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讨饭称霸三界 作者: 凤久安 文案: 沈湘修仙第三年,根骨尽毁,气运被夺,前尘皆忘,沦落魔界。 身边只有一把破旗,血红旗帜破碎成缕,耷拉在旗杆上,丑得要命。 但沈湘越看越欢喜。 修仙者,都有自己的本命剑。 沈湘的本命剑,就是这面破旗。 破旗说饿,沈湘给它找吃的。 找啊找,找到了魔尊苍黎。 沈湘:“给我口吃的。” 魔尊:“?你知道我谁吗?” 沈湘:“饿了,给口吃的。” 魔尊:“……” 魔尊养了个讨饭仙子。 这小仙特能吃,魔尊本想弃养,但看在她勉强能给自己治头疼的份上,咬牙坚持了。 可有一天,魔尊突然发现,这家伙居然敢拿自己的修为喂一面破旗? 魔尊:“把你那破旗扔了,不然本座扔了你!” 沈湘抱紧破旗:“别小看它!等它展旗时,必能救你一命!” 魔尊:“……本座用得着它救?” 后来,仙界诛魔,魔尊被各路仙门围攻。 危难之时, 沈湘手中的龙旗烈风中招展。 一滴赤血唤亡魂,千军万马来相见。 沈湘扛旗跨马,英姿飒爽。 “夫君莫怕,我和将士们来为你讨公道了!” 如文案所示,美强惨魔尊男主X 甜丧系讨饭人女主 讨饭仙女:乞讨 魔尊:嗟,来食 #魔尊今日你给我一口饭,明日我带十万兵马为你撑腰# #这买卖不亏的!# 魔尊(抚摸着干瘪的钱包):闭嘴。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饿其体肤,饿其体肤,饿其体肤……女主厚脸皮讨饭人,必大有作为(拍胸保证) 本文15号入V,欢迎大家收看~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仙侠修真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湘,苍黎(清遮) ┃ 配角:鬼沾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真的只吃一勺.jpg 立意:真挚的感情,只有经历相知相守才是真 第1章 .姿容绝世 称霸魔界百年的魔尊路随霜死了,魂飞魄散。 取代魔尊的人叫苍黎,在他杀进白骨殿之前,无人听过这个名字,也无人知晓他的来历。 魔界至尊更迭之战震天动地,血流成河。二人打斗时,溢出的澎湃修为把魔界边缘的不动山都撼动了。 多年稳固的不动山崩塌了,许多在此闭关的修行者还未从识海中出来,就被埋在了废墟中。 不动山有一块崩塌的洞府落入了魔界,在污泥坑里堆积成了小山似的乱石冢。一个被埋的女修入识不深,剧痛中惊醒,侥幸爬了出来。 她样貌平平,身材丰腴,眉间有颗红痣,给她的脸略添了几分艳色。 女修发觉只有自己一人清醒后,慌乱地翻动着乱石堆,急切呼唤着:“主子,主子!殿下,公主殿下……” 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下,压着一抹暗红色的裙角。 女修看到后,跌跌撞撞跑来:“主子!” 她用尽全力击碎了巨石一角,露出了石头下红裙少女的半个身子。 红裙少女年纪尚轻,十六七岁的模样,尽管闭着眼,眉宇间也似有淡淡笑意笼着,此时她身体僵硬如岩石,发梢都结了冰。 女修知道,她的主子还陷在识海深处,现在如同死人,凭她的修为,根本无法唤醒。 女修喃喃道:“主子,奴婢愚笨,还是没能结丹。主子要是再不醒来,奴婢该怎么办呢?” 女修此时丹田冰冷,骨架将散不散,疼痛袭遍全身。 她知道,自己再不结丹,就会像凡人那样衰老短寿……不,她甚至没有衰老的机会,她和公主本就是死后由鬼道踏入仙途,她资质太差,修行三年才刚刚塑了副凡身,之所以能支撑到现在,全靠公主殿下用修为喂养。 女修愣愣看向岩石下的少女。 修士闭关参悟仙道,有的几十年几百年都醒不过来,而她结丹失败,又断了修炼,若无公主殿下从旁相助,很快就要灰飞烟灭。 她不想死,不仅不想死,她还想……长袖下,女修的手指渐渐握成了拳。 半晌,她试探着道:“殿下战死前,曾对天发下誓愿,下辈子无论如何都要完成我的三个愿望,以报答我生前忠心护主,对您不离不弃。” “我第一愿,是想做鬼后也能追随殿下,天已经为我完愿。” “我第二愿,是想与殿下一起踏入仙途,天也已为我完愿。” “如今……我想向殿下讨您允我的最后一愿。”女修眉间的红痣如火般跳动着,“殿下陪奴婢闭关,自己却走火入魔,不知何时能醒,可奴婢不能再等,奴婢不想魂飞魄散……既如此,我……” “想请殿下施舍给奴婢您的仙骨命丹,以及那被天眷顾的上好气运,以后,就由奴婢替殿下修行长生,殿下就……安心去吧!” 天地长久寂静,而后一声闷雷,天色乍变,狂风卷云。 是天……不让吗? 女修惊恐盯着劈开黑云的闪电,瞬息后,从未有过的畅快充盈全身,她的丹田似燃起了火苗,暖流游走周身,筋脉根骨焕然一新。 是仙骨和命丹! 她有命丹了! 完愿了!天道真的让她完愿了?! 女修收不住笑,不由得意道:“好厉害的三道誓愿!不愧是殿下战死前,向天道讨来的天地大诺!就连这种夺命誓愿,天道都不得不遵守!” “是我了,是我了……你的东西,终于全部归我了哈哈哈哈!”女修探了红裙少女的识海,果然已经涣散。 女修彻底放松下来,又怕少女诈尸,犹豫片刻,拿起身边的佩剑,向她心脏戳去。 见血不再流,女修收起剑,瘫在地上大口喘气,呆呆望着红裙少女,好久之后,她压抑着兴奋,叩首道:“轻水柔,谢公主殿下成全!” 轻水柔埋了红裙少女,兜走了全部仙器,刚走出魔域边界,见头上三尺一白斗篷仙人,悠悠御剑,仙气飘飘。 那仙人看到她后,只是微微颔首,继续前行。 轻水柔端庄打招呼:“仙者是取道魔界,路过此地吗?” 她开口后,斗篷仙者忽然驻剑,怔愣片刻,他折返回来出声问道:“姑娘是同道中人吧……为何从魔界而来?” 他声音浑厚,语调温柔。 轻水柔心中一动。 公主命丹和根骨都在她身上,塑的人身也流尽了血,根本没有活过来的可能,那么,她就是拿走公主的身份,又有谁知晓? 思及此,轻水柔哀婉道:“说来话长。我与婢女殉国后,由鬼道入仙途,在不动山寻了处洞府闭关修炼,助我婢女结丹。不料醒来却见山体崩陷,落入魔界,婢女更是因结丹失败,已然散魂……” 斗篷仙者神色微动:“……你是,昭公主?” 轻水柔心狂跳不止,抬起头来,底气十足道:“不错,本宫就是昭公主。” 而后,她又装作讶异,问道:“仙家怎知本宫身份?” 斗篷仙者微微欠身,说道:“三界谁人不知昭公主?公主敢与亡国气运相斗,以女子身带十万死士浴血奋战,誓死护卫人间山河,即便最后国破,也不折傲骨,宁可站着死,也不屈从新帝和天命。公主死战殉国,不仅令十万将士感动,生死追随,还撼动了天道,三界连下数日红雨,感念公主赤血之心。” 轻水柔谦虚道:“不值一提。” 斗篷仙者又道:“雪某,也很是敬佩公主。” 轻水柔趁此机会问他来历:“不知仙家如何称呼?师从何门?” 斗篷仙者缓慢回道:“千山派掌门,雪里行。” 千山派掌门雪里行?! 千山派是仙界第一大派,地位不可撼动。如今的掌门雪里行天资出众,修为深厚,品行高洁,追随者众,被称为仙门君子,半只脚已踏入金仙境,乃仙界至尊。 轻水柔喜上眉梢,不禁感慨,公主的气运,果然是得天眷顾,这便令她遇上贵人了。 雪里行踏剑下行,近身而来。他剑眉星目,气质端庄,黑发盈盈自有光。据说他二十三岁就成功结丹,皮相是仙界出了名的年轻英俊。 轻水柔跟随公主踏入仙道后,一直在不动山塑人身,散修三年还从未见识过真正的仙界修士。雪里行近身后,轻水柔望着雪里行那张仿佛会发光的俊颜,竟然双耳发热,脸颊飞红晕。 雪里行细细打量了轻水柔一番,虽外表不起眼,修为也薄弱,可根骨极其好。心下想,果然如传言般,昭公主是个生来就得天道青睐的好苗子。 更何况,她的声音…… 雪里行有了收她进门的心思,询问道:“从来只听三界唤你昭公主,却还不知公主真名。修仙之人不拘小节,既如此,公主可否将闺名告诉我,以后我也好称呼公主。” “轻水柔……”轻水柔敛起一丝惊慌,避开注视,垂目回答,“本宫姓沈,沈水柔。” 雪里行也不疑有他:“水柔可有地方去?” 沈水柔想起公主说过的话,慢慢学道:“修仙应无身份尊卑,也应无所拘束。因而一直以来,我都是跟着……带着婢女自行悟道,想等婢女结丹后,再寻个安定处窥探大道。可如今,我那婢女,唉……” 雪里行嘴角微有笑意,伸出手来:“不知水柔可能看得上我千山派?” 沈水柔满脸震惊很快转为娇羞,别开眼去,轻声道:“水柔确已仰慕千山派许久,想亲眼见识第一仙门的气派,雪仙尊既然盛情邀请,那水柔……就叨扰雪仙尊了。” 雪里行微微一怔,语气中也有了几分痴:“雪某之幸。公主的声音,与我的一位故人好像……” ---- 沈湘好似做了个梦,梦里只有无尽的黑暗,耳旁是金戈铁马山河破碎之声,冰冷刺骨,令她遍体生寒。 而她茫然站在黑暗中,紧紧握着一杆旗,旗面破碎,被霜雪打湿,沉重地耷拉在旗杆上。 四周一片漆黑,唯独那面旗是鲜红的。 又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伸进来一双手,抽走了她的骨,拽走了她丹田的炽火,连她头上戴着的束发金冠也摘走了。 那双手还想夺她手中的旗。 “不,不行!”她紧紧握着那面破碎的旗,“不能给,即便天崩地裂,我也绝不放手!” 手消失了,她又陷入了黑暗。 她本要痛苦沉睡过去,却有无数亡灵在她耳边游走,一声又一声,呼喊着她的名字。 “醒来,醒过来……” “沈湘……” “沈湘!” 沈湘猛地睁开眼,一杆破旗劈开腐土冰层,新鲜的空气灌满了她的口鼻,她咳出一口鲜血,大口呼吸着,望着浓墨似的魔界星空,怔愣了许久。 她记得,她是从冥界而来,以鬼身悟道修仙。 然后,她好似闭了关,塑凡身和结命丹来着。 再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疼,仿佛胸口戳满了刀枪般的疼,千疮百孔。 最疼的是她空落落的丹田,一圈圈空转着,又冷又疼,不仅疼,还十分饥饿。 “……好饿。”沈湘慢慢从腐土中爬出来,如同游魂野鬼。 等拖出手中的旗杆后,沈湘愣在原地。 “这旗……”她在月光下端详着这杆旗。 这旗,旗杆足足有七尺,旗面已破碎成缕,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残破的布条上沾满了鲜血和狼烟,丑陋地裹着旗杆。 旗不重,旗杆不知是什么材质,握在手里是温热的,仿佛本就是自己身上的东西,很是趁手。 沈湘微微送手,将这杆旗收进了自己的识海内。 “哦,我明白了。”沈湘懂了,又将旗拿出来,在手上挽了个花,“我叫沈湘,是个修仙的,可能闭关时出了岔子,身死骨碎,记忆没了,也没能成功结丹,只剩这面旗了。” 至于这旗,是和自己的命魂系在一起,一呼一吸间,与她命运相连,她孱弱,旗也一样萎靡不振。 “原来如此,这旗,就是我的本命剑。” 沈湘拖着残躯和破旗,活死人般在魔界游荡了数十日。 “好……饿。”她如一只饿死鬼,头发干枯无光,两颊也都凹陷了。 “这破地方到底哪里才是出口?”沈湘饿得头昏眼花,凭借着不能让旗倒下的信念,她以旗为杖,一瘸一拐到处游走,寻找烟火气息。 “这魔界……难道一个活人都没有吗?” 她双眼已虚到视物模糊了,终于,她看到了人! 前方不远处,有一片赤红桃花林,血红的魔界桃林中央,站着一抹异常悦目的朦胧背影,身上花花绿绿披了好几重的衣裳,衣角在风中翻飞,如堕入魔界的花仙。 沈湘张牙舞爪气若游丝道:“这位好心魔友,我……好饿,给我口吃的吧!” 她声音很小,但那花花绿绿的人听到了,转过身来,似是愣了,沉默许久,才听他讥笑了一声:“要饭要到本座身前的,你还是头一个。” 瞬息之间,那花花绿绿的身影便落在沈湘眼前,声音也近了。 “不对,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一掌拍来,掌风逼至,沈湘头晕眼花,迎着他这掌,软绵绵搭在他胳膊上,栽进他花花绿绿的怀里,把脸凑上前去,可怜巴巴道:“只给一口吃的就好。我,可以饿死……但旗,不能倒,可我要是饿死了,旗就倒了,所以……给我口吃的吧。” 视线黑下去前,沈湘似回光返照,猛地看清了那人的脸。 他正皱着眉,嫌弃又好奇地盯着她看。 沈湘挣扎着,似还有话讲,她吐出一口血,染了他的衣襟,继而咧嘴一笑,拼着最后一口气说:“哈……真有姿容绝世的……男人。本宫,死而无憾了……” 说罢,沈湘头一歪,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要说: 开更了!好久不写仙侠文了,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写对心里的那个感觉。 这次想写个不太一样的男主,邪邪的,有自己做事的底线原则,奇奇怪怪但干干净净的那种通透痴人。 想写个厚脸皮有意思的女主,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让她置死地而后生的那种上天宠儿。 总之想试着写反差萌男女主,希望大家能喜欢他们! 第2章 .原地成婚 沈湘碰瓷的男人,就是魔界新登顶的魔尊苍黎。 这个传闻中心狠手辣出手散魂的魔头,此刻万分无措,脸上挂着罕见的惊诧。 沈湘自己一昏百了,倒是把苍黎难住了。 像沈湘这种还未等他出手就先“死”在他怀里的无赖,苍黎打出生起就从未见过。 沉默片刻,苍黎更觉不可思议。 这女人不仅是个“饿死鬼”,她还根骨尽断,无丹无基,一副浑身是伤的残破凡躯,靠着她自己的一口鬼气吊着。 这都没有魂飞魄散,想来也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这是个什么鬼东西?”苍黎顺着脊背摸索一番,顺势将沈湘捞在手里,探了她的修为后,嫌弃道,“都未筑基,就是乞讨来修为,又有何用?” 哪怕他现在脑子疼坏了,要大发慈悲打发她一口修为,她也留存不住。 “废物。”苍黎抽手,沈湘摔在地上,手中依然紧握着旗不松开。 苍黎好奇,脚尖碰了碰那杆破旗,旗似活的一般,躲开他的攻势,化为烟絮钻回了沈湘的心口。 沈湘将断不断的气息似乎稳了些。 苍黎震惊:“刚刚那破东西是她的……本命剑?” 连本命剑都是这种半死不活的寒酸模样。 苍黎呵声一笑,脚尖推开沈湘道:“要死死外面,不要脏了本尊的地界。” 只是,转身走了不到几步,苍黎顿住,手指轻轻按着额头,沉默半晌,又走了回来,蹲下来,拉起沈湘的手腕。 静静拉了会儿手,苍黎自言自语道:“错觉?” 靠近沈湘后,他的头竟然不疼了? 苍黎横空出世,杀入白骨殿,将昔日魔尊路随霜散魂,在只看实力的魔界,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强的了。 只是,唯有苍黎自己知道,他身患奇病,无来由的就会犯上几日心疾,且头痛难忍。这种他不知道原因的病痛从小就折磨着他。 成为魔尊之前,无人给他医治,每次他疼痛发作,师父也只是冷冷看着,目光比脸上的银面具还要冰冷。 成为魔尊之后,苍黎也无法招医问药,他是夺位者,魔界换至尊,自然会有野心之人想要趁虚而入,每一天,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寻找着他的弱点。 苍黎不能有一星半点的懈怠,故而在人前,他以冷漠无情招架。即便病痛发作,他也从不皱眉。 最近终于把路随霜旧日的四大魔君解决了,苍黎这才有喘息的机会,寻了处幽静之地,设下结界调息。 结界自然是极其稳固,这地方也自然是极其隐蔽的。 那么,这个虚弱到连走路都走不稳的女人,又是如何进来的? 她不仅进来了,还让他病痛渐渐消失,让他能平静下来,如同正常人一般呼吸思考。 是谁的阴谋吗?还是谁故意的试探? 苍黎不信邪,扔开沈湘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果不其然,头隐隐欲裂,是疼痛发作前的征兆。 苍黎惊奇不已,又重复一遍:“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莫非是药草成精?可她这副面黄肌瘦的模样,怎么看都是根自身难保的废柴,如假包换的人,还是将死之人。 结界外面飘进来了个身形瘦长的魔修,他脸色死白,动作僵硬,身上只简单披了几件花布,看起来奇奇怪怪。 他叫鬼沾,是苍黎用杂七杂八的碎魂,放在空心人偶中捏出来的冥灵,这冥灵跟随在他身边多年,是他唯一信任的存在。 “尊上。”鬼沾知道苍黎的旧疾,他压低声音,轻言轻语,尽量不打扰到苍黎。“路随霜的四个护法魔君都已关入无梦崖,属下已派人去翻找他们各自的府邸了,但还未找到尊上记忆中,名叫思绝楼的地方。” 鬼沾表情死板,说话也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一板一眼汇报好,就垂手站在一旁等苍黎的指示。 “你觉得那四个魔君中,谁最恨路随霜?”苍黎问。 鬼沾说:“没发现,至少现在看来,都还忠于路随霜,被打碎灵脉也都不改口,依然称路随霜为魔尊,说尊上……连路随霜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呵。”苍黎根本不放在心上,“再比不上,路随霜也是我杀的。” 鬼沾点头赞同,抬眼才见自家主人胳膊下夹着个女修。 女修昏迷不醒,纤细干瘪的身体软绵绵耷拉着,头发又乱又散,红衣红裙炸着边,血污糊脸看不仔细面容,但估摸着应该不到二十岁,呼吸虚弱,感觉不到半点修为。 魔尊夹着她,像是夹着一捧枯萎还盛放的红花。 苍黎仰着脸望着结界穹顶,眉间略有迷茫。 “尊上,这是?”鬼沾指着女修问。 “鬼沾,你来时,这结界可有破损之处?” 鬼沾摇头,一本正经道:“怎么可能?没有尊上的口令,谁人能破结界?属下还未曾见过比尊上的结界还坚硬的存在,就算是天漏了,尊上设下的结界也能屹立不倒持久耐攻!” 魔尊皱眉,不可思议道:“道理的确如此,她也没有破坏结界……那她是怎么进来的?” 鬼沾听明白了魔尊口中的她指的是这位女修后,惊愣到下巴都掉了。 苍黎忽然把那红衣女修仍在地上:“鬼沾,你去。” 鬼沾:“?” 苍黎转过身,冷冷道:“把她给我扔出去。” 鬼沾有些摸不到头脑:“……扔哪里?” 苍黎冷着脸:“有多远扔多远。” 鬼沾:“尊上,是给条活路的那种扔,还是?” 苍黎拧起长眉,刮了一眼地上半死不活的沈湘,吐出三个字:“随便你。” 鬼沾慢慢眨巴了僵硬的眼睛,反复品了苍黎的话后,琢磨出魔尊并不是非要这女修死,于是他托起沈湘离开结界,在魔域边缘巡游了一圈,最终把沈湘放在了圣灵山下。 这地方离界碑不远,平日来往的魔修少,但灵气不算贫瘠,或许能让这女修多活几时。 放好后,鬼沾匆匆回去交差,哪知和赶来的苍黎撞了个正着。 “尊上,您调息好了?”鬼沾见他提前出结界,震惊不已。 祸水长剑在苍黎的手中闪烁着流光,黑色剑身发出急不可耐的争鸣声,剑尖指向沈湘的眉心。 鬼沾了悟,这女修来路不明,还用魔尊都无法查明的方法破了结界,即便再虚弱,也要杀了以绝后患。 然而下一瞬,他听到苍黎哼声一笑,挑眉道:“不就是修为,本尊有的是!” 他反转祸水,修长冰凉的剑柄轻碰在沈湘眉心。 修为源源不断注入进沈湘的灵台。 魔修路子大多野,直接注修为,甚少有人能扛得住。 沈湘无意识中,先是蜷缩起身子,嘴里喃喃着冷,但很快,她凹陷的脸颊逐渐饱满,眉宇间也流转着充沛的灵光,整个身体在缓缓的舒展。 “是魂身?”鬼沾呆呆震惊。 “不错,是魂身。” 所谓魂身,就是人死后完魂入鬼道,得了机缘,又修了个与本魂相连的身体。这种身体,只要魂魄无碍,身体也不会五衰,就是身负重伤,也不会轻易散魂,是鬼修之道。 但相反,若是鬼修之人魂魄不堪一击,被修士出手伤到了魂魄,那身体就像琉璃脆,也会破碎。 苍黎暗暗思忖,这来路不明的女修,虽然身体破烂残血,千疮百孔,可魂魄给他的感觉却异常坚韧,仿佛龟裂的田地,给点修为甘霖,就能立马长出旺盛的生命力。 沈湘在修为的滋润下,小树抽新芽般的生机盎然,唇红齿白,气色红润,连头发丝都喝饱了,闪烁着健康朝气的色泽。 她闭着眼睛,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吧唧了几下嘴,一转身,呼呼睡去。 苍黎收了祸水,看向她的目光明暗不定。 诡异。 这女修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诡异。 “那又如何。”苍黎自语道,“还怕她翻天不成?” 再诡异,她也是个还未结丹的废物,还配不上让他提防。 既如此,就当养了个镇痛的药草花,挂在身上,每日赏她口修为让她不饿死就好。 苍黎扯着沈湘的后衣领,拎起熟睡未醒的她,对下巴都惊掉的鬼沾说:“去查她的来历。” “好。” “顺道,”苍黎顿了一顿,道,“去三元街买些红布回来。” “……”鬼沾不解,鬼沾从未听过这样的任务,他出声询问,“尊上,红布是用来做什么的?” 苍黎说出了一句鬼沾死都想不到的话:“传下去,本座要成婚。” 鬼沾魂飞天外:“……谁?” 苍黎斜眼看向手中的这根废柴,微微撇嘴道:“她。” 鬼沾挠头:“啊……” 苍黎仿佛知道鬼沾想问什么,他冷笑一声,淡淡回道:“她能让本座头没那么痛。” 鬼沾激动不已,再看沈湘就如看他的救命恩人。 苍黎语气微有疲惫:“所以,从现在起,她需要时刻跟随本座。但无缘无故让一个未结丹的废物跟着本座,他们必会起疑,若是被他们探知到本座的旧疾离不开她……” 鬼沾:“确实!” 苍黎目露嫌弃,啧声道:“何况她又不是倾国倾城貌,从脸到修为,哪一个配得上本座?本座若说她是我瞎了眼突然看上的女人,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故而才每日不离左右,你觉得,可会有人信?” 鬼沾就事论事,诚实回答:“不能够。” 这女修容貌尚可,算得上有点姿色,可圈可点,但并无风情,也不婀娜……的确不像有迷倒魔尊的本事。 “所以,你记住。”苍黎道,“他们要问起,就说她是本座自小定下的婚缘,父母之命不可违背,资质再差,本座也得兑现承诺。” 鬼沾呆呆喜道:“这个理由确实不错。” 苍黎是突然杀进白骨殿的,父母身世师从何门,全都是个迷。有人问过苍黎,他是在何处修炼的,苍黎只回答了三个字:“思绝楼。” 许多消息灵通之人掘地三尺,三界找遍,也查不出思绝楼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是哪门哪派,哪家神通。 所以,他这样的人,就算再给自己添个父母定下的神秘妻子,也不会有人怀疑深究。 鬼沾很快把红布置办好了。 沈湘睡醒时,满目都是血红色,身边一圈喜烛环绕。 她猛地坐起身,瞪大了眼睛。 屋里有个男人,一个穿得极其艳丽的男人。 他歪坐在虎皮狐绒堆起的宽阔黑金椅上,抵着额角,眯着狭长的眼睛,薄唇轻抿,嘴角微微垂着,形成一个略感嫌弃的弧度,不可一世道: “怎么,欢喜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湘:什么情况!我就记得我要了口饭!这魔头的品味也太诡异了吧!饿死鬼都能看上?! 苍黎:嗯,你是我自幼定下的妻子,老家的发妻,我当了魔尊也没有抛弃你,我们有婚约的。 沈湘:?? 苍黎:承认吧,这次是我牺牲更大。 沈湘:放屁! 第3章 .新婚之夜 沈湘淡定地扫了眼周围,是个……很潦草但并不敷衍的屋子。 说它潦草是因为房间内仅有一张床,一把椅子。床被她占着,椅子被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占着。 说不敷衍,是因这房间尽管空,但该挂的红绸布都挂了,喜庆的气氛还是有的。 沈湘又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禁不住挑动了眉。 果然,她饿昏前看到的绝世美人不是自己的幻觉。 沈湘判断出自己身处魔窟,又根据满屋的血红色喜庆氛围推断出自己可能是因为讨了一口修为,被眼前这个姿容绝世的魔头强娶了。 沈湘没有惊慌失措,她的内心甚至丝毫不起波澜——唯独看向那漂亮魔头时,热气有些上头,稍微有些晃神。 沈湘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那魔头也“回敬”她,见她不吵不闹,这魔头还有些着惊奇,静静打量她。 沈湘清了清嗓子,先从这床上坐起来,像极了开战前的谈判,四平八稳道:“不知这位魔友,怎么称呼?” 魔友表情更感兴趣了,勾着嘴角心情甚好道:“苍黎。” 沈湘又问:“如何写?” 魔友一顿,并未答话。 沈湘抱拳起立:“感谢魔友出手相救,待来日功成,沈某必然……” “坐下。”苍黎挑了挑手指,沈湘被威压强按着脑袋,一屁股坐回了床上。 好汉不吃眼前亏,沈湘不跟他强拗,苍黎出手开威压来震她,她也就顺势坐了回去。 “说说看,你叫什么?”苍黎漫不经心捏着自己的手指说道。 “沈湘,湘水之湘。”沈湘报完名字,又道,“大概吧。” 苍黎抬起眼盯着她看,看的沈湘心里发毛。 “如何写?”他像是学着自己刚刚的问话,问了回来。 沈湘道:“人间有一江,传说江水女神与情郎隔水相望,故此江名为湘,取自江水边相望相思之意。” “有情人彼岸两隔,好名字。”苍黎哼笑一声,低下头去仍然玩着自己的手指,不再搭理沈湘。 沈湘坐着也不知道干什么,她站起身来,在此表示:“这……感谢你帮忙,我看此处不太适合修炼,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告辞……” “你瞎吗?”苍黎抬起眼皮,冷冷一眼望过来。 实话说,苍黎修为高,又因性子奇傲来历不明,让人捉摸不透,魔界没有不怕他的。要是放平时,他如此说话,仅仅抬个眼皮,就会有魔物被吓得瑟瑟发抖。 但奇怪的是,瘦弱身板弱不禁风的沈湘,竟然没什么反应。 她还能正常回答道:“不瞎。” 苍黎懒懒抬起手指,敲了敲椅子一角歪挂着的红绸布:“看到了吗?” 沈湘:“看到了,今日是魔友您大喜的日子?” “哼。”苍黎 沈湘:“恭喜恭喜,那我喝杯喜酒再走。” 沈湘一步步往外挪。 苍黎并没有拦,他静静坐着,像尊漂亮的雕像,乌黑的发丝垂下,沈湘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那如云的黑发恰巧遮挡住了他的脸,只露一小半下巴,弧线漂亮。 沈湘收回目光,心怀着警惕推开门。 门一开,外面的音浪就涌了进来。 一堆修为高深的魔修们都在吃席,吵吵闹闹,喧哗声在空旷的大殿上回荡。 有魔修看到了她,端起酒杯震声道:“夫人好!” 顿时,殿内欢欢喜喜喝喜酒的魔修们都看到了沈湘,片刻寂静后,此起彼伏喊:“魔夫人好!” “夫人赏口酒喝!” “大喜的日子怎不和尊主共度良宵啊!” “哈哈哈,夫人体弱,怕是吃不消尊主的威武!” 沈湘:“哈!” 果然没猜错,那漂亮魔头办婚事娶的是她。 但她没猜到,漂亮魔头竟然是魔尊。 沈湘环视一周,大方接过小魔头们递来的酒,一口饮完还亮了杯底。 她观察了,此处是魔界大殿,到处都是守卫和结界,众目睽睽之下,她走不掉的。 怪不得刚刚自己出门时,魔尊没有阻拦。 “鬼沾。”屋内传来苍黎的声音,“带夫人进来。” 沈湘一怔,见左手边那个板着脸浑身冒鬼气的魔修上前来,请她入内。 “夫人请,不要让尊上久等。” 沈湘转身前,又看了眼大殿的布局,对大殿中的一群魔修们点了点头,说了句:“那各位尽兴,本……人就失陪了。” 那群魔修们嗷嗷叫着,还有的醉醺醺脱起了衣服,上上下下在大殿中狂欢,吵的沈湘耳朵疼。 鬼沾把她带进房后就离开了,顺手关好了门。 外面的喧嚣立刻听不到了,屋内静悄悄的,魔尊苍黎还坐在椅子上,支着脑袋,也不说话,也不看她。 沈湘深吸口气,走上前去,开门见山。 “原来你是魔尊?” 苍黎莞尔,淡淡道:“怎么,回心转意了?” 沈湘噎了一下,摇了摇脑袋,问道:“娶的是我?” “不错,开心吗?这可是天大的便宜。”苍黎道。 沈湘:“为什么?” “不为什么,本座高兴娶就娶。” 沈湘皱眉,将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番,她重新坐回床边,开诚布公:“尊驾娶我,应该是有必须娶的理由。本人一向有自知之明,想来尊驾娶我,图的应该不是我的姿色。” 苍黎带笑看着她,金色的瞳孔半掩在浓密的睫毛中,目光慵懒且带些许的嘲弄之色。 “我身上,有你想要的东西?” “还算聪明。”苍黎点头道。 “是什么?”沈湘说道,“看在尊驾给我修为的救命之恩上,我可以考虑将这东西给你。” 只要不是那面旗。 苍黎摇了摇手指。 “从来没有人能从我身上讨便宜。”苍黎悠悠开口,“本座既然赏了你修为,你从今往后就是本座的人了。” 他没有说理由。 沈湘想不通。 她盯着魔尊那张好看到几乎能成人魅的皮相好久,疑惑道:“……若是我成了尊驾的人,那岂不是要一辈子占你便宜了?” 你自己想想看,你娶我,到底是谁讨谁便宜?这买卖本就不划算,你还要搭上自己做一辈子吗? 苍黎愣了会儿,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起来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五官更是明艳,柔顺的长发上挂着一堆花里胡哨的宝石玉饰也颤了起来,珠光流转,光影斑驳摇摇欲坠。 沈湘耐心等他笑完。 她敢肯定,她一定是对魔尊有用,所以他才要用这种方法留她。 苍黎笑完,站起身来。 沈湘一怔,仰起脸看他。 苍黎身材高大,人影罩来,压迫感更强。 沈湘发觉,自己好似不太习惯这个角度来看人,她好像从来没有仰视过谁,但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个漂亮的魔尊,她不禁再次感慨,果然是个魔,他那层皮相简直是浸过蛊的,一动起来,活`色·生香。 “现在起,你是本座的夫人。”苍黎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左右将她看了看,缓缓道,“我们自小定下的婚约,你是我从鬼道复活来完诺的女人,是我父母为我挑选的妻子。至于有人问你,你就说从鬼道而来,往事已不记得了……并且记住问你的人都有谁,仔仔细细告诉我。” “如果对我撒谎。”苍黎的手滑到沈湘的咽喉处,用了几分力,“本座轻轻一下,就能捏死你。” 他这番话,仿佛唤醒了沈湘遗落的部分记忆,她握住苍黎的手腕推开他,很是熟练道:“你是为了做局?你……你这魔尊之位不稳固吗?” 苍黎有一瞬间,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他笑了一下,脸向她压来,最后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该庆幸自己是个连丹都未结的废物,不然本座一定杀了你。” “明白了。”沈湘说道,“你需要用我来做局稳固魔尊之位。这我便心里有数了……” 比起刚刚不知道魔尊什么目的,现在的沈湘,心里更有底了。明白了魔尊是想利用她,她反倒没那么慌张了。 “既如此……”沈湘说道,“魔尊大人能给我什么好处?” 苍黎都要笑出声了:“你?你敢跟我讨好处?” “是。”沈湘认真道,“既然要利用,那就相互利用关系更为牢靠。若只是你一人利用我,我拿不到好处,自然是会背叛甚至出卖。” 苍黎眯着眼睛左看右看,似要把沈湘看出一朵花来。 “到底是哪来的一朵奇葩?”他道,“有点意思。” “魔尊大人,你请开条件。” “你连命丹都没有,每日都需修为支撑魂魄。”苍黎道,“如果你安心当本座的夫人,本座不会短了你吃穿。” 沈湘自然不会信他。这种自己处在劣势的利用关系,她的命根本就是悬在这魔尊身上。如果哪天她的利用价值消失了,魔尊动一动手指就能让她灰飞烟灭。 只是她现在的处境,一时半会儿也跑不了。 所以她必须从长计议,先稳住魔尊,假意答应,而后再寻找合适的时机逃出魔界。 另外,自清醒后,她还没有试过自己的修为,也没有看那面旗恢复的如何。要想来去自如,她必须得尽早调息结丹,炼出真本事才对。 “时候不早了,夫人,歇息吧。”苍黎突然开口,挽起艳红色的衣袖,指尖指向那张铺得血红的床。 沈湘愣住。 忘了,这层利用关系中,自己是莫尊夫人,既要做夫妻,岂不是要…… 修为流转到指尖,沈湘犹豫着该如何是好。 苍黎哈哈朗笑出声,慢条斯理道:“怎么,你怕了?” “魔尊,要不我们商量…… 话还没说完,一阵天旋地转,他被魔尊扛在身上,扔到了床上。 沈湘眉一横,可那点凌然之气在逼近的威压中显得微不足道。 沈湘索性闭上了眼。 罢了,修行之人,不在乎这些俗世之举。 她这样想来安慰自己。 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魔尊只是将她揽在怀下,不久之后,耳边传来清浅的呼吸声。 沈湘睁开眼,惊讶的发现,身边的这个男人睡着了。 他闭着眼睛,舒展了眉头,睡容平静,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小伏笔: 苍黎不识字(小可怜) 沈湘就是忘了自己生前身份,也改不了习惯。毕竟是带兵作战的铁血公主,见过大场面的,而且,从没有机会仰视过谁。 沈湘,你知道你为何仰头看苍黎会觉得别扭吗?你缺一匹马() 她从来都是在战马上俯视别人的,害,好汉不提当年勇。 反正都是落魄凤凰,谁也强不到哪去。 第4章 .夜探魔宫 苍黎很快入睡,沈湘无法看出他是真睡还是假睡,她只好静静等,很久之后,她拿开苍黎搭在她身上的手。 苍黎并没有醒,呼吸声也没有变化。 沈湘翻身坐起,盘腿调息。 进入识海后,沈湘看到了那杆旗,旗帜依然破破烂烂,但剩下的那点残布比从前稍展了些。 沈湘触摸着它,感受着旗帜流动的气息。 仅仅只是一瞬,她就惊叹不已。 旗帜中藏着庞大的力量,被沈湘触碰后,毫无保留的让她感受到背后隐隐愈发的宏伟壮阔之息,如同金戈铁马暗潮涌动,狼烟烽火,号角战鼓。就像出征前的整军,沈湘甚至还能听到他们的铁甲铮铮摩擦之声,闻到肃杀之气。 仿佛骨血中天然熟悉这种力量,沈湘整个人激动地打颤,她明白,这是她本魂应该有的力量! “怪不得我会修炼失败,折骨身破。” 这种厚重又强大的力量,要是自身稍有薄弱之处,就会被压垮。 她本魂的力量,和她以前走的修炼之道,就从没有退路,只能硬碰硬,一往无前。它需要修炼者如三军主帅,非铁血者,就无法驾驭此等壮阔! 沈湘大喜过望:“我就知道,我本应是这样的人!” 只是,现在自己这副惨样,如何能撼动这杆旗? 沈湘深感自己不配。 她已探过自己目前的根基,心里大体上有了谱。她相当于被大道抛弃的修炼者,如今的境况根本无法自行吸纳调养。 说直白了,就是沈湘——必须走偏门,捞点修为来打好基础,把台子搭起来,才能再谋其他。 偏门,那就不是仙家走的道了。 仙家走借天地之灵气,堂堂正正修炼了悟之道。 沈湘断了仙骨,半点气运都没,衰得要死,她倒是想借天地之灵气自行修炼,可现在天地根本不给她开这道门。她如今就像个两眼看不到灵息流转的凡人朽木,连看都看不到,更别提借用了。 所以,她就必须借现成的灵气——也就是修道者的修为。 修为是修道者吸收天地灵气后,自行转化为可以直接取用的力量,等同于修道者的血液,有了充足的血液,才能越发强劲,修炼其他。 “借”修为,做得过火点,那就是魔修的道。比如明抢,又比如暗夺,又比如……杀了有修为的人,他的修为就归自己了。 那做得稍微委婉点,就是……乞讨了。 但这种需脸皮厚,毕竟在三界,还从未有修行者能豁出脸皮去,端着破碗到处讨要修为。第一是,要了可能也没人给。这第二,就是天地有规矩,来得太容易,那修为也会走得容易。腆着脸白要来的东西,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就跟魔修抢修为,基本没几个好死的一样。 所以,三界的修行者有的恪守本心道德和脸皮,选择入仙门正统苦修,而有的就干脆走魔修路子,抢来了事,先爽了,事后大不了一死。 沈湘思前想后,最终毫无心理负担的选择讨饭。 没办法,这面旗需要灌大量的修为,她现在被大道抛弃,如果还要走自己赚修为的路,可能千年都难养一寸。 “是有点不光彩,但讨饭完全是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百姓如果能平安活着,有田有地有吃有穿,又有谁会去讨饭?同理,我如果有其他法子,也不会讨饭。”沈湘开解自己,“英雄不问出身,我坦坦荡荡讨饭,有借有还就是了。” 沈湘想到的“有借有还”就是赊账。 在三界讨修为吃肯定很难,不会有人轻易赏她修为的。她也理解,都是大家辛辛苦苦修来的,谁会轻松打发她这种厚脸皮?所以她想好了,今日吃人一口修为,明日等旗修好了,她有能力了,必然会回报人家。 只是,想到这里,沈湘忽然一怔。 ——魔尊怎就如此轻易给了她这么多的修为? 沈湘心一沉,微微皱眉。 “不简单,恐怕我对他有大用处。” 什么成婚来稳固魔尊之位,平衡各个势力,这都是次要的。沈湘稍微一梳理此中的矛盾之处,就能明白,必然是她这个人,对现在的魔尊是不可或缺的。 会是什么呢? 她一个修为靠乞讨的人,魔尊还能从她身上捞到什么大好处? 沈湘调息完毕,毫无突破和进展。 从识海出来后,沈湘满脑袋问题,又觉丹田内空,隐隐有饥饿之感。 “看来是方法不对,当务之急是要找几本好用的心法。” 但身处魔窟,“好用”的心法估计是不会有了。 魔修们的修炼法子通常都很野,要么自己夺,要么自己悟,要么就是走邪道,抢那些著名邪魔们留下的邪功心法。 通常这种心法拿到手,翻开第一页就有可能是:杀千人悟道,杀妻杀子悟道,需多少多少活人献祭,诸如此类。 沈湘犯了愁。 她到哪去讨要一本不杀不伐的好用心法呢? 沈湘又看了眼床上的苍黎,悄悄起身试探,苍黎依然纹丝不动,呼吸不变。 沈湘不敢大喘气,蹑手蹑脚拉开一条门缝,看门外的情况。 大殿内的魔修们醉的东倒西歪,横七竖八席地而睡。 沈湘拉开门缝,瘦溜的身体贴着缝隙钻了出去。 床上的苍黎睁开眼,坐起身,静静看着那条门缝,金色的瞳孔里没有半分的睡意,清醒得很。 鬼沾传音进来:“尊上,要抓回来吗?” 苍黎抬了抬眉,半晌回道:“不急,看她能逃到哪去。” 沈湘轻车熟路绕开零星的守卫,她没有修为如同凡人,没有灵息的波动,倒是也省去不少麻烦,更容易躲藏。 沈湘绕出主殿,很是惊奇道:“这魔殿倒是跟寻常的宫殿差不了多少,还以为这些魔修不会懂……” 此处的魔殿和正统王宫的构造简直如出一辙,这倒是少见。 按理说,魔修们不会有这么考究,仙界还会照人界搭修建筑,但魔界,可能找个像样的窝,大一点,宽敞一点,威武一点就罢了。 可这个魔殿,各处细节都很是精致。壁画古玩,主殿台阶数量,左右两旁的雕塑,柱上的飞龙,全都是静心设计过的,甚至还能看出些人情味。 “奇奇怪怪的。”沈湘自言自语道。 鬼沾一直阴森森跟着沈湘,见她没有在魔殿迷路,反而像在自己家,轻松绕开守卫从偏殿逃了出去,他传音给苍黎:“尊上,她出去了。” 苍黎并不慌张,背着手慢悠悠走出寝宫,隐去身形,又慢悠悠跟在沈湘身后。 “台阶九十九。”沈湘说道,“帝王规格,有意思。” 她踏下最后一道台阶,四处观察起地形。 她也没指望自己今天就能逃出去,她这次只是趁夜考察地形和周边的情况。 魔殿外是一道墨黑的小河,像是挖出来的,河中央一道水榭,水榭前还有个亭子。 沈湘敏捷的像个猴子,攀着亭柱就爬了上去,瞭望河对岸。 “断崖?”河不宽,攀到亭台的最高点,就能瞭望到对岸,而河对岸又是不到百步距离,有一处望不到边际的悬崖断壁,雾蒙蒙,黑压压,无桥,唯有一根结了冰的铁索。 “这地形……果然诡异。”沈湘从未见过这种奇怪的地形布局,更加肯定,此处的河应该是条人工河。 既然是人工河,大约不会太深。 沈湘足足盯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心里有了清晰的描画后,她沿着亭柱滑下,折返回走。 苍黎依然隐着身形,就站在不远处等着。 见她回来,苍黎先是一愣,而后微微笑了笑。 然而下一瞬,澎湃的魔气从断崖处胀起,幽绿之光映亮了墨黑的河。耳边炸起隆隆魔气撞击之声。 魔云翻滚从崖下升起,数百个魔修集结在一起,手握兵器,眦目道:“苍黎,纳命来吧!!” 沈湘眼前一花,见一抹红色擦身而过,三两步如飞鸟轻盈踏水渡河。 同时,沈湘听到低沉的一声唤:“祸水。” 眼前窄窄的一缕金光亮起,苍黎提剑而起,红衣袂片片飘扬,夜色中风姿烫眼。 他无悲无惧,眼神麻木冷漠,不言不语,直接送剑扫去。 沈湘:“……苍黎?” 发生什么了?他醒了?这么快的反应速度? 等等,还是说他一直跟着她? 沈湘冷汗直冒,还好今日自己没有贸然行事,这魔头果然狡猾,好真的演技,竟然装睡试探。 “不对,明明我在酒里放了牵心散!”魔云之上,一个年轻的魔修被剑风扫到,狼狈爬起,吐出一口血道,“怎会无用?!” 沈湘这才认出,说话的这个魔修,就是之前给自己敬酒的那个。 “我连同他的女人也下了!他洞房双修,现在应该半点修为都使不出才对!难道……”那魔修惊讶地看向沈湘。 他还未把后半句说出来,就被苍黎亲手掐住,一剑灭命,魂飞魄散了。 “吾儿!”一个浑身是伤的大魔恨道,“苍黎!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杀我主上,囚我全家,搅乱魔界……” 苍黎:“无冤无仇?” 他咧嘴一笑,神采飞扬道:“边一光,你可知我为何无父无母?” “二十年前,落月城。”苍黎说道。 叫边一光的大魔愣神片刻,骂道:“我呸!那是仙界搞出来的破事,跟我主上无半点关系!休要污蔑主上!” 沈湘:“嗯?” 她听不懂,但她十分想懂。 好似就是为了完她心愿,沈湘的脚下忽然破土钻出粗壮藤蔓,缠住她飞快一甩,再回过神,她就已经被边一光捏住咽喉,刀架在脖子上。 “混账东西!”边一光骂道,“雪盏夫人也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了结她性命!主上都那样求你了!” 苍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忡。 边一光道:“既如此,我们就来冤冤相报!你杀雪盏夫人,我便杀你夫人!” 他加重了手劲,刀刃逼近了沈湘的脖子。 苍黎抬手,隔空捏刃,“咔嗒”一声,边一光的刀应声而碎,他大骇,连连后退。 苍黎手送到,趁此间隙,抓住沈湘又是随手一抛。 鬼沾接住了扔过来的沈湘。 等她站稳后,边一光已经被苍黎一掌解决,消失不见了。 苍黎轻轻搓着修长的指尖,绿色的魂逝流光从他手指尖倾泻飞走。 他低低一笑,寂寥道:“四大魔君,也不过如此。” 剩下的三个带伤大魔皆是一怔。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的旧文案写的是男主从良(?)后。 其实故事没变,我只是把故事的时间线提前了,把重点放在了写女主如何一步步创建青冥派,成为仙界至尊的过程上,这个过程也是女主驯服男主的过程。 今日需要注意的小伏笔: 宫殿细节 旧魔尊路随霜的夫人名字。 男主提到的父母和事件。 四大魔君之一,边一光说的话。(边一光没有说假话) 另外趣味小提示一下,看男主的姓名栏,会找到一个小伏笔。 第5章 .成何体统 “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苍黎甩掉魂魄流逝的残光,祸水剑重新抬起,指向剩下的三个带伤魔君,“回答我,你们之中,谁人知晓思绝楼?” 魔修们捂着伤口,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迷茫。 苍黎垂眼,神色哀伤:“哦,都不知道啊……那就去死吧。” 剩下几个魔修见状也不再言语,交换眼神后,一齐攻来。 鬼沾机敏行事,带着沈湘撤离。 魔风灌耳,沈湘回头,苍黎手中的剑金芒闪烁,行云流水,在滚滚魔云围困中自由来去,招架轻松。 “夫人跟我走。”鬼沾扛起沈湘,回手扔了一枚符箓,开了结界,隔开了苍黎荡出来的魔气。 魔气撞在结界上,红色紫色的流光相互撞击,溅在结界上,叮咚作响。 沈湘满腹疑惑,问道:“今夜……那些从断崖冒出来的魔修是什么人?” 鬼沾呆呆道:“之前魔界的四大魔君,被尊上关在了无梦崖下,今天办喜宴太匆忙,没看好,竟然让他们……” 沈湘一怔:“这么说,你家魔尊是篡权夺位的吗?” “魔界何来篡权夺位一说。”鬼沾回答。 只是片刻后,他点头道:“不过也确实。之前的魔尊路随霜,仿照人间帝王统治魔界百年,是魔界正统,在那些魔君眼中,我家尊上就是篡权夺位。” “原来如此。”沈湘点了点头,继而又问,“那路随霜统治的如何?” “大约不错。”鬼沾说道,“魔界这百年的气运很是旺盛。” 沈湘眉头一皱,语气有了些不满。 “听起来路随霜还算个不错的魔尊,那苍黎和路随霜是何关系?他为何会杀了路随霜?是想当魔尊吗?” 大概以前没有人和自己说过这么多的话,鬼沾全都想回答,他思考了很久,自言自语道:“跟夫人说这些话也无关紧要,兴许还能帮助尊上。” 于是,鬼沾放下沈湘,慢慢讲道:“尊上不是为了做魔尊,他是为了报仇。” “什么仇?” “尊上的父母。”鬼沾道,“二十年前,魔尊路随霜抢夺落月城的气运,用水月镜,屠了一城的人,其中就有尊上的父母。尊上和一些相同经历的孩子被师父救走后,每天都在为复仇修炼。” “原来如此。”沈湘又问,“苍黎问魔君们的那个思绝楼,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不知道就要死呢?” “我们也不知道。”鬼沾幽幽道,“尊上从思绝楼而来,但现在我们找不到思绝楼。” 可能是这个鬼不会讲,沈湘一头雾水。 好像看出了沈湘没听明白,鬼沾呆愣愣的解释道:“尊上离开思绝楼,报了仇后,思绝楼就消失不见了,一同消失的还有尊上的师父……尊上一直在找思绝楼,找他的师父。” “奇了怪了,如果有这么个地方,怎么会突然消失呢?” “尊上入主魔宫后,几乎让人翻遍了整个魔界,也都没找到思绝楼。” “那楼有什么特征吗?”沈湘问,“大概在什么位置也应该清楚吧?” “尊上也不知,尊上在师父答应他接任务前,从未出过思绝楼。”鬼沾说道。 沈湘更是好奇:“……他接过几个任务?” 鬼沾认真道:“只一个,思绝楼的所有人,都只接过一个任务,那就是杀了魔尊路随霜。” “……奇怪啊!”沈湘如此说道。 听起来,那个思绝楼就是为了杀路随霜而存在,苍黎就像特地训练的杀手。 可如果是这样,苍黎现在完成了任务,杀了路随霜,思绝楼达到了目的,应该出来认领才对,怎会让苍黎继位魔尊,成为魔界之主呢? “对了。”沈湘想到了落月城的其他人,“你刚刚说,苍黎的师父从落月城带回了好多和苍黎身世相同的孩子,那些孩子都在思绝楼,现在呢?这些人呢?总有一两个知道地方的吧?” 鬼沾慢慢摇头,但并没有说话。 “怎么,那些孩子是刺杀失败,已经死了吗?” 鬼沾还是摇头,好半晌,才听他闷声道:“不清楚,许是这样的吧。” 沈湘道:“奇了怪了,你们又不把这事说清楚,又要让人找,那怎么能找到呢?” 鬼沾说:“尊上认为,魔界之中,能开设思绝楼,目的又是杀路随霜的人,一定身居高位且恨着路随霜。” 沈湘立刻明白了,这就是苍黎问四大魔君思绝楼在何处的意思。 他是怀疑,培养自己杀路随霜的这个人,一定是路随霜身边高修为之人。如此看来,四大魔君的嫌疑确实大。 “其实,尊上是为了找师父。” “找人更好办了,这人总要有个名字吧?长什么模样?” 鬼沾神色异样,又是慢慢摇了摇头。 沈湘彻底愣了。 “人在思绝楼,却不知这地方在哪里,长什么样。有师父教,却不知这师父叫什么,长什么样子。”沈湘惊道,“莫非……那根本不是师父,而是利用他们来刺杀路随霜的幕后推手,故而遮遮掩掩,事成就抹去痕迹,无影无踪?” 鬼沾很是兴奋,只是他兴奋时,也是鬼森森呆愣愣的。 鬼沾使劲点着头,说道:“尊上也是如此说的!” “等等。”沈湘忽然开了窍,“不知姓名,不知容貌。但你家主子的功夫心法,总该是那个师父教的吧?功夫心法做不得假,哪门哪派的,一出手就能看个明白。从这点突破呢?” 结界豁然收起,苍黎软帕拭手,缓缓走进来,语气懒散道:“我的功夫,都是自己学的。” “……什么意思?” “师父从未教过我分毫。”苍黎说道,“我甚至从未看清过他的轮廓。他总在最上面站着,俯视着我们。即便是看我,也离得很远。” 沈湘:“好奇怪的做法。那你修为和身手,包括你这把剑,又是从哪来的?” “杀出来的。”苍黎神色漠然,冷冷看着手中的剑,咧嘴一笑,轻声道,“不过剑的名字,倒是他给的……当然,祸水这个名字,也是他给我的。” 当年试炼牢中,危难当头他从心血中抽出了这把剑,这就是他的本命剑。 师父远远看着,银面具冰冷如常,看不出波动,只是面具下,传出师父苍老的声音,轻轻吐出两个字:“祸水。” 师父自然不会给他的剑起名,师父说的是他。 只是他,像是故意作践自己,咧着嘴笑,对这把本命剑道:“听到了吗?说我们是祸水。” 沈湘哪知道苍黎心中所想,她想起苍黎刚刚对战魔君,招唤剑时喊的名字,诧异道:“祸水?” 苍黎轻挑着眉,看向沈湘,脸上的表情似乎在等沈湘吐出厌恶反感的语句来。 沈湘道:“祸水一词,怎感觉是在说女子?” 