却愈发分明。身后传来脚步声,顾明湘唤了一声:“明煜。” 顾明煜回头:“你怎么也出来了?” 顾明湘笑眯眯的:“这不是有问题要跟你讨论嘛。”她的手往自己店里指了指,问道,“这是你喜欢的女孩子?” “有什么问题?”顾明煜挑眉。 她什么都还没说呢,顾明煜就开始护着人家了。 看着他这袒护的眼神,顾明湘突然笑起来:“我和妈早就说了,爷爷给你安排婚约,你大可以不听的。我们现在又不是旧社会,难道还兴盲婚哑嫁那一套?这个小姑娘就挺好的,我喜欢。你现在知道去认识新的女孩,我也放心了。” 她虽没见过爷爷给弟弟介绍的姑娘,却也可以猜到,那乡下姑娘绝对不如这个叫温茵茵的女孩。 顾明湘对温茵茵的印象不错。 长得白白净净,算不上顶级的美人,但就是让人看着舒服。身上穿着的衣服虽然有点旧,却也干净,没什么好被挑刺的地方。至于她的谈吐,顾明湘就更满意了,这女孩看起来落落大方的。 听着顾明湘说的话,顾明煜的嘴角慢慢弯了起来,眉头微挑:“爷爷介绍的女孩,就是她。” 顾明湘愣住了。 她本来猜测那乡下姑娘要什么没什么,还一心想要攀附顾家,所以就没什么好印象。可现在——顾明煜说那姑娘就是她? 顾明湘一怔,随即将目光落进店里。 “她和你们想象中不一样。”顾明煜的回答淡淡的,语气坦然。 他从来不担心自己的家人不能接受温茵茵。 对于他而言,现在更为重要的是温茵茵的感受。 昨天他问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直到现在,温茵茵还没有回应。 正在这时,店里的帘子被掀开。 顾明湘耳朵尖,立马回头。 看见温茵茵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呆住了,撞了撞顾明煜的手臂:“她出来了。” 顾明煜也回过头。 此时的温茵茵,已经换了一身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装扮。 烟粉色的毛衣并不紧身,套在她的身上,看起来松松垮垮的,却更显得她纤细。温茵茵皮肤白皙,被这颜色衬得,便更是粉嫩了起来,她一笑,唇红齿白的,格外讨喜。 视线往下移,落在了温茵茵被修身牛仔喇叭裤包裹的双腿上。顾明湘整天和服装打交道,自然知道这样的裤子虽然好看,却不容易穿,很容易就暴露了身材的曲线。 顾明湘看出温茵茵比较瘦,心道这裤子给她穿,大概无功无过。可没想到,效果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温茵茵的双腿修长笔直,却并不是像竹竿子一样细,大腿和小腿之间的比例很好,而脚踝则又无比纤细。这喇叭裤,将温茵茵的曲线勾勒得凹凸有致,看起来女人味十足,让人感到惊艳。 顾明湘一脸怔愣地看着温茵茵,而后转头看顾明煜一眼。 顾明煜的表情虽然没有她这么夸张,但显然也是意外的。 这个时候,温茵茵对着全身镜,仔仔细细地看了自己一遍。抬起眸,见到身后默不作声的姐弟俩。 她转过头,红着脸问道:“是不好看吗?” 而小店外,一个人经过这间小店,半晌之后又顿足,转头看了一眼。 他愣住了。 这难道是温茵茵吗? 第38章 额外奖励发放 叶锦开就像是一根木桩子一样, 死死地钉在这间服装店的门口,停留许久。 他所处的位置与店里的温茵茵其实相隔不远,可是不知怎的, 他却还是觉得看不真切。 记忆中的那个温茵茵, 长相不说多难看, 但至少不是亮眼的。一眼看去,根本记不清她长什么模样。看多了是记住了, 可若是隔了一段时间不见面, 那脑海中的形象又要变得模糊。 而她的性格,也是乏善可陈,老实木讷的人, 懦弱到让人感到糟心。 叶锦开既已选择了林菀秋,自然是觉得她更好。 可是现在,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偶遇温茵茵,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没想到温茵茵变得这么好看。 过去不起眼的一个人, 现在却像是闪耀的明珠一般,让人没办法将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而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 不仅仅是她的脸变得漂亮了很多, 光是她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很大的提升。 向来垂头丧气的她,即便穿上时髦的衣服, 都不一定能衬得上才对。可为什么现在的她,却洋气到像是能焕发光彩? 小店内, 温茵茵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满意。 她的唇角轻轻地扬了起来, 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一对梨涡若隐若现, 看起来格外甜美。 见顾明煜与顾明湘只在身后看着,却不出声,温茵茵回头,想要再问一次是否好看,却不想一个回头,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叶锦开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眼神中有难以辨明的复杂情绪。 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心,有那么一瞬间,叶锦开觉得自己怄得慌。 然而正在此时,之前一直面对着温茵茵的男人也转过身。 叶锦开看见一张面部轮廓无比分明的脸,那凌厉的气场让他心中一怔。 而后那男人鹰隼一般的眼睛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神情冰冷。 叶锦开的呼吸都变得急促。 等到那男人将目光移开,他浑身紧绷的神经才慢慢舒展开。 叶锦开动了动脚步,不知是上前打招呼好,还是转身离开好。 他看向温茵茵,想要从她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鼓励。 然而温茵茵的目光甚至懒得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 温茵茵仰起头,望向站在自己身边的顾明煜:“不好看吗?” “好看。”顾明煜笑道。 泉水一般清甜的声音,在叶锦开的耳膜悄悄回荡着。他看见温茵茵的笑容在俏丽的脸上绽放开来,明亮如星辰闪耀。 叶锦开感觉自己有些莫名的一厢情愿,双脚就像是被地面烫着了似的,转身落荒而逃。 有人出现又离开,顾明湘却根本就没有发觉。 她一双眼睛落在温茵茵的身上,迟迟没有挪开。 这女孩真的是爷爷硬要塞给弟弟的那个未婚妻吗? 但之前人人都说那乡下丫头根本配不上她弟弟啊,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孩却意外地讨喜? 顾明湘的脑海中有太多问题。 到了最后,却只能化为一句感慨:“茵茵,你穿着一身真好看。” 温茵茵提着的心落了下来。 她笑了笑,再一次转过身,对着镜子中的自己。 这截然不同的感觉,就仿佛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她,向某个方向走去。 她可以感觉到前方有阳光,有希望,那是与过去完全不同的人生。 “茵茵,这身衣服适合你,我送你一套。”顾明湘笑着看她,语气温和。 顾明湘性格爽朗,爱恨分明,她没想到温茵茵就是那个乡下丫头,一时之间为自己之前的偏见感到惭愧。 送一身衣服而已,对她而言不算什么,她喜欢温茵茵,所以才会这么做。 虽然身上这身衣服很漂亮,可温茵茵想着无功不受禄,连忙用力地摆手:“不用送我,真的不用。” 顾明湘的笑容更加亲切:“没事,当我送你的见面礼。再说了,你穿在身上这么好看,出去还能给我当招牌呢。” 温茵茵哭笑不得。 她在村子里生活,穿着这一身漂亮衣服,就算成了顾明湘的招牌,也不可能起什么作用。这活广告能带动谁的消费?是沈月娥还是陈大丽! 温茵茵拿上自己的衣服,想要换回去,而正在此时,系统的声音骤然响起。 【任务十一:进一批服装售出。】 【任务完成后可得闪亮双眸奖励。】 【已集齐五点积分,可兑换系统提供任意奖励一次。】 信息量太大,温茵茵一下子就懵了。 这闪亮双眸的奖励,似乎与上次那永久性睫毛种植项目是不一样的。 那会有什么意外之喜? 至于那任意奖励,也让她心动。 温茵茵有些期待,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进货。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问道:“明湘姐,你这身衣服多少钱啊?” 顾明湘还想说不要钱,但见自己的弟弟在摇头,想到肯定是他更了解温茵茵,就只能作罢:“毛衣我卖十八块钱,裤子比较特别,开价钱是二十三块钱。” 这一身衣服,居然要四十一块钱。 难怪这么好看。 温茵茵没有被这价格吓退,相反,这样的价格更加坚定了她想要做服装的决心。 这是暴利的行业,只要有拿的出手的货,就没有开不了的价。 不提别的,即便她身无分文,都想要把这身衣服买下来呢! “明湘姐,这毛衣我就不要了。我想进几件裤子和这毛衣配,到时候拿到镇上摆摊去卖,你能给我打个折吗?”顿了顿,她又赶紧解释,“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跟你抢生意。我摆摊的位置一定离你远远的,不会影响你的。” 见温茵茵一脸认真地解释,顾明湘被她逗笑了。 这乡下丫头不仅要自己当个体户去,还懂什么叫作“打折”。 顾明湘更是要对她刮目相看了。 她一笑:“打什么折呀,我直接按进货价给你好了,一件牛仔裤算你十块钱。毕竟你是明煜的——”顾明湘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冲着顾明煜挑了挑眉,笑容揶揄,“朋友嘛。” 听顾明湘这样一说,温茵茵喜出望外。 这一次,顾明湘是帮了她一个大忙。温茵茵承情,心里想着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好好感谢,而现在她应该做的还是先回去筹钱,明天再过来取货。 这样一想,温茵茵的心情美滋滋的,她说道:“明湘姐,这件牛仔裤我想要两件,那边那件黑色的喇叭裤我想要三件,价格一样吗?”她欣喜异常,说话的语气都变快了,“我明天中午就带钱过来,拜托你帮我留着。” 温茵茵心里想着,这几件裤子的进货价大概是六七十,她们家没有这么多钱,但是,她可以先向人借。小姨就住在镇上,她一会儿去小姨那里一趟,借点钱,到时候裤子卖出去了,就能直接把钱还上。 “姐,你直接帮她把这几件裤子包起来吧。”温茵茵心里的主意突然被顾明煜的声音打断。 她愣了愣,疑惑地看着顾明煜。 他该不会这么看得起她,认为她能一次性拿出这笔钱吧! 可就在她犹豫之时,他又开口了:“先把账记着,等你把衣服卖出去再过来结账也不迟,前后不过几天的事情。” 听着他说的话,顾明湘忍不住笑了。 这小子是拿自己当老板了吗? 不过,腹诽归腹诽,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追女孩,顾明湘肯定要帮帮忙。 “对,先记账吧。”顾明湘边说边去货架下找那几件裤子,全都找出来之后,叠得整整齐齐,包装好。 将包装袋递到温茵茵面前时,她说道:“这里一共四十块钱。到时候你定价可以高一些,见机行事,不用太客气。” 顾明湘冲着温茵茵挤了挤眼睛,莞尔一笑。 整个过程中,温茵茵都是懵的。 直到接过这一袋裤子,她还是没回过神。 为什么一切这么顺利? 这顺利的感觉,就好像上一次与制袜厂的张经理谈单子似的。 不知怎的,温茵茵的心中涌过一阵奇怪的感觉。 她忽然深吸一口气,抬眸望向顾明煜。 可他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不动声色:“姐,不早了,我先送茵茵回去。” 温茵茵回帘子后面把这一身衣服换下来之后,提着进的货与顾明湘道别。 话还没说完,手一轻。 顾明煜顺手帮温茵茵提过手中的袋子,走到门边等待。 望着他的身影,温茵茵不由失笑。 顾明湘搭住她的肩膀,凑过来,小声说道:“茵茵,你别看他不爱说话。但是对人好的时候,绝对是不留余地的。” 温茵茵一愣,脸颊红了起来:“我……” “没事没事,年轻人嘛,慢慢相处。”顾明湘乐呵呵地送她到门外,望着两个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而顾明煜与温茵茵走在这小巷弄里,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温茵茵说:“刚才经过明湘姐店门口的那个人……” 顾明煜淡淡地看着她:“他是你以前的对象?” 温茵茵抿了抿唇,点点头:“嗯。” 她以前就是为了那样的男人,所以才提出与他解除婚约? 顾明煜转过脸,目不斜视,随口说了一句:“不怎么样。” 温茵茵又有点迷糊了。 他是在吃醋吗? …… 系统发布的约会任务,圆满完成了,回家的时候,她还满载而归。 坐在车上,温茵茵悄悄看了顾明煜一眼。 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呢? 上一世,顾明煜虽终生未娶,但温茵茵知道,这肯定不是因为她的缘故。 照理说,这一世他们之间也不应该有交集才对,可现在在两个人的相处之中,她却可以感觉到一丝意外的火花。 她确定这不是自己在一厢情愿。 回程的路途之中,温茵茵很少说话,默默回想今天二人独处的时光。 不知不觉之间,车子开进了上湖村。 “有什么想说的吗?”顾明煜停下车,转头看向温茵茵。 见温茵茵沉默片刻,还没来得及说话,顾明煜笑了笑:“我就不送你进去了。” 午后的上湖村,来来往往的村民,温茵茵的背影渐行渐远。 望着她的身影,顾明煜若有所思。 昨天晚上,他问能否给一个机会,温茵茵没有回答。 或许是因为她还没有想清楚。 没关系,他可以等。 温茵茵一路往家的方向走的,不自觉之间,想起了上一世的种种。 上一世,她在单位里认识叶锦开,对他一见钟情。她付出过,得到的却不多,最后还被抛弃。她以为那段感情在自己的心底留下了很深的伤痛,可没想到,这一世再次见到叶锦开,她却没有任何感觉。 仿佛只是面对一个陌生人,不悲不喜。 她现在在意的是什么?突然之间,心底晃过一个念头。 温茵茵顿足,猛地转身。 在阳光下,顾明煜的存在感是那样强烈。 他目视着她的方向,迟迟没有挪开自己的视线。 忽然之间,温茵茵笑了。 这笑容绽放开来,耀眼而夺目。 …… 温茵茵回到家时,姚瑞兰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她立马躲进屋里,闭上眼睛,调出系统奖励。 “我要使用奖励。” 【奖励已使用。系统将根据宿主原本鼻子的形状、鼻梁的高度以及鼻翼的大小自行调整鼻子,使得在得到最佳效果的同时不留下任何痕迹。】 温茵茵拿起了镜子,认真审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一开始得到这个系统的时候,她也曾经彷徨过,心想这些奖励会不会让她变得不再像自己。可是慢慢地,她已经不这么认为了。 系统的奖励用在她身上,并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在一点一滴之中逐渐影响她,改变她。 到目前为止,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外表的确是在缓慢地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而更让她欣慰的是,她的母亲与村民,都感觉不到有什么不妥。 大家都说温茵茵是突然成长了,她学会收拾好自己,也学会积极地生活,日子一定会越过越红火。 而直到这时,温茵茵才明白这系统给她的馈赠,是给了她一条捷径,但在美貌之外,她需要努力的,还有很多。 现在,温茵茵对着镜子,盯着自己的鼻子看。 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仔细一看,鼻翼变得灵巧许多,鼻尖微微翘着,给她带来了俏皮的感觉。褪去了圆钝的憨厚感之后,留下的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精致。 鼻子对五官的影响是巨大的,一个在旁人看来或许根本就察觉不到的微妙变化,却让她的整体气质有了很大的提升。 温茵茵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嘴角轻轻扬了起来。 长得好看是本钱,却不是她的本事。温茵茵没有在镜子面前停留太长时间,而是去柜里找出了纸笔,坐在桌前。 顾明湘店里的毛衣价格太高,她不舍得买。但是,她可以自己织。 毛衣的款式,她的脑海中也有,只要与画报上陈明明穿的上衣款式结合起来,织出差不多的,再与自己进来的喇叭裤搭配,必然会有生意。 这样一想,温茵茵便低头下笔,眼神专注。 …… 毛衣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终于将图画好了。 版型微廓的开衫毛衣,领口处有花边,透着几许生动精巧的感觉,袖口是收紧的,却做得微长,可以包住半只手,看起来更加舒适温暖。至于毛衣下摆,也是用了心思的,花边的褶子一层一层叠起来,有轻有重,有详有略,与领口相呼应。 这样的设计,是温茵茵将后世的流行与现在的趋势相结合起来的,不会太出挑,但又比较特别,非常耐看。 温茵茵看着这张图,觉得大致上还是不错的,但还是不太满意。 她咬了咬笔杆子,最后将毛衣上的纽扣通通涂掉了。 这样一来,便显得清爽了很多。 家里还有足够的毛线,那是小姨给的,还没用。上回温茵茵就觉得小姨给的这毛线颜色时髦,现在一看,竟还真与画报上陈明明穿的毛衣有几分相似。 温茵茵拿着一比对,心中一喜,低下头就开始织毛线。 等到天色逐渐沉了下来,她才意识到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 姚瑞兰还是没有回来。 温茵茵这才想起她一定在旧牛棚,这才去了一趟。 …… 旧牛棚里,大家的兴头仍旧高昂。 在她们的共同努力下,短短几天的时间内,这儿的毛线袜已经堆得像一座小山一样高了。 沈月娥看起来不靠谱,手速却不容小觑,她盯着那毛线,脑子转得飞快,一会儿就能织出一双新的。 而在这么多人里面,爱苗嫂和吴大娘是最快学会花样织法的,这样一来,也算是给温茵茵减轻了不少负担。 温茵茵一到,拿了几双毛线袜放在手里看。确定她们的效率虽然高了,质量却没落下,不由松了一口气。她估计两天内,就能将这一批毛线袜织好了,到时候赚回的——才算是她的第一桶金! 见到女儿回来,还红光满面的样子,姚瑞兰的脸上露出一抹喜意:“茵茵回来了?” 看到温茵茵,沈月娥立马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去:“茵茵,今天温秀华要打那娃,幸好我给拦住了!那没心肝的女人,自己的闺女都打得下手,真是坏了心眼!” 听沈月娥这么说,有人笑了声:“月娥,你娘上回不也打你了?” 村子就这么大,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家家户户都要交头接耳。那天吴大娘在温茵茵家将沈月娥打得屁滚尿流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现在旧事重提,笑话沈月娥一番。 可谁想,沈月娥的脸皮奇厚,嘴角一咧,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我娘打我,那是因为我做错事了!那小芝芝可什么事都没做错,多乖一孩子,她娘还要打人呢,这心真黑!” 沈月娥这样一说,大家也都很感慨。 周芝芝这孩子话不多,却乖巧到让人心疼,也不知道温秀华怎么就非要这么对待孩子。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温秀华还要把孩子给送人呢! 除了温茵茵之外,在场的妇女们都是做了娘的。她们说起温秀华对孩子有多刻薄,个个咬牙切齿,恨不能马上冲去温秀华家里算账去。 而正在这个时候,牛棚外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吼声。 “不好了,不好了!茵茵,你姑姑居然要把孩子丢到屋门口,连件外套都没穿,小娃的小身板冻得啊!” 温茵茵愣了愣,随即什么都没想,直接跟着来报信的人跑去温秀华家。 温茵茵还没到村尾草屋门口,就听到了孩子的哭泣声。 那声音若有似无,就像是受伤的小兽一般叫着,声音怯懦脆弱。 温茵茵加快了脚步,而后就见到了满脸泪痕的周芝芝。 周芝芝哭得可怜,泪珠子一颗一颗往下落,连擦都来不及擦。 温秀华冷眼望着她:“哭什么哭?没见过这么坏的小孩,偷了钱,还不肯承认!你就在外面冻着吧,什么时候认了,什么时候进屋去!” 白天太阳猛烈,不算寒冷,但到了傍晚,温度已经降下来了。这么冷的天,温秀华脱了周芝芝的棉服,让她一个人站在屋外瑟瑟发抖,这是人能办得出来的事儿吗? 温茵茵一看,已然怒火中烧。她快步走去,却不知自己的身后已经跟了一群风风火火的妇女。 声势浩大。 见有人来了,温秀华眉头一拧。 她觉得情况不妙。 周翩翩也听见了动静,从屋里出来,走温秀华的身边。 “芝芝,先穿我的衣服。”温茵茵将身上的棉服脱下来,内里的毛衫就显得格外单薄。 她将周芝芝抱紧,轻轻擦了擦孩子的脸颊:“芝芝,发生什么事了?” 周芝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抹眼泪。 周翩翩冷着脸,对温茵茵说道:“茵茵,这是我们家的家事。我娘管教孩子,你就不好多说什么了吧?” 周翩翩的声音不冷不热的,眼底充满了敌意。 “芝芝犯什么错了,得让你们这么教育?”温茵茵问。 周翩翩轻呵一声:“她偷钱!小小年纪就偷钱,长大了还得了?娘要训她,这做错了吗?” 她话音刚落,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妇女们突然不出声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确实不该由她们过问。 然而温茵茵却不相信。 她蹲下来,双手捂住周芝芝被冻得冰冷的手:“芝芝,茵茵姐相信你不会偷钱。你把实话告诉我,好吗?” 周芝芝一个劲摇头,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周翩翩嗤笑一声,眼神嘲讽。 温茵茵冷眼望去,刚要与她对峙,可忽然,脑海内的系统声音又响起。 【积分已满五点,额外奖励发放。】 【奖励——说出真话的勇气。】 【是否使用?】 温茵茵低头看向周芝芝。 这个额外奖励,是否可以给这孩子用? 第39章 偷毛线 【此为积分兑换后的额外奖励, 可由宿主自行支配。】 【是否使用说出真话的勇气?】 这道声音缓缓由温茵茵的脑海中响起。 系统的馈赠,她本来是想要给自己娘用的,可是现在, 似乎周芝芝更需要。 温茵茵在犹豫, 而周翩翩自然是不知道这一点的。 她侧过脸, 看着瑟缩成一团的周芝芝,神情阴沉, 却又透出几分胸有成竹的冷静。 她讨厌这个孩子。 当初这孩子没出生的时候, 她在周家也算是人人疼爱的,可是后来呢?若不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她就不需要时时刻刻谨慎小心。那样的落差感, 让周翩翩的心底早就已经燃起了恨意。 周翩翩一再默默地针对周芝芝,让她在家人面前变得不讨喜,本来这日子过得顺顺当当的,可没想到, 温茵茵挡在了这孩子的面前。 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忌惮盯着她的沈月娥,这两天, 温秀华对周芝芝没这么苛待了。这样一来, 周翩翩却遭了秧。 请顾副局长吃饭,温秀华整整花了三块五买菜,可是到了最后, 顾副局长没来,来的是一群村民。想到那些人吧唧吧唧吃得香喷喷的样子, 温秀华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自己平时都舍不得吃肉,居然全让这些人吃了! 温秀华气愤, 便找周翩翩开刀,她被又打又骂, 想到了祸水东引。 “温茵茵,你不要再护着她了。这么小的年纪就偷钱,长大了还要做什么坑蒙拐骗的事情?”周翩翩冷眼望着她,又说道,“这是我们家的事情,请你离开。” 周翩翩语气坚持笃定,不似平日那般温柔有礼,之前还恨不得上前护着孩子的大娘大婶们不由后退了一步。 人家自己教育孩子,她们哪有权利干涉呢? 温秀华见温茵茵来了,更是气愤,直接拿了根藤条就跑出来,狠狠地抽在周芝芝的身上。起初温茵茵没留神,直到看见孩子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才注意道,一把握住了藤条:“有你这么当娘的吗?事情还没弄清楚,就要打人了?” 温秀华冷哼:“怎么不清楚了?家里丢钱了,从那丫头的口袋里找到的,不是她偷的,是谁偷的?” 温秀华的怒气早就已经深入骨髓,此时歇斯底里,那架势,就像是不将孩子抽得皮开肉绽都不解气似的。只是藤条被温茵茵握住了,她的眼神冷厉强硬,让温秀华一时不能动手,便只能破口大骂。 整个村子里都充斥着温秀华的怒吼声,周芝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蛋早已煞白,还一直小声恳求原谅。 周翩翩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眼底没有任何情绪。 她知道,周芝芝是不会反驳的,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使用说出真话的勇气。”望着周芝芝这惹人怜惜的小脸,温茵茵闭上眼,使用系统额外奖励。 【已使用。】 周芝芝用恐惧的眼神看着眼前的温秀华和周翩翩。她怕她们,却也喜欢她们,因为她们是她的家人。 可是现在,她的家人却变得这么凶。 周芝芝很害怕,但不知怎的,就在某一瞬间,她的心底像是突然被灌入一股神秘的力量。 以前住在她奶家的时候,村里有一个小伙伴。那小伙伴有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会像她这样,低着头一声都不吭。 如果她也能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会不会好一点? 她娘和姐姐会不会像茵茵姐那样喜欢她? 周芝芝做了个深呼吸,小小的胸膛挺了挺,声音却还是小的可怜:“娘,那钱不是我偷的。” 听周芝芝突然开口反驳,温秀华一愣,而后她瞪了瞪眼睛:“那钱长脚了?自己走到你兜里了?你这孩子真是蔫儿坏!” 周翩翩却周芝芝怯懦的声音听得整个人一僵。 这周芝芝平时一句话都不敢吭,这会儿是怎么了? 以往的经验告诉她,周芝芝是绝对不敢多说什么的。可心底一阵莫名的忐忑感,让周翩翩走到了周芝芝的面前。 她垂下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周芝芝,语气冰凉:“芝芝,你已经做错事情了,不要再乱说话,惹娘生气。” 温秀华也尖声道:“做错了事情还不认?周芝芝,你别看有人给你撑腰,就无法无天了!” 周芝芝的小心脏一颤。 是啊,姐姐早就说过,娘生气的时候,她要老老实实地听着,一句话都不能说。否则,娘被惹急了,会骂得更凶,打得更凶的。 周芝芝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眼眶里的盈盈泪珠欲落未落,可怜兮兮的样子。 温茵茵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芝芝,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诚实是美德,只有说谎的孩子才会被为难。” 周芝芝懵懂地看着温茵茵,眼睛眨了眨,忽然她明白了什么,抬起小手擦干了自己的眼泪。 “娘,我没有偷钱。这钱是姐姐给我的,她说可以去买糖吃。”周芝芝的小嘴一开一合,声音软软糯糯,一板一眼道,“我不想吃糖,想等到晚上偷偷还给娘,可是娘和姐姐说我偷钱。” 周芝芝的眼神清澈赤诚,本来她不敢说这些话,可现在开口了,却发现原来说出真话一点都不困难。 孩子清亮的话音落下,在场人皆是一片哗然。 哪有不爱吃糖的孩子,这小芝芝也太懂事了! 不过,当姐姐的为什么要坑妹妹? “我为什么这么做?”周翩翩的眼神忽然狠厉,她逼视着周芝芝,“你再瞎说,我们都不喜欢你了!” 周芝芝被她吓得整个人一抖,紧紧抿着小嘴,往后退了一步。 温茵茵挡在周芝芝的面前:“你说为什么?你是捡来的闺女,被万般宠爱,人家是亲生的闺女,却只有被嫌弃的份。”顿了顿,她又说道,“若说芝芝不是个好孩子,那或许这当娘的对她刻薄是情有可原。可问题是,我们芝芝乖巧可爱,从来不让大人操心,就连村子里没见过她几面的人都喜欢她。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秀华嫂子,原来你这大闺女是捡来的?人家都是疼亲生的,亏待捡来的,你倒好,脑子被个坏心肠的当枪使!” “是啊,芝芝这么乖,比我家那皮蛋好多了。我都想生一个这么好的闺女呢。” “这么小的孩子,平时躲在家里人身后,一句话都不敢说。这样的孩子会偷钱?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信!” 这纷纷的议论声让周翩翩急红了眼,她心黑,可脸皮薄,平时在村里人面前可是一副温柔善良的样子,从来不曾有人这样数落过她。 现在那一道道眼神之中都透着嫌弃厌恶的意味,周翩翩心一凉。 她还想要开口质问周芝芝,可没想到,温秀华已经走到了周芝芝的面前。 “芝芝,你说这钱是你姐姐给的,那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姐让你做的?” 温秀华不是个糊涂人,虽然之前被周翩翩哄得服服帖帖,可现在听了温茵茵与村民们的话,她突然也觉得反常了。 周芝芝偷钱做什么?她平时也不馋嘴,难道真像周翩翩说的,是要去买糖? 周芝芝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小声说道:“上一次家里的两个鸡蛋被我吃完,娘生气了,打我一顿。那一次姐姐说,两个鸡蛋都是娘煮给我吃的。” 从小到大,她都吃不饱,家里的鸡蛋都是省着给堂哥吃的。可有一天,周翩翩给她拿了两个鸡蛋,说是娘给她煮的,她便喜出望外,差点将鸡蛋壳都给吞进去了。 只是没想到,吃饱了肚子,她就挨打了。 事后她奶和婶都没说什么,可她娘却像是发了狂一般,将她打得浑身伤。 从那以后,周芝芝就再也没有吃过鸡蛋了。 因为伤口特别疼,那一件事,周芝芝的小脑袋瓜子里便记得格外清楚。 “你撒谎!”周翩翩惊声叫了起来,冲上前就要将周芝芝揪到自己身旁。 却不想,温茵茵直接伸手将她推开,把孩子搂进:“恼羞成怒了?” 周翩翩想要开口,眼睛一转,却触及温秀华不敢置信的眼神。 “翩翩,这真是你做的?”温秀华沉着声,语气严肃。 周翩翩咬咬牙:“我没有做过!她有证据吗?” 跟一个小孩讲证据,这不摆明了是欺负人吗? 大家其实都已经心知肚明,周翩翩却还是要挣扎。 她觉得自己是被周芝芝摆了一道,便要胡搅蛮缠下去。 温茵茵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而后对着怀中的周芝芝说道:“芝芝,你还知道什么?” 周芝芝歪了歪脑袋,用力想着。 温茵茵笑了笑:“只要是你觉得不对的事情,都可以告诉我。放心,她不能伤害你,因为茵茵姐会保护你的。” 听到温茵茵说“保护”这两个字,周芝芝似乎不这么怕了。 她的小眉头皱了起来,片刻之后,奶声奶气道:“白天的时候,姐姐也被娘打了。她说下回还请顾叔叔吃饭,吃饱了肚子,顾叔叔就要娶姐姐了。” 周芝芝话音落下,人群中爆发一阵嘲笑声。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呢。 “还有,姐姐很晚了还不睡觉,从旧牛棚里偷偷拿了好多团毛线。”周芝芝又说。 这下子,周翩翩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颤抖着声音,尖声叫了起来:“你胡说!” 周芝芝摇摇头,轻声道:“我没有胡说,毛线就在炕底下。” 周翩翩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村民们目瞪口呆,只有沈月娥眼睛一亮,这下有好戏看了! 第40章 讨债鬼 周芝芝这话说完, 连温秀华都懵了。 她觉得周芝芝说的不是实话,可是看周翩翩的反应,却又什么都明白了。 温秀华又急又恼, 一道道鄙夷的眼神就像是尖锐的绣花针, 扎得她脑袋疼。她忽地走到周翩翩的面前, 说道:“你有没有偷?” 周翩翩想要摇头,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劲。 她死死地盯着在场唯一弱小的周芝芝看, 那眼睛里就像是淬了毒似的。她是趁着夜里大家都睡熟了, 才会去偷温茵茵的毛线,为什么这丫头会知道? “我没有偷,是芝芝偷的!” 这话一说, 大家都笑了。想要辩解,也没必要狗急跳墙吧!居然诬陷一个小孩偷毛线,这不是笑掉人大牙吗? “芝芝偷毛线干什么?给自己织袜子穿?” “这孩子身上穿的哪件不是旧衣服啊,你不会说她想偷毛线给自己做件新衣服吧?” 大家笑成了一片, 周翩翩的脸色一僵,无比窘迫。 温茵茵给周芝芝用这系统奖励, 无非是希望保护这孩子。可没想到, 现在竟还有额外的收获。 她冷眼看着周翩翩:“自己是个偷鸡摸狗的人,居然还想嫁祸到芝芝身上。周翩翩,你好大的能耐。” “还愣着干什么啊?进屋里看看啊。”沈月娥已经成了温茵茵的狗腿子, 这会儿顿时急了,嚷着就要进屋去。 她招招手, 立马有人跟上,三三俩俩进了屋, 没一会儿,就找出三团毛线。这三团毛线都已经缠在粗棒针上, 也不知道要用来织什么,只是起了个头。 看样子是没法还了。 三团毛线,那可是将近一斤啊! 再没见识的人都知道,质量差的毛线,一斤都得卖一两块钱。更别说温茵茵进货的毛线质地柔软,颜色也漂亮,一看就是贵价货! 这村子里是招贼了! 沈月娥瞪着周翩翩就骂人,仿佛那毛线是她的似的。其实这也难怪,旧牛棚里摆着这么多毛线,她自己也眼馋呢。只是她知道温茵茵是个精明人,若是被发现,丢了脸也就罢了,往后就再也没有这能赚钱的活了! 天知道沈月娥是花了多少工夫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占小便宜的心,因此现在在温秀华的屋里掏出这三团毛线,她整个人都精神了。 这可正是能够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时候啊! 沈月娥一根手指指着周翩翩的鼻尖,那架势,就像是要骂遍她的祖宗十八代。沈月娥边骂人,便默默地打量温秀华,她以为温秀华会跳起来反驳,没想到—— 温秀华居然蔫儿了。 人证物证俱全,温秀华可不是蔫儿了吗? 她苍白着一张脸,心里慌张得很。先不说周翩翩为什么要偷毛线,现在的问题是,如果这事闹大了,闹到了村支书那里,她们会不会被赶出村子? 温秀华把心一横,对温茵茵说道:“茵茵,这事儿是翩翩错了。你那三团毛线多少钱,我还给你。” 三团毛线说便宜不便宜,但也不会贵到哪里去。温秀华只当是破财消灾了,将随身带着的荷包掏出来,给温茵茵塞一块钱:“够了吧?” 温茵茵没有接,环抱着自己的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姚瑞兰沉下脸说道:“我们的毛线袜是给小孩子穿的,用的都是好毛线!一块钱,你打发谁呢?” 一看这向来好脾气的老实人都没法好好说话了,温秀华一脸难堪。 温茵茵笑了笑,说道:“毛线一斤四块钱。” 周翩翩红着眼说道:“温茵茵,你别太过分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进这一批毛线,拿的肯定是进货价!” 温茵茵一乐:“是啊,进货价两块多,不过我们什么关系啊?一个小偷而已,想要花钱买我的毛线,我难道还要给你进货价吗?” 听到四块钱的高价,温秀华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钱,都够她买多少个鸡蛋,多少斤大米了? “茵茵,四块钱太多了,我们是不会给的……到底一场亲戚,你别杀熟啊。”温秀华有气无力道。 “姑,我本来念在一场亲戚的份上,才收你四块钱呢。既然你不舍得给,那就自己去镇上买吧。三团毛线,一两都不能少,否则到时候我就去报公安,让公安来抓小偷。” 周翩翩做梦都想不到温茵茵居然会这么绝! 这年头执法虽然不像七十年代那么严了,但偷窃也是要判刑的。周翩翩不知道三团毛线要判多久,但就算只是一个月,她都不能忍受! 要是从那地方出来,往后她还怎么嫁人? 周翩翩当下就哭出声了,跪在温秀华的面前,紧紧抱着她的大腿:“娘,四块就四块,你给她吧!” 空旷的黄泥地上,周翩翩一脸泪痕,没了尊严。温秀华满脸菜色,嘴皮子一直在颤,一句话都说不出。 在场的人都冷眼望着这一幕。 温茵茵看了一眼姚瑞兰,发现她的眼中非但没有同情,相反还有几分怒气。 这段时间,母亲好像变了许多,没有这么软弱了。 温茵茵笑了笑,挽住姚瑞兰的臂弯。 “我给……我给”温秀华颤抖着双手,从荷包里拿出钱,她的呼吸都已经不平顺了,眼神好像也变得不那么灵光,磨蹭了许久,最终还是给了温茵茵四块钱。 本来鼓鼓囊囊的荷包,这两天瘪了不少,光是想到这一点,温秀华就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被抽空了似的。 温茵茵接过钱,满意地数了一遍,递给自己的娘。 而后,她对着周芝芝,轻声问道:“芝芝,你怎么知道你姐姐偷了毛线的?” 周芝芝看了她娘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有时候晚上都会醒,醒来就睡不着了。昨天看着姐姐出门一趟,回来就带了毛线。她还点了煤油灯,偷偷躲在屋里织。” 周翩翩不知道周芝芝小时候的睡眠习惯养得不好,睡不了整夜,经常会深夜醒来。此时她想到自己昨天那鬼鬼祟祟的动作全都被这孩子看见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头难受得紧。 “芝芝,你夜里会醒来,但是担心影响你娘和姐姐睡觉,所以一句话都不说,静静地等待天亮,对吗?”温茵茵柔声问。 周芝芝点点头,局促地搓着自己的手指头:“娘很辛苦,不能吵醒她。” 这话一说,温秀华突然从损失了四块钱的悲痛之中清醒过来。 她猛地一转头,看着自己的小闺女。 夜里醒来就再也睡不着的滋味有多磨人,她比谁都清楚。芝芝不过是个孩子,却懂得为她着想,懂得体谅她。 可她呢? 温秀华感觉自己像是被抽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温茵茵牵着周芝芝的手,将她领到温秀华的身边。 她的语气变得缓和下来:“姑,经过这件事,你难道还不知道谁才是体贴人的孩子,谁才是你口口声声说的讨债鬼吗?芝芝还小,要是不好好对待,好好教育,会毁了她的。” 温秀华一脸木然,目光在触及到周芝芝泪痕未干的脸蛋时,心蓦地一软。 她究竟做了什么混账事? 想了想,她将周芝芝身上的棉袄还给温茵茵。而后将自己身上的棉袄脱下,包裹住周芝芝小小的身躯。 周芝芝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过了好久,才扯起嘴角,露出了一排可爱的小贝齿。 温秀华怔了怔,最终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不自然地拍了拍孩子的肩膀。 天已经愈发沉了,有几个孩子跑过来,喊他们娘回家做饭。密密麻麻的人群逐渐散去了,温茵茵对周芝芝说道:“芝芝,我和舅娘也先回去了。以后如果被欺负了,要说出来,不然就会受更大的委屈。你明白吗?” 周芝芝这下是真的听明白了,用力地点点头。望着温茵茵离去的背影,她回头偷偷看了周翩翩一眼。 如果姐姐像茵茵姐这样就好了。 娘仨回屋的时候,气氛安静得出奇,甚至还有几分诡异。 温秀华面无表情地去做饭,只留下周翩翩与周芝芝。 看着周芝芝天真懵懂的眼神,周翩翩就想到刚才自己在众人面前受的屈辱。她一伸手,猛地掐住周芝芝的大腿,死命拧了一把。 这样的动作,周翩翩是做惯了的。大腿内侧是最隐蔽的部位,就算是真的拧出淤青,也不会有人注意。 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周芝芝心底的勇气又砰然而出,她哭着说道:“姐姐,你不要拧我。” 周翩翩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僵住了。她过去都是这么解气的,周芝芝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为什么会哭喊? 周芝芝的哭声惊动了正在做饭的温秀华,她一进屋,看着小闺女可怜兮兮的样子,再一看到周翩翩的无辜的神情,一目了然。 “娘,我不知道芝芝怎么哭……”周翩翩像往常一样辩解,可她话还没说完,脸颊上挨了重重一记耳光。 周翩翩头晕目眩,一舔嘴角,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敢欺负我闺女?”温秀华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语气恶狠狠道:“要是再敢在我家做这些小动作,我把你赶出去!” 周翩翩心一惊,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她哭得昏天暗地,可是,温秀华却紧紧牵着周芝芝的手,冷眼看着自己。 …… 一转眼,又过去几天,温茵茵的忙碌紧张而有序,日子过得很充实。 清晨,温茵茵一醒,就去了旧牛棚。 这些日子都没有听到村尾那破草屋的动静,想来应该没出什么事。 温茵茵倒是不在意温秀华和周翩翩是不是要闹什么幺蛾子,只要周芝芝一切都好,那她就放心了。 重生回来,她要尽可能地保护好自己与母亲,但是,如果有余力,帮帮那孩子,她自己也是乐在其中的。 旧牛棚里格外安静,直到每个人手中的最后一双袜子完成。几个大婶前前后后数了好几遍,确定是一千五百双。 “茵茵!毛线织完啦!一千五百双,一双都没少!” 望着这堆成小山一般的一千五百双袜子,温茵茵百感交集。 这一回,大概可以赚到一笔不小的数目。 她对着几位大婶和吴大娘,认真说道:“这些天辛苦你们了,我去联系毛线袜厂,等拿到尾款,立马给你们发工钱!” 而正在这个时候,叶锦开坐在家里的饭桌前,对着馒头,若有所思。 林菀秋走过来,“砰”一声将饭碗放下,瞪了他一眼:“见过温茵茵之后就要死不活的,你这是又开始惦记她了?” 第41章 五十五张大团结 林菀秋把碗猛地砸到桌上, 发出一声重响。 昨天叶锦开回家的时候,一脸心不在焉的表情。她一看就知道出问题了,软磨硬泡之下, 终于问出了缘由。 原来叶锦开碰到温茵茵了。 他对温茵茵的变化感到诧异, 想到与她对视的感觉, 竟有一眼万年之感。当然,这些话他不会对林菀秋说。 然而, 说不说的, 重要吗? 女人的第六感是敏锐的,林菀秋察觉到什么,因此闹个不停。 “真不知道温茵茵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见一面,连媳妇都不理了!” “她跟你哭了是吧?屁用没有,就知道装可怜!” “叶锦开,你别做对不起我的事情!否则我就上你单位闹, 闹得你丢了工作,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嘚瑟!” 叶锦开本来只是觉得温茵茵现在变得不一样了, 心中有些莫名的怅然, 可现在见林菀秋一个劲揪着他与温茵茵的过去不放,说话还这么难听,顿时恼羞成怒。 他将筷子往桌上一丢, 碗筷碰撞,发出清脆的“哐当”声响:“有完没完?当初我和茵茵好好的, 要不是你插一脚,会有今天?现在人家茵茵还没说什么, 你倒是一口一个狐狸精了?”叶锦开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怒声道, “我告诉你,人家就只看了我一眼,一句话都没说,你满意了吧?” 林菀秋起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暴躁情绪吓了一跳,而后缓过神,语气讥嘲:“原来就这一眼,心就飘飘然了。” 说着,林菀秋站起来,往屋里走。 望着她的身影,叶锦开只觉得陌生。 过去的林菀秋,明明是个知情识趣的女人。 她讲道理有文化,说话条理分明,做事也懂得分寸。可结婚之后,他却觉得她不一样了。 她变得市侩、刻薄,且粗俗,自以为说的话一针见血,实则令人厌恶。 究竟是哪儿不同了? 叶锦开回想起脑海中那道倩影——粉色的毛衣,将双腿勾勒得修长匀称的喇叭裤…… 还有那柔美的声音,娇憨的笑容,只可惜,那再也不属于他了。 她身边那个男人,难道是她现在的对象吗? 叶锦开的情绪剪不断理还乱,突然之间,林菀秋丢来一条围巾。 猝不及防被围巾丢中,叶锦开愣了愣。 这是前些日子她给买的羊绒围巾,好看又高档,他很喜欢。其实她对自己倒是一条心的,想到这里,叶锦开的心一软,忽然有些愧疚。 可不想下一秒,林菀秋用尖锐的语气说道:“这围巾喜欢么?是温茵茵一针一针织的,你整天围着去上班,心里美得很吧。” 叶锦开蓦地一怔。 这围巾—— 她明明说是高价从一个来镇上摆摊的乡下丫头那儿买的。 没想到那乡下丫头竟是温茵茵。 叶锦开低下头,紧紧握着那围巾。 浅褐色的羊绒围巾,颜色大方,柔软而又光滑。他很喜欢,却不舍得戴,一到单位,就要取下来,叠得整整齐齐。 这是他的心头好。 可没想到,这竟是温茵茵织的。 叶锦开皱着眉,望着围巾的眼神竟显得格外深情。 林菀秋的脸色变得煞白,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难道温茵茵当真有这么大的本事,让本来对她很是嫌弃的叶锦开,都回心转意? 过两天温国华过生日,必然要把温茵茵喊来,到时候这两个人一见面,岂不是要打得火热了? …… 上湖村的旧牛棚里沸沸扬扬,热闹得不行。 大家辛辛苦苦了这么多天,终于完成了工厂的任务,此时一溜毛线袜摆在一起,看起来特别壮观,不自觉之间,好几个人不由红了眼眶。 一群妇女,平时最能耐的就是生火做饭,刷锅洗碗,不是不愿意赚钱,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现在温茵茵带着她们赚钱,干的还是家里男人没办法干的活儿,这样的成就感,是她们不曾有过的。 大家对温茵茵都是心存感激的,就连之前只是虚与委蛇的沈月娥,此时都一脸感慨。 “茵茵,真没想到,我这双手也能挣钱。”沈月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手心,认真地说。 温茵茵笑了:“你办事这么牢靠,往后还找你帮忙。” “茵茵,我闺女不住这儿,迟早要回她婆家去的!”吴大娘不由说了一句。 听到她娘说的话,沈月娥一急:“娘,你说啥呢,别断我财路!要是我在这儿能赚到钱,那就不回去了!回去干啥,当牛做马啊?” 沈月娥这话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看着她们的笑容,温茵茵突然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上一世,她的母亲任劳任怨了大半辈子,可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晚景凄凉。 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母亲能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能力能够赚钱,结局会不会好一点? 重生回来,她仍旧普通,却有了向上的动力。从现在开始,若是能以一己之力影响到身边的人,即便是最微小的改变,也是值得的。 “村口大货车来啦!大家帮帮忙,把袜子搬出去!”忽然,牛棚外传来一道响声。 温茵茵没想到制袜厂张厂长的效率这么高,一个电话打完没几个小时,就直接派车来了。 一行人立马开始干活,跑回家里拿出一些木桶或是脸盆,将袜子装满,慢慢往村口运。 不一会儿工夫,一千五百双毛线袜摆满后车厢,看起来齐齐整整,很是惹人眼球。 温茵茵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刚一转身,就见到了张厂长。 张淮看着忽然回头的温茵茵,愣了愣。 村民们很多,大家都在帮忙,可她却特别显眼。偶尔她也会催促大家,但自己干的事情比任何人都要多,再加上众人以她马首是瞻的姿态,那架势只让张淮觉得这小姑娘领导力爆棚。 上一次见面,他虽觉得温茵茵长得好看,却也只是容貌清丽而已。但这一次,站在阳光之下的她,像是会发光。 忙碌之中,温茵茵感觉到一束目光紧紧追随着她。 回过头见到张厂长,她有些意外,大方走了过来,笑道:“张厂长,我还以为你不会亲自过来。” 张厂长也笑:“这么大的单子,我要进行第一道审核工作的啊!” 温茵茵闻言,立马去拿了几双花样不一的毛线袜,递到张厂长的手中。 一千五百双的袜子,这着实是一笔大单。平日里工厂也有请别的厂家代加工的时候,但找一个农村牛棚里搭建起来的小作坊干活,却是头一回。 若不是因为顾副局长的推荐,他是绝对不会拿出这么大的魄力赌这一把。 可很显然,他赌赢了。 一双双毛线袜,看起来小巧可爱,上面的花样很别致。 与工厂里加工出的流水线式样不同,温茵茵与这些村民们织的袜子,每一双都不一样,却都带着温暖的感觉,让人爱不释手。 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上一回温茵茵织的袜子花样比较简单,这一次则下了更大的功夫。一些小小的轮船汽车,还有小动物的逗趣花样,都是她们手工缝制,做得惟妙惟肖,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她竟然能在保证效率的情况之下,还能做出创新。 这一看就是用心对待这单子的! 张厂长满意不已,从随手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信封。 “一共是七百五十元钱,上次给了你两百元的定金。这里是五百五十元,你数一数。” 这信封很大,里头被钱塞得满满当当。现在最大面值的钞票是十元钱,也就是大团结,五百五十元钱,那得有五十五张大团结! 温茵茵这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她不加掩饰,在收到信封之后,就已经笑得合不拢嘴。 张厂长不由被她这灿烂明媚的笑容吸引,也乐呵了起来。 握着这信封,温茵茵没有客气,当着他的面,仔仔细细数了一遍,五十五张大团结,一分都没少。 她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忽然想到什么:“对了,张厂长,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得先回去把上次给定金的收据拿出来。” 说着温茵茵转身就要往自家跑,见她这心急火燎的样子,张厂长连忙喊住了她:“不用了!你是顾副局长介绍的,我肯定信……” 张厂长话还没说完,自己就咬着了舌头。 顾副局长上次都叮嘱过,不要多嘴。他的嘴巴怎么就这么大呢? 张厂长嘴角一抽,就要找补,可一抬眸,就对上了温茵茵的眼神。 这眼神清澈通透,一看就是对整件事情都已经了然。 他在心底叫苦不迭,只能低声说道:“温同志,你可千万别跟顾副局长说起这件事。”顿了顿,他转头指了指正在边上抽烟的大货车司机,“司机等不及了,我先走了啊!” 张淮转身就走,跟逃跑似的,走到大货车边上,还用力拽了拽司机的胳膊。 司机一根烟还没抽完呢,硬是被拽着爬上驾驶位。 望着这整个过程,温茵茵的心绪迟迟不能平静。 难怪张厂长会在肉联厂门口一见到她,就直接下大订单,之后她去了制袜厂商谈,只简单说了几句,一千双袜子就直接翻成了一千五百双。而之前毛线厂那姓王的经理,起初气势汹汹,最后却也松口,不再与她纠缠…… 她总觉得这整个过程顺利得不像话,原来这一切,全都是顾明煜在背地里默默为她铺平了路。 温茵茵愣在原地,心绪一乱,步子就挪不动了。 而正在此时,村支书匆匆走过来,站到她的面前:“茵茵,你这回真是为村里做了大实事,村委会合议要给你开一个表彰大会。到时候还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宣布,你可得早点到。” “什么事情?”温茵茵忙问道。 村支书一笑,卖了个关子:“总之是大好事。” 村支书卖完关子就转身走了,温茵茵正迷糊着,脑海中系统却发放了奖励。 【任务七已完成。】 【系统发放纤软腰肢奖励。】 温茵茵一拍脑门。 当初那任务七就是让她完成制袜厂单子并完成,只是耗时太久,之后又穿插了不少其他任务,她就把这事给忘了。 既然奖励已发放,她得去好好体验一番! 第42章 谢天谢地(二合一) 纤软腰肢…… 温茵茵琢磨着这个奖励, 不自觉之间,就回到了家。 已是晌午时分,姚瑞兰正在准备午饭。她双手拿着大信封递过去:“娘, 你看看。” 姚瑞兰将双手的水往身上擦了擦, 接过闺女递来的大信封。一打开, 望着里头的大团结,她吓了一跳。 “这么多钱!”姚瑞兰惊呼道。 温茵茵点点头, 笑着说:“这次制袜厂一共给了七百五十元, 毛线厂那边已经付了一百定金,再补二百八十元就好。再减去人工的费用,我们这一次赚了三百块钱都不止。” 三百块钱! 听到这巨额数字, 姚瑞兰整个人都愣住了,又惊又喜,一时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温茵茵笑道:“娘,这样的单子并不是常有的。赚钱没我们想象得难, 但也不容易,这笔钱, 我想先拿出一部分还给顾明煜和服装店的店主, 之后再拿去进货。” 姚瑞兰深以为然,不住地点头。 前两天闺女回家的时候带回几件裤子,那裤子特别好看, 一看就是贵价货。后来得知温茵茵欠着那店主好几十块钱,姚瑞兰心里就沉甸甸的, 再加上之前顾明煜给买的羊绒毛线,这么多钱, 该怎么还啊? 现在好了,把钱还清, 她能松一口气! 她们手上这笔钱不是小数目,但村子边上没有银行,要将钱存到银行,还得去镇上,因此温茵茵让姚瑞兰将钱藏好,不要让别人知道。其实这村子里一向都是太平的,家家户户就是敞开门睡着也不会招贼惦记。 但现在可来了个周翩翩。 周翩翩这人心术不正,谁知道她会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要是周翩翩鬼鬼祟祟来她家偷钱,回去花个一干二净,这可是很难找到证据的。 把钱放好,姚瑞兰就去做饭了。见状,温茵茵进了屋,调出脑海中的奖励。 【纤软腰肢奖励已发放。】 家里没有全身镜,温茵茵便只好将棉袄脱去,轻轻掀起自己的上衣,观察这奖励的效果。 低下头的那一刻,她愣了愣。 过去她不是一个注重外表的人,至于身材,反正成天捂着,更是不会在意。可是自己的腰什么样,她怎么可能不清楚呢? 温茵茵很瘦,以前她的腰肢也不粗,没有丝毫赘肉,只是直上直下,缺少起伏线条,所以看起来没有任何婀娜的韵味。 可是现在—— 她伸手轻轻碰触自己的腰,觉得这腰线是紧致而又有曲线的。纤细柔软的腰肢,腰线内凹,平坦的腹部与腰肢是一体的,这样的小蛮腰,让她怎能不意外? “茵茵,吃饭了!”姚瑞兰喊了一声,吓得温茵茵赶紧将自己的衣服下摆放下。 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腰,确定这系统奖励不是自己在做梦。等到一只手确实触及到那与以往不同的线条时,她不由笑了起来。 见她这傻乎乎的样子,姚瑞兰笑了:“是不是这段时间太累了,腰疼?” “我不累。”温茵茵赶紧摇头,吐了吐舌头,一脸俏皮。 吃了午饭,温茵茵也没休息,而是抓紧时间织毛线。她发现自己织毛线的手速似乎比沈月娥还要快,这次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已经织出了一件毛线针织衫。 若是再加把劲,她可以在陈明明那部电影上映之前,织出整整五件毛衣! …… 到了下午,春梅嫂和爱苗嫂手挽着手,去吴大娘家喊了一声:“吴大娘,月娥妹子,去领钱了!” 沈月娥从屋里出来,乐呵呵一笑:“春梅嫂,爱苗嫂,你们前边儿可是一人收了茵茵五块钱的。这次就只能分一块五,还跑得这么欢呢!” 沈月娥说的可是大实话。 上回担心春梅嫂和爱苗嫂的婆婆不信,温茵茵一次性给了她俩整整十块钱,这才把人请过来。等于说她们已经提前支取了工钱,这会儿就只剩下一块五,温茵茵还能少了她们? “这不是开心嘛!咱们辛苦了好多天,像村支书说的,现在是享受劳动成果的时候了!就算只有一块五,我也乐意!” “就是啊,一块五可不是小钱!我男人在镇上做体力活,一天也就只能赚两毛钱呢。” 几个人说说笑笑,快到牛棚的时候,还碰见了之前只干活不说话的秋凤嫂。一行人到了旧牛棚,以为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等到温茵茵,却不想,温茵茵早就已经到了。 一见到大家神清气爽的样子,温茵茵便笑。她从兜里拿出一沓钱,对着大家说道:“现在开始发工钱了。” 沈月娥眼睛一亮,赶紧拉着自己的娘在小板凳上坐下。见状,其他几位嫂子也赶紧排排坐好,就像是学堂等待老师发成绩单的小朋友似的。 温茵茵的眼底漾起一片笑意。 她将早就已经数好的钱分成了五份,有多又少,一个个挨个分着。 除了爱苗嫂和春梅嫂,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 “吴大娘,”温茵茵双手将钱递给她,认真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吴大娘握着这么多钱,欣喜异常,一个劲点头,想要说谢谢,又有些不好意思。 温茵茵又拿着钱走到秋凤嫂面前,递过钱。秋凤本来生怕自己白干活,拿不到钱,这会儿掂着这钱,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下来。像是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大的本事,她低着头仔仔细细盯着这钱,耳根子都红了。 “秋凤嫂,快别看了!这钱都要被你盯出一个洞了!” 沈月娥的话让大家都笑了起来。 温茵茵走到她面前:“月娥嫂,这是你的。” 沈月娥立马正襟危坐,接过钱。 摸着这钱,她觉得不对劲,咋这么厚呢?于是她当下就往自己的手指头上吐了两口唾沫,认真数了起来。 数到最后,她怔住了:“茵茵,你咋给了我八块钱?” 听了她的话,大家也都愣了。吴大娘和秋凤嫂纷纷低头,将手中的钱数了一遍。 确实有八块钱! 见她们如此惊讶,温茵茵只是笑了笑,又给春梅嫂与爱苗嫂一人递了三块五。 俩妯娌握着手中的钱,一脸怔愣。 见她们都被吓了一跳,温茵茵说道:“这段时间,你们每天早出晚归,家里的活儿都顾不上打理,孩子也没工夫照顾。我看得出,你们每个人都不是在糊弄这份工作,因此之前说好的两块钱奖励,我觉得只给谁都不合适。最公平的,就是每个人都给。” 之前的地主们不都是会苛待长工的吗? 之前温茵茵许诺的时候,她们也没太当回事。活儿都干完了,怎么可能还分到额外的奖励呢?大家只当是温茵茵为了激励她们才信口开河的。可没想到,温茵茵会这么大方。一时之间,她们喜出望外,那笑容,就像过年似的。 “茵茵……”在这一片欢喜的气氛中,沈月娥小声开口了,“你上回让我白给你做三十双,我的钱应该比她们都要少……要不我还你几毛钱?” 大家都被沈月娥说的话给逗乐了。 谁不知道她是个多贪心的人啊,这会儿居然主动开口,说温茵茵给她发的钱多了,让收点儿回去! 几个嫂子笑眯眯的,说沈月娥居然也讲良心了,坐在她身边的吴大娘甚是欣慰。她千叮咛万嘱咐,说做人要厚道,但自家闺女什么性子,她比谁都清楚,早就已经不抱期望了。 可没想到,这段时间,她闺女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她估摸着是沈月娥在温茵茵面前蹦跶不起来,被收拾了几回,老实了! 这样一想,吴大娘对温茵茵更感激了。 “月娥嫂,这钱都是你的,不用给我。”温茵茵也对沈月娥主动开口说这事很意外,她笑道,“这些天你有多用心,我看得出来,这八块钱是你应得的。” 沈月娥一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这人泼辣惯了,对谁都是没脸没皮,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回碰到温茵茵,是遇见一个能制得住自己的人,起初她还心不甘情不愿,可现在,却是对温茵茵心服口服了。 沈月娥一脸动容的表情,动了动嘴,想要说什么。 但那肉麻煽情的话,温茵茵也不好意思听,她摆摆手,说道:“这边剩下的边角料不多了,你们要是喜欢,就自己分一分,带回家给孩子们织袜子去,我先回去了。” 说完,温茵茵脸一红,转身就走了。 到底还只是个小姑娘,脸皮薄呢。 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几个人相视一笑,心底都是暖洋洋的。 温茵茵匆匆出了旧牛棚,心情复杂。 上辈子的她一直都是个唯唯诺诺的人,几乎从未自己做过决断。现在用另外一种方式处事,她觉得新奇却又有些不好意思。 她的脸颊红红的,像只小松鼠一般往外跑,却不想还没走几步,就见到一道身影。 她顿住脚步,惊讶地望着来人。 温文良低下头,挠了挠自己的耳朵,不自然地说:“娘说你在这里,我就过来了。” 再抬起头的时候,他望向温茵茵。 过去他瞧不起她,连话都不愿意跟她说。可现在,望着她在旧牛棚里运筹帷幄的样子,他的心神却有些恍然。 这真是他的亲姐姐吗? 他不知道温茵茵在牛棚里对那些大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她为什么在分钱。 但是,人家那感激涕零的神情却不是假的,难道温茵茵现在真的不一样了吗? 温文良的视线,落在温茵茵的脸上。 他说不清她这张脸起了什么变化,仿佛只是白了一些,一双眼睛与过去差不多,但眼睫毛却很长,像洋娃娃一般浓密,嘴巴和鼻子也没什么两样,可就是精致。 明明她外表的变化不大,可整个人给他带来的感觉,却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温文良自然不知道温茵茵此时的神采,是因为刚赚了一笔钱,精神抖擞的缘故。温茵茵也不可能告诉他这一点,她只是问道:“那你来干什么?” 温文良沉默了片刻。 温文良想说那天她与他打的赌,他试了好几回,每一回的结果,都让他很失望。过去他总以为周美双对自己是真心疼爱,可这些日子,他留了心眼,意识到自己每每提出合理但是要花钱的要求时,她总是拒绝的。 他开始茫然了,难道自己这些年所有笃定的坚持与信任,都是假的吗? 很多话语在嗓子眼盘旋着,可最后,温文良只是摇摇头:“我最近挣了点钱,给娘买了些吃的。” 温茵茵看他一眼:“谢谢。” “你不必谢我。”温文良自嘲一笑:“我也这么大了,照顾娘是应该的。这两年都是你在用薪水补贴家里,但现在你没工作了……” 顿了顿,他又说:“总之你们需要用钱但开不了口的话,就来找我吧,我身边的钱不多,可买点精良面粉和菜还是能凑合。” “赚钱要用正道,不能投机取巧,这一点你知道吧?”温茵茵看着他,轻声说道。 温文良没想到她竟然还愿意关心自己,忙说道:“是正经单位,我发小介绍的,他家里人都在那单位工作,不会……” 他正在解释,却发觉温茵茵似乎也没想要听的欲望,便不再说了,咳了一声:“再过几天就是爹的生日,他让我把你喊过来。到底是一家人,父女之间不要有隔夜仇。” 说罢,温文良就转身走了,望着他的身影,温茵茵陷入了沉思。 温国华过生日,她会去的,但目的不是为了给他庆祝。 这么多年过去,温国华也该为自己对姚瑞兰的伤害,付出代价了。 温茵茵回到家,才发现温文良不仅给她们带来了精良面粉和蔬菜,还给母亲塞了五块钱。姚瑞兰握着这钱,心中感触:“这还是文良第一次给我钱,今天过来,感觉他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 温茵茵笑了笑:“也许他自己想开了呢。” 她的想法很简单,温文良到底是自己的弟弟,虽然姐弟俩感情不深,但若是眼睁睁看着他去坐牢,她却是不忍心的。不过,她也不想把所有事情都揽上身,除了将他拉回正道,别的事情,她也没这闲心去管,只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对了,茵茵。”见温茵茵往屋里走,姚瑞兰喊住她,指了指屋外,“我刚才和文良聊起来,他以为你现在还在卖鸡蛋,所以把自行车留这儿了。他说到时候在车头绑个箩筐,鸡蛋放在里头不会碎,比较方便。” 顺着姚瑞兰手指的方向,温茵茵的视线落向屋外,那儿还真摆着一辆擦得锃亮的二八大杠。这自行车是温文良的宝贝,平时别人连碰都碰不得,这回居然主动留下车给她。 温茵茵不由惊讶。 莫不是他真听了她的话,去试探周美双了? 这样一来,三天后去她爹家吃饭,倒是多了几分乐趣。 …… 村支书说要开表彰大会,那是肯定不会开空头支票。第二天一早,他就将村民们集合在村委会外的一片空地上。 前两年村里发展得好时,这儿到了夏天还会放放电影唱唱戏。可这些年,上湖村愈发贫困了,所有的娱乐活动便能免则免。 这么大型的组织大会,许久没办过了,大家得到通知,将家里的活放下,一个个都往村委会赶。 周翩翩不愿意出门,窝在家里,一声都不出。 到底是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温秀华在她声泪俱下地认错之后,也就没再为难她:“咱们既然已经是这个村子里的人,那就应该参加村里的活动。隔壁那沈月娥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不去,到时候被她抓到了把柄,又要闹麻烦。” 温秀华硬是将周翩翩拽出门。 一路上,周翩翩都是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子看。 那天发生的事情,让她丢人丢大发了,现在只要在村里见到人,她总觉得别人会指指点点。她心想,既然必须要在这村子住下来,做点好事,好让村民们对她的印象扭转过来。 周翩翩一声不吭,默默地走着。 周芝芝看起来却很开心。 她娘牵着她的手,虽然没有逗她,可是,她心里已经足够满足了。昨天茵茵姐说只要勇敢一点,说出自己的想法,一定不会被欺负的,现在看来,好像是真的! 至少这两天,姐姐不会因为她不乖就拧她,娘也不会再凶她了! 周芝芝的嘴角荡漾着甜甜的笑容,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就是最幸福的小孩。 娘仨到了村委会门口,发觉大家都已经到了。因为有村干部们的组织,村民们看起来都很守规矩,整整齐齐地排成队,一连好几行人,等待着村支书发话。 村支书将桌子搬出来,摆成一个台子,又拎了几张板凳排好,自己站在上面,手中还拿着一份演讲稿,看起来很严肃。 人群里,姚瑞兰凑到温茵茵的耳边去问:“茵茵,你说村支书想干什么?” 温茵茵还没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细碎的声响。 “月娥嫂,拜托你帮我跟她们说一说,其实我去拿毛线,并不是存着什么坏心眼。我是看我娘和妹妹都没衣服穿了,所以才会去拿的。我没有拿多,这三团毛线,就是想给她们织毛衣。”周翩翩的声音很轻柔,望着沈月娥时的眼神,也是楚楚动人的。- 只可惜,沈月娥可不是什么解风情的人。她挑眉,睨了周翩翩一眼:“你当我傻啊?偷就是偷,还说拿呢!那毛线的颜色花里胡哨的,你说用来给你娘织毛衣?至于给芝芝织,那就更是个笑话了,我一看芝芝身上的衣服,就知道全都是穿你剩下来的。还说自己对妹妹好呢,我看你别把锅甩给她背,就已经谢天谢地啦!” 沈月娥嗓门大,嚷嚷了几声,不远处几个村民都扭头来看。望着他们那不解的眼神,周翩翩的脸顿时就红了。她咬咬唇,往后退了一大步,再也不敢争辩。 温茵茵回头的时候,恰好见到了这一幕,默默地看着沈月娥将周翩翩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不由笑了。 周翩翩想要找人为自己出头,却不想找到了一根最难啃的硬骨头! “静一静!静一静!”突然之间,村支书发话了,他的声音雄厚有力,立马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村支书清了清嗓子,就开始读自己手中的讲话稿。讲话稿中,他列了几个点,第一个点是总结这一整年村子农作物的效益以及下一年的发展方向。第二个点则是对温茵茵这些天带动村里妇女一起干活赚钱的表彰。 村支书要表彰自己,温茵茵是知道的,但是听见大家都因为她而响起掌声的时候,却还是有点害羞。 “如果村里每一个人都能像温同志这样,在自己致富的同时,还不忘停下脚步拉村民一把,那么我们村的发展就会越来越好!” 村委会外空旷的场地上,村支书慷慨激昂的话语回荡着,说着,他对着人群中的温茵茵说道:“温同志,请上台。” 温茵茵红着脸,左右看了看,望着她的眼神全都是充满着友善的,仿佛她真是这个村子里的大功臣一样。 怪不好意思的。 她也没有再磨蹭,大方走到前面去。 村支书比了个手势,请她站在椅子上。 台下发出了如雷的掌声,温茵茵站上椅子。村支书皮肤黝黑,站在他的身边,温茵茵的皮肤像是会发光,气质也是出挑,让人不由自主地望向她。 村民们不由议论纷纷,都说姚瑞兰的闺女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 姚瑞兰一个劲摆手,眼底却有藏不住的欣慰。 望着此时无限风光的温茵茵,周翩翩的眼中有让人无法形容的阴冷。 不过是赚了几块钱而已,有必要让她出尽风头吗? “温同志,现在就让我代表全村人,感谢你。”村支书郑重其事地说了这一句话,而后九十度鞠躬,向温茵茵表达感谢。 温茵茵哪受得起这个,一个劲摆手摇头,还不忘学着村支书的样子鞠了个躬。 台上两个人看起来手忙脚乱的,台下不由笑成了一片。 村民之间的气氛都很好,对温茵茵的感激是真的,对她的喜爱也是真的。 “温同志,”村支书深深地鞠躬之后,将身体站得笔直,又说道,“上面发了一个通知,鼓励村镇参加市里的文艺汇演大赛。这是给落后村的一大机会,如果在汇演中得到了嘉奖,我们村将会被颁发先进村奖状,而你们家也会得到表扬,并且得到奖金。这个活动,我打算给你报名。” 温茵茵一愣,她知道这个活动。 上辈子这时她已经瘫痪,与外界几乎断了联系。 可后来小姨带来的与这活动有关的消息,直到现在,她都还忘不了。 第43章 任务十一发布(三更) 上一世这个活动, 是林菀秋人生的高光时刻。 在那汇演中,林菀秋以一曲舞蹈惊艳四座,在场的□□领导对她的表演很欣赏, 由此对她青睐有加, 直接将她从纺织厂提拔到文化局去。 之后林菀秋发展得顺风顺水, 一路往上爬,最后在文化局成了二把手, 那人生就跟开了挂似的。 温茵茵不是一个会眼红的人, 林菀秋的人生是否开挂,实际上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但问题出在,上一世林菀秋自己的生活如意了, 却还要三番两次来找她麻烦。 不管是对她的母亲,还是对她的弟弟,林菀秋都是下了狠手的,虽说重活一世, 恩怨早该了了,可她却不能掉以轻心。如果被她发现林菀秋仍旧要兴风作浪, 那么她绝对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支书, 这大赛要是得了奖,能有多少奖金啊?”有人问了一个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 村支书沉吟片刻:“听说往年一等奖的获得者能有十元的奖励金,不过毕竟咱们村从来没参加过这样的活动, 所以我也不了解。” 十元的奖励金! 听到这数额,大家一脸惊愕, 不由嚷了起来。 “茵茵,你去试试吧!这么高的奖金呢!” “要是拿了第一名, 那就赚了!” 村民们热情得不得了,温茵茵却哭笑不得。 他们太看得起她了。 她哪有什么才艺可以展示的! 温茵茵刚要婉拒, 却不想脑海中系统的声音竟在这时突然响了起来。 【任务十一发布:参加市文艺汇演大赛,得到第一名。】 【任务完成后,可得冷光皓齿奖励。】 温茵茵一下子就把自己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吞回到肚子里去了。 这个年代,人们对于牙齿保养和美容其实并不重视,牙齿就是用来吃东西的,还要多讲究? 可是,温茵茵却不这么认为。 在后世,她看见电视上有好多的牙膏广告,那些广告模特的牙齿都是非常整齐洁白的。温茵茵的牙齿虽然整齐,却也有可以提升的空间,一口好看的牙齿,绝对可以让人的气质更上一层楼。 如果能得到冷光皓齿的奖励,那她的笑容岂不是能像电视里的牙膏广告模特那样动人? 温茵茵这样一想,立马点头:“好,我参加。” 见温茵茵终于不再犹豫,村支书松了一口气:“温同志,一定要用心!因为这不仅代表你的个人能力,还能代表我们全村的荣誉!” 温茵茵笑着答应了一声,刚要下台,周翩翩却已经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何支书,我也想参加。”她柔声说道。 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让大家眉心一拧。 村支书也没想到突然有人冒出来,一见来人是周翩翩,有些惊讶道:“你也想参加?” 周翩翩点头:“何支书,我会唱歌。我唱的歌很好听,一定可以为咱村赢得名次。” 村支书一下子就犯难了。 私心里,他更信任温茵茵,认为这孩子平时不声不响,可每到关键时刻却总是不掉链子,应该能为村争光。可另一方面,眼看着这年轻女同志如此有积极性,他也是不好打压的。 周翩翩站在村支书的面前,眼神笃定。到了这一步,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再不找个机会将大家对她的印象扭转,那么她在这村子里将永远无法抬起头做人。 周翩翩打定了主意,要在这一次汇演之中发光发热,而望着她这坚定的表情,村支书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就一起将名单一起上报吧。”温茵茵提议。 村支书豁然开朗,可想了想,又犯难了:“一个村子不知道能不能报两个名额。” “没关系。”周翩翩眼睛一亮,若有所思地扫了温茵茵一眼,说道,“我们可以各自准备,到时候如果必须选一个人去参加的话,那就只有能者上了。” 周翩翩是有自信的,她从小爱唱歌,歌声动人,人人都夸她有一副好嗓子,曾经还有大人将她带去草台班子表演过。 而温茵茵——从小到大没有任何才艺,更没有表演经验,站在台上肯定会吓得屁滚尿流!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文艺汇演将在月底举办,这段时间,就是她们自己排练的时间。 姚瑞兰憋了一肚子话,回到家才忍不住问道:“茵茵,你准备表演什么节目?” 温茵茵眉心微蹙。 现在再学习唱歌或是跳舞,绝对是来不及的,到时候上了台就只有丢人的份。但是有一个项目,却是可以临阵抱佛脚的。 她没有犹豫,直接说道:“我可以朗诵。” 朗诵节目很适合她,找一首诗篇,背个滚瓜烂熟,富有感情而又抑扬顿挫的技巧是不难学会的,到时候上台,这节目应该可以凑合着看。 至于要朗诵什么诗篇,她得好好想一想。 …… 温文良没想到一回到家,周美双就发现他的自行车不见了。 这自行车虽然是他爹给买的,可周美双惦记得不轻,这会儿见他去了他娘那里一趟,回来车却不见了,整张脸像炭一样黑。 “文良,你车去哪儿了?”周美双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咬牙问了一句。 温文良看她一眼,若无其事道:“今天去我娘那边,看温茵茵要用车,所以就留那里了,下回她过来吃饭的时候会骑回来还给我的。” 周美双一听,在心底冷笑一声。 今天早晨听说温文良要去乡下,她就已经猜到事情不对了。果不其然,又要出幺蛾子。 好好一辆车,说借就借了,他可真大方! “温茵茵不是一直跟你处不好的吗?今天是怎么把你的车给哄过去的?”感觉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妥,周美双又干笑了一声,说道,“文良,这车子是咱家花好几十块钱买的,可丢不得。温茵茵和她娘,我们都很清楚,穷惯了,要是她们觉得这车好,自己却买不起……” 周美双自认为这番话已经足够克制,可没想到她话音未落,温文良的脸色已经微微一变。 他像是从来不曾认识过周美双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一直以来,周美双说话都是懂得分寸的,温文良几乎从来没有听她说过他母亲与温茵茵的不是。 可现在,周美双说的是什么话? 温文良的眉心拧起来,语气不善:“那车不是她向我借的,是我看她需要用车,所以主动留下来。” 听温文良口气中明显的袒护,周美双整个人都愣住了。 温文良不是与那个温茵茵不对付的吗?怎么现在竟然学会为她说话了? 周美双心底堵得慌,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毕竟这个家的和谐,还是得靠她来维系的,这么多年她都做得很好,没必要因为一个温茵茵而与继子闹得不愉快。 于是她连忙说道:“文良,你千万别误会了,阿姨没别的意思。主要是菀秋也特别想要一辆自行车,你知道的,你姐一直都想骑你的车,只是见你爱惜得紧,所以不好意思跟你借。但你现在一回村,就把车借给温茵茵了,你姐知道了,心里应该会很难过。” 温文良与林菀秋处得好,因此周美双才会拿出她来打感情牌。她心想温文良应该会像以前那样露出了然的表情,大彻大悟之后又成为林菀秋的好弟弟。 可没想到,这番话,温文良却听不下去了。 他有些不耐烦地站了起来:“阿姨,论亲疏,温茵茵才是我的亲姐姐。我想要把车借给她,没必要被你指责成这样吧?” 说完,温文良像是不愿意再说话了,转身回屋。 周美双整个人都愣住了,的心底生出一丝前所未有的惶恐。 她可以感觉到,一股子被她拿捏在手中的力量仿佛在逐渐削弱,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望着那紧紧关上的房间门,她紧紧握起拳,却又无力地松开。 …… 这些天,温国华家里的气氛不似从前那样温馨了。 但温茵茵却不清楚这一点。 在温国华生日这一天,她一早醒来,看了一眼墙上的老黄历。 确定日期无误之后,她跑到村委会,上村支书的办公室里借最新的报纸看。 温茵茵是算好了时间的。 就在春节的一段时间,陈明明的电影就要上映。到底是时间久远,记忆模糊,温茵茵记不清具体的时间,但大抵是这两天了。 温茵茵全神贯注地盯着报纸,翻了好几页,想到这些日子织毛线时耗费的精力,她就更希望能在报纸上得到一个让自己满意的消息。 “温同志,你先坐下喝杯水,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村支书云里雾里的,忍不住要给她端茶。 可突然之间,温茵茵纤细的手指在一行黑字上停住了。 而后,她看到一张经印刷之后不太清晰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明眸皓齿,笑容婉转动人。 这是陈明明那部电影的海报! 温茵茵心头一紧,而后仔仔细细看着报纸上的那一行加粗的黑字。 “著名影星陈明明新作《江城小事》热映,掀起全员风潮……” 就在这一瞬间,温茵茵的眼中露出一抹欣喜,眼看着村支书已经将茶杯端过来,她忙摆手:“何支书,不用了!我要去镇上了!” 说罢,温茵茵就像是担心自己的毛衣牛仔裤和电影院门口的目标客户逃了似的,迈着飞一般的步子往家的方向跑去。 望着她的身影,何支书哭笑不得:“现在的年轻人,毛毛躁躁的!” 而此时的温茵茵,想到自己立马就能通过陈明明的明星效应将衣服卖出去,心中就有说不出的期待。 不自觉之间,她脚下的每一步,都格外轻快起来。 第44章 陈明明同款(一更) 温茵茵找了个箩筐搁在二八大杠的车头, 用草绳绑好,将叠得整整齐齐的毛衣和裤子往里放。 温茵茵织的这几件毛衣是很金贵的,不仅仅是手工织的, 用的毛线还是小姨从百货大楼买的上好毛线。她生怕毛衣被箩筐给钩坏了, 所以格外小心, 用袋子装了一层又一层,又拿花布包好, 直到确保不会有问题才舒一口气。 等到毛衣和裤子摆好了, 温茵茵突然想起上回的海报,便匆匆跑回屋里拿。望着她这忙碌的身影,姚瑞兰问道:“茵茵, 你这从一回来到现在就没停过,究竟是什么事儿这么要紧啊?” 温茵茵冲着母亲挤了挤眼睛:“娘,大事呢!咱家脱贫的大事,能不要紧吗?” 说罢, 温茵茵也没再耽搁时间,在姚瑞兰一头雾水之时, 迈腿上了自行车, 一溜烟就骑出了上湖村。 她的两条长腿蹬得卖力,纤细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村民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茵茵丫头的自行车哪儿来的?” “她弟弟的车!真是奇怪,以前她弟和她们娘俩的关系可差了, 现在居然把自行车借给茵茵用。” “我就说了,这段时间茵茵丫头不一样了。这孩子就是有本事, 能让坏事变好事!” 好几个大婶搬着椅子坐在沈月娥家的院子里闲聊,周翩翩恰好出来晒衣服, 听到这些话,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温茵茵就真这么有本事?周翩翩冷笑一声, 等到汇演的时候,她要亲眼看着温茵茵灰溜溜地滚出名单! …… 温茵茵麻溜地骑车,一路往镇上赶去。 平时她去镇上一趟,先要走到隔壁村的村口大路上等车,又得坐在小巴车上到处绕,很多时候她在车上眯着眼睛睡一会儿了,都还没到目的地。算起来,她从镇上来回就要花四五个小时,实在是太费精力了。 可是有自行车就不一样了,她可以从小路穿过去,通行无阻,只要自己把脚踏板踩得卖力一点,一个来小时就能到镇上了。 这样一想,温茵茵突然有了新目标。 她想要买一辆自行车! 这个时候的自行车是高价货,没几十块钱拿不下来,但照她现在的赚钱速度和前景,咬咬牙买一辆,也不是不可能的。 成败大概就在今天了,温茵茵在心底给自己鼓鼓劲,很快便到了镇上。 上回与顾明煜一起来看电影的时候,她就已经探过路了。人民电影院的位置好,影院门口人头攒动的,多的是爱美赶时髦的年轻人。 到了人民电影院门口,温茵茵把车子停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而后就拿出了织好的毛衣和从顾明湘店里进货的裤子。 她摊开花布,将毛衣摆得松松垮垮,下边又搭配上裤子,仿佛是模特穿着一般。只是,在摆放的过程中,温茵茵却想到,这样做在这个时候还不见弊端,因为衣服裤子都比较休闲,摆得随意倒还好看。但如果能像服装店那样买一排简易的衣架,将衣服平平整整地挂好,那就更一目了然了。 温茵茵正考虑着,突然来了一个剪了齐耳短发的时髦女同志。 “你这毛衣——” 女同志的目光被温茵茵摆在花布上的三件毛衣吸引。 因为毛线有限,因此温茵茵织的这三件毛衣,其中两件的颜色都是湖绿色,而另外一件是天蓝色。 这样的颜色在这个年代算是比较少见的,又加上有设计感的特别织法,使得毛衣看起来更加有新意。 女同志拿着这毛衣一看,轻轻摸了摸,觉得柔软,又在自己的身前比划了一下,很是满意。 温茵茵默默地观察了她几眼。 这女同志的穿着打扮都是很讲究的,发型也是特地在美发店里打理过,应该是对美有追求的人。现在的年轻人,不再满足于裁缝店做的千篇一律的衣裳,而百货大楼的衣服虽然也有好看的,但却普遍比较老气,因此,此时见到这地摊上的毛衣,顿时眼前一亮。 “你这衣服怎么卖啊?”她问。 温茵茵笑了,说道:“毛衣十八块钱一件,纯手工织的。” “十八?”女同志一脸震惊的表情,“大家的毛衣都是手工织的,你的怎么就这么贵呢?” “因为这毛衣好看啊,不管是从颜色还是款式,都和市面上能买的毛衣不一样。”温茵茵说着,回头看了电影院一眼,问道,“你有没有看过陈明明的新电影?” 那女同志忽然就眼前一亮:“我就觉得你这毛衣好像挺眼熟的,难道是照着陈明明在电影里穿的那件织的?” 陈明明的电影虽然上映没几天,但是赶潮流的年轻人基本上都已经看过了。现在不像后世,不是娱乐信息爆炸的年代,偶尔出一个走红的演员,那就肯定是会当成风向标一样争相模仿的。别的不说,现在光是陈明明在电影中那一头俏丽的卷发,就已经带动了美发店里的烫发风潮,更别说是她身上穿的衣服了。 将陈明明穿的衣服做出来卖,这是接下来必然的趋势了,只是服装产业的人不像温茵茵这样知道陈明明会在这两天走红,因此即便是现在加班加点地赶制一批服装,也已经来不及了。温茵茵估摸着,市面上的货,至少还要再过个十来天才能被进到这儿来。 她的优势,就是利用这几天的时间差,先人一步。 见那女同志对着地上的三件毛衣爱不释手,温茵茵嘴角一抿,笑着从自己自行车的箩筐里拿出几张画报。 画报上是陈明明清纯不落俗的脸庞,她摆了一个造型,身上的毛衣被她自身的气质衬托得格外洋气。很明显的一点是,温茵茵卖的这毛衣,不管是颜色还是样式,都与陈明明身上穿的非常相似。 “还真的是陈明明身上穿的这件!” 女同志一脸震惊,看一眼手中的毛衣,又看一眼温茵茵手中的画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衣服她自然是喜欢的,但是十八块钱的价格,却实在太贵了。虽然她家境殷实,不是没有这么多钱,却也从未这么奢侈过的。 女同志犹豫的表情,落在温茵茵的眼中,却是生意成交的希望。 “同志,要不你先试一试吧。衣服穿在身上的效果好不好,还是得试试才知道。”温茵茵说道。 那女同志没想到路边小摊的衣服还能试穿,当下欣然同意,她脱了自己的棉袄,又穿上温茵茵织的毛衣,低头看着自己。 温茵茵笑道:“可惜我这里没有镜子,但说真的,你穿上这衣服,整个人都比刚才亮眼了许多。” 女同志有些欣喜,又有点不敢相信:“真的吗?” 温茵茵点头说道:“陈明明的五官很标准,气质却是比较温和的,和你给人的感觉很像。这衣服她穿好看,你穿也会好看。” 那女同志一听,脸都红了:“我哪能跟她比呀……” 话虽这么说,但是谁不愿意被人夸奖呢。想要去模仿明星,就是因为向往着那样的美好,此时听温茵茵对自己的评价这么高,她便更加心驰神往了。 “能便宜一点吗?”她又问了一句。 温茵茵笑着拿起花布上的牛仔裤,放在那毛衣下面比了比,说道:“陈明明穿的这一身,并不单单只有毛衣好看。衣服是要看搭配的,看她这样搭配,上松下紧,整体是协调的。这裤子卖二十元,如果你买一身的话,我算你三十五元。” 选择在人民电影院门口摆摊,既因为温茵茵的目标人群是喜欢陈明明的年轻人,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舍得花闲钱去看电影的人,经济基础不会太差。 此时面前这女同志虽有些心疼钱,可是表情却松动了。这样一看,温茵茵确定这生意不是没法做的。 “三十五元啊,真贵。”女同志说道,“还能便宜点吗?” 这一下子就砍价三块钱。 不得不说,她心动了。 虽说在犹豫,但也不是真的没法掏出这钱,毕竟千金难买心头好,大出血一回,就能和陈明明有同款打扮,这对她而言是吸引人的。 “这是最低价了。”温茵茵的定价是左右思索过的,不会高到让人可望不可即,但也得保证自己有一定的赚头,说起来,这还是一门学问。 想了想,温茵茵又说:“这一身过年的时候可以穿,在外面披一件呢大衣就不会太冷。等春天到了,还有些冷飕飕的时候能穿。夏天过去了,秋天也能穿,你说这十几块钱能穿好几年,一天才多少钱呀!” 温茵茵的声音婉转动听,娓娓道来的感觉。 一时之间,那女同志沉默了,她是真心在考虑温茵茵说的话。 “那行,我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同志咬咬牙,说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回家拿钱。这一身一定要给我留着啊!” 温茵茵知道有些人买东西没这么干脆,舍不得花钱的时候,就推说身边没带钱,回家去拿。但是,面对眼前这个女同志,她却有足够的信心。 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对方那欣喜又忐忑,喜欢到舍不得放下衣服的样子,一看就是会回头的。 “好,我会帮你留着,但你也尽快。”温茵茵欣然道。 对方一听,乐呵呵地走了,走几步还不由回头看了几眼。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温茵茵笑了笑,低下头整理衣服,刻意在袖口处做出一个褶皱,使得这毛衣给人的感觉更加随意慵懒。 来来往往的人虽多,可不少人是问了价格就走人的,对于这样的人,温茵茵也是以礼相待,嘴角的笑意就没消散过。 然而,正当她的摊前围绕的人越来越多之时,电影院里突然走出一个一身工作服的中年男同志。 “怎么回事?我们这儿不允许摆摊的!”那男同志严肃地说了一句,走到温茵茵的面前去。 第45章 收获颇丰(二合一) 出来的是电影院的工作人员, 刚才听起售票亭的几个女同志在讨论外面有人摆摊,于是便循着热闹的方向走了过来。 此时他走到温茵茵面前,神情严肃, 又重复了一遍:“我们这里不允许摆摊, 请你赶紧收拾一下, 离开这里。” 温茵茵愣了愣。 她知道后世很多地方是不允许摆摊的,若是违规了, 还有城管来赶人。可是现在这个时候, 倒是没有这么严厉的规矩。 看着他的神色,温茵茵估摸着也是自己理亏,便好声好气地说了一句:“你好, 请问怎么称呼?” 那男同志看了她一眼。 起初听到外面的响声,只当是又有农村人挑着箩筐来卖东西了。之前他们也有这样的经验,摆摊的人会将电影院门口围得水泄不通,最后影响的肯定是影院的生意。 可现在, 见眼前这小姑娘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还一脸和气地问他如何称呼, 一时之间, 他紧紧拧着的眉心舒展了些。 “我姓吴。”他看着温茵茵,说了一句。 “吴同志,很抱歉在电影院门口摆摊影响到你们。但我这边卖的都是和陈明明的搭配相似的服装, 这才选择在你们影院门口摆摊。如果你赶我去别的地方,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温茵茵的语气很真挚, 说着还拿出了自己带来的画报,给他看了一眼, 又继续道,“要不这样吧, 我在这边摆摊,但是动静小点儿,声音轻点儿,绝对不打扰到你们,行吗?” 温茵茵看起来特别客气,但说到最后,还是在为自己争取。看着她这一脸真诚的神情,吴同志的表情顿了顿。 其实并没有明文规定说电影院门口是不准人摆摊的,只是这些年,他一直都这样管理。虽然眼前的小姑娘很讨喜,不赶走她也不是不行,可是—— 他回去之后该怎么向同事们交代呢? 吴同志拿着温茵茵递来的画报,犹豫了一下。 温茵茵见他的表情有松动,又立马说道:“其实你们卖的是电影票,我卖的是衣服,我非但不会影响到你们,还能给你们带来收益呢。这些衣服这么漂亮,人家买回去一穿,同事同学们知道是电影明星同款,可不是要来看电影了吗?” 这会儿,温茵茵的语气变得活泼俏皮起来。 见状,吴同志哭笑不得:“你来我们这门口摆摊,还能给我们拉动效益了?” 温茵茵勾了勾唇角,好脾气地笑了笑。 本来还在看衣服的人,此时听了温茵茵这一番话,竟也觉得很有道理,忍不住为她说话。 “也没有明确说不能在电影院门口摆摊吧?既然是这样,就由着这小姑娘去吧。” “人家小姑娘也不容易啊,从村里骑车过来,准备工作倒是做得充分。连陈明明的画报都让她给弄到了,就是冲着这卖点去的。现在把人赶走,那就是断人财路了!” 在场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站在温茵茵这一边说话。 他们与她只是萍水相逢,此时却愿意开口相助,温茵茵一感动,差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再回过神的时候,她望着吴同志,眼神恳切:“麻烦你就通融一回吧。” 吴同志看看温茵茵,又看看她摆在花布上的好看衣裳,再加上耳边还有一个劲为她说话的声音,最终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尽快卖完,尽快走吧,下不为例!” 温茵茵一听,整个人都振奋起来,笑容满面地道谢。 吴同志转身的时候,看着这年轻人精神奕奕的笑容,不自觉也笑了笑。 这是个机灵姑娘。 电影院的同志是同意温茵茵在这门口摆摊了,她松了一口气。 但现在她还操心一点。 这会儿来来往往的人是多了,但是真正舍得花钱买衣服的人却少。不少人对这毛衣喜欢得不得了,摸了摸,试了试,最终却还是下不了决心。 她们的想法,温茵茵是理解的。到底只是一个乡下姑娘提着箩筐带着衣服来卖,虽然好看,但究竟值不值这个价呢?有些人一时不敢下决断,却又不舍得离开,就一直在温茵茵的跟前耗着,左右为难。 这个时候,大概就是缺一个契机,一个让她们对她充满信心的契机。 温茵茵也有点无奈。 她对自己的品味有自信,因为那是结合了她自己的审美与后世潮流发展的产物。可是她总不能这样对人们说吧? 她突然意识到,服装的暴利,更重要的还是包装。先不说她是否能将自己的服饰做成品牌,光是能开一家顾明湘那样的小店,或许都能留下一批的客人。 正在温茵茵思虑之时,刚才那短发齐耳的女同志来了。 她背了一个小包,走到温茵茵的面前时,拿出三十五块钱:“同志,这钱给你,衣服和裤子你还给我留着吧?” 接过钱的那一刻,温茵茵睁圆了眼睛。 这是终于做成第一单生意了! “当然给你留着!”温茵茵将毛衣和裤子装到袋子里去,交给了这第一位客人。 这袋子是她那天在顾明湘店里拿的,没几个,看起来很上档次。接过袋子的客人心满意足,低头望着袋子里的衣服,笑着说:“画报上这件黑色的淑女裙我也喜欢,一直想要买黑色的裙子,可是现在店里的却都是大红大绿的。” “大红大绿对色彩饱和度的要求是很高的,黑色看似沉闷,但能通过剪裁却能让设计感更加分明。我想过不了多久,更多的服装厂家和设计师都会意识到这一点的。” 温茵茵的话,让众人不由自主地看向她。 那女同志笑道:“看不出你这么年轻,却是个行家。” 衣服裤子都已经买齐全了,这女同志便要离开,走的时候她看起来心满意足,望着她的背影,大家都有些羡慕。 好几十块钱的衣裳呢,这人居然说买就买了! 但另一方面,她们对温茵茵也有了不同的看法。 起初对她表示怀疑的几个人,这会儿不由站在另外的角度打量起她来。 这虽然是个乡下姑娘,但是眼光很独到,也懂得把握现在的流行趋势,因此才会在陈明明刚一走红就直接以她的画报搭配出一身服装,想着赚这一波钱。 起先还在犹豫的女同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着是不是要咬咬牙将这心仪的衣服买了,而正在这个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声响。 “这裤子多少钱?”转头一看,撞入她们眼帘的是一个英俊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一双长腿看起来尤其显眼,他走过来的时候,微微俯身拿起了地上的那件牛仔喇叭裤,抬眸问温茵茵多少钱。 看见顾明煜的那一瞬间,温茵茵有些惊讶。 不自觉间,她想到那天张厂长来收货时说的话,制袜厂的单子是顾明煜介绍的,就连毛线厂那边,都是他亲自联系…… 她迟疑了一阵,还没出声,就听到他低沉浅淡的声音。 “我给朋友买的。”他这解释的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看着她时,眸光很深,仿佛眼底还藏着未说完的话。 温茵茵犹豫片刻,温声道:“这牛仔裤二十元一件。” 顾明煜拿出两张大团结,递给她,连想都没有想:“好,帮我包起来。” 他的手指修长而又骨节分明,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质是与旁人截然不同的。这个男人出现的时候,从问价到付钱,一切仿佛都是一气呵成,没有任何的迟疑,那气派,让起初还在左右为难的女同志们不由在心底感慨。 若是自家的男人或是自己将来的对象也能有这么大气就好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温茵茵也不好说什么。只强装镇定地包装好那件浅蓝色的牛仔喇叭裤,将袋子递给顾明煜的时候,她笑了笑,声音清越:“谢谢。” 顾明煜的嘴角弯了起来,接过袋子。 这个时候,之前还在犹豫的人,仿佛突然想明白了一般。 这男人一看便是条件优渥、品味独到,他一眼就能看上这裤子,那肯定是错不了的。 于是起初迟迟没有下定决心的几个客人,终于还是伸手掏钱。不一会儿工夫,温茵茵这花布上的所有毛衣和裤子都被一扫而空。 【任务十一已完成。】 【闪亮双眸奖励已发放。】 就在温茵茵整理花布准备回去之时,脑海之中的这道声音突然响起。 人群早就已经散去,她提着东西放回自行车的箩筐上,一转头,看见不远处那道颀长的身影逐渐向她走来。 温茵茵的心神微微一晃。 而后,顾明煜走到她的面前。 “这个给你。”顾明煜一手提着一个袋子,都交到了温茵茵的手中。 她下意识接过来,其中一个袋子里是那天在顾明湘店里试穿的那一身毛衣,而另一个袋子里,是他刚从她手上买的浅蓝色牛仔喇叭裤。 温茵茵失笑,抬头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顾明煜笑了笑:“今天是你父亲的生日,阿姨让你这好看的衣服留身给自己穿,免得去了那边被人看不起。” 温茵茵没想到顾明煜去了她家,从姚瑞兰的口中得知了温国华今天过生日的消息。更没有想到的是,姚瑞兰居然还把她和那一家子人不合的消息告诉了他! 一时之间,温茵茵有些难为情了,脸颊不由飘过一抹窘迫的红晕。 “我娘真是的,还让你特地跑这一趟。”温茵茵低着头,闷声说道。 她娘让顾明煜提醒她穿一身好看的衣服过去,可到了最后,顾明煜一句话没说,直接给她把衣服买来了。这不是明摆着知道她不舍得将要卖钱的货留着给自己穿吗?不知怎的,温茵茵的心里头揪得慌,仿佛被人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却又没办法辩解,不由感到无力。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她希望在他面前时,自己的处境并不是这么一无是处。 顾明煜看向温茵茵时,她正低着头,莹白的脸上有一抹绯红,眼帘垂下来,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情绪。 可不难看出,她有些闷闷不乐。 顾明煜笑了:“那天看你穿这一身很好看,想送给你。但是我姐那边只剩下毛衣,裤子卖完了。” 他的解释避重就轻,像是在哄她,语气温和,眼底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听他这样一说,温茵茵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看起来是个冷淡的人,实际上却是体贴的。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在肆无忌惮地接受他的照顾。 想要拒绝,仿佛都变得不切实际,因为连她自己都不舍得推开一个这么好的人。 温茵茵低着头,脑海中飘过万千思绪。 忽然之间,她想到什么。 再抬起头的时候,她终于露出了一个豁然的笑容。 顾明煜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温茵茵从兜里拿出刚才赚到的一部分钱,递到了顾明煜的手中:“这是还你的毛线钱,这次你一定要收。” 她的手中握着零零散散凑起来的三十元钱,望着他时的眼神格外坚定。 顾明煜淡淡地看着她。 眼前的温茵茵,神色是忐忑却又坚定的,嘴角轻轻抿着,脸颊上的红晕始终没有散去,就像是一只胆怯的小动物,从大森林里走出来,虽然轻手轻脚的样子,却还是想要看看外面的风光。 她在试图证明自己。 不自觉之间,顾明煜的心微微一软。 她的纯真与勇敢,让人不忍心伤害,只想捧在手心好好呵护。 “好。”顾明煜接过她递来的钱。 只一瞬间,温茵茵唇角的笑容绽放开来,她一脸满足,仿佛自己终于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情。 很孩子气的骄傲神情。 望着这样的她,顾明煜嘴角的笑意再也无法敛下,坦荡的双眸之中,有说不清的温柔。 “这里离明湘姐的店很近,我想先去把尾款结清。”温茵茵轻声说了一句。 “我送你去。”顾明煜沉声道。 …… 这一趟出来,倒是收获颇丰。温茵茵仔细数了数,赚的一百四十五元,都是刚才卖衣服和裤子所得。将顾明煜与顾明湘的钱还清之后,她身边还剩下七十五元。 毛线袜的单子偶尔能碰见一回,可服装生意,却是常做常有。只要她一直关注着接下来服饰流行发展,再将后世的潮流与之结合,那就可以一门心思在这一行发展。 温茵茵在顾明湘店里看了一圈,其实很多衣服,她都是喜欢的。只是如果她决心好好在这一行发展,那就不好时时刻刻在顾明湘这里拿货。 “茵茵,喜欢哪件?不用跟我客气,直接以进货价拿走就可以。”顾明湘声音温柔,笑容明媚。 温茵茵浅笑着,摇摇头:“明湘姐,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我想要自己试着去进货,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顾明湘看了温茵茵一眼,又看看顾明煜。 虽然与温茵茵只见过区区两次面,但是顾明湘多少也看出来这小姑娘什么什么样的性子。于是她不再坚持,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温茵茵:“茵茵,这是我进货的市场,那边档口的服装和饰品都比较特别,你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 一般来说,开店的,最怕的就是同行来探听价格或是进货渠道。可是,顾明湘却大方过了头,直接将自己进货的渠道告诉温茵茵。 拿着这张名片,温茵茵笑了,感动道:“谢谢你,明湘姐。” “不用谢,有空来家里吃饭。”顾明湘冲着温茵茵挤了挤眼睛,笑盈盈道。 温茵茵红着脸,含糊地点点头。 她刚要走,突然想到自己的衣服还没换上,又拿着两个袋子匆匆进了帘子后,给自己换上衣服。 望着她的身影,顾明湘有些感慨。这温茵茵明明轻声细语的,性格又很好强,有时候看起来倔得不得了,但红起脸的时候却又像个小孩子。 过去她总在想,什么样的女孩比较适合自己的弟弟。 可现在看来,这两个人的性格,倒是恰恰好互补的。 …… 从顾明湘的店里出来,顾明煜要将她送到温国华家,但是她拒绝了。 温文良的自行车还在电影院门口,她得先把车还了。两个人一路走回到电影院门口,温茵茵突然有点不愿意道别。 与那一家子□□味十足的所谓家人相比,她更愿意和顾明煜待在一起。 “你先去吧。”顾明煜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低声说道,“晚点我去接你,送你回家。” 温茵茵一怔,随即笑了。 太阳渐渐下山,落日的余晖照耀在两个人的脸上,他们转身道别,却没有依依不舍。 因为知道很快会再见面…… 温茵茵骑着车,一路上慢悠悠蹬着踩踏板,到了温国华家楼下。 站在那烟火味十足的宿舍大院里,温茵茵突然想起今天系统发放的奖励。 “我要使用闪亮双眸的奖励。”她闭上眼默念。 【闪亮双眸奖励已发放。】 【此奖励能给宿主带来闪亮有神的双眸,使得眼神变得灵动,与过往大不相同。】 温茵茵的眼睛还闭着,但是恍然之间,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变得湿润起来。 仿佛被点了一滴特效眼药水,只一瞬,那眼药水的效果就在眼眶里弥漫开来,再睁开眼时,眼底没有任何疲惫感,仿佛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温茵茵现在找不到镜子,不知道这闪亮双眸的奖励效果如何,但光是之前使用永久性眼睫毛种植之后的眼神都已经比以往要明亮很多,那么此时的这个奖励,效果就只会更加好。 一时之间,她的心底漫过几丝期待。而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在她身后喊了一声:“咦,这不是上回卖鸡蛋的小姑娘吗?” 温茵茵转过头,看见了梁婶子。 梁婶子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乐呵呵的,上前就跟她打招呼:“小姑娘,一段时间不见,你咋好看了?这身衣服哪儿买的啊?真洋气,我也给我闺女买去!” 那次得知温国华村里还有个孩子之后,梁婶子脑袋里的信息容量像是突然炸开似的。她连想都没有想,就跑去跟大院里的职工家属说了个遍。当时这事情闹得很大,若不是周美双会来事,到处活动,送礼的送礼,解释的解释,恐怕最后都要捅到温国华的单位里去了! “谢谢阿姨。”看梁婶子那眼睛乌溜溜转着,似乎还有别的想法,温茵茵就知道她只是说句客气话,不是真想买衣服。 果不其然,下一秒,梁婶子就凑过来:“姑娘,你爹是不是真没离婚?你和你娘要是真在他那里受委屈了,跟婶子说。抛妻弃子,自己跑镇上过日子去,这要是被单位知道了,那可是要出□□烦的作风问题!” 梁婶子的声音压得极低,既是看热闹,也是想要为温茵茵出头。 看着她这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温茵茵笑了一声:“阿姨,我们家里的事情复杂着呢,三言两语说不清。不过,迟早都会解决的。” 梁婶子闻言有些失望,感慨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眼神又转了转,忽地落在温茵茵的自行车上,她说道:“咦,你这自行车——是你爹用单位刚发的计划票给你买的吗?” 她这话音刚落下,温国华家的门突然就打开了,看见梁婶子的周美双一脸诧异,眼珠子一瞪,都快要掉下来。 周美双生怕梁婶子对温茵茵多说什么,心一慌,猛地上前就要拉住温茵茵的手,还露出最和颜悦色的表情:“茵茵来了,快进来吧!人都到齐了,菀秋和锦开俩口子都在等着你呢。” 周美双这话是故意说给梁婶子听的,想让她觉得温茵茵与林菀秋的关系很不错,至于说林菀秋抢了她对象,自是空穴来风。 然而她还没拉住温茵茵的手,就见温茵茵不着痕迹地往边上退了一步。 周美双的手僵在半空中。 梁婶子的眼睛一亮,对这一幕很是喜闻乐见,恨不得跟着这俩人一起进屋去。 肯定有好戏看! 只是很可惜,她没法跟进屋去,因为温茵茵遗憾地对她说了一句:“阿姨,谢谢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消息。我先进去了,下次有机会见面再聊。” 温茵茵的嘴角勾了勾,露出和气的笑容,而后大大方方进屋。 周美双的心就像是坠到了冰窖中,这梁婶子,对温茵茵说什么了? 门一关上,周美双心不在焉。 而此时,正坐在沙发上的叶锦开一看见温茵茵,“腾”一声站了起来,双手都没处放了。 “茵茵……”他看着温茵茵,局促地开口。 第46章 如意算盘(二合一) “茵茵……”叶锦开看着温茵茵, 局促地开口。 他虽然早就知道温茵茵会来,但此时真正与她面对面,却无比紧张。 这些天, 叶锦开想了很多。 过去与温茵茵在一起的时光, 对他而言恍如一场梦。 当初是他不好, 肆无忌惮地接受她对自己的关心,却从来没有付出过。他以为男女之间的感情不过是如此, 可直到他娶了林菀秋, 才发觉这两个人是天差地别。 林菀秋是被宠爱着长大的,表面上温柔体贴,实际上却从来不愿意低头。她享受的是叶锦开的呵护, 而他怀念的,却是过去一门心思对待自己的温茵茵。 这样的思念,在重遇温茵茵之后,变得更甚。 叶锦开看着温茵茵, 心情是沉重的。 现在的她变得很好看,身上穿的衣服是林菀秋从来没有尝试过的, 有品位, 却一点都不违和。 她走进屋子的时候,仿佛整个人都闪着亮光,与周遭的一切都是格格不入。 叶锦开直勾勾地盯着温茵茵看, 那眼神像是恨不得一切回到原点。 然而,温茵茵的眸光却只是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我爹呢?”温茵茵淡声问。 “你爹——”叶锦开的嘴角动了动, 低声道,“他去单位拿计划票了。” 听到这里, 温茵茵的眸光微微一动,没有出声。 温国华的单位福利好, 每个年度都会给员工发计划票。当然了,并不是每个员工都能领到这票的,领导愿意给温国华发,说到底是对他这一年的表现很满意。 见温茵茵没有再说什么,叶锦开便又坐回去,却又觉得这样不够有礼貌,冲着边上的沙发比了个“请”的手势,自以为绅士地说,“茵茵,你先坐吧。” 温茵茵没有客气,走过去坐下,全程却没有再与他互动。 叶锦开的心情是沉重的,他坐立难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温茵茵。 她坐在沙发上,偶尔瞄一眼电视,脊背挺得笔直,眼神淡然,旁若无人的样子。她在家里的时候明明是没看过电视的,只有来这里的时候才能看两眼,照常理来说,此时她应该对电视上播放的节目流露出狂热又惊奇的神情,然而她并没有。 温茵茵只是偶尔扫一眼电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神态,如同一切都不被她放在眼里。 叶锦开的目光是灼热的,他紧盯着温茵茵看,心中忐忑。而正在这个时候,温茵茵转过眸,淡淡地睨了他一眼。 叶锦开顿时就怔住了。 她的眼神—— 过去她的眼神是茫然卑微的,不知所措的,似乎总是处在状况外,不安而又弱小的样子。即便是上一次碰到她在服装店里,叶锦开觉得她改变了,可那眼神也不过是温柔而平和,完全不像现在这样,带着杀伤力。 此时她的眼神,与之前是根本没法比的,如同在顷刻之间突然明亮了起来,能够在一瞬间将他的探究与不解吞噬,让他不知所措。 叶锦开心神一颤,立马避过了她的目光。 而这个时候,林菀秋站在厨房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本来听见温茵茵来了,她是准备去开门的。但周美双知道她最近对温茵茵的意见颇大,又担心温茵茵会让林菀秋难堪,所以自己去开门。现在,周美双已经回到厨房,而林菀秋表面上给她打下手,实际上却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林菀秋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她本来想,温茵茵看见叶锦开的那一刻,必然会百感交集,甚至红着眼眶,露出一副依依不舍的神情。 可是她猜错了。 温茵茵根本就没理会叶锦开,反倒是他—— 他用渴望的眼神看着温茵茵,就像是对她无比爱慕,恨不得将自己的心都掏出来一般。 林菀秋心中的愤恨与嫉妒交织在一起,握着菜刀的手将肉沫剁得乓乓响。 看见这一幕,周美双的眉心也是紧紧拧着的:“菀秋,你不能这样。” 林菀秋转过头,望向自己的母亲。 周美双叹气,轻声道:“温茵茵变得这么漂亮,锦开的心中有点想法,也是人之常情。你现在该做的,是更加温柔,更加大气,把她给比下去。你想,她只不过是一个乡下丫头而已,即便把自己打扮成一朵花似的,也是上不了台面的。”顿了顿,她眸光精明,“我们就用以前的办法对付她,让她风风光光地来,灰溜溜地走。” 林菀秋沉默了片刻,似恍然大悟。 她的确太急了。 一个完全比不上自己的人,这个时候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她心底不由多了几分落差感。但实际上,这样的落差感,大可不必有。 温茵茵不是气她抢了叶锦开吗?既然如此,那她就让温茵茵看看,自己与叶锦开有多恩爱。 这样一想,林菀秋放下手中的活,走到客厅里去。 “茵茵,你来了啊。”林菀秋柔柔一笑,说道,“你愿意来就太好了,上次爸爸和我妈虽然生你的气,但也觉得你不容易。毕竟这些年你受了太多苦,性子变得偏激,也是正常的。一家人没有隔夜仇,我们都不会怪你的。” 叶锦开看了林菀秋一眼。 之前温茵茵过来,泼了周美双一脸的茶,又气得温国华整个人发抖,最后还把事情闹大,让他们一家成了整个大院的笑柄。这一切,叶锦开都听说了,却不太敢相信。温茵茵明明是个怯懦的人,怎么可能这样做呢? 可是现在,听着林菀秋的话,他的心稍微沉定了一些。 是了,现在的温茵茵是惹不起的,在摸清楚她的路数之前,他的确应该与她保持距离。 正当叶锦开这样想的时候,林菀秋挽住了他的臂弯,轻笑了一声,给他拿了一个苹果:“饭还没做好呢,你一定饿了,先吃点水果。” 叶锦开接过苹果,眼神变得柔软了一些。 “茵茵,不过你……”林菀秋又开口,还想说什么,可是突然之间,她感觉到温茵茵的眼神之中带着某种不由分说的气势。 那气场,让她一时忘记该说什么,嘴巴动了动,轻咳一声,“茵茵也坐吧,今天你是我们的客人,要是不招待好你,爸爸要生我的气了。” 林菀秋轻声细语,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听着她说的话,温茵茵但笑不语,也坐了下来,直到现在,林菀秋还想着算计她吗? 恐怕这亏,林菀秋还没吃够。 而正在这个时候,温文良从房间里出来了。 他刚睡了一觉,整个人还是懵的,此时一出来,见到温茵茵也在客厅,先是一愣。回过神的时候,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走了过来:“姐。” 林菀秋的眉心顿时就拧起来了。 温文良都已经多久没这么喊温茵茵了?这么多年,林菀秋与温文良相处融洽,就跟亲姐弟一样,一直以来,温文良都是护着自己,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怎么现在和温茵茵的关系倒是变好了? 林菀秋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心里怄得慌。那种无法掌控局面的感觉,让她如坐针毡。 温茵茵虽然对温文良突然之间的示好感到意外,但也没想这么多,拿出兜里的车锁的钥匙递给温文良:“你的自行车已经停在门口了。” 温文良犹豫了一阵:“你可以先用着,我不着急。” 温茵茵没有再说话,直接将钥匙放在了茶几上。 这两次见面,温文良对她的态度缓和了许多,虽然不亲昵,但至少不会像过去那样,像是看待仇人一样对待她。 不过,温茵茵倒是没把这个放在心上,毕竟愿意开口点醒他,并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手足之情有多深,她只是不想让姚瑞兰再因为他的不长进而大失所望罢了。 因为温文良的存在,几个年轻人之间的气氛缓解许多。温文良与林菀秋的关系不错,跟叶锦开也能说得上话,一来一回地闲聊着,时间便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温茵茵坐得有点不耐烦了,抬起眼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时钟,而后,听见了敲门声。 林菀秋眼睛一亮,赶紧跑过去:“一定是爸爸来了!” 林菀秋去打开门,一眼就见到了温国华。温国华去上班的时候看起来是人模人样的,略白的发丝被打理得整整齐齐,一看见林菀秋,他便笑起来,和颜悦色道:“菀秋来了啊。” “当然了,今天是爸的生日,我和锦开肯定要来给你庆祝的。”林菀秋挽着温国华,又将他手中提着的一袋子猪肉拎过来,放在一边,“爸,我们还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呢。” 温国华乐呵呵地笑着,摆摆手:“别这么客气,你们过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正说着这话,他的眸光扫过客厅,突然就看见了温茵茵。 在见到温茵茵的那一刻,他微微一怔。 人家都说女大十八变,可他这闺女都已经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能变呢? 温国华心中纳闷,眉心拧了拧,还没出声,林菀秋凑了过来:“爸爸,你刚才不是回单位拿自行车计划票的吗?赶紧拿出来给我看看。” 林菀秋是个贴心的孩子,与温茵茵是完全不一样的。此时见她凑到自己跟前撒娇,温国华笑了,从兜里拿出一张计划票。 现在买东西并不全都要凭票,但自行车这样的好东西,计划票却是必不可少的。林菀秋整天对这计划票心心念念,是因为她早两个月就听说这回分的票,可以购买小轮的女式自行车! 早在温国华给温文良买自行车的时候,林菀秋就已经眼馋到不行了。但当时周美双让她把心思收起来,毕竟家里没这么多钱,而温文良又是温国华的亲生儿子,有什么好东西先紧着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林菀秋只好作罢,可心里却还是抱着小小的念想。 现在,她手头上有钱了,终于可以完成梦想了! 林菀秋跃跃欲试,眼睛都在发光。 看着她这神情,叶锦开笑了笑。 自己的媳妇自己知道,林菀秋看着单位里的职工骑着自行车来上班,羡慕得不得了,好几回做梦的时候都惦记着呢。 现在林菀秋愿望成真,叶锦开也为她开心。 温国华哈哈大笑:“那你找个时间去试试车子好了。” 林菀秋点点头,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而正在这个时候,周美双走了出来:“菀秋,你真是不懂事。你爸爸有计划票,应该先给茵茵才是啊。” 坐在沙发上吃水果的温茵茵抬起头,看向她。 林菀秋愣了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母亲说得没错,得用以前的办法对待温茵茵,让她风光地来,灰溜溜地走。 “给茵茵?”温国华像是突然想起温茵茵才是自己的亲生闺女,不自然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说道,“我都已经答应菀秋了。” 周美双笑着走过来,也在沙发上坐下,看着温茵茵的眼神格外温和:“茵茵,阿姨知道你很需要用车的,否则也不会向文良借。不过文良自己也要去上班,这两天每天来回单位都要走将近一个小时呢。要不你自己也买辆车,这样以后你弟弟也不用这么辛苦。” 周美双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竖起耳朵,听温文良的动静。 这些天,她明显感觉到温文良对自己的态度差了很多,相处的时候就仿佛隔了一层似的。到底是自己养了十来年的孩子,周美双还指望温文良将来能好好孝顺自己呢,这会儿自然要想个办法弥补一下。 “我不辛苦。”温文良沉默了片刻,挤了句话出来。 直觉告诉他,周美双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不太真诚。 过去他总觉得温茵茵被欺负是活该,可是自从那天在她们家被数落了一番,又与她打了那个赌之后,温文良混沌的脑子仿佛逐渐清醒起来。 此时,他突然觉得,这一家子人,对温茵茵不公平。 但具体是哪里不公平,他说不上来。 “对,妈妈说得没错。”林菀秋也像是打定主意,“爸,我从小到大养在你身边,已经够幸福了。相比之下,茵茵过得不容易。这次难得有计划票,还是给她吧。” “但茵茵哪有钱买自行车?”温国华沉吟片刻,“我只是有计划票,但一辆自行车得一百多块钱,我又不会给她。” “女式车比较小,可能要便宜一点,但至少也要七八十吧。”叶锦开也附和。 一时之间,大家议论纷纷,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话。 温茵茵瞬间变成了大家讨论的重心,那架势,像是大家都在为她着想似的。 讨论了好一会儿,温国华摆摆手,语气变得烦躁起来,对周美双说道:“行了行了,别折腾了。我知道你和菀秋是好心,但茵茵多大的头就该戴多大的帽子,没钱买什么自行车?” 周美双低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也对,我都给忘了。也怪我们家里的钱不多,不能帮茵茵把这钱出了。茵茵,这票只能给菀秋了,但你也别怪你爸。毕竟菀秋有工作,也有存款,买一辆自行车,对她来说还是轻松的。” 听着他们说的话,温茵茵的心情愈发平静,她淡淡地看着这些人,眼底带着讥嘲的笑意。 说了这么多,最后自己没有任何损失,反倒还要等着温国华对她们歌功颂德,夸她们是心地善良,为家庭付出太多。一直以来,这母女俩都是用这样的套路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 只是,她偏不让她们如愿。 “菀秋,你一个月工资也就二十元不到,是哪来这么多钱能买自行车的?”温茵茵开口的时候,声音清亮动听,在这一片聒噪的声响中显得格外悦耳。 林菀秋愣了愣,“我……” 温茵茵笑道:“是不是你爹给的钱?” 温国华皱着眉,瞪了温茵茵一眼:“你别胡说,我没给菀秋钱。人家有本事,自己赚的钱,从没让我接济!哪像你,没工作,连饭都吃不起。” 温茵茵轻笑一声:“你别抢着否认啊,我说林菀秋跟她爹要钱,又不是指你。”说着,她看了林菀秋一眼,意味深长道,“林菀秋可不止一个爹,你把人家的亲爸放哪儿去了?” 温茵茵这话音一落,周美双的脸色变得煞白。 当初她前夫好吃懒做,又像个二流子,所以她当机立断,跟他离婚。而后她认识了温国华,便带着女儿过来跟他过日子了。这些年,她把这个家照顾得很好,一家子人和和乐乐的,日子愈发红火。 可前些日子,她的前夫又出现了。 对于这个前夫,周美双心底还是有些感情的,又加上他愿意出钱帮补女儿,周美双和他在私底下也有一些联系。 当然,这件事情,她绝对不可能让温国华知道。 但温茵茵是怎么知道的? 周美双的头皮都发麻了,眼皮子不由跳了跳。 林菀秋到底沉不住气,被她这么一说,整个人都慌了:“温茵茵,你在说什么?我的钱都是自己存的!” 温国华眼底燃着怒火,仿佛被人深深地侮辱了一般,厉声呵斥道:“菀秋她爹早就已经消失了,这些年她们娘俩都没有和他来往。你别在这里瞎说八道,我不会相信的。” 温茵茵乐呵呵一笑,转头看向叶锦开:“这事儿问别人不算,得问叶锦开。锦开,菀秋都和你结婚了,不可能没带你去见过她亲生父亲吧?我听说你们还一起去茶楼喝过茶呢,利好茶楼,对吧?” 叶锦开没想到问题突然被抛到了自己这一边,整个人愣住了。温茵茵的眼神很温柔,嘴角还带着盈盈的笑意,无比甜美,这是重遇之后,她第一次对他笑…… 叶锦开看着她,愣是说不出谎话,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我……我不知道!” 得到这个答案,温茵茵唇角扬起的弧度更深了。 而温国华望着这一幕,双手握成拳,手腕上青筋暴起。 从叶锦开与林菀秋的表情中,他看得出,温茵茵说的好像是实话。否则,听到“利好茶楼”这四个字时,他们怎么会如此惊慌? “国华,你先别生气……”周美双立马上前安抚温国华,柔声说道,“是菀秋她爹自己来找上门的,菀秋心软……” “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是给别人养媳妇和闺女,爹,你这算盘好像打得不太精。”温茵茵淡声打断了周美双的话。 这话就像是一根□□,气得温国华当即就摔了茶几上的茶杯,“哐当”一声响,玻璃碎片落了一地。 林菀秋惊呼一声,只觉得脚背一阵疼痛,低下头一看,玻璃碎片竟正好将她的脚背扎出血。疼痛与恐惧让她的眼睛立马就变得通红,她指着温茵茵的鼻子,急得说不出话。 温茵茵笑了一声,神色坦荡。 她知道林菀秋和她父亲有来往,还得得益于上一世的记忆。上一世,林菀秋进了文化局之后,爬得越来越高,自然对温国华没有任何忌惮。 她和她的亲生父亲来往密切,甚至生了孩子之后还整天把孩子带去跟她父亲一起玩,温茵茵的小姨就是在公园里见到祖孙俩相聚的天伦之乐,才知晓了这一切。 后来,事情闹大,终于被温国华知道,他怒不可遏,要将周美双赶出家门,可到了那个时候,他都已经一把年纪了,哪还闹腾得动呢? 但现在不一样。 现在温国华不过四十出头,自认为意气风发,哪顶得住头顶冒的绿光。 退一万步说,就算周美双与她那前夫之间真没发生过什么龌龊事,光是林菀秋背着温国华去见她亲生父亲,就已经够让他愤怒的了。 “爸,你听我解释……”场面一度僵持,林菀秋哭着跪到温国华面前解释,“我真没有……” 周美双头冒冷汗,急切道:“是温茵茵,那丫头眼红你给菀秋计划票,所以才……” “计划票?”温国华怒喝一声,直接从林菀秋手中将计划票抢过来,撕了个稀巴烂,一把丢到了周美双的脸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惦记着这自行车?” 周美双又气又急,无比窘迫,鼻子发酸,眼眶也红了。林菀秋哭哭啼啼的,还不忘死死地盯着叶锦开看,仿佛这一切是他造成的。 叶锦开摸摸鼻子,不由看向温文良,想要他开口打一下圆场。 温文良却没有理会他,只是往后退了一步,吸着鼻子闻了闻:“厨房的菜好像糊了。” 周美双一听,赶紧转身跑去厨房,却因为太慌张,一脚踩着地上的玻璃碎片,疼得惊叫出声。 在在这样的尖叫声中,温茵茵笑了笑,开口对温国华说道:“爹,祝你生日快乐。不过对着你们这些人,我吃不下饭,就先走了。” 第47章 作风问题(二合一) 温茵茵说走就走, 转身的时候毫不犹豫,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屑给。 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叶锦开的眸光逐渐黯淡下来, 仿佛陷入了一个永无止尽的梦里。 而下一秒, 他又被林菀秋的哭泣声惊醒。 “爸爸, 那是我亲生父亲,他来找我, 我实在不忍心拒绝。但你要相信, 我妈妈和他绝对没有任何关系。”林菀秋的泪珠子拼命往下落,眼睛都哭得红肿了。 她跪在地上,紧紧拽着温国华的小腿, 苦苦地请求他的原谅。 温国华咬着牙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猛地抽回自己的腿。林菀秋一失神,差点要倒下, 好在叶锦开伸手扶住了她。 “对,他是你的亲生父亲!”温国华的声音之中透着怒气, 用力一拍茶几, 说道,“我花了十年,就养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说罢, 温国华恶狠狠地瞪了林菀秋一眼。 林菀秋一怔,甚至忘了哭。 她长这么大, 还从来没有见过温国华露出这样的表情。周美双从小就教她,要乖巧温顺, 要会来事,在温国华多撒撒娇, 他就吃这一套。一直以来,林菀秋都是用这样的办法对付温国华,然而现在他却不买账了。 林菀秋低着头,一个劲落泪,叶锦开站在一旁,也是无能为力。 温文良看看她,又看看温国华,脑海中思绪万千。刚才他确实留了个心眼,因此现在回过神来,可以清楚地意识到,是林菀秋与周美双故意招惹温茵茵的。她们想要做好人,却又不愿意吃亏,自以为将这不吃力又讨好的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温茵茵会反击。 温茵茵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呢?这是温文良一直想不明白的,但到了最后,他却还是有些感慨。 在这样的处境之下,若是不学会自己争气,恐怕最后就只能被人剥了皮抽了筋,连骨头都不剩了。 温文良觉得自己似乎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清醒过。他沉默了许久,最后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回了房间。 周美双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是强颜欢笑的。刚才发生的事情,是她始料未及的,但今天到底是温国华的生日,大家准备了这么长时间,林菀秋还带了礼物呢。 更重要的是,叶锦开也在。 她不能让叶锦开再看了笑话,否则林菀秋在他面前还如何抬起头? “鱼都煎糊了,不过不要紧,我做了很多菜,可是开饭了。”周美双看起来若无其事,只有眼角若有似无的泪光还提醒着大家她的心情尚未完全平静。 见周美双开始打圆场,林菀秋也缓过神,立马站起来,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爸爸,这是我给你买的外套,你试一试吧。” 林菀秋想着到底是一家人,就算再怎么折腾,温国华也不可能丝毫不给情面。 可没想到,温国华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将她带来的外套一把丢到地上:“拿回去,送你亲爸。” 林菀秋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嘴角好不容易堆出的笑容也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周美双的心脏砰砰直跳,她将碗筷摆在饭桌上,走到温文良紧闭的房间门口:“文良,吃饭了。”而后又对温国华说道,“先吃饭,行吗?” 周美双向来是最重视林菀秋的,现在她不忍心看着自己闺女的尊严掉落一地,鼻子不由酸了。 她走到温国华的面前,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国华,先吃饭。” 她不来拽温国华倒好,这会儿一拽,温国华猛然一抬手,一把将她推到边上去。他的眼睛是红通通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滚!都给我滚出去!” 说罢,温国华直接去把饭桌给翻了,再转过身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怒气。 林菀秋与周美双再不敢惹他,站在一旁一句话都不说,身子却不住地颤抖着。 温国华翻了桌,连想都没有想就回房,“砰”一声,重重甩上了房门。 整个屋子都变得安静了下来。 直到这时,叶锦开才知道这件事情闹得有多大。他动了动嘴,想要说什么,最后无力地闭上了。 周美双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轻声说:“妈先送你们出去。” 周美双将女儿女婿送出门,三个人一路无言。然而还没走几步,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不是给老温庆祝生日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回家啦?” 梁婶子的嗓门子格外大,嚷嚷起来,好在这会儿家家户户都在吃饭,院子里没什么人。 周美双浑身的神经都要绷紧了,快步走上前去,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菀秋和锦开有点事情,先回去了。他们也难受呢,不能陪老温过生日了。” 梁婶子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那卖鸡蛋的小姑娘家里有事得先走,菀秋和你女婿也先走。咋就这么巧呢?该不会是吵架了吧?” “哪能呢!你可别瞎说!”周美双浑身一个激灵。 林菀秋知道这梁婶子有多爱说人是非,上一回就是为了堵住她的嘴,自己的妈花了不少钱。可是现在,她实在懒得再开口了,便低着头,任由周美双向这梁婶子解释。 “你别当我傻,我知道你们为什么吵架。”梁婶子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凑到周美双的跟前,“还不是因为那计划票的事儿吗?你们家老温可真绝,自己的亲闺女想买自行车都不给票,非要给菀秋。不过说来说去还是你能耐,让他服服帖帖的,真是羡慕你。” 梁婶子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揶揄,哪像是羡慕她? 周美双嘴角抽了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丫头又买不起。” 梁婶子一听她这话,来劲儿了:“嘿,你还别瞧不起人。那姑娘刚才还来我这儿买了计划票呢,要是她真像你说的那样穷酸,把票买回家干什么?” 林菀秋心中一怔,顿时抬起头。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梁婶子,颤声问了一句:“她找你买计划票?” 梁婶子扬了扬下巴,莫名骄傲:“反正我家计划票放着也是放着,没人用。那姑娘愿意出三块钱从我这儿买呢,我就卖了。那姑娘可有本事呢,你可瞧不起个体户啊。” 说完,她看着周美双错愕的神情,不由满足了起来。 林菀秋咬了咬唇,不出声了。 她心心念念的计划票,被温国华说撕就撕了,本来她自认理亏,还没这么气,可是现在得知温茵茵竟然花钱买走一张计划票,她的眼睛又红了。 温茵茵凭什么? 她都没有的东西,温茵茵凭什么能够拥有? 还有—— 温茵茵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周美双看出林菀秋的情绪不对劲,拉着她就先走了,叶锦开跟上,也低声安慰了林菀秋几句。 望着他们仨的背影,梁婶子嗤笑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真是不要脸的东西,抢了人家男人还欺负人家的闺女。” 说罢,她转身往家里走,院里碰到一个拿着瓶子去打酱油的男同志,眼睛一亮,走上前去:“袁副主任,我举报!举报你们部门一位同志的作风问题!” …… 身后梁婶子已经将温国华的作风问题举报给他的领导,然而周美双却不知道。 此时周美双不想回家,就将女儿女婿送了很长一段路。叶锦开推着自行车,慢吞吞走着,肚子都咕噜噜叫了。看一眼妻子,她没反应,又看一眼丈母娘,也是没反应,叶锦开只好抿着唇,一句话不说,默默地走着。 这条路又宽又长,叶锦开百无聊赖,恰好往另一个方向看了一眼。 然而只这一眼,就让他的步伐顿住了。 路灯下,温茵茵站在一个男人的面前,仰着头,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那男人拂去她发丝上的落叶,眼神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温茵茵僵着身体,看着他靠近,不好意思地往后轻轻退了一步,转过脸。 从叶锦开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见温茵茵的模样,很美,如即将绽放的花朵一般娇艳,却又带着几分怯生生的羞涩。 叶锦开被她的笑容吸引,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回过神。 周美双与林菀秋正在讨论温茵茵是哪儿来的钱,居然能买一辆自行车,还如此大出手,拿三块钱从梁婶子哪里买了一张计划票。娘俩琢磨了半天,都没得出个结论,突然之间,又看见叶锦开整个人都僵住了。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林菀秋的瞳孔剧烈放大。 那是温茵茵,可温茵茵身边的男人是谁? 林菀秋看不清顾明煜的脸,只觉得他身材高大颀长,身上穿着的衣服也很妥帖有质感。 再转过脸,她看了一眼叶锦开身上的衣服。 皱巴巴的,不仅是面料廉价,就连剪裁都很糟糕,跟人根本没法比。 他身上最高级的,大概就是那条围巾了,但那围巾是温茵茵亲手织的! 林菀秋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一气之下,她猛地扯走叶锦开脖子上的围巾。 叶锦开顿觉脖子上一空,冷风飕飕,吹得他身上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他不知道林菀秋这是怎么了,怒声道:“你干什么?还我!” 林菀秋狠狠地瞪着他,忽然冷笑一声。她紧紧揪着这围巾,而后像是发疯了一般,用力撕扯着。 这羊绒围巾之所以高档,就是因为质地金贵,这样好的羊绒线,必然得好好保护。叶锦开自己平时用这围巾的时候都是当宝贝一样供着的,现在见林菀秋如此糟蹋自己的宝贝,整个人一怔,伸手就要来抢。 林菀秋不理,一个躲闪,仍旧用力地撕扯着,直到将这羊绒围巾扯得稀巴烂,还是不愿意放过,丢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好几脚。 周美双也被她吓到了,但知女莫若母,等到反应过来之后,她终于意识到林菀秋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无奈地开口,对叶锦开说:“菀秋不喜欢你用那丫头织的围巾,你就随她去吧。” 叶锦开一口气堵着嗓子眼,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盯着正在发狂的林菀秋看,眸光逐渐沉了下来。 好不容易,林菀秋终于发泄好了。 她连想都没有想,拿着重新捡起的围巾,小跑几步,冲到温茵茵的面前:“这围巾还你!” 感觉到这人莫名的火气,顾明煜眉心微蹙,抓住温茵茵的手腕,将她扯到自己的身后去。 温茵茵本来还在与顾明煜说话,被突然出现的林菀秋一打断,愣了愣。 回头看一眼,目光落在那毛线已经被扯得七零八碎的围巾上。 啧啧,多好的围巾啊,真是浪费。 “还我干什么?你自己花二十五元买的,留着吧。”温茵茵看着她,淡淡地笑了声,语气清清冷冷的。 说着,她抬头对顾明煜说道:“我们走吧。” 林菀秋本来还是一脸义愤填膺的表情,却在目光触及到顾明煜的脸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自觉之间,她将自己狂躁的表情收敛,抿了抿唇。 他长相英俊,眉宇之间的坚毅与冷漠相得益彰,看向她的时候,他神情不耐,又担心她会伤害温茵茵,于是打量的眸光在她的脸上盘旋。 可是,当目光又落回到温茵茵的身上时,他的眸光又变得温润,其中有化不开的关切怜惜。 他怜惜什么劲?温茵茵现在可是个不会吃亏的人! 林菀秋愈发气愤,却拿温茵茵没办法,几乎快哭出来。 温茵茵却根本懒得看她,只是淡淡地扫她一眼,与顾明煜一起,与她擦身而过。 等到人都走了,林菀秋才回过神来。 她转过头,看见周美双和叶锦开站在原地,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她。 周美双叹了一口气,走到她面前,轻声说道:“不能再闹了,锦开要生气了。二十五块钱的围巾,菀秋,不花你自己的钱,你不知道心疼。” 这一刻,林菀秋才想到当初花这钱买围巾的时候自己是怎么咬着牙的。她回过神,突然觉得委屈,红着眼眶看着自己的母亲:“温茵茵把我们家弄得一团乱,她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凭什么?” 周美双摇摇头,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她苦笑道:“今天你生气是正常的,但是跑到温茵茵的面前闹,还把锦开的围巾给毁了,这就不应该。妈回去之后还有一摊烂摊子要理,你千万不能再让我担心了。” 说完,周美双轻轻拍了拍林菀秋的肩膀,转身往大院走去。 望着她的背影,林菀秋许久都没有回过神。 而叶锦开,在周美双离开之后,没有任何犹豫,一条腿迈上自行车,踩了脚踏板。 直到那车轮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渐行渐远,林菀秋才猛然意识到什么。 她冲着他的背影,尖声喊道:“叶锦开!” 然而叶锦开哪还愿意停下来等她? 一个如此善妒的女人,还败家成这样,叶锦开现在连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 叶锦开腿一蹬,直接骑车走了。 林菀秋就只能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最终看见那道身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外。 …… 顾明煜把温茵茵送回家。 这一路上,他没有问她在温家是否受了委屈。 一来是她没有开口,便是不想说,二来则是因为,看着刚才那一家子人面对她的神色,他也猜得出,温茵茵肯定是没吃亏的。 “他那条围巾,是你给织的吗?” 听顾明煜一出声,问的居然是这个问题,温茵茵失笑:“我摆镇上卖的,林菀秋来买给叶锦开用。” 顾明煜“嗯”了一声,声音闷闷的。 片刻之后,温茵茵笑着问:“给你也织一件,你喜欢什么颜色?” 顾明煜一时没反应过来,转过脸看她的时候,恰好撞进她明亮的眼眸里。 平时他就觉得她的一双眼睛格外温柔,可今天,这双眼睛却变得更加有神采,格外生动灵活了。 她看着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与嘴角的笑容一样明亮。一瞬间,顾明煜弯了弯嘴角:“都好。” 温茵茵用力地点点头:“好,那我就给你织一件围巾。” 她欠了他这么多,总以为自己无力偿还。可是现在,她也有自己的小本事了,感觉到被需要,温茵茵的心底像是突然变得充盈,某种微妙的感觉在发酵。 明天一早,她还得去镇上一趟,买几团上好的毛线,一定要在春节之前把围巾给赶出来,否则,等春天到了,这围巾就得放着来年再用了。 这样一想,温茵茵的笑容便愈发深了,仿佛自己的能力终于被认可,嘴角还透着几分小小的骄傲与满足。 …… 温茵茵出去了一整天,上湖村里,依旧热闹。 村尾的破草屋里,周翩翩一刻都没有停歇,整天不是在开嗓子,就是在练歌,忙得不亦乐乎。 可即便忙,她心里头却是充实的。想到自己有希望在汇演上拔得头筹,将温茵茵踩在脚底下,她眼中的期待就再也没有收敛。 村支书说了,那可是整整十块钱的奖励金!有了那笔钱,她就再也不必像这些天一样,只因为多花了她娘几个钱,而在家里夹着尾巴做人! 人的忘性都是很大的,就算一些村民还记得她偷毛线的事情,那又如何?只要她风光了一次,那些丢人的过去,必然会被忘得一干二净。 想到这里,周翩翩嘴角的笑容甜甜的,跟尝了蜜似的。 温秀华不知道她在乐什么,将周芝芝拉到身边去:“你姐她咋了?” 周芝芝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周翩翩是怎么了。这些天,姐姐不欺负她了,也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对她好了,虽然她有时候也挺想跟姐姐玩的,但是她却莫名觉得,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至少这样,她就不会总是被娘揍了。 周芝芝歪着小脑袋瓜子,突然想起了温茵茵。 都已经有好多天没见着茵茵姐了,好想念。 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明天一早要去看看茵茵姐姐。 而此时,温茵茵刚到家,从兜里掏出六十七块钱。 望着这笔钱,姚瑞兰的眼睛都看直了,拿在手上数了一遍又一遍:“茵茵,这都是你今天挣的?” 温茵茵莞尔:“娘,不止这些呢。我把服装店那边的尾款给结清了,还把上次顾明煜买的羊绒毛线钱还了。” 姚瑞兰一脸错愕,不由回到屋里,从枕头底下掏出上回织袜子挣的钱。 结清了毛线厂的尾款和工钱之后,她手上还有三百二,再加上今天温茵茵挣得钱,和前几回卖鸡蛋红薯干、围巾以及袜子的钱,现在她们家现在都有将近五百元了。 五百元,她做梦都想不到家里能攒下这么多的钱。 “以前你们单位发的工资,就算一年到头不吃不喝,咱们都存不下这么多钱。”姚瑞兰感慨道。 温茵茵一笑:“娘,但咱们不能不吃不喝啊。钱赚到了,生活质量也得跟上,否则挣的钱就只是一个数字。” 这些日子,她们家能攒下这么多钱,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她们没怎么花钱。 姚瑞兰的新衣服是系统奖励发的,家里的米和肉是顾明煜送的,肉一吃完,温文良还给送面粉和蔬菜了呢。 现在温茵茵自己手头上有钱了,她也想奢侈一把。 “娘,其实我想买一辆自行车。”温茵茵突然轻声说道。 姚瑞兰愣了愣。 买自行车? 这整个上湖村,除了村支书家,就没人有自行车了! 姚瑞兰有些犹豫:“自行车会不会太贵了?” 温茵茵笑了笑。 其实她也觉得自行车很贵,但是,她今天都跟梁婶子买了一张计划票呢!计划票只有城镇职工有得发,她们家在镇上,除了温国华那一家人,就没别的门路了。这次的票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殿,温茵茵才咬咬牙买下来的。 但是既然计划票已经买了,那就只当是把原定计划提前了,温茵茵觉得也不是没戏。 于是,她琢磨了一阵,说道:“娘,明天我想出一趟门。”她把自己兜里的名片拿出来,放在八仙桌上,“顾明煜的姐姐说,这个市场的衣服挺特别的,我想去一趟。” “腾”一声响,姚瑞兰吓得从木凳上站了起来:“那可是要坐火车出门的!你一个小姑娘,不安全!” 温茵茵笑着摇摇头:“娘,我早上去晚上回,不在那里过夜,不会危险的。这一次,我要把身边的钱全放进去,来一局大的。” 是血本无归,还是向万元户之路逼近,就看这一次了。 但莫名地,温茵茵对自己很有信心。 第48章 内行人(二合一) 温茵茵说走就走, 姚瑞兰拦不住,也不是真心想要拦着。 这些日子, 温茵茵的主见越来越大了, 虽然很多时候姚瑞兰也觉得这样的闺女有点陌生,可直觉告诉她, 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若是不强大起来, 就只能受人欺负,她自己逆来顺受一辈子,早已习惯,可她闺女不一样。 姚瑞兰自己走过的弯路, 哪舍得闺女继续走下去呢? 因此,第二天一早温茵茵起来准备的时候,姚瑞兰什么都没有说, 帮她把钱准备好, 又给她带了一些干粮。 姚瑞兰打心眼里是担忧的,这是孩子第一次出远门, 若是出状况怎么办? 她只能对温茵茵千叮咛万嘱咐, 让闺女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尽量早去早回。 温茵茵安抚了一番母亲,而后就带着她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蛇皮袋, 出门去了。 现在出门还是要开介绍信的, 温茵茵先去了村委会一趟,请村支书给自己开了一封介绍信。 “茵茵,过两天就是汇演了, 你得去几天啊?”虽说若是温茵茵真不能上,还有周翩翩顶着,可村支书心里对那孩子却不是很有信心。这个村子里这么多年轻人,现在最能扛大场面的,应该只有温茵茵了。别的不说,光是一个人出远门的魄力,这村里的小伙子们都不一定有呢。 “我会尽快回来的,这汇演,我不能错过。”温茵茵浅浅一笑,看着村支书开介绍信并盖章递来,立马双手接过。 村支书和姚瑞兰都担心她耽搁了汇演的时间,毕竟这代表着整个上湖村的荣誉。至于十块钱的奖金,其实他们心里也没什么底,毕竟城镇的年轻人能歌善舞的可不少,让温茵茵一上场就得到第一名?他们想都不敢想! 温茵茵来去匆匆,拿了介绍信就往火车站赶。周翩翩正在屋外的空地上开嗓子,看见她的背影,不由嗤笑了起来。 温秀华看她一眼:“你笑啥?” 周翩翩耸耸肩:“过两天就要比赛了,温茵茵大概没准备好,跑了。” 她能跑哪儿去?温秀华的眼珠子转了转,终于面露喜色:“跑她爹家去了?” 周翩翩抿唇一笑,神秘兮兮道:“有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这温茵茵是什么样的货色,村民们不清楚,你我还不清楚吗?” 温秀华仔细想想也是,那丫头从小到大是个当着亲戚的面连个屁都不敢放的孩子,现在在村民们面前蹦跶蹦跶已经是一大突破了,还让她上台去?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温秀华嘴角一咧,笑着点点头:“她跑了也好,那不长眼的村支书多想推她上去啊,要是真把你挤下去了,那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这些日子以来,娘俩还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呢,周翩翩的眼底染上一抹笑意,挽着她娘的胳膊:“娘,你放心吧,就算温茵茵在村里,我也要想办法,让她去不了。这奖金我拿定了,到时候十块钱一到手,我就买肉给你吃。” 温秀华可是许久没有吃肉了,上回请顾副局长吃饭,打了一整刀肉,可最后她气得没胃口,一口都没吃到呢!此时,她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觉得自己这闺女挺好的,至少是个有本事,又有孝心的。 哪有那些村民们说得这么差? 温秀华乐呵呵笑着,想到不久之后自家就要风光一回了,心里美滋滋的。一个转头,却正好看见周芝芝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方向看:“你看啥?” 周芝芝歪着脑袋,用脆生生的声音说道:“我看见舅娘了。” 顺着周芝芝的视线望过去,温秀华眯了眯眼睛。 姚瑞兰跑村支书家去干啥?借电话?这真是件稀罕事! …… 温茵茵出了村子才发现,原来去火车站也是件体力活。一路转了好几回车,好不容易,她才赶到了火车站。这一路上,温茵茵不由蹙眉。在后世,搭火车就跟坐小巴车差不多,家常便饭的事,可现在却不一样。搭火车很麻烦,耗时也长,虽然她要去的城市不远,可当天回来真有班次吗? 温茵茵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天或许回不来。住招待所,她倒是不怕危险,清市比他们这里要发达一点,治安应该也不会差。只是——住招待所多贵啊! 想到这个,温茵茵捂了捂母亲给自己缝在棉衣口袋内侧的荷包,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淌血! 不过,既然已经出来了,就没有走回头路的道理。有问题是正常的,得一路迎难而上,解决问题啊。于是温茵茵没有再多想,一到火车站,就上售票员那儿买了张车票。 总共也就五个多小时的车程,车票不贵,温茵茵买的是站票,心想能省一点是一点。然而一上车,她就后悔了。 车上挤着这么多人,连个转身的地儿都没有! 现在的绿皮火车,其实比后世的要新一点儿,虽然车厢里人挤人,但温茵茵第一次坐火车,倒是觉得新鲜。 她找了个位置站着,心道幸好自己除了提着个只装了干粮的蛇皮袋,别的什么都没带,行动还算自如。只是等到回来的时候,还是得买张硬座票,否则提着进的货跟人挤,那就太折腾了。 温茵茵默默地考虑着这问题,突然觉得自己这位置好像更挤了,有人一直挨着她。她起初也没在意,往边上挪了挪,可没想到,那人又紧跟着过来了。 温茵茵皱眉,转头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她就看见一个身形偏瘦的中年男人眯着眼睛,一个劲打量着她。见她看自己了,这男人还咧开嘴一乐,露出一口大黄牙。 她顿觉不对劲,想要换个地方站着,可车厢里各个方向都已经被拥堵的人群挡住了去路,她上哪儿去都得穿越重重人海。 见温茵茵皱着眉头,那瘦子开始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像是觉得她不能拿自己怎么样,笑容更嘚瑟了,往她身边蹭去,还想要伸手。 然而他的手还没伸长,就被温茵茵一瞪,那眼神让他心中一慌,手僵在了半空中。 只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有啥好怕的? 那瘦子恼了,伸手就想要拽她,却不想突然之间,他的前方挤进来一个小伙子。 小伙子空着手上车,一上来就往他俩中间钻,那架势,就像是来抢位置似的。瘦子不耐烦,想要推他一把,可他的肩膀猛地一耸,一屁股把自己撞到边上去了。 火车恰好发车,瘦子的身体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才站稳。他一张口就要骂人,却听见那小伙子将车票拿出来,塞到小姑娘的手中。 “姐,这是我的车票,你先去坐下。”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温茵茵拿着车票,一脸震惊。 温文良居然来了! 眼看着那男人目露凶光要发飙,温文良直接拽着温茵茵的胳膊,往自己车票上的车位挤去:“让一让,让一让……” 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车位,温文良舒了一口气,身子往温茵茵的身前一挡,催促她赶紧坐下,一双眼睛还一个劲打量着周围,看那男人有没有跟上来。 望着他这明明有点紧张,却还是挺起胸膛挡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温茵茵忽然有些怔愣。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一次温文良挡在自己的身前,还是小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温茵茵胆小怕事,被村里的小孩欺负了都不敢吭声,若不是温文良用小小的拳头为她赶跑那些人…… 时光荏苒,转眼就好多年过去了。想到这些年温文良与自己的关系,温茵茵忽然觉得恍若隔世。 再回过神,她又笑话自己够矫情。 可不是隔了一世吗? “你怎么来了?”开口的时候,温茵茵已经恢复平静。 “娘给我打电话,说你一个人出门不安全,问我有没有时间陪你一起去。”温文良别扭地解释,“我反正也没事干,坐火车出去玩玩也挺好的。” 温文良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看向已经坐得安稳的温茵茵。 周美双与林菀秋总说温茵茵一定是用了她小姨给的雪花膏,所以才会变得愈□□亮,那话里话外透着的酸味虽不明显,却也能被他察觉到。 温文良也承认温茵茵今时不同往日,可实际上,他的关注点不在这里。 昨天晚上,温茵茵来家里一趟,虽然没有大闹一场,却也因为她说的话,让他们家,家无宁日。 温文良虽然一直窝在屋里没出来,却也能听见屋外翻桌子的声音,那碗筷掉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实在是让人提心吊胆。 后来,周美双把林菀秋与叶锦开送出去,再回来的时候,便开始与温国华吵。吵闹声几乎响彻整个院子,到了深夜,周美双哭得歇斯底里,院子里还有不少职工和职工家属过来劝架。 温文良觉得丢脸,一直都没出来,直到早上院子外小杂货铺的人过来敲门,喊他赶紧出来接电话。 姚瑞兰让他抽空陪温茵茵去一趟清市,温文良没有推辞,因为他也想看看将这家折腾得鸡飞狗跳的人现在是什么状况。 然而,当他真正见到温茵茵的时候,还是傻眼了。 她怎么能如此云淡风轻呢?好像那一家子人闹成什么样都与她无关似的! 温文良虽然觉得温茵茵不一样了,但心里头还是不太服气,毕竟他从来都是在她面前当大爷的,习惯了。这会儿他板着一张脸站在温茵茵的面前,一脸傲娇,等着她开口问自己昨天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他挡在她的座位边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左右看着风景,想着再等等,她就要憋不住了。 可是,一分钟过去了,很多分钟过去了……根本就没人搭理他。 温文良斜睨着眼睛,默默地扫了温茵茵一眼。 不看还好,一看,他都快被气趴下了。 温茵茵居然睡着了! 温茵茵起初是没打算睡的,身上还带着几百块钱呢,可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可是,她睁开眼,余光总是会扫到温文良那欠扁的表情。 再一定睛,见他虽然是臭着脸的,却一直摊开双臂,一只手扶着她身后的靠背,一只手扶着她身前的挡板,雄赳赳气昂昂,让旁人近不了她的身。 温茵茵不由想笑,便闭着眼睛小憩。 不知不觉之间,她竟不小心睡着了。 温文良本来还是绷着一张脸的,心想自己虽然来了,却也不能认输。可慢慢地,他发现温茵茵竟然就只是拿自己当个熊孩子看,不由有些挫败。 于是慢慢地,他撇撇嘴,收起了自己脸上那熊表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温文良手麻腿也麻,起先还充斥着各种声响的车厢也逐渐变得安静了些。温文良打了个哈欠,嘴巴还没闭上呢,突然听到温茵茵温和的声音。 “你坐一会儿。”温茵茵淡淡地说。 “不用。”温文良把脑袋一撇。 可他的造型还没摆好呢,温茵茵已经站起来,一手把他按到了座位上。坐下来的那一刻,温文良忽然觉得自己的腿更麻了,“嘶”了一声,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噗嗤”一声,温茵茵笑了起来。 见她笑容清浅,却莫名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温文良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笑什么?” 然而温茵茵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看看你那表情,丢人。” 温文良被气得差点要张牙舞爪:“没良心,也不看看是谁来保护你的!” 可话音还未落下,他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有些心虚。 这么些年,竟然是谁没良心呢? 温文良这样想着,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温茵茵从那瘪瘪的蛇皮袋里拿出两个粗粮馒头,塞给他:“吃点。” 温文良紧闭着嘴,不出声。 这馒头看起来干巴巴、冷冰冰,跟平时家里香喷喷的白米饭和热汤热菜怎么比,他不愿意吃。 温茵茵也不在意,只自己咬了一大口馒头,说道:“一会儿到了那边也没东西吃,你饿着吧。” 温文良闻言,朝她翻了个白眼,将馒头抢过来,塞到自己的嘴巴里。 伴随着“哐当哐当”的声响,火车终于到站了。 大家手中提着大包小包,喜气洋洋地下车,与他们相比,温茵茵一身轻,步伐都轻盈了许多。温文良一直跟在她的身边,虽然不出声,但一有人挤着,他便挨得她近一些,那架势,跟后世电视里的保镖没什么区别。 姐弟俩到了清市火车站,立马去售票站问了一下回程的车票。如她所料,晚上是没有返程的火车了,只能搭明天早晨的那一班。 “明天早上八点的火车,你起得来吗?”温茵茵问。 温文良“哼”一声:“你别小看我,我现在可不会赖床了。” 温茵茵轻笑了一声,没再多说,直接掏钱买了火车票。温文良见状,也从自己的兜里拿钱,被温茵茵拦住了:“几块钱我还有。” 温文良的手僵了僵,最后没有坚持。 其实他很奇怪,温茵茵怎么有这么多钱呢?之前听娘说,她是去镇上卖鸡蛋和红薯挣了些钱,温文良虽然从来没有买过这两样东西,但也能猜到,这些可没法赚大钱。否则,上湖村的村民全都发财了。 就在温文良默默琢磨之际,温茵茵已经从火车站的宣传栏上拿了一张免费的地图,拿在手上看。 温文良的下巴都要吓掉了:“你还会看地图?” 温茵茵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片刻之后,她说道:“临北市场就在离这不远处,看看有没有人力车三轮车可以坐的。” 看这地图,温茵茵也不敢确定从这里走到临北市场要花多少时间,不过在地图上都有一定的距离了,想来总不会走两步就能到达。温茵茵与温文良一起走到火车站外,立马就有人迎上来。 “住店不?” “我们这边环境好,价格也便宜,两个人开一个房间,还能更实惠一点!” 见好几个人涌上来,温文良摆摆手:“不住不住!” 姐弟俩从这些个人中间穿过去,终于找到一辆人力三轮车,讲了价之后,她上了车。温文良坐在她的身边,稳如山,过了许久,他终于忍不住了:“你要去做什么?” “娘没告诉你?” 温文良摇摇头,他还没来得及问。一早上又要去开介绍信,又要去单位请假,还得往火车站赶,哪有这么多时间?得亏火车站离他家近,否则他肯定白跑一趟,眼睁睁看着火车从他眼皮子底下开走。 “我要去服装市场进衣服卖。”温茵茵看着温文良,语气认真道,“我在镇上摆摊卖过衣服,赚了几个钱。” 赚了几个钱……是几个钱呢?虽说温文良对温茵茵是改观了不少,但此时听她说的话,还是不敢苟同。 卖衣服和卖鸡蛋可不一样,看的是眼光啊,她一个山坳坳里出来的,平时自己都打扮得灰头土脸,还想让别人买她的衣服?温文良觉得到底是姐弟一场,还是得劝劝她:“你卖几个鸡蛋好不容易攒了点钱,不容易,别折腾了。” 然而话一说完,他后悔了。 刚才他姐还愿意跟他说几句呢,现在他话一多,人家又懒得出声了! 到了临北市场,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这是一个服装档口,到处都是提着蛇皮袋来进货的人,到处都是讲价的声音。 温茵茵往里走去,一家一家摊位这么看着。 顾明湘说这市场的服饰比较特别,确实如此。但是,里头服装的品质却是良莠不齐的。温茵茵看了好几个摊位,发觉有的衣服虽然样式好看,但质量却不敢恭维,那摊位的老板见她拿着其中一件坑条毛衣看,连忙说道:“小姑娘,你眼光真好啊。我们这毛衣卖得特别红火,你要是再来晚一点,就没货了!” 温文良不懂女装,但听那老板的话,不由多看了温茵茵手中的毛衣几眼。这衣服是挺好看的,就像是他偶尔经过百货大楼时那些讲究的女同志会穿的。 温文良正暗暗地对温茵茵的眼光刮目相看,却不想,温茵茵再开口时说的话,让他大跌眼镜。 “老板,你可不能看我是外行人,就忽悠我呀。”温茵茵嘴角一扬,笑吟吟地说道,“这坑条毛衣款式还可以,可颜色早就已经落伍,你说时髦的样式搭配上只有中年人才喜欢的沉闷颜色,这衣服能卖给谁呢?还有这质地,可和边上这件却没法比。” 老板没想到遇到行家了,但既然对方是行家,那就表示能给他带来更大的生意,于是便笑着打马虎眼:“质地多少是有些区别,边上这件是羊绒的嘛。” 温茵茵也笑:“这可不是羊绒,我家里就是做羊绒毛线生意的,能看不出来吗?” 他们家什么时候都做上羊绒生意了?温文良一脸惊讶地看了温茵茵一眼,随即立马闭上了自己的嘴。他一声都不敢出,是怕自己一开口,拖了他姐的后腿。 他姐好像比他想象之中——更厉害。 很显然,摊位老板也对温茵茵另眼相看:“看你这么年轻,居然是个内行人。你等等,我这里有一些好货,平时都优先给熟客,先拿出来给你看看……” …… 而这个时候,温国华那边就没这么好过了。 他一早醒来出了房门,就见到院子里坐着不少职工家属坐着边洗衣服边闲聊。他与平时一样,看了她们一眼,点了点头。 然而,人家一看见他,立马不吭声了。 本来还热热闹闹的气氛,因为他的出现而突然冷场。温国华就是再傻,也知道她们说的话题肯定与自己有关。 温国华的脸色沉了沉。 虽然昨天他和周美双吵到三更半夜,大院里还有人来劝架,可谁家俩口子不吵架?有什么好嘀咕的! 温国华板着脸,嘴角再无笑意,转身出了大院,往自己单位走。 而他一走,身后的议论声又响起:“袁副主任都知道他的丑事了,我看他是不是这回怎么过得了关!” “能做出抛弃妻女的事儿,不管领导怎么处置他,都是应该的!” 第49章 任务十二发布(三更) 这一趟出门进货, 总体来说还是顺利的。 温茵茵在市场里转了好几圈,以批发价拿了不少衣服。这档口的老板大多是好说话的,但有些看她是外地人, 又太年轻, 总觉得她不像来批发, 倒像是给自己挑衣服穿的,所以对她冷淡了些。 温茵茵也没在意, 毕竟衣服到处都是, 她也没必要去找气受,只挑了几家态度好,卖价有实诚的店, 拿了几件衣服裤子。 她身边带着五百多块钱,以衣服均价十几块钱,裤子均价十来块钱的价格算,她能进百来件。但是, 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在精不在多, 再加上她还得留点钱晚上住招待所用, 因此并没有把所有的钱都花完。 但即便只是如此,温文良也已经震惊到话都说不出来了。 本来空落落的一个蛇皮袋,在几个小时之内就装得满满当当的, 温茵茵居然花了好几百块钱来进货! 从市场出来,温文良吞了吞口水:“这里好几百块钱, 都够双职工家庭日常好几年的花销了。你一次性全丢到这市场里,不怕卖不出去吗?” 温茵茵睨他一眼:“你觉得会卖不出去吗?” 温茵茵这气势看起来像是莫名的, 但她的自信,却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温文良想要点头, 但想到刚才温茵茵进货时挑剔的眼光,又觉得她好像有点水平。 他沉默了一下:“这样风险太大了。” 温茵茵笑了笑:“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我这不是选的款式都不同吗?如果只是为了进个三五件衣服特地来这里一趟,连路费都赚不回来。要是连这点胆识都没有,还做什么个体户呢?在家里晒红薯干最万无一失了。” 不,就算晒红薯干,也不是万无一失的。 红薯干要晒得香甜软糯,得看红薯好不好,还得看天气如何,方方面面都有讲究。 大家还都说过去她在国营单位里做正式工是铁饭碗呢,最后还不是被辞退了? 所以不管做什么都不可能一劳永逸,既然如此,那她还不如拼一把。 再说了,温茵茵也不是像只无头苍蝇一般,捧着一笔钱就直接去乱撞了。不管是卖鸡蛋红薯围巾毛衣赚的,还是织袜子赚的,都是辛苦钱,若不是经过深思熟虑,她不会一次性将钱往大海里扔。 温茵茵这话说得一套一套的,温文良撇了撇嘴角。什么叫把鸡蛋放在不同的篮子里?她卖的明明是衣服! 姐弟俩各说各话,彼此对牛弹琴,但气氛却是前所未有的融洽。 温文良帮温茵茵提着一整个蛇皮袋的货,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好不容易到了招待所门口。 这年头哪儿的招待所生意都不算好,但毕竟清市有一个不小的批发市场,也算是带动了招待所的发展。姐弟俩一起走进一间招待所,左右打量了一圈。 干干净净的地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然还没看见房间,但温茵茵还挺满意的,开口问道:“同志,这里一晚上多少钱?” 坐在办公桌前的女同志抬起头,睨了温茵茵一眼,又看了看温文良:“单人床十二,双人床十五。” 温文良拧拧眉:“一个房间两张单人床的,有吗?” “没了。”女同志懒洋洋道,“那你们就开两间单人的。” 温文良要被气笑了,要是不差开两个单人间的钱,他还问这干什么! 既然这里没有标准间了,温茵茵也没再纠缠这个问题不放,刚才一路过来她都看过了,附近没别的招待所,若是再去找,那他们俩都得累趴下。 两间单人房要二十四块钱,想到这二十四块钱得织多少袜子,温茵茵就心疼不已,但还是咬咬牙:“那就两间……” “那就给我们一间单人房。”温文良却在这个时候打断了她的话,他从兜里找出一张大团结,又用几分几毛钱凑成两块,放在那人的办公桌上,“能多给一床被子吗?” “一床被子两块钱。” 温文良气得要命,撇过脑袋:“不要了!” 他们这样的人,那女同志大概见多了,这会儿也没大惊小怪,只是拿了钥匙,将他们送到房间里。 这房间是真的小,除了一个窗户一张单人床,就没别的了。温茵茵往床上一坐,感觉自己的力气好像被抽空了。 温文良左右看了看,发现连张凳子都找不到,最后认命地坐到地上去。 不过还真别说,这一屁股坐下来,还真是舒坦! 早就已经过了晚饭的点,俩人饿得不行,看见蛇皮袋里的粗粮馒头被压得又扁又实,谁都没有胃口。温文良自告奋勇,要出门买吃的去。 温茵茵给他塞了十块钱,他倒大方,大手一挥:“花不了多少钱,不用来这一套。” 说罢,他“蹭蹭蹭”往外跑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温茵茵的心中有莫名的感触。 她弟弟这是怎么了? 不过现在,她是真没心思考虑这问题了。温茵茵伸了个懒腰,四仰八叉往床上一躺,感觉浑身的筋骨直到这个时候才慢慢舒展开来。 到底是人生路不熟,温文良出门一趟,找不到什么吃的,最后买了两碗馄饨端回来。 馄饨皮薄肉馅儿还少,味道也不怎么样,可温茵茵一口一口吃着,最后还把整碗汤都喝完了,很满足。 见她吃得这么香,温文良也低下头,没一会儿就把整碗馄饨吃完了。 “我们都好多年没坐下来好好吃过一顿饭了。”温文良突然说道。 温茵茵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温声说:“以后有时间,多来家里吃饭。” 温文良一怔,半晌之后才点了点头,又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火车。” 说罢,温文良往地上一躺,用胳膊枕着自己的后脑勺,闭上眼睛。 温文良起初还在装睡,后来一不小心还真的睡着了。听着他愈发均匀的呼吸声,温茵茵知道他是真的累坏了,本来想要把蛇皮袋里的衣服拿出来看一看,试试搭配,可这会儿也不好再闹出太大的动静,于是便躺到床上休息。 第二天,温文良手臂一麻,一个激灵,从睡梦中醒过来。睁开眼睛看了看,发现天已经亮了。 太阳落下又升起,不知不觉,他们在清市过了一夜。 温文良浑身酸痛,伸了伸懒腰,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上盖着一张床单,还有一件温茵茵的厚棉袄。他挠挠自己的头发,坐了起来,却见温茵茵已经洗漱去了。 过了一会儿,温茵茵回来,看似神清气爽。时候还早,温茵茵让温文良先去洗漱,自己则是将床单铺回到床上去。 将就了一夜,就省了十几块钱,温茵茵觉得挺值的。想着昨天这房间的钱是温文良付的,她就掏出十二块钱,塞到了他的棉袄兜里。只是这钱还没放进去,她就摸到里头还有一些散钱,拿出来一看,只有两块钱。 估计他来这一趟,是把自己的老底都给掏了。 温茵茵不由笑了笑,摇摇头,他说自己十八岁了,不是小孩了。可怎么她还是觉得他是个熊孩子呢?只是,这个熊孩子,倒还不至于没得救。 大概是因为睡了一夜好觉的缘故,回程的路上,似乎没这么疲惫了。 火车在蒲城站停下,温文良也没体贴到要送温茵茵回家,他摆摆手:“这儿离我家近,我先回去了。” 温茵茵“嗯”了一声,“这次麻烦你了。” 真出来一趟,才发现原来进货并不是一件轻省的事儿。这次温文良跟过来,倒是帮了她不少忙,又是提蛇皮袋,又是到处跑腿,住招待所的时候还把床让给他,自己打地铺凑活了一夜,连哼都没哼过。 温茵茵的道谢,是发自真心,听她这话,温文良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要不是娘喊我,我也懒得来的。” 明明是个愣头青,还要装冷漠无情,温茵茵默默吐槽了一句,但还是被他这中二的样子给气笑了。 她摆摆手:“回去吧。” 温文良点点头,转身走了。走到小巴站坐车的时候,掏口袋要给钱,突然摸出一张大团结。他愣了愣,回头看一眼,然而温茵茵的身影,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望着这张大团结,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这些年,周美双表面上对他好,可真到要用钱的时候,却从来是不出声的。 如温茵茵之前说的那样,周美双只是给他一个饭碗,一双筷子,他就感恩戴德了。 想到周美双那光鲜亮丽的模样,再对比自己的娘那可怜巴巴的神情,温文良心中一紧。这些年,他究竟在做什么? …… 温茵茵提着蛇皮袋,转车到了邻村,费了好大的劲,好不容易才回到自己村。 她一路累得要命,恨不得直接坐地上歇歇。 终于回到自己村,她见到了希望的曙光,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 然而正在此时,突然有一道声音从她身后响起来:“茵茵,你可算回来了!你爹给村支书打电话,让你娘去他单位一趟,恐怕这一回出大事了!” 温茵茵整个人一怔,脚步顿住。 她回过头循着那声音的主人,可突然,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又响起。 【任务十二发布:迅速前往镇印刷局,揭开真相。】 【任务完成后,可得完美发际线奖励。】 第50章 真面目(二合一) 温国华的单位不过离职工大院几步远, 走着就能到。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快下班的点,他本来是可以回家的,但此时此刻, 他却是留在自己的办公位上, 如坐针毡。 这一整天, 他耳边充斥着的都是流言蜚语,眼睛所看见的都是那一张张戏谑嘲弄的脸。这些年, 他与姚瑞兰的过去, 被他隐瞒得很好,人人都只当他是离婚之后与周美双重组家庭,也没人多过问什么。 毕竟这会儿的人们虽然大多热心, 可也不是真这么没眼力见的,温国华上一段婚姻的种种,他们好奇,却也不好意思卯起劲儿去打听。 本来一切是风平浪静的, 可谁能想到他根本就没有离婚呢? “听说上回他亲生闺女过来,就已经把他没离婚的事情给说出来了。但他家那口子非说是严厂工他媳妇儿听错了, 有没有这回事啊?” 严厂工闻言,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媳妇虽然平时虽然爱说说是非,但也没坏心眼,不可能胡乱编排人家家里的事情。” 有人乐了:“还是老温家那口子有本事, 多会做人啊,到处走动花了不少钱, 这才把事情给压住了。” “什么那口子啊?人家连结婚证都没扯,充其量就是个姘头!” 说话的都是这单位里的老工友, 与温国华认识的时间长了,本以为他是个正直的人, 却没想到他居然能在背地里做出这样的事情,于是说的话便难听了一些。 可话糙理不糙,温国华与周美双这么不要脸,就该料到有这一天! 温国华是上厕所去了,一回来就听到这些议论的声音,本来就已经变得难看的脸色顿时更加僵了。 他不知道单位里的工友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得把这风言风语压下来。他被议论几句也就罢了,若是传到领导的耳中,那可不像话。 温国华这样一想,心情便更加迫切了,怎么姚瑞兰还没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一切的源头是姚瑞兰,只要她能出面向大家解释这一切,那就没问题了。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下午四点钟了,想来姚瑞兰应该很快就能到。温国华叹一口气,走到工厂外等待。 与姚瑞兰一分开就是十年,这期间,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对于她,温国华是再了解不过的,胆子小又怕事,让她一个人从村里坐车出来,可能这一路上她都要吓得发抖了。 温国华打心眼里不愿意让姚瑞兰出现在工友的面前,因为那代表着他过去的眼光差到令人发指,他们一定会笑话他的。但事到如今,他却没有别的办法,如果姚瑞兰不出来澄清,恐怕这事儿过不去了。 温国华心里还有一些小小的算盘,他想着等到同事们见到姚瑞兰,就立马会明白他的选择了。毕竟他可是在城镇大工厂里有正式工作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村妇? 温国华越想越觉得有谱,烦躁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此时看门的老大爷与他搭话,他还拿出一根烟,塞到对方的手中。 温国华点起烟,衔在口中,刚要吸一口,忽然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个人。 那道身影,他再熟悉不过,只是—— 她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姚瑞兰稍微胖了点,一张脸不这么干巴巴的了,头发长了些,别在耳边,理得很顺,身上穿了一件浅驼色的棉服,看起来很新,连一个补丁都没有。看见他的时候,姚瑞兰板着一张脸,虽然还是有些拘束,眼神中却没有讨好怯懦的意味。 温国华本来还想把土了吧唧的姚瑞兰喊过来,让工友们同情并且理解自己。可没想到,姚瑞兰的变化居然这么大! 这不是误导人吗? …… 温茵茵一听到系统发布的任务,顿时头皮都要发麻了。平时她还得分析一下系统要发放的奖励,在心底美滋滋地期待一番,可是现在,她什么都来不及想了。 她娘去镇上了,还是跑到温国华的单位去! 这和送羊入虎口没区别。 温茵茵平时就怕她娘被那一家子人欺负,所以一直都没让她娘单独行事,这些日子过得还算平顺。即便上回周美双往她娘身上泼了一杯茶,可最后她也泼回来了呀。 重生回来,对她来说最要紧的事就是不让母亲再被人伤害,她觉得自己做得挺好的。可没想到,这回她就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姚瑞兰就被温国华给喊走了! “茵茵,你爹打电话到村支书家的时候,特地嘱咐大丽,让她千万要喊你娘去,可别告诉你!” 温茵茵被气笑了。 温国华就这么鸡贼? 她没再多想,向告知这个消息的大婶道谢之后,立马提着蛇皮袋回家去。把袋子往屋里一放,她转身就要出门,突然一回头,看见敞开的柜门。 她顿了顿,走上前去一看。 姚瑞兰把那次在百货大楼买的棉服穿走了。 看见那空落落的袋子,温茵茵不由失笑,悬起来的心缓缓放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回自己的娘,也许没这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了。 可是姚瑞兰到底懦弱惯了,只怕一时半会儿恐怕强硬不起来。 这样一想,温茵茵关上门往外跑,要赶到邻村坐车去。然而她还没走几步,就撞见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小伙子,几乎连想都没有想,温茵茵上前说道:“你这自行车能借我吗?” 那小伙子是邻村的木匠,手艺人在这会儿还是挺吃香的,挣钱多,也不怕没活儿干。今天有人请他来这村子修门,他便骑着自己的车来了,可刚到村口呢,就被拦下。 小伙子先是拧了拧眉,自行车可是稀罕东西,哪能随随便便借人啊? 可这会儿抬头看见面前的姑娘,一时愣住了。 他看着温茵茵。 她的皮肤很白,看起来细皮嫩肉的,一眼便知是没干过粗重农活的。此时她双手握住了他的车把手,一脸真诚地请他把自行车借给自己,声音清亮:“我叫温茵茵,就住村口往里面数第五间屋,这里的叔伯婶婶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你去问一问就知道。” 温茵茵是担心这人信不过自己,所以才会说这么一通话,她的声音悦耳动听,明明挺着急的,却还是一字一顿,把话说得格外清晰。 那小伙子愣了愣,摸摸自己的脑袋,下了车,又将车后座卡着的工具箱子拿下来,:“那你先拿去用吧。” 温茵茵眼睛一亮,连想都没想,直接迈腿上车:“你去找村支书,把自己的名字和地址留下,我晚上一定把车送还给你!” 温茵茵明亮的眼睛仿佛会说话,神采奕奕,即便很着急,却还像闪着光一般。那年轻人看得快要发愣,望着她的背影,才大声喊了一句:“我叫赵永元!” 温茵茵用劲儿蹬着自行车呢,也没工夫回头看他,一听这声响,便抬起手臂挥了挥:“知道了!” 听见温茵茵这中气十足的喊声,赵永元爽朗大笑了起来,一回头,却见到身后有人看着自己。 那眼神幽幽的,怪渗人。 周翩翩是特地出来接木匠的。 她家草屋是破得不能再破了,别的可以暂且放一放,可木门却一定得修好,否则她每晚都睡得不安生。 周翩翩托村长给自己联系到了木匠,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出门去迎。却没想到一出门,就见到了一道俊帅的身影。 这木匠实在是太年轻了,板寸头看起来很精神,虽然皮肤黝黑,长相却非常清爽。 周翩翩没看见温茵茵,目光一被这年轻人吸引,嘴角便扬起笑意,轻声说道:“你是赵木匠吧?” 赵永元闻言,立马说道:“就是你们家要修门吗?你家在村尾吧?带我去吧!” 周翩翩点点头,转身走在前面,看起来怪害羞的。 两个人一道走着,很快就到了草屋门口。 赵永元看了看这木门,顿觉棘手。这年头,虽然不少村子的条件还跟不上,但木门破成这样的,实在是少见! “能修吗?”周翩翩细声细气地问了一句。 “能。”赵永元没多说话,挽起袖子就开始干活。 周翩翩闻言,立马就退到了一边去,静静地等待着。 赵永元帮忙刚修好木门,温秀华恰好洗了衣服回来。一见到木匠来了,她连忙把人喊到屋里去。 家里到处都要修补,既然有木匠上门,她便拿出指点江山的架势,让人把能补的地方都补了。赵永元不说话,只是埋头干活,见他的手艺这么好,周翩翩的心微微一波动。 而正在此时,温秀华突然说道:“小伙子,这些都是小问题,应该不算钱了吧?” 周翩翩一听她娘的老毛病又犯了,顿时眼前一黑,她嗔怪地跺跺脚:“娘!” 可不想,赵永元开口了:“没事儿,举手之劳。你把修门的钱给我就成!” 温秀华一听,顿时眉开眼笑。 而周翩翩只觉得眼前似乎一阵眩晕。 他真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愿意白干活的吗? 而正在此时,温茵茵用尽了力气,已经将自行车骑到镇上去了。眼看着印刷厂就在不远处,她搭了五六个小时火车又骑了好一会儿车的疲惫一扫而空。 不知道她娘现在怎么样了? …… 一看见姚瑞兰,温国华就觉得头疼。 这些日子,光是温茵茵的变化就已经让他捉摸不透的,现在怎么连姚瑞兰也不由他掌控? 不自觉之间,温国华想到过去与姚瑞兰是怎么过日子的。 姚瑞兰是个老实人,这样的老实,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过去他说东,她不会往西,说做疙瘩汤,绝对不会做粗粮馒头! 后来他收拾好行李要带着孩子走,姚瑞兰虽然哭了个肝肠寸断,却也不敢来闹,只独自将闺女拉扯长大。在温国华看来,姚瑞兰就是这么个毫无脾气的人。 既然如此,那么现在她也会听话的。 温国华定了定神,示意姚瑞兰跟着自己走到车棚下。 这会儿太阳快要下山了,姚瑞兰眯着眼睛挡落日的光芒,在温国华身后跟着。 她已经许久没有与温国华单独见面了。 过去她的心底总是抱着一丝希冀,期望温国华能够回头,带着儿子回家,一家四口和过去一样过日子。 可现在她早就已经不这么想了:“你喊我过来有事吗?” 姚瑞兰开口,声音虽然轻,可温国华回过头的时候,却见她的视线并无闪躲。 他沉吟了片刻,一副很有派头的样子:“茵茵前天晚上来我家闹了一通,这事儿你知道了吧?这孩子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温国华皱着眉,就像是领导在发言,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指责姚瑞兰没有教育好孩子。 过去他一直都是这样干的,一开口便将姚瑞兰数落得抬不起头,让她认为自己一无是处,再缓过劲儿的时候,就乖乖听他的摆布。 从前姚瑞兰当局者迷,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现在她却醒悟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茵茵不是去你家给你过生日的吗?”姚瑞兰也皱皱眉,反问道。 温国华被她的话一噎,半晌没说话。 他感觉姚瑞兰好像变得厉害了点,可仔细想想,她说的也是实话,难道闺女没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温国华憋着一肚子气,说道:“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单位的工友都知道我还没离婚的事了,那边还没离婚,这边又跟菀秋她妈住一起了,在单位里影响不好。我让你过来,主要是让你帮忙澄清一下。”顿了顿,他又觉得一个村妇听不懂什么叫“澄清”,补充道,“就是让你去解释。” “怎么澄清?”姚瑞兰问。 见姚瑞兰这么笨,温国华又要没耐心了。但好歹她和闺女不一样,至少是能听从摆布的。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现在带你去单位,你就说咱们早就已经离婚了。这事儿别人说不管用,只有你站出来了,他们才能信我。” 姚瑞兰摇摇头:“我不撒谎。” 她看起来一本正经,眼中一片坦荡,温国华被她堵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可这件事情若是不办妥,接下来后患无穷。眼看着很快就要下班了,温国华不能再耽搁:“瑞兰,我们到底曾经夫妻一场,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去给我澄清一下。你说我们已经离婚也好,说想离婚但是一直没有时间也好,总之去帮我说几句话。这件事情过去之后,茵茵的婚事包在我身上,我会留意着让人给她介绍对象,将来也会为她准备嫁妆。” 姚瑞兰再傻都听得出,温国华这是以温茵茵来拿捏自己。 姚瑞兰的眸光沉下来,她咬咬牙:“我跟你去。” 温国华闻言,立马露出了一个豁然开朗的表情:“我什么时候都说你是最通情达理的人。” 温国华说着,就走在前头,给姚瑞兰带路。姚瑞兰跟在他身后,望着这印刷厂,一时百感交集。 两个孩子还小的时候,温国华就已经是这里的员工了。当年印刷厂只分配员工的单人宿舍,所以温国华就一个人住在镇上,十天半个月才回家一趟。 姚瑞兰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有时候孩子生病了,她也力不从心,想要来镇上找他。可是一见到她带着两个孩子过来,温国华就跟见了鬼似的,立马赶她回家去。 当时姚瑞兰没意识到温国华是嫌弃自己丢人,只当自己耽误了他工作,于是一手牵着温茵茵,身上还扛着温文良,赶紧回家去。 说起来,现在这还是姚瑞兰第一次走进温国华的单位,她心中感触,步伐慢了许多。 温国华回头一看,“啧”了一声:“快点啊!” 姚瑞兰看温国华一眼,跟上他的脚步。 这么多年过去了,温国华在单位里混得不错。现在的他早就已经不是车间里的工人了,他往上爬了一层,有了办公室。虽然这办公室不是他一个人的,但与过去相比,事业发展已然是突飞猛进。 此时都快到下班的点,大办公室里几个老同志收拾着办公桌,准备下班,时不时还要说几句温国华家里的闲话。 这里有男有女,女同志对温国华的所作所为不齿,说得口沫横飞,男同志说得稍微含蓄一些,但语气之中也有戏谑讥讽的意味。 他们说得正起劲,正在这时候,传来一阵脚步声,是袁副主任来了。 大家立马噤声,默默地坐回去干自己的活儿去了。 袁副主任对温国华的事情也有耳闻,先是严厂工的媳妇来举报,这会儿单位里又传出这么多风言风语,若是再不整治,那成何体统? “温国华呢?”袁副主任看了一圈都没见到温国华的身影,沉着脸,语气严肃。 “可能先回去了吧。” “老温家里开饭早,他经常提前回去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袁副主任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单位里有单位里的规矩,还没到时间下班,就先回去了,这像话吗? 