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药膳走上人生巅峰(系统)》作者:小拾舞 简介: 叱咤职场的营养师岁宁穿越了! 不仅穿越,还是已婚妇女... 岁宁看看这家徒四壁就要倒塌的危房,以及被迫绑定的药膳系统。 只能撸起袖子重操旧业,卖药膳。 起初,周围的百姓对这药膳嗤之以鼻,都等着看她的热闹。 不久,买药膳吃的人越来越多,百姓的气色也越来越好,大家只觉得啪啪打脸。 生意越做越大,做到京城做到宫里,岁宁一举成为全国首富! · 岁宁的便宜老公韩梓诺,不仅人长得帅,更是才思敏捷对她百依百顺。 忽有一日,她偶然发现,韩梓诺居然能够听见她的心声! 岁宁胆寒,这是什么变态又狗血的设定? 后来,岁宁发觉这功能还真有妙用。 · 翩翩少年韩梓诺,有惊世之才。 一次意外,不仅摔伤了腿,还导致眼盲。 岁宁颇为精通调理之道,不止帮他治好了病,更鼓励他上京赶考。 韩梓诺衣锦携妻归来,耻笑过他们的亲戚朋友纷纷上门。 “梓诺,我女儿刚及笄,和您正配!” “韩大人,公主邀您一同喝茶?” 韩梓诺一脸深情看着自家娘子:“我只爱岁宁。” 技能满点赚钱小能手vs表面傲娇内里醋包的宠妻狂魔 1大女主 2架空历史,药膳不可考究 3本文慢热,看文愉快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美食 搜索关键字:主角:岁宁,韩梓诺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卖药膳发家致富 立意:勇于尝试,勤劳致富 第1章 穿越 “诺儿他爹,实在不行我去杨家预支些工钱,咱们给宁宁请个郎中吧?” “莫说杨家根本就不会理咱们这种穷苦人家,这陆家镇上,哪有一个靠谱的郎中哩!” “那可怎么是好啊……” 老妇人一阵哽咽,哭湿的眼角又重新染上些许泪痕。 一阵巨大的眩晕感直冲岁宁的面门,被过分翻搅的小腹也跟着隐隐作痛,岁宁有种被推入深渊的失重感,意识破碎不堪。 一抹微光映在眼窝深处,苍白的嘴唇轻轻颤动了几下,她艰难的睁开眼,光源还未完全挤入时,就听到耳畔传来一声苍老而低沉的呜咽声。 “宁宁啊,你感觉怎么样了啊?诺儿已经倒下了,你可不能也……” 老妇人扯着沙哑干瘪的嗓音不断呼唤着,情绪起伏不定,既感慨她终于醒过来了,又后怕的不断念叨着。 仿若话说得慢了,岁宁又会陷入那无边的梦魇中。 看到二人那一脸关切的面容,以及停留在面上那挥之不去的哀愁,岁宁内心涌起一抹巨大的悲怆,记忆席卷而来。 她穿越了,穿到了同名女岁宁的身上。 原主生活在战乱纷杂的景元朝,此处乃是景元朝的一个偏远小镇,名为陆家镇。 岁宁及笄那年误闯附近的荒山,不幸被捕兽夹伤了腿,正巧遇上进山打猎的韩梓诺,岁宁感谢韩梓诺救了她,便义无反顾的嫁给了这个男人。 韩家是农户出身,地地道道的穷苦人家,老两口除了种地,偶尔还给镇里的大户杨家洗洗衣裳,补贴家用。 昨日韩梓诺打猎时,不慎摔伤,到现在人还一直昏厥着。原主本就长日操持生计,又急坏了身子,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就穿进原主身体里了。 岁宁本是一名高级营养师,穿越前正在给同校的学妹补习,失去意识前她似乎被迫绑定了一个药膳系统,系统称只要她好好做任务,也许会开启不一样的人生。 她一脸淡漠的坐起身,揉了几下沉重的眼皮,内心不断想着—— 还想骗我做任务?那你就想想吧。 【宿主不配合系统任务,天打雷劈惩罚正在启动……】 “……容我缓缓先。”岁宁没脾气了,系统就可以不讲武德了吗? 她猛然回神,抬起同样苍白又瘦弱的手臂按了按眉心,警觉地发现,这药膳系统竟然能听到她的心声…… 岁宁只轻轻动了几下,就开始浑身冒虚汗,汗水顺着额角流下,直接黏住了那看上去没什么水分的头发。 看来,这原主的身体底子还不是一般地差。她放下擦汗的手,指尖蹭到躺着的草席子,席子下不算干净的土炕上落了一层烟熏的黑灰。 简陋的小厨房正挨着土炕,想来是冬天烧火做饭的同时,也顺便烧炕了。 岁宁身上穿的那件衣裳,几乎看不出是灰色还是白色的,只看到那经年累月的补丁,接头针脚处,也隐隐有磨损破裂的迹象。 她缓缓抬头,往站在一旁的二老身上望去一眼,二老的衣裳还不如她身上这件,已经分不出是补丁拼接成的衣裳,还是衣裳上打了太多的补丁了。 视线向上延伸,岁宁目光中撞进二老一脸担忧的表情,常年做营养师的她,很容易便捕捉到这两个老人的身体状况似乎有些糟糕。 二人皆是一脸蜡黄伴着土灰的颜色,浑浊的眼瞳黯淡无光,总的来说,这个家真是要多糟心有多糟心。 “爹,娘。”岁宁使尽力气喊出两句,本就柔弱的嗓音再加上身体虚弱,绵软的更显孱弱。 “哎,哎!宁宁啊,你没事可真的太好了,我先去把那一堆衣裳洗出来,今晚晾干之后,明天就要送到杨家去。” 老妇人随手在破旧的衣摆处蹭了两下,两道浅浅的水痕印留在脏污的衣角,显然,刚刚没少抹眼泪。 “那我也先去地里干活了,宁宁你好好歇一歇,我们煮了点野菜汤,你先吃一口垫垫。”老人说完,也步履蹒跚的离开了屋子。 岁宁翻身下炕,脚上的鞋子收口处松松垮垮,鞋面上系着一根绳子,她勉强又重新系好,踢踏着进了厨房。 灶台上架着一口大黑锅,掀开锅盖看了几眼,野菜连着根一同煮了,并不能算作是汤,大概只是清水煮野菜吧。 她随便找了个小碗,橱柜里一共就四只碗,两只碎了一半,另外两只也有缺口,岁宁喝了点野菜汤就进了院子。 烈阳垂直射下一缕金灿灿的光,院子的色调比屋内稍微丰富了一些,她纳闷的盯着盖满稻草的屋顶瞧了瞧,屋顶上似乎有一个破洞。 她就说,刚刚明明躺在炕上,怎么还能照到阳光…… “娘,我来洗吧,您去一边晒晒太阳。”岁宁看着老妇人坐在木桩上,铁盆内放着满满登登的衣裳。 各样的款式都有,五颜六色的混在一块,上面不但没有补丁,反而看上去华丽秀致,木桩边放着几颗澡豆,岁宁知道,古代的人洗衣服大抵都用这个。 “你才刚醒,这点活还是我来吧。”老妇人不应,布满褶皱的双眼落了几分笑意,疏松而垂下的眼角处也跟着渗进去一丝光,正不断盯着她看,仿佛还是不放心她的身体。 岁宁心头一阵暖意划过,穿越前她一直都是独居,从未感受过这种朴实的家庭温暖。 她回给老妇人一抹纯净又温暖的笑容,快步上前,试探着活动了下发沉的肩膀,感觉比醒来时好了一些。 “没事,我动作快,衣裳要是赶不出来明天就没法送去了。”岁宁把老妇人扶起来,让到一旁的木桩上休息,自己则是坐了下来。 “那好吧……澡豆还是要省着点用,杨家给的不多,哎……可能是怕咱们自己偷着用了。”老妇人发出一声叹息,眼眸中透出浓重的歉意,兀自叨念着,“宁宁啊,你嫁过来可真是受委屈了。” “别这么说,娘,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岁宁不想这暖心的一家人继续遭受苦难,她决定利用自己学到的知识,改变这个家。 “诺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万一要是醒不来……”说着,老妇人的心又隐隐地揪起来一块,牵连着五感,觉得哪哪都是苦的。 岁宁垂下眼眸,韩梓诺刚刚就躺在里间的炕上,整个人奄奄一息的毫无生气,怎么说这韩梓诺也算是她的相公,还是原主的救命恩人。 要真是在这殒了命……想到那人惨白的面容,虽然是农户出身,但长得还真是不错。 她想的有些出神,指尖不小心刮了一下铁盆边缘,落了一个浅浅的小口子,“娘,为什么不找个郎中来给相公看看呐?” 岁宁第一反应是没银子,但想到方才韩梓诺他爹的那句话,又觉得不太像那么回事。 老妇人坐在不远处,盯着那一盆衣裳发呆,缓慢的解释道:“傻孩子,你也急糊涂了,陆家举家搬迁,有钱的都去京城过好日子了……那走街串巷的郎中还不都是临镇过来骗钱的……” 之所以叫陆家镇,是因为这镇子原本住的都是姓陆的,陆在景元是大姓,而他们这些外姓村民,都是早年从遥远的西北逃难来的。 再后来,这里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更有甚者说,留在陆家镇的人,寿命都不会太长,陆家弃了镇子去了京城,现在除了开当铺的杨家还算有钱,其余百姓皆是穷人。 岁宁的手浸到冰冷的水中,那小口子钻心的痛,她低着头认真的洗了起来,面上半点都不显露。 “哐当——” 本就摇摇欲坠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体态臃肿,面庞肥厚到就快看不见眼睛的女人冲了进来。 岁宁抬了抬眼,盯着那人狰狞的表情无动于衷,原主记忆里,这女人是韩梓诺的小婶,也就是她公公的弟媳妇。 女人进门就喊,嗓门响亮的犹如旱天雷,“韩梓诺!韩梓诺你给老娘滚出来!” 岁宁沉下眼,抬手按住要起身的老妇人,明显感觉到对方轻轻颤动的身体时,她幽幽的叹了一声,一脸平静的来到女人面前。 尽管身上穿的是粗布烂衫,可那淡然从容的表情半分惧意都无,反而平缓的说道:“小婶,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若是踹坏了这唯一的一道门,便是要赔偿的。” 这女人嫁给韩梓诺的小叔后,整天嚣张跋扈的像是个河东狮,小叔吃软饭,是万万不敢还嘴的,小婶嫌弃他们家穷,甚至还逼迫着小叔跟他们断绝了关系。 女人横她一眼,再次开嗓大骂道:“我呸,穷的揭不开锅了还好意思跟我要赔偿,上次我家那口子偷偷借给你们五十文钱,这都多少日子了?还不还钱,想赖账啊!” 岁宁顺着记忆想了想,确实有这事,不过…… 身后的老妇人看不下去了,支撑着木桩站起身,胆怯的目光在女人身上停留了一瞬道:“怎么没还……诺儿刚一入秋的时候就还了的……” “他还个——” 脏话还没讲完,岁宁上前一步挡住了老妇人,视线被阻隔,女人目眦欲裂的瞪着她,一脸的“你要如何”的表情,并且理直气壮的挺了挺壮硕的腰。 岁宁温婉一笑,她并不爱笑,只是这抹笑意带着浓重的嘲讽,岁宁兀自低下头,缓缓道: “八月初,小叔谎称有故人去世,一早便出了门,大概子时才归,有这事没有?” “你怎么知道?”女人瞪起的眼中飘过一丝疑惑,不自觉的攥了攥粗壮的手指,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岁宁嘴角勾起一抹轻浅的弧度,笑着说:“自然是小叔说的,那日小叔清早便来要那五十文钱,之后就去了镇子里的酒香坊,听说酒香坊换了新的老板娘……” 她还没说完,女人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叔不是个安分的人,这一点全镇的人都知道,女人径自摔门而去,骂骂咧咧的声音渐行渐远。 岁宁深沉的看了她一眼,别的不说,刚刚那女人的几句话狠狠戳了她的心窝子,她是个要强的性子,这种日子是断不能再过了! 【系统为您指派第一个任务,请在三日内赚到一百文钱,若任务无法完成,宿主将会昏迷三日。】 岁宁:“……” 第2章 蒸蒜 岁宁听到任务,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摔了个跟头。一百文钱?那不如让她直接昏迷三天好了…… 她眼角聚起的细微情绪被老妇人很快捕捉到,对方还以为,她是为了小婶来撒泼的事情发愁。 老妇人将她拉过,细心开导道:“宁宁别难过,今晚我就让诺儿他爹把门板在订结实点,保准她下次来了踹不动。” 岁宁闻言,哑然失笑的看着她,老妇人质朴又纯善的性子很让她感动,她拍拍老妇人瘦弱到只剩下骨架的手背,道:“娘,我先去把衣裳洗了。” 刚刚被铁盆刮伤的那道口子已经凝固,双手重新没入水中,也没方才那般痛了,岁宁满心满眼想的都是那一百文钱。 听说古代的一两银子要顶现代的一千块钱,她对这里的行情没什么概念,总要先去了解一下。 岁宁打定主意,手上的动作加快不少,铁盆被翻腾起阵阵的水花,日光下,她清瘦到没什么血色的面庞在水中倒映出来。 院子里有棵粗壮的大树,像是盖房时刻意把它留下来的,树干上挂着长长的布条,另一侧被系在门梁边上。 岁宁抱着拧的半干的衣裳摸了下布条,有些潮气附在上面,她一面搭衣裳一面想着,八月的天气还很炎热,布条却是湿的,看来往日还真是没少给杨家洗衣裳。 搭好后,她扶着老妇人进里屋去看韩梓诺,韩梓诺躺在炕上,长腿搭在边缘处,岁宁只一眼便发觉,这男人个子不矮。 挺拔的眉峰下,男人沉沉的闭着双眼,面部虽过分瘦削,却也凸显了他比例甚佳的五官,薄唇四周泛着病态的苍白,在不甚明亮的屋子里,合身的衣裳也显得过于空荡了。 老妇人又要垂泪,岁宁低低的安慰了她几句便又转开了视线,韩梓诺摔伤一直未醒,脉搏虽孱弱却还是有的,如果郎中不靠谱的话…… 那她也只能尽力试试了,能救一定要救,既然她穿到了原主身上,也一定会替对方照顾好这一家人的。 岁宁心里藏的事多,晚间匆匆对付着喝了一口野菜汤,就早早的睡下了。 衣裳被风吹了一宿,已经彻底干透。岁宁一大早起来,早膳都没顾得上用,就用布单把衣裳卷了个卷,拎着去了镇子上的杨家。 清早,街头巷尾就聚集了不少人,看着像是赶集的日子。 岁宁一路走一路瞧,顺着一条笔直的青石板路穿梭在人海中,一早来的大多是买菜的妇人,路两边摆了不少带着新鲜露水的菜篮子,其中掺着几家卖粮食的。 放眼望去,摆小吃摊的人几乎没有,镇子口做糖人的老爷子算是独一份了。 “大爷,您这糖人怎么卖啊?”岁宁刚挨近他,就闻到一股纯净而浓香的麦芽糖味道,清甜弥漫在鼻端,只一个字:香。 大爷正忙着熬糖,抹了把被热锅浸湿的面颊,道:“五文钱一支,打算买给娃的吗?什么图案我都能做的。” 岁宁也不知道这五文钱一支算便宜还是贵,大抵心中是有了点数了,她笑着说了句“再看看”,扭头又转去一旁卖面的铺子。 面袋子里的面粉看上去磨得精细,色泽泛着乳白,仔细瞧的话,其中还略带一些微黄,岁宁一边抬头问价,一边深吸一口气。 淡淡的麦香顺鼻而入,老板咬着一块大白馍道:“十五文钱一斤,我这馍就是这面蒸出来的,香的很呢。” 岁宁记住了价格,抬眼瞟了瞟老板,拎着一卷衣裳再次离开了。 她脚上那双布鞋走路费力的很,全凭那根绳吊着,岁宁接着逛,一路上不但问明白了市价,更发现了一个不小的问题。 这陆家镇百姓的身子骨似乎都不太硬朗,无论男女,老的少的,皆是一脸的蜡黄,与家里的二老面色无差。 她又想起了那个关于陆家镇百姓寿命的传闻,心中一阵唏嘘,逛完集市后,岁宁不再浪费时间,抱着那一堆衣裳直奔杨家而去。 “涵儿,快到奶娘身边来,慢点跑,等会儿呛了风又要咳嗽的。”隔着厚重的门板,中年妇人的声音从其中传出。 妇人话刚说完,那名叫做涵儿的小公子就开始咳个不停,嗓音像被撕裂了一般,沙哑中透着浑浊。 涵儿越咳越急,那妇人惊叫着跑上去,心疼的将他抱在怀里,但依旧止不住对方剧烈的咳嗽声。 这是有咳疾吧?岁宁抬眼扫了扫牌匾上的杨府二字,迈步上了台阶,抬手用力的敲了几下大门。 门板有些冰凉,坚硬的门钉被晨阳晃得很是刺目,与刚刚一路过来时见到的那些矮房大不相同,处处都透着豪气二字。 “谁啊?这一大早的。”浑厚的男音从门缝处飘来,带着满满的不耐烦。 “韩家媳妇,来送衣裳的。”岁宁隔着门板高声喊了一句,对方沉重的鞋底在地上磨了磨,朱红色的大门才被缓缓拉开。 男人穿着华丽的衣裳,不屑的眼神毫不掩藏的打量着她,门被敞的大了,对方敷衍着摆摆手道:“自己送进去吧。”说着,又打着哈欠走了进去。 岁宁迈过门槛,一眼便望到刚刚咳嗽不止的那个小公子,小公子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得旁边的奶娘一阵心疼。 “你说这可怎么好啊,说是甘草熬碎了喝下管用,这都不知喝了几碗了,也没见有半点作用!”奶娘瞧了眼身旁站着的丫鬟,接连抱怨着。 岁宁见无人搭理她,故意放慢了脚步,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那丫鬟的表情也明显带着闷气,捂着心口窝小声嘀咕,“郎中请了好几个,都是实打实的骗子,老爷这几日经常发火摔东西,他要是不舒坦,咱们各个都得跟着挨骂。” “麻烦问一下,这位小公子只是干咳吗?还有其他症状吗?”岁宁沉下一口气,挪着步子来到近前,盯着那涵儿看了几眼。 小公子面色发红,但露出的脖颈却是白皙光滑,显然那红是咳的太过用力才导致的。 奶娘和丫鬟互相觑了一眼,而后齐齐看向了她,见她穿的破衣烂衫也不太有心搭茬,只一脸不耐的点了下头。 岁宁忽略二人带着搪塞的态度和目光,一脸平静的回应道:“若只是干咳便不要服用甘草了,我看他年岁不大,甘草用多了对他并没什么好处。” “你会医病?”奶娘闻声,视线中流露的鄙夷稍稍收住了一些,站起身又重新打量起岁宁来。 岁宁摇摇头,不卑不亢的态度中既没有谄媚,也没有巴结,只眉目疏淡的解释道:“不算,我只是略懂一些食补而已。” 性子急的丫鬟看着她,耸了下眉不解道:“食补是什么?从未听说过,生病不都是要找郎中的吗?” 岁宁移开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那间屋子,门旁站着一位老妇,像是在等着她手中的衣裳。 她抱着衣裳卷,看向奶娘道:“可以试试蒸蒜,剥了皮的蒜瓣放在碗中,隔水一直蒸着,蒸到用手轻触便成碎末的那种,带着蒜汁给他一同服下,连着服用两日。” 说完,岁宁不在继续停留,直接走去了老妇那里。 “韩家媳妇,这两件是今早老爷和夫人刚换下来的外衫,上次用的澡豆还有吗?”老妇看着像是个老嬷嬷,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 “还有一些。”岁宁把带过来的布单展开,将外衫包了进去。 对方递给她十文钱,斤斤计较的说道:“那就不给你澡豆了,那两件外衫不算厚实,五文钱洗吗?” 岁宁兀自低叹一声,颠了颠颇为坠手的衣裳卷,“洗,明日我便送过来。” 老妇什么话都没说,抱着那堆衣裳就回了屋里,岁宁重新路过奶娘身旁时,也没再低头去看她,迈出门槛,身影融入到集市中。 杨家是做当铺生意的,讲究个吉利,总觉得洗衣裳的脏水洒在院子里晦气,所以宁愿找附近的农户帮忙。 岁宁方才一路过来,确实想好了一个赚钱的法子,但若是想三日之内赚到一百文钱,还真有些难度。 她回去之后,把那两件外衫泡进了铁盆中,从附近的河边拎了几桶水回来填满铁盆,跟着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背着竹筐走了出去。 八月正是秋收的季节,岁宁凭着原主的记忆直接去了后山,后山有一片野生的梨树,一眼望去,黄澄澄的果实中间,嵌入了晶亮细碎的日光,照得人心底一阵明亮。 唇角蕴出点浅笑,岁宁快步走过去,梨香瞬间弥漫开来,散在混合着草木香的空气中。 她把竹筐放在地上,踮着脚尖摘了起来,考虑到这具身体的状况,勉强只敢摘了半筐。 重新背上后,肩膀还是坠的她有些不稳,岁宁抹掉额角的湿润,背着那筐梨子回了家。 “咦?宁宁,怎么去摘梨了?”老妇人看着一头一脸薄汗的儿媳妇,几下晾好那两件外衫,走了上来。 “嗯……做点好吃的去卖。”岁宁含糊其辞的答了一句,把筐放在旁边,直接舀了瓢水,大口喝了起来。 如今,还缺几样食材,只不过……她有些不舍得动那洗衣裳换来的十文钱。 一夜后,岁宁照旧把那两件风干了的外衫包裹成卷,拎着去了杨府。 今日府门大开,门内竟是传来一片清脆的笑声,她高高的扬了下眉,站定在府门前,抬手象征性的敲了几下。 涵儿依旧拉着奶娘在院子里玩,奶娘闻声望过来,见到是岁宁,蓦然的站起身步履飞快的走了上来。 “那法子好用的很,我们涵儿才吃了一次,咳嗽就少多了,昨晚早早睡下,这会儿也才刚醒呢!” 奶娘喜笑颜开,忙着上来报喜,对上岁宁那与昨日一样的深沉目光,半点也不在意她淡漠的态度。 奶娘帮忙接过外衫,直接拿了五文钱出来递给她,“喏,辛苦你了韩家媳妇。”说完,又从门旁拎出来一袋面,目测大概有二斤。 岁宁的视线落到面口袋上,耳畔就听到奶娘那爽快的笑声,“我和老爷说了那个蒸蒜的法子是你提供的,老爷说这袋面就送给你了,拿着吧。” 岁宁黑亮的眼瞳微微睁大,面?甚好~ 第3章 小吊梨汤 岁宁还记得昨日询过的价,一斤面粉十五文钱,这一袋怎么说也有三十文了。 她道了句谢,拎着那二斤面粉下了台阶,盘算着今晚回去先做出一些来给家人尝尝,毕竟她是穿越过来的,也不太能掌握陆家镇百姓的口味。 岁宁按着路线往集市而去,顺着听了一耳朵,才知道这儿的赶集与她理解的不同,并非是算着日子来的,而是每日都有。 这样就更好了,手指尖被袋子口的面粉染了层白,那幽幽的麦香顺着空气流出,岁宁嗅了嗅,简直要比集市卖的还精细些。 她一路加快步伐的往面店赶,尽管脚上那双鞋子很不舒适,但家里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双能穿的鞋子了。 “老板,这袋面有二斤,品质不错,收吗?”岁宁想换些钱,睁着一双纯净又真诚的眼瞳,盯着那人问道。 对方俨然一怔,扫量她一眼便记起来了,陆家镇就这么大,举家皆穷,一件衣裳冬日夏日都要穿,哪怕只凭衣裳,他也能把人给认出来了。 “收的话,可就不能是卖的价格了。”老板狡黠一笑,面上带着一副算计的表情,“最多十文钱一斤。” 岁宁闻言,抬眸向不远处的药铺子观望一眼,摇摇头后又重新拎上那袋面粉,毫不留恋的扭身就走。 “哎——十二文一斤,不能再多了!”老板没成想她居然连还价都不想,赶忙扔了手里的抹布,抬抬手臂喊道。 岁宁已经走远了,二十四文钱她还是觉得不太够,这种太过亏本的买卖,她是万万不会做的,差了六文,洗两件衣裳也就才给五文而已。 她脑子灵光,一个接着一个的主意跳了出来,转身就进了药铺子。 浓浓的草药味儿顿时传来,药铺子看着并不大,只有一排架子,零零散散的装着些常用的草药。 木板拼成的柜台上落了一层厚厚的草药灰,岁宁紧了紧面口袋,恐怕被污染了,看着老板道:“请问一下枸杞怎么卖?” 清亮的嗓音直接把半阖着眼的老板喊了起来,对方狠命揉了下眼,轻咳一声道:“姑娘要买枸杞吗?那可是长生的圣品,不便宜的。” “您说一下价格,我掂量掂量。”岁宁故意没把话说死,拎着面粉袋,笔直的站在柜台边。 “五文钱一两。”老板张开五指,掌心带着点薄茧,实诚的回了句话。 枸杞他们进的少,往常也很少有人来买,他没有报虚价,相比刚刚那家面店,要诚恳的多。 岁宁兀自垂眸盘算了一下,如果按照市价,这袋面应该可以换来六两枸杞,而刚刚折价卖出去的话,就少了一两二,还是这样划算。 她喜欢过日子精打细算些,岁宁抬头重新看向老板,问道:“您知道哪里有卖银耳的吗?” 她也不知道在古代银耳是不是叫银耳,只能赌赌运气看对方知不知晓了。 “哦,您说的是白木耳吧?”老板反应了一瞬,笑道:“姑娘,那东西可珍贵的很了,只有京城宫里的娘娘们才能享用,咱们陆家镇可没有啊。” 这么贵重的吗……岁宁将面袋子打开一个口,朝着老板商量,“我用这袋面跟您换六两枸杞,可以吗?” 那面口袋一打开,飘出的纯麦香直接冲散了屋内的药香,老板是个识货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才吃得起的上等粮食。 但做生意就是这样,完全按照市价来折算,大家都会觉得自己亏,他默了默,爽快道:“姑娘,我跟您换五两半的枸杞。” “谢谢老板。”岁宁出了药铺子,手中的二斤面直接换成了一小袋红彤彤的枸杞,柔和的笑意散在眼底,她径自加快了步子。 一路穿过集市,岁宁也格外留意了一下,果然没有银耳可卖,她直接回了家,放下枸杞之后挎了个小篮子,再次去往后山碰运气。 虽然银耳用不了,但有木耳也是可行的,在现代,有些人家不喜煮起来粘稠的银耳,也会用黑色的木耳来代替。 两者的营养价值大差不差,木耳的含铁量还要更高些,补气补血,说不定还能改善一下百姓们面部发黄的问题。 岁宁向来是个乐观的人,她一边往山上走,一边寻找着哪里有腐朽的树干。 据她所了解,这种木耳喜欢长在阴暗潮湿的树桩上,正巧数日前才下过一场秋雨,若是运气好的话,还是可以寻到几片的。 山路上皆是被踩踏的坚实的土质,偶有稀松处,也多半是雨水下沉导致的,路旁的野草横七竖八的支出来,她随手拨开,继续前行。 这次,岁宁走得远了些,越是往深处去,脚下的路就越发的险峻。 整整半个多时辰,岁宁才勉强找到了几片野生的木耳,她欣喜皇天不负有心人,用镰刀将木耳取下来,放入篮子里,没再停留,迅速下了山。 “宁宁,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老妇人扒着摇晃的木板门张望,自从韩梓诺出事,她越发的依赖起岁宁来。 岁宁快跑几步扶住她,擦掉沾染在面颊的土灰,回道:“去了山上,今晚别煮野菜汤了,我弄些好吃的,给爹娘尝尝鲜。” “傻孩子,咱们这种人家,哪有什么好吃的哩。”老妇人没当回事,权当岁宁在逗她开心。 二人有说有笑一路进门,岁宁挽起袖子直接进了厨房,那堆梨子被他公公洗了个干净,上边还滚落着剔透的水珠。 岁宁看到食材齐全了,便舀了瓢水把木耳和枸杞分别泡了进去,木耳毕竟生长在腐朽之地,水瞬间被染黑,她倒掉后又重新换了几次水。 洗好后,她抄起身旁那看上去不算锋利的菜刀,干脆利落的将木耳切成细丝,手起刀落,细丝的宽度几乎一样。 岁宁拿了些柴火,点火后直接往大黑锅里添了水,把切好的木耳丝放进去焯水,蒸汽很快从锅内冒出,冲的她一脸热气儿。 她挥手驱散白雾,也没闲着,趁机把泡软的枸杞捞出放在一边备用,又拿着刀去一旁削梨子。 岁宁只沿着梨身的三分之一齐口削开,还保留了梗,因为这样更方便取下,看着也精致美观。 接着,她开始慢慢的刮梨肉,刨除果核之后,那梨肉被刮的很碎,香味晕染到唇畔,岁宁也跟着舒展了一下眉骨。 老两口时不时的走过来看她几眼,见她全神贯注的忙碌着,互相对视一眼,又默契的进屋了。 岁宁削好四个梨,被掏空果肉的梨像个容器似的,静静立在桌案上。 木耳丝焯好后,岁宁将它们捞出,换了锅水,拿了个帘子架在锅中,把梨放了进去。 梨肉被重新分配进去,又加了几颗木耳丝,在其中倒了些冷水后,岁宁小心翼翼的把带梗的那块盖上去,看着像个带盖的小杯子。 她忙出了一头热汗,随手用衣袖拭去,把锅盖盖了个严实,坐在一旁静静的等。 没一会儿,锅内咕嘟咕嘟的水声闷闷的发了出来,岁宁没有可以看时间的东西,只能低着头默默数着。 约莫又过了几分钟,她才掀开了锅盖,梨香味儿更重了,直接顺着厨房门飘进了院子里。 不知是谁家的大黄狗闻到了香味,跟着就“汪汪汪”的叫了几声,日头西沉,狗叫声不止驱散了鸟雀,就连泛着白边的天边都暗了下来。 岁宁吹了几下锅内的白雾,用手试了试,梨梗处温度降得很快,她挨个揭开瞧了几眼,梨肉已经被煮的软了很多,梨汁全部充盈到其中。 就连根根直立的木耳丝也卷曲起来,混在梨肉中央,看上去颇为精致。 岁宁拿起枸杞,每个梨子中扔进两颗,枸杞多食无益,两颗足以补充营养,并且还能做些点缀。 唯一有些让她犯难的便是没有话梅干,银两不足,话梅干和白糖她都不太能买得起。 岁宁也不知少了这两种食材,做出来的梨汤会不会好喝,她看了眼屋中静坐的二老,重新盖上了锅盖。 这一次的闷煮需要时间久一些,这种养生的汤就是要熬到时间足够,才能把营养全部煮出来,融进汤里。 岁宁看了一小会儿火,就转身进屋,老妇人靠在炕边上,看着她好奇道:“宁宁,你在做什么呀?煮梨子?” 她闻言,耐心的解释道:“一种润肺止咳又好喝的养生汤,也叫作小吊梨汤。” “有那么神奇?咳咳——”一旁的老人闻言,也跟着搭话道:“不过这梨子吃下去好像是管点用,我这两日嗓子紧的很,方才吃了一个,这会儿感觉好多了。” 老人嘶哑的声音中附着干裂,话说多了,听着就有种锯木头的难耐感。 岁宁又陪着他们聊了几句,估算着时间应该快到了,转身进了厨房。 她揭开锅盖,用手戳戳梨的边缘,不会太过松软,时间和火候都掌握的恰到好处。 岁宁把梨汤取出,一份一份端进了屋子里,“爹娘,小心烫口。” 二老看着这梨汤的造型新奇,朴实的面上流露出些笑意,老妇人盯着那依旧黄灿灿的梨身道:“这看上去真像是宫里娘娘们吃的呢。” “快尝尝味道如何?”岁宁露出一脸期待的表情,若是符合大众的口味,她明天就支摊子去卖。 岁宁把剩下的两只放在一旁晾着,准备放温了喂韩梓诺喝一些,韩梓诺许久没进食了,再不吃点什么,人就要熬不住了。 “卖?”老妇人讶异的看她一眼,这还是穿越以来,对方第一次这么出神的望着她。 老妇人拿不准,只隐隐间察觉到自家的儿媳妇,与从前看上去有些微的不同。 她没在耽搁,赶忙拿过一旁放着的瓷勺舀了一勺,缓缓放入了口中。 第4章 虫草疙瘩汤 “唔!这味道清清甜甜的,我是粗人,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但总归是喝了一口还想接着喝第二口哩。”老妇人赞不绝口的连连竖着大拇指,搜肠刮肚的把好听的词儿往上堆。 岁宁笑了,看来她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虽然少了点料,但这口味还是蛮符合陆家镇的百姓的。 老妇人推了一把韩梓诺他爹,老两口质朴的面容上泛着淡淡的红,常年的风吹日晒让他们的皮肤看起来有些糙,但从那弯起的眼角中,岁宁感受到一抹踏实和满足感。 岁宁没顾得上自己先喝,反而端着放温一些的梨汤去了里屋,她坐在炕边儿,用小勺一下下的喂着韩梓诺。 男人的唇畔被洇湿一角,梨汤顺着干裂的唇缝一股股流入,那人垂下的眼睫明显眨了眨,随即又沉沉的落了下去。 费了半天力气,好歹是喂进去了半盅梨汤,剩下的半盅早就凉透了,岁宁连着桌上自己那一份,一块喝掉了。 次日一早,晨雾才刚消散,袅袅的炊烟就捋着初生的日头不断向上盘旋,岁宁准备工作做了大半,只差那最后一步。 没有推车,而且由于做的是汤品,需要一直用小炉子温着,她沉着眼思了思,想到昨日回来时村头那家门前放的小推车,二话不说便去敲门了。 “哟,韩家媳妇,这一大早的是要去哪儿啊?”开门的是赵丽,赵丽的相公李大壮可是陆家镇上鼎鼎有名的热心人,以往谁家有个要帮忙出力的活儿,他都会来抢着干。 韩梓诺摔伤那日,也是刚巧遇上他,被李大壮一路给背回来的,所以这邻里乡亲的都亲切的喊他李大哥。 “嫂子,我做了点梨汤,拿来给你们尝尝,李大哥没在家吗?”岁宁赶着去早集,便快刀斩乱麻的直奔主题,她虽面上清冷,但说出的话却带着温度。 赵丽也不见外,抬手接过时新鲜的不得了,她爽朗的想把人让进门,“在家在家,快进来坐,秋末早晚凉的很,别在门口站着啦。” 正说着,屋内的李大壮便传来几声轻咳,岁宁瞟了一眼院子的方向,摆摆手道:“这秋末冬来,天气干燥,我公公也时常咳几声,这梨汤润肺,嫂子和大哥喝点刚好。” “多谢你有心了。”赵丽看她不进门,也知道岁宁或许是有事,一手搭在她单薄的臂弯处,“韩家媳妇,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岁宁点点头,表明了想要借推车的意图,李大壮那小车被改装过,车板子上刚好放置了一个小炭炉,听说原本是想烤点红薯来卖,奈何手艺不佳,车也就闲置下来了。 赵丽一听,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但岁宁往后出摊怕是少不了要用到推车,而今她的经济条件也不允许她买一辆来,岁宁定定的望着赵丽,说了个提议。 “这车算我租你们的,总归是不能白用的,一天三文钱,嫂子看行吗?”赵丽笑起来跟李大壮如出一辙,二人算是这镇子里最有夫妻相的了。 都说相由心生,赵丽没那么扭捏,爽快的笑声再次传来,她一边拉着岁宁去推车,一边摆着手道:“别三文啦,两文就成,想用多久用多久。” 岁宁暂时搞定了推车的问题,摆摊大计终于落定,她推着做好的梨汤,快步去了集市上。 由于陆家镇摆摊的人实在不多,岁宁这汤的外观看着又颇为精致,着实引来不少看热闹的大人孩子。 “韩家媳妇,你这该不会是宫里娘娘那得来的吧?”一妇人站定在旁,半调侃半好奇的盯着梨汤左瞧右看,许久,才问了句,“这怎么卖啊?” “五文钱一盅,止咳润肺,很适合这个季节食用。”岁宁直白的说了几句他们能听懂的词儿,这些百姓大多都是苦出身,文化底蕴的确不高。 岁宁还记得那个一百文钱的任务,今天就是最后的期限了。 她今早刚好做了30盅梨汤,给了李大壮两口子两盅,剩下的如果都能卖掉,就刚刚好是一百四十文钱了。 但陆家镇穷人多,五文钱对他们来说并不算少,围观的人多,真正肯买的却没有几个。 岁宁站了好一会儿,也才卖掉四个而已。 “这不是韩家媳妇吗?”听到有人唤她,岁宁忙抬头去寻,便看到杨府的奶娘正站在不远处瞧她,那人怀里抱着杨涵,杨涵正在一口口的吃着糖人。 奶娘走近,那杨涵的目光立刻从糖人上收回去,转而便看着那金黄饱满的梨盅挪不开眼了。 “你这弄的又是什么呀?”奶娘俯下身子嗅了嗅,温热的碳炉上浓重的清香顺鼻而入,就连她在杨府吃惯好东西的人,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岁宁眼前一亮,杨家可是大客户,她便又把刚刚那套说辞介绍了一遍,更顺口提了一句,这小吊梨汤若是连着喝几日,清了肺,便不用再吃蒸蒜了。 “什么蒸蒜?”身边一挑扁担的老农跟着问了一嘴。 岁宁看着奶娘笑,对方就把她那蒸蒜的法子大肆宣扬了一番,怀里的杨涵天性活泼,咿咿呀呀的也跟着学语,刚刚那些犹豫着不想买梨汤的百姓,互看一眼都跟着凑了上来。 一转眼,又卖了九盅汤,剩下那些直接被豪气的奶娘给包圆了,银子入账仿若自带背景音一般,令岁宁舒适的闭了闭眼。 【恭喜宿主顺利完成第一个任务,奖励虫草十根,请善用资源。】 岁宁浅浅的呼了口气,小赚一笔的她马上跑去地摊上买了双最廉价的鞋子,今早那根吊在鞋帮上的绳子,已经快要磨得断裂了。 她早早地收了摊子,穿着合脚的鞋,推着小车迎着午时的日光往回走,再次路过面店时,她直接称了一斤面粉带回去。 想到自家公公婆婆每日操劳不断,却水米不进,天长日久下来这身子骨便会积劳成疾。 岁宁把凭空出现在她手上的十根虫草放进布包里,盘算着今天回去,就要利用这些食材做些好东西来吃。 一路走着,韩梓诺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孔就总是出现在她脑海里,这人迟迟未醒,莫不是受了什么内伤么?昨个她喂对方喝汤时,隐隐间也感觉到韩梓诺动了几下。 她抬手在布包上捂了捂,顿感有系统作为助力还真是一大好事,这虫草不但能止血化瘀,更是对长年劳作成疾有很好的辅助治疗作用,她决定给韩梓诺试试。 一回到家,岁宁先是去了赵丽那里送银子,赵丽家养的母鸡下了几枚鸡蛋,岁宁用一捧面粉跟她换了两枚回来,就一头扎进厨房开始忙碌了起来。 往日这个时辰,老妇人早就开始起锅煮野菜汤等着她了,但昨天尝过那小吊梨汤之后,便觉得自己做的那东西简直难以入口。 老两口不挑拣还可以对付着,主要是怕委屈了岁宁,她跟来厨房,站在一旁热络道:“宁宁,今儿个出摊子顺利不?你要做什么告诉我,我来弄,你快去歇一会儿吧?” 岁宁知道老妇人是怕她累着,她随手抹了把被炉火熏热的面颊,那细嫩白净的脸蛋上热气蒸腾,都怄出了几缕细汗。 “没事的娘,您进去歇着我来就好,等爹从地里回来,咱们就开饭。”她和善地投去一个淡笑,挽起袖子把一捧面放进干燥的容器里。 岁宁左手拿着一杯清水,右手用筷子不停的搅拌着被水滴打湿的面粉,这一操作相当的有技巧,水不能加的太快,要时刻注意着面粉的状态。 老妇人知难而退,擦擦手只得进了里屋去看韩梓诺。 面粉很快变作如柳絮般一丝丝的状态,岁宁放下筷子和水杯,又去清洗系统发给她的虫草。 虫草的口感有种偏菌菇的香味,只清洗了几下,那淡淡的气味就涌了出来,岁宁不得不感叹一句,果真是好东西啊。 洗好之后,她便把虫草切成小段放在一旁沥干备用,两枚鸡蛋也被搅碎了搁在桌上,岁宁熟练的起锅烧油,把随手切的小葱段下了进去。 翻炒两下,葱香味就传进了里屋,岁宁见火候差不多了,先下了虫草炒了两下,而后就添了小半锅的清水,锅盖盖上等着水开。 厨房满是热气,她往门旁倚了倚散着汗,半刻不到,锅子里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水花,热气儿顺着锅盖四周不断溢出,岁宁便快步过去掀开了盖子。 她拿过被搅拌好的面粉,一点点的往水中下着,一丝一丝的面遇水便开始膨胀,但依旧是如米粒般的椭圆形,看上去令人胃口大开。 最后一步,岁宁把搅碎的鸡蛋液均匀地撒进去,一边搅动着已经成型的疙瘩汤,一边斟酌着往锅子里放盐。 一锅虫草疙瘩汤很快出锅,韩梓诺他爹也拎着锄头进了院子,“今天不吃野菜汤了吗?”老人家把锄头立在凹凸不平的土墙边,露出一脸讶异。 岁宁难得带着点俏皮,端着满满一大盆的美食看着他道:“爹,今天咱们吃虫草疙瘩汤。” 【系统为您指派新任务……】 尾音刚落下,岁宁的脑子里便响起了熟悉的系统音。 第5章 胡萝卜和白馍 岁宁顿住脚步,在脑内问了它一句,“什么任务?第一个任务才刚完成呐亲~” 【宿主试图讨价还价,天打雷劈惩罚正在启动——】 岁宁:“……”一言不合就玩暴力,真的就非常离谱。 她及时截住系统要启动的惩罚,若是在公公和婆婆面前被天打雷劈,二老非吓晕过去不可…… 岁宁端着有些烫手的饭盆,把满满一盆粘稠又喷香的虫草疙瘩汤放在了桌上,然后转身又去了厨房拿碗筷。 一路走着,一路听系统为她发布新任务。 【请宿主用所赚到的积蓄购买一辆属于自己的小推车,任务时间:五天,若未能完成任务,宿主将会受到腹泻两日的惩罚。】 岁宁:小推车?该不会是看她租李大壮家的小推车,觉得太掉价了吧? 【是的,宿主。】 岁宁:“……”忘记这药膳系统能够听到她OS了,岁宁立刻抿紧唇瓣,并且痛快的点了下头,表示一定会完成任务。 她不敢在OS,拿了碗筷装作没事人快步回了饭桌旁,一边帮二老盛疙瘩汤,一边敷衍道:“回来时在山包处采了点蘑菇,我切碎了放进去调味道的。” 果然,老妇人才收回放在虫草上的目光,伸手接过满满一碗疙瘩汤,跟着回应道:“怪不得,我方才就瞧了半天,还没瞧出这是个什么东西来,不认得。” 岁宁又给公公盛了一碗,坐下来尝了一口自己做的疙瘩汤,疙瘩汤因粘稠稍有烫口,但味道还是很不错,她只放了些盐,虫草本身的香气得到了充分的发挥。 看二老吃的高兴,岁宁才装作闲聊道:“爹,咱家地里有种胡萝卜吧?下午我跟您去装些回来。” “是种了些,我吃过饭就去装,你就别忙了,这大太阳烤人得很,在家歇着吧。”对方一边吃着疙瘩汤,一边摆摆手道。 岁宁也不见外,她盘算着做些新的食物出来,因着她营养师的身份,每每开始想菜谱时,总会不自觉的联系到健康养生的方面去。 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为什么要拘泥于只卖一种食物呢? 既然这陆家镇郎中不靠谱,镇子里百姓的身子骨也都不太结实,干脆她就开始卖药膳好了。 既吃着健康又能创出一个自己的品牌,岁宁是现代人,她知道无论做什么,品牌效应都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儿,她一双明眸顿时弯成了小月牙,亮晶晶地直晃得二老频频看向她,老妇人先坐不住了,“宁宁,你在想什么呢,有啥高兴事吗?” 岁宁对上她一双满是细纹又略带浑浊的眼,很隐晦的回道:“娘,以后咱们不去给杨家洗衣裳了,我想到一条赚钱的路子,可以先试试看。” 二老互看一眼,虽然对她这种大胆的想法多少有些担忧,但岁宁做出的东西的确又精致又可口,从前的岁宁过于害羞,和他们的交流也少。 可自从韩梓诺出事之后,他们的沟通才越发的多了起来,当年岁宁感恩韩梓诺救了她,又发觉对方的品性纯良,以身相许嫁给了他。 但是,别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老妇人是最最清楚的,韩梓诺和岁宁从来都是相敬如宾,更是没有同过房。 韩梓诺早两年经常在外打猎,偶尔还和同乡的一块出去打打短工,二人聚少离多,对于相互间的了解其实也非常有限。 岁宁从没表现出有想和韩梓诺亲近的意思,或许是羞涩,或许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这倒是不得而知,但韩梓诺却很尊重她,二人的日子也就这样慢慢过着。 这一次韩梓诺出事,老妇人真的以为岁宁会离开他们,现在看来,是她妇人之仁想的太多了。 “宁宁,一切都听你的,我们也不懂做生意,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就告诉我们,我和你爹一定尽全力支持你。” 一番淳朴的话很戳心窝子,岁宁自己也很希望过一些平静又踏实的日子,她眼热的看着二人,死死绷住才没让自己落下泪来。 吃过饭,她盛了些疙瘩汤来到韩梓诺的炕前,岁宁只挑了些汤的部分,人还没醒,干的肯定是没法入口的。 这虫草是大补,她煮得很透,营养成分已经全部浸到了汤中,岁宁握着小勺,缓缓的喂男人喝汤。 男人的呼吸平稳,面色似乎比前两日看着好了一些,喂完汤后,她又试着探了探对方的脉搏,指肚上传来轻盈的颤动感,一下一下,力度比之前强了一些。 她不懂医理,完全就是凭着感觉在摸脉,岁宁站起身,把男人的手放回被子里,韩梓诺的手指修长白皙,虎口处只有一些不明显的薄茧。 岁宁有些佩服,生在如此家庭,能把手保养的这样好还真是不常见,尤其是干净的指甲缝里清亮透明,指甲边缘也被修剪的极为圆润,是个爱干净的男人,岁宁这样想着。 她正要抽回手时,掌心温热处倏然感受到一丝痒意,是韩梓诺的指尖勾了她一下,难道是要醒了? 岁宁马上抬头去观察对方,眼皮轻轻颤动了几下,能明显的看到内里的眼珠在转动,很轻很慢,转瞬又沉沉的闭了起来。 她知道人未醒,便只能端着空碗离开了里屋,岁宁勤快的刷了碗筷,一眼瞥见老妇人在院子里晾衣裳。 这是接到的最后一批衣裳,岁宁收拾完,跟着出来帮忙晾晒,秋风拂过,澡豆的气味从湿衣裳中散发出来,很快就被卷走了。 隔着晾衣绳,岁宁看了眼一碧如洗的天空,没有污染和雾霾的天空看起来更加深邃舒朗些,柔和的风吹起衣角,她觉得自己越发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娘,咱这陆家镇的百姓喜欢吃馍吗?”她抬起清淡的眉眼,认真地看向老妇人,装作无意的询问着。 无论做什么食物之前,岁宁都喜欢做些市场调研,这是长久以来的工作养成的良好习惯,她喜欢打有准备的仗。 老妇人咧开嘴笑,干涩的唇瓣有些细微的裂口,对方浑不在意的说:“怎么会不喜欢,大白馍可不是家家都能吃得起的,野菜汤才是各村户饭桌上的常见菜呐。” 对于岁宁这样问,她倒是没怎么疑心,岁宁原本也不是这里的人,一起生活这几年又少言寡语,附近更没什么交好的闺友,不了解也是正常的。 “那便好。”岁宁轻缓的点了下头,晾好衣裳后便坐在院子里歇息,顺便等着公公带胡萝卜回来。 晚间,村口的狗叫声阵阵响起,公公一进门便把背上的竹筐放到了院中,“装得不多,不知够不够?” 他们家的地本就没有几亩,自然收获的也少,而且还要分出来种些其他的蔬菜,好在现在是秋天,正是收获的季节。 岁宁往里瞄了一眼,胡萝卜上附着不少黑泥,但通体的橙红表明,这品质还是说的过去的。 她拎着竹筐就进了厨房,一边手脚勤快的洗着,一边大声回应道:“够的够的,您先进屋歇着吧,剩下的我来弄就好。” 岁宁照例准备先做出几份来试试口感,若是有什么欠缺的,也好及时改正,她往大铁锅里添了些水,又在灶台里加了些柴火,准备着等下蒸胡萝卜用。 正在这时,院门吱嘎的响了一声,赵丽的声音就从不远处飘了过来,她说话极为有特点,总是带着些清爽的笑意,“韩家媳妇在不在呀?” “在这儿嫂子。”岁宁立刻应了一声,忙在围裙上抹掉指尖的湿润,迎了出去,“有什么急事吗?” 这个点正是家家户户开始做饭的时辰,李大壮最近还有些咳嗽,赵丽赶着这个点过来,那便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了。 赵丽迈步上前,亲热的拉住了她的手,岁宁瞧着对方的笑意中裹了点尴尬,暗道:该不会是不想把小推车继续租给她了吧? 她不动声色的站在原地,静静等着对方开口,赵丽辗转片刻,才有些为难道:“嫂子想求你点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应?” 岁宁听出了恳求之意,那便和推车无关了,她稍稍放了点心道:“尽管说就是,李大哥和你都经常照应我们,咱们之间不要见外。” 赵丽又笑开了,她抬手轻轻拍了下岁宁单薄的肩头,这才道:“就是你之前送去的梨汤,我家那口子喝过之后,咳嗽好转不少,我就想着……能不能再麻烦你给做点来?” 岁宁眼眸中带着光,这对她来说可算是一件好事,还是那句话,免费宣传不怕多,她难得露出淡笑道:“自然可以,那汤确实可以调理咳嗽的毛病,食补虽然慢,总归是见效的。” “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看你是卖五文钱一盅的,这样吧,我每日给你三文,租车的钱我便不收了。” 赵丽拉住岁宁的手,表情明显带着商量,一看就是没什么心眼的实诚人,岁宁回手握住她,摇头道:“刚说不见外的,不用给我钱,李大哥尽快好起来才是最重要的,也省的你一个人操持家务。” 对方闻言,直拽着岁宁的手握了又握,她笑着看了眼厨房方向,好奇道:“咦,这是要弄晚饭了吗?准备做点什么好吃的呀?” 第6章 黄金餐包 岁宁拢了拢头发,发梢镀上一层晚霞的光,她想着反正也要多做些先试试水,现成的人选刚刚好。 “准备做点餐包,嫂子若是不急着回去,晚饭留下来一块用吧,我多做些,顺便把李大哥那份也带出来。”她没有解释的那么清楚,故意留了点神秘感。 果然,赵丽在见识过她的厨艺之后,对于这个提议答应得相当痛快,并且还挽起袖子说要给她打下手。 岁宁摇了摇头,让她去院子里歇着,又客套两句话后转身重新回了厨房里。 陆家镇在景元朝偏南的地理位置上,天黑的较晚,那躲在云层之后的霞光努力散着光晕,留恋着不愿离去,岁宁进去不过几分钟,烟筒里便飘出缕缕如云端的白,胡萝卜已经放进大黑锅里蒸上了。 她看了眼火候,用钩子戳戳灶台口,噼啪爆开的火苗声中火势愈发大了起来,岁宁拿出之前剩的面粉后,这才想起她没有买白糖。 “娘,这附近哪里有卖白糖的地方吗?我回来时忘记买了。”岁宁倚在厨房门前,朝着正和赵丽聊天的老妇人问了一声。 “白糖我家有,这会儿可没法去集市了,我马上去给你拿来。”赵丽站起身,拍拍衣摆上落下的灰尘,麻利的开门就走。 岁宁抱歉的望了她一眼,赵丽腿脚快,身影已经从门旁闪了出去,邀人家吃饭,哪有让对方搭东西的道理,她默默记下,也只有等着明日再还了。 赵丽再回来时,岁宁正在往干净的盆子里倒面粉,她接过白糖道了谢,又兀自继续忙碌着。 看到她认真的模样,赵丽不好打扰,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坐下来和老妇人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着。 岁宁隐隐约约的听见赵丽说,刚刚过来时遇上几个交好的妇人,顺便提了一嘴那小吊梨汤的妙用。 唇轻浅的翘起一点,锅子里的水蒸气簌簌扑出,胡萝卜也跟着蒸好了。 她掀开锅盖用筷子尖轻轻的戳了戳,哪怕只用了极轻的力度,胡萝卜也很快凹进去一个小坑洞,岁宁满意的全捡出来,放在了案板上。 案板被擦得很干净,又用干抹布细心抹去潮湿,捡出来的胡萝卜扑扑散着热乎气儿,清淡的香味也直冲口鼻。 等到放得稍凉一些,她便开始用擀面杖慢慢的压着,很快,一盆子的胡萝卜全部被压成了泥。 她把泥用菜刀铲起放入面粉中,拌上白糖和少许的盐,混着半温的水开始搅拌揉.捏,看到面团成型后,这才规整地放上案板,用盆扣住,等着发酵。 岁宁回来时留意了下,集市上并没有卖酵母粉的,古代应该都是等着面自己发酵吧? 好在天气还不算冷,她坐下来盯着还没落山的斜阳发呆,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 好在赵丽也不急,坐在院子里和老妇人聊得火热,岁宁知道她是个开朗性子,哄起人来颇有一套。 果不其然,老妇人被她逗得开怀大笑,岁宁眼角也停留着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意。 面发好了,被胡萝卜素渲染过后的面团泛着淡淡的金黄,明亮的色泽如同滴着油的咸鸭蛋黄,胖胖的状态看上去很是蓬松。 岁宁把面团重新分好,全部擀成油饼的大小,只是看着要稍微的厚重些。 为了达到色香味俱全的效果,岁宁把面分别捏成了不同的形状,有看上去传神的小兔子,也有伸着长鼻子的小象。 捏好后,她又进行了二次发酵,直到那些“小动物”又增大了约两倍大小,这才重新放到了蒸锅上。 岁宁知道,如果可以在表面刷上橄榄油,在放入烤箱中烘焙一下,那味道自然会更上一层楼。 不过这里没有那个条件,她只能在面团搅拌时多下些功夫,把盐和白糖的比例掌握好。 重新点火之后,岁宁也走进了院子里。 “我这隔着一道门都闻到了香味,说句不害臊的话,嫂子我都馋的快流口水了。”赵丽掩着嘴轻笑起来,说不害臊,自己的脸却先红了。 “闻着香,还要看出锅后的口感如何,我们马上就能见分晓。”岁宁谦虚的回应着。 “我刚才偷瞄一眼,那金灿灿的小面团到底是做的什么呀?”赵丽记得岁宁提过一句“餐包”,但她不懂餐包是什么东西,不免好奇发问。 其实,这不过就是一种简单又营养的蔬菜餐包,但岁宁想要起一个响亮又能让人印象深刻的名字。 她点点额头做思考状,赵丽和老妇人就齐齐地看向了她,默契地噤了声。 金灿灿的色泽……她展眉的看着二人,轻声道:“它叫做黄金餐包,餐包和咱们吃的白馍差不太多,只不过加了些料。” 赵丽知道她肯定也是要拿去集市卖的,所以聪明的没有追根问底,只管等着吃。 时辰一到,岁宁站起身进去接锅,那金色的餐包因着热气的熏蒸变得颜色越发鲜亮。 尤其是她长了一双巧手,小动物也被捏的活灵活现,看到成品后,岁宁满意的点了点头。 幸亏小时候的手工课她有认真上过,而做了营养师之后,为了配餐能让孩子们喜爱,她也经常琢磨一些新花样出来。 “开饭啦,爹快出来尝尝!”岁宁端着一盘子黄金餐包放在饭桌上,盘子传热很快,她抬起发红的指尖夹住了耳垂。 一直在里屋照看韩梓诺的公公闻言,忙跟着应了一声,踢踏着鞋子走了出来。 “哟,这黄金面疙瘩蒸出来的,看着怪好看的,还捏了形状啊,你这双手够灵巧的呀。”赵丽盯着那餐包瞧来瞧去,怎么看都像是一副不忍心下口的样子。 这模样着实逗乐了饭桌上的三人,岁宁夹给她一个,示意她尝尝味道,一双水眸里含着几分期待。 赵丽等着二老各自咬了一口之后才开始吃,只小口的咬了一下,她就瞪圆了眼睛大加赞许道:“唔!这味道绝了,我原以为,能顿顿吃上大白馍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没想到这餐包比白馍更香哩!” 话毕,三人吃东西的速度不自觉的加快了些。 岁宁看在眼里,知道自己这一次的黄金餐包算是做成功了。 她捡了几个放入纸包,推到赵丽面前道:“嫂子,等会儿你先把这个拿回去给李大哥,我吃过饭就熬梨汤,过会儿给你送去。”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赵丽说着话,眼圈有些红,陆家镇的郎中不顶用,李大壮年年入秋都会咳嗽数日,她毕竟是枕边人,看着也确实着急。 岁宁这日忙碌到很晚,因为要发面,所以第二日一早她早早就起来了,只迷迷糊糊的记得,自己都揉好面团了,村头的鸡才打鸣。 赵丽家的小推车又方便又好用,做好黄金餐包后,她依旧放在小炉子上温着,盆子上罩了一块干净的布,推着就去了集市。 集市上一如往常的热闹,岁宁推着车停到了昨日卖小吊梨汤的位置上,除了不远处那个卖糖人的老爷子,依旧没什么摆吃食的摊子。 等有了自己的小推车,她就找地方做个牌子去,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岁宁想法多,压不住的一个一个往出蹦。 这舒心又踏实的日子令她干劲十足,没一会儿,杨家的奶娘就走了过来。 “昨个的梨汤还有吗?涵儿爱喝的紧,我们家老爷夫人也对这个赞不绝口,还想再买些回去。” “暂时没有做。”岁宁睨了眼那被盖住的餐包,心想,推车有些小,所以摆不下那么多种食物。 她眼眸一转,不打算放过这难得的一次机会,“可以预定,做好了给你们送去或者上门取货都行。” 奶娘原本有些失望,又一听,这才重新露出笑模样来,忙不迭地先递上银子,“那我先预定十份,今晚过去取成吗?” 杨家有马车和拉货的平板车,这倒是省了岁宁的事,她收了一些又退回去几文,“先收定金就好,剩下的等取货再付。” “成!”奶娘见她不贪小利,对她的印象越发好了起来。 岁宁故意掀开盖在盆子上的布,那黄澄澄又松软的餐包就露了出来,“不再来点黄金餐包吗?添加了胡萝卜素的,对孩子眼睛很好。” “什么素?”奶娘听不懂,她也不预备往下听,连价格都没问就直接来了四个,“我信得过你,不过还是先少买些来尝尝。” “好,喜欢的话也可以预定。”岁宁及时说了一句,目送着对方离开了。 岁宁的新品黄金餐包同昨日一样的吸引百姓们的眼球,但大多数人依旧是看个热闹,有些是不敢尝试,有些是根本就买不起。 她站在摊位前不停的考量着,指着陆家镇的百姓或许真的不太行,毕竟都不富裕,像杨家那种大门大户的少之又少。 该如何是好呢? 正当她敛眉沉思的时候,街头便传来一声高呼,那声音中带着点奢.靡的虚颓感,原主的记忆中是认得这个声音的。 岁宁茫然回头,看到走近的来人未免略有惊讶,居然是他? 第7章 干桂花 “宁宁!”又是一声高呼,岁宁终于确定,对方真的是在喊她了。 来人身边站着几名五大三粗的男人,各个身着藏蓝色衙役官服,手持明晃晃的长刀,岁宁将目光移回男人身上,低低的唤了一声:“小叔。” 这人正是韩梓诺的小叔韩齐,也就是此前来家里闹过的小婶相公,她注意到韩齐身上穿着和几人同样的服饰,略有讶异的撑起眸子打量。 原主印象中,韩齐并非在官家做事,难不成是小婶家的门路?她还以为,自打上次那件事之后,小婶会把韩齐关在家里看得死死的呢。 韩齐虽有些恼怒岁宁捅了他的好事,但他天性懦弱,即便是在不爽,也不太敢过于放肆,尤其是这一次见到岁宁,对上那双如平湖般的眸,打从心底便有些打怵。 见岁宁没什么话要说,韩齐清清喉咙,试图找回点气势,“子诺怎么样了?” “还在昏迷,观面相是有好转的。”岁宁隔着热气蒸腾的黄金餐包扫量一眼,缓缓回道。 “咕噜——”不知是谁被那盆中散发出来的香气所吸引,小腹不争气的发出一声尴尬来。 韩齐“噢噢”了一声,回看身旁的男人,“早饭没吃饱么?稀稀拉拉的也确实吃不饱。”他像是有些自言自语的又转回身看向岁宁。 犹豫着开口问道:“宁宁,你这卖的是什么啊?馍?咋是黄颜色的?”说罢,又自顾自地缓和了脸色,“岳丈给我在县衙里谋个闲职,省得我整天……”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面对岁宁,怪罪之意也被搅得淡了些,若不是他管不住家里的婆娘来闹,对方也不会捅出那件事。 韩齐咽了下口水,他并不想和自家哥哥断了联系,软饭不好吃,但他又实在懒惰,且没什么太大的本事。 韩家的男人长得都不错,韩梓诺他爹年轻时在陆家镇也曾被人追捧过一阵,只是常年劳作风吹雨打,岁月的痕迹弥留在那张俊颜上,最终便彻底没了盛年时的样子。 不过这一点,从韩梓诺那张温润俊硕的面容上,便能察觉得到。 岁宁听着她的话,脑子里想的则是另外一回事,她在这几天里暂时捋顺明白了银钱的换算,景元朝的一两银子是一千文钱,而十两银子等于一两黄金。 她昨个和赵丽打听过,一辆小推车差不多就要一两银子,赵丽家那辆车还是省吃俭用好些年才攒下的唯一家当。 如果能跟衙门口挂上钩,这任务岂不是也能完成的容易一些了? 岁宁重新抬起头,数了数面前站着的几人,捡了同等数量的黄金餐包递过去,“小叔,有个差事做挺好的,子诺现在生着病,我便想出来帮他分担一下,这是黄金餐包,胡萝卜做的,请你们吃吧,当作庆祝你开工。” “那我可就不跟你见外了啊宁宁。”韩齐接过热腾腾的餐包,分给了几人,众人站在摊子旁就吃开了。 “这什么餐包的吃起来有点甜啊,不对,好像也有咸味,比那纯白馍口感好多了。” 岁宁笑起来,虽然只是浅浅的弯了下眼角,但依旧明媚的让人暖心,“我加了糖和盐,咸甜口。” 韩齐乐呵的几口吃光,瞥了眼刚刚那人道:“有的吃就吃好了,还挑口味,衙门里的稀饭不也照样得受着。” 他跟着岳丈家吃惯了好的,岳丈家虽比不上杨家大户,但在陆家镇也算是有钱人家了。 冷不防地降低了伙食标准,着实让他郁闷了一阵子,这会儿餐包入口,口味又新奇得很,韩齐一个下肚,根本就没觉得饱。 陆家镇穷,衙门里也一样,他们这儿的县太爷吃的都不如杨家的老爷,何况底下的衙役们了。 通常都是稀饭配野菜,偶尔弄些腌过的荠菜,但那荠菜的味道着实不太能令人接受,两口下肚简直让人想要呕出去。 岁宁看出韩齐没吃够,大方的又给了他一个,“小叔,再来一个吧?” 韩齐忍了两下,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侄媳妇递过来的美食,他舍了老脸接过,三下五除二的又吃光了。 只不过,边吃也边跟着腹诽。 岁宁以往对他可没这么热络,今个这是怎么了? 吃饱后,岁宁又拿着纸袋捡了几个包起来,抬手冲韩齐摆了摆,示意“借一步说话”。 韩齐两步上前,来了摊子后,投去一丝疑惑的目光,岁宁这才把纸包递给他,“小叔,衙门口的伙食若是不好,以后你便来我这摊子吃吧,这些带回去给你的同僚尝尝。” “你是想把大家都叫来这里吃?”韩齐敲了敲不太聪明的脑袋瓜,还是勉强摸到了一丝重点。 “我且问你,你们衙门里的饭食费用要从月奉里扣吗?”岁宁不懂这些,思来想去还是先问清楚再说。 她喜欢凡事都做两手准备,若是从月奉里扣,那来她这边吃,不但经济实惠,还可口美味。 若是免费供应的,至少也有小部分人愿意适当改善一下饮食质量,何况,衙门里要是知道他们去外边吃,还省了成本。 怎么说,应该都是划算的吧。 韩齐有一说一,老实的回道:“免费供应的,所以才整日里清汤寡水的,口里都要淡出个——” 他猛然打住,在侄媳妇面前说话还是不能太随意,韩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岁宁自然不拿这个当回事,她只关心如何打开销路,尽快赚到一辆小推车的钱才是正道。 “嗯哼,若是这样的话,那你更要把这些黄金餐包带回去了,帮我做做宣传,带些客户过来,正好抵了你们今日的饭费~” 岁宁故意用刚刚那顿免费餐来压他,韩齐的性子果然怂,听后便下意识的瞧了眼还在冒热气的纸袋,郑重的捂了捂袋子口,“放心吧侄媳妇,这点事小叔还是能帮到你的。” “那便拜托小叔了。”岁宁想提醒他一句“不要告诉小婶”,但那女人似乎成了他们家与韩齐的禁忌,岁宁深沉的吸了一口气,没有说出来。 韩齐离开前,深深的看了岁宁一眼,眼底的真诚裹杂在其中,点头道:“辛苦你了,宁宁。” 岁宁数了数还剩下不多的餐包,今日倒是没卖出多少,送出去的很多。 忙活一阵后,她也有些饿得紧了,见时辰不早,往来的百姓们逐渐多了起来,期间更夹杂着小孩子的笑闹声。 庞杂的街头巷尾凌乱无序,到处都充斥着人间烟火气。 脱离了“水泥森林”的都市气息,被晨雾滋润过后的泥土芳香似乎全部溢了出来。 岁宁拿起一只小兔子餐包,就着这久违的清芳小口的吃了起来,偶尔路过的行人中,岁宁对上几位小朋友好奇的视线,更是俏皮的冲他们眨眨眼。 这一举动着实吸引了他们,剩下的餐包就这样又卖了几个。 岁宁数了下钱袋,还不足一百文,攒钱路漫漫,她一边收摊一边想着明日要开发的新品种。 “姐姐。”不知何时,身边多出来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娃,正站在摊子旁轻轻唤她。 岁宁俯下身在小女娃奶气的面颊上戳了戳,手感像是在触碰破壳的水煮蛋,嫩嫩的,她也用同样轻的声音回道:“有事吗?小朋友。” 小女娃手中捏着一把风干的桂花,桂花瓣极小,被晒过之后边缘泛着金黄,幽幽的香气中,她并没有再开口,而是看向了剩余的餐包。 岁宁从上到下扫过,小女娃那不知多久未洗的头发上沾了好些稻草棍儿,小脸脏兮兮的,穿着破洞的衣裳,看上去很像小乞丐。 那桂花的香味从指缝间源源不断流出,岁宁拿了纸袋把剩下的几个餐包包好,递给了她,“拿去吃吧。” 小女娃害羞地往后退了两步,稚嫩的声音低低响起,“爷爷说过……无功不受禄……可是……” 她说话时,齿尖泛着些晶莹,显然已经饿极了。 “那便把你手中的干桂花给我一些吧,我带回去熏屋子。”岁宁伸出手,洁白的掌心纹路清晰,干净的有些剔透。 “谢谢姐姐……”小女娃把小巧的干桂花放在手心里,喜笑颜开的接过了那个小纸袋。 人影消失在街尾时,岁宁望着那散着清幽的干桂花发了会儿呆,而后便装进了布包中。 回去时,她绕远路在集市里逛了一圈,正看到一旁的摊位上有人在卖干桂花,岁宁顺手买了十文钱的。 小推车进了院子,二老全都不在家,岁宁猜测,或许是她不让婆婆接洗衣裳的活计后,对方也跟着公公下地去干农活了。 岁宁进里屋去瞧了一眼韩梓诺,顺便把小女娃给的干桂花放在炕边,不出半刻,香味四散到空气中,好闻得很。 她马上退出里屋,因为接了杨家小吊梨汤的单子,她得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做好,但眼下,她要先做另外一件事。 岁宁在厨房找到了一个小坛子,嗅了嗅没有其他味道,便涮干净了放在院子里晾干。 又把买到的干桂花浸泡了一下,主要是清理一下上面的灰尘和杂质,捞出后也放在小院子里沥干水分。 秋风一阵阵,花瓣干的很快,岁宁取了糖过来,将干透的桂花铺了一层在坛子里,跟着洒了一层糖。 这样一层又一层地铺下去,小坛子很快就被装满了。 岁宁把坛子口密封起来,抱着它来回的溜达,厨房有热气怕是不行,她想到了大屋的墙角。 因为屋顶有一块没修缮,之前破了的房顶处经常会透些风进来,岁宁把小坛子放在角落里,干爽又阴凉,准备腌制一些糖桂花。 正常腌制要四五日才可以吃,但岁宁等不了那么久,反正也是点缀用的,早一日取出只是口感不太甘甜而已,只要不影响功效就好。 桂花散寒止痛又止咳化痰,更对女子月事腹痛有着奇妙的功效。 岁宁弄好这一切后,背起竹筐再次去了后山,他们家的地也在后山,离着不远,她就看到二老在顶着日头忙碌着。 “爹,娘!” 她一路小跑过去,老妇人率先站起身迎向了她,“宁宁怎么来了?”说着,兀自解下草帽要给她戴上,又被她给推了回去。 “杨家预定了小吊梨汤,我过来摘些梨子。”她面上见了汗,红扑扑的一张脸上多了几分柔和感,“今天还遇上了小叔,小叔现在在衙门当差。” “哼,又不肯吃苦,当差他能当好?”公公提起韩齐气就不打一处来。 “有点事做总要好一些的。”岁宁安慰着回应一句,她看了眼公公,眼底的笑意散开,“爹,等下带点山药回去吧,我要用的。” “成,要不让你娘跟着去摘梨吧,我一个人在这儿就行。” “还是让娘在这跟您作伴吧,我自己去就好,”岁宁打过招呼又重新背上竹筐,“我先走了,爹,娘,你们早些回去,今晚给你们做餐包吃。” 岁宁奔着山头上去,转瞬又来到那片梨园。 第8章 糖桂花山药羹 丰收的果实坠着枝丫看上去沉甸甸的,岁宁随手摘了一筐梨子,内心颇为舒心,多亏了这一片野生的梨园。 晚间,岁宁将处理好的梨盅放在锅子上蒸,又将明早要做的吃食提前准备好,省的醒来以后手忙脚乱。 糖桂花还没能腌制好,公公虽然把山药带回来了,但也要再耐心等上一日才行。 岁宁决定,明早少做些黄金餐包,顺便给小吊梨汤腾出一些地方,她要将两种吃食搭配组合成早餐伴侣,试一试效果。 杨家来人了,给了银子取货后便坐着马车离开了。 岁宁颠颠手中的银钱,想到此前送衣裳时,杨家还跟她讨价还价来着,这会儿倒是给钱给得痛快。 果然客户需求才是最重要的,毕竟那衣裳谁都可以洗。 老妇人打扫完院子,将扫帚立在一旁走上来道:“还是宁宁有本事,否则,这得洗多少衣裳才能换来。” 岁宁知道,她指的是刚刚赚到的几十文钱,便笑着交给了她一些,“娘,你拿一些,白天和爹出去时顺便买两双鞋,剩下的我留着找零。” “这不合适……”老妇人推拒着,态度坚决得很。 “别争了,咱们赚钱就是为了过上好日子,若是不拿着,我心就不安了。” 岁宁一番话让老妇人怔了怔,干瘪的唇角收不住的颤了两下,一双干燥温热的手紧紧握住了她。 岁宁今日来的早些,小炭炉上温着黄金餐包和小吊梨汤,不多时,韩齐就带着一群人来了。 “宁宁!他们吃了你做的食物念念不忘,我一出门,就全都跟着来了。”韩齐笑的腼腆,兀自看向了摆放的食物。 有人眼尖,见到那梨盅眼中的惊艳随即掠过,“这是什么?昨个没见有这个。” “小吊梨汤,一个餐包搭配一盅梨汤,只卖9文钱。”岁宁狡黠一笑,报出了价格。 “若是分开买呢?” “单买五文。”她掀开帘子,露出盆子里被捏成憨态可掬的餐包来,两种香味顿时混成一片。 几人互看一眼,想到今早衙门里供应的白稀饭配酸萝卜,纷纷挤上来买她的搭配餐。 热热闹闹的说话声顿时成了一道抢眼风景线,引得路人频频驻足回望。 没一会儿,梨汤和餐包便全部售罄。 岁宁赚了个盆满钵满,喜色落在眼角久久都未散去,韩齐几人吃完后,就靠在一旁和她闲聊起来。 “要是一日三餐都能吃上这个,多花几文钱我倒是不介意。” “确实如此,哥几个去一趟满春楼,少说二两银子,虽美味,但不够实惠。” “满春楼就别提了吧,好歹也是咱陆家镇上数一数二的大酒楼,那怎么能比呢。” 岁宁一边收摊一边将众人的闲话都收入耳中,她如今只是赶个早集,这集市白日里就散了,确实无法提供一日三餐。 除非开个餐馆,这几日她盘算过这件事的可行性,答案是:时机未到。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盖过方圆几里,殊不知某个街头的拐角处,有人正暗戳戳的盯向他们。 那人眼底噙着一抹不屑,目光一直在韩齐与岁宁面上游离,只不过这一切,没有人注意到。 “对了,明晚有秋灯会,别忘了出来巡街。”有人岔开话题,提醒了一句。 韩齐捏着佩刀上挂着的穗子把玩,随意应道:“县令说了,咱几个要去西街那边巡逻,东街这边不用管。” “秋灯会?”岁宁讶异的抬了抬眸,原主记忆中是有这个的。 陆家镇一年一度的秋灯会就在这条集市上举行,届时会有百姓出来放孔明灯祈求明年风调雨顺,是景元的一种传统。 岁宁的重点并不在孔明灯上,而是秋灯会可以出晚集,那么她便能多卖一些了。 “宁宁,我们先走了,明个再过来。”韩齐和岁宁一来二去的接触,熟络许多,也不像最初那般忸怩了。 毕竟是自家的侄媳妇,韩齐有些高兴的想了下。 岁宁早早收摊返回家中,打开密封坛子看了一眼,不知是此地的气候环境适宜还是她运气好,糖桂花腌制的进展不错,再有一日便可以吃了。 她决定明早继续卖搭配餐,收摊回来就开始着手做糖桂花山药羹。 山药可是补脾生津的好东西,山药羹的加工也不繁琐,尽可能少地去破坏它的营养成分,对身体大有益处。 韩齐果然办事,今日带过来的人相比昨日还要多上一倍,他虽然性子有些软,但在衙门中人缘还是很不错的。 而县衙那边果真如岁宁预料那般,乐的省了买菜买粮的成本,厨子也跟着清闲不少。 接连两日,岁宁的生意都日渐攀高,她把小推车停在院子里,数了数布包中的银钱,“还差五百多文就能凑够一两银子。” 岁宁最近每天都会单独煮一份放有虫草的梨汤,上次系统给的虫草还未用完,煮好就去端给韩梓诺喝下。 韩梓诺的脸色日渐好转,她相信,再过不久人就能够醒来了。 她站在院子里看了眼天,日光发着灼目的光令人忍不住抬手去挡,只要天气好她就放心了。 岁宁抓紧时间进了厨房,把刚刚顺手泡着的山药取出,开始细心的削皮。 这山药极细,被剥掉皮的部位瞬间便露出如阳春白雪般的色泽,指尖擦过,稍有粘稠,品质极好。 只是这个朝代似乎还没有手套,又或者是韩家的条件不允许买一副手套。 被山药粘过的皮肤发出一阵痒意来,岁宁忍着不适,把一盆子山药全部削好了皮,切段备用。 弄完这一步,她立刻舀了一瓢水放进盆中,双手浸入,连着搓了几下,粘稠感逐渐被洗刷掉,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岁宁将切成段的山药放入蒸锅上,大黑锅里填了一半冷水,俯身加了些柴火点燃,等着山药蒸熟。 她没闲着,进了大屋中抱起密封坛子走出来,用小勺捞了一小碗的糖桂花出来,浓浓的桂花香气里裹着甜如蜜的糖霜,做点缀用甚好。 正在这时,二老就回来了。 “宁宁怎么还在忙?是想赶着去晚上的秋灯会吗?”老妇人一路回来遇上赵丽,经对方提醒才想起。 岁宁把剩下的糖桂花又放回大屋,探出头来应着,“晚上咱们一块去热闹热闹?我正好准备了些吃食去卖。” “原来是想出晚集。”老妇人摘了头巾,擦着热汗道:“早集卖不完的吃食可以留到晚集在卖的,瞧我这个记性,昨个便想和你说来着。” “晚集?”岁宁快步出了厨房,看着她不解道。 她穿越过来几日,没听说过还有晚集这回事啊…… 老妇人一拍额头,笑呵呵的解答着她的疑惑,“昨个刚开始的,告示都贴出来了,估计你也没留意。” 岁宁推着小推车,每每回来都尽量走近路,确实没有往告示栏那边看过。 “那便好,以后早晚集就都可以出了。”这对她来说可是个天大的好事,正好再有预订吃食的也不用来家里取了。 得到这个消息后,岁宁的干劲越发足了起来,说着话,山药也蒸好了。 岁宁取出山药,用捣蒜的杵子一下下将他们碾碎成泥,为了增加口感,她特意准备些梨汤。 梨汤一点点加进干爽的山药泥中,岁宁开始用筷子搅拌起来。 梨汤加得不能太多,至少要保证山药的状态看起来依旧是干的,她把山药泥用勺子一点点塑成小山的形状,放在提前剪裁好的油纸上。 油纸可以隔绝湿润的吃食,不会让山药中的梨汁渗透出来,尽管添加得微乎其微。 没一会儿,岁宁便弄好了两排“小雪山”,接下来只要浇上糖桂花,便可以大功告成了。 岁宁用勺子盛出些糖桂花,一一点缀其上,糖霜从“小雪山”上浇下,简直能称得上是精致。 身后,二老几乎快要看傻眼了。 岁宁一个转身,对上二老瞪得如铜铃般的眼睛,差点吓了一跳。 “爹,娘?” “宁宁啊,你这真的是用山药做出来的?”老妇人呆愣的望着她,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要不要尝尝看?”岁宁说着眼角就跟着飞扬而起,端起油纸分别递给他们,还贴心的准备了勺子。 二人互看几眼,迟迟不舍得下口,他们在陆家镇生活了一辈子,从来没见过这种精致东西。 就连那鼎鼎有名的满春楼,貌似也没做的这么精细过。 “你们慢吃,我先去把山药放上碳炉。”岁宁转身离开了。 晚集不比早集,二老说什么都要跟着一块去,岁宁长着一双水盈盈的杏眸,薄唇即便不擦红也带着点樱粉的细润。 从前嫁给韩梓诺,也着实让邻里乡亲的男人们嫉妒了一把。 三人推着小车一路去了秋灯会,十里长街,灯火燃起,隐约间便能望到断桥旁的一轮明月。 今日的天气的确不错,满天星斗争先恐后地放着晶亮的光,三三两两的孔明灯随风而上,大有要夺了星光溢彩的势头。 岁宁又见到那卖糖人的老爷子,对其打了个招呼后,便停了小推车。 她走到街中央四下望望,满街排排放着的都是孔明灯,卖吃食的依旧只有她和那老爷子二人。 “娘,晚集都卖些什么?”她好奇发问。 老妇人点了根蜡烛照着摊子,思了思道:“大抵和早集差不多,卖蔬菜粮食吧。” 她也没怎么来过晚集,以往每年的秋灯会上,也就只有卖孔明灯的。 “娘,你看那个小雪山上还有桂花,是吃的吗?好漂亮!”不远处,小女娃拉着自家娘亲的手大刺刺的指着岁宁这边问。 那女娃的娘亲也顿觉困惑,便跟着上来询问。 “这是糖桂花山药羹,要来一份尝尝吗?营养又健康。”岁宁清亮的嗓音柔柔响起,顿时吸引了不少路人。 由于这山药做的别致出彩,很快便遭到了百姓们的围观。 小女娃吵着要买,拿到手后直接站在摊子旁吃了起来,“太好吃了!又甜又细腻,像……豆沙馅!” 她不知该怎么形容,只能搜刮着自己知道的词儿来给大伙讲解。 这么一说,百姓们的猎奇心理被勾动而起,都掏腰包想要买上一份尝尝鲜。 老妇人怯怯的目光看了眼岁宁,眼中又多出几分莫名的惊喜,她从没见过这种场面,怕生的同时内心也起了巨大的震撼。 对岁宁更是愈加的佩服了。 闹哄哄的人群倏然被一声冷喝阻断,一位穿着雍容华贵的女人嫌弃的推开那小女娃,挤到摊子前,看着岁宁道:“呵,卖的什么狗屁东西,吃坏人了不知道吗?” 她一发话,众人齐齐出了身冷汗,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她。 岁宁蹙眉迎向女人过于扎眼的目光,在脑内不断思索着来人的身份。 还未等她捕捉到任何信息时,对方又淡淡的开了口,“我儿子昨个买了你的梨汤和餐包,吃了之后便腹痛不止,你说说这笔账要怎么算呢?” 第9章 韩梓诺醒了 “抱歉,我昨日并没有见过你。”岁宁话说得极慢,不卑不亢,这种沉着的气势与那女人相比,令众人纷纷露出疑惑的目光来。 秋灯会每年都在这条长街上举行,中间的断桥作为分界线,西街较为冷清,大多数人习惯聚在东街上。 女人一吵嚷,围过来的人便越来越多。 百姓们闲来无事,最是喜爱凑热闹,二人隔着摊子对峙,众人便低低的议论开了。 “我儿媳昨个也买了她家的餐包,那味道真的绝了,不过吃了倒是没有身体不适。” “你看这女人衣料华贵,妆容又精致的很,不像是会碰瓷的样子。” “啧啧,不好说,碰瓷的脑门上又不会刻字,如果穿的破衣烂衫,那谁还能相信了。” 大家讨论不出个结果,于是又把头转向二人。 那女人见岁宁泰然自若的模样,嘴角一歪,满目鄙薄的大声嚷嚷道:“我可没说是我亲自来买的吃食,是我儿子自己买的,这种小摊子上的污遭东西,可入不了我的眼!” 岁宁闻言眉梢轻挑,整个人呈现一种放松状态,一边假做收拾摊子上的零碎,一边不在意的问道:“哦,昨晚买的?” 这种越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做派,越是让那女人抓狂,很轻易的就挑起了她躁动的情绪,对方听闻恶狠狠道:“敢承认了?就是昨晚买的,吃过之后就病倒了,现在还赖在炕上起不来呢!” 岁宁轻笑一声,没理会她。 “你笑什么?跟我去见官!别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糊弄过去了!!”说着,那女人就上手要拽岁宁的衣袖。 韩家二老哪见过这种场面,万万没想到支个摊子而已,还能碰上找茬的。 他们互看一眼,自然要硬着头皮去拦那女人,公公比婆婆胆子大些,瞪着那女人道:“不要以为我们穷苦人家好欺负,我们宁宁做的东西干净又好吃,怎么就你儿子吃了会出状况?” “就、就是,保不齐是吃了其他脏东西才腹痛的。”