她抬头看了眼苍黎,他漂亮得很是出众,但也没有女子的阴柔妖娆之感。 奇奇怪怪的,不管是这个魔尊,这里发生的一切,还是这个有关思绝楼的故事。 谁会培养一个魔尊去打倒另外的魔尊? 这不就是养虎吗? 若是放在朝廷上,那就好像是,为了打倒一个拥兵自重的将军,就再培养一个小将军取而代之。而且培养的时候,并没有动之以情……就不怕小将军反过来噬主吗? 沈湘想不通这个逻辑。 她反正是不会这么干的。 苍黎收起剑,摆手让鬼沾去清理无梦崖。 “四位魔君的那些家人……”鬼沾问道。 苍黎垂下眼,半晌才开口道:“随便你。” 鬼沾领命离去,魔殿阶下,只剩苍黎和沈湘静静站着。 苍黎:“说吧,你半夜不睡,跑出来做什么?凭本座的姿色修为,还留你不住吗?” 沈湘摸了摸鼻子,比起解释自己半夜闲逛,她巧妙的转移了话题,问了苍黎一个问题:“你与我成婚,主要不是为了稳固魔尊之位吧?” 苍黎弯嘴一笑,兴趣盎然道:“哦?那你说说看,是因为什么?” “你根本不需要像人间皇帝那样,借婚姻做文章,因为你对魔尊之位好似没什么想法,也不钻研帝王平衡。再者,能拥有四大魔君头衔的,也是魔界中的佼佼者了,但你以一敌四,都能轻松压下……你有绝对的力量,那你跟我成婚,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因为……”苍黎说道,“能省去不少麻烦。” “我思来想去……”沈湘说道,“是因为,你其实没有看起来这么轻松对吗?你……难道说,和之前的魔尊路随霜交手时,受伤了?” 苍黎半遮着眼眸,懒懒看着沈湘。 沈湘定了定神,又道:“我猜对了?那……我具体,是什么用途?” “你?”苍黎终于不再看她,他径自上台阶,慢悠悠走着,红衣在夜风中飘着,“你自然是本座的药。” 沈湘大惊,心中一突。 仿佛知道她想岔了,苍黎说道:“放心,至少现在,本座还未发现拿你炼药的必要。” “那我……如何让您用药?” “你的魂魄,很有意思。”苍黎道。 沈湘紧追着苍黎,听了苍黎的话,绕了几个圈子才恍然大悟:“这就是你要跟我同床而眠的理由?” “不错。” 沈湘:“可……可这样,也不需要成婚吧?” 闻言,苍黎脚下一顿,转过身来,金色的眸子惊讶地盯着沈湘,沈湘没有刹住,撞在了他的怀里。 “啊?”沈湘揉着头,很是不解,“尊驾一定要成婚是因为什么?” 哪知苍黎却说:“不成婚,如何在床上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沈湘惊呆了:“你竟然……还在意这个?” 苍黎也震惊了:“你这家教……可真是让本座大开眼界。” 作者有话要说: 苍黎:主要就是因为,我需要抱她镇痛,但不成婚,又怎么能跟女子搂搂抱抱? 沈湘:??? 沈湘在军中野惯了,so() 第6章 .公狐狸精 话说开,苍黎行事更加理直气壮,一把揽过沈湘回了内殿,按住沈湘圈在怀里,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沈湘知道他睡着,是因为他睡得极其痛苦。眉毛始终皱着,睫毛也在颤动,明艳的脸庞此刻有一种孩子般的纯真,就像做了噩梦。 沈湘观察到,他睡眠很浅,偶尔会用手去按住心脏,继而被自己的动作惊醒,睁开眼警觉地看一眼四周,之后再闭上眼睡觉。 有时他睁开眼时,恰巧会跟沈湘的视线撞个正着。 沈湘会立刻闭眼,听到他轻轻哼笑一声。 还有几次,他会自说自话:“就知道你是留恋本座的姿容,不忍入睡。” 有一次,沈湘想,看就看呗,苍黎睁开眼,沈湘也不避开视线,直愣愣看过去,坦坦荡荡。 那魔头愣了会儿,抬起手,闭眼睛的同时,霸道地将她的眼睛也合上,带着浓浓的鼻音懒散道:“睡觉,时间有的是,明天看也来得及。” 沈湘睡着了。 梦里都是这魔头的那双金色的眼睛,她在朦胧中想,什么东西的眼睛会是金色的呢? 她也是浅眠,感觉到身边人有动作,她警惕地睁开眼,却看了个空。 沈湘惊愕起身,发现苍黎竟然站在门口,自顾自地换衣。 他脱下外面的红衣,里面穿的也喜庆,一层又一层,又是粉的又是紫的,撞在一起,叠在身上。 不过看起来,除去最外面那层红的,剩余的这些像他平时的穿着习惯,沈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就花花绿绿的。 苍黎好似很喜欢颜色鲜亮的东西,沈湘这么想,也这么说出来了,苍黎的神色就像自己被夸了,扭头颇为欣赏地给了沈湘一眼,嘴角一弯,倨傲道:“没看够?” 沈湘敛起几分胡思乱想,说道:“……我昨日做梦都在想,还是想不通,你做事太过离奇,连你说的思绝楼之事,都很离奇。” “想不通就不必费脑子,我也没指望你能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苍黎也不再说什么,拉开门,袅袅婷婷走出去。 沈湘登上鞋追出去,已经看不到人了。 大殿内,低魔们老老实实的垂头擦地,忙里忙外收拾昨晚的酒肉残局。 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看起来和人间的宫侍一般。 沈湘拽住一个问道:“你们是这殿里的侍从?” “回夫人的话,没错。”那个小魔一举一动都很有礼,毕恭毕敬回答道,“尊主起身太早,我们还没收拾妥当,我这就让他们加快速度!” 小魔说罢,指挥几个小魔修磕了点药石,捏了个简单的清扫术,加速打扫起殿内的雕梁画栋。 沈湘逛了一圈,守卫也都不拦着,应该是苍黎交待过了。 沈湘这次把大殿里外都摸索明白了,又拉着一个守卫问:“你们这里既然有皇宫大殿,那可有内库?” 守卫挠了挠头:“这……这得问君大人。” “……何为君大人?” “就是君丝竹大人。”守卫说,“他是管账的。当初旧主还在时,钦点了他来算账拨发灵石。咱尊主来了之后,也没调动这些当差的,君大人依然是管账的。” “哦,账房先生。”沈湘懂了,“那这位账房先生,又在何处?” “夫人往西宫去就是了。”守卫指着西边,沈湘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长长的廊桥。 “倒是有趣。”沈湘惊奇道,“怎么昨晚就没见到还有西宫?” “晚上夜雾重,瞧不见的。”守卫说道,“西宫是我们调息的居所。其实要不是尊主交待了,我也不会让夫人去西宫,夫人身子骨脆,万一被吓到那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多谢。”沈湘抱拳,蹦蹦跳跳下了台阶,绕过廊桥去了西宫。 守卫摸了摸鼻子,半晌嘿嘿一笑:“这位和雪盏夫人不一样呢。” 雪盏夫人从不会如此走路,看起来,魔尊的这位新夫人年纪不大呢。 魔界白日也笼着一层薄雾。 沈湘方向感极好,可在雾气的笼罩中,不免头有些发昏。 她转来转去,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就见眼前有个小宫殿,她便推门进去了。 宫殿空无一人,魔蛛织的网遮盖了大半个顶,灰尘扑扑往下掉。 沈湘:“这是什么地方?” 看起来像个寝宫,四周挂满了画卷,每一张画的都是女人。 乍一看,沈湘心突突跳,害怕自己看到什么光身子妖精缠斗的女子像,可走近了仔细一瞧,画中的女人都是同一个人,且都形容端庄,品茶,下棋,斗蛐蛐,打坐……看起来像是在记录这位女子的日常生活。 沈湘一张张看,不知不觉走到了偏殿。 偏殿内有书房,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还堆放着一整面墙的书画卷轴。 沈湘好奇心驱使,信手翻书,想要了解此女子的品味喜好。 不想两三本后,竟然拿到了一本仙门修炼路子的《无上心法》。 沈湘翻开粗略看了,的确是正经的心法,教人如何吸纳天地之灵气,进入无上境。 这本心法中,还有小楷朱批,写着一些修习心得。 沈湘仔细辨读了几行字,发觉这人的批注是为魔修所作。 “君应遵天地之法,魔界灵息并不匮乏,君寻自己道路修炼,修心为上。” “君行事冲动,切记,修性修心。” “君因思吾儿清遮而走火入魔,吾帮不上忙,唯有促君多读多调息,早日放下,不使心魔有机可乘,勿使自己命陨此心魔……” 沈湘想了想,把这本书卷起来,塞进了衣袖中。 从这古怪的宫中出来,雾淡了许多。 沈湘隔着雾气看到了太阳,找到方向又开始游荡。 这一路遇上了不少低阶魔修,沈湘问了路,总算是找到了账房先生君丝竹。 这魔名字取得很是贴切,橡根竹子,脆生生的,端方如玉,竟还给沈湘一种颇有君子风骨的错觉。 “是新夫人吧。”君丝竹声音也很柔,拨了几枚算珠,停下手来,抬头看向沈湘,“夫人是缺什么?倒是君某怠慢了。新主不喜有人在身边伺候,又因喜宴办得匆忙,故而我还未来得及安排侍候夫人的事宜。” 这番话,文绉绉慢吞吞的,倒不像个魔。 “你读过书?”沈湘问,“名字不错。” “确实读过。”君丝竹给沈湘沏上茶,恭敬递来,坐回去后,才礼貌开口,“是雪盏夫人教的,只是让我们都识些字罢了。我这个名字,亦是雪盏夫人给的。” “雪盏夫人是之前路随霜的夫人吗?” “正是。”君丝竹微笑道。 “她读过书?” “不错。”君丝竹道,“雪盏夫人是仙门出身,你可听过千山派?” “仙门第一,雪影千山,千山派。”识海中跳出这样的讯息,沈湘点头。 “雪盏夫人是千山派开山立派的宗主雪凤鸣之女,仙门第一美人,栖云仙子。”君丝竹面露怀念,“如今的千山派掌门雪里行,是我们雪盏夫人的兄长。” 沈湘想到了那处薄雾魔宫中的画像。 她道:“雪盏夫人……莫非是眉眼清淡,神情端庄,看起来很好脾气的模样?” 君丝竹激动道:“新夫人见过?!” “我路过一处宫殿,看见了画像,想来应该是她。”沈湘坐姿四平八稳,拿起茶盖,不紧不慢吹了吹茶,抿了一口。 “不错!那些都是魔尊大人习画后,为雪盏夫人画的!”君丝竹不住地点头。 “……倒是奇怪。”沈湘说道,“那这么说,你们这里的魔宫,也应该是雪盏夫人的手笔了?” “魔宫是旧主路随霜为了雪盏夫人修建的。”君丝竹道,“若非雪盏夫人,路随霜仍然居断崖,杀伐度日……是雪盏夫人让旧主和我们过得像个人。” 头更晕了。 不仅晕,还饿。 丹田又空落落的,沈湘吐纳几下,竟然还察觉到了一丝疼痛。 难道是饿的? 正如此想着,那疼痛猛然跳脱放大,砸向丹田。 沈湘一口血喷出来,摔了手中的茶杯。 昏倒前,她看到君丝竹慌张无措的表情。 沈湘想,嗯,那她应该不是被暗算了,至少这茶水里是无毒的。 沈湘在识海虚弱打坐,根本支不起身子,魂旗也恹恹垂着,有气无力。 疼痛还在。 沈湘想起,昨晚那个给自己递酒的魔头说过,酒里下的有东西。 昏沉沉中,一股暖流注入。 沈湘又疼又冷身体舒展开来,引着暖流运转了几个小周天。 而后吐纳入丹田,咂了咂嘴,还是觉得,没饱。 她说:“还是饿。” 似乎听到了一声冷笑,这之后,修为源源不断地流了进来。 沈湘有了饱腹感,也就有了安全感。 吃饱喝足后,她在识海中调息,又将修为喂给魂旗。 好半晌,沈湘才从温暖的识海钻中出来,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眼睛,她吓了一跳。 刚刚还温文尔雅与她说话的君丝竹,现在正吊在她眼前,气息奄奄。 他发丝凌乱,一条伤痕累累的毛绒尾巴耷拉着,不住地颤抖。 狐狸? 沈湘愣神,君丝竹不是个竹子精,他是个公狐狸? “醒了?”苍黎慢慢从门外走来。 沈湘看来看去,反应过来,连忙解释:“不是茶的问题!” 苍黎挑眉,金眸锁住她的脸,不放过她的任何表情:“所以呢?” “所以你打错了啊!”沈湘指着君丝竹,瞪着眼睛跟苍黎说,“跟他无关!” 苍黎道:“我打就打了,你以为真的需要理由?” 这下轮到沈湘愣了。 “啊?打人总要有个理由吧?!”沈湘不知哪的禁忌被苍黎一句话戳破了,怒火一下子翻腾了起来,“就算是谋反也要师出有名!不问青红皂白就随便杀伐,就算是天道庇佑,我也绝不认!!” “你认不认关我什么事。”苍黎道。 “不关我事你把他吊我眼前又是做给谁看?!”沈湘恼了。 苍黎眼睛里闪过一瞬的惊讶,很快又变成了奚落:“吃饱了,有力气和本座叫板了?要不要本座提醒你,你靠谁而活?” 沈湘深吸口气,正打算彰显骨气,忽然听到一旁吊着的公狐狸精虚弱咳了几声,说道:“夫人,尊主,莫要为在下吵了……在下寄居在此处,自然一切全凭尊主差遣。只是在下的确未在茶中下毒……” 苍黎眯了眯眼。 那狐狸精又是一串咳嗽,柔柔弱弱道:“我想,尊主恐怕只是不喜狐狸吧……” 苍黎勾了勾手指头。 鬼沾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手中端了半杯茶。 “尊主,这就是夫人喝的那杯茶。” 苍黎接过来,捏住狐狸精的下巴,把半杯茶都灌进了他口中。 沈湘眉头一跳,只听苍黎道:“没死就滚。” 作者有话要说: 苍黎自己试不出毒,因为他被毒大的,已经百毒不侵了(惨) 第7章 .想不通 君丝竹没死,只是被呛着了,抱着尾巴凄凄惨惨咳。 沈湘五官皱成一团,总觉得这只狐狸也奇怪得很。 苍黎幽幽看了这狐狸一眼,君丝竹瞬间憋住咳嗽,真诚感谢苍黎饶他一命,拖着尾巴飞速离开。 “慢着。”苍黎踩住他的尾巴,问道,“路随霜死之前,扑到他身边哭的人……是你?” 君丝竹狠狠怔住,浑身颤抖。 因他的模样太滑稽,苍黎轻声一笑,竟然温温柔柔问道:“他与你说了什么?” 虽然语气温柔,但君丝竹也不敢大意,他屏住呼吸,瑟缩着脖子回答:“也、也没什么,当时主上……我是说路随霜,他在散魂,多是在自言自语,说无意义的一些话。” 苍黎脚抬了点。 当时最后一回合,苍黎能明显感觉到路随霜的犹疑,而后路随霜被他击中,砸穿魔殿坠落到王座下,他稳住气息去看时,路随霜的旁边已经围了许多人,而路随霜念念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 “支支吾吾,成何体统?”苍黎回过神,又把脚压了回去。 君丝竹尾巴一痛,叽喳乱叫,哭着说道:“尊主,真没说什么……路随霜那时都神志不清了,不停地嗫嚅着,说他想不通。” 苍黎愣了会儿,问他:“什么想不通?”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想不通!”君丝竹说。 他看起来笨笨的,表情也很木讷,又是浑身伤,红着鼻子抽泣着说:“我就是怕死,当初雪盏夫人教我们认字读书,一群人里唯独我能算得清账,所以留在魔宫做了管账人……旧主和雪盏夫人都很好,我……我哭也在情理之中。可在下也不是什么忠义之辈,只是不想轻易挪窝,我资质平平,只想混口饭吃,如今尊主当家,我就在尊主这里讨个差事……” 苍黎被他念叨的心烦。 苍黎也知道,这魔宫里许多魔修,尽管路随霜和雪盏夫人魂飞魄散时,许多人都痛哭流涕,但擦了眼泪后,第二日就来冲他磕头,说要追随他。 这在魔界,应该是常事。 苍黎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他跟路随霜交手时,起初路随霜是招招致命,他很难招架,后来路随霜有走火入魔之势,与他对打时频频错失良机,这才败在他手下。尽管打赢了,但苍黎受了不少的伤,草草关押了四大魔君后,他便开结界养伤去了。 魔宫里的这群旧臣,他一直不管不问,随他们折腾。 认主的他也没赏脸,不认主的,想走他也不拦,要为旧主报仇的,他抬手就送他们和旧主泉下相见了。 总之,苍黎处理事情的模式,就是一切从简,随心情来。 登上魔界至尊之位时,他身上的旧疾加上新伤折磨的他脾气不太好,跟谁说话都是一个字:滚。 前来挑衅他的,试探他是否受伤,还有多少修为,妄想取代他的那些有野心的魔修,他也懒得废话,能杀就杀了。 所以现在看到君丝竹这种弱小又没骨气的魔修,多少是觉得新奇的。 新奇到他想笑。 原本他是怕君丝竹探听到了沈湘的用处,想要毒死沈湘,进而让他不舒坦。 但抓到这狐狸后,这狐狸竟然哭了,苍黎就猜,八成这茶里是没毒的。 不然以他的性子,一鞭子下去,这狐狸就得投胎转世了。 苍黎抬起脚,松开了君丝竹的尾巴。 君丝竹如蒙大赦,因走得太急,和请他出去的鬼沾狠狠绊在一起,跌了几个跟头。 鬼沾硬得像块石头,虽然可能笑了,但他的脸依然无丝毫变化。 鬼沾:“君大人慢走,不慌,尊主放你离开,至少今日君大人不会丢性命。” “尊主竟然没杀我!”君丝竹语气中带着些惊恐和诡异的喜悦。 鬼沾呆呆道:“是,他今日心情不错。” 君丝竹捋着乱掉的毛发,大喘气道:“尊主也没有他们说的那样喜怒无常嘛!” 鬼沾诚实道:“……只是他今天心情不错,不然你早就死了。” 君丝竹又问:“那尊主为何今日心情不错呢?” 鬼沾:“……” 因为今天苍黎脑壳不疼,心脏也没有紧束感,所以心情非常好。 为什么不疼——因为沈湘确实有用,很是镇痛。 所以,鬼沾认真回答:“你若娶妻,你也心情不错。” 君丝竹愣了愣,忙不迭点头:“是了是了!新婚新婚,怪不得。” 而后,他又道:“尊主心情好的时候,待人与从前别有不同。” 苍黎刚即位那些日子,算得上毫无人性,几乎都以杀来解决所有问题,那段时间,君丝竹感觉自己脖子上的汗毛就没软过,每天都警觉地竖着。 君丝竹拱手对着内殿一礼:“多谢尊主,多谢尊夫人,哈哈,捡了条命,捡了条命。” 鬼沾眼神呆滞,再次做了个请的手势。 君丝竹慌慌张张溜了。 溜到西宫,他才扶着柱子缓了口气。 苍黎的直觉很敏锐。路随霜临死前,确实给身边围过来的那些人,密音传了些话。 故而,他们这群人,才会向苍黎投降,跪在地上恭喜他成为新尊。 直到现在,君丝竹还不知路随霜为何会如此交待。 ——活下来,照顾他。代替我,看到因。 君丝竹呼出一口气,平复了狂跳的心脏,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心中道:“尊主,他好似能做个正常人。” 狐狸溜走,苍黎终于把目光移向了沈湘。 沈湘歪头:“你看什么看?” “你刚刚敢忤逆我?” “……什么时候?”沈湘一脸茫然。 “自己说过的话,已经忘了吗?”苍黎表情颇为不满,“还是说,你在装傻?” 沈湘仔细回想了自己说过的话,不可思议道:“不是吧,那些话有哪句称得上忤逆两个字?我说的难道不是道理吗?” 这下轮到苍黎呆愣了。 他长这么大,从未遇到过沈湘这种奇怪的家伙,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继续下去。 “罢了。”苍黎丧失了摆谱的兴趣,沉默了一会儿,他看向沈湘。 沈湘已经坐起身,姿势莫名比他更有魔尊的架势,随意又像坐在高位之上的聆听者。 “还有事?”她如此问道。 苍黎忽然笑了起来。 他问:“从未问过,你从哪来?” “不知道。”沈湘道,“总之醒来就在魔界了,估计是死了后从阴间爬出来,修炼路上出了差错,前尘往事一干二净。” 苍黎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沈湘:“你信我?” 苍黎又笑了。 看来他今日心情确实不错。 他说:“我让鬼沾查过了,至少以他的能力,鬼道中并没有沈湘这个名字。” “……”沈湘恭敬问道,“敢问,鬼沾是什么来头?” “他是我捏出来的灵偶。” “怎么捏的?”沈湘从未听过灵偶这个东西。 “说起来,你俩很相似。”苍黎说道,“鬼沾是我闲来无事,抓碎魂捏出来的空心人偶,靠我的修为活。” 苍黎说完,一回神,发现沈湘早已站在他身前,一张脸凑过来,瞪着硕大的两只眼好奇看着他:“……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知道。”苍黎说道,“你若知道,这辈子你就是我的恩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这话说得倨傲,半点没有感恩的意思,反而像极了讽刺。 沈湘:“不是……我不理解,人死魂碎,应该消失不见才是,怎么还能把碎魂黏成一个人?” “本应如此。”苍黎眸光暗淡了几分,“人死魂碎,魂魄流逝。可他们没走……好多都没走,我把它们存在灵戒中,后来找到合适的机会,才有了鬼沾。鬼道的事,问他就知,至于他怎么知道的,我亦不清楚。” 沈湘就想,果然越来越奇怪了。 和苍黎有关的无论人还是事,都没头没尾,还异常稀奇。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后,苍黎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堆珠宝串,扔给沈湘:“不够了与鬼沾说。” 沈湘不明所以:“这是做什么用的?” 苍黎露出了一个极度不耐烦的表情,两只眼睛里都清楚的写着笨蛋二字。 沈湘:“莫非是给我的?” 苍黎的表情舒服了些。 “再怎么,也是魔尊夫人。”他说,“不能丢了我的脸面。” 沈湘脸上没什么喜悦,她捧着这堆珠宝串盯了好久,抬起头,咽了咽口水,问:“这……能换成吃的吗?” “……又饿了?!” 沈湘难为情道:“毕竟中毒了,而且那毒好似就是消弭修为的,我现在又觉得饿了……” 喂修为这种事,苍黎早就熟练了,鬼沾就是他喂出来的,多个沈湘只不过是多张嘴而已。 苍黎伸出手,按住沈湘的脑袋,以身高优势,自上而下压迫着她,随手灌了点修为,他收回了手。 没想到沈湘揉了揉鼻子,拉着他的衣袖说道:“那什么,能打发点灵石吗?我……饿了,我是说,那种饿,想吃东西的饿。” 苍黎:“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话是这么说的,但他还是扔给了沈湘一大袋的灵石,沉甸甸的。 沈湘接过,喜笑颜开:“感激不尽!” 苍黎忽然问:“……去过龙阁街吗?” “没有。”沈湘摇头。 苍黎转头就走。 沈湘还在愣,不知苍黎在做什么。 过了会儿,见苍黎折返回来,拧着眉,一脸不耐道:“那还不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是苍黎想去,因为孩子没逛过。 巧了,沈湘也没逛过。 苍黎目前就属于,不头疼的时候,他无比正常且本质向善。但他脑壳疼的时候,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 他很奇怪,是因为他严重缺乏常识,与人接触,普通人每天都做什么,魔尊需要做什么,他几乎都不懂,而且记忆也是残缺状态。 巧了,沈湘也不怎么懂生活常识,但沈湘是个随和大心脏,而且倾向于想而不言,内有城府,沈湘跟苍黎说的话不一定都是真话,但苍黎跟沈湘说的话几乎都是真话。 奇怪夫妇,嘿嘿。 第8章 .冰糖葫芦 龙阁街位于魔界夜都,离魔宫不远,翻过无梦崖就是了。 苍黎上天入地,想去哪都很轻松,不到一炷香时间,沈湘就坐在龙阁街的热面小馆里要了碗鸡汤面。 苍黎不吃,他一直望着门外,神情有些向往,还有些与他形象不太符的怯意。 沈湘隔着鸡汤面的热气观察了会儿,问他:“你没来过?” 苍黎像是被惊醒了,转过头来看向她,眼神瞬时就清明了,又端起了那股倨傲劲,眉头一皱,催促她:“快些吃。” 看来是了,苍黎应该没有逛过龙阁街。 沈湘心里隐约感觉到,自己也没逛过这种夜市街。她心底深处,同现在的苍黎一样,对这样的热闹之景莫名向往。 沈湘迅速吃碗面垫了肚子,扔了一枚灵石。 这家汤面店的老板惊异地看着沈湘,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沈湘估计自己给多了。 “这……”她把袋子里的灵石都倒了出来,无一例外,全是分量十足模样均匀的上品灵石。 店老板不敢用看傻子的眼神小瞧沈湘了。 店老板忍住艳羡的口水,搓手道:“零碎的就行!” 沈湘问苍黎:“有没有零碎的?” 苍黎转动着手上的灵戒,好半晌,总算摸出个中品灵石,扔给店家,不耐烦道:“赏你了。” 沈湘追着他出去,二人汇入龙阁街热闹的人群中。 “你出门不拿点零碎的?”沈湘问。 苍黎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自言自语道:“零碎的不好看。” 沈湘想起,苍黎给她的那个钱袋子里,全是长得差不多的,闪烁着漂亮莹蓝色光的上品灵石。 这家伙……果然是个奇葩。 苍黎走得很快,沈湘追得满头汗,好不容易与他并肩后,却是一愣。苍黎的目光,像极了个从来没出过门的孩子,亮晶晶的。 沈湘恍然大悟。 苍黎从小在那个叫思绝楼的鬼地方长大,按照鬼沾的说法,他从未出过楼。想来那思绝楼也不会在楼里面开个街道,找些人进去热闹。 这么一想,连他为什么出门装一堆上品灵石也能解释了。 沈湘余光忽然瞥到了一闪而过的红色,那是记忆中,她一直馋的糖葫芦! 沈湘停下了脚步,死死盯住那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 苍黎也停了下来,语气很是轻快,问她:“又看中了什么?” 沈湘伸出手,幽幽指向糖葫芦,眼神馋到发直。 “你吃过吗?”她问。 苍黎哼了一声。 沈湘直接:“来两串!” 卖糖葫芦的是个修为接近枯竭的普通魔修,原型应该是某种妖。等他们修为快要枯竭,身体赶不上修为进展的时候,几乎也就要接近死亡了。 魔界这种人不在少数,大家也都看得开,寿命接近终结,就会像人一样安定下来,找个营生度日。 这样的魔修虽然修为不高,但见识不少。 沈湘给了他一块中品的灵石,卖糖葫芦的接过来嗅了嗅,抬头道:“魔宫偷出来的?” “怎么?”沈湘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吞了才说话,“你能闻出来?” “别看我现在这样,之前我也是进过魔宫,当过守卫的。”卖糖葫芦的说道。 苍黎接过沈湘递来的糖葫芦,皱着眉看了又看,偷眼观察沈湘后,才轻轻咬了一口,金色的瞳孔闪过一瞬间的欣喜。 “那你是什么时候退下来干这个的?”沈湘指着他的糖葫芦扎。 卖糖葫芦的说:“我卖糖葫芦都快二十年了!知道了吧。” 沈湘不是很清楚,但直觉到卖糖葫芦的话里有话。 “我年轻,我才刚来。”沈湘说,“这二十年前,有什么大事吗?” “嗨!原来你不知道啊!也是……”卖糖葫芦的扫了沈湘一眼,“你身上的修为比我还零散呢。” 卖糖葫芦的可能天生话痨,这就讲了起来。 “二十年前,仙界跟咱们魔界开切磋大会,地点就在落月城,我就被魔尊派出去做守城的侍卫。”卖糖葫芦的说,“后来的你就知道了吧,落月城一夜收了无数人魂和修为,我就是那个时候元气大伤,丢了修为,也再补不回来。” 苍黎不再吃糖葫芦,他盯着剩下的四个发呆,表情复杂又迷茫。 沈湘吃光了一串,又拿了一串,边吃边问:“据说是魔尊干的?” “这谁知道呢,云里雾里的。”卖糖葫芦的说,“但也不能是人家仙界干的。” “为什么不会是仙界干的?” “仙界要是走这个路子,抢夺那么多人的修为性命,那还是仙修吗?早道心入魔受天谴了。”卖糖葫芦的说道,“而且,千山派的宗主羽化,当时的仙界主持是雪里行,雪里行是谁,那可是雪盏夫人的亲兄长,主张跟咱们魔界修好。” “倒是个挺开明的修者。”沈湘评价道。 “是啊,雪仙尊是个不错的,雪盏夫人长居魔界后,仙门人人都视她为耻,只有雪仙尊常常来探望,还在仙界力劝众人,说咱们魔尊并非普通魔修,而是属于魔修中的得道者,魔界从无常逐渐运转有常,大道秩序都与仙界相似,连那些年的气运都偏向咱们魔界……” 卖糖葫芦的怀念道:“那可真是咱们魔界的鼎盛时期啊!” “哦,所以才会有仙魔之间的切磋会?”沈湘的第二串糖葫芦也只剩下一颗。 “那当然!”卖糖葫芦的说,“这切磋会,魔尊和雪仙尊都出了不少力,想要办个热闹的,意思是两界修好……可惜,终究是道不同,违背了天。修好是不会了,落月城一夜之间陨落,那些死去的人身上全都是魔气,仙界死的也不在少数。仙界认为是咱们魔界搞的鬼……” “你说,这事不是魔尊干的?” “那肯定不能是啊,魔尊跟雪盏夫人的儿子也死在了落月城。”卖糖葫芦的摇头感叹,末了,压低声音道,“但也不一定。不是魔尊亲自干的,但有可能是魔尊授意其他人干的,只不过那人干砸了,连累到了小魔主。” “……唔,为什么这么说?”沈湘又伸手去拿第三串。 苍黎见状,低声道:“还没够?” 卖糖葫芦的摆手:“随便拿,您给我那一块灵石,能买我整个营生,你只管吃就是。” 说完,还亲自给沈湘挑了个果子红润齐整的。 “我接着说,当时魔宫也风言风语,我听了一耳朵。”卖糖葫芦的说道,“魔尊回去后,发疯似的杀了好几个平时有头有脸的魔君,大家都说,这是魔尊怪他们下手没轻重,让他死了儿子。更诡异的是,落月城那事没过多久,魔尊竟然又进了一境界,你说说,是吧,落月城的事,应该就是他没跑了……” 沈湘吃第三串还剩最后两个,她忽然一皱眉,捂着腮帮子说:“嘶——舌头疼。” 卖糖葫芦的道:“爱吃也不能没个节制……话说,你们从魔宫来,可有见过新魔尊?” “见过。”沈湘说,“怎么?” “他们都说新魔尊神通广大,来历不凡。要我说啊,估计也就那样,一般。但你说他一般而已,怎么能取代路随霜了呢?还不是因为天道如此。我跟你说,我们修时间久了,就特别敬畏天地,那天道精明,心中有一本账,早年你借的,晚些时候总要还。路随霜都已经是天魔境界了,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魔头取代了,在我看来,就是还债了。” 沈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老人家,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个莽撞人。” “遇事多思考,指不定最后还是我说的对。”卖糖葫芦的自信道。 沈湘吃完了第三串,收住了。 苍黎这才出声:“吃够了?” “劳你久等。”沈湘仰起脸,冲他一笑,“很尽兴。” 苍黎手中还剩下两颗糖葫芦,赏给了沈湘。 卖糖葫芦的仍然意犹未尽:“我这么多年一直在这里,你要是想吃了就来!” 沈湘快速吃完剩下那两个,追上苍黎。 “你是说,你也是落月城之后,去的思绝楼。” “嗯。” “跟你一起去的还有几个?” “三十七个。”苍黎回答。 “他们人呢?都比你提早出楼杀魔尊,但失败了?” “……不。”苍黎看了沈湘一眼,说道,“他们都被我杀了。” 沈湘怔住。 “全部?” 苍黎没有再回答,他抬起头,望向旁边的花灯摊,而后慢悠悠走过去,挑了个花灯,扔下一枚灵石,径自走了。 沈湘忽然觉得,刚刚吃得很舒坦的糖葫芦,现在无比烧心。 她一路飞跑,这才追上苍黎。 苍黎站在夜都的护城河边,风吹着他的长发,那双金色的眼睛映着花灯中跳动的烛火。 好半晌,他才问沈湘:“会写字吗?” 沈湘:“……当然!” 花灯塞进了沈湘的怀里。 “写。”苍黎说,“祝哥哥修得长久,忘烟。” 沈湘问他:“……哪个忘哪个烟?” 苍黎皱眉。 “你且写吧。”苍黎说。 沈湘挽好衣袖,忽然愣住。 苍黎:“怎么?” “我……拿什么写?” 她手边什么都没,她刚刚有一瞬间,是想喊一个人给她研墨。可是话到嘴边,她张了张口,又不知道想要喊的是谁。 苍黎用修为在手指尖染出明亮的妖紫色,示意沈湘用这个将就。 沈湘看愣了,她眨了眨眼,把手搭了上去:“那我就姑且借用一下你的手。” 苍黎轻笑一声,由她握着,轻轻在花灯上写下一行祝福。 沈湘专心致志没有说话,苍黎被她握着手指,在勾字时,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微微发抖。 沈湘写下了好几个名字,有望妍,也有忘烟。 写完,把花灯还给苍黎后,沈湘才问:“忘烟是谁?” “我杀过的人。”苍黎歪头一笑,把灯抛进河中,弹指一挥,那盏灯挤进花灯群,顺流飘走。 他眯起眼,望着那盏灯远去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沈湘:今晚糖葫芦好好吃啊! 苍黎:抓紧完成伙伴们的遗愿清单。 第9章 .支棱起来 沈湘白天到处逛逛,找雪盏夫人留下来的一些心法,跟魔宫的人说说话,了解杂七杂八的事和人,到了晚上,被苍黎圈在怀里睡,等他痛苦地睡熟,她就在识海温习白日的心法功课,修丹补旗。 如此日子过了有五六天,她发现旗精神了些,旗面展了半寸。 也是她运气不错,根骨断掉,几乎就与宽阔大道无缘,可她在雪盏夫人的书房里找到的心法,却恰巧可以弥补不足,引导根骨不佳的迷途人以取巧的方式,再次进入大道。 也就是俗称的,渡魔入仙法。 这世上仙堕魔常见,魔入仙却很是稀罕。故而方法虽有,但进益不大,沈湘估摸以她的速度,肉眼可见路还长。 但结丹的基础,她已经打好了。 苍黎给她的修为,也不全被她吃了,她这人也不知道自己生前是做什么的,习惯性的储备粮草。 平时能讨就讨,不过是厚脸皮而已,她很擅长从上位者嘴里抠粮。抠出来就存起来,存在旗里,苍黎也发觉不了,每次她要,苍黎伸手一试探,她丹田内都是空的,就只骂她吃得快,比鬼沾都难养。 苍黎这人,本质不坏。 就比如给修为,骂就骂了,但骂完也给,没说不给。 有时他会突然摆谱,说一些威胁性命的话,用一种别别扭扭高高在上的语气。 但只要被沈湘驳回去,他便不会再说。 沈湘观察了,他每天要劳心的琐事也不少,魔尊不是谁都能做的。有几次她和苍黎在一起时,有修为高深的魔修找上门来,笑脸相迎,但话中却暗藏机锋。 沈湘都替苍黎捏把汗,但苍黎听不懂。 他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最擅长直来直往,能听出意思就上手,听不出意思就摆谱,也算是一力降十会。 这日,有魔修建议重启路随霜在位时的大小朝会,并告诉苍黎,不仅在魔界要树威,还要让仙界也知道魔界已经易主了。 苍黎不懂,但他没有明说,只是点了点头,回来后就把鬼沾叫上,顺便把君丝竹也喊了来。 沈湘就在旁边抓住空隙调息,留了神听他们说话。 君丝竹火急火燎来了,见苍黎歪在椅子上,身上穿的依然是花里胡哨的衣服,头上一堆亮闪闪的宝石珠链,沈湘则坐在他旁边雪盏夫人常坐的位置,闭目养神。 只是看起来,沈湘无意间的坐姿,比苍黎更像魔尊。 鬼沾问:“这魔宫里,以前都有什么规矩?” 君丝竹道:“规矩有许多,不知鬼君问的是哪一个?” 苍黎搭在椅子上的手指懒懒挑了挑。 鬼沾就明白了意思,问道:“尊上的意思是说,魔界的大小事宜,从前都是怎么处理的?” 君丝竹懵了一下,感动道:“尊主是终于要问政了吗?!” 路随霜做了百年魔尊,魔界也拥有了百年秩序。 路随霜之前,那些魔尊就像野地里打出来的山大王,而路随霜以一己之力,加上雪盏夫人的辅助,将魔界治理的井井有条,模仿人界王朝,封魔君魔官,开设早朝,甚至还有册封仪式,魔尊之位更迭的规矩。 君丝竹把里里外外自己能想起的都细细同苍黎说了。 苍黎没什么反应,沈湘睁开眼睛,一脸震惊道:“怪不得千山派的雪里行会说路随霜是得道天魔。” 这种远见卓识,魔界运转了百年,肯定和从前大不相同。 沈湘感叹完,看了眼苍黎。 显然,她心中对苍黎的行为不是很赞同。 她能理解苍黎报仇之心,但杀了一个得道帝王,毁坏了一朝秩序,沈湘想想就觉心里发堵。 苍黎抬起眼皮,懒散瞥了眼沈湘,出声问道:“夫人有话说?” 沈湘本想抱怨几句,但想想,再过一阵子,她翅膀硬了,就拍拍屁股走人了,苍黎待她可以,有些话能不说就不说了。 “罢了。”沈湘道,“无用的话我也不说了。” 她坐正了看向君丝竹,君丝竹也不自觉地站直了,一副恭听之姿。 “我就问你。”沈湘说道,“魔尊无论是谁,都不能让魔界的百姓修士们心有怨言。路随霜能把魔界治理昌顺,那咱们现在也不能差了他去。” 她把胳膊搭在膝盖上,身体向前倾了些,这姿势,仿佛是个不败将军气定神闲在军营里布战。 “王朝更迭,江山易主,本就是天道运行之常。”沈湘道,“苍黎即位后,许多人死的死跑的跑,能用的臣子还有多少,愿意继续上朝主事的有多少,你给清点下来,尽快让他们各自归位,各司其职。” “此外,魔界有无要紧事,有无族群地方有异动之心,以军政为先,恢复早朝后,让军机处主事的报给我……们尊主。”沈湘差点没拐过来。 “最后,最要紧的。”沈湘说道,“魔尊即位,该办的大典尽快择吉日办了,也算昭告三界,魔界易主换旗了,以便早日探仙界的态度口风,做日后部署打算。” 苍黎支着头,静静听着。 君丝竹咬着尾巴尖挥笔记下来,手晃出残影,听沈湘一二三四说完,抬起头,双眼亮如星辰,闪烁着崇拜之光:“夫人,年号要改吗?给旧主路随霜和雪盏夫人有谥号庙号吗?” 苍黎脸上有了丝困惑,显然他不懂这个号那个号是什么。 沈湘道:“都非昏主,且我看大家都对他们尚有怀念,就找不错的,一并给了吧。” “夫人和尊主的大婚,要如何办?!”君丝竹问。 沈湘一怔。 苍黎也是一怔。 苍黎:“不是成过了吗?你想让本座二婚?!” 沈湘:“……” 君丝竹:“啊……当初尊主突然寻回夫人说要成婚,我来不及置办仪典,办的匆忙,也仅限魔宫里的人知道,出了这宫,连咱夜都做买卖的都不认识夫人。这,好好的办场大婚,也算是昭告三界,起码得让仙界知道,尊主您大婚了。” 苍黎想到了那个卖糖葫芦的,既不知道自己就是魔尊,也不知道沈湘是他夫人。 于是,苍黎点了点头。 君丝竹的尾巴再也抑制不住,飞快地拨起了算珠。 “旧主和雪盏夫人在西宫内库留下了不少的灵石……”君丝竹喜滋滋道,“好,好,这才像样。” 沈湘忽然问道:“你们……有将军之类的吗?” “有!”君丝竹说罢,眼神又黯淡了下去,“四大魔君就是我们魔界的四位将军……” 沈湘又看向苍黎,这一眼,埋怨的意思就更重了。 苍黎皱了皱眉,坐直了,避开了沈湘的目光。 “他们的士兵呢?副将有吗?你们如何掌军?虎符有吗?王旗什么样子?兵甲战车多少?都在何处有驻军?边界可有守军?有无必争之地?”沈湘问了一连串,最后手一挥,“把你们的战图,地形图全都拿来,快点的!军机处的人死了没?叫他速来!” 她每说一句,君丝竹的尾巴就僵硬一分。 等沈湘说完,君丝竹道:“夫人……此处不是人界。” “是我问错了。”沈湘略一思索,又道,“阵法兵器都充足吗?有多少库存?上品多少,中品多少,下品多少?能战的修士又有多少?平日如何操练?兵饷如何发放?” 君丝竹:“这些归容应管,他是旧主身边负责大征的魔修。只是……只是夫人,我们魔界,一般没什么兵什么军马,大多是一些部族叛乱,咱们魔尊亲自带着四位魔君,顺便在点几个有用的年轻魔修们,带着宝器前去收拾……一般魔尊出手对付叛乱头头,魔君们收拾剩下的,这就能平息了。” 沈湘:“那可不行。” 她振振有词道:“万一跟仙界打起来了,人家陈兵边界,你们就只让苍黎带着鬼沾去吗?” 君丝竹:“……那就,整上?” 他看向一言不发的苍黎。 沈湘这才一怔,想起自己只是个“夫人”,正主没死,她又在这里做什么主?这就是僭越了。 鬼沾早就愣成木头了,嘴大张着,看向沈湘的眼神更呆了。 可惜苍黎是个傻的。 也或许是苍黎根本不在乎。 沈湘看向苍黎,忐忑道:“您……觉得我说得如何?” 苍黎:“倒也没看出,你还是个贤内助。” 沈湘:“倒也不全是。” 谁家贤内助敢这么贤? 沈湘琢磨自己死之前可能是在军营里混迹的,人界这些年来气运大动,无论何处都是狼烟战火一片,女子从军也不少见。 苍黎开口:“就按夫人说的做,本座认为很对。” 沈湘这下是真的高兴,她的灵魂深处,仿佛等这样的话很久了,感激抱拳道:“得您慧眼!” 狐狸兴高采烈,咬着毛笔跳起来收好了写满的纸卷,口齿不清道:“臣这就去!!” 鬼沾:“传下去,尊上要昭告三界!” “好好好!”狐狸奔出主殿,吐出毛笔,尖着嗓音大吼道,“快快!!跟兄弟们说,都回来上朝了!!辅佐新主!!” 第二句:“我魔界有新尊了!!” 第三句:“且要大婚!!!!” 下午,一群新面孔就冒了出来,忙里忙外安排了起来。 有个黑脸魔修,叫朔光,似男似女的,声音一会儿飘一会儿沉,耳边别了朵大瓣的红牡丹,来给沈湘说日子。 “大婚定在了下月的初九。”朔光掐指飞快算了凶吉说道,“当真的好日子,连同千山派的雪仙尊,也要在那一天迎娶掌门夫人。” “哦?千山派掌门也要成婚了?”沈湘第一个念头是,“咱们魔界,需要送贺礼吗?” “要是没二十年前的落月城之事,那是一定要送的。”朔光说,“不过依我看,既然尊主和夫人都知会了仙界,不如送去,也让他们知道,咱们也办喜事了。” “嗯,得送。送去试探仙门如今的态度。”沈湘沉吟道,“知己知彼是上策。” 作者有话要说: 鬼沾:尊主,你有没有发现,你娶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苍黎:我夫人说的真有道理……啊?你刚刚说什么?没有吧?聪明人不都这样吗? 第10章 .非正经事 仙界也在筹备婚事。 尽管雪仙尊有嘱咐,修仙之人,表面功夫不必太过。但这是百年来千山派的第一等大喜事,上上下下几千门生们都犹如自己结亲,喜气洋洋,只是个瓜果酒水,都筹备了十几日。 魔界换新尊的帖子递到仙门那日,雪里行正在与弟子们盘坐清谈。 待结束后,雪里行问道:“新尊叫什么?” “递上来的帖子上,写的是苍黎二字。” 雪里行伸出手,轻轻捏住那张血红的请柬。 表皮的字,就足够让他震惊。铁画银钩,游龙飞凤,落笔极重,墨透纸背,却放得极开,潇洒恣意。 再一看内容,人间气十足,用词考究,礼节到位,并无出错。 “这请柬是谁写的?”雪里行问。 送请柬的小门生摇头:“来送请柬的是魔界叫朔光的家伙,说是代魔尊和莫尊夫人来给咱千山派送请柬,顺便还送了礼箱,说是恭贺仙尊您和掌门夫人。” 雪里行只是点了点头,翻开请柬。 看到苍黎两个字,说道:“原来是这两个字。” “仙尊在说这名字吗?” “嗯。”雪里行笑道,“一白一黑,倒也贴切。” 又看旁边魔尊夫人姓名,愣了一下,讶异之后,有几分不悦:“竟也姓沈。” “看来是有缘分。” 雪里行摇头:“有时天道会做这样的安排,看似是缘分,实则是大道运行至此,高位者境遇会有相似之处。比如娶的夫人……都一个姓氏,也不足为奇。” “仙尊这么说,像是抬举他们了。”旁边一个徒弟快嘴道,“同样是尊位,那个魔尊得位不正,也无什么正经出身,怎能和仙尊一样?更别说,同是姓沈,咱们掌门夫人是堂堂正正的一国公主之尊,无论根骨还是机缘,都不是随便哪来的野妖村妇能比。” 这种话,雪里行听到,一般会闭目不语。 “师弟话虽刻薄了些,但并非没有道理。”沉稳一点的大徒弟解释道,“大道若真要三界平起平坐,又怎会让人有三六九之分,让仙界居于高处,魔界沉入腐土?万物有序,尊卑亦在其中,一句魔尊不如仙尊,乃是陈述道理,并无不妥。” 雪里行摆了摆手。 他把请柬收入袖中,依然闭目道:“日子也定了一天。” “怕是故意如此,要蹭咱们仙界的气运。”小徒弟不平道,“魔界总是如此,可当真是上不得台面。” “夫人在做什么?”雪里行问道。 旁边的大徒弟恭敬道:“夫人不愧是公主出身,仙尊大喜的日子定下后,各大门派都来道贺,这么大的一场事,夫人没有丝毫慌乱,几番安排下去,连我们都觉做事井井有条了起来。” “仙尊不知,近几日那些提前到来的掌门们,无一不夸夫人端庄有度,迎来送往游刃有余,说咱们千山派越来越有大气象了。” 雪里行唇边露出一丝微笑,很是欣慰。 “昭公主年少摄政,算得上是得道妙人,料理这些事自然不在话下。”雪里行点头道。 大徒弟叹了口气:“唉,那人间皇帝果真狭隘,逼迫公主跪降不成,竟然抹去公主姓名,使人界再不敢提昭公主。还好公主入了仙道,以后咱们就让三界的人知道,昭公主名沈水柔,再也不会有人忘记!” “那人间皇帝能做到抹去昭公主姓名,不让人知晓她,是因为人皇也是得道者,他的使命就是承天运做人间国主,终止乱象,使人间百年强盛。”雪里行缓缓说道,“他抹去昭公主姓名和事迹,并非狭隘,而是为了他今后的统治。若人人都似公主,反倒不利于人间新朝……” 小徒弟道:“这也是天道大运的安排吧……咱们三界,人间迎新朝新气运,魔界也突然换了新尊,照这么看,仙尊一定能再进一境,成为得道金仙!” 雪里行默默不语,缓缓闭上了眼。 小徒弟知道仙尊不喜这样的狂妄之言,被师兄瞪了一眼后,讪讪闭嘴了。 沈湘给仙界总共发了四百八十三张婚柬,把仙界各大门派的情况都了个大概。 这之后,婚柬被打回来了三百八十余张,只有少数几个门派收了请柬,但并无任何表示。 沈湘只管摸清他们的态度,其余的也不多表示,只是加紧筹备魔界军队。 魔界情况很是复杂,族群较多,人员较独,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和修炼方法。听到沈湘要练兵,倒是有很多感兴趣的,只是再一打听,沈湘要严明纪律,甚至颁布了规矩,这不许那不许,魔头们一瞧,立刻散了。 要按时起来训练,还要听从魔尊夫人的指挥?该去哪玩去哪玩吧!我们才不奉陪。 雪盏夫人在时,因为修为高,长得也美,故而说些什么,有许多愿意听话追随的人。 但新魔尊夫人——那是个什么啊! 长得只能算还行,身板平坦,修为散乱,都还没结丹,就是个随时要死的人,听这种人发号施令吗?死心吧! 沈湘并不在意他们怎么想。这世道无论何种法则规律,有人反对,肯定就有人拥护。 她发下征兵令后,前来报名的魔修也不在少数。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为了讨好苍黎也好,为了看她笑话也罢,只要来了,加入了,沈湘自有办法让他们留下来,死心塌地。 于是初九前的婚典筹备期,沈湘天天和从前辅佐路随霜,管理魔君出征琐事的容应混在一处。 而苍黎,却在鬼沾的帮助下,挑衣服样式,琢磨婚礼器具,布置魔宫。 离初九还剩三日,魔宫前来了几个仙徒,白衣飘飘,从天而降。 恰巧沈湘刚从校场回来,扛着容应新做的黑龙令旗路过。 仙徒们随手拦住了她,收了剑,单手递上请柬。 “我们是千山派的。”为首的一个少年,十五六岁模样,仰着下巴道,“这是我们千山派掌门和掌门夫人的婚柬,仙尊知道是一个日子,所以邀你们初十到我们仙界的乌峰雪殿,我家仙尊摆酒恭喜你们魔尊和那个魔尊夫人。” 沈湘:“哟!” 果然,雪里行是个不错的修行者,心胸宽广,做事有格局。 沈湘打开请柬看了,千山派掌门夫人名叫沈水柔。 沈湘莫名好感这个名字:“嘿,这还真是有缘。跟我同姓,名字也是水。” 少年闻言,鄙夷道:“我家掌门夫人可是赫赫有名的昭公主,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往上攀关系的。” “昭公主?”沈湘一脸迷茫。 “奇了怪了,竟然真有人不知道昭公主。”那少年很生气,随手一指,让身边一个比他年长的同门给沈湘讲昭公主的丰功伟绩。 沈湘表情逐渐崇拜,舒坦道:“你们的掌门夫人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她想做的事,这个掌门夫人竟然做了! 小少年神色得意,又哼了一声:“那是,你知道就好。我家掌门夫人,可是连天道都宠着,是夫人自己用骨气挣来的好命,修仙之路无比通顺!我们仙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不敬重夫人。” 沈湘:“理应如此!这样的人物,我等不及要见了!向这位夫人道一声,我们初十会赴约!” 沈湘心潮澎湃,仔细收好了请柬。 小少年觉察到不对,蹙眉:“我看你修为稀疏,根骨粗劣,气息凌乱……怎么像个活死人?你是魔宫里做什么的?” “我?”沈湘龇牙一笑,“讨饭的!” 小少年更是不解。 这时,鬼沾飞来,愣愣对沈湘一拱手,说道:“夫人,尊上请您过去。” “嗯?什么事?” “尊上说,往常这个时候,您应该到寝宫了才是。那容应长得还不及他十分之一赏心悦目,不足以让夫人忘了回宫的时辰,所以让我来寻夫人回去。” 沈湘:“他挑他的花布衣裳,我早回晚回,他着急什么?” 这还没到晚上,又不睡。 仙界的小少年傻了。 “不会吧,你就是那个沈湘?” “诶,不是那个沈湘,本人就是沈湘。”沈湘抱拳,笑问,“这位小修士怎么称呼?” “六劫。”少年撇着嘴草草回了个礼,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魔尊夫人就这? 连人都不如。 六劫顿时失去了对魔尊的好奇心,也不想客套了,转身起剑走了。 沈湘听他絮叨着:“这都哪来的泥巴草根,配我们费周章来请吗……” 他身边的同门也笑:“初十要是真来了,咱们也能看笑话了。” 鬼沾跟沈湘一样,都仰着脸看着,一字不落听见了。 过了会儿,鬼沾呆呆问沈湘:“要属下把他们打下来吗?” 沈湘:“何必呢,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这种事,口德不积,以后吃大亏的反正也不是咱们。” 鬼沾:“真不打?” 沈湘:“……” 沈湘:“虽然有点不太中听,但是吧,打是最后才要使出来的手段,要打就要一往无前了,没有这份破釜沉舟的决心,就还是少动手吧。” 鬼沾认为他听懂了,于是他点了点头,心领神会——好,夫人说了,除了打,剩下的干什么都行。 沈湘:“行了,咱们回去吧。苍黎真着急了?” 鬼沾四周看了看,木愣愣凑近来,压低声音道:“尊上挑了七八件衣裳,让你回去看哪件好看,都等您两个时辰了。” 沈湘:“?给我挑的?” 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小欣喜。 结果鬼沾瞪圆了眼,愣愣道:“不啊,是尊上自己穿的。” 沈湘瞬间变脸:“就知道没正经事!” 作者有话要说: 苍黎:试了好几件了,没人夸,寂寞。 沈湘:…… 第11章 .识海灵虚 缥缈宗宗主司万潮独自闭关,点燃玄香,三线细烟袅袅盘绕其身,引他实魂进入了灵台虚海。 