见袁副主任发怒,大家便不出声了,只是默默庆幸,心道还好自己老老实实地待着,没早退。 而正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又被打开了。 大家一个转头,突然看见温国华进来了。 一时之间,刚才还说他回家去了的两个老同志一下子就脸红了,刚想要解释一下,视线却又落在了温国华身边那妇女的身上。 姚瑞兰本就不是一个会来事儿的人,此时看见自己成了这么多人的焦点,也没说话,只是低下头。 见她露出这怕事的神情,温国华的心里更有底了,他走到袁副主任面前,说道:“袁副主任,你在就最好了。这两天单位里传的那些谣言,全都是无中生有,今天我把这位女同志请到单位里,就是为了把这个误会说清楚。” 这位女同志? 大家一看有人来,猜也能猜到她是温国华以前的媳妇,可现在温国华言语间的意思仿佛是跟她划清界限。 这时,连袁副主任都疑惑了:“这是一个误会?” 温国华点点头,而后比了一个手势,把姚瑞兰请到自己的跟前来:“瑞兰,我们早就已经因为感情破裂离婚了,我也不是什么抛弃妻女的人,你赶紧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停顿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暗示她什么,“我们虽然已经离婚,却还是共同抚育闺女。我闺女已经二十岁了,但是我从来没有停止关心她,她将来的婚姻大事,我肯定是放在心上的。” 温茵茵匆匆赶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恰好看见温国华这道貌岸然的嘴脸,不自觉之间,她一阵反胃。 他哪儿来的脸,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脸不红气不喘,把自己的责任摘得干干净净? 温茵茵冷着脸,往前一步就要揭穿温国华的真面目,可正在这个时候,姚瑞兰却缓缓开口了:“领导,我是温国华的媳妇。我们有两个孩子,他和周美双一起过日子之后,把儿子带走了,对女儿和我却不闻不问。” 姚瑞兰说话的语气很慢,似乎在斟酌着语句,好让自己不露怯,也不要表现出没有文化的样子。温国华听着她说话,本来还是心安理得的,可慢慢地,他的脸色一变。 这怎么跟他们事先说好的不一样? “你的意思是,你们根本就没有离婚吗?”袁副主任看着姚瑞兰,声音很沉。 姚瑞兰摇摇头,见状,温国华的脸色一变,强压着怒气道:“姚瑞兰,你别以为这么说就能打击报复我!你这是在胡说八道,他们不会信,领导也不会相信你!” 姚瑞兰摇摇头:“我不会打击报复你,如果我想,十年前就这么做了。我现在只是不想领导被你蒙骗,所以说出实话。” 温国华猛地握拳,咬牙切齿道:“你再这样胡说八道,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管你们母女!茵茵将来结婚也别指望我会出席!” 这算是温国华的家务事吗?起先还想要劝说的几个老同志一时不出声了,纷纷看起好戏。 温国华这话音落下,姚瑞兰的眼中闪过一道怒气。 对于姚瑞兰来说,孩子比她的生命还要重要,可温国华以此威胁她,就太过分了。 她走到温国华的面前,声音有些颤抖,但却还是鼓足了勇气,“我们茵茵自己会去处对象,不用你给介绍,嫁妆也不用你来准备,茵茵自己会挣!像你这样的爹,茵茵不稀罕!” 第51章 确有其事(二合一) 姚瑞兰一字一句, 铿锵有力,听着她说的话,温茵茵几乎想要拍手叫好。 她娘终于不再逆来顺受, 这可喜可贺! 看着她这终于爆发的神情, 温茵茵抿唇笑着, 没有急着上前。 而这个时候,袁副主任拦住情绪激动的温国华, 对姚瑞兰说道:“他说你们已经离婚, 有没有这回事?” “没有。”姚瑞兰一五一十道,“孩子爹走的时候连一封信都没有留下来,我们乡下也没人离婚的, 所以这事一直没有去办。”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那说法根本就不是什么空穴来风,是确有其事! 温国华的脑袋仿佛“轰隆”一声炸开来,却还是辩解:“我们本来就没有感情, 这种盲婚哑嫁的婚姻难道还要让我耗一辈子吗?” 他理直气壮,仿佛整件事情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 自己话音未落, 就听到一阵嗤笑声。 “这是盲婚哑嫁的婚姻,你确定吗?当初整个村子里谁不知道你看我娘长得好,成天给她掏鸟蛋往家里送, 这才娶了她!结婚之后一言不合就说是盲婚哑嫁,爹, 你说这话不脸红吗?” 听到这清亮的声音,大家猛地转过头。 温国华也猛地回过头, 目光停在温茵茵的身上,脸色一变。 而此时, 看见温茵茵,在场的人也都愣住了。 面前的小姑娘风尘仆仆,一双眼睛明亮有神,说话的时候慢条斯理,却有条不紊,周身散发出的气场是强大而又笃定的。 这居然是温国华的闺女? 大家本来以为温国华会抛妻弃子跑到镇上与周美双重组家庭,大概是因为村里那个家,他实在是待不下去了。虽说就算媳妇又老又丑,闺女傻不拉几,也不该做出抛妻弃子的事,但至少还让别人能从另外一个角度试图理解不是? 可现在,大家心底就两个念头—— 温国华的媳妇虽然不算年轻貌美,但配他绰绰有余啊。 还有,他放着这么漂亮又机灵的闺女不宠,跑去养别人的闺女?没毛病吧! 大家看着温国华的眼神都变得更异样了,仿佛他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让人没法不摇头叹气。 袁副主任也将目光落在了温茵茵的身上。 这小姑娘虽然年轻,举手投足之间却自带一种气势,言之有物,连她爹都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让人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袁副主任沉默片刻,说道:“你就是温国华的闺女?既然你来了,就把整件事情说清楚吧。” 温茵茵点头,走到他面前:“领导,我爹和我娘根本就没有离婚。他的个人感情虽然是私事,可贵单位职工的作风出了这么大的问题,难道不应该好好整治吗?” 温茵茵说这话的时候,连看都不看温国华一眼,仿佛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 而听着这番话,姚瑞兰更加沉默了。 这些年姚瑞兰受的委屈不小,却从来没有想过来闹,是她太善良,也是因为她太懦弱。她也曾怪自己,觉得是自己没有文化,跟不上温国华的步伐,夫妻俩感情破裂是迟早的事情。可刚才闺女说的话,却提醒了她。 当年虽然不时兴自由恋爱,可她与温国华结婚,却是他主动的。 那时她与温国华住得近,一次上集市,他一眼就看上她了,当天就托媒人上门。姚瑞兰甚至没来得及多想,她爹娘就直接收下了聘礼,答应他提亲。 或许是时隔太久远,姚瑞兰都忘记这一切了。 姚瑞兰看了温国华一眼。 他早就已经气得不行,明明恼羞成怒,却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在工友们和领导面前失态。 他知道自己的闺女今时不同往日,成了个厉害角色,于是便千叮咛万嘱咐,让村支书那媳妇记得悄悄跑去喊姚瑞兰过来。可没想到,温茵茵还是来了。 温国华咬着牙:“什么作风问题?我和菀秋她娘一起过日子之后,就没回过村了,又不是村里一个家,镇上一个家!” 温茵茵似笑非笑:“爹,你和周美双过日子,犯的是重婚罪,知道吗?” 温茵茵这话就像是一个炸弹,一丢出来,大家都热血沸腾了。在这单位慢慢混出些名头的,大多是知识分子,但再有文化都好,平日里也就是个法盲。听温茵茵能说出“重婚罪”这三个字,大家另眼相看。 “这罪名大啊!” “不过能做出这种事,就算被亲闺女举报,也是该!” 在这纷纷的议论声中,温国华的脸都绿了。他想要以父亲的威严勒令温茵茵住嘴,可话到嘴边,他也猜到她不会理会自己。重婚罪是什么罪名?他本来生怕自己的工作被影响,可现在看来,他闺女一点情面都不留,分分钟要把他送公安! 温国华慌了神,心跳骤然加快,回头看姚瑞兰一眼,她的表情也是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情绪。 周遭的目光就像是一把把冷箭,透着嘲弄讥讽,还有不少是在看好戏。眼看着马上就要下班了,有人端着水杯去倒水,经过了这办公室,不由驻足。多热闹的场面啊,不看白不看! 围绕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门外熙熙攘攘的,发出细碎的说话声,突然之间,有人脚下不稳,整个人往办公室里摔。 “哎哟!”一声惊呼之后,三三两两的人群直接顺势跟了进来。 这两天有关于温国华的风流事,大家都了解得七七八八了,此时便更加有存在感。一个个七嘴八舌,化身道德卫士,直接将温国华批评得一文不值。 姚瑞兰低着头,双手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裤缝,眼底的情绪并不明显,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而温茵茵听着他们说话,也不打断,只觉得痛快。 但是,光是被说几句闲话,最多只是没办法抬起头来做人,等时间长了,事情也就淡了。 温茵茵既然来了,就不能只这样看着温国华不痛不痒地生一顿闷气。 她对一直在沉思的袁副主任说道:“领导,请问你们会怎么处置这件事情?” 这回袁副主任没再多想:“同志,如果你们说的确有其事,那我们单位绝对不会姑息温国华的行为。” 温茵茵笑了笑:“自然是确有其事,我相信我爹就是再混账,也不敢在领导面前满口谎言,否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温国华的眼睛都要瞪红了。 这是什么话? 谁家闺女敢这样对父亲说话? 他紧紧握着拳,最后猛地砸在办公桌上,厉声说道:“我根本就没有犯重婚罪!我和菀秋她娘只是一起过日子,从来没有扯过证!” 看着温国华这样的神情,大家愣了愣,他这是气急败坏了吗? “那是哪条法律准你没离婚就跟别人过日子的?”温茵茵面不改色,紧紧盯着温国华问道。 “反正这不算重婚!就算你真去报公安,也是告不成的。”温国华咬牙道。 温茵茵冷笑一声:“只要你与别人有事实婚姻,那就算重婚罪。” 温茵茵这话一出,温国华差点要咬了自己的舌头。他想要反驳,却毫无力气,温茵茵字字珠玑,每一句话都是直接往他心里扎的。 事实婚姻?什么是事实婚姻? 边上的人仿佛觉得温茵茵说的话非常精彩,眼中流露出浓烈的兴趣,几乎都要拍手叫好。望着他们的神色,温国华的脸色一阵发青。 “你不……” “够了,单位又不是菜市场,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袁副主任冷眼看着温国华,低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这么算了,我会将这件事情上报上级领导,看看怎么处理。” 说罢,他转身对温茵茵说道:“同志,如果你方便的话,明天早晨可以来我们单位一趟。到时候单位进行全员通报大会,会对这件事情进行整顿处理。” 温茵茵闻言,摇摇头,语气苦涩:“领导,我家住得太远了,来一趟镇上要花很多时间。再加上我和我娘都没有工作,进城的车费也是问题,所以就不过来了。我相信领导们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处理好,给我们一个交代。” 温茵茵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即便是在表示自家条件困难,却还是不卑不亢,眼中一片赤诚。 望着她这样的神色,一些女同志不由叹气。 多好的姑娘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爹呢?再看看她娘身上的衣服——虽然很好看,但一看就是高级货,应该是从亲戚那儿借来的吧? 这娘俩真是太不容易了。 在一道道惋惜怜悯的目光之中,温茵茵扶着她娘,母女俩感谢了大家一番,而后转身离开。 望着她们这落寞的背影,袁副主任感慨地摇摇头。他都还没帮忙做什么事情呢,就已经如此感激了,想来这娘俩若不是真的毫无办法,绝对不会跑来这里破釜沉舟。 既然如此,他就绝对不会姑息这样的情况,无论如何,这一次都不能放过温国华! 而这个时候,姚瑞兰与温茵茵一路往外走,心中有些酸涩。不知怎的,姚瑞兰的脑海中冒出一个想法:“茵茵,你回去喊你爹出来,跟我们一起回村吧,我想跟他去把离婚证给办了。” 这么多年了,姚瑞兰从来没有过离婚的念头,她逆来顺受了大半辈子,离不离婚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看来这一回,她是真的忍无可忍了。望着她坚定的眼神,温茵茵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等单位里对爹的处分下来了再去办离婚,否则不是便宜他了吗?” 话音落下,脑海中系统的声音也随即响起。 【任务十二完成。】 【系统发放完美发际线奖励。】 刚才出门的时候比较急,温茵茵都没仔细听系统的奖励是什么。此时真正缓过劲儿来,心中有隐隐的惊喜。 她知道发际线是什么。 后世电视上,剧中那些好看的女明星扎起马尾辫的时候,整张脸看起来精致到无可挑剔,这其中除却她们本来的五官与脸型就好看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就是发际线。 温茵茵自己之前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一点,可是此时仔细想一想,其实她一直以来都用留着长刘海,不就是在掩饰自己的缺点吗? 打理刘海是很麻烦的,一个不留神,就会让自己看起来邋里邋遢,此时温茵茵心中想着完美发际线的奖励,恨不得立马就用上。 “茵茵,咱们先回家吧。”姚瑞兰的话,打断了温茵茵绵长的思绪。 温茵茵转头,忽然想到那自行车还停在这印刷厂的车棚里呢。她连忙解释了一番,而后说道:“娘,要不你先自己坐车回去吧,我们总不能抬着自行车上小巴。” 姚瑞兰连忙点点头,见时候不早,便想着赶紧先坐车回去,到家之后还得做饭呢。刚才在温国华面前的时候没想这么多,现在回过神,她意识到温茵茵都来回清市一趟了,肯定是累坏了。她心疼地看着闺女,心想这孩子真是折腾,何必非要过来呢?其实她自己一个人,也不会被温国华欺负的! 姚瑞兰心中有无数的疑问,她想要了解温茵茵这两天在清市的收获,还想知道两个孩子一路上有没有吵架。其实让温文良陪着温茵茵出门,实属无奈,若不是太担心闺女,她也不想把温文良喊过去,估计这一路上,闺女被他气得够呛。 想起这两个孩子这几次一见面就要针锋相对,姚瑞兰不由叹了一口气,回去的路上,脚步都沉重了不少。 而此时此刻,温茵茵望着姚瑞兰离开的背影,心想再不能耽搁,立马去车棚里取了自行车。 现在大概是五点钟不到,温茵茵想要先使用自己的奖励,然后找个理发店,给自己换个发型。 村民们虽然朴实,但也不是好糊弄的,发际线的改变对人整体的形象影响是很大的,他们不可能发现不了。 但若是换个发型,就不一样了。 温茵茵这么一想,立马骑着自行车满镇上找理发店,而这个时候,温国华已经被袁副主任叫到办公室里批评教育。 “老温,你是我们单位的老同志了,个人作风问题要是留下污点,以后别说升职了,就连保住这份工作,都是难事。”袁副主任神色严肃,盯着温国华的脸看,试图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丝心虚闪躲。 温国华紧抿着唇,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心中有自己的打量。 办公室的门是紧紧掩着的,但因为隔音不好,温国华还是能听到外面的工友们在议论纷纷。过去他没出事,大家面对他的时候都是客客气气的,现在好了,一出问题,雪中送炭的没有,落井下石的倒是一大堆! 温国华一想到刚才温茵茵是如何带着她娘在众人面前下自己脸面的,就气得发抖。可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解决这件事情,保住自己的工作。 温茵茵死盯着他不放,说到底不过是他还没有离婚就与周美双好上了。可领结婚证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这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只要他不承认,谁还能拿他怎么样?温茵茵说法律,那他也可以讲法,过去那桩婚姻既没人证又没物证,只要他矢口否认,这事情就肯定过去了。 温国华终于恢复了冷静,他深吸一口气,说道:“袁副主任,我承认我的家务事比较复杂,之前也牵扯到了不少人。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和刚才那位姚瑞兰同志,从来就没有结过婚!” 他话还没说完,办公室外就传来了纷纷的议论声。有人嘲笑他狗急跳墙,什么谎话都能编得出来,但也有人说了一句公道话:“农村的婚事还真说不准,我爹娘以前就是在村里办个酒席当结婚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领结婚证呢!” 温国华隐隐约约可以听见他们说的话,此时心中逐渐多了几分底气。 温茵茵要置他于死地,可他也不是任她摆布的! 反正这丫头又不是住镇上,他就是在单位里将过去的种种推翻得一干二净,她也不会知道的。 袁副主任可不清楚温国华心中这弯弯绕绕,此时听着他笃定的语气,脸色更加难看了:“你这老同志,怎么说谎不打草稿呢?要是真没结过婚,你闺女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抹黑自己的爹?”顿了顿,他又说道,“明天一早,我会组织全体职工参与大会,你要是没干那样的事情,就摆事实拿证据,否则——就连今天拿我当傻子糊弄的账,我都要跟你一起算!” 袁副主任从来都是讲道理的,此时神色一凛,语气很重。听着他说的话,温国华的心脏砰砰直跳。 他做了个深呼吸,坚持道:“袁副主任,我说的话千真万确。明天一早,我一定会在全职工大会上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袁副主任懒得与他瞎掰扯了,摆摆手,让他赶紧出去。温国华转身,“嚯”一声打开办公室的门,门外站着的几个老伙计们都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 他们那眼神,他再清楚不过,都是在嘲笑他! 他这一把年纪了,还从来没被人这样瞧不起过,温国华咬咬牙,心中一阵烦闷。 温国华从袁副主任的办公室出来,本想回去继续上班,可是走了几步,脚步却突然顿住了。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在大家面前的形象大打折扣,若是明天不拿出证据来,恐怕这事过不去了。 现在他肯定不能心安理得得回家等待明天的到来,此时最重要的,是回村一趟。 先找找屋里有没有结婚证,好偷出来,再看看能不能找到个村民,带回单位为他作证,只有这样做,才能保证明天在职工大会上他能万无一失地过了这一关。 虽然十来年没回过村了,但温国华知道姚瑞兰平日里习惯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哪里,因此找到结婚证并销毁,应该不是大问题。至于找一个村民为自己作证—— 有钱能使鬼推磨,拿几块钱让人家帮自己说几句话,不难。 万事俱备,只欠行动,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趁姚瑞兰和温茵茵到家之前,先把这些事给办妥了。 这样一想,温国华再没有犹豫,加快了脚步从工厂小门溜了出去。 他一路走得匆忙,脑海中想起温茵茵那运筹帷幄的神情,不由拧了拧眉。 从镇上坐小巴车回村里,少说得两个小时,如果他能缩短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就可以尽快把事情办妥。 温国华垂眸一想,再不犹豫,跑去找了一辆出租车。 现在打车可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温国华自己一个月到头都没多少薪水,却舍得花钱去打车,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这件事情要是不搞定,工作保不住了,那他真是连哭都没地方哭。 温国华坐上出租车,感受着车轱辘跑得飞快,心情也是急切的。一想起温茵茵那志在必得的眼神,他便恨,恨得双目通红,却拿她没有办法。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好自己。 到底是小车,跑得自然快,一个小时不到,出租车就在上湖村门口停下。温国华赶路的时候是热血沸腾,此时要掏钱了,一只手放自己的裤兜里,就像是被胶水粘上了似的。这个年代,蒲城的出租车起步价是两元,温国华上车的时候心急火燎,那司机便有心宰人,给他喊了一口价,十二元。 十二元都相当于温国华大半的工资了,他咬着牙才把钱给付了,心都在淌血。 付了钱,温国华从皇冠小车上下来,脚刚一碰着地,就有一道道既熟悉又陌生的目光猛地投过来。 温国华多年不曾回村,此时觉得自己是衣锦还乡,顿时扬眉吐气,起先的郁结一扫而空。 他挺了挺胸,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想要与人打招呼。 可他没想到的是,就在此时,不少人冷哼起来。 “把头发抹得油光发亮的,还坐出租车呢,真当自己混出名堂啦!要是真这么有名堂,咋不对自己闺女好点?” “看起来人模狗样,心比啥都黑!真是不要脸,啥缺德事儿都干得出,我呸!” 听着这些人说的话,温国华脸色一黑,他紧了紧拳头,最终还是决定赶紧先回以前那老屋把结婚证给找出来。 然而就在他撒开腿快步走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扛着洗衣篓的妇女。 那不是沈月娥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闺女小的时候,可是被沈月娥牵着鼻子耍的! 沈月娥一直都不待见温茵茵,从前把她欺负得死死的,现在虽然一把年纪了,但过去结下的梁子却没这么容易解! 这样一想,温国华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找沈月娥给自己做证,她必然会尽心尽力。 第52章 西北风(三合一) 温国华总觉得自己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一心想要往外闯,自以为高高在上。 至于人家表面上说瞧不起他,他也只当他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而已。 此时望着沈月娥的身影, 温国华冷笑了一声。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粗人, 但没办法, 这一次他必须与这种人打交道。 “这是月娥吧?”温国华走上前去,一开口, 倒是吓了沈月娥一跳。 她猛地回头, 看见他的那一刻,脑袋瓜子拼命转。 温国华离开这村子的时候,她刚结婚没多久。当初村子里将他贬得一文不值, 大家提起他都是同仇敌忾的,就连吴大娘都在家里狠狠地咒骂,因此,沈月娥自然不会忘记他做的好事。 只是, 他怎么会来呢? “月娥,你还记得我吧?”看着沈月娥的眼神, 温国华就知道她不可能忘记自己, 还觉得她肯定高看自己一眼呢,瞬间更有优越感了,“我有一件事情, 想要请你帮忙。” 这居高临下的态度,哪像是求人帮忙的? 沈月娥眼珠子一转, 立马明白了什么,敢情他这是知道自家闺女现在能赚钱了, 来求和的?肯定是请她当说客! 沈月娥一乐,说道:“这不是国华哥吗?你有什么事情找我帮忙?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 别客气。” 温国华没有对她笑,语气生硬严肃:“是这样的,茵茵和她娘对我记恨,跑到单位闹。现在整个单位的人都以为我和她娘没离婚就在外面有个家了,影响不好。我想你跟我去单位一趟,把事情说清楚,当然,是要帮我说话。” 没离婚就在外面有个家……沈月娥挑挑眉,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然而她还没开口呢,温国华就从兜里掏出两块钱,塞到她手中。 沈月娥低头看了一眼躺在自己手心的纸币:“国华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我哪好意思收你的钱。” 他的动作干脆流畅,一气呵成,等确定她已经攥着这钱了,才说道:“你明天一早去镇上,来我单位跟领导解释一下。就说我们以前是父母包办婚姻,不作数的,我受不了这样的媳妇,早就已经办了离婚证。还得说这几年我虽然已经跟她离婚,可对闺女是很好的,她们的吃穿用度都是我包了。可没想到,她们居然恩将仇报!” 温国华越说越来劲,倒像是真的似的。 等到他把话说完了,对上不动声色的沈月娥,拧了拧眉:“你不愿意?那就把钱还给我,我去找别人。” 这村子里多的是人,愿意帮他出面作证的人多了去了! “别啊,谁说我不愿意?”沈月娥见他要反悔,连忙将两块钱往自己的兜里揣,末了又感慨道,“国华哥,你是真大方。但去镇上要坐车呀,你还得给我车票钱。” 温国华皱眉。 现在邻村村口的路通了,上那儿坐中巴车去镇上只要三毛钱,来回不过六毛钱而已。都给了她两块钱,还想要更多? 真是贪得无厌! 温国华寻思她这一辈子都没赚过钱呢,这会儿可不是能多坑一点是一点?他本来是不舍得再加钱的,但考虑到时间紧迫,不能再耽误了,再加上沈月娥虽然贪心,可到底能说会道,可以将死的说成活的,找别人帮忙都不一定有这效果,于是咬咬牙,又从兜里拿了两块钱出来。 “一共四块钱,你得把这事给我办妥了!” 沈月娥笑得见牙不见眼,拍拍自己的胸脯:“包在我身上。” 她问了温国华单位的地址,又问了明天早上职工大会的时间,而后拍拍棉袄兜里那四块钱,哼着小曲儿走了。 望着她这市侩的样子,温国华嗤笑一声,转身往村口第三间屋子快步走去。 这个家,是真破啊。 站在门口,温国华就想起过去那不愉快的回忆。当年他们一家困难得很,若不是因为他能在印刷厂工作,她们娘俩能吃得起饭吗?过去这娘俩都靠着他,现在翻脸不认人,还想害他丢了工作?真是狼心狗肺! 温国华黑着脸去开门,突然脚步一僵,他没钥匙。 温国华使劲摆弄着大铁锁,愣是打不开,还整出了“哐当哐当”的动静。得亏这会儿基本上大家都开始生火做饭了,没人注意到他,否则他的脸面往哪里放? 人都来了,结婚证必须拿到,温国华铁青着脸看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那敞开的窗户上。 瓦屋的窗户敞得大,也容易爬,他左右张望见没人,连想都没有想,小跑到窗边,双手一使劲,纵身往里面钻。 然而到底是年纪大了,反应也不灵活,温国华一纵身,没能跳进屋里去。 他卡在窗口,整张脸涨得通红。所幸他还算瘦,身子卡着窗口,左右挪动两下,勉强也能钻进去。 温国华动作慢,咬着牙关往窗户里挤,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两道低沉的说笑声,他心里一慌,生怕被人发现,闭着眼睛用力往屋里拱。 “噗通”—— 温文华头着地,脑袋扎进一个水桶里。 他脸色猛然一变,憋住气,舌尖却尝到了些许咸腥味,那熏天的臭气让他眼前一黑,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一脑袋浸到了泔水里。 这泔水可都是用来喂猪的,姚瑞兰和温茵茵穷得叮当响,根本没钱买猪崽子,在窗户边上留一桶泔水做什么? 温国华猛地抬起头,那股恶臭直直钻入他的鼻腔,他一摸自己的脸,脸上还带着些许菜叶和大葱。 温国华一阵作呕,却吐不出来,恶心得想要马上回家冲个澡。 可现在能怎么办?温国华气得要命,一踢腿想要把水桶踢倒,却不想踩到了刚才从水桶里溅出来的泔水,脚底打滑,整个人结结实实摔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温国华浑身都疼,疼得直喘气,整张脸皱成了一团,忽地一抬头,看见摆在橱柜底下的饼干盒。 这一盒饼干是他当年单位给发的高档货,他带回家给孩子们吃,吃完之后,姚瑞兰不舍得丢了空盒子,专门留着放一些重要的东西。温国华一只手撑着地,好不容易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去橱柜前,拿了盒子。 盒子一打开,温国华的眼睛亮了起来。 里头还真摆着一张结婚证! 他随意打开看了一眼,见确实是结婚证,立马眼睛一亮,上手就直接撕了个稀巴烂。 等到确定结婚证已经被自己撕了个粉碎,他才终于舒了一口气,将每一片碎纸片都塞到了自己的兜里,转身离开。 可刚才确实是摔得太厉害了,温国华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的脚踝钻心疼。 他想歇一歇,却不敢再逗留,毕竟现在温茵茵那么鬼灵精的,若是被她撞上,今天做的所有事情都白搭! 温国华每一步都是拖着腿走的,他走走歇歇,这一路无比艰难,恨不得马上就飞回到自己家去。可他知道,这个时候做中巴车是要去邻村的,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走。 他饿得前胸贴后背,浑身无力,一闻到自己满头的臭泔水气味,却又没有任何胃口。 每挪一步,仿佛都是费尽了全力,他好不容易走到邻村村口,等到天都黑了,却没有等到一辆车。 温国华忍着疼痛,进隔壁村拦住一个村民,问了问情况。 对方一脸莫名的表情:“这都几点了,哪来去镇上的车?明天早点去吧。” 温国华脸又黑了,这是什么穷乡僻壤! 他感觉自己呼吸都困难了,沉着脸:“那你能不能借我二十块钱?我想去坐出租车。” 对方一听,瞬间笑了:“你有毛病吧?别说我全家人加起来都没二十块钱,就是有,也不可能借给你!你是哪来的骗子?再不赶紧走,我要去告村委会了!” 温国华听着对方的话,浑身都要颤抖了。他赶紧转身走,腿上的伤都已经疼得他面目狰狞了,却还是不管不顾。要知道现在几乎每一个村子的村民都很团结,若是那人真回去告村委会,恐怕一会儿就要有一群大汉来揍他了! …… 而这个时候,温茵茵坐在理发店里,欣赏着自己的新发型。 “同志,你这头发真好,我给人剪了这么多年头发,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你的发质这么好的呢。有没有考虑过烫发?像你这么标致的女同志,要是烫染了头发,肯定会让气质有更大的提升!”理发师说道。 烫染头发…… 温茵茵并没有这个打算。 她们家的起点实在是太低了,现在才开始逐渐走上坡路,一块钱都是要掰成两半花的。虽说她想要买自行车,可那也是为了自己上镇做买卖的时候能方便一些,可不是无端奢侈享受。 现在这让她烫染头发?虽然她有些心动,但绝对不舍得花这钱。 “下次吧。”温茵茵笑着拒绝,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看了好半晌。 这个时候,不少年轻女同志都是讲究的,因此温茵茵对于发型的选择也不太受局限。她让理发师给自己的头发修短了一点,做出层次,额头的刘海已经足够长了,理发师修剪得细碎,往后一捋,温茵茵觉得自己的整张脸都显得清爽起来。 她将身体往前一探,仔细看着自己的发际线。 系统发放的奖励,从来都不是生硬地丢过来,而是会根据她自身的条件来完善。 此时她的发际线,并不是毫无线条感的圆溜溜形状,发际的毛发看起来是毛茸茸的,衬得她本来略窄的额头开阔了些,看起来一点都不钝,自然而又带着些许英气。 而更让她震惊的意外之喜是,这发际线在她的额角处修饰出了她耳边的轮廓,使得她的太阳穴都饱满了起来。 这张脸本来就比之前精致了不少,此时因为完美发际线的奖励,更显得她整个人都显得大气了许多。 望着镜中的自己,温茵茵满意不已。 而这个时候,站在她身边的理发师也啧啧赞叹:“同志,你这发际线长得真好。”见温茵茵不出声,他以为她听不懂呢,远远地指了指她的额际,“发际线就是这一圈的弧度,发际线长得不好,就会显得额头不好看,对整个人的形象有很大影响。你们可能看不出这奥妙,可我就是吃这碗饭的,所以小有研究。” 见对方眯着眼睛笑,还很神气的样子,温茵茵也笑了:“谢谢,这个发型我很喜欢。” 说完,温茵茵付了钱。 理发师说不上是自己的理发手艺好,还是客人的先天条件好,总之这会儿对这单生意满意得不行,恨不得拉温茵茵去照相馆拍张照,直接将照片贴店门口当招牌。 他欢天喜地地送温茵茵出门,望着她骑车离开的背影,还不忘高声喊道:“下回还来啊!” 理了发,温茵茵觉得浑身都舒爽。 她骑着车回家,虽然寒风瑟瑟,将她一头柔软的发丝吹到耳边,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温茵茵精气神十足,毫不疲累,一路上连歇都没歇过,往村里骑。 只是她没有想到,车子骑到半路的时候,突然见到一道身影。 温国华循着自己的脑海之中的记忆往镇上走,他已经没了脾气,只希望能在深夜之前到家。 借着悠悠的月光,温茵茵看见了温国华白得都要发青的脸,再一见他鸡窝一般的头发上夹杂着的豆芽,什么都明白了。 这亲爹,还真没让她失望。 温国华生日那天离开温家之后,她觉得梁婶子兴许会将整件事情闹大,所以留了个心眼。温国华虽然自大,却不老实,不可能眼看着自己的工作受到威胁。温茵茵猜测他可能会反击,在家里留的那桶泔水,也是特地从春梅嫂那里借的。 她这么做,不过是想着倘若温国华翻墙进来偷结婚证时,好歹能让他倒个霉,可再一转念,姚瑞兰整天都在家呢,他应该没这么猖狂。 可没想到,她这爹,还真是走了这一步。 本来她明天是懒得再去他单位一趟的,毕竟新进的衣服都还没搭配,挣钱重要,她哪有这么多时间与他耗着? 可既然他非要整出这么多事,那她就只能不客气了。 温国华走得气喘吁吁,一个抬眸,看见骑着自行车的温茵茵。 他都这副光景了,她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去理发! 温国华顿住脚步,便开始摆谱:“你哪来的自行车?” 温茵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对上她这眼神,温国华脸色更沉了。他也不想跟她多说什么,可是此时此刻,他实在是有求于她:“你身边有没有钱?” 温茵茵歪了歪脑袋,一只腿放了下来,稳住自行车。 而后她从自己的兜里拿出十几块钱。 今天她从清市回来,还没有将身边的钱放在家里呢。财不可露白,尤其是当着她爹的面,还是得捂好一点,温茵茵没有拿出全部的钱,此时手心里放着一张大团结,还有几块钱硬币。 看着温茵茵手中的钱,温国华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不是没工作吗?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温国华皱眉:“你这钱是哪来的?别总是向你小姨借钱!”顿了顿,他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这些钱先借我坐车,下回还你。” 说着,温国华拖着腿,慢慢往温茵茵跟前走。他的动作太慢了,可以说是龟速,然而温茵茵并不催促,只是静静地坐在自行车上等待。 温国华不想太丢面子,尽量不露出疼痛的表情,明明额头上已经冒了冷汗,面上却不显。 好不容易,他终于走到了温茵茵的面前,伸手要去拿钱。 然而就在他的手几乎要触及到那张大团结之时,温茵茵手指一屈,将这钱紧紧攥到手心里。 “你!” 温国华刚要瞪眼睛,却不想温茵茵直接将脚放回到自行车的脚踏板上,一溜烟就骑着车走了。 她动作轻盈,车轮一滚,没一会儿,连人都不见了。 温国华从震惊之中回过神,转头一看,大骂一声:“有你这么不孝顺的闺女吗?” 可他刚一高喊,忽然前方驶过一辆手扶拖拉机,“蹭”一声从他身边开过去。 温国华的声音被拖拉机的声响盖过,他心神一慌,猛一闪躲,一屁股摔到了泥坑里。 …… 温茵茵一路骑车回了村,又赶紧跑到村支书家里去。问清楚这自行车的主人是哪个村的之后,她赶紧马不停蹄地赶到邻村去。 见温茵茵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陈大丽一脸狐疑。 她拧着眉,对何跃宏说道:“那丫头咋一天比一天好看了?那头发是镇上新做的发型吧,可真好看……” 何宏跃回头看她一眼,语气意味深长:“脑袋瓜子像她一样好使的人,还真是不多,茵茵同志将来不得了。” 陈大丽撇撇嘴,心里怪不得劲的,她还在心疼上回被温茵茵抓走的两把糖果呢。 只是—— 望着她心急火燎的背影,陈大丽冷哼一声:“得亏她长得好看,不然人家都不认识她,哪愿意直接把自行车借给她呀!” 陈大丽嘴巴一张,直冒酸话,可她话音未落,就对上自家那口子冷厉的眼神。 她闭上嘴,没好气地转身:“大宝小宝,洗脚睡觉了!” 温茵茵不知道陈大丽对自己更加不满了,此时,她急着要去还自行车。 下午出门的时候太着急,见到有人骑一辆自行车,就立马上前去借。可现在想一想,她的运气是真不错,碰到好人了。 这会儿谁家的自行车不是宝贝呢?萍水相逢,人家居然愿意信任她,说借就借,她打心眼里是感激的。 温茵茵拿着下午那小伙子留在村委会的纸条,到了七斗村,问了个村民,终于找到了那小伙子的家。 那小院的门开着,远远地,温茵茵就听见里头传出的声音。 “你说你傻不傻啊?自行车能借人吗?你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她家住哪里,要是人跑了,你上哪儿把车拿回来?”赵永元的娘气得要命,一个劲说着。 赵永元紧紧闭着嘴,等她把话说完,好半晌才说道:“她叫温茵茵,家住上湖村村口第三间屋。” 他娘几乎要被气得跳起来:“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骗你的!都这么晚了,还没有还车过来,肯定是逃跑了!” 赵永元也懒得再搭理她,只是继续低头磨着木条。 下午那小姑娘看起来干净清爽,说话有礼貌又有条理,他直觉她不会骗人。 耳边他娘还是在絮絮叨叨的,赵永元低头闷声不响,而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道清亮的声音。 “请问这是赵永元家吗?” 赵永元一愣,随即丢下手中的木条和工具,小跑着出门。 他娘见状,心中一喜,难道是人家来还自行车了?于是她立马站起来,跟着他一起往外跑。 到了院子外,大娘一眼就看见了温茵茵。 清清秀秀的一个小姑娘,嘴角带着讨喜的笑容,一见到他俩,她立马把自行车推过来,一脸抱歉:“不好意思,今天确实有急事,看见你骑车,就向你借了。我这出门时间长,一定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赵永元的娘见她说话讲究,声音又好听,不由喜欢得紧。再一看这孩子的年纪还小,估计还没成家呢,更加满意,胳膊肘挤了挤赵永元的胳膊:“人家跟你说话呢!” 赵永元这才反应过来,脸颊一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没事。” 温茵茵觉得自己应该给他们带点鸡蛋什么的作为感谢,但刚才没想起来,也就只能作罢。说了一番感谢的话之后,她便没有再留,转身要走。 可突然之间,赵永元往前一步:“等等——” 温茵茵回头,恰好看见他黝黑的脸涨得通红。 “你上车,我送你回村吧。”赵永元指了指自己自行车的后座。 温茵茵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摇头:“不用了,我走回去很快的。” 赵永元是一时脑热,冲动之下说出这样的话,此时,温茵茵果断拒绝,转身已走。望着她的背影,赵永元心中一阵懊恼。 他这也太莽撞了! …… 而另一边,温茵茵终于走回上湖村。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几乎要累得不听使唤了。好在回到家,姚瑞兰已经准备好了饭菜。 见母亲一看见她就要问这发型是怎么回事,温茵茵摆摆手:“娘,等会儿,让我先歇歇。” 说着,她端起搪瓷杯,将一大杯水往自己的口中灌。 姚瑞兰心疼闺女,立马不出声了,任她喝个够,自己则去拿馒头。笸箩好没来得及拿起来呢,温秀华就探着脖子过来了。 “嫂子,我哥今天来家里,是不是决定回头跟你过日子了?”温秀华一脸笑容走进来,仿佛妯娌之间的感情好上天了,“我就说嘛,你这苦日子是要熬到头了。将来好好跟我哥过日子,别再把他吓跑啦!” 听着温秀华说的话,姚瑞兰知道她是误会了。 今天姚瑞兰一回村,就听人说温国华来过了,见她们娘俩不在家,又回去了。她猜想温国华是越想越气愤,所以要来算账。 她自己倒不在意,反正温国华不能拿她怎么样。但若是温国华将一个不孝的帽子往闺女头上扣,那闺女该多难受啊? 姚瑞兰恨不得立马跑到温国华跟前让他别再伤害闺女。 而此时,温茵茵咕噜咕噜吞下口中的水,回头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温秀华。 温秀华的笑脸僵在嘴角:“怎么了?” 温茵茵笑了笑:“原来姑姑这么关心我们。” 温秀华干笑了一声:“这不是希望你们娘俩过上好日子吗?等到将来你爹把你们接到镇上去,那就舒服啦!” 温茵茵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姑姑还打我们家屋子的主意呢。” 温秀华被她这话一噎,顿时愣住了。 村尾那草屋是真的破破烂烂的,又旧又脏,还特别招虫子。现在还是寒冬腊月的,就这么招虫子,到了夏天还得了? 温秀华每天都琢磨着把她们那屋子修一修,今天一听她哥回村了,心里一个激灵。 要是她们娘俩跟着温国华去镇上,这屋子肯定是非她莫属的呀! 温秀华的如意算盘打得乒乓作响,可没想到,温茵茵一句话就戳中了她的心思。 温秀华尴尬地看了温茵茵一眼:“我是你姑,你们搬镇上住了,屋子空着也是空着,就不能让我们住吗?” 温茵茵乐呵呵一笑,走到温秀华的跟前揽住她的手臂。见侄女难得对自己这么亲热,温秀华一喜,难道温茵茵这回变得好说话了? 温秀华终于放宽了心。 然而她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就已经被温茵茵揽着手臂推到了门外去:“姑姑,我娘不可能再和我爹过日子。不过你说得对,将来我们肯定要搬到镇上去住的,只是这屋子就算空着,也没你的份,别做这春秋大梦了。” 话一说完,温茵茵“砰”一声关上了门。 痛快了。 见自己闺女这架势,姚瑞兰不由被她逗乐了:“茵茵,你说将来要到镇上去住,你姑真会信的。” 温茵茵拿起桌上的馒头,咬了一口:“娘,我是真这么想的。” 她说过要让自己和娘过上好日子,那就不是空口说白话。费尽心思赚钱,总不可能只是为了让自己吃饱饭吧? 她觉得自己应该有更高的追求。 馒头的香味在口中绽放,温茵茵这才发现自己饿得能一口吞下去,她吃得津津有味,感慨道:“娘,今天的馒头又香又软!” 姚瑞兰一笑:“你弟弟上回送来的精良面粉做成馒头特别好,我还想做点饺子皮包饺子呢。” 听到饺子,温茵茵都要流口水了,立马说道:“明天我去镇上,回来的时候带点肉,晚上我们一起包饺子。” 姚瑞兰刚要问温茵茵为什么又要去镇上,突然想到屋里摆的那个蛇皮袋:“对了,你花了多少钱进货啊?要不咱们先别买肉了,看看衣服卖得好不好再说。” 姚瑞兰这人是操心惯了的,做什么事都是瞻前顾后,紧张得不行。这是她多年经历养成的性子,一时改不了,温茵茵也不想勉强她改。反正现在家里还有自己撑着呢,大不了她将路上的所有障碍扫平,让她娘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就行了。 这样一想,温茵茵便吃得更快了些,她要抓紧时间,晚上让她娘跟着一起搭配衣服。 只要看见她进的衣服,她娘自然会有信心的。 …… 入夜了,周美双却迟迟睡不着。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还是起来,往自己身上披了一件外套。 周美双从房间里出来,整个屋子确认了一圈,又看看空荡荡的沙发,最后去敲了敲温文良屋里的门。 温文良没想到出门一趟这么累,今天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然而睡得正香,却被敲门声吵醒。 温文良皱眉,把自己埋进枕头里,却又听见周美双的叫声。 “文良,你赶紧起来。你爸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 温文良整个人一怔,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房门。 屋子里乌漆嘛黑的,周美双赶紧去开灯。温文良本来还迷迷瞪瞪的,突然被这灯光刺了眼,眯着眼不耐烦道:“你想怎么样?” 一直以来,周美双与温文良之间的关系都很和睦,她还从来没见他发过脾气。此时被他一喝,她愣住了,半晌之后才说道:“你爸没回家,要不你出去找找?” 温文良沉下脸:“家里天天吵得鸡犬不宁,我爹不愿意回家,这难道不正常?要是我,也懒得回家!” 这两天温国华一肚子火气,连饭都不愿意在家里吃了,虽然他们在温文良面前尽量不吵架,但彼此都没个好脸色。等到晚上回了房间,才又开始闹起来。 温文良又不聋,怎么可能没听见?因为这家里的气氛,温文良烦躁得不行,此时便没个好脸色。 周美双听出温文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在责怪自己,不由一阵恼火,却还是压着脾气说道:“文良,茵茵兴风作浪,是眼红我们家过得好。阿姨和菀秋她爸爸根本就没什么,你别误会了。” 温文良撇过头,摔上门之前丢下一句话:“这事不归我管,你找我爹说去。” 这算什么?他怎么能拿对待他亲娘亲姐的态度来对待她呢?周美双目瞪口呆。 这么大的孩子了,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她能怎么样? 说到底还怪她当年为了这后妈的名声显得好听一些,对温文良百依百顺,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话。 可到了最后呢? 她整整花了十年来养育他,最后人家非但没改口喊她一声“妈”,甚至还要给她脸色看! 周美双气到忘了时间,等到温国华回家的时候,她看了一眼钟,已经十一点多了。 她不知道温国华从上湖村走回家花了将近五六个小时,只当他是上哪儿喝酒去了,此时正要拉下脸,突然感觉到一阵令人作呕的气息往自己的鼻孔里钻。 她一个怔愣,目光对上温国华的脸。 她还从来没见温国华这么狼狈过! 他一身臭气熏天,头发之间插着几根菜叶和豆芽,脸色白得离谱,嘴唇都是颤抖的。见到周美双,他也不像这两天那样拉着脸了,抬抬手:“你过来扶我,再做点吃的。” 周美双这才发现温国华行动不便,低头去看他的腿,瞪大了眼睛。 他的脚踝,居然肿得像馒头那么大! 周美双赶紧过来扶住了温国华,憋着气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温国华没心思说话,心力交瘁,只让周美双把自己扶去洗澡。 周美双给他准备了一桶热水,他自己从里面舀了好几回水,往自己身上淋。淋到最后,热水洗完了,他却还是觉得身上臭,直接拿冷水往身上泼,冻得瑟瑟发抖。 直到家里剩下的半个香胰子全都用完了,温国华才铁青着脸从里头出来。 此时周美双已经为温国华准备好热腾腾的鸡蛋面,他饥肠辘辘,坐下来直接大口大口吃起来。 热汤面抚慰了他的胃,也抚慰了他的心,温国华终于感受到家的滋味。 周美双也懂得审时度势,拿来一瓶跌打药酒轻轻给他揉着脚踝,放柔了声音,说道:“国华,我们一起都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对你没有二心,至于孩子她爹——他到底是菀秋的亲爹,想要见孩子,我真没法拦着。” 温国华闷声不出,低着头吃面喝汤。 周美双叹气:“国华,你这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温国华抬起眼,看了看她:“茵茵和她娘来单位了,闹得全单位都知道我没离婚。领导说明天早晨要开会,让我把这事解释清楚。” 周美双的心都要颤抖了。 事情闹大了?那温国华的工作还能不能保住?他们家过去是双职工家庭,可这两年她工厂里的效益不好,她都已经被迫停薪留职许久了! 如果温国华的工作也丢了,那他们以后喝西北风去? 周美双浑身一凉,不祥的预感席卷全身。 却不想,下一秒,温国华冷笑一声,从兜里掏出那结婚证的碎纸片:“结婚证已经撕掉了,我还去村里喊了个村妇来帮忙作证。明天早上你跟我一起去单位,把前因后果说清楚,这事就算过去了。” 这是峰回路转了! 周美双眼睛一亮,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她伸手紧紧握住了温国华粗糙的手背,动情道:“国华,我相信以你的本事,一定会平稳过了这个坎。我们是一家人,我陪着你,风雨同舟!” 第53章 任务十三发布(三合一) 第二天清晨, 温茵茵收拾好自己,出门去找沈月娥。 她听说昨天温国华来村里之后是去找过沈月娥的,只是温茵茵等了一晚上, 也没等到沈月娥来家里。照理说沈月娥是一个藏不住事的人, 有什么说什么, 让她对这整件事情守口如瓶的唯一原因,必然是与利益相关的。 沈月娥是否站在自己这一边, 温茵茵倒不介意。可这一次她不想有什么闪失, 毕竟温国华曾经做了这么多伤害她们母女的事情,总该付出点代价。 而现在而温家而言,最大的代价, 就是失去工作。 那可是国营单位的工作呢,温国华这么多年一直自视甚高,不就是因为这单位给他带来的优越感吗? 职业不分贵贱,也不知道他在神气什么。 温茵茵一路走到村尾, 沈月娥恰好在晒衣服。虽然她这人平时嘴巴坏,但关键时刻还是挺勤快的。就温茵茵所知, 自从沈月娥回娘家以来, 还从未让她娘在家里干过一点活呢。 村尾屋外小院的竹篙上,沈月娥将花花绿绿的衣服晒齐整了,又把被子抱出来, 用力掸掸上面的灰。 只是她正“哼哧哼哧”把活干得起劲呢,突然一个转头, 看见了温茵茵。 看见温茵茵的那一刻,沈月娥一阵心虚。 她咋来了? 温茵茵本来还不敢确定沈月娥是否做了亏心事, 此时一对上她闪烁又假装镇定的眼神,立马什么都明白了。 “月娥嫂, 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温茵茵温声问。 “没有呀!”傻子才承认呢,沈月娥用力摇摇头,“茵茵,你今天可真漂亮!” 沈月娥这话倒不是为了讨好她,今天的温茵茵,是真的好看。 她将自己乌黑柔顺的头发披散下来,在额边编了一个小辫子,挽到耳后,露出整张精致的小脸。莹白如玉的脸庞上,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明亮动人,嘴角还噙着一抹笑意,温柔得不得了。 沈月娥越看越觉得温茵茵长得真水灵,还要多说几句,突然见温茵茵直接走到自己跟前。 “你答应我爹的事情,不给他办吗?”温茵茵笑了声,问道。 沈月娥瞪大了眼睛。 这温茵茵是成仙了,啥都知道! 沈月娥犹豫了很久,直接告诉她,这事瞒着温茵茵,到头来吃亏的是自己。 支支吾吾了好半晌,她说道:“茵茵,我……我就是……哎呀,我收你爹那四块钱,可不是真的要去镇上给他作证的!只是这钱给我了就是我的,不要白不要嘛。我现在可是向着你和你娘的,绝对不会做这么不讲义气的缺德事!” 温茵茵挑了挑眉,她爹真是出息了,不仅学会找物证,还懂得找人证。 只可惜他找错了人,沈月娥虽然贪心,可她也精明啊,拿了钱之后但没事发生过,这也就只有她能做得出来了。 沈月娥闷声不响就摆了温国华一道,一点都不觉得对不住他,光是想到这一点,温茵茵就想笑。 见温茵茵但笑不语,沈月娥的心又慌了,急着说道:“要不我把钱给你,你拿去还你爹?” 那四块钱,沈月娥可是藏在自己的枕头底下的。一想到揣好的钱又得拿出来,她的心就疼,像是被刀剜了一样疼。 温茵茵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她忽然发现沈月娥的思想觉悟虽然不太高,但却已经比过去好多了。 见温茵茵一句话都不说,沈月娥觉得自己这回肯定是踢到铁板了。 于是她便只好哭丧着脸,准备进屋拿钱还给温茵茵。 可不想她没走几步,身后又传来一道声响。 “收了人家的钱就得帮人家办事,否则我爹该有多失望呢?月娥嫂,你要是没事的话,陪我去镇上走一趟吧。” 温茵茵的声音轻轻软软的,听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沈月娥一脸错愕,猛地回头,撞上她嘴角的笑容。 这么说,自己那四块钱是可以留着了? 沈月娥眼睛一亮,立马用力点头:“行啊!我陪你去!” …… 镇印刷厂的大礼堂里,已然坐满了人。 台上一排领导看起来神情严肃,台下的职工们却是一个比一个兴奋,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一些老同志们还压低了声音给新人科普:“我在这里干了十几二十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谁因为作风问题被领导开大会批评的呢!” “老温也是元老级职工了,一把年纪居然还闹出这样的事儿,太丢人了。” 礼堂里充斥着各种声响,坐在台上的陈厂长一张脸已经比炭都要黑。 昨天袁副主任来上报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事态的发展已经蔓延至整个工厂。单位里同志出了问题,并不仅仅影响到他一个人,甚至会影响到整个工厂的声誉,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姑息的。 “大家肃静——”陈厂长握着话筒,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沉声道,“我们印刷厂发展至今,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是因为全体职工的辛勤付出与努力,才有了今时今日的收获。现在本该是收获丰硕果实的时候,可没想到,竟然有一位同志罔顾单位的制度与名誉,公然触犯一夫一妻制的法规!我们单位不管他是否重婚,可对于他的作风问题,必须要严厉惩治,以儆效尤!” 陈厂长越说越激动,语气抑扬顿挫,那架势,确实是要严惩温国华的样子。 望着这一幕,台下人都开始看好戏,而这个时候,袁副主任匆匆走上台,走到陈厂长的面前,对着他的耳边说道:“厂长,温国华同志说这只是一个误会,他要解释。” 陈厂长眯起眼,视线落在亦步亦趋跟着袁副主任上台的温国华身上,而后,视线一顿,眸光扫到另外一道身影。 “那位是?”陈厂长问。 “那位是温国华同志的——”袁副主任都犯难了,周美双究竟是不是温国华的妻子?一时之间,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而温国华已经领着周美双快步走上前。 “陈厂长,我是车间分管办公室的温国华,这位是我的妻子。”说着,他又拿出自己口袋中的一张稿子,严肃道,“这件事情是我不好,占用了大家的时间。但我必须要解释,由始至终,我都没有犯过重婚罪!” 温国华信誓旦旦,那神情,仿佛一点都不心虚。 陈厂长拧了眉,边上的副厂长说道:“证据确凿,连你亲生闺女都已经出来说话了,你还要抵赖?” 周美双闻言,立马摇头:“领导,不是这样的。那个孩子自小性格孤僻,又因为记恨她爹没有陪伴她长大,所以才会来单位报复她爹。但我敢保证,这些年,国华对那孩子尽心尽力,即使人不在孩子身边,可赚的薪水至少有一半都是送去给孩子的。” 周美双的语气情真意切,眼眶里还含了热泪。 台下职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狐疑。 把薪水的一半都送到乡下帮衬那孩子和她娘,温国华真有这么重感情? 整个大礼堂因为温国华与周美双说的话而沸沸扬扬,陈厂长见压制不住,便将话筒往桌上一放:“职工大会不是领导的一言堂,既然你有话要说,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温国华闻言,立马走上前,将话筒捏在手中。 他双手握着话筒,目光往台下落去,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不由有些腿软。他这一把年纪,还从来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过话。 迟疑了许久,他才颤抖着声音开口。 “各位领导,各位工友,我今天准备了一篇稿子。我这稿子是我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里头全都是我的心声。”温国华将稿子摊平,拿在手中,又继续说道,“我在单位这么多年,早就已经与大家处出革命一般的感情。如果这个时候是大院里的无知妇人误会了我,我绝对不会放在心上。可现在是我的老工友和老领导们这样怀疑我,所以我必须解释。” “我和美双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堂堂正正的,因为我和姚瑞兰同志早就已经离婚。我们是父母包办的婚姻,我不能因为父母强硬的要求而不顾自己一生的幸福。离开村子的时候,可我觉得孩子无辜,所以带走了一个,而剩下的那个,则留在村子里陪伴姚瑞兰同志。这些年,我对孩子的关心并不是挂在嘴边,不管是她的学习还是生活,我都事无巨细地过问。可没想到那孩子却因为我与她母亲的恩怨,记恨于我,这才闹出了这么一个天大的误会!” “我和姚瑞兰同志到底曾是夫妻一场,我不想在背地里议论她是否教唆过孩子。本来我甚至不会将这些陈年旧事说出来,可现在这件事情却影响到我的工作和家人。”说着,温国华转过头,望着周美双的眼神中充满着深情,“这些天,大院里总有人议论,说美双跟着我名不正言不顺。现在我必须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她说一句话,周美双就是我的妻子,而我的妻子,也只有她一个人!” 温国华这话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毕竟他今天做这么多事情,不过是为了让大家相信他早就已经与姚瑞兰离婚。既然已经离婚,那他与周美双的婚姻便是顺理成章,温国华并不担心会有工友站在刁钻的角度,让他拿出与周美双的结婚证,因为再过一会儿,沈月娥应该就要到了。 他撕了与姚瑞兰的结婚证,就算将来温茵茵闹起来也拿不出证据,一会儿这边沈月娥又站出来证明他确实已经离婚,这样一来,难道领导们还是不相信吗? 这不可能。 温国华一字一顿,声情并茂地念完这一张稿子,而后转头牵起周美双的手。周美双的手被他紧紧握住,眼中也流露出动容的情绪来。 俩人站在台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倒是让人感觉到一股子伉俪情深的氛围来。 “难道老温真的已经离婚了?” “不过说来也是,毕竟谁胆子这么大啊,还没离婚就敢在外面和别人好上?” “可昨天那个妇女看起来挺老实的,感觉不像会闹事的。” 台下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狐疑的表情,他们不知道温国华说的话,是否可信。 而陈厂长此时也皱了皱眉,考虑如何处置温国华才好。 照理说,他们的确应该给单位的老同志一个机会,毕竟整件事情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说到底不过是温国华的闺女与以前那媳妇的一面之词而已。 再说了,昨天那俩人来的时候,陈厂长是不在场的,他知道整件事情的经过,还是由袁副主任转告,因此便更给这事的真实性打了个折扣。 虽说有错当罚,否则难以服众,可如果冤枉了人老同志,却实在会让大家伙儿寒了心! 这件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见陈厂长还在犹豫,温国华的心中有了把握,又继续说道:“陈厂长,我知道只凭这一篇稿子的说辞,不足以让同志们相信我。所以我昨天特地回村一趟,将过去知道事件经过的村民请了过来。时间差不多了,她应该马上就会到,请你们再给我一些时间。” 温国华说话做事条理分明,看出领导的迟疑,便再下一剂猛药。几位领导对他刮目相看,就连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周美双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温茵茵以为自己真这么有手段吗?在她爹面前,她什么都不是! 周美双面露喜色,心道这事很快就要过去了。只要等到温国华过去那村子里的村民到场,便可以将局面化解。 然而,正当他们静心等待沈月娥的出现之时,却没想到事态的发展又出现变故。 礼堂虚掩着的大门被轻轻一推,猛地敞开,一道清丽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他们没等到沈月娥,等到了温茵茵! 昨天见过温茵茵的人是不多的,清晨来单位,听大家说温国华的闺女美得像画儿似的,谁都不相信。不就是个村里丫头吗?前段时间温国华的继女结婚时还来过,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看起来怯生生的,时隔一个月都不到,能美到哪里去? 可现在,起初还很是不屑的人默默收回了自己的话。 温茵茵缓步走进礼堂,身形纤细,动作轻盈,一双眸子在她白皙脸庞的映衬之下显得格外清亮分明,却又因为此时微蹙的眉,给她多添了几分楚楚动人之感。 她的头发很漂亮,又黑又柔顺,很有层次感,额际编了个小辫垂下来,勾在了莹白的耳垂后面,露出温婉却又透着几分英气的小脸。 这样的发型既别致又好看,不少年轻女同志都眼馋,恨不得晚上回家也编个一样的。 而在场的年轻男同志们也已经看愣住了,这是他们之前看见的那个土气的姑娘吗?分明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啊! 温茵茵的到场引起了轰动,然而心中最受震动的,是温国华与周美双。 他们根本就没想到温茵茵会过来,两个人面面相觑,心底一凉。 她来做什么? 然而他们还没有开口问,温茵茵已经走到了领导们的面前。 “你们好,我是温国华的闺女温茵茵。我刚才在外面就已经听见我爹念的稿子了,现在有些问题想要问问他。” 陈厂长也没想到那村民没来,来的竟是温国华的闺女,想必这事还没完,他凝神,比了个“请”的手势。 温茵茵得到允许,转身问温国华:“爹,你说自己已经和她领了结婚证?” 望着温茵茵这灵动的眼神,温国华心中有些迟疑,却还是照着自己早就已经想好的说辞说道:“怎么,你想要看看结婚证吗?” 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若是温茵茵坚持要看结婚证,那就先说结婚证在周美双的老家,糊弄过去。可没想到,温茵茵只是莞尔一笑,转而说道:“我不是要看结婚证,我是想要问问,你和我娘的离婚证在哪里呢?” 温国华一时哑然。 他又没离婚,哪见过什么离婚证! 温茵茵见他不出声,便笑着问:“那离婚证的本子被你藏哪儿了?” 此时台下又是一阵哗然,温茵茵直直地盯着他,嘴角虽带着笑容,语气却是咄咄逼人。 “离婚都十年了,我哪记得……”温国华的脑子一下子没有办法正常运转,慌乱道:“那本子以前不是留你娘那里了吗?” 顿了顿,温国华深吸一口气,又说道:“你娘不愿意承认已经离婚的事实,肯定将本子销毁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镇定,却没想到,在得到这个答案之后,温茵茵的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十年前,咱们村的离婚证是村委会给办的,没有什么本子,只有一张白纸黑字盖了章的协议而已。你说自己离过婚,怎么连离婚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温茵茵这话似是娓娓道来,却字字珠玑,让人根本没有办法反驳。听着她的话,温国华已经怔愣,而周美双的脸色也“唰”一下变了。 正在此时,外边又响起一阵脚步声,大家转过脸,第一时间见到的便是沈月娥高高的颧骨,而后是她有些局促的身影。 到底是第一次见这么大阵势,沈月娥还是有点慌张的,她左右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台上。 看见温茵茵站在那里,她就安心了。 刚才温茵茵让她先在外面等一会儿,差不多等到台下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时,再进来。可沈月娥觉得台下人的嘴巴就没停过,心想自己也不能总在外面站着啊,得干活,所以就走进来了。 沈月娥不知道自己来的恰是时候,直到撞上温国华欣喜的眼神。 温国华觉得自己花钱请了沈月娥真是值,就在他根本就招架不住温茵茵的攻势时,她便来了,现在他可以舒一口气了。 于是温国华说道:“我和你娘离婚的时候,你不过十岁,能记得什么事儿?现在月娥来了,就让她把当年的前因后果告诉大家!” 说着,温国华走到沈月娥的面前,一本正经道:“月娥同志,这一次请你跑一趟,真是麻烦你了。” 沈月娥已经慢慢吞吞地挪到了温茵茵的身边去,此时有温茵茵在,她就不这么拘束了,手一挥:“这有啥?你都给我钱了,拿人钱财□□,这点我懂的!” 温国华的脸立马就僵了。 陈厂长还以为自己没听清楚,“腾”一声站了起来:“同志,你说什么?你说温国华给你钱了?” 沈月娥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陈厂长一眼:“国华哥给了我四块钱,让我来作证,说他跟他以前那媳妇早就已经离婚了,还对闺女特别好呢。” 整个大礼堂的气氛都快要炸了。 温国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精彩啊! 台下人的脸上都挂起了笑容,恨不得能窜上台,近距离观赏这好戏。 这场戏有多吸引人呢?就是与过年时电视上放的联欢晚会相比都不遑多让! 台下更闹腾了,陈厂长制止不住,看着温国华的眼神便更加愤怒。他给的信任,就是让温国华将他们全工厂的职工牵着鼻子当猴耍? 温国华知道自己这回遭殃了,脸色煞白,双腿都快要站不稳。他咕咚一下吞了吞口水,厉呵道:“沈月娥,你别信口雌黄!” 沈月娥睨他一眼:“国华哥,你别给我说这些文化人的话,我听不懂!” 温国华被她这么一堵,面色更沉了。 温茵茵不由乐了,带沈月娥过来还真是没错,这大场面非但没有吓到她,反而让她更来劲儿了。 这样闹下去不是个办法,陈厂长决定组织一下秩序,给袁副主任使了个眼色。 袁副主任立马走到沈月娥的跟前:“这位同志,如果你本来就没打算为温国华同志说话,那为什么要来这里呢?难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沈月娥撇了撇嘴:“你是领导吧?领导,我和国华哥才没有恩怨呢,你这话是把我往沟里带呀!我来这一趟,主要是觉得国华哥干的不是人事儿,特地过来揭发他罪行的!” 沈月娥雄赳赳气昂昂,一副正义使者的姿态。 温茵茵在边上看着,乐见其成。 沈月娥说得没错,温国华干的根本就不是人事,上辈子他做了这么多伤害姚瑞兰的事情,又对瘫痪在床的闺女不闻不问,而这一辈子——温茵茵曾经给过他机会,可他却只能让她失望。 新仇旧恨一起算,这次温茵茵不会放过温国华。 他不是因为这正式单位的工作而优越感爆棚吗?他不就是因为这一点而时时刻刻瞧不上姚瑞兰吗?这回温茵茵倒要看看,像他这样的人,丢了工作之后,还能剩下什么。 温茵茵在心底考量的问题,也是周美双最焦虑的。 若是温国华丢了工作,她该怎么办?她当初能看上已婚的温国华,不过是觉得他年纪轻轻便有一份正式单位的工作,想来前途无量。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职位仍旧不上不下,根本就没给她带来更好的生活。 温国华带来的儿子愈发忤逆,气得她跳脚也就罢了,现在还跑出个闺女总是咬着他不放,这样的男人,究竟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周美双紧紧皱着眉,站在一边,失魂落魄的样子。 周美双不出声,温国华却不能任由沈月娥在这里拆自己的台,他说道:“我真没想到,你和她是一伙儿的,你们一丘之貉!我昨天就不该去村里请你这种人帮忙说出真相!”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松口呢,沈月娥都要被他气笑了。 温茵茵见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要与温国华纠缠到什么时候,便开口问道:“月娥嫂子,我爹让你来说什么?” 沈月娥眼珠子一转,回忆起来:“他说自己和你娘的婚姻是父母包办,早就离婚。还说他对你特别好,从小到大吃穿用度都是他给的!” 温茵茵一笑:“爹,你说来说去都是这些话,完全站不住脚啊。说我娘和你早就已经离婚,可你根本拿不出离婚证。说对我有多疼爱,可大家看看,我爹看着我时咬牙切齿的样子,是个宠闺女的吗?” 台下人啧啧感慨。 “要是真这么宠闺女,当年走的时候就不会只带走儿子啦!” “真看不出来,老温还这么重男轻女呢。” “他毛病可真多……” 舆论已经开始一边倒了,温国华额头上冷汗直冒,紧紧攥着拳。 到了这个时刻,几个领导们都开始觉得烦躁了,陈厂长观察到现在,也大致上可以确定温国华的所作所为没法深究,再挖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陈厂长重新握起了话筒,决定宣布之前就已经与副厂长商定好的处罚,“温国华同志的个人作风问题严重影响到单位形象,经过一致商讨,我们决定按照严格纪律,除去温国华同志现在的职位,将他重新调回车间。” 温国华的心像是被一个大锤猛地敲了一记。 他都一把年纪了,重新回到车间干那脏活累活?先不说这样一来他的薪水直接会减少一半,光是被车间里的那些个年轻人指指点点,就让人无法接受。 “我是没有离婚证,但她娘也没有结婚证!我们离婚的时候,结婚证已经被村委会收走了!”温国华就像是疯了似的,扑到陈厂长的跟前,双手往桌子上一撑,眼睛红得像是能渗出血。 温国华这是狗急跳墙了,领导们一脸厌恶,往后退了一步。 沈月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直到这个时候还是打死不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恨不得上前扇他。 而这个时候,温茵茵却显得无比淡定。 她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结婚证,而后一步一步走到陈厂长的面前。 她双手将结婚证递到陈厂长的手中,说道:“他笃定我们拿不出结婚证,是因为昨天他趁着我们不在家的时候翻墙进屋,撕了一张我事先从别人手中借来的结婚证。而这一张,是我爹娘的结婚证,一直都保存在家里。村里办离婚是要把结婚证收回去的,如果他真和我娘离婚了,我家怎么还有这证呢?” 陈厂长低头看了一眼,沉吟许久,这结婚证上确实写着温国华的名字。 如果他没有离婚,那怎么能说自己已经与周美双结婚?果然,他们的这段关系是不正当的。 温国华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通红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敢置信。 他冲上前就要去抓陈厂长手中的结婚证,却不想对方一躲,他没抢到结婚证,反倒一手抓到了陈厂长的脸。 “呲”一声,陈厂长猛地后退一步,脸上一阵刺痛。 周美双瞪圆了双眼,眼睁睁看着陈厂长脸上那一道被长指甲划破的血痕。 陈厂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疼得龇牙,低头看一眼自己手指上的血迹。 看着陈厂长此时疼痛的神情,温茵茵微微蹙眉。 她轻声道:“很抱歉因为我们的家事,耽误了大家的时间,还连累您受伤。我就不在这里耽误你们单位的内部大会了,这次的事情麻烦领导们。” 说罢,温茵茵低下头,拿了结婚证,转身之际对温国华说道:“你有空的时候来村里一趟,这次我娘是真要跟你办离婚。” 温茵茵留下这句话,便从台阶上下来,往门外走去。沈月娥赶紧跟上她的脚步,临走之前还狠狠瞪了脸色灰白的周美双一眼。 温国华没想到自己竟然伤了陈厂长,不知所措,开口想要道歉。然而,对上陈厂长若有所思的样子,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陈厂长望着温茵茵的背影,迟迟没有出声。 他看得出,这孩子是真的过意不去。 明明错的是温国华,这孩子却因为牵累了他而露出黯然的表情,说出这样得体的话…… 与这孩子相比,那当爹的干的,确实不是人事。 陈厂长转过脸时,周美双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张纸,作势要给他擦。他连想都没想,猛地一抬手,挡开了周美双,厉声道:“辞退温国华,永不录用!” 温国华整个人都在颤抖,愣在原地,一张嘴像是被用针线紧紧缝住了似的,一声都哼不出。 周美双气急,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语气中带着哭腔:“你倒是求情啊!去车间也行,总比丢了工作好,你倒是说说话啊!”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话音未落,温国华已经用仇视的眼神瞪了过来。他狠狠推开了周美双,恨恨道:“我说什么?我说了这么多话,管用吗?也不知道让你过来做什么的,连个屁都不知道放?” 周美双被他这么一呵斥,整个人都怔住了,转头一瞥,台下人纷纷看得津津有味。 她气得双目通红,上前就去撕扯温国华,两个人狗咬狗一嘴毛,沦为众人的笑料。 …… 温茵茵离开大礼堂的时候,恰好听见陈厂长的处罚。 她冷着脸,没有回头,径直往外走去。 沈月娥探头看了温茵茵一眼,忍不住说道:“茵茵,你不开心吗?” 温茵茵摇摇头。 没有不开心,但也没什么好开心的,此时此刻她觉得值得庆幸的是,还好她娘没有跟着一起过来,否则以她娘心软的性子,恐怕今天不会好受。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温茵茵虽没有这样的想法,但在众人面前将事情闹得如此之大,却与她最初料想的不一样。 起初她不过想要给温国华一个教训而已,然而温国华一步步作茧自缚,最后沦落到这样的下场,这是她无法掌控的。 温国华将来的处境,她没有兴趣知道,最好的结局,就是与这父亲江湖不再见。 两个人许久都没有说话,直到沈月娥忍不住问了一句:“对了,你刚才说你爹撕的是别人的结婚证。谁这么好,把自家结婚证拿出来给你撕啊?” 温茵茵一听,嘴角缓缓扬起,神秘兮兮地说:“你猜猜?” 看着她这俏皮的笑容,沈月娥睁圆了眼睛:“难道是我爹娘的?” 温茵茵点点头:“那天你娘去找村支书,想问能不能领离婚证。说这结婚证她放家里看着膈应,便要一把火烧了。我见她反正不想要,就拿回家了。” 因为时间已太久远,结婚证上吴大娘与他丈夫的名字已经褪得很淡,温茵茵只是随手将这结婚证放在饼干盒子里,以备不时之需,却不想温国华慌不择路,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一点。 沈月娥哭笑不得:“我爹都死了二十年了,她还惦记着这个?” 吴大娘和沈月娥她爹,那也是一段孽缘,沈月娥直到现在都还依稀记得自己的爹喝多了些黄酒就把她娘打得嗷嗷叫。 沈月娥以为她爹死了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她娘这一把年纪了,竟还有这样固执的念头。 过去的伤害是真实存在的,只是过去太多年,记忆模糊而已。 沈月娥觉得好笑,可不知道为什么,笑着笑着,心中却有点酸楚。 离婚多难啊,多少女人苦了一辈子,熬了一辈子,任劳任怨一辈子。 姚瑞兰有温茵茵护着,可她娘呢—— 沈月娥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温茵茵笑着搭了搭她的肩膀:“以后对你娘好点。” 沈月娥点点头,突然说道:“从那黑心男人手上赚到的四块钱,都给我娘。” “噗嗤”一声,温茵茵笑弯了眼睛。 两个人一路走去赶车,聊了几句,忽然,温茵茵的余光扫到一间店铺。 那是一家毛线店! 那天答应顾明煜要送他围巾,她还没有忘记,她想要春节之前亲手将最温暖的围巾送给他,感激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 照顾…… 想到这两个字,她的心微微一颤。 仅仅是照顾而已吗? 温茵茵暂且放下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快步走进店里,挑选起毛线。 “同志,你要买什么毛线?是要织毛衣用吗?”店老板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温茵茵摇摇头:“我想要织一条围巾,有没有好一点的羊绒毛线?” 羊绒毛线?这是来了个讲究的客人!店老板立马热情起来,蹲下身拿出好几团放在包装袋里的羊绒毛线便要介绍。 而这个时候,沈月娥探头探脑,拽了拽她的衣角:“茵茵,你还买啥毛线啊?后天就要去朗诵大赛,你要是再不抓紧时间练习,那名额就要被温秀华的闺女给抢走啦!” 沈月娥的话音刚一落下,温茵茵的脑海中响起系统的声音。 【任务十三:练习诗朗诵超过八个小时。】 【任务完成后,可得诗歌朗诵实用技巧。】 第54章 神仙美食(三合一) 【任务十三:练习诗朗诵超过八个小时。】 【任务完成后, 可得诗歌朗诵实用技巧。】 听到这任务,温茵茵还没反应过来 片刻之后她才回过神,原来再过两天就是汇演的日子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这些天她跑到清市进货, 又与温国华那一家子耗到现在, 还真把汇演的事情给忘了。 本来系统提醒她练习的时候,她还有些心虚, 但是再一听见这奖励, 温茵茵立马就热血沸腾了。 只要练习,就能得到诗歌朗诵实用技巧的奖励,这简直是一道及时雨! 见温茵茵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沈月娥更觉得莫名其妙了,用为难的眼神看着温茵茵:“你没事吧?秀华那闺女每天都在练习,我做饭的时候总能听见。还别说,人家唱得挺好!” 沈月娥对温秀华有意见, 对她的闺女意见更大。才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心眼这么多, 见不得人好就算了, 还欺负自家妹子呢!光是这样一想,沈月娥就恨不得温茵茵赶紧把周翩翩给挤出名单。 “茵茵,你都准备好了吗?”沈月娥眼神热切, “我倒要看看到时候秀华那闺女是怎么倒大霉的!” 温茵茵抿了抿唇,一只手轻轻摸了摸老板递来的羊绒毛线, 轻声说道:“还没有。”顿了顿,她问老板, “这毛线有没有蓝色的?” 沈月娥瞪圆了双眼。 什么?温茵茵竟然还没有准备好!隔壁草屋那周翩翩可是连穿什么衣服都想好了,每天穿着她那条怪稀罕人的白裙子站小溪边唱歌呢! 这样一想, 沈月娥的脑袋都耷拉下来,垂头丧气的样子。 完了完了,这回得让秀华那闺女出尽风头了。 毛线店老板照着温茵茵的要求,拿出几团蓝色的毛线。 温茵茵拿在手中仔细比较,最后目光停留在一团海军蓝的毛线上。 她还记得重生回来第一次与顾明煜见面的时候,他就穿着这样颜色的大衣。那一身衣服将顾明煜的气质衬得更加冷冽,可他低笑的时候,眼底的光芒却又变得温暖,直到现在,温茵茵都还不清楚究竟是那海军蓝的大衣衬得他与众不同,还是他给这颜色赋予了不同的意味。 她只知道,这颜色的羊绒毛线织成围巾,肯定适合他。 温茵茵讲了价,最后付钱买下这毛线,将袋子接过来的时候,她的动作很轻,低头又看了一眼,才安心地捏紧袋口。 看着温茵茵这神情,沈月娥又伸长脖子问道:“茵茵,你是不是赚了很多钱?” 温茵茵失笑,摇了摇头。沈月娥又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肯定赚了不少钱,否则买毛线也不会像收野菜一样,这么干脆。” 这毛线很贵吗?以温茵茵现在的生活水准来看,价格确实是高的。若是拿来给她自己用,她肯定舍不得,可这毛线是用来给顾明煜织围巾的,她咬咬牙也得舍得,因为他的恩情,远不止这几十块钱。 那天顾明煜对她说的话,她记得清清楚楚。他问能否给一个机会,温茵茵没有正面回应,并不是因为她有多害羞。 她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上一辈子,他们之间的交集并不多,顾明煜愿意默默地帮她,说到底只是因为同情,并不出自于男女之情。 而这一世,虽然温茵茵可以明显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相处与上一世是不一样的,甚至时而会迸发出些许火花。 可另一方面,温茵茵却还是在犹豫。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应该是相互的,不是一味索取,也不是一味接受。 她不想欠他太多,只希望自己能够成长,直到各方面条件足够与他匹配时,再考虑他们之间的可能性。 …… 这两天,沈月娥收获不小。 温国华给她的那四块钱,沈月娥已经觉得像是从天上掉下来似的了,可没想到发了一笔横财之后,温茵茵还带她去镇上溜达了一圈。 沈月娥第一次去镇上的国营单位,第一次参观大礼堂,看见温国华灰溜溜地被辞退,回家的时候还跟着温茵茵去了一趟菜场! 温茵茵很大方,自己买了油打了肉也就罢,还给沈月娥送了一刀肉呢。 沈月娥提着这刀肉回家,心里美滋滋的,一到家,就嚷起来:“娘,今天茵茵给我们送一刀肉,你想咋吃?” 吴大娘跛着脚从里屋走出来,一看见这肉,顿时惊讶:“茵茵咋给我们这么多肉!” 院子的门还敞着,沈月娥眼睛一瞥,看见周翩翩站在溪边,纤细的身影微微一侧,那耳朵都快要竖起来了。 沈月娥挺了挺胸脯,抬高了声音说道:“娘,今天茵茵心情好!她说自己终于忙完了,接下来就是准备那比赛了。我对茵茵有信心,这一次她肯定要拿第一名!” 吴大娘也乐呵呵笑起来:“茵茵还真是我们村最好看也最有本事的姑娘。”顿了顿,她又说道,“你没事多跟她学习。” 沈月娥“哼”了一声,却也没有不服气,跑回屋去枕头下拿出四块钱,又风风火火跑回来,塞到她娘手上,“这钱也是托茵茵的福挣的,给你了!” 屋内,这娘俩说起今天在镇上发生的事情,吴大娘听得啧啧称奇,只觉得大快人心。而屋外的小溪边,周翩翩的身影僵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回过神。 她想知道镇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想知道温茵茵又做了什么让沈月娥佩服到五体投地的事情,可是,她就是伸长了脖子,都听不见。 因为“砰”一声,沈月娥直接把门给关上了,还丢下一句话:“管好你自己!” 周翩翩被气红了眼,回到家,恰好看见周芝芝坐在门槛上吃糖果。 “你哪来的糖?”周翩翩皱着眉问了一句。 周翩翩眨了眨眼,怯生生地看着她:“茵茵姐给我的。” 周翩翩说这话的时候,小嘴巴里的牛奶糖正在慢慢被口水融化,甜到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因此说话的语气就显得含糊不清。 周翩翩费劲听清楚她说的,而后冷声问道:“你在哪里见着她的?” “我跟小宝哥哥在他爹办公室里玩见到茵茵姐的。”对上周翩翩冷漠的眼神,周芝芝往后缩了缩,小声道,“茵茵姐去借书看。” 温茵茵还向村支书借书看?周翩翩眸光一凛,冷笑一声。 借书看也好,干些没用的事情,耽误耽误时间,就不必再与她抢机会了。 汇演的一等奖,她要拿到,十块钱的奖金,也必然会是她的。 周翩翩已经在心底狠狠地骂了温茵茵好几通,然而她并不知道。 此时温茵茵正拿着从村支书办公室借来的诗歌集,一页一页翻阅。 参加诗朗诵大赛,选择的是什么诗篇,这非常重要。一些诗篇不适合被朗诵,念起来会显得干巴巴的,不利于让人代入到她的情绪中。 温茵茵真正投入到一件事情中的时候,就会格外专注,此时她将这诗歌集中的每一篇诗歌都轻轻念了一遍,找找感觉。 其实朗诵应该是最容易入门的表演项目了,温茵茵只多念了几次,感觉就比最初的时候好了不少。 姚瑞兰过来的时候,温茵茵恰好选了一则诗篇,这是古人作的诗词,由两个部分组成,上阙表达的是诗人怀才不遇心中愤懑的情绪,可到了下阙,仿佛形势骤然扭转,所有的苦闷全都被寄托于诗句之中,又被轻易化解开来,留下的是气壮山河一般的豪迈誓言。 这首诗词念起来大气有力,即便此时温茵茵还没有投入感情来朗诵,都已经感觉到不错的效果。 但是,只这一首诗篇,太短了。她估计自己刚站上台没一会儿,就已经念好要下台了。 温茵茵低头,暗自思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而此时,姚瑞兰担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茵茵,你去比赛没衣服穿,怎么办?” 温茵茵一愣,这才意识到这问题的严峻性! 既要上台表演,那肯定得穿得像模像样的。温茵茵之前虽没有参加过这种形式的比赛,可光是想一想后世电视上的晚会,也能猜到参赛者的服装必定要讲究一些。 说起来,温茵茵真没什么好衣服。过去她不爱臭美,家里条件也不允许,总是那几件灰突突的衣服轮换着穿,打了补丁还不舍得扔。 现在好了,衣服比以前多一点,可那都是她用来卖的,不适合穿上台。 姚瑞兰见温茵茵一脸苦恼,也知道这孩子最近忙晕了头,压根没考虑到着装问题。于是她只能去之前收拾好要去到镇上卖的衣服里找,可找来找去,最后只是无奈地说:“茵茵,你就不能进一些裙子吗?” 没有裙子,也没有衬衫,温茵茵进的货几乎都是最适合大过年穿的外套和较为休闲的毛衣。这个时候,大家舍得花高价买时髦货,可时髦的衣服必然也得实穿。寒冬腊月的,这会儿没有暖气,也不时兴后世那打底裤,谁会穿着单薄的裙子满街跑呢?至于衬衫——温茵茵倒是很有兴趣,只是那市场里衬衫的款式大多老式沉闷,她一件都看不上,因此也就不费这个钱了。 温茵茵真是没想到,这会儿她一个卖衣服的,倒是被自己没有衣服穿给难倒了。 她拧了拧眉,有些犹豫,要不明天早起去镇上买一件? 但是,只为了登台表演穿一次的衣服,也不知道得花多少钱买,温茵茵有点舍不得。 姚瑞兰的眸光也黯了下来:“早知道那天去百货大楼就给你买裙子了,我那棉服买来也不怎么穿,真是浪费了。” “谁说的?给自己的娘买衣服,怎么能叫浪费呢?”温茵茵笑了笑,下巴靠在姚瑞兰的肩膀上,撒着娇说道,“再说了,你那天不是穿去我爹单位了吗?” 听到温国华的名字,姚瑞兰也有些感慨。那天当着温国华单位同事的面把话都说出来,是因为他欺人太甚。但刚才温茵茵回家的时候说起温国华已经被辞退的事情,她却万分诧异。 工作都丢了,那以后该怎么办? 见姚瑞兰神色唏嘘,温茵茵问道:“娘,你是觉得我这样做太过分了吗?” 姚瑞兰沉默片刻,摇摇头:“我担心你弟没饭吃。” 温茵茵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以她娘以前的性子,若是知道温国华丢了工作,指不定要怎么自责呢,现在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对他毫不在意,只担心温文良。 看着这样的姚瑞兰,温茵茵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虑了。 “我弟没事,他自己有手有脚,又不会饿死。早点让他认清现实也好,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温茵茵说道。 对于温文良,温茵茵没抱太大的期望,但直觉告诉她,这一世,他至少不会走岔路了。 毕竟经过这么多事情,他该看清周美双与林菀秋这母子俩的为人,将来也不会再像愣头青似的被她们利用。 说通了姚瑞兰,温茵茵放下诗歌集站起来:“娘,我买了肉,咱们包饺子去!” …… 此时此刻,温国华所居住的单位大院里,很不太平。 他已经被辞退了,照理说应该将单位分配的房子也收回去。可是,周美双死活不愿意搬,人家也不能过来将他们赶走。 温国华过去是袁副主任的下属,此时这件事情,便只能由袁副主任来过问。 袁昌道站在温家门口,语气之中充满着威严:“这里是单位给职工分配的宿舍,既然你已经被辞退,就不能霸占着这房子。如果你们不在三天内尽快搬走,那我就只能采取强硬的手段措施了。” 屋外挤满了人,大家都是来看戏的。 温国华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平时也体面,没想到会因为作风问题被辞退。早晨温国华与周美双站在大礼堂的台上,两个人撕扯对骂,就只差要扇对方巴掌了,那架势,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拍手叫好。 后来还是陈厂长不愿意看他俩丢人现眼,让人将他们赶出去,可谁能想到,下班一回来,新一轮好戏又开始上演了呢? 袁昌道让他们搬出去,那是好声好气说的,可周美双却像是疯了一样,扒着墙死活不愿意走。这样一来,倒是把大家给逗乐了。 “既然不是咱单位的职工,又有什么理由霸占着我们单位的宿舍房呢?单位里这么多的员工,多少人都在申请房子啊,过去你仗着自己的资历老要了间大的,就已经够让大家不满了,现在还死皮赖脸地不愿意走?” “多大的脸啊!” “袁副主任,他要是不同意走,那就只能报公安了!我哥就是派出所的,要不我跑一趟,把他喊过来?” 议论声纷纷,一刻都不停地钻进温国华的耳中,丝毫不留情面。 他头疼欲裂,却不得不面对。 住了十来年的房子,是有感情的,这屋子里的一切都见证着他这些年有多风光。 从一无所有的农村小子到有了国营单位的工作,又搬到镇上,他向来都是自视甚高的。可没想到,现在什么都没了。 他站在这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屋子里,望着眼前一道道鄙夷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国华颓唐地低下头,他说道:“你们放心,我会尽快搬出去,不会给单位添麻烦。” 周美双听了他说的话,脸色骤然变了。 搬出去?搬到哪里去? “尽快是多久?你给我一个确切的时间。”袁昌道沉着脸,毫不留情地问道。 温国华紧紧握着拳,许久之后才说道:“我晚上就搬出去,行了吧?” 外边的单位职工与家属们见得到了一个确切的答案,心中满意,也就不再多留了。今天这些事情,真是够糟心的,温国华把自己作成这样,恐怕一会儿俩人关上房门还有一场大战要打。 围观的人逐渐散去了,各自往家里走去。 温文良下班回家,恰好听见他们的议论声。 “抛妻弃子的就该有这样的报应,我看以后这老温还怎么过日子!” “也就四十多岁的年纪,现在被单位开除,也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办啊。他进单位比较早,当初就没什么手艺,这些年更好,只学会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了!” “大难临头各自飞,他和他那姘头连证都没领,直接丢下他跑了都是正常的!” 这些人实事求是,却也是在说风凉话。温文良一路推着自行车走进来,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他们说的好像是他爹! 他爹被单位辞退了? 温文良一皱眉,赶紧小跑着回家。 然而他刚一打开家门,就见一个玻璃杯猛地向墙角跟砸来,“砰”地一下,碎在地上。 “温国华,人家让你搬家你就搬家,你是不是傻?我们马上要没地方住了,你说怎么办?你别指望我跟你回乡下住,我就是在大街上睡,也绝对不会从镇上搬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听着周美双这尖锐的声音,温文良一下子就愣住了。 一直以来,周美双都极其珍视自己的形象,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轻声细语的,嘴角带着笑意,看起来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 可现在,周美双却是歇斯底里一般吼叫着,双目通红,本在脑后挽成髻的发乱得离谱,要死要活的模样,狼狈不已。 温文良被她的神色被吓到了,许久之后,才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爹,你的工作丢了?” 温国华没有说话,坐回到沙发上,目光垂下来,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头。 周美双缓过神来,通红的眼中落下泪:“文良,很多事情,阿姨都没跟你说。自从那天你爹生日,你姐来了家里之后,我们家就不太平了。你姐和你娘是真的狠心,想要置你爹于死地。现在你爹的工作生生被她们折腾丢了,我们的房子也要被收回去了。过了今天,也不知道明天住到哪里去。” 周美双又恢复了过去的模样,泪水“唰唰”流下来,看起来可怜巴巴的,仿佛由始至终她都只是个受害者,从没有做过任何对不住姚瑞兰与温茵茵的事情一般。 听着她说的话,温文良又迷糊了:“你说是我姐和我娘干的?” 她们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周美双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温国华,轻声催促道:“国华,文良不小了,一些事情该告诉他了。” 温国华咬着牙关,眼神从一片空洞到逐渐布满了恨意。 都是那母女俩,若不是因为她们,他的生活还是毫无波澜的。 温国华握着拳,抬起头对温文良说道:“你阿姨说得没错。” 话音落下,周美双转身,走到温文良的身边去:“文良,你千万不要去找她们的麻烦。这是上一辈的恩怨了,不应该牵连你们孩子的身上。更何况,茵茵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手段狠厉,对任何人都不留情面,我怕你要是去找她,到时候会惹麻烦的。” 周美双伸手就要拍拍温文良的手臂,语气温和,然而她的手还没落下,突然扑了个空。 温文良一转身,丢下一句冷淡的话:“我去上湖村。” 说罢,他甚至没坐下歇脚,直接出了门。听到他那自行车车轮连带着链条发出的响声,周美双的眼底浮现过一抹寒意。 周美双拿温茵茵没办法,因为那孩子主意大,又喜怒不形于色,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对付。可是,姚瑞兰的心,她却能拿捏住。 孩子是当娘的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温文良的想法,姚瑞兰可能不在意吗? 今天他们家不好受已经是必然的了,周美双只能接受,但接受归接受,她不可能愣在原地,任由温茵茵摆布。 她们娘俩不是最怕那混小子温文良吗?周美双倒是要看看,今天温文良到了上湖村,是怎么将她们家闹得鸡飞狗跳! “很晚了,还不做饭吗?”等到温文良离开许久,温国华才抬头问了一句。 折腾了一天,总该要吃晚饭。可到底是心力交瘁,周美双没心思做饭,去厨房看了一眼,最后端出两个早晨吃剩下的馒头。 这馒头又冷又硬,温国华却没有嫌弃,只是木着脸一口一口啃着。 这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温国华想不明白。 他一脸颓然,仿佛浑身的精气神都被抽空了。 望着他此时此刻的神情,周美双愤怒,却也不甘心。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周美双甚至还不是温国华的妻子,直接丢下他走人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是,她心底却也有另外的考量。 毕竟与温国华一起走过了十年,这十年间,他的感情还算不错,与真正的夫妻没两样了。周美双曾经离过一次婚,她以为自己的眼光准,即便带着闺女再找人,也能把日子过好,可到了最后,结果却不让她满意。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明年她就四十岁了,现在还能怎么折腾? 周美双咬咬牙,对温国华说道:“就是丢了工作而已,大不了再去找,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吗?” 温国华一愣,随即抬起头。 他从来没有听周美双说过这么粗俗的话。 但不得不承认,她这番话,话糙理不糙。 温国华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我会去找工作的。” 看着他这又黑又红的脸色,周美双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只觉得这个男人愈发让自己瞧不起了。 她低下头继续啃馒头,干巴巴的馒头难以下咽,她便倒了一杯水喝。然而正当她一仰头喝了一口水时,突然又听见身后传来温国华的一句话:“你跟菀秋说一声,明天我们先搬去她家住。” “噗”一声,周美双被自己口中没来得及咽下的水给呛着。这水从她的鼻孔和喉咙里一起往外喷,她咳得要死要活,整张脸憋得通红。 温国华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背:“菀秋到底是我养到大的,现在我落难,去她家住一段时间,她不会连这都不愿意吧。” 周美双咳得眼泪鼻涕都要出来了,抬起头,用仿佛见了鬼一般的表情看着温国华。 …… 而另一边,温茵茵与姚瑞兰已经在包饺子了。 姚瑞兰擀的饺子皮虽然薄,但怎么扯都不破,既筋道又有弹性。温茵茵买的肉不少,将馅剁碎了之后调好味,一个劲往饺子皮里塞。 包好的饺子又白又圆,看起来特别有食欲,即便还没下锅去煮,就已经让人胃口大开。 姚瑞兰估摸着闺女早就已经饿坏了,将饺子端起来,打算去煮,边说道:“这段时间总有事情耽搁,吃饭的时间越来越晚。你晚上得多吃几个饺子,可不能再瘦了。” 温茵茵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倒也不觉得自己现在有多瘦。 其实过去她看起来面黄肌瘦的,主要还是因为脸色不好看,头发又总是干枯分叉,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就特别营养不良的样子。可现在,她的脸色红润了,头发乌黑油亮,精神也特别好,所以完全没了过去的困扰。 不过,当娘的大多这样,恨不得自己的孩子白白胖胖才放心。 “好,那一会儿就多吃点。”温茵茵没有反驳姚瑞兰,只笑着从她手中将那一整盘饺子接过来:“娘,今晚这饺子让我来做。” 这不是温茵茵第一次做饭了,不管是上回亲手给她煮的西红柿鸡蛋面,还是顾明煜来时做的那一盘糖醋排骨,都让人胃口大开。因此,姚瑞兰也没拦着温茵茵,任她去了。 温茵茵端着饺子走到大灶前,麻利地生了火,回想着脑海之中在电视上看到饺子做法。 其实上辈子,她真的过得挺憋屈的。 双腿瘫痪之后,她虽然可以从电视上看见外面的世界,却是看得见摸不着。 她知道这几十年的经济在蓬勃发展,知道大家的生活有了质的飞跃,甚至知道后世还有了网络,人家对着电脑和手机就可以得到很多讯息,特别方便。 可这一切,温茵茵并不十分向往,因为那距离她太遥远了,没有什么真实感。 真正最让温茵茵眼馋的,是后世那些美食。 温茵茵没有吃过炸鸡烧烤,没有吃过火锅炸串麻辣烫,上一世她看着电视上各种自己连见都没见过的美食,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却没有办法尝到,特别心痒痒。 因此这一世,她心底还有一个隐隐约约的梦想,就是将那些好吃的通通尝一遍。 而现在,温茵茵将今天做饭的活儿揽到自己身上了,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她想吃锅贴! 借着脑海中的记忆,温茵茵先将饺子放在锅里,底下倒了半勺水。其实温茵茵也不确定这样做对不对,但电视上的大厨好像说过,这样煮一会儿,饺子才会熟,之后才能将锅贴煎得外酥里嫩。 大锅烧水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不一会儿工夫,锅里就有动静了。 沸水滚起来,将白白胖胖的饺子煮得热气腾腾,等待片刻,温茵茵凑近了一闻,感觉到一阵肉香,立即将煮得半熟的饺子盛了出来。 本以为这饺子用水煮过之后面皮会变得软趴趴的,但似乎并没有,和电视上的半成品还是挺相似的。 温茵茵顿时来精神了,继续下一个步骤。 她将饺子放到一边,把锅烧热。端起油瓶之后,她有些束手束脚的,但最后还是咬咬牙,倒了不少油。 热锅热油,很快就迸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温茵茵便不再迟疑,将饺子通通放进去,用筷子排得整整齐齐,不让饺子皮粘在一起。 之后,便是静心等待的时间。 这个时候,就显得有些煎熬了,温茵茵觉得自己的胆子会不会太大了,包得这么好的肉馅饺子,直接往油锅里丢,用自己之前从未尝试过的方法做,要是一不小心失败了怎么办? 那可是香喷喷的嫩猪肉呢,要是被做毁了,那是糟蹋食物啊,到时候她绝对不能原谅自己! 只是这个时候就算心中忐忑,也没有别的办法。 温茵茵就在这样既焦急又期待的心情之中,感受着油温,看着乖乖躺在锅里的饺子们,默默地等待着。 她等得百无聊赖,又生怕将饺子做坏了,心里一个劲懊恼,随手拿筷子拨了拨。 然而就这么一拨弄,她怔住了。 贴着锅底的饺子在热油里一煎,变成了金黄色。 如果没记错的话,后世电视上的锅贴,就是这个颜色! 直到这个时候,温茵茵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阵扑鼻的香气。 她喜出望外,愈发来精神了,将饺子翻了个面,想要将每一面都煎出金黄的色泽。然而这煎锅贴的学问还是挺大的,若是一个不小心,火候太过,将饺子皮煎糊了,那就得不偿失。因此,温茵茵轻轻拨弄了一下,不敢煎太长时间,很快便依依不舍地盛出了这锅贴。 …… 姚瑞兰见反正还来得及,便顺手去洗了几件衣服,等晾好衣服回屋的时候,温茵茵已经坐在桌前等她开饭了。 她还没得空看看这饺子做得怎么样,就已经闻到了一股子浓郁的香气。 这年头,大家做饭都不舍得搁太多油,可温茵茵为了吃到后世那香喷喷的锅贴,所以倒油的时候一鼓作气,大方得不得了。姚瑞兰先是被这油香味吸引过来,等凑近了桌子一看,见到温茵茵做的饺子,眼睛都看直了。 “这是什么?”姚瑞兰不由问道。 温茵茵不回答,笑着给她递了一双筷子,让她先尝尝。 姚瑞兰也早就饿了,拿好筷子,直接夹起一个锅贴。 起初她还没多在意,可是,当那几乎从未有过的口感在唇齿之间绽放开来时,姚瑞兰立马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姚瑞兰不是一个贪嘴的人,平时也从不会惦记着吃什么,过去温国华还在家的时候,偶尔单位里分些好东西,她也都是省着给孩子们吃的。可此时此刻,温茵茵做的这盘饺子,却让她想要再夹一个。 温茵茵笑了:“娘,这是锅贴,我听人家说这样做好吃。”说着,她自己也拿起了筷子,又说了一句,“娘,我做了二十个呢,够我们俩吃了。你一半我一半,别给我留着。” 温茵茵这是知道她娘的性子。 从小到大,不管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姚瑞兰都是紧着她的,自己只是尝个味道,有时候甚至连味道都不尝,通通推到她和温文良的面前。 “锅贴……”姚瑞兰也笑了,心中一阵满足,“这么做真香。” 说完,她听了闺女的话,又夹起一个锅贴,塞到了口中。 看她娘吃得津津有味,温茵茵也猜到这锅贴的味道肯定不一般。她亮晶晶的眸子盯着这色香味俱全的锅贴看,一伸筷子,夹了一个到自己的嘴巴里。 刚出锅的锅贴还有点烫嘴,却香得让人舍不得分两口吃完,温茵茵的嘴巴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口中流淌过一股特别的滋味。 这锅贴入口的时候,又焦又嫩,味道格外诱人,四溢的香气在温茵茵的鼻尖流连着,迟迟没有散去。既酥脆又软韧的饺子皮包裹着鲜美的肉馅,这可口的味道绽放开来,不留余地,让人几乎没有办法停下咀嚼的速度。 温茵茵之前对这锅贴心心念念,却没想到这东西居然如此美味,她吃得心满意足,连话都来不及说。 这种令人惊艳的口感,让她觉得这重活一生,实在是太值得了! 不一会儿工夫,娘俩几乎扫空了盘子里的大部分锅贴,只剩下最后一个。望着盘中这最后一个锅贴,姚瑞兰放下筷子,将瓷盘子推到温茵茵的面前:“茵茵,你吃吧。” 温茵茵吞了吞口水:“娘,我饱了,你吃吧。” 然而她话刚说完,突然外边传来一阵锁车链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温文良气喘吁吁地走进来,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骑了一路的车,太累人了。” 温文良怎么来了?温茵茵正纳闷,边上的姚瑞兰已经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而此时此刻,温文良的气喘顺了,一屁股坐在木凳上,鼻子用力吸了吸,闻到一阵香味。 他漫不经心地转过脸,目光一落在瓷盘中,挑挑眉:“这是什么?” 说着,温文良随手拿起这锅贴丢到口中…… 然而这一嚼,已然令他瞪大了双眼。 这是什么神仙美食?! 温茵茵坐在一旁看他这错愕又满足的表情,不由偷笑了一下。 好吃也没办法,这是最后一个了! 不过——温文良这么晚还来干什么?难道说——是来帮温国华和周美双出气的? 第55章 系统奖励发放(三合一) 第56章 情不自禁(二合一) 【任务十三完成。】 【系统奖励诗歌朗诵实用技巧。】 温茵茵眼睛一亮, 就像是漏气的气球突然被吹满了气,“腾”一声站起来,无比振奋。 原来不知不觉之间, 她竟然已经集满了八个小时的练习诗朗诵时间! 诗朗诵实用技巧是什么?她得立马试试! 温茵茵闭上眼睛, 在心底默念:“使用诗歌朗诵实用技巧奖励。” 话音在心底落下的那一刻, 温茵茵感觉脑海中浮现了一道道画面,上一世在电视中看过的朗诵大赛里选手们参赛时的场景仿佛由她的记忆之中复苏, 逐渐映入眼帘。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却还是专注地感受着这一幕幕。 原来朗诵时的轻重音是有讲究的,抑扬顿挫要用对方向,否则便会适得其反。而声情并茂的表演并不是用夸张的表情表现自己, 相反,只有在个人的情绪与所朗诵诗篇所呈现的情感融合在一起,才是相得益彰。 赵永元与周翩翩一起走向温茵茵的时候,她恰好在感受系统的馈赠。 她的眼帘垂着, 眼睛像是闭上了,长长的睫毛垂在眼底, 看起来就像是洋娃娃一般楚楚动人。赵永元顿住了脚步, 定定地看着她,不忍心打扰。 周翩翩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愠怒。 温茵茵这是在干什么?故意的吧? 周翩翩一时怒上心头, 却也不能在赵永元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嫉妒,便只能笑着看他一眼, 说道:“我这个妹妹的性格有些古怪,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表演很糟糕, 一时恼火,就闭着眼睛站那了。” 因为表演糟糕, 就开始恼火了?自然不是如此。周翩翩也不知道温茵茵为什么古里古怪地站在那里,但现在,只要有办法让赵永元对她的印象一落千丈,那就够了。 周翩翩说不上有多喜欢赵永元,本就只有一面之缘而已,更何况赵永元没有顾明煜高大英俊有本事,她自然不可能对他太过于上心。但现在赵永元看着温茵茵时眼睛都开始发直了,周翩翩就觉得不痛快。 温茵茵凭什么? 周翩翩冷眼睇她,还想要再说什么,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出声,温茵茵却已经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一睁开眼睛,就侧过身,根本就没有看见周翩翩与赵永元。 此时,接受了系统奖励的温茵茵,仿佛浑身上下都有了不同的感觉,如同骤然开窍了一般,她开始朗声练习。 温茵茵的声音很好听,是柔美的,却一点都不低怯,甚至还能透出几分笃定却又明朗的意味,让人一时之间无法不被她所吸引。 至于表情——刚才周翩翩明明见她一脸沉闷的神情,仿佛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好,可现在,她却像是突然打开了任督二脉一般,神色从容,却又妥帖地表达出诗篇的情境,整个人都是自然的,没有任何刻意为之的感觉。 只不过是短短几分钟,她的进步为什么这么大?如同浑然天成,没有任何被雕琢过的痕迹,却又足够与众不同! 周翩翩愣住了,赵永元也愣住了。 若是没有亲眼看见温茵茵的表演,或许他并不会认为这有什么特别的,可现在,他却已经被她所征服。她穿着最普通的衣裳,素面朝天地站在小溪边,迎着阳光,与普通的姑娘没有任何不同,可在赵永元的眼中,她却像是一道光,猛地照亮了这个平实朴素的地方。 “你不是说她要被淘汰了吗?我觉得挺好的。”赵永元低声说。 周翩翩咬咬牙,没有回应。 温茵茵再一次练习这朗诵项目的时,突然发现自己的进步是飞跃般的。她欣喜不已,一连练习数次,直到确定自己的表现确实与之前干巴巴的样子相比几乎是突飞猛进的进展,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系统给的馈赠与过去是不一样的。 过去系统给的奖励,是在无形之中默默地改变着她的外表,给她惊喜。可这一次,系统只是将之前她脑海之中观看朗诵比赛时的记忆唤醒,牢牢印刻在她的心底,让她可以一遍一遍练习,一遍一遍突破。 换句话说,这个奖励并不是天上掉馅饼,而是让她依靠自己的悟性不断领会,至于她能走到哪一步,就看自己体会到哪一层了。 对于这个奖励,温茵茵满意得不得了。她笑脸盈盈的,一转过头,却看见周翩翩与赵永元站在一起。 她有些惊讶。 他俩怎么认识的? 不过,温茵茵不是什么八卦的人,此时虽然心中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想太多。她对着赵永元点了点头,当是打招呼了,而后便转身,带着诗歌集回家。 她的身影轻盈欢快,如自由的小鸟一般,望着她的背影,赵永元挪了挪自己的脚步,最后却没有上前。 他不知道能对她说什么。 赵永元的心底有淡淡的爱慕,也有忐忑,最后便只能红着脸站在原地。 周翩翩又不是没眼力见,看见他此时这眼神,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她低下头,黯然神伤,却不想下一刻,赵永元说的话更扎她心了。 “你们家要做几张木凳子?我们的规矩都是先给点定金,否则怕做好了又说不要,那就太费时费力了。” 周翩翩一愣:“不是不要钱吗?” 赵永元狐疑地看了周翩翩一眼,仿佛觉得她这人脸大到莫名其妙:“做木凳子的材料费和人工费都挺高的,我们又不是亲戚,我为啥不收你的钱?” 周翩翩愕然,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许久之后,她咬咬牙。 真是看错他了! “我就是做木凳子也不找你!”周翩翩恨恨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回家去了。 望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赵永元觉得奇怪。 干活收钱不应该吗?难不这家人真和他村里的木工老师傅说的那样,就是爱贪便宜的主,无需理会? …… 一天的时间转瞬即逝,距离市里的汇演愈发近了,周翩翩既期待,又紧张。 期待的是,倘若能在汇演的时候大放异彩,那得到的好处是数不清的。可紧张的是,眼看着温茵茵一直在努力,一直在进步,她担心自己被挤下去。 周翩翩到处打听,想要听听村委会那边的风声,可那边却是守口如瓶。这让周翩翩愈发百爪挠心,连饭都吃不香了,努力都变得没了动力。 而温茵茵那边,却已经开始做上台准备。 活了两辈子,这还是第一次上台,温茵茵的内心有些忐忑。可与此同时,她的心底却又冒出一股跃跃欲试的感觉。 重生之后,所有的经历都是崭新的,她也想要推翻曾经的自己,以新的面貌出发。 “茵茵,明天就要上台了,我陪你一起去吧。”姚瑞兰出声的时候,嘴角一直带着慈爱的笑容。 自家的闺女要上台演出,甭管结果怎么样,都是难得的体验,姚瑞兰自然不想错过。 温茵茵抿了抿唇,双眸清澈明亮:“娘,其实我有点害怕。我不知道别人准备的项目是什么水平,要是不小心露怯了,那要被笑话的。” “不会!”姚瑞兰立马摇头,语气都变得坚决起来,“要是人家笑话你,那娘就带你回家。咱们又不是专业的,怕啥!” 闻言,温茵茵不由笑出声。 虽然姚瑞兰只能笨拙地拉着她的手带她逃离,可是,她心中却感到温暖。她娘和每一个母亲一样,都想要不遗余力地保护自己孩子。 但就是因为如此,她才要更加强大。 她要站在台上散发光彩,让台下的母亲为她而感到骄傲。 到了傍晚,村委会那边来人通知温茵茵与周翩翩一起去开一个小小的会议。 周翩翩小心翼翼地过去,一到村支书办公室,就立马问道:“何支书,这次汇演,我能去吗?” 周翩翩这么问的时候,温茵茵恰好也到了。与她这提心吊胆的神情相比,温茵茵就显得平静许多。 村支书拿着刚由镇上邮差送来的文件,沉吟片刻,而后缓缓打开:“这份文件应该是确认你和温同志是否一同去市里参加大赛,我现在当着你们的面打开。” 周翩翩对这汇演的准备有多热切,大家都是看得见的。村支书虽然更加欣赏温茵茵,但对他而言,周翩翩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若是文件表明只能选择一人参赛,那村支书心里也很为难,两个孩子都很优秀,若是他非要偏心温茵茵,那就是打击了周翩翩的积极性啊。 村支书打开这文件的时候,动作不紧不慢,语气却格外严肃,站在一旁的周翩翩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几乎要无法呼吸了。 温茵茵也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最后的答案。 文件只是一张纸而已,村支书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看不清,又顺手拿了老花镜戴上。周翩翩更着急了,恨不得上前代劳。 “本次大赛是以汇演的形式参与,既是为了给优秀的年轻同志一个广阔的平台施展才华,又能够提前欢庆春节,一举两得。” 老支书说话铿锵有力,周翩翩却听得烦躁。 怎么还没说到重点? 老支书感觉到她的眼神与平常不同,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很快就恢复了如常的神色,心想自己多虑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念道:“现有节目已上报名单,而上湖村村委会对本次活动的报名非常积极,一连上报两个项目。主办单位非常支持,批准参加。” 老支书话音刚落,周翩翩的眼睛亮了起来,几乎要欢呼。 她果真能去! …… 林菀秋最近的心情很不平和。 自从那天在叶锦开面前闹了一通,又毁了他的围巾之后,他在家里便不太说话了。林菀秋从最开始的高高在上转变到现在的心虚忐忑,只不过是两天的时间。 等到冷静下来之后,她也仔细考虑过母亲对自己说的话。叶锦开都因为温茵茵的改变而失魂落魄了,她却还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岂不是把人往外推吗? 林菀秋的心中有些低落,却也决定打起精神,好好安抚叶锦开。 小俩口刚结婚没多久,应该是最你侬我侬的时候,林菀秋相信只要自己懂得退让,他也不会太计较,因此这天下班之后,她去了一趟菜场,买了不少叶锦开喜欢吃的菜,决定回家大展身手。 而另一边,叶锦开从单位里出来之后,一路推着自行车缓缓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他们现在住的房子也是叶锦开的单位给分的,只是当时单位里指标不多,这房子的距离便远了。实际上镇上也就这么大,叶锦开骑着车回去,很快就能到家,可他却不愿意回去。 他一路上走走停停,耗了不少时间。想到家里每天冷冰冰的气氛,他的脑海中就会浮现起温茵茵的笑容。 说来也奇怪,他念书的时候就已经认识温茵茵了,可她真正在自己的心底激起涟漪,却是这些天的事情。是因为家庭不幸福,所以才会对过去的美好回忆更加怀念吗? 叶锦开在外面晃荡了好一会儿,直到天都快要黑了,才走到自己家楼下。 院里有不少老人家坐着闲聊,你一句我一句,满是欢声笑语。 叶锦开觉得这样的欢乐离自己太远了。 他面无表情地走近自己的那间屋,站在门外迟疑了许久,最终才拿钥匙打开门。 然而开门的那一刹那,他却愣住了。 饭香味传来,从他的鼻尖缓缓滑过,一下子就唤醒了他的饥饿感。他放下钥匙,脑袋往里探了探,竟见林菀秋在厨房做饭。 林菀秋不会下厨,每次一做饭就把厨房弄得一片狼藉,可现在,她却在为他学习。 她的动作非常缓慢,笨手笨脚的样子,将鱼丢进锅里的时候还溅了自己一手背的油。 林菀秋吓坏了,花容失色,轻轻吹吹自己的手背,一个转头,恰好见叶锦开站在那里。 目光一对上他的视线,林菀秋便抿了抿唇,羞涩地笑起来。 她的脸颊微微发红,声音温和轻柔:“看你这几天都没吃好,特地给你做了晚饭。” 这一声温软的声音,让叶锦开的心念微微一颤。他看着林菀秋欲言又止的眼神,感觉回到了两个人刚开始处对象那会儿。 那时的林菀秋对他情有独钟,却又觉得自己从温茵茵那里把他抢过来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总是犹豫,总是为难,却情不自禁。 想到那些过往,叶锦开的心忽地软了。 林菀秋看着他这样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锦开,菜已经快准备好了,你去洗手吃饭吧。” 叶锦开点点头,心中的烦闷好像在顷刻间消散。他转身去洗了手,坐在沙发上等待,看着林菀秋为自己而忙碌的身影,眼神变得格外温柔。 没过多久,林菀秋将饭菜端出来,放在饭桌上。叶锦开也去帮忙,两个人时不时还会说一些俏皮的玩笑话,心情像是突然之间变得舒畅起来。 久违的感觉终于回来了,林菀秋也是心满意足,他们俩坐在饭桌前,品尝着此时此刻的独属于彼此之间的宁静,心中满是甜蜜。 这顿饭终于吃完了,夫妻之间的感情也似乎回温不少。 在这样和谐的气氛之中,林菀秋迟疑了片刻,红着脸开口:“锦开,我们生一个孩子吧。” 他们之间的感情总是不稳固,肯定是因为没有孩子,只要到时候生了个孩子,一切就会好起来。林菀秋这样想着,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愈发笃定。 看着她这害羞却又期待的神情,叶锦开的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光芒,半晌之后,他笑了起来:“好,生一个孩子!” 说着,叶锦开走了过来。 他垂眸看着林菀秋,伸手轻轻搂住了她。林菀秋脸颊上的红晕愈发深了,她柔软的手轻轻抵着他的胸膛,半推半就。 叶锦开浑身热血沸腾,眼底一热,刚要紧紧将她抱起,却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砰砰砰——砰砰砰——” 这敲门声格外有规律,让人想要无视都不行。叶锦开仿佛被人浇了一头冷水,撇了撇嘴,没好气道:“谁这么没眼力见?” 他们难得和好呢,就有人来打断,林菀秋也觉得不耐烦,却只能走去开门:“可能又是哪家大婶要给我们送饺子馒头什么的,我都说了好几次,你不爱吃,还总是送。别人说远亲不如近邻,我反倒觉得邻里之间走得太近也怪烦人的。” 林菀秋边说着,边打开门。 然而门一敞开的那一刻,她却整个人愣住了。 屋外,温国华与周美双站在那里,一个面无表情,一个脸上的忐忑早就已经隐藏不住。 林菀秋与温国华自从那天过生日闹翻之后,就没有再见过面了。过去林菀秋总是要在他面前装出一副体贴温柔的样子,那是因为她和她妈都需要他。可是现在,她已经成家了,也不指望他什么。 不过是一个继父而已,不搭理她就别搭理,她不稀罕。 林菀秋以为温国华再也不会理会自己了,倒也不在意,那天他撕了计划票,她到现在还生气呢。可没想到,这会儿他居然和她妈一起来了。 林菀秋的眉头拧了拧,有些惊讶道:“你们怎么来了?” 而此时听见这动静的叶锦开,也意外地走上前:“爸?妈?” 周美双看了温国华一眼。 他没出声。 温国华是什么样的人,她可太了解了,脸皮薄又爱面子,过去在单位毫无成绩,回到家还要做一家之主,做大爷,从来不让别人忤逆自己。现在,他明明遇到坎儿了,要来投靠女儿女婿,却还是板着脸不低头,仿佛谁欠了他似的。 周美双看温国华愈发不得劲,但此时却也不好表现出来,便说道:“你爹被单位辞退了,现在单位要把宿舍给收回去。我们没地方去了,只能来你们这里暂住……” 这番话明明已经在心底酝酿了许久,可说出口的时候仍旧艰难,周美双双手揪着的行李袋,那表情就像是做错事一般。 林菀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心头像是被什么重击,声音都变轻了许多:“辞退?怎么会?” 温国华铁青着脸,撇过头去。 周美双尴尬地看了叶锦开一眼,低声道:“是茵茵。那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非要跟她爹作对,现在害得我们……”迟疑了片刻,她又说道,“锦开,我们能不能先在你们这里住下?” 叶锦开一直都没出声,脸色有点差。 若是过去岳父岳母来住,他也许不会拒绝。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他们的房子被收走了,一时半会买一套肯定是没这条件的,至于租房子住—— 他俩连工作都没有,拿什么钱租房子? 那要住到什么时候?叶锦开觉得头疼。 见叶锦开不吭声了,周美双的脸色僵了僵,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林菀秋一眼,说道:“要是不方便的话……” 听着周美双这语气,林菀秋的心里头揪了起来。她连想都没有想,拉着周美双的手往屋里走:“妈,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没什么不方便的。” 叶锦开也回过神,对温国华说道:“爸,你先进来坐。” 周美双和温国华进了屋,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这房子不大,统共也就两个房间,两个房间还是挨着的。他们若是住在这里,恐怕不方便。 周美双叹了一口气,更加懊恼。林菀秋去关门,心事重重的样子。 周美双是她的母亲,想要来她家暂住,她当然是欢迎的。可温国华—— 他为什么不去找温茵茵? 林菀秋的心里头怎么都不痛快,脸色黑沉沉的,手扶着门把手,刚要把门关上,突然又听到一阵声响:“等一下。” 这是温文良的声音? 林菀秋猛地抬起头,看见温文良匆匆跑来,怀里还抱着一床被子。 连温文良都要来投奔他们了?林菀秋感觉自己眼前一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 而此时在上湖村的温茵茵与姚瑞兰,自然不清楚镇上发生的一切。 温茵茵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找出自己过去的旧裙子,想要摊平整一些,明天好穿上。 然而姚瑞兰却嘴角一扬,眼中带着满满的笑意:“茵茵,看娘给你做的新裙子。” 温茵茵惊讶地看向姚瑞兰,还没回过神,就见姚瑞兰从身后拿出了一件裙子。 望着这裙子,温茵茵一时怔愣…… 而姚瑞兰的神情立马变得紧张起来:“茵茵,你是不是不喜欢?” 温茵茵迟疑着,伸手接过这樱桃红的柔软连衣裙,比在自己的面前,许久都没有出声。 第57章 千真万确(三合一) 温茵茵捧起裙子, 迟迟没有出声,但这并不是因为裙子做得不好看。 她是没想到姚瑞兰居然能将这件裙子做出来。 樱桃红的颜色,裙摆及膝, 袖子是长的, 虽然样式简单, 可剪裁却很讲究,看起来非常漂亮。 这裙子与上回她们去百货大楼试的那件灰粉色裙子很相似, 温茵茵不由问道:“娘, 你是照着上次那件裙子做的吗?” 姚瑞兰点点头:“我把那裙子长什么样说给吴大娘听,吴大娘帮忙做的,就是袖子跟上回的不太像。” 姚瑞兰还记得温茵茵带她去百货大楼买衣服的那天, 她一眼就看上了那件裙子。后来温茵茵去试,裙子穿在她身上,将她衬得比花儿还要娇艳,整个人都是焕然一新的。 自己闺女穿上新衣这么好看, 姚瑞兰是真想给她买,可无奈囊中羞涩, 后来又碰上了周美双与林菀秋, 这事才作罢。 之后姚瑞兰一直在想,等家里有条件了,一定要去把那裙子给买过来。可没想到, 裙子还没买,就遇到这么重要的场合。 “是不是不好看?”姚瑞兰叹气, “我也猜到了,自己做的哪能跟店里卖的比呢!要不我们明天天一亮就出门, 去百货大楼买一件……” “不用。”温茵茵忙打断了她的话,“我很喜欢, 真的。” 不是在哄她娘开心,温茵茵确实很喜欢这裙子。 百货大楼的那件虽然更加洋气,可袖口处是泡泡袖的样式,这样的花样,她们是做不出来的。姚瑞兰请吴大娘做的裙子,虽然剪裁没有这么独特,却也因为足够简单,便显得愈发雅致。 刚才一时怔愣,只不过是因为,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能拥有这么好看的裙子。 上一世的温茵茵,总是将自己瑟缩在角落里,她不敢放声大笑,不认为自己能风头,至于这种花枝招展的衣服,她更是不可能穿的。可现在,轻轻捧起这裙子,温茵茵却忽然觉得,原来她也能成为自己的主角。 这是她拥有的第一件漂亮的裙子,她爱不释手。 直到此时看着温茵茵的脸上露出既激动又忐忑的神色,姚瑞兰才意识到自己的闺女在想些什么。 孩子这些年跟着自己,是真的受苦了。 姚瑞兰揉了揉温茵茵的头发,满脸慈爱的笑容:“先去试试,看看是不是合身。” 温茵茵回过神,用力点头,抱着这裙子,一溜烟跑回自己的屋里去。 望着她这孩子气的神情,姚瑞兰眼底的笑意更深了,眼中却有晶莹的泪光在闪动。 …… 与温茵茵家的温馨时光相比,镇上林菀秋与叶锦开的小屋里,此时是一点都不太平。 过去林菀秋觉得自己的运气挺好的,结婚之后不需要跟公婆住,两个人自己能有个小窝,小日子过得安安稳稳的。 可是现在,望着狭小的客厅里满满当当的人,她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 本来被她擦得干干净净的地板上,丢满了行李袋,因为被赶出去之后,过去那房子里的东西都要带走,所以他们甚至还带来了不少锅碗瓢盆,茶几上还放了一整排的茶杯。温国华过去有喝茶的习惯,只要一看见别致的茶壶茶杯,就会买回家,过去林菀秋觉得他有品位,可现在却只觉得他穷讲究。 可不是穷讲究吗?茶几上被他的茶杯都放满了,要开茶楼回自己家去! 林菀秋抿着唇不出声,她身边的叶锦开,脸色也不会好看。 温文良一来,连句解释都没有,直接把被子铺到地上,枕头往上一放,就跟在自己家似的。 他想要说点什么,可没想到,温国华却先他一步开口了:“文良,地上冷,你睡沙发。” 这会儿天寒地冻的,怎么能打地铺呢? 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温国华还是心疼的,他走过来,将温文良带来的那一床被子拿到沙发上。 看着这洗得褪色的花被子往自家的沙发上一放,直接盖住了自己精心挑选的蕾丝花边沙发垫,林菀秋实在忍无可忍。 她说道:“小心点,别把我的沙发垫睡脏了。” 温文良不敢置信地看了她一眼,身子僵在沙发旁。 周美双见状,慌慌忙忙站起来:“菀秋,爸妈睡哪个屋?我先去整理一下。” 她妈是怕这个时候吵吵闹闹,让叶锦开看了笑话,更会激怒他。 林菀秋咬咬牙,吞下满肚子的火气,带着她进屋了。 两个女人进屋了,客厅里就只剩下面对面坐着的叶锦开与温国华,还有一个站在沙发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温文良。 温文良默默地打量着叶锦开的眼神,仿佛对他有了新的认识。虽然一家三口来这里住,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但毕竟是一家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之下,林菀秋和叶锦开难道要将他们赶出门去吗? 还有林菀秋——他本以为她会为他们仨的遭遇表示同情,并且好好关心一番将来他们该何去何从,可现在呢? 林菀秋只是黑着一张脸,仿佛他将被子放在他们家沙发上,是脏了他们家的地似的。 原来这就是寄人篱下的感觉。 此时,想起昨天在温茵茵家时自己说的那番话,他的脸都要红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申请去宿舍住,周美双与林菀秋会担心呢,原来只是自作多情而已。 这样一想,温文良就觉得满心都不痛快,索性把鞋脱了。 他们不是不乐意吗?那他偏要睡这儿! 温文良爬上沙发,将被子一抖,钻了进去,整个人背过身,闭上眼睛就要睡觉。 望着这一幕,叶锦开气得眼睛都要瞪起来了,再一个转头,视线落在温国华的脸上。 见温国华还是那一副仿佛人家欠了他几百块的表情,顿时更加气愤,一个转身,回自己屋去了。 温国华的眉心顿时拧起来,这是给谁脸色看? 叶锦开“砰”一下砸上门的那一刻,吓得林菀秋浑身上下一颤。 周美双哭丧着脸:“菀秋,我们住这里,是不是不好?” 林菀秋垂下眼,神色黯然:“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让你去睡大街上。” 不知怎的,她有预感,家里头还要出不少事。 过去温国华与周美双和和美美,她与叶锦开的小日子也是风生水起,但不知道怎的,一切像是突然变了。 究竟是哪一环节出了错? 忽地,林菀秋的眼神一顿。 是温茵茵。 罪魁祸首是温茵茵。 想到这里,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凉意。 “对了,菀秋,你不是说接下来要去参加市里的汇演大赛吗?领导们对你这么器重,如果你在比赛里拿了一等奖,是不是有希望申请独立的住房?” 林菀秋一怔,她把这事给忘了。 她虽然是国营单位里的正式员工,但因为单位住房比较紧张,所以她没有申请住房的资格。但如果她能在这一次比赛之中拿到奖项,为单位争光,那么或许领导会通融。 这不是林菀秋凭空想象,过去在单位中是有先例的,据她所知,之前就曾有一个部门的主任在家里已经有房子的情况之下又申请到一处住房。 如果她也能申请到房子的话—— 至少可以一解这燃眉之急。 …… 这一晚,林菀秋与叶锦开睡得很不安生。 而远在上湖村的温茵茵,却是一夜好梦。 第二天清晨,她与姚瑞兰一起出门,手中提着这裙子,往市里赶去。 汇演比赛在晚上,这裙子若是穿一整天,肯定会脏,到时候再上台,效果就没这么好了。更重要的一点是,裙子虽是长袖,可还露出整个小腿,直接穿着出门实在是太冷了,温茵茵没这勇气。 因此,出门的时候温茵茵就穿着她的旧衣服,头发往后一挽,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远远地望见这一幕,温秀华的牙都要笑掉了。 她牵着周翩翩的手走上前去,说道:“茵茵,你就这样穿着上台?也太寒酸了,要被城里人笑话的。” 听见她的声音,温茵茵转过脸,目光落在周翩翩的身上。 周翩翩大概是太喜欢这白衬衫黑裙子了,一连穿了好几天,时时刻刻都要起着上台的范儿。只是到底是白色的衬衫,连着穿几天,就算她再小心都好,也是会脏的,因此这会儿温茵茵一眼就看见她衬衫领口处的污渍。 她莞尔一笑:“翩翩,你衬衫脏了。” 周翩翩一听,愣了下,低头扯着自己的领口,直到挤出了双下巴,才终于看见了领口上黄褐色的污渍。 她顿时一惊,花容失色,赶紧往屋里跑。望着她这急匆匆的背影,温秀华嚷嚷起来:“翩翩,现在别去洗!干不了!” 周翩翩却没听见,只觉得心急火燎的。这可是难得的上台机会,不容有失,若是评审见她的衣服这么脏,对她没了好印象,那怎么办?眼下她心里悔得很,只恨自己这两天太招摇,非要穿着这漂亮的衣裳到处晃,只不过是一些农村人而已,让他们觉得她好看,有什么意义呢? 周翩翩在前面跑,温秀华在后面追,两个人的步子迈得飞快,望着她们这突然跑开的身影,周芝芝懵了,眨眨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温茵茵见状,走上前去:“芝芝也要去市里吗?” 周芝芝点点头:“娘说可以带我一起去看姐姐唱歌拿奖状。” “你娘和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发,走吧,我带你去。”温茵茵牵起周芝芝软绵绵的手,笑着说。 而正在此时,村长已经开来了一辆手扶拖拉机,停到温茵茵的面前:“还好赶得上!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走了呢!” 姚瑞兰望着这拖拉机,一脸惊讶:“村长,这是干什么?” 村长乐呵呵一笑,指了指后边:“你们要代表全村去镇上比赛,这可是大事!走,我送你们去!” 从上湖村去镇上,光坐手扶拖拉机,也不知道多久才到,一路上“突突突”的声响,实在太高调了,她会难为情的。 于是温茵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村长,你把我们送去坐车就行了。” 村长也笑:“你们小姑娘都是一个样,我闺女也不愿意坐这车去镇上!”顿了顿,他又左右看了一圈,目光落在芝芝的脸上,“你姐呢?” 周芝芝想了想:“姐姐和娘回家洗衣服了。” 村长应了一声,日有所思,片刻之后当机立断道:“那就不等她们了,咱们走。” 而在村尾的破草屋里,周翩翩已经将自己的衬衫脱下来,放在脸盆里洗。 现在把整件衣服洗了,肯定没法干,周翩翩没这么傻,她只将衬衫的领口沾了沾水,而后拿了皂角轻轻搓着。 她皱着眉,低着头,搓得无比认真,只希望可以洗干净这衬衫上的污渍。可不知怎的,她越搓,那污渍的范围越大,直到白色的领口黄褐色的痕迹蔓延开来,周翩翩才一脸怔愣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温秀华本来就气,此时直接用手指头戳着她的太阳穴大骂:“我刚才说了一路,别洗别洗,你是不是猪脑子?现在好了,没别的衣服穿了!” 温秀华气坏了。 本以为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怎想被她这闺女给作死了,好好的一件衣服,上边脏了点又有什么关系?舞台这么高,站那儿谁都看不清! 现在好了,衣服成了这样,往台上一站,人家一目了然。 周翩翩被温秀华戳着太阳穴骂,先是一懵,而后直接哭出声来。 她不就是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更完美吗?这有什么错? 说来说去,全都怪温茵茵,若不是温茵茵提醒她衣服脏了的问题,她是绝对不会注意到的。 周翩翩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接冲去与温茵茵撕破脸面,可事到如今,最重要的却是先将她的衣服给晒干,否则她就只能像温茵茵一样,穿着破袄子上台了。 …… 温茵茵与姚瑞兰坐着车到了镇上,在指定的地点集合。 有文化局的人拿着点名册在核对人员,每念一个名字,就要喊一声“到”。 温茵茵整齐地排列在队伍里,忽然之间,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她回过头,目光撞进林菀秋充满着挑衅意味的眼神中。 林菀秋大老远就看见温茵茵了。 看见她的那一刻,林菀秋的心提了起来。虽然以前的温茵茵对于她而言没有任何威胁,可今时不同往日,自从上次见到温茵茵穿了一身时髦的毛衣牛仔裤,将叶锦开迷得七荤八素之后,她突然有些惶恐。 就连这市里的汇演,温茵茵都要来掺一脚吗? 林菀秋心中忐忑,一步一步逼近温茵茵,直到看清她的装扮时,才松了一口气。 今天的温茵茵,穿的是与过去差不多的衣服,皮肤再好,五官再漂亮,那又有什么用的?人靠衣装,她这一身,只会让她淹没在人群中。 更别说晚上要上台,恐怕她腿还没有迈上去,台下就已经嘘声一片了。 林菀秋上上下下打量着温茵茵,最终只是轻蔑地笑了笑:“你来干什么?” “你来干什么,我就来干什么。”温茵茵淡淡地说了一句,恰好此时,听见负责核对名单的内勤主任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赶紧走上前去:“到!” 温茵茵的音色特别亮,又是中气十足的样子,如泉水一般清冽。 那内勤主任扶了扶镜框,本还在名单上做标记,此时抬起头,扫了她一眼。 目光落在温茵茵的脸上时,她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和颜悦色道:“就是你要报名表演诗朗诵吗?” 温茵茵笑着点点头:“是的。” 内勤主任又看了眼名单,眼中闪过一抹意外。 虽然平时单位里的汇演偶尔会有人报名表演诗朗诵项目,可却是很少见的。大家知道有这样形式的表演,还是因为在春节联欢晚会上见过。 可眼前的小姑娘,虽然秀气,穿的衣服却是灰扑扑的,上面打满了补丁,再看看跟她一起来的妇女与小孩,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见世面的家庭,她怎么懂得什么叫朗诵? “你叫温茵茵吗?很期待你的表演,我会关注你的。”内勤主任笑着说道。 温茵茵不好意思地挽了挽自己耳边的发丝,轻声说道:“希望不会让您失望。” 一个从偏远小村来的丫头,说话却一点不小家子气,如此落落大方,就是与军属大院里的子弟相比都是不差的。 只是不知道晚上的比赛,她会有怎样的表现? 内勤主任看着温茵茵,眼底透过一抹欣赏,而后拿着名单,继续念下去:“林菀秋。” 林菀秋本来还在气恼,为什么这人对温茵茵说这么多的话?此时听见自己的名字,立马回过神,走上前去。 “我就是。”林菀秋走上前去。 内勤主任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在名单上做记号,之后便继续点名。 林菀秋愣住了,狐疑地看着对方,脚步却像是钉在她面前似的,一动不动。 内勤主任抬眸看她:“你还有事吗?” 对方的眼神很冷淡,语气中透着威严,林菀秋怔了怔,随即摇摇头:“没事。” 林菀秋转身,越想越觉得憋屈,问了温茵茵一句:“她是谁?你们村委会的?” 温茵茵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 林菀秋冷哼一声:“一定是了,还想照顾自己村里的?也不想想市里的比赛是什么水准!” 这样的对话声,落入内勤主任的耳中。 再抬起眼皮子的时候,内勤主任皱了皱眉,望着林菀秋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同的意味。她低下头头,又在林菀秋的名字后做了个特殊的记号,继续点名:“谢清芳……刘梅梅……蒋英……” 林菀秋转身走的时候,就像是一只战斗中的公鸡。 望着她的背影,温茵茵忍不住笑了声。姚瑞兰牵着周芝芝的手走过来:“茵茵,她没为难你吧?” 温茵茵耸了耸肩:“就她这智商,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已经是万幸。” …… 文化局因为这一次的汇演活动得到不少拨款,这次去市里,是直接包了一辆大巴车的。 等到点名结束,内勤主任发现还缺了个人,但见时间还早,便与大家一起坐在大巴车上等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温秀华与周翩翩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看见她们的那一瞬间,林菀秋的白眼都快翻天上去了,这汇演都没门槛的吗?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 “对不起,我是周翩翩,迟到了。”周翩翩一上车,就一个劲道歉,“我家比较远,没赶上车。” 她不解释倒好,一解释,内勤主任的眉心拧了拧:“你也是上湖村的吧?怎么你们村的温茵茵早就到了,你却没赶上?遇到问题的时候不应该只知道推卸责任,这么一点道理都不明白吗?” 话说到这里,内勤主任还瞄了一眼周翩翩衬衣领口上那一坨污渍,顿时更加不悦了。 这人有多不讲究? 听着内勤主任一番指责,又看见她这不赞同的眼神,周翩翩的脸都要红了,温秀华却不服气:“你骂什么人啊?我们又不是……” “娘!”周翩翩大惊失色,狠狠地拽了拽温秀华的胳膊。 温秀华这才撇过脑袋,闷声不响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人都到齐,终于要发车了。大家伙儿基本上都是带了家人一起过来的,此时便有说有笑,车厢内的气氛格外愉快。 温秀华坐在林菀秋的身后,见她一个人坐着,便问道:“菀秋,你娘呢?” 温秀华与林菀秋的关系一直不错,在这个有出息的“侄女”面前,她一直都是个通情达理的好长辈。林菀秋虽然瞧不上她粗俗的性子,却还是要顾及情面,轻声说道:“姑姑,我妈在家里。” 温秀华“哦”了一声,“你爹娘和弟弟都不陪着你啊?” 林菀秋的脸色微微一变。 她总不能说因为昨天晚上大家闹得很不愉快,所以今天一早起来,她一句话没说,直接就出门了,她妈根本就不知道。 至于让温国华与温文良陪着她一起来?他们别烦她就已经是万事大吉了! 见林菀秋低下头不出声,温秀华更觉得奇怪了,又忍不住问了一句:“那锦开呢?” 如果没记错的话,之前小俩口看起来恩爱得很。 这人怎么就毫无眼力见呢? 想到昨天晚上叶锦开回了房间之后就面色铁青的模样,林菀秋的嘴角愈发僵了。 “菀秋,你咋啦?”温秀华似乎更想打听了,眼睛都亮起来,凑到她面前去。 周翩翩手一拽,将她扯了回来:“娘,你真是的,妹夫肯定要上班,怎么能陪菀秋妹妹来?” 话音落下,周翩翩若有似无地眼神落在了林菀秋的脸上。 昨天她就听沈月娥说温茵茵害得她爹丢了工作,难道是真的?如果没猜错的话,林菀秋此时这表情,兴许就与这事有关。 想到这里,周翩翩不由多看了温茵茵一眼。 可温茵茵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将周芝芝抱在腿上,指着窗外的景色给她看:“这里多漂亮呀,我们芝芝长大了,也来市里念书。芝芝好好读书,天天进步,以后考一个好大学,做对社会有用的人,好吗?” 周芝芝眨巴着她的大眼睛,小声问道:“娘会让我去读书吗?” 温茵茵想了想。 其实,温秀华这人虽然自私自利,对孩子却也不至于太坏,过去是周翩翩一心挑拨,才使得温秀华对周芝芝心中有些芥蒂。 可周芝芝还小呢,又是温秀华的亲生闺女,她总不至于真要刻薄孩子吧。 温茵茵笑着摸摸她软软的头发:“当然可以了,你娘肯定也会让你去的。但是芝芝的胆子要再大一点,笑容要再多一点,把自己的想法都告诉你娘,跟她说贴心的话,她才会知道你是个多么棒的孩子,懂吗?” 温茵茵柔声细语地说着,只希望小芝芝能将她的话听进去。 周芝芝闻言,黑白分明的眼底写满了天真懵懂,想了想,她回头看了温秀华一眼,嘴角带着甜甜的笑容。 温秀华本来还沉浸在对林菀秋家事的好奇中,此时一抬眼皮,对上自家小闺女的笑容,神情顿了顿。 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这笑脸人看起来还怪可爱的。 温秀华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给了周芝芝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这孩子——好像变得讨人喜欢了。 大巴车一路开到市里的大会堂,下车之后,望着这高耸壮丽的建筑,周翩翩眼睛都要看直了。 她真的要进这里头唱歌了吗?简直是连想都不敢想! 一行人排着队往里头走,经过观众席的时候,温茵茵停住了脚步。 上辈子,她连念书的时候上台朗读课文,都是红着脸,百爪挠心一般的。可今天,她竟然要站在这么高的台上,当着好多人的面,表演自己准备好的项目。 说起来,还有些难以想象,可真正来到这里之后,温茵茵心底的期待却比忧虑更多。 对她而言,这是一个挑战。 所有与众不同的体验,都是人生的财富,温茵茵不舍得错过。 这个时候还早,距离比赛开始还有四五个小时。内勤主任去吃饭了,换了个年轻的小姑娘来组织她们化妆。 大家一个个饿得前胸贴后背,却又担心跑去吃饭之后耽搁了时间,回来就没人给自己化妆了,只能默默地熬着。 温茵茵也饿,但到底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她不好单独行事。 然而正在此时,姚瑞兰掀开帘子,往里面一望,冲着温茵茵轻轻招手。 温茵茵小跑着过去,刚要问她娘怎么了,姚瑞兰却已经拿出一个小袋子:“茵茵,娘带了干粮呢,你先垫垫肚子。” 温茵茵瞬间笑开了花,接过袋子提着:“那你吃什么?” “你姑说带我去转转,我们去下馆子吃面条去。”姚瑞兰说。 她姑能带姚瑞兰出去转?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姑过去也没怎么出过门啊。温茵茵哭笑不得,只叮嘱姚瑞兰早点回来,千万别走丢了,更别被姑姑欺负了。 姚瑞兰乐了:“娘又不是三岁孩子,你放心。” 说完,姚瑞兰转身走了,温茵茵提着自己袋子回后台吃馒头去。 这馒头虽然已经不热了,但因为是精面粉做的,所以看起来白白胖胖,让人很有食欲。温茵茵拿着馒头咬了一大口,顿时觉得自己的胃都充盈起来。 看着这一幕,林菀秋走了过来,厉声斥责道:“温茵茵,你这是什么素质?我们大家都挤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你居然吃东西?” “不行吗?”温茵茵的两颊被馒头塞得满满当当的,含糊不清地说道。 看着温茵茵这若无其事的样子,林菀秋的眉心拧了起来,见不少人都望过来了,她说道:“当然不行了,这味道多重,我们闻着犯恶心。” “就只是个白面馒头而已,里头又没有馅儿,哪有什么恶心的味道?”温茵茵将口中的馒头咽下去,轻描淡写道:“你是饿了,也想吃吧?要这么想吃,我分你一个。” 温茵茵歪着头,一副茫然又真诚的样子,在场的人看着,纷纷觉得林菀秋太刁钻。人家不就是吃个馒头吗?用得着她上蹿下跳的? 不过到底大家都年轻,脸皮薄,也没好意思上前指责,只是目光还落在她们俩身上,迟迟没有移开。 见没人上前跟自己一起排挤温茵茵,林菀秋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撇过脸去:“我从来不吃这些东西。” 什么家庭啊,连白面馒头都看不上。 温茵茵不想和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争执个没完,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继续啃馒头。 林菀秋最讨厌温茵茵这轻飘飘的眼神,仿佛带着讥讽的意味,却又让人没办法回击,她气得咬咬牙,冷着脸站在原地,眼底的暴风雨,仿佛蓄势待发。 而正在此时,有人走到温茵茵面前,声音娇滴滴的,语气却轻柔:“我也饿了,可以给我一个吗?” 这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尴尬气氛,温茵茵转过头,看向那个人。 这人身材高挑,头发又直又长,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温茵茵与她对视,嘴角也扬起,将袋子递给她:“就是有点冷了。” 对方轻笑了一声,伸出手从袋子里拿了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很好吃,谢谢。” 她边吃边找了张凳子,坐到了温茵茵的身边,想了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温茵茵,你呢?”温茵茵对眼前的人很有好感。 身边的林菀秋虎视眈眈,而不远处正坐在那里化妆的周翩翩恨不得竖起耳朵来听这里的动静。 “我叫胡小丹。”胡小丹笑着,拢了拢自己耳边的长发,“我在物资局工作,你呢?” “她啊,就是个农村人,什么工作都没有。”林菀秋嗤笑一声,“吃她给的馒头,你也不怕不卫生。听说他们那里连个卫生间都没有,上的都是茅房,想想都觉得臭。” 胡小丹闻言,抬起眸,秀眉拧了起来:“人家的馒头用袋子装得好好的,怎么臭了?我觉得你的嘴更臭。” 她话音刚落,大家都笑了起来。 “对啊,我都想吃这馒头呢。” “看这馒头揉得多好,这么光滑,一看就要流口水。只可惜不够多,否则我也想要来两个。” “有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说不定肚子都已经叫了!” 这一道道清脆响亮的声音此起彼伏的,林菀秋的脸颊一下子就烧红了。她急得要跳脚,可现在大家都是向着温茵茵和那胡小丹的,她要是贸贸然冲上去与她们争执,恐怕根本讨不着便宜。 于是她红着眼眶,一个人跑到外面去。 而正在此时,已经化好妆的周翩翩也跟上了她的脚步,往外走去。 “菀秋,你等等……”周翩翩小跑了几步,一把拉住她的衣服。 林菀秋回过头,语气恼怒:“现在连你也要看我的笑话吗?” 林菀秋怒气冲冲的,周翩翩一怔,随即连忙摇摇头。 “你想不想把温茵茵从这里赶出去?”周翩翩轻声说道。 林菀秋平静下来,眼珠子转了转,扬起下巴,一脸傲气:“你想做什么?” 周翩翩抿唇一笑,走上前去,凑到林菀秋的耳边。 周翩翩与林菀秋的消失,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会儿后台帮忙化妆的小姑娘抬起头,说道:“下一个是胡小丹,过来吧。” 胡小丹手中还拿着馒头,冲着温茵茵笑一笑:“我还没吃完呢,你先去吧。” 温茵茵干脆地答应下来,站起来的时候,心中却有些忐忑。 她活了两辈子,还从来没有化过妆! 不知道化好妆之后会是什么模样? …… 温秀华说要带姚瑞兰出去转转,她便答应了。 听说比赛晚上才开始,难得来市里一趟,不出去逛逛真要亏了。 走出大会堂,姚瑞兰觉得新鲜,心情愈发畅快,温秀华牵着周芝芝的手,跟在旁边。 琢磨了好一会儿,温秀华凑到姚瑞兰身边去:“你和我哥真要离婚了?” 姚瑞兰点头,眼神防备:“你想干什么?” 温秀华笑眯眯的:“那我以后就喊你瑞兰了,叫了这么多年嫂子,突然改口,还真不习惯。”停顿了片刻,她的笑容变得促狭,低声道“瑞兰,你是不是外头有人了?” 温秀华觉得自己的思路是没错的。 这些日子,不仅温茵茵变了,连姚瑞兰都变得好看了不少。光是今天,她虽然还穿着旧棉服,看起来怪穷酸的,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与过去根本没法比。 若不是有了新的相好的,姚瑞兰会突然留神拾掇起自己吗? 温秀华理直气壮,却不想姚瑞兰被她气得脸都红了。 “我没有!”姚瑞兰沉着脸,“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你还跟我说这些?” 温秀华撇了撇嘴:“咋了?四十岁有了第二春的又不止你一个,没有就没有呗,生啥气!” 姚瑞兰突然觉得,她今天跟着温秀华一起出来就是个错误的选择。 早知道就在大会堂里啃馒头了。 见姚瑞兰冷着脸不出声了,温秀华暗自思忖许久,终于相信,她外头没人。 只是既然外头没人,为啥还要闹着离婚? 温秀华想不明白,于是决定先把这事儿放下,开口问另一个问题:“那茵茵真是顾副局长的对象不?” 姚瑞兰扫她一眼,决定回大会堂了。 就是不知道闺女那儿还有没有馒头。 “我听月娥说茵茵是顾副局长有婚约?我真是奇了怪了,人家找谁不好,为啥找你们家定婚约啊?”温秀华看起来是真的困扰。 姚瑞兰本来也懒得搭理她,但想到自己的闺女都还没出嫁,要是温秀华到处说瞎话,耽误了闺女的名声怎么办? 她想了想,还是解释道:“茵茵和明煜没什么的,我们家老人对明煜的爷爷有恩,所以才有了这婚约。但现在年轻人都流行自由恋爱,他俩根本就没把这婚约放在心上。” 温秀华似信非信:“那顾副局长他爷爷咋不让他娶我闺女?” 姚瑞兰看了温秀华一眼:“我姥爷对他爷爷有恩,跟你闺女有什么关系?” 温秀华被这话堵上了,一时没出声。 姚瑞兰便不愿再与她掰扯,转身要回大会堂去。 温秀华匆匆赶上来:“先别走呀!那他俩真不是在处对象?” “千真万确。”姚瑞兰丢下这话,继续往前走。 温秀华站在原地,心里美滋滋的。 顾副局长没和温茵茵处对象,那她家闺女是不是有戏? 正当她最乐呵之时,突然,大会堂的门口停下一辆车。车门打开,一道英俊挺拔的身影出现,温秀华正诧异着,那人转过头,恰好看见了姚瑞兰。 “阿姨,你怎么在这里?”顾明煜走过来,俊朗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耀眼。 姚瑞兰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顾明煜,回过神后,笑着上前:“茵茵在里面准备,晚上要参加比赛的。我见她在忙,就出来找点吃的。” 温茵茵也来了?那等一下会与她见面了。 顾明煜的嘴角弯了弯。 “那阿姨还没吃吗?”顾明煜看向姚瑞兰,说道:“这里有食堂,我先带你去吃午饭吧。” “这太麻烦你了……” 姚瑞兰还在犹豫,却不想顾明煜已经比了一个方向,请姚瑞兰一起走。 闺女说过,不要扭捏,更不用总是担心给别人添麻烦而苦了自己,这样一想,姚瑞兰点点头,跟上顾明煜的步伐。 而此时,望着这一幕,还没来得及追上他们脚步的温秀华已经气得要命。 不是说顾副局长没和温茵茵处对象吗?那他咋来看她了?还带着她娘去吃饭! 温秀华越想越觉得姚瑞兰是个骗子,咬咬牙,牵着周芝芝的手,快步跑上前去:“你们等等我!” 第58章 彻查到底(三合一) 大会堂的后台。 温茵茵已经开始化妆, 感受着粉扑拍打在自己脸上的触感,她的心底有前所未有的新奇感觉。 温茵茵闭着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覆盖着眼底, 鼻梁是高挺的, 却不夸张, 与她秀气的五官搭配,多一分太多, 少一分太少。 目光往下移, 落在了她的唇上,她的唇不薄不厚,看起来是粉粉嫩嫩的, 微微一抿,唇珠便更加明显,所幸帮忙化妆的也是女同志,才不会起了一亲芳泽的念头。 为她化妆, 其实很轻松,只是锦上添花, 就能使得眼前的人焕然一新, 因此帮她化妆的小姑娘也是乐呵呵的。 “你把身上的棉服脱下来吧,怕弄脏了。” 温茵茵身上穿的棉服是深灰色的,粉落在她的衣服上, 立马就变得斑驳起来。她一听,便脱去了这棉服, 身子一个瑟缩。 “很冷吧?”对方笑着说。 温茵茵也笑了笑:“不要紧,可以坚持。” 这会儿也没多少化妆品, 不像后世,既可以修容, 又可以打高光,连睫毛都能刷。因此化妆的小姑娘只给温茵茵的脸上扑了些粉,再给她的眼睛上了一层眼影,最后给了她一支口红。 温茵茵握着这口红,有些茫然,半晌之后才小声说:“我不会用。” 她这话音刚落,大家都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是充满着善意的,温茵茵虽然不好意思,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难为情地笑笑,好脾气的样子。 林菀秋与周翩翩回来的时候,恰好看见温茵茵的妆容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了。 在温茵茵自己的要求之下,这妆一点都不浓,眼皮子上的眼影上得不重,脸上的粉不会白得离谱,脸颊上的腮红倒是能看得出,但却因为她的肌肤如白玉般通透,这粉扑扑的腮红便衬得她更加生动起来。 看着她这水嫩嫩的样子,林菀秋的脸色微微一沉。 她不能让温茵茵出这风头。 林菀秋目光微微一顿,直接落在温茵茵的衣着上。 温茵茵脱去棉服,里头只穿一件单薄的秋衣。 秋衣是黑色的,洗旧了,还有点松松垮垮的,却显得温茵茵更加纤细。 其实以温茵茵现在的气质,即便这样穿,看起来都不会过于寒酸。可是,望着此时此刻的她,林菀秋的唇角却几不可见地扬起。 “把她的棉袄拿去扔掉。”林菀秋低声说了一句,语气淡淡的,却透着命令的意味。 周翩翩愣了愣:“扔衣服?我们不是说好要往鞋子里丢图钉吗?” 往温茵茵的鞋子里丢图钉,是刚才周翩翩一厢情愿的决定。温茵茵不是要上台朗诵吗?到时候一走上台,发现脚底下扎了根图钉,看她还怎么能继续表演下去!周翩翩光是想到那一幕,都要热血沸腾,可没想到,她眼底的光芒还没停留太长时间,就被林菀秋无情打断。 “你有脑子吗?她好端端脱鞋做什么?”林菀秋的眼神中充满着鄙夷,她嗤笑一声,说道,“就算你真有办法让她脱鞋子,再往里头丢了枚图钉,人家一穿上鞋就立马发现了,还会等到走上台?” 林菀秋的神情冷冰冰的,语气也平淡。 被她这么一讥讽,周翩翩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周翩翩心里觉得奇怪,其实过去全村人都夸她是个聪明姑娘,同龄人有难题的时候也会纷纷来找她帮忙。可现在,一切却都不一样了。只因为温茵茵出现,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儿,仿佛不管做什么都是错,不管说什么,都在丢人现眼。 周翩翩的眼神黯了黯,低下头。 林菀秋说道:“我去支开她,你丢掉她的棉袄。” 周翩翩轻声答应下来。 温茵茵这妆一化好,就有不少人围了过来。 刚才大家就已经觉得她看上去标致,现在一看,更是整个人都透着神采。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上,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没有一处五官是不精致的,就连那眉毛的形状,都像是用小刮刀轻轻修出来的一样,连一点杂毛都没有。 “茵茵,你这皮肤真好,平时用什么护肤品啊?” “你的眉毛是特意找人绞的吗?” “你的头发也好看,好像是专门找理发师剪的,我听人说过,这就叫层次感。” 大家都围绕着温茵茵,语气之中只有羡慕,没有优越感。其实这里的大多数人虽然家世好,单位也好,又是城里孩子,但也从来不会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农村人怎么了?家里长辈有文化的还曾经特地嘱咐过,几十年前家里祖上都是农民出身,大家都一样,没有谁比谁更矜贵的。 看着温茵茵被捧得高高的,林菀秋的脸色变了变,给周翩翩使了个眼色。 周翩翩的眸光一深,立马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去,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将温茵茵的棉袄给拿走了。 望着这一幕,林菀秋的嘴角闪过一抹笑意,仿佛心头大石终于在此刻放下一般,她转过身,神色都变得轻松起来。 而就在此时,有三个人走了过来,在外面冲林菀秋招了招手。这其中的两个人,她认识,一个是工厂的厂长,一个是副厂长。另外一个中年男人,她并不知道是谁,可看他是被簇拥在中间的,便知他的派头必然不小。 看见他们的那一刻,林菀秋的眼睛一亮,随即跑出去,露出乖巧的笑容:“厂长、副厂长……”顿了顿,她轻声问,“这位……” 纺织厂的郭厂长笑着走过来,而后对身边的人说道:“吴局,这位是我们单位的职工,叫林菀秋。菀秋是从小就被培养着学习才艺的,舞蹈功底特别扎实……”说完,他又对着林菀秋说道,“菀秋,这是文化局的吴局长,到时候可得好好表现,让他看看我们纺织厂可是卧虎藏龙的好地方。” “哦?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吴局长的目光在林菀秋的身上停留片刻,笑着说。 听着这充满期许的语气,林菀秋眨一眨眼,心脏噗噗直跳。 她对这一次的表演,是上心的,否则就不会在下班之后用这么多时间练习。这些天,她是被家里的琐碎事烦得焦头烂额,刚才又因为温茵茵的一时风光而乱了分寸。实际上,她有什么必要和温茵茵斗呢? 她与温茵茵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上的。 她可以被这么多的领导器重,一个个都等着她的表演,可温茵茵呢? 温茵茵就只不过是一个村里来的丫头,因为一无是处,根本就不会对任何人构成威胁,所以才会引发大家的同情,对她客气一些。 她们之间没有可比性。 这样一想,林菀秋便笑了一声,跟在领导们的身旁,有一搭没一搭接话。 林菀秋看起来斯文漂亮,却很会来事儿,说的话懂得讨人欢心,几个领导们被她逗得直笑。直到将他们送出去,林菀秋才转身回后台,回来的时候,她如骄傲的孔雀一般,昂首挺胸。 然而这个时候,却没人理会她。 “衣服怎么会不见了?” “刚刚还在这里的呢,天气多冷啊,谁这么缺德,把你的衣服拿走了?” 温茵茵化好妆之后,想着把棉袄给穿回去,可她找了半天,甚至所有人都帮忙一起找,最后却始终没找着。多冷的天啊,谁的心眼这么坏,要把温茵茵的衣服藏起来? 看着温茵茵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大家都很气愤,脸色一沉,目光就落到林菀秋的身上。 刚才一直是林菀秋针对温茵茵,这样的事,一定是她在怀恨在心的情况之下做的。 察觉这一道道愤怒的目光,林菀秋一愣,随即说道:“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什么都没干,刚才领导们过来和我谈话,如果不相信,你们可以去问。” 林菀秋的声音清脆响亮,一字一句都格外有力。听着她这话,不少人都嗤笑起来。 而正在此时,温茵茵说道:“她刚才的确和领导们谈话,我听见了。” 林菀秋抿了抿唇,转过头去,冷哼一声。 然而,她的架子还没摆好,却又听见温茵茵冷淡的声音:“周翩翩,你把棉袄放哪里了?” 周翩翩本来一直缩在角落里,为了掩人耳目,还帮温茵茵找了好一会儿衣服。此时突然被点名,整个人都怔住了,她张张嘴,声音都变轻了:“我可不知道。” “不知道放哪儿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温茵茵站在那里,唇角弯了弯,语气冷淡。 周翩翩的脸“唰”一下就红了,众人的眼底都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难道真是她? “周翩翩,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把我的衣服拿了,我就没法上台了?”温茵茵看起来并不生气,仿佛只是觉得她的做法很愚蠢。 周翩翩一愣,急切道:“我没有,你不要含血喷人!” 说着,她心一慌,转头看向林菀秋。 却不想林菀秋只是将目光转了过去,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菀秋,你怎么不帮我说说话?”周翩翩红着眼,说道。 林菀秋看着周翩翩的眼神似乎觉得她太莫名其妙:“我什么都不知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翩翩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心却凉了半截。 内勤主任回来的时候,后台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她推了推眼镜,神色严肃:“这是在做什么?” 大家都被她的气势给吓到了,纷纷低下头,不敢出声。起先拿了温茵茵一个馒头吃的胡小丹站出来:“主任,温茵茵刚才在化妆,所以把身上穿着的棉袄脱下来。没想到等她化完妆,发现棉袄不见了。她怀疑是这位周翩翩同志拿的,可这位同志不承认。” 胡小丹说话有条有理,很快就将这件事情解释清楚。听见周翩翩的名字,内勤主任皱了皱眉。 怎么又是她? “这事是你干的?”内勤主任说道,“你们不是一个村子的吗?” 周翩翩慌张摇头:“真不是我,我没有。我们不仅是一个村子的,我还是她堂姐,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内勤主任被眼镜遮盖的眼底,闪过一抹不耐。 她转头看向温茵茵:“马上就要比赛了,这事先放一放。” 内勤主任以前在文工团里,见到不少年轻姑娘之间勾心斗角,只为了争取机会,就可以不择手段,可是很多事情做得不留痕迹,谁都找不出证据,节外生枝对谁都没好处。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汇演,有真材实料的人,就算遭到嫉妒,最后也是能释放光彩的。 这件事,内勤主任是不想管的。听她这说一不二的语气,温茵茵知道自己没法再坚持。 她点头:“好。” 到了这里,这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林菀秋舒了一口气,却还是在众人不经意之时,狠狠地剜了周翩翩一眼。 周翩翩冷着脸瞪她,也是气鼓鼓的。 这时,内勤主任看向温茵茵,又沉默了片刻。 温茵茵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秋衣,又因为她格外瘦弱,便显得愈发可怜。这样的天气,大家都是用大棉袄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她明明冷成这样,却还是这么温和地听从领导的安排…… 内勤主任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说道:“我回去给你拿件衣服。” “不用,真不用。”温茵茵忙摆手,语气急切。 谁出门都不会多带一件外套备用,内勤主任说要去给她拿衣服,不是回家,就是回单位。她愿意这样帮助自己,是情分,温茵茵却不好意思心安理得得接受。 温茵茵一个劲摆着手,声音清脆又软糯,看着她这神态,内勤主任还想说什么,可她还没出声,姚瑞兰就来了。 姚瑞兰一到,就看见温茵茵被围在中间。看着自己的闺女此时居然化妆了,姚瑞兰一脸惊讶。 这些日子,温茵茵确实漂亮了很多,她觉得孩子变得讲究,也算是好事。可现在,她却觉得孩子更好看了,具体怎样好看,她说不上来,只是不由摸了摸温茵茵的头发,眼神慈祥。 顾明煜是跟在姚瑞兰的后面走进来的。 看见温茵茵的那一刻,他也是微微一怔。 这几次与温茵茵见面,她的确与过去不一样了。虽然最吸引顾明煜的是她落落大方却又总是会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迷糊神态的模样,可是,若说他没有关注到她的外表,那是不可能的。 但不管之前是她怎样清丽秀气,都不曾像现在这样,让人惊讶。 白皙的脸,红艳的唇,看见他时疑惑而又懵懂的眼神,这一切都让人没有办法不深陷。她就像是已经盛开的花朵,让顾明煜不由自主地看向她,许久都没有挪开自己的目光。 顾明煜的出现,吸引了后台所有人的眼神。 这道身影,从来都是众人眼中的焦点,此时他站在这拥挤的后台,使得空气都变得稀薄,那冷峻却又灼热的视线,就像是一道光芒,让人不由追随。 不少年轻女同志不知道他是谁,却又忍不住看着他,看得久了,脸颊上便不由飘过些许绯红,别过脸去。 与羞涩的她们相比,温茵茵并没好多少。 她没想到顾明煜会突然出现,神色立马变得不自然起来。她往后退了一步,想要将自己躲进人群之中,却不想她一往后退,他就走上前。 “怎么穿这么少?”顾明煜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突然的寂静。 见突然出现的英俊男同志走去温茵茵面前,大家都觉得奇怪,可等到意识到他的关注点时,她们却也不大惊小怪了。 温茵茵穿这么少,谁一看都会想要关心,这没什么。 “我……”温茵茵低下头,虽然不知道自己此时具体是什么样,但也可以可以想象,一定好不到哪里去。 又被他看到了自己狼狈的模样。 温茵茵下意识咬了咬唇,又想到自己这会儿涂了口红,立马松开,脸上隐隐流露出的小懊恼,让顾明煜的眼神不由变得柔软。 “棉袄不见了。”温茵茵开口,声音很轻。 她没有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主要是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总是被一些琐碎的小事缠着不放。 她想自己这样一说,以顾明煜的性格,便不会再多问,果真,她没有等到他再出声。 温茵茵定了定神,缓缓抬起头。 可不想就在此时,眼前笼罩下一道阴影,等到她再回过神的时候,顾明煜已经脱下自己身上的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这突如其来的温暖,令温茵茵猝不及防,她猛然抬起头,清澈的眸中写满了怔愣。 心跳仿佛在一瞬间骤然加速,温茵茵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一只手想要将他的衣服脱下还回去。 “穿着。”顾明煜低声说道,“太冷了,会感冒的。” 众人愕然,吃惊地看向温茵茵与顾明煜。 顾明煜却没有理会这样的目光,又问道:“好好的衣服,怎么会不见了?” 见温茵茵一时没有出声,内勤主任直接说道:“我也正觉得奇怪,温同志说是这位周翩翩同志拿的,但她不承认。毕竟没有证据,我们也不好断定……” “这件事情必须要彻查。”顾明煜连想都没有想,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望向周翩翩的眼神变得凌厉。 内勤主任一愣,转头看向周翩翩,感觉到顾副局长施加的压力,她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是,本来想在汇演结束后再追究,但是现在——不要以为在这里胡作非为就没有人严惩,你最好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姚瑞兰看着这一幕,从最初的惊讶,到了此时此刻,已然清楚这前因后果。之前周翩翩一直想办法对付她闺女,她顾念亲情,始终没有跟一个孩子计较。 可现在,她忍无可忍了。 如果不是因为顾明煜出现,她闺女难道就这么冻着吗?要是冻出病了怎么办? 姚瑞兰看了周翩翩一眼,情绪骤然变得激动:“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在村里,她就偷过我们家的毛线。之前茵茵放过了她,可没想到她竟然还是再犯。” 姚瑞兰义愤填膺,却也说不出狠话,然而仅仅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内勤主任神色一冷:“原来你还是个惯犯!” 所有人都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周翩翩,仿佛她真是一个偷鸡摸狗之人,长这么大了,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 只一瞬,周翩翩就已经惊慌失措,回头看一眼,温秀华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根本就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为她说话。 也就是说,她现在是孤军奋战。 周翩翩一慌,就没办法掩饰自己的情绪了,光是看她这颤抖的手,大家已经看出她果然是罪魁祸首。 顾明煜的眼神中透出了然,他冷冷地扫了周翩翩一眼,而后对内勤主任说道:“主任,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 内勤主任想了想,说道:“这必须要严惩。”顿了顿,她又说,“取消今天的比赛资格,并将她的所作所为上报到他们村子,由村委会处理。顾副局长,你看这可行吗?” 内勤主任的语气不卑不亢,可谁都看得出,她对顾明煜的意见是很尊重的。 而角落处,林菀秋的眼睛已经瞪大。 目光缓缓往上移,落在顾明煜的身上,她的身子晃了晃。 上次在家门口见到顾明煜的时候,她只当温茵茵找到了个帅气的对象,却没想到,温茵茵居然找了个副局长?而且这个副局长,还这么护着她! 这——怎么可能? “我……” 周翩翩拼命摇头,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一时之间,所有人看着她的眼神,都透出谴责的意味。 她们太笃定了,而周翩翩——她到底还年轻,此时脸面早就已经挂不住,只想多拉一个人下水。 于是几乎连想都没有想,周翩翩立马指着林菀秋的鼻子:“是她!是她让我这么干的!” 这会儿林菀秋的心底交织着种种情绪,有震惊、有错愕,更多的是对温茵茵的嫉妒。只是这情绪还没发酵,就已经被周翩翩尖锐的声音打断。 “林菀秋,你快说话啊!刚才明明是你让我去偷衣服扔掉,现在怎么不说话了?”周翩翩红着眼,已然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姿态。 林菀秋气得整个人都要昏厥了,开口就是一通辩解。 周翩翩摆事实讲道理,忽然变得伶牙俐齿,一番话将她堵得哑口无言。 又是狗咬狗的时候,温茵茵听得头疼,离开了后台。 她走了几步,出了会堂,忽地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停下步伐。 转过身,就看见顾明煜的身影。 温茵茵自嘲一笑:“是不是觉得我很失败?明明那两个人都算是我的亲戚,可翻脸不认人的时候,都是第一个把我推出去的。” 其实温茵茵并不想跟她们过多纠缠。 就算上一世曾经受过伤害,可这一世她学聪明了,绝对不可能重蹈覆辙。 选择参加这一次的比赛,不过是想要与林菀秋公平竞争罢了,她专注的是自己本身,林菀秋专注的,却是要将她从这里赶出去。 温茵茵低下头,神情倦怠,眉心微微拧起,似想不明白,心力交瘁。 “失败的不是你。”忽然,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飘过而耳边,轻描淡写,却撞进了心底。 她抬起头,见到他将她不合身的大衣拢了拢。 失败的不是她。 她无需责怪自己。 顾明煜的语气平静而又温柔,没有多说什么,更不屑于指责任何人。 可温茵茵却准确无误得从他的眼底感觉到袒护的意味。 对上他幽深的眸光,温茵茵的心微微一软,仿佛有无数的情愫在顷刻间涌动其中。 这一路走来,她不容易,但除却那几个糟心的人,实际上她拥有的,比失去的多。 温茵茵失笑。 一阵凉风忽地吹来,温茵茵的脸颊都被吹得发冷,身体却是温暖的。 顾明煜的大衣很长,又足够保暖,将她紧紧包裹,可抬起头,他却只是穿着一件单薄的浅灰色毛衣。 温茵茵忙说道:“你会不会很冷?” 顾明煜的嘴角弯了弯:“在这里有点,进去了就不会。” 温茵茵脸颊一红:“那我们进去。” “好。”他低笑,走在她的身边,两个人并肩走回到大会堂。 …… 后台发生的事情,闹得很大。直到林菀秋厂里的厂长跑来,好声好气为林菀秋赔不是,内勤主任的神色才稍微舒展了一些。将周翩翩从名单里剔除出去,这是轻而易举的,反正上湖村本来就报了两个人的名字,不合规矩,又加上她都已经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因此他们也没有必要留情面。 可林菀秋不一样。 将林菀秋的参赛资格取消,影响到的会是整个纺织厂。纺织厂的厂长对这一次林菀秋的参赛非常重视,甚至还组织了不少厂内的职工一起过来观看表演,若是文化局直接将她赶走,恐怕双方都很难做。 因此,在纺织厂厂长好言好语的恳求之下,林菀秋的参赛资格被保留下来。 只是从临时办公室里出来时,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像一张纸。 郭厂长的笑容早就已经僵了,面色沉下来:“林菀秋,你在闹什么?把别人的衣服扔掉,害人受冻,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没有……”林菀秋的辩解声无比微弱。 郭厂长冷笑:“现在否认还有意义吗?事情闹大,整个纺织厂跟着你一起倒霉!这一次如果你不拿到个奖项挽回纺织厂的声誉,回单位之后我不会轻易让这件事情了结。” 说罢,郭厂长面无表情地转身,忽然之间,看到一道清丽的身影。 宽大的黑色大衣罩在一个女同志身上,她的身材虽然纤细,却一点都不觉得这不合身的大衣被她一穿显得狼狈,相反,还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这女同志的长相有些熟悉,但如此漂亮的女孩,若是他见过,不可能忘记…… 就在郭厂长还有些奇怪之时,却突然听见她身边的男人说了一句话。 “茵茵,我还有点事,你先进去。” 听到这句话,郭厂长赫然瞪大了眼睛。 茵茵…… 温茵茵? 这居然是之前被单位辞退的温茵茵! 他没有想到,丢了工作的温茵茵,浑身上下没有散发出任何落魄的气息,相反整个人看起来是从容的,似乎比以前过得更好。 看着温茵茵身上穿着别人的衣服,郭厂长猜测她就是文化局内勤主任口中那个林菀秋无端针对的参赛选手。 可现在看来,林菀秋或许并不是在无端针对,她们之间,积怨已久。 郭厂长的目光缓缓滑过林菀秋的脸,从她看向温茵茵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恨意。 之前门市部主任姜艳华上报,说当初温茵茵被辞退另有隐情,而始作俑者兴许是林菀秋…… 这件事情难道是真的? 看来,这缘由不能轻描淡写地揭过。 …… 晚上七点,汇演比赛正式开始。 台下坐着一排评委,这其中文化局的相关人员占大多数,而剩下的评委则大多是从各单位邀请的曾有过舞台表演经验或是对文艺有所研究的领导阶层职工。 顾明煜因为之前有多年海外留学经验,大家认为他的审美应该更加领先,所以极力邀请,让他成为这评审中的一员。 此时,明亮的大会堂中,纷纷扰扰的响声络绎不绝。观众席上坐满了人,几乎都是镇上和市里各国营单位的职工,大家就像是来看电影一般,早早准备好,绝对不会迟到。 这一回,是真的比年终大会还要热闹。 评委席上,各个评委热切地讨论着晚上的参赛项目。 “看这肉联厂的林雅柔,她的参赛曲目是一首山歌,这歌可不好唱啊。一个不小心破音,经话筒放大,那可是一点都没办法掩饰的。” “不过如果唱好了,那对气氛的调动也是显而易见的。但是,我倒是对这林菀秋的民族舞更感兴趣,舞蹈最考验功底,之前他们纺织厂的厂长打包票说这年轻人一定能让大家刮目相看……” 听到林菀秋的名字,内勤主任笑了一声,语气冷淡:“是吗?那就拭目以待了。”顿了顿,她的手指落在名单的最后一个项目上,“我更期待这诗朗诵,很少有人能将这项目表现好,但是我觉得,她没问题。” 内勤主任的话音落下,顾明煜的目光也落到温茵茵的名字上。 别人的项目都是给起了名字的,一个个文雅得不得了,还很吸睛。唯独温茵茵,因为之前没有任何表演经验,她报名时,只留了“诗朗诵”三个大字,在这一行的项目之中,显得格外朴实。 但是,他却对她的出场,最为期待。 直觉告诉顾明煜,今天,温茵茵会大放异彩。 她的光芒,正在逐渐散发,很快就要掩盖不住了。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观众,晚上好……”一道洪亮的声音打断了顾明煜的思索,他抬起眸。 主持人穿着一身讲究的礼服,化着艳丽的妆,头发盘得高高的,走了出来。 今天晚上这活动的形式虽然像一场晚会,但实际上只是一场比赛而已,因此主持人不需要念太多串场的词,报幕即可。 比赛的流程进行得非常快,准确就绪的选手个个陆续登场,年轻的女同志们有些怯生生的,有些则很有胆识,却无一例外将项目表演得生动有力,让人眼前一亮。 偶尔也会有男同志上场,他们不需要化妆,所以并没有早到,此时一登台,便是高歌一曲,虽然项目的准备没有女同志那样丰富,却也不落下风。 台下,每当有自己单位的职工上场,大家都会发出此起彼伏的喝彩声,一个个欢欣雀跃,好不热闹。 而评委席上,众评委们拿着纸笔打分,没有互相议论,确保这比赛结果的公开与公平。 很快就到了林菀秋要上场的时候。 眼下后台的参赛选手们都已经陆续上台,因此这里便显得空旷寂静。 只是林菀秋的心绪却迟迟未能平静。 刚才从郭厂长的眼神中,她已经看出了几分厌恶。今天她若是输了,丢的是单位的脸面,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她不能有任何闪失。 林菀秋深吸一口气,换好了衣服,准备上场。从换衣间出来的时候,她看见温茵茵手中也提着一个袋子,似乎要去换衣服。 林菀秋眉心一拧,温茵茵竟然还带了衣服? 她倒吸一口凉气,心底还有几分恼怒。若是温茵茵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上台要穿的衣服,那她忙活了半天,还赔上了自己的脸面,是在折腾个什么劲? 林菀秋心烦意乱,与温茵茵擦身而过,可不想她刚要走去穿上舞鞋,突然有一道身影横冲直撞而来。 林菀秋吓了一跳,几乎没站稳,好不容易定下神,眼前的人抬起手,给了她一个耳光:“我不能上台,你也不许上!” 这耳光爆发出清脆的响声,林菀秋应声倒地,“咯嘣”一声,脚踝一阵剧痛。 她猛然抬起头,看见周翩翩打了人就跑的背影。 林菀秋疼得一张脸变得惨白,刚要求救,就看见温茵茵已经换好了裙子,站在她的面前。 看见温茵茵的那一刻,林菀秋的瞳孔骤然放大,眼中是一片震惊。 她怎么会——令人如此惊艳? 而与此同时,台上话筒清晰的声音,落入她的耳朵。 “下一个要登场的是纺织厂的职工林菀秋。让我们期待她带来的民族舞——《相恋》。”顿一顿,主持人又说道,“请最后一位参赛选手温茵茵做好准备。” 第59章 一等奖获得者(三合一) “下一个要登场的是纺织厂的职工林菀秋。让我们期待她带来的民族舞——《相恋》。”顿一顿, 主持人又说道,“请最后一位参赛选手温茵茵做好准备。” 听到这声音,林菀秋浑身一个颤栗。 她的腿…… 那钻心的疼痛狠狠地折磨着她, 她的脸色已然白得出奇, 一只手紧紧压着地面, 却没有办法撑着自己站起来。 不行,无论如何, 她都要完成这演出。 林菀秋深吸一口气, 对温茵茵温声道:“茵茵,你……能不能扶扶我?” 林菀秋的声音是轻软的,可眼神中的不服气与不甘心却是显而易见。 温茵茵站在她的面前, 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没有任何怜悯。 只是崴了脚,就疼成这样了吗? 上一世自己被她一把推下井,整整瘫痪几十年, 那样的疼痛,林菀秋是否能够想象? 温茵茵冷眼看着她, 而后找了张木凳子坐下, 闭上眼睛,默念着自己一会儿要上台朗诵的诗篇。 看着温茵茵这冷漠的样子,林菀秋几乎不敢相信。 过去温茵茵的心是出了名的软, 偶尔她的表现露出马脚,只要稍稍说几句好话, 温茵茵就立马原谅。 现在怎么会…… “有请纺织厂职工林菀秋……” 这催促声,让林菀秋没有办法再耽搁。她咬着牙, 忍着剧痛,扶墙站了起来, 一瘸一拐地走上台去。 林菀秋的动作非常缓慢,可上台的那一刻,还是让人眼前一亮。 她穿着一身民族舞的服装,看起来格外有韵味,舞蹈是很具观赏性的演出项目,因此大家都非常期待。 台下纺织厂的职工们不知道下午在后台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她的腿伤了,此时一个个欢欣鼓舞地呐喊,很有士气。 若是在平时,听见这样的鼓舞声,林菀秋必然会感觉自己漫步在云端。可是现在,她却没有办法享受此时此刻的荣耀。 她的腿疼得不得了,每走一步,脚下都像是踩着针。脚踝处仿佛已经完全不受控制,没有办法让她跟着旋律而舞动。 若是照这样下去,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将这舞蹈完成,脑海中响起了刚才郭厂长说的话,林菀秋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是被期许,势必拿到奖项的啊! 歌曲的前奏已经过了一大半,林菀秋却只是站在原地,一动都没有动。她的脸色这么差,终于有人看出几分不妥。 “菀秋这是怎么了?” “她该不会是受伤了吧?大家都等着她呢!” 单位里的职工一个比一个着急,郭厂长冷着脸,恨不得直接起身走人。 而台上,林菀秋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再耽搁了。 若是不将这准备好的舞蹈呈现出来,她今天完全没有办法交差。 于是她惨白着一张脸,开始舞动自己的双臂。腿已经不能动了,但双手没有受伤,林菀秋随着旋律而扭动身躯,一只手就像是绸缎一般飘舞着。 若是她整个人都动起来,这样的画面,肯定是美不胜收的。 可问题是,林菀秋的双脚直直地定在原地,只有双手在摆动,而腰肢都是僵住的,因此这会儿的她看起来格外可笑。 这段舞蹈的表现太过糟糕,再加上她的表情实在是扭曲,甚至还透着几分狰狞,让台下的人纷纷皱起眉。 “这是怎么回事啊?她究竟会不会跳舞?” “不会跳舞就别来报名,这不是浪费大家的时间吗?” “亏我们还把家里的孩子安顿好,跑来看她跳舞。没想到她居然让我们这么失望!” 怎么会有人将舞蹈跳得如此僵硬? 不是说她很优秀的吗? 起先还对她的表现非常期待的吴局长不自觉沉下脸。 这汇演的举办,是为了让每一个有才艺的国营单位职工得到一个展示自己的空间,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上的! 之前还有不少人来报名,但因为此次汇演还给一些村子里的村民分配了名额,便没法让所有报名的职工都参与到其中。 要是早知道纺织厂这员工根本就不是这块料,那就应该让有能力的人上场! 文化局的吴局长铁青着脸,评委席上便没人敢说话了。 既是不敢说话,也是没什么好说的,在大家如此大的期许之下,林菀秋表演成这样,这不就是欺骗吗? 一首曲子即将演奏结束,林菀秋的舞蹈,以失败告终。她不敢相信自己会如此狼狈,红着眼眶,几乎要哭出来。 每走一步,都是艰难的,林菀秋终于无法再忍受,在旋律还没停止之时,就已经拖动着自己的腿,一颤一颤地往台下走去。 林菀秋铁青着脸,眼眶已然湿润,她长这么大,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 台下所有的唏嘘声都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若是没有这本事,何必在这么多人面前献丑呢? 