婆婆底气不足地接了一句。 “我呸!我劝你们最好闪远一点。”那女人只针对岁宁,半点都不把二老放在眼中,她掐腰看向岁宁,冷喝道:“今天这官你是见定了,跟我走!!” 说罢,她甩开二老阻拦的手,又想上前来拉扯岁宁。 岁宁抬抬眼,轻盈躲开她肥厚到连褶子都撑开了的手指,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缓缓的提醒道:“麻烦你下次想要碰瓷事先做做了解,昨晚我没出摊,你儿子在哪买到的餐包和梨汤呢?” 一句话像是按了暂停键,庞杂鼎沸的人声全部戛然而止。 晚集是昨日刚贴的公告,昨晚是第一天开集,但岁宁并不知晓。 她刚刚也是故意在引那女人入套而已,若是那女人否定是在晚集买的,她也不怕。 因为早集上,韩齐和一众衙役们就站在她摊子旁,大不了去官府对峙又能如何,何况,她知道韩齐此刻就在西街巡街。 岁宁眼底的笑意转为冷漠,直刺的那女人后脊生寒,她放眼扫了下众人,片刻,百姓们也像是恍然大悟般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我昨晚听说开集就过来逛了一圈,的确没看到她出摊,只有几家卖孔明灯和一个卖糖人的老爷子。” “你这么说我也有印象哩,果然是来碰瓷的。” “穿的人模狗样的,怎么竟干些龌龊事。” “咦惹,啧啧啧,陆家镇咋会有这种人,该不会是外镇来的吧?” 岁宁看着那女人尴尬的面色莞尔一笑,并不再搭理她,而是转头去问刚刚买了山药羹的小女娃,“山药羹上的糖桂花甜吗?姐姐免费在帮你多加一勺?” 她临出门时带了些腌制好的糖桂花,主要是怕有些顾客的口味较重。 那小女娃高兴坏了,将吃剩一半的山药羹递过来,鼓着婴儿肥的小脸儿道:“甜,谢谢姐姐……” 岁宁并不吝啬,盛了很大一勺,糖桂花浇在绵白如雪的山药羹上,香味顿时飘了很远。 这一时机掌握的恰到好处,顿时吸引了不少掏钱来买的百姓。 不知何时,那找事的女人灰溜溜的撤离了人群,岁宁冷眼瞥着她,状似无意,实则一直在瞄着她的动作。 远处的街角传来混杂在人声中的寒暄,“陈老板,出来放灯啊!” 岁宁让二老留在摊子旁照看,提裙走出几步,向着街角处挪动了几米,那寒暄的声音正是韩梓诺的小叔韩齐。 而他口中的“陈老板”显然就是那个来找茬的女人,他们居然是认识的? 岁宁小心翼翼的隐在暗处,对方似乎不愿过多和韩齐客套,随意敷衍几句便快步消失在夜色中。 等人走了,岁宁才迈着步子走上前,面容平静道:“小叔,不是在西街巡街吗?怎么来东街了?” 韩齐没跟着那帮兄弟,而是一个人过来的,他看向岁宁低声道:“过来溜达溜达,打两壶酒带回去。” “少喝些,伤身体。”岁宁眨眨眼,回应道。 “习惯了,不喝上两口就睡不安稳。” 岁宁并不是来跟他聊家常的,她兀自瞟向那女人离开的方向,直奔主题道:“小叔刚刚是遇见熟人了吗?我隐约听见你唤她陈老板?” 由于上一次岁宁捅了他的好事,为了不引起误会,韩齐这次倒是解释的痛快,“别误会啊宁宁,她是满春楼的老板娘陈香,你小婶的手帕交,这不看到了就打个招呼。” 满春楼? 岁宁知道,那是这陆家镇数得上的大酒楼,但原主似乎对满春楼的事情了解不多…… “原来是这样,陈老板真有本事,一个女人支撑起一座酒楼可着实不易啊。”岁宁不动声色的套着话,表情一如往常的淡然。 韩齐摆摆手道:“也不是,她平日里不管事,管事的是她相公陈东,二人刚好都姓陈,还能凑成一家人,你说这事巧不巧?” 我管你巧不巧。 岁宁思了思,怪不得百姓们也不认得她,她其实比较在意那句“你小婶的手帕交”,这就很令人深思了…… 把该打听的都问明白之后,岁宁正要走,就被韩齐给叫住了。 “宁宁,明早出摊能做点饼子吗?”韩齐挠挠头,对上岁宁那双如平湖般的眸时有片刻怯懦,对于这个侄媳妇,他总有一种没来由的惧怕感,“兄弟们想吃饼子挺久了。” “好,我知道了。”岁宁冲他点了下头,步伐轻盈地离开了。 再回到摊子旁时,脑内便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距离达成目标仅差200文~】 “你是来找存在感的?”岁宁还以为任务完成了,听到这一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没错,作为你的专属系统,我认为有时刻提醒你的必要。】 我谢谢你全家,岁宁没能忍住在心中OS了一句。 【我怀疑你在骂我,可惜我没有证据。】 岁宁停止OS,这个系统的破设定可真让人不爽,若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连一点隐私都没有了? 她出神好久,直到老妇人抓着她的肩头摇晃了几下,她才飞快的回神,并且愣愣的“啊”了一声。 “想什么想的这么投入?”老妇人没察觉什么不对劲,把荷包塞进她手中,一脸的喜悦道:“山药羹都卖掉了,这是赚到的银钱,宁宁快收好。” “……哦,好。”岁宁的掌心托着荷包,沉甸甸的极有分量。 不止二老高兴,就连她也没想到可以全部卖光,看来陆家镇的百姓对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不错。 岁宁惦记着韩齐的话,推车往回走时,不止顺手买了孔明灯,更是买了一小袋的黑白芝麻回去。 “可以提供做药膳的食材吗?”她在脑内轻声问系统,若是食材总要自掏腰包来购买,那么成本便会很高,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 【过了新手任务便会开始提供,在特殊的触发机制下,系统还会为宿主提供抽卡功能。】 “抽卡?那是什么?”岁宁讶异的睁大眼,紧跟着问了一句。 【暂时无可奉告,需要特殊的触发机制才可以启动。】 “那新手任务还有几个?” 这一次,傲娇系统连“无可奉告”四个字都不回答了,直接玩起了沉默,岁宁呼出一口气,低低地吐槽了一句,“真任性。” 【谢谢你的夸奖。】 岁宁:“……” 三人一路回到家中,那提前煮好的梨汤还在小炉子上温着,虫草被煮的软烂,营养成分已经全部浸入到汤汁中了。 她把黑白芝麻放在一旁,净了手就端着梨汤去里屋。 这边的百姓一到夜晚都会点起煤油灯,但那是有钱的大户人家用得起的,他们这种穷人家则是点蜡烛。 蜡烛的光勉强照亮里屋的半边,晃动的烛火下,韩梓诺那张俊秀的面容像是多了几分生气。 岁宁以为是被烛火照到的缘故,并没有太当回事,她落座一旁,端起梨汤开始喂对方喝。 干净的抹布被细心的围在韩梓诺颈下,防止因汤汁流落时浸到男人的衣衫上。 “宁宁……”老妇人站在门旁,先是忧愁的看了眼自家儿子,然后才把声调放的极轻,像是怕吵醒了韩梓诺似的,“你爹又拿回些山药来,要不要我先帮忙处理一下?” 老妇人看今日的山药羹卖得好,便以为岁宁明早也要继续卖这个,这才来好心的问上一句。 “先放在厨房就好,明早我早点起来处理。”岁宁知道老妇人的意思,但她明早并不准备做山药羹。 岁宁忙着喂韩梓诺喝汤,便也没再过多解释,淡淡的笑了一下后,盛了一小勺汤放在唇畔吹凉。 一碗汤喂了没多久就见了底,今天倒是还挺顺利的,岁宁也觉得有些惊奇。 以往每一次喂汤,都是喝下一半,洒出一半,今日竟然一滴都没浪费。 她把汤碗放在一旁,解了围住男人脖颈的抹布,静静的望了对方一会儿,跟着就准备起身去洗漱。 今天一直没太闲着,从早忙到晚,纵然她精神头在足也会觉得疲惫不堪。 岁宁站起身,短暂的打了个哈欠,正要俯身帮男人掖好被角时,一只干燥又和暖的手轻轻拉住了她。 那干爽的掌心,凸起的纹路,紧紧贴在她白皙细嫩的手背上,男人兀自睁开眼,轻声唤了一句,“宁宁。” 【特殊机制已触发,恭喜宿主获得抽卡功能。】 第10章 芝麻饼 抽卡?? 不对,韩梓诺终于醒了!! 岁宁一时间有点混乱,她暂时压下心中那复杂的思绪,疏忽间并没有注意到对方在她OS时所表现出来的异常。 “相——嗯哼,相公,你感觉如何了?”岁宁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差点咬了舌头。 她母胎solo二十多年,一朝穿越全都齐活,只差个崽子了,对方没醒的时候她勉强还能适应,醒了之后总觉得处处都是尴尬…… 炕上的男人并没有松开拽住她的手,虽不说是气若游丝,但从他面颊上落下的薄汗也能知晓,他必定是不舒服的。 “还好……家里的蜡烛用完了吗?为何不点蜡烛?”韩梓诺的声音如清泉般好听,长久以来的昏睡虽令他嗓音沙哑,但这种纯净中饱含着一点瑕疵的感觉,却半点都不影响那清冽的声线。 岁宁的目光下意识移动到身旁燃着的蜡烛上,难不成……是失明了吗?! 她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若是如此,还真是令人喜忧参半,那年迈的双亲可怎么经受得住打击…… 她才这么想,手上的温热就消失了,对方松了她的手,清泉中像是搅进了浑浊,连音调都越发低哑,“点了蜡烛……所以……是我看不到了对吗?” 韩梓诺面色暗沉的很,隐在烛火后若隐若现,岁宁不经意的抓了下裙摆,转而有些纳闷。 她貌似还没有开口回答,韩梓诺是怎么知道的? “……放心相公,总会好起来的。”岁宁想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尽管失明这个结果有些令人难以接受,但她更加不能表现出来,现在她可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了,“我扶你下床去走走?躺了那么久也是会累的。” “好。”韩梓诺淡定的令岁宁有些意外,她不禁对这个男人刮目相看。 韩梓诺抬手掀开被子,双手支撑着坐起身,正要迈步下床时,倏然停顿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从他胸腔中发出来,一身冷汗簌簌而下。 “怎、怎么了?”岁宁见他状态不对,面色似乎也越来越难看,心就跟着凉了大半截,可别再出差头了…… “我的腿……”男人说不下去了,只那么直挺挺的坐在炕上,头垂得很低。 二人相对无言。 这一晚韩家二老都没能睡着,千盼万盼的儿子终于醒了,但失明和无法走路两个噩耗带来的愁云,似乎已经冲散了喜悦。 次日一早,岁宁便起身开始做饼子,昨个一打岔,她连想询问一下那个抽卡功能的欲.望都没有了。 婆婆双眼红肿,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她,似乎欲言又止。 “娘?”岁宁看出她有话要说,却没有顺着往下问,她或多或少的猜到些对方想要说什么,只是投过去一个浅笑,“这里凉,快进屋吧,饭好了我就喊你们。” “宁宁……”老妇人眼角的红肿遮住了眼底的愁雾,吸了吸气,还是说了出来,“这个家不能再连累你了,我知道你和梓诺还没有……你走吧!” 说完,氤氲的眼帘又冒出些水雾来,使得内里的红血丝根根分明,着实有些刺目。 岁宁揉面团的手一顿,她在围裙上擦了两把,轻轻的握住对方,“娘,我们是一家人,我不走,您和爹还有相公都是我心里的牵挂,我去哪儿啊?” 说着,她难得放大些笑意,顺手帮老妇人捋顺了凌乱的发,柔和的拍拍她的肩,“进屋去看看相公吧,我很快就做好饭了。” 就在此时,里屋传来一声轻响,岁宁知道,韩梓诺已经醒了,并且听到了她方才的话。 她没有再多磨蹭,把蒸好捣碎的山药泥加到面团中,手上使力,开始慢慢地揉面团。 揉到软硬适中时,便切好擀薄,一个个大小一致扁平均匀的山药饼子就成型了。 岁宁把黑白芝麻混在一起,先是在饼子上抹了薄薄一层油,跟着就把芝麻分散着洒到饼子上,芝麻的混香散出来,她又着手去往锅里刷油。 烙饼和炒菜不同,不能放太多的油,锅子烧热之后,她便小心翼翼地把饼子放了进去。 灶台里的火候被她控制的极小,岁宁盖上锅盖,用慢火一点点地烙着,时而掀开翻动几下。 面团里的白糖分量很少,她其实不太主张食糖过量,在现代,每人每日食糖量需控制在25g以内才算是健康标准。 这里没有那么精确地秤,她便只能凭感觉了。 对于韩梓诺的事情她不是没有想法,陆家镇的郎中不可靠,凭他们的经济实力和当前处境,莫说去京城求医,恐怕翻一座山都难。 眼下,她最需要一本药膳食谱,若是能用食疗帮忙调理身体,总归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系统,我有事要和你说。”岁宁打定主意,坐下身开始准备和系统谈判。 【宿主是想把这一次的奖励换成药膳食谱么?】 “聪明。”岁宁没有提前想说辞,省的又被这系统给偷偷读到,她随手拿起根草棍儿把玩,淡淡道:“你不能拒绝我的要求,这是我当前刚需,你必须同意。” 【不行,你这个奖励是下一次任务才有的,这一次任务结束,你才能顺利出新手村去主城闯关的哦。】 “你当是玩游戏呢……”岁宁早知道它不会轻易妥协,继续道:“身为一个系统,你要学会灵活转换,你可以把这一次和下一次的奖励互换一下。” 【不行。】 “你要知道,你给我奖励,不是看你想给什么,而是看我需要什么。”岁宁也毫不相让。 【还是不行,本系统不能随随便便开这个先例。】 “好,那就一拍两散。”岁宁一副视死如归的态度,“你不给我活路,大不了咱俩一起玩完,不就是天打雷劈吗?劈死我,你也解脱了,来吧。” 岁宁话毕,便不再开口,脑内一阵安静,犹如深海中丢入的一颗石子,水花翻了一层之后便归于平静。 一人一系统耗了半天,终于有一方受不住了。 【……算你狠,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宿主任务更新,任务完成后,奖励一本药膳食谱。】 岁宁得逞的笑了一下,哼着歌站起身去掀锅盖,芝麻与山药的香味交织在一起,随着白雾涌出,喷了她一脸。 大功告成,她用筷子捡出来一批,跟着又去烙第二批了。 第一锅是留给家人用的,她重新盖上锅盖后,端着热气蒸腾的芝麻饼进了大屋。 “爹,娘,快来尝尝刚出锅的芝麻饼哦。”她一边喊人一边说:“今早,小叔衙门里的兄弟们预定了饼子,等会儿烙好我就去出摊子。” 她拿起碗细心的抹去水珠,夹了几张饼端着去了里屋,老妇人与她迎面撞上,正端着洗漱过后的水盆往屋外走。 “相公,先吃早饭吧。”岁宁走过去坐下来,把碗递给韩梓诺,尽量用轻快的声音说道。 她理解病人的心情,若是连自己都带着悲伤的情绪,那当事人就更不好过了。 “谢谢你,宁宁。”韩梓诺很注意礼节,除了昨晚失态地拉了一下她的手,对方处处都注意着与她接触的分寸。 果然如记忆中的那般,二人虽相敬如宾,实际上互相都没有什么感情。 岁宁这样想了一瞬,韩梓诺接过碗的动作便微微一滞,这一次的异样终于被她捕捉到了,她凑近男人望了望,犹豫道:“相公?” “咳咳……没事。”韩梓诺马上夹起饼子咬了一口,跟着夸赞道:“很香。” 岁宁点点头,对于自己的厨艺还是胸有成竹,她轻声回道:“芝麻补肝生津,尤其适合身体虚弱的人食用,你多吃一些,咱们靠食补也能慢慢好起来。” “宁宁还懂这个?” 男人闻言似乎情绪好了点,岁宁感叹他接受能力如此之强,快速回道:“略懂一些食补。” 反正原主又没有娘家人,一个人生活了十几年,会做什么都不显得违和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韩梓诺低头吃饼时,嘴角似乎是轻浅地翘了一下,岁宁没太当回事,站起身准备出去看锅。 走出去后,她才略有担忧的又退了回来,悄悄倚在门旁偷看男人。 韩梓诺已经放下了碗筷,头垂得很低,骨节分明的手指压在被单上,轻轻一用力,淡青色的血管立刻凸了起来。 岁宁看得出,他并不是不难过,也不是自愈能力有多好,只是在隐忍,或许是不想家里人为他担忧。 她兀自叹了口气,又多看一眼韩梓诺,转头快步离开了。 脚步虽轻,但韩梓诺常年打猎耳力原本就好,他听出了岁宁去而复返,韩梓诺尽量平静下来,重新拿起碗筷继续吃饼。 岁宁又捡出一锅新烙好的饼,把最后一批放了进去,想到刚刚男人的举动,她有些不太好受。 重新坐下来时,她呵出一口气,暗暗想着——韩梓诺,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恢复健康…… “哐啷——” 男人握着的筷子一个不稳脱手掉在地上,心尖一股暖意融入,眼尾一抹红轻轻地浮了出来。 第11章 药膳鸡汤 岁宁装好一盆芝麻饼推车来了集市,温润的风里裹着点淡淡的梨香味儿,她蹙蹙鼻子,顺着香气看过去。 在她摊位边上,忽然多出一家摊子来,相比起岁宁这辆简陋的小推车,这家的装潢显然要精美多了。 上等红檀木搭建而起的架子中央,龙飞凤舞地书着几个大字——满春楼药膳。 岁宁瞧了眼那碳炉上温着的梨汤,可不就是她日前卖过的小吊梨汤么,她微微挑了下眉,没有多说什么。 小推车推到原本的位置上固定好后,岁宁掀开盖在盆子上的布,一摞摞黑白芝麻饼排排码好,她舒了口气,静静等着韩齐他们的到来。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满春楼大厨新研制的小吊梨汤今日正式开售啦,降温去火驱寒气,买一赠一,多买多赠!”不过半刻,对方便吆喝开了。 岁宁自动忽略他的叫卖声,眼中多了几分疑虑,往日这个时辰韩齐他们早就来了,今日却一直没出现。 给满春楼看摊子的是他们家新招的小二,对方为了表示对酒楼的“忠诚”,越喊越起劲,顺便还要在拉踩一波,“某些小作坊做出来的东西质量没有保证,各位千万要谨慎,要喝就喝满春楼出品的,包您满意哈!” 那人与岁宁对视一眼,不屑的抬了抬下巴,一脸的挑衅加鄙夷。 小二的吆喝效果立竿见影,满春楼在陆家镇的确是声名赫赫,平日里没几个能去的起的。 现下人家买一赠一,这可是天大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一时间,众人蜂拥而上,纷纷掏银子购买,而对家不但偷了岁宁的创意,就连价格设定的也与她一致。 若是算上买赠的优惠,反倒还要更便宜些,果然是做生意的行家,岁宁投去一眼。 她今日只卖芝麻饼,倒是也有来买的,但为了能供应上衙门那帮兄弟,她特意起大早多做了一些,没想到居然被鸽了…… 不知是谁先问出一句,“咦?我记得韩家媳妇不是也卖小吊梨汤吗?” 话题被开了一个头,众人都跟着纷纷接茬议论开来。 “韩家媳妇怎么能比得上满春楼的大厨呢,人家选材用料肯定要更注意一些。” “去年我岳丈过大寿,有幸去了一次满春楼,那菜肴的味道至今令我念念不忘……” “满春楼要是安心跟韩家媳妇抢生意,这小摊子怕是也支撑不了几日咯。” “不得不说,满春楼的梨汤口感要更清甜一些,不信你们尝尝!” 这话一出,大家更是都奔着满春楼使劲去了。 小二得意洋洋,一边卖货收钱,一边有一眼没一眼扫着岁宁,岁宁面容平静,似乎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她只垂着眼在心中分析,昨个还一切如常,今早满春楼就冒出一个梨汤的摊子来,那陈香陈老板此前已经过来找过一次茬。 陈香与韩梓诺的小婶又是手帕交……莫不是那女人知道韩齐来光顾她的摊子了? 陆家镇虽叫做镇,实则是县以镇命名,所以衙门口离着东街并不太远,岁宁拜托了卖糖人的老爷子帮忙看摊,自己则是快步赶去了衙门。 还没走到大门处,便听到一声尖利的叫骂,岁宁对这声音颇为耳熟,可不正是韩梓诺他小婶余氏。 那女人形如疯批,正拎着韩齐的耳朵嗷嗷大喊,“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谁让你去买岁宁摊子的吃食的,你不怕沾染了穷酸气,我还怕呢!” 岁宁身边围了一群人,全都是韩齐衙门口的兄弟,她轻拍其中一人,那人很快认出了她,几步将她带离此地。 “啧啧,齐哥他婆娘简直就是母老虎现世,今个一早堵在大门口就闹开了,我们正打算去你那里买吃食,被她闹得什么都顾不上了。” 那人一副脑仁痛的模样,提到余氏忍不住直打颤,想必,对那女人的作风也是颇有耳闻。 “无妨,我还没收摊。”岁宁瞟了一眼还在耍宝的余氏,纳闷道:“她就这么闹,县太爷也不管管吗?” “毕竟余氏的父亲和我们老爷是多年好友。”那人一脸为难道:“不好管呢,出门躲清净去了。” 岁宁明了的点点头,这事她倒是不太了解,不过想来也是,怪不得韩齐那么怕余氏。 “没事,你们先忙,我在摊子那儿等你们。”岁宁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想和余氏扯上关系,只能打过招呼后又回了东街。 她前脚一到,满春楼的摊子中便被推出来一个小男娃,那小男娃蓬头垢面,一身的脏污,被推摔了也不露怯,径自站了起来。 “去去去,哪里来的小乞丐,我们是买赠不是施舍,没银子的别来裹乱!”小二的骂声从人群中飘出来,小男娃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岁宁从旁而过,见那小二态度恶劣,不由得起了点同情心,她俯下身看着那小男娃笑道:“饿了?” “嗯。”小男娃气定神闲的点了点头,怎么看都不像是乞丐那么简单。 岁宁望着他那灿灿如黑葡萄的大眼睛,拉着他带回自己的摊子前,用油纸包了一个芝麻饼递给他,“喏,请你吃。” “这饼……甜么?”小男娃没有接,反而问了她一句。 岁宁失笑的摇摇头,看着如同小大人一般的小男娃,轻声回道:“不甜,小孩子不可以吃太多甜食,对牙齿很不好。” “谢谢。”对方礼貌地接过,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半晌,微讶的眼瞳定定望向她问道:“可是在这芝麻饼里加了山药?” 岁宁惊讶于这孩童小小年纪,竟然能吃的出来,山药本身没什么味道,混入面粉中很难被察觉的到。 “加了。”她简短的回应了一句。 小男娃慢斯条理地吃光一张饼,看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奇怪的小朋友,岁宁忍不住弯了下嘴角,一个转身,衙门里的兄弟们就全都过来了,只是人堆里并没有韩齐。 “我小叔他……”岁宁低低的叹了一声,还是询问了一句。 “先别管齐哥的事了,刚刚我们老爷回来了……”其中一位兄弟有些难以启齿,吞吞吐吐道:“余氏她父亲自掏腰包给衙门里捐银子,说是……希望能提升一下兄弟们的伙食,所以……” “所以,你们以后不能来光顾我的摊子了?”岁宁早该料想到,余氏和陈香是一丘之貉。 大家一阵沉默,眼中都带着些许歉意,但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只能默默把岁宁的芝麻饼全买了,作为无声的支持。 勉强凑够200文,岁宁的第二个任务终于能够完成了。 她没有气馁,而是高高兴兴的去买了一辆小推车,系统说话算数的给了她一份药膳食谱。 岁宁在脑内点了一下查看,食谱便按照分类模式展开了几个大类,其中包括:家常菜、养生汤、素菜营养学、荤菜营养学等等,如同手机APP那般方便。 这倒令她很是惊喜,韩梓诺的眼睛和腿伤是她最为惦记的,岁宁看到一款对失明有辅助效果的药膳鸡汤。 “龙胆草……”她默默记下,直接去了此前光顾的那家中药铺子。 岁宁一个人推着两辆小推车费力得很,直到临近村口,她才遇上要出门的李大壮。 “韩家媳妇,你这是?”李大壮热心的接过一辆,看着满头大汗的岁宁,也隐隐猜出来几分。 “李大哥,总是租用你家的推车也实在过意不去,这几日生意还不错,我就自己攒银子买了一辆。”岁宁和善地看着他,继续道:“放心,梨汤我还是会继续给你送的。” 她也知道,李大壮偶尔会用小推车拉些柴火,自从给她用之后,两口子每次砍柴都是用竹筐背回来,很是辛苦。 即便是系统不提出这个要求,她也早就想买一辆,自己用着也方便些,天气好的话,还可以推着韩梓诺出去转转,一举两得。 “那还真是麻烦你了。”李大壮也不见外,把推车送进院子里,又帮岁宁推了回去。 岁宁路上买了只鸡,一回去就开始忙着收拾起来,她准备按照食谱上的要求,给韩梓诺煲个鸡汤养身体。 但是他们家没有砂锅,岁宁无法,只得用那口万能大黑锅代替一下了。 岁宁把没用完的枸杞和虫草都找了出来,正在厨房忙碌时,二老就推门奔了进来。 “宁宁,你没事吧?”老妇人掩不住面上的惊惶,看到她正在炖鸡,面容滞了一下。 二人路上听到些风言风语,陆家镇就这么大一点,有点风吹草动分分钟传遍整个镇子,尤其在听到满春楼出来抢生意时,吓得他们扔下锄头就往回赶。 “发生了什么?”里屋的韩梓诺闻言,也跟着着急地问了一句。 岁宁往门旁看了一眼,转回身对着二老轻轻的摇了下头,“没事,今天生意好得很,一盆的饼子全都卖光了呢。” 里屋一阵沉默,半晌,兀自叹了一声,“那便好,辛苦你了宁宁。” 岁宁沉下眼,想着今天发生的事,眼尾勾了一下,没有转圜的余地么?她还真就不信了。 第12章 升级版梨汤 转眼间,鸡已下锅,岁宁把清洗过的枸杞、虫草和龙胆草也一并放入,开启小火慢炖的模式。 忙完这边,她一转头便看到院子的大铁盆里堆了些面料华美的衣裳,“娘,你怎么又接杨家的活计了?” 老妇人闻言,尴尬的搓搓手指,被风吹的有些脱皮的面颊挂着点淡淡的红,“宁宁……就是顺手接了……” 岁宁见她支支吾吾,便猜得到,自家婆婆是不希望她太过辛苦,急于帮忙分担一些,尤其是韩梓诺如今的状况着实令人忧愁。 她挽起衣袖拎着空桶去打水,装满铁盆后便坐下来洗衣裳,身后二老不停地偷觑着她,满春楼抢生意的举动还是让他们有些放不下心。 岁宁手脚勤快的洗好晾晒之后,鸡汤也已经熬得差不多了。 她叫了公公来帮忙搬饭桌,二人抬着木质粗糙的饭桌直接进了里屋,放到距离韩梓诺不远的位置上。 “以后就在这屋吃饭吧。”岁宁想着,如果一家人能坐在一块吃饭,韩梓诺心情便能更好一些。 生病的人,食补是一方面,情绪问题对病情也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一家人对于她如此细致周到的做法不禁同时红了眼眶,尤其是韩梓诺,虽看不到,但那清明的眼瞳中却透着丝丝缕缕的光。 岁宁对于这个相公的性情还不算了解,只隐隐间察觉到,对方似乎话不太多的样子。 她没多想什么,快步去了厨房盛出鸡汤,又把早上吃剩下的饼子热一热,一并端了进来。 “娘,以后还是不要接杨家的活计了,我可以应付满春楼的事。”岁宁本不想当着韩梓诺的面说,但又一想,既然是一家人还是不要隐瞒的好。 她并未觉得韩梓诺是什么累赘,可若是处处过分注意,未免会令对方陷入自卑情绪。 老妇人喝了口汤,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道:“哎好,这是最后一次了。” 一旁的公公斟酌片刻,也跟着插言道:“宁宁,满春楼那么大的酒楼生意红火的很,我想不通他们怎么会在意咱们家这小摊子呢?” 岁宁就算生意做的再好,也万不会夺了满春楼的光彩,这么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搞幺蛾子,二老着实纳闷的很。 一阵碗筷碰撞声中,岁宁还没开口解释,倒是身旁的韩梓诺先说话了,“这事很明显和余氏有关系,余氏同陈香交情匪浅……”说罢,男人唇角浅浅翘了一下。 虽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却让岁宁对他刮目相看,别说,这便宜相公的脑袋瓜竟然如此灵活,分分钟便想通了关窍。 她在心中OS了一句,对方嘴角微抽,倏然呛了一口,“咳咳咳——” “没事吧相公?!”岁宁不知他为何忽然呛喉,马上拿起一旁的干布巾帮他擦拭,二人指尖轻轻碰触了一下,韩梓诺的指腹烫人的紧。 不会是发烧了吧?岁宁抬手去贴男人光洁的额头,对方飞快躲开并且窘迫的回了一句,“并未发烧。” 被韩梓诺这样一打岔,二老也没了再问下去的心思。 吃过午饭,韩梓诺便躺下歇息,二老也拎着锄头去了地里,唯有岁宁,坐在院子里发呆。 日光落在晾衣绳上笼着滴水的衣裳,那衣裳的款式有男有女,浅灰的褂子随风而起,一股澡豆的味道飘了过来。 衣裳? 有了。 岁宁轻手轻脚的进了大屋,从简易衣柜里翻出件韩梓诺的破褂子,换上之后思了思,顺手把放在炕边的草帽也戴上了。 岁宁摇身一变成了个身形单薄的小公子,揣了银钱,大摇大摆的又回了东街。 满春楼的摊子果然还在,她压低帽檐走上去直接排在了队尾,这买赠的活动果然好用,只不过她经济实力不足,实在赠不起。 岁宁女扮男装而来,主要是想看看满春楼的小吊梨汤与她做的有何不同。 排到之后,她痛快地拿出几文钱,那小二没能认出她来,顺手递了两杯梨汤过来。 岁宁接过走远一些,仔细一瞧,外观倒是看不出什么,枸杞、木耳丝加梨肉,一样不多也一样不少。 只不过,这扑面而来的甜腻,闻上去的确要比她做得更加香甜些,该不会…… 岁宁端起尝上一口,“唔——”差点喷了! 这梨汤也做得太甜了些,满满的白糖味道,连原本的梨香味儿都覆盖掉了,这是要打死卖糖的么…… 她不太主张吃糖,自己平时也尽量避免多食,这糖量明显超标,对人的身体健康没有半点益处,岁宁的职业病顿时犯了。 但此处的百姓们显然不懂这些,口感好价格又实惠,选择满春楼也是人之常情。 既然不能跟他们打价格战……看来,她也要在口感方面多做些提升才是。 有什么食物是能增加甜味又对身体有益的呢?岁宁脑子里浮现出两个大字——蜂蜜。 如今是八月末,正是秋季蜜出炉的日子,桂花蜜和桉树蜜是这个季节的常见品种,她想到前几日买到的干桂花,便凭着记忆去找那个摊子。 “大娘,麻烦问下您这桂花是在哪里摘的呀?”岁宁露出一脸柔润的笑意,俯身解释道:“我想摘些新鲜的熏屋子用。” 对方抬头看了她一眼,也报以微笑道:“后山呀,你顺着右侧的小路过去,就能看到了。” 岁宁眼前一亮,谢过之后就急急的往后山赶去,既然那里有桂花树,应该就有养蜂人在此采蜜了吧? 她脚程极快的赶了过来,顺着大娘的指引上山,沿途一片浓香馥郁,树下正摆着几只蜂箱。 岁宁喜上眉梢,几步奔了过去,看到蜂箱旁临时搭起的小草房,大声询问:“有人在吗?” “来咯。”屋内顿时走出来一位老者,手指间还夹着土灰色的烟袋锅子,抬脚朝鞋底磕了几下道:“有什么事吗?” “大爷,我想买些桂花蜜,您这里卖吗?”岁宁掩了下口鼻,有些抱歉的回应着,她不太习惯旱烟的味道。 大爷也不在意,爽快地说了句“卖”,就带着她过去看成品了。 岁宁跟大爷聊了几句,一来二去才知道,这蜂蜜原是只供给那些大户人家的,普通百姓对于它倒是没什么购买的必要性。 大爷是个爽快人,给的价格也不贵,岁宁买了一小瓶满意地回了家。 二老还未回来,屋内只有韩梓诺一人,她进门之后把没喝的那盅梨汤放在一边,便开始研究她的升级版梨汤。 由于已经做过多次,岁宁很快便做好了一盅,出锅后,她就把梨汤放在一旁晾温些。 蜂蜜不能加到太过灼热的液体中,会破坏掉其本身的营养成分,等到放凉一点时,她才快速加进去一勺。 “相公,有好东西给你,来帮忙点评一下。”她端着两盅梨汤进了里屋,看到韩梓诺微微一笑。 “梨汤?”韩梓诺眼睛看不见之后,相应的听觉和嗅觉就变得更灵敏一些。 他支撑着坐起来,岁宁先是把满春楼那家的递给了他,“先尝这个。” 韩梓诺接过,凭感觉盛了一勺放入口中细品,岁宁本想喂他,但她本能地察觉到对方有些排斥,或许是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废人。 正在她出神时,对方简洁的吐出一个字,“腻。” 岁宁眨眨眼,递给他一杯温水漱口,瞧着男人一脸认真的模样,她下意识的多看了几眼。 也不知对方对于她的目光是否有感知,岁宁只看到韩梓诺清秀的眉角浅浅扬了一下,便立刻收回视线,又端过自己刚做的升级版。 这一次,韩梓诺品了许久,唇角抿了抿,随即一个轻浅又好看的弧度勾了出来,“加了桂花蜜。”清冽的嗓音入耳,岁宁一脸的讶异。 “嘴巴这么叼?”她是真的被震撼到了。 虽然桂花蜜里是有一股子桂花味,但那点淡薄的味道早就被枸杞和梨肉给吞噬掉了,这人该不会是有什么隐藏技能和金手指吧?! 韩梓诺听闻,眼梢顿然弯起,往前探了探身,在感受到对方温热气息临近时,立刻停住动作。 一抹笑意若隐若现地挂在唇角,低低道:“倒也不全是。”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是因为你的身上有桂花香。” 韩梓诺常年打猎,对后山颇为熟悉,哪怕是闭着眼都能数得清那里种了什么,自然也知晓那个养蜂人。 岁宁汗颜,她感慨自己忽然智商下降的同时,火速转移话题,“所以,相公认为哪一种更好?” “自然是加了蜂蜜的。”韩梓诺如实回答。 通过这短暂的独处,岁宁似乎对这个男人又多了几分了解,空气戛然安静下来,为了突破这种奇怪的氛围,她把自己做的梨汤留下,端着另一盅走了出去。 晨光被裹在云层里略带压抑,一早的东街雾蒙蒙的,岁宁照旧来了自己的摊位,摆好升级版梨汤和一摞山药芝麻饼。 身旁的小二瞥了眼她摊子上的梨汤,鼻腔轻哼,止不住开口奚落道:“哎,还敢来啊?小心卖不出全都馊了!” 岁宁并未理会,一双眼如平湖般淡然,冰冷的不带半分情绪。 第13章 青梅芸豆 岁宁这种态度着实惹恼了小二,对方嘴角一撇,又把昨天那套“拉踩”的说辞吆喝开了。 清早,大多都是赶早集的妇人,陆家镇几十年也出不了什么新鲜事,两家摊子一对上,顿时引来不少围观者。 “啧啧,又开始了,韩家媳妇这是被满春楼给盯上了,要倒霉喽!” “我可不是马后炮啊,起初韩家媳妇支摊子的时候,我就不看好她。” “一个农户出身的和大酒楼抢生意,用脚想也知道结果是什么……” “嗡嗡”的议论声丝毫没能影响岁宁的情绪,她只是耐心地等着梨汤放温后,用小勺盛出些桂花蜜一一加了进去。 有人眼尖的看到她的动作,以手掩口小声嘀咕道:“她放了什么进去?” 身旁人随着他的提醒望过去,只看到岁宁握着的小瓶子,陶瓷的材质并不透明,实在无法分辨那是什么。 满春楼的小二一边卖货,一边伸长脖子想要往她这儿凑,岁宁疏淡的退开半步,凌厉的目光直接将其挡了回去。 “呵——偷偷摸摸,别想用什么歪门邪道,痛快的推着你的车回家吧!!”小二一声低哂,收回了目光。 人群中走出一位妇人,岁宁认得,是杨家的奶娘。 对方先是讶异的看了眼满春楼的摊子,目光在那小吊梨汤上略略一扫,转而又看向了岁宁。 她正要往岁宁这边来,就被身后看热闹的百姓戳了一下,“杨家的,买满春楼的吧,他家的好喝一些。” 奶娘闻言,眼底蕴着几许薄怒,虽说她在杨家身份地位不算高,但总是养尊处优惯了,还没什么人敢对她指手画脚。 何况,岁宁曾救过杨涵,做人总不该忘恩负义。 她眯着眼不善的扫过那人,迈步直接来了岁宁的摊子,满春楼那边有买赠活动,长队就快要排到东街口了,而岁宁这一处却是冷清的很。 “韩家媳妇,老爷喝惯了你做的小吊梨汤,给我来十盅吧。” 岁宁感受到她眼中的善意,回以感激的一笑,趁着人多故意卖了个关子,“今日做的梨汤与以往不同,加了些调味的食材,要不您先尝尝?” 她露出一脸期待,端起一盅就递了上去,岁宁很会抓住时机,方才她不动声色,也是一直在等着机会而已。 奶娘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抬手接过品尝了一口,“清甜但不腻口,比从前的口感还要好上一些。”说罢,又补了一句,“我还是直接买二十盅好了,省得待会儿又被老爷打发来买。” 二人你来我往,言笑晏晏,这举动引得身旁排队的百姓频频回望。 岁宁和善的看向他们,态度柔软道:“大伙感兴趣的话,可以免费试喝一下。”她本就生的柳眉杏眼,稍稍用些绵软的语调,周身那清冷的气息就被敛去了三分。 买赠那么大的优惠力度她是不行,但几人分喝一盅,还是在她承受范围之内的。 有杨家奶娘打头阵,动心的百姓便跟着多了起来,大家原本就对她加了料的梨汤感兴趣,能免费尝尝,岂不妙哉! “唔!果然清甜,品着怎么还有一股子花香味儿?” “神奇神奇,好像真的和满春楼的不太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我知道了!”有人大呼一声,解开了大家的疑惑,“韩家媳妇的梨汤味道纯正且伴有花香,满春楼的过于甜腻,喝的多了,有种白糖水的感觉。” 岁宁听着他们的议论,唇畔轻勾,一双水眸望向了小二。 对方面色一白,陈香那婆娘给工钱是大方,可若是办不好她交代的事,那恐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帽檐下簌簌落了几滴冷汗,衬的他那张脸更是惨白,他眼珠一转大声道:“你们就不怕她放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吃坏人吗?穷酸破落户,什么龌龊事做不出来!” 岁宁睨了他一眼,面色如常的把那小瓷瓶摆在摊子上,正要打开时,耳旁便响起脆生生的嗤笑,“确实是会吃坏人的。” 众人左瞧右看的寻找声源,最后齐齐低头才寻到人,正是昨个被小二推出去的小男娃。 那人穿着华美的青色小褂,与那日的蓬头垢面派若两人,在他身后还站了两名随从,一看便是身份不凡。 “小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百姓们互看一眼,都想问出个究竟来。 小男娃面容冷凝,年纪虽轻,但眉宇间却挂着抹锐色,稚嫩的童音高高扬起道:“满春楼的梨汤为满足大家的口感,只顾着放白糖,不但破坏了梨汤本身的营养价值,对身体也没有半点好处。” 话毕,有人怯生的回了一句,“他说的应该是真的,我家囡囡昨个连喝两盅,直吵着牙疼。” 那小男娃说完,又指了指岁宁道:“而她卖的梨汤只是加了少量蜂蜜,既保证了口感,又对身体大有益处。” 岁宁对他投去赞许的一眼,小小年纪居然懂得这么多,她把小瓷瓶的盖子扭开,给大家展示了一下,“瓶子里的只是桂花蜜。” “退货!我说昨个我老娘怎么上吐下泻的,原来是你这梨汤害人!” “赔我银子,满春楼害人不浅!!” 小男娃解释完,风向立刻变了,众人七嘴八舌的冲过去吵嚷,无论是否与喝梨汤有关,都跟风去踩上一脚。 反而是岁宁摊子上的梨汤被抢购一空,更是有几家和她做了预定,她抽空挤出人群跑到欲走的小男娃面前,蹲下身道:“谢谢你呀小公子。” 岁宁猜想,这小男娃此前应当是和家人走散了,所以才被小二误会成小乞丐,现下这样出现在对方面前,估计小二要悔不当初了。 所以说,好心是有好报的。 小男娃面容沉冷,不苟言笑地看着道:“不必,我只是为了报那一饼之恩,况且,我讲的那些也并无半句虚言。” 这么一本正经,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公子,岁宁转念一想,又好奇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放了蜂蜜的?” “你去买蜂蜜的时候,我也在后山。”小男娃冲她点了下头,绕开岁宁准备离去。 迈了两步又兀自回头,看着她道:“饼很好吃,有缘再见。” 岁宁欣慰的笑了一下,站起身目送着几人离开的身影,她下意识发觉,这几人或许并不是陆家镇本地的百姓。 “呸!”身后,小二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死死盯住她怒道:“咱们走着瞧!!” 岁宁并不是软柿子,这人几次出言不逊好生讨厌,她挽步上前,视线移至对方面上,音量放得不轻不重,“转告你们陈老板,我赠她四个字,东施效颦。” “什么颦?”小二没念过几天书,并不明白这句成语的寓意。 岁宁不再看他,转身回了自己的摊子。 这一仗打得漂亮,岁宁接了不少预定梨汤的单子,荷包顿时鼓了起来,她正推车往回走,系统就跳了出来。 【新任务开启,请在陆家镇一年一度的美食大赛上拔得头筹,任务失败将收回药膳食谱。】 “收回药膳食谱……你在逗我?”岁宁惊得差点连小推车都推不稳了,这系统过于任性,并且专门挑她的软肋踩。 【别方,努力拔的头筹方为正道,任务奖励很丰厚的哟。】 岁宁推着车来了告示栏,上面果然贴了一张关于陆家镇美食大赛的公告,纸张边缘粘着的浆糊还没有完全风干,想必也是才贴了不久。 她走上前去看了一遍,大概意思便是,美食大赛是陆家镇的一种传统,每年秋季举办,参赛没有条件限制。 去年拔筹的奖品居然是……一家酒肆?!这主办方也太给力了吧!岁宁彻底被震撼到了…… “有什么好比的,年年的赢家都是满春楼,毫无悬念,毫无意义。” “能试吃一下也是好的嘛,反正你的云吞面是没什么指望。” “我也不参加,我也不去丢那个人,让县令大人自己试吃去吧!” 有人气急败坏的离开了,岁宁又仔细看了一遍公告,却发现上面并没有写今年的奖品,这么神秘的么?倒是更让人期待了。 她推车离开,路上又想起了一件事。 “系统,上一次你提到的抽卡功能是什么?”岁宁在脑内询问道:“我很少玩手游,不了解这个,你给我讲讲呗。” 【要在特定机制下,才会触发抽卡功能,暂时无法为宿主解惑。】 行吧,问了个寂寞…… 岁宁在东街口准备拐弯时,遇上个卖芸豆的,她用赚到的银钱少买了一些,芸豆可是好东西,膳食纤维丰富,又能增强免疫力。 韩家二老和韩梓诺的身子骨都不太结实,她准备今晚就做这个吃。 进门后,岁宁把推车固定在院子一角,转瞬就看到地上多了一篮子小青梅。 圆润的青梅果看上去颗颗饱满,翠色的外皮光滑而没有瑕疵,令人看上一眼便口舌生津。 “相公,哪里来的青梅呀?”她快步进了里屋,问了一句。 韩梓诺道:“李大哥日中送过来的。” 岁宁颠了颠布袋里的芸豆,今日的晚饭这不就来了么~ 第14章 美食大赛(1) 她舀了一瓢冷水,将芸豆浸泡其中,豆子这种东西,泡得越久越容易煮熟。 又去篮子里挑了几颗青梅,拿到鼻端嗅了嗅,有种酸涩的甘香味儿,岁宁找了个干净的盆,把青梅放进去清洗。 方才回来的路上,她并不知道李大壮送来了青梅,这会儿想做青梅芸豆配白粥,却没米下锅。 岁宁索性在围裙上擦了几下手,出门往村口走去。 “李大哥忙着呢?” 她站在李大壮家院门前,张望着询问了一句,过了不久,赵丽就快步迎了出来,“韩家媳妇来啦?快进屋坐。” 岁宁捋了捋鬓边碎发,眼中的笑意映出,“嫂子也在家呢,我就不进去坐了,想借点米煮顿白粥,从集市上回来忘了买。” 这一片的远亲近邻大多和善热情,再加上离着集市又有些距离,偶尔借个食材应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只不过岁宁穿过来之后,与周围几家不太相熟,所以更多时候,她都会选择热忱心善的李大壮家。 赵丽一听,二话不说就进了厨房,捧了几捧白米用布袋装好,拎出来递给她道:“你家梓诺咋样了?我听说是醒了。” 提到韩梓诺,岁宁眼中一片忧虑闪过,在她看来,韩梓诺为人通透精明,若是生在大户人家,那必定是要出人头地的。 但眼下却搞成这样,岁宁接过布袋,叹声道:“是醒了,还需将养些时日吧。” 赵丽不知韩梓诺的具体情况,只是同为女人,她有些同情岁宁的处境,“总会好的,放宽心,你看你这生意不是越做越好了么?” “这倒是。”岁宁没那么悲观,她也坚信,总会好的。 “哎对了,那美食大赛你应该会参加吧?”赵丽提到这茬,倏然放轻了音量,探出头左右瞧了瞧,见两旁无人才小声提醒道:“如果你要参加,一定要提防着满春楼。” “这话从何说起?”岁宁眼尾轻挑,迈步进了院子,准备先打探一下。 赵丽拉过她随手关紧了院门,用更加轻微的声音回应道:“你要问原由,我也说不准,但是每年的美食大赛都是满春楼拔筹,这事你也了解。” 岁宁并不了解,原主似乎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典型妇人,对于陆家镇很多的事情,她都没什么记忆。 但又不能让赵丽看出异样,她只得轻轻点头,算作回应。 赵丽又道:“前两年的比赛我去看过,能跟满春楼竞争到最后一场的,基本都会出些状况,我瞧着这事不对,你懂我意思吧?” 出状况? 岁宁似乎捉住了一些重点,她与赵丽对视一眼,二人全都沉默下来。 岁宁耽搁了些时间,再回来时,芸豆已经泡大了一些,她把芸豆放入大黑锅中,添了点水,开始用大火煮。 这期间,她一边坐下来看锅,一边又思忖了一下这一次的美食大赛。 告示上写的很清楚,赛程分为三个阶段的晋级赛。 初级赛:规定每位参赛者在开赛当日准备一份凉拌菜品,从一众菜品中晋级五位到中级赛。 中级赛:规定每位参赛者准备一份炒菜,采用五晋二的制度。 最终赛:规定每位参赛者准备一份主食,采用二晋一的制度作为最终获胜者。 并有一条特别规定,菜色新颖有亮点的话,则更容易晋级。 若是满春楼真要动手脚,必定也是在最终赛上,岁宁盘算了一下,如今当下要做的便是准备一份能够博人眼球的凉拌菜。 芸豆煮好了,岁宁没有将其捞出,而是把洗干净的青梅也放进去,转小火继续煮。 她站起身,把从李大壮家借来的米清洗几遍,跟着就泡进清水中,煮饭或熬粥前先泡一泡米,做出来的成品米香会更浓郁。 不多时,芸豆和青梅全都煮好了,青梅中溢出的梅子汁酸中带甜,丝丝缕缕的渗透到芸豆里,闻上去有一种混合的甘香。 岁宁捞出芸豆和青梅装盘,放在一旁晾凉,这算是一道美味的凉拌小菜,配米粥恰到好处。 锅子里又换了新的水,岁宁把米放入,开始熬粥。 饭做到一半,二老也从地里赶回来了,老妇人抽空去了趟杨家送衣裳,进门便喜道:“宁宁,杨家奶娘刚还问我,你要不要参加美食大赛呢。” “那您怎么说?”岁宁抬起头看向她,露出些软绵柔和的笑意。 老妇人摘了头巾,走去院子掸了掸灰尘,常年在地里劳作,稍稍刮些风,就会弄得灰头土脸。 她把头巾在铁盆里涮了下,挂上晾衣绳,吞吞吐吐道:“我也说不好,不过你要是想参加,我和你爹还有诺儿,肯定全力支持。” 岁宁回了句“好”,又回厨房去看锅子了。 那青梅芸豆被放在一旁凉的很快,岁宁从小推车上拿过那瓶用掉小半的桂花蜜,盛了几勺浇在上边。 粘稠的蜜液拉着细丝,被点缀在白色的芸豆上煞是好看,岁宁小心翼翼的用筷子搅拌着,力度放的很轻,避免芸豆被戳破。 搅拌均匀后,她就直接端去了里屋。 韩梓诺正靠坐在炕上,身上那件褂子是一早新换的,岁宁赚了银子之后,给二老和韩梓诺都买了些衣裳。 男人即便是眼不能观,腿不能行,却依旧每日都会把自己收拾的很得体。 那如精刻般细致的眉眼,修齐有型的五官轮廓,即便唇色并不那么鲜明,但看上去依然很养眼。 美男子一枚呀~岁宁止不住在内心OS了一句。 韩梓诺不知为何,微微收敛下颌,眉角以一个极轻的弧度弯起一瞬,开口唤道:“宁宁。” “你怎么知道是我?”岁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为了方便推车,她特意给自己买了一双软底的布鞋,而二老每日要走山路,她则是选了稍微厚实一些的,以防磨脚。 她眼中透着浅笑,自问自答道:“哦~原来是听脚步的轻重。” 韩梓诺低低的“嗯”了一声,似乎并没准备多做解释,反而看上去像是默认一般。 岁宁没停留太久,跑出去掀开锅盖查看,那米粥中被她加了一丢丢的碱和盐,咸香细腻里裹杂着几分剔透的晶莹。 出锅后,她端着一大盆米粥进屋,心中不知不觉就多了份轻微的满足感。 这可是她穿越之后第一次吃米粥,有一种久违的思念在心尖处打转,岁宁从前是最爱喝粥的。 “开饭啦!”她给公婆和韩梓诺一人盛了一大碗,把满满一盘子的青梅芸豆推至饭桌中间,“尝尝这个,清爽又开胃。” “宁宁的手艺总不会错。”老妇人往韩梓诺碗中夹了些芸豆和青梅,大声的夸赞道。 韩梓诺吃相很耐看,不同于李大壮他们的粗犷,斯斯文文中透着一种文雅气,他放入口中一颗芸豆道:“想参加美食大赛?” 岁宁见他主动问自己,便回应道:“有这个打算,等会儿吃过饭我就去报名。” “主办方是县令大人,你可以直接找小叔。” 岁宁也有这个打算,虽然韩齐为人懦弱又胆小如鼠,但从之前的接触来看,总归不是个坏人,传句话的事应该能应。 “好。” 饭毕,岁宁把刚刚分出来的一小碗青梅芸豆包起来,拎着就去了县衙。 衙门口聚了不少人,岁宁正要走过去就看到人堆里的陈香,她眸色一暗,转身闪进一旁的角落里。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暂时还不想和这女人对上。 陈香身边站着那个抢生意的小二,对方的面颊红红的,隐隐现出五个粗壮的指印,想必是搞砸了梨汤的事,被陈香给教训了。 那女人长着一张飞扬跋扈的脸,倒是与余氏的面相有三分相似,看来相由心生这句话果然是有道理的。 那小二站在台阶上,似乎是在记录着什么,岁宁猜测,应当是陈香让他记录下参赛的百姓名单。 没一会儿,一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人便从门内走了出来,那人长得浓眉秀目,一股子书卷气,原主的记忆中有这个人,他便是陆家镇的县令——陆之。 早年的陆姓大族举家搬迁至京城,陆之发愤,进了官场之后,又被圣上钦点回陆家镇来做县令,一做便是二十余年。 陆之背着手看向众人,格外瞧了陈香一眼,那一眼并不带什么情绪,岁宁从他清明的眼底看到了几分严明。 “大伙的热情本县令已经感受到了,今年与往年不同,拔筹奖品会在最终赛后宣布,也给大家保留一丝神秘感。”陆之一字一顿,话说得很慢。 他侧目看向身边的韩齐,“其他事宜,就由你代为处理吧。” 韩齐恭敬的朝陆之行了一礼,叫来两名兄弟,一块给前来报名的百姓们做登记。 岁宁颠了颠手中的青梅芸豆,静静等着众人离开后在过去,谁知那陈香和小二就杵在那,看架势是不准备走了。 韩齐带着兄弟们一一做登记,百姓们各家都有各家的琐事,登好之后,便一窝蜂的呈鸟兽散了。 岁宁见陈香迟迟不肯离去,便从角落里走出来,款步上前,还未至台阶处,陈香就截住了她,那人眼带冷意,嗓音尖利的吼了一声:“是你?!” 第15章 美食大赛(2) 岁宁不予理会她,与这种人多讲一句即是浪费口舌,她落落的目光穿过那女人狰狞的嘴脸直接定格在韩齐面上,温婉道:“小叔,我有事与你说。” “宁宁来这边。”韩齐冲她招招手,顾忌的看了眼陈香,眼底流露出一丝微愠。 上一次,若不是陈香这搅事的女人告诉余氏他光顾岁宁的摊子,余氏又怎会与他连着闹了好几日,韩齐在恇怯,心中也是不满的。 陈香咬着牙看了一眼小二,二人不甘不愿的离开了。 岁宁这才把青梅芸豆递给他,一脸平静道:“做了些小食,量不多,但下酒足够了。”见韩齐笑着接过,她才继续道:“我也是来报名美食大赛的,公婆和梓诺都很支持我,所以就想试一试。” “小叔也是支持你的。”韩齐压着声音说道:“好好准备着,也要留个心眼提防着陈香那女人搞事情。” 这是岁宁第二次被人提示要“提防满春楼”,她上心的轻点了下头,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 韩齐告诉她初赛在两日后,地点就设在东街的断桥旁,岁宁一边斟酌着要做什么样的凉菜,一边推开了自家院门。 【支线任务,陪韩梓诺去后山散心并让他开怀大笑一次,任务奖励:情感值加1,任务失败,情感值减1.】 “支、支线任务??”岁宁一脑袋问号的停了脚步,“情感值?你不是搞事业系统么?什么时候兼职搞爱情了!” 【请宿主注意措辞,不是我搞,是你搞^-^】 “我拒绝!”岁宁确实觉得韩梓诺长得不错,性子不错,但她对这个人只有家人的责任,没有情感羁绊,搞爱情也太难为她了。 【宿主拒绝支线任务,天打雷劈惩罚即将——】 “桥豆麻袋!”岁宁一边吐槽这倒霉系统就会来这一套,一边不情不愿的问道:“请问,初始情感值是多少?” 【0点。】 “那我能问一句……这情感值的作用是什么吗?要如何使用它?” 系统故技重施开始玩起了沉默,岁宁敲敲发痛的脑壳,把推车上的碳炉卸下来,又铺了层柔软的布单,进里屋去唤韩梓诺了。 “相公,今天天气不错,我陪你出去转转吧?”岁宁走近他,盯着男人那张俊美的面容看了看。 韩梓诺面色哑然,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说,转瞬,他才缓缓回应,“多谢宁宁的好意,我……这么静养着……也很好……” 岁宁看出他的尴尬,不止尴尬,还有点傲娇,心想,若是被她推着出门,多半会觉得伤自尊吧? 这还怎么开怀大笑,简直就是在为难她嘛……不行,无论如何都要带韩梓诺出去玩!岁宁站在一旁继续想说辞。 还没等她想好怎么说,韩梓诺便显出几分无奈,而后就动了一下,男人抬着自己的双腿尝试放到地上,岁宁看出他的意图,马上跑过去帮他穿鞋子。 虽然,她不知对方为何改变了主意,但还是喜悦道:“我扶着你站起来试一试?” “……嗯。”男人低低的回应了一声,眼尾垂落,浓密的眼睫轻轻扫着冷白的眼窝,似乎有点紧张。 几步路走得异常艰难,二人都出了一头一脸的热汗,岁宁用尽全身的气力扶住他的左肩,韩梓诺则是用右臂死死拄着炕边,磕磕绊绊,勉强来了院子里。 “比起前几日,似乎好一些了!”岁宁惊喜连连,大声说道。 韩梓诺没开口,由她搀扶着坐到了推车上,坐下时,他一只手不安的挡了下额角,虽然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但皮肤触及到日光的灼热感,他还是能察觉到的。 岁宁推着韩梓诺一路去了后山,这任务比她想象中要艰巨多了,韩梓诺常年打猎身材紧实健硕,即便看着有些消瘦,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也是不轻的。 一路推的大汗淋漓,再加上秋日的午后又格外炎热,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二人才来到后山自家那片地前。 “汪汪——” “去!” 狗吠和公公的喊声混在一块,岁宁往那处瞧了一眼,止不住“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韩梓诺看不到,但多日闷在屋内,乍一呼吸到新鲜空气令他堵在胸中那股郁结也缓和了许多,他抬手拉了下岁宁道:“发生了什么?可否说与我听?” 岁宁固定住推车,自己也坐到韩梓诺身边,为他现场解说道:“村口的大黄狗不知为何咬住了爹的裤脚,爹想要甩开它,大黄就开始撒娇。” “噗——”韩梓诺闻言也笑了出来,“那只大黄很黏着爹,有一次家中忘了关院门,大黄还趁机窜到炕上,钻进了爹的被子里。” “还有这种事。”岁宁一向不喜笑,但今日看到这滑稽的场面,内心便跟着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温馨感。 远处的公公甩不掉大黄,拎着锄头举起来恐吓道:“晚上把你炖汤信不信?” 二人闻言,更是笑的停不下来,尤其是韩梓诺,男人爽朗的笑声如凛凛清泉,回荡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 【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情感值加1.】 直到系统的一声提醒,岁宁才刚反应过来,她怔愣一下,随即在心中吐了吐舌头,感谢公公,感谢大黄~ “咦?那是什么?”岁宁一眼瞧见不远处的野地里冒出青绿色的嫩叶,叶子旁似乎还结着果实。 她几步跑过去摘下,弯如月牙的豆荚内圆鼓鼓的排列着几颗豆子,眨眨晶亮的眸,岁宁故意带着它回了推车旁,将果实放在韩梓诺手心,“可能摸出这是什么?” 男人已经收住笑容恢复一脸沉静,他用指腹去感受那果实的形态,片刻后,笃定道:“是戎菽。” “戎菽?!”岁宁盯着它神情讶异,这不就是豌豆么?难道在这里叫做戎菽? “豌豆?”在她惊讶时,韩梓诺也同样惊愕地开了口,随即,飞快地转了话题,“戎菽在陆家镇很少见,可以尝试着用它做食材。” “我也正有此意。”岁宁讪讪的回了句,眼中的惊悚却一闪而过。 这几日她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头,经过方才那件事,她才略有感知,岁宁装作过去采摘戎菽,在脑内询问道:“系统你出来,我有事要问你。” 第16章 美食大赛(3) 【讲。】 岁宁心惊肉跳的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你千万别告诉我,韩梓诺也可以听到我的心声,否则我一定跟你玩命。” 【啊欧~被发现了耶。】 原本周正又平直的系统音,此刻听上去却格外欠揍,回答验证了她的猜想,岁宁“啪”的一声捏爆了一个豆荚。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禁止暴力,关爱你我他,偷偷告诉你,你和韩梓诺距离超出五百米,他就听不到了耶!告辞~】 岁宁有点哭笑不得,这什么鬼的破设定,慢着——! 一阵阵心惊过后,她忍不住去想,如果韩梓诺能够听到她心中所想,那她穿……岁宁目测了一下,二人的距离不足五百米,她直接咽下接下来的脑补,继续低头去摘戎菽。 这两日,岁宁依旧每日清晨去赶早集,由于要研究新菜式,晚集的摊子便暂时让公婆代劳。 厨房里堆了不少食材,她闭眼思索一番,近日来支摊子卖的那些食物貌似大多偏甜,生意红火全靠创意,但依然达不到她心中的标准。 或许是口感的把握欠缺了一些? 岁宁探头看了眼韩梓诺,自打二人一起去了后山,互动也比从前多了一些,至少没那么强烈的陌生感了。 “相公,你可曾去过满春楼用饭?” 韩梓诺闻言点了下头,“去过一次,小叔成亲那日。”男人似乎明白她在考量什么,没等她问就继续说道:“满春楼的招牌菜,多数采用酸辣口味。” “感谢!”岁宁明白了,酸辣口既开胃又下饭,确实要比甜口的食物更受欢迎。 明日一早便是初赛,岁宁决定自创一道菜式出来。 她悄悄套上韩梓诺那件褂子,戴上草帽,又换成男装去了集市。买了一只鸡,一点麻椒和辣椒回来。 男装方便出行,又不会被满春楼的眼线所注意到,因为她细心的发现,最近这一带总有陌生人出没,岁宁总觉得是满春楼派过来监视她的。 次日一早,岁宁就赶在鸡鸣前起来了。 她先是手脚麻利地热了点油,将昨个买的麻椒和辣椒炸了一下,麻椒的香气有些冲鼻,但用作凉拌极为入味。 麻辣油放在一边晾着,岁宁把喜好的戎菽放在面板上切丝,戎菽并不好切,但胜在她刀工不错。 切好的细丝有一种草香味,锅子里添了些水,岁宁把戎菽丝放进去焯熟后,用凉水过了一下放在一旁备用。 昨个买的鸡还留了些胸脯肉,她一并切丝,换了一锅水,把方才泡好的虫草和鸡丝也分别焯熟。 都准备好后,岁宁将他们全都放在盆里用筷子搅拌均匀,同时切了些蒜末,少量盐、陈醋和一滴调味的桂花蜜进去。 这一次她掌握了桂花蜜的用量,只做点缀,丝毫的甜味都没有。 最关键的一步,岁宁把自制麻辣油打圈的倒了进去,油汁润的菜色颇为鲜亮,尤其是那虫草本身泛着点点红色,这会儿看上去红中带橙,晶莹透剔,很是诱人。 岁宁随手洒上一把白芝麻作为增色,装盘之后,和家人一同去了大赛现场。 今日的陆家镇喧嚣热闹,断桥旁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若不是大家有意给坐在推车上的韩梓诺让路,还真不容易挤进来。 陆之坐在一旁的黄花梨木质藤椅上,面色平平,与百姓们的欢悦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在他面前摆放着同款黄花梨木质长桌,长桌上铺着红绸,显然是准备放置比赛的菜品。 “稍安勿躁。”陆之没有站起身,而是端坐在椅子上对着众人摆摆手,“规矩与历年一致,除了本县之外,会令抽四名作为品评官。” 他冲韩齐抬抬下巴,示意对方将抽签桶分发给围观的百姓。 抽签定品评官,并且三段赛程都要重新更换品评官,这样能有效防止参赛者的作弊行为。 岁宁觉得这种方式很公正,她暗下眼眸兀自想着,既如此,那么满春楼到底是如何动手脚的呢? “参赛者请把自己的食盒摆在桌上,品评官已选,初赛正式开始。”韩齐拎着铜锣敲了一下,岁宁立即回神,把做好的那道菜摆了上去。 她平缓的目光扫过其他人的食盒,大多是一些凉拌土豆丝,素拍黄瓜等普通菜式。 不得不说,这美食大赛三段赛程所需的菜式果然颇有讲究,凉菜,热菜以及主食,都说荤菜好做,素菜难为,越是普通的食材,越不容易做的美味可口。 尤其是那最后一道主食,简直难上加难。 岁宁那道菜的确很抢眼,人群中议论顿起。 “韩家媳妇交上去的那道菜用的什么食材?芝麻?鸡肉丝?那红的绿的是什么东西?” “就是,没见过啊……哪弄来的!” “赢面很大,不过满春楼的也不差,白芸豆拌木耳丝,看来又是自创的新菜呢。” “肃静。”陆之觑了他们一眼,盯着岁宁那道菜许久,而后便把目光转到了本人的身上。 岁宁见陆之再看她,低低行了一礼算作招呼。 “请品评官开始试菜。”韩齐又敲了一声锣道:“参赛者上前一步,进行讲解。” 岁宁的菜放置的较为靠后,她耐心的听着其他参赛者缓缓介绍,那些品评官不断在摇头蹙眉与点头赞许中切换,直到满春楼的陈香讲解时,包括陆之在内的品评官全部都展露了笑颜。 “下一位,岁宁。”韩齐温言提醒了一声,余氏不在场,他才敢对着岁宁一家人流露出几分笑意。 “岁宁,这道菜除了芝麻与鸡肉丝,剩下的两种食材是?”陆之尝了一口,是符合百姓们喜爱的酸辣口,咽下之后似乎还有些麻麻的感觉,引得他不禁多问了一句。 岁宁扫过面色不善的陈香,不卑不亢的开口讲解道:“是戎菽丝与虫草,戎菽有预防伤寒之效,很适合秋季食用,我还放了些自制麻辣油进去,虽是一道凉拌菜,但也要讲究荤素搭配。” 她指了一下菜上的鸡丝,指尖又移至一旁的芝麻上,继续道:“这些芝麻不但可以调味,更有乌发的效用,适量食用对身体大有益处。” 她忽略那些现代名词,尽量捡用古代人能够听懂的说辞介绍,话毕,众人鸦雀无声,都有点听傻了的感觉。 陆之不得不多看了她一眼,既注重口感,又侧重养生,赞叹之意溢于言表,“这道菜名唤?” “红飞翠舞。”岁宁柔润一笑,嘴角只微微轻抬,沉静的面容上趁出点点自信。 陆之难得露出一脸笑意来,声若朗月透出几分随和道:“下面,由我来宣布晋级的参赛者……” 第17章 美食大赛(4) 岁宁和满春楼的陈香如无意外的全部晋级了,陆之是典型的文人,对于岁宁起的菜名甚合心意,并且在赛后直接将菜带回了衙门。 陈香扫过其余晋级的三人,西街开酒馆的罗老板,断桥下卖菜的苏大娘以及号称豆腐西施的张雨梅。 都是什么歪瓜裂枣,呵—— 唯独让她视为眼中钉的便是岁宁了,陈香身着金银玉碎,粗壮的腰围与余氏有的一拼,她态度恶劣的刺了一眼背对着她的韩家人,一抹阴鸷从眼底抹去。 相比起来,岁宁倒是沉稳端方的很,对于晋级到中级赛这点把握,她还是有些自信的。 她推着推车,一边接受公公婆婆的赞赏之言,一边继续琢磨接下来要准备的炒菜,一旁默默不语的韩梓诺见她久未开口,轻声关切道:“可是在想中级赛的菜式?” 岁宁无法断定这人是听到她的心声才发问,还是当真摸到了她的想法,虽有些介意这层设定,但也知韩梓诺是无辜的…… 她懒懒一笑,眉目中多了点随意感,“我有一个想法,就是怕会犯规。”岁宁停顿了一下,四周望去,没看到“眼线”的同时,才放心的继续说道:“因为中级赛规定要炒,但我这个是蒸出来的。” “我觉得无妨,陆大人不过就是想要热菜而已。”韩梓诺嘴角蕴着一抹淡笑,“若是你那道菜用到了油,便不算犯规。” “你如何得知?”岁宁好奇的看着他问道。 韩梓诺却是隐晦的笑了一下,岁宁不明其意,安静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男人长指挪到瘦削的下颌处点了点,眼底的狡黠随即渗出,缓声道:“作为交换,宁宁必须要让我也帮忙才行。” 话一出,岁宁顿时明了。 韩梓诺整日在炕上静养,失明和腿伤双重打击又怎么会不产生自卑感,看着父母和她日日操劳,心中过意不去自然想要做些什么。 他说完这句话,眼眸中的暗色一闪即逝,是实实在在地想要出一份力。 岁宁想到那道菜需要用到的食材,似乎还真需要对方施以援手,于是她放慢推车的速度,真诚回应道:“河虾,我需要一些新鲜的河虾。” 美食大赛为期三天,时间安排的极为紧凑,明日一早便要交出中级赛所需的菜式。 岁宁连出晚集的功夫都没有,便紧锣密鼓的和韩梓诺与二老商议起来。 四人回到家中,韩梓诺让韩父帮他准备几样东西,并让岁宁去李大壮家要几根鹅毛来,岁宁依言而去,临走前问道:“作为交换,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蒸菜不算犯规呢。” “来。”男人冲她招招手,等岁宁俯身贴近后,才在她耳侧低低回了一句。 话毕,韩梓诺狡黠一笑,岁宁闻言恍悟一阵,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院落。 离得远了,她才轻吐出一口气,摸摸有些滚烫的面颊,直觉这男人鬼心眼还不少。 只不过—— 方才那一幕又落在心尖,韩梓诺虽然穿着普通的外衫,脸上还混着一丝病容,一眼望去,除了面容俊逸些,关注度并不高。 但她还是仗着对方眼盲,大胆的多瞧了几眼,一眼比一眼深刻,说不出的不安,像是绵软的白雪上落了一片红梅,惊诧中又留下一抹挥之不去的悸动。 岁宁晃了晃脑袋,好端端的怎么就开始胡思乱想了呢。 她来到李大壮家院门前,边敲边喊了几声,过来开门的是赵丽,对方一见她就止不住地夸赞起来。 “啥?要鹅毛做什么?”赵丽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怎么就触及了她的笑点,笑的前仰后合。 岁宁一摊手,其实她也不知道,便老实说道:“相公说要的,可能是要做什么工具。”她想起方才提到的“河虾”猜测着回应。 赵丽二话不说,追到一只大白鹅就薅了几片鹅毛下来,岁宁尴尬的接过,在心中默默念道:抱歉啊小鹅…… 要准备的几样都齐全后,韩梓诺就在院子里做了起来,岁宁猜的不错,他果然是要做工具。 韩梓诺一阵叮叮当当,即便是靠摸,动作也格外的干脆利落,转瞬就做好了几只钓钩和钓竿,几片鹅毛被他剪成了段,看样子是准备当浮漂用。 “我们是要去——” “钓虾。” 韩梓诺方向感极佳,抬手指了指院落西侧道:“那边的密林里有一河塘,我曾去钓过一些河虾,现在出发?” “喊上爹娘一块吧,顺便去林子里采点蘑菇。”岁宁有些惊喜,越发的对这个男人多了几分好感,她冲屋子里喊了几声,二老闻言立刻走了出来。 河塘边,水光潋滟,午后的日头有些毒辣,但丝毫不影响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 岁宁把韩梓诺推至河边,水流有些湍急,导致岁宁不太敢走开,生怕推车一个不稳进了河塘。 她只得拜托二老去林子里采蘑菇,自己则是留下来给韩梓诺打下手,韩梓诺把准备好的鸡肝挂在钓钩上,一边弄一边解释道:“腥气的食物更容易让河虾上钩,并且——” 他抬起挂好的钓钩,展示给岁宁看,“挂在钩尖处,河虾才会上当,若是太靠后,它只吃一半,就碰不到钩了。” 岁宁没想到,一个简单的钓虾也会有那么多的学问,顿时附和道:“原来如此。” 韩梓诺今日状态不错,再加上和岁宁相处了几日,熟络了一点,话也逐渐多了起来,“等下咬钩之后,先别忙收竿,河虾吃食慢,待它上钩在收竿便可。” 岁宁明白了男人的意思,这是在教她钓虾了。 韩梓诺头脑清晰,讲解通俗易懂,做了个嘘的动作后,就把钓钩抛了出去。 他看不到鹅毛的浮动,全靠握竿的手感掌握,一阵耐心地等待后,岁宁肉眼可见地看到鹅毛微微开始晃动,这便预示着有河虾来吃食物了。 “嗖——”半刻不过,他干脆利落的收了竿,一只通体略带青灰色的河虾就进了竹篓。 岁宁连连佩服。 韩梓诺示意让她钓一下,岁宁有点紧张,她在现代时生活一直按部就班,娱乐活动一概不参加,尽管这是现场教学,但还是被她划为“一看就会,一做就废”系列。 “放松些,要像这样。”男人的掌心干燥灼热,隔着衣料握住她细瘦的小臂,耐心指导着。 那种刚消下去的悸动又再次冒了出来,岁宁一怔,立刻甩甩脑袋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番磕磕绊绊,待二老拎着一小篮子蘑菇回来时,竹篓里也终于装满了河虾。 回来之后,岁宁将一半河虾倒入院落中的铁盆里,添了些水让它们不会枯竭,这是留着明早备用的。 剩下的那些,则是被她一一耐心处理好,剥了皮,剁碎弄成了虾蓉。 二老采回来的蘑菇正是她交代过的那种白色口蘑,一朵一朵透着芳香,用来酿这虾蓉刚刚好。 岁宁把虾蓉放入干净的盆子里,加了少许盐和胡椒粉搅拌后,放在一旁腌制备用。 洗过的口蘑被她除去蒂,倒着放入盘中,按个装好等分量的虾蓉,直接放入大黑锅里用冷水开始蒸。 这道菜并不难做,从头至尾都透着一个“鲜”字。 虾肉对心脏有很好的保护作用,又是极为丰富的蛋白质,配上对肝脏大有益处的口蘑,简直就是双重营养加双重功效。 而蒸食本就是一种不破坏营养成分的健康养生吃法,也是岁宁最爱的一种做法。 小半柱香后,口蘑就蒸好出锅了,岁宁把盆中蒸出来的蘑菇汁里加了些淀粉勾芡,又在锅子里刷了薄薄一层油。 油温高一些之后,口蘑再次下锅稍稍煎了一下,出锅后,岁宁就把勾芡的蘑菇汁浇在了虾蓉上。 再点缀些细碎的嫩葱花,着实令人食欲大增。 她把成品端进了屋,柔润的面颊上映出一抹浅笑,“爹娘,相公,这便是明日要参赛的菜式,大家来先尝为快吧~” 有了昨日岁宁那道“红飞翠舞”,今日的断桥边人就更多了。 大家一传十十传百,韩家媳妇那道令陆大人都赞不绝口的凉拌菜,顿时就传遍了陆家镇的大街小巷。 百姓们都是来看热闹的,或者说是来看看岁宁今日能做出什么新花样的。 人群里不止有李大壮和赵丽两口子,就连往日对此不屑一顾的杨家,也都来了不少人,这场赛事倏然被推向了一个新高度,引得陈香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今日这道是?”陆之看过了罗老板的桂花鸭,苏大娘的炒合菜以及张雨梅的肉末豆腐后,便把希望落在了岁宁的身上。 岁宁冷沉的面上浮上一丝恭谨,她落落大方的来到桌边,声线平稳的回应道:“这是鲜菇酿虾蓉,虾蓉上淋的便是鲜菇汁了。” “怎么听都是一个鲜字,这韩家媳妇可真有想法啊!” “可不是,昨个那道红飞翠舞我回去还学着做了些,可惜鄙人悟不到精髓,改日要好好请教一番才行。” “剔透的妙人,不仅长得美,菜做的也好,可惜配了那个瘸腿瞎眼的,啧啧……” 议论声顿起,“嗡嗡”声显然要盖过陆之与岁宁的声音了。 “等一下!” 猝然,一声尖利的喊声打断了众人,陈香冷眉肃目走上来,低哂一声道:“岁宁,你犯规了!” 第18章 美食大赛(5) 岁宁闻言淡淡地看了陈香一眼,似乎并不讶异对方的举动,如果陈香按兵不动,她反而会觉得奇怪。 陈香一句话喝出,见岁宁反应平平,不禁眉头皱的更紧了,余氏曾言,韩齐的侄媳妇是个好捏的软柿子,整日只会窝在屋子里洗洗涮涮,易欺的很。 可自打她与这人对上之后,总觉得岁宁的性子并不像余氏描述的那般怯懦,貌似恰好与之相反。 沉着冷静,端方得体,一颦一动中都透着一股子的睿智,这种对手令她不得不心惊。 岁宁越是如此,陈香越是急于给她下绊子,恨不能忍不到最终赛就要迫不及待的把她踢出去! 岁宁没反应,但陆之作为第一品评官自然要关注这件事,他看着陈香发问:“如何犯规,且细说说?” 陈香几步上前,常年鱼肉佳肴的生活方式导致她身材臃肿不堪,指腹边缘透着些浅淡的红,岁宁一见便知这人肯定气虚血稠,搞不好还有三高症。 “陆大人,中级赛的规则言明烹饪要用到炒,她这分明是蒸熟的,虽然鲜美,但也不合规矩。” 陈香几句话掷地有声,每一声的尾音都扬的很是高昂,目的便是要在场之人各个都听的清楚明白。 说完,她哼笑一声挑衅的看着岁宁,能抓到这么个把柄,陈香笃定,岁宁一定会出局。 而剩下那三位同晋级的选手,从陆之的面上就看得出,并没有一道菜可以入了陆之的眼。 说不准她都不用在准备最终赛的菜肴,就可以直接获得这一届的冠军了。 陈香这样想着,而周围的百姓们听了她的说辞,也不禁恍然大悟的嘀咕起来。 “虽然是竞争对手,但是陈老板这话却有道理,韩家媳妇可是投机取巧了啊。” “蒸菜本就鲜美,相比炒菜自然更胜一筹,但规则不允许,可惜了……” “这是原则问题,韩家媳妇这样做可真的不太妥当啊!!” 韩家二老左右看看,想帮自家儿媳争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急的直把目光往韩梓诺的面上瞟。 可自始至终,韩梓诺半句话都没说,他安静的坐在推车上,停在他身上的阳光被人群挡住,只在侧颜上形成一抹暗淡的光影。 他这般举动倒是与桌边的岁宁如出一辙,众人纷纷看向二人,又以手掩口道:“啧啧,这二人怕是也没什么要辩驳的了。” 陆之思量一番之后,又把头转向岁宁,这道鲜菇酿虾蓉很是美味,他准备给对方一个辩白机会。 岁宁接收到他的目光,原本平直的唇角略微翘起轻轻的弧度,眉目淡然道:“陈老板,我且问你,何为炒菜?” “你说什么?”陈香高吼一声,似乎觉得她在搞笑,抹抹鼻子道:“炒菜还用问?用铲子翻炒,不就是炒菜吗?” 岁宁抬起一指摇摇道:“不准。”她两步走去场地中央,侧身对向百姓们,声音柔软道:“炒菜便是以油温热锅,使用一种或多种食材于其中烹制,使用锅铲作为工具,加入佐料调味,直至食材熟了为止。” “有何不同?”陈香见她说得文绉绉有些厌烦。 是啊,有何不同?其他人也略有不解。 岁宁继续道:“这道菜里的白菇,蒸熟后用油烹制,我用了锅铲,加了佐料,如何犯规了?” 陈香大惊的看着她,气的一脸通红,声音又拔高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她扫了一眼人群中的小二,示意对方煽动大家,她自知口才不如岁宁,所以准备改变套路,用百姓们的态度来压制陆之。 只是那小二还未等开口,岁宁便加快语速道:“慢着。”她几步来到陈香面前,也提高了些音量道:“陈老板,这话我本不想说,听闻去年你以一道醉香酥肉而晋级到最终赛——” 她略微停顿,但陈香却是面色巨变。 韩梓诺昨个告诉的她的便是这件事,醉香酥肉的肉需要提前蒸到半熟,裹上鸡蛋液和面粉放入锅内炸至金黄便可,这一蒸一炸与她的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陈香一路进了最终赛并拔筹,还获得了一家酒肆,若说她犯规了,那陆之也应该先收回酒肆的奖励才对。 岁宁只点到为止,陆之和在场众人都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明白。 陆之看了一眼岁宁,身着粗布衣衫,软底布鞋,浑身上下更是连个细软都无,俨然一副农家妇的扮相。 但这女子灵动聪慧,厨艺又非常不错,还懂得用手段压制陈香,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陈香自然不肯交出酒肆,也不能承认那道醉香酥肉有任何违规,只得愤恨的闭了嘴。 