灵台虚海乃他们一些修仙人用识海共同搭建出来的灵虚之地,可身不在一起,魂识能够在一起商议要事,只有修为深懂门窍的修道大家,才有资格掌握此种办法,进入此处。 在此处商议事情,不怕被人知晓,类似传音符。他们几个门派的宗主往往会通过这种方式私下交流。 司万潮入内后,见几个熟识都在了。 “苍黎没死。”他说,“怎么回事!” “尚且不清楚,按照常理,他应该死了才是。不死也没几天好活了,怎么还能娶妻即位?!”站在司万潮对面的男人说道。 “现在事态有些反常,要么是路随霜察觉出了什么,没有下重手,要么就是他在死撑着面子,实则已是强弩之末。”又一个人开口说道。 司万潮道:“不是说,他身上有缚龙锁吗?这是自小就锁在他身上的,口令在谁那里?不是勒在心口吗?再束缚紧些!” “缚龙锁倒是其次,他的裂魂咒已到了第九重,此时此刻,就算没有缚龙锁,三魂七魄也该裂碎而死。”对面的男人说。 司万潮明白了:“这事严重了。魔界的请柬诸位都收到了吗?” “收到了。”一人回答,“翻开看见名字,就连我也心慌了一瞬。写请柬的是何人?怎会知晓那两个字如何写?” “我派人打探了,请柬是他娶的那个夫人写的。” 司万潮连忙问:“他夫人什么来头?” “打探不出,只听说苍黎突然要娶她,并且一口咬定是父母定下的娃娃亲。” 众人笑了几声,又迅速敛了笑,正色了几分。 “他哪里有什么娃娃亲!”司万潮道,“难道还有漏网之鱼?!” “哪有什么漏网之鱼,楼里的人,大大小小全是他的饵料,早就被他捏碎,连投胎都不能,又怎会凭空多出来个故人?” 司万潮沉吟道:“初十千山派宴请苍黎,这是个好机会,到时候一探究竟就是。” “若是他安然无恙,并无内伤,那我们如何是好?”一人问道。 司万潮沉默了片刻,阴声道:“总有办法解决掉他!魔界不能有明主!路随霜占了我们百年的气运,若再放任魔界有序下去,那些邪魔外道岂不是要坐到我们头上来?!初九千山派喜宴,我们想办法多留几日,初十顺理成章留下来试探他!” 对面那人慢悠悠道:“司宗主抬举他了。他什么样,咱们会不知?路随霜是个得道天魔,所以偌大的魔界能井然有序,百年昌隆。但苍黎如何?特地洗髓锁魂,大字不识,二十年没出过楼,连人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都不如,你能指望他做出什么有见识的正事不成?” 司万潮:“也对。那让他活着也不是不行。只要我们让他露出身体抱恙的破绽,再挑动魔界之人争夺尊位,总有他死的那天。” “这样才对,又不脏了我们的手。”对面那人微笑道。 另外一人却道:“只是到底要他活着还是死,我们说得并不算。” 众人沉默。 司万潮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是大哥的事了,我们只管守住仙界机缘气运,静等初十即可。” 沈湘让朔光给自己做了件更干练的红骑装,每日校场上,将破烂魂旗祭出来,舞它个虎虎生风。 容应嘲笑她的这面旗破,沈湘严肃道:“有何可笑?!再破那也是我的魂器,没见它虽然破旧,但很有气势吗?” 容应本想揶揄她,可仔细一看,也不知是不是受沈湘的话影响,真在这张破碎的残旗上看出了点傲然骨气来。 盯久了,还有些怕。 容应:“可真是奇了怪了。夫人是从哪来的?家在哪里,以前是做什么的?” 沈湘半开玩笑道:“没听说过吗?当然是跟你们魔尊一个地方的来的,以前就是他邻居,日日蹭他家的饭吃。” 容应好奇道:“可是思绝楼?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看,我正要说……”沈湘笑得无奈,“我这是人死后,被你们尊主从鬼道捞出来,简单拼了拼,他这人认死理,非要我兑现诺言跟他成婚。好巧不巧,你们尊主水平欠佳,我活过来后,记性特别差,思绝楼是个什么地方,连我也说不上来。” 容应:“……” 沈湘:“尊主要拿出多少灵石宝器买思绝楼的消息?” 容应古怪道:“尊主说,只要有人知道思绝楼在何处,魔尊之位都可给他。我们觉得,尊主是在讥讽我们无用……” “那你们可就不了解他。”沈湘说,“苍黎这个人,有什么就说什么,也不全是讥讽的意思。不过,我确实没想过,这么大的魔界,这么多的人,那么多捞偏门的高人能手,一个思绝楼都打探不出。” “会不会是尊主记错了名字,三界之内根本没有这个地方?” 沈湘道:“你要这么想也行,那就去找什么思`春楼,相思楼,总之,魔界有多少见不得人的楼,你们总能找出来吧?” 容应惊道:“确实啊!万一真能瞎撞上,不就给尊主找到了吗?” 而后,容应又红着脸道:“可,万一真的撞上了,我岂不是要做魔尊?” “会,魔尊也不是人人都想当的,指不定你找到后,苍黎立马就腾位置让你来了。” 容应脸更红了。 看见他这个反应,沈湘好玩道:“怎么还红了脸?难道你还爱恋苍黎屁股底下的那张至尊椅吗?” 容应摇头,好半晌,他小声问道:“夫人……尊主要是真让了位,您这个魔尊夫人,应该还是魔尊夫人吧?” 沈湘惊喜道:“诶唷!你是脸红这个啊!喜欢我?” 容应:“哈哈!” 容应挠头别开视线,好久之后,他道:“夫人飒爽,我从未见过夫人这种……这种女子。” “我就知道!”沈湘半点不惊奇,曲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理所当然道,“虽然我记不清什么具体事了,但我记得,好似曾经与我共事过的男男女女都还挺喜欢我。” 容应:“……” 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连收到臣子的示好,反应都与其余女子不同。 苍黎踩着祸水悠悠降下,挑眉道:“吃饱了肚子,就是让你们在这里打情骂俏吗?” 沈湘一听他这个用词,就瞪向了与苍黎形影不离的鬼沾。 鬼沾呆愣愣道:“不是我。” 沈湘:“不是你还是谁?你可比他用词文雅多了,不然他嘴里能蹦出这么词不达意的四字成语吗?” 苍黎不悦道:“你在小看谁?本座为何不能自己知道?” “今日留的字都认全了吗?”沈湘反问。 闻言,苍黎冷哼一声,颇为自信道:“本座是何人?那几个字有何难的,本座扫一眼就会了。” 说罢,他还刮了容应一眼。 要是个机灵人,比如君丝竹这种狡猾狐狸,早察言观色开溜了。但容应是个实在的,也正因他实在可靠,路随霜在时,才会让容应来做大征时期的负责人,让他清点出征前的法器剑甲等等。 容应不机灵,但鬼沾机灵。 鬼沾是看着呆,实则有几十个心眼。见状冲着容应一勾手,就把容应拖走了。 苍黎和颜悦色了起来。 他要看沈湘手中的魂旗。 沈湘把旗扎进土中,眼睛一眨,眉毛一弯:“行啊,那就先考考你是否真的记住了那些字。如果都记住了,我就让你看我的旗。” “一面破旗,还敢要求本座。”话是这么说的,苍黎却摆出了一副随便考的样子,把那本用来识字的心法扔给了沈湘。 沈湘翻开,随便点了几个字,苍黎果然对答如流。 沈湘道:“莫非你之前说自己不识字,都是唬我的?” 这完全不像个不识字的人初学时的反应。 苍黎嘴角一扬,淡淡道:“也没什么难的。” 沈湘只需要教一遍,他很快就能记住,仿佛那些字他从前就认识,如今再学不过是回忆起它们的样子而已。 “有人天生悟性高,你运气真好,你悟性估计是一等一的高。”沈湘也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苍黎伸出了手,手指勾了勾。 沈湘把旗给了他。 苍黎皱眉把破旗仔细看了一番,在手上绕了个花,又还给了沈湘。 “这破旗有什么用?旗头连捅死人都不能。”他说。 沈湘道:“你见哪家的旗是用来捅人的?!” 苍黎:“哦?那这旗用来干什么?别人交手生死一剑时,你就在旁边给人摇旗呐喊?” 说罢,他点头,自以为懂了。 “也是,你也不需要什么法器,本座打起来,也不需要你从旁助战,摇旗助威足矣。” “见识少了。”沈湘将旗一竖,神情立刻变了。 她迎着光,肃穆板正,残旗一缕缕风中舞动。 她道:“旗乃精气神,只要旗不倒,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也要战下去,决出胜负!没了旗,你为谁而争?为何而斗?又为了什么背负杀伐之罪?人人心中都应有一面旗,魂血浇灌,永生不倒!” 苍黎眉头舒展了几分,轻哼了一声,似笑非讽。 沈湘随手舞起了旗,动作娴熟潇洒,做了个起手式,后撤看向苍黎道:“不如咱俩走一局,来练把手?” 苍黎比她高出许多,此时沈湘还压低了身子重心,背旗起手,他高高俯视着,觉得好玩。 苍黎:“你还不配。” 沈湘:“阵前多说无益,有一点,我得辅佐你,不要轻视任何一个小人物,哪怕他已奄奄一息,无比脆弱。摆正态度是做事最重要的前提。” 苍黎眯眼,似乎不喜欢她规训自己。 沈湘笑了起来:“跟你说,鬼沾虽然鬼点子多,见识杂,但他没什么眼见格局。你既然听他的话,你也应听我的话。广开言路,兼听则明。知道兼听则明什么意思吗?兼听则明就是……” 苍黎一扬手,沈湘眼前一花,身后的无梦崖发出几声轰鸣,从中间断裂,巨石崩落。 苍黎放下手,慢条斯理卷起自己一层层的花袖。 沈湘:“哦。” 苍黎:“懂了吧?” 沈湘:“……我一直有个猜测,今天可能得到了证实。苍黎,你是不是只会杀招,能一击毙命散魂,就绝不用第二招?” “自然。”苍黎道。 沈湘:“那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招式,什么叫内门传承,什么叫切磋,什么叫喂招呢?” “关我何事。” 沈湘收起了魂旗,认真道:“不行。天行有常,轻重缓急,松弛有度。人最终要追求的是大道平衡自然。你只会杀招,就像满了的水,水满则溢,于修行无益。” “能杀就够了。” “不。”沈湘说,“杀是为了震慑,可你一出手就灭魂,久而久之,非但无法震慑,还会激民愤,若众怒,为自己引来后患。” 苍黎不语。 “思绝楼的规矩,可以作废不要了。”沈湘说道,“你既然已经是魔尊,那就拿出些真本事,做个名副其实的魔尊,起码不能输给路随霜。人间有言,夺位者更能会为百姓带来盛世,能青史留佳名,你知为何吗?” 苍黎眉头微微一动。 “因为夺位者,不能允许自己比之前在位的差。他非名正言顺,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无数人拿他与正统作对比,他若做不好,这位置,他就坐不稳!”沈湘说。 苍黎莫名露出微笑:“哦?这跟我出一招两招有何关系?” “关系大了,从今日起,你要慢慢收势,蓄势才能待发,你若每每出手都是必杀,那你做杀手就好了,何必还要做魔尊?”沈湘说道,“我早看出来了,思绝楼是在毁你,让你担大任却无大才,只把你练成一个不会思考的杀手,这样你能杀了路随霜,却无法坐稳这个魔尊之位,迟早是要给思绝楼背后的人腾位置。” 苍黎的表情认真了几分。 他有了思考,这话说到了他心里,沈湘很是欣慰。 作者有话要说: 幕后黑手:苍黎就是一把刀,刀用完折了就行,你能指望他变成可造之材吗? 沈湘:能啊! 苍黎悟性好,而且也懂道理,讲什么都不费劲,沈湘教起来不费劲,因为沈湘之前辅佐的旧主是个听不进道理的,难死她了要。 第12章 .缺个人手 沈湘会在晚上魔头睡着后进行识海修炼。 修为八分给旗,两分留作结丹。 如此调息一段时日后却难有突破,旗依然舒展缓慢,有种喂不动的感觉了。 沈湘日思夜想后,颠倒了配比。 心法为上,专注结丹,八分用于结丹,二分喂给旗。 颠倒之后时日尚短,看不出效果如何,唯有一点比之前麻烦,旗吃不饱修为,饿了。 沈湘来回琢磨后,认为旗是之前被她定时定点养大了胃口,如今骤然少了修为,旗每天都在挨饿,萎靡不振。 旗饿,沈湘的魂魄就空虚饥饿,她问苍黎多要了两回修为,却发觉好似没有以前那般顶饱了。 沈湘脑子灵光,她自己似乎也知道自己不是个蠢笨的人,想法活泛。前前后后分析了一遍原因,有了个猜想。 大婚前一天,她借口去校场仓库看新贡的贺礼,趁机偷偷跟容应商量。 “你能给我一点修为吗?”沈湘厚着脸皮道。 容应尽管折服于沈湘的魅力,听到这句话,也还是犹豫了。 三界修士,有哪个会把自己的修为轻易送人? 最后,沈湘开出条件。 “给我一点就好,我把前两日的枪法教给你。”沈湘说。 沈湘舞枪漂亮极了,她拿到枪后,整个人都不同了,仿佛坠入魔界的光,连扫出的枪风都悦耳潇洒。 容应馋这套与众不同的枪法许久了。 容应的身量在魔修中属于瘦小的,沈湘的那套枪法他看了,枪比人高出一大截,用的都是巧劲,将枪的各个部位和角度都用得淋漓尽致,很适合小个头的人耍,且能耍的十分漂亮! 容应心动了,容应一咬牙,答应了沈湘,给了沈湘一丁点修为。 沈湘立刻告辞,回寝宫关上门调息。 那缕修为很杂,魔气更重,就像一滴墨汁地入了她的识海,沈湘反手将修为送入了魂旗,旗有一瞬间震颤了一下,似乎有凤凰鸣叫之声隐隐愈发,低低哑哑,想要震慑住这滴修为。 魂旗反应如此巨大,是沈湘从未料到的。 她比对起苍黎的修为。 苍黎的修为虽然霸道又带着明显的魔息,却能完美融进她的魂旗,魂旗懒懒散散,根本没有出声震慑,更没有净化的意思。 现在想来,他的修为,似乎还带着些缥缈的仙息,像缕魂魄,奄奄一息藕断丝连的。 好奇怪。 不过,多谢容应的这缕修为,虽然微小,却让沈湘与旗心有灵犀,知道了魂旗的一个用法。 “凤鸣朝阳!” 沈湘在识海中低声一喝,魂旗无风自动,旗面的几缕破布条条舒展,无形的凤凰如透明气泡飞出,一声弱弱的鸣叫,却足以窥见它全盛之时的气势。 凤鸣朝阳,她魂旗的第一式,有牛刀小试,初露身手之意。可镇邪魔,招架来敌。 沈湘有了动力,索性又运转了气息,进行巩固,丹田暖洋洋的。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神清气爽。 苍黎就斜躺在她身旁,一手支头,握着一卷心法看着,沈湘看过去时,他恰巧也抬起眼皮。 “这几日,看起来有大起色了。”他说。 沈湘愣了一愣,连忙抱拳:“哪里,还得多谢魔尊大人。” “呵。”苍黎懒得搭理她,合上书,一把将她按在怀里,贴近心口,说道,“你我夫妻二人,不必做此虚礼。” 沈湘也不扭捏,枕在他胸口处问:“你怎知我最近有大起色,如何感觉到的?” “我自有我的办法。” 沈湘诈道:“那一定是我过于天才,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到!我果然是绝顶的悟性!” 闻言,苍黎啧了一声,说道:“本座同样是喂,鬼沾一日千里,而你,仍是废物,这么久了竟然还没能结丹,任谁看你,都是行走的肉,想砍都能砍一刀。” 沈湘:“那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有长进的?” 苍黎不语。 沈湘:“莫非是因为,我的药效又强了些?” 苍黎身体一僵,沈湘了然:“答对了。” 确实如沈湘所说,苍黎心口的束缚感比从前有很大的缓解,而且最近几乎都不怎么头疼了,就算白天沈湘不在身边,他也只是稍感不适,头疼和胸口开裂的疼痛并没有发作。 思及此,苍黎开口说话的语气柔和了些。 “明日就是你与本座的大婚。” “你不是练过好几次了吗?流程都记清了,应该不会出错,放心吧。”沈湘说道。 苍黎皱起了眉:“你哪只耳朵听到本座在担忧出错?!” 沈湘怔住,她也不知为何会习惯性的如此安慰。 恍惚中,沈湘想,我生前不会是哪位老爷少主的老妈子吧?为何总有辅佐他人的习惯? 苍黎说道:“睡觉!” 大婚那日,仙界那一对是白天办,办到夜晚。 沈湘跟苍黎则是晚上办,白天应该是苍黎在魔宫宴请各郡各族群代表的即位仪式。 但苍黎脑壳疼。 这天一起床,他就脑壳疼。 疼的他心烦,鬼沾请他出去见那些族群代表,苍黎一把抓过沈湘,烦躁道:“给你时间,快换上婚服。” 沈湘:“让我也去?” 苍黎:“废话!只一条,不许给本座丢脸!” 沈湘三下五除二套上婚服,戴上礼冠,直起了脖子:“在我这里,就从没有丢脸这两个字!” 她整个人仿佛变了个人,沉重地礼冠压在她头上,非但没有将她显得可笑,反而将她衬托得无比高大。 沈湘个子不高,平时走路很轻快,下台阶都要跳着走,看到糖果零食便走不动道,来问苍黎讨修为时嬉皮笑脸,偶尔还会撒娇。 苍黎和鬼沾交流过,他们一致认为沈湘为人时,应该是吃穿不缺的将门世家养出来的小姑娘,读过书,上有哥哥姐姐照料,下无弟弟妹妹需要她照顾,死的时候年纪应该不大。 苍黎总觉得沈湘大约是应付不来这种场合,他更多的时候,是在依靠鬼沾的指点。 今日头疼得发蒙,苍黎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一旦头疼就会想起自己在思绝楼的时候,本能的想用杀戮去清除眼前的人。 他讨厌那种感觉,杀人的感觉,以及自己屈服于本能,卑贱的成为被疼痛控制的刀去杀人这件事。 他心高气傲,不愿低头。 但他一次又一次折服于这种撕裂的疼痛,无数次将自己的本心撕碎践踏。 苍黎不发一言,紧紧握住沈湘的手走向魔宫正殿。 正殿内先是片刻的寂静,而后才响起略带犹豫的恭贺声。 原因无他,是沈湘的出现,让他们震惊。 果然如传闻一般,那个杀了天魔路随霜的新魔尊,娶了一个修为散乱,连人都比不得的夫人。 还形影不离! 连即位大典都带着! 还牵着手!!! 大典结束后,君丝竹代替鬼沾,站在他身边与他低声介绍前来敬酒的那些人。 出乎意料的,不到半刻钟的时间,正殿里的所有人,都对沈湘刮目相看。 魔尊夫人,有两把刷子! 君丝竹介绍人名,来人前来敬酒,苍黎只是轻轻抿一下点头示意,一句话都不说,表情高深莫测。 而沈湘,像个自来熟。 “原来是巴云峰的游族长!”沈湘道,“巴云峰地势险峻,驻守边界三镇,灵气稀薄,这么多年来,游族长辛苦了!来,干了!以后我们魔界上下一心,你们巴云峰有什么难处,尽管与尊主和我提,杯酒交心,将来都是兄弟!” 沈湘说罢,从容喝干亮杯底。之后微笑迎下一个,亲切道:“君大人,这个我知道。豪族长,久仰久仰,早就听闻您离天魔只差一步,您是魔界元老级的人物了,我还有许多东西,以后要向您讨教学习,来来来,这杯酒是我敬你……” 她虽亲切,但端酒也好,笑容也罢,全都无懈可击,完美的像一个天生的上位者,仿佛她是这魔宫里理所当然的主人。 …… 如此几个时辰,沈湘无半点醉意,头脑清醒,言语如常。连同几个魔界的老狐狸都敬佩不已,当面称赞:“夫人,不容小觑。” “客气,都是诸位抬举。”沈湘端起酒,又示意君丝竹给苍黎也倒上,举起来说道,“我与尊主初来乍到,今日与大家相互认识,今后我们魔界共荣辱,齐进退,同迎属于我们魔界的新气运!” 她一口干尽,众魔也乐意给面子。 总之,表面上和和气气。 苍黎饮完杯中酒,轻声道:“你很会应付这些。” “自然是比你熟练。”沈湘颔首笑着,低声回道,“你不觉得,魔界的这些人,比凡界的更单纯些吗?” “何以见得?” “弯弯绕绕没那么多,就是有心眼多的,看一眼我也知道他那心眼盘了几圈,开了几窍。”沈湘说,“常言道,能让你看懂的敌人,往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藏得深的……反正今日到场的这些,都还好,没有心眼在我之上的。” 苍黎:“呵。” 沈湘:“诶,你说我怎么能如此聪慧?我以前难道是军中谋士?” 苍黎耷拉着嘴角,眼神迷惘中有一丝钦羡。 沈湘说道:“当然,你也不笨。你只是被人养在杀手楼中,没接触这些罢了。” 晚上,是二人的大婚之典。 沈湘又是主导全场,让不发一言的苍黎活脱脱像个被娶进门的新娘,而她才是那个新郎。 等到夜半回寝宫,苍黎想睡觉,沈湘却道:“睡觉?” 苍黎:“难道你想做点别的?” 沈湘:“当然!” 她展开礼册:“这是我让容应清点的贺礼,其余的暂且不看,我们时间来不及,但上品的那些灵器法器丹药符箓不能不看,总要做到心中有数。其次,今日的那些人,他们态度如何,会忠会反,我们也要做个归类清点。” 苍黎重新坐起了身,恹恹看着她。 沈湘又道:“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明日初十,我们去仙界要带哪些人,哪些礼。那是在他人地盘,而非我们魔界,所以我们要做好应对的万全之策。万一出意外,如何处置?万一是陷阱,又如何处置?如果仙界对我们态度诚恳,我们要不要回请,都请哪些人,在哪里设宴,这些都需要提前考虑,务必周全。” 苍黎:“说完了?” 终于轮到沈湘哼了。 她手托着礼单,笑道:“当然,我没指望你会这些。所以你知道我现在最缺的是什么吗?” “我缺个能干的人。”她说。 苍黎的脸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苍黎:淦!新婚之夜不睡觉,还说我不能干! 第13章 .金色之瞳 早起,苍黎又给了沈湘一掌,喂了修为。 沈湘正与人商量着今日去仙界赴宴一事,头也不回,给苍黎抱了个拳,随口说了声多谢。 她昨日压根没睡,调息完就精神抖擞清点起了各种灵器,还把君丝竹扣在寝宫门外,与鬼沾几人一起将昨日大典情形复盘一遍,把各大族群情况都熟记于心。 魔界的地图早已拿到手中,这是从路随霜的宝库里翻出来的,很是详尽。沈湘爱不释手,比对着地图做了沙盘,将魔界割据势力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明主就是好啊!”她不由感慨。 路随霜给她打了个好基础,族群之间没有难化解的矛盾,界碑是路随霜的亲信让思退在守。 让思退是从蛇入道,与路随霜一样都是万妖谷出身。 路随霜身死,四君陨落,让思退虽然激愤,却遵守与路随霜的约定,依然驻扎界碑附近。 大婚前,沈湘得知这层关系,亲自写信邀请探问,今日让思退的回信由他的女儿送到,沈湘拆开看了,让思退的意思很明确。 早年他就与路随霜约定好,要世世代代守好界碑。路随霜说过,权位更迭是迟早的事,他们本想效仿人间,教养储君,让子女继承父母之志,可天不遂人愿,自打储君清遮夭折后,他们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魔界不会有人妄想推翻路随霜,他已达天魔境界,能够代替他的,最有可能就是外来人。 初生牛犊不怕虎,天魔被无名之士斩于剑下,要是想明白了,也不会不理解,此间种种,都是天道罢了。 因而,路随霜被苍黎代替这件事,让思退并不意外,他只是想到老友,感伤罢了。尽管让思退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魔界换了新尊的事实,但他仍然会尽自己的职责,无论尊位是谁,他都会守护界碑。 回信写得诚恳,沈湘大概明白了让思退是什么样的人,不得不再次感慨,路随霜知人善任,果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她收好信,容应才道:“让思退的女儿还在门外,没带贺礼,但想进来见一见尊主和夫人。” 沈湘坐端正了:“那就请进来。” 大殿外缓缓走进一个身形颀长,走姿婀娜的姐姐。 她姿容艳丽,只是穿得清冷,冷蓝冷绿,细眉冷脸,不苟言笑,腰间挂着她的细长双剑,抬眼看向上首的几人,扫到苍黎,她皱了下眉,目光惊疑。 君丝竹低声介绍:“这位是让思退的女儿,让清。” 沈湘笑:“远道而来,辛苦了。” 让清客套,冷着声音像背词,先把父亲交待的场面话说完,这才开口问道:“你原身是蛇?” 苍黎本在假寐打盹,让清进来后,他瞥了一眼,看见长相,判断出没自己好看,之后就放心闭上眼了。 让清这一问,苍黎等了好久不见有人回答,睁开眼发现大家都在看他,这才意识到让清是在说自己。 他很是不爽。 “跟本座说话,就是这个态度?” 让清:“哼。”摆什么谱! 她因父亲的教导,且亲眼目睹了魔界这些年的变化,自小就崇拜路随霜伯伯,加之她心中总是惋惜早夭的储君清遮,听到路随霜被一个不知名的外来魔头取代,让清狠狠哭了几天。若非父亲劝导,她早提剑杀来了。 父亲这番让她送信,是让她来探看情况,如果新尊尚可,是个能人志士,他们也没那么遗憾了。 “让清,你记住,无论魔尊是谁,我们家的使命不变,守好界碑最为重要。我们并非为了尊主守,我们是为了整个魔界而守。” 让清来的路上就打听过了,他们说这个新魔尊脾气阴晴不定,一句话说不对,这魔头就会让你魂飞魄散。 让清听了愤愤不平,骂了苍黎一百零八遍无耻暴君。 现在亲眼看到,苍黎果然如传言般,她平常的一句问就惹他不悦了。 让清昂首挺胸,与苍黎对视,手指已经压在剑柄上,只等这暴君出手,她好打一通摸个门道,顺便替路随霜伯伯出口气。 哪知她刚在脑子里演练完,就听旁边那个穿红衣,人不人鬼不鬼的年轻夫人笑说:“苍黎,你也想太多了,这不是在思绝楼,不必如此警惕。这位姐姐与我说话时就是这般语气,看来她人本就如此,寻常一句问话,或许未仔细思量,但没有不敬的意思。” 苍黎语气软了:“罢了。” 让清愣了许久,犹豫着把手指从剑柄上撤了下来,又想了想,她不甚熟练地冲那个魔尊夫人扯了下嘴角,算是笑了笑,谢过了。 沈湘也笑,笑得亲切且甜:“别见外,叫我沈湘就好。” 她暗示苍黎道:“这是帮忙守界碑的功臣。你身为魔尊,应该知道界碑的重要性。” 三界之间都有界碑,界碑一日不倒,三界大门不开。 平时大家三三两两正常来往三界就是,但如果三界之间起了战事,要大军对垒,或是杀入他界,就得先踏平对方的界碑,这样才能大批涌入,轰轰烈烈开战。 也就是说,有朝一日他们要和仙界打了,那就得陈兵百万杀上仙界,推了仙界的界碑。同理,仙界要想与他们开战,就得先推他们的界碑。 苍黎本应该不懂,但他听到界碑两个字,潜意识里就知道它的重要性,仿佛有人无数次向他强调过。 所以,苍黎的语气又软和了许多,淡淡道:“为何说本座是蛇身?” “感觉的。”让清解释,“你与我们的气息很相似,我看你瞳色根本没有遮掩,难道原身真的是蛇?” “那又如何?”苍黎挑眉。 “若是蛇,你又如何能与路随霜相比?”让清这句话疑问大于不满,“若是蛇,你就该有屈从的本性,我路随霜伯伯是天生的龙身!” 苍黎笑了,仍是一句:“那又如何?” 魔界无人不知路随霜是龙,唯有苍黎是与路随霜对战的后期才知晓。 那时,路随霜祭出了龙身幻影,一条威风凛凛的黑龙冲天而出,有气吞山河之势,遮天蔽日,向他龙啸。 苍黎心中没有畏惧,只有不服气。 仿佛那条龙越是威风,他就越想和他比一比。 可苍黎没有原身。 早年在思绝楼,他眼睛还是正常的黑瞳。有一次,师父把他们关在了万蛇坑,他在极度恐惧中,眼睛褪去了颜色,爆出了金色竖瞳,至此以后,即便恢复了正常的人瞳,他的眼睛也还是非人的金色。 那时,忘烟和半乐讨论过,他们猜测苍黎的原身或许是蛟,甚至有可能是龙。 按理说,蛇应该会畏惧蛟与龙,可在万蛇坑,那些蛇非但不畏惧苍黎,反而想将他撕咬吞噬,像是受了蛊,一条条都来攻击他。 苍黎想,去他的蛟去他的龙。 他可能就是一条残缺的,连原身都无法自由变换的病蛇,所以才会被那些蛇厌弃围攻。 谈话不欢而散,让清对沈湘的兴趣比对苍黎的要大些,她想再探探沈湘的底细,便留在了魔宫。 沈湘给她安置完住处,马不停蹄忙起了仙界赴宴的事。 她找到换衣服的苍黎,把他按在椅子上,说道:“我让君丝竹找了个跟仙界常来往的,我们大概了解一下他们的规矩,一为不失礼数,二为不递把柄,三为不失身份,四为知己知彼,从容应对。” 苍黎:“你来安排。” 那人叫花不果,母亲是个魔修,父亲是个仙修,两人轰轰烈烈爱了一场,留下了个贯通三界的生意场,扔给了儿子,天涯漂泊隐居去了。 花不果是个生意人,沈湘给得多,他就来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沈湘问,他就说,遇到不该说的,或是哪位仙尊的婚缘破事,他就搓手指头,沈湘再给他扔点灵石。 花不果用力亲吻了上品灵石,美滋滋道:“千山派是雪凤鸣创派,当时只是个不起眼的小门小派,直到后来,雪凤鸣与流光仙子结缘,这才挤进十大门派,在仙界站稳了脚。” “为何与流光仙子结缘,能挤进十大门派?”沈湘问道。 “因为仙界重出身,大家都是修仙,且都心高气傲,人多了,自然就得有高低尊卑之分,等级森严。用修为分高低无法服众,大家更注重正统。”花不果讽笑道,“流光仙子出身仙界昆仑,那可是千万年来,最初登仙的仙界元老们创立的门派,是正统的仙人,仙人与仙人结缘,子女生而为仙,被仙界视为正统。” “流光仙子就是昆仑元老们遗留下来的唯一一位仙家了。”花不果讥讽之笑更深了,“这么看,雪凤鸣有点本事,能让流光仙子与他结缘。” “为何这么说?”沈湘问。 “你知道雪凤鸣有两个孩子,不错吧?”他笑得别有深意。 “兄妹两个。雪里行和雪盏,不是吗?”沈湘点头,连苍黎都感兴趣了起来,认真听着。 花不果道:“实则,如今的千山派掌门雪里行,并非流光仙子所生。他其实是雪凤鸣在人间时,初尝红尘,与青楼女子所生。雪凤鸣怕仙界因此子低看他,对外说雪里行是他的侄儿,因有仙骨,悟性又好,所以才将他带到仙界,收为徒弟,教导在身边。” “就因出身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敢认?”沈湘蹙眉。 “后来雪凤鸣向流光仙子坦白了此事,仙子责他欺瞒,但仙子看重他没因此弃养雪里行,认为他不失善念,所以原谅了雪凤鸣。”花不果笑道,“两人恩爱和睦,开花结果,这才有了雪盏。” 沈湘恍然,又问:“这位流光仙子如今何在?” “仙逝了,无法勘破金仙之境,坐化了。”花不果道。 沈湘道:“这么说,仙界很重视出身,也重所谓的正统。但千山派却推选雪里行为掌门,可见千山派并没有此等风气?” “哎,夫人啊,此言差矣。”花不果摇着扇子,又搓了搓手指。 这次,苍黎抢先扔了块灵石:“快讲。” 花不果喜笑颜开道:“雪里行能成为掌门,是因为雪盏被魔尊路随霜掳走,后又成了魔界的尊夫人,千山派认为雪盏有辱仙门,这才能让雪里行做了掌门。你可知,现在已经无几人知晓雪里行的人间出身了吗?仙界众人心照不宣,认定雪里行是流光仙子所出,出身正统,毫无污点。” “怎能如此……”沈湘心情复杂。 花不果又道:“你再想想雪里行娶的那位掌门夫人是何出身?雪里行这人,虽说是谦谦君子,可心底还是想抬一抬出身,他纵横仙界百余年,却未和任何女人结缘,就是因为昆仑已沉寂,仙界再没有正统的仙身之女。” 花不果摇头晃脑道:“这种事,就算有人看破也不会说破,今日是你们给钱多,我才把此等秘辛告诉二位。” 他压低声音道:“雪里行要给自己娶一位出身尊贵,无可挑剔的夫人……如今的掌门夫人沈水柔是震撼三界的昭公主,自出生起就与常人不同,三岁能写,四岁能武,十三岁就撑起教导幼主的重任,领兵能让十万将士生死追随,宁可血战到死都不跪降,这种人,可不正合雪里行的心意吗?” 花不果合起扇子,指向沈湘,又想指苍黎,对上苍黎那双眼睛后,不敢造次了。 他讪讪收回手,叹息道:“再看尊主与夫人,都是来历不明,尊主非正统即位,而夫人一无家世二无亲朋三无拿得出手的功绩,连丹都没结……唉,所以尊主和夫人仙界此行,必然会受到冷眼。” “既如此,”沈湘甜甜一笑,“就当是去仙界长长见识,一睹仙尊和昭公主的风采吧。” 作者有话要说: 苍黎,喜好花衣裳,喜好听八卦。 沈湘: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消息情报最为重要。 苍黎(内心):哇,这个故事好曲折。 第14章 .心胸狭隘 花不果卖完仙界的故事,还顺手卖了些衣裳首饰。 “我也不是说魔界的衣裳上不来台面。”花不果看着明显沉了脸的苍黎,重点对沈湘说道,“只是仙界有仙界的规矩,尊主跟夫人都是仪表堂堂万中挑一的好人才,怎能够因穿着被他们取笑呢?” 苍黎皱眉道:“不行。” 花不果要卖给他们的衣服是黑色的,据说是由沧海鲛族鳞甲织出来的,制式确实不凡,但苍黎不喜欢。 花不果震惊道:“魔尊大人哪里不满意?不是我吹,这可是路随霜都穿不到身上的好东西。若不是尊主赶上了好时候,还没这等工艺呢!” 沈湘哑然失笑:“他倒不是嫌弃你这衣裳难看,他只是不喜这个颜色。” 花不果看向苍黎身上的衣服,黄的蓝的红的绿的竟然还有一层粉的隐约穿在最里面,花不果终于明白苍黎的喜好了。 原先他还以为这些花衣裳,是因为苍黎不在乎穿着打扮,随意为之的结果。万万没想到,苍黎这么穿只是因为他喜欢。 要有色彩,最好多一点。 要亮堂,最好会闪闪发光。 花不果倒抽一口冷气。 这打扮在魔界没什么大不了的,魔界不穿衣服的还满地乱跑,随心所欲的,瞎胡穿的多了去。可到了仙界,这么五彩缤纷的,一定会被笑死。 花不果不禁同情起眼前的这对奇怪的夫妻。 他心一横,豁出去了,指着手上的那身纯黑的衣服,说道:“尊主不知,这衣服其实是彩色的。” 苍黎先是一怔,而后看他脸上的神情,明显好奇了。 花不果手指朗朗青天,义正辞严道:“这衣服,经过仙界的灵光照耀,便能在黑色中闪烁出五彩斑斓的光,本人虽然看不到,但其他人都是可以看到彩光的。” 沈湘觉得,眼前的这个商人是疯了,要钱不要命,连苍黎都敢骗。 苍黎垂睫默然一瞬,接过衣服,扔给他一枚灵石,赏了他两个字:“滚吧。” 沈湘:“且慢。” 花不果开始哆嗦。 沈湘:“我想问问你,是不是只要给钱,都能从你这里买消息?” “不错。”花不果正色道,“我的生意,最主要的就是卖各界的消息,有趣的,有意思的,有价值的……” 沈湘咧嘴一笑,双眼如月弯勾:“花老板这么多年还能在三界自由来去,想必身怀绝技。” “哪里,只不过是我做生意也有自己的判断罢了,价高者得的前提下,谁强就听谁的,如此而已。” “我能订消息吗?”沈湘问。 “请夫人详说。” 沈湘道:“两则消息。第一个,等我们从仙界回来,如有人向花老板买与我俩有关的消息,还请花老板告知是谁,哪个门派。” 花不果了然,笑得像只贼猫,暗示道:“这价,就高了。” “不急,还有第二。”沈湘说道,“我买与思绝楼有关的消息,不仅是思绝楼,还有所有来你这里问思绝楼的人。” 苍黎抬眸,与沈湘妇唱夫随,盯住花不果开口道:“你要什么,不如说出来,本座能办到的,都会允你。” 花不果亦伸出两根手指,笑意嫣然:“那要等价交换。” “尊主的真正来历。”花不果道,“以及,夫人的凡间前世。” 花不果看向苍黎:“尊主,成交吗?” 沈湘悠悠出声:“这生意是我与你做的,成交。” 苍黎好似懂了沈湘的意思,沉默以对。 花不果手打了个弯,恭敬道:“那么说好的,夫人请。” “都先赊着。”沈湘干脆利落。 花不果一愣,放声大笑:“夫人果然与众不同!” 沈湘也笑,笑完,认真回答道:“这第一件,魔尊从思绝楼来,要想查明他的来历,就得先找到思绝楼。” “至于第二件。”沈湘说,“我是魔尊从鬼道捞回来的,同样,要想知道我,就得先知道思绝楼……说到底,这买卖不赊也要赊。不如这样,你可有想要的法器灵丹?” 花不果脸皮一扯,咧出个笑来。 “赊账也可。”花不果道,“法器灵丹我都不要,灵石钱财才是三界硬货……不如这样,账算清之前,夜都的安乐赌坊,还请魔尊和夫人照料。若我将来有什么万一,魔界二位也可以到安乐赌坊清账,放心,我死了,账也会有人代我向二位追讨。” 沈湘了然于心,花不果是个商人,仍然以利为上。这是放话让他们照看赌坊的生意,算下来,这两则消息价格不菲,无论花不果有没有查出思绝楼,他们都要照顾他的生意。 苍黎也懂,他微微点了头,允了。 花不果兴高采烈算得上满载而归,踩着金灿灿的算盘颠颠飞遁。 苍黎回过神来,嫌弃地看向手中乌黑的衣裳。 沈湘托着下巴,思考着要不要给这个魔头说他被花不果的那张嘴给骗了。 苍黎转过身来,问沈湘:“我身上的衣服,哪个你不喜欢?” 沈湘怔愣,支起脑袋来仔细看了一番,说道:“红的吧。” 苍黎脱了那层红的,把黑的套在了外面。 沈湘:“……你有没有想过,商人重利,嘴里可能没几句实话?” 苍黎:“嗯,想过。” 沈湘:“那这件衣服,有可能……” 苍黎平静道:“我知道,我只是想,若它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真的是五彩斑斓的,我若不要,岂不是错过了?” 沈湘怔神许久,说道:“我以为你是……原来是因为你不舍错过一丝半点的可能。” 她还以为苍黎傻。 苍黎眯起眼,声音明显不高兴了:“你以为本座真的会被骗?” 沈湘:“哈哈,那怎么可能,尊主英明神武!” 她把黑色的衣裳也穿在身上,乌黑的头发,乌黑的衣裳,从头到尾都是黑的,压得沈湘成熟了几分。 苍黎仔细打量了她许久,说道:“死气沉沉。” 沈湘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自己相貌勉强够得上半个美字,但身板单薄不够高大,所以能不能让人多看她一眼,全靠身上的衣裳。衣裳穿好了,也能有几分气魄,衣服穿岔了,人也就垮了几分。 沈湘刚想幻出个镜子来看效果,脑袋上一沉,头发上耷拉下了一层入水光般的晶石流珠串。 这是苍黎从灵戒里掏出的珠串头饰,附有充盈的灵气,是带品级的珍稀发饰,能让每一根头发丝都吸饱灵气,光泽柔亮。 珠串以乌发为底,当真泛起了五彩斑斓的光晕来。 沈湘整个人都在发光:“诶?” 苍黎满意极了:“这还像话些,走吧。” 按照之前的布置,沈湘与苍黎带了鬼沾同去,又令容应和君丝竹照看魔宫。沈湘还把远道而来的让清分派了活儿,让她等在边界处,便于通传消息。只要情况不对劲,魔界这边也能及时反应。 苍黎对沈湘的这番布置有些不满。 “只是去仙界看看热闹,还能有人挑衅本座?”苍黎说道,“你还不知道我的本事?” “王是王,兵是兵,不一样。”沈湘讲道,“到了仙界,若有小门小派的弟子挑衅你,你难道还要亲自出手?” 苍黎轻蔑一笑:“本座一根手指头就能摁灭他们的命魂。” 沈湘:“所以你就不要出手了,让鬼沾来。” 鬼沾呆着一张脸兴致勃勃道:“领命!” 沈湘:“……”这恐怕是没听明白她的本意。 她有了个新发现,苍黎好似是鬼沾教出来的,有时候,他们两个的思考方式和行为几乎一致,鬼沾自己虽然是个半吊子,但他敢教苍黎,关键是,苍黎也敢学。 越过凡界,千山派来接应的弟子已等在仙界的界碑附近。 “六劫。”沈湘笑道,“老熟识了。” 苍黎这才看了前方的少年一眼,见那少年身量尚未长足,不足为惧,嘴角微微一撇,便不再有兴趣。 六劫的目光都被苍黎吸引了去,盯着苍黎看了好半晌,皱起了眉,似乎无法接受苍黎一表人才人模人样。看完苍黎,他才又古怪地看了眼沈湘,一开始没认出她来,等认出来后,也撇了撇嘴角,转过身去给他们带路。 宴席设在千山派的俯瞰云宫,雪里行和沈水柔还未到来,六劫引苍黎和沈湘落座后,拖着长音敷衍地介绍对面的那些来客。 “古月派掌门卢松林。” “少阳派掌门杨天卧。” …… “缥缈宗宗主司万潮。” 正对面一个方脸无须的男人冷冷看向苍黎,好半晌,才将目光转向沈湘,唇角讥讽翘起。 沈湘微笑颔首,苍黎全程冷漠脸,半点表情都没有,似看了,又似没看,一口口抿着酒。 “仙尊与公主殿下到!”轻柔的女声传报。 两排身穿粉白衣裙的低修为女子打着烟雾袅袅的莲花灯脚下游弋而来。 沈湘一笑,侧头与苍黎低声说道:“昭公主好厉害,入仙门也称呼殿下……就是听起来有些格格不入。” 苍黎眯起眼睛,在众仙娥中找那个殿下。 仙娥两旁散开站定,一身白衣的雪里行握着一位白衣女子的手缓行而来。 那女子气色颇为红润,灵息充沛。她面颊丰盈,眉间一颗猩红痣,双目含情,仪态端庄,一颦一笑熟练有度,含笑莲步,袅袅婷婷。 沈湘唔了一声,睁大了眼睛。 她心里奇怪,难道是因为自己崇敬昭公主,所以才会觉这位公主殿下面善亲切?总有一种似曾相识故人来的感觉。 只是,这种好感里,还夹杂着一种,说不清的冲动——想抽她巴掌的冲动。 沈湘摇了摇头,心道,可能是自己妒忌人家昭公主建功立业之能,所以才会又崇敬她,又想打她吧。 ——我心胸就这么狭隘吗? 作者有话要说: 苍黎跑神中。 苍黎:都长得没我好看。仙界也不过如此。酒也差点意思。啧。能来点有意思的故事听听吗? 好的,安排上了 第15章 .前尘往事 从仙尊夫妇出场到他们走到主位前端起酒杯,整个过程漫长又无聊。 苍黎看了眼沈水柔,觉得她脸上的笑全程无变化,很无趣。再看雪里行,比仙界其他人是要顺眼些,但脸上几乎没表情,也很无趣。 两个无趣的人走到主位不坐,还要站着,夫妻之间相互敬三杯酒,说一些无趣的话。 于是苍黎不看了。 他开始看眼前的糕点们。仙界的人衣服穿得都很无聊,全像买不起染布一样,素的可怜。 但糕点还不错,什么颜色什么形状的都有,大多数还都做成了花的样子,实话说,比千山派的仙尊夫妻要有意思得多。 沈湘见他盯着一块半透明的白色糕点看了许久,于是捏了起来递到他嘴边:“想吃就吃。” 苍黎犹豫片刻,一口咬在了嘴里。 味道很奇特。 有一点黏连感,不太甜,里面可能放了些酸甜的果子,其实不太合他的口味,但……莫名有些熟悉,仿佛从前他吃过这样的糕点。 不知道叫什么,等一下问问鬼沾,鬼沾见识多,一定认得。 苍黎还在嚼,雪里行与他的夫人夫妻互敬酒喝完,再次举杯,这次直接点名苍黎。 “魔尊与……这位夫人,请。”雪里行见沈湘真如传闻一般毫无修为,等同于人类,心下大奇,再看苍黎时的眼神,都变的探究起来。 苍黎坐着没动,那口糕点还没咽下去,自然也不能开口说话。 此时此刻,大家都在看他,他也不能再嚼。 想了想,他跟随沈湘慢悠悠站起身,抬了抬手里的酒杯,碰了下嘴唇。 沈湘抿嘴笑,连忙救场,标准的举杯姿势,笑达眼底的敬意,不卑不亢道:“雪仙尊,公主殿下,同喜。” 话音刚落,就听咣当一声。 不是苍黎出了岔子,而是雪里行身边的沈水柔,失手打翻了酒杯。 沈水柔瞪着眼睛,脸色惨白渗着汗珠,连嘴唇都在抖。 这和一群仙修们想得不同,他们本想看魔界的笑话,不想最先出丑的竟然是仙尊夫人! “你是谁!!”沈水柔的声音依旧扭曲到尖锐。 如此失态,连雪里行都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夫人?”他扶住沈水柔,温声询问,“出了什么事?” “你是谁!”她声音已呈现沙哑之态,急火攻心,双耳嗡鸣。 恍惚中,她见对面顶着公主的脸,一身黑裳的魔尊夫人迷茫道:“公主是在问我吗?” 那人怔了怔,说道:“我叫沈湘……难道公主认识我!?” “你……”沈水柔惊恐环视周围,“你们……你们都没有骗我?!是你们做的局?” 看到众人诧异的表情,沈水柔反应过来,指甲狠狠掐了下掌心肉,稳住姿态,直起身来,深吸口气。 “本宫以为你死了……还以为是谁让你还魂来见我一面。”沈水柔哀婉道。 “你不记得了吗?”沈水柔僵硬的扯出一丝笑来,“……湘儿,你当真不记得本宫了吗?” 沈湘也是一怔。 云宫一片寂静,每一个人都在打量着两位新夫人。 沈湘:“难道我是公主军中的……” “你是本宫的陪嫁丫头啊,湘儿!”沈水柔的手在抖,尽管她表现得已经很淡定了,但伸出去的手指尖依然在颤抖着。 既如此,就把戏再做足些,赌一把! 那人间新皇也是奉天命改王旗的,被沈湘誓死不降搅合的无法顺利治国,人皇也控诉了天道。 而后,人皇为巩固新朝统治,将昭公主三界除名,皇族宝册,甚至史卷中再无昭公主真名。 民间叫什么的都有,沈川,沈水,沈溪流……说起昭公主,只知道与水有关,至于什么水,叫什么,托人皇的福,已无人知晓了。 做鬼之后,轻水柔问沈湘,主人如此高的功绩,能震撼天道降下红雨,可却无真名留世,这怎么办到的? 沈湘只是释然一笑,说道:“其实很好办到。男人抹杀女人之名,不费吹灰之力,我们死后已快百年,无人知晓真名也不足为奇。我问你,你可知前朝和亲边国,受万人称颂,代表止战祥和的文殊公主叫什么吗?” 轻水柔摇头。 沈湘:“我亦不知。你看,即便是万人称颂,也依旧无人记得她的真名。世人只知文殊公主,文殊公主叫什么,是谁,根本无足轻重。同样,世人只知昭公主,昭公主是谁,叫什么,也无所谓了。人在世上走一遭,死后,许多东西都会跟着消散的……” 想到这里,沈水柔更加有了底气。 她眼中含着泪水,走上前去,一把保住了沈湘:“湘儿,你没死……太好了。你怎么,怎么还嫁了魔尊?” 沈湘懵成木头,快要跟鬼沾一个德行了。但被沈水柔抱住后,她情不自禁地也留下了泪水。 这感觉,确实熟悉。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她敢肯定,自己一定经常被这样的怀抱圈住。 沈水柔身上的味道,陌生中隐隐透着一丝熟悉。 沈湘愣神道:“我是……你的陪嫁丫头?” 那岂不是惨了,她刚刚想抽沈水柔,莫非是因为她一直觊觎公主之位,有不臣之心? 沈水柔哭了起来:“你是不是忘了?你怎么能忘了呢,你为何会忘?湘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浑身都在颤抖,无比失态,连她的声音都在抖,抖动中,是极度的害怕。 她惧怕被戳穿,可越是这样,也越看不出破绽。 大家都以为她是喜极而泣,她因与婢女的久别重逢而激动颤抖。 沈水柔逐渐放松下来。 很好,沈湘不是在试探她,沈湘是真的忘了。 无论如何,这一关必须得过! 沈水柔能感觉到身后雪里行的注视,她必须说些什么,让雪里行相信她。 沈水柔捧着沈湘的脸道:“你忘了吗,湘儿?就算人间之事已快百年,但难道你一丁点都不记得了吗?连江取,你的江大哥都忘了吗?他是本宫的副将,江副将。之前,你还说要非他不嫁呢!” 沈湘浆糊似的记忆中,隐约闪现出一张模糊的脸,一两个月没刮的大胡子糊满了下巴,头盔又遮了上半张脸,但印象中,似乎长得确实不错,是以俊美闻名三军,按道理,她这样的,确实会看中这样的将军。 沈湘喃喃道:“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几个月不刮胡子。” “没错!”沈水柔僵了一瞬,连忙附和。她不敢再让沈湘回忆,心中又开始打突。 不行,沈湘迟早会有想起来的一天,要想个办法,让她永远想不起来才是…… 沈水柔心里清楚,自己偷梁换柱的事情一旦公之于众,她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的一切,美好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沈水柔抱了抱沈湘,转头来,眼含着泪光,温柔对雪里行说道:“仙尊,真的是湘儿,我的贴身婢女。我与你说过的,她根骨不好,闭关结丹失败,我原本以为她魂魄逝去了……没想到,竟然还能再见到湘儿!” 怀中一空,沈湘的手松开了。 沈水柔惊吓回头,是苍黎把沈湘拽了回去。 沈水柔愣了一下,连忙笑道:“还未感谢魔尊。不知救本宫婢女的,是魔尊吗?” “是又如何?”苍黎道,“本座提醒你,沈湘已经嫁给了本座,断不会与你留在仙界,也不再是你的人,你可休想从本座手中夺人。” 他神情很认真。 沈水柔假惺惺嗔怪:“看到魔尊如此在意湘儿,本宫就放心了。仙尊……” 她笑着挽起雪里行的手:“咱们要被比下去了呢。” 雪里行终于出声,收拾场子:“当初只知魔尊夫人也姓沈,没想到还有这层缘分……我们先入席,诸位仙家等不及了,其余的,等宴席之后,你们主仆二人好好叙一叙。” 沈湘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懵。 清醒的时候,她能照应苍黎一二,与前来问话的人有来有往客气几句。懵的时候,就只会端着酒杯,一个劲地琢磨,又仿佛什么都没琢磨。 她大脑一片混沌,识海也是混乱的。 突然弄明白了自己的前世,她有些恍惚。总觉得不对劲,也觉得有些惶恐。 而且……她每次看向沈水柔,就有一股无名怒火心头烧起,魂旗急不可耐,似乎更想抽沈水柔耳光了。 苍黎重重放了下酒杯,沈湘被他这一甩手惊醒了。 “嗯?怎么了?”沈湘问道。 “你不会要跟着她走吧。”苍黎问。 他声音很轻,问得极快,问完,脸上的表情后悔万分。 沈湘:“……想什么呢!” 沈湘笑了:“不会,嫁都嫁了。再说,你也离不开我。”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苍黎捏着杯子,不悦道,“本座何时说过离不开你了?” “每时每刻都在担心。”沈湘丝毫不给他脸面,戳穿道,“你担心我认主,跟她一起修仙,多好啊,千山派可是仙界第一大派,她可是三界有名的昭公主,又是千山派的掌门夫人,根骨又好,也能照拂我,跟着她修仙,可不得一日千里?所以啊,你怕极了。” 苍黎手上的杯子碎了:“闭嘴。” 沈湘正色道:“放心吧,我不会走。” 这下轮到苍黎困惑,他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沈湘说,“各有各的命,各有各的归宿。既然都跳出凡界,修行大道了,何必再回到过去?” 主要是,她怕留在沈水柔身边,会每天都想背叛旧主。万一抑制不住冲动,一旗杆子把沈水柔给戳了,她就成三界罪人了。 当然,她更有可能在戳死沈水柔前,被沈水柔抽死。 沈湘道:“我这人很重诺的。” 苍黎脸色稍霁了些。 沈湘又道:“不过终于知道我这个习惯伺候人的毛病是怎么来的了……” 宴席过半,诸位来客三两交谈,沧浪宗的女宗主一脸听八卦的热情,拉着沈湘来给沈水柔敬酒。 沈湘趁此机会,问沈水柔:“公主……殿下?”好别扭。 她问:“刚刚听公主所言,我们离开凡界多久了?” “将近百年了。”沈水柔笑容满面,“湘儿连这都忘了吗?” 沈湘讪笑:“忘了个彻底。” 沈水柔:“怪不得连本宫都给忘了。” 沈湘:“竟然……已经百年了吗?” “我们从鬼道苏醒时,凡界就已过了一甲子,你我在鬼道中聚魂修身,又是二十年。终于出了鬼道,重归三界,入仙道修行,已满三年。” 沈湘愣神道:“已这么久了……” 怪不得,怪不得她会忘了人世的前尘。 