林菀秋再也没有办法忍受这样的耻辱,连头都不回,就要往外走去。然而她还没走出大会堂的门,就被拦住了。 郭厂长冷着脸过来,狠狠地训斥道:“林菀秋,你这是成心的吧?我让你为单位争光,你倒好,存心要丢单位的脸?” 这郭厂长平时对她是很看重的,刚才甚至还带着副厂长与文化局局长一起过来,可现在—— 林菀秋的一张脸已经涨红,她低着头,死命赔不是:“是周翩翩被取消了参赛资格,对我怀恨在心,推倒了我。我的腿都没办法走路了……” 郭厂长这才发现林菀秋的腿伤得很重,就连原地站立都很困难。 然而,他并不同情:“人家为什么唯独对你怀恨在心?这么多人,她只去推你,是不是你为人有一定的问题?” 到了这个时候,郭厂长已经再不怀疑之前姜主任上报的问题了。 这个林菀秋的人品道德是存在问题的,这样的人,要让她继续留在单位败坏风气吗? 郭厂长的眼神冷得像冰,如利箭一般穿梭而至,让林菀秋失去了辩解的力气。 她一脸木然地站在他面前,低着头,再说不出任何话。 “下面有请上湖村的村民温茵茵上台,为我们表演节目——诗朗诵!” 这是最后一个节目了,主持人的声音都变得更加清朗。 因为这报幕声,台下人的注意力便被吸引过来。 “上湖村的村民?刚才那几个从村里来的选手,表现得都不怎么样啊。毕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平时别说是这样的大会堂了,就连镇上都不一定去过呢,上了台肯定会怯场。” “照我说,这文化局就是多此一举,说什么镇上乡里是一家,其实就是走一个形式而已!看这些村里来的选手一上台,直接就被碾压,还不如不来呢。” 倒不是大家瞧不上农村人,主要是刚才一连上来好几个选手,那演出完全是充满着漏洞的。她们没有做好准备,才艺也不丰富,红着脸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听到自己的歌声被话筒放大,立马就闭嘴了。 一个就算了,每一个都是这样,自然让人没个好印象。 因此这个时候,也没人期待最后的诗朗诵表演,大家都是兴致缺缺,甚至还有人打起哈欠,心里恨不得早点回家去,可之前领导就叮嘱过,必须要等到比赛结果出来才能离开,一个个便只能耐着性子看下去。 可就在大家最是心不在焉之时,温茵茵出场了。 观众先是懒洋洋地瞥一眼,而后整个人定了神,将视线移回来,睁大了眼睛看着台上的人。 郭厂长本来还在生闷气,听见主持人的报幕,不经意之间转过头去,目光落在台上的那一刻,也是震惊了。 这真的是温茵茵吗? 台上的温茵茵,穿着一件樱桃红的裙子,裙子上没有任何花纹,平淡到了极致,却透出一股简约的美感。长袖的设计,并不暴露,因此她那张白皙却又精致的脸庞,便在第一时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明明是有些怯生生的一张脸,眼底却散发着沉静的光芒,仿佛拥有孤注一掷般的勇气,让人不舍得移开视线。 而后目光缓缓往下移—— 这裙子的版型是窄的,稍胖一些的人都穿不下,但温茵茵的腰肢却很纤细,可以说是不盈一握,再往下看,是一双雪白笔直的腿。这裙子只露出了她的膝盖和小腿,膝盖骨平直纤细,小腿白得在发光,并不是瘦得让人不忍直视,相反,那匀称的感觉,是最健康却又充满着美感的。 她不算高挑,但却因为腰细腿长,身材比例极好,给人的视觉效果便是更加夺目耀眼。 谁能想象得到,眼前这女同志,竟是从山沟沟里出来的? 在众人最是怔愣错愕之时,顾明煜的目光,也紧紧追随着台上的温茵茵。 他深邃的眼底是淡淡的温柔与笃定,仿佛确信她的出现,必然会让自己眼前一亮。 或许温茵茵并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如此令人惊艳,可也正是因为这美而不自知的坦荡,让她周身上下散发出的气质,更加独特。 他相信,温茵茵的表现,会让自己难忘。 更会让所有人都难忘。 台上的温茵茵,并不是感觉不到台下众人的目光。 那一道道目光齐刷刷锁定着她,有那么一瞬间,温茵茵很害羞。 其实她知道姚瑞兰与吴大娘为自己做的裙子有多好看,上一世她在电视上看过一些娱乐报道的节目,女明星们身上穿着与她此时款式颜色都很相似的裙子在机场街拍,大家都夸她们走的是复古风。 这年头没什么复古风的说法,但温茵茵猜测,这裙子是正好戳中他们的审美了。 只不过,穿着的裙子再漂亮,也只是在一瞬间吸引别人的眼球而已。更重要的,还是演出本身。 黑压压的观众,让温茵茵突然变得有些紧张,她做了个深呼吸,将自己的目光移开,落在评委席上。 她看向顾明煜。 顾明煜的嘴角弯了弯,仿佛已经感觉到她的目光。 温茵茵默默告诉自己要淡定,她的嘴角扬起,唇角展开一个漂亮的弧度,一对梨涡若隐若现,甜得台下的观众嗷嗷叫。 “太漂亮了!从来没有见过笑容这么甜美的女孩子!” “真好看啊,她别表演了,光是站在台上冲着我们笑笑,我都觉得值了。” 台下人顿时来了精神,从头到脚将温茵茵打量一遍,一会儿说她扎的辫子好看,一会儿说她的脚踝纤细,甚至连她那双旧布鞋都被人夸出花儿来。 可正在此时,突然有人问了个问题:“这个温茵茵,该不会就是以前我们单位那个温茵茵吧?” 这话音刚落,纺织厂职工坐的那一块区域里简直是炸开了锅。 当初温茵茵在单位里的时候,实在是最不起眼的存在。除了与她同部门的几个女工友,别人甚至到她离职的那一刻都不一定看清她长什么模样。 现在认出温茵茵的,是当初与她同部门也是同宿舍的淑嫦,淑嫦目不转睛地盯着温茵茵看,那眼神实在是复杂得不得了。 既惊讶,又欣慰。 就在大家的议论声愈演愈烈之时,台上的温茵茵终于做好了准备,开始她的诗朗诵表演。 这是一首大家念书时都曾经学过的诗篇,前半部分婉转动人,后半部分激昂深沉。 朗诵这诗篇的时候,温茵茵的声音清脆而又响亮,明明是中气十足的,听起来却一点不生硬,相反,还抑扬顿挫,很是让人能够沉浸在她的情绪之中。 仿佛在一瞬间,观众们都被她带领到诗人所呈现的荒芜场景,残忍的厮杀战斗场面,最是令人痛惜的心绪…… 可忽然之间,温茵茵一顿。 再开口时,是最波澜壮阔的豪迈景象,最让人无法割舍的雄心壮志,一字一句,唏嘘与信念,尽在此处展现。 这诗朗诵表演,之前在电视上见过,可真正亲临其中,大家都觉得很新奇。 温茵茵的朗诵,不单单是在声音之中表达出到位的情绪,她的面部表情,也是恰到好处的。 那刚上台时的眼波流转,在开始朗诵之后,就变得极其坚定,眸光平稳镇定而又有神,嘴角也没有流露出一丝的笑意,只是以最谦卑而又笃定的神色,将这首诗篇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温茵茵仿佛用尽了自己的全力,可对于这样的表现,她是满意的。 如释重负。 她一只手抚着胸口,深深鞠躬,向大家道谢。 直到这一刻,如雷的掌声仿佛被压抑了许久,轰然响起。 而在这样的赞许眼神之中,温茵茵最先注意到的是评委席的顾明煜。 顾明煜的眼底有深深的骄傲,他仿佛能看出这一路她走得不容易,现在,她终于克服了自己最胆怯懦弱的那一面,站在新的起跑线上。 心头大石终于放下,温茵茵抿着唇笑起来,眼底是一片坦然。 不论结果如何,能够做到这一步,她已经问心无愧。 温茵茵终于可以放平心态,坦荡地接受所有的掌声。 主持人缓缓走上台,口中尽是溢美之词,并请温茵茵留步:“评委席很快就能将最终的结果公布,现在有请所有参赛选手一一上台。” 台下已经表演好的选手们没有再回后台,而是坐在观众席观赏演出。听到声响,便排着队,从舞台的侧边过,一一上台。 这时,坐在最外侧一个年轻俏丽的女同志只是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等大家缓缓上台了,才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目光落在温茵茵的身上,她淡声问身边人:“这是谁?” “柔柔,你来得太晚了,不知道后台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呢。这个温茵茵很讨大家的喜欢,刚才有人把她的衣服丢掉,害得她都快要冻坏了。好在顾副局长来了,帮她披上外套,最后还处理了那个小偷小摸的选手。” 说话的人语气谄媚,很是巴结。 对方却只是挑了挑眉:“明煜?他什么时候有心思管这闲事了?” 她与顾明煜认识二十几年了,儿时就是朋友,后来顾明煜出国,两个人便断了联系。 多年后,顾明煜回国,进入外贸局工作,她在家里软磨硬泡,让父亲将她也安排进这个单位。 儿时的回忆对顾明煜来说仿佛不算什么,他态度冷淡,两个人至今都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过话。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以自己对顾明煜的了解,他实在不像是热心肠的人。 她凌厉的目光在温茵茵的脸上停留。 非常漂亮的小姑娘,还很懂得打扮,半长不短的头发披散下来显得累赘,扎起来却又普通,因此她便编了一个小小的麻花辫,垂在肩头,看起来更显灵动。 而她身上那件裙子,更是不一般的,非但不土气,还能衬得她的肤色更加白皙,一看就是精挑细选…… “外贸局吴柔,请上台。” 这声音打断了吴柔的思索,她站起来,踩着白色的小皮鞋,慢慢走上台。 这是一个自带气场的女同志,一路走上台,浑身上下散发出一个讯息——她不好接近。只是,再不好接近的人,若是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仍旧会自然而然地吸引众人的目光。 吴柔走上台的时候,之前排成一列的选手,不自觉都往边上退让,给她留位置,只有温茵茵纹丝不动。 吴柔抬眉,直接走到温茵茵的身边,站定。 这个人的出现吸引了大家的目光,温茵茵自然也不会例外。她转过脸,看了吴柔一眼。深邃的五官轮廓,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很冷淡,却也充满着傲气。温茵茵看着吴柔时,她恰好也转过目光,那眼神并不算友善,只这一眼,温茵茵就能感觉到。 只是参加一场汇演比赛而已,结束之后,她们或许永远不会见面。温茵茵遇事的时候不会退缩,但也不是一个爱树敌的人,因此这会儿与吴柔对视时,她微微一笑,表达善意。 可没想到,对方却只是不冷不热地勾了勾唇角,眼底充满着戏谑,而后直接转过眸光。 温茵茵失笑。 哪儿来这么大的敌意? “本次的汇演,一共有二十位选手参赛。经评委老师一致决定,最终会颁三个奖。现在比赛结果已经送到我的手上,请大家与我一起感受这激动人心的时刻。” 舞台上的灯光璀璨夺目,台下的人望着这一幕,眼睛都看直了。 这比赛,是不是把全蒲城最漂亮的女同志都请过来了? 台上的吴柔气质凛冽,边上的温茵茵不仅不输半分,相反还很是大气,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像是人家说的选美一样! “我觉得温茵茵一定会拿第一名的,她的朗诵表演多好看啊,平时在电视上看联欢晚会,我觉得那些人朗诵的时候特别没劲。可这个温茵茵,却能将这么平实的项目表现得如此有新意,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人喜欢得不得了。” “温茵茵表现得是好,但你没听见刚才吴柔唱歌吗?那歌声真好听,很空灵,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似的!而且她那台风,不得了,比大明星还像大明星呢!” “温茵茵的台风也不错啊!” 台下人的议论声就完全没停过,不过最后到底是谁能得到殊荣,却取决于评审们。 刚才评审们讨论得如火如荼,最终敲定了结果,现在这结果被主持人握在手中,留了个悬念,众人万分期待。 主持人莞尔一笑:“既然大家这么期待,那我就直接来揭晓结果吧。” “三等奖的获得者,她以一首动听的琵琶演奏曲给我们带来了极致的体验,让我们恭喜制钉厂的职工——刘美芬同志!” 掌声响起,刘美芬一脸激动地鞠躬。 “二等奖的获得者,她的舞蹈惟妙惟肖,身姿优美而又灵动,让我们恭喜造纸厂的职工——凌清同志!” 又是响亮的掌声,凌清走到刘美芬的身边,一脸感触,唇角的笑意早就已经遮掩不住。 “最后——是一等奖的获得者!”主持人嘴角一扬,拿着手中的结果走到吴柔与温茵茵之间。 她的眼神笑容之中充满着俏皮的意味,摆明是在卖关子,吴柔的神情不紧不慢,仿佛自信满满,身旁的温茵茵却是成功因为主持人的这迟迟不肯揭开的结果而变得异常紧张。 她付出了这么多,自然是想要得一个奖项回去的。 刚才这吴柔的表演,她并没有看到,也不知道是否胜过自己。 温茵茵的心提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唇。 主持人卖够了关子,笑着说道:“一等奖的获得者,她的歌声如同由空谷之间传来,让我们的耳朵很是享受。这个奖项——外贸局的吴柔同志当之无愧!” 主持人的声音落下,温茵茵还来不及露出失望的神色,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已然响起。 【紧急提示:若是不能在本次汇演比赛会中获得一等奖,则任务失败。届时系统将收回上一任务的奖励,并不再允许宿主兑换额外奖励!】 这声音让温茵茵的心猛地一惊。 她把这事儿给忘了。 只是——眼下还能有转机吗? 温茵茵垂下眼帘。 没有得到名次,她不是不失望。 辛辛苦苦做练习与准备,临比赛之前那一天连睡觉时都念着诗篇惊醒,付出了这么多,可最后连个安慰奖都没有得到,她还是有些懊恼的。 可懊恼归懊恼,倘若此时没有系统在她耳边叨叨,她也能很快从这样的情绪之中走出来。 系统实在是太严格了,只因为她没有获得第一的名次,就连她前一次的任务奖励都要剥夺吗? 那精致美鼻的奖励可是在她与顾明煜完成第一次约会之后给的,很有纪念价值! 温茵茵有些沮丧,但总不能与系统说理,只能暗暗叹了口气,在心底告诉自己,下一回要更加努力,将系统的奖励通通给拿回来! 台下,林菀秋站在大会堂大门的位置,刚想走,却在听见公布的奖项之时,顿住了脚步。刚才看郭厂长望着温茵茵的眼神中满是惊艳,她心底更怄了,连一分钟都不愿意多逗留。 可是,郭厂长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舞台的方向,她也不好酸溜溜地离开。现在郭厂长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回原位了,林菀秋几乎是提起腿马上要走,可是,主持人的声音,却慢悠悠传入她的耳中。 林菀秋的眼睛顿时比灯泡还要亮。 温茵茵居然没有得到任何名次! 这一刻,林菀秋简直要感动到热泪盈眶,就像是所有的郁结在顷刻之间消散一般,舒了一口气。 而台上,吴柔听到了主持人公布的奖项,嘴角扬起一个胜利的微笑,仿佛早就已经料到会是如此。她迈开腿,缓缓走到那第二、三名的中间位置,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温茵茵的脸,而后移开。 这冷傲的神情,是家世良好并且自视甚高的人惯有的,仿佛居高临下,睥睨众人。 温茵茵没有与她对视,但那目光却望向搭好的简易颁奖台,小眼神瞅着,一秒都不舍得挪开。 台下的顾明煜,被她这表情逗笑了。 就像是一个小女孩,眼巴巴地望着旁人得到的糖果,却也不哭闹,似乎早就习惯了一般,默默消化这一切。 其实她可以出声的,因为她的表演,并不比任何人糟糕。 但是,若是她在这个时候表达出自己的不满,那就不是他认识的温茵茵了。 评委席上,内勤主任忍不住笑了:“你说这小董真是的,非要卖关子,看温同志都已经委屈得不行啦。” 顾明煜知道她这话是对自己说,客气地扯了扯嘴角。 他的视线再一次落到台上。 温茵茵站在一帮选手中间,看起来格外水灵显眼,身旁的胡小丹为她感到遗憾,无奈道:“我还以为你一定会拿奖的,刚才在台下,我们都觉得你的表现最出色。” 温茵茵笑了笑:“评委肯定会有他们自己的考量。” 胡小丹望着她恬静的笑容,不由感慨,大家都是女同志,怎么有些人就这么好看呢。 正当胡小丹无限感慨之时,话筒里却又突然传出一道声音。 “别急,奖还没颁完呢!刚才的表演,除了领奖台上的三位同志,你们认为还有谁给你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主持人小董笑容满面,语气还很活泼,台下不少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说出一个名字。 “温茵茵!” “温茵茵……” 这声音汇聚在一起,格外响亮,温茵茵愣住了,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们。 这是——要给她一个鼓励奖吗? 台下人可以异口同声地喊出温茵茵的名字,只有一个缘由。 温茵茵的表现如何,大家都有眼睛和耳朵,谁都没有错过。刚才大家伙儿还觉得奇怪,为什么温茵茵实力超群,却连个三等奖都不颁发给她?难道评委们欺负人家没有单位,早就决定让这些村里来的选手走过场吗? 众人都纳闷,因此这会儿便响亮地喊出温茵茵的名字,没有任何犹豫。 得到这个答案,主持人似乎很满意,而这样的互动,俨然将全场的气氛推到了最顶点。吴柔看了温茵茵一眼,不动声色,眼底却透着几分不悦。 主持人笑了起来,握着话筒,继续说道:“温茵茵同志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评委席的领导们又怎么可能错过呢?刚才在决定最后的奖项名单时,进行了一番激烈的讨论,最后,大家一致决定,本次大赛的一等奖,除了吴柔同志,还有——” 温茵茵屏住了呼吸,眨了眨眼睛,整个人都怔住了。 “还有温茵茵同志!” 这话音落下,掌声便更加热烈,台下甚至还有人站了起来。 本已经将一条腿跨出会堂大门门槛的林菀秋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猛地顿住脚步,却不想自己的脚下一绊,直接扑倒在地上。 她的脸着急,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用手死死撑着地面,回头看向台上的温茵茵。 刚才主持人说温茵茵也拿了一等奖?这是真的吗? 不仅是林菀秋不相信,就连温茵茵自己,都无法确定这是真的。 温茵茵左看看,右看看,很茫然的样子,胡小丹笑着推推她的手臂:“你赶紧过去呀!” 这竟不是一个梦。 温茵茵这才回过神,在主持人的指引之下,走到了领奖台前。第二、三名的获得者自动自发地让开来,将中间的位置留给温茵茵。 温茵茵笑着点点头,表示谢意,而后走上台。 吴柔冷着脸望向她,面无表情。 一场比赛,两个并列第一?这在之前没有先例。 这样一来,自己的一等奖还有含金量吗?吴柔的心底冒出了几分火气,她根本就不愿意与一个农村丫头站在一起,这是对自己的侮辱。 “接下来,有请评委席的领导上台,为四位得奖者颁奖!” 这声音将吴柔的注意力转移到台下。 评委席上,三位领导缓缓站了起来,往台上走。顾明煜跟在最后,光芒却并不被任何人遮盖,那凌厉却又傲人的气质,让她不自觉地看向他。 在这一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顾明煜的身上。 温茵茵又怎么可能例外? 她望向他,唇角不自觉扬起。这一次,她的眼中没有彷徨失措,更不再胆怯羞涩,仿佛整个人都变得释然,眼神无比坚决。 隔着人群,顾明煜与温茵茵对视,眼底有再也无法抹去的笑意。 上了台,有文化局的工作人员将奖状与鲜花递到三位领导的手中。 凌清与刘美芬接到奖状,手捧着鲜花,一脸荣幸。 顾明煜手中,也拿着奖状与鲜花,他慢慢走到吴柔与温茵茵的面前,顿住脚步。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主持人恍然大悟:“让两位选手同时得到并列第一的荣誉,是评委们临时决定的。因此,这奖状和鲜花,并没有提前准备好。” 这就难办了。 两个人都是第一名,这奖状与鲜花怎么分呢? 吴柔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顾明煜看。 她的眼底的冷傲在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望着他的眼神中,有信任,也有期待。 这汇演比赛,她本来根本没兴趣参加,是在得知顾明煜会成为评委,才决定报名的。她想要让顾明煜看见自己光彩夺目的样子,所以才会与这一群人站在一起,被一些她根本就瞧不上的人打量议论。 不过她早就能够确定,只要自己登场,必然会是最闪亮的那一个。果不其然,现在她终于可以站在顾明煜面前,得到他亲自颁发的奖。 只有彼此优秀,才能并肩同行,吴柔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她也确信,自己值得。 台上气氛似乎变得胶着,直接牵动了台下观众的情绪。 这奖不管颁发给谁,剩下的那个人,都会失望的。因此观众席的议论声,又是此起彼伏,一刻都没有停下。 最后,不少人说出心中的想法:“肯定是给外贸局的吴柔同志,毕竟温茵茵同志是之后才上颁奖台的呀。” “我听说吴柔同志是外贸局吴局长的女儿,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奖项给温茵茵,让领导的女儿难堪!” 台下的声音,必然是无法传到舞台上的。可突然之间,有人嚷嚷起来:“看看!我猜得没错!” “这帅气的领导真的把奖状给吴柔了……” 顾明煜果真将奖状交到了吴柔的手中。 接到奖状的那一刻,吴柔唇角的笑容舒展开来。 她知道的,以他们之间的交情,他自然会将这奖状留给她。只是顾明煜不按常理出牌,她才有些忐忑而已。 现在,她双手接过顾明煜递来的奖状,眼神明亮,闪闪动人。 温茵茵转头看向她,也跟随着台下的掌声一起,为吴柔鼓掌。 其实能够得到这第一名,她已经觉得自己非常幸运,至于这奖状与鲜花,一点都不重要,没有必要让顾明煜为难。 温茵茵的笑容温婉娴静,没有一丝遗憾,却不想,正当她用力地鼓掌之时,顾明煜转而走向自己的面前。 顾明煜将手中的那束鲜花,递到温茵茵手中,低笑道:“表演我看了,很优秀。” 温茵茵猝不及防,稀里糊涂地接下这的鲜花,傻傻地捧住,那脸庞,比鲜花还要娇艳。 一旁的吴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她低下头,望着自己手中的奖状。顾明煜将奖状给了她,鲜花给了温茵茵。 可是她要这奖状有何用? 吴柔的眼中太多狐疑,却不能失态,便冷着脸站在原地,不再多看温茵茵与顾明煜一眼。 而就在此时,温茵茵脑海中那道遥远的声音,也缓缓响起。 【任务十一完成。】 【系统奖励冷光皓齿奖励。】 第60章 【任务十四发布】(三合一) 【任务十一完成。】 【系统奖励冷光皓齿奖励。】 这道声音, 几乎让她喜极而泣。 到了这个时候,是否能够得到冷光皓齿的奖励,似乎已经不算什么了。她最开心的是在这场比赛中, 终于能够证明自己。 顾明煜说她很优秀, 从他的眼神中, 她猜测那是真心话。 温茵茵笑着点点头,眼眶中有盈盈的泪光, 却始终没有让泪水落下。 不能哭, 这么美好的一刻,她可不能哭。 奖项颁发之后,内勤主任也上台, 她手中拿着三个信封,这是给获奖选手的奖金。 本来奖金也只准备了三份,可再拿一个信封放十块钱,却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找人借点钱先垫着,之后再由局里补上就行。 这时, 温茵茵接过内勤主任给的奖金, 一只手轻轻握着,没有打开。她笑着微微鞠躬,说了一句“谢谢”, 逗乐了内勤主任。 虽然奖金金额的设置,早就已经公布, 可当大家真正得到这奖金的时候,都是无比激动的。 除了吴柔, 剩下那两个女同志拿到奖金之后都忍不住捏了又捏,恨不得从信封开口的缝里看看里头装着多少钱。 照理说, 这里的人之中,温茵茵应该是最缺钱的才对,可她看起来却很平静,接过信封之后,只是微笑着,神情不卑不亢,让人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温茵茵此时的心底是充满着感恩的,事情发展至今,她心中有一股特别的感觉,仿佛突然从地面飞到了云端,整个人是悬浮的,心却踏实。 这场文艺汇演大赛算是真正落幕了,从台上下来的时候,温茵茵心满意足,一个转眸,见姚瑞兰已经在等待。 姚瑞兰快步走过来,眼中有根本就没办法掩饰的欣喜:“茵茵,娘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棒!” 姚瑞兰心底的欣慰早就已经满溢出来,她一点都不怕闺女太骄傲,一个劲说着刚才孩子在台上的表现有多出色,一会儿都不愿意停歇。 其实本来她还在想,闺女之前从没有任何舞台表演的经验,从前见人的时候也不会来事儿,声音跟蚊子咬一样,这一次上台,会不会受挫? 一路上,姚瑞兰的心都是揪着的,她怕别人欺负闺女,所以决定跟着。 可没想到,温茵茵给的,却是一张最漂亮的答卷。 她的闺女已经不一样了,这人生早已翻开崭新的一页。 作为母亲,她静静地看着孩子变得愈发优秀,仿佛已经拥有了一切。 不早了,姚瑞兰和温茵茵得先回家去。这么晚已经没有车了,文化局却很体贴,给村民们包了一辆车,一个个送回村里去。 娘俩准备去集合,刚一走出大会堂,温茵茵被冷风吹得一个寒颤。 刚才在台上的时候太激动,甚至忘了寒冷的感觉,此时她还穿着那件露着腿的小裙子呢。 “娘,你等我一下!” 温茵茵把捧着的花先递给姚瑞兰,又转身“哒哒哒”跑回后台,想要把那大衣拿过来还给顾明煜。 反正一会儿坐车回去,窗户都关上了也不会冷,就不麻烦他了。 她这样一想,跑得便快了一些,可不想还没到后台,就被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给拦住了。 …… 后台几乎没什么人了。 顾明煜回来没见到温茵茵,便拿了大衣,想去给她披上,却恰好碰见吴柔。 “明煜,这次见面,我们还没有好好聊过。”吴柔个子不低,但在顾明煜面前却显得娇小,她仰着头,晃晃手中的信封,用俏皮的语气说道,“我刚才得了奖金呢,请你吃夜宵?” 吴柔的性子可不活泼,这会儿当着顾明煜的面,声音却软下来。 刚才顾明煜将奖状给她,鲜花给温茵茵,她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可冷静下来,她又觉得顾明煜一个大男人,心思不细腻,或许根本没想这么多,顺手就给了。 “我听说市里有一家私营饭店的熏鹅特别香,而且很晚才关门,要不我们去尝尝?” 吴柔长得好看,平时冷着脸,笑起来的时候却给人如沐春风之感。然而顾明煜却没多看一眼,大衣搭在小臂上,淡淡道:“我没时间,你跟同事去吧。” “可是我……”吴柔从未尝试过被人拒绝,微微一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当她考虑是否要再争取时,却见顾明煜的目光落向外面。 一道纤细的身影被后台的帘子遮住,若隐若现,声音却很清晰明亮。 “不用了,外面有大巴车,我可以自己回去。”温茵茵说。 “现在这么晚了,你都不饿吗?要不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吧,这里我熟,吃完了就载你回家。”对方顿了顿,用自以为最稀松平常的语气说道,“我有自行车。” 温茵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被拦下来了,这小伙子一上前,就将她刚才的表演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她礼貌道谢还不够,非要送她回家。 他们素不相识,她怎么可能会坐他的车回去呢? 温茵茵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说完,温茵茵转身就要走,却不想这小伙子直接走到她面前,双臂摊开,作势要拦住她。 “我都不嫌你家住山沟沟了,你还想怎么样?”他的语气变得不耐烦起来,“都说这么长时间了,连这一点面子都不给?” 温茵茵皱了皱眉,脾气也上来了:“你是哪位?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 对方哼了一声:“我叫丁健,在国土局上班。” 那语气,仿佛想吓死她。 温茵茵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在国土局上班又怎么样?一副牛气哄哄的样子。 温茵茵没再搭理他,从他身旁走过去,想要回后台拿大衣。然而丁健却像是突然被踩到尾巴一样,脸色一沉,伸手就要去拽她。 不过是个农村里的丫头而已,看她长得水灵,他才想要去追求。若真是追到手了,他还得考虑她进城之后的工作问题呢,他都不嫌弃她了,她还这么不识抬举? 丁健板着一张脸,想要将她拽过来,好好说道说道。可不想,他的手还没握住她的胳膊,眼前突然出现一道身影。 顾明煜冷着脸走过来,直接牵住温茵茵纤细的手腕,将人扯到自己的怀中。温茵茵被吓了一跳,整个人撞进他宽阔温暖的怀中,还没站稳,已经被他护到身后:“你想干什么?” 丁健的手扑了个空,脸色一僵,很是难堪。正要发飙,可目光撞上顾明煜冰冷的眸光之时,却突然顿住了。 这好像是刚才上台颁奖的那位领导…… 丁健陡然后退了一步,支支吾吾道,:“没有……我就是想送她回家……” “她不愿意,没听见?”顾明煜冷声问。 这凛然的气场让丁健的心猛地一怔,他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后退一步。 “我听见了,听见了……领导,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了……” 他话音刚落,还不等顾明煜回话,转身撒腿就跑。然而跑了半路,他突然听见顾明煜说了一句话。 “我送你和阿姨回家。” 丁健回头一看,只见顾明煜已经将搭在手臂上的衣服披在温茵茵的身上。 此时他的肠子都悔青了。 若是这领导来国土局里找他麻烦怎么办? 丁健心里懊恼得不行,心道倘若时光倒流,他绝对不会跑到温茵茵面前说那通胡话。 他生怕顾明煜去国土局找他的领导,毕竟自己只是个临时工,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就是第一个丢工作的。色字头上一把刀,难道就是这个道理? 丁健心慌意乱,骑着自行车回家时,差点没看清路。 只是他没有想到,顾明煜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会去打听,,更不可能浪费时间去处理一个毫无存在感的路人甲。 这会儿顾明煜在意的是温茵茵。 她怎么就这么固执? “不用了,有大巴车可以送我回家的。”温茵茵用力摇头婉拒,本想把他的大衣也还上,但她猜测自己这样做肯定是徒劳的,便只好说道,“确实有点冷,这大衣我先穿着,过两天来镇上,我送到你单位。” 看着她一脸纠结,鼻子都要皱起来了,顾明煜低笑:“大巴车不一定会将你们送到村口,别拒绝了,我送你回家。” 说完,顾明煜也没松开起先护着温茵茵的手,直接握着她的手腕往外走去。 她的手腕很纤细,被他紧紧握在手中,顾明煜在想,他是不是给了她太多时间? 如果她一直没有办法想明白的话,那他不介意更加主动,制造与她见面的机会。 温茵茵几乎是被他牵着离开这大会堂的,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赶紧抽回自己的手,而后一个抬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了看周围的风景,将双手塞进了大衣口袋里。 这大衣口袋给她一种很温暖的感觉,这样一想,温茵茵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嘴角。 顾明煜也笑看她一眼。 这是在偷笑? 过去从未发现她竟有这么多小表情。 他们一路往外走,走到姚瑞兰的面前,温茵茵与她说了几句话,而后跟着顾明煜上车。 这一幕,被吴柔看在眼里。 从顾明煜出面保护温茵茵,到他带着她离开,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而已。 可在吴柔看来,这却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顾明煜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平日在单位与同事们也是保持距离的,现在他居然会对一个农村丫头如此上心? 吴柔的眸光冷下来。 与她吃夜宵就没时间,送温茵茵回乡下却有大把时间吗? …… 温茵茵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与顾明煜道别之后,她转身要回家,突然想起身上的大衣,喊了一句:“顾明煜!” 听到这声音,顾明煜只是打开车窗,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先回去。 姚瑞兰便笑着说道:“你就先穿着吧,改天拿回去还给明煜。” 车厢里是不会冷的,顾明煜身上还穿着一件毛衣,应该不会受冻。 这样一想,温茵茵就没有再坚持了,回房间洗漱了一番,倒头就要睡。 在她最睡意朦胧之时,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又回荡起来。 【是否使用冷光皓齿奖励?】 温茵茵的上下眼皮子都在打架,实在撑不住了,含含糊糊地应了句“是”,便陷入了梦乡。 这一夜,温茵茵睡得很香,可林菀秋与她的家人们,却并不太平。 林菀秋一回到家,就是拉着一张臭脸,一只脚明明已经肿得跟个馒头似的了,却死活不出声,周美双急得不行,想要给她擦药酒。 “上次你爸擦的那药酒很管用,第二天一早醒来,立马消肿了。”周美双忙得团团转,一个个行李袋翻开来找,却愣是找不到那瓶药酒。 林菀秋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本应娇柔的脸上还有刚才一不小心跌在地上之后沾上的灰。 “国华,那药酒在哪里?”周美双问道。 温国华本来还在看报纸,此时抬起头:“可能还在宿舍楼。” 周美双拧了拧眉:“那怎么办呢?菀秋的腿都崴成这样了,得多疼。要不咱们带孩子上医院吧?” 温国华并没有出声,只是把报纸放了下来。 如果是过去,林菀秋受伤了,他一定二话不说带孩子去医院。可是,经过上一次生日的事情之后,他与林菀秋之间的感情生疏了许多。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那次他狠狠骂了林菀秋一顿,她似乎有些记恨,这两天他住在这个家里,她就连一句话都没对他说过。 不光光是林菀秋,叶锦开也是如此,一副爱答不理的表情。他温国华虽然不算特别有本事,可当初在村子里也是受人尊重的,后来在单位里升了几级,被调到办公室去,单位里哪个年轻人看见他不是毕恭毕敬? 温国华从没试过像现在这样受气。 见他沉着脸不出声,林菀秋的脸更臭了。 “腾”一声站起来就要往屋里走,却不想脚一崴,疼得更加厉害。 看着自家闺女受了委屈却不说话,周美双的心都要碎了。现在都十点多了,叶锦开却还没有回来,肯定是因为家里乱糟糟的,又吵个没完…… 直觉告诉周美双,若是再这样下去,孩子的婚姻会受到影响。 可她能怎么办呢?难道真要跟温国华回村去住? 周美双惨白着脸,正在犹豫,忽然大门打开了。 叶锦开先进来,而后便是温文良给自行车上锁链的声音。 一看见他俩,周美双立马说道:“锦开饿了吧?妈给你留了饭,先吃去点。”顿了顿,她又走到温文良的身边,好声好气道,“文良,你姐的脚受伤了,这会儿疼得不行。你出去找找,看看有没有药店……” 温文良加班到现在才回来,满身疲惫,恨不得连鞋都不脱,躺上沙发就睡觉。此时听了周美双的话,他的神色微微一顿。 怎么不让叶锦开去买? 温文良僵在原地,许久没有出声。 叶锦开淡淡地扫了沙发上的温国华一眼,而后走去厨房盛饭。 听见这动静,屋子里的林菀秋不自觉落泪,叶锦开知道她的腿受伤了,为什么不进来看看? …… 温茵茵睡得很香,一觉就到了大天亮。 村支书得知她拿了一等奖,激动得不得了,市里的活动会让各村报名,那是有一定道理的。听说只要拿到奖项,那参加比赛的选手就会被评为先进,至于他们上湖村,也会得到先进村的头衔! 这头衔可不得了,可以变现的!将来发什么补贴补助的,都会算上他们一份! 这样说来,温茵茵就是村子里的大功臣了。 一大早,村支书给拎了一只鸡过来,说要给温茵茵补补身子,姚瑞兰惊得目瞪口呆。 “不用了!我们都已经拿到奖金了!”姚瑞兰诚恳道。 村支书乐呵呵一笑:“奖金是市里给发的,这只鸡是咱们村子发的!” 温茵茵是听到这声响才起身的。 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走到屋外,便见到一只肥的流油的大母鸡。 这是…… 她还没开口问呢,姚瑞兰已经说道:“茵茵,村支书非要奖励你一只鸡……” 在大家都不舍得顿顿吃肉的年代,得到一只鸡的奖励,太实在了。 姚瑞兰总是爱考虑别人,这会儿不好意思收下,与村支书你推我让的,那大母鸡扑腾得便更厉害。 村支书无奈地看向温茵茵:“温同志,你看这……” 温茵茵笑了起来,对姚瑞兰说道:“娘,你就别推辞了,这是何支书的一番心意。” 姚瑞兰见没法推辞,便连忙点头道谢,将这老母鸡抓了过来。 她都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养过鸡了。 过去鸡笼里是有几只鸡的,但因为家里的条件越来越差,这鸡宰的宰,卖的卖,只剩下一只留着给孩子下蛋吃。可这用来下蛋的大母鸡也不争气,都十天半个月没下过一颗蛋了,有时候一气之下,姚瑞兰都恨不得直接将这鸡杀了炖汤。可如果真宰了,以后闺女岂不是更不可能吃到鸡蛋了? 就在她万分挣扎之时,村支书居然送来一只鸡! 姚瑞兰提着鸡去鸡笼,还给它把草堆拢起来,看起来格外稀罕。望着她娘的身影,温茵茵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闺女真是贴心的棉袄,望着她娘的背影笑呢,多孝顺的孩子啊。 村支书看着温茵茵,感慨道:“昨天村委会应该包一辆车,多找一些村民去市里支持你比赛的。就是可惜了,村子的效益不好,这一来一回就要花不少钱……” 温茵茵回过神,立马笑着摇摇头:“何支书,你千万别这么说。村子里可以给我这么好的机会,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见温茵茵乖巧懂事,从不让人难堪,村支书心中充满着安慰。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初我就应该按照自己的想法,直接让你一个人去市里就得了。好端端把周同志的名字也报上去,闹得最后出了这么大的糗!” 温茵茵这才想起周翩翩的事,问道:“她后来怎么样了?” “回来的时候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得连全村人都听得见。她娘还来找我,说市里对她不公平!有什么不公平的?市里都已经发通知下来了,说那周同志道德品质有问题,犯了偷窃罪,没有把她送公安已经是手下留情!”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今天一早,市里就立马找人送通知来了? 看来周翩翩的所作所为真的惹恼了文化局。 见温茵茵一时没有出声,村支书以为她不好意思开口问周翩翩的下场,便直接说道:“茵茵,你放心,咱们村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市里要求我们村委会处理这件事情,现在村委会已经下了文件,让那周翩翩负责在牛棚清扫卫生。” 村委会又不是派出所,总不能将周翩翩关起来。周翩翩做了这样的事情,村委会的干部们再愤怒都好,也不可能真拿她怎么样,左思右想之下,便决定将她罚去洗牛棚。 牛棚里多臭啊,到处都是牛粪,一天到晚泡在里头,就是对周翩翩最大的惩罚。 …… 周翩翩在村尾那破草屋里哭得肝肠寸断,直到温秀华终于忍无可忍,烦躁道:“哭有什么用?我说了多少次,别去招惹茵茵那丫头,你偏不听。那丫头邪门得很,咱们俩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温秀华现在是真的怕了自己这侄女,昨天就是笑话了她那衣服土气,她就有本事让周翩翩跑回家洗衣服去。好好的白衬衫,被周翩翩洗得乌漆嘛黑的,温秀华气得要命。 后来到了市里比赛,一路上温秀华千叮咛万嘱咐,让周翩翩别接近她。周翩翩倒好,还去丢人家的衣服。 温秀华觉得自己这闺女是真的蠢,一点都没遗传到自己的机智。 可仔细一想,周翩翩也确实不是她亲生的,可不是没遗传到吗? “娘,我不想去洗牛棚,又脏又臭……”周翩翩哭哭啼啼的,拿草纸擤了擤鼻涕,说道,“要不咱们回自己家去吧,只要离开了这个村子,就再也没人能让我去洗牛棚了……” 她怀念过去住的地方。 那里虽然有刻薄的周家人,但家人在表面上对她是过得去的,至于村民们,更是淳朴,一个个见到她都要露出大笑脸,与这里的村民完全不同。 一想到过去在村子里有多讨人喜欢,周翩翩就恨不得马上回去。 可没想到,温秀华只是板着脸:“我不走,要走你自己走。” 周芝芝在边上默默地听着,也眨了眨眼:“姐姐,我也不想回去。” 周翩翩气急,狠狠地瞪了周芝芝一眼。 不再听她话的温秀华,讨人厌的温茵茵,突然话很多的周芝芝……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在与她作对! 周翩翩坐在那里生闷气,不出声了。 而恰好在此时,沈月娥从她们家门口经过,嚷嚷起来:“咦,牛棚里的老牛又拉屎啦!怎么还没人来擦屎……” 周翩翩气得双目通红。 温秀华推了她一把:“你赶紧去,要不村支书生气了,你就只能一个人回村住去了。” 一个人回村住…… 周家人对她爱理不理,根本就不承认她是家中的一份子,一个人回去,她打死都不情愿! 周翩翩只好拿起了扫帚和抹布,一只手捏着鼻子,红着眼睛往牛棚走去。 …… 在汇演大赛中的风光,对于温茵茵来说,是可以珍藏在心,时时拿出来回味的美好时刻。但是,她不可能沉浸在这样的时刻之中,忘了下一步该怎么走。 那天去清市进的货都已经搭配好,在春节之前,她必须将这一批衣服卖出去,等过完年,就得准备春装了。 温茵茵去找村子里的老木工,想要做一个后世服装店里的衣服展示架。 可是描述了半天,老木工愣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摆摆手:“瞎胡闹什么啊?谁家衣服不是叠好塞一起的,非得要什么衣架子!” 老木工抽着旱烟,一副不愿意搭理温茵茵的姿态。 温茵茵无奈,只好去隔壁村找赵永元。 上一回去镇上摆摊,她就已经意识到将衣服摆在花布上的质感比用衣架挂起来的质感是差得远的。 家里有衣架,可展示架却没有,温茵茵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应该如何形容这架子,所以还是找年轻木工沟通来得轻松一些。 温茵茵到的时候,赵永元正在磨木条,一见到她,眼睛都亮了,“腾”一声跳起来,跑到她跟前去。 “温……”赵永元挠挠自己的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温茵茵笑了笑:“我叫茵茵。” 赵永元黝黑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他自然知道她叫茵茵,说来奇怪,这名字分明没什么特别的,跟村里那些“花花”、“美美”没啥区别,可他却就是觉得这名字跟她特别贴合,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似的。 温茵茵来这儿是有急事的,心里惦记着,也没注意赵永元有什么不对劲的,将自己在家就已经画好的图纸拿了出来:“赵木匠,我想要做一个这样的展示架,不要太高,像我这样高度的人来拿衣服正好,长一点,但不要太重,最好移动比较方便。” 温茵茵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说,他能不能明白。 这服装落地展示架在后世是很普遍的,温茵茵在电视上见过不少,可是现在家家户户的衣服都是叠整齐了塞到五斗柜里,赵木匠还真不一定知道这展示架该怎么做。 担心他听不明白,温茵茵一直在用手势比划着,但即便她如此着急,还是表现得非常条理分明。 赵永元沉下心仔细领会,最终恍然大悟:“我知道了,用铁架子做吗?” 村里有炼铁厂的职工,偶尔会拿一些废旧的铁杆子回来卖,因此弄到铁架子并不是难事。可温茵茵却觉得这样不好看,摇摇头:“我想要用木头的材质做,衣服挂在上面会显档次。” 这在后世,就叫简约风。 一番沟通,赵永元将温茵茵的需求了解得清清楚楚。最后得知她这展示架并不是拿回家里,而是要去镇上摆摊卖衣服,更是大开眼界。 温茵茵见他终于体会自己的意思,笑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钱:“这是定金,我先给你。” “不用了,我最近也没活儿干,就当是送你的。”赵永元一个劲摆手。 温茵茵却坚持:“不行,亲兄弟明算账,这钱你必须拿着。” 她出手大方,给了五块钱,还说是定金。 赵永元收下之后,退了两块钱给她:“不用这么多,三块钱足够了。” 这下温茵茵接回了钱。 其实重生回来之后,温茵茵总是对现在的物价有些迷糊。 毕竟在后世活了几十年,虽然她并不出门,整天窝在家里,但上一世她小姨曾说给了村里的大婶一些钱,拜托她们照顾她,一给就是好几百元呢。 也就是说,后世最大面值的钞票,比现在翻了十倍! 从那样的时代回来,又开始了一分钱一毛钱都要攒着的过法,温茵茵有些懵。 “那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温茵茵说道,“多长时间可以完成?” 家里有材料,木条也已经磨好,赵永元琢磨大概两三天就能完工,可看着温茵茵这期待的眼神,他还是一咬牙:“明天!明天就给你!” 这太让温茵茵感到意外了。 也就是说,明天她就直接能带着衣服上镇去! 温茵茵喜出望外,笑容随即便绽放开来。 看着她这明媚的笑容,赵永元一时觉得目眩神迷,盯着她看了好半晌。 “茵茵,你的笑容……”赵永元犹豫许久,才不好意思地说道,“你的牙齿真漂亮。” 温茵茵笑得好看,是因为这牙齿给她加分了。 被赵永元一提醒,她才忽然想起昨天的奖励,连忙说道:“我明天来拿展示架,现在有点事情,先回去了。” 温茵茵说完,一转身就往村外跑,那飞扬的发丝就像是她风风火火的性格一般,一刻都不停歇。 望着她的背影,赵永元大声喊道:“你不用来了,我送去给你!” 温茵茵没回头,扬起手摆了摆,小跑着离开。 温茵茵一路小跑,回到上湖村。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恰好见到提着牛粪去农地的周翩翩。 周翩翩面色煞白,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能渗出血来,温茵茵也不理会,捏着鼻子回家,直接把房门关上了。 望着她的身影,周翩翩气得跺了跺脚,却不想手中的桶被她一颠,溅出了不少黏糊糊的牛粪。 她一阵反胃,终于忍受不了,跑到田埂边,扶着大树吐了出来。 温茵茵一回到屋里,就立马跑去找镜子。 昨天在睡意朦胧之间,她用了“冷光皓齿”的奖励,现在终于可以检验一下奖励成果了! 她做了个深呼吸,对着镜子,信心满满地露出一个笑容。 这笑容特别灿烂,明媚如阳光,唇角的梨涡还若隐若现,看起来很是甜美。 可最让温茵茵在意的,却是那一口贝齿…… 她的牙齿本来就不难看,算整齐的,但却并不完美。 过去对外表不在意的时候,她从未对自己的牙齿上过心,可现在,她却希望自己能拥有如电视上明星那样漂亮的牙齿。 而现在—— 她真的拥有了。 扬起唇角时,她的一排牙齿排列得非常整齐,莹白的颜色看起来一点都不突兀,却能为笑容加分。 更让她惊讶的是,上排牙齿稍稍内收,使得鼻尖都挺了一些,下巴也显得更加翘。因为牙齿内倾的弧度很小,别人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可温茵茵不一样。 自从有了系统的馈赠之后,她时不时会拿起镜子比对奖励的效果,因此这会儿一丝微乎其微的变化,都能被她察觉。 现在她笑起来的时候,唇角牵扯起的弧度仿佛变得更加自然,连带着让笑容都变得更加甜美,这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直到放下镜子,温茵茵都还是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内心的狂喜。 她坐在那里,用了很长那个时间平复心情,心中有深深的感触。 其实她经常会想,系统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给她这么多的奖励呢? 过去她也会有受之有愧的感觉,毕竟上辈子她过得这么憋屈,从未有过幸运的时刻。 可是后来,她说服了自己。 或许就是因为她上一世从未做过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情,最后却委屈地过了一生,连带着最疼爱她的亲人都没法安生,上天怜悯她,才会在不影响到任何人的前提下将系统奖励给她。 通过这系统,温茵茵一路完成自己的目标,一路前行,每一步都踏实,从未走过捷径。 因此现在的她,问心无愧。 …… 展示架还没做好,今天温茵茵没法进城。 但她一点都不着急,只是拿着之前为顾明煜买的毛线,不紧不慢地织着。 之前织毛线拿到镇上去卖的时候,温茵茵会想很多的花样,想要让自己的款式变得更加新颖精美,来得到客人的注意。 可是现在,她的脑海中没有任何花哨的针法,她所想到的,只有顾明煜围上这围巾之后的模样。 狭窄却干净的小屋里,温茵茵坐在桌前,仔仔细细地织毛线。 偶尔,她抬起头看一眼桌上的鲜花,眼底染上几分温柔的笑意。 一条围巾,一时半会儿织不完。 温茵茵也不慌,每一针都格外用心,只希望最后的成果能让自己满意。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回屋休息之前,她突然说道:“娘,等春节,我带你下馆子吃饭!” 姚瑞兰睁大了眼睛:“下馆子?这得花不少钱,就我们娘俩,在家里杀一只鸡,买点肉和鱼,已经比过去吃得好多了。” 温茵茵勾起唇,笑了笑:“谁说就咱们娘俩啊?这些年小姨对我们家这么照顾,我想请他们家吃一顿饭。” “好好好,听你的。”姚瑞兰拗不过闺女,就只好答应下来。 回屋的时候,她的心里却有几分忐忑。 这么多年了,她受自己亲妹妹的帮衬,却没办法回报,因此总有不安的时候。 现在她们终于可以请茵茵小姨一家子吃饭了,姚瑞兰心头的那块大石,像是突然放了下来。 …… 温茵茵坚持在春节请小姨一家吃饭,是因为还记得上一世过年期间发生的事情。 那件事情——现在想一想,她还是觉得惊心动魄…… 无论如何,这一世,她绝对不会让悲剧重演。 正这样想着,系统声音又回荡在耳边。 【任务十四发布:确定自己的心意。】 【任务完成之后,可得纤细修长天鹅颈奖励。】 第61章 临时任务发布(三合一) 【任务十四发布:确定自己的心意。】 【任务完成之后, 可得纤细修长天鹅颈奖励。】 听到这任务,温茵茵无奈一笑。 就连系统都觉得她太磨蹭,提醒她正视自己的心意吗? 其实确认自己的心意并不难, 到了这个时刻, 她已经清楚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但系统任务的意思, 摆明是让她将这确定的心意告知顾明煜。否则,只在自己心里头确认, 系统哪会这么轻轻松松给她奖励? 想到这里, 温茵茵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索性暂时不管不顾,一头钻进被窝中。 天色愈发沉了, 村子里也愈发安静。 感受着此时的寂静,温茵茵闭上眼,逐渐进入梦乡。 …… 赵永元一夜没睡,看着天黑, 又看着太阳慢慢升起。 好不容易忙到了大清早,看着自己面前的展示架, 他终于露出一个欣慰的笑脸。 贺大娘见自己的儿子这么拼命, 真是心疼得不得了,一时端茶送水,一时还要做个卧鸡蛋送来, 也是张罗了一宿,连眼睛都没合过。 终于忙完了, 赵永元的心里美滋滋的,站起来就去端脸盆洗漱, 精神好得不得了。 看着他儿子这副样子,贺大娘跟在边上絮叨:“先睡一会儿, 晚点再给她送去也不迟!” 可她话还没说完,赵永元已经洗完脸,脸上还挂着水珠呢,就扛着展示架跑走了。 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贺大娘又好气又好笑:“这小子,将来就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主!” 不过孩子成家了,她也能安心,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个媒婆,将提亲这事儿好好说道说道! 贺大娘在家里已经考虑起赵永元的终身大事了,他却不知道。此时他骑着自行车,一只手扶着车把手,一只手扛起展示架,一路往上湖村赶去,脸上洋溢着笑容。 想到温茵茵见到这成品之后的神情,他觉得不管自己多辛苦,都是值得的。 他一路赶到上湖村,在温茵茵家门口轻声一喊。 果不其然,温茵茵跑出屋之后,一眼就看到展示架,惊喜到忘乎所以。 这展示架是木料做成的,每一处都磨得光滑而有质感,架子上有一排凹陷处,那是为了放衣架的。温茵茵稍稍抬了抬,发现这架子轻得出奇,低下头一看,发现赵永元竟还在底下装了四个轮子,方便移动。 “真是太感谢你了,你手艺真没话说,这成品比我之前想象中的效果还要好!”温茵茵的眼睛都亮了,唇角的笑意迟迟没有敛下。 见她这么欣喜,赵永元也一个劲傻乐。 …… 远远地,周翩翩提着牛粪桶走过来。 见到赵永元的那一刻,她的心提了提,再定神,发现这俩人聊得很是畅快。 周翩翩的脸色微微一沉。 可再转念一想,若是温茵茵与赵永元处对象,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赵永元的条件不错,有一份越老越吃香的活儿能干,还有自行车,可是——他连脚指头都比不上顾副局长! 温茵茵若是能与赵永元在一块,总比和顾副局长在一块来得好,至少这样,她的心理就能平衡一些了。 想到这里,周翩翩的唇角勾了勾,提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而另一边,温茵茵拿了展示架,就想立马跑镇上去。 赵永元却还是一直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她便问道:“是不是三块钱不够?你这做得这么漂亮,多少钱都是值得的,千万别不好意思开口。还差几块钱?我马上去拿。” 温茵茵说着就要回屋拿钱,却被赵永元急急忙忙地喊住了:“不……等等!” 做一个展示架三块钱,也只花了他一整晚的时间而已,赵永元一点都没亏。 他现在迟迟不愿意离开,是因为心底还有一些小小的念头正在翻滚,迟疑许久,他鼓足勇气:“茵茵……你一个小姑娘,拿着这架子和衣服去镇上不方便。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路上有个帮手。” 听着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温茵茵有些惊讶,再抬眸,见他黝黑的脸颊都红了,她才恍然大悟。 他莫非对她…… 温茵茵立马摇头,笃定道:“赵木匠,我会让我娘陪着一起去的,就不麻烦你了。” “可是……”赵永元犹豫着开口。 可不想他话还没说出口,就又被打断:“你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耽误你时间了。” 赵永元还想说什么,支支吾吾了许久,可一对上温茵茵真诚却又坚定的眼神,却仿佛什么都明白了。 她在拒绝自己吗? 与温茵茵道别之后,赵永元有些神不守舍的。 心底有一种隐隐的感觉告诉他,温茵茵在对他没意思的情况下就直接开口婉拒,其实是在为他好。可另外一道声音,却也在叫嚣——他是真心喜欢她的。 赵永元没进城生活过,不知道城里姑娘是什么样。但他到底是木匠,整天到处跑,去过不少村子,也见过不少人。至少在他看来,从来没有一个小姑娘是像温茵茵这样的。 她长得漂亮,却又不会因为这样的美貌而有优越感,并且性子温和,对谁都是落落大方,释放着善意…… 可是,她却不喜欢他…… 赵永元心里头堵得慌,也有些懊恼,骑着车想要回村。 可不想他还没骑几步,突然眼前出现一个人,双手张开,像是早就已经预备好要拦住他似的:“你等等!” 周翩翩清脆的声音让赵永元一下子就刹住车,他一只脚踩在地下,狐疑地看着她。 上次因为做木凳的事情,他俩闹了矛盾,现在她又想怎么样? 直觉告诉赵永元,眼前这女同志不好惹,他沉着脸看她,面色不善。 对上赵永元不友善的眼神,周翩翩的心里头有些不痛快。 可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她往前一步,轻声说:“赵大哥,上次的事情是一个误会,我先向你道歉。” 赵永元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此时见她温声细语,心里头的气也消了,看她一眼:“没事。” 说完他就想走了,可小姑娘却还是站在那里,一脸犹豫。 “还有事吗?”赵永元问。 周翩翩低着头,鞋尖点地,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见不得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所以把茵茵的真实想法告诉你……” “什么想法?”赵永元记得这小姑娘与温茵茵似乎不合,可现在听到她说的话,却还是忍不住出声了。 即便温茵茵拒绝了他,可如果她真的有什么难处,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其实茵茵挺喜欢你的……”只是他没想到,周翩翩说出的话,竟让自己的心猛地一揪。 赵永元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是说……” “对。”周翩翩点头,“茵茵很喜欢你,但她娘却希望她能去镇上找一个城里人嫁了。她一直都是一个孝顺的孩子,所以就只好忍痛——” 说到这里,周翩翩便不出声了,用充满着同情的眼神看向赵永元。 赵永元没想到周翩翩会对自己说这么多话。 可突然之间,他什么都懂了。 难怪温茵茵会在尚未了解他的情况之下就笃定拒绝,难怪她说要让自己的娘陪着去镇上,这是拒绝,又何尝不是在暗示自己的为难之处呢? 一切都有缘由。 赵永元的心底受到极大的震动,他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出声。 周翩翩走上前,轻声道:“我看得出,你家里是有一定实力的,不过是茵茵的娘狗眼看人低罢了。只要你能拿出点厉害给她看一看,最后说不定她就认可你了……” 说到这里,已经无需多言。她走到大树底下,提起牛粪桶,往农场走去。 相信在今天之后,赵永元会有行动的。 如果温茵茵的心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要臭,还要硬,那就罢了。但如果她最终被赵永元所感动,两个人修成正果,那么赵永元对姚瑞兰能有好脸色看吗? 莫欺少年穷这个道理,周翩翩懂。 …… 周翩翩的诡计,温茵茵暂时没能识破,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此时她已经与姚瑞兰一起,带着衣服和展示架,往镇上去。 衣服是早就已经放在蛇皮袋里装好的,提着有些沉,想到自己进的漂亮衣服可能会被压得皱巴巴的,温茵茵心都要碎了。可有什么办法呢?她没车,就算是卯起劲去拼,最多也就只能买得起自行车而已,有了自行车,衣服也得往蛇皮袋里放,没区别。 暂时无法解决的问题,温茵茵就不考虑了。好在她进的毛衣不怕皱,至于裤子,沿着裤缝边叠得整整齐齐,摆得妥帖,应该问题也不大。只是可怜了几件小西装—— 这样一想,温茵茵直接就想出了个新办法。 她打开蛇皮袋,将那几件西装直接拿出来,套在自己身上。 她身材纤细,而西装又是廓形的,套在身上一层叠着一层,倒也不会太违和。 至少这样,能解燃眉之急。 她这突然的动作,把姚瑞兰逗乐了:“那你得当心,别把衣服弄脏了。” 温茵茵深以为然:“娘,那我来拎衣服,展示架就交给你了。” 其实展示架比这一袋子衣服还要轻呢,只是比较大而已,姚瑞兰双手抬着,总是略显狼狈。温茵茵笑着上手要帮忙,姚瑞兰用胳膊肘把她挡开:“没事!娘能行!” 娘俩一路上了镇。 按照温茵茵原来的想法,其实将摊子摆在电影院门口是最好的。只是上回电影院的工作人员都已经说过“下不为例”,她就不好再让人为难了,迟疑了许久,最终她又去了肉联厂门口。 温茵茵将木质的落地展示架往肉联厂外一处放下,又将之前就已经搭配好的衣服摊开,好好扯平整,挂在衣架上。 一会儿工夫,这衣架上的衣服就摆了一整排,看起来很精致。望着这样的效果,温茵茵的脑海中突然有了个想法。 若是她能像顾明湘那样,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服装店,该有多好? 这样的想法就像是一个小小的种子,在她的心底生根,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便更有了动力。 “茵茵,真有人会来买吗?”姚瑞兰的声音打断了温茵茵的思绪。 毕竟姚瑞兰上一次没跟着温茵茵一起进城来卖衣服,虽然那次温茵茵真把毛衣和裤子都卖出去了,也带了钱回来。 可真正带着这么多货进城,对姚瑞兰来说却是头一遭。 这里的货可要好几百元,若是血本无归怎么办? 姚瑞兰的心中不知道有多忐忑,可没想到,她还没想太多,就有人从肉联厂里出来,径直走到她们面前:“小姑娘,你这衣服怎么卖?” 她们没有吆喝,只是站在展示架旁整理,但因为温茵茵穿着要卖的衣服,因此一站在那儿,就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 后世电商服装品牌,总要找一些长相漂亮,气质也符合品牌风格的模特来拍照,是因为好的模特能给衣服种草。温茵茵不太懂他们具体是怎么运作的,但穿着漂亮的衣服给自己打广告,却不难。 带的衣架不够,因此温茵茵身上还套着一件宽大的米白色西装,这西装穿在身上,显得她身形娇小,再配上浅色的牛仔喇叭裤,看起来非常洋气。 见有人来询价,温茵茵便笑道:“你眼光真好,这西装款式好看,料子也好,里头的内衬还很特别,可以拆卸呢。” 肉联厂的女职工是被温茵茵身上的西装吸引,所以走了过来。现在虽然也有人穿西装,但西装的样式却与温茵茵身上穿的完全不同。那硬邦邦的材质,老气的衣领,还有沉闷的颜色,除了单位里的老干部,谁愿意穿? 可温茵茵身上的衣服—— 宽松的版型,将整个人衬得娇小可人,米白的颜色在现在看来更是少见,若是穿上,皮肤是不是会像她一样柔嫩白皙? 这女同志盯着温茵茵身上的西装看,简直是爱不释手。见状,温茵茵就从衣架上取了一件下来:“你先试试吧。” 对方一听,立马点点头,笑盈盈地接过来。 这会儿天气还很冷,要试外套,肯定要脱了自己原来的棉袄。不过这女同志一点都不怕麻烦,直接将棉袄脱下来。 姚瑞兰忙说道:“我帮你拿着。” 肉联厂的女职工很快就穿好了西装外套。 衣服看起来宽大,穿起来却很合身。虽然整体是轻薄的面料,但穿在身上却意外保暖,她记得温茵茵刚才说的话,低头看了看内衬,果然这内衬是可以拆卸的。 “现在天气冷,里头搭配一件厚实的毛衣,内衬不需要拆卸。等天气转暖的时候,把内衬拆下来,也能当春装穿。”温茵茵笑着解释道。 这西装的款式,当时在清市的时候,温茵茵是一眼就看上的。后来老板强调内衬的独特性,对于温茵茵来说更是意外收获。现在大家过日子还是比较讲究经济实惠的,一件衣服若是能穿两个季度,那肯定更有吸引力。果不其然,温茵茵这话音刚落,对方的眼底更多了几分期待。 “同志,你这衣服多少钱?”对方直接问道。 见人家居然问价了,姚瑞兰的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这感觉,就像当时她跟温茵茵一起来镇上摆摊卖鸡蛋一样。虽然卖的是不同的东西,可感觉是一样的——她闺女,是真的有本事。 可姚瑞兰还没开心得太早,人家听到温茵茵说的价格之后,立马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了。 “这外套要十五元?” 那语气像是陡然抬高,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姚瑞兰一愣。 温茵茵温声道:“这是从清市进的货,特别走俏。当时商场的老板还说不少高级服装店的店主都会来进呢,若是在店面里卖,这衣服的价格甚至能抬高十元。” 可对方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似的,把姚瑞兰手中自己衣服拿回来,套在身上。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地看了那件米白色西装一眼,而后咬咬牙说道:“这颜色太浅了,容易脏。”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颜色浅吗?当时她套上这衣服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衣服的颜色太浅,可在听见价格之后才毫不犹豫地脱下来,这表示衣服的颜色并不是她不打算买下的原因。 说到底,还是价格太高。 温茵茵也在考虑自己的定价是否有问题。 十五元的外套,听起来或许价格不菲,但其实在顾明湘店里卖的那些外套,价格只会比这高一倍。算上自己来回清市的车票和住宿费用,再加上各种时间成本,一切都得算在价格里头,她觉得自己定的价格中规中矩,并不是狮子大开口。 “没事,做买卖嘛,总有人买,有人不买。”姚瑞兰以为闺女受挫了,忙安慰道,“一会儿就来客人了。” 姚瑞兰话音刚落,还真又来人了。 这会儿来的人,是从肉联厂附近的职工宿舍里走出来的。 两个三十出头的女同志手中提着菜篮子,像是要去买菜,见到这显眼的服装展示架,立马就走了过来。 不得不说,温茵茵进的衣服,在如今各种色彩沉闷的服装之间,是独树一帜的。只是,问了价格之后,她们也退缩了。 她们没说理由,只是撇撇嘴,解释自己还要赶着去买菜,一会儿再来。 温茵茵等了许久,直到看着她们从菜场出来,绕过她回了职工大院,才意识到自己的选址是不是出了问题。 肉联厂算是个好单位,但温茵茵一眼望去,来来往往的职工虽然年轻,却几乎都是拖家带口的。她们上有老下有小,虽然经济条件还不错,却也不是一顶一的好,十几块钱用来买肉吃不香吗?非得买衣服,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威风一下,平时也没什么场合穿啊。 这样下去,恐怕站一整天,也不一定能卖得出一件。 温茵茵仔细考虑了一番,便决定四处去逛逛。她让姚瑞兰在这里等着,自己先去看看,若是有合适的位置,那就推着她的展示架换个地方摆着。 …… 温茵茵一路走去,到处逛着。 肉联厂这附近是个好地段,周边比较热闹,她心里有些着急,走得便更快了一些,可到处转着,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做生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之前她卖的是鸡蛋,家家户户都要吃,再加上鸡蛋好,价格又便宜,当然被抢购一空。 之后卖的毛衣和牛仔裤,虽然价格不低,可她在电影院门口摆摊,赶着去看电影的小姑娘都是注重外表又有一定经济基础的,舍得花钱买她的衣服。 可现在,她又不能回电影院门口去,难道——这一批衣服要让她砸手里了? 温茵茵有点焦虑,不知道该怎么办,而正在此时,她见不远处很热闹。 在菜场门口,一个卖鸡蛋的大娘紧紧揪着一个中年女士的手:“不行,这鸡蛋你必须给钱!明明是你自己弄坏的,现在咋不给钱?” 那中年女士手中提着菜篮子,身上穿着一件齐整的大衣,脚上还踩着一双高跟鞋,一看就是讲究人。此时被人缠住不放,她觉得丢脸,脸都红了,却还是在讲道理:“你这鸡蛋本来就是坏的,我不买。” “刚才挑鸡蛋的时候不说坏,现在要给钱了,说我的鸡蛋不好啦?我这鸡蛋是村里带过来的,个个都是家养的鸡生的,好得很!”卖鸡蛋的大娘说话声音很高,嚷嚷起来,丝毫不留情面。 见那中年女士作势要走,她直接伸手抓住人家的衣服,“欺负乡下人啦!城里人欺负乡下人啦!” 中年女士的大衣衣摆被她狠狠一揪,上面留下了些许淡黄色鸡蛋液的痕迹。 她皱眉,将菜篮子放在地下,用手轻轻擦了擦,却擦不干净。 “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呢?”中年女士说道。 卖鸡蛋的大娘冷哼一声:“总之你必须把钱给我,否则我就到处喊!你就住这附近吧?我看看人家要怎么笑话你!” 这一来一往的,顿时引来不少人的注意。见有人凑过来,那卖鸡蛋的大娘立马耷拉着脑袋,用可怜的语气说道:“我好好在这里卖鸡蛋,她过来买,东西都装好了,她竟然说我的鸡蛋是坏的!不买不要紧,别故意把我的鸡蛋整坏来讲价啊,这样我这鸡蛋还怎么卖出去呢?” 说着,她还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一个老太婆,进镇上一趟不容易。早听说你们城里人坏,没想到心这么黑啊……” 这声音格外尖锐,歇斯底里一般,站在一旁的中年女士脸色更加难看,一阵红一阵白:“我没有,真没有。一个鸡蛋才多少钱?我哪至于……” “咋不至于了?要是不至于,你就把钱给我!你不差钱,我差!”说到这里,她又开始哭天抢地,“可怜我不容易啊,儿子死了,儿媳妇跑了,我一个老太婆养了鸡生了蛋,还要被欺负啊……” 这大娘说着说着还开始掉眼泪了,皱巴巴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见状,几个从菜场里走出来的女同志不由为她说话。 “就几个鸡蛋,几毛钱而已,给她吧。” “人家也挺可怜的。” 中年女士似乎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脸色奇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望着这一幕,温茵茵的眉心就没舒展开过。 还说城里人欺负乡下人呢,温茵茵倒觉得老大娘这胡搅蛮缠的态度,是在丢他们村里人的脸! 温茵茵忍不住了,抬起脚步就走上前去,可她还没走到人群中,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临时任务发布:不能让恶人得逞。】 【任务完成后,可得意外惊喜奖励。】 温茵茵失笑,意外惊喜奖励是什么? 就算没有奖励,她也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坐视不理的。 温茵茵走到了人群中。 “你给我钱!不差钱就把这鸡蛋的钱给我了!别以为我好欺负,这么多人向着我说话呢!”老大娘撒泼打滚得了人家的同情,索性直接坐在地上与那中年女士谈条件了。 她笃定这些城里人啥都不懂,只要卖卖惨,就一定会有人护着自己,直接用舆论的压力让人家掏钱。 温茵茵冷眼睇她。 懂得还不少。 中年女士被包围在中间,想要走,却走不了。这是被缠上了,若是不掏钱,就没法脱身吗? 她不缺钱,但是不甘心被人这样威胁。 就在她最迟疑之时,突然,听到一阵软乎乎的声音。 “你这么缺钱,怎么不去抢呢?”温茵茵声音轻软,语气却严肃。 老大娘一见这小姑娘不是帮自己说话的,立马瞪直眼睛站起来:“我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咋就是抢了?” 温茵茵轻笑:“是啊,有手有脚还要坑蒙拐骗,你们村委会不传达思想觉悟吗?” 中年女士一怔,转头看向温茵茵。 这是在场的人里面唯一一个为自己说话的。 小姑娘长得很标致,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清澈得很,一看就是没经历过什么挫折的孩子。 这样的孩子,比较正直,见不得人吃亏。 只是到底年轻,贸然为别人出头,最后吃亏的可能是自己。 见老大娘凶巴巴地瞪着这小姑娘,中年女士有些不忍心,对她说道:“不要紧,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就不麻烦你了。” 不想她话音刚落,小姑娘抿起唇微微一笑:“没事的,阿姨,我就是看不过眼。” 小姑娘一笑,她就愣了愣。 她的牙齿是真好看,白白净净的,还很整齐。这年头,好多人不用牙膏,牙齿多重要啊,可很多年轻人都没这方面的概念。 这姑娘还是有文化又有见识的。 这样一想,中年女士对她的印象便更加好了。 “小姑娘,你们是一伙儿的吧?别看我一个老太婆还欺负,你倒是说说,我咋骗人了?”老大娘站在温茵茵的面前,佝偻的身子蜷缩着,矮了她一头,可仰着脖子的气势却不小。 温茵茵淡淡地睨她一眼,走上前去,将她放袋子里包好的鸡蛋拿了出来。 “你说这鸡蛋是被这位阿姨弄碎的?”温茵茵问。 老大娘点点头,理直气壮道:“我这鸡蛋本来还好好的,给她装好就碎了,可不是她弄破的?” 中年女士立马摇头:“我不会挑拣鸡蛋,都是她挑的。我接过来不经意一看,见有几个鸡蛋裂了,她却不认账,说我是故意的。你说,我诚心诚意来买鸡蛋,难道还会自己伸手捏碎吗?”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可老大娘却冷笑一声:“就是你自己捏碎的!不就是想退几毛钱吗?有钱人都这德行,否则钱是哪儿攒的?” 这是什么歪理? 中年女士被气得嗓子眼都疼了。 温茵茵也被气笑了。 她将鸡蛋握在手中:“你这一路过来,车上颠簸,鸡蛋碎了很正常。你怕这鸡蛋卖不出去,自己就要赔本,所以见这位阿姨不上手去挑,就想坑人。”顿了顿,她往前走一步,眼神冷淡,“我说对了吗?” 见小姑娘气势逼人,老大娘吞了吞唾沫:“呸!是我不让她挑鸡蛋的?她自己不挑的!” “她自己不挑,这不就是给了你可乘之机吗?做买卖讲究一个诚信,这位阿姨信任你,你却借机糊弄人,人家不好糊弄,你就恼了?再过一会儿,是不是要直接上手去人家包里抢钱?” 温茵茵说话的语气不紧不慢,听她这么一说,中年女士用惊讶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真没想到,小姑娘年纪轻轻,竟有这样的气场,三言两语就能把人给压制住了。 此时站在边上好热闹的人,不自觉也被温茵茵的话说服,看着老大娘的眼神都变得怪异。 老大娘被温茵茵这么一拆穿,脸面更挂不住了,恶狠狠道:“我听不懂你说啥!” 温茵茵嗤笑一声:“行啊,那就说回鸡蛋吧。”她说着,手中又重新拿起刚才那几个破碎的鸡蛋,“坏了的鸡蛋会变质,产生的气体会从蛋壳里出来,一部分的水分也会通过蛋壳的小孔蒸发。你们看,这鸡蛋是不是比平常的要轻?” 温茵茵这话一说,大家纷纷走上前,伸手掂了掂箩筐里的鸡蛋。果然,不仅仅是坏了的那几个鸡蛋很轻,就连好几个没坏的,都比平常买的那些要轻不少。 老大娘脸色都变了,上前就去抢人家手中的鸡蛋。 “你这鸡蛋是从村里人家丢到的鸡蛋里收的吧?仗着自己年纪大,做坏事就不需要成本了吗?”温茵茵沉声问。 “原来是个骗子!” “我们看你一个老人家怪可怜的,没想到你是在利用我们的同情心!说吧,来我们这里骗过多少人了?” 这会儿热闹得很,不远处有一个穿着制服的公安走了过来,神情严肃:“怎么回事?” 看见公安来了,大家立马七嘴八舌,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番。那老大娘脸色都要白了,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一个劲求饶:“警察同志,我不是……” 温茵茵见状,就不再逗留,转身要走。 刚才那中年女士连忙走过来:“同志!今天的事情,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才好。” 温茵茵这才仔细看她。 这位阿姨的五官很漂亮,眉眼之中还有些熟悉的痕迹,她没多想,只是觉得对方与自己娘的年纪差不多,若是姚瑞兰被人欺负,肯定会手足无措,所以才会走上前去。 但实际上,这女士与姚瑞兰的性格是完全不同的,看得出,她是受过教育的,性格也不懦弱,只是从没见过那样蛮横无理的人,一时才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罢了。 温茵茵笑了笑:“不用谢。”顿了顿,看着对方身上穿的大衣,她突然想到自己的来意,便问道,“阿姨,你知道这边上哪一块地段住户的经济能力比较高吗?我摆了个地摊,想要找找目标人群。” 中年女士更惊讶了。 这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气质好,说话时也不油滑,居然是个个体户?但即便震惊,良好的教养还是让她按捺住了自己诧异的神情,笑道:“那你去市委大院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你的目标群体。” 市委大院…… 对啊,市委大院里住户的消费水准肯定比肉联厂职工要高,她怎么没想到呢? 温茵茵欣喜不已,道谢之后便赶紧跑回肉联厂门口,想要立马把摊子挪到市委大院门口去。 望着她的背影,中年女士笑着摇摇头:“这孩子,这么赶时间,还帮我的忙呢。” 她边笑边走,想到刚才那一幕,觉得精彩又解气。 若不是因为这孩子,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脱身呢。 一路走回市委大院边上的独栋小院,她打开门锁,将买到的菜放进冰箱。 她正要着手做饭,突然有人从后面一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俏皮的声音传来。 中年女士笑骂一句:“明湘,你别闹了,等一下吴柔和她爸来家里吃饭,我得赶紧准备。” 顾明湘努了努嘴:“妈,别忙活了,明煜可不喜欢她。” 顾明湘与顾明煜的母亲江玉回头睨了她一眼:“柔柔这么知书达理的孩子,为什么不喜欢?难道他还真要跟他爷爷介绍的那个农村姑娘结婚吗?不是妈嫌弃什么,只是那姑娘绝对不可能配得上明煜。” 又说到这个难解的世纪难题,顾明湘不由自主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其实顾明湘想帮弟弟好好向母亲解释一番,温茵茵是一个优秀的女孩子,是配得上弟弟的……可是话到嘴边,她却忍住了,母亲没有见过温茵茵本人,此时她一厢情愿为温茵茵说话,恐怕母亲的逆反心理更严重。 或许还是要等到母亲亲眼见过温茵茵之后,才能对她有所改观。 顾明湘不出声了。 江玉看她一眼:“我不讲究门当户对,但至少明煜得找一个有学识有修养的对象。” 顾明湘默默翻了个白眼,她觉得温茵茵就挺符合她妈要求的! 江玉不知道顾明湘在想什么,转头苦口婆心道:“还有你,自己那烂摊子,准备什么时候收拾?” 正在此时,敲门声响了起来,顾明湘立马冲着江玉做了个鬼脸:“我去开门!” 而后溜之大吉。 …… 另一边,温茵茵已经和姚瑞兰一起,将摊子支到了市委大院门口。 准备就绪之后,她长舒了一口气。 突然,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响起。 【临时任务已完成。】 【意外惊喜奖励已发放,是否立即使用?】 第62章 【任务十五发布】 【临时任务已完成。】 【意外惊喜奖励已发放, 是否立即使用?】 温茵茵稀里糊涂地点点头,心里想的是,系统总不会害她。 可是, 平时在她决定使用之后, 系统会立马将奖励送达, 可今天却不一样。 温茵茵等了一会儿,始终没有等到她的奖励。 这下子她也不纠结了, 说好了是意外惊喜奖励, 图的就是一个意外嘛。 …… 敲门声响起,顾明湘小跑着去开门。 门外站着吴柔,一头长发乌黑柔顺, 白净的脸上一双眸子格外清冷。 吴柔一看见她,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见状,顾明湘也点点头, 而后随口问道:“吴叔叔呢?” “是柔柔来了吧?”江玉从厨房里出来,笑道, “阿姨今天准备了你喜欢吃的菜, 但是得等一等,还没开饭呢。” 吴柔温和地笑了笑:“阿姨,我爸本来要跟我一起来的。但因为单位临时有事, 我就自己一个人来蹭饭了。” 江玉遗憾地应了一声,而后突然想到什么:“你爸爸有事要忙, 那明煜也回不来了吧?” 吴柔点点头,又笑道:“阿姨, 明煜天天陪你吃饭了,今天就不管他。我好久没尝你做的菜了, 很期待呢。” 吴柔这番话,逗得江玉眉开眼笑,站在一旁的顾明湘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眼,而后直接回屋去了,还丢下一句:“开饭叫我啊。” 顾明湘边往屋子里,边听着身后江玉说吴柔真是个体贴的好孩子,比她可强太多了。一听见这语气,顾明湘默默地撇了撇嘴。 顾明湘其实挺看不上吴柔的。 照理说,她与吴柔从小到大的成长背景相似,应该合得来才是,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对这个吴柔没有好感。 这人平时嚣张得跟什么似的,一脸清高样,只有在江玉面前才会露出温柔顺从的一面,这不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吗? 就算今天顾明煜单位里没事,也不会来的。 吴柔自以为搞定了江玉就能让顾明煜对她动心吗?她真是太低估顾明煜了。 顾明煜是个什么样的人?平时看起来随和,可真拿定了主意,却是谁都拉不回的。即便到时候江玉对他的婚事一再阻挠,也不会让结果产生任何变化。 想到这里,顾明湘随手从书架上拿了本杂志,躺在床上看起来。 吴柔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边打量着这个屋子。 宽敞的客厅,每一件家具都是精挑细选,很有品位。江玉的眼光好,回国之后一手操办了这屋子的装修,将空间最大利用,并且在很多细小的方面都体现了自己的巧思。别的不说,就连入户的玄关制作都是格外精良,在吴柔看来,就像自己之前在外国电影上看见的一般。 吴柔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即便觉得这屋子确实漂亮,却也不会露出失礼的表情。她挺直了背脊,保持着得体的神色,静静地坐在原位。 可直到很长时间过去,都没有人来招呼。 顾明湘对她是有多反感? 吴柔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去了厨房。 顾家的厨房是与现在大多数人家里完全不一样的,整齐的白色橱柜,每一处都擦得一尘不染,毫无油渍。 江玉正在做饭,可动作不紧不慢,有条不紊,举手投足之间透出雍容华贵的高雅气质。见炖锅里的汤到火候了,她拿了个白瓷汤碗盛好,双手端着,放在旁边。 她盛好汤,正要继续做下一个菜,余光里就扫到了吴柔的身影。 江玉回头看一眼:“柔柔,你怎么进来了?出去看电视吧。” 吴柔笑了笑:“阿姨,电视我在家里都看腻了。在客厅闲着也是闲着,就来给你打下手,说说话。” 江玉一听,就在心底数落顾明湘不懂得待客之道,人家吴柔都来了,居然还回房躺着去了。不过到底是自己的亲闺女,江玉平时也是宠着的,这会儿便没有多说,只是对吴柔笑道:“那你就来帮我洗豆子好了。” 吴柔微微一笑,走上前帮江玉洗豆子。 她平时在家里是没做过家务的,此时帮江玉做事的时候,看起来有些笨手笨脚。豆子还没洗几个,就不小心倒出不少,又手忙脚乱地捡起来,重新洗一遍。 江玉看看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现在的孩子在家什么都不会干,他们家明湘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 “对了,阿姨,昨天市里举办了个文艺汇演大赛,明煜也来当评委了。”吴柔将话题引到顾明煜的身上。 “是吗?明煜回来从不会跟我说这些。你也参赛了吗?”江玉往碗里打了个鸡蛋,用筷子搅拌。 “嗯,我和一个女同志得了并列第一。”吴柔笑着说。 吴柔从小被培养得优秀,有不少才艺,得到第一是理所当然的。 “还有一个是谁?”其实就算吴柔说出了对方的名字,江玉也不认识,只是顺口一问。 洗干净的豆子上还挂着水珠,吴柔将盘子放下,笑道:“是个农村来的姑娘,不过好像是明煜的朋友。” “明煜的朋友?”江玉打鸡蛋的手顿了顿。 吴柔点点头:“表演得挺好,就是人品有点问题,因为和共同参赛的选手有竞争关系,直接就把人家的衣服扔掉了,以为这样人家就没法表演了。”说到这里,她又无所谓地耸耸肩,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道,“不过明煜好像和她挺熟的,最后还送她回乡下,一点都不怕麻烦。” 乡下来的姑娘……人品有问题……因为与参赛选手有竞争关系,就故意找别人麻烦…… 这些讯息一股脑灌入江玉的耳中,她顿时皱起眉。 顾明煜怎么会认识乡下来的姑娘? 难道是—— 江玉眸光一沉,问道:“那年轻人叫什么名字?” 吴柔想了想,正色道:“她叫温茵茵。” 江玉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她记得这个名字。 江玉没想到,那个乡下姑娘的手段居然这么高,能让顾明煜向着她。 “阿姨,你认识她吗?她的表演是挺好看的。”吴柔笑着说。 江玉嗤笑一声:“能歌善舞有什么用?这样的人品,还想进我顾家的门?” 吴柔一时有些不解:“她和明煜……” “她是明煜的未婚妻。”顿了顿,江玉又说道,“不过这婚约早该取消了,你能不能联系到她?我想请她来家里吃饭,单独和她聊一聊。” …… 此时市委大院外,温茵茵的摊位异常火爆。 住在这里的大多有消费能力,看上温茵茵的衣服之后,也不用试穿,只是慢悠悠地问个价,若是觉得价格合适,直接就带回家去了。 当然,也有人觉得价格太高,可等到身边围着的人愈发多了,个个又都是大院里邻居的情况下,她们就不会说什么抱怨价格的话。 只一眨眼时间,温茵茵就卖出了好几件毛衣和牛仔裤。只是换了个位置而已,生意就能有质的飞跃,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 难道这就是意外惊喜吗? 温茵茵嘴角一抿,笑盈盈的,这样的神情,更是让人对她充满好感。 “小姑娘,我想要给我闺女买一件棉衣外套。我闺女跟你差不多高,差不多瘦,这衣服你试穿给我看看,要是合适,我直接就买了。”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笑着说。 温茵茵看看他,觉得这人有点面熟,等回过神的时候,突然恍然大悟。 这不是温国华单位的那个袁主任吗? 看袁主任笑吟吟的神情,温茵茵猜测他也认出自己了,便笑着问好:“袁主任。” 听闺女这一喊,姚瑞兰才想起他这人来,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袁主任笑了笑,和颜悦色道:“今天单位调休,正好来这附近买菜。看大家都往这边围着,我也来看看。” 姚瑞兰有些不好意思,这年头当个体户其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转念一想,她们既不偷,二不抢,凭借自己的双手挣钱呢,也不可耻。 想起袁主任刚才让自己帮忙试穿,温茵茵就没推辞,大大方方地取下衣架上的棉衣外套,套在自己的身上。 刚才为了试穿衣服方便,温茵茵特地在里面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这高领毛衣是修身的,遮住了脖子,露出的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因为衣服的版型比较窄,在勾勒出腰线的同时,还能让搭配的外套更大程度显出原本的面貌。 此时,温茵茵将对方指定的棉衣穿上,扣好纽扣,笑着说:“你看可以吗?” 温茵茵进的这件棉衣与市面上很多棉衣是不一样的。 这是一件淡紫色的棉衣,整体是羊羔毛的材质,很有后世的风格。此时温茵茵穿着这棉衣,将小巧的纽扣扣好,双手塞在口袋里,皮肤白,脸颊又红扑扑的,看起来很是甜美可爱。 “袁主任,这衣服很轻便,但也保暖,手感也是很舒适的,你闺女穿上肯定会很喜欢。”温茵茵的嘴巴甜,说话却一点都不油腻,看起来很真诚。 被她这样一说,中年男人爽朗笑道:“行啊,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买一件。要是我闺女喜欢,下回还来你这里买。”说着,他从兜里掏钱,“这衣服多少?” 温茵茵说了价格,他一分不少递了过来,而且看起来对这购物体验很满意。做生意的,最喜欢这样干脆的客人,温茵茵的干劲更足了。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她的生意也越做越红火,姚瑞兰不善言辞,但却一直在帮忙。有的人要试衣服,但在路上不方便,她便跟人回家去,连一分钟都不耽搁,只希望能帮到自己闺女的忙。 袁昌道提着新买的衣服往回走,心里美滋滋的。 自从去年妻子过世之后,他闺女总是没能从那样伤感的情绪之中走出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其实整日孤零零在家里,他又何尝不难受呢?可作为家中的顶梁柱,他不能垮,他若是垮了,那就更没人支撑着孩子了。 孩子一向讲究,也爱漂亮,今天他带着新衣服回家哄哄她,也许她能振作起来吧? 这样一想,袁昌道心中甚是安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看了身后的母女俩一眼。 过去他从不知道温国华家里有这么一笔糊涂账,现在他知道了,可看这娘俩的生活态度,却一点都不觉得她们可怜。明明是受害者,是更弱的一方,但她们却能将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这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目光再一次落在姚瑞兰的身上,此时此刻,他的神色变得有些不同。 片刻之后,他笑着摇摇头,转身离开。 …… 温茵茵和姚瑞兰提了一蛇皮袋的衣服过来卖,等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蛇皮袋里的衣服居然快空了。 这是她完全没想到的。 花几百块钱进的货,一眨眼变成一千块,温茵茵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梦。 一千块在这个时候能买些什么呢?百货大楼里的高档手表要一百二十元一只,缝纫机要一百五十元一条,黑白电视机四百元…… 这些当初温茵茵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现在她买得起。 当然,买得起并不表示她舍得买,钱要花在刀刃上,此时温茵茵的脑海中有了一个新的念头。 “娘,等过完年,我想租一家店面。” 如今的姚瑞兰已经不会再被自家闺女突如其来的想法给吓到了。 租一家店面虽然需要不少钱,可现在她们能赚,有个店面,孩子总不这么吃力。不说在街上摆摊子会不会被人赶了,光是冬季寒冷,夏季炎热,她闺女都得受不少罪。 姚瑞兰一脸赞同,但还有个疑问:“租一家店面,得花多少钱?” 温茵茵没想到她娘居然毫无异议,一时有些惊讶,笑道:“娘,你现在支持我了?” 姚瑞兰一本正经:“娘一直都支持你,只是担心你太辛苦。可你说得没错,现在不辛苦,苦日子就会在往后等着呢。” “对,先苦后甜!”温茵茵嘴角扬起,紧紧挽住她娘的胳膊,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 母女俩手挽手,便要回家,可她没走几步,忽然见到不远处走来一个人。 看见吴柔的身影时,温茵茵愣了愣。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那天在市里比赛,温茵茵看出她对自己有敌意。 吴柔究竟为什么对她有敌意,温茵茵并不清楚。反正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她不在意。 此时温茵茵与她打了个照面,目光淡淡地从她身上移过,挽住姚瑞兰的手,便要回家。 可不想,吴柔却走上前,拦住了她:“你是温茵茵吧?” 她这是明知故问。 吴柔并不是一个爱说废话的人,此时多此一问,不过是因为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温茵茵。 顾明煜的母亲让她把温茵茵请到家里来吃饭,吴柔本来是为难的。她们甚至算不上认识,她怎么可能联系得上温茵茵?可是转念一想,若她不请,那江玉就会让顾明煜来请,这岂不是给他们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吗? 吴柔琢磨着可以去文化局一趟,联系到温茵茵家里的住址,特地跑一趟。 可没想到,这会儿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吴柔喜出望外,面上却不显,走过来说道:“借一步说话。” 姚瑞兰狐疑地看她一眼,这人看起来冷冰冰的,说话的语气也强势,难道是来欺负自己闺女的? 温茵茵看出姚瑞兰在胡思乱想,便笑着说道:“娘,你先在这里等我。” 说完,她走在吴柔的前面,找了个位置站住,而后回头。 吴柔愣在原地,直到发现温茵茵已经占据了主动权,才冷着脸走过去。 “有事吗?”温茵茵淡声问。 “我刚才在明煜家吃饭,他母亲想要请你来家里做客,不知道你方便吗?” 温茵茵看着吴柔。 她这高高在上的姿态之中透着几分显而易见的优越感,就像是料定自己会去似的。 温茵茵笑了笑:“我不认识他母亲。” 吴柔一怔。 她以为温茵茵一接到邀请,会上赶着前去,毕竟就连她自己——都恨不得多做点事情以得到江玉的好感。 温茵茵是不敢去吗? 吴柔是瞧不起温茵茵的,可打心眼里,她却觉得眼前的乡下姑娘有一种自己没有的洒脱与坚定。 一时之间,她有些犹豫。 可以看得出,顾明煜的母亲非常厌恶温茵茵,若是能趁这一次将她赶走,以后会少很多麻烦。 吴柔沉默片刻,轻声说道:“阿姨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对你说,所以才拜托我帮这个忙。你别让我难做了,反正以你和明煜的关系,迟早要与阿姨见面的,不是吗?” 这下子,她倒是放低了姿态。 温茵茵觉得更加莫名其妙。 她不想去顾家。 先不说她与顾明煜之间的关系还没确定,就算已经确定了,第一次见家长,也不该这么仓促草率地决定。 可正在她决意拒绝之时,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又缓缓响起。 【任务十五发布:与顾明煜的母亲见面。】 【任务完成后,可得面部立体感奖励,并发放意外惊喜奖励。】 第63章 知难而退(三合一) 顾明湘换好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 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江玉本来还在客厅里坐着,听见这动静,便站起来:“你去哪里?” 顾明湘淡淡地扫她一眼, 去把鞋子穿好, 便要出门。 “顾明湘, 你给我站住!”江玉的脸上掠过一丝怒气,“你去哪里?” “我去找明煜。”顾明湘手扶着门把手, 冷声说道。 “你去找他做什么?他脑子不清楚, 你难道也糊涂了?”江玉逼视着顾明湘,“那个乡下丫头品质有问题,如果我不把好关, 明煜会被骗的。婚姻是人生大事,你难道希望自己的弟弟——” “明煜不会被骗。”顾明湘轻嗤一声,“谁被骗,他都不会被骗。妈, 你这手别伸得太长了,否则明煜会怪你的。” 说完, 顾明湘转身就走, 可大门还没摔上,江玉直接冲出门外。 “我不管你们,后果是什么, 你难道不清楚?你的婚姻已经这样,我不能再让明煜冒任何风险!” 江玉的话随着风声飘荡, 顾明湘冷着脸,没有回头。 顾明湘一路赶到了外贸局, 在外面与门外大爷说了一声之后,匆匆往顾明煜的办公室里走。 午饭过后, 吴柔出门一趟又跑了回来,说已经与温茵茵约定好,人晚点就要来了。 她不知道吴柔对江玉说了什么,使得江玉突然萌生与温茵茵见面的想法,可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什么好话。 温茵茵答应过来,顾明湘不意外,她看起来就不是个扭扭捏捏的人。 只是,顾明湘到底对温茵茵不了解,此时心里想的是,如果小姑娘脸皮子薄,被江玉说了几句就退缩,那怎么办? 顾明湘难得露出急切的神情,快步走到顾明煜办公室门口。 …… 温茵茵最终还是决定去顾家一趟。 一是因为系统的奖励挺吸引人,尤其是那意外惊喜奖励的发放,光想一想,她就期待无比。但更重要的一点是,若是她丝毫不在意顾明煜,或许可以无视他母亲,可问题是,她与顾明煜之间—— 想到这里,温茵茵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因为要去顾家吃饭,温茵茵便先将她娘送去坐车,展示架虽然不重,但太大,抬着也吃力,送姚瑞兰上车的时候,她便有些担心。 姚瑞兰笑着说道:“不要紧,娘一个人可以的。倒是你——”她想了想,提醒道,“要是在人家家里受了委屈,那就回来,娘给你蒸馒头吃。” 姚瑞兰与温国华是完全不一样的,对于闺女,她就只有一个要求,快快乐乐就好。虽然她一直都觉得顾明煜是个好孩子,可打心眼里却认为自己家的条件与他家相差甚远,不敢高攀。 刚才得知那趾高气昂的女同志是来请温茵茵去顾家吃饭的,姚瑞兰的心都要悬起来。她生怕自家闺女去了顾家会被欺负,甚至恨不得跟着孩子一起去。 可是,她去顶什么用呢? 见姚瑞兰这忧心忡忡的样子,温茵茵的心思有些触动。 她点点头,笑着安抚道:“娘放心。” 送走姚瑞兰,温茵茵转身,原路返回。 吴柔已经将地址告知,原来顾家就在刚才那市委大院附近的小院里。 她一路走去,找到了小院,忽然之间,被人喊住:“茵茵……” 温茵茵一回头,就见到了顾明湘。 顾明湘一头大波浪的卷发,皮肤很白,红唇显得格外惹眼。 一见到温茵茵,她就小跑上前,拉着人走到角落去:“茵茵,你先回家。” “为什么?”温茵茵失笑。 顾明湘看着自家院子里紧闭的大门,严肃道:“你和明煜的婚约都定下这么长时间了,我妈从来没有提过跟你见面。今天不知道吴柔对她说了什么,才突然要见你,肯定有鬼。” 温茵茵噗嗤一声笑出来,他们的母亲究竟有多强势,让向来潇洒的顾明湘担心得眉心都拧起来了。 温茵茵没有被吓退,来都来了,只是吃顿饭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笑道:“没关系,阿姨应该已经准备好晚饭,我不能临时爽约。” 顾明湘叹气:“我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听话,我刚才去明煜单位找不着他,估计他晚上也不回来吃饭了。她俩要是欺负你,你就要受委屈了。” 温茵茵笑了笑:“明湘姐,这不是还有你在吗?” 她扬起唇,露出一排白玉般的贝齿,笑容恬静而又美好。 看着她这释然的笑容,顾明湘也无奈了,上回在店里,她就看出这姑娘看起来温柔,性子却倔强。 担心她被吴柔欺负,倒不如担心吴柔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顾明湘再不顾虑这么多了,挽起温茵茵的手:“行,那我们进去吧。” 顾明湘与温茵茵一起往小院走去。 而此时,屋子里的客厅,却是空荡荡的。 吴柔陪着江玉在房间里说话。 江玉的卧室很大,摆着一张样式特别的藤椅,吴柔坐在藤椅上,轻声说道:“阿姨,其实你没必要见她的。” 江玉的头有点疼,半靠在床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明煜真送她回家了?” 吴柔“嗯”了一声:“那天大家都看见了,温茵茵偷了别人的衣服丢掉,被内勤主任狠狠批评了一顿。可因为她没有单位,只有农村报名的名额,所以内勤主任还是给了她参赛的机会。” 江玉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她没有单位?不是说之前在印刷厂上班的吗?” 温茵茵如果是印刷厂的职工,那天就不会以上湖村村民的名义上台表演,吴柔确定她没有工作单位,便解释道:“可能被辞退了,毕竟能公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恐怕之前在单位里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江玉皱了皱眉,被辞退了? 之前家里老爷子给顾明煜定下婚约,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可眼看着孩子越来越大,逐渐到了适婚的年纪,身边却始终没有个谈婚论嫁的对象,她便开始焦虑。 难道这孩子真对老爷子说的话上心了? 于是江玉辗转打听了一番。 听说乡下那丫头父母感情不和,长相平平,性格还怯懦,她心都凉了半截。可后来得知那孩子在镇上国营单位上班,她心里有舒坦了点,至少是个正经人。 可是现在,吴柔说她被辞退了! 一个正式员工得犯了多大的错误,才会被单位辞退? “也许就是因为丢了工作,才让她想起这婚约吧。毕竟明煜这么好的条件,她要是能嫁过来,就算找到靠山了。”吴柔笑了笑,轻描淡写道。 “她想得美!”江玉沉声说道。 江玉觉得自己其实挺开明的。 现在是自由恋爱的年代,她并不是不允许顾明煜去认识女孩。他若是有真心喜欢的女孩子,带回家来,就算对方的条件稍稍不如他,只要心地善良,懂事乖巧,江玉还是能接受的。 可是,唯独那个温茵茵,她却格外反感。 天差地别的两个家庭里教育出来的孩子,根本就不可能走到一块去。 “阿姨,你先别想这么多。虽然温茵茵对明煜有情,可明煜无意啊。”吴柔喝了一口牛奶,笑着说道,“明煜只是送她回家而已,也许是碍于情面呢?” 江玉轻轻叹气。 明湘是这样,明煜也是这样,她搞不清楚这些孩子心里头在想什么。可如果吴柔说的是真,那是再好不过。 “不想这么多了,客人该到了,我去做饭。”江玉说着就要坐起身。 可吴柔却突然上前,拦住了她:“阿姨,你先在屋里休息吧。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不需要你亲自为她做饭,给她点下马威看看也好。我去打探打探她和明煜之间的关系,等到探出个虚实,你再会会她,也不迟。” 吴柔紧紧地盯着江玉的眼睛,眼神信心满满。 温茵茵这人,光是一眼看去,其实并不惹人厌恶。如果江玉在这样的情况下与她见面,被她哄着说几句话就动摇,那该怎么办? 吴柔想要先去探探温茵茵的口风,等她说出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又或者被激怒,到时候再让江玉出来见面,也不迟。 至少这样,她就有万全的把握了。 终于说服了江玉,吴柔从屋里出来。 她缓缓走到客厅坐下,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做派。她想象温茵茵看见自己之后一定会诧异或自卑,等到了那个时候,人心就会变得异常脆弱,易于被击破。 吴柔就这样静静等着。 比较着自己与温茵茵相差极大的个人条件,她的心慢慢稳了下来。 然而就在此时,房门开了。 吴柔一怔,赶紧站起来,一眼望去,看见了顾明湘。 而顾明湘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边还跟着个温茵茵! 顾明湘与温茵茵手挽着手,说说笑笑。 因为上次去清市进的货一下子就卖空了,温茵茵便不得不考虑再一次进货的问题。可一周来回清市几趟,这效率实在太低了。她开口向顾明湘请教,是想看看对方是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可没想到顾明湘居然直接就将她进货的事儿包上身了。 顾明湘说自己进货是与市场用电话联系的,对方可以直接将包裹带过来,不需要她来回跑。被她这么一启发,温茵茵的眼睛都要亮了。 如果在清市能有相对稳定的合作方,到时候将自己的需求告知对方,她确实不用跑这么多趟。 这样一来,可以为她节省不少时间。 顾明湘对于服装行业的了解程度可以说是温茵茵的前辈了,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感觉自己之前所纠结的点突然就通了,这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令她展开笑颜,看起来很是轻松。 顾明湘笑道:“你要是进货量不大,直接让人家把衣服发我店里都行。到时候你来我店里取,能省不少力。” 温茵茵连忙摆手:“那太麻烦你了。” “没事,举手之劳。”顾明湘用肩膀顶了顶温茵茵的胳膊,故意压低了声音,笑容促狭,“大不了到时候我让明煜请我吃饭。” 温茵茵本来还在笑,听了顾明湘的话,脸颊不自觉就红了。 她轻声说道:“这是我的事情,我来请你吃饭。” 看着刚才还从容不迫的温茵茵露出难为情的样子,顾明湘爽朗一笑:“没事没事,你请他请都一样。” 顾明湘这是早就已经将自己弟弟与温茵茵视为一对了。 温茵茵哭笑不得,红着脸,跟她进了屋。 而望着这一幕的吴柔,双眼瞪得极大,眼底不自觉地掠过一丝狐疑。 顾明湘怎么会与温茵茵如此熟络? 之前她知道顾明煜与顾明湘的感情好,便想要好好拉拢,可不想顾明湘在她面前是有距离感的,让她没有办法接近。吴柔也不是什么上赶着示好的人,试探了几次,见顾明湘对她没有好感,就却步了。 她以为顾明湘目中无人,对谁都是如此,可没想到,温茵茵竟然是个例外。 此时温茵茵与顾明湘你来我往地对话,沟通顺畅,没有一丝矮人一头的怯懦,相反,还很自然大方。 难道她又低估温茵茵了? 吴柔不由顿足,停留在原地。 因为顾家挺大,玄关处换鞋的地方有一个凹陷的角度,温茵茵与顾明湘便没有看见吴柔。这会儿温茵茵换好鞋,顾明湘便笑着指了指客厅的方向:“来这边坐吧。” 走了几步,温茵茵才开始打量起这个房子。 其实是个很漂亮的房子,至少比她家或者温国华家要大好几倍,装修风格也是很新潮的。 可因为温茵茵上辈子在电视上见过太多豪华的屋子,所以也并不少见多怪。 她漫不经心地扫了这房子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吴柔的脸上,脚步微微一顿。 吴柔究竟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这里的? 她与顾明煜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想着这一点,温茵茵的眸光变得冷淡。 “吴柔,你怎么又来了?”顾明湘从厨房里倒了一杯水,而后拉着温茵茵坐在沙发上,将水杯塞到她手中,又问道,“我妈呢?” 这蛮横的大小姐摆明是向着温茵茵的,吴柔的脸色一僵。 “阿姨头疼,在房间里休息。”吴柔说道。 “头疼?刚才出门之前都没听说。”顾明湘拧了拧眉,诧异地说了一句,又看向温茵茵,“茵茵,我去看看我妈,你在这里等等。” 温茵茵笑着点点头。 她本以为顾明煜的母亲请自己过来,是诚心诚意。 原来并不是如此。 现在估计她不需要开口,吴柔就已经准备了一肚子话,想要让她打退堂鼓了。 温茵茵不出声,挺直了脊背,双手握着茶杯,目光望向电视的方向。 看着她这云淡风轻的姿态,吴柔笑了一声。 难得顾明湘不在场,她得抓住机会。 吴柔想了想,淡声道:“我和明煜的关系很好,说句不怕羞的话,就是在光屁股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是最好的朋友了。” 吴柔说话时,整个人端着一股子范儿,那居高临下的架势,让人觉得不太舒服。温茵茵看了她一眼,带着笑意说道:“是吗?明煜从没有向我提起过你的名字。” 吴柔一怔。 温茵茵嘴角的笑容看起来温柔和善,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吴柔总觉得她的语气虽平静冷淡,说出的话却是在扎心。 顾明煜没有在温茵茵面前提起过吴柔的名字本来是正常的,可被刻意一说,倒像是他们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时时刻刻分享悄悄话似的。 吴柔感觉自己仿佛落了下风,便不再出声了,转过脸,装作若无其事地望向电视。 温茵茵自然不会给自己找麻烦,见此时安静下来,便也乐得清闲,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墙壁上的钟。 约好时间请她来吃晚饭,可厨房里却没有任何动静,主人家不愿意出来见她一面,只让吴柔来打发,这是尊重吗? 温茵茵并不是一个不懂礼貌的人,答应前来,也是想着长辈邀请,不应该推辞。可同时,她也有自己的骄傲。 就算她再喜欢顾明煜都好,也不可能在被人这般嫌弃的情况下越挫越勇。 这样一想,温茵茵的目光再一次落在壁钟的时针上。 等到七点,这是她给自己的最后一个机会。 …… 而此时此刻的屋里,顾明湘被江玉气得干着急。 “你都没有见过茵茵,怎么就能确定她不是个好女孩?我敢打包票,她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人都来了,你至少要见她一面。” “行了,我没说不见。在外面等一等又怎么了?”江玉扫了顾明湘一眼,忽然,站了起来,“你怎么认识她?” “是明煜带她来见我的。”顾明湘看了一眼腕上的女士表:“现在已经快到七点钟了,人家饿着肚子在客厅里等,这就是平时你教的待客之道吗?妈,你知道明煜的性格,如果不是认真了,他不会带着她来见我。你越是阻拦,明煜就会越上心,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喜欢的女孩被你们这样欺负,你觉得他会——” 顾明湘话音未落,突然听见屋外传来开门声。 她一怔:“好像是明煜回来了。” 江玉也愣住了。 顾明煜回来了,这事就会变得复杂许多。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要欺负温茵茵。 人家到底是个孩子,她一个长辈这样欺负孩子,并不是她的作风。说到底因为刚才吴柔说的那一番话,让她心底有些烦躁,头疼得出奇,所以才暂时在屋里休息。 她该跟温茵茵说些什么? 一时之间,江玉自己都想不明白,可现在,顾明煜突然回来,却逼得她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她真的要棒打鸳鸯? …… 顾明煜开门进屋,家里开着灯,亮堂堂的。 平日里,他一回来就会闻到饭菜香,母亲也会在第一时间迎上来,可今天没有。 顾明煜有些意外,放下钥匙换好鞋,往里走去。 可没走几步,他微微一愣。 沙发上,温茵茵坐在那里,手中握着一杯水,神色冷清。而她身边的吴柔,显然没有想到到顾明煜会突然回来,先是一惊,而后嘴角扬起:“明煜。” 吴柔走到顾明煜的身边,语气亲昵熟络:“你不是和我爸一起出去开会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顾明煜没有看她,径直走到温茵茵面前,眼中有不自觉的温柔:“茵茵,你怎么会来?” 会在自己家看见温茵茵,顾明煜觉得奇怪。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大概是顾明湘邀请的。 自从那次温茵茵来过店里一趟之后,顾明湘经常念叨她,很显然,两个人很投缘。 顾明煜进来的时候,温茵茵抬起眸,看了一眼时间。 七点十分了。 她在这里整整等了一个多小时,看着天色愈发沉,却始终没有见到他母亲的身影。 她就是再没有眼力见,也不至于如此自讨没趣。 “你妈妈请我来的。”温茵茵看向他,目光又落在吴柔的身上,顿了顿,“不过可能她比较忙,请吴柔同志来招待我。既然你们家还有别的客人,我就不打扰了。” 温茵茵扯了扯嘴角,笑容很淡,并未直达眼底,而后将水杯放在茶几上。 她把水杯往茶几一搁,动作很轻,却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看着她冷淡的眼神,顾明煜突然明白了什么。 温茵茵与他擦身,不再多看他一眼。 她生气了。 照理说,整件事情,她可以怪吴柔,可以怪顾母,无论如何,都是与顾明煜无关的。 她不应该冲他发脾气。 被人怠慢的滋味,她不是没有尝过。 但现在,她却不愿意忍。 温茵茵直接走到大门处,坐在玄关精致的小木凳上将自己的鞋子穿好。 白色的老布鞋有点脏了,可她的眼中没有一丝闪躲,坦坦荡荡。 温茵茵打开了房门,直接迈开步子往外走,背影洒脱,毫不犹豫。 望着她的身影,吴柔不动声色。 这是成功了吗? 请温茵茵过来,本意就是让她知难而退。 只要让她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人,那么往后就不会多加纠缠。现在看来,整个过程都是顺利的,除了意外出现的顾明煜。 但无妨,毕竟顾明煜也有他的少爷脾气,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对她挽留。 吴柔看着温茵茵的背影,眼底染了一抹讥讽。 麻雀永远是麻雀,还真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吗? 然而,正在她最胸有成竹之时,却突然见到顾明煜连外套都没有套上,向门外跑去:“茵茵。” 顾明煜越喊,温茵茵的步伐便越快,她听见了他的声音,却不想理会。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答应前来顾家就是一个错误。 别人是将她的真诚与自尊放在地上践踏。 心底的委屈油然而生,温茵茵再不想与顾明煜多说话,可她还没踏出院子,手腕就被人一把握住。 顾明煜跑上前,紧紧捏住她纤细的手腕:“茵茵,我送你回家。” 这道阴影袭来,遮住院子里微弱的灯光,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有力,语气笃定。感受着他的气息笼罩着自己,温茵茵的眉心微微一拧。 是不是因为之前她太好说话,使得他以为她一点脾气都没有? “不用了。”温茵茵看都不看他,淡声说了一句,便要挣脱他的桎梏。 “我送你回去。”顾明煜却坚持,见她柔软的手即将逃离,直接反手握住。 宽厚的大掌将她的手心紧紧包覆,既温暖,又让人没办法拒绝。温茵茵挣脱不开,只好转头看他。 月色正浓,他的面部轮廓在这光芒之下显得更加深了。此时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一刻都不移开,语气不由分说:“茵茵,她们是她们,我是我。” 到了这个时候,顾明煜不可能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 前两年,母亲总是和他谈论这段婚约的问题,当时他对温茵茵并无非她必娶的念头,所以才让母亲认为他们的婚约是随时能够被取消的。 可现在,他的想法已经变了。 顾明煜低着头,望向温茵茵的眼睛。 她清澈如水的眸中,带着隐隐的怒意与傲气,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一点不好受,他理解,也感到抱歉。 …… 江玉慢悠悠走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就只剩下吴柔一个人了。 吴柔站在茶几旁,远远地,望向屋外。 她的眼神冷得出奇,看不出情绪,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望着院子里顾明煜握着温茵茵的手,低头柔声说话的模样。 她从来没有见顾明煜露出这样的神情,那样怜惜,而又珍视。 “刚才发生什么了?”江玉问。 吴柔回了神,转头无奈道:“温茵茵一看见明煜回来,就直接走了。” 江玉又皱眉。 早不走,晚不走,非要等到顾明煜一到家才走,这女孩的手段有多高? 从江玉的角度望去,看不见温茵茵的模样,想要打量一番衣着是否得体,可院子里幽暗,她看不清楚。 “去把他们叫进来。”江玉对顾明湘说。 顾明湘闻言,笑了一声:“看你现在怎么跟明煜交代。” “我当妈的,还要跟儿子交代什么?”江玉没好气道。 顾明湘的心情却是大好,做了个鬼脸,用看好戏的眼神睨了吴柔一眼,不紧不慢地走向屋外。 可还没走几步,她的脚步又突然顿住了,再回头时,她摊了摊手:“妈,明煜送茵茵回家了。” 回家了? 怎么会? 江玉不相信,快走了几步。 顾明煜牵着温茵茵的手,已然走到了院子外停着的小轿车旁,他为她打开车门,一只手护着门框顶,将她送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江玉踮起脚,都没看见温茵茵的脸,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不由懊恼。 见她这既生气又要保持优雅的神色,顾明湘忍不住笑了起来:“妈,你说你这是何必呢?家里没饭,我出去吃了。不过我会早点回来的,到时候看看明煜会说些什么。” …… 车厢内很静,顾明煜将车开得很稳,偶尔回头看温茵茵一眼。 这是他们相识以来,他第一次见她生气。 过去总想要挖掘她不一样的小表情,可此时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他却有些慌张。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哄女孩。 这车子继续开下去不是办法,与她在一起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等到将她送回村,人一溜烟就跑了,问题没法解决。 顾明煜将车子停靠在路边。 温茵茵本来是一直望着窗外风景的,见车子停了下来,便只能回头。 等冷静下来之后,她觉得两个人的相处突然变得尴尬。 她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 生气? 以什么立场呢? 理智回温之后,她知道他也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温茵茵心中的小小情愫在萌芽。 但毕竟两个人并未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最深刻的记忆,也不过是那一次的约会而已。若说对他喜欢得死去活来,本来就不现实。 这年代,不以结婚没目的的恋爱是耍流氓,可如果与他更近一步,便不得不考虑婚姻问题。 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情,以顾母对她的排斥态度,温茵茵没有信心与他走下去。 一些委屈在真正经历之前,总觉得不算什么,以为以自己现在的心态能够坦然面对。可真正感受了那如坐针毡的一个多小时之后,温茵茵意识到,自己的心底有些受伤。 既然如此,倒不如长痛不如短痛。 “我有话想要对你说。”温茵茵想了想,决定开口。 “我先说。”顾明煜的声音淡淡的,却带着让人没办法拒绝的气势。 温茵茵白净的脸庞上,一双眼睛就像是闪着光,那隐隐约约的迟疑,让顾明煜感觉到一丝即将失去的恐慌。 还没开始就要失去吗? 他不再犹豫,伸手握住她的肩膀。 这肩膀很纤细,却透着韧劲,能扛起重担。他本来想要给她时间,让她接受自己,可现在,他不得不开口了。 “茵茵,我喜欢你。”他温声说。 低沉的声音包裹着温柔的情意,就像是在漆黑寂静的夜晚骤然被划开的火柴。 温茵茵的脑袋像是轰隆一声炸开,再回过神的时候,什么都听不清了。 她几乎没有办法思考。 温茵茵用了整整一世的辛酸经历所修炼出的理智与聪慧仿佛在顷刻之间瓦解,留下的只有茫然。 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话音未落,她的肩膀被一把搂住,一道根本没有办法拒绝的力量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猝不及防跌进了他温暖的怀抱中,温茵茵的脸“唰”一下红了。 一片漆黑中,她没有仰头,什么都看不到,但却可以听到他沉稳的心跳。 而后,就像是在安抚她不安的心一般,顾明煜的手轻拍着她的背。 顾明煜的手,慢慢拍着她的背。 感受着怀中柔软娇小的人儿,他的心跳逐渐缓和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拥她入怀,他小心翼翼,却又充满着勇气,想要抱紧她,却又怕弄痛了她。 在这样的挣扎之中,他听见她轻柔而又带着怯意的声音。 “婚约是长辈说了算,不作数的。” “不管有没有婚约,我都会选择你。” “那你妈妈那边……” “交给我。” 温茵茵终于不再出声。 顾明煜的下巴抵住她的头发,感觉到一阵淡淡的香气飘入自己的鼻尖。 他低下头,看向怀中的人。 温茵茵就像是一只小兔子,依偎在他的怀里,明明是不安分而又新奇的,可又意外温顺。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时,她抿了抿唇,默默地鼓足勇气,抬起头。 四目对视之时,那从未有过的小鹿乱撞般的感觉让她的脸瞬间涨得更加通红。 望着她这手足无措的样子,顾明煜可以确定,她的心意与自己是一样的。 终于,他的嘴角微微弯起,一颗心仿佛逐渐安定下来。 两个人相拥着,仿佛再也没有力量能将他们分开。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每一刻的流逝都有着无法轻易被言语赋予的意义。 直到温茵茵有些难为情地扭动起来,他才松开她。 “我的背都僵了。”温茵茵红着脸,声音委委屈屈的。 看着她发红的鼻尖,水汪汪的眼睛,顾明煜失笑,一个不经意,目光落在她柔软的唇上。 粉嫩的唇,看起来嘟嘟的,就像是果冻一般。此时她有些害羞,又开始了习惯性的动作,轻轻咬住自己的唇。 顾明煜眸光一深,伸手揽住她的后颈,轻轻俯下身。 那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与独属于他的温热气息交织起来,让温茵茵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往后一瑟缩,却被他箍得更紧。 眼看着他的唇就要落在自己的唇上,温茵茵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然而正在此时,突然有人用力地拍打车窗:“救命啊,救命啊,救救我女儿!” 温茵茵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往后一躲,脑袋差点要撞到车顶。顾明煜眸色一紧,下意识伸手挡住她的头,而后回过眼,缓缓打开车窗。 “同志,求你救救我女儿,我女儿不行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能送她去医院吗?”一道急切却又异常熟悉的声音猛地从车窗里钻了进来。 温茵茵整个人一震,望向车窗外。 这—— 怎么会是周美双? 第64章 落井下石(三合一) 其实光是听这道声音, 温茵茵就已经猜到车窗外的人是周美双了。 即便过去周美双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这样慌张过,可她的声音实在太有辨识度,尖锐却又带着几分沙哑, 温茵茵不可能认不出。 此时周美双的一只手扒在窗框上, 另一只手一直向着后方招着:“快点, 快点,要出人命了!” 见状, 顾明煜也没犹豫, 示意她后退一步,直接打开车门下车。 温茵茵缓过神,跟着他下车。 “怎么回事?”顾明煜问。 不远处, 温国华扶着林菀秋艰难前行,林菀秋的脸色苍白得可怕,腿上还有鲜血流下来。 “我女儿刚才爬上梯子拿东西,一不小心就跌了下来。她说自己的肚子疼, 我们怕她撑不住了……” 周美双边走边说,双眼紧紧地落在林菀秋的身上, 担忧又心疼。 她说着, 小跑上前将林菀秋搀住:“遇见好心人了,菀秋,咱们马上就能上医院!” 林菀秋疼得都快没有知觉, 虚弱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路边停着一辆小汽车, 一道英挺的身影已经走了过来。看见这男人的那一瞬间,林菀秋觉得有点面熟, 等回过神之后,目光立马落在了温茵茵的身上。 月光之下, 温茵茵的容貌看起来并不清晰,可她就是化成灰,林菀秋都认得! 林菀秋死死地盯着温茵茵看,脚步像是突然顿住了:“我不要他们送。” 她的声音是微弱的,在这寂静的时刻却显得格外明了,直到林菀秋出声,周美双与温国华才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温茵茵。 他们没有想到,温茵茵竟然就坐在那小车上。 周美双的心中升起一丝恐惧,她一把揪了揪林菀秋的衣角:“现在没有别的车,你不要命了,想走路去医院吗?”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酝酿着该对温茵茵说什么。 温茵茵是什么样的人,周美双已经完全捉摸不定了。此时此刻她没有心思再去理会温茵茵怎么会有这么富裕的朋友,她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平安。 周美双咬咬牙,看了温国华一眼,示意他去找温茵茵说说。毕竟温茵茵是他的亲闺女,总不至于连这点情面都没有。 温国华站在原地,很为难。 之前温茵茵害得他丢了工作,丢了脸面,最后连房子都丢了,他心里头还是带着恨意的。现在让他去找温茵茵示好?他办不到! 温国华铁青着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前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周美双的脑海中涌过种种思绪,正当她决定就算跪在温茵茵面前都要让他们送林菀秋去医院之时,温茵茵却淡淡开口了。 “她是不是怀孕了?” 这句话,就像是划破平静湖面的一块小石子,在林菀秋与周美双的心底掀起轩然大波。林菀秋的心一惊,难道真的怀孕了? 温热的鲜血滑过她的腿流淌下来,林菀秋的整张脸都因为惊恐而变了神色。 温茵茵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 “赶紧上车。”顾明煜直接回头,打开后座车门。 温国华在恍然中反应过来,拖着林菀秋上车,三个人一起挤在车后座。 车子终于发动了,林菀秋忍受着剧痛,不自觉低声说道:“妈,如果真怀孕了,我的孩子……” “不害怕,不害怕……”周美双紧紧拥着林菀秋,一只手轻轻在她的后背拍着。 温茵茵没有出声。 顾明煜以最快的车速驶向人民医院,车子停下的那一刻,他对温茵茵说道:“你进去吗?” 温茵茵犹豫片刻。 她与林菀秋有太多的仇怨,可真正让她没办法原谅的,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这一世,她再不想要与这一家子人牵扯太多,温国华已经丢了工作,听温文良说,也已经从宿舍里搬了出来,这已经够了。接下来他们一家子的处境,不需要她来插手干涉。 “我不进去。”温茵茵说。 顾明煜点头:“好。” 他下车,走到后座为他们开门。温国华从车子里挤出来的时候摇摇晃晃的,他伸手扶了一把,神色冷淡。 等到周美双搀着几乎已经奄奄一息的林菀秋下车之后,他关上车门,转身回到驾驶位。 不等他们说一句感谢的话,顾明煜已经驾车离开。 感受着这浓重的车尾气飘散在眼前,温国华有些怔愣。 这是谁?是他闺女的对象吗? 就在温国华最迟疑之时,突然听见周美双的一声怒吼:“你傻站着干什么?赶紧进去喊医生啊!” 周美双的面部表情都已经开始狰狞,见他没有动作,还伸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温国华被推得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医院门口的墙上一撞。 进出的两个小护士见他一个高头大马的男人还能被女人推得浑身一颤,不由掩着唇偷笑。 温国华的脸面挂不住了,却没有发飙,只恶狠狠地瞪了周美双一眼,进医院找医生,并给林菀秋办了手续。 忙忙碌碌到大半夜,温国华连气都没有喘顺,刚要坐下,就对上周美双冷淡的眼神。 “幸好菀秋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们。” 周美双坐在林菀秋的身边,一只手轻轻握着林菀秋的手,眼睛却是盯着温国华看的,那眼神中充满着嫌弃与厌恶。 “我们?我们是谁?”温国华皱眉问道。 周美双“腾”一声站起来:“自从你和文良搬到菀秋家住之后,孩子的心情就越来越差。这一次,医生说就是因为情绪问题,才影响到她肚子里的胎儿!” 温国华皱着眉:“什么叫我和文良搬过来住?你没搬进去?” 周美双冷笑一声:“我是菀秋的亲妈,能一样吗?” 温国华被她这翻脸不认人的姿态给震住了,而这个时候,温文良走了进来。 温文良走到周美双的面前:“以前住我家的时候,你们都说我们是一家人,现在我爹没地方住了,就直接换了说法?” 温文良沉着脸,他开口的时候,叶锦开也恰好匆匆赶到。 这些天他不愿意待在家里,每天都在外面磨蹭到三更半夜才回来,可今天,一回到家,就看见被留在地上的纸条。 得知林菀秋的受伤的消息,叶锦开立马就赶到离家最近的医院,可没想到还没见到林菀秋的面,又听到那一家子人在吵架。 “文良,你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周美双被他说的话给堵住了,一时怒上心头,“这些年我对你的照顾还少吗?现在你姐姐还躺在病床上,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还跑到她跟前闹?” 周美双一改往日里温柔和善的脾气,质问温文良的时候,她的手指着病床上的林菀秋,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 温文良本来也是一时冲动,所以才说这些话。毕竟温国华千不好万不好,到底是他爹,他看着自己的爹被人指着鼻子挤兑,不可能无动于衷。可话已经说出口了,便没得收回,此时望着周美双刻薄的神态,他无比震惊。 这就是过去一直被他拿来与亲生母亲比较的阿姨吗?明明过去阿姨凡事对他尽心尽力,从来没有任何私心,可原来—— 只是过去没有触犯到她与林菀秋自身的利益罢了。 就在这一刻,温文良的心中涌起了几分懊悔之情。 从前他对姚瑞兰如此忤逆,在温茵茵面前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他总以为自己跟她们不一样,却没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实际上是间接纵容了周美双与林菀秋一起欺负她们母女俩。 在温文良沉默之时,叶锦开冲进了病房。 他冲到林菀秋的面前,握住她的手:“你怀孕了?” 林菀秋恍惚地点点头。 叶锦开的眼底涌起一阵欣喜。 他们结婚有一段时间了,林菀秋的肚子一直没有好消息传来,不管在单位,还是平时回他母亲家吃饭的时候,总有人指指点点,让他俩加把劲。叶锦开推说还早,他们还要享受一段二人世界,可实际上,他早就已经着急了。 现在,得知林菀秋怀孕了,叶锦开的眼中终于露出几分久违的爱意。他轻轻抚了抚林菀秋的小腹,低声说道,“你好好歇着,千万不要动了胎气。” 林菀秋本来是无比虚弱的,此时听着他的话,眼眶骤然红了。所有的委屈仿佛在顷刻之间瓦解,她轻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眼泪就掉落下来。 看着她这楚楚可怜的神情,叶锦开揉了揉她的头发,帮她掖好被子。 而后,叶锦开对身后的三个人说道:“你们跟我出来说话。” 温国华与温文良对视一眼,跟着叶锦开走到了病房的走廊处。 周美双现在最怕的就是叶锦开,她担心这父子俩又与他起争执,便说道:“你们先回家,这里交给我。” “你也回家吧。”叶锦开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冰冷。 周美双愣了愣:“我不累,菀秋刚查出怀孕,胎儿还不稳——” “我的意思是,你们回自己家去。”叶锦开看着周美双,神色平静,“菀秋这边我会让我妈住过来照顾。” 温国华这下终于听明白了,顿时怒不可遏:“你是要赶我们走?” 叶锦开转过脸,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虽没有说话,答案却已经昭然若揭。 没有什么好掩饰的,他就是要赶走他们。 至于他们是什么感受,与他何干? 反正林菀秋现在怀孕了,他们难道还要逼闺女与他离婚不成? “你们尽快整理一下,否则我妈过来,就只能打地铺了。”叶锦开淡声丢下这句话,转身回了病房,“砰”一声,关上病房的门。 …… 顾明煜送温茵茵回家,一路上,还有些担心。 刚才拍打车窗请他帮忙送去医院的一家人,一看就是温茵茵父亲那边的人。对于温茵茵父母的过去,他并不了解,也不想去探究,如今他在意的,是她的心情。 车子在昏暗的道路上平缓行驶,温茵茵回忆着上辈子的事情。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一世林菀秋在文化汇演大赛中拿到了一等奖之后被调职到文化局,第二年,生了一个女儿。听说那孩子生得聪慧伶俐,很讨人喜欢,而她与叶锦开的感情,也因为这孩子的出生,变得愈发甜蜜和美。 温茵茵虽与林菀秋有不少私人恩怨,但说到底,孩子是无辜的。为了让林菀秋痛心扼腕,就不送她去医院,害得一个鲜活的生命无法降临到这个世界,这是温茵茵无论如何都不会做的事情。 与顾明煜一起将林菀秋送到医院去,已经是她仁至义尽,至于后续发展,那就全凭林菀秋自己的造化了。 “你还好吗?”顾明煜低声问。 顾明煜的声音划过静谧的车厢,打断了温茵茵的思绪。 她回过神,点点头。 本不想再开口提温国华的事情,但此时,想起他们之间刚刚确定关系,温茵茵觉得自己不应该对自家的事情遮遮掩掩。 沉默片刻,她说道:“刚才那是我爹,他身边的——” 一开口,温茵茵觉得难以启齿。 难道她要亲口说自己的父亲有多混账,将他与周美双之间不堪的过去叙述一遍? 温茵茵抿了抿唇,突然有些犹豫。 顾明煜看向她,语气温柔:“我知道那是你爹,不过对你来说不重要的人,对我而言,也是无关紧要的。” 温茵茵一怔。 他竟然看穿了她的心思。 心头大石仿佛突然落下,温茵茵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仿佛两个人之间已经培养出了某种特别的默契,这一路上,他们再也没有提过刚才发生的事情。 车子缓缓驶向上湖村,即便顾明煜已经刻意放慢了车速,可离别的时刻总要到来。 温茵茵送姚瑞兰回家的时候,她就已经满脸担忧了,若是回去得晚了,恐怕娘要着急得团团转。 “我先回家了。”温茵茵转头,对顾明煜说道。 顾明煜点点头,直接给车子熄火,打开车门下车:“我送你回家。” 温茵茵失笑。 村口离她家不过三间屋子的距离,真没必要送! 可是现在就道别,她又何尝舍得呢? 温茵茵正这么想着,忽然之间,自己的手被他牵起。 顾明煜自然地握紧她的手,陪着她一路走回家。 夜很漫长,村子里的石子路上,他们一圈一圈踱步,谁都没有开口说再见。 明明也不是在讨论什么话题,可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要将积攒了几十年的话语都说了一般。 温茵茵低下头,不由轻笑。 “你笑什么?”他问。 温茵茵抿着唇,眼底的俏皮却早就已经藏不住:“我一直以为你不爱说话。” 顾明煜看向她。 小时候的那一幕,就像是惊鸿一瞥,他的脑海中留下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可那样的记忆,却是很快就模糊了。再见面的时候,她小心谨慎,胆怯得像是变了一个人,顾明煜心中惋惜,也有些唏嘘。 他出手相助,并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婚约,毕竟只因为童年回忆而娶她,太不合常理。 顾明煜以为对她的帮助只是举手之劳,没有必要放在心上,可没想到,就在靠近她的过程中,他发现了她不同的一面。 她冷静、笃定、执着,偶尔甚至还有几分可爱的狡黠。 等到她展现出了方方面面的自己之后,顾明煜终于被她吸引。 这种感觉是陌生的,却也不是突如其来,仿佛是一个由量变引起质变的过程,自然而然地存在了。 他便要抓住机会。 顾明煜垂着眼帘看她时,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他伸手,宽大的手掌轻扣住她的肩,拥她入怀。 寒夜冰凉,他出门的时候急,忘了穿外套,可怀中娇小的人仿佛能给他传递某种力量, 此时抱着她,他一点都不冷。 这是今天晚上他们第二次拥抱了。 温茵茵适应着这样的感觉,双手却还是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索性红着脸,将手背到自己的身后去。 顾明煜紧拥着她,低下头,看见她背在身后的手。 像个老学究。 他不由低笑。 温茵茵的脸更红了,静悄悄将自己的小手往前挪了挪,要往他的腰上放。 然而就在她的手快要触及到他的腰时,突然听到一阵咳嗽声。 “咳咳咳——” 听到这声音,温茵茵整个人一颤,脸颊顿时像煮熟的虾子一般,她往后跳了一大步,离他远远的,而后转身,小声道:“娘。” 顺着她的视线,顾明煜也转过身去。 果真,姚瑞兰就站在那里。 如温茵茵所料,姚瑞兰确实是担心自己的闺女。想到孩子一个人跑去顾家,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委屈,姚瑞兰就根本没法在屋里待着。 她甚至想买车票去市委大院附近转转,看看顾家住哪户,只是可惜这会儿已经没有去镇上的车了。 姚瑞兰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担心过了。 实在是坐不住了,她便起身出来走走,可没想到只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闺女和顾明煜。 见顾明煜抱着自己的闺女,姚瑞兰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连想都没有想,就咳嗽出声,打断了他们这情意绵绵的时刻。 此时温茵茵红着脸,就像做错事一般,小步挪到了她娘的身边。 处对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自己可以决定,可刚才那一幕让她娘看见了,温茵茵尴尬到不知所措。 她有些懊恼,不自觉瘪了瘪嘴巴,想要先拽她娘回屋,再好好解释晚上发生的一切。 却不想,顾明煜已经直接上前,大大方方叫了一句:“阿姨。” 姚瑞兰应了一声,又觉得不对劲。 姚瑞兰虽然是个懦弱又没用的人,可事关自己闺女的终身大事,她不可能不闻不问。然而她刚想开口,顾明煜却自己招了:“阿姨,我和茵茵在一起了。” 姚瑞兰一怔。 这是? 回头一看自己的闺女,那小脸红得快没法看了,还一个劲给顾明煜打眼色,示意他先回去。 姚瑞兰沉默,半晌之后,问道:“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因为那婚约吗?” 顾明煜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喜欢茵茵,所以请她和我交往。婚约并不是最重要的,可既然相处,那就是以结婚为目的,有这层婚约在,结婚更加顺理成章。阿姨,请你放心把茵茵交给我,我会好好照顾她。” 顾明煜这话说得一套一套的,姚瑞兰却听不明白。好在到了最后,她算是领会他的意思了。 顾明煜的意思是,他想与她闺女结婚,两个人好好过日子。 姚瑞兰本来还想要摆摆作为长辈的威严,好让这孩子知道她闺女并不是没有靠山,总能有所忌惮。可现在,看着他如此真诚坚决的表情,姚瑞兰突然觉得自己多虑了。 其实这小伙子有多好,她是看得出来的。 “顾明煜,你先回去!”温茵茵打断了姚瑞兰的思索,小声道。 温茵茵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今天刚确定的关系,他怎么直接在她娘面前说这些表心意的话了?若是旁人,温茵茵或许会觉得太油腻,可眼前的人是他,温茵茵却只是觉得心中小鹿乱撞。 这实在是太煎熬了,现在她恨不得立马将顾明煜赶回车上去,别再让自己脸红心跳。 可她话音未落,没赶走顾明煜,倒是将她娘的另外一句告诫引了出来。 “谈对象是可以的,但不要在村子里搂搂抱抱。你们俩还没结婚,被村民看见多不好。”姚瑞兰一本正经道。 她娘在说什么?! 温茵茵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无法呼吸了,脑袋往下低,几乎要埋到胸口去。 “阿姨,是我考虑不周全,以后会注意的。”顾明煜还是大方,温声答应道。 姚瑞兰闻言,满意得点点头:“很晚了,你先回去吧,有空多来家里吃饭。” 顾明煜弯了弯嘴角,笑意染上深邃的眸:“阿姨再见。”顿了顿,他又说,“茵茵,我先回去了。” 温茵茵连脸都不好意思抬起来,低着脑袋,点头如捣蒜。好不容易送走了他,再也不好意思面对姚瑞兰了,一个转身往屋里跑:“娘,我先去睡觉了!” 说罢,她便一溜烟,跑回家,躲进屋里去。 等到屋子的门被她牢牢关上的那一刻,温茵茵红着脸,感受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想到他温柔的怀抱与斩钉截铁表示会照顾她的决心,温茵茵的心跳就更加没法平复了。 而与此同时,与她心跳的声音一样热闹的,还有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叫的声音。 她都忘了,晚上还没吃饭呢。 人是铁饭是钢,她总不能饿着肚子过一宿。 挣扎了许久,温茵茵还是打开门,默默地走了出来。 轻手轻脚走到八仙桌旁,桌上什么都没有,一个转身,姚瑞兰的脚步声却响起。 姚瑞兰从锅里端出热乎乎的馒头,走过来:“饿了吧?先吃馒头。” 温茵茵直接拿起馒头,却太烫手,惊呼起来。 姚瑞兰将馒头接过来,放回到盘里,又笑道:“多大的孩子了,还毛手毛脚的。” 对上她娘会心的笑容,温茵茵的心中顿时涌过一阵暖流,不由笑了。 她怎么就这么幸福呢? …… 温茵茵度过了一个幸福的夜晚,在人民医院门口的温国华,却很不安生。天寒地冻的,他将双手缩进外套的袖子里,整个人蜷缩着坐在台阶上,木然地望着远处。 周美双拽拽他的衣角:“很晚了,先回家。” “我没家。”温国华没好气地甩开她的手,不耐烦道。 周美双也觉得烦躁,可医院门口是最热闹的地方,即便已经晚了,可还是有不少陪床的人来来往往。为了不让人看笑话,她只好耐着性子,低声对他说道:“锦开的妈还没来,我们今天晚上先去他那里将就一晚,明天早上再收拾东西走。” 操劳了一整晚,她早就已经累得浑身骨头都散架,难道还真要陪温国华在这医院门口坐一宿吗? 至于明天一早收拾东西上哪儿去,周美双心里也没底。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总能想到办法。 然而,她这好声好气的劝说却不顶用。 温国华猛地抬起头,就像是看仇人一般怒视着她:“我走?我凭什么走?养了你闺女十年,我是没出钱还是没出力?现在她成家了,有出息了,两口子就要把我赶走?这是哪门子道理?” 周美双被他这突然爆发的怒气吓到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瞪圆了眼睛。 仿佛这些年积攒的怨恨在此时此刻全然释放出来,温国华甚至连一秒钟都没有多考虑,又说道,“以前在职工大院里,你闺女就睡屋子,我儿子就睡沙发。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十年了,文良连张床都没睡过,要给他在客厅里安张小床,你都不乐意,嫌挤。周美双,你咋这么能耐呢?” 这些年,温国华早就已经将他的乡下口音给改得七七八八了。可此时一生气,他唾沫横飞,也没心思再惦记自己的口音问题。 想到刚才叶锦开说完那混账话之后温文良憋屈的表情,温国华感觉自己没了任何尊严,那是他自己的儿子,活该被人这样欺负? “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周美双有些心虚,却又不自觉辩解,“文良是男孩子……” “你放狗屁!”温国华怒喝一声,猛地推开她,“你真这么讲究,咋不让你闺女回去跟她自己的爹?少在我这里人五人六的,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当老子不知道?” 周美双压根没想到温国华会动手。 她本来半蹲在台阶上,此时被他猛地一推,身体失去重心,整个人往后倾去。 周美双吓坏了,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扶台阶,却什么都没扶住。咕噜噜往下滚了好几层,只听到自己的老腰“咔嗒”一声,发出一阵脆响。 来来往往的人不由围了过来,纷纷问她有没有大碍,周美双咬牙揉着自己的腰,疼得“哎哟哎哟”直叫唤,根本没办法爬起来。 她想要让人送自己去医院,可她与温国华到底没收入,眼下只能靠过去的积蓄过活,若是再送钱给医院,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周美双惨白着一张脸,对身边关切的人说道:“没事,我回去揉揉药酒就成。”说罢,她又冲着也已经被吓了一跳的温国华说道,“你扶我回去。” 温国华只是一时烦心,随手将她推开,根本就没想过这样会让她受伤。此时扶起周美双,他是心虚的,因此也早就没了刚才的气焰。 夜深了,他搀着周美双,两个人走得很慢,却一句话都没说。 林菀秋住院了,叶锦开在她身边照顾,温文良见自己这一家子已经不受欢迎,直接表示他早就已经申请了单位宿舍,随时可以走。 现在,就只剩下他与周美双了。 感受着寒风,温国华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冷了下来。 这些年,他和周美双的感情一直很好,本以为是找到真爱,可真的出事之后,他却意识到,他们只是搭伙过日子而已。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走各自飞,他和周美双本来就不是夫妻,各飞各的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可不知怎的,温国华想起了姚瑞兰。 他想起在自己最艰难的那些年仍旧不离不弃的姚瑞兰。 如果是她的话,必然不会在这时刻对他落井下石吧。 还有林菀秋—— 他过去总觉得这孩子贴心,是真拿自己当父亲看待。可没想到,人家表面一套,背地里却是另一套。林菀秋与她亲生父亲见面的时候,是否会嘲笑他是个冤大头呢? 给人家养闺女,养了十年,最后却是一场空,温国华不由冷笑。 早知道会落得这个下场,他当初还不如不离开村子,将自己的两个孩子好好养大。到了最后,总还有孩子给自己养老。 想到这里,温国华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发酸,头疼得出奇,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 顾家灯火通明。 顾明湘到家的时候,还没见到顾明煜的人,很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 “早知道明煜这么晚,我也不急着回来了。”顾明湘挽了挽自己的长发,将手提包随手抛在沙发上,转身就往屋里走。 “你又跟谁出去野了”江玉厉声质问道,“这些天章城打了好几通越洋电话过来,开口闭口问的都是你。你倒好,直接把人撂一边了?” 章城,她无缘的丈夫。 当初两个人感情不和,她丢下一张离婚协议就回国,从此再无回去的打算。 “要是真有心,飞来一趟就行,打电话算什么诚意?”顾明湘淡淡地睨了江玉一眼,面色沉静,“我和他的问题,要是在一通电话里就能说清楚,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丢下这句话,顾明湘再没理会江玉是否要大发雷霆,直接回了屋。 看着女儿窈窕的背影,江玉保养得当的手捏成拳,许久之后又松开。 顾明湘的事情,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但顾明煜与温茵茵之间刚萌芽的情愫,却是能被尽早斩断的。 江玉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挺直了腰,冷着脸,望着大门的方向。 晚上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闹剧,温茵茵来了又走,最后家里就只剩下她与吴柔两个人。江玉觉得自己下不了台阶,又想起两个孩子如此不听话,连饭都没心思做,敷衍了吴柔几句,就打发她回去了。 现在,江玉坐在原地,等待顾明煜回家。 这孩子从小都大与她都不亲昵,有心里话就憋着,真憋不住了,宁愿与姐姐说,都不会想起她这个母亲。 但无论如何,他的脑子是清楚的。 这一路走来,不管是学业还是事业,他都从没有让自己操心过。现在到了终身大事的问题,江玉相信他总能听得进自己说的话。 温茵茵家住在哪里,江玉听说过,但早就已经忘记了。她不知道顾明煜来回一趟要花多长时间,便只耐着性子等待。 打铁要趁热,今天晚上,她必须将这件事情解决。 时间分分秒秒在流逝,江玉有早睡的习惯,此时已经愈发困倦。 她扭了扭自己的脖子,终于支撑不住了,起身想要回屋。 然而正在此时,顾明煜回来了。 江玉打起精神,走上前:“怎么连外套都不穿?饿了吧,妈给你做面条吃。” 江玉说着就要去厨房煮面,想要等他坐下来吃的时候,再好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却不想,顾明煜只淡声说道:“你睡吧,我自己做。” 江玉一怔,立马想到肯定是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让那乡下丫头委屈了,哭哭啼啼地告状,使得顾明煜发怒,便没给自己好脸色。 这才开始多久,就已经吹耳边风了? 江玉沉下脸,不再迂回:“妈不是反对你和那个温茵茵相处,但我连她的面都没有见过,让她来家里吃顿饭,彼此了解一下,有错吗?当时我头疼,想要休息一会再出来做饭,可刚缓过劲,她就已经走了?这是什么大小姐脾气!” 江玉一开口,就说个没完,眼底还透着几分不悦。 “后天是爷爷的生日,我会把茵茵带过来,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她了。妈,既然你头疼,就先去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顾明煜还能不了解自己的母亲吗?此时说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他是了然的。 说罢,他转身去厨房。 望着他的背影,江玉不敢置信。 等老爷子生日,他要把温茵茵给带过来…… 那岂不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那丫头的身份? 一个乡下姑娘而已,真能上得了台面吗? 第65章 提亲(三合一) 江玉笃定温茵茵参加老爷子寿辰时会出丑, 到时候丢的不仅仅是她自己的脸面,还有他们一家的脸。 可是现在顾明煜就像是鬼迷心窍一般,非要带这丫头来, 她有什么办法? 其实江玉一开始对温茵茵的抵触情绪并没有这么高, 可是后来得知她在汇演大赛上那不入流的手段, 又与她被辞退的事结合起来,再加上她的脾气居然这么大, 说走就走不给任何人留情面…… 种种缘由叠加在一起, 江玉对温茵茵已然反感至极。 真以为跟着顾明煜一起回家,就能逼着她认可吗? 江玉冷着一张脸,再不开口, 进屋重重关上门。 …… 温茵茵睡了个好觉,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唤醒之时,她伸了个懒腰。 有关于昨天晚上的回忆就在意识清醒的那一瞬间猛地灌入她的脑海中,想到那一幕幕, 温茵茵的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 心底仿佛被某种特殊的情愫所充斥,让她觉得接下来的一天天, 都是值得期待的。 但恋爱归恋爱, 卖衣服的事情也是不能耽搁的。这虽已经不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了,可身为女同志,被期许的, 仍旧是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找一户好人家嫁了, 将来相夫教子,夫妻恩爱子女孝顺, 便已经是最大的福气。 可温茵茵到底经过后世观念的熏陶,她知道只有将自己的个人能力提升好, 那么将来在不得已的情形之下独自脱离出来,也不会让自己活不下去。 与顾明煜在一起,她觉得幸福,可别说现在他们的感情还没有稳定,即便将来两个人已经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她也不能放弃提升自己。 自身的实力才是她永久的财富与底气。 温茵茵洗漱一番,吃完午饭和姚瑞兰说了一声,便出门了。 自家闺女这段时间动不动就要往镇上跑,姚瑞兰已经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只问她晚上会不会回家吃饭,得到答案之后,便继续在家里织袜子。 上回温茵茵说了,想要让造袜厂继续与她们合作,那就得织出更新颖的袜子花样,毛线袜若是不透气,那就用更轻薄的面料,总之只有推陈出新,才能接到更多的订单。 温茵茵已经织了几双不同的样式,现在放在家里,姚瑞兰没事的时候便照着打几针,等积攒的样式多了,到时候再拿到造袜厂给张经理看看。 毕竟机会是要自己主动争取的,哪有这么多天上掉馅饼的时候。 温茵茵一出门,没走几步就碰见了贺大娘和赵永元这母子俩。他们村就在上湖村边上,赵永元又是木匠,会来这里一点都不奇怪。 一看见他俩,温茵茵便微微一笑,打个招呼。 望着温茵茵恬静的笑脸,赵永元感觉自己的心都被击中了。 她的美是独特而又自然的,如暖风一般的笑容让整个冬天都不再寒冷,光是这一眼,赵永元就已经不愿舍弃。 这一次过来,他是带着他娘来说亲事的。 他们打听过,温茵茵与她娘一起生活,也没什么正式的工作,平时会去镇上卖卖鸡蛋,维持生计。知道这一切之后,赵永元一方面心疼温茵茵这些年的艰苦处境,可另一方面,也松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她应该不会拒绝自己的提亲。 赵永元呆呆地看着温茵茵,双眼就像是钩子一样,恨不得长在她的身上去。 望着这儿子这没出息的样子,贺大娘瞪他一眼:“你倒是去说啊。” 赵永元“哦”了一声,憨憨一笑,脸都红了。 这年头,处对象也不是什么难事,以赵永元这样的条件,一般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对方都是能同意的。他思索了一整晚,带着诚意前来,此时满心期待,便要上前。 然而他还没走到温茵茵的面前,就已经见她的眼睛都亮了。 赵永元的脸更红了。 她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真好看。 此时,望着温茵茵眼中的绵绵情意,赵永元可以确定她不会拒绝自己了。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想要开口。 “你怎么来了?”温茵茵抬高了音量,笑容满面地问。 “我……” 赵永元鼓足了勇气,然而他还没开口,就被身后一道低沉温润的声音打断:“我来见你。” 赵永元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发现温茵茵的目光根本就不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他还没回过神,却见温茵茵已经像一只自由自在的快乐小鸟,“呲溜”一声,与自己擦肩而过。 赵永元瞪圆了眼睛,再回头时,温茵茵已经跑到了一个男同志身边去,两个人转身向村外走。 从赵永元的角度望去,那男同志身材颀长,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看不出布料样式。温茵茵站在他的身旁,仰着头不知道说什么,满眼欣喜,那眼睛已然比天上的星星更加明亮。 原来她刚才的惊喜,并不是因为自己,赵永元的眼神变得落寞。 望着温茵茵与顾明煜离开的背影,贺大娘几乎没反应过来。 这姑娘有对象了? 贺大娘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怒气冲冲地跟上前去。本来觉得温茵茵长得好看,她也挺喜欢的,可现在见温茵茵居然跟别的小伙子在一起,她顿时气得眼睛都红了。 这姑娘,怎么水性杨花的?都这样了,他们家怎么敢把她娶进门? 贺大娘铁青着脸,拽着赵永元就要上前质问温茵茵。 可是,赵永元却只是白着一张脸,一个劲摇头:“娘,也许那只是她的朋友而已。现在上前兴师问罪,会吓到茵茵的。” 贺大娘哼哼一声。 现在就这么怂了,以后还不是要被媳妇牵着鼻子走? 贺大娘满心不痛快,揪着赵永元就往温茵茵离开的方向走去。可两个人在后边跟了许久,也的确没见到温茵茵与那小伙子有什么亲密接触。 “难道真的只是朋友而已?”赵永元望着温茵茵纤细的背影,似在自言自语。 贺大娘翻了个白眼:“就算只是朋友也不行!一个女人,就不能跟男同志当朋友!否则将来进了我们赵家的大门还跟别的小伙子说话,岂不是丢了咱们赵家的脸?” 听着自己娘说的话,赵永元的眸光已经全然黯淡,毫无神采。 “娘,我是真的喜欢她。”赵永元低声道。 贺大娘看着他,许久之后,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 说话间,温茵茵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最后脚步停留在隔壁村的村口。看着顾明煜拿钱买了车票,与温茵茵一起上了大巴车,贺大娘冷笑一声:“就一个穷小子而已,连辆自行车都没有,怎么跟你争?既然你认准她了,咱们明天就带着彩礼上她家,马上把这亲事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贺大娘与赵永元母子俩,已经追随着温茵茵的脚步,离开了上湖村。只是他们在背地里说了什么话,打了什么主意,温茵茵一无所知。 温茵茵现在比较好奇一个问题:“你今天没有开车吗?” 顾明煜笑了笑:“单位的公车,平时可以开,但工作时间里开过来影响不好。” 刚才顾明煜是去临县开会。 会议一结束,他连想都没有多想,找了一辆人力车,就赶到上湖村了。 他想和温茵茵见面。 听他说起自己刚结束会议就赶过来时的语气如此轻描淡写,温茵茵笑了:“这么忙,不用特地过来的。” “我想见你。”顾明煜转头看向她,声音低沉。 嘈杂的大巴车里,坐满了人。箩筐和扁担摆得满车厢都是,到处都有笑语声,商量着一会儿上镇之后要卖的土豆定价几分,或是上回鸡蛋碎了一地的趣事。 在这样熙熙攘攘而又充满着烟火味的谈笑声中,顾明煜这清淡好听的声音,显得并不真切。 可是,抬起眸与他对视之时,她却看见他深邃的眸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真心诚意。 一时之间,温茵茵的脸“唰”一下红了,轻咳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还没等她如雷的心跳声平稳下来,他却又温声开口了:“明天我爷爷八十大寿,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温茵茵的眼睛都睁圆了。 和顾明煜一起去见他爷爷? 顾家是个大家族,如果她答应跟着顾明煜一起去,就相当于要见到他一大家子人。 他的爷爷奶奶,父母,姑婶,堂兄妹…… 光是这样一想,温茵茵都有些慌。 可她还没想好是否应该拒绝,手心之上却已经传来了温热感。 顾明煜的手指骨节分明,将她纤细的手指扣住。 两个人十指相扣之时,温茵茵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懵的,傻乎乎地看向他。 “爷爷最疼我,今年是他八十岁的寿辰,我想把自己喜欢的女孩带到他的面前,让他看一看。” 顾明煜低声说着,语气温和而又有力。 温茵茵的心像是突然变得柔软,声音却放轻了:“他们要是不接受我怎么办?” “他会喜欢你的。”顾明煜弯了弯嘴角,语气平静沉稳。 他的声音淡淡的,像是在哄她,可语气却是真心笃定。这句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让温茵茵不这么彷徨了。 未来会发生什么,她不知道,也无需猜测。此时此刻他邀请她一同前往老爷子的寿辰,她不想拒绝他,那就随心吧。 温茵茵抿唇笑了笑:“好。” …… 大巴车在镇上停下,温茵茵要去顾明湘的店里,顾明煜则回单位。 分别的时候,顾明煜望着她的背影,眼底染了笑意。 明明是短暂的相处,却仿佛可以回味许久,这一趟来回耽误了时间,可他觉得值得。 回单位的时候,顾明煜的心情明显是愉悦的。吴柔从窗口见到他的身影,从办公位上站起来,随手拿了一份工作稿,跟着他往办公室走去。 吴柔的脚步声是很轻的,直到顾明煜转身要关门的时候,才发现她的存在。 “你这是?”顾明煜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工作稿上。 “顾副局长,这是给你过目的。”吴柔笑了笑,直接走进办公室,将工作稿放在书桌上。 顾明煜没有关门,走进来,随手拿起工作稿扫了一眼。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字,字迹端正娟秀,见他没有出声,吴柔直接开口:“明煜,明天你爷爷寿辰,也请了我们一家。我不认识路,到时候下班跟你一起去。” 吴家与顾家一直有交情,老爷子过大寿,吴柔的父亲早就已经接到通知。此时她的语气稀松平常,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顾明煜,笑容坦荡,仿佛不担心被拒绝。 他们是同事,下班之后与他一起去给老爷子的贺寿,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应该不会被拒绝才是。 听到吴柔的话,顾明煜抬起头,冷淡的眼神在她的脸上停留一瞬,他说道:“我要去接茵茵。” 吴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 老爷子的寿辰,这么重要的日子,顾明煜竟然要将温茵茵带过去? 她凭什么? 难道是以顾明煜未婚妻的身份? 吴柔的心底冒出一丝不服气,嘴角却还是带着几分勉强的笑容:“是吗?那我和你一起去接茵茵……” “饭店的地址,吴局长知道的,到时候你跟家人一起过来就行。”顾明煜淡淡地打断吴柔的话,“工作稿写得不错,下次直接交给你们科室的应科长就可以了。” 说完,顾明煜将工作稿放在办公桌上,随手拿起一份文件。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任何刻意刁难的意味,拒绝她的语气也是滴水不漏的,可是,听着他的话,吴柔的神色却还是僵住了。 她愣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出声,直到他抬起头,轻描淡写地问道:“还有事?” 吴柔的心像是被狠狠一击。 她摇摇头,伸手拿了桌上的稿子,转身跑出了顾明煜的办公室。 等到这身影消失,顾明煜才站起来,将办公室的门关上。 …… 温国华与周美双将行李袋收拾好。 其实没什么好整理的,到底是住在别人家,他们行李袋里很多东西都没有拿出来,此时只需要将被子叠好,之前摆在床头日常更换的几件衣服装好就可以了。 可因为担心林菀秋回家之后糟心,周美双还是一刻都不闲着,将女儿的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仿佛生怕给他们家留下麻烦。 叶锦开对他们的反感,已经很明确了,周美双生气也好埋怨也罢,总不能与他撕破脸。说到底,还是得为女儿着想,毕竟将来与叶锦开过日子的,并不是他们。 昨天摔着的老腰,现在还疼得慌,周美双一个劲地干家务,直到最后,连腰都直不起来了。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冷汗冒出来,她用手擦了擦,虚弱得不得了。 而在她最忙碌的时候,一回头,温国华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看什么报纸?周美双冷冷地剜他一眼,却不好再与他争执。先不说他要是发起疯来会不会再一次动手打她,光是想着自己离开女儿家之后就没地方住了,周美双都不能轻易得罪温国华。 昨天深夜,他们终于好好坐下来,谈了一次。最后做了决定,先拿出温国华的积蓄在外面租一间房子,再想办法做做小买卖,看看能否有翻身的机会。 到底是连结婚证都没有领过的半路夫妻,温国华就是再愚蠢,可多年来的薪水还是由自己存着的。虽然没剩下多少钱,但多多少少还能拿出几千块的。 此时想起他将钱牢牢抓在自己手上,周美双便更加气恼。 如果不是因为她手头上没钱,何至于继续跟他凑合着过日子? 家里终于收拾干净了,周美双憋着一口气,对温国华说道:“走吧,你不是说去租房子?” 温国华点头,慢条斯理地合上报纸,站了起来。 “你那老工友真能把房子租给我们?现在租房都是要押金的……”周美双犹豫着说道。 温国华冷冷地瞥她一眼:“要不要押金,你跟着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周美双现在最看不惯他这自以为是的样子,明明什么本事都没有,还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摆什么谱呢? 一口气又是堵到了嗓子眼,周美双咬咬牙,跟着他离开了林菀秋与叶锦开的家。 …… 温茵茵去了顾明湘的店里,向她好好请教了一番进货的问题。此时正好店里不忙,顾明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细致地分析了一通,听得温茵茵一个劲点头,只差没有拿笔做笔记了。 “因为快到春节了,现在去一趟清市比较麻烦,耽误太多时间。明湘姐,要不你看看下回让市场发货的时候能不能给我也带几件衣服,我需要的量不大……” 温茵茵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难为情,现在她只是个小摊小贩,可将来积攒了本钱,也是要开店的。因此不论如何,她和顾明湘都是同行,让同行将资源分享给自己,她自己都觉得很难开口。 于是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就这一次,等年后我会好好捋一捋接下来的方向,到时候自己去一趟清市和档口老板沟通往后的进货问题。” 温茵茵开口的时候,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语气还是大方的。这一次是她有求于人,但即便顾明湘拒绝了自己,她也不会因此而恼怒,继续想别的办法就是。 “我年前不准备进新的货了。”顾明湘开口道。 温茵茵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好,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温茵茵的失望是显而易见的,她稍稍垂下眼帘,长睫毛覆盖着眼底,失落却并不沮丧,仿佛已经立刻开始想别的办法。 顾明湘笑了一声:“怎么这么快就放弃了?”说着她站起来,将温茵茵领到自己小店后面隐蔽的储物间里,“我一次都要进不少货,可走的量却没这么大。衣服积压着,都要卖不出去了,要不你帮我解决一下?” 储物间里很暗,顾明湘拿了个手电筒,照着里头。 温茵茵走进去,蹲下来看包装袋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虽然这里的货都是积压品,可因为顾明湘眼光好,进的货就没有一件是不好看的。此时这些货压在储藏间里,随着春季的到来,恐怕很难再见天日了,这样一想,温茵茵都要心疼。 “那你本来打算怎么处理的?”温茵茵问。 “还能怎么处理?这么多衣服,我一个人也穿不了,只能拿去送给亲戚朋友,剩下的就直接扔掉了。”顾明湘无奈道。 “明湘姐,你这是开店做生意,还是做慈善?”温茵茵失笑,“要不交给我,我帮你卖吧。” 温茵茵做事很有决断力,得到顾明湘的许可之后,就再也没有迟疑,认认真真挑选起衣服来。 顾明湘进货是真的财大气粗,也不管自己进的货能不能卖出去,好看就行,一股脑直接扫荡过来,都往自己的店里搬。 现在温茵茵可以帮她清理到一部分的货,对她来说也是好事,两个人都能得到便利,算是一举两得的双赢模式。 这会儿温茵茵甚至觉得,如果可以一直与顾明湘合作下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暂时还不到考虑这个的时候。 现在她徜徉在服装的海洋之中,正美着呢,仿佛感觉到了疯狂购物的乐趣。 储物间里不大,但因为衣服裤子和各种饰品积压如山,温茵茵便觉得像个小型档口一般。顾明湘进的货,虽然大多好看,符合温茵茵的审美,可她得考虑拿到摊位上是否好卖。因此,第一批,她先将太过时髦难以被接受的服装排除,而后再慢慢选择。 时间飞快流逝,店里来了客,顾明湘便出去招呼生意了。 等到一个小时之后,温茵茵兴冲冲地出来,指着一地的衣服说道:“明湘姐,我选好了。衣服就先留着,你算算价格,我明天把钱拿过来。” 顾明湘不由笑了,红唇扬起时,满是风情。 “卖不完的就拿回来退给我,到时候再一起算钱。”顿了顿,见温茵茵似乎想要反驳,她又说道,“以你和明煜的关系,我还怕你跑了?” 听到这里,温茵茵的脸又红成了猴子屁股。 顾明湘乐得笑出声,别看温茵茵平时精明能干,可一提到顾明煜,就立马害羞到不知所措。 她愈发觉得自己这未来弟媳有意思了。 …… 一个下午的时间,温茵茵算是满载而归。不过这满载的,是她心底的期望与欣喜,实际上这批货,她并没有立即带回家去。 顾明湘打开门做生意,每天都会来店里,既然如此,温茵茵就没打算费工夫将衣服搬到村里,之后又搬回镇上卖。 用顾明湘的话来说,反正温茵茵是帮她清存货的,不管能卖出几件,对她来说都是赚了。既然如此,温茵茵也就不客气了。 现在她决定先回家,等顾老爷子的寿辰之后,再带着展示架去顾明湘店里取货,到时候还去市委大院门口摆摊! 对,现在最重要的,是顾老爷子的寿辰…… 想到这里,温茵茵又有些迷茫了。 一次见他这么多的亲戚,她要是怯场了,该怎么办? 温茵茵的思绪顿时变得纷乱,就在这一片忐忑的心情之中,回到家。 夜晚的时间总是宁静的,晚饭过后,温茵茵就开始继续打起毛线。 之前答应顾明煜的围巾,她没有忘记,既然已经承诺,那就一定要给他系上,当是惊喜也好,是礼物也罢,总之她希望他能喜欢。 昏黄的灯光下,温茵茵低下头织毛线,每一针都织得妥帖细腻,放了自己全部的心意。 夜愈发深了,等到围巾已经织了一大半,温茵茵才放下手中的粗棒针,捏了捏自己酸痛的脖子。 而正在此时,脑海中的系统发出声音。 【任务十四:确定心意,已完成。】 【系统发布修长纤细天鹅颈奖励。】 温茵茵一时怔愣,仿佛没回过神。感受到宿主的犹豫,系统便解释道:“因任务十五没有按时完成,便推迟任务十四的奖励发放。明日寿辰是最后机会,若宿主无法与顾母见面,则任务十五宣告失败,届时将收回任务十四奖励以及意外惊喜的额外奖励。” 信息量太大,温茵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阵子比较忙,而她也已经适应系统与她共存,因此便不再心心念念着系统的奖励。可既然是奖励,那就是在她完成任何之后得到的,接受的时候,温茵茵也坦坦荡荡。 她闭着眼睛选择使用奖励,再回到屋里,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又圆又小,看不清她的脖子是什么样的。温茵茵扬起下巴,仔仔细细打量着奖励的效果。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脖子线条仿佛变得纤细而又流畅,却又看不分明,镜子都快要凑到自己的锁骨上了,还是感受不到整体效果。 最后,温茵茵无奈地放弃了。 只能等到明天去镇上的百货大楼找找全身镜,到时候才能好好看看具体的效果是什么样的。 村子里愈发静了,月亮挂在树梢,在泥地上洒下皎洁的月光。 家家户户都熄了灯,等待第二天的来临。 温茵茵躺在床上,脑海中充斥着不少思绪,时而在考虑见到顾家的长辈之后应该如何介绍自己,时而想到是否要与顾明湘谈一谈长期合作的问题,最后还期待着自己的系统奖励——天鹅颈。 迷迷糊糊之间,她睡着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都亮了。 …… 邻村赵家,已经准备好了提亲用的礼和聘金,只等着午饭过后,就上温茵茵家去。 看着自己儿子忐忑不安的样子,贺大娘一边笑话他没出息,一边又安慰着他:“你放心,那丫头自己是什么条件?咱们家带着厚礼去提亲,就算她不愿意,她娘的眼睛也要发光。” 那天周翩翩说温茵茵的娘势利眼,赵永元听到心坎里去了。 他相信他们家拿出真本事,让温茵茵她娘看见了实力,将女儿许给他不成问题。 可是—— 赵永元神情落寞:“我希望茵茵能真心喜欢我,而不是为了我的钱。” 贺大娘乐了:“大团结叠成一摞踩脚底下,你都能高半个头,那丫头能不喜欢吗?” 说着,贺大娘去拿了一件新做的衣服出来。 这是贺大娘刚才儿子做的的确良衬衫,那可是城里的高级面料,一般人家还不一定能买到呢。 她儿子一穿上,英俊得跟什么似的,隔壁村那丫头能看不上? “永元,你肯定比昨天来村里接那丫头的年轻人英俊。”贺大娘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 赵永元无奈一笑:“娘,咱们都没见到他的脸!” 不过话虽这么说,等到在秋衣外套上这件的确良衬衫站在镜子面前之时,赵永元的心也确实定了一些。 他长到二十多岁了,不管是在自己村子,还是平时去别的村子做木工,都是人见人爱的。他知道,自己长得帅气,一般男同志还真不一定比得上。 昨天温茵茵身边的男同志,虽然个子比他高,可也许转过脸来,歪鼻子斜嘴的呢? 再说了,个子比他高又如何?他娘说了,大团结垫在脚底下,他立马能高半个头。 对方能拿出这么多大团结来吗? 这样一想,赵永元舒心了,对他娘说道:“娘,咱走吧。你可得记得,到时候去了人家家里,客气一点。” 贺大娘乐呵呵一笑:“你娘又不是三岁的娃!对了,把你那自行车骑上,咱们去她村里显摆显摆!” 说罢,母子俩一人提着聘礼,一人推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赶往上湖村。 一路上,想着温茵茵她娘见到这聘礼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的样子,贺大娘甚至都想偷笑。 没啥,就是有实力而已! 推着自行车走路实在是太不方便了,赵永元便骑上车,慢慢吞吞骑着。 他骑一会儿,停一会儿,贺大娘就在边上跟着,好一会儿过去了,两个人才到了上湖村。 只是他们刚进村,就引来了不少目光。 “咦?那不是隔壁村的赵木匠吗?他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光穿件衬衫?” “这小伙子是干啥啊?自行车骑得这么慢,旁边还跟着个人,那倒不如两个人一起走着路过来呢。” “显摆自行车呗。等等……他们手上提着的好像是枣子?还有桂圆呢!该不会是要来咱们村提亲的吧?” “他们往茵茵家去了!赶紧去看看!” 本来大家还只是随意一瞥,看个热闹。眼下见赵永元与贺大娘一起往温茵茵家走,顿时来精神了。 谁不知道温茵茵有对象,那对象还是镇上来的,可有派头了! 这俩人咋都不打听一下,直接登门了? 一时间,村里将这消息传了个遍,等到赵永元与他娘到了温茵茵家门口时,远远地来了不少大娘大婶们。 冲在最前头的,自然是沈月娥。 沈月娥现在跟温茵茵可是有交情的,她这么讲义气的人,肯定不能放任这局面不管! 只是前些日子被温茵茵怼惯了,沈月娥到底长进了不少,对身边的人说道:“一会儿我们过去看看形势,也许茵茵真跟人家处对象呢?” 温茵茵会放弃镇上那副局长,选择一个木匠? 这怎么可能呢? 大家都露出了狐疑的神色,却也同意沈月娥的说法,决定见机行事。 感受到这么多人围上前,赵永元忽然有些担心,焦虑都写在脸上了。 贺大娘笑了笑,直接说道:“你怕啥?人多了才好呢,给咱撑撑场面!都有人来提亲了,还是这么好的条件,那娘俩哪里还能把咱赶出去?” 说完,贺大娘直接上前,敲了敲温茵茵家的门。 屋里的姚瑞兰早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 村里平时这个点也挺热闹的,可现在这一道道声音都挤在她们家门口呢,姚瑞兰觉得奇怪。一听见敲门声,立马喊了一句:“茵茵……” 温茵茵也听到这动静了:“娘,你去看看吧,我还在织围巾呢。” 姚瑞兰应了一声,跑去开门:“来了来了!” 然而门刚一打开,她就愣住了。 外面站着两个人,一老一少,还都是生面孔。 仔细一看,他们手上还提着箩筐和袋子什么的,像是来送礼的。 又是一阵细细碎碎的声响,姚瑞兰再抬起头的时候,是几个妇女站在那里议论着什么,沈月娥一副领军人物的神情,气定神闲地维持着现场秩序。 姚瑞兰糊涂了:“你们找错地方了吧?” 赵永元忙摇头:“这里是温茵茵家吗?” 竟然是来找他们家茵茵的? 姚瑞兰迟疑着点点头:“你们是?” “那就没错了!”贺大娘笑起来,一双吊梢眼里都浸着喜色,“这是我儿子赵永元,是个木匠,手艺人!我们今天来,是向你提亲的,聘礼都准备好了,你瞧……” 就在姚瑞兰一脸怔愣之时,贺大娘又从棉衣内侧缝的大口袋里掏出一沓大团结,不无神气道:“这是我们给准备的两百元彩礼,你先收下,婚事啥时候办,咱们屋里谈。” 第66章 反客为主(三合一) “这是我们给准备的两百元彩礼, 你先收下,婚事啥时候办,咱们屋里谈。” 贺大娘一副反客为主的架势, 一沓钱递过来, 不由分说便要进屋。 姚瑞兰的反应本来就是慢半拍的, 这会儿人家递钱过来,她第一反应就是推开:“我怎么能收你的钱?” 贺大娘一乐:“这是彩礼, 是挺多的, 但这代表我家的诚意。你们也不用有心理负担,我知道你们娘俩一起生活,生活困难, 等你闺女嫁到我家去,这两百块你可以花好几年的了。” 贺大娘看着姚瑞兰的神色,很是成竹在胸。 像姚瑞兰这样的妇女,她见多了, 一个人带着闺女长大,操劳了一辈子, 就是想要看着闺女飞上枝头去。这会儿机会不是来了吗? 她也不能姚瑞兰再开口, 直接走进屋去打量。这屋子简直是简陋得不行,到处都是霉点,看起来是整理得清爽, 但也侧面反映她们连家具都打不起。 姑娘要是嫁到他们赵家去,生活条件准能有质的飞跃。 贺大娘想不出这当娘的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她笑一声, 向后招了招手:“永元,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进来!” 赵永元这才反应过来, 迟疑地看了姚瑞兰一眼,迈过门槛走进屋。 姚瑞兰刚才是懵了。 这段时日, 温茵茵出落得愈发标致,村里确实有不少人家想要找她们家说说亲事。可后来,看着温茵茵赚钱的本事这么大,又见顾明煜时常来村里找她,便逐渐打消了这念头。 现在温茵茵与顾明煜开始处对象了,姚瑞兰虽然对闺女的终身大事是操心的,可也从来没有想过催促什么。毕竟婚姻大事并不是儿戏,她自己年轻的时候懵懂地走进一段失败的婚姻,现在自然希望闺女慎重再慎重。 可现在这母子俩又是从哪里来的? 姚瑞兰反应过来之后,突然明白了这两百块钱是拿来做什么用的,她脸色一沉:“我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收你的钱?这位大姐,我不卖闺女!” 姚瑞兰这话音刚落,外头半边身子都要探进屋的沈月娥只差要拍手叫好。 她算是明白了,这俩人是过来摆阔的嘛! 这就要仰着鼻孔说话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村里的大户呢! 贺大娘被姚瑞兰这突如其来的火气一怔,半天没回过神。身旁的赵永元看着她,一时震惊。他听说过温茵茵的娘是个贪财之人,看见他们送来的礼和聘金,应该会眼睛发光才对。 可为什么她不为所动?这些东西……温茵茵的娘仿佛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赵永元的脸色有些难堪,想要解释。毕竟他想要将温茵茵娶回家,自然也不能得罪她娘,于是他便扯了扯自己娘的袖子,当是暗示。 贺大娘也已经愣住了,胡乱点点头,脸色却变得难看。 沈月娥冷笑一声,立马有了找到主场的感觉,往屋里一冲就要教训人。可没想到她还没开口呢,温茵茵就出来了。 温茵茵本来是在自己屋里织围巾的,可到底屋子小,屋门又敞着,外边的动静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钩针处只差一点就能做出完美的收针了,她便不想出来,本以为她娘能将这两个人打发出去,可没想到,他们居然直接进屋了。 温茵茵没料到这赵永元与他娘竟是如此不讲理的人,出来的时候,脸色难看:“赵木匠,你带着你娘来我家做什么?” 她的声音冷得出奇,语气之中也蕴着怒气,只这一句话,就让赵永元僵住了。 他支支吾吾道:“我和我娘来向你提亲……” “我拒绝,你请回吧。”温茵茵皱眉,语气冷淡,仿佛连一句话都懒得与他多说。 这句话音刚刚落下的那一刻,赵永元感觉到自己的心像是突然被重物一击,一股钝痛感让他一时没法接受。 他看看温茵茵,又看看温茵茵的母亲,忽然想起上次周翩翩对自己说的话。 周翩翩说,温茵茵是喜欢他的,只是她娘希望她飞上枝头变凤凰…… 赵永元把心一沉,定了定神:“茵茵,这彩礼是给你们的,如果你们觉得还不够,那我回去让我娘把家里的存折找出来,再去取两百块。还有这自行车……我的自行车以后就归你了,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我绝不干涉。” 听着赵永元说的话,外头的妇女们都很是错愕。 这年头,村里大家都没什么钱,一个个都是将好不容易凑成整的大团结塞在家里的隐蔽处完事,有几户人家能办存折的? 看来这小伙子家里是有点底气。 赵永元说的话,引起了纷纷的议论,听着这一道道窜入自己耳中的声音,温茵茵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直到现在我们都没说过几句话吧?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记不全,怎么可能接受你的提亲?”温茵茵的语气缓和了些,淡淡道,“赵木匠,请带着你娘一起离开我家,以后不要再来打扰了。” 温茵茵是恼了。 现在是八十年代,又不是古时候,即便男女之间看对了眼,也会委婉迂回地请媒人来打探心意,绝对不会像他们这样贸然登门。 光看看这母子俩做的事情,听他们说的话,就可以断定两点,这俩人要么是缺心眼,要么是轻视她们家。 这让温茵茵有被冒犯的感觉。 温茵茵的话说得清楚明白,摆明要拒绝这人的提亲,既然如此,沈月娥就不客气了。 她捋了捋袖子,加入战局:“有你们这样提亲的吗?甩两百块钱来干什么啊?不过这么一点点钱,塞牙缝都不够,真当谁没见过钱似的!” 其实两百元的彩礼钱,在村里已经算很多了,毕竟赵木匠辛辛苦苦打一年的家具,都不一定能挣到五十元。这两百块钱,相当于他好几年的收入。 但是,沈月娥却看不上。 这段时间,沈月娥跟着温茵茵赚了几个钱,眼界一下子就大了。 两百元——她虽然没有,可对于能干的茵茵来说肯定是小钱! 沈月娥酝酿了一番,就想要摆事实讲道理,让这自以为财大气粗的母子俩体会一下温茵茵的能耐。 然而她还没继续说下去呢,贺大娘就已经变了嘴脸。 “你不喜欢我儿子?”贺大娘怒视着温茵茵,骂道,“亏我儿子还这么辛苦给你做那架子,真是没良心!” 在贺大娘的心中,自己的儿子可是比天上掉下来的宝贝还要金贵的。照她说,只要是她儿子看上的姑娘,得点串礼炮来庆祝自己走了啥狗屎运。拒绝他?这怎么可能! 可现在,最不可能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贺大娘恼羞成怒,将那天赵永元是如何不眠不休地完成温茵茵交代的活儿的过程说了一遍,那语气——是将自己的儿子当眼珠子来疼的。 外边看热闹的村民们虽然没什么文化,可也懂得识人,此时望着这当娘的是什么性子,大致也能猜出她儿子有多懦弱。 可不是懦弱吗?自从温茵茵拒绝了他之后,赵永元就跟被雷劈了似的,愣在原地。 听他娘说的话,赵永元不作声,心里头却觉得难过。 那天晚上他连一眼都没合过,就为了帮温茵茵把这落地展示架做好。可没想到,她一点都不念他好! 这母子俩一个赛一个委屈,倒是把温茵茵气笑了。 姚瑞兰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被他们这一出给闹疼了,无奈地说道:“请你们做展示架,我们家茵茵是给过钱的。” 沈月娥一听,反应极快,立马说道:“照你这么说,所有请你儿子做木工活的都想嫁给你儿子了?大家可记清楚了,以后别再找这赵木匠了,免得给自己惹麻烦!” 沈月娥嗓门大,叽叽喳喳说了一通,屋外大家立马会意,不住地点头。 “我妹子家建新屋了,最近正好要打家具呢,本来听说邻村的赵木匠手艺好,还想找他。现在看来这人请不得,到时我妹子要是跟他多说几句话,他娘就要来找我妹子提亲啦!” “朱莲嫂,你说话真损!你那妹子都跟咱差不多年纪,可以给这赵木匠当大姐了!” “这不是以防万一嘛……” 大家闻言,笑得都要直不起腰了。 见大家都在看笑话,贺大娘的鼻子都快要气歪了,然而她还没说什么呢,门外突然来了个人。 大家都将注意力落向屋外。 赵永元起初心不在焉的,没有注意到纷扰的动静,只是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他没想到,温茵茵对自己根本就没那心思,她拒绝的时候丝毫不留情面,仿佛根本就瞧不上他似的。 为什么? 赵永元想不明白。 可是所有的不解的缘由,就在再一次听到那道清朗声音的一瞬间,呼之欲出。 “今天家里来客人了?”顾明煜走到温茵茵的身边,淡笑道。 温茵茵家里没有钟,直到见顾明煜到了,才意识到该出发了。 她一拍脑门,一脸迷糊:“我还没换衣服,你等等我。” 说罢,温茵茵转身就要跑回屋,只是她的脚步声还没响起,手腕就被一把握住了。 顾明煜将温茵茵拉回到自己面前,无奈地笑道:“我还没说完。”说着,他将自己手中提着的袋子交给她,“我姐找了一件衣服,说送给你的。” 