结果如无意外,岁宁和陈香一同晋级了。 由于昨晚她已经提前给家人做过这道鲜菇酿虾蓉了,便大方的将菜送给了陆之。 临结束前,韩齐在旁宣布了最终赛的规则,“二位,每年的最终赛都会在衙门内的厨房里进行制作,现场烹饪,最后交由我们带到断桥前,请明早辰初前带着食材来衙门口报到。” 辰初?那是几点?! 岁宁暗戳戳的思索了一下,对于古代的时辰换算她当真不灵。 推车上的韩梓诺听到她的心声,轻轻勾了下嘴角,待到岁宁回来时,低声提醒道:“明日我早些叫你,就不会误了时辰了。” 岁宁心惊的看了他一眼,还是装作不知的应了一声“好”。 韩梓诺应当不知她已经知晓了,贸然捅破这层窗户纸,还怪尴尬的,不如先暂且搁置的好。 眼下,最难想的便是最后一道主食了,她一路无话,进门后就坐在了厨房里苦思冥想。 若是做一些馅饼、包子之类的,那也太索然无味了,那种食物,连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创意。 岁宁一坐就坐了一个下午,直到晚间二老带鱼回来,她才赫然起身,回了神。 “先别琢磨啦,你爹用诺儿钓虾的鱼钩子钩了条鱼回来。”老妇人上前一步,把鱼篓掀开给她看,笑道:“今晚我来做饭,给你们熬鱼汤补身子!” 老妇人笑着去院子里收拾那条大黑鱼,岁宁眼眸一亮,顿时就有了主意。 “我来帮您!”她想到了一个绝世妙点子,若是不出意外,绝对没有人这么做过。 这还要多亏她在现代生活时,某次去海边的一家小店用餐,所受到的启发。 二老回来时,院门没太关严,岁宁起身去关,正发现有两人鬼祟地在他们家门前徘徊。 今日陈香吃了瘪,果真是要动手了吗?岁宁压下眼底的冷意,关严了大门。 她提防着那两人偷艺,便没有提前做那道主食。 一夜过后,陈香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辰初便是现代时辰的早上七点,岁宁被韩梓诺叫醒,一家人陪着她直接来了衙门口。 韩齐早早候在一旁,看到韩父不好意思地喊了声:“哥。” 韩父鼻腔轻哼,并不愿意搭理他,韩齐也不恼,见陈香那边也来了,就领着他们进了后厨。 衙门的后厨分为大厨房和小厨房,大厨房是专为衙役们的饭食提供制作的场所,而小厨房则是给陆之一人准备的。 陈香先一步选了小厨房,小厨房里用的工具都会定期更换,做起饭来要比大厨房方便许多。 岁宁无意与她争这等闲事,就提着食材进了大厨房中。 她早起之后眼皮子就开始不停地跳,虽然不迷信这个,但也还是有些不安,毕竟赵丽和韩梓诺都提醒过她,要提防满春楼。 而以陈香的为人,并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陈香必定要出幺蛾子,可她到底会用什么手段呢? 厨房里不许外人进入,韩梓诺他们只有在偏厅等候的份儿,岁宁进了大厨房,四下扫过,干净宽敞,看不出什么不妥来。 她今日要准备的主食颇为关键,虽然做起来不难,但也略有繁琐,尤其是现下只能准备半成品,最精彩的一步便是到了现场之后的操作。 岁宁洗米下锅,开始煮饭。 一步一步的按照她昨天脑子里的构想来完成,这期间她一直盯着门旁的动静。 无人打扰她,只有两名衙役守在门外。 岁宁思忖着蹙蹙眉,如果陈香不选择在这里动手,那她还会在什么地方钻空子呢?岁宁百思不得其解。 只能一边提防,一边把提前准备好的鱼肉、河虾和一些关键的食材一一拿出。 岁宁带了黑白芝麻,脑补了一下成品的色泽,果断选择了反差大一些的黑色芝麻。 辗转一个多时辰,两旁都准备好了参赛的主食,衙役们将二人请出厨房,亲自把食物放入食盒中。 岁宁拭了下额角的点点细汗,正遇见在前厅门前站着的韩齐,她走上前道:“小叔,辛苦你了,最近兄弟们都好吗?” 韩齐见岁宁主动搭话,自然受宠若惊,自从不能带大家去光顾她的摊子后,韩齐总是有些内疚感。 “忙的很哩,这不昨个还送进来一个新人。”韩齐小声道:“听说这小兄弟大有门路,刚进来就分到个差事。” “什么差事?”岁宁眼皮又开始跳了。 韩齐努努嘴,看着拎着食盒走出来的那位道:“帮你送食盒去断桥啊,呵呵。” 岁宁蓦然一惊。 新人…… 她立刻装作上前去打招呼又不小心崴了脚,手快地掀了一下食盒,猛然间,正看到那食盒里的主食早已变了模样。 她方才做的那道主食,被人给换掉了。 第19章 美食大赛(6) 原来陈香玩的是这一手,对方深知,历届美食大赛最终赛的规矩是由衙役们将饭食带去现场,果然是动手脚的最佳时机! 岁宁银牙紧咬,一脸愠怒,差点就着了她的道! 那新来的衙役没成想食盒会被掀开,惊慌之余顺手就重新盖住了,结巴着说道:“岁、岁姑娘……我……” “你——”岁宁正要截住他的去路,脑子里响起的系统音就及时打断了她。 【抽卡机制已触发,使用此功能将会有一半几率化解本次危机,是否使用?】 “抽卡?”岁宁一怔,飞快问道:“为何只有一半几率?” 【这取决于宿主的手气咯,卡片功能各有不同,就看你如何使用了。】 她沉下心快速思了思,若是此刻揭发这衙役的行为,说的清楚还好,万一对方一口咬定没有换过她的饭食,方才只有她一人在大厨房忙碌,连个在场证人都没有。 反倒麻烦。 要不要赌一把呢? 岁宁抓着那衙役的衣袖不肯松开,一旁的韩齐见了则是快步上前,略有担心的询问道:“宁宁,你这是怎么了?” “……啊。”她迅速回神,指尖微松,一双如平湖般的冷眸扫过那名衙役带着心虚表情的面孔,淡漠道:“只是想嘱咐一下这位小哥,路途颠簸,小心别打翻了饭食。” “岁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多加注意的。”那衙役略带歉意的看了她一眼,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韩齐没有多想,同岁宁点了下头也匆匆跟着出门了。 陆之对他还算看中,韩齐也并没有因为裙带关系受到什么影响,饭食虽然不在他手中,但他也要跟在身边以防出现意外。 二人走后,岁宁静下心又斟酌一番,陈香不知她做了什么,显然是不会用自己亲手做的饭食来替换她的。 应当只是找人随便做了一份普通的饭食混在食材中带进来,那么她原本所做的饭食呢? 岁宁躲着往来巡视的衙役,不动声色地回了大厨房,刚刚她一出来那衙役就进去了,扔掉的话时间一定不够用。 她迈步进入,眼尾瞥到一只密闭的竹筐,竹筐周身皆用黑布裹着,看不到里边放的是什么。 岁宁抬手掀开,她做的那一份果然就放在筐底,她轻轻嗅了嗅,竹筐上似乎还有其他饭食的味道。 她猜测,这竹筐应当是厨娘给衙役们送饭专用的,岁宁见四下无人,小心的取了出来。 “系统,我要抽卡。” 【抽卡须知:每月仅限三次,每抽取一张会消耗一点情感值,抽到的卡片暂存卡片库,由宿主决定是否使用。】 【开始抽取卡片,请宿主闭眼——】 岁宁听到“情感值”三个字直觉耳熟,又一想,这不就是那日做支线任务时所获得的吗?原来这抽卡功能竟然与韩梓诺有关系? 她立刻照做,脑内倏然出现一个虚空画面,画面中显示一摞如塔罗牌一样大小的纸牌,自动洗牌后摊开成一个半圆状的弧形。 【请抽取一张。】 岁宁觉得有趣,抬起一指念叨着“小公鸡点到谁就是谁”,随意地选了一张,“咦?是一张置换卡。” 【……】 “置换卡什么功能?”她虽大抵猜到,但还是准备询问一下。 【置换卡顾名思义,宿主使用此卡可隔空对调两样物品,比如……你的菜。】 “果然如此,看来手气不错。”岁宁在现代时也一向运气不错,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使用功能,将她辛辛苦苦做的饭食又换了回去。 系统提示“置换成功”后,她终于长出一口气,接连夸了几句这抽卡功能简直就是专属金手指后,飞快的跑去前厅找韩梓诺他们了。 陈香早就乘马车去了断桥,韩家二老见她出来的有些晚,则是焦急的走上来拉住她道:“宁宁怎么才出来?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并未,爹娘不要担心,我们也出发吧。” 岁宁推着车,四人一路有说有笑的赶往比赛现场,这是美食大赛的最终赛,可谓是人山人海,场面壮观了。 “嘿呀,今年来看热闹的人怎么多了不少,挤死我了可。” “今年不同以往,终于有了能和满春楼抗衡的选手了,谁不想看看到底花落谁家。” “那瘸腿瞎眼的还真娶了个宝,我做梦也没想到韩家媳妇还有这本事呢。” “谁说不是呢,要说二人刚成亲那会儿,我就只是嫉妒一下韩梓诺的好福气,毕竟岁宁长得如花似玉,但是现在……”话未说完便止住了,面上浮出一脸酸气。 陆之早就处理完公文来了现场,此刻正端坐在长桌后,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岁宁推着韩梓诺与二老一到,众百姓皆自觉的为他们让路,各个都眼带期许的望着他们。 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满春楼年年拔筹,不少眼红的商家都只能暗自抒发一下心中的不满,这一次韩家媳妇如此出彩,他们都很想看满春楼吃瘪。 岁宁将推车固定一边,迈开步子直奔长桌而去。 陈香一脸得意的看着她,眼中的嘲讽与不屑不断溢出,半点都没想藏着。 呵——看你还能蹦跶到什么时候!! 那衙役可是她花了重金送进去的,以往每年,她遇到冒尖的对手基本都会给现任衙役塞些银钱了事,今年本想继续这么做,但那些衙役一听要坑害岁宁,都推诿了。 陈香一度恼怒至极,没想到岁宁给他们提供了几天饭菜而已,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不过他们即便不应,也不敢把此事捅到陆之面前去,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私下拒绝就算了,也是万不敢得罪陈香的。 与之相比,岁宁依旧是面色平淡,她只对着陆之行了一礼,就让开长桌,站到一旁。 岁宁不笑的时候,周身都自带一股冷凝沉着的气势,尤其那双点漆的深瞳,让人看多了浑身就会浮出一丝冷意来。 陈香几次与她对上,说不发怵是假的,但她却不想在岁宁面前矮了一截。 “陆大人,既然是民女先到的比赛现场,那么理应先由民女开始。”陈香转头去看陆之,面上多了三分恭敬。 陆之不似寻常县令,不仅书卷气浓,一言一行中与所有人都透着点摸不着的距离感,大家与他打交道时也就格外注意。 这一点岁宁也察觉到了,这陆之似乎对什么事情都是淡淡的,有种不为钱财地位所动的清冷,但对陆家镇的事务也并非不尽心,她不禁多瞧了陆之几眼。 “韩齐,开始吧。”陆之挥了下衣袖,表情淡然的吩咐着。 “是,大人。” 韩齐几步上前,掀开陈香面前的食盒来,入眼便是两朵寓意“花开富贵”的花型面团,人群中发出齐齐一声惊叹。 岁宁也跟着望了过去,不得不说,那花型面团被捏的栩栩如生,更是有一股说不出的花香味儿。 韩齐将帘子全部掀开之后,众人才发现,那就是一篮子的花型面团,各色各异,争奇斗艳,简直就是一个逼真的小花园。 陈香看到百姓们的惊讶表情,越发得意起来,她清清嗓子,大声解说道:“这道主食名为花团锦簇,不同的花有不同的花香,内里包了拌着猪油的猪肉馅儿料,是我满春楼研究的新菜式。” 她介绍的同时,更是加重了“满春楼”三个字,顺便还做了一波免费宣传。 陆之闻着那股清香,面色算是平和了一些,他优雅的拿起筷子选了个粉色花型面团,入口后,猪油的香气混着花香在口腔中晕开,确实味美。 而余下的那四位品评官也是连连点头称赞,“陈老板妙啊,这创意真的很绝。” 百姓们不禁暗自唏嘘起来,陈香开局就获得一众认可,岁宁这一次还有胜算吗? 陈香挑衅的扬了下眉,一张过分丰满的面颊上皆是鄙薄之色,那鄙薄是投给岁宁的。 岁宁却是抿唇一笑,抬手轻拍两下,柔软的说道:“陈老板的饭食色香味俱全,那猪油渣更是妙哉,小女着实自愧不如。” “哼,你知道就好。”陈香扭了下身,冷漠道。 百姓们看着岁宁如此说,皆是一头雾水。 “这韩家媳妇疯了吗?居然长他人志气?” “看来她这一仗是输定了,或许是怕从此得罪了满春楼,早做打算先缓和一下关系吧?” “保不齐就是这样,再怎么说,二人也算是同行了。” 众人面色微变,唯独陆之还是一脸疏离淡然,他微抬下巴,韩齐连忙走上来去掀岁宁的食盒。 岁宁的饭食一被揭开,陈香的面色就跟着冷了冷,那显然不是她为岁宁准备好的那一份,怎么会这样?! 虽如此,但看到饭食中那单薄的一份汤汁,一份白米以及一碟子的黑芝麻,又不禁“扑哧”一乐,“我说岁宁,这就是你精心准备的?开玩笑呢吧?!” 那一套呈现出来之后,怎么看都有些平平无奇。 就连陆之都跟着露出了一丝惊讶出来。 反观岁宁却是一脸宁静,她从容不迫的迈步上前,音色柔和的解说道:“这道主食现下只是半成品,要现场加工一下方能食用。” “什么意思?难道……还内有乾坤?”杨家奶娘按捺不住,低低地问了一句。 第20章 美食大赛(7) 杨家奶娘这样一说,众人全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岁宁,凭借着她面上显露出来的那份自信,更是调动起了大家的好奇心来。 “该不会真的还有后招吧?就喜欢这种出其不意的反转。” “有没有反转,耐心看下去就知道了,不过就一份普通的白米和汤,我想不通……” “嘘——少言语些没用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刚要扯开话匣子,就对上陈香那过于阴沉的目光。 陆之也品出些不同来,一双狭长的眼尾瞟过岁宁,显然是在等着她的下文。 岁宁几步走近韩齐,在他耳畔低低的说了几句话,韩齐遂一点头,马上离开了现场。 不多时,便和一名衙役抬过来一只小碳炉,碳炉架在长桌上,内里的银碳已经烧起来了,岁宁将韩齐递过来的铜锅放在其上,又小心谨慎的把汤汁倒入。 饭食送来时,汤汁是温的,飘出来的味道并没有那么浓厚,半刻之后,那铜锅里的汤开始冒热气儿,咕嘟咕嘟地不断翻转着。 金色的汤汁里被锁住的香味也逐渐跟着散发出来,一众人自动自觉的靠近了那锅子,言论再次窸窣响起。 “真好闻啊,这是什么汤?” “鲜香?貌似还有些许的辣气,不不不,好像还有……” “有点清甜的味道,像是莲子哩,好像不是只有一种味道呢。” 陆之看了眼韩齐,韩齐偷偷咽了下口水,无处安放的手不自然地抓了下刀鞘,他分明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抹期许来。 不得不说,这汤品绝了。 岁宁并未忙着解释,而是将一旁的那碗白米倒进了汤汁中。 直到这一刻,大家才看清楚,岁宁准备的那碗白米并非是全熟的米饭,应当只熟了七分。 下锅时,半熟的米粒互相碰撞,发出些清脆如珍珠落地的“哗啦”声,米粒入锅,原本莹润剔透的米身被金色汤汁浸润,两种香味顿时融在一处。 百姓们从未见过这种吃法,震撼之余,不自觉的全都瞠目结舌起来。 就连一边站着的陈香都略微僵了一下身子,不可置信的神情凝在眼底,粗壮的手臂都跟着绷紧了些。 岁宁眉目淡然,优雅的握着汤勺柄,不断的搅拌着锅子里的汤汁和米粒,一边看着火候,一边低低嗅着味道。 刚刚发问的杨家奶娘直接伸长了脖子,像是在津津有味的观看着一场盛世表演。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米粒的晶莹逐步褪去,熟透之后的米身胀大了一圈,汤汁也几近完全渗入。 碳炉被撤走,岁宁用汤勺盛出一小碗,又舀了些汤汁进去,随手抓了把黑芝麻撒在其上,对着陆之说了一句,“大人请用。” 说罢,细心的再盛出四份,由韩齐一一拿给了众位品评官。 品评官们早就馋到口水乱流,这已经不能说是品评了,应该是等着享用美食才对。 陆之拿着小勺尝了一口,米粒中的汤汁饱满,送进口腔后,那汤汁的香味四散开来,大有一种久逢甘霖的满足感。 “妙。”他只吐露了一个字,便来不及多说什么,几口就干掉了那半碗饭。 “什么味道?到底是什么味道的呀?!” “快说快说!” 人群中似是迫不及待地炸开两声,百姓们都纷纷开始附和起来。 他们自然不敢催促陆之,便齐齐把头伸向其余四位品评官那处,大有“你不说我就要抢了”的架势。 四人狼吞虎咽吃掉各自碗中的美食,却嘴角一滞,迷蒙的摇了摇头。 不是不想说,实在是这个味道不好形容。 这举动可着实急坏了在场众人,大家你挤我我挤你地往前挪动着脚步,都使劲嗅着空气中那还没散干净的余香,试图品出点滋味来。 只不过,全都失败了。 陆之接过韩齐递给他的干布巾,拭去嘴角的汤汁,把头转向了岁宁,“岁宁,你来给大家讲解一下吧。” 岁宁恭敬的拂了拂身,一眼瞄见被挤到角落里的韩梓诺,男人虽是安静的坐在推车上,可面白如玉,浓眉秀眼,倒是显出一身的儒雅风范。 尤其是那几不可见的笑意,让人不由自主的就瞧出了几分精明。 他该是能猜出我如何调的汤汁吧?不知为何,岁宁的脑子里就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转瞬,她重新回神,看向众人淡声道:“此饭食名为金汁捞饭,若是预先将米饭煮至全熟再送入汤中,则会变得太过软烂,半熟才会更好地锁住汤汁。” 她耐心讲解,语调柔润,继续道:“这金汤之中加了虾蓉、黑鱼蓉、老鸡汤、莲子、百合、枸杞以及鲜椒等食材,恕我不能完全道出,此乃机密。” “竟然有这么多种食材,怪不得我一时品不出它真正的味道。”其中一位品评官惊愕出声。 陆之瞧了他一眼,却也暗自点点头。 岁宁看向那位品评官,慢声应道:“莲子与百合口感清甜,且润肺护心,只做金汤的辅助食材,而虾、黑鱼以及鸡汤是为了保持它的鲜度,这道汤品要配米饭,自然还是以咸辣鲜香为主。” 这算是道出了金汁捞饭真正的味道和口感。 几番话讲完,不知是谁先鼓起了掌,那掌声愈加热烈,但怎么听,都像是打在陈香面上的巴掌声,脆生生地直叫她有些脸疼。 本以为这便完了,没成想岁宁还有话说,她眼中噙着不明笑意,道:“我这饭食比不得陈老板所用的猪油渣那般油香,但对身体却大有益处,陆家镇本就没什么郎中,大家自当做些食补保重身体才对。” 你这个阴险小人!陈香闻言,一双虎目差点喷出火星来。 陈香大鱼大肉惯了,身材壮硕肥肉横生,若不是身着罗裙头戴步摇,那一颦一动当真就像个男人那般粗犷。 方才岁宁对她的饭食大肆夸赞,还主动提了调味的猪油渣,她还以为这农妇是怕了她,没想到在这儿埋了暗箭,明目张胆地扎了她一下。 但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因为岁宁那句“对身体大有益处”,就连陆之听了都连连点头,赞同之意溢于言表。 “岁宁的话却有道理,咱们陆家镇医术贫瘠,猪油渣虽味美,但多食无益。”陆之清冷的下了结论。 直接定了陈香的生死。 他指尖按动桌面,沉稳地站起身,冲岁宁投去满意的一眼,宣布道:“这一届的美食大赛拔筹者为韩家岁宁。” 这话一出,百姓们各个都兴奋的欢呼起来,任凭陈香如何怒目而视,众人皆视而不见。 陆之明白,百姓们之所以如此欢悦,并非胜者是岁宁,而是临近几年,大家的身体每况愈下,又寻不到合适的郎中,众人对“养生”之说懵懂模糊。 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人对此见解颇深,着实让大家内心都燃起了些希望。 不只百姓们,就连他这个知县亦如此。 韩齐重重的敲了下锣,大声道:“本届美食大赛的奖励则是,胜者可承包衙门每日的饭食。”说罢,他转头看向岁宁,朴实的笑了一下,“恭喜你,宁宁。” 这奖励倒是岁宁没有想到的,之前她因着余氏和陈香的勾结,丢了给衙役们做饭食的机会。 如今,能够光明正大地承包他们的一日三餐,这可是极好的生财之道,比她支的那小摊子赚钱多了。 岁宁欣慰一笑,见陈香正要灰溜溜的离开,她却是笑着上前,伸手握住了陈香的手腕。 “你干什么?”陈香颜面扫地,正愤怒的胸腔起伏不定,急促的呼吸声裹杂着喊叫,有些震耳欲聋。 岁宁倏而凑近她,眼角的冷意绽了出来,她用仅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飞快说了句,“自然是算账,陈老板。” 陈香暗道不妙,想要甩开岁宁,没成想这女子手劲颇大,抓着她微微用力,而面上则是一派沉稳。 “宁宁,你这是……”韩齐率先注意到这边,走上来关切的问道。 岁宁则是立刻回头,眼中的坚定一闪而过,“大人,民妇要向您举报一事。” 陆之眉头微扬着挤到了一处,面带疑惑道:“你说。” 岁宁冲着陈香冷冷一笑,做了恶事便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息事宁人,那可真是想错了她! “陈香买通帮我送饭食的衙役,预调换饭食。”说着,她便把视线定格在那名年轻的衙役上,见那人惊惶的退了半步,才兀自勾唇一笑继续道:“衙役于心不忍并未照做,并把此事告知于我,否则今日——” 她留了三分未讲,但大家也都听明白了。 陆之闻言,登时把目光转到那衙役身上,那衙役起初吓得差点跌坐在地,可听到岁宁如此说,瞬间耳廓便红了起来。 他家徒四壁,爹爹几日前得了伤寒已经归天,他只有娘亲一人相伴在侧,但娘亲身体年迈,整日里咳嗽不止。 他淘了个方,但那中药太贵他根本就买不起,他也不想害人,实属被逼无奈。 后来,陈香便找到了他,花重金送他去衙门,并且还付了他一笔银钱…… 岁宁点漆如墨的一双眼中透着几分明锐,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回话,他看了眼岁宁,又转头去看陆之。 几番斟酌,终于下定决心,缓缓开了口。 第21章 一箭三雕 “是我鬼迷心窍,拿了陈香的银子……”他转头看向岁宁,眼角眉梢的愧疚便直接浮了出来。 “小山,你怎么会做这种事!” 韩齐讶然的看着他,有些焦急,这衙役名唤许小山,是个老实淳朴的孩子,刚进了衙门口就被陆之分到他手下来带,口口声声的管他叫着“师父”。 岁宁见他承认了,便继续补刀,“陈香原本为我准备的饭食就藏在大厨房的竹筐里,陆大人可以带人去取证。” 陆之手指摆了摆,几名衙役立刻机警的打马回返,去搜证了。 未多时,果然找到了那盆饭食,便是青绿小油菜拌饭,普通的很。 证据呈上来之后,周围立时鸦雀无声。 岁宁只是轻描淡写的点出了预调换饭食之事,并未抖落其他的,许小山瞧她一眼,打从心里感激她。 一旁的陈香见证据确凿,兀自甩开岁宁拽着她的手,放狠的目光如钩子似的钩住许小山,如今东窗事发,人群中立刻有几人跳了出来。 “陆大人,我也要举报,前年美食大赛陈香买通人在我饭食里加粗盐,导致我的饭食变了味道。” “去年那场,我的饭食也莫名被调换了。” “我的食材也被替换过,否则又怎会那么轻易就被陈香比了下去!!” 一时间,群情激奋,竟是无人关注许小山这个被买通的衙役了。 岁宁黑珍珠般的目光沉沉的打在陈香面上,二人之间形成一种不言而喻的较量,什么叫墙倒众人推?对视片刻后,岁宁倏然莞尔一笑。 她快步走去陆之面前,拂了一礼道:“陆大人,民妇有一请求,还望您能够应允。” “说来听听。”陆之黑色的官帽抵到额间,一片阴影之下,不太能分辨出他此时的情绪。 “许衙役或许是有苦衷的,况且我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我想听听他的自辩。”岁宁那双平湖眸不时掠过一丝水纹,温润且坚定。 陆之抬了下下巴,算是允了。 许小山眼眶泛红,磕磕巴巴地把家中之事讲了一遍,又保证一定会把银子还给陈香,并自请二十杖作为惩罚。 岁宁虽未捅出全部的事,但他终归还是帮忙换了的,只是他想不透,这饭食是何时又被岁宁给调换回去了。 但,岁宁越是大度不计较,许小山内心的愧疚感就越发多起来。 “你娘亲的状况我大概知晓了。”韩齐闻言则是上前一步,摸出一两银子递给了岁宁,“就麻烦宁宁帮小山想想办法吧。” 韩齐知道岁宁有本事,杨家杨涵那件事被奶娘逮到人就宣扬一番,如今,路人无不皆知她有医病的本领。 “师父……”许小山到底是年纪小,见韩齐如此护他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陆之被哭的烦,冷眼瞥了一眼陈香道:“满春楼从即日起关闭一月好好反省,统计一下被陈香陷害过的商家,折合成银钱作为赔偿,取消陈香日后的参赛资格,收回去年的酒肆奖励。” 这惩罚已经算是周到了,百姓们顿时齐齐朝着陆之行礼作揖,口口声声的感谢他。 陆之随手扶了下官帽,面色淡淡的离开了大赛现场。 岁宁这会儿算是彻底看出来了,韩齐的本质还算善良,她把银钱收下,看着许小山说:“明个起,日日来我这里取梨汤,我会去药铺买些川贝加进去,坚持服用会见效的。” 许小山见她不计前嫌,千恩万谢了一番,跟着韩齐回衙门去领罚了。 回去的路上,二老逢人便要夸奖一下他们家的儿媳妇,岁宁不太习惯被人围观,便推着韩梓诺先一步往家中赶。 耳畔刮过温润潮湿的风,一股子草木的芳香飘了过来,岁宁便见得韩梓诺的嘴角总是挂着一抹晕不开的淡笑。 “为何发笑?”她忍了一路还是没能忍住的问出口。 韩梓诺垂着眼,眼睫浓密处鸦羽一片甚是好看,那清瘦的指尖在下巴随意一划,笑道:“自然是笑宁宁聪慧。” “哦?我不过是心慈目善,见那许小山可怜罢了。”岁宁扬了下眉。 反正此处无人,二人的对话也不怕被旁人听了去,韩梓诺索性便说:“若是将陈香与许小山的所作所为尽数说出,怕是他们会选择狼狈为奸,联合起来拒不承认。” 岁宁不应声,只低低的听着。 韩梓诺薄唇轻启,继续说了下去,“虽然结果也未必会输,但总是麻烦一些,可若是——” 男人卖了个关子,低笑一声,那声音清脆如银铃般悦耳,韩梓诺也不过二十出头,嗓音中总是带着淡淡的青涩感。 “保下许小山,不仅可以从中挑拨,离间他们,反而还顺手收买了人心。” “许小山会因你放他一马而多加感激,小叔也会因你没有赶尽杀绝而对你另眼相看,百姓们更是托了你的福敢与陈香抗衡,如此一举三得,娘子好心机好手段。” 这是韩梓诺第一次唤她“娘子”,岁宁微微一怔,幸好对方看不见,否则定会看出她眼中那不安的悸动。 韩梓诺头脑清晰,思路敏捷,把她如此做的目的一一都摊了开来。 如果说她有心机,这男人也不简单。 岁宁并不怕韩梓诺因此而对她有所想法,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善良的小白花,只不过针对一个许小山没什么意思,那小衙役不过就是炮灰而已。 “相公能这么快就分析出这件事,也着实令我佩服了。” “世人皆言善,善也分多种,对恶人善,便是对自己恶,你做的并没有错。”韩梓诺恢复一脸平静,“而许小山也并非是个恶人。” 二人进了院门,这个话题也就此终结。 岁宁接下衙门的饭食后,便开始忙碌了起来,起初,陆之专门着人把小厨房准备出来,也顺带着要吃她做的食物。 可岁宁不愿去衙门里煮饭,一是不得自由,二来她还要兼顾二老和韩梓诺。 韩齐知她的难处,便亲自去和陆之说了情,陆之这才允了她在家中准备,再由许小山和韩齐来取。 一日三餐,衙门里的兄弟又多,那前日里刚支起来的小摊子就没空去出了。 虽然岁宁不出摊,但杨家奶娘依旧会派人过来预定饭食,这来的次数多了,百姓们也都奔着韩家来了。 失去了摊子之后,这生意反倒是越做越红火,尤其是满春楼闭店整顿,短期之内倒是消停了一阵子。 “爹,娘,以后这记录单子的事宜,便交给相公好了。” 二老大字不识一个,岁宁除了要给衙门里准备饭,又要接额外的单子,俩人不会记录,便总是在纸上画画。 岁宁每每接过单子都是一头雾水,韩梓诺便自告奋勇地来帮忙了。 岁宁原以为韩梓诺只懂打猎,却不知这人竟写得一手好字,虽不如什么书法大家,但也绝非等闲之辈。 “你这字是和谁学的?”忙碌间,二人一个在厨房,一个便靠在院子里,岁宁歪头看了他一眼,好奇问道。 “自然是学堂里的先生。” 韩梓诺说起这个,手肘却是不自觉地动了一下,他并非一日书都没有读过,去学堂那几年,先生还夸过他有天资。 后来,韩父生了一场重病,整整卧床一年多,地里的农活无人劳作,他便主动帮家里承担起来。 或许是心底总抹不去那一份傲然之气,韩梓诺并不愿与爹娘一样,过这种庸碌的日子,这才跟着同乡东奔西跑,想要做些其他的营生。 贫瘠之年,若非家底殷实,想要做些什么简直难如登天,他便只能进山打猎,并时时注意着有没有更好的出头机会。 那一日,后山出没一只棕熊,那棕熊害人不浅,吃了几个过路百姓,陆之多次派人围剿无果,也不知是从哪个山头跑来这陆家镇的。 韩梓诺想要猎到那头熊,却一个不慎被同乡扔偏了的木棍打中,跟着就跌下了山头,摔成重伤。 同乡吓得连连奔逃,那棕熊追着他而去,韩梓诺才逃过一劫。 韩梓诺醒来之后同二老打听过几句,但自那日之后,那只棕熊与同乡就一块消失无踪了。 回忆到此结束,他握着那支毛色花杂的毛笔,手一抖便在纸张上留下了一个印子。 岁宁发觉他有些沉默,便知趣的没有再询问什么。 “岁姑娘!我来取午饭的饭食了!”许小山在院门外高呼一声,岁宁连着十日为他娘亲做了川贝炖雪梨来滋补,如今那咳嗽的毛病也跟着大好了。 许小山感激的同时,内心就生出一丝异样来,他有点想要亲近和依赖岁宁。 韩梓诺闻言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许小山进门,低低的唤了一声“韩大哥好”,韩梓诺则是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好”。 岁宁见这二人的氛围似乎不太对劲,但也来不及多想,便要把竹筐抬出厨房。 “我来我来,你别忙了!”许小山绕过韩梓诺,马上跑过去帮忙抬筐。 岁宁往院门处看了一眼,略有疑虑地问出一句,“我小叔呢?他怎么没来?” “他被陆大人叫走了,叫我自己过来抬就好。”许小山年轻力壮,抬起竹筐就放到了门口的马车上。 正欲离开时,身后便响起凌乱交错的马蹄声,有人踏马而来,直接停在了韩家的门前。 第22章 灵泉空间 “宁宁!”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许小山口中被陆之叫走的韩齐。 韩齐翻身下马,一边高声唤她一边奔至近前,一路奔波,连帽檐下的一缕鬓发都被濡湿了,他抬手急切道:“跟我去见一下陆大人。” “师父?”许小山懵然的看着他,不解的挠挠头,陆之怎么忽然就想见岁宁了?该不会前几日送去的饭食出了问题吧?! 这么想着,许小山就有意的往二人身前挪了几下,将韩齐和岁宁隔开了。 岁宁倒是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侧过头看向韩齐,“小叔,可知陆大人有何事要召见我?” “这便不得而知。”方才陆之喊他过去,却欲言又止,他敛眉沉思半刻道:“我估摸着是有什么私事。” 私事不是公事,那应当是有求于她了。 岁宁兀自点了下头,转身进了院门,丢下一句“且容我去换件衣裳”,就迈着沉稳的步伐去了韩梓诺那。 低低耳语几句,对方轻轻点头,凭感知冲着门旁打了声招呼,“小叔。” 韩齐憨厚地应了一声,“诺儿身体可好些了?”话毕,他反倒紧张的出了一身湿汗,这侄儿惯常便与他不算亲热,淡薄的态度让他颇有距离感。 “好些,劳小叔挂心。”韩梓诺依旧握着纸笔,日光下一捧金色的烈焰停在他肩头,徒添了几分和悦。 岁宁没敢耽搁太久,草草换了件干净的衣裳,就跟着韩齐和许小山一同回了衙门。 没成想,才下了马车就被陆之给截住了,陆之披了件绛红色的披风,往日那不算舒展的眉头似又蹙的紧了,“随我去府邸。” 只简单的一句话,便上了路旁那辆金漆马车,岁宁大方的坐上去,冲着陆之拂了一礼,话不多说,只安静的坐着。 约一盏茶的功夫,马车拐进一道铺着青灰色石板路的巷子里,岁宁踩着车夫递过来的脚凳下去,一抬眸便看到牌匾上的陆府二字。 陆之的宅邸倒是不小,三进的院落布局规整,将近占了半面街。 岁宁心中暗道,这陆姓果然是大姓,若是没有如此雄浑实力,又怎可举族迁往京城。 她一路上只默不作声的跟在陆之身后,时不时的观察一下这大宅子的环境,二进的堂屋前,院落里种着几颗半身高的青桔树,走得近了,那酸涩清香的味道也越发浓郁起来。 陆之穿过堂屋,接着往闺房处走去,岁宁脚步一顿,便低头跟了进去。 “夫人如何?” 陆之开口的同时,扫了一眼守门的丫鬟,丫鬟立刻战战兢兢的低下身子回话,“这几日晕的厉害,糖水喝了不少,但却……越喝越晕……” 陆夫人病了?所以陆之才急着叫自己来帮忙看看?这是岁宁的第一感觉。 那丫鬟回过话后望向岁宁,眼中竟带着几分期许,目光沉甸甸的落在她面上,直坠的她有些诧异。 陆之来到床榻前,陆夫人正双目紧闭的躺在瓷枕上,一双手微微搭在身侧,过于红润的掌心稍稍外露着。 嚯!这陆夫人还真是风姿绰约……丰腴饱满……丰、好吧,体型过分圆润了。 岁宁只站在不远处瞟来一眼,并未敢细细的看,陆之停在床榻前站了一会儿,直接冲着她挥了下手,干脆利落的说了声:“来。” “是,大人。”岁宁这才迈步靠近陆夫人,低头去查看对方的状况,这一细端详,就发觉出些异样来。 这陆夫人貌似并非是胖的,看着倒像是有些水肿,那表皮下的肤色如同被注了水,瞧着有些胀。 岁宁吐吐舌头,在心中默默对着陆夫人道了个歉。 这也怪不得她,先有余氏,后有陈香,岁宁只知道这陆家镇百姓们的饮食习惯存在很大的问题,所以才各个看上去都有点…… 看过之后,陆之应当是怕在此地说话吵了夫人休息,便带着岁宁去了堂屋的前厅处落座。 他手捧一杯半温的清茶,低低开口道:“岁宁,你当知本官让你来此的目的。” 通过这几日的接触,岁宁也多少对这位陆大人有些了解,这人不爱讲废话,甚至不太爱讲话,于是便恭谨的站起身道:“我方才看过,夫人的身体有些水肿,医理方面我知晓不多,但水肿的原因也颇多……” 她在现代所学的专业是营养方面,对于陆夫人这种情况,她可不好随便下结论。 “岁宁,我且问你。”陆之打断他的话,缓声问道:“你是如何懂得调配这些药膳的?” 岁宁明白他的意思,自己在美食大赛上大放异彩,再结合她之前所卖的饭食,全都是奔着养生方面去的,自然是懂得。 但陆夫人的身份毕竟特殊,陆之这是想了解个透彻,才能决定到底要不要她来帮忙。 岁宁正犹豫着要不要编一段可信的话出来,这对她来说,其实是个好机会。 要是能调养好陆夫人的毛病,对她今后的发展大有益处,但也存在弊端,如果失败了,陆之会这么容易就放过她吗? 【新任务颁布,接受陆之提出的要求,帮陆夫人调理好身体,任务时间三十天,任务奖励emmmm……】 “还想骗我做任务,上一次美食大赛任务完成的奖励呢?你还没给我。”岁宁想都没想,自然的怼了一句。 【我是会欠奖励的人吗?哦,差点忘了我不是人-.-】 岁宁:“……” 【美食大赛任务完成,奖励宿主一片灵泉空间,面积3X3格。】 灵泉空间是什么?岁宁还是第一次听说,她晃神片刻,追着又问了一句。 【灵泉空间便是在你脑内开拓出来的一片农田,想要种植可以在脑内商店购买种子,每一种种子都会有相应的种植说明,收获时间,农田自带灵泉浇灌功能,生长速度要远远高于现实时间。】 【本系统虽为药膳系统,但会给宿主提供食材储备功能,上一次宿主不是提到过,想要些食材么?】 这番话说的岁宁还算舒服,她欣然接受这个灵泉,又补问了一句,“种子用什么来购买呢?” 【两种购买途径,一是可以直接用银子兑换,二是可以用任务奖励来换取。】 聪明如岁宁,它瞬间就明白了方才系统那支吾其词的举动,“我接受帮陆夫人调理身体的任务,任务奖励直接用来换取种子好了。” 【转换奖励已完成,请宿主尽快完成本次任务,届时便可选择一种种子作为灵泉的初次种植体验了。】 岁宁与系统交流耽误了些时间,陆之眉头微皱,耐心堪堪用尽,正要再次询问,她就立刻回应道:“民妇爹娘早亡,八岁那年在山中遇见一老者,跟着他学了一些。” 原主对儿时的记忆颇为模糊,岁宁也不知道她从前是什么样的,只隐约察觉,她同现代的自己一样,都没有生身父母。 若不是这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时时围绕着她,岁宁也不会如此快的就接受了韩家。 一个人久了,便会不自觉的渴望那份人间烟火气。 “老者?可是陆家镇的?”陆之对她的话信了一半,遂又继续询问。 “民妇不知,那老者在山中生活了一段时间便离开了,民妇此后就没有再见过了。”岁宁眉眼平和的微低下头,张口就胡诌了一段出来。 陆之见问不出什么,又心急陆夫人现下的情况,便再次开口道:“陆家镇郎中之事你也知晓,此地距离京城路途遥远,我陆家就算是……也是远水解不了近火。” 他想了想,总不好当着百姓的面前显示自己家大业大,便略过此话题转了话茬道:“我自然知你不懂医理,但你大可一试,若是不成,本官定不会为难于你。” 这便是给岁宁吃了一颗定心丸,岁宁轻轻点头,暗道:这陆之还真有颗七巧玲珑心,如此通情达理,她也能暂时放心了。 陆之抬手唤了随侍陆夫人的丫鬟过来,方便岁宁了解情况,自己则是迈步又进了内室。 岁宁让那丫鬟尽量描述,自己则是坐在一旁细细听着。 丫鬟说:“岁姑娘,我家夫人自从老爷接任县令之后,便一同从京城跟了过来,夫人原本身形纤细,那张小脸也是只有巴掌那么大的。” 丫鬟似在回忆陆夫人过去的容貌,边说面上边带了些温和,“来之后的那几年里,只是觉得身体大不如前,时时体虚气弱,却也没有别的影响。” “直到前年初——”丫鬟陷入深思,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担忧,“身材和面容忽然就变了,她总是说有种紧绷感,尤其是眼睛和脸蛋那处,而小腹也时常不舒服,像是腹中有块大石头似的。” 岁宁听着也确实是水肿的症状,但她不能妄下定论,一个人忽然间开始水肿,多半与周身的环境和饮食有关。 但为何起初来的那几年便没这么严重呢,岁宁站起身,倏然想到刚刚进门时陆之的问话。 她斟酌着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你方才说你家夫人时常晕厥,喝了糖水也不管用?” 第23章 荷叶五色粥 “是呢!”丫鬟一听急坏了,连说话的语速都跟着加快了不少,“说来也怪,我家夫人从前是有低血糖的毛病,偶尔会觉得头晕目眩,京中的大夫说遇到这种情况就冲一碗糖水便可,但是现在就不行了,而且还……越喝越晕……” 岁宁心说,如今状况不同了,现在怕不是没了低血糖,变成高血糖了…… 她回想了一下方才看到的陆夫人,掌心鱼际处像是开了的花,一簇簇地红大小不一地分布着,分明就是血脂有些高。 还有那水肿的状态,岁宁偏头看向丫鬟问:“你家夫人喜欢吃重口味的饭食?” “不算吧……”丫鬟低低想了一瞬,道:“吃的也挺素的。” 由于在现代所从事的职业关系,岁宁本能地认为,一个人从健康到生病的过程,除了一些外在原因,日常的饮食习惯也是相当关键的。 陆府的丫鬟各个体态匀称,苗条纤瘦,而陆之更是面貌精神,俨然一副健康之态,她琢磨着问了句,“你家夫人平日里不在陆府用饭?” “神了神了!”那丫鬟看着她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她是极少在府内用的。” 自然是凭感觉猜的,如果是陆府的饭食问题,为何只有陆夫人一人出现了这种情况? 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她和大家吃的不同,并且,出事是在三年前,可想而知,从三年前开始,陆夫人用饭的地点就是固定的了。 几人正说着话,门旁就传来细密的交流声。 岁宁循着声音望过去,入眼是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那姑娘身着蓝衣,面庞还用轻纱附着,叫人看不真切。 “夫人最近可好?几日不见,愈发想念起来。”那姑娘边走边询问身旁的丫鬟,看着便知是常来这里。 丫鬟回:“不太好,晕着呢,老爷把衙门里的御用厨娘请来了,想给看看。” 岁宁闻言神情中多了几分惊诧,这丫鬟居然这么实诚,陆府御下很松弛么。 面纱下的那张脸微微变化几分,跟着又状似随意道:“哦?这倒是有趣,厨娘而已,怎会医病?” “没办法,京城太过遥远,大夫也不方便过来,”丫鬟凑上去小声道:“听说那厨娘略懂一些,找过来试试吧。” “别胡乱出方,伤到了青青才好。” 青青便是陆夫人的闺名,梁青青。 岁宁见那姑娘与丫鬟之间的互动颇为随和,又直呼陆夫人的闺名,想来关系不寻常。 “那是何人?”岁宁随口问了一声,方才那人面纱下的变化她有些在意,不禁又多看了几眼。 丫鬟老实道:“正要与你说,夫人之所以不在家中用饭,便是吃惯了这位仇姑娘做的饭食,所以日日去她那里用了。” 仇姑娘名唤仇韵采,三年前从京城过来寻亲,奈何亲人全都不在了,差点饿死在路边之时,遇到了心地善良的陆夫人。 陆夫人本就对陆家镇的生活较为陌生,尽管自家老爷在此地做县令,但是她也还是待不惯。 陆府的厨娘是来了之后在本地请的,做的也都是陆家镇的口味,陆夫人吃不惯。 救了仇韵采后,她意外发现这姑娘也是从京城而来,还做的一手京城好菜,陆夫人与她一见如故,大手笔的买下断桥口的一间空置屋子,帮她开了个吉食坊。 吉食坊店面不大,唯一的好处便是晚间天气凉爽时,可以坐在门旁的椅子上一边用饭一边观湖。 明月高悬,倒影成双,倒是吸引了不少的文人雅士。 仇韵采本人较为低调,陆家镇的任何活动她都不曾参与,就这美食大赛的事,陆夫人邀请她多次,她都笑着推拒。 由此,也没能让满春楼的陈香注意到她。 “原来是这样。”岁宁听完丫鬟的一番话,有些疑惑道:“仇韵采是三年前开始给陆夫人提供饭食的,陆夫人的毛病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陆大人就半点不曾怀疑过吗?” “最初是怀疑过的。”丫鬟压低声音,这处堂屋不太隔音,与后院的闺房离着又近。 岁宁瞧出她的顾虑,招手道:“你随我去厨房看看,一路上细细说来。” 以陆之为官多年的警觉,自然是有所疑心的,他陪着陆夫人去过吉食坊几次,也让吉食坊往家中送过饭食,他找了家中的厨娘,药铺子的老板,就连临镇过来走街串巷的假郎中都一并找过来了。 只不过,大家左瞧右看的,并没能瞧出什么不妥来。 而陆夫人又口口声声的夸赞仇韵采,陆之自然不好过多怀疑什么,且仇韵采性子和软,对陆夫人更是有求必应,这几年来,陆夫人全靠着她帮忙解闷了。 岁宁听来听去,不得不说这仇韵采如果不是城府深,那便是美丽善良的大好人了。 “我或多或少有些头绪了,不过现下还不能断定,马上要到晚间了,我得回去准备饭食。”岁宁开口道,走出两步又停下来,“帮我和陆大人说一声,我晚上会把陆夫人要用的饭食一块送来,暂时先别吃吉食坊的饭菜了。” “还有那糖水也不能再喝。”岁宁一步三回头,想着要嘱咐的都嘱咐完了,这才放心往外走。 刚到门旁,身后便有人唤了她一声。 “岁姑娘。” 岁宁慢步回身,见那身着蓝衣的姑娘迎了上来,面纱未遮住的那双眼中,带着柔软的笑意,令人一见便好感顿生。 “岁姑娘,可看出什么问题了吗?”仇韵采问完,才尴尬的笑着解释,“我太过惦记青青的身体,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想要上来问一句,你别怪我多嘴。” 是真的关心陆夫人,还是想过来探探她的底?岁宁心头浮出一丝疑虑。 她睁着那双如冷湖般的平静眸子,看向来人淡声道:“暂未,仇姑娘有心了。” “青青很喜欢我吉食坊的饭食,大多是京城的口味,岁姑娘有空也可以来坐坐的。”仇韵采点了下头,又道。 “自然,多谢仇姑娘的美意。”岁宁撑起一抹笑意,自贬身价道:“仇姑娘见笑了,陆大人是高看我,赢了那美食大赛也纯属侥幸,我家相公如今眼盲腿伤的,我自顾不暇,哪有本事给陆夫人医病……” “眼、眼盲腿伤?”仇韵采见她神色间染了哀愁,心思一转,坊间好像有人提过,眼瞎腿瘸的那位,不就是韩农户他们家么。 原来是个农妇,仇韵采不禁失笑,陆之是不是疯了,看来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岁宁唉声叹气的装作抹了下眼角,像是毫无心机那般的逮着个人就诉苦,“是啊,公婆体弱,相公不顶用,还要让我一个妇人家抛头露面的,着实心焦啊。” “那你可以试着推脱一下?”仇韵采信了几分,韩家的事几乎被陆家镇传遍了,大家背后都骂韩梓诺“占着茅坑不能用”,白瞎了那如花美眷。 岁宁四下打量一眼,凑近她小声道:“真的吗?陆大人不会杀我的头吧?” 还是个胆小鬼?仇韵采见她穿的粗布烂衫,又一脸的真诚朴实,不自觉的就放下点戒心来。 拉过她道:“可以的,陆大人是个好官,这陆府我常来,你要是害怕,我帮你去说。” “那倒不必。”岁宁笑着松开她,指尖往衣摆上搓了搓,像是怕弄脏了贵人的手,道:“先敷衍两日吧,过两日我酝酿酝酿。” 岁宁与仇韵采对了一番话,便拂了一礼出门了。 府门被重新关上时,岁宁眼中那怯懦优柔的模样也一同跟着散了,吉食坊……似乎是个好地方呢。 【支线任务,帮韩梓诺解开心结,任务完成,情感值加1点。】 “你不要总是给我乱扔任务,这大主线还没走完呢,烦不烦。”岁宁以手扶额,如果不是抓不着这个虚无的系统,她一定会要求和对方PK。 【宿主不想攒点情感值吗?本系统是为你好,不要好心当成驴肝肺。】 “……如果我任务失败怎么办?”岁宁总觉得没这么便宜的事,上一次的情感值抽卡用完了,现在是0,她记得。 【负值咯,没有上限下限,全凭宿主实力上车!】 “……”她就知道。 岁宁又一想,韩梓诺似乎真的有什么心结,今日她提到的那个写字,对方分明是一脸愁容。 岁宁暂时放下这件事,迈步去了药铺,买了一些干荷叶出来,又顺便在集市上买了些赤小豆。 这两样都是降血脂去水肿的,她准备带回去,在其中加些薏米、紫米、绿豆和少许小黄米,给陆夫人做一份荷叶五色粥。 岁宁进了院子便开始泡米点柴,韩梓诺已经不在院中了,天晚了有些凉,公婆扶着他回了里屋歇息。 “宁宁,听说你被陆大人叫去了,他找咱们做什么?”老妇人见她回来了,关切地走过来,开口便问。 岁宁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下,公婆一听,心里就更着急了。 “陆夫人那么大的事情可真不好办,要不咱们推脱了吧?”公公这一次也开口阻拦了,他很怕岁宁看不好陆夫人,陆之会不满意。 他们家无权无势,实在得罪不起。 岁宁边做饭边听着他们说话,抬眉间,下意识的往里屋瞧了一眼。 想到系统提到的“心结”,她绕开二老的话题没答,笑着说:“爹娘,等我做好衙门的饭食,我带你们和相公去个地方。” 第24章 相克 自从东西街开了晚集之后,街头巷尾连着断桥处就热闹了许多,陆之命人在街道两旁都挂上纸糊的灯笼,给百姓们做照明之用。 岁宁推着韩梓诺,身边跟着韩家二老,这秋日晚间的风虽不如白日里温和,但却独有一种清爽感。 “宁宁,怎么往断桥这边来了?要带我们观湖吗?”马上要到中秋节了,湖边已经停了数只精美的画舫,那画舫四周挂着红绸,倒是烘托出了几分喜庆。 老妇人有些纳闷,他们出来时连晚饭都没用,老两口挨饿倒是不要紧,但是韩梓诺每日都要喝岁宁为他煲的养生汤,有清目明神的,也有调理腿伤的。 况且岁宁也整日忙碌,不吃些饭,瘦弱的身板也扛不住。 岁宁看出老妇人的犹豫,温和的笑意撑在嘴角,指指断桥下那一排矮房子道:“我们今日在外用饭,正好到这湖边吹吹风。” 一路上韩梓诺都未开口,面上虽平静,但偶尔紧抿的唇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波动。 岁宁想到白日里留在纸张上那重重的一点墨渍,眼眸一转,就推着他去了那家吉食坊。 仇韵采没成想岁宁倒是个实诚人,在陆府遇上时,她只不过就是客套半句,这人当晚就带着一家老小的来了。 “岁姑娘,快过来上座。”仇韵采直接寻了个最好的位置,亲切的走上前扶了下二老,让着大家去湖边坐下。 不经意的,一眼瞧在韩梓诺的面上又飞快挪开,心说,这瞎眼瘸腿的男人竟还生了一副好相貌,真是可惜了。 岁宁装作紧张的看着仇韵采,眼中带了几分揶揄道:“真是不好意思,我这没打个招呼就这么过来叨扰了……” “说的哪里话,我打开门做生意,你们肯来吃饭,我开心还来不及。” 仇韵采很快收住情绪,笑着对屋内的小二道:“快把咱家招牌菜都给这桌上一遍来。”说完,又拍拍岁宁的手,示意她自便,转头进门道:“还是我亲自来弄吧。” 岁宁见她进屋了,才收敛住眼尾的三分笑意,转头坐下来给二老和韩梓诺倒茶。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①”才一落座,不远处就飘来一句,似有人围坐湖边吟诗作对。 话音未落,就听旁人道:“哎,郭兄,还未到中秋佳节,何来要吟这么悲凉的诗句呢。” “一时感伤而已,来来来,咱们共饮一杯。” “好,痛快!” 岁宁投去一眼,是一群文人在附庸风雅,她转头之时,忽闻得身旁有极轻的叹息声传来,若不是离得近,还真听不清楚。 是韩梓诺。 岁宁正想思索一番便猛然警醒,对方可以听到他的心声,不能乱在心中OS。 她只能尽量压住自己的想法,装作无事的开口道:“相公,你读过书,想来也是会吟诗的吧?” “自然是会的。”韩梓诺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方才在听到那人吟诗时,食指轻轻弯动了下,这细微的动作被岁宁很快捕捉到。 岁宁正要顺着话茬继续时,老妇人就笑着开口了,“不过就学了几年而已,也没福气去做那天子门生,会不会的都不打紧。” 话一出,韩梓诺刚刚亮起的眼眸又顿时暗淡下来,岁宁哑然的看了老妇人一眼,没在多开口。 二老在这陆家镇住的久了,总觉得种个地,吃口饱饭就是很舒坦的日子了,自然不懂韩梓诺心中真正的想法。 虽是无意的一句话,但听在韩梓诺的耳中,想来是格外伤人的,尤其还在他身体不适的时候。 岁宁低叹一声,和韩梓诺相处多日,她发自内心的认为,这个男人是支潜力股,才华不该被埋没啊…… 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在心中叨念了一句,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偏头面向了她,虽然看不见,但那明亮的眼瞳中还是暗藏着一丝暖意。 韩梓诺听到了她的心声。 她忽然觉得不自在起来,立刻站起身慌乱的往屋子里走,边走边道:“我去看看仇姑娘忙的怎么样了,顺便帮忙。” 有种落荒而逃的羞涩感,她才起身离开,韩梓诺就低下头,轻轻的笑了一声。 男人的笑声总是透着几许明润,即便岁宁已经进了后厨,也还是能从嘈杂中分辨出来,丢人丢大发了。 “岁姑娘,你怎么进来了啊?”仇韵采倒是没有苛责她“厨房重地,不可入内”的意思,但还是有些诧异。 岁宁又不能说是为了躲避尴尬,只能站在她身后笑着回道:“让你一个人忙碌,心中着实不舒服,我还是来帮帮忙的好。” “呵呵,真的不用,我忙碌惯了,一个人生活总是要有点事情做。”仇韵采快速翻动了一下锅铲,不知想到什么,轻声说道:“又要到中秋了……” 岁宁瞧了她一眼,下意识的发觉她的语调过于落寞,那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哀伤似是比那吟诗的郭兄更甚。 虽然知道问这个不太妥当,但岁宁还是思虑一瞬就开了口,“听说仇姑娘来陆家镇是寻亲的?” 仇韵采稍稍停顿,锅铲不轻不重的撞了下锅子,发出一点沉闷的杂音来。 她随即笑笑,看向岁宁道:“是寻亲,可惜人已经不在了,算来算去,也还是我一人而已。” “节哀。”岁宁垂了下眼道:“不过好在还有陆夫人陪着你,我观陆夫人相貌和善,在这陆家镇也是口碑极佳,你们能如此投缘可真是一件好事。” 仇韵采坚持不让岁宁帮忙,她只能讪讪的搭了会儿话又转头出来了。 吉食坊门旁放着的都是木质桌椅,被晚间的风卷过,坐着有一些凉,岁宁除了躲韩梓诺,也是想起身溜达溜达。 第一道菜被小二端出来时,老妇人便笑意连连地朝她招手,“宁宁,快过来吃饭。” “来了娘。”岁宁快步走过去,坐下之后不禁蹙了下鼻子,预想中的寒凉并未到来,椅子上反而有种温吞的热度。 她抬手拿筷子时,正看到韩梓诺双手合十在慢慢呵着气,目光中掠过一丝犹疑。 老妇人见状忙笑着解释,“诺儿知道疼媳妇,刚刚你起身时,他一直用手在椅子上捂着,就怕你回来坐着凉。” “嗯哼——”韩梓诺低低咳了一声,老妇人立刻止住要说的话,跟着笑了起来。 岁宁没想到韩梓诺居然还有这份心思,“谢谢相公。”她轻启朱唇,一串绵软的声音徐徐传到了对方耳畔。 韩梓诺拿筷子的手一抖,又不自觉的咳了一声,装作平静道:“我、我只是……”说了半天也没把剩下的半句讲完。 刚刚岁宁那句“谢”,与往日同自己讲话的语调不同,有点软绵绵的,听上去似乎还有些害羞,那声音如同刻在他脑子里似的,怎么都挥之不去。 很快,仇韵采就做好了四菜一汤外加一道甜品,她过来招呼了几句,便知趣的离开了。 岁宁兀自扫过,嗅了嗅那香味后,大声道:“仇姑娘的手艺真不错,爹娘,相公,你们都来尝尝。” 她说话时已经能感受到身后那隐隐盯视的目光,仇韵采似乎在暗中观察着她,而为何要观察她,她也知晓。 豆腐菠菜粉丝煲,红薯柿子羹,接连两道菜所用的食材都是相克的,偶尔吃一次倒是没什么大碍,若是长期服用,那身体可就要出毛病了。 仇韵采是在试探她,是否真的明白食材的配伍禁忌,呵——心思倒是还挺多。 对方越是如此,她越是能确定这仇韵采是有问题的,陆夫人如今变成这样,一定与她脱不开干系! 岁宁故意只夹单一的食材给老二和韩梓诺,只要不同食,问题就不大,而她自己为了不让仇韵采起疑,便神态自若的接连吃了几口相克的食物。 韩梓诺这一顿饭吃的有点心不在焉,连着几次,筷子都差点掉在地上,那句“谢”怎么都甩不出脑子,着实窘迫。 饭毕,仇韵采想要给他们免单,但岁宁不肯,最后还是付了银子才肯离开。 “诺儿,宁宁,你们去湖边逛逛吧,我和你爹去那边集市买些东西。”老妇人故意为他们制造独处机会,就拉着老头走掉了。 那几位文人雅士似乎是聊得正起劲,一边喝酒一边对月朗诗,好不自在。 岁宁见身边没了旁人,想着那个支线任务,便开口道:“相公,我觉得娘说的不对。” “哦?何事不对?”韩梓诺随即问道。 “嗯……一个人的出身是不能决定命运的,古往今来,寒门学子比比皆是,天子收门生又没有家世显赫这一条,报效朝廷凭的是满腹才学和强盛的武力,所以,我们不能妄自菲薄。” “不能……妄自菲薄……”韩梓诺似乎动了心,喃喃地重复了一句。 岁宁见她的话有了效果,准备趁机在加一把火,“若是相公志不在此便算了,若是……” 她忽然昂了下头,像是说的自己都兴奋了,明澈的声音里透着些许坚定,“我便是最支持相公的那一个,将来你做官,我开店,我们夫妻联手,也是可以闯出一片天地的!” “你——”韩梓诺像是忽然间失了心跳,那温软的声音字字句句打在耳畔,令他震撼不已,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第25章 蜂蜜桂花核桃碎 岁宁说完这句话,指尖就传来一丝温热,韩梓诺的掌心有些烫人,灼得她面色就跟着红了几分。 他握着岁宁的手,虽然无法看到面前之人脸上的表情,但刚刚那一番话说完,他便像是能探到对方心里一般,真切的感受到了岁宁此刻的情绪变化。 他心中确实有抱负,有理想,不过对于现在的他有些遥不可及。 但岁宁的话还是对他起到了极大的鼓励作用,男人垂了下眼,回神后才迅速松开了岁宁的手,“抱歉……失礼了……” 二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挑明,他们并不像寻常夫妻那般,反而各自都有些拘谨。 【恭喜宿主成功帮助韩梓诺解开心结,情感值加1,请宿主继续努力。】 “呼——”岁宁轻呼一口气,她的性子其实不太擅长鼓舞人,可不知怎的,方才就那样傻傻的讲了出来。 并不算是为了完成任务,倒像是发自内心。 自那日后,韩梓诺依旧如从前那般该做什么做什么,但是瞧着,似乎要比从前的状态更好了些。 这日许小山和韩齐来取午饭的饭食,岁宁主动跟着去了衙门见陆之,并把对仇韵采的怀疑全部讲了出来。 “本官确实曾疑心过仇姑娘,只不过——”让他彻底消除疑虑的,是两年前所发生的一件事。 两年前的中秋节那晚,陆之忙于公务□□不暇,陆夫人闲来无趣就去吉食坊唤仇姑娘逛集市。 中秋节与寻常节日不同,是很被陆家镇所重视的,那晚不仅有卖艺的在街头表演,还可以登画舫去游湖赏夜景。 陆夫人未带丫鬟,只与仇韵采沿着湖边散步,陆之为官多年若说是没有一人寻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仇家趁着仇韵采去街边买糖人时,对着陆夫人下了手。 他们拉着陆夫人想要将其丢进湖里去,正赶上拿着糖人回来的仇韵采,说到这儿,陆之停顿了一下。 “本官虽没有亲自见到那场景,但听夫人所述,仇姑娘见到她被抓,疯了一般的冲上来,原本瘦弱的人却拼尽力气救人,喊声引起了百姓们的注意,那仇家狗急跳墙,想要拿刀去伤害夫人,仇姑娘二话未说就挡在了身前。” 陆之转头看向岁宁,低低道:“之后足足卧床一月余,才逐渐好转。” “危急关头拼死相救,确实出自本能,但……”岁宁还是认为,仇韵采此人身上有诸多疑点。 她看到陆夫人的丫鬟正端茶进门,遂问道:“那荷叶五色粥用着如何?” 丫鬟闻言,露出几许笑模样,同她说话的态度也更加亲切了,“好用得很,近日没听夫人说晕,面上的浮肿看着也消退了些,果真是妙方,往常晨起,夫人的眼睛和面颊两侧可是肿得厉害……” 岁宁点了点头,“有效便好,我会做些调整,并加些新的食物。”说罢,她思了思道:“哦对了,这件事不要与仇姑娘讲,也要让陆夫人守口如瓶。” 丫鬟不解,见陆之也在旁默默点了下头,这才拂了一礼爽快道:“一切都听岁姑娘的。” “你还是怀疑仇姑娘么?”陆之见丫鬟走了之后,又面色凝重的问了她一句。 岁宁没应,但只看她的表情便也不用再多问,她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忽而转头道:“陆大人,若要知其是否可疑,民妇倒是有一个方法。” 仇韵采最近这几日生意忙得很,原来的厨子因家中有事赶回京城了,很多事情都要她亲自兼顾,她便没有去看陆夫人。 “咚咚咚——”门被敲响,仇韵采疑心地推开了门,“抱歉,还未到营业时间……原来是玉兰来了。” 玉兰是陆夫人的贴身丫鬟,平日里也只有陆夫人相邀时才会主动登门,小丫鬟笑意岑岑的俯了下身道:“仇姑娘,今日夫人很想吃您做的饭食,便派我亲自过来了。” “好,我最了解青青的口味,等下便去准备。”仇韵采将她让进门,一边净手一边装作无意道:“前几日没见有人过来取饭食,我还以为青青换了口味。” 玉兰心思活络,自然知道仇韵采是在暗示岁宁的事,自从二人在陆府见了一面之后,岁宁便不让陆夫人再吃吉食坊的食物了。 她忙笑着说:“那几日夫人胃口不好,每天只喝些米汤,这病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好,真是叫人揪心。” 仇韵采放了心,忙不迭地去了后厨准备饭食。 半晌,饭食全部装入食盒中,由玉兰带着回了陆府。 陆之立刻派人把岁宁接来,让人取出一一摆放在红檀木的方桌上,表情中带着些严谨道:“这些饭食可有问题么?” 岁宁微微扫了一眼,兀自笑了,果然同她想的一样。 她抬手指着那道豆腐抱蛋缓缓解释道:“这道菜的豆腐与鸡蛋看似没什么不妥,实则不然,还有这份干煸河虾,多食会导致肾脏受损,尤其是对肾气不足之人。” 两道菜所用食材皆是高蛋白,高蛋白吃多了会加重肾脏负担,长年累月超负荷,肾脏一定会出问题。 若是肾脏出了问题,便会有全身浮肿的症状。 更别说,仇韵采还给陆夫人送了一份现切的杨桃和一壶浓茶了,这就更是伤上加伤了。 看来,仇韵采不是同这陆夫人有深仇大恨,便是同陆之有什么渊源了,岁宁抬眼看向陆之道:“食物的搭配对身体颇为关键,若是搭配得当,便可强身健体,是为食补,若是搭配不当……” 她点到为止,陆之便已经明了。 “岂有此理!”陆之很少动怒,他听了岁宁的话后面色巨变,显然是真的动了气。 想来这仇韵采便是日日年年的在这食材中动手脚,最终,才导致陆夫人的身体出了这么大的状况。 余下的事本不该岁宁插手,但她还是好心的提醒了陆之一句,“陆大人,请恕民妇多言,仇韵采既是从京城过来寻亲的,或许您可以从这件事往深了探查一下。” 岁宁俯身告辞,迈步出了陆府。 果不其然,两日后,吉食坊便被彻底封了。 许小山过来取饭食时,不禁咋舌道:“你说这仇韵采可真是作了个大死,居然能按得下这耐心来害陆夫人,三年啊,这女人甚是歹毒!” 许小山一来二去和岁宁熟络了,话也越发的多了起来,他絮絮叨叨的讲了一通,岁宁和韩梓诺就跟着听了一耳朵。 仇韵采从京城只身赶往陆家镇并非真的寻亲,她想寻的,不过是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而已。 那人原本也在京城,一直就在陆府做事,后来,陆之提了县令,那人便随着陆之一同来了陆家镇,就在衙门口当差。 只不过,仇韵采并不知青梅竹马的真实本性。 自打当了衙役后,这儿便时常留恋烟花之地,某次还为了争风吃醋与人大打出手,不幸就把人给打死了。 陆之一怒之下将他抓进大牢,没多久,这人就在牢里病死了。 可这人总归是衙门的衙役,又曾是陆府出身,陆之不想污了自己的名声,就对外隐瞒下这件事的真相。 仇韵采被蒙在鼓里,来了之后多番打听,只知道他的青梅竹马惨死牢中,这才为了报复而故意去接近陆夫人的。 她想着自己的挚爱不在了,也要让陆之尝尝这种滋味,就把主意打到了陆夫人的头上。 许小山说完,又有些想不通道:“你们说,这女人怎么反复无常的,既然安心害夫人,又为何要在那晚救下她呢?”他啧啧两声:“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只要那晚她袖手旁观,这仇不就报了么?” 岁宁倒是与他想法不同,仇韵采只是被仇恨蒙了眼,并非大奸大恶之人。 陆夫人带她如此好,又帮助她开吉食坊,或许在仇韵采的内心深处,也有几分真心罢了。 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岁宁依旧是日日精心的帮衙门里的兄弟们准备饭食。 “小叔,今日我与你一同去,顺便去陆府看看陆夫人的情况。”岁宁拿着个小食盒,拎在手中上了马车。 未多时,便来了陆府。 陆夫人经过这段日子的细心调理,已经好了许多,只是想到那仇韵采,她还是心有余悸。 她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虽然不适应陆家镇的生活,但依旧会年年为百姓们祈福。 见岁宁来了,陆夫人忙亲自起身上前拉住她的手,“岁姑娘,谢谢你帮我查出了真相,你想要什么便同我讲,我一定会尽量满足你。” 岁宁不是什么功利的人,她摇摇头,将手中的小食盒打开了。 “这是我新研究的蜂蜜桂花核桃碎,对身体很有好处,夫人可当小食日日吃上几颗。” 那核桃被岁宁掰成小块,裹上一层蜂蜜和糖桂花,不仅色泽鲜亮,闻上去也是一片浓浓的桂花香味。 陆夫人看着就喜欢,便欣然收下道:“岁姑娘,今后我和老爷要麻烦你的事还有许多,方才我说的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其实也是老爷的意思,若是你不提些什么,我和老爷心不安的。” 陆夫人真诚又没什么架子,确实是个良善之人,岁宁正要再次推拒,又飞速咽下了要出口的话。 若说要求…… 她好像还真有一个。 第26章 金玉米苋牛肉卷 岁宁离开陆府时才午时刚过,她方才和对方提起的那个要求,陆夫人第一时间便痛快的答应下来。 她婉拒了乘坐陆府的马车,而是想趁着这好天气去集市逛一逛,最近连日来给衙门准备饭食,她许久没有去逛过集市了。 转到街角时,药膳系统便忽然在她脑内闪现。 【恭喜宿主完成此次任务,商店功能现已开放,请选取种子在灵泉空间内种植。】 岁宁只想着今日要给韩梓诺做些什么,差点忘了已经完成任务的事,她停住脚步,点开了商店功能。 【宿主如果有想要购买的种子,可以直接在搜素框中搜索,可以节省挑选时间。】 “上道。”岁宁心情不错,她点开搜索框输入米苋二字,搜索结果顿时出现在了屏幕上,她轻声念道:“绿苋……红米苋……彩色苋……你这种类倒是齐全。” 【那是自然,本系统专业贴心,服务到位,力求让宿主享受到沉浸式乐趣。】 “话痨。”岁宁拒绝听它继续絮叨,转去灵泉空间把买到的米苋种子播散开来。 做好这一切后,灵泉水便自动开始浇灌那田格,岁宁并未种植太多,主要还是怕吃不完无法保存,青菜放置久了失了水分就不新鲜了,何况这架空的古代也没有冰箱。 系统偷偷读取了她的心声,再次开启话痨模式。 【成熟的蔬菜可以直接存储到灵泉空间的储物格,永久保鲜,随用随取,不用担心哦!】 “这么强?”岁宁立刻把储物格的剩余种子也洒进去,看着灵泉水浇灌过后,便有些期待的关了空间。 米苋种子的说明上标着“两小时成熟”,她算算时间,逛完集市回到家就该差不多了。 一路走着,竟意外碰到李大壮的娘子赵丽,那人离着老远的距离就追了上来,亲热地拉过她的手道:“这段日子忙得紧吧?好些天没见到你了呢。” “是啊,衙门的一日三餐需求量较大,确实有些忙不过来。”岁宁索性同她一起逛起来,二人边走边聊。 他们从东街过了断桥,一路往西街走去,赵丽又说:“我准备买点新鲜的猪肉回去,最近我家老李有点累,得弄些好吃的给他补补。” 岁宁想了想,回道:“总听说西街那边的肉质好些,是不是真的?” “绝对比东街的强。” “那我也去买点牛肉。”岁宁和赵丽一路来了西街中段,刚好看到满春楼的牌匾上挂的红绸,二人互看一眼,都不自觉的浮出几分无奈。 走得远了,赵丽才说:“自从美食大赛过后,陈老板好些日子不露面了,听说她要赶着中秋重新营业呢。” “中秋……那不是还没到一月之期么?”岁宁问完才察觉,陈香毕竟和余氏是手帕交,托余氏的父亲和陆之说个情,提前几日开张,陆之也不好太过推脱了。 岁宁买了一块牛肉,那肉质紧密,红白均匀,看着确实是品质不错。 回了家之后,她便去灵泉空间里看了看,那米苋果真种好了,嫩叶上挂着一串露水,简直比现代大棚中种植的还要好上几分。 岁宁把一半的米苋存入储物格,只取了部分放在水中泡着,随手洒了一点面粉进去,这样可以让蔬菜冲泡的更加干净。 净了手后,她便开始磨刀切肉,牛肉要顺茬去切,岁宁切的很慢,每一片都是大小均匀、薄厚适中。 切好焯水后,又把泡好的米苋捞出,也放到锅中焯了一遍。 看了眼天色还早,她直接取了几枚鸡蛋在碗中打碎,混入些盐开始搅拌起来。 往常她都是先给衙门准备完饭食之后,才会给家里准备,岁宁不想让焯水的牛肉放置太久,放久了口感就有些柴了。 鸡蛋搅拌均匀,她就开始起锅烧油,那油只在锅子里刷了薄薄一层,岁宁用手探了探温度,顺手又搅拌几下,就把鸡蛋倒了进去。 金黄的蛋液被小火一点点烘着,发出一连串细密的泡沫,待到蛋饼成型时,她抓了些黑芝麻洒在其上,用锅铲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接连烙了几张蛋饼,算着足够家人吃了,就刷了锅子放些米进去,准备熬个白粥。 岁宁把提前准备的食材拿到桌边,坐下来开始取蛋饼卷米苋和牛肉,卷好之后就整齐的码在盘子里。 米粥熬的很快,她起身把粥盛到饭盆中一并放在桌上凉着,二老也准时进门了。 “什么味道这么香?”老妇人放下锄头进门,看着盘中码好的蛋卷觉得颇为新奇,“宁宁,你这是做的什么?” “金玉米苋牛肉卷。”这不过是她突发奇想做出来的,也就随便起了个名字,“这米苋吃了可以强身健体,对相公的腿伤很有帮助。” 老妇人欣慰地看了她一眼,岁宁这个儿媳她是越接触越觉得好,马上去盆子里洗了手过来帮忙。 岁宁把剩下的牛肉切碎,顺手拿了一点平菇和番茄,准备做个牛肉酱。 从前,她是不让老妇人帮什么忙的,但今天有点来不及,不能耽搁给衙门准备饭食,便让老妇人帮忙把番茄和平菇洗好切好。 得到岁宁的允准,老妇人反而一脸高兴,韩父在旁瞧了瞧道:“要我说打明个起,你就别跟着我下地了,留在家帮宁宁拾掇拾掇。” “我早就有这个意思。”老妇人马上应道。 岁宁耳听得二人的对话,知道不答应是不行了,她一边炒牛肉沫一边应道:“那便辛苦娘了。” “不辛苦不辛苦,可着你一个人操劳,我这心里还怪不好受的。” 岁宁翻炒了几下牛肉沫,见熟了之后又赶着把平菇粒倒进去一块炒,最后是番茄片。 番茄片一下锅,那股子酸酸甜甜的味道便跑出来了,翻动几次锅铲后,番茄彻底软烂成汁,岁宁把一碗调好的料倒进去,又添了水,直接盖上了锅盖。 那调料里加了盐、味精、面粉、辣椒油等调味品,锅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只等酱汁变得粘稠些,方可以出锅食用。 饭上桌后,岁宁让他们先吃,自己则是开始给衙门准备饭食。 老妇人不应,倔强地把她拽进里屋按着坐下,“等下我帮你一块做,先好好吃饭。” 岁宁心中有些暖,韩父见了也在旁说道:“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哩,宁宁这么瘦也要多吃点肉才行,待会我也能帮上忙,咱们一起做。” 岁宁唇畔勾动一下,惯常冷淡的面上多了丝温度,她把牛肉酱浇在蛋饼上,递给韩梓诺道:“相公快尝尝,可合胃口?” 韩梓诺一直未言语,这会儿才尴尬的回神道:“好……” 岁宁假做未注意到他的窘态,故意转了个心思在心中说道:等到明天,给相公一个大大的惊喜,让他高兴高兴。 果然,韩梓诺听到了她的心声,微微诧异一瞬,就低低的咬了一口那蛋卷。 岁宁狡黠的抬了抬眸,也能体谅这男人的苦楚——不能劳作承担家务就算了,还总是要麻烦别人帮忙。 其实岁宁从未这么想过,她觉得韩梓诺挺好的。 岁宁的小心思成功帮助男人转移了注意力,韩梓诺一只蛋饼吃完,便说道:“这酱汁酸酸甜甜,配着牛肉和菜刚刚好,只是这米苋当真从未吃过。” “方才在集市看到了,就随手买了些。”岁宁含糊的回了一句,不得不说,这灵泉水种出来的米苋口感的确不错。 晚间,又是许小山独自来取饭食,岁宁知晓,晚间容易碰上韩父,韩齐知道对方不待见他,也不来讨这个嫌。 许小山亲昵的跑上来,从布包里拿出几枚野果子,献宝似的说:“岁姑娘,这是我白日里在后山摘的,送给你。” 话音未落,韩梓诺便由二老搀扶着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的腿伤已经逐渐的开始好转,至少不像最初那般无力了。 最初刚清醒时,岁宁扶着他走上几步,二人便都是累的大汗淋漓。 现在,他自己有了些力气,二老搀扶着,还能在院子里走上半圈,岁宁看着也颇为欣慰,至少证明自己的药膳调理是有效果的。 韩梓诺坐在推车上,用拳侧抵了下唇,轻咳道:“宁宁——嗯哼,不、不知怎的,今日觉得手有些干……” 岁宁闻声,礼貌的谢绝了许小山递上来的果子,快步走过去,犹豫着握住了他的手,那手掌温和湿润,并未像对方形容的那般。 岁宁微一挑眉,遽然就明白了这人的小心思,她正要松手,指尖就很快被男人包裹住,牢牢的,隐隐间还有些霸道。 这是吃醋了?她失笑地摇摇头,她确实能感受到许小山对她的不同,但那只代表许小山个人的意思,与她无关。 岁宁被握着手,心跳有些加速,炙热的跳动感似是通过手心传递了过去,连着韩梓诺也跟着紧张起来。 “现在好多了?”岁宁看着韩梓诺,调侃着问了句。 “……嗯。”韩梓诺垂下眼,面颊有些红,喉结上下滑动一瞬,又结巴道:“还、还行。” 许小山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咬着下唇不知哪冒出来的一股勇气,遂迈步上前道:“岁姑娘,我有些话想要同你讲,麻烦……借一步说话……” 第27章 冰糖沙参猪蹄煲 许小山如此说,岁宁抬了抬黑珍珠般的双眸,松开被韩梓诺握住的手,站起身道:“好,请随我去院外。” 离开时,她有意的瞟了韩梓诺一眼,只见那人原本就不太舒展的眉骨遽然皱起,玉白的面上也紧紧的绷了下,看着虽是有些紧张,却还是要强装出一脸平静来。 岁宁垂眼迈步,手指抬起时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扫了下男人的面庞,对方便如木雕似的定在了那处,连想要咳一声都甚是艰难。 二人来到院外站定,岁宁看着许小山,面上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平静道:“小山,想要说什么便讲吧。” 许小山倒是略显慌张,话还未说,便羞赧的涨红了脸。 “我、我其实——”他觉得这番话说出来可能会不像个君子所为,但又一想,如果不说心里便不会舒坦…… 许小山年岁不大,性子不稳,脑子一热就大刺刺地讲了出来。 “岁姑娘,坊间都传你是为了报恩才甘愿嫁给韩大哥的,你与他并无什么情意,这几年、这几年你一直照顾着韩家二老,也算是全了恩情,是不是该考虑一下自己了……” 许小山表情有些扭捏,虚汗阵阵从脸侧流下,缓和片刻,又继续道:“岁姑娘是心地善良的人,但总不能一直委屈着自己,如果……如果你愿意,今后我可以照顾你……也可以帮你一起照顾他们!” “呼——”话总算说完了,他擦擦薄汗,安定了下心神。 岁宁听懂了,其实没出来时,她就隐隐间察觉到这人想要说什么,只不过……岁宁没想到这孩子真的敢讲出来。 她定定的望着许小山,眼中一丝波动都无,直望得对方面色越来越红,才缓声开口道:“小山,你也知那些都是传闻,做不得数的。” 她不预备和这个“冲动派”讲太多,只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准备回去了。 “可是、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啊!” 许小山没想到酝酿许久,岁宁却是这个反应,甚至连解释都不愿意,她一时情急抬手去抓了下岁宁,岁宁一闪身,灵活的躲过了。 她停下步子想,看来不把话说清楚是不行了,岁宁站的端正,声音有些细润,“首先,我并非报恩,相公确实救了我,但我若无意也犯不上以身相许。” “其次,我也没觉得自己委屈,或许在你们心里,相公现下的状况不佳,但那只是暂时的,并不代表永远。” “小山,我这么说你懂了吗?” 许小山听得身子一晃,再抬眼时黑亮的目光暗了暗,像是失了底气一般,“那你对我……” “你是小叔的徒弟,年岁又比我小一些,我一直拿你当亲弟弟。”她转了温和态度,手指在许小山肩头轻轻按了下,动作颇像是长辈安慰小辈,“你还年轻,拥有大好前程,儿女私情这种事,可以暂时放一放。” 说完,岁宁便推开院门和韩梓诺交代了一声,去找赵丽逛晚集了。 不过是有些心事捋不清楚,又顾忌着韩梓诺能听到她的心声,所以才借故走开。 