沈水柔怕多说无益,拉着沈湘的手问:“本宫总说,既然修仙,前尘往事丰功伟绩,都让它随风去吧,咱们只看今后的路。以前的事就不问了,总归不是个好结局,说起来怪惨……你为了救本宫,身中数枪……” 沈湘胸口一痛,恍恍惚惚中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她总觉得胸口疼的像是被万枪穿心。 “罢了不想了。咱们说点欢喜事。”沈水柔拉着她的手,温声问她,“你是怎么与魔尊走到一起去的?” “……”沈湘愣了好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什么时候醒的?怎么如此之快,就和魔尊成了婚呢?”沈水柔笑,“你说巧不巧。” 沈湘道:“确实是魔尊救了我。若非魔尊喂养修为,我早烟消云散了。” 沈水柔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轻柔道:“我还未说你,还是没能结丹吗?” 沈湘:“惭愧。” 沈水柔叹了口气。 身边的仙娥多嘴道:“夫人,古月派卢掌门是三界最好的丹修,他送了咱们许多灵丹做贺礼,不如给湘姑娘一些,助湘姑娘筑基结丹。” 沈水柔忍住责骂仙娥的嘴,深吸一口,脸色难看的笑着:“你看,我竟把这给忘了。” 她声音一冷,面无表情道:“还愣着做什么,去取来。” 仙娥不曾见过她变脸,但没多想,以为沈水柔只是担忧沈湘,故而没了几分耐心而已。仙娥不仅没起疑心,反而觉得这样冷了脸才是昭公主指挥三军的样子。 沈湘嘴上没有推辞,她其实挺开心的。 果然这趟仙界没白来,知道了自己的前尘,还能拿几壶丹药回去助修炼。 从此以后,她不再是来历不明的人。 苍黎的一只手搭在了沈湘肩膀上,指尖冰凉。 “回去。”他咬牙道。 眉间戾气横生,金色的眸子里仿佛要冒火。 沈水柔身边的另一位仙娥开口道:“掌门夫人送湘姑娘的丹药还没取来呢,魔尊不如稍等……” 话还未说完,苍黎冷声道:“闭嘴,本座要你说话了吗?!” 他身上突然爆出魔气,小仙娥一时没站稳,飞了出去,撞在了柱子上。 沈水柔旋身站稳,横眉道:“魔尊何意?” 苍黎抓在肩头的手指收得更紧,沈湘在疼痛中忽然醒神。 “尊主?”沈湘与他对了个眼神,见到他金眸中压抑着的情绪骇浪,确定了苍黎的意思。 她也不再微笑,同眼前几位点了点头,说道:“魔界不比仙界,我们有要事要处理,先走一步。” 云宫又突然陷入了寂静中,每个人都在看他们。 沈湘不慌不忙,抱手致礼:“感谢款待,只是事出突然,我们就先告辞了,诸位请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字数有些多。 第16章 .大受震撼 “撒了野伤了人,这就想走?”司万潮身旁的一位小仙修出声指责。 沈湘吸了口气,笑脸道:“这位修士如何称呼?” 那修士警惕拔刀:“怎么?还要记我的仇,咒我不成?” “不。”沈湘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些,“冲撞了这位女修,也没能道歉,确实是我们的疏忽。这位修士你说得对……” 沈湘走上前去,扶起那名仙娥,轻声道了歉,又叫来鬼沾吩咐:“等回去后,取些灵药补品送来。” 鬼沾呆呆点头。 “苍黎,你快跟这位小仙修说声抱歉,给她压压惊。”沈湘招手,拉着面无表情的苍黎,笑着对那个小仙娥道,“他真的不是有意的,他只是随性惯了。” 沈湘了解苍黎,他这人很吃道理,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只要他自己能想明白,面子并不重要,也可以退一步。 果然,苍黎挑眉,低声道:“还是修为不过关……罢了,下次不想丢脸,就离本座远些。听明白了吗?” 小仙娥万万没想到,魔尊真的跟她“道歉”了,对魔界的偏见少了一大半,后知后觉到苍黎的漂亮,红了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给苍黎行了个礼,又与沈湘说了声:“了梦谢谢夫人。” 这事很体面的解决了。 众仙没想到魔界的人会出此招,竟然没有发火而是立刻礼貌道歉,连刚刚那个发难的小仙修都懵了,不知所措地看向师父。 雪里行沉吟道:“既然魔界有要事,我也不好再留。只是,我有一事是想与魔尊商量……” 司万潮眼前一亮,抓住机会道:“雪仙尊说的是重启仙魔大会之事?” 雪里行微微摇头:“虽然雪某的确想重启仙魔大会,两界切磋也能让小辈们增益修行……只是现在还太早,连我们仙界都还未料理好,想必魔尊那边也一样。此事不急,暂且先放着,我要与魔尊说的是凡界的一点小事。” 苍黎不说话,也不动,他瞥向沈湘。沈湘反应如电,立刻当起家来,好声好气道:“雪仙尊请讲。” “近日总是接到凡界弟子的飞传,吉莲山一带有棘手之地,被民间凡人称之为鬼哭城,一些去除魔祟的凡修弟子进去后全都杳无音讯,眼见魔气越来越重,这才传来求援。我打算让仙界各派的弟子们到凡界看看去,顺便在凡界历练一番……” 沈湘大约听懂了他的意思,不紧不慢问道:“雪仙尊是怕我们魔界插手?” “这倒不是。只是雪某现下也不懂魔界的情况,就想,我门下弟子前去历练,必然会出手。我提前与魔尊说过,将来牵扯到魔界,也不会说不清了。” 沈湘所料不错,雪里行是个行事谨慎之人,他的意思是说,凡界有魔,已经扰到了百姓,那魔恐怕来头不小,所以他要让他的弟子去收拾。只是收拾前,他要提前告知他们,并非仙界针对魔界,省得到时候再出什么误会。 沈湘:“雪仙尊客气了。” 按照正常的思路,沈湘说完这句话,相当于把凡界的那个“魔”处置权让给了仙界。 但沈湘又接了一句:“我们魔修虽然走道偏门,但大家殊途同归,说到底都是行大道的修士。若有危害凡界的魔修,那自然也是我们魔界的事,吉莲山鬼哭城,我们魔界也会派人前去。不知千山派的弟子们何时启程?” 她仔细考虑过,苍黎刚坐上魔尊之位,自己也还未结丹,魔界情况尚未摸清楚,这个时候若是仙界除魔再起什么波澜,她和苍黎都会陷入被动。 总要去探明情况,知晓吉莲山的那个鬼哭城究竟怎么回事吧? 六劫怀中抱剑,轻嗤了一声,似乎对仙魔合作极为不满。 雪里行稍作思忖,温和道:“那也好。夫人所言不错,既然魔界有心与我们仙界交好,那便一起最是合适。等雪某再思量些时日,选几个不错的徒弟,到时会将启程时间送往魔界。” “那么,告辞。” 目送魔界的人离开云宫后,众仙议论纷纷。 雪里行对沈水柔道:“魔尊没看出什么名堂,但不愧是公主教养出来的婢女,谈吐举止不俗,进退有度,这也算公主之功。” “哪里,不过是跟着我天南海北,见识多了。”沈水柔拢了拢头发,笑得很真诚,语气缥缈道,“见识多了,心也大了。这种场合,也都能应付了……” 取丹药的那个仙娥回来了,沈水柔笑了一下,状似打趣:“晚了,他们都走了。” 小仙娥还在怔愣,只听八仙桌旁一位白胖白胖的男人笑呵呵道:“可是本门的丹药?夫人是要送你的姐妹,助她结丹吧。” “卢掌门。”沈水柔满腹心事,面上敷衍,客气微笑点头,也不再接他的话。 说话的胖子正是古月派掌门卢松林。他是仙界丹修大家,自立门派,每日沉迷炼丹画符,走最质朴的修行道,为人温吞又热心,是仙界有名的和事佬,对魔界的态度也顺其自然,能稀里糊涂就稀里糊涂,恩怨纠葛爱恨别离,都不如他炼丹重要。 卢松林说:“我卖夫人个情面,成全夫人的姐妹情,魔尊夫人的丹药,我会亲自送上门去。” 他说完,笑呵呵牛饮了杯酒,拍着大肚皮自言自语道:“魔宫无梦崖的月芳草也应该长出新的了,那位魔尊夫人面善,此去应该能讨要许多回来。” 苍黎一路无言,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但他紧紧握着沈湘的手,忽而冰冷忽而炽热。 出了仙界,等在附近的让清正在磕果子吃,见他们回来,她抹去手指上的汁水,提剑跟上:“这就结束了?如此之早。那群无聊傻仙说什么了?” 沈湘实在顾不上她。 苍黎连理都不理,祸水速度又快了些。 让清一愣,警觉道:“可是魔界出了什么乱子?为何你们如此慌张?还是说,你们在仙界砸了场子,赶着回来躲灾呢?” 苍黎金眸一阖,抬袖将让清推了出去。 沈湘:“不好……” 让清的脾气又傲又倔,吃软不吃硬。 瞬息之间,让清就杀了回来,两把剑直冲苍黎:“你好大的脾气!” 苍黎睁眼,沈湘吓得一愣。 他的眼睛已然变为竖瞳,灿金中一竖黑,如剑锋利。 此刻,那双眼睛中爆满了戾气,魔息流动在他的指尖,眼见着就要挥出去。 沈湘扑住他的手,打断了他:“忍着!鬼沾,让清你来解释!” 鬼沾犹豫。他也看出来苍黎现在几乎要疼疯了,往常这种时候应该是他陪在身边。 鬼沾深深看了沈湘一眼,木愣愣回身架开让清的双剑,沉默着迎了上去,拆了几回合招数。 沈湘急得要死,气道:“你俩什么毛病!鬼沾,你说话啊!跟她说,尊主有急事,顾不上跟她解释……” 让清脾气也臭,冒着火道:“什么事能急死你们!?” 她好端端在这里当了几个时辰的傻护卫,见他俩回来问了不到三句话,无端的就挨了一掌。 没看错的话,苍黎最后要打来的那一下,是要碎她的魂! 要不是沈湘打断了,这魔头还真要碎了她不成? 好,魔尊夫人是个好的,可惜眼瞎了,嫁了个混蛋! 让清想,我他爷爷的也是爹娘亲朋宠到大的,谁还真是你们家护卫不成?给你和颜悦色你就敢给我开染坊,我呸! 让清越想越气,照着鬼沾就劈头盖脸的一通劈,鬼沾终于开口:“事出有因……让大人,尊主真的有急事。” “有个屁的急事!界碑不倒,还有什么事能急成这样?!” 鬼沾也没想好理由。 他无措地望着已经飞远的那对夫妻,不料却看到自家尊主一把抱起沈湘,埋头像是亲了上去。 脚下的祸水似乎更急切了。 他听到沈湘喊:“再忍忍!!开结界啊起码!” 祸水如流星般砸向血桃林,莹蓝色光芒一闪,结界落成,再也看不到身影,也听不到声音了。 鬼沾呆愣的脸上奇迹般的闪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来:“唔。” 让清也不打了,她看愣了。 好半晌,她气结道:“这他祖宗的就是你们的急事?!” 她甚少在外人面前用如此粗鄙之语,但今天,她是真忍不了了。 不光她,后面跟来的不知道要嘱咐什么话的仙界小修士们也愣了。 为首的仍然是六劫,他哪见过这种急色之事,瞪着眼睛死盯着那块血桃林看,脸上表情精彩纷呈。 让清骂完,回首一指,这条冰山美女蛇以气吞山河之势,大声赶客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恩爱的吗?!” 是,仙界哪里有这等刺激事,大家支支吾吾红脸低声骂天骂地,六劫还小声道:“不知羞耻!” “上他们跟前骂去!”让清听见也不忍,他们魔界的人向来是随性子说话,气不过就当场骂,“最好让你们仙尊也听见,比比看啊来!” 鬼沾弱巴巴劝道:“……见好就收。” 让清眼睛瞪得像牛铃:“你怎么不去跟你主子说这四个字!?” 六劫听到她扯到自己仙尊,本来挺生气的,但看见让清敌我不分谁都骂,也就没那么生气了。 六劫道:“仙尊让我们来传句话。这次招待不周,未能尽兴。但魔尊是有远见之人,日后还有机会,吉莲山除魔一事,我派定在十日后,在吉莲山脚下的知味镇碰头。其余的……等魔尊方便,再说吧。” 六劫最后的半句话说得别扭,自己说完还龇牙咧嘴了一番,仿佛被血桃林的红色灼伤了眼睛,狠狠别开头回去了。 让清:“一个个的,鼻孔仰到天上去!” 鬼沾:“让大人冷静了吗?我还要去照料尊主,就不……” 让清哼笑:“鬼君几条命?赶这个时候去照料你尊主?不怕你尊主把你给‘照料’了?!” 鬼沾吧唧吧唧嘴,蔫巴巴放下了手。 也是,如果他这个时候赶过去,让清一定会起疑心。 尊主急色总比尊主是个病秧子要好得多。 苍黎紧紧抱着沈湘甩开结界后,便扑身跌跪在地上,噗出一口血来,浑身都在抖。 沈湘从前只知道他头疼,没想过会是这种程度,懵了一瞬,连忙捏住他下巴,让他把血吐完。 “好点了吗?要怎么处理?”沈湘问。 苍黎艰难抬手,按住她眉心,给了她一点修为,沙哑着嗓子道:“鬼沾……” “好,要等鬼沾来,还有要交代的吗?” 苍黎摇了摇头,撞进沈湘的怀里,连带着她一起,倒了下去。 沈湘:“苍黎?” 疼昏了。 这该怎么办? 沈湘从他身子底下爬出来,把他摆正了,挨着他坐下等鬼沾。 等了好久,鬼沾才进来。 沈湘:“怎么如此慢?就只是跟让清解释一下,用得着这么久吗?” 鬼沾:“我用的尊主急色搪塞过去了。那总要等一等,不能坏了你们的好事吧。万一被人看出破绽不就出事了吗?” 沈湘:“……” 沈湘叹气:“你们主仆二人,怎么就全都不知变通呢?” 鬼沾:“那该如何?” 沈湘:“你不会说,你怕我的身子骨承受不住,过来提醒你家尊主节制一些吗?” 鬼沾:“……” 鬼沾呆愣着脸,大为震惊。 作者有话要说: 鬼沾:哇哦,这样还能体现我们尊主身强体健,无比厉害!不愧是你,夫人,好聪明! 沈湘:……说到底……你俩都是男德毕业班的吧。思绝楼其实是男德培训机构? 第17章 .二十年一梦 “然后呢?”沈湘问,“这应该是老毛病了吧?” 鬼沾挨着沈湘坐下来,乖巧抱膝:“等尊主醒。” 沈湘满头问号满面狐疑。 她道:“很早就想说了,你跟苍黎忽而成熟,忽而……毫无常识。” 沈湘咽下傻这个词,真诚询问:“思绝楼什么都不教,只教你们杀人吗?” 鬼沾说:“我不知道。” 沈湘发现了,只要她一提起思绝楼,鬼沾就会说不知道。 “那他这病,是从前就有的吗?” 鬼沾点了点头:“刚来的时候就有。” “刚来?”沈湘琢磨着鬼沾的用词。 鬼沾又不说话了。 沈湘:“是因为不能说吗?我问起思绝楼,你要么沉默要么就是不知道。” 鬼沾摇头:“有些是不能说,有些是真的不知道……我很多记不清了。” “记不清?”沈湘询问,“是和我这种记不得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鬼沾慢慢抬起头,望着天穹发了会儿呆,说道:“就像做了一场梦,梦醒什么都记不清了,但知道自己真的有做过那样的梦……虽然我从未做过梦。” 沈湘盯着他的姿势陷入沉思。 良久,沈湘说:“你……应该也有女魂吧?” 鬼沾呆脸转向沈湘,神情更呆了:“何意?” “之前苍黎曾提到过一个名字,忘烟。”沈湘说,“我就在想,应该是个女孩子。” 鬼沾愣了好久,回答道:“那是我……妹妹。” “那你……” “我是鬼沾。”他说。 沈湘绕不清,知道现在也问不出结果,她垂头沉思片刻,拍板道:“不能这么等。原先以为你有什么好办法,他才让我等你来……现在看来,估计是他只信你。这样,有没有灵丹妙药或是能缓解苦疼的法器?” 鬼沾看向苍黎手指上的灵戒。 沈湘:“明白了。” 她伸手过去拿,鬼沾提醒道:“尊主在戒指上下的有禁制……” 并没有,沈湘畅通无阻把灵戒顺着苍黎的手指捋了下来。 鬼沾闭嘴了。 灵戒是一个人的贴身宝库,里面是一些重要的钱财器具等等,这枚灵戒是苍黎打赢路随霜后,从他身上夺来的,下了禁制,据为己有,连鬼沾都碰不得。 沈湘戴上灵戒,从里面一样样翻找。 “这药是什么,你闻闻。”沈湘扔出来一瓶药。 鬼沾还真闻了,想了想,回答道:“可能是清心丹。仙界用来压抑不合时宜的淫念的东西。” 沈湘心想,鬼沾还真是见识多,他好像什么都懂一些,但你如果问他,他又说不知道,语气真诚,不像是装出来的。 沈湘又摸出一瓶药:“这个呢?” 鬼沾闻了,说:“是仙界常用的百花丹,闭关前用来驱除心魔的定心丹药,常年食之有异香,仙界的人都挺喜欢的。” 沈湘点头:“还是些没用的小玩意儿。” 翻了好久,几乎摸出来的八成法器丹药,鬼沾都能说出用法。 有意思的是,他能准确快速说出来的东西,大多都是仙界的。 鬼沾认为他能认识仙界的东西不足为奇。 “魔修没几个能踏实炼器,加上魔界的天道气运也不在此,所以我们魔修的宝贝,绝大多数都是仙界的,要么是抢,要么是捡漏,总之你没几样仙界的东西,还不好在魔界行走。” 沈湘笑而不语。 她心中有了推测,鬼沾是苍黎用碎魂捏出来的,主魂是谁不清楚,但他保留了许多魂魄的见识,这才有他参差不齐的知识储备,时而可靠时而奇怪的言谈举止。 沈湘摸出了一个铜制香炉,模样平平无奇。她掀开盖子闻了闻,说道:“应该是安魂香?” 鬼沾凑过来看了,确定道:“不错,是安魂补眠用。” 沈湘捏了个诀燃火,可惜修为不够,火苗在手指扑腾了一下就灭了。 沈湘推给鬼沾:“点上。” 鬼沾:“这有何用?” 沈湘说道:“苍黎外表无伤,想来应该是魂魄伤。既然是安魂香,那就让他好好睡上一觉,定一定魂。” 鬼沾又被沈湘轻易说服了,二话不说点上了:“有理。” 香袅袅飘出,不出半盏茶功夫,沈湘的眼皮子也沉了。 她识海黏稠,迷迷糊糊想,完蛋了,这安魂香的功效也太强了些。继而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血色桃林中,唯有鬼沾还醒着,他愣愣看着沈湘额头砸进苍黎的怀里,昏睡过去了。 鬼沾想了想,鬼沾挪过来,一本正经道:“尊主,你已经成婚了。我让夫人睡得舒服些,合情合理。” 他说着,把沈湘摆正,让她和苍黎依偎在一起睡。 而后,他尽职尽责,背过身去,坐在不远处望风,很是贴心。 沈湘朦胧中睁开眼,自己的识海仍是一片黑暗,她握着那杆旗,在黑暗中走了许久,才慢慢看到了光。 光惨白又微弱,走过去,又突然刺眼。 沈湘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时,完全是陌生的环境,昏暗的光线,戴着银面具裹着黑斗篷的人。他们都很高大,又长又细,像被拉长的影子,无声地行走着。 沈湘很快就意识到,她自己没有记忆,所以她进入了别人的记忆。 沈湘也跟着他们走,等面具人散开,她才看到,他们中间还有一个孩子。 是个五六岁模样的男孩,穿得很简单,一件白布衣空荡荡遮住整个身体,头发散着,发质倒是很柔软,乌黑发亮,眼睛大大的,黑漆漆的瞳孔,长得很乖,就是神情呆呆的,就像没睡醒一样,懵懵懂懂跟着他们走。 队伍停了下来。 一个人说道:“你们多了个新的伙伴,他叫苍黎。” 苍黎?! 沈湘震惊不已,她进入了苍黎的记忆中吗? 面具人的声音很平常,平常的就像听一遍就会忘记的街头叫卖人,简单介绍了苍黎的身世。 “他和你们一样,也在落月城中失去了父母。”面具人说道。 另一个人也开口,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语气:“从今往后,思绝楼就是你们的家。” 沈湘走过去,顺着面具对准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了一群抬着头的孩子。他们都穿着一身粗布白衣,有男有女,大多都是十几岁的年纪,有的身量高些,人也看起来成熟些。 他们静静听这些面具人说完,又看向苍黎。 沈湘皱眉。 苍黎恐怕是这个思绝楼中年纪最小的孩子了。 正想着,旁边的一个面具人突然拎起身边的苍黎扔了下去。 有几个孩子跳起去接,有的就直愣愣看着他往下掉。 左边年纪大些的男孩子接住苍黎,顺势在地上翻了个身,站起来稳稳当当把他放下来,一个女孩子连忙把苍黎拉到身后,轻声安抚了几句。 苍黎不吭不响,只用眼睛无声地看着他们,一脸懵懂。 面具人如烟一样晃晃悠悠消失了。 “原来是个白痴。”右边有个眯眼睛的男孩儿讥笑,“好漂亮一傻瓜,半乐,不如把他让给我们,十天后的比试,我让你们一条命。” 那个接住苍黎的男孩子瞪了瞪眼睛,跨步站在前面呵斥:“连尚,你积点德吧!” 沈湘咦了一声,难道他们思绝楼还分阵营?十天后的比试又是什么? 眼前一花,场景又变了。 一男一女在小阁楼中商量,苍黎站在一旁,手指戳着半块米糕,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吃。 “半乐,他好像真是个傻的。”那个女孩子轻声说道,“我试探过了,不会说话,也听不懂人话,你看……连米糕都不知怎么吃,魂魄好像还有伤。” “别急,你让我再想想。”叫半乐的那个男孩子叹了口气。 “还有三天就该比试了,连尚说,这个孩子没有仙骨只有魔息,是他们魔修的遗孤,应该去他们那边才对……这样的话,或许给他们也不是不行,我们这里的仙修本就人少,你现在都要连战三人,再加上这个孩子,我怕你……” 半乐犹豫。 “我只是怕,这孩子给了他们,就……”半乐挠头,“若是自愿,没什么不好,就像醉芳,她本就有向魔之心,又知如何男女双修,可……” 半乐指着苍黎。 “他才多大,你也不是没听到,我怕连尚把他当炉鼎用。” 那个女孩子闭了闭眼,轻声一叹,只好招手道:“苍黎,你过来,能听懂吗?” 苍黎听到声音只是抬了下头,但对自己的名字似乎没什么反应。 “到这里来,我叫忘烟,他叫半乐,要是想留下来,就开口叫我们的名字。”那个女孩说道,“你是魔,你知道吗?我们这边都是仙修,你要是能说话,我……我就留你。” 沈湘也心急不已,恨不得替苍黎喊出声。 苍黎盯着他们看了好久,在忘烟将近失望时,沙哑着嗓子叫了一声:“爹,娘。” 忘烟红了脸,半乐转过头去,偷偷乐开了花。 苍黎把米糕掰开,一人一半,递给了他们。 “吃。” 半乐轻咳一声,说道:“你看,不傻嘛这小子,还有孝心,就留下吧。” 忘烟又气又羞,捶打着半乐的背,恼道:“混蛋!一个大混蛋,一个小混蛋!” 她跺脚走了。 半乐抱起苍黎,乐呵呵追上去,低声夸道:“干得好,谁说你傻,你天下第一聪明。你哪都不要去了,以后跟着爹,爹罩着你!” 眼前的一幕又消散了。 再有画面时,沈湘吓了一跳。 昏暗潮湿的长廊尽头,一男一女两只妖身魔物正在缠绵双修,身颤音抖,一浪高过一浪。 沈湘一尬,回头却见苍黎正站在不远处,他长大了些,许有七八岁,瞪着漆黑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 “苍黎,你怎么又乱跑,很危险的!”忘烟追过来,看到此情此景,也是一愣,而后骂骂咧咧甩出个结界,把苍黎拉走了。 苍黎:“他们在做什么?” 这时的他已经可以顺溜的说出一整句话了。 忘烟又是一阵骂,骂完回答:“在睡觉。” “为何离那么近?” “男女睡觉就是这样!” “他们还摸摸。” “小孩子家的,不许问!”忘烟说,“这种事,成婚了才可以!” “什么是成婚?” “半乐,半乐!”忘烟叫,“把你这傻儿子领走!” “什么是成婚?”苍黎又问。 半乐嘻嘻哈哈从栏杆上跳下来,提着苍黎的衣领跳走了。 “成婚就是……能美滋滋跟漂亮姑娘睡觉了。”半乐说,“再也不用你一个人睡觉。” 苍黎:“不懂。” 半乐:“总会懂的,哈哈!” 忘烟在身后喊:“你教点好的吧!不然他这样的以后出去了,要祸害多少姑娘!” 沈湘嘴角刚刚往上弯,就见眼前又是一暗,再回过神来,苍黎已是现在的模样,提着染血的剑,黑发垂在地上,金色的眼眸中看不清情绪。 半乐就倒在他的剑下,尸身干涸,睁开的双眼白茫茫一片。 苍黎愣了好久,收起剑,垂头默默上踩着白衣上的血,长发遮着他的侧脸。 “师父是在养蛊吗?”他问。 沈湘这才看到,不远处的高栏上,站着一个面具人。 “痛苦吗?那就记住,你有今天,是拜路随霜和他的那个女人所赐。”银面具仍用最是平常的声音说道,“你的父母,他们的父母,以及我最爱的人,都已死在落月城。记住你这份恨,去杀了你恨的根源。” 苍黎眼眸一凛,手中剑剑呼啸而刺,扬起厉风一剑穿过面具人,钉入他身后的墙。 银面具化烟消散,苍黎跪地,吐出一口血,手指紧紧捂着心口。 银面具的声音回荡在四周:“你杀不了我。你只有一个使命,唯有杀了路随霜,你才能得到解脱。” 沈湘头痛欲裂,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体会到了苍黎头痛起来的感觉。 好半晌,沈湘缓缓睁开眼睛,风吹着血色的桃林,入目是苍黎那一双金色的眼眸。 他的手搭在她额头上,见她醒来,那点错觉似的温柔消失不见,苍黎收回手,道:“是本座养伤还是你养伤?比我睡得都熟!” 沈湘懵了好久,她抬起手,摸了摸苍黎的脸,温热的。 她又使劲掐了掐,在苍黎错愕的神情中,她说:“诶?是真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又超了点。 今天写的好尽兴! 第18章 .摸摸脑袋 沈湘懵了会儿神,苍黎捏了回来。轻轻捏了一下,心情甚好的跟她扯平了。 此时此刻,两人都还在地上坐着,苍黎也是刚醒没多久,仙界来了两位客人,等在魔宫,鬼沾被他打发出去镇场子了。 沈湘双手使劲拍了拍脸,深吸一口气,从梦中回来,而后一把拉住苍黎的胳膊,在他皱眉疑惑的表情中,做了一件这辈子从没做过的“大胆”之事。 她抱住苍黎的脑袋,用力按进自己的怀里,摸了摸他的头发,安慰小孩儿一般,还嘘嘘轻哄:“苍黎,原谅你的奇怪了,大家都不容易……” 苍黎艺高人胆大,沈湘拽他时,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本着看她做什么的好奇,由他拽着自己。 结果一下子把他按进怀里,这要是柔软宽阔的怀抱,苍黎也没什么意见,但沈湘的怀抱并不软也不宽阔,他砸那一下,生生听见了撞在肋骨上的声音。 苍黎脸先是一阴,还没来得及斥责她胡闹,忽然就被抚摸了头顶。 苍黎金色的瞳孔瞬间张大,圆溜溜的愣着,苍白的两颊浮上了微微的羞红。 小时候有没有被亲生父母摸过发顶,他已经不记得了。就是在思绝楼里,忘烟和半乐也不常摸他脑袋。 后来他长大了,长高了,没了忘烟,也没了半乐,更没了那些伙伴们,就再也没人揉一揉他的发顶了。 苍黎闭上了眼睛,久违的怀念起在思绝楼的日子。 那群伙伴里,半乐是最后一个,半乐没了之后,思绝楼就空了。而他在空荡荡的思绝楼里,浑浑噩噩,可能待了又有十年。 若非后来有鬼沾陪着,他也许连话都忘了如何说。 师父时不时的会喂给他一些散修,就像抓些活物投喂笼中的猛兽。 他们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进来的,更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有些修为比他还要高一些,苍黎见了也不说话,就静静坐在最高处的栏杆上,冷冷盯着他们。 许多人会问也不问就对他出手,慌张又恐惧。 有的会问他这里是什么地方,他是什么东西。 苍黎一般都会笑。 因为这两个问题,他也不知道。 还有一些人,会观察他,或是用毒,或是摆阵,但这种无疑死得更惨。因为最后不是他们疯掉,就是他头痛发作,在发狂中杀了他们。 鬼沾是突然有一天,开口说话的。那时鬼沾还没有身体,他看不到鬼沾,听到鬼沾说话,总以为是自己疼疯了出现的幻觉。 他的父母开始频繁出现在他的幻觉中,哼着摇篮曲的女人,面容模糊的男人。 他们似乎是很普通的魔修,就住在落月城。 父亲会打猎,母亲会织布。 每天都在织白色的布。 他每一次都想开口告诉他的母亲,他想要漂亮的颜色,红的黄的绿的,还要染好多花,总之再也不要白色的布了。 这个时候,父亲就会回来,肩上扛着猎来的食物,跨进门时,说:“快些吃完,我们去看烟花,明日就是比试会的最后一场了……” 这个时候,父亲和母亲都会碎成血雾,从他眼前消失。 白布上是淡淡的人形轮廓,淡淡的红色。 他会抬起头望着夜空。 看到一个人怀抱着银色的满月,一呼一吸间,抹去整座城。 那个人的脸越来越清晰,是路随霜的模样。 他把梦不厌其烦的说给鬼沾听。 鬼沾说,那是水月镜,传说中遗失千年的昆仑秘宝。据说可以夺走人的魂魄和修为,成为掠夺之人修炼的养料。 “越是修为高,就越容易被吸干,如梦泡影般消失不见,身魂俱灭。”鬼沾说道,“当年落月城内有许多仙魔两界修为颇高的新秀们等待最终一日的切磋比试,所以路随霜一镜子下去,最少也能收割千年的气运修为……” 苍黎问:“那我们呢?我们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鬼沾就说:“你没发现,活下来的都是修为不高的小孩子吗?修为越高越能瞬息灭魂,我们这些就侥幸留了口气,然后被师父救回来……” “师父哪来的?为何能救下我们?” 鬼沾不说话了。 苍黎道:“师父为何自己不去找路随霜报仇?” 想不通,想不明白,头痛,痛得像被人徒手撕开一样。 苍黎慢慢睁开眼,推开了沈湘。 他的指尖仍然冰凉,还发抖。 沈湘若有所思,捉住他的手问道:“还在疼?” 苍黎嘴角微微一撇,并不在乎。 于他而言,只要能忍,那就是还好。 “走吧,让本座看看,是哪个仙修急不可耐地找上门来。” 苍黎拉着沈湘从结界里出来,先看到了让清。 让清阴阳怪气道:“也没有多久,我以为多有能耐。” 苍黎听不懂,但他从让清的表情和语气判断,这并不是什么好话,他询问似的看向沈湘。 沈湘连连摆手,充当好人打哈哈:“没什么没什么,她在说我。” 让清一想,确实也是,再久魔界就要换夫人了。 可不行,苍黎和沈湘,让清认为,沈湘更合她脾气,理由说不清,反正就觉得这个魔尊夫人是个聪明人。她宁愿魔界天天换魔尊,但魔尊夫人不能换,铁打的沈湘就好了。 让清不由叹了口气,飞身过来,塞给了沈湘一瓶补血回春丹,意味深长道:“保重身体,尽快结丹。” 沈湘面上一讪,厚着脸皮收下,还拱手道:“一定一定,感谢让大人祝福。” 等让清飞远,苍黎捏起那瓶丹,问沈湘:“她难道是怕我把你给揉散了?” 沈湘惊喜道:“嘿!原来魔尊大人懂这些啊?” 苍黎一哂,把丹药扔回沈湘怀里,笑道:“小看谁呢!成婚不就是干那种事,你一个没结丹的,确实也撑不了多久。” 沈湘:“……沈某一定会仔细修炼的。” 苍黎听见她这句话,习惯性的给了她一指头修为。 沈湘握住他的手指,歪头问道:“还给修为?你自己还好吗?” “再啰嗦,就不给了。” 沈湘笑成了一朵花,开开心心道:“尊主威武,多谢尊主!” 到了魔宫,沈湘先看到的就是卢松林坦在外面的大肚子。 他带了个满面灵气发面馒头似的白净小徒弟,斜躺在椅子上等他们来。 见沈湘和苍黎进来,卢松林不动声色起身,宽大的手掌拍在徒弟的后脑勺,提醒道:“问好!” “魔尊好,沈夫人好。”小徒弟乖巧叫完人,摊开两只手,和沈湘一模一样的语气神情,厚颜无耻道,“我们是古月派的,想要无梦崖旁的魔草魔花炼丹,请魔尊和夫人赠我们一些……” 鬼沾看了眼苍黎的脸色,刚要开口拒绝,就见这小徒弟从腰间取下一个大葫芦,双手奉上:“这是我们古月派给夫人的丹药,能祝夫人早日凝丹筑基,不够了我们还有,夫人要我们一定给……” 鬼沾默默闭上了嘴。 苍黎的脸色也缓和了些。 “夫人人美心善,求夫人答应吧。”那小子巴巴眨着眼睛,十分可爱。 沈湘笑了起来,接过了葫芦。 那小子很是机灵,立刻转向苍黎:“人美心善的夫人都同意了,人美心善的魔尊也一定会同意。” 苍黎本来想摆谱,一个晃神,被这小子的用词顺了毛,哼笑一声,道:“随意。” 小徒弟蹦蹦跳跳去无梦崖采花草,鬼沾领命跟着去了。 卢松林拍着肚子,先是夸了一番自己这个徒弟如何省心,而后又同沈湘仔细说了丹药的用途。 “总共十八种,我看夫人魂魄坚实,但修为稀薄,应该是魂魄太费修为,需量大。”卢松林就说,“恰巧我们练了许多,一炉能出好几壶,管够。” 沈湘接过,微笑道谢。 “路随霜在时,我常常来无梦崖取用花草。”卢松林笑眯眯道,“换了新尊后,我也摸不准脾气,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还好有缘结识,那些花草也不会白白可惜掉了。” 沈湘突然道:“卢掌门……是想常来?” “使不得使不得。”卢松林道,“就只是在采摘期,把无梦崖的稀罕花草摘回去就好了。” 沈湘思忖良久,轻咳一声,说道:“也不是不行。” 卢松林高兴极了,连连道:“夫人的确知书达理人美心善。” “就是……”沈湘犹豫道,“你能给我分点修为吗?” 苍黎在旁边等了许久,以为沈湘会问自己的意见,哪知她开口,竟然是要饭,还当着他面要。 苍黎脸黑了。 沈湘下意识顺着苍黎的背,示意他消气,眼睛却不离卢松林:“卢掌门,可以吗?”‘ 卢松林哈哈笑了几下,拍着肚皮,最终捏了一把修为出来,圆润的手指肚点在了沈湘摊开的掌心。 带着新鲜草药味的修为流入了沈湘的识海。 温吞又圆润。 沈湘刚要道谢,忽听卢松林开口:“魔尊的魂魄,看起来像是被箍起来的破碗。不知魔尊能不能让我仔细一看?” 他伸出大胖手,说话间就要叩住苍黎的手腕。 金光闪烁,祸水无声而刺。 卢松林鼓起腮帮,双眼圆睁,大口一吹,一座透明圆钟落在地上,罩住了自己,挡下了祸水。 透明钟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响。 卢松林拍着肚子,微微震惊道:“好厉害的杀气!” 作者有话要说: 害,其实也不用猜卢松林黑白了吧 他就挺白的 第19章 .夫人的运气 苍黎一剑未能解决卢松林,也惊了一瞬。他剑风撞在那透明钟罩上,反震的自己手腕发麻。那钟坚如山又柔似水,给他深藏不露之感,甚至无法估量这胖子到底有多少修为。 这胖掌门丝毫未见惊慌,在罩子里稳坐如钟,不紧不慢道:“是我莽撞,魔尊且收了剑,我们就当无事发生。” 苍黎压根没听,祸水剑一明一灭如同静静呼吸等待卢松林的破绽。 正僵持着,那小徒弟回来了。 卢松林睁眼,胖乎乎的手指在掌心画了个圈。 他在徒弟身上放了母子符,合掌就能连小徒弟也罩进去,起码能抵挡一二。然而圈画了一半,见苍黎根本没有拿他的小徒弟做威胁,卢松林有些意外,想了想,撤了钟罩。 他撤钟罩,苍黎手中的祸水本能而刺。 这胖子压根没有动,也没有挡,更没有打回来。 沈湘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凤鸣朝阳!” 黑旗应声而展,如深不见底的黑潭,幽幽夹带着肃杀死气和凤凰低低的警告长唳,从卢松林眼前飘过。 苍黎啧了一声,祸水剑走偏,击穿了大殿雕梁上的一条金龙之眼。 再看时,沈湘气喘吁吁,即将断气般趴在地上,颤抖的手中抓着一杆残破的旗。那旗如同战场上斜插在烈焰中的败将之旗。 死气沉沉,观之令人心中发堵。 卢松林看沈湘的目光更加意味深长。 苍黎收了剑,皱眉将沈湘拉起来,沉声斥道:“不自量力。废物就要有废物的觉悟,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沈湘苍白着一张脸,上气不接下气道:“卢掌门拿出了诚意,不管是有意为之还是真诚以待,他这么做了,我们就该停手……我只是怕你不懂道理,不知收手。” 苍黎仿佛在听天方夜谭,看沈湘的目光变得同情起来。 沈湘:“你不懂……因为思绝楼没教过你。苍黎,你现在不是思绝楼里的杀手,也不是轻易取代了路随霜被魔界之人觊觎试探的魔修,你是一界之主,正经的。所以,你得考虑大局,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在魔宫大殿之上,杀仙界的掌门。何况……还是个千年大派的掌门。” “我就是杀了又如何?”苍黎果然没消了杀心。 “掌门岂是那么好杀的?你与他以命相搏,两败俱伤。若是他死在这里,仙界必然要来诛魔,魔宫上下愿意随你一起迎战的又有多少?这是必死局!” 沈湘愿意跟苍黎讲道理,就是因为她发现苍黎这个人是能听得进道理的。 但她这番道理,着实让卢松林惊讶。 卢松林从袖中拿出一块方盒,放入了沈湘手中。 “这是千炉才炼出的一颗护心丹,给夫人压个惊,也表本门的诚意。”卢松林道,“仙魔两界人多口杂,我不知魔尊想走什么样的路数,将来如何不好说。我们古月派从来都是站在中间,左右不沾,和气为上。” “我懂得。”沈湘收起丹药,谢过卢松林。 卢松林又凝出些修为来,示意沈湘伸手。 “冒犯了。”他又将修为给了些,说道,“就当是刚刚我止不住医治之心,贸然要给魔尊切脉赔个不是吧。” 苍黎面无表情,看起来似乎没有领情,但他收了祸水,表明了态度。 卢松林道:“我大约明白魔尊为何动剑,僵持之中,我以为魔尊会拿我这小徒弟开涮,是我心小了,看来还是修行不够……” 卢松林饶有兴趣的看着苍黎:“一界之主,代表一届的气运。路随霜走的路子,平易近人,恩威并施,与仙界交流有无。只是后来突然转了运,他也因丧子心魔难消又失了魄力,魔界走入了僵局……实话说,千山派的喜宴上,我当时并没有看好魔尊能超出路随霜,现在看来,也不是不能。” 他对沈湘说:“魔界往后走什么样的路,就看魔尊和夫人了。夫人是见过大世面的,谈吐眼界心胸和本性,都非常人可比,还望夫人不要被身份所拘,走得长远。” “卢掌门慢走。”沈湘礼貌送客,心中对卢松林的为人有了判断。 “对了……”卢松林捧着肚子又转回身来,“你瞧我这个毛病。夫人要是身体不好,不妨去凡界找些通阴阳的高人看看,他们不挨仙魔,即便夫人魂魄稀薄,也不会被嘲笑,更不会被两界其他人知晓。” 说完,卢松林带着徒弟踏云飘然离去。 离开了魔界,小徒弟问:“师父为何把千年的灵丹都给了魔尊夫人?” “师父活了多久了?” “三百一十九年。”小徒弟伸指头算。 “我们古月派能屹立不倒,从未卷入过争端,是因为什么?” “您有一双慧眼。” “没错了。”卢松林拍着肚子哈哈笑道,“看破不说破,看破不说破啊!” “可师父不是最爱多管闲事吗?”小徒弟道。 “没错,没错。”卢松林道,“所以师父手痒,把那灵丹送人咯!” 苍黎开了结界,笼住了鬼沾和沈湘后,他伸出手,要沈湘交出东西。 沈湘:“啊?” 她不甘心地把灵丹放在了苍黎的手上。 苍黎冷着一张漂亮的脸不说话,把灵丹交给鬼沾。 鬼沾打开,喜道:“好漂亮的成色!灵气充沛,难炼啊!” 还未欣赏完,灵丹又被苍黎收回,还给了沈湘。 原来不是没收! 沈湘开心收起,刚要谢谢苍黎,就见苍黎仍然伸着手,一副问她要东西的理直气壮表情。 沈湘:“……没了啊,还要什么?” 苍黎:“你的旗。” 沈湘依依不舍地拿出来,万般不舍地放在苍黎手心,就像把心爱的孩子交给狼,满身的不情愿。 苍黎皱着眉看完旗,嫌弃地还给她,道:“也就能吓唬人了。” “那也有一瞬间,让祸水迟疑了一下!”沈湘说道。 苍黎居高临下等沈湘嘴硬完,才道:“你心里清楚祸水是因为什么偏的。” 沈湘来兴致了,非要苍黎说是因为什么。 苍黎冷哼。 沈湘:“别不好意思啊!我们夫妻这么久,你要是讲不出来,我来说!不就是你怕祸水戳到我吗!” 苍黎没有反驳。 鬼沾下巴又掉了。 沈湘甜滋滋笑道:“多谢夫君抬爱!” “闭嘴。”苍黎咬牙切齿浑身不自在。 他就没见过沈湘这种荤素不忌的厚脸皮女人。 鬼沾机灵,连忙转移话题:“古月派掌门走的时候,叮嘱夫人去治病,夫人有什么病?” “并非是我。”沈湘道,“他之前如何说我来着?魂魄稳固……所以,他是在说苍黎。” 鬼沾谨慎了起来:“莫非他知道尊上……” “他应该是能看出些异常。”沈湘仔细回想道,“箍在一起的破碗……苍黎,你的魂魄,裂开了?” 苍黎没有说话。 “那被箍着,又是什么意思?”沈湘忽然一拍脑袋,“苍黎,你和鬼沾有没有从这个角度找过思绝楼?” “什么?”主仆两人齐声问道。 “你的病啊!”沈湘说道,“若真像卢松林所说,你魂魄确实很怪,什么是怪?不常见独一份就叫怪。怪就有怪因,思绝楼怪不怪?怪死了!所以找到怪因,不就是条线索?” 苍黎嘲道:“异想天开。” 但他心中,显然是被沈湘说服了。 沈湘又道:“卢松林已经表明了古月派的立场。他为人不坏,至少现在看来,他给了个好主意。无论仙界魔界,见过我听过我的,都知道我是个连丹都没结的鬼修,所以你遍寻凡界为我治病,他们也不会起疑。打着给我看病的旗号查你的病因,最是方便!” 鬼沾连连点头,苍黎微微皱眉,似乎还在犹豫。 沈湘道:“恰巧也该问问花不果,仙界有没有动静了。” 鬼沾:“尊主,凡界吉莲山鬼哭城的那个事,咱们要让谁去?” 沈湘:“不急,都问问再议。” 鬼沾不解:“问谁?” 沈湘叹了口气。 她说:“你没看出来吗?我们三个都是外来的,仙界魔界凡界,全是一问三不知,无一例外。就好比打仗,现在你要我派兵去攻一座城,我呢,一不知城在何处,城中什么光景,有多少粮草,多少兵,领兵的是谁,也不知自己手里多少兵,能用谁,谁适合担当此大任。所以你不得先知己知彼啊?” 苍黎果断道:“听她的。” 鬼沾:“那我们该怎么做?” 沈湘不骄不躁,耐心教道:“你去问容应,我们现在有没有修为可以,心性不错,缺点历练且和仙界没什么仇怨的年轻人。我呢,跟苍黎,我俩去找花不果,打听鬼哭城。” 苍黎带着沈湘,驾临夜都安乐赌坊。 门口的伙计看到他们连连作揖,热情到沈湘都不好意思起来。 “蓬荜生辉!蓬荜生辉!”伙计说,“尊主和夫人里面请!” 沈湘道:“竟能认出我们?” “老板嘱咐过了,若是看到一英俊神勇贵气冲天的男人带着一位美貌和气的夫人,那一定就是我们的魔尊和夫人了!” 其实花不果嘱咐的是,要是看到一个漂亮的金瞳男人带着一个毫无修为满脸聪明的女人,那一定就是刚上位的傻魔尊和他的机灵鬼夫人。 沈湘心里清楚花不果那张嘴会如何形容他们,她眉眼弯弯,和善道:“找你们老板。” “请去了,二位先请,楼上雅座!” 苍黎默不作声进来,看到赌桌,他站着不动了,眼睛巴巴望着。 沈湘:“怎么?你想去赌一局?” 苍黎却道:“好男不赌。” 沈湘:“……” “那你盯着它看做什么?” “连尚……让我替他完愿。”苍黎说,“出了楼,替他赌一局。” 沈湘怔了怔,认真道:“那你去吧。” 苍黎似在纠结。 “可我不喜连尚。”他说。 沈湘:“那你……不去?” 苍黎:“可我答应了他们。” 沈湘:“……那你去?” 苍黎皱眉道:“好男不赌。” 沈湘:“行吧,我替你赌,这总行了吧?” 苍黎先是犹豫,想了又想,忘烟虽然教他好男不赌,但从没说过好女不赌。 苍黎点头道:“那便你去吧,我看着。” 沈湘坐上赌桌,牌九到手,略一沉吟,似乎有点印象。 于是熟练洗牌,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像个老手。 众魔慢慢围了过去,甚至有些大胆的敢挤开苍黎,只为站在沈湘身后,沾沾她的运气。 三局过后,赌馆人声鼎沸,沈湘高高坐在筹码上,勾着嘴角,扔下最后一把牌。 “今晚手气不错。”她说。 苍黎跟一众魔修好奇上前,翻开牌一看,欢呼声好似魔界原地出了个神通广大的天魔。 赢大了! 魔修们不知天高地厚,一个个来冲苍黎道喜。 “尊主好眼光!” “尊主好福气!” 苍黎瞪圆了金灿灿的眼睛,仰着脸看那嚣张坐在高处,笑容灿烂的沈湘。 刚跨进门的花不果见状,捂着心脏就要往地上倒。 “哎哟……”花不果痛心疾首,“我的钱!我的钱!” 他抓住伙计,咬耳朵哭道:“就不会出老千吗?!混账,我是让你们拍他俩的马屁,但也没让你赔本拍啊!!” 伙计哭丧着脸道:“老板,出了,可魔尊夫人运气……太它苍天的好了!” 花不果咬着金算盘,淌下两弯泪。 作者有话要说: 相比之下,苍黎就是个小黑脸。 牌不会玩,运气也差。 苍黎(坚持):好男不赌。 沈湘合掌感恩:养母教得好啊! (后天15号,周一,V!) 第20章 .我讨厌蛇 沈湘大出风头,花不果脸上挂着泪热情招待。 “夫人是想打听鬼哭城吧?” 沈湘夸道:“花老板不愧是三界第一游商!天下第一等通透!” “谬赞。”听到夸赞,花不果暂时舒服了一秒,没那么心痛了。 沈湘扔来一袋子灵石,带着视金钱为粪土的豪迈,土财主般拍桌:“花老板,钱管够,还请您知无不言。” 花不果又落泪了。 这钱!这钱还是他的钱!!夭寿啊!他纵横三界多年,从多少仙尊宗主手里抠出钱来,可今日竟然被区区一个魔尊夫人给白嫖了! 花不果抽抽搭搭讲:“那地方详情不知。我曾雇商队从鬼哭城走了一圈,进去了十二个人,出来了两个人。” “还有活口,也就是说,不算凶煞?”沈湘问,“那地方是什么路数?” “我不知结果,只把我收集到的告诉夫人。活下来的两个人有个共同点。”花不果道,“都是十五六岁,毫无修为的女人。” 沈湘:“诶?” 花不果抽了口烟斗,慢吞吞道:“商队是我请的,可他们出发前,从吉莲山脚下的城镇中买了两个青楼女子随行。结果活着走出鬼哭城的,只有这两位女子。” 沈湘蹙着眉头尚在思索,忽听苍黎询问:“她们是如何做到的?” 花不果磕了磕碧玉烟斗,摇头道:“我问过这两个青楼女子,她们都只是普通凡人,确实也没有什么神通广大的本事。她们跟我说,商队进去后没多久天就黑了,后来她们就睡着了,梦里似乎看到了阴兵过阵,等天亮后……她们就已经在鬼哭城外了。” 沈湘:“阴兵?” “而且这不是个例,后续也有消息,十五六岁,无修为的女孩子能毫发无损平安出城。她们都一样,进城后就睡着了,醒来就在城外了。”花不果接着说道:“不管如何诡异,鬼哭城中有魔是一定的,从吉莲山上看鬼哭城是一片紫色魔雾,至于这魔为何不伤十五六岁无修为的年轻姑娘,我们就不知情了。” “这魔,你有消息吗?” “没有。”花不果道,“这等修为的魔都有名有姓,我比对过,没有一个符合鬼哭城这个魔的作派。我猜测,鬼哭城的魔,应该是机缘巧合,一夕之间突破境界崛起的无名新魔。” 苍黎已经对这个故事丧失了兴趣,在他看来,无论是魔是鬼,都不过是一剑就能解决的事。 沈湘思虑得更多些,仔仔细细把花不果知道的都问了个干净后,她问道:“仙界对此是如何安排的?” 花不果忽然笑了起来,只抽烟不说话。 沈湘又扔了一袋灵石。 花不果眯眼笑道:“仙界除魔后,会根据出力多少分掉魔的修为和宝器。这就是俗称的净化,与你们魔界的规矩也差不多……所以这次的鬼哭城,仙界也看出来是千山派主力,都拱手让给雪里行做安排了。” 他以烟斗为支撑,轻推着桌上的点心,排兵布阵。 “千山派如今有个资质不错的小辈儿,叫六劫。”花不果道,“但他无多少经验,所以千山派又指定了一个人跟随同往,是雪里行三十年前收入门中的大徒弟,叫寂途,千山派很有威望的大师兄。” “只这两个?”沈湘惊疑。 “自然不会。”花不果低声道,“虽说是给机会,但事要做得更公平些,所以与六劫一般年纪的小徒弟随同去了有五个。” “那这样,只派一个师兄,能否镇得住场子?”沈湘问。 花不果笑嘻嘻道:“和夫人说话就是轻松。所以,雪里行又光明正大指派了一个人同行。” “谁?” 花不果指着沈湘:“你的旧日主子。” “昭公主?”沈湘不解,“我不清楚公主现在的修为和身手,但雪里行既然放心让她去,应该是对她很有信心了?” “哎,夫人想错了。”花不果道,“这个掌门夫人虽然结丹了,但自从被雪里行带回千山派后,她就从未出过仙界。所以……” “所以?”沈湘又迷糊了,始终猜不准,“雪里行难道想给她一展身手的机会?” 花不果简直要背过气去,他恨不得用碧玉烟斗敲沈湘的脑瓜。 不敢这么做,是因为旁边的魔尊跟个镇宅石狮子一样在沈湘身边蹲守着,花不果再手痒也不敢造次。 他只好提点道:“若是你!若是现在你结丹了,但是缺点提升境界的历练,现在放着一个热腾腾的大饼,吞了你就能成与魔尊比肩的大能,你吞不吞?!” “吞啊!”沈湘懂了,“你是说,雪里行明着是给六劫喂这张大饼,实则是让昭公主去吞这张饼?” “终于反应过来了,我的天啊!”花不果瘫在椅子上,抹了把汗,“历练新人只是个幌子,说指派掌门夫人去,看起来像是重视凡修,照顾小徒。实际上,这鬼哭城已经被千山派视为囊中之物,寂途是派去确保掌门夫人能顺利吃下这座城。” 沈湘:“那他光明正大让掌门夫人去又如何?何必绕这么大一圈子,若让小徒弟知晓,岂不是离了心?” 花不果笑道:“仙界里的大门大派总要有这么一些徒弟,出身显贵,资质也好,但人不机灵好糊弄,就是通常说的傻。这种啊,各大仙门最喜欢了,因为这种徒弟,只要师父们表面功夫做到,他能死心塌被蒙在鼓里一辈子,最适合拿来当光鲜亮丽的垫脚石了。” 沈湘沉默良久,说道:“既然千山派让掌门夫人出山,那我岂不是也可以……” 花不果:“那是当然,若是千山派只让小徒弟去,咱这边夫人和尊主也不好亲自去。现在这样,夫人即便去了也不跌份了。” 沈湘拽住苍黎,又道:“大家都知道,我体弱多病还未结丹,所以我去,我带着魔尊一起,是不是也说得过去了?也不算我抢他们气运吧?” “不错。”花不果点头,“自然是见者有份,先到先得。” 鬼哭城一事问完,沈湘又把赢来的最后一袋灵石推给花不果:“顺便,我这魂魄很是不爽利,凡界可有什么好点的阴阳道人能治咱们这种疑难杂症的吗?既然去凡界一趟,把事都办了最好。” 花不果抽了几口烟,还真想起一个。 “吉莲山脚下有个知味城,因为城中求仙问道的多,这些阴阳道医数量不少。其中有一个,我听闻医术不错,能摸骨看病症,住在灵虚胡同附近。” 沈湘乐了:“这不巧了。” 千山派来传话,说的就是让他们在知味城碰头,再一同进鬼哭城。 既如此,她可以与苍黎提前到知味城去,两不耽误。 从安乐赌坊出来,天已快亮,苍黎召祸水回魔宫。沈湘握住他的手道:“摊开,送你个小玩意。” 她的手拿开,苍黎的掌心多了一枚闪闪发亮的吉祥蛇纹纽扣。 “刚刚赌牌赢来的。”沈湘笑着说,“你不是要给连尚完愿吗?这就算你完愿的证据吧。” 苍黎愣愣摊平手,神色变得和鬼沾似的呆,抬眼问她:“你怎知连尚是蛇?” “我不知。”沈湘摆手,“我就是看一堆东西里,少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玩意,花不果那个吝啬鬼不会念叨罢了。” 苍黎一扬手,那枚吉祥蛇纹扣子飞入赌坊外的鬼影树中,落入鸟巢,守望着灯火通明的热闹场。 沈湘道:“所以连尚是蛇?” 苍黎面无表情点头,淡淡说道:“我讨厌蛇。” “忘烟有哥哥?”沈湘又想起那天的河灯。 ——哥哥,祝你修得长久。 苍黎金眸闪烁许久才道:“或许吧。” 回到魔宫,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鬼沾。 他一张死白的脸,两条哀婉的眉,木头似的站在月亮下面,影子拉得好长。 苍黎:“什么事?” 