温茵茵接过袋子,打开一看。 顾明湘居然给她准备了一身裙子。 难道是怕她没衣服穿吗? 顾明湘并不是一个热情的人,平时在店里见她对客人说话时的语气都是淡淡的,可对自己,却是很真心。 这独属于顾明湘的善意让温茵茵的心底暖洋洋的,她提着袋子回屋,还对姚瑞兰说了一句:“娘,我先去换衣服。” 温茵茵的声音清脆动听,就像是在唱歌一般,语气之间透着几分轻快的喜悦。赵永元一怔,不由将她对自己说话时的语气与这样的时刻对比。 为什么她对这个男人,如此温柔? 温茵茵提着衣服回屋的时候,步履轻盈,嘴角带着笑意。 望着这一幕,赵永元的心又是一阵疼,而后他鼓足勇气,将目光落在顾明煜的身上。 赵永元一直对自己的外表十分自信,可见到顾明煜的那一刻,却不由往后缩了缩。 那是一张冷淡的脸孔,五官深邃而又凌厉,周身上下散发出贵气。 这男人的气场分明是凛冽的,可望着温茵茵的眼神,却又如玉一般温润,再开口时,是对温茵茵的母亲说话,谈吐彬彬有礼,毫无高高在上的气势。 “阿姨,晚上带茵茵吃了晚饭,我会送她回来。”顾明煜对姚瑞兰说道,“你不用担心。” 温茵茵晚上要去哪里,姚瑞兰早就已经知道了,听顾明煜把话说完,她笑着点点头:“老人家八十大寿是大日子,可不能迟到了。” 八十大寿? 贺大娘的耳朵捕捉到这一个关键的信息,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和那温茵茵是什么关系?我们今天是来提亲的,你带她去参加什么大寿?” 贺大娘说到这里,实际上是存了坏心眼的。 温茵茵不是看不上自家儿子吗? 要跟这小伙子好?行啊,她倒要看看,小伙子听自己说了这番话,会不会对温茵茵起怀疑。 他们来提亲,是认真的。礼多人不怪,出门之前,他们可准备了大包小包的礼。 明明做了这么多准备,最后反而被笑话了一番,难道温茵茵不该负责? 温茵茵不接受她儿子,那没问题。她要把温茵茵和这小伙子之间的好事也给毁了! 贺大娘摆明要让姚瑞兰与温茵茵难堪,故意将自己置身于受害者的一方:“这温茵茵和你处对象是吧?既然是这样,怎么还和我家永元好呢?” 贺大娘张口说瞎话,听着她这语气,赵永元被吓了一跳。 可直到最后,他都没打断。 因为他是不甘心的。 温茵茵为什么要选择这个男人?是因为这个男人比他高,比他帅吗? 种种情绪交织起来,让赵永元陷入了痛苦之中,于是最终,他选择纵容自己的母亲胡说八道。 贺大娘皱着眉头,一开口便是不饶人的,姚瑞兰着急想要辩解,却是有理说不清,被这人气得够呛。身旁的沈月娥也气坏了,破口大骂道:“你这人说的是什么话?茵茵啥时候和你儿子处了?” 贺大娘冷笑一声:“什么时候?她在背地里说些不要脸的话勾引我儿子,当然不会让你们听见了!” 见这场面被自己搅和得一团糟,贺大娘心里头痛快极了。她拽拽赵永元,说道:“行了,这种儿媳妇,我是怎么都瞧不上的。谁喜欢谁拿走,呸!”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却不想顾明煜已经直接挡住了门槛,一只手撑着门框,拦住了她的去路。 “把话说清楚再走。”顾明煜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眸光一沉,语气之中透出威吓的意味。 刚才还一脸温和的小伙子此时仿佛变了个人,这让贺大娘的心里头陡然生出一丝恐惧来,说话的声音都变得颤抖,语气还是硬邦邦的:“我都说了,有啥不清楚的!怎么的,你还想打我吗?” 顾明煜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她满是皱纹的脸,懒得与一个无知妇女计较。 他看向赵永元,厉声道:“每个人都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张口胡诌不是没有成本,如果你母亲继续污蔑茵茵,那就只能由法律来制裁她。” 法律? 听到这个词,赵永元一阵恐慌。他不懂什么叫法律,可眼前这个男人的气势,却让他不自觉有些发抖。 他吞了吞口水,想要据理力争,可看着顾明煜漆黑的眸子,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正在此时,沈月娥挺了挺胸脯,站到顾明煜的身边去:“顾副局长,你可一定要为茵茵讨回公道!这母子俩欺负茵茵和她娘没人撑腰呢!” 顾明煜的眸光更深了。 这些年,温茵茵与她的母亲,还受过多少像这样的委屈? 气氛顿时变得僵硬了,看着顾明煜这态度,贺大娘已经恨不得刚才没说过那番话。可深吸一口气,再听到沈月娥喊他“顾副局长”,她的腿更软了。 顾副局长? 他是公安局的副局长吗? 这个猜测让贺大娘立马意识到自己摊上事了,眼前男人说的话一看就知道不是随口一提的,他真会将她带到派出所吗? 贺大娘再也没法淡定了,她的嘴角一僵,随即立马哭丧着脸说道:“顾副局长,我没啥意思,就是开玩笑呢。我没想到茵茵的对象是像你这样的大人物,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顾明煜沉着脸,逼近一步,“一句玩笑就打发了?” “是是是,我不好,我不对。我就只是一个农村老太婆,啥都不懂,我以后再也不开玩笑了。”贺大娘点头如捣蒜,点头哈腰地赔笑脸,像是生怕再说错一句话,得罪眼前的大人物。 赵永元的脸色都白了,看着自己的母亲如此卑微,眼前的男人却仍旧不为所动,他咬咬牙,心里头如被针扎了一般难受。 可有什么办法呢?错的是他们,如果不道歉的话,恐怕这事过不去了。 温茵茵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恰好看见顾明煜铁青着脸,而贺大娘露出了笑脸,只是这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正当她想要问问发生了什么时,贺大娘立马跑到她的面前,只差跪下了:“姑娘,你和你对象说说,放过我们吧……” 贺大娘的气焰早就已经消失得荡然无存了,温茵茵正怔愣着,却已经听到屋外的几个妇女们又开口说话。 “这种人,就应该去报公安局!就算公安同志不能拿她怎么样,也得上报村委会!” “张口胡来,有想过茵茵的感受吗?” “还说茵茵能瞧得上她儿子?我呸!人家放着顾副局长这么一表人才的对象不要,跑去跟个木匠处关系?又不是傻了!” 这些人都在为温茵茵打抱不平呢,一瞬间,她算是什么都明白了。 敢情顾明煜在为她出头? 温茵茵笑了笑,走上前去。 这时的温茵茵已经换上了顾明湘为她准备的裙子。 这是一件明黄色的针织毛线裙,样式大方,色彩却活泼生动,将她衬得更加灵动而又有活力。顾明湘平日里只喜欢黑白两色的衣服,素净得不像话,可挑选送给温茵茵的衣服时,却是花了心思的。 第一次见顾家的长辈,她希望温茵茵能够更加亮眼,因此选了这件从头到尾都非常独到的裙子,此时一看,顾明湘的眼光果真好,这衣服就像是为温茵茵量身定制的一般。 温茵茵光一看这裙子,就喜欢得不得了,穿上之后,更加满意。只是家里没有全身镜,她看不见全身的效果,但现在看着顾明煜落在自己身上时的眼神,她就猜到了,效果不会差。 “不管他们了,和这样的人有什么可计较的?”温茵茵开口的时候,脑袋微微一歪,嘴角的笑意温婉动人,却又甜丝丝的,像是融化开的糖果一般。 只这一个笑容,就让顾明煜的眼神柔软下来,他牵住她的手,淡声道:“那就由着他们欺负你?” 温茵茵眨眨眼:“你看我像是会被人欺负的吗?” 她笑眯眯的,语气俏皮,目光一停留在顾明煜的身上,就再也没有移开。其实就算他不来,她也有办法对付他们,只不过是一些无足轻重的人罢了,为了这俩人浪费与他在一起的时间,挺不划算的。 顾明煜也不想与这些人纠缠,见她这样说,就不再坚持,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温茵茵的脸颊微微一红,再回过头的时候,神色平静:“还不快走?” 贺大娘一听,心头大石骤然落地。 赵永元看着她,却不舍得走。 贺大娘赶紧从后头推了他一把:“赶紧的!” 说罢,她揪着赵永元就往外跑,只是一条腿还没跨出门槛,就被姚瑞兰喊住:“把你们带来的东西都拿走!” 姚瑞兰一脸嫌弃地提起那几个箩筐的红枣鸡蛋,将东西往外一放。 这些都是真金白银买的,当然不能便宜了她们娘俩! 贺大娘哪还顾及是否丢脸,身子一弯就去提,怎想脚下被门槛一绊,整个人往前扑了去,一手按在了箩筐里的红枣和桂圆上,红枣桂圆一个个滚出来,掉了一地。 她手忙脚乱,都已经疼得变了脸色,却还是伸手去扶,这不扶还好,一动手扶,连边上的鸡蛋都被她捏碎了几个,蛋黄液流在地上,心疼得她只想哭。 见他娘跌在地上,赵永元也急了,连忙上前去扶,可没想到脚下一滑,踩住了桂圆,连忙摊开双手想要保持平衡。 只是他人还没站稳,又踩上滑溜溜的鸡蛋液,这下完全乱了分寸,整个人往后重重一倒,摔得四脚朝天。 见这一幕,大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了,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母子俩摔在屋外,都很是狼狈,可没有任何人同情他们。 因为他们这是自食其果。 谁都没忘记这大娘刚才那自以为是的嘴脸呢,后来被拒绝了,还恼羞成怒,恨不得将温茵茵和顾副局长的事儿也给破坏了。 人言可畏,如果顾副局长真听信了这小伙子他娘的一面之词,对温茵茵产生了怀疑,那该怎么办? 张口就要破坏人家的好姻缘,这心该多毒啊! 还有这小伙子,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其实也蔫儿坏。 明明三言两语就可以解释,他一句话都不说。 心坏就算了,还怂,对着人家顾副局长,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几个看热闹的妇女们将这场好戏看到这里,基本上已经算是心满意足了,可是,沈月娥还觉得不痛快。 没看见这俩人的脸上露出震惊痛悔的神色,那总是差了一层意思的。 于是沈月娥从屋里出来,笑眯眯道:“以后找人家提亲之前,先打听打听清楚。茵茵可是我们村最有志气的姑娘了,长得漂亮就算了,还有本事呢。人家前段时间刚得了市里汇演大赛的一等奖,还被市里评先进了,你儿子配得上吗?” 贺大娘一脸错愕,她听说隔壁村有人得了市里汇演大赛的第一名,可没想到,居然是温茵茵…… 赵永元的眼神也顿时黯了下来。 那个时候温茵茵练习诗朗诵,他都看见了,他知道她是美好的,是闪着光芒的。可没想到,她的光芒,居然都已经闪耀到市里去。 见赵永元的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沈月娥又说道:“你知道茵茵做架子就是为了上镇卖衣服的吧?我是不知道茵茵这衣服卖得有多好,不过,她前些日子带我们全村妇女做袜子,你猜她光是花五天时间,就挣了多少钱?” 沈月娥一脸嘚瑟,仿佛温茵茵是她亲闺女似的。 赵永元迟疑着,却没有开口。 她一乐,自己就顺着说下去了:“五百块钱!人家一次就能赚五百块钱,能看上你们家那两百块钱的彩礼不?” 一口气就能赚五百块钱! 贺大娘觉得自己要喘不上气来了,他们全村最有本事的男人,一天都没法赚一百块钱! “对了,那个成语是咋说的?香妞,你念过书,你来说说……”沈月娥随手指了一个刚嫁进村子里来的小媳妇,说道。 小媳妇突然被点名,立马搜肠刮肚:“不知天高地厚?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沈月娥摆摆手:“差不多吧,就这意思。以后你俩别进村了,咱们都不欢迎你们,赶紧滚!” 沈月娥终于说痛快了,手一挥,人家母子俩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带着一群妇女,浩浩荡荡地走了。 望着她的身影,温茵茵由一开始的目瞪口呆,逐渐回过神来。 “噗嗤”一声,她笑了出来,轻声道:“织袜子一天挣一百,月娥嫂子真能吹牛。” 姚瑞兰也笑了,走过来小声说道:“也不算吹牛,你前两天上市委大院卖的那批衣服,都赚了六百多块钱呢。” 姚瑞兰话音刚落,就对上顾明煜饶有兴致的眼神,乐呵呵一笑:“这下子倒像是我在吹牛了。” 顾明煜嘴角弯起,看着温茵茵,挑了挑眉,戏谑道:“我都没发现自己的女朋友这么有本事。” 这年头,大家不说“女朋友”,说“对象”。此时听顾明煜称呼她为“女朋友”,温茵茵的脸都要臊红了。她不好意思地捧住了自己的脸颊,轻声说道:“赶紧走吧,第一次见你爷爷,不要迟到。” 顾明煜望向她,不由失笑。 这动不动就要害羞的小姑娘,真会做生意吗?还是——她只在他面前害羞? 他点点头,牵起她的手,见她因为在姚瑞兰面前不好意思,还想要挣脱,索性直接将她的手握住,塞到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去。 温茵茵抽不出手来,哭笑不得,一张脸红得跟苹果似的。 姚瑞兰见他们俩打情骂俏,不由也想笑,却还是正色道:“快去吧,路上开车小心。” 等到两个孩子终于转身离开,望着他们的背影,姚瑞兰才露出了几分慈爱的笑容。 昨天得知温茵茵要跟着顾明煜一起去见他的家人之后,姚瑞兰一直是揪着心的。她担心自己的孩子被人家欺负,也担心孩子会因为出身而被人瞧不起。 虽然温茵茵现在自己有赚钱的能力,也帮着家里改善了生活条件,可听说城里那些有正式单位的知识分子是瞧不上个体户的。 姚瑞兰担心,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默默地考虑着这些问题。 可今天,在见到顾明煜为温茵茵出头之后,她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温茵茵受委屈的。 那天顾明煜说可以放心将温茵茵交给他,现在看来,并不是信口开河。 温茵茵与顾明煜一路走到村口,上了车。 周翩翩静悄悄地跟着他们,只希望赵永元赶紧追上他们的步伐。刚才她一直躲在温茵茵家外边那老木桩后面,偷听屋里的动静。温茵茵又风光了一回,这让她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接受。 周翩翩处心积虑贡献给赵永元的妙计又失败了,她心里沮丧,却还没有丧失最后的希望。顾明煜虽然有派头,可一个城里人,怎么可能是从小干农活长大的庄稼人的对手呢?只要赵永元一气之下上前揍他,说不定能将他揍趴下啊! 带着这一丝期待,周翩翩提着粪桶跟了一路,只想亲眼看看这好戏。 可是许久过去了,赵永元却一直没动静。 周翩翩的身后,贺大娘与赵永元一起往外走,就像是失了魂似的,一句话都没说。赵永元摔了一跤,浑身都疼,可最疼的还是他的心。 他喜欢温茵茵,想要娶她回家,可刚才听说温茵茵居然如此优秀之后,他却开始觉得自己太可笑。 他配不上她。 赵永元低着头,浑浑噩噩的。 然而就在他的脑中一片迷茫之时,他娘突然猛地推了他一把:“你看那是什么?” 赵永元昏昏沉沉抬起头,望着村口停着的那辆小汽车。 是小汽车! 赵永元做梦都没想到,这镇上来的副局长,还有车! 一对比,他觉得自己手中的自行车都不香了。 他还推着自行车去温茵茵面前显摆,这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一时之间,赵永元的鼻子都发酸了,高头大马的男人,竟然蹲在田间的小路上,呜呜哭了起来。 车子都发动了,眼看着人都要走了,赵永元咋还没跟上来? 周翩翩噘噘嘴,转头看一眼,可这一眼,就让她整个人愣住了。 赵永元居然蹲在地上哭! 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周翩翩简直想要上前将粪桶里的牛粪浇到他头上去。 …… 小汽车驶向镇上,温茵茵紧紧抓着安全带的边把弄着,心不在焉的样子。 顾明煜看得出来,她很紧张。 与他交往不久,就要跟着他去见这么多人,难为她了。 看着她焦虑的神色,顾明煜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如果你没有做好心理准备,那就下次。不要紧的,我不会勉强你。” 温热的感觉传到手心时,温茵茵微微一愣,缓过神来。她沉吟片刻,再转过脸的时候,轻轻摇摇头,声音软糯:“今天是你爷爷八十大寿的日子,这对你很重要,我不想错过。”顿了顿,她认真地说,“我想陪你一起去。” 看着她笃定的神色,顾明煜眸光渐深。 她明明很害怕,也有些不知所措,可为了他,却还是坚持要前往。 说到底,她不过是怕他失望罢了。 童年记忆里那勇敢的小女孩与眼前的人重叠,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我的家人不难相处。”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他们会喜欢你的。” 温茵茵“嗯”了一声,默默在心底给自己鼓鼓劲。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什么可怕的场面没经历过呀? 不过见家长而已,伸头就是一刀,没什么好慌的! 她用力地点点头,做了个深呼吸,缓解了一番此时的焦灼情绪,而后严肃道:“你能先给我找面全身镜吗?” 慌成这样了,还能臭美呢。 顾明煜被她逗笑了,应了一声:“好。” 第67章 竟然是她(三合一) 温茵茵想要照镜子看看自己穿着这衣服是什么效果, 也想好好感受一下天鹅颈的奖励。 顾明煜只觉得她忽然变成个臭美的小姑娘,觉得有趣,车子一进镇, 就带着她去了百货商店。 温茵茵还准备给老爷子挑选一样礼物, 毕竟第一次见面, 还是在老人家的寿辰上,虽然顾老爷子必然什么都不缺, 但她却不能不懂礼节。 “你在车里等我吧, 我去去就回。” “我陪你。” 顾明煜将车停好,便陪着她一起进了百货大楼。 温茵茵的心思,他怎么可能不懂呢?刚才出门之前他就听姚瑞兰与她嘀咕, 问她带够了钱没有,想来是打算去给老爷子买礼物的。百货大楼的东西价格都高,顾明煜不想让她花钱。 但是,他还是低估了温茵茵。 就在他们选好了一盒茶叶之后, 温茵茵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把钱给付了。 顾明煜的手顿了顿, 唇角崩成一道直线。 温茵茵笑了, 说道:“这是我的一番心意。” 上湖村的村民对她与顾明湘处对象的事情喜闻乐见,一个个都夸他们郎才女貌,简直是天作之合。 可是, 温茵茵心里却知道她与顾明煜之间的条件有多大差距。 与他在一起,她能不卑不亢, 是因为相信感情之间并不一定要讲究门当户对,两个人的三观正合适, 也能好好相处下去。 但是旁人并不一定会这样认为。 顾家人会认为她高攀了顾明煜吗? 温茵茵不是十分在意别人的想法,但前提是, 她自己必须要有足够的底气。 若是连给老爷子买礼物都得掏顾明煜的钱,她首先就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售货员同志收了钱,帮温茵茵将礼物包装好。 她接过之后,往边上看了看。 那不远处有一个服装柜台,里面肯定有全身镜。 这样一想,温茵茵就直接走过去。 这年头,大家都说百货大楼的服饰高端大气,可实际上以温茵茵的眼光看来,这儿的衣服还真不如她自己卖的好看。 现在的年轻人有自己的主张,也培养了审美能力,并不像老一辈人那样,觉得贵的就是好。因此,只要她的服装是吸引人的,那就必然有市场。 顾明煜前脚一走进来,售货员抬起眼看了看,眼睛一亮,刚想要接待,余光又扫到了后脚跟进来的温茵茵。 原来是个有对象的。 售货员又低下头,继续理货。 百货大楼的售货员一般都是不太爱搭理人的,这与后世那周到的服务态度大相径庭。 不过反正温茵茵也没感受过后世体贴入微的服务模式,自然也没将售货员爱答不理的态度放在心上。 她这会儿是来照镜子的,人家不理会她,她还自在呢。 “我先去照镜子。”温茵茵对顾明煜说了一句,走到全身镜前。 其实她早就猜到,以顾明湘的眼光,选的衣服一定是最适合她的。可此时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温茵茵还是微微一愣。 这是一件淡黄色的针织裙,螺纹面料,基础款的设计,看起来并不宽松,但因为温茵茵身材纤细,这略显紧身的款式穿身上,显得她更加大方优雅。 针织裙是很难挑选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暴露自己身上的缺点,可这一件,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非常合适。 温茵茵喜欢得不得了,但也没忘记看看奖励的效果。 天鹅颈的奖励,果真是不同凡响。 过去她的脖子虽然不粗短,但看起来也没什么独到之处。 然而现在却不一样。 修长的颈部线条,将她下颌角的弧线显得更加紧致凌厉,整个人都挺拔了起来,忽然之间,温茵茵只觉得因为这奖励的加成,使得她穿上任何衣服都能变得更加有气质。 温茵茵直直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看,忽然有些恍惚。 上辈子的她是一只丑小鸭,从来都是不显眼的。 可现在,她却变得如此亮眼,浑身上下的装扮虽然不算太出挑,却与她周身的气质无比贴合,只淡淡地流露出一种温婉而又简约的大气美。 不自觉之间,她的心底有略微的感触。 而正在此时,顾明煜走了过来。 他站在她的身后,比她高了半个头,阴影笼罩过来的时候,温茵茵再也无需闪躲。她望着镜子中的他们,感受着这专属于自己的安全感,唇角上扬。 “好看吗?”温茵茵轻声问。 “嗯。”顾明煜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道,“好看。” 温茵茵脸颊一红:“那走吧。” 两个人转身走的时候,售货员早就已经抬起头。 望着这俩人的背影,她默默地叹气。 男同志英俊,女同志柔美,这两个人,倒是真的般配。 …… 四方国营饭店里,最大的包厢已经为顾家保留。 顾老爷子由顾明煜的父亲顾建新搀着,缓缓走进来。 整整五桌的宴席,气派不已,老人家坐到了主位,而此时,早就已经有不少亲朋好友到场。 大家一见到顾老爷子,纷纷上前庆贺,贺礼不可少,祝寿的话语也早就准备好。 老人家从高位退下来,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只是笑一笑,中气十足道:“今天过来,大家吃好喝好,不用太拘束。” 顾建新看了一眼手表,转头问江玉:“明煜呢?” “还没到。”江玉拧了拧眉,“明煜要带那丫头过来,不如先跟爸知会一声?” “说什么丫头不丫头的,不好听。”顾建新毫不犹豫地纠正了江玉的说法,“不能因为对方从农村里出来,我们就看不起人,这样一来,和那些不分青红皂白就刁难人家的无知长辈有什么区别?” 顾建新是一个古板而又严厉的人,这大半辈子过去了,他从来谨言慎行,没出过任何纰漏。昨天晚上,他出差回来,江玉已经将顾明煜与温茵茵之间的事情告知,当时他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太在意。 现在早已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他顾建新的儿子,也绝对不会光因为年幼时被定下的婚约而盲目选择自己的结婚对象。如果顾明煜真的喜欢那个女孩,想必对方有过人之处。 顾建新采取的态度,是不干涉顾明煜的选择。 见他如此,江玉也只能无奈地叹气。这个时候跑去找老爷子说顾明煜要带对象过来,有什么意义呢?反正最多半个小时,他们就要到了,无法再弥补什么。 倒是顾建新这边—— 他看起来是不干涉孩子的选择,可如果知道孩子选择的对象道德品质不高呢? 不过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只能等到他们见到那女孩的面,再做定夺。 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江玉的心底有些烦躁。而正在这个时候,顾建新问道:“给爸准备的礼物呢?” 江玉一拍脑门:“我给忘在家里了。”说着她站起来,“没事,我回去拿。明湘,你陪我一起去。” 顾明湘陪着老爷子说话呢,可懒得跑这一趟,随手指了指坐在包厢沙发上的吴柔:“妈,让吴柔陪你去。” 吴柔突然被点名,立马看了她一眼。 今天他们一家也被邀请来参加老爷子的寿宴,只是她的父母临时被指派去出差,最后就只能让她一个人前往。 吴柔本来就是个清高孤傲的人,不太懂得来事,对着老人家自然是没话说,便一直安静地坐在一边。 其实这包厢里的宾客这么多,她是可以离开的。但是,她还是想要见见温茵茵。 这样的场合,即便是她,都不知道如何应对。温茵茵一个乡下丫头,是不是会吓得发抖? 抱着如此期待,吴柔便静静地坐在一旁,可没想到,现在被点名了。 “柔柔,那你陪阿姨去吧。”江玉走过来,笑着说道。 “好。”吴柔答应下来,挽着江玉的胳膊,“正好我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陪阿姨说说话也好。” 江玉无比感慨,这别人家的女儿,怎么就这么乖巧呢? 两个人手挽着手一起往外走去,说说笑笑,得知吴柔父母被临时指派出差,江玉讶然:“你爸妈这官越做越大,工作也越来越忙了。” 吴柔笑了笑,将自己耳边的发丝挽了挽,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对了,阿姨。听说明煜今天要带温茵茵一起过来,是真的吗?” 说到这里,江玉的笑容不自觉就消散了。 见状,吴柔又说道:“明煜看人的眼光很高的,他能喜欢温茵茵,说不定她确实有些长处。阿姨,也许见到她之后,你会喜欢的。” “她的手段就是长处。”江玉淡淡地接下吴柔的话,“只是没有任何一个家长能接受心眼这么多的女孩成为自己的儿媳妇。” 江玉的话,让吴柔的信心倍增。 她的唇角不由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点点头:“那就不聊她了,我们说说别的。” 吴柔虽不是一个健谈的人,但在江玉面前却是尽量让自己讨人喜欢。江玉看着她清丽的面孔,不由在心底感慨,这孩子多好啊,明煜怎么就不动心呢? 若是他能将吴柔娶回家,不说别的,家中肯定是没有婆媳问题的困扰。 这样一想,江玉不免失神,然而就在这一刻,她突然看见一道身影。 不远处,一个小姑娘穿着一件淡黄色的针织套装,气质温婉美好,却又透着青春洋溢的感觉。她的脚步很轻盈,还没走几步,又停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同行的人。 江玉一眼看去,就觉得这小姑娘特别娇俏可人,等到回过神的时候,突然想起这孩子怎么就这么面熟。 这孩子是上次帮她解围的那个人呀! 那天回到家之后,江玉越想越喜欢那为她出头的孩子。明明看起来是柔弱的,但根本不会被人欺负,说话时声音清朗好听,语气慢条斯理,却很让人服气。 卖鸡蛋的那个大娘,就是个无赖,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练得这么好,可三言两语就被那小姑娘给攻破,最后甚至直接被公安同志带走了。 想到那一幕,江玉就觉得解气。 “阿姨,你在想什么?”吴柔见江玉迟迟没有回应自己的话,问了一句。 江玉又将目光落在吴柔的身上。 她觉得吴柔是适合做顾家儿媳的人选,却是因为与那乡下姑娘对比了。可实际上,吴柔与那一回帮她解围的孩子相比,还是有差别的。对于吴柔,江玉只觉得合适,可那个女孩—— 如果那个正气又聪慧的女孩能和她儿子在一块儿,才是相配呢。江玉这样一想,觉得自己真是异想天开,视线再投到街尾的时候,发现那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她笑了笑:“没什么,走吧。” …… 温茵茵本来是被顾明煜叫回车里找文件,此时再打开车门出来的时候,还踮着脚尖在张望。 “看什么呢?”顾明煜问。 “上回在菜市场门口遇到一个通情达理的阿姨,觉得挺投缘的。刚才乍一眼好像看见她了,这会儿又不见了。” 顾明煜弯了弯嘴角,点点她的鼻尖:“你跟谁都投缘。” 温茵茵孩子气地皱了皱鼻子,哼哼一声,却还是乖乖地跟着他,往四方国营饭店走去。 天已经快黑了,他们没有迟到,可温茵茵还是很着急,恨不得赶紧上楼去。 毕竟昨天是抱着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的想法,现在她只想快点面对让自己感到恐惧的一切。 国营饭店里服务员看起来比百货大楼的要好一些。顾明煜牵着温茵茵的手走进去,说了一声包厢号,对方便毕恭毕敬地领着他走过去。 温茵茵的小手藏在顾明煜宽大的掌心里,心脏砰砰直跳,可还是咬咬牙,告诉自己必须镇定一些。 可不能露怯了。 “砰砰砰——” 短促而又有规律的敲门声打断了包厢内的谈笑声,顾明煜的二伯顾建平笑着说道:“一定是明煜到了。” 有人去开门,二伯母便笑道:“爸,你看明煜的年纪都不小了,还不赶紧找个对象给你看看。” “就是,顾老爷子一定也等不及要抱重孙了……” 在这样的声响之中,包厢门打开了。看见顾明煜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一怔,而后将目光落在他身边的温茵茵身上。 这是一个精致的女孩子,身姿挺拔,眼神平静淡然,看见人的时候,嘴角还露出一个有礼的笑容,很是甜美。 温茵茵就是再紧张,这会儿也得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一进包厢,就好奇地看了看这包厢里的人。 整整五桌的宾客,一道道目光都停留在她的身上,让她一时有点懵。而下一秒,她就将视线落在了顾老爷子的身上。 老人家上了年纪,却精神矍铄,望着她时,神色还是严厉的,可以看得出,他不太好说话。 不过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大多都不苟言笑,温茵茵这样一想,也放松了些。 顾明煜牵着温茵茵走进来,笑了一声:“怎么一见到我就不说话了? ”说着,他将她领到老爷子面前去,“爷爷,生日快乐。” 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子,顾老爷子的嘴角终于扬了扬,他看看顾明煜,又看看温茵茵:“这是?” 温茵茵笑着说道:“顾爷爷好,我是温茵茵。” 就一个名字? 顾老爷子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笑意,对着顾明煜说道:“小姑娘不好意思说,你来说。” 顾明湘笑道:“爷爷,我来说,我来说!这是茵茵,是明煜的女朋友!”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虽然看顾明煜牵着她的手进来,就能猜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可现在得到顾明湘的亲口认可,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一时之间,不少人有些失望。 要知道顾明煜的个人条件这么好,许多人都是想要将自家的女儿或是侄女外甥女什么的介绍给他的。外贸局的吴局长借着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想要将吴柔送进单位,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别人又何尝不是一样的想法呢? 这些年,顾老爷子的大孙子一直没有好消息传来,大家便都以为还有个机会。可没想到,人家居然早就已经定下来了! 这是直接把对象带回来介绍给老爷子啊! 只是,失望归失望,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小姑娘是配不上顾明煜的。 眼前这女同志,看起来娇小可人,却一点都不会显得怯生生的,即便站在顾家老爷子面前,都表现得镇定。她说话时一字一句,连眼神都不闪躲,一看就是见过大场面的小姑娘,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当然了,光是看她的谈吐表现还不够,大家在意的还有她的外表。 谁都知道,顾明煜从国外回来,本来穿着打扮都已经比蒲城的小伙子要有品位很多。而他的姐姐顾明湘,更是精致得如画中走出来一般,姐弟俩站在一起的时候特别养眼,别人站他们身边,压根没法看。 但是现在这温茵茵站在他们身旁,却一点都没有被比下去。 她身材纤细,但不会过于瘦弱,穿着一件针织裙,样式大方,是基础款,却被她驾驭得很好。至于那五官,算不上最吸引人,可组合在一起,却让人觉得怎么看都舒服。那一头秀发,也是特意打理过的,一看就知道是理发店里发型师精心设计的发型,非常讲究。 因为从头到脚都是精致的,所以此时的温茵茵看起来时髦洋气,却不会显得过于出挑,只让人认为她站在顾明煜的身边时,很是令人赏心悦目。 温茵茵自然不知道大家是如何打量她的,眼下她站在顾明煜的身旁,乖巧地问好,又听他给自己介绍一些叔伯长辈,只觉得一颗心已经逐渐安稳下来。 其实没什么好害怕的,只是一起吃一顿饭而已,若是顾家人能接受她就最好。但若是不接受,那也没什么。 温茵茵不是一个自恋的人,可现在的她逐渐变得自信起来。她相信,只要将最真实的自己表现出来,情况就不会太糟糕。 因此,她的笑容慢慢舒展开来,对于顾家长辈的问题,也是对答如流的。 不过顾家长辈对温茵茵虽然好奇,却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故意问一些让她难以回答的问题。 比如说家境学历与工作问题,这些虽然都是大家所在意的,可毕竟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没必要现在就开口问。 “先坐下吧。”顾老爷子看着温茵茵,语气随和,却还是端着一股子架子。 温茵茵抿唇笑了笑,顾明煜帮她搬开椅子,牵着她坐下。 这一桌的长辈们都是看着顾明煜长大的,何曾见过他对任何人如此体贴?这一下子,大家都心领神会了,这孩子上心了。 长辈们都是过来人,此时看着顾明煜对温茵茵的照顾,不由也都笑了起来。 二伯母对顾建新说道:“大哥,看来很快就要吃到你们家的喜糖了。” 顾建新也乐呵呵一笑,江玉还没回来,但光是以他自己的眼光看,他对这小姑娘还是很满意的。 顾建新是满意,但顾老爷子看着顾明煜与温茵茵在一起时的神态,还是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看着是挺好的,温柔娴静,眼神镇定自若,看起来是个有底气的。 只是,他心里却还是有些为难。 当年姚家对他有恩,两家人定下婚约。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家风生水起,姚家略显落魄,可他却仍旧将那段婚约放在心上。 只是如今,孩子处了对象,他总不能棒打鸳鸯,拆散一对有情人。 这样说来,难道他只能辜负姚家人了吗? 顾老爷子神色黯然,很是唏嘘遗憾。但最后,他还是打起精神。 也罢,孩子自己的选择,总是没错的。他不能因为老一辈人的恩情,将两个不相爱的人绑在一起,这样一想,顾老爷子稍稍释然了一些。 然而再抬起头的时候,他突然听见温茵茵说了一句。 “顾爷爷,这罐茶叶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顿了顿,她又笑着说,“还有一份礼物,是我姥爷给我的,相信你会觉得很特别。” 姥爷给的礼物? 听到这句话,顾老爷子整个人一震,疑惑地看向她。 温茵茵的茶叶,对于老人家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只是她自己的一番心意而已。可是,她姥爷留下的礼物,却让顾老爷子很期待。 心底仿佛有一种冥冥之中的直觉,让一直以来都喜怒不形于色的老人家突然来了精神。 他问道:“是什么?” 温茵茵看了顾明煜一眼,对上他透出温柔的鼓励笑容,也不再卖关子,将自己包里的一张老照片拿了出来。 “顾爷爷,我姥爷还在的时候,经常拿着这张老照片,跟我说起你们当年的交情。不过时隔多年,你可能都忘记拍过这照片了吧。” 温茵茵双手递上这张都已经发黄的黑白照片,笑着说道。 顾老爷子本来就已从温茵茵的话语之中猜出她是故人的外孙女,可此时真正拿到这张照片的时候,眼中仍旧有完全无法掩饰的激动之情。 相片中,顾老爷子还年轻,英俊挺拔,身边站着不少穿着军装的老战友,一个个都是意气风发的。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可那周身上下散发出的正气仍旧让人不自觉肃然起敬。 顾建新与顾建平也凑过来,望着相片中老爷子的神采,不由感慨。 “爸,这是你吧?” “爸年轻的时候不苟言笑,只有和这帮老战友在一起的时候,才会露出开怀的笑容。” 顾老爷子握着老相片的双手都在颤抖:“这照片——太珍贵了。”顿了顿,他抬起头,说道,“茵茵,你姥爷是姚震民?” 温茵茵笑着点点头:“姥爷经常跟我提起你们在战场时的回忆,他说您是最英勇的战士。” 顾老爷子发出了豪迈的笑声:“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老得走路都要人扶,哪还有半点英勇。”说着,他的神色黯然了下来,“可惜了,过去这些老同志,伤的伤,死的死,早就已经没法再联系……就连你姥爷……” 说起过去,顾老爷子不免老泪纵横。可是握着这照片的时候,他的心底却是满足不已。 当年在战场上,他与姚震民相互扶持,承了这老战友不少恩情,两位老同志之间的情谊,是说都说不完的。 只可惜后来姚震民受重伤,回了老家,而他被调职外省,便与对方断了联系。 这些年,顾老爷子辗转得知老姚已经病逝的消息,心中遗憾,便愈发惦记起过去两家定下的婚约。 可是孩子大了,婚姻大事自己做主,又怎会听从老一辈人的安排? 顾老爷子焦心,却也不想勉强,只是总觉得留着一个心结。 可现在,这心结打开了。 他的大孙子居然真的与老姚的外孙女喜结良缘! 顾老爷子心中的激动无法言说,欢喜地冲温茵茵招招手:“来,爷爷看看你。” 温茵茵连忙站起来,乖巧地走过去。 其实刚才顾老爷子对温茵茵的印象就不错,只是心底有些许怅然,便没有仔细打量她。而现在,这孩子站在他面前,他仔仔细细看着她,心底不由冒出几分喜爱。 干干净净的一个小姑娘,不像现在一些年轻人那样,化着浓重的妆,眼皮上花花绿绿的。她的气质是清爽的,脸蛋白皙,脸色又红润,一双眼睛清澈见底,一看就是个纯粹的孩子。 这一看老爷子愈发觉得欢喜,笑着说道:“好孩子,好孩子。”又冲着顾明煜说道,“明煜,你这对象找得好!” 顾明煜从不觉得将温茵茵带来会遭到为难,可此时见从不轻易夸奖人的老爷子满脸赞许,不由骄傲起来:“那当然。” 顾明湘“噗嗤”一声,笑出来:“少嘚瑟!” 大家也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顾老爷子装作严肃地瞪了顾明煜一眼,又拍拍温茵茵的手,笑道:“茵茵,往后要是明煜欺负你,记得来告诉我。到时候,我帮你揍他。” 温茵茵笑起来:“谢谢顾爷爷。” “别喊得这么生分,就喊爷爷。”顾老爷子一本正经道。 温茵茵勾起唇,笑容更加灿烂,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喊了一声:“好,爷爷。”想了想,她又俏皮地说,“有爷爷给我撑腰,他肯定不敢欺负我了。” 将温茵茵将老爷子逗得这么开心,顾建新也不由笑了起来,再次望向温茵茵的时候,眼底多了几分喜爱。 谁说这温茵茵上不得台面,他倒是觉得,这姑娘真诚贴心,说话做事毫不圆滑,却能够让人心感受到温暖,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孩子。 欢声笑语在主桌响了起来,宾客桌上的人纷纷转头看向老爷子。 刚才还一脸威严的老人家此时已经将温茵茵的位置换到了自己的身边,时不时被她逗得朗声大笑,很是欢快。 一时之间,大家都无比震惊,心道这小姑娘还真有本事,居然能将老爷子哄得如此开心! …… 江玉和吴柔回来的时候,恰好见到出来去洗手间的一个远房亲戚。 “江玉,你怎么才回来?” 江玉笑着说道:“你看我多糊涂,给老爷子的礼物都落家里了。这不刚拿过来,得赶紧给老人家送去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怪我。” “不会的,老爷子现在乐得很。江玉,你是从哪儿找到这么讨人喜欢的儿媳妇?老爷子一直都是不怒自威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高兴过。” “儿媳妇?”江玉愣了愣。 “就是你们家明煜的对象!那孩子,长得漂亮,举止又大气。老爷子多喜欢她啊,直接让服务员给她换了位置,坐自己身边去了。” 坐到老爷子的身边去?连顾明煜都没这待遇! “你赶紧进去吧,我得先去一趟洗手间……”对方见江玉一直惊讶地望着自己,便没再多说,只让她自己进去一探究竟。 而整个过程中,吴柔一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什么都没听懂似的。 吴柔知道,温茵茵乍一眼给人的感觉是挺好的。 她长相白净,气质温和,说话也柔声细语,并不会惹人反感。 可是,若说她能将老爷子哄得服服帖帖,这可能吗? 谁不知道老爷子有多难相处啊,所有人都敬他怕他,整个顾家大概只有顾明煜敢跟他开玩笑。 可现在—— 温茵茵是怎么办到的? “阿姨,我就说,这个温茵茵还是很有办法的。”吴柔转过头的时候,脸色微微发白,却还是微笑着说道。 江玉拧了拧眉,心中也满是狐疑。 她回一趟家,前后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温茵茵居然已经搞定了老爷子? 那孩子究竟是有多高的手段? 江玉连一刻都不敢再耽搁了,赶紧抬起脚步,往包厢里走去。 吴柔见状,也连忙小跑几步跟上,还不忘在她耳边温声劝说道:“阿姨,你可千万别和她对着干。毕竟她这么有心计,你要是和她对着干,恐怕最后反而会被明煜埋怨。” 吴柔的声音轻飘飘的,落入江玉的耳中。 听到这番话,江玉的脸色一沉,一股莫名的不悦在胸腔燃烧。 儿子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只因为交了女朋友,就要护着,与她站在对立面? 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难道这温茵茵刚与他相处没多久,就要挑拨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 江玉的面色非常难看,冷着脸,推开包厢进去。 望着她这蕴着怒气的背影,吴柔不动声色,一分一秒都不耽误,直接跟着走进去。 一见到江玉,顾建新就站了起来,笑着说道:“爸,刚才江玉忘了带礼物,赶紧回家去拿,一来二去才误了时间。” 江玉虽然气愤,却也不会在老人家面前表现出半分,只笑着说道:“爸,这是建新和我精心为你选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江玉故意只将目光落在顾老爷子的身上,连余光都不瞄身边的温茵茵一眼,说到底,就是给她一个下马威而已。 温茵茵虽然没想这么多,但也知道顾明煜的母亲对自己并不喜爱,知道她回来,难免局促。可是,当听见她的声音时,温茵茵愣住了。 这声音太熟悉了…… 温茵茵缓缓转过脸。 顾明煜的母亲气质端庄,脸上虽有些许皱纹,看起来却很显年轻。 只是她—— 温茵茵以为自己看错了,几乎想要揉揉自己的眼睛看清楚些。 “茵茵,扶爷爷去看看。”顾老爷子有力的声音打断了温茵茵的思索。 她缓过神,慌张地答应了一声,立马起身扶着老爷子过去。 老爷子给足了顾建新与江玉两口子的面子,笑着走过来,接过他们准备的名家画作,一脸喜悦。 江玉的唇角勾着得体的笑容,眸光淡淡一扫,落在温茵茵的脸上。 四目相对之时,江玉瞪大了眼睛,再也无法保持自己的优雅笑容。 这小姑娘,竟然就是上次买鸡蛋时为她解围的那个年轻人! 第68章 既来之则安之(三合一) 江玉僵在那里, 直直地盯着温茵茵的脸看。 上一回,江玉就觉得那为自己解围的小姑娘一张脸蛋俏生生的,格外讨人喜欢。而今天的她, 仿佛比上一回打扮得更加精致妥帖。 淡黄色的裙子清新自然, 还带着几分时髦的感觉, 一头不长不短的乌发披散在耳边,看起来无比温婉可人。勾起唇角的时候, 牙齿依旧漂亮, 那是阳光灿烂般的大方笑容,让人不自觉就被她的笑脸给吸引。 江玉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而与此同时,温茵茵也是怔愣的。 那天在菜场门口见到这位女士, 她选择出手相助,一来是她见不得人家这样被欺负,可另外一点,则是因为她对这位女士很有好感。 人与人之间的第一印象是相互的, 那一回温茵茵觉得江玉知性温润,而江玉也认为温茵茵优秀有涵养, 颇有几分一见如故的意味。 然而, 谁能想到,就是在那同一天,江玉让吴柔邀请温茵茵去家里吃饭, 她到了顾家,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个多小时, 最后都没见到女主人的面。 若说顾明煜的母亲对她并不反感,这是在自欺欺人, 温茵茵就是再自信,也知道自己做不到人见人爱的地步。 婆媳问题可是自古以来都没法被解决的大麻烦, 温茵茵不觉得自己重活了一生,连这千古难题都能攻破。 到了这一步,就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阿姨好。”温茵茵迟疑了片刻,轻声说道。 见温茵茵与江玉面对面站着,顾明煜也走过来。 他牵起温茵茵的手,对江玉说道:“妈,这是茵茵。” 顾明煜声音低沉,冲江玉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她看,像是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局面似乎稍有僵持,吴柔在心底哼笑。 她冷眼望着温茵茵,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老爷子喜欢她,是因为年纪大了,难免糊涂,对自己孙子的无条件溺爱使得他对这所谓的未来孙媳妇也温和几分。 可是,江玉却不一样。 江玉早就已经对温茵茵反感,不管她今天如何表现,都不会再逆转这个局面。 吴柔若无其事地看了温茵茵一眼,而后挽着江玉的臂弯:“阿姨,先坐吧。” 江玉微微一怔,目光淡淡地扫过温茵茵的脸。 明明不是真的对她厌恶至极,可一时之间,却仿佛下不了台阶,再加上自己的儿子与温茵茵站在一起,仿佛两个人与她是站在对立面的,这样的感觉,非常糟糕。 江玉的脸色僵了僵,没有开口。 顾建新走了过来。 “茵茵,先扶爷爷去坐。”顾建新打了个圆场。 温茵茵微微一笑,乖顺地扶着顾老爷子,回到了原位。 江玉疑惑地看了顾建新一眼。 现在连他都对温茵茵改观了吗? 等到顾明煜与温茵茵一起扶着顾老爷子回到座位了,顾建新才对她低声道:“人家只是一个小姑娘,你就是对她再不满意,也不要表现出来,让大家看了笑话。” 这语气,仿佛是在数落她做事不够周全,过于小家子气。 江玉哪被人这样质疑过,心情顿时就变得复杂起来。 她沉下脸:“我对她的反感不是没有道理的。汇演大赛上,她嫉妒参赛选手,怕别人的表现比自己优秀,丢掉人家的演出服,害得别人无法参赛。我江玉的儿子,怎么能和这样品质卑劣的女同志处对象?” 这下轮到顾建新发愣了。 他看看温茵茵,又看看江玉,最后看向顾明煜,严肃起来:“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江玉的声音平静下来,“不信你问柔柔。” 顾建新素来严厉,目光停留在吴柔脸上的那一刻,她有些紧张。那天对江玉撒这个谎,只不过是想要让江玉对温茵茵的印象变得更差。可这件事情,若是真的闹大了,最后对她是没有好处的。 吴柔沉吟片刻:“叔叔,那件事情都过去了,连文化局都没有再追查到底,现在把话敞开来说,温茵茵也是不会承认的。我把这一切告诉阿姨,只是想要给你们提个醒,你们心里有数就可以了。毕竟明煜的性格——”顿了顿,她轻声说道,“我不希望他太讨厌我。” 说到这里,吴柔神情苦涩,说的话是为自己找补,但她的心情却不是装出来的。 刚才看着顾明煜对温茵茵如此袒护,吴柔就看得出,他是很喜欢她的。 这样带着爱意的眼神,吴柔以前不曾拥有,而往后会如何发展,她也没有信心断言。 大家都是女人,江玉一眼望去,就看穿了吴柔的心思。 心底一软,她拉着吴柔的手轻轻拍了拍:“走,你坐阿姨身边。” 江玉带着吴柔回座的时候,大家都有些惊讶。除了温茵茵之外,主桌坐的全都是顾家人。 温茵茵是客人,但也是顾明煜的对象,坐在他身旁是理所应当,这吴柔挤进来做什么? 不过奇怪归奇怪,顾家人都是有教养的,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为难吴柔,便只是随口问几句有关于吴柔现在在单位里的工作情况等等,气氛融洽。 温茵茵就是再迟钝,到了这个时候,也已经猜出吴柔对顾明煜的心思了。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吴柔一眼,而后继续陪顾老爷子聊天。 江玉与她在这主桌上面对面坐着,时不时会打量她,本以为她在被自己冷淡对待之后会委屈,会恼怒,可是温茵茵并没有。 温茵茵神色自若,与顾老爷子谈笑之时,虽不会主动开启话题,但老人家不管说什么,她都能接得上。毕竟还年轻,在与顾老爷子交谈之时,她说不出什么太高深的见解,但只是用那双如水一般清澈的眸子盯着人瞧,就已经流露出了满满的天真可爱。 吴柔这才知道老爷子喜欢的是什么样的晚辈。 过去她曾经想过先攻克老人家,再通过老人家给顾明煜施加压力,而得到与他交往的机会。知道老爷子爱好文雅,她便去学琴,学下棋,学习书画的鉴赏,可不管她如何使尽浑身解数,都没有办法让老爷子对她另眼相看。 最后,她只能放弃。 吴柔以为老爷子的性格就是这么古怪,谁都没法子讨他欢心。 可没想到,他竟然会对一个土包子如此欣赏! 这顿饭,吴柔食之无味,看着顾明煜与温茵茵将老爷子哄得笑声震天,满心不服气。 然而正当她恨不得立即离场之时,突然听到老爷子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建新,明煜不小了,婚事也该早点操办。你们有没有商量过婚期的问题?” 顾建新闻言笑了笑,还没开口说话,江玉已经接话了:“现在就商量婚期,太急了。” 顾老爷子皱皱眉:“哪里急了?两个孩子情投意合,不就是要结婚吗?□□都说了,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耍流氓!” 这句话一出,温茵茵差点要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在老爷子看来,她与顾明煜的婚约是十几年前就已经定下的,可是在她看来,他俩才刚开始处对象呢! 别说两个人对彼此还不算了解,就算他们的感情已经无比稳定,她都没准备这么早考虑这人生大事。 她现在才二十岁! 温茵茵的茫然是显而易见的,没有任何犹豫,她直接说道:“爷爷,我和明煜刚开始相处,还没到结婚那一步呢。” 若是自家人说这番话,老爷子必然要好好训斥一顿的,可此时开口的是温茵茵,老爷子便立马客气了。 他看着温茵茵,和颜悦色道:“茵茵,是还有什么顾虑吗?” 温茵茵想了想,笑容清浅,然而她刚想要开口解释,顾明煜已经先出声了。 “爷爷,我和茵茵还年轻,都是要拼事业的时候。我们讨论过,暂时不考虑这个问题,等到事业基础稳定了,一定第一时间给您带来好消息。” 看着顾明煜这沉静的神色,温茵茵愣了愣。其实他们才在一起没几天,根本就还没有机会讨论过这个问题。可是现在,他却先一步表达了想法…… 是因为不想她一个人面对质疑吗? 温茵茵的心底缓缓淌过一阵暖流,她看向他,笑了笑,眼中多了几分信任与依赖。 两个年轻人之间的互动是毫不避忌旁人的,江玉望着他俩,心绪不由波动。 上一次,她对那个挺身为自己说公道话的女孩子印象颇佳,然而在得知那个女孩就是温茵茵之后,她的心情却很复杂。 一方面松了一口气,可另一方面,或许是出于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逆反心理,直到这一刻,她都没办法将眼前的乡下丫头与那天所见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刚才老爷子开口催促顾明煜与温茵茵结婚,江玉的心不由一惊。她对温茵茵都还不够了解呢,就直接走上结婚议程?这未免太着急了。 然而她没想到,温茵茵居然也没打算尽快结婚。 怎么会这样?好不容易攀上了他们这样的人家,她应该恨不得立马抓住机会才对。可事实并不如此,她很淡然,不疾不徐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很有立场主见。 江玉糊涂了。 这个温茵茵,究竟是太有城府手腕,还是当真如此无懈可击? 江玉眼底有惊讶,有不解,也有几分想要深究的好奇。感受着她此时情绪的波动,吴柔不由一急,脑海中忽然就闪过那天林菀秋说的话。 “她不就是一个卖鸡蛋的农村人吗?我偷她的衣服?至于吗?” 对,卖鸡蛋的农村人…… 吴柔再不愿感受那一道道对温茵茵充满着善意的眼神了,她淡淡一笑,直接拆穿道:“明煜,茵茵每天带着鸡蛋去镇上卖,也挺累的。你们要是尽早结婚,她就可以安心留在镇上,不需要这么——辛苦。” 吴柔这番话,让所有人都是一惊。虽然刚才温茵茵拿出照片,大家就已经知道她就是之前老爷子给顾明煜定下婚约的那个乡下姑娘,但看着她长相打扮以及谈吐,他们已经选择性忽略了这一点,只觉得这姑娘与顾明煜特别相配。 可是现在,吴柔却说她是个卖鸡蛋的! 其实家家户户都要吃鸡蛋,卖鸡蛋也没什么可耻的。可问题是,她这样的“职业”,真的配得上进顾家的门吗? 听见这番话,顾明煜的二伯母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立马看了一眼其他桌还在热热闹闹吃菜喝酒的宾客们,压低了声音对吴柔说道:“你别胡说。” 吴柔不自然地掩住自己的唇,转头看向江玉:“阿姨,抱歉,我无心的。” 吴柔很聪明,说到这里,就再也没有开口攻击过温茵茵,只是低着头,半晌之后才小声对温茵茵说道:“茵茵,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轻松一点,并没有别的意思。” 温茵茵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要紧,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温茵茵坦然地说了这句话,倒显得吴柔成心了,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当是把这话题给揭过去了。 顾老爷子的面色却很凝重,他看向温茵茵:“茵茵,你不是有工作的吗?是钱不够用?怎么要自己担着鸡蛋去镇上卖?” 顾老爷子这一开口,吴柔虽低着头,眼睛却亮了。温茵茵丢了工作这事,肯定不能由她来说出口,否则就显得刻意。现在老爷子抓住了这一点,直接开口,是否表示老爷子也开始重新审视这温茵茵是否适合顾明煜了? 吴柔觉得简直是连天都在帮她! 吴柔心满意足地抬起头,装作不经意地扫了江玉一眼。 江玉望着温茵茵,若有所思。 这孩子丢了工作之后,是以卖鸡蛋为生的吗?难道那天见她被卖鸡蛋的大娘欺负时,会挺身而出…… 用自己的双手挣钱并不丢人,但到底不体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指出这一点,温茵茵的眼神居然丝毫没有躲闪,这让江玉不得不认真地打量起她来。 江玉忽然觉得,这孩子似乎行得正坐得端,并不像吴柔说的那样…… “爷爷,您是说纺织厂的工作吗?我早就已经不在那里干了。”温茵茵对顾老爷子笑了笑,不卑不亢道,“前些日子我和我娘去村里的老人那里收了些鸡蛋拿到镇上卖,卖得不错。我们村里的鸡蛋特别好,如果爷爷想要,下回我再去收一些,送过去给您。” 温茵茵的嘴巴不算甜,对老人家说这番话,是真心诚意。 听到她这样说,吴柔眼底的不屑都快要满溢了。顾老爷子什么都不缺,难道还稀罕她这几个鸡蛋吗?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 “行啊,那下回你给爷爷带几筐鸡蛋来。”顾老爷子居然笑了,说道,“茵茵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吴柔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顾老爷子竟然真稀罕这几个鸡蛋? 整个顾家,是顾老爷子说了算的。此时老爷子这话一出,之前还觉得温茵茵卖鸡蛋这活光彩的二伯和二伯母立马就捧场地笑了笑。到了后来,他们甚至开始跟温茵茵探讨起农村的鸡养得有多肥,下的鸡蛋究竟有多好。 吴柔的眼睛都要瞪直了。 难道他们都不觉得温茵茵丢了顾家的人吗? 她不由转过脸,看了顾明煜一眼。 顾明煜的脸上非但没有任何局促不安的神情,相反,还挺骄傲! 疯了,这一个个的,都疯了。 吴柔简直没法再控制自己文静有礼的表情了,捏了捏自己藏在桌底下的双手,想要上前晃晃这些人的肩膀,让他们醒醒。 “茵茵啊,挑着鸡蛋上镇卖,到底辛苦。你明天上家里来,爷爷找人给你安排一份工作,国营单位的工作总归不需要日晒雨淋,适合你们小姑娘。” 顾老爷子这话一出,又是让大家心里头一震。 二伯母第一个觉得不痛快,她儿子尧尧都还没调回来呢,怎么就先给温茵茵找工作了? 顾明尧是顾明煜的堂弟,大学一毕业就被分配到外省工作,想着什么时候能调回来。可是考核一直没过,蒲城局里也不缺人,便迟迟没有音信。二伯母日思夜想,只盼着自己的儿子能尽早回家,甚至还一直想着做老爷子的思想工作。 以老爷子当年积攒下的人脉,想要将顾明尧调回来是分分钟的事情,可偏偏他这人不喜欢走关系疏通,更不愿因为自家的事情让人为难,所以一再没有提这一茬。 二伯母本来都已经死心了,可没想到,老爷子不是不愿意走关系,他对他大孙子的对象偏心着呢! 二伯母心里一肚子气,却什么都不敢说,只能一个劲在桌子底下扯丈夫的衣摆,想要他开口。 顾建平便迟疑着说道:“爸,你看尧尧……” 顾老爷子立马就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冷着脸:“明尧怎么了?男人就应该在外面闯,你们非要把他绑在身边?你现在把他调回来,顶多当个办事员,能有什么前途?” 二伯母迟疑着开口:“爸,当办事员就办事员吧,家里……” “家里什么?”顾老爷子冷眼望向她。 顾建平心一惊,也转头冲她说道:“不要再说了,爸有分寸。” 江玉见状,一时也有些为难。二伯一家盼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之前顾建平甚至还找过顾建新,想要他去活动活动,看有没有办法帮顾明尧调职。 可是顾建平这人办事从不逾矩,义正辞严地拒绝,之后便无下文。 顾明尧与顾明煜是不一样的,他从小到大都是个胆小没魄力的孩子,让他一个人在外省生活,这多让家人操心啊。 江玉知道当妈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却爱莫能助,不免为自己这妯娌感到无奈,可与此同时,她心底又有几分惊诧。 老爷子对谁都是一视同仁,怎么唯独这么疼爱温茵茵? 老人家活到这把年纪,最懂得识人,难道真像顾建新说的那样,温茵茵确实有什么过人之处? 江玉转头与顾建新对视,看出他眼底的错愕,不由开始迟疑,考虑自己对温茵茵是不是存在偏见。 吴柔坐在一旁,存在感极低,可这一刻,心底的火气更盛。 她本来还想要让温茵茵丢一回脸面,可没想到,最后居然帮着温茵茵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国营单位的工作是什么概念?吴柔不知道老爷子要给她安排的是什么职位,但老人家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安排的工作必然比之前那国营厂的档次要高不少的。 吴柔抿着唇,心中有隐隐的不安。 而正在所有人以为温茵茵会心安理得得接受老爷子的安排之时,她却突然开口了:“爷爷,谢谢你的好意,我现在做的事情是自己喜欢的,感觉每一天都很充实,所以暂时不准备再参加工作了。” “做什么?”二伯母心中有气,不由回了一句,“卖鸡蛋?” 温茵茵淡淡地看她一眼,刚要开口,顾明煜已经帮她出声了:“茵茵对服装很感兴趣,之前造袜厂跟她定了一千五百双的大单子,她挺忙的。” “那是个体户了?”顾建平不由问道。 二伯母心里还是不太痛快,只觉得温茵茵是在自抬身价,漫不经心道:“个体户能有什么出息?” 温茵茵笑了笑:“小打小闹而已。” “二伯母,我也是个体户呢,你这是拐着弯笑话我没出息吗?”顾明湘抿唇一笑,不痛不痒地说道,“一千五百双的袜子,一双当是两块钱,我估摸着都能有近一千元的利润了。爷爷整天说职业不分贵贱,可二伯母怎么还是像那些封建的老古董那样清高呢。” 顾明湘和这二伯母说话一向都不对盘,这会儿便忍不住刺了她几句,眼看着对方被她说得脸色都僵硬了,顾老爷子不悦地拍了拍桌子提醒道:“明湘,怎么说话没大没小的?” 二伯母的脸色稍稍没这么难看了,却也知道老爷子并不是真的为自己说话。这老人家对顾明湘也偏心眼得很! 不过好在顾明湘也识趣,没有再揪着二伯母的说法不放,被老爷子训了一句,便乖乖地闭嘴,转头还偷偷向温茵茵吐了吐舌头做鬼脸。 温茵茵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心底默默叹气。她什么也没说啊,怎么就得罪人了呢? 不过她倒也没什么好心虚的,反正今天她是客,自我感觉表现得还算得体。若是只因为顾家的二伯母对她不满,而使得顾明煜的父母更加反感她,她会觉得无奈失落,可并不会太难过。 还能怎么样呢?她有自己的骄傲,若是真的与他的父母没有缘分,总不能上赶着哄着他们喜欢自己吧。 温茵茵以为因为这小小的纷争,会使得顾明煜的父母对她有成见。可没想到,其实情况并不是如此。 顾建新知道自己弟弟的媳妇就是这碎嘴的性子,早就已经习惯了,不会因为这而无理迁怒温茵茵。 至于江玉—— 她默默地在心底寻思一个问题。 一千五百双的单子? 那确实挺大的。 本来温茵茵只是个卖鸡蛋的,现在几块钱利润的鸡蛋变成几百元成本的大买卖,江玉忽然觉得比自己预期要好了一点。诚然,顾家并不缺温茵茵赚的钱,毕竟以他们家的经济实力,别说几千元了,就是几万块钱,都不算什么的。江玉在意的,不过是温茵茵的个人能力。 难道她真的小看了这个孩子? 江玉心底的疑虑愈发大了,她感觉眼前的温茵茵仿佛是一个谜团,每揭开些许,就会给自己带来几分惊喜。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到了目前为止,她对温茵茵其实早就已经不再反感。取而代之的,是期待。 顾老爷子对温茵茵的疼爱是实打实的,从一开始心疼她卖鸡蛋辛苦,想要给她安排一份工作,再到现在对她做的小生意一脸好奇,仿佛恨不得她将自己做生意的过程掰开来说,兴致盎然。 顾明煜在老爷子面前本来就比平时的话要多,此时知道温茵茵难为情,没好意思说太多,便直接成了她最佳的发言人,将这些日子她做的事情一一道明。 从一开始卖鸡蛋红薯,到之后织围巾,又接下制袜厂的大单子,再自己设计毛衣的款式, 开始去清市进货,以明星的宣传照为卖点做搭配,将衣服一售而空……这一切,温茵茵几乎很少对顾明煜提起,可他却是如数家珍。 这一刻,听着他娓娓道来,说起她这一路走来的经历,温茵茵竟入了神。连她自己都没有总结过,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竟然做了这么多事。 原来她确实很珍惜自己的时间,没有浪费过重生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 温茵茵没想到顾明煜对自己竟如此了解,仿佛早在她还没有真正决定接受他之前,他就已经将心思放在了她的身上。 难怪他总是会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出现。 “爷爷,你看茵茵是不是很厉害?”顾明湘等着顾明煜把话说完,笑盈盈地问了一句。 顾老爷子被她逗乐了:“我们明湘向来眼高于顶,难得有夸人的时候。我是看出来了,说起来,茵茵的性子和明湘还有点像。” 这样一说,大家不由都有些赞同,你一言我一语,说起顾明湘小时候的趣事。 本质相像的人,是会被彼此吸引的。 其实顾明湘与温茵茵的性格确实是有些像,认准了的目标,便不回头,摔得头破血流也不怕,只想着冲着目的地前进。 只是顾明湘锋芒毕露,而温茵茵,因为过往的经历,也因为不像顾明湘这般有底气,所以她考虑问题更加谨慎,每一步都走得踏实,步履便不由放慢了。 温茵茵被顾老爷子一语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与顾明湘之间为什么会有一见如故的感觉,转头看她的时候,顾明湘竟也在看她,两个人不由笑了起来,很有默契。 “茵茵,能不能陪我去补个口红?”顾明湘乐呵呵道。 她话音刚落,顾建新就眯了眯眼睛,低声道:“你这孩子,毛病越来越多了。什么五颜六色的东西都敢往嘴上抹!” 顾明湘轻哼了一声:“爸,你别光顾着说我!我妈的化妆品比我还多呢!” 说完,顾明湘就牵着温茵茵的手往外走。 温茵茵被她逗得嘴角扬起,眼底都染了笑意。 两个人手挽手往外走,简直就是一道肆意绚烂的风景线。 望着她们的背影,大家的眼底都多了几分喜爱的笑意。 望着这一幕,吴柔心底干着急。 恍惚之间她感觉到,自己之前对江玉说的那些话,似乎不管用了。江玉上一次对温茵茵明明是很反感的,可现在眼神之中却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难道——难道她忘记温茵茵在汇演大赛上做的事情了吗? 吴柔不想再坐以待毙了,可她刚想开口继续强调自己那张口就来的瞎话,包厢的大门却突然打开了。 走进来的是文化局的吴局长和他的夫人,两个人步履匆匆,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一进来,他们就立马走到顾老爷子的面前。 “老爷子,真是太抱歉了。局里会议刚刚结束,我们现在才到,实在太失礼了。”吴局长满脸的歉意。 顾老爷子闻言,不由笑了起来,两个人说了好一番寒暄的话。 吴局长的夫人递上他们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礼物,笑容满面,顾建新见状,笑道:“老爷子早就说过让大家不要送礼,人到就好。没想到你们大家都这么有心,真是破费。” “应该的,应该的……”吴局长笑着,见还有空位,便自然地扯了一张椅子坐下来,然而他刚一坐下,就看见坐在一旁的吴柔。 文化局的吴局长,吴柔是认识的,之前这局长对她很是看重,还总说她也姓吴,与自己是本家呢。 见他看过来,吴柔有礼地笑了笑:“吴局长。” 吴局长笑道:“吴柔,你也来了?” “吴柔的父母今天比较忙,就让孩子一个人来了。”江玉解释道。 吴局长应了一声,不无感慨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优秀。那天的汇演大赛,你们有没有来?吴柔唱歌是真的好听,一听就知道是家里精心培养过的。” “是吗?吴柔,赶紧来表演一首,给我们听听。”二伯母来精神了,立马说了一句。 吴柔本来脸上还挂着几分笑意,此时听顾明煜的二伯母这么一说,嘴角都要僵了。从小到大,她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逢年过节总是要高歌一曲。可当年是当年,现在她都二十多岁了,还得来这一套,心中难免有些不情愿。 可她还没出声拒绝,顾老爷子居然发话了。 “吴柔,”顾老爷子喝了几杯,此时颇有兴致,说道,“你会唱什么?” “柔柔,今天是你顾爷爷的生日,不如你就唱一首歌,给大家表演一下。”江玉也笑着说道。 “是啊,唱吧。” “让我们听听……” 吴柔晚上一直在这饭桌上当透明人,一时之间变成了众人之中的焦点,心里头不由舒坦了几分。想到刚才温茵茵被众星捧月的感觉,她也不愿意再拒绝了。 温茵茵有什么了不起的?等她拿出真本事,所有人都会对她另眼相看。 这样一想,吴柔也不推辞了,大方站了起来。 吴柔的模样是很清丽的,虽然性子漠然,却也能透出几分超脱的气质。此时她一点都不拘谨,直接开口,高歌一曲,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 吴柔的歌声确实动听,如清冽的溪边泉水叮咚,嗓子却并不邻家,反而还透出几分空灵悠远的意味。 她唱的是民歌,老一辈人都喜欢,长辈们都听得很是欣喜,甚至还有人开始为她鼓掌打节拍。 而此时此刻,吴柔在意的,却不是别人的评价。 她唱歌的时候,目光一直停留在顾明煜的身上,一刻都不移开。 她闪着光芒的眸中,带着丝丝情意,明明是一首民歌,唱到这里,却变得像情歌一般婉转。 只是她越唱,越觉得不对劲了。 为什么顾明煜连看都懒得看她? 此时顾明煜的目光,落在了包厢外。那里空无一人,他却耐心地等着,仿佛那走廊都比她更加值得深究。 吴柔的眼神逐渐黯淡下来。 一首歌曲完毕,吴柔心不在焉,可在场的宾客们,却爆发出了一阵掌声。大家一个劲夸奖,说她比大歌星都还要有台风,就连顾老爷子的眼神中都透出几分刮目相看般的赞许。 吴柔抿唇一笑,云淡风轻,却还是不服气地看了顾明煜一眼。 为什么他看不见她的好呢?她难道不比温茵茵优秀吗? “那天的比赛项目,真是一个比一个精彩。吴柔已经很优秀了,但另一位……” 吴局长还要说什么,却被边上的妻子笑着打断:“看你又说到哪里去了?那天的孩子又不在场。对了,吴柔,你过两天有没有时间?我们市里春节还要办一场晚会,到时候会邀请不少省市的领导前来,你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来当我们的主持人?” 吴柔本来还因为顾明煜的无视而神色黯然,此时听见吴局长与他夫人说的话,一下子就怔住了。 这么大型的晚会,竟然要邀请她作为主持人! 这是多么大的荣誉! 上天从她身上夺走了很多,可此时所给予的,却是让她欣喜若狂的幸运。 不,不是幸运,这是她的实力! 吴柔欣喜不已,立马点头,边上人不由都感慨起来。 “这孩子真是出色。” “能成为市里举办的晚会主持人,见到这么多的大领导,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 “形象好,口才好,台风也好……我女儿要是这么有能耐,我可有福气了!” 一阵阵议论声,让吴柔的心底美滋滋的,她回头看了顾明煜一眼,眼底透着几分意气风发。 她要让他亲眼看见自己有多出众,那是温茵茵这一生都不可能到达的高度! 吴柔心底的骄傲油然而生,一股子优越感几乎没有办法再隐藏,她抿着唇,淡然地听着大家对自己的夸赞,被温茵茵所压制的郁结一扫而空。 “既然领导这么说了,我当然恭敬不如……” 然而,吴柔话还没说完,包厢半敞着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温茵茵与顾明湘谈笑风生地走了进来。 望着她们的身影,吴局长一怔,随即站了起来,欣喜地拉了拉自己妻子的手:“你赶紧看看,那是不是温茵茵?” 他的妻子本来一直淡定,此时也惊喜地站了起来:“还真是她,我们终于找到她了!” 第69章 盛情难却(三合一) 温茵茵本来与顾明湘说说笑笑, 还试了她的口红,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心情好得很。可没想到, 一走进包厢, 所有人都将目光望向她。 她正纳闷, 一位女士走了过来,步履匆匆:“温茵茵同志, 你还认识我吗?” 对方一头蓬松的卷发, 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一身讲究的职业装,妥妥知识分子的打扮。温茵茵起初还有些愣神, 等到定睛一看,才豁然开朗,笑道:“主任,你的头发烫得真好看, 换了发型,我一下子都没认出来。” 温茵茵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上次文艺汇演大赛上的内勤主任, 而她更没想到的是, 这位内勤主任的丈夫是文化局的吴局长。 内勤主任叶海燕之前就对温茵茵很有好感,总觉得这小姑娘太优秀,窝在山坳坳里简直是埋没了, 这回再见面,觉得温茵茵的整体气质比起上一回似乎更加优越。 现在的温茵茵嘴角带着盈盈的笑意, 眼神真诚,说的话好听, 但一听就不是在奉承人,相反, 她是出自真心的。 叶海燕看着她,心底便是满满当当的喜爱,只是这会儿回过神,还是有些惊讶。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小姑娘住在农村,也没个正式单位的工作,与这顾家八竿子都打不上边才对,怎么会来这里呢? 正当叶海燕好奇的时候,吴局长就开口问了:“老爷子,这温茵茵同志也是你们家亲戚吗?” 顾老爷子一听,也不反驳,一改平日里的严肃,脸上挂着笑意。 所有人注意力全都被温茵茵所吸引,属于吴柔的风光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尴尬地站在原地,只觉得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吴局长,茵茵是我的女朋友。”顾明煜笑着说道。 顾明煜开口的时候,语气坦然,此时温茵茵已经与叶海燕一起走过来,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脸颊通红。 顾老爷子朗声大笑,中气十足:“现在还不算亲戚,再过段时间,就是我孙媳妇了。” 温茵茵简直是哭笑不得,红着脸说道:“爷爷!” 吴局长与叶海燕一个对视,两个人都很惊诧。 叶海燕这才反应过来,一脸感慨,难怪上次顾明煜对温茵茵这么在意呢,她本来以为是因为顾副局长一身正气,见不得人家用卑劣的手段欺负选手,可现在看来,原来他们本来就是一对! “你们是怎么认识茵茵的?”顾老爷子突然开口问道。 “这个茵茵同志啊,我们对她的印象是很深刻的!刚才我不是说汇演大赛上的选手一个比一个优秀吗?这温茵茵,就是最优秀的那一个!因为她的表演实在是太具有观赏性,我们评委席甚至还好好讨论过,是否要破例给她颁发一个特等奖!” 吴局长是个爱才之人,否则之前也不会对林菀秋的表演这么期待,只是他没想到,被国营工厂推选出的林菀秋跳舞不怎么样,而一个农村来的姑娘,竟然能呈现最精彩的表演。 吴柔的眸光已经冷得像结了冰,在所有人都无视自己的情况之下,就算她是直接转身离开,都是不会有人在意的。 她冷着脸,坐了下来,刚才那光鲜的一幕,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特等奖?”顾明湘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淡淡地笑着,“吴柔都才只是一等奖而已呢。”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不曾看见过温茵茵表演时的情景,但是,他们刚才可是实打实地感受过吴柔的歌声有多动听。 这吴柔就已经像个大歌星一样了,温茵茵甚至比她更优秀,那实在是太难以想象了! “不过最后大家一致讨论,认为设立一个特等奖项太出挑,没有先例,所以便安排了两个并列第一的奖项。”叶海燕慢条斯理地解释着,将温茵茵的肩膀搭住,笑着说道,“茵茵同志,那天领奖之后,我一直都没有机会跟你说说话呢。你这孩子,之前说自己第一次上台,台风却这么稳健,是怎么办到的?” 温茵茵最近被人夸得多了,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容易害羞了。 不过到底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叶主任夸奖,她还没能做到习以为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其实还是很紧张的,只是硬着头皮上台罢了。” 温茵茵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俏皮,就像是个天真懵懂的小女孩,不自觉让那一道道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都变得柔和。 “你这孩子,真是太谦虚了。”叶海燕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满眼的欣赏。 江玉是知道温茵茵在大赛之中得了一等奖的,只是那天吴柔提起的时候轻描淡写,她便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那个时候她所在意的,是温茵茵因为嫉妒而偷偷拿人家衣服丢掉的事情。 可现在,她却更加糊涂了。 如果温茵茵真的这么出色,就根本没有必要嫉妒任何人才对。 想到这里,江玉心底的疑问更大了。 她不动声色,静静地打量着温茵茵,只希望能找到一丝漏洞,来推翻自己的怀疑。 顾建新自然是没江玉这么多心思的,此时听了吴局长与他妻子的话,一脸错愕,随即便是更深的笑意。 这个孩子,与他想象中是完全不一样的。 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农村孩子,想着尊重儿子的选择,他并不打算多干涉。可是一见面,这孩子不管是外表还是气质,都让他惊艳,不由多了几分满意。再之后,吴柔说她家里是卖鸡蛋的,丢了工作之后,自食其力也不是什么坏事,顾建新虽然有些惊讶,但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往后家里给她安排一份工作,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没想到,小姑娘根本就不希望他们给安排工作,她有自己的想法主见,甚至还已经做出了些许成绩,非常有志气。 到了这一步,顾建新已经对自己儿子的这对象非常喜爱了,可温茵茵却给他们带来了更多惊喜。 在文艺汇演上得到了一等奖的殊荣,还被吴局长与他的夫人如此赞美,这孩子实在是太争气了。 顾建新笑着,眼底充满着赞许,又转头看了江玉一眼,低声说道:“你看,我们儿子的眼光能有错?” 江玉撇了撇嘴,心里的疑惑还没扫清,自然没法表达什么想法。 让她亲口承认温茵茵有多好,这不是自己抬起手掌打自己的脸吗? “茵茵同志,我们局里想要请你帮一个忙。”叶海燕再次开口的时候,眼神中都多了几分恳切。 温茵茵有些困惑,却还是立马说道:“主任,你千万别客气,有什么话就说吧。” 到了这一刻,吴柔的心已然悬了起来。 刚才他们邀请她作为主持人参与到市晚会之中的,难道现在——他们还要邀请温茵茵在这晚会上表演诗歌朗诵? 吴柔一点都不希望温茵茵也能受到邀请。 这是至高的荣誉,若是让温茵茵也能分到一杯羹,岂不是拉低了她的层次? 吴柔警惕地看了温茵茵一眼,仔细思索了一番,随即在心底否定了这个想法。 市晚会准备的每一个表演项目都是请大领导来观赏的,任何细节都必须要精益求精,温茵茵没有经过训练,还没有正经单位的工作,请她来演出,变数太大了。 无论如何,领导都不敢冒这个险。 吴柔这样一想,眉心稍稍舒展了一些。 然而下一秒,叶海燕说出的话,让她没有办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市里将在春节举办一场晚会,到时候会邀请省市领导前来,如果你有空,可以当我们的主持人吗?”叶海燕说着,笑了起来,“作为主持人,要记不少串场词,排练会耽误你许多时间。但是我们非常有诚意,希望你可以考虑。” 听着叶海燕这好声好气的话语,江玉瞪大了眼睛。 这个叶海燕与她是很熟的,过去一起在文工团的时候,这人的鼻孔都要朝天上去,傲气得不得了。后来她进了文化局工作,虽然只是当个小小的内勤主任,但那也是因为她乐于清闲,实际上,谁见到这有能力的局长夫人不是捧着的? 没想到,现在这叶海燕,居然这么看得起温茵茵。 “主任,我恐怕不行。”温茵茵的头都大了,她为难地说道,“上次在汇演大赛登台,那是因为村子里需要我。我不上场,就没人上场了,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去学习。但我自己知道自己基础太差,一个人挑这大梁,只怕会出错。” 看着大家的反应,温茵茵就知道这晚会有多大型了,平时小打小闹,她倒还能去试试。现在这么大的担子让她扛上,温茵茵自己都有些慌。 她连想都没有想,就开口拒绝,可没想到吴局长居然只是随和一笑,说道:“茵茵同志,之前是村子里需要你,现在市里也需要你。你说,孰轻孰重?” 市里都需要她? 她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呀! 可是——盛情难却。 温茵茵微微一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顾老爷子笑了:“茵茵,如此大型的晚会,领导不会随意安排。既然他们邀请你,那就表示你确实有这能力。年轻人多多历练也是好的,何必拒绝呢?” 顾老爷子虽然和颜悦色,可说的这番话却是站在长辈的角度给予温茵茵最有力的意见。从小到大,温茵茵就没经历过那样的大阵仗,一时之间,她很犹豫,咬了咬唇,连话都说不出来。 而正在此时,吴柔突然惨白着一张脸,站起来。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故作镇定道:“吴局长,刚才你不是说要把这个机会给我吗?”顿了顿,她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听说茵茵在做服装生意,挺忙的,未必有时间参加。” 直到这个时刻,吴柔都还是抱着一丝期待。她心里寻思着或许是吴局长与叶主任想要给顾老爷子几分面子,所以才会对温茵茵如此器重,只要她再争取一下,这机会会落回到自己头上的。 可谁能想到,吴局长却很坚持:“其实我们局里早就已经开会表决过了,那天你和茵茵同志的表现都很精彩,可是,茵茵同志的那首诗朗诵表演,是真正让大家感到惊艳的。” 叶海燕也点点头:“我们一直都想要找到茵茵同志,但打电话去她村里的时候,村委会的女同志说没这个人。本来以为登记错了她的村子,再去找,那就是大海捞针,便想着请你顶上也可以。可现在,既然我们找到了茵茵同志,那就只能——” 温茵茵本来也觉得奇怪,现在一听,猜测是陈大丽接到电话嫌麻烦,也不愿意给她带话,所以就随意打发了。 “所以我就只是退而求其次而已?”吴柔有她自己的傲劲,此时她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海燕,语气都冲了。 看看吴柔,再看看叶海燕,江玉忽然明白了什么。 江玉清了清嗓子,直接问道:“海燕,听说那天你们比赛时后台还出了一些小麻烦?”她嘴角带着笑意,目光却若有似无地落在吴柔的脸上,“是有同志偷选手的比赛服装吗?” 江玉话音未落,吴柔就已经猜到什么。她的心像是突然之间被揪住,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吴柔用略带惊恐的眼神看向江玉。 一看吴柔的眼神,江玉什么都明白了。 只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啊,是茵茵告诉你的吧。”叶海燕坐下来,无奈地摇摇头,“你说现在这些小年轻,心眼怎么这么多呢?那天两个选手和茵茵有过节,以为茵茵的外套是演出服,居然直接拿去丢掉。好在茵茵自己准备了演出服,最后也没有影响到比赛,只是受冻了而已。” 江玉的眸光沉了沉,冰冷的眼神扫过吴柔的脸。 她对温茵茵最初的反感,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江玉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就算真的对顾明煜的婚约对象不太喜欢,也不至于真的跟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可如果对方的道德品质有问题,那就不一样了。 吴柔抓住了她这一心理,竟用如此阴毒的手段污蔑温茵茵,这样的做法,实在太让江玉寒心。 吴柔直接低下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仿佛只要这样,自己就不会被注意到一般。 江玉拧了拧眉。 这孩子,她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虽然后来她出国定居一段时间,但回来的时候,这孩子还是贴心,就跟她自己的亲闺女似的,她还特别欣慰。 这两年,她也想过撮合顾明煜与这孩子走到一起,总觉得吴柔知根知底,是合适的人选。可没想到,她错了。 吴柔真的是这种人吗?江玉始终不敢相信,仿佛是想要再给吴柔最后一次机会,她淡声问道:“所以温茵茵是被人欺负了?” 叶海燕不知道江玉问这问题的用意,只当她想要为儿媳妇出气呢,笑着说道:“你们家小顾副局长心疼自己的对象,早就已经帮茵茵撑腰了。那天事情闹大了,所有选手都站在茵茵这边呢,你放心,那两位女同志都已经由单位和村委会分别处理了,没让你们家茵茵吃亏。” 叶海燕一会儿一个顾副局长,一会儿又一个你们家茵茵,像是在开玩笑。她是以为江玉与温茵茵之间的关系处得很好,可谁能想到,直到这一刻,江玉才打消对温茵茵的偏见与疑虑。 江玉不自觉看了温茵茵一眼。 温茵茵再聪慧,也无法从这番话中洞悉一切,此时只是面不改色地看着她们,眼神平和。 江玉感觉自己的面子挂不住了,别过脸去,没有再与她对视。 吴柔知道江玉开始生自己的气了,心跳骤然加速,眼皮都开始跳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轻轻扯了扯江玉的衣角,然而江玉却没有理会,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吴柔一愣,再转过眸时,恰好撞上顾建新凌厉的眼神。 吴柔心中一颤。 “茵茵,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叶海燕还是没有放弃,再一次问道。 温茵茵确实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参加汇演大赛,是系统的促使,当时她对那奖励眼馋得不行,又想到不能让林菀秋像上一世那般顺风顺水,所以咬咬牙答应下村支书的要求。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在练习的过程中,她认识到了与众不同的自己,而上台表演的那一天,她也的确是乐在其中的。 她享受着光环加注在自己身上的时刻,也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对舞台感到恐惧。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 想到这里,温茵茵点点头:“好,我试试。” 得到温茵茵肯定的答案,吴局长与叶主任都笑了起来,仿佛终于解决了一个□□烦,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酒席进行到大半,吴柔如坐针毡。 她乖乖地待在江玉的身边,可是,江玉与她却没有任何互动。 从前吴柔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可那是因为她有底气,不管她如何安静冷淡,总有人关注她,时不时与她搭搭话,将她捧得高高的。 可今天,温茵茵是主角,而她只是一片绿叶。 “对了,茵茵,刚才吴柔说你还做服装生意吗?”叶海燕问。 “我有时候会织毛衣来镇上卖,最近还从明湘姐店里进了一些衣服,打算在市委大院门口摆摊。”温茵茵柔声笑道。 “那你比赛当天穿的红裙子也是自己卖的吗?” 叶海燕这问题有些奇怪,但温茵茵也没想太多,坦白地说道:“那是我娘和村里两个大婶一起帮我织的。” 叶海燕一听,愈发来精神了:“我正愁局里几个年轻人上台表演不知道该穿什么,服装店里的衣服都看过了,不够合适。要不我跟你订几件,你帮我做?不过只有十天左右的时间了,能来得及吗?”怕自己没说明白,她还补充了一句,“预算方面不需要担心,我们局里拨款充足。” 叶海燕在局里是内勤主任,说起来,那就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得由她过问。局里几个小年轻要登台演出,一个个都说她的眼光好,让她帮忙安排服饰搭配。 可叶海燕哪有这能耐啊?她在镇上的百货大楼和服装店都转过好几圈了,总觉得没有合适的衣服。有的黑压压的,不符合年轻人的气质,有的则又太出挑,看起来不够端庄大方。 也就是因为如此,她才一直惦记着温茵茵那天登台演出时穿的樱桃红小裙子,清新自然,足够特别,但也不至于太隆重,适合给那帮孩子们作为表演服来穿。 温茵茵哪想得到这会儿居然还能接到生意,正犹豫着是否应该接下这单子,顾明湘已经笑盈盈地开口了:“茵茵,你看叶主任多操心啊,你就帮帮她吧。” 叶海燕点头:“一件衣服四十元够不够?” 温茵茵连忙说道:“足够了,可能还有点多。” 四十元的预算,上哪儿买不到裙子?只是钱到位了,买过来的裙子不好看,那也是白搭。 听温茵茵这样一说,叶海燕立马笑起来:“那就麻烦你了,我需要二十件,到时候直接给你八百元,多退少补。” 叶海燕很干脆,在座的都笑着说温茵茵这一趟,又做成了一笔大生意。 二伯母心里不太服气,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叶主任要不再考虑一下?八百元也不是小支出了,单位要是知道你找的是个□□都开不出的小作坊做表演服,也不知道会不会……” 叶海燕睨了她一眼,淡声道:“你是不知道茵茵那天穿的裙子有多好看,我敢保证,咱们在座的所有人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服。四十块钱贵吗?我觉得挺值的,如果到时候单位领导怪罪下来,我就是直接垫上这笔钱,也无妨。” 叶海燕的话□□味十足,摆明是护着温茵茵的。二伯母被她这话一堵,半天不痛快,还要开口,却被自己的丈夫给打断了。 “要你咸吃萝卜淡操心?”顾建平低斥道,“单位里大小晚会的事宜都是要经由叶主任过目的,她的眼光能比你差?” 顾建平的眼神就像刀子似的剜过来,二伯母被他的话一噎,感受着身边人看好戏的眼神,顿时既难堪又愤怒。可这个时候,难道她还要再与他们据理力争吗? 这口气只能咽下了。 温茵茵好好地吃一顿饭,那些精致的菜色是她之前只听过没吃过的,这会儿正津津有味地享用,突然又感觉到二伯母恶狠狠的眼神。 她默默地叹气。 这一顿饭,又得罪了多少人? 酒席结束了,向来都不贪杯的老爷子喝了不少酒,笑容满面,脸色都变得愈发红润了。看得出来,今天他特别满足。 老人家一般很少有大悲大喜的时候,尤其是顾老爷子,活了八十年,什么没见过呢?今天他能乐呵成这样,顾建新已然将所有的功劳都归结到温茵茵的头上去了。 喜怒不形于色的顾建新对温茵茵的欣赏昭然若揭,送她出包厢的时候,还笑着说道:“茵茵,有空多来家里吃饭。” 温茵茵笑着答应下来,转身要走的时候,看了江玉一眼。 人群之中,江玉还是那样显眼,对来往的宾客照顾得很是周到,笑脸迎人的样子。只是,她的目光迟迟没有落在温茵茵的身上。 出于礼貌,温茵茵本来是想要与她道个别再走的,可既然对方避着她,她就没有再坚持的必要。温茵茵与顾建新说了一声再见,便转身离开。 温茵茵的身影渐行渐远,江玉才转过脸,用余光扫了扫她的背影。 正在这时,叶海燕走了过来:“江玉,我真没想到,这孩子是你们家明煜的对象。” 叶海燕与江玉年轻的时候是一向不怎么对付的,两个人都长得水灵,也足够好强,当时一起在一个文工团里,经常要竞争机会。 后来年纪大了,因为两家人偶尔会有走动,彼此之间面子上算过得去,可相熟归相熟,若说俩人是朋友,还真谈不上。 现在江玉的心情本就复杂,听叶海燕说这么一句,一时还以为她在嘲讽,便立马说道:“这孩子怎么了?虽然是乡下姑娘,但出身也不是她自己选择的,人家自身够优秀了。 ” 叶海燕听乐了:“我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开始护着自家儿媳妇了?”想了想,她又说道,“其实我也挺心虚的,虽然自从上次见到茵茵,我就觉得这孩子很讨人喜欢,可即使看见明煜为她站出来,护着她,我也没想过他们俩会是一对。说到底,实在是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江玉挑挑眉:“我看挺好的,他们站在一起难道不般配?” 叶海燕笑起来:“我承认,自己一开始认为他们俩不合适,就是出于对茵茵家世和工作的偏见。但仔细想一想,其实也没什么,我们都是念过书的长辈了,难道还要因为这些可以被改变的外在条件影响看人的眼光吗?江玉,这一点,我真得像你学习。你可以看见茵茵的闪光点,支持两个孩子在一起,确实很有智慧。” 江玉本来还以为叶海燕是故意来挤兑自己的。可听着她把话说完,一时却有些怔愣。 人家好像是真心的。 所以即便是从外人的角度看来,顾明煜与温茵茵,也是合适的吗? 江玉与叶海燕在私底下几乎从未说过什么贴心话,可现在,看着叶海燕的眼神,江玉竟然觉得,她似乎是真的挺佩服自己的。 江玉的老脸都要红了。 天知道她之前对温茵茵有多反感,甚至还想过学习旧社会的恶婆婆,对两个有情人棒打鸳鸯! 但话都说到这里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坦然接下这表扬。 江玉轻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没什么的,我向来尊重孩子的意见。更何况,茵茵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女孩,我很喜欢。” 顾明湘本来还挽着老爷子在撒娇,这会儿竖起耳朵听见了自己母亲说的话,几乎要笑出声来。她踩着高跟鞋,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过来,一脸揶揄的笑意。 江玉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乱说话。 顾明湘便笑眯眯地耸耸肩,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这时,吴局长已经过来喊叶海燕了,两个人一起走去向老爷子道别,准备离开。 眼看着包厢里愈发安静下来,吴柔终于按捺不住了,她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喊了一声:“阿姨。” 听见她的声音,江玉的神色冷淡下来。 顾明湘似笑非笑地看着吴柔,似乎很有兴致,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吴柔也不想让顾明湘看见自己憋屈的一面,但眼看着江玉在气头上,若是她不解释,恐怕往后连顾家的门都进不去了。 她对顾明煜的心意,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她相信那是因为他们彼此优秀,理应走到一起,怎么能轻言放弃? 江玉从小就疼爱她,总不至于只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拒她于千里之外。 吴柔这样一想,轻声说道:“阿姨,可能我是误会了。那天比赛的时候我没去后台,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听说有人偷了选手的衣服,就误以为是温茵茵。刚才听见叶主任说的话,我知道是自己猜错了,真的很抱歉。” 吴柔的语气不紧不慢的,即便做错了事情,可看起来仍旧冷静。那是从小到大所养成的优越感在作祟,让她并不觉得对温茵茵有什么亏欠。 她以为江玉会在得到这合理的解释之后卸下心防,可没想到,江玉竟然只是冷淡地扫了她一眼:“真心想要道歉的话,你应该将这番话对温茵茵说。” 顾明湘还在看好戏,听见自己母亲的话,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她妈居然不听吴柔糊弄了。 “阿姨,我……”吴柔没想到江玉竟然会让自己难堪,声音都变了。 江玉看向她,语气沉静:“明煜喜欢什么样的人,我不能做主。既然他选择和温茵茵在一起,那我只能接受并且祝福。当然,我不把话说死,年轻人的感情分分合合,如果将来两个人会分开,我也不会说什么。”顿了顿,她声音冰冷,“但即便明煜日后真的与温茵茵分开,他也不会考虑像你这样的女孩。吴柔,你和温茵茵差远了。” 吴柔从没听任何人对自己说过这么重的话,顿时僵住了,满面震惊。她的心一紧,伸手想要抓住江玉的手臂:“阿姨,你听我解释。” “不必解释了。”江玉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冷声道,“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别在我面前卖弄自己的小聪明,吴柔,我对你很失望。” 吴柔满脸错愕,脸皮子早就已经红得要滴血,今天晚上受到的忽视与委屈通通结合在一起,让从不会轻易落泪的她眼眶发红。 而她这楚楚可怜的神情,江玉懒得看。 说完这话,江玉转身就走,顾明湘小跑着跟上她的脚步,高跟鞋踩踏地面的声音嗒嗒作响。顾明湘一把挽上江玉的臂弯,笑了起来:“妈,我今天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你怎么这么明事理?” 江玉哼了一声,没说话,可心底却仿佛有什么心结突然被打开,豁然开朗。 不自觉之间,她的唇角竟也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的笑意。 …… 顾明煜一晚上滴酒未沾,自然是想要送温茵茵回家的,可人走到半路,却发现温茵茵低着头,连一句话都没有对他说过。 顾明煜握住她的手,低声问道:“茵茵,你怎么了?” 温茵茵摇摇头。 她心底有几分莫名的怅然。 今天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江玉的面,可与上一回两个人一见如故的气氛不同,今天的江玉,对她太冷淡。 起初温茵茵不明就里,可后来,看见江玉牵着吴柔坐身边时,她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江玉不喜欢自己,不欢迎自己的到来,是因为她的心中早就已经有了合适的儿媳人选。 这样的发现,让温茵茵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挫败感。 她是不被接受的。 温茵茵也不算是玻璃心,可江玉到底是顾明煜的母亲,此时被她嫌弃,心中难免失落。 他们走到一起,没有经历什么波折风浪,一切仿佛顺理成章。 可现在看来,往后的路,未必平顺。 难道要让她剃头担子一头热,极力在江玉面前表现,让对方对自己改观吗? 温茵茵并不想如此卑微。 她低头,踢着路上的石子,心不在焉地走着,一时间,心情无比复杂。 而就在她迟疑之时,顾明煜忽然揽住了她的手臂,将她一把纳入自己的怀中。 这拥抱又是猝不及防,温茵茵伸手就想推开,闷声道:“他们还没走,一会儿出来就看见了。” “不管他们。”顾明煜搂紧她,低声说道,“不要因为别人的看法就放弃。” 温茵茵可以感觉到他的拥抱有多紧,那是不愿放手的感觉。 她抿了抿唇,声音很轻:“她不是别人,是你的妈妈。” 然而,她的话音刚刚落下,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宿主顺利与顾母见面,任务十五已完成。】 【系统发放面部立体感奖励。】 【系统额外奖励已同时发放:顾母的好感。】 第70章 心驰神往(三合一) 【系统发放面部立体感奖励。】 【系统额外奖励已同时发放:顾母的好感。】 温茵茵整个人都懵了。 上一次的额外惊喜奖励, 竟是江玉的好感? 但这怎么可能呢?江玉面对她的时候分明是爱答不理的,连一句话都懒得对她说啊。 温茵茵百思不得其解,可毕竟在这大冬夜, 顾明煜的怀抱太过于温暖, 一时间,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转不过弯了。 如果顾明煜的母亲真的不愿接受她,那她会放弃吗? 温茵茵仰起头, 望着顾明煜的脸。 下颚角线条分明的一张脸, 唇角紧绷着,幽深的眸光紧紧注视着他,眼神冷清沉静, 却在看着她时显得温和。 上辈子,温茵茵会拒绝他,是因为对他根本就不了解。她觉得两个本不相爱的人为了所谓的婚约而勉强彼此在一起,一点都不合理。很显然, 上一世的顾明煜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也从未像这一世一样主动过。 可这一辈子, 是不一样的。 重生回来, 从与他相遇的那一瞬间开始,他们之间的相处就是带着火花的。她逃避躲闪过,可他连一丝犹豫都不曾有, 几乎是紧紧握着她的手,让她正视自己的心意。 温茵茵认真地看着他的脸。 这个人, 曾经离她很远,非常陌生。 但现在他们向彼此一步一步靠近, 虽然也有忐忑不安的时刻,可他一点都不吝啬自己充足的安全感。 要放弃吗? “茵茵。”顾明煜的声音闷闷的, 将她搂紧的时候,他第一次有了不愿失去的占有欲。 从小到大,顾明煜要什么有什么,从未有对任何人事物无法掌控的时候。 但刚才,感受着温茵茵试图退缩的迟疑,他的心却突然提了起来。 他连想都没有想,将她拥入怀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心安稳一些。 而就在顾明煜不知道她是否已经安心之时,忽然感觉到她的小手在他的身后握紧。 她的双手紧紧扣住,而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埋头在他的胸膛。 她想明白了。 顾明煜的唇角弯了起来,下巴抵着她的额头,眸光又深又温柔。 …… 皎洁的月光下,一对有情人紧紧拥在一起,似是谁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江玉出来的时候,恰好看见这一幕,眼中情绪不明。 顾建新笑着揽住江玉的肩膀,感慨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人生。我们做父母的,只要能在他们需要的时候给予一定的支持,成为他们的后盾,就足够了。真要反对两个孩子在一起,到了最后,只会伤了孩子的心啊。” “谁说我要反对了?”江玉撇撇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顾建新一脸诧异,正奇怪是发生了什么让妻子的心态有了巨大的转变,顾明湘已经走上前来。 “爸,妈已经改过自新了。”顾明湘笑眯眯道,“刚才还跟海燕阿姨吹牛,说自己开明得不得了呢。” 顾建新斜她一眼,正色道:“有你这样说长辈的吗?” 顾明湘吐了吐舌头,什么都不说了,乐呵呵地挽起他的臂弯。 顾明湘一手挽着江玉,一手挽着顾建新,三个人一块儿往家里走去。一路上,他们默契地不提顾明煜与温茵茵,但顾明湘却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父母对温茵茵是极其满意的。 这就对了,她看温茵茵哪儿哪儿都好,没理由被嫌弃才对! …… 回到家,温茵茵梳洗好之后,被姚瑞兰拉着好好说了一会儿话。 姚瑞兰对闺女的要求一点都不高,也没指着她攀龙附凤,因此晚上温茵茵去见顾家人的面,她过问的,并不是孩子的表现怎么样。 她在意的就只是孩子有没有被欺负。 温茵茵被她这忧心忡忡的表情给逗乐了,将晚上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姚瑞兰听得津津有味,最后还瞪大了眼睛:“你要做市里晚会的主持人了?” 温茵茵莞尔一笑:“不仅仅是这样,娘,我还给你接下一笔大生意。” 那天那件樱桃红的裙子,布料是很高档的。可因为一件裙子用到的布料不多,裁来的布料用量便省,所以成本也不算太高。明天一早,她想先去镇上裁布,与上回一模一样的布料并不一定能找得到,但只要材质相同,颜色相似,到时候做出相似的款式,叶主任是不会有意见的。 听着自己闺女说的话,姚瑞兰就感觉她在说书似的。 一下子就能接下二十件连衣裙的大单子,到时候她与吴大娘和沈月娥分,至少能赚一两百元吧? 姚瑞兰没想到自己也有能力赚钱了。 一时之间,她百感交集,只想着真正赚到这笔钱之后,一定要给闺女买点什么。 毕竟这些年,闺女受委屈了! 姚瑞兰得了这个好消息,似乎很兴奋,想要立马跑去跟吴大娘与沈月娥说。 温茵茵没拦着,等她出门了,便回屋使用自己的奖励。 【面部立体感奖励已发放。】 温茵茵再拿起镜子时,已不像过去那样忐忑不安了。这些日子以来,系统的套路,她已经门儿清。 听起来,奖励似乎给她带来了天差地别的变化,可实际上,她还是过去的自己,只是变得精致,变得自信而已。 这段时间,再不断审视自己的过程中,温茵茵忽然想起上一世在电视上看见的女演员出道前后的样子。 那些女演员整体看起来和过去是差不多的,但从细节上仔细分析,却好像哪儿都变得好看了一些。 就仿佛是一个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任何一个细小的角度,都对整体有极大的影响,可实际上,她们还是过去的自己。 温茵茵也是如此。 系统给她带来的改变,让她在不改变本质的前提之下,逐渐在进步。这进步仿佛是潜移默化,等到一天天过去了,温茵茵才恍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已经足够神采飞扬。 这一刻,再对着镜子时,温茵茵已经可以用平常心来面对了。 面部立体感的奖励效果,自然不是在一夕之间立马让她改头换面的。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人中处变得深了一些,而面部的线条也变得更加柔和,但再仔细看下去,却也发现不了其他的端倪了。 就只是这样? 大概是见她意兴阑珊,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十五项任务奖励已全部发放,系统提供了最贴合宿主本身五官轮廓的改善,面部改造已无更多提升空间,往后的系统奖励将分散体现在身体各部位以及生活的方方面面。” 身体各部位以及生活的方方面面? 温茵茵抬了抬眸,终于多了几分期待。 …… 叶海燕的工作效率是很高的,与温茵茵约定好时间之后,第二天就去财务那里把钱领了出来。 单位女同志要参加市晚会的大合唱项目,整整二十个人,本来是要给温茵茵八百元的制衣费用。但因为还需要给她们准备鞋子,叶海燕觉得折腾着麻烦,索性直接给了温茵茵一千百元,让她包办单位女同志们的置装问题。 叶海燕做事雷厉风行,温茵茵就只有点头的份,等到从文化局走出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才过了半个小时而已。 在这半个小时里,叶海燕将一切交代得清清楚楚,最后还把主持人的演讲稿交给她,让她先回去熟记下来,等过两天就是彩排环节。 温茵茵这才知道,虽然吴局长与叶主任邀请她来担任主持工作,可也不知道真这么放心的。 因此,他们先给她两天的时间,让她背熟稿子里的串场词。 如果她真的没办法胜任,等到彩排之后再将她换下来也不迟。笑哄术 温茵茵先是惊讶,等反应过来之后,虽然能够理解,可心里也在算一笔账。 每个人的时间都是很宝贵的,即便在他们看来,她没有什么正式的工作,可她也忙着呢。 把练习的时间拿来摆摊卖衣服,赚到的钱难道不香吗? 这么一来,温茵茵的斗志直接被激发了。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做无用功! 正当温茵茵这样想着,脑海中系统的声音突然又响起了。 【诗朗诵实用技巧可升级,是否使用?】 温茵茵一路往布料店走去,听到这系统的声音时,还有些茫然。 她不由回忆起诗朗诵实用技巧的奖励。 当时诗朗诵实用技巧的奖励,是将上一世她曾经在电视上看过的诗朗诵表演重新在她的脑海之中回放,她对着脑中的记忆,一遍一遍练习,试图让自己的面部表情与朗诵时的语气动作与之贴合。 很显然,在这样的练习下,她的进步是很快的。 只是本以为这奖励是一次性的,用完就没了,没想到,居然还能升级! 温茵茵没犹豫,直接在脑海中点击使用,而后感受着奖励的延续。 上一世,温茵茵看的晚会和综艺节目是很多的,这其中有比较正式的,也有偏娱乐性质的。 现在,她感觉自己的脑中好像有一台小型的电视机,默默回放着当初的画面,提供给她更多的选择。 所以,只要她像练习诗朗诵时那样,先将台词记下,再多次练习,最后与脑海中的画面结合起来,学习正确的主持方式,那就能事半功倍了! 确定好下一步要做的事情之后,温茵茵就恨不得立马回到家里去。她用了最快的速度买了一批布料,又去几家鞋店转了转。 叶主任对鞋子的要求本来就没有服装这么高,直说反正舞台又高又远,只要鞋子统一,看起来过得去就行了。 温茵茵做事不马虎,仔细掂量之后,给这小红裙搭配了最简单的白布鞋。 鞋码是叶主任早就已经登记好的,她拿着单子选了二十双,付了钱,便回家去了。 布料一到位,姚瑞兰就直接带着去了吴大娘家。 经过温秀华家门口的时候,她听见屋子里又传来细细碎碎的哭泣声。 姚瑞兰估摸着周翩翩又闹着要回周家了。 若说过去,姚瑞兰会想要进屋劝说,或是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可现在她没这闲工夫。 闺女说了,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连个眼神都不要给。 否则她们得来劲儿了。 沈月娥昨天得知温茵茵又要带着她们赚钱了,几乎一晚上没睡好。 她担心煮熟的鸭子会飞,又生怕夜长梦多,心里想着要去找温茵茵说说,看看能否赶紧把这事给落实下来。 可她还没来得及出门呢,姚瑞兰就来了。 看着姚瑞兰手中的高级布料,沈月娥的嘴角都要翘到耳朵根上去了。 “我啥时候都说茵茵做事靠谱!”沈月娥笑眯眯地挽着姚瑞兰的臂弯往屋里走,那架势,就跟姚瑞兰是她亲姐似的。 姚瑞兰进了屋,发现缝纫机都已经摆好了,吴大娘笑道:“二十件裙子呢,也不知道这么小的缝纫机够不够用。我一会儿让月娥去村长家再借一台大的。” 沈月娥一听,立马跑去把门给关上了。 她鬼鬼祟祟地回了屋,轻声道:“娘,你小声点!要是村长媳妇知道咱们在这儿接活干,得眼红!上回织袜子,全村多少人眼巴巴瞅着咱呢!” 吴大娘一听,也觉得有道理。 虽然不把接到活儿干的事情告诉别人,但缝纫机还是得借的,沈月娥想着随便找个借口把缝纫机先借来,只是她还没转身,就听到姚瑞兰说了一句话。 “文化局给了一千元的预算,茵茵花四百元买了布料和鞋子,还剩下六百元。这笔钱,我们三个人平分,一人两百元,你们看成吗?” 沈月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 一人两百元? 这是一笔巨款啊! 上回温茵茵给了她们八块钱,就已经让她们乐不思蜀了,现在这可是整整几百元的大钱! 沈月娥又惊又喜,嘴巴都要合不拢了,吴大娘却严肃地说道:“这不行,布料是你们自己买的,生意也是你们自己接的。这笔钱,我们娘俩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和你们平分的。” 见自己的娘这么缺心眼,沈月娥都要昏过去了,她耷拉着脸色扯扯她娘的手,希望吴大娘别犯傻。 然而下一秒,姚瑞兰又开口了。 “吴大娘,你们别跟我客气。我和茵茵商量过了,这缝纫机是你们家出的,做衣服也是大娘你的手艺。所以我们不能像上回织袜子那样,只给你们几块钱的工钱。”顿了顿,她又认真地说,“茵茵说了,做生意要讲良心,这样往后的生意才能常做常有。” 吴大娘与姚瑞兰两个人都客气,你让着我,我让着你,沈月娥在边上急得都要哭了。幸好到了最后,她娘也没太傻,她们一人收了一百五,这事就算敲定了。 做二十件衣服而已,娘俩就能赚三百块钱,沈月娥还是很满足的。等到过大年的时候,她揣着一百五回家,她婆婆可能要乐得眉开眼笑! 沈月娥越想越兴奋,愈发将温茵茵视为自己的偶像了。 偶像聪明又有本事,做人还厚道,往后偶像有什么需要,她还是会挺身而出的! …… 温茵茵的小日子过得愈发充实了。 这两天,她一个人扛着展示架去镇上,又将从顾明湘店里进过来的衣服提去卖。 顾明湘对温茵茵是真的好,直接帮她把衣服熨好了,一件件挂在架子上。 展示架下面是有轮子的,她一路推着去市委大院门口,一点都不费劲。 一路上,温茵茵也没闲着,顺便在脑海中过一遍主持人大赛的内容。 上辈子电视上的主持人大赛,温茵茵很喜欢看,只是没想到自己现在居然能用上。照这样的进度下去,明天的排练,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温茵茵这样一想,心里喜滋滋的。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回她的衣服卖得很顺利。 住在市委大院里的人大多不缺钱,生活质量还是挺高的,吃好喝好了,还想打扮好,之前那完全是处于有钱都没地方花的状态。 这会儿见温茵茵摊位上卖的衣服这么漂亮,价格也还能接受,花钱便特别干脆,一看上喜欢的,直接就套上走了。 温茵茵收钱收到手软,心底又在考虑下一次进货的问题了。 这回赚钱这么轻松,是因为她不用去清市进货,顾明湘的眼光好,存货又足,只要她提着来卖,那就一定能卖出去。 可这样下去,却不是个长久之计。 如果一直从顾明湘那里进货,一来是太麻烦人家,二来——她自己的市场竞争力又是什么呢? 这个时候贪方便,那往后她的摊位就只能依附着顾明湘了,想要做得更大,几乎变成不可能的任务。 看来等到年后,还是得自己再出去跑一趟的。 温茵茵正这样想着,忽然看见不远处走三位女同志,二老一少。 那年轻的女同志身上穿着一身衣服,她觉得眼熟,湖水蓝的工装风小外套,黑色的紧身牛仔裤,这不是她之前卖的吗? 再仔细一打量,这女同志不仅仅是穿着令她面熟,模样也是熟悉的。 这居然是上次在汇演大赛后台那个为她解围的胡小丹! 那天林菀秋有心排挤她,是胡小丹出面,直接打了林菀秋的脸。 在那之后,温茵茵都没机会感谢她呢。 胡小丹是和她母亲一起来的。 上一次胡母去买菜的时候看见温茵茵摆摊卖衣服,见大家都说好看,便给自己个闺女买了一套。 胡母自己倒是不觉得这衣服有什么特别的,浅蓝色的小外套,一点都不耐脏,说不定穿两回就洗不干净了。 可没想到,胡小丹下班回到家一试穿,喜欢得不得了,嚷着让她带自己再去买一身。 这下胡母是真的犯难了,一个流动的摊位,也不知道摊主下回还会不会再过来,她哪能打包票啊。 胡小丹本来就是个任性的孩子,这会儿就开始发脾气了,整天在家里闹,非要让她娘满镇上去找找。 胡母又好气又好笑,却拿闺女没办法,只能帮她盯着了。 今天恰好胡母的老同学过来拜访,俩老姐妹聊得正欢呢,突然听大院里有人说那姑娘又来摆摊了。胡母连想都没有想,就拉着自己的老姐妹去文化局找胡小丹。 现在三个人往回走,生怕温茵茵不见了,幸好她还在! 胡小丹就跟长了翅膀似的,一看见温茵茵,就“呲溜”一声跑过去了。她用力一拍温茵茵的肩膀,笑道:“你还记得我吗?” 温茵茵也笑了,热情地说:“当然还记得了!你也住这儿吗?” 胡小丹点头如捣蒜,也没认真和她说话,直接开始翻着架子上的衣服了。 胡小丹本来就是个爱美的姑娘,这会儿看见架子上的衣服,眼睛都要看直了,恨不得都上身试一试。 温茵茵见状,便笑道:“你要是喜欢,就先拿回家试,到时候想要哪件,我给你打折。” 胡小丹冲她挤了挤眼睛:“你就不怕我跑了?” 胡母与自己的老姐妹吕建珍站在不远处看着,也不上前凑热闹,脸上带着笑意。 “你说这小丹也真是的,都二十多岁了,也不想着找个婆家。整天就惦记着看电影看衣服,可愁死我和她爸了。” 吕建珍望着胡小丹的笑脸,感慨道:“不结婚有不结婚的好处啊。” 胡母感觉到她的语气有些失落,忙问道:“对了,你今天来找我,是有话想要说吧?看我忙活了这么一通,还拽着你跑到小丹单位去!你最近怎么了?需要帮忙的话,千万别客气。” 吕建珍苦笑着摇摇头:“还不是我儿子?选的媳妇家庭关系这么复杂,现在闹出了一通麻烦。我本来是懒得管他们的,但现在他媳妇怀孕了,我就只能去照顾。” 胡母不由拧拧眉:“怀孕就要照顾啊?当初我们怀孕,还不是一样该上班上班,该照顾家里就得照顾家里!那小姑娘怎么这么娇气呢?” 吕建珍确实有一肚子苦水要倒,此时说起来便没完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胡小丹拎着两袋衣服回来了:“妈,把钥匙给我,我回家拿钱去。” 胡母“哦”了一声:“拿什么钱啊,我直接给你就是了。” 说着,胡母就从荷包里掏钱,却不想胡小丹直摇头:“不够,八十块钱呢,你身边没这么多。” 胡母睨了自己的闺女一眼,又看看她袋子里的衣服。 八十块钱贵吗?挺贵的,胡小丹不吃不喝,得攒好几个月的工资,才能掏出这么一笔钱。 不过,到底是家里的宝贝闺女,孩子要买衣服,这是正当需求,当妈的也不会拦着。于是胡母将钥匙递给她,让她回家拿钱去了。 胡小丹接过钥匙,边跑边哼歌,乐呵呵地跑回家去了。 望着她的背影,吕建珍一脸错愕。这是什么条件啊,一口气就花八十块钱买衣服! 吕建珍当初还想着把胡小丹和自己的儿子凑成一对呢,可后来胡小丹她爸的官越当越大,两家差距拉开了,这事才作罢。 本来吕建珍还有些遗憾,可现在看这孩子的消费这么高,她不由庆幸。 自己的儿媳妇虽然家里情况复杂,但好歹不这么败家! 吕建珍正这样想着,胡母又开口了:“过去总说有正式工作才是铁饭碗,可我现在一看,这些个体户比咱们可能挣钱多了。就那边那个姑娘,上回来摆摊卖衣服,生意可不差。我们院里的人一合计,她这一趟至少得赚二三百块钱呢!” 二三百块钱? 吕建珍一脸震惊,不由多看了那小姑娘一眼。起初胡小丹挡住了那小姑娘的脸蛋,她便没看清,现在小姑娘一个人站在那里,吕建珍算是看得清清楚楚了。 只是一看清楚,她的瞳孔就不自觉放大了。 “建珍,你怎么了?”胡母奇怪地问。 吕建珍一愣,随即立马摇摇头:“没什么,都中午了,孩子该回家吃饭了。你先忙,我也得赶紧回去了。” 说罢,吕建珍便马不停蹄地走了。望着她仓促的背影,胡母不由在心底感叹,退休之后应该好好在家里享清福才对,这会儿儿子结婚了,怎么反而还忙活起来? 照她说,建珍这儿媳妇,可真不懂事! …… 吕建珍心不在焉地往家里走,眼底有淡淡的愁绪。 老姐妹觉得她现在的日子过得苦巴巴的,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么认为的呢? 儿媳才刚怀孕,就要拿她当老牛似的使唤了,等将来孩子生下来,她的苦日子岂不是要愈演愈烈? 吕建珍心里烦躁,直到到家打开门,才意识到自己连菜都忘了买。她心里想着是否要再出门跑菜场一趟,却听屋里有了动静。 林菀秋懒洋洋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揉着自己发酸的腰,看看她空落落的双手,一脸疑惑:“妈,你没买菜吗?” 吕建珍一下子就回过神来。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林菀秋,目光落到饭桌上。 她出门的时候,给儿子儿媳做了两碗饺子当早饭。现在一个早上都过去了,两碗饺子倒是吃得干干净净,只是碗还摆在桌上,汤里漂着几粒葱花,葱花都蔫儿了! 连洗两个碗都不乐意? 吕建珍突然不想再出门买菜了,直接进了屋,“砰”一声关上房门。 叶锦开回到家的时候,见吕建珍和林菀秋都在屋里,却谁都不愿意对谁说话,心里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早就听说婆媳之间的相处是门学问,但他妈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好,真有什么矛盾,那也是他媳妇挑起来的。 叶锦开走到林菀秋的面前,好声好气地说了几句,让她凡事多忍让,别和老人家计较。林菀秋低着头,眼眶都已经红了:“我什么都没说,是你妈,一回来就拉着个脸,冲我发脾气。” 林菀秋的声音细细碎碎的,跟蚊子咬似的。吕建珍边刷锅下面条,边听着外头那小家子气的抱怨声,心里冒出火气。 不自觉地,她想起了刚才温茵茵的身影。 大气的笑容,清亮的声音,对谁说话都是温柔娴静的,眼中却闪着智慧的光芒…… 是的,她认出温茵茵了。 当初她儿子与温茵茵处对象,她是去偷偷看过的。她虽然没跟小姑娘说过话,可看着孩子那斯文又朴素的模样,就已经打心眼里喜欢了。 可没想到,后来儿子跟那小姑娘没成,反倒是找了个心眼特别重的林菀秋。 吕建珍自认为开明,也没多说什么,可现在真跟林菀秋住在一起了,她是哪儿都不满意。 吕建珍低着头,心里怎么都不痛快。而就在这时,叶锦开走进来了。 对自己的儿子,吕建珍当然不会没个好脸色,她叹了一口气:“饿了吧?早上去你青蓉阿姨家了,没来得及买菜,吃鸡蛋面行吗?” 叶锦开笑着揽揽母亲的肩膀:“妈做什么我都爱吃。”见吕建珍的脸色缓和了些,他又问道,“妈,菀秋怎么得罪你了?她怀孕了,情绪不稳定,要是没什么原则性的问题,你就让着她吧。” 吕建珍撇撇嘴,知道儿子只是希望家里能清静些,也没多计较,快速地做好面条,端了出来。 叶锦开脱了外套,洗手去了,一共三碗面,吕建珍就进进出出厨房三趟。等到连筷子和勺子都搁桌上了,林菀秋终于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林菀秋的眼眶还有点红,此时用手托着自己的后腰,怯生生地看了吕建珍一眼。 吕建珍真想要翻白眼。 肚子里的孩子还没三个月大呢,需要托着腰走路吗?跟谁没怀过孕似的。 一家人坐在饭桌前吃面条。 林菀秋最近胃口大,一顿都要吃两碗饭,这会儿吃得正香,却听吕建珍突然问道:“单位领导还没准你回去上班?” 林菀秋愣了愣:“我们主任说我身体不适,就先在家里休息,不着急。” “现在正式单位也不是铁饭碗了,年轻人干活不积极,下岗也是常有的事。”吕建珍又淡淡道。 林菀秋咬了咬唇,筷子在碗里画圈,一根面条都吃不下了。 自从汇演大赛的事之后,她在单位里被批评了好几回。厂长甚至还重提之前温茵茵被辞退的事情找她算账,问这件事是不是她干的。 林菀秋又不傻,时隔好几个月,领导找不到证据,她自然不会认。本想着咬咬牙就能把这难关挺过去,可没想到,她突然怀孕了。 医生说腹中胎儿不稳,她就请了几天假。然而,这假一请,居然销不掉了。 领导不让她复工,说是让她好好休息,停薪留职一段时间。这下子,林菀秋也彻底慌了,该不会要辞退她吧? 只是这件事情,她谁都没说过,她婆婆怎么就突然提起来了? 林菀秋很不安,什么都吃不下了,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可就在这个时候,吕建珍又说了一番戳她心窝子的话。 “我刚才在路上看见温茵茵了,就是你那——亲戚。” 吕建珍意有所指,林菀秋微微一白。 叶锦开也怔了怔,不由问道:“妈,你在哪里见到茵茵的?” “她在市委大院门口摆摊。”吕建珍说。 林菀秋的眉心这才舒展一些:“茵茵家里困难,又被单位辞退,所以会做一些小买卖养活自己。听说她在国营厂外面摆摊卖鸡蛋,挺好的。” 她婆婆就是再想从她身上挑刺,也不可能拿一个卖鸡蛋的和她比较吧?林菀秋这样想着,便愣是挤出了一个笑容。 “卖鸡蛋?不是。”吕建珍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温茵茵在市委大院门口卖衣服,衣服卖得不错,青蓉的闺女一口气就花了八十块钱照顾她的生意。” “八十块钱?”叶锦开倒吸一口凉气。 他知道温茵茵把日子过得滋润,却也没想到,她的生意都做得这么大了。 “你以为八十块钱很多吗?”吕建珍淡淡道,“我听你青蓉阿姨说,温茵茵一天下来都能赚二三百块钱。” 林菀秋愣住了,但她不相信吕建珍说的话。 这些天,她与婆婆同住一个屋檐下,相处并不融洽。她早就看出吕建珍对自己很不满意了,这会儿,吕建珍是故意将温茵茵吹得天花乱坠,来衬托她的无能! 这样一想,林菀秋的脸色已然恢复正常:“妈,你别听人骗了。茵茵平平无奇,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本事。这段时间她做些小买卖,是干得挺好的,但你说一天能赚二三百块钱,那就太夸张了。” 叶锦开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低声附和道:“对,人家的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哪能这么轻易就被她赚走啊?” 这下子吕建珍是彻底不乐意了。 她扒拉几口碗里剩下的面条,将碗筷一收:“你们吃好了是吧?吃好了,就跟我一起去市委大院门口看看!”贰肆壹贰 林菀秋不悦地皱了皱眉,看了叶锦开一眼。 望着叶锦开那心驰神往的眼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当小摊小贩而已,有什么体面的?她就不信温茵茵还能将衣服卖出花儿来! 林菀秋一时气愤,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压下心中的火气:“妈,那我陪你去看看。” 第71章 【任务十六发布】 林菀秋放下碗筷, 并没有马上出门。 这可是见她的死对头温茵茵,怎么能不好好打扮一番呢? 对于现在的温茵茵,她已经没法再像过去那样轻敌了。 林菀秋回屋, 翻箱倒柜, 挑了自己最喜欢的一件裙子。裙子一穿上, 虽然漂亮,可太冷了, 又在外面披了一件军大衣。 配这一身, 得长发飘飘才好看,她找了把梳子,将长发梳得柔顺。 这样一来, 衬得一张脸蛋更小了。 但即便是这样,林菀秋仍旧不满意。温茵茵今时不同往日,不仅衣着比过去体面很多,那张脸还又白又嫩, 跟拨了壳的鸡蛋似的。 若是就这样出门,恐怕还是会被温茵茵比下去的。 林菀秋坐在镜子前, 想了想, 拿出自己的一袋紫罗兰粉。 她将紫罗兰粉轻轻倒在手心,双手合十搓了搓,而后扑在脸上。这下子, 整张脸都白了起来,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她抿了抿唇,淡淡一笑。 温茵茵也就是比过去水灵了几分而已, 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乡下丫头,没钱没工作, 就连对象都已经成了她林菀秋的丈夫。 林菀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她现在可怀了叶锦开的孩子。等到他们的儿子一出生,她在叶家的地位就更高了,还要将区区一个温茵茵放在眼里吗? 林菀秋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叶锦开眼前一亮。 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她打扮得如此妥帖的样子了。 这段时间,他一回家就看见林菀秋死气沉沉的样子,不是在自怨自艾,就是向他抱怨吕建珍的不是,叶锦开一回来就头疼。 而现在的林菀秋,看起来斯文秀气,多了几分结婚之前楚楚动人的感觉,让叶锦开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走吧。” 吕建珍的话,打断了深情对视的小俩口,叶锦开点点头便往外走,林菀秋红着脸跟上,活像只跟屁虫。 仿佛觉得这样还不够体现他俩有多恩爱,林菀秋仰着头一笑,扭扭捏捏地挽住他的臂弯。 望着她的身影,吕建珍是真想翻白眼,愈发觉得自己这儿媳小家子气,与刚才那落落大方的温茵茵是完全没办法比的。 吕建珍带着儿子与儿媳往市委大院走,其实路程并不远,十几二十分钟就到了。 可林菀秋非说自己吃不消,愣是要让叶锦开骑着车载她。 吕建珍觉得林菀秋真够烦的,但她到底没这么刻薄,只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便由他们去了。 一路上,叶锦开骑着自行车,林菀秋坐在后头,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脸蛋埋在他的背上。 两个人难得有独处的时光,此时心里也都很感慨,说说笑笑的,仿佛回到了刚开始处对象的时候。 那时,是林菀秋主动向叶锦开示好的。叶锦开起初还守着所谓的原则底线,可后来慢慢地,半推半就,也就与她好上了。 现在俩人再一回想,过去看对眼时的挣扎与犹豫早就已经被选择性忽略,留下的就只有淡淡的温情。 …… 温茵茵自然不知道林菀秋已经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此时摊位上没什么人,她也站得腰酸背疼,便找了个台阶处坐下来。 微风拂过温茵茵的脸颊,额角的发丝垂落下来,轻轻扫过她的鼻尖。温茵茵下意识用手揉了揉鼻尖,恰好此时,有两个小女孩从身旁走过。 “姐姐,我也想吃棒棒糖。” “那我给你舔一口,只能舔一口哦!” 说着,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点点头,踮起脚尖,轻轻舔了一口棒棒糖。 这甜甜的滋味在舌尖迸发开之时,小女孩的眼睛都睁圆了,见她的姐姐没有阻拦,又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 “都说了只能舔一口!”短发的小女孩撅了撅嘴巴,没好气地转过去。 羊角辫小女孩便眨巴着大眼睛,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好了好了!别难过了,再给你舔最后一口!” 两个小孩说话的时候奶声奶气的,长得又够可爱,笑容憨态可掬的,正当她们有滋有味地分享棒棒糖时,一个转头,看见了温茵茵。 两个小女孩脸一红,牵着手,迈着小短腿,害羞地跑开了。 望着她们急匆匆跑走的背影,温茵茵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叶锦开和林菀秋到的时候,恰好看见这一幕。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温茵茵的身上,像是给温茵茵的发丝都染上颜色,她勾起嘴角,眼睛也已经弯成了月牙的形状。 她笑得没心没肺,仿佛没有任何烦恼,整个人都沐浴在温柔之中,让叶锦开根本没办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叶锦开直勾勾地盯着温茵茵看,几乎看呆了。 看着温茵茵此时美好柔和的表情,望着她唇角恬静的笑容,叶锦开不自觉就会回想起当初与她相处时的时光。 那时,温茵茵不爱笑,也不爱说话,整日低着头,总是怯生生的。一开始,叶锦开会对胆怯的她激起保护欲,可时间长了,这样的她就不够吸引人了。 若是温茵茵一直像过去似的,叶锦开当然不会再动心,可问题是现在的温茵茵不一样了。 此时此时,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他的心。不自觉之间,叶锦开竟开始拿林菀秋与她相比。 林菀秋的笑容是矫揉做作的,是刻意的。 但温茵茵呢?她的笑容如此自然,就像是一缕浅浅的微风,轻轻抚过他的心,甚至能将他紧拧的眉心都舒展开来。 林菀秋坐在叶锦开的身后也探头望向温茵茵。 今天温茵茵穿着清爽干练,短风衣是掐腰身的设计,搭配一件微廓的长裤,衬得她腰细腿也长,她坐下来的时候,一只手是撑着下巴的,远远地望着那跑开的两个孩子,眼底漫开纯真的笑意。 就连林菀秋都不得不承认,这一幕看起来,就像是一幅画。与她相比,自己的这一番打扮,甚至显得刻意了很多。 林菀秋一时恼羞成怒,冷哼一声,说道:“你妈不是说她的生意很好吗?我看她那摊位根本就是无人问津。” 叶锦开被林菀秋的话一说,顿时回过神来,为自己刚才的心猿意马而感到尴尬。 他说道:“我妈哪懂什么生意?误会而已。你——”顿了顿,他说,“你要去跟她打个招呼吗?” 叶锦开是想要上前和温茵茵说说话的,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再看看骑着的二八大杠,觉得还算体面。 谁不想在自己的前任面前展现出光鲜的一面呢? 这几次碰面,温茵茵对他虽不冷不热,但至少没有给他脸色看,这样一想,叶锦开就更想要让她看看自己现在混得有多好。 可林菀秋却并不这么想。 当初的温茵茵任她揉圆搓扁,现在却不一样。一连好几回的交锋,她都吃了闷亏,明知道温茵茵已经不是一颗软柿子了,她难道还要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吗? 林菀秋摇摇头,双手揽住叶锦开的腰,柔声说道:“我们走吧,你也得赶回去上班了。” 叶锦开一只脚还踩地上,此时被林菀秋一催促,顿时有些不乐意。 来都来了,为什么非要急着走呢? 好在他刚想再争取之时,吕建珍就来了。 吕建珍走得快,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儿子儿媳的面前去。看着这俩人就是坐自行车上都跟连体婴似的,吕建珍忍不住斜了林菀秋一眼:“走吧,看看去。” “妈,没什么好看的。她生意就那样,我们过去还是给人添堵呢。”林菀秋面色一僵,轻声说道。 吕建珍哼笑一声:“人家不是你亲戚吗?生意不好,那就照顾一下。” 吕建珍说完,就示意儿子下车,跟着自己一起走。她自然是没打算光顾温茵茵的生意,刚才她都听见了,这衣服卖得多贵啊,他们家可不舍得掏这钱。 只是这段时间,她实在是被林菀秋给气着了,眼看现在有个机会可以让儿媳心里憋屈,她就来了精神。 吕建珍拽着叶锦开,兴冲冲地走向温茵茵。 这会儿温茵茵正百无聊赖,突然看见两道匆匆朝着自己走来的身影,不由抬了抬眼皮。 等看清楚来人之后,她的目光往后一落,又见到不情不愿的林菀秋。 温茵茵乐了,这是嫌她太无聊,帮她调剂了。 她站起来,冲着叶锦开说道:“带你妈妈和媳妇来买衣服吗?” 叶锦开本来已经做足准备,想气定神闲地对她说话,好让她回忆起当初的自己有多潇洒沉稳。可现在面对着大方自然的温茵茵,一时有些懵。 对上她沉静的眼神,叶锦开的嘴巴动了动,半晌之后才“嗯”了一声。 吕建珍笑道:“这是茵茵吧?刚才看见你,我都没认出来。你现在真会打扮,比城里姑娘都要洋气。” 吕建珍能认出她,没什么好意外的,温茵茵微微一笑,说了声谢谢,走到自己的摊位面前,拎起一件大衣,对姗姗来迟的林菀秋说道:“菀秋,这衣服适合你,让你们家锦开给买一件。” 温茵茵笑盈盈的,神态自若,眼神甚至还挺友善。林菀秋想不通,明明他们仨一起过来,一看就是要砸场的,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这是大衣?”吕建珍看了一眼这衣服,只是笑一声,“多少钱啊?” “九十元。”温茵茵说,“你们要是诚心想买,可以给打个折。” 温茵茵对待他们时,与对待其他顾客没什么区别。林菀秋本来连一句话都不想对她多说,可现在见她这一副自以为是的大老板姿态,一下子就来火气了。 不就是摆个地摊吗?还真当自己做的是大买卖。 林菀秋走上前,直接把这大衣接了过来。 这大衣是烟灰色的,颜色很特别,不但不显沉闷,还透着几分简约的感觉。领口处也很时髦,感觉像是特意设计过的,就连袖口的几颗纽扣,都看起来很精美别致。 林菀秋想挑刺,可挑不出什么来,半晌之后才闷声道:“就这衣服还得卖九十元?百货大楼都没你卖得贵!” 温茵茵定价之前是比对过价钱的。 百货大楼的大衣,动辄都要一两百,可不管是从设计还是面料来看,都没有顾明湘从清市市场里进的货要好。定九十元的价格,温茵茵一点都不觉得亏心,林菀秋不愿意掏这钱,有的是人舍得买。 她不接话,只是笑了笑,把大衣接回来,轻轻挂回到落地架上去。再转过脸时,她的眼神若有似无地扫过叶锦开的脸,嘴角还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 这笑容很美,可叶锦开却忽然觉得心底被什么一刺,怪难受的。温茵茵是觉得他不舍得买吗? 说来说去,只怪林菀秋太小家子气,非要把人家的衣服嫌弃得跟什么似的! 叶锦开用略带埋怨的眼神看了林菀秋一眼,而吕建珍的心底,却有另外的考量。 九十块钱的大衣,进价得要多少啊?看她这架子上挂了一整排的衣服,没一件不高档的,这姑娘可真有本事。 “菀秋,你试试,我给你买。”叶锦开的话,打断了吕建珍的思绪,他上前重新把衣服取下来,拿到林菀秋的身前比了比,“我看这衣服适合你,你穿准合身。” 叶锦开这是大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见他如此坚持,温茵茵勾了勾唇,但笑不语。 吕建珍的眼睛却突然瞪大了:“这衣服都快一百块了,你哪有这钱买?”话音未落,她已经感觉到自己失态,轻咳了一声,找补道,“菀秋一向节俭,也懂得过日子,不会愿意花这钱的,还是算了。” 吕建珍冲着温茵茵笑了笑。 温茵茵也不勉强,应了一声,没说话。 这下子林菀秋彻底恼了,这母子俩是想要怎么样?温茵茵让买衣服,叶锦开就想着买,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吗?还有她婆婆,分明是不舍得他们花钱,还非要把锅甩她头上去,这么一来,倒显得她小气了! 林菀秋感觉自己的胸口都被这怒气给闷住了,随口说了一句:“这地摊上的衣服,穿到单位去要给人笑话的。” 叶锦开看她一眼:“你不是都停薪留职了吗?哪还要去什么单位?”话说到这里,他也给自己找到台阶,“不过反正你也不上班了,买新衣服也就是在家里穿,不买也成。” 林菀秋被他这话一堵,更加难受。 他非要在温茵茵面前让她难堪吗? 吕建珍特地再来这一趟,本来就是想要给林菀秋添堵,现在见目标达成,再继续折腾下去俩人直接把衣服买了,就亏大了。这样一想,她便准备走了,可没想到,温茵茵却笑眯眯地开口了。 “菀秋,你上次才从我这儿买了一件羊绒围巾呢。当时我摆的也是地摊,你怎么就愿意买?” 吕建珍奇怪地看她一眼:“什么围巾?” 林菀秋脸色一变,恨不得马上上前堵住温茵茵的嘴,可人家又慢悠悠说道:“阿姨,前不久我在她单位门口摆摊,菀秋照顾我生意,帮我买了一条羊绒围巾。要二十五块钱呢,当时菀秋身边的同事都夸她嫁了好人家,几十块钱的东西,连眼睛都不眨就买了。” “二十五块钱?” 吕建珍都要破音了,可不想温茵茵还没说完:“不过后来菀秋和锦开一吵架,直接把围巾给拆烂了,丢在地上踩。阿姨,这毛线多好啊,她说扔就扔了,我都为她心疼。” 温茵茵的声音又软又甜,嘴角还带着乖巧的笑容,乍一看,好像真在为吕建珍着想似的。 吕建珍听她这话一说,却只觉得脑袋轰隆一声响,再也没心思回应了。 叶锦开的那羊绒围巾,她是见过的,用的是上好的羊绒毛线,织法也特别,一看就是高档货。当初见叶锦开围着这围巾,吕建珍的心都在滴血,可俩口子蒙她,说是菀秋妈买的,她也就作罢了。 谁能想到,这么好的围巾,林菀秋居然给拆了! 吕建珍的心一颤,立马问道:“这是真的?” 林菀秋的脸色微微发白,那天拆了围巾扔掉的事情,直到前不久,叶锦开都还生气呢。还是她怀孕之后,叶锦开决定放下过往,不再追究以前的事,才将这翻篇。现在倒好,温茵茵旧事重提,连她婆婆都要找她算账了。 林菀秋白着脸,余光察觉到温茵茵带着讥讽嘲弄的眼神,强装镇定的神色都要绷不住了。她转头想要让叶锦开帮自己说话,可他却窝囊,低着头,就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这一刻,林菀秋觉得所有的枪口都对着自己,而她被硬生生夹在中间,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 她咬咬牙:“妈,那是我们俩口子的事,你别管。” “我怎么不能管了?你们当钱是大风刮来的?几十块钱的围巾,你说丢就丢,家里是什么条件?”吕建珍再也不顾及林菀秋的颜面了,当街就教训起来。 她对这儿媳是早就不满意了,平时没有撕破脸,是因为林菀秋至少没有做触犯她原则的事情。可现在不一样,这年头,老一辈人都是苦过来的,没一个不节俭,林菀秋这么糟蹋钱,她怎么能忍? 吕建珍戳着林菀秋的鼻子就骂,叶锦开站在一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所幸现在这摊位旁没别的顾客,就只有温茵茵一个人盯着他们一家人看。 只是—— 叶锦开最不情愿的就是让温茵茵看见自己家这鸡飞狗跳的糟心事。 “行了,妈……”叶锦开为难地扯了扯吕建珍的胳膊。 林菀秋的脸早就被骂得通红,此时眼眶湿润,委屈地说了一句:“那围巾是我妈给的钱。” “少在我面前提你娘家人!”吕建珍冷笑一声,“你家里什么环境,我能不知道吗?你爸妈都出去租房子住了,现在还在我面前摆阔?” 出去租房子是现在的他们家落魄了,可当初买这围巾的时候,温国华还没丢了工作呢!林菀秋想这样反驳,可现在却是有理都说不清。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人这样骂过,即便是她亲爸妈,都不曾这样厉声斥责过她。 更何况,现在她还是在温茵茵面前丢人! 林菀秋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了,却却不能真跟吕建珍对骂,便只能低着头小声啜泣,那模样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当然了,温茵茵是不会觉得她可怜的。 现在温茵茵脑子里考虑的是两个问题。 其一,林菀秋被单位停薪留职了。上辈子这个时候,她都已经从纺织厂跳到文化局去,小事业风生水起,可现在,似乎连工作都不一定保得住。温茵茵并没有刻意与她纠缠,本来也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既然人家一再跑到她面前晃荡,她也没什么好留情面的。 林菀秋这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温茵茵一点都没觉得她有什么可怜的。与自己上辈子那凄惨的人生相比,林菀秋现在过得可滋润多了。 而其二,则是温国华与周美双的现状。 温国华丢了工作之后,沦落到要租房子住的地步,想来以周美双的性子,绝对是会与他闹的。这样一来,他们家可热闹了。 对此,温茵茵倒是乐见其成。 吕建珍大概是气糊涂了,也不管现在在外面,直接将家里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全都拿出来说一遍。林菀秋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看起来可怜得不得了。 人家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刚一听可能觉得新鲜,可听多了,温茵茵就已经不耐烦了。 温茵茵开始心不在焉起来,好在这个时候,胡小丹带着两个小姑娘过来,将她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解救回来。 “茵茵,这俩人是我们单位的,她们也想看看你这儿的衣服。” 胡小丹的声音元气满满,她笑盈盈地推着两个女同志往落地架前走,忽然看见什么,一回头:“咦,建珍阿姨还没回家吗?” 吕建珍骂得口干舌燥,这会儿见胡小丹来了,终于想起家丑不可外扬,咳了一声:“我儿子和媳妇想来看看衣服。” 胡小丹笑了笑:“没想到阿姨也这么识货。”说话间,她的小眼神滴溜溜在林菀秋身上转。 林菀秋抹了紫罗兰粉,小脸白得很,此时眼泪“唰唰”流下来,脸上就出现了斑驳的痕迹。 胡小丹她妈与吕建珍是发小,两家人常有往来,因此胡小丹也见过林菀秋几面。上次在汇演大赛后台见林菀秋有心排挤温茵茵,她就觉得这人没安个好心眼,心里还想着叶锦开的眼光怎么这么差。 现在,看着林菀秋可怜巴巴的,胡小丹忽然偷笑了一声。 而后她指了指叶锦开背上的白色粉末:“锦开哥,你的衣服好脏。肯定是你媳妇把脸上的粉糊你衣服上啦!” 胡小丹话音刚落,与她同行的两个女同志不由大笑了起来。这畅快的笑声本来是清脆动听的,可落在叶锦开的耳中,却太刺耳。 他伸手去够自己的后背,想要看看衣服上是不是真的脏了,可够不着,很是窘迫。 吕建珍看不下去了,走上前给他拍了拍,还真是掸出不少紫罗兰粉。 胡小丹笑够了,一本正经地说叶锦开说道:“锦开哥,紫罗兰粉不好,糊在脸上要长暗疮的。用多了有依赖性,到时候把脸洗干净,嫂子的脸就黄得不能看啦!” 胡小丹声音清亮,一点都不怕让林菀秋难堪,话说完了,还若有所思地瞥林菀秋一眼,摇摇头,回去选衣服了。 林菀秋咬咬牙,想冲上去跟她吵,却被吕建珍拉住了。 吕建珍冷声道:“想当骂街的泼妇?” 吕建珍觉得胡小丹是被家里人宠坏了,说话一点都不给人留脸面,够刻薄的。 但想到林菀秋又害得自己丢了面子,也懒得安慰她,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还嫌不够丢脸吗?回家把脸洗了。” 吕建珍拽着自己儿子的胳膊,也不管林菀秋跟没跟上,转身就要走。 可他们还没走几步,又听见身后那几个小姑娘对温茵茵说话了。 “你就是上次在汇演大赛上拿一等奖的温茵茵吗?” “我们主任说市春节晚会的主持人人选已经定下来了,定的就是你!” 胡小丹一惊:“真的吗?这晚会可是重头戏,能上台表演的都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的荣誉了,茵茵,你居然还能当主持人挑大梁?” 身后三个小姑娘的声音叽叽喳喳的,林菀秋就是想把耳朵捂上,都不管用。 市晚会的主持人人选,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就连她曾经都想要报名,幻想站在台上时所有人都看着她时的光辉时刻。 后来,深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林菀秋才不再做白日梦。 可没想到,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居然落在了温茵茵的头上? 听说在这么大型的晚会做主持人,是能得到奖金的,文化局向来出手大方,奖金肯定不会少。并且,到时候温茵茵会因为这机会认识不少大领导,领导们若是对她高看一眼,那她的前途不可限量。 林菀秋甚至觉得,若是晚会筹备得再大一些,或许连外省电视台的人都会扛着摄影机来拍她。 温茵茵要上电视了? 这太风光了! 林菀秋的脑子被深深的嫉妒之情所占据,连转都转不动了。 而很显然,叶锦开与他母亲也听到了身后人的对话。 吕建珍问道:“不是说菀秋的舞跳得特别好吗?她怎么没拿奖,让一个乡下小丫头拿了?” 叶锦开哪知道?他也是刚才才得知温茵茵居然是那大赛中的第一名! 一种高攀不上的感觉油然而生,涌遍他的全身,叶锦开做了个深呼吸,说道:“那天她脚扭了。” 吕建珍轻嗤一声:“她说会跳舞就真的会跳舞?锦开,你就听她吹吧。”说着,她转头,视线越过林菀秋,远远地看了温茵茵一眼,长叹一声,“还是这农村的小丫头好,能歌善舞,说话好听,还会赚钱。你当初要是娶了她,那才真是祖上烧高香了。” 说完,吕建珍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得劲,懒得多说什么:“我回去了。” 望着吕建珍离开的背影,叶锦开觉得自己的脚上像是被栓了千斤重的铁块似的,几乎挪不动。 林菀秋哭了许久,觉得浑身上下都是虚弱的,她走过来,对叶锦开说道:“你先载我回家。” 叶锦开看她一眼,只觉得很厌恶。 当初若不是她勾引,他怎么会和温茵茵一刀两断呢? 那时他与温茵茵的感情多纯粹啊,他连她的小手都没牵过,两个人的感情细水长流,光是一回想,他都觉得美好。 可这一切在林菀秋出现之后全都毁了。 想到刚才温茵茵看着自己时那冷漠的眼神,叶锦开的心比被针扎了还难受。 “没几步路,你自己回去吧。”叶锦开作势看一眼自己腕上的表,“不早了,我得去上班。” 说完,他也不等林菀秋回应,腿迈上自行车。 望着他的背影,林菀秋不敢置信。 她的双手紧紧握成拳,指甲都要嵌进肉里,可这疼痛,却没能将她的唤醒。 她回过头,死死地盯着温茵茵看。 温茵茵还是在做她的小生意,她笑着,眼中没有丝毫局促,与顾客谈笑风生,处得跟朋友似的。没一会儿,她的“顾客”就把钱掏出来了,林菀秋眯着眼睛看了好半晌,发现人家直接给温茵茵递了好几张大团结。 钱真的这么好赚吗? 林菀秋的心忽然悬了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让她不自觉抿了抿唇。 林菀秋抬起脚,快步往周美双与温国华的出租屋走去。 卖衣服而已,有什么难的?温茵茵能办到的事情,她也能办到。 到时候她与周美双去进些衣服,也摆在市委大院门口,明着面儿抢温茵茵的生意。等到她也赚到钱之后,她婆婆还敢当着外人的面前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吗? 林菀秋擦干了眼泪,眼底迸发出恨意,脚步却更快了。 …… 温茵茵几乎是在摊位前站了一整天,累得双腿都要僵了。可好在今天的生意很不错,等到黄昏的时候,带出来的衣服卖得差不多了。 其实这个时候正是下班的点,若是再摆一会儿,等单位里的人下班回来,应该还能再卖几件。可无奈回家的大巴车不是时时都有,晚了就赶不上了。 温茵茵收拾好衣服,推着落地架往顾明湘的店里走。 顾明湘被温茵茵惊呆了:“你居然卖了十七件衣服?” 十七件衣服,光听这数量好像不多,可仔细一算,已经有超过一千元的营业额了。温茵茵这还是不带本钱的生意呢,怎么算都是赚大发的。 顾明湘拿着笔算了好一会儿,最后将衣服的进货总价算出来了,一共三百八十元。等于说温茵茵这一趟,竟赚了七百块钱。 赚到钱能不开心吗?温茵茵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去了,她笑嘻嘻地拿出钱,一元一元数着,又将大团结叠起来,推到顾明湘的跟前。 顾明湘也精明,看她数这么长时间,觉得不对劲,接过钱一看,竟然有五百块。 “不用给我这么多。”顾明湘说。 温茵茵笑着:“明湘姐,你打开门做生意,多少也赚点。” 温茵茵这人干脆,拿钱出来的时候一点都不心疼,仿佛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心安理得。 既然如此,顾明湘也不推辞了,乐呵呵道:“我怎么感觉自己请了个高级合伙人?光是坐店里什么都不干,就能收钱了,那我以后也不开店了,翘起脚等你赚钱跟我分。” 温茵茵莞尔:“明湘姐,要是我真请你当合伙人,你愿意吗?” 顾明湘愣了愣。 温茵茵又说道:“我想开店,可没有这么多的本钱。如果你愿意的话,那等年后我们一起开一家店,一人出一半本钱,你就当是投资,店里的大小事都不用管,交给我就行了。” 顾明湘没想到温茵茵会提出这个想法,眼底的惊讶显露无疑。见她一时没有出声,温茵茵又笑着说道:“没关系,如果你觉得我这想法不切实际,那我们之后再从长计议。” 温茵茵也觉得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太冒失了。顾明湘与她才认识没多久,没法立马信任她也是人之常情。 可没想到,顾明湘只犹豫了片刻,就笑起来:“没觉得不切实际。”她说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如果资金不够的话,其实明煜可以先给你。” 对于开店,顾明湘是有经验的。 租金加上装修的费用,最多也就几千元钱,她觉得以温茵茵的能力,完全可以自己一个人将这一切扛下来,若真的钱不够,也可以向顾明煜借。 毕竟区区几千元,对顾明煜来说不值一提。 怎想温茵茵只是笑着摇摇头:“明湘姐,我知道明煜愿意把钱借我,但在这方面,我也有自己的坚持。” 温茵茵没有把话说全,可顾明湘是听明白了,她希望自己与顾明煜之间的感情是平等的,是没有任何杂质的。 金钱对于顾家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可温茵茵有自己的思想,也足够硬气,她希望每一步走来,都是踏实的,她想靠双手证明自己的价值。 顾明湘可以理解她。 “好,我们合作。”顾明湘站起来,又笑着说道,“不过,你也别太逞强了。明煜是你的男朋友,如果有什么需要,他乐意为你分担。” “我会的。”温茵茵点点头,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或许是因为没有向人求助的习惯,不管做什么事情,她都爱用“笨”方法。可即便如此,因为顾明煜的帮助,她也已经走了很多捷径。 生活上的种种,她乐意让他分担,可与金钱搭边的,就让她自食其力吧。 温茵茵还想与顾明湘多谈谈开店的事宜,但时候不早了,她不能再耽搁。 从顾明湘的店里出来,她匆匆赶去坐车,一路上,双腿迈得飞快,生怕赶不上大巴。 而正在此时,脑海中的系统声音响起。 【任务十六发布:为出行方便,请宿主为自己选购一辆自行车。】 【任务完成后,可得柔韧天鹅臂奖励。】 【积分已集满五点,额外奖励发放。】 【是否查看奖励详情?】 温茵茵失笑。 系统还要管她出行是否便利吗?太操心了! 不过,这额外赠送的奖励,却是她很感兴趣的。 第一次是百货大楼的购衣券,第二次则是送给周芝芝的真话勇气,那么这一次会是什么? 第72章 以卵击石(三合一) 温茵茵闭上眼睛默念查看额外奖励, 突然肩膀一沉,回过神时,她发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温茵茵惊讶地转过头, 目光撞进一双澄澈晶莹的眼眸之中。 站在身后的是一个女孩, 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辫, 身上穿一件学生领小衬衫,外头搭着一件毛茸茸的针织衫。 一看见温茵茵, 她的眼睛都在发光, 嘴角还带着惊喜的笑意:“姐姐!” 温茵茵一阵恍惚。 汪安苹凑上前,眯着眼睛笑,嘴角扬得高高的, 亲热地挽住温茵茵的手:“姐姐,你不认识我啦?” 一张毫无瑕疵的脸蛋在温茵茵的面前放大再放大,望着她圆溜溜的眼睛,娇憨的笑容, 温茵茵心底一颤。 她已经好几十年没有见过自己这个表妹了。 上辈子,她瘫痪之后, 大姨偶尔会来探望。当时就是从大姨的口中, 她得知后来的汪安苹遭遇了什么。 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纯真善良的小女孩,后半生的经历会那样曲折。望着她的眼神,温茵茵的鼻尖不自觉发酸。 温茵茵看向汪安苹, 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而后沉默着。 汪安苹的眼神却变得愈发明亮:“姐姐, 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晚上跟我一起回家吧。”像是生怕她不同意, 汪安苹又急切地说道,“我可以给你们村委会打电话, 跟大姨说一声,今天就在我家睡觉了!” 温茵茵还没从那怔愣中缓过神,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系统发放额外奖励:一次弥补遗憾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 上辈子的种种,在她的脑海中浮现,这个大年三十是重要的转折点,但她没有把握将一起将一切扭转。 她本来是想着若这件事情没法被改变,那就多赚点钱,负担小姨与表妹的生活支出,可没想到,系统竟然愿意给她一次弥补遗憾的机会! 温茵茵的心提起来,再无犹豫:“好,我跟你回家。” 汪安苹一听,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随即牵起温茵茵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汪安苹就像是一只欢快的小鸟,哼哼唧唧说个不停。温茵茵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可却还是不舍得打断。 如果温茵茵没记错的话,这一年的汪安苹是真的快乐。 可等到年后,所有的重担压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她再也不是过去没心没肺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坚强却阴沉的大人。 上一世小姨来家里探望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伤感的神色。 小姨说,若是时光倒流就好了,所有的糟心事都不会发生。 而现在,时光不正倒流了吗? 温茵茵没有让心中的不安停留太久。 既然系统已经给她发放弥补遗憾的奖励,那就表示这一世,悲剧不会再发生。 想到这里,温茵茵的唇角也扬起一抹释怀的笑容。 汪安苹带着温茵茵一起到了自己家,站在院子门口,却发现自己忘了带钥匙。 汪安苹转头看向她,眨眨眼睛,却又露出理直气壮的表情。 温茵茵被她逗乐,笑了一声,拍拍地上的石砖,直接坐下来。 “姐姐,你穿得这么漂亮,居然舍得坐地上!会把裤子弄脏的!”汪安苹睁圆了眼睛说道。 温茵茵看着她,眼底带着温暖的笑意。 其实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很羡慕小姨一家,当时她觉得小姨和姨夫感情好,两个人从未有红脸的时候,表妹汪安苹像是活在蜜罐子里似的。 可也正是因为汪安苹从未经历过挫折,才使得后来家中发生的事情像雪山崩塌一样压过来时,无所适从。 “小姨那么爱干净,院子里的地肯定也常洗,不会脏的。”温茵茵笑着说。 “那倒也是。”汪安苹也笑了笑,突然问道:“姐,你的新衣服这么漂亮,是你爸爸给的吗?”顿了顿,她又生气地说,“你爸爸这么坏,以后别拿他东西了!你要是喜欢什么,让我妈给你买,对了,我妈给我买了一瓶雪花膏,好像有美白的功效,我给你挖一半!” 汪安苹的声音脆生生的,说这话的时候连一秒都不迟疑,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出来跟温茵茵分享。 看着她这认真的小模样,温茵茵嘴角的笑意更深:“不用啦!姐姐开始挣钱了,自己能买得起。这衣服是我自己卖的,过两天我给你捎一件。不过对你而言,现在最重要的是念书,考上了好大学,以后国家给分配工作,工资可高了,到时候想买什么就买什么!”⑵⑷⑴⑵ 姐姐和大姨一样,报喜不报忧,汪安苹不相信她现在真的找到工作能赚钱。可是,脑袋瓜子转到最后,听着温茵茵说的话,汪安苹眨了眨眼睛。 温茵茵了解汪安苹的性子,她时而乖巧,时而叛逆,若是给她讲什么考上大学前途无可限量这样的大道理,她可不乐意听。 只有直接把未来的美好生活给她描绘出来,她才会动心。 果真,汪安苹用好奇的小眼神盯着她看:“比我妈的工资还高?” “那还用说吗?”温茵茵挺了挺胸脯打包票,“你要是成了大学生,待遇肯定要好很多。” 汪安苹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 见她一本正经,温茵茵忍不住偷着乐。 两个人正说着话,大院的门突然开了。 两辆自行车一起被推了进来。 “闺女最近回家晚了,你来怪我?你要上班,难道我就不用上班吗?单位里最近招的几个小年轻都不靠谱,我手把手教着,累得要命,你还让我管着闺女?” 温茵茵一听到这声音,就立马回过头去。 她小姨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说话从来都是不留情面,实际上却是嘴硬心软。 这熟悉的声音仿佛忽然将温茵茵的记忆带回上一世去,上辈子若不是因为小姨的照顾,她的处境一定更加糟糕。 “我也不是这意思……你这人啊,说你一句,你要顶十句……”汪显泰的声音立马弱了几分。 “说说说……有什么好说的!” 两口子开始斗嘴,不过汪显泰也不是会据理力争的性子,便打起了马虎眼,说到最后姚文娣觉得没劲儿了,瞪他一眼,把车停好,便要进屋。却不想,忽然之间,姚文娣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小姨……”温茵茵轻声道,嘴角笑容温暖。 看见温茵茵的那一刻,姚文娣几乎没认出来。她夸张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好不容易才定神:“茵茵?”反应过来之后,她立马笑起来,“茵茵怎么来了?赶紧进来坐!” 姚文娣兴高采烈,连忙打开房门,将客人迎进来。 对比姚文娣的欣喜,汪显泰的神色就僵硬很多了。 倒不是他不欢迎妻子的娘家人,只是平时单位里的同事和院子里的邻居就常说一句话,住镇上的,最怕乡下的穷亲戚找上门。 这些年姚文娣明里暗里一直在帮衬她们娘俩,但好歹也没多少钱,他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这一次,温茵茵直接上门,却是头一回。 难道说这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需要他们帮忙? 汪显泰心中忐忑,坐在沙发上的时候,便不由自主地打量了这温茵茵好几眼。 他有些奇怪,这孩子,怎么变得不一样了。 温茵茵已经二十岁了,若说女大十八变,这两年他也不是从来没见过她,怎么就这些日子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呢? 此时她将头发梳顺,额边有几根头发丝散落下来,乌黑的头发衬得皮肤很白,双眼闪闪亮亮,就像是电影里走出来的演员似的。 奇怪了,这孩子过去不是黑不溜秋的吗? 姚文娣从厨房走出来,拿着两瓶橘子水,两个孩子一人一瓶,“茵茵,这是你妹妹最喜欢喝的果汁,你尝尝。” 温茵茵接过来,打开喝了一口。 甜甜的滋味让她的嘴角不自觉扬起来,而后她仰起下巴,喝了好几口。 看着孩子满足的样子,姚文娣不由叹了一口气。 这橘子汁她闺女都喝腻了,一打一打买过来塞冰箱里。可茵茵呢?只喝一口,都是一脸知足的样子,怪可怜的。 姚文娣看着她,慈爱地说道:“慢慢喝,小姨这儿还有很多呢。喜欢的话,你多带几瓶回去。” 温茵茵笑了笑。 这橘子汁,确实是稀罕东西,过去在村里她们家连饭都吃不起呢,怎么可能买这么奢侈的饮料喝? 好不容易尝到这么美味的果汁,温茵茵就像是一个馋嘴的小孩一般,咕咚咕咚喝了一整瓶,意犹未尽。 喝完了之后,她抽了一张茶几上的纸巾,擦了擦嘴。 望着她这慢条斯理的模样,姚文娣的眼中也有几分惊讶。 刚才一眼看见温茵茵,她就觉得这孩子好像变漂亮了。 其实姚家的人长得都还行,姚瑞兰年轻的时候挺好看的,只是这些年操劳过度,才显老。 温茵茵有她母亲的基因,本来就难看不到哪里去,只是过去又黑又瘦,胆子也小,所以便显得不起眼。 可现在,她像是长开了一般,整个人出落得窈窕起来,说话时嘴角带着笑容,看起来落落大方。 还有她身上的衣服,将她的气质都衬得好了许多。 对于温茵茵这一变化,姚文娣自然是乐见其成的。过去她总担心这娘俩的日子过不好,可现在看着她眼神之中难得的沉静,姚文娣有一种感觉——她未来的路会逐渐变得顺畅。 姚文娣满脸欣慰。 汪显泰挑眉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 汪显泰是真的担心这孩子来借钱。 妻子对这孩子向来照顾,只要孩子开口,不管多少钱,她都会借的。 家里条件好,可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闺女明年要上大学,虽然学费是不需要自己出的,学校还给伙食费的补贴,可孩子出门在外,身边总得留点钱傍身。 这样一想,汪显泰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看着温茵茵的眼神中,透出几分警惕的意味。 然而,正当他这么想着,大院里外突然有人敲了敲门。 说是敲门还算客气了,其实人家是在大力砸门,温茵茵与汪安苹都被吓了一跳,汪显泰说道:“我去看看。” 可汪显泰还没出门,外边就已经传来了叫喊声。 “汪安苹的家长呢?” “汪安苹的家长给我出来,别躲在屋里当缩头乌龟!” “这孩子是怎么养的?年纪轻轻,就撺掇我儿子处对象,孩子要是考不上大学,我非唯你们是问!” 这一道道声音传来,温茵茵立马站了起来。 上一世,这事情分明是等到春节的时候才发生的。那时汪安苹在学校与一个男同学的关系很好,被男方的家里人知道了,人家家里人便上门来闹。 汪显泰气得要扇女儿巴掌,可当着外人的面,却是紧紧护着汪安苹的。 他为了女儿跟对方大吵一架,院子里的邻居都冲出来帮忙,本来他们是占了上风的,可没想到对方气红了眼,那男同学的父亲直接从院子里取了个铁锹,狠狠地砸到他的头上去。 这一砸,汪显泰进了医院。家里的钱全都花光了,却没有救回他的命。 因为这件事情,汪安苹从此一蹶不振,姚文娣也在一夕之间白了头。 想到上一世发生的事情,温茵茵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揪了起来。 本来这一家人是要在除夕夜当天来闹的,现在却突然提前了时间,难道是因为系统产生的奖励奏效了吗? 温茵茵还没来得及想太多,院子的大门已经被一脚踢开了。 汪显泰沉着脸冲出去,见到两个高头大马的男人,还一个瞪着眼睛凶巴巴的中年妇女。 汪显泰的面色是铁青的,呵斥一声:“你们说的是什么话?” 膘肥体壮的中年妇女冷哼一声:“什么话?是实话!我儿子读书成绩很好的,要不是你闺女勾引他,他现在至于考倒数吗?” 外头的中年妇女一口一句难听的话,几乎要把汪安苹往死里踩。屋子里,汪安苹的小脸已经吓得惨白,她躲在姚文娣的身后,双手紧紧抓着温茵茵的衣袖,用力地摇头。 小姑娘平时虽然胆大外向,可遇到这种事,谁都没法淡定。从小到大,汪安苹身边的人对她都是充满着善意的,正是因为无人苛责,她才能这般没心没肺,很显然,现在是她人生中遇到最可怕的事情了。 外边的人一时半会不会散去,姚文娣都急了,一把拽住汪安苹胳膊:“你这孩子,平时怎么玩都没事,现在居然学别人处对象?你知道自己才几岁吗?” 其实汪安苹不小了,十六七岁的年纪,对班级里优秀的男同学产生情愫也是正常的事情。在温茵茵看来,初恋很美好,应该引导,而不是死命扼杀。 不过像小姨与小姨夫这样的长辈,虽然也算是有文化的人,可见有人来闹,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闺女吃亏了,再一想,这么多人说难听的话,要是对自己闺女的名声有影响怎么办? 姚文娣关心则乱,揪着汪安苹就是一顿怒斥,这下子,汪安苹直接被吓哭了。 汪安苹巴掌大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痕,吓得整个人往角落里瑟缩,还时不时用恐惧的眼神望向大院,不知所措的样子。 见她如此小心翼翼,温茵茵的心皱起眉,握住汪安苹的手:“小姨,不能让那些人在外面这样闹,我们带安苹出去看看。” “不行,带安苹出去,不更惹人笑话吗?”姚文娣头都疼了,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温茵茵看向姚文娣:“小姨,我们不能躲起来。小姨夫一个人在外面,要是遇到危险,那就是孤军奋战。” 听到这里,姚文娣才意识到温茵茵说的话有道理。外面的人闹成这样,要是话赶话恼羞成怒了,直接打人,那怎么办?汪显泰脾气好,大半辈子都没跟人红过脸,他还真打不过人家。 姚文娣这样想着,便冲了出去。 只没想到这么巧,她刚一跑出去,就见到那高大的男人已经拿起角落的铁锹,作势要去打人。 汪显泰心中一惊,脚下不由被院子里的盆栽给绊倒,整个人往后摔。 温茵茵与汪安苹出来的时候,恰好是这千钧一发之际,汪安苹的眼泪夺眶而出,惊叫一声:“不要!” 温茵茵却没有说话,凝神跑上前去。 她身材纤细,跑上前的速度却很快,猛地往前冲去。温茵茵这么瘦,对方却很强壮,本应该是以卵击石,可不知怎的,温茵茵竟突然生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将那男人撞得一个踉跄。 头顶上的铁锹大得出奇,温茵茵却什么都没想,此时此刻,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小姨夫受伤。 小姨夫若是受伤了,这个家就要垮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这一幕的发生。 温茵茵冲去推开那握着铁锹的人时,几乎用了自己全身的力气,见这道纤弱的身影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汪显泰一怔。 这太危险了。 姚文娣也没想到温茵茵的动作竟然比自己还要快,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温茵茵已经将那男人撞在地上。 就在跌向地面的那一瞬间,那男人突然发狠一般扬起铁锹,温茵茵的瞳孔下意识放大。 她睁大了眼,惊恐地看着那铁锹,心中有深深的惧怕蔓延开来。 好不容易重生了一世,她的新生活才刚刚展开,她不能——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结,姚文娣瞪大了双眼,恐惧到不知如何是好,仿佛整个人都被冻在了原地。 汪显泰扶着地面要站起来,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他低吼一声:“小心!” 那妇女和年轻男人也吓坏了,不由吞了吞口水。 铁锹猛地砸向她的眼前,温茵茵紧紧闭上眼,心跳如雷。 而就在这一刻,沈安苹也跑了过来。沈安苹的小脸紧紧绷着,眼中闪着怒气,身影冲上前时,咬着牙,抓住温茵茵的手,一把将她扯了过来。 铁锹应声砸下,那男人跌到地上,铁锹猛地落在他的脚上。 “啊!”他惊声吼了起来,急促地收回自己的脚,身旁的一男一女也都吓坏了,直到他疼得脸色煞白,才跑了过来。 那铁锹已经将他的脚砸伤了,腥红的血液从老布鞋里渗出来,他双手捂着自己的脚,疼得满地打滚。 温茵茵惊魂未定,转头一看,见汪显泰没有受伤,舒了一口气。 【系统额外奖励已使用:一次弥补遗憾的机会。】 听到这道声响的那一刻,温茵茵的眼睛瞪大。 一股劫后余生般的喜悦席卷全身。 所以,汪家的难关度过了吗? 温茵茵没想到这一切发生得这么快,再回过神的时候,汪安苹与姚文娣都已经紧紧护住她,检查她是否有受伤。 温茵茵悬起来的心这才缓缓落了下来。 地上躺着的那男人已经疼得发抖,看样子,他伤得不轻。 望着他那蔫蔫儿的样子,温茵茵的神色冷下来。 边上的两个人见情形不对,对视一眼。那妇女先是着急,而后眼中冒出怒气,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男人的腿断了,赔钱!” 她坐在地上要死要活,挤了半天,也没挤出眼泪。 身旁的年轻男人见状,也恶狠狠道:“你们害我哥受伤,马上送他去医院!医药费也得由你们来赔,不然我——” “不然怎么样?”温茵茵走上前,“报警吗?刚才发生的事情,邻居们这么多双眼睛都是看到的,就算这件事情真闹大了,错也不在我们。” 妇女被她眼中的气势吓得一愣,扯着嗓门说道:“要不是你撞上来,我男人的脚会成这样?” 温茵茵冷冷地看着她:“如果不是我撞上来,你们害得我小姨夫受伤,那这件事情更没完。人到中年,孩子也长大了,安安生生过日子不好吗?非要把自己整进大牢里才安乐?” 上一世,汪显泰的命最终没救回来,而这男同学的父母也因为这件事情被警方带走。他们一时的冲动,害得不仅仅只有汪家,也连带着让自己的家破碎。 若是这两口子知道上一世自己的下场如何,恐怕会感谢她出手。 温茵茵语速沉缓,在这些人面前,眼神没有一丝闪躲。望着这一幕,姚文娣目瞪口呆。过去的温茵茵连看着人家的眼睛都不敢,更别提大声说话了。可现在,这孩子竟然还能帮着他们家出头。 在姚文娣震惊之时,汪显泰已经回过神,站了起来。 他走过来的时候,脸色难看,那妇女被吓得往后一躲,像是生怕他要打人。 汪显泰板着脸走过来,狠狠地瞪了那两口子一眼,他们身旁略年轻的男人挺了挺胸脯想上前,被他的眼睛一剜,突然也心虚地后退了一步。 汪显泰冷眼瞪着他们,而后问温茵茵:“茵茵,你有没有受伤?” 温茵茵摇摇头。 汪显泰低头看温茵茵一眼,见她只是身上的衣服脏了一些,才松一口气。而后,他再一次回头看那三个人:“你们说我女儿勾引你儿子?” 听到这话,汪安苹难堪得不得了,沉默着低下头。只是她刚低下头,温茵茵就已经握住她的手。汪安苹抬起头看她时,温茵茵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仿佛在安慰她,让她放心。 家人们都在她的身边,是她永远的后盾,她不用害怕。 汪安苹抿住了唇,眼眶不由湿润,向来坦荡肆意的脸上,多了几分羞愧。 若不是因为她,就不会招来这么多的事。 刚才如果不是有姐姐在,爸爸是不是会受伤?她想都不敢多想。 “你女儿有没有勾引我儿子,问问她自己不就知道了?” “小小年纪不学好,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的手段,迷得我儿子一愣一愣的。” 这声音尖锐刺耳,汪安苹委屈地快要哭出来。她低着头,眼看着泪珠就要掉下来,汪显泰却突然出声。 “我不知道你们的儿子是谁,但我闺女从小懂事乖巧,不会做离经叛道的事情。就算两个孩子的关系好一点,也只是一起玩耍一起学习而已,你们至于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汪显泰声音低沉,一字一句,说的都是袒护汪安苹的话。 听着父亲说的话,汪安苹红着眼眶抬起头,眼中有诧异。 汪安苹以为父亲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骂她,可没想到,他居然无条件信任自己。 汪显泰本来是生气的。 可人在最愤怒的时候,本就容易失去理智,现在冷静下来,他当然不可能让人用肮脏的言语辱骂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孩子,自己心里是清楚的,汪安苹就是再调皮都好,也会守住底线。汪显泰转过头,搭住汪安苹的肩膀,眼神虽严厉,却没有责备的意味。 见状,姚文娣也反应过来。 她冷笑一声,说道:“你儿子考倒数,跟我女儿有什么关系?别接了盆脏水就胡乱往我女儿身上泼,我女儿的学习成绩好得很,不信的话,你去学校问问。” 那仨人本来是来告状的,想要让汪安苹的父母好好管管孩子。后来动手,也是因为与汪显泰一言不合,一时冲动,这才拎起铁锹。 不少当长辈的,总以为自己家的孩子是宝,别人家的都是草。更何况这是个重男轻女的家庭,觉得自己家的儿子是宝贝疙瘩,孩子学习出了问题,他们第一反应就是指责别人,从不会考虑自身出了什么问题。 “学校要是知道你们因为自己的臆测而来一个优等生家里闹事,会怎么想?你们要不赶紧走,我们会带着安苹一起去学校找校长。到时候,我看看你们儿子还有没有书可以念。”温茵茵见他们神色迟疑,淡声说道。 现在孩子在念高中,是学业最紧张的时候。年后再过几个月,高考就要开始了,若是这个时候被学校勒令退学,那该有多大的影响? 见这一家子人枪口一致对外,来闹事的仨人面面相觑,一时被唬住了。 邻居们看到现在,也终于琢磨明白了。自己儿子的学习落后,怎么能来怨别人呢?这么不讲理的长辈,这还是头一回见! “孩子还小,别拿你们那龌龊的思想来衡量孩子们的友情……” “我们看着安苹长大,这孩子可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当我们大院的人都是好欺负的?来,大家一起把他们赶出去!” 院子里的邻居们很团结,直接从自己家里拿出笤帚和锅铲,冲上前来就要赶人。那仨人本来就已经被唬住了,这会儿再见大家气势汹汹的架势,顿时觉得自己站不住脚了。于是那妇女扶着自己丈夫的胳膊,与那年轻男人一起,将他半抬半拖地带走了。 他们走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说下回一定要来算账,汪显泰却面不改色。 那男人的脚伤得严重,一路出去,院子里还沾了血迹,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子外,温茵茵才轻轻拍拍汪安苹的肩膀:“安苹,没事了。” 汪安苹再抬起头的时候,睫毛早就已经湿润了。汪显泰看她一眼,一肚子脾气没处发,还是温茵茵好声好气道:“小姨夫,安苹吓到了。还好有你为她做主,否则她今天就要被欺负了。” 汪显泰被温茵茵这温声细语的话一说,不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茵茵,刚才多亏了你。下次要是再遇到这么危险的事情,你绝对不能傻乎乎地冲上去。” 温茵茵莞尔一笑:“不会再有下次了。” 最可怕的后果已经被规避,往后小姨一家定会平平安安的,想到这里,温茵茵觉得自己来这一趟真值得。 院子里的邻居们安慰了汪家人几句,而后便散去了,温茵茵扶着汪安苹回屋,姚文娣去做饭。 汪安苹心不在焉,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想休息了,便回自己的房间去。 汪显泰明显还是愤怒的,但到底是成年人,什么风浪没见过,见事情已经过去了,也就没再训斥汪安苹,只嘱咐温茵茵,让她去和汪安苹谈一谈。 温茵茵答应下来,去汪安苹的房间门口敲敲门。 汪安苹起初没回应,温茵茵却锲而不舍,时不时轻轻敲门,静静等待。最后,汪安苹拿她没办法了,没精打采地打开房门。 汪安苹的房间很漂亮,粉红色的被单,书桌也是崭新的,上面的书本叠放得整整齐齐。这样优越的条件,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汪家是双职工家庭,汪安苹从小到大没有吃过苦头,而这一次,是她人生中遇到最大的坎了。 其实一路走来,若是太过顺遂,遇到打击时的抗压能力就会变小。汪安苹此时垂下眼帘,泪盈盈的,看起来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温茵茵走上前,将房门关上。 “姐姐,我……”汪安苹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看起来很茫然。 温茵茵抽开汪安苹舒适的学习凳坐下:“安苹,那个男孩子叫什么名字?” 汪安苹的神情有些不自在,小声说道:“他叫李宇。” “你喜欢他,对吗?”温茵茵柔声问。 汪安苹顿时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姐姐,我没有。” 看着她的神色,温茵茵便知道自己心中的猜测没有错。 她看向汪安苹,轻声说道:“安苹,喜欢一个人没有错。或许他很优秀,让你产生好感,这没什么。可是你还小,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如果两个人做了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彼此受到伤害,你觉得值得吗?” 从没有人对汪安苹说过这些,她的脸“唰”一下就红了:“姐姐,我们只是牵过一次手,下课之后一起去公园散步而已。这样都不可以吗?” 温茵茵笑了笑,温声说道:“安苹,马上就要高考了。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也不会希望他的学业受到影响,两个人一起努力,将学习之外的事情都先放在一边,往后一起考上了心仪的学校,还怕没有时间好好相处吗?” 温茵茵的声音很温柔,听着她的话,汪安苹的神情像是有所触动。 而就在这时,温茵茵又开口了:“更何况,你真的认为他适合你吗?” 汪安苹一愣。 “他的父母这么不讲理,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会得到祝福吗?我不是说因为他的父母而直接推翻你们之间的感情,只是在这样复杂的情况之下,你如果不够成熟的话,一定会受到伤害的。” 汪安苹不小了,此时她低下头,不由开始思考温茵茵说的话。 她很喜欢李宇,也相信他们之间是合适的。只是,这样的合适,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太单纯美好,又基于少年少女之间那份淡淡的情愫,才被无条件放大了。 也正是因为汪安苹相信着这份纯粹,在见到李宇的父母时,才会如此震惊。 他的父母,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 汪安苹没法在这之间权衡,温茵茵便帮着她。 温茵茵淡声说道:“安苹,如果做了错误的决定,不仅会伤害到自己,还会伤害到你的家人。刚才你同学的父亲那么粗暴,拿起铁锹就要打人,要是一不小心,害得小姨夫受伤了,你会原谅他们吗?” 汪安苹这下不犹豫了,用力地摇头:“不会,我也不会原谅自己。” “其实刚才看见小姨夫挡在你面前时,我是很羡慕的。安苹,有这么好的爸爸,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不由分说地护着你,你应该珍惜。所以不要让他们因为你而伤心,先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对那位男同学的喜欢就先放在心底。”温茵茵笑着,“在你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小姨和小姨夫之前,先保护好自己。” 先保护好自己,等到将来成长为一个足够有决断力的大人,再凭借着心意来选择自己的人生。 温茵茵说话的时候柔声细语,汪安苹却感觉自己眼前的迷雾被缓缓拨开。 …… 屋外,汪显泰端着一杯茶,倚在门边听里头的对话。 姚文娣走过来,揪着他的衣服将他拉开了:“孩子说话,你偷听什么!” 汪显泰已经平静下来,这会儿被妻子抓包,还有些不好意思:“茵茵也是个孩子,我担心她乱给安苹灌输什么想法,给孩子洗了脑。你也知道嘛,这茵茵过去也有点糊涂。” 汪显泰话音一落,又觉得自己这样说一个孩子是不是太不厚道。 孩子刚才还救了他呢,要不是因为温茵茵挺身而出,说不定现在鲜血直流被送到医院去的就是自己。 这么一想,汪显泰不免为自己之前嫌弃这穷亲戚的想法感到心虚。 孩子人穷怎么了?心好啊。 “那你偷听到多少?满意了吧?”姚文娣没好气地看他一眼。 汪显泰点点头:“这孩子,好像突然变得成熟了。不过说起来,她也怪可怜的,摊上这么个爸爸。” 姚文娣轻叹一口气:“是啊。要不是她爸不靠谱,她们娘俩也不至于过这苦日子。看茵茵今天身上穿的衣服还挺体面的,应该是她爸良心发现,给买了一身。不过有什么用呢?孩子连饭都吃不饱,瘦成这样了……” 姚文娣越想越心疼这孩子,挽着袖子就去厨房做好吃的了。 孩子丢了工作,平时别说吃肉了,估计连白米饭都好久没闻着了,今天得让她吃个够! 温茵茵与汪安苹坐在房间里,两个人敞开心扉好好说了一会儿话。 过去,汪安苹虽然也喜欢温茵茵,可那是因为自己的母亲对温茵茵很照顾,她从小被灌输这样的想法,所以有什么都想要与这个姐姐分享。可 是经过了今天的事情,汪安苹却觉得这个姐姐非常信得过,就像是一个有见识的大人一般,会为自己指明方向。 汪安苹是个鬼灵精怪的小姑娘,但心眼实在,此时对着温茵茵,便把自己心底的想法全都说了。 到了最后,她把温茵茵说的话全都听进去了。 处对象不是不可以,但现在的李宇没办法保护她,她也没有办法保护自己。 如果李宇的父母又突然来闹事,还不是得由她自己的爸妈帮忙收拾烂摊子吗? 她不能这么不懂事。 姚文娣把晚饭准备好的时候,汪安苹已经想通了,从屋子里出来时候,她笑眯眯的,挽着父母的胳膊撒娇,让他们放心。 汪显泰被她这娇气又机灵的样子逗乐了,对温茵茵说道:“以后就由你来管教妹妹了。” 温茵茵也笑了笑。 “茵茵,吃饭啦!今天小姨给你做了好多肉菜,还有鱼呢,你多吃点。” 姚文娣拉着她的手就要带着她坐下,温茵茵却突然想到什么,看了一眼茶几上摆得闹钟,摇头说道:“小姨,小姨夫,我得先回家了。对了,过两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你们一家人来我们家吃饭吧。今年的年夜饭,我们家来准备。” 姚文娣一愣:“别……”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汪显泰打断妻子的话,说道。 温茵茵得到肯定的答案,也就没多逗留,急匆匆地离开了汪家。 天还没黑,千万不能错过大巴车了! 望着温茵茵匆促的背影,姚文娣瞪了汪显泰一眼:“你干什么答应下来啊?她们娘俩生活不容易,我们还要去她家吃饭?多麻烦人啊,来我们家吃不就行了!” 汪显泰摇头:“你真是,懂不懂点人情世故?这些年,瑞兰和茵茵都是在我们家过年的,娘俩心里难受,也想请我们吃一顿。你知道自己姐姐的性子,我们直接拒绝,多伤人自尊啊?” 姚文娣一听这话,也觉得有道理:“那她们要是买不起菜怎么办?” “年夜饭嘛,最重要的就是团圆。吃些什么不要紧,大家开心就行了。”说着,汪显泰又看向汪安苹,“安苹,到时候别嫌弃你姨家都是素菜,听见没有?” “爸,你放心吧,我又不是缺心眼。”汪安苹撇撇嘴,“姐姐家里困难,我是知道的。到时候她们家的菜就是再难吃,我也会乖乖吃下去。” 一家三口商量好,这才去厨房盛饭拿筷子,只是,望着这一桌子丰盛的菜色,姚文娣不由感慨。 多好的菜啊,本来还想要给茵茵开开荤,可惜了,孩子没有口福。 …… 温茵茵难得来一趟,汪家又发生这么多事情,她自然还没来得及说说自己如今的小日子已经滋润了许多。 本来是打算请小姨一家去国营饭店吃饭的,可前些天在那四方饭店吃晚饭时,她瞄了一眼店大堂贴着的价目表。 一样的价钱,买菜回家做,应该更划算。 此时她买了车票,赶上末班大巴车,心里想着过两天大年三十,得准备什么大鱼大肉,感谢小姨一家这些年的照顾。 哦,不对,这还不是眼下最着急的事情。 最着急的事情是,明天她得去文化局排练了。 到时候也不知道叶主任是否能满意她的表现! 第73章 有目共睹(三合一) 叶主任给的两天期限, 一眨眼就到了。 好在串场稿并不难背,温茵茵用每天坐车的时候练习,晚上睡前则在脑海中回顾电视里的节目内容, 因此效果很明显。 照着约定的时间, 下午就要去文化局排练了, 温茵茵也不着急,仍旧摆着她的摊子。 这些日子, 她摆摊的热情高涨, 效率也高,只几天的时间,就赚到了一千多元。与之前织袜子卖围巾还有织毛衣赚到的钱加在一起, 现在她们家已经将近三千元的存款了。 她们家那破房子根本就没法住,又小又潮湿,满屋的霉味对身体也不好,现在温茵茵非常想买一套房子。 其实买房子也没这么困难, 这个时候镇上七八十平米的房子大概就只要两千多块钱而已。现在的人或许不知道,但温茵茵从后世得知, 早年买房子就相当于投资, 若是她能多买几套放着,将来房价呈几十倍上涨,那可是非常划算的买卖。 只要多赚钱, 那就能尽早开店,到时候钱生钱, 她就能实现生活品质了。 这样一想,温茵茵万分期待。 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 温茵茵早点收摊出发。 文化局平时经常举办中小型活动,礼堂很大, 各种设备也齐全。这个时候单位里准备表演的同事们都已经集合起来,其他单位的职工也已经来报到,温茵茵在人群中排队,等着一位女同志为她们签到。 …… 内勤主任的办公室里,江玉刚到不久。 她将外套脱下挂在椅背上,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妆容妥帖,很是细致。 她不说话,抿着唇,伸手接过叶海燕递来的茶杯,对着杯口喝了一口。 