但韩家二老和韩梓诺就有些坐立不安了,老妇人心里装不住事,但毕竟年纪大了看得通透,许小山喜欢岁宁。 她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心有些乱,一时着急就没顾得上韩梓诺在旁,“宁宁如果真的想离开咱们家……” “我会修一封和离书。”韩梓诺平和地说了句,尾音松得极快,似乎话刚出口就后悔了。 “诺儿——” 老妇人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要如何开口,岁宁是个有本事的姑娘,留在他们家,确实委屈了。 “娘,我有些累了,想进去休息一下。”韩梓诺飞快打断她的话,表情隐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低低地说了一句。 岁宁很少主动来找赵丽逛晚集,二人在东街转了几圈,她一直来来回回的再想。 原主应当不只是为了报恩才嫁过来的吧?报恩的方式多了,又不是神话故事,或许她真的是看中了韩梓诺的品貌才情也说不定。 岁宁心中有些烦乱,赵丽喊了她几次,她都没回应。 她把方才同许小山讲的那几句话拿出来反复咀嚼,虽然没有明确表示她喜欢韩梓诺,但也没有否认什么。 岁宁在现代时便日日忙着研究营养配餐的事,一直母胎,对情爱之事并不太看重,也不知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韩家媳妇?岁——宁——!”赵丽站在一旁使劲晃了晃她,岁宁才茫然回神。 “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赵丽狐疑地看着她,抬手揉揉耳朵,刚刚喊得太大声,连自己都给震到了。 岁宁瞪大了眼睛看她,恍然道:“你有什么想要买的东西吗?我陪你。” 赵丽见她难得露出呆呆的表情,不禁弯着眉眼笑起来,“你这沉稳性子也有这般失态的时候,定然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说来听听?” 岁宁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讪笑道:“怎么会,我只是再想,是否要买些沙参来给相公煲个汤喝。” “沙参?沙参是什么?”赵丽被岁宁随便一支,就跟着转了话题。 二人一路进了药铺,岁宁常来这里,那药铺老板都认得她了,见人进门忙笑着道:“岁姑娘,这回想买点什么啊?” “沙参,要品质好些的。”岁宁应了一声,才转头看向赵丽,低声解释,“沙参主要是养胃的,最近这天气开始转凉,相公又不方便出门,总是窝在炕上,脾胃会越来越虚弱的。” “是么?那配些什么食材煲汤才好呢?”赵丽知道她懂得多,也跟着来了兴趣。 岁宁歪头想想,“猪蹄吧,男女都适用,还能让脸蛋变得光滑水嫩。”尤其是猪蹄里的胶原蛋白,她冲着赵丽眨眨眼,想要快点化解方才的尴尬处境。 赵丽一听就来了精神,没有女人不爱美,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她跟着岁宁也买了几片沙参。 出来时还有些肉痛道:“好贵啊。” 岁宁笑着道:“女人呢,就是要对自己狠一点。”她拉着赵丽去了西街买猪蹄,顺便又买了些冰糖回去,主要是沙参偏苦,不放些冰糖,味道也不会好。 出来透了口气,岁宁心里舒服多了,拎着食材进门后,才发觉出家里的氛围有些压抑。 “宁宁回来了?”老妇人迎出来,看到她手里的东西,惊愕道:“这是……” “逛集市买的,明天煲汤给相公喝。”岁宁步子轻快的往屋里走,把食材放到厨房的面板上,顺便说道:“对了娘,明天家里会来贵客,我打算午饭煲汤,正好让贵客也留下来用饭。” “好……”老妇人含糊的应了声,满脑子都在想许小山那件事。 岁宁进了里屋,见韩梓诺安静的躺在炕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她脱了鞋子,也合衣躺在一边。 炕上有两床被子,她同韩梓诺各自盖各自的,劳累一天,岁宁几乎沾枕头就睡着了。 岁宁今个又赶在鸡鸣前起身了,她先是手脚麻利的给衙门准备饭食,今早来的是韩齐,她没说什么,同往常一样和韩齐打招呼。 送走韩齐后,岁宁便把猪蹄放到锅子里焯水,跟着便开始切葱姜蒜,留着和沙参一同备用。 二老照顾着韩梓诺起来洗漱时,早饭便好了,由于要煲汤,岁宁前些日子还特意买了个砂锅回来。 大早上赶时间,早饭只做了些米粥配小菜,几人坐在一起吃饭,都默契地没说话。 岁宁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她还要忙着煲汤,猪蹄汤要煲的够久才好喝,实在没什么精力去问他们是怎么了。 吃过饭,岁宁把昨晚提前泡好的黄豆捞出来放在盘子里,方才那些食材混着猪蹄一同下锅了,添够了水,便开始煲汤。 韩父拎着锄头去了地里,再过几日天气冷了,也就不用再去了。 人刚走,院门处便传来几声轻响,岁宁知道人已经来了,便快速走出来打开院门,“先生,您来了。” 来人一身藏蓝长袍,背着个小布包,一身儒雅之气配上那一捧花白胡子,面相倒是和善得很。 对方礼貌点头,冲着岁宁慢声道:“陆大人将此事拜托老朽,老朽自当尽力。” 岁宁把他让进门,直接带到韩梓诺面前,撑着一脸笑意介绍道:“相公,这位是刘允公刘先生,是陆大人请过来的教书先生。” 那日岁宁与陆夫人讲的便是这件事,她本想用自己赚到的银子请一位先生过来,但若是陆之出面,找来的先生也会更好一些。 韩梓诺有片刻的失神,想到自己昨晚的胡言乱语就万分羞愧,若是岁宁知道他提过“和离”二字,肯定要怄的不理他了。 现在看来,岁宁并无意要离开韩家,而是真的在默默努力…… 那日曾在湖边说过的话,于岁宁而言,并非笑谈,韩梓诺终于彻底释怀了,他确实不该妄自菲薄。 “问刘先生好。”他低了下头,面上一片恭谨。 刘允公从上到下扫量韩梓诺几眼,见他双目失明,且双腿行动不便,顿时就有些失望浮出,为难道:“这、这……” 第28章 花椰鸡肉米饭团 刘允公毕竟是文人,尽管心中略有不满,也不好说的太过难听,他“这”了半天都没讲出下文来。 他性子执拗却偏偏惜才的很,早年曾在京中的私塾教过一段时间,却因处事不懂变通,被靠着裙带关系混事儿的先生给取代了。 陆之与他颇有点私交,刘允公在京中碌碌无为,整日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收到陆之的来书,就雇了辆马车连夜赶来了。 本想着心中的抱负终于有地方施展了,但来了之后,陆之派人去城门迎他时,他才知晓,陆之只是想拜托他带一位学生。 刘允公想着能退而求其次也不错,陆之总不会坑他的,结果今日见到人之后,那平白激起来的满腔热血就又重新跌落下去。 他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屋内,老妇人怎会听不出刘允公对韩梓诺的不满意,焦急的探出头来想替自家儿子辩解几句。 岁宁在旁缓缓的摇了下头,她相信,这件事情韩梓诺可以自己摆平。 她温润地朝刘允公拂了下身,对他想要离去的表情视而不见,跟着就去了厨房继续忙碌了。 韩梓诺知道了岁宁的态度之后,从前的自信也瞬间被找回,他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眉目沉稳的说道:“先生远道而来,先用盏茶歇息一下,我们稍后在详谈。” 刘允公连告辞的手势都做好了,只不过韩梓诺看不见,他想了想,怎么说也不好驳了人家的好意,就应着坐了下来。 岁宁立刻端进来两杯淡茶,“乡野小镇,招待不周,先生勿怪。”话毕,她又转身离去了。 刘允公端起茶盏,这才疑虑地看向了韩梓诺,依陆之如此淡漠的性子,断不会把他的底交代的那么详细,可方才这身有恶疾的人,明明点出他是“远道而来”,好生奇怪。 “你怎知我……”探寻的目光扫过韩梓诺那张白净俊俏的面孔,刘允公还是斟酌着问出一句。 韩梓诺言谈举止儒雅端方,尽管有眼疾却依然动作流畅,这倒是令刘允公更加错愕起来。 “先生周身带着草木花香,且那味道并非我陆家镇所有,以此推断而出。”韩梓诺平铺直叙道:“有些卖弄了,先生见笑。” “看来你对此地倒是熟悉的很。”刘允公也不是个简单的人,舒了下眉骨,“原来韩公子这病疾并非天生。” 若是天生,必定常年卧床无法远行,又怎会对外界的草木花香如此了解。 韩梓诺依言笑道:“突生的变故,总是没办法的。” 刘允公与他简单聊了两句之后,心里便畅快多了,也不那么别扭了,遂开口继续道:“那你可知老朽我来自何处?若是猜得出来,你这个学生我便收下了。” 刘允公有文人傲骨,言语间不自觉的就带上了几分傲然之气,韩梓诺直觉他定然是有些本事的。 想到此处,他展颜道:“京城。” “你如何得知,我并未有京城口音?”刘允公惊愕之余,不禁连身子都坐的正了些。 韩梓诺对面前之人的态度转变不卑不亢,一脸的云淡风轻。 “不难,方才内人提到您是陆大人聘请而来,而您对我的状况又甚为惊讶,自然不是本地人士,陆氏举家迁至京城,您风尘仆仆远道而来,大抵便是从那京中来的了。” “老朽也有可能是从其他州县来的,这也并不能完全断定是京城。”刘允公固执的再次提出疑问,跟着就端起茶盏,瞥着杯中浮沫道。 韩梓诺光凭三言两语,便摸透些这刘先生的性子,也不恼,耐心再道:“路程,陆家镇地势靠近中原,遑论您从何州县而来,距离上都差不多,唯有京城——” 他抿了口茶,润润喉便继续解释,“京城与此处隔着一座皇家猎场,而那猎场依山而建,若要从京中来,便要绕开那座山,算算时辰便知。” “好!好啊!!”刘允公听闻,激动的放下茶盏,杯盖因力度过重而颠开,他也未多理会。 接连两声肯定,厨房的岁宁与老妇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笑意。 “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韩梓诺没法真的拜下去,却还是抬手恭敬道。 刘允公并不在意这些虚礼,马上扶住他,看着他这腿不能行,眼不能观的状况,深沉地叹息一声:“如此聪慧的学生,乃是天妒啊!” 岁宁闻言,立刻走进门笑道:“先生无需太过担忧,相公总会痊愈的,民妇炖了些汤,先生午时定要留下来吃顿便饭。” 刘允公一心朴实的赶过来,的确腹中饥饿。 他本想先去陆之府上拜会,但算算距离,韩家更近一些,就赶着先过来了。 岁宁得到刘允公的点头同意,又帮二人添了茶水,就迈步去了院子里,她在脑内点开商店,输入‘花椰菜’三个字,开始搜索。 昨晚和赵丽出门时,她便发现这陆家镇里竟然没有花椰菜可卖,午饭也不能只喝汤水,她决定做个营养又美味的饭团。 【提示宿主,由于没有新任务,所以只能用银两购买花椰菜的种子了。】 “好。”岁宁看到上面标价为一两银子,不禁咋舌道:“黑店,这一两纹银可抵一贯钱了呢。” 【珍惜品种,请宿主见谅,花椰菜富含丰富的蛋白质、碳水化合物以及食物纤维,并且含有维生素ABCDEFG——】 “……ABCDEFG就很魔性,别念咒了,我买。”岁宁肉痛的拿了一两银子出来,银子瞬间从指尖消失,种子便自动收进了储物格。 岁宁在灵泉空间内种植好花椰菜后,看到成熟时间为一个时辰,还好赶得及大丰收,她满意地点了下头。 【宿主,药膳系统小贴士:该系统不仅可以种植蔬菜、水果,还可以种植中药材哦。】 岁宁听后才猛然想起,现代卖的那些中药材有部分是野生,也有很多都是人工培育的结果。 如果连药材都可以种植,那岂不是可以自给自足了么?简直妙哉。 “靠谱。”岁宁夸赞了一句,又回了厨房洗菜择菜,总要先把衙门需要的午饭备好才是。 刘允公与韩梓诺相谈盛欢,大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他对韩梓诺的聪慧甚为喜爱,虽然今日并非正式上课,也忍不住与对方探讨了几句。 “老师,您此次来陆家镇,可有落脚之处吗?”虽然想到陆之应该会提供,但还是不免多关心一句。 刘允公捋着花白胡须,面目慈祥地回应着,“自是有的,学生不必担忧,陆之都已经准备好了。” 韩梓诺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快到午时,岁宁便把里屋的门悄悄关上,未免炒菜的声音影响了他们的交谈。 老妇人在一旁帮忙打下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却也给岁宁减轻了不少负担。 满满三大筐,一摞摞码着的都是食盒,饭香味盖都盖不住,韩齐离着老远就闻到了。 “自打宁宁开始给咱们供应饭食之后,咱们都跟着胖了一圈了。”门外,爽朗的笑声传入,韩齐带着个新人走了进来。 岁宁见不是许小山,也没再多问什么,只当对方是避着不肯再见她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也不想韩梓诺误会了二人的关系,许小山年岁还小,冷一阵就应该过去了。 那新人同许小山一样,也口口声声地唤着他“师父”,韩齐看到老妇人出来,憨厚笑道:“嫂嫂。” 老妇人对韩齐没什么偏见,不似韩父那般恶劣,回以一笑,“弟妹也都挺好的。” “都好,都好。”韩齐含糊一句,岁宁瞧见了,没说什么。 余氏一直拦着韩齐与他们家来往,自己不但把陈香踩下去了,韩齐还日日来取饭食,以余氏的嚣张程度,不扒了他的皮就算是善待了。 但那女人总归是韩齐的夫人,只要不来找茬,岁宁也是懒得理会的。 几人客套完,韩齐多看了眼岁宁,像是有话想说,又不知怎的,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岁宁擦擦一头薄汗,和老妇人进门去准备自己的饭食了。 米饭早就蒸好了,岁宁从空间里取出种好的花椰菜,开始洗菜切碎,又混了些鸡肉末进去。 而后,便在米饭中加了盐和芝麻油,趁热搅拌起来,她动作很轻,试图让米粒保存完整。 那花椰菜的菜碎和鸡肉末放到锅里随意翻炒几下,就盛出来准备往米饭中掺。 岁宁用擀面杖把米饭擀成薄薄一层,便用勺子往其中加弄好的馅儿料,然后在小心翼翼的卷起,切成一段一段的等比例宽度。 老妇人见她又做了新花样,不禁瞪大了眼睛站在一旁看着。 岁宁起锅热油,油只轻微地刷了一层,把做好的米饭团放进去慢火煎了一下,米粒变作金黄时,就很快捡出来。 “开饭啦。”她把米饭团和煲好的汤一同端进去,招呼着韩梓诺和刘允公一块用饭。 刘允公从未吃过饭团,多瞧几眼之后,禁不住对韩梓诺夸赞道:“学生真是家有贤妻啊。” “内人的确贤惠,娶妻如此,夫复何求。”韩梓诺对于赞美自家娘子,便就没那么谦虚了,他正想借此对岁宁道一声“辛苦”时,院门就被拍得“咣咣”作响。 岁宁闻言立刻站起身。 往常这个时辰,公公早就回来了,今日为何还未归? 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放下筷子便大步出了屋子。 第29章 挑衅 岁宁踏出屋门,径自往院子里走,隔着门板,李大壮那急切的喊声正传进了她耳中,“不好了韩家媳妇,韩大伯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身后跟出来的老妇人几步路走得有些蹒跚,却依旧高声应道,急的眼尾都染了红。 岁宁打开门,李大壮那张冒汗的脸就探进来,粗声粗气道:“余氏带人来闹,毁了庄家,韩大伯正跟他们理论。” “你说什么?!”岁宁眼一瞪,丢下一句“麻烦李大哥扶住我婆婆”,迈步就往后山赶去。 她就说,这婆娘两天不找事,三天早早的! 岁宁性子在沉稳现下也有些急了,余氏这个黑心肝的东西,竟然连老人家都不放过,也不怕遭报应。 她恨恨的咬了下唇,今日,就算余氏想善了此事,她也不答应了!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岁宁就赶到了后山。 一眼望去,山脚下那余氏正嚣张的掐着腰,狠瞪着韩父大骂不止,“老不死的狗东西,不安分种你的地,还敢参加美食大赛,还敢揽衙门的生意,知道自己的斤两吗?!” 岁宁冷眼望了她一下,快步走过去,韩父此刻正被三五个家养的打手围在中间。 那些人倒是没真的跟他动粗,但也围的他动弹不得,余氏已经吩咐过了,未免韩父讹诈他们,一下都不要碰到人,主要毁了他们的地。 余氏近日来被陈香抱怨挑唆,先是说韩家出尽了风头,后又说她管不了自家男人,顺便就把衙门做饭的事捅出来了。 她哪里是个长脑袋的,不顾其父的劝阻,带着打手就来闹事了。 岁宁余光瞥见身后跟上来的李大壮,知道对方是个热心的,便垂下眼在李大壮耳旁交代了几句。 李大壮闻言觉得此路可行,便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悄悄地顺着来路溜走了。 岁宁这才抻抻粗布衣衫,几步上前推开了那群打手,将韩父从其中拉出来,看向余氏道:“小婶今日是闲得慌了?闲得慌可以去陪陈香解闷,她刚好被陆大人停了酒楼的生意呢。” 余氏一听岁宁字字犀利,而语调却带着几许随意,就是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更是让她憋气的很。 这和她预想的不对。 她刚刚看到李大壮去韩家报信了,但是这正中下怀,她就是要把岁宁引过来,顺便一块收拾了! 见岁宁面无异色,表情平和,余氏几近目眦欲裂的跺了下脚,粗言粗语道:“岁宁!老的我不敢打,还怕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今儿个你要不去衙门自请卸了那做饭的职务,休要怪老娘不客气!” “哦,我当是什么大事。”岁宁沉沉黑目看向她,揶揄道:“原是小婶看上了那做饭的职务,让给你便是了。” “放你娘的——”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可不是小叔。”岁宁上前一步,拧眉冷哼:“常言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有什么?不过嘛……希望小婶不要忘了你有什么,惹急了我,大不了我们一拍两散。” 余氏还未讲出来的话堪堪堵在口中,有些上不去下不来的。 她虽然脑子愚笨,但话还是听得懂的,岁宁家里只有年迈双亲和瘸腿瞎眼的丈夫,而她……不说是家财万贯也差不多,要是岁宁豁出命来,她还真是有点打怵。 总不好被一个穷鬼耗死了,太过得不偿失。 余氏被说的有些动摇,身边一打手却迅速凑近道:“大小姐,那常言还说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余府可是大户人家,老爷又和陆大人交好,有权有钱还有势,怕她个鸟!” 那人刚说完,就被余氏猛敲了一下头,“嘴巴里不干不净的惹人嫌,滚开。” 打手被她训斥一声,马上退后三尺,不敢再言语了。 余氏思道,话粗理不粗,怎么就至于让这死穷鬼给吓到了? 她横了下眼,继续大骂道:“我告诉你岁宁,陆大人可是我父亲的至交,我余家用银子砸都能砸的你满地找牙,你最好识趣一点!” 岁宁闻言,掩口笑了起来,勾起的眉眼中透着淡漠和鄙夷,那眼中的笑意也未至眼底。 “笑什么笑,你到底去不去说?!”余氏音量越发大了,口沫横飞地扯着嗓门大叫。 岁宁却是从她身上移开了眼,转头看看被刨烂的地,那丰收的蔬菜滚落的四处都是,也全部都被打手们捣烂了。 她抬起手指一边数一边不知在算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 身边的韩父脸黑如土,奈何他年老体弱,若是硬跟这些人拼,怕是更要连累岁宁了。 一个韩梓诺就已经让岁宁费神费力了,他不能再躺下,想到此处,韩父就更怨恨韩齐这个窝囊废了。 余氏见岁宁数个没完,也不理她,众目睽睽下,倒显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似的。 她怒急,一把抢过打手手里的锄头,就要对着岁宁打过去,岁宁终于抬了眼看她,如平湖般的双眸中带着一丝压迫。 “小婶,你毁了我爹亲手种的地,不准备赔银子么?”岁宁偏头睨着她,脸上半分惧意都无,“我算过了,总共要赔偿一百两,掏银子吧。” 余氏停住挥锄头的手,锄头钉入土中,她笑得前仰后合,看着身旁打手道:“她是个傻的吗?我没听错吧?敢叫老娘赔银子?你怕是想瞎了心!” 身旁打手也跟着讥笑道:“那个瘸腿瞎眼的,娶的女人是不是脑子也有问题,还想叫咱们赔偿,知道赔偿这俩字怎么写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韩父气的眼睛血红,正要撸胳膊挽袖子的上前理论,就被岁宁抬手阻止了。 岁宁知道余氏打的什么算盘,公家给的银两有限,接了做饭的活计虽然能赚些银钱,但从自家地里拿菜,就会省下很多。 余氏毁坏了他们的地,岁宁只能去集市买,这一来二去的就算是白搭工了,可能都不如支摊子赚的更多一些。 岁宁深知余家和陆之有些往来,余氏料定她不敢去同陆之告状,即便是去告了,她也会让韩齐压下来,即便是压不下来,陆之也不见得能管。 岁宁站远一点,以防对方在喷吐沫星子,执起衣袖掩住口鼻道:“当真不赔?” “你做梦!”余氏一声吼得比一声高,肥胖的身躯颤了颤,一身横肉对比岁宁这个身材娇小且瘦弱的,气势立马高了三分。 岁宁清了清喉咙,不知为何,也放大了些音量道:“小婶,这些菜可是要给衙门口供饭用的,你毁了它还不赔偿,那我便请陆大人来和你说道说道。” “哟哟哟,给你能耐的。”余氏思想肮脏,言语粗俗道:“我陈妹妹的厨艺在这陆家镇从来都是数一数二,怎么遇上你就被比下去了,还请陆大人说道,陆大人是被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这么心甘情愿地要来维护你?” 余氏不过是过过嘴瘾,想要侮辱岁宁几句,却发觉岁宁忽然不与她争辩了。 周围不知何时静了下来,就连那些打手们一个个的也都低下头,恨不能把头扎到土里去。 余氏有些摸不着状况,眼见着岁宁冲她挑衅一笑,又大怒着举起了锄头,“死穷鬼,老娘让你笑,让你勾——” “把她给我拿下。”陆之在身后淡淡说了一句,身旁的衙役立刻就抓住了余氏的手臂往后一拧。 这一下,直痛的她连连叫喊:“啊——你们干什么?!你们——” 一转身,便看到陆之站在她身后,身旁,还有面色不愉的陆夫人。 岁宁见状,立刻扶着韩父上来行礼。 陆夫人见到岁宁倒是和颜悦色,还抬手扶了她一下,温和道:“岁姑娘,韩大伯,你们二位没事吧?” 陆之和陆夫人感情一向不错,这一点从上次岁宁帮陆夫人调理身体时就看出来了。 而余氏方才不过是被岁宁多引了两句,就什么不过脑子的话都敢往外说。 “没事的,陆夫人。”话毕,岁宁感激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李大壮。 岁宁与余氏对峙前,便是让李大壮去衙门请陆之过来,刚好赶上陆夫人今日过来给自家相公送饭,听说岁宁被人为难,就跟着一块来了。 余氏毁了韩家的地,两家又沾亲带故,原本赔个银子也就完了。 但眼下又多加了一条罪状,肆意侮辱朝廷命官,若是陆之较真,她便是该下狱了。 岁宁刚刚故意说要赔偿一百两,就是一直在找机会激怒余氏,陆之将一众闹事的人都带回了衙门,临走前,陆夫人嘱咐岁宁,一定会给她个交代。 岁宁扶着韩父正要往回走,便看到刘允公推着韩梓诺二人赶了过来,只不过陆之盛怒,没有看到刘允公。 “让您见笑了。”她伸手握了下韩梓诺的手,以示安慰,又笑着对刘允公点了下头。 刘允公倒是没那么矫情,捋着胡须直摇头,言语间都是对那余氏的不满。 岁宁接过推车把手,四人一路往家赶,她一时忘记,在心中暗暗道了一句:余氏,以为这便完了么?你怕是也想瞎了心。 推车上的韩梓诺闻言,轻轻抬了下眼,泰然自若地勾住唇角,他倒是很想知道,他这厉害的娘子还有什么后招了。 第30章 安神汤 晚间,韩梓诺与刘允公定下了每日授课的时辰,对方便赶着去陆之府上拜会了。 韩父白日里遭了余氏的羞辱,气闷心堵,就连着晚饭都少用了一碗,岁宁见状便转身去了厨房。 她在橱柜中翻了翻,将平日用来给韩梓诺配药膳的中药材找出来,挑出几味,又在脑内打开商店,输入甘草二字开始查询。 “还真的有。”岁宁点开说明,发现购买甘草的种子只需200文,比起那个花椰菜来,倒是经济实惠多了…… 而更让她惊喜的是,甘草的成熟时间只需半个时辰,这是让她没有想到的。 岁宁听了药膳系统的介绍,总想买些中药材的种子来试一试,她果断买下,看着灵泉水在播种区域开始浇灌,随手关掉了空间。 屋内,二老正在小声说着话,她坐在椅子上听了几耳朵,翻来覆去皆是对那余氏的不满。 余氏的确过分,但岁宁也并不会太过担忧蔬菜的问题,毕竟她还有灵泉空间,而空间种植的蔬菜品质还要更好一些。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岁宁收获新鲜的甘草,正准备退出系统时,药膳系统便跳出一声提示来。 【颁布新任务,日行一善,任务时间:明日0时至24时,任务内容:需用药膳帮助一人调理身体一次,任务奖励:食用级玫瑰花露一份。】 岁宁觉得这个任务倒是没什么难度,索性欣然接受。 【我还在等着宿主的辩驳。】 “……说的好像我是个多么不肯配合的宿主一样。”岁宁瞠目结舌。 【你不是吗?你就是。略!】 岁宁没工夫跟它皮,用灵泉水种出来的甘草连清洗都不用,岁宁找出煲汤砂锅,在其中加入些酸枣仁和百合,连着甘草一同放入,添了几碗水开始煮。 为了让口感好些,她在出锅放温之后,又加了两勺桂花蜂蜜进去。 岁宁小心翼翼地把几碗安神解郁的汤端进里屋,态度温和道:“今日爹娘受惊了,喝点汤安安神吧。” 说着,又端给韩梓诺一碗,“相公也喝一些,酸枣仁对睡眠有好处,睡得好,才能精力充沛的去读书。” 韩梓诺抬手接过,指尖擦了下她的掌心,男人情绪莫辩,但眼底似盛着几分轻松道:“多谢娘子。” 二老彼此互看一眼,眼中带着些抹不掉的愁思,也还是听话地喝了个干净。 岁宁收了碗,坐下道:“爹娘不必太过忧心,菜的问题我自有法子,明日我先去衙门问问情况。” 韩父长叹一声,不甘道:“原本想着能省一些,虽然衙门时不时地也会发放些菜来补贴,但这菜地毁了,成本就要更高一些。” 老妇人看了一眼韩父,对岁宁说:“宁宁,你说的法子是?”妇人心细又很依赖她,心急的想要知道补救的办法。 岁宁目光微微一敛,笑道:“我知道有一家供应菜的铺子,我与他们相熟,银钱也会少要一点,我去和他们商议便好。” “……哦,也只能如此了。”老妇人安了点心,站起身,接过她手中的空碗拿出去清洗了。 晨起时,韩齐过来取早饭,撞上一早起来没事做的韩父,被对方好一顿数落。 昨日事发之时,他正出门办差,待到余氏被抓去衙门后,他才知晓。 韩齐自知管不了家里的,也有些没脸,就那么站着让韩父骂了好一会儿,直到岁宁过来把韩父支走,才算是解救了他。 “宁宁……”韩齐脸色不佳,一阵阵白,他本想让其他人来取饭食,但心中又实在过意不去。 他岳父昨晚亲自去了陆府,和陆之好一番求情,二人毕竟熟识多年,陆之虽然心中恼恨着余氏,也不好做的太过。 他替岁宁要了一百两赔偿,又命打手们把被捣烂的菜地收拾干净,这件事才算就此接过了。 岁宁听完韩齐的陈述,面上倒没什么太大反应,淡然道:“既如此,那我便不亲自去衙门了,替我谢过陆大人。” 韩齐把赔偿的银子交给岁宁,心还是有些虚,他两边受夹板气,除了今早被韩父骂,昨晚还被余氏和岳父给狠狠骂了一通。 睡了一夜冷地板,腰也酸的不行。 岁宁本不想说,但见了韩齐这副样子还是没能忍住,“对了小叔,除了感谢这一百两赔偿,在替我谢谢陆大人给相公请老师的事。” 韩齐微微诧异,抬头看向岁宁道:“请老师?”这事他还真不晓得。 岁宁淡笑道:“虽然相公现下身体状况不佳,但我与爹娘皆知晓,他心中有理想。”她劈了几下柴,擦汗道:“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挺直腰板堂堂正正,你说对吗小叔?” 韩齐一滞,手心里的汗渗出一些,他不自觉地甩了甩。 岁宁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尴尬,继续劈柴道:“有些人出生拴着金腰带,但那毕竟是少数,羡慕不来也无需多思。” 见柴火够数了,岁宁这才站起身,抱着柴火往厨房里走,“不过。”她转身倚在门上看韩齐道:“若是自己都觉得自己不配拴那金腰带,自甘堕落,任人损贬,那可就是真正的悲哀了。” 话毕,岁宁不再理他,自顾自的回了厨房忙碌。 韩齐站在院中久久都未挪动一步,像是被人狠抽了一巴掌,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不配为人。 亲哥哥受辱不敢吭声,还要听着余氏一家辱骂自己,还真是窝囊,但他心中还有另外一件事…… 韩齐进了厨房,岁宁早就放下柴火进屋去了,韩梓诺正在大屋窗下等刘允公,韩齐看了眼他,想出口的话还是没说出来。 韩梓诺耳听得韩齐迈步离去,几不可见的轻摇了下头,岁宁一番话说的不错,但人的性子又岂能是三言两语改变的。 韩齐今后会是什么样,谁都无法下定论。 岁宁自然不会睡一觉就忘了余氏的事,待刘允公来了之后,岁宁便和二老谎称自己要去找那供菜的商议,披了韩梓诺的褂子出门了。 她头戴草帽,帽檐微微压低,顺着原主记忆来了余氏家门口。 余氏的府邸没有陆府占地面积那么广,但也是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岁宁闪进墙角,一直盯着那道朱红色大门看着。 出来进去的皆是小厮丫鬟,岁宁耐心的等了许久,才等到余氏鬼祟的出了门。 余氏没有带丫鬟和打手,而是带着纱帽一人出了府门,岁宁眼底一暗,迈步低头的跟了上去。 她也不敢断定余氏到底会不会有什么把柄,不过她还是想试着找一找,若是不能给这女人一个实打实的教训,她怕是会没完没了。 这一次,即便陆之给他们出了头,也还是赔银子了事,余氏本人并未受到什么惩罚,区区一百两对她简直就是不痛不痒。 岁宁一路跟着,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而余氏似乎是心虚,走得极快不说,半点也没注意身边的人。 二人一前一后从东街侧边的小路一直穿到了西街,岁宁还以为她是出来找陈香,因为陈香的满春楼就在西街中央。 而余氏路过满春楼时并未停顿,只是扫了一眼招牌,又继续往前走。 就在要穿出西街时,岁宁见她终于停下,跟着,就进了右侧的香云坊,那招牌上雕着粉色的桃瓣,三个大字写得有些随意,连笔体都看不太出来。 香云坊?这是什么地方? 岁宁总觉得余氏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猫腻,她又压低些帽檐,抬脚迈步往里走。 很快,就被一小厮打扮的人给拦住了,“这位……公子?你要做什么?”那人睨她一眼,猜测着称呼了一声。 岁宁压着自己的嗓子,故意放粗声音道:“进去找个人。” 小厮“啧啧”两声,见她穿的破旧,冷哼一声,言语中皆是瞧不起的态度,“抱歉了这位公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吧。” “为何?”岁宁不解,看这门脸应该也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她怎么来不得? 小厮像是失去了耐心,抬手撵人道:“这是小姐们才能来的地方,赶紧走走走——” 正要上手推搡,里间便出来一人,岁宁认得她,是杨家奶娘,对方狐疑的看了他们一眼,倒是没认出岁宁来。 杨家奶娘并不是个喜爱管闲事的,她淡淡扫了二人一眼,转身离开了。 路过岁宁时,周身飘着一缕说不出的香味,岁宁不预与这小厮起冲突,若是被余氏发现,就得不偿失了。 她兀自看了一眼那招牌,二话不说,转身离开了。 回来时,便听韩梓诺对她说:“方才衙门来人说,今日陆夫人的娘家从京中来看她,还带了好些吃食,午饭和晚饭便不用准备了。” “我知道了相公。”岁宁应了一声,看了眼身边的刘允公,还是犹豫着问道:“相公可知……香云坊是什么地方吗?” 韩梓诺听闻,眼中有异色闪过,语塞道:“娘子……也想去逛逛吗?” 岁宁总觉得他问话时,面上飘着一抹说不出的愧疚,什么鬼? 她顿时站直身子,言语疑惑道:“去、去不得吗?” 第31章 乌发汤 “咳……自然去得……”韩梓诺欲言又止,而后才嗓音艰涩道:“香云坊是胭脂水粉铺,待今日课毕,我便陪娘子去买些来。” 从前韩家贫苦的连顿饱饭都吃不上,韩梓诺也顾不上做这些锦上添花的事,但是眼下,家里的银钱全都是岁宁赚的,提到这个他多少有些羞愧。 堂堂男子,连给妻子买些胭脂水粉的银子都掏不出,反倒是…… 岁宁看出他的窘迫和不甘,只笑道:“原是如此,那便不必去了,我历来就不爱涂那个。”说罢,她就扭身进了厨房。 岁宁只是在想,今日这任务要如何完成才好。 她取了一把黑豆泡在水中,盯着那水中崩开的小气泡发呆。 一个胭脂水粉铺子而已,余氏为何要鬼鬼祟祟地进去?她向来最爱讲究排场,这不符合常理。 不仅如此,就连门口看门的小厮也是怪模怪样的,即便她乔装成男子,但敞开门来做生意,为何男子进不得那里? 她闭上眼,仔细回忆了一遍方才被拦住的情形,那小厮眼神乱瞟,闪烁其词,虽然用恶劣的态度来掩饰了什么,却还是被她看出一些。 只不过,当时有些心急的怕被余氏听见,她才没有多说什么。 岁宁搓了一把泡着的黑豆,心道,此事必有蹊跷。 她想了想,便计上心来,岁宁重新换回女装,对屋内喊了声“相公,我再出去一趟”,就推门走了出去。 今日不用准备衙门的饭食了,倒是乐得轻松自在一些。 她去村口唤了赵丽一起出门,赵丽正闲着,闻言笑道:“去哪呀?” “去西街买些牛肉回来,今晚要用。”岁宁和赵丽越发熟络,虽然笑意不多,但言语上也多了几分温和。 赵丽知道她性子淡漠,也不怎么介意,亲热的挽住她的手,带上门,就一同往西街赶过去。 岁宁知道,香云坊毕竟是女子爱逛的地方,韩梓诺是男子,对它应当了解得不够全面。 走了一会儿,她才装作随意的开口道:“嫂子,你去过香云坊吗?” “哟!咱可没那个资格。”赵丽弯着眉眼自嘲一句,还以为岁宁在打趣她。 岁宁狐疑蹙眉,“资格?这话从何说起?”果然如她所想,找赵丽问这件事,算是问对人了。 赵丽见她的表情似乎真的不知,也有些诧异道:“你怎会不知?那铺子的事当地百姓皆知。”她见岁宁没回应,便自顾自道:“香云坊可不是普通的胭脂水粉铺子,它就跟那满春楼一样,不招待小老百姓呢。” “那它招待谁?”岁宁紧着发问。 赵丽看她对此事颇有兴趣,也信了她是当真不知,这才苦口婆心道:“你从前就是太闷了,也不爱出来逛,连这点事儿都瞧不出,自然是招待达官贵人了。” 岁宁在她提到“满春楼”时就已经有预感,只是她还想再确认一下而已。 她思忖两句,又问道:“我见白日里有男子想要进去,被那小厮撵出来了,还以为那地方不准男子进入呢。” 赵丽听后“扑哧”一声笑开了,“怎么会,咱们陆大人可是经常陪着他夫人去逛呢,没有男子不得入内一说。” “原来如此。”岁宁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现在她明白那小厮为何是那种表情了,那是在怪她“不懂规矩”,之所以言辞闪烁,是害怕她站在那里被其他“显贵”们瞧见,掉了他们香云坊的身价而已。 岁宁不屑的挑挑眉,这陆家镇看着不起眼,还真是庙小山神多,什么样儿的新鲜事都有。 二人走走逛逛,岁宁挑了一块厚重又鲜嫩的牛肉回去,提着,一同回了家。 进门正遇上出去散步的二老回来,岁宁知道,庄家被毁了,韩父没什么事做,暂时又没到播种的季节,一时间也闲了下来。 “爹娘,晚上陪我去西街支摊子吧。”她推门进去,随口问了声。 二老知道,岁宁是看他们闲着无聊,想要给他们找些事情排解排解,便应道:“行,今个不用给衙门忙活,带着诺儿一块去。” 岁宁把新鲜的牛肉放在菜板上,老妇人走进来又道:“咦,宁宁不是都在东街支摊子吗?怎么今天想去西街了?” “混个脸熟么。”她一边切牛肉,一边回应着。 老妇人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就笑着进屋去了。 岁宁想做个乌发的药膳汤,她盘算了一下,既然香云坊那种地方那么金贵,普通的小吃食怕是入不了他们的眼。 她只微微一思,便开始低头准备起食材来,近日天气有些凉,过了中秋就真的离冬日不远了,有些在心中琢磨了许久的事,也要快点进行起来才是。 刚刚路过药铺子时,她有想过买些何首乌来的,只不过……没记错的话何首乌带有毒性,在现代,也已经开始逐渐用其他药材替代它了。 准备完晚上要用的食材后,岁宁就忙着做晚饭,一家人简简单单的吃了餐饭,岁宁趁着时间还早,就抓紧去熬汤了。 岁宁把切好的牛肉块和泡好的黑豆一起放入砂锅内,又加入几片鲜姜一同煮着,鲜姜去腥气的同时还能暖胃,这姜闻着没什么辣气,也不会影响汤的味道。 每过半刻,岁宁便用汤匙撇去牛肉里煮出来的浮沫,始终保持着汤品清澈度。 约莫半个时辰后,待黑豆煮的软了些,岁宁又把清洗好的干枣片和桂圆干放了进去,枣片补气血,而桂圆干最大的功效便是抗衰老。 观察一个人是否健康,除了从气色入手之外,还可以从头发看出来,若是身体不佳,便会发色偏黄,有些还会出现早白。 所以这几种食材搭配起来,是会对头发有所改善的。 汤煲好后,岁宁试了下口感,便盛出两碗拿给李大壮两口子了,顺便借了个推车过来。 自家推车用来推韩梓诺,另一个就用来出摊子用,一家人准备齐全,浩浩荡荡的去了西街。 “宁宁,咱们把摊子支在什么地方好呢?”老妇人左瞧右看,西街上逛晚集的人不算多,至少不如东街热闹。 有一些百姓,见岁宁又出摊了,都在身后不近不远的跟着一块来了西街。 岁宁瞧见了,朝他们投去善意一笑,唇角虽勾的极淡,但也能看出她的和善来。 她抬手一指香云坊,面色如常道:“去那边,香云坊门前的灯笼比较亮堂。”韩梓诺听到“香云坊”三个字,终于轻轻的皱了下眉。 他总觉得岁宁是有意要来此处的。 白日里他虽听到了岁宁的心声,但那时忙着回刘允公的话就没有多想,但现在,静下心来倒是想的多了一些。 岁宁放好推车后,抬眸时,似乎看到韩梓诺手里握着个什么东西,一时好奇,便开口问了句,“相公拿了什么来?” 韩梓诺面色一滞,刚刚那份淡定的神态出现了一丝裂缝,手指往袖子里藏了藏,踌躇道:“咳……没拿什么。” 岁宁见他不说,除了觉得奇怪也顾不上多问了,跟过来的百姓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跟她打着招呼。 “韩家媳妇,你这卖的是什么啊?我怎么闻着还有一股子肉香味儿?” “乌发汤,汤里加了牛肉粒,所以有肉香。”岁宁依言解释着。 “牛肉还能乌发吗?”这一次开口的是杨家奶娘,岁宁与她对视一眼,对方盯着她腹诽了片刻,眼中蒙上一层疑虑。 之所以疑虑,是因为岁宁外头披的那件褂子。 晚间有些冷,她没多想,随手就拿了韩梓诺的旧褂子。 而这件褂子,刚好便是她白天去香云坊时穿的那件,虽然没戴草帽,但是杨家奶娘一向眼毒,只瞧几眼就认出来了。 岁宁倒是不怕她认出,继续平静的回道:“牛肉补气养血,配合着汤里的黑豆、大枣和桂圆,可以乌发。” “那我来一碗。”杨家奶娘几步挤进人群,借着买汤的动作把岁宁拉到一边。 岁宁见她有话要说,便让二老帮忙给其他百姓盛汤,跟着走到一边,开门见山道:“您是想问我白天为何那副打扮去了香云坊吧?”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绕弯子。”杨家奶娘就喜欢岁宁这种爽快劲,笑道:“你若是想买些胭脂水粉我可以带你进去,你自己是进不去的。” “我想知道,那小厮凭什么来断定谁能进不能进?”岁宁低声问:“是有什么凭证么?” “自然有的。”杨家奶娘比了比,“一块小牌子,押一百两便可以得到,买胭脂的时候就能抵扣。” 岁宁闻言暗道佩服,故弄玄虚,瞬间就把自己的铺子和其他胭脂铺的档次拉开了,怪不得能与满春楼齐名了。 她知道杨家奶娘是顾念她帮了杨涵的恩情,岁宁对此人的重情重恩也很是惊叹了,毕竟杨涵不是奶娘亲生的,足以见得这人是值得交的。 “岁宁先谢过。”她的确是要进去瞧瞧的,余氏这件事,她一定要查出个究竟来。 二人正说着,迎面就走来一妇人,那人开口时音色甜美,话语柔柔道:“这汤瞧着真不错,哪位是老板?我全都要了。” 第32章 郁娘 “郁娘?”杨家奶娘看到来人立刻熟络的打了声招呼,那被称作“郁娘”的人便是香云坊的老板了。 岁宁知道,她摊子摆在这儿,门边又吵吵嚷嚷的很是热闹,肯定能把人给引出来,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郁娘穿着一身粉白罗裙,肩头还搭着不知是什么皮毛的披肩,只知那披肩色泽明亮,一看便价值不凡。 “认识的吗?那便更好了。”郁娘不见外的走上来,目光有意无意的在岁宁身上落下一眼,而后就柔柔的笑了笑,“那些乌发汤,可否都给我?价格好说,多几倍也无妨。” 她紧了下披肩,似乎很是不喜这秋风刺人的感觉。 岁宁看了眼摊子那处还有几人在排队,低低一忖道:“不必商量价格,按照正常来算就好,待那几人买完,剩下的我帮你送进去。” “送进去就不必了。”郁娘回手喊了门旁那小厮过来,朝着岁宁的摊子努努嘴,懒散道:“你在这儿等着。”说完,打了个哈欠转头就往铺子里走。 岁宁不着痕迹的看了她背影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杨家奶娘还没走,见她神情平缓,又凑近她道:“这两日我有些事要办,过几日我带你进去逛一逛?” “好。”岁宁回了句,便走去摊子继续忙碌起来。 【恭喜宿主完成日行一善任务,奖励食用级玫瑰花露一瓶,已经放入空间储物格中。】 岁宁“嗯”了一声,把汤罐递给小思,开始收拾推车。 晚间回去的路上,韩梓诺见她一路无言,主动开口问道:“娘子在想什么?可是忙的累了?” 岁宁魂不守舍的摇了摇头,这才反应过来,韩梓诺是看不见她摇头的,便赶忙应道:“我只是在想,那香云坊看起来有些神秘兮兮的。” 她把方才遇见郁娘的事连着白日里的事全讲了一遍,小厮不让她入内是因为瞧不上她的穿着,但是郁娘似乎也不太愿意让她进去,难免让人多心。 韩梓诺是男子,对香云坊知之甚少,只本能地用正常人的思维去分析道:“或许是……他们认为你进去了不太合适?” “不合适?”岁宁喃喃自语道。 “娘子莫要误会……”韩梓诺自知这句话说的有些歧义,他紧张的握了下衣袖里藏着的物件,忙不迭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寻常人敞开大门做生意,有客来便一定会欢迎,但在什么情况下,他们会闭门谢客?” 岁宁似乎明白了他想说什么,急急应道:“是笃定我一定不会光顾他们的铺子!” 韩梓诺轻轻点头,又重新安静下来。 岁宁微微眯了下眼,如此,那这铺子就更加可疑了。 这日,岁宁刚把食盒全部放入竹筐内,韩齐就驾着马车来取饭了。 “宁宁,他们全都没在家?”韩齐探头向屋子里看了一眼,平时过来,韩梓诺如若不是记录散客订下的吃食,便是听刘允公授课,然而,今日这屋里鸦雀无声。 岁宁直起腰,拭去额角挂着的一抹细汗,微喘着道:“陪着爹娘去后山摘果子了,正好也透透气。” 韩齐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气,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岁宁早就觉得韩齐这几天不太对劲,便主动问道:“小叔,一家人无需这样,有话便说。” “……我也只是怕梓诺会多心。”他从衣襟中拿出一封信来,那信的边缘皱皱巴巴,看着不像是新写的,韩齐递给岁宁道:“宁宁,我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应该把它交给你。” 岁宁瞥了眼那信封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勉强认得出是‘岁宁亲启’,便狐疑着接了过来。 看罢,这才有些微讶地问道:“什么意思?” 信是许小山写的,除了表达对岁宁的思念之意,那字里行间浮出的皆是阵阵哀愁与无奈,末了,似乎更有道别的意味。 想到近日来都未曾看到许小山,岁宁终于起了疑。 原来,许小山被岁宁拒绝之后便去酒肆喝个酩酊大醉,回到家,正看到许母倒在炕边,人已经没气了。 他一时没了主意跑去药铺找老板帮忙,老板虽然不太懂医术,但也常同药材打交道,多少明白一点,跟着过去瞧了瞧,人确实已经没救了。 许小山接连遭受双重打击,草草将许母下了葬,躲在家中三日不出,第四日便直接去找韩齐,将这封信交给了他。 “许小山如今在何处?”岁宁听完韩齐所言,也是一阵唏嘘,她给许母调理过几日身体,大概知道那许母的心脏似乎不太好。 虽不知具体的死因,但总是有些惋惜的。 韩齐重重叹了一声,提到此事也是百感交集,“或许已经不在陆家镇了,弟兄们去他家中找他,小山连那住处都变卖了。” 岁宁把信扔进灶台里,除了怅然,她对许小山并无半分情意,留着也不太合适。 临了,韩齐正要抬着竹筐出门,岁宁倏然问了句,“小叔,小婶近日可好?前几日我出门去西街,正巧遇见她去了香云坊。” 韩齐闻声略有难堪,支支吾吾应道:“挺、挺好的。”搬上去一只竹筐后,他又来取另一只,装作随意道:“旁的铺子她不爱去,独独喜欢那香云坊,许是和那老板郁娘有些交情吧。” “是么?”岁宁压下眼中疑虑,未在多说什么,打过招呼便进屋去了。 如今就她一人在家,岁宁忙完便觉得无事可做,想到前阵子做支线任务攒的一点情感值,她便把系统喊了出来,“我想抽个卡。” 【可以,宿主。】 岁宁又再次看到那虚空出现的纸牌,随手抽取一张,翻看一下,哭笑不得道:“真心卡?那是不是还有冒险卡?” 【调皮。真心卡顾名思义,可以让被使用者讲出一件关于自己的秘密。】 “变态功能,不过我喜欢。”岁宁把卡片收进卡片库里,暂时不打算使用它。 才结束和系统的对话,院门就被敲响了,力度不大,一听就是女子,岁宁以为是赵丽,下了炕走出去开门,“杨家奶娘?” “刚把涵儿哄的睡了,老爷让我出来给涵儿买些糖人回去,我便紧着来找你了,去不去香云坊?” “自然要去,稍等我一下。”岁宁忙跑进屋里,换了件干净整洁的衣衫出来,虽然脸上脂粉未涂,但那本就白皙的面庞依旧衬得那双眼明亮动人。 杨家奶娘瞧着她笑道:“你就是个美人胚子,可惜了不会打扮自己,刚好香云坊新进了一种胭脂,我们去逛逛。” 她拉着岁宁的手上了马车,这杨家马车内室宽敞,桌上还放着些茶点,杨家奶娘把茶点推到岁宁面前又道:“点心都是厨房里新做的,尝尝?” “多谢,我喝点茶便好。”岁宁想到那日与韩梓诺聊的话,抿了口茶问道:“香云坊除了卖些胭脂水粉,还有其他营生么?” “其他营生?没有吧……”杨家奶娘思忖片刻,默然地摇摇头,“你为何这样问?” 岁宁迟疑道:“也不是,随便一问,只是听我小叔说,小婶经常会去逛逛,我没用过胭脂,估摸着那一盒的分量也用不了几次吧。” 杨家奶娘也有些纳闷,兀自拿起一块桃花糕,咬上一小口,咽下说道:“怎么会呢?一盒能用二三月,我偶尔会帮夫人买些,所以去的还算多。” 岁宁静静听着,又继续低头喝茶,杨家奶娘还在纠结这事,拧着眉道:“不过你没说,我还没留意,倒是有几个常常会去的,至少我每次光顾都能遇上。” 马车一路颠簸,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就停在了香云坊门前。 车夫放了脚凳,二人一前一后走下来,杨家奶娘出示了那传说中的小牌子,岁宁便也跟着进去了。 进门前,那小厮似乎想对她说点什么,最终却是目光移向别处,半句话也没有讲。 不过,岁宁很快就知道,那小厮为何欲言又止了。 二人才一进门,郁娘就眼尖的迎了上来,“姑娘,你这摊子怎么还时出时不出的呢?等得我好心焦呢。” 郁娘一颦一动间总有种风情万种的感觉,便是对着岁宁这样的女子,说话也自然带上几分娇羞,听得岁宁一阵不适。 “最近几日忙,所以没出摊子,您是还想喝那乌发汤?”岁宁艰难回道,不动声色的往一边退了退。 郁娘并不在意,直接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郁娘的手柔若无骨,岁宁强忍住想要甩开她的冲动听她继续说:“是这样的,我这香云坊的胭脂虽说能让女子变美,但我也知,想要变美,还需内服的道理。” 岁宁点了下头,示意她继续,郁娘又道:“这陆家镇就没一个懂内调的,你那汤甚合我的口味,能不能再给我送些来?” “当然可以。”岁宁有些好笑,这会儿倒是不介意她进来逛了?这女子还真是善变。 郁娘水眸转了转,凑近她小声问了句,“除了这乌发的,可还有美白的吃食吗?想要吃起来方便一些的,可有吗?” 岁宁沉着一笑,简洁明了道:“自然有的。” 第33章 杏仁白芷核桃酱 二人说话间,杨家奶娘就直接去挑新上的胭脂了,还没看上一会儿,岁宁那边便吵了起来。 “岁宁!你这个阴魂不散的穷酸妇人!”余氏不知从哪冒出来,站在她面前,掐腰抬眼地大声呵斥,“怎么着,得了我那一百两赔偿你就贵气起来了?香云坊也是你这种人配进来的?” “原以为小婶要闭门思过一阵子,的确是阴魂不散。”岁宁不客气的回了一句,似笑非笑的表情更是引得余氏大怒。 “闭门思过?真是笑话!”余氏唾沫横飞,一张圆脸扭曲的差点变了形,“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还真当陆大人能——” “给你撑腰”四个字被她堪堪咽下,即便再不想学乖,也是吃了上次那个教训,不敢随便再提起这茬,尤其是此处人多眼杂,保不齐就有想要讨好陆夫人的上赶子去告密。 郁娘一见余氏,立刻松开岁宁笑着走上去,眉眼婉转道:“哎呀姐姐,怎好动气呢,咱们去一旁聊几句。” 余氏似乎很给郁娘面子,狠剜了岁宁一眼,二人就撩开帘子从后门出去了。 岁宁眼眸一动,和杨家奶娘说了声“去方便一下”也悄悄跟了过去,出来之后,她才发现,这香云坊还真是别有洞天。 后院横七竖八地摆着些桌子和竹竿,晾晒了好些衣裳,再瞧那桌上,甚至还堆放着一些书籍墨砚。 左侧一扇雕花小门,岁宁只到近前便停了下来,那郁娘和余氏此刻就在门内说话。 “姐姐,你和她置什么气,来我这香云坊便是为了高兴的。”郁娘轻言软语道。 余氏冷哼一声:“郁娘,别说我没提醒你,那穷酸妇可是精明得很,你作何要放她进来?” “我只不过是看中她卖的吃食,杨家奶娘带着她进来,我难道还要拦着不成。”郁娘低声道:“姐姐不必惶恐,我这香云坊打开门做生意,只要出得起银子,我还能不卖胭脂么?” “算了算了,我进去歇会儿,懒得看那穷酸妇的脸子。” 岁宁听见沙沙草叶声,知道余氏迈步离开了,她机警的跑回后门处,一撩帘子又走回来,装作继续挑胭脂。 不过片刻,郁娘也回来了,她撑着笑意看岁宁道:“岁姑娘犯不上和余姐姐置气,她脾气是差了些,但怎么说也是我这里的常客。” 言外之意便是,逛就逛,可别不知趣的搅扰了我这生意。 岁宁不在意郁娘怎么想,她装作没听懂似的岔开话题,继续聊刚刚提到的美白吃食,“既然郁娘你懂内调,就该知道,这食补都是长期服用才能有效的。” “懂,怎么不懂。”郁娘恢复那柔弱姿态道:“价钱好说,但是我想先听听那方子。” 岁宁以手掩口小声说了句,郁娘眼前一亮,爽快道:“那就辛苦岁姑娘每日都给我送一些来吧,我连路费一起包了。” 岁宁出了香云坊便立刻赶回家中,用灵泉空间种了些白芷出来。 “娘,李大哥家是不是有石磨?”岁宁回来时买了些杏仁跟核桃,她一边坐在院子里砸核桃,一边问道。 老妇人见她问,想了想说:“好像还真有,大壮爱捣鼓这些东西,怎么,你是想用石磨吗?” “待会我过去磨些粉子。”岁宁在院子里忙了一个钟头,剥了好些杏仁核桃仁,弄好后,又去厨房起锅热锅,将它们倒进去翻炒起来。 没一会儿,厨房里就飘出些味道来,这炒制的坚果,散发出来的味道也格外醇香。 岁宁直接舀了一小把,拿进屋去给韩梓诺和二老吃,她用布巾拭去盘子里的水,把剩下的,盛出来晾凉备用。 灵泉空间种植很快,白芷只用了半个时辰便收获了,岁宁耐心的取出,放在院子里晾晒。 准备好这一切之后,岁宁又和老妇人一块忙衙门的晚饭,郁娘那边要的急,今晚便让岁宁送过去一些。 对方出手很大方,岁宁挖余氏秘密的同时,自然不会放过这笔生意。 她近日一直都在攒银子,眼看着天气逐渐转凉,再过些日子,晚集就彻底不能开了,只靠着衙门这一份收入,远不及她心中所想。 岁宁正有些出神,系统就跳了出来。 【颁布新任务,请宿主存够银钱开一间自己的店面,任务限时:中秋节,任务失败:收回灵泉空间的使用权,任务奖励:太阳能研磨机一台。】 “你还真是按着我的心意发布任务的……”岁宁确实是想要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但是更让她心动的是那台研磨机,怎么说也要比石磨方便多了。 岁宁带着炒熟的杏仁、核桃仁以及晾的差不多的白芷去了李大壮家,李大壮没在,只有赵丽一人在洗衣裳。 她听后直接带着岁宁去了后院,道:“这石磨有日子不用了,没有拉磨的驴子,用起来太费劲。” “无妨,我就是想磨些粉子。”赵丽笑着拍拍她的肩,又赶回去继续洗衣裳。 岁宁撩开布单看了一眼,这两口子用东西都挺精心的,即便是不用,也擦得干干净净地收起来,不用过多收拾,倒是省了不少事。 她把带来的食材放进去,开始用石磨磨粉,整整半个时辰,也没磨出多少来,岁宁抹去脸上的汗,心道,一定要把研磨机弄到手,否则,她的手就要先废掉了…… 岁宁在后院一呆便是几个时辰,终于把带来的食材用尽,这才大汗淋漓的回了家。 尽管辛苦,但总算是磨好了。 岁宁坐在院子里喘匀了气,又进去起锅热了些油,她找了个干净的小罐子,先把粉过筛子挑拣精细的放进去。 待油放温些,就一点点的混进粉里,一边倒一边搅拌,最终搅拌成了一罐酱。 岁宁喜欢用蜂蜜调味,虽然不放闻上去也颇香,但是这种酱偏干,对消化很不友好,放些蜂蜜进去还可以润润肠道。 做好后,她盛出一些拿给韩梓诺和二老。 岁宁亲自喂了韩梓诺一勺,神秘的眨眨眼道:“能吃的出来里边有什么吗?” 韩梓诺从未吃过这种东西,只觉得入口醇香至极,那浓重的香气即便是食物咽下后,也口留余香。 没忍住先说了一个“香”字,然后才去细细地品。 “有……核桃,嗯……蜂蜜,还有杏仁。”韩梓诺蹙了下眉,继续道:“好像还有中药材?那香味背后有一点点的苦涩,极淡,不过我品的出。” 是什么中药材他不知,总归是有的。 岁宁心情极好,对着韩梓诺轻轻的笑了一下,“相公喜欢吃这个么?改日得了空,我在做些。” 等到有了研磨机,不必在“人工拉磨”的时候,放些不同功效的中药材进去,倒是不错的新发明。 韩梓诺有一说一,虽看不见,但也能感受到岁宁的笑意,便抬抬唇角道:“喜欢,只是要辛苦娘子……不必做了。” “喜欢”二字说的很轻,岁宁多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韩梓诺口中的“喜欢”,到底指的是什么。 岁宁对于铺子的选址,其实是有些想法的,仇韵采的那家吉食坊,目前还闲置着。 自从仇韵采入了大牢之后,陆之便收回了吉食坊,等着有意向者来购买使用权,奈何陆家镇穷苦百姓太多,能买得起的本就少之又少。 岁宁一早盯上了那处,但是银钱不足,也没去同陆之提过,以她出手救了陆夫人这件事,陆之一定会便宜转给她。 但是岁宁不想踏人情钻空子,一点小恩就要人家涌泉相报,她想凭着自己的能力,光明正大的把铺子买到手。 香云坊。 小厮得了通知,岁宁拎着食盒过来时,他也就不再拦着了,只是那眉目间的轻蔑却依然还在。 岁宁并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她,连个眼神都没给那小厮,就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 只是一进门,并未看到郁娘在柜台里坐着,岁宁把食盒放在一边,耐心等候。 身旁一股香风飘过,两位女子正倚在一边闲聊,“我家爹爹要办家宴,就赶在这月月中,看来是来不了了。” “那就等到月末再来,也没什么好着急的。” “每月只有三次,怎的不急,整年算下来,也没有几次吧?况且……爹爹马上就要给我议亲了呢。” “这倒确实……” 二人的闲谈传入岁宁耳中,她轻皱眉头,沉默片刻便走过去道:“两位小姐,你们知道郁娘在什么地方吗?她让我来送些吃食。” “郁娘可能是去雅芳苑了,你等会——” “嗯哼!”身旁那女子猛地咳了咳,警惕的看了岁宁一眼,接过话茬道:“若是姑娘能放心,把食盒交于我也成。” “不了,多谢。”岁宁隐晦的笑了一下,又走回柜台处,阖了下眸子,每月三次……月中……月末,那就是还有月初了? 雅芳苑又是什么地方?该不会是那日她看到的雕花小门吧?难不成在这香云坊的院子里,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场所存在? 想到此处,岁宁恍然,月中不就是中秋节了么? 第34章 百合莲藕羹 她又站了没一会儿,郁娘就从后门走进来,“岁姑娘来了。”郁娘笑意盈盈道:“下次别费心在这里等,直接把食盒交给门口的小厮就好。” “想着要嘱咐你一些事,等一会儿也没什么。”岁宁把那一小罐酱从食盒中取出,拧开盖子放在郁娘鼻尖下给她嗅了嗅。 “哎哟,可真是香啊。”郁娘赶忙痛快掏了银子,半刻都不耽误地尝了一勺,忍不住夸赞道:“岁姑娘做的吃食色香味皆全,我找你算是找对人了。” 岁宁收下银钱叮嘱道:“这酱尽量找个阴凉处存放,每日早中晚各一勺,不可多用。” 二人又说了两句明面上的客套话,岁宁便准备回返了,临走前,她忍不住多往后门处瞧了一眼,只见郁娘撩开帘子后,余氏刚好在那处等着她。 余氏又来了? 岁宁没在耽搁,快步走出香云坊,一路上,她边走边琢磨,杨家奶娘应当不知那雅芳苑的存在,如果不给府上的主子们捎胭脂,大抵是二三月来一次。 方才门边那两位姑娘看着像是刚及笄不久,听她们的意思,每月也会来三次。 但余氏……只这几日而已,她便已经是看到三回了,余氏果然是常客,并且同那老板郁娘很是要好。 岁宁算着,再过七八日便是月中的中秋节了,但她手头的银子还没凑足,如果凑不足,灵泉空间就要被收回去,这系统还真是无情。 【检测到宿主OS本系统。】 “怎么?你有意见?”她差点都要忘了,这系统还有能听到她心声的逆天技能,忍不住愤愤道。 【任务设置惩罚措施是出于对宿主的鞭策,是很励志的规则,请宿主不要误会本系统的好意,加油,耶!】 岁宁嘴角一抽,磨牙道:“我谢谢你全家了。” 系统发了一连串的“5555555”,岁宁在脑内看得清清楚楚,默认它是在撒娇,所以并不准备继续和它理论。 两日后,岁宁拎着一篮子莲藕从集市回来,正遇见在门旁站着的韩齐,“小叔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她温和的打了声招呼。 韩齐见那篮子在她手臂上压出一道很深的印痕,马上接过道:“早上去了西街办差,回来时便直接过来了。” 岁宁开了院门,示意他进来坐,接过篮子,准备把莲藕拿出来清洗一下,“天气转凉,午饭就给大家做个莲藕羹吧?热乎又好喝。” “你决定就好。”韩齐隐隐听到刘允公和韩梓诺对话的声音,知道刘允公在授课,便压下音量,免得打扰他们。 岁宁清洗好莲藕之后,就拿到菜板上,一边仔细地去皮,一边和韩齐闲聊,“小叔,最近有见到陈香么?” 韩齐知道,岁宁与陈香因为美食大赛的事结了梁子,听她问,只笑道:“还真没,说来也怪,你小婶往常总往陈老板那跑,最近好像去的少。” 岁宁眉梢一挑,继续道:“是么?那小婶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她有什么好忙。”韩齐不在意道:“妇人家,买买金银首饰,逛逛脂粉铺子,也就这些事儿。” “的确。”岁宁把去了皮的莲藕切成小块,又重新放入清水中,“最近我跑了几趟香云坊送货,就经常会看到她,所以有点奇怪,我记得小婶和陈香是手帕交的。” 韩齐不知岁宁是在套话,自打上次赔过银子后,韩家几乎不再提那件事,韩父见了他就算面上不好看,也少了些冷嘲热讽。 韩齐见状,心中那堵着的闷气才得以吐出,有时候,他还真是两边为难。 放松下来之后,韩齐话就多了,瞧着岁宁也不像是忌讳余氏的样子,就回应道:“他们关系是不错,但是你小婶那人是个喜新厌旧的性子,什么好东西到了她那,几日便够,可能人也一样吧……” 韩齐最初登了余氏家门时,花心的性子也收敛不少,起初,余氏对他是不错的。 但是日子过久了,二人之间的龃龉就逐渐多了起来,余氏嫌他性子软,每每对他冷言冷语时,韩齐的自尊心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天长日久,本性暴露,他如今就是混一日算一日,那日岁宁同他说的话他不是没想过。 只不过,伤心难过一顿酒之后,又恢复到从前了。 岁宁见他盯着地面出神许久,也不再多言,清水将莲藕泡得稍软些,她便找了捣蒜的杵子想要把莲藕捣成泥。 只是她气力小,才捣了几下就累得一头汗,韩齐就笑着起身说:“这活还是我来吧。” 趁着这两日天气还不算太冷,岁宁偶尔会让二老出去逛逛,到后山摘些野果子顺便散心,韩齐不见他们,人也不那么拘束了。 他几下便弄好莲藕,岁宁指指身后的那几个碗,“还有很多,毕竟人多,做少了怕你们不够吃。” “你也真是辛苦了……”韩齐说着,又去把其他碗里的莲藕全部捣好,放下杵子,进院子里去洗手了。 岁宁把一碗莲藕泥放入锅子里,添了些清水进去,这一碗莲藕泥配多少水都是有讲究的,水多了不够粘稠,若是太少,出来的成品就会太干。 水慢慢被烧热,锅内开始咕嘟咕嘟冒着小泡,岁宁拿起筷子不断按顺时针搅拌着。 热气喷到她如玉般的面颊上,周身都散着一片暖意。 没一会儿,水开始沸腾,翻转着与莲藕泥充分融在一起,岁宁用筷子尖挑了下,拉出一条长长的细丝,晶莹剔透。 她将一早准备好的百合洒在其中,百合微苦,岁宁提前用蜂蜜水泡了下,冲散了不少苦味。 出锅后,她又盛了勺自己腌制的糖桂花做点缀,嫩白的藕泥上,百合花瓣掩藏其中,犹如冰上莲,不仅卖相极好,看着也令人食指大动。 陆之每日都跟着其他人一起吃岁宁做的食物,他最看重的便是岁宁这份用心。 岁宁做事认真不糊弄,这也是陆之最初准备用她的原因。 “宁宁当真好手艺,难怪陆大人和陆夫人都对你赞许有加。”韩齐咽了下口水,帮助岁宁装好食盒。 岁宁想到那闲置的吉食坊时,状似无意的问了句,“听说吉食坊还是无人问津?” 韩齐一边把食盒往竹筐里装,一边道:“怕是不好出手,很多人都嫌它晦气。” “晦气?”岁宁本能的重复了一句,心说,原来是这样,还以为大家不肯买下是因为手头拮据,看来那仇韵采下了牢,这也是主要的原因之一。 “小叔慢走。”岁宁把韩齐送出门去,就关了院门。 殊不知,门外一道身影迅速闪过,转瞬,便消失在马车踏起的尘土之中。 岁宁忙完一阵,顺手留了一些莲藕羹当午饭。 屋内,韩梓诺与刘允公正在讨论书本上的内容,不时传出刘允公的阵阵赞叹,岁宁会心一笑,兀自坐下来听着他们说话。 刘允公确实是有本事的,岁宁近日听得最多的,便是二人间的互相夸奖。 岁宁等二老一同回来后,便把莲藕羹端进里屋开了饭,刘允公起先不太好意思日日在这里用午饭,岁宁多次挽留,他才肯勉强留下。 吃了几次,如今若是赶上不用授课之日,他还有些不习惯了。 刘允公平时都是授课一个时辰,之后便和韩梓诺一同讨论,偶有一些韩梓诺提起的独到见解,甚至连他都没能想到。 午饭后,二人会继续探讨一个时辰,刘允公才收拾着离开。 二老恭谦的把刘允公送出门,岁宁就扶着韩梓诺来院子里透透气,韩梓诺最近心情不错,身子也很争气。 腿上的伤已经逐渐大好,由最初需要二人扶着行走,到现在只要岁宁一人扶着,就能稍稍走上一圈了。 老妇人看着自家儿子气色也比从前好了许多,心中大喜道:“看来,再过些时日,这推车就可以不用再使了!” 岁宁算算日子,根据他恢复的情形估量道:“大抵过了这个冬日,就应该会大好了。” 韩梓诺的腿伤不算很严重,仔细将养着,早早晚晚都能好利索,只不过他的眼睛…… 岁宁为了避免对方听到自己的心声而气馁,飞快的停住想要继续琢磨下去的心思,才扶着韩梓诺坐下,便听老妇人说:“宁宁,我和你爹去河边钓几条鱼来,晚上给你们熬鱼汤。” “好,爹娘慢点。”她笑着应了下。 韩梓诺垂眸沉思,耳听着二老走远,这才问道:“前几日那个问题,可解决了?”最近岁宁总关注着香云坊和余氏,他便想到,那日岁宁在心中说过,一定要给余氏个教训的。 岁宁也不瞒着,把这几日探到的事情和他讲了。 韩梓诺思道:“假如那雅芳苑中有什么避人之事,也不过是一月三次,而这不到十日的光景,你就遇上余氏三回,想来,余氏所做的事便是要比那雅芳苑中更污遭了。” 韩梓诺用了“污遭”这个词,显然是没往好处去想,岁宁漠然道:“与我所想差不多,等着明日,我再去看看。” 第35章 雅芳苑 岁宁同韩梓诺简简单单说了几句话,香云坊便来人了,郁娘那一小罐子的杏仁白芷核桃酱全都吃完了,让她今日再送些过去。 她看着门口那小厮道:“今日怕是不行了,明日我早点送过去。” 小厮一甩袖子,支支吾吾道:“那、那行吧,老板说麻烦这次多做些。”说完话,也不等岁宁应他,就扭身离开了。 走到远处,还捎带鄙夷地嘀咕了一句,“不就是一罐子酱,能好吃到哪里去!”他一直瞧不上岁宁,虽然自己只是个小厮,但是雅芳苑里,什么贵人没见过,岁宁长得再好,也只是个做饭的。 早年间他跟着郁娘来陆家镇时,那时的郁娘还不像现在这副模样,也没什么家底,主仆二人被冷嘲热讽的混着过了好些年…… 小厮冷哼一声,“果然都是人敬有的,狗咬丑的。”别人笑话他们穷,现在他们不缺银子了,自然也有讥讽旁人的资本! 岁宁打发走了小厮,转身时,倏然听到一声轻响,像是什么物件落地的声音。 “什么东西?”她循声望去,正看到韩梓诺不知捡了什么藏在袖口,意识到她在看,还紧张地又往里边塞了塞。 “没、没什么,只是闲来无事的小玩意而已。”他话说的搪塞,岁宁便也没再多想,转身去了厨房备菜。 她现在是越发的期盼那台研磨机了,想到又要为了一罐子酱去“人工拉磨”,岁宁就突突的冒冷汗。 备好晚上要做的菜之后,她先是用银子买了些白芷在灵泉空间种上,而后就出门去了东街买杏仁和核桃。 上一次的白芷晾晒时间不够久,磨起来着实有些费力,这次她准备直接晾一夜,赶着第二天早起炒好杏仁和核桃仁,直接去李大壮家磨粉。 岁宁一刻不得闲,马不停蹄的忙碌到深夜,躺在炕上时,翻身背对向韩梓诺,微微闭了下眼就直接睡着了。 她记得睡着前,自己的肩膀是酸痛的,只是次日醒来后,那剧痛便全部消失了。 里衣的领口处,像是有一股淡淡的药酒味儿,岁宁狐疑的坐起来,稍微活动了下肩头,灵活的很,竟是半点都不难受了。 只是坐起后,那药酒的味道就跟着大了起来,她蹙蹙鼻子,视线掠过身旁沉睡之人。 韩梓诺端正地躺在里侧,双手平放在腰腹处,规规矩矩,大有一种“非礼勿动”的感觉。 而那双手的指尖处,似乎带着一点淡淡的黄,药酒的味道也跟着散发出来,岁宁靠近他低低嗅了一下,果然味道很冲。 她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什么,有些好笑的起身去了院子里洗漱。 这人到底是怎么下的炕,又能不发出一丝声音的拿了药酒过来,还真是……岁宁懒懒的勾了下唇角,一时间有些想不出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他。 没过多久,韩梓诺也起来了,岁宁洗漱进来,便听老妇人惊叫道:“诺儿,你这脚踝怎么撞青了?!” 她脚步微顿,忽然就停了下来,只听里屋传出些低微的回应,“没事的娘,只不过是昨个不小心碰了下。” “你好端端的拿药酒做什么呢,下次要拿什么唤我便是。”老妇人颇为心疼,韩梓诺才刚好上一些,莫名地又添了道伤,她就觉得揪心。 韩梓诺宽慰她道:“真的没事,撞到了,所以用药酒擦一擦。”话语有些敷衍,老妇人听不出,岁宁可是听得懂。 岁宁低叹一声,迈步进门道:“娘,麻烦您去把面团揉一揉,等下我烙些山药饼。”说着,她走到韩梓诺身旁,取了些药酒在手上,按在那人撞青的脚踝处轻揉几下。 有岁宁照顾韩梓诺,老妇人是放心的,她马上站起身去厨房揉面。 “谢谢。”岁宁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声,很轻,但还是被对方听到了。 韩梓诺突觉嗓子有些紧巴巴的,止不住干咳一声,装作沉稳道:“我、我只是顺手,主要还是为了这撞青的脚踝,不必道谢……” 岁宁白了他一眼,忍不住在心中吐槽道:傲娇精! 韩梓诺身子一晃,唇瓣抿紧,老老实实地不再多说一句话了。 岁宁帮他揉开淤血,力度逐渐放轻,没多久,那被揉过的脚踝处就开始发热,青了的部位也肉眼可见的转好一些。 老妇人揉好面团,就探头探脑的喊了她一声,岁宁收好药酒,对着屋外喊道:“爹,麻烦您扶相公去梳洗一下。”说完,她就又回了厨房。 岁宁净了手,开始认认真真做饼子,把衙门的饭和自家的早饭都做好后,她就开始热油准备拌酱。 约莫一炷香后,韩齐就带着一个手下一同过来了。 岁宁先是和那个手下打过招呼,跟着慢步走到韩齐面前,瞧见他眼下乌青,关切道:“小叔?昨晚没睡好么?” 韩齐眼睛发直地盯着她瞧,又像是越过她看向了别处,那状态看上去很不对劲。 “你现在是高贵得连话都懒得和我们说了?”韩父瞧见他那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站在门旁毫不顾忌旁人在场,冷斥一声。 韩父每每见到韩齐,便会想起当年自己这亲弟主动去入赘余家的事,在他眼中,韩齐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 不但窝囊,并且好吃懒做,即便他现在在衙门当差,陆之对他也还算看中,但在韩父心中,他还是个扶不起来的。 韩父性子烈,吃软饭这种事对他来讲,那是万万要不得的。 所以,庄家被毁了之后他整日来忧心忡忡,今儿个去摘果子,明个去钓鱼,想着法的给家里贴补。 尤其是韩梓诺要读书,他更是大力支持。 他们一家子人都靠着岁宁,韩父始终心中不舒服,只希望自己能多帮补一些,将来韩梓诺念好了书,在陆家镇做个私塾先生也能有个营生。 韩齐被兜头浇了盆冷水,立马缓神,低声道:“抱歉宁宁,方才想事情想的太过入神了。” “无妨的。”岁宁劝慰了韩父几句,未免尴尬,又把韩齐让到院子里坐下,“小叔精神不佳,我去给你冲一碗蜂蜜水来醒醒神。” 她走得近了,嗅到韩齐身上的酒味很重,便猜测这人昨晚肯定又是去喝大酒了。 还好上次买的桂花蜂蜜还有很多,蜂蜜解酒,喝一些总会缓解缓解。 “宁宁你不必理他,让他自己难受去!”韩父进门前,瞪了韩齐一眼,一脸不高兴的走去屋里了。 岁宁失笑的给了韩齐一个安抚的目光,让他稍等片刻,就迈步去了厨房。 韩齐喝下一碗蜂蜜水后,瞬间觉得好了许多,他避着屋中人,悄声在岁宁耳边说道:“宁宁,你今日还去香云坊么?” 岁宁闻言讶异的看了他一眼,韩齐眼中平静淡然的目光就像是在和她闲聊,岁宁压下心头犹疑,点头应道:“去给郁娘送些吃食。” “齐哥,咱们走吧?”手下看他一眼,虽不太想打扰他们的言谈,但眼看着天光大亮,要上差了。 韩齐把碗递给岁宁,低声道了谢,站起身走出了院门。 岁宁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的,就读出了几分萧瑟味道,为何……忽然问起这个? 她来不及多想,陪着家人吃过早饭,就拎着篮子出门了。 岁宁这几日进出香云坊便发觉,那小厮并非一直守在门旁,每日午时一刻,总要去隔壁街的面馆吃碗面。 她正是赶着这会儿过去,想要进到那雅芳苑中看几眼,那日,后院里挂着的衣裳,还有桌上散着的墨宝显然是男子之物。 岁宁脚步加快,没过多久,就到了香云坊门前。 小厮果然不在,不止他不在,这个时段就连来光顾的客人也没多少,岁宁进门,临时看门的下人并不太尽心,只是瞧了她几眼,就没阻拦。 意料之中的,郁娘也不在柜台里,岁宁左瞧右看,一溜烟就闪进了后院。 那些衣裳和墨宝全都不见了,左侧的雕花小门处开了一道缝隙,岁宁提了口气,快步走近,大着胆子推开了门。 门内,林立着一座二层小楼,红砖红瓦,看上去颇为喜庆,而那牌匾之上便书着三个飘逸大字——雅芳苑。 果然是内有乾坤。 岁宁眼尾低垂,四周安静极了,静的甚至连她自己的呼吸都能被听得一清二楚。 她深吸几口气,即便是在稳当的性子,这下也有些绷不住,似乎推开那扇门,不可思议的事情就会出现在眼前。 还没等她迈步走近,门就被轻轻开了一条缝隙,里间鼓乐声鸣,一屋子笑闹声好不热闹。 岁宁思忖一番,此处如此热闹,外间却是半点都听不到声音,看来郁娘将这一处的密闭做的极好。 她微一闪神,门内便走出二人来,先出来那男子身着玄色衣衫,头上只松松插了根发簪,不知说了什么,引得后出来那名女子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岁宁来不及躲避,刚好与那女子撞了个正着。 二人对视间,那人立时绷紧了面颊,脸色惶然大惊道:“是你!” 第36章 后招 “这不是……小婶么?”岁宁看到她之后便也不准备躲了,站在原地歪头瞧了那玄衣男子一眼,只一眼,余氏就品出她眼底的揶揄来。 余氏像是遽然被人抓住了痛脚那般,恼羞成怒道:“我说你这个穷酸妇人怎么老是在我身边打转,原来憋得是这个坏!” 她脑子确实不太灵光,但也不是个傻的,岁宁近日频频到这香云坊来,她就知道,让这妇人搭上郁娘,绝非什么好事。 玄衣男子盯着二人来回看了几眼,面露狼狈之态,方才装出的风流出尘一瞬间跑光了。 他尬然松开被余氏拉住的衣袖,俯身作揖,转身头也不回的进了雅芳苑里。 岁宁大抵也明白了这雅芳苑到底是个什么场所了,一群尚未婚配的富家小姐娱乐之地,有没有污遭事她不晓得,但余氏和那玄衣男子绝对不干净。 她哼笑一声,带了几分平日不常见的嘲弄表情,有心激怒余氏道:“你若是没做下这种事,又怎么会被我撞见?” “放屁!”余氏自然不会痛快承认,岁宁只是看到她揽着那玄衣男子而已,便强装淡定道:“雅芳苑不过是闲赋作乐的地方,郁娘养了些颇有才艺的公子哥,吟诗作对,舞乐弄词,又没越矩,你少在这里小题大做!” 余氏很少同她说这种长句子,显然是慌了。 “哦?是么——”岁宁走近几步,那双平湖敛瞳中倒出余氏略显惊慌的面孔,“不如把小叔请过来,你同他解释一下?” 岁宁也没想到会撞见这种事,她只顺口一提,到底要不要告诉韩齐,要怎么开口,事出突然,她还没想好。 