鬼沾道:“属下问过了,愿意去鬼哭城的一个都没。” 沈湘震惊道:“为什么?他们是知道鬼哭城的底细吗?” “不是……他们说,他们自有修炼的办法,不想去挣功。”鬼沾也是一脸疑惑,“不过,也有一个有去的意思,是让清,她说,如果夫人去的话,那就叫上她。” 沈湘:“……也行吧!” 起码让清不会拖后腿,而且是个好摸清底细的直爽人。 苍黎皱眉。 苍黎又重复了一遍:“我讨厌蛇。” 作者有话要说: 苍黎:我就知道那条蛇不是对我感兴趣,而是对我夫人感兴趣。 沈湘和让清:有吗? 第21章 .黄土埋骨 · 苍黎这几晚没有睡着。 外表上看, 根本看不出异常。他表情很少,沈湘问起来,他也只是眯眯眼睛, 表情不可一世,高高在上, 天生骄傲。 沈湘总觉得这个表情很熟悉, 仿佛在哪里见过,而且是不久之前刚刚见过的。 ——是另外一个人也有相似的表情。 沈湘在识海里炼旗,卢松林的那点修为补了旗上的一点破洞,旗和沈湘都很满意。 “是大好人吧。”她想。 旗也是这么肯定的。 沈湘端详着自己的旗, 如同看自己的爱子, 满眼母亲的慈祥。 “不知哪天才能从花不果的手中抠出点修为。”沈湘温柔摸着旗, 哄小孩似的说,“他的修为补上去,必然是能让你富贵璀璨的。” 一道声音响起:“你是在嫌弃本座不够富贵璀璨?” 沈湘大吃一惊, 睁眼,果然是苍黎说的。 “你能知道我心中所想?” “是你嫌贫爱富,自己说出来了。”苍黎躺在床上支着脑袋,闲闲看着她。 沈湘先是一愣,继而高兴道:“嫌贫爱富这词用的不错,还有吗?再多用几个?你可知如何写吗?” 苍黎脸上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来, 他翻了个身, 睡了。 他这些日子,每天都疼得无法入眠,很多次差点濒临失态。 他想杀了沈湘。 不是因为她没用了, 而是因为,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用金丝银线缠住了祸水, 就怕疼到疯时,第一个杀枕边人。 忘烟说过,杀枕边人的,都没有好下场。 他最喜欢听忘烟讲这些故事,忘烟和他一样,也记不清自己是谁,但有些事她还记得。 “仙门有个师父,德高望重。为了境界飞升,杀了自己的妻子。”忘烟讲道。 他就问:“为什么杀了自己妻子就能飞升?” 忘烟就说:“还能如何,还不是所谓的杀妻证道。” 他又问:“正什么道?” 半乐就笑:“还能什么道,畜生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恩都要赶尽杀绝了,那还能飞升什么道?自然是畜生道了。哪个仙如何疯癫?魔都知道爱妻呢……你看那路随霜,不是挺知道心疼枕边人吗?” 这之后,半乐和忘烟就消失了。 苍黎知道,他们进了结界。 而且他人长大了些,也知道他们在结界里做了什么。 一日夫妻百日恩,两人自然是要做彼此的枕边人。 苍黎一般都会坐在栏杆后面,把腿从缝隙里伸出去,晃悠着一双腿,等他们出来。 思绝楼中可以开结界,他设结界的功夫,就是忘烟教的。 忘烟最擅长的就是织结界。 苍黎还是睡不着。 他坐起身来,借着壁灯的暗光看着沈湘。 沈湘睡得很踏实。 苍黎就想,他跟沈湘还算不上那种夫妻。 忘烟魂魄消散之前,如梦方醒,哭得一塌糊涂。 她来不及说太多。 只说要他瞒着半乐。 “噩梦终醒……”她说,“哥哥,愿你修得长久。” 她最后一句话,是对他说的。 “苍黎,我宁愿半乐能活到最后,一辈子不知晓……” 那时,她已知道结局。 连尚说的对,整个思绝楼,都是为了炼出一个苍黎。 “你们没看出,我们是他的饵料吗?!”连尚说,“我们都要死的!注定都要死在他手上的!半乐,你还犹豫什么!你忘了,他疯起来连忘烟都能杀!我们联手还有胜算!” 苍黎揉着额头,双眼竖瞳如针。 魔息又重了,沈湘均匀的呼吸声停滞了,她睡眠一向很轻,有点风吹草动就会醒。 沈湘翻身坐起,黑色的眼睛又大又圆,凑到他鼻尖前,盯了他好久,才压低声音问道:“疼?” 苍黎嗤了一声:“你脑子不清醒?本座可有说过半个疼字?” “你当然不会说,你这么好面子……”沈湘话说一半,忽然止住,“不对,你也不是那么好面子的人。” 苍黎其实很乖。 那么,他平时那些听起来很耳熟的霸道之言,究竟是—— “连尚!”沈湘一拍大腿,想起来了。 梦里见到的那个连尚,见色起意,想要苍黎做炉鼎,被忘烟提防的那个连尚! “提他做什么?”苍黎头隐隐作痛。 沈湘明知故问:“好奇,都是思绝楼的伙伴,为什么会讨厌他。” 苍黎沉默。 “……讲出来或许就没那么讨厌了。”沈湘如此说道。 “与你无关。”苍黎并没有上当,他一把圈过沈湘,按在他胸口,闭上眼道,“睡觉!” 沈湘比仙界提前一天到达凡界,直奔吉莲山。 她先在山顶远眺了被魔息笼罩的鬼哭城,习惯性地看了地形和鬼哭城的出入口。 “这么看,城不算太大。”沈湘拿起石头在地上画了个简图,四四方方标好了城门,大约估算出了城的大小和应该有的人口规模。 “花不果说,城中从前的居民,十年前因为一场暴`乱,十室九空。这之后城就荒废了,每晚风吹过都有呜呜咽咽的哭声,所以才叫鬼哭城。” 让清对她更是刮目相看,蹲下来同她说道:“我来之前找容应打听过,有个懂点道术的凡人让前朝的一位将军借尸还魂,起兵谋反,此城就是他起兵之地,但很快就被王师拿下,将此处血洗了,还请了一百零八位凡修术士做了镇魂祭,这之后才有了鬼哭的毛病。” 沈湘敏感道:“前朝?哪个前朝?” “就千山派娶的那位掌门夫人的前朝。”让清努努嘴。 沈湘心一突,无来由地紧张起来:“请问,借尸还魂的是哪位将军?” 一直默默无言的苍黎看向沈湘。 让清也没打听这么仔细,她对凡界的恩怨没什么兴趣。 “那怎知,我又没问!” “……不应该啊!”沈湘道,“花不果没告诉我这些!” 她问花不果鬼哭城的前身,花不果也只是说,十年前,因有个白痴不自量力,手上无一兵半卒就敢谋反,引来附近的驻军,把鬼哭城踏平了,城中百姓全被牵扯其中,冤死了。 而后因为知味镇上的百姓总是说能听到有人日哭夜哭,扰的睡不着觉,于是朝廷派了些安魂的术士,做了场法事,这事才算消停。 花不果原话是如此说的:“十年前的事了。凡界的术士你懂的,大多都是骗术,有几个是真功夫?这都跟如今的鬼哭城无关,我看应该是有魔把这无人之城给盘下占为己有,哪知这地方是出塞的最近距离,一些商队会在此处歇脚,一来二去吞的人多了,就引起了注意。” 沈湘仔细回想后,皱眉道:“这奸商!” 苍黎抓到了重点,问让清:“容应为何知道如此清楚?” 让请道:“我怎么知道?!” 其实她知道。 前几日容应听闻沈湘在安乐赌坊一赌成神,于是也前去沾喜气,坐一坐沈湘坐过的椅子,摸一摸沈湘摸过的骰子。 然后就在赌坊里结识了几位游走三界的狐朋狗友。 狐朋狗友们修为不行,但耳朵馋得很,哪里的消息都不放过,从三界美人说到三界鼎鼎大名的那些男人们,而后就冲着两位新婚夫人身上奔去了。 “听闻你们魔界的夫人是昭公主的旧仆。” 容应:“是又如何?我们魔尊夫人会赌会枪,天下无双!” 那些闲人嘻嘻哈哈笑:“能入得了魔尊的眼,想来这丫鬟长得不赖。” “估计也就长相美艳了。”闲人们露出猥琐的笑。 有一个闲人边摇骰子边讲:“不过说起来,昭公主身边的人,都对她忠诚不二。听闻她有个仆从,运气不大好,替昭公主挡了三次刀枪,死得很是凄惨。昭公主对她不住,说是向天道泣血讨要三誓,以报忠仆的救命之恩。” 容应听的热酒上头,醉蒙蒙道:“我家魔尊夫人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你不知她有多好,我从未见过像她那么好的人!” “话说回来,听闻千山派这次要去绞杀鬼哭城作祟的魔修。你们魔界也是因为有这层关系在,才跟着凑热闹吧?” 容应不解:“凑什么热闹?” “奇了怪了,你们没听说过吗?鬼哭城以前叫将军寨,是前朝一位将军的故居,那将军说是跟着昭公主殉国了。然后有个人夜有所梦,找了高人来挖了祖坟,让那将军借祖宗之身活了过来,说是要复国,这才被皇帝给——” 那人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我想,千山派掌门夫人跟你们那位魔尊夫人,肯定是因为这个理由才去的吧。” 容应回来后,就把赌场上听来的前朝旧事说给了让清。 让清在苍黎目光的逼问下,把这前因后果不情不愿说了出来。 沈湘点评道:“历朝历代多的是那些空有野心的人,借前朝旗号对当今不满……真假难辨,还需亲历才知。” 三人看完地形,到知味镇稍作休整。 让清把守,沈湘以给自己看病为由,带苍黎钻了灵虚胡同,找那位摸骨大师。 凡界有句老话,叫高手在民间。 所谓大隐隐于市,那些市井中与你擦肩而过不起眼的小人物,指不定就身怀绝技。 胡同巷子里挂满了染布,附近有个不小的染布作坊。沈湘一边钻,一边跟苍黎讲这些道理。 苍黎目光被那些染布吸引,顿时觉身上的衣服不香了,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 绕了不知几道弯,还好沈湘辨识方向极为熟稔,双眸清明,找到了那位大师的下榻之处。 大师家里是做皮料生意的,大师本人是个瞎子,穿得虽然齐整,但身上不太干净,指甲缝里都是黑泥,一双异于常人极其细长的手表皮干枯。 沈湘半只脚刚跨进门,还没点到地,坐在内院门槛上晒太阳的大师就“活”了过来,灰暗的双眼精准地望了过来,说道:“贵!贵不可言啊!快让我摸摸!” 他起身速度快如闪电,脚下半点不含糊,一双枯手朝着沈湘摸来。 沈湘避了一下,与此同时,苍黎挡了一下。 那大师就错抓住了苍黎的手。 他先是一愣,继而凄凄惨惨道:“可怜啊,可怜。金笼囚鸟,龙困浅滩,少时亲离,朋友散尽,坎坷出奇,坎坷出奇啊!这命可太惨了……” 苍黎嘴角一沉,抽手压剑,金银丝线缠绕的祸水现于手中,得亏他缠了又缠,不然他的剑早将这不洗澡的瞎子捅个对穿了。 沈湘哟呵一声,来了兴趣:“可以啊,你说得倒也不错。只是,我们不是来算命,而是来看病。” 那瞎子继续不怕死的抓住苍黎的手,眼睛却“看”着沈湘,喜道:“这位客人,听声音都知,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啊!” 沈湘:“那是挺贵的。” 都魔尊夫人了。 瞎子又道:“这位客人也是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啊!” 苍黎眯眼,开口道:“废话少说。” 他一开口,瞎子愣住,而后他颤巍巍放开苍黎的手,哆嗦起来。 “你……这是该死的命啊!”瞎子睁大了灰茫茫的眼睛,手抖成筛子,“不,应该说,你若不是命中逢贵,现在早黄土埋白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轻水柔为什么突然转性杀主,马上就能知晓了。 (第一章看会感觉很突兀,其实只是不便展开详说,事有蹊跷必定有因) 第22章 .箍碗大师 · 不得不说, 这种民间套路总是管用的。 悬念出口,苍黎和沈湘乖乖跟着大师进了内院,也不嫌弃主屋脏的没个下脚的地方, 围在蝇虫乱飞的桌案,挨着那大师坐下。 大师端起缺了口的茶碗, 喝了口浑水润了喉, 才慢吞吞摇头晃脑指着苍黎道:“这位客人,你是绝处逢生,命中逢贵,命有庇佑, 命不该绝。” 他一句话说了好几个命啊绝的, 沈湘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好道:“请先生详解。” 大师说道:“你们是要看病还是要算命?” 沈湘:“……看病。” 大师直截了当:“给他看,无药可医。他早已是个死人,但有人拼命护着, 上天也给运气,所以他现在还能站在这里,活着喘气。” 末了,这大师又跟了半句:“就是喘气喘得不自在,疼不?肯定疼!” 苍黎压住内心的火,收起祸水, 免得自己忍不住捅了这不洗澡的凡修。 “客人不是话少之人, 现在为何话少?一是因为疼,二是因为满腹心事却没本事说出来。” 苍黎压不住的心火差点从金瞳里冒出来。 沈湘一边顺着他的背,一边问大师:“那怎么治呢?人又没死, 总有办法治的吧。” 大师沉吟道:“贵人说得有理,你把那只手放过来, 我仔细摸摸。” 苍黎脾气非一般的奇怪,大师要,他就是不给,甚至想砍了大师的那双爪子。 沈湘牵住他的手,又是熟悉的哄小孩语气:“都到这一步了,也不能白来。就看他有多少能耐吧,你不也很好奇吗?” 苍黎不从,明显不愿意。 最初进思绝楼,他年纪又小,又体弱多病的,除了忘烟和半乐,其余的不是想戏弄他,就是想把他掳去做炉鼎用,所以忘烟总让半乐严防死守,不让人近他的身。 后来他不怕别人有所图了,可忘烟去世,半乐疏远了他,思绝楼里再也没人想与他一起。 再后来伙伴死绝,楼里来的都是些喊打喊杀的危险人物,这次换他不愿意离他们太近。 出了楼,又怕被人看出自己的旧疾,细想下来,好似除了沈湘,剩下的就再没有人能碰到他的一片衣角。 他对沈湘格外开恩,是因沈湘对症,也对他脾气,还对他没威胁。 但这凡界老头,臭烘烘脏兮兮,说十句话,九句都能让他冒火,可谓是八字不合。 让他摸一下已算格外破例,还要得寸进尺摸个明白深入? 痴人说梦! 苍黎反抓住沈湘的手,不愿放上去。 沈湘接着哄:“……听话。”再压着他手送上去。 苍黎皱眉,又反过来十指相扣,死命不给。 两人博弈许久,手指缠缠绵绵,那大师手指动了几动,总是扑空,寂寞道:“怪我不是个美貌小娘子,这人啊,不管天上还是地下,怎总喜欢好皮相?” 苍黎:“哼,肤浅!你若是个女子,岂不是要逼我停妻再娶?!” 沈湘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过去,龇牙咧嘴道:“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难道不是?”苍黎道,“忘烟所教,还能有错?” 沈湘:“……” 忘烟可真是把他当儿子教,只是这教的,不得不说是夹带着几分私心的。 倒是没见苍黎拘束过女子,只拘束自己,也是稀奇。 苍黎说罢,想是想通了,毕竟对面又不是美貌女子,被摸一下也不必他再娶。于是他把手放了上去,不耐道:“速速摸完!” 大师听罢,沉思许久,手摸上去后,还摇头感慨道:“客人想来是出身非同寻常之地,遇到了非同寻常之人,这才是这副谜团重重,与常人大不相同之姿。” 那大师摸了好久,手指移动极为缓慢,苍黎能感觉到他被微弱的修为试探了,但那修为实在过于弱小,于他而言如同蝼蚁,连出手的必要都没有。 蝼蚁小心翼翼探后,很守分寸的回去了。 大师放开手,吐出一口气。 虽然这人常年不洗澡,气味难闻,但吐出这口气,却是不折不扣的山野灵息。 他摸着脏到打结的胡须,点头道:“我懂了。” “你这病,不是一个,是两个。”大师说,“我最初摸不出所以然来,就是因为没能看出你是双重病身。要说病,也不算是病……这两个,都是咒,而非病。” 苍黎抻着衣袖,慢慢擦着手,听到他说咒,愣了一愣,不在意地笑了笑。咒?咒他死的人多了,他早习惯了。 若是咒,他也能理解了,应该是自己在思绝楼的时候,不小心中招了却不自知。 沈湘忙问:“什么咒?” “那我看不出,客人又不是凡间人,你们的那些东西不是我们在人间能窥探明白的。”大师很有自知之明,摆手道,“我只说,一咒与魂魄相连,一咒在这里。” 他指着心脏,说道:“魂魄咒,我倒是能说出个大概,是要客人离魂散魄,早日去死。那心咒,我看不出门道,只感觉像把锁,拘束得很。你是不是总是头痛发作后才会感觉到心痛?” 苍黎懵住。 他还从未仔细分辨过,现在回想起来,还真如这大师所言,他一直是先头痛,而后才会胸口疼闷。 “你可知为何?头痛是因为有人要裂你的魂魄,你本是该有能耐护住魂魄的,只是那能耐被被心上的咒囚了起来,你魂魄被动,那身本事就想挣脱枷锁去救你,挣扎起来,心怎会不痛?” 苍黎看向大师的眼神良善了起来。 就连沈湘也暗暗心语,凡间果真是万物之灵荟萃之处,这老凡修虽修为平平,却是真有些本事的。 “现在要命的就是你魂魄已经散架了,但没魂飞魄散,是因为有人在你魂魄外面加了个箍。”大师比划着,“箍你知道吧,你见过箍碗吗?” 他挥手拍开那群嗡嗡的苍蝇,从一堆脏碗中摸出了一只还箍着的破碗,说道:“就是这种,箍着让你不散开。” 沈湘心下震惊,这凡修和卢松林说的完全相同。 “但箍的不稳。”大师说道,“我看护你这个人应是与你萍水相逢,或是时间紧迫,有护你的本事,却没仔细箍好的时间,匆匆给了你个笼罩让你不散就离开了。” 苍黎木楞半晌,厉色道:“胡言乱语!” 他起身走了。 沈湘去追,想起没给钱,匆匆摸出几枚凡银放桌上问道:“那他怎么治?” “治本啊!”大师说,“要么找到施咒人,从源头上解。要么就自己把碗勒好了,你们都不是凡躯,想来应该比我有见识,有能耐。” 沈湘脚下顿住,多问了一句:“我在他身边,他会好一点。这是为何?” “嘿嘿,贵人就是贵人,他命里求都求不得的贵人,非他找到你,是你冥冥之中要来救他。也并非只是他,这么说吧,你跟了谁,那就会是谁的救星。”大师一副不可说的神秘笑容,摇指头道,“你,生来就是顶天立地的人,扫天下污邪,救该救的,让错放的回归正位……新气象,新气象啊!” 沉默片刻,沈湘灿烂一笑:“承您吉言。你来日生意必定昌隆!” 大师笑道:“这也是我的运气!” 沈湘追出去时,苍黎并没走远。 铺天盖地的彩布遮挡了他的路,他绕了许久,没找到正确的出口,在这胡同里来回兜圈子。 沈湘知道,他并非方向感弱的人,会如此,只是因为他心中烦乱。 沈湘拉住他的衣袖,抬手默默为他指了出口。 苍黎又不走了。 沈湘问:“怎么了?” 苍黎不语。 沈湘说:“这位凡修虽然言过其实,夸张空泛,但他起码给咱们提供了一个思路。你又有心疾又头疼,或许真的与咒有关。” 苍黎:“不是这个!” 沈湘一怔,又猜:“呃,我想卢松林和这个凡修都看出你体内魂魄碎裂,那我们就先照这个治,现在有人给了你箍碗的外力,我们就试着往内里使点劲。我看魔宫有许多路随霜留下的魂修心法,其中不乏固魂篇章……你不如修习几日,试试看?” “也不是这个!”苍黎像是跟谁在生气。 “那你……”沈湘也是个好脾气,仍然不气馁,思索一番后,却越来越偏,“难道是因为被那人碰了手,心中仍是不快,十分介意?” 苍黎甩开她的手,黑着脸走了。 得,看来是事不过三,不给她再猜的机会了。 苍黎有个想不通的结,谁也没告诉过。 当时,他与路随霜生死交锋,路随霜最后那一掌与他拍下去,他没感觉到疼痛,反而身心松快。 一念之间,他送出去那掌,定了路随霜的死局。 他想不通。 就像路随霜魂飞魄散前说的一样,想不通。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含糊过去,把路随霜的最后一掌当作是他错了口诀,给的他机会。 可今天这胡同凡修说的“护”,让他心中顿生痛意,难受到发堵。 谁会给他护? 忘烟和半乐在的时候,他疼起来,他们也束手无策。他疼到发疯,他们也只能勉强抵挡,让自己不被他手中的祸水扫到。 他们没有这个能力来护他。 思绝楼中的人,都没有能力来护他。 而他出来后,唯一能靠近他咫尺之内,能拍在他身上的,只有那个天魔路随霜。 苍黎心烦意乱,甚至有些失态,表面上也能看出些失魂落魄的丧样来。 等在胡同口的让清瞧见,还以为沈湘被凡修宣告无救了,脸色也变了,忙道:“是夫人这破身子骨支撑不了多久了吗?没关系!我们想办法尽快让夫人结丹,这里这么多的凡修,再找人问也可以!” 苍黎冷飕飕刮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慢慢走在街上。 沈湘也将错就错,做戏做全套,西子捧心道:“没事……尽快结丹就好,咳咳。” 让清啧了一声,到凡界来的惬意心情烟消云散了,不开心道:“你可一定要争口气。夜都只有你一个我能看得上眼的,实话说,要不是你,我管他哪个是魔尊呢!” 沈湘:“让大人,言重了,也不必如此捧杀……” 她压低声音,与让清耳语:“其实魔尊很懂道理的,他只是缺点与人亲善的经验。” “哼。”让清道,“那就上好了课,让师父教好了再来做一界至尊啊!让谁当他老师呢?我还不想占他这个便宜!” 沈湘万万没想到,这冷面的美女蛇是个辣椒蹦子,不仅辣,还边辣边蹦跶,杀伤力十足专照着人脸上怼。 沈湘捂着腮帮子,牙疼。 让清嘟嘟囔囔,对着苍黎的背影指指点点表达着不满。 “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储君还在,哪轮得到这种没头没脑的小妖怪称王称霸。” “哦,是叫清遮吧。”沈湘想起那本心法上的小楷批注,“这可能就是命好但薄吧,生来得顺,却命不长久。有言道,成大事者,需得命硬抗造,在这三界水火历练之中能活下来活得长久,才是赢家。” “谁说他生得顺,储君不顺的。”让清根本没听沈湘啰嗦的道理,就抠字眼来接话,“当初雪盏夫人生产,产下的是一枚蛋。” 沈湘闭嘴了。 这她确实没听过。即便是妖,那也多是人身生产,何况雪盏夫人本就是人身。 “……什么蛋?”沈湘问了句废话。 “当然是龙蛋啊!”让清理所当然道,“生了,但没感应到生机,是魔尊大人暖在怀里,日夜输送修为才喂活的,结果破了壳,却还是个龙身。” 不知不觉中,苍黎放慢了脚步,和她们几乎同行,看神情,果然也在蹭着听故事。 “后来长到六岁,生辰那天总算是长出了个人样来,奇奇怪怪的脸,幽绿的眼睛,身后还拖着一条龙鳞尾。” “……然后呢?”沈湘问。 “但别看储君这样,他可是少见的聪明人,能言会道,常说常笑,诗文歌赋不是我吹,储君三岁就会了。魔宫上下就没有不喜欢他的,他比魔尊更加亲切,常常跟着宫里的侍从出去玩。反正夜都每一个人看到他都知道他是储君,也没人能如何了他。” 让清越说越气,越说越可惜。 她扼腕痛惜道:“仙魔大会最后一日,他六岁生辰刚过,戴着一张笑嘻嘻的年娃娃人面跟着宫中老仆去落月城看烟花,谁能想,在自家的地界,在魔尊的眼皮底下,仙魔两界高手云集的落月城,储君能丧了命?” “……怎么死的?”沈湘也略有共情,眉目间清晰可见惋惜之色。 “一样,魂飞魄散。”让清说,“说是上古法器水月镜现世,越是修为高的,越消散得快。储君人虽小,修为却高……路伯伯找去时,一尾干瘪小龙蜷在老仆怀中,已经没半点生机了。手一碰,连龙身都干枯化灰了。” 沈湘哀叹。 让清道:“那之后,路伯伯就有走火入魔的迹象,总是跟雪盏夫人说,他梦到储君没死,还剩一口魂息,一直在,他能感觉到。唉,后来咱们魔界就跟路伯伯差不多,一天比一天衰,起不来了……” 正说着,忽听天上仙乐袅袅,紫云滚滚,舒卷而来。 “千山派!”有人认了出来,街上百姓纷纷下拜,倒也不是拜仙,沈湘仔细听了,听见身边几位凡人都念念有词,有念叨着让仙保佑自己早生贵子,有让仙成全美好姻缘,还有求财求功名的。 沈湘乐了,她抬头望去,看见了沈水柔的那张脸。 “要是真能心想事成,我也不是不能跪。”沈湘玩笑道。 左右苍黎和让清难得同步,嗤之以鼻:“嘁。” 两人短暂的结成了同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最后一更啦,明天还能双更的! 第23章 .夜半醉话 · 千山派并没有在此多停留, 除了六劫瞄了一眼地上的魔头们,也只有与沈水柔一起来的小仙娥了梦同沈湘笑了笑,微微颔首, 打了个招呼。 这之后,千山派就去了知味镇的凡修大户雷骏家中落脚歇息了。 让清语气发酸道:“是了, 到仙界来, 总是仙压魔一头,凡人喜迎仙,不喜迎魔。” “那不一定。”沈湘玩笑道,“有的只是表面迎仙, 背地里好吃好喝供着魔。” 让清:“哈, 算什么好事!” 凡人要是供魔, 那肯定要做些见不得人的事,这点自知之明让清是有的。 又晃荡了会儿,让清才反应过来, 自己出来这趟是要给他们打下手。 也就是说,她得给这两位安排住处,安排歇脚的地方,还要帮他们警戒周围,顺便传递消息。 让清心想,这什么破事!怪不得当初鬼沾去问, 没有一个人愿意来。 只是魔尊夫人倒还好, 毕竟魔尊夫人亲切好说话,是个正常人。魔尊就太难搞定了,脾气阴晴不定, 还出手就碎人魂魄,虽然新尊上位有许多想拍马屁的, 但这种外出历练,杂事多困难大,加上魔尊这个说翻脸就翻脸捉摸不透的怪胎,万一马屁没拍好,命都没了。 让清叹了口气。 是她一时冲动,被沈湘迷了头脑。既然是自己主动来的,到现在还怎能挑三拣四,跑腿就跑腿吧。 让清对知味镇也不甚熟悉,凭借着感觉和判断,挑了个靠近鬼哭城的客栈,付了房钱,冷着脸来请苍黎入住。 苍黎脸色这才缓和,轻轻点头,带着沈湘上楼去了。 沈湘转过身,示意让清今晚楼下等着。 让清眨了眨眼,小声做口型表明自己收到了,苍黎回头看,让清迅速恢复了冷淡的表情,还刮了他一眼,问:“魔尊还有吩咐?” 苍黎嘴角微微一扯,关上了房门。 入夜,雷骏府中设宴款待仙界来客,沈水柔满腹心事,表面上淡淡应付,倒也游刃有余。她今日看到沈湘后,悬在嗓子眼的那块石头就落了下来。 她就怕沈湘这次不来,不来,她就难下手,到时候夜长梦多,总有事情败露的一天。 还好,气运还是在她这边的,让沈湘也来了。 自从宴席上发现沈湘没死,沈水柔就夜夜难眠,反复思索如何将沈湘除掉,以绝后患。 沈湘要一直在魔界龟缩,她也不好下手。毕竟她是千山派的掌门夫人,手伸不到魔界去,不是自己的地界,手伸太长万一被人发现,事情败露的可能性就大了。 要想解决掉沈湘,就必须要让沈湘离开魔界,而且也不能让她死在仙界。 想来想去,只能在凡界动手,这次鬼哭城正好是个机会。 只要沈湘进了鬼哭城,她想办法支开魔尊,杀了沈湘简直易如反掌。 沈水柔将心暂且放进肚子,举起酒杯迎上雷家主谄媚的笑,一饮而尽。 沈水柔能感应到鬼哭城有大运将现,而自己这边有千山派辅助,此行势在必得,加上沈湘,还能一箭双雕。 除魔卫道百姓称颂,名有了。 解决掉沈湘,心病去了。 她从此逍遥,大道宽阔! 不急,不急,今晚不急。沈水柔按下心中的躁动,盘算起来明日进鬼哭城后,如何不露痕迹地支开魔尊。 她将目光落在身边的了梦身上。 自从魔尊真能抛下脸面与了梦道歉后,了梦对魔界的态度有了天翻地覆的大转变。听闻魔尊和魔尊夫人也来,了梦说什么也要跟着自己同往。 沈水柔怎会不知她们这群仙娥的心思? 她最是了解了! 本应高高在上的人给她们半分温柔,她们的心就会一厢情愿的扎进去,捂热了送出去,还可笑的不求回报。 沈水柔闭上眼,又饮一杯,打定了主意。 她就大发慈悲,做一次仁慈的主子,借这小仙娥的十二分热心,完成她根除心魔的大计吧! 城郊客栈。 苍黎装睡,沈湘调息完毕,睁眼见苍黎蹙眉,呼吸也一阵阵不均匀,等了半盏茶,确信他睡着了,于是轻手轻脚拉开门,到楼下赴约。 这场景似曾相识。 她前脚刚走,苍黎就睁开眼,慢悠悠跟了过去。 沈湘似个出笼的小鸟,飞着两只手臂一蹦一跳下了楼梯,轻盈落地,奔向堂厅一角的美女蛇。 让清道:“酒都烫好了,快来!” 沈湘:“哈哈!早前在集市上买了几包糖,快尝尝!” 苍黎不言不语站在楼上的阴影处,金色的眼眸暗中窥着他名义上的夫人晚上出门喝酒。 沈湘坐姿极其放纵,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一只脚蹬在栅栏上,仰头直接从酒壶中倒酒入喉,低声道一句:“爽!” 她将筷子头戳向桌面,戳齐了两根筷子后,一粒粒夹着酥糖嚼。 “哇!甜得很,这味道好熟悉!” “凡界西边特产,这酥糖配酒,酒味缠绵,吐气都能甜醉。”让清说道。 沈湘与她对饮,学了魔界的划拳口令,又望了会儿朦胧白月,仍不见醉意。 而让清脸颊上已经染了两坨酒红,眼睛亮晶晶的,表情也不似平常那般冷艳,更亲切了些。 “夫人好酒量!” “应是我鬼身不易醉。”沈湘谦虚,“我就是想,借着美景美酒,和让大人惬意畅聊一回。” “天地之中讲求缘分,夫人很合我眼缘!”让清嘶哈一杯烈酒下肚,又道,“比魔尊对我脾气多了!” “哈哈哈……魔尊的脾气,我也没完全对上。但有些人,可以不对脾气,你却能理解。”沈湘慢悠悠闲聊,引她聊向落月城之事,“魔尊在落月城失了双亲,又在处处诡异的鬼地方长大,脾气要是不怪,那就怪了。” “所以说,落月城出事后,后续怎么处理的?”沈湘问。 让清道:“跟仙界打了一架,打到我爹差点出兵,推了他们仙界的碑。仙界的人要咱们给个说法,偏要说是我们魔界的锅……明明我们储君都没了,他们还偏要说是路伯伯做的,真是一群不要脸的东西!” “确实是那什么水月镜的威力吗?” “那谁知道,又有几个人见过上古法器?那些都是昆仑的东西,昆仑没落后,法器也都消失了,谁知道那群创仙界的得道天仙们都把法器藏哪里去了。说我们魔界夺去了,简直是可笑!”让清愤愤不平道,“我看他们就是想找个背锅的,那你找别人也就算了,凭什么总想让魔尊背锅呢?” 让清实事求是,带着几分醉意说道:“落月城一夜寂静,那些尸首上都是魔气,这我们认。有魔气,那确实出手操控水月镜的是咱们魔修呗,我们又不是不认,路伯伯承诺,要找出真凶给他们个交待,结果是他们不讲道理,偏要说那么强的魔气,除了魔尊,还会有谁?” “原来是这样算到了魔尊头上。”沈湘道,“如此看来,那些仙界的人如此想,也并不是完全无道理。” 让清摆手,无奈道:“是吧,你知道我们当时有多难受了吧,有口难言,证据可是条条都指向我们。没能真打起来,还得谢谢雪里行。” “又是雪仙尊,他做了什么?” “仙界一口咬定是路伯伯用的水月镜,几十个门派一起上门,要为死去的徒弟讨个说法,要路伯伯交出上古法器,并且乖乖伏诛,剑拔弩张之时,是雪仙尊顶着背叛仙界替魔头说话的帽子,指出我们魔界储君也死在落月城,路随霜的伤心并非作假,他觉得此事还有蹊跷,要大家都冷静,至少得给路伯伯一点时间来调查。” 让清喝空了两壶酒,不满地摇了摇空酒壶,叹气道:“路伯伯很感谢雪仙尊仗义执言,只是这事查了有八年,一点线索都没有,路伯伯跟雪盏夫人身体精神都大不如从前,加上那落月城又不能一直封着不让大家伙做营生,没办法,最后就不了了之。” “仙界没再施压?” “怎么会?这些年,谁要是不顺心了,就要上门来寻仇。变本加厉的在凡界抢我们的气运,一旦在凡界看到个魔修,那不由分说就是要替哪个师兄哪个师姐报仇雪恨什么的,咱们被不明不白打死的也不在少数……提起来就堵心!” “事情不明朗,自然就不能定真凶,是吧?”沈湘自言自语道,她慢悠悠喝干最后一口酒,望着月亮沉思,“思绝楼,果然好多秘密。” “对了……”沈湘问,“落月城死了多少人,具体哪门哪派,有没有名录?” “有吧。”为了不让自己失态,让清忍住酒嗝,起身调息,吐出一口甜甜的酒气,眉目冷清了几分,“毕竟调查了八年,路伯伯可是专门辟了块地,把落月城能找到尸身的都埋了,还立了碑刻了名。没有尸身的,就根据仙魔两界来报的名字,一个个记录在册。” “看起来,路随霜这人,做事坦荡。”沈湘托下巴沉吟片刻,“是他做的几率很小,丧子之后的伤心,从魔宫的边角细节和旁人的只言片语来看,不似做戏。如此一来,思绝楼中的人那么笃定真凶是路随霜,是执念还是有证据?” 让清酒醒得差不多了,问她:“你问这个干什么?” 沈湘笑了笑,说道:“我这人见不得乱,魔尊跟落月城这事,给我一种又怪又乱的感觉,不捋顺了别扭,一别扭啊,我睡不着。” 苍黎刚要挪动尊脚,接一句,这就是你半夜出门偷酒喝的原因吗? 刚动半步,忽然警觉有杀气。 祸水应心而出,径直朝沈湘刺去。 让清本能拍双剑去挡,胳膊刚架起来,也反应过来,嗅到了来者不善的气息,掉转回头,一蹬栏杆飞出窗去,没入黑暗。 祸水紧跟其后,只听刀剑相接之音噼里啪啦响起。 沈湘的姿势变了,她脸上过分冷静,眼神不似平常,瞬间变冷,手握酒壶,一手习惯性地背过去,似要摸背后的武器,却抓了个空。 她沉声道:“……刺客?” 凡界的刺客?冲谁来的? 等口诀声起,黑暗中阵光大亮,魔气乱撞,连苍黎也飘然出窗,沈湘才反应过来。 非凡界刺客,来的是魔界的修士! 杀苍黎的? 沈湘啧了一声,不乐了。 杀苍黎的,就证明这人不认同苍黎做魔尊,要来挑战。 而不认同,就是因为苍黎不像个魔尊。 他娘的,这相当于打她的脸啊! “敢不认?!”沈湘道,“姑奶奶我辅佐出来的人,谁敢说他不是正统?!” 正反思着,脚下土地忽然列出一道缝隙,钻出几根毒红莹绿,七扭八歪的藤蔓,缠上沈湘的同时,爆出数个毒花,张着血盆大口向沈湘咽喉咬来。 沈湘:“?!” 忘了,她是魔尊夫人,自然也在刺杀之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湘:刺客?哦,习以为常了。 第24章 .鬼哭入梦 · 沈湘非一般女子, 见食人花朝她要害袭来,眼睛连眨都不在眨,根本没有害怕避开, 仿佛没有这种避险的本能。 她瞪着眼睛,情急之下却异常冷静, 喝道:“旗开!” 她的破旗应声而挡, 堪堪挡下,沈湘魂旗在手,向后戳断藤蔓,松散开半边身子, 稍一活动, 将那旗脱手, 迎头招呼上去。 微弱的修为在魔藤面前,就像钝刀砍排骨,压根没用。 被她一旗杆子打懵三下, 魔藤把她的水平看了个透彻,放心大胆又席卷而来,藤蔓膨胀到沈湘的三倍高,张开的利齿花口硕大无比,能吞下她的整个脑袋。 沈湘气沉丹田,凤鸣朝阳已在她舌尖准备, 手中旗不由发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杀意带给它无尽的兴奋,低沉的凤鸣声也已震震欲发。 正要大展身手, 那嚣张的藤蔓毒花瞬息间碎裂飞灰,耳旁霎时清净了。 沈湘全身紧绷着, 目光明亮警惕,扫过一圈,发现是苍黎解决了刺客。 仔细回想一番,虽然搏斗激烈,但从她出手到即将展旗,也就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不愧是苍黎! 沈湘略感自豪,而后见地上尸体化沙消失,笑容又凝固了。 “留个活口啊!”沈湘收起魂旗,撑着窗户翻了出去,来不及看刺客的模样,门外横七倒八三个刺客全都化沙飞走了。 让清道:“有些修士本就会透支魂魄来修炼,只要魂魄裂散,肉`身也会跟着枯萎化灰。” 沈湘无奈摇头:“苍黎,下次记得留个活口。” “活口?”苍黎冷冷一笑,“不会!” 他确实不会,但也有不愿意的意思。他的祸水剑出鞘就没有留过活人,留活口在他看来没有必要也做不到。 让清脾气又被苍黎的语气给顶上来了,借着喝了酒,胆子也烈了几分,她又呛了起来:“夫人让你留活口是有夫人的考量,这些人冲你来你确实不怕,冲你杀多少次你也有能耐杀了,但夫人呢?他们杀不了你,杀夫人也只是刀剑偏一下,轻轻松松!” 沈湘:“……歪了歪了!” 沈湘根本没考虑自己,耐心教道:“是这样的,来一个杀一个,是兵法中的下策。治标不治本,还容易把自己拖死。你想,人有循环,天人还有衰退之时,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每一天都是全盛期。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要小看了这些刺客,你要是放着不管,总有一天他会耗空你。” 苍黎擦拭着祸水,虽然不理会沈湘,但看眉目之间的神情,应是听进去了。 “那么咱们就要治本。何为治本?就是把刺客抓了,问一问,谁派你来的?为何杀我?有何目的?刺客刺客,不光明正大杀来,就是心中有鬼,所求见不得人。这就是常说的,敌人在暗,我们在明,这是兵法中的大忌……” 让清就想,这夫人懂道理是挺多的,就是人有点啰嗦,这番话翻来覆去,像是给刚开蒙的孩童讲。 但转眼一看,苍黎竟然也吃这一套。 让清释然了,嗨,什么锅配什么盖,夫人要是言简意赅,估计这笨蛋魔尊还听不懂。 “笨蛋”魔尊不见厌烦,于是沈湘备受鼓舞,继续讲道:“下次遇到,就抓来问,这三界都有因果,你问明白了因,才能更好的解决果。杀不是解决办法,杀只是无计可施时的最后方法,是下下策。” 苍黎终于擦好了剑,他头发一甩,艳色身影缓缓回房,关门时挑眉问了句:“还不回?” 沈湘:“诶诶,这就来。” 苍黎的表情和缓了许多,待沈湘进房,他关门之前瞥了让清一眼,略有些得色。 苍黎到凡间来,穿的稍微收敛了些,也就大蓝压大红,睡前还动手给自己编了个侧边辫,去掉了那些花里胡哨晶莹璀璨的发饰。 所以打完架,招呼沈湘回去睡觉,眉眼再温柔朦胧几分,看起来尤为不同,还未完全褪去色彩,就有清水出芙蓉的妙感。 见多了男人的让清一愣,心道,不是?这笨蛋……有这么好看的吗? 不一直妖里妖气的,艳的让人心烦眼晕吗? 怎么好好收拾一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眉眼还有几分温柔可人。 让清冷眉一压,不服气道:“娘的,一定是喝酒的原因。” 醉眼朦胧最容易出错觉! 第二日,缥缈宗和少阳派的也到了,仙界进鬼哭城的弟子们到齐,到雷骏府上请出沈水柔,这就要进鬼哭城。 沈水柔怕沈湘不进,想要亲眼见她进去才放心。 于是她温柔提议:“诸位不如等等魔尊和湘儿,昨日我见她也来了,只是行色匆匆,未来得及主仆寒暄。” 她也不说是谁行色匆匆,少阳派的弟子率先发声:“魔界总是不守规矩不知礼数,千山派想与魔界修好,但我们实在是奉陪不起。别的不说,他们一向随心所欲,入了城,与那城中魔修联手坑害我们,也不是没可能。” 少阳派说完,甩着衣袖,带着门下小辈们先进城去了了。 沈水柔面上讪讪,求救般看向寂途。 临走前,雪里行嘱咐她,寂途修为高,悟性也好,在仙界也小有名望,是个机灵通透之人,而且值得信任,如遇难题,可暂且依靠寂途。 寂途是个禅修,手腕上挂着一串佛珠,不说话时总是闭着眼睛,手托在身前,似在念佛。 他确实通透,少阳派先行,晾了沈水柔,寂途睁眼,顺其自然问缥缈宗领头的师兄:“忍严,城中曲直尚未分明,不如我们两派一起行动。” 忍严是缥缈宗宗主司万潮的养子,亦是掌门师兄,他人长得刻薄,说话声音暗哑,薄唇一抿就成了一条直线,瞧不见肉了。 “正有此意。”忍严道,“上次千山派喜宴,我因留守宗中处理事务,未能见到现今的魔界至尊,刚巧有些好奇,我们缥缈宗就陪沈夫人等一等这魔界的来客!” 沈水柔松了口气,和婉微笑:“多谢。” 沈湘早起向让清讨了些修为,有了新的心得体会,又加紧炼了旗,等太阳升至头顶,才动身往鬼哭城去。 “仙界的也不知道动身了没有。”让清道,“这种事也不来知会一声。” 正说着,就见鬼哭城前几个仙,一个个都在剑上打坐,还有个白袈裟的秃头和尚站在莲花座上念经。 苍黎一眼未看,根本不给眼神,径直驱祸水过去。 沈湘:“先停一下……诸位怎么不进去,可是在等吉时?” 沈水柔御剑悠悠飞来,笑如假面,道:“湘儿,大家都在等你们呢。为何如此慢?” 让请直言:“就这么傻等着?不知道给我们送个信?我们以为你们仙界早走了,从前不都这样吗?哪个乐意同行?” 让清虽是魔修,气质与仙界的不搭,但也是魔界出了名的美人。 沈水柔见这窈窕美人亭亭玉立,把她给比得黯然无色,蹙着的眉久久未舒展开,语调都冷了几分:“湘儿,这位是?” “是我们魔界戍边将军,让清。”沈湘给让清按了个官衔,让清听到,腰板挺更直了。 不是侍卫,也不是打下手的,是戍边将军——没错! 沈水柔温柔一笑,轻言道:“罢了,我也不责怪你了,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快进去吧。” 苍黎一把捞过沈湘,和挺胸抬头的让清一起甩开队伍,进了鬼哭城。 沈湘眼前一花,只觉周围景物都朝中间旋转扭曲。 忍不住闭上眼,这之后心脏猛地一坠,她整个人就笼在了轻飘飘的黑暗之中。 “……什么门道?”沈湘看向四周,苍黎和让清都不见了,黑暗像浓雾缓缓消散,沈湘走了几步,突然人声鼎沸起来。 两旁乍现繁华街市,商贩游人洋溢着笑脸,叫卖声讨价声,突然就全喊了起来。 沈湘侧身护住周身空门,缓缓跟着人群向前。 走着走着,她脚下突然踩到了前方一个小孩儿长长的拖地衣摆。 沈湘脱口而出:“抱歉。” 那小孩儿只是回过头来,望了一眼身后。 他转过头来,沈湘猛地被吓了一跳,这小孩戴着个胖头娃娃面具,手里捏着一串糖葫芦,走路摇摇摆摆。 “小主子,怎么了?”身边一个眸光精亮精神矍铄的老头问道。 “没什么,好像被谁蹭到了尾巴。” 沈湘这才看到那小孩的衣摆里,藏着一条从未见过的尾巴。 沈湘怔了好久,疑惑道:“储君清遮?” 这个样子,确实和让清描述的魔界储君一致。 但她怎么会在这里看到储君清遮? “清遮!”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 沈湘颇觉这声音耳熟,转头见更瘦溜些,身量还未长成熟的少女让清迈着长腿走来。 “让清姐姐!”那个面具小龙人开心招呼道,“让清姐姐今日怎么败了?我还等着你后日在落月城大展身手呢!” 让清半握着拳,抵在他脑袋顶,笑道:“技不如人。我对上的是少阳派的芈青枫,少阳的后起之秀,没想到他第一次参加比试会,就能一鸣惊人。” “啊,我知道了,少阳派的芈青枫。”小龙人的面具笑得憨态可掬,他的语气也异常开心,每一句话的语调都上往上扬着的,“少阳派新入门的芈家兄妹,芈青枫和芈红月。红月的比试我也看了,那位姐姐不容小觑,结界阵法很是精通,仙界果然还是藏龙卧虎得多。” “对不起,没给咱魔界长脸。”让清说。 “怕什么,将来有我呢。”小龙人举着糖葫芦说,“再等十年,我也能一鸣惊人。” “魔界的面子就交给你了!”让清说。 “那姐姐是要今天就回去吗?” “嗯,父亲让我输了就滚回去闭关。”让清眼中映着夜市灯火,说道,“本来还想赢了擂台,后日和父亲一起,去落月城看最后一场,听说还有烟花,是路伯伯要放给雪盏夫人看的。” “嘿嘿,爹让我瞒着娘。”小龙人悄声道,“明日我跟洛叔先去,我们给娘准备了一个惊喜。” “嗯?什么惊喜。” “不告诉你!”小龙人道。 沈湘看明白了。 她……应该是进入了让清的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 emmm,让清,你有没有想过,他就是打扮了才看着妖艳,你觉得他好看,恰恰是因为他没打扮,穿得简单…… 所以你们懂的,苍黎属于那种审美走偏,过于喜欢艳丽,好好一个美人偏要随意糟蹋,自己还特欢喜。 其实简单穿穿简单搞搞头发才是满分。 当然,不穿更好(嗯?) 【不过沈湘很会看人,沈湘还蛮喜欢他穿成花蝴蝶,就觉得这样才像他】 第25章 .魔不自决 · 沈湘试着召唤魂旗, 魂旗像被冻在了识海中,想出但出不来。 修为快耗没了,沈湘有些担忧, 抛下梦中的让清,四处寻找着从别人回忆里出去的方法。 她向前跑, 却总是回到这条街道。 让清在夜市上挑了发簪, 顺手买了几个蛇纹纽扣。 铜制的吉祥蛇纹纽扣让沈湘暂时放弃了奔跑,她凑上前去,仔细观察着让清买走的那几枚纽扣。 跟她在安乐赌坊送给苍黎的那个差不多。 身后,小贩还在热情推荐:“姑娘是蛇妖吧?我就说看着像, 喜欢吉祥蛇纹的差不离就是你们了, 我这几日卖出去好多个, 姑娘再来看看,我这里还有吉祥蛇图腾的年画……” 让清全都包上,一口气都买了, 忽然听身后一人问道:“你输了?” 让清转头,哈哈笑了起来:“安怜!你赢了?” 与她搭话的男人年纪与让清差不多,肤色白的冰冷,细长眼睛,眼尾往上吊着。沈湘瞧他莫名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自然赢了。”叫安怜的那个男人看了眼铜扣, 淡淡收回了目光, 责怪道,“跟仙界打也会输,丢人现眼。” 让清冷了脸, 带着剑鞘抽过去:“安怜,你不仅血毒, 嘴也毒。” 安怜善用毒,也善勾搭姑娘。 他邪邪一笑,吊儿郎当向后转悠了半圈,蛇一般闪过让清的剑,舌尖勾抹了下嘴唇,说道:“那就对不住了,总之后日的对决,能代表我族的,只有我了。” “后日一战,赢的也一定是我,以后能接替你父亲的,也只有我。”安怜说,“你就洗净脖子等着为我……抱窝吧。” 他咧嘴一笑,妖娆避开让清出鞘的剑,绕到让清身边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舌尖轻蹭了她的脸颊,飞身走了。 让清:“死了你这条心吧安怜!嫁你?你还不如去死……” 但说完这句话,让清目光忽然一滞,喃喃道:“不,不能这么说。” 沈湘忽然叫出声来。 她苦思冥想,从浆糊一般思考缓慢的脑海中,明白了安怜为何眼熟。 那不就是……连尚吗? 苍黎记忆中,同困思绝楼的那个连尚! 沈湘后知后觉到,让清记忆中的这个地方并非落月城,而是夜都。时间应该是落月城事件发生前两天,是让清输了对决,离开夜都的前一天。 之后的落月城,让清并不在场。她已启程返回驻扎地,而留下来代替她家族出战的是那个叫安怜的家伙,以及还有要给雪盏夫人惊喜,偷偷潜入落月城的储君清遮。 场景扭曲起来,刚刚还好好的让清现在捂着脑袋,缩在回忆的中心,喃喃着:“应该阻止他们,应该让他们留在这里,留住他们,留住……” 她再抬起头时,双眼蒙上了一层白雾,似被谁操控,跌跌撞撞往前走。 “我应该救他们,去落月城,告诉他们。” “告诉他们……魔界不能没有他们……” “死了,气运就不在了。” “魔界衰落了。” “我要……”让清说,“改变、改变……这一切,做不到就……一起死了。” 沈湘猛然醒神,双脚踏踏实实踩在地上,入目是荒凉的凡界建筑,交错的小屋,空无一人的街道,长满苔藓的小路。 她的右手边倒着让清,冷艳漂亮的一张脸上满是愧疚和难受,紧锁着眉头闭着眼睛,嘴唇不停地在抖,嗫嚅着死之类的字眼。 沈湘尝试着再次召唤魂旗,这次,魂旗挣脱识海的束缚,威风凛凛出现在她手中。 沈湘先是从灵戒中翻出古月派赠予的清心丹塞进让清口中,接着旗杆抵在让清额心,拿出指点河山的自信气魄,大声给自己鼓劲道:“心法口诀你都已掌握,现在就来见真章!一定能行!” 沈湘快速判断,这座鬼哭城中应该铺设了能令魂魄入梦的阵法之类的,所以进城就中招。她现在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假设自己判断是正确的,想办法把让清叫醒,醒她的魂。 她通过让清的记忆猜测,应该是藏在鬼哭城的那只魔,勾着魂魄摄取记忆,做成了似真似假的梦境,而后引导着身主坠入梦中,自愿求死。 清心诀是沈湘从雪盏夫人的那本心法上学来的,拿着这本书给苍黎认字的同时,她也记得差不多了。 修为是不够,但为了把让清叫醒,沈湘豁出去,灌进魂旗,以旗醒人。 旗主神思清明,旗所指向之处,必然能涤荡迷雾。 梦中让清走在与落月城同亡的路上,却被一道突兀冒出的旗拦住了脚步,旗明明是残破的,却气势磅礴,以残缺之姿,发号施令,命令她睁开眼,想明白了。 “你的使命不是陪死,而是活着,让心中抱负得以施展!你不是想让魔界回到过去的辉煌吗?那就亲眼来看!让清,睁眼!你可是魔界戍边的将军,族中的顶梁柱!” 让清心一突,张口呕了出来,咳嗽了几声,还真睁开了眼。 头疼,如同没睡够就被人从被窝里拽了出来,让清压下火气,双手本能握剑,看向四周。 沈湘像个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喘着粗气坐在地上,累的半句话都说不出,只拼命抬起手臂,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让清:“你……叫醒的我?” 沈湘点头。 让清:“你男人呢?” 沈湘喘着气笑,笑得很是无奈:“找、找不到了……只有你我。” 所以她才要先把让清叫醒。 “这里就是鬼哭城?”让清顺手给沈湘输了修为,靠着她的背环顾一周,“你可有什么头绪?” 沈湘的魂旗贪婪的吸食走修为,她自己顺了好一会儿气,才能完整说出话来:“只有猜测。我感觉整个鬼哭城都已设阵,我们进来就中招了。应该是通过梦境诱我们的魂魄自杀。” “……什么?!”让清已经没有了刚刚的记忆,她印象中,自己进了鬼哭城后就失去了意识,好似睡了一觉,只是睡得有点不大舒坦。 沈湘说道:“我刚刚进入了你的梦。” 她把梦中所见都说给了让清。 “另外还有想问的……等我们活着出去,一定要告诉我。”沈湘笑道,“就当是我叫醒你的报答。” 让清不由问道:“你为何没事?” 沈湘说:“不知道,可能因为我没有记忆?它应该是靠我们的记忆来制造梦境……” 让清冷静下来,拉着沈湘谨慎向前探搜,边走边道:“这种多为阵法,或者就是法器。要想走出鬼哭城,必须找到操纵阵法的人在何处。” “一般会在何处?”沈湘问道。 让清好歹也是大魔正统教出来的,她略一思索,说道:“我爹给我讲过,只要是阵,必有阵眼。控阵人通常就在阵眼中心,操纵全局,想要破阵,就需先找到阵眼,打败控阵人……” 让清伸手去拉沈湘,手指却扑了个空,回头已不见沈湘踪影。 让清第一反应是:“糟了,夫人丢了!” 第二反应是:“完蛋了,离了我,夫人能活下来吗?” 最后,她又怀疑道:“我现在还在梦中吗?刚刚的夫人是真是假?” 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识海已是半懵状态,想不明白了。 沈湘走着走着,让清不见了。 她这才意识到,所谓阵,就是千变万化,走错一步,近在咫尺也能相隔天涯。 只是还未来得及判断此处是哪里,那熟悉的坠落感又重现一遍。 沈湘:“又来!” 这次又是谁的梦? 沈湘拨开眼前的迷雾,走了好久,眼前终于有了光线。 苍黎站在栏杆上,手中是他的祸水,只是他垂着手,没有与谁作战的意思。 沈湘仰着头,双手挡在眉前遮住了光,这才看清苍黎脸上的表情和他目光所向之处。 顺着他的目光,沈湘看到了与他隔着栏杆对望的忘烟。 