望着江玉,叶海燕笑了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和年轻时一样讲究。” 不得不承认,江玉很优雅,即便已经上了年纪,可岁月只在她脸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迹。此时的江玉,比年轻时更加有气质,也更加有气势。 江玉放下茶杯,淡声问道:“特地打电话找我过来,有事?” “今天是晚会排练的日子,温茵茵也来了。上次你不是说没看过她上台的样子吗?今天特地请你来看一看。” 叶海燕请江玉过来,其实还有她自己的想法。 文化局举办这么大的晚会,几乎每一个细节都是由她严格把关的。可是,自己一个人把控全局,能力有限,总会有缺漏的时候,当年江玉也是文工团的风云人物,今天让她来看看,能提提意见也是好的。 叶海燕以温茵茵为借口,是为了将江玉留下。 果真,她这话一说,江玉挑了挑眉。 自从那天真正与温茵茵见面之后,江玉心底对这孩子的抵触情绪已经没这么大了。只是她这人好面子,即便对这孩子并不反感,可想到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情,还是觉得有点下不了台阶。 那孩子究竟有多优秀,能让顾老爷子、顾建新,以及顾明湘与顾明煜这姐弟俩纷纷偏向她? 江玉淡淡地扫了叶海燕一眼:“开始了吗?” “差不多了,走吧。”叶海燕笑着站了起来,“你帮我看看晚会的节目有什么不足,要是觉得哪里不好,直接提醒,不用跟我客气。” 叶海燕话一说完,也觉得自己是多虑了。 江玉这人虽然会做人,可心气也高,当着她的面,江玉可是从不会客气的。她们早些年保持着良性竞争的关系,这两年是好了些,彼此之间虽是对头,可也像是老熟人,对于江玉,叶海燕是信得过的。 两个人一路往礼堂的方向走去,进去的时候,已经看见不少年轻人在舞台上排好队。 既然是排练,秩序的维持就没这么规范,台上的人群有男有女,说说笑笑的,而温茵茵就站在最后面。 江玉第一眼就看见她了。 不得不说,温茵茵站在那里,的确是出挑的。并不是因为她的长相有多令人惊艳,在江玉看来,温茵茵长得虽然精致,可比起自己女儿那样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却是差多了。 充其量——也就比清冷的吴柔漂亮些吧。 江玉虽这样想着,可目光还是不自觉被温茵茵吸引,她觉得温茵茵的气质与别人不一样。 温茵茵很挺拔,修长纤细的脖子,平直的肩膀,背脊也是挺直的,再加上皮肤白皙,脸色红润,这一切加在一起,使得她整个人都透出几分与众不同的感觉。 而这一点,令她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显眼。 江玉默默地观察着温茵茵,却突然发现,她似乎不太合群。 温茵茵站在舞台上,别人都是成群结队的,唯独她一个人站在角落,仿佛和所有人都搭不上话。 是因为从农村来,不管是生活水平还是教育背景都与城里姑娘有所区别,所以与别人没有共同语言吗? 这样一想,江玉的眸光微微动了动,淡声问道:“你们这些女同事,是故意排挤她?” 叶海燕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是担心自己儿媳被我们同事欺负了?说真的,虽然我也喜欢温茵茵,可也得承认,她的出身背景都是和这些年轻女孩不一样的,相处之下难免格格不入。” 有什么格格不入的?江玉自己心里这样想,可听她一说,却不情愿,扫了叶海燕一眼,刚要反驳,突然听到台上发出了一阵阵笑声。 江玉与叶海燕一起将目光落在台上。 “茵茵,你都来我们单位了,怎么不来办公室找我呀!” 胡小丹的声音特别有辨识度,温茵茵还没转过头,就已经看见她。此时胡小丹带着上回去温茵茵摊上买过衣服的两个女同志过来,大家有说有笑的,舞台上的气氛立马就热络起来。 起初对温茵茵还有些好奇的女同事被胡小丹一介绍,也迎上前来。 温茵茵本来还在脑海中默默记着主持稿,此时被她们打断,便笑着对胡小丹说道:“我一到就来这边了,还没来得及去找你。” 胡小丹笑眯眯地摆摆手:“没事!”说着,她的目光望向温茵茵手中的袋子,“茵茵,你这袋子里的是什么?” 温茵茵今天特地带来姚瑞兰她们做好的两件裙子,想要让参加合唱表演的几个女同志试一下大小。她娘到底不是专业的,吴大娘与沈月娥也是摸索着做衣裳,如果到时候发现裙子不合身,那登台时的效果就不会太好。 温茵茵拿出两件裙子,说道:“你们有时间吗?能不能请两个人帮我试一下这裙子?” 几个女同志之前就听叶主任说过会请人给她们做表演时的衣服,刚听见的时候,她们心里还有些失望。 好不容易得到上台演出的机会,她们肯定想漂漂亮亮地登台,可叶主任没去百货大楼买衣服,反而是找裁缝做,大家就觉得没劲了。裁缝店里的老师傅手艺好,眼光却不好,做出来的衣服灰扑扑的,能好看吗? 可是现在,她们却愣住了。 温茵茵手中拿着的裙子,是红色的,但这颜色红得并不艳俗,质地也好,剪裁非常妥帖细致,长袖的设计看起来也是有巧思的。 大家都年轻,没一个不是爱漂亮的小姑娘,就算裙子真是小吊带的款式,为了表演,大家也是能接受的。 但是,这么大冬天的,穿着小裙子瑟瑟发抖,脸色都冻白了,也没美感啊。因此看见温茵茵带来的裙子,大家都很喜欢。 温茵茵本来只打算请两个人去试一试,看看大小是否合身,腰线是否要再修饰,可没想到,二十位女同志里,竟有一大半的人想要立马穿上这裙子看看效果。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的,争抢了半天。 最后才选出两个积极分子来,兴冲冲地拎起裙子跑去卫生间试穿。 温茵茵在原地等着,见大家闲着也是闲着,胡小丹就开始显摆起自己身上的衣服来:“好看吧?前两天上茵茵那儿买的!” 胡小丹身上穿的针织衫看起来粉粉嫩嫩,衬得她的脸蛋也是红扑扑的,大家都激动,摸摸她身上的衣服,又看看这搭配,不由都很感慨。 “小丹,你穿这一身真漂亮,我也要去买。” “比上一次你妈让你去相亲时穿的小套装还要好看呢!” “那当然啦,茵茵的眼光肯定比我妈要好。”胡小丹骄傲地说。 她们正讨论着,刚才去试衣服的两位女同志回来了。 温茵茵也想要看看这裙子上身之后怎么样,回头一看,面露喜色。 刚才还穿着老式衬衫的两个女同志,此时穿上这红裙子,整个人都变得明亮起来。裙子在腰身处微微收紧,长袖的样式虽然包裹着她们的双臂,可看起来一点都不沉闷,因为姚瑞兰听温茵茵的建议,在裙子的下摆做了褶皱,样式便看起来更加精美。 之前她们给温茵茵做的裙子是及膝的,走动的时候,膝盖会露出来,可正常站着的时候,却只能露出一双小腿。因为系统的馈赠,温茵茵的小腿笔直纤细,不管露出多少比例都是好看的,但并不是人人的腿部线条都如此优越。 因此温茵茵让姚瑞兰将裙摆做得稍长了一些,现在她们穿上身时,只露出一小截小腿最纤细的部分,使得原本微胖的两个女同志看起来苗条了不少。 卫生间里有镜子,两个女同志刚才就已经对自己这小裙子爱不释手,现在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眼神,心里更有底了。 这么漂亮的裙子,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你们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够好?”温茵茵温声问道,“现在还有充足的时间,我能再改改。” 温茵茵对着这两位女同志说着,但话音未落,对方已经把头摇成拨浪鼓。 “没什么不够好的,我很喜欢。” “到时候大家整齐穿着这件裙子上台,一定青春洋溢,特别漂亮。” 温茵茵欣然一笑:“那就好。” 人总是会对美好的人事物产生好感,现在对上温茵茵这笑盈盈的脸蛋,大家对她都生出几分好感。再一看她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一看就是质量好,又有品位的,便更加信任她的眼光。 突然,有人开口问道:“茵茵,我没有参加合唱,能不能也请你做一件裙子给我?” “我也要……我也要……”说话间,别的单位的女同志也来了,大家都站一个台上,刚才就听见这边的动静,现在听说这裙子还能私底下定制,立马都很有兴趣。 这会儿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又想出了新办法。 “不如你做几件短袖的给我们,到时候夏天也能穿。” “就按你给单位的价格,我们不会乱讲价。” 四十块钱一件的裙子,她们也愿意买吗? 在温茵茵看来,这是真的贵。 然而,好看的衣服,大家虽然会觉得贵,但不会嫌弃,反而认为贵得有价值。 这也从另一方面验证了现在外头的衣服样式不够丰富,所以难得看上一件中意的,大家便愿意花高价去买。 既然如此,温茵茵对年后开店的决定就更有信心了。 “主持人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就要开始了。”一道声音打断了温茵茵的思索。 温茵茵答应了一声,要过去之前,对她们说道:“最近我娘她们得赶着做登台的服装,没有时间,你们要是喜欢的话,私下统计好。等到之后晚会结束,你们再把名单报给我,好吗?”顿了顿,她又笑道,“反正如果是短袖裙的话,也不着急穿的。” 大家很满意,乐呵呵地点头,而后就听按组织排练的安排,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望着这一幕,叶海燕的眼睛都瞪大了,一转头,对上江玉抿着唇偷乐的笑脸。 刚才叶海燕还说温茵茵与大家合不来,没有共同语言,在这里肯定是格格不入的。可没想到,温茵茵比谁都受欢迎。 若只是因为卖衣服才让大家围着她转,这好像也不尽然。 叶海燕和江玉又不是没有买过衣服,过去去店里购物的时候,都是售货员和老板对她们格外殷勤,哪有她们捧着对方的道理? 叶海燕有些纳闷,江玉却已经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她看出来了,这温茵茵的个人魅力还是不小的。 只第一次与舞台上的大多数人见面,自身强大的气场就已经让她成了众星捧月的那一个,在大家赞美她的时候,她不仅没有露出害羞尴尬或是手足无措的一面,相反还能反客为主,说到底,是这孩子自身有底气。 “我就说了,她和明湘那难相处的丫头都能做朋友,表示她本身就是讨人喜欢的。”江玉笑了笑,从位置上站起来,“你这排练几点才结束?” “大概要三个小时,得把全部流程都走一遍。茵茵是主持人,肯定要留到最后。”叶海燕说了一句,突然见江玉起身要走了,“你去哪儿?” 江玉说道:“三个小时的排练时间,我坐这儿干耗着?” 叶海燕本来是想要让江玉给自己提提意见的,没想到这人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要起身,整个人都懵了:“你儿媳还没上台,你不留下来看看?” 江玉发现自己现在对“儿媳”这说法的接受度还是挺高的,她不反驳,只是一笑:“到时候会有人请老爷子来看晚会,我们一家子得陪着他一块儿。现在就看了晚会的全内容,那时还有什么惊喜?” 对温茵茵,她已经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上台主持或许是一件难事,对温茵茵来说也是头一遭,可江玉却觉得,温茵茵既然能在诗朗诵表演的环节都让人这么惊艳,那么做一个中规中矩的主持人,一定也出不了错的。 这女孩子,远比她想象中更有能力。 这样一想,江玉就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的时候,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而舞台上,温茵茵握着一个话筒,缓缓走了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做主持人,虽然早就已经默默地练习了许久,主持稿也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可走出来的时候,还是有点紧张。 温茵茵缓缓走上前,站在台上,望着台下的“观众”。 说是观众,其实台下没几个人。叶主任坐在最中间,而文化局里一些闲着无事的年轻人也偷偷从办公室里溜出来,想要看看这排练。 温茵茵做了个深呼吸,告诉自己要沉着大方。 她微微牵起嘴角,刚要念开场白,突然之间,神情却顿住了。 一道端庄的身影恰好在这个时候离开礼堂,从大门出去的时候,连头都没有回。 温茵茵一愣。 这不是顾明煜的母亲吗? 她怎么会来? 连温茵茵自己都没有发现,只这一瞬,自己的眼底就染上了几分失落。 温茵茵猜测,顾母会来,应该是叶主任邀请的。只是人都来了,一看见她出场,却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难道顾母对她就这么反感吗? 知道顾明煜的母亲不喜欢自己,温茵茵神色黯然。 其实如果对方是一个毫不讲理的人,温茵茵是根本不会理会的。可问题是,顾明煜的母亲应该是一个有涵养并且通情达理的长辈,可这样的长辈,对她如此厌恶,这样的发现让温茵茵有些难过。 温茵茵脑海中的思绪纷飞,台下叶主任喊了一声:“茵茵,赶紧开始。” 温茵茵回过神。 走到这一步,她没有做过任何亏欠别人的事情,一直以来,她问心无愧。人与人之间是有缘分的,如果顾母真与她没有缘分,那她也没有必要强求。 温茵茵打起精神,对着话筒念起自己的主持稿。 叶海燕只给了温茵茵两天的准备时间,这短短两天,她猜测温茵茵连稿子都背不熟。但不要紧,只要上台时的表现是流畅的,是能撑得起场面的,那到时候再临阵磨枪也不晚。 叶海燕甚至还想过,如果温茵茵真没法脱稿,那拿着主持稿念,她也能够接受。 可没想到温茵茵的表现超过她的预期。 整整三个小时的时间,只要是温茵茵出场的时候,必然是脱稿的。她的台风很好,不管台下是否有观众,不管后台有多乱,她都能很好地稳住场面。 她的声音就像是有一种魔力,即便是非常沉闷的内容,经过她的口说出来,都能带着一股娓娓道来的感觉。 台上的温茵茵看起来温婉却又大气,她的美并不是带着攻击性的,她很踏实,但却不木讷,偶尔也会流露出俏皮的一面,这样的她,让叶海燕十分满意。 这一刻,叶海燕彻底相信了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胡小丹在食堂里吃了晚饭,想要看看单位同事的合唱表演如何,便又返回来看。起初她还是意兴阑珊的,可慢慢地,她开始期待温茵茵出场。 温茵茵自然的主持风格,紧紧地吸引了她的目光,到了最后,她激动不已:“叶主任,茵茵好厉害!” 胡小丹的眼睛亮亮的,对温茵茵的夸奖经由她的嘴说出来时,毫无保留。 叶海燕闻言,也勾起嘴角:“她确实很优秀。” …… 江玉一回到家,就开始准备晚餐。 其实以顾家的条件,请一个住家保姆照顾他们一家人的起居饮食并不是难事,可江玉不喜欢家里有外人的感觉,所以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累是累了点,可晚餐准备好之后,看着丈夫和孩子们吃得心满意足,江玉也是欣慰的。 此时饭桌上,顾明湘盛了一小碗汤,舀了一口喝起来。 顾建新仍旧喜欢在吃饭时与顾明煜讨论工作上的问题,他时不时会问孩子在单位里是否遇到什么困难,可顾明煜却仍旧是老样子,不紧不慢地回答两句,说的都是让家人放心的话。 见状,江玉笑了:“孩子都这么大了,别总是跟老师抽堂考试一样。” 顾明湘也点头:“妈,我早就想这么说了。你看我爸都退休这么多年了,每天都操心我和明煜的工作问题,就跟我们俩很不让你省心似的。” 其实,顾明湘与顾明煜这姐弟俩,从小到大基本上没什么可让人操心的。 顾家很开明,从来不会干涉孩子们在事业上的选择,当初顾明湘说要开店,顾建新与江玉二话不说拿钱出来资助。 而顾明煜想要进外贸局发展,顾建新也选择尊重。 只是,这些年顾建新的年纪大了,开始喜欢与孩子们亲近。 对此江玉还经常笑话,说他这状态是想要感受天伦之乐了,最好的还是让孩子们将孙子孙女抱回来,好让他带带。 但顾明湘虽然结婚,现在和章诚的关系却僵得不行,生孩子在短期内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至于顾明煜—— 江玉看他一眼。 这孩子有自己的主意,带对象回来的时候是悄无声息的,指不定哪天就决定要结婚了。 江玉自己都没发觉,其实她已经完全赞成顾明煜与温茵茵在一起了,此时她看他一眼,淡声道:“我刚才去文化局找你叶阿姨,看见温茵茵了。” 顾明煜的筷子顿了顿,抬起眼,奇怪地问道:“茵茵怎么在那里?” “她去排练,听说排练结束都要晚上八点多了。”江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而她话还没说完,顾明煜已经低头扒饭,吃得飞快。 这孩子平时一向淡定,在他小的时候,江玉甚至还怀疑他是不是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冷静过了头。 还是顾建新好生安慰,说这样的男孩子好,长大之后沉稳有出息,她才按捺下心中的不安。 可现在看来,他哪还有半分冷静的姿态? 江玉开始庆幸,好在其实她心里头对温茵茵还是挺满意的,否则以自己儿子对温茵茵的喜欢程度,就算她非要拦着俩人走到一起,也是不管用的。 “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着去接。”江玉漫不经心地扫他一眼,继续优雅夹菜。 这下顾明煜不由笑了。 他嘴角弯起的时候,眼中也染了笑意:“妈,你是特意回来告诉我的?” 江玉挑了挑眉:“我可没特意告诉你,顺嘴说了一句而已。那孩子这么大的人了,我难道还怕她回不了家?” 顾明煜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顾明湘也笑道:“原来妈还是挺喜欢茵茵的。” “你们妈刀子嘴豆腐心,你们第一天认识啊?”顾建新说道。 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愈发温暖,江玉虽然表面上装作不在意,但嘴角的笑容早就已经出卖了自己。 顾明煜把饭吃完,放下碗筷,笑着对江玉说道:“知道你喜欢她,茵茵会很开心的。” 江玉睨他一眼,不动声色的样子。 而这时,顾明煜拿了车钥匙,走到江玉的身边,低声说:“谢谢妈。” 留下这句话,顾明煜转身就走了,江玉一脸不敢置信。 刚才她儿子说了什么?说谢谢!而且他的语气,好像还是充满着真心的…… 一时之间,江玉望向顾明煜的背影,变得感慨起来。 如果她无论如何都不喜欢温茵茵,顾明煜的选择虽然不会改变,可到底还是在意的。 现在,她的接受,无疑是让顾明煜松了一口气的。 …… 温茵茵的表现有目共睹,一起从文化局里出来的时候,叶海燕满脸喜悦。 “茵茵,这次的晚会,就交给你了。只要你到时候正常发挥,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叶海燕拍着温茵茵的肩膀,笃定地说。 温茵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叶主任,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打包票的时候,温茵茵的脸颊有些红,神情却是坚韧的,元气满满的样子。 叶海燕便将到时候晚会的时间和地点告知,又好好叮嘱一番,说的无外乎是到时候要好好表现,不要紧张之类的话。 时候不早了,叶海燕这算是加班,此时恨不得立马回家。温茵茵笑着与她道别,心底却默默地担心起自己回村的问题。 那天系统发布任务,让她赶紧买一辆自行车,解决出行问题,她还没放在心上。可现在,等忙好之后发现自己回不了家了,温茵茵开始着急了。 天知道她多想立马回家,好好睡一觉! 温茵茵出门的时候是带着荷包的,荷包里还有之前从梁婶子那里买来的计划票。这个时候,她是真想立马去买一辆自行车,骑着回家。 其实以她现在的经济条件,买一辆自行车已经是轻轻松松的事了。只是这个点了,还上哪儿买自行车去? 现在不是夜生活丰富的后世,晚上八点多,百货公司早就已经关门了。可不是她拿着计划票一过去,就能直接带车回家的。 即使有钱,也没法任性! 温茵茵默默叹气。 难道真要打一辆出租车回家?太奢侈了,不舍得! 温茵茵咬咬牙,决定走回去。 权当是锻炼了。 然而她充满志气地打定主意,转身就要出发时,突然看见了站在路灯下的顾明煜。 他倚着路灯,双手插兜,昏黄色的灯光在他的脸上落下,照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他望着温茵茵,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这笑意漫不经心的,目光却紧锁着她的脸,见她看见自己,他扬了扬下巴,冲着路边的小车看了一眼:“带你去吃饭。” 温茵茵的肚子在听见他说的这句话之后,不争气地叫起来。 咕噜咕噜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温茵茵的脸蛋都要埋到胸口去。羞得一句话都不说了,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往路边走去。 “你想吃什么?”顾明煜的手掌攥着她柔软的小手,温声问。 温茵茵抿了抿唇,左右看了一圈:“我娘应该有准备,我回家吃吧。” “那要饿坏了。”顾明煜无奈地勾了勾她的鼻尖,“我知道一家小面摊,带你去吃。” 顾明煜说的小面摊,其实是一间平房敞着大门,外头摆了一张桌子。温茵茵跟着他一起走到那平房外的时候,觉得稀奇,张望了好几眼。 屋里的大婶听见响声,也探着脖子走出来,一见到顾明煜,便笑脸迎人:“小伙子,你来啦。”顿了顿,又看向温茵茵,眼睛一亮,“这是你的对象吧?长得真水灵灵!” 顾明煜笑着看了温茵茵一眼:“是的,对象。” 大婶动作麻利,拿着一块抹布将桌子擦了一边,又摆出两张小圆板凳。这到底不是真正的面店,大婶做的面条也没太多花样可供选择,但端出来的时候,温茵茵还是闻到了一阵扑鼻的香气。 面条看起来很筋道,分量还不小,上面放了两块排骨,炖得软烂,温茵茵接过筷子,还没吃就已经一脸满足。 或许是因为从前过惯了苦日子的缘故,温茵茵吃东西的时候并不狼吞虎咽,就算再饿,也是慢条斯理地夹起面条,一口接着一口,像是舍不得吃似的,慢慢品尝。 她吃得很香,跟只小馋猫一样,意犹未尽的样子。 直到连最后一口汤都喝光,大碗见底了,她才突然想起顾明煜来:“你不吃吗?” 顾明煜笑了:“我吃过了。” 温茵茵点点头,想起他一定是在家里吃饭的。是江玉不小心说漏嘴,将她在文化局排练的事告诉他的吗? 不知怎的,温茵茵竟不敢开口问。 与顾明煜在一起之后,她总有一种患得患失的心情。 即便他们相处时很有默契,而他也经常会给她带来小鹿乱撞般的感觉,可莫名地,她还是不太心安。 温茵茵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也害怕顾明煜会像上一世的叶锦开那样,在感觉到她是一个无趣的人之后抽身离开。 她对顾明煜的喜欢,每一天都在发酵,若是最后分开,那样的心痛感觉,是她不敢想象的。 温茵茵觉得这一世的自己已经进步了很多,也勇敢了不少。可在面对感情问题的时候,她走的每一步,都是陌生的。 上辈子在电视上看过的电视剧根本就不管用,现在与顾明煜处对象,她分明还是个新手。 她不想显得自己太矫情,所以从不会对顾明煜多说这些想法。 只是,这样做对吗?她用手撑着下巴,不自觉地咬了咬唇。 温茵茵的眸光一时亮晶晶的,一时又有些沮丧,她没有想到自己这样的小表情,落在顾明煜的眼中,却是一副可爱的模样。 见他一直没有出声,温茵茵这才意识到什么,迷茫地抬起头。然而只这一瞬,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顾明煜倾身过来,手掌撑着桌子,一个吻不由分说地落下,紧紧压住了温茵茵的唇。 他的唇不薄不厚,是柔软而又带着温度的,这样的感觉让温茵茵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她瞪大了双眼,脑袋轰隆一声,周遭没有任何声响,只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这是她第一次被人亲吻。 感觉—— 很奇妙。 不自觉之间,温茵茵闭上了眼睛。 从顾明煜的角度看去,温茵茵长长的睫毛都在颤动。即便看不清,可他已经感觉到她柔软的脸颊开始发烫。 他的掌心轻轻抚上她的小脸。 直到温茵茵都被他吻得发怔了,他才轻笑一声。 顾明煜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牵起她的手,将她紧紧搂入自己的怀中。 即便面上不显,可他的心跳声也很快。 温茵茵依偎在他的怀中,等回过神之后,恨不得将自己的脸蛋往他的大衣里埋去。 “如果我今天没来接你,你打算怎么回去?”顾明煜垂下眼,低声问怀中的人。 温茵茵傻傻地说:“走路回家。” 顾明煜抱紧她,温热的气息传来:“为什么不来找我?”他将温茵茵垂落下来的发丝勾到她的耳后,声音低沉,“下次有需要的时候,第一个就要想到我,不能逞强。” 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很好闻,可温茵茵还没从那个吻中回过神来,还是懵的。直到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才反应过来。 温茵茵红着脸,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皱着鼻子说道:“我知道啦。” 他是不是能看透她的心?每当她对这段感情没有信心的时候,他就会适时地出现,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让她不再慌张。 这人是她自己选的,与他在一起,也是她自己决定的。 既然如此,她是不是应该相信他们的感情? 温茵茵的眉心拧了拧,又舒展开来,再抬起头的时候,她认真地说道:“我不逞强。” 软糯的声音,娇憨的笑容,凑在一起,是眼前的她令人不由心动的模样。顾明煜的眸光一深,只觉得怀中的人无比需要他的保护。他不能让她被任何人伤害,也不愿看见她纯真的眼神染上分毫的落寞。 然而下一秒,她又正色道:“我明天要去百货大楼买自行车,你能陪我去吗?” 有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他,温茵茵觉得自己的表现很棒。 她仰着脸,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闪着一丝孩子气,顾明煜失笑。 “好,我去接你。”他说。 “不用不用,”温茵茵摆摆手,“中午一点,我们在百货大楼门口见。” “这就是你说的第一时间想到我,不逞强?”顾明煜眯起眼睛。 温茵茵揉了揉自己的耳垂,严肃道:“你要上班呢,不能耽误工作。” 见她这一本正经的神色,顾明煜只能顺了她的意思:“那听你的。” 温茵茵满意地点点头,这下也不害羞了,挽着他的臂弯:“送我回家吧。” 路灯下,两道影子被拉得愈发长,温茵茵小鸟依人了一回,感觉到他的温暖,嘴角洋溢出甜美的笑容。 原来这就是甜蜜的恋爱感觉。 …… 而另一边,林菀秋已经与周美双商定好她们的挣钱大计。 这段时间,温国华心情烦闷,每天午饭后都会去公园遛弯,找人下棋。 她们便约定,明天中午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偷偷溜出来,娘俩一起去百货大楼看看。 温茵茵的衣服不是卖得好吗? 她们去百货大楼进货,难道质量款式还不如温茵茵那小摊小贩上卖的? 大不了少赚几块钱,只要能将温茵茵的生意抢过来,那她就再也蹦跶不起来了! 这笔账怎么算都是值的。 第74章 【任务十七发布】(三合一) 天刚蒙蒙亮, 林菀秋就已经醒了。 她惦记着中午去百货大楼进货的事情,心中焦急又忐忑,一宿都没有睡好。 这阵子, 她觉得不管自己做什么, 都是不对劲的。 过去她的人生顺风顺水, 虽然父母离异,母亲一个人带着她, 但她们娘俩从没有吃过苦。 她听母亲的话, 按部就班地念书、参加工作、处对象、结婚…… 一切都是按着正确顺利的轨迹前行,日子本来越过越红火,可不知道为什么, 最近总是觉得有心无力。 仔细想一想,转折似乎是从第一次在单位门口重遇温茵茵开始的。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菀秋感觉自己仿佛被温茵茵压制住,他们一家子都拿她没办法,可是, 难道就只能让情况越来越糟糕吗? 林菀秋沉着脸,眼中的戾气早已无从掩饰, 她紧紧攥着拳头, 只希望赶紧到中午。她要看看温茵茵被抢了生意之后那手足无措的表情,她要让温茵茵求饶。 叶锦开睁开眼睛的时候,见到林菀秋坐在窗边,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阵阴冷的气氛中。 他迷迷糊糊的, 却还是吓得一哆嗦。 她究竟是怎么了? 叶锦开心中厌恶,什么都没说, 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洗漱之后,他出门去上班, 临走之前还对吕建珍说道:“我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吕建珍过去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婚姻究竟如何,但现在已经与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她不可能感觉不到儿子儿媳的感情很糟糕。 叶锦开与林菀秋之间的相处是很奇怪的,不像是自由恋爱之后的结合,反倒是旧社会盲婚哑嫁之下无奈的选择一般。 作为长辈,吕建珍对林菀秋再不喜都好,也不想看着俩孩子把日子过成这样。 准备好午餐,她喊林菀秋出来吃饭,并好言相劝:“婚姻本来就得磨合,你们俩……” “妈,我先出门了。”林菀秋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这个时候,吕建珍才发现林菀秋已经打扮好,手中还拎着一个小包。 她一怔:“我都做饭了。” 林菀秋看她一眼,不冷不热道:“你自己吃吧。” 说完,林菀秋出门。 她不在意吕建珍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这些日子吕建珍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这笔账,她都藏在心底了。 等到她赚到钱,就请一个保姆照顾自己,让这婆婆有多远滚多远。 …… 想到自己要出门买自行车,温茵茵心情有些激动。 她活了两辈子,这还是头一回花钱买大件! 其实从前她对物质是没什么要求的,可也正是因为没有任何要求,上辈子的她才不知道去拼搏,到了最后,连吃饱穿暖都成了奢求。 这一世,她拼了命去挣钱,也不过是想要给自己和母亲一些补偿而已。 她想要过好日子,物质充裕的好日子,也让姚瑞兰衣食无忧,忘记上半辈子受的苦。 温茵茵坐着大巴车去镇上,下了车,便直接走去百货大楼。 这个时候,一些好牌子的自行车是需要提前预定的,可她有计划票,这种女式自行车,百货大楼里应该有充足的现货。 温茵茵站在百货大楼外的时候,嘴角已经扬起了抑制不住的笑容。见有戴着表的人从里头出来,她便上前问了一句:“同志,现在几点了?” 那位同志抬起手看了看表:“十二点二十分。” 与顾明煜约定的时间是一点钟,她早到了。现在她联系不到顾明煜,只能在外面等待,否则等他到了,见不到人,会着急的。 看来再过段时间,连手表和大哥大都得安排上! 温茵茵站在外面等着,而正在此时,不远处两道身影缓缓走来。 林菀秋与周美双走在一起,娘俩眉飞色舞的,看起来像是在商量什么大计。 这么好的日子,温茵茵不想被她俩破坏了好心情,然而她想躲还没处躲,一看见她,周美双就冷笑起来。 “我当是谁,在百货大楼门口伸头缩脑的,原来是你啊。”周美双走到温茵茵的身边去,掐着嗓子,用尖刻的语气说道,“买不起就别在这里晃悠了,丢人现眼。” 温茵茵笑一声:“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有这闲情来挤兑我?” 周美双脸色一僵。 温茵茵说她自身难保,倒也没错。自从温国华丢了工作之后,他们家就再无欢声笑语,租的那房子虽然住得还算舒服,可到底不是自己的,周美双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生怕人家不让他们继续住了。 但即便人家愿意一直让他们住下去,每个月也都得付出房租,一个月的房租不算什么,可长年累月,他们家的存款迟早要花光。 也正是考虑到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周美双才愿意拿出自己所有的私房钱,孤注一掷。 如林菀秋所说,现在做个体户已经没过去那么丢人了,只要能赚到钱,她们母女俩还怕什么? “妈,别跟她说废话了,我们先进去。”林菀秋柔声说道。 周美双回过神。 是啊,口头上讨着便宜算什么?还是得付诸于行动。 周美双与林菀秋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温茵茵觉得莫名其妙,但也乐得自在。 不一会儿,顾明煜也到了,她走上前笑道:“你早到了。” 顾明煜猜温茵茵坐车算不准时间,便提早从单位出来,只是没想到即便如此,还是得让她等待。 他牵起她的手:“以后还是我去接你。” 温茵茵红着脸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好多人。” 见她这脸蛋红扑扑的样子,顾明煜弯了弯嘴角,也不坚持了,与她肩并肩往百货大楼走。 温茵茵买东西很干脆,拿出计划票,看了看这女式自行车的大小和轮胎,又上车试了一下,直接决定买下来。 女式自行车比较小,比平时那些二八大杠的价格要低一些,两百块钱不到,温茵茵能接受。然而她还没掏出钱,就已经被顾明煜抢了先。 “我来!”温茵茵说,“我有带钱的。” 售货员抬起头 ,看看顾明煜,又看看温茵茵。买个东西,付钱的时候还要磨蹭,夫妻俩谁出钱不都是一样的吗? 这要在平时,她早就已经不耐烦了。 可无奈眼前的男同志长相英俊,眼神之中又有一股子冷冽,而身边的女同志,也是不好欺负的样子,于是她便只好问道:“究竟谁付?” “收我的。”顾明煜淡声道。 话一说完,他将温茵茵的钱塞回到她的荷包里:“我送你的新年礼物。” 温茵茵抿了抿唇,清亮的眼底写满了不赞同,可不想,他又摊开手:“那我的新年礼物呢?”说着,他的眼底染上温柔,“我的围巾。” 温茵茵失笑。 为了让她收下礼物的时候心安理得,他就要将那些围巾与这么大件的自行车相提并论吗? “你这一辆自行车,够我织好多好多件围巾了。” “心意无价。” 眼前的一对有情人你侬我侬,看得售货员的眼睛都睁大了。从对话中,她听出原来他们不是俩口子,只是在处对象而已。 平时来百货大楼给对象买礼物的不少,可最多买一个发卡,就已经够了不起了。眼前的这个男同志竟然出手如此阔绰,直接就出手送自行车了! 售货员太惊讶了,直到把钱收好,看着俩人推着自行车离开,都还没缓过劲来。 此时,刚忙好的另外一个售货员也走过来:“刚才那俩年轻人是来买自行车?两个人长得真好看,跟画报上的人儿似的。” “就是自行车!”她说道,“那男同志不仅长得帅气,出手还大方。女同志都要自己掏钱了,没想到他直接把钱给付了。” 两个售货员站在一起闲聊,说起温茵茵时一脸艳羡,长得漂亮,自己口袋里有钱,还有一个这么宠着她的对象,这小姑娘也太幸福了。 林菀秋与周美双从服装柜台里出来的时候,恰好听见这样的议论声。 周美双不由叹了一口气:“当初你要是也能找个这样条件的对象,日子该过得多舒坦?” 叶锦开也算不上穷酸,可叶家节俭惯了,让他们花钱买东西,就跟拿刀子剜了他们家的肉似的。 林菀秋过去有工作的时候,还算能自给自足,给自己添置几件新衣裳不是难事。但若说自行车,叶家才舍不得出钱给她买呢! 当初还是林菀秋在她亲爸面前哭穷了好一会儿,她亲爸觉得愧对这闺女,才承诺到时候要买自行车的时候给她一百块钱。 说起自行车,林菀秋就想到那张被撕掉的计划票,一肚子气,她烦躁地摆摆手:“你没听见她们说那男同志有钱,女同志也不差吗?两个人处对象就是个门当户对,我们家这条件,让我跟个有钱人处对象,我好意思拿他们家的自行车?” 林菀秋打心眼里不爱听周美双嫌弃她的眼光有多差,嫁得有多不好。 处对象和结婚是两回事,林菀秋真不觉得自己能驾驭得了一个随手就能送一辆自行车给她当礼物的人。 更何况,叶锦开也没这么糟糕。 当初她对他有好感的时候,还是她妈撺掇着让她把叶锦开从温茵茵手中抢过来的。 见自己的闺女好像不高兴了,周美双也没法再多说什么:“我们赶紧去市委大院吧,再过几天就到春节了,现在肯定有不少人出来买衣服。” 温茵茵的衣服为什么卖得这么好?她们好好研究了一下,觉得她就是趁着要过年了,所以能挣一波块钱。 大过年的,条件好些的都想买新衣服,只要衣服好看了,花多少钱都是舍得的。 周美双与林菀秋可以下血本上百货大楼买这么多件衣服,就是觉得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若是东西不高端,住市委大院里的有钱人可看不上呢。 …… 温茵茵也没急着回家。 再过几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到时候家里有不少事情要忙的。得知要请自己的妹妹一家过来吃饭,姚瑞兰便没日没夜地考虑做什么好吃的。 过去受了妹妹一家这么多的照顾,现在好不容易可以请他们吃一顿,姚瑞兰想要拿出最大的诚意。 温茵茵舍不得让自己娘一个人操劳,自然要留在家里帮忙的。 到时再把家里好好打理一番,一些没用的东西都丢掉,好给逼仄的屋子腾出些地方,想想就很忙碌。 而更重要的一点,则是市晚会。 见叶主任如此上心,温茵茵也知道这晚会不仅仅是对文化局,就是对整个蒲城市,都是至关紧要的。 赚钱虽然要紧,可那是她长远的事业,与晚会相比,孰轻孰重是明明白白的。她得好好练习主持稿,不说到时候的表现多出彩,至少不拖后腿。 因此,温茵茵打算趁着今天多卖几件衣服,接下来就等年后再出摊了。 温茵茵骑着自行车去顾明湘店里拿货,一阵风似的,很快就到了。这自行车看起来小,骑起来却很快,车轮飕飕转,温茵茵喜欢得不得了。 这些日子温茵茵来拿货已经成了常态,顾明湘也没说废话,好好夸了夸她的车子还挺漂亮,之后便将蛇皮袋和展示架给拿出来了。 蛇皮袋可以挂在车把手上,虽然把控方向的时候不太方便,但也能凑合。 只是这展示架—— 温茵茵无奈地捏着展示架的一角,又用一只手握着自行车把手,艰难地骑去市委大院。 蛇皮袋里衣服多,又都是冬装,重得不得了。一只手把控着车把手真是怪辛苦的,好在展示架下有轮子,而市委大院又离得不远,温茵茵费尽全力,终于还是到了目的地。 太累人了,年后可一定要把小店给开起来! 摆摊对温茵茵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的事了,她将摊位支好的时候,还有不少老熟客跟她打招呼。 温茵茵冲着他们笑,特别有礼貌。 因为摊位已经摆了好些天,而她卖的衣服好看时髦,便有不少客人将亲戚朋友带过来。温茵茵做生意特别实诚,说话又讨喜,衣服就卖得很快。 只是,正当她忙碌地收钱数钱时,余光突然瞄到了林菀秋。 林菀秋来干什么? 温茵茵的太阳穴跳了跳,倒不是因为怕她,只是这两天她们见面太频繁,让她总觉得林菀秋憋着什么大招没放呢。 但后来她发现自己想多了。 人家好像是来办正事的! 周美双与林菀秋将小摊摆在温茵茵斜对角的位置。 既然是摆摊卖衣服,那肯定不能让人家知道自己从哪里进的货。周美双与林菀秋觉得自己还挺聪明,直接将百货大楼那包装袋给扔掉了。 现在林菀秋学温茵茵卖围巾时那样,从布店里裁了一块布,放在地上摊开,将衣服整整齐齐地摆好。 市委大院里的住户也觉得挺稀罕的,这些天怎么突然多了好几个摆摊的? 温茵茵卖的衣服虽然好看,可购物嘛,本来就应该有多重选择。因此,这母女俩的摊位很快就吸引到一批人。 见大家围过来,林菀秋的眼睛都在放光。 她就知道,做生意没这么难。 林菀秋做了个深呼吸,学着温茵茵的样子冲人笑:“阿姨,你要不要看看大衣?这大衣穿上身特别端庄,一看就很符合你的气质呢。” 工业局的聂科长本来还只是顺路经过,随便瞄一眼这地摊上的衣服,此时见林菀秋这么会说话,就停下脚步。 她看一眼摊位上的衣服。 花花绿绿的大块布上,摆着十来件衣服,看起来没有搭配过,颜色本来不算没档次,可因为以花布作为背景色看起来太晃眼,使得衣服原本的颜色都显得暗淡下去。 只是聂科长也算有眼光的,仔细看一眼,能看出林菀秋指着的这件大衣是好东西。 于是她蹲下身,握在手里摸了摸:“质地还可以,多少钱?” 这大衣的剪裁还行,虽然颜色古板老气了点,可摸一摸质地很不错。如果价格便宜,买一件回家也行。聂科长正这样想着,却听见面前眉清目秀的女同志说了一句:“阿姨,这件衣服一百七。” 一百七?这开价是想钱想发疯了吗? 隔壁那摊位的小姑娘卖的衣服这么漂亮,一些大衣还是羊绒质地的,都没卖这么贵! 聂科长一听这话,连讲价的欲望都没了,直接放下衣服转身走了。 望着她离开时毫不犹豫的背影,林菀秋与周美双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回事?”周美双问。 “是嫌太贵了吗?可我们这衣服买过来就已经一百六了啊,加价十元卖给她们,不过分吧?” 林菀秋有点慌了,她忽然有一种这十件衣服都要砸手里的预感。 之后,又有几个路人走过来看衣服了。大家都觉得她们摊上的衣服虽然色彩沉闷,但还是挺显档次的,想着过年穿应该气派,可每次开口一问价,得知价格如此高,就立马退缩了。 最后,周美双终于憋不住了:“同志,我们这衣服和百货大楼里的衣服是同一个地方进的。你别看价格贵,买回去就知道了,一定物超所值。和那些——”她睨了斜对面的温茵茵一眼,“和那些地摊货是不一样的。” 这妇女也去温茵茵摊上看过,嫌弃贵,最后没舍得买。可没想到面前这摊位卖的衣服更贵! 现在摆地摊的都是来抢钱的吗? 这妇女终于忍不住了,说道:“和百货大楼里的衣服一样,价格也不便宜,那我们为什么要上你这里买?人家百货大楼的衣服还能保证质量,要是坏了都能退货呢!” “同志,你不买就不买,别耽误我们做生意了!”林菀秋没想到做生意比自己想象中难多了,冷着脸说道。 只是她不开口倒好,这一开口,竟然引发了众怒。 “你这是什么态度?当我们这么好骗吗?” “还说自己和百货大楼的货一样呢,吹什么牛?做生意这么不实诚的,还是第一次见!” 这会儿大家也没什么娱乐活动,见摆摊的小姑娘和别人起了纷争,便有不少人围过来看。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特别热闹,最后,人群中一个戴眼镜的女同志问道:“小姑娘,你这大衣卖多少?” “黄老师,你不会要在这黑心人摊位买衣服吧?” “可不能让这种人赚钱!” 林菀秋的脸都憋红了,她可以感觉到温茵茵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自己身上,刺眼得很。她咬咬牙,强装镇定道:“阿姨,我这大衣卖一百七,你要是喜欢,可以试试。” 林菀秋盯着人家瞧,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忐忑,身旁的周美双早就已经慌了,说什么都不是,愣在原地。 这衣服可是她用自己的全部私房钱进的,若是赔本,那该怎么办? 不对——只是万事开头难而已,这不是已经有人诚心问价了吗? 周美双神色紧张而又局促,直直地盯着刚才被人称为“黄老师”的女人看。 但是,她的期待很快就破碎了。 黄老师说道:“这衣服我前两天刚在百货大楼见过,人家百货大楼都只卖一百六,你要卖一百七?你们这衣服该不会是从百货大楼进的吧?想要做空手套白狼的买卖?” 黄老师这话音一落下,众人之间都炸开锅了,大家议论纷纷,开始毫不留情地指责这对黑心的娘俩。 周美双与林菀秋瞪圆了双眼,手足无措。 毕竟这俩人过去都是以岁月静好的温柔形象示人,无论是当娘的还是当闺女的,都从来没被人这样骂过。 一时之间,她们连怎么辩驳都不知道了,整张脸白成了一张纸。 林菀秋哪能想到这些人如此聪明,可以轻易拆穿她的小伎俩?她本来以为百货大楼的衣服这么多,她们从中挑选几件过来卖,根本就不会被发现才对…… 林菀秋急得快哭了,与她母亲对视一眼,眼中的恐慌昭然若揭。 她们此时心底的焦虑,并不单单由被人叱问而起。 母女俩最担心的,还是这批货该怎么处理。 花了将近一千块钱进的货,难道要打水漂了? …… 而在林菀秋快要急哭的时候,斜对角的温茵茵快要笑哭了。 她哪能想象得到,周美双与林菀秋的智商竟然可以低成这样! 从百货大楼进货拿到摊子上卖? 亏她们想得出这个办法。 所以上辈子她们母女俩难道就是靠运气将小日子过得那般顺遂的吗? 温茵茵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莫名有些感慨。 上辈子,她和姚瑞兰就是被这母女俩害得那样憋屈。这一世,其实她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在这些人挑事的时候解决问题,并反手推一把而已,最后却成效颇丰。 说到底,还是上天看见了她们之前做的缺德事,这会儿将她们对别人造成的伤害一并奉还罢了。 恶人有恶报,往后的路还长着呢。 温茵茵看了一会儿好戏,就继续做自己的小生意去了。 其实她卖衣服也是有一定技巧的。 顾明湘店里积压的衣服很多,一进就是十件八件的,可温茵茵只是每个款式选了一件而已。 她倒是不懂什么叫饥饿营销,只觉得物以稀为贵,每个人买衣服回去的时候觉得自己的眼光独一无二,那才更容易引来回头客。 因为林菀秋与周美双的出现,让市委大院外热闹了好一会儿。大家一边抨击这黑心的母女俩,另一边,则开始说温茵茵的好话。 其实温茵茵卖的衣服也不便宜,但同行靠衬托,跟林菀秋的定价相比,立马就成了物美价廉的那一个。 所以不自觉之间,那母女俩甚至还给她带来一批生意。 温茵茵这回只带来七八件衣服,很快就卖光了,她收好了摊子想要回家去。 还没转身,就见到有人急匆匆走过来。 这人一看就是冲着她来的,温茵茵有些意外。 这位阿姨算是老熟客了,她是认得的。 只是,看她这精神抖擞的样子,好像不是来买衣服的。 “小姑娘,我在邮电局工作,我姓钱。看你这段时间一直过来摆摊呢,印象特别深刻。”钱女士看起来胖胖的,笑容满面。 温茵茵也笑笑:“钱阿姨你好。” “小姑娘,你是哪儿人啊?” “我是上湖村的。”温茵茵边将空荡荡的蛇皮袋折叠好,边笑着说道。 “一个小姑娘每天都跑这么大老远摆摊,很辛苦啊。对了,你说亲事没有?我有个亲戚,他们家有个儿子,年纪跟你差不多,还是在邮电局当司机的,工作特别好……” 这年头,做司机的确是好差事。 村里不少心气高的小姑娘经常扬言看不上庄稼人,将来要去镇上找个司机嫁了。 因此这钱阿姨说要给温茵茵介绍对象的时候,看起来是很有底气的。 重生回来之后,这已经不是第一个说要给温茵茵说亲事的人了。 此时她的表现还算淡定,微微一笑,说道:“阿姨,我已经有对象了。” 这妇女撇了撇嘴:“哎呀,有对象了?”说着,她又从头到脚打量了温茵茵一眼,“村里的吧?” 温茵茵也不知道这位阿姨的优越感是从何而来。 其实不管她的对象是哪儿人,都与对方毫无关系吧? 站了一下午,温茵茵腿麻人也累,这会儿便口气不善:“多谢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你帮忙介绍对象。” 这位邮电局的钱同志见温茵茵拉下脸,白净的小脸上写满了不乐意,眼皮子一抬,便又笑了起来:“小姑娘家的,脾气不要那么大。这人生大事,谁不想找个更好的对象啊?你们村里的小伙子就是再好,能够你吃还是够你喝?” 她觉得温茵茵的穿着打扮很洋气,头发跟焗过油似的,一看就是个能花钱的主,村里的对象能供得起吗? 这位钱女士是听说家里那亲戚的择偶条件,指明了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对方长得俊,别的都好说。温茵茵一看就是很符合要求的,她觉得自己是热心,便想要帮忙说说媒。 也就是个村里丫头而已,现在干个个体户工作,赚多赚少不说,一点都不体面。 若是能嫁到镇上,哪还用这么辛苦啊? 钱女士觉得温茵茵是年纪小,一点都不懂世事艰难,于是好言相劝:“小年轻都这样,以为遇到真爱了呢,被村里小伙子忽悠了都不知道。其实吧,等到结婚之后,你就知道日子有多难过了。到时候一个接一个给人家生养孩子,吃力还不讨好的,像这种漂亮衣服,根本不可能让你买!” 钱女士觉得自己不是在危言耸听,她吃过的盐比小年轻吃过的米还要多,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可无奈她的话人家根本听不进去! 小姑娘起先还是笑盈盈的,越听她说话,小脸绷得越紧,最后直接面无表情地问道:“说完了吗?我收摊了。” “忠言逆耳!”钱女士有些生气,“等到你见到我那亲戚家的儿子,就知道自己的选择有多荒唐离谱!” 可她话音刚落,一道阴影挡住了她眼前的大片光亮。她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考究西装的男同志走过来,再一细看,这年轻人英俊非凡,浑身上下透着生人勿近的气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打发的毛头小伙子。 而摆摊小姑娘在看见他的那一刻立马变得春风满面:“你怎么来了?” 顾明煜走上前来,拿起她的落地架:“我姐晚上有事先走了,怕你空跑一趟,让我来把你的落地架先拿过来。” 其实将落地架放在顾明湘的店里是温茵茵贪方便,她没想到,顾明湘看起来潇潇洒洒的,心思却细腻,为她考虑得如此周到。 温茵茵笑了笑:“替我谢谢明湘姐。” 顾明煜嘴角一弯:“能走了吗?” 而就在他再次开口的那一瞬间,钱女士忍不住问道:“这是?” “你是?”顾明煜淡声问。 温茵茵无奈地说道:“这位阿姨说要给我介绍对象。” “你没说自己有对象了?”顾明煜挑了挑眉,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中。 “我说了!”温茵茵不服气地说道,“可她说我还能找到更好的。” 这下子,刚才那位钱女士无地自容了。 她脸色难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人家小伙子也没跟她计较,一手牵着小姑娘,一只手拎着落地架走了。 顾明煜走到车边,让温茵茵先上车,又打开后备箱,将落地架放进去。 只是这落地架太大了,塞不进去,两个人站在车边直乐呵。 恋爱中的人就是盲目的,只因为这么一点小破事,都能傻乐个不停。望着这一幕,钱女士想要暗暗说什么酸话,可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位男同志开的车,她是认得的,单位里的公用车都长这模样。 只是,若不是到了一定的级别,单位领导可不会给他分派车子用呢。 难道他就是领导? 一时之间,钱女士觉得自己那远房亲戚与他比,简直是弱爆了…… 好不容易,顾明煜才将落地架塞到车厢里。 可温茵茵却没打算上车:“我刚买的自行车,得骑回家的!” 顾明煜失笑:“把自行车也放到车上,我先送你回去。” 温茵茵用力摇头:“我想骑车!” 新买的车子,还没骑热乎呢,刚才摆摊时温茵茵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享受自己劳动所得的成果了! 温茵茵很坚持,非要让顾明煜先回去,最后他只能无奈地同意了。 看着顾明煜坐上车,温茵茵笑眯眯地冲他摆手,让他先走。 而不远处望着这一幕的周美双,一脸怔愣。 “这是上次送你去医院的男人吧?”周美双问。 林菀秋将视线收回来。 那天去医院的时候,她的肚子疼得死去活来,也没工夫考虑温茵茵为什么坐在那辆小汽车上。 现在,再一次亲眼看见温茵茵与这气派体面的男人有交集,林菀秋的心早就已经沉到谷底。 “也许只是朋友。”她艰难地说道。 “怎么可能?你看他们都手牵手了。”周美双反驳。 林菀秋知道,若说温茵茵与这个男人只是朋友,不仅骗不了周美双,甚至还骗不了她自己。 但是,温茵茵与这男人是怎么认识的?现在的温茵茵虽然看起来比过去强不少,可她有几斤几两重,林菀秋是最清楚不过的。 她皱了皱眉,许久之后才说道:“妈,你记不记得她曾经和别人有婚约?” 这么一说,周美双也想起来了:“是个华侨。” “我知道了,那男人拿婚约没办法,只能听家里人的话,勉强和温茵茵在一起。这样的感情,不可能长久的。”林菀秋的声音很轻,带着迟疑。 周美双似信非信,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再转过头时,她望着花布上的衣服。 十来件衣服,一件都卖不出去,这回该怎么办? 而正当她考虑这个问题之时,一道俏丽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温茵茵手中没了蛇皮袋,也没了落地架,简直是一身轻。 此时她站到周美双与林菀秋的面前,漫不经心地说道:“这衣服卖不出去的话,我可以出钱收了。” 周美双与林菀秋狐疑地对视一眼。 温茵茵又说道:“五百元,这里的衣服我全拿走。” 五百元?她真的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吗? 林菀秋不相信,可听她这话语中的底气,又是心乱如麻。 最后,林菀秋直接说道:“我就是全扔掉,给乞丐穿了,都不会便宜了你!” 温茵茵一听,也不恼,只是莞尔一笑,转身走了。 温茵茵走到刚才的摆摊的位置旁边,骑上一辆漂亮的女式自行车,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 林菀秋的心底一个咯噔,猛地想起什么。 难道刚才百货公司里售货员说的那一对郎才女貌的情侣,就是温茵茵与刚才那个男人? 那男人直接给她买了一辆自行车? 这不可能! 林菀秋的呼吸都急促了,周美双却凑过来:“菀秋,五百块钱卖她了,总比我们带回家糟蹋了好。这么多衣服,怎么处理?” 林菀秋回过神,倒吸一口凉气,片刻之后才咬牙说道:“我有办法。” 而另一边,温茵茵骑着车驰骋在风中,感觉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脑海中的系统,在这一刻发出悦耳的声音。 【任务十六完成。】 【柔韧天鹅臂奖励已发放。】 【任务十七发布:在市春节晚会上赢得三位领导的赞美。】 【任务完成后,可得到一次被飞跃提拔的机会,走上人生巅峰。】 第75章 除夕夜(三合一) 【任务十七发布:在市春节晚会上赢得三位领导的赞美。】 【任务完成后, 可得到一次被飞跃提拔的机会,走上人生巅峰。】 温茵茵还没从天鹅臂奖励已发放的欣喜之中回过神,系统就已经发布了新任务。 三位领导的赞美…… 这可太难了。 现在的温茵茵其实比过去有自信多了, 但这一刻, 她还是觉得自己难以完成任务。 这并不是她在妄自菲薄。 听说到时候被邀请观赏晚会的全都是省市的大领导, 像那样的领导们,什么世面都见过, 哪会轻易赞美她呀! 温茵茵有点紧张, 可与此同时,心中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又冒了出来。 她不知道别人会怎样看待自己,那是无法操控的。但是提升自己, 让自己变得更笃定,更有力量,却不是难事。 她现在的人生就像是在走着螺旋上升的趋势,并不是“蹭”一下就蹿到了自己够不着的高度, 一步一个脚印,反而更踏实。 退一万步来说, 就算任务无法完成,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人生巅峰是什么?温茵茵觉得现在骑着自行车的她就已经站在属于自己的巅峰了! 温茵茵哼着歌骑车回家,感受着车轮滚滚转动时的轻盈,腰不酸了, 腿不僵了,浑身上下都是神清气爽。 年轻就是精力充沛的, 天还没完全黑,温茵茵就已经回村了。 村子里突然多了一辆自行车, 眼尖的立马就嚷起来:“哎呀!茵茵,你这自行车是哪儿来的?” “又是跟你弟弟借的吧?你弟弟长大了, 可真懂事!” “不对不对,她弟弟的车要大多了,是二八大杠!茵茵这自行车看起来特别小,秀气着呢,一看就是小姑娘骑的,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自行车,哪儿来的呀?” 村民们大多朴实,他们说好看就是真的好看,没什么弯弯绕绕的想法。 这辆自行车,温茵茵也觉得好看,车身不是沉闷的黑色,有金黄色的镶边,算不上多时髦,但也怪稀罕人的。 考虑到女同志的身高与男同志相比肯定略娇小一些,因此车轮的直径小,车身也低,不管是骑着的时候还是提起来的时候,都更容易操控。 买了新东西,被人夸两句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温茵茵大大方方一笑,说道:“这车是我自己买的。不早了,我得先回家吃饭啦!” 说完,温茵茵骑着车回去了,想赶紧让她娘看看自己今天的收获。 望着她神采飞扬的背影,几个大婶不由围在一起议论起来。 “茵茵是真有本事,我们平时攒一年两年都不可能买这么漂亮的自行车呢。” “就是,村里就只有支书家有自行车!茵茵这才做买卖多少天啊?直接就买这么大件儿的好东西了!” “真了不起,要是换成我家闺女,可没这么大的能耐和魄力。不过这赚的也是辛苦钱,没看她整天早出晚归的吗?” 大家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是眼红温茵茵的。 这些日子,温茵茵付出了多少,有心人都看在眼里。都是一个村子里的村民,这娘俩曾经的日子过得有多憋屈,大家都是知道的,现在见她们能过得这么好,没人不为她们感到开心。 甚至还有人说,若是被茵茵她爹知道孩子现在这么出息,会不会后悔莫及? 只是话音未落,就有人笑起来:“她爹自己的小日子过得也滋润呢,听说他镇上还有个便宜闺女,那孩子也有出息,在镇上过得可好了。所以啊,她爹可苦不着。” 上湖村村民们的消息还是比较滞后的,他们哪知道此时镇上的温国华,早就已经和便宜闺女闹掰了。 至于他的便宜闺女,眼下正站在百货大楼里的服装柜台前,跟售货员同志赔笑脸。 “同志,这衣服能退吗?不太合身。” 售货员最烦的就是这些买了衣服回去之后又心疼,搜肠刮肚想着办法来退货的人。 要是人人都这样,百货大楼还开不开了? “是哪件不合身?”售货员皱着眉,“刚才你跟你妈一起来的吧?我看你妈都已经试过了,大小很合适。” 林菀秋过去可从来没干过这挑三拣四的事,此时见有不少人围过来了,她的脸色因难堪而红得出奇:“我妈她……她不喜欢了。” 售货员冷笑一声:“不喜欢?那可不归我们管!要是每个穷人凑点钱买了衣服回去都说不喜欢,穿了个新鲜劲就要来换,那百货大楼就不要开了。你回去吧,我们这里不给退。” 售货员摆摆手,就跟赶讨饭的一般,要将林菀秋赶走。 林菀秋脸皮薄,早就已经不知所措了,僵在原地,还不等人再说什么,就已经转身夺门而出。 望着林菀秋跑开的背影,几个售货员撇撇嘴。 “什么样的人都有!” “买不起就自己在家里扯块布缝衣服穿,来百货大楼做什么?不自量力。” 身后的冷言冷语十分刺耳,林菀秋慌不择路一般跑出来,脸色煞白。 一见林菀秋出来,周美双的眼中闪过一抹期待,可视线一落在她的手中,周美双的心凉透了。 林菀秋根本就没把衣服退掉,一件都没退! “你不是说能退吗?”周美双问。 林菀秋一点都不想将自己刚才那丢脸的一幕描述一遍,只沉着脸说道:“包装袋都扔了,没法退。” 周美双气得胸口都闷住了。 刚才若不是林菀秋执意丢掉包装袋,这一千块钱至于打水漂吗? 整整十件衣服,等大过年她们母女俩一天换一件,都要穿到初五!谁家的条件这么好? 周美双喋喋不休,数落了林菀秋一路。 林菀秋焦头烂额,最后周美双还直接将十件衣服塞给她,让她带回家去。 林菀秋理解,温国华最近脾气古怪,若是被他知道周美双有私房钱,那这日子就更加过不下去了。 可是——她与叶锦开之间的感情,也快破裂了。 带着这么多衣服回家,却无法解释为什么花这笔钱,后果如何,她连想都不敢想。 早知道下午温茵茵拿五百块钱收这批衣服的时候,她们就应该忍痛答应下来。 思及此,林菀秋气得又要咬碎自己的一口牙。 …… 入夜了,温茵茵将羊绒围巾的最后一针收好。 借着昏黄的灯光,她仔细检查着这围巾的每一处,心中满意。 织毛线是手艺活,有时候还挺考验技术的。虽然村子里的女人大多会织,可要织得像温茵茵这样细致,却很少见。 织这围巾的时候,温茵茵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这些日子与顾明煜相处时的一幕幕。 好像是似曾相识一般的默契,让他们走到了一起,两颗心在互相吸引。 顾明煜送她一辆自行车,这确实是很贵重的礼物,但温茵茵真正在意的,是他时时刻刻为自己着想的心。 而好在,他们对彼此的感情是相互的,她并不亏欠。 温茵茵将围巾放下,从自己屋里找出一个小盒子。 这盒子是她前些天去小店里买东西的时候要过来的,看起来有些简陋。可用她从礼品店里特地买来的包装纸包起来,看起来就很精美了。 浅粉色的包装纸,透着几分少女情怀总是诗的意味,温茵茵纤细的手指轻轻折叠,用胶水粘好,最后看着成品,抿唇笑了。 这下再将围巾放进去的时候,就像是件礼物了。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温茵茵将小盒子放好,想着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将这礼物送给他。 温茵茵的动作很慢,做得也细致,每一分钟都像是在享受着内心深处真正的平静。 感觉到一丝疲惫之时,她伸了个懒腰回屋。 到了这一刻,她才想起自己还没使用奖励。 温茵茵闭上眼睛默念:“使用奖励。” 听到系统发出“奖励已使用”的声响,温茵茵再难抵挡困倦,心想反正家里也没有全身镜,那就等到晚会当天换上礼服再看看奖励效果也不迟。 而后,她便掀起被子躺在床上,慢慢陷入梦乡。 …… 临近春节,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 温茵茵本来想着大过年的,温秀华与周翩翩可能又要惦记着她们家,到时候闹出什么幺蛾子,怪让人头疼的。 然而没想到,快到过年的时候,温秀华居然带着两个闺女回婆家去了。 “听说你姑父那边闹起来了,怪你姑说走就走,连句话都没带回去过。带走翩翩不要紧,可芝芝也是周家的心肝宝,这么长时间不见面,怪想念的。” 温茵茵笑一声:“那看来这个年,我姑要过不安生了。” 破草屋里的一家三口离开了,村子里没有任何变化。这些日子温秀华不怎么作妖,周翩翩每天忙着收拾牛粪,也安静了不少,因此对于温茵茵而言,她们没什么存在感。只是想到周芝芝,温茵茵还是在意的。 也不知道系统的奖励是否能在这孩子身上见效,而她说的那些话,周芝芝又听进去了没有。 大年三十很快就到了。 姚瑞兰默默在心底拟好自己亲妹子一家要来吃饭时的菜单,可她没吃过什么好东西,除了现成的老母鸡,也想不出什么别的。 温茵茵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比姚瑞兰要在行一些,毕竟她上辈子可是在电视上见过世面的。 电视上团圆时刻的宴席,就说是满汉全席都不过分,而温茵茵想到上辈子小姨对自己的照顾,一点都不吝啬,一大早,带了不少钱,去镇上菜场将能买到的好东西都买了,只等着小姨一家的到来。 温茵茵骑着自行车,效率奇高,天刚亮的时候出发,还没到中午,就回来了。 这些天菜场的菜价虚高,但也没办法,只能咬咬牙买了。 看着温茵茵提回来的大袋小袋,姚瑞兰一脸欣喜:“你去休息,娘来做饭。”可话音刚落,她居然听到一个袋子里因为她的动作而发出了乒乒乓乓的声响,打开一看,竟是碗筷。 平日这家中就只有她们娘俩吃饭,碗筷够用,可今天是要准备不少大菜迎接客人的,温茵茵便没有手软,直接为家中置办了一批新的餐具。 这些瓷盘子真漂亮,上面刻的花纹生动得很,姚瑞兰笑得眼睛都眯成一道缝。 望着姚瑞兰这一脸满足的样子,温茵茵眼底的笑意便逐渐荡开。 只是几个碗而已,就已经能让她娘美滋滋了,那将来她们搬了新家,她娘该乐成什么样! 不过,搬新家这么大的阵仗,一时半会是没法完成的。温茵茵现在能做的,就是给她们现在的家改头换面。 屋子里的旧笸箩,破竹筐,破得一放进东西就会漏,丢掉。 床头的蚊帐都发黄了,现在不是夏天,暂时用不着,丢掉。 柜子上的瓶瓶罐罐,都是小姨之前送来的,里面的东西吃光用光,她娘却还要将外包装留着当宝贝,实在太占地方,丢掉。 温茵茵趁着姚瑞兰在准备晚餐,扔起东西时连眼睛都不眨。等到姚瑞兰拿着一条鱼回头问闺女该怎么做才好时,屋子里已经宽敞了不少。 房子这么小,那就更应该多腾出些地方来,否则娘俩在里头走都没法并排。现在看着空旷不少的屋子,姚瑞兰一边心疼温茵茵丢的那些东西,一边却不由感慨起来:“家里还真没这么挤了。” 破屋子里的老家具是没法丢的,当初姚瑞兰与温国华结婚时打的“三十六条腿“里,稍微好些的都已经被温国华给搬走了,现在剩下的都只能用,没法看。 真要将这些家具扔出去,那就费劲了,到时候还得找木匠打,劳师动众的。反正将来搬了房子都得买新的,温茵茵就只好劝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且不理会这些了。 一个下午的时间,温茵茵打扫家里,姚瑞兰做菜。 等到家中传出香喷喷的气味时,不少人都要驻足。 “瑞兰,今天做啥好吃的?” 姚瑞兰乐呵呵一笑:“杀了鸡,还打了好几刀猪肉,晚点做一锅鸭血汤,你们记得来尝尝!” 姚瑞兰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精神抖擞的。这些年大家见惯了她灰头土脸的样子,现在还有些不习惯。 当初姚瑞兰带着闺女吃的是粗粮馒头,有时候一个馒头不舍得吃,还得分成两半,再就着白口水喝下果腹。 现在好了,大鱼大肉都吃起来了! 从她们家门口经过的,没一个不在讨论这娘俩突飞猛进的生活水平。 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对谁来说不是有盼头的呢? …… 而此时,汪家也已经收拾好,从家里出来了。 汪显泰手中提着姚文娣准备好的礼,笑意盈盈的,姚文娣的心中则是期待又欢喜。过去她想办法接济姚瑞兰和温茵茵时,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的丈夫一不小心发现,到时候怪她娘家人总是来打秋风。 这一次倒好,汪显泰自己开口要帮助她们娘俩,说是大姐一个人将孩子拉扯大不容易。 这看起来很反常,但其实姚文娣知道丈夫在想什么。 自从那天温茵茵来家里一趟之后,汪安苹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倒不是说这娇气的丫头突然便懂事了,而是在学业上,孩子的确上心不少。 明明是放寒假,若是在过去,汪安苹早就已经撒了欢儿去玩了。可这些天,孩子一睁开眼睛就要靠在床头背会儿古诗词,那架势,要多认真就有多认真。 汪家从未出过大学生,现在见汪安苹这么长进,汪显泰甚至觉得大学录取通知书都在向他们家招手了。 说来说去,都是那天温茵茵对汪安苹说的话起作用了,汪显泰越想越乐呵,对温茵茵的印象也逐渐变好。 “安苹,你得向你姐姐多学习。看她生长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还是这么积极向上,再看看你自己——” “行了行了,爸,我的耳朵都要听出老茧啦!”沈安苹用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耳朵,还撅起嘴巴,一副孩子气的表情。 姚文娣不由笑起来,汪显泰无奈地叹气,见他们的神情,汪安苹更加嘚瑟了,做个鬼脸,跑到前头去。 一家三口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姚文娣与汪显泰一人骑上一辆自行车,汪安苹则坐在汪显泰的车后座,三个人一起往上湖村赶去。 一路上,姚瑞兰思虑良多。 每当她感慨自己的生活如此美好时,就总会想起姚瑞兰。当年在家里,她们姐妹俩的感情是最好的,后来姐姐先出嫁,姚文娣虽然不舍,但也祝福姐姐。 只是没想到,温国华来提亲的时候人模人样,结了婚之后,却变成个混账东西。 他一时嫌弃姚瑞兰没情调,不懂得生活,一时又怪她没念过书,跟不上自己的思想与步伐,孩子还这么小,就变了心。 想到自己姐姐受的这些苦,姚文娣的神色不由黯然下来。 汪显泰姚文娣感情好,她一叹气,他就立马知道妻子在想什么,说道:“虽然你们是亲姐妹,感情也好。可你到底有自己的家庭,而她们的生活又是一团糟,我们能怎么帮呢?” 姚文娣瞪汪显泰一眼,心里怪他冷漠,可仔细一想,他说的也是实话。 姚瑞兰与温茵茵的生活处境这么糟糕,她就算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倒不如先考虑去菜场再买些菜,好让姚瑞兰和温茵茵先吃一顿好的,过个好年。 姚文娣是个暴脾气,但大过年的发脾气可太晦气了,便只在心底暗骂温国华不是个东西,边指着汪显泰说道:“你去菜场转转,咱们提几个菜带去我姐家。” …… 温国华感觉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自己的鼻子,奇怪地自言自语:“难道感冒了?” 周美双在厨房里做饭,听见他的喷嚏声,就忍不住翻白眼。 这段时间,她看见他就觉得心里来气,整个人都是烦躁的。 本想着家和万事兴,俩口子尽量想办法找点事情做,等赚到钱了,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可谁能想到,温国华什么事都做不了,整天躺在家里,除了去公园下棋的时候,平时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得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比大爷还大爷。 周美双忍不住了,高声道:“你整天去公园跟那群退休老头下棋干什么?人家给你发工资?” 温国华闻言,手掌猛地一拍桌子,怒声道:“阴阳怪气的,这话说给谁听?” 周美双冷哼一声:“谁听见了,就是说给谁听的。” 这些日子温国华在家里已经受够了周美双的气,她虽然平时轻易不会出声数落,但时不时就是砸锅敲碗的,那动静多大啊,谁不知道是有心的? 现在见她又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温国华咬咬牙:“大过年的,你非要来找我晦气?” 周美双笑了一声,眼神冷漠:“这是过年的样子吗?大年三十,家里就咱们两个人,你说菀秋出嫁了,不回来过年也能理解。但你自己那儿子呢?”她连饭都不愿意做了,直接灭了炉子里煤球上的火,嗤笑一声,“温国华,别说我瞧不起你,就连你自己的儿子都不把你放在眼里!” 周美双说完,从厨房里出来,走进屋子,往床上一躺。 她跟着温国华十年了,这十年来,她一直是贤妻良母的形象,从不冲他说重话,温柔得像水一样。 没想到,只因为现在他丢了工作,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温国华顿时觉得心头一凉,摔门出去了。 只是他走在大街上,才发现自己连外套都没穿。冷飕飕的风灌进他的单衣里,温国华打了个哆嗦,而正在此时,他看见远远骑着车回来的温文良。 温文良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自从那天与叶锦开闹了矛盾之后,温文良直接搬去单位的集体宿舍住。单位给他的薪水不高,但好歹有食堂,温文良不想再见到周美双那张虚伪的脸,索性不回家了。 现在这出租屋的地址,还是温国华之前特地去他单位告知的。 寒风萧瑟,温国华从头冷到脚,可在见到自己儿子的那一瞬间,一颗心像是突然涌过一阵暖流。 周美双与他有夫妻之实,可俩人连张结婚证都没领过,现在恐怕要大难临头各自飞。 至于林菀秋,当初一口一个“爸爸”,叫得多亲昵,但说到底,她不是他亲闺女。 原来人在最脆弱的时候,看见亲骨肉时,整个人都会变得踏实。 一时之间,温国华颇有些老泪纵横之感,他走上前去:“文良,爸带你去国营饭店吃饭。” 温国华现在花钱不及往日那般大方,可今天是除夕夜,心情又这么差,带着孩子出去搓一顿虽然费钱,咬咬牙还是能接受的。 但没想到,温文良连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他的好意:“爸,我特地过来就是跟你说一声,我今天不过来吃年夜饭。你跟阿姨在家里过年吧,晚点还能打开电视看晚会。” 温国华拧眉,习惯性厉声道:“你不回家吃饭去哪里?” “我上我娘那里。”温文良没有隐瞒。 大过年的,他也渴望团聚,渴望家庭温暖。 那天他回村探望姚瑞兰时,被邀请回家吃饭,甭提心中有多欢喜。 他没想到当初自己做了这么多混账事,说了这么多混账话,他娘居然一点埋怨都没有。 到了这个地步,温文良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想到上次温茵茵做的那锅贴,温文良恨不得马上飞奔到上湖村,因此现在他对温国华说话的时候心不在焉的。 懒洋洋地丢下解释的说辞,他骑上车就要走,可温国华却突然拉住了他的车把手:“我也去。” 温文良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僵住了。 把温国华也带到家里,他姐会不会拿着扫帚把他赶出去? …… 姚文娣是上湖村的老常客了,之前她就经常过来,大家都说她这当小姨的真有心,因此这会儿一见着他们一家来了,个个都是笑脸迎人的。 村民的淳朴笑容让汪安苹对这里很有好感,也不嫌弃这村子又脏又落后,还没电视机可以看春晚。 毕竟与春晚相比,她还是更盼着见到姐姐的! 汪安苹迈着欢快的步伐,笑眯眯地跟着姚文娣上温茵茵家去,而她们刚一到家门口,就碰上沈月娥了。 沈月娥早就嫁出去了,这些年也很少回村,因此姚文娣并不认识她。 此时见她手中端着一个碗,碗里还盛着红糖,只当她也是平日里对姚瑞兰与温茵茵多有照顾的村民之一。 “妹子。”姚文娣亲热地喊了一句。 沈月娥奇怪地看她一眼。 “我是茵茵的小姨。”姚文娣说道,“这是我丈夫,这是我女儿。” 沈月娥一听,眉心都舒展开来,客套道:“你就是茵茵她小姨啊,你闺女长得真水灵。” 沈安苹甜甜地说了一句“谢谢”,跟在姚文娣的身后,恨不得立马进屋去。 却不想,姚文娣对沈月娥说个没完:“我姐和茵茵这些年不容易,多亏了你们这些村民的照顾。大家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想也是。” 沈月娥扯扯嘴角,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茵茵她小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分明一直以来她都是被照顾的那个才对! 难道是因为她手中的红糖? 沈月娥恍然大悟,笑道:“这红糖是我今天刚去镇上称的,给我瑞兰嫂子和茵茵分点。这没啥,平时茵茵给我的东西更多!” 过去沈月娥觉得一斤红糖价格高,很稀罕,但现在她可是见过世面的人了! 帮温茵茵给市里的女同志做裙子,十天就能赚一百多元,这在之前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现在别说是一碗红糖了,就是两斤红糖,她都舍得给温茵茵送。 沈月娥摆摆手,就像是在说这何足挂齿似的,姚文娣听了,心里更温暖了。 真是好心人啊。 姚瑞兰听见动静把门打开的时候,这俩人正说着话,一见到妹妹一家人已经到了,她一脸欢喜,笑着上前将他们迎进来。 可姚文娣和汪显泰看见她的那一刻,却是不约而同地怔住了。 姚家人长得都不差,年轻的时候姚瑞兰和姚文娣这姐妹俩在村里都是一枝花。后来年纪大了,姚文娣与当年区别不大,姚瑞兰却差远了。 汪显泰还记得,去年跟妻子一起回村探望她的时候,整个人吓了一大跳,姚瑞兰面色蜡黄,瘦得干巴巴的,头发几乎没有打理,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打满了补丁,看起来简直比实际年龄老了二十岁。 可现在,她却让他很意外。 现在的姚瑞兰穿得干干净净的,皮肤也比之前白了些,因为胖了不少,脸色也变得红润,浑身上下都透着精气神。 现在的她,不说多年轻,但与实际岁数是差不了多少的。 再看她的姿态,一点都没有之前畏手畏脚的样子。 仿佛整个人都淡定坦然了起来,上前迎他们进屋的时候,哪还有半点过去的影子? “大姨!”还是汪安苹清脆地声音打断了他们的沉默。 姚瑞兰笑着搭住汪安苹的肩膀:“你姐姐在屋里呢,赶紧去找她玩吧。” “好!”汪安苹用力点点头,跑进屋里去。 这屋子虽然收拾得很清爽,但实在是太小又太破了,但汪安苹记得之前父母对自己说的话,不表现出任何不适应的样子。 好在汪安苹本来就是真心想要和姐姐说话的,此时见到温茵茵,她一笑,立马就把这屋子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而屋外,姚文娣还是没有回过神,她拉着姚瑞兰的手轻声说道:“姐,你怎么变好看了?” 姚瑞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这把年纪了,有啥好看不好看的!” 刚才是闺女让她把上次在百货大楼买的新衣服换上的,起初她还不舍得穿,在家里打扮得这么好看做什么。 还是温茵茵好说歹说,她才听了闺女的话。 现在听自己的亲妹妹真心夸奖,姚瑞兰突然觉得,她换上新衣服还是个明智的决定。 此时此刻的姚瑞兰,是真的满心愉悦。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不是虚荣心,毕竟一直以来,姚瑞兰从没有感受过这玩意,她只是觉得,好像自己终于将好的一面表现出来了。 姚文娣再也不需要为她操心了。 姚瑞兰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见她这状态,姚文娣从起初的不敢相信,到慢慢回过神来。 外表如何倒是其次,主要是姚瑞兰不再像过去那样苦哈哈的,姚文娣就已经觉得很不容易了。 “行了,别干站着。”见这姐妹俩傻站着,一脸感慨的样子,汪显泰失笑,他轻轻推了姚文娣一把,又将手中的袋子递到姚瑞兰面前,“姐,这是我们给你买的麦乳精和一些枣子水果。” 姚瑞兰连忙说道:“人来就行了,不用这么客气,安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有好东西还是留着给她补充营养!” 姚文娣又将分了两个袋子出来,说道:“姐,这是我带来的一些肉菜,你看看是不是——” 可话音未落,姚文娣忽然闻到屋子里飘来的一阵香气。 这扑鼻的肉香味和鱼香味,姚文娣觉得熟悉,又觉得难以置信。 “哎呀,你们姐妹俩可真墨迹!”沈月娥实在是等不住了,先走进屋里,对站在那里的姚瑞兰说道,“瑞兰嫂子,这是我给你带的红糖。” 这大过年的,人人都给她家送东西,姚瑞兰推了谁都不是,只一个劲说他们太客气。 姚文娣到底也是个爽快人,人都到了,连屋子都还没进呢,这哪像话。 于是她就直接挽着姚瑞兰的手,走进屋去。 只是这一进屋,她又愣住了。 八仙桌上摆着一圈的精美的盘子,盘子里的菜色香味俱全,有鸡鸭鱼肉,有绿油油的蔬菜,连平时自家不舍得多买的水果,桌上都摆了满满好几盘,样式不一,都很新鲜 这是什么情况? 姚文娣还没开口,汪显泰先帮她说了:“姐,我们知道你生活不容易。大过年的,大家也就是聚一聚,真不用准备这么多好菜。” 村子的条件大家都知道,大过年宰鸡杀鸭,那可只有村支书家才敢这么奢侈。 现在,姚瑞兰不仅炒了鸡块,炖了鸭汤,做了红烧蹄髈,还蒸了一条葱油鱼。 这哪一样不是大菜啊! 姚文娣也不想伤她姐的自尊心,可还是觉得有些话不得不说,于是她凑到姚瑞兰的耳边说道:“姐,这么多菜,你是不是借钱买的?这里多少钱?我先给你。” 姚瑞兰起先还没听明白,反应过来之后,“噗嗤”笑出声来。 沈月娥的耳朵最尖,这会儿也捧腹大笑。 汪显泰与姚文娣俩口子被她们笑懵了,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沈月娥神秘兮兮地走到他们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茵茵挣大钱啦!” 汪显泰觉得这人莫名其妙:“这不可能。” 姚文娣也叹气道:“姐,你就跟我们说实话。一家人哪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这钱是哪里借的?” 姚瑞兰无奈地笑了:“是真的,茵茵挣的。还有外面那辆自行车,也是茵茵挣钱买的。” 她的话音刚落,外头传来声响,她扭头一看,竟是温国华。 温国华分明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这会不知道该不该信,呆若木鸡。 姚瑞兰也很迷糊。 温国华怎么来了? 而在姚瑞兰正慌张之时,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越过温国华,直接夺门而入。 “你就是瑞兰嫂子吧?”一个膘肥体壮的大汉走进来。 沈月娥一怔:“你咋来了?”说着,她顿了顿,对姚瑞兰说道,“这是我男人。” 姚瑞兰应了一声,刚要说话,那大汉又说道:“月娥,刚才那一碗红糖,你是拿来给她们家的?” 他的话音一落下,在场的人都明白了。 这大汉是知道自己媳妇将稀罕的红糖拿出来送人,恼了。 大过年的,又要闹起来了吗? 姚文娣皱皱眉,上前想要出声。 而门外的温国华,则松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温茵茵怎么可能赚大钱呢? 这是他的闺女,孩子有几斤几两重,他自然再清楚不过了。 温国华的心头大石放下来,等温文良将自行车的车链锁好,两个人一起走进屋。 而后,他气派十足地对大汉说道:“红糖多少钱?你别为难她们娘俩,我把钱给你就是。” 只是他话一说完,那大汉语气莫名:“啥?你误会了!” 第76章 慷他人之慨(三合一) “啥?你误会了!” 孙大壮一脸困惑地看着温国华, 顿了顿,又问道:“不过,你是谁?” 沈月娥站在自家男人身边, 刚要开口, 温茵茵却与汪安苹一起从屋里走出来。 温茵茵近两年与温国华见面的次数掰着十根手指都能数出来, 可到底是她亲爹,说话声再不熟悉, 还是能听出来的。 此时温茵茵走出来, 见到温国华坐在椅子上,神情严肃,一副一家之主的做派, 眉心立马拧了起来。 下一秒,她睨了温文良一眼。 温茵茵的眼神冷冷淡淡,温文良的心都要提起来了。这段时间他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说与亲姐将感情修补得多好, 但至少,他希望他们碰面时不要总是像仇人见面似的。 “姐, 爸说要跟着一起来……”温文良的声音很低, 左右为难。 温国华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可他自己却没意识到,只对着孙大壮说道:“我是茵茵的父亲, 红糖多少钱?我赔给你就是了。” 说着,温国华作势要从口袋里掏钱。 刚才从姚瑞兰与沈月娥口中得知温茵茵赚大钱, 温国华第一反应不是为闺女而高兴。 相反,他的心里很难受, 仿佛生出一股孩子再也不可能需要自己的感觉一般。说起来,温国华对温茵茵也是从不过问的, 但现在他什么都没了,竟开始怀念起亲情。 若是温茵茵有大出息了,他还能靠什么让闺女对自己心软? 之前温茵茵害得他丢了工作,他是愤怒的。 可经过这么多事情,他已经暂且将那怨恨放下,眼下他只想填补自己内心的空虚罢了。 孙大壮看看温茵茵,又看看温国华,说道:“不用你给我赔钱。” “孩子和她娘自己过日子不容易,你媳妇帮衬一下,我感谢她。但毕竟红糖不是什么便宜货,你不舍得给也是情有可原。这钱你只管拿去,以后别再找她们娘俩麻烦了。” 温国华掏出两块钱往他手中塞,很是义正言辞。 不知道的,还真当他做人堂堂正正,对姚瑞兰与温茵茵真心照顾。 姚文娣忍不住冷笑一声:“温国华,你可真是道貌岸然。你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我们可是明明白白的。” 孙大壮与沈月娥对视一眼,觉得奇怪,可这会儿也不好问什么。 媳妇村子里是怎么个情况,他一点都不清楚。除了当年提亲的时候,他几乎就没踏足过上湖村一步,这一次还是因为大过年的沈月娥没回来,他娘喊他来看看的。 孙大壮看温茵茵一眼,走上前去:“你就是茵茵吧?” 姚瑞兰还是头一回见到沈月娥的丈夫。 这男人看起来特别壮,肤色黝黑,一双手看起来又大又粗糙,虎口处还有一条长长的刀疤。他太高大了,一跨进门槛,就感觉屋里更小了。 此时见他走到温茵茵的身旁,除了沈月娥之外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是要打人了吗? 姚瑞兰连想都没有想,直接摊开手挡在温茵茵的面前:“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姚瑞兰神色急切,额头上都要冒汗了,见状,沈月娥不由笑出声来。 “我男人只是长得有点凶,人可不坏!”沈月娥说了一句,又斜温国华一眼,“比那些人模狗样的可强多啦。” 温茵茵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其实她一点都不怕这孙大壮。 眼前这人看起来虽然凶巴巴的,可那眼神一眼望去就知道不是来找事的。这会儿她笑了笑,对沈月娥说道:“月娥嫂,有什么就说吧。” 温茵茵的笑容是很有感染力的,她嘴角一扬,眼睛一弯,便使得僵硬的气氛立马缓和不少。 沈月娥没好气地瞪自己男人一眼,却又不由笑了:“瞎添啥乱呀!你来解释!” 孙大壮挠挠自己的头皮,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想代替我媳妇来感谢你。” 这峰回路转的速度太快,汪显泰都没反应过来:“感谢?” 汪安苹也开口了,声音脆生生的:“你不是来找我姐姐麻烦的吗?” 孙大壮一笑,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找啥麻烦啊,我们全家都得谢谢茵茵!”他说着,情绪有些激动,想伸手握住温茵茵的手,但碍于对方是个小姑娘,便将自己的双手交握在一起,感慨道,“前些日子我在工地干活,不小心伤了腿,在家里躺了好几个月。冬天地里没啥农活好干,也没收成,我们一家子快连饭都要吃不起了,我娘这才让月娥先回娘家住一段时间。” 孙大壮是个实诚人,这会儿说出自家的难处,也不怕人笑话。 “让月娥回娘家住,是为了陪陪我丈母娘,但没想到,你居然带她挣到这么多钱!整整五十块钱呢,这都够我们一家很长时间的开销了,这回如果不是你,我们家还真没法度过这难关。” 温茵茵边听边点头,忽然眼中多出一抹意外。 她转头看沈月娥一眼。 明明是赚了一百多块钱呢,沈月娥却自个儿藏了不少,还真别说,自己娘要是有这么精明,那她就不用整天操心了。 温茵茵抿着唇偷笑。 沈月娥生怕她将自己的小算盘给抖出来。 人总得为自己着想,她活到三十多岁了,手上还从没捏过这么多钱呢。温茵茵一共带着她赚了一百六十块钱,这笔钱要是全拿出来,也就够婆家人夸她一回的,顶什么用? 还是把钱揣自己口袋里才踏实。 沈月娥眼珠子一转,连忙扯着她的大嗓门说道:“茵茵,你上次带着村里妇女织袜子,让我们一人赚了将近十块钱。这次你娘做裙子卖给市单位里的女同志,让她们参加晚会的时候穿,这里也给我们一人四十多块钱。这么多钱,真够我们一家人花好久的了。说真的,因为有你,才有我的今天。以后你要是需要我帮忙的,只要说一句,我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 沈月娥这话是说给温茵茵听,也是说给姚瑞兰听。她担心她们戳破自己的谎言,可另一方面,这一部分也是心底话,她是真心感激温茵茵。 人有钱了,就有底气,过去她婆子妈嫌弃她吃得多,二话不说将她赶回娘家去。 而现在,他们一家要拿她当大财主啦! 沈月娥笑眯眯的,整个人嘚瑟得不行。 姚瑞兰反应慢,没反应过来沈月娥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但她向来就不爱拆人家的台,因此便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听着。 “所以我这一趟过来,是特地感谢你的。茵茵,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家里那几个小的往后都靠你吃饭呢。”孙大壮语气严肃,说到这里,转头对沈月娥道,“就这一小碗红糖,你都好意思拿过来。家里的鸡蛋还有多少?都拿过来!” 一个鸡蛋拿镇上卖也不过一毛多钱,拿二十个也才两三块钱。可提着两三块钱的鸡蛋,总比一碗红糖要有分量。 孙大壮嫌弃沈月娥抠抠搜搜的,殊不知,这会儿温国华拿着钱的手都在颤抖。 现在两块钱对他来说已经不是小数目了,入不敷出的艰难时刻,他终于体会到当初姚瑞兰与温茵茵的苦楚。 现在他想要尽一己之力帮帮她们的忙,可没想到,这对她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温国华与一般的父亲是不一样的,他并不是真心盼着子女好,因为他总认为子女们有出息,就会显得自己弱了。 在家中,他始终希望自己有绝对的权威,可很显然,不管是在自己家,还是在这里,都不会再有人将他放在眼里。 温国华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收回自己的两块钱。 他将钱塞进裤兜里,默默地看了温茵茵一眼。 “姐,他们在说什么?我都糊涂了!”姚文娣觉得自己好像听明白了,可还是不敢确定,眼中闪过一抹期待,问道,“你和茵茵能挣钱了?” 沈月娥扬了扬下巴,就跟温茵茵是自己闺女似的,指了指屋外,骄傲道:“那可不?茵茵特别能挣钱,每天带着衣服去镇上摆摊卖。那辆自行车就是她刚买的,特别贵!” 顺着沈月娥手指的方向,温国华转过头去。 外头停着一辆女式自行车。 这样式的自行车,温国华在单位里见过女同志骑。 这是拿计划票买的! 他问道:“这票是哪来的?” 温茵茵淡淡地扫他一眼:“你大院里的梁婶子卖我的。” 温国华一下子怔住了。 他生日那天,将自己唯一一张计划票给了林菀秋。虽然最后计划票被他撕碎,可是不论如何,在第一时间他考虑的确实不是温茵茵。 原来他的亲闺女也是需要计划票的。 见温国华的眼中有触动,温茵茵不动声色地移开自己的目光。 当初他过得有滋有味时,就将她们母女视为洪水猛兽,生怕占到他一点便宜。现在他自己落魄了,倒是惦记起她们娘俩了? 世上没有这么美的事。 “姐,那卖衣服给市单位的同事又是怎么回事?”姚文娣好不容易将心里头的震惊理顺,又问道。 姚瑞兰低调惯了,就算闺女这段时间赚了些钱,她也没对村里人详细说过。 可现在,当着自己亲妹子的面,她却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之情:“那也是茵茵找来的活儿。上次茵茵参加市汇演大赛,拿了第一名,后来文化局的领导欣赏她,就请她做市春节晚会的主持人。又因为相信茵茵的眼光好,内勤主任就给了她一千块钱,让她把文化局女同志参加合唱表演的服装包了。” 听着姚瑞兰说的话,温国华的眼睛不自觉睁大。 过去他总觉得姚瑞兰连话都说不清楚,可现在,她居然能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明明白白地告知大家。 姚瑞兰不是最上不得台面的吗?怎么会—— 但现在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的闺女竟然变得这么优秀。 就在温国华一脸错愕之时,姚文娣已经欣喜地走到温茵茵面前,紧紧握住她的手,说道:“市春节晚会?我们单位处长的闺女想要上台表演,最后都没有通过入选。如果不是有真材实料,根本没办法得到这机会。” 汪显泰也点头附和:“茵茵,你什么时候有这才艺的?” 汪安苹看着温茵茵的眼神更加崇拜了:“姐姐,你好了不起!” 温茵茵被他们这一顿夸,嘴角露出一抹浅笑:“我也没想过能成为大型晚会节目的主持人,现在想想都还跟做了场梦似的。” 温茵茵笑起来的时候,清澈的眸中荡开几分笑意。 这笑容真诚而动人,虽不像过去那样小心翼翼,但也不会有自视甚高的劲儿。 姚文娣与汪显泰本来是想要来好好帮衬帮衬姐姐家的,没想到现在姚瑞兰与温茵茵竟然早就已经过上了好日子。 温茵茵不仅能靠做买卖挣钱,还因为个人的才艺得到了文化局领导的认可与赏识,这太有本事了。 姚文娣感到惊喜,笑容满面的样子。 姚瑞兰的嘴角扬起来,也是喜气洋洋的。 汪显泰愈发对温茵茵刮目相看,揪着自家闺女让她一定要好好向姐姐学习。 汪安苹用力地点点头,一脸笃定。 温茵茵失笑,她突然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见他们一家人正在说话,孙大壮就拉着沈月娥先走了。 屋里没了外人,温茵茵不客气了,对温国华说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温国华没想到她对自己说话的语气这么差,一时也想到上次自己被她害得丢了工作的事情。 他皱起眉,语气严肃:“你这是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温茵茵乐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自己是长辈。忘了自己当初为老不尊的时候了?” 当着姚文娣与汪显泰的面,温茵茵说话毫不留情,温国华的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几乎是下意识之间,他抬起手掌就要打她:“你——” 温茵茵猛地抬起头,冷冷地盯着他的手:“你敢打我试试。” 温文良连忙扑上来,紧紧握住了温国华的双手:“爸,这大过年的。” 温国华咬咬牙,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 温茵茵若无其事地看向他,顿了顿,淡声说道:“你走吧。” 温茵茵与温国华面对面站着,谁都不示弱。 只是与温茵茵平静淡然的神色相比,温国华这强装镇定的表情之下藏着几分气急败坏的难堪。 孙大壮与沈月娥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他俩一人提着一小筐鸡蛋走到屋门口,沈月娥想出声告知,孙大壮摇摇头,俩人就跟做好事不留名的英雄似的,放下小筐,转身走了。 还是温文良先发现这两筐鸡蛋的:“娘,你看这……” 姚瑞兰一看见这俩小筐里满满当当的鸡蛋,一时都愣住了。 这么重的礼,别说是她们现在有钱了,就是当初没钱的时候,也不好意思收呀! 姚瑞兰想要将鸡蛋提着还回去,而正在此时,温茵茵出声了:“娘,月娥嫂子一家一番心意,就别退回去了。”顿了顿,她走向温国华,冷声道,“知道这些年我们娘俩是怎么过来的吗?” “家里没东西吃了,是月娥嫂她娘时不时给我们送点菜和粗面粉,等到我发工资了,再买回来还给她。后来我丢了工作,月娥嫂她娘跟我娘一样着急,她担心我们俩的日子过不下去。” “村民们都心善,有什么好事都能想到我和我娘,我们凑合着,一天吃两顿,饿归饿,但活下来了。五块钱揣在手里要花两个月的日子,你敢想吗?我和我娘就是这样过来的。” “而这些年,你自己吃香的喝辣的,考虑过我们吗?现在自己不顺遂,怀念有家有口,有妻有女的美好,想着要当一个好爹了?摸摸自己的良心,你配吗?” 温茵茵轻易不爱提起往事,可此时回忆起过去的种种,竟发现那些个难熬的日子就像是烙印一般,早就已经刻在了她的内心深处。 现在她心平气和地对温国华说完这番话,只是在实事求是,没有任何埋怨的意味。不管他是否能听进去,温茵茵都不在意,她只是希望他安静离开而已。 父女俩的情分,早在温国华抛弃妻女的那一刻就断了。 但孩子毕竟是孩子,她不可能不需要父亲。因此在温国华离开之后的十年间,温茵茵在心底给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机会,想要自己的亲生父亲回头看一眼。 只一眼就好。 然而温国华让她失望了。 温茵茵没这么大方,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心早就已经凉到骨子里,绝对不可能在他落魄回头之时宽心接纳。 只是,她母亲是怎么想的? 温茵茵没法不顾及母亲的感受,她转头,神色凝重地看了姚瑞兰一眼。 这一刻,不仅是温茵茵,就连姚文娣都捏了一把汗。 姚瑞兰的性子大家都知道,实在太容易心软,就算温国华做过这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可今天是大年三十,无论如何,姚瑞兰都不忍心看着人家灰溜溜地离开。 温国华就是千错万错,但好歹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难道真要将他赶走? 姚文娣为难地看了姚瑞兰一眼,有些担心。 “瑞兰,这些年是我不好。”温国华沉下声,说道。 事已至此,现在被赶出门,未免太丢人。 温国华从没有感受过如此煎熬,眼下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只希望姚瑞兰能将他留下来。 桌上的饭菜在飘着香气,就算过去大年夜,周美双也从未做过这么多好吃的。温茵茵说得没错,温国华的确开始怀念起过去姚瑞兰将家里的一切照料好的周到样子。 于是不自觉间,温国华眼神动容,望着姚瑞兰时,带着几分期待忐忑。 温文良是第一次见到父亲这样低声下气地说话,想到这些日子温国华的遭遇,作为儿子的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娘,我爹他知道错了。现在很晚了,要不就先让我爹吃了饭再走吧,今天是除夕夜……” 可话音刚落,他却也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慷他人之慨。 刀不扎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这些年他跟在父亲身边,衣食无忧,根本无法体会母亲与姐姐在家里吃不饱穿不暖的心情…… 温文良低下头,左右为难的样子。 看着他们父子俩并排站在一起,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姚瑞兰的眼中有微微的触动。 沉默了许久,她开口说道:“不早了,一桌子的菜都要凉了。” 温茵茵抿了抿唇。 所以她娘要留他们吃饭吗?温茵茵想出声打断,却不忍心让她娘伤心。 可没想到,话说到这里,姚瑞兰转身去拿碗筷,而后又继续说道:“我们一家人要吃饭了,你回去吧,这里不欢迎你。” 她的话音落下,温国华震惊地抬起头。 他没想到,连姚瑞兰都会赶他走。 一直以来她都很宽容,不是吗? 只要他开口,她一定会原谅才对啊。 狭窄的屋子里,一道道目光齐刷刷落在他的身上,太刺眼。 温国华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神色一慌,夺门而出。 望着他的背影,温文良叹气:“娘,现在没有回镇上的车了,我载着我爹回去。” 姚瑞兰点点头:“你们回家去吃吧。” “好。”温文良沉默了许久,又走到温茵茵的面前:“姐,是爹坚持坐着我的车一起来的。” “我没怪你。”温茵茵看他一眼,淡淡道,“明天我要去镇上,没有时间。初二吧,初二再来家里吃饭,我给你做锅贴。” 温文良闻言失笑,随即点点头:“我要吃二十个!” …… 父子俩回去了,姚文娣以为姚瑞兰的心情会大受影响。 可没想到,姚瑞兰看起来还是挺乐呵的。 其实她现在真不像闺女和自己妹妹想象中那样没用,活了一把年纪,自己拉扯孩子整整十年,姚瑞兰早就不再期盼着一家四口团聚的日子。 姚瑞兰没文化,可她不是不长心。当初受到的伤害这么深,她从不说,不代表心里不怨。 如闺女而言,勉强与不合适的人在一起,本就没有任何意义,现在的她,还真看不上温国华了。 姚瑞兰在意的就只有自己的两个孩子。 虽然温文良不留下来吃饭,她很失望,可孩子过两天还要来吃锅贴呢,想到这里,姚瑞兰的嘴角就扬起几分笑意。 终于开饭了。 一桌子的好菜,汪安苹吃得是真香,口中的香软的排骨肉还没吞下,又盛了一口老鸭汤。 汪安苹吃得满嘴都是油,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大姨,你做饭真好吃!” 姚文娣被她逗笑了:“你平时在家多挑嘴,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还是你大姨有本事,做的菜一盘比一盘香。” 汪显泰也笑:“那以后多上你大姨家吃饭。” 姚瑞兰自然一个劲点头:“你们常过来,这才热闹呢。” 温茵茵慢条斯理地吃肉喝汤,嘴角带着温暖的笑意。 是啊,她也觉得家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她笑意盈盈,伸筷子夹了一口鱼肉。 姚瑞兰做的是葱油鱼,特别费油,可吃起来却很香。香软嫩滑的鱼肉,一点都不腥,落入口中时,绽放开的是令人心满意足的鲜味。 这齿颊留香的感觉,让温茵茵满意地眯起眼睛,笑盈盈的样子。 这顿晚餐,让大家吃饱喝足,最后一家人开始吃水果。 家里虽不大,连个沙发都没有,但一家人挤在八仙桌前吃水果时,没一个人嫌弃的,只觉得温馨。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等到村子里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大家才意识到时候已经不早了。 姚文娣与姚瑞兰难得见一次面,再加上最近她们娘俩身上发生了这么多新鲜的事情,姚文娣是真不舍得走。可没办法,明天温茵茵还要去参加市里的晚会呢,他们不能影响到孩子休息。 姚文娣与汪安苹依依不舍,汪显泰站在一旁笑,一家三口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姚瑞兰与温茵茵一有时间就上家里吃饭。 姚瑞兰点头,等到汪显泰和姚文娣各自迈上自行车,才将汪安苹喊了过来。 “安苹。”姚瑞兰轻轻招手。 汪安苹就像是一只小兔子似的,蹦到她身边去:“大姨,怎么了?” 而她话音刚落,忽然觉得自己的手一暖,姚瑞兰握住她的手,往她手中塞了些钱,而后用布满茧子的手轻轻捏了捏。 “安苹,大姨都好些年没有给你压岁钱了,这钱你自己留着买些学习用品和好吃的,不用告诉爹娘。” 姚瑞兰眼神温和慈爱,汪安苹愣住了。 “回去吧。”姚瑞兰笑着揽住汪安苹的双肩,送她上了自行车,“慢慢骑,路上小心。” 从屋门口到村口的那段路并不长,汪安苹一回头,就能看见姚瑞兰的身影。 姚瑞兰伸长了胳膊向他们道别。 不知怎的,看见这一幕的汪安苹不自觉红了眼眶。 汪安苹低下头,望着自己手心中的钱。 那是一张大团结。 她身边的同学最多也就只能收到一两块钱的压岁钱,而她—— 十块钱,这太多了。 想到这里,汪安苹凑到前边,对正在骑车的汪显泰说道:“爸爸,大姨给了我十块钱,她说是压岁钱。” 汪显泰与姚文娣都听到了孩子的话。 两个人一对视,都很感慨。 这娘俩,是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 晚饭后,温茵茵与姚瑞兰一起收拾碗筷。 本该很繁琐的活儿,娘俩一起干,做得特别快,看着油腻腻的碗筷被洗干净,竟然还挺解压的。 温茵茵笑着说:“娘,咱们家以前做饭没油水,用水冲一下,就能把碗洗干净。” 温茵茵的话,仿佛带着姚瑞兰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从母女俩一起担着鸡蛋去镇上卖到现在,明明只过了一个多月而已,可她们家的日子,却是明显好了起来。 现在再一回想过去那些难熬的岁月,姚瑞兰只觉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听母亲这样说,温茵茵不由勾起唇角,眼底的笑意愈发深。 对她而言,那些过往的确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这辈子的她,每走一步,都不曾迷茫,不曾后悔。 …… 大年三十的夜晚,与往日里没什么不同。 这里没有烟火爆竹,也没有电视上热闹的春节晚会,夜仍旧宁静,而温茵茵的心却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更加充盈。 她觉得很幸福。 夜深了,温茵茵回屋,躺在床上。 脑袋刚一挨到枕头上,突然看见枕头边放着一个红包。 这是姚瑞兰给她的压岁钱,压在床头,望她平平安安地度过一年又一年。 美好的一天,温茵茵早早入睡。 一夜无梦。 …… 第二天清晨,温茵茵带上给顾明煜准备的礼物,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去镇上。 晚会在市里的大会堂举办,这地方温茵茵已经很熟悉了,本想直接自己踩着点去,可叶主任不同意。 叶主任做事谨慎细致,就怕温茵茵在路上出什么纰漏,甚至想要派单位里的公车去接她。 还是温茵茵死活不愿意,好说歹说,最终她才作罢的。 只是派公车接她的事儿虽作罢,她要自己去市里,叶主任还是不同意的。 最后一人退一步,温茵茵自己到文化局,与大部队一同出发。 叶主任说好的排练时间是中午十二点,温茵茵就早点出来,先赶到顾家门口。 既然已经织好了围巾,她就想早点送到他手上。否则春节一过,天色逐渐暖和起来,这围巾就得在家中柜子里搁整整一年。 温茵茵打定主意的时候毫不犹豫,但现在真正站在顾家门口,她还是有点紧张。 这样贸贸然登门,会不会不太好? 然而就在她迟疑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很快,听起来像是在跑,可呼吸声却并不急。 温茵茵奇怪地回过头,看见顾明煜。 顾明煜从不远处跑过来,身上穿着运动服,脖子上围着一条灰色的毛巾,上衣横兜还塞了个一个水杯。 他的头发好像刚理过,看起来更短了,却清清爽爽,显得脸上的轮廓更加分明。 因为刚跑完步,他的脸色看起来很红润,发丝上沾着些许汗,一双眼睛却很有神,看起来特别阳光。 一见到温茵茵,他跑过来,扬起唇角笑道:“你怎么来了?” 而他话音刚落,温茵茵已经地上自己手中粉红色的盒子:“送你的礼物。” 盒子是长方形的,包装纸折叠得很规整,顾明煜一握住,竟开心得像个小孩似的:“可以打开吗?” 温茵茵莞尔:“当然” 顾明煜低着头,将包装纸轻轻拆开。 他的动作很慢,分外珍惜的样子,就连包装纸都不舍得撕坏,只顺着胶水贴合的边沿轻轻拉开。 温茵茵笑望着他,没有打扰,静静地等他将那条深蓝色的羊绒围巾拿出来。 顾明煜知道她要送自己围巾,可打开的那一刻,还是很惊喜。 纯羊绒的男士围巾,温茵茵用的是花针法织的,顾明煜不懂织法,却觉得这围巾与商店里卖的都不一样。 沉稳的颜色,大气简约,面料柔软细腻,温茵茵自己也是越看越满意。 她接过顾明煜手中的围巾,作势要给他围上:“看看合不合适。” 可她还没将围巾系在他脖子上,就已经被他躲了过去。 顾明煜往后一退,一只手握住温茵茵纤细的手腕:“不行,我还没洗澡。” 顾明煜有晨跑的习惯,运动回来冲个澡,才觉得一整天都是神清气爽。 现在身上有汗,他不舍得将温茵茵送的围巾弄脏。 顾明煜拒绝的时候神情慎重,但这模样落在温茵茵的眼底,却觉得他颇有几分孩子气。 温茵茵拗不过他,就只好作罢。 时间不等人,叶主任那边还得忙呢,温茵茵没再耽搁,与顾明煜说了一会儿话,就又蹬着她的自行车走了。 她来去匆匆,头发丝在阳光下飞舞,背影纤细而又有活力。 顾明煜站在原地,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 温茵茵一到文化局,就被拉到礼堂排练,大家对晚上的表演都很慎重,没人嬉皮笑脸的,一个个都很严肃,即便是排练,也要力求表现完美。 温茵茵很快就被这样的氛围所感染,严阵以待起来。 一连三个小时的练习,温茵茵一刻都没有耽搁,即便是在等待节目表演的过程中,目光都是紧紧盯着主持稿不放的。 叶海燕在台下一脸赞许,心中早就已经没有任何担忧。 等到温茵茵从台上下来时,她笑着说道:“主持人穿的礼服已经给你准备好,你去试一试大小。晚上好好表现,顾老爷子会带着一家人过来,到时候可是为你捧场的。” 温茵茵还没从顾老爷子也会到场的惊讶之中回过神,突然,叶海燕递来一件礼服。 望着这礼服,温茵茵脑子一懵。 这可怎么穿?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跑了过来:“叶主任。” 叶海燕回头,听那人凑在自己耳边说了几句话。 叶海燕瞪大了眼睛,再转过头时,神情严肃:“茵茵,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但你必须要保持冷静。” 第77章 虚惊一场(三合一) “茵茵,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但你必须要保持冷静。” 看着叶海燕这凝重的神色,温茵茵的脸色也微微一变:“叶主任, 你请说。” 叶海燕没有直接开口, 而是将温茵茵带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去。 这办公室宽敞明亮, 窗户开着,时不时有微风拂面, 可这微风却并不能让温茵茵感到心旷神怡。 她很紧张。 “茵茵, 你先坐。”叶海燕给温茵茵沏了一杯茶,放在她跟前。 温茵茵连忙摆手:“叶主任,不用这么客气。” 以温茵茵对叶海燕的观察, 这人虽然对她非常温和友善,但在年轻人面前是保持着威严的,并不算平易近人。然而此时,叶海燕坐在她面前, 斟酌着语句,那神情非常忐忑, 仿佛一些话不得不说, 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温茵茵被她这严肃的神色吓到,纤细的双手不由交握。 叶海燕犹豫了一阵:“茵茵,上面传来的意思, 好像是说另外有主持人的人选。” 温茵茵一脸错愕:“叶主任,排练到现在, 如果有另外的人选,我怎么一无所知呢?” 叶海燕的神色微微一滞, 解释道:“茵茵,我们这边是镇文化局, 但上面还有市里的文化局。市里将这么大的任务交到我们手中,本来的确说好让我全权负责,可这会儿他们传来通知,说临时要安插一位主持人,将你替换下来。凭良心说,我也很无奈。” “将我替换下来不可能是临时决定,名单早就已经上报,就算要安排一位新的主持人,对方也得经过长时间的排练。” 温茵茵脑海中有系统给的奖励,闭着眼睛时,脑海中就会回荡起上一世看过的与主持有关的片段。因此,她练习十来天,得到的效果是事半功倍的。 好几页的主持稿,若对方不用花时间去背,一上台就能将游刃有余,那温茵茵被替换下来时不会有任何异议。 可问题是,这可能吗? “除非市里早就已经决定让另外一位同志替代我,否则对方的表现可能还不如我。这么大型的晚会,市领导不可能视为儿戏。”温茵茵扬起脸,淡淡地说道,“但如果市领导早就已经有自己的打算,却没有提前通知,那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温茵茵声音柔软,语气不急不躁,但也不是好欺负的。 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她打算用最好的状态迎接这一刻,并不是因为她希望自己有多风光。当初是吴局长与叶主任竭力邀请,他们很有诚意,而她不好意思拒绝,这才硬着头皮接下任务。 现在她都已经上心了,说换就将她换下? 温茵茵不乐意:“叶主任,每个人的时间都是宝贵的,无论如何,我都想要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看着温茵茵这笃定的眼神,叶海燕不由叹气。 是啊,这年轻人的表现多优秀,她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孩子被人欺负成这样。 叶海燕点点头:“行,你跟我们一起去。就算不上台,也得让对方给我们一个交代。” …… 顾家很热闹,人人都在忙碌。 顾明湘穿了一件漂亮优雅的黑色长裙,外头披了件风衣,又去理发厅给自己做了一个慵懒的大波浪卷发造型。 站在卧室梳妆台的镜子面前,她微微俯下身,轻轻涂上口红。 江玉对今天的晚会也很上心,从衣柜里挑出最得体的新衣服,打扮好之后从屋里出来,神采飞扬。 顾建新催促着家人赶紧收拾好自己,好尽快去顾家老宅接老爷子。 可家里有两个女人就是这点不好,装扮起来就没完,他无奈地坐在沙发上等待。 “还是我们俩动作快。”顾建新对顾明煜说道。 顾明煜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懒洋洋地等着。 听见父亲说的话,弯了弯嘴角,笑一声。 而正在此时,顾明湘踩着高跟鞋从屋里走出来:“爸,明煜不是动作快,他是迫不及待。傍晚到大会堂都还太晚,要是可以的话,他多想长着翅膀飞奔过去啊。” 顾明湘笑起来,眉头轻挑,声音清亮。 顾明煜一下子就听出她在笑话自己,淡淡地看她一眼:“就你话多。” 顾明湘抿唇,会意一笑,走来的时候步伐迈得极快,凑到顾明煜的面前,脚步顿住:“这围巾不错,哪来的?” 顾明煜今天穿得很简单,一身黑与往常没什么不同,脖子上却突然多了一件深蓝色的围巾。 围巾柔软,被他虚虚地一戴,看起来格外随意。 即便是以顾明湘挑剔的眼光看来,也很喜欢这围巾。 这些装饰品,顾明煜可从没有主动买过。 顾明湘偷笑一声,伸手要去抢:“我喜欢,借我戴戴。” 怎想她的手还没碰着他的围巾,就被顾明煜轻巧地躲开。他往后一退,眉头微微一挑:“自己去买。” 顾明湘无奈道:“这好东西可买不着,得专门请人织。一会儿见到茵茵,我得问问,给男朋友织了围巾,男朋友的姐姐有没有份。” 顾明湘这说话的语气慢悠悠的,顾明煜被她气笑。 江玉正在穿鞋,懒懒地扫了这姐弟俩一眼,目光也在顾明煜的围巾上顿了顿。 不得不承认,温茵茵的眼光很好,织出的围巾面料好,款式也很独特,却一点都不像是一心堆砌只想要东西看起来昂贵的小家子玩意。 “妈,你也觉得好看吧?”顾明湘笑嘻嘻地问了一句。 江玉睨她一眼:“下次再穿着高跟鞋在屋里走,以后地就让你来洗。” 顾明湘“噗嗤”笑了一声,冲顾建新说了一句:“我妈这还真是刀子嘴。” 顾建新也笑起来,推推女儿的胳膊:“别贫了,你爷爷在家里等着。” 一家四口说说笑笑,从屋里出来,走到院子开车。 单位春节放假,因此这会儿他们开的是顾建新的轿车。 黑色的小车擦得崭新锃亮,顾明煜接过车钥匙坐到驾驶位上。 顾老爷子已经在老宅等待。 老人家习惯早到,此时见到这一家子人姗姗来迟,不高兴地说道:“你们干脆明天早上再来接我好了。” 顾明湘笑着上前挽住老爷子的手臂:“爷爷,大过年的,不发脾气。” 顾老爷子的威严在自己的孙子孙女面前从来就不好使,只沉着脸数落一句,就被顾明湘哄得嘴角一扬。 顾明湘将他扶到副驾驶位上,又体贴周到地帮他关上门,这才正式出发。 一路上,老爷子话不多,有些严肃,但提起温茵茵的时候,还是带着几分笑意:“不知道茵茵的表现怎么样。” 顾明煜接话道:“一定不会让爷爷失望。” 顾明湘笑道:“你看看,明煜对茵茵比对他自己还有信心呢。” 顾老爷子大笑起来:“这才好。” 江玉坐在后座,虽然不说话,嘴角却不自觉扬起。 不就是明煜处个对象吗?看把他们乐成什么样! …… 镇文化局包了一辆大巴车,将大家一起送到市大会堂去。 年轻女同志们就像是欢快的小鸟似的,叽叽喳喳个不停,叶主任组织着秩序,还不忘时时叮嘱她们上台时的注意事项。 而整个过程中,温茵茵都保持着沉默。 车后排的角落处,温茵茵望着窗外。 她的目光虽然是望向外头的,可眼帘却垂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海燕默默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无奈地摇摇头。 她猜测,市里突然找了另外一个女同志替代温茵茵的位置,大概是因为对方比较有背景。说起来温茵茵就只是个农村来的小丫头,或许在别人看来,取代了她,只要一句话的通知就行,也不怕她闹腾起来。 可叶海燕却不这么想。 温茵茵这一次为了这晚会的主持,几乎每天都没休息好,一直惦记着练习。 若是单位里的同志,干这么多事情,还可以说他们图着岗位的提升,可温茵茵图什么呢? 这孩子一片赤诚,可他们却让她心寒,叶海燕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她自己心里第一个过意不去。 大巴车缓缓在大会堂门口停下。 一下车,大家就在叶海燕的组织之下进了会堂。 晚会是在晚上七点开始的,这个时候再排练一次已经来不及了,市文化局办公室的领导便只是详细给他们说了一遍流程,告诉大家开始演出时千万要沉着冷静,遇到任何问题都不要慌张,按自己平时排练时的心态面对就可以了。 领导把话说完,就让大家去换衣服整理妆发。 叶海燕就是这个时候上前的:“你好,请问你是市局的蒋科长吗?” 蒋科长点点头,目光微微一转,落在她身旁的温茵茵脸上。 小姑娘没有穿演出服,脸上也很素净,没有化妆,皮肤通透无比。 此时望着她时,小姑娘的眼神很平静淡然,仿佛在等待一个结果。 这是? 蒋科长点点头:“你们是?” 叶海燕说道:“我是镇文化局的内勤主任叶海燕,这是温茵茵。” 等她话音落下,温茵茵说道:“蒋科长你好,我是原来的主持人。” 一听温茵茵这介绍,蒋科长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怪不得她觉得这小姑娘的神色看起来格外镇定,原来是主持人。 盛大晚会的主持人可不是这么好当的。 参加演出的选手只要在自己表演时保证不要吃纰漏就可以了,可主持人却不一样,得调节气氛,得控制场面。 整整三个多小时的晚会时间,必须要严阵以待,只要站上台,任何一刻都不能松懈,这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驾驭得了的场面。 也难怪这小姑娘光站在那里就气场十足了。 “蒋科长,我听说晚上的主持人选已经另外定下来了,是吗?”叶海燕又问道。 蒋科长回过神:“是,我们有另外的安排。”说着,她看向温茵茵,“你叫温茵茵是吗?这一次没办法让你上台了,不过是金子迟早会发光,往后还有机会,我们会第一时间考虑你。” 蒋科长说这话时的语气是稀松平常的,仿佛在说下回去菜场看见便宜的大白菜可以多称几斤似的。 “茵茵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叶海燕为难地说道,“如果你们的安排有变动,应该提前跟我们说一句。” “都说了是临时变动,怎么提前说?”蒋科长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我把话跟你们说明白好了,换上来的主持人和我们副局长是亲戚,对方想要将自己的女儿推到这个位置上,而恰好那女同志也有这实力,我们副局就顺水推舟了。” “你们如果要闹,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这是上面的安排。” “叶主任,市里将这么大的一个活动交给你,权力大了,责任也就更大。我们希望你做的一切可以为市局分担压力,而不是来兴师问罪。” 温茵茵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脸色。 在来之前,她以为只要自己摆事实讲道理,那就可以为自己争取回机会。 可现在,对方那眼神,仿佛是在埋怨她没有眼力见。 叶海燕的脸色也沉下来了。 她参加工作这么多年了,还从没受过这气。 对方是市里的领导又怎么样?反正她们一个在市里工作,一个在镇上工作,分工不同,她又不欠谁。 “话是你们自己说的,主持人我们已经挑选好了,现在你们说换人就换人,连一个说法都不给,这合理吗?” 叶海燕性格直爽,从不爱藏着掖着。 她的火气上来了,直接为温茵茵说话,整张脸沉下来,面色难看。 温茵茵没想到她会如此不遗余力地护着自己,一时怔愣。 等反应过来之后,心中温暖。 蒋科长刚才见她还客客气气的,只一眨眼的工夫,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时也被她这语气给噎了一下。 这事说起来还真是他们市局理亏。 只是领导安排下来的工作,他们就必须执行,谁都不能有异议。 蒋科长脸色微变,正要说什么,突然见不远处有人走了过来。 听到这脚步声,温茵茵也下意识回头。 只是她这一回头,就愣住了。 温茵茵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替代自己的人,竟然是吴柔。 “你就是今天晚会的主持人?”温茵茵问。 吴柔走过来的时候,神色冷淡,唇角带着一抹讥讽的笑意:“是我。” 叶海燕皱了皱眉:“吴柔,怎么会是你?” 吴柔看向叶海燕,淡淡地说道:“本来就应该是我。” 那天从顾家老爷子的寿宴回来,吴柔躲在房间里哭了一晚上。 本来就该是她的机会,只因为温茵茵的出现,突然就变了。 从一开始表演歌曲时的风光,到最后无人问津时的难堪,只是一个瞬间的事情,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受过那么大的委屈。 那天吴柔让温茵茵压下自己,大出风头,是因为她太轻敌。 可这委屈受一次就够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温茵茵踩着自己的头往上爬。 吴柔在家里神色郁郁,每天茶不思饭不想,心里难受得不行。 吴父与吴母好说好歹,最后才撬开她的嘴巴。 吴柔哭着说出实情,得知孩子被人这么欺负之后,他们气坏了,当即就表示会给她讨回公道。 到底是家里的宝贝闺女,吴柔的父母不忍心孩子难过成这样,找了好几层关系,最后竟还真让他们找到一个远房亲戚。 那远房亲戚就是市文化局的副局长。 因此第二天,吴柔就接到了请她担任晚会主持人的通知。 到手的机会飞走了,吴柔心中失落。可突然之间,机会又回到自己的手中,吴柔的感觉,就像是从地狱回到天堂。 她喜出望外,但第一时间,还是让父亲对那远房亲戚说,千万不要提前将这消息告知温茵茵。 只要付出过,就会想要得到一个好的结果,温茵茵辛辛苦苦排练整整十天,最后被通知失去机会,那样的痛苦才是实打实的。 现在,吴柔终于等到这一刻。 她冷笑着说道:“温茵茵,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今天我把这句话送给你。” 温茵茵淡淡地望向她:“你早就已经知道我会在最后时间被你替换下来?” 吴柔耸耸肩,但笑不语。 温茵茵的眼神变得愈发冷下来。 这吴柔,是摆明了要欺负她,但无奈的是,她却拿这人毫无办法。 那感觉就像是吃了个哑巴亏,心里堵得慌,特别憋屈。 温茵茵抿着唇,没有出声。 叶海燕气恼道:“吴柔,既然你一早就知道,为什么不跟我们说一句?” 吴柔看了她一眼,语气淡然:“抱歉,叶主任。” 现在别说是温茵茵了,就连叶海燕都被她气得胸口堵得慌。 这吴柔平时虽不爱说话,但看起来却也斯斯文文的。但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刻,她竟然还藏着坏心眼。 温茵茵现在被她摆了一道,有苦都说不出,只能咬咬牙,把自己吃的亏给吞到肚子里去了。 叶海燕轻叹一口气,拍了拍温茵茵的肩膀:“茵茵,今天你也累了,要不先回去休息?” 其实说出这话时,叶海燕心里头也不痛快。 但是,这里不是让人撒泼打滚的地方,二来,温茵茵也不是那种会撒泼的人,事已至此,就只能她先回去了。 温茵茵也不想再为难叶主任了,轻轻点了点头。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吴柔竟用胜利者的口吻说道:“温茵茵,其实我是在帮你。你一没有舞台表演经验,二没有受过专业的学习培训,只凭着一腔热情就想上台主持晚会,这未免太天真了。” “人家都说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你上一次上台朗诵能得一等奖,是因为那演出形式让大家觉得很惊喜,所以给你个奖项而已。毕竟农村选手这么多,要是一个奖项都不颁发,说起来倒像是评委们对你们有偏见似的。矮个里拔高,懂吗?” 温茵茵的脚步因为她这番话而顿住。 吴柔说话像唱歌一般,一套一套的。她看着温茵茵,唇角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笑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自己上一回受的屈辱通通洗刷去似的。 有时候人的恶意就是这般毫无来由。 算起来,温茵茵到现在统共只见过吴柔三次面。 每一次,吴柔都以居高临下的态度俯视着她,而她由始至终,都没有主动挑衅。 “你说这么多贬低我的话,是出于什么用意呢?”温茵茵笑了笑,“你已经有足够的优越感,却还是想要一门心思压制我,这只会让我觉得,你非常在意我。” 吴柔被她这话一堵,脸色骤变,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在意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温茵茵又是轻笑一声:“吴柔,说这些令人难堪的话,并不会让我怀疑自己,只会让我觉得你很没品。” 吴柔满脸怒气。 见温茵茵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能让吴柔的脸色涨得通红,叶海燕看得津津有味。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开口却是不饶人,说出的话能轻易让平时素来冷淡的吴柔情绪波动成这样,这温茵茵,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叶海燕现在一点都不怕温茵茵吃亏了。 吴柔不过是家中有强硬的背景作为支撑的底气,否则还真不是温茵茵的对手。 逞一时口舌之快没什么意思,吴柔瞪着眼睛还想要与温茵茵争上几个来回,温茵茵却已经觉得意兴阑珊。 无论如何,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是挺让她不愉快的,她得回家去调节调节。 只是温茵茵还没转身走,吴柔就已经拦住了她:“你应该感谢我。” 温茵茵面不改色地看着她。 吴柔嗤笑一声:“像你这种乡下人,就算上了台,也只有被人笑话的份。倒不如老老实实滚回你的农村去,否则也是洋相毕露。” 吴柔是被气糊涂了,开始口不择言。 温茵茵不痛不痒地扫了她一眼,转身便走。 可不想,她还没走几步,就看见不远处几道熟悉的身影。 而下一秒,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已然传来。 “既然如此,那就来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吴柔心头一震,回头一看,白发苍苍的老人由顾明湘搀扶着走上前。 她的心猛地悬了起来,顾老爷子怎么来了? 远远地,市文化局的局长就已经看见顾老爷子的身影,他一脸欣喜,快步走了过来:“顾老爷子,您来了!” 以顾老爷子的威望,不管出现在哪里,都会是众人眼中的焦点。 起初还略显冷清的会堂内,因为顾老爷子的出现,而立马变得热闹起来。年轻的领导们纷纷围过来,一个个说话时的语气都是非常尊敬的。 顾老爷子冲着温茵茵招招手,将她叫到自己的身边。 刚才发生的事情,他听得很明白,只是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是什么。 此时老爷子一问,温茵茵立马将话说清楚了,一字一句有条不紊,很是清晰。 顾老爷子沉着脸,某种闪过一抹精光,他对着市局的局长说道:“小陈,这是什么情况?” 文化局的局长本来很高兴,关怀着老人家的身体情况,问长问短,此时听见这兴师问罪般的话语,瞬间一个激灵。 他转头问蒋科长:“你给我说说。” 蒋科长的脑门上冷汗直冒:“副局长认为这位吴柔同志的表现更加优秀……” “胡闹!”局长厉声打断道,“他从来不过问晚会的流程与进度,现在还懂哪个主持人的表现更加优秀?我看他的手是伸得太长了!” 事态的发展让温茵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本以为今天她只能失望地回家,可没想到,老爷子竟出现了。听顾明煜说,老爷子年纪大了之后,就不爱过问年轻人的事情,至于这些晚会的主持人是谁,他更不会在意才对。 可没想到—— 有人为自己撑腰的感觉是很好的,温茵茵站在老爷子的身边,一句话都不需要说,市局的局长就已经直接走过来为她主持公道。 他好言好语地对温茵茵说,是晚会组织上的失误,希望她多多见谅,那语气特别真诚,一时之间,让温茵茵都有些懵。 她自然知道,这些人不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若是顾老爷子没有出现,就算她被人欺负到墙角跟,也不会有人理会。 “局长,这件事情其实也不全赖副局。听说这女同志是从农村来的,之前没有太多舞台上的表演经验,这次上台就只是临阵抱佛脚而已。你说——这么大的晚会,我们总不能冒这个险吧?”说着,蒋科长又指了指吴柔,“这位同志就不一样了,她有丰富的舞台经验,上台对她而言是很轻松的事……” “早怎么不说?”顾明湘懒洋洋地扫了蒋科长一眼,眼底透着几丝嘲弄,“要是贵局如此欣赏这位同志,就应该一早定下她。现在茵茵人都已经到了,你们说换就换,是耍着她玩么?” 顾明湘眸光冷冽,淡淡地开口时,语气虽轻描淡写,却能将在场所有人的声音都压下来。蒋科长不认识这人,可直觉告诉她,这人也不是好惹的,于是尴尬地撇过视线。 “明湘。”顾老爷子等到顾明湘把话说完,才低声喊了她的名字。 顾明湘便不再开口,站到温茵茵的身边去。 “顾老爷子,那您看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局长问道。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顾老爷子说完,见面前的人不明就里,便又沉声道,“既然两个年轻人都有这才能,无谓剥夺谁的机会。一场晚会,可以有两个主持人。” 一场晚会,可以有两个主持人,一个主持上半场,另外一个主持下半场。 反正她俩都已经背下了主持稿,将三个小时的晚会时间分摊到两位主持人身上,还能减轻她们的压力。 顾老爷子的想法让温茵茵感到意外,但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个折中的办法。 毕竟吴柔也是由单位副局长极力推荐的,若是直接将她换下去,太不留情面。 顾老爷子再受人敬重都好,到底退休几十年了,真要这样向着温茵茵,恐怕不少人会在私底下有意见。 “可如果温茵茵真的表现不好,对晚会的影响是很大的。”吴柔出声的时候,看起来很是担心。 可她话音刚落,顾老爷子已经用沙哑的嗓音淡淡道:“茵茵是明煜的未婚妻,顾家的孙媳妇。”他冷冷地看向吴柔,而后说道,“她很优秀,我相信她。” 顾老爷子说的话,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 起初大家还都觉得奇怪,老人家不管事多年,怎么会突然这么有闲情逸致,竟愿意为一个农村小姑娘出头。 可现在,大家恍然大悟。 原来这小姑娘是老爷子的孙媳妇! 一时之间,所有人看向温茵茵的眼神都变了变。 刚才还对她百般质疑的蒋科长神色僵硬,看向吴柔的眼神也充满了埋怨,刚才说的这么多话,也不知道会不会得罪顾家…… 顾明煜与顾建新停下车回来的时候,恰好见大家热闹地围在一起。 一眼望去,他就看见了温茵茵,连想都没有想,直接走上前去。 温茵茵本来就已经因为大家纷纷的议论声而羞红了脸,这会儿见到顾明煜,恨不得往边上退一退,别让她跟个丑媳妇似的站那儿。 可顾明煜哪会想这么多,一见到她羞答答的模样,只当她被人欺负了,直接上前牵起她的手。 看着顾明煜这大大方方的姿态,大家不由笑了起来,话题一转,关注的点从晚会主持人变成了顾家什么时候办喜事。 “小姑娘命真好,居然找到这么好的人家。”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职工说了一句。 顾明煜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而后对大家说道:“办喜事不急,得等茵茵什么时候点头答应。” 他这话一说,又是一阵感慨声。 谁不知道这顾明煜的条件有多好,远的不说,光是市委大院里就有不少人想要与顾家结亲家的。 只是顾明煜眼光高,人家要给他介绍对象,他连看都懒得去看一眼,那些对他心心念念的人只能作罢。 温茵茵虽然长相娇俏可人,但听吴柔与蒋科长的话一说,这姑娘好像家境不怎么样。起初大家以为是她死缠烂打又讨老爷子喜欢,这才成了顾明煜的对象,可现在听顾明煜说话的语气,谁都不这么认为了。 顾明煜说这番话,摆明了是护着小姑娘。 这会儿顾明煜话音落下,温茵茵仰起头,笑着冲着他皱皱鼻子,孩子气地瞪他一眼:“顾明煜!” 顾明煜被她逗得弯了弯嘴角,两个人深情对视,看起来感情好得不得了。 望着他们这你侬我侬的画面,吴柔的心都要颤抖。 本来以为能将温茵茵赶出晚会,可没想到,最后又让她得意了一回! “晚会就由温茵茵同志与吴柔同志共同主持,你们俩去准备一下。”局长的话,打断了大家纷纷的议论声,他对着温茵茵笑了笑,和颜悦色道,“好好表现,别让老爷子失望了。” 温茵茵点点头,软声道:“好。” 叶海燕终于找到机会说话,连忙带着她回后台,并拿出自己带来的主持人礼服。 “真是虚惊一场,茵茵,你先把这身衣服换上。” 叶海燕拿出礼服,轻轻握着领口部分,生怕把裙子弄皱了。 直到伸手接下,温茵茵才回想起刚才看见这礼服时自己有多头大。 说是礼服,倒不如说这是一件旗袍。 奇怪的挺括设计,使得这裙子看起来很不合身,就是身材再好的人,都没法驾驭。 乍一眼看去,温茵茵觉得这衣服——有点像后世在电视上看见的民生新闻里乡镇小超市开业剪彩时礼仪小姐身上的廉价服装。 “穿着这衣服,你好意思上台?”吴柔冷冷地说道。 温茵茵懒得理吴柔,捧着这身旗袍去换了。 之前是对叶海燕的眼光太信任,她根本就没准备衣服,现在总不能穿着自己的毛衣上台吧? 只能硬着头皮换上这廉价旗袍了。 还有什么办法?她也很无奈! 温茵茵默默地掀开帘子,进更衣间里将这身旗袍换上。 而这时,后台出现了两道身影。 江玉是被顾明湘硬拽着来后台的。 “妈,你对茵茵不理不睬的,刚才人都来了,还坐在会堂外晒太阳,也不愿意见她一面,她心里多难受啊。” 江玉扫她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 顾明湘一笑:“这不是担心你们婆媳关系出问题吗?” 江玉没好气地看她一眼,但也没反驳。 母女俩在后台转了一圈,没看见温茵茵,刚要开口问人,突然见到帘子掀开了。 温茵茵穿着几乎毫无可取之处的老式旗袍从里头走了出来,一脸菜色。 她猜测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滑稽,连镜子都不愿意照了,垂头丧气。 然而就在此时,顾明湘毫不留情的清脆笑声打断了她的无奈。 温茵茵抬起头,不仅看见了顾明湘,还看见江玉。 她欲哭无泪,恨不得给自己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玉眯了眯眼睛:“你就打算穿成这样上台?” 温茵茵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明湘笑着问道:“妈,你是不是有办法?” 第78章 风水轮流转(三合一) 江玉没说话, 双臂环抱在胸前,打量着温茵茵。 她身上穿的这件旗袍,从头到尾几乎没有可取之处, 版型糟糕, 上窄下宽, 该掐腰的时候不掐腰,臀部处没有收紧, 到了腿部, 裙摆倒开始舒展开来。 至于面料,简直是硬邦邦的,穿在身上仿佛是一块塑料布, 随随便便给人蔽体似的。 若单是这样也就罢了,气就气在肩部的位置还被裁缝挖了个洞,看起来非但没有设计感,还很生硬, 使得整一身看起来更廉价了。 不过,好在这旗袍的颜色倒是不难看。 墨绿的颜色算不上正, 可看起来中规中矩, 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很是素淡,可总比往上面绣一堆乱七八糟的花样好。 “没关系的, 明湘姐。”温茵茵揪揪自己身上的旗袍,不好意思地说。 这旗袍穿在身上的效果会有多灾难, 温茵茵都已经猜到了。 现在她连镜子都不愿意照,想着反正是硬着头皮上场, 只要表现不差,穿的是什么衣服其实是其次。 只是, 她话刚说完,余光里就瞄到吴柔换好衣服出来了。 大概是领导有要求,吴柔穿的也是旗袍。 吴柔的旗袍与她身上穿的这件相比,质感就好很多了。 蕾丝底的花边、精致的斜襟,就连纽扣的样式都是带绣花的,看起来得体大方,衬得她的气质更加清冷动人。 看看她,再看看自己,温茵茵不由默默叹一口气。 她身上穿的衣服,简直是让自己头皮都要发麻了。 温茵茵做事情不会轻言放弃,但眼看着现在没有其他办法了,她能怎么做呢? 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有时间感慨失落,倒不如拿着主持稿多背一会儿,免得一会儿见到这么多人怯场忘了词。 看温茵茵在思虑着什么,吴柔的嘴角微微翘起。 本来吴柔知道要与温茵茵共同竞争,心里还是挺不痛快的。毕竟一直以来她都站在居高临下的位置,总认为温茵茵配不上与自己斗,没资格与自己争。 可现在看着温茵茵这么土不拉几地站在那里,她心里突然释然了。 温茵茵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吴柔轻飘飘地扫了温茵茵一眼,而后收回自己的目光。 现在顾母与顾明湘都在场,她若是再多说什么,倒显得自己没有风度了。 反正眼下局面已定,温茵茵就这样上台,必然会丢顾家的脸面。 到时候,顾老爷子就会后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她是自己的孙媳妇了。 只是,吴柔脑海中的思绪还没停下,顾明湘却突然开口了:“茵茵,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改一改。” 吴柔一愣,不由皱起眉。 她知道顾明湘对温茵茵是真喜欢,可没想到,这顾家大小姐竟然愈发热心肠了…… 顾明湘去找了把剪刀,让温茵茵将旗袍换下来。 温茵茵没有推辞,听话地点点头。 后台人不少,可大家都很忙,温茵茵被叫去化妆,出于礼貌,她对江玉说道:“阿姨,我先去那边。” 江玉抬起眸,看了温茵茵一眼:“嗯。” 吴柔觉得自己已经琢磨到江玉面对温茵茵时的心情有多复杂。 一方面,江玉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她并不想像旧社会的恶婆婆一样的儿子的对象指手画脚,那样不符合她的身份气度。 可另一方面,江玉又真瞧不上温茵茵。 吴柔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幕,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 既然如此,等一会儿上台之后,江玉对温茵茵的厌恶值就会到达最顶点。 吴柔虽喜欢顾明煜,可她却不愿意厚着脸皮往江玉跟前凑,上次江玉对她说的话毫不客气,她到现在都还记着呢。 因此,吴柔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背主持稿,没理会江玉与顾明湘。 当然,对此,这母女俩是毫不在意的。 旗袍的样式沉闷刻板,这是可以改的,顾明湘在国外上学时曾念过服装设计的课程,她将旗袍摊平放在地上,用剪刀在裙摆处划出痕迹。 她垂着眼帘,神色自若,一双眼睛却直直地盯着旗袍看,很是专注。 江玉知道顾明湘这会儿是来兴致了,也不催促,坐在一旁,望着温茵茵的方向。 其实是否上妆,对温茵茵来说没什么区别。 她的皮肤如此白皙,比玉都要通透,在脸上扑粉反倒看起来过于白,不够自然。 但毕竟要上台,妆容若是不够重,远距离看去,人脸都不清晰了。 因此,温茵茵就请对方给自己涂上浓艳的口红。 帮忙化妆的工作人员很配合,听了温茵茵的想法,就直接为她画了个红唇。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温茵茵往镜子前一凑。 白净而毫无瑕疵的底妆,因为没有上五颜六色的眼影,便使得睫毛更加有存在感,眼尾是勾勒了眼线的,眼线微微上挑,衬得温茵茵立马变得张扬,却并不肆意。 酒红的唇膏颜色很深,厚涂在温茵茵不薄不厚的唇上,质地很细腻,显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 温茵茵回过头时,整个妆容看起来是干净的,透出一种大气的美感。 江玉一怔,竟发觉这小姑娘整体多出几分明媚的惊艳感。 这时,顾明湘也拿着旗袍走上前去:“茵茵,我改了一下,你试试。” 温茵茵接过旗袍,愣住了。 本来长度及脚踝的旗袍,被顾明湘改短,因为没有缝纫机,她只用剪刀剪了下摆处。但顾明湘的手艺很好,剪完之后便不显痕迹,即便有些许不平整之处,可到时上台之后与台下观众的距离隔得这么远,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 温茵茵觉得经顾明湘之手,这旗袍似乎没这么单调了,不由眼睛一亮:“明湘姐,你好厉害。” 温茵茵的夸奖听起来略显孩子气,双手捧着这旗袍反复看时,那眼睛一眨都不眨,看起来有点可爱。 顾明湘被她逗乐了,偷偷瞄一眼自己的母亲。 而这时,温茵茵已经拿着旗袍去试穿了。 吴柔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时不时看一眼温茵茵的方向,可没想到,下一刻,温茵茵从帘子后面出来的时候,像是变了个人。 那件墨绿色的旗袍被裁短了,露出温茵茵半截小腿,她的小腿纤细修长,即便只露出一半,可比例仍旧很好。 顾明湘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拆下自己黑裙上的胸针,将温茵茵这旗袍的后腰处的布料扯了起来:“妈,你帮帮我。” 江玉走了过来。 江玉帮顾明湘紧紧揪住了温茵茵这身旗袍的后腰处,微微一使劲。顾明湘则俯下身,用自己的胸针将多余的布料给别起来,速度很快,动作却细致。 温茵茵站在那里,身体有些僵硬,不由转过脸,看了江玉一眼。 江玉很耐心,一只手捏着旗袍,另一只手扶着她的手臂,让她别动。 一时之间,温茵茵有些糊涂了。 顾明煜的母亲应该特别讨厌她才对,怎么愿意帮忙呢? “好了。”顾明湘直起身子,将温茵茵转到自己的面前。 腰间宽松的布料被扎了起来,勾勒出温茵茵纤细的腰身,现在这旗袍已然被改头换面,一点都不难看了。 但这样式离精美还差很长一段距离。 因为肩膀处被挖空的那个洞,实在是太丑了。 “裁缝是怎么想的?”顾明湘叹气。 温茵茵这会儿终于有勇气去镜子面前照一照了。 旗袍掐着腰,显得本身硬挺的质地看起来都显得柔软了一些,裙摆被顾明湘剪了一截之后好多了,不繁琐,显得简约不少。 墨绿色本来是比较挑人的,一不小心,就会让穿着这旗袍的人看起来脸色暗黄,可好在温茵茵肤色雪白,这颜色便显得她的气质立马超脱出来。 至于肩膀上的那个洞—— 温茵茵哭笑不得。 如顾明湘所说,这裁缝是怎么想的? 温茵茵盯着自己的肩膀看,忽然,目光落在她的双臂上。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系统所给的柔韧天鹅臂的效果。 温茵茵本来就瘦,手臂也不会粗,只是过去她的手臂是纤细瘦弱的,现在却多了几分线条感。 这线条感看起来就像是勤加锻炼之后所得一般,很有美感,使得她整个人都变得有力了起来。 而手臂的线条又是连着肩膀处的,此时,她的肩膀像是微微下沉,看起来便愈发挺拔。 “等一下。”顾明湘走过来,对温茵茵说道,“我再给你的旗袍开个衩。” 顾明湘想一出是一出,也不等温茵茵回应,立马蹲下来,拿着剪刀对准大腿外侧的下摆,而后微微往上剪。 给旗袍开衩也是个技术活,一不小心开大了,就显得不够端庄,开小了,又没那个效果。顾明湘连想都没有想,下手就是一剪刀。 温茵茵被她吓了一跳:“明湘姐,你悠着点儿呀。” 顾明湘莞尔,将剪刀收起来,嘴巴冲着镜子努了努:“你看看。” 在温茵茵转过身面对镜子的时候,吴柔已经不自觉站了起来。 从她的角度看去,温茵茵这旗袍在经由顾明湘鬼斧神工般的改造之后,直接上了好几个档次。 本土到掉渣的旗袍,现在变得中规中矩,甚至因为那开衩处衬得她更加温婉,十分内敛。 吴柔皱眉,又有一道脚步声传来。 江玉向温茵茵走去。 “把这丝巾披上。”江玉将一条丝巾展开,披在了温茵茵的肩膀上。 她靠近的时候,神色平静,双手轻轻整理着丝巾,就像是一个操心着孩子的母亲。 温茵茵因为她这举动而怔愣。 江玉却面不改色:“披上丝巾好多了。” 说着,江玉指了指镜子。 江玉随身携带的丝巾看起来雍容大方,披在温茵茵的肩膀上,将肩部那奇怪的设计给挡住了。 只一瞬间的工夫,这旗袍变得无可挑剔。 “谢谢阿姨。”温茵茵轻声说道。 江玉淡淡地点了点头:“好好表现,过两天有空的话来家里吃饭。”顿了顿,她补充道,“上次你来的时候,我的头有点疼,不太舒服。” 对于江玉这样的人来说,即便明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可真要开口向晚辈道歉,还是很困难的。 现在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解释,显然是在表达歉意,当时温茵茵来家里,她却闭门不见,这做法太糟糕。 温茵茵听着她说的话,看着她略显不自然的表情,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再开口的时候,她的唇角已经有笑容绽放开:“好。” 不得不承认,这小姑娘的笑容是真明朗,唇红齿白的样子,让江玉的眉心不自觉舒展开来。她点点头,嘴角也勾了勾,转身离开了后台。 望着她的背影,顾明湘说道:“茵茵,其实我妈挺喜欢你的,但因为之前对你有点误会,一时之间觉得自己过去的偏见是不对的,所以下不了台阶而已。” “误会?”温茵茵歪了歪脑袋,奇怪地问,“是什么误会?” 顾明湘哼笑一声,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吴柔的身上,而后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突然之间,温茵茵恍然大悟。 顾明煜的母亲看起来并不像是难相处的人,并且她们之前还有过一面之缘,她应该对自己的印象不错…… 温茵茵的眸光一凛,望向吴柔。 原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她。 晚会快要开始了,顾明湘也先离开,去观众席坐着。 温茵茵连想都没有想,直接走到吴柔的面前:“你对明煜的母亲说了什么?” 吴柔冷眼望向她。 什么风头都让她给出了,什么好处都让她给占了,她还有什么资格来质问? “我和阿姨关系好,不管说什么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吴柔说道。 这些日子,温茵茵因为江玉的态度,无数次产生在这段感情中退缩的念头。 虽然每每到了最后,这样的念头都因为顾明煜给的安全感而消退,可她自己心里清楚,那些个时刻,她心底是煎熬的。 现在得知这一切是吴柔干的,她气愤难当,可真正站在吴柔面前时,却突然释然了。 没什么好与吴柔争执的。 之前吴柔对江玉说了什么,也许温茵茵永远不会得知,所幸现在误会解开了,一切回到原来的位置。 吴柔的所作所为没有让温茵茵受到真正的伤害,反而让别人认清了她自己的为人,到了最后也不过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罢了。 至于今天吴柔处心积虑想要将她从晚会舞台上挤走的事情—— 温茵茵没有办法让别人谴责吴柔,但她可以让自己表现得更好。 等到更上一个高度之后,吴柔做的种种,根本就不能伤害到她。 温茵茵淡声道:“真正堂堂正正的人,绝对不屑于出这种阴损的招。当你开始想方设法算计我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输了。” 温茵茵丢下这句话时,大会堂内已经响起了背景音乐声。 她该上台了。 温茵茵转身的时候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吴柔,可正是这样云淡风轻的姿态,让吴柔咬紧了牙关。 吴柔盯着她的背影,眼中淬着寒光,随后紧紧握了握拳,转身走到控制室。 …… 温茵茵上台的那一刻,大红色的幕布掀开。 一道窈窕的身影缓缓而至,台下的喧闹逐渐归于平静。 顾明煜坐在前排观众席,双眸紧紧锁定温茵茵。 她很美,清淡的妆容,大红色的唇,看起来张扬洒脱,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淡定而从容的气场。 握着话筒时,她的唇角带着几分笑意,这笑容一点都不刻意,仿佛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笃定的,游刃有余。 如果没记错的话,一个多月之前的温茵茵,还不是这样的。 当时的她小心翼翼,连话都不敢对他多说一句,两个人接触之时,她总是避开自己的视线,胆怯得让人无法接近。 那时的顾明煜靠近她,帮助她,一是为了老爷子的嘱托。毕竟当时老爷子时时刻刻将这婚约挂在嘴边,顾明煜虽没有意愿娶她回家,但尽一己之力帮她摆脱困境并不是难事。 而二来,则是因为儿时的记忆。 可现在,他对她的感情,已然不同。 他喜欢上的温茵茵,不再是老爷子指定的未婚妻,更不是回忆中那个曾经在他最恐惧时揪着他的手躲起来的小朋友。 他喜欢的是现在的她。 清朗如日月的她。 台上的温茵茵,用清脆而又有朝气的声音为晚会开场。 她站在那里,一个人就驾驭住了全场的局面,没有任何畏惧,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把这件事做好。 晚会的开场,因为温茵茵这充满着自信又有号召力的一字一句,而变得激昂,让人万分期待。 就在台下响起了如雷的掌声之时,温茵茵扬起唇角,一字一顿道:“现在让我们欣赏第一个表演——。” 温茵茵对着话筒,大声介绍第一个节目,可不想忽然之间,大会堂内没了声音。 她低头,轻轻拍了拍话筒,奇怪地看了身后一眼。 这周遭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人,温茵茵的话筒发不出声音,一时之间,她有些着急。 “怎么了?” “她是忘了要说什么吗?” “不对,你看她的嘴巴都在动,应该是话筒坏了。” 台下议论纷纷。 顾老爷子也皱了皱眉:“这是怎么会回事?” 顾明煜站起来:“爷爷,我去看看。” 舞台上的温茵茵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 她不知道话筒为什么会坏,但现在突然从台上跑下去,只会让场面更加混乱。 只是,为什么没有人给她送来新的话筒? 温茵茵不知道的是,这会儿吴柔已经在控制室直接掐断了她的话筒电路,而另外一只话筒,被藏了起来。 吴柔这么做,不过是想让温茵茵出糗而已。 在这么大型的晚会上出了错漏,温茵茵只知道站在台上一动不动,跟个傻子一样等待别人送新话筒来,这么长时间的空白期,上面的领导只会觉得作为主持人的她,没有把控全局的能力。 吴柔没有听见温茵茵的声音,不动声色地回到后台,事不关己地拿出自己的主持稿。 只是,心刚静下来,她却见后台正在等待上场的几位女同志抬起脚走上台去。 眼看着镇文化局的女同志们纷纷挤在幕布后等待,温茵茵觉得这样不是办法。 她曾经在市汇演大赛中登台表演过,知道只有在准备上台前的那一刻,是最紧张的,上台之后进入了表演状态,但没这么慌张了。 让她们挤在那儿一动不动,太煎熬了,反正现在话筒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倒不如直接请她们上台,也好调节现在僵硬的舞台气氛。 温茵茵扭头轻轻说了一句,镇文化局的二十位女同志便一起上台了。 这段时间的练习,让她们产生了足够的默契,这二十个人排着队,迈着整齐划一的缓步上台,唇角都带着青春洋溢的微笑,很快就吸引了台下人的注意。 “刚才还没介绍节目呢,这不合适吧?” “这些人是哪儿来的?主持人连她们的工作单位都没有说一声,单位里的领导会不乐意啊。 这场晚会在最先开始提供报名资格的时候,多少单位的员工削尖了脑袋都想往里头挤,因为能在这晚会上表演,是极大的荣誉。 各单位的领导一心给员工们安排排练的时间,也是认为这足够光荣。 可现在,主持人甚至没报幕,直接让人上台,谁知道台上的都是谁? 这么做,太不妥了。 台下人不由多议论了几句,说的无非是这个主持人太年轻,考虑问题不够周到。 “就是长得好看而已,没什么实力。” “让人重新送个话筒上来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这都不愿意等吗?估计一会儿下场立马要被领导批评了。” 然而,他们正讨论得如火如荼,台上的温茵茵竟点了点头。 她的动作很大,表情也特别丰富,仿佛是在提醒这些女同志们做什么…… “大家好——” “我们是来自镇文化局的职工——” “我们今天表演的是合唱曲目——《祖国》!” 一时之间,大会堂内传来这响亮的声音。 镇文化局的女同志们嗓门子特别大,却一点都不刺耳聒噪,这整齐的声音,立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她们是怎么商量好给自己报幕的呢? 此时看着她们嘴角的笑容,又看看她们望向温茵茵时那俏皮的神情,忽然之间,大家豁然开朗。 “一定是主持人让她们自己报幕的!” “这主持人可真聪明,知道自己一个人的声音太小,没法让观众听见曲目和单位介绍,所以直接让大家集体报幕。” “不单是聪明,还有化解问题的能力,多临危不乱!” “是啊,还很有领导能力呢……” 温茵茵不知道台下人已经开始夸奖自己,现在她只是觉得,不用像根木桩子似的杵着,没这么尴尬了。 镇文化局的女同志们本来还有些烦躁,觉得她们的运气是真背,话筒怎么不晚点出问题,非要在她们要上台的时候出故障。 现在好了,温茵茵给她们想出这么好的办法,大家扯着嗓子将报幕词吼出来,特别解压,感觉状态立马回归。 报幕完成之后,背景音乐就响起来,不一会儿,有人抬了合唱曲目专用的整排大话筒上台。 温茵茵转身,用口型对她们说了一句“加油”,而后怡然下台。 而就在她们唱到一半的时候,话筒故障被电工师傅排除,这问题算是解除了。 晚会的表演是很丰富的,每个人都很专注,呈现出的表演效果就特别精彩。温茵茵主持到了一半,便准备休息,将话筒递给吴柔,让她继续下半场。 可忽然,市文化局的局长走了过来:“温同志,你刚才的表现很好,我们一致决定就由你完成整场的主持。” 温茵茵有些意外。 “那我怎么办?”吴柔“腾”一声站了起来,手中还握着主持稿,“我练习了这么长时间,虽然之前没有参与过彩排,但我相信自己上场之后不会比温茵茵……” “吴同志,”局长皱了皱眉,打断她的话,“这是领导的安排,你应该配合,而不是第一时间质疑我们的决定。” 温茵茵淡淡地看着这一幕,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风水轮流转,吴柔肯定想不到,她精心安排了一切,最后被替换下来的竟是她自己。 “那我怎么办?”吴柔的脊背僵着,脸色难看地问道。 局长对这关系户已经很反感,但毕竟与副局长是一个单位里的,不说忌惮,只因为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是得留点情面。 因此他说道:“听说你唱歌特别好听,那就临时加一个演唱曲目吧,给你安排在压轴的位置,怎么样?” 这局长说话时的态度一点都不客气,丝毫没有带商量的口吻,仿佛是通知她一句,她若是乐意,那就上场,若是不乐意,直接走人! 还能怎么样?为了大局,吴柔只能答应下来! 等局长一走,吴柔浑身上下都充满着戾气,似乎是谁都不能惹她似的。 温茵茵自然没这闲工夫去她面前瞎嘚瑟,晚会还没结束呢。 “那你好好准备。”听见舞台上的表演即将结束,温茵茵眯着眼睛一笑,又转身准备上台。 吴柔握紧了拳,苍白着脸色坐在原地。 当初知道父母为她争取到主持的机会时,她兴奋得忘乎所以,连一点时间都不敢耽搁,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练习主持稿。 那份长达好几页的主持稿,她已经倒背如流,只等着上台发挥的那一刻。 只是,她没想到,临门一脚,竟还是被温茵茵抢了先。 领导们认为温茵茵对全局的把控能力很好,便不打算冒险让吴柔再上台,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可吴柔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从小到大,她都这么优秀,没有任何一个人不将她捧得高高的,直到温茵茵的出现。 温茵茵一次又一次让她受挫,但她没有任何办法。 吴柔煞白着一张脸,想到自己对顾明煜的爱意,又想到温茵茵当着她的面与他打情骂俏,这种种夹杂在一起,让她几乎没有办法用理智来思考问题。 此时她坐在后台,耳边还一阵阵回荡着温茵茵动人的声音,一颗心缓缓沉下来,就像是结了冰似的。 吴柔垂着眼,心神不宁,直到感觉到一阵脚步声时,才缓过劲。 抬起头的时候,她看见了顾明煜。 顾明煜冷着脸站在她面前,眼神凌厉:“话筒出了问题,是你做的?” 吴柔的心一颤。 一直以来,顾明煜对她都非常冷漠,仿佛从未将她放在眼里。但这没什么,因为他对谁都是这不冷不热的态度。 可现在不一样。 现在的顾明煜淡淡地望着她,周身上下散发出的震慑力似乎是在警告着她什么。 吴柔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吴柔会辩解,顾明煜一点都不意外。 他就像是没有听见她说什么一般,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沉声道:“不要再做无用功,吴柔。” 吴柔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顾明煜,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不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感情吗?” “那是你的事。”顾明煜的眼中闪过一抹不耐,冷声道,“如果你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我不介意为你办理调职手续。” 话音落下,顾明煜没有再停留一分钟。 望着他决绝的背影,吴柔颤抖的手紧紧扶住墙,可全身还是不受控制一般,瘫软下来。 五脏六腑仿佛在顷刻间搅动起来,她做了个深呼吸,紧紧闭上眼。 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对人诉说情意,也是她第一次被人拒绝。 原来在顾明煜的眼中,除了温茵茵,别人都是可有可无的。 而她的真心,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 晚会接近尾声,台下人都快坐不住了。 最后一个节目,吴柔便要登场。 她做好准备,擦干了自己的眼泪,仰着下巴,像一只高傲的孔雀一般走上台。 吴柔的气场不弱,只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而下一秒,她握着话筒,开始歌唱。 她悠远空灵的声音很好听,对自己歌唱技巧的把握也是纯熟的。台下不少人的目光不自觉被她吸引,本来还略显困倦神色也逐渐振奋起来。 有人夸吴柔这声音特别,有人说她唱的歌比起大歌星来都是不差的。 可这些动静,吴柔一点都不在意。 她闭着眼睛唱,鼻子发酸,眼中早就已经蓄着泪光。 一首曲子即将告一段落,她的爱恋也不可能再延续,一切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只在她的内心深处留下了伤痛的痕迹。 她动情地唱着,也不知是唱给台下的人听,还是在抚慰自己的心灵。 远远地,温茵茵看见她脸上滑落的泪,一时怔愣。 然而就在此时,话筒突发一阵刺耳尖锐的声音。 这声音令人很不愉快,不少人立马捂住了双耳。吴柔回过神时,不自觉捂住了话筒,可这首歌还没有唱完。 这是什么情况? 吴柔一下子就懵了,傻站在原地。 话筒坏了,难道她就只能这么灰溜溜地下台吗? 吴柔的脸色因为台下纷乱的动静而涨得通红,双腿就好像不受自己的控制一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在她不知所措之时,温茵茵快步上台,将她手中的话筒取走,用自己的替换上。 吴柔浑身僵硬,不知是否接过她递来的话筒。 温茵茵沉下声,语气严肃:“至少把这歌唱完,那才是尊重这个舞台。” 吴柔的心一颤,随即什么都没说,紧紧握住话筒。 再开口时,她很快就跟上了伴奏的旋律,歌声动听,就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罢了,前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吴柔的神色恢复正常,一首歌曲完毕,台下发出了如雷的掌声。 要下台之时,吴柔经过温茵茵身边,两个人交接了话筒,没有任何语言上的交流。 她回到后台,心跳的速度仍旧没有放缓,鬼使神差一般,她重新掀开后台的帘子,望向温茵茵。 温茵茵仍旧是那样,即便疲惫,精神始终饱满,脸上的笑意和眼中的光芒仿佛永远不会消散。 不自觉之间,吴柔的眼神黯淡下来。 脑海中回荡起温茵茵刚才说的话:“当你开始想方设法算计我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输了。” 她突然觉得羞愧。 …… 台下,江玉望着温茵茵的眼中充满了欣赏之意:“分明是一个能让吴柔出丑的机会,可她竟然没有这么做。” 顾明湘点头附和。 母女俩说话之时,不少人俯身过来,也不知道对老爷子说了什么,乐得他振声大笑。 …… 舞台上,在温茵茵悠扬顿挫的结束语中,晚会落幕。 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在市春节晚会中得到三位领导的赞美。】 【任务十七已完成。】 【系统发放奖励:一次被飞跃提拔的机会,走上人生巅峰。】 第79章 何乐而不为(三合一) 温茵茵回到后台, 叶海燕匆匆走过来:“茵茵,这身旗袍你是怎么改的?可真好看。” 她一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旗袍:“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这是明湘姐给我改的。” 叶海燕这才感慨道:“明湘干的一直是这一行, 听说过去还学过设计。”顿了顿, 她又摸摸温茵茵身上的丝巾,“这丝巾是——” “我给的。”身后一道冷淡的声音传来。 温茵茵回头, 见到江玉缓缓向自己走过来。 江玉的动作不疾不徐, 格外优雅端庄,看着温茵茵时,她微微点了点头, 神色平静。 温茵茵将身上的披肩拿下来:“阿姨,还给你吧。” 江玉看她一眼:“这丝巾你系上挺好的,送你了。” 叶海燕笑了:“江玉,这不是你最宝贝的那件丝巾吗?” 叶海燕是知道江玉的, 这么些年,她过得滋润着呢, 什么都不缺, 一件丝巾而已,本来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问题是,这件丝巾, 是当年江玉回国时带来的。 叶海燕不懂什么牌子货不牌子货的,可看江玉对这丝巾的珍视程度, 也知道这玩意贵得很,之前江玉可只有在重大场合的时候才舍得带出来呢, 现在居然说送就送人了? “没什么宝贝不宝贝的。”江玉淡声说了一句,“这丝巾很适合她。” 这丝巾确实很漂亮, 虽然看起来有些奢华,但披在温茵茵肩上的时候并不显老气,反而十分得体合适。 见江玉坚持,温茵茵就没什么好推辞的了:“谢谢阿姨。” 活到一定的岁数,江玉看人看事也变得通透起来。 她最不喜欢扭捏的人,过去对吴柔很有好感,也是因为觉得这孩子看起来大大方方,只是后来事实证明她看错了人。 本来以为像温茵茵这样出身的孩子,做事情必然瞻前顾后,在她面前也会胆怯,但没想到,温茵茵并没有。 温茵茵很坦荡,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不卑不亢的样子,很讨人喜欢。 江玉露出了几分笑意。 温茵茵哪知道自己只是没有推辞江玉的好意,就直接让自己在她心底的好感度直线上升。她只觉得长辈的一番心意,不应该拒绝,大不了往后她看到什么合适的,也回送江玉一份礼就是了! “你刚才的表现很好,难以想象是第一次以主持人的身份登台。”江玉发自内心地夸了她一句。 “其实我上台的时候是很紧张的。”温茵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不出来。”江玉和颜悦色道。 自从那天温茵茵帮她解围开始到现在,江玉还是第一次好好与她说话。 真正敞开心扉之后,她再一次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偏见来得莫名其妙。 一个人的出身与家庭条件是长辈所创造赋予的,孩子根本就没法选择。 温茵茵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走到这里,足以证明,她的自身能力是配得上顾明煜的。 温茵茵换下衣服,没有将旗袍还给叶海燕:“叶主任,我听说这次的晚会有奖金酬劳,是吗?” 叶海燕这才拍拍脑门子直念叨自己太糊涂:“茵茵,奖金方面我一定会尽快帮你申请落实……” “不是的。”温茵茵连忙摇头,打断了叶海燕的话,“叶主任,我不要奖金了。只想要把这件旗袍带回家,可以吗?” 叶海燕一愣,有些惊讶,却还是点了点头。 温茵茵欣然一笑,将旗袍捧在怀里,无比珍惜的模样。 她想要赚钱,对于用钱打造美好生活的向往也从来没有消失过,可是今天发生的一切,却不是能用仅仅几十块钱衡量的。 这件旗袍,她很喜欢,想要留作纪念。 从后台出来的时候,顾明煜已经在外面等待了。 刚才太着急,温茵茵没仔细看顾明煜脖子上的围巾,现在认认真真看向他,她的嘴角扬起笑意。 很合适,也很好看。 “我送你回家。”顾明煜弯起嘴角,揉了揉她的发丝。 这个时间点,温茵茵回家仍旧是没车的,但这回叶海燕考虑问题特别周到,已经安排单位的司机将她送回去。 于是温茵茵便笑着摇摇头:“不用了,叶主任给我安排了车。你们一家人一块儿来的,你送我回去,他们怎么办?” 不管什么时候,她都在意别人的感受,正是因为温茵茵的这一份体贴与温柔,才让顾明煜一门心思想要对她更好。 他笑了笑:“叶主任的车已经送我家人回去了。” 温茵茵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手却已经被他握紧,往外走去。 没走几步,起先文化局的局长拦住了她:“温同志,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跟你商量。” “什么事?”温茵茵下意识抬头看了身边的顾明煜一眼,问道。 “今天晚上你的表现很优秀,好几次都避免了危机,使得晚会能够顺利进行下去。我的意思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单位工作?” 温茵茵彻底愣住了。 进入正式单位工作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当初她考进镇国营厂都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文化局什么的,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 而与镇文化局相比,市文化局的福利待遇更好,考核标准也会相应拔高。现在市局的领导竟然会邀请她加入他们单位中,成为单位的一份子,温茵茵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系统的奖励。 这就是被飞跃提拔之后走上人生巅峰的机会吗? 温茵茵笑了:“领导,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抽不开身,没有办法来你们单位工作。” 市文化局离家太远了,她若是接受这工作,就要直接住到市里的单位宿舍,等到了那个时候,她会过上两点一线的生活,开店的打算,就只能搁置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尝试,温茵茵并不觉得摆摊有什么不体面的,而将来开店,甚至独立设计品牌,让自己喜欢的服装向更高的目标进发,是她最长远的梦想。 市文化局的工作机会虽然体面并且诱人,与梦想相比,分量却太轻了。拒绝文化局局长好意的时候,温茵茵觉得有点可惜,但并不遗憾。 文化局局长本来觉得这小姑娘是个人才,想要破格录用,好好培养。可现在,看小姑娘一脸坚定的表情,也知道她有自己的想法。 只是,为什么舍得拒绝一份这么好的工作?文化局局长不由多问了几句。 温茵茵很坦诚:“我年后打算开一家服装店,到时候应该会比较忙。” “你要做个体户?”他愕然道。 温茵茵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没办法了,我总不能勉强你。”他笑着摊了摊手,又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如果你打算在镇上开店的话,我手头上有一间店面可以出租。那是我父亲以前留下来的店面,放着也是放着,可以便宜租给你。” 市文化局局长姓石,叫石忠。 当年他父亲离世,留下一间铺面给他,一放就是好几年。 石忠与父亲感情深厚,这店面自然是不舍得卖掉的,只是单单这样放着,又太可惜。他也想过让左邻右里放消息出去,出租店面,可来的大多是想要开面摊早餐店的人,他怕脏,也怕油味大。 现在,听温茵茵要开服装店,石忠立马就想要将自己的铺面租出去。 石忠没这么缺钱,将店面便宜点儿出租不算什么,反正他很欣赏这小姑娘,再说人家还是顾老爷子的孙媳妇,给对方卖个人情,总没错。 “真的吗?那太感谢了,等年后我能不能去店里看看?”温茵茵自然欣喜不已。 她本来就一直惦记着租店面的事,铺面的地段是很有讲究的,必须离市中心近一点,因为那里往后会发展得很好。 可另一方面,她想离顾明湘的店远一些,毕竟顾明湘与她的眼光相似,进货风格相近,若是挨着,既有抢生意的嫌疑,又白白将客流量分摊到两家店了。 温茵茵既已决定与顾明湘合伙开店,那各方面都要考虑得周到。 做生意的事情,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她不希望店还没开,就让顾明湘觉得不愉快。 温茵茵与石忠约好下回看铺面的时间,很是心满意足。 不知怎的,她心里很期待,总觉得这事能成。 系统的奖励可是分为两点,一个是得到飞跃提拔的机会,这已经被她拒绝。 可另外一点是,走上人生巅峰! 四舍五入的话,也许系统是在暗示她在开店之后能走上人生巅峰呢! 温茵茵一个劲傻乐,直到上了车,才发觉刚才顾明煜一直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温茵茵轻声问。 顾明煜系好安全带,转过脸看她:“为什么这么说?” “在市文化局工作是多好的机会,如果我能成为单位里的正式职工,你的选择就不会被这么多人质疑了。”她一本正经地说。 重生回来,温茵茵对于自己的目标有清楚的认知,她明确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那是因为上一世的阅历总归管用。 可在处对象方面,从电视上学来的丰富理论却是完全派不上用场的。 “干个体户不够体面,你不喜欢吗?”她又认真地问了一句。 天色很沉,路灯的光也是微弱的,但从顾明煜的角度望去,温茵茵的脸还是很明晰。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轻软,脑袋微微歪了歪,像个懵懂的孩子。 顾明煜觉得温茵茵的想象力够丰富的,刚要否认,她却又坚决地开口了。 “如果你认为我的选择不够合适,那我也没有办法。我想要开店,并不是一时兴起,如果你不接受,那我就——” “那你就怎么样?”顾明煜眯了眯眼睛,语气淡淡的,“就分手?” 听到“分手”这两个字,温茵茵的心里咯噔一声。可她还没有想明白应该怎么回答,就被轻轻抱入怀中。 顾明煜将她拥紧的时候,语气低沉温和:“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体户。只是当时你在卖鸡蛋,现在决定卖衣服而已。” “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你就说过,往后要做第一批富起来的人。” 温茵茵的下巴抵着他的肩膀,感受着他的心脏有力跳动着,默默地听着他说的话。一时之间,她心中所有的不安仿佛逐渐消散去,整个人都平和下来。 “想要做生意也好,想要进单位工作也好,或是什么都不干,在家里休息……不管你选择做什么,我都尊重。” “刚才没有说话,是因为我不想干预你的决定。” 感受着顾明煜温热的气息缓缓传来,温茵茵将脸埋进他的肩窝里。 顾明煜低声道:“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有什么想法都要说出来,像刚才那样。” 从顾明煜的怀抱中离开时,温茵茵的脸颊有点红。 虽然他们已经在一起,但其实她对他一点都不了解。两个人的出身背景不同,成长环境也不同,本就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持着同样的节奏与默契。 因此,刚才温茵茵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顾明煜不赞同自己的决定。 但没想到,他并不是这样想的。 温茵茵不由笑了,也许他说得没错,他们应该多多沟通。 ……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这个春节对温茵茵而言意义非凡。 所有的付出与努力都是值得的,这是她与母亲过的最温暖的一个年,而人生总是这么充满着期待。 温秀华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周家之后,就没有回来过。 周芝芝的父亲在矿洞干得不如意,不愿意再待着了,收拾包袱回家。 温秀华本来还打着主意让丈夫跟自己一起回上湖村住,可周铁刚一来,就一万个不满意。 草屋又小又破,根本禁不住风吹雨淋,本以为媳妇带着两个孩子在这里过得很好,可没想到他们走进村子许久,连个来打招呼的人都没有。 直到碰到村支书,见对方客气,周铁刚还以为人家挺给自己面子,然而下一秒,村支书是让周翩翩赶紧回牛棚收拾牛粪去的。 周铁刚越想越觉得奇怪,直接带着媳妇和两个闺女去找温茵茵。 温茵茵正在屋子里歇着,听到动静一出来,就看见自己许久未见面的姑父。 “姑父,这是怎么了?”温茵茵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周铁刚瞧不上这娘俩。 他认为一个家里,男人是天,是根基,是苍天大树,这家里连个男人都没有,一看就是好欺负的。 他板着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出门在外,你姑姑就来村里投奔你们,是吧?” 温茵茵眨眨眼,奇怪地说道:“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姑姑都没跟姑父说吗?” 温秀华还有点尴尬,咳了一声:“说啥?说你平时咋挤兑我们娘俩?茵茵,我到底是你亲姑姑!” “姑姑,就是我亲爸来了,都能被我赶出去,别说你了。”温茵茵语气沉静,“从前你在我娘这儿占尽了便宜,让她受够了委屈,现在回来想要我们帮衬?” 温秀华本来还想拿捏着长辈的派头压一压孩子,可不想温茵茵话一说完,站起来就请他们出去。 说“请”倒是客气的,人家这会儿手中还拿着个扫帚呢。 周铁刚被她一气,不由嚷嚷起来。 村子里的村民见这儿这么热闹,一个个纷纷围了过来。 “秀华,你这又来找茵茵麻烦啦?” “这些日子,我们村没亏待你们吧?村支书给你的虽然是一间破草屋,但好歹也是房子呢!” “这是你男人吧?哎呀,你还是得管管你媳妇和大闺女。俩人成天作妖,不是去牛棚里偷毛线,就是跑市里偷衣服,要不是茵茵看着,她俩早就已经被公安带走啦!” 周铁刚起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会儿听村民们一说,整张脸涨得通红。 他们周家虽没什么了不起的,可过去怎么说都是老老实实的,特别本分,家里啥时候出过坑蒙拐骗的人? 刚才还以为自己的媳妇和两个孩子在村里没人理会是村民们太排外,没想到,竟是她们自找的! 耳边的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将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一遍,周铁刚听得面色铁青,最后连一刻钟都不愿意多待了,揪着温秀华的胳膊就走。 有村民说,这俩人刚走到村口,就已经吵得不可开交。周铁刚好面子,一气之下甚至要扬起手扇温秀华一个巴掌,好在温秀华自己也不是好欺负的,两个人争斗起来,打了个平手,最后气冲冲地回家去了。 听到这说法,温茵茵都快笑出声来。 她姑父虽然挺讨人厌的,可总比姑姑稍微靠谱一点,现在芝芝的亲爹回来了,往后孩子总不会吃亏。 温秀华的来去就像是一阵风,风过的时候有动静,离开之后,就无声无息了。 那天之后,温秀华回村收拾了些东西,村尾的草屋陆陆续续被她搬空,最后闲置下来,再也没人住进去。 …… 年后,开店的事宜就要提上日程了。 温茵茵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去石忠提供出租的店铺看了看。 如她所期待的那样,这间店面很合适,不管是地段还是铺面的大小,通通让温茵茵非常满意。 既然要开店,温茵茵就没打算小打小闹,石忠的铺面不小,她站在里头,甚至开始在心底盘算着店面应该如何装修。 “温同志,这店面的装修你可以自行决定,但一定要爱惜保护好。” 石忠说的话,温茵茵记下来了,交了租金与定金,直接开始联系装修。 这会儿没有什么装修公司,但顾明湘找来自己的老同学,直接拍着胸脯保证可以给温茵茵把铺面装修好。 温茵茵希望整个店铺的装潢是简约的,如后世那样的极简风格。 可这样的要求说来很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 想要做到简约的风格,铺面的每一个细节都要讲究,充满着品味,否则所谓的简约就会变成简陋,反而无法吸引到顾客。 好在对方很能理解温茵茵的想法,两个人一再沟通,初步的设计稿就出了,看着这稿子,温茵茵很满意。 铺面开始装修了,温茵茵就愈发忙碌了起来。 短短一个月的装修时间,却能让季节从冬天过度到秋天,因此接下来她需要进的是春装。 铺面不小,进货就不能像过去摆地摊时那样只拿个三两件,做生意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直到这时,温茵茵才感觉到压力。 不过好在之前送去制袜厂的袜子有了消息,对方又下了一批订单。或许是因为上一次的合作比较愉快,这回制袜厂的张经理对温茵茵很信任,一口气下了三千双袜子的订单,约定好时间,半个月之内,一定要交货。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再接到大单子的时候,温茵茵没这么慌张了。 她找来沈月娥、春梅嫂和爱苗嫂,三个人直接成立了个小组,沈月娥带头,分别去挑合适的人选帮忙。 到底是能挣钱的活儿,村里的大婶们几乎都来了。沈月娥第一次做小领导,完成任务的效率非常高,没几天时间,就挑出了整整十五个人选。 这样一来,村里旧牛棚的地儿就太小了,村支书从村委会腾了位置,还打算在空旷处再搭一个棚子,就为了温茵茵这小作坊。 温茵茵也没拒绝,毕竟带着村里的婶子们一起干活,还能带动村子的经济呢。不管对谁来说,都是好事,既然村支书想要将此规范化,那何乐而不为呢? 这半个多月的时间,温茵茵也忙,每天都得蹬着她的自行车去镇上看看装修的进度,有空的时候,她还得坐着火车去各种市场,看看能不能淘到更加好看的衣服。 这样一来,对织袜子的生意不太上心了。 好在沈月娥拿了最多的薪水,干活便一刻都不怠慢,在约定好的时间内,拿出了三千双样式精美的袜子。 张厂长雇了个大货车司机来村里拉货,看着这三千双袜子,赞不绝口。 于是这一笔生意,温茵茵从张厂长那里拿到将近两千元钱,给村里的大婶们发了工钱之后,她自己还剩下一千二百元。 钱挣得多了,就成了个数字,温茵茵慢慢发现原来成就感并不是通过这数字来获得的。 现在她想要的,变得更多。 可无论如何,她得先把店开起来,这是第一步。 …… 在温茵茵最忙碌之时,林菀秋出事了。 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她在市委大院门口摆摊的时候被上报至单位领导处。纺织厂的领导对这件事情非常重视,开会商量之后,决定辞退她。 得知林菀秋的工作丢了,周美双几乎在家里哭干了眼泪。 这段时间究竟怎么了? 温茵茵先是往她脸上泼了一杯茶,又是忽悠林菀秋买了高价围巾,之后在温国华生日时闹了一场,使得温国华与林菀秋的“父女情”破裂。再到最后,温国华丢了工作,林菀秋也丢了工作…… 一切都好像是处心积虑的,却没有任何预兆,在顺理成章的情况之下发展到现在。 周美双越想越觉得邪门,让自己乡下的亲戚帮忙去上湖村打听,摸清温茵茵这段时日的动向。 这丫头真是出息了,摆摊赚到的钱瞧不上,甚至要开店? 周美双不知道开店需要花多少钱,大概是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数字。过去她们母女俩过得风生水起,现在凭什么被两个乡下人压制? 周美双没有多想,收拾好自己,便要去温茵茵店里找人。 温国华这段时间已经不怎么与她说话了,虽然两个人在家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可闭口不出声的时间长了,竟也成了习惯。 但此时见周美双沉着脸要出门,他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不由开口问道:“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我去找你闺女!”周美双冷哼一声,说道。 望着周美双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的一张脸,温国华突然感觉心一颤。 过去的周美双年轻漂亮,温柔似水,总是能用最和缓的语气赶走他心底所有的烦闷。可现在的她,却像是变了个人,如一个怨妇一般,周身上下都散发着戾气,仿佛谁都欠她似的。 若说周美双疼爱林菀秋,这是真的,毕竟孩子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眼看着林菀秋大好的前程都被毁了,她能不着急吗? 可问题是,这与温茵茵有什么关系? 温国华沉声说道:“茵茵就是千不好万不好,也从来没有主动去招惹过菀秋。这段时间菀秋甚至连茵茵的面都没见着,丢了工作的事情与她有什么关系?” 周美双一听,眼睛都瞪大了。 这说的是人话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学会袒护自己的闺女了? 这下子周美双就像是被踩着了尾巴似的,整个人蹦了起来,与他据理力争:“要不是因为温茵茵,我和菀秋会去市委大院门口摆摊吗?现在不光是一千块钱的衣服打水漂了,连菀秋的工作都没了,我不去找温茵茵找谁?” 周美双扯着嗓门喊,哪还有半点过去那贤惠的样子,十足一个市井泼妇。 温国华自认为足够冷静,板着一张脸听她把话说完,却感觉到一丝不妥:“一千块钱的衣服?这衣服你哪里来的?” 周美双一怔,像是猛地清醒过来一般,半晌没说话。 “是你那前夫给的?” “不——不是,是菀秋的……” “菀秋根本就没钱,除了你那前夫,还有谁能拿出一千块钱?周美双,现在看我没工作了,你学会偷汉子了?” 温国华脸色突变,眼神立马凶狠了起来,往前跨一步,他用力一捏,紧紧掐住了周美双的脖子。 人在愤怒的时候是会失去理智的,温国华掐起周美双的脖子,看着她的眼睛睁大,瞳孔也不自觉放大,心中的火气却仍旧没消。 仿佛有一种莫名的难堪感如洪水猛兽一般追赶而来,他避之不及,只觉得自己如今的下场不过是在为过去的愚蠢买单罢了。 温国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口中还含混不清地念叨着:“都是你……都是你们……你们毁了我整个家!” 周美双被掐得无法呼吸,双手抵着他的身体往前推,一个劲挣扎。 “你……你想坐……牢……”周美双的面色都青了,她用力仰起下巴,死命推开温国华,竭力吐出几个字。 而温国华的意识,也终于在听见“坐牢”这两个字之后,才逐渐醒过来。 杀人偿命,伤人坐牢,他不能让自己的后半辈子断送在大牢里。 温国华松开自己的手,不知所措地后退一步,抬起自己的手掌,茫然地看着。 周美双早就已经吓坏了,一秒钟都不敢多待,揉着自己的脖子疯了似的飞奔出去。 …… 而另一边,温茵茵已经骑着她的自行车,赶到了店里。 半个多月过去了,小店已经初具雏形。 宽敞而明亮的店面,此时看起来空荡荡的,但她已经请了木工师傅帮忙做一整排落地展示架,到时候挂上各种时髦的衣裳,光是想一想,她的嘴角就已经抿了笑意。 “温同志,这墙面是直接刷上漆吗?”顾明湘请来的设计师问道。 温茵茵站在店中央,走到最里头的那面墙面前,双手展开比了比距离:“我想在这里放一整面镜子。” “一整面?”设计师愕然。 温茵茵点点头:“这个墙面镶上镜子,可以让整家店看起来更大,镜子也要特别定制,尽量不要太清晰,可以掩盖顾客的一些小缺点。可做工还是得精致,否则照上去就走样了。” 设计师听得云里雾里:“不清晰,但又要精致?” “对。”温茵茵笃定道,“可以去找镜子制造工厂的老行家问一问,看看有没有那种可以特制的镜子,能拉长影像,显瘦也显高。” 设计师闻言,虽心里有一百个问号,但还是配合地拿出纸笔,记下温茵茵的要求。 这些天,设计师与温茵茵有不少交流。 虽然很多时候温茵茵提出的要求如天马行空一般让人没法理解,难以捉摸,可真正实行起来之后,他却觉得这些要求都是合理的。 在这年头,当设计师不容易,基本上大家装修房子或是店铺都只希望将价格压到最低,哪还需要什么设计? 温茵茵看起来年轻,但说出来的话头头是道,设计师甚至觉得,自己能在她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如果真找不到特殊定制的镜子,那就在灯光上下工夫。去研究在什么灯光下人的肤色会更加白皙自然,到时候在店里安上。” 其实温茵茵脑子里的很多思路,学的都是后世那一套。 可现在各方面的技术肯定不比后世,温茵茵也不为难设计师,只请他尽力而为。 