余氏慌乱之余,想到韩齐那窝囊的样子,倏然就不那么害怕了,她眼角一勾道:“有本事你去请来,看他一个吃软饭的窝囊废敢对我指手画脚什么?” 岁宁暗下眼色道:“小婶,你和那男子到底是否清白?”她想着,做事不能夹杂个人情感进去,虽然她很不满余氏,也总不好冤枉了人家,便准备再确认一番。 余氏则面带讥讽,口吐芬芳,言语粗俗的攻击她,半点也不提那男子的事。 岁宁听的心烦,不想和这人耗下去了,就在脑内对系统说:“对余氏使用真心卡。” 【好的,宿主。】 余氏出口成脏的话噎在唇边,身子一晃,像是梦呓般语速缓慢道:“我……和他是去年初认识的,我爱慕他……韩齐是个没用的男人……我心里早就没有韩齐了……” 岁宁听得心头震撼,真心卡在这句话说完后,随即失效。 余氏并不知刚刚说了什么,转而又破口大骂道:“告诉你穷酸妇人,你们韩家一家子晦气,老娘多看你们一眼都觉得恶心!”她冷笑一声继续道:“还想叫你小叔来压.我?他敢!你去找!你去!你现在就给我——” “不用找了。”她正骂的起劲,岁宁身后猛然走出一人来,正是韩齐。 最近岁宁总是反常的问起余氏和香云坊,韩齐前几日办差过来西街,刚巧就遇上余氏从香云坊走出来。 他同余氏相处多年,余氏满面春光,脸色红润,显然是不太正常的。 他清楚的记得,余氏早起出门穿的是件月白衣裳,而此刻穿的却是条烟罗裙。 香云坊是脂粉铺子,又不卖衣裳,韩齐原本也是个不安分的,一眼就看出些端倪来。 昨晚,他觉得心中很不痛快,拉着衙门的弟兄在酒肆里喝了整夜,所以晨起去韩家取饭食,才一身酒气。 他隐隐间察觉到岁宁是知道了什么,早上就留意着问了一句,把饭食送到衙门后,他又悄悄跟着岁宁来了这里。 看门的见他是官差,自然不好阻拦,郁娘又不在,那人便当没看见的放行了。 余氏看到韩齐,登时僵在那里,岁宁不知韩齐跟踪她,无奈的叹了一声。 “这、这是怎么了?”郁娘方才在雅芳苑二楼小憩,听到外间一阵吵闹,披了外衫就打着哈欠下来了。 见到院中几人,她惊悸片刻,转眸笑道:“你们怕不是误会了什么?”郁娘几步路走得软绵绵,故意挡到余氏身前解释道:“我这地方可规矩得很,之所以不愿叫太多人知晓,只是为了保护小姐们的私隐而已。” 韩齐僵挺着脊背,一手握在腰间佩刀上,指尖被抓的泛起青白,他绕开郁娘对余氏说:“先回府吧。” “哼。”余氏推他一把,韩齐有些站不稳当,被推了一个趔趄。 岁宁知道,自己也不好再留下,正要把篮子里的酱递给郁娘时,便被余氏截住了。 余氏挨得她很近,阴鸷的目光似刀子一般停留在她面上,狠狠一剜道:“岁宁,得罪了我,你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不会太好过,记住我这句话。” 说完,不再停留片刻,快速离去了。 岁宁总觉得余氏话里有话,郁娘见状,掏了银子递给她,接过那罐酱道:“岁姑娘,我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岁宁回去之后,就坐在院子里发怔。 今日刘允公要去陆之府上拜会,便早早离开了,韩梓诺被韩父搀扶着坐到她身边,男人犹豫着开口道:“娘子有心事?” “你怎么知道?”岁宁被打断思绪,低声问了句。 韩梓诺平和道:“娘子气息沉闷,从香云坊归来之后,话便少了许多,猜测。” “猜得不错。”韩梓诺坐下之后,她顿然觉得内心平静了几分,长睫在眼尾轻轻扫动,她半吐半露着把香云坊的事描述了一番。 话毕,岁宁慨叹道:“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毁人姻缘者天理不容,我最初只是想教训余氏一番,没成想……”连带着姘头都给揪出来了。 韩梓诺低垂着眼思虑一瞬道:“即便你没发觉这件事,小叔也早晚会知道,没有不透风的墙。” 何况……韩齐也不是什么深情之人,他和余氏顶多算是半斤八两,韩梓诺顾忌着韩齐的颜面,没能讲出这句来。 岁宁坐在小凳上,抱着双膝道:“不过,郁娘这人还真是出其不意,先不评论那雅芳苑里的事,单说做生意,故弄玄虚的搞出个会员制,又投其所好的养了好些……男子。” “会员制?”韩梓诺不懂她的意思。 岁宁一不小心把现代名词吐露出来,忙心惊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想要进到那香云坊,首先要花百两购买小牌子的事。” 人都是有猎奇心理的,若是店门大开,随意进出,倒显得不那么金贵了。 而且,用这种手段还能筛出些精准客户来,与现代那些会员制商店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韩齐是衙门里的衙役,雅芳苑的事他自然要和陆之报备,郁娘被叫到县衙,涕泪横流的保证,她那院子里绝对没有污遭事,一切都是余氏自己弄出来的。 是余氏嫌弃韩齐懦弱,想要找些乐子才出了这一摊子破事。 郁娘为了撇个干净,立刻将那玄衣男子撵了出去,又取缔了余氏的小牌子,从今往后不再招待她进门。 之后的几天里,余府风平浪静,韩齐也并没有同她和离。 眼看着中秋节快要临近,岁宁如今整颗心都铺在开铺子上,半点也分不得神。 她把全部家当数了一遍,这段日子一共赚了七十八两,算上庄家被毁的赔偿,一共是一百七十八两。 岁宁打听过韩齐,吉食坊的标价为二百两,很显然这银子还是不够的。 而且,岁宁也不可能把全部家当都砸进去,开店面不比其他,她总要刨除一些成本费用的。 这样一算,差的就更多了。 “不如……我们去同陆大人商量一下,先支付一百两,余下的,之后按月付给他?”韩梓诺太清楚韩家的处境了,即便想拿什么去典当,也是拿不出的。 唯有几亩地,但陆家镇中只有杨家开当铺,人家也不收地,只收些金银玉器和名家墨宝。 【不行,任务必须全额支付,不可分期支付。】 岁宁还没等开口,系统先跳出来拦截了这个想法。 “容我再想想。” 岁宁转身进了厨房,脑子有些乱,没一会儿,院里就传来韩父的说话声,“你最近……家里都挺好的?” “大哥许久不关心我家里的事了。”韩齐声音闷闷的,随口回了一句。 韩父就算再恼,韩齐毕竟也是他一起长大的兄弟,余氏那件事闹得满城风雨,陆家镇百年不出什么新鲜事,这件事就顺理成章的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韩父只有一事不解,冷道:“又不是什么光彩事,不知道捂着,还嚷嚷的众人皆知,你们府里嚼舌根子的下人倒是不少。” 岁宁听了一耳朵,心道,这件事还真不是余府捅出来的,若她没猜错,应该是那个人张扬出来的。 韩齐有一搭无一搭的和韩父聊着,听到韩父提起岁宁想买铺子的事,哑然道:“买吉食坊?吉食坊已经被郁娘给买走了。” “小叔,你说的可是真的?”岁宁疾步从厨房奔出,看着他急切问道。 第37章 红豆银耳煲 “是、是啊……”韩齐抬眼看她,有些怔愣道:“没听宁宁提过,否则,我就同陆大人商量一下,给你留着了。” “你好大的面子。”韩父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 且不说陆之听了能否同意,银子什么时候能凑够还未可知,早早许诺,做不到的话岂不是在陆之那有了出尔反尔的坏印象了。 岁宁心思一转,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她算是彻底明白余氏那日在雅芳苑对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余府打手众多,想来偶尔便会被派过来几个监视韩家的举动。 或许是前几日,她和韩齐打听吉食坊的时候被打手听了去,余氏便顺理成章地想到,她可能动了要买铺子的心思。 雅芳苑中,岁宁坏了余氏的好事,郁娘嘴上不说,心中定然也是记恨她的。 余氏顺水推舟做个人情,把这事告诉郁娘,郁娘抢先一步买下吉食坊,也是为了给岁宁一个警告。 岁宁思忖道:“小叔,对于余氏的事……陆大人是什么看法?”她虽不想过问,但犹豫之下,还是问了一句。 “陆大人自然希望此事被尽快压下。”韩齐提到余氏时面色平静,仿佛再说旁人的事那般镇定,“怎么说岳丈和陆大人也交情匪浅。” 岁宁闻言,平心静气的回了厨房,略微一想,她便打开脑内商店开始搜索银耳。 记得刚穿过来时,药铺老板对她说过,银耳乃是这个朝代的珍贵之物,非宫中的娘娘主子们不可食用。 岁宁用灵泉空间种植上银耳,又顺手抓了把红豆浸泡。 不得不说,这灵泉空间着实帮了她的大忙,她是绝对不会让系统把空间使用权收回的。 弄好衙门的饭食后,银耳也已经成熟了,岁宁取了些出来,耐心地撕成小块放在清水中泡了会儿。 把清洗过的砂锅拿出,将红豆放入,添了些水后,开始小火慢炖起来。 她做这个是临时起意,红豆泡的并不足时辰,岁宁只能先将红豆煮得软烂些,再将银耳放入,银耳易煮,无需和红豆一同下锅。 岁宁坐下来看着火,灶台里不时传出些柴火崩开的噼啪响动,声声清脆,倒是让她静下心来。 她捋顺了下,东西街闲置的铺子并不太多,有些是地点不佳,有些是大小不合适,早在她接触仇韵采时,吉食坊就很合乎她的心意。 经由陆夫人之手挑选出来的,那定是数一数二的。 岁宁出了会神,红豆就被煮得差不多了,她起身用布巾垫着手掀开砂锅盖子,一点点把银耳加入,搅拌之后,重新盖上锅盖。 她心知肚明,郁娘买下吉食坊只是为了阻拦她,要如何才能顺利的把吉食坊要到手,还有这银钱不足的问题…… 再次闷煮约莫半个时辰后,红豆银耳煲就出锅了,岁宁舀了一勺,银耳品质晶莹玉润,直接煮出了胶,看着那粘稠度便知,这一份吃食足够令人惊艳。 岁宁取了些黄糖出来,搅拌在其中,衬的香味更浓。 她带着那一份红豆银耳煲出了门,直奔香云坊而去,郁娘没受余氏的影响,还是一如既往的在岁宁这边定杏仁白芷核桃酱,只是对着她的态度总是不咸不淡的。 岁宁无所谓对方是什么姿态,她开门见山道:“我今日带了一份既养生又滋补的吃食来,要不要尝尝看?” “哦?怎么个养生滋补法?”郁娘示意她坐,眼帘卷起,柔柔问道。 岁宁打开装银耳的小盅,用干净的筷子尖微微一挑,长长的丝被拉出,着实引得郁娘坐正了身子,“你这是……你这白木耳从何而来?” 陆家镇没有这种东西,除了景元的皇宫,京城里也是少之又少,岁宁怎么会有这个? 看到郁娘那副错愕的样子,岁宁就知道自己今天是来对了,她淡笑道:“若我问你的胭脂是从何处进来的,你怎么说?” 郁娘目光一紧,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商机,没有让旁人知道的必要。 她压下对那银耳的喜爱,兀自镇定的喝了杯茶,开口道:“看来,岁姑娘今日过来是跟我谈生意的。” 岁宁随手把瓷盅盖上,隔绝由内传出的香气,不绕弯子的说道:“余氏把我想要买吉食坊的事捅给了你,你抢先一步便是为了让我不痛快。”她抬头看向郁娘,“只是我想不透,让我不痛快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想多了。”郁娘也知道她就是为这件事来的,一撩袖口道:“我是嫌这香云坊太小,想要再开个分店罢了。” 二人对坐两侧,香云坊后院的堂屋有些静谧,也嫌少有人在此走动,隔着不足一米的距离,岁宁轻笑道:“郁老板果然是长了颗七窍玲珑心,哪边都不想得罪。” 郁娘微一扬眉,没有回应。 岁宁也不恼,继续说道:“你那雅芳苑原本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如今引起陆大人的注意,现在的营生可就真的只能清淡如水了。” “我已经说了,是余氏自己作死,与我无关。”郁娘嗤笑道。 “我揭破了雅芳苑,你对我有气,买下吉食坊,名义上是替余氏出了气,实则还是为你自己。”岁宁道:“我省的,我不在意,但是——” 她停顿了一下,郁娘忍不住侧目望向她,还是没端住气场道:“但是什么?” “但是你不该把余氏的丑闻捅出去,陆大人可是盯得紧呢。”岁宁握住茶盏道:“郁老板好算计,既然雅芳苑按不住了,你索性捅到明面上,借着余氏撇开关系,让陆家镇的百姓都知道,你这雅芳苑做的是正当生意。” 不仅顺利“扶正”,还能顺便扩大声势,吸引更多百姓来光顾。 郁娘知道,岁宁这一番话的重点只有一个,遂笑着问道:“怎么?你想去陆大人那里告发我?你有证据吗?” 岁宁垂眼,一下一下瞥着杯盏上的浮沫道:“你觉得呢?”她未等对方开口,继续道:“郁老板,我只是想告诉你,饭不能两头吃,我和余氏,你必然要放弃一个。” 余氏对郁娘来说,的确已经没什么用了,郁娘是个生意人,一直秉承的都是利益为先。 屋内忽然静下来,落针可闻,岁宁沉稳的坐在椅子上,郁娘便生出一丝错觉来,好似她才是要求着对方的那一位。 半晌,郁娘终于肯放下那讪讪的姿态,坐正道:“岁姑娘想同我谈什么生意,直说便是。” 岁宁莞尔一笑,点点桌上放着的瓷盅道:“我知道郁老板要那吉食坊没什么用处,不如把它……转让给我?”她看着郁娘脸上的表情,继续道:“以后,郁老板想喝这红豆银耳煲便可随时开口,你也知道这东西的珍贵。” 郁娘伸出手指,扫一眼手上涂着的红艳蔻丹,漫不经心的讨价还价,“只用这一盅吃食,就想要我把吉食坊让给你,岁姑娘这生意未免也太划算了点。” 岁宁就知道她会如此说,阖眼细思半刻,露出一脸恳切道:“好,那我便退一步,我租下吉食坊,郁老板开个价吧?” 郁娘指尖一顿,这倒是她没能想到的,原以为岁宁会多花点银子把吉食坊买下来,她还能趁机赚个差价的。 “租?”她面色和婉的重复一句,但眼中却漫着拒绝之意。 岁宁连敲代打道:“就是租,铺子还是你的,我按年支付银两,你又能白白得了银耳煲,现在可还划算么?” 说完,她飞快的补充道:“郁老板也可考量几日,仔细掂量一下,近日我刚好要去给陆夫人送吃食,若是赶得及,正好一块把手续办了。” 景元对铺子管理的甚为严格,遑论是租赁或是转让,必须要去衙门过了手续才行,私自口头协议是不奏效的。 郁娘闻言,一股子闷气压在胸口窝,不上不下。 岁宁哪里是要给陆夫人送什么吃食,她是在告诉自己,若是不答应,她散布余氏闲话这件事,陆之马上就会知道。 不仅陆之会知道,余氏也会知道…… 郁娘虽然压着火,但还是带着气地一把端过瓷盅,连着喝了几口银耳煲顺气。 东西喝了,便是默认了。 “那我们来谈谈价格吧。”岁宁眼眸平淡,郁娘的举动似乎她早已料到。 虽然铺子是二百两买下的,但是租的价格自然不能按这个算,最终,郁娘以每月十两,年付一百二十两的价钱租给了岁宁。 【宿主这算是投机取巧?】 岁宁低哂道:“你说要全额支付,说要存够银钱开一间店面,并没有说不可以租吧?” 【……失策了。】 岁宁前脚出了香云坊,郁娘才恍然间反应过来,当即拍桌大怒道:“什么退一步,分明就是银钱不够买铺子,所以才要租,倒像是她吃亏了似的!” 岁宁并未走远,听到郁娘的怒喝淡薄的勾了下嘴角。 这样算下来,不但解决了铺子问题,余下的银两还可作为成本之用,简直是一举两得。 【宿主,是一举三得才对。】 “为何?”岁宁明知故问。 【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任务,研磨机以放入储物格,预祝宿主开业大吉,生意兴隆。】 岁宁路过满春楼,微微扫过那盖着红绸的牌匾,情绪莫辩着快步离开了。 第38章 秘制山楂水 中秋节前一晚,街头巷尾全部挂上了红灯笼,山林间下了些轻雾,烟笼袅袅的小院里,岁宁正对着二老说:“明日午时开张,我已着人做好了新的牌匾。” “我和你爹不懂这些,明个我们早些起来,先去把牌匾挂上。”老妇人笑呵呵的应了声。 岁宁租下吉食坊后,便赶着回来让韩梓诺题字,韩梓诺写的一手好字,当即大笔一挥,洋洋洒洒的写了三个大字——药膳坊。 二人商量过,不必搞那些花头,这通俗易懂的名字才最适合不过。 况且,陆家镇还从未有过正儿八经做药膳的铺子,满春楼那一次,不过是为了把岁宁挤走,才在街面上支了摊子。 陈香和满春楼的厨子并不懂得哪些食材可以调理身体,效仿一阵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岁宁坐在小凳上,面前放着一盘炒瓜子,身旁一壶热茶汩汩地冒出白烟,她语调轻快道:“相公要读书,我在药膳坊里辟出一间屋子留给你和先生。” 她本想让韩梓诺帮忙记账,但对方看不到,记账可以,算账时就还需要人盯着,确实有些麻烦。 岁宁索性自己担了这任务,转头看向老妇人道:“我日前和小叔提过,以后叫他们不必来取饭食了,一日三餐直接来铺子里吃便是,就是要辛苦娘给我打打下手。” “哎,有点事情做日子过得还能畅快点。”老妇人为能帮到岁宁的忙而有些欣慰道:“再说了,自家生意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宁宁才是最辛苦的。” 话毕,老妇人抬手握住了岁宁的手,老人掌心有些干裂起皮,刮在她指尖不太舒服,但岁宁却感受到对方眼中的善意和心疼。 岁宁又看向韩父道:“还要辛苦爹帮忙打扫店里,收拾一下客人吃剩的残羹。” 韩父微一摆手,面容和暖道:“不算什么事,我多怕自己帮不上忙哩。” 由于岁宁明个上午要忙开张的事,韩齐只能从其他馆子里临时订些饭菜来给兄弟们当早饭。 一群人围坐在饭桌边,挑挑拣拣道:“啧啧,包子皮干巴巴的不好下口,这小菜也是清淡无味。” “还有这白粥,米粒都熬碎了也还是不够粘稠,和岁姑娘相比,果然差得太远。” “唔——我硌到牙了,这饭食做的就没走心,不好看也就罢了……哎呦!痛死我了。” 众人越说越气,义愤填膺,看得韩齐一阵白眼,“有的吃就吃,哪那么多废话呢,这嘴巴都给你们养刁了不成?” 韩齐虽然同余氏唯唯诺诺,但面对一众兄弟倒是半分都不拘谨。 最初,大家知道他是靠着裙带关系上位,虽然偶有鄙薄和不屑,但也还是小心翼翼地巴结着他。 后来混熟之后,互相间的脾气秉性越发了解,他们都发现韩齐此人还不错,讲义气,心地又善良,大家自动自觉将他好色以及怯懦的毛病全部归结到余氏头上。 家中婆娘猛如虎,都是余氏给他们齐哥逼出来的! 刘允公今日倒是来得早,他站在药膳坊门前,抬头看了看匾额,木板上均匀刷着暗红色的漆,中央的三个大字则用了金漆,凸起的表面显得大气磅礴。 “好字。”他捋了把花白胡须,对于韩梓诺盲写还能写得这样有力度而骄傲。 此子将来必有大成,这是刘允公在授课第一日便得出的结论。 “先生快进来坐,里间才刚收拾好,我着人打了一张书桌,以后授课也更方便一些。”岁宁微笑着将他迎进门,直接把刘允公带去里间。 她最先收拾的就是里间的书房,不止备好桌椅,更是在隔音上下了大功夫。 韩梓诺此刻正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的雕着什么,闻声便马上将物件收入衣袖,装的一脸平和。 岁宁总觉得他近日鬼鬼祟祟的,背着她不知在捣鼓什么东西,偶尔瞧他一眼,男人那一脸专注认真的神情便很能吸引她。 都说专注的男人最耐看,这话果然不假。 只是她现下顾不上说话,和刘允公点了下头就快步回外间忙碌了。 药膳坊格局简单,进门便是一处柜台,外间整齐的摆放着一张张饭桌椅,大门正对着的后门外是一片小院落,院落左侧便是厨房,而岁宁辟出的那一间,则是在右侧一个单独的房间。 原本那处是放柴火的地方,岁宁费神将其打理干净之后,顺手把柴火全部堆到院落一角了。 岁宁知道,今日除了她这药膳坊要开张,陈香的满春楼也要重新开了,陈香必定也听说了她这边的事,二人正式成为竞争对手,双方都想要知己知彼。 她一早就拜托了赵丽和李大壮去摸底,待到午时,匾额红绸拉下,韩父就将门边挂好的一串鞭炮点燃了。 中秋节出门逛集市的人比平日多了数倍,岁宁这药膳坊地处东西街中央的断桥旁,鞭炮一响,噼啪声瞬间将两条街的人勾过来不少。 “韩家媳妇,恭喜恭喜啊。”杨家奶娘带着杨涵第一个走进来,找了张桌子坐下。 “恭喜,从今以后,我可就要称你一声岁老板了。”郁娘迈着小步进门,几步路走得慢悠悠,脸带笑意,面子里子都做足了。 “岁姑娘,老爷刚处理完公务,我们没来晚吧?”陆夫人携陆之笑着进门,为的也是来捧个场。 岁宁笑着招呼他们,由衷的感谢他们能过来给自己撑个场子,待走回后厨时,她抬手使劲揉了下脸蛋,这张脸都快要笑僵了,毕竟她是真的不太喜欢笑。 “宁宁,山楂切好了,果核也都剔除掉了。”老妇人忙了一身汗,随手拿块布巾,一边擦一边对岁宁说。 “谢谢娘,您去歇会儿吧,剩下的我来做。”岁宁做了万全准备,这第一日一定要给大家留下个深刻的印象。 她起锅添了些水,将处理后的山楂放入锅子,开始小火慢慢熬着。 “宁宁,大壮他们过来了,喊你出去呢。”老妇人刚离开后厨一会儿,就走回来唤她,见岁宁正在煮山楂,忙道:“你先去,我在这看着。” 岁宁净了手快步走出去,直接把李大壮两口子带到后院堆柴火的角落,小声问道:“陈香那边什么动静?” 赵丽性急的先开口道:“你猜的不错,满春楼今天开张确实搞了噱头,每桌赠送一小碟凉拌菜。” 李大壮道:“听起来虽然赠送不多,但满春楼是什么地方,专门迎贵人的场所,今日一开张这规矩都改了不少。” “规矩?”岁宁蹙眉。 李大壮又道:“以往,消费低于二两银子的,他们都不屑于招待。”他清清嗓子,压低声音道:“现在,哪怕是只点一个白馍,都会赠你凉拌菜。” 岁宁心道,果然是下了狠心要挤垮她,这风声从哪里来的自然不用说,肯定是郁娘传出去的。 岁宁大抵也品出了郁娘的性子,和稀泥搅混水,谁给她好处她就向着谁,只认钱不认人。 赵丽有点担忧,“韩家媳妇,我们刚刚进来时,发现围在门口人堆里有满春楼的人,他们吵嚷着那边送菜,引走不少客人,你这……” “没事,我自有法子。”岁宁和二人道谢之后,就请他们去外间坐着。 岁宁回了后厨,山楂水已经煮得差不多了,老妇人不知她想要做什么,看着她问:“宁宁,你为何要煮这山楂水?不放些糖,不会好喝的。” “不必放糖。”岁宁拿出上次任务得的食用级玫瑰花露,盛出几碗,每个碗里滴上两滴。 系统给的玫瑰花露是纯露级别,通常想要食用就要先稀释,岁宁刚好用山楂水来稀释它,玫瑰露融入碗中时,一股子清新的花香味就飘了出来。 老妇人双眼放光,惊诧地看着那黄澄澄的山楂水,止不住地咽了下口水道:“这、这是放了什么?” “娘,你尝尝。”岁宁没多解释,直接拿给她一碗。 老妇人忙不迭的接过,咕嘟咕嘟连着喝了好几口,酸酸甜甜的,口腔中凝着的都是幽幽的花香,她眉头皱得紧紧道:“咦,不对啊,这甜味怎么和平时用的白糖味道不一样?” “口感如何?”岁宁追问。 “这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山楂水了。”老妇人没什么底蕴,也讲不出多雅致的词儿来,只能朴实的回了一句。 “那便好。”岁宁用盘子装了几碗,端着走了出去。 那玫瑰花露的香味甚是浓郁,她一路走,那香气一路环着,等到外间时,香气迅速扩散开来,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她,异口同声道:“什么东西这么香?” 岁宁神秘一笑,在每人面前都放了一碗,那碗被挪的近了,味道更浓。 “感谢大家来捧我的场。”岁宁缓缓拂了一礼,继续道:“这里既是药膳坊,卖的自然都是养生的吃食,这碗山楂水是本店秘制,可以消积化食,美容养颜。” 说着,她抬手示意大家品尝,又道:“从今日起,只要光顾药膳坊,每人每日皆可免费品尝一碗这秘制山楂水。” 第39章 鸡汤荞麦面 围在门旁没有进来的人堆里,忽然传出一声突兀的询问:“满春楼都开始送小菜了,岁老板就只送一碗廉价的山楂水,有些不大气吧?” “就是就是,汤汤水水就能消积化食了?简直闻所未闻。” “人家送你也送,要送便送些拿得出手的吧?” 人群中的嘲讽一声高过一声,气的赵丽脸都红了,她想开口辩解几句,却被一旁好脾气的李大壮按住,“消消气,喝点水。” 李大壮将那碗闻起来味道芳香的山楂水推过去,赵丽冷哼一声,端起碗就喝了起来。 “啪嗒”碗被重重放下,赵丽像是惊着了一般大声说道:“果然是秘制,这水酸酸甜甜的,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香味来,绝了绝了。” 说着,她就迫不及待的端起山楂水往李大壮口中送,李大壮心说,要不要演的这么敬业……但还是象征性的品尝了一小口。 山楂水只沾到唇边一点,李大壮眼中的淡定就全然不见了,他双手接过几口干了,抹抹嘴巴,响亮说道:“好喝,再来一碗!” 门口百姓听到他们的话,哄笑道:“嘁,谁不知你们和岁老板私交甚好,也不待这么夸张的吧,小心起了反作用,砸了她的生意。” 岁宁知道,这损话一定是从满春楼的人口中说出来了,但她不在意,只等着其他几桌客人品尝那山楂水。 众人端坐桌前,面色各异,杨家奶娘先是自己尝了一口,紧跟着就“唔”了一声,把碗递给了杨涵。 杨涵几口喝光之后就开始舔碗边,脆生生的男音稚嫩传出,“还要喝,真好喝。” 郁娘原本的态度是轻蔑的,虽然她知道岁宁厨艺不错,但这一碗简简单单的山楂水,还能做出花来不成,直到她瞧见陆夫人的赞不绝口和陆之的连连点头。 就算赵丽和李大壮是拖儿,陆之总不是吧,堂堂县令是不可妄言的。 郁娘狐疑的睨了岁宁一眼,勉强端住架子的品了一口,只一口,那眼中的惊艳便一闪而过,简直比她卖的胭脂水粉还要香。 待到大家全部喝完,岁宁还没等询问口感如何,门旁就挤进来几个想要尝鲜的百姓,“岁老板,给我也来一碗。” “我也要一碗。” 岁宁依言点头,转身走去后厨了。 她一离开,厅中的几桌客人便开始闲聊起来,言语间皆是对这朴实无华的山楂水的赞叹,门口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想要尝尝秘制山楂水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 岁宁和老妇人挨个给大家倒山楂水,即便只是想进来蹭一碗水的,他们也一样热情招待。 岁宁为的是宣传,等大家都知道这山楂水的妙处了,不用她劳心费神的去宣传,客源就自己来了。 午间,韩齐也带着一众兄弟过来吃饭,小小一家药膳坊瞬间坐满了人,韩齐放下佩刀笑道:“宁宁,你这店也没个菜单,我们要怎么点东西啊?” 岁宁回应他时,其他人也都竖起了耳朵听着,她便放慢语速道:“我这药膳坊的经营方式和一般酒楼不同,开张一月内,每日只推出一种主食配一碟小食。” “每日一种?”一名衙役看着她惊奇道:“那岂不是岁老板做什么,我们就要吃什么啦?” “是这样的。”岁宁平静的回话,这种方式顿时让大家产生了猎奇心理,从没听说过开饭馆还能这么嚣张的。 “呵——这是有银子烧的吧?”满春楼的探子藏在人群里,啧啧地吐槽了一句。 陆家镇又不是只有你一家饭馆,不能自己选择吃什么,还得是老板做什么吃什么,这不是往门外赶客呢么! 岁宁看着他们解释道:“我会根据每日的天气变化,气候冷暖,给大家定制最养生的餐品,感谢大家的理解。” 一旁已经授课结束的刘允公和韩梓诺坐在角落里,刘允公对于岁宁的做法也不太理解道:“你夫人如此行事,真的妥当吗?万一……” 韩梓诺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意,低声道:“世人皆有好奇心,普通馆子里那些吃食不过也都是大同小异,我夫人如此做法甚妙,不知不觉就勾起了大家的期盼心理。” 刘允公不怎么通人情世故,自然没有韩梓诺那般圆滑精明,经对方一提醒,他才恍悟道:“老朽懂了,这就好比拍卖一件珍品,却故意不透露这珍品是什么。” “老师说得没错。”韩梓诺端起山楂水,喝了一口,抹掉唇边的晶莹,眼梢轻轻地弯了下。 果然,岁宁解释之后,大家又立刻起哄道:“那岁老板今日推出的吃食是什么呢?”这做法果然勾起了众人的兴趣,甚至有人以此为乐,开始猜测起来。 “各位稍等片刻。”岁宁不揭开真相,只带着老妇人回了后厨。 “宁宁,你是不是因为忙不过来才这样决定的呀?”老妇人想不透她的用意,小声道:“实在不行,请个人来也是可以的。” 老妇人知道岁宁为了租下这家店面花费了不少心血,刚刚岁宁话一出,她卓然吓出了一身冷汗。 多怕岁宁这样一说,大家全都甩袖子走掉,岁宁简单回了句“不是”,便去一旁将昨日买的荞麦面粉倒在盆里一些。 老妇人见她忙的没工夫闲聊,也知趣的不再多打听了,岁宁在荞麦面粉中又混入少量的白面粉,开始添水揉面团。 “娘,麻烦您去把炉子上的鸡汤里加些枸杞。”这鸡汤是岁宁一早过来便开始熬的,后厨有两个灶台,做起饭来也方便许多。 其实除了吸引客人之外,她还有另一层意思。 每日推出一样新品,不但可以加深客人对她店里饭食的印象,还能时刻观察大家对新品的态度。 若是口味或者其他方面有缺陷,便可从菜单中除去或是改善配方,药膳不比普通饭食,好吃是一方面,养生才是最关键的。 岁宁很快擀好面条,回头看了眼砂锅中的鸡汤,便在锅子里添了水,开始煮面。 这掺杂了荞麦面的面条颜色看上去有些泛棕,又因裹了白面的缘故,那棕色分布的并不均匀,下锅入水后,看上去就像是附着一层花纹。 岁宁分批煮好荞麦面,每只碗中放入大约二两分量,最后将砂锅里的鸡汤浇了上去。 那鸡汤中的枸杞因泡久了,颗颗红润饱满,岁宁切了些嫩葱花洒在中央,又顺手洒了些白芝麻,不仅颜色好看,味道闻上去也是极好的。 她和老妇人将面端出去,每人一碗,岁宁开口介绍道:“这碗鸡汤荞麦面便是今日的主食,荞麦是一种很好的养生膳食,比纯白面的营养更多,面里加了老母鸡鸡汤,这秋日寒凉,还能暖暖身子。” 岁宁说完,又端出几小碟的青梅芸豆,她今日实在来不及准备小食,这个做起来方便的很,是她今早在家做好直接带过来的。 “荞麦面?”韩齐盯着那碗里根根晶莹的面条看了看,他在余府各色面食都吃过,但还真的没吃过荞麦做的面条。 他率先夹起一筷子放入口中,嗦一口面顺带着又喝了口汤,鸡汤裹着面条下肚,韩齐一脸满足道:“人间美味。” 其余人见他表情,也都纷纷低头吃了起来。 “从没吃过这么香的面条,白面条吃的有些腻,这荞麦的倒是劲道的很。” “配上这青梅芸豆刚刚好,不得不说,岁老板果真是在这吃食上用了心的,明日我还要来吃。” “刚刚去满春楼点了个白馍,赠的那个小菜味道不怎么样,就是看着精致,相比起来,陈老板不够走心了。” 岁宁见大家边吃边聊,就慢步来到陆之这一桌,看着二人道:“陆大人,陆夫人,可还合口味?” “合!”陆夫人笑颜如花,温柔的面庞平添了几分亲切,“岁姑娘不仅吃食做得妙,想法也是独树一帜。” “不过是哄人的噱头罢了。”岁宁自谦的应了一声。 陆之倒是没怎么同她聊太多,只回头看向韩齐道:“日后你带着大家来吃饭时,别忘了给本官打包一份带回去。”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不,是两份才对。” “还以为你把妾身忘了。”陆夫人笑意盈盈的接了句话。 岁宁朝着二人点了下头,起身离开了,陆续有人进出,她还要接着煮面。 【颁布新任务,请宿主攒足一百名客人,任务限时:三日内,任务奖励:灵泉空间格子数量可扩充到4X4,任务失败:韩梓诺手指连续抽筋三日!】 “……为什么我任务失败,要连累他手抽筋……”岁宁有点无语,失败的惩罚措施一个比一个狗血了。 【因为你们是夫妻咯,正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不对,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岁宁懒得理它,喃喃低语道:“不过空间确实要扩大些,开店面的需求供应会越来越多,格子太小也不够种。” 【请宿主继续加油。】 系统迅速消失在脑内,岁宁把煮好的面端出去之后,路过韩梓诺身边时,对方忽然开口道:“宁宁……” “怎么了相公?” 第40章 赠簪 店内鼎沸喧嚣,吃面喝汤的声音此起彼伏,岁宁对上韩梓诺那双如星如晨般的眼眸,尽管对方看不到,但她还是感知到自己的情绪受了影响。 像被拉扯住的琴弦忽然松开,波澜起伏,一下又一下。 韩梓诺音调温润,抬手间准确无误地拉住了她的手,指尖的热度一层一层包裹住对方,他用极轻的声音问道:“今日要忙到何时?可否留一点余处给我?” 岁宁听出他话中略带商量的口吻,小心翼翼地,似乎很怕她拒绝。 这是怎么了?她垂眸一笑,反手握了握对方的手,也用很轻的声音回道:“今日是中秋节,不会忙到很晚,酉时前便可结束。” “酉时?”刘允公差点被呛了一口,尴尬打断道:“酉时正是晚间饭点,这么早就闭店吗?” 逢年过年皆是开张做生意的最佳时辰,但岁宁偏偏反其道之行,在客人最多时歇业,这难道不是行业大忌吗? 刘允公算得上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了,全部身家也都用来买书看,与人附庸风雅,舞文弄词都可,唯独对这做生意及人情世故半分不通。 刚刚那一日推出一食,经由韩梓诺解释后,他还能勉强明白,但是这一次,就连韩梓诺也猜不透岁宁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了。 不过韩梓诺此刻正想着自己那点心思,本就因热汤熏的有些红的面颊,不知想到什么,那红又明显了几分。 岁宁冲着刘允公一笑,现下人多口杂也不太好解释什么。 刘允公倒是明白了她这笑意所指,也不追着要答案,只点点头道:“老朽也是闲来无事随口一问,你先忙着。” “先生日后一日三餐就都过来用吧,总在集市买吃食,也麻烦的很。”岁宁温和的回了一声,松开韩梓诺的手,快步离开了。 韩梓诺这才回过神来,又低头喝了一口面汤。 “娘,您先进去把面煮了,我去收拾一下桌子。”岁宁忙的脚不沾地,看到韩父一个人忙不过来,也拎着抹布跟过去收拾。 好歹是开业第一日,又趁机搞了个噱头,好多满春楼那边占完便宜的百姓,又跑来她这儿讨山楂水喝。 山楂水是免费的,岁宁不吝啬,来者都有份,偶有几人进门后闻到面香,又搓着肚子坐下来点了一碗。 小小的药膳坊来来往往,一直都没断了新客人。 老妇人看到那鸡汤还剩下不少,忍不住笑着想到,自家儿媳简直赶上那神算了,起初她还以为这鸡汤肯定要用不完的。 岁宁收拾完桌子,又跑回来继续擀面条,擀出一批后,她舒了口气,这才彻底闲下来。 她闭眼沉思片刻,算着一共卖出去了多少份,又看着刚下锅的那些面,几不可查的笑了下。 一份接着一份的鸡汤荞麦面被端出后,岁宁倚在店门前盯着平湖上被风吹散的水波纹出神,顿然,视线被阻。 珠花的暗影落在她的面上,那珠翠摇摇晃晃,岁宁不用抬头,也知面前之人是攒足了怒气而来的。 还真是半刻都不得闲,她冷冷的抬了下眼,偏头往后瞥过去,发现陆之夫妇已经吃过离开了。 怪不得这女人敢来找茬,这是掐着点来的。 陈香扬眉扬眼,鼻孔朝天地瞪着她道:“岁老板,站在门边这是迎客呢么?”污秽之词从她厚厚的唇中飘出,满目嘲讽。 坐着用饭的百姓们都听得一清二楚,连连抬头看过去。 除了那风月场所的歌舞伎会倚门迎客,良家女子谁会做这种事,陈香故意把话说得这般难听,就是想先给岁宁一个下马威。 一时间,百姓们屏息静听,连吃面的声音都没了。 韩梓诺耳力不错,听罢便想扶着桌子起身,这女人三番五次找茬,他只恨自己不争气,不能替娘子出头。 刘允公见到岁宁背着身后的手指微微摆了摆,便扶住焦急的韩梓诺小声道:“你娘子心中有数,咱们先看看再说。” “……嗯。”韩梓诺手指按在桌边,死死扣着那木质桌面,用力地抓出一道划痕。 那晚他原本有些失眠,刚好听到睡梦中的岁宁在呓语“肩膀好痛”,韩梓诺一时情急,不知怎么就来了股力气,悄悄挪下炕,半走半爬地寻到了药酒。 还好家里简陋,物品大多摆在明面上,韩梓诺拿了药酒又回到炕上,费了好大的力才重新挪到岁宁身边。 他怕吵醒对方,只能一点一点的往岁宁肩膀处倒药酒。 试探着掀开里衣领口,倒进去一些,又盖住里衣,放轻力度的帮岁宁揉肩,总算是让对方好受了些。 他晃神之余,便听到岁宁言笑晏晏的应道:“看来陈老板平日里无事,都是这般倚门迎客的?”说罢,她状似叹息道:“算了算了,若是这种经验,民妇还真学不来。” “你这伶牙俐齿的穷酸妇人,也配跟我陈香抢生意?”陈香嗤笑一声,绕开她进门坐到一张空桌边,冷笑道:“给我上一碗面来。” 来者皆是客,陈香还算有点脑子,知道辱骂没用,于是就换了套路,想从这面条上做做文章。 岁宁失笑着摇摇头,心说,穷酸妇人这词儿该不会是和余氏学的吧? 她迈步进门,走到陈香身边,笑容温和道:“抱歉这位客人,面条卖完了,明日请早吧。” “你说什么?哈哈——”陈香怒极反笑,像是听错了似的,对着其他桌的客人扫过一圈道:“你们听听她说的是什么?我来吃面,她居然说面卖完了?真是笑话!” 岁宁懒得搭理这妇人,转头走到门边,门口聚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大家早在陈香大张旗鼓的过来时,就跟在屁.股后边来了,百姓们都知道,满春楼赠菜都没赢过新开的药膳坊。 陈老板这是亲自下场来找场子了,正逢过节,大家伙都是哪里有乐子往哪里钻。 岁宁淡淡的声音不算明亮,却如春雨般细腻,低低传入众人耳中,“各位百姓,药膳坊每日吃食仅售出五十份,卖完闭店,想要调理身体或者喜欢这个口味的,大家一定要早些过来。” “什么什么?一天只卖五十份,药膳坊的规矩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岁老板这样做生意,真的不会倒闭吗?” “我家小酒肆恨不能开到寅时去,五十份吃食,那不是卖不到酉时就要闭店了么?” “当真闻所未闻,算了算了,明日我还是赶早吧,否则卖完的话,后日的吃食就变了呀!” 众人想到岁宁说过的“一日一食”,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岁宁话说完,又走回陈香面前摊摊手,“抱歉陈老板,山楂水还有,但是我想你也是喝不下的,毕竟酸。” “你!”陈香猛拍一下桌面,连着桌上的碗筷都震了起来,她咬牙站起身,呼吸粗重地“哼”了一声,带着两个小厮离去了。 岁宁沉沉的望了她的背影一眼,没再理会。 岁宁说一不二,后来的客人当真没有面条吃了,她毫不留恋的关了店,带着二老和韩梓诺去了集市。 集市上皆是一家子出来闲逛的,二老看了岁宁一眼,谎称有东西要买,暂时不跟他们同行了。 岁宁将推车停到集市一侧,树影下,男人的面色被月光晃得白皙如玉,她提裙坐在身旁道:“今晚月亮很圆,就像是冰皮月饼那么圆。” “冰皮……月饼?”韩梓诺一头雾水,眼带迷茫地重复一句。 “你们中秋节不吃月饼的吗?”岁宁见他的神情,没过脑子问出一句,问完才有些后悔。 原主也是陆家镇人士,这么问不是平白的惹人怀疑么…… 韩梓诺摇摇头,许是顾不上去质疑她这句话,男人似乎有点仓皇,少了平日那般沉着稳重,岁宁也希望尽快转移话题,想到白天的事,快速问道:“对了,相公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娘子……可否低一下头?”韩梓诺轻咳一声,慢慢说道。 “好。” 岁宁自然的靠近他,微微低头刚好停在男人的下颌处,凛冽的气息吹在耳侧,岁宁便听到对方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她余光瞄见韩梓诺从袖口中拿出了一根簪子,那簪子是木质的,上边没什么复杂花纹,却刻着一个小巧精致的“宁”字。 是她的闺名。 岁宁正想抬眼去瞧仔细,簪子一晃,她发间一紧,韩梓诺的声音才再次传入耳中,“好、好了。” “这簪子是相公自己做的?”岁宁觉得有趣,更是惊叹韩梓诺手巧得很,她几步走下台阶,在湖面上照了照。 此时是夜晚,湖水中的影像模糊黑沉,但那簪子的形状借着月光还是依稀可辨。 岁宁没有摘下细看,而是小心的抬手摸了摸,那木质簪子被打磨的很是光滑,想必是用了极大精力。 韩梓诺知道她走远了,但还是温声应着,“今日是中秋,想送你一个礼物,但是街面上的东西太过普通,虽然我这个也很普通……” “不,你这个一点都不普通。” 岁宁抬眼看她,月光下的女子被笼上一捧如纱的光,韩梓诺眼前蓦然亮了一下,模糊的光影随着话语轻轻动了动,他冷不防的瞪大了眼。 第41章 药膳鸡翼 “娘、娘子!!”韩梓诺忽然面色惊变,边喊她边想要急切的站起身,岁宁吓了一跳,忙跑过去扶他。 “这是怎么——”话未完,面颊就被冰了一瞬,男人的手背轻轻贴了贴她,随即飞快抽回。 岁宁晃神,韩梓诺低低回道:“方才眼中有一片模糊的光闪过,我好像……看到娘子正站在湖边看我……” “什么?!”岁宁闻言面露喜色,声音中失了稳重,“我刚刚真的有站在湖边,也确实是在看你!” 她说完,试着抬手在对方眼前摆了摆,韩梓诺眼睫微微睁了睁,随即眼中的光落了下来,“看来还是太心急了。” 岁宁低低叹息,却也没有气馁,她扶着韩梓诺又重新坐下,宽慰道:“总会好的,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去找爹娘?” “好。”韩梓诺情绪散的很快,虽然心中有期待,但是有岁宁陪在他身边,他就觉得安心许多。 二老陪着他们忙碌了一天,闭店时,厨房里已经没什么吃食了,岁宁带他们来集市逛,也是希望顺便买些吃的回去。 衙门的饭食不能算在那五十份里,相比起来,岁宁一点也不轻松。 老妇人知道岁宁疲惫,和韩父二人买了只烧鸡,又打了一壶上好的花雕酒,带着一同回了家。 “今日月圆花好,祝爹娘,喜乐安康,相公顺遂平安。”岁宁一家人坐在小院子里,一边饮酒一边赏月。 老妇人满目欣慰,酒气染的面颊微醺,她郑重地看着岁宁,眼中带泪道:“我们韩家何德何能,有你这样一个好媳妇……” 韩父闻言,也顿时湿了眼眶。 当初韩梓诺受伤被李大壮背回来时,老妇人觉得韩家的天都塌了,没成想,这日子竟然一天天的好起来了。 岁宁给二老倒了酒,难得露出些许笑意道:“娘,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往后,店里的事还要辛苦您和爹,相公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老妇人重重的点了下头,抹掉眼边濡湿道:“对了宁宁,你为什么和大家说,一天只卖五十份吃食?这样不是亏了吗?” 提到这个,不止韩父,就连韩梓诺都微微侧头,想要听听她的想法。 岁宁放下酒杯,缓声道:“这只不过是一种营销手段,就叫它饥饿营销吧。”她把现代那点营销策略全部搜肠刮肚的用在了药膳坊上,为的就是想要跟满春楼抗衡。 “人都是有欲望的,还是那句话,稀有之物最是珍贵。”岁宁解释道:“若是满春楼的酒菜几文钱一份,人人买得起,它也不会令全镇的百姓都惦记着了。” 韩梓诺一点就透,笑着道:“确实,人都有这个心理,吃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大家怕我们提前卖光,所以定会抢着来买。” “就是这个道理。” 自从有了药膳坊,岁宁干劲也越发足了,临睡前她便想好明日要做的吃食,提前备好了食材。 晨起,轻雾还漫在街头巷尾时,药膳坊便开始营业了。 不同于昨日,今日一早,岁宁就钻进厨房开始忙碌,毕竟还要准备衙门的饭食,准备工作实在很多。 今日的天气倒还和暖些,舒朗的日光照在门庭处,连空气中细小的尘沙都看得一清二楚。 韩父正在扫地,一少年模样的人便走进了店中,“开始营业了吗?今日做了什么吃食?” 少年有些面生,引得韩父多看了几眼,“今日有杂粮米饭配药膳鸡翼。” “好,来一份。”少年掏银子颇为痛快,随便找个角落处,就坐了下来。 老妇人正在厨房将浸泡过的鸡翼捞出,岁宁已经烧好了水,鸡翼放进去简单烫了半刻,就被她又捞了起来。 “娘,麻烦您把鸡翼表面涂一层盐和油,要先腌一下。”岁宁说完,就找出蒸锅,把切好的鲜姜片在里边铺了一层。 老妇人手脚麻利,很快就把所有的鸡翼处理好了,只是她总有一点担忧,自打昨个岁宁提过那个“饥饿营销”,她眼皮子就开始乱跳。 压下心中的疑虑,她知道自己总有爱胡思乱想的毛病,不想影响了岁宁,便也没提。 岁宁等着鸡翼腌好之后,按个平铺在姜片上,又在油浸的表皮放了一些党参和红枣,然后放入锅里开始蒸。 蒸鸡翼的时间不能太久,久了肉就会柴。 岁宁算着时间,又把已经煮好的杂粮米饭盛出来,白米中加了紫米和红豆,看上去很有食欲。 鸡翼出锅后,厨房里被填充上一抹香气,岁宁端着热气蒸腾的鸡翼和一碗杂粮米饭来了少年面前,“请慢用。” “嗯。”少年垂头应了句,声音很轻,岁宁没怎么理会,重新回了厨房。 回来之后,岁宁便有些心不在焉的继续弄吃食,老妇人瞧见她面色有异,不禁走上来关心道:“宁宁,怎么了?” “刚刚那位客人没有让我准备山楂水。”岁宁随口应道。 老妇人的眼皮子跳得更快了,但她没觉得哪里不妥,笑着道:“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或许他不爱喝呗。” 岁宁出了厨房,站在帘子后轻轻撩开一角,偷偷看了眼那少年。 那人看着也才弱冠之年,烟灰色的发带绑在头上,发髻凌乱,穿着也很平庸,他没注意到岁宁在看他,只是若有所思的低头瞧着面前饭菜。 并且还不停的用筷子尖扒拉着杂粮饭,吃下两口后,又去扒拉那鸡翼。 好好的四只鸡翼被戳了好几个洞,岁宁皱眉,半晌,少年又狼吞虎咽地大口吃起来。 “宁宁,我们来啦!”韩齐带着一众兄弟进门便喊,兄弟们自来熟的和韩父打着招呼。 岁宁应了一声,立刻端着饭食出来,“鸡翼和杂粮饭,饭不够锅里还有很多,大家随意些。”她一一摆好后,招呼道。 “可馋死我了,昨个吃了那荞麦面,我就开始惦记今日的饭食咯。” “唔,这鸡翼中加了党参吧?蒸的鲜嫩多汁,入口即化,美味!” 说道“党参”,那少年便停了一瞬,随即又往盘子里看了几眼,而后继续眯着眼吃饭。 岁宁留意了他几眼,应道:“党参补中益气又健脾,配这鸡肉是最好的。” 她解释之后,便要撩帘回厨房,手刚抬起,门边又进来一对老夫妇,那妇人笑着看向岁宁打招呼,“岁老板,先来两碗山楂水开胃!” “好,请稍等。”岁宁更加狐疑起来,忙走了进去。 一个上午过去,岁宁数了数还剩下大半的鸡翼,心中越发纳闷起来。 老妇人端出饭菜,喊了韩梓诺他们一同来吃,安慰道:“没事的宁宁,趁着客人不多,咱们先把午饭用了,等会到了正午,人就多了。” 韩梓诺今日和刘允公说起眼睛的事,刘允公心头大喜,他很希望这唯一的学生眼睛快些康复,有朝一日能够上京一搏。 韩梓诺乍一听到老妇人这样说,略有不解道:“娘,你们再说什么呢?” 老妇人便把早上的事情讲了一遍,末了,又道:“宁宁或许是担忧自己那个饥饿营销不管用,这一上午来的客人比昨个少了很多,我估摸着是没到饭点呢。” 韩梓诺夹菜的手顿了下,也犹豫着说道:“没有点山楂水?” “没有。”岁宁咽下一口饭,“银子是先付的,吃过饭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正说着,陆陆续续的来了几个散客,大多是进门就先点一碗山楂水,岁宁把早就做好的吃食端出,又倒了几碗山楂水过去,坐下来继续吃饭。 韩梓诺目光低垂,面色略带迟疑,看得老妇人一头雾水,“诺儿,你怎么也和宁宁一样,纠结那碗山楂水呢?” “因为山楂水是免费的。”韩梓诺音量放的很轻,避免让其他桌的客人听到,“娘,您试想一下,若是您去满春楼用饭,那凉拌菜是免费的,您会不会点?” 老妇人想都没想,直接答道:“必然要点的,免费的为何不要?” “那若是凉拌菜不合您的胃口呢?”韩梓诺追问。 老妇人顿了一顿,也还是思索着点点头,见刘允公看她,才讪讪一笑道:“那应该也是会点一份的,毕竟免费嘛……” “这不就结了。”韩梓诺笑着应了一声。 老妇人懂了。 那少年未点免费的山楂水,来的又最早,话不多,进门便吃,吃完便走,虽然不能百分百的肯定他有什么问题,但这个少年行为举止也与常人不太一样。 老妇人忽然觉得口中的饭不香了,她放下碗筷,面色沉沉的看了眼岁宁,似乎欲言又止。 韩父在一旁注意到她的表情,叹气道:“你这人作何扭扭捏捏,都是自家人,刘先生也不是外人,有话就说。” 岁宁吃过饭,喝了几口那加了玫瑰纯露的山楂水润喉,也跟着点头道:“娘,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老妇人张了张口,瘦削的面颊上结了层郁色,她似乎有些不安,但又不想说出的话被大家想偏了,半晌,才喃喃道:“不知为何,今早起来后,眼皮子就一直跳,是右眼,不都说右眼跳……必有灾祸吗?” 第42章 冬菇酿苦瓜 “娘,眼皮跳是眼周围的神经敏感导致的,和福祸无关。”岁宁是二十一世纪来的,自然不信这种事,她细声细语道:“昨晚是不是没太休息好?” 老妇人听后面露尬相,昨个她一直在惦记那“饥饿营销”的事情,晚间睡了醒,醒了睡,的确没有休息好。 岁宁见她这副样子,便也没再继续追问,吃过饭,转身去了后院。 她打开脑内商店,种了些苦瓜和冬菇,由于灵泉空间的格子太少,店里供应量又大,她只能分批种出来。 想到距离完成任务还有两日,按照正常的思路走下去,每日卖出五十份吃食,三日便可卖出一百五十份,这样是可以攒足一百名客人的。 “系统,重复的客人是算一个人还是多个?”陆家镇人口不多,她之前忙着开店的事,倒是忘了问一句。 【算多个,本系统善解人意,宿主无需多虑哟。】 岁宁勉强赞同了它自夸的这句话。 刘允公如今一日三餐都要留在这里用饭,课业结束便也不忙着走,偶尔还会扶着韩梓诺去湖边转转。 老妇人见午时都要过了,店中的客流量依旧不多,不免更加担忧起来。 韩父抽空站在门旁摆弄烟袋锅子,岁数大了,无事可做的时候,便想着抽上一口解解闷。 他瞧见老妇人臊眉耷眼的,有些上火道:“咱们开店的得笑脸迎人,你做这副样子干什么?”他音量放得很低,恐怕岁宁听了影响心情。 老妇人走到他身边,喃喃道:“我也并非故意……但这店里不来客人,一个上午也没卖出去多少,就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韩父听懂了她言语之中的意思,压下嗓子,声音暗哑道:“你是想说,那满春楼的陈香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昨个药膳坊刚开张,那陈香就嚣张跋扈地上门找茬。”老妇人搓搓手指,敛去寒气道:“这也不能怪我多心吧?陈老板财大气粗,花花肠子多得很哩。” 韩父知她说的有理,二人一阵叹息,烟袋锅子散着粗劣的烟草味,呛鼻的很,老妇人捂着口鼻回了店里。 晚间,韩齐又带着一众兄弟们过来用饭,岁宁把鸡翼和杂粮饭端出,又炒了香椿鸡蛋加菜。 待到他们走后,便直接关了店铺。 岁宁躺在有些坚硬的炕上翻来覆去睡不实,脑子里反复盘算,原打算的五十份吃食到最后,也还剩下二十多份,如此算下来,这一天就只卖了二十几份而已。 她闭眼想了一瞬,昨个开业,百姓们明明对她的吃食赞不绝口,怎会差距如此之大。 这事不太对劲。 第二日一早,岁宁比昨日更早来了店里,刚一到门旁就看到韩齐他们迎面而来。 “齐哥,最近你和你家那口子没再闹什么别扭了吧?”有人在旁关切道。 提到余氏,所有人都会想到雅芳苑和那玄衣男子,虽然风波已过,但大家原本都以为韩齐一定会把余氏休了,即便是入赘上门,也不好受这种鸟气。 再不济,也要递上一纸和离书,二人断个干干净净吧。 韩齐面上不显,可脚下的步伐却乱了一瞬,随即又强作淡然回应道:“没有,她最近很少在府里。” “齐哥,兄弟们没别的意思,这种事你真的要想想清楚。”那人真诚道:“她不再府里难不成……” 韩齐见他把话咽下,忙解释了一句,“没再去见那个男人,大部分时间都在陈香那,陈香昨个也喊我过去来着,我不想去。” “做什么?示威?”那人还是不放心,眉毛一挑扬声道。 韩齐笑着推了他一把,正了正腰侧长刀道:“说是昨个满春楼的生意火爆得很,陈香大赚一笔,估计是找我过去吃饭吧。” 岁宁停在门前,把二人对话听了个周全,这才推门道:“陈香生意竟这么好?” 韩齐他们只是过来用饭,并未一整日在这里盯着,自然不知道岁宁店里状况,闻言应道:“或许是许久不开张,她从前总有些人脉的。” 岁宁压下心头疑云,招呼着大家坐下,正要进去时,撩开帘问道:“今日做苦瓜,可有忌口?” 苦瓜毕竟味道不太容易让人接受,岁宁记得此地百姓大多喜欢酸辣口味的吃食。 没成想,方才和韩齐闲聊那人听到苦瓜,遂笑道:“岁老板好心思,入了秋容易上火,苦瓜好,苦瓜败火呢。” “你们也懂这个?”这倒是出乎岁宁的意料,难不成陆家镇的百姓都喜欢吃苦瓜?? 那人扯开嘴角,大笑着说:“别的不懂,这个还真知道些。”他挪开椅子,一脚踏着横梁,面色随意道:“哪家哪户到了秋天不吃点苦瓜呢。” 岁宁福至心灵道:“好,那咱们今日便吃苦瓜。” 她进门之后,老妇人和韩父从厨房里端出热腾腾的山楂水来,笑着和各位打了个招呼。 老妇人放下碗之后,拽着韩父走去一旁角落里,小声嘀咕道:“宁宁今日做苦瓜,这生意看来能好转些。” “待会儿咱们找诺儿写几个字。”韩父绞尽脑汁,勉强道:“就写……今日吃苦瓜?大家伙看了就愿意进来了。” 老妇人觉得自家老头子的脑子还算活络,但是那几个字是不是太白了些,她见现下没什么客人,拉着韩父先去了韩梓诺那。 韩梓诺听了便笑,“只需把今日饭食的菜名写出来就好。” 他提笔在厚重的宣纸上写了几个大字:冬菇酿苦瓜配白米绿豆粥,写完直接交给了二老。 二老便喜滋滋的拿着宣纸出门,找了个端正的位置,用浆糊结结实实地贴在了门板上。 才刚贴好,昨日那少年又踩着点的进来了,走到门旁,他若有所思的盯着那宣纸看上一眼,低低的重复了一句。 韩父抬眼看到他,立即露出和蔼的笑容来,“小伙子,又来吃早饭了?” “嗯,来一份这个。”少年话不多,直接从兜里掏了银子扔给韩父,出手极为大方。 韩父找回几个铜板,想到昨个吃饭时,岁宁和韩梓诺说过的话,转头就进了厨房去找岁宁。 “什么?您说昨日那人又来了?”岁宁刚把冬菇洗净,就转了转眼珠,找了个空碗倒上山楂水,亲自端了出去。 少年看她一眼,又将目光移至到那碗泛着淡红色的水上,波纹之下,更是倒映出了他那张瘦削的面孔来,他没抬眼,只低声说:“我没点这个。” “您是熟客,小店免费赠送,喝一点对身体无害。”岁宁眉眼诚恳,那少年见了马上象征性的端起喝了一口。 岁宁见他没说什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快步离开了。 不过一会儿,店中便来了些许散客,果然都是看了韩梓诺写的那菜单而来,岁宁听到声音,心说,昨日也是晨间客人最多。 她低下头,细心地将冬菇切成碎末,又把早就备好的猪肉馅里混了些鸡蛋液,搅拌均匀后,一点点将冬菇碎倒入,加了些盐,放在一旁备用。 “娘,麻烦您生一下火。”岁宁说完,把洗干净的苦瓜捞出,切成拇指一半的宽段,又用勺子细心的去掉囊。 囊色发白,若是不去掉,便会苦到无法入口了。 岁宁见火生起来了,取了两瓢水加进锅里,准备先把苦瓜焯一下,苦瓜不易焯得太久,她只在其中滚了一下,就立即放入冷水中。 这样可以保持苦瓜的表皮翠色饱满,看上去让人更有食欲。 岁宁把苦瓜段里一点点填上肉馅,老妇人知道她要蒸,颇有眼力的开始架蒸锅。 苦瓜挨个放上之后,盖严锅盖,岁宁算着时间,又去橱柜里拿了些蜂蜜出来。 不知为何,她总是惦记那来用饭的少年,这一番忙碌下来,韩齐就拎着碗来了后厨,“宁宁啊,再添些山楂水吧,兄弟们不够喝。” “好。”岁宁接过碗,又一一添好。 这山楂水中加了玫瑰纯露,中和了其中的酸性,虽然不可用太多,但岁宁倒水时,也掌握好了量。 岁宁和老妇人帮忙端出去,众人七嘴八舌的夸着这秘制山楂水好喝,她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那名少年。 对方端坐在一边,面前那碗水几乎没动,已经放凉了。 岁宁将蒸好的苦瓜取出,浇了些蜂蜜,又盛好一碗白米绿豆粥,端着走了过去,“饭来了,请慢用。” 少年“嗯”了一声,似乎很不愿意和她多言,岁宁知趣离开,走出几步便用余光瞟着他。 对方如同昨日那般,先是用筷子尖来回扒拉那白米粥和苦瓜,连着苦瓜段中藏着的冬菇肉馅也挑了出来。 放在碗里捣碎了,一小口一小口的品着。 岁宁歪头看他的举动,心中似乎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她没时间在这里停留太久,又进去给韩齐他们端饭菜。 早饭过后,转眼便来到了午时,岁宁倚在门旁盯着那碧湖出神,耳畔是街角传来的阵阵叫卖声。 又是如同昨日般的没有客人,这生意似乎越来越差了。 她眉眼一沉,跟着,便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第43章 肉骨茶 “唉……今日卖的更少。”老妇人把韩父叫到后院角落里,眼角挂着一抹愁霜,小声絮叨着,“还不足十余份,若不是有衙门那撑着,这下更要愁了。” 韩父握着烟袋锅子敲敲鞋底,散去些烟草残渣,也是百般郁闷,“宁宁本就不爱笑,这下更是半点笑模样都没有了。” “诺儿问起生意如何,我都没敢说实话。”老妇人捋顺了鬓边银丝,温吞的风阵阵吹着,吹得她心烦意乱。 “这事还得听宁宁的,你别总是苦着脸,这不是更让她堵心么。”韩父将手背到身后,烟袋锅子在粗糙起茧的指尖夹着,迈步准备往出走。 二人低语早就被要进来的岁宁听到,她撩起帘子,看着他们走过来道:“爹娘,刚好你们都在,我有事要同你们商量。” 二老的目光对在一起,认真听着她接下来的话…… “什么?宁宁说的可是真的?”老妇人听了岁宁一番言论,嘴巴夸张地撑着,半刻都回不过神。 就连韩父也傻在原地,想不透道:“这、这……” 岁宁抬手将食指移至唇畔,做了个噤声动作,“我也是猜测,不管是不是真的,一试便知。” 二老齐齐点头,自然是岁宁怎么说,他们便怎么做。 岁宁一早来了店里,正准备蒸米饭,系统的提示便如约而至。 【本系统温馨提醒您,今日是任务最后一日,经过本系统这两日的偷.窥……嗯哼,观察,宿主共攒下新客39人,距离完成目标还剩下61人。】 “我谢谢你,还有一日,我不急。”岁宁慢悠悠的回了句,仿若真的不急似的。 【这迷之自信加过硬的心理素质,不愧是我千挑万选才选中的宿主。】 “……”怎么听着就这么刺耳呢?岁宁没空理会它,顺手在米饭中埋了些白果一同放入蒸锅。 白果补肾纳气,还可预防风寒,岁宁来的路上从东街过,正巧在集市上看到了这个东西。 但陆家镇的百姓似乎不认得它,那女子拎着篮子站在街边许久,也无人问津,岁宁在现代时,偶尔用电饭煲煮饭就会放进去几颗。 而且,古人本就惧怕风寒,医学毕竟没有这么发达,这个时候若是染上这种病,可是非常危险的。 中秋一过,正是发病几率高的时节,还是早做些预防的好,岁宁一口气买了全部的白果,准备每次蒸米饭都放进去一些。 白果味道甘美,混在其中还能增加米香。 昨晚,她连夜缝了两个见方的布袋,因为要做肉骨茶,岁宁刻意选择了透气性极好的两块新布。 “宁宁,有什么要做的,我来帮你。”老妇人在前厅里帮忙打扫完,就转进厨房来找岁宁了。 岁宁忙着往布袋里装香料和中药材,一边抻平布袋的两个角,一边说:“您先帮我把排骨焯一下水,加些料酒和姜片进去去腥味。” “好,这就来。”老妇人往锅中添上水,麻利地往水中放排骨。 那排骨是早起新采购的,肉色纯正,才一下锅,冷水就将其中的油脂冲出来不少,水面泛着点点白色浮沫,她倒了些料酒,就开始切姜片。 岁宁数着数的装香料,低喃道:“肉桂、八角……茴香……差不多了。”她一共准备了六种香料,每种几颗,一起装入布袋中。 老妇人觑了她一眼,有些犹豫的没有开口,岁宁表情中透着几分漫不经心,似乎并不为生意萧条赶到着急。 但是老妇人的想法就要多一些了,她知道自家儿媳赚钱不易,每月还有上交郁娘的成本租金。 岁宁把香料布袋缝好,又去拿中药材,老妇人的目光总是时不常的落在她面上,她很快就感知到了。 “娘,你怎么了?”她拿了些玉竹和黄芪,随口问着。 “等会儿……”老妇人想到昨日岁宁吩咐她的话,有点胆怯。 岁宁见她模样,也理解老妇人在害怕什么,韩家二老在这里窝了一辈子,韩母是典型的农妇,你让她干活她就行,让她做别的确实也有些为难她。 “娘,麻烦你把这几种中药材帮我装进去,然后把布袋缝紧。”岁宁决定还是换个人选,指尖轻轻的压了一下她有些单薄的肩膀,“我去和小叔说一下这件事。” 老妇人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也羞赧的不敢再看她,就这么点小事,自己都打怵…… 岁宁转身出了厨房,来到前厅时,正看到韩齐进门,一众衙役身后,果然又出现了那名少年的身影。 韩父见了那少年,眼中多了几丝警惕,尽管已经在强行稳压情绪,但还是会悄悄打量他。 岁宁抬手冲韩齐说:“小叔,麻烦您来一下,我有事和您说。” 少年似乎故意避着韩齐他们,连头都没敢往他们那边瞧,只低声问韩父,“今日做什么吃食?” 韩父听他问,才想起一早心里压着事,倒是忘了进去拿韩梓诺写的菜单了。 刘允公带着宣纸出来,顺手拿起浆糊准备直接粘到门板上,听到少年说话,回了一句,“今日是肉骨茶配白果饭。” “肉骨茶?茶??”那少年像是以为自己听错了,跟着就跑出门来,盯着那张宣纸看了起来。 宣纸纸质粗劣,墨迹显得很厚重,尤其是被日光一照,渗出几分难闻的墨味儿,这都是韩梓诺平日练习所用,为了省钱,他也从不买太好的纸。 少年不懂这个,甚至连字都认不太全,他只费劲的盯着那一行行云流水的大字,怔怔的望着。 韩齐被岁宁带着出了门,听到岁宁那些话,也犹疑不定的看向少年,“你说他是——” 他飞快抿了下唇,咽下刚要脱口而出的一句话,郑重的点了下头。 岁宁拂了拂身,“多谢小叔。”说完,就快步回了厨房,路过少年时,对方似乎想问什么,但岁宁走得极快,一阵浮风带动了他头上的发带,人就不见了。 岁宁进来之后,老妇人还未把布袋缝好,递过来给她检查道:“宁宁,你看看是不是这几味药材?” “玉竹、党参、枸杞、当归、黄芪还有甘草。”岁宁数了数,“没错,就是这些了。” 老妇人放了心,拿去一边缝制,岁宁就拿了几颗香菇去洗净,然后一刀一刀切的粗细均匀。 “缝好了,宁宁。”老妇人把药草包递给她,岁宁把两只布袋放在装着清水的盆里泡了一下,去掉浮灰。 而后,就跟着那切好的香菇丝一同下锅,灶台被柴火堆满,火被点着后,岁宁盖住锅盖,算着时间静待一旁。 “要煮多久。”老妇人直起腰捶了两下,走过来问。 岁宁盯着那微微冒出的一捧白烟,轻声说道:“一盏茶。” “剥些蒜来。”她拿了几头蒜,和老妇人一同坐下来,二人一边剥着,一边看着火。 外间,韩齐和兄弟们正在随意闲聊着,韩父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山楂水,唯独,没有给那少年拿,反正人家也不喝。 “今儿个我婆娘还想托我问问岁老板,上次那荞麦面条到底是怎么做的。” “胡问什么,人家那是机密,怎么好告诉你们。” “我们又不往外说,这不是那天吃过之后日日想念么,岁老板又不肯再做了。” “做的,一月后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了。”韩齐回了句,若有若无的盯着角落里的少年看。 “齐哥,你认真的样子真美。”和他混熟的新人凑上来,皮猴似的打趣了一句。 “滚。”韩齐收回视线,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众人哄堂大笑,都勾肩搭背地凑过来讨论,肉骨茶到底是个什么茶,茶配米饭,会不会好吃。 提到这个,那少年似乎身形一动,跟着也竖起了耳朵。 韩齐不参与讨论,听着他们一群人胡说八道,嘴角漫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岁宁等了一刻钟,揭开锅盖,顺着咕嘟咕嘟冒热气的锅子里放入刚剥好的大蒜瓣,以及焯过水的排骨。 一种说不出的香气散在空气里,顺着老妇人的鼻端汩汩进入,“唔,这味道绝了。”她连忙凑上来,挥开热气道:“我原以为,肉骨茶就是泡的那种茶哩。” 岁宁用手往鼻端撩了几下,药材的味道淡淡的,差不多被香料都覆盖住了,她满意的重新盖上锅盖,才回道:“不一样的。” 另一个锅子里的米饭蒸好,晶莹润白的米粒上,藏着浑圆光滑的白果,老妇人一边盛饭一边笑,忍不住在心中又夸起了儿媳妇。 待到衙役们侃大山侃得差不多了,岁宁和老妇人便端着肉骨茶和米饭出来了。 “看着像是排骨汤,闻着却有种说不出的香味。”韩齐盯着那煮得软烂的排骨肉,轻轻用筷子挑了挑,立刻就脱骨了。 众人也七嘴八舌的说着“真香”,都忙不迭的抢着去拿筷子,迫不及待的往嘴里送。 岁宁亲自端着饭食来了少年面前,放下时,淡淡说了一句“请慢用”,正待她要离开,那少年忽然拉住她的衣袖,露出三日来第一个带笑的表情,“岁老板,你这肉骨茶是怎么做的呀?” 第44章 竞争 “瞎问什么?这是你该问的么?”韩齐故意抬眸看着他斥道,严肃的表情到真把那少年吓了一跳,对方立时松了岁宁的袖子,低头开始扒拉米饭。 岁宁浅浅一笑,二话未说便转身离开了,路过韩齐身边时,她轻缓的点了下头。 那少年被韩齐冷不防一吼,吓得半点也不敢往他们这边瞧了,煞白的一张脸就差钻到桌下去。 韩齐低哂一声,几口吃光肉骨茶配白果饭,不得不说,药膳坊出品,还真是道道皆精品,又好吃又补身。 他抬了下眼,对着一众兄弟道:“你们慢慢吃,我过去找我大哥叙叙话。” 大家闻言,同时呛了一下,都用“你今天胆子肥了”的表情望着他,韩齐面色一瘪,讪讪地站起了身。 “大哥,我有点事想问问你。”韩齐提着气站到韩父身边,心说,我这可是带着艰巨任务来的,千万别喷我。 韩父眼尾一搭,倒也没动气地“嗯”了一声。 韩齐见他掏出烟袋锅子磕磕门边,这才轻呼一口气,故意用气音问道:“我也想知道侄媳妇这肉骨茶到底是怎么做的,都加了什么料?” 韩父闻言怪异的看他一眼,这话不应该是韩母的台词么? 岁宁昨个便请二老演一场戏,假做讨论这肉骨茶的做法给那少年听,韩母迟迟不来,他还正纳闷呢。 难不成换人来演了?韩父福至心灵,装作往角落里靠了靠,刚好就离着那少年近了。 二人互看一眼,韩父压着声道:“其实倒也不难做,那煮猪骨的汤里加了些鱼汤和几勺白醋,哦对,还有香叶调味儿。” 韩父闭着眼胡说一通,岁宁让他自由发挥,他便想到什么说什么。 韩齐看着他心说,这么扯的做法那少年真的会相信么?但他还得继续配合,装作惊讶道:“这便行了吗?我闻着怎么还有一股像是药材的味道?” “药材?”韩父眼一斜,胡诌道:“那是花椒,什么药材,又不开药铺,放药材做什么。” “受教了……”韩齐都快接不下去词儿了,他品了品,大概也许能够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他笑着冲韩父点点头,“内个……我先回去看看兄弟们哈,大哥你忙着。”说完,离开时顺便瞟了眼那少年。 对方自打刚刚就一直握着筷子没动,想来是真的听进了去。 岁宁第二次出来时,那少年还未走,仿若一脸为难,待岁宁走近后,再次硬着头皮叫住了她,“咳咳,老板,你这米饭里放了何物?我吃着……我花了银子,应该可以知晓吧?” “白果。”岁宁遥手一指,“门板上写了。” “哦哦。”那少年脸一红,方才只顾着记韩父的话,倒是把这个给忘了。 他停顿了一下,将米饭和肉骨茶吃了个干干净净,站起身,便飞速地朝着街右侧跑了过去。 右侧是西街,而西街上最大的酒楼便是满春楼。 岁宁眼睛一眯,马上也跟了出去,二人一前一后,少年走得慌张,并未注意到她跟在身后。 不多时,少年停在了满春楼门前,对着门旁站着的掌柜耳语两句,那掌柜拍拍他,急切道:“快进去告诉厨房,赶紧做出来。” 少年进门后,掌柜又吩咐身旁小厮,“你们两个去断桥前揽客,就说今日满春楼赠菜肉骨茶配白果饭。” 说到白果饭,他眸色一动,白果饭是什么啊?? 掌柜说完,就站着墨汁大笔一挥,在门板上写下一句‘赠菜肉骨茶配白果饭’,而后,满意地进了大门。 岁宁嗤笑一声,果然如此。 她就知道那日陈香找茬失败,一定不会轻易就算了,但她没有想到,这女人竟然不惜赔本也要搞垮她的店。 想来,前两日也是这个套路,先打发那少年过来打探她做了什么,少年扒拉饭菜,只是想看看都加了什么料。 再回去告诉厨房,厨房照葫芦画瓢,即便味道差一点,但毕竟是免费的,谁能不占这便宜。 岁宁盯了一小会儿,跑出去买白果的小厮就风风火火的跑回来了,“白果是什么啊?我走了一圈都没见到过。” 她摸着下巴倚在一旁的树干上露出一抹冷笑,还好她心血来潮全包圆了,不然又让陈香得逞了一次。 看来,今日不能只卖五十份,否则任务完不成,韩梓诺可是要无辜受累了。 岁宁眼眸一扫,果然,那两名招揽客人的小厮带了一群占便宜的百姓进了满春楼,陈香正托着肥胖的身躯走出来亲自招呼着。 “陈老板,你这最近是做善事了么?赠菜活动一直办下去吗?” “总归还要办一段日子,你们且日日来吧。”陈香往一旁挪了挪,似乎不愿与那穷苦百姓离得太近,但也还是言语了一声。 “那明日我带着一家老小都来。” 岁宁没离开,门边人影一闪,余下的话她倒是听不太清楚了。 过了好一会儿,接连有人从满春楼奔出,寻着个街边便止不住狂呕,岁宁这才转身步履悠然的回了店铺。 进门时,除了几个散客,韩齐他们已经离开多时了。 “呸——腥气死了,我差点折在他们店里!”有人骂骂咧咧进门,坐下便道:“岁老板,来份正宗的肉骨茶配白果饭。” 老妇人闻言,忙答应着跑进去端饭菜,一张脸笑得像朵花。 接二连三又来了一群人,有人呕的面色通红,不住的用衣袖擦着唇边,“陈香真是不安好肠子,弄得什么,我到现在还胃痛。” 岁宁装作不知,端着饭菜过来,放下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那几人闻言,羞臊的先是一阵面红,半晌,还是闷闷的说道:“岁老板对不住,头两日你这吃食满春楼也有做,还是白送的,我们一时贪图便宜……” 那人没把话说完,跟着,话锋一转,忽然愤愤不平道:“没成想陈香害人,你都不知道,那个冒牌肉骨茶简直难以下咽!” “对,简直就是毒药!!” “还是得来你这儿,其实你卖的价格已经很公道了,是我们对不住你。” 岁宁听他们闹哄哄的吵了一阵,也没听出满春楼的肉骨茶到底是什么味道,最后,还是去问了韩父。 韩父吧嗒吧嗒的抽了口烟袋锅子,把方才对韩齐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岁宁听得哭笑不得,鱼汤白醋加花椒……她能想象陈香为了让排骨入味,必是拼命的往里边放食材。 酸、腥又呛喉,别说吃上一口,就是闻几下也要恶心得反胃了吧? 无论如何,总算是扳回一局,岁宁见来的客人逐渐多起来,她便趁热打铁道:“既然大家在满春楼那边没吃好,那我今日再多做些吧。” “那可太好了!”有人一拍大腿道:“如此美味还能管够,待到晚间,我必带着家人一同来吃。” “那我也把母亲接来尝尝鲜,咱还是头一次知道排骨有这种吃法的。” “我也要喊上邻里一块过来。” 不大的药膳坊终于再次热闹起来,岁宁赶着回厨房,一口气又做了好些出来,足足忙碌了一个下午。 满春楼内,那股子酸腥味有种臭鱼烂虾放久了的感觉,将一些富贵名豪都给熏得坐不下去了。 陈香一掌拍在桌面上,看着那少年冷斥道:“没用的东西,你这是让人家发现了知道吗?”她圆扁的鼻孔呼呼喷着气,磨牙道:“该死的岁宁,总要来跟我作对!!” 她常年做饭之人原本不会被这拙劣的配料所骗,但是为了拦截更多客人,少年怎么说,她便带着厨子们怎么做。 争分夺秒抢时间,根本也没过脑子。 直到端上桌时,才有些后悔,但已经为时已晚了。 少年被直接推了出去,陈香一枚铜板都没给他,这少年是她去邻县寻来的,为的就是找个脸生的好办事。 这下子,她想要在故技重施也不行了,百姓们又不是傻子,谁还会再上当了。 岁宁药膳坊的生意红红火火,一直开到很晚,而满春楼今日门庭清冷,早早便歇了业。 晚饭时,刘允公听说了这件事,也愤懑不止道:“做生意公平竞争是正常的,陈香的行径如此恶劣,就实在是有些不齿了。” 岁宁看了眼身边坐着的韩梓诺,对方淡声如玉道:“若是光明正大,陈香必然不会将满春楼做的如此之大。” 这一点,岁宁承认,陈香本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男人陈东自打满春楼做大之后,就越发的不管铺子,想来也是同陈香龃龉过多。 刘允公最不屑这种小人行为,吹了下胡子道:“改日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陆之去!” “先生不必动气,我们提防着些便好。”岁宁安抚道。 刘允公不解,每镇每县设置官员,不就是为的替百姓做主么?这件事明显就是药膳坊吃了暗亏。 岁宁缓缓解释道:“陆大人公务操劳,这种琐事若是去烦他,那必是没完没了了。” 刘允公闻言倒是明白她的考量,却也还是不甘心道:“只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她眉眼沉沉的笑道:“我不介意教教陈香,何为光明正大的竞争。” 韩梓诺闻言便笑,看来,他家娘子这是又有了新奇点子了。 第45章 紫薯芋汤 岁宁最后一日不仅反败为胜,还超额完成了任务,系统兑现奖励,将她原本3X3的土地格子扩大到了4X4,种植空间大了,她直接将常用的中药材种植了一批。 满春楼的计谋失败,彻底消停了几日,岁宁饥饿营销的策略得到充分发挥,日日客满,二老也总算放了心。 这日一早,她便拜托韩齐一众兄弟们帮她做宣传,抬了一口锅子摆在药膳坊门前,准备来个“现场教学”。 岁宁在现代时,偶尔会关注一些养生知识小讲堂,定期去蹲那些播主的直播,直播的确是很能带动人气的法子,虽然古代没有手机这种电子设备,但她还是想要效仿一下。 韩齐和衙役们每日来药膳坊用饭,时间长了果然感受到其中的好处了,有些常年有腰腿风湿病痛的,似乎今年都没有犯过。 岁宁的药膳很得人心,大家宣传起来自然卖力气。 “什么?岁老板要在药膳坊门口教大家做药膳?还有这好事?” “不是说生意经都不会轻易外传吗?岁老板如此胆大,不怕失了客人?” “说什么呢?岁老板这叫菩萨心肠,有些条件差的,不能日日去吃她的药膳,自己做些调理调理,不是更好么?” 这种好事可是百年难遇,各家各户听说了也跟风奔走相告,短短一个上午,全镇人都知道岁宁要来一场现场教学这件事了。 老妇人忙碌完准备坐下来喝口热茶歇息歇息,抽空就问了句,“宁宁,你不怕他们学会了就不来了吗?” “妇人之见。”韩父搭了个凳子边,也坐下来歇脚道:“宁宁只是教大家伙做一道药膳汤而已,又不是倾囊相授,邻里们还要感恩她,以后更要多多光顾哩。” 韩父本就不是个头脑简单的人,最近在店里久了,形形色色的人见了个遍,更是学到不少。 陈香一肚子坏水,使得都是卑劣手段,但岁宁是个心思正的,光明正大的竞争,不仅能给自己免费宣传,还能击败对手。 老妇人听了韩父的话,觉得很在理,她羞怯地挠挠头,朴实的面颊上染了一抹红霞。 