与曾经在苍黎梦中所见的忘烟不同,此刻的忘烟满身是伤,背靠着墙壁小声喘息,眼神警惕,半刻不敢眨眼。 好半晌,苍黎抬起眼,皱眉看向忘烟。 “……为什么。”他问,“你躲开啊!” 忘烟凄笑,摇头道:“躲不开,苍黎,我现在躲不开你的剑!” “可我……”苍黎说道,“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它发作起来,我……我控制不住。” “苍黎,我知道的。”忘烟说,“我知道的,你是疼疯了。我们都被师父算计了,他……他要你疯得彻底,这样就不能辨道理,不知日夜黑白……连尚猜得没错,师父是要我们两两比试,最终炼出个最强的,强到能与天魔一战,才能从这里出去,去杀了路随霜,为他报仇。” 苍黎扔下了剑。 忘烟叹息道:“没用的苍黎,你疯起来,剑就会回到手中。不必自责,是我技不如人,你长大了,你比我们……比我要强了。” 苍黎垂头沉默了好久,手中祸水慢慢亮了起来。 他的手握住剑刃,调转了方向。 沈湘忽然意识到,苍黎是要自决! 果然,鬼哭城的那个不露面的魔头,是要引诱坠入梦境的人,都走向自决之路! “住手!!”沈湘大喊道。 苍黎嘴边突然绽出一抹笑,提着祸水,一剑劈开了梦境,忘烟消失了,沈湘还在怔愣,就被他夹在胳膊下,随着祸水破开的雾,向前飞袭而去。 沈湘:“你……清醒了?!” 苍黎轻声一笑,金眸发亮。 “死了就是死了,哪来的不入流小魔,以为本座会为了他们愧疚自决?!” 耳边风声阵阵,祸水剑猛地一滞,狠狠向地面上扎去,没入青石板中。 地上的青苔有了起伏,有个东西飞速从祸水剑下逃走。 苍黎落地,收回祸水剑,霸道豁开一条地缝,捏起土中的血肉捻了捻,说道:“他受伤了。” 苍黎带血的手指凌空一横,金光在空气中大显,是一道询迹仙符。 “去找!”苍黎眯眼下令,几道金光如同猎犬,嗅了嗅他指尖的血气,兴奋地钻入土壤,浪涛一般翻起整座鬼哭城。 沈湘好奇道:“这是什么本事?” 苍黎挑眉道:“你学会也用不了的本事,神仙探路。” 神仙探路,上古昆仑仙派的咒符之术,实打实的仙术,好学,但不好驱使,因需要消耗驱使人大量的修为,所以家底不厚的,通常不敢用。 不久之后,苍黎抬起手,指着一个方向,缓缓道:“找到了。” 沈湘艳羡不已。 苍黎瞧见她的神情,嘴角一弯,好心情道:“你要结了丹,想试试神仙探路之术,本座也不是不能教。” 沈湘:“那就提前谢谢了!” 鬼哭城中的那个魔头受了伤,城中被梦境困住中招的仙修们也都陆续清醒过来。 寂途看到几缕金光汇聚到一个方向,指尖佛珠一顿,心中骇然。 “神仙探路?” 谁能驱动这等上古仙术,是魔尊?可魔界中人,为何会昆仑仙术? 正疑惑着,见沈水柔面色发白,捂着心口御剑飞来,眉间戾气,目光尽是恨意。 “找到那魔物了吗?”她冷声问道。 寂途指着金光汇聚的方向,说道:“应藏在那里。” 沈水柔双手托出一条红绫,道:“还等什么,诛魔!” 她也不顾了梦与六劫还未清醒,御剑如风,恨不得击碎整个鬼哭城,掘地三尺,挖出那魔头碎尸。 寂途不知她在梦中看到了什么,但这架势,应不是什么好梦。 沈水柔到时,恰遇苍黎携沈湘赶到,双方同时出手捉阵中受伤的魔头。 见苍黎出手时推开了沈湘,沈水柔心念一动,祭出随身法器,一股脑全都驱动,排山倒海,如山河压下。 手,却故意偏了几分,七成力朝沈湘身边打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有事,不双更了。 明天上夹子,更新时间会放在晚上十点十一点,提前感谢大家耐心等待啦~ 沈湘:不是我吹,我命硬,死不了,你随便杀。我不信还有谁能杀了我让作者原地完结此书。 第26章 .战术假寐 · 感应到危险, 沈湘识海中的魂旗无召唤而展,稀薄如纸挡在了她身前,它脆弱的像糖葫芦的那层糖衣, 而冲着沈湘砸去的修为和威压似天神降魔,夹带着誓要把蝼蚁按死的灭顶之力, 还未到身上, 沈湘就已魂心大动,喉头腥甜。 眼前闪过明亮色彩,苍黎发上的晶石珠玉流光璀璨,回手断开沈水柔的攻击, 一把将沈湘抛出攻击圈, 眉目冰寒, 金灿灿的目光如锋芒瞪着沈水柔,沉声喝道:“不会打就滚!” 他没有想太多,他就觉得沈水柔是个拖后腿的, 叮叮咣咣放出的花样不少,却半点准头都没,这种水准还敢要来抢他的仇?仙界真是个笑话! 苍黎骂就骂,他还动手还了回去,只是九分打那只滑头魔,剩余一分就是存心故意吓唬沈水柔, 好让她自己心里有点数。 沈水柔大惊失色躲开, 仍然被魔气蹭碎了她头上的一支白玉簪。 沈水柔:“魔头!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与这城中的魔是一伙儿的?” 沈湘不在身旁,苍黎就是一副张狂嚣张模样,闻言一嗤, 傲道:“它也配与本座相提并论?这种货色,要有同党搭伙, 也该配你们仙界的废物!” 千山派和少阳派的小徒弟们赶过来时,听见的就是苍黎如此拱火的言论。 登时,大家全都心照不宣,把苍黎划到敌对派,一场凡界降魔清晰划分出了三个阵营。 轰那藏在地下的魔露出真身之余,仙魔两派也在交手试探。 沈湘被苍黎扔出攻击圈,坠摔地上震出一口血,揉了揉心口,识海疼如刀割,翻手一看旗面更寒酸了些,蔫成一条破抹布,抖抖索索挂在杆子上。 沈湘就知自己的修为有多惨了。 她这个旗,根本就是实力的对照表。精神抖擞是她修为最饱的时候,萎靡下去,那就是她不行了,丹田又枯竭了。 这个时候的自己等同于凡人,沈湘不甘心地看了眼远处的神仙打架,叹了口气。 让清赶到,迅速判断出场上情形,冷着脸骂了句:“就知道仙界打的是这主意!” 她也不给沈湘修为了,双手抱在胸前捏了个小结界给沈湘后,让清飞身加入混战,五分轰地,五分打仙。 沈湘在这小结界里看了场热闹,摇头道:“总是这样,世上纷纷扰扰,不管是人是仙还是魔,没一个能跳出这纷扰世的。” 好在苍黎根本不怯这些冷枪暗箭,应对的同时还能将精力放在抓真凶上。 他抓那个藏在地下的魔修,并不是因为要什么降魔正道,纯粹是因为这魔修敢窥他的梦,还要控他自裁。 苍黎心高气傲,平生最恨就是被人所控。 他被思绝楼困了二十年,所做一切都是被师父放在棋盘上利用。他心中清楚自己的恨意未消,路随霜跟雪盏死了,但他还有个“师父”没有解决。 出了思绝楼,竟然还有人敢控他,利用他……找死! 越是这么想,恨意就越重。苍黎那双金色的眼睛化了火,索性震开那些仙门中人,放了个大的。 祸水化如长鞭,甩出去后,整个鬼哭城动了三动。 仙界被震开的那些人,除了寂途还能稳在莲花座上微往后撤,其余都摔在地上,小徒弟们摔得更狠些。 六劫这孩子脾气也不咋地,起身发现自己比其余师兄弟状况良好,抓了剑就要往苍黎那里飞。 “魔头!你还想独占不成?!”六劫大骂。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地下突然传出一片铃铛响动,说是铃铛不大准确,声音要比铃铛低哑,像某种即将碎裂的空壳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 先是集中在脚下一片,而后声音越来越多,范围越扩越大,整个鬼哭城铺天盖地都是这种声音,密密麻麻似惊醒了某种穴居的昆虫,窸窸窣窣作响令人头皮发麻。 响动中,地下裂开了一道沟缝,裂痕迅速蔓延,连沈湘脚下都有一道地缝穿过。 苍黎震那一下,用了至少三成修为,让清给沈湘的结界本就单薄,之后又是地动,结界也在无处不在的响声中崩裂开。 沈湘龇牙:“看来让清不善防守。” 沈湘在苍黎梦中见到的忘烟随手就能甩出一个结界,几乎不必口诀来驱动,而且肉眼可见的比让清使劲搓出来的要大要结实。 沈湘若有所思。 “天生万物千奇百怪,本就各有所长,道千变万化,不管如何走,最终都翻不出这方天地。我若也能找到自己的道,即便修为不够,将来面对此种情形,是否也能应对一二?” 只是她还未进入冥思状态,脚下裂纹豁然爆开了。 她听到沈水柔冲着自己叫了声:“阿湘小心!” 而后那想要碾死自己似的酷压就又冲她拍来! 沈湘:“!” 这昭公主准头是真的不行!! 不过……沈湘心中还是有些感动,大家都被异响吸引警觉之时,昭公主还能留心她,看起来还真是谁的人谁关心。 沈湘来不及说谢谢,也来不及感动多久,有个黑影从她脚下的地缝中扑出来,好像是要夺路而逃,却被沈湘无意躲那一下拦住了逃路。 紧接着,潮水般灭顶重压抵在那黑影身上,沈水柔打向沈湘的那些家伙什儿全砸这黑影身上了。 黑影吃痛,却紧紧抓过沈湘,扛在肩头,滚避开那些攻击,向前跑去。 祸水剑有所顾虑,悬而未刺。 沈水柔又出手,红绫伸缩,所过之处风化利刃,从四周割刺过来。 这时从地缝中飞弹出一堆堆枣核大小的黑色硬壳。 沈水柔嘴上道:“湘儿我来救你!”手中红绫狠厉照那东西劈去,黑壳被刃风扑裂开,瞬间潮涌出一只只黑色粘稠的半透明蝴蝶,魔气熏天,遮天蔽日朝他们扑去。 少阳派的几个修行尚浅的弟子被蝴蝶煽动翅膀落下的鳞屑沾到了皮肤,无声无息的就软在地上。 更多的蝴蝶落在那些弟子身上,很快这些弟子身上落满了灰紫色的鳞屑,变成了像蛹一样的形状,发硬结痂。 这东西邪门,缥缈宗的领头师兄忍严大惊失色,捏了个闭气诀,扔出一把符箓做墙抵挡,蝴蝶们飞落到符箓上,与符箓一起慢慢溶解。 蝴蝶的数量无法估量,多到几乎望不到天,整座城如同暗夜,这样下去,符箓迟早会被腐蚀殆尽,忍严心中发慌,余光一扫,大家都很是狼狈,唯独苍黎周身燃火,祸水回到手中,划地半周,火焰似水浪,烈烈烧灼。 苍黎拨开黑暗,金瞳幽幽发亮,身后让清勉力挣扎消灭这些诡异蝴蝶,苍黎皱了下眉,抬袖扫去,结界撑开,也把让清圈了进去。 犹豫了会儿,苍黎看了眼寂途,就没再展结界。 让清得救,长呼口气,低头看身上沾了鳞屑的衣服,疑惑道:“这是什么?” 苍黎却道:“沈湘丢了。” 语气有些冷,看样子是生气了。 仙门那边,寂途祭出法杖,佛光照亮了天穹,他一袭白色袈裟,闭目稳坐莲花,双手合十,又化怒目金刚喝声:“退!” 蝴蝶霎时消散一半,其余的高高游飞盘旋,不敢近身来。 寂途这时再去看地面上的情形,大家身上多少都沾的有这些蝴蝶的鳞屑,又相继阖上眼倒地。 刚刚还能说话的让清,早已躺在地上,睡了过去。而苍黎站着,沾了鳞屑的发尾慢慢滑到身前,他微低着头,双目闭着,很安静。 寂途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你们太迟了。”这时有个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得意,“梦蝶已经孵化好,等我吸收了你们,就能破九重天茧,三界独尊了!” 说话的,是个长着一对触须肉角的绿眼睛魔修,他从地缝中钻出来,悠悠围着这些沉睡的人看了一圈,背手喊道:“过来把他们搬到根须去!” 一道身披甲胄的无脸鬼影慢慢走来,身体渐渐化实,步伐缓慢,像收拾战场的搬尸人,用铁链将他们一个个挪到地下。 绿眼睛魔修嫌弃他慢,从身体后面放出数十根黏舌,像活的根触,将地面上这些仙魔一网捞尽,斥那铁甲鬼影:“笨手笨脚的,就这还是个将军,凡人就是蠢,怪不得败了!” 他那根触黏到苍黎的衣袖,拉扯不动,便又放出了一条,盘住了苍黎的腰身。 还是拉不动。 绿眼睛魔修还在骂那鬼影:“把他们拉到地宫摆好了,还有你私藏起来的那个女的,最好乖乖交出来,虽然没修为,但我看她魂魄还挺圆。呵?装听不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好这口,但凡这个年纪这种身形的女人,你都要偷偷放走,怎么,老相好是这种瘦不拉几的丫头片子?!” 黏舌又拽了拽苍黎,这下拽动了。 绿眼睛魔把他们拉入地缝,深坠数丈,地下现出一完整的建筑,看上去像是个练兵场。 正中央有座棺木,棺木上结了重重泥痂,像是活物,随着呼吸起伏,泥痂会忽闪着亮起绿色的魔光,变得透明。 亮起来后,能看到泥痂中包裹的轮廓,乍一看像个团起的虫,再仔细看,又像人,背后似有翅膀,皱巴巴黏连在身体上,闭着眼睛还在熟睡。 那些魔气蝴蝶们都飞了回来,栖息在墙壁上,黑压压一片。 鬼影磨磨蹭蹭,把这些从地面上拉来的人都捆在了泥痂延伸出的根角末端。 末端的根须化作吸盘,黏住了他们。 绿眼睛魔打了个哈欠,对鬼影说道:“将他们摆好,把你藏在密室的那个女人也放到这里来。” 鬼影似不大情愿。 绿眼睛魔讥笑道:“你敢不听我的命令?” 他摘掉腰间的半块黑色的虎符,说道:“你敢抗旨?” 鬼影蔫巴巴,一步步走向旁边的石柱,拍开石柱上的暗锁,墙壁慢慢开启,露出一间小密室。 沈湘就在里面,门开时,鬼影看见的就是她的一双无比清明的大眼睛,还慢慢眨了眨眼。 “……阁下什么来路?”沈湘不用鬼影动手,自己走了出来。 要睡觉的绿眼睛魔给惊吓到了,反问:“你是什么来路?为何不入梦?!” 沈湘:“……” 沈湘说:“可能我打小就不爱做梦吧。” 绿眼睛魔试探了,不可思议道:“没有修为,也没结丹,几乎是个凡人,为何梦蝶对你没有作用?!” 沈湘也很想知道。 她看到了苍黎,苍黎闭着眼睛,但嘴角却微微的弯了起来。 沈湘忽然发现,自己该死的熟悉苍黎。 他这个表情,这个呼吸频率,她扫一眼就能看出,苍黎在装睡。 沈湘就问那绿眼睛魔:“你怎么保证你那梦蝶,一定会让所有人入梦?我看这里除了你我他,起码还有一个是醒着的。” 一旁闭目假寐的寂途,微微蹙了下眉。 作者有话要说: 寂途:她怎么看出来的? 沈湘:对不住,不是说你,我压根没看你,我怎么能知道你也在装睡? 第27章 .虚空破庙 · 沈湘话说完, 寂途还要再观望,那边苍黎已经出手了。 苍黎就是这样的人,他做什么事都是直截了当, 先做了再想,想不通也不要紧, 反正都已经做了, 谁还能把他怎么样? 却不想,他这种直接动手不多讲话拉扯的风格,却能一路畅行无阻,大有一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魄。 苍黎出手不灭那绿眼睛魔, 而是先烧中心的怪茧。他对战经验丰富, 看准了出手绝不给对方留后路。 茧内的躯体挣扎起来, 发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地宫墙壁上蛰伏的梦蝶发疯似的扑向苍黎,霎时灰茫茫鳞屑沉沉降下。 惨叫声令众人纷纷捂紧耳朵,唯独苍黎却哈哈大笑, 越发疯魔,索性放开来,大开大合与那绿眼睛魔走了几个来回,出手灭魂,眼中金芒大亮,笑意猖狂。 绿眼魔干瘪化灰后, 巨大的怪茧隐隐有破蛹而出的迹象。 苍黎嘴唇微动, 汹涌离火周身燃起,更加肆虐,地宫火光一片如同火狱。 此等混乱中, 铁甲鬼影伸出手臂想要圈抱住沈湘,被苍黎一袖子打飞出去。沈湘兜兜转转, 在无穷炽火中,又回到了苍黎的怀中。 尚未烧死的那些梦蝶堆成巨大人形,不管不顾,向火中的众人吞噬而来,大有天塌地陷大家一起死的意思。 混乱中,寂途也不敢再装睡,雪白袈裟罩住沈水柔和千山派弟子,顺便帮了把忍严,至于少阳派,他已经照料不到了。 他心里清楚,少阳派的气运这些年也差不多要走到头了。二十年前的少阳,是仙界赫赫有名的大门派,仙魔比试会上,少阳崭露头角的弟子不在少数,仅仅是芈姓兄妹青枫和红月,十几岁就结丹筑基,千万里挑一的绝佳天赋,令众仙门艳羡不已,而像芈姓兄妹这样的人才,少阳派不在少数,风光一时无两。 谁能想到,落月城后,一朝衰落,宗主坐化掌门师兄卷入情劫堪不破,推了个中规中矩的杨天卧继任掌门挑大梁,这些年只能跟着千山派蹭些气运,让门下弟子有历练的机会。 这次少阳率先进城,再碰头时,领头的师兄都已不见了,弟子们没了庇护,也没经验,梦蝶出现后,这些年轻弟子们就被梦蝶吞噬掉魂魄,慢慢吸干了。 魔尊那把火能肆意放出来,恐怕也是因为少阳派的那几个“茧”已经是死物了。 寂途这边顺手拍醒了离他不远的缥缈宗师兄忍严,接着又点出去一杖,把六劫拍醒,让他阵前护法,之后全心全意给沈水柔输修为,助沈水柔早日梦醒。 他们这些人中,要说沈水柔的修为不低,起码能跟缥缈宗的忍严一个水准。可她入梦却深,表情痛苦又不甘,却偏偏要自虐一般,不忍出梦。 无奈寂途只好唤魂,化点修为进去拉一拉。 忍严醒来后,并没有救助他门下弟子的意思,而是不露声色退入寂途的这个护阵中,眼睁睁看着他的师弟们在睡梦中,一个个被梦蝶巨浪席卷吞噬。 寂途微怔。在他看来,忍严完全有能力将缥缈宗的其余师弟们护进来,可他竟然选择了隐藏实力躲入他的护阵。 此时此刻一片混乱,好似除了寂途,没人注意到这种细节。 沈水柔嘤咛一声,似是要转醒。 寂途趁这个间隙望了眼苍黎那边的情形,这一看,倒是把性子淡薄的寂途给看愣了。 魔尊烧了那大茧,极其拉仇恨,梦蝶主要扑的就是他,所以那边战况尤为激烈。可苍黎看起来比那些梦蝶还要疯,而且招招都不留绝路,每一下都像与那些梦蝶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打完就要一同去死似的。 有意思的是,苍黎一边疯,还一边责骂让清,说她结界稀碎,废得不堪入目,连个沈湘都不如。笨手笨脚拖他后腿,他护住沈湘还要护她。 “沈湘是我夫人,你又是我的谁?你也敢如此废物来拖本座的后腿?” 让清生生给气哭了,虽然哭,也还在帮苍黎打下手,狼狈但倔强。 被梦蝶的邪祟之气侵蚀虚弱的沈湘成了那个劝架的,这种时候还讲道理:“苍黎,过分了些。让清她跟你一样,只会攻,守差一些。” “无稽之谈!”寂途只听苍黎冷斥道,“本座可攻亦可守,她呢?守不行,攻也是废的,本座说她说的有错吗?她何必哭哭啼啼?!有本事让本座闭嘴!” 沈湘:“那你这么说,我岂不是这里最厚脸皮的?攻守都不行,还要你们护着。” “你不一样!”苍黎甩出祸水剑,火光映亮了他的双眸,他理所当然道,“你本就是个废物,你我她都知道,本座早有觉悟,知道打起来要如何护你,且你有自知之明,我说你废物你也不会否认。她呢?我说她废,她为什么哭?还不是她自己不想承认吗?” 沈湘:“苍黎,有一说一,你这说话的本事,好似长进了不少啊,文雅之词用得越来越多了。” 说罢,沈湘小声对让清道:“他没读过书,你不跟他一般见识。” 寂途忽然觉得,魔界这三个人,蛮有意思的。 只是他还没开口搭话,那烈焰中烧不透的人形虫茧突然荡出浩荡魔气,地宫轰然爆裂,又向下沉陷了数丈,落入一片无垠虚空中。 最先反应过来的,竟然是沈湘。 她道:“此处……像个洞府?” 忍严刚要说,哪家洞府长成这样,余光却扫到了高高拔起的一扇门。 像个庙宇,空旷无人,幽静昏暗,庙内似乎有个东西,他的修为也探不出死活来,就觉得隐隐压着天灵盖,是个神秘又“厉害”的存在。 连寂途那个秃头和尚都惊讶了,他手握禅杖,先捏了个诀试探,却如泥菩萨沉海,被那庙宇吞掉,温温吞吞,也不凶狠,也不绵软,让人摸不清底细。 “这是何处?”沈水柔醒了过来,先跟着惊愣,而后清点了在场的人,已是两只手能数过来了。 少阳派不见一人,缥缈宗只剩忍严一个,而他们千山派也只剩下她、了梦、寂途与六劫,还有六劫的小师弟。 “沈湘呢?!”沈水柔先是一喜,这种情形之下,沈湘那种纸糊似的凡人废物,早死了吧? 寂途道:“夫人莫担忧。” 他手掌尖指向苍黎的方向。 苍黎搂着沈湘远远站在另一头,还在奚落让清修为差劲。 而沈水柔也看到了裹着苍黎的红色外衫,从他怀里钻出一个脑袋的沈湘。 沈水柔默然了许久。 她一时间有些失神,再回想起刚刚的梦,脸上的杀意险些没绷住。 明明、明明她连身份都失去了,为何还能吸引到这些男人为她痴狂?! 明明是个豆芽菜身板,长得也就只是顺眼而已,为什么!这些男人都瞎了吗?还是疯了? 好厉害的本事! 生前能让那些男人生死追随,死了堕魔,废物一个,竟然也能让魔尊无微不至的呵护! 沈水柔死死盯着沈湘,喉咙如吞了冰刺,胸口堵着的一团火与怨往上蹿,让她能恨出血来。 她进了鬼哭城,甫一进去,就是一场噩梦,入梦难醒。 无数次给她看,她的一片痴心,她的少女爱意,对着日思夜想的心上人说出口时,那个男人竟然说——多谢,只是末将心中唯有公主一人,此生不会再有情爱之想,注定是要辜负水柔姑娘。 眼前钻出一道鬼影,无声指着那个庙,跪在门口,面对着魔尊,似要请他们进去。 寂途握着禅杖,开口打破仙魔之间的隔阂,问道:“魔尊大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苍黎不知,所以苍黎没理他。 沈湘盯着那跪在地上的鬼影看了好半晌,指着他说道:“好似……他知道。” 鬼影不会说话,但鬼影点了头,肯定了沈湘的话。 他站起来,行了个老旧的军礼,示意他们进去。 “你是说,我们进去,就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沈湘猜测。 鬼影再次点头,看他比划的手势,似乎很着急。 沈湘询问仙门的意见:“你们进吗?” 忍严反问:“你们进吗?” 他语气很冲,苍黎没感觉,仙门这边先尴尬了一瞬。 了梦打圆场道:“此处是哪里,尚未知晓。这个时候贸然进去……” 沈湘道:“鬼哭城里面什么光景,我们进来的时候也都没人知道,不还是进了吗?” 她拿定了主意,指着鬼影说道:“我看这位无面鬼影,身上的甲胄虽看不清式样,但瞧着像是个将军,而且在地面上多次帮我们。进鬼哭城时,我曾听闻,鬼哭城前身是前朝某位将军的故乡……所以这位不能言语的无面鬼影,应该就是那位将军?我想将军沦落到与那个魔为伍,应该是有苦衷?” “前朝,哪个前朝?!”沈水柔声音发紧。 沈湘笑道:“据说是咱们的前朝,这位将军还在昭公主您的麾下效过力。” 听到昭公主三个字,鬼影将军突然一震,脸慢慢转向沈水柔。 “是谁……是谁!?”沈水柔问道。 “是……江取?是江取吗?”她声音颤抖了起来。 鬼影看似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但他的双手比划更急切了些,想要拉沈水柔进那个庙去。只是他又慢慢看向沈湘,好像有些疑惑。 沈湘问苍黎:“如何,进吗?” 苍黎:“进。” 让清绕不清,犹豫道:“你知道是什么吗你就进?” 苍黎:“那你知道这外面又是什么地方吗你就留?” 沈湘:“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他想让我们进去,一定是有必须进去的原因。而且……那个看起来很恶心又烧不死的茧,又去了哪?万一它已经破茧,我们傻站在这里,又是等什么?还不如进去看看。” 让清:“呵,那我看,估计那玩意儿早破茧,咱们现在已经是中招了。” 她说着,还看向了仙门那边。 仙门那边的几个人沉默片刻,也狐疑又警惕地看向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一更,还有点短小。 理由:因为昨天事太多了,我年初写了一个文,非人类医院,然后发现被侵权了(还不是一个侵权,是好几个),然后在整理各种证据资料凌晨才睡。结果鬼压床了,躺我身边说话就算了她还笑,吓死我了他妈的,这还是长这么大第一次,特别真实。一整天我精神都是恍惚的。 今晚打算睡前看解放军军史压压惊,坚定不移唯物主义,我就不信了。 明天我看情况能不能双更。 第28章 .吃完再说 · 仙门人多想法多, 寂途琢磨不透忍严,又要护着同门剩下的人,犹豫着是否要因连鬼都不是的影子邀请, 就踏入未知险境。 苍黎则直接带沈湘进去了。 让清虽然也有犹豫,但跟着魔尊和沈湘总比留在一窝仙修这边要好。她也紧随其后进了庙门。 眼前之景瑰丽神秘, 亭台楼阁错落交叠而建, 如天宫仙府,灵气裹着霞光,玉阶玲珑剔透,隐约还有鸟鸣佛诵之声, 婉转动听, 似珠玉落盘般悦耳。 这等绮艳华美之象震惊了让清。 她一步三转, 前前后后,只觉得一双眼睛繁忙无暇,不知眼睛该停留在何处, 每走一步都是从未见过的奇景,又想停下来细细欣赏,又想快些看其他的新奇之景。回过神来,苍黎夹着沈湘早已走远。 让清连忙追上,低声道:“不懂欣赏!” 苍黎一张脸上半点惊奇都无,好似这景色跟凡界随处可见的街景一样, 没什么值得看的。 让清:“那个鬼影没进来。” 看起来, 鬼影是选择与昭公主一起了。 苍黎仍然不说话,款步登上玉阶,径直朝主庙去。 “既然是个庙, 庙里一定供着东西。”沈湘总算说话了,她刚刚吸收了苍黎喂的修为, 丹田暖了些,也有力气思考了,“怪不得要我们进来,要想知道这是哪里,主人是谁,如何对付,就得先进庙,看主位供奉的是谁。” 让清这才反应过来,不再心慌,淡定道:“原来如此。” 沈湘又道:“这地方,满地瓶瓶罐罐杂乱无章,看起来像是在某种战斗中崩乱,落在了此处,无人问津。” 让清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里的建筑如此奇怪!” 亭台顶上以奇怪的姿势扎着一小截回廊,还有个水榭斜插在地上,窗楞花瓶书画散落一堆,连玉阶上也有零零散散的笔墨纸砚,甚至是各种各样的镇纸。 苍黎道:“能落到凡界,应该是仙界的地方。” 沈湘就问让清:“你对仙界了解多少?” 让清道:“一般吧。仙界界碑我很了解,剩下的看兴趣。门派亲缘什么的,我懒得去打听。” 沈湘问:“这种大到能让一个地方跟着陷落到凡界的打斗,你可听说过?” 让清仔细想了想,摇头道:“真有这种威力的打斗,怕是三界早就知晓了。” 沈湘:“或许是因为年份久远,千年以前,数千年以前,这种呢?” 让清吓了一跳:“千年以前就算很久了,要是数千年,那还是昆仑在的时候吧。昆仑鼎盛时期,仙界是名副其实的天仙之界,满地走的都是金仙天人,他们要是打起来,又有哪一场威力不大呢?” 沈湘听了,忽然露出一丝笑。 “这么说,这里可能遍地都是宝贝了?” 今日做梦太多,让清的识海不太清明,沈湘点出来,她才反应过来,惊喜道:“对啊!万一这是昆仑的东西,那不就……指不定这个庙里,就有昆仑上仙留下来的稀罕法器!” 说着,她迈开长腿超过苍黎。让清腿长,蛇嘛,全都是细长个子,腿长腰窄的,她平时裙装遮腿,现在迈开了,那腿一条能跨三节台阶。 苍黎瞳孔一震,愣的停了下来,盯着让清的长腿看。 沈湘:“哟!” 这是被让清的腿给吸引住了吧?也能理解,毕竟刚刚她在心里也对让清的一双长腿啧啧称奇了,让清身骨清俊,只要好好练了,必然能在武学上有所造诣……啊,当然魔修不必考虑这些,是她狭隘了。 哪知苍黎一撩衣摆,一腿跨四节,超过让清时他还哼了一声,大有挑衅的意思。 他是在比腿长! 沈湘噎住了。 让清被苍黎一腿超过,茫然道:“哈?!你又是再比试什么?!速度吗?” 让清更快了。 苍黎挑眉,放慢了下来,优雅上台阶,轻描淡写道:“幼稚。” 是,他已经比过了,自己的腿比让清的长一大截。 沈湘:“……” 她看着,都挺幼稚的。 入了主庙,前方的主位空着,看庙内的陈设,也不像是在供奉谁。 让清指着主位说了出来:“这地方怎么像个讲坛会,喏,德高望重的人就坐在这里讲,下面一群弟子听着。” 沈湘:“确实,刚刚我们走来,路上更多的是文房四宝。这应该是曾经昆仑派的讲坛居?” 让清敲敲打打,摸着旁边的台柱子,逛了一圈道:“什么都没有啊,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苍黎脚尖踢起来一卷竹简,道:“接着。” 沈湘双手抓住飞起的竹简,道:“聪明!” 既然主位无人,无法判断,那就看地上这些有字的东西。 竹简翻开,沈湘辨认了会儿,说道:“这字是古字,我看不大明白,按照行文猜测,开头这是在说开创仙界,一手带起昆仑的创界之仙,九紫。” “原来是九紫上仙。”让清道,“据说仙界魔界都由她而来,只是后来她因想不明白仙魔区别,致使自己的大道无法走下去,坐化陨落了。” 沈湘咽下要继续说明的话,问让清:“仙魔有何区别?” 让清:“天上地下的区别。仙说自己走的是正道,我们走的是偏门,上不来台面,如此而已。” 苍黎罕见地接了句话:“没什么区别,大道三千,来去自由,哪条道行得通就走哪条道,道是你自己走的,只是选了就不要后悔。” 这个说法,沈湘尤为惊异,与她所想无差。她抬头望了眼苍黎,丹田心口都微微发热,真诚道:“我就说,你这人,最能懂道理。” 她真心认为,苍黎比让清更聪明……不,更智慧些。他很通透,悟性也好,道理也懂,只是因为经历,让他看起来与别人不同,显得怪异笨拙了些。 让清兴致缺缺,收回手略显寂寥道:“这地方没什么东西,也没法器,接下来怎么办?找出口出去吧?” 苍黎背着手,正弯腰仔细看蒲团旁的一盏巴掌大的琉璃灯。 他拿在手里,掂了重量,评价道:“这地方的东西,无论是垃圾还是这种漂亮玩意儿,灵气都很充沛。” 非一般的充沛,甚至可以当灵石来用,吸纳灵气,有助修行。 沈湘:“嗯?这么说,这地方岂不是可以用来提炼修为。” 苍黎见她听懂了自己的意思,愉悦道:“不错,很有头脑。” 他捡拾了个喜欢的五彩琉璃灯,心情很是不错,甚至主动提出要给沈湘护法。 “闲着也是闲着,你就挑个东西,喂饱自己吧。”苍黎说道,“我看此处的灵气不必再提炼,你可直接取了,用作修为。” 沈湘也有此打算,她手握着那卷竹简,就先从有字的东西取用灵气,试着自己来提炼修为。 初时进展缓慢,让清都有些不耐烦,但苍黎却似习惯了,偶尔见沈湘蹙眉,还会帮她一把。 渐渐地,竹简的灵气开始流动,她的眉头也舒展了许多。 让清也从中得到了成就感,忽然就明白了苍黎的乐趣。 把一个废物慢慢养成不太废的,的确是件快乐事! 沈湘沉入了识海,身躯血肉寂静,如同一座活雕像,眉间神情泰然自若,眉心灵息不停流转回旋。 让清知道,这是她完全进入了识海之境,在专心吐纳,已经感受不到外界响动了。 让清道:“吸纳掉一个竹简,需要多久?” 苍黎说:“你可能要半炷香,她要个把时辰,至于本座……” 他用上了本座的自称,熟悉的神情也爬上了眉梢,眼尾氤氲着不可一世的傲气,说道:“本座只需一个呼吸。” 让清翻了个白眼,抬脚绕到后殿看新鲜去了。 苍黎取下灵戒,扫了眼这里的东西,发觉每一样他都瞧着顺眼,于是打算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他不慌,他也不怕。 仙门顾虑这地方没见过不敢进,他没有。他可能从小就被如此养大,思绝楼内未知的楼层很多,每次历练都会将他们关入一层,关进去之前,里面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故而苍黎不着急寻找出口,也没有其他的考虑,他抱着看新鲜的想法进来,完全不着急。 沈湘如果在这里坐上十天半月,他可能也不会催促。 让清无聊透顶,此处的东西太过清雅,她不感兴趣。回头见苍黎把玩得起劲,还故意问道:“你不是中意色艳的吗,怎么转性子了?” 苍黎:“要你管。” 反正他就是看着顺眼。 让清见他又把玩书简,更是嘲道:“识几个字,都敢看上仙的书了?” 苍黎收进灵戒,哼了一声。 他又去摸旁边的杯盏,只是没看几眼,他就眯起眼睛,盯住了门口。 让清:“怎么了?” 苍黎道:“他们也进来了。” 让清心中一惊,连忙放出一缕魔识去探,果不其然,那些仙修正在靠近此处。 苍黎站起身来,绕到了沈湘的前面。 让清的手本能地压在了剑上。 魔防着仙,仙也提防着魔。 仙修们进了主庙,苍黎不说话,让清也不说话。 他俩没了沈湘,就不做暖场子的事。 寂途也没说话,只回身问那鬼影:“此处庙宇,供奉的正位之主是谁?” 鬼影突然跪地叩首,冲着沈水柔无声磕了几个头。 了梦问:“难不成,寂途师兄刚刚猜测的昆仑仙,指的是夫人?夫人是昆仑仙转世?” 沈水柔心中一喜,瞄到沈湘,又是一忧。 谁知鬼影大力摇头,仍然磕个不停。 庙门突然落锁,前后门窗轰然封闭,封印飞来缠满了整座主庙。 嘻嘻声飘来,声音鬼魅。 “此处是九紫上仙旧时讲道的书苑,后因昆仑后人斗法,打碎了天阶,整个书苑陷落到了凡魔两界之间的虚空。”六劫的那位活下来的小师弟突然开口,“此处,一直在地宫之下,我一早就发现了。这个地方,有九紫上仙的禁制……禁在主坛前武斗。” 他嬉笑着,得意道:“现在不管你多高的修为,都无法施展了,哈哈哈!” 一个巨大的蛾脸魔修撕开小师弟这层皮囊,从里面钻了出来。 “烧我?!”他看向苍黎,“随便你烧哈哈哈哈!我运气好啊,早在你烧我之前,就已将真正的魂茧种在了这个小子的魂魄上!” “还有人能比得上我的气运吗?我只不过是路过了凡界,捡了半截虎符,没想到就能碰上被封印的前朝将军,让他乖乖听命于我。” “更没想到,他守的地宫下面,会有九紫上仙的书苑。”那蛾脸魔睁开了绿油油的眼睛,嘻嘻笑道,“书苑里,还有梦魂瓶!” “什么狗屁昭公主,什么仙门第一千山派,还有魔尊哈哈哈,在我的运气面前,你们最终都要化做我腹中的魂水,助我脱掉最后一层茧,成为这三界第一魔神!” 他从这里消失不见了。 “就慢慢地沉入梦境,被我炼化吧!” 让清呸了一口道:“一般能说出这种话的,最后都不会得逞。” 苍黎:“为何?” 让清说:“你没看过戏本子吗?被打死的,死前都这么说。” 苍黎试着唤出祸水,看也不看,一剑朝寂途刺去。 六劫惊叫:“师兄小心!” 果不其然,这里打不起来。 苍黎的剑还未到寂途的身前,就收了回去。 忍严惊道:“难道那混蛋魔修说得是真的?!” 寂途对着苍黎微微点头,道:“不会有假了。” 忍严不甘道:“那岂不是要在这里等死?!” 六劫看着同门师弟那张惨不忍睹的人皮,又听见掌门师兄肯定了那魔蛾的话,差点哭出来。 “怎么办,师兄。” 了梦像个大姐姐,拉过他轻轻安抚。 沈水柔这才知道,刚刚鬼影拜自己,并非她是什么昆仑仙,而是在求她原谅,他做了那魔蛾的仆人,将自己骗到了此处。 沈水柔身体一晃,面容惨白,指着那鬼影将军,恨声落泪:“江取,江取!!你又骗了我,你又骗了我!!” 比起仙门那边的凄凄惨惨,魔界这边就有点过于淡定了。 寂途不禁问道:“魔尊毫无惊慌之色,可是已有化解此劫的办法?” 苍黎:“自己想。” 寂途一怔,又问让清:“不知您有什么破解办法吗?”毕竟让清也看上去很淡定。 让清道:“不知道。” 寂途再看沈湘,沈湘闭目盘坐着,好似对外界无知无觉。 寂途就问:“魔尊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苍黎:“提炼修为。” 寂途沉默了。 忍严喷道:“都什么时候了,提炼修为?你们魔界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苍黎:“怎么,饿了还不许吃吗?” 寂途也不懂,寂途觉得,魔界的人,全是一群他理解不了的奇葩。 这就相当于,大难临头了,魔尊却说,别急,让我夫人先吃口饭。 寂途:“大家如今境遇相同,不如魔尊与我们一同想办法,破开这封印,杀了那个梦魔。” 苍黎看了眼沈湘,道:“不急,吃完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让清:魔尊不急我不急,魔尊急了我再急。 苍黎:不懂什么叫急,那个魔连个名字都没有,我还能折他手里? 沈湘:是,你知道你们为什么不必着急吗?因为我是主角,我肯定死不了。 【沈湘正在进食中,loading……】 PS:今天无二更 第29章 .魔尊张狂 · 沈湘进入识海后, 试着向她的魂旗推了些竹简的灵气,意外的,这些灵气乖得像她的儿子, 仿佛就是为她而生,魂旗毫无障碍地接受了, 整面残旗舒展开来, 像吃饱了饭的猫伸展四肢,懒洋洋的舔着嘴唇。 这舒服的感觉很快也反馈到了沈湘的丹田之中,舒服又纯粹的灵气流转到了沈湘的整个躯干,进而浸润了她的魂魄。 还想再来! 沈湘知道, 旗和自己都没有吃饱。 这只是让她尝了个鲜。 于是乎, 沈湘放纵心中所想, 握着魂旗豪迈方言:“再来些!再来些!!” 她像个不知足的海绵,吮吸着充沛的灵气。 她已经放开竹简,放出意识, 在这破庙中晃荡了一圈,绕开那些闲杂人等,找到了庙中灵气最丰腴的腹地,不由分说把魂旗插在了那处腹地中,挥手道:“又怎能只尝鲜?此处既然无主,那就归我了!” 她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把整个庙都吸收掉, 她只是想找个灵气更多的地方, 再细细品这灵气的滋味。哪知将魂旗戳进去后,整个吸纳就已经不再由她本人控制。 澎湃的灵气,菁纯之气, 浩浩荡荡注入。沈湘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舒畅! 她就像枯竭的田地,终于盼来了她心中最甘甜的雨露滋润! 沈湘稍微拉回点意识, 想探一探外界如今的情况,刚把意识放出去些,就听到了苍黎的一句。 “等她吃饱了再说。” 根本没有人着急,看来这个地方果然没有危险,她可以耐心吸收掉这里的灵气馈赠了! 识海中突然出现了整座庙宇的俯瞰之景。 沈湘发觉,或许是自己吸食了此处的灵气,她对眼前的景色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熟悉。 她想:“难道这就是他们说的,有缘?” 既然有缘,且都已送上门了,天时地利人和,她放着机会不要,不就傻了吗? 沈湘想好后,手握着魂旗,如同总帅下令:“既如此,咱们就把整座庙都吃掉吧!” 魂旗听到了命令,整个破旗都焕发出了与往日不同的神采来,无风飘扬。 灵气像一把梳子,将它和沈湘都细细搭理,从头到尾焕然一新。 沈湘越发熟练,她将灵气一点点吞进识海,没有食多后的胀痛,只有无限接近饱腹的舒适感。 这种灵气与苍黎和她讨来的其他修为不同,这灵气没有那么的杂乱,而是一种单纯的开阔,与她万分契合。 沈湘就像掉入米缸的老鼠,闭着眼不停地吃。她的丹田也像填不满的乾坤袋,无论她放进来多少,丹田都能容纳吸收。 她根本没有概念,也不知道将庙宇吞剩下了几成。总之,丹田喂饱了,她就把灵气往魂旗里装,魂旗比她还要贪婪,来多少吃多少,简直像个饕餮,无底洞似的。 就连沈湘也啧啧称奇,总觉得这魂旗起码有十万张嘴,而且每一个都是嗷嗷待哺饿了千百年的大胃王贪吃鬼。 沈湘愉快的在灵气之海中畅游,而在外面,苍黎和让请第三次拒绝与仙门合作后,忍严不满了:“魔尊如此淡定,又不与我们一起想办法找出口,我真要怀疑魔尊与那梦魔是一伙儿的了!” 苍黎:“呵。” 他们不是没试过,寂途已经把所有的方式都尝试了,但在九紫上仙的武斗禁制之前,再高的修为都像是一个笑话。 最先扛不住的是了梦和六劫,六劫直接无声无息倒在地上睡着了,了梦软绵绵提醒了句大家小心,我已无力睁眼后,坐在地上低下了头,入了梦。 梦魔的手段匮乏的让人感到无聊,他似乎只会通过梦来取魂炼修为。 最终,沈水柔也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寂途和忍严还能再撑一会儿,寂途收起莲花台和禅杖,调息攒起修为,趁着调息的空档,问苍黎:“魔尊,我与忍严商量过了,不如我们现在开始积蓄修为,等到最后关头,一起爆开此处,求得一线生机。” 苍黎:“不必。” 忍严心下烦躁得很,语气不善道:“那你到底要怎样?!该不会真的与那梦魔一伙吧?” 让清也有瞬间的怀疑。 因为苍黎表现得过于淡定了。 苍黎似是察觉到了她探究的目光,转头看了让清一眼,好心情弯起了嘴角:“撑不住了?想睡觉?不会这么菜吧,仙门那两个还没睡呢,你不会连他们都比不过吧?” 让清确实有些吃力了,但听了苍黎的话,拼命咬牙:“开什么玩笑!我一定会比他们撑得久!” 苍黎赞许道:“很好,你只要比他们撑得久一些,我就带你一起出去。” 让清:“你当真有办法出去?不会是在硬撑吧?” 苍黎下颌线明显僵了一瞬,继而,他不开心道:“你若再胡言乱语,就跟他们一起长眠在此处吧!” 让清:“快说!到底用什么办法可以出去?!” 苍黎道:“这种小庙,本座用七成修为就能从里面破了它!” 其实方法与寂途想的一样,都是硬来。 但他不想带太多的人出去,多护一个人,就多一个顾虑,让他放不开手脚。因此,他要等仙门那些人全都睡死过去,他就爆了这庙,带沈湘和让清出去。 当然……这要看让清能不能撑得过寂途了。 苍黎早已摸清寂途的修为,确实不错,但与他相比相差甚远,寂途想要硬碰硬出去,得把所有的修为都压上,赌一把,还不一定能成功。 至于那个忍严,不提也罢,还不如寂途。 所以他们才会向他求助。 但苍黎不喜他们又有求于他,又警惕他。 怎么,怕他帮了他们后,还会趁他们修为耗尽对他们下手?可笑!他们的命有那么贵吗?以为自己真的想下手。 于是,苍黎继续拖着,还在寂途和忍严都拼命保存修为时,抬手给沈湘和让清送些修为过去。 让清弄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也把紧丹田,养精蓄锐调息。 苍黎有捎带着她离开的意思,所以她必须要赢了那两个仙修。 话分两头说,沈水柔沉入梦后,果然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梦中,她们驻扎在西北大营,而她照顾公主的同时,也给自己的心上人送了一碗汤。 甚至,甚至比给公主的还要用心。 他们作战辛苦,粮草紧缺,公主坚持与将士们同吃,但晁军师偷偷塞给她了一些难见的吃食,要她偷偷加到公主的餐饭中。 轻水柔只放了一半,其余的偷偷加到了江取的碗中,端了过去。 江取感动不已,却是会错了意,以为是公主嘱咐,特意赏给他的。 轻水柔心急不已,于是约了江取晚上树下相见。 江取兴奋前去,可得知是轻水柔倾诉她的一片痴心后,江取的眉毛拧成了疙瘩。 他自嘲道:“是我想多了,我以为是公主殿下……也是,公主心中装着家国,又怎会……江某狭隘了。” 他正色道:“水柔姑娘三救公主,江某和战士们都敬重水柔姑娘,只是如今……如今还谈什么儿女情长?江某心中只有一人,死生追随,不为情爱,希望水柔姑娘也是如此。” 轻水柔失魂落魄回到大帐,沈湘还未睡,仍然在推演即将到来的出关之战。 见她如此神情回来,笑问:“怎么了?这副表情,不是去约江取了吗?他不解风情?” 轻水柔哭了起来。 沈湘就道:“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江大胡子是个铁锤子!哎呀,别哭了,你且等着,等咱们把仗给打完,本宫亲自为你俩主婚!” 轻水柔伏在沈湘肩头哭泣:“他心中只有公主,怎会有奴婢……” “这不废话!”沈湘大笑,“本宫的十万将士,哪个心中没本宫?但是嘛……他们装的都是本宫的江山抱负,要说这儿女情长,我看江取并非对你无意。” “有公主在,奴婢……”轻水柔没有再说下去。 有公主在,谁又能看到她呢? 他们敬重她,是因为她救了公主。是啊,你看,连被人敬重,被人看到,也是因为公主。 多年前,她与公主一同到西北借兵,席间,她听到了那州牧的儿子私下里与人说,要是公主不开口,还以为她身边的婢女才是公主。 “是啊,公主身边的这个婢女,相貌端庄,有做主母的气质。倒是公主……或许是因为年纪小,还未长开来。不过公主一开口,谈吐见识,着实令在下震惊。” 公主说过,谈吐见识能靠读书和经历堆起来,所以她只是命好,生而为公主,这才被众人抬举,举高,给予希望,寄托期待。 轻水柔就想,那我若命好,生为公主,我也不会比公主差到哪去。 于是,公主允她拿命换来的三愿,她说她要与公主一起,踏上仙途。 公主说过,仙途就是无身份差别,大家都走一样的道,都在问天问地,是平等的。 可谁想,她走了仙途,也要被公主压上一头! 哪里来的公平?! 哪里来的无身份差别?! 说起昭公主,三界都敬佩,可谁又记得公主身边的那个婢女? 明明已经修仙了啊! 为何还要每时每刻都在提醒她,公主仍然是公主,而她,处处不如公主。 公主很快就结丹了,她呢? 要公主喂修为,要公主借她法器。公主走在路上,都有神仙法器都围着她要认主,可她呢?哪来的奇缘?哪里有际遇? 她仍然是公主的婢女,仍然要靠公主施舍才能苟活! 公主死了,她也活不成了,天底下,可有如此道理,可有如此不公平的命?! 轻水柔梦中凄笑。 一转头,竟然看到了六劫与了梦。 二人也不知为何入了她的梦,满脸的惊讶。 “你……你不是昭公主?”了梦震惊。 六劫更是喊了出来:“怎么回事?你是婢女?那个沈湘,才是昭公主?” 六劫嘴快些,略一思考,手中的剑就扬了起来:“你偷了你主子的命?!” 轻水柔先是一惊,而后迅速祭出红绫,一句废话不说,杀了过去。 笑话,比修为,比气运,她怎能输给这两个小仙修? 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先一更,今晚有饭局 第30章 .仙门暴露 · 沈湘吸附庙宇灵气接近功成之时, 也将庙宇这多年来的所见所闻,全都装入了心中。 顿时她五感通达,似乎接近了全知全能之态。 而后, 乱七八糟各种各样的声音全都涌入了她的识海,纷至沓来, 认识的不认识的, 一股脑都来她这里,自顾自的倾吐着心声。 沈湘在一堆杂乱无章的声音中,听到了一抹稍熟悉的声音。 “我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最重要的人, 但我守在这里的秘密, 不能被他们拿去。” 沈湘睁开眼, 向那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个面容清隽,身形如松的将军孤零零站在远处,表情怔忡又凄凉。 沈湘喝声道:“都给我闭嘴!” 一时间, 其余的声音全都飞散不见,万籁俱静。 沈湘走过去,仔细打量着垂头啜泣的将军,问道:“你就是那个鬼影吧。” 那将军也不抬头,仍然喃喃着自己好似背叛了最不应该背叛的人。 “你叫什么,你守在这里又是做什么?” 将军只是摇头, 指了指身后的封印。 沈湘只认识那是个封印, 其余的看不出个所以然,思索了一番,沈湘道:“我来帮你揭掉。” 她本就不抱希望, 不想手指碰到封印的刹那,前因后果争先恐后涌入她的识海, 将这位将军的遭遇都告诉了她。 原来,这将军战败后,魂魄沉寂,可自己太思念家乡,也因实在不甘心,就飘出一缕残魂,磕磕绊绊飘到了鬼哭城。 但他把自己是谁和为了谁不甘心忘了一干二净,在家乡飘荡了数十年,被一个术法粗糙的凡修唤醒,说要借他一副身躯,让他替自己考个武状元功名。 结果他有了身体,总觉百般不适,又因识海混沌,魂魄残缺,记忆早就消散如烟,只把那执念和不甘注入了凡修的身躯,功名武状元都不考了,听了这家国山河的姓氏,偏要起兵,让皇帝把江山还回来。 紧接着,就被朝廷派来的王师和术士给打散封印了。 这鬼将军被封印后,无法离开此地,也没了神通,被路过歇脚的一个小魔修捡到了虎符,从此不得不受那魔修差遣,在鬼哭城拦截过路之人,送到魔修那里,供他修炼。 至于这庙,鬼将军也不太清楚。他守的是地宫,地宫还有他与主人的约定,而这庙,是小魔修无意中发现的,似乎是个仙地,他不甚了解。 沈湘问他:“地宫有何约定?你主人是谁?” 鬼将军摇摇头,他想不起来了。 他只能记起大概,主人的模样大约……大约就是十五六岁,笑起来像极了明朗的天空,仿佛能装下世间一切嘈杂,把所有的烦恼涤荡干净。 他的主人,瘦削却灵动。 他的主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能够指挥三军,是这世上最坚韧之人。 沈湘有了点眉目。 “我在魔界也听说过,昭公主的名字早已被埋没抹去,你也是因此不记得的吧?”她道,“但你为了不伤主人,这么多年经过鬼哭城,年龄相似的女孩子,你都救了下来,对吗?” 鬼将军灵魂缺失,神智也不明,似听不懂沈湘的话。 他抬起头,空洞的眼睛望着沈湘,忽然抓紧了她的手,说道:“殿下,地宫有十万兵甲,末将与伙伴们,都等着为殿下再披兵甲!” 这句话说得突然,又表达清晰,着实让沈湘愣住了。 等她回过神,鬼将军慢慢垂下头,声音越来越微弱:“末将,在……等待着殿下的唤醒……” 沈湘心头一动,追问道:“在哪?” 鬼将军的这缕执念残魂已经化风不见。 沈湘手中只留着一条降魔封印,上面的一些意识也要消散了。 沈湘这才明了:“原来,这只是将军的一缕执念魂。”仅仅是一缕魂念,就能如此坚韧,哪怕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也记不清主人的名姓,却能在此地坚守这么多年。 只是……只是刚刚他好似把什么东西托付给了她? 这也无法问个仔细了,那缕魂念都散了,她去找谁确认? 她认为,鬼将军应该是要把东西托付给昭公主才对,但…… 要不要转告给沈水柔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沈湘给掐死了。 沈湘道:“托付给谁就是谁的,他给我说,那就是我的!” 她才不会笨到把上天塞给她的机会扔给其他人,她还想早日结了丹,早日恢复自由身,告别魔界,三界闯荡,自由自在的走在修行大道上呢。 沈湘不再犹豫,彻底放开了魂旗,畅快大笑,说道:“那就把地宫,也全都吞下吧!!” 她的魂旗就像个无底洞,不知饥饱,来多少都能装得下。 魂旗气势如虹,无形的旗面遮盖了整个庙宇,托住了庙宇虚空之上的地宫,大口吞噬着。 十万兵甲。 重整河山。 沈湘道:“只是就得再让苍黎和让清多等会儿了。” 也不知道苍黎那样的人,有没有耐心。 外界,苍黎出手探了沈湘的魂识,发现她竟然还在吞噬。 可她手中的竹简并没有变化,苍黎震惊。 难道沈湘这么废吗? 这超出了他对废物的所有定义,这连废物都还算不上吧? 但想了想,这也是自己找的夫人,再者,也同床共枕如此之久,人家再废,自己还不是离不开? 如此一想,最废的竟然是自己! 苍黎把自己想绕了进去,顿时下决心,等他带沈湘出了这个破庙,就加紧让沈湘修炼结丹,不把沈湘养成三界第一强,他岂不是也要被迫柔弱了? 