设计师一直点头,笔记本上的字写得密密麻麻,等对温茵茵的需求确认完全之后,便先行离开了。 天都快黑了,工人们完成手头上的活,也先收工,这店铺里,就只剩下温茵茵一个人。 站在这空无一物的店里,温茵茵心潮澎湃。 其实装修是很繁琐的,而进货对她而言虽然已经不算什么难事,可到底进过来的衣服要装满整家店,若说这很轻松,那是在骗自己。 因为进货是有门道的。 进一件衣服,总得搭配着裤子,这会儿虽然不少年轻女同志都已经开始养成自己的审美,可人家被她这家店吸引,更重要的,是相信她自身的眼光。 在摆摊的过程中,温茵茵累积了不少经验,也得出很多结论。 卖衣服和很多事情一样,开头是比较难的,吸引来顾客之后,人家愿意进更衣间试穿,这是第一步。 而走到这一步之后,接下来推荐她们再搭配不同款式的内搭裤子或是饰品,就容易得多了。 之前摆摊时她能让这么多人都对自己信任,说到底,是因为大家认为她有品位。就比如一些阿姨们,她们担心自己的眼光跟不上潮流,可又想给自己的闺女或儿媳买衣服,便会请她帮忙挑选。 做生意做的不是一锤子买卖,开店最重要的是要经营,只有守得住回头客,生意才能越做越红火,对于这一点,温茵茵深信不疑。 店里很安静,外头的天逐渐沉下来,但还没有完全漆黑。温茵茵也不嫌装修之后一地的灰尘,双腿盘坐在地上,感受着自己这段时间的收获。 过去她总以为在开店之际,她会慌张,会害怕,可真到了这个时刻,她却只觉得心底深处涌现的只有兴奋与期待。 人的进步是可以用肉眼感受到的,温茵茵觉得自己现在所得到的,就已经与付出呈正比。想到接下来一片光明的未来,她的唇角不由扬起几分淡淡的笑意。 …… 周美双神不守舍地跑出来,整个人因为刚才的挣扎而显得格外狼狈。 想到刚才那一幕,她的心紧紧拧成一团,感觉自己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 连温国华都要护着温茵茵了吗?他难道忘了当初是谁六亲不认,害得他丢了工作? 周美双越想越觉得不甘心,一个人在路上走着,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在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就只有自己的女儿了。 可林菀秋刚被单位辞退,情绪一定很不稳,家里也肯定因为这而乱成了一锅粥。 她现在再跑去女儿家里,只能给孩子添负担。 周美双这样一想,也不知怎的,竟真的走到了温茵茵的店门口。 远远地,周美双看见温茵茵漂亮的脸孔。 她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乌黑浓密的发丝垂落下来,衬得她更加肤白貌美。这时的温茵茵是在笑的,那笑容并不是刻意,仿佛只是自然而然地扬起唇角,只因为她的人生太精彩绚烂,所以才这么乐呵吗? 望着温茵茵这恬静的笑容,周美双的眼中布满了阴鸷。 她握紧了拳头,直接跨进店门。 感受到一阵阴冷的恨意时,温茵茵立马就转过头,本还带着笑意的脸色因为周美双的出现而猛地一僵。 她的心一颤,随即站起来,左右看了一圈。 温茵茵不知道周美双怎么了,但直觉告诉她,今天这人的情绪很不对劲。 “温茵茵,你害得我们好苦。” 周美双的眸光很沉,看起来阴森森的,等到她走近之时,温茵茵发现这人连气息都不稳。 “你怎么了?”温茵茵又问了一句。 周美双冷笑一声。 “怎么了?你把我们害成这样,还有脸问我怎么了?” “你爸丢了工作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这才多长时间,就已经打了我两回。害得我们像仇人一样,你心里就安乐了?” 周美双咬着牙开口之时,温茵茵的目光扫过她布满红印的脖子。 那痕迹一看就是被人掐过的,想一想当时在家里这两个人的争斗场面有多激烈,温茵茵的很意外。 当初她父亲虽然混账,可从来没有打过她娘,现在竟然会对周美双动手。 “还有菀秋,如果不是你,菀秋不会被单位辞退。她丢了工作,往后该怎么办?”周美双又说道。 原来林菀秋也丢了工作。 “我知道,你就是嫉妒我的女儿。你嫉妒她抢了你爸爸,怪她从小到大都有爸爸疼爱。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为什么喜欢我女儿?就是因为这孩子乖巧懂事,也孝顺,不像你,八竿子打不出个闷屁,还歹毒到报复他!” 居然说她嫉妒林菀秋?这人的脑回路是不是与一般人不一样? 温茵茵不出声了,决定任由周美双自由发挥。 周美双又说道:“你以前对锦开心心念念,恨不得嫁给他。可锦开喜欢的是菀秋,你见他们感情好,就兴风作浪,在他们结婚之后勾引锦开。现在他们整天吵架,你安心了?我告诉你,就算他们离婚,锦开也绝对不会娶你这种阴毒的女人!” 真是越说越不离谱了,温茵茵终于不耐烦,皱皱眉,便要出声。 可不想,余光中扫到一阵阴影,她回头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江玉面色凝重地走进店里,问道:“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第80章 任务十八发布(三合一) 江玉面色凝重地走进店里, 问道:“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温茵茵决定在这个地段开店的事情,刚才经过, 远远地看见店门敞开, 自然走了过来。只是没想到, 她一到,就听到这番让人不敢置信的话。 店里这妇女, 衣着整齐, 发型却很乱。她的精神看起来并不好,说话时却是条理清晰,并不像是个无理捣乱的人。 “你是谁?”周美双皱眉问了一句。 “阿姨, 她胡说的,你别听。”温茵茵对江玉解释了一句。 周美双发了狂一般咬着她不放,这本来只是小事,温茵茵也不是拿她没办法。可现在江玉来了, 情形却变得糟糕。 江玉相信周美双说的话了吗? 江玉看了温茵茵一眼,又望向周美双:“茵茵是我儿子的对象。” 周美双这才定神看着江玉。 都这把年纪了, 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 周美双一眼就看出江玉身份不凡。 家里条件不好的人,人到中年,总会显得有些疲惫。可江玉保养得当, 气势强大,身上穿的都是高档货, 手中还提着百货大楼的包装袋,这看起来可不像个家境普通的妇女。 周美双的眼睛立马眯了起来:“就是你儿子和温茵茵有婚约吧?之前听她和她娘说傍上一个有钱人, 我还不相信,没想到是真的。” 江玉的眸光一沉, 不用她仔细问,周美双自己就把什么都说了出来。 “我和温茵茵她爹走到一起十年了,这十年间俩人感情很好,他对我和前夫生的女儿也像亲生的一样。可没想到温茵茵嫉妒我们家,自己赚到钱,有了点名堂之后,就开始报复我们家。” “她爹原本在镇国营厂工作,她来闹了一场,害得她爹丢了工作,单位还收回宿舍楼,让我们无家可归!” “我女儿性格善良单纯,可温茵茵觉得我女婿有钱,就来勾引,两个人也不知道在私底下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情,害得我女婿和女儿的感情越来越差。现在我女儿还被工厂辞退了,要不是因为她怀孕,恐怕这个家早就已经散了!” 周美双说的话有条理,仿佛知道江玉在意的是什么,她一字一顿,就是指着往温茵茵身上泼脏水去的。 “你闹够了没有?”温茵茵从最初的震惊错愕,到此时的怒不可遏,几乎只有几分钟的时间。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周美双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不管自己说什么,也不管人家会怎么看待自己,现在她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毁了温茵茵的好事。 温茵茵的对象,她见过,那男同志开着一辆小汽车,看起来很有气派,长相也格外俊朗。 连她自己的女儿都配不上这样的男同志,温茵茵凭什么? 周美双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平衡,对着江玉说道:“我们都为人母,我相信你一定也非常在意子女的婚事。像这种女人,你真的放心让她进家门吗?” 周美双紧紧地盯着江玉看,想要将她拉到自己这一边来,语气笃定。 江玉哪想到自己这一趟过来,竟会碰到这样的糟心事,她不由看温茵茵一眼。 温茵茵没有出声。 她并不是无法开口为自己解释,只是觉得在这个节骨眼再为自己解释什么,反倒是着了周美双的道。 周美双说的话模棱两可,却全都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现在她想要辩驳,只怕会越说越糊涂。 慢慢地,温茵茵不气了,也不急了,就像是事不关己一般,任由周美双抓着自己不放。至于江玉,虽然她在意顾明煜的母亲如何看待自己,但所谓清者自清,若是江玉真的不信任她,不管她说些什么,都不管用。 温茵茵的心情平静下来,对周美双说道:“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周美双本来说话时还算是注意着分寸,可见她这淡定的神态,一时气急败坏,脸色变了又变。 再转眼看江玉。 江玉冷眼看着她,仿佛在考量什么,不动声色,这样一来,倒显得她自己跟跳梁小丑一般。 “我劝你还是早点让你儿子跟这种人一刀两断,温茵茵可不是这么好对付的。”周美双又咬牙切齿道。 可不想,江玉却突然开口了,声音慢悠悠地传来。 “我儿子要跟什么样的人来往,和你有关吗?” 温茵茵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看江玉一眼。可江玉却一脸镇定,走到周美双的面前:“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你都一把年纪了,说出这些诋毁小姑娘声誉的话之前,都不过过脑子?” 周美双没想到这人竟会为温茵茵说话。 一般来说,婆婆与儿媳之间的关系是最容易被挑拨的,虽然温茵茵还只是那男同志的对象,两个人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可她一看温茵茵这未来婆婆就是厉害角色,听了她这一番话之后,应该会对温茵茵起隔阂,直接反对温茵茵与自己儿子在一起才对。 可没想到,江玉竟然会站在温茵茵那边去。 “你知道她和我女婿是怎么搅到一起的吗?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你们家竟然还当个宝似的。”周美双冷笑。 只是她话音刚落,江玉已经淡声打断了她的话:“我没见过你女婿,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可我对自己的儿子有信心。”说着,她停顿片刻,又说道,“茵茵和我儿子的感情非常好。放弃一个这么好的对象,跟你们这样的家庭搅和在一起,茵茵又不是缺心眼。” 江玉说这话时语气淡然,却有自信。她儿子很优秀,温茵茵也很聪明,两个人这么般配,走到一起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大年初一那天的市晚会,她看着顾明煜与温茵茵之间的相处,能看得出,两个孩子是真心相爱。 因此,她根本不相信温茵茵会去勾引眼前这无知妇女的女婿。 图什么? 温茵茵本来也没料到江玉会站出来为自己说话。 现在听到她说的话,不由乐了,笑出声来。 见她笑得神采飞扬,仿佛丝毫不受周美双影响,江玉也笑了笑。 不自觉之间,两个人就站在了同一阵线。 看着她们俩这相视而笑的样子,周美双皱眉,片刻之后,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看来你还是太低估这农村丫头的野心了。”她轻嗤一声,又说道,“她活了二十年,过去的日子过得有多困难,你连想都想不到。你也许觉得温茵茵勾引我女婿很不合情理,但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们以前就是一对!” 周美双说的这里,终于见到江玉的脸色微微一变。 她冷笑,继续说道:但初恋之情算什么?你儿子明显比我女婿有钱,她当然选你儿子啦!” 周美双开口闭口说的都是“钱钱钱”,江玉觉得俗气。 江玉活了这大半辈子,很少与人起过争执。一般来说,别人对她都有几分敬重,非常客气,因此之前买鸡蛋的时候遇到那不讲理的,才会拿对方没办法。 现在,周美双说话也是咄咄逼人,一步一步靠近,让她不自觉后退,江玉的眉心紧紧拧起来。 周美双的唇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那天你和你对象去百货大楼买自行车,我也在。将近两百的自行车,你都能哄着那男人给你买,啧啧——” 周美双说到这里,神情愈发起劲了,幸灾乐祸道:“温茵茵,你有本事啊,找到冤大头啦!” 周美双的笑容很得意,就像是终于给这段时间的憋屈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可是,江玉的表情只是有一瞬的怔愣,很快就开口说道:“一辆自行车而已,你觉得很贵吗?” 周美双的笑容立马就僵住了。 江玉又说道:“茵茵能开这么大的店,难道买不起一辆自行车?我儿子跟茵茵处对象,心疼她出入没有通行工具,买一辆自行车怎么了?这位同志,你的格局太低了。” 说完,她转头看向温茵茵:“你家这都是什么人?” 江玉刚才心里头一咯噔,主要还是因为温茵茵处过对象的事。她不知道当温茵茵与那对象的发展到了哪一步,是不是真心诚意,所以一时之间有些怔愣。 至于周美双说的自行车,她倒是一点都不在意。 只是一辆自行车而已,顾明煜爱送就送,难道还需要问过她的意见? 江玉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看周美双,不由叹息。温茵茵这成长环境也太不容易了,家里贫困也就罢,父亲那边还一团乱。 家丑不可外扬,但干丑事的不是温茵茵,她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温茵茵面不改色,从兜里拿出钥匙,看周美双一眼:“你要在我这里帮我看门?” 可周美双却像是突然被激怒,眼睛变得通红,猛一窜上前。 “温茵茵,你害得我们一家人变成现在这样,家不像家,自己还能独善其身?”周美双就要咬碎了牙,上前就想要与温茵茵厮打。 “你想干什么?” 开口之时,温茵茵下意识左右看了一眼。 店里还在装修,师傅们留下不少工具,只要随手拎起一件,就能保护自己。 只是现在周美双一步步逼近,让她根本无法□□去拿。 感觉到周美双的情绪不对劲,江玉的心也一悬:“你再不走,我要报警了。” 周美双却不理她,快步走到一旁,蹲下拿了个扳手扬起来:“温茵茵,你想害死我们?就算我死了,也要找你陪葬!” 说着,周美双手中的扳手就要往温茵茵的脸上落。 温茵茵心一惊,连想都没有想,直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周美双的力气很大,就像是杀红了眼,整个人往温茵茵的身上压,手中的扳手一直挥舞着,让人不由感到窒息。 江玉哪见过这阵势,上前就要帮忙。 只是虽然生在这年代,但江玉从未受过苦受过累,力气没周美双大,想要拽开她,却根本拽不动。 店里乱成一团,周美双死死地瞪着温茵茵,猛地挥舞起扳手就要砸到她的头上。 而就在这一刻,温国华冲了进来:“住手!” 他一把扯开周美双,将她狠狠地甩到地上,周美双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之时扳手不自觉掉落,砸到自己的额头上。 她疼得面色一变,怎想温国华已经一把将她的头发紧紧揪住。 整个过程发展的速度极快,温茵茵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等到温国华出声之时,她才回过神。 “自己偷汉子,还要来打我的闺女?”温国华瞪红了眼,凶神恶煞。 周美双往边上瑟缩,头皮疼得像是被人掀起来似的:“我没有偷汉子,我没有!温茵茵做了这种事情……啊!” 温国华又是猛地一揪,周美双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疼得嗷嗷叫。 在这二人厮打之时,温茵茵冷着脸地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他们。 狗咬狗一嘴毛的事儿,这段时间她见过不少。只是现在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如此失控失态,温茵茵还是没有办法视若无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低声道:“不要在我店里闹。” 温国华抬起头,望着温茵茵的眼神中透出失落。 他来这里,是为了温茵茵。他担心周美双会闹个没完,所以在周美双夺门而出之后,跑到小卖部借电话打,几经周折,才从姚瑞兰的口中问道这家店的地址。 本以为自己保护了闺女,她应该会感动才对,没想到并没有。 温茵茵对他很抵触,甚至是厌恶。 温国华的眸光黯淡下来,所有的期望在顷刻间破灭:“我走,马上就走……” 他尴尬地站起身,拽着周美双的衣服往外走。 直到这俩人都离开,温茵茵才将目光收回来。 江玉静静地望着她,片刻之后才说道:“不早了,先去我家吃饭。” 温茵茵点点头,她也累了,想要找个地方,好好休息片刻。 温茵茵跟着江玉,步行到了顾家。 今天顾家没有人,江玉说顾建新出远门了,顾明湘和朋友去看电影,至于顾明煜,他很忙,在单位加班。 江玉让温茵茵先坐在沙发上等待,自己则去厨房做了顿饭。 温茵茵对吃什么要求不高,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可江玉却很讲究,竟用最快速的时间做了三菜一汤,看起来清清淡淡,却让人胃口大开。 温茵茵笑着道谢,接过江玉递来的碗筷和勺子。 两个人到底不怎么熟悉,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没什么话可说。 但很奇怪,即便是如此冷清的气氛,都没有让温茵茵觉得尴尬。 温茵茵慢条斯理地吃完这顿饭,放下筷子时,开诚布公地说道:“阿姨,刚才发生的事情,你应该觉得很惊奇,但那在我家是常态。我父母早就分开,父亲带着弟弟搬到镇上去住,而刚才那人,带着她自己的女儿与我父亲生活在一起。” 温茵茵坦坦荡荡,将自己家中的事情娓娓道来。 她可以猜到,刚才那一幕对于江玉来说,应该如一场闹剧一般难以令人接受。 等到江玉亲自开口问她这一切,倒不如她自己先把话说明白。 温家的一切,看起来复杂,但真正掰扯开说之后,却简单分明。 说到底,她就是一个不受宠的女儿,与自己被嫌弃的母亲一起生活在农村,母女俩相依为命,仅此而已。 “从小到大,你父亲都不管你们吗?”江玉低声问。 温茵茵摇摇头:“我娘是个老实人,即便被伤害成这样,却还是不愿意打扰他们一家的生活。她一个人将我拉扯长大,很辛苦,好在值得。” 说到最后,温茵茵的唇角扬了扬,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这笑容看起来很笃定,也很坚强,江玉默默地看着她。 温茵茵说出实情,是因为刚才江玉已经看见了这一幕,她若是再隐瞒,倒显得自己不坦然。 此时,温茵茵心平气和,眼底没有一丝的自卑怯懦,反而更让江玉欣赏。 江玉看着她,片刻之后,又问道:“那你父亲和他继女被单位辞退,确实是你干的吗?” 温茵茵沉吟片刻:“我爹对我娘不依不饶,甚至想要让我娘为他收拾烂摊子。所以我一气之下,去他单位向领导上报他与我娘还没离婚的真相,领导以作风问题将他辞退。” 停顿了一下,她又说道,“至于林菀秋的工作,我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也许是因为她与她母亲为了跟我抢生意,跑到我边上摆摊,被领导知道了,这才辞退了她。” 江玉略一思忖,知道温茵茵没有必要欺骗自己。 所有的疑虑在这时都已然被消解开,一切仿佛都已经拨开云雾,只是有一点—— “那她说你和她女婿曾经处过对象,又是怎么回事?” 温茵茵有点头大。 她与叶锦开确实处过对象,这没法不说实话,但那到底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时隔几十年,再承认这一点,让温茵茵颇有几分背了黑锅的感觉。 无奈的是,这锅还是她自己的。 她默默叹息,斟酌着应该如何解释。 而她没有想到,房门竟不知在什么时候打开了,顾明煜从外走进来,看向江玉:“妈,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明煜一到家,就听见自己的母亲询问温茵茵过去那段感情经历。 其实他是知道叶锦开这个人的。 顾明煜回国几年,老爷子时不时提醒他与温茵茵的婚约,可当他真正愿意与温茵茵见面时,对方却一点都没有将这婚约放在心上。 那时温茵茵明确表示自己已经有心上人,更向往自由恋爱,绝对不会听从长辈的意愿决定终身大事。 对温茵茵来说,拒绝顾明煜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可在顾明煜看来,那只过了几个月而已! 顾明煜不可能不在意。 可他自己在意是一回事,如今江玉为此质疑温茵茵,他必须制止:“妈,那是过去的事情了。” 江玉挑了挑眉:“过去的事情?明煜,你这对象过去的经历很丰富。” 温茵茵觉得奇怪,刚才江玉分明是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的,现在怎么突然变了个态度? 顾明煜不悦地拧了拧眉:“妈,你也不是什么古板的人,难道会在意这些?就算茵茵以前和别人相处过,现在她喜欢的人是我,就够了。” 温茵茵本来还想解释,可现在听顾明煜的话,她的嘴角不自觉弯了起来。其实对方若是不信任她,不管她如何辩解,都没有意义。 但顾明煜开口,却让她的心感到无比温暖。 这就是她最在意的安全感,无论在什么时刻,顾明煜对此从未吝啬过。 江玉颇为意外地看向顾明煜。 知子莫若母,一直以来,顾明煜从不在意旁人的感受,决定的事情就自顾自往前冲,何曾向她解释过什么? 看来他对这个女孩,是真的上心。 江玉睨他一眼:“那她的家庭背景这么复杂,你也不在意?” “我不在意。”顾明煜淡淡道,“茵茵从这么复杂的家庭环境中跳脱出来,让自己成长到现在的样子,这一路走来不轻松。她父亲的选择不是她能决定的,妈,不要为难茵茵。” 温茵茵看着顾明煜。 他保护着她,不让她受任何伤害…… 可这本该是需要她自己面对的问题。 江玉坐在沙发上,姿态优雅,她的双手交握着,沉默片刻,缓缓松开,拿了茶几上的水,喝了一口。 温茵茵已经站起来了,顾明煜站在她的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只要再听到一句不乐意听见的话,就会直接带着温茵茵转身离开一般。 原来孩子总会是在自己不经意的时候成长起来,过去顾明湘是如此毫不犹豫地追求自己的爱情,现在的顾明煜,也是如此。 江玉的眉心早就已经舒展开,再抬起头的时候,她看向温茵茵:“你是怎么想的?” “阿姨,我知道你对我有怀疑,可时间会证明我和明煜的感情,也会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 “那如果我反对他的选择呢?”江玉又淡声问道。 顾明煜皱眉,想要说什么,温茵茵却冲他摇了摇头。 她的眼神很温和,没有任何躲闪,像是劝他放心。 “阿姨,如果你一定要反对,那我也会尊重。可同时,我也希望你可以尊重我们。长辈的祝福固然重要,但如果仅仅因为长辈的反对而退缩,我想这不是我的作风。” 温茵茵的声音温柔似水,分明是在表达自己坚定的立场,可开口的时候,嘴角却带着笑意。 她很真诚,也很果敢,整个人像是会散发光芒,望着这一幕,江玉不由笑了。 见江玉与温茵茵相视而笑,顾明煜还觉得奇怪。 可下一刻,江玉又开口:“我不会反对你们。” “别人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茵茵,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经过短暂的相处,我看得出,你是一个好孩子。你的父亲那一家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我们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如果他们还是来纠缠,你可以来找我,我能帮你处理这些问题。” 其实刚才她不过是想要看看温茵茵对自己儿子的感情有多坚定而已。 毕竟这些日子,她看见的只是顾明煜对温茵茵情有独钟,而温茵茵,只是在被动接受而已。可现在,她确定了温茵茵的心意。 这孩子并不是一个会临阵退缩的人,她与顾明煜一样,对自己的选择会坚持到底。 江玉的语气慢条斯理,再一次望向温茵茵的时候,眼底的笑意变得愈发温和。 从第一次见到温茵茵开始,她就是真心喜欢这孩子的。 这一路走来,不过与温茵茵见了三次面,可每一次,温茵茵都能给她足够的惊喜。 这一刻,江玉已经不需要掩饰自己对温茵茵的喜爱。 “阿姨,你这是——”温茵茵有些怔愣。 江玉笑了笑:“我是说,以后我们顾家,就是你的靠山了。” 她的话音刚落,顾明煜的眼底就染上几分笑意,那是豁然开朗的笑容,也是心满意足的笑容。 温茵茵回头看顾明煜,眼中有惊讶,但很快就被喜悦所替代。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清澈无比,那样的纯真是绝对骗不了人的。 看着两个孩子站在原地傻乐的样子,江玉的笑容也更加舒展,她伸手,轻轻拍了拍温茵茵的肩膀:“看得出来,这些年,你很辛苦。但努力是不会白费的,你和你母亲的日子会越过越好,到时候,那一家子人只会后悔莫及。” 温茵茵没想到她会对自己说这些。 她有些委屈,有些不知所措,也感到温暖。 江玉的话语中透着些许怜惜,话一说完,她就看见温茵茵低下头,眼眶泛红。 她不由感慨。 不论如何,这就只是个孩子而已。遇到难缠的人时,这孩子一点都不懦弱,就像是一个战士一般往前冲。 可是,再勇敢的战士,也会有脆弱的时候,这一刻,温茵茵的神色,就是脆弱的。 怪可怜的。 看着温茵茵这委屈的样子,江玉走上前一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拥抱:“没事的,都过去了。” 温茵茵用力地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抬起眼眸时,又看见顾明煜的笑眼之中,透出深深的宠溺与温柔。 …… 顾明煜与温茵茵一起从顾家小院走出来。 冬去春来,静谧的夜晚并不寒冷,微风温暖和煦。 温茵茵停下脚步,抬起头对他说道:“我和叶锦开没有牵过手。” 说着,她将自己柔软的小手塞进他的掌心中。 顾明煜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握紧她的手。 而后,她又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也没有亲过他。”她又轻声说。 顾明煜低笑一声:“我知道,不用解释。” 温茵茵摇摇头,又固执地说道:“更没有对他说过喜欢” 顾明煜挑了挑眉:“也没有对我说过——” “我喜欢你。”温茵茵打断了他的声音,认真地说道。 夜风宁静,却将温茵茵软糯的声音带到他的耳边。 这轻飘飘的温柔就像是一阵暖流,猛地灌入顾明煜的心底。 他从来没有见她如此主动过。 温茵茵的双手轻轻放在他的腰际,依偎在他的怀里,慢慢开口。 “顾明煜,感情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所以我刚才没有向阿姨解释太多。我只想告诉你,虽然处过对象也没什么羞耻的,可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当时我不懂事,对他有好感,但仅仅是好感而已。所以,不要在意。” 温茵茵开口时候,语气缓慢,又变回过去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 看着她用自己笨拙的方法宽慰他的心,顾明煜失笑。 他不在意。 因为他可以感觉得到她对自己的心意。 但即便不在意,听见她说这番话,他还是很高兴。 因为温茵茵终于可以敞开心扉,不再羞涩,不再彷徨,用真心与笃定面对他们的感情。 她变得勇敢,就像是积极向上地生活时那样勇敢,就像是面对不公平待遇时从不放弃时那样勇敢。 顾明煜再也按捺不住那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想法,拥紧了她,温声说道:“茵茵,我们结婚吧。” …… 直到回到家,温茵茵的脑海中还是回荡着顾明煜刚才说的话。 他说—— 结婚。 温茵茵的脸颊绯红,即便已经梳洗完,心绪仍旧无法平静。 姚瑞兰哪能看不出孩子的反常,不禁问道:“是店里出问题了吗?” 温茵茵摇摇头,想了想,又轻声说道:“娘,我和明煜结婚,你觉得好吗?” 温茵茵的声音很低,有些羞涩,有些忐忑。 姚瑞兰起初还没听明白,等到反应过来之后,声音一下子拔高:“结婚?” “娘是觉得太快了吗?”温茵茵问。 姚瑞兰看着这样的温茵茵,不免有些惊讶。 这几个月,温茵茵像是变了个人,有主见有想法,不管做什么,心底都有明确的计划,非常有本事。姚瑞兰都已经习惯自己的闺女变得这么独立了,现在看见孩子露出小心翼翼的神色,不由失笑。 婚姻是人生大事,即便温茵茵与顾明煜相处得很好,可真要走到这一步,做这么重大的决定,她还是有些彷徨。 “那你觉得快吗?”姚瑞兰笑着问。 温茵茵沉默片刻,才说道:“其实本来不打算这么早结婚,但刚才听见他开口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想拒绝。” 姚瑞兰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既然你自己已经做了决定,还怕什么呢?茵茵,你已经长大了,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大事负责了。只要你认为他够好,那就答应他。” 温茵茵抿了抿唇,撒着娇钻到母亲的怀里:“娘,我们母女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要是出嫁了,你怎么办?” “傻孩子,女大出嫁,你要是能找到一个好归宿,娘开心都来不及呢。”姚瑞兰摸了摸温茵茵的头,又笑着说道,“你娘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找到事情做,也交了朋友。就算你将来出嫁了,娘也不会孤单的。” 姚瑞兰说的话,既是在安抚温茵茵,让闺女放心。可另一方面,这也是事实。 自从温茵茵又给姚瑞兰她们接到一批做夏日小裙的订单之后,她们现在可忙坏了。 隔壁村的村民们得知上湖村有人专门给镇上国营单位的小姑娘做裙子穿,一个个都慕名而来。好几户人家家里的闺女要出嫁,都想出样式,让她们帮忙做嫁衣呢。 姚瑞兰的生活日益充实,早就不再像过去那样了。 年轻的时候,姚瑞兰依赖父母,出嫁之后,依靠着丈夫,丈夫走人,她就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闺女身上。 从前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直到温茵茵一次一次在她耳边念叨,时间久了,她竟逐渐接受适应闺女的新思想。 这些日子,她感觉自己的思想都进步了不少,又有了独立自主的生活能力,现在闺女要出嫁了,真不需要担心她。 只是话虽这么说,看着闺女像儿时那样肆意撒娇,姚瑞兰还是觉得心暖洋洋的。她像过去那样,轻轻抚摸着温茵茵的背:“不要担心,我一个人可以的。” 温茵茵皱了皱鼻子,仰着头,声音软乎乎的:“谁说我是担心了?娘,我是不舍得你。” 姚瑞兰的笑意更甚,可不自觉之间,眼眶却变得湿润。 这大半辈子,她过得不容易,但有一个这么贴心懂事的闺女,什么都值了。 姚瑞兰还沉浸在心底的温暖感受之中,却不想,温茵茵突然离开她的怀抱,认真说道:“娘,我再攒点钱,等给你在镇上买了房子,再结婚。” 姚瑞兰一脸错愕:“买啥房子?我在这儿住挺好的。” 买房子可不是小事情,这念头,姚瑞兰是从来没有动过的。 过去虽然温茵茵也提起过想要买房子,可她总觉得孩子是随口一提,没想到现在温茵茵居然还挺认真。 姚瑞兰穷惯了,也本分惯了,哪能这么快接受温茵茵这思想。 但是,等到闺女好好对她说了一通之后,她躺在床上,一宿都没睡好。 在镇上买房子,这想法若放在过去,就是天马行空。 可现在,温茵茵有了足够的能力。闺女有本事了,想要带着她一起到镇上去住,这多吸引人啊,姚瑞兰哪舍得拒绝呢? 毕竟,她也想离自家闺女近一点,往后孩子工作忙的时候,她还能帮忙去带带外孙和外孙女呢! 这样一想,姚瑞兰的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期待,等到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才终于入睡。 …… 既然已经决定与顾明煜结婚,那买房的事儿,就要尽快提上日程了。 其实以温茵茵现有的存款,买房也不是没有希望的,听说后世可以贷款买房,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这样的政策? 温茵茵不是想一出是一出,只是很多时候的事态发展都是顺理成章的,她便没有任何犹豫,埋头就直接开始拼了。 她在镇上没什么朋友,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胡小丹。 胡小丹听说温茵茵想要买房子,立马托人帮她找地方,没几天时间,就找到了不少合适的房子。 温茵茵本以为卖房子的人不会多,毕竟这又不是后世,也没人炒房。可没想到,原来不少人手中有房子想要脱手,一时之间,她的选择还不少。 温茵茵也没多犹豫,带着自己的母亲就开始到处张罗。房子看了一间又一间,姚瑞兰的心情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到逐渐接受,再转变到最后的心满意足,仿佛只是一瞬间的工夫。 看着自己闺女这忙碌的样子,姚瑞兰又欣慰,又心疼:“你就跟个陀螺似的到处转,也不歇一会儿。” “娘,我一点都不累!”温茵茵认真地说道,又拿出一张地图,递到姚瑞兰面前,“你看,我喜欢这位置,边上有菜场,还有公园,环境很好。” 温茵茵还没把话说全呢,这地段将来的发展特别好,成了镇上最繁华的地方,房价一涨再涨,入手绝对不会亏。 姚瑞兰看着,只是笑:“娘都听你的。” 温茵茵点点头,将地图收起来。 她已经请胡小丹与房主约好,尽快去看房,因为通讯不发达,温茵茵现在还不知道对方的意思,但或许明天就有好消息了呢? 温茵茵忙得脚不沾地,可整个人却异常兴奋,恨不得一天能有四十八小时! “你这孩子,精力是愈发好了。”姚瑞兰笑着站起来,“看你最近都瘦了,娘去给你炖鸡汤喝。” 温茵茵立马摇头,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行,我还得先去镇上店里看看,回来再喝汤。” 她出了门就迈上自己的自行车,风风火火的,而正在此时,脑海中又响起系统的声音。 【任务十八发布:请工人师傅加快店铺装修进度,三天之内开张。】 【任务完成后,系统将奖励一位得力助手,为宿主分担工作压力。】 第81章 小店开张(三合一) 【任务十八发布:请工人师傅加快店铺装修进度, 三天之内开张。】 【任务完成后,系统将奖励一位得力助手,为宿主分担工作压力。】 温茵茵眼睛一亮。 其实她正有招营业员的打算。 开了店之后, 她自然要每天去店里, 只是她家到底住得远, 就算买了房子也得装修通风,不可能立马搬进去。 这样一来, 她若是每天都等到打烊才回家, 恐怕会吃不消。 招一个营业员可以在日常的工作中为她分担压力,晚上打烊的时候,她还能早点回去呢。只是, 系统怎么连这都为她考虑到了?温茵茵觉得奇怪,但也没想太多,毕竟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开业。 装修到这个地步, 已经差不多了,温茵茵请的木工已经帮她做好了足足八个落地展示架。衣架也是她特别定制的, 清爽的原木色, 看起来很有质感,挂在落地架上,非常整齐。 既然要开店, 一些支出是没法省的,温茵茵去百货大楼买了个熨斗, 付钱的时候,看见边上的缝纫机。 姚瑞兰最近对做衣服很感兴趣, 还接了不少单子呢,虽然温茵茵希望她多休息, 不需要忙着赚钱,可看她过得这么充实,也放心了不少。 想到姚瑞兰看见缝纫机之后会有多欣喜,温茵茵没多想,直接就买下来。 装修工人已经开始收尾工作,最后阶段,温茵茵便一直在店里守着。师傅们若是有什么需要跑个腿的,温茵茵的存在就派上用场了,蹬着她的自行车上五金店买点螺丝螺帽什么的,效率特别高。 顾明湘闲来无事,也绕到店里看一看,设计师本来就是她的老同学,这会儿两个人便直接聊开了。 “你这朋友是真有韧性,每天来得比装修工人早,走得比他们晚。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还只觉得这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没想到这么有本事。” 顾明湘一笑:“茵茵做事情很认真。” 说着,她左右环视。 小店是很开阔的,装修风格比较简单,但洁白的墙面看起来干净明朗,使得整间店面看起来更加敞亮。 温茵茵不喜欢任何夸张的设计,因此店里的每一个摆设都很简约,只是简约之中不失品味,看起来便愈发有格调。 收银台的桌子是温茵茵与设计师一起去挑选的,与落地架相同的颜色,摆在店面的一角,并不突兀,而桌后的高脚凳则是温茵茵绘图之后请木工做的,看着好像普普通通,坐上去之后,倒是舒适。 温茵茵知道后世一些快消品牌商店里的更衣室不止一间,而她的店面不小,若是到时一连来了好几位客人,排着队试衣服总归不是好的购物体验。因此她将设计师原本划分出来的试衣区域做成三个隔间,里面有些狭窄,但本来试衣服就很少有人成群结队的,影响不大。 这样一来,试衣间多了几个,挂上帘子,里头就成了个有隐蔽感的空间,看起来像这么回事儿了。 顾明湘自己开的也是服装店,只是当时她做这事的时候只不过一时兴起,找了家店面,进了批货,把衣服熨平整,店铺就开张了。与温茵茵相比,她这简直就跟小孩过家家似的。 顾明湘想到这里,嘴角不自觉扬起,勾出一个懒洋洋的弧度。 设计师郑方伟望着她的神色,心头不由微微一动。她的美是令人惊心动魄的,而拨开云雾之后,便更是闪耀动人,只是可惜了—— 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直到顾明湘意识到这道眼神,仍旧没有避开。 “明湘,晚上有时间吗?我想请你看电影。”他真诚地邀请。 “方伟,我结婚了。”顾明湘的回答很自然,没有任何想要让别人难堪的意味,语气平常。 “你回国很长时间了,你丈夫没有意见吗?”郑方伟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明湘蹙眉微拧,从最初愉快的情绪之中回过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跟你有关系吗?” 郑方伟被她这眼神一扫,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脊背绷紧。 温茵茵回来的时候,恰好店里的气氛很紧张。 她的声音打断了此时的沉寂:“明湘姐,看看我刚买的落地灯和熨斗。” 顾明湘转头笑了笑,走上前去:“这缝纫机是?” “这是送我娘的,她喜欢做衣服。”温茵茵乐呵呵的。 温茵茵的笑容很能感染人,每当看着她这容易满足的神色,顾明湘便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见俩人拿着落地灯研究摆放在哪里,郑方伟的神色顿了顿。 出门的时候,他想要跟她们打声招呼,可视线落在顾明湘那张明艳的脸庞之时,心神恍惚。温茵茵冲他摆了摆手:“辛苦了,明天见。” 郑方伟尴尬地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开。 对方是走是留,似乎没有影响到顾明湘,温茵茵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明湘姐,我刚才听见你们说的话了。” 温茵茵说这话时,顾明湘正在摆弄台灯上的开关,电源已经接好了,她的手轻轻一旋,暖黄色的光芒就照耀在脸上。 从温茵茵的角度看去,顾明湘的五官没有任何瑕疵,高挺的鼻梁显得整张脸更加深邃,当真是如画一般的美。 只是,她的眼神却并不是这么神采飞扬。 此时顾明湘微微垂眸,眸光黯淡下来,带着几分往常不可见的伤感。 “茵茵,好好珍惜明煜。因为很多时候,相爱的人不一定能走到最后。” 温茵茵听说过顾明湘与她的丈夫是在大学校园之中相识相知相爱,自然而然地走入婚姻之中。只是后来两人分居,又分隔两地,让人好不唏嘘。 见温茵茵一时失神,没有出声,顾明湘扬了扬唇角:“你好奇吗?” 顾明湘与她丈夫之间究竟为何走到这一步,谁都不知道。顾家人操碎了心,章家人也只当顾明湘太任性,可不管顶着多大的压力,她都没有说过其中缘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温茵茵也有。重活一生并且拥有了一个系统,这是谁都不会知道的,可她并不觉得这样的隐瞒是欺骗。 因此此时,她也不会深究顾明湘不愿意说出口的心事:“明湘姐,我就是觉得,像你这么好的人,应该过得更幸福。不过幸福的定义只有你自己知道,身边的人对你再关心,也不及你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来得重要。” 温茵茵的声音很轻软,说出的话也善解人意。顾明湘本以为像她这么年轻的女孩会对自己好奇的事情打破砂锅问到底,可没想到,她并没有。 幸福的定义,只有自己心里头才清楚,即便身旁人一再劝说,可她自己想不清楚,这段路就走不下去。 顾明湘轻轻“嗯 ”了声,没有再说话,若有所思的样子。 …… 铺面终于装修好了,温茵茵付了一笔工钱,就开始与她娘一起清理打扫起来。店面里是真的乱,也是真的脏,但好在姚瑞兰与温茵茵都是吃过苦的,这会儿也不嫌累,一人拎了块抹布,就将这小店里里外外都擦洗了一遍。 从外头看去,这一个月以来,这家小店就没停止折腾过。温茵茵整天出出入入,看起来干劲十足,可这条街上其他店面里的老板都是用刻板印象看待她的,得知这儿要开一家服装店,纷纷不看好。 “这么年轻,还是女同志,哪懂做生意啊?” “这两年政策放宽之后,一些农村里的年轻人就想着出来干个体户。可赚钱哪有这么容易?” “不说别的,就看看我们这一整条街的店面,哪家像她的店这么讲究?连装修都要花一个月的时间,真是把钱往大海里抛啊。” 有人在背地里议论自己,温茵茵是全然不知道的。不过就算她知道,也不会有什么想法,在事成之前,拍着胸脯打包票就只是自吹自擂,因为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这店的生意会如何。 姚瑞兰干活又快又细致,闺女擦洗过一遍的地方,她要重新洗一遍。直到确认这小店里一尘不染,心里才满意。她心里想的是,闺女做生意,自己是帮不上忙的,能干的活儿就尽量帮忙干了,好让孩子好好休息。 娘俩一鼓作气,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将店面整理得连一丝灰尘都找不到,接下来,就要将衣服运到店里了。 前些日子温茵茵坐着火车去了清市一趟,这是第二次去,她显得轻车熟路。不仅进了不少货,还和人家约定好往后进货用电话联系,若是那边有最新款的衣服,直接可以发过来。当然了,温茵茵也不是冤大头,人家发来的衣服倘若她不满意,到时候可以一次退货,这样一来,减少了她这小生意的风险,也能让店里的时髦的衣服源源不断,给顾客们新鲜感。 不过,温茵茵自己一个人没这么大的本事,谈拢这一切,还是得靠顾明湘。 顾明湘到底做了一段时间的服装生意,对方还是比较信任她的,因此温茵茵带着顾明湘给自己的名片去和人家商量往后的合作时,才会这么顺利。 反正不管如何,店铺里的第一批衣服已经进过来了,当时温茵茵自己拎回来一批,档口的老板还帮忙运送过来一批。可现在这么多的衣服该如何运到店里去,就成了个问题。 后天就要开张了。 温茵茵寻思着是不是找一辆小货车运输,却不想自己一回到家,竟碰上沈月娥带着大部队上门了。 “茵茵,这么多衣服,你一个人来来回回得走几趟啊?我们帮忙,一人扛一袋,一起给你送到店里去。” 沈月娥带来的妇女们都很感激温茵茵。温茵茵与制袜厂合作了两回,对方很满意,决定与她建立稳定的合作关系。 天气逐渐变暖,毛线袜穿不了,张经理就送来厂里做的普通袜子,让温茵茵带领村民们帮忙在上面织些新鲜玩意缝上去。 对于张经理来说,上湖村的村民们手艺好,经由温茵茵指点之后做出的小图案特别生动有趣,能吸引小孩子的目光,最重要的是,要价不高。 而对于上湖村的妇女们来说,每一回赚到的钱凑到一起,算是积少成多,大家从一眼望到头的生活转变过来,逐渐开始期待未来的可能性,怎么可能不激动兴奋呢? 因此,这是双赢的买卖。 上湖村的村民们感激温茵茵,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感谢。送钱送礼,温茵茵不稀罕,毕竟人家小姑娘现在的小日子越过越红火,区区几块钱的红包和一毛钱一个的鸡蛋已经不算什么了。 既然如此,大家就想到一个办法,为温茵茵出力。 温茵茵整理出的服装有整整八个蛇皮袋,沈月娥力气大,一人扛了两袋。剩下几个大婶也伸手掂了掂重量,有的扛两袋,有的扛一袋,有的两个人合着扛一袋,一来二回的,大家自己就完成了分工。 温茵茵被她们感动得不行,也不客气了,说了好几回谢谢,就和大家约定好,明天一大早就出发。 第二天清晨,大家都很靠谱,没一个耽误温茵茵的时间,一行人扛着蛇皮袋,风风火火地坐大巴车,将温茵茵的货送到镇上。 沈月娥最初还是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但走到店门口的那一刻,她还是愣住了。 左右看了好几圈,她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茵茵,这真是你开的店?” 温茵茵失笑,点点头。 沈月娥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宽敞的店面,大门竟然是用玻璃做的,看起来崭新气派,从外头就能看见店里的装修。等到温茵茵拿钥匙开了门,她又是惊呼一声。 “这么大的店,得多少租金啊!” 温茵茵莞尔,只是都不需要她多说什么,村民们自己就已经讨论起来。有的说自己的表弟在镇上就有店面,这么漂亮的店,一个月没几十块钱绝对拿不下来,有的说自己家男人曾经在镇上给装修队帮工,这么豪华的装修风格,价格低不到哪里去。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到最后,也没人嫉妒温茵茵,只是又得出了一个结论——这茵茵丫头果真能干! 听见这店里传来的动静,大街上不少人都远远地看。 来往的路人没有这闲情逸致,惦记着这家店的,自然是其他小店的老板们。 其实,大家的心情都是有点复杂的。一方面,他们觉得小姑娘年纪轻,哪懂得做生意,到了最后指不定就血本无归了。可另一方面,看温茵茵整出了这么大的阵势,说着酸话的人心里总有点忐忑,该不会真让她赚大钱了吧? 这么多人里头,心中最不安的,就是温茵茵这店正对面一家服装店里的店主。 她叫朱秀。 朱秀在店门口看了又看,感觉自己的眼皮子都在跳。 这条街上,别的店主看的只是个热闹,毕竟卖的不是包子豆浆就是副食品,与这新店没有竞争关系。 可她就不一样了。她卖的就是衣服,若是一个不小心,对面店面的衣服比自家的要好看,生意直接就会被抢走,到时候可怎么办? 朱秀伸长了脖子张望,那脸色愈发难看,最终实在按捺不住了,直接走到对面,进店张望。 这时,温茵茵已经将蛇皮袋里的衣服通通拿出来了。衣服还没有熨烫过,并不平整,松松散散地堆在地上,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朱秀挑着眉打量这小店,还没开口,就听见温茵茵说了一句。 “你好,我的服装店明天开张,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来看看。” 朱秀不由看了温茵茵一眼。 眼前的小姑娘眉清目秀,一双眼睛清澈无比,没有生意人的世故,反倒像个孩子一样真诚。 就只是个孩子而已,真懂得做生意? 她又看了看店里头抹着汗帮忙整理衣服的村民们。 这些人一看就是农村来的,身上穿的衣服一点都不讲究,还打了不少补丁。 所以这家小店是一帮村妇合伙儿开的? 估计她们没法与自己竞争。 朱秀觉得心里头舒坦多了,撇了撇嘴:“我叫朱秀,看见对面那间店了吗?是我开的。”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温茵茵这才看见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服装店。 隔得远,温茵茵看不清店里的布局,只觉得店面看起来灰暗得很,特别赶客。只不过,这与她无关。 温茵茵笑了笑,说道:“那以后就请朱秀姐多多关照了。” 朱秀闻言,“哼”了一声:“你年轻,不懂买卖难做。跟你说实话吧,这条街上开过不少服装店,有的亏得连渣都不剩。” 温茵茵笑着说,“生意确实难做。” 朱秀见她虽然顺着自己说话,眼底却没有任何惧色,愈发觉得没滋没味的,意味深长地看了在场的村民们一眼,转身走了。 直到这人走了,沈月娥才“啐”了一口:“呸!狗眼看人低!” 温茵茵哪看不出朱秀的眼神中带着对自己的考量与嘲讽?只不过这样的偏见,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嘴皮子逞个能最没劲,有这时间,还不如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等到她这店的生意蒸蒸日上时,对方就打脸了。 只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她哪还需要在意这不相干的人脸蛋疼不疼? …… 在新店临近开业之际,蒲城的天气很给面子,前些天还突然转凉,大家出出入入都得穿厚实的外套,这两日下了一场大雨,竟冲刷去最后一丝凉意。 店铺开张,当然不能悄无声息,温茵茵一早就跟自己的几个朋友打过招呼,请她们帮忙多多宣传。 当然了,她的朋友不多,除了胡小丹,还有之前在纺织厂里关系还过得去的工友。 这样自然是远远不够的,左思右想之下,她去了一趟电影院。 电影院的售票亭里,坐着一个女职工。 温茵茵一上前,她以为是来买电影票的。可再一仔细看,这不是之前来电影院门口摆摊的女同志吗? 女职工挑了挑眉:“我们电影院门口不准摆摊,之前已经为你破例了,现在不要再让我们难做。” 可不想,温茵茵只是笑盈盈道:“我不是来摆摊的。同志,我开了一家服装店,这是名片。卖的都是像你们这样年轻女同志的衣服,很好看,价格也不高。” 对方接下名片看了一眼。 简简单单的名片,上面印着端正的字体——茵茵服装。 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写着开业大酬宾的活动力度。 这年头,谁开店不是无声无息的,哪还有这么多讲究和噱头? “我今天来,是特地来感谢你的。之前要不是因为你帮忙,让我在这门口摆摊子,现在也没法这么快开了店面。” 说着,温茵茵就直接拿出一件小裙子来。 这小裙子是姚瑞兰之前用剩下樱桃红布料做的,本来想着别把布料浪费了,让她挂在店里头,看能不能卖了。 可现在温茵茵却有另外的考量,她要拿着这些裙子来做人情。 温茵茵拿出裙子,也不等人家拒绝,直接就要送。 对方想要推辞,可望着这裙子显眼的颜色,却不舍得了。 “收下吧,之前你把陈明明的海报送给我,我照着海报上的毛衣搭配来衣服,效果特别好。”温茵茵笑盈盈道。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起初女职工还是一副不好相处的神态,这会儿不自觉扯了扯嘴角:“就是几张海报而已,放着也没用。” 温茵茵笑着说道:“几张海报,你本来没必要给我,直接丢掉就是了。可你愿意帮忙,这就表示你心地特别好。这裙子你就收下吧,皮肤白的人,穿这裙子最好看了!” 对方本来还挺高冷,禁不住温茵茵这一口一句好听的话,不由伸手接过裙子。 大家都是识货的,这裙子一握在手中,猜不出多少钱,可质感有多高级,又怎么可能毫无感觉呢? 温茵茵只说这是自己的一番心意,让她务必要收下,最后,她实在没法拒绝,也不愿意拒绝了。 “行,我收下了。”女职工说道,“不过,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要让我帮忙的?” 这下温茵茵嘴角一咧,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眼睛都弯了起来。她从自己兜里又拿出了一张跟陈明明之前那画报差不多大的纸张,往前轻轻一递:“能不能帮我把这宣传纸放你们售票亭?” 纸张上印着温茵茵新开小店的店名和地址,上面用色彩丰富的文字排版,写了好几重开业活动。底下还写着一行字——凡进店必有小礼品相送。 女职工被温茵茵逗乐了:“你早就打了这主意吧?” 温茵茵抿起唇,腼腆地笑了笑:“感谢是真的,就算你不愿意帮忙,这裙子也是我真心要送的。” 女职工沉吟片刻:“行吧,我就给你搁这儿。不过只是往这里一放而已,不能太高调,否则领导也要找我麻烦的。” “明白明白!”温茵茵点头如捣蒜。 离开电影院,温茵茵终于舒了一口气。 开业宣传,这也是上辈子她从电视上学的。听说人家新店开张要剪彩,要发传单,还要在网络上大肆宣传一番,以打折酬宾或是赠送小礼物的方式吸引消费者们的眼球。 温茵茵没经验,也没见过这年代有人这么干,便只是尽自己所能,多吸引一些顾客们前来。 不过,既然电影院的职工愿意将她的宣传纸放售票亭里,那就肯定是有成效的。 蒲城不大,年轻漂亮又有消费能力的小姑娘统共也就这么些,她们的娱乐活动少之又少,电影院的宣传纸,说不定能吸引到她们呢? 毕竟当时在电影院门口摆摊的时候,她的衣服可是一售而空,所以温茵茵对此还是有一定信心的。 温茵茵的服装店选在二月的最后一天开张,当天天气晴朗,她在店门口放了一串炮仗,给新店开业讨了个好彩头。 早晨没什么人出来闲逛,她也不着急,与姚瑞兰一起在店里烫衣服。 衣服其实已经熨烫过一遍了,但温茵茵精益求精,连一丝褶皱都不能看见。见自己的闺女这么认真,姚瑞兰一个劲笑她,但还是全力配合。 等到了中午,顾明煜竟然送了一个花篮和摆台过来,鲜红的花束往店门口一摆,倒显得小店立马热闹了起来。 “生意怎么样?”顾明煜问。 温茵茵笑:“谁大清早起床赶来买衣服呀?一会儿就来客人了,别急。” 看着温茵茵这气定神闲的样子,顾明煜不由眯了眯眼睛。 谁说这小姑娘没见过世面?他倒是觉得,温茵茵比谁都要淡定。 顾明煜还得赶着去开会,便没有久留。 不过就算留在这里也没用,难道要让他帮自己卖衣服吗? 温茵茵倒是觉得,自己一个人还比较好发挥。 …… 朱秀一大早就到店了,听见对面放炮仗的声音,她的眼皮子就一直跳,跳到这会儿,见还是没人进店,她才放心。 她就说嘛,生意哪是这么好做的,今天一早上,她这店里也没个老熟客进来呢,别说对面那小丫头片子了! 朱秀舒了一口气,终于不再盯着对面的“茵茵服装”瞧了,转头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午饭开始吃起来。 这午饭是她给孩子们准备的,多出来的饭菜不能浪费,就全都往碗里一盛,端着就来店里了。 现在再吃,饭菜自然是凉了,不过她也不在意,看着报纸,喝一口水,慢慢吞吞把饭吃完了。 等到吃饱喝足了,她站起来伸一个懒腰,突然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她发现对面的服装店里竟然挤满了人! 朱秀感觉刚才吞下的饭菜全都噎到嗓子眼去了,不敢置信地跑到门边去,伸长了耳朵去听对面的动静。 “茵茵,我们早上可煎熬着呢,恨不能立马午休,可以来买新衣服!” “就是,小丹还说你店里的衣服样式多,但每个样式就只进一件,可把我们急坏了。” 胡小丹趁着午休时间出来,跟几个女同事一起来给温茵茵捧场。几个人说说笑笑,一下子就让整家店都变得生机勃勃的。 不知不觉之间,温茵茵与胡小丹走得越来越近,其实小店开张对温茵茵来说是大事,但对胡小丹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可胡小丹却不遗余力地帮助她,不仅是在单位里跟同事们说了个遍,还跑到市委大院宣传。 市委大院那边有不少温茵茵的老顾客,之前她说要开店,大家还热情地问她店铺地址呢。只是当时她还没想好店面租在哪里,再加上这些天比较忙碌,没腾出时间去市委大院把这一消息告知大家,所以耽搁了。 可没想到,她没说,胡小丹倒是先帮忙说了。 此时胡小丹还在选衣服,就见到不少老邻居来了,她笑眯眯地说:“你们肯定也是趁午休时间来的吧?”顿了顿,她又说道,“茵茵虽然开了店,可衣服的价格却没比之前贵,档次还更高了!你们赶紧选选,新店开业第一天,咱们给茵茵捧个场!” 温茵茵自己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胡小丹就已经帮她招揽起生意来。一时之间,她百感交集,不由被她的善良与热情所打动。 上一世,她是没什么朋友的,既是因为性格内向,不擅交际,又是因为后半辈子瘫痪在床,连人都见不着,更别提交什么朋友了。 这一世,温茵茵有意识地改变这一点,所以会与纺织厂里过去的工友们保持联系,可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却并不是靠这样的维系就能长久,所以她一直没有尝到拥有知心好友的滋味。 本来温茵茵还本着顺其自然的态度,没有想太多,现在望着胡小丹,她的心却变得格外温暖。 当然了,现在可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她走上前去:“之前的衣服每个样式只进一件,但现在开了店面,为了保证顾客们的需求,每个款式的衣服都有几件现货。不过也不用怕跟人撞衫,毕竟大家的搭配都不一样。” 温茵茵笑容满面地介绍着店里的服装与搭配,有人想要试穿时,她就直接挑选出适合她们的尺码,帮忙掀开帘子。 在场的都是老顾客的,熟悉温茵茵做生意的方式。这年轻人说话真诚,一点都不夸张,好看就是好看,若是不好看,也不会昧着良心瞎说,反正店里衣服的款式多,另外再选一件合适的就好了。 过去在地摊上买衣服,她们没法试,虽然温茵茵对大家都特别客气,愿意让她们将衣服带回家,试穿满意之后才拿回来。可不少人怕麻烦,在身上套一套样式大小,觉得差不多就付钱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整三个可以换衣服的区域,试好衣服出来,还有落地的全身镜,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照得明明白白,这购物体验,太好了。 姚瑞兰不懂做生意,但学着温茵茵的样子,也开始给顾客们推荐。其实姚瑞兰的眼光还真不差,这从之前能给温茵茵做出一件好看的登台服装就能看出来。 现在,温茵茵店里的衣服没有什么特别出挑的款式,大多是基本款,只通过服装的搭配让整体变得时髦,所以在顾客们开口询问的时候,姚瑞兰也能答出个一二。 “这蓝色的衬衫好看,衬得皮肤白。” “黑色虽然普遍,但因为这连衣裙上面有蕾丝的印花,看起来就不会沉闷。” “你要想显瘦的话,就得选这个……” 姚瑞兰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话,起初还有些不自然,慢慢地,竟然都习惯了。 反正之前闺女就是这么说的,她依样画葫芦,准没错。 店门口,朱秀早就已经一步一步慢慢挪了过来。 她看着这店里挤满了人,看着别人买衣服的时候甚至连价都不讲,又看着温茵茵一张张大团结往抽屉里塞,收钱收到手软,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生意竟然做得这么溜。 而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也站在不远处,直直地盯着姚瑞兰瞧。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温国华老了很多。 头发白了,背脊也不那么直了,仿佛整个人被懊悔所吞噬,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 家里一团乱,他与周美双的日子过得鸡飞狗跳,林菀秋丢了工作,连亲妈都不搭理了,更别说他。 至于儿子—— 温文良住进单位宿舍之后不回家。 闺女温茵茵则根本不会认他这个爹。 做了这么多事情,走到这一步,他图什么? 刚才他走到这店面门口时,看见门口显眼的招牌上写着“茵茵”两个字,心里本来只是有些怅然罢了。 可一个不经意,他竟看见了店里的姚瑞兰。 这大方得体的女人真的是姚瑞兰吗?是那个之前他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晦气的姚瑞兰吗? 温国华心中一紧,不知怎的,竟想要和姚瑞兰说说话。 他想要挽回这段感情。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迈开自己的步伐,竟看见了老单位里的领导。 袁主任怎么也来买衣服了? 不对,袁主任一进店,竟然是直奔着姚瑞兰去的! 这是什么情况?姚瑞兰是他温国华的媳妇! 温国华再不犹豫,咬咬牙,跟紧了袁主任的步伐。 第82章 半路夫妻(三合一) 看见袁昌道的那一刻, 温茵茵露出笑脸:“袁主任,又来给闺女买新衣服吗?” 袁昌道也笑着点点头:“上回在你摊上买的新衣服,我女儿特别喜欢。没想到你们还开店了, 听见单位里有人说起来的时候, 我还觉得意外。” 那一天, 在礼堂内,温茵茵向领导上报温国华的作风问题, 简直可以说是大义灭亲。温国华丢了工作, 单位宿舍也被收回,恶人有恶报,单位里的同志们痛快不已。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 提起温国华这闺女,大家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得到文艺汇演的一等奖,成为市晚会上的主持人,表演优异…… 而今天, 大家又有更新鲜的话题可以讨论了。 温国华那闺女竟然在镇上开了一家服装店! 大家都知道,那孩子可是她爹闹掰了的, 温国华自身难保, 肯定不会给她出钱。也就是说,这开店的钱全都是温茵茵一个人搞定的。 这可太了不起了。 袁昌道听大家念叨着,不由也想来看一看。 此时一进店, 就看见姚瑞兰在做生意,她不算伶牙俐齿, 可浑身上下就是透着一股子真诚,使得店里的顾客们都愿意听她说, 愿意询问她的意见。 与上次见面相比,这位女同志, 似乎更让人刮目相看了一些,这让袁昌道不免有些欣赏。 “袁主任?”姚瑞兰抬起头时,也看见了袁昌道。 袁昌道笑了笑,对姚瑞兰说道:“同志,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一下,现在店里人太多了,能不能请你出来?” 袁主任要找她商量啥?姚瑞兰很惊讶,立马看了自己闺女一眼。 温茵茵也想不明白,可碍于自己实在分身乏术,没法跟着出去。 姚瑞兰只好与袁昌道一起出了店面。 “抱歉,这店里都是女同志,我跟大家挤在一起选衣服,怪难为情的。”袁昌道不好意思地说。 姚瑞兰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的,这会儿听明白了,立马露出一个朴实的笑容:“这有什么?你给闺女买衣服,多好啊,孩子有这么好的爹,真是有福气。” 袁昌道笑笑:“是这样的,我看茵茵和我闺女的身高差不多,也差不多瘦。我想你们给我挑三件连衣裙,我直接买下来。” 这是一下子就做成单生意了,来的还是大客户,一下子就买了三件裙子呢,姚瑞兰的眼睛都亮了,笑容满面的样子。 不远处,温国华铁青着脸望着他俩,差点要咬碎自己的牙。 他没想到,除了温茵茵之外,现在连姚瑞兰都改头换面了。 这时的姚瑞兰穿着一件素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看起来虽简单,却非常符合她的年龄气质。 过去的姚瑞兰就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妇,一举手一投足,他就觉得丢自己的脸面,可现在的她,却这么从容。 姚瑞兰站在袁昌道的跟前,俩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笑得特别开心。 甚至——甚至是笑得花枝乱颤! 温国华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一把拽过姚瑞兰的手:“你在这里干什么?” 姚瑞兰被他吓了一跳,心跳都快了些,再仔细一看,温国华怎么成这样了? 乱糟糟的头发,长时间没有修剪,看起来很没有精神,里头还夹杂着几根白发,使得他苍老了不少。 这状态,比大年三十那一天还要差。 姚瑞兰惊讶地盯着温国华,瞅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把自己的手抽回来:“茵茵开了家店,我在这儿帮忙的。” 温国华皱眉:“我不是问这个,我问你,跟袁主任在一起干什么?” 姚瑞兰觉得更奇怪了,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就没再理会,而后直接对袁昌道说道:“袁主任,我现在就去给你闺女选几件裙子,你在这儿等着吧?” 袁昌道笑一笑:“不急不急。” 人家这样说是客气,姚瑞兰当然不会让他干等着,转身就回去挑裙子。可不想,她还没走几步,就听到温国华冷哼起来。 “做女人要本分,还真当自己到了镇上,就成城里人了?人家袁主任就算死了老婆,也不可能看得上你。” 温国华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话音刚落,袁昌道的脸色就沉下来。 本来袁昌道就是瞧不上温国华的,只是这条街也不是他的,俩人只不过是在路上偶遇而已,他又不能赶人走。 可现在不一样了,温国华把脏水泼他身上去了。 “你说话放尊重点。”袁昌道拉着脸说道。 就在这时,姚瑞兰的脚步已经顿住了。她尴尬地看了袁昌道一眼,对温国华说道:“你不要说这种不干不净的话。” 温国华却只是冷笑着扫了她一眼。 上一回,他回上湖村,是想要挽回这段感情的。可没想到姚瑞兰竟如此绝情,连一口饭都不让他吃!温国华恼羞成怒,只在心底贬低姚瑞兰,只是一个被她抛弃的女人而已,一把年纪了,还当自己是抢手货? 温国华转头,对袁昌道说道:“袁主任,我只是在教训她而已。一大把年纪的村妇,还当自己有什么魅力。她这人不自量力也不识抬举,你别浪费时间在她身上。” 温国华这话,让姚瑞兰难堪不已。她的脸皮本来就薄,现在被温国华在人家面前这般数落侮辱,顿时整张脸憋得通红。 “温国华,你不要瞎说!” 温国华斜了她一眼。 袁昌道拧了拧眉,语气不善:“温同志,我只是来给闺女买几件衣服而已。店里头都是女同志,太乱了,所以才请茵茵的母亲帮忙。” 温国华对袁昌道还是有几分忌惮的,谁让过去自己在他手下干了几十年呢。 见袁昌道的脸色变得严肃,他便点点头:“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只担心别人痴心妄想。” 姚瑞兰的拳头都不知在什么时候捏紧了,可她嘴巴笨,不懂得如何为自己辩解,只一个劲重复着:“我根本就没这心思,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没有……” 一把年纪的人,被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看着她这神情,袁昌道愈发觉得这温国华不是个东西:“茵茵她娘为你生了两个孩子,辛苦养育孩子长大。看茵茵被她教育得多好,你说这种话,有没有良心?” 温国华一怔,他没想到袁昌道竟然会为姚瑞兰说话。 一个村妇而已,他将他们说到一块儿去,袁昌道难道不觉得受到奇耻大辱吗? “你也是农村来的,过去在单位的时候,我们全单位有人看不起你吗?温同志,人不能忘本,你活到一把年纪,连这点道理都不懂,难怪现在落得如此下场!” 袁昌道直直地盯着他看,心平气和地说着,眼底却是满满的不屑。只一瞬间工夫,温国华被他数落得跟个孙子似的,面子上过不去了,恨恨道:“话说得真好听,比唱得还好听!深受其苦的人不是你,要真让你跟这种村妇过日子,你比我还嫌弃!” 袁昌道闻言,只是转头看向姚瑞兰:“别一口一个村妇挂嘴边,我觉得茵茵她娘是个好女人。要是能和这样的人过日子,我只会觉得安心。” 袁昌道的确有再找一个伴儿过日子的打算。但他与姚瑞兰才认识没多久,统共只说了几句话,虽然觉得这人很靠谱,但也没考虑过更深一层。可现在,与温国华一争执,话赶话,他竟然动了心思。 姚瑞兰是老实人,为人安分,和闺女把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看起来也没什么上不得台面的。 和这样的人共度余生,虽然没多少激情,可心里肯定是踏实的。一把年纪了,袁昌道也不指望余生还过上激情燃烧的日子,只想安稳一些。 温国华哪想得到袁昌道竟真高看姚瑞兰一眼,一时之间,整个人都慌了,看向姚瑞兰的时候,不自觉皱起眉。 其实当年他主动向家人提起向姚瑞兰提亲,就是因为她年轻时长得标致。 后来姚瑞兰年纪大了,生了两个孩子之后一直在操劳,变得疲惫了许多,再加上温国华在镇上认识的周美双爱打扮又知情识趣,所以看家里的她愈发不顺眼。 可现在,姚瑞兰有精神了,开始显年轻,还懂得打扮了,再与家里那疯婆子一般的周美双一相比,温国华竟然开始觉得她哪哪儿都好。 若说不后悔,那是骗人的,温国华自己心里头都别扭得很,想要找她复合,却又拉不下脸。 现在多了个与他竞争的对手,温国华立马就不乐意了,说道:“瑞兰是我媳妇,你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 袁昌道面不改色:“你们已经离婚了。” “离婚证都还没扯!” “去领个离婚证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面前,温国华与袁昌道开始争执,姚瑞兰站在原地,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来。 这段时日被自己的闺女一个劲灌输新的思想,姚瑞兰的脑子已经比过去明白多了。不说多清醒,可她能明确地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也懂得自己并不是一个被人抛来丢去的货物。 “都别说了。”姚瑞兰再开口的时候,吓了他们一跳。 温国华冷着脸说道:“我会让周美双走,以后我回家,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袁昌道没立场说话,并未出声。其实谁心里头都是清楚的,姚瑞兰与温国华曾经生过两个孩子,而她这么实在的人,肯定会考虑到自己的子女,因此与温国华复合,是她最好的选择。 只是—— 这太憋屈了。 受了大半辈子苦,浪子回头了,她就真的要接受吗? 袁昌道犹豫地看着姚瑞兰,有些为她不值。 温国华见姚瑞兰不开口,似在思索,心中有了谱:“当初是我不好,但两个孩子都还没结婚,将来茵茵说婆家,娘家家庭美满总好一点。你也不希望自己闺女因为没爹而被嫌弃吧?” 温国华说着说着,竟笑了起来,看似成竹在胸。 他相信以姚瑞兰对闺女的疼爱程度,一定会重新接受自己,虽然他对姚瑞兰的感情也不深,但毕竟是原配,俩人知根知底,而姚瑞兰人好,怎么着都不会像周美双这么糟心。 温国华越想越觉得这决定够好,算是能让自己摆脱现在的困顿,可没想到,正在这时,姚瑞兰却突然开口了。 “我们的离婚证还没领,这事不能拖了。你明天有空吧?咱们去把证办了。” 温国华愣住了。 袁昌道也愣了愣,不由多看了姚瑞兰一眼。她站在阳光下,堂堂正正,看起来不愤怒,也不愉悦,无比平静得面对眼前这个曾经伤害过她的男人。 “你不管闺女了?”温国华问道。 姚瑞兰板着脸,一本正经:“闺女就算没爹,也总比有一个自私自利的爹好。我们娘俩已经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了,日子好不容易好起来,你别再来搅和。” 温国华往前一步:“我——” “你不要过来。”姚瑞兰退后一步,警惕地说道,“你不怕我,总怕闺女吧?要是再纠缠,我马上就告诉茵茵。” 姚瑞兰指了指温茵茵的方向。 店内,温茵茵忙得团团转,压根没心思望向外头,但温国华相信,只要姚瑞兰进去对温茵茵说一声,她立马就会出来。 这孩子的心肠硬得很,绝对不会对他心慈手软。 温国华有点怵,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没过多久,骂骂咧咧地走了。 “明天来村里,我们去领离婚证。”姚瑞兰重复一次。 温国华没有回答。 望着他的背影,姚瑞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事若是再拖下去,只会更加麻烦,即便明天温国华不愿意来,她也不能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再看向袁昌道的时候,她的神色舒展了些:“让你看笑话了。” 袁昌道笑着摇摇头:“你是一位坚强的女同志。” 姚瑞兰道了谢,再与他对视之时,发现这袁主任的眼底带着赞许与欣赏。 她有些惊讶,而后直接说道:“谢谢袁主任刚才为我解围,我先去给你闺女拿衣服。” 说完,姚瑞兰就转身回了店里。 袁昌道望着她的背影,许久没有出身。 谁说温茵茵的娘不是个聪明人?他倒觉得,这女同志有大智慧。 …… 温国华一路回到家,心神不定。 想到刚才姚瑞兰那决绝的神情,他就觉得满心不痛快。 一直以来,家里都是由他温国华说了算的,不管是当初在上湖村,还是现在在镇上,都理应如此。 可没想到,现在不仅仅是周美双看不起他,就连姚瑞兰都不受他的掌控。 刚才临走之前,姚瑞兰还怕他给忘了,约好了明天与他一起去领离婚证。那架势,仿佛是铁了心与他一刀两断似的。 温国华感觉自己的尊严像是被人丢在地上狠狠践踏,还没回过神,到了家门口,竟看见周美双。 周美双手中提着一个大皮箱,神态鬼鬼祟祟的,身旁还有个男人,俩人走在一起,就像是老夫老妻似的。 温国华起初一怔,躲在大树后,等反应过来之后,直接怒喝一声:“周美双!你上哪里去?” 周美双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被吓得一个激灵,身旁林勇拽着她的胳膊:“怕什么?” 林菀秋的亲生父亲林勇是个有力气的,说着就要上前去,可周美双心一颤,用力摇头:“咱们走就走了,别跟他吵吵闹闹。” 见她都这么说了,林勇也就不再坚持,点了点头:“这些年苦了你了。” 他一腿迈上自行车,一只手提着大皮箱,一只手握着车把手,周美双也跟着上车。 等到自行车轮被蹬得滚动起来,周美双这才回头,看见温国华凶神恶煞地跑上来。 然而他跑得哪有自行车快?周美双冷笑一声,说道:“半路夫妻而已,合则来不合则去,别追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周美双的声音随着风声渐行渐远,逐渐飘散在半空中。 望着她这嘴脸,温国华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回家。 打开房门,看着这空荡荡的房子,温国华心头一惊,立马跑去找自己的存折。 只是翻遍了整个屋子,连存折的影子都没见着。 温国华再无力气,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 开业第一天,温茵茵赚了个大丰收。 到了晚上打烊的时候,她数了数抽屉里的钱,零零散散的大团结和零钱加在一起,竟然有整整八百元。 减去进货花的钱,她赚了三百元。 其实平时她摆地摊一整天下来也能赚不少,可这一次不一样。 开业大酬宾,她的衣服是打了折扣来卖的,利润自然降低,走的是量。原以为最多只让自己不亏本,可没想到,竟还有得赚,温茵茵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现在姚瑞兰也是见过大阵仗的人了,不再像过去那样动不动就不知所措。 可即便如此,帮忙数钱的时候,她还是瞪圆了眼睛。 “茵茵,照这进度下去,很快就能把装修和店面租金给赚回来。” 温茵茵笑了:“娘,我就说过,咱们以后要吃香的喝辣的,要住大房子,要过富裕的生活。看我没骗你吧?” 姚瑞兰很是感慨。 其实她惦记的哪是什么富裕的生活,她想要的只不过是自家闺女能像现在这样积极地生活罢了。 只是她没有文化,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真正的好日子,靠凭空想象根本是没有办法的,因此走到这一天,她仍旧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过去那个苦兮兮的孩子变得神采飞扬了,姚瑞兰觉得不切实际,可由始至终,她怀疑的只有自己,从未觉得闺女不配得到这一切。 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她看着自己的闺女有多努力,也知道孩子有多聪明,因此现在孩子拥有的一切,都是应得的。 姚瑞兰满心欣慰,脸上不自觉浮现出阵阵笑意。 这是宽慰的笑容,发自内心深处,真心实意。 娘俩坐在店里,迟迟没有离开,这丰硕的果实让她们一时之间觉得手中沉甸甸的,心底却是一片坦荡。 夜已经深了,玻璃门虚掩上,外头顾明湘踩着高跟鞋走过来,微微探头张望。 看见这道窈窕的身影,温茵茵立马从高脚凳上下来,跑到外面去:“明湘姐。” 微风吹动顾明湘的长发,这浓密的发丝飞扬过她的漆黑的眸,红润的唇,看起来格外风流妩媚。 “茵茵,第一天开张,生意怎么样?” “挺好的,这一天就赚了……” “不用告诉我。”顾明湘轻笑一声,打断她的话,“我来就是想说一声,这间店你自己一个人也能打理,不需要跟我合伙了。” 温茵茵第一反应是觉得奇怪,等回过神之后,立马说道:“这可不行,店铺还没开张的时候想要找你分担经济上的压力,见店铺生意好,又不需要合股,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温茵茵这人向来实诚,顾明湘是知道的。只是现在看着小姑娘一本正经的样子,她还是被逗笑了。 “我本来是担心你一个人有压力,所以才答应和你合伙。可现在看来,你一个人是没什么问题的。租金和店面装修的费用就几千块钱,我想你很快就能挣回来。既然如此,我就不分薄你的利润了。” 顾明湘话说到这里,其实非常坦诚。她本来就对赚钱没太大的兴致,踏入这一行,也只是为了兴趣而已。 玩票一般的生意,若是投入了太多的心力,就没劲了。 温茵茵听着她把话说完,神色才逐渐没这么为难。 “那这家店,就算我一个人的?”温茵茵轻声地说,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顾明湘一笑:“你害怕吗?” 她点点头:“一个人扛着一家店,我怕自己干不好。” “怎么会?这整家店从选址到布局,装修之后又是进货,不管哪一个关卡,都是由你自己监督的。茵茵,自信一点,你很能干。” 顾明湘看起来洒脱,可温茵茵看得出,她行事向来很顾及别人的感受。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她连看都不看一眼,可对于自己所在意的人,顾明湘是一百个耐心。 这说起来有些双标,可作为她的朋友,却觉得心中温暖。 “好。”温茵茵想了又想,最后咬咬牙,答应下来。 从现在起,她就是这个店里唯一的老板了。 说起来,还有些忐忑。 不远处,吴柔与一个长头发的女同志并肩走来。 吴柔没精打采的,那女同志的双目却是炯炯有神:“柔柔,你看这是不是上次文艺汇演上和你并列第一的农村人?” 吴柔提不起精神,心不在焉地看了身边同事手指的方向一眼。 只这一眼,吴柔的神色顿了顿。 月光洒在温茵茵与顾明湘的脸上,两个养眼的人正站在一起说话,对视之时,她们笑意盈盈,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很有默契的样子。 这两个人,本该是根本搭不上边的关系,以顾明湘的家世与平日里那目空一切的态度,根本不可能看得上温茵茵才对,可没想到,她不仅看得上温茵茵,还很看得起! 是啊,看得上温茵茵的人多的去了。 顾家一家子人都喜欢她,就连一向挑剔的江玉都对她改观,这能说温茵茵运气好吗?她是确实讨人喜欢。 自从那天温茵茵在晚会上给她递了一个话筒之后,吴柔好像不这么讨厌她了。 到底是满心清高骄傲的人,吴柔现在,只是气自己而已。 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呢? “彩云,我不想看见她,我们走吧。”吴柔淡声说了一句。 肖彩云在单位里和吴柔的关系最好,多多少少听了些许温茵茵让吴柔受挫的事情,现在见吴柔有气无力的样子,想要为她出头。 “开什么玩笑?这是在镇上,又不是她那村里,在大街上碰见了,哪还有我们避着她的道理?” 肖彩云拉着吴柔的手就往前走。 看见吴柔的那一刻,温茵茵与顾明湘都有些意外。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顾明湘问道:“是来买衣服吗?” 肖彩云这才意识到她俩站在服装店门口。 她挽着吴柔的胳膊,挺挺胸:“是,买衣服。” “店铺打烊了。”温茵茵说道。 顾明湘本来还觉得吴柔的出现是来砸场子的,此时见她似乎并没有这意思,便也好声好气道:“你们明天早点来吧,这店里的衣服都是从清市进的,挺好看的,可以试一试。” 肖彩云抬了抬眼皮,还想说什么,吴柔却扯了扯她的衣服:“行,我们明天再来。” 直到两个人越走越远了,肖彩云才说道:“柔柔,你不是说这农村人没工作的吗?该不会顾家为她安排的工作,就是在顾家女儿的店里打工卖衣服吧?” “顾明湘确实有一家服装店,只是不知道——” “那肯定就是了。”肖彩云轻蔑一笑,“我还当她哄得顾家人多高兴呢,最后也就只是请她在店里打工而已,国营厂的工作都不给安排一个。你看着吧,她和顾副局长门不当户不对的,迟早有一天被嫌弃。” 听见这番话,吴柔的心底也有些许的波动。 她知道温茵茵曾经在市委大院门口摆摊卖衣服,但街上冬天寒冷,夏天炎热,哪能吃得消呢? 虽然温茵茵在老爷子的寿宴上说过自己对未来的安排是有打算的,可这么短的时间内,她不可能直接就开一家店面。 难道真是顾家人安排她去顾明湘的店里打工了? 其实这对温茵茵来说甚至还算一份好工作,毕竟不用经受日晒雨淋,还有稳定的收入。 可是,如果顾家人真这么器重温茵茵,怎么可能只是这样安排她? “别想这么多了,我们明天来看看。”肖彩云嘴角一扬,笑容戏谑,“到时候过来找找麻烦,看看她还有没有这么气定神闲。” 吴柔皱了皱眉头:“怎么找?” 肖彩云用食指在唇上比了个“嘘”的手势,摇摇头,挽着吴柔的臂弯,继续走:“明天你就知道了。” …… 林菀秋已经哭了半个多小时了。 温国华找不到周美双,就来她家里找她出气。谁都想不到过去还算体面的温国华闹起来没人能挡得住,他指着林菀秋的鼻子破口大骂,左邻右舍的全都围了过来。 居民大院里的都是热心人,见林菀秋怀着身孕还哭得梨花带雨,不由都凑上前去安慰。 叶锦开觉得自己的脸面都丢光了,恨不得甩上门就回家去,可温国华不依不饶,他总不能将林菀秋一个人丢在外头。 小俩口站在门口,低着头听温国华骂人,一个脸上带着泪,一个一脸难堪,任谁看见这一幕,都觉得他俩怪可怜的。 “你是谁啊?” “好端端的,怎么来别人家门口吵架呢?” “再不把话说清楚,我们就去报公安了。” 温国华正愁自己没地儿发挥,见围过来的人愈发多了,便一点都不客气,直接开口将这些年的种种说了出来。 “我是谁?我是她爸,后爸!” “这丫头十年前就跟着她妈来我家了,这些年我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们,没想到供出俩没心肝的。她见我丢了工作,压根不跟我见面了,连一句爸都不叫。还有她妈,今天带着我的存着,跟她那野男人跑了。这母女俩的心一个比一个黑,我来讨个说法有错吗?” 温国华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声音格外洪亮,像是恨不得让整个大院的人都听见这些事。 林菀秋根本就不知道周美双跟着别人跑了,害怕得不得了,不自觉看向叶锦开想要向他求助。 可叶锦开哪见过这阵仗? 他深吸一口气:“爸,你有话进屋再说。” “进屋说?”温国华冷哼一声,“我怕进了屋,等人散了,就被你们赶出去。我这好女婿有本事,连最基本的孝道都不懂,你们要是有谁认识他的领导,帮我去说道说道,年轻人的思想道德品质出了问题,单位是不是还能纵容!” 邻居们本来还都向着叶锦开与林菀秋说话,此时见温国华这义愤填膺的架势,突然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帮忙了。 毕竟俩年轻人要真没做错过什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涨红了脸,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居民大院里都乱套了,温国华是为自己讨公道也好,是只当发泄也罢,总之到了最后,叶锦开与林菀秋的面子再也挂不住了。 最后,林菀秋抽泣着:“爸,我真不知道我妈去哪里了。要是她来找我的话,我一定告诉她,把存折还给你。” “你骗鬼呢?”温国华脸红脖子粗,直接骂道,“你要还是个东西,就把我的钱还上。我养了你这么多年,这钱不能往大海里抛!” 叶锦开立马就不乐意了:“爸,拿了你钱的是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狼狈为奸?总之你把钱还我,否则我明天就去你单位找你们领导。等到大家都丢了工作,这事才算完。” 温国华现在哪还理会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存折都已经被偷了,他若是再不给自己找点保障,饿死街头都没人管。 见叶锦开与林菀秋一动不动,他的脸皮更厚了,一脚跨进门槛,冷着脸:“什么时候给钱,我什么时候走。” 边上看热闹的都觉得这事闹大了对俩小年轻没好处。 先不管他们究竟有没有做忘恩负义的事,反正当子女的,不孝顺长辈,不管传到哪儿,都站不住脚。叶锦开还这么年轻,事业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若是只因为媳妇的家人这么一闹,丢了工作,那往后该怎么办? 邻居们议论纷纷,有的说温国华不讲理,有的说生恩不及养恩大,林菀秋太无情。 当然了,更多的人都是站在叶锦开这一边的,好好的一个小伙子,怎么就摊上这家人呢? 邻居们的话语格外刺耳,叶锦开光是听着,都觉得头疼脑热,脸颊也开始发烫。 他们的话不无道理,当务之急不是争辩谁对谁错,花点钱把这岳父给打发了,至少不会影响自己的前途。 叶锦开黑着一张脸,回了屋,从花瓶底下掏出一个信封。 信封里有一沓大团结,他数了数,整整三十张。犹豫片刻,叶锦开咬咬牙,从里头抽出十张放回到自己的口袋里。 再出来的时候,他将信封塞到温国华的手中:“我们没钱,就这么多。” 温国华拿着信封,直接打开,数了数里头的钱。 两百块钱算不上什么,可有总比没有好。他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今天是真的气红了眼,周美双偷了他的存折,他将钱拿回去,总不为过。 温国华把信封塞到自己的口袋里便想走。 可没想到,他还没转身,就听见林菀秋惊呼一声。 林菀秋的脸色突然发白,紧紧捂着自己的肚子:“疼……疼……” 叶锦开一怔,随即回过神,一把搂紧了她:“你怎么了?” 林菀秋的声音都带着哭腔,说出的话却是含糊不清,她的双手都像是没了力气,伸手想要去拽叶锦开的衣角,却不想手一软,顺着他的衣服滑下来,一只手只能揪着他的口袋。 林菀秋的手一抓住他的口袋,兜里大团结的边就露了出来。 温国华沉下脸,直接伸手,将他兜里的钱抽了出来。 “你!” 温国华轻嗤一声:“你什么你?这笔钱,找你丈母娘还。”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身后林菀秋在喊疼,在哭泣,所有人乱成了一锅粥。 可温国华一点都不在意。 林菀秋惯会用这一套,过去人们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是真的,他当年还真疼这“闺女”,给她吃了不少糖。 但现在,她已经不是他闺女了。 对方不仁,他只能不义。 …… 林菀秋这次是来真的,她疼得双眼发黑,整个人昏厥过去,甚至惊动了救护车。 叶锦开急得团团转,可林菀秋腹中的胎儿要去要留,不是他说了算的。 忙活到了大半夜,叶锦开面无血色地坐在医院走廊的塑料椅上,得到的就只有医生的一句话:“很抱歉。” 这孩子来得快,走得也快,叶锦开还没有领会到做父亲的责任与喜悦,一切就已经消失不见。 若说不难过是骗人的,他双手掩面,流下了男儿泪。 大半夜的,吕建珍匆匆从亲戚家赶来,看见自己的儿子掩面哭泣,一颗心不自觉悬了起来。 她拍拍叶锦开的肩膀:“别难受。” 叶锦开抬起头,眼底一片青色的痕迹格外分明:“妈,我想跟她离婚。” 第83章 穷人乍富(三合一) “妈, 我想跟她离婚。” 吕建珍叹气:“不考虑清楚吗?” 叶锦开望向她,眼中有前所未有的坚定:“考虑清楚了。” 他们的孩子没了,叶锦开悲痛欲绝, 可这只不过是一个让他下定决心的□□而已。实际上, 早在两个月前开始, 叶锦开就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 当初那个温婉娴静的女孩,在结婚之后变得焦躁易怒并且斤斤计较, 叶锦开想过给她一个机会, 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可成效甚微。 不管是因为莫名的理由将他的围巾剪个稀巴烂,还是一再找温茵茵麻烦被反击, 是她父母与继父的那些糟心家事,又或者是她与吕建珍处不好关系,这一切导致他的家,家无宁日…… 一切加在一起, 生活的重担便像一座大山似的压在叶锦开的肩膀上。 过去听人说娶妻当娶贤,现在他明白了, 此言不虚。 “既然你决定了, 妈支持你。”吕建珍看向他,顿了顿,又说道, “晚上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如果你再跟她耗下去, 恐怕她后爸真能害你丢了工作。一大家子人都丢了工作,这能光彩吗?” 在这年头, 国营厂的正式员工可吃香,就算天塌了, 他们的工作也掉不了。 可最近不知怎的,温国华丢了工作,林菀秋也被人辞退,光是别人问起来,吕建珍就觉得丢人。 若不是因为他们作风不正,怎么会丢掉这铁饭碗的工作?这一家子人,果真沾不得。 叶锦开既已做好决定,便进了病房。 病床上,林菀秋的泪都快要流干了,她还深陷在失去孩子的悲痛中。此时见到叶锦开,她红着眼眶,想要寻求一丝安慰。 但很可惜,叶锦开只是淡淡地说:“我们离婚吧。” 如晴天霹雳,林菀秋整个人僵住了。 她几乎没办法思考,许久之后,才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你是不是又和温茵茵好上了?” …… 温茵茵回家睡了一个安稳觉,第二天清晨,便出发去了店里。 【任务十八完成。】 【系统将奖励一位得力助手,为宿主分担工作压力。】 温茵茵觉得奇怪:“这得力助手就是后世常说的机器人吗?” 系统素来冰冷的声音中带了些许温度:“系统只是在宿主招聘营业员的过程中给予一些便利,争取挑选到最合适的人选,并不是后世所谓的机器人。” 温茵茵这才恍然大悟。 不管是之前帮她改善容貌上的缺点也好,还是后来给予朗诵或是主持时的实用技巧也罢,系统都只是在她原有的基础上给一些进步的空间罢了。 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努力去获得,系统所提倡的并不是天上掉馅饼的不劳而获。 现在也是如此。 招聘营业员是本来就需要的,系统只是起辅助作用,帮温茵茵从中挑选一位最为合适的,因此她现在还是先靠自己做前期准备。 温茵茵拿了张纸,在上面写了招聘告示。招聘告示上的要求看似不多,只有一个年纪上的限制而已,可实际上,温茵茵只是没写全。 她想要请的,自然是能帮得上手的人。 从早到晚,营业都很顺利,时不时会有年轻小姑娘前来应聘,温茵茵与对方聊几句,多多少少能看出小姑娘是否适合在这小店中帮忙。 “这件毛线衫是冬天的款,你怎么样才能将这件衣服在这个季节卖出去呢?” “嗯——顾客可以考虑把衣服先买回家,等到冬天来的时候再穿。毕竟这衣服多漂亮,错过了就没有了。” 听着对方的话,温茵茵无奈道:“衣服每一年都会出新的,今年的款,等到明年不一定还能流行。你这样说,只会激起顾客的逆反心理,没法让人把衣服买下来。” 小姑娘还不乐意了:“可不到下一年,谁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呢?” 话已至此,温茵茵发现跟她根本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 她想要的,是一个有想法的营业员,但若是对方太有自己的主见,完全听不进别人的话,那只会给她添麻烦。 毕竟她希望能请个人帮自己做事,分担一些工作,而不是将自己这儿当成学徒店,手把手教人家。 招聘营业员的事情,一时之间不能操之过急。现在对她而言更重要的,还是将小店给经营好。 昨天来店里的基本都是老客,那些人买衣服的时候特别干脆,分分钟就能给温茵茵带来一笔又一笔的生意。 可今天来的,则大多是新客。 这年头单位里安排的休假是一个星期只一天时间,难得到了休息日,不少人都出来闲逛。温茵茵这家店的位置好,离电影院与百货大楼都不远,因此一些年轻人逛着逛着,就绕到这附近。 小店的装修看起来很独特,虽然简单,可也能吸引到顾客们的注意力。有三三两两的人进入店铺,抬起眼,就看见大大的落地镜,再一转眸,便是琳琅满目的漂亮衣裳,和边上笑容恬静的老板娘。 “同志,这件衬衫怎么卖?”一个扎着低马尾的高瘦女同志问道。 温茵茵走上前去:“这件衬衫二十元,你可以先试一试,我们店刚开张,做活动,有很大的折扣。” 这件衬衫看起来很平常,可真正穿上身之后,肩部的斜领设计却能将人的肩颈线条勾勒出来,非常别致。温茵茵希望对方先试穿,等到对衣服整体比较满意了,再讲价也不迟。 可没想到,这高瘦女同志一听她的话,就立马将这衬衫给放回原位,动作之快,仿佛连衣架都很烫手似的。 既然是打开门做生意,自然是什么人都有,买不买都是正常的,对方愿意进来,那就是给温茵茵一个机会了。因此即便知道人家没有想要买下衣服的打算,温茵茵还是笑着递上一双袜子:“这是给你的小礼物。” 店门口确实贴着只要进店,那就会送顾客每人一件小礼物的宣传纸。只是这高瘦女同志没想到自己没购物,都能得到这小礼品,立马推辞了一番:“不用了,我没买。” 温茵茵笑道:“这是开业的促销活动,每个人都有的。这回没买不要紧,反正我们店一直都开着,往后总会有适合你的款式,有空的时候可以多带些亲戚朋友来逛逛。” 温茵茵准备的小礼物,是直接让沈月娥将儿童袜的样式做成成人款,一批一百双,光是这两天做活动赠送,已经管够了。 其实对于熟练的人来说,织毛线袜的速度是很快的,更何况成人款不需要像儿童袜那样,不用在上面织一些花里胡哨的可爱小玩意,因此一百双下来,也没花沈月娥她们几天的时间。 至于这成本,温茵茵也计算过。她找了之前合作的毛线厂,因为天气愈发暖和起来,毛线厂的淡季也到了,将积压的毛线亏本出售也是情理之中。 温茵茵现在暂时没这么缺钱了,就进了一大批毛线,还想着如果接下来有空的话,直接织几个手工毛线装饰包放店里头卖也是挺好的。 眼下,高瘦女同志手中握着毛线袜,左右翻看了一番。这毛线袜现在一时是穿不着的,可因为样式精巧,她还是爱不释手。再说了,这可是免费赠送的礼物呢,能不香吗? 高瘦女同志乐呵呵地接下毛线袜,离开店铺的时候,还不忘一个劲对温茵茵说谢谢。 走到店外,一个男同志在等待:“没买吗?” 高瘦女同志回头看一眼,见温茵茵没有盯着自己瞧,便小声说道:“当然没买,这里头的衣服死贵呢!那小姑娘也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的大小姐,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出手可阔绰,我什么东西都没买,就直接送了我一双毛线袜!” 她对象接过袜子一看,一脸震惊:“这毛线袜也得花不少钱吧,那姑娘真不会做生意,迟早要亏大本的。” 俩人就像是得了大便宜似的,一人手中拿着一只毛线袜,走着走着就开始乐。还将这两只袜子拼凑在一起,跟欣赏一般,啧啧点头。 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肖彩云与吴柔对视一眼。 肖彩云耸了耸肩膀:“你还说她精明,我看是傻透顶了。农村来的就是没见过世面,连做生意都不会,送袜子这事儿,她也想得出来。” 吴柔也觉得奇怪:“这不是摆明了在浪费钱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肖彩云掩着唇偷笑一声:“你说为什么?还不是打肿了脸充胖子,毕竟是穷人家出身,现在找了个有钱对象,还真以为自己也飞上枝头变凤凰。” 肖彩云这样一说,吴柔就理解了。穷人乍富,虽然花的不是自己的钱,可送送店里的小玩意,看着人家占到便宜之后感恩戴德的笑脸,自己心里头自然会生出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吴柔淡笑了一声:“迟早作死。” 她正说着话,突然见街尾一个人缓缓走了过来,那俩人看起来特别眼熟,等到走近了一看,她惊讶道:“那不是明煜的二伯母吗?” 顾明煜的二伯母董芙蓉身材略胖,穿着一件不算紧身的长袖连衣裙,腰间的肉都挤了出来。但好在她看起来昂首挺胸的,倒还有几分气质。 只是这气质,在她等待片刻,终于等到了江玉之后,立马被比得荡然无存了。 “我都说上你家跟你一块儿来了,你非得分头走,看,时间没算准,还得让你等。”江玉走过来,笑着说道。 董芙蓉也笑一声:“没等多久,你特地来找我,还得绕远路。反正现在不是碰上了吗?” 说着,她俩便一起走进店里。 望着这俩人的身影,吴柔的脚步顿了顿,打了退堂鼓。 之前江玉就明确表示过对她的厌恶,现在眼看着江玉也来店里了,她可不想再送上前让人数落。 吴柔皱了皱眉,想要找个借口先走,可不想,肖彩玉非拉着她不放:“这家店是他们家的,可这条街又不是。我们出来逛街,难道还要绕着她?柔柔,你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不出来显摆显摆,多可惜啊。” 吴柔嘴上说着不想与温茵茵争,可实际上,决定今天来店里之后,她还是特地打扮过的。 吴柔的五官是清淡挂的,但因为周身上下散发出的高傲气质,使得她看起来与一般的女同志不太一样。 想到顾明湘的眼光好,店里的衣服必然也是精挑细选,所以她还找了一件自己最满意的套装穿上,如肖彩云所说,来显摆显摆。 可是—— “我担心阿姨她……” “没事,你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来买衣服的。一会儿我帮你出马,顾副局长的母亲再霸道,也不可能平白无故来教训我吧?” “那不会,阿姨很有涵养。”吴柔说道。 就在吴柔与肖彩云讨论之时,江玉已经与董芙蓉一起进了店。 在进门之前,董芙蓉心里头都还是不屑的。 虽然她丈夫没有明尧他大伯这么有本事,可这些年在物质上也从未亏待过她。平日里,她都是上百货大楼购物的,何曾来这种小店买过衣服?只是她与江玉妯娌间的关系向来过得去,人家邀请她来逛逛,她总不能一口拒绝。 董芙蓉打定了主意,想要来给温茵茵挑挑刺。毕竟之前因为这丫头,她被老爷子说了几句,心里头还怪不得劲的。 可没想到,一进店面,她就愣住了。 宽敞明亮的店面,看起来并不小,四四方方的,每一个角落的布局都非常妥帖合适。一整排一整排的落地衣架摆在那里,挂了齐齐整整的衣服,衣服被熨烫过,没有一丝褶皱,竟然还挺上档次的。 温茵茵本来还坐在高脚凳上写着什么,一见到她们进来,立马放下了手中的纸笔,笑着打了声招呼。 温茵茵的笑容乖巧可人,毫无心机的样子。 董芙蓉见状,挑挑眉,既然这小店让人挑不出刺,那就挑这店主的刺好了,她往前走了一步:“记账呢?”笑了笑,她又说道,“茵茵,二伯母这可要说你了。赚到多少钱,晚上回家慢慢数就好了,直接在店里记账,太沉不住气了。” 江玉不悦地看了董芙蓉一眼。 董芙蓉还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这才在鸡蛋里挑骨头。 店里没人,温茵茵也没碍着谁,低着头记记账,这有什么? 说到底,董芙蓉不过是觉得温茵茵家境不好,赚到钱之后掩饰不住心里头的喜悦,才会小家子气地拿着账本一条一条算账。 可即便如此,也是无可厚非的。 江玉觉得董芙蓉怪没劲儿的,一把年纪了,还非得一找着机会就挤兑人家小姑娘。 可到底是一场亲戚,总不能直接不给人脸面吧? 于是江玉笑了笑,说道:“孩子这不是怕算不清楚吗?你别说一家小服装店了,就连街口那大药房,一进门,店主也整天在拨算盘。总不能说人家一把年纪了,也沉不住气吧?” 江玉笑容依旧,不咸不淡地开口,看起来像是在打趣,可实际上,就是在帮温茵茵说话。董芙蓉干笑一声:“那倒也是。” 可是,她话音刚落,温茵茵却自己出声了:“阿姨,我不是在记账。前两天我去书店逛了逛,看见本字帖,闲来没事,就坐店里练练字而已。” 江玉吃惊道:“练字?”她边说,边走上前去,将温茵茵收银台上的字帖拿了过来。 翻开第一页,上头写着满满当当的字,再继续往下翻,这字帖都已经写了一大半了,一看小姑娘就很认真,可不是装腔作势给谁看的。 江玉觉得惊喜又意外,将董芙蓉拉到自己身边,说话时更有底气了:“看这孩子,字迹都这么漂亮了,还要练。” 董芙蓉感觉自己被打脸了,但问题是人家打得不着痕迹,还笑脸迎人的,看起来温顺得不行。 练什么字?又不是学生!要是真这么努力,当初就应该上个大学,毕竟现在世道好了,念到大学也不是难事。 董芙蓉自己退休之前就是人民教师,心道这字再好看,能好看到哪里去,瞧把江玉美成这样。 她心里是不服气的,淡淡地看了一眼江玉手中的字帖。 然而只这一眼,董芙蓉就愣住了。 温茵茵的字虽算不上多自成一派,但很漂亮,字迹娟秀,可一撇一捺却又刚劲有力,非常洒脱。都说字如其人,这孩子—— 董芙蓉收回视线。 温茵茵也没觉得练练字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只是羡慕别人能写一手好字,闲着也是闲着,跟着字帖描描画画而已。 现在店里来人了,她自然没再继续下去,将字帖收好,站起来说道:“阿姨,你们是来看衣服吗?” 江玉一笑:“店铺开张,我还没来看过,只听明湘回家将你这店吹得天花乱坠的。” 顾明湘可不是轻易夸人的主,因此江玉才会对这店抱着期待。 此时,江玉仔细打量着这家店。 很有格调的小店,每一个细节都做得很好,虽不算出众,却异常别致。与百货大楼里千篇一律的设计不同,温茵茵的店,是有巧思的,仔细一看,甚至连每一排展示架上挂着的衣服都分门别类过,一看就很清爽。 年轻人做生意没有经验,却有着专属于自己的热忱与期待,光是在店里逛一逛,江玉都能感受到温茵茵想要传递给顾客的感觉。 家的感觉。 这店铺给人的感觉是温馨的,温茵茵笑脸迎人,既是因为她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心满意足,也是因为她想要给顾客最好的购物体验。 董芙蓉看看江玉,觉得奇怪。 人家都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她倒好了,看着未来儿媳都是一万个满意。 “茵茵,你看看这里有没有适合你二伯母穿的衣服?我们来都来了,给你捧个场。”江玉说道。 董芙蓉一听,连忙摆手:“我家衣服不少,够穿了。”顿了顿,她说道,“更何况这里的衣服都是小姑娘家家穿的,我们这年纪了,得穿得体的衣服。” 见江玉对温茵茵喜欢得紧,董芙蓉说话也不能太难听。 只是这么一家小店面,买的衣服哪有百货大楼好?董芙蓉甚至连个机会都没给温茵茵,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手都懒得翻一翻落地架,见她这姿态,江玉也无奈。 江玉双手抱臂,一副拿董芙蓉没办法的样子,摇了摇头。 温茵茵看她一眼,笑着说道:“二伯母,这连体裤跟你身上的差不多,但剪裁更好,你试一试吧。” 她走了几步,从展示架里拿出一件黑色的连体裤。 说这连体裤与董芙蓉身上的差不多,实在是客气了。 实际上,在江玉看来,这连体裤不管是从剪裁还是设计来说,都比董芙蓉身上这件高级不少。 唯一相似的,大概只有颜色。 董芙蓉不情不愿地接过连体裤,看了一眼。 “穿着这玩意,怎么上洗手间?”她问。 这会儿,连体裤还是很少见的,因此那天温茵茵在市场一眼看见,连想都没有想,直接订了好几身。 连体裤穿在身上,上洗手间确实不方便,即便在后世,这问题还没有被解决。 不过,若是真好看,谁还计较这个? 只图方便的话,大家穿着单位里的工作服出门就好,也没人惦记着服装搭配了。 温茵茵笑道:“二伯母,你先试试。” “是挺好看的,你不试,我就去试了。” 董芙蓉觉得这一身看起来稀奇古怪的,衣服不是衣服,裤子不是裤子。 可江玉也不至于平白无故糊弄她,于是她只好将信将疑地接过衣架,取下这连体裤,转身进了试衣间。 董芙蓉一进试衣间,肖彩玉与吴柔就进了店。 “你们这儿是不是要送小礼品?”肖彩玉一进门,二话不说就问道。 温茵茵一回头,立马看见了吴柔。 两个人对视之时,吴柔一怔。 这趟出门,她精心打扮,就是为了能将温茵茵的风头压下来。可没想到,温茵茵的风采,却不是这么容易被压制的。 为了方便,温茵茵穿得很轻便。 白色的衬衫,深蓝色的牛仔裤,衬衫本来是松松垮垮的,可下摆不知怎么被她巧妙一扎,塞到裤腰里,立马显得腰肢纤细,整个人又慵懒随意得不得了。 与温茵茵这从容而又青春洋溢的姿态一对比,吴柔觉得自己身上这套装看起来老气横秋的,害她一下子就年长了十岁。 看见吴柔的那一刹那,温茵茵也不意外。 昨天晚上一见到她俩,她就猜到这事还没完。只是她实在不清楚,吴柔为什么非要咬着她不放呢? 若说是因为顾明煜—— 温茵茵摇摇头,还说红颜祸水呢,她倒觉得顾明煜也给自己带来了不少麻烦。 只不过说到底,这些都是甜蜜的负担罢了。 想到这里,温茵茵不自觉笑了笑。 “你怎么不吭声?到底送不送呀?”肖彩云语气骄纵,“你可别骗人,刚才我在外面都听见了,那些没花钱买衣服的都能收到礼物呢。” 肖彩云说这话的时候,吴柔不自觉看了江玉一眼。 江玉是真生她的气了,即便此时碰面,也是装作不认识的样子,非常冷漠。 吴柔心里难受,可更让她觉得难受的是,江玉竟对温茵茵送人礼物的事,面不改色。 江玉就这么纵容温茵茵吗? 面前的女同志一脸不悦,像是来兴师问罪,温茵茵心平气和地看她一眼,再开口的时候,语气轻快:“是啊,小店新开张,会送进店的顾客一人一份小礼物。” 虽然一双袜子成本只需要几毛钱,温茵茵也不是送不起。但眼前这二人来者不善,她还真不舍得送,只是促销活动的“广告”总归是贴在店门外了,她总不能临时反悔。 温茵茵将一个小筐拿出来。 小筐是姚瑞兰编的,铺了一块绸缎料的白布,立马精美了不少。 温茵茵指着里头摆放整齐的毛线袜:“你们可以一任选一双。” 看着温茵茵这不急不躁的神色,吴柔觉得自己看起来就像是在无理取闹似的。 可肖彩云却乐呵,低着头,一本正经地挑选起毛线袜来。 温茵茵既然能将毛线袜拿到店里当礼物送人,那就是精心挑选过的,这每一双袜子看起来都很漂亮,肖彩云想要借机找找毛病,却什么毛病都找不出来。 随手拿了两双袜子,肖彩云装作漫不经心道:“同志,你这袜子说送人就送人,连个门槛也不设,不会亏本吗?” 温茵茵笑笑:“只要大家喜欢,我就不觉得亏。” 肖彩云一噎:“做生意可不是这样做的,我看你店里生意也不好,别没赚着钱,先损失了一大批袜子钱。” 这人说话夹枪带棒的,温茵茵有些不耐烦了,只是她刚要开口,试衣间的帘子就被拉开了。 董芙蓉从里头走出来的时候,让人眼前一亮。 真丝质地的黑色连体裤,看起来并不像是小姑娘家家穿的,穿在董芙蓉的身上,衬得她更加端庄得体。 这连体裤的样式虽然基础简约,可因为流畅的设计以及刻意调整过的腰线,直接掩饰了她腰间的赘肉,使得整个人仿佛瘦了十斤八斤似的。 董芙蓉平时也是个讲究人,可到底年纪大了,新陈代谢变慢,她又管不住自己的嘴,身材略显丰腴。 这些年不管花多少钱,她都没能找到修饰身材的衣服,只能穿着黑漆漆的连衣裙,连个款式的变动都没有。 此时从试衣间里走出来,她第一反应就是这连体裤的面料好,很有质感,穿在身上轻飘飘的,舒适得不得了。 再一转身,面对着镜子,她的眼睛立马就睁大了。 “是不是挺好看的?”董芙蓉问了一句。 江玉真诚地点头:“我就说了,茵茵的眼光没错。” 董芙蓉现在穿着这好看的新衣裳,哪还顾及得了与温茵茵的旧恩怨,立马就问道:“这连体裤多少钱?” 温茵茵犹豫了一下。 江玉说道:“茵茵,该多少就多少,不用跟我们太客气。” 温茵茵点点头,笑着说道:“原价三十,但因为店铺刚开张,正在做活动,所以只要十八。” 十八元?董芙蓉觉得太便宜了。 董芙蓉自知身材不如江玉标准,平时买衣服不是她挑衣服,是衣服挑她。 今天原本穿身上的那件连衣裙是她在百货大楼买的,当时就只剩下一件,甭管价格有多高,她二话不说直接买下来了。 与百货大楼那件连衣裙相比,温茵茵的开价,简直是太公道了。 才十八元,就能买到如此合心意的新衣裳,董芙蓉觉得值。 她没砍价,直接从小包里掏出两张大团结,想了想,又觉得这样不够,再掏出两张,一起递给温茵茵:“还有吗?我想要两件。” 江玉诧异:“买两件干什么?” “我怕这件穿旧了,就买不着了。”董芙蓉一笑。 温茵茵也被她逗乐了,收下四张大团结,给她找了五块零钱:“二伯母,你买两件,那就算你三十五。” 这会儿大家的生活水平虽然已经提高了不少,但不是所有人都舍得去店里买高价衣裳穿的。 董芙蓉觉得十八元不算什么,是因为他们整个家族从来没有过过拮据的日子,因此只要碰上心头好,直接掏钱出来,甚至不用过多考虑。 但即便如此,温茵茵给了她折扣,还给免了一块钱的零头,董芙蓉还是乐滋滋的。 眼看着温茵茵用漂亮的精美服装袋将她的两件新衣服包装好,董芙蓉心里乐开花,一点都不嫌弃这乡下丫头的出身了。 整个过程中,肖彩云与吴柔被晾在一旁,进退两难。 直接离开,显得她们灰溜溜的,可再开口,说什么呢?她们可不是为了照顾温茵茵的生意来的。 好不容易 ,董芙蓉这衣服买好了,温茵茵终于回头看她们一眼:“你们还有什么需要吗?” 吴柔的脸都红了。 温茵茵这问法,就像她们是为了占两双袜子的便宜而过来的。 可她们还没来得及开口,店里又来人了。 “老板娘,你昨天送的袜子,我朋友喜欢得不得了,今天非要缠着我一起来看看。”打扮洋气的少妇手中牵着一个小女娃,走了进来,身旁还跟着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性。 温茵茵闻言,拿出小筐:“好呀,看看你喜欢哪双……” 肖彩云一听,都要乐了,转头低声对吴柔说道:“我说什么来着?都是为了袜子来的,一天到晚袜子送出几十双,买衣服的没几个。请了这种营业员,真是——啧啧!” “老板娘,我不是要来拿袜子的。”那女同志笑着说道,“我是觉得你们店里连赠送的礼物都这么漂亮,衣服肯定更加好看。” 温茵茵也笑了起来,见站在自己跟前的小女娃格外可爱,又从小筐底下掏出一双小孩的袜子来。 这是沈月娥不小心将儿童袜一起塞到蛇皮袋里了,本来她还想晚上回家的时候带回去的,可现在也送人了:“小朋友,这小兔子袜袜你喜欢吗?” 小女娃本来还怯生生的,只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世界。这会儿见温茵茵将一双袜子递到自己的面前,袜子顶部还有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一动不动地盯着看。 好可爱的小兔子。 她白白胖胖的一只小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懵懵地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 洋气的少妇“噗嗤”一声笑出来:“收下吧,妈妈多买几身衣服,当是谢谢这姐姐了。” 小女娃一听,立马高兴地点点头,露出小米牙:“谢谢姐姐!” 温茵茵的眼底荡开一抹温柔的笑意:“不客气。” 小女娃缠着妈妈,她们便不好选衣服,温茵茵便直接将孩子的手牵住,蹲在她跟前,给她念“小白兔”的童谣。 孩子一脸新鲜劲,奶声奶气地跟着念,逗得温茵茵笑个不停。 见温茵茵对孩子这么有耐心,江玉勾了勾唇,站在一旁没有出声打扰她做生意。 肖彩云看了吴柔一眼,眉心微微一拧。 两位女同志挑选衣服特别干脆,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等这天聊好了,手上都已经提着四件衣服了。 带着个孩子到底不太放心,对方没有试衣服,问了价格之后,直接付了钱。 这生意做得实在是太容易了,比以往任何一单都要容易许多,温茵茵自己都有些惊讶。 “主要还是你这小姑娘懂得做生意。”那少妇将孩子领回来,笑着说道,“平时我去百货大楼买衣服,售货员一个个鼻孔朝天,像是嫌弃我带着个孩子太烦人似的。” 温茵茵揉揉小女娃的脑袋:“她多乖啊,一点都不烦人。” 这话音一落,小女娃立马仰着头,冲她甜甜一笑。 温茵茵也笑。 女娃的妈妈将孩子抱在怀里,接过温茵茵递来的包装袋,笑着道谢,便与友人转身离去。 俩人边走,边念叨着。 “现在的小姑娘真有能耐,年纪轻轻就当老板娘了。” “眼光好,做生意实诚又大方,不赚钱都难……” 她们说说笑笑,声音清亮,一点都不怕被人听见。本来嘛,说的可是好话,谁听见都会高兴的,有什么好遮掩。 只是她们没想到,这店铺里还有俩砸场的呢。 肖彩云本来以为温茵茵这送袜子是亏本的买卖,却没想到短短几分钟,她卖出的衣服可不少。 难道就没别的办法能让温茵茵难堪了吗? 看着吴柔沉默的样子,肖彩云对她挑了挑眉:“看我的。” 说着,肖彩云走上前去:“同志,你又不是店里的老板娘,刚才怎么都不否认?这虚荣心也太强了吧。” 她不是老板娘,那谁是? 温茵茵一脸莫名,便要解释,可玻璃门又被推开了,门顶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而伴随着的,是一道温柔的女声:“这是茵茵服装店吗?我想要来应聘,请问哪位是茵茵同志?” 这话音一落,肖彩云目瞪口呆。 什么茵茵服装店? 她心中一惊,一种不详的预感突然醒来,快走两步退到了店外。 抬起头,店面最上方还真挂着一个显眼的招牌,上面印着响当当的四个大字——茵茵服装。 肖彩云与吴柔有多意外,温茵茵已经无暇顾及。 因为这一刻,她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已然响起。 【系统已为宿主挑选最得力助手。】 就是眼前这女孩吗? 温茵茵看向她,有些错愕。 第84章 好聚好散(三合一) 面前的小姑娘还很青涩, 十八、九岁的年纪,羞怯得很,左右看了一圈, 也不知道这小店里谁才是老板娘。 “我是茵茵。”温茵茵走上前, 笑着说道, “你是来应聘的吗?” “我……我叫凌芬芳,看见你门口的告示……是……是要招人吗?”凌芬芳小心翼翼地问。 凌芬芳皮肤黑, 脸上有两坨高原红, 一双眼睛很有神,左右张望,小心翼翼的样子。 “是的, 我要招营业员。” 温茵茵的笑容很温和,但这并不是因为系统在脑海中说的话,她只是觉得这小姑娘与过去的自己有点像。 一样的衣衫破烂,一样的对未知世界充满恐惧, 一样惶恐不安。 说起来,温茵茵脱离困顿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可不知为什么, 再回想过去,她竟觉得那被自己刻意按捺在心底角落的记忆变得陌生。 “你看我合适吗?” 凌芬芳见这店里都是人,头皮都要发麻。 只是家中都要揭不开锅了, 若是不硬着头皮留下来,日子根本没法过。 她默默地看向江玉与董芙蓉, 又望着吴柔与肖彩云,心头一颤, 将目光收回来。 凌芬芳在这家小店里,显得格格不入, 除了温茵茵之外,旁人自然也没将她放在眼里。 肖彩云走到店外看了一次又一次,双眼直勾勾盯着招牌上的大字,许久之后都没回过神来。她知道温茵茵的名字,那天在市汇演大赛上,这个名字出尽了风采,谁记不住呢? 本以为这店面是顾家的,她们还能好好笑话温茵茵一番,说顾家根本就没将她放在心上,可现在,她们却糊涂了。 难道顾家人真的如此器重温茵茵,特地为她开了一家店? 肖彩云愣住,而吴柔又何尝不是? “这店是你的?”吴柔终于开口,说了进店以后的第一句话。 温茵茵睨她一眼:“不然呢?” 吴柔心一震,一个转眸,恰好对上江玉的视线。 江玉的眼神冷冷淡淡的,仿佛早就已经看穿了她在想什么,下一秒,就要开口训斥。 一时之间,吴柔僵在原地,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立马离开。 倒是温茵茵笑一声,打破这僵局:“你们是特地来给我捧场的吗?小店新开张,款式很多,价格也很公道,要是喜欢的话,可以看看。” 董芙蓉也在这时开口了:“是啊,这里的衣服适合你们年轻人。年纪轻轻的,别穿这些老气横秋的衣服,让茵茵带着你们选选。” “我们——我们不买衣服。”肖彩玉尴尬地说。 江玉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那你们来闹事的?” 董芙蓉脑子活络,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你们以为这店面不是茵茵的,所以来砸场?这就不对了,就算茵茵是店里的营业员,你们也不应该这样做。人家本本分分的,招你们了?” 肖彩玉虽然骄纵,可到底年轻,被长辈这样数落几句,脸色立马一变。吴柔站在一旁,想要解释,对上江玉漠然的眼神,话语在喉咙间滚了一圈,什么都没说出来。 温茵茵很是意外地看向董芙蓉。 刚才还对自己很不满的董芙蓉在穿上新衣服之后立马变了个人,竟开始为她说话了。 温茵茵抿嘴一笑:“二伯母,也许你误会了,说不定她们是来买衣服的。”顿了顿,她又问道,“吴柔,你说是吗?” 这会儿吴柔能说什么?若是否认,那就是直接给自己扣上一个来闹事的帽子。 吴柔心气高,即便江玉已经明确表达过对她的厌恶,但她还是不愿意让别人如此看轻自己。 于是,当着江玉的面,她对温茵茵说道:“对,我们是来买衣服的。” 这话一说,温茵茵自然要留点情面了。 到底是自己的顾客,总不能太为难人家,她乐呵呵一笑,对着站在一旁像个透明人的凌芬芳说道:“你带着她们逛逛,我看看你适不适合留下来。” 其实第一反应,温茵茵虽觉得这凌芬芳与过去的自己的相似,但绝对没有想要将她留下的意思。 找营业员,不说对方有多伶牙俐齿,到底不能怕生吧? 可既然这是系统的意思,温茵茵便想给凌芬芳一个机会。 如果对方确实不能胜任这工作,那她就不管这系统的馈赠了。 凌芬芳本以为自己没戏了,听见温茵茵这话,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她用力地点头,说道:“好。” 凌芬芳涨红了脸,跟在吴柔与肖彩玉的身旁。 这俩人现在是被赶鸭子上架,看什么衣服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吴柔的眼光比较古板,和老一辈人相似,因此温茵茵店里的时髦衣裳,她怎么看都觉得出挑。 这是否表示衣服买回家就直接塞衣柜里不见天日? 吴柔愈发不服气,有一种被温茵茵戏弄的感觉。 凌芬芳见她站在落地架旁,一动也不动,立马看了温茵茵一眼。 见温茵茵面带笑意,漫不经心,仿佛无所谓对方买不买衣服,凌芬芳咬了咬下唇。 如果不能将这生意做下来,她必然无法得到这工作。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破釜沉舟了。 凌芬芳灵机一动,说道:“同志,你是不想买吗?刚才你明明说是真心要买衣服的。” 吴柔被她这话一激,不由看了温茵茵一眼。 对上温茵茵似笑非笑的眼神,吴柔的脸色一僵。 凌芬芳又说道:“要不你就买这件短袖衫吧,小小一件,价格不高。” 价格高不高,是凌芬芳自己猜测的,毕竟店里这么多衣服,就这件看起来最普通,应该贵不到哪里去。 而她这话音刚落,肖彩云突然不悦地皱了皱眉:“你这话一说,像是我们买不起似的。只是这里没有适合我们的衣服,不是我们不舍得买。” 凌芬芳被她这么一说,脸上的高原红更加显眼了,却还是咬咬牙,一鼓作气道:“那就买这件吧,颜色跟你身上的差不多,款式也有点像。就是——就是比你身上这件要好看。” 吴柔第一眼瞧见凌芬芳,就没拿正眼看过她。 她身上的衣服是深蓝色的,但颜色被洗旧了,开始发白,肩膀处的布料本来就不厚,还打了补丁,怎么看怎么穷酸。 可就是这么一个穷酸的丫头,居然敢这样对她说话? 吴柔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下来。 可不想,温茵茵走上前:“不买也没关系。” 温茵茵的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赶人出去。 肖彩云浑身上下像是被虫子爬过似的,糟心得很。 肖彩云一开始参加工作,就进了外贸局,第一眼见到吴柔的时候,觉得这人傲气得很,也没想结交。 可后来得知吴柔的父亲是外贸局局长,她看待吴柔的眼光便立马不一样了。 吴柔这样的身份背景,若是能成为她的好友,将来总有用得上的地方。 今天这事儿,本来肖彩云是想要讨好吴柔,让温茵茵难堪。 可没想到,最后难堪的竟是她们自己。 肖彩云与温茵茵没什么交集,就算丢了颜面也无所谓。 可吴柔不一样—— 她怕吴柔恼羞成怒,最后把气撒到自己身上,于是便说道:“我要买的,这件……这件……还有那件。” 肖彩云随手指了几件,让温茵茵包装起来。 温茵茵挑了挑眉:“你不试试吗?服饰售出,不退不换。” “不试。”肖彩云没好气道。 温茵茵笑了一声,没再废话,将三件衣服装好。 最后,她学着顾明湘那样,拿计算器算了算:“一共六十八元。” “六十八?”肖彩云惊呼一声,“刚才她两件衣服才三十五,我这就要六十八?又没什么特别的!” 肖彩云是随手拿了两件连衣裙,又拿了一件长裤,照她自己的眼光,这三件都挺好看,可六十八元,实在是太贵了。 要知道这得花她三个月的工资! “你选的是我们店里最特别的三个款,不参与开业活动。”温茵茵淡淡地扫她一眼,面不改色。 “为什么?我哪知道你这——” 温茵茵打断了她:“如果觉得价格太高的话,你可以把衣服放回去,打开门做生意,我从不强买强卖。” 温茵茵说这话的时候,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地开口。 江玉与董芙蓉站在一旁看她,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一直以来,在江玉面前的温茵茵总是温和的,没有攻击性的。江玉一度以为这小姑娘性格柔和,与自己第一次与她见面时留下的第一印象相去甚远。 可没想到,现在,她却用云淡风轻的态度让吴柔与肖彩云吃瘪。 江玉一下子就想起那天温茵茵帮着自己与那卖鸡蛋的大娘据理力争时的强硬态度。 这孩子若是真这么好欺负,这一路走来,难道都是运气使然?不见得。 江玉笑了笑,没有插手她们之间的对峙。 “这衣服凭什么不打折?你不就是想要能坑一笔是一笔吗?”肖彩云不服气,又说了一句。 “任何顾客来店里,我都是一视同仁。这位同志,我和你无仇无怨,为什么要坑你呢?”温茵茵反问道。 肖彩云一时气急:“你对我怀恨在心,因为我和柔柔——” “够了。”吴柔铁青着脸,从荷包里拿出七张大团结,拍在温茵茵的收银台上,而后转头剜了肖彩云一眼,“还嫌不够丢人?” 肖彩云语塞,看着温茵茵慢条斯理地拿出两元钱,找给吴柔:“谢谢光临。” 这两人走的时候都是铁青着脸,望着她们的背影,江玉说了一句:“衣服已经买了,我们也先回去。” 温茵茵笑着将她们送到门口。 只是江玉突然想起什么,脚步顿了顿:“对了,那天老爷子说要去你家探望你的家人,这事——” 江玉觉得有些为难。 顾老爷子惦记着旧情谊,心心念念想要去探望温茵茵的家人。可他不清楚,温茵茵的父母早就已经分开,这孩子现在与母亲一起住,居住条件肯定不会好。 江玉不想让温茵茵觉得难堪,便主动提议:“或者我们去饭店吃饭,把你母亲接过来?” 温茵茵笑着摇摇头:“阿姨,没关系的。既然爷爷想要来家里,那就请他来吧,我们很欢迎。” 家中的条件如何,该知道的始终会知道,既然她已经和顾明煜在一起,那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老人家一番心意,温茵茵不想拒绝,她也相信,老爷子并不会因为农村的环境以及她父母之间的关系而瞧不起她们家。 离开小店,董芙蓉感慨了一声:“小姑娘坦坦荡荡,这点挺好的。” 江玉笑了,点点头,又回头看了温茵茵一眼。 此时,温茵茵正在对那来应聘的营业员说些什么,明明两个人的年纪差不多大,可温茵茵的气场却足很多,对方红着脸低着头听她的,很是羞涩胆怯。 这温茵茵,是个有主见的。只是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思想也比较古板,江玉不知道老爷子在得知她父母早已分开的消息之后,是否会对此有另外的想法。 也不知道她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好的孩子,别被家里人拖了后腿才好。 …… 江玉前脚刚走,温茵茵后脚就开始仔细了解起凌芬芳的情况。 凌芬芳打起精神,鼓足勇气:“我叫凌芬芳,今年十八岁了。家里就住镇上,初中一毕业就没有读书。” “你家里有些什么人?”温茵茵又问。 “我和父母一起住,家里头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凌芬芳说道。 温茵茵大致了解了,“嗯”了一声,站起来。 见温茵茵站起来往衣架边上走,凌芬芳也连忙跟上,她的动作小心谨慎,双眼一刻都没有从温茵茵的身上移开,看得出,这份工作对她而言,很重要。 凌芬芳非常需要这份工作。 温茵茵见状,停下脚步,看她一眼:“你说自己初中毕业就没有继续念书了,那你弟弟呢?” 凌芬芳低下头,轻声说道:“为了让弟弟继续念下去,所以我……” 她家虽然在镇上,可并不是所有城里姑娘过的都是优越的生活,他们家,穷得揭不开锅。父母没有正式稳定的工作,好逸恶劳,贪图享乐,弟弟则正在念书,家庭的所有重担压下,没一个人能撑得起来。 凌芬芳的大姐早就已经结婚了,这一出嫁,就再也见不到人。 她父母在家里念叨大女儿不孝,可凌芬芳心里清楚,姐姐是脱离了苦海。 凌芬芳也想脱离苦海,她不甘于这样的人生,于是才会为自己寻求另外的出路。 温茵茵看得出,她并不像表现之中那样木讷。 虽然她浑身上下都透着怯意,可刚才跟肖彩云与吴柔说话的时候,骨子里却有几番聪明劲。 与那样的人打交道,若是上赶着巴结,人家反倒会回过身踩她一脚,凌芬芳红着脸却厚着脸皮,虽然激怒了对方,可最后肖彩云确实动了买几件衣服的心思。 温茵茵并不是想要掺和到她的家事中去,也没想将她从糟糕的处境中拉出来,但每个人一路走来,靠的都是自己,如果她能给对方提供一个机会,做了好事,也帮了自己,这也是好事。 “这件毛衣是冬天的款,你怎么样才能将这件衣服在这个季节卖出去呢?” 温茵茵随手从一排落地架中找出一件浅橙色的毛线衫,问道。 凌芬芳很有些惶恐地接过衣架,咽了咽口水,定了定神,才说道:“这是一件毛线衫,但这织法看起来空荡荡的,有很多小洞,即使是现在穿,也不会太热的。蒲城的春天时冷时热,天冷的时候在外面披一件这衣服,好看又保暖。等夏天没法穿了,留着到入秋再穿,也很好。” 温茵茵意外地看她一眼:“你的脑子动得很快。” 凌芬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麻花辫,一只脚往后缩了缩,是紧张时的表现。 “不用紧张。”温茵茵笑着说了一句,又补充道,“你说得很好,不过这不是小洞,这叫镂空。” 凌芬芳闻言,默默地记下来,还小声地重复:“镂空……” “一些服装上的特有形容你可能没有听过,但不要紧,这不难,你可以慢慢记。”温茵茵温声说。 凌芬芳诚惶诚恐地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整个人僵住了:“老板娘,你愿意让我留下来吗?” 温茵茵莞尔:“薪水一个月十二元,但会给你算提成。要是你做得好,每个月拿到二十元的薪水也不是难事。还有,不用叫我老板娘了,以后叫茵茵就好。” 一个月十二元的薪水,若是干得好,还能拿二十元?凌芬芳没想到这里的工钱这么高,比自己之前在酒楼做洗碗工赚的钱要多多了。 她用力地点头:“我一定会认真干。” “胆子要大一点,只要用心思好好学,会有收获的。”温茵茵说。 凌芬芳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嗫喏一声:“谢谢茵茵姐。” 说完,像是生怕温茵茵会反悔,她立马去角落拿了抹布,给这店里里里外外擦洗起来。等到擦洗完之后,又觉得这样不够,接了盆水把手洗干净,在落地架边上一件件衣服看着。 凌芬芳是想要先熟悉这些衣服,这样一来,等到一会儿有顾客进来,她也不至于像刚才那样一头雾水,手足无措。 看着对方红着眼眶感激涕零的样子,温茵茵有些恍惚。 如果上一世,也能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指点她,告诉她前路应该如何走,那她就不需要过得这么艰难。 只是,系统将这“得力助手”引进她的小店,是出于什么用意呢? 难道对方将来真的能帮她一个大忙? …… 肖彩云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以吴柔这样性子的人,经过这一茬之后,怎么可能还会愿意与她做朋友呢? 从温茵茵的服装店一出来,吴柔就一句话都没说过,肖彩云手中拎着服装袋,沉吟许久:“柔柔,我把这钱还给你吧。” “你舍得?”吴柔冷冷地瞥她一眼。 只这一问,就让肖彩云的脸“唰”地红起来。 肖彩云平时也算大手大脚,一个月二十元的月薪,基本上花个精光。若是要将这六十八元还给吴柔,那势必要回家请她父母帮忙,让家中无端出一笔巨款,她不舍得。 刚才肖彩云觉得自己讲义气,所以才会当着吴柔的面,从展示架上取了三件衣服。可现在想想,她图什么呢? 这一切本来就与她无关。 肖彩云咬咬牙,将手中的服装袋递给吴柔:“柔柔,其实我不缺衣服,要不你还是留着自己穿吧。” 吴柔被气得一愣,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肖彩云见她终于接过服装袋,这才松了一口气,说了一句“家中有事”,便转身跑了。 只是跑到半路,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从今天开始,她就失去吴柔这个朋友了。朋友不朋友的,倒没什么了不起,只是——她以后在单位会不会被领导穿小鞋? 肖彩云越想越害怕,直到回到家,还是心神不宁的样子。 那温茵茵,怎么就这么难缠?她后悔得不得了,心道往后经过“茵茵服装”门口,都得绕路走。 …… 而另一边,吴柔也已经拿着衣服回到家。 家中无人,她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大口,等到把水杯放下之后,才拿起衣裳看了看。 温茵茵店里的衣服,吴柔不懂得欣赏,也不觉得好看。可此时看着手中的碎花裙,她的心神忽然微微一动。 难道这就是顾明煜喜欢的吗? 她犹豫了一阵,回到卧室,将这裙子换上。 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她的心情还有些忐忑,但还是咬咬牙,走进了家中的卫生间。 家里的卫生间有一面半身镜,吴柔对着镜子,竟有几分怔愣错愕。 镜子中的她,穿着这件色彩缤纷的碎花小裙,整个人像是都被点亮了一般。明明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可她过去从未穿过这样类型的衣服,一时之间,仿佛认不出自己。 温茵茵只是一个农村姑娘而已,眼光真有这么好?吴柔不敢相信,摇摇头,转身便要回屋把衣服换下。 可不想,一个转身,就碰到自己的母亲突然回家。 吴母看着自己的闺女,一下子都没认出来:“柔柔,你这衣裳是哪儿来的?” “我……刚才去路上闲逛买的。不好看吧?我去换下来。”吴柔应了一句。 然而,吴母却是一脸惊喜地迎上来,抓住她的胳膊:“不用换下来,真好看!我就说了,我闺女这么水灵,就应该像别的小姑娘一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这衣服是哪里买的?妈再陪你去逛逛,多买几件,平时换着穿。” 吴柔:“……” 她母亲的眼光是他们单位里出了名的好,居然能一眼看上这衣服…… 难道温茵茵还真有点能耐? 本以为哪哪儿都不如自己的对手,最后竟哪哪儿都比自己强,吴柔心情莫名。 可转念一想,顾明煜要是找一个灰头土脸的对象,不是更让她难堪吗? 吴柔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心底里不免多了几分挫败感。 …… 林菀秋在医院养了几天,就出院了。被接回家之后,她整天板着张脸,一句话都不说。 可并不是一声不响,这婚就离不成的。 林菀秋咬着牙不松口,拖了一天又一天,非说要等自己的母亲出现,为她做主。 但是,周美双并没有出现。 叶锦开耐心告罄,对她的最后一丝怜惜也消失得荡然无存:“这婚是离定了,我已经和家里人说过,大家都很支持。菀秋,你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的人,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你应该懂。” 林菀秋仰起头,眼眶红得像是能滴血:“你是要把我赶出去?我妈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现在离婚,你让我去睡大街上?” “办了手续之后,你可以暂时住在这里。我回单位宿舍和工友挤一挤,等到你和你母亲取得联系,再考虑搬出去的事也不迟。” 原来他连这都考虑好了…… 林菀秋的心仿若坠入冰窖:“你铁了心?” “菀秋,好聚好散。” 林菀秋的眸光黯淡下来:“好,离就离。” …… 叶锦开与林菀秋短暂的婚姻宣告结束,拿着离婚证时,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林菀秋不知道自己日后将如何是好,脸色煞白,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别怪我没提醒你,温茵茵找到一个有钱的对象,对方家境好,对她也很疼爱。就算你现在已经离婚,她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叶锦开语气冷淡:“这不需要你来考虑。” 林菀秋咬咬牙:“你非要去找温茵茵?叶锦开,你这是把我的脸面丢到地上踩!” “你的脸面没这么重要。”叶锦开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早在当初你主动勾引我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把自己的脸皮给撕碎了。这一次,我要向茵茵道歉,告诉她是我做错了,我和她之间有过去的情分在,我相信茵茵会给我一个机会。” 叶锦开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林菀秋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感情的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当初确实是她主动勾引他,可他半推半就地附和之时,基本上没有心理负担。 现在这婚一离,他立马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仿佛从头到尾,他就只是一个受害者一样。 只是,他真以为自己回头,温茵茵就会多看他一眼吗? 今时不同往日,温茵茵没这么傻。 不知何时,林菀秋的脸上已经落下两行清泪。她伸手去擦自己的眼睛,却发现泪水就跟决了堤一般,压根没法擦干。 她心力交瘁,红着眼,一屁股坐在街边的石阶上,双手掩面。 而正在此时,眼睛透过手指缝,看见一双被擦得锃亮的皮鞋。 她抬起头,一个男同志递来手帕:“擦擦眼泪。” …… 对于林菀秋与叶锦开离婚的消息,温茵茵一无所知。 这些日子,她忙着让凌芬芳尽快适应店里的工作。 凌芬芳确实聪明,也肯学习,只要是温茵茵教过一次的东西,她便会牢牢记住,并且直接运用到实际操作之中。 对于温茵茵来说,有这么一个人帮手,确实是一件好事,这样一来,她就能时不时抽出空,做一些别的事情。 小店的生意算是逐渐步入正轨了,除却压货的风险以及店面的租金和装修费用,温茵茵估计,不出三个月,她就能正式迈入“万元户”的行列。 成为万元户,是在她开始卖鸡蛋和红薯干时就定下的目标,可现在终于要实现这个目标之时,她的心情却并不是很激动。 因为她有了更高的目标。 “茵茵姐,我穿好了。”一道温柔的声音打断了温茵茵的思索。 她回过头。 凌芬芳已经听她的话,换了一身店里的衣服。 作为营业员,凌芬芳是很称职的,她将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得很好,让顾客们心甘情愿地掏腰包,买下衣服的时候,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温茵茵一方面对凌芬芳的上手速度与熟练的程度感到惊讶欣慰,可另一方面,她也在审视对方有什么不足。 凌芬芳家境不好,买不起漂亮的衣服,皮肤黑黑的,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怯生生。温茵茵便先从最好改造的方面入手,挑选店里的衣服让她去试穿,就当是工作服了。 此时凌芬芳一出来,就转头看镜子。 她身材娇小,平时穿着姐姐留下来的宽大衬衫就更显得整个人都跟缩成了一团似的。现在温茵茵给她选了一件休闲的帽衫,又配了一件修身长裤,使得她立马就挺拔起来。 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凌芬芳有些迷糊。 这真的是她吗? 多漂亮的衣服啊,这在过去,是她根本不敢妄想的。 凌芬芳粗糙的手指轻轻摸了摸自己身上柔软的帽衫,怔愣片刻之后,说道:“茵茵姐,这么好的衣服,别给穿脏了,我去换下来吧。” 温茵茵笑着摇头:“穿着吧,营业员的形象,也关乎店铺的形象。顾客一进来,看见一个连自己都不懂得打理的店员,又怎么放心让你帮忙挑选衣服呢?”她将凌芬芳身上的帽衫下摆理了理,又说道,“你最近的表现很不错,这衣服就送给你了。” 凌芬芳瞪圆了眼睛,受宠若惊:“茵茵姐……” 温茵茵笑得真诚:“不用客气。” 凌芬芳立马点头,又转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中有说不出的惊喜与意外。 一只手再一次轻轻摸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这样不行,若是将衣服弄脏了怎么办?于是她立马将手指收回,双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摆好。 短短几天的时间,凌芬芳仿佛变了很多。胆子大了,说话的声音响亮了,她听温茵茵的话,将自己的头发扎成一个马尾,说不上有多时髦洋气,但到底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 现在,再一次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感觉一颗心逐渐安定了下来。 凌芬芳这镜子一照起来就没完,但好在店里也没别人,温茵茵便很宽容,随她去了。 毕竟没有任何一个小姑娘不喜欢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一本字帖都快要练完了,温茵茵重新换了一本,低下头描绘。 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时,温茵茵都还没回过神,倒是凌芬芳第一个回头。 看见顾明煜时,凌芬芳露出笑脸:“明煜哥。” 顾明煜淡淡点头,感受到他令人不敢逼视的气场,凌芬芳往边上退一步。 他走到温茵茵的身旁,一只手扶住收银台的边沿。 阴影罩下,温茵茵抬起头,笑着说:“你怎么来了?” “房子有消息了,明天要不要跟你一起去看?” 温茵茵闻言,一脸惊讶,而后笑得像个心满意足的孩子:“明天?” 顾明煜宠溺一笑,揉了揉她的头顶:“房东说最好是明天下午。” “没问题。”顿了顿,她又说道,“不过你单位里事多,就不用为我请假了,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 “好。” 听着他们的对话,凌芬芳微微一愣。 她细声细气地问道:“茵茵姐,你们看房子,是要结婚了吗?” 温茵茵闻言,与顾明煜相视一笑。 看着他们,凌芬芳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 …… 林菀秋本以为自己这身子已经养回来了,可没想到,大出血之后,身体一直虚弱,整天躺在床上,连迈动步子都艰难。 更别提出门走动了。 这样下去不行,她得找个人来照顾自己。 天气异常暖和的午后,林菀秋披着一件厚重的毛衫,走到楼下的杂货铺借电话。 电话好不容易接通了,那头叶锦开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你有事吗?” 林菀秋倒吸一口凉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吐出来:“我妈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不是个办法。你今天有空的话,帮我去——去我后爸家一趟,看看有没有她的消息。” “我很忙。”叶锦开冷淡道。 “你早点找到我妈,我就能早点搬出去,到时候我们互不拖欠。” 叶锦开沉默片刻:“明天看看有没有时间。” “啪”一声,他挂了电话。 …… 而另一边,温国华也收到房东的消息:“老温,你明天把家里整理一下,我得带个人来看房子。” 第85章 后悔莫及(三合一) 温国华听不明白, 什么叫把房子收拾好?什么叫带个人来看看?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多问一句,那头的人就已经挂了电话。 这房子的主人叫曾进忠,是温国华的老工友, 过去俩人在同一车间的时候有了交情, 那时相处还挺好, 跟兄弟似的。只是后来对方一个劲往上走,他却几乎是在原地踏步, 关系才生疏了。 曾进忠的女儿远嫁, 他便和妻子一起,老俩口跟着女儿一起去外省居住,就是为了不让孩子感觉无依无靠。 而这蒲城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便租给温国华。 温国华以为自己可以在这房子里住到老,可没想到,居然有人来看房子? …… 晚上温茵茵一回到家,就对她娘说了这个好消息。 在温茵茵的影响之下, 姚瑞兰对新鲜观念与事物的接受力变强,变得容易适应。买房子一开始在她看来就是天方夜谭, 可现在与闺女畅谈起未来搬到镇上住时, 她满心期待。 温茵茵也很高兴,眉飞色舞的样子。望着孩子这亮晶晶的双眸,姚瑞兰的心底比任何时候都要欣慰。 当初想要住大房子的梦想, 竟是由闺女来实现,想到这里, 姚瑞兰慈爱地摸了摸温茵茵的脸颊。 姚瑞兰的手是常年劳作的手,手背上有深深的纹路, 指腹的老茧也让人无法忽视。温茵茵看得出,她有太多想要说的话, 可沉默太久,犹豫太久,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温茵茵笑着打断她的伤感情绪:“娘,等搬了新房子,我们把缝纫机带过去。还要买电视机、冰箱……” “行了行了!”姚瑞兰失笑,打断了她,“省着点花。” 大半辈子养成的节俭习惯一时之间难以改变,即便知道闺女现在已经有一定的能力让自己享福,姚瑞兰还是不愿意这么做。 孩子虽然开了家小店,可现在才刚刚起步呢,谁都不知道往后的发展会如何。 未雨绸缪,即便身边有钱,还是得悠着点花。 家里的电器在姚瑞兰看来不是什么必需品,反正她之前没用过,现在也不觉得有什么稀罕的。 但买房子的事情,她却是真的上心了,恨不得立马就跟温茵茵一块儿去看看。 “娘,明天你还是先不去了。买房子不是买菜,不可能一次就选定,我先去看看房子是不是合适,如果还满意,你再来也不迟。” 去一趟镇上还是挺麻烦的,温茵茵希望她娘能在家里好好休息,毕竟房子她也没见过,若是不合适,那她娘就要空欢喜一场。 姚瑞兰一听,也就没再坚持。 姚瑞兰准备的晚饭很简单,白面馒头就着青菜,再炖一锅肉汤,健康又营养。 娘俩坐在八仙桌边吃着饭,忽然,温茵茵说了一句:“娘,明煜的家人过两天会来我们家,到时候买点好菜,我们一起准备,好好招待他们。” 温茵茵边吃边说,语气不紧不慢。 听着她这番话,姚瑞兰险些被一口肉汤给呛到。 家里这样的环境,要是被人嫌弃了怎么办? 姚瑞兰知道自己的闺女在顾家是很讨喜的,没一个人针对或是看不起她。 可是家中这样的环境,而自己也不懂得如何与人寒暄交流,到时候若是说错了话,岂不是要害得顾家人对孩子的印象大打折扣? 姚瑞兰沉默,心中像是压了一个大石头一般,沉甸甸的。 …… 第二天中午,温茵茵好好叮嘱了一番,便将店里的事宜交给凌芬芳。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长时间离开,让凌芬芳一个人挑大梁。 但对凌芬芳,温茵茵是比较放心的。也许是因为最初没有抱太大期望的原因,现在眼看着凌芬芳慢慢适应学习,逐渐开始上手,在面对顾客时游刃有余,温茵茵竟然很惊喜。 系统给的馈赠,果真是靠谱的。 温茵茵一路骑着自行车去了约定的地址。 她去的地方叫杏花里。 这小巷现在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相对热闹一些,可温茵茵知道,在多年以后,这里将成为整个蒲城镇最繁华的区域。 上一世,小姨曾在感慨时说起自己的好友只因为在杏花里有一套房子,拆迁之后得到了一笔巨额的赔偿款,之后一家子过得格外滋润。 现在离上一世杏花里的房子拆迁还有二三十年呢,温茵茵倒没考虑到这么长远,只是觉得既然要花钱买房子,肯定要买潜力最大的位置。 自行车车轮咕噜噜转着,温茵茵一口气骑到了目的地,将车锁好之后,转身照着门牌号一户户人家找着。 而不远处,叶锦开也晃荡着来了。 其实他本来是懒得帮林菀秋跑这一趟的。 三个月的婚姻,将叶锦开对林菀秋最后一丝的爱意榨干,直到最后温国华像是抢劫一般拿了他三百块钱之后,叶锦开恨透了这一家人。 现在,林菀秋让他来帮忙打听周美双的消息,他打心眼里不情愿。 只是,林菀秋最后说的话,却让他动摇了。 只要找到周美双,林菀秋就会搬出去,她母亲帮着她收拾包袱离开,往后他们之间就再无牵扯。 叶锦开迫切地想要摆脱林菀秋,因为他想要无牵无挂地站在温茵茵的面前,表达自己的诚意。 当初温茵茵这么喜欢他,或许会原谅他的……叶锦开正这样想着,突然见到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 他看见一个身姿轻盈,容貌清丽的小姑娘锁好了自行车,转身仰着脸,对照着小巷口的家家户户门口的门牌号。 她很纤细,却并不是瘦成了一把骨头,她的身影是窈窕的,会让人不自觉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叶锦开看见小姑娘的侧脸,感觉这人的皮肤在阳光下能白得发光,很像温茵茵,可是—— 温茵茵怎么会有自行车? 叶锦开失笑,摇了摇头。 虽然她现在的生活比过去好了点,也开始学着摆摊做小买卖来帮补家计,可她家的经济状况实在是太差了,即便赚到了点钱,能吃饱穿暖已经是奢侈,还买自行车?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叶锦开觉得是自己对温茵茵的思念太深,才会胡思乱想。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林菀秋的事情处理好,否则他哪有脸面去见她? …… 就在叶锦开思绪纷飞之时,温茵茵已经找到了对方给自己留的门牌号。 这是一间小院,门口看起来干净清爽,种了些花花草草,很是雅致,想来房东应该是一个挺有生活情调的人。 若是将来能买下这套房子,她娘也可以在小院里折腾些花草。 温茵茵这样一想,笑了笑。 她轻抬手,敲了敲门。 听说房东姓曾,是胡小丹父母的朋友,他们说这户人家将房子保护得很好,若不是想要在外省也买一套房子定居,是绝对不舍得将这房子卖掉的。 “吱——呀——” 老木门旧了,打开的时候发出浑厚却并不刺耳的声响,温茵茵扬起脸,笑容满面:“你好,我——” 只是话还没说完,她自己先怔住了。 谁能告诉她,温国华为什么在这儿? 屋子里,温国华本来是一头雾水,但毕竟老工友交代下来,他就只好将房子打扫得整整齐齐。 本以为是多年好友要做啥不厚道的事儿了,可没想到,来的人让他喜出望外:“茵茵?” 大概是心里头堵着一口气太久,此时再见到温茵茵的时候,温国华的郁结竟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他什么都没了,姚瑞兰不搭理,周美双远走高飞,林菀秋将他视为仇人,他心里指望的,就只有自己的两个亲生骨肉。 当初温茵茵对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温国华是一点都不计较了,他只希望孩子们能孝顺他,来看看他…… 温国华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带着几分期待与欣慰,他往后退一步,将温茵茵迎进屋:“是你曾叔叔让你来看我的吧?他热心肠,担心我一个人在家里无依无靠。” 温茵茵回过神之后,立马想起胡小丹说的这叔叔是谁。 是曾进忠!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还小的时候,温国华曾经请曾家人来家里做客。那时,曾叔叔对她特别客气和善,还给她带了个从供销社买来的小拨浪鼓,那是她小时候唯一的玩具。 只是没想到,这兜兜转转的,温国华借住在曾叔叔家,而她则是要将曾叔叔家里的房子买下。 若不是亲身经历,谁能相信一切真这么巧呢? 温茵茵本想解释自己的来意,可她一进屋,温国华就立马去厨房烧水给她泡茶喝。 这可真是新鲜,温茵茵从小到大,还从未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如此招待过。他的热络,并没有让温茵茵心软,相反,她只觉得这爹够现实的。 此时,见温国华正在忙碌,温茵茵也不急于解释,只是转身看着这屋子。 之前对方就说过,这房子大概七八十平方,不算太大,但比起她们在上湖村那破屋,简直堪称豪华。 温茵茵没有进卧室,只站在客厅看了个大概。客厅是方方正正的,家具很老了,温茵茵打算若买下来,就请木工打一套新的家具放进来,如她的店铺一样,走简约舒适的风格。 正寻思着,温国华端着一杯茶走了出来,然而他还没开口,又有人敲门了。 匆匆走去打开门,温国华很意外:“老曾,你怎么回来了?” 曾进忠更是疑惑,“我不是说好要带人来看房子吗?” 温国华一脸莫名:“你带什么人来看房子?住在这里,我又不是没给你付房租,你该不会想把我赶出去吧?” 温国华是给了房租的,只是这房租给了个友情价,同样的价钱,他在外面根本不可能租到如此称心的房子。 本想着自己与曾进忠一场朋友,对方现在混得好了,跑到外省闺女家享福去,不应该与自己计较才是,可没想到,曾进忠竟然如此不讲义气。 温国华的脾气上来了,但碍于温茵茵还在场,不想让自己显得太难堪,便压低了声音说道:“我闺女来了,有什么话晚点再说。” 曾进忠这才看见沙发上坐着个气质端正的小姑娘,不由犯难,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 这都几点了,对方还没到吗? 可正当他纠结是去是留之时,沙发上的小姑娘却站起来,缓缓走过来:“曾叔叔,通过胡叔叔和你联系的人就是我。” 曾进忠一脸诧异:“就是你要来看房?” 温茵茵点点头:“曾叔叔,你可以带我参观一下吗?” 曾进忠想要卖房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是这年头,几乎没人要买房子投资的,一些父母为孩子准备房子结婚,那也是家里早就留下的老屋,或是孩子自个儿去单位申请的宿舍楼,因此,卖房子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这一次,朋友老胡说有人诚心想买,他自然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 曾进忠这次是特地为了温茵茵坐火车回蒲城的,此时见对方很有诚意,立马无暇理会温国华了,带着她参观整间房。 温茵茵对这房子很满意。 布局简单,卧室的大小很合适,朝向也好。虽然小院坐落在闹市,可此时温茵茵站在这屋里,却并不觉得喧闹。 她说道:“曾叔叔,你明天还在蒲城吗?我想带着我娘来看看房子,要是合适的话,这事就可以决定下来了。到时候我们再谈谈价格?” 曾进忠之前也带人看过自己这房子,在参观的时候,人家横挑鼻子竖挑眼,哪哪儿都能给他找出毛病来。可现在这小姑娘却不一样,她笑意盈盈,看起来似乎对房子挺满意的,但也没把话说死,只说明天再来看看。 买房子这么大的事情,一个小姑娘拿不定主意,把她娘带来也是理所应当的,曾进忠连想都没想,立马答应下来。 这事儿虽然还没敲定,但曾进忠觉得还挺有谱的,可不想俩人回到客厅,温国华正黑着脸,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 “茵茵,你这是什么意思?明知道我住在这里,你还跟你娘一起抢我地方?这镇上多大,你们想去哪里租房子不好,非要来针对我?”温国华沉着脸看她,语气中透着责怪。 曾进忠一听,立马要为温茵茵解释:“她不是租——” “还有你!老曾,我们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你应该了解我的为人,我住在这里,还能少了你的房租?现在明摆着她们母女俩是要跟我对着干,你竟然还帮她们?” 曾进忠知道温国华和家中妻女的关系有多恶劣,他性格正直,过去也是因为对温国华的为人产生怀疑,才与对方逐渐疏远。 “我没收你押金,房租也是减半,这房子租给你是情分,不租是本分,你现在竟然还倒打一耙?”曾进忠也火了,厉声道。 “什么情分本分的?这么多年的朋友,你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租给我租给谁?还有,你自己都在闺女家享清福了,也不缺几个钱,明知道我现在没了收入,还收我的房租,这叫情分?” 温国华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阴恻恻的,气得曾进忠够呛。只是他到底是文化人,有学识有修养,哪能真与温国华杠上,俩人正僵持着,叶锦开却推开虚掩着的房门进来了。 叶锦开听见了温国华与曾进忠的对话。 原来刚才那辆自行车真是温茵茵的,而且她现在好有本事,为了让自己摆摊更方便一些,竟要来镇上租房子住。 从农村搬到镇上,这生活品质是质的飞跃啊。 这一路走来,她付出了多少,才有今天的一切?叶锦开觉得有些心疼。 “你怎么来了?”温国华沉声问。 他没搭理温国华,径自走到温茵茵的面前:“茵茵,你没地方住吗?我单位之前批了一套房子,不大,可里头什么都有,住着很舒适。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来我家住吧。” 温茵茵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问他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叶锦开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唐突,又立马解释:“那房子本来就是空着的,我现在自己搬到单位的集体宿舍住了。你和你娘不容易,别浪费钱租房子住了,还是来我那儿住吧,我不收你房租。” 叶锦开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他曾经做过对不起温茵茵的事,有负于她。可现在,他正在用实际行动弥补自己的亏欠。对于温茵茵来说,心灵上的伤痕可能在一时之间无法填补,可是,在金钱方面,他还是能提供一定的帮助。 “租一套房子,每个月得花不少钱,你摆摊辛苦,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挣回来?茵茵,不用跟我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叶锦开深情款款的样子,一开口就说个没完,语气恳切,很是动容。 温国华从起初的惊讶到逐渐反应过来,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你让茵茵去你家住,那菀秋怎么办?” “我们离婚了。”叶锦开说。 温茵茵头都大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叶锦开在说出自己离婚的消息时,竟有一种莫名的骄傲。 他在骄傲什么? 见温国华还想要深究他们离婚的原因,温茵茵实在不想耽误时间了,终于得空说了一句:“我是来买房子的。” “茵茵,你真不用客——”叶锦开话才说到一半,突然被自己还没说完的话给噎住了,“你……你说什么?” “你要买房子?”温国华同样错愕。 曾进忠不悦地对温国华说道:“你闹够了没有?闺女买房子,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爹的?”顿了顿,他又说,“不要浪费时间了,你有工夫就把家里整理好,尽早搬出去,我这房子是不卖也得卖了!” 曾进忠说这话的时候,毫无犹豫。 开什么玩笑,就算这次房子卖不出去,他也不可能再让这没良心的老工友住着了。明明少收了一半的租金,人家还觉得理所应当,甚至认为他不该收租金。 若是再住下去,温国华是不是要直接让他把房子也白送了? 一把年纪了,脸皮竟然还能厚成这样。 曾进忠愈发觉得没必要和这种人再有交集了,摆摆手,一副嫌弃厌恶的神态。可温国华哪还顾及得了这些? 温国华现在的脑子里还在考虑一个问题。 温茵茵怎么可能买得起房子? 还是镇上的房子! 那天看见这孩子开了一家服装店,他已经错愕不已了,但想着开店顶多只是租一家店面而已,那装修这么简单,也花不了多少钱。 可现在,她竟然要买房子了。 镇上的房子得要两千多块,她开了店之后还能买房子,难道是发大财了? 再一次望向温茵茵的时候,温国华的心中有莫名的恐惧。 究竟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他当初折腾一场,竟只能落得现在这般凄凉的晚景了吗? 温国华浑浑噩噩的,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就再也没有起身。 温茵茵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只与曾进忠谈好时间,要带母亲来看看房子。 曾进忠一口答应下来,笑容满面。 “对了,曾叔叔。麻烦你把这屋子清理一下,我不希望一些没必要留在这里的人影响我娘看房的心情。” 曾进忠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温国华一眼:“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 叶锦开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温茵茵转身离开。 他以为温茵茵对自己还有眷恋,可为什么——为什么直到转身走的那一刻,她都没有看他一眼。 这时,叶锦开甚至觉得即便温茵茵给自己一个不屑或是高高在上的眼神,都是好的。因为那代表着她还在意,可是,她没有。 她只当他是一个陌生人,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眷恋。 “老温,大家都是知道分寸的人,没必要将局面闹得太难看。我给你两天时间,在你闺女和她娘来看房子之前,请你离开。” 说完,曾进忠也走了。 叶锦开回头看了温国华一眼。 他坐在沙发上,眼睛目视着窗外,可双眸却像是失了焦,无比木然。 叶锦开不愿意再留在这里了,因为他觉得与温国华待在一起,会显得他也是一个如此落魄无能的男人。 如逃跑一般,叶锦开离开了这小院。 没走几步,他跟上曾进忠的步伐。 曾进忠回头看他一眼:“你不是老温他女婿吗?” “不是,我已经和他女儿离婚了。”叶锦开斩钉截铁道。 曾进忠转过了视线。 可叶锦开却像是突然生出几分倾诉欲:“我是和他的继女离婚。”停顿片刻,他又理直气壮道,“过去这段婚姻本来就是错误的,我和茵茵在一起处得很好,是他继女……” 叶锦开跟在曾进忠的身旁,就像是祥林嫂一般,慢悠悠说着过去发生的种种。 他的懊悔,他的遗憾,他势必要将温茵茵追求回来的决心,缓缓说着这一切时,他的眼神无比坚定。 曾进忠觉得莫名其妙。 老温这一家人,后来的老伴不厚道,继女没心肝,女婿稀里糊涂还以为自己多硬气,还有个他那儿子,一看就不是个聪明人…… 温茵茵和她娘没跟这一家人耗到底,倒是明智的决定。 “我劝你不要白费心思了。我听朋友说过,要买我房子的这孩子自己很有本事,开了一家服装店,生意好得很,还请了营业员帮忙,营业员一个月的工钱都有好几十。” 叶锦开皱眉,默默地算了算,自己一个月的薪水加上过年时的福利,一个月最多也就只有二三十块钱。温茵茵竟然能出好几十块钱请营业员,那她一个月到头能赚多少? “我朋友还说,这孩子不光是脑子灵光,有本事赚钱,她找的对象,也是一顶一的优秀。那年轻人是在外贸局工作的,是个副局长,家人过去也当大官,后来提早退休之后出国,赚了不少钱,家底很丰厚。” 叶锦开的眼睛都瞪大了,那个男人他见过,长相清隽,气势却很强大,看起来确实不像普通人家的出身。 只是,对方的条件竟然这么好? “小伙子,我看你也是个明白人,就提醒你一句。像茵茵那样的女同志,先不说她有一个这么出色的对象了,就算没有,想要和她处对象的年轻人都得排队。就你这条件,怎么跟人争?” 叶锦开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 林菀秋在家里等了许久,终于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她身子虚,从床上起来走到家门口都得费劲,此时好不容易走到门边,房门一打开,看见的竟是叶锦开。 “你又不是没钥匙。”林菀秋不悦道。 叶锦开说道:“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直接拿钥匙开门,不方便。” 这么假正经,有劲儿吗?林菀秋冷笑:“行了,不用总提醒我。离婚证都领了,我还能赖着你?说吧,我妈那边有什么消息。” 叶锦开看着她这尖刻的嘴脸,压抑下心中莫名的焦躁,坐在沙发上。 “你妈没消息,至于你那后爸,马上要被人赶出去住了,就算你妈回来,也找不着他了。”叶锦开冷冰冰道。 林菀秋一愣,坐直了身子:“为什么?他那房子不是向朋友租的吗?怎么会被赶出去?” 叶锦开本来心里难受得紧,可现在看见林菀秋露出同样震惊的表情时,心里头终于平衡了些。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将刚才曾进忠对自己说的话,一一转述给林菀秋听。 林菀秋现在受不得刺激,光是听到温茵茵要在镇上租房子住,就已经觉得自己的心一抽一抽的了。 可没想到,叶锦开还丢出好几个重磅炸弹。 “后来房东说她不是租房子住,她要买房。好几千块钱的房子,她说买就买,连眼睛都不眨。” “她还在镇上开了一家服装店,听说那店面装修得富丽堂皇,生意很好,来买衣服的人都要排队,来晚了就买不到了。” “对了,她那个对象的条件也挺好的。是外贸局的副局长,从国外回来的,能力也强。” 这一连串的消息猛地灌入林菀秋的耳中,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像是“轰隆”一声炸开,耳边充斥着的再不是叶锦开低沉的声音,而是“嗡嗡”响声。 叶锦开看她一眼,讥嘲道:“你以前不是很恨她吗?真没想到,过去你们俩一个天,一个地,现在竟然调转了。” 林菀秋定了定神:“你又好到哪里去?温茵茵谈对象了,人家这么大的能耐,不用使出全身力气,就是只拿小指头轻轻碾一碾,你都不是他的对手。” 林菀秋的唇角微微扬起,眼底闪过一抹阴冷的戏谑。 叶锦开恼羞成怒:“谁说的?有钱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茵茵自己也有钱。她心地善良,性子也软,我不相信过去我们之间的回忆没有办法在她心中激起涟漪!”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站了起来:“林菀秋,你有这心思关心我的事,倒不如好好操心操心自己。父母不管你了,工作也丢了,还离了婚,我看你以后该怎么办。” “砰”一声,叶锦开夺门而出。 听着这大门砸在门框上的声音,林菀秋颤了颤,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温茵茵的对象,是外贸局的局长…… 不自觉之间,林菀秋的脑海中回荡起离婚当天的一幕。那一天,她拿着离婚证,百感交集,跌坐在石阶上难过地哭起来。 后来,一个男人走过来,他的头发梳得油光,皮鞋也擦得锃亮,一只手递来手帕,让她擦擦眼泪。 他说自己是外贸局的局长。 想到这里,林菀秋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站起来,回卧室拿出那条手帕。 蓝白格子的手帕,看起来有些旧了。 那次她一回到家,就将布满了自己泪痕的手帕洗得干干净净,叠好,放在衣柜里。 那天,对方问了她的地址,会不会—— 会不会再来探望她? 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感油然而生,林菀秋深吸一口气,将手帕捏紧。 …… 一连两天过去了,温茵茵她猜测温国华现在应该在找房子搬了,未免姚瑞兰正巧与他打个照面,温茵茵特地跑了胡小丹家里一趟,麻烦胡父帮她再推迟一天看房的时间。 这段时间胡小丹与她走得近,多多少少知道了些她家里的事情。之前听说温茵茵小时候的遭遇之后,胡小丹气得不行,恨不得跑到温国华面前臭骂他一通。 当然了,那也只不过是一时气话而已,人家闺女都还没出声,她有什么资格骂人呢? 胡小丹耸了耸肩,无奈道:“你爸现在没工作,没收入,连住的房子都没有了。到底是父女一场,你会不会担心他?” “担心什么?”温茵茵笑一声,“当初家里最穷的时候,我一天吃两顿饭,我娘担心我饿着,自己就只吃一顿,能省的都给我省下来。而那时,我爹在镇上逍遥快活,带着他的便宜女儿在学校门口买小吃,你说他担心我了吗?” 听温茵茵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起这过去,胡小丹的眉心不自觉就拧起来了。她在父母的关爱中长大,不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好歹是从来没有吃过苦的。 怎么会有这种不将亲生闺女当人看的混账父亲? 胡小丹叹了一口气。 温茵茵笑道:“都过去了,我不想怪他,只是让我孝敬他,那就免了。” 胡小丹用力点点头:“不管他,让他饿死街头也不管。” 温茵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觉得胡小丹与汪安苹有点像。 被浸在蜜罐里长大的女孩子,总是这样的性子,为人处世非黑即白,直率得不得了。 胡小丹看事情太简单,而温茵茵却没这么天真。 这事不算完,温国华还得闹,不过,对付他的办法,她已经想到了。 让他饿死街头倒不至于,温国华到底是她的亲生父亲,他们之间没有父女情谊,但也没这么大的仇怨。 只是,这人蹦跶了太久,也是时候歇着了。 温茵茵从胡小丹家里出来,骑车回店铺。 临近傍晚时,顾明煜的车缓缓停在店门口。 她一蹦一跳地跑出来,心情很不错。 顾明煜对驾驶室的司机说道:“老范,你先回去,晚上我要用车。” 范长德点头称是,打开车门下车。 见温茵茵还沾在车边等着,他又换了个方向,走到副驾驶的位置,帮温茵茵将车门打开。 风微微拂过,将范长德嘴角痦子上的毛吹得飞扬,温茵茵礼貌地收回视线:“谢谢。” 上了车,温茵茵奇怪地问道:“之前的司机小陈呢?” “被调去给吴局开车了。” 温茵茵一笑:“那这个怎么样?” 顾明煜沉默了片刻,摇摇头:“没小陈好。”说着,他又探过身给温茵茵系好安全带,“走,先去接爷爷和我爸妈,我们去你家吃饭。” 温茵茵叹气,捂了捂自己的胸口。 好紧张。 …… 而另一边,林菀秋苦等多日,终于等到那天给她递手帕的老男人。 此时,门一打开,她软声道:“局长,您还真来探望我了?” 第86章 任务十九发布(三合一) 林菀秋的双眸似含着水, 透着期待,脸颊也是红彤彤的,乍一看, 倒有几分少女怀春的美好。 其实, 若将生活中的糟心事暂且撇去, 林菀秋还是当初那个温柔可人的小姑娘。虽结过婚也离过婚,可她到底才二十出头的年纪, 就算怀孕流产的事情对身体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与影响, 但在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 林菀秋知道自己有一定的资本,即便无法与温茵茵相比, 留不住叶锦开的心,但对于眼前这老男人,她还是有信心的。 若不是因为那天她哭泣的样子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这老男人又怎么停留下脚步,为她递来一块帕子? “临时开了个会, 就在这附近, 想起你的身体状况,所以来看看。”对方说着,一拍额头, “看我冒失,连营养品都没给你买, 空着双手就来了。” “不用准备什么的。”林菀秋红着脸道谢,往后退了一步, 温柔地请人进来坐坐。 老男人犹豫了一阵:“这不好吧?你父母在家吗?” “我……我一个人住,不碍事。”林菀秋轻声道。 等到将人引进屋时, 林菀秋才认真打量起他的样子。 他个子不高,长相不英俊,但也不难看,头发虽少,但梳得油光发亮,身上穿着一件老式的衬衫,洗得很干净,指甲缝里也没有任何污垢,清清爽爽的。 这男人的年纪,都能当她爸了,可她还是在死命寻找他身上的优点。 因为他现在俨然成了林菀秋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只能抓紧把握这机会。 “你的身体是什么情况?那天看你哭的时候很虚弱。”对方温和地开口。 林菀秋犹豫了一阵:“我有点贫血。”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过去的事情。刚没了孩子,还刚离婚,这一点都不光彩。 “原来是这样,那下次过来的时候给你带一点红糖。”他又说道。 林菀秋轻笑了一声:“局长,您破费了。” 她去了厨房,烧水之后泡了一壶茶,又端过来:“您喝茶。” 他干瘦的手上布着纹路,喝茶的时候,发出了不礼貌的响声,咕噜咕噜一大口喝下肚,神色有些为难。 “局长,怎么了?”林菀秋立马说,“是这茶不合你的胃口吗?” 他笑了笑:“不用这么紧张,放松点。我喝惯了好茶,所以这种普通的茶叶喝着不习惯。没事,以后我从给你带些好茶过来。年纪轻轻的,还是得见些世面才好。” 对方和颜悦色,她紧锁的眉心这才缓缓地舒展开来。 再一次望向他时,林菀秋的眼神中带着崇拜。 其实她从小到大虽然没有吃过苦,但也是没有过过好日子,没有吃过好东西的。不说别的,她心心念念的女式自行车,单位里条件好的女同志都买了,可她抠抠搜搜的,最后也没能拥有一辆。 眼前这个老男人虽年纪大了,但有阅历,对她的态度不谄媚,却总是带着笑意,看起来人很好的样子…… 林菀秋立马就动心了。 她不傻,看得出这老男人对自己是有兴趣的。这样的兴趣,让林菀秋的心中燃起了新的期许。 不能靠自己,那就靠男人吧。 反正她母亲从来都是这样教的。 再回过神,林菀秋的嘴角流露出柔美的笑意:“局长,您看我总不能一直这么称呼您。您姓什么?” 对方沉默片刻,眼珠子转了转,面不改色道:“我姓吴。” 林菀秋点点头,用软乎乎的声音喊了一句:“吴哥。” …… 顾家人很快就要到了,姚瑞兰有些紧张,可还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家里又小又旧,家具也破破烂烂的,但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姚瑞兰能做的,就只有将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如温茵茵所说,占位置的东西能丢就丢,给屋子腾出地,看起来宽敞些,总是没错的。 墙上的霉点是长年累月留下的,一时无法去除,可她拿了湿抹布擦了一遍又一遍,状况看起来便好多了。 至于晚饭,姚瑞兰倒是准备得轻车熟路。 虽然以顾家的条件,什么好东西都见识过,可人家来了,就得有待客之道。姚瑞兰买了不少好菜,以年夜饭的标准做了一桌。 不怕冷的菜先摆上八仙桌,一些容易冷的,则先洗净切好,一会儿人到了再下锅。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之时,姚瑞兰似乎没这么紧张了。 顾家的条件好,与她们家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可两个孩子在一起,却是彼此真心,谁都不图谁什么。 姚瑞兰就算再妄自菲薄,可对于自己的闺女,还是没有一丝怀疑的。 她家茵茵这么优秀,跟顾明煜在一起,那是男才女貌,才不是高攀呢。 “呀,瑞兰嫂子,你们家今天要来客人呢?”沈月娥的声音打断了姚瑞兰的思绪。 她回过头:“今天茵茵的对象会过来,他们一家人都要来做客。” 沈月娥一脸错愕:“你家这么旧,要不把我家地方借你?” 姚瑞兰哭笑不得:“不用了,我这儿都已经准备好了。” 旧就旧点儿吧,这到底是她闺女从小长大的地方。姚瑞兰心里头不是不忐忑,可要她弄虚作假,那她也是不干的。 沈月娥听着姚瑞兰的话,突然有些懵。她怎么感觉,姚瑞兰过去不是这样的?过去的姚瑞兰胆小怕事,不管遇到什么问题,第一时间就是先反省自己,那怂样,让人忍不住翻白眼。 可现在,她却像是变了个人,变得淡定平和,愈发冷静,竟有点向她闺女靠拢的感觉了? 话一说完,姚瑞兰没有再看沈月娥,继续忙活了。 她将从屠户那儿打的新鲜猪肉切成薄片,用盐巴腌好,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便放入锅中炖煮。这肉片越煮越软烂,香气四溢,再用她闺女的办法倒一小碟蘸料淋上去,一看就让人胃口大开。 这薄肉片是放得越久越喷香,等到蘸料彻底渗入肉片里的时候,那滋味堪称一个“绝”字。姚瑞兰这段时间经常这样做肉,可沈月娥却从未尝过这味道。 见沈月娥眼馋地盯着这锅肉片,姚瑞兰便拿筷子锅铲铲了一片肉:“你尝尝味儿?” “那多不好啊,这是你们家用来招待客人的!”沈月娥一边说着,手却已经毫不客气,大拇指和食指一捏,将薄肉片塞自己口中。 肉片烫得很,上面铺着香菜,刚一入口,立马感觉到鲜美的香气在口中炸开,沈月娥从未吃过这么讲究的肉菜,一时之间,馋得连舌头都要吞下去。 “好吃,真好吃!”半片肉还含在口中呢,沈月娥说话的声音格外含糊,可大拇指却已经竖起来,啧啧称赞。 姚瑞兰笑起来:“明天我去打点肉,做一盘给你们娘俩送去。” 沈月娥的眼睛都要瞪圆了,她瑞兰嫂子可真大方! 齿颊留香的滋味可真好,沈月娥时不时咂咂嘴,但直到最后也没开口多要一片。 这肉可是她们家用来招待客人的! “瑞兰嫂子,我先走了啊。”沈月娥乐呵呵一笑,“我男人该做好饭了。” 说来有趣,自从沈月娥跟着温茵茵赚到钱之后,她男人孙大壮竟直接扎根在上湖村了。反正媳妇两三个月挣的钱比他一年到头做苦力还要多呢,他何必再辛辛苦苦折腾? 沈月娥在娘家村子里接到的袜子订单和小裙子订单是源源不绝的,孙大壮便直接留在家里。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也约法三章过。 沈月娥的意思是,之前她留娘家这一个多月,也从没让她娘干过活,现在孙大壮来了,也不能给她娘添麻烦。 稀里糊涂地,孙大壮就答应了下来,从那之后,家里做饭的活儿就归他一个人干了。 沈月娥家里开始了男主内女主外的生活,对于这一点,她还挺满意,现在只要和村里人坐在一起唠嗑,她就要好好夸温茵茵一番。 茵茵妹子好呀,茵茵妹子有本事,茵茵妹子改变了她在家中的地位! 现在沈月娥转身要走了,美滋滋一笑,可不想还没走几步,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沈月娥心一惊,赶紧拽着姚瑞兰的手低声问道:“那是国华哥不?” 听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防备警惕,姚瑞兰也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顺着沈月娥手指的方向望去,她竟真看见了温国华。 姚瑞兰不由皱眉。 顾家人马上就要到了,温国华早不来晚不来,偏选在这个节骨眼上,是故意不让闺女好受吗? 温国华一路走过来,理直气壮的样子。 站定到姚瑞兰面前时,他的鼻子抽了抽,闻闻气味,黑着脸问:“你们娘俩成天在家里吃肉?” 姚瑞兰莫名地看他一眼。 沈月娥冷笑:“咋地,她们娘俩吃肉还得给你留一份?” 温国华被她的话一噎,脸色更加难看。 再转过头时,他骂道:“姚瑞兰,我以前还真当你是个老实人!这些日子,你和你闺女还真是害得我好惨,不单让我丢了工作,现在连房子都要给抢走。” 温国华这兴师问罪的嘴脸,让沈月娥恨不得捋起袖子跟他吵。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沈月娥怒不可遏,姚瑞兰却出奇冷静。 “抢什么房子?” “你装蒜?我现在住的那房子,你闺女说要买。你们买走房子,让我住哪里?睡大马路上?” 温国华咬咬牙,铁了心来为自己讨回公道。要知道曾进忠之前要求他支付的房租不过是市面价格的一半,现在拿着相同的价钱去别的地方租房子,根本就没戏。 她们娘俩是将他往死路上赶? 温国华冷着脸:“你们在镇上买的那房子,我已经住惯了。那房子大,给我留一个屋。” 沈月娥这才是头一次听说温茵茵要在镇上买房子了。不过小姑娘有能耐,花钱买自行车已经是轻轻松松的事情,那买房子也是情理之中的。 毕竟她们娘俩的破屋,村里大家都看不下去了,早些年村委会的人甚至还说要出钱帮忙修葺呢。 只是她们买房子和温国华有什么关系? “闺女买房子还要算你一份?你咋好意思说?”沈月娥看着温国华的眼神都透出几分鄙夷。 温国华现在也已经不顾及自己的脸面了,人家瞧不起他就瞧不起好了,反正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还担心什么? 温国华坚持道:“这房子你们必须要给我一个房间,因为我是茵茵她爹!” 温国华眯着眼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望着他这嘴脸,向来好脾气的姚瑞兰都气坏了:“你这人怎么胡搅蛮缠?还说自己是知识分子,我看你一点道理都不讲!” 温国华冷哼一声:“跟你们要讲什么道理?总之你们要不去买别的房子,要不我就直接跟你们住在一起。” 温国华是最清楚姚瑞兰的,这把年纪了,就算再怎么进步成长,也变不出什么花来。姚瑞兰向来嘴笨,怎么可能说得过他? 他冷笑一声:“当爹的跟闺女住在一起,天经地义。我就是要跟你们住在一起了,茵茵还能拿把扫帚给我赶出去?” “我就是能给你赶出去,信不信?” 一道柔软却坚毅的声音响起,吓了温国华一跳。转过脸,温茵茵已经走来,而她的身后还跟着顾家人。 顾老爷子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样的情景。 他不由看了江玉一眼:“这是?” 江玉说:“听说茵茵的父母感情不好,早就已经分开。这么多年,茵茵是和她母亲一起住的。” 江玉说这话时,一直留意着老爷子的表情。只是顾老爷子平时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时他默不作声,只是看向温国华与温茵茵,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江玉不由求助般看了顾建新与顾明煜一眼,她希望他们能说几句话,缓解此时的气氛。 可是,顾明煜却没有开口,而是直接走到温茵茵的身旁。 “你敢?这是不孝。”温国华先是因为温茵茵的出现一怔,下一秒,便是据理力争,“你要是敢这么做,全村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你看我敢不敢。”温茵茵转头,对沈月娥说道,“月娥嫂子,能不能麻烦你把我爹给赶出去?”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沈月娥苦于没法发挥,早就已经跃跃欲试,此时一转头就跑去拿烧火棍,冲出来就往温国华的双腿上打。 温国华哪想得到她真会动手,拼命躲闪,只是他一只脚刚抬起来,就挨了烧火棍重重一击,再抬起另一只腿,就像是火烧屁股一般,狼狈不已。 但慢慢地,他也想明白了。 反正再躲闪也没用,沈月娥的最终目标是将他从这里赶走,温国华便不躲闪了,气红了眼一般,猛地拽过烧火棍,怒目圆睁。 沈月娥自然不会让他如愿,但男女之间的体力到底是相差悬殊,此时她咬着牙都抢不过烧火棍,喘着粗气骂道:“温国华,有你这样当爹的?今天是茵茵的对象第一次带家里人上门!” 沈月娥急坏了,嗓门子一扯,手中的烧火棍还没松开,恨不得上前狠狠抽温国华两个巴掌。 姚瑞兰一直都在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幕,本已经想好应该如何招待客人,可现在,她们娘俩就像是个笑话,将家里头所有的难堪与展现在客人们的面前。 她自己倒不要紧,但这若是对闺女造成影响,那该怎么办? 姚瑞兰深吸一口气:“你非要当着大家的面大吵大闹,把这好姻缘给毁了才安乐?” 姚瑞兰所担心的,何尝不是温茵茵所在意的。可现在不是担心这些问题的时候,她转头对温国华说道:“跟我们住在一起,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你要是没地方住,就回村里。” 温国华的眼睛眯了起来:“回村住?” 他将视线落向屋子里,这里还是破破烂烂的,但比以前整洁了许多。屋子狭小,却一尘不染,甚至还有几分温馨的感觉。 这样的井井有条,在这不太讲究的农村是很少有的。 “那也——” “你不要误会。”温茵茵冷淡地打断他的话,“从你十年前决定抛下我们母女的那一刻,这房子就不属于你了。搬到镇上后我宁愿把房子还给村里,都不会留给你住。不过你到底是村里的一员,要是想要回来,村干部也不会赶你走。村尾有一间草屋,之前姑姑住过一段时间,你就去那里住。” 温茵茵的语气稀松平常,她并没有征求温国华意见,只是给他指一条路而已。 温国华知道村尾的草屋有多破。 之前他还没有丢了工作,温秀华带着周翩翩来了一趟,一通抱怨,只说那草屋根本就没法住人。 他哪想得到说了半天,闺女还是要把他赶出去。 温国华忍无可忍,转身走到顾明煜的父母面前。 再定睛一看,被他们搀扶在中间的老爷子一看就很有气派,绝对是家中能说得上话的人。 于是他直接说道:“老爷子,我是温茵茵的父亲。你们是来提亲的吧?” 顾老爷子不动声色。 江玉看顾建新一眼,问温国华:“怎么了?” 姚瑞兰再也无法容忍他这样破坏孩子的姻缘,冲上前去:“温国华,你别再在这里闹了。有什么话,等客人走了之后再说。” 温国华嗤笑:“现在才来求我?晚了。”他继续对顾老爷子说道,“这孩子,是我的闺女,我比谁都了解她。孩子这么大了,本应该是孝敬父母的年纪,可她的心却一天比一天硬,一天比一天狠!” 温茵茵知道自己已经拦不住他了,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顾家人或许可以接受她父母分开,家庭破碎,可是,眼看着她有一个如此不讲道理的父亲,他们怎么可能不在意? 顾明煜的手轻轻揽住她的肩:“不怕。”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姚瑞兰拿温国华没办法,沈月娥起初还是抬高了嗓门说话的,此时看见顾老爷子严肃又不怒自威的一张脸,不敢出声了。这一家子一看就很有气派,她哪敢在他们面前乱说话呀!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看着温国华发挥了。 温国华来劲了,嘴巴就没停过。 “你们都是体面人,是文化人,应该比谁都清楚什么叫孝道。像温茵茵这样的女同志,连最基本的孝道都做不到,你们敢让她进家门吗?” “娶妻当娶贤,温茵茵甚至泯灭了人性,如果娶了她,你的孙子,你们的儿子,绝对会被她影响。往后,她会害得你们家鸡犬不宁!” 温国华一口气时说了这么多话,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温茵茵不让他好过,他也不会让她好过。反正这回是彻底撕破脸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温国华冷眼看着温茵茵,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 温茵茵的心底有几分诧异。 过去她只觉得他禁不住诱惑,所以才会抛下她们母女,可现在,温茵茵觉得自己对这个父亲有了全新的认识。 原来他的心早就已经黑透了。 “说够了吗?”老爷子终于开口了。 温茵茵不由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见老爷子语气不善,脸色也难看,顾明煜牵着温茵茵的手走到他面前:“爷爷,茵茵的为人,我很清楚。