岁宁将新种好的紫薯从灵泉空间取出,洗净,削皮,切成均匀的小块放在一边备用,又把芋头切成长条,放在另一个盘子中。 她把现场教学的时间放在未时,大家吃过午饭不久,空闲的很,午后的阳光又很怡人舒适,最合适不过。 一些人知道了这个消息,干脆就不走了,午饭在药膳坊用完,就聚在一堆开始闲聊。 岁宁细心检查了一下食材,想了想,还是抓了把赤小豆浸泡在清水中,这样做出的紫薯芋汤口感带沙,会更美味一些。 韩齐他们借着要巡街的由头,也早早来了药膳坊等候,陆之心知肚明他们是想来看个热闹,也就没拦着。 未时一到,岁宁准时从药膳坊走了出来。 如今,韩家的情况越发好起来,岁宁又要日日抛头露面,前阵子特意带着一家人去成衣铺里做了多套衣裳。 岁宁穿着靛蓝色小褂,内衬一件月牙白的长裙,裙面包着一层透明色纱料,那面料柔滑轻盈,被日光晃过,绽开五颜六色的光晕。 在场百姓盯着她由下至上打量着,如黛青丝被半束着,发顶别着一根木质发簪,正是韩梓诺亲手所做。 岁宁虽面色沉缓,但扬起的眉眼看上去倒不那么冷淡了,她朱唇轻启,细声细语道:“为了答谢大家这一个月来的厚爱,我准备亲自教授大家一种易做的药膳汤。” “只教这一次吗?岁老板。”有人率先开口,这个问题倒是有不少人都想知道答案。 岁宁立在中央,目光平和道:“不会只教一次,若是有易做易学的,以后还会办这种现场教授的。” “那敢情好了,岁老板大气。”那人喜上眉梢,声音洪亮的回了句。 岁宁朝他善意点头,开始介绍道:“今日这汤名为紫薯芋汤,除了紫薯和芋头,还会加入冰糖、红豆和干桂花。” 她一开口,众人全都默契闭口静听,就连五大三粗的爷们都听得极为认真。 “紫薯有助于肠胃的消化,并且还能保护肝脏,而芋头可以提高大家的免疫力,换句话说,便是常吃芋头有助于抵御伤寒。”她尽量规避现代名词,挑了些他们能听懂的来解释。 看到大家不约而同的点头之后,岁宁便把食材端出,一一摆放在桌子上。 人群中,一双阴鸷怨毒的目光瞟来,很快便被岁宁察觉,她抬眸直视那人,正是平息多日的陈香。 陈香一早就听闻此事,先是坐在满春楼笑话了岁宁好一阵子,居然有人傻到要公开自己的商业机密,而后,才彻底回过味来。 她赶着时辰而来,就是想看看岁宁到底要如何“蛊.惑”这群老弱妇孺! 岁宁只扫她一眼,便快速移开视线,将浸泡好的赤小豆捞出放入锅子里,锅子里添了水,她慢声细语道:“红豆不好熟,所以要提前下锅来煮,小火慢炖,一点点地煮更好。” 她做好这一步,转头对着大家道:“我讲解时,如果大家有什么问题的话,畅所欲言就好。” 百姓们刚刚还一阵紧张,都目不转睛地瞧着她的动作,生怕漏了什么,听闻她这么说,便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 “岁老板,红豆要选什么样的才好呢?”发问的是赵丽,她笑盈盈的看着岁宁,俏皮的问了一句。 岁宁失笑的看了她一眼,耐心道:“要选扁一些的,颗粒小的最好。” 赵丽原本只是想逗逗她,顺便捧个场,但岁宁这么一解释,还真的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咦?不应该是又红又大的才最好吗?” “可能我刚刚说得不够严谨,这种形状扁圆且小的豆子应该叫做赤小豆。”她也不知道这架空的朝代分不分红豆和赤小豆,只能细说道:“赤小豆和红豆形似,但功效不同,严格来说,它其实是一味中药材。” “原来如此。”赵丽挠挠头,看着身边人道:“还以为圆的扁的都叫做红豆呢。” 果然不分……岁宁点点头,算作回应,待赤小豆煮好之后,她揭开锅盖,拨开热气时,放入了几块冰糖。 “冰糖只需全部化开就好。”岁宁见糖块遇热快速融化掉后,又把提前备好的芋头和紫薯放入。 用汤匙搅拌几下,示意大家看过来,“赤小豆已经出沙了,这样吃起来不仅对身体大有好处,口感也是不错的。” 岁宁重新盖上锅盖,一边解答大家提出的问题,一边看着火候。 等到芋头和紫薯完全熟了,她便用汤匙盛出,直接分了几碗出来,并且在每一只碗中都洒了些黄澄澄的干桂花。 桂花小小一朵,香味却是浓郁幽芳,一碗颜色鲜亮又美味的紫薯芋汤就出炉了。 “感兴趣的可以上来尝尝。”岁宁依言说道,并冷瞥了陈香一眼。 陈香想要迈出的步伐倏然停住,她看到岁宁如此受百姓的喜爱,心头泛起愠怒,想要过来找点茬,却被对方那略带警告的眼眸所制止。 她鼻腔轻哼,瞪了岁宁一眼,转头离开了药膳坊。 大家知道这是对身体好的东西,自然人人都想抢上一碗,韩齐见状,马上过来维持秩序。 小小的药膳坊门前,一片喧嚣,人声鼎沸间,岁宁迈步回了厨房,她性子淡漠,不如陈香那样八面玲珑。 午饭过了还有晚饭,岁宁坐下来剥葱剥蒜,听着门外的热闹声音欣慰的弯了弯唇角。 【支线任务,与韩梓诺独处一个时辰,可以获得情感值1点。】 岁宁眉眼轻抬,略带不满,每天忙的团团转,韩梓诺还要与刘允公讨论学问,哪有时间独处,睡觉算不算独处? 【不算,床下的事才算。】 系统听到她的心声,干脆的拒绝道,岁宁一阵无语,“怎么好好的一句话让你一说,我脑子里立刻就飙过一辆超速跑车呢?” 【本系统就是这么的天真善良可爱……外加心直口快。】 “你的意思是,独处一个时辰便有一点情感值是吗?”岁宁知道,情感值可以用来抽卡,虽然前几次侥幸抽到刚好能用的,但多多益善,谁知道哪天还能用到。 系统没听出她话里的陷阱,痛快的回了句“是”,就立刻消失无踪了。 药膳坊经营了快一个月,韩梓诺的腿伤又跟着好了不少,最近几日他已经拒绝要人推,尝试着自己走路。 不如……明个约韩梓诺出去逛逛?她将剥好的蒜瓣放入碗中,盘算着要用个什么借口才好。 这种明着撩夫的事儿,她好像还真不算太擅长,晚饭时,岁宁看了眼桌上众人,试探着开口道:“我见相公的宣纸快用完了,听说东街新开了一家铺子,宣纸成色很不错,不如明天去逛逛?” 韩梓诺停顿了一下,笑着说:“无需买贵的,我用惯的再买些就好。” 完了……没有领会到她话里的精髓,岁宁想起韩梓诺还有个“系统同款听心声”技能,便故意在心中慨叹,相公不解风情,这可怎么办呢~ 第46章 茯苓包 韩梓诺果然呼吸一滞,米粒含在口中咀嚼了几下,飞快咽下后,面热道:“咳咳……新店或许、或许出的宣纸会更经济实惠些,还是去、去看看吧……” 二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刚刚不是还说不去的么?”老妇人不解的盯着韩梓诺瞧了瞧,她本意还是希望韩梓诺能节省一些,别做个软饭王的好。 岁宁见韩梓诺有些尴尬,立刻又在心里补充道:天气这么好,最近这么累,真想抽空出去逛逛呢。 韩梓诺端饭的手指紧了紧,硬着头皮对老妇人道:“明日……明日天气不错,娘子近日辛苦的很,我作为相公,理应陪她出去散散心。” 老妇人看了韩父一眼,觉得这话不错,也笑道:“刚好明天是一日一食的最后一天,宁宁说了想要做点包子,白日不忙时,你们就出去吧,想逛多久都成。” 要不是药膳坊离不开岁宁,她也想着能让岁宁多多休息几日才好。 一日一食的活动过了之后,药膳坊便要与其他酒楼一样正常经营,客人想吃什么,就要做什么了。 韩梓诺强行忍住想要上扬的唇角,低声询问刘允公,“先生……学生明日……” 刘允公自然不好打扰人家小两口的事,忙道:“如今就要入冬,离着明年的秋闱尚远,趁着这段日子,休息一下无妨的。” 凭着韩梓诺的资质,刘允公算着他最多在用功一年,就可以先参加乡试了,只不过那双眼睛……想到这,满布沧桑的面上多了一抹愁容。 韩梓诺知道刘允公对他寄予厚望,尽管心中五味杂陈,但也还是平静道:“那便多谢先生。” · 岁宁起了个大早,天还未亮就先一步的去了药膳坊,她打算今日做些茯苓包子,既可养心安神,又健脾开胃。 上次奖励的研磨机被她小心存放在储物格中,趁着二老还没来,她立刻取出,将茯苓磨成了粉。 太阳能的就是棒,省的古代没有通电,让她这辛辛苦苦得来的研磨机成了摆设,她可再也不想“人工拉磨”了。 不足一分钟,研磨机就将茯苓磨成了细粉,那粉质精细如尘,看得岁宁一阵欣慰。 岁宁将白面中掺了些荞麦粉,添水之后,一点点揉成面团,又找了个阳光充盈的地方,开始发面。 二老扶着韩梓诺过来时,岁宁正在厨房里拌肉馅儿,新鲜的猪肉配嫩油油的小甜葱,岁宁将茯苓粉倒入一些,一边搅拌一边放入其他调料。 “宁宁,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我们起身时,才发现你已经走了。”老妇人进门开始净手,抬着头问她。 岁宁平日都是和大家一起来的,不过今日,她为了不让二老发现她的研磨机,只好提前了一段时间。 “早些过来,怕发面晚了赶不上早饭。”岁宁随口敷衍了一句,又往肉馅里倒了点香油进去。 “这是什么?”老妇人用布巾擦擦手,走过来刚好看到小罐子里装着的茯苓粉,好奇发问。 “这是茯苓粉,药铺买的。”岁宁面色平稳,随口应了声,又立刻转移话题道:“娘,麻烦您去看看面发的如何了?” “好,这就去。”老妇人没去过中药铺,不知道人家只卖茯苓,并不卖茯苓粉。 岁宁见她很快把面端进来,直接将调好的茯苓猪肉馅儿放在面板上,二人坐下来,开始包包子。 没一会儿,两百个包子就分批上锅了,热气熏得厨房有些热,岁宁撩开帘子走出去,准备坐下歇一歇。 抬眼间,她才注意到韩梓诺的变化,那人似乎精心打理过一番,头发被白玉冠束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月白长衫,高眉秀目,俊美无俦。 一双眼黑沉沉的,若是不了解他情况的人,远端一眼,俨然就是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 好看,岁宁忍不住在心中夸赞了一句,韩梓诺目光一晃,这才回过神来,“娘子。” 岁宁从他轻颤的指尖品出一丝紧张来,尽管韩梓诺面上淡然如水,情绪也被收得很好,但她还是敏锐地看出些许端倪。 算算看,二人的确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了。 “相公稍等一会儿,吃过早饭咱们便去那家店瞧瞧。”岁宁回了一句,又站起身进了厨房。 她低头瞧了眼身上那件月白罗裙,腰间的金丝绣纹同韩梓诺今日那件倒还真是匹配的,猜想便是二老在家精心帮他搭的。 包子蒸好之后,岁宁就和韩梓诺坐在一旁先吃过,二老忙着招呼韩齐和一些散客,就没陪着他们一起吃。 二人吃过早饭,岁宁扶着韩梓诺一起去了东街,断桥离东街那家铺子不算太远,但韩梓诺腿伤不便,走路倒是用了不少时间。 如今正是早集开着的时辰,往来络绎间皆是妇人与孩童,偶有几人停下来驻足,悄悄议论着。 “这不是韩家那瘸腿瞎眼的么?这么一收拾,看着真精神哩!” “岁老板平日对大家都不错,讲话别那么难听,韩梓诺原本长得就俊俏,若是好端端的,倒真能配得上岁老板。” “不说不觉的,二人走在一起确实郎有才女有貌,连陆大人的故交刘先生都夸韩梓诺呢。” 众人叽叽喳喳,岁宁依旧面色淡淡,并没有将大家的闲言闲语放在心上。 “相公,到了。”她来到那家卖文房墨宝的地方,扶着韩梓诺小心上了台阶。 老板开张几日,上门的客人极少,他是外来户,对陆家镇的状况不甚了解,铺子开起来才知,此地百姓有学识者甚少。 好容易来了两位,尤其是韩梓诺看上去一表人才,文质彬彬,打眼就是个书生模样,老板顿时乐坏了。 “二位想要挑些什么?”他对着韩梓诺热情周到,小心跟在一边询问着。 岁宁今日的目的便是要和韩梓诺独处,一时间觉得这老板有些碍事,便清清喉咙道:“老板,我们想看宣纸。” “二位这边请。”老板带着他们进了里间,指着桌上的一排排白色宣纸开始介绍,“咱家店小,只卖青檀皮和棉料两种,公子是准备做什么用途?” 韩梓诺抬手抚摸了一下面前的宣纸,触感绵滑,的确要比他平日用的好许多,“习字之用。” “那单宣该是够用了。”老板取过一张,笑颜如花道:“这种棉料的比较适用于习字,若是作画还得是那种青檀皮的才好。” “我们可以试一试吗?”岁宁见左侧的方桌上摆着笔墨,轻声问了句。 “自然可以!”老板将二人让到那处,门旁又进来一买墨砚的客人,他朝岁宁点了点头,就去外间招呼那人了。 小小的里间装潢古朴,墙壁上挂着名家大作,远处的香炉中还燃着袅袅檀香,清雅之气贯穿屋脊,颇有一股子韵味。 岁宁将狼毫笔蘸了些墨,那墨闻上去一股幽香,她倒是不懂书法,也不太会写,便递给韩梓诺道:“相公可要写一下来感受感受?” 韩梓诺接过狼毫笔,指尖触到岁宁的掌心,平静无波的眼瞳蓦然怔了怔,有些压不住心中的悸动道:“娘子可会写字?” 写字会,用毛笔写字不会,岁宁自然不能这么说,只随便答了句,“不太会。”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韩梓诺听罢她的话后,有种正中下怀的得逞意味,只听对方低声说道:“不如,我来教娘子写两个字?” 岁宁还以为韩梓诺要带着她写自己的名字,但被他握住手背时,才发现并非如此。 二人距离有些近,韩梓诺半个身子包住她,男人高大挺拔,绕过她时,显得她身材更加娇小。 “噗通”的心跳声无意间撞到一起,岁宁的面颊瞬间蹿红,她偷觑一眼外间的老板,还好人没进来。 岁宁不敢耽搁,万一老板看到这一幕,以为他俩借着人家的地方谈情说爱,尴尬癌都要犯了…… 韩梓诺带着她在纸上轻轻的写下一笔,岁宁微凉的手背贴着他温热的掌心,驱散了一点莫名升腾的燥.热。 他凭着感觉,加快速度的唰唰写下两个大字——夫妻。 岁宁眼角微翘,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瞬间铺满心底,仿佛这一刻她才彻底如梦方醒,她和韩梓诺的确是夫妻,虚幻感逐渐变得真实起来,她轻微的呼出一口气,不由得心底暖了一下。 岁宁盯着纸上那两个黑白分明的大字愣了愣,木然道:“相公的字,甚好。” 二人离开时,买了不少宣纸,韩梓诺坚持要自己拎布包,岁宁也不跟他抢,韩梓诺对她的体贴爱护她还是分得清的。 一个时辰差不多快要过去了,岁宁心思一转,对着韩梓诺道:“相公,我们去香云坊买些胭脂吧,顺便也给娘买一些。” 她自己是不爱用那个,但每每经过时,老妇人眼中那抹艳羡她一目了然。 “好,今日我们多逛逛再回去。”韩梓诺又笑起来,唇角浅浅的梨涡显得他既清秀又温润,岁宁惊绝,这可当真是公子世无双啊。 第47章 新的卡片 二人一踏进香云坊就被郁娘注意到了,虽然其他光顾的客人都需要购买小牌子,但因岁宁租了她的店面,而郁娘又经常吃岁宁送过来的银耳煲,便大方的给了她一块。 她柔柔的迎上来,一眼瞥见身旁的韩梓诺,郁娘对韩梓诺以往没什么太多印象,后来和岁宁打了几次交道,也只知她有个无法站起来的相公。 今日一见,郁娘顿时眼眸微亮,这翩翩公子齐眉修目,尤其这个头,着实令人很有安全感。 “岁老板,看我这眼拙的,还以为你换了个男人呢。” 郁娘语带调侃,岁宁并不同她一般见识,对方经营着偌大的雅芳苑,一举一动总有种说不出的风尘气,她绕着二人走了半圈,大方道:“喜欢什么便拿,今个只收你半价。” 岁宁扬了扬眉,脂粉铺果然暴利,一张口就是半价,她说了声“多谢”,就带着韩梓诺去了一侧挑选。 韩梓诺看不到,岁宁便拿了几盒不同味道的胭脂放在他鼻端撩过,“相公,这个味道如何?” “清冽幽香,适合娘子。”男人薄唇轻动,低低的回了句。 “那这个呢?”岁宁和他相处久了,发觉韩梓诺不仅嘴巴刁,鼻子也是灵敏得很,就总喜欢拿新发明的菜式给他品尝,让他来猜都放了什么食材。 韩梓诺被浓郁的花香呛了一下,立刻掩鼻,后退半分道:“闻过此香,嗅觉都要失灵了。” 岁宁见他一副揶揄之态,就没忍住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倒是惊了不远处偷觑他们的郁娘。 郁娘身旁站着那守门的小厮,小厮低哂,“我还以为岁老板没长那根会笑的神经呢。” “你作何总是瞧不上她?”郁娘着实好奇,这小厮随着她一同来了陆家镇,兢兢业业地守护着她,二人名义上是主仆,实则便如同朋友一般,有什么话,都可以敞开了说。 小厮撇撇嘴,“一个农户家的媳妇,我为何要瞧得上她?”说完,便扭头去了门旁守着。 郁娘狐疑的瞧他一眼,见对方的脸子拉的老长,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便也讪讪的进了后院。 她走后,小厮才转头看了那被撩动的布帘一眼,怔怔的发呆,他不过是有点嫉妒岁宁,郁娘精明能干,在他心中无人能及。 岁宁算什么。 岁宁还在同韩梓诺站在一边挑胭脂,韩梓诺被几盒劣质香呛的直想躲,囧的面色涨红,“娘子……莫要、莫要闹了……” “那好吧,就买相公喜欢的那个好了。”岁宁越发觉得韩梓诺此人还挺可爱的。 二人心满意足的买了两盒香味清淡的胭脂,岁宁便提议要给韩父挑些上好的烟丝来。 韩父喜欢闲来无事抽上两口,但他舍不得用好烟丝,那些品质粗劣的烟丝不仅对身体不好,闻上去也有损呼吸道。 这一转悠便是一个下午,岁宁知道,除了食补,韩梓诺的腿也需要坚持锻炼才会恢复得更快,就像是现代的那些康复中心,也都是吃药、理疗加复健三管齐下才行。 “累不累?我们要不要回去?”岁宁扶着他瘦削的手臂,指尖隐隐能碰触到对方那附着皮下的流畅筋脉和血管,像是男人隐忍蛰伏的心性般坚韧。 韩梓诺背着小布包,布包里装的都是逛街一下午的收获,他呼出一口气道:“娘子还有要买的吗?” “没有,但还不想那么早回去。”难得休息一日,又恰好天气舒爽,而且,离岁宁准备独处两个时辰,还差一小会儿。 “我们去湖边坐坐?”韩梓诺提议,二人就一路来了断桥下,岸边有几块被磨得光滑的大石头,经常会有人坐在这里观湖。 岁宁扶着他坐下,身后不远便是他们的药膳坊。 一旁的岸边并排坐着几个老翁在垂钓,如今天气转凉,湖中的游鱼也不那么灵敏了,频频咬钩,惹得老翁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今儿个定要顿了这条大青鱼,这一换季就开始腰酸背痛,吃些鱼肉补补身子。” “可不是么,我今早起来喂鸡,这肩膀痛的像是被针刺一般,那滋味着实难忍。” “老的少的都躲不过,我家幺儿也总吵吵腿疼呢。” 几人对话簌簌进了岁宁耳中,她不由得出了下神。 韩梓诺自然也听到了,他俯身靠近岁宁,轻轻压下嗓音道:“娘子,可有调理换季腰腿痛的药膳?” 岁宁回过神,她和韩梓诺想到一块去了,作为一名职业营养师,亚健康也是不健康,她开这药膳坊不仅仅是为了赚银子,更是想要调理好这陆家镇百姓们的身体。 民强则国富,国富则民强,虽然她只有一点微薄之力,但也想为景元朝出一份气力。 回去之后,岁宁从储物格中拿出那本药膳食谱,准备挑选个合适的来做,正在翻看时,系统便来发支线任务的奖励了。 【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奖励1点情感值,请注意查收。】 “应该是2点情感值才对。”岁宁眨眨眼,狡黠一闪而过,准备来个讨价还价。 【与韩梓诺独处一个时辰,奖励1点情感值。】 “我已经与他独处超过两个时辰了,零头就不跟你算了,我难道还不够善解人意么?”岁宁一本正经,睁着一双无辜水眸,面露委屈道。 【……上当了,你玩文字陷阱。】 岁宁继续无辜道:“不不不,是你发布任务时描述得不够严谨。”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可是有进一步的跟你确认过,你自己也同意了。” 系统久久无言,就在岁宁觉得自己还要费一番唇舌跟它“讲道理”时,情感值忽然变成了2点,但系统则是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岁宁的脑海里直接浮现出一句话来,“您的系统已自闭,请勿打扰。” 她捋捋鬓边垂落下来的青丝,碎发扫过白皙的天鹅颈,岁宁眯着眼开启了抽卡模式。 就像她之前说过的,抽卡简直就是穿越最大金手指,还是多囤几张留着备用的好。 岁宁大方的连抽两张,直接将2点情感值全部用掉,她一一拿起,喃喃低语道:“隐身卡?”翻到背面上的释义,“顾名思义,隐身卡可令使用者在一炷香内隐匿,随意出入,旁人无法察觉到。” “绝了。”她挑挑眉头,又拿起第二张念道:“绝缘卡?什么意思?” 岁宁迫不及待的翻过去,眉头轻蹙道:“可令使用者在三日之内隔绝一切,包括但不限于污染、气味、毒素等。” 她掂量一下,这两张卡暂时都用不到,岁宁直接将它们放到了卡片库中,又拿起药膳食谱继续翻看。 以她的经验,调理换季腰腿痛的食谱她确实知道不少,但一一筛选过后都不太合适,有的是食材难寻,有的是口感不佳。 钓鱼的老翁提了他家幺儿也有这种症状,这做出来的食物既要让小孩子能入口,功效又要强,还真有点难度。 岁宁不知不觉翻了许久,待到二老来唤她回家时,她才将食谱合上。 四人一路顺着东街往家走,正巧在街角看到一家新开的羊肉铺子,那膻味顺着晚风传来,韩父“唔”了一声,“这肉质闻着极好。” 岁宁随口应道:“原以为西街的肉要比东街好,这家倒是真的不错。” “是啊,这秋冬日该是到了吃炙肉的时候了。”韩父又看了眼那家店前挂着的新鲜羊腿肉,舒朗的笑声围绕在几人耳畔。 岁宁眼明心亮的注意到了“炙肉”这个词,好歹平时在家休息也会看看剧和小说,炙肉不就是古代的烤肉么? 她不禁喜上眉梢,瞬间就有了主意。 “谢谢爹!”岁宁扶住韩梓诺的手臂,眉眼弯起,她难得浮现这种喜悦之色,顿时看愣了韩父,他还不知是哪句话惹得岁宁如此开心。 韩梓诺被抓着手臂,隔着衣料感受到对方略带激动的情绪,有些犹豫着想要抬手去抓岁宁的手。 岁宁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仍在斟酌着要往炙肉里加入什么药材,她一边琢磨一边小声叨念,“附片功效虽妙,但有毒性,要不得……倒是可以加点伸筋草和——” 话未完,手背就被一阵冰凉覆盖住了,闲碎的话骤然中断,她低头看了眼被握住的手。 韩梓诺体温不太稳定,时热时凉,现下,掌中像是蕴着一捧冰片,冰冰凉凉地贴在她柔滑的手背,还挺舒适。 岁宁戛然停了叨念,韩梓诺自然知道原因,但他却故作不知,轻咳一声用作掩饰道:“娘子是打算做炙肉吗?” 提到这个,岁宁顿时来了精神头,她没有松开被握着的手,飞快道:“对,咱们白日里说过的那个,我倒是想了个好点子出来。” 二老见他们亲亲密密地说着话,便笑着加快了步伐,同他们拉开一段距离。 韩梓诺清凉的气息落下来,微微俯身道:“可否说与我听听?” “当然。”岁宁虽身姿娇小,但对方俯身过来时,她还是感受到了一丝贴心的暖意,她抬起一只手挡在对方耳侧,低低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第48章 养生炙肉 今日的药膳坊门前特别立了个大牌子,上书飘逸大字——养生炙肉。 早起来湖边转悠的百姓看到了,都纷纷探头探脑的站在门前瞧热闹,岁宁连夜在上次订购推车的店里订了几只烤肉用的碳炉,店主一早带着几名小工,正陆陆续续地往里间送货。 “养生炙肉是什么吃法?从未听说过。” “到了岁老板这里,你没听过的还少吗?我今晚定要来尝尝。” “确实到了吃炙肉的季节,只是附近食肆还没来得及准备,满春楼倒是早早准备好了,就是吃不起。” “岁老板这里价格向来公道,我进去拿个菜单看看。” 岁宁在结束“一日一食”的活动之后,第一时间就让韩梓诺书写了几张菜单,并留白了半张,用于添加新菜式。 那人盯着菜单看了又看,倒还真没看出菜单上有什么不同之处,一样都是标着各种肉类和蔬菜的价码,其余的并没有写。 刘允公听到动静,便也出来帮忙抬碳炉,那人知道刘允公学问高,轻拍了他一下,客气道:“刘先生,您知道这养生炙肉与其他食肆到底有何不同吗?” 对方停下搬东西的手,直腰拭汗道:“听说是用中草药腌制的,确有养生之功效。” “中草药腌制的?”那人眼眸一亮,恍悟道:“这倒是神奇了,那我可一定不能错失了良机。” 这段日子,很多人吃了药膳坊的食物后,身体大有改善,由于生意火爆,岁宁店中的食物经常会卖断货。 这养生炙肉是陆家镇独一份,未免抢不上,他放下菜单就一路飞跑着回家去了。 “诶,他跑什么?”门旁等着的几人还想问上一句,结果抬手只抓了下那人帽子上的飘带,对方就不见了人影。 岁宁正在厨房里准备,面前摆放着鸡鸭鱼脍,草药被均匀铺在盘底,清幽的草木香从其中缓缓飘出。 “宁宁,小葱已经切好了。”老妇人难得在厨房里见到这么多的肉,忍着口水对岁宁说了一句。 岁宁找了个干净的盆子,盆底极深,她把切好的肉片放入其中,倒油加葱,又淋上一些酱料,开始慢慢搅拌,“先腌制一会,然后就平铺到草药上。” 草药提前被煮过,除了将浮灰除去,渗出的药汁也是极其关键的,除了这一步,她还提前将剩余的伸筋草和独活用研磨机研成粉末。 待到老妇人一一将肉片平铺到盘子上时,岁宁便均匀的把药粉洒在其上,只薄薄一层,被油浸润过后,半点都看不出来了。 伸筋草和独活都有强身健骨,活血化瘀的功效,筋骨强壮了,腰腿痛的毛病就可以得到缓解。 她提前问过韩父,陆家镇的炙肉蘸料都有什么,韩父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不解道:“难道不是只蘸些盐粒即可吗?” 岁宁心说,原来这里是没有蘸料的,但是她的炙肉一定要有,没有蘸料的烤肉是没有灵魂的。 她切葱切蒜,加了香油白芝麻等调味料,没一会儿便调出一大桶来,“我再调一些麻酱蘸料,麻烦娘先把这一桶摆去外间的柜台上吧。” 两桶蘸料弄好后,她又转去一旁开始洗菜切菜,即便是吃肉,也要荤素搭配才更健康。 晨间,零零散散的进来些客人,大家就算在好奇,大早上的也没人会吃炙肉,老妇人端出清粥包子,几人边吃边聊,好不热闹。 “看来今晚有肉吃了,齐哥待会儿回去别忘了和陆大人说一声。”韩齐一众人踩点进门,身边衙役温馨提示他道。 韩齐向来最爱炙肉配小酒,看到门旁的立牌,忙拍拍那人的肩,“周到,必不会忘。” 韩父帮着老妇人端茶倒水,走过来看了一眼韩齐,淡淡地点了下头。 如今韩齐日日都来,韩父见惯了他,竟也不像从前那般生气了,偶尔还会跟他闲聊几句。 秋末已至,店门也不再大敞四开,长长的布帘放下来,只隐隐的透出几丝明润的光晕。 岁宁忙着处理炙肉的食材,一直都没出来招呼,韩齐他们吃过早饭便去上差,待到晚间才又回来。 韩父端了一盘子山楂水过来,放下碗时,扫着韩齐道:“午间怎的没来用饭?” “京里来了大官体察,咱们都陪着陆大人去接见了,别说用饭了,简直是忙的连口水都喝不上。”韩齐被韩父关心,热络的开始搭茬。 身边衙役听到,也七嘴八舌的跟着掺和,“可不是么,陆大人本想带着夫人来吃这养生炙肉,被大官绊住了,也不得空。” “今晚应该会来很多百姓用饭。”韩齐笑着看韩父,讨好道:“若是大哥忙不过来,兄弟们都会帮忙照应的。” 韩父点点头,算是给了他个好脸,低声道:“秋日寒凉,趁热喝点热乎的暖暖身吧。”说罢,就起身去招呼别桌了。 不多时,药膳坊里就坐满了客人,大家都是来吃这养生炙肉的。 角落里,一位样貌极佳的小公子端正坐在一侧,身旁更是站着两名青壮男子,看上去像是他的随从。 而在小公子对面,也坐着一位白衣公子,那公子看上去一副沉稳模样,对着小公子更是恭敬得很。 岁宁知道大家等得急,忙碌完了那些食材,便笑着从里间走出,将菜单一一发到大家手中,“想吃什么大家随意便是,这肉片都是用中药材浸泡过的,最适合这个季节食用。” 韩齐那桌将菜单上有的每样都来了两盘,陆之考虑到炙肉成本,这一顿并没有算在衙门饭食的账上,而是自掏腰包犒劳一众衙役们。 肉片被端上来后,众人的眼睛都下意识盯了过去,“嚯,果然铺了一层草药,闻着药味并不重,应该会好吃吧?” 角落里的小公子看着那一盘盘被端出来的肉片,神色淡漠道:“岁氏,这带着药味的肉真的能入口?” 这一问话,大家便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他。 那小公子身着玄色锦衣,袖口上的布料极为厚重,金丝卷边处的纹路看不出具体的花样,但却渗出一丝矜贵之气。 别看他年岁不大,但轻蹙起的眉宇间皆是凛冽之态,话语简洁低哑,似是故意压下了嗓音中浮出的稚嫩。 陆家镇从没有这号人物,尤其是本地人大多喊岁宁为“岁老板”,但这小公子分明喊得是“岁氏”。 岁宁转头看向他,微眨的眸中映出对方那庄重沉缓的身影,“是你?” 她几步上前,微微倾了下身,尽量温润道:“柜台边有两桶蘸料,一桶放了麻酱,一桶未放,若是喜欢吃辣,侧边还有切好的鲜椒碎,蘸着食用便不会有药味了。” “嗯。”小公子睨了眼白衣公子,对方即刻起身去舀了两碟不同的蘸料来,恭谨放下,轻声道:“公子可要鲜椒?” “算了,母亲不喜我多食辣。”小公子蹙了蹙眉,似乎有些惋惜。 岁宁见对方并未要和她多做攀谈,便识趣的回了韩梓诺那桌,她准备赶个热闹,专门为家人也留了一桌同食。 那小公子便是岁宁早期支摊子时遇到的“小乞丐”,当时对方被满春楼的小二推到街上,岁宁见他饿了,还给了他一张饼吃。 岁宁清楚的记得,当时对方还问了她一句,“这饼甜么?” 正想的走神,刘允公就压着声音小声说道:“看到他,我大抵便能猜得出今日到访的大官是何许人也了。” 岁宁见他如此说,并不诧异,刘允公本就来自京城,既然这小公子并非陆家镇人士,今日会出现在这里,想必是跟着家中人来的了。 而陆家镇并不是什么旅游胜地,穿着打扮这么矜贵,只能是为了公事,不难猜出是大官家里的公子。 “是何人?”韩梓诺低声问了句。 刘允公似是怕人听见,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挤着嗓子眼里说出来的,“是朝中位极一品的丞相爷韩柏韩大人。”他干咳一声,继续道:“那边坐着的便是丞相爷家的独子韩许淮。” “竟和咱们一个姓氏。”老妇人为能与大人物同姓而感到一阵开怀。 “许淮,雅致的名字。”韩梓诺声音明澈,尾音明亮地挑了挑,马上就被耳聪目明的韩小公子注意到了。 跟在一旁的白衣公子略有不满,皱皱眉想要起身,韩许淮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抬抬下巴示意他帮自己烤肉片。 “公子,他们——” “无妨,名字而已,叫了也就叫了。”韩许淮拿起筷子,盯着那铺在草药上的肉片仔细观瞧,“岁氏果真是七窍玲珑心。” “公子说的是。”白衣公子名唤枫允,是韩许淮的贴身侍卫,专门侍候他的日常起居和保护他安全的。 药膳坊内,不断充斥着喧闹的攀谈与肉片炙烤的滋滋声,有人饮了几杯小酒,便话多起来,“我说岁老板,您这炙肉绝,蘸料更绝啊。” “说的是呢,价格公道,比满春楼的实惠多了,今个寒冬咱们陆家镇的百姓有福咯!” 韩许淮张口吃下一片鱼脍,嫩生生的独有一种说不出的香气,他当即放下筷子对着枫允道:“附耳过来,本公子有事吩咐你去办。” 第49章 家宴 枫允了韩许淮的话略微蹙了蹙眉,他撩了下那月白长衫松着的衣袖,低声询问:“公子,这乡野之食岂能——” 韩许淮年岁不大,但青稚的一张白玉面上却现出几分老成,韩许淮没再多言,只是随意的抬了抬下巴,枫允抱拳行了一礼,转身走去岁宁身边。 “岁氏,借一步说话。”枫允俯视着她,言简意赅的表明来意,并未有半分讨教的谦虚态度。 岁宁倒是没想什么,站起身带着枫允去了后院处,还未等对方开口,她便心平气和道:“这养生炙肉的方子我稍后会让相公写好送过去的,请韩小公子稍待片刻。” 枫允眉头轻抬,满面诧异,兀自扫过一地堆着整齐有序的木柴,压下声音问道:“你怎知——” “不难猜测。”岁宁无意卖弄什么,只是不想浪费时间道:“若是吃食问题不必避人,况且,我与韩小公子无甚私交,这养生炙肉是我独创,想想便知。” 说完,岁宁对着枫允拂了一礼,径自撩帘回了座位。 进门时,韩许淮与她目光撞了一瞬,瞥见对方眼中与枫允并无二致的讶异,她淡淡一笑,挨着韩梓诺坐下,轻声说了几句。 “这岁老板倒是聪慧。”枫允紧随其后进门,坐下时,对岁宁的称呼不知不觉就改了口。 韩许淮注意到这前后差异,不着痕迹的轻笑一声,他继续拿着筷子吃炙肉,那上好的肉质紧实细密,入口却并不硬实,笑意放大,他看向枫允,“你尝尝,甚好。” 枫允恭敬的应了一声,挑了块泛着乳白的鱼脍,绵软清香,入口即化,果真美味。 他不禁多看了岁宁一眼,此时,方才还坐定的女子已经不见了,只留了一抹淡香混在那暖烘烘的空气中。 岁宁同韩梓诺去了书房,由她口述,韩梓诺执笔写下,字迹干透时,韩梓诺与她闲谈,“通过这养生炙肉的方子,倒还可以延伸出其他食物。” “哦?相公说来。”她迈步走到桌边,才一靠近,屋内的温度就升高三分。 韩梓诺忽的嗓音发紧,早前的淡然之态也全然不见,他日日和岁宁睡在同一张炕席上,从前都觉得没什么。 没成想时间久了,还越发拘束起来,或许不是拘束……他强行定了定神,艰涩答道:“还可做……古董羹。” 陆家镇冬日有两大必吃美食,炙肉和古董羹,古董羹也就是现代所说的火锅了。 岁宁眼明心亮的轻轻点了点头,“好主意,过几日便去订购一批铜锅来。”说着,她拿起写好的炙肉方子,扶着韩梓诺重新回了外间。 目送韩许淮离去之后,一家人也准备着早早闭店回家。 马车上,棉垫被韩许淮靠在身后,在他面前放着一张黄花梨木的茶桌,其中摆着几碟精致点心,“公子,都是不甜的,夫人让从京里带过来的。”枫允小心提了一句。 韩许淮从小便不喜甜食,摊子上的茶点蜜饯他从来都吃不惯,次次出门都要备足了才好。 “嗯。”韩许淮的目光并未落在那些点心上,而是照着一旁燃着的八宝玲珑灯看那方子。 枫允不解,韩许淮已经盯着那方子足足一盏茶的时间了,旧茶凉透,他赶着添了些热乎的,没忍住道:“公子,您在看什么?” “你可否注意到那岁氏的相公。”韩许淮如呓语般低低开口。 “属下有所注意,此人有眼疾。”枫允向来眼观六路耳八方,否则,也不会被丞相爷钦点做他独子的贴身侍卫了。 韩许淮将纸张放到茶桌上,橙色的光影映在其上,忽明忽暗的勾勒出几分字里行间的气韵来,“可惜了。” 枫允俯身看了几眼,这才看到那纸张上洋洋洒洒的几行大字,有如气吞山河的磅礴走向,他拍案惊绝道:“好字!”说完,立刻觉得不妥,低下身子,“属下忘形了。” “无妨。”韩许淮闭目小憩,那字就被枫允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衣袖中。 韩许淮少时便跟随在韩柏身边,年岁比当今小太子还要小上半岁,上到朝臣贵子,下到市井小民,韩许淮见过不少。 但像这般见一眼便能入了他眼的好字,着实不多见。 岁宁二人不知,只不过是一顿便饭,一张普通的方子,竟能让韩许淮对韩梓诺有如此深刻的印象。 今日忙碌一天,着实累的狠了,岁宁简单洗漱,倒头便睡,次日一睁眼,老妇人就笑着来到里屋,“宁宁,我和你爹商量了一下,今日你便不必去了,切肉配料我和你爹就可以。” 昨个那些没排上号吃炙肉的都吵着今日一早便来,想着也不用准备别的吃食,岁宁就柔和的点了下头,“辛苦爹娘。” “不辛苦,你好好休息。”老妇人走到门旁,想到什么对着韩梓诺说了句,“待会刘先生吃过早饭,我让他直接来家里。” “好。”韩梓诺依言下炕,慢慢的扶着墙往院子里走,趁着秋高气爽,他准备走上几圈锻炼一下。 “我扶你,相公。”岁宁见状,想要上前,韩梓诺却飞快的摆了下手,眼中的坚定渐渐透了出来。 他一边试探着往前走,准确无误的绕开院落中的障碍物,一边费力道:“我自己可以,若是这样每日坚持走些路,或许过了这个冬日,就真能大好了。” 那日刘允公提到的秋闱他怎会不动心,虽然眼疾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但能恢复一个就先恢复一个,他抹掉额角冷汗,肩臂处的青筋堪堪凸起,面容上也没带半分退缩。 岁宁看了他一眼,放心的进门去做早饭,才准备熬些米粥,一名衙役就拎着两壶好酒敲开了门。 “岁老板,韩相公,这是齐哥让我带过来的。”那人眉眼带笑,欢快的眨眨眸道:“齐哥今晚想过来和韩老爷子喝两杯,这不提早就准备上了么。” “好,多谢你跑一趟了。”岁宁淡笑着接过,随手将酒壶放在饭桌上。 二人用过早饭,待刘允公到了之后,岁宁便换了身短打的衣裤,带着草帽去了小河边。 赵丽说那河里有花螺,韩齐要过来的话,必是也眼馋着她做的下酒菜,岁宁挽了衣袖,用镂空的篮子去捞花螺。 捞起的花螺被她放到桶中,清透的水光下,点点螺纹分布均匀,个头大小一致,岁宁拎着桶走去浅沟附近,又继续捞了几次。 没一会儿,就收获了小半桶,她拎着桶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回家,神色和悦道:“先生,晚间也留下来喝两杯吧。” 刘允公确实有小酌的爱好,到岁宁这样说,捋着花白胡子就笑开了,“好啊,那老朽便不客气了。” 岁宁将捞回来的花螺用清水泡着吐沙,并且用小尖刀挨个削掉尾端,又开始低头去削红薯皮,她琢磨着怎么也要做四个菜配一道汤品。 虽然韩齐不是外人,但是家里许久不曾热闹过,就当做是一个小型家宴好了。 汤品好说,岁宁准备几块玉米段,又把方才顺道买回来的排骨泡进清水中,抓把党参和枸杞,准备来个党参玉米排骨汤。 岁宁一边准备食材,一边盯着那吐沙的花螺,换了几次水之后,沙也差不多都吐干净了。 傍晚,二老回来时,一进门就先闻到了那排骨汤的香气,汤用砂锅煨着,似乎已经煲好了。 “宁宁,今个什么大日子,怎的弄这些好吃的?”韩父喜笑颜开的走去一旁净了手,随口问上一句。 岁宁后便失笑着摇了摇头,看来韩齐白日里去药膳坊用饭,愣是没敢告诉韩父想过来喝酒的事,她轻声答道:“我和相公想请小叔过来吃个饭,便做些好菜下酒。” 韩父眸色一动,苍老的眼底泛着点点复杂情绪,他甩甩手上的水珠,干咳一声道:“想来便来吧。”他自然知道这是韩齐主动要来的,岁宁只是怕二人尴尬才说了个善意的谎话。 老妇人也随后净了手道:“我来帮你,宁宁。”走到岁宁近前,小声嘀咕,“你爹就爱端着,别理他。” “不必了娘,您快去歇歇,我歇了大半日,现在不累。”岁宁笑着去切葱段,备好食材,准备先炒花螺。 下酒菜还是有些辣气的好,岁宁把葱段姜片炒熟,倒入花螺和酱汁一起翻炒,浓郁的辣香有些呛人,岁宁捂了下口鼻,洒些香菜末便出锅了。 她前些日子腌渍的青梅芸豆还有不少,也盛出一小碟子,端上了桌。 老妇人去盛汤,岁宁又赶着在切好的羊肉片上铺好一层当归,肉片切得约一厘米厚度,已经提前用食材腌制过。 上了蒸锅,她回手将粉丝从水中捞出,粉丝泡得发白柔软,配着包菜炒一锅刚刚好。 未过多时,四菜一汤就端上了桌,岁宁对着韩父、韩齐和刘允公一一介绍,“今日家宴,有当归蒸羊肉,辣炒花螺,包菜粉丝和青梅芸豆,再配上一锅党参玉米排骨汤,请各位慢用。” 韩齐咽下口水,看着岁宁笑道:“侄媳妇,那咱们主食吃什么呀?” 第50章 古董羹 岁宁正要说话,老妇人就将饭盆端了上来,“主食就吃红薯杂粮饭,开饭了开饭了,今日咱们定要好好的喝上几杯!家中好久没有如此热闹了!” “那老朽可就厚着脸皮蹭这顿饭了。”喷香的纯酿散在空气里,刘允公摸着那尚且热乎的酒壶,乐悠悠的一张脸上满是喜色。 “先生也是自家人,不算蹭饭。”岁宁解下围裙,亲自帮刘允公和韩父、韩齐倒了满杯,一番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韩梓诺是不饮酒的,岁宁与他坐在一边,低低的闲聊着。 几口杂粮饭下肚,软糯的红薯蒸出了沙,裹在红豆和白米之间若隐若现,依稀可辨的暖黄在灯光下飘出点白色的热气儿,闻着都觉得甘甜。 “侄媳妇,你这手艺甚好,就连小叔我都想日日来蹭饭了。”韩齐三巡入腹,粗糙的面上泛起了红,打着酒嗝说了一句。 “你不是整日都吃么?”韩父知他是想套套近乎,毕竟自从韩齐和余氏成婚后,这还是第一次过来用饭。 韩齐见被识破,只嘿嘿的笑了几声,不敢在口无遮拦了。 老妇人嗦了几口辣气十足的花螺,嘴角被染了浓浓的汤汁,嫩脆的香菜末跟着入口,她这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的海物。 “宁宁这花螺炒得可真是太好吃了。”她抿了一口小酒,呼出一口酒香道:“诺儿,赶明个想着把这道菜也记到菜单上。” “好。”韩梓诺吃相文雅,咽下一口蒸羊肉,眼梢轻弯。 “哎对了!”老妇人正要再夹些花螺,忽的记起什么似的,为难地看向刘允公,“先生,民妇冒昧,听说这想要参加乡试,还需先过县试,那是不是要同陆大人——” 韩梓诺乍一听就明白了老妇人的意思,忙阻止道:“娘,能不能参加还未可知,不要问这个了。” 因他眼疾尚未改善,老妇人是怕他根本无法参加县试,无法拿到乡试的资格,想着刘允公与陆之私交甚好,这才想要走个捷径。 虽说有些自私的想法,但站在老妇人的角度上,谁又不希望自家儿郎能越来越好呢。 可这就违背了韩梓诺想要参加科考的初衷,若有朝一日能报效朝廷,是容不得半分弄虚作假的,今年不成就待明年,总有一日,眼疾会好的。 刘允公做事向来一板一眼,他与韩梓诺所想一致,便严肃道:“还是要等梓诺的眼疾好了才可参加,凭借他的资质,拿到乡试资格是轻而易举的事。”说着,唏嘘一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①” 老妇人轻叹道:“先生说的在理,是民妇过于心急了。” 韩梓诺好声好气的低言道:“娘,即便我预先拿到了参加乡试的资格,若是眼睛依旧看不到,也是考不了的。” 话题忽然绕到这上面来,弄得大家都有些堵心,老妇人懊悔地垂下头,为自己的口无遮拦羞愧不已。 岁宁本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的话,还未待开口,便有另外一件事打断了她。 【颁布新任务,售出两百份古董羹。任务时间:一日,任务奖励:全品花茶种子,任务失败:宿主胃疾三日。】 “……两百份?你在逗我吗?!”岁宁银牙差点咬碎,在脑内一字一句的质问系统。 前几次的任务尚且在底线之内,但她似乎发现,系统给出的任务难度正在成断崖式增长,一个大跳跃差点让她当场昏厥。 竟然不按套路出牌。 【宿主,全品花茶种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任务离谱,奖励可是非常诱人的。】 这话也没错,她的店里不可能永远都只提供山楂水一种饮品,其他食肆大多会供应一些酒水佳酿,但她这是药膳坊,不卖酒。 可这一天卖出两百份的难度极限也堪称史无前例,且不说陆家镇的人口本就不多,古董羹更是一家同食的东西。 你当这是现代那些自助小火锅呢! “!!” 岁宁又一想,她为什么不可以当成是自助小火锅?这不是顶顶绝妙的主意么?! 老妇人正等着她说些什么来打圆场,见她神色异样,筷子握在手中却不夹菜,双目越发直得不知想什么想得投入。 便倾身过来,用极轻的声音提醒着她,“宁宁?宁宁你怎么了?” 岁宁听到召唤茫然回神,虽然她同系统讲话时,韩梓诺是听不到的,但她刚刚隐约OS了一句“自助小火锅”,估计肯定被对方听到了。 “啊……只是再想新菜式。”她边回着老妇人的话,边不着痕迹的瞟了眼韩梓诺。 那人果真也停了筷子,眉角皱了皱,大概可能也许正在琢磨“火锅”二字的意思。 老妇人见她无事,方才那阵微窘的气氛也随之被打岔过去,只得又低头嗦花螺,这道菜真的很对她的胃口。 岁宁顿了顿,索性直接把要做火锅的事情讲了出来,“爹,娘,小叔,我明日想做些古董羹来。” “明日?如此急吗?”韩父放下酒杯,陆家镇的古董羹还算讲究,纯铜制的精锅,要赶制一批倒也不是不可,但这费用也是极为昂贵的。 自然急,否则她胃痛三日,药膳坊就要彻底歇菜了…… 韩梓诺又听到了她的心声,马上开口道:“急,特别急!” 韩父一头雾水,他看了眼右侧坐着的韩齐,韩齐也闹不明白这对小夫妻在玩什么花样,但却拍着胸脯道:“侄媳妇要多少铜锅,我吃过饭亲自去找老板。” 韩齐出马这事一定能成,好歹也是有官职再身的。 岁宁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想要的铜锅与平日吃古董羹所用不同,要小一些的,等下我画给小叔。” 话毕,她便哑声想到,自己并不精通画技,尤其还要用狼毫笔…… “我来帮你画。”一只温热的手掌附在她微凉的手背上,韩梓诺音色软润,又透着几分令人安心的明快。 岁宁是见过他的本事的,不用眼便可写出好字,还能雕出一只簪子,她反手回握韩梓诺,嘴角绽开一抹淡笑。 二人吃过饭立刻去了大屋,岁宁按照现代小火锅的规格样式简略的和韩梓诺描述一番,对方便开始执笔作画。 若是大铜锅想要一日卖出两百份那可真是难上加难,但是小的便不同了,一人一锅,还能拼一拼。 岁宁身着面料柔软的对开式长褂,莲步来回踱着,不过半刻,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铜锅就出现在了宣纸上。 “画的真像!”岁宁惊艳之余,脱口而出。 “像?” “我、我的意思是……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岁宁第一次在男人面前露了怯,捧着宣纸急匆匆的去了里屋。 “这……”韩齐盯着那画上的小铜锅迟迟讲不出话来,这么小的一个锅子,真的能涮肉吗? “辛苦小叔,这种式样的,要五十只。”岁宁目光诚恳,言辞肯定,韩齐则是做了个放心的手势。 晚间,岁宁直直的躺在烧的温热的炕上,一双眼盯着窗缝处渗出的清淡月光,视线渐渐地凝住了。 她每每在想事情时,目光总是会落到一处不动,寻常古董羹并不会令百姓们过多青睐,除了一人一锅的噱头,还要在想一个吸睛的点子才好。 次日,第一场秋雨如约而至,街面上漫起的尘土皆被雨水淹没殆尽。 岁宁打开药膳坊的大门,连夜赶制的那批小铜锅便全部送入了后厨,只是这天气不佳,早集都无人去逛,着实不妙。 该不会真的要胃痛三日吧?还有那些她很想要的全品花茶……岁宁盯了眼被雨水冲刷过的屋檐,径自去了厨房。 “宁宁啊,通常这急雨歇得更快,但这稀稀拉拉的小雨……估计是要下上一整日了。”老妇人掸去挂在衣袖上的水珠,随口跟她聊着。 “看来是了……”岁宁低头去点炉灶,“我先熬粥,麻烦娘把豆包蒸上,待会小叔他们就要来吃早饭了。” “好嘞。”老妇人干劲十足,并未因这绵延细雨而扰了心神。 岁宁倒是想好了古董羹要如何做才能更吸引人,只不过,天气不允许,她连展示的机会都没有了。 “齐哥,你这黑眼圈可太重了,昨个不会是通宵打马吊了吧?” “扯什么呢?我可没那个爱好。”韩齐打着哈欠,坐下倒了杯茶,“昨晚帮我侄媳妇赶制铜锅去了。” “铜锅?今个要做古董羹了吗?” 一众人听了这个消息,呜呜泱泱地凑到韩齐身侧,尝过养生炙肉,大家对这药膳坊的古董羹也更加期待起来。 韩父一边将收起来的凳子摆好,一边笑意岑岑道:“可不就是要做古董羹嘛,你们别说,今个这天气倒还挺合适。” “那兄弟们可要留下来捧场了。”一名衙役将佩刀立在身旁,笑道:“晚间定要领着妻儿同来。” “我就不成了。”身边一人闷闷道:“杨家老太今个办寿宴,我得跟着爹娘去吃席。” 岁宁端着热腾腾的米粥和豆包出来,盯着刚刚那人好奇道:“杨家老太?就是那个开当铺的杨府吗?” 第51章 八种汤底 “可不就是她嘛。”那人卷起衣袖,收口处的边缘刚好露出一截黝黑的手臂,只是手臂侧方有几块红色的斑点,看上去格外显眼。 岁宁静立一旁没有离开,一双眼轻轻扫过那略显粗糙的皮肤,对方见状,忙羞赧的背到身后,“气候潮湿起了些疹子。” 或许是急于想转移话题,便往前探身,低低道:“说起这个,虽然杨家是有钱,但咱们还真不爱吃他家的席。” “哦?这是为何?”岁宁起了想要和他聊上几句的心思,往前迈了一步,安静等着下文。 还没待那人开口,一旁的几名衙役也一块凑上来,七嘴八舌的扯开了话匣子,“还不就是那杨家老太,这个也吃不得,那个也吃不得的。” “对对对,一吃就发,这不邪了门?” “简直比我这还邪乎,我好歹什都能吃得,只要不赶上这雨天,不受潮,半点事都没有哩。” 发? 那不就是过敏症?岁宁知道古代是没有“过敏”这个词的,如果吃了东西便会“发”,那就是身体对这种食物产生了过敏反应。 岁宁缓缓道:“杨家老太吃了发,单做一份就好了,怎的你们也吃不得?”她好奇的看着几人,一抹不解的神情浮在眼底。 “嘁,人家自诩高门大户,若不是为了人多热闹,才不爱请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去吃席。”衙门们白眼一翻,言语间显露丝丝不满,“那老太为人霸道的很,别说我们吃不得,除了她亲孙杨涵,其余人也不敢吃呢。” 的确霸道。 闲话说完了,岁宁招呼着大家慢用,便进了后院换下旧衣裙,她平日里进出厨房,穿着上只随意舒适便好。 但现下,她准备去一趟杨府,尤其今日还赶上人家老太大寿,岁宁换了身得体的撒花纯面百褶裙,见屋外雨丝细密,又披了件银丝素面披风,青丝绾起,斜插着那只木质簪子,便撑着伞出门了。 此刻,外间比晨起过来时更显潮湿,温吞的风裹着浓烈的草木香,幽幽地散在房檐屋下。 岁宁一路迈着沉稳的步伐,左手边挎着的篮子里是一只精致美观的小铜锅,铜锅里用布巾包着些中药食材和锅底调料。 既然天气不好等不到什客人,那她只能主动出门去推销了。 到了杨府门前,岁宁打眼望去,门两侧的大红灯笼还未摘下,想必是中秋那日挂上去的。 两座石狮像各守一方,石身也披着喜庆的红绸,大门敞开,门槛内侧一路顺到院落处,铺了一条长长的红毯,果真是要办寿宴的架势。 门旁站着臊眉耷眼的管家,眼高于顶,瞧见了她如同未瞧见一般,伸手指挥着自家丫鬟小厮道:“你们几个,去看看老太起身没,叫厨房先去备上热水。” “还有你们,今个的食材必要仔细筛选,别不小心做了什吃不得的发物,仔细你们的皮!” 岁宁四下扫过,时辰还早,访客并未上门,她这才迈步上了台阶,温言道:“管家,麻烦请杨小少爷的奶娘出来一下,我有事想要见她。” “人家忙着呢,没什空闲话。”管家眼皮都没抬,打发着回了一嘴。 岁宁方才便知他会是这种态度,也不恼,慢声细语道:“她没空闲话那我便同你讲,你们老太吃了食物会发,是体质孱弱的问题,我可以帮忙调理,不要银子。” 管家侧目耸她一眼,“真的假的?” 岁宁如今虽然开了药膳坊,又深得陆之心思,但毕竟从前是给他们杨府洗衣裳的,管家自然瞧不上她。 再者说来,今日岁宁不请自来,管家头脑简单的认为,她是过来蹭席的,便对她更加没什好脸色了。 可他不傻,也听说过岁宁的本事,若是这吃了食物便发的毛病能被治好,对阖府上下也是有好处的。 岁宁见他终于肯正视自己,便真诚的点点头道:“真的。” 管家摸索了一下毛糙的手指,眼皮子一撂,又觉不妥,万一他贸然将人带进去,演砸了,那他可承担不起,“算了算了,你回吧,我们老太不需要。”摆摆手,做了撵人架势。 岁宁知他是什心思,但对方方才的动摇也被她收入眼中,于是又道:“需要不需要可不是你说的算,你就算拦着不让我进门,改日我也是要把这话过给老太知晓的,你左右都是要担责。” “你!”管家没想到岁宁看着清清冷冷,竟然还伶牙俐齿的很,他恼怒的甩了下宽大的袖子,转身进门去了。 岁宁眉眼沉沉,身边进出的丫鬟小厮路过身旁,不时的觑上她一眼,她则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候。 不多时,管家走回来瞥着她道:“岁老板,老太有请。”咬牙切齿地加重了“岁老板”三个字,岁宁只是勾了勾嘴角,没再多说什。 进门后,一路随着丫鬟来到偏厅,杨老太手握紫檀佛珠,那佛珠上镀了一层似油脂般的包浆,侧方的长桌上燃着檀香,袅袅青烟扫清浊气,对方正闭着眼。 岁宁走进来,见那老太坐的端正,额上附着鹅黄绣花抹额,身着朱色交织金银细线的褂子,下着同色罗裙,一双犀利眉下眼尾高高吊起,颧骨突出双颊无肉,看着就是个不好相与的。 岁宁是第一次见到这杨家老太,但她并不在意这些,此来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谈生意。 “老太安好。”不卑不亢的一句话飘进对方耳中,杨家老太微微睁开了双眼,这一睁,那眼尾看着却是又吊起来一块。 “嗯……听说,你能治我这毛病?” 苍老又低沉的音色在岁宁耳边响起,她轻轻的应了一声:“虽不敢妄言彻底治愈,总归是有些用处的。” 就连现代医学都不能彻底治愈的过敏症,她自然也不能,但是有些症状是由于免疫力低下造成的,若是提高人体的免疫机制,的确可以缓解。 老太这才将目光移到她身上,端详了一阵子,忽而轻笑一声:“你倒是实诚。” “民妇来此的确有自己的意图,但想为老太调理身子也是其中之一。”杨家算得上是高门大户,和这种“老江湖”没什耍心机的必要,有一说一是最好的。 “坐吧。”老太抬抬下巴,示意她坐下来说话,手中的佛珠在掌心处轻轻摩擦,“说说你的其他目的。” 岁宁知道,重点来了。 她将篮子提起放在桌上,又将铜锅中的布巾掀开,中药的味道弥漫开来,“老太摆寿宴自然是为了热闹,但请恕民妇直言,因为这宴席的食材选购要考虑您吃了是否会发,所以必然束手束脚,那席也就索然无味,这热闹就大打折扣了。” 老太挑了下眉,继续听着,岁宁又道:“莫不如就吃古董羹来的自在,民妇设计的这款铜锅只供一人食用,来客一人一锅,各自喜欢什便涮什,岂不快哉?” “一人一锅?”老太看了眼那纯铜小锅,露出几许兴致,“这倒新鲜。” “民妇可以留下帮忙搭配汤底,调制不同的口味。”岁宁循循道:“汤底加了中药材,这种药膳古董羹不仅美味,还能顺带调理身体。” 一旁很得老太心的小丫鬟眨眨眼,帮腔道:“老太,奴婢认为岁老板这主意甚妙,咱们景元历来不喜铺张浪费,往年间那流水席最终总要扔掉许多食物,实在不妥。” 岁宁见机道:“若是选择吃古董羹,吃多少涮多少,也可规避浪费。” 佛珠在指尖转动几下,伴着徐徐檀香散发出凝脂般的味道,顿了片刻,老太道:“那就有劳岁姑娘了。” 小丫鬟扶着老太站起身,只听得对方低声吩咐,“今日宴席便交给药膳坊来做,所用银两叫账房跟着去结便是。” 岁宁知道,老太并未急着答应自己帮忙调理身子的要求,也是为了看看今日宴席的效果。 小丫鬟着人去请了韩家一家过来,韩齐更是吩咐着大家伙把小铜锅又拉到了杨府,岁宁忙着在厨房准备汤底,但铜锅只订了五十只,明显不太够用。 杨家大手笔的召集了所有能打造这种铜锅的劳工,紧赶慢赶的又做好了两百多只。 晚间。 秋雨刚歇,杨府便将桌子摆去院落,每张桌子上二十只铜锅,由丫鬟记下大家选择的汤底。 “麻油、清汤、菌汤、海鲜、番茄、酸菜、鱼汤、菊花枸杞汤,八种口味刚刚好。”岁宁根据不同的汤底,配上不同的中药材,满意的走去了院中。 “以往吃这古董羹,只知有麻辣和清汤两种,没想到岁老板居然做了八种出来,神奇,神奇啊!” “若不是我这胃口太小,便想每一种都尝尝呢!” “岁老板,今个这肉片也是用中草药腌制的吗?”常去她药膳坊里吃炙肉的百姓笑着询问。 岁宁走近,轻声解释道:“汤底中加了中药材,所以肉便不用中草药腌制了。” “那这药膳古董羹,它到底都有什功效呢?”那人又好奇发问道。 第52章 枣仁菊花粥 这是个好问题,此人一开口,众人都凑上来想要听听这药膳古董羹的妙用。 岁宁依言耐心解释道:“先来说这麻油汤底,因是用牛油与牛肉汤调制,牛肉配当归是最合适的,当归养血补气,若是气虚体弱,便可选这款。” “而清汤中加了些红枣桂圆做辅料,红枣对女子甚好,女子可选这种。” 岁宁看了眼坐在角落里的韩梓诺和刘允公,兀自掀了下唇角,继续道:“菌汤便是用了很多野生的菌菇,菌菇本就可以延年益寿,我在其中加了些鸡汤,便无需再搭配其他草药。” “海鲜不可配中药同食,但虾皮有强健骨骼的妙用,便预先熬了些虾皮汤放在其中,鱼汤同理。” “至于番茄和酸菜,只加了少许白术、白茯苓和白芍,这三种中药材也叫作三白汤。”岁宁言简意赅道:“对于女子的美容养颜也有不小的功效。” “我知道菊花可以清火气!”有人迫不及待的抢着说了一句,这是他知道的唯一一种,见岁宁冲他点头,便喜不自胜的扬了扬眉。 岁宁的一番介绍全部被高坐首位的杨家老太听了去,她视线定格在岁宁柔嫩的面颊上,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身边站立的小丫鬟。 小丫鬟福至心灵,快步走去岁宁耳畔,低吟道:“岁老板,我家老太准许您为其调养了,小荷先谢过岁老板了。”那小丫鬟名唤小荷,刚好还是杨家奶娘的近亲。 岁宁应了一声,略微弯起的眼梢又加深了些。 “梓诺他娘,你家这儿媳可是个宝啊。”左邻右里的都朝着老妇人投去艳羡的目光,不停的夸赞着岁宁。 老妇人直笑得合不拢嘴,频频对着众人举杯,一脸的自豪。 还用别人说,她最知道岁宁的好,从前的岁宁虽然不大爱同他们二老讲话,但也兢兢业业的操持家务,老妇人一直都认为自家儿子能娶到这个儿媳是天大的福气。 岁宁精心帮杨家老太准备了一锅特殊的汤底,奶白鱼汤配虾皮,又加了些伸筋草进去,全部都是增强体质的。 杨家老太走路时脚步虚浮,想来身子骨也确实不佳,又听小荷说,老太年轻时,并不是吃什么都发,只是这岁数越长,吃不得的食物便越多。 岁宁由此断定,这种过敏应该便是身体虚弱引起的了。 【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任务,全品花茶种子已经存入储物格,请注意查收。】 岁宁刚忙碌完坐下来,听到系统的话,则是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储物格,“玫瑰、百合、桂花、洋甘菊、迷迭香、熏衣草……”数数一共有三十多种。 完美。 她即刻选了薰衣草的种子种植到了灵泉空间,薰衣草最助睡眠,近日老妇人心里装得事多,喝一些改善改善是大有必要的。 岁宁准备种好之后泡一大壶来,全家都喝些日子,也能安安心神。 杨家寿宴之后,她那一人一锅的古董羹就此在陆家镇打开知名度,满春楼细心准备的大铜锅和麻辣、清汤的底料,全部都没派上用场,陈香气得差点砸了那些铜锅和食材。 岁宁的药膳坊生意蒸蒸日上,客来客往日日满载,反倒是昔日光鲜的满春楼,如今萧瑟的门庭清冷,早就没了陆家镇第一酒楼的名号。 陈香偷偷找过几次岁宁的麻烦,但岁宁为人谨慎,她也不敢有太大动静,只得憋着气的找余氏诉苦。 “姐姐无需发愁,我与那穷酸妇人也是不共戴天的。”余氏恨声道:“早晚要她好看!” “那届时定要算上我一份了!”陈香与之对视,二人冷冷一笑。 转眼,新年便到。 岁宁一早起来推开屋门,一股子绵雪迎面而入,“瑞雪丰年,好兆头。”六瓣雪片融在她指尖,看着院落中皑皑白雪,心头很是舒爽。 “娘子今日歇业,我来下厨便好。”韩梓诺从屋内走出,站在岁宁身侧低低道。 他如今腿伤已经好了大半,但走路却还是不太便利,像是膝盖骨内的筋骨错开一截似的,每走一步都抻着痛。 为此,岁宁还连着熬了一月的大骨汤,也未能将这个毛病调养好,即便与从前相比已经好了太多,但岁宁见他还是不能同常人一般行动自如,总觉得心中闷堵。 岁宁摇摇头,将他往屋里推,“膝盖别渗了凉气,一顿早饭,我做就好。” 韩梓诺知道,岁宁是怕他眼疾未愈,做饭会伤到手,便露出一抹体贴笑意,“那我便来给娘子打下手。” 一早起来还是喝粥最适合,岁宁取了些白米和糯米放在水中浸泡,又从储物格中拿了枣仁与新种植的菊花。 那菊花瓣看上去脉络分明,清透的黄白色,一看品质就非常不错。 菊花清肝明目,尤其是对韩梓诺的眼疾有好处,自打上次在湖边,韩梓诺看见过一抹模糊的光影之后,这段日子一直都没什么动静。 但岁宁不愿放弃,依旧是常做些对眼睛有好处的食物给他。 岁宁将白米和糯米泡好之后,搓洗掉附着在上面的杂质,添了些水,将米放入锅中。 单纯用糯米太过粘稠,所以她通常都喜欢再加些白米进去,粘稠度不那么高,吃起来也更爽口。 岁宁将洗过的枣仁和菊花一同放入,便准备生火熬粥。 老妇人拿出些萝卜干泡上,对岁宁道:“这是我夏天的时候晒的,泡过之后拌上一些,脆生生的很是好吃,配这白粥刚好。” 韩梓诺站在厨房发了会儿呆,发现这里的确用不上自己,又怕待久了碍事,便进屋去习字读书了。 外面的雪一直未停,岁宁皱眉看了一眼,老妇人注意到她的神情,不在意道:“年年临近除夕时,都要下上这么一场,不妨事的。” 岁宁应了声,掀开锅盖,柴火熬出的粥要比现代用的燃气更香,自从穿越之后,岁宁大有感触。 那米香上绽放着朵朵黄色小花,棕色的枣仁深浅不一的埋在其中,岁宁用勺子搅拌几下,浓香便前赴后继的往外飘。 岁宁盛出四小碗,将泡好的萝卜干切成骰子块大小,只简单拌上香油麻油,外加些清淡的酱油调味,闻起来极香。 一家人简单地吃了顿早饭,饭毕,赵丽便来敲门了。 “韩家媳妇,岁宁岁宁~”赵丽欢脱的一边敲一边喊,这人身上有一种很能带动氛围的活络劲儿,只要有人靠近她,便会愿意多跟她聊上几句。 岁宁性格淡漠,但她也很喜欢同赵丽接触,披上银丝素面披风,岁宁快步出来开门,“这便走吧?” 话刚说完,就见对方投来为难的表情,赵丽摊摊手道:“岁宁啊,我家大壮不知是不是冻着了,咳疾又犯,我怕是不能陪着你一起去了。” “家中有梨子吗?”岁宁扶额,这大冬天的还真没有卖,她来了之后便发现,陆家镇的人都没有地窖,所以很多反季节食物也没办法保存。 她想了想,又道:“蒸些蒜来给李大哥试试,或许会管用。” 赵丽知道杨涵吃过她这个方子,一拍脑门便往家走,走出几步又连连回头嘱咐,“你雇辆马车在去,今个大雪,天冷路滑,可千万多注意些啊!” “放心。”岁宁回身正看到老妇人站在身后,便放轻音量道:“娘,别告诉相公赵丽去不了了,今日歇业明日便不能再歇,我去东街雇马车,快去快回。” 一到年节,陆家镇的百姓们就都要去临镇青沧县购买年货,青沧县人素来心灵手巧,剪窗花剪福字,很多陆家镇没有的新奇玩意那里都有。 “我和你爹陪你去。”老妇人见雪迟迟不停,话毕,便要去屋里喊韩父。 “不用。”岁宁立刻拉住她,韩父一到冬日,腰腿痛的毛病就容易犯,况且年节马车紧张,若是人多怕车夫也不会同意,“我很快便回,您和爹安心在家陪着相公就好。” 岁宁不容老妇人多言,快步推门走了出去。 一路顶着风雪来了东街口,正看到车夫准备挥鞭离去,岁宁几步上前,大声道:“人满了吗?可否捎上我?” “岁老板?”车夫也光顾过她的药膳坊,眼中闪过些许为难,半晌才道:“上来吧,挤一挤。”车夫拿出脚凳递给她,“其他车夫已经先一步赶去青沧县了,今日不会再有马车过去了。” “谢谢您了。”岁宁上车之后才发觉,小小的马车内坐了不少妇人,全部都是去买年货的。 陆家镇到青沧县有小半日的路程,午时一过,车才到地方,车夫裹着衣袖躲在车中避雪,岁宁迈开大步快速去了集市挑选。 买了整整一竹筐,岁宁抖抖身上黏着的雪片,道:“这雪竟还未停。”话毕,便有种不妙的预感。 回程的路途倒是快些,买足年货的几个妇人笑着和岁宁搭话,纸糊的窗边透着被雪光照出来的一抹亮色,车轮压过路面,被挤压出“吱嘎”的噪音来。 忽的,一声巨响从前方传来,马车跟着便晃动几下,岁宁倏然睁大了眼,马吠声惊惶而起,妇人们猝不及防的摔在车内,顿时发出数声慌乱尖叫。 第53章 天麻炖鸡 马车在进陆家镇时,由于车夫视线受阻,并未看到侧方被绵雪埋住一半的大石块,车速过快,刚好撞了上去。 尖叫声过后,车子便向一旁栽倒,几名妇人叠罗汉似的一个压一个的往车壁冲撞过去。 因岁宁坐在边缘位置,勉强躲过,她一手撑着扎入雪中的车壁,抬眸刚好瞧见最上方的那名妇人身形不稳,下一刻,头便要磕向支出来的一截土钉上。 岁宁本能的伸手去挡,那妇人惊叫着猛撞了她手臂一下,细嫩的皮肉被土钉划出长长一道,几滴带着温度的鲜血滴落在车壁,悄无声息地渗入白雪之中。 “啊啊啊,岁老板,您怎么样?!!”车夫并着几名路人费力将马车抬起,岁宁刚从车上下来,那名被救下的妇人就追上来询问。 眼中的愧疚突突涌出,本就被冻红的鼻尖显得更加红了。 “没事,不必担心。”岁宁从竹筐里找了块干净布巾,死死按在受伤的手臂上,呼出的哈气一簇簇,昭示着冬日的降临。 那妇人看得极为清楚,若不是岁宁反应快救下她,头撞在土钉上,非要一命呜呼不可。 她手无足措的想要帮岁宁背竹筐,现下如果还在青沧县,便可带着岁宁去找个郎中,但已经回了陆家镇,这就难办了。 此刻,家中背书的韩梓诺心中莫名一震,说不出的一阵慌乱股股冒了出来,“娘,宁宁和李家嫂子去了有四个时辰了吧?” “……啊,是吧。”老妇人坐立不安,冬日天黑得早,眼看着日头就要落下,但雪仍旧在下,村口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韩梓诺轻轻皱眉,有眼疾的人通常习惯性的靠耳力分辨,老妇人回应的声音软弱无力,像是还带着一抹心虚,这是为何? 他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站起身来了大屋,“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怎么会呢,你这孩子——” “不好了不好了!!”门外,李大壮和赵丽的声音交错而来,大门被砸的咚咚响,韩梓诺的心猛的一沉,疾步奔出去打开了门。 “都怪我,什么时候犯咳疾不好,非要赶在今日!”李大壮满面懊恼,嗓门极大都喊破了音,“方才听回村的赵大娘说,岁宁坐的那辆马车翻了,咱们赶紧去看看情况——” 李大壮还未说完,韩梓诺已经奔了出去,他登时就反应过来,赵丽在家照顾犯了咳疾的李大壮,并未和岁宁同去,所以,岁宁是独自一人出门的! 韩梓诺跌跌撞撞,纵使这条路令他熟悉的闭着眼也能走个顺畅,但天冷路滑,他还是免不了摔几个跟头。 天越发的黑下来,冰凉的雪花落在面上最初是转瞬即化的,之后便已经能停留一段时间了,冷意扑面而来,韩梓诺连一件外衫都来不及披上。 身后是李大壮、赵丽以及老妇人的呼喊,他半点都顾不上,连走带跑,摔了就很快爬起,膝盖上那节错开的筋骨被强行绷直,痛得他浑身都在发抖。 岁宁站在路边有些发愁,已经这么晚了,她刚刚试着同车夫商量,想要对方帮她把一竹筐年货送到家,但马车坏了,车夫急着修便婉拒了。 漫漫长街路人越来越少,那名妇人虽没离开,但对方也背了一竹筐年货,实在没办法帮她拿。 唉,这古代通讯工具不发达,还真是多有不便啊……岁宁在心中哀叹一声。 扎过她的土钉上锈迹斑斑,想来年头已久,这要是放在现代,是必须要去打一针破伤风的,现在别说破伤风了…… 岁宁转身看向那妇人,“能麻烦你在这帮我看一下竹筐吗?我想去衙门找我小叔来帮个忙。” “好好,您去,您去就是!”妇人冻得身子发颤,但见能帮上岁宁,就一边跺脚一边点头应着。 “那谢谢你了。” 岁宁活动了下受伤的手臂,刚要迈出一步,便猛地被拉进不算温暖的怀中,韩梓诺眉角挂着霜雪,不停喘着气,低喃道:“总算找到你了,总算找到你了……” 岁宁讶异抬眸,这个角度刚好看到男人绷紧的下颌,青筋凸起,心口处的“咚咚”声都被很好的收入耳中。 心中一阵暖流划过,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汩汩的绽出来,她用单手回抱住对方,柔声道:“你也不怕抱错了人。” 虽是一句打趣,但音色中却裹着柔情蜜意,与平日里那冷冷清清的姿态截然不同。 韩梓诺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笃定道:“不会抱错,我日日与你同榻而眠,娘子身上的味道我最熟悉不过。” 这句话有些露骨,羞得身旁妇人小脸爆红,岁宁马上推开他,也有些窘迫道:“咳咳……这种话还是留着回家再说吧。” “岁老板,既然您的家人来了,那民妇就先回去了。”那人又是一阵抱歉,视线从她手臂上移开,带着哭腔道:“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了。” “别自责,意外大家都不想发生,快回去煮些姜汤——”想到现在是晚上,岁宁立刻改口,“煮些红枣水暖暖身子,去去寒气。” 妇人道谢离去,岁宁刚要同身后追上来的三人打招呼,双脚一空,整个人就被韩梓诺打横的抱了起来。 “你、你快放下我!”她惊慌扶住男人的手臂,尴尬的低吟一句。 “不放。”韩梓诺转身对着李大壮道:“麻烦李大哥帮我把竹筐带回去,谢谢了。” “不谢不谢,这点力气活我没问题的,咳咳。”李大壮吃了蒸蒜,咳嗽少了些,他背上竹筐,赵丽搀扶着老妇人,一行人快步赶回了家中。 韩梓诺坚持不肯放下岁宁,就那样一直抱着,直到挨上暖烘烘的热炕,才把她放下。 岁宁心头一阵感动,刚刚韩梓诺那般举动,让她心中热乎乎的,情愫顺着心尖开出一朵花来,看着端了红枣水走向自己的男人,欣慰的笑了一下。 唇角微微抬动一瞬,很快落下,耳听对方柔声说道:“喝点,暖暖。”岁宁知道,韩梓诺是细心的记下了她嘱咐那妇人的话,细心的男人总是有点可爱的。 韩梓诺听到她的心声,窘态骤现,端碗的手晃了晃,塞到她手中就落荒而逃的去找药。 陆家镇的人若是有什么磕磕碰碰的外伤,都会用些三七来止痛消炎,岁宁手臂上的伤只是看着有些触目,实则并非很严重。 韩梓诺端了清水浸湿帕子,一点一点帮岁宁处理伤口,又洒了些药粉,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岁宁见他看不到,处处都小心翼翼地,样子着实滑稽,就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娘子莫要笑话我,待我眼疾痊愈,定会好好的照顾你,帮你做饭,帮你穿衣,帮你洗、洗澡……”说完,又不自在的昂了下头,强装淡定道:“这、这是身为一名丈夫的责任……” 岁宁听得一阵面热,倏然靠近对方,飞快的在韩梓诺嘴角轻啄一下。 “咣当。” 男人身子僵硬,装三七粉的小罐子脱手掉在炕檐处,发出一声极重的闷响,像是同时拉扯了一下二人的心脏。 韩梓诺慌乱捡起罐子,先是往炕边坐了一下,而后又腾地站起来,快速对着岁宁光洁的额头吻了吻,转身逃出了屋子。 路过大屋时,未免二老发现端倪,还挺了挺腰板,放慢步伐,大步流星的去了厨房。 岁宁失笑着摇摇头,她下了炕,动动已经不太痛的手臂,悄悄从储物格里拿出一份天麻来。 她的灵泉空间从来都不闲着,总是会种些东西备用,方才回来的路上,老妇人一直有意无意的捂着额头,这会儿,还在头上包了块布巾。 岁宁从前在电视上见到过,古代的妇人包头巾,有的是因为产后月子关系,有的则是因为有头风,也就是现代的偏头痛。 这种毛病遇上天凉、上火就会突然发作,岁宁准备做些天麻炖鸡,天麻用来治疗头痛,效果还是非常不错的。 韩梓诺看到岁宁要下厨,马上走过来阻止,好说歹说,最终变成了由岁宁口述,韩梓诺执行。 “相公,你先把天麻洗过切片,在用蒸锅蒸一下。”岁宁偷偷去把香菇掰碎,在水中泡上一会儿,等着天麻蒸熟之后,好下锅焯水。 切好的鸡块跟着被焯完之后,韩梓诺放了葱姜蒜和调料,开始煸炒,岁宁将提前准备好的一小锅鸡汤端来,倒入炒好的鸡块中炖煮。 二人挤在小厨房里都有些不好意思,刚刚那两个吻不断将他们的距离拉近,韩梓诺面上装的沉着稳重,修长的手指却默默勾住了岁宁的手。 岁宁掌握着时间,掀开锅子将香菇和天麻片放入,又加了一勺勾兑好的淀粉继续闷着。 等待的时候,岁宁才恍然注意到韩梓诺,“相公,你的腿已经不痛了吗?”她记得之前,这个男人走路还不是很便利。 但刚刚无论是抱她回家,还是如今的行动自如,看上去都如同常人那般,一点不适都瞧不出来了。 第54章 八宝饭 “刚刚听到娘子马车翻了的消息心中甚是焦急,走得快了些,全然忘记膝盖那处的疼痛。”韩梓诺伸出腿做了几下弯曲的动作,喜悦道:“现下已经完全不痛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岁宁笑意放大,虽然面上的表情不似旁人那种夸张的笑,但音色清润,语速略快,听上去便知她此刻心情极好。 韩梓诺的腿伤总算是好了,这要比预计的还快上一些,岁宁更加确信,持续性的食补调养,是一定会有效果的。 “娘,快来尝尝相公亲手做的天麻炖鸡。”岁宁跟着韩梓诺进屋,招手冲着二老晃了晃,安抚道:“这天麻专治头风,吃过之后,今晚早些休息,明个就全好了。” “是吗?那我要多吃些。”老妇人捂了下额头,嘶嘶抽了两口气,“这一听你坐的马车翻了我便懊悔,起了阵火,唉……” “不打紧,总会好的。”岁宁帮二老盛好饭,将装着炖鸡的铁盆往二人面前推过,“闻着很香,相公手艺不错。” 屋外风雪下了整夜,热腾腾的小屋内,满是鸡肉飘出的浓香味儿,四人饱餐一顿,熄了灯就休息去了。 年节一过,乍暖还寒,棉褂子还脱不下去,岁宁搓着手指走进药膳坊,立刻就生起了火。 炉火不断窜出的热度顶了寒气,她便将一小袋江米放进橱柜中。 陆家镇的冬日比较短暂,二月才过完,街边厚雪消融,处处都有了新的生机,只是那气候忽冷忽热的,有些令人不喜。 韩齐带着一众兄弟们进门便喊:“宁宁,今个晚上做什么好吃的呀?”近几日,大家连着吃了一阵古董羹,都吃的有点上火。 古董羹虽好,但若是日日吃,就不健康了,万事万物,过犹不及。 岁宁呼出一口温热的气息,正撩开帘子走出,迎面就遇上进门的郁娘,“岁老板,给我煮份馄饨,汤底要加虫草枸杞的。” “好,郁老板先坐。”岁宁店里卖的汤饺、馄饨都可以自己选择汤底,多半都是有药材的,大家来的次数多了,即便不看菜单,也都知道要如何点餐。 岁宁招呼完郁娘,转头去看韩齐道:“这春日爱发病,并不算个好季节,不如做些八宝饭来,既安神也去去你们的火气。” “那便好。”韩齐憨憨一笑,“天天来这吃,这身子骨都强健不少。” 岁宁进门去煮馄饨,顺便把韩齐他们的早饭也带出来,老妇人自打吃过一次天麻炖鸡,又时刻注意保暖,头风的发作次数确实减少了。 她神清气爽地在旁帮忙,岁宁去后院抱柴火,老妇人手脚麻利地烧水又煮了几份小馄饨出来。 【颁布新任务,请宿主攒足银钱买下药膳坊,限时一月,任务失败:灵泉停止供应,任务奖励:极品辽参二十根。】 小鱼小虾这边的河沟就有不少,但辽参是海里的物种,莫说在古代,就算是在现代,价格也是相当昂贵的。 岁宁从前就很喜欢吃海参小米粥,加颗红枣,在点缀两颗枸杞,味道鲜美不说,还是上等的补品。 再加上,海参是清肝的食物,医者说,肝养的好,便可明目,提到眼睛,岁宁则又想到了韩梓诺的眼疾。 “只是不知郁娘会不会那么好说话。”岁宁默默摇头,当日说好要租一年,如今还未到时间,就贸然要买下…… 岁宁将这恼人的事情放到脑后,只低头开始准备八宝饭所用的食材。 毕竟药膳坊客源不断,八宝饭需要用到的食材又多,岁宁在分心做其他吃食时,只能忙里偷闲的偶尔弄一些。 她抓了把干莲子放入水中浸泡,撩裙坐下,开始给蜜枣剔去枣核,弄了足足两炷香,又蹲到一旁的空地开始敲核桃。 “宁宁,我帮你做些什么吧?”老妇人招呼完外间的客人,净了手进门,将那一盆蜜枣拿去清洗。 岁宁细心地剥着核桃仁,轻声道:“那就麻烦娘去帮我泡些江米吧,泡过蒸出来的会更香一些。” “好。” 厨房一阵忙碌,里间的书房内倒是不时传来阵阵清朗的笑声,刘允公感慨韩梓诺腿伤痊愈,这阵子来授课,日日都挂着一副笑颜。 “前几天,陆大人还着人来问。”老妇人抿了下唇,半甜半苦地说道:“陆大人也怕诺儿赶不上县试。” “之前还说要过了冬日,相公的腿才能好上大半。”