让清几乎到了极限,每一刻都靠不能被苍黎看扁的念头苦撑着。 忍严也差不多要放弃了,他密音传声给寂途。 “这魔头是要让咱们全死了,他好不费吹灰之力,一举破局!”忍严道,“寂途兄,再拖下去不是个办法,你要还有把握,不如配合于我,我有对付他的方法,待我出招,请寂途兄见机全力配合。” 他密音传的那些话,苍黎全都听到了。 修为高,这也是轻而易举地事。 他嘴角勾起自信的笑,带着些嘲讽,心道,这忍严是哪个门派的来着?来时喝了多少酒,竟敢说出这样的醉话。 对付他?就凭这种水平,还能如何对付他? 苍黎抬手,要给沈湘输送些修为,指尖刚刚拨弄上她的额头,忽然身魂一痛,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心脏也挣扎剧痛起来。 苍黎脸色煞白,先想,怎么突然就疼了起来,这混蛋病就这么看不懂眼色吗? 继而,他听到忍严道:“寂途兄,就是现在!” 苍黎瞳孔乍缩,捂着胸口抬起头盯住忍严。 忍严一剑穿来道:“魔头,死吧!” 此次疼痛来势汹汹,持续不断,苍黎一只手搭在沈湘的肩膀上,却无法缓解多少疼痛。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已吐出许多血来。 寂途先是一愣,被眼前之事和这因果关系惊吓到,但为门中人考虑,寂途没有问,而是将修为全用来突破庙中的封印。 修为自爆,定要波及到周围之人。 苍黎回手遮挡,却发觉自己本能的为了自保,竟然没有拿出多少修为来护身后的两个废物。 苍黎的理智已经选在了发疯的边缘,堪堪带着沈湘避过寂途的修为业火,再看时,让清的眼睛已经化出了原形,两把长剑微微颤抖,嘴角挂着一丝血线。 双方剑拔弩张。 苍黎盯住忍严,祸水已听明白了他的心声,等待出手灭魂。 让清低声快速问道:“发生了什么?他们怎么突然出手了?难道他们看出你受伤了?我怎么没看出?” 苍黎不言不语,微微调整了祸水的角度,额前的碎发无风飘动,媚艳的眉眼间,浮出一丝疯气来,嘴角也慢慢挑了上去。 啊!疼死了—— 不管了,统统,杀了吧!! 正要动手之时,寂途忽然收了禅杖,抬头道:“庙的封印……破了?那个梦魔呢?” 仿佛是回答他的话,裂开缝隙的庙宇穹顶之上轻飘飘掉落下一具尸体空壳。 是梦魔! 忍严的剑尖挑了一下,梦魔干枯碎成齑粉,飘散了。 “是金蝉脱壳?还是又进化了?”忍严道。 寂途刚要回答不像是金蝉脱壳,更像是死了,脚边的了梦忽然在睡梦中大口大口的喷血。 寂途连忙去护她心脉,却仍是晚了一步。 了梦猛然睁开眼睛,大声叫道:“告诉掌门,她骗了——” 而后气绝身亡,魂魄慢慢黯淡。 寂途不停地向她的心脉打入修为,却听苍黎冷冷一笑,道:“她已经死了,要是想救人,本座劝你还是去救那个小的。” 小的?六劫?! 他话音刚落,六劫也吐出一口血来。 寂途回手,愣了片刻,出手护住了六劫的心脉。 这时,耳边忽然炸开一声尖叫,只见沈水柔脸色铁青,如还在梦中似的,不分敌我南北,祭出红绫死缠住了六劫的口鼻,撕心裂肺道:“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去死吧,魔头!” 寂途脸色一变:“魇住了!” 他一指点住沈水柔的眉心给她清识,另一只手隔开她与六劫。 意识……好似没什么迷蒙的。 这时,只听苍黎笑道:“我若是你,我就保那小的魂魄。” 沈水柔一怔,厉声道:“魔尊又在妖言什么?梦中出手的,不就是你和你那好夫人吗?!” 她松开红绫,指向沈湘:“要不是这个梦,我还不知道,我这好奴才,偷了我的气运!” 忍严忽然笑了起来。 忍严道:“掌门夫人,寂途兄,我看这对魔头夫妇玩了一手好牌,联手与梦魔演了一出好戏,反手把那梦魔吸干,又来夺咱们的修为气运……怪不得魔尊刚刚会说,要先喂饱了你那夫人再说,原来,是真的把我们当食料喂你夫人啊?” 寂途有些跟不上节奏。 但他看出,似乎忍严和沈水柔快速反应过来,并站在了同一战线上。 他们所说的魔界阴谋,是在梦里暴露了吗? 那…… 寂途看向六劫,他魂魄重伤,依然在昏睡。 “夫人,梦中发生了何事?” 沈水柔泪光闪闪,哽咽道:“魔尊和梦魔在梦中设计,让我们三人自相残杀,最后趁我们魂魄大伤来取我们的修为,化作己用……” “我看也是!”忍严道,“我与寂途兄修为也不比魔尊差到哪去,可同样境遇,魔尊的修为怎么不见少?” 让清:“又来!你们仙门中人就会胡言乱语!” 忍严:“杀了他们!” 苍黎:“杀我?” 苍黎放声大笑起来,艳色绽放,疯癫张狂。 祸水剑大亮,由金色染成了紫色。 “那就一个都别想活!”苍黎剑出,先朝忍严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今天有第二更~下章特别爽! 第31章 .夫人住手! · 让清和寂途一样, 虽然本能的去帮助自己阵营,可出手都有犹豫,因为两人都没有搞清楚状况。 她与寂途对视一眼, 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的想法。 寂途不露痕迹拦下了忍严和沈水柔,这边, 让清自然是拦不住要发疯动真格的他魔尊, 于是她急中生智,大喊:“尊上忘了夫人的交待了吗?!” 沈湘天天大道理一套又一套,只这几日就交待了不止一件事,让清也只是借用了一下沈湘, 但并没有说是什么事, 正在慌张寻找一个合适的搪塞苍黎, 让双方先平息下来,把事情捋清楚。不料苍黎却自觉想到了沈湘的某句交待:“要留活口问个明白。” 苍黎祸水剑在手腕上绕了一周,袖手一扯, 就把忍严拎到他这边来,顺便废了他的修为。 他这一掌没能把忍严劈散,但也让忍严离死差不多了。 忍严疼到昏死过去,软绵绵耷拉在苍黎的胳膊上,被他提着,看起来像只没发育好的小鸡仔。 沈水柔厉声道:“魔果然当诛!” 可她只说, 却不动手。 她早看出来, 苍黎的修为不是她能对付的,出手可能会没命。 苍黎嗤了一声,觉得沈水柔这家伙, 聒噪又没用,只会耍嘴皮子, 还不如他那个没修为的废柴夫人。 “那你倒是来啊?”苍黎笑出声来。 他好似发现沈水柔害怕了。 沈水柔脸红一阵白一阵,喝道:“混账,你快放了忍严!他可是缥缈宗的首徒!” 苍黎感觉自己没一巴掌拍散忍严已是格外开恩,狂笑完,苍黎吧半死不活的忍严扔给让清,提剑问寂途:“本座给你们一个解释的机会,不然全杀了!” 没了忍严这个拱火的,寂途觉得是时候冷静下来了解一番了。 可沈水柔根本不给机会。 沈水柔指着沈湘道:“还有什么话说?!你为了让她结丹,与梦魔合伙在梦中取我们千山派的魂魄,我奋力厮杀出来,你怕事情败露,就把梦魔杀了顶罪,而我所说的话,全会被当成一己之言,无人相信!” 沈水柔这番话情真意切,泪眼潸然。 不说寂途,就连让清也有所怀疑。 刚刚她还觉得是仙门污蔑,如今听了沈水柔的话,她又没主意了。 为了让沈湘结丹,魔尊应该是能干出这种事的。 不不不……不对,她跟魔尊一起来的,一路上都与他们同行,魔尊怎么可能与那梦魔勾结在一起? 苍黎面无表情听完,阖了半拉眼皮,轻笑了一下,低声道:“本座以为你能编出个什么惊世骇俗的故事来,没想到漏洞百出索然无味,比你身上穿的丧服都无趣!” 他说罢,浩瀚威压腾云而起,祸水剑落如雨,如天火坠地。 寂途也不再留手,禅杖一抛,经文哗啦啦从袖中飞出,运诵为挡,盛开出无数白莲与祸水之芒碰撞相融,化解魔气。 他闭目诵经,身后只能护到沈水柔,即便如此,沈水柔也还是魂魄大伤,两耳冒血。 她头一次体会到了恐怖。 魔尊墨色长发狂舞着,笑声像疯了一样。 这是单方面的碾压,寂途定住心神,防守之时寻找着逃生之机。 然而刚刚还在上风的苍黎忽然倒抽了一口气,手茫然擦过唇角,血如碎落的红花,飘洒而下。 让清脸上一热,伸手一蹭,竟然是苍黎的血。 让清懵了,抬头时,恰巧见苍黎双眸金红,狠狠盯住了她。 那一刻,让清本能的畏惧他,连手中的剑都提不起来。 苍黎向她俯冲而来,让清恐惧到绩点,叫也叫不出,只紧紧闭上了眼睛,头皮崩僵硬了。 然后,她听到脚下一声惨叫,再睁眼时,忍严已经惨死在苍黎手中,身体都折成了两半,大张着口,还停留在念咒的口型之上,魂魄酥散了。 苍黎扔了忍严,缓缓回头,身后空荡荡的,寂途已经带着沈水柔跑了。 苍黎呆呆站立着,忽然耸了几下背,捂住了嘴。 他闷闷咳着,声音不大,艳红的血从他的整个指缝中蜿蜒流出,染红了他的手腕。 让清:“你……该不会是,受伤了吧?是……一直就伤着吗?” 苍黎双眼疼到失神,却突然握回祸水剑,扬剑朝让清穿去。 让清吓得一动不动,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轻轻搭在了苍黎的手腕上。 让清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声音,就是此时此刻,沈湘的一句:“告诉你们俩一个大事。” 沈湘醒了。 她神采飞扬,眉宇间都流淌着悠悠和缓之光。 沈湘一笑,旋起一边的浅酒窝,开心道:“我结丹了,诸位。” 苍黎深深吸了口气,祸水剑徒然垂下,而他和他那满头珠翠晶石,往沈湘的怀里栽。 苍黎身形高长,穿戴得又多,一下栽进沈湘怀里,把沈湘砸得双眼一晕,泪花都逼出来了。 她慢慢松开手,捻了捻手指上染的血,问让清:“怎么回事?我这是吃了几天?他怎么累成这样了?” 让清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从哪开始讲,刚要起个头,就听沈湘道:“……那是,了梦姑娘吗?还有那个小六劫。” 让清这才发现,寂途并没有带这两个人走。 沈湘道:“搭把手,帮我先扶着他。” 让清听懂她要自己扶谁后,使劲摇头:“不不不!” 打死她都不要扶苍黎,他太恐怖了!! 刚刚有一瞬间,她几乎要畏惧到缩成原形,向苍黎吐蛇信子! 沈湘叹了口气:“唉……” 她把苍黎放倒,跑去探了六劫和了梦的气息。 了梦散魂已有多时,六劫魂魄混沌不清,也是凶多吉少了。 沈湘根本不犹豫,倒出古月派掌门卢松林赠她的丹药,塞给了六劫。 让清皱眉:“救不活了吧?何必呢!” 沈湘道:“有必要,首先,他是一条命,其次……” 沈湘看了一圈,无奈道:“我看你们整出这摊子,够大了。那劈成两半的是缥缈宗的忍严吧?剩下的人活了几个?” “那个昭公主和千山派的寂途活下来,跑了。”让清回答。 “说说看,怎么回事。” 让清一怔,问沈湘:“夫人你呢?我……感觉你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沈湘笑了起来:“发现了?” 她忽然吹了声口哨,昂扬悠长,手指搓了个响指,一杆旗出现在她的手中,半透明的旗,像是个黑色的,迎风招展。 沈湘道:“我可以结丹了。” 只要她消化了这次吃下去的灵气,就能自行结丹了。 让清懵道:“你……做了什么就能结丹了?” 她看不明白,但她能感觉到沈湘周身流转的灵气干净澄澈,三界罕见。 “嗯?没看出来吗?”沈湘说,“我吃了整座庙,加一只要成天魔的梦魔。” 当然,还有地宫藏的十万兵甲。 让清大惊:“什么?” 而后,她又是一句:“什么?!这么说,庙的封印突然消失,是因为你吃了梦魔?你怎么做到的?” “我也没吃他,我只是吃了庙,庙中所有的东西就归我所有了,包括他据为己有的那个梦魂瓶什么的……他好像还把自己和那只瓶子炼为一体了,所以我消化了那瓶子,也就消化了他。” 让清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围着沈湘转了三圈,感慨道:“你这是什么气运?!” “还好吧。”沈湘说,“那么,现在讲讲你们遇到了什么事?” 让清放下兵器,盘坐在地上,从头到尾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她想明白的想不明白的,都给沈湘复述了一遍,有的还加上了自己的注解,比如她之前如何怀疑苍黎,现在又如何怀疑仙门搞鬼之类的。 沈湘听罢,喃喃道:“幸亏我一丝善念,救了六劫。” “这跟救不救他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沈湘说,“救一个有嘴的,会说的,也入过梦的,总比死无对证要好。” 紧接着,她很是惋惜地看向碎成两半的忍严。 “应该让他活着才对。” 让清说:“本已留了活口,但我实在搞不懂魔尊,他这人果然阴晴不定,上一刻能听你的话留活口,下一刻就又变卦把人给杀了。” 沈湘知道,这是苍黎疼疯了。 “缥缈宗。”沈湘道,“没记错的话,缥缈宗掌门,叫司万潮。” “不错,算是仙门里前五的大门派吧。”让清恼道,“混蛋,他们回去一定会颠倒黑白……过不久,缥缈宗的就要来寻仇了。” 沈湘沉思一番,说道:“现在不行。苍黎现在无法应付他们……这样,你立刻回界碑附近,做好准备。如果事情紧急,我传急音给你。” “你让我回去……” “我要做最坏的打算,仙门这次几乎全部折损在鬼哭城,即便不是我们做的,最终也会被算在我们头上。加之……我确实也要结丹了,这不正巧坐实了苍黎与梦魔合谋拿仙门之人做饵料助我结丹的说法吗?只怕到时候,讲理是不行了。” 让清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 “好,那我立刻回去布防,只是夫人这边该如何应付?” 沈湘握紧拳,释然一笑:“这种时候,就只能赌一把运气了。” 她要请卢松林来,给苍黎治病! 顺便,把六劫也救活。 她对沈水柔出梦后所说的话耿耿于怀。 抢了她的气运? 伙同梦魔结丹? 要想弄清楚这些,就必须得再多一个人证,她要知道,沈水柔在梦中到底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 她心中有个怀疑,这个怀疑很胆大包天。 但沈湘有自己的判断依据。 她总觉得……沈水柔不如她。 哦,不是指修为,也不是说其他的。而是说,沈水柔的心性,脾气,包括见识和对事情的看法,好似都与她差了一截。 沈湘想,要么,她才是那个昭公主。 要么……沈水柔这个昭公主就是个傀儡,而她沈湘才是在后面辅佐她的那个真正的谋划者。 沈湘暗暗沉下心来,提醒自己:“不急,不要急躁。” 这种事,从长计议。 她思索罢,动手要把苍黎给扛起来。 可苍黎过于沉,沈湘差点没被他给压背过气去。 让清也心大,可能知道了这座庙现在都是沈湘的,知道她在这里也不会又什么危险,于是让清火急火燎回去搞边防了。 沈湘传音给鬼沾,之后坐在地上,泄愤似的把苍黎头发上身上的珠玉首饰全卸了。 鬼沾不愧是鬼君,仿佛是被大风刮飞来的,速度极快。 左脚刚进庙门,就看到沈湘一边骂一边扒苍黎衣服。 而苍黎浑身血,断了线的木偶似的,可可怜怜任沈湘亵渎。 鬼沾痛呼:“尊主!!!” 夫人,住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资料: 苍黎至少有187cm 沈湘,沈湘撑死165,估计脱了鞋还不到。 没办法,公主肩上担子重,压不长了。 让清小姐姐178!没想到吧!哈哈哈哈!所以让清的腿是真的长! 第32章 .傻白甜魔尊 · 庙宇内有乾坤, 讲坛后方另有一处休憩的小间,床铺干净整洁。 这座庙的情况沈湘如数家珍,指挥鬼沾把苍黎挪去床上后, 沈湘收拾一番,打算亲自出庙密请卢松林来。 鬼沾拦住了她。 “如果真如夫人所言, 现在仙界一定等着抓夫人回去, 不能让夫人去冒险。” 沈湘深思后,只好道:“那就只能赌卢掌门的品性了。” 请卢松林本就是冒险了,她现在要险上加险,一封传音信将卢松林请来。这种比起亲自面请, 风险更大。 因为她无法利用沟通来试探判断卢松林的本意, 如若卢松林接到传音信, 转头就带着仙门中人来庙里捉她,那她和苍黎处境就非同一般的危险了。 鬼沾道:“不如我先去捉个魔医回来!” 沈湘制止了他。 “也不必太过忧心,此庙已是我的领地。这庙大有用处, 他们即便是来了,也无法在庙内武斗……” “你确定?”鬼沾指着前院说,“我可是刚刚帮你掩埋了两具尸体。若真无法武斗,他们又怎会死?” “一个是死在梦里,一个……”沈湘道,“是苍黎爆了修为折断的。” “这不还是会武斗吗?” 沈湘默然思索了许久, 起身道:“待我摸索摸索, 不急。” 鬼沾呆脸上浮出夸张的神情。 “还不急?尊主从未有如此伤重过,而且仙门指不定已经在誓师了!” 沈湘闭上眼:“别急!!” 她亮出魂旗,脱手送出, 旗围着那庙走了一圈。 沈湘:“原来如此,难怪有禁令却无法执行彻底。” 她张开眼对鬼沾笑道:“从前庙中无主位, 庙宇也没有认主,因此就算有禁令也没有多少效效力,但现在本人就是庙宇的主人,这庙中所有的神通,马上就能生效了。” 鬼沾将信将疑。 沈湘不急不慢坐在讲坛之上,送出一封传音信,飞向古月派请卢松林。 这之后,她手指一扬,下令道:“排兵布阵!” 魂旗竖起,就像猎犬竖起了两只耳朵,接收到命令后,遵从沈湘的指示动了起来。 所到之处,横七竖八的房屋回到了原处,散落的纸笔回到了该有的位置,书卷也都整整齐齐摞到书架上。 沈湘道:“听我之言,兵甲布阵!” 魂旗中祭出兵甲刀剑,围绕着庙的要口根据沈湘的意思起阵。 鬼沾的呆眼逐渐亮起,惊讶道:“这是藏龙阵?!” 沈湘忘了这阵的名字,但她对这种布阵十分熟悉,将一切布置好后,沈湘勾了勾手指,叫来鬼沾。 “诶,鬼君,你说我……”沈湘道,“这布阵的气度,这指挥战旗的气势,会不会我才是那个昭公主?” 鬼沾从没有如此想过,沈湘突然一问,把鬼沾这种呆人都问愣了。 鬼沾眼珠子都要惊掉了,沉默了好半晌,鬼沾扶正下巴,郑重道:“昭公主也没什么好的,夫人不必去跟人抢这名号,你要是实在想要,我让尊主醒来就给你封一个,比昭公主更好听的!” 沈湘:“我并不是艳羡这个名号……罢了。” 她释然一笑:“你说的也对,人都死了,大家现在都在探问大道,一个俗世身份而已,挣个上下高低实在多余了。苍天在上,万物都如蝼蚁,同为天地中灵,无论尊卑,死生大道都是公平的,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悟性。” 鬼沾反应慢了些,仔细回想在仙界看到的那个沈水柔,慢悠悠道:“不过确实啊……我感觉仙门的那个昭公主,看起来不像能让十万军马誓死追随的。” 沈湘笑出声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难道我就像?” 鬼沾点头:“你像,你每次讲道理说大话,我都觉得见鬼似的认同。可那个仙门昭公主一开口,我就想睡觉。” 沈湘:“……” 沈湘:“你跟苍黎一个审美吧。” 看见人穿得素,说话彬彬有礼,讲得周全,就觉得甚是无聊。 不久之后,庙门口的兵甲阵微动。 卢松林宽袍大袖,袒着圆肚子,一个人飘然而来。 “卢掌门。”沈湘从讲坛上跳下,抱拳行礼。 卢松林了然笑道:“沈夫人每次都是军礼相迎。” 沈湘一怔,她倒是从没注意这些。 卢松林又道:“三界唯有沈夫人是如此行礼,前世一定戎马一生。” 沈湘心中有了底,微笑抬眸:“卢掌门,请随我来。” 鬼沾不放心,也跟着进隔间,以防卢松林出手。只是这个念头一动,竟然丹田滞结,无法自如调息作准备。 鬼沾大惊,看向沈湘。 沈湘借势挑明:“卢掌门,此处是九紫上仙讲学之处,有上仙的禁制,庙中禁武斗,所以卢掌门若有想用修为武斗伤人的念头,丹田内息应无法周转开来。卢掌门千万不要误会……” 卢松林:“我知道。白庙红墙,琉璃塔顶,日光照射会有紫光在斑斓色彩之上绽放,这些都是九紫上仙喜欢的。我一踏进庙,看见这光,我就知道这是何处了。现在这地方,是归夫人所有了?” “正是。” 卢松林羡慕道:“夫人的运气不错,寻常人到了上仙的故居,也就捡一两件宝贝回去,而夫人竟然敢把整座庙都炼为己有,好气魄。” “其实运气一般,只是突然起了贪念,没想到九紫上仙成全。”沈湘抱拳冲天上一晃。 卢松林拍着肚子笑道:“夫人的确运气一般,不仅如此,从见到夫人时,我就想与夫人说,您无论根骨还是气运,都是明眼可见的空白,可这空白又不是空,而是白。那以后有什么气运,有如何根骨,全凭夫人一念决定。就如夫人如今贪念之起,又有气魄撑着,这就夺回了气运……” 沈湘恍然大悟:“听卢掌门一言,受益匪浅!” 卢松林稳坐如钟,抓住苍黎的手腕,闭目呼吸,不再言语。 沈湘静静等待,呼吸都放轻了,不敢打扰卢松林诊断,却又很是关心。她不自觉地帮苍黎拂去枕旁的碎发,顺手用发带帮他束成一条条。 苍黎头发乌黑到发紫,发质像块绸缎,又多又顺滑,一层叠一层。沈湘摸着良心说,不羡慕是假的。好似一开始,第一眼就觉得苍黎这人是个美人,就是因为他头发相当漂亮。 实话说,谁能第一眼就能看清脸的模样,不就是打眼看个氛围吗?苍黎穿得彩,第一眼要是看到他的衣服,不会觉得他大美人,但远远看身段,盘靓条顺,那头黑发的品质立刻就把美往大美人上带了。 沈湘恋恋不舍收回手,目光还粘在上面,使劲了好几次也没能收回。 卢松林松开手,长长吐出一口气,转过身,面对着沈湘,脸上不见一丝笑,严肃道:“刻不容缓了,沈夫人。” 沈湘:“是什么病,什么成因,要如何治?” 卢松林道:“方法有二,要同时着手。第一,魔尊体内的修为虽然多,但非常杂乱,他自己并没有成系统的修炼过心法,所以要以心法内修,来讲魂魄定住。这个好解决,夫人做主给魔尊挑一本温和正统的仙门心法即可,不要太烈的。但这个需要时间……另外我会给夫人配些丹药辅用。” 沈湘记下。 卢松林又道:“这第二……魔尊魂魄已经碎裂无补了,我探了许久,这些伤有他自己强行用修为,无章法的使用从而导致撕裂的,也有咒的原因。” “何咒?”沈湘身体不由向前倾。 卢松林道:“咒追溯不到,我道行浅,看不出。恐怕连魔尊自己也不知晓,所以我建议夫人不如劝魔尊以解咒为主治疗,寻找施咒人恐怕难了……” 沈湘:“可我们不知道咒是什么,如何能解?” 卢松林道:“仙魔两界之间,有一渡海,据传有昆仑仙隐居,昆仑仙善施咒也善解咒,夫人若是愿意,带魔尊去渡海求医也可。不过……” 看来卢松林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 卢松林轻抚着圆肚皮,无奈一笑:“夫人其实不必忧心仙魔之间的关系,我想,千山派掌门雪里行不是刚愎自用之人,他多年来主张仙魔友善自处……缥缈宗和少阳派或许需要夫人一个交待,但比起两界相对,只得罪了两个门派,情况已然是缓和许多了。” 沈湘揉着太阳穴苦笑。 “还有一件事,有关魔尊的另外一处伤情……”卢松林看了眼鬼沾,似乎有犹豫。 沈湘一听是伤情,也没多想:“卢掌门请讲。” 卢松林见沈湘没什么意见,直接问了出来:“夫人未与魔尊同房吗?” 鬼沾睁大了眼睛,看向沈湘。 沈湘愣住。 “……”沈湘惊诧,“这怎么看出来的?” 童子身也这么好验的吗?! 卢松林轻轻一笑,揉着肚皮道:“魔尊心上有异物,形同枷锁,使其无法纾解,郁积已久……” 沈湘眨眼:“然后呢?” 这和他们同不同房有什么关系? 卢松林道:“这锁跟其他的不一样,越无法纾解,就越束得紧,它和……和阴阳双修也是有关的。我探见的几乎已经要把魔尊的心脏勒碎……我就想,魔尊应该是从未尝试过纾解方法。” 沈湘听懂了。 沈湘听懵了,懵不是懵自己,是懵床上这个漂亮男人。 他……不会连自渎都不没有过吧?! 沈湘震惊,鬼沾也震惊,卢松林也震惊。 三个人震惊的还不是一件事。 沈湘震惊苍黎的单纯。 鬼沾震惊,苍黎竟然真的对沈湘不馋半点,太不可思议了。 而卢松林震惊的是,这年头了,还有成了婚不双修的道侣?那为何成婚?? 总之,一时间,三个人看向苍黎的目光都很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苍黎:回答正确。 第33章 .魔王苏醒 · 雪里行让几个仙娥扶住沈水柔入内疗伤, 他单独留下了寂途。 “鬼哭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寂途所见所闻,全都说出,不打诳语。 听完, 雪里行沉默了好久。 “为何前面还有章可循,到了后面, 就一团乱呢?”雪里行不解, “为何魔尊要独独为难缥缈宗的忍严呢?他们可有过节?” “师父,我怀疑……”寂途缓慢说出了他的怀疑。 雪里行怔愣:“你是说,你怀疑魔尊突然吐血是和忍严有关?” “忍严说要助我逃脱,之后我看他起了咒诀, 有在催动咒发, 紧接着, 魔尊就吐了血。”寂途道,“不仅如此,魔尊突然有走火入魔疯癫之相, 我正是无措之时,突然看到昏死过去的忍严醒过来,嘴唇蠕动,这之后魔尊突然调转回头,杀了忍严……徒儿也是借此机会才带夫人逃脱成功。” 他说罢,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雪里行蹙眉, 慢慢绕着八仙桌走了三圈, 道:“此事先别声张……只你一人看到了,若是在缥缈宗仇恨之时说出这样的话,恐怕会被当作拥护魔界, 这种罪,师父已经承受太多, 不想让你也被他们的怒火波及。” 寂途垂头感谢雪里行,又道:“还有六劫师弟,徒弟当时已无力顾及师弟……” 雪里行叹气。 “此事恐怕要给赵姓皇室一个交待了。” 六劫是皇子出身,因资质好,十三岁的时候,被国师引荐,雪里行亲自下凡接回来的。 “修行之道,险恶满途。”雪里行说道,“赵姓皇室把他托付给千山派时,就已与他斩断了凡缘,与国师说一声吧。” 门外进来了个小徒弟,垂手通报道:“师父,缥缈宗的司宗主和少阳派的杨掌门有急事与师父相商。” 雪里行看了眼寂途,无奈道:“这就来了……” 寂途说道:“师父也不能不表态,鬼哭城此行是咱们千山派牵头,结果只有徒儿和夫人回来,且一无所获,连那梦魔的姓名都不知晓,算是大折损。” 雪里行仰天长叹,疲惫道:“寂途,你看,以后若是谁要想做这个掌门,做这个仙界之尊,那就让他来做吧……唯有你知道师父的难处。” 寂途感同身受,说道:“师父已经因这些凡尘俗事牵绊,好些年没能静下心来闭关了。” “你们啊,早些能担起千山派,我也好早些远离这些杂事,好好的闭关,求得进展。” 果不其然,缥缈宗和少阳派要求雪里行做主,讨伐魔尊夫妇。 “本看在昭公主的面子上,不愿将魔尊夫人牵扯进来……可那群魔修欺人太甚!”司万潮气道,“雪兄听说了吗?魔界新现一处宝地,原是九紫上仙弃不用坠落凡界的故居,没想到,竟然被那魔尊夫人给霸占,还挪去了魔界,整块地啊!!” 少阳派的杨掌门也哼哼唧唧,不满道:“我们少阳这一趟,有去无回,却连一件中品的法器都没分到!这世间还能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事吗?” 雪里行头疼。 他揉着鼻梁,侧身低声询问寂途:“可有这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寂途也不知晓。 “看样子,雪仙尊还不知情呢!”司万潮甩袖吹胡,脸色难看道,“我们也想知道为什么?鬼哭城之事,是咱们的凡界徒弟求助仙门,求咱们去诛魔,魔尊和魔尊夫人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子,死活要跟去呢?跟去不说,这一趟,咱们仙门几乎全栽了,我那徒弟你也是知道的,与寂途不相上下,也折在这里头了。你敢说不是魔尊一早就谋划好的?” 雪里行不敢说。 雪里行揉搓着鼻梁沉思许久,低声道:“去把夫人请来。” 沈水柔甫一现身,司万潮就道:“夫人,可别怨我不讲情面,我不管你们千山派如何,我们缥缈宗一定要报这个仇!你那婢女到时候要是折在我宗手上,你可不要来求情!” 少阳派的掌门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这样的话,他们少阳气运零落,根本经不起折腾,要是报仇,他那一门,有几个徒弟能在魔尊面前走一回合的? 所以,少阳派的掌门只能看千山派的意思,雪里行要是不开口,他再恨也无法为死去的徒弟讨个说法。 沈水柔微微颔首屈膝,行了个见面礼,后仰起脸,咬牙道:“司宗主尽管放手去做,本宫绝不阻拦,这种背主婢子,杀了就是!” 后,她在司万潮的询问下,讲出了她精心编织好的事情经过。 司万潮转向雪里行:“你还等什么!我们全都中了那魔子的计!此次在凡界大栽,还被魔头玩弄于鼓掌之中,被他拿来喂他那废物夫人,这不算奇耻大辱吗?!你们千山派死的那些徒弟都不算徒弟吗?雪里行!那可是整整八条人命呢!” 沈水柔适时落泪道:“是我的错,让了梦也死在了我的婢子手中……” 寂途似乎要说什么,雪里行道:“司宗主,在座的也没有外人,不妨听我大徒弟一言。寂途,你把你所见所闻,说给司宗主。” 寂途双手一合,缓缓将忍严施咒一事说了出来。 通常言,若是知道徒弟念咒时,魔尊吐血,反应大抵该是否认或疑惑的。 可司万潮听了,眼神却是一慌,沉默了好久才想起否认。 “本宗听不懂你说的什么!你们千山派要是不想报此仇,那就本宗自己来!”司万潮说罢,甩袖走人。 少阳派的掌门二丈摸不到头脑,只好在尴尬的沉默中,开口问道:“仙尊,到底要不要为我们少阳主持公道?” 雪里行道:“雪某没有说不解决此事。只是真相尚未水落石出,诸位不宜操之过急。总要师出有名吧……现下,只凭我夫人一人的证言,魔界不承认,你能硬打吗?” 少阳派的掌门仰天落泪:“唉!师父啊师父,你若还在,我们少阳又怎能会落魄至此!” 雪里行扶起他道:“杨兄,雪某允诺,一旦查清,鬼哭城之殇确为魔尊勾结梦魔设陷阱诱我仙门作饵,那雪某一定会给少阳,给我们千山派死去的这些徒儿一个交待。” 卢松林在庙宇中起炉配药,顺手给六劫看了魂魄。 “入梦太深,梦中破碎。”卢松林从袖口中摸出一丸丹药,塞入六劫口中,辅以烈酒,“救是有救,醒也是能醒,只是魂魄神智何时清朗,就得看这孩子的运气了。” 沈湘谢了又谢,送走卢松林,回头立刻问鬼沾:“你是怎么把苍黎养大的?” 鬼沾呆住:“啊?是尊主养大了我,非我养大了尊主啊!” “……”沈湘。 罢了,问鬼沾跟问鬼也没什么区别了,什么鬼玩意儿都问不出。 沈湘仍然觉得匪夷所思,她依稀有印象,自己似乎很早就知道男人会自渎,她也好似见怪不怪了。 头一次见这种,从小到大都没动过念头的男傻子,沈湘感觉自己在做梦,要么就是苍黎生错了性别。 对哦,会不会,苍黎本来就是个女的? 沈湘掀开被子看了一眼。 脸颊透红地又帮他盖好被子,自言自语道:“是男的,没错啊。” 什么零件都不缺,那东西还挺可观。 沈湘扯着头发,怎么想也想不通,最终只剩一句奇怪能感慨了。 苍黎,奇怪。 奇怪死了! 从头到尾,从脑子到那啥,都奇奇怪怪的。 回过神,看到鬼沾也伸着脖子,脑袋凑到她身前,呆脸上满是好奇和复杂。 沈湘:“嗯?” 鬼沾:“夫人在看什么?” 沈湘:“……看他坏没坏。” 鬼沾:“所以坏了吗?” 沈湘:“我怎会知道,又没用过!” 鬼沾噗噗呲呲笑了起来,鬼笑声重重叠叠,也是个奇怪的。 沈湘拍了拍发烫的脸颊,说道:“要笑就好好笑!快点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等他醒了再笑,你人就没了!” 鬼沾捂着肚子滚在地上,一脸呆滞地放声大笑。 卢松林回去的路上,看到了缥缈宗的司万潮。 司万潮气势汹汹去魔宫找了一圈,没找到苍黎,本想砸了魔宫,但怕魔界恶人先告状,且自己身份摆着,也不能做有降身份的事,只好憋着气回仙门。 两人在仙界同一个入口碰到,彼此点了个头,就算打招呼。 古月派一直是半隐状态,这种事从不参与,司万潮深知自己跟卢松林不是一个路子,也没多礼。 等回了宗内,司万潮点燃线香,进入灵台虚海,等其余几个人来相商。 他已经算好了,不管苍黎有没有做这件事,他都要借这个机会杀了苍黎,以绝后患。 他不懂为什么他们都不着急杀了苍黎,明明已经利用过了,明明已经没有用了,难道还要再看着苍黎脱离掌控,成为真正的一界之主吗? 司万潮等了许久,到了约定时间也没见其余几个来。 深知不对劲的他匆匆就要灭了香遁走,一回头,眼前一黑,魔息笼罩。 他听到一人笑道:“司宗主,不听号子,肆意就把口诀交给其他人,大哥让你死,冤吗?” “放心。”另一个人说,“你们缥缈宗的气运,就由我收下了。” 面具垂落,司万潮的斗篷空荡荡飘走,他的魂魄慢慢飞散。 苍黎的身体也很神奇。 卢松林说他的魂魄在体内全碎干净了,这次撕裂太狠,服药后,估计需要十日左右才能苏醒。 但苍黎这个奇怪的魔头,竟然在第二天太阳升起时,就睁开了眼。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六劫的脸。 本来六劫长得挺机灵的,芝兰玉树小少年,可六劫现在悬在他眼前的这张脸,却跟鬼沾有的一比。 变呆笨了。 苍黎出手就掐住了六劫的咽喉,这小呆子也不知道叫一声,支支吾吾紫着脸挣扎。 一双手握住了苍黎的手腕:“乖乖乖,现在他是自己人,自己人啊……松手。” 苍黎松开了手,听见沈湘咋舌不已:“啧啧,这就醒了,你可真是神人。” 说就算了,她还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苍黎眉头一促,心口又是熟悉的微痛。 苍黎哼了一声,先给她拍了一指头修为,后惊讶收回手。 沈湘得意道:“如何,我体内的灵气,是不是吓到你了?” 是了,沈湘体内的那些还不是修为,是灵气。 她现在整个人如同会发光,走哪都是灵气飘飘,万分水灵。 大眼睛水汪汪的,头发丝如同吸足了天地精华,连笑容都清透无比,一呼一吸,沁人心脾。 苍黎意识到后,看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湘加了柔光滤镜。 本来应该是非常温馨的一幕。 但沈湘此时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苍黎到底行不行? 苍黎:????我,是,龙!龙!没有!不行!的! 第34章 .大聪明和三个傻子 · 沈湘拍了拍苍黎的脸:“来不及给你发呆, 快些的,咱这里呆子够多了,不能再多一个了。” 小呆子六劫歪头看着沈湘。 大呆子鬼沾抱着几摞厚厚的竹简走过来。 “夫人, 你要的名册都在这里了,我全从魔宫搬回来了。” 苍黎坐起身, 问她:“何事?” 沈湘伸出两根手指说道:“很重要的事, 两件。” 而后,她又笑:“苍黎,你们魔界若是没我行吗?怕是你醒来,立刻就要找上门去打架了。” 苍黎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但仍然忍不住哼笑一声, 道:“那不会。本座从不干那种无趣的事, 打也是他们上门来找打!” 沈湘先交待鬼沾:“你搜一下,这些竹简中,有连尚, 忘烟,半乐和苍黎的名字吗?” 鬼沾:“诶?” 他翻开竹简,正要仔细校看,竹简突然飞了起来。 苍黎抬了抬手指,漂浮在半空中的竹简齐齐展开,一行行字亮了起来。 鬼沾知道, 这是苍黎嫌他动作慢了。 他立刻接手过去, 苍黎这才满意,问沈湘:“你查这些做什么?” “我在鬼哭城入了梦。”沈湘说道,“是让清的梦。梦里……梦里我看见了一个叫安怜的人, 他与让清同族,是他们族闯入最后一场比试的青年才俊。” “然后呢?”苍黎询问。 “……”沈湘深吸口气, 说了实话,“苍黎,我也入过你的梦。” 苍黎的目光变了,他的手指抽动一下,似乎想对沈湘动手。 “说说看,入的是本座的什么梦,看见了什么?” “我看到了连尚。”沈湘的手,盖在了他的手上,目光也落在了上面,轻轻说道,“你梦中的连尚,和让清梦里的安怜,长着一张相似的脸。” 竹简一抖,鬼沾惊诧转头,看向沈湘。 苍黎蹙眉,这之后他突然睁大了眼,金灿灿的瞳孔又圆又亮,反手叩住了沈湘的手腕,似乎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好久之后,苍黎松开手,沉声对鬼沾道:“愣着做什么,继续查!” 沈湘没有问他为何从未想过要去查找名录,她又对苍黎说了第二件事。 缥缈宗的司万潮死在了他们魔界,身上遗有魔气,整个仙界乱作一团,正在千山派商讨该如何对付魔界,报了此仇。 苍黎疑惑道:“那是谁?不认识。他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徒弟是你杀的吧。” 苍黎眼神一黯:“杀就杀了……” “这样,你把情况仔细跟我讲一讲,我找找看有没有破解之法。”沈湘道。 “忘了。杀都杀了,想这么多做什么!”苍黎揉着额角,挥手让她从床上下去。 等沈湘下去,他一扬手,把同样坐在他床上,一脸茫然和好奇的六劫扔了出去。 苍黎不紧不慢起了身,见自己浑身上下就裹着一件松垮单衣,也没有半分羞涩避让的意思,大大方方仔仔细细从灵戒中挑了衣服,一层层穿了上去。 这之后,他优雅坐下,编着身前一缕头发的发辫,细细一条坠上玛瑙珠,才慢悠悠说道:“本座杀他,是因为他嘀嘀咕咕,让本座头疼。” 沈湘抚掌大喊:“老天爷!你终于说出来了!” 沈湘心中一直有所怀疑。她认为,苍黎不会在留活口后,又突然将忍严杀了。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杀,忍严的死状,让沈湘很在意。 他一定是做了什么,让苍黎万分恼火失了理智。 苍黎还能什么时候失去理智?自然只能是疼的时候。 如此一联想,沈湘就怀疑,忍严与苍黎的疼痛是有关的。尤其卢松林确定苍黎的魂魄是因咒而碎裂后,她更确定了,苍黎是被操控的。 原因很简单。 把整件事,所有的已知信息整合起来,就能推测出大概。 一个训练杀手的楼,一个刺杀目标明确的神秘地方。 花了二十年时间,养出苍黎,还要他的修为能耐都能与天魔路随霜一战。那必定是要给如此强大的怪物,束上枷锁。 控他生,控他死,控他能够听命自己抑或无法伤害到自己。 以现在的情况看,苍黎身上的咒,多是由思绝楼的神秘面具人设下的。 “早该死了。” 沈湘想起那个凡修说过的话。 沈湘又把这些线索串起来想了一遍,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一字一字对苍黎说道:“苍黎,以我的经验来看,棋子用完就该扔了,刺客完成他的任务,就应该死了。这样才是对那个幕后主人最有利的。” 苍黎神色很平静:“所以?” “而且你说过,你并不知晓你师父的真面目。也就是说,他面对你们的时候,需要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想要报仇,却又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他的身份也很好猜。这个身份一定在三界举足轻重,他无法让这个身份染上污点……” 鬼沾和苍黎异口同声道:“仙门?!” “你身上的咒,应就是他……或者说他们用来操控你的,你杀了路随霜,按照常理,下场也应该是死,而不是取而代之。” 苍黎嘴角闪过一抹不屑:“可是本座还活着。” “没能如他们的愿与路随霜同归于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脱离了他们的计划。”沈湘道,“所以,他们会一次又一次来刺杀你。” 苍黎:“……你是说,连那些不自量力挑战本座的魔修,也是他们派来的?” “很有可能。”沈湘又道,“但每一次的刺杀都失败了,若你是他们,你接下来会如何做?” 苍黎:“我若是他们,想要杀谁,第一下就死了,要不了这么麻烦!” 鬼沾老老实实回答:“铤而走险,当面再杀。” 沈湘问出了合她心意的回答,一拍大腿,指着远处忍严的埋骨处:“忍严。” 苍黎:“缥缈宗?” 沈湘勾起嘴角:“苍黎,答案水落石出了已经。缥缈宗露出了马脚,忍严当着你的面驱动你体内的咒,我想,你突然疼痛吐血,暴怒失智的真相应该就是这样。” 鬼沾整张脸都要惊讶裂开了,他提前保护着下巴,眼珠子差点飞到沈湘身上,赞叹道:“夫人厉害!” 沈湘道:“我的猜想,昨夜得到了印证。” 她手指指着天,微微一笑:“缥缈宗宗主司万潮被做掉了。” 鬼沾略一思索,明白过来:“不好!这不就死无对证了吗?!”他抱怨似的看向苍黎,心中责怪苍黎没能留个活口,将忍严留下对峙。 沈湘道:“所以……” 她手按住了六劫的脑袋,让伸着脑袋好奇听他们讲话的小呆子摆正了脖子。 沈湘说道:“一门宗主都能杀,想来背后的人,比这位宗主更厉害才是。” 鬼沾惊道:“不会是雪里行吧!” 沈湘道:“只能说,如今的仙门,每一位高位者,都有可能。” 苍黎唤出祸水剑,冷声道:“那本座现在就去把他们一一杀了。” “慢着!冲动什么啊!”沈湘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整个人缀在上面,“喂,你好好想想,你其实挺聪明的,怎么就不爱用那个脑……漂亮脑袋仔细谋划呢!” 鬼沾偷偷咋舌,这还是第一个敢夸苍黎聪明的。 苍黎本想发火,但沈湘说漂亮脑袋,他头发立刻柔软了,人也丝滑了。 沈湘顺着他的腰慢慢滑了下来,又被他顺手提起,放在了地上。 祸水剑也收了起来。 沈湘说:“我都推测出你那个师父在仙门了,你现在还要去跟人家硬碰硬,指不定人家催动咒发,你人就没了!还报个什么仇?而且还是不明不白的仇!” 苍黎垂下眼。 沈湘忽然瞪住鬼沾道:“你别只顾着看啊!我让你找的名字找到了吗?!” “找到了……”鬼沾连忙双手送上竹简。 “找到了半乐和忘烟的名字,连尚的还在找,苍黎的还没找到。” 沈湘抽来匆匆扫过,一目十行,看完后,她道:“半乐和忘烟,这里记录是连云峰门下的两个小徒弟,师出同门,并非参加比试的人,而是当天前去落月城看热闹的仙修。” 苍黎没有说话。 沈湘看完这卷,又道:“我看这记录整理的很详尽,仙魔和落月城本地人,都有记载。鬼沾,你来翻找魔卷,找连尚和安怜。我来找落月城本地人中,有没有苍黎的……” “没有。”苍黎出声道,“若是有,一早就有人知道我从何处来,父母是何人了。” 沈湘皱眉,悻悻放下手:“也是。” 只是顿了顿,苍黎言语发涩,低声道:“有没有,猎户人家的记载。” 沈湘一怔,迅速翻找起来。 鬼沾叫了起来:“找到了!连尚,一行八人共同住在落月城的客栈中,是来落月城观看最后一场比试的散客魔修!安怜的更好找,是魔界当时入选,要参加最后一场比试的妖修,在之前比试中,点数加起来排名第二。” 苍黎抬起手指,轻轻嘘了一声。 身旁的六劫学着他的样子,也冲着鬼沾嘘了一声,让他不要说话。 沈湘看得速度极其快。 她盘坐在桌前,神色严肃,翻书的姿势开阔又从容。 这之后,她合上竹简,闭目静了会儿,抬头对苍黎说道:“有记载的猎户总共有三户,一个家中七口,一个家中三口,全部丧命落月城。还有一个家里四口人,父母孩子死了三个,还有一个长兄当日在赌坊,逃过一劫。” 鬼沾看向苍黎,他的脸此刻很是苍白,连嘴唇都失了颜色。 沈湘问:“都有记载名字,苍黎,你认为,你是哪一个?” 苍黎微微别开脸,小声道:“那个一家三口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沈湘心中有了判断,盯着苍黎回答道:“一家三口的,是个女儿。苍黎,我们要查的,是这个……” 她把竹简扔给苍黎,上面记载的,是那个长兄尚在的四口猎户之家。 “感谢路随霜把这些都做了仔细的记载。”沈湘说道,“这户人家,父亲是个凡修,母亲是只蛇妖,育有二子。长子叫索言,小儿子名夺叙。” 鬼沾疑惑道:“这和尊主有关系吗?” 沈湘道:“苍黎,有关你父母童年的记忆,还有多少?” “尚且记住一些。”苍黎老老实实回答。 “足够了。”沈湘道,“找到你这个兄长,问问不就知道了?” 鬼沾说:“难道,思绝楼里,大家都更改了姓名?!” 苍黎不语,眼神闪烁。 “只怕没那么简单。”沈湘说罢,卷起竹简,竹筒指向鬼沾,“这事就交给你了,去找这个叫索言的人。” 鬼沾:“哪里找?” 沈湘惊愣了:“这你都……就差把地方写在你脸上了,呆子!我可算知道为什么你和苍黎这么笨了!动动脑子啊!索言好赌!赌坊!!!” 鬼沾恍然大悟! 沈湘龇牙咧嘴,又拿同样嫌弃的眼神看向苍黎。 苍黎别开脸去,说道:“你责骂他就是了,跟我无关,我一早就想到了。” 沈湘:“得了吧,你看我信你吗?” 六劫捂着嘴嘁嘁笑。 沈湘:“三个傻子!哈!我若不是个大聪明,我看这魔界明日就要被仙界给玩死了!” 苍黎垂着眼,很乖顺。 好半晌,他憋出一句:“沈湘……谢谢。” 沈湘哈哈大笑起来:“知道谢我了?你要谢的还多着呢!” “多谢……”苍黎又说了一遍。 “行了吧!我这也是知恩图报。”沈湘道,“用不着跟我客气。” “那……”苍黎问,“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他语气出乎意料的柔软,完全不像他能说出的话。 沈湘来回品了品他这句话的语气,捂着心口,笑眯眯道:“嗯,先把药喝了,然后约仙界的人到这里,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苍黎皱眉,显然是不赞同。 沈湘知道他要说什么,胸有成竹道:“放心吧,仗没有不谈就打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事,只一更。 沈湘属于全知全能的那种(暗示)。 就算她啥也没了,成了个“凡人”,观察力和智慧也是时刻在线的。 悟性高,没办法。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男主这么笨呢——因为男主从小就被洗脑了,聪明才智全洗没了。目前就间歇性智商在线。 第35章 .心情甚爽 · 沈湘这座庙, 使用起来无比丝滑,可在三界随意挪动。只是每次挪动所需修为不少,沈湘打定主意要跟仙门谈判后, 就把地址选在了凡界。 道理很简单,去仙界, 他们怕被埋伏, 毕竟是他人地盘。同理,邀请那群仙人到魔界来,他们也不干。 那就折中在凡界谈,双方都有所顾虑, 不可能在凡界大动干戈, 波及凡人。 沈湘选好地点后, 画符挪庙。 苍黎和六劫都围过来看。 “这样就能移动了?”苍黎表示不解。 沈湘道:“这庙很有意思,与众不同。我吞了它后,他的很多用法涌入识海, 有些我目前还做不到,不过自由来去,我还是可以应付的。” 苍黎不怎么会符箓,倒是六劫,虽然人呆了,可沈湘落笔时, 他嗯嗯两声, 摇了摇头,抓过笔,画了个正确的移木符。 沈湘:“你这小孩, 资质还是可以的嘛!” 只是六劫修为也平平,符是画好了, 庙抖了两下,太沉了,没能起来。 苍黎拧着秀眉,无奈道:“且把方法告诉我,我来吧。” 沈湘让他把修为往符中打,苍黎轻轻一袖子过来,庙就移到了凡界新址。 “苍黎,你能撑着不死,修为肯定占一大功劳!”沈湘说不艳羡是假的。 苍黎笑了一下,心情舒畅,再开口时温柔极了:“然后呢?” 沈湘喜不自胜,上手揉了他脑袋,说道:“又该喝药了,去乖乖把药喝了吧。” 六劫连忙把头也凑到了她手下。 沈湘刚要一视同仁,苍黎就拎着六劫,主动提出要带他一起去,不必沈湘操心。 沈湘欣慰望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感慨道:“日子还是要这么过才平静啊!” 男人笨些,但听话乖顺,则能万事无忧啊! 沈湘冲着他俩的背影喊道:“你们等着,等我化干戈为玉帛,三界其乐融融,我就带着你俩找仙医去!” 沈湘写了封邀请,措辞严谨大气,颇有大国之风范,写好后,她让苍黎把信吹去了千山派,请仙门所有能来的都来这里,将鬼哭城之事复盘。 之后,沈湘叫来容应,点了一些兵来撑场子。 答复很快就回来了,仙气飘飘的信函在她眼前展开,果然不出她所料,雪里行承当了这个苦差事,代表仙界接了邀请,并说他和其他仙界掌门以及缥缈宗的弟子,会在明日如约而至。 沈湘把君丝竹叫来,委托了他一个任务,抽拨了几百个魔宫的侍从,在庙院内置办出了露天谈判桌,瓜果鲜花一应俱全,远看隆重近看苍黎喜欢——花的颜色缤纷亮丽娇艳欲滴。 苍黎心情更好了,整张脸上都是如沐春风的慈祥微笑,双眼亮晶晶看着那些人扎花备酒。有时忍不住,还会自己动手,挪一挪花的位置,配个颜色。 沈湘就道:“漂亮吧?有时候人需要些漂亮东西放在眼前,这样才会提醒所有人,不能轻易动刀枪,不能轻易打仗……当然,也会在必要的时候提醒所有人,有些仗,不能不打,有些兵不能不动。” 苍黎沉吟道:“我若有你这张嘴……” 他羡慕起沈湘来。 放在以前,他死都不会相信,自己还会羡慕一个修为稀薄毫无根骨的废物。 相处到如今,苍黎也发觉了,沈湘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厉害。 讲不清哪里厉害……反正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沈湘笑了起来:“你放心,你有这样的智慧。苍黎,听得懂道理的人,一定是聪明人。你呢,我看就有伶牙俐齿的潜质。假以时日,一定也能独当一面。” 苍黎果然不笨,立刻就伶牙俐齿道:“本座向来就是独当一面,是谁厚颜无耻,从本座嘴里讨吃的活到现在,才能坐在这里大放厥词?” 沈湘嘴角牵向两边,露出一个了然的笑:“苍黎,四个字的词,你是越用越熟练了。” 悟性高吗?沈湘感觉,苍黎更像是有底子在。他并非不通文墨的人,她似乎教过许多文盲,虽然具体如何不记得了,但教他们开蒙时的费劲感觉,她现在还清晰记得。 像苍黎这般顺滑的,是头一个。 看来她要问那个猎户长兄索言的问题,又多了一个。 第二日,仙界气势汹汹来赴约。 一进门,仍然是老一套的流程,缥缈宗弟子率先发难,未料丹田凝滞,大惊失色下,先一句:“魔女!