不要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说的话,误会了茵茵。” 温国华的脸色骤然一变。 他认得这个年轻人,看着器宇轩昂,条件也优秀,那天就是这人开车送林菀秋去医院的。照理说,自己是长辈,没道理被一个年轻人唬住。可此时听着顾明煜说话,看着顾明煜袒护温茵茵时的样子,温国华心虚,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见顾明煜出声,江玉也立马开口:“爸,那天茵茵的店还在装修时,我就见到她父亲了。这人的戾气很重,不仅和自己的闺女处不好,在镇上的家庭生活也不如意。我亲眼看见他出手打他后来的妻子,下手之狠,让人不寒而栗。” 江玉这样一说,温国华才想起自己也见过她。那天在店里,他狠狠地揪着周美双的头发让她认错,而这位女士,一直在冷眼旁观。 他一看就知道这位女士是温茵茵她对象的母亲,本以为自己闹了一场之后,这人会对温茵茵产生反感。然而并没有,她竟然还是站在温茵茵这一边。 温国华的眼皮子跳了跳。 顾建新也说道:“茵茵,有什么难处的话,尽管告诉叔叔。我们顾家不会让你这样被人欺负。” 顾建新也表态了。 温国华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之间,他将目光落在那老人家的身上。 老人家的思想比较守旧,或许会愿意听自己说的话。 温国华这样一想,便抓紧最后的机会,又说道:“老人家,你……” 可怎想,他连话都没说完,老爷子却已经冲温茵茵招了招手。见状,温茵茵乖巧地走上前去,迟疑道:“爷爷。” 顾老爷子拍拍她的肩膀:“这些年,苦了你了。” 温茵茵一怔。 顾老爷子又说道:“你要买房子了?” 她立马点点头:“我的店在镇上,每天来回不方便。” 顾明煜说道:“爷爷,茵茵准备买的房子在杏花里。” 顾老爷子笑了:“杏花里可是个好地方,以后茵茵住在镇上,跟我们家更近了。”顿了顿,他又冷冷地扫了温国华一眼,片刻之后,转回视线,“茵茵,房子是你们自己买的,和他无关。如果他真要来闹,不用客气,直接找公安。派出所的几位局长和我们顾家都有交情,你只管求助,他们会保护你们母女。” 温国华不可置信:“你们竟然这么偏袒她?做孩子的,不孝顺父亲,你们不觉得有问题?” 顾老爷子皱了皱眉,手中的拐杖往地上用力一敲:“孝顺不是愚孝。从你刚才说的话,我就能看出,茵茵为什么不愿意认你这个父亲!” 老爷子年纪虽大,却是耳聪目明的。人活到这个岁数,眼前是人是鬼,只要寥寥几句就能分辨出来。温国华说的话,非但没有让老爷子对温茵茵失望,相反,现在的他更加心疼这个孩子。 说来也是,被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孩子,很少会像她这样铆足了劲拼搏。温茵茵看起来虽温软可人,实际上,性格却很固执坚定,他早该看出这孩子曾经受了不少苦。 “你们……你们都是是非不分的人!” 温国华厉斥,可谁还能听得进他说的话呢?姚瑞兰看着他,许久之后,才走到顾老爷子面前,对大家说道:“你们好,我是茵茵的娘。” 顾老爷子点点头,语气客气:“你好。” 姚瑞兰说道:“真的很抱歉,让你们看了笑话。但现在我还有点事情,要和茵茵她爹去一趟村委会,只能请茵茵先招待你们了。” 江玉本以为温茵茵的母亲因为是个不起眼的农村妇女,没想到,她说话不急不躁,比起来,温茵茵的父亲才是那个不讲道理的人。 与这样的人凑合着过了这么多年,被欺负得透透的,怎能让人不感慨呢? 不过,说一句自私的话,这时江玉心里竟是庆幸的。 娶妻生子不是顾明煜一个人的事情,是两家人的事情,若丈母娘太霸道泼辣,可能会影响到他们夫妻俩的感情。现在见姚瑞兰的脾气和善,但却并不是毫无主见的那种人,她松了一口气。 “没事,我们先跟茵茵进屋坐。”江玉立马说道。 顾老爷子也说道:“我们不着急,你先忙。” 姚瑞兰也松了一口气,转身对温国华说道:“我们去村委会,把离婚报告上交了。” 温国华哪会如她的愿,一瞪眼睛:“我不离!你们越想跟我撇清关系,我越不——” “月娥,你能不能帮忙去村里找几个壮小伙?” 沈月娥立马点头,转个头就跑腿去了。 温国华气得跳脚:“姚瑞兰,你出息了?我不会离婚的!十年前都没离,更何况是现在……” 谁都想不到,一个看起来还算体面的中年男人,在气急败坏之时,竟会变得如此狼狈。顾家人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姚瑞兰没有理会他,直接对温茵茵说道:“茵茵,你先带客人进去。” 温茵茵“嗯”了一声,走去搀着顾老爷子:“爷爷,叔叔阿姨,我们先进屋坐吧。”说着,她还笑一笑,“我娘今天做了好多菜呢。” 顾老爷子和颜悦色道:“是啊,我都闻到香味了。” 一行四人,直接从温国华身边走过,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温国华气得脸都涨红了,眼前却没个台阶可下的,还要说什么,忽然听见温茵茵又说了一句。 “明煜,你不进来吗?” 顾明煜说道:“你先进去,我在这里帮忙。” 等到温茵茵带着顾老爷子以及顾明煜的父母进了屋,姚瑞兰才轻叹一口气。 而沈月娥动作麻利,此时已经带着两个年轻人跑上前。这俩都是庄稼地里喊来的小伙子,身强力壮的,也足够热心。听说姚瑞兰和温茵茵被欺负了,二话不说跑过来。 沈月娥一个发话,他们立马一人一边,将温国华的手臂架住。 温国华根本不是这些小伙子的对手,不管如何挣扎,双手都无法挣脱他们的桎梏。 他气得怒吼,一眼瞟见站在一边的姚瑞兰,抬起腿就要踹人。 他恨透姚瑞兰,使了全身的力气就要踢她。 姚瑞兰躲闪不及,瞳孔不自觉放大,呼吸都要静止。 可她正准备迎接这剧痛之时候,顾明煜已经将她护住,眸光一凛,抬腿就是用力一踢。 顾明煜人高腿长,气势迫人,力气大到让温国华发指,他一脚踢过来,温国华双腿发软,整个人一怔。 钻心的疼痛袭来,温国华意识到顾明煜这一脚直接踢到自己上回扭了脚踝的老位置,他疼得整个人发抖,若不是身旁还有两个年轻人架着,早就已经飞滚到墙角。 温国华疼得直抽抽,顾明煜却只是用冰冷的目光地扫了他一眼,转头问姚瑞兰:“阿姨,有没有受伤?” 姚瑞兰说道:“我没事。” 温国华终于已经无力再反抗,姚瑞兰又说道:“麻烦你们帮我把他抬到村委会。” …… 温茵茵觉得她娘终于强硬了一回。 若是在过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姚瑞兰只会在心底念叨着家丑不可外扬,即便打落牙齿和血吞,都不可能在这时非要把离婚的事给办了。 看来今天她娘是真的恼了。 姚瑞兰忍气吞声了几十年,早就已经忘记年轻时的自己也是家中被疼爱的孩子,不应该受如此委屈。 而实际上,这会儿若不是因为温国华的所作所为是试图伤害闺女,姚瑞兰也不会急于这一时。 姚瑞兰与温国华领的结婚证是民政部门办的,但离婚证明却要找村委会办。只要有村委会盖章,到时再上交民政部门,这婚就离定了。 两个小伙子架着温国华去了村委会,顾明煜也站在一旁,温国华早就已经疼得撕心裂肺,这时恨不得立马去医院。再加上顾明煜的脸色难看得吓人,他不敢再惹这人,于是什么都没说,咬着牙、恶狠狠地签了离婚证明。 村支书和几名村干部看着温国华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眼中没有一丝同情,只觉得厌恶。 好好一个人,干的却是混账事。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他终于吃到苦果了。 村支书说道:“老温,你说自己这大半辈子图什么?闺女不认你,女婿也不会理你,往后他们生的孩子,更不可能让你看一眼。” 温国华脸色铁青,刚要出声说自己不在乎,脚踝却又是一阵疼痛,不由龇牙,额头上甚至有细密的汗流下来。 顾明煜冷冷地看着他:“我要是你,就先去卫生所,免得这腿废了。” 温国华大惊失色,对转身正欲离开的两个年轻人说道:“你们送我去卫生所。” 两个年轻人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村支书将离婚协议递到姚瑞兰的手中:“你尽管把协议交到民政部门,有村委会的盖章声明,离婚证马上能办下来。放心吧,这件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 姚瑞兰双手接过证明,用力点头道谢,双唇却有些颤抖。 顾明煜扶着她,从村委会走出来。 耳后是温国华骂骂咧咧的声音,见没人理会,他又开始干嚎,说自己的闺女不是东西,竟完全不理会他这个当爹的。 村支书也没搭理他,只将村委会的印章收起来,锁在抽屉里:“你走不走?我要回家了。” 姚瑞兰望着逐渐黯下来的天空,眼眶不自觉红了。 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从今往后,温国华是死是活,与她再无关系。 回到家时,姚瑞兰已然收拾好心情。见她娘神情无恙,甚至还有点高兴,温茵茵也舒了一口气。 姚瑞兰本以为顾家人不会很好相处,或许会高高在上,让她招架不住。 然而真实情况却不像她估计的那样。 顾家人不算健谈,但却非常有礼,大家坐在一起吃饭,聊起孩子儿时的趣事,一个个都是喜笑颜开。 姚瑞兰彻底放松下来。 顾老爷子喝的酒是姚瑞兰特地去打的,虽然不算什么好酒,可他却喝得非常有滋味。江玉笑着说道:“爸,你少喝点。” 顾建新笑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爸今天开心,不拦着了。” 老爷子喝酒还是克制的,但很显然,到了最后,他的脸色变得愈发红润,说的话也多了起来。 “茵茵,你娘是个了不起的人。这些年,她一个人带着你,能把你照顾得这么好,是她的功劳。” 姚瑞兰一时怔愣:“是茵茵自己有本事,知道我们家不容易,才会这么拼。说起来,还是我让闺女受苦了。” 顾老爷子摇摇头:“孩子有志气,有自己的选择和造化。可作为母亲,你给的善良品质却能影响她的一生。” 顾老爷子第一眼见到温茵茵就有好感,自然因为这孩子是他故人的外孙女。可是,若光是凭借这一点,他就对温茵茵如此喜欢,这不是太盲目了吗? 老爷子不在意小姑娘长得多漂亮,穿着也多时髦,更不在意她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赚多少钱。 他真正在意的,是温茵茵纯粹的眼神。只有一心向善的人,才会有这样纯真的眼神。 顾老爷子对温茵茵是真的满意,而顾建新与江玉,又何尝不是呢? 他们不是什么老封建老思想的人,温茵茵的家庭情况,并不会让他们产生退意,相反,他们只会觉得孩子能在这样的处境之下成长为现在这令人骄傲的样子,需要更加足的勇气。 想到这里,江玉不由动容:“瑞兰,你放心。孩子这么好,以后到了我们家,我一定不会让她受委屈。” 江玉说的话,就像是一阵柔软的风,让姚瑞兰的心情愈发平静。 温茵茵的脸颊早就已经变得通红。 顾明煜笑道:“妈,你先把重要的事给说了。” 江玉这才恍然大悟:“瞧我,提亲的事儿还没说呢!瑞兰,你看我们明煜和茵茵本来就是有婚约的,现在两个孩子的感情又这么好,是不是可以把结婚的事宜提上日程了?” 顾建新接上她的话:“婚礼要大办,别人有的,两个孩子都会有。至于房子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离杏花里很近,离我们大院也近,往后孩子回娘家和婆家都方便。” 顾老爷子也赞同道:“茵茵店里的生意比较忙,过几年生了孩子,孩子的奶奶和姥姥都能帮忙带。” 顾明煜不由失笑:“你们说得太长远,得先看茵茵愿不愿意嫁给我。” 说着,他看向温茵茵。 他幽深漆黑的眸光让人心慌意乱,温茵茵红着脸,抿了抿唇,刚要开口,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任务十九发布:顺利通过即将到来的感情考验。】 【任务完成后,可得到一场最为盛大美好的婚礼。】 第87章 羊毛出在羊身上(三合一) 【任务十九发布:顺利通过即将到来的感情考验。】 【任务完成后, 可得到一场最为盛大美好的婚礼。】 这道声音在温茵茵的脑海中悠悠回荡。 再抬起头时,她望向顾明煜。 一直以来,顾明煜都是冷静克制而又周到的, 他总是能让温茵茵感觉到十足的温暖与安全感, 让她不会惧怕任何未知。 温茵茵从未见过运筹帷幄的他露出任何不安的神情, 除了现在。 他是怕自己被拒绝吗? 温茵茵看着他,嘴角弯了起来。 而她这一笑, 在这简陋的环境中显得尤其明媚, 也舒展开顾明煜微拧的眉心。 “我愿意。”她红着脸,轻声说道。 婚期定在三个月后,温茵茵的生日那一天。 决定好之后, 顾明煜的父母喜笑颜开,顾老爷子也是乐得不行。顾家人很有诚意,立马开始与姚瑞兰讨论婚事的各种准备事宜,看着他们的神情, 姚瑞兰的心底也舒了一口气。 其实一开始,看着温茵茵与顾明煜走得这么近, 姚瑞兰不太放心。 顾明煜虽好, 可从小养尊处优,若是孩子有少爷脾气,那该怎么办? 但后来, 顾明煜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会照顾好温茵茵。 等到两个孩子开始处对象, 感情也愈发好的时候,姚瑞兰又有些操心, 若是他的家人不好相处该怎么办? 姚瑞兰一个人带着温茵茵长大,自问不太懂得人情世故, 温茵茵也几乎没怎么和家里亲戚们相处,她生怕孩子不知道如何处理顾家复杂的亲戚关系,到时候受了委屈。 可现在,看着顾家人一个个都这么疼爱温茵茵,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这是非常愉快的一个夜晚,顾明煜与温茵茵一起出门散步,而姚瑞兰一个人待在屋里,与顾家人商量婚礼的事宜应该如何安排。 江玉知道温茵茵现在有本事,也能赚不少钱,可她们家的经济状况不好,父亲又不是个东西,温茵茵的母亲想要留点钱在身边也是应当的。 她说道:“茵茵妈,你一个人带大孩子,还将孩子带得这么优秀,太不容易了。彩礼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会包一个五千元的礼金红包,到时候你留着。” 江玉说这话之前,根本没有跟丈夫商量过,可此时,顾建新没有任何异议。顾老爷子也不会过问小家庭的事情,只要这乖巧懂事的孙媳妇能进家门,心里就乐呵了。 顾家仨人都很淡定,只有姚瑞兰听得目瞪口呆。 她没有特地打听过,但也曾听说村里谁家闺女出嫁对方给了一二百元彩礼,家里乐得合不拢嘴。 姚瑞兰估计一二百元的彩礼钱已经很多了,否则那回赵木匠与他娘来提亲时拿出两百元就不会那么骄傲。 在全村都没能出一个万元户的年代,五千元已然是一笔巨款。 家家户户都要娶媳妇,穷有穷的娶法,富有富的娶法,可像顾家人这么慷慨的,却是独一份。 姚瑞兰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江玉看着姚瑞兰。 她曾经听说,孩子们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两家人讨论结婚事宜的时候,总会起一些争执。有的人家里可能会狮子大开口,也有的虽嘴上不说,心里头却不痛快,大家都憋着不开口,反而激化矛盾。 顾家不缺钱,江玉便不想因为这些事闹红脸,索性大方一点,两家人和和气气的,往后见面也不会尴尬。 现在姚瑞兰笑了,想来是对这丰厚的礼金很满意,江玉便也不觉得心疼,嘴角扬起:“那就这么说定了。” 可不想,她话音刚落,姚瑞兰却也开口:“五千元的礼金,我会留给茵茵,到时候让孩子们放在他们自己家里,以备不时之需。” 以备不时之需…… 谁能想到姚瑞兰竟还能说出这么有文化的话,大家都很惊讶,可姚瑞兰的话还没说完。 “虽然我们家和你家的状况没法比,但姑娘要出嫁,我也会按照村里的习俗为她准备好嫁妆。”姚瑞兰笑了笑,“孩子已经有自行车了,但我听说现在城里人结婚还要买电视机,到时候我给他们买。” 姚瑞兰语气坦荡,却也有点固执。 她们家与顾家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若是闺女什么嫁妆都没带,自己还拿了五千元放身边揣着,或许顾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姚瑞兰心里头过不去。 之前听温茵茵提起,姚瑞兰知道现在一台电视机大概要四五百元。 这在过去是天价,可现在她给别人做裙子已经攒了两百多元,离两个孩子办婚事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姚瑞兰估摸着给俩孩子买一台自行车不是问题。 一个人说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江玉还是看得出来的,此时姚瑞兰坚持的态度,让她觉得自己无法反驳。 本想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出的彩礼钱便高一些,可没想到姚瑞兰却拿出了自己的立场,这立场让江玉自愧不如:“我们都是为了孩子。” 姚瑞兰也笑了:“对,为了孩子。” …… 村子里阵阵炊烟升起,每每只有在感受到这浓浓的烟火气时,温茵茵才会觉得自己重活一生,是踏实的,也是真实的。 这一路走来,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可她的人生却像是被装上了快进键,加快速度前进,披荆斩棘,却收获颇丰。 从今天之后,温国华不会再来纠缠了,林菀秋与周美双与她再无关系,温文良的结局也不会像上一世这样悲惨,而她的新生活,也即将开始。 温茵茵的手被顾明煜紧紧牵着,再扬起白净的小脸时,她的唇角挂着温柔而又恬静的笑意。 这笑容淡淡的,却是由心而发,望着这一刻的她,顾明煜也愈发安心。 “茵茵,结婚之后,我还是会像现在一样照顾你。”他低声说道。 顾明煜低沉的声音在耳边飘着,落入心底的时候,却让她的心绪变得坚定。 她的嘴角抿了起来,脑袋微微歪了歪。 “还有呢?” “像现在一样珍惜你。” 温茵茵莞尔,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嗯,还有吗?” “像现在一样爱你。” 这最后一句话,让温茵茵的鼻子一酸。 即便嘴上说着不在意,可上一世温国华的抛弃,还是在温茵茵的心底留下了无法磨灭的伤害。就连亲生父亲都这么讨厌她,是不是表示她没有可取之处? 这一世,温茵茵想开了,她告诉自己,只要保护母亲,让母亲过上好日子,一生便值得。 可没想到,她重遇顾明煜。 顾明煜的性子有些疏离,对谁都是一个样,可面对她时,却这么真心。 他不会说肉麻的情话,却总是能将她所需要的送上前,在她最恐惧的时候,为她撑起一片天。 这时,听他说出一个“爱”字,温茵茵的脸颊逐渐开始发烫。 眼眶有盈盈的泪光在闪烁,温茵茵红着眼眶,扑到他的怀中。 系统发布的第十九项任务,是让他们通过即将到来的感情考验。 起初温茵茵还有些忐忑,可现在,她什么都不怕了。 她相信顾明煜,也相信自己,不管这考验是什么,都难不倒他们。 …… 这一边,温茵茵与顾明煜的婚期敲定,人生即将开启一个崭新的篇章。 而另一头,林菀秋的人生又何尝不是有了新的方向。 屋子里开着昏黄的灯光,林菀秋找出了家里所有的茶叶,泡了好几杯茶,可每一杯茶,老男人都只尝一口,而后皱眉。 林菀秋诚惶诚恐,一方面觉得自己家好寒酸,自己好上不得台面,可另一方面,她望向他的眼神却愈发崇拜。 只有见过大世面的男人,才会如此平和笃定吧?在他面前,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孩子。 想到这里,林菀秋的脸颊不由发红。 暖黄的灯光落在林菀秋的脸上,衬得她更多了几分姿色,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是如此暧昧的气氛,不发生些什么,倒奇怪了。 老男人挨了过来,眼睛眯起,眼底透出兴致。 林菀秋仓皇地站起来:“吴哥,时候不早了。” 林菀秋若是太着急,对方反倒会觉得没劲,此时她欲擒故纵,以退为进,不由让人激起征服欲。 老男人的嘴角露出克制的笑意,从沙发上坐起来,气派地拽了拽自己的衬衫袖口:“是不早了,明天还要开个会,我得先回去看看下属写的会议稿。” 林菀秋送他出门,眼底有些不舍,直到人走远了,才无奈地叹一口气。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再来。 温茵茵的对象长相英俊,家境也好,这一点,叶锦开是完全比不过的。可现在她已经跟叶锦开离婚了,自然可以重新选择一次。 她重新选择的对象,就是外贸局的吴局长。 这吴局长没温茵茵的对象年轻帅气,可至少他在单位里最大的领导。 林菀秋想要成为局长夫人,希望温茵茵与他对象可以对自己毕恭毕敬,更希望找个机会,害得温茵茵的对象一无所有。 她靠着门框,浮想联翩,甚至有一种目标即将达成的感觉。 而就在此时,她看见远远地,一道身影出现。 竟然是周美双。 周美双瘦得她都要认不出了,头发白了一片,脸颊凹陷,眼睛早已哭肿,看起来不人不鬼。 林菀秋一下子就愣住,等回过神时,周美双已经走到她的面前。 她的声音都慌了:“妈,你怎么了?” 对于林菀秋来说,有周美双在的地方就是家,也是温暖的港湾与靠山。这些天她找不到周美双,心里虽焦急,可还是尽量往好处想,毕竟母亲是与她的亲生父亲在一起,两个人知根知底,或许会把日子过好。 但没想到,她错了。 “我以为你爸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可没想到他根本不是个东西。我们只处了几天,可就这几天,他居然……”说到这里,周美双想起惨痛的记忆,眼泪不住地往下流,“他喝了酒就跟疯了一样,拳打脚踢,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听着母亲说的话,林菀秋低下头,她亲生父亲本来就不是个东西,当年周美双带着她离开时,就没打算回去。 这一次,周美双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选择重新找一个人依靠,但可惜了,情况不妙。 林菀秋并不觉得意外,只是遗憾,见母亲哭成这样,她便只好轻声安慰劝说。 “人没事就好,也没吃什么亏,以后我们就跟他一刀两断吧。”林菀秋叹气。 周美双抬起头,眼里都是很血丝:“可他把存折偷了。” 林菀秋心底咯噔一声:“他上次都说要给我买自行车,不应该挺有钱的吗?” “他又去赌了,只要身边还有一点钱,就马上去赌。狗改不了吃屎!”周美双咬咬牙,话说到这里,突然擦干了眼泪,“锦开和你婆婆呢?” 林菀秋抿着唇,一句话都不说。周美双问了许久,这才得知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听说闺女腹中的孩子保不住了,她的神色才逐渐变得轻松:“孩子没了才好,否则你一个女人,这日子没法过。” 这些年,周美双带着林菀秋,虽没吃过太多苦头,可一开始也曾在温家受过寄人篱下的罪。还是她自己手腕强,扭转了局面,女儿才能安然长大。 但那是因为这一路走来,一切风平浪静,眼下家中一发生变故,温国华哪还认她女儿? 自己走过的死路,周美双绝对不忍心孩子再走一次,因此,林菀秋流产了,她反倒松一口气。 母女之间好长时间没有这般推心置腹地聊一聊了,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直到周美双一遍又一遍地念叨起林菀秋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时,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将外贸局局长的事情告知。 周美双一下子就愣住了,而后眼底闪现出喜悦的光芒。刚才她来的路上确实碰见了一个衣着体面的男人,没想到,他竟是来找自己女儿的! 对于外贸局局长年纪有多大,是否有家室,周美双一概不在意,她握住林菀秋的手,欣喜地问:“你确定他是外贸局的局长?” 林菀秋终于从她母亲的眼底看出一抹惊喜。 因为这段时间她的日子过得不得劲,周美双一直强调叶家的条件不如自己之前想象那般好,非常嫌弃,此时,还是林菀秋近日来第一次见到母亲眼中的欣赏与骄傲。 她觉得自己终于扬眉吐气了。 不自觉之间,林菀秋的下巴扬了扬:“妈,瞧你说的,这还有假吗?那男人姓吴,要不你去打听打听,看看外贸局局长是不是姓吴好了!” 周美双露出了真心的笑容,立马说道:“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不过,孩子到底年轻,涉世未深,可别被人骗了。 明天她得去外贸局走一趟,打听一下外贸局的局长究竟姓什么! …… 从林菀秋家里出来,范长德心里美滋滋的。这季节的夜晚并不炎热,可林菀秋刚才的神□□拒还迎,就像是有小爪子在他心中勾似的,让他整个人都燥热起来。 他解了自己的衬衫纽扣,白花花的大肚腩在月光的映照之下格外显眼,一路哼着歌,回到家。 一进家门,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迎了上来:“长德,你这是上哪儿去了?大晚上的还得给局长开车啊?” 范长德乐呵呵一笑,把自己身上的衬衣脱下来:“妈,这工作服给我放平整点,局长特地给我买的,说是跟他出门的时候体面。” 范母接过衣服,颤颤巍巍地走向里屋,范长德便也跟上。 只是人都才刚走到房门外,一股子难为的气味冲到鼻尖。 他皱眉,捏起了鼻子:“妈,这是什么味儿?” 范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大宝都这么大了,还尿床,二宝更离谱,一坨屎直接拉床上了。孩子没个亲妈就是可怜,也没个人把屎把尿,我一个老太婆,还能照顾他们到几岁?” 范长德转头看向他妈,乐呵呵一笑:“别急,我给俩孩子找个后妈。” “吹吧你就!咱家这么困难,孩子的亲妈都受不了,收拾包袱跑了。现在还指望有人给孩子当后妈?” 范长德没再搭理他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走进屋里去。 …… 天刚蒙蒙亮,温茵茵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她困倦不已,可还是得出门。 姚瑞兰知道今天要去看房子,激动不已,鸡还没打鸣呢,她就已经醒了,此时穿戴整齐,只等着跟闺女一起出门。 “茵茵,你请的那个营业员靠谱不?”吃早饭的时候,姚瑞兰问了一句,“一早上不去店里,对生意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娘,没事。”温茵茵轻松道,“芬芳很聪明,也帮得上我的忙。” 姚瑞兰点点头:“这孩子……家里所有的负担都压她一个人身上,也不知道她爹娘是怎么想的。茵茵,我们现在有这能力了,能拉她一把就尽量拉她一把,小姑娘挺可怜的。” 温茵茵笑着说道:“娘,我会的。” 凌芬芳在店里的时候帮了她很多忙,一方面是为了工钱,可另一方面,温茵茵看得出她是一个很有志气的女孩子。若是不生长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中,以凌芬芳的聪慧,人生应该还会有很多种可能性。 与人为善,是姚瑞兰一直以来言传身教传达给她的。过去她们家很困难,都是全靠了村民们时不时搭把手,日子才能过下去。现在自己有了条件,温茵茵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别人受苦。 能帮就帮吧。 吃完早饭,温茵茵带着姚瑞兰一起去了一趟杏花里的小院。 温茵茵眼光好,考虑问题也周到,既然这套房子她已经看上了,那问题便不会大。 姚瑞兰一进屋,眼睛都要发亮了,一个个房间里里外外看了个遍,连话都说不出来。 看她娘这神态,温茵茵就知道,这房子一定得买下来。 她欣然一笑:“妈,那我跟曾叔叔聊一聊,看看这价钱问题还能不能谈。” 曾进忠与温茵茵一起去了院子里,沏了一壶茶,放在小藤桌上,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开始商量这事。 而屋里,姚瑞兰还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 曾进忠的妻子廖美翠与姚瑞兰早就认识了,只是这些年都没来往,有些生疏,此时只有她们两个人在屋里,廖美翠便多说了几句。 “瑞兰,国华已经搬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但估计以后没脸再回来。”廖美翠说道。 廖美翠说,昨天从上湖村回来之后,温国华面色发青,腿上还包着个药膏,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曾进忠担心他一时半会不愿意搬走,便带着几个人一起坐在屋里,硬是逼着他收拾行李滚蛋。 走的时候,温国华骂骂咧咧的,说的无非是所有人都对不起他的话。可很显然,他已经没精力再闹了。 听到与温国华有关的消息,姚瑞兰的心中毫无波澜。 她面带微笑,客气地感谢曾进忠与廖美翠夫妻的帮忙,却没有再多问一句温国华的下落。 人是走了,可他会去哪里呢?这是廖美翠不解的,可没想到,姚瑞兰竟然一点都不在意! 廖美翠不由感慨:“瑞兰,你真的变了很多。” 姚瑞兰笑了:“应该是往好了变。” 廖美翠依稀记得,年轻时跟着丈夫去温国华家吃饭时,他那媳妇看起来唯唯诺诺,指东不敢往西,让她去干活都不敢坐下的。 可现在,姚瑞兰却变得坚毅、冷静,这让她觉得吃惊。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廖美翠很想知道这母女俩这些年的遭遇,可却不好意思开口问,只是将目光落向小院。 也许是这有本事的小姑娘让她娘有了这么大的改变吧。 但无论如何,在这个对离异女同志如此苛责的社会,姚瑞兰能硬气起来,让自己变得更好,总归是一件好事。 屋外小院中,温茵茵还在与曾进忠商量房子的价格。 “曾叔叔,在看你这套房子之前,我到处打听过了,知道现在镇上的房子大概是个怎么样的价位。你这边地段虽然好,可院子多少有些旧了,我翻新都要花不少钱,你这两千八的价格太高了。” 温茵茵温和有礼,说的话却是一点都不让步的。 曾进忠沉默片刻,语气十分严肃:“茵茵,我这屋里这么多家具,当初打的时候用的都是高档的木料。现在这些家具全都留给你们,一分钱都不收,两千四的价格一点都不高。” “羊毛出在羊身上呀,曾叔叔。”温茵茵一笑,“再说了,现在已经不流行这种老式家具了,我要是搬进去,一定得全都得换。你要去外省,家具带不走,还得我帮你处理,挺费事的。” 曾家与她们家虽是旧识,可买卖房子又不是看交情的,曾进忠想要多拿点钱放在身边,到时候去闺女所在的城市也多点选择的空间,这无可厚非。 可是,温茵茵又哪会愿意做这冤大头呢? 现在市面上的房价与后世比虽然很低,可两千多元,以现在的工资标准来看也不是小数目了。温茵茵之前看的任何一套房,都没这么贵,因此她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价给压一压的。 曾进忠本来还想着小姑娘现在能挣钱了,赚的还不少,既然一眼就看中这房子,那说不定能抬抬价,可没想到,人家根本没这么容易忽悠。 他皱皱眉,有些犹豫:“两千二绝对太低。” 温茵茵笑着说:“曾叔叔,要不我们一人让一步,两千三,怎么样?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去把手续给办了,两千三的现金,我立马就能给你,一分不少。” 温茵茵语气爽快,笑容仍旧甜美,只是这话说得,让人完全没有迟疑的余地。 曾进忠的双手交握在一起,手背上的青筋现出来,一看便是再抉择。温茵茵没有催促,静静地等待,神色坦然。 而正在此时,廖美翠走了出来:“进忠,两千三就两千三吧。妮子还在等我们呢,要是时间耽搁得长了,闺女要生了,谁照顾啊?” 妻子这话打破了曾进忠最后一丝挣扎,他松开双手,而后伸出右手:“行,两千三。” 温茵茵莞尔一笑,与他握手。 姚瑞兰远远地站在一旁,看见曾进忠伸出手时,不由觉得好笑,她家茵茵就只是个小丫头片子而已,握啥手呀! 可看着两只手交握,对方一脸心疼的表情,而温茵茵却镇静自若时,姚瑞兰又感慨起来。 还真别说,自家小丫头这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挺像这么回事的。 这件事情算正式敲定下来了。 只是买卖房子的手续比较繁琐,温茵茵身边也没带着这么多钱,因此他们就另外约定了个时间,到时候把一切事宜办妥。 从杏花里走出来的时候,温茵茵的笑容都压抑不住了,拉着她娘的手说:“娘,我们终于要有自己的房子了!” 姚瑞兰也笑容满面,说道:“看你这孩子,咱们上湖村那房子不是自己的?” “那不一样!”温茵茵认真地说,“娘,这是我给你买的房子,是我送你的礼物。” 姚瑞兰自然赞同闺女的话。 温茵茵与顾明煜立马就要结婚了,这边杏花里的房子要装修,还得听闺女的话,通通风,到时候说不定孩子都已经出嫁了,这房子还没住着呢。 说起来,温茵茵买这房子,就是为了让姚瑞兰的晚年住得舒坦点,到时候母女俩离得近,彼此都方便。 早在开始卖鸡蛋之前,她们娘俩还是过着吃了这顿没下顿的日子,当时姚瑞兰觉得摆个地摊都已经够不本分了,哪想得到,这一路走来,闺女竟然带着她越走越远! 人往高处走,现在的姚瑞兰,早就已经明白这个道理。 想到往后住在她们的新房里,再去裁些布料在家里捣鼓缝纫机,姚瑞兰心里乐开了花。 …… 房子要买了,温茵茵心里当然舒坦,可店铺还是得去,她不能当甩手掌柜。 现在她过上了有车有房的生活,但也只是与很多人站在了同一个起跑线上而已。 听说后世还有更多新鲜有趣的玩意儿呢,要想到时候享受人生,现在就要更加努力! 温茵茵送走了她娘,便动身去了店里。 只是没想到,她的小店竟然还没开门! 照理说,凌芬芳应该一早就到了才对,温茵茵觉得奇怪,去边上店面问了一句。 店面刚开张的时候,街头巷尾的店铺老板们纷纷对她不太看好。他们觉得她太年轻,根本不懂得做生意,怎么可能把小店经营好呢? 可这些日子,温茵茵店里的生意有多红火,他们都是看得见的,再加上她很客气,店里要送给顾客们的毛线袜,她拿去每家店都送了一双,因此大家对她的印象就大大改观了。 小姑娘脑子活络,懂得做生意,往后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大家都是这么念叨着的。 “大婶,早上你见到我们店里的芬芳了吗?”温茵茵的脑袋钻进杂货铺,问了一句。 隔壁杂货铺里毫无生意,大婶一早上没开过口,嘴皮子都要被自己的手给撕破了,这会儿见温茵茵来了,立马热情地站起来。 “没有啊,你的店一早上没开过门啦!我还在想呢,是不是你太忙,没工夫过来,那小营业员卷款跑啦?” “你就是太信任人家啦,又不是你家亲戚,你把钱给她管,还把店门钥匙给她,心可真是大!” “我看她就是太贪心,带着你的衣服回家去了!要不你现在去派出所,说不定警察同志能帮你捉到人!” 大婶满面红光,一开口就没个停下的时候,温茵茵好不容易等到她端起茶杯喝水,这才插了句话:“不至于,不至于……” 说完,温茵茵笑眯眯地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大婶摇摇头:“小姑娘,就是太年轻,不懂得人心险恶。” 凌芬芳平时做事很有交代,店里卖了多少衣服,顾客还了几次价,她都在笔记本上写得清清楚楚的。温茵茵虽然不够了解她,心里却是信任的,并不觉得凌芬芳真像隔壁老板娘说的那样。 也许是她家里出什么事了吧。 温茵茵有些担心,但总归不知道凌芬芳家里的地址,没法去找,于是便自己拿钥匙开了门,先开始营业。 …… 这时的凌芬芳躲在家里的床底下,眼底布满了泪。 凌父站在床边,手中拿着一个衣架。 刚才他拿着衣架往凌芬芳身上抽,早就已经把衣架抽破了,可心里头还是不解气。 “老子让你去嫁人,你不嫁,非要在家里吃干饭?你弟弟的学费都已经拖着好几个月没有缴了,再这样下去,他铁定要被学校赶出去。你这丫头,心眼怎么这么黑?” 床底下,凌芬芳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恐惧,每当凌父怒声呵一句,她的身子就会忍不住发抖,眼看着他要来床底下抓人,整个人往后躲。 黑漆漆的床底下,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凌芬芳怕得要命,一个劲地摇头:“爸,别打我,我不想嫁人,我想工作,想挣钱。” 凌父冷笑一声,而这时,凌母走了进来。 只是凌芬芳知道,即便母亲来了,也不是来帮她的。 “当洗碗工赚个十块八块的工钱,还不够你弟买一身衣服的。隔壁那岳家都已经说了,只要你愿意跟他们家儿子结婚,就给一百元的彩礼钱。你们这些丫头片子都是来讨债的,我也不指望你嫁人之后还帮衬家里,就当一次性买断好了!” 这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 凌芬芳绝望地闭上双眼。 凌母说着,便直接趴在地上,伸手就去拽她。凌芬芳想要再躲,可凌母就像是知道她想做什么,手往她的耳朵一拧,长指甲直接嵌入她的肉里。 钻心的疼痛让凌芬芳不敢再躲闪,她连滚带爬,从床底下出来,瑟瑟发抖。 破旧的小屋里,发出了尖锐的求救声,弄堂里的人来来往往,个个都不觉得意外。 “凌家那闺女又挨打了,我说她真是脑子不好使,非待在家里干什么?不是说老岳家愿意让她进门吗?我要是她,连夜就跑着去了,何必在这家里头受苦。” “你少说风凉话了,老岳家那儿子腿都缺了一大截,平时整天在屋里摔杯子,得亏搪瓷杯摔不坏,不然他家买杯子都要花不少钱!” 门外的议论声丝毫没有避忌的意思,而凌父越听越恼火,越打越来劲,直到自己的女儿身上被抽出了一道道血痕,仍旧不愿意放下破衣架。 还是凌母没好气地抢过他手中的衣架:“你傻啊?把孩子打坏了,到时候岳家嫌弃,把人给退回来,看你怎么办!” 说罢,凌母冷声道:“这人,你不嫁也得嫁!” 地上,凌芬芳睁着眼,泪水仿佛已经流干了。 她的呼吸声很慢,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像局外人一般,感受着早就已经让自己麻木的疼痛。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是完全不一样的? 店里的老板娘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这么有本事,一出手就是十几二十块钱的工钱,平时整天下来能赚好几百块钱,所有的困难在她面前如同不值一提。 可她自己呢? 凌芬芳捏了捏拳,她不相信自己的命运就注定这么悲惨。 …… 外贸局里,范长德将车子停好,迅速解开安全带,要跑去给顾明煜开车门。 只是他还没打开自己这边的车门,顾明煜已经下车了。 范长德笑着说:“顾副局长,这种粗活就让我来干,别累着你的手。” 顾明煜本要回办公室,听到他的话,脚步顿了顿,转过头时,语气平淡:“你只需要把车开好,至于开车门,不是你的工作。” 范长德脸皮厚,脸上还挂着笑容,谄媚道:“举手之劳,这没什么的。顾副局长,刚才我们去所里,那看门的,让我以后多照顾照顾。你看……” 说着,范长德就像是上供一样,要将门外送自己的两包烟递给顾明煜,可不想,顾明煜的眉心皱了起来。 “你收礼?”顾明煜的声音冷得像是结了冰。 范长德也不是没有眼力见,这会儿立马领悟过来,赶紧说道:“不不不,这烟是我自己买的。我这不是想给你……” “局里不管做什么决议,都是按照章程办事,没有人能够走漏洞。我不知道你这烟是哪里来的,但如此被我发现有下一次,我绝对不会再给你一次机会。” 范长德一下子就被顾明煜眼底的凉意给震慑住了,他老油条一个,哪想得到这年轻人竟如此不近人情,脸色一僵,赔笑脸道:“是是,我知道……” 见他一点都不严肃,脸上竟还有笑容,顾明煜脸色一沉,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听见自己的耳后传到一阵声音。 “明煜,你回来得正好,赶紧来我办公室一趟。”吴局长走到顾明煜的身边,和颜悦色道,“这次的代表大会,市里都看见你的表现了,上面的领导都说你年轻有为,是个可造之材。” 吴局长拍拍顾明煜的肩膀,两个人一起往局长办公室走去。 范长德远远地跟着他们,翻了个白眼,默默道:“可造之材?我说他不识抬举!” 吴局长的脚步停下来,往回走时,奇怪地回头看一眼:“老范,你刚才说什么?” 范长德立马把头摇成拨浪鼓,巴结道:“大家都说顾副局长是个可造之材,我看也是。” 吴局长点点头,又说道:“我听说了,你家里不容易,那就更得好好干,争取给两个孩子当好榜样。” …… 这时,周美双已经鬼鬼祟祟地凑到外贸局大门口的门卫处。 “同志,你找谁?”门卫大爷问道。 周美双昨晚上匆匆看了范长德一眼,此时一眼扫去,只觉得不远处那人脸上的痦子格外分明。 还有——他竟然和温茵茵那对象站在一起。 周美双的心脏立马砰砰直跳,指了指范长德的方向,兴奋地问道:“同志,那是你们局长吗?” 第88章 终身幸福(三合一) 周美双的心脏立马砰砰直跳, 指了指范长德的方向,兴奋地问道:“同志,那是你们局长吗?” 门卫大爷见状, 踮起脚看了看远处, 看见了吴局长, 便点头:“对,那是我们局长。” 周美双保养得当, 气质也不错, 虽这些日受到的打击过大,憔悴了不少,但人家乍一眼望去, 仍旧觉得她是个体面人。 门卫大爷只当她是来找吴局长办事的,问了一句:“你和我们吴局长有约吗?要进去的话,需要登记一下。” 周美双闻言,眼睛都亮了:“你们局长真姓吴?” 门卫大爷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狐疑道:“你不是来找吴局长的?” 周美双这会儿都已经喜上眉梢了。 她女儿被叶锦开欺负得透透的,现在离婚了, 身体也没养好, 更绝望的是连工作都丢了。昨天听说女儿可能找到一个靠山,她有些惊喜,也有些担忧, 若对方是个骗子怎么办?可现在,她彻底放下心头大石。 姓甚名谁是可以编造的, 可现在,周美双已经亲眼看见他本人了, 他穿的还是与昨天晚上一样的衬衫,这绝对错不了。 周美双终于安心了, 再看向范长德时,颇有一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的滋味。 就连他脸上那颗显眼的痦子,都变得和谐了起来。 周美双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双手交握在一起,就像是少女一般欢欣雀跃。 等自己女儿跟这局长的关系确定了,那她就有盼头了。 到时候让局长给林菀秋安排一个正式单位的工作,国营工厂的活儿太低端了,得去局里头弄个主任当当! 至于她自己——女婿女儿的日子过得一帆风顺,她可不是能享清福吗? 周美双心中连日来郁郁寡欢的情绪骤然化解开来,连呼吸都变得格外顺畅。 门卫大爷越看越觉得她的神情稀奇古怪的:“你究竟是来找谁的?你想打听什么?” 周美双咳了一声:“没事儿,我就想问问,你们局长有没有家室?” 老门卫的眼神变得愈发复杂。 来单位找吴局长,不管为了公事还是私事,都没有打听人家家里情况的道理吧? 这时,吴柔远远地走进单位。 看见门卫大爷与一个中年女同志站在一起说话,她目不斜视。 “吴柔同志!”门卫大爷却突然喊住了她。 吴柔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冷淡:“有事吗?” 单位里这局长家的大小姐出名的难相处,但在门卫室维持秩序是他的工作,突然来了个同志,看起来很可疑,他只能如实汇报:“这位女同志是来找你父亲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打听了局长的姓氏还没完,又打听局长的家庭情况!” 吴柔这才将目光落在周美双的脸上:“你找我爸?” 得知她是吴局长的女儿时,周美双的脑子轰隆一声炸开了。虽然用脚指头想也能猜到吴局长这把年纪了,有家有口也是正常的事情,可面对着吴柔,周美双的心中却满是焦急。 吴局长的女儿长得漂亮,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给人十足的距离感。还有,这姑娘与林菀秋的岁数相仿,若是事情真成了,她女儿难道要给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当后妈? 周美双的脸色有些白。 吴柔皱眉,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来打听这些情况干什么?” 周美双深吸一口气,若是在平时,她也不是好欺负的,可现在眼前的人可是吴局长的女儿啊! 指不定以后这孩子还得喊自己一句外婆呢,现在红了脸,将来多尴尬。 她猛一拍自己的脑门子,装作恍然大悟道:“瞧我这记性,我问的不是局长,是副局长!听说副局长是我家那口子亲生女儿的对象,我就想来问问情况。” 吴柔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她在说温茵茵? “主要是我那继女是个土包子,没见过什么世面,我就怕她被人骗了还给人数钱呢。听说她现在的对象是你们局的副局长,我就想要打探个究竟。” 吴柔越听越恼火,怎么不管到了哪儿,温茵茵都要阴魂不散的? 见吴柔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周美双觉得也许是自己说的话让她感到不悦了。 周美双心道自己是个后妈,将来女儿也要当后妈,总不能让女儿未来的继女觉得她们家里家教不好吧? 这往后吴局长的女儿第一次与林菀秋碰面,肯定要产生反感之情的! 这样一想,周美双立马转了个话锋,笑道:“我那继女特别乖巧,也很有本事的,就是性格单纯,我怕她吃亏!不过孩子都这么大了,我当后妈的,也不能干涉她的感情问题,否则孩子该不高兴了。” 周美双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温柔,眼底还带着笑意,活像个对孩子无比慈爱的好母亲。天知道提起温茵茵,她自己心里头是怄得慌的。 可她更没想到的是,吴柔更怄。 “大爷,你和这种人浪费这么多时间做什么?”吴柔冷声问道。 门卫大爷一愣,立马慌张道:“是,吴柔同志,我应该早点把她赶出去。” “以后把关严格一点,别由着一些阿猫阿狗在单位门口晃悠,影响不好。”说完,吴柔连看都没多看周美双一眼,直接转身走了。 她走起路来,速度极快,胸口闷闷的,特别不痛快。 可怎想没走几步,又有人拦住了她:“吴柔!” 这是吴柔的同事,她不能给人家脸色看,于是便扯了扯嘴角,给人家一个客气却又高傲的笑容。 所幸对方根本不在意,笑容满面地扯了扯她身上穿着的裙子,热情道:“吴柔,之前从来没见你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呢,真好看!你这花裙子是哪里买的?我也想去买一件。” 这衣服是从温茵茵那里买的,而且买衣服的过程还是段令人无比不愉快的回忆! 想到这里,吴柔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容立马都僵住了:“忘了。” 说完,她又气呼呼地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女同事一脸莫名,衣服漂亮却不愿意让人家跟她买一样的,这也太小气了吧。 而单位大门口,周美双被吴柔这一噎,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老门卫平白无故被局长女儿训斥一通,心里特别不痛快,直接摆摆手开始轰人:“走走走,别在这里瞎耽误我!” 在这里把事情闹大对她没好处,周美双咬咬牙,只能先行离开。 林菀秋在家里等了许久。 周美双出门之前说要去打听外贸局的局长姓什么,林菀秋表面上像是不在乎,心底却着急得很。 她生怕母亲带回来一个坏消息,因为那代表着自己的路又被堵上了。 现在,她在家里坐立难安,急得满屋子转悠,忽然之间,听到周美双拿钥匙开门锁的声音。 林菀秋欣喜地站起来,直接把门打开了。 周美双的钥匙还插锁眼里,一抬头,就看见林菀秋这清丽的面孔。 多标致的孩子啊,还这么年轻,给人当后妈可惜了。 周美双越想越心疼林菀秋,不自觉叹了一口气。 林菀秋见状,心都揪起来了:“妈,你怎么了?外贸局局长不姓吴?” 周美双没精打采。 林菀秋的腿都软了,往后退了一步,似受到天大的打击。 “他竟然是骗我的。”林菀秋咬着唇,喃喃道,“还好我没吃亏。” 看着林菀秋失落的神色,周美双往前一步:“菀秋,他的确姓吴。” 林菀秋一怔,再抬起头的时候,眼底染了喜色:“真的?” “而且我在他们局里看见他了,看门的说他就是局长。” 林菀秋的悬在嗓子眼的心立马落回原位,脸上多了几分神采:“太好了,太好了……” 因为过于激动,林菀秋的声音中甚至还带着哭腔,她的梦尚未破碎,她的未来还是有更多的可能。 长远的就暂且不提了,现在知道老男人确实是吴局长,她恨不得马上献身,如当初勾引叶锦开一般,攻破他的心。 她的嗓子有点干,便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白开水缓缓淌过喉咙,竟比平日都要甘甜许多。 “菀秋,你别开心得太早。”周美双忧心忡忡。 林菀秋差点被一口水呛到:“妈,你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周美双坐在沙发上,将自己在外贸局门口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想到刚才吴局长那女儿难缠的样子,周美双愈发不安,最后严肃道:“菀秋,后妈不是这么好当的。更何况吴局长的女儿都已经二十多岁了,想要让她接受你,根本不可能。到时候进了家门,你还得受不少委屈。” 当妈的,总归是为孩子考虑的,周美双虽自私自利,对待亲生女儿却尽心尽力。她苦口婆心,只希望林菀秋放下心中的念头,重新找一户好人家。 然而,林菀秋有自己的主意:“妈,做人不能太贪心,想要找一个有威望又有地位的男人,就要接受他的过去。他女儿已经二十多岁了,将来要嫁人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难道还要整天回娘家膈应我?” “那也许他还有老婆!”周美双脱口而出。 林菀秋冷笑:“那老女人如果能留住他的心,他就不会来探望我了。” 那天吴局长来家里时望着她的眼神,就像是要把她给吃了。 堂堂一个局长,什么世面没见过,却唯独对她倾心! 林菀秋倒觉得眼下的局面对自己非常有利。 “他很喜欢我,肯定会愿意为了我放弃家庭。”林菀秋自信地说。 …… 那边林菀秋话音刚落,外贸局里正拿着抹布擦车的范长德打了个喷嚏,一串又黄又稠的鼻涕流出来,挂在人中和嘴边,他用手指头一拧,甩到地上。 这离上次与小姑娘见面才隔了一天呢,他就开始想念了。 不过既然要假冒局长,那就得装出点深沉的做派,否则会被拆穿的。就算再惦记着人,他也不能轻举妄动,至少得过个三五天再去见她,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放长线钓大鱼嘛,范长德还是懂的。 他美滋滋一笑,往车窗上哈哈气,拿抹布将公车擦得干干净净。 …… 温茵茵起了个大早,蹬着她的自行车飞快地赶到店里,只为了看看凌芬芳有没有到。 昨天凌芬芳没有来店里上班,她心里挺着急的。温茵茵听说过凌芬芳在家里的处境艰难,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受什么委屈了。 清晨的月乐街看起来格外冷清,这一大早的,哪有人来买衣服,最多是拎着酱油瓶出来打酱油的。 温茵茵便拎了水桶,将店里的角角落落擦了个遍。这在平日里是凌芬芳干的活,之前温茵茵没有特别留意过,可今天拿着布擦拭时,才发现店里连一丝灰尘都找不到。 凌芬芳确实是个很勤快的人。 在这年代,即便是城里人,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装着电话的,凌芬芳突然消失了,温茵茵想找都找不着她。但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若是凌芬芳真出事了呢? 她考虑是不是要找找门路,看是否能查出凌芬芳家的住址,而正在此时,小店的玻璃门被推开了。 挂在门顶上的小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温茵茵立马抬起头,看见憔悴的凌芬芳。 温茵茵“腾”一声站起来,走近了一看,发现她果然不妥。 凌芬芳皮肤不白,但平日里黑得健康,可现在的肤色却是黑中带一些蜡黄,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而她那一双最出彩的大眼睛,也红红的,看起来可怜兮兮,仿佛受了天大的折磨。 面对温茵茵时,凌芬芳强颜欢笑:“茵茵姐,不好意思。我昨天有点不舒服,所以没来店里。” 温茵茵盯着凌芬芳看:“哪里不舒服?” “我——”凌芬芳不自然地用手勾了勾自己的头发,“有点发烧。” 可她的手刚触及到自己的发丝,就被温茵茵握住。 温茵茵动作又快又准,但握着凌芬芳的手腕时,却很轻,生怕伤到她。 感受到这一阵温暖,凌芬芳心一颤,往后退一步,却不想温茵茵很坚决地看着她:“我看看。” 说着,温茵茵轻轻撩起她的衣袖。 她手臂上又红又肿的一道道伤痕,令人触目惊心。 温茵茵倒吸一口凉气。 凌芬芳仓皇地收回自己的手,表情尴尬:“茵茵姐……” 温茵茵拉着她的手,坐在椅子上:“你父母还打人?” 凌芬芳低下头,自嘲一笑:“打了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他们逼我嫁给住我们弄堂里的一户人家,那男的自从断了腿之后性格就变得暴躁,嫁过去指不定还要挨打。” 温茵茵不忍地看向她。 “茵茵姐,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凌芬芳轻声说道。 温茵茵握住她的手:“他们是你的父母,但不能决定你的人生。不愿意嫁的人,千万不要嫁,让自己成长起来,总有一天,你可以摆脱他们的。” 凌芬芳静静地看着温茵茵:“茵茵姐,你这么能干,还有魄力,真希望哪一天我也能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温茵茵笑了:“你会变得更优秀,更强大。” 凌芬芳的遭遇,让温茵茵感到沉重。从小到大,她的父亲虽然是个混账东西,但她母亲却一直是不离不弃,爱她到了骨子里。 说起来,温茵茵是被疼爱着长大的,因此她根本就没办法想象凌芬芳在家中受的苦是什么样。 一方面,她很心疼凌芬芳,另一方面,她也想要尽自己所能,提供帮助。 “芬芳,你这段时间给我帮了特别大的忙。我想了一下,十二块钱的底薪还是少了点,我给你提到二十块钱一个月,提成照样,但你得好好干。” 凌芬芳错愕地睁大了双眼。 十二块钱,她就已经觉得很多了,现在温茵茵竟一口气给她加了八块钱。 “这些钱你自己留着,千万不要给他们。等攒够了钱,自己搬出去住,以后就不用受那样的罪了。”温茵茵觉得不管说什么都没办法在实质上帮助到她,顿了顿,又说道,“如果需要租房子,我可以先借你一些钱,不着急还。” 凌芬芳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 她怔怔地看着温茵茵,一双大眼睛中蕴着水雾,眼睛眨了眨,泪水似落非落,受宠若惊道:“谢谢茵茵姐。” 温茵茵笑着拍拍凌芬芳的肩膀:“苦日子会过去的。” 她就是最好的例子。 凌芬芳点点头,双手掩面,无声啜泣。 不管苦日子是否会过去,这工作都得好好干下去。凌芬芳没有再沉浸在伤感的情绪中,继续认真干活。 每到午后,店里总会涌入一批又一批的顾客,凌芬芳收拾好心情,尽量多卖出几件衣服,好报答温茵茵的恩情。 在店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如果可以的话,凌芬芳甚至愿意住在这里。 毕竟只要在这里,时刻伴随着自己的梦魇总能她暂时从脑海中扫除出去。 只是很可惜,她开心得太早了。 到了店铺快打烊的时候,店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正是她的父母。 凌父推门进店,凶神恶煞,口沫横飞:“死丫头,你舅舅说你成营业员了,我还不相信。没想到你还真蒙着我们跑这种地方来!酒楼那份工作好好的,你为什么不干了?” 这是温茵茵第一次见到凌芬芳的父亲。 五大三粗的一个男人,身上穿的也是旧衣服,脖子红得出奇,一看就是常年酗酒导致。 “你是图这里环境好,坐着舒服是吧?”凌母紧接着说道,“我怎么生了像你这样不争气的丫头?懒成这样了,还好高骛远,真以为金山银山能掉你跟前?” 凌母眉毛稀疏,头发也少,剪成短发,贴在头皮上。她说话的时候指手画脚,嗓门子尖刻不已,只这一闹,就立马吓走了店里不少客人。 凌芬芳直接被他们吓懵了,人一进来,就想要躲闪。只是店面虽大,到底没个遮挡物,能躲到哪里去? 她快哭出来,只差跪地求饶:“爸,妈,我刚来这里,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 凌母却不听,直接伸手拧着她的耳朵:“别跟我打这种歪心思,你当自己使的坏没人看得出来?” 凌芬芳惊呼一声,也不知道是疼痛还是难堪,让她不自觉落下泪。 凌母的眼中却流露出一丝变态般的狠毒,手上使的劲儿更大了。 温茵茵见过这么多不要脸的人,可很有人在她面前如此动手动脚,此时吓了一跳。等回过神后,她的目光瞄到收银台上装饰用的花瓶。 温茵茵连想都没有想,一手抄起花瓶,双手用力往凌母的脚上砸去。 一声脆响,伴随着凌母杀猪般的尖叫声。 凌母被吓得面色发白,整个人往边上一弹,见到落在地上的花瓶迸裂,碎片砸了一地。凌芬芳瑟缩起来,往后躲去,而她下意识想要去抓,往前走两步,一不小心绊了一跤,屁股猛地坐在一地的碎片上。 杀猪声更响亮了。 凌父眼睁睁目睹这一切,整个人一虚。 他是个凶恶的男人,可这样的凶恶,却只是在自己的妻女面前。眼下见到外人比自己还凶,一下子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心跳如雷,却还强装镇定。 “你怎么还砸东西?” “疼啊!疼啊!”凌母疼得想要打滚,碍于一地的玻璃碎片,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便只高声嚷嚷,神色狼狈。 “疼吗?”温茵茵冷眼看着他们,将身旁凌芬芳的衣袖撩起来,指着这一道道伤疤道,“芬芳比你更疼。” 凌芬芳的父母也不是刚看见温茵茵,只是本以为一个黄毛丫头而已,不足为惧,可现在见这孩子神色镇定,语气冰冷,不由被唬住了。 片刻之后,凌父咬牙说道:“我们自己家管教女儿,碍你什么事?” “你们在我店里打人,就碍着我的事了。”温茵茵冷声道。 凌芬芳的父母对视一眼,一个怔愣。 这小姑娘竟是店里的老板娘? 多么豪华的一家店啊,一个小丫头,竟是能管事的? 凌父本来还是满肚子火气,可现在突然脸色一变,语气也和缓了许多:“芬芳,她给你开多少钱一个月的工钱?” 凌芬芳嗫喏着。 温茵茵淡声道:“我给她开一个月八元的工钱。” 凌芬芳愣了愣,默不作声。 凌父皱了皱眉。 这跟在酒楼时差不多。 凌母捂着自己的屁股:“死丫头,你图这里什么?就是想要舒舒服服地坐着,看着满店漂亮衣裳是吧?在酒楼干活还能给我们带回些剩菜剩饭打打牙祭,你这是存心不让我们好过!你的心怎么黑成这样?” 凌芬芳惊恐地躲在温茵茵的身后。 温茵茵又说道:“一个月八元的工钱,听起来不多。但在我这店里是按提成算钱的,芬芳卖出去的衣服越多,拿到的钱也就越多。上一个营业员,一个月能拿十二块钱。” 十二块钱! 这下他们的眼睛终于亮了。 凌芬芳没读过几年书,家中没背景,长得也不够好看,想要找一份好工作是难上加难。 凌父与凌母一直想要将她当成家里的摇钱树,可这摇钱树都快要被他们摇秃噜皮了,带给他们的好处越来越少。 本来他们已经想过将她嫁出去,拿一笔彩礼钱,买断这女儿。可现在,他们发现孩子还有更高的价值可以供自己榨取。 一时之间,他们的脸上添了几分笑意。 可望着他们的笑容,凌芬芳没有感觉到一丝温情,只是愈发惊恐。 “老板娘,我们家芬芳人笨,可干活特别勤快。” “你得多多照顾她啊,真是麻烦你了。” 温茵茵不动声色地望着他们。 原来凌芬芳的父母不是不会说人话,既然如此,应该也懂得权衡利弊。 她平心静气道:“让芬芳长久在我这里干下去没问题,但我最见不得吵吵闹闹的糟心事。” “你放心,我们以后不会再过来了。”凌母急切道。 “不能再过来,这是自然。”温茵茵冷笑一声,“但我这里做的是服装生意,等到了夏天,芬芳要帮忙试穿我店里的衣服裤子,如果被我发现她身上又出现伤疤……” “不会,再也不会了。”凌父也赶紧说道,“我年纪大,下手没轻没重,老糊涂了。有时候就是想要拧芬芳一把,也没真想打她。” “拧都不行。”温茵茵冷声道。 “好,不拧,不打……”凌父立马说道。 “还待在这里干什么?”温茵茵看着他们,“滚出去。” 凌父一听,连忙走去把凌母给扶起来。 两个人转身走的时候,温茵茵看着凌母的裤子上被扎出好几道口子,猩红色的鲜血缓缓流出。 等到她回过头,凌芬芳敛下眼底深深的恨意。 “芬芳,我给你加了工钱,一个月拿到的钱至少会有二十五到三十元。这笔钱,我本来希望你自己收起来,可看刚才的情况,比较困难。现在你没有办法离开家,就只能先跟他们迂回着,前几个月可以先给他们交十块钱的生活费,但这是为了将来能更好地离开。” 凌芬芳似懂非懂:“可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温茵茵温声道:“我能帮你的,就只是暂时让他们取消婚事,并且不再打你。至于未来的路应该怎么走,还是得靠你自己。” 温茵茵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若是她自己,绝对连一分钱都不会给对方,可凌芬芳与她不一样。 这年头,打孩子是不犯法的,即便去报了公安,公安同志也只能起个威慑作用,等回到家关上门,凌芬芳的父母打她的时候仍旧不会手软。 凌芬芳没有底气,便无法谈骨气,现在只能与凌家人周旋着来,等到自己羽翼渐丰之时,才能彻底摆脱他们。 这条路很漫长,可温茵茵不能代替她走下去。 这场激烈的对峙,使得凌芬芳筋疲力尽,直到此时,她的耳朵仍旧是红肿的。可一地的玻璃碎片,不能不收拾,她轻叹一口气,红着眼睛,拿了扫帚和簸箕。 温茵茵将她手中的扫帚接过来:“你先歇歇。” 碎片并不难清理,虽有些玻璃渣,可也没人是光着脚进店的,因此不碍事。温茵茵随意扫走能看得见的玻璃片,拿着簸箕出门。 而一出门,恰好看见顾明煜远远地走了过来。 温茵茵这才想起时候不早了,顾明煜已经下班,要来接她。 她笑着走上前。 落日余晖之下,温茵茵的笑脸温婉动人,看着她这恬静的模样,顾明煜只觉得自己周身的疲惫一扫而空。 等人走到跟前,他宽大的掌心包裹着她的手:“可以走了吗?带你去看看新家。” 温茵茵笑着抬起脸:“今天是什么日子,早上刚去过自己的新家,晚上还得去你的新家。” “不是我的。”顾明煜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是我们的。” 温茵茵脸颊一红。 这都已经活了两辈子,还总是被他的话给撩拨得脸红心跳,她怎么一点出息都没有呢! “对了,你能不能去帮我买一支去红肿的药膏?”温茵茵突然想到凌芬芳,轻声道。 “你受伤了?”顾明煜紧张地问。 “不是,芬芳受伤了。你帮我去买一下,一会儿把药膏给她,我们就可以走了。” “好。” 温柔的落日,温柔的人,一切都像是被精心安排过的一样,是最美好的时光。 凌芬芳靠在玻璃门上,定定地望着他们。 她没有看过电影,可过去在酒楼帮忙洗碗的时候,曾远远地听客人们聊起过电影中的情节。 俊男美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原来这不是在电影中才有的情节,是真实发生在她身边的。 凌芬芳有些恍惚,走到全身镜前,望着自己。 镜中的人眼神木讷,就像是被抽了魂一般,可怜巴巴的。 可店里的衣服多漂亮,她穿在身上,整个人都精神体面了起来。 其实她也可以当体面人的,只是命运不公,让她生在了那样的家庭中。 “芬芳。”温茵茵走进店里。 凌芬芳立马转过头,如做了坏事被抓包一般,一张脸涨得通红。 温茵茵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说道:“我晚上要和明煜出去一趟,你来打烊吧。看情况,要是没什么生意了,早点回家休息。”顿了顿,又笑道,“放轻松,今天之后,他们不敢轻易打人了。” 凌芬芳温顺地点点头:“茵茵姐 ,你和明煜哥去哪里?” “他要带我去看看新房。” “新房?你下午说是自己要买房子呀。”凌芬芳愕然,顿了顿,“你和明煜哥要结婚了?” 温茵茵“嗯”了一声,笑容清浅:“到时候请你来喝喜酒。” 凌芬芳呆呆地看着温茵茵。 在她的印象中,温茵茵一直是一个手段强硬,办事利落的人,这样的人,竟会在谈论起自己的婚事时露出这样害羞而又满足的表情。 是啊,像明煜哥那样英俊优秀的男人,能嫁给他,怎么可能不心满意足呢? 风铃响动的声音打断了凌芬芳的思绪。 她抬起头,看着顾明煜走进来。 不知怎的,她心中竟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涌动。 是想要偷偷看他一眼的心情,也是不敢与他直视的自卑感。 凌芬芳往边上一退,低着头,可顾明煜却在自己的面前停住脚步。 “这药膏给你,一天擦两次。”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好听,如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可又偏偏在她的面前。 凌芬芳受宠若惊地抬起头,顾明煜已经将药膏递来,走到温茵茵身边。 “可以走了吗?”顾明煜温柔地问。 温茵茵笑着点头,挽着他的臂弯,还不忘转头说一句:“芬芳,我先走了,明天见。” 这清亮而又透着喜悦的声音回荡在店铺内,格外动人。 直到风铃的响声逐渐停止下来,凌芬芳才低下头,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手中的药膏。 她从小被父母打到大,受了伤就忍着,等到伤口结痂,就不会痛了。 这么好的药膏,她从来没有用过。 明煜哥是知道她受伤,所以才会特地去给她买一支药膏吗? 凌芬芳攥紧了手中的药膏,又无比珍惜地将它揣入口袋里。 …… 一连好几天过去了,林菀秋都没等到吴局长再出现。 她一方面焦急,一方面又期待,整天在家里盼着,百爪挠心。 此时,周美双将做好的饭菜端出来,摆在餐桌上:“菀秋,你说那局长对你究竟是不是认真的?” 林菀秋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不知道。” 而她话音刚落,突然听见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 “是吴局长!”林菀秋欣喜地站起来,推着周美双往屋里走,“妈,你把门锁好,待里头不要出声。” “可我还没吃饭啊!” “跟你女儿的终身幸福相比,吃饭有这么重要吗?”林菀秋不悦地说了一句,将周美双推到最里头的小屋里,紧紧关上门。 而后,她小跑着去了门边,调整自己的呼吸,用手捋了捋发丝,摆出一个最温柔可人的姿态,轻轻打开门。 第89章 福气(三合一) 现在即便是在家里, 林菀秋仍旧将自己收拾得很好,就是因为知道吴局长会突然造访。 这会儿,她穿戴整齐, 确认自己从头发丝儿到脚指头都没有一丝瑕疵, 才伸手去开门。 看见林菀秋的那一瞬间, 范长德双眼一亮。 年轻就是好,小姑娘二十出头的年纪, 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朝气, 太美好,比自己那收拾包袱跑路的媳妇要养眼多了! 范长德笑一声,走进屋:“会议结束后临时决定过来, 看我这又是两手空空。” 他摊了摊手,但语气中没有丝毫抱歉,双手身后一背,一副领导做派。林菀秋特别理解他, 作为领导,多的是上门巴结奉承的人, 哪有他主动给别人准备礼物的道理! 林菀秋贪图的是他的身份背景, 又不是一些小恩小惠,只要将来成了真正的局长夫人,她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 自从周美双帮忙确定了眼前的确实是吴局长之后, 林菀秋对他根本就没有别的要求,只要局长愿意来见她, 那就是给她面子,给她机会! 林菀秋抿起唇角, 露出一个温婉的微笑,柔声说道:“吴哥, 你太客气了。我这里什么多不缺,你只要时常来看看我就好,我一个人挺孤单的。” 说到最后,林菀秋的眼底染上一抹落寞的神色,看上去更为楚楚动人。 范长德看着这一幕,心念一动,笑容中都多了几分欣赏的意味。 多好的女人,为的不是名,不是利,只图他这个人而已!他的老母亲还说没女人愿意跟着他呢,简直是放屁! 范长德那跑路的媳妇就是嫌弃他人穷志短,家里环境差到令人发指,还带着个没法甩掉的老母亲,这才连一句话都没留下,拍拍屁股就走人。他表面上不在意,心中却还有阴影,总觉得女人都是这样嫌贫爱富,那天才会一开口就骗人,冒充自己是外贸局的局长。 不过现在看来,这谎撒不撒都无所谓了,反正眼前的女人这么好,将来会理解他的! 范长德被林菀秋打动了,但他到底不傻,既然说了谎话,暂且还得先圆上,等到日后人都骗回家了,再把一切真相告知也不迟! 反正到最后,吃亏的不是他。 “吴哥,你饿了吧?我做了一桌子菜,你尝尝。”林菀秋又指指餐桌,轻声说了一句。 范长德使劲嗅了嗅,还真闻到一阵香气,直接走去坐下:“看不出你还有这手艺!” 当初他媳妇可没这么大的本事,要么不做饭,要么做出几盘猪食一般的糊糊往桌上一丢,一家人凑合着吃了。 眼前的小姑娘很年轻,竟然有这么好的手艺,他真是捡到宝了! 外头,林菀秋盛了饭,给范长德拿了碗筷,两个人坐下一起享用晚餐。 而里头的屋子中,周美双饿得肚子咕噜噜直叫。她听见碗筷发出碰撞时的哐当动静,听到咀嚼时的声响,还有林菀秋与局长说话时温柔的声音…… 慢慢地,周美双的心定下来了。 女儿是她一手培养长大的,懂分寸,知进退,取悦这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男人,不是问题。 至于两个人悬殊的年龄差,其实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一叠叠钞票捏在手里,往后还担心什么? “局长,你吃这清炒蔬菜,特别爽口。”林菀秋红着脸,往他盘里夹了几根蔬菜。 林菀秋猜测周美双现在肯定贴着门板偷听他俩说话呢,不过她倒是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当初她母亲当着她的面将温国华哄得一愣一愣时,也是这么干的。 她母亲现在与温国华感情破裂,并不是因为手段不够,说到底,周美双只是懒得再在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身上浪费时间罢了! “菀秋,我很久没吃这么香的家常菜了。”这是大实话,他老母亲在家里操心两个孩子,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平时都是让他直接在单位食堂解决一日三餐的。 林菀秋找到机会,语气天真懵懂又自然:“吴哥,你媳妇不给做饭吗?” 范长德浑身一个激灵。 好家伙,这小妮子对他是真心的,连他有媳妇都不在意! 这可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他怎么能不好好抓住? “我没有媳妇,几年前就走了。”范长德慢条斯理地嚼烂蔬菜,吞进肚子里,语气惆怅。 林菀秋欣喜异常,面上却不显:“怎么会?”不过他到底有点岁数了,媳妇身体不好病逝也是正常的,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继续套话,“那你有孩子吗?” 范长德叹气:“娃是当然有的,现在让我母亲照顾。” 都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还是个娃?林菀秋想要偷笑,但不自觉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母亲的年纪应该也不小了,养孩子太辛苦,最好还是再给孩子找个后妈照顾着。” 见她心情愉悦,范长德彻底放心了。 他动情地抓住了她细皮嫩肉的小手,认真地说:“你愿意吗?” 林菀秋仓皇无措地收回手,往自己口中扒了几粒米饭,小脸红扑扑的,看起来更加可爱。 范长德爽朗大笑起来,感受着这滑不留手的滋味,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 而屋里,周美双的心里头更加甜。 菀秋不愧是她教出来的好孩子,懂得男人的心,懂得半推半就,懂得欲擒故纵! 照这样下去,拿下外贸局的局长,根本就不是难事! …… 一连数日过去了,林菀秋与范长德的感情突飞猛进。 而另一边,顾家人也开始为顾明煜与温茵茵准备结婚的事宜。 过去温茵茵看江玉的性子像是不愿意管事的样子,可没想到,对于他们的婚事,她比谁都要上心。从新房装修的琐事,到喜糖喜饼,再到酒楼的选择与喜帖是手写还是请印刷厂帮忙印刷,江玉面面俱到,一点都不让孩子们操心。 而确实,温茵茵没什么好操心的。江玉虽张罗着一切,但却并不是一个□□独行的人,在需要做抉择的时候,她总是会先问温茵茵与顾明煜一声,从不擅自主张。 温茵茵感受到她的尊重,更觉得安心。 自从敲定了婚事之后,顾家上上下下已经俨然将温茵茵当成自家人了,每个星期都要去顾老爷子家里的聚会,也算上她。 温茵茵从店里出来,就直接蹬着自行车过去,一进屋,人都几乎到齐了。 二伯母董芙蓉一见到她,便笑了笑。 董芙蓉之前看温茵茵百般不顺眼,还不是因为老爷子偏心眼,不给亲孙子调职,反倒帮一个外人。可现在,温茵茵根本就没打算让老爷子帮忙安排工作,那她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本来嘛,长辈何必和晚辈计较这么多,更何况,上次她从温茵茵店里买的连体裤,这会儿都还穿着呢! “二伯母。”温茵茵乖巧地喊了一声。 “茵茵,怎么一个人来的?明煜也真是的!” 温茵茵笑道:“明煜今天要开会,临时走不开,中午特地过来跟我说了一声。” 董芙蓉点点头,又走过来,笑容满面:“对了,茵茵,你店里还有没有什么适合我的衣服?到时候给我留几件,我以后买衣服就认准你们店啦!” 可没想到,她话音刚落,温茵茵手中的袋子就递过来了:“二伯母,正好有几件新货到,我给你带来了。” 董芙蓉愣了愣,接过袋子一看,里面竟真有好几件衣服。 有的是裙子,有的是上衣搭配了裤子,一眼看去都是大方得体的款。她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拎着袋子就拉起江玉一起进屋试穿去了。 所幸晚上的饭菜都已经准备好,看董芙蓉这么有兴致,江玉就陪着她。 温茵茵到底是干这一行的,给董芙蓉挑选的衣服大小都很合适,还特别显瘦。 她试了一件又一件,赞不绝口:“江玉,你说你们家明煜找的媳妇怎么就这么好呢?我可真喜欢!” 看她乐得跟个孩子似的,江玉一个劲笑:“到时候让你们家明尧也找个合适乖巧的。”顿了顿,又一本正经道,“不过像茵茵这么讨人喜欢的,比较少。” 屋子里俩妯娌之间笑个不停,客厅里顾老爷子的脸上也露出了满满的笑容。 他老伴走得早,两个儿子和孙子也都是不善言辞的,虽然孙女贴心,两个儿媳也算孝顺,可他有时候还是总觉得空落落的。 但自从温茵茵来了,就变得不一样了。 温茵茵的店铺离他家近,偶尔孩子买了一些糕点,都会往他这里送一点,陪他说说贴心话。 现在又因为这孩子在,家中充满了欢声笑语,顾老爷子总觉得心里头暖洋洋的。 董芙蓉再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已经直接换上了温茵茵带来的新衣服。 她平时只穿裙子,不穿裤子,主要还是因为裤子显胖。可现在温茵茵带来的裤子很宽松,空落落的裤型以及裤缝边独特的设计感使得她的双腿都变得纤细了不少,她怎么看都觉得满意。 “茵茵,这几套衣服多少钱?”董芙蓉说着便要去拿钱包。 “不用钱,二伯母,这是我送你的。”温茵茵柔声说道。 “那可不行!怎么能让你送我东西呢!”董芙蓉一脸惊讶,还是坚持问道,“多少钱?别跟我客气。” 温茵茵看向江玉,像个乖巧的小媳妇,让她帮忙说句话。 江玉就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茵茵要送,你就收下吧。” 顾老爷子也说道:“以后孩子结婚,你包个大红包就是了。” 董芙蓉心里喜滋滋的:“行,那就包个大红包!” 说着,她摸摸自己的裤子,心满意足。 其实董芙蓉如此欣慰,并不是因为占到了便宜。顾家就没缺钱的人,若是能买到自己喜欢的衣服裤子,董芙蓉就是再多的钱都舍得掏。 她现在乐成这样,主要还是因为温茵茵深得自己的心。 多会做人的孩子啊,大伯家的俩孩子一个比一个优秀,连儿媳妇都跟别人家的不一样! 现在董芙蓉看温茵茵是一回比一回顺眼。 那吴柔算什么?平时一见人就冷着张脸,跟谁欠了她钱似的,哪有时时刻刻笑容真诚的温茵茵讨喜! 家里温馨得不得了,大家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顾老爷子年事已高,张罗不了一桌子菜,因此晚饭是江玉与董芙蓉准备的。她们做的饭菜很可口,温茵茵吃了一碗饭,又添了一碗,津津有味。 见大家盯着她瞧,她不好意思地拿纸巾擦了擦嘴巴,看起来像个害羞的小女孩。 大家便又大笑起来,劝她多吃一点。 虽然顾明煜不在场,可没有任何一个人冷落了温茵茵。 而她融入到这个大家庭中,心中也倍感温暖。 过去,温茵茵几乎没有与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体验。 父亲那边人情冷漠,姑姑一家整日想着算计别人,对于姚瑞兰与温茵茵母子,他们连正眼都不愿意看。 至于母亲那边,老一辈走得早,只剩下姚瑞兰与姚文娣,小姨虽然疼爱她,可到底也有自己的家庭,她们母女经常给他们添麻烦,久而久之,也就很少与他们来往了。 刚与顾明煜在一起时,温茵茵没想这么长远,也不觉得自己能与顾家人相处好。本想着就算将来结婚,处不好的话,那就保持距离。 可没想到,顾家人竟让她感觉到家的温暖。 明亮的灯光下,温茵茵望着他们,心头软了软。 晚饭后,江玉拿出喜帖,让温茵茵挑选。 这些喜帖都是特意设计过的,看起来喜庆,一点都不土气。温茵茵拿在手中选了半天,最后指了指一张印着大红“囍”字的请帖:“就这个吧。” 顾明湘笑道:“妈最喜欢的也是这张。” 江玉的嘴角抿着笑意,对温茵茵说道:“这喜帖要不就让明湘写吧?她的字漂亮。” “好啊。”温茵茵欣然道,“我也觉得手写的字体更有人情味。” 温茵茵好说话,这事情便妥妥决定了,可不想,正当顾明湘与温茵茵讨论着是不是还要额外添些字的时候,董芙蓉却突然出声了。 “江玉,让明湘写——我觉得这事还得再想一想。” 两口子的想法是一样的,此时顾建平也说道:“我们家不迷信,但到底事关明煜和茵茵的人生大事,总得考虑周全。” 顾建平与董芙蓉说这话的时候一脸为难,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江玉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见他似乎不知道这两口子为什么有这说法,便又看了温茵茵一眼。 温茵茵不明就里:“我见过明湘姐的字,刚劲有力,很好看。只要明湘姐不嫌麻烦,我觉得就没什么需要考虑的了。” “茵茵,你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知道。”顾明湘的神情却冷淡起来,将喜帖放回茶几上,平静地说道,“二伯父,二伯母,你们是觉得我自己的婚姻都一团糟,没资格给他们写喜帖,怕触霉头,是吗?” 顾明湘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愣。 温茵茵看向她,心头也是一颤:“明湘姐。” 温茵茵从来没见过顾明湘露出这样的表情,印象中,顾明湘爽朗直率,总是在笑,看起来云淡风轻。 可现在,顾明湘生气了。 “明湘,你别说这么难听的话。”董芙蓉尴尬地说道,“我只是提个建议,但毕竟是你弟弟结婚,究竟怎么决定,还是由你父母说了算。” 结婚是大喜事,蒲城有个习俗,办婚事之前给新房铺被子打扫都得找真正有福气的妇女,对方要儿女双全,夫妻和睦,甚至还得父母健在。 顾明湘年纪轻轻,与丈夫的婚姻却是一团糟,这根本就不合适。 董芙蓉说这么多,也是为一对新人考虑而已,可此时听顾明湘的语气这么冲,一时又有些难堪。 气氛变得僵硬起来,顾建新看了顾明湘一眼:“明湘,不要这么对你二伯母说话。” 江玉也看出二伯两口子不是有心,便也说了一句:“你二伯父与二伯母是为了明煜着想。” 顾明湘抿着唇,冷冷地看着他们。 眼中的情绪仿佛在一瞬间变了又变,到了最后,她淡声说道:“我也没说什么。”她转头看向温茵茵,“茵茵,我和明煜从小的感情就很深,和他一样,我也很喜欢你,希望你们能幸福美满。既然大家都觉得喜帖由我来写不太吉利,那就罢了,我不会坚持。” 温茵茵静静地看着顾明湘。 她的眼神看起来仍旧淡然,仿佛一点都不在意旁人说了什么,可温茵茵却看得出,她有些受伤。 温茵茵不清楚顾明湘与丈夫之间发生了什么,使得两个人走到这一步,可这一刻,她可以感觉到,顾明湘并不像平日里表现得那样洒脱。 “明湘姐。”温茵茵轻声道,“我还是想要请你帮忙。” 董芙蓉一怔,惊呼一声:“茵茵,你得想清楚。” 江玉心疼自己的女儿,可同时,对于董芙蓉说的话,心里头也有些难以接受。虽然她平时也不迷信,可到底是孩子的终身大事,万事还是十全十美的好。 “茵茵,我们将来都是一家人,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明湘不会生气的。”江玉不由说了一句。 董芙蓉不住地点头:“能写出一手漂亮字迹的人不少,找一个有福气的,对你们俩比较好。” 顾明湘默不作声,脊背却挺得直直的。 她周身散发出冷漠疏离的气质,仿佛耳边充斥着的一切与自己无关,无须在意。 可温茵茵的心里却为她感到委屈。 顾明湘真的是她见过最好最好的人了,从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开始,顾明湘就没有瞧不起她。 这一路走来,顾明湘帮了她太多的忙,也为她出过很多次的头,她不想看着顾明湘难过。 不管哪个时代,对女性都是苛刻的,大家觉得一个女同志有福气,是家庭生活美满,人生无波无澜,可温茵茵却不这么认为。 她缓缓开口道:“明湘姐有智慧,有能力,能在自己喜欢做的行业上发光发热。即便一个人,都能过得这么潇洒,小日子有声有色,我倒觉得她很有福气。” 江玉不自觉在心底叹气。 一直以来,女儿的婚事都是她的一块心头大石。那时女儿与女婿吵了架,直接跑回国,除了一张离婚协议,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江玉百般劝说,就只差把她的嘴巴给撬开了,可最后都不知道他俩究竟为什么闹到这一地步。 章城也是一个优秀又骄傲的孩子,起初没理会顾明湘,只说他俩之间只拌了嘴,而她太任性。可慢慢地,他也坐不住了,无数次打电话回来,只想要一个沟通的机会,但顾明湘却是不松口,非要离婚。 这事就一直耗到现在。 江玉一直很操心,但顾明湘从小到大都有自己的主见,她能怎么办呢? 她担心孩子不幸福,也担心孩子被人嘲讽,就像刚才,顾建平与董芙蓉俩口子说那些话的时候,她一句话都说不出。 可现在,温茵茵却在帮顾明湘说话。 “明湘姐,像你说的,你和明煜之间的感情这么深厚,也是真心祝福我们的婚姻。所以,没有比你更适合帮我们写喜帖的人了。”温茵茵定定地看着顾明湘,又温声道。 连温茵茵都这样表态了,旁人还能说什么呢? 顾建新感慨道:“茵茵说得对,没有谁比明湘更适合帮这个忙的。孩子们的事情,就让孩子们自己决定吧。” “可到时候如果别人说——”董芙蓉又要开口。 “没什么可是的。”顾老爷子终于不悦地出声,“明湘有没有福气不是由外人说了算的,这是我们自己家的孩子,听听你们说的都是什么戳人心窝子的话?” 顾明湘的鼻子有些酸。 老爷子这话一出,事情便没有转圜的余地。见刚才欢乐的气氛消失得无影无踪,顾建平与董芙蓉心中也不是个滋味。 所幸顾建新与江玉没有为难,刻意换了个话题,故作轻松的样子。 而后,一整个晚上,顾明湘都像个没事人一般。 可温茵茵分明看到她眼圈微红,仿佛在压抑着什么,一脸逞强的样子。 等到大家快要离开顾家老宅时,顾明煜才到。 他抱歉道:“爷爷,我来晚了。单位里临时开个会议,留下来加班了。” “工作要紧。”顾老爷子和颜悦色,“茵茵到了就行。” 顾明煜弯了弯嘴角,一转过头,恰好撞见温茵茵在偷笑。 被他抓包,温茵茵做了个鬼脸,神色俏皮。 一行人从顾家老宅出来,月色正浓。 顾明煜每分每秒都想与温茵茵待在一起,准备开车送家人回去之后,便能和她待一会。 可温茵茵指着她那辆女式自行车:“我骑车来了。” “放到后备箱。”顾明煜说。 温茵茵莞尔:“不用了,你先送叔叔阿姨和明湘姐回去吧。” 江玉哪见过自己儿子这粘人的模样,被逗得不行。顾明煜有些不好意思了,轻咳一声:“那我明天再去店里接你。” 温茵茵点点头,与大家道别之后,骑着自行车便要走。 可顾明湘却突然出声:“我也想一个人逛逛。” 这里离家不远,若是在平时,江玉也就随她去了,可今日发生的一切,让江玉有点担心。顾明湘平日什么都不说,即便伤心难过,旁人也看不出来。可晚上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孩子却表现出了在意的样子…… “阿姨,我吃得好撑,也想散散步。”温茵茵柔声说道,“我陪着明湘姐一起。” 顾明煜扎心。 他也想一起逛。 “由着两个孩子去吧,让她们说会儿话。”顾建新说道。 顾建新发话了,江玉也没再坚持,老俩口上了车。 等到小汽车驶远了,温茵茵才对顾明湘说道:“明湘姐,一起走吧。” 温茵茵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还有些小心翼翼。 顾明湘知道她担心自己的情绪,不由失笑。 昏黄的路灯之下,温茵茵推着自行车,陪顾明湘缓步走着。 “明湘姐,你今天有点难过,是吗?”温茵茵轻声问。 顾明湘转过脸,明艳动人的脸上竟流露出一抹与平日截然不同的黯然,她沉默了许久,才淡声道:“他们成天拿这些说事,挺烦人的。” 还是一样无所谓的语气。 温茵茵笑了笑:“其实你介意的不是他们说什么,是姐夫吧。” 顾明湘微微一怔,心脏像是被什么重击。 一直以来的信念,仿佛因为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而轰然倒塌,被她压抑的委屈与无奈,失落与彷徨,都在突然之间倾泻出来。 “介意也没用。”顾明湘缓了缓,心平气和道,“你还年轻,我们之间的问题太大了,你无法理解。” 年轻什么!她都活了两辈子了! 温茵茵在心底呐喊。 可感情上的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对于顾明湘心底的想法,她确实无从得知。 她一只手推着自行车,一只手挽住了顾明湘的臂弯,露出一个软乎乎的笑容:“反正我一直觉得明湘姐很厉害,是我可以学习的对象。像你这么聪明的人,肯定知道小俩口有矛盾要解决、要疏通,逃避是不管用的!” 温茵茵语气笃定,一本正经的样子。 顾明湘被她逗乐了:“小丫头,还来给我提指导意见了,担心你的自行车吧,一会儿要倒了!” 她话音一落,温茵茵握着车把的手还真没法平衡了,车身往边上一倾,她大叫着跑去扶住。 身后的顾明湘笑得更加爽朗,眼底终于多了几分畅快与释然。 也许这一路走来,她确实太任性了。 …… 而此时,一万公里之外的某国,一个幽静的别墅小院里。 温暖的阳光照进屋内,透过翠绿的树叶,在实木地板上落下斑驳的痕迹。 一个面色严峻的男人冷着脸,将衣柜里的衣服抽出,一件件扔到行李箱中。 床头柜上,还摆着一张单子。 章城目光扫过,看一眼之后,眼底凉意更甚。 章母走进来:“你要去哪里?” “回国。”他语气坚决。 章母皱起眉:“离婚协议不是已经签好了吗?现在还回去干什么?” “她签了,我还没签。”章城淡声说着。 “人家都把事做得这么绝了,你还要挽回?当初我看你们情投意合,觉得她也是个特别的女孩,所以根本就没反对你们的婚事。可现在倒好,结婚两年,她说走就走,一句话都没留下!” “妈,这是我的事。”章城将衣架丢回衣柜。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我们章家的事情!”章母严肃道,“顾家也不知道怎么教的,教出个这么任性的女儿!” 章母以前对顾明湘喜欢得紧,觉得她性子特别,也有主见,难怪自己儿子谁都看不上,一眼看上她,还决定与她白头偕老。 可现在,章母却觉得自己错了。 这哪是特别?是离经叛道! 就算长得漂亮,也不能这么作吧! 章母越想越心疼自己的儿子。 这些日子,章城嘴上不说什么,可整张脸却瘦削了不少,若不是被伤透了心,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儿子多出色啊,怎么就被顾明湘折腾成这样? “好好的一段婚姻,被她这么作践糟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章母又说道。 可章城却没说话,只是蹲下来,将行李箱里的衣服叠好,一件件摆放整齐。 这衣服的叠法是顾明湘教他的,他动作娴熟,神色冷然,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心无旁骛地整理着。 “妈,你别管我。”再开口的时候,他的语气中透出几分无奈。 当初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可现在他知道了,就不能再任由这一切继续往自己无法把控的局面发展下去。 章母站在一旁叹气。 “你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章母摇摇头,走上前去,“去去去,把你的工作做完,好好交接一下。省得到时候给公司留下一大堆麻烦事,还要别人给你善后。” “我还没——” “我帮你。”章母撇了撇嘴,将没叠好的衣服摊平,也学着顾明湘平时那样,一件件折叠整齐。 章城不由笑了。 冰冷的眼底,终于染上一抹暖意。 …… 林菀秋与范长德的感情愈发好了,两个人你侬我侬,时时刻刻都没法分离。 林菀秋的家,是叶锦开的员工宿舍,一直在这里住下去不是个办法。 即便她不怕叶锦开来赶人,可大院里住着的都是叶锦开单位里的工友,吴局长出出入入的,总会落人话柄。 她琢磨着时机已经成熟,便对周美双说道:“妈,晚上你出去一趟,吴局长要过来。” 这些天,范长德每晚都要过来。 周美双给他们准备好晚饭,装作是林菀秋做的,而后便躲到房间里去,锁上门。 他吃了饭,会陪着林菀秋坐在沙发上说说话,有时说的话不太规矩,周美双起初还装作没听见,慢慢地,老脸都臊红了,把自己钻进被窝里,双手捂着耳朵,只差要闷出病来。 一般来说,他都是等到九点多才离开,周美双听到关门的声音,就会像饿死鬼似的,冲到餐桌上吃他俩的剩菜,之后再收拾碗筷。 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毕竟是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受点委屈也是理所应当。 可没想到,现在女儿竟然要让她出去! 周美双瞬间不痛快了,奇怪道:“他来就来呗,我为什么要出去?” 林菀秋的脸却突然红了,轻轻推了她一把:“妈,你就想让我一直这么不明不白得跟他处下去呀?这房子叶锦开迟早要收回的,我得有自己的家。” 周美双恍然大悟,女儿这是打算一步到位啊! “那到时候我住哪儿?”周美双顿了顿,又问道,“跟着你一起出嫁?” 林菀秋像是听到个大笑话:“妈,别人出嫁带个拖油瓶,你倒好,让我带个老拖油瓶啊?” 周美双被她的话一噎,脸色一僵。 闺女带着当妈的一起出嫁,确实没这道理。 但她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难道林菀秋要眼睁睁看着她住大马路上? 周美双有点心寒,随手拿了包,冷着脸就要出门。 望着她的背影,林菀秋无奈地喊道:“妈!妈!” “砰”一声响,大门被摔上了。 林菀秋有些烦躁,这当妈的不是都为了子女好吗?她妈怎么这么不懂事? 周美双不知道她女儿的吴哥什么时候才到,什么时候才走,便只能漫无目的地瞎转悠。 身边没几个钱,连吃碗面都不舍得,想到家中香喷喷的饭菜,她的心情愈发低落。 一路走着,她差点要迷路,抬头看了看门牌号,才发现是杏花里。 她的面色是铁青铁青的,走得累了,想要找个地方坐一坐,一抬眼,却突然看见一道身影。 竟是姚瑞兰拎着水桶,在一个小院里走进走出。 周美双终于乐了。 温茵茵那丫头不是挺有本事的吗?现在让她娘来镇上当保姆了? 生女儿就是没用,没一个孝顺的! 周美双心头郁结打开,走上前去,决定拿姚瑞兰消遣消遣,好让自己心里头也舒坦点。 第90章 【系统故障】(三合一) 周美双与姚瑞兰之间, 从来就没有可比性。 那时她还年轻,误以为温国华有前途有潜力,用了些小小的计谋, 将他吸引过来, 为自己抛弃妻女。 对此, 周美双是从未有过心理负担的。 对方只是个没文化的农村妇女而已,负了便负了, 反正她性子懦弱, 不可能来找麻烦,不必惧怕。 可没想到,对方是没用, 可她闺女有用! 这些日子温茵茵的手段太狠,太绝,让周美双与林菀秋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好好的一个家,说散就散了, 人家看起来甚至还云淡风轻的。 周美双彻底怕了,再也不敢主动找温茵茵麻烦, 可对于姚瑞兰, 她却一点都不忌惮。 闺女是闺女,娘是娘,姚瑞兰软弱了一辈子, 不可能年过四十还能长出出息来。 这会儿,再一次踏足杏花里, 周美双没有丝毫感触,她曾在这里被温国华拳打脚踢, 两个人的关系走到冰点,因此, 她对这个地方并没有感情。 然而再走几步,她却愣住了。 姚瑞兰所在的小院,竟是他们之前住过的那一间。从她离开到现在,甚至连一个月都不到,这地方竟然改头换面。 本平平无奇的小院被收拾过,看上去雅致了许多,木椅和木桌被散散乱乱地摆放着,实际上却是有巧思的,角落处还有一个秋千,就像是一件装饰品。 若是不仔细看,她甚至认不出来这是她从前住过的地方。 还有那满院的花草。 过去周美双也喜欢捣鼓花花草草,总觉得这样的生活更加精致而又有诗意,可印刷厂宿舍院的那套房子被收走之后,她再也没有碰过这些玩意了。 连饭都吃不饱,还谈何诗情画意? 姚瑞兰凭什么能在这样的环境之中? 周美双的心思变了又变,也不知怎的,忽然就领会过来。 姚瑞兰与温国华复合了?俩人竟一起住在这里! 周美双的脸色立马沉下来 ,怒走两步,喊了一声:“老狐狸精!” 现在这季节,天黑得稍晚一些,可此时天色已经逐渐黯下来,恐怕要下雨。 姚瑞兰见装修工人将家里弄得乱糟糟的,就想帮帮忙擦掉屋里的灰,这样明日他们再过来的时候,屋子里也能清爽点,说不定干活都有劲。 姚瑞兰就是个干活的好手,忙了一天,一点都不觉得疲惫,只想尽快把事情做完,赶着在下雨之前搭上回家的中巴车。 她压根就没听见周美双的声音,更没看见这人,动作急匆匆的,速度飞快。 见姚瑞兰撒开腿快速往屋里走,周美双断定她心中有愧,愈发来劲:“老狐狸精!老狐狸精姚瑞兰!你给我站住!” 这下子姚瑞兰是真听见她说的话了,定住脚步,回头看一眼。 “你怎么……” 一眼看见周美双的时候,姚瑞兰吓了一跳。 倒不是因为对方太过凶神恶煞吓坏了她,主要是——周美双怎么变成这样了? 周美双的年纪比她小几岁,平时买雪花膏和漂亮衣裳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保养得特别好,看起来就像个城里阔太太。 但现在,却像变了个人。 周美双脸色蜡黄,人瘦了一大圈,头发许久没打理了,乱糟糟地绑起来。 眼下她伸出手就要去戳姚瑞兰的鼻尖,那架势,就像个泼妇。 “你什么你?”周美双冷笑,走上前来,“你和温国华又好上了?” 姚瑞兰这下不奇怪了,原来周美双是为了这事来兴师问罪的。 闺女平时就总是跟她说,对于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多给一个眼神都是浪费,姚瑞兰这样一想,就懒得再看她,转身想走。 可周美双不依不饶,鸡爪一般的手,猛地抓住了姚瑞兰的手腕:“做了亏心事就想逃?姚瑞兰,你别急,我没打算拿你怎么样!温国华那样的,就是跪在我的面前求我回来,我都不会搭理。倒是你,我真觉得奇怪,都被人伤成这样了,还是一心一意的?你可长点儿心吧。” 周美双的语气中有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她现在再不济,可在姚瑞兰的面前,仍旧是居高临下的。 一个农村人,一把年纪了,还没有半点羞耻心,跟条狗一样,招之则来挥之即去,真是丢人! 顿了顿,周美双觉得还没解气,又说道:“你那闺女不是很有出息吗?竟然还会让你跟温国华和好?乡下人就是没见过世面,被哄哄就回去了,你们娘俩,没个有用的。” 听着周美双一刻不停地说这些话,姚瑞兰本来是不愿意搭理的。 可人家现在竟然还骂她闺女了! 姚瑞兰立马不乐意了,学着她闺女的样子:“人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去找公安同志。” 周美双被她一噎,心里咯噔一下,姚瑞兰还会还嘴了? “你找啊!你去找啊!嘴巴长在我身上,我爱说就说,哪要你多管闲……” 她没想到自己话还没说完,姚瑞兰已经直接手中那一水桶的水全都泼了过来。 那里头的水脏兮兮的,周美双吓了一跳,尖叫一声往后连退几步。 “你!” “这是在我家,你要想说,那就出去说,没人管。”姚瑞兰说道。 周美双哪知道姚瑞兰变得这么厉害,气不打一处来,刚要破口大骂,突然听见小院的门被推开了。 “吱——”一声响,廖美翠走了进来。 一眼看见周美双,她觉得奇怪:“你来这里做什么?” 再一眼望去,见院子里一地的水,姚瑞兰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而周美双满身狼狈却还气势汹汹,廖美翠立马明白了。 这俩人之前可不是毫无交集的。 廖美翠也是女人,自然知道对于姚瑞兰来说,曾经被背叛是多大的伤害。如果姚瑞兰真不在意,这几次温国华求和的时候,她就不会咬紧牙关连头都不回了。 当初是温国华与周美双的错,现在一个走了,另一个卷土重来? “我……我来找老温。”周美双不服气地说,“我上次走的时候还有不少衣服没带走。” 廖美翠嗤笑一声:“老温已经被赶出去了。” 周美双完全不相信她说的话,气冲冲往里头跑。只是她还没走到屋子里,就已经愣住了,屋里头的家具几乎全都被搬走了,只剩下装修工人们留下的梯子和工具,那墙壁上涂的油漆,一看就是高级漆,亮得不行。 周美双半天没反应过来,许久之后,连声音都要变了:“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姚瑞兰直直地看着她:“茵茵把这里给买下来了。” 买下来了…… 买下来了! 周美双的脑子似猛地炸开,几乎没办法收拾自己的心情。 而同时,半空中闪过一道惊雷,发出轰然响声,雷音落下,鹏沱大雨倾斜下来。 周美双仍旧一脸错愕。 是温茵茵把房子买下来了?不,姚瑞兰一定是在吹牛。 听说温茵茵的对象是个有钱人,也许是对方家里买了这房子,将来留作婚房用的。这样一来,姚瑞兰不仅住不上这房子,还得帮手打扫,就与她一样,为闺女劳心劳力罢了! “瑞兰,我是回家拿东西的,之前我和老曾那屋的柜子里留了一个盒子,里头装着我女儿小时候穿的衣服。我们明天的火车,我想把小衣服带走,看看将来能不能给家中的小娃穿。”廖美翠说道。 姚瑞兰连忙招呼着让她自己进屋:“里头的柜子还没搬,你赶紧去找找。” 廖美翠立马走进屋里。 周美双还怔愣在原地,虽然这房子与姚瑞兰没关系,但温茵茵往后就在城里扎根落户了,这说起来,生活质量简直是质的飞跃。 她一方面觉得林菀秋找的是局长,地位更高,可人家一把年纪,还带着个二十多岁的闺女,这算是什么好对象? 她傻傻地站在那里,羡慕温茵茵,也怪林菀秋不争气,心里头怪不是滋味的。 片刻之后,廖美翠已经找到了孩子小时候穿的衣裳,欢天喜地地走出来。 姚瑞兰笑着与她聊了几句,说她往后能抱着孙子孙女享福了。 却不想,她一脸感慨道:“享什么福呀!我和老曾都羡慕你呢,你闺女多好,心疼你一个人住在农村没人照顾,非要在镇上给买套房子。这么有本事又孝顺,你才是享福的那个!” 要是人家说别的,姚瑞兰可能还要谦虚一下,可对方是夸她闺女! 姚瑞兰没反驳,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我闺女确实很好。” 周美双还没从一阵怅然的情绪中缓过劲,又突然听到这番话,天上没再次闪电惊雷,可她的心却像是被雷劈了一道似的。 “这房子是温茵茵买的?”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廖美翠挑挑眉:“你以为呢?茵茵可乖巧了,自己都要出嫁了,还特地买套房子给她妈一个人住!” 周美双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看着姚瑞兰,腿都软了。 雨越来越大,姚瑞兰也没打算在周美双面前显摆什么,此时她考虑的是,没个雨具,自己怎么回家呢? 廖美翠干着急,拍拍自己的脑门子:“这天说变就变,昨晚上那场雨下了一个多小时,我该想到今天也会下,怎么就没带雨伞呢!” “没事,要不咱们进屋坐坐,等到雨停了再走。一个多小时,咱说说话,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姚瑞兰想了想,这样说道。 可她话音刚落,突然听到汽车停在院门口的声音,车灯的亮光打在她们的身上,姚瑞兰探着身子看了看,惊喜地发现这是顾明煜的车。 这车灯太刺眼,周美双的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可让她更瞎的是,车子停下来之后,温茵茵那对象竟然拎着一把黑色的长伞走了出来。 顾明煜人高腿长,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伞柄,淌过满地的雨水走过来,不仅一点都不狼狈,周身还透出尊贵的气质。 周美双的呼吸都要停止了,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姚瑞兰的面前。 “阿姨,雨太大了,我来接你回家。”顾明煜温声说道。 姚瑞兰本还在考虑,若自己真在屋里待到大雨停歇,必然要赶不上中巴车。 她没想到顾明煜竟会在这时过来:“明煜,还好你来了。对了,茵茵呢?” 顾明煜转头看了一眼车子的方向,眼底含了笑意:“茵茵在车上,我担心她下车会淋雨,就让她在车里等着。” 廖美翠的眼底闪过一阵阵羡慕。 年轻小伙子都不靠谱,她那女婿平时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要她闺女照顾呢。 这小伙子,看样子便非富即贵,明明有当大少爷的资本,却还是这么温柔体贴,真好。 “美翠,你跟我们一起上车吧,捎你一程。”她还没回过神,就听见姚瑞兰这么说。 廖美翠看了顾明煜一眼,不好意思地说:“我怕不顺路。” 顾明煜笑了笑:“不要紧的,阿姨也上车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推辞,倒显得自己磨磨唧唧的,廖美翠感激地说道:“行,那就谢谢你们了!” 顾明煜将伞留给姚瑞兰与廖美翠,而后冰冷的目光扫过周美双。 周美双一怔,不自觉吞了吞口水,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私人小院,请你离开。”顾明煜淡声道。 听了这话,周美双哪敢再留,淌着满地的雨水从小院跑开。 姚瑞兰锁上了小院的门,与廖美翠一起慢慢往车上走, 顾明煜也跑进车里。 他一坐在驾驶位上,温茵茵就已经拿了手帕,轻轻帮他擦拭。 顾明煜棱角分明的轮廓之上,布满了雨珠,缓缓往下滴。温茵茵便说道:“就不能在那里等等吗?我打算给你送伞的。” 顾明煜低笑一声,握住她的手:“淋了一点雨而已,不用这么心疼。” 温茵茵看着他,眼底的笑意再也收不住,用手轻轻在他胸口捶一拳,唇角的笑容绽放开来:“谁心疼!臭美吧你!” 两个年轻人打打闹闹时,姚瑞兰与廖美翠也上了车。 他俩见状,立马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样子。 姚瑞兰与廖美翠对视,不由笑出声来。 周美双从小院走出来。 滂沱大雨之下,她不管不顾,只一脸茫然,向前走着。 刚才听到的那些消息,直到现在,她才回过神来。 温茵茵给姚瑞兰买了套房子,面积不小,还花了大价钱装修。她们母子俩很硬气,将温国华赶走,自己过好日子。 并且,温茵茵快要结婚了。 还有,姚瑞兰的未来女婿对她是真好,担心她冒着大雨回不了家,特地过来载她。 这一切就像是鬼魅一般,在周美双的脑海中回荡着,让她不知所措。 为什么别人养的闺女如此乖巧懂事又孝顺,自己养的孩子,却自私自利,从不在意她的感受? 周美双想不明白,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车厢内伴随着一阵阵欢声笑语,车子驶过周美双的身边时,溅起一阵泥水。 她连躲都没躲,木然地站在原地,任由浑身上下湿个透顶。 望着那逐渐离去的小汽车,她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般,一阵阵疼。 钻心的疼。 这么大的雨,一时半会是不会停的。 也不知道林菀秋会不会担心她? …… 林菀秋一点都不担心周美双,她正和范长德打得火热呢:“吴哥,你终于来了,我还怕你在路上淋了雨呢。” 自从与林菀秋在一起之后,范长德感觉自己整天红光满面的,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年轻人的活力。这才只摸了摸小手,就已经有年轻好几岁的错觉了,不自觉之间,范长德还想要再尝一点甜头。 只是小姑娘到底还年轻,脸皮子薄呢,他若不再攻克攻克,怕人家认为自己是个登徒子。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一趟过来,范长德就带了整整两斤红糖。 林菀秋也不知道堂堂外贸局局长送的礼怎么就这么朴素,不过也许他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情况呢? 想到这里,林菀秋脸一红,将红糖收好:“谢谢吴哥。” 范长德笑了笑,摆摆手:“就是小东西,不花几个钱。你往后要是跟了我,我所有的工资和补贴都给你。” 林菀秋的眼睛都睁大了。 听说这一辈的男人,都特别大男子主义,她亲生父亲如此,温国华也是如此。可没想到,她的吴局长根本就不是这种人,人家愿意将整个家中的财政大权交给她来管! 局长的工资应该很高吧?林菀秋不知道具体的数额,但光是猜一猜,心里头已经乐开了花:“吴哥,你太信任我了。” 范长德一笑:“没几个钱。” 确实没几个钱,一个临时司机而已,一年到头顶了天也就百来块吧。 到时候将钱全都交给林菀秋,让她管事,做家里的女主人,照顾俩儿子,伺候老母亲,那他就安心了! 俩人处对象的初期,谈钱是伤感情的,但若是谈拢了,却能让感情突飞猛进。 他们如老夫老妻一般吃完了晚饭,将碗筷往桌上一放,便坐到沙发上。 这段时间,俩人一待在一起,范长德就开始动手动脚,还经常说些荤话。林菀秋又不是无知少女,自然对此见怪不怪,只是有一点不满意。 他挨近了之后,口中的气味有点难闻。 那浑浊的气味一阵阵扑来的时候,林菀秋有些头晕,可他俩都已经到这一步了,总不能退缩。大不了将来给他买些高级牙膏用用,去去口气。 终于,林菀秋下定决心。 她从柜里拿出一瓶白酒,走了过来:“吴哥,要不要喝点酒?” 范长德平日里就嗜酒如命,在家中,他睡前总要小酌几杯,喝完之后敞着肚皮就呼呼大睡。 现在看见林菀秋拿出酒,他的眼睛都亮了:“行啊。” 林菀秋这酒是叶锦开珍藏的,本打算过年的时候小俩口喝几杯。可前两个月过年,林菀秋带了一批从百货大楼买来的衣服,他看见就烦躁,便没了这心思。再说了,当时林菀秋怀孕呢,就算有这心思,也不能喝。 现在倒是合适的时机。 林菀秋打开白酒,给范长德倒了一杯。 他举起杯,贪婪地喝了一口,舔了舔嘴唇。半晌之后,许是想起人设不能崩,便冷静地说:“这酒不够香醇。” 林菀秋莞尔:“是,我家里藏的酒,肯定没吴哥平时应酬时喝的酒好。” 范长德一笑:“美酒配美人,我倒觉得现在是最美好的时刻。” 林菀秋红着脸,也往自己的杯中倒了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一杯一杯美酒,惹得人醉醺醺的,范长德一把将林菀秋搂入自己的怀中。 林菀秋猝不及防,却也没躲闪,红着脸将扬起下巴。 两个人的眼神愈发迷离,最终,谁都失了分寸。 客厅的灯光逐渐昏暗下来,林菀秋昏昏沉沉的,哪还记得周美双仍在大雨中游荡。 ……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叶锦开到了宿舍院门口。 这房子一直给林菀秋住下去不是个办法,他们之间早就已经没关系了,他何必这么好心? 叶锦开对林菀秋狠心得不得了,一大早醒来,便直接去家里敲门。 “砰砰砰——”叶锦开抬起手,一遍又一遍,轻轻敲门。 可里头根本就没有任何动静。 叶锦开“啧”一声,只觉得林菀秋愈发好吃懒做,不上班就算了,还整天睡懒觉,好在他抽身得早,不然可不得让她给耗死! 他不耐烦了,从兜里拿出钥匙,插进锁眼。 “咔嗒”一声,叶锦开打开门,刚想冲去把林菀秋喊醒,却不想整个人都僵住了。 沙发上,一男一女躺在那里,衣衫不整,睡得却香甜。 叶锦开一眼望去,便看到了范长德,不,严格意义上,他是被范长德的呼噜声吸引去。 范长德张大了嘴巴,呼噜声此起彼伏,脸上挂着哈喇子,美滋滋地搂着林菀秋,做梦都在笑。 而林菀秋呢,她依偎在范长德的怀里,小鸟依人的样子,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心满意足。 傻子都知道他们昨夜发生了什么。 叶锦开的脸色都僵了。 这么老的男人,林菀秋还真是不挑。 “咳咳——”叶锦开发出声响。 范长德睡得正香,迷迷糊糊之间听见一道男人的声音,不悦地睁开眼睛。 阳光落入屋子,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睛,眉心皱起。可突然之间,心脏直跳,再回过神时,范长德睁大了眼睛。 怎么有个男人? 范长德吓了一跳,猛然从沙发上弹起来,手脚并用地唤醒了林菀秋。 “嗯?” 林菀秋揉了揉眼,反应过来之后,也跳了起来,连忙整理自己的衣裳。 俩人都是手足无措,林菀秋觉得这一幕被叶锦开看见,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而范长德,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给这人戴绿帽了? 范长德平日里装得挺有气派的,但那也只是在林菀秋面前而已。 此时他吓得整个人都要颤抖,慌不择路一般就要逃,望着他仓惶的背影,林菀秋都懵了。 还是叶锦开伸手将他拦下来:“别跑,我们已经离婚了,我过来说句话就走。” 范长德一僵,直直地站在原地,眼角还糊着眼屎。 叶锦开又对林菀秋说道:“这房子我要收回,请你尽快搬走。” 林菀秋见他如此绝情,咬着唇,几乎要将双唇咬出一个血印。 范长德看看叶锦开,又看看林菀秋。 这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竟离过婚? 他被骗了! 叶锦开把话说完,也不愿再留下,嫌弃地看了范长德一眼,又用厌恶的眼神打量着林菀秋。 片刻之后,他淡淡道:“行了,你们继续。” “砰”一声,叶锦开把门关上了。 林菀秋欲哭无泪,站起来时,见到范长德看着自己的眼神中透着怒气。 攻略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起色,眼看着她马上就要成为局长夫人,叶锦开闹什么? 她咬着牙,红着眼眶,走到范长德身边。可她柔软的小手刚一伸过来,就被范长德无情拍开:“你最好老实交代清楚!” 林菀秋闻言,整个人一怔,不由瘫软在地,紧紧抱着范长德的大腿:“吴哥,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所以才不敢把真相告诉你。” 范长德沉着脸:“你们什么时候离婚的?有没有孩子?” 林菀秋心思一动:“我们离婚很久了,都快半年了……没有,没有孩子!” 范长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小姑娘红着眼,可怜兮兮的,倒是楚楚动人。他也这把年纪了,家中还有个老母亲与俩小娃要照顾,不跟她好,还能跟谁好? 她离过婚,他跑了媳妇,说起来,她也不是配不上他。 这样一想,范长德的目光软下来。 他蹲下身,将林菀秋搂入怀中:“好了好了,这次原谅你了,咱都这关系了,以后你就踏踏实实跟着我吧。” 林菀秋把头点成拨浪鼓,靠在他的肩膀上,哭成了泪人。 看来吴哥是真喜欢她,局长夫人的位置,稳了。 …… 叶锦开从宿舍院,抬腿迈上自行车。 远远地,他看见周美双回来了。 昨夜周美双在大雨中走走停停,最后找到一个破旧废弃的小院。那小院的门敞着,屋里没人,她便在房檐下躲雨。 许是过于疲倦的缘故,不知不觉之间,她竟睡着了。 再睁开眼,天都亮了。 周美双心里堵得慌,觉得林菀秋不孝顺,也觉得她没别人的闺女有本事,甚至不愿意再回家了。 可没想到,就这一路走过来,她居然在街边看见了温国华! 温国华胡子拉碴,衣衫褴褛,坐在路边,像个流浪汉。 看见他的那一刻,周美双心一慌,立马夹紧屁股赶紧走。 她生怕被温国华拦下来,要求还钱。 周美双不想沦落成温国华那样,走着走着,回到了家门口。 一抬眼,就看见了叶锦开。 过去没觉得叶锦开有多帅气,这会儿家中来了个吴局长,她竟觉得自己从前的女婿变得愈发器宇轩昂。 叶锦开突然过来,是想要挽回林菀秋吗? 说起来,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大矛盾,也许俩人把话敞开了说,真能复婚! 周美双这样想着,给了叶锦开一个笑脸。 却没想到,叶锦开无比绝情,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我劝你别进去,免得坏了他们的好事。” 周美双的脸色顿时一白。 叶锦开竟撞见…… 完了完了,这下子是真不可能复婚了! 叶锦开冷淡地收回视线。 大早上的,大街上空气非常清新,叶锦开一路骑着车,经过一间学校时,突然看见门口有老大爷在卖糖葫芦。 这会儿学生们都要进学校了,谁会买他的糖葫芦?叶锦开轻蔑一笑,突然,眼神顿住。 如果没记错的话,温茵茵很喜欢吃糖葫芦。 过去他们处对象时,温茵茵总是眼馋地望着人家的糖葫芦看,而他那时觉得这是小孩吃的玩意儿,压根没想给她买。 听说她现在开服装店了,就在月乐街。 店里的生意不错。 也不知道今时今日的她,是否还能被一串糖葫芦的温情所打动? 叶锦开心神一凝,走上前去:“大爷,给我一串糖葫芦。” …… 凌芬芳勤劳,清晨就已经打开店门。 如往常一样,她擦擦洗洗,将店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而后坐在高脚凳上,拿出温茵茵的字帖。 上一本字帖,温茵茵已经写完了,这是第二本。 这本还余下不少纸张还没写,凌芬芳心跳加速,拿出笔,学着温茵茵的样子,想要在上面描画。 她没读过几年书,最羡慕的就是有知识的人。 平时看见温茵茵拿着钢笔写字,总是眼馋得很,倘若她也能变得有文化,是否就能像温茵茵那样,与顾明煜有更多共同话题。 只是——写了她的字帖,温茵茵会不会介意? 鬼使神差一般,凌芬芳拿出店里平时用的账本,从中间撕下一张纸。 她看看字帖原本的字,又看看温茵茵的字迹,最后捏紧了笔,一字一顿,再纸张上仔细描绘着。 只是练字是一个长久的过程,并不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就写出行云流水般的字迹。凌芬芳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认真写着,半个小时过去了,心中沮丧。 为什么怎么学,都不像温茵茵的字? 她懊恼地放下笔,突然之间,玻璃门打开了,风铃声响动。 “茵茵。” 一道男声响起,凌芬芳奇怪地转过脸。 叶锦开看着她,不好意思地说:“这不是茵茵的店吗?抱歉,我走错地方了。” 凌芬芳却站起来,眼底有几分激动:“这是茵茵姐的店,我是店里的营业员。” 叶锦开这才笑了笑,走上前:“茵茵不在吗?” 凌芬芳默默地打量着他。 这男人的外表虽不及顾明煜那般出色,可也非常体面,他与温茵茵之间有什么关系? “茵茵姐家住得远,不会这么早过来。”她说。 叶锦开“哦”了一声,神情失落,犹豫一下,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她:“同志,我叫叶锦开。等她来了,能不能帮我把这糖葫芦给她?茵茵最喜欢吃这个。” 凌芬芳接过来,柔声答应。 等到他落寞地转身之时,她压抑着心底的波澜,轻声问道:“同志,你刚才认错人,是觉得我和茵茵姐长得像吗?” 根本不像。 只是他刚才心神恍惚,又有点紧张,进店之后连看都没看,直接就喊了“茵茵”的名字而已。 不过这是温茵茵店里的营业员,说不定以后能帮到他。 于是叶锦开说道:“有点。” 他话音落下,凌芬芳的心脏骤然跳动。 她拿了张纸,将糖葫芦包好,放在收银台上,而后走到全身镜前,轻轻抚摸自己的脸。 她与茵茵姐,真有这么像吗? …… 一个小时之后,温茵茵到了。 她一眼就看到收银台上的糖葫芦,笑着问道:“芬芳,这是你买的吗?” 凌芬芳摇头:“是一位叫叶——” “你要吃吗?”温茵茵猜到是谁送的,直接问道。 凌芬芳又摇摇头。 温茵茵随手将糖葫芦丢到店里的简易垃圾桶中。 凌芬芳一下子愣住了,这多好的糖葫芦啊,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吃过。 茵茵姐怎么这么浪费呢?既然不愿吃,倒不如留给她了。 可正当她这样考虑之时,温茵茵突然拿起了收银台上的纸张,笑着问道:“芬芳,你在练字吗?” 凌芬芳黝黑的脸“唰”一下红了。 她刚才竟忘了将纸张收拾起来! “你要想练字,这本字帖就送你了,在空白纸张上练习效果没这么好。”温茵茵说。 凌芬芳一个劲摇头:“不用,不用……我只是写着玩儿的。” 既然她拒绝,温茵茵也没坚持,将收银台上的纸张收拾起来,放回到抽屉里。 而与此同时,脑海中回荡起许久未传来的系统声音。 【系统故障:某项任务奖励失效,请宿主及时修正。】 这情况在之前是从未出现过的。 温茵茵有些奇怪,在脑海中问道:“是哪项奖励出问题了?” 第91章 白眼狼(三合一) 【系统故障:某项任务奖励失效, 请宿主及时修正。】 “是哪项奖励出问题了?” 平日里,温茵茵就是这样与系统沟通的,只要她静静地默念自己的问题, 总能得到一个回应。可现在, 温茵茵等了许久, 却迟迟得不到答复。 是哪项奖励出了问题? 温茵茵满心不解,而恰好在此时, 凌芬芳开口说道:“茵茵姐, 你怎么了?” 温茵茵的思绪被打断,心道既然奖励出了问题,此时再纠结也没用, 倒不如晚上回到家之后好好捋一捋,到时候再找出失效的奖励是哪一项。 “没事。”温茵茵回过神。 凌芬芳看着她这神不守舍的样子,眼中充满了探究。 她在想什么?难道与刚才那男人有关? 再一次将目光落在垃圾桶内的那根糖葫芦上时,凌芬芳抿了抿唇, 眼底多了几分光亮。 “茵茵姐,刚才那位同志是你以前的对象吗?”凌芬芳走到温茵茵身边坐下。 温茵茵看向她。 她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双手托着腮, 说话时声音轻轻软软的,整个人温和得不得了,与世无争一般。 温茵茵对她毫无防备:“嗯, 很久以前的事了。” 至少都过了二三十年吧?现在再回想上一世的事情,温茵茵觉得无比悠远, 甚至就像从未发生过似的。 见温茵茵入了神,仿佛在想什么, 凌芬芳的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茵茵姐,你真讨人喜欢, 像我就一个对象都没谈过。” 说到这里,店里来客人了。这会儿来的是店里的老熟人,之前温茵茵还在市委大院摆摊的时候,就已经成为摊位上的常客。 对方只信任温茵茵,拎着任何一件衣服都要温茵茵来给意见。 温茵茵一点都不觉得烦,耐心得不得了,对方试穿的每一身,她都会给出客观的评价,并帮忙搭配。 她这会儿是真的忙,凌芬芳便趁此机会,走上前去:“茵茵姐,你知道上次明煜哥给的药膏是从哪儿买的吗?” 温茵茵将客人换下的衣服叠平整,放在一旁:“我不知道,晚上他来接我的时候帮你问问。” “我自己去吧。”凌芬芳轻声说道,“药膏不小心被我弄丢了,按时涂抹才能让伤口好得更快,要不你把明煜哥单位的地址告诉我,我跑一趟,好吗?” “好。”温茵茵撕了一张纸,往上面写了地址,交到她手中,“那你路上小心点。” 话音刚落,试衣间里的人走了出来,温茵茵迎上前去。 凌芬芳又看了她一眼,紧紧捏着手中的纸条,小跑出去。 一路上,她看着纸条上的地址,思索着怎样走才能节省时间。 其实温茵茵有自行车,应该借给她的,但既然对方没主动开口,她哪好意思要呢?凌芬芳轻叹一口气,继续费劲地走着。 从月乐街走到外贸局门口,得花不少时间,凌芬芳也没考虑温茵茵一个人在店里能不能行,只盼着尽快见到顾明煜。 自从她来到店里上班之后,顾明煜几乎每天傍晚都会来接温茵茵。就算有时候他没空,白天也会来一趟,特地告知温茵茵一声。 温茵茵说,热恋中的情侣,每分每秒都想要待在一起,有无数的话想要与对方说。每每见她提起顾明煜时满足又悸动的表情,凌芬芳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茵茵何必在她面前炫耀呢? 凌芬芳也不知自己是怎的,心底对温茵茵的嫉妒竟超过了感激。 她总在想,若是自己也能有一个这么如意的对象,家人的伤害又算得了什么呢? 以顾明煜的能力与气势,只要一个眼神,她的家人就会像阴沟边的老鼠一般迅速逃离。 心中有万千的思绪,因此凌芬芳快步走着,却一点都不觉得疲惫。 本以为很快就能见到顾明煜,可她不知道,外贸局门口的老门卫竟然拦住了她。 “你哪儿的?”老门卫问了一句,上上下下打量着凌芬芳。 自从那天周美双来过之后,听说吴局长的女儿在会议上提出单位门口的管控应该更加严格,他的工作任务就变得繁重起来。 眼下这年轻女同志着面生得很,一到单位门口就开始左右张望,鬼鬼祟祟的,非常可疑! “我……我……”凌芬芳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心里正焦急,听见老门卫严肃的语气,愈发局促,连话都说不出。 老门卫把脸一沉:“你到底找谁?” “我找明煜哥。”凌芬芳小声说。 “顾副局长?” 凌芬芳立马点头:“是的。” 老门卫的眼睛眯起来,这年轻女同志是找顾副局长的,喊得十分亲昵,但一看就没什么底气。 要是贸贸然将她放进去,到时候出什么问题了,他又得遭殃! “你和顾副局长约好了吗?”老门卫问。 “没有。我就是想来问问他上次帮我买的药膏是哪儿买的,我好去买。”凌芬芳又小声说。 老门卫有点为难。 他在食堂吃饭时,听单位里的人说顾副局长有一个谈婚论嫁的对象,是个农村姑娘。那农村姑娘特别优秀讨人喜欢,没任何一个人说她配不上顾副局长的。 这眼前的姑娘就是吗? 有点不像…… “这样吧,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问问。”老门卫说道。 凌芬芳自然不敢擅自闯入,立马点点头,感谢道:“那麻烦你了。” 平时单位里一天到头也不一定会来个外来人,因此老门卫不担心自己这一趟离开会出问题,转身就跑去顾明煜的办公室。 凌芬芳静静地等在外边,黝黑的脸颊上闪过一抹绯红。 她没想到,原来见顾明煜一眼,竟是如此不容易的事情。 原来他比她想象中还要出色。 凌芬芳从未像现在一样,有过如此不安分的想法。 可莫名地,她认为自己这样做是对的。 人无不为天诛地灭,温茵茵的人生已经够完美,即便少一个对象,也不碍事。 可她不一样。 倘若这一次她没有办法从温茵茵的手中将明煜哥抢过来,未来就只能与父母耗在一起,为弟弟铺路,甚至还要嫁给邻居岳家的儿子。 凌芬芳深吸一口气,愈发紧张起来。 好不容易,她等到那老门卫远远地跑过来了。 看见他脑门上仅剩的几根头发迎风飘荡,凌芬芳欣慰地快走几步。 “站住!站住!”老门卫用手一挡,远远地拦住她。 凌芬芳立马僵住了,不敢动弹:“明煜哥不在吗?” 老门卫走到她面前,说道:“顾副局长说那药膏就在月乐街街口药店买的,你去找找就行了。” 凌芬芳懵住了:“他不让我进去吗?” 老门卫觉得她太奇怪了,严肃道:“同志,你不是想要知道药膏是哪里买的吗?顾副局长都已经说了,你还非要进去干什么?” 老门卫一本正经的,说话时的嗓门也毫不收敛,单位里人来人往的,不少人转头看过来,凌芬芳的脸都臊红了。 “还有什么事?”老门外来回跑了一趟,气喘吁吁的,连一口水都来不及喝,没好气道。 “没……没事了……”凌芬芳咬牙说了一句。 转身之后,她走了几步,再想起刚才那一幕,觉得难堪不已,羞愤跑开。 吴柔出来的时候看见她的背影,问了句:“大爷,这又是什么情况?” 门卫老大爷上次被批评了一顿,瞅见她就怕:“没事,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黄毛丫头,想要见顾副局长。我去了一趟副局长办公室,见他压根没打算搭理她,就直接给她打发了。” 吴柔挑了挑眉,她怎么觉得,那姑娘跟上回去温茵茵店里应聘当营业员的女同志有点像? “你知道她是谁吗?”吴柔问。 “不清楚,本来还当她就是顾副局长的对象呢。” 吴柔轻嗤一声:“明煜的对象绝对不是这小家子气的样子。” 刚才她可看见了,那姑娘跑走的时候都已经开始抹眼泪。 若是温茵茵,即便被人赶出去,也会想办法再进来,绝不会默默掉眼泪。 吴柔这样想着,不由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子,奇怪了,她怎么要为温茵茵说好话? 想到这里,她冷着脸,像只高傲的孔雀,头也不回地走了。 …… 凌芬芳回到店里时,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心中虽还有几分忧伤,但至少在表面上,她隐藏得很好。 回到店里,一切仍旧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凌芬芳来回就走了一个多小时,腿酸了,脚也疼,可直到这个时候,她还是没有怪罪顾明煜。 毕竟他们之间并无交集,他以为她来一趟不过是为了问个药店的名字而已,告知便是。 凌芬芳深知这事急不来,顾明煜与温茵茵之间的感情好成这样,她若是插一脚进来,恐怕没有希望。 就在这样的犹豫与纠结之间,凌芬芳开始观察温茵茵。 温茵茵这阵子愈发忙了,杏花里的房子在装修,光靠她娘一个人盯着,她怕出问题。因此时不时都要去一趟,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经常身心疲倦。 凌芬芳给她递水,也帮她将店里的一切操持得很好。 “芬芳,这阵子多亏有你。”温茵茵笑着喝了水,说道。 凌芬芳不好意思道:“茵茵姐,你千万别这么说。这一路走来,你帮了我很大的忙,我应该感谢你才是。更何况,我在这里,是收了你工钱的。” 温茵茵莞尔:“你父母最近怎么样?” “他们对我还是不理不睬的,但好歹没有再打我了。应该是觉得夏天快来了,担心伤痕会露出来,被你看见。” “可夏天之后,天气逐渐转凉,冬天还是会来临。”温茵茵温和地劝说道,“芬芳,将来的路该怎么走,你一定要想清楚。我只能帮你拖延一段时间,可慢慢地,他们又会开始打新的主意。” 听着她这番话,凌芬芳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好的。 若不是因为温茵茵,她根本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安逸,只是,她的起点太低了,若再不加把劲赶上去的话,接下来的处境,又会重新变得艰难起来。 “芬芳?”见凌芬芳没出声,温茵茵看了她一眼。 “我知道了。”凌芬芳点点头,慌张地躲过温茵茵的视线。 …… 之后,凌芬芳又去了外贸局门口几趟。她学聪明了,挑的都是清晨八点多,顾明煜恰好去上班的时间点。 凌芬芳穿的是店里的衣服,温茵茵很大方,店里的衣服就当成她的工作服,每个月挑选三两件,就当是送她了。 此时她穿着自己最喜欢的淡粉色衣裳,站在外贸局外,再一次等待顾明煜的出现。 平日里,顾明煜基本上都没看见她,有时候看见了,也只是轻点下巴,算是打了个招呼。无数次凌芬芳想要上前与他搭话,可他来去匆匆,根本就没有为她驻足的意思,凌芬芳又羞又尴尬,最后便只好转身离去。 可今天不一样。 今天的她,做足了准备。 温茵茵说,在国外电影里,年轻男女表达爱意的方式,是互相赠送礼物。 而巧克力,是最佳的选择。 昨天,她收到工钱了,整整二十八元,与过去在酒楼做洗碗工相比,多了三倍还不止。 她拿到钱就去月乐街的小卖部买了几颗巧克力,紧紧捏在手中,等待着将这礼物送到顾明煜。 天气不再这么凉快了,即便是大清早,可炙热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还是让她的额头上冒出些许细密的汗。 来来往往的都是单位里的职工,有的走路,有的骑自行车,甚至还有骑摩托车来上班的。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看起来都非常体面。 凌芬芳紧紧盯着他们,眼神无比贪婪,仿佛只要多看几眼,就能将这样的感觉牢牢印刻在心底。 她也想要成为这样的体面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明煜却始终没有到。 凌芬芳一点都不觉得累,她不敢去门卫室问情况,只是诚恳地站在不远处,安静等待。 顾明煜什么时候才会来? 她想要亲手将这巧克力送给他。 …… 对于装修的事宜,温茵茵基本上亲力亲为,昨天装修工人提醒温茵茵去多买几盒螺丝钉过来,因此一大早,她便出发了。 去五金店买了螺丝钉送到杏花里之后,温茵茵到早餐铺买了两份包子和豆浆,赶往店铺。 这其中一份早饭,是温茵茵特意留给凌芬芳的。 凌芬芳在家里的处境很糟糕,就连吃个饱饭都是奢求,凌家家里条件困难,可粗粮饼子与馒头还是吃得起的,但她的父母宁愿让自己儿子撑破肚皮,也不舍得留给凌芬芳一些。 姚瑞兰觉得凌芬芳怪可怜的,平时做多了馒头会让温茵茵多带一份,今天她出来得早,因此经过早餐铺,也习惯性多买一份。 只是温茵茵没想到,她到了,凌芬芳却不在。 “茵茵,你今天这么早啊?”隔壁杂货铺的老板娘又凑过来。 温茵茵笑了笑:“芬芳还没来吗?” 对方说道:“她最近都来得很晚,每天就比你早一点而已!你不知道吗?”见温茵茵一脸惊讶,她又说道,“哎呀,茵茵,我就说你对营业员太信任啦!人心隔肚皮呢!” 说完,对方还一脸眼馋地盯着她手中的包子豆浆瞧。 温茵茵递过去:“你吃早饭了吗?” “你太客气了!”杂货铺老板娘笑眯眯地接过包子和豆浆,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温茵茵打开钥匙进门,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一直以来,凌芬芳都很勤快,而自己也给了她足够的信任,从未过问她几点来开门,几点收工打烊。 难道真如杂货铺老板娘说的那样,她对营业员太信任了? 正当温茵茵犹豫之时,玻璃门被推开了。这是今天的第一位客人,温茵茵立马将心中的困惑放下,抬起头笑道:“你好……” 可话音未落,她的笑容顿了顿:“你怎么来了?” 吴柔穿着那天从温茵茵店里买的衣服,扬了扬下巴,仍旧傲气十足:“闲着也是闲着,随便来看看衣服。” “可你不用上班吗?”温茵茵问。 吴柔分明是被她的话一噎,但依然面无表情。 温茵茵忍俊不禁。 她对吴柔没多大的意见,虽然之前俩人有过节,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那天来店里买衣服,由始至终,吴柔几乎没说话,全程都是她身边那女同事在唧唧歪歪。 温茵茵对事不对人,既然吴柔已经不再作妖,过去的种种就当翻篇了。 吴柔的倨傲早就已经刻在骨子里,这会儿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但却不惹人厌,见她不主动挑事,温茵茵便耐心地给她挑几件衣服:“这些衣服挺适合你的,你可以去试试。” 吴柔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我自己会看。” 温茵茵耸耸肩,站在一旁,不再出声。 片刻之后,吴柔从落地架上取了几件衣服,往试衣间走。 温茵茵定睛一看,不正是刚才自己指的那几件吗? 她被吴柔逗乐了,笑个不停。 吴柔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一把掀开帘子,走进试衣间。 吴柔买衣服还是很干脆的,试穿了几件之后,觉得样式颜色都不错,丢到收银台:“结账。” 温茵茵拿着计算器算出衣服的总价,有钱就收,半句废话没说,两个人无声地完成这笔交易。 接过温茵茵递来的服装袋之后,吴柔往里头看了一眼。 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色彩很丰富,但不俗不土,让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吴柔转身往外走,推开玻璃门时,风铃又响动了,身后传来温茵茵甜美的声音:“欢迎下次光临。” 这个人,都不生自己的气吗? 吴柔暗暗地考虑这个问题,总觉得她每次与温茵茵交锋,都是一拳打到棉花上。 只是很奇怪,明明温茵茵抢了顾明煜,可是她心中的怒气,却早就已经消散。 于是半晌之后,吴柔回头:“你那营业员呢?” 温茵茵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奇怪道:“为什么问这个?” “你这么聪明?都没发现她有什么异样?”吴柔懒洋洋道,“长点心吧,你那营业员每天跑我们单位门口等着见明煜一面。” 这话如同一个重磅炸弹,在温茵茵无波无澜的心底惊起惊涛骇浪。 她刚才确实意识到凌芬芳有些反常,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一点。 “芬芳为什么要见明煜?”温茵茵问。 见她终于露出了不再淡定的表情,吴柔没好气地斜她一眼:“你说为什么?还说自己聪明呢。” 温茵茵不敢相信,可吴柔没理由骗她。 药膏要定时涂抹才有效果,可外贸局离月乐街有很长的距离,凌芬芳要在工作时间内特地跑这一趟,就真是急于这一时吗? 当初招聘的时候,温茵茵明确表示过自己请营业员就是为了让店铺早点开门,可凌芬芳踩着点到,只是为了偷懒吗? 系统的奖励突然出了问题,温茵茵左思右想,只觉得或许是天鹅臂或者是白皙肤色等奖励不再见效,心中还不甚在意,可原来,她想岔了。 所有的疑虑终于在顷刻之间解除。 温茵茵回过神:“你为什么要帮我?” 吴柔挑了挑眉:“我从来不喜欢欠着别人,市春节晚会上,你递给我一个话筒,避免我出洋相,现在我就把这人情还给你了。” 她的语气还是这样冷淡,顿了顿,又说道:“不过是个顺水人情而已,反正我也看出来了,你那营业员是不自量力,就算我不出声,她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温茵茵莞尔:“但你一点都不希望我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吴柔,这是不是表示,你对我还挺有好感的?” 吴柔哪想到温茵茵的脸皮竟然这么厚! 她瞪了温茵茵一眼:“我才不想跟你做朋友!” 瞧她这傲娇的样子。 温茵茵再也憋不住,笑了个畅快,语气揶揄:“谁要跟你做朋友了?做老客户吧。以后你来买衣服,我给你打折,最低折扣。” 吴柔看着她的笑脸,一时失神。 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自视过高的人,没什么朋友,也从不认为自己需要朋友。因为围绕在她身边的人,要么与她聊不来,要么就没安好心,就像肖彩云那样。 可温茵茵是不一样的。 温茵茵与自己之间的恩怨这么深,却一副云淡风轻的做派,倘若她这是故意装出来的随和豁达,也就罢了,可现在吴柔盯着她瞧,分明看出她的笑容是真心实意! 不谄媚,不示好,却成竹在胸。 一时之间,吴柔心中有股挫败感。 她好像真不如温茵茵洒脱。 …… 凌芬芳在外贸局门口站了许久,站到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刘海都湿了,沾在脑门上。 可顾明煜却始终没有出现。 她哪想得到,顾明煜早晨从家里出发,直接跟吴局长一起去市里开会。回来的时候,他坐在车厢里,一眼都没看外边。 手心的温度太高,就在凌芬芳不自觉之间,巧克力竟化了。 等到反应过来时,她的手掌早就已经被渗出糖纸的巧克力糊了一团。 这玩意儿,一看就很美味,凌芬芳从来没有吃过,如今却毁了。 这会儿见此情形,她无比着急,伸舌头去舔自己的掌心。 门卫室的老大爷盯了她一早上,这会儿见她的模样,一脸诧异。 小姑娘不知道怎的,竟开始吃自己的手了,她的动作特别慢,看起来无比珍惜,却一点都不满足,整个人惆怅得不得了。 这是——这是疯了? 要不要找派出所找公安?老大爷一本正经地考虑着这个问题,但很可惜,他还没想好,凌芬芳就转身走了。 老大爷下定决心,下回这姑娘再来,他是一定要报公安的! 凌芬芳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想到刚才的巧克力,心疼不已。 她平时节省,从不舍得花钱买零食糖果吃,今天只是想要为自己的感情努力一把,最后却白糟蹋了心意。 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有见到他一面,更没有亲口说出对他的感谢。 顾明煜递来药膏的那一幕,仍旧在凌芬芳心底回荡着,不自觉之间,她有些沮丧,心中深深的自卑感,又席卷而来。 凌芬芳没精打采地走到月乐街,站在店门口时,她掏出钥匙,刚要开门,却发现温茵茵已经坐在里头。 她的心一颤,立马小跑进去:“茵茵姐,我……我早上不太舒服。” 温茵茵勾了勾唇:“我以为你睡过头了。” 凌芬芳心虚地低下头,想了想,又去拿抹布,准备像平时那样打扫卫生。 温茵茵没拦着,只是不甚在意地问道:“你见到明煜了吗?” “我……我……” 凌芬芳彻底慌了,声音都在发颤,刚想着应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时,却听温茵茵慢悠悠地说道:“我是说上次问药膏的事情。” 凌芬芳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又连忙摇摇头:“明煜哥没有出来见我,但他让门卫把买药膏的药店告诉我了。” “都这么多天了,你还不去买吗?”温茵茵问道。 “不着急,我等晚上店铺打烊再……” “马上去,店里我看着。”温茵茵又说道。 凌芬芳不知道从来好说话的温茵茵为何突然变得咄咄逼人,尴尬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只好说道:“好。” 说完,她揣着兜里的两块钱出去了。 也不知道这药膏要多少钱,她是真不舍得再花这冤枉钱了。 凌芬芳一步三回头,望着她的身影,温茵茵的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直到她的身影全然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温茵茵才重新将目光落在收银台底下的抽屉里。 这抽屉,她平时不用,专门留给凌芬芳放换下的衣物。 刚才她从上层抽屉拿墨水的时候,不小心将墨水瓶倒了出来,她怕黑墨水会顺着抽屉隔层流下来,弄脏凌芬芳的衣服,于是立马打开了下层抽屉。 可没想到,看见抽屉里的东西时,她愣住了。 抽屉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支药膏。 就是顾明煜给的。 温茵茵不想以恶意揣测凌芬芳,可是现在,她的眼神彻底冷下来。 就连药膏掉了的说辞,都是假的? 再一回想,每天顾明煜来接自己下班时,凌芬芳那忐忑又害羞,期待又激动的神色,温茵茵一点都不陌生。 是芳心暗许的表情。 温茵茵沉下脸,拿出抽屉里的账本,一行一行检查下来。 片刻之后,她合上账本。 看来她是真给自己招来一头白眼狼了。 过去温茵茵感恩上天怜悯,给她带来一次重生的机会,可大多数人并不像她这样好运。大多数人的人生只有一次,没有重来的机会,她不想眼睁睁看着凌芬芳陷入泥沼,所以才会尽自己所能地帮助对方。 可没想到,对方只是利用了她的善意。 温茵茵心寒不已。 倘若凌芬芳只是觊觎顾明煜,那她虽气愤,但不能拿对方怎么样,只当自己看走眼。可现在,凌芬芳甚至将主意打到她的账本上来了。 可事已至此,难道只随手打发她走吗? 温茵茵将账本放回到抽屉里。 人要为自己的所做为付出代价。 否则,往后凌芬芳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别人的善心,来获取自己的利益。 …… 这一整天与温茵茵待在一起,凌芬芳总觉得如坐针毡。 直觉告诉她,温茵茵对自己没这么温柔和善了,可开口套话的时候,温茵茵仍旧会露出如沐春风一般的笑容。 也许是她自己过于心虚了。 凌芬芳收拾心情,做了个深呼吸,期待着顾明煜的到来。 可没想到,等到黄昏降临之时,顾明煜没来的,来的竟是叶锦开。 叶锦开手中还拿着根糖葫芦,眼神含情脉脉。一见到她,他便笑起来:“茵茵,上次给你带的糖葫芦好吃吗?” 店里还有个客人,温茵茵指了指门外,示意他出去说话。 叶锦开屁颠屁颠地跟着她,心情激动,可人还没走出门外,却一鼻子撞上被温茵茵松手之后弹回来的玻璃门。 “嘶——”他疼得直抽气。 望着他们出门的身影,凌芬芳的眼底冒出一抹欣喜。 温茵茵过去的对象,终于按捺不住,来求和了。 望着温茵茵出门时的背影,凌芬芳的心中燃起一丝期待——女人只会因为在意而生气。 之后的生意,凌芬芳无心再做下去了。 不过店里的都是常客,凌芬芳就是再傻,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纰漏。她尽量耐下性子,好声好气地介绍服装的搭配与价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送走了这客人。 送客人出门的时候,凌芬芳小心翼翼地凑到玻璃门边上,打量着温茵茵与叶锦开的身影。 没看见。 是躲到某个小胡同里去了吗? 凌芬芳的脑子从未转得如此之快。 可她更没有想到的是,下一秒,顾明煜竟然来了。 这是恰好要被他撞个正着! 凌芬芳“腾”一声从高脚凳上站起来,膝盖撞到收银台的边角,疼得五官都皱到一起。可温茵茵说过,她的眼睛是最漂亮的,所以凌芬芳咬着牙,即便疼得不行,还是睁开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从顾明煜的角度望去,只见到温茵茵店里黑黢黢的营业员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衣服,正在挤眉弄眼。 以他的眼光看来,这衣服真土气。 不对,温茵茵的眼光这么好,土气的不是衣服。 总之,这店里的营业员给人的观感不太好。 顾明煜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问道:“茵茵呢?” 凌芬芳已经缓过劲儿来,不这么疼了,可这会儿却又涨红了一张脸,手足无措地低着头,一声不出。 顾明煜对温茵茵有求必应,体贴到骨子里,可并不意味着他对任何人都如此温柔。 见凌芬芳一脸扭捏的神色,他彻底失去了耐心:“茵茵在哪里?” 顾明煜眉心微拧,凌芬芳被吓了一跳,声音带着哭腔:“我不知道……我也劝她不要和叶同志出去,可她不听……” 顾明煜挑了挑眉,声音冷下来:“叶同志?” “他好像叫叶锦开……”顿了顿,她捂住嘴巴,轻轻低下头,“明煜哥,我劝过了,可茵茵姐太有自己的主见了。” 而她话音刚落,顾明煜已经转身出门。 在他打开玻璃门的那一瞬间,温茵茵已然跑进来。 她远远就看见顾明煜的车,这会儿动作飞快,欣喜地跑过来,却不想与他撞个满怀。 脑门撞到他这坚实的胸口,温茵茵疼得皱起鼻子:“顾明煜!” 凌芬芳冷冷地望着她,只想要看看顾明煜下她面子,当众让她难堪的一幕。 可不想—— 顾明煜揉了揉她的额头,无奈道:“怎么这么冒失?” 温茵茵扬起下巴,做了个鬼脸:“我就是想赶紧见到你,晚上我们去哪儿?看电影吗?” 看着她这孩子气的表情,顾明煜失笑:“今天不出去玩,带你回家吃饭。”顿了顿,他牵起温茵茵的手,“我姐夫回国了。” 温茵茵目瞪口呆。 而站在身后的凌芬芳,更是一脸错愕。 明煜哥不生气吗?为什么情况与她设想中完全不同? 第92章 秘密(三合一) 凌芬芳做梦都没想到, 在得知温茵茵与叶锦开还有来往之后,顾明煜非但不生气,对温茵茵说话时的语气, 甚至更宠溺了。 温茵茵走的时候, 没有与凌芬芳说话, 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这一刻, 她站在原地, 浑身上下都开始僵硬。 刚才她说的话,会不会被温茵茵听见了? 温茵茵与顾明煜一起离开了店铺。 车子停在街口,这一路上, 她缠着顾明煜问顾明湘与章城的情况。 顾明煜笑了声:“我有朋友在机场工作,是他对我说姐夫回来了。今天下午的飞机,刚到。” 温茵茵睁大了眼睛:“那我们急着去你家吃饭?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过来呢?” 顾明煜屈起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瓜子:“姐夫定居国外多年, 突然回来,难道是想念家乡美食?” 章城与顾明湘之间的感情故事, 就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顾明煜一直没有插手在其中, 主要因为即便是姐弟俩,也不应该干涉这么私人的问题,可这不代表他一点都不在意。 若是这一次, 章城的出现,真能让顾明湘回心转意, 小俩口安安乐乐,那他的心事也就了了。 温茵茵与顾明湘的想法一样, 希望顾明湘幸福,也希望她能随心。这时便像个小麻雀一样, 叽叽喳喳个不停,那神色,激动得不行。 顾明煜被她逗乐,弯起嘴角,眼底漫开无边的笑意。 “先上车。”顾明煜为她打开车门,见她还磨磨蹭蹭的,便推着她的脑袋往车厢里塞。 温茵茵揉揉自己的头发,作势要打他,两个人笑作一团。 不远处,叶锦开抬腿迈上自行车,愣愣地看着他们。 旁人向来夸他英俊不凡,可顾明煜却胜过他。 旁人觉得他条件不错,骑着自行车的样子特别拉风,可顾明煜开小汽车。 旁人说他年轻有为,在单位里的前途不可限量,可顾明煜与他岁数相仿,已然是外贸局的副局长。 叶锦开心中唯一的底气,是温茵茵对自己的感情,可现在,望着温茵茵在顾明煜面前时娇憨的笑容,他的脸色逐渐僵了。 过去温茵茵何曾在他面前露出过如此可爱淘气的一面? 不自觉之间,叶锦开想起刚才温茵茵拒绝他时说的话。 “我们的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即便没有明煜,我也不可能重新接受你。” “别以为和林菀秋离婚是你的筹码,相反,我只是更加瞧不起你而已。林菀秋千错万错,在你们这段婚姻中,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孩子没了,她初为人母的喜悦消失得荡然无存,最信得过的枕边人还反手往她心里扎一刀,你觉得自己这样做像个男人吗?” “叶锦开,离我远一点。如果再来打扰,我会让你后悔自己的冒失与愚蠢。” 那一番话,温茵茵说的时候,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语气之中没有感伤与遗憾,只剩下厌恶。 叶锦开想不到自己的一腔真心被人如此嫌弃,一脸木然。 却没想到,就在他怔愣之时,竟不小心对上顾明煜的眼神。 顾明煜神色冷冽,眼神如冰刀一般,让他在刹那间感觉到惊恐与不安。 只一瞬间,叶锦开就不敢再看下去,转过眸,压抑下心中的忐忑。 和这个男人抢温茵茵,别说是没有胜算了,就算有胜算,他也不一定有这勇气。 …… 温茵茵跟着顾明煜一起回家。 见温茵茵突然来了,江玉一脸欣喜,拿着钱包说自己再去买点菜。 温茵茵笑着拦住她:“阿姨,我食量不大,不用特地为我加菜。” 江玉却不答应,检查了一番冰箱里的食材,非要出门一趟。 等她走了,顾明煜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说道:“我妈说了,要拿你当亲女儿一样疼。” 温茵茵莞尔,心里却暖滋滋的,顿了顿,又突然问道:“明湘姐呢?” “还没回来。” “你确定她会回家吗?确定你姐夫一定会来吗?” 顾明煜弯了弯嘴角。 他对章城很了解,这姐夫在外人面前气场全开,到了顾明湘跟前,却成了个怂包。章城若是能凭一己之力搞定顾明湘,俩人就不会分开这么长时间了,这一次,他一定会来家中求助。 温茵茵一愣一愣的,但看着顾明煜的眼神,却意识到他有十足的信心。 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这样运筹帷幄吗? 江玉哪想得到自己的女婿会来,光是为了温茵茵一个人,就已经加了不少菜。 江玉一个人在厨房忙活着,没让温茵茵帮忙,非要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便只好听话。 直到一个小时之后,厨房里各种菜色的香气交织在一起,温茵茵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 顾明煜眯着眼睛看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温茵茵羞得将自己的脸蛋埋在手心里。 片刻之后,顾建新与顾明湘都踩着点回来了,顾家开饭。 饭桌上摆着六菜一汤,非常丰盛。顾明湘盛饭的时候给温茵茵也端来一碗,与他们一起坐在餐桌边时,温茵茵感觉到家的温暖。 不自觉之间,她好像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 顾家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眼下一家人坐在一起,笑容满面。他们一会儿问起温茵茵店里头的生意如何,一会儿又操心俩年轻人的婚事,说的话一刻都不停下。 温茵茵笑得斯文有礼,心里头却一直惦记着一件事。 顾明湘的丈夫怎么还没来? 一顿饭吃完了,章城还是没有到。 温茵茵有些遗憾,还不忘用埋怨的眼神瞪了顾明煜一眼。 他倒好,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温茵茵被他气笑了,挥拳要揍人。 顾明湘看着奇怪,也笑道:“你们闹什么呢?” 顾明煜装傻。 温茵茵只好支支吾吾地说道:“没……没什么!” “稀奇古怪的。”顾明湘睨她一眼,嘴角却含着笑。 温茵茵再一次将目光落在顾明湘的脸上时,看见她坦然明媚的笑意,心中有些感慨。 刚才得知顾明湘与章城为什么分开时,温茵茵一脸茫然,竟是没有任何原因,只因为顾明湘太任性,两个人起了口角,说走就走了。 虽然这是挺酷的,可会不会太儿戏? 不知怎的,温茵茵总觉得顾家人误会了顾明湘。 她心里应该还藏着一些无法与人说的秘密。 “茵茵,吃水果。”江玉走过来,端上摆得精致的果盘,另一只手还递来一本相册,笑道,“这是我们一家人这么多年拍的相片。” 温茵茵欣喜地接过相片,她也想看看,小时候的顾明煜是什么模样。 这是一本老相簿,一看便是有好些年头的,温茵茵轻轻掀开第一页,看见的是顾建新与江玉年轻时的照片。 那是一张黑白照,江玉明眸皓齿,顾建新不苟言笑,穿着军装,一脸正气。 顾明湘与顾明煜姐弟俩果然遗传了父母的好基因。 温茵茵一页页翻阅着,双眼紧紧盯着相片,一脸认真。 早期的都是黑白照,但保存得非常好,相片上一家子的模样看起来很清晰。 顾建新与江玉很喜欢带着孩子出去玩,很多地方都留下他们的足迹。儿时的顾明湘可爱得像个洋娃娃一般,而顾明煜和现在一样,不爱笑,一张小脸蛋看起来肉嘟嘟的,却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光是看着,就让温茵茵的眼神变得无比柔和。 后几年,顾建新被调到外省参谋部,江玉随行,那段时日的相片,便愈发少了。 再之后,姐弟俩便已长大。 温茵茵喜欢看老相片,那其中传递了时代的印迹,还有这个小家从无到有的过程。她看着这本相簿,连眼睛都不眨,短沙发上的顾建新与江玉对视一眼,一脸欣慰。 江玉是过来人,哪能看不出温茵茵的眼神中透出的是对这个家的好奇,对顾明煜的爱意。 “我们长大之后,爸妈还是逼着我们合照。我不愿意拍,明煜也是,好几次他们把相机都架好了,我们却跑了个没影。”顾明湘笑着说。 温茵茵的嘴角也噙着笑容,纤细的手指再翻开一页。 看见这一页时,温茵茵愣了愣。 这是一张彩色相片,顾明湘穿着一件洁白的婚纱,乌黑发丝盘高,柔软的头纱缓缓落下来,却没有遮盖她美得惊人的容貌。 那是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眉眼之间的凌厉洒脱全然消失,多的是女孩子家家的柔情蜜意,只因为她身旁站着一个男人。 章城的外表比温茵茵想象中还要出色,他剑眉星目,神色凌冽,给人冷厉之感,可望向顾明湘的时候,眼底却又透着笑意。 两人对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郎才女貌,也是浓情蜜意。 原来姐夫长这样。 好般配的一对。 可温茵茵正在心中感叹,那相片却已经被顾明湘一把抽起。 她看向江玉,淡淡地说道:“妈,还留着这做什么?” 江玉将相片收回来,看了一眼,轻轻放在茶几上。 温茵茵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看了顾明煜一眼。 而他仍旧平静,眼中无波无澜。 “砰砰砰——” 外头的敲门声打断了此时的沉静气氛,顾明湘笑着站起来:“都傻愣着干什么呀?多大点事。我去开门。” 章城手中还提着个行李箱,风尘仆仆的样子。 敲了门之后,便安静等待,可不想,房门打开的时候,他看见的竟是顾明湘。 走来开门的时候,她似乎还在笑,眼底有飞扬的神采。 可大门打开,真正看见章城的那一刻,她的神色顿了顿。 将眼中的笑意收起来只需一秒,再望向他时,她已面无表情。 顾明湘的动作干脆利落,抬起手,将要将门重新关上。 可章城早已猜到她的想法,手一挡,抵住了门。 他的力气之大,让顾明湘根本没法顺利关门,两个人便只能僵持着,无声对抗。 她一改平日里的清冷,整张脸板着,眼中闪过怒气。 章城深邃的眼眸直直锁定她:“明湘,我们谈一谈。” “我不谈。”顾明湘瞪他,“离婚协议已经留下了,你签上名字就是。” 章城哼笑一声:“我不离。” 顾明湘的冷静被他毁得一干二净,刚要再出声,却听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是说过我们之间没有秘密的吗?” 顾明湘一下子就愣住了。 身后传来江玉的问话:“明湘,是谁来了?” “妈,是我。”顾明湘已经没了力气,章城直接推开门,从她身边走进去。 见到这来人与相片中的新郎对上,温茵茵一脸诧异,转头看向顾明煜,他却是“你看吧”的嘚瑟表情。 而很显然,顾明煜的父母,比温茵茵更加震惊。 顾建新站起来:“章城,你怎么来了?” 章城笑了笑:“爸,我来接明湘回家。” 顾明湘还站在门边。 她看见章城与自己的父母有说有笑,听见顾明煜将温茵茵介绍给他认识,又见他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带给他们的礼物。 他本来不是一个行事周全的人,今天却面面俱到。 顾明湘一动都不动,脸上多了几分惊慌与忐忑。 他知道了吗?这不可能。 她最不愿意的,就是让他知道自己离开的真相。 …… 林菀秋与范长德的关系,似是水到渠成。 自从叶锦开戳穿了她曾经结过婚的真相之后,林菀秋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那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她好几个晚上夜不能寐的理由,既然范长德连这一点都能接受,那就表示他们之间的感情,更进一步。 这一晚,如往常一样,周美双买了菜就进厨房,为林菀秋将晚饭准备得妥妥当当。 周美双羡慕姚瑞兰四十出头就过上了享清福的小日子,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心情沉重。 女儿是自己生的,就是再不如人,总不能将她塞回到肚子里去。 眼下她与温国华闹翻了,前夫也是个混账东西,到了这把年纪,已然人老色衰,想要再换个男人依靠,根本不可能。 她只能靠林菀秋了。 也许她不应该拿林菀秋与温茵茵比的。 说起来,林菀秋也能找个局长,将来有地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对方老一些就也罢,自己都这样了,还挑剔什么呢? 周美双唉声叹气,将饭菜摆在饭桌上,估摸着差不多是时候了,转身回屋。 “妈,一直住在这里不是个办法,我得先搬出去。” 林菀秋看出最近自己母亲总心不在焉,拦住她,想了想,又说了句:“叶锦开已经来赶我们走了,到时候事情闹大了,谁都不好看。” “那你搬吧。”周美双没想再聊下去,“我累了,一会儿你那吴局长要来了,我先躲起来。” 林菀秋急急拉住她的手:“妈,你先坐下跟我说说话。” 周美双心不在焉,跟着女儿一起坐在沙发上。 林菀秋犹豫一阵,将心底的计划告知:“我和吴哥之间的关系已经到这地步了,结婚是迟早的事,我想先搬到他家去。妈,你手头还有钱吗?要不你先出去租房子住。” 周美双的心凉了一片。 姚瑞兰的闺女要出嫁,见没法将她带到身边,便小手一挥,直接在镇上给她买了套房子,还帮忙装修,看起来高档得不得了。 到了自己,处境怎么就这么凄凉? 周美双冷冷地说道:“虽然被你爸抢了存折,但我留了一手,身边还有一百多块钱。这段时间买菜用了不少,租个小单间凑合着住不是问题。” 林菀秋轻轻叹气:“妈,我知道,吴局长是个讲究人,所以你给他买的菜都特别好,这应该花了不少钱。但你放心,等到将来我们结婚了,他也一定会孝顺你的。” 让一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老男人孝顺…… 周美双的嘴角抽了抽,可无论如何,女儿终于说了一句贴心窝子的话,她心里头没这么憋屈了。 林菀秋又说道:“你先在外面找个地方住着,等将来我成了局长夫人,看看吴哥有没有办法给你找关系安排间员工宿舍。” 堂堂外贸局局长,给丈母娘安排个宿舍,应该不成问题,林菀秋拍拍周美双的手,这样保证着。 周美双本来已经不对林菀秋抱期望,现在听见她竟开始为自己着想,一时愣住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林菀秋,心中一阵酸涩,眼眶一红,感觉这些时日的疲惫也算值得。 而正在此时,敲门声响起了。 周美双还没擦干湿润的眼角,就立马站起来,快步往屋里走去。 望着她的身影,林菀秋心里头有些怅然,冲动之下,紧紧拉住了周美双的手:“妈,你不要进去了,留下来一起吃饭。我——我介绍他给你认识。” 周美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一次望向女儿的时候,眼中落下了泪水。 屋外,范长德静静等待着。 他想念林菀秋柔滑白嫩的小手,温软的身子,还有她那娇滴滴的声音,以及家中丰盛的菜肴。 自从媳妇跑了之后,他许久没有吃过家常菜。 范长德猜测林菀秋的家庭条件应该还不错,否则不会每天都想尽法子为自己准备大鱼大肉。 想到上次的红烧排骨,他不由舔了舔嘴唇。 房门打开了。 林菀秋的笑容温柔如水。 范长德笑也说道:“抱歉,开了个会,有些晚了。”其实是顾副局长要去市里开会,他等得差点没了耐心,好不容易才将人送回来,停好车,赶紧小跑着赶来了。 范长德一脸疲惫,可看着林菀秋的眼神依然温和宠溺:“我们先吃饭吧,辛苦你了。” 林菀秋脸颊一红,主动上前挽住他的臂弯,软声说道:“今天我妈来了。” 范长德一怔,头皮发麻。 他与林菀秋之间的年纪悬殊如此大,哪个正常长辈能接受? 她妈来,该不会是砸场的吧? “妈,这是吴哥。”林菀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转头就向周美双解释道。 范长德默默叹气,硬着头皮,视线越过了林菀秋。 而后,他看见堆出笑脸的周美双。 她好像对自己还挺满意的? 范长德挺了挺胸膛,拿出局长的派头:“你好,阿姨。” 周美双笑容一僵,不由说道:“我比你小两岁。” 范长德干笑一声,不再理会,比了个手势:“坐,坐,吃饭。” 周美双在心底感慨,局长就是局长,都来别人家了,还能反客为主呢。 仨人坐下,准备吃晚饭。 若是此时还有外人,一眼看去,必定以为范长德与周美双是一对,而林菀秋是他们的女儿。不过好在范长德脸皮够厚,而周美双为了女儿的终身大事也只能按捺住自己心底的不忍与不甘,俩人顺畅地沟通,倒也算愉快。 “吴局长,我听说你和我们菀秋相处得挺好,有没有考虑办婚事的问题?”周美双自然而然地带到这话题上。 林菀秋羞涩地看了她一眼,嗔怪道:“妈!你怎么说这个呀。” 范长德乐呵呵一笑:“婚事嘛,自然考虑过的。□□都说了,不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就是耍流氓。” 周美双的心头大石放下了:“那你看什么时机办婚礼比较合适?” 范长德奇怪地看她一眼:“还要办婚礼?” “那是自然的啊。”周美双立马说道。 林菀秋跟了他,已经受委屈,若婚礼草草一办,肯定要被人笑话的。周美双指望着林菀秋能嫁得体面风光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往后就是局长夫人! 周美双将自己的要求提出来,语气委婉,眼中却带着希冀。 林菀秋当然也盼着自己拥有一场盛大的婚礼,光明正大地嫁到他们吴家去。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个热火朝天,那旁若无人的架势,让范长德都吃惊了。 还要办婚礼? 他才没这闲钱呢。 范长德觉得这娘俩事儿挺多,有些不乐意了,抿着嘴,喝了一口酒。 周美双与林菀秋讨论了半天,都没听范长德说话,转头见他不动声色,看起来却威严,俩人面面相觑。 林菀秋试探性问道:“吴哥,你认为呢?” 范长德放下酒杯,语气严肃:“我既然跟你走到这一步,肯定要娶你的。只是婚礼的事,大可不必。我们都是二婚的身份,两个人虽不说搭伙过日子,可也没必要这么高调。否则,不说别的了,光是家中的孩子,都觉得难堪。” 他家中那大娃都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整天惦记着自己的亲妈呢。要是让孩子知道他给带回来个后妈,还敲锣打鼓的,这多伤孩子心啊! 对,就是这原因! 范长德一板一眼,脸色凝重。 林菀秋的面色突然白了白:“不摆酒了?” “不摆,只扯证。”范长德严厉道。 反正他该占的好处都已经占了,俩人真没法谈妥,大不了一拍两散,谁都不吃亏。摆酒多费钱啊,他又不是毛头小子了,还会为个女人让自己背上一身债? “吴局长,你……”周美双皱了皱眉。 “你们要是能接受,那就去扯证。要是不能接受,我也没别的办法。”范长德极其有原则。 周美双觉得自己一口气被堵在嗓子眼。 范长德说林菀秋是二婚身份,这虽是事实,却深深地刺痛了她。她女儿这么好一个孩子,就只因为上回遇人不淑,就不配被人堂堂正正地娶回家吗? 周美双的脸色沉下来。 范长德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腾”一声站起来:“既然这顿饭吃得不愉快,那我就没必要多留了。” 望着一桌子剩菜,看着范长德吃得滚圆的肚皮,周美双几乎要咬碎了自己的一口牙。 这还没娶着她女儿呢,他就已经开始给她脸色看了?将来她还盼着享福?简直是在做梦! 整个过程中,林菀秋都是懵的。她没想到吴哥的态度如此坚决,一时间,头上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在发抖。 直到看着范长德起身出门,她才回过神来,飞奔上前,紧紧拉住他的手:“吴哥,我妈就是为了我好而已,你别生气。” 范长德当然一肚子气。 他们俩你侬我侬,两个人待在一起,饭后还有别的活动呢!也不知道她妈是怎么回事,如此没有眼力见! 范长德深吸一口气,但也没打算真与林菀秋撕破脸,便摸摸她的脸,说道:“我和你妈聊不来,等明天她不在的时候,我再过来陪你。” 林菀秋红着眼眶,眼泪欲落未落,送他出了门,眼神仍旧含情脉脉。 直到人走远了,周美双才将一双筷子狠狠砸到地上。 “这是他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周美双问。 林菀秋觉得她差点毁了自己的好姻缘,心中一百个不痛快,没好气道:“你刚才还说自己比他小两岁,怎么就成长辈了?” 见女儿的态度像变了个人,周美双愈发气愤:“菀秋,你这是什么话?你以后就任由他不给我留面子?” 林菀秋紧抿着唇,脸上透出一抹愠怒,许久之后,才冷声道:“既然你们处不来,以后就别见面了。毕竟人家是局长,可不是让你呼来喝去的。” 说完,林菀秋摔门回屋。 听着这关门时的一声重响,周美双瞪大了双眼,许久之后,一阵心寒。 林菀秋果然与温茵茵是不一样的,人家姚瑞兰被孝顺成那样,而她自己呢?女儿还没嫁出门,就已是泼出去的水! 周美双站在客厅,不自觉落下泪。 林菀秋清楚地听见外头呜呜咽咽的声音,猜想她妈肯定哭了,也懒得安慰,不耐烦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只是,这婚事真的不办吗? 林菀秋深知对自己的吴哥说话不应该来硬的,人家在单位里可是说一不二的存在,跟这样的人,自然要温言软语,吹耳边风的。 既然吴哥不愿意摆酒席是为了他的女儿,那么,她就先从他女儿身上入手。 听周美双说,吴哥的女儿叫吴柔。 林菀秋的眼神微微一凛。 她要去找吴柔,与吴柔打好关系,让人家心甘情愿地认自己做后妈。 这婚事不仅得办,还要风风光光地操办。 …… 林菀秋与周美双打足了如意算盘,可一顿饭吃到最后,却是不欢而散。 与他们相比,顾家就显得热闹许多。 章城来了,顾建新与江玉高兴得不行,里里外外招呼着。顾明煜与他也聊得来,两个人的话题不断,温茵茵偶尔也会接几句话,气氛特别好。 全程就只有顾明湘一个人坐在边上,像旁观者一般,望着他们。 她一直看着顾建新与江玉。 他们两个人的脸上,都是带着笑容的,仿佛发生了天大的喜事,嘴角一直咧得高高的,一刻都不觉得疲惫。 不知怎的,顾明湘心里头发酸。 她站起来,往屋里走去。 温茵茵见状,也想站起来,顾明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微微点头。 温茵茵便不再犹豫,跟上顾明湘的步伐。 顾明湘的脚步很慢,却很沉重,打开房间的门要进去时,忽然见到自己身后跟着一个人。 温茵茵站得远远的,一脸澄澈的笑容,但却不靠近。 见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顾明湘失笑,无奈道:“你进来吧。” 顾明湘的房间装扮得很漂亮,不是温茵茵在后世看见女孩子喜欢的那种粉粉的公主房,而是带着心意的布置,可仔细一瞧,角角落落还是放了些可爱的小摆设,很别致。 顾明湘坐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椅子。 温茵茵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也坐下。 顾明湘挑了挑眉:“你想说什么?” 她便笑眯眯道:“明湘姐,姐夫都来了,你不在外面陪着吗?” “你们这么多人陪着了,我看他挺满足的。”顾明湘撇撇嘴。 温茵茵“噗嗤”一声笑了。 顾明湘不满地说:“你笑什么?” 温茵茵勾起唇角:“我听说,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再成熟的人,也会变成小孩。明湘姐,我看你现在就挺像小孩的。” 顾明湘哼一声,没说话。 温茵茵便凑到她身边,双手挽住她的臂弯,好声好气道:“明湘姐,你有没有看见刚才姐夫盯着你时的眼神?” 顾明湘绷着唇,低下头,手指头在台灯的开关上轻轻点着。 台灯一会儿开,一会儿关,屋子里时而明亮,时而漆黑一片。 “不管是谁对姐夫说话,他的余光,都是停留在你身上的。即便跟别人谈笑风生,可他还是在意你的一举一动。见到你转身回房了,姐夫的眼神都黯下来了,看起来特别可怜!” 温茵茵的声音轻轻软软的,却是在安抚着顾明湘的心。 顾明湘低下头,松开了台灯开关上的手。 屋内彻底亮堂起来。 顾明湘的眼中闪过一抹惆怅。 “明湘姐,婚姻是神圣的,在答应嫁给他的时候,你一定做好了想要和他过一辈子的准备。”温茵茵握住顾明湘的手,语气真挚恳切,“姐夫大老远回来,我看他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可都这么累了,他也没先回去睡一觉。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温茵茵,你是向着哪边的?”顾明湘没好气地问。 温茵茵咧开嘴:“我和明煜一样,向着姐姐,希望姐姐幸福快乐。” 顾明湘彻底败下阵来。 等到温茵茵终于说通了顾明湘,带着她回到客厅时,外边却没了动静。 顾建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江玉正在厨房洗碗,顾明煜看着她俩,走上前来。 他走到温茵茵的身边:“我们先走吧。” 温茵茵点点头,对身边的顾明湘说道:“明湘姐,我先回家了。” 顾明湘含糊地点点头,想要问什么,却又开不了这口。 直到顾明煜都牵着温茵茵的手要走了,顾明湘才终于不情不愿地走上前:“他人呢?” 见她鼓着脸,像个受气包,顾明煜与温茵茵不由笑了。 “他回家了。”顾明煜笑道。 顾明湘的眸光黯淡下来,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失落。 “但是他把你们结婚时的照片带走了。”顾明煜又说。 顾明湘一怔,愣在原地。 所以,那张结婚照片,对他而言,也是一样重要吗? 温茵茵轻声说道:“明湘姐,姐夫还会来的。他这次回来,就是想接你回家。” 谁稀罕! 顾明湘心跳如雷,下意识转过身,以免让顾明煜与温茵茵看见自己脸上不自然的红晕。 …… 这一宿,顾明湘注定无法安睡。 而章城回到家,躺在床上,也是辗转难眠,他用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相片中顾明湘羞涩的笑脸,眸光深沉。 无垠的天边由一片漆黑到愈发明亮,就像是弹指间的工夫。 太阳照常升起,一些遗憾,终会消散。 怀揣着纯粹爱意的人,应该被命运厚爱。 凌芬芳抱着这样的期待,走到外贸局门口。 她做了个深呼吸,静静等待顾明煜的出现。 门卫室的老门卫终于没法再对此情况坐视不理了,撒开腿往派出所跑。 一见到公安,他便说道:“公安同志,我们单位门口来了个女同志,不是伸出舌头舔手掌,就是痴痴傻傻地看着来往的领导同事。你们能不能跟我一起去看看?” 第93章 真相(三合一) 凌芬芳站得笔直, 望着外贸局大门口。 她视力好,双眼直勾勾盯着每一个进入单位的人,确定对方不是顾明煜之后, 才转开目光。 可即便等了许久, 都没等到顾明煜。 她仍旧不失望。 因为她相信顾明煜总会出现的,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好事多磨吧。 想到昨天叶锦开来找温茵茵时含情脉脉的眼神,凌芬芳的心里有些难受。 温茵茵已经要什么有什么了, 现在就连爱情, 都比别人拥有多一份的选择吗? 凌芬芳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心。 而另一边,老门卫从派出所里出来,心情忐忑又急迫。他这把年纪了, 这还是第一次来报公安呢,这会儿生怕那个奇奇怪怪的女同志已经走了,那他肯定要被公安同志批评的。 他越想越慌,小跑着说道:“公安同志, 咱们快一点!” 公安同志点点头,神色严肃:“跑!” 两个人风风火火地跑过来, 远远地, 老门卫就看到了凌芬芳,他连气都没喘顺,立马指着她:“公安同志, 就是她!” 公安闻言,观察了凌芬芳一番。 挺年轻的一个小姑娘, 但看起来神不守舍的,一会儿看看这边, 一会儿看看那边,很是鬼鬼祟祟。 他沉下脸, 从凌芬芳的身后绕过去,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扣住她的肩膀:“说,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凌芬芳被吓了一跳,回过头,竟看见穿着制服的公安同志! 她没等到顾明煜,等到的,是公安! 凌芬芳立马说道:“公安同志,我没有……我没有做坏事……你是不是误会了?” 凌芬芳的声音都在发颤,可公安同志一点都不觉得她是被冤枉的,这年头,哪个小偷小摸的人会在被抓住之后立马承认自己的罪行? 公安同志厉声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凌芬芳被他这严肃的语气吓得颤抖:“我……我是来找人的。” 老门卫皱眉:“你别瞎说!你来找人,为什么不到单位门口等?看你站得这么远,眼睛却盯着我们单位里的同志看,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老门卫已经给了凌芬芳不少机会,这些天,她每天早上都会来,风雨不改。若是真来找人,这会儿也该找到了吧?再说,如果真的堂堂正正,为什么不直接来门卫室登记名字进单位找人? 老门卫认定凌芬芳一肚子坏水,此时将情况告知公安同志,非常尽心。 公安同志觉得有理:“你跟我走一趟。” 凌芬芳心一惊,她从小到大老实本分,连念书时被老师训斥都是从未发生过的,更别说被公安带走。 她心中一乱,脸色发青,低声哀求道:“同志,我真不是坏人。我就是来这里找个人而已,没别的想法。我是有工作的,我现在就去上班,求求你别把我带走。” 凌芬芳的五官皱成一团,语气卑微,却并不让人感觉到楚楚可怜。 “求求你……我不能去派出所的。”凌芬芳只差哭出声来。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去派出所。若是现在被带走,那就没法去店里了,这两天温茵茵对她的态度有些奇怪,凌芬芳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幺蛾子。 她边哭边哀求,来来往往的人不由驻足。 这一刻,凌芬芳的肠子都要悔青了。她只希望,顾明煜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否则他会看见她的尊严被丢到地上践踏。 然而她没想到,最不愿意发生的情况,总是会在人最猝不及防之时悄然而至。 “大爷,这里怎么回事?” 顾明煜的声音缓缓响起,低沉而又有磁性,那是凌芬芳梦寐以求的声音,现在听到,却仿若感受到晴天霹雳。 她整个人一僵,不敢转过脸看他。 门卫大爷便解释道:“顾副局长,这是上次问你药膏在哪里买的女同志。她已经来好几趟了,每天一早就在这里守着,眼巴巴盯着我们单位里的同志们看。昨天我还看见她伸着舌头舔自己的手,看起来就跟个疯子一样。我担心出事,就去报公安了。” 门卫大爷说的话,让凌芬芳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她转过头时,顾明煜神色平静,眼神似毫不意外。 一时之间,凌芬芳只觉得自己颜面扫地,难堪到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没有……我没有……我是找明煜哥的。” 凌芬芳的解释显得太苍白无力,门卫大爷将顾明煜介绍给公安同志,说这是他们单位的顾副局长。 公安同志客气地说道:“那我先把这位女同志带回单位盘问。” “明煜哥……”凌芬芳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 顾明煜的目光只在她的脸上停留片刻,便直接说道:“公安同志,这位同志我认识,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行为,可应该没有恶意。不如让我先了解这件事的情况,如果还有需要你们帮助的地方,再麻烦你们来一趟。”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女同志没做出伤害到别人的行为,公安同志也是懒得将她带到所里的。既然外贸局的顾副局长这样打包票了,他便没再坚持:“行,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公安同志走了之后,老门卫一脸为难,他生怕自己把事情闹大已经得罪了顾明煜,说道:“抱歉,顾副局长,我不知道这女同志是你朋友……” 顾明煜神色如常:“不算什么朋友。这件事情你没做错,如果发现形迹可疑的人,谨慎处理是对的。” 凌芬芳纤细的身影都开始晃动,心中像是被顾明煜说的话扎了一把刀,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说他们之间,不算朋友…… 那她是什么?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吗? 老门卫见顾副局长没有责怪自己,松了一口气。 “大爷,你让老范去开车,送我出门一趟。” 老门卫点点头:“我马上去。” 直到这时,凌芬芳才得以与顾明煜面对面。 只是非常遗憾,今天这事闹到最后一团乱,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解释。 料想中的独处时刻并不是现在这模样。 凌芬芳眼眶发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顾明煜问:“你是来找我的?” 凌芬芳低下头,轻声说道:“明煜哥,那天你给我买的药膏很管用,我想要专程过来感谢你。” “你可以称呼我顾副局长。” 凌芬芳抿了抿唇,考虑片刻,又问道:“明煜哥,昨天茵茵姐有向你解释情况吗?” 顾明煜的眉心拧起来:“解释什么?” 凌芬芳鼓足勇气:“这段时间,叶同志经常来找茵茵姐。他有时候给茵茵姐送糖葫芦,有时候约她出去说说话,两个人一出门,好长时间都不回来。”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顾明煜有些不耐烦了。 凌芬芳猜测他在生温茵茵的气,又说道:“我听说茵茵姐和你很快就要结婚了,在这个时候还跟别的男同志见面,这不太好。” 越说越过分了。 顾明煜抬起眸,幽深的眼神意味深长:“那你怎么不对她说?” 凌芬芳深吸一口气,语气柔和:“你对茵茵姐有多好,我都看在眼里。明煜哥,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整件事的真相。” 她话说到这里,一辆小汽车缓缓在身边停下。 “我正好要去找茵茵,顺路送你回去。”顾明煜说。 凌芬芳一时发怔。 平时她最羡慕的,是温茵茵出出入入都坐小汽车,现在,顾明煜竟邀请她上车! 心底的雀跃之情在顷刻间冒出来,在她的眼底绽放出别样的神采,凌芬芳做梦都没想到,歪打正着之下,顾明煜竟开始怜惜她,不忍看她步行回月乐街,亲自送她! 凌芬芳的眼眶骤然红了。 她的父母从未拿她当人看,姐姐出嫁之后生怕她会纠缠,与她断了交集联系,至于弟弟,他只是将她视为自己的荷包,用着钱的时候笑脸迎人,没钱的时候,摆着一张臭脸。 除了温茵茵之外,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而现在,顾明煜成了个例外。 凌芬芳不是不感激温茵茵,可温茵茵只是她的老板娘,老板娘再好,不可能保证她一生衣食无忧。 顾明煜就不一样了。 如果她能从温茵茵手中抢走顾明煜,往后的生活,就是质的飞跃。 更何况,她这么喜欢他。 是真心喜欢。 凌芬芳按捺着激动之情,站在小汽车旁。 她等待着顾明煜为自己开车门,就像他平时为温茵茵开门一样,很绅士的样子。 可是,她等待许久,顾明煜都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自己上去了。 凌芬芳唇角羞涩的笑容僵住了。 他不愿意跟她挨着坐吗?是因为担心温茵茵误会吗? 凌芬芳伸手,学着顾明煜刚才的样子,坐进后车厢。 小汽车驶远了,林菀秋从老槐树后走出来,望着车子驶去的方向。 她看见吴哥了。 上次听吴哥说,最近他的司机小陈因身体不适请假,他不想兴师动众地调配人手,就只能自己开车。 吴哥与温茵茵的对象在一起,两个人应该是开车去市里开会。林菀秋轻轻叹气,真是的,一个是局长,一个是副局长,副局长理应为局长开车才是,她的吴哥实在是太厚道了。 林菀秋在心底感慨了一番,不过她专程过来,却不只是为了见吴哥一面。 她想来找吴柔。 听周美双说,吴柔就是在这单位上班,外表很好认,穿着简约得体,头发不长不短,脸蛋白皙,气质清冷。 别说是从外贸局找了,就是找遍整个蒲城,都不一定能找到几个气质清冷的人。 林菀秋相信自己能认出她,果然,只等待片刻,就看见一个身姿挺拔轻盈的女同志缓缓走过来。 对方容貌清丽,身高与穿着打扮都与周美双说的差不多,虽她的长相与吴哥并不相似,但也许吴哥的女儿像妈呢? 林菀秋想到这里,默默地跟上吴柔:“同志!” 吴柔对谁都不太友善,即便眼前的只是个路人,也不例外。 她回头看林菀秋一眼:“有事吗?” 这语气冰冰凉凉的,神色冷漠,林菀秋被她一震。 吴哥的闺女还真是难相处。 可轻易放弃目的并不是林菀秋的作风。 若是不趁着结婚之前先搞定吴柔,将来她进了吴家的门,指不定要被怎么挤兑呢! 林菀秋便笑道:“我刚才捡到一张大团结,是你的吗?” 吴柔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十块钱,眼底的防备少了几分。 这段时间,单位门口一会儿来个周美双,一会儿来个凌芬芳,吴柔因为这些不速之客而对陌生人产生抵触心理,之前对林菀秋便没个好脸色。 可现在,林菀秋拿出一张十块钱,她便知道这是个好心人,拾金不昧呢。 “这不是我的。”吴柔说道。 林菀秋舒了一口气,这钱是她自己的,她还怕吴柔见钱眼开,坑了这十块钱呢! “不是你的吗?”林菀秋遗憾地说,“那我再到处去问问。” 见林菀秋转身要走,吴柔突然出声喊住她:“你别问了,钱上又没写名字,就算别人冒领,你也没办法。” 林菀秋笑了,挠了挠自己的额头,不好意思道:“看我真糊涂,没想到这一茬。同志,其实刚才你也可以直接把这钱拿走的。你好诚实,人品真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对方说的还是夸赞自己的话。 吴柔过去对自己的人品一点都不怀疑,可前些日子为了顾明煜,她做了太多鬼祟的小动作,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心虚。 林菀秋说的话,无疑让她欣慰不少。 吴柔点点头:“这钱你自己留着用吧。” 说完,吴柔转身便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林菀秋的嘴角不自觉扬起。 她没有多说话,更没有去追,主要还是因为今天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标。 第一次与吴哥的女儿见面,虽然两个人没有交换姓名,可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不错。 只要接下来再多找些机会,她肯定能成为吴柔的朋友。 等到了那时候,再意外透露自己的身份,吴柔必然会立马接受她。 吴哥对女儿疼惜,那么她就让他女儿出面为自己说话,这婚礼,不办也得办! …… 凌芬芳坐在车后座,满眼都是好奇。 她与温茵茵第一次坐小汽车时的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时温茵茵虽觉得这大玩意儿非常稀罕,可到底后世在电视上看过很多回,早就已经熟悉了,便不会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神色。 可凌芬芳不一样。 她惊讶坏了,眼底透露出了浓重的兴致,看见什么都想伸手摸一摸,眼馋得不得了。再一看顾明煜,看起来很是坦然,连后脑勺都写着平静自在,凌芬芳的心跳更快。 他好有能耐。 区区五十元的彩礼钱,她父母就打算将她卖给邻居岳家的儿子,若是知道顾明煜的身份条件,他们会怎么想? 凌芬芳甚至觉得,倘若自己真的能将他带回家,那就真能扬眉吐气了。 驾驶位上,范长德手握方向盘,抬起眼看着车内后视镜里的凌芬芳。 真是个小家子气的丫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到处转,看起来偷偷摸摸的。 这就是顾副局长的对象吗?还真不如他们家菀秋啊! 小车一路驶向月乐街。 车子不能往里头开,范长德便在街口停下。 见顾明煜也要下车,范长德忙提醒道:“顾副局长,市里的会议在早晨九点三十分开始。” 顾明煜淡声道:“十分钟之后出发。” 话音落下,他打开车门。 见状,凌芬芳也立马下车。 打开车门的那一刻,她的心底有深深的优越感。 她可以感觉到来来往往的路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就连街口那家副食品店里眼高于顶的老板娘都用震惊的眼神看着她。 凌芬芳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而同时,她发现自己想要的,竟变得更多。 自行车车轴转动的声音听起来很明显,凌芬芳观察着四周的一切,很快便瞄到了不远处骑着自行车而来的温茵茵。 “啊——”凌芬芳轻叫一声,脚下一崴,便要往顾明煜身上倒去。 温茵茵一愣,一只脚踩地刹住车,望向他们。 凌芬芳浑身像是没了骨头,失了力气,惊慌失措地倒向顾明煜。 而顾明煜反应极快,见她的身子向自己压来时,皱眉往后退了一步。 “砰”一声,凌芬芳摔在地上。 范长德烟瘾犯了,可顾明煜厌恶烟味,他便拿着自己那盒大前门香烟下车。 火还没点上,他见到凌芬芳摔地上了,四脚都要朝天,模样狼狈。 范长德实在忍不住,大声笑起来。 这笑声无比刺耳,凌芬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满面通红,抬头看顾明煜一眼,人家压根就懒得搭理她。 她难堪又懊恼,不自觉回头看向温茵茵。 温茵茵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怎么摔倒了?” 顾明煜这才看见温茵茵。 而范长德的烟刚塞进口中,悠哉哉地吸了一口,转头看见温茵茵,不由被自己呛到了。 “咳咳——” 一个老烟枪,竟还会被烟呛着,真是怪丢人的。 