岁宁温言应道:“您看,这不就大好了么,眼疾也会好的。” “一定会好。”老妇人搓了几下江米,江米色泽偏乳白,搓过之后看起来有些透亮,她偷偷看了岁宁一眼,慈爱的笑了笑。 岁宁烧水煮了一大壶的金盏花,提着水壶出来给客人们添茶,边倒边解释着,“这金盏花茶有杀菌和预防敏感的功效,最适合春日喝了。” “辛苦岁老板。”一小童眉开眼笑的冲着岁宁笑道。 “什么毛病配什么茶,咱们过去都不知,这菊花清肝降火,金银花预防风寒,百合花宁心安神,合欢花清心养胃呢。” “说的正是,来这药膳坊听岁老板说上几句,小病小痛的都不来找我了,实在是……赚了呀。” 众人有说有笑,畅快地聊着天,岁宁添茶之后,就快步回了厨房。 此刻,午时刚过,药膳房内笑声连连,那走街串巷的说书先生和岁宁定下,每逢初一十五或年节时,午间都要借着她这小店说上一会儿。 岁宁乐的应下,还给大家备足了瓜子花茶,韩父不忙的时候,也会拎着烟袋锅子,裹上几口,听上一段,这日子过的倒是越来越滋润了。 今日正逢初一,说书先生堂木一拍,有模有样的开始讲起了故事。 岁宁一边干活,一边盘算着要如何才能说服郁娘将店铺卖给她,屋外,两道凌厉又阴毒的视线便一晃而过。 她在厨房自然瞧不见,岁宁捞了一捧江米看了看,见差不多了,就开始放入锅内煮。 八宝饭因为要煮又要蒸,所以煮的火候和时辰就非常讲究,米只需煮到八成熟即可。 老妇人撩帘听了一耳朵,笑道:“这老先生还怪有意思的,说的那些故事我全都没听过。” “人家指着这个吃饭,自然说的动听。”岁宁用干净的盘子装了些炒好的南瓜子递给她,“去和爹歇一会儿吧,吃点南瓜子,听上一段。” “我留下来帮你。”老妇人不应,推拒着不肯离开。 “午时才过,现下没什么人用饭了,我也歇会儿,不急。”岁宁随口应了一句,老妇人这才端着南瓜子安心离开。 岁宁看着火,待江米煮到八成,便全部捞入笼屉中,用屉布小心的包起来,放入蒸锅继续蒸至全熟。 江米熟透之后,趁着热度,岁宁在其中加了两勺白糖,少量猪油以及用蜂蜜泡过的糖桂花,耐心地搅拌均匀。 这会儿人的确不多,除了偶尔来上一两个需要忙个小半时辰,大部分时间还是空闲的。 岁宁把沥干水分的蜜枣拿到案板上,切成小丁,又将洗好的青梅也切成长短一致的细丝,红绿混在一块,看上去有种春意盎然之感。 她把蜜枣丁和青梅丝铺到盆底,又加了些核桃碎、葡萄干、松子仁、糖桂花和南瓜子,虽然普通的八宝饭是用的葵花籽,但岁宁认为南瓜子更加健康。 八宝还差一宝,岁宁将新鲜的山楂去除籽后,切碎放入锅子里,添水加入少量冰糖开始熬,热水闷煮,山楂逐渐化成了果泥,最后成了均匀的山楂酱。 岁宁将干干的山楂酱倒入盆子里,直接放到后院露天处晾着,热度逐步散去,最后凝固成了山楂糕。 屋外笑声不知何时散了,说书先生已经离开,老妇人也笑眯眯地回来了,“今天这段精彩极了,等到了十五,你也去听听。” “好。”岁宁见天色不早,估摸着韩齐他们也快来吃晚饭了,便把江米铺在提前准备好的那七宝上,继续上锅蒸着。 她取了些热水,加入冰糖化开,又洒了几勺淀粉不断搅拌着,“娘,您把后院的山楂糕拿进来切成小条吧,大概这么长。”岁宁比划了一下。 “哎!”老妇人笑着去端,岁宁见蒸锅开始冒热气,便知道饭已经彻底蒸好了。 喷香的七宝饭端出,岁宁将芡汁倒在上面,又将山楂条满满的铺上一层,黏糊糊的白米上满布红色,配在一块很是喜庆。 “哟,这八宝饭看着可真不错啊!”老妇人抬手去撩,味道顺着飘入鼻端,就连她都有些止不住流口水了。 岁宁将饭端出,韩齐他们踩点进门,郁娘又跟着来凑热闹,笑道:“早上听说岁老板要做八宝饭,我便也来讨一碗吃了。” “好,做了一大盆,足够吃了。”岁宁一一帮他们盛饭,心说,如今手中的银子倒是够买下药膳坊,既然郁娘主动上门,不如就先试着问上一句? 一群人热热闹闹吃饭聊天,门外闻到香味的路人,也跟着迈步进来,都吵着要吃这糯糯的八宝饭。 岁宁端着一份饭来了郁娘身边,轻咳一声道:“郁老板,有件事我想和您商量一下。” 第55章 甘草柚子茶 “何事?”郁娘漫不经心地问着,顺手舀了一勺黏糊糊又散着甜糯的八宝饭,“嚯,这料挺足。” 一勺八宝饭入肚,舌尖卷着乳白米粒滑入口腔,甘香久久不消,郁娘那双略带妖娆的眸顿时就亮了起来。 岁宁见她无心和自己闲话,也知这话一出,这人多半是要生气的,赶在饭点惹人动气,有些不妥。 “你先吃,吃过我们再说吧。”她走去门边,扫了眼窗棂处伸出的嫩青枝芽,耳听得街头一阵若有若无的叫卖声。 狐疑地探出头去观望,一老者沿着西街而来,挑着扁担,扁担内满满登登地摆放着数个黄灿灿的大柚子。 那柚子目测分量不轻,直坠的老者微微弯身,岁宁小跑过去,一脸喜悦地问道:“老人家,这柚子怎么卖?” 柚子是冬季水果,如今才刚打春,看来还能赶上这最后一波时令。 “四文钱一斤,卖完可就没有了啊。”老者拭去面部的细汗,将扁担撂在地上,靠着湖边围栏呼呼的喘着气。 价格还挺实惠,岁宁思了思,抬眸望向对方,老者穿着单薄的粗制棉褂子,看上去轻飘飘的并不抗风,这春风刺骨,打着补丁的袖口处,露出的手腕被冻得通红。 岁宁起了恻隐之心,最初只想买两个来尝尝,他回身喊了韩父来帮忙,索性全部买下。 “老人家,不如跟着我一起进屋里暖暖,喝杯热茶吧?”岁宁一手抱着一个大柚子,韩父更是直接将扁担挑进了屋去。 老者感恩岁宁的善意,再次抹掉额头冒出的汗茬,“不了,老板结了账,我就先回青沧县了,路途遥远……再晚就更没法走了……” “您是青沧县人?”岁宁心说,怪不得从未见过他,陆家镇地界小,天长日久下来,互相之间都能混个脸熟。 岁宁瞧他额角不住冒汗,周身又一股股的冷风频起,这一冷一热,最是容易风寒,她转身便走,丢下句,“再急,也不差这一时半刻,钱袋我没带在身上,和我去拿吧。” 老者叹了一声,紧随其后地跟上去。 进屋后,韩父一边招呼他坐,一边将柚子搬到厨房,腾出来的扁担就直接立在门旁。 岁宁不掏银子,只帮他倒茶,又让老妇人给他煮了碗虫草枸杞汤的馄饨,“吃些吧,若是空着肚子走回去,怕是要挨上一夜的冻了。” 青沧县即便是赶马车都要小半日的路程,这老者大抵是一早便挑着扁担出发,所以才会这么晚了还在街头叫卖。 沿着西街一直走,不过几十里便到陆家镇的边界,途经一片荒山,荒山另一侧正连着青沧县的入口。 老者连连道谢,狼吞虎咽地几口吃光馄饨,眼底透着几丝急出来的红,似乎想要迫切的离开这里。 “老哥,您怎么不再青沧县卖柚子呢?”韩父坐下来,看着他问。 老者用衣袖擦掉嘴角挂的汤汁,囫囵道:“我们那柚子太多不好卖的……来这边碰碰运气……” 岁宁转瞬便明白了,她尽量语调柔和道:“老人家是急需银钱吗?这春日容易起病,家中可是有生病的人?” 提到这个,老者眼底的红又明显了三分,浑浊的双眸蒙上一层雾气,有些哽咽道:“小孙子走路老是摔跤,小小孩童双腿磕碰的都是伤,我们县里的郎中倒是有,但他们也瞧不出问题来,只让抓些补药喝点试试。” 摔跤?岁宁在现代时也遇到过这种病例,多半是由于先天性缺钙导致的,吃些补钙的慢慢就会改善了。 但喝补药着实不妥。 “孩子太小尽量不要让他喝草药,伤身,也并不一定能解决什么问题。”岁宁心知这老者也是穷苦人家,出不起银子买补药,只能挑着柚子来换点银钱回去。 “老板是知道这毛病要如何医吗?!”老者闻言,惊讶地看向岁宁,眼中满满都是希冀。 岁宁被这种寄托了希望的目光看得一动,只能依言如实道:“我只是略懂,但也不确定您小孙子是不是这个毛病,您可以尝试着给他熬点鱼汤、虾皮水,熬久一些。” “日日都喝吗?”老者低了下眸,喃喃道:“这倒好办,附近河沟里鱼虾多的是,尤其这刚打春的鱼虾,腹中空空,又干净又大补。” “对,日日都要喝。”岁宁取了银子给他,又唤了韩梓诺出来,陪着她一块将老者送去东街口雇马车的地方。 “麻烦您赶夜路送这位老人家回去,费用我出双份。”岁宁嘱咐上几句,迎着老者千恩万谢的目光,微微的点了下头。 郁娘瞧了好一通热闹,直到岁宁送人回来,她还没离开。 岁宁便披上披风将她送出门,有些为难的同她商量道:“郁老板,确实有件事想要和你商议。”岁宁顿了一下,缓缓道:“这段日子生意不错,手头有些余钱,所以想把药膳坊彻底买下来,不知郁老板的意思是?” “诶?”郁娘似乎没想到岁宁会这样说,面色顿时一变,兀自松开被对方拉住的手,不客气道:“岁老板,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 郁娘哼了一声,继续说:“你说租便租,说买便买,合着我费这么大劲从陆大人手里讨过来的店铺,全部都为你服务了?” 岁宁低叹一声,她也知道这样出尔反尔不甚妥当,有什么办法?她也很绝望啊。 “或者我多出些银子?”岁宁只得尽力做出讨好姿态,软声道:“郁老板您说个数,能做到的,我一定都应下。” “不必,一码归一码,这事没得商量。”郁娘拢了下耳边鬓发,慢斯条理的摇着头走掉了。 “缺德。”岁宁咬牙骂了一声。 【真的是太缺德了。】 “我说的就是你,系统。”岁宁翻了个白眼,平复下烦躁的情绪,推门进屋去了。 【……】 “宁宁,咱们买这么多柚子,要如何吃呀?”老妇人拾起一个,轻轻捏了下不软不硬的柚子皮,见她回来便笑着问道。 岁宁站在门旁,蹙眉深思片刻,想到一个主意,“明日不煮花茶了,咱们煮个甘草柚子茶,顺便加些茯苓还能美白。” “好嘞。”老妇人喜滋滋的放下,“这柚子沉甸甸的,并非发苦的棉花柚,煮茶应该会很香的。” “柚子皮也不要扔掉,留下来晒干,可以治冻疮,效果也是很好的。”岁宁说完,就挂上闭店的牌子,落锁回家。 日出东方,鸡鸣三声。 晨间的露水漫过绿草,岁宁早早起身先一步去了药膳坊,昨个她一夜不得安眠,心里总是想着任务的事情。 灵泉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但是郁娘的话也不是开玩笑的。 郁娘为人是妥妥地利己主义者,事事都把利字放在首要位置,这买店铺对她来说并没有半分好处,对方自然不应。 岁宁只怕是磨破了嘴皮子,郁娘也不会点头的,这便难办了。 她缓缓神,静下心来开始找空盆剥柚子皮,淡黄色的柚子肉多汁饱满,用指尖轻轻一碰就会爆开,岁宁只得万分小心的一点点剥着。 皮和果肉分离之后,她便把柚子肉放在面板上切成小块,又从储物格中取了甘草、茯苓,细思片刻又拿出少许白术。 将草药洗净备用,岁宁烧开一锅滚水,在其中加些冰糖预先融化开来,跟着便把食材全部放入。 锅盖盖好,等水重新烧开之后转小火慢慢地咕嘟着,做完这个,陆陆续续来吃早饭的客人就一一进门了。 郁娘今日又来吃馄饨,她像往常一样走路一扭一扭,柔弱又怜人的模样,看向岁宁时,全然如同失忆般言笑晏晏道:“今日的馄饨不要汤,做个凉拌吧?” “好,请郁老板稍等片刻。” 不过半刻,温热的凉拌馄饨就上桌了,岁宁放下之后,转身进门盛了一碗带有果肉的甘草柚子茶,一路出来时,那香味很快就留在空气中。 “唔,什么味道这么香!”旁边几桌客人伸脖子来瞧,只看到那冒着热气的碗中飘着几粒晶莹剔透的果肉。 “这是甘草柚子茶,可加蜂蜜也可不加,全看大家喜好。”岁宁简单介绍了一下,又端出几碗给其他桌,继续道:“这茶不仅暖胃健脾,更是止咳化痰,连着果肉同吃,效果更佳。” 郁娘喜笑颜开,伸出五指看了看,语调轻柔道:“改天要是岁老板不再开这药膳坊了,我可要苦恼了,看我这双手,这段日子保养的多白嫩。” 岁宁无奈的扫她一眼,这女人就是在敲打她,好好的租着店,否则,就算舍了这药膳坊,也不会卖给她。 算了,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在慢慢想办法吧。 二老进门时,见屋内柚香浓郁,绕过几桌来到岁宁身边,小声道:“宁宁,你小叔一早急着过来送上月的饭食费,他今日要去青沧县协助办差,所以就不来吃早饭了。” “好,爹娘,银子你们收着就好。”岁宁正要进厨房去,忽听身旁坐着的郁娘猛地“哎哟”一声,跟着就倒在了地上。 第56章 双豆饮 “天哪,这是怎么了!”老妇人见郁娘昏厥过去,吓了个半死,开食肆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 她赶忙跑上前,和岁宁一起将人扶起来查看状况,这边的乱子还没出完,另一桌的几名客人也同时面色一变,簌簌的冷汗顺着帽檐落下,腹如绞痛的大声呼喊。 一时间,店中乱成一团,被来吃早饭的几名衙役撞上,赶紧蹲下身来询问情况。 有人面色惨白不断发抖,还未来得及夺门而出就吐了一地,更有几人抢着去蹲茅房,相互间差点动起手来。 岁宁面容一紧,盯着屋中纷乱的客人蹙起了眉,上吐下泻……昏厥……这怎么这么像是什么东西中毒导致的呢? 她自认为经手的食物并无不妥,每每总要净了手才去处理,就怕会因为食物不洁而出现这种难以收场的局面。 进门的衙役并未来得及关上大门,屋内呜呜泱泱,痛苦的喊声接连而起,没多久就引来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 为首的陈香幸灾乐祸的看着屋中场景,笑的前仰后合道:“早就叫你们不要来这药膳坊,一个农户出身的穷酸妇人,她还懂调理?她懂个屁!” 陈香言语粗俗,掐着那已经瞧不清楚是腰还是胯的部位,嗓门震天,像是故意要把人引来似的,“大家说是不是啊,我们满春楼经营已久,可是从来都没发生过这种事呢!啧啧——” “姐姐说的正是,在这陆家镇想要吃得放心,还得是来满春楼。”余氏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站在陈香身边帮腔。 二人体型上有的一拼,站在一起足足挡住了一半的百姓,众人绕开她们,走近药膳坊,隔着大门七嘴八舌地询问:“岁老板,出来解释一下啊,你这弄得我们以后都不敢来了。” “我相信岁老板的为人,也有可能是太忙了,所以处理食物就没太精心,下次注意啊。” 这人说完,笑着看了眼陈香和余氏,这话明着听是为了岁宁好,实则就是变相打压。 说岁宁“不太精心”,就等于是污蔑她处理食物不到位,拿人命如草芥,这样明抬暗踩的,百姓们更加不敢来了。 岁宁没空听这群人的闲话,她冷静的站起身,扫了一圈众人的吃食。 郁娘吃的是凉拌馄饨,而旁边那桌则是茯苓包,身后这拼桌的二人,一人是鸡丝荞麦面,一人则是山药饼子,吃食截然不同。 但有一样食物,他们都碰过。 那就是岁宁今早新做好的甘草柚子茶,这甘草柚子茶她在现代时经常会煮一些来喝,并未发生过这种情形,若是有人对药材或柚子过敏,也不可能大家全部都过敏的。 看来,问题还是出在食物上,该不会是…… 岁宁心惊的进了后厨,陈香见人离开,又开始添柴加火的起哄道:“喂喂喂,惹了事就想走?谁去报个官啊,万一出了人命,这穷酸妇人跑路了可怎么办?” 话毕,方才与她一唱一和的那人果然颠颠地就去了县衙。 陈香知道屋内的几名衙役同岁宁相熟,万一大家想要替岁宁隐瞒,她可不干,她就是要把这件事情闹大,反正出了这种事,药膳坊是无论如何也别想开了! 韩梓诺和刘允公在里间听到声音,也快步赶过来查看,“这是怎么回事?” 刘允公迅速看了几眼哀呼不止的众人,将这些人的表现一一说给韩梓诺听,韩梓诺毕竟曾跟着同乡走南闯北,没准会知道些什么。 “这好像是中毒。”男人惊诧一声,又轻声问道:“娘子呢?” “去了厨房。”刘允公说完,也跟着韩梓诺进去厨房,抬眸间,正看到岁宁舀了一勺锅子里的柚子茶,慢慢抿上一口。 只一口,岁宁便察觉出不对来,虽然那淡淡的苦涩与呛喉味道被柚香掩盖住,但她还是品出来了。 岁宁扔下汤勺,闭眼沉思,韩梓诺和刘允公站在一旁没有打扰,半晌,岁宁沉沉说道:“有人趁我不注意时溜进来下毒,这柚子茶的味道不太对。” 今早岁宁因为任务的事情确实有点心不在焉,又因为剥柚子工程量较大,所以她早早就先来处理了。 而韩齐忙着送饭食费,相比起来,韩家要比药膳坊距离更近些,他赶在二老出门前送来,二老就被耽误了来店里的时间。 韩梓诺和刘允公倒是来的早些,可书房的位置隐蔽,又做了很好的隔音处理,他们什么声音都没听见。 韩梓诺走到岁宁身边,安抚的拍拍她的肩,“听先生说的那些症状,我猜测对方下的毒应当是巴豆粉。” “嗯……我猜也是。”岁宁回手握住他,小声分析道:“大部分的客人只是有些症状,而郁娘身子骨弱,所以便撑不住的晕了过去,我先煮些解毒的汤来。” 巴豆量小的话,并不会致命,只会令人腹痛难忍,上吐下泻,手脚冰冷,岁宁暗恼一定要抓住这坑害百姓的阴毒小人,立刻从橱柜中取了大量黑豆和绿豆。 她准备用研磨机,顾忌的看了眼韩梓诺二人,平缓道:“相公和先生先去外间照料他们片刻,我煮好就来。” 见二人依言离去,她这才取出研磨机,迅速将两种豆子均匀的份量混在一起打成粉末。 岁宁把甘草柚子茶倒入空置的盆中,用清水连着刷了几次锅子,确保锅子中不会再残留巴豆粉的成分,这才添水烧水。 水开之后,她将黑豆绿豆粉倒入,搅拌着冲开,这种双豆饮配合着煮水便可解巴豆粉的毒。 岁宁喊了老妇人进来帮忙,趁着热倒几碗拿出去分发给客人,语带抱歉道:“我已经知晓问题出在何处,这是可以解毒的汤,大家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喝下,便可解了体内的毒素。” “什么?中毒!”陈香大笑着看向两侧百姓,啧啧道:“你这药膳坊到底是医人还是害人呐!” 余氏阴恻恻一笑,那张肥肉横生的面庞因着狰狞略显扭曲,“你们居然还敢接她做的东西喝,真是嫌命太长了哟。” “无知妇人,一唱一和的搭腔阻拦大家解毒,若我要害人,那你们算什么?”岁宁眼一瞪,冷冷瞥过二人,厉声道:“帮凶吗?!” “你!”陈香气的咬牙切齿,呼呼的喘着粗气,岁宁的伶牙俐齿她早就见识过,没想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竟还能这般理直气壮。 余氏也是一阵恼怒,她还记得岁宁撞破她“好事”的仇,见岁宁态度嚣张,正要说些什么,余光就瞄见匆匆赶来的陆之。 “哈,这回让陆大人来治你得罪!”余氏哼笑一声,拉着陈香默默站到一旁,给陆之让路。 岁宁一边劝阻,一边小口的喂着昏厥的郁娘,不多时,郁娘便悠悠转醒了。 其余人见状,马上接过碗,忍着剧痛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岁宁说过,这种汤要一点一点的喝,循序下来才会有效果。 陆之接到报案时,并不认为岁宁会做下这种事,他放下手中公务,带着陆夫人和一众衙役亲自赶过来,便是想知道其中缘由。 岁宁菩萨心肠,这是邻里皆知的事情,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无故下毒害人?何况,这对她半点好处都没有。 那些喝了汤的人渐渐停止哀嚎,小腹的剧痛慢慢变作隐痛,最终,彻底好转过来。 岁宁站起身,不待陆之询问,便俯身行礼道:“这件事确实是民妇的责任,民妇这便跟着大人回去。” 屋外百姓被衙役们驱散,药膳坊贴上了封条,由于韩家老二、韩梓诺和刘允公并不知情,所以陆之也只带走岁宁一人而已。 堂前,岁宁跪在冰凉的地面上,衙门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陈香和余氏跟过来看热闹,不停讨论、脑补岁宁下狱之后的惨状。 陆之有些头痛的看着她,心说,本官也并未说立刻就要抓人,这又是何苦。 但他毕竟是县令,不得徇私,只能按照程序审问,岁宁缓缓道来,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以及百姓们所中何毒全都说了出来。 末了,俯身叩了个头道:“大人,这件事情民妇责无旁贷,是民妇大意才害得大家中毒。”岁宁清淡的面容上异常平静,语速不快不慢道:“恳请大人赐给民妇纸笔,民妇要写下一份悔过书方能安心。” 陆之闻言微微挑眉,不知岁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朝一旁点点头,立刻有人送上纸笔。 岁宁飞快写下几个大字,衙役呈上去之后,陆之忽然一笑,惊堂木拍下,淡声道:“将岁宁压入大牢,容后再审。” 看热闹的百姓聚在衙门前不肯离去,陈香和余氏也在旁静听,似乎得不到岁宁被定案的结论便不甘心。 “都散了都散了!”衙役挂着佩刀往门旁一站,挥手撵着众人。 有人大着胆子的看向他,打听道:“差大哥,行个方便,偷偷透露下这件事到底要怎么定案呗?” 那衙役眼珠一转,放低声音道:“去去去,定什么案,这案子另有隐情,听说在灶台边发现贼人的遗留物了……” 他回头看了眼衙门中,又转身压着嗓子道:“今个陆大人事忙,明日要再去药膳坊查证一下,才能定案的。” 第57章 海参小米粥 人群中,有人闻声暗暗心惊,悄悄退离,衙役装作没看到似的整理了下佩刀,继续驱散百姓。 岁宁被带进冰冷潮湿的大牢中,陆之照顾她,将她关押在最外间。 牢房内除了一张脏污不堪的草席以及角落里放着的恭桶,便再无任何一样物件,岁宁撩裙坐在草席上有些无语,竟还有幸来这古代的牢房里“参观”一圈,着实没想到。 她微微闭目,不知不觉便过了一个上午,彼时,外间脚步匆匆,隐约还传来轻微的几句说话声。 不多时,有二人便奔着她这处来了。 “娘子!” “宁宁!” 岁宁睁开双眸,依稀适应了牢房中的暗淡光线,正看到韩梓诺和韩齐二人站在牢门外,面色焦急且忧心。 “相公,小叔,你们怎么来了?”她快速站起身,走近二人,伸出手握住了韩梓诺那干燥的大手,将手背贴在对方掌心处捂了捂。 “陆大人着快马去青沧县给小叔送信,小叔便预先赶了回来。”韩梓诺双手握住岁宁,看不到对方的模样,不知她有没有受苦,男人的心很不安,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失了沉稳。 “我没事,还要劳烦小叔奔波……”岁宁看了眼韩齐,不知为何,这一眼有些深沉,半刻,说了句不着头尾的话,“小叔和小婶近日来还好吗?” 韩齐一怔,实诚道:“哪里还有什么感情,不过是凑合日子罢了。” 那日他发现余氏在雅芳苑的事情之后,回府的确想要同余氏和离,这种事情,韩齐就算递上休书也不为过。 只不过,余父却是薅着他脖领好一通大骂,骂他不争气,如果不是他窝囊又没本事,余氏怎么会另找他人。 末了,更是不允许二人和离,余父与余氏性子大差不差,很能闹腾又为人霸道,扬言若是韩齐敢和离,必要搅得韩家天翻地覆。 韩齐不敢把这件事告诉韩父,依着韩父的性子,哪怕是拼了老命也要打上门去,自此之后,韩齐便再也没同余氏说过一句话。 岁宁那日在院中说过的话,韩齐并非半点都没听进去,他这段日子兢兢业业的办差,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脱离余家的掌控,重获自由。 岁宁见韩齐并无半分不妥,轻轻的呼了口气,心平气和道:“今晚一过,或许一切就真的不同了。” 韩齐不懂她话中之意,韩梓诺倒是面色讶异的张了张口,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是夜。 清凉的月光发着昏黄的光晕,洒下一片幽柔裹住了小小的药膳坊,今夜似乎与平日不同,断桥处早早就没了人在附近走动。 不多时,两名身形壮硕的妇人步履飞快地溜到药膳坊门前,“万一落下的是你的东西,我平白还要跟过来受罪。” “你这是什么话?这主意可是咱俩一块想出来的,不论东西是谁的,好歹都要一起承担。” 二人撬开门锁,推开药膳坊的大门时,“吱嘎”声如鬼魅般攀爬进人的心头,两名妇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去,撩开帘子来到后厨。 火折子被打开,晕亮的光有限的照射在二人周身,一步一步的向着灶台边移过去。 “你去找这边,我去找那边,速战速决!”说完,便同时低下身子,各自用火折子照着地面。 余氏还未走出几步,便照到一双黑色靴子上,她吓了一跳,顺着靴子一路向上,俨然是一名衙役的扮相。 直到照见脸,余氏才大骂道:“怎么是你?你大半夜不声不响地来这里做什么,要死了!” 韩齐满目失望,白日看过岁宁之后,韩梓诺隐晦地同他解释了几句,岁宁恐怕怀疑这件事情是余氏和陈香合谋而为,所以他才会去求陆之,想要亲自来看看。 “我原以为,你只是娇生惯养脾气差了些,任性了些。”韩齐一字一句,眼带憎恶道:“没想到,你这恶毒妇人,其心歹毒!” “疯了你,敢骂我!!”余氏大吼一声,正要发作,屋内顿时火光通亮,陆之与岁宁等人,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大胆余氏、陈氏,不仅下毒毒害陆家镇百姓,更煽动百姓,污蔑岁氏。”陆之冷言怒喝,“来人,将这两名毒妇给本官押回去!” “啊!大人!”陈香想跑过来拉陆之衣袖,被衙役抓住手腕狠狠一扭,她痛出杀猪叫,“大人呐!冤枉冤枉啊,这事都是余氏一人所为,我只是来陪着她找遗留首饰的啊!” “陈香!你居然敢把罪责全部推给我!”余氏猛然回头,狠瞪她道:“你当老娘是如此好欺负的吗!!” 狗咬狗戏码扰的陆之头痛,他甩甩袖子,厌恶的离开了药膳坊,岁宁走到二人近前,神色微冷的看了他们一眼。 正要离去,陈香蓦然喊住她,“岁宁!你怎么知道是我们做的?” 陈香比余氏脑子灵光一些,自从余氏看到韩齐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这是一个局了。 衙役是听了陆之的吩咐故意散布消息说有贼人的遗留物,而陆之自然是看了岁宁写在纸上的那一行字,那根本不是什么悔过书,而是岁宁的提醒:余氏陈香有异,可设下一计,骗二人主动上钩。 岁宁睨陈香一眼,语调凉凉道:“你和余氏从不肯踏足我药膳坊,怎的我这刚一出事,你们二人便立刻赶来?” “再者说,无利不起早,一直视我为眼中钉的人是你,恨我搅了她好事的人是余氏,你与她又是手帕交,很难猜么?”岁宁摊摊手。 陈香听后微微咬牙,偏过头不肯再去看岁宁一眼。 韩齐听得出,岁宁对余氏的称呼已经从“小婶”变成了“余氏”,再加上白日里问他的那句话,韩齐淡淡一笑,说的没错,过了今夜,的确是不同了。 次日晨,案子很快被了结,满春楼并未被停业,只是许久不管事的陈东又重新回来接手了。 陈香和余氏一同被下了狱,陈东没有花银子去救陈香,他早就被陈香那种小肚鸡肠的心思给惹烦了。 余父倒是几次上陆府哭诉,陆之索性闭门谢客,并不准备理会他。 韩齐的和离书很快写好,他重回自由身,和衙役们一起住进了衙门里,韩父总算是知道他不肯和离的真相,兄弟间的隔膜消除,倒是越发亲近起来。 众人坐在重新开张的药膳坊中闲聊,一衙役略带不解地问韩齐,“齐哥,这还是头一次遇上结案这么快的,仔细一想,其实那计策漏洞挺多的,竟不知陈香和余氏那么容易上套,脑子呢?” 韩齐喝了口金银花茶,道:“案子刚出,陆大人便说发现了遗留物,她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自然会急着冒险去拿。”他将佩刀立在一旁,“这事比的就是一个快,快,才能令她们措手不及,慌了手脚。” “受教了。”那人端起装茶的碗,和韩齐撞了一下,又转换话题去聊其他的。 与此同时,郁娘正拉着岁宁的手从屋外回来,经过这件事,郁娘主动的就把药膳坊让给了岁宁。 她觉得这店铺晦气极了,前有仇韵采,后有陈香和余氏,频频出事,现在就算是倒找银子她都不肯继续要了。 郁娘反过来讨好岁宁,多怕对方与自己想的一样,不肯接下这烫手山芋。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二十根辽参已经放入储物格,请宿主再接再厉。】 【颁布新任务,请宿主打开市场,尝试发展一家药膳坊的连锁店铺,限时十五日,任务奖励:可以帮宿主达成一次任意愿望,任务失败:收回灵泉使用权。】 “为何这么执着于灵泉的使用权……”岁宁失笑,看来这系统专踩人的痛脚,你在意什么,它就要拿走什么。 【有压力才有动力,本系统看好你哟。】 “嘁——” 岁宁其实早有此意想要发展一个连锁店铺,如今生意稳定,若是有更多的药膳坊,便可帮助更多的百姓。 所以,这个连锁店的位置,她首选便是离着最近的青沧县了。 岁宁开始每日给韩梓诺煮海参小米粥吃,因为海参可以清肝明目,眼看着离秋闱之日越来越近,若是错过,便要再等上一年。 一年时间太久,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岁宁不想等了。 “今日歇业,爹娘、相公,我带你们去青沧县逛逛吧?”岁宁找了几套新做的衣裳,拿给三人。 陆家镇虽是县以镇命名,实则占地面积并没有青沧县那么大,青沧县比陆家镇更热闹,而且岁宁此去也是带着重要任务的。 一家人雇了辆宽敞的马车,老妇人喜眉笑目,从上了马车,那表情就没变过,“活了大半辈子,还没离开过陆家镇哩!” 韩父也愉悦的眯起了眼,借着春光,撩开帘子往外瞧着,“这春日正盛,空气都格外新鲜。” 小半日后,马车停在了青沧县的入口处,四人下车一路走一路逛,韩梓诺福至心灵道:“娘子是不是在选址?” “的确,药膳坊在青沧县尚未打开名气,我在想要如何让他们得知这药膳的好处。” 正说着,远处便传来一声欣喜大喊:“恩人!恩人怎么来此地了?!” 第58章 七宝全鸭 四人寻声回头,看到一老者怀抱幼童,正兴冲冲的走向他们,岁宁眼尖认出,那老者便是去陆家镇卖柚子的人。 “老人家,真巧。”岁宁温润的看向爷孙二人,见那小孙子唇红齿白,精神面貌颇佳,便猜测问道:“那摔跤的毛病可痊愈了?” “都好了!刚喝没几天就好全乎了!”提到这个,老者喜色更浓,直拉着小孙子的手道:“衍儿,快和这位恩人道谢。” 小孙子年岁不大,张口咿咿呀呀的话还说不利索,稚嫩的声音清脆传来,断续讲道:“多、多谢……恩……恩人。” 岁宁抬手从衣袖中摸出些散碎银子,强行塞到老者手中后,又轻轻抚摸了下那幼童的脑袋瓜,“不必道谢,助人为乐,举手之劳。” 老者想到那日走得急,只隐约听车夫唤她“岁老板”,便厚着脸皮道:“老头子冒昧,名唤姜泉,敢问恩人——” “岁宁。”岁宁点点头,又指向身旁男人道:“这是我相公韩梓诺,这位您也都见过,公公韩烨,婆婆王菊枝。” 韩梓诺微微颔首,犹豫着问:“敢问泉叔,青沧县内何处最热闹?” “热闹?”姜泉望向韩梓诺,见他一表人才却似有眼疾,神情略带惋惜,态度上便更加殷切道:“几位是想要做些什么?可否与我道来?青沧县相较于陆家镇更繁荣些,哪里都挺热闹的。” 岁宁也不瞒着,将来意说明,姜泉听后大喜道:“恩人竟愿意在此处再开一家药膳坊?老头子我一定尽力帮忙!”说着,还想俯身作揖,被韩父一把托住。 姜泉是见过岁宁的本事的,他将小孙子放下,抬手遥遥一指不远处道:“那府衙的布告栏前,设有一处台子,大家伙都习惯喊作青沧台。” “若说这青沧县里想要宣传些什么,或是哪家的小姐比武招亲,无论大小事宜,去到青沧台,自然便有百姓围过来了。” 韩梓诺听后,对着岁宁耳语,“看来,我们需要借这青沧台一用了。” 未时一过,姜泉带着岁宁等人一道回了家中,姜家果然困难的紧,危房简陋,家徒四壁,“恩人们别嫌弃……屋子确实破了些……” 姜泉面带怯意,有些憨的招呼着儿子儿媳出来见客,“这几位便是我上次提过的恩人。”说着,又看向岁宁几人介绍道:“这是我独子姜未,儿媳方素兰。” 一番寒暄过后,姜家一家便将小孙子放在邻居那照看,带着生火煮饭的工具同岁宁几人一起去了青沧台。 因岁宁他们是外县人,贸然来此说要开分店,百姓们在不了解的情况下是根本不会买账的。 所以才想着要找一处热闹的地方,现场做一顿药膳出来,再配合着解说,效果或许会更好一些。 姜未和方素兰二人与姜泉秉性差不多,都是淳朴又善良的小老百姓,再加上对岁宁他们的感激之情,便使出了十二万分的力气。 “这是要干嘛啊?做饭?” 这边才搭好做饭的家伙事,台子下就凑过来不少人,其中不免有出门采购的大户丫鬟,上山打柴的老翁,就连行脚的郎中都走上来看热闹。 “嚯,招亲的,吟诗作赋的,卖艺的在下都见过。”一人口含草棍儿,痞里痞气道:“做饭的还真是头一遭啊。” 台下聚堆讨论着,热热闹闹,台上几人不断忙碌,全然顾不上他们话中的调侃。 一切都弄好之后,岁宁缓缓迈步,站在台子中央面对百姓,毫不怯场道:“各位好,民妇岁宁,在陆家镇经营一间药膳坊,贸然打扰,本意是想将药膳生意发扬光大,所以,特在此地招商,寻个合适的老板开家分店。” 言简意赅,岁宁索性打了个直球。 “啥玩意?药膳是啥?听都没听过。” “那不是宫里的娘娘们吃的吗?”一身穿鹅黄褂子的丫鬟低低道:“寻常人家哪里吃得起那个。” “就是,再说了,有病找郎中,吃什么药膳啊……” 台下一片嗡嗡声,依稀可辩皆是排斥的情绪,岁宁就知道会是这样,古代信息本就闭塞,而思想上也较为保守,不喜接受新鲜事物是正常的。 但她也不会因此放弃。 岁宁道:“药膳并非只有宫中才有,芸芸众生皆可食用。”她往前迈了一步,“况且常吃可预防疾病,可养生,更有甚者,并不适合服用草药,也可以选择——” “一派胡言!”人群中蓦然站出一名男子,那人一开口,众百姓纷纷噤声。 此人在青沧县想必威望极高,岁宁眯眼看向他,见那男子身后背着的竹筐内全部都是草药,便明了道:“您是郎中?” “呵——有谁不认得我青沧县张神医?”张神医狂妄的昂了下头,面色不悦的嗤了一声。 “张神医”三个字听在岁宁耳中,莫名的就像是江湖骗子……她心说,还没开始便先惹怒了这位神医,莫非是害怕抢生意? 岁宁盯着他那双闪着精光的三角眼,没来由的一阵厌恶,面由心生,此人面相不善,她对其拂了下身,“是民妇孤陋寡闻,请张神医赐教。” 张神医抬手作抚摸胡须状,轻慢的目光扫过岁宁,掷地有声道:“你刚刚提到‘更有甚者,并不适合服用草药’,敢问指的是哪类人?” 说着,他便歪了下嘴角,笑话,怎会有人不适合用草药的,张神医不屑挑眉,一脸看戏的神情瞟向岁宁。 “敏感体质或是幼童。”岁宁平淡回道。 “敏感体质?那是什么?”张神医低哂,“胡言乱语可没有说服力。” “假定一人睡眠不佳,却对枣仁敏感,服用便会全身长疹,便是敏感体质。”岁宁未等张神医继续提问,直接回答道:“可用合欢花煮水,红枣配合莲子煮水,日日服用,便能改善,此为药膳。” 张神医哑声,这他还真没有听说过,便又抓住第二条,厉声道:“哼,幼童又如何喝不得草药了?!” 姜泉听后,虽有些惧怕张神医,但还是硬着头皮出来解释道:“神医,那日您说我家小孙子需用些补药,恩人建议我熬些鱼汤和虾皮水喂小孙子服下,喝过之后,果然就大好了。” 张神医被姜泉当众打脸,怒瞪他一眼,“就算那劳什子鱼汤和虾皮水有用,也不能说他喝不得草药!” 岁宁抬手挡了下姜泉,神情淡然,眼眸半弯,面上挂着一抹极淡的笑意道:“张神医,孩童年岁不足还是要慎用草药,是药三分毒性,或许现下服用未出现什么症状,但难保以后不会留下后遗症。” “你这是强词夺理,你这是——” “各位百姓,今日民妇来此是为了给大家展示一下药膳的制作,感兴趣的可以留下来观看。”岁宁打断张神医,不愿过多理会他,转头道:“今日这道药膳名为七宝全鸭,我这就开始演示它的做法。” 岁宁选的时辰刚好卡在午饭与晚饭之间,也就是现代喝下午茶的时间,此刻若是稍微闻到些食物香气,便会勾起人的食欲。 她才拿出一只收拾干净的鸭子,大家就齐齐盯了过来,并没有人准备离去。 岁宁音色虽细润,但说出的话颇有力度,确保每一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鸭子已经提前处理好,腹内脏器全部取出,现在要加入葱段、姜片和料酒下锅煮熟,煮至八成即可。” 说着,她掀开锅盖,放入整只鸭子后,便去配那七宝。 “七宝分别是糯米、青笋、莲子、龙眼、虾肉、红豆以及杏仁碎。”岁宁按照做八宝饭的方法,将这些食材先煮后蒸。 鸭子煮至八成熟时,甜糯热乎的糯米饭也跟着出锅了。 那香味随风飘下青沧台,张神医厌憎的捂住口鼻,将头偏去一侧,一张脸半黑不黑,除此之外,身旁百姓的表情倒是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真香啊……” “我先去买俩白馍垫垫肚子,否则再看下去,我口水要流到地上了。” 岁宁面色平平,不紧不慢的将捞出的鸭子放凉些,继续道:“之所以留出鸭腹,便是为了装这糯米饭的。” 她拿起饭勺,轻轻剥开鸭子外壳,一层一层将糯米饭灌入,压平,五颜六色的糯米饭被全部装入,鸭腹顿时鼓了起来。 岁宁起锅热油,放入调味料和自制红油,端着鸭子小心翼翼放入热锅中,“滋啦”声起,岁宁开始用勺子一下一下往鸭肉上浇热油。 被红扑扑的热油浇过之后,鸭皮慢慢变得酥脆油润,整只鸭子的颜色顿时鲜亮起来。 众人齐齐咽了下口水,不约而同地凑上前去,耸鼻子闻那香味,按捺不住地发出惊叹。 岁宁见目的达到,鸭子已至全熟,她捞出放入盘中,对着众人道:“这便是药膳七宝全鸭,七宝全鸭所用食材皆有补脾健胃的功效,若是近日有腹部饱胀打嗝,腰膝酸软无力,都可以吃一些调理调理。” “当真?!”鹅黄褂子丫鬟眼睛睁得老大,大声问了句。 “自然是真的。”岁宁取了一只碗,盛勺糯米饭,又片下鸭皮配上鸭肉道:“莫不如你来尝尝味道?” 第59章 嫩香爆羊肝 “好啊!”小丫鬟提裙上了青沧台,双手接过碗,那糯米饭和鸭肉均刚出锅,热气突突外冒,惹得她一阵眼馋,便顾不得烫口,大口吃了起来。 “唔,这也太好吃了吧!”小丫鬟一边闷头吃饭,一边囫囵含糊地夸着。 彼时,青沧台下的百姓见状,纷纷想要跳上台子,争抢着大呼道:“岁老板,给我也来一碗吧,我也想尝尝鲜!” 一时间,张神医那张“德高望重”的老脸终于绷不住了,众人挤来挤去,险些将他的竹筐挤散了。 “岂有此理,你们——”大家推推搡搡,全然忘了方才自己那不屑一顾的态度,热络的对岁宁伸出手。 “想要药膳见效,需得日日坚持,养生之道在于经年的积累。”岁宁一边盛饭,一边对着百姓们说:“不过大家先尝尝味道,还是可以的。” 不多时,一只鸭子被分食殆尽,更有抢不上的百姓捶胸颓丧,连连催促,“谁有实力开这药膳坊,赶紧与岁老板商议一下,我还等着吃七宝全鸭呢。” 虽是随口一提,可还是引起了不小震荡,人群中此起彼伏的讨论声低低响起,这饭做的是极香的,但开店……却不是一件小事。 张神医见大家顿时偃旗息鼓,闷堵在胸的愠气总算消散一些,“省省力气吧你,跳梁小丑,自以为是!” 说完,眉目一扫,有人挂在嘴角的糯米饭粒还未处理干净,与他对上之后,立即低下了头。 这种结果似乎在岁宁的意料之中,没人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韩梓诺将岁宁拉到一旁,轻声商议道:“为夫倒是有一个想法,不知娘子可愿听上一句?” 岁宁心领神会,按住他微凉的手背,在耳畔低语,“相公是想把这分店的经营权,交给姜家吗?” 二人旗鼓相当,尤其在这种事情上总是能很快达成一致,韩梓诺眼眸弯成一泓清泉,明快道:“正是如此,他们一家都是纯善之人,其他方面可以慢慢教的。” “今日在这青沧台做过演示,日后分店开起来,百姓们也不会陌生。”韩梓诺点点额角,笑道:“也算是提前做宣传了。” 韩梓诺话说的有理,但岁宁还要问过姜泉,几人搬东西下了青沧台,一路返回姜家。 姜泉面有郁色,尤其想到那张神医言语难听,抱歉道:“本想能帮上些忙,谁知……恩人,您可千万别动气,张神医在这扎根已久,号召力必然不小。” 姜未冷笑一声,有些打抱不平的意味,“方才下来时,我便与他呛了几句,好歹是医者,怎可讲话如此不得体!” “未儿休要胡言,小心隔墙有耳。”姜泉急忙斥了一句,他倒是不怕事,只怕众人会对岁宁一家印象不好,平白影响了他们的生意。 方素兰也上前一步,挽住姜未手臂道:“相公说得不错,爹,咱们一定要想办法让大家接受,药膳的功效咱们都是亲眼所见的。” 岁宁看到姜未和方素兰的反应,更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人,她这才抬眸看着三人,淡声如玉道:“其实,合作之人我已寻到,只是不知他们可愿意?” 姜未疾步上前,义气的拍拍胸脯,“岁老板吩咐便是,我姜未就是绑,也要先将人带来,愿意不愿意的,到时候再商议。” 这句话倒是逗笑了岁宁,她本不爱笑,只是姜未虽是男子,身上那股劲儿却和赵丽有些相像,“我想把分店的经营权交予你们。” “啊?”方素兰大咧咧地叹出一声,惊讶道:“可是……可是我们什么都不懂……万一搞砸了,岂不是浪费了您的心血。” 听话听音,岁宁感受得到,姜家还是对这件事有些意思的,只是怕令她失望。 “不懂可以学,只要你们愿意,我不吝倾囊相授。”岁宁坦率的点了下头,意思简明扼要。 晚饭后,四人乘马车离开,岁宁同他们谈妥,选址的事情交给姜泉,老人家毕竟在青沧县住了多年,哪里地界好,自然知晓。 而姜未和方素兰夫妇,择日便去陆家镇,跟随岁宁在药膳坊里学习上一段日子。 由岁宁出资,分店开了之后,前期在红利中扣除成本,后期她只拿三成红利,把大头让给了姜家。 姜家人听了险些抱头痛哭,连连感念岁宁一家是心地极善之人,方素兰更是激动的,发誓日后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城隍上香,替药膳坊祈福。 回了韩家,岁宁一直没有去领任务完成的奖励,一个可以达成的任意愿望,她实在想不出要些什么。 直到一日午后,岁宁坐在药膳坊后院,捧着那本药膳食谱来回翻阅,刚好发现一味名为蒺藜子的中药材。 “与决明子、青羊肝同食……可退翳明目!”岁宁简直又惊又喜,眼看着辽参用尽,可韩梓诺的眼疾还是没什么改善,她着实头疼。 前晚,她还试图和系统讨价还价,晓之以理,希望系统实现她“让韩梓诺眼疾痊愈”这个小小愿望,但系统直接拒绝沟通。 这种事情确实有些逆天,不可投机取巧,凡事还是要靠自己,岁宁立刻唤出系统,“我的愿望是,希望系统无限供应青羊肝,必须是品质极好的那种。” 毕竟蒺藜子和决明子都可以用灵泉空间种植,但青羊肝就难寻得很,陆家镇是不会日日都杀羊的,羊肝就更显珍贵。 【任意愿望达成,青羊肝已经放入储物格。】 岁宁收起药膳食谱,一刻也不耽误地站起身,取出新鲜的青羊肝,一股清香味儿扑面而来,没有想象中的那种膻味,的确是不错的品质。 她将青羊肝放在面板上切成等份薄片,切口处连着细密鲜红的血丝,切好后泡进清水中,准备先去除血水。 葱姜蒜切成碎末备用,待半个时辰过去,羊肝片变得清澈,岁宁就将它捞出与葱姜蒜,调料和淀粉混在一块,用手慢慢的抓匀。 用淀粉腌制出来的羊肝片炒出来会特别滑嫩,岁宁把种植好的蒺藜子和决明子打成粉末,一同拌进去腌着。 抽空调了些自制辣酱,这辣酱只有三分辣度,主要是靠其中的麻油和红油味道提香,又洗了青红椒切成小片备用。 待到羊肝片腌制完成,岁宁便起锅热油先炒辣酱,辣酱的味道散出来,岁宁动作极快的将羊肝片和青红椒一起放入,翻炒几下,即刻出锅。 羊肝片易熟易老,若是翻炒久了,口感便不会好,而青红椒脆脆的才更香一些。 岁宁盛到盘子里,端着一路去了书房,“相公,快来把这个爆羊肝吃光。” 韩梓诺正在与刘允公谈学论道,闻言一脸迷茫的“啊”了一声,“娘子,我才刚用过饭……” 岁宁当然知道他刚吃过,但无意间翻到这个,有些着急,没等到饭点就先做了,“这个对恢复眼疾大有帮助,一定要吃光,大不了等会儿去湖边消消食。” “好。”韩梓诺温和地接过,吃相雅致,薄唇微启,半晌,一片都不剩地吃光了。 岁宁心满意足的看向他,这男人如今头戴玉冠,身着绣袍,一颦一动都文雅的很,又事事依她,二人间的感情也越发好了。 “如何?可有怪味?”岁宁放了不少蒺藜子和决明子,方才也没尝,但见对方吃饭时,倒是没什么异常表现。 “很香,并无特别的味道。”韩梓诺老实回道:“多谢娘子,辛苦了。” 岁宁心说,可能草药的苦味被辣酱盖住了,既然行得通,那她准备每日午饭都给韩梓诺做一份爆羊肝。 羊肝明目,这是很多古方中都提到过的,再配合着那两味药材,应该能够快些好起来。 岁宁信心满满,韩梓诺也听话得很,并未因每日都吃重复的食物而有什么想法,反而每晚睡下前都要帮岁宁捏捏肩,道一句“辛苦”。 姜未和方素兰为了不用来回奔波,便在药膳坊里搭了个简易床榻,白日里跟着岁宁学习,晚间就在此歇息。 岁宁果然没有看错,这二人勤奋好学的很,又手脚利索,干起活来丝毫不含糊,很多菜式学着做几次,就已经能得到客人们的赏识了。 陆家镇的百姓都道:“姜未和方素兰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否则怎么会被岁老板给相中了。” 韩齐自从与余氏和离之后,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好色的毛病也改掉了,再也不会在夜里悄悄拉着兄弟们去那声色场所寻欢作乐。 或许是受到岁宁的感染,接连在陆之手下办了几个不小的案子,如今已经是陆之最信任的属下之一。 满春楼由陈东管理,也再没有和岁宁的药膳坊起过冲突,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经营,陈东偶尔还会过来虚心请教一些关于菜式的问题。 其乐融融之下,一年一度的乡试也在悄然准备中,陆之因刘允公举荐,又口头考了考韩梓诺的学问,县试就算是过了。 “咳咳……”丑时刚过,岁宁因嗓子干涩低低的咳了几声。 韩梓诺揉揉眼,马上披衣裳起身去帮自家娘子倒水,想着蜂蜜能润喉,他又取了勺放入温水中搅拌一下。 端起瓷碗进门,韩梓诺在暗淡的光线下穿梭自如。 见岁宁睡得不实,眉头紧紧皱起,男人浅浅一笑,走过来帮她舒展了下,轻拍她道:“娘子,起来喝些温水润润喉吧?” 岁宁惊醒过来,迷糊的“嗯”了一声,接过之后,韩梓诺微凉的指端又附在她眉心上,按压道:“做噩梦了吗?看你这小脸绷的。” 话毕,岁宁蓦然抬眸,“哐啷”一声,瓷碗直接掉在了地上。 第60章 香酥油旋饼 这一动静让还未反应过来的韩梓诺也完全愣住了,他颤抖的指尖从岁宁面上移开,半点都顾不上被打湿的衣摆,昏暗的夜色下,窗边只亮着一盏煤油灯。 那灯火摇摇曳曳,忽明忽暗地扫过岁宁面白如玉的脸庞,清秀的眉,微微扬起的眼尾,以及那半张不张的朱唇,都被很好的收入男人的眼中。 他…… 终于能够看到了。 岁宁与记忆中的并无二致,尽管日复一日,但她那张熟悉的面孔全然未显露出岁月的痕迹,依旧如初见般清丽秀雅。 在韩梓诺的眼中,岁宁与整日挂笑的赵丽不同,与风姿绰约的郁娘不同,她独有的气质自成一派,清纯中又多了些隐匿起来的柔情。 岁宁被一把抱住,韩梓诺将头压得极低,埋在她脖颈处,小心翼翼地感受着那抹清冽的幽香。 “相公……我等这一日……已经等得太久了。”岁宁语调柔婉,难得少了几分清冷,惊在原地的她还有些恍惚,仿若如梦。 手指抬起轻轻抚摸了一下男人的面颊,韩梓诺感受到暖意勉强回神,从那又惊又喜之中抽离出来,眉眼带笑道:“不会让娘子再等了,日后,我们好好的。” “嗯……刘先生若是知道了,还不知要喜悦成什么样子呢。” 次日,韩家举家皆是面带喜色,逢人就笑,尤其二老,口中念念有词,一会儿念叨着“感谢皇天后土”,一会儿又念叨着“感谢韩家有福,能娶到岁宁这个可心的儿媳妇”。 小小的陆家镇,消息一夜传开。 一早,药膳坊门前就站满了人,岁宁用眼一扫,全部都是各家的闺秀小姐。 “韩相公德才兼备,仪表堂堂,岁老板可真是有福气诶……” “从前也没细细瞧过,竟没想到韩梓诺如此出色,方才见他出来,那普通的月白褂子穿在身上,衬得那张脸反倒更俊秀了。” “岁老板算是捡了个宝吗?我为何没有这般福气?我并不比岁宁差吧?!” 岁宁对于外间的言论充耳不闻,依旧精心地带着姜未夫妇学习做药膳,“除了蔬菜、主食,瓜果也可做成药膳,比如这橙子煎——” “娘子。”韩梓诺迎面而来,抱歉的打断她,“可否借一步说话。” 姜未与方素兰知趣离开,韩梓诺走上前拉住她的手,一脸笑意道:“再过几月,便要参加乡试了,方才同先生商议……”顿了顿,韩梓诺继续道:“若是能过,可是要——” 岁宁见他欲言又止,便知道他想说什么,“若是要上京,我便与你同去。” “真的?”韩梓诺有信心可以考过,上京志在必得,只是想到要与岁宁分别,他总不太放心,想要提前同她商议。 “自然。”岁宁宽慰了他一句,温言回道:“若是我家相公当真如此出众,那我岁宁便也要把这药膳坊开到京中去!” 二人对视一笑,互相握住了对方的手。 掌心间的温热流转,将两个彼此依靠的人紧紧连在了一起。 光阴如逝,时光流转。 韩梓诺果真不负众望,过五关斩六将,一举夺魁成了乡试解元,由陆之钦点韩齐护送着二人上京参加会试和殿试。 马车上,岁宁靠在椅背休息,路途颠簸,坐的久了,周身都有些乏力。 韩梓诺未免她无趣,便时不时的与她说说话,“会试我还有些信心,但京城人才辈出……” “相公安心备考便好,如今,青沧县的分店被姜家打理的不错,家里这边,爹娘也做的熟了。”她换了个姿势,伸伸腰道:“李大哥和嫂子二人说好过来帮忙,刚好也有个固定营生了。” “只是要辛苦爹娘,更加辛苦娘子了。”韩梓诺将她搂在怀中,满足道:“如此,为夫更要努力才是。”话毕,男人清清嗓子,挺直了腰板笑着看她。 岁宁知道他是在逗自己,不免失笑道:“就是苦了刘先生,他也真是倔得很,如何都不肯与我们一起上京。” 刘允公是个喜欢掉书袋的,更加对与二人同出同进多有避忌,何况还要同乘一辆马车,便倔强地雇了辆马车,先一步回了京中。 韩齐赶了半日路,停下来歇气道:“京城路途遥遥,我们先停下来歇歇,晚点找间客栈吧?” “小叔安排就好。”岁宁从布包中拿出几张油旋饼,递给二人道:“先吃些饼垫垫肚子。” 韩齐见那饼上金灿灿油汪汪,小葱碎裹在饼心儿中,外衬着密密麻麻的黑白芝麻,便好奇笑道:“宁宁,你这油旋饼上咋洒了这么多的芝麻?” 小口咬上一口,酥脆油香,外酥里嫩,芝麻噼里啪啦地直往下掉,韩齐忙抬手去接,就听岁宁轻声道:“这叫芝麻开花节节高。” 韩齐与韩梓诺对视一眼,明白了岁宁的意思。 这饼是专门为韩梓诺上京赶考准备的,寓意他能节节高升,仕途顺遂,可见是用了不少心思。 韩齐瞧着那饼有点无从下口,外面那层油旋一圈一圈,精美极了,便又道:“又好吃又好看,不愧是岁老板的手艺。” 三人有说有笑,时不时的调侃几句,岁宁眼尖的看到韩齐怀中藏着的信笺,虽不知是什么,但也默契的未提。 韩齐无牵无挂,除了韩家和衙门口的一众兄弟,并没认识其他的人。 谁会给他写信? 晚间,三人将马车停靠一旁,早有懂事的小二跑出来牵马喂食,老板则是亲自出来引着他们进了店。 “老板,还有什么吃食吗?”韩齐轻咳一声,装作无意地问上一句。 老板福至心灵,笑道:“有!松花鸭腿,清蒸鲤鱼,素拍黄瓜,什锦小炒。”说完,见韩齐点头,就立刻喜笑颜开的去准备了。 岁宁和韩梓诺互看一眼,一丝犹疑攀爬上来,二人跟着韩齐坐在角落里,岁宁四下望了一圈,荒野的小客栈,又是这般时辰,居然还有这么丰盛的吃食? 一夜过去,韩齐谢过老板带着岁宁二人再次上路,“小叔,我怎么没有看到你付银子呢?”岁宁狐疑发问。 因着她要在京中发展第三家分店,出门自然带够了银子,本也没想着让韩齐出银子,但老板并未找她要住店的钱。 韩齐一鞭子挥下,略有敷衍道:“付了的,昨晚你们上楼之后,我与老板喝酒闲聊,顺便付了。” “……是这样。”岁宁没在多问,三人赶路两天一夜,终于在宵禁前赶到了京城。 刘允公早早等在那里,带着岁宁他们回了自己家中,“过几日便是会试,我专门腾出一间正房来给梓诺,只能辛苦大家和我住厢房了。” 刘允公和韩齐将东厢房让给岁宁,二人将行李直接搬去了西厢房,岁宁不愿打扰韩梓诺备考,便准备独自出门逛逛。 京城的繁华是陆家镇和青沧县比不了的,十里长街,灯火辉煌,热闹的晚市喧嚣沸腾,即便是有宵禁,城中的繁盛也经久不散。 这架空时代的都城,宵禁制度并不那么严苛,只要不出城,在城内便可想逛多久就逛多久。 岁宁沿街而走,还未逛出几里,便看到一身形可疑之人,“小叔?”她出门时韩齐还未出来,这会儿竟走得比自己还要快。 她提裙迈步,远远地就看到韩齐进了一家名唤“雪月坊”的地方,风花雪月……雪月勾栏?不会是那种地方吧? 岁宁快步来到门前,见并未有女子在门旁揽客,那雪月坊似乎是个风雅场所,鼓乐声声不时传出,好不热闹。 她不知不觉的就上了台阶,正要进去时,便被一把羽扇拦住,“诶,姑娘。”门前老妇穿红戴绿,撑着一张虚假笑脸道:“这里可不是您可以来的地方。” “又不是勾栏院,我怎么进不得?”岁宁不解。 老妇抵着羽扇笑出了声,“姑娘是外来的吧?”她抬手一指那牌匾,轻蔑道:“虽然我这雪月坊是正经地方,女子皆是只卖艺的,但也只招待男宾,你想进去做什么?偷艺吗?” 话说的不算客气,岁宁眉头一挑,退下台阶,她不预与这老妇辩解,只是不太明白韩齐为何要来这里。 一圈逛下来之后,岁宁不断感叹着都城令人叹为观止的建筑,以及那各色各样的吃食,莫名的,让她想到了穿越前曾在剧中看到的长安之景。 韩梓诺被刘允公监督着,两耳不闻窗外事,这几日除了吃饭睡觉,便整日里都在备考。 岁宁逛了几日,对这里的环境已经越发熟络,只不过那封藏在韩齐衣袖中的信笺,还有那雪月坊令她大为疑惑。 这日晚间,岁宁又跟着韩齐来到雪月坊的门前,她倒不是闲来无事非要去管韩齐,只不过韩齐也是初来乍到,岁宁害怕惹出什么祸端。 岁宁偷穿了韩梓诺的褂子和帽子,摇身一变成为一名清秀公子,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雪月坊。 一进门,厅内红烛灿灿,绣着百鸟朝凤的软毯一路铺至高台,台上一佳人正投入的拂着古琴,音调悠扬婉转,偶尔几声泛音点缀,听得众人如痴如醉。 而两侧,皆是一张张长桌有序摆放,岁宁眉眼掠过众人,便看到了与韩齐把酒言欢之人。 她哑然停在原地,居然是他…… 第61章 爆浆酥糖 “公子,请这边坐。”岁宁站在往来莺燕之中颇为显眼,即刻便有小厮上前来招呼了。 未免引起对面二人注意,岁宁依言点头,步履轻快的来到斜下方靠近大门处的位置上,故意压下嗓音,低声道:“劳驾,一壶淡茶。” 来此的达官显贵多为饮酒听曲,小厮一懵,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面带尴尬的商量着,“公子,咱雪月坊极少给客人供应茶水,这茶放久了,有些不够新鲜了。” “这样啊……”岁宁哪里见识过这种专门招待男人的场所,嘴角一抿,忽悠道:“不是本公子不会饮酒,只是体质敏感,多喝两杯会起疹子呢。” 小厮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喝酒起疹子还来这种地方找乐子,还真是拼啊。 岁宁见他眼带鄙夷,便想着叫他上些糕点来充数,还未言语,小厮就机灵的凑上来,“公子,不如来点核桃酥吧?这可是雪月坊的新品,再配上一壶西域葡萄汁,酸甜口的,清爽得很。” “好,就这个吧。”岁宁见对方手指抿起,那姿势像极了现代“要小费”的,也不含糊,从钱袋中取银子递过去,对方这才笑眯眯地走开了。 她坐定之后,便有一眼没一眼地扫着左上角的韩齐二人,心说,当日许小山留信离开,一转眼,看着倒成熟了不少。 细细瞧了眼那人穿着的玄色锦衣,袖口收紧处刺着复杂的双面纹绣,金线若隐若现交织其中,岁宁只看出一个字来,那就是——贵。 许小山亲自为韩齐满上一杯,态度谦恭,显然不是个飞黄腾达就忘却旧人的。 悠悠古琴声中,只见那人眉眼堆着笑意,端杯而起,对韩齐说了句,“师父,我再敬您一杯。” 原来,那封书信是许小山交给韩齐的,想来,这二人应当是早早地就联系上了,只是顾忌着韩梓诺,而没有提及过。 糕点和葡萄汁很快上来,金盏银盘,放在那张金丝楠木制成的精美脚桌上,身价立刻就被凸显出来。 岁宁捏了只小厮口中的核桃酥,长方形的糕点上粘着一圈圈核桃碎,咬上一口,核桃碎并不涩口,又香又甜。 她抿上一口葡萄汁,便摇摇头道:“太甜,糖浆也不知放了多少……”岁宁不喜甜食,便又将目光停留在那核桃酥上,开始研究起来。 景元朝的都城果真非比寻常,核桃酥吃到一半,她便发现,糕点中间的部分是加了酱汁的,鲜红粘稠发着糯糯的甜香,有些像是草莓酱的路数。 岁宁决定回去好好改良一下,又可以发明一道新的药膳了,美中不足就是吃多了腻口,她拿起布巾擦擦手指上的残渣,又抬头看向对面二人。 不知过了多久,韩齐和许小山一起起身,边聊边出了雪月坊。 岁宁也跟着站起来,悄悄的走了出去,既然韩齐没什么不妥,她也就放心了。 正打算返回刘允公家时,许小山忽然站定,转头看向了她,清明的笑意藏在眼底,眉宇间却显出极淡的一点凌厉,“岁宁。” “……”岁宁没想到对方居然早就发现了她,被当场抓包还身着男装,大写的囧就刻在脸上。 “许小山,好久不见。”她索性大方承认,款步上前,那阵窘迫顿消,岁宁一脸平和的看着她,如那日对方同自己表白时的模样无二。 许小山见她如此淡然,身形僵了一瞬,一股无名之火顿起,昂头道:“我如今不叫许小山了,许小山……早就死在了陆家镇里。” 说罢,他轻笑一声,不知是想嘲讽自己还是何人,音色中的沙哑像是堵住了嗓子般道:“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大景吕岳将军麾下校尉,许肃。” “许校尉好。”岁宁低了下眸,兀自站到韩齐身侧,淡声道:“多谢您一路相助,我们才得以平安来京。” 即便再不去想,她也知道,这一路上定是有人暗中相护,尤其是那晚住店时,店家提供的丰盛晚餐,如今,许肃是有能力做到的。 “呵——”许肃转身离去,丢下一句被风打散的低喃,“我只是为了你才如此做的。” 韩齐低叹一声,同岁宁一路往回走,几番欲言又止,却还是闷声道:“小山他也是最近才来的书信,那日他家母去世后,他心灰意冷去了边塞,正遇上吕将军被边塞蛮兵围攻,意外的救下了将军。” 圆月高悬,韩齐的影子被拉的极长,“他那日只是不想活了,一心赴死,所以招式拼命,刚好被吕将军相中。”他转头看向岁宁,“吕岳很欣赏他,留他在身边栽培,这才成就了今日的许校尉。” 一番话说完,韩齐唏嘘不已,“边塞蛮兵连年滋扰大景,更想拉拢番邦与之结盟……” 边塞蛮兵?番邦?岁宁不了解景元形势,再加上原主对这方面的记忆也模糊得很,她乍一听,还以为景元实力强盛,毕竟电视剧里的番邦,都是要给皇族进贡的。 “所以,他们不想给大景进贡了?”岁宁忽然一句,倒是听愣了韩齐。 “……番邦兵力强劲,又时不时与边塞蛮兵一起侵犯大景。”韩齐背起手,一副愁容道:“一直以来,可都是咱们给人家进贡的。” 岁宁竟不知,这形势与自己理解的完全相悖,只能长叹一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晚间。 韩梓诺在刘允公的实时监督之下,接连写完三篇文章,若不是因他眼疾刚好,刘允公还准备再让他多写两篇的。 “我刚刚热了下饭菜,相公与先生快些过来用吧?”岁宁和韩齐回来之后,便看到灶台上的饭菜半点未,如今已是夜深,早就过了饭点。 她重新温好酒菜,那酒是给刘允公准备的,岁宁眼看着韩梓诺备考辛苦,做起饭来就越发精心。 韩梓诺起身时,双腿有些酸麻,太久未起来走,总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似的,一站起来,眼前便开始发黑。 “相公!你没事吧?”岁宁眼尖的看出不妥,立刻过来扶他。 韩梓诺缓缓神,柔和的拍拍对方握住自己的手,眼中含笑,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无妨,别担忧,只是坐久了而已。” 趁着韩梓诺和刘允公吃饭之时,岁宁凑近韩齐道:“小叔,那雪月坊的核桃酥可合胃口?” 韩齐做了个噤声作,带着她走去院落中,软软的靴底踩在被打磨光洁的青石板上,抬头望天道:“不如宁宁的手艺,略甜。” “但那藏在内里的一点酱汁,倒是非常不错的点睛之笔。”岁宁莫名想到现代的美食,若是放在现代……那该叫做爆浆吧? “嗯……的确。”韩齐不知她所想,连连点头,似在琢磨着什么。 韩梓诺接下来的几日里,由于用饭不及时,引发眩晕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岁宁猜测他该是低血糖了。 体虚复原之人,本就会引发低血糖,再加上对方整日埋头苦读,刘允公一刻都不肯放松于他,二人的神经都绷得很紧。 岁宁深感古时赶考之人的艰辛,准备做些糖分含量高的小食来给韩梓诺补充一下。 她用灵泉空间种植了一些草莓和蓝莓,因为蓝莓对眼睛极好,而蓝莓酱的味道也是独有一种清香微酸感。 两种酱汁做好之后,岁宁取了些面粉、水、少许盐和糖浆,放入锅子中一边将火烧旺,一边细细搅拌着。 足足搅拌了约一盏茶的时间,才将黑白芝麻混进去,继续拌匀。 直到食材成为粘稠状,岁宁才把它取出放在面板上晾着,稍温些后,岁宁用刀将它切成小块,在每块中间都挖个小坑洞,用于塞酱汁。 最后在捏成花朵形状,个头大小与那雪月坊的核桃酥差不多少。 因为古代没有烤箱,她只能寻了个带烤炉的店,付些银钱借用烤炉,将那花朵形状的吃食烤酥。 “嚯,夫人可真是心灵手巧。”店主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凑上来想要讨一块尝尝。 岁宁大方的给了他几块酥糖,店主笑呵呵的咬上一口,中间的蓝莓酱汁顺着芝麻香流入口中,对方蓦然瞪大眼睛,“不得了啊,居然还有馅儿?!” “是……独家秘制的馅儿。”岁宁看着店主回道:“可好吃?” 反正她也有在京城发展第三家分店的打算,能多露露脸,混个脸熟就算是好事了。 “好吃好吃。”店主连连夸赞,惊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艳羡,“夫人当真好手艺,原以为能做得出这种带馅儿的酥糖,只有雪月坊一家。” 说罢,神秘兮兮的凑近岁宁,轻声道:“听说雪月坊的糕点师傅,那是花了大价钱请的,以前给宫里的娘娘做过吃食呢。” “原来如此。”岁宁欢欢喜喜的拎着酥糖要走,店主拦住他,嬉笑道:“敢问夫人,您这酥糖到底叫什么名字?芝麻酥吗?” 岁宁看着他,心思一转,言语间的清淡跟着褪去三分,音色清润平和道:“我这个叫做……爆浆酥糖。” 第62章 冰糖糯米藕 自从韩梓诺开始吃爆浆酥糖之后,眩晕的次数逐渐减少,岁宁转忧为喜,整日里不是在厨房研究新菜式,就是出门去逛。 京城如此之大,有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与陆家镇截然不同,对于选址她就更加精心一些。 韩梓诺不放心她总是独自出门,便拜托韩齐空闲时,能够陪着岁宁一同出门,韩齐自然答应。 “宁宁,你早就和梓诺说了小山的事吧?”韩齐不傻,也知道二人感情甚好,岁宁为人坦荡,他猜测对方一定会说。 “没什么好瞒着的。”岁宁用衣袖挡了下日光,春日舒朗,天气渐暖,她被强光刺的微微弯起眼梢道:“小叔没有留在京中的打算吗?”毕竟许小山今时不同往日,给韩齐谋个官职,不算什么大事。 韩齐低笑,“我自认成不了大气候,还是更愿意陪在陆大人身边。”说完,又侧目道:“宁宁打算何时开分店?开过之后,还回陆家镇吗?” 岁宁考察几日,心中越发有数,便老实道:“还是想等相公过了考试再说,不急这一时半刻。”她再次伸手遮挡日光,往树荫下躲了躲,“或许会把爹娘接来京城住些日子,陆家镇自然还是要回去的。” 若说刚穿越时,岁宁还不太习惯陆家镇的生活,但住得久了,人都是有感情的。 不远处,一辆带着“韩”字的马车缓缓而来,走得近了,刚好与岁宁二人擦肩而过。 帘子被撩起,只是岁宁一直用衣袖遮着脸,韩许淮不敢确认到底是不是她,只得微蹙了眉,偏头瞧了眼她身边的韩齐。 “公子,在看什么?”枫允依旧一身白衣,飒飒姿态虽自成一股气势,却全然没有夺了主子的风采。 韩许淮放下帘子,微微闭目,“许是看错了。” 转眼,终于到了会试之日。 岁宁、韩齐与刘允公一同将韩梓诺送到贡院门前,千叮咛万嘱咐,尤其是刘允公,简直比自己考试还要紧张三分。 正门边缘,带着“韩”字的马车上,韩许淮跟随韩柏一路下来,仅仅过了一年,少年看上去便更加成熟端重。 “难得我儿有心,还亲自送为父过来贡院。”韩柏慈爱地看了他一眼,韩柏作为堂堂景元一品丞相爷,地位权势仅次当今圣上,其威严不可小觑。 韩许淮行了一礼,平淡的眉眼并未起丝毫波澜,“也是顺便来长长见识,父亲辛苦。”说着,他漫不经心地扫过身侧,刚好目光就定格在了岁宁和韩梓诺的身上。 少年眉头微挑,立刻走到韩柏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哦?”韩柏跟随他的目光望去,韩梓诺今日着一身月白长衫,袖口处系着冰蓝长穗,腰间玉带纹绣极简,也未挂任何腰饰,看上去异常朴素,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韩许淮不知和韩柏说了什么,再次行了一礼,恭敬道:“拜托父亲。” 回了马车上之后,枫允一个没忍住就俯身求教道:“公子,那两位不是陆家镇药膳坊的吗?您刚刚同老爷说什么了?” 韩许淮依旧微闭双目,神情淡漠,低应一声:“没什么,只是拜托父亲待韩梓诺严苛一些罢了。” “……”记仇?枫允领会不到自家主子的意图,便想着,或许是上一次韩梓诺直呼主子大名,被公子记恨上了? 韩许淮淡淡睁眼,盯着枫允无奈道:“国之栋梁,必要能承其重,朝廷举办科考,是为选拔人才之用。” 韩许淮端起桌边淡茶,轻抿一口道:“你没有注意到韩梓诺如今的状态吗?行动便利,眼疾痊愈。”他难得笑了一下,“如此坚韧不拔的性子,再加上家有贤妻,若是都能为朝廷所用,这便是大景之幸。” 枫允早就习惯了韩许淮这副严谨的模样,他家主子年岁不大,但讲起事来颇为老成,有时就连韩柏都要输他三分。 “受教。”枫允明白了,韩许淮让韩父对待韩梓诺严苛一些,便是想试试对方到底堪不堪当大用。 岁宁几人将韩梓诺送进去后,就一路回了刘允公家。 刘允公紧张得走路都略显僵硬,一张沧桑的面孔上满是希冀,“这月考完,次月放榜,梓诺即便不中会元,也不会太差的。” 韩齐连忙安抚道:“放心吧先生,梓诺为人聪慧沉着,解元都当得,会元又如何当不得。” “小叔慎言。”岁宁瞧了眼四下往来路人,低低的叮嘱了一句。 韩柏经自家儿子提醒,果然对韩梓诺多注意了几分,韩梓诺进入贡院之后,一路神情平静,倒不似身旁考生们那般紧张。 “韩兄韩兄,你不紧张吗?”有人凑上来与他搭话,颇为欣赏他这副稳重。 韩梓诺笑着看旁人,音色明亮,语调清冽,“平常心对待便好。” “你不会是有什么诀窍吧?”那人见他态度越发沉稳,忍不住想讨些技巧来,揽着他肩头飞快地眨了眨眼。 韩梓诺失笑道:“倒也没有,在下只是认为,家事国事天下事,科考虽是为了走仕途,但仕途又是为了什么?” 那人想了想,“自然是为了飞黄腾达,光耀门楣呗。” “我不否认,但圣上举办科考是为了选拔人才。”韩梓诺眉目一正,严谨道:“于圣上的角度来说,这既是国事也是家事,我们若也把国事当成是家事,自然尽心尽力,精力集中了,也就不会紧张了。” “把国事当家事……”那人低低重复一声,有些茫然。 不远处的韩柏,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不错,若是人人都能做到把国事当成是自己的事情,景元兴盛,指日可待。 · 短短一月一闪即逝,放榜的日子终于被刘允公盼到了。 一早,岁宁和韩梓诺二人便携手去了集市买菜,韩齐在门旁拦住他们,“你们心可真够大的,刘先生早早就去看榜了,你们居然要去买菜?” “我们不买菜,您和先生今晚难不成要饿肚子?”韩梓诺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不但考试的时候不紧张,就连放榜,他也不急着去看。 岁宁与他所想不差,二人都不是如同赵丽那般的咋呼性子,绕开韩齐道:“结果如何,自有先生会告知的。” 今日放榜,连平日里人气鼎盛的热闹集市都稍显萧瑟,家家户户皆去看榜,与自己有关的,则是看个安心,无关的,便是瞧个热闹。 岁宁见路边摆着一堆挂着泥的莲藕,莲藕补肺益胃,近日来刘允公茶饭不思,被放榜这件事折磨的人都瘦了一圈。 她看在眼里,便拉着韩梓诺走过去道:“买些莲藕吧相公,今晚做个冰糖糯米藕,糯香蜜藕,又开胃又好吃。” “好,我来帮娘子挑一些。” 韩梓诺撩开衣摆,身子半蹲,挑藕神情专注,直看得卖藕的妇人一阵夸赞,“啊哟,这是谁家的公子,不仅长得一表人才,还肯亲自陪娘子买菜,娘子好福气啊。” 景元是一夫一妻制,除了皇族必要的繁衍后代,民间多半是但男主外,女主内。 平日里,男子多数都忙于奔波,这种陪着夫人买菜的稀有男子,那是半点也见不到的。 “摊主说笑了。”韩梓诺被岁宁指挥着挑选了几个,抬眸间,洋洋笑意挂在面上,温润无暇,“娘子日日为我操持家务,应当是我福气好才对。” “公子这话民妇爱听。”妇人绽开一脸的笑容,顺手又往布袋里放下两个藕,“喏,这两个算民妇送的,好事要成双嘛。” “多谢摊主。”岁宁常在集市逛,这些日子已经完全摸透京城百姓的讲话习惯。 当今圣上英明,知道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连年减免赋税,力求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大家幸福指数高了,自然各个心平气和。 再加上,京城百姓喜说吉利话,逢人见面便要说上两句祝词,不图别的,就图个开心。 岁宁本可以用灵泉空间种植蔬菜,但为了能够更好地熟悉京城百姓们的生活方式,她暂时放弃使用空间,尽量多出来走动。 二人欢欢喜喜的回了家,刘允公和韩齐都不在,眼看着午时将至,岁宁拎着莲藕进到厨房,准备先做好菜再说。 糯米藕不难做,配料便是糯米、冰糖、糖桂花和少许陈皮,加了陈皮才能更好地改善胃口。 岁宁用研磨机打碎陈皮,冲成陈皮汁去泡糯米,又将藕洗净切片,将去了陈皮汁的糯米塞到藕片中央,码好放入蒸锅中。 不多时,藕便被蒸好了,岁宁在冰糖泡的水中加入少量红糖着色,一股脑浇在糯米藕片上,再点缀些糖桂花,这便成了。 主食是早上吃剩的南瓜小饼,饭菜端上桌,韩梓诺便和岁宁走去院落等着二人回来。 “怎的还未回来?”韩梓诺眼看着午时都快要过了,进门披了件外衫道:“不若,我去放榜那处寻寻人,娘子在家等着就好。” 正说着,大门被直接推开,白衣公子腰佩长剑,看向二人,淡淡道:“我家老爷有请,二位,跟我走吧。” 第63章 青蛤裹虾球 “敢问——”韩梓诺看了眼那白衣公子,正要上前去询问,就被身后的岁宁一把拉住。 那日枫允与韩许淮去到药膳坊吃炙肉时,韩梓诺的眼疾还未痊愈,自然不认得他,但岁宁认得,养生炙肉的方子还是岁宁交给他的。 “枫公子,请前方带路。”岁宁坦然抬了抬手,枫允面色平淡的转身出府,韩梓诺不再多问,二人一同被带去了韩柏的府邸。 韩府占地之广,离着老远便能看到红墙白瓦间,两侧高立的汉白玉柱,垒垒院墙砌的缝隙边缘,隐约交织镶嵌着争鸣百花。 二人的视线碰撞一瞬,转瞬都明白了什么。 果然,枫允才将他们带至会客厅,韩梓诺便看到坐在下首处的韩齐与刘允公,对比刘允公的激动,韩齐倒还矜重些。 “梓诺!你中了会元了!!”刘允公腾地一声站起,顾不上上首坐着的韩柏,疾步而来,高声道。 “如此,学生不负老师期许……”韩梓诺欣慰一笑,压下声音,一边安抚刘允公一边看向韩柏,行大礼道:“韩丞相,学生韩梓诺有礼了。” 不卑不亢,韩柏再见韩梓诺,心中更悦。 刘允公自知有些欢喜过了头,这才微窘的冲着韩柏也行了大礼道:“愚,喜不自持,望丞相爷切勿怪罪。” 他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韩柏在京中耳目众多,自然对刘允公的脾气秉性有所了解,便摆摆手道:“作为恩师,能培养出如此出众的学生,自然心悦,无妨。” 岁宁见礼之后,和韩梓诺一起坐在另一方,面色平静的看向韩柏。 韩柏相比韩许淮倒还温润些,许是时常陪在圣上身侧,目光多少带着几分和善,不似儿子那般凌厉。 “依照规矩,殿试前,本相不该见你们。”韩柏直入主题,散淡的目光移至韩梓诺身上,“但小儿曾多次和本相提起过,今日放榜,刚好遇上你的老师与韩衙役,便一道请过来了。” 朝中最忌讳结党营私,岁宁还是知道的,而枫允来找他们时则大张旗鼓,并无避忌旁人耳目。 岁宁福至心灵,韩柏必然是事先禀明了圣上,如此说来,自家相公还真是入了天家眼了。 只是韩柏话语隐晦,或许是不想太过声张,也或许……是害怕韩梓诺因此而骄傲自满。 韩梓诺知道岁宁曾给过走散的韩许淮一张饼,但他二人都认为,这只是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恩情。 静静地听了几句,韩柏便继续道:“圣上怜惜人才,你既是这届会试的会元,又与我儿有缘,今日就留下吃顿便饭吧。” 堂堂丞相爷邀请,谁敢不应,转来转去,二人也并未听出什么其他内容,只得应承一句。 之后,则是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韩柏见过韩梓诺,称还有公务在身,人就快步离开了会客厅,上座之人摇身一变成了韩许淮,小公子冷眸淡淡,抬手道:“不必拘束,喝茶便是。” 岁宁有点无语,这韩家人一个比一个怪异,该不会真的就是字面意思,见一见?吃顿饭吧? “晚宴还在准备。”韩许淮站起身,看了眼众人道:“若是觉得无趣或腹中饥饿,便去花厅用些糕点茶水吧。”说完,也转身离开了。 枫允将众人带至花厅,除了两名低眉垂目的丫鬟,说话闲谈倒是方便了许多。 “相公,我猜韩丞相把咱们请过来,可能就是想侧面了解一下你的脾性。”岁宁凑近男人耳畔,低声分析道:“应该是圣意。” 最后一句,岁宁是用气音说的,圣上的心思,自然不是他们这等百姓能够随意揣测的。 “我们自然些便好。”韩梓诺随和的端起茶盏,微微抿上一口,又轻拍岁宁手背,眼梢弯了弯。 韩梓诺面色和悦,平心静气,这一举动看得对面韩齐微微一震。 从前因着与韩父的隔阂,他少来韩家,更少与韩梓诺接触,若真算起来,他接触最多的还是岁宁。 岁宁总是面色淡淡,虽然心中自有一套做事的标准,但面上并不全然显露,不知是他从前对韩梓诺关注太少,还是这嫡亲的侄子性情大变。 二人坐在一处,松散的神情丝毫没有觉得拘束,看上去越发相像起来。 或许…… 他从没有认真了解过自家的贤侄。 二人的坦荡令暗中观察的韩家父子颇为满意,韩许淮清明的双眸看向花厅处,低声道:“父亲,儿子不会看错人,韩梓诺处事淡然,不似一些官家子弟那般心浮气躁。” “那日会试我便察觉出此子与其他考生的不同,圣意也是如此,让我多些考量。”韩柏沉声道:“这夫妇二人不肆意巴结,又知礼数,许淮看人确实很准。” 花厅中,岁宁索性与韩梓诺闲聊起来。 门旁,几名丫鬟路过,被匆匆赶来的厨娘叫住,“刚刚夫人着人来说……想吃些海物。” “不可。”