可有什么办法,他是太吃惊了! 本来以为刚才坐车上的小姑娘是顾副局长的对象,心道这副局长的眼光还没自己好。可现在,他盯着温茵茵,感觉自己被惊艳到了。 这是一个爱打扮又时髦的年轻女同志,从头到脚就没一处是不好看的,就跟画报上的女演员似的。 范长德本以为林菀秋已经够漂亮了,可现在看见温茵茵—— 他不由感慨,自己找的对象与她相比真是差远了。 顾副局长的眼光没话说啊! 就在范长德直勾勾地盯着温茵茵瞧时,凌芬芳已经在心底咒骂起他来。 她跌倒时,顾明煜只是没有伸手去扶,而这个司机,却是一脸愉悦地耻笑自己的! 现在再见他看着温茵茵的眼神无比震惊,嘴角的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凌芬芳更加气愤。 温茵茵就真这么了不起? 凌芬芳一屁股摔在地上,本就疼得不行,好不容易才站起来,也没听见温茵茵关心一句,心里头很委屈。 果然,温茵茵虽对她好,可也是站在居高临下的角度,并不是真心诚意的。 凌芬芳闷声说道:“脚崴了。” 温茵茵勾了勾唇,笑意却未直达眼底:“快回店里,拿明煜给你的药膏抹一抹就好了。” 凌芬芳觉得她这话说得怪怪的,可无法反驳,只胡乱点了点头,揉揉自己的屁股,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温茵茵这才转身问顾明煜:“芬芳怎么从你车上下来?” 顾明煜本就是为这事来的,用简单的语句解释了一番,将在外贸局门口发生的一切告知。 话音落下,他停顿片刻,又说道:“她还对我说了不少事情,跟你有关的。” “叶锦开?”温茵茵挑眉。 顾明煜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温茵茵猜到了。 凌芬芳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老实,只是没想到,她的心这么高,觊觎自己的对象。 清晨的阳光下,温茵茵的小脸蛋绷得紧紧的,眼底也蕴着怒气。 “难过了?这段时间你在她身上了耗费太多心力。” 他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温茵茵抿着唇,心中有委屈,有愤怒,可更多的,是不解。 她做了个深呼吸。 是的,对凌芬芳,为了避免对方走弯路和岔路,她付出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温茵茵从来没有想过凌芬芳会对自己感恩戴德,更没打算得到什么回报,只希望她能好好的。 可最后,凌芬芳是怎么利用她,又是怎么伤害她? 温茵茵没有出声,眸光却已经冷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明煜揉了揉她的头发:“不伤心了。”说着,他看了一眼手表,“不早了,我先去市里开会,晚上来接你。” 温茵茵点点头,声音闷闷的:“好。” 看着她略显懊恼的神色,顾明煜无奈地拥她入怀。 他知道不管平日里别人夸她有多能干,有多雷厉风行,可骨子里,她还是当初那个小姑娘。小姑娘的心是明澈的,是纯粹的,坦坦荡荡,亮亮堂堂。 可现在,她有些失落。 “我来帮你处理。”顾明煜紧紧抱着她,温声道。 温茵茵心绪不宁。 知道凌芬芳心术不正是一回事,可亲眼看见,却是另外一回事。 这大庭广众的,她竟然想要直接往顾明煜怀里扑? 温茵茵怄得慌。 再加上凌芬芳竟还在顾明煜面前挑拨离间,将她与叶锦开之间的关系曲解…… 这人如此卑鄙,温茵茵被气坏了。 如今,就只有顾明煜温暖的怀抱,才能让她的心平静下来。 她埋在他的怀中,瘪着嘴巴,看起来有些孩子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抬起头:“你不要帮忙,我自己可以的。” 顾明煜弯了弯嘴角:“我怕你跟她再纠缠下去,更生气了。” “那我也不能让她如愿。想要再跟你见面?想得美!”温茵茵气呼呼道。 顾明煜彻底被她逗笑了:“好好好。” …… 凌芬芳躲在玻璃门内,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街口的动静。 到底距离远,她听不见,也看不清,只觉得温茵茵的脸色不好看,仿佛在生气。 而顾明煜,仿佛在哄着她。 温茵茵气什么?气顾明煜送自己回来吗?什么便宜都已经让她占尽了,不出意外的话,未来的副局长夫人也是她,她还这么作? 凌芬芳的眼神冷下来。 她不愿意再看着春风得意的温茵茵,转头拿了抹布,满店铺擦着。 抹布很脏,她拿了温茵茵平时喝水用的茶杯,伸手将脏抹布塞里面一圈一圈擦拭,等到差不多了,冷笑一声,将茶杯放回到收银台。 而正在此时,风铃声又响了。 她立马回头,一眼看见温茵茵进门。 这时的温茵茵,与平常不太一样,她沉着脸,嘴角没有牵起任何弧度。 到底还想要这份工作,凌芬芳便轻声解释道:“茵茵姐,我刚才去顾副局长单位门口,想要把上次买药膏的钱还给他。” 温茵茵轻嗤:“那药膏是我让他帮忙买的。” 说完,她伸手将收银台上的茶杯丢到垃圾桶里。 凌芬芳一震,呼吸都要停滞。 她拿着抹布,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默默地考虑一个问题,从温茵茵的角度,应该看不见她做的事情,怎么会…… “本来还想多留你几天,但你做了太多卑鄙的事情,在这里也是碍我的眼。凌芬芳,你被辞退了。”温茵茵走了几步,越过凌芬芳,坐了下来。 凌芬芳浑身僵硬,许久之后,她咬牙切齿:“这就是你们有钱人的作风吗?高兴的时候招招手,不高兴的时候立马赶我走,我又不是小猫小狗。” 温茵茵勾起红唇,冷眼看着她,似笑非笑道:“小猫小狗尚且懂得忠诚。” 凌芬芳一愣,被她的话给堵回去,无法反驳。 “好,我走。” “慢着。” 凌芬芳顿住脚步,听到温茵茵拉开抽屉的声音,又听见账本被重重砸在收银台上的声音。 再开口的时候,温茵茵的声音如同结了冰:“把钱补上再走。” 凌芬芳瞪大了双眼。 她知道了?怎么可能! 她下意识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褐灰色的连衣裙,你卖人家十五元,这里记账十八。” “牛仔长裤,你卖人家二十元,这里记账十五。” “浅灰色风衣参加反季促销活动,本应该是二十三元的衣服,你收了三十。” 凌芬芳心跳如雷,她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脸色却在骤然间变得苍白。 见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温茵茵又继续将这些天凌芬芳做的假账复述了一遍。 她的记性很好,不说过目不忘,但对数字到底是敏锐的。 察觉到账目的异常,并不单单是这两天的事情,温茵茵信任她,便只当生意时好时坏,琢磨自己进的货是否卖不起价钱,没有胡乱猜测。 直到吴柔将凌芬芳的小九九告知。 为了将来做活动的时候更方便些,温茵茵每做一单生意,都会将对方家中的地址或者联系方式留下。 昨天晚上从顾家出来,她挨家挨户询问老客,将她们这段时间买回去的衣服价格记下来,回去一一比对。 这一比对,温茵茵发现出了大问题。 光是她能查到的,就已经是不少的漏洞。 短短几天时间,凌芬芳从她店里偷了六十五元都不止。 “是我给你的薪水不够高吗?”温茵茵站起来,居高临下地质问,“整整二十元的底薪,加上提成,你一个月就能拿到二十八元。凌芬芳,你真当自己有这么高的能力?我是同情你。” 温茵茵一字一顿,把话说得清清楚楚。 凌芬芳浑身上下的魂魄像是被抽散,整个人一怔,瘫软在地。 再回过神时,她跪在地上,恳求温茵茵的原谅:“茵茵姐,我错了。你有钱,你妈还这么疼爱你,所以不知道我的处境有多艰难。我只是想要为自己多谋一条出路而已,我错了……我错了。” 凌芬芳呜呜咽咽地哭下来,双手掩着面,泪水却还是从指缝间滑落。 她哭得悲痛,整个人一抽一抽的,只希望她能原谅,希望她能放过自己。 温茵茵却只是冷声问道:“顾明煜也是你为自己谋的出路?” 凌芬芳倒吸一口凉气,打了个哭嗝。 “你说我和叶锦开在私底下的关系不清不楚?你是听见了,还是看见了?”温茵茵又问。 凌芬芳浑身无力。 自己的对象与别人有染,这对一个男人来说应该是彻骨的打击,她以为以顾明煜的骄傲,绝对不会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温茵茵,而是在心底留个心眼。 可没想到,顾明煜说了,他什么都说了! 凌芬芳的心底涌起一股被背叛、被轻视的怒气。 在她沉默不语之时,温茵茵走到隔壁的店内:“大婶,耽误你几分钟时间,你帮我看着芬芳,别让她跑了。” 大婶一脸惊讶:“这是怎么了?” “她偷了我的钱。”温茵茵神色坦然,“我去报警。” 大婶来了兴致,立马从自己的小板凳站起来,跟着温茵茵往店里走。边走,她还边说道:“茵茵,我都说好几次了,你对店里的营业员不能这么信任。这些人穷惯了,看见钱就眼睛发光,什么不要脸的事儿都能干出来!” 凌芬芳低着头。 她没想到温茵茵做得这么绝,竟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告诉别人,要知道边上那小店铺的大婶是最爱搬弄是非的,知道了这事,整条月乐街的人都会知道。 凌芬芳咬着唇,眼底的戾气逐渐显现。 “茵茵,你去派出所吧,我在这里给你守着。”大婶笑眯眯地说。 这句话一出,凌芬芳整个人站了起来:“你要去报警?” 温茵茵奇怪地看她一眼:“不然呢?” “茵茵姐,我们相识一场,我过得不容易,你能不能放过我?”凌芬芳捏着拳,声音一再放软。 温茵茵冷笑:“过得不容易,就能偷?我过得也不容易,我的钱就活该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些日子的相处之下,凌芬芳断定温茵茵是个好说话的人,她通情达理,善良大方,不应该与自己计较才是。可没想到,一切都是假象。 她受了一早上委屈,如此卑微,几乎要捧起温茵茵的脚尖请求原谅,可最后,温茵茵是怎么对待她的? 凌芬芳忍无可忍,咬着牙,恨恨道:“你去报啊,你去报公安啊!温茵茵,你们这些有钱人都是这嘴脸,只要自己一个不乐意,可以随手毁掉一个人的人生!随便你怎么做,反正我没错,就算是警察同志来了,我也不会承认的。” “人证和物证都有,不由你不认。”温茵茵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拿了账本往外走,走到玻璃门前时,顿住脚步,回头说道,“我不是生来就有钱,我过去受的苦,是你想象不到的。但不管再苦再累,我都从来没有想过算计别人,更没想过不择手段地抢走别人辛苦所得的一切。” 凌芬芳恶狠狠地盯着她。 温茵茵又说道:“所以,我的人生还有无尽的可能。而你的人生,就只能面对着铜墙铁壁,反省忏悔自己的一念之差。” 账本是物证,客人是人证,凌芬芳做的账目有误,从中获取的利益不是个小数目。 这会儿不像几年前抓得那么严,可人证物证皆在,凌芬芳被判刑,是板上钉钉的事。 倘若她知错,愿意坦白从宽,便将这账目中的漏洞填补回去,温茵茵或许还会给一个机会。 可是,凌芬芳压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人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温茵茵不会再拉她一把。 …… 早晨九点钟,月乐街的茵茵服装店里进来几位穿着制服的公安同志。 凌芬芳被带走的时候,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还不忘狠狠地斥责、咒骂温茵茵。 温茵茵难以想象那个一脸柔弱,总是小心翼翼的小姑娘一开口竟会说出这么难听的话,但此时,心情早就已经归于平静。 往后的时日里,凌芬芳必须在铜墙铁壁之内反省自己的过错,若是她反省到位,出来之后也不过二十多岁,人生还有可能。 可若是她只在怨恨与诅咒之中反复徘徊,那谁都拿她没办法。 人这一生,每一步都要谨慎,若是行差踏错,伤害的只是自己。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经过这一次,温茵茵虽不至于十年之内都不请营业员,但至少在短时间内,她没这心思了。 大不了早晨过来,到了傍晚就回家,学着后世说的那样——过朝九晚五的生活。 …… 傍晚时分,顾明煜完成手头上的工作,就匆匆赶来接温茵茵。 他不知道事态发展如何,只在乎温茵茵的心情。 她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或许回到店里之后仍能将问题淡然处之,可若说不在意,那是骗人的。 顾明煜到了店里,凌芬芳已经不见了,温茵茵一个人坐在高脚凳上,双手托腮发着呆。 听到风铃响动的声音,她抬起头,望向他时,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 顾明煜低叹一声,走到她的身边。 像是终于有了可以说话的人,温茵茵一字一句,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 顾明煜对凌芬芳的下场丝毫不感兴趣,可对于温茵茵,却有足够的耐心。 他静静地听她说自己心中无奈与失望,说她下定决心之后的坚定与茫然。 如她所说,她不是真的这么潇洒。 “你觉得这样做是正确的吗?”她轻声问。 顾明煜淡淡地应了一声:“茵茵,你没有理由为她的邪念买单。” 温茵茵沉默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既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就不应该有任何侥幸心理,若是这一次温茵茵放过了她,那下一次呢? 除了凌芬芳本人,没有人应该为她的无知负责。 …… 看出温茵茵的心情不太好,顾明煜便让她早点打烊。 钱是赚不完的,收拾好情绪比较重要。 温茵茵听他的话,把店门锁上,跟着他离开:“我们要去哪里?” 顾明煜弯唇一笑,神秘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温茵茵挑了挑眉,下巴扬起来:“你是不是要带我去吃西餐?” 蒲城最近开了第一间西餐厅,环境优雅而高档,吸引的多是非富即贵的食客。 那天温茵茵一看见报纸登的内容,就觉得稀罕,想要找一个机会,请顾明煜去尝尝味道。 可没想到,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只是,西餐是怎么吃的? 好像是用刀叉,可她不会啊! 温茵茵有点紧张。 …… 而另一边,顾明湘关了店铺门,打算回家。 刚一出门,就见到一个机灵的小男孩跑过来,塞给她一束花,和一张纸条:“姐姐,一个叔叔让我交给你的。” 顾明湘一愣,被他这句“姐姐”哄得满心欢喜,低下头,看见的竟是章城熟悉的字迹。 “明湘,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吃西餐了。能不能赏脸,给我个机会?我们把当初你离开时候的真相说清楚,好吗?” 第94章 圆满(三合一) “明湘, 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吃西餐了。能不能赏脸,给我个机会?我们把当初你离开时候的真相说清楚,好吗?” 顾明湘将手中的纸条捏紧, 章城笔锋锐利的字迹与他们过去的种种却仍旧像是放映电影一般, 在她的脑海中回荡。 记忆中, 她与章城都是永不愿低头的人。他们很少吵架,就连争执都是鲜有的, 只因为若是一架吵完了, 谁都不愿意认错,那场面就会僵持。 这一次她不告而别,所有人都责怪她任性, 过去对她疼爱万分的公婆打来好几个越洋电话,希望她能给一个交代。 顾建新与江玉气她骂她,可拿她没办法,从此之后, “章城”这个名字,便成了家中的一个禁忌。 顾明湘认为这样挺好的, 因为这表示, 她的秘密会被永远尘封起来。 她想保护好自己的骄傲。 “叮铃铃——” 自行车铃的声音,清脆而悦耳,由小弄堂口响起, 一路就没停过。 章城双手扶着车把手,慢悠悠骑进来, 而后缓缓停在顾明湘的店门口。 她抬起头时,整个人一怔。 自从进入章父的公司工作之后, 章城就开始将自己往成熟了打扮。平时他大多穿着剪裁得体的衬衫西服,一身黑, 没别的颜色。 可今天,他穿着休闲的,头发剃得很短,阳光的板寸,脸部轮廓仍旧锋利,眼底却露出热情的笑意。 顾明湘愣愣地站在原地。 就在回国之前的几天,她还与章城说笑,说自己怀念在校园时的美好,若是某天他能像念书时那样骑着自行车来接自己出去兜兜风,就好了。 现在他做到了。 “明湘,就一次。如果今天之后你还是不愿意回心转意,等天一亮,我就买机票回去。”章城的声音像是在哄她,语气恳切。 顾明湘的心揪起来。 而后,鬼使神差一般,她坐上了他的自行车后座。 顾明湘穿着裙装,侧着身体坐在他的身后,双手却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正犹豫之时,感觉到一阵强大的力量,他宽大温热的掌心将她的手托在自己的腰间。 脚一蹬,章城声音愉悦:“出发!” 蒲城早就已经变了个样。 来来往往的人,有的质朴,有的时髦,即便行色匆匆,可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福满足的笑意。 春天柔软的风吹过章城的脸颊,也吹起顾明湘一头微曲的长发。 章城回头时,见她出了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以前在学校里,大家都劝我不要追你。他们说你这脾气又臭又硬,我要是跟你好了,迟早要被气死。” 顾明湘将拂到脸上的长发捋到耳后,眼底漫过一丝笑意:“你那都是狐朋狗友。” 但自己是真的气得不轻,章城在心底默念。 落日的光芒将整个城市包裹上暖色,顾明湘便安心地感受着此时的宁静与美好。 仿佛只一瞬,错过了就不再有。 再任性一次吧,反正过了今日,他就会离开,往后他们便再无交集。 感觉到顾明湘扶着他腰间的手变得舒展,不再僵硬,章城侧过脸。 眼底的温柔逐渐浮现,他弯了弯嘴角,将车速放慢。 …… 顾明煜与温茵茵十指紧扣,两个人步行至蒲城唯一一间西餐厅门口。 站在这外头,温茵茵眨巴着眼睛,探头探脑的,像只羞怯又怕生的小兔子。 虽然她今时不同往日,花钱虽不说大手大脚,但平日里的需求、生活上的品质,基本上是可以满足了。 可西餐,她是真没吃过! 西餐厅奢华考究的门面让人望而生畏,温茵茵咽了咽口水,偷偷看了顾明煜一眼。 这时,侍应生走出来:“先生,小姐,里边请。” 温茵茵在心底啧啧感慨。 先生、小姐……这称呼真稀罕,她还是比较喜欢听人家喊自己一声同志! 只是她这默默的吐槽还没结束,后腰已经被顾明煜揽住,带到了餐厅内。 他很有绅士风度,走到餐桌边时,轻轻挪开椅子,扶着她的手臂坐下。 直到这时,温茵茵才打量这餐厅的环境。 蒲城的发展还算快,能找到一间西餐厅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现在毕竟是八十年代,餐厅内的装潢虽还算高档,可与后世电视剧里那些年轻人去的相比就差多了。 餐厅内环境幽暗,悠扬的大提琴曲在耳边回荡,非常有格调,侍应生拿着菜单站在他们身旁,笑容得体灿烂,话却不多,让温茵茵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她好歹是看过电视的人,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不就是吃牛排嘛,没什么可慌的! 更何况那什么餐前餐后点心的,她还真有些馋! 温茵茵调整好情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下一秒,她就已经主动接过菜单,选择自己想要吃的东西。 重活一世,最重要的就是不能亏待自己的胃,只要看见什么好吃的,温茵茵都想犒劳犒劳自己。 她手一挥,给自己点了一堆没尝过的新鲜玩意儿,侍应生拿着小本在边上记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点点头:“差不多了。” 对方小心地问:“小姐,你们只有两个人,能吃完吗?” 温茵茵扬起脸,奇怪地看向对方。 这很多吗?她看着菜单上的图片,每份都只有这么一小碟! 顾明煜失笑:“麻烦上餐。” 等待上菜的过程中,温茵茵稀奇地打量着周围。餐厅里客人不多,因店内灯光昏暗,靠的是桌上的烛光烘托气氛,她便更看不清个所以然。 不一会儿工夫,侍应生端着两份牛排上来。 一人面前摆着一份。 铁盘里发出“滋滋”声响,牛排很薄,上面撒了黑胡椒粉,再往上淋一小壶蘑菇酱,香气四溢。 温茵茵本来还没多期待,此时却已经食欲大开,默默地观察了一番餐桌上的刀叉,把心一横,直接拿起来。 见她这一鼓作气的样子,顾明煜眼底的笑意再也消散不去。 他伸手,拿起刀叉,慢条斯理地给牛排切块。 温茵茵不习惯用刀叉,学着电视剧里主人公的样子,左手拿叉,右手拿刀,小心翼翼地切着。 只是这小刀就像与她过不去,牛排连着筋,轻轻滑动着,怎么都切不开。 温茵茵沮丧万分,撇撇嘴,抬起头看他。 而此时,顾明煜已经将鲜嫩的牛排分割成小块。 他推了推自己的盘子,放在她的跟前,又将她面前那盘不听话的牛排取过来。 他动作缓慢却自然,仿佛照顾她是理所当然,见她睁大了眼睛盯着自己看,还奇怪地说:“不吃吗?” 温茵茵的笑容绽放开来,把小刀放下,用叉子叉起一块牛排,塞到口中。 一口咬下,咀嚼时黄油浓郁的香气在口齿间迸发开来,牛排软嫩的肉质让人惊艳,嚼劲却还是很好,温茵茵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一口接着一口吃下去,恨不得把舌头都给吞下去。 温茵茵吃东西很香,不管是什么食物,对她而言都像是人间美味。不管是上一回的排骨面,还是这一回的牛排,她都细嚼慢咽,静静品尝着,一脸满足。 顾明煜幽深的眼眸望着她,也叉起一块牛排,放入口中。 不知道为什么,与她在一起,他觉得一切都变得这么稀罕,值得珍惜。 轻柔舒缓的音乐在耳边回荡着,他们坐在一起享用晚餐,周遭发生了什么都无关紧要,只有两个人独处的时光,是最珍贵的。 温茵茵吃完了一整块牛排,轻轻放下叉子。 侍应生为她端来一杯调制过的鸡尾酒。 这酒看起来很漂亮,颜色清清淡淡的,却又有水果的点缀。温茵茵抿起唇喝了一小口,眼睛弯起来:“好喝。” 顾明煜望着她明澈纯粹的双眸,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温茵茵的脸颊微红,歪了歪脑袋:“你不生我的气吗?” “为什么生气?”顾明煜意外道。 温茵茵想了想,一本正经:“叶锦开是来找我了,不止一次。但他给的糖葫芦,我一口都没吃,直接扔掉了。” 顾明煜笑了:“糖葫芦这么好吃,你都舍得扔。” 感觉到他语气间的调侃,温茵茵皱皱鼻子:“爱吃的东西,我自己能买。我不想和他有任何交集,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他以后应该不会再来找我。” 顾明煜温声道:“好。” 温茵茵犹豫一阵:“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这么短暂,每天一眨眼就要分别。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讨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上。” 若说不在意叶锦开,那是骗人的,顾明煜想到温茵茵曾经对别人动心,心里也有点不乐意。 可过去的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现在她在他身边,他对这段感情有足够的信心。 “不用解释,我相信你。” 顾明煜低笑一声,仿佛她心底的懊恼只是一件云淡风轻的小事。 这笑容触及到温茵茵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有那么一瞬间,那小鹿乱撞般的感觉又害得她的脸颊变得红扑扑的。 她不由想起刚得知凌芬芳对顾明煜别有用心时的心情。那时温茵茵很生气,气凌芬芳无视了自己的一腔真心,也气她将弱势利用为优势,使一些不入流的手段。 可直到最后一刻,温茵茵都没有怀疑过顾明煜。她相信,即便凌芬芳一次又一次主动出击,都不会扭转局面,因为顾明煜始终会拒绝。 如他所说,过程不需太介怀,结局是,他们彼此信任。 温茵茵与顾明煜对视,时光仿佛在顷刻间停留,驻足在最美好的时光。 而忽然之间,她脑海中系统的声音缓缓响起。 【顺利通过感情考验,任务十九已完成。】 【系统奖励发放:最为盛大美好的婚礼,即将到来。】 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 系统给的考验并不严苛,没有经过大风大浪,只让他们在无形中验证了自己的心意。 这段感情,似乎就在细水长流之间,变得愈发深刻。 爱意从播种下的那一刻,便开始生根发芽,而后茁壮成长。 在最合适的时机,这份感情,印刻在彼此内心的深处,温柔而有力量。 大提琴声忽地戛然而止,音乐声再回荡时,竟变成一首浪漫的钢琴曲。 曲声时而温和,时而婉转,在略微低沉的段落,又立马变得高昂起来。最后,乐声变得轻快欢乐,如幻想中的美好,却又如此真切。 温茵茵听得入了迷,而就在此时,曲风一转,深情而温柔。 侍应生拿着一束玫瑰花走进来,花朵绽放得肆意明媚,一路走来,格外拉风。 乍一眼看去,温茵茵的眼睛都要直了,她欣喜地问道:“这花是你给我准备的吗?” 温茵茵活了两辈子,但还是挺有少女心的。 当初在文艺汇演大赛中顾明煜送的花,她在家里养了好几天,成天浇水,可最后还是没法改变花朵凋谢的命运。 想到那凋零的花朵,温茵茵还有点遗憾,可现在所有的遗憾都被眼前这亮眼的玫瑰花被冲散了。 这束花真好看,她想要! 温茵茵的眼睛都在发光,可一个转头,却见顾明煜露出为难的表情:“不是我……” 他话音落下,侍应生与他们擦身而过,向另一桌走去。 “啊……”温茵茵轻叹气,但下一秒,她的眼睛又瞪圆了。 角落处,坐着一个明艳的女人,她一头长卷发,披散在肩膀上,慵懒随意却不纷乱。 一袭黑裙将她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红唇明媚张扬,浑身上下却透着冷意,即便收到这么漂亮的鲜花,都不为所动。 能拥有这样气质的,除了顾明湘,还能是谁? 温茵茵正默默地当她的小迷妹,忽然之间,顾明煜又兴致盎然地开口:“看看谁在弹钢琴。” 她闻言,兴冲冲地回头,一眼就看见章城。 章城坐在钢琴边,双手抚着琴键,看起来很惬意,眼神却足够深情。 他紧紧地盯着顾明湘,顾明湘的眼神却没有任何波动,两个人虽对视,却像是在无声对峙。 温茵茵的热情要被点燃了! 姐夫好会哄姐姐! 太会了! 动听的旋律在西餐厅中回荡着,最后归于宁静。 章城站起来,走过侍应生的身旁时,接过玫瑰花,俯身递给她。 “明湘,跟我回家。” 顾明湘撇过脸,没有收下鲜花。 章城比了个手势,示意侍应生先离开。 角落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章城拖出椅子,与顾明湘面对面坐着。 她神色仍旧冷淡,仿佛是在拒绝,可即便心中这样想,真正开口时,却又是无声的叹息。 顾明湘外冷内热,心肠其实没这么狠。过去与他结婚,不是一时冲动之下的决定,她何曾想过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同时,她又不得不承认,打定主意离开,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知道他付出了什么,也知道他安排这一切,不过是想要让她心软,记忆回溯到当年。可他们之间的矛盾,早就已经种下,没有办法轻易解开。 “我不想跟你回去。”再开口时,顾明湘语气强硬,“我跟你出来,也不是为了怀念过去的。刚才你说只要过了今天,我仍旧不能回心转意,你就会走。现在我明确地告诉你,我要离婚,你走吧。” 顾明湘一字一顿,直直地盯着章城的眼睛,如是说。 远远地,温茵茵竖起了耳朵。 她神色热切,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摘下来塞顾明湘与章城的桌底下,可不管她怎样屏住呼吸,那对话声都没有传来。 温茵茵懊恼不已,只好改变策略,转而观察他们的表情。 顾明湘的神色决绝,一丝笑容都没有,章城则只是沉默地盯着她看,那眼神,意味不明。 温茵茵叹了一口气,她估计这事悬了。 见温茵茵没精打采的样子,顾明煜的嘴角勾了勾。 她没好气地斜他一眼:“你还笑!” 顾明煜又笑一声:“你别瞎操心,姐夫没这么好打发。” 温茵茵挑了挑眉,再看向顾明湘与章城时,那边果真有了动静。 顾明湘没有动刀叉,看着餐桌上的食物逐渐变冷,直接拿起包转身。 她走的时候动作利落,压根就没有想要他挽留的意思。 章城急急地跟上,连一刻都没有耽搁。 “先生,你还没结账……”侍应生见状便要上前。 顾明煜比了个手势:“那边的账单我来付。” 侍应生这才松了一口气。 温茵茵催促着推了推他的手臂:“赶紧结账吧,我们跟出去看看。” 顾明煜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八卦。” 温茵茵努了努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但好在顾明煜也没耽搁,拿出钱包,将两桌的账单结了。 这牛排,真是天价呀! 温茵茵没太多时间心疼,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跑去。 …… 顾明湘每走一步,眼眶就红上几分。 天知道她有多不愿意拒绝,可是,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她若是回头,最后受到伤害的就只会是章城。 所有的压力就由她一个人背负吧,免得再让局面变得一团乱。 顾明湘快步走着,背影仓促,甚至有些狼狈。 章城冷着脸跟上她,既生气,又心疼。 她穿着高跟鞋,即便脚下生风,过了一段路,还是有些疲惫,感觉到他应该不会再跟上,她放慢脚步。 然而不想,只一放慢脚步,她的手腕,就被紧紧牵住。 顾明湘一愣,回头之时,第一时间看见的不是章城,而是他手中的医院化验单。 化验单用英文写着,顾明湘只一眼望去,脸色就变得煞白。 他竟然真的发现了。 可怎么会呢? 离开的时候,她没有留下任何去过医院的痕迹…… “顾明湘,你怎么解释?”章城紧紧箍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齿。 见他的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怒气,顾明湘的心情反倒逐渐平静下来。 “你都看见了。”她淡声说。 他们已经结婚两年了,商量着顺其自然,要一个孩子。家中章城的父母得知这消息乐坏了,里里外外张罗着,忙活着,看见商场里小婴儿的衣服玩具喜欢得不行,通通搬回家,就只差将婴儿床都准备好。 可就是在这时刻,顾明湘拿到医院的检查报告。 “我不能怀孕。”她冷眼看着他,“具体的原因,医生说不出所以然,但既然无法受孕,我也没必要耽误你们一家人的时间了。你想做爸爸,你父母想要当爷爷奶奶,你们可以另外寻找合适的人。” 顾明湘这语气慢悠悠的,仿佛说的话顺理成章。 章城眼中的怒火燃得更甚,半晌之后,颓唐道:“最合适的只有你。” 顾明湘皱眉:“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家里所有的期望都压在我的身上,好像生出孩子,我就是家中的功臣,可要是生不出来呢?” 顾明湘的声音冷冷冰冰的,可实际上,心中却有些委屈。 拿到报告单的那一刻,她受到的打击不小,可更让她在意的,是章城与他父母在得知消息之后失落的样子。 从小到大,她都是那么优秀出色,她不希望自己被人嫌弃,仿佛只要生不出孩子,就不是个完整的女人。 顾明湘挣扎过,每当看着章城时,她都不舍得离开。 可最后,当章母拿回来几张婴儿画报,欢天喜地地贴在她卧室的墙上。 到了那一刻,她终于留下了一张离婚协议书。 转身离开的那一刻,顾明湘心中释然。 并不是不爱了,只是两个人没有缘分而已。至于后续章城是否纠缠,她心中是笃定的,像他这么大少爷脾气的人,绝对不会回头哀求。 可顾明湘错了。 这一刻,章城就站在她的面前,不知是因为发怒,还是因为伤感,眼底布满了红血丝。 “顾明湘,你一向自诩新时期女性,独立自主,不依附任何人,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现在只因为无法怀孕就离家出走,你把自己当什么?”说到这里,章城的声音低沉下来,“你把我当什么?” 顾明湘没想到这一层。 她的眼神变得茫然,片刻之后,低下头:“我不想拖累你。” 可她话音刚落,章城眸光更深,他拽着她的手腕一松,而后反手将她扯进自己的怀里:“没人逼你生孩子。” 宽厚的怀抱铺天盖地般袭来,温暖到令人不知所措,顾明湘整个人愣住了,想要推开他,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太小。 “我不要孩子,明湘。”他的脸贴着她柔软的肩窝,声音讷讷,语气却坚定。 他不要孩子,只要她。 顾明湘咬着唇,迟迟没有出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心底的防线终于被击破。 顾明湘低下头,轻声哭泣起来。 她从来不希望将自己内心深处的脆弱袒露出来,可即便内心再强大,真正面对自己在意的人与事时,她还是慌了。 这个秘密,她藏得好好的,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她自己的家人,都无从得知。 可现在,章城却知道。 他知道,并且不在意。 顾明湘低着头,也不知过了多久,下巴被他轻轻抬起。 柔软的亲吻落下之时,让人目眩神迷。 她哭得像个孩子,一抽一抽的,想要推开他,却不舍得。 直到最后,她躲在他的怀里,看起来懵懵的,头脑却比任何时刻都要清醒。 其实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可她选择了逃避。这一刻,当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时,她终于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有多糊涂。 她应该信任自己,也应该信任他们的爱情。 顾明湘与章城拥抱在一起,两个人的脸上终于再次流露出温暖的笑意。 她一改自己平日里的模样,就像个小女人一般,嘴角的笑容甜美而羞怯。 “你怎么知道我去医院的事?”她问。 章城的手轻抚着她的后背,沉声道:“顾明湘,不止是医院,我几乎要把整个城市翻遍了。” 她走了之后,他面上不显失落,可实际上,却像疯了一般去寻求真相。 直觉告诉他,顾明湘不会因为一点点小事而闹出离婚这么大的阵仗,因此,他找遍了所有的细节,只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当他的朋友千方百计,给他拿出顾明湘留在医院的化验单时,他整个人愣住了,随即而来的,是满心的愤怒。 只因为这么小的事情,她就要离婚! 章城再无犹豫,买了机票回国,只为了将她接回来。 他从未想过顾明湘不愿意跟自己回家,因为他相信自己,相信他们的感情。 这段婚姻,不应该到此为止。 “咳——”一阵响声,打断了他们。 顾明湘转过脸,一眼就看见了顾明煜与温茵茵。 她立马抹干脸上的泪痕:“你们怎么在这里?” 温茵茵笑眯眯道:“我们也在西餐厅里吃饭,姐夫,你还会弹琴啊,真好听!” 章城一乐,摆摆手:“没什么,我可以教明煜。” 顾明煜睨他一眼:“谁要你教。” 他们是小学生吗? 温茵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明湘却突然屏住呼吸:“那你们还看到了什么。” 温茵茵犹豫了一阵,双手掩面:“不该看的,我可没看,就像这样,遮住眼睛的。” 顾明湘的脸颊登时红了。 温茵茵透过指缝,看见顾明湘脸上害羞的表情。 真是不得不说,明湘姐脸蛋通红的样子,可真好看! …… 章城这一趟,终于哄回了顾明湘。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顾建新与江玉激动万分。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孩子,顾建新什么感想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拍着大腿:“好,好……” 顾明湘沉默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从小到大,顾建新都是典型的严父。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很深,可却没有太多的交流,她知道父亲打心眼里为自己好,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即便是在她提着行李箱回国,母亲紧紧捏着她的手让她将一切说清楚时,父亲都没有开口。 只是过了很多天,见形势无法逆转,顾建新才拍拍她的肩膀,无奈地说孩子长大了,他会尊重她的决定。 顾明湘没想到,得到自己与章城和好的消息,顾建新竟如此欣慰。 他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而这笑意,是对女儿最深切的期盼。 不自觉之间,顾明湘的眼眶发红。 章城也不是不动容,将她的肩膀搂紧,给予全部的支持。 而后,就在顾明湘拼命做深呼吸调整自己的心绪时,江玉突然站起来,转过身去。 江玉低着头,可肩膀却在颤动。 就连江玉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嗓子变得沙哑:“两个人以后要好好的,别让我们担心,也别让章城的父母担心了。” 顾明湘一愣,眼前像是被雾气迷蒙。 过去她从不在意旁人的想法,自认为潇洒是遵从自己的心,可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这一次,她确实有点任性。 一生太长了,将来若还有什么风风雨雨,她不会再选择逃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玉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 再转过头的时候,她听见章城笃定道:“爸,妈,你们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让明湘受委屈了。” 顾明湘眨眨眼,泪水就掉下来了。 是她没有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告知,更没有将他视为自己的丈夫,两个人好好思索考虑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可明明是她不对,可他却将一切揽上身。 因为他知道,她始终想要保留这个秘密。 如他所说,他们是为了爱而结合,并不是为了孩子。 因此,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对此评头论足。 他们没有孩子,将来或许会有遗憾,可只是小小的遗憾而已。 人生不会时时刻刻圆满,这才真实啊。 顾建新与江玉心满意足,虽不舍得女儿,可也知道顾明湘迟早要跟着章城回去。 顾明湘被父母与丈夫所给的温情感动得哭个不停,这会儿听见他们商量起回程的机票,立马擦干了眼泪,正色道:“我不回去。” 章城神色一顿。 顾建新与江玉也微微拧眉。 顾明湘这才笑着说:“明煜的婚礼还没办,我不回去。” 章城一听,如释重负,紧紧搂着她:“好,等参加完明煜的婚礼,我们一起回家。” 顾明湘仰头看向他,用力地点头。 爱意变得悠长,默契逐渐融入骨血。 经过这一次,他们再也不会轻易松开彼此的手。 …… 顾家事事美满,而另一边,林菀秋也正朝着自己的梦想所努力。 成为局长夫人,这梦想并不宏伟,但足够令她骄傲。 过去从不敢奢望的风光时刻很快就会到来,她的心情愈发好了,办什么事都事半功倍。 周美双对“吴局长”却一点都不满意。 人都是贪心的,没钱的时候,想要钱,可现在她知道女儿终于突破万难,即将成为局长夫人,心中却又有别的盼望。 她想要“吴局长”的尊重。 说起来,周美双的要求并不高。 林菀秋是她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从小吃好的用好的,也用尽心思培养,周美双真不觉得这女儿有什么配不上“吴局长”的。可现在,吴局长倒好,一副勉强收了林菀秋的样子,不仅如此,对她也是没个好脸色。 这些天,他来的时候,周美双与过去一样,自觉地躲进卧室里去。 可时不时地,她还是会听见“吴局长”聊起自己。他说起周美双的时候,非常怠慢,仿佛对她很不满,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将来不想与她有过多来往。 林菀秋早就已经被他哄得服服帖帖,眼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哪还有异议,躲在屋里的周美双,听着女儿像议论外人一般讨论着自己,连一句贴心话都不曾说过,心中冰凉冰凉的。 为什么姚瑞兰的女儿这么乖巧,为什么姚瑞兰的女婿这般孝顺? 而她自己的女儿—— 一些问题,周美双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 比如她不知道林菀秋为什么要一条路走到黑,比如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如此处境…… “妈,我出门了。”林菀秋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周美双的思索。 白天范长德要上班,还要加班,几乎不会上门。 因此这会儿便是林菀秋自由活动的时间,她这段时间得了爱情的滋润,又幻想着将来风生水起的生活,整个人神清气爽。此时,她穿上了漂亮的新衣裳,将自己打扮成贵妇的模样,拎着包要出门。 林菀秋身上穿的,是当时为了摆摊从百货大楼进的衣服。 那些衣服都很厚实,是冬天穿的款式,只有这件用来搭配的衬衫还算单薄,现在也能穿出门去。 “你跟谁出去?”周美双冷淡地问。 林菀秋一笑:“吴柔。” 周美双一脸诧异:“吴柔?吴局长的女儿?” 林菀秋冲她挤了挤眼睛,手一摊:“妈,你给我点钱。我跟她出去的时候要用,总不能让人家请客吧?” 周美双没想到她女儿还有两把刷子,竟能搞定吴柔。 虽心不甘情不愿,可该花的钱还是得花,她只能从兜里拿出十块钱。 “太少了。”林菀秋撅了撅嘴巴,手一伸,又另外拿了十块钱,“这二十块钱先借我,改天还你。” 说罢,她转身就出门了。 望着她的背影,周美双苦笑。 改天?林菀秋将她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恐怕她永远等不到这一天了。 …… 又到了一周一次的休息天,吴柔打扮好之后站在家门口,等待着林菀秋来找自己。 她与林菀秋之间的缘分很特殊。 很奇妙,自从那天林菀秋捡到十块钱交给她,而她拒绝之后,她们就好像经常会偶遇。时间长了,吴柔便打消了心中的防备,心里想着与她交交朋友也挺好的。 在相互了解的过程中,慢慢地,吴柔发现林菀秋与自己的年纪相仿,喜好相同,成长经历也很相似。 吴柔过去没有朋友,终于交到个朋友,心中珍惜。 眼下她也非常期待与林菀秋一起去逛街、吃小零食和看电影。 “吴柔!”远远地,林菀秋的声音传过来。 吴柔回头,露出笑容。 林菀秋笑眯眯地走过来,心情有些激动。 她还以为吴柔有多难搞定呢,其实还挺容易接近的。不过使了些小计谋,就哄得她把心都掏给自己了! “菀秋。”吴柔笑着走过去。 林菀秋张望了一下,望着吴柔的家:“这是你家小院吗?真漂亮,里面一定很大吧。” 吴柔也回头看了一眼,淡淡地笑了笑:“要不要进来坐坐?” 林菀秋眨巴着眼睛,心中期待。 她可是真想跟着进去啊,然而,这事不急在一时。 反正这里将来必定是她的家了,早一会或是晚一会,有什么区别呢? 林菀秋微微一笑,摇摇头:“改天吧,会有机会的。” 吴柔也不勉强:“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林菀秋想了想:“我想去逛街。” 吴柔立马就想到温茵茵的店。 “行,我带你去个地方逛逛,那里的衣服很漂亮,你会喜欢的。” 说着,两个人便肩并着肩,一起往月乐街走去。 …… 而这时,市外贸局门口,范长德倚着车子抽烟,神情不耐。 这破工作,没赚多少,还整天要加班。 之前人员调动的时候,他主动与小陈换了换,是认为顾副局长的应酬不比吴局长多,应该会轻松些。 可没想到,顾副局长晚上是不应酬,可人家现在的事业如日中天,每天不是往这里跑,就是往那里跑,一刻都不歇着! 范长德心里惦记着林菀秋,恨不得与她见面,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可顾副局长还没出来,他不能走啊! 范长德心情烦躁,往地上啐了一口。 他百无聊赖地等着,心里头还在盘算将来如何娶林菀秋进门时,如何让她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的两个孩子与老母亲。 可这是个难解的问题,范长德用手指头抠了抠自己油光发亮的脸颊,想不出个所以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明煜终于从市外贸局出来。 “老范,你先顺路把我送到月乐街,再把车停回单位。”顾明煜说。 范长德闻言,露出一口满是黄渍的牙:“顾副局长,又要去见你对象啦!” 第95章 任务二十发布(三合一) 林菀秋与吴柔一路走向月乐街。 俩人真正走近了之后, 林菀秋发觉自己与吴柔其实并没有这么多共同语言。吴柔从小到大都过着优渥的生活,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不管说什么话, 做什么事, 总能流露出深深的优越感。 可她却不一样。 小时候, 她父母离异,而后到了温国华家, 虽不说寄人篱下, 好歹也是夹着尾巴做人的。不过好在周美双从小就教会她如何讨好别人、顺从别人,因此在吴柔的面前,林菀秋表现得还算游刃有余。 吴柔并不是一个聒噪的女孩子, 她的安静与傲气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林菀秋也担心自己说多错过,迟早会露怯,因此便压抑着自己的心情。 林菀秋对自己这未来继女是死命讨好, 吴柔说东,她不会往西, 吴柔说坐下, 她就不站着。然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非常奇怪的,吴柔感觉到林菀秋对自己的忌惮,态度便怠慢了起来,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之时,她明显居高临下。 “吴柔, 你眼光这么好,推荐我去买的衣服一定特别好看。”林菀秋挽着吴柔的胳膊, 笑容满面。 吴柔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 这一次她是真心想要交朋友的,可一腔真心也没用, 到了最后,林菀秋还是上赶着巴结她。说起来真是奇怪,难道她永远都不可能交到一个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的朋友吗? 不知怎的,吴柔想到温茵茵。 不管是当初一无所有的时候,还是在得了各种殊荣之后,又或者是到了现在,温茵茵面对她的时候,从来都是坦荡而又带着平常心的。 温茵茵不需要巴结奉承任何人,也不会嗤笑轻视任何人。 “走吧。”吴柔淡淡地说了一句。 林菀秋的心中咯噔一声,她刚才说了什么,又惹得这大小姐不愉快了? 她不敢想太多,迅速跟上吴柔的脚步。 巧合的是,这一刻,她也想到了温茵茵。 周美双说过,温茵茵就在这附近开服装店。该不会吴柔要带她去的,就是温茵茵的店吧? 林菀秋皱了皱眉,眼神忐忑。 她与吴局之间的感情刚刚发芽,还在生长中,可不能被温茵茵给破坏了。 不过——蒲城这么大,总不至于又与温茵茵狭路相逢。 林菀秋深吸一口气,继续挽住吴柔的胳膊,与她说笑。 “吴柔,我还知道蒲城中学门口有几家小吃摊,那里的土豆片儿特别香。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尝尝吧?” 吴柔勾了勾唇角,淡淡说道:“看情况吧。” …… 凌芬芳刚走的时候,温茵茵还有点不安,总担心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 可原来人的适应性是很强的,短短几天时间,温茵茵就开始习惯了。 现在她一个人将衣服熨烫平整,又搭配了一番,心里还美滋滋的。 她与顾明煜的婚期,愈发近了,而顾明湘与章城也已经解除误会,两个人和和美美地走到一起。 这是双喜临门!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前进,温茵茵愈发觉得心满意足。 阳光透过玻璃门,落入小店内,温茵茵感受着此时的宁静气氛,却没想到,一个转头,吴柔竟带着林菀秋来了。 看见林菀秋的那一瞬间,温茵茵满头雾水,再看见她身旁的吴柔,头更大了。 她俩怎么会认识? 温茵茵心中惊讶,面上却不显,只是淡淡地望向林菀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打开门做生意,总不能直接将人赶出去。 而与此同时,林菀秋的脸色也变了变。 这竟然真是温茵茵的店。 这里真漂亮,宽敞得不得了,地面与墙面都用了上好的材质来装修,看起来非常高档。 温茵茵穿着时髦的小裙子,一双长腿笔直纤细,还很白嫩。听见风铃声时,她若无其事地转过来,神色淡淡的,那架势,真是过去截然不同。 特别有自信。 看见她的那一刻,林菀秋浑身上下一僵,仿佛遭遇晴天霹雳。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自觉之间,林菀秋看了吴柔一眼。 吴柔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只是自然地走进店内,随手翻了翻落地架上的衣裳,姿态闲适。 林菀秋的心紧紧拧在一起,紧张地看着温茵茵,呼吸都在颤抖。 犹豫之下,她对吴柔说道:“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她好不容易才搞定了吴局长,现在正在想方设法攻克未来继女的心,若是被温茵茵乱搅一通,那就要前功尽弃了。 不过好在,像吴柔这么眼高于顶的人,倒不会与温茵茵有什么交集。 林菀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装得一副不屑的样子,仿佛这店里的衣服,她一件都看不上。 吴柔有些不乐意了,作为朋友,她愿意将自己喜欢的小店分享出来,可没想到,林菀秋竟然还不领情? 吴柔拧了拧眉,淡声道:“我还要看的,你赶时间就先走。” “我……我不赶时间。”林菀秋尴尬道。 温茵茵默默地观察这二人之间的气氛。 看起来,像是林菀秋上赶着巴结吴柔,而吴柔则好像对她不太看重。否则,吴柔都已经懒声下了逐客令,她又何必再眼巴巴跟着呢? 温茵茵不知道她们怎么就成朋友了,不过她也没打算插手其中,林菀秋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可吴柔也不像会被轻易蒙在鼓里的人。 俩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让她们自己搅和去吧。 “这衣服适合我吗?”吴柔拿起一件小薄衫,问了一句。 林菀秋以为她生气了,此时见她还肯搭理自己,连忙道:“吴柔,我觉得你的穿衣风格比较端庄,还是别买这件了。” “我没问你。”吴柔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将薄衫递到温茵茵面前,扬了扬下巴,像是在等待服务。 这已经不是吴柔第一次来买衣服了,之前她挑完衣服就付钱,连眼睛都不带眨的,很少与温茵茵交流。 温茵茵早就已经摸清楚她的脾气,一点都不介意。 这吴柔可是大客户呢,顾客就是上帝,人家鼻孔朝天,她得好好服务! 温茵茵认真地说道:“这薄衫的颜色比较亮,跟你平时穿衣风格不太搭。不过年轻就要勇于尝试,如果你想要试一试这风格的话,可以在里头搭一件白色短袖,再配这件浅色牛仔裤。” 她看起来像是没思索过,随手一伸,给吴柔挑选好整身搭配。 林菀秋在心底冷哼一声,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对吴柔说道:“这些做买卖的,就是一张嘴皮子厉害。她是想要骗你多买几件……” “多少钱?”吴柔连听都懒得听林菀秋的话,指了指自己手中的薄衫与温茵茵挑的短袖裤子,“我都要了。” 林菀秋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 这吴柔实在是个冤大头! 她若是花自己的钱也就罢了,林菀秋可没闲工夫多管闲事,可人家花的是吴哥的钱啊!林菀秋想到自己将来要进吴家的门,心里就一疼,感觉这钱是从自己荷包里掏出来的。 吴哥的女儿实在是太大手大脚了,有钱钱也经不起这么糟蹋啊。 不过林菀秋到底没有立场阻拦,只能站在一旁等待。 看着吴柔从钱包里抽出两三张大团结,她心中不忍,感觉跟割肉一样,直接把头转到边上去了。 “欢迎下次光临。”温茵茵给她找了钱,脆声道。 吴柔挑挑眉,没好气道:“每次都是一样的话,没劲。” 温茵茵莞尔:“可你每次都很听话呀。” 吴柔被她的话一噎,伸手抄起收银台上的袋子,没好气地走了。 林菀秋急急地追上她,可望着她的背影,林菀秋的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觉得吴柔一点都不讨厌温茵茵,甚至还有点喜欢。 温茵茵可真大的能耐,自己千方百计都没法让吴柔敞开心扉,温茵茵倒好,甚至不需要使出浑身解数,只不痛不痒地说几句话,帮忙搭配一下服装,就让人对她产生好感了! 起先林菀秋只想着只要温茵茵不要在吴柔面前让自己难堪,那就谢天谢地。 可意识到温茵茵根本没打算与她计较之时,她心里却更加不是滋味。 难道温茵茵瞧不起她吗? 想到温茵茵的轻视,林菀秋恨不得马上与吴哥结婚。她要给吴哥吹耳边风,让吴哥找机会给温茵茵的对象穿小鞋,等到了那个时候,温茵茵肯定要来苦苦哀求自己的…… 林菀秋默默地想着,眼底的嫉妒与恨意越来越深,可没想到,正当她恨不得吴哥立马为自己讨回公道之时,吴哥竟真的出现了。 远远地,她见到了吴哥! 范长德将顾明煜送到月乐街,便要开车回去,把公车停到单位。如往常一样,他按着自己的老习惯,抽出一根烟,眯着眼睛点起来。 然而,他刚点起烟,就瞄到林菀秋的身影。 在林菀秋身边的,还有吴柔。 范长德和吴柔可熟悉得很,当初给吴局长开车的时候,他和这大小姐有不少交集。不过吴局长的女儿太清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瞧不起他,平时连多与他说一句话都不愿意。 范长德气得牙痒痒,却拿她没办法,光想一想,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现在林菀秋居然与她在一起? 再转念一想时,范长德的心咯噔一声。 林菀秋与吴柔竟是朋友,这样一来,吴柔迟早会知道他冒充吴局长名义在外招摇撞骗的事!男女之间关系的问题,可是作风问题啊,要是这对吴局长产生影响,就完蛋了。 吴局长为人正气,嫉恶如仇,而他自己上有老下有小,绝对不能丢了这工作啊! 范长德越想越心虚,眼看着烟都快燃尽,烫着了自己的指尖,这才惊呼一声,丢了烟,钻到车厢去里。 汽车发动,“咻”一下,林菀秋看见的只有车尾气。 她着急地小跑几步,可她的吴哥却并不打算停下。 他分明是看见她的了。 望着他决绝的背影,林菀秋拧了拧眉,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 “你怎么了?”吴柔走上前,问道。 林菀秋沉默片刻,咬咬牙:“没什么,我们去买些小吃吧。” “不了。”吴柔冷淡地拒绝,“我还有点事情,先回家了。” 吴柔丢下这句话,也没等她回应,直接就走了。 一路上,她有些失落,但也非常释然。 是的,她需要朋友,想要一些温暖,希望自己的心情能够与人分享。 可若对方真的与自己处不来,那也没办法。 她是个挑剔的人,不会为任何人放慢自己的步调,既然已经想明白,那就没必要再与林菀秋有过多牵扯了。 吴柔握着手中的袋子,看一眼里头的衣服,默默地感慨。 虽说顾明煜被抢了,可她和他之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只是她一厢情愿而已。现在真正认清这现实之后,她已经没什么不甘心的。只是,心底不由对温茵茵亲近了一点。 其实她真的挺喜欢温茵茵的,要是有机会的话,交这么个朋友,也不错。 …… 顾明煜到温茵茵的店里时,林菀秋与吴柔已经离开了。 温茵茵没多说什么,两个人一相见,她恨不得多问问顾明湘与姐夫之间的情况,哪还有心思理会别人! 顾明煜知道温茵茵心里惦记着什么,将这些天顾明湘与章城相处时的情况给她说了一遍。温茵茵就跟听故事书似的,津津有味。 得知顾明湘愿意留下来参加他们的婚礼,温茵茵又开心得不得了,像个孩子一般雀跃。 “真的吗?那太好了!”温茵茵的眸光闪闪发亮,比星辰还要明耀。 顾明煜笑道:“只差两个月就要举行婚礼,紧张吗?” 温茵茵歪了歪脑袋:“我很高兴。” 重生之后,第一次与顾明煜再相逢的那一刻,她根本没想到他们之间会走到这一步。 她很紧张,但也欣喜。 温茵茵的唇角抿着笑意,这笑容淡淡的,却很温柔。仿佛早就已经下定决心,做好一切准备,等待他们未知的明天。 虽然未知,可一定是最美好的旅程。 顾明煜看着温茵茵,动了动嘴巴,却欲言又止。 他给她准备了一个惊喜。 若是现在就告诉她,她会更加兴奋,可到了婚礼当天,就没什么可意外的了。 好不容易,他才将差点要说出口的消息吞回到肚子里去。 今天顾明煜单位放假,他难得不加班,但没有回家,而是选择留在店里,陪伴温茵茵。 温茵茵在他面前总是迷迷糊糊的,可做起生意的时候,却精明得很。 一些看起来很难缠的客人,只要她轻描淡写说两句话,人家就会动摇自己的心思。 衣服虽然贵,但质地高,非常高级,若是保护得当,拿回家之后能穿好长时间的。 至于不懂得搭配,那就更容易了,她会帮她们把一身身全都配好,拿回家挂在一个衣架上,要穿的时候直接穿整身,谁见了都会夸她们有品位。 顾明煜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考虑的,但他觉得,听温茵茵说话是一种享受。 他坐在原地,并不打扰,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感受着她为生活而拼搏的那一份冲劲,眸光幽深,嘴角却有宠溺的笑意。 她曾经失去过,为难过,在泥泞的沼泽里摸爬滚打过。 因此,现在拥有如此好的机会可以让自己一再向上,她便不再有任何迷茫。 “同志,这人你认识吗?”忽然,一道充满威严的男声打断了温茵茵的忙碌。 她疑惑地转过头,一眼看见的,竟是叶锦开。 叶锦开哪想得到自己会被公安给逮住,这会儿整张脸涨得通红,脑袋埋在自己的胸口,尴尬不已,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是怎么了?”顾明煜站起来,走到公安面前。 公安便严肃道:“我刚才在这附近,看见你们店的斜对面蹲着这男同志。我看他形迹可疑,就上前问了一句,没想到他竟然想跑。” 叶锦开欲哭无泪。 他刚才想跑,就是不愿意在顾明煜与温茵茵面前丢人。可现在——公安同志是不会给他留面子的! 叶锦开叹气:“茵茵,我是真有要紧的事情找你。你跟公安同志说一声,别逮着我了。” 公安同志的形象刚正不阿,将叶锦开的两条胳膊锁在身后,面不改色。 温茵茵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该说的话都说清楚了,我和你无话可说。” 温茵茵把话说完,还仰着脸看顾明煜一眼,一副无辜的表情,仿佛在说,看吧,她真没搭理他的纠缠! 顾明煜被她俏皮的表情逗得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 温茵茵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躲开他的手,愤愤不平道:“都说好几次了,我的头发是特地编过的,不要弄乱!” “乱了也好看。”顾明煜笑道。 叶锦开感觉自己的眼前都发黑了。 温茵茵非但不念旧情,甚至一点都不在意他的感受,否则就不会当着他的面跟顾明煜打情骂俏。 叶锦开心里头难受得不得了,暗暗地叹气,把头转到一边去。 这是连争都不愿意争了。 反正没戏。 “咳咳——”年轻的公安同志看了会儿秀恩爱,脸都红了。 温茵茵这才回过神,不好意思地说:“公安同志,没事了,你先走吧。” “他……”公安同志指了指叶锦开。 温茵茵笑道:“他没这么死皮赖脸,一会儿自己就走了。” 叶锦开满脑袋问号。 他在温茵茵心中,好像连一点点形象都没了。 当初还想着挽回她的心呢,说起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公安同志走了,叶锦开却还停留在原地。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顾明煜走上前来:“你还有事?” 顾明煜由上至下地看着俯视着他,那眼神中透着敌意和防备,气场冷冽。 望着顾明煜的神情,叶锦开的心一怔。 男人之间的交锋,不需要动手,不需要对话,有时候,只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 从第一次见到顾明煜时起,他心里就对这人怵得慌。 现在也是如此。 叶锦开咬咬牙,最终决定把心底那些活络的想法抛到脑后。 温茵茵再也不可能属于他了,别再痴心妄想。 “对,我还有事。”叶锦开再回过神的时候,语气笃定起来,“你是顾副局长吗?” 顾明煜懒懒地扫他一眼,轻点下巴。 温茵茵也走上前,挽住顾明煜的臂弯,两个人一起面对着他:“你找明煜有事吗?” 叶锦开的心仿佛被猛地一揪,温茵茵挽着顾明煜臂弯的手,在他看来好刺眼。 他深吸一口气:“我听菀秋说,她和外贸局的吴局长在一起了。” “这不可能。”顾明煜连眼皮子都不动一下。 吴局长与妻子的感情很好,两个人从年轻的时候就认定了彼此,在那个年代,是鲜有的因自由恋爱而结合的一对。 现在吴局长年纪大了,事业有成,一家人幸福圆满,以顾明煜对他的了解,断不可能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这既影响自己的前途,又影响家庭的美满,吴局长怎么可能如此糊涂? 顾明煜斩钉截铁,话音落下,便懒得再与叶锦开多说一句。 在他看来,叶锦开是一个失了诚信的人,没必要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感受到他的轻蔑冷淡,叶锦开又是一口浊气堵在胸口。 “是菀秋跟我说的,本来我早就已经把她赶出单位宿舍了。但后来菀秋说她和外贸局的局长处对象了,以后飞黄腾达,所以我才——” “你就被她唬住了?”温茵茵的眼底透出几分讥嘲。 叶锦开一时哑然。 顾明煜淡声说道:“吴局长不是这样的人,我可以保证。” “那从菀秋家里走出来的老男人是谁……”叶锦开皱了皱眉。 “这与茵茵无关。”顾明煜搂住温茵茵的肩膀。 叶锦开脸色一僵。 难道林菀秋是骗他的? 也许对方根本就不是外贸局的局长。 她只是为了继续住在他的单位宿舍,所以编造出这弥天大谎。 不行,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叶锦开冷下脸,夺门而出。 …… 一连数日过去了,林菀秋不知道叶锦开已经开始到处吴哥的身份。 此时,她窝在家中,如坐针毡。 这些天,吴哥都没有来找她。 一切仿佛是从他在月乐街看见她与吴柔单独见面时开始的,难道吴哥认为她心机太深,不愿再与她相处交往下去? 她去找吴柔,是想要打动吴柔,可没想到吴柔的心比石头还要硬。 这条路被堵死了,她只能另谋出路,然而还没等到她想出新的办法,吴哥就不来了。 林菀秋心乱如麻,生怕吴哥要与自己断了联系。 只短短几天的时间,林菀秋的脸都瘦了一圈,她闷闷不乐,一想到自己踏入吴家的美梦破碎,就感觉整个人都是茫然的。 温茵茵如日中天,她却一次一次跌倒,元气大伤。好不容易才有了可以打击温茵茵的方式,她不能再失败一次了。 林菀秋神不守舍,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黑。 周美双看在眼里,心中却不焦急:“既然他不来了,那就趁着这个机会把关系了结吧。那个男人年纪大,还油嘴滑舌,不适合你。” 一开始,她也觉得吴局长能给她们母女俩带来富足的生活,让她们脱离困境。可慢慢地,周美双不这么认为了。 到底是长辈,周美双看人比林菀秋准。她每天躲在卧室里,吴局长说的话,女儿听得见,她自然也是听得见的。那吴局长表面上沉稳,可话一说多,便开始暴露出自己素质不高,嘴巴虽跟抹了蜜似的,其实根本没为林菀秋做过什么事情。 林菀秋当局者迷,周美双却已经看得清楚。林菀秋已经离过一次婚,若是再遇人不淑,那就是往绝路上走了。 这一次,孩子必须慎重再慎重。 林菀秋毕竟是周美双的女儿,母女之间再有嫌隙都好,当妈的,哪有不指望女儿幸福的。周美双紧紧握着林菀秋的手,苦口婆心:“菀秋,听妈的,你去找一份工作。结婚这事,暂时不着急,先把身体养好,之后如果能遇到情投意合的对象,再考虑终身大事也不急。” 周美双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好言相劝,只希望林菀秋能听进去自己的话。她到了这年纪,经历了太多事情,不是不懂得思考,自己走过的歪路,不希望女儿再走一次。 她又说道:“你和那吴局长就算了吧,继续下去,对谁都不是什么好……” “你别说了!”林菀秋红着眼,狠狠地打断了她的话。 林菀秋的情绪像是在一瞬间爆炸开来,让人猝不及防。周美双一脸愕然,只见自己女儿的脸色变得很红,眼底冒出血丝,是委屈是无助,是愤怒,甚至还有些凶恶。 周美双愣住了。 再开口时,林菀秋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却仍旧冷着脸:“妈,你别在我面前装。不就是担心我和吴哥在一起之后自己没地方住吗?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林菀秋一字一顿,眼中充满着戾气。 周美双不敢置信,倒吸一口凉气:“你说什么?” “我说你自私自利,不管我死活——” “啪”一声响,林菀秋没说完的话,被周美双一耳光扇了回去。 周美双伸出一根手指,紧紧戳着她的鼻梁,想要开口,整个人却在颤抖。 为了这个女儿,她付出了一切,她希望孩子能过得好,希望孩子的人生幸福美满。可没想到,事与愿违。 究竟是她对孩子的教育出了问题,还是上天在惩罚她年轻时犯下的错? 周美双死死地盯着林菀秋看,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无声地笑了。 她越笑,越觉得悲凉,浑身颤抖的幅度更大,眼底的皱纹挤出来,眼中却落下泪。 林菀秋从未被周美双打过,起初还很是愤怒,可再反应过来之后,竟被她的母亲吓到了。她从来没见周美双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 林菀秋捂着自己的脸颊,茫然地看着她。 而后,敲门声响起了。 林菀秋惊讶地回头,心脏“砰砰”直跳。 是吴哥,吴哥来了! 看着林菀秋的眼神由震惊转变为惊喜,周美双心痛不已。 她再也没什么好说的,转身回屋,给屋门落了锁。 林菀秋再无暇理会自己的母亲,而是欣喜地走去开门。 门外,范长德紧紧拧着眉头。 范长德挣扎犹豫了数日,决定还是不要为一个女人而放弃自己的工作。 吴局长是大人物,他可得罪不起。 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错了。 他撒的谎,闹大了,谁脸面上都无光。 范长德看着眼眶湿润的林菀秋,语气决绝:“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我们好聚好散。” “为什么?”林菀秋哪想得到他竟如此绝情,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双手紧紧握住他的臂弯,“吴哥,你是不是生我妈的气?我知道她上次让你不高兴了,但我妈没有恶意,如果你真不喜欢她,往后我们结婚,我不会再和她来往。” 小姑娘性子娇软,对他百依百顺,范长德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些怜惜。 只是夜长梦多,他该见好就收了:“我们不合适。” 林菀秋瞪大了双眼,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下来:“是不是因为吴柔?她发现我们的关系了,对不对?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这么急的。当时我只是希望她能帮我劝劝你,让你跟我举办婚礼,没想到……” “你说什么?”范长德厉声打断她的话,唇角紧绷,透着怒气,“你是故意去结交她的?” 林菀秋立马噤声。 她……她说漏嘴了。 范长德的脸色立马就沉下来:“好啊,你是在算计我?林菀秋,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乖巧懂事的女孩子,没想到你居然算计我。既然如此,我对你也没什么好不忍心的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反正你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了,我对你没什么亏欠。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否则以我的地位和能力,想要让你没法在这镇上混下去,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范长德语气狠厉,话音一落,将林菀秋挽着自己胳膊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 他的眼神冷得像冰刀,对她连一丝旧情都不念,仿佛由始至终,都是她在纠缠。 林菀秋哭着让他留下,嗓子都喊哑了,可不管她如何哀求挽留,都没有得到他一个怜悯的眼神。 直到最后一刻,范长德终于忍无可忍,不耐烦地推开了她。 “砰”一声,林菀秋一屁股跌坐在地。 但她已经忘了什么是疼痛。 林菀秋心一凉,眼底冒出寒光。 吴局长以为这样就能甩掉她吗?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不可能轻易被他玩弄。 …… 距离顾明煜与温茵茵的婚礼愈发近了。 姚瑞兰也没闲着,里里外外都在忙活,将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还给女儿准备好了大批的嫁妆。 一些是农村的习俗,一些是城里人的规矩,只要是闺女需要的,姚瑞兰都给准备,一刻都不耽搁。 沈月娥闲来无事,就跑到她家与她一起忙活,笑着说道:“瑞兰嫂子,你闺女都这么让你省心了,你还非得像个陀螺,忙活个团团转。我要是有茵茵这么个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闺女,那就整天躺炕上享福啦!” 姚瑞兰笑了:“茵茵她小姨说了,我就是个操心的命!” 不过操心也没什么不好的,让自己忙碌起来,反倒觉得充实。 在闺女还需要自己的时候,她能多帮帮忙,就尽量多帮忙,毕竟过去她让孩子受了太多的委屈,现在想起来,都还是不忍心。 得亏孩子争气,否则跟着她这么个没用的妈,日子指不定过得多糟糕。 沈月娥与姚瑞兰处得好,俩人也能说说贴心话,此时听她有这想法,连忙说道:“瑞兰嫂子,你可别这么说。哪有当闺女的会嫌弃自己的妈?你以前性子软弱,可对待茵茵,却是一百个尽心,就算自己受尽了苦,可也已经尽可能保护好闺女了。” 念及这些时日来娘俩的转变,沈月娥也不由感慨:“不过说起来,你们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瑞兰嫂子,你怪不容易的。” 一路走来,姚瑞兰很少回忆自己当初过的苦日子。她这人向来吃苦耐劳,日子再苦也能过下去,从不会抱怨。 而现在,拥有了如此美好敞亮的人生,她心中只感激,没有丝毫的忐忑不安。 因为她们娘俩值得。 姚瑞兰转头看着这个屋子。 家中摆满了为温茵茵准备的嫁妆,挤得连转身的空隙都难找,所幸再过不久,她们就能从这里搬出去了。 她很欣慰。 “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不管是我,还是咱们这村子,我们都会好好的。”姚瑞兰笑着说。 然而她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声响。 “瑞兰嫂子,你儿子带着你们家老温回来啦!老温看起来跟乞丐没两样,我看着像是来投靠你们娘俩的!” …… 温文良带着温国华回村,温茵茵并不知道。 但这时,她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任务二十:解决父亲带来的难题。】 【任务完成之后,再无后顾之忧。】 【积分已满,系统奖励任务将发放。】 第96章 系统大礼(三合一) 【任务二十:解决父亲带来的难题。】 【任务完成之后, 再无后顾之忧。】 听到这声音,温茵茵麻利地打烊,骑着自行车飞奔回家。 她是真懒得过问温国华又给自己惹了什么难题, 这一路走来, 困难再多, 她还不是一一化解了? 温茵茵现在在意的是,姚瑞兰该怎么办。 最后几次见面, 温国华简直像变了个人, 什么风度都没了,死命纠缠,那嘴脸令人发指。 若是温国华还是以这样的状态跑回村, 姚瑞兰真不是他的对手。 温茵茵拼命蹬着车踏板,车轮转得飞快,等到了村口,见三三两两的人群坐在一起讨论, 感觉自己的头皮有点发麻。 “其实茵茵也真是太绝情了,她爹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 只是犯了错误而已。谁说犯了错误就不能原谅啦?人家从监狱里出来都还有重获新生的机会呢。” “看她爹都变成什么样的, 怪可怜的,连我都心软了。如果茵茵还是不搭理他,那也太不顾念亲情了。” “温茵茵虽然孝顺, 可只对她娘孝顺,这要传出去, 免不了被人说闲话。” 沈月娥生气道:“呸呸呸!张婶子,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有这闲工夫, 咋不去孝顺自己的爹?” 温茵茵听着他们说的话,神情没有波澜。 该来的还是来的。 就像她之前对温文良说的那样, 刀不扎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疼,慷他人之慨是最容易的事情,当他们站在居高临下的角度去批判别人的做法时,自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温茵茵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只求问心无愧。 可很显然,姚瑞兰是在意的。 村口进去的第三间小屋,是姚瑞兰与温茵茵的家,过去自己过得逍遥快活时,温国华从不踏足此地。 而现在,他待在这里,如坐针毡。 温国华已经饿得不成样子了,姚瑞兰为他准备好晚饭,三菜一汤,一大碗蒸米饭看起来香喷喷的。他已经许久没吃这好东西了,盯着肉菜时眼睛就像在发光,一筷子挖起大口米饭,往嘴巴里塞。 “爹,你慢点吃。饿了这么长时间,突然吃这么多有油水的东西,胃受不了。”温文良担心地说。 温国华含含糊糊地答应着,却半秒钟都不停顿,仿佛只要稍加犹豫,这一桌子饭菜都会被拿走似的。 过去温国华从没发现姚瑞兰的手艺这么好。 排骨肉炖得很软,一口咬下去,浓郁的汤汁在嘴巴里迸开,他不舍得吞下,直接往口中塞米饭。又香又鲜美的汤汁与大米饭融为一体,馋得他的眼睛都眯起来,不自觉之间,鼻子甚至开始发酸。 这他曾经看不起的家,看不起的母女俩,现在将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房子里摆满了温茵茵的嫁妆,看起来很丰富,比当时林菀秋出嫁的时候要好多了。他突然过来,姚瑞兰根本没时间去买菜,可短时间内,却从橱柜里拿出好几样新鲜食材,一转眼工夫,做了丰盛的菜色。 这会儿天气逐渐转暖,新鲜的排骨肉难以存放,姚瑞兰说烧就烧,看起来一点都不肉疼,这代表她们娘俩平时就吃得这么好。 而后,他听见温文良问起温茵茵的婚事。 姚瑞兰聊起闺女的时候心满意足,眼底闪烁着骄傲的光芒。她说到时候自己就住到镇上去了,孩子组建了新家庭,将来就成为大人了,难免会有不习惯的时候,若是可以的话,她希望能多帮一些,就多帮一些。 温国华默默地听着,眸光黯淡。 他一把年纪了,人生大起大落,该享受的也享受过,现在再去后悔遗憾当年的选择,似乎显得可笑。 但这一刻,他心底的悔恨是实打实的。 若不是当初他做的事情太混账,现在也不至于将自己折腾到如此绝境。 过去的风光与美满仿佛从未存在过的似的,转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再回过神之时,温国华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太可笑。 饿了这么多天,他的胃口小了,一大碗白米饭只吃了一半,胃就隐隐作痛。 默默地,他放下筷子,转头问姚瑞兰:“能给我倒一杯水吗?” 姚瑞兰心善,被人伤害之后,从未想过去报复。在她看来,温国华沦落到这一步,是他自作孽不可活,上天已经收拾了他,她没必要再去落井下石了。 她找了个瓷缸,往里面倒了水,端过来的时候说道:“你慢点喝。” 不知怎的,这一句话,让温国华老泪纵横。 温茵茵停下自行车往家里跑的时候,恰好看见双眼发红的温国华。 即便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看见衣衫褴褛的温国华时,温茵茵还是一怔。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的皱纹变得更深,看起来更加苍老。但更让人意外的是,他眼底的精气神仿佛全然被抽空了,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温国华在温茵茵的心中,一向都是虚伪的代名词,她从不相信这样的人会承认到自己的错误。 可现在望着他的眼神,温茵茵的眉心却紧了紧。 即便是一个陌路人沦落至此,都会被人同情,更何况对方是她的亲生父亲。 “茵茵。”一看见温茵茵,温国华慌了,用手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迅速将瓷缸放到桌上去。 再转过头的时候,他正襟危坐,仿佛只有这样,才显得自己不太狼狈。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有点怕温茵茵。这个从前他根本就看不上的闺女,变成了另外的模样,她果决冷漠,却也讲道理,即便温国华心里是怨她的,但真正缓过劲之后,他意识到最该埋怨的,是他自己。 温文良见温茵茵直直地盯着温国华看,心中一慌,立马为父亲说话:“姐,爹饿坏了,你先别生气,让他吃饱了再说吧。” 温茵茵没有说话,去打了盆水,把手洗干净。而后又回到自己屋里,换了一身舒适些的衣服。 出来的时候,屋里三个人都没有出声。 温茵茵淡声道:“文良,你带他过来想做什么?” 温文良沉默一阵,走到温茵茵的身边:“姐,我是在大园路的桥底下找到爹的。见到他的时候,他浑身很脏,睡得昏昏沉沉。我吓坏了,立马带着他回去。可单位给我分配的是集体宿舍,我没法让爹住进去。事到如今,只能回村了。” 温茵茵一猜也是为这事。 她沉默着,等待温文良继续把话说下去。 “我知道,这些年,苦了你和娘了。可爹始终是爹,他已经到了这年纪,我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晚年过得这么凄凉。要不这样吧——”温文良犹豫一阵,试探性问道,“我听说村尾那破草屋还空着,让爹先住进来。住在村里,生活开销不大,以我的薪水,应该还能管他吃饱饭的。” 姚瑞兰不由说道:“文良,你还这么年轻,能养活自己都是难事了……” “娘,我可以的。”他认真道,“姐就只比我大两岁而已,不仅能让你衣食无忧,还在镇上买了房,让你一个人住。这些年,爹做了很多不对的事情,可对我也算尽心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应该学着承担责任。” 温文良笑了笑,语气坚决,像是忽然长大了好几岁。 温国华心头一震,惊愕地看向温文良。 印象中,这是个叛逆的孩子,总是没心没肺,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可不自觉之间,他成长了。 温国华自问对温文良并不尽心,也没有真正培养、教育过他。现在孩子变了副模样,他也不可能将功劳往自己身上揽。 不自觉之间,温国华看了温茵茵一眼。 温文良是学着他姐的样子,尽可能地照顾家人。 温国华的心中不是个滋味。 他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去。但凡他当初稍稍上点心,也不至于把自己作成一无所有的境地,自己过得苦就罢了,甚至还害了孩子。 “姐,你看这样行吗?”见温茵茵一直没有出声,温文良小心地问了一句。 这会儿,温国华的心又揪了起来。 若是闺女不让他回到上湖村住,那该怎么办? 虽然温茵茵不是村长,他回不回来,不是她说了算的。可她若是真的反对到底,他也没有脸面再回来了。 “茵茵,要不就让他回来住吧。”姚瑞兰心软了,不由说道,“反正我们很快就要搬走了,眼不见心不烦。” 一道道目光都落在温茵茵的脸上。 她看起来白白净净的,身上穿着衣服也是柔软粉嫩,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沉默不语之时,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场,却还是让人屏住呼吸。 温国华与温文良打心眼里有些惧怕温茵茵,可姚瑞兰不一样。 姚瑞兰不怕自己的闺女,只是担心他们逼着她,孩子会受委屈。 这些年,温茵茵受的委屈还少吗?到了这关头,还得让她抗下最后的决定权——她不应该担这样的压力。 姚瑞兰拍拍温茵茵的肩膀:“茵茵,不管你怎么想,娘都支持你。” 见姚瑞兰这样说,温文良也开口道:“姐,我没有勉强你,真的。”他的眼神很温和,声音之中甚至还带着几分孩子气的依赖,“这些日子,我已经想清楚了。当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没考虑过你们的处境。现在真正想明白之后,我发现,如果我们的位置调换,或许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曾经受过的伤害。” 温茵茵看向他。 这个弟弟,其实长得与她有点像。 很多时候看着他的双眼,她也会想起自己过去懵懂无知的时候。 重生回来,她有上一世的阅历,也有系统的馈赠,因此一直在尽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可温文良的身旁,却是没有任何推动力的。 过去温茵茵责怪他,埋怨他,总觉得他让自己与母亲寒了心。 但是,他也不是在原地踏步。 这一刻,温茵茵对他的芥蒂,仿佛逐渐消散了。 到底是一家人,她不求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也不在意是否团圆。 可在她的人生变得逐渐美好的过程中,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让每一个人都不再留下遗憾,并不难。 尤其是她的母亲。 姚瑞兰性情温和,很多时候都不理解温茵茵的决断,可由始至终,她都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 这一次,温茵茵也想让母亲安心。 “你回来住吧。”温茵茵终于松口。 这一声落下,温国华的眼神由不可置信,转变为欣喜无措。他激动不已,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想要开口说一声谢谢,却又觉得这样太奇怪。 温文良的性格比他外放,只一瞬间,就立马蹦了起来:“太好了!” 话没说完,他直接冲上前,给了温茵茵大大的拥抱:“谢谢你,姐。” 温茵茵被自己的亲生弟弟一把抱住,猝不及防。 印象中,他们小时候的感情真的很好,两个小萝卜丁上哪儿都要手牵着手,一刻都不分离。只是后来,温文良被带走,小小的年纪,三观还未发展成熟,逐渐被养歪了。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个拥抱来得太晚了,可此时此刻,姐弟俩却感觉满心都是温暖的。 站在一旁的姚瑞兰看着这一幕,感动得热泪盈眶。 闺女和儿子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比谁都希望两个孩子能好好的。然而姐弟俩的性格都这么强硬,她知道自己无谓勉强,只好把这念头压抑在心底。 但没想到,现在她真的等到了这一天。 姚瑞兰忍不住想要抹眼泪,可她的泪水还没掉下,温文良就已经转过头,将她搂紧。 温文良动容道:“娘,我会努力,像姐姐那样,让你过上好日子。” 姚瑞兰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 温国华怔怔地站在一旁,望着他们三个人。 他们曾经是一家人,倘若自己当年不做那些糊涂事,现在这温馨美满的一刻,也有他的一份。 只可惜,人生从来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娘,不早了,我先送爹去草屋里,一会儿还得去跟村支书说一声。” 在温文良转身要走时,温茵茵轻声道:“等一下。” 他转过脸,温茵茵凑到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听着她把话说完,温文良一脸诧异,随即眼底流露出惊喜的光芒。 “姐……” 温茵茵摆摆手:“少肉麻,快走吧。” 温文良失笑,走去搀住温国华的手臂:“爹,我们走吧。” 温国华还想要再说什么,温茵茵却已经回了屋。望着她的背影,他一声叹息,再看向姚瑞兰。 姚瑞兰感慨道:“以后照顾好自己。” 温国华点了点头。 父子俩一路走到村尾。 村尾的草屋又脏又破,温文良也不嫌累,找了抹布和水桶,便开始擦擦洗洗起来。不等温文良上村委会,村支书已经听到了消息,自己找上门来。 温国华到底是上湖村人,想要回来住,谁都没有异议,村支书看了看这草屋的环境,还想要关切两句,但最后还是摇摇头。 人家到了这年纪,小日子都已经过得越来越好,温国华有如此高的起点,却把自己弄成这样,怪谁呢? 村支书觉得这草屋几乎没法住人,可温国华却一点都不这么认为。 之前若不是温文良将他从桥底下找出来,他甚至就打算一辈子住那儿了。现在回到上湖村,虽这小草屋的环境不太好,与他过去镇上的那间房子没法比,可若是一味活在过去,他心里头的坎儿永远没法过去了。 “哟,这不是老温吗?” 外头传来一道声响,温国华抬起头一看,竟是张婶子。 这张婶子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爱说人是非,嘴巴特别碎,这整条村子里就没一个人不被她议论过。 “张婶子。”温国华看她一眼。 张婶子乐呵呵一笑:“还真是你啊,我当自己认错人了呢!你咋回村住了?城里住得不太舒坦?” 温国华的脸色微微一僵,从温文良的手中拿过抹布,自顾自擦起来。 见他不出声,张婶子又说道:“咋啦,跟个鹌鹑似的!我听说你镇上那媳妇跑啦?真是怪可怜,不过也是因为你自己做的缺德事太多,遭报应啦。” 温文良听到她说话就来火,皱起眉便想要怼回去。可他尚未开口,就被温国华用眼神制止了。 温国华经历了这么多,很多事情都已经看开看透了。既然已经决定回村,他就应该料想到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待遇。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安静静地住下就成,何必再去争执。 温国华不太会干活,擦桌子的时候笨手笨脚的,动作特别慢。温文良站在他身边,想要帮忙,但又找不到别的抹布,便只好沾了沾水,直接上手擦拭了。 张婶子站在一旁看着,觉得稀罕,更来劲了。 “你们俩大老爷们,哪会干这活儿啊?茵茵不是在家吗?就让她过来帮忙啊。孩子有钱了就不认穷酸爹,哪有这道理啊?” “我听说她都已经说婆家了,对象还是城里人。我要是你,就上她婆家闹去,闹得他们心里留个磕绊,到时候你就威胁茵茵搭理你,不搭理啊,就别让她结婚了!” 张婶子性子刻薄,嘴巴也毒,整个村子里都没人与她交好。不过到底是怕了她这张嘴,平日里也没人与她交恶,因此她在村子里过得还挺有滋有味。 此时见温国华与温文良都是好欺负的,她愈发不舍得走了,又说道:“我看茵茵反正都要结婚了,瑞兰又还一个人过着,要不你俩重新好呗。你看她那脾气,多好啊,肯定……” 她唾沫横飞,话还没说完,精神好得很。却没想到,温国华突然将手中的抹布摔在水桶里。 水一下子溅出来,张婶子吓了一跳,惊叫一声就要骂人。 可温国华先她一步开口了:“不是茵茵不孝顺,是我自己没脸再去找她了。从这孩子十岁的时候开始,我就没尽过当爹的责任,现在还要上她婆家闹,我是人吗?” 温国华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可实际上,他非常心虚。他最瞧不上张婶子的为人,可之前自己在婆家人面前做的事情说的话,难道不就是照着张婶子说的来吗? 当时他的情绪不受控制,只想着自己已经那样了,不如再拖一个人下水。却从来没有考虑到,差点被他拖下水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温国华的心情有些凝重,顿了顿,又说道:“瑞兰是一个好女人,但我跟她没有缘分了。她这辈子因为我受了太多的苦头,现在终于可以跟着茵茵一起去过好日子了,我不能拖累她们。” 张婶子对温茵茵是有些记恨的。 原因是,当初温茵茵做袜子的时候,她上门好说歹说,甚至带了俩鸡蛋,希望温茵茵给自己一个机会。没想到那丫头倒好,看了她的手艺之后,摇了摇头,将鸡蛋退回去了,根本就没理会她! 这一趟,张婶子本来是上门看笑话的,若是能挑拨离间一番,让温茵茵家里更热闹些就更好了。 然而,温国华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竟开始说那娘俩的好话! 凶巴巴的,装啥蒜啊! 张婶子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转头就走了。 “爹……”温文良担心地看着温国华。 他却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文良,别担心爹。爹这次是真的想明白了。”停顿片刻,他的语气很是怅然,“过够了餐风露宿的日子,我就像是死了一次似的。现在我就只想安生地住下,什么都不奢望了。至于茵茵和她娘,你以后多照顾着些,我就不去膈应她们了。” 小板凳上面还都是灰尘,温国华不讲究,一屁股坐下来。 看着他爹的样子,温文良叹了一口气:“爹,你就在这里凑合着住几天吧。刚才走的时候,我姐说过了,等她和娘搬到镇上去,你就回老屋住。那里环境比这么好多了,住得也舒坦。” 温国华坐在小板凳上,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直到温文良这番话说完,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 温茵茵竟然愿意让他回到那房子住吗? 温国华的心一颤,不自觉低下头。 温文良走上前,用手轻轻搭着温国华的肩膀:“爹,别难受了。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温国华答应了一声,声音却有些哽咽:“我知道……我只是觉得,觉得对不起她们娘俩罢了……” 过去如此体面的一个男人,此时却变得落魄,他窝在破草屋里不住地说着自己有多懊悔,到了最后,竟不由哭了起来。 沈月娥本来还扒着门缝偷听草屋的动静,可到了最后,都不忍心听下去了。 这温国华,终于说了一回人话! 回头的时候,孙大壮凑上前来:“这是咋了?” “咋了?你说咋了!”沈月娥一脚踩到自家男人的脚上,没好气道,“你将来可别干对不起我的事情,不然我和儿子也不会放过你的!” 孙大壮疼得一下子就抬起腿,双手握着自己的脚,龇牙咧嘴的同时,还不忘说道:“我才不会犯这糊涂!” 村尾的温国华在反思,而沈月娥则在家开了个小型会议,好好敲打了自己男人一番,让他以温国华的下场为反面例子,好好警惕。 而这一刻,温茵茵在消化自己脑海中系统的声音。 【任务二十完成。】 【系统发放奖励:再无后顾之忧。】 这就是说,温国华的事情,彻底解决了吗? 温茵茵欣慰地笑了笑。 【积分已满,系统发放额外奖励。】 【宿主的母亲可以拥有更美满的生活,系统与宿主可共同为她达成愿望。】 温茵茵有些奇怪。 什么叫更美满的生活?难道她娘还有什么遗憾吗? 若说是感情上的问题,温茵茵觉得这不太可能。姚瑞兰对温国华早就死了心,否则,她有太多的机会可以重新接受他。 至于操心她与温文良,更是没道理的,她已经够有出息的了,至于温文良,也在往好的方向转变,姚瑞兰还担心什么呢? 温茵茵闭上眼默念:“系统,我娘还想要什么?” 脑子里系统仿佛在重置,发出了“嗡嗡”声响,温茵茵静静地等待,感觉奇妙。 片刻之后,系统空灵又机械的声音传来了。 “本系统只为宿主服务,无法查询宿主母亲的愿望。但可以确定,随着时间的推移,答案会明朗化。” 既然系统都这么说了,温茵茵便没再坚持。 人生若是每一步路都在事先铺排好,就没了惊喜。 走走停停,反倒会看见更美妙的风景。 …… 温国华在上湖村住下来,如他自己所承诺的那样,没有给姚瑞兰与温茵茵母女俩添任何麻烦。 虽然系统那回给奖励的得力助手不太靠谱,但大方向上,还是比较信得过的。再说了,得力助手促使她通过第十九项任务的感情考验,温茵茵有理由怀疑,这说是故障,倒不如说是系统有意而为之。 时间一天天过去,离温茵茵与顾明煜的婚期愈发近了。 慢慢地,温茵茵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她觉得——系统仿佛在逐渐退出她的生活。 这一路,系统催促着她成长,让她挑战一切原以为不可能的任务,而后一步一步往上走,挣扎着,坚持着,最后得到好的结果。 现在她长大了,这样的长大并不是传统意义上岁数的增长,准确来说,她的心已经变得强悍,无坚不摧。 照这样下去,她确实不再需要系统。 温茵茵想,即便往后再遇到困难,她也会像完成这二十项任务一样,坚持到底,不看到希望,誓不罢休。 这就是系统赋予她最大的馈赠。 温茵茵并没有在脑海中与系统交流,但凭着这将近半年间的经历,她已经与系统产生了一定的默契。 既然迟早会离开,那就坦然面对吧。 不过她相信,系统与她道别之时,将留下一份大礼。 说起来,她又有些期待了。 日历纸上,一页页翻过,距离他们的婚期,竟只剩下三天的时间。 在这倒数计时之中,温茵茵期盼着,心中流淌过暖意与温柔。 “叮铃铃——” 风铃的声响落入耳畔,温茵茵抬起眼眸。 顾明湘快步走进来。 温茵茵浅笑:“明湘姐,你怎么来了?” 顾明湘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激动地说:“茵茵,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温茵茵眯了眯眼睛:“又有好消息吗?” 顾明煜笑着点头:“又是一个好消息,你准备好了吗?” …… 叶锦开查了好多天,想要查到林菀秋那老男人的蛛丝马迹。 其实他与林菀秋已经离婚了,她将来过得是好是坏,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偏偏叶锦开的心底,仍旧有一个执念。 那执念就是温茵茵。 看着温茵茵变得好漂亮,又事业有成,看着她这般美好,叶锦开的肠子都悔青了。而家里头,吕建珍又整天都要念叨,让他赶紧趁着温茵茵还没结婚,将她抢回来。 吕建珍对他有盲目的自信,可他心里清楚,与顾明煜相比,自己毫无胜算。 他有苦说不出,便深深怨恨起林菀秋。 若不是林菀秋,他和温茵茵现在过得指不定有多滋润! 叶锦开像是魔怔了,千方百计地查找真相,想要狠狠打林菀秋的脸。 上天仿佛看见了他的诚意,竟真让他查出那天躺在林菀秋身旁的男人,并不是吴局长。 吴局不长那样。 他猜想那人应该与吴局长有些许联系,但也没什么聪明的办法,便等在外贸局门口守株待兔。 好巧不巧,他居然真等到对方了。 得知对方是顾明煜的司机时,他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而与此同时,他的心中燃起了变态般的报复快感。 而后他连想都没有想,快步赶去找林菀秋。 林菀秋这段时间感觉浑身上下都不太舒服。 自从吴哥大发一顿脾气,直接离开之后,她在家哭了许久,却始终没能从伤痛中走出来。 她想念他,更想念自己局长夫人的位置。 难道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林菀秋不能让自己白白被玩弄,可不到万不得已之际,她还是不想与他撕破脸。 毕竟他是体面人,怎么可能任由她威胁呢? 林菀秋在家左等右等,等着他回心转意,房门被敲醒的那一刻,她的魂魄仿佛都被唤了回来。 “吴哥?”林菀秋一惊,随即立马跳起来,“是吴哥吗?” 她用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猛地把门打开。 一眼看见叶锦开,她脸上的笑意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再回过神时,恼羞成怒:“怎么是你?” 叶锦开冷哼一声:“你以为是谁?吴局长?” 对于林菀秋与叶锦开来说,离婚之后,根本不可能再做朋友。 她一看见他,就咬牙切齿,怎么可能好好与他相处? “少拿自己跟吴局长比,你不配。”林菀秋嗤笑一声,转身便要进屋,边走还便说道,“别再催了,我已经说过,等我和吴局长结婚,就会搬出去住。你要是再在我跟前晃荡,我就上你单位闹,说你不仁不义,要把我往死路上逼。” 叶锦开压根没想到林菀秋如此牙尖嘴利,一时之间,火气就冒上来了:“吴局长……吴局长……你真当自己傍上个好男人了?林菀秋,要不要我把真相告诉你?他根本就不是吴局长!” 林菀秋只当他狗急跳墙,完全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淡淡道:“他不是局长,难道你是?在温茵茵那里碰了钉子,就像疯狗一样来咬人了?” 林菀秋心中再焦急都好,也不可能在叶锦开面前流露出半分。 再一次看向他时,她的笑容中透着讥讽:“当初我是没见过世面,才会傻了吧唧,去温茵茵手中把你抢回来。现在经历了真正有本事有出息的男人之后,我才发觉,你根本就只是个垃圾。别说是温茵茵了,就是现在的我,也不可能再为你回头。” 林菀秋一字一句,都透着狠劲,直接往叶锦开的心窝子里戳。 他被气得发抖,眼中冒出了恨意。 几乎是刹那之间,他猛地往前一步,将林菀秋推倒在沙发上。 “啊!”林菀秋惊呼一声,直不起腰来。 再倾下身时,他咬着牙,语气阴冷:“林菀秋,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 林菀秋不知被摔到了哪里,疼得脸色苍白,嘴唇都变得乌紫。 她紧紧皱着眉喊疼,呼吸变得急促。 叶锦开冷眼望着她,没有一丝怜惜。 装吧,就继续装下去吧,这反正是她最擅长的。 他本来想要揭发真相,可现在看来,没这必要了。 不让她狠狠地跌一跤,她永远都不知道痛。 “送我……送我去医院……”林菀秋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他的手。 叶锦开冷笑一声,连头也不回,甩上门走了。 林菀秋浑身发颤,意识也开始游离。 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最终,她没了知觉。 …… 所幸叶锦开前脚刚走,周美双就从外面回来了。 看着昏死过去的林菀秋,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立马去外头小卖部借电话。 救护车呼啸着向市中心医院驶去。 周美双握紧林菀秋的手:“菀秋,你千万不要有事……” 身旁的护工见她如此急切,温声安慰道:“病人家属,您先别着急。依我的经验,她应该是怀孕了。” 第97章 身陷囹圄(二合一) 身旁的护工见她如此急切, 温声安慰道:“病人家属,您先别着急。依我的经验,她应该是怀孕了。” 人家本来是觉得这当妈的不容易, 担心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才好声好气安抚一句。可没想到, 她这话一说出口,周美双的脑子轰隆一声响, 而后尖声斥责道:“你又不是医生, 你懂什么?说话要负责,我女儿不可能怀孕,绝对不可能!” 护工被她这一顿责骂, 整个人一噎,半晌没出声。 再看向林菀秋的时候,护工的脸色很难看。自己虽不是医生,可在医院也待了好多个年头, 没这么不靠谱。她看这人就没什么病,只是怀孕而已, 若不相信的话, 等着瞧好了! 一路上,救护车里变得愈发安静下来。 气氛紧张。 好不容易到了市医院门口,周美双一下车, 就嚷嚷起来:“救救我的女儿,医生救救我的女儿!” 护士沉着脸, 皱眉道:“病人需要休息,不要大吵大闹的。来医院的每一个病人, 医生都会救。” 周美双立马老实了。 林菀秋被推走的时候,仍是昏死过去的状态。周美双再责怪林菀秋都好, 看着女儿这副模样,还是担忧又心疼。 医院的走廊总是冷清的,即便此时仍是白天,还是阴沉沉一片。周美双来回踱步,考虑着刚才救护车上护工说的话。 如果女儿真的怀孕怎么办? 吴局对林菀秋并不真心,短时间内的相处之后就抛弃了她。由始至终,她都是被动的,没有选择权,只能任由苦苦等待。 这还没结婚呢,人家就如此轻视她了,往后结婚了,她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周美双是过来人,深知这条路要是继续走下去,就只是个死胡同,因此,林菀秋绝对不能怀孕。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们娘俩得为自己谋出路了。周美双想着等林菀秋的身体恢复之后,带着她去换个地方生活,母女俩有手有脚,分别找个工作,总不至于饿死。 然而正当她这样考虑之时,突然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她回过头,看见穿着白大褂的老医生,立马上前去:“大夫,我女儿怎么样了?” 医生沉着脸,口气不善:“没记错的话,你女儿不久之前刚做过流产手术吧?” 周美双一怔,屏住呼吸,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上次我就说过,她的身体损伤很大,至少半年内都不能怀孕,让她丈夫也悠着点。现在倒好,又怀孕了!” 周美双心底咯噔一声,双腿都软了,虚着声音问道:“那……那现在怎么办?” 见年轻人不注意自己的身体,老医生是恨铁不成钢,可转念一想,这也赖不着病人母亲的身上。 小俩口纵欲,当妈的能管得着吗? 老医生沉默许久,长叹一口气:“事到如今,只能好好养胎了。上回手术对病人的影响很大,照理说她不应该这么容易受孕才是。但刚才我检查过了,这一胎,她怀得还算稳。” 周美双惨白着一张脸,犹豫许久,才挣扎着开口:“那如果我们不想要这个孩子……” “什么?”老医生声音拔高,“好好的孩子,为什么不要?不是我吓唬你,这孩子能怀上已经是个意外,如果你们不想要,以后不一定能怀得上了!” 老医生虽不想搭理周美双,但本着负责的态度,还是对她解释了一番。上回林菀秋的流产手术做得惊险,对输卵管造成影响,照理说怀孕的几率已经减少。如果这一次她选择再一次打胎,不仅对身体会有极大伤害,往后也不一定能再次受孕。 年轻人考虑问题不周全,做长辈的就一定要好言相劝,老医生苦口婆心,可不管他说了多少话,周美双都还是那浑浑噩噩的表情。 最后,他也懒得多说了,摇着头离开。 脚步声渐行渐远,周美双扶着墙,最终瘫软在地。 …… 顾明湘带着温茵茵去了个地方。 这是一所小院,离市委大院很近,只隔一个街口罢了。小院看上去非常雅致,闲适而又有格调,比她在杏花里那房子的小院更加漂亮。 “明湘姐,这是你和姐夫的家吗?太漂亮啦!”温茵茵兴奋地问。 顾明湘但笑不语,只将她带到屋里去。 温茵茵一脚跨进小屋,就被里头的装修给震住了。 整个房子里的布置,都是她所喜欢的原木色,整体是温馨的,可屋子却很大。客厅里摆着长沙发,与现在古板沉闷的沙发不同,那是布料的,看起来软绵绵,感觉一屁股坐下去,整个人都能深陷其中似的。 客厅的尽头,摆着一张小饭桌,顶上的吊灯很讲究,不像是现在这年代的设计,倒跟温茵茵后世在电视上见到的考究小灯有点相似。 再往里走,是一间书房,书房里有一个小小的阁楼。 沿着小梯子往上爬,看见的是昏黄的落日。 很美。 顾明湘带着温茵茵参观了许久,望着这屋子,她喜欢得不得了。 这才是真正有生活品质的家啊! “姐姐,你和姐夫的眼光真好!”温茵茵由衷道。 顾明湘一笑,将她带到卧室:“我店里新到了一身裙子,你帮我试试。” 温茵茵奇怪地接过顾明湘递来的小礼盒。 之前明湘姐还从未请她帮过这样的忙。 礼盒包装很精美,绑着一条绒布,温茵茵慢慢扯开绒布上的蝴蝶结,打开盒子。 一件缎面质地的小裙子静静地躺在里面,肩膀上有镂空的设计,胸口还有几颗碎钻。 温茵茵生怕把这么精美的小裙子给弄坏了,提起的时候动作很轻。 直到将裙子展开之后,她的眼睛都看直了。 顾明湘笑了笑:“你先换吧,我在外面等你。” 温茵茵点点头。 等顾明湘将房门关上了,她才将裙子换上。 卧室里有一面全身镜,温茵茵期待地走上前去,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珍珠白的小裙子,就像礼服一般,相对正式。肩膀处的独特设计,衬得温茵茵颈项纤长,无比优雅。再往下,礼服裙的腰部略带褶皱,些许的蕾丝边并不显土气,反而使得这一身看起来更为甜美。 裙子不长,只到膝盖处,露出温茵茵一双骨肉匀称的小腿。她微微侧身,看了正面之后又看后面,只差没能从每一个角度全方位观察自己这一身装扮。 真好看。 温茵茵轻轻戳了戳裙子上的碎钻,爱不释手。 “换好了吗?”顾明湘敲了敲门。 “好了。” 顾明湘打开门,走了进来。 乍一眼看着温茵茵穿着这裙子,顾明湘眼前一亮,随即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顾明湘走上前,帮温茵茵调整腰间的褶皱,想了想,伸手就将她头发上绑着的发带给松了。 几个月没修剪,温茵茵的头发已经长了许久,此时倾泻下来,披散在盈润的肩头,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明湘姐,这是做什么?”温茵茵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由问道。 顾明湘一笑,拉起她的手:“走,我们去客厅。” 温茵茵也笑:“神神秘秘的。” 再从卧室里出来时,整个房子都变得昏暗起来。 窗帘已经拉好,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温茵茵愈发迷糊了,刚要开口问,却见客厅里站着不少人。 温茵茵定睛一看,整个人愣住了。 这其中有顾老爷子、顾建新、江玉,有她自己的母亲、弟弟,还有胡小丹。 这些人围绕成一个圈,中间摆着心形的蜡烛。 姐夫章城坐在角落的钢琴前,弹奏着一曲悠扬的歌曲。在这浪漫的曲声中,顾明煜西装笔挺,手中拿着一束玫瑰,缓缓走向温茵茵。 温茵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傻傻地愣在那里。 顾明湘笑着推推她的后腰:“去吧。” 顾明煜步伐稳健,气势如常,望着温茵茵的眼神中,却透着深深的温柔。 他紧紧盯着她。 与第一次见面时相比,温茵茵似乎有不小的变化。她变得更加好看、更加有魄力,也更加游刃有余。 可在他的心中,她仍旧是那个温和美好的小女孩。 即便受伤,也依然勇敢。 见顾明煜一步一步走来,温茵茵睁圆了眼睛,站在原地等待。 她穿着一身白裙,长发披肩,赤着脚,手足无措。 如初见时一样纯洁。 顾明煜弯了弯嘴角,走上前时,递上自己手中的玫瑰花。 花束透着芬芳的香气,红艳艳的,但并不俗气。 温茵茵双手接过,将这束花紧紧抱在胸前。 明艳的花朵,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愈发娇憨动人。 温茵茵红着脸,看着眼前的顾明煜。 上一世,她过得凄惨,早就不再奢望爱情,不再奢望被人捧在手心中呵护。那个时候,她看着电视上顾明煜的采访,他虽人到中年,却仍旧气度不凡,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是成功人士的气场。温茵茵心中怅然,也遗憾,却从未痴心妄想。因为她知道,即便自己不曾拒绝,两个人真正相处之后,也绝对走不到一块儿去。 可现在不一样,这一世不一样。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温茵茵拥有了足够的底气,面对他时,她不再忐忑,不再唯唯诺诺,也终于可以真诚地面对这段婚约。 最后两个人结合在一起,是婚约给了他们缘分,可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的本质在互相吸引。 “茵茵。”顾明煜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打断她的回忆。 温茵茵浅浅一笑,歪了歪脑袋:“嗯?” 她只发出一个单音,声音却软软糯糯的,透着几分俏皮。 顾明煜低笑一声,单膝跪地。 这一跪,让温茵茵吓了一跳。虽说她后世在电视上见到男方向女方求婚时,就是这般单膝跪地,可男儿膝下有黄金,顾明煜的家人真的不介意吗? 温茵茵伸手想要去扶,用余光一看,却发觉顾家上上下下的脸上都带着笑意。 她的心底不由淌过一阵暖流。 “茵茵,嫁给我。”顾明煜从西服的口袋中,拿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 盒子打开,里头摆着一枚小小的戒指。 戒指素净雅致,一个小小的圆环,却能套住她满心的爱意。 温茵茵还没反应过来,眼圈就已经红了。顾明煜淡淡一笑,站了起来,将她的手紧紧牵住。 下一秒,温茵茵纤细的无名指上,就套上他给的婚戒。 耳边响起了如雷的掌声,温茵茵有些懵。 在与顾明煜的相处过程中,温茵茵发觉其实他是一个很浪漫的人。或许是因为多年在外留学的经历,让他非常有仪式感,就像他的姐姐和姐夫一般,看似潇洒,对爱人却是温柔到了骨子里。 婚礼马上就要到来,他们结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他却还是要办一个小型的求婚仪式,让顾明湘想个办法将她带过来,换上漂亮的小礼裙,让这一刻,成为她永生难忘的记忆。 感受着他的诚意,温茵茵的一颗心早就已经软得没了边际,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直接扑到他的怀里去。 “顾明煜,你对我太好了。”温茵茵的声音有些哽咽,孩子气地说。 顾明煜宠溺地揽紧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以后对你更好。” 温茵茵红着眼眶,泪水本来都已经落下了,听他这一说,又破涕为笑。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又看看身边的人。 顾老爷子笑得最开心,眼角的纹路深得不得了。顾建新与江玉夫妇俩紧紧挽着手,眼中透着对孩子们的欣慰。 顾明湘依偎在章城的怀里,一个踮着脚尖,一个俯身,偷偷咬耳朵,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 姚瑞兰感动得不行,想要落泪,又觉得不太合适,一个劲做深呼吸,把自己的泪水憋回去。 至于温文良,早就已经不小心哭出来。 高头大马的小伙子,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站在边上的胡小丹看不下去了,拿出自己的手帕。 “你擦擦吧。”胡小丹小声说。 温文良控制不住了,眼泪唰唰往下流,一会儿抹眼睛,一会儿抹鼻涕,说道:“谢谢,我回去洗干净还你。” 胡小丹看看那鼻涕,为难地说:“不……不必了,送你了吧。” 温文良握紧手帕,用力地点头。 他姐这朋友好看又温柔,还这么善良,真好。 温茵茵静静地感受着顾明煜的怀抱,感受着身旁家人与朋友的祝福,把脑袋埋进他的胸口,纤细的肩膀颤动,哭得一抽一抽的。 顾明煜还从未见温茵茵这样哭过。 他发誓不让她哭泣,但这是喜悦的眼泪,就随她去了吧。这样想着,他揉了揉她的脑袋,眼底的深情逐渐漫开。 温茵茵从这家里离开的时候,已经哭肿了眼睛。 顾明煜与温茵茵一起送走了大家。 缓和好情绪的时候,温茵茵觉得,他俩这样,竟像是一起送客的小俩口,心里像是吃了蜜糖一般甜蜜。 等到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温茵茵想要回家,顾明煜却将她领回小屋里。 两个人坐在松软的沙发上,她满眼羡慕:“这里真好。” 顾明煜笑了笑:“喜欢我们的家吗?” 温茵茵又懵了,愣愣地看着他。 “茵茵,这是我们的家。” 温茵茵这才知道,当时顾明煜带着她去的那所谓的新房,只是顾家其中一套房子而已。那里的装修风格比较古板,是老爷子想要自己搬进去住的。 至于这里—— 这是顾明煜为温茵茵设计的家。 一切都按照她的心意准备好,里里外外,全都是温茵茵曾经与他提起过的、自己设想中家的样子。 刚才温茵茵对这里满心喜爱,无比羡慕,心底想着姐姐和姐夫好幸福,可以住在这里漂亮的地方。 而现在,这地方,是她与顾明煜的家。 所有的感触加在一起,让温茵茵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 这就是喜极而泣的感觉吗? 今天她落的泪,大概比这两辈子加在一起的还要多了。 顾明煜纵容地笑着,帮她擦拭脸上一串串泪水。 女孩子的眼泪真是断了线的珍珠。 …… 顾明湘与章城一起从屋里走出来,一脸感慨。 章城笑着问道:“是不是也想要一场求婚仪式?” 顾明湘莞尔一笑:“都老夫老妻啦,还有什么求婚仪式!”顿了顿,她又无奈地说道,“只是觉得茵茵和明煜好幸运,可以得到这么多的祝福。” 医生的诊断,多多少少在顾明湘的心中留下些阴影。即便章城不在意,可若说她对此毫无感觉,那是骗人的。 过去顾明湘就像个倨傲的小公主,不管对着谁,都是意气风发。可现在,隐隐的担忧,在她心底埋下了种子,肆意生根发芽。 若是章城的父母不祝福他们,那该怎么办? 顾明湘没精打采的,默默叹气。 章城掐了掐她的脸颊,眯着眼睛说道:“你又想退缩了?” 顾明湘打起精神,嘴硬道:“没有。” 章城斜了她一眼:“这还差不多。” 顾明湘心虚地笑了笑。 “没有一个长辈不真心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只要我们好好的,他们会祝福的。”说到这里,章城的声音低沉下来,“如果他们真不接受,那我也不管。大不了到时候我们回国,找一个小院,种些花花草草,两个人做自在闲人,悠悠然然过一辈子。” 国外大好的事业与前途,他真的舍得为自己放弃吗? 仔细想一想,她相信他是舍得的。 但她不能再这样任性了,她也要为这段感情努力一次。 顾明湘扬起嘴角,笑得心满意足。 …… 林菀秋醒来的时候,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 她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眼中有说不尽的激动。 天无绝人之路,既然现在她有了孩子,吴哥肯定会回头的。 见林菀秋的眼中流露出欣喜,周美双叹气:“你打算怎么办?” 林菀秋冷笑:“当然是和他结婚了。吴哥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现在我能为他老吴家传宗接代,他难道会拒绝吗?” 周美双握住她的手:“你确定跟他结婚之后,他一定会疼你吗?菀秋,不要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 林菀秋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妈,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孩子是我的赌注,只要有这个孩子,我一辈子都能衣食无忧。温茵茵不是很能嘚瑟吗?我到时候就让她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还有她那个没用的妈,你难道就真甘心让这样的人骑在你的脖子上作威作福?” 周美双沉默了。 是啊,她真不甘心。 当初她们母女俩明明是占了上风的,现在却被那两个乡下人欺负得死死的,她不能接受。 这是林菀秋最后的机会了,倘若真能趁此机会成为局长夫人,那她们母女俩就再也不用受苦了。 周美双犹豫再犹豫,许久之后,咬了咬牙。 …… 周美双听林菀秋的话,扶着她,两个人往外贸局走去。 外贸局外的老门卫听说他们是来找吴局长的,心里就咯噔一声。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年长一些的,就是当初那来打听吴局长消息的人啊! “你去找吴局长,告诉他,是菀秋来了。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会让我们进去。”周美双正色道。 老门卫迟疑许久,点了点头。 门外,林菀秋静静地等待。 她盼着吴哥出现,盼着吴哥紧紧抱着她,盼着吴哥在知道自己怀孕的消息之后欢欣雀跃的表情。 她一盼再盼,只是为了自己下半生的幸福。 爱与不爱,早就已经不重要了,她过够了苦日子,不能再让自己身陷囹圄。 片刻之后,老门卫出来了。 “吴局长说他不认识什么叫菀秋的。” 望着老门卫不耐烦而又鄙夷的眼神,林菀秋一愣。 周美双又说道:“你再去说说,我女儿和他……” “妈。”林菀秋打断了她的话,“算了。” 见林菀秋转身就走,周美双急急忙忙跟上。 身后的老门卫还在说风凉话,周美双“呸”了一声:“狗仗人势!” 林菀秋却没有与他计较,只是冷着脸。 她的心中有了全盘计划。 他不仁,她便不义。 “妈,你去打听一下,温茵茵什么时候结婚。单位里的副局长要办喜事,吴局长肯定要去的。” 第98章 白头偕老(二合一) 现在装修房子不像后世那样讲究,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本来早就可以搬进去, 但温茵茵说要敞着窗户通风, 姚瑞兰也就没着急。 可明天就是温茵茵大喜的日子了, 若是还住在村里,迎娶时就很麻烦, 一来一回耽误太多的时间, 温茵茵就要一大早起床化妆,哪睡得好呀? 姚瑞兰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在婚礼前一天的晚上, 搬到新房里。 对这个房子,姚瑞兰已经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装修的阶段中,她每天都会去清理打扫, 投入了不少心血。 可即便如此,此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姚瑞兰仍旧觉得恍若隔世。 在镇上拥有一个家, 家里头有客厅,有卧室,有厨房……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有这样的福气。 真正安逸下来之后, 望着这完完全全属于她们母女俩的家,姚瑞兰的眼圈不自觉红了。 见姚瑞兰如此感触, 温茵茵笑着依到她的怀里:“娘,以前日子过得这么苦, 我都从来没见你哭过。现在怎么还哭了呢?” 过去人人都说姚瑞兰懦弱无能,娘俩一个赛一个没出息, 被人欺负也是活该。可重生之后,温茵茵却不这么认为了。姚瑞兰的性格,是境遇造成,可不管她有多无助都好,这十年走来,都从没有想过放弃。 小姨曾试图说服姚瑞兰改嫁,对方什么都不在意,只要她不将温茵茵带到身边,一切好说。 可将温茵茵留给温国华,孩子将来可怎么办? 姚瑞兰连想都没有想,直接拒绝对方。这十年间,她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再艰难都好,仍旧将闺女放在自己心中的第一位。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温茵茵都没有见她娘流过眼泪。 这么软弱的人,却身体力行地教会孩子如何坚强勇敢地面对人生。 在温茵茵心中,她娘是最坚韧的人。 “娘,等我出嫁了,咱们还是跟现在一样。”温茵茵靠在姚瑞兰的怀里,柔声说道,“我们离得近,你白天可以去我店里坐坐,晚上,我和明煜也能来家里陪你。” 姚瑞兰笑了:“傻孩子,你别担心我。娘现在过得不知道有多好呢,之前跟你月娥嫂在村里时,我俩闲来没事,给村里那些婶子们做了不少衣服。那些婶子们都说以后的衣服就由我包了,你看——也许将来我比你还要忙!” 温茵茵看着她娘,不由失笑。 她有多久没见过她娘露出自信的神采了?不,准确来说,她娘这辈子都没有自信过。 谁能想到,姚瑞兰人到中年,反倒找到了人生的新乐趣呢? 不过,不管到了什么岁数,只要有梦想,开始新的人生总不会太晚。 “娘,要不我给你开一间中老年服装店吧?”温茵茵突发奇想。 姚瑞兰一愣,随后立马来了兴致:“中老年服装店?卖的是我这年纪的人穿的衣服吗?” 温茵茵笑着点点头:“你不是喜欢吗?既然如此,那就直接开间小店。反正我开店都已经有经验了,起步不难,到时候你就学着我的样子,卖卖衣服收收钱,没事的时候自己也能踩着缝纫机,当打发时间也挺好的。” 温茵茵是随口一说,可慢慢地,她看见姚瑞兰的眼睛逐渐亮起来,很是期待。 几个月时间的积累,已经让她纵身一跃,跻身万元户行列。现在为姚瑞兰开一间店面,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再说了,温茵茵见过姚瑞兰做的衣服,不论从剪裁到布料的选择,都非常符合中年人的气质,开店也不会亏。 温茵茵考虑她娘若是开一间中老年服装店,主打的就不是时髦的风格,而是在保证服装端庄得体的同时,也价廉物美,这生意有得做。 只是她本以为让她娘迈出这一步,这会儿肯定还得好好做做思想工作,可没想到,姚瑞兰居然很快就同意了。母女俩一拍即合,姚瑞兰满脸的欣喜与期待,甚至还有自己的想法。 俩人说了好久,竟直接就将崭新的蓝图定下,对未来愈发有盼头了。 温茵茵起初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奇怪的,可就在这时,系统的声音悄然响起。 【宿主母亲的愿望正在完成中。】 温茵茵立马愣住了。 那天积分已满之后系统给的额外奖励,似乎一直都不太明朗,而现在,她终于知道奖励的内容究竟是什么了。 她刚才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完成了母亲的愿望! …… 这一夜,温茵茵迟迟无法入睡。 她考虑着母亲的中老年服装店,也考虑着自己明天的婚礼,心情激动而又忐忑。 美好而盛大的婚礼是什么样的? 温茵茵的虚荣心不强,没想过自己的婚礼在旁人的眼中会是什么模样,在她看来,只要对方与自己真心相爱,这婚礼就足够有意义了。 等天一亮,她就要成为顾明煜的新娘,这感觉好陌生,可她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 望着窗外的星辰与月光,温茵茵趴在自己卧室的新床上,双手撑着脸颊。她的身上盖着柔软小毯,雪白的脚丫子轻轻晃动,悠哉悠哉的,眼底流露出甜甜的笑意。 人生终于要正式翻开崭新的篇章了。 …… 姚瑞兰是为了让温茵茵睡个好觉,这才提前搬到新屋,昨天晚上搞定了一切后还让温文良骑着自行车去通知顾家人已改了接亲地点。 可没想到,这大清早的,温茵茵还是醒来了。 温茵茵一宿都没睡好,心脏一直“砰砰”跳,那小鹿乱撞的感觉缠绕着她,不论怎的,都不愿散去。 她要成为新娘了。 所幸虽没睡够,可清晨醒来,她的精神仍旧很好。一双眼睛依然清澈动人,不露任何疲态,娇俏的脸蛋也还是这么白皙,仿佛早就为这一天做好充足的准备。 “娘,我的新娘服带来了吗?”温茵茵伸了个懒腰,问道。 姚瑞兰笑着将她的红裙子拿过来:“当然了!这是最重要的,怎么能忘!” 这新娘服,是温茵茵精心挑选的。 大红色的裙子,明艳又脱俗,在大婚之日穿,虽然已经很好看了,可温茵茵还是有些遗憾。 她总觉得还是没能挑到最合自己心意的裙子。 不过,只要对方是对的人,其余的一切就没这么重要了。 这样一想,温茵茵的唇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见自己的闺女神清气爽,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偷着乐起来,姚瑞兰忍不住想笑。 看从前这孩子的精气神,再看看现在,怎么比呢! 不过过去的早就已经过去了,她们娘俩的小日子越来越有滋味,不就是因为从不沉湎过去吗? 温茵茵洗漱了一番,便开始等待顾明湘的到来。 这年头可不像后世,结婚时哪会请什么专业的化妆师,大多数人都只是自己胡乱捣鼓,在嘴上涂一抹大红色的唇膏,再在脸上扫一整排的腮红,将脸蛋抹得像猴子屁股似的,反而喜庆。 温茵茵自己不太会化妆,本来打算简简单单化个淡妆,就跟之前文艺汇演时那样就成了。可没想到,顾明湘竟拍着胸脯接下这个艰巨的任务! 温茵茵一向都信得过顾明湘,连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下来。 顾明湘爱睡懒觉,温茵茵估摸着她应该没这么早过来,可没想到娘俩还坐在饭桌前享用她们乔迁之后的第一顿早餐时,顾明湘就到了。 “明湘来啦。”姚瑞兰笑着站起身,说道,“吃早饭了吗?我给你盛一碗粥。” 顾明湘笑道:“不用了,阿姨。今天可是家里办大喜事,我妈一大早就起来忙活了,我早就已经吃过了!” 今天是弟弟结婚,可顾明湘却觉得,她比自己结婚那会儿还要激动呢。 姐弟俩小时候互相依偎,好得跟一个人似的,长大之后,俩人的感情还是一样,从未因为什么而红过脸。 手足情深,现在弟弟要结婚了,娶的还是自己真心喜爱的女孩,顾明湘自然为他高兴。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顾明湘对温茵茵的性格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这女孩看起来并不强势,行事作风却果断,心思也通透,不作、不矫情,与顾明煜特别处得来。看着他们俩一路走到现在,没什么挫折,多的是甜蜜的回忆,顾明湘打心眼里祝福他们。 见顾明湘到了,温茵茵就没多耽误时间,快速解决完早餐,便带着她回房。 虽然结婚后,温茵茵便不住在这里了,可她的房间却还是好好装修过的。 房间看起来清爽整洁,每一个小小的装饰摆设都很可爱,就连床单款式的选择都让人觉得舒适。 就像温茵茵给人的感觉一样,美好而温和,没有攻击性,润物细无声。 温茵茵的床边有一张梳妆台,她去多拎了一张椅子过来,与顾明湘面对面坐着。 顾明湘提了一个大大的行李箱,就像是要出远门似的,温茵茵不由笑了:“明湘姐,你的家当是不是都带来了?” 顾明湘从里头拿出一个小袋子,而后立马将行李箱关好,笑道:“这是给我的弟媳妇化妆,当然要把装备带齐全,精益求精。” 弟媳妇…… 好温暖的称呼。 温茵茵的唇角含着笑意,仰起白净的小脸:“开始吧!” 她的皮肤很好,如玉一般通透,说能与剥了壳的鸡蛋相比都不为过。顾明湘的好多化妆品都是国内买不到的,当年在外边,她就爱研究这些,有什么新鲜玩意儿都要买回家,这会儿就全用在温茵茵脸上了。 对于顾明湘,温茵茵百分百信任,也不管她下手轻重,闭着眼睛任由她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 见她一副自在的样子,顾明湘也就不迟疑了,柔软的手指在她光滑细腻的肌肤上飞舞,动作极快,神色专注。 温茵茵身旁没有小镜子,床头边上倒是有一面大的,但从她的角度,也看不见。 好在顾明湘帮忙化妆的时候会与她闲聊,两个人说说笑笑,她倒不急着看看自己现在成了什么模样。 许久过去了,顾明湘往后退一步:“你睁开眼。” 温茵茵缓缓睁开眼。 顾明湘今天给温茵茵化了个大浓妆。 起先她还有些忐忑,不知道温茵茵这清清纯纯的样子不知是否能驾驭得了这妆容,所以才会提早到,心道若真不合适,大不了洗干净脸重新化。 可现在,顾明湘松了一口气。 “你去镜子面前看看。”她笑着将温茵茵推到镜子前。 温茵茵顺势往前走,直到站在半身镜面前时,眨了眨眼睛。 她是不是看错了? 顾明湘为她化了个浓妆,妆容衬得她的五官变得立体,一双眼睛因眼线的修饰也愈发狭长,多了几分女人味。 过去没有攻击性的她,因这妆容变得明艳,再加上红唇的点缀,使得她令人惊艳。 顾明湘对自己的手艺满意得不得了:“真好看,比电影上的女明星都要好看。” 说完,顾明湘伸手,为她盘发。 顾明湘的个子比她高,站在她的身后,轻轻为她挽起长发,用灵巧的手法盘成髻,露出她白皙纤细的脖子。 温茵茵的脸很小,却是圆润的,本来带着几分稚气,头发盘高之后,倒立马显得优雅了几分。 也不知道顾明湘是从哪儿学来这么多的本事,只短短几个小时,便让她改头换面。 等到温茵茵定定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惊讶到说不出话时,顾明湘又从口袋里的小盒中取出两枚珍珠耳钉,为她戴上。 点睛之笔。 原来她能美成这样。 “还没完呢。”顾明湘笑着看她一眼,转身回到行李箱面前。 打开行李箱时,她神神秘秘的,遮遮掩掩,愣是不让温茵茵看。 这下子温茵茵哪里还能沉得住气,伸长了脖子凑过来:“到底是什么?我想看看!” 可她话音刚落,整个人却怔住了。 行李箱里放着一身婚纱,被叠得整整齐齐。 顾明湘将洁白的婚纱拿出来,一边整理,一边说道:“明煜说,那天你看我和章城结婚时的照片时特别羡慕。所以他想了很多办法,找了很多门路,终于为你买到这件白色的婚纱。” “他想要在婚礼当天给你一个惊喜,但又怕婚纱不合身,就又多买了一件小礼裙,让我给你试试。你穿上礼裙之后,我前后比了比,感觉差不多了,就让裁缝稍微改了改婚纱的尺寸,大小应该是合适的。” “茵茵,我和明煜从小一起长大,从来没有见他对谁这么用心过。但不管是我这个姐姐,还是我们的父母,看着他对你这么好,心里都是欣慰的。因为我们希望今天之后,你们小俩口好好的,白头偕老。” 顾明湘的声音温柔而又沉静,她将婚纱比在温茵茵的身前,用力地点点头,笑容明朗:“真好看。”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一抬起眼,就看见温茵茵感动的表情。 温茵茵的眼睛红通通的,直直地盯着婚纱看,既喜欢,又小心翼翼,仿佛——仿佛生怕自己只是在做一个梦。 她好幸运。 眼前似蒙了一片浓雾,只要眨眨眼,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了。 “现在可不能哭,眼妆会花的!”顾明湘着急地说道,“先把婚纱穿上,等着新郎来接你!” 温茵茵破涕为笑:“好,你帮我换。” 时间差不多了,温文良站在巷弄口等了许久。 “文良,你在看什么?”姚瑞兰奇怪地问道,“一会儿你要帮你姐提皮箱,可别跑得没影了!” “不会,娘,你先进去!”温文良说道。 姚瑞兰更纳闷了,跟着他一起杵在门口等了半天,什么都没看见。 温文良的脸都红了:“娘,你先回去。” 姚瑞兰莫名地看他一眼,只好先进去了。 温文良没手表,就这么傻傻地站在外边等着,心里却很有劲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身影终于出现了。 胡小丹穿着一件明黄色的小裙子,头发编成两条粗粗的麻花辫,走起路来特别着急,一蹦一跳的,麻花辫也跟着飞舞起来。 温文良乐了,连忙小跑上前:“胡小丹!” 逆着阳光,胡小丹什么都没看清,只觉得眼前的小伙子高大得很,好像还挺帅气。 莫名地,她还有些期待。 然而等走近了,胡小丹满心的期待立马落空了。 这不是上次那个哭包嘛! 到了吉时,迎亲的队伍风风火火,来到了杏花里。 温文良放了一串鞭炮,到处都是热闹的响声,弄堂里好多人围绕在一起,望向温茵茵家的方向。 有小孩儿踮着脚尖,奶声奶气地问道:“奶奶,这是在做什么呀?要过年了吗?” 慈祥的老人笑着揉揉孩子的小脑袋:“是新娘子要出嫁啦!” 小孩儿的眼睛都看直了:“新娘子?在哪儿呢?” 而这稚嫩的声音刚落下,又一阵响亮喜庆的鞭炮声响起了。 穿着洁白婚纱的新娘头上带着头纱,却丝毫没有遮掩去她美丽的容颜,她紧紧挽着新郎的臂弯,而新郎则担心鞭炮声吵着她,贴心地捂住她的双耳。 “哇,那就是新娘吗?”小孩儿开心地跳起来,“她身上穿的衣服可真漂亮!我从来没有见过!” “那是婚纱!我都这把年纪了,还从来没有见人家结婚穿过婚纱呢!跟电影里似的,太好看了。”有街坊感慨道。 小孩儿一听,挺了挺小小的胸膛:“奶奶,等我长大了,也要娶一个这么漂亮的新娘!” 老奶奶笑道:“那你长大之后得像这个新郎一样高大、英俊,还得像他一样,紧紧扶着新娘,保护着新娘,疼爱新娘。否则人家新娘子又不傻,哪能嫁给你呀?” 小孩儿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 中午时分,蒲城最大的酒楼门口已经挤满了人。 这场婚礼,办了整整五十桌酒席。酒楼为此特别准备过,在大厅和包厢里布置了鲜花还有舞台,看起来非常体面。 宾客们陆陆续续到了,顾明煜的父母与姚瑞兰一起站在酒楼外迎接。 顾家来的宾客,大多是顾家曾经单位里的朋友以及后来生意上的伙伴,而温茵茵这边来的宾客,则多数是上湖村的村民。 然而,不管衣着如何,不管身份如何,没有人会瞧不起谁,也没有人会巴结奉承谁,因为所有的宾客们对新人的祝福是一样的。 大家都希望两个年轻人幸福美满,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而在这一片美满的气氛之中,林菀秋冷着脸,出现在酒楼外。 外贸局的副局长结婚,吴哥身为他的领导,绝对不可能不到场。 今天是她堵到他的最后机会了,无论如何,她也要上去闹一场。 林菀秋铁了心,直接往酒楼里走,却不想她还没迈进酒楼,就被温文良拦住了。 “你怎么来了?”温文良严肃地问。 林菀秋愣了愣,露出温婉的笑容:“文良,听说茵茵今天结婚,我来祝福她。” “不需要。”温文良语气很差,没好气道,“这里不欢迎你。” 林菀秋哪想得到温文良对自己竟如此不客气,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我们姐弟一场……” “我只有一个姐姐。”温文良看着她,“今天是我姐姐的大喜日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进来,破坏这场婚礼。” 温文良不知道林菀秋是不是良心发现,来向温茵茵道喜。可既然他没法确定,那就绝对不能冒险。 他姐姐与姐夫婚礼,不能有任何瑕疵。 温文良站得笔直,冷冷地看着林菀秋,就像是一道铜墙铁壁,无论如何都不让她靠近。 胡小丹出来的时候,恰好看见这一幕。 真想不到,小哭包居然这么有男子气概。 “你真不让我进去?”林菀秋气得要命,想要上前去闯,可她还没靠近温文良,他就已经做足万全的准备,伸手将她挡开。 温文良执拗的性子,她心里头是清楚的。 恐怕还得想别的办法。 林菀秋这样想着,眼珠子转了转。 而恰好在此时,余光里竟扫到一道身影。 是吴柔! 吴柔竟然来了! 他们父女俩倒自在,来参加温茵茵与她对象的婚礼。 难道伤害了别人,连一丝责任都不需要背负吗? 林菀秋连想都没想,走到吴柔面前:“你爸在哪里?我怀了他的亲生骨肉。” 第99章 害人终害己(三合一) “你爸在哪里?我怀了他的亲生骨肉。” 林菀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是将自己放在了受害者的姿态。她虎视眈眈地盯着吴柔看,眼睛通红,燃着熊熊怒火。 吴柔乍一眼看见林菀秋的时候, 很是诧异。 吴家与顾家的关系向来不错, 顾明煜要结婚, 他们一家人受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这林菀秋怎么会来? 而后她走近了,见林菀秋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 真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吴柔拧起眉。 林菀秋冷笑一声,直直地盯着她:“我已经去你们单位找过你爸了,他不见我, 甚至说不认识我。既然如此,我就只能来这里找你们了。” 吴柔的心底升起一丝寒意:“你把话说清楚。” “我和你爸已经好了一段时间,他还说要娶我的。现在我怀了他的孩子,他却不见人, 你要我怎么办?大家都是女人,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林菀秋正色道。 男人有了社会地位, 身边会引来莺莺燕燕, 这一点,吴柔曾经听说过。但那应该是对于做买卖的生意人而言的,她爸在单位里的身份, 就是他的束缚,这把年纪还老房子失火?他不像是这么不要脸面的人。 吴柔不愿相信林菀秋说的话, 却又觉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心跳加速:“我爸娶你?他怎么娶?你以为我妈和我能同意吗?” 林菀秋心中咯噔一声。 是了, 她终于明白吴哥为什么突然与自己断了联系,原来他有老婆! 心中的怒火蹿得更高, 林菀秋咬牙切齿:“你妈不是死了吗?” 吴柔的眼神彻底冷下来。 “就算你妈没死,我现在有孩子了,也理应是我进你们吴家的门。你爸只有一个女儿,如果我生了个儿子,到时候就是——” 林菀秋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啪”一声重响,这清脆的响声在她的脑海中炸开来,等回过神的时候,她的脸颊连着耳朵猛地一疼,眼前一黑。 吴柔直接抽了她一个巴掌。 见她被打懵了,吴柔的怒意仍未消减,反手又是一个耳光:“说够了吗?” 吴柔居高临下,冷眼望着她,仿佛搞定她,只是伸伸手指头,分分钟的事情罢了。林菀秋的脸颊猛地被抽出两道红色的掌印,等反应过来之后,便要上手。 可吴柔哪会被她占了便宜,直接攥紧了她的手腕:“你处心积虑接近我,就是为了这事?林菀秋,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做人要知道礼义廉耻,就算我父亲真与你有关系,以你的人品,我们家也不会让你进门。更何况,我父亲根本看不上你。” 吴柔刚才是被一时的震惊与火气冲昏了头脑,可现在真正冷静下来之后,她选择相信自己的父亲。 吴父这一辈子,就从未做过任何越轨的行为,年轻时他为了自己的前途谨言慎行,如今品尝到丰硕的果实,家庭又如此美满,不至于临老入花丛。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误会,但请你最好调查清楚,再为自己讨回公道。否则,我们吴家不会放过你。” 吴柔的声音冷冷冰冰的,看起来非常镇定,与神色慌张偏执的林菀秋相比,说是高高在上都不为过。 听着她这番话,林菀秋的心底多了几分恐惧,但还是咬着牙说道:“那就让你爸出来,我跟他当面对质。” 林菀秋知道自己没有多少胜算了。 她越来越心虚,只觉得自己这一步棋走错了,竟直接与吴柔撕破脸,往后即便嫁进来,日子也不好过。可无论如何,她总归有吴哥的孩子,这孩子是她的希望,也是她唯一反败为胜的筹码。 再说了,若吴柔一点都不紧张害怕,又何必如此对付自己?说到底,吴柔也担心她会生出个儿子来! 林菀秋这样一想,扬了扬下巴,轻轻摸摸自己的脸,说道:“吴柔,你这两巴掌若是没伤到我的孩子,那就算了。但如果吓到了我腹中的胎儿,你爸和我都跟你没完。” 吴柔一口气堵在胸口,憋屈得很。 好在正在此时,一辆小汽车在路边缓缓停下来。 范长德停下车,就立马对吴局长说道:“吴局,我还是想调回来给你开车。” “给顾副局长开车不愉快?”吴局长和颜悦色。 “我和他合不来。顾副局长要求太高了,这车开得不舒心。还是之前给你开车的时候比较好,就像今天,咱们上午去市里开会,这配合得很好嘛。”范长德谄媚地笑了笑。 范长德之前是觉得吴局长工作繁忙、应酬也多,经常得加班,这才想办法跟小陈调了位置。可没想到,真正顾副局长官儿当得没局长大,工作竟然更拼命。 顾明煜平常时不时都要出门,不是去这个单位,就是去那个单位,还不是在镇上转悠,一趟出去就得折腾大半天。 他真是怕了。 此时,范长德心里想的是过去自己与吴局长也算有点交情,这吴局长为人出名仁厚,只要自己好好申请,要求合理,对方应该会同意才是。 可没想到,吴局长只是看他一眼,意有所指道:“明煜对手下人一视同仁,不会针对任何下属,之前小陈就干得很好。” “工作就是工作,我们反对个人享乐主义。老范,听说你家里比较困难,既然如此,就更应该好好干。长江后浪推前浪,如果你只想着磨洋工的话,很快就会被新人替代。”吴局长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范长德心底咯噔一声。 他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吴局说得对……是我的思想觉悟不够高,以后一定注意。”范长德只愣了愣,立马堆起笑容,跑下车,巴结地帮吴局长打开车门。 今天吴柔的父母都忙,三个人分头过来,这会儿见自己的父亲终于到了,她赶紧上前。 见吴柔有了动静,林菀秋也望向那个方向。 “吴哥!” “爸!” 吴柔与林菀秋异口同声。 见林菀秋也向小汽车的方向跑去,吴柔整个人一怔。 难道林菀秋真认识她的父亲? 即便打心底认为父亲不是那种拈花惹草的人,可此时,吴柔的心还是悬到嗓子眼。 如果林菀秋说的是实话,那该怎么办? 吴柔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林菀秋转头,看见吴柔的面色,冷笑一声。 真相大白,吴柔会为自己轻易动手打人而付出代价。 林菀秋抚着自己的小腹,放慢了步子,缓缓走向范长德。 吴局长一听见这道清亮的女声,先是愣了愣,这人是在喊自己吗?那语气,很是亲密。 视线越过这清秀的女同志,落在自己女儿身上的时候,他就更纳闷了。 怎么吴柔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仇人? 吴局长百思不得其解,刚要问个清楚,范长德却已经赶紧跑上前,抓住了林菀秋的手。 “你怎么来了?”范长德吓得声音都在颤抖。 林菀秋却挺了挺胸脯,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吴柔的脸:“吴哥,我有重要的事情想对你说。但去了你单位门口,门卫大爷拦着我,不让我进。听说你单位的副局长今天要结婚,我想你一定会来,无奈之下,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林菀秋眨眨眼睛,语气无辜。 她的一双水眸楚楚动人,本该是特别惹人怜爱的,可范长德望着这一幕,却觉得自己的腿都要软了。 “你……要不你先回去?” “不行。”林菀秋软声道,“我要是回去,你又不来找我,那我们的事儿怎么办?” 林菀秋知道对他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说话,越娇软,他越受用。此时他们说话间,吴柔与吴局长也已经走上前来,林菀秋淡淡地睨了吴柔一眼,声音放得更柔:“吴哥,你看看我的脸,被人打了。” 范长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几乎要带着哭腔求她先离开了,哪还管她脸上的巴掌印有多红肿。 这会儿不能把事情闹大,必须息事宁人,否则他没法与吴局长交代。 范长德左思右想,想要哄着她,可不想吴柔竟先出声了。 “林菀秋,你这是在做什么?” 林菀秋没搭理她,而是直接对范长德说道:“吴哥,你别生吴柔的气。她只是怪我,一时冲动,才打了我。你们父女千万不要为了我而闹得不愉快。” 林菀秋一看范长德今天对自己的态度,就猜他已经心软了。 他俩发生了如此亲密的关系,现在还有了孩子,本就应该有足够的默契。就算吴柔之前被捧在手心里又如何?只不过是一个丫头而已,往后还得出嫁的,吴哥总不会为了这丫头而伤他孩子妈的心! 林菀秋捧着自己尚算平坦的小腹,有了底气。 范长德是真快哭了:“你先回去,我晚上去找你。” 说这话时,范长德时不时看看吴柔和吴局长,只盼着他俩没发现什么端倪。 只是很可惜,林菀秋早就已经将他们之间的一切告知吴柔。 吴柔终于明白过来了,笑出声:“老范,这是你对象?” 林菀秋本来还挽着范长德的臂弯,神色娇柔,此时听吴柔这称呼,神色微微一顿。 吴局长严肃地问道:“柔柔,刚才这位女同志说你打她?” 吴柔忙摇头:“爸,你可别冤枉我。主要是刚才这女同志说她怀了你的孩子,我一急,所以才——” 她话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吴局长听得云里雾里,对上范长德心虚的眼神之后,顿时瞪大了眼睛,厉声道:“胡闹!” 范长德本还在脑海中消化林菀秋已经怀孕的消息,心想着不知是真是假,此时听吴局长这一声怒喝,心里头一下子就虚了,声音哑得不像话:“吴局长,你听我解释!” 吴局长? 林菀秋脑袋发晕,心脏跳动的速度极为离谱。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吴局长,又看看吴柔,最后将视线落在范长德的身上,像是弹簧一般整个人跳开。 “他是吴局长,你是谁?” 林菀秋已经没办法再用理智思考问题,她做了无数个深呼吸,心跳却仍旧无法平稳。她的脸色白得出奇,连嘴唇都在颤抖,上下排牙齿紧紧咬在一起,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 范长德一直在吞口水,却依然口干舌燥。 他最不愿意发生的情况终究发生了,这——这该如何解释? 林菀秋死死地盯着范长德的脸看。 他眼神游离,仓皇无措地躲闪开面前父女俩的目光,双手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哪还有半点派头? 林菀秋的心彻底凉了,却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冀:“你……你究竟是谁?” “你别问了!”范长德攥着拳,用埋怨的语气说了一句。 吴局长面色铁青:“范长德,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否则从明天开始就不用来上班了!” 林菀秋捂着胸口,往后退了一步,眼神狐疑:“你叫范长德?你不是吴局长……” 这后半句话,林菀秋的语气没有任何疑问,倒像是在告知自己这一事实。 吴柔本来还在看好戏,这会儿好戏愈演愈烈,精神都来了。 “你不是想要知道真相吗?我来说好了。”吴柔笑了笑,淡声道。 见吴柔这不可一世的姿态,林菀秋感觉自己的尊严正被丢在地面上践踏,再转头看范长德一眼,他竟只是低着头,连个屁都不敢放! “爸,是这样的。”吴柔挽住吴局长的手,一字一句道,“这个人叫林菀秋,她见范长德开着个小汽车,就以为他是外贸局的局长了,所以想尽办法往上爬,与他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为了尽早与他结婚,林菀秋就找上了我,毕竟她虽然认错了局长,却没认错局长的女儿嘛。” 吴局长气得胸腔都在发颤:“胡闹!简直是胡闹!” 吴柔嗤笑一声:“还有更加胡闹的呢。这些天不知道怎么了,范长德不搭理林菀秋了,她就来我们单位门口。听说还是门卫大爷将她赶出去的,否则,人要是直接进了你办公室闹,我们一家子还要不要做人了?” “林菀秋……”吴局长略一沉吟,“我想起来了,那天老门卫的确说过有这么个人来找我。” 他这一生从未做过任何被人诟病的事,可若是脏水泼在身上,即便事后可以确定是泼错了人,当下留给单位同志们的第一印象却是难以被磨灭的。 倘若那天林菀秋真的闹进了单位—— 吴局长连想都不敢想。 他怒视着范长德。 范长德几乎要咬碎了自己的牙:“吴局长……不是这样。是她误会了,我可以解释的……” 吴柔却仍旧看热闹不嫌事大,挑了挑眉,慢悠悠道:“爸,刚才这林菀秋还说了,不介意我有个妈,她说自己怀的是吴家的骨肉,如果到时候生了个儿子,吴家就没我们站的地儿了。” “荒谬!”吴局长怒喝一声,“范长德,是谁准你打着我的名号在外面招摇撞骗的?你这是诋毁!” 范长德吓得腿软,“噗通”一声跪下来:“吴局长,是我不好,我色迷心窍,才编出了这样的大话。您……您别跟我计较。” 四五十岁的男人,说跪就跪下,连一点骨气都没有,他的语气间透着哀求的意味,只差直接在吴局长面前磕头了:“吴局长,您就原谅我这一次。我保证以后绝不再犯,绝不……” 范长德脸色煞白,见林菀秋还呆愣在身旁不动,拽拽她的裙摆:“道歉!你也道歉!” 林菀秋双目通红,猛地甩开他的手,她往后退了好几步,眼神由愤怒变为慌张惶恐,最终只留下深深的恨意。 她怎么会被这种人耍得团团转? 怎么会这样? 林菀秋的脑子再也已经无法思考,然而正在这时,她的余光扫过一道穿着白纱的身影。 酒楼里,温茵茵身着洁白优雅的婚纱,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缓缓往大厅里走。她的步履是如此坚定,身后还有人轻轻托起她的裙摆,护着她前行的路。 林菀秋曾经在电影院看过一部国外的电影,眼下她觉得,温茵茵这意气风发的姿态,就如同电影里中世纪尊贵的公主一般。 她的眼眶骤然湿润了起来。 “菀秋,赶紧求吴局长原谅!”范长德压低了声音提醒。 林菀秋似恍然从梦中醒来。 她用错愕的眼神看着范长德。 而后,她就像是被鬼魂追着一般,撒腿就跑。 她跑得很快,明明浑身上下已经没了力气,步伐却是连停都没有停过。长发飘散在耳边,不自觉之间,她想起自己从小到大凌驾于温茵茵之上时的那份优越感。 所有的光辉仿佛都留在了过去,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将她与温茵茵相提并论。 害人终害己,所谓的局长夫人,就只是她的一场美梦罢了。 …… 虽然吴局长与吴柔对这俩人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可林菀秋毕竟怀孕了,谁都不想看见她出事。 今天是顾明煜与温茵茵的大喜日子,父女俩一会儿还得去吃酒席的,哪还有时间解决这件事情。 因此吴局长大手一挥,让范长德先去把私事处理好。 见范长德失魂落魄地追上林菀秋,吴柔感慨地摇摇头:“这大概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吴局长觉得这事怪膈应人的,不想再谈论,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你妈还没来吗?” “也许她来得早,先进去了。不等了,我们也进去吧。”吴柔笑了笑,挽着父亲的手,往酒楼里走去。 一场闹剧虽离谱,可有什么比虚惊一场的结果更让人珍惜欣慰呢? 她的家还好好的,一家三口永远不可能分离,与这相比,曾经的心上人要结婚,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这里,吴柔的笑容更加释然。 刚才发生的一幕,看见的人并不多,可却深深地印刻在温文良的眼底。 他没想到,林菀秋竟将自己折腾到如此境地。 那个男人又矮又老,看起来没有任何魄力可言,即便他真是局长,温文良也不相信林菀秋打心眼里深爱他。 她图什么? 这人的心思,实在是太可怕了。 温文良的心底冒起一阵凉意。 眼神也逐渐冷了下来。 “你在看什么?”胡小丹活泼的声音由温文良的身后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索。 他转过脸,看见了她,嘴角慢慢露出温暖的笑容:“刚才见到……算了,没什么,都是些不重要的人,我们进去吧。” 胡小丹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的脸。 她刚才分明看见他面色凝重,可下一秒,却又变得温和。 温茵茵的弟弟,有点帅啊! 宾客们逐渐都到齐了,外头只剩下来来往往的路人,温文良便与胡小丹一起进了酒楼。 不远处,叶锦开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个方向。 刚才他看了一场好戏。 如愿见到林菀秋倒大霉,他痛快不已,本来嘴角还挂着笑容,可看见温茵茵穿着白纱走过时,心底却一阵落寞。 人只有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吗? 可若是人人如此,上天为什么不愿意给真心悔过的人一个机会? 叶锦开的心底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千愁万绪,他捏着一瓶二锅头,仰起脖子,将整整一瓶酒都灌进喉咙里。 等到喉咙里冒出火辣辣的滋味时,他“嘶”了一声,迈腿踩上自行车。 他骑得七扭八歪的,眼前的世界仿佛倒转过来,双手和双腿开始不听使唤。 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从他面前掠过,那是一个小姑娘,衣着朴素,发型也不讲究,一双如小鹿般的眼睛却清澈动人。 “茵茵……”叶锦开呢喃着,想要看真切一些,却不想车前轮被一块砖头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扑去。 “砰”一声重响,叶锦开整个人从自行车上翻滚出去,脸着地,摔了个结实。 一阵剧痛在骤然间让他的意识清醒过来。 再抬起头时,他捂着自己血淋淋的脸颊,惊呼一声:“救护车……快给我叫救护车……” …… 林菀秋哭着跑回家,却发现那个家,她已经进不去了。 周美双失魂落魄地坐在门外,身旁是一地的衣服和床单。 早晨叶锦开来了一趟,将她们母女俩的东西全都扔出门,并收走了钥匙,不准她们继续在这里住下去。 房子本来就是叶锦开单位分的,她们母女俩住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周美双虽在心底怨恨他不近人情,但人家真要赶她走,她一句话都没法说。 周美双无处可去,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女儿的身上。 此时林菀秋终于回来了,周美双的眼睛立马亮起来,可忽然之间,她看见了女儿哭得红肿的眼。 这是怎么了? 周美双心头一颤:“你不是去找吴局长了吗?他不认你和孩子?” 林菀秋没有解释,只是指着地上凌乱的衣物:“这是怎么回事?” 周美双哭丧着脸:“菀秋,我们回不去了,没有家了。如果吴局长不带我们走的话,我们就只能露宿街头。” 林菀秋绝望地闭上双眼。 “菀秋,菀秋……”范长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追上林菀秋。 林菀秋转头看向他时,眼底闪过一抹戾气,她冲上前,狠狠地扇了他一个巴掌。 周美双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这记耳光落在范长德的脸上时,他整个人都懵了。 等回过神来,他梗了梗脖子:“你打吧,要是打了你能出口恶气,就打吧。只是无论如何,不要伤了我们的孩子。” 听到这话时,林菀秋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孩子…… 医生说,如果这次她保不住这个孩子,将来就再也无法为人母了。 见范长德对林菀秋的态度还算纵容,周美双悬着的心落了回去,试探性地问:“吴局长,我们被赶出去了,这房子没法住了。你看,能不能找个地方让我们落脚?” 这声“吴局长”略显刺耳,范长德却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向她解释什么。 迟疑片刻,他将林菀秋拉到一边去:“菀秋,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是,我做这么多事情,撒这么多谎,全都是因为爱你。” “我虽然不像吴局长那样有身份,可我是单位里的司机,如果好好干,绝对饿不着你和我们的孩子。” “我发誓,为了你,我一定会努力。就算吴局长再生气,我也会想办法,把这份工作保住。” 林菀秋双目无神。 她心底也乱,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可确实,在他们相处的过程中,范长德是疼爱她的。这会儿能握方向盘的工作,都算是好工作,虽然他的地位没法与吴局长相比,可是——如果他家里的条件环境尚可呢? 林菀秋犹豫了。 范长德见她不出声了,心中一喜,立马蹲下来将一地的衣物收拾起来。 “我带你们回家。”范长德对周美双说道,“以后我会保护好菀秋,不会让她难过了,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周美双的心头大石骤然落地。 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吴局长愿意带着她们娘俩走,那往后的日子,还需要操心吗? …… 酒楼里,格外热闹。 新郎一身西服,英俊不凡,意气风发,而新娘挽着他的臂弯,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眼中有数不尽的柔情,小鸟依人得很。 所有的宾客围坐在一团,不忘议论着这一对璧人有多般配。 简直是郎才女貌的组合。 这年头婚礼的仪式感并不像后世那样繁琐,可顾明煜还是尽自己所能,将最好的一切给了温茵茵。 精致的舞台设计,昂贵的鲜花布置,一切都是浪漫的,让人没有办法将视线挪开。 仪式快要开始的时候,温茵茵抿着唇,看着顾明煜。 她的一双眼睛会说话,可她什么都不用说,他便能看懂里头的万语千言。 顾明煜轻轻拂开飘荡在她耳边的白纱,弯了弯嘴角:“不用紧张。” 她有点紧张。 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之下,他们要一起迈上舞台,举杯感谢大家的到来与祝福,这样的感觉很陌生。 虽然是令人期待的,可她的心情仍旧忐忑。 然而,还未等她忐忑太久,一阵悠扬的乐声便以奏响。 这唯美动人的乐曲,上一辈子的温茵茵在电视上听过。 只是她做梦都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自己竟也会踏着这样动听的音乐声,走向一段神圣的婚姻。 这场婚礼,温茵茵没有邀请温国华到场,照原定的流程,应该是她一个人缓缓走上舞台,走到顾明煜的面前。 可顾明煜不愿让温茵茵独自走完这一段路,于是走到她的身旁,陪着她缓步上台。 温茵茵的裙摆很长,脚下还踩着高跟鞋,每一步,都迈得艰难。 然而顾明煜并没有催促,只是以温柔而又宠溺的眼神,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静静陪伴。 台下的宾客们望着这一幕,都很惊讶。 再讲究的新人,结婚也不过是穿着漂亮的衣裳一一向大家伙儿敬酒,怎么还要上台? 城里的宾客们都如此诧异了,上湖村的村民,自然更加摸不着头脑。 沈月娥见大家这一脸新鲜的表情,不由笑了笑,骄傲道:“你们不懂了吧?电影里都这样!” “月娥,你还看过电影啊?” “那是当然的!赚了钱就得消费,生活质量要跟上,茵茵平时跟你们说的话,你们咋都没听进去呢?”沈月娥扬了扬下巴,很是神气。 动人的乐声愈发轻快活泼,一对新人,也终于走到了台中央。 温茵茵终于站定,提了提自己的裙摆,轻舒一口气。 看着她的脸颊时不时就要鼓起来,一双眼睛却忙个不停,到处看着台下的宾客,顾明煜唇角扬起的弧度愈发深了。 顾明煜平时在单位的人缘尚可,但从未与人打成一片。这时看着他笑得如此畅快,台下熟悉他的单位同事们不由感慨。 看顾副局长结婚时都笑成一朵花儿了,平时怎么不见他这么沉不住气呢! 大家的议论声就没停下过,眼底的羡慕与祝福,也迟迟未能消散。 气氛喜庆而热闹,片刻之后,顾明煜握起话筒。 宾客们立马不出声了,听着他说的话。 顾明煜一只手握着话筒,一只手牵着温茵茵的手,低沉的声音缓缓回荡在酒楼大厅。 他的语气从容自然,却很真切,从与温茵茵的相识相知,说到他们终于要携手走向未来的笃定,每一字每一句,都不曾用华丽的词汇点缀,平凡而又美好。 温茵茵仰着头,紧紧盯着他深邃的眼眸,从他缓缓道出的话语之中,仿佛重新走了一遍这些时日。 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她第一次为他做了一道糖醋排骨,他们第一次约会,去看了场电影…… 一切就像是昨天刚刚发生,却早就已经深深刻在心底。 原来她反复回味的那一幕幕,也是他不曾忘怀的。 听到最后,温茵茵几乎泣不成声。 她瘪着嘴巴告诉自己不要哭泣的样子实在是太稚气,顾明煜失笑,轻轻将她搂入怀中。 温茵茵感觉自己的妆容都要哭花,捶了捶他的胸膛,气鼓鼓的样子。 “不说了,不说了。”顾明煜哄着她,擦干她脸上的泪水,低声道,“妆哭花了也很美。” 温茵茵又哭又笑,双手掩面。 台下的宾客们也爆发出一阵笑声。 亲友桌上,江玉也很动容,紧紧握住姚瑞兰的手,保证道:“瑞兰,茵茵进了我们家的门,绝对不会有任何人让她受委屈。” 姚瑞兰笑了,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属于他们的未来,还有这么多可能,人生翻到这新的篇章,只不过是让他们在将来的道路上能够携手并进。 两个孩子,会幸福的。 …… 仪式结束之后,便是向宾客敬酒的环节。 虽然顾建新与江玉都说温茵茵太累了,可以先休息一会儿,敬酒时的寒暄,就交给长辈们,可温茵茵却很坚持。 “叔叔阿姨,我不累,大家都是真心祝福我们的,我也想要好好感谢他们。”温茵茵笑着说。 顾明湘挨着章城,促狭一笑:“茵茵,你是不是还没改口?” 温茵茵的脸“唰”一下红了。 江玉连忙说:“没事,来日方长。” 顾建新也笑道:“我们不着急。” 望着顾明煜的父母这宽容温和的笑意,温茵茵红着脸,鼓足勇气:“爸,妈。” 顾建新与江玉对视一眼,顿时乐得合不拢嘴。 见状,顾明煜也笑了笑,对着姚瑞兰喊道:“妈。” 姚瑞兰也笑个不停:“好,好……妈给你们红包!” 于是长辈们都忙着递红包,顾老爷子一伸手就给了俩最厚的,大家又是笑作一团。 …… 敬酒的环节,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大家都知道一对新人累得很,没人为难他们。 这一桌桌酒敬到了最后,轮到顾明煜的同事桌。 大家平时不敢跟顾明煜打趣,这会儿一个个却变得活泼起来,说说笑笑,谁都不怵他,纷纷逼着他多喝几杯。 顾明煜来者不拒,可不管喝了几杯酒,都是面不改色,谁都没法将他灌醉。 温茵茵看着他们闹,也没拦着,只是笑盈盈地站在一旁看。 而这时,一只端着酒杯的莹白小手凑了过来。 她转过头,见吴柔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茵茵,恭喜你们。”吴柔脸上带着真诚笑意。 温茵茵愣了愣,也举起酒杯,与她手中的杯子轻轻一碰:“谢谢。” 吴柔优雅地抿了一口杯中的酒,轻咳一声,装作不在意地说道:“那个——你上次说要和我交朋友来着,这话还算数吗?” 温茵茵莞尔一笑:“当然。” 话音落下,吴柔嘴角的笑容变得愈发灿烂。 她走近,轻轻给了温茵茵一个拥抱:“恭喜你们,你们很相配,真心的。” 所有的恩怨,在此一笔勾销。 …… 酒席结束,他们的婚礼便完成了。 站在酒楼外,姚瑞兰依依不舍地看着女儿,心中感慨万千。 原来一个转瞬之间,闺女就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闺女出嫁了,她不舍,可却是放心的。 江玉又何尝不是一样的感受呢? 两位母亲没有落泪,可望着孩子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却有深深的触动。 温茵茵一步三回头,可终究还是与长辈们道别。 他们要回家去了。 那是他们的新家,他们自己的小家庭。 …… 而就在小俩口回到他们的新家之时,范长德与林菀秋那边,各自的心底也都受着煎熬。 一个是担心林菀秋看不上家里的条件,而另一个的内心深处,却透着隐隐约约的期待。 只有周美双心里头畅快得很。 吴局长的家,那环境,肯定没得说呀! 她们娘儿俩要扬眉吐气了! 第100章 正文完 顾明煜与温茵茵的新家, 早就已经收拾得干净清爽。 一回到家,温茵茵就脱了高跟鞋。 这玩意儿,穿着可是真累人。 她伸了个懒腰, 捏捏自己的肩膀, 感觉浑身上下都是僵硬的。 然而, 心底的喜悦却早就已经蔓延开。 他们结婚了。 往后他们是夫妻,是可以陪伴彼此终身的爱人。 温茵茵的嘴角挂着甜甜的笑意。 顾明湘帮她化的妆很浓, 洗干净也麻烦, 温茵茵用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将这妆容卸掉,水珠挂在脸颊上的时候,仿佛整张脸的毛孔都重新开始呼吸。 这时, 她拿了江玉特地为他们准备的红毛巾,轻轻擦拭脸颊,心脏却噗通噗通直跳。 一会儿,她竟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顾明煜了。 顾明煜喝了不少酒, 虽面上不显,却已经有些昏沉了。 他扯扯自己的领带, 解开衬衫的两个纽扣, 闭着眼睛回味刚才婚礼上的那一幕。 经过这一场被祝福的仪式之后,他才确定温茵茵永远属于自己。 那是踏实的感觉。 耳后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顾明煜回过头。 温茵茵红着脸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身上已经换了简单舒适的睡衣,一张脸素面朝天, 看起来温婉而恬静。 她忸怩地看看顾明煜,又看看卧室的方向, 把心一横:“我要去睡觉了!” 说罢,她赤着脚往卧室跑, 那撒开腿就要逃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小兔子。 就如他最初认为的那样,温茵茵就像一只刚从大森林里跑出来的小动物,虽然小心翼翼,却对未知的世界好奇,勇敢又害羞。 顾明煜低声笑了笑,动作矫健地快走几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他将温茵茵抵在墙角,深邃的眸中充满着克制。 粗粝的指腹轻抚过她柔嫩的脸颊,他俯下脸,在她的唇角印下蜻蜓点水的吻。 这个吻逐渐深了,温茵茵快要喘不过气,娇俏的脸蛋红得要命,却还是无条件信任他,依赖他。 屋外的清风拂过树枝,带来沙沙作响的声音。 天色逐渐沉下来,两个人的新婚之夜,羞涩而又充满着默契。 一切都是平和而又美满的。 …… 范长德提着这母女俩的行李,走得飞快,可没走几步,他又想起林菀秋现在怀了孩子,得照顾呵护,又放慢脚步。 周美双哪想得到范长德的态度大转弯,不仅对林菀秋深情无比,就连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 她的心底美滋滋的,扯了扯林菀秋的手:“菀秋,你这肚子真争气。” 林菀秋没有说话,低下头慢慢吞吞跟着,若有所思。 这人不是局长,他骗了她,她是真的将他恨到了骨子里。 可是能怎么办呢?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看起来是真心知错。 林菀秋并不理解他,也一点都心软,但想到自己的未来,她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现在她只希望范长德家中的环境,算不上太差。 只要他的条件比叶锦开好,那就跟着他把日子过下去吧。 “菀秋,你到底怎么了?吴局长都这么疼你了,还不高兴吗?”周美双问。 林菀秋心中委屈,可再深的委屈都不能说出口,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她红着眼眶,脚上像是被绑上千斤重的担子,让她寸步难行。 “菀秋,累了吗?”范长德回头,温和地说,“要是累了,我就喊辆出租车。” 周美双立马笑起来,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家菀秋没这么娇气,都是当妈的人了,能吃苦的。” 闻言,林菀秋用诧异又怨毒的眼神看了周美双一眼。 怎么温茵茵的母亲就将闺女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她的母亲,却是这德行? “那就再坚持一下,快到了。”范长德松了一口气。 打车可是很贵的,既然林菀秋能吃苦,那就再好不过了。 走了半个多小时,范长德累得直喘气,额头上的汗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身上穿的白衬衫早就已经汗湿一片。 林菀秋冷着脸,看他背上的汗渍,又在他抬起手臂时看见衬衫腋下一团湿,忍不住作呕。 林菀秋越想越觉得恶心,不由跑到大树底下,蹲下干呕起来。 周美双赶紧跟上,轻轻拍拍女儿的后背。 范长德从兜里掏出一张手帕递上来,林菀秋没接,眉心紧紧拧着,一张秀气的脸蛋上写满了厌恶与嫌弃。 见她吐得七荤八素,范长德也默默摇头,将脑袋撇过去。 当初他那媳妇怀过两胎,不管是怀孕,还是坐月子,都上蹿下跳的,精神好得很。 这林菀秋又不是娇小姐,不至于吧。 “马上就要到了,看——就在前面。”范长德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一会儿到了我给你冲红糖水喝。” 想到红糖水那甜丝丝的味道,林菀秋皱眉,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可顺着范长德手指的方向望去,她的眼底却多了几分欣喜。 那里有几栋还不错的小院! 林菀秋振作起来,由周美双扶着站直身子,继续前行。 这会儿已经入夏了,火辣辣的太阳像是能将人烤熟,林菀秋浑身上下都无力,双脚不听使唤,意识也不太清醒。 现在她只想找个地方好好歇一歇,便尽量加快脚步。 他们走得很急,两步并作一步,眼看着到了小院外,林菀秋顿足。 可范长德竟头也不回,向一条弄堂里走去。 林菀秋心底咯噔一声。 周美双也终于意识到一丝不妥:“菀秋,这是——” 林菀秋没有说话,眼睁睁看着范长德在一处破旧的民房外停下脚步。 “到了,进来吧!”范长德咧开嘴。 周美双的脑子有些晕乎乎的。 这气派十足的吴局长,为什么变得如此憨厚? 还有,这是什么鬼地方? 可不等她多想,范长德已经将她们母女俩迎进门。 昏昏暗暗的小屋,里头破破烂烂的,林菀秋一脚刚踏进门槛,就闻到里头熏天的臭气。 她面色一变,双唇发白,而下一秒,又听到孩子的啼哭声。 林菀秋错愕地瞪大了双眼。 “打你还哭?羞不羞!这么大的人了,连拉屎撒尿都不会!你们这两个娃,炕上都是屎尿,让你们爸怎么睡?”老太太的声音中气十足。 范长德一听,怔了怔,连忙说道:“妈,别打孩子了,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老太太听到这动静,才磨蹭着从里屋走出来。 一见到林菀秋与周美双,她一脸狐疑,声音沙哑:“长德,这是谁?” 范长德一笑:“妈,这是你的儿媳妇!她肚子里都已经有我们范家的孩子了!” 老太太浑浊的眼珠忽地亮了起来,赶紧快走两步,紧紧握住周美双的手。 “你……你有了?太好了!太好了!”老太太一脸欣喜,直勾勾地盯着周美双的肚子瞧,又把她的身体转过去,看看她的屁股,“这屁股大,好生养。” 否则怎么一把年纪了还能怀孕呢? 周美双还没从这脏乱差的环境中回过神,突然见到“吴局长”家里有俩孩子,还有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娘,心中一阵发慌。再听这老太婆竟然还握着她的手夸她好生养,整个人一震,猛地往后跳了半步。 “菀秋,这是什么情况?”周美双声音发颤,带着质问的语气,“他不是局长吗?家里头怎么这条件?” 林菀秋眼神幽幽的:“妈,我也想问你这个问题。那天你不是去外贸局看过吗?你说这是局长,如假包换。” 周美双心底一咯噔。 老太太却不悦道:“什么局长?我们长德是局长司机,那工作是给局长开车的,好得很!” 说着,老太太锐利的目光扫到周美双的身上,最后又落到林菀秋的脸上。 林菀秋小脸煞白,似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你这个骗子!”周美双却再也没法理会林菀秋此时的情绪有多不对劲,猛地扑上去,狠狠抽了范长德好几个耳光。 她的动作极快,就像是发了狂的野兽,撕扯着范长德的衣服,指甲用力地划过他的脸,尖叫声就没停过。 周美双的愤怒已经到达了顶点,若是此时身边有一把刀,她甚至能直接扎进范长德的胸口。 范长德还想哄回林菀秋,便没有对周美双动手,蹲下身子拼命躲闪着,发出“哎哟哎哟”的求救声。 只是他虽不动手,老太太却没法忍受自己的儿子被人这样打,抄起一把扫帚,恨恨甩到周美双身上。 俩孩子力气小,但听到这动静,也光着屁股从屋里跑出来。 他们稚气的小脸看起来脏兮兮的,死死地撞向周美双,大一点的那个甚至跳起来去拽她的头发。 虽然来打人的只是一个老太婆和俩小孩子,可周美双独自一人,哪挡得住这么多双手,吃亏是难免的。 周美双边尖叫,边保护自己的脑袋和脸,一时情急,猛地一脚踹到那大孩子的身上。 大孩子被她一踢,无法保持平衡,猛地往后摔去。 见自己的孩子被欺负,范长德忍无可忍,再也不蹲在地上任周美双打骂,而是一跃而起,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 “你们娘俩还真当自己是什么玩意儿了?老子愿意娶你女儿,是你女儿的福气!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了,还挑三拣四的。想和局长好?让她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 这一巴掌甩过来,周美双头晕目眩,没了声音。她的嘴角有鲜血渗出来,而这时,那大孩子跌跌撞撞了好一会儿,竟整个人往林菀秋身上摔去。 林菀秋本就体力不支,被人这么一撞,直直地倒在地上。 周美双一阵耳鸣,却还是强打起精神,跑到林菀秋的身旁。 “菀秋,菀秋……”周美双伸手拍拍她的脸,想要扶她起来,却不想一低头,见地上全都是鲜血。 周美双眼前一黑:“打死人了!出人命了!” 屋子里一阵鸡飞狗跳。 不一会儿,邻居报了警,好几个公安同志冲进来,将范长德与老太太控制住。 范长德木然地看着公安:“公安同志,我什么都没干。是她们母女俩以为我有钱,上赶着想让我娶那年轻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有什么错?” 直到被公安同志带走的时候,范长德都还没想明白,他什么都没做错,怎么就成了这样? 他得罪了吴局长,工作大概是保不住了,林菀秋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说不定还得害他坐大牢。 没了,什么都没了。 林菀秋明明说深爱着他啊,这就是深爱? 救护车来的时候,范长德转过头,心寒地看了林菀秋一眼。 他本来想将来好好对待她与他们的孩子,可没想到,原来由始至终,她图的就只有他的钱和地位而已! 好在他本来就没钱没地位! 否则就要被这种女人得逞了。 范长德“啐”了一口,眼中带着讥讽的意味。 …… 林菀秋腹中的孩子保不住了。 当医生用痛心疾首的语气告知她们这一消息的时候,周美双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猜到了。 至于往后林菀秋是否还能受孕,就连医生都说不准。可到了这个时候,林菀秋已经根本不愿去考虑未来了。 她经历了两个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再让她继续去寻找目标,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林菀秋木然地躺在床上,直直地望着天花板。 周美双还在抱怨唠叨,一会儿说林菀秋蠢得要命,竟看不穿范长德的真面目,一会儿又说自己咽不下这口气,想要报复他。这些声音就像是从悠远的天边传来,林菀秋听不真切,只感觉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她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梦。 梦醒了,她还是那个有工作、有前途、有未来的林菀秋。 林菀秋闭上眼睛,眼角流下一滴泪。 说不上是悔恨还是绝望。 周美双看女儿如此,自然是心疼的,可心疼又有什么用? 事到如今,什么都没法考虑了,她只能养好林菀秋的身体,重新出发。 周美双拿出了自己所有的钱,给林菀秋买了补品,只盼着给孩子好好补补身子。 至于回家休息,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她们没有家了。 “菀秋,你别胡思乱想,刚才医生说你还年轻,只要好好休养,身子能养回来。”周美双含着泪,轻轻摸了摸林菀秋的头发,“是妈不好,妈从小到大对你的教育出错了。但你才二十多岁,以后还有大把时间,我们从头再来。” 林菀秋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周美双。 她还能从头再来吗? 周美双的心就像是被针扎一样疼。 她想起林菀秋小时候的模样。 儿时的林菀秋天真懵懂,无比单纯,心善,性子也柔。 只是后来,在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灌输之下,林菀秋变了,变得世故,自私,好高骛远…… 孩子是一张白纸,是她亲手在上面胡乱涂写,将孩子变成了最丑陋的样子。 直到这一刻,周美双才开始真心反思自己。 她擦了一把眼泪,强颜欢笑道:“菀秋,妈去给你倒水喝。” 从病房里出来,她靠在走廊,心情沉重。 而这时,两个年轻人提着水果和麦乳精走过来。 “你说叶锦开怎么突然摔破相了?” “听说他喝了不少酒,骑自行车的时候头眼昏花,整个人往地上砸。恰好地上有一整排碎玻璃,扎了满脸!” “脸上摔得鲜血淋漓的,肯定很可怕吧?我都不想去看他。” “没办法啊,谁让领导非要让我们来呢!这是组织关怀,咱们不来,别人要说我们单位闲话的……” 两个人边说边感慨,最后在走廊尽头处停下脚步,拐进一间病房内。 周美双站在原地,满目怅然。 当初这俩孩子要是好好处下去,日子不说过得多好,好歹不会像现在这样。 只是可惜了,世上没有后悔药。 …… 婚礼过后的第二天,是温茵茵回门之日。 一大早,她被暖呼呼的阳光唤醒,偷偷看了身边的顾明煜一眼。 他睡得很沉,长睫毛盖在眼底,敛去平日里的锋芒。 温茵茵的脸颊还是有点红,望着他的脸,仍旧觉得自己这一生的开端,太美好。 她半侧着身子,一只手托着半边脸颊,乌黑浓密的秀发倾泻下来,将她的脸颊衬得愈发白皙。 眼底的浓情蜜意,仿佛即将满溢,可她却早就已经习惯。 上辈子看电视剧时,她会被剧中男女主角的爱情故事打动,可从来不能切身体会那样情有独钟的温柔与爱意。 但现在她明白了。 原来真正爱上一个人之后,果真是想要永远陪伴在对方身边,连一分钟都不舍得舍弃耽误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温茵茵起身想要收拾一下自己,等准备好了再出发。 回门日也是个大日子呢,回娘家的闺女得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跟当新娘子那天一样! 只是她刚转身要起来,手腕却被一只宽厚灼热的手牵住。 下一秒,她被扯回到他的怀中。 顾明煜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眼睛仍闭着,双手紧紧搂住她。 温茵茵失笑,也不舍得起床了,就这样懒洋洋地躲在他的怀中。 清晨的阳光并不炙热,相反还很轻柔,沐浴在这样的阳光之中,他们只觉得每一分钟都是值得纪念的。 好在往后的每一天,他们都能如此度过。 …… 不知不觉之间,温茵茵又睡着了。 后来还是顾建新与江玉在院子外敲门,将他俩喊醒的。 温茵茵匆匆忙忙地起床,头发乱糟糟的,神情还有点懵。 儿媳妇要回门,顾建新与江玉准备了不少礼,都是要让她给姚瑞兰带过去的。 温茵茵望着被摆放在客厅地上那琳琅满目的营养品,不由又笑了。 好像所有人都将她宠上了天。 …… 温茵茵回娘家的时候,穿了本来打算在婚礼上穿的红裙子。 她美得像是从画报里走出来一般,如玫瑰,娇艳欲滴。 街坊四邻的,都围绕过来看回门的新娘子。 姚瑞兰很大方,一人分了一把糖果,还有早就准备好的喜蛋。 大家乐呵呵的,说着恭喜的话,场面格外热闹。 而对于温茵茵来说,回娘家的感觉,并没有什么不同。 即便已经出嫁,可这儿对于她来说,还是永远的家。 只要有母亲在的地方,就是家。 娘俩说着体己话,从单位里请假出来的温文良也赶到,与顾明煜一起坐在小院子闲聊。 对于这姐夫,温文良是特别崇拜的,他缠着顾明煜问长问短,最后忍不住将话题转到自己这些天心心念念的一件事上。 “姐夫,你认识胡小丹吗?”温文良问。 顾明煜看他一眼,嘴角扬起来:“怎么了?” 温文良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我喜欢她,想要跟她处对象。” 温茵茵出来的时候,恰好听见温文良说的这话。 她的眼睛都瞪圆了,凑上前:“你喜欢胡小丹?可你比她小!” 温文良挺了挺胸膛:“那有什么的?我就只比她小三岁而已。女大三,抱金砖。” 温茵茵“噗嗤”一声笑出来。 温文良眯了眯眼睛,认真道:“姐,我是真心的。我还知道,年龄并不是问题,但我们之间最大的悬殊,不是年纪问题。我这浑浑噩噩的样子,就算胡小丹愿意跟我处,她家里人也不会放心的。所以——我想考大学。” 只有考上了大学,国家才给分配好工作,等到了那个时候,他才能毫无顾忌地站在她的身旁。 他喜欢她,就要给她最好的,至少要有配得上她的资本。 温茵茵哪想得到自己的弟弟有这么大的觉悟! 不论这事儿能不能成,温文良终于想着上进,这就是好事啊。 温茵茵笑起来:“姐支持你。” 姚瑞兰也走出来:“妈也支持你。” 温文良扬了扬下巴,仿佛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又转头问顾明煜:“姐夫,你呢?” 顾明煜弯了弯嘴角,语气淡淡道:“有什么不懂的题目,可以来问我。” 温文良立马蹦起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考上大学之后,我就去向胡小丹告白!” 小俩口是吃完晚饭回去的。 走的时候,姚瑞兰已经不再依依不舍,只是笑着让他俩多回家看看。 顾明煜笑道:“妈,我们家跟这里只隔两条街,我随时都带茵茵回家陪你。” 有了他这句话,姚瑞兰就放心了,一脸欣慰地送他们出门。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顾明煜打开电视,而温茵茵则是走到钢琴旁:“我们家为什么会有一架钢琴啊?就是因为这架钢琴,我那天才以为这是明湘姐的家呢。” 顾明煜走上前,修长的手指抚过琴键:“姐夫和姐夫送的,说是以后我们生了女儿,跟着他们学弹琴。” 温茵茵吃惊,笑道:“要是我们的女儿没有音乐天赋怎么办?” “不会,她会像妈妈。”顾明煜说。 温茵茵挑了挑眉:“我又不会弹琴。” “但你会唱歌。”顾明煜笑了笑,低沉的声音哼出一曲古早的旋律。 那是一首童谣,不少人会唱,可温茵茵小时候却将这童谣编出了自己的旋律。 这旋律有点奇怪,儿时温文良还笑话她呢。 只是,他怎么会哼唱? 温茵茵正纳闷,却像是猛然想起什么。 她记得小时候,曾经在邻村见过一个大哥哥,那时候破四旧,大哥哥寄住在亲戚家,被混乱的场面吓得躲到了车棚里。 她觉得大哥哥有点可怜,便伸出自己的小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 记忆中大哥哥的面部轮廓已经模糊了,可直到现在,她还深深地记得后来场面不这么混乱了,她轻声哼歌哄他高兴。 大哥哥听着她唱歌,露出笑容。 温暖的笑容,就与现在一样。 兜兜转转,他们竟然又重逢了。 真是天知道的缘分。 【滴——系统发布最后一项任务:向心爱的人告白。】 现在哪需要系统发布任务?温茵茵满腔的爱意早就已经要夺口而出。 她扑进顾明煜的怀中,撒着娇一般,害羞地开口:“顾明煜——” 顾明煜垂下眸看她,嘴角弯起。 “我好像越来越爱你了。”她小声说。 “我更爱你,茵茵。”他的声音低沉而又真挚。 一个吻,又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他的温柔,一如往常,从未改变。 【系统任务已经完成,发布最后一项奖励:被永远祝福的真爱。】 【宿主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底气和爱与被爱的能力,系统将被召回,重新去寻找更多需要被帮助的人。】 温茵茵鼻子发酸,闭着眼,默默与系统告别。 没有不舍,只是感激。 温茵茵相信,他们的未来,即便没有系统的推波助澜,也会越来越好。 因为她已经懂得如何积极地面对生活,面对爱。 这是永不会被夺走的财富。 最是珍贵。 将来还会发生什么? 温茵茵想,她的事业会蒸蒸日上,顾明煜的前途也会一片光明。 而他们身边的家人、朋友,都会有一段美好的人生。 他们将一同见证上一世她在电视上见过的辉煌时代。 一切都将是美满的。 正如她重生之后心底的信念一般,只要一心向善,用温柔与勇气面对世界,世界所回馈的,将会是值得她珍视一生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