为首的丫鬟与身后余人穿着不同,像是个说话算数的,她眉头蹙起,带着一脸为难道:“夫人体虚,御医曾叮嘱过,要禁食海物。” “可是……这是夫人特意让秋叶来吩咐的……”厨娘万般作难,想着实在不成就去找韩柏请示一下。 岁宁抛开与韩梓诺谈及的话题,在旁接了句茬,“体虚怎么不能吃海物?” 那丫鬟名唤秋兰,与韩夫人身边伺候的秋叶是一胞姐妹,自小便被送来了韩府,秋兰是个机灵人,没几年就成了韩府掌事丫鬟。 她知道花厅几人是韩柏和韩许淮请来的贵客,便不敢怠慢,走近道:“这位夫人有所不知,我家夫人体虚,自幼便身子骨孱弱,且喜欢吃生食,那海物做熟了她便不喜……” 原来如此,岁宁心说,生食的确会引发各种疾病,尤其是脾胃虚弱者。 也许是身为营养师的职业病,岁宁坐不住了,她站起身,一脸诚恳看向秋兰道:“姑娘,我在陆家镇是开药膳坊的,调理身体这事我在行,莫不如让我试试?” “您是要?”秋兰不明所以,狐疑地看了眼厨娘。 岁宁进一步解释道:“生食确实不可,但我可以煮一道海物来,或许能令夫人喜欢呢?” “这……” “依她。”韩许淮从暗处走来,眉目平淡地应了声。 岁宁看到韩许淮身后的韩柏,暗道,果然这二人晾着他们就是为了暗中考察的,若是一路拽着他们闲聊,或许被察觉意图之后,她和韩梓诺就会有意伪装本性。 但这种放任的态度,也自然会令他们放松警惕,人即便再会演戏,在放松的环境下,也会露出蛛丝马迹。 “老爷,公子。”秋兰立刻低头行礼,又转身看向岁宁,态度明显热络道:“既如此,那便请夫人随我一同去后厨吧?” 岁宁乐的有事可做,跟着秋兰和厨娘痛快离去。 一进门,她客客气气的看向厨娘道:“就麻烦您为我打打下手了,毕竟这韩府的厨具摆放,我不太熟悉。” “自然自然。”府邸之人,各个精明,厨娘见韩许淮对岁宁似有不同,马上乖乖的跟在一旁,听候她的差遣。 “可有生牛乳?”岁宁想着,寻常百姓家中或许吃不到新鲜的生牛乳,但这种地位级别的,应该是小菜一碟了吧? 果然,厨娘熟练的从一旁的小坛子里取出生牛乳道:“今早新送来的,刚好。” 岁宁开始准备食材,先将鲜虾去除虾线并剥皮,又将青蛤倒入水中浸泡吐沙。 处理好的虾肉双面抹匀淀粉后,起锅热油,放进去轻轻煎了一下,“麻烦把鸡汤端过来。” 厨娘立刻小跑着去一旁拿鸡汤,厨房虽大,但岁宁一进来,几名生火做饭的粗使婆子都跟着退了出去,就怕妨碍了她。 众人在门外探头探脑,都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鸡汤没入虾肉,岁宁又放入料酒、葱、姜和盐,准备先把汤烧开,煮开后,她找了一只小碗将葱姜和浮沫全部捞出,并继续炖煮。 “夫人,接下来老奴要做些什么?”厨娘凑过来,殷勤问道。 “可以把青蛤壳子刷一下,冲洗干净拿给我。”岁宁说完,低头将生牛乳中加入些白糖与味精,又将熟鸡油盛出备用,“帮我切些姜末与香菜末。” 厨娘手忙脚乱地将青蛤递给她,岁宁便倒入那锅煮着的虾肉汤中,又重新盖上盖子。 “这能好吃吗?”门外一丫鬟低声发问。 “这位夫人不是开药膳坊的吗?这做的是药膳吧?”另一人也轻声开口,“也不知这菜有什么功效。” 岁宁闻言,和善的看着他们道:“这道药膳名为青蛤裹虾球,适合气虚体弱之人食用,刚好温中补虚。” 丫鬟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青蛤就跟着煮好了,岁宁将生牛乳倒入汤锅,浓浓的香气瞬间散发出来。 牛奶可代替高汤,并且更加健康,这都是在现代的家中煮麻辣烫煮出来的经验,岁宁将一锅美食倒入瓷盆中,把鸡油和姜末、香菜末一同加入,这便完成了。 “这闻着可真香啊……”门外的丫鬟一脸艳羡,都不约而同向岁宁投去热切的目光。 第64章 石斛麦冬炖鲍鱼 秋兰见菜品做好了,先一步的小心端起,向着岁宁弯了下身,之后便带着一众丫鬟去了韩夫人的闺房。 想着还是要先给自家夫人尝尝味道,若是不合心意,倒也能再叫厨房准备。 韩夫人由两名丫鬟搀扶下榻,步履微慢的走近,瞧上一眼便犹豫着蹙了下眉,“这汤看着倒是浓厚,但做熟了的海物始终不如生食绵软。”说罢,就要重回榻上去继续歇着。 韩夫人出身名门,自小被娇养,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性子过于执拗,也唯有韩柏和韩许淮才能劝上两句。 “夫人……这并非厨娘的手艺,而是——”秋兰上前一步,想要好商好量几句,却被韩夫人懒懒挥手截住了。 她哑口的愣在一旁,不知所措。 “母亲,上次儿子带回来的方子您不是喜欢的紧么?”韩许淮迈步进门,一张小脸上表情平平,可眉目中却多了三分柔软。 “养生炙肉吗?”韩夫人看到自家儿子就欢喜,忙又下榻迎上来道:“许淮忽然提起这个,莫非……” “父亲把他们请到了府上,这青蛤裹虾球便是岁氏做的。”韩夫人身体不佳,对府中事余参与度极少,并不知厨房备了晚宴要招待岁宁他们的事。 韩夫人一抬手,秋兰很有眼色的将吃食端来,“既如此,那为娘还真要尝尝了。” 韩夫人先是舀了一勺虾球入口,跟着微微挑眉,又用银箸剥开青蛤外壳,白肉在口中停留一瞬,眼中的惊艳便更盛。 “果然,能想出养生炙肉的人必定不俗!” 韩许淮见韩夫人爱吃,这才放心地离开了,晚间,除身体不适的韩夫人之外,韩柏与韩许淮都入了宴席。 吃过之后,韩家亲自派马车将四人送回刘允公的府邸。 刘府是祖上所留,空有大宅,但一个下人都没有,刘允公喜静,家中又并不殷实,且他不爱世间俗物,视钱财如粪土,更加不适应有人侍候。 “梓诺,下月便是殿试。”刘允公借着幽柔月光坐在院中品茶,闲言道:“若是过了,才算是真真的光耀门楣。” “学生必当拼尽全力。”韩梓诺连忙站起身,向着刘允公行了个大礼。 岁宁坐在一旁,有一搭无一搭的问着韩齐,“小叔,许校尉为何不跟随吕岳将军在大营里,怎会回来京中?”她不太喜欢喊许小山为许肃,索性直接称呼许校尉来的简单。 话毕,韩梓诺也跟着看向他,韩齐随意道:“上次已经说过番邦之事,听说下月番邦大皇子阿什墨要进宫面圣,吕将军不放心,便回来护驾了。” “下月刚好殿试,他们来做什么?”刘允公痛恨番邦之人,语调生硬问道。 韩齐知他意,大景百姓人人皆痛恨番邦,但又无可奈何,“据说是对科考之事颇感兴趣,特来请教。” “请教?”刘允公鼻腔一哼,“这种事岂是他们想请教便请教的!” 话一出口,周围一片寂静。 不同意又如何,人家来书表明意图,丝毫都没给圣上拒绝的机会。 当今圣上身子骨本就弱些,几位皇子则还是幼童,朝中抵御外敌全靠吕岳与韩柏通力配合,一文一武强撑大局。 所以,对于科考之事,景元帝才更加看中。 岁宁想到此处,便彻底明白了韩柏今日宴请他们的目的,朝中急需人才补给。 若是如此,她便也更加佩服景元帝,这种情形下,还能将百姓们照顾的颇为周全,倒也是个能人了。 岁宁半梦半醒时,习惯性的伸手摸了下床榻,床榻一侧一片冰凉。 她起身披上衣服,推门时刚好看到正房一片通亮灯火,窗纸上透出虚无影像,韩梓诺还在挑灯夜读。 距离殿试尚有一月时间,韩梓诺嘴上不说,心中定然压力不小。 京城本就人才辈出,今日之事,更让众人知道,景元帝与韩柏对韩梓诺皆是寄予厚望的,其中不能说一点韩许淮的举荐成分都没有,但若是韩梓诺撑不起……也是无用的。 她想到晚间离开韩府时,秋兰曾出面给了她一篮子鲍鱼,听说是皇家赐给韩夫人的,韩夫人喜欢她做的饭,就转赐给了她。 景元帝待韩柏一家很是宽容,除了金银珠宝不可转赠他人,吃食上倒还没那么多忌讳。 岁宁睡不着了,她打开储物格,取了些石斛花与麦冬,准备用鲍鱼给自家相公炖个补汤。 这汤不但能清心安神,更可缓解用眼过度带来的酸涩问题,古代没有电灯,清一色都是煤油灯,还是会更伤眼一些。 她放轻脚步去到厨房,将大门关严,以防做菜的声音吵醒沉睡中的韩齐与刘允公二人。 岁宁将石斛花与麦冬冲洗干净,又切了点肥瘦相间的猪肉丝与胡萝卜丝备用,老三样葱姜蒜末捣好后,便熟练地生火热油。 鲍鱼是海物,高蛋白低脂食物,如果不用点猪肉丝下油,出来的汤清汤寡水有失口感。 油锅热至七分后,岁宁将猪肉丝与葱姜蒜一同下锅翻炒,猪肉丝滋滋啦啦地冒着气,略肥处被炸出些许猪油,喷上去油香满溢。 眼看着翻炒差不多了,她又将胡萝卜丝下入,借着油继续翻炒。 调料洒入,岁宁添了一瓢清水,将锅盖盖上,搬张小凳坐在一旁歇息。 韩府给的鲍鱼都是被提前处理好的,只需用清水泡一会儿,泡掉浮灰即可。 没多久,锅内的水便被煮开,咕嘟咕嘟的不断冒着泡,岁宁站起身,重新掀开锅子,把石斛花、麦冬与鲍鱼一同放入。 汤里的油汁被鲍鱼吸走一部分,看上去清澈了许多,岁宁继续盖锅盖闷煮。 【开启隐藏任务,隐藏任务完成奖励:未知,隐藏任务失败惩罚:未知。】 系统短短一句话里跳出三次“隐藏”字眼,岁宁怔愣的眨眨眸,“说的是中文吗?怎么一句都没听懂……” 【简单来说,这一次的任务内容是保密的,所得奖励亦是如此。】 “但我不知道任务内容是什么,要如何做?限时是多久?”岁宁摊摊手,做询问状。 【没有具体限时,请宿主尽力完成任务,否则,系统将会有重大惩罚。】 “……”岁宁听得云里雾里,但之后再怎么问,系统都不再回复,她只知道,系统这一次发布任务的态度和语调,都是见所未见的严谨,并且无情。 她轻叹一声,只得默默掀开锅盖去看汤品炖的如何,胡萝卜丝已经被煮软,锅内的油腥零散的浮在表面一层,而石斛花与麦冬的味道完全被汤汁覆盖住,丝毫不会影响口感。 岁宁愉悦的起锅盛汤,正要端汤去找韩梓诺时,眼皮子莫名一紧,紧接着便重重跳了几下。 一种空前绝后的不妙预感充斥上心头,按照系统以往颁布任务的习惯,它应该预先知道这个架空时代即将发生的一些事情。 而这个药膳系统也不同于她看过的几本系统文,细品更有养成系的味道,岁宁莞尔,她从前倒是没太多时间看文…… 她隐隐间察觉,或许即将要发生什么大事,但她无可奈何,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便是等待。 岁宁放下心中担忧,自顾自去了正房,韩梓诺见她端汤而来,眼中闪过一抹浓重歉意,立刻站起身过来接汤,“是我不好,害得娘子夜里还要再送一餐饭来……” “快坐下歇歇。”韩梓诺放下汤后,立刻拉过岁宁双手,将人带至椅子上坐下,又活动了下手腕,轻轻帮她捏肩,“娘子辛苦,这几日我都会读书到很晚,娘子不必起来做饭的。” 岁宁眼中的柔软被灯火染上一抹晶亮,她抬眸握住韩梓诺的手,拉着男人一同坐下,“原是相公更辛苦些,怎的还给我捏起了肩。” 她难得眼角带笑,身上的冷漠被灯火褪掉一层,低言道:“今日韩夫人送了些鲍鱼,这可是上等的补品,对眼睛好,你快趁热吃一些。” “娘子与我同食。”韩梓诺端起碗,先夹了一筷子鲍鱼肉给岁宁。 岁宁伸手推拒道:“我就不吃了,太晚了我吃不下。”她在现代时很注重养生,每晚只用些轻食,尤其过了八点之后,便不会进食了。 韩梓诺对枕边人当然了解,只不过听说这是补品,才想要与岁宁一起分享。 岁宁态度坚决,坐在一旁拿起他写过的字,慢慢翻看,韩梓诺的字无论看过几次,她都是赞叹有加。 岁宁从前只知晓,有人健身会上瘾,有人饮酒会上瘾,但竟不知,看一个人写字,也是会上瘾的,韩梓诺的字像是有一种独特的魔力,看过便叫人念念不忘,不知不觉就移不开眼了。 韩梓诺不想岁宁等得太久耽误休息,便加快速度的几口喝掉汤,又吃了几只鲍鱼与胡萝卜丝。 “娘子,碗筷放在这里,等下我来处理就好。”他站起身,双手按在岁宁肩头道:“夜深了,娘子还是先去休息吧,不必陪着我。” “好。”岁宁慢悠悠站起身,不着痕迹的勾了下他腰间玉带,歪头笑道:“那我去休息了。” 第65章 水晶鸡 “娘子、你……”韩梓诺被岁宁的动作勾的一愣,面上顿时浮出一抹淡红,岁宁全做不知,转身就往东厢走。 身后,强烈的心跳声一下下撞击着韩梓诺的心壁,他眼看着岁宁已经走出大半,终于有点意识到,成婚这么久,二人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礼遇有加,还从没越雷池一步的打算。 从前他身体不好,总想着不能耽误岁宁,万一哪日对方不愿留在韩家了,便放她自由。 之后,又整日忙着科考之事,韩梓诺低低清了下发干的喉咙,移开视线,装作一脸稳重道:“那、那娘子早些休息……” “嗯。”岁宁几步走至门旁,遥遥玉指轻按门栓,韩梓诺紧了下嗓子,猛地提了口气,双手攥拳有些绷不住了。 岁宁淡淡一笑,毫不留恋的抬手推门,倏然,脚下悬空,整个人就被追上来的韩梓诺打横抱起。 韩梓诺手快的挂上门栓,熄了灯就往榻边走,暗淡的光线下,只徒留一缕清白朗月还簌簌发着几分光晕。 他极快的说了句“夜深了,娘子还是留下与为夫一起休息吧”,尾音包着一丝沙哑,轻轻将人放在了榻上。 一月转眼而过,再有两日就到了殿试的日子。 岁宁未免韩梓诺穿着不得体冲撞景元帝,特意带他去了京城最有名的成衣铺做身衣裳,“老板,料子要好一些的,价钱不是问题。”她抬手抚摸架子上挂的玲珑流光丝,并不作考虑。 “这是什么丝?怎么还一闪一闪的?”门外,几名异族装扮的男人迈步进来,直奔岁宁手边的玲珑流光丝而去。 老板看他们一眼,怯意涌现,垂下眼机械解释道:“这是一种特殊培育的蚕产出的丝,名为玲珑流光丝。”说罢,让出一步,门外日光洒入,那流光丝看上去足有七种颜色。 “哦?”那人只问不买,带着身后几名侍卫模样的人,转身出了成衣铺。 “呸!番邦蛮子!”老板低低淬了句,又用眼微微扫过去,恐怕那几人去而复返,听到他骂的那句话。 原来那就是小叔口中的番邦……岁宁转头,见老板已经着人在给韩梓诺量尺寸了,站在门边往外瞧了一眼。 若她想的不差,那些人进宫前先来逛集市,便是过来打探行情的,看来这玲珑流光丝也要出现在进贡的名单之中了,可悲…… “夫人,这流光丝卖的不错,您家相公的衣裳不考虑用一些吗?”老板说的是实情,也看出岁宁并不差银子,这才上赶子问了一嘴。 岁宁轻轻摇头,“面料取中,既不要太过华贵,也不要太寒颤便可。” 韩梓诺会意一笑,若是穿着太过华丽,不但不能给景元帝带来好印象,还会让朝臣趁机钻空子说他得意忘形、太过张扬,但面料太差也会失了体统,所以,适中最得体不过。 二人一路出了成衣铺,又在这集市上逛了半日。 刘允公这两日终于肯放过他,考前绷得太紧不妥,刘允公知晓这个道理,这才让他适当放松些。 高照的日头藏在绵白云缝中,不断散发着热度,岁宁没走几步便见了汗,纳闷道:“如今才六月,这京中的六月难不成与陆家镇不同?要更热一些?” 二人躲在树荫下歇脚,一旁墙角处坐着的乞丐扑扑喘了几下粗气,“咚”的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岁宁二人立刻走过去将人扶起,有好心的店主端了水出来喂上几口,乞丐缓过神,对着他们连连道谢。 韩梓诺摸出些散碎银子递给他,见乞丐彻底没事了,这才带着岁宁往回走,“日头过大,呆的久了怕会中暑气,咱们回吧?” “好。”岁宁比较怕热,步子不自觉就迈的快了些。 刘府中,刘允公哼着不知名曲调开始往正门前挂红灯笼,趁着晚间,红光在门旁笼出一地余韵,他笑道:“还是要先图个吉利才是。” “哟,先生从不迷信这些。”韩齐帮忙挂灯笼,笑意放大道:“看来,梓诺这事真是被先生惦记的紧了。” 刘允公不否认,只要入了殿试,多多少少都不会太差。他不奢望那些个榜眼、探花的,哪怕中个二甲三甲也是好的。当然,要是能三元及第,便最好了。 二人站在门旁边干活边聊天,岁宁从东厢出来,发现已经入夜,但这气温依旧没能降下来。 她飞快去储物格中找了些清凉解暑的花茶,进到厨房开始忙碌起来。 看了眼韩齐刚刚拎回来的一只鸡,有些犯难,炖着吃太热,天气又热,越吃越热…… 花茶煮好后,岁宁正端去院子中放凉,大门旁就传来了秋兰的叫门声,刚好韩齐二人在那,就直接开了门。 “韩衙役,刘先生。”秋兰礼数周全,微微弯身行了一礼道:“我家夫人见这天气炎热,特意命奴婢送来一桶冰块降暑。” “有冰,那可真是太谢谢你家夫人了。”韩齐笑着接过,小声道:“也更要谢谢秋兰姑娘了。” 刘允公以为他又犯了毛病,瞥他一眼作为警告,秋兰并未瞧见,只红着脸又行一礼,转身回了马车上。 韩齐美滋滋的将冰桶拿去给岁宁,岁宁便高兴的凿下几块放入茶壶中,又加入几勺蜂蜜进去,蜂蜜解暑气,这一壶成品总算能让她满意了。 由于天气炎热,剩下的冰块留不住,她便叫住韩齐道:“小叔想要如何吃那只鸡?” 提到吃,韩齐则是笑意满满道:“我都成,原想着做个鸡汤给梓诺补补,毕竟马上要殿试,但这天……也太热了……” 他抹掉一把汗,决定等下要再去冲个凉才行。 说起这个,刘允公也露出一脸不解,他点亮最后一只灯笼,跟着走过来道:“往年六月并没有这么热,今年这是怎么了?” “还以为这里的气候与陆家镇不同。”岁宁回道。 刘允公摇头道:“大差不差,今年着实要更热一些。”他摇着一把破旧扇子,“简直比那伏天都要热了。” 这天是忽然开始热起来的,毫无预兆,岁宁只得一口饮尽那杯凉茶,准备先去做晚饭。 炖鸡是不可能炖了,她想到一道药膳水晶鸡的做法,进到厨房之后,就去储物格中找了包盐焗粉出来。 系统商店自打上次发布隐藏任务之后,同时升级了商店物品的种类,如今,不止一些现代调料有卖,更是更新了很多做饭工具,有绞馅机、爆米花机等等。 岁宁把整鸡洗净,抹上料酒去腥,再把盐焗粉均匀地涂抹在上面,涂好之后,鸡皮表面瞬间变得金灿灿,顿时就勾出一点食欲来。 岁宁将鸡放在一旁腌制,取了一碗油放着备用,然后便去处理其他食材。 水晶鸡的制作极为简单,只要用料得当,出来的成品便如水晶般莹润剔透。 岁宁先切下几片鲜姜,又在储物格中拿出红枣、黄芪、枸杞和党参洗掉浮灰,一刻钟后,她把一碗油浇在整鸡上,继续腌制,试图让油充分渗入鸡皮中。 换上蒸锅之后,整鸡也被腌制得差不多了,油润的表皮泛着光亮,岁宁将鸡放入蒸锅,开始在周身铺姜片。 姜片铺好,则是其余药材,最后盖上盖子开始蒸鸡。 蒸鸡的火候要掌握好,不宜过久,太久不但失了水分,还会导致鸡肉发柴。 岁宁掐算着时间,耳听着屋外三人正坐在院子里闲聊,刘允公一边嘱咐韩梓诺不要忘记明日取衣裳,一边随口考着他一些问题。 听了一会儿,蒸锅热气突突外冒,一股子清淡的香味瞬间飘出。 她找了一只白色瓷盆,瓷盆又大底部又深,刚好合她的心意,岁宁把那已经化了半桶的冰混着清凉的水一并倒入,直接将蒸锅端出架在上面。 一冷一热不断冒出白色的雾气,颇有放了干冰产生的仙气袅袅之感,再加上水晶鸡上枸杞与红枣的颜色很是鲜亮,被蒸之后,更显几分明亮的红。 与整鸡的油亮金色呈现出鲜明对比,端出时便引得三人一阵惊叹。 “宁宁这手艺即便是进宫做御厨,也是做得的!”韩齐不吝夸赞,肚子里的小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就连一向云淡风轻的刘允公,见了此景也是万分震惊,站起身凑上来,讶异道:“我竟不知冰块还有这种妙用。” 岁宁放下之后,对着众人解释道:“此乃补气益身的药膳水晶鸡,表皮油脆,肉质鲜嫩,还好有韩夫人送来的冰,否则,还真是没什么胃口用饭了。” “来来来,上好花雕一壶,刘先生,来点?”韩齐笑眯眯的拿出瓶好酒,刘允公乐的嘴都合不拢了。 岁宁不含糊的掰下一只鸡腿,递给韩梓诺道:“相公,今日你是主角,自然要加鸡腿的。” 韩齐也边倒酒边笑,“来日等梓诺一举中第,我们宁宁也捞个状元夫人做做。” “老朽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刘允公也道:“与你们相处,便像是一家人一样,从今往后——” 话未完,刘允公忽然面色一紧,跟着就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刘府大门再次被拍响,众人心中一抖,都有种山雨欲来的惊惧感。 第66章 羊骨葱白粥 韩梓诺面色大惊,与韩齐一同将刘允公抬去了西厢房中,岁宁则是快步去开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许肃一脸惊慌地冲了进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但是我家先生有事!”岁宁见门外的一队士兵,各个脸色都不太好看,立刻看向许肃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肃顾不上其他,语速极快说道:“听着岁宁,今日午时之后,城中陆续有百姓陷入昏迷状态,不止城内外的百姓,就连圣上……圣上他老人家也晕倒了……” “什么?!”岁宁双眼蓦然睁大,眸光凝住,一张脸顿时泛起惨白,她想到了那名昏倒的乞丐。 许肃不容她多做反应,继续道:“殿试暂且搁置,但这不是重点。” 许肃抬眸看向赶过来的韩梓诺,神色微变,随即道:“御医们初步断定是热病,但不知这种热病是否具有传染性,你们安心待在府中,不要出去乱走。” “热病?”岁宁对这种疾病有些了解,高热、面红、重者便会昏厥,与气候有一定的关系。毕竟古代条件有限,没什么乘凉工具,可…… “为何会想到传染上去?” 许肃也是听御医们提过几句,猜测或许会有传染性,毕竟昏厥人数众多,具体的还要再做观察。 话毕,屋内便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小叔!”岁宁转身往屋中走,见韩齐正捂着嗓子在咳,马上关切道:“您怎么样?” 韩齐咳得面红脖子粗,只一会儿的功夫,嗓子就沙哑许多,“无妨……我身子骨强健,挺得住。” 岁宁狐疑地看了眼跟上来的韩梓诺,韩梓诺没有与韩齐一样的症状,一时间,也摸不准到底是不是真的会传染了。 许肃听命吕岳巡城,因担忧岁宁,这才特意过来告知现下状况。 他看了眼双眸紧闭的刘允公,以及咳嗽不停的韩齐,无奈道:“我留下几人守在你们这边,若有事,立刻派人去唤我。” 岁宁见他要走,上前几步,压着声音问道:“我今日遇见番邦的人进京了,阿什墨来了吗?他怎么样?”也不能怪岁宁多心,毕竟番邦对于景元的确是个威胁。 许肃停步,客观道:“刚进宫不久。”他俯下身,用仅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低声说:“起初吕将军也怀疑与他们有关,只不过……阿什墨也中招了。” 岁宁闻言更觉惊异,她垂下眼,缓缓点了下头。 屋中四人只有岁宁和韩梓诺没什么异常,韩齐接连灌了几口冷茶,嗓子处的烧灼感减轻一些。 他张张口,颇为无助道:“怎么回事,我差点都要觉得这嗓子不是自己的了,越来越没有知觉了。” 岁宁听得一阵心惊,她叹声进了厨房。 方才听韩梓诺提起,刘允公发起高热,而韩齐则是咳嗽不止,若说是热病,倒也的确有这个症状。 “小叔,你发热吗?”她探出头,问了一句韩齐。 韩齐声音越发沙哑,连忙摆手,嗓音艰涩道:“不、不发热,就是嗓子难受得紧。” 岁宁想到一方子可解普通热病,但若是连御医都说难办,她还真没什么把握。她去储物格中翻找药材,想着还是要先试一试。 岁宁找了杏仁、菊花、苇根和桑叶出来,勉强煮了两碗桑菊饮,药材不全,来不及种植,但好在这几味也有效。 煮好后,一碗端给韩齐,一碗由韩梓诺带进屋里去喂刘允公喝下。 岁宁在原地走来走去,脑子里不停转着,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一时之间又有些摸不到重点。 一夜过去,岁宁辗转难眠。 韩梓诺整晚守在刘允公身侧,不断用凉布巾去帮忙擦拭其手心和脚心来降温,那碗桑菊饮似乎也有些效果,只是高热并没全部褪掉。 岁宁简单洗漱,推门想要去街上看看情况,立刻有士兵拦住她,客气道:“抱歉夫人,许校尉吩咐过,您不可以随意走动。” 许肃是为她好,岁宁也并非不知好赖,她点点头,恳切道:“我就站在此地,不走远。” 士兵犹豫着点了下头,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生怕她找机会溜掉。 刘府的位置刚好处在西城和南城的交界处,视野开阔,岁宁见往日热闹的集市此时一个人都没有,街头巷尾空寂颓败,令人平添一股冷清凄凉。 街角不远处还躺着几名昏厥之人,岁宁有些焦急的想要过去查看,士兵再次拦住她道:“抱歉夫人,您不能过去。” “但是他们……” “他们会被许校尉统一安置的,夫人不必忧心。”那士兵低叹一声,好言好语道:“韩丞相已经进宫了,御医们暂不知此次热病到底是否传染,若是暂无异常的人,请先学会自保。” “劳驾了。”岁宁转身进门,头顶闷雷阵阵,浓密的黄云聚在天空,像是带着极大的压迫感,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只懂药膳调理,医理还不算通晓,暂时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雷声不断在上空发作,却迟迟不肯降下雨来,闷热的天气似被笼上一层阴霾,燥.气冲得每个人都极度心焦。 岁宁进门时,刚好遇上出来换水的韩梓诺,她急迫开口道:“相公,先生如何了?” “热是有些退了,只是人依旧不醒,也不知到底是何原因。”韩梓诺一脸愁容,他想进宫去拜会韩柏,但又知道不妥,只能留下来听着动静。 岁宁算着药效差不多快过了,又接着去煮桑菊饮,分别端给韩齐和刘允公喝下之后,她看着韩齐道:“小叔,你喝过这个,可有改善吗?” 韩齐已经彻底不能开口了,他现在满口都是小泡,牙龈也越发红肿,只能摇头,蘸着清水在石桌上写道:口中似火烧。 门外,士兵敲了几下之后,将一桶冰块放在门内,又重新关好。 岁宁知道,韩夫人是怕他们也中招,所以才派人送过来一些冰块解暑,看来御医的意思,这场热病便是这炎热的天气所致了。 她不知门外的士兵是不是有专人送饭,便想着多做些食物给他们也带一份。 韩齐口不能言,又痛苦不堪,岁宁准备用冰块做些冰粥出来,因着羊肉可以清热消火,但韩齐明显不能吃肉,便在系统商店买了些羊骨。 岁宁将羊骨洗净,放入锅中熬汤,商店提供的全部都是高品质羊骨,没有什么膻味。 她坐下来,剥出一些嫩脆葱白备用,想着甘草可以止咳,便又在羊骨汤中加了一些进去。 白米过了几遍水后,岁宁盯着炖盅发怔,羊骨汤要熬得久一些才会煮出营养,怔愣一会儿,她猛然记起自己卡片库中还存放着一张绝缘卡。 她还记得那日抽到绝缘卡时,上面备注的使用说明:可令使用者在三日之内隔绝一切,包括但不限于污染、气味、毒素等。 岁宁还是想出去瞧瞧百姓们的情况,好歹懂一点,如果用了绝缘卡……那就不怕被传染了。 “系统,使用绝缘卡。” 【收到。】 她沉下一口气,压住心中想法,将羊骨汤盛出倒入锅中,白米并着葱白一同下入,用骨汤来煮米粥。 葱白杀菌效果好,岁宁不时搅拌几下,浓郁的骨汤完全盖住葱的味道,她不敢煮的太过粘稠,水添了不少,达到软烂的状态就立刻出锅。 “相公,你试试能不能喂给刘先生一点米粥。”岁宁端着两碗粥进门,小声道:“若是吃不下,喝点米汤也行。” 刘允公已经昏迷一晚加一个上午,继续不进食,只会越来越糟糕。 昨晚那只水晶鸡大家还没来得及吃就变故突生,每个人都是腹中空空,放下粥,她又去厨房盛了端去韩齐那。 岁宁刚刚询问韩梓诺刘允公状况时,发现刘允公并未像韩齐那般,口中肿胀不止,便没在那碗粥里加冰块。 而韩齐这碗,她刻意用冰块镇过,至少可以减轻对方一点疼痛感。 韩齐喝着冰粥,不住点头,甚至还对着她竖了个大拇指,看状态倒是挺乐观的。 岁宁又盛些粥分给门外士兵,回到厨房,将自己那碗粥中也放入冰块搅拌之后,小口的喝着,并不断自言自语的计划着要如何出门去。 她不敢在心中念叨,怕被韩梓诺听到心声后不允,只能喃喃道:“靠西侧的那面墙壁似乎堆了不少柴火,若是尝试着爬出去,应该不算太难……” 晚间。 许肃带人过来换岗,岁宁听见动静忙跑出来询问:“御医的结果如何?” 闻言,许肃面色甚是凝重道:“圣上已醒,侍候圣上的几名宫人有过半无事,其余的……御医们虽更倾向于这热病不具有传染性,但判定还不够严谨。” 说着,又犹豫道:“但有一事值得奇怪。”他几步上前,嗓音压得极低,“阿什墨服了同圣上一模一样的药,却一直不醒,随侍阿什墨的几人正吵嚷着是圣上故意陷害他们大皇子。” “无稽之谈!”岁宁厉色道:“圣上难不成还拿全城的百姓性命做赌注,就为了害一个番邦皇子么?” “说的便是。”许肃也赞同道:“由他们去闹,暂时无暇顾及,只是不知这大皇子为何不醒,不但如此……且还口舌生泡,肿胀不堪……” “你说什么?!”岁宁闻声,霎然抬眼看向了他。 第67章 金糕莲藕羹 许肃不知岁宁为何如此反应,又凑近她三分,音量极小的询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岁宁并不知,只不过是觉得景元帝与阿什墨的症状同家中二人类似,但热病也并非只有一种症状,不知的事不可妄言,她低缓的摇摇头。 试探着问道:“我能出去一趟吗?” “不可!”许肃立刻冷脸,态度强硬的回绝道,现如今他对岁宁的态度时好时坏,无非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可又情不自禁的想要保护岁宁。 外面形势严峻,巡城一日,百姓们连连倒下,许肃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万一岁宁贸然出去,这热病若真有什么特殊的传染途径,他一定会后悔。 许肃不再看岁宁,而是自顾自的吩咐士兵们严加把守,若有抗命者,打一顿也是无可厚非。 岁宁知道,对方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在敲打她。 景元帝在宫中有宫人小心侍候,用的皆是御医调配的上等药品,尽管底子略差,但后天补足,倒是没难受上几日便痊愈了。 最棘手的还要数阿什墨,那些跟随他而来的番邦侍卫整日吵着要面圣,阿什墨一直未醒,他们仗着国强兵壮,闹腾着要景元帝给他们一个交代。 岁宁坐立不安,不停的在院中踱步,眼见天色渐暗,她越发坚定要出去看看的决心。 韩齐嗓音暗哑,说出的话犹如破风箱传出的声音,“宁宁……” 岁宁闻言,惊喜的看向他,“小叔?你是觉得好些了吗?”韩齐推门出来,他刚去看过刘允公,刘允公许是年龄大了,并未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岁宁记得韩齐白日还口舌肿胀,发不出半点声音的,难不成那羊骨葱白粥还有奇效? “勉强……可以开口……”韩齐见她焦急万分,刚有一丝好转,就急着出来宽她的心了。 “那便好!”岁宁陪着韩齐说了几句,又顾忌着他要多休息,便劝着对方赶紧回到屋里去躺着。 夜已深。 岁宁推门瞧了眼门外,门才被裂开一丝缝隙,一把长刀就横到中间,士兵们被许肃严厉下了命令,不敢再给她任何一点希望。 “我只是透口气,麻烦了。”岁宁讪讪的关了门,还是准备爬墙来的方便一些。 她躲着韩齐和韩梓诺的视线,快速回东厢去换身男装,男装方便的很,岁宁活动了下筋骨,悄悄迈步去到墙角处。 韩齐毕竟是衙役出身,平日里的警惕性极高,耳力又不错,只是被病痛折磨之后,有些疏懒。 岁宁踩着堆起的木柴,双手费力往上面够着,她记得院墙外也有一些放置的杂物,只要有着力点,便不会被摔伤。 墙砌的不算太高,岁宁双手双脚并用,姿势有些不雅,此刻她也顾不上落地姿势优美不优美了,咬牙一跳,被下面的平板车撑了一下,一个打滚摔在地上。 “嘶——”一声轻呼才刚出口,她立刻就捂住嘴巴,狼狈的俯下身,藏到车后。 士兵们果然听到动静,二人狐疑的往这边探头,巷子里漆黑一片,只独留三两只无家可归的野猫乱叫。 “没事没事,回去吧。”那人挥手,便收回了视线。 岁宁见人离开,长吁出一口气,方才下来时,小腿被车板边缘的钉子扎了下,好在没有见血。她站起身,轻揉痛处,准备从巷子的另一条路离开刘府。 长街寥寥,十里可见皆是昏在墙角下的百姓,许肃派了人来接,将他们统一带去指定地点医治。 有些身体强健之人并未昏厥,而是有气无力的靠在屋檐下安静的等着官府来人,岁宁走到一幼童身边,怜惜的摸摸她的头发道:“小妹妹,你可有发热或是四肢无力的症状?” 幼童以为她是郎中,忙拉着她衣袖乞求道:“我无事,请您先帮忙看看我爷爷吧!他已经痛的说不出话了!” 岁宁用了绝缘卡,无论这热病是否传染,她都不怕会出问题,便用指尖轻轻撑开老人家的嘴巴,果然看到与韩齐一模一样的症状。 她微微蹙眉,抬手去摸老人家额头,“发了高热……”说罢,又去探幼童的额头,“也是高热……” 岁宁站起身快步离开,继续去查看其余人的状况。 一圈走下来,岁宁大概摸清了百姓们的情形,这些人之中,大抵分为三种情况,发高热的,口舌肿胀的,或是二者皆有的。 而通常,晕厥之人多是年岁在五十以上者,岁宁想了想,或许是因岁数太大,体质孱弱,所以才会发生晕厥症状。 她叹息一声,若是那些御医肯出宫走访,也不至于这么久还没个结论出来。 岁宁站在街头,一路绕西城一周再到南城,累的热汗涔涔,空气中的闷燥感迟迟不散,还不知要这样下去多久。 此刻,她有点明白系统所说的隐藏任务是什么了,大抵便是这场热病,可要如何彻底治愈,还需要弄清楚两个问题才是。 要知道这热病是否真的具有传染性。 要了解那三种症状的根源来自何处。 岁宁不想翻墙回去,如果被发现,这招以后就不灵了,但她还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她停下来歇息一小会儿后,又站起身继续向前走着,期间再次绕回西城时,刚好看到有人在井边打水。 “这口井……”她还真没注意过西城处有一口井,平时家里的用水都是韩齐搞定,水缸一直都是满满的。 那人被热的长喘两口气,解释道:“公子是外来的吧?” 岁宁恍然记起自己还穿着男装,忙点头应了声,那人气息虚浮道:“这井是当今圣上派人打下的,东西南北四城各有一口,方便大家伙用水。” “周边茶寮酒肆用的也是这井水吗?”岁宁望过去,刚好望到井中倒映的一轮清月。 “是啊,多方便。”那人舀了一瓢水,喝了两口来解渴,并摆摆手道:“家里有病倒的,我得赶着回去了。” “您慢走。”岁宁停在井边,才朝着边缘看过几眼,便听方才同她说话之人发出一声痛苦哀嚎。 岁宁惊惶的跑上前去扶住他,那人唔唔的捂住嘴巴,猛地咳嗽起来,与那日韩齐刚发病时一模一样。 她目露惊惧之态,赫然看向那口井,难不成…… 这边的响动很快引起巡城士兵的注意,有人往这边跑时眼尖的认出岁宁,啧的一声大喊道:“夫人,您让我们校尉大人好找!” 岁宁闻声忙松开扶住那人的手,一个箭步就朝着暗巷子中跑去,她好不容易有了点眉目,只是还不确定,万不可被许肃送回刘府去。 士兵们兵分两路,一路去查看那人状况,一路奔着她的方向疾步追来。 岁宁东躲西藏,奈何体力不佳,是怎么都跑不过那些士兵的。 前方,秋兰正提着一空篮子疾行,刚好被岁宁撞上,岁宁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喊道:“秋、秋兰姑娘快救我!” “您是……岁……夫人?”秋兰被唬得一愣,还好及时看清了帽檐下的那张白皙小脸,不好直呼其名,只得转口道:“他们为何要追您?” “几句话说不清楚,先带我去丞相府!”士兵们认得秋兰,知道她是丞相夫人身边的掌事丫鬟,犹豫地停下了脚步。 秋兰看着为首那人,挡在岁宁身前,机灵道:“夫人有事,特要奴婢来接岁姑娘去见她,请各位差大哥放行。” 士兵们互看一眼,若是岁宁去了丞相府,那应当会更安全些吧?便放心的点了点头。 来了韩府后,岁宁才知,原来这府中厨娘都病倒了,韩许淮高热刚退,秋兰这才硬着头皮出来找些吃食,可眼下这种情况,并没有食肆在营业。 “韩小公子也发高热了?”岁宁二话未说,挽起袖子进到厨房,“我先给他做些好入口的吃食,有话咱们等下再说。” 岁宁知道一道药膳刚好适合热病后期做辅助食用,便开始找起了食材备菜。 她打了两枚鸡蛋加入生牛乳搅拌均匀,先上蒸锅蒸熟成鸡蛋羹的形状,又将切好蒸熟的藕丝和山楂条铺在其上。 淀粉冲开加白糖搅拌成芡汁,缓缓浇入藕丝和山楂条上,轻轻搅拌几下,便可以了。 秋兰端着去了韩许淮的院子,岁宁则是迈步去见韩夫人。 韩夫人虽体弱,但夏日一到,便大门不出且屋内日日放着冰块降温,倒是没染上什么毛病。 她拉过岁宁的手,温声道:“还好有你,否则,许淮可是要难捱这一宿了。” 岁宁也知晓,如今宫内宫外皆是一片混乱,大家连命都顾不上,哪有人还顾得上吃不吃饭的问题。 岁宁想到方才西城那口井,眉头紧蹙着朝韩夫人行下一礼,用商量的口吻道:“夫人,民妇有一事需要您的帮忙,不知您可否应允民妇……” 韩夫人温言带笑道:“你既聪慧又有一手好厨艺,不止本夫人,就连我儿我夫皆对你夫妇二人赞许有加。”她站起身,走上前扶起岁宁,“有何事,你大可讲与我听,若是合理,我自然应你。” 第68章 花烛 岁宁起身,将方才西城井边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夫人,民妇怀疑那口井或许已经被污染了,方才来的路上也查看过不少发病的百姓……民妇想求夫人派些人给我,再去查看一番。” 如果她独自一人贸然出门,还会遇上许肃的手下,没了丞相府,岁宁又要被带回刘府了。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韩夫人并非不想应允,只不过也担忧这热病会传染性,她轻叹一声,还未开口就被岁宁察觉到顾虑。 岁宁走上前来,目光殷实至诚,“夫人,如今城内被热病搅得不得安稳,阿什墨大皇子尚未醒来。”她晓之以理道:“若是继续拖下去,恐怕不是上上之策。” 韩夫人听韩柏提过朝中形势,阿什墨的问题的确些严重,他与景元帝症状不同,御医的药对他不起任何作用。 岁宁的考虑是对的,韩夫人认真看向她,见她刚刚在外那么久都未染上热病,终于点头应允了。 丞相府上下中招的丫鬟与小厮众多,韩夫人选了几名身强力壮的,由秋兰带着,共同听候岁宁的差遣。 众人一刻都不敢耽搁,打着灯笼出了丞相府,刚来到街上,便遇到许肃的手下想要阻拦,秋兰将他们挡了回去,岁宁才能再次回到西城。 几人围住井口,岁宁拿过灯笼仔细绕着井边查看,不多时,便在犄角旮旯处瞧见一抹红色的瓣状植物。 她用指甲捏起一小块,那是一片碎了的花瓣,鲜红如血,表面光滑,一头连接处还多出约一指长的勾状根茎,根茎边缘密密麻麻的一片凸起。 岁宁立刻拿出布巾将它放在其上,白色的布巾上映着点点火光,她瞧的真切,眼中的惊愕也越放越大。 这种植物她还真认得,叫做花烛①,花烛具很强的毒性,一旦食用便会令嗓音嘶哑、口舌生泡。 岁宁恍然大悟,瞬间,此前那些想不通的事情脉络都一一清晰起来。 “岁姑娘,您捡这红花瓣做什么呀?”秋兰不解的走上前来,盯着那花烛发问。 “你知道它是从何处而来?” 秋兰点头,“自然知晓。”她回头看了眼身后小厮,意思再明显不过,丞相府上下无人不知,这不知名的红花正是阿什墨等人带来的。 番邦皇族对景元一直不屑一顾,但打着来“参观科考”的幌子来挑选贡品,若是什么都不带,怎么都些说不过去。 阿什墨几人来景元途中,刚好路过一片野生树林,看到这种形状奇异的红花,就兴致满满的全部采摘下来,借机献给景元帝。 那日岁宁与韩梓诺去到成衣铺时遇上的就是阿什墨,阿什墨等人带着花烛满城乱逛,应当是不小心将花烛的花瓣掉进了西城井口。 所以,御医们没见过此物,并不知花烛毒。 从城外带进城内,在带入宫中,稍不慎,宫中的吃食也跟着染上了花烛,这才引得众人接连病倒。 岁宁蓦然起身,疾步去了其他处井口查看,又重新询问了一下百姓们发病的症状,终于能够确定这场病症的源头了。 “秋兰,你随我去宫门口见韩丞相,花烛之毒我可以解。” 二人连夜来到了宫门口,足足等到天光大亮,方守门侍卫进宫去请韩柏出来。 岁宁将布巾包着的花烛展示出来,韩柏眼带惊奇的看着她问:“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场热病并非全是天气的原因,其中还夹杂着此物之毒?” “民妇敢笃定,绝无虚言。”岁宁面色凝重且严谨,语调清淡却带着一股可信道:“早先我便所怀疑,我家先生身染热病而昏厥,发高热,而小叔则并未发热,只是口舌肿胀,起泡。” “阿什墨也是如此。”韩柏慎重的点点头,继续听岁宁解释。 岁宁道:“最初民妇以为是因小叔身强体壮,所以染的病没先生重,现在看来,不然。” 她继续说:“先生的确身染热病,是因天气炎热,而小叔则是误食了西城井口的水。” 岁宁知道,韩齐平日装水缸的水一定不是来自西城,那多半就是哪家店铺的水从那打来做吃食,才导致小叔中了毒。 韩柏大抵听懂了岁宁的意思,踌躇道:“所以……热病并不具传染性?” “没传染性,只是巧合而已。” 岁宁轻声道:“单独染热病之人,发高热、昏厥,单独中花烛之毒者,口舌肿胀、起泡,既染热病又中毒者,两种症状皆。” 韩柏唏嘘,似也抓住了事情的重点,“所以御医单纯调配热病的药物,圣上他老人家无事,但对阿什墨就没效用了。” “因为阿什墨,也是中了花烛之毒。”岁宁下了结论。 韩柏想了想,见岁宁身着男装,面色不佳,想来昨日也是一晚没歇息,“秋兰回府,岁宁随我进宫先休整一番,这件事本相一人不可做主,还要看圣上之意。” “好,我这就随丞相进宫面圣。” 岁宁进宫见了景元帝,那人身着龙袍,面色老迈,想来这朝中之事很是耗费精神,即便补品吃得再多,也依旧徒劳。 岁宁坦然的将此事禀明景元帝,面色平静,毫无惧意。 景元帝叫来太医院院首,对方看着那花烛汗如雨下,音色惊惧结巴道:“回、回圣上……臣、臣当真不知此物毒啊!” 景元帝恼怒地摔了杯子,堂堂院首,连番邦把毒之物带进了宫都未察觉,眼看院首就要被定罪,岁宁硬着头皮开了口,“圣上……花烛之毒,民妇可解。” 景元帝沉默了。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岁宁若无全部的把握,御医们又不通晓此物,那岂不是要无解了…… 岁宁只是一介农妇,他多少些迟疑要不要采用岁宁的方案。 院首在定罪之时被岁宁打岔过去,知道对方也是在给他打圆场,甚是感激的投去一眼,而后对景元帝道:“臣愿携太医院众御医,一同协助岁姑娘研究解毒药剂。” 韩柏对岁宁一直印象不错,也帮腔道:“臣愿作保,依着臣平日对岁宁的了解,她既然提出,应该就把握解决此事。” 景元帝勉强答应,正想着要给几日时限,岁宁便再次行礼道:“民妇只需要一盏茶的时辰。” “一盏茶?”景元帝惶然,随即,挥挥手同意了。 岁宁与院首来到太医院中,一路边走边道:“其实花烛之毒虽对身体造成的影响不小,但甚是好解,用甘草、亚麻仁便可解毒。” 太医院别的不多,上等的药材最是不缺,岁宁将甘草煮水,放入炒熟的亚麻仁,冲了拿给其中一名宫人喝下,不出半日,对方便痊愈了。 “姑娘竟然真的懂医理,老朽惭愧。”院首大人白发白须,见宫人好转,心中一阵大喜。 岁宁摇头作谦虚状,她不过是对一些奇花异草感兴趣,穿越前曾多次浏览过某度某科而已,没想到居然在这架空朝代派上了用场。 此刻,她才记起,那日做羊骨葱白粥时是加了甘草的,误打误撞的就让韩齐好转一些。 只不过熬粥放入的药量不够,否则,韩齐当时便能痊愈了。 院首来报,景元帝大喜,立刻让宫人们大量熬制解毒药剂,给百姓们派发,用以解毒。 随着一场病症的尾声,沉闷多日的阴云终于撑不住压力,一场甘霖大雨簌簌而下,被雨水洗刷过后的皇城重回生机,百姓们欢呼雀跃的跑出来互相道着吉利话,为能顺利结束这场病症而欢喜。 景元帝见识到了岁宁的本事,赏赐她不少金银珠宝,最后却被岁宁全部换成了燕窝老参。 相比起来,她不渴望钱财,而更看重这些珍贵的补品。 岁宁暂时被留在宫中,因着阿什墨醒来之后便吵着要见救命恩人一面,景元帝不好太过阻拦,也意展示一下大景的济济人才。 阿什墨头一次对着景元帝跪拜行礼,因自己的冒失闯下大祸,不仅命守在边境的将士退后百里,更是千里飞鸽,令其父王重新带重礼而来。 许肃得到消息,亲自护送韩梓诺一家进宫面圣,景元帝早就对韩梓诺的文章赞不绝口,刚好借着这个机会,宴请众人。 岁宁被宫人拉着去了浴房梳洗打扮,因着男装不够得体,皇后亲自赐了她身衣裙。 晚宴上,岁宁身着垂花锦缎,一袭盛装出席,因她清冷的性子,皇后特意选了蓝花白底大袖襦裙,衬的她身形更加清瘦流畅。 原本的木质簪子边缘,更是配了一只垂旒苏的步摇,岁宁对着景元帝与皇后行礼,而后就坐到韩梓诺身侧。 “景元的姑娘果然各个都是美人。”阿什墨睁着一双泛亮的狭长眸子,丝毫不吝啬对岁宁的赞美之情。 岁宁只是淡淡点了下头,作为回礼。 刘允公与韩齐皆是借了岁宁的光,做梦都没想到竟然能得到当今天子的邀请,虽然刘允公面上还是带着爱掉书袋的古板气息,可表情却异常恭谨。 景元帝此前忙着病症的事情,如今才闲心来多关心岁宁几句,“听说岁氏是在陆家镇开药膳坊的?” 岁宁站起身,行礼道:“回圣上,确实如此。” “药膳坊?”阿什墨放下酒杯,目光灼灼的看向岁宁,笑的一脸柔和,“岁姑娘,你精通调理之术?” 第69章 核桃卤鸡卷 “略懂而已。”岁宁清冷疏离的回了句,便故意转开视线,低声同韩梓诺聊天。 阿什墨自然知道景元人各个都不喜他们番邦外族,目光凌厉如箭的瞟向长身玉立的韩梓诺,嘴角勾出一抹微弯的弧度。 韩齐与刘允公瞧见,警惕地看向他,阿什墨发现之后,顿时转换笑颜,对着二人装作彬彬有礼的端了下杯。 刘允公身上有一种不屈不挠又倔强的个性,一扭身并未端起杯盏,但韩齐知道阿什墨得罪不得,即便不考虑个人,也要考虑大景百姓,便象征性地端了下酒杯。 韩梓诺笑的温润如玉,看向自家娘子的目光尤为柔和,“娘子,那日竟不与我说一声便跑出门去,为夫当真要吓死了。” 当日岁宁离开后,东厢的煤油灯并未熄灭,她便是故意要造成人在屋中的假象,直到韩梓诺过来提醒她早些休息时,才发现她不见了。 韩梓诺即刻奔出门想要去寻,被正好巡城而过的许肃拦住询问,韩梓诺要亲自去找,许肃只派人跟着他,并不曾阻拦。 于他而言,韩梓诺的死活他不关心。 韩梓诺找了一圈,最后遇上追赶岁宁的士兵,这才知道岁宁去了丞相府。 他本想跟着去,但家中刘允公昏迷不醒,韩齐状态也不是太好,想着丞相府反倒安全,便暂时回了刘府。 岁宁凉凉的掌心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袖,言语间多了几分柔软,“事出有因,若是同你说了,怕你不肯同意。” “这倒是。”韩梓诺若真的知晓,肯定是不应的。 二人对视一笑,眉目间都依稀带着几分绵软的柔情,这一举动令身后侍候的宫人们同时投去一眼,满载的羡煞之情瞬间溢出。 “没想到这届会元竟然已经娶妻,二人感情似乎不错呢。”两人站远一些,音量控制得当,忍不住讨论一番。 “咱们大景可是一夫一妻制,这下要伤了不少小姐们的心了。” “就是,这会元长得一表人才,尤其那双眼睛,笑起来便如星子那般耀眼呢。” “我可听说早先他似有眼疾,多亏他家夫人帮忙调理,咱们宫中也有药膳,只不过要难吃一些,也不知这位夫人做的吃食味道如何。” 二人正嘀嘀咕咕,皇后便笑着看向岁宁道:“岁宁,陆家镇的药膳坊本宫也听说过。” 岁宁哑然抬眸,竟不知如此偏远地区的食肆,居然会传到京城,更是传到了宫中。 皇后身着精致宫装,眉间描着细致花钿,她不饮酒,只轻抿一口淡茶,继续道:“本宫有些好奇,因这宫中的御厨也会做药膳,但本宫觉得味道上不太合意。” 话未完,皇后就被景元帝打断,“若觉得不合意,不如让岁宁去做一道来,皇后尝尝味道?” “本宫就是这个意思,还是圣上懂我。”皇后眼眸半弯,精美的面容皆是笑意,周围正在闲聊的几人听后默契止声,一同看向了岁宁。 帝后二人亲自开口,岁宁哪能推拒,她站起身,朝着二人行礼道:“民妇献丑,不知皇后娘娘喜欢何种吃食?” 药膳种类居多,岁宁不了解帝后的口味,也怕做了他们不喜的吃食。 皇后更好说话一些,想了片刻道:“本宫平日里喜欢吃核桃或是杏仁,鸡肉鱼肉皆可,素菜随意一些就好。” 岁宁再次行了大礼,在众目睽睽之下,迈步去了御膳房。 一路上,她便在想这几样食材到底可以做个什么吃食出来,跟随的宫人恐怕她行差踏错,不停在身旁提点道:“岁姑娘,娘娘不喜油腻,素菜更偏爱白木耳一些。” 岁宁道谢,药膳几乎都是避油少盐,不喜油腻这倒是简单,她想到一道菜品,只是要稍做些改良。 “皇后娘娘喜甜食吗?”岁宁又问。 宫人轻轻点头,“只食红糖与蜂蜜。” 岁宁心中有数了,她进到御膳房后就开始准备菜品,宫人遣散正在忙碌的一众御厨,只留岁宁和自己二人。 岁宁知道,宫人留下来的目的主要是监督她的,皇家与平民百姓不同,所有要入口的食物都需经过检查才会呈上去。 她全当宫人是透明的,先捣碎一些核桃仁放在银盘中备用,将鸡肉按照脊背位置片下薄片,岁宁刀工了得,不出片刻就备好了十几片。 调些料汁来腌制鸡片,岁宁又抽身去准备卤汁,她今天要做一道特殊的卤鸡。 岁宁把白木耳洗净摘下成一朵朵,放在另一干净的银盘之中,待鸡片腌制过后,她就开始卷鸡片。 鸡片上铺满白木耳与核桃碎,岁宁从一侧小心卷起,避免鸡肉破裂,卷好一只便用绳子系上一只。 跟着烧开卤汁后,下入鸡卷开始小火炖煮,岁宁坐在一旁静等,安静的并未与宫人交谈。 宫人虽是来监督她的,可她也要时时注意着动静,自打巴豆粉事件后,岁宁做事更是格外精心,身前的锅子一刻都不离。 宫人见她如此谨慎,忍不住流露出一脸赞赏。 岁宁低眉间,步摇上方的木质簪子便明显地露出来,宫人一眼瞧见上面的“宁”字,自然而然就想到她的夫君韩梓诺。 对方忍不住往前挪动了几下碎步,朦胧热气中,那洒脱飘逸的“宁”字便入了眼。 宫人震撼的睁大眸子,不得不说,即便是刻在如此粗糙的木头上,这字依旧栩栩如生,好看的叫人移不开目光。 岁宁注意到她神态发直,抬眉道:“您有何事?” “啊没……”宫人秀眉勾了勾,脸色带着尴尬,摆手道:“无事、无事。” 岁宁起身去看锅子,开盖时,鸡片的香气已经簇簇冒出,也不知是卤汁的香气,还是鸡肉的幽香,味道不断扑出来,连见过奇珍的宫人都跟着流了口水。 岁宁剥下鸡片包菜叶,用清水洗净后在卤汁中微微扫过,便展开铺在银盘中。 卤鸡卷被捞出放在其上,系的绳子也被一一剪掉,岁宁用小刷子在鸡卷四周刷上一层薄薄蜂蜜用于锁住水分,这道药膳就做完了。 端去宴会厅时,一路的香气顿时勾住众人视线,连同帝后二人都一同看过来。 试菜宫人预先尝试,证明无毒后才分发给每桌,皇后见那鸡卷上盈盈闪闪的一层晶亮,用筷子尖挑了一下尝过,“原来是蜂蜜。” 她笑着夹起,一口咬下,肉卷嫩软多汁,蜂蜜的清香味预先覆盖住口腔,但甜味极淡,卤汁味道却很浓郁。 “居然还内藏乾坤。”皇后眼亮地看了看其中的核桃碎和拉丝白木耳,不但增加了鸡肉的滑嫩感,卤汁的味道更是抹去了核桃皮上的涩味。 众人一口接一口,简直就要停不下来。 那名全程跟随的宫人看得口内生津,她发誓这辈子都没如此迫切的想尝一道菜,莫名的竟然羡慕起方才试菜的宫人来。 皇后注意到她的视线,因着平日还算宠爱,虽不舍,但还是忍痛分了她一个鸡卷。 “多谢皇后娘娘隆恩!!”宫人双手去接盘子,差点兴奋的跪在地上。 皇后从未吃到过如此美味的药膳,她立时抬眸笑道:“岁宁啊,你这做的当真是药膳吗?药材呢?” 她只记得御膳房平日送过来的药膳皆是一股苦味,勉强能下口,但却将食物本身的美味全部破坏掉了。 岁宁回了一礼,站在中央回道:“回娘娘,药材在卤汁中同煮,鸡肉肉质松软,卤汁的味道盖过药味,既不影响口感,还可益身。” 她顿了一下,实诚道:“这道药膳原本外部应该刷香油锁汁,但油脂太浓会破坏药性,所以民妇才改用蜂蜜。” “改得好。”皇后不爱油味儿,哪怕是香油,她也是不喜的。 景元帝吃得心悦,随口道:“岁宁,莫不如你就留下来做朕的御厨好了。” 话毕,岁宁与韩梓诺皆是一怔,韩梓诺总觉得岁宁的性子肯定不想留下,但若直接开口拒绝,万一触怒景元帝,所谓伴君如伴虎…… 岁宁看他一眼,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目光,巧妙道:“民妇多谢皇上厚爱,能留下为皇上与皇后娘娘做药膳,是民妇的福气。” 她低眉顺目的俯身道:“但宫中御厨众多,而民间百姓却是极少懂调理之道,民妇此次随夫上京,便是想广开分店,令百姓们都可吃上这调理身子的药膳,民妇能为大景出一份微薄之力,便是民妇毕生所愿了。” 景元帝听后深沉的看了岁宁一眼,岁宁的话不无道理,若是国富民强兵力壮,番邦亦没什么可怕的。 大景民弱是弊端,在药膳方面确实懂的人不多。 景元帝不再为难岁宁,既然岁宁肯在京城开分店,日后若是想吃药膳,直接派人出宫去取便是,倒是一举两得了。 晚宴结束,阿什墨主动邀景元帝饮茶,说是有事相求,而皇后也难得与岁宁合眼缘,就多留了她叙话。 刘府。 韩齐低声道:“还好宁宁机灵,要知道,在皇帝身前办事,那可随时都有掉脑袋的危险。” 韩梓诺也长出一口气道:“所以,盛宠太过也并非好事。”他坐下来,担忧地看了眼门外天光,“不知今夜皇后娘娘何时才肯放娘子出宫。” “不打紧。”韩齐心大一笑,“出宫也有专人护送,不会出——” “咚”的一声大门被踢开,许肃立刻冲进来,慌乱间有些失了礼数道:“岁宁乘坐的马车被一伙贼人给劫走了!” 第70章 阴谋 日晚,山林间雾气浓重。 岁宁睁眼时,手脚全部被麻绳绑住,她张张口,嘴巴倒是没有被布巾之类的东西塞住。 潮气洇在她周身,不远处嘈杂的人声伴着几簇火光飘飘悠悠,空灵的回荡在空气中,岁宁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个山洞。 她因着做了那道合皇后口味的药膳,被叫过去多留了一个时辰,皇后派了马车和一名侍卫护送,没成想才出宫不久,就遇到了劫匪,然后她就被不明物敲晕了。 混乱的回声中,岁宁认出一个略带熟悉的嗓音,“阿什墨?”她微微挑眉,越听越像。 回声渐停,有人朝她的方向而来,离得近了,火光便近了,岁宁抬眸第一反应是去看四周环境,果然是一片山洞。 阿什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就出现在火光之下,“景元的女子都这么聪慧吗?”那人笑着蹲下身,冷白皮显得那张脸薄情寡义,“本该对岁姑娘以礼相待,只是眼下不太便利。” “大皇子才来景元不久,这便要急着赶回去了?”岁宁目光冷淡,言语如霜道。 阿什墨嚣张的扬了下眉,直接坐到地上,丝毫也不嫌弃这洞中的潮闷,“出来多日,也该回去了。” “呵——是目的达到了,所以才要回去了吧。”岁宁淡淡一句,明显还有一层隐藏的意思没有挑破。 阿什墨也不恼,摸摸下巴近距离的看了她一眼。 岁宁被看的极其不自在,对方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一股意味不明的狡黠。 “岁姑娘,本皇子不过是不小心中了花烛之毒才耽搁不少时日,眼下这毒也解了,自然无心继续逗留大景。”他忽然做出思念状,“况且,父王知道我受苦了,心中一定不安,我也一样惦念他老人家。” “是么?”岁宁抬抬眼皮,不咸不淡的回了声。 阿什墨站起身,表情进而从思念转换为不满,“你要怪就怪景元帝不识好歹,我阿什墨都已经做主免了三年进贡,只需用你作为交换,他还是不肯同意,本皇子便只能用这种方式带你走了。” “所以,我是贡品?”岁宁惊诧的看他一眼,对方才的猜想,又多了一层肯定。 阿什墨但笑不语,带着几名随从去了山洞另一侧。 岁宁轻呼一口气,微微闭目,缓缓低喃道:“……原来这一切都是阴谋。” 番邦蛮夷虽兵强体壮,但因地理环境的原因,导致他们后天不足,长久在极寒之地生活,大多数百姓到了不惑之年体力便开始迅速衰竭。 通俗一点来讲,便是不能长寿。 岁宁的药膳坊虽然开在小小陆家镇中,可名气着实不小,来此公干的官员都会顺便光顾,不仅传到了宫里,也传到了番邦。 阿什墨本想去陆家镇抓人,奈何刚好赶上科考的会试,他打听到岁宁会随夫上京,便准备动身来此地抓人。 花烛带毒他自然知道,他故意挑选这种毒不致命但却能拖上数日的植物,为的就是想要试探一下岁宁的本事。 进宫前,阿什墨看似是在挑选贡品,其次便是借机要将花烛扔进西城那口井中,并留下一些残缺不全的花瓣供人辨认。 果然,岁宁上钩了。 唯一在意料之外的一件事是热病,不过这也不影响他的计划,岁宁出手解了花烛之毒,他再用连免三年的进贡条件换取岁宁随他回番邦。 只是没想到,向来肯为百姓低头的景元帝,这一次竟异常坚定,迫使他不得不冒着危险抢人了。 岁宁大抵想通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一阵叹息,没想到这场祸事竟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岁宁闪过一个想要逃走的念头,有山洞的地方,想必地处山林,看来阿什墨他们已经连夜出城了。 如果岁宁没料错,距离她被劫走到现在,应该刚好过去一日。 阿什墨与她心照不宣,方才一番对话和态度,阿什墨也知道,岁宁对他此番来景元的目的,必定相当了解,所以更会警惕于她。 岁宁冷静的睁开眼,脑中飞快的思索要如何逃离这里,蓦然记起,卡片库中似乎还有一张隐身卡。 只是隐身卡的时效只有一炷香,她对这里的地形不够了解,万一出不去可就惨了…… 阿什墨带着他的随从们靠在洞壁一侧烤着野味,岁宁这边没有火光,视线上略有受阻,岁宁见对方丝毫不担心她逃跑,想来,要出去是一定要经过阿什墨身边了。 岁宁低下头,将皇后赐给她的步摇摘下,学着电视剧里的套路用尖利的一侧划绳子。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阿什墨那边喝酒吃肉,岁宁的手却都要划出茧子了,绑手的绳子终于被划开,脚上的就容易多了。 她心中一阵感叹,电视剧诚不欺我! 夜已至深,洞外的雾气许是散了,洞中的潮湿感也跟着下降不少,岁宁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看东西也越发清晰起来。 她知道自己干坐在这里也没办法了解地形,只能用了隐身卡,小心翼翼地从阿什墨身边跑了出去。 “怎么觉得方才有股风刮过?”阿什墨下意识抖了抖肩。 “大皇子,洞口在那边,这边怎么会起风呢?”随从站起身,狐疑地往岁宁那处走去,“我记得另一侧是死路啊。” 阿什墨饮了口酒,酒壶还未放下,便听随从惊慌大喊:“不好了,岁姑娘跑了!!” “什么?不可能!”阿什墨立即起身,奔到随从身边,借着火光只看到两根麻绳留在角落里,酒壶一摔,大吼道:“赶紧给本皇子去找!” 呜呜泱泱一群人奔着山洞出口而去,打着火把四下搜寻。 他们几次路过岁宁身边,但都被隐身术遮掩过去,岁宁七拐八绕跑出来时,沉闷的空气中带着浓烈的草木香,脚下翠色欲滴,即便在夜色下,也丝毫没有被夺走那片盎然。 岁宁回看一眼,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山洞,地形倒还不太复杂,她方向感极佳,迈开大步就奔着城门的方向跑。 不知跑了多久,却依旧没有看到城门。 该死,阿什墨到底把她带去了什么地方! 岁宁呼吸急促的继续跑着,一刻都不耽搁,由于穿着不太方便,几次摔倒,掌心和手臂上被划破了多条口子。 她只简单在衣摆处蹭了几下,就面色平静地继续前行。 时间飞速流逝,忽而,身后传来一名随从的喊叫,“大皇子,岁姑娘在那边!” 阿什墨气急败坏的发号施令,“给本皇子抓住她!” 岁宁怔了一下,算算时辰,看来一炷香已经过了,身上的隐身术失效,她大感不妙,东躲西藏的试图用草丛做掩盖。 一柄长刀直接架在了她的脖颈处,阿什墨那欠揍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别动!”岁宁惯性迈了一步,阿什墨的长刀就跟着进了一寸,继续警告道:“我叫你别动。” 岁宁见人绕到她身前,似乎颇有兴致道:“怎么跑出来的?” 岁宁淡漠疏离的移开视线,并不答话,阿什墨轻哼一声,状似无意道:“不说算了,本皇子也不是特别在意。”他抬抬下巴,示意随从重新将她绑住。 随从绑好人,走近阿什墨,恭敬道:“大皇子,这里离那山洞太远,景元的兵将刚刚搜过一次附近,今晚怕是……” “无妨,找找此地有没有什么坑洞或是茅草房,若是有人住就直接杀掉埋了。” 随从找寻一圈,半沮丧地回来禀报,“大皇子,茅草房还真没有。”他为难地低下头,“坑洞倒有一个,应该是猎户用来抓野猪的,挖得不小,只是委屈了大皇子。” “没事,休整一晚,明早即刻动身回去。”阿什墨这一次用布巾塞住了岁宁嘴巴,带着她去了随从说的坑洞。 随从兵分两路,一路下了坑洞,一路留在上方用杂草盖住周边,并且留下明显的记号,如此,搜山的士兵看到,便知这是猎户捕猎的陷阱,压根也不会想到里边还藏着他们要找的人。 与此同时,韩梓诺、韩齐、韩柏和吕岳四人正在讨论营救方案,韩齐伸手握住韩梓诺微颤的手臂,低声安抚道:“冷静,梓诺。” “我知道,娘子需要我,我会冷静……”韩梓诺双眸泛红,自从昨晚岁宁被劫走之后,他便跟着吕岳的人出去搜寻了数次,一天一夜,连口水都未敢喝。 最后,还是熟悉地形的吕岳拿出了地图,在京城以北处的几片山林中圈了重点,“这几处都可以通往番邦的路,并且足够隐蔽,只是不知道,阿什墨到底会藏身在哪一处。” “这边不做考虑,这处挨着河道。”韩柏划去一处,“河道口岸有重兵,阿什墨不会选择的。” “那就还剩下三处了。”韩齐急躁地回应道。 吕岳陷入沉思,“中间这处最便捷,弯路最少,我已经让许肃搜过几次。”他想要划掉,“藏身点不多,也不该在这处。” “不。”韩梓诺急切地挡住他要下笔的手,三人诧异,同时看向他。 韩齐叹声道:“大侄子,左右两处道路曲折,藏身点颇多,吕将军考虑不错。” “不。”韩梓诺再次说了个“不”字,嗓音沙哑道:“整件事都是阴谋,阿什墨是个嚣张跋扈且敢做敢拼的人,不会纡尊去选择不好走的山路。” “阴谋?”三人齐声发问。 自打岁宁被抓走,韩梓诺便很快分析出下手的是阿什墨,通过阿什墨与景元帝的争执,再到一气之下离开皇城,不过都是做戏。 或许他是真心讨要岁宁,只是没想到景元帝会拒绝,只好出此下策。 韩梓诺与岁宁所想一致,关联花烛之事一同倒出,话毕,韩梓诺又道:“心思缜密,手段凌厉,干脆利落,目中无人,自然会选最便捷的那条路,所以——” 韩梓诺在中间那条山路边缘,画下重重一笔,“他们一定就在这里!” 第五次搜山即刻开始,韩梓诺手握地图跟着吕岳他们一路前往,许肃等人与韩梓诺兵分二路,分开搜索。 第一次路过那处坑洞时,许肃停下来看了看,而后便迈步离开了。 第二次亦是。 搜寻下来,依旧未果。 而韩梓诺那边搜索的较为细致,他连树木生的茂密些,都要用韩齐的长刀拨开看一看有没有藏人。 两队汇合,吕岳谨慎道:“韩公子,不是本将军不信任你,只是这行兵打仗你不甚了解,不若我们还是去另外两地再看看吧?” 韩梓诺慎重摇头,“将军,在下冒昧,想要再去一次许校尉搜寻过的地方看看。” “韩梓诺!你什么意思?!”许肃抓紧刀柄,冷厉的瞪向他,“别以为只有你会紧张岁宁,我并不比你差什么!” 韩梓诺面色平平,并不似许肃那般激动,依旧看向吕岳道:“请将军应允!” “……好,劳烦韩丞相和韩衙役与公子同去。”吕岳说罢,转身对许肃道:“你去左侧山林,本将军去右侧,咱们三路并进吧。” 韩梓诺带着韩齐等人一路顺着许肃搜过的地方而去,有他亲自把关,将士们丝毫也不敢马虎敷衍。 岁宁靠在坑洞坚硬的土壁上,自然听到了许肃两次经过,她在心中默念几声“相公救我”,见对方没来,便知那人不是韩梓诺。 但她不愿放弃,坑洞外与内相差不过几米,足够达成被听心声的条件,她只能不断祈祷韩梓诺尽快赶来救她。 忽而,又一阵脚步声匆匆路过,岁宁眼前一亮,继续默念那四个字。 阿什墨一脸笑意地看着她,心说,别白费力气了,这处甚是隐蔽,绝对不会被他们发现的。 第71章 大结局 正这么想着,便听得地面上接连几声惨叫,而后,覆盖在上方的杂草被完全剥,数柄长刀共同指向他,韩齐厉声道:“阿什墨!还不束手就擒!” 相公!岁宁欣喜的在心中喊了一声,韩梓诺正要跳下来,却被韩柏及时拉住,阿什墨怒瞪他们一眼,短匕首犀利地指向岁宁白皙的后颈,“大不了一拍两散!” 韩柏心中一惊,韩梓诺分析得不错,阿什墨果然不是那么好制服的人。 韩梓诺指尖紧握成拳,强行冷静道:“阿什墨,你放我娘子,我来做你的人质。” “不,虽然韩公子的确有才华。”阿什墨抛国家利益,私底下还是很欣赏韩梓诺的,“但你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我只要岁宁,本皇子得不到的,你们也别想得到!” “唔唔!”岁宁急的一头大汗,尤其听到韩梓诺要同她交换时,更是惊惶的想要口说话。 阿什墨冷哼一声,摘掉她塞在口中的布巾,岁宁轻咳两声,急切口道:“大皇子,如果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你还想要一拍两散么?” 两方对峙不下,坑洞地势窄小,士兵还没等下去,阿什墨的匕首就会要了岁宁的命,韩柏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能先按兵不动的听听岁宁的法子。 而另一边,韩齐死死按住韩梓诺想要跳下去的冲动,不断在他耳边劝说:“大侄子冷静,宁宁会有主意的!” 韩梓诺在韩齐面前从未如此失控过,他看在眼中不免一阵感动,想到自己连番遭遇,眼中蓦然闪过秋兰的倩影。 阿什墨面上虽不放松,可还是低低的“嗯”了一声:“那就说来听听看。” 岁宁微喘几口气,舒了下胸中郁闷,语速放慢道:“既然大皇子不惜用三年免贡来换取我同你回去,想必贵国是很看重这药膳的。” 阿什墨不吭声,岁宁便知自己的方向没有错。 她继续道:“贵国与大景气候不同,即便我去了,或许也帮不上什么,不如我们换个思路,一样可以达到大皇子想要的效果。” 阿什墨屏气道:“什么思路。” “三年免贡太少,不如以后都免了如何?”岁宁半玩笑道:“由大景皇族为贵国提供药膳,双方修好永不战,既解了贵国的问题,又可不动一兵一刃,岂不两全其美。” 韩柏闻言,顿时睁大了眼,他万没想到,小小女子竟敢与阿什墨提如此条件。 这条件名义上来说确实对番邦有很大的好处,可其中夹杂的隐晦主权,是非常倾向于大景的。 如果今后都免贡,景元的实力便会得以保存,双方修好更能免了老百姓的战乱之苦,只是,阿什墨并不是傻子,甚至还很精明,真的会同意吗? 果然,岁宁刚说完,阿什墨便似笑非笑道:“岁姑娘不愧是做生意的奇才,算盘打的倒是响亮,一个药膳,就想换这么多的好处,那我们不要也罢!” 岁宁知道阿什墨一定会这么说,她清清嗓子,继续道:“大皇子,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阿什墨双眼微眯,谨慎的没有口回绝。 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利益可图? 岁宁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继续不紧不慢道:“大皇子,如今天下最有实力的便是我大景、贵国与边陲蛮兵了,众人皆知边陲蛮兵一直在拉拢你们来对抗我大景。” 岁宁言之凿凿,毫不顾忌的把形势摊来分析,这番举动更是吓坏了周围的众位兵将,就连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吕岳、许肃二人也是表情一滞。 许肃看到这个坑洞悔恨万分,又听说人是韩梓诺找到的,虽嘴上不服,可心中也知自己的确不如他心细。 阿什墨对女子分析局势甚感兴趣,不由得回应道:“即便不靠他们,呵——”他只说了半句,鄙夷之态再明显不过。 岁宁自动忽略他的态度,继续说:“大皇子难道不知兔死狐悲的道理么?若是我大景有什么闪失,失去了最基本的制衡……” 到时候边陲蛮兵便会与番邦解盟并战,且再无任何顾忌,边陲蛮兵野心勃勃、心黑手狠,这是众人皆知的事,三方制衡,才是最妥当的。 有了药膳,阿什墨国家的百姓自然会慢慢好转起来,而大景也可保存实力,边陲蛮兵便会忌惮于此,不敢再妄动心思。 这对于眼下来说,的确是一个最好的结局。 吕岳本就因韩梓诺的机敏聪慧而震撼,再一听岁宁的言辞,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怪不得向来清高的韩丞相都对这夫妇二人连连赞许,圣上更是命他全力以赴营救岁宁。 吕岳心中多了份敬重,而岁宁靠着药膳的条件,彻底谈成了这桩“生意”,一切重归宁静,殿试也近在眼前了。 由于韩梓诺连日来搜山救妻,导致身体还没彻底恢复的他,“不小心”在殿试上失了误,最终只得了个探花。 “探花也好。”韩柏与他从宫中出来,眼带笑意,“刘先生这回便能彻底放心了。” 韩柏用手挡了下刺目的日光,“圣上爱才,对你也深有了解,此番破格提拔你为翰林学士,官拜正三品,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圣恩。” “学生自当尽心尽力。”韩梓诺恭敬的行了一礼。 翰林学士是文官,刚好与韩柏还有不少的交集,韩梓诺往后还要多与韩柏学习,这也是景元帝私下嘱咐他的。 韩梓诺才回来刘府,圣旨便跟着来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岁宁,性资敏慧,克勤克俭,着即封,大景第一药膳娘子,赐京中店面一间,赐补药三千,赐锦缎百匹,赐良田千亩,钦此。” 岁宁领旨谢恩,转头看向韩梓诺,柔柔笑意藏在眼底,“相公,恭喜你高中探花。” “为夫未能中得状元,让娘子失望了。”韩梓诺点漆深瞳中泛起浅浅笑意,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岁宁眯着眼瞧他,毫不留情的戳破,“相公在殿试上都能拿捏刚好,想中什么中什么,娘子我又怎会失望呢。” 韩梓诺眼底笑意更浓,既知心思被看破,也不藏着掖着,低声道:“先有花烛之事,后有药膳风波,为夫不想盛宠太过,探花不错,翰林学士官拜正三品。”气息凑近岁宁耳侧,韩梓诺轻声道:“往后,我娘子便是三品夫人了。” 【恭喜宿主完成最终隐藏任务并获得“第一药膳娘子”的封号,任务奖励:返回二十一世纪,执行时间:今晚子时,执行地点:西城井口处。】 【温馨提示:错过时间则判定为宿主拒绝奖励,机会只有一次,请宿主慎重考虑,拒绝回返,可换取一次其他奖励。】 【听心声技能已失效。】 【抽卡功能已失效。】 【灵泉空间功能已失效。】 【……】 岁宁一震,原来这是最后一次任务了么……听到“最终”二字,她当真有些不舍。 尤其是系统给出的奖励,居然还有机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去,岁宁怔怔地看向一脸笑意的韩梓诺,心不由得痛了一下。 这一晚刘府大摆宴席,韩齐早就快马加鞭的回了陆家镇去通知,此刻,不但二老匆匆赶来,就连陆之夫妇、李大壮夫妇,在青沧县的姜未夫妇也前来道喜了。 满桌子的药膳都是由姜未夫妇亲手筹备,岁宁难得清闲,起身去了院落。 圆月高挂,今日刚好是十五。 身后,韩梓诺轻轻帮她披上披风,关切道:“夜里风大,娘子为何独自在这儿躲清闲,不进去热闹热闹?” 岁宁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又怕被对方看出不妥,便垂下眸靠在了男人肩头。 “只是……有点想家了……”岁宁低吟着,情绪似乎很低落。 韩梓诺拥住她,并未言语,其实他早就发现了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一是醒来之后能听到岁宁的心声,二是从前的岁宁,他多少也有了解,至少能够确定与眼前的并非是同一人。 韩梓诺看破不说破,反正他明白自己的心,知道自己爱的是如今的岁宁,是那个与他日夜相伴,耗费心力帮他调理,兢兢业业打理家事的岁宁。 听到对方提起“家”,韩梓诺心中有些空荡荡的,他觉得自己,或许就快要抓不住这个人了…… 次日一早。 韩梓诺睁眼未见到岁宁,心中失落更甚,他无力坐起,神色恹恹。 如果岁宁真的不属于这里,他也并不想自私的将人强行留下,他希望岁宁日日欢心,哪怕他再不情愿,韩梓诺的心始揪着痛。 “诺儿,你干什么磨磨蹭蹭的,宁宁都收拾妥当了,你性子何时变得这么慢了。”老妇人推门而入,见他还在发怔,忍不住催促道。 “娘,您说什么?” “什么我说什么,快点起来洗漱,不然我就拉着宁宁先去城隍庙了。” 韩梓诺揉揉眼,听到自家母亲句句提到岁宁,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就推门跑了出去。 此时,日光柔和氤氲,岁宁穿着靛蓝罗裙,头上依旧插着那根朴素的木质发簪,正倚在院门处看他,“发什么呆呢,快些收拾,要赶早去城隍庙祈福,才会灵验。” “好!为夫就来!”韩梓诺头一次在岁宁面前失了态,像个吃到糖果的小孩子,手忙脚乱的往屋跑,笨拙的撞到头也全然没顾上。 “噗——”岁宁轻笑一声,先一步上了马车。 一家人去了城隍庙,岁宁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在一起,诚心诚意道:“系统,谢谢你的一路陪伴,我想用回去的机会换取一个愿望。” 【宿主真的不肯回去吗?我还可以在争取一下。】 “不了,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舍不得宿主嘤嘤嘤,请宿主说出愿望,愿望实现之后,系统将与宿主彻底解除绑定。】 岁宁嘴角映出一抹暖意,虔诚的闭起眼,是对系统说,也是对着城隍爷虔心祷告,“愿,景元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 数年后。 挂着“第一药膳”的牌匾经过风霜洗礼,非但没有蒙尘,反而越发的光亮起来,金色的匾额金色的字,还是景元帝当年亲手所书。 屋中,两名小童一男一女,正倚在韩齐身侧不停吵嚷着,“母亲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教我们做药膳呀?” 韩齐未等回应,秋兰便领着一女儿走过来,笑道:“你们乖,再长大点,自然会教了。” “母亲和父亲呢?” “今日圣上大寿,他们进宫去了。”秋兰笑岑岑的挨个摸了摸头。 宫中盛宴,御厨们各个忙得大汗淋漓,岁宁则是换了便装在一旁监督着,如今,岁宁既是景元帝亲封的第一药膳娘子,又是正三品夫人,大家自然不敢怠慢。 宴后,韩梓诺拉着岁宁的手一同出宫。 “相公,我想走着回去,散散步。”岁宁低声说了句。 “好。”韩梓诺紧了紧握住她的手,“为夫会一直陪在宁宁身边,此生不离。”二人的影子被月光拉长,直到缓缓消失在街角。 十里长街,灯烛璀璨。 只照的尽这条漫漫长路,而照不尽的,是那千山飘下的雪,还有那强盛的山河岁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