你在此处搞了什么花招!” 而后再跟一句:“杀我师兄,杀我师父,今日我们缥缈宗与你没完!” 沈湘气定神闲,两旁魔修引宾客落座,途中参观了庙宇,并骄傲介绍:“此处是九紫上仙留下的书苑,只能修心,无法武斗。用来谈判,再合适不过。” 雪里行适时出声,微笑以对:“原来是九紫上仙的仙居,怪不得如此神妙,夫人好运气。” 沈湘不给他人接话的机会,站起身抬手随意捏了个军礼:“今日邀大家前来,是为了问清鬼哭城一事,细细做个复盘。你们仙界有仇要报,我们魔界也有仇要报,若是不把事情摊开来盘算明白了,岂不是稀里糊涂?咱们怎能因为一己之私,让三界生灵跟着受累?所以,今日请诸位畅所欲言,有多少仇多少怨,不如摊开了说。” 一旁的君丝竹展开空白纸卷,挽袖润笔。 沈湘介绍道:“这是誊录人,你们也可找个会文墨的,把今日咱们说过的话,全都记录下来,也算有个存证。如何?” 玄一门的首徒站出来,接过了这个差事。 沈湘面带自信微笑,双眼熠熠闪光,声音清越明亮,礼貌一请:“谁先来?!” 雪里行尚在思索,缥缈宗的弟子已经向前一步,怒指沈湘,将那什么狗屁勾结梦魔,抢夺他人气运,坑害他师兄忍严,又残忍杀害他师父的一番说辞倒了出来。 缥缈宗说罢,少阳派的杨掌门立刻也跟上,要魔界还他八个徒儿的命来。 沈湘听罢,不急不慢道:“很好,这就是你们仙界的版本?那么我们这边,也有个截然不同的故事,你们不如听一听。” 沈湘将她这边的事情经过细细讲了一遍。 “少阳派的小辈们先我们一步进入鬼哭城,之后再见,就是共同对阵那个无名梦魔,梦魔突然放出梦蝶,少阳派离得较近,中招了。这一点,千山派的寂途也可以作证,从头到尾,我们与少阳派接触甚少,是因鬼哭凶险,我们自顾不暇,未能回护少阳派的弟子。” 沈湘微微颔首致歉,寂途合掌,点头道:“确如魔尊夫人所言。” 缥缈宗的师弟怒道:“少阳派的大家为什么会葬身鬼哭城?!还不是因为你们魔界与梦魔勾结!” 沈湘:“这也是我要问缥缈宗这位小师傅的话,请问,这位小师傅为何如此笃定,我们魔界与梦魔勾结呢?可有证据?” “还要什么证据!”缥缈宗的师弟说道,“梦魔是你们魔界的,他与你们勾结,还需要什么理由?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君丝竹笑了出来,众人齐齐看向这只狐狸精。 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抱歉道:“啊……只是我实在忍不住,失礼了。魔界共有七百二十一个群落,散修更是多不胜数,只说万妖谷,就有千百个从来不听魔宫号令的妖修。我们尊主和夫人是上个月刚刚接手魔界,我也不是为谁说话,只是觉得……默认凡界的魔修会天经地义的听从魔尊,实在是有些许无理了。” 缥缈宗的师弟咬牙切齿道:“狡辩!” 沈湘一语点破:“好,那么就是说,你们说魔尊与我,和那个连姓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梦魔勾结,是你们想出来的,没有证据咯?” 仙界此次来的不在少数,各门各派几乎都有代表,听了沈湘的话,窃窃私语起来,有了不同的声音。 忽然,沈水柔温柔绵软的声音传入众人耳朵,她松开仙娥的手,西子蹙眉道:“湘儿,说这话前,你怎不看看本宫?本宫还在,本宫所言,就是人证。” 沈湘笑了。 她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开心笑出了声:“沈……水柔,等的就是你。” 她将沈字,重重念了,果然看到了沈水柔脸色突变,咬住了嘴唇。 沈湘心想,好,我百分之百才是那个运筹帷幄领兵作战的昭公主了。 她不信,真上过战场,能号令三军的人,面对小小的言语试探,就能乱了心神,慌到咬嘴唇。 沈湘道:“那就请,昭!公!主!仔细说说,我与魔尊是如何与梦魔勾结的,你看见了?在哪看见的?做梦吗?” 沈水柔方寸已乱,呼吸紧促道:“梦中看到就不做真吗?!我就知道你会如此狡辩!你们杀了忍严了梦和六劫,就是为了今日的死无对证!” 沈湘:“既然你提起六劫。” 沈湘提起声音,高声喊:“小六劫,出来见客!” 苍黎带着呆愣愣的六劫慢慢走到谈判桌前。 寂途惊愣片刻,说道:“是六劫师弟,师弟没死!” 太好了,他念了声佛号。 沈水柔脸色尽失,手颤抖了起来。 “你……你没死!”不可能,不可能! 这时,雪里行出声道:“六劫,你怎么了?” 沈水柔拼命镇定下来,这才发现六劫神色懵懂,像傻了。 她心中哈哈一声,庆幸自己气运还在,又一次! 她能平安渡过此劫,一定能的! 沈水柔惊怒道:“你们魔界做了什么?是迷惑了六劫的心智,想让他为你们说胡话吗?!” “你急什么?”沈湘从容道,“多个人证,你不应该高兴才对吗?” 沈水柔呼吸一滞,她能感觉到,身边寂途质疑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是啊,还有寂途!寂途一定看出了不对…… 沈湘道:“雪仙尊,见谅。我进了这庙后,就一直在吐纳此间的灵气,一时沉到了识海,不知外界发生了何事,醒来后见六劫还有气息,出手救了。他魂魄入梦太深,好似不大灵光。不过,既然是雪仙尊的徒弟,今日由诸位作证,我们把人送回千山派手中,以后六劫有什么事,可与我们无关。” 沈湘推了六劫一把,让他到雪仙尊那边去。 哪知六劫走了两步,看到沈水柔,忽然惊恐摇头,缩回沈湘背后,拉着她的衣袖不松手。 沈水柔道:“你还说你没用什么邪术?!沈湘!你在鬼哭城偷我气运就罢了!你还纵我门下徒儿为魔界脱罪,妖言惑众!” “我偷你什么气运了?”沈湘笑问。 “你!”沈水柔道,“那日在庙门外,江取明明请的是本宫!是昭公主!这个庙内所有的东西,本应是本宫的气运,你与你那来历不明的魔尊一起将我们的气运夺去,还致使我们仙门几乎全员葬身此处,事情如此明晰,你还想狡辩什么……” “你真的是昭公主吗?”沈湘突然发问。 沈水柔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双脚发飘,双耳嗡鸣一声,脸色苍白如纸。 “夫人不是要复盘鬼哭城,这又是何意?”雪里行温柔出声。 沈湘不理不睬,含笑的双眼盯住沈水柔,声音提高了些,再问:“沈水柔,你当真是昭公主?” “婢子!你敢对本宫无礼!”沈水柔声音都要吓破了,硬生生问出一句,恶狠狠,声音尖锐。 “你急了。”沈湘笑了起来,越发从容,她状似无意舒展了身体后,揉着肩膀,突然问出一句,“阵有四正四奇,将帅居中,兵列八方……昭公主善战,敢问是哪八方?若遇敌袭,于丘上来,又该如何?领兵三万,攻鬼哭城,该需几日粮草?又如何布阵?” 沈水柔答不上来。 她已然输了,一滴眼泪滑下。 苍黎:“哦,是她冒充了你吗?” 沈湘:“冒充不冒充我不知道,但这昭公主,看起来万万不会像水柔夫人啊!” 苍黎也妙,他开口讽道:“你们仙界,就找不出一个靠谱真实的讲话吗?既然身份存疑,那她说的话,有几分能拿来做铁证?” 不说仙门中人,这边魔宫来的都听傻了,君丝竹好半晌没能落笔,回过神来,老狐狸哆嗦道:“我就说!夫人这气度这见识!怎么可能是婢女!” “那不一定,再怎么说,也是昭公主的婢女。”沈湘说道,“昭公主是能撼天动地的人物,她的婢女自然也不一般。但是吧……若是一个声称自己是昭公主的人,还不如我这个做婢女的,这就有些违背常理了。” 她说罢,又盯着沈水柔笑道:“你不会再出来作伪证了吧?夫人也无需介怀。昭公主是谁对我而言,并不重要。因为她只是凡界中人,且已经死了。而我们跳出凡尘行修仙魔两道,自然不会再抓住过去的身份不放。” 沈水柔身边的仙娥连忙打圆场:“的确,夫人也常常如此教导我们。” “只有没什么傍身的人,才会紧抓着敌人给的一个空封号不放手。”沈湘说道,“修行之人,自该往前看,太重空名,于修行无益,势必也走不远了。” 少阳派掌门清了清嗓子道:“谁是昭公主,谁又不是,这些都与今日之事无关。” 沈湘点头道:“说的是,那我们继续。你们都说完了,接着就该我们了。” 沈湘拉着苍黎,看向缥缈宗的人:“你们缥缈宗,是不是也该把下在我夫君魂魄上的离魂咒,解开了?” 她话一出,无人敢言。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缥缈宗的代表。 沉默,又是这熟悉的沉默。 沈湘勾起嘴角,心情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 沈湘:跟我斗?我玩计谋时,你们都还在女娲手心里搓泥呢! 【今天只一更,不过挺肥的下午约了课】 第36章 .昆仑仙 · “你胡说!什么咒!休要血口喷人!”缥缈宗的弟子情绪上头, 拔剑指向桌子对面。 苍黎也有些起了情绪,敢拿剑指他?这么做的人就没有还活着的! 刚要唤祸水顶上去,沈湘抬手按下了他手腕, 和气道:“今日是讲道理,给大家把事情经过盘顺下来, 并不是吵架, 麻烦这种无用的宣泄之词,尽量少些。” 她不紧不慢道:“我夫君在与诸位的摩擦中,发觉缥缈宗的忍严驱动咒术,继而我夫君咒痛难忍, 就活捉了忍严, 想要问个明白, 之后在我夫君与寂途的交手中,忍严背后伤人,再次催动毒咒, 致使我夫君不得不终结他性命……” 缥缈宗的弟子刚起一个气口,半个字都还没反驳出口,沈湘就问寂途:“寂途小师傅是有看到的吧?” 寂途思索一番,缓慢回答:“确有见魔尊先捉后杀。” 沈湘没指望寂途向着魔界说话,话能说到这种程度,寂途这人也算个风光霁月的君子。 “我还有一问, 希望你能回答。”沈湘对寂途笑了笑, 问道,“寂途小师傅可看到过我夫君吐血?” “确实有。” “什么时候?” 寂途忽略掉仙门这边射过来的各种眼神视线,闭目道:“仙魔两道交手之后没过多久, 魔尊突然吐血。” “是在捉忍严之前还是之后?” “两次。第一次,是在捉忍严前, 魔尊吐了血,杀意已起,我与忍严都有戒备。之后,在另外一位魔修的劝解下,魔尊捉了忍严,说要留活口。”寂途说出这些话的同时,自己也在复盘思考,“第二次,是在魔尊与我和……掌门夫人交手之时,突然吐血发狂,调转回身,杀了忍严。” 寂途如此诚实详细地复盘出当时的事情经过,倒是出乎沈湘的意料。 沈湘致谢,说道:“我夫君身体一直很好,修为也不必我多说,当时即便在庙中有摩擦,我夫君动起真格来,也不会落得下风。突然吐血,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想来第一次察觉到忍严有所动作后,我夫君和让清将军是想留活口,事后好能细细盘问。可第二次,应是咒痛难以忍耐,我夫君才会急切地斩断咒痛来源……” “你胡说!”缥缈宗的弟子悲愤难忍,只是语气比刚刚没把握了,“忍严师兄根本不擅长施咒,而且,你们魔界才推崇毒咒,仙界向来走得都是光明正大的修行坦途,怎么会沾如此污邪之物!” “是啊!再者说,魔尊修为深厚,能与天魔一战,此等实力,又怎么能是我师兄可以用咒术暗算的呢?”缥缈宗另一位小徒弟说道。 沈湘道:“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大家没能想到沈湘会这么说,纷纷愣住。 沈湘道:“所以,忍严没能活下来,我们很是懊悔。以忍严的身手,他必然不会是真正的咒控者,忍严不是,那缥缈宗宗主司万潮呢?” “这就是你杀我师尊的理由!?”缥缈宗最小的弟子含恨道。 “错了!”沈湘说道,“还听不懂吗?缥缈宗的诸位小师傅。” 雪里行轻轻咳了一下,出声解释道:“我懂夫人的意思了。” 他站起身来,拿出了主位风范,温言说道:“其实,鬼哭城之后,寂途就与我说过当时之事,提到过缥缈宗忍严当时的反常之举,只是忍严已死,我们没有证据,我也不好把寂途的话说给大家,以免各位生了嫌隙,散播不利于我们仙门一心的谣言出来。” 雪里行慢慢看向苍黎,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最终看向了沈湘,很是欣赏道:“恰逢司宗主和杨掌门来商议鬼哭城如何善后一事,我就将心中疑问说了出来,问了司宗主,司宗主连连否认咒行,未再交谈几句,急匆匆离席……我想,雪某所言,杨掌门也是可以作证的。” 杨天卧气雪里行过于坦荡,恨他和他的徒弟行径君子,心中恼恨后,无奈道:“是,老夫可以作证。” 雪里行轻轻一笑:“多谢杨掌门。这之后,司宗主经历了什么,我们就不得而知了。雪某只是想,杀了司宗主的人,不一定是魔尊夫妇。” “雪仙尊,您又是为何要替……”缥缈宗主事的徒弟不解。 他身旁的师弟拉住了他的衣袖,耳语一阵,那徒弟脸上恍然大悟。 沈湘道:“明白了?我们也是一肚子疑问要问,手上还有个你们缥缈宗谋害魔界至尊的大罪等着定,这种时候急需要你们宗主出来当头,好把此事因果捋清楚,绝对不可能杀了司宗主。你们宗主一死,缥缈宗死无对证,我们这边就算要兴师问罪,也不知道这罪该定给谁……” 缥缈宗的几位弟子揉起了眼泪。 大一些的徒弟不甘道:“那又是谁杀了我师父!” 玄一门的宗主辉照突然说道:“我恐怕是最后一个见到司宗主的人了。三日前,我与元真派掌门在华天峰下棋,远远见司宗主从华天峰取道,朝魔界去了。” 辉照长得薄扁妖娆,说话声音也沙哑带着些尾勾,听闻他是妖修入仙道,百年内就把自家门派从备受歧视的杂修门派振兴为仙界有头有脸的大门派。 总之,气运是不错的,所以他讲话,也算有些分量。 元真派的掌门柏默摸了摸胡须,点头证明辉照所言不假。 缥缈宗的弟子们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喃喃道:“就是说,我师父即便不是魔尊夫妇所害,那也与魔脱不了干系……” 沈湘皱眉。 这与她的推测有些出入。她是认为,司万潮大概率是和思绝楼有点牵扯,他被杀,一定是因为事情有了破绽,司万潮就算没有暴露也快了,于是才被灭口。 藏在背后的人,多是仙界的。 “请问辉照宗主,您是三日前什么时辰见到的司宗主?”胖胖的卢松林问道。 沈湘一怔,盯住辉照。 辉照面上也没有多余的情绪,想了想,他道:“我与柏默是三日前,金乌沉入华天峰下后,收拾的棋盘,各自作别。” 柏默看了他一眼,摸着胡子含糊道:“不错。” 卢松林拍肚皮道:“啊,我是那日与小徒到妖花山谷取草采药,你们是知道的,悦乌草是天黑的刹那才会开放,采了悦乌草后回门派时,卢某也见过司宗主。他从魔界方向来,又朝着华天峰方向去了,我们俩还打了个招呼。” 仙门几乎所有在场的人,心中都在嘀咕。 这胖子,好好的炼你的丹药,这个时候又出来凑什么热闹! 这下好了,这说明司万潮至少从魔界回来时,还须发无损,活蹦乱跳呢! 这再想赖到魔界头上,可就难了。 沈湘略一思索,先各自谢过,而后道:“得罪缥缈宗诸位了。我想,或许可能是司宗主与我们魔界中人有了勾结,想要谋害魔尊,鬼哭城此局,或许也与这阴谋有关。只是现在司宗主逝去,我若咬死是你们勾结那些不入流的魔修谋害我夫君,似乎有些冤枉……” 缥缈宗徒弟们摇头的摇头,骂人的骂人,一个个都不承认。 他们本是要来这里坐实魔界勾结鬼哭城梦魔谋害他们师父师兄,要魔头们拿命相抵的,结果绕了一圈,这倒好了,没能给师父师兄报仇不说,还多了一顶和魔界勾结,谋害魔尊的罪名。 好家伙,一下子得罪两头,又背叛了仙门,又被魔尊记了仇,以后三界还有能混的地方吗? “所以……”沈湘说,“这事我们还会继续查下去。在有确切的线索之前,沈某还是愿意和仙门诸位各退一步,求得三界太平。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仙魔之争,凡人受苦。为了世间生灵,我们魔界,至少是我与我夫君带领下的魔界,还是希望与各位平静相处的。” 苍黎冷冷道:“井水不犯河水。” “不错,不求齐心协力情同手足,但愿井水不犯河水,各位也都心里有数了,我夫君运气不错,刚得了尊位,一切都还在摸索中,魔界杂事也不少,心也不都是一起的……许许多多私仇,可算不得我们头上。” “祝各位修行有得。”沈湘拱手。 雪里行笑得很慈祥,对沈湘赞不绝口。寒暄之后,又关切道:“不知魔尊找没找到祛咒的医修?” 苍黎不理他。 沈湘道:“不劳仙尊挂心,咒已去了。” “那真是太好了。”雪里行道,“我正是要说,三界之中咒术一类,多出于昆仑仙风帆之手。我的胞妹……啊,也是雪盏夫人,是风帆的关门弟子之一,我是想,如果咒还没解,魔宫里应该能找到不少我妹妹当年留下的丹药。” “多谢仙尊,我们会留意的。”沈湘微笑。 两界各自散去,少阳派和缥缈宗一肚子憋屈。尤其缥缈宗,各个脸上都浮着丧气,眼见着是气运稀薄衰败了。 少阳派的杨天卧却在憋气时,诡异地觉得畅快。少阳派气运已衰败多时,自己门派凋零,无论如何挣扎努力都抵不过天意,正是消极时,缥缈宗拔地而起,鸿运当头,各种宝器各种仙法肆意盛放,衬的少阳派更是脸黑。 如今司万潮暴毙,缥缈宗弟子一脸衰相,杨天卧气顺了,竟从心底生出一丝快意来。 这之后,杨天卧又看向千山派,心道,哼,迟早也会是你们! 修行中人都知道,天地之间,没有恒定不变的大气运。风水轮流转,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一辈子都走运? 人间还无长盛不衰的王朝呢,仙魔两界亦是如此。 看他千山派现在风光,估计也要不了多久了! 看看,雪里行再得天运,他娶的这夫人,不也是个假冒他人身份的女人?呵呵,跟雪里行还真般配! 杨天卧觉得自己的气顺了更多。 沈水柔怯怯低着头,隔了些距离,默不作声地跟着雪里行。照顾她的仙娥颇是同情她,一直挽着她的手。 等到了千山派内宗,雪里行让大家都散去,勾了勾手,温柔叫道:“怎么也不听你说话?往日不是话很多吗?” 沈水柔眼泪巴巴往下掉。 “仙尊信我吗?”她没底气地问。 “信。”雪里行笑得温柔,捧着她的脸笑看着,低声道,“怎会不信公主呢?凡界繁杂,有些事有隐情,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公主就是公主,还会骗为夫吗?” 沈水柔再也忍不住,投入他怀抱,轻声啜泣道:“仙尊,你待我真好……” “路遥知马力。以后公主一日千里,破了金仙之境,自然不会再有人提起今日的荒唐言。”雪里行轻拍着她的肩,“以后听为夫的……” 他声音很轻,在沈水柔耳边幽幽道:“好好双修。” 沈水柔破涕为笑,嗔怪道:“仙尊真是……又要逗水柔。” “道侣之间,此乃顺应天地,勤恳双修,天经地义。”雪里行抬起她下巴,目光温柔道,“心情好些了吗?” 沈湘累了个半死,饿得两眼白日飞银星。 伸手抓了抓,她摊在床上,说道:“苍黎,你还是给我点修为吧。” 苍黎本来要给,想起她如今灵气充盈,像个灵气桶,想吃修为随便拿点炼化了就是,于是又收回手,皱眉道:“你那些灵气是白吃的吗?” “唉……饿了就要吃,但饿了不想做饭,这不是人之常情吗?我就算不记得了,也知道自己向来是远庖厨的。” “饿死你吧。”苍黎说。 沈湘爬起来,没有如苍黎所想,过来找他讨饭,而是绕开他,喊来六劫。 “六劫啊!我收留你,还要给你治病炼药,你是不是要补偿我些什么?” 六劫这小傻子,慢吞吞笑着点头。 “哎哟真乖。”沈湘摊开手,“来,那就给我点修为。” 苍黎大惊失色。 “你竟还能讨到他身上去?” 六劫呆愣愣把守放在了她手心,捏了捏,给了她点修为。 苍黎高大的身影笼罩住了小矮子六劫。 六劫抬头,看到了一张漂亮又生气的脸。 “傻了吧唧的。”苍黎道,“滚。” 六劫噘着嘴,非但没滚,神情还嚣张了起来,慢慢叉腰,仰起脸,如同挑衅,看向苍黎。 沈湘:“……” “苍黎你至于吗?他才多大,豆芽菜一根,不必醋溜。” 苍黎:“说什么梦话!” 他拍了沈湘后心一巴掌,酥酥麻麻的,修为也灌了进来。 鬼沾带着花不果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沈湘刚要说,怎么又被鬼沾看见她“打情骂俏”了。哪知鬼沾这次的重点却很是清奇,痛心疾首道:“夫人,尊主还伤着,您自己动动手就能吃饱,何必真讨饭呢。” 沈湘:“唉……” 她忙前忙后,化干戈为玉帛。没想到,一个心疼她的都没。 能力再高,也是孤家寡人一个。 花不果笑眯眯进来,先是参观了这院落庙宇,巧舌如簧夸赞好一通夸赞,之后才说起生意。 沈湘没有叫他来,但在花不果这里买消息也是早晚的事了。苍黎的身世她让鬼沾去找,但半乐忘烟连尚他们,涉及太广,她需要请精通的来……花不果就是最佳人选。 “夫人身世,果然非同一般。”花不果消息通达至极,仙魔大会刚刚散,他就悉数知晓了。 “也不一定呢。”沈湘摆手,“来说说这次的生意吧……哦不,且先让我问问鬼沾。” 鬼沾迷茫,怎么突然提起他了呢。 沈湘:“我让你去查个赌鬼,你是怎么把花老板给惊动了呢?” 鬼沾实话实说:“因为是赌鬼。” 赌鬼去赌坊,赌坊是花不果的。鬼沾去赌坊找赌鬼,花不果嗅到了新鲜的生意气息,自荐请缨,屁颠屁颠就来了。 沈湘:“所以呢,人找到了吗?” 花不果笑眯眯摇扇子:“找到了,在凡界的安乐赌坊。” 沈湘沉默半晌,抱拳道:“佩服,花老板的生意连凡界都不放过。” 花不果笑得很是得意。 “夫人还要找谁,一并说了吧。”花不果道,“我呢,会给夫人送上两份大礼。” “第一。”花不果说,“千山派喜宴过后,缥缈宗的司万潮来打听过夫人的身世。另外……当日在鬼哭城外,有魔修刺客,是花木系的,专业的杀手行家,从万妖谷雇来的,至于是谁,我无从得知,我的线人偶然发觉杀手与魔尊夫人路线一致,就留意了……” 花不果道:“那不是冲着魔尊去的,雇凶杀人,杀的是你,夫人。” 沈湘:“我?” 仔细想想,确实也像。要是刺杀苍黎,随时都能出手。但当时刺客来袭时,正是她偷溜出去喝酒,行程内第一次脱离苍黎身边,最好下手的时机。 沈湘:“理由呢?” “夫人不觉得……如今的魔界,最像魔尊的,不是他,而是你吗?”花不果不怕死的老毛病又犯了,直愣愣用扇子指着苍黎。 苍黎挑起一边的眉,没什么表情。 他根本没觉得生气,因为他想了想,确实如此,说得都对。 而后又想,可是沈湘没有了他,就活不了。所以他还是比沈湘强的,比像魔尊的人强,那不就还是魔尊吗? 所以苍黎一点也没有觉得被冒犯。 沈湘尴尬笑了笑,心想,还好苍黎脾气好,也通道理。这要真是个铁血魔尊,花不果这句话,就能让她死得相当凄惨。 沈湘:“那第二份大礼呢?” 花不果展开扇子,挡住下半张脸,眯眼笑道:“夫人,是在找医治咒病的人吧?” 沈湘:“……你做这种生意多久了?为什么还活着?” 她觉得,花不果这种直白的做生意法子,绝对已经被人打死了,怎么还能活蹦乱跳,一如既往贱嗖嗖无遮拦的? 花不果得意摇扇子道:“我说完,夫人就知道了。” 他说:“昆仑仙中,有一仙痴迷咒术丹药,以此道入金仙之境,踏入天人之列。” “风帆?” “不错。”花不果笑得像只招财猫,“风帆生平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雪盏夫人,另一个,叫花想。” “……”沈湘明白了,“你父亲?” 花不果说过,他父亲是仙门中人,母亲是个魔修。两人轰轰烈烈爱一回,觉这三界无趣,于是云游世外,飘然隐居了。 “是了。”花不果道,“我父亲,是正统的昆仑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饭,一碗的量有点大。 所以就没有回碗了,我一滴也没有了() 第37章 .画画的索言 · 六劫到时辰就来提醒苍黎喝药, 等六劫牵走苍黎,花不果低下声音,与沈湘咬耳朵道:“忘记说了, 看好这个瓜娃子。” “六劫吗?他身上又有什么秘密?” “秘密倒是没有,谁人不知, 六劫是凡界的皇子呢?算起来, 你俩还是仇家呢。” 沈湘琢磨出了花不果的意思,摆手道:“百年前的朝代更替,怎会是私仇?就算是私仇,也与百年后的一个皇子无关。真以为, 这皇权是以血脉为标, 代代相传的吗?” “所以说, 您这悟性,是一等一的高。”花不果继续八卦道,“民间有传闻, 六劫并非皇帝亲子,六劫出生的半年前,栖喜宫里多了个不知姓名封号的女人,半年之后,宁安宫的主位诞下双生子,晋为皇后。六劫就是这双子之一……只是大了之后, 模样与皇帝不同, 十三岁的时候,国师请雪里行接走了六劫,说是这孩子有仙缘, 让他抛下凡尘,远走了……” “你是在暗示我, 六劫是栖喜宫里那个女人所生,而且并非皇帝的血脉?”沈湘道。 “不错。”花不果说道,“民间的事,我一向很少掺和,他们更迭太快,深陷情绪旋涡难以自拔,若是掺和进去,将会成为我行大道的绊脚石。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因好奇,查了那个女人……” 六劫出生前半年,朝中羽翼卫将军左绅因巫蛊之术被抄,左绅有个儿媳,是他儿子戍边时,从边塞带回来的女子,进城时轻纱覆面,市井传言,相貌天香国色,不过却是个哑巴。 而后左家遭难,祖母带着女眷于当日自刎前厅,这女子也在其列。再然后,就是栖喜宫多了个不吵不闹,没有姓名的女人。 花不果道:“栖喜宫的女人,就是左家带回来的那个边塞女子。她未死,而是被皇帝掳去了后宫,还生下了六劫。六劫与宁安宫惠妃诞下的皇子差不了几天,就一同记在惠妃名下,惠妃也因双生子,得封皇后。” “他生母呢?如今还在吗?” “不在了。”花不果唏嘘道,“我始终未查到她的相貌和年龄记载,也不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六劫的凡世之名刻入皇室金碟后,那女人就香消玉殒了。” “如何死的?” “不清楚。我打探到的消息是,皇帝久不入栖喜宫,也再无饭菜送去,六劫满周岁后,国师在后宫趁庆典,在栖喜宫方向作法,似是安魂镇魂之法。” “可怜人。”沈湘评价。 花不果一转眼,见苍黎捂着六劫的耳朵,就站在他身后听这皇宫秘闻,金色的瞳孔圆溜溜睁着,俨然是听入迷了。 花不果:“哈哈,魔尊真是……” 怎能如此好奇? 听了这么多,要给的价钱也就高了。 花不果血赚一笔,接了沈湘的差事,去给她打听半乐忘烟与连尚。走之前,还不忘告知凡界那家安乐赌坊的位置。 沈湘看了地图,渡海在仙魔两界之间的无垠浮空中,要去渡海,需越过大半个凡界天地,找到入海礁石。 这就恰能路过凡界的那家赌坊,将苍黎的童年记忆问个明白。 沈湘收起地图,挥旗出发。 花不果生意做得有妙门,他产业下凡是在一国之都的赌场,都名安乐。 如今凡界的皇帝姓赵,百年了,尽管处于朝代末期,但盛世气运还在,一般三五年来个天灾,七八年扰一扰边,大体上还算是国泰民安的。沈湘捏算了一把,粗略算出这气运还能再允十来个皇帝折腾。 所以王都看起来仍然繁华。 沈湘他们到的时候,已是子时之后。赌坊仍然喧闹声一片,十二时辰都有赌鬼泡着,比魔界的安乐赌坊更魔。 沈湘进去这会儿,就已见典当妻女的三人,开骰子后激动昏死的六人,不吃不喝红着眼睛盯点数,最后输光钱财一口气呼出直接身死魂灭的又两人,被打断腿脚赶出去的更是不计其数。 此处不光乱,还弥漫着烟尘和臭脚丫子味儿。 苍黎蹙眉,六劫掩口鼻,一大一小脸上都是嫌弃。 沈湘按照花不果的提示,在牌桌旁找到了好赌的索言。 瘦得跟麻杆似的,两颊凹陷,眯着昏黄的眼睛,吐着舌尖,手指僵硬地抓着牌,头发乱得像枯草,还飞绕着苍蝇。 苍黎看了一眼,就转身走了。 沈湘:“诶!再忍忍,再忍忍!” 苍黎站在门口,一本正经对六劫说道:“瞧见了吧,好男不赌。赌了就是那副德行,长得又难看,还连自己家人都护不住。” 六劫使劲点头,无比认同。 苍黎很是欣慰,认为自己把忘烟的教导传递了下去。 一局终了,沈湘拍了拍索言。 索言扭头,先是木呆呆的神情,而后看清了是谁,他惊喜道:“夫人!” 沈湘:“认得我?” “夫人那晚出手豪赌,见了就忘不掉!” 不愧是赌徒,之前沈湘在魔界安乐赌坊替苍黎完愿,这赌徒也是在的。 索言已经没多少魔气了,浑身上下都是人间烟火味儿,还有被常年不沐浴的臭味腌久了的霉气。 沈湘问他:“你家是在落月城遭难的,对吧?” “没错,就跟魔尊一样。”索言道,“魔尊也是落月城失去父母的吧,我听他们说过。” 他一个赌徒知道这么多不奇怪,沈湘有印象,她自己也曾泡在赌坊,只为打探消息。 “你家是父母和弟弟四口吧。” “……夫人是有什么事要让我去做吗?”索言不笨,听了沈湘的话,不再参与下一局,僵硬的眼球转了转,请沈湘到一旁去说。 “只是想问问你弟弟。”沈湘道。 苍黎慢悠悠晃过来,站在沈湘身后听。 “夺叙吗?”索言语气淡漠,“也没什么要说的。都这么多年了……实话说,我没什么仇要报,我这人就是活着的时候,爹娘也不管,他们对我已经没什么期待了,不然爹娘也不会再生夺叙。魔尊和夫人要是以为我会为了报仇为你们做事,那就想错了。” “没那么复杂。”沈湘道,“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能想起的有关夺叙的事。” “这……哪种事呢?他才那么小,还有点傻。” 沈湘就想,嗯,傻确实能对上。 “比如说,眼睛的颜色,你母亲是蛇妖吧。” “对啊,我母亲是蛇妖,也没什么要说的,她本来是思退将军家伺候针线的,后来认识了我父亲,就跟着父亲自立门户了,她其实很像人的,又不是什么万妖谷的杂修,她从小就修人形,思维更像人,说什么要做贤妻良母,梦想过男耕女织的清贫日子,从来不跟我们大声说话……” 索言说起这些,语气很是复杂,一会儿不赞同一会儿又怀念。 “眼睛颜色嘛……我母亲只是个普通小蛇妖,不比魔尊身份高。”索言酸溜溜道,“就一绿色的眼睛,还嫌自己不好看,修黑瞳修得差点饿死。” “诶?”沈湘说道,“你们蛇这种眼睛颜色,无法改变吗?” “你还想怎么改?满共也就俩,一个是自身的妖瞳,一个是人瞳。我娘那一窝全是菜蛇,除了绿就是黑,你还想让她修个金瞳吗?” 索言看苍黎的眼神很艳羡。 “金瞳蛇根骨好,这是天注定的,他们能修蛟,能蛟修龙。你看路随霜,那就是从万妖谷,一路从金瞳蛇修蛟再成龙的……成龙多难啊,万妖谷这几百年,也没几个。我看魔尊再修修,估计也能成龙。” “你娘跟你爹大约长什么模样?”沈湘问。 索言不会描述,他词汇贫乏,比比划划说了很多,苍黎仍然无法把他所说的与自己回忆里的爹娘关联在一起。 索言着急了,抢了旁边一个好赌书生的纸和笔,趴在地上咬着薄薄的舌尖画了起来。 索言画画出神入化,几笔就有那个灵动,比他的嘴好用多了。 还未画完时,苍黎就心中一动,抽走了他的画。 沈湘问:“如何?是他们吗?” 苍黎没说话,而是嫌弃地重新打量眼前的赌徒。 索言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不懂魔尊为何突然用如此恐怖的眼神看他。 苍黎点了点头。 沈湘若有所思。 “对了,你弟弟功课如何?” “什么功课?” “识字念书。” “哈哈哈……”索言说道,“我爹最烦文字读书,我娘也从没想过来凡界修居,学那些做什么?浪费灵石。” “……那就是,一个字都不识了?” “差不多吧。”索言道,“他才多大啊,话还没说顺畅。我弟弟……” 他指着自己脑袋:“这里不行。我爹娘特别宠,因为傻,连吃饭都要娘一口一口喂。” 沈湘:“他喜欢打扮吗?” 苍黎忍不住抽动了嘴角。 索言:“啊?傻子知道什么打扮不打扮的啊,有得穿就行。” 沈湘沉思片刻,再次向索言确认:“绿眼睛蛇生不出金眼睛蛇?” 索言突然意识到,魔尊夫人并不是要委托他办事,而是要给魔尊按个出身。 他摆着手:“夫人,你不会以为魔尊是我兄弟吧?不可能,要有这个可能,我还能放过他?”早花他的钱去赌了! 苍黎闻言,立刻转身离开,没有半刻犹豫。 沈湘沉默许久,慢慢道:“那你保重,赌这种,还是少沾为好。” “别了吧,夫人。”索言哑着嗓子嘻嘻笑,“我已经赌了三十年了,我这辈子生来就是要死在赌桌上的,今日死明日死,只要在赌桌上死,我这辈子就是大道圆满!” 出了安乐赌坊,沈湘在护城河边找到了一大一小俩傻子。 小傻子脸上扣着一张福娃面具,右手一串糖人,左手一串糖葫芦,腰间还别了一把草扎的蟋蟀,全是苍黎刚刚一口气给买的。 苍黎就静静站着,从身高上看,六劫活脱脱像他儿子。 沈湘映着闹市的光,仔细观察着这两人。 六劫虽然也俊朗,但与苍黎半点相像都无。苍黎像是浑然天成的美貌,与哪个美人都不似,他站在灯火中,像天地之间幻化出的天真宠儿。单看五官精致清雅,像画出来的,而非父母给的,没有半点真实感。 但他一蹙眉,人就又妖艳了起来。 苍黎道:“肯定不是。” “为什么你这么确定?”沈湘问他。 苍黎道:“我没这样的兄弟。” 沈湘莞尔,轻言道:“可他画的,的确是你记忆中的爹娘,不是吗?” 苍黎不语,好半晌,他又重复道:“……我没有这样的兄长。” 沈湘听出了一些隐情,但她没有问。 这时,索言又追出来,伸出了枯瘦的手:“我没钱了。” 他说。 苍黎刚想开口送一个滚字,就听索言说道:“魔尊拿了我的画,总要给点钱,我没说送,毕竟也是别人的纸墨。” 苍黎觉得有道理,赏他了一枚灵石。 索言摇头:“要钱,银子。” 苍黎换成了碎银,给了他。 沈湘心头一动,抓住索言道:“你画画的本事不错,那我如果给你描述一个人的长相,你是否能把他画出来?” “不知道啊,我试试?”索言说道,“只要夫人给钱就行。” 沈湘回忆着忘烟半乐和连尚的容貌,让索言一个个画了下来。 苍黎看到纸上的三人,愣道:“你还真的入过我的梦?” “和你梦中的差不多吧?”沈湘指着这些画像说道。 苍黎点了点头,仔细收好。索言再伸出爪子时,苍黎直接把钱袋给了他,还郑重说了声:“谢谢。” 索言如临大敌,连忙道:“千万别千万别,受不起,我可不想折寿!” 沈湘哭笑不得:“你少赌些,寿命自然不会折损了。受他一句谢谢,还能比你整日聚赌折寿吗?” 索言捂住了耳朵,风一般又冲回了赌场。 沈湘道:“接下来就好办了,我们等花不果的消息,再找来认识安怜的让清,基本就能把事情猜个大概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苍黎:不可能,我这么爱美,没有这种不洗澡的哥哥!(应该有二更,但时间不定,因为不知道今天有没有事,如果有应该不会早,可能就在晚上九点左右啦~) 第38章 .皇宫秘闻 · 苍黎找了个地方住店, 对面就是花楼,推开窗恰巧能看到招揽客人的莺莺燕燕。六劫趴在窗口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被对面的姐姐察觉到, 还给他摇了摇绢帕。 六劫红了脸,盯得更使劲了。 苍黎合上了窗, 回头对沈湘说:“早日把他叫醒, 让他滚回去。” 沈湘:“哟,你不想当爹了?” 苍黎哼了一声,刚要开口说,谁要做傻子爹, 忽然察觉到一缕逼近的仙息, 祸水剑现与手心, 苍黎抬眸。 房间门轻轻叩响,传来寂途的问候:“阿弥陀佛,夫人休息了吗?” 他不问苍黎, 只问沈湘,原因是他们回去又交流切磋后,一致认为,现今的魔界,真正主事的是魔尊夫人。 至于魔尊,他坐享其成, 只需做夫人的护卫, 震慑其他人,要他们无法威胁到魔尊夫人就是了。 得亏苍黎也注意不到这种言语问候细节,只盯着门揣测寂途有几分敌意。 沈湘小声道:“莫紧张, 应该是来问候六劫的。” 迎进来,这白净和尚果然是因六劫而来。 之前凡界会罢, 他要带六劫回去,六劫手死死把住沈湘的胳膊,仿佛沈湘是他上辈子生死相依的恋人,这辈子他再也不放手了,把脑袋摇成拨浪鼓,就是不肯回。 雪里行道:“你的修行不能落下,何故待在魔界不回呢?” 六劫看向沈水柔,狂摇脑袋,又把头搁在沈湘的肩膀上,誓要与沈湘做个连体婴,苍黎掰都掰不开,气得破口大骂,这是千山派厚颜无耻,抢他明媒正娶昭告天下的夫人。 雪里行哭笑不得,只好妥协,回头送了些丹药,还把六劫休息心法送了来,大度道:“若是不嫌弃,魔界的人也可修习,这是我们千山派的内门心法……啊,我是主张,好的东西要分享给天下人,夫人别见怪。” 沈湘翻了翻那本心法,和雪盏夫人放在魔宫的差不了多少,只是有些地方更浅显了些。 眼前,寂途开口解释了六劫的身份,而后又道:“我正要到皇宫去,与国师说六劫还活着,前些日子,我以为六劫师弟不在了,就通知了国师。好在凡间万事繁琐,他们兴许还没有给六劫置办丧事。” 六劫从十三岁入千山派修仙,雪里行不大有时间照料,就把小徒托给了寂途。六劫算是寂途教导长大的,所以,他对六劫的气息尤为熟悉。去往皇宫途中,感应到花楼这边有与六劫相似的气息,就来看个究竟。 离近了,才发觉那隐蔽起来的一缕霸道魔气,知道魔尊夫妇也在。 六劫不跟他一起去,与沈湘越发亲密,已然是离不开了,寂途心中怀疑沈湘确实是使了手段给自己这个讨厌一切魔的师弟灌了迷魂汤,却也是无可奈何,说道:“既然夫人也要路过皇宫,那就带着六劫到皇宫去一趟,也让他见一见母亲……当然也是让国师安心。” 他之前跟国师说六劫魂魄消散,国师失声痛哭,说自己不知如何该给皇帝禀报,要是皇帝知道了,一会悲痛伤心。 这时候要是空口又与国师说六劫未死,却不让国师见到人,国师那个年岁,恐怕是承受不住的。 沈湘应下了这个差事,说要带六劫去一趟皇宫。 苍黎本不想去,但见六劫几乎要黏在沈湘身上,他心里烦,撕过六劫,牢牢牵在手心,甩开祸水剑就往皇宫闯。 沈湘:“诶!等等我!你要这样进去,指不要被当成绑架皇子的魔头,要来问老皇帝讨命呢!” 苍黎一把抓过沈湘,把她提上祸水剑,祸水剑颠簸一刹,抖正位置,抖擞精神向皇宫飞去。 眨眼功夫就到,苍黎突然开口问沈湘:“你为何不结丹。” 沈湘哈哈两声干笑,道:“问得好,没空。” 其实她试过,没有成功。 灵气充沛,也能转化为修为,可就是结不出丹来。 沈湘认为是自己道行太浅,还需继续修炼努力,命丹这种东西,就是修行者的第二颗心脏,非一朝一夕就能结生出的。 皇宫之上也有禁制,国师乃此间的得道凡修,功夫还可以,结阵也经验老到,在沈湘的建议下,苍黎按捺住心中好奇试探的念头,规矩打了缕魔气“敲门”。 感应到魔气,立刻有钦天监的大内修士们踏剑而起,严阵以待。 沈湘朗声道:“我们受千山派所托特来告知国师,六劫虽伤,但并没有波及要害,尚且还活着。” 立刻就有一灰胡子老道衣袂飘飘,踏着拐杖飞来问候。 “老夫聪凌,是大梁的国师。”国师作揖,看到六劫安然无恙,激动到嘴唇哆嗦,但又不能不问这浑身魔气瞧着来者不善的两位。 沈湘道:“他是魔尊苍黎,我是他夫人沈湘。” 苍黎眼神瞬间纯情了起来,连下颌的曲线都变柔了,整个人冒着贤良的泡泡,气质上来说,很像个魔界明君,脾气鼎好的那种。 国师惊慌中,听到沈湘笑呵呵道:“不必如此,我已表明身份,那国师就该知道,我和魔尊放肆起来你们也抵挡不住,既然我们客客气气的来,那就没有什么企图……对我们而言,也不必企图什么,你说呢?” 强者还会企图弱者什么呢? 国师被沈湘点醒,安排六劫给伤心不已的皇帝报个平安,沈湘和苍黎就暂时落脚皇宫,在西宫歇下。 沈湘头疼,想睡觉,也惦念着趁夜修炼,看着六劫喝了药,交待了国师六劫魂魄还未痊愈,故而有些神志不清后,就待在房间里闭目调息了。 入夜,六劫被太监送回来,脱了鞋袜要到床上贴着沈湘睡,被苍黎按进椅子里,拿绳子捆了。 苍黎沉默了好一会儿,终是没忍住,要沈湘同意,将六劫留在皇宫。 沈湘按着枕骨,浑身酸痛地张开眼,问他:“又怎么了?” “本座认为,他就是装的。”苍黎道,“之前见我们那般模样,现在恨不得与你同床共枕,不是装的还能如此?” 沈湘道:“也未必。你可见过刚出生的雏鸡仔?第一眼看见谁就会依赖谁。他魂梦醒后,就赖上我了。” 苍黎仍然坚持:“装的。” 沈湘打了个哈欠,捉住苍黎的手指头想要口修为,又觉得今晚尤其乏力,应该是修炼火候不对,应该自己再调息一番,找找原因。 于是沈湘放开了苍黎的手,再次闭上眼。 苍黎望着自己的指尖,很久没有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六劫歪着脑袋睡着了,身上穿着质地柔软的华服,腰间发上是未摘的配饰。 苍黎有些羡慕。 他想起,忘烟有次杀了那边的一个人,从那人的荷包里得了些散珠软银,边哭边打璎珞,可是璎珞做出来太小,根本戴不了,忘烟就把她七天做出来的璎珞砸了。 苍黎就想,为什么要砸了呢,那些东西他很想要,做小了也可以给他戴。 他想穿舒服的漂亮的衣服,想色彩鲜艳,开开心心的,走起路来,身上玉佩响,摇着脑袋,头发上的那些小晶石也撞在一起轻响。 很愉快。 他真的很喜欢。 身边的沈湘忽然打了个颤。 苍黎看到她抱着头,双眉紧紧皱着,呼吸也乱了。 苍黎微微一怔,给她打进去些修为,沈湘似乎好了些。 识海中起了惊涛骇浪,沈湘急于结丹,可每一次聚起的修为都会消散,根本不凝结。 她有些心急,总觉得今日除了结丹不顺气息不顺外,胸口也郁郁的。 慢慢回想后,发觉是从入了皇宫后开始。 这地方有东西! 沈湘拔旗,坐于识海中,手指一伸,厉声喝:“去找!” 果不其然,那东西感应到魂旗的气息,越发激动了,沈湘的心脏跳动越来越快,一股委屈酸楚又不甘的情绪涌入她的识海,烈焰一样灼烧着她的丹田。 她听到了如烟般薄弱的声音。 “殿下……” “英……愿与殿下……再……” “等待……” “红缨出……” 那种情绪猛烈灌入的闷痛被迫让沈湘中断了结丹,睁眼空咳几声,喉咙弥漫开一丝血甜。 苍黎的手就在她后心托着,见她调息中断,问她:“这就走火入魔了?” 沈湘却一抬手,指向北边:“那地方,有东西在唤我过去。” 苍黎:“嗯?你这是调息结丹,还是当了凡间道士,要给人捉鬼去?” 沈湘:“你也感受到了吧,这宫里有东西!” 苍黎表情淡淡,平静道:“东西多了,多是积郁而死的鬼怨,不足为虑。” “不,我是说……更强烈的感情。”沈湘道,“是个女人,她想让我……放她自由。” 苍黎:“你真要替凡界的皇帝捉鬼?” “苍黎。”沈湘说道,“那地方不一样,她让我看到了,她在的那个地方是……栖喜宫。” 就是花不果讲的皇宫秘闻里,疑似六劫生母所在的冷宫。 苍黎看了眼六劫,嘴角沉了几分。 沈湘:“你难道就不好奇?” 苍黎:“那有什么好奇的,故事都听完了。不就是皇帝抢了臣子的夫人,又得而不爱,犯下混蛋错。” “但那女人,说是国色天香呢。” 苍黎盯着六劫看了会儿,撇嘴。 他觉得六劫也就一般相貌,比其他男人稍微齐整些,傻了之后也顺眼了些许,但是也看不出有什么国色天香的影子。 苍黎淡淡道:“看不出。” 沈湘已经飘然出门了。 苍黎愣了愣,拍开绳索,提起六劫,不情不愿追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沈湘:副本又来了,而且是主动找上门的 第39章 .惊天大礼 · 栖喜宫在皇宫北苑, 地段偏僻,无灯无烛,此处还是风拐口, 夜风在其余地方平和地吹,到了这处, 就烈得似刀子, 怪声连连。 周围也荒凉,但有太监宫娥定期洒扫,有侍卫每晚巡防,唯独栖喜宫落下锁, 常年无人出入, 温度都比其余宫殿要低。 六劫虽然傻, 但口诀都还未忘,冷了就捏诀,还贴心的给沈湘也捏了个避寒。 沈湘欣慰不已, 冲六劫笑了笑。她整个人灵气剔透的,尤其这样笑起来,竟然让苍黎看愣了。 回过神来,他开始怪六劫无事献殷勤,把他衬得很是蠢笨。 苍黎心想,沈湘是他的夫人, 何时轮到六劫献殷勤了? 之前看在六劫修为一般, 相貌也就那样,年龄还小,所以他黏沈湘, 苍黎没跟他计较。没想到这小子还得寸进尺了! 苍黎就道:“你知不知道见好就收是何意?!” 沈湘以为是跟自己说的,她揉了揉脸颊, 莫名其妙道:“怎么,还不让笑了吗?” 苍黎累了,不想说话。 他换了手提六劫,像夹小鸡似的把六劫夹在胳膊下,腾出这边的手抓住了沈湘,扯到了他身后。 “你现在空有一身灵气却毫无长进,还敢冲到我前头,是嫌活腻了吗?” 沈湘做了个请的手势,毫不避讳道:“苍黎,得亏我脾气好,你这人,好别扭。” 苍黎:“你要敢脾气不好,早死八百次了。” 沈湘果真是个好脾气,闻言笑了起来:“是了,也是考虑到我现在打不了你,所以还是磨磨自己的脾气吧。” 等脚踏入栖喜宫,一阵阴风吹起头发,沈湘叹了口气,苍黎以为她要说此处的玄妙,却听沈湘道:“要是以后打得过你,恐怕我这脾气要更好才对。” 苍黎不解,问她为什么。 “生在三界之内,做事都得有个度,才能让你真正的洒脱。若是本事高,脾气不好,跟你似的,那别人半句话不投机,恐怕就要背杀孽了。”沈湘道,“所以说,本领越高,人就得越沉得住气。有气就自己消化吧……” 宫殿里空转了一圈,除了一些轻飘飘的封印束缚感,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发现。 沈湘道:“莫非是我功夫不到家?苍黎,你有看到什么吗?” 苍黎指着黑漆漆的床下,说道:“那里有个女人。” 沈湘懵了一下,她怎么没感觉到? 继而发现,苍黎这是在吓六劫,无奈摇头。 六劫从进来后就一直发抖,但苍黎不让他碰沈湘,六劫也不敢像攀着沈湘胳膊那样去攀苍黎,于是他一直处在高度警觉地状态,苍黎一句床下有女人,六劫发不出声音,头发都被吓毛糙了,阴光一打,毛茸茸一个圈裹着头。 估计身上的寒毛也炸得差不多了。 苍黎这才满意,正经回答沈湘的问题:“这地方除了没用的镇魂封印,其他的什么都没。” 沈湘是在识海修炼时感应到那个声音的,既然让她来这里,就不会让她白来。 沈湘索性原地打坐,开了识海,登时灵气充盈整个栖喜宫,栖喜宫的阴寒之气一扫而净。 她祭出魂旗,顺手一扬,仅有一少半的旗帜振展,矗立在栖喜宫中央。 沈湘道:“何人唤我,我已到此处,现身一见吧!” 喊了三遍,无东西来应,逡巡如士兵的魂旗停在了一个方向,突然一抖,笔直地指向房间一角。 六劫好奇顺着旗头一瞧,好家伙,还是那张床! 魂旗自有灵气之光,微光照耀下,沈湘总算是看清了,那床是个幌子,实则是个棺材,等把床榻翻起来,就知这其中构造了。 六劫吓得差点原地飞升,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像失了娘亲的小猴攀高树,紧紧盘在苍黎胳膊上,还要往他的肩头爬。 苍黎看在沈湘的面子上,把六劫当“儿子”来带,其实没有多生气。毕竟你跟傻子置气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六劫爬他肩膀,他其实并不在意。可六劫皇子少爷当惯了,在千山派也没吃过苦伺候过人,有一些细节根本照顾不到,攀了苍黎的肩膀,还压了苍黎的头发。 压了自己也没发觉,还左右换手使劲扒拉。 苍黎喜欢在头上搭碎珠串,亦或是漂亮闪烁的各色晶石,同他的头发编在一处。六劫一扯他头发,牵一发而动全身。 苍黎生气了,一把撕掉六劫,六劫手上还抓着他的碎珠链,他摔在地上,手掌被碎珠硌破了皮。 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对于修仙者而言,几乎连疼都不算,稍作调息,几个呼吸间就能痊愈。 但就是这一丁点的血,和着地上的灰尘,犹如钥匙落进了阵锁的孔,地面起了风,打了个旋。 苍黎心头一震,忽觉这宫殿内,活过来了一种连自己的畏惧的力量,自他的灵台拍来。 下一瞬,他就陷入了阵法中心,眼前朦胧一条瘦弱的身躯,披头散发,穿着半身鲜血的中衣,猛然抬起脸,恶鬼般向他扑来。 “伤我的……” “孩子。” 她声音嘶哑,手无寸铁,但起势却像手握长`枪,腾空挑起,就如同枪在她身后横扫一圈,冲苍黎刺来。 苍黎垂下眼,他忽然明白了刚刚自己为何会有一瞬畏惧这样的力量。 这是来自母亲对骨肉的维护,母鸡护崽,也会凶狠,更何况是会功夫的疯女人?这是他最羡慕也最害怕与之一战的力量。 苍黎道:“枪都没有,也敢迎敌!” 他语气不像嘲讽,而是提醒。 可等那劲风扫来,突破他的毫无防备,真的使他心中钝痛。 苍黎抓了一把,什么都没抓到,空松开手,看那疯女人已经开始第二回 合的攻刺。 苍黎问她:“你是六劫的母亲?” 女人并不回答。 再次迎上来时,这疯女人忽然呆住了,抬起头喃喃道:“殿下。” 她手中那无形的枪风消失碎裂,她使劲仰着头,望着头顶的那一片虚空,目露期盼,双眸也渐渐从疯癫模糊变得清明年轻。 苍黎蹙眉半晌,手指屈起,轻轻打了个响指,周围的黑暗慢慢淡去,此间的景象尽收眼底。 原来此处是封印的正中心,八桩为封柱,锁链缠在这女人四肢和腰颈,将她困于此处。 而在地上的栖喜宫内殿,沈湘用力抬起床榻板,六劫捂着眼睛,从指缝处去看。 果不其然,床翻开是张棺木,棺内写满了仙家常用的避尘诀,棺木中躺着一个人,一个身形瘦长的女人。 死是肯定死了的,但尸体却完好无损,除了嘴唇颜色淡,其余的都很鲜活,头发的光泽都还在,宛如睡着。 沈湘道:“小六劫,你来。” 六劫放下手,按照沈湘所指,蹲在了棺材旁。 沈湘比对了他与这棺内女人的相貌,女人长相偏俊朗,浓眉长眼,下颌棱角也分明,而六劫的眉眼与她几乎一致。 沈湘道:“好生奇怪。人死了不埋,又精心存尸,却不照料这宫殿……好似就等着有朝一日让儿子认娘一般。” 六劫不懂,但他对棺中的女人除了好奇,还有些莫名的亲切,双手把在旁边,无声地盯着看。 沈湘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好奇怪。” “六劫,你俗世名叫什么?”沈湘问。 六劫想了想,指头在棺木上写给沈湘看。 承衍。 赵承衍。 名字写好,栖喜宫中的阵有了反应。 苍黎与那白衣女人出现在沈湘面前。 白衣女人缓缓转身,看到沈湘,半跪在地,行了个军礼。 这把沈湘给敬愣了,好不容易才找回声音,问她:“你会说话吗?” 女人点头,但又指着喉咙处的铁索,眸光满是恨意。 会,但她的声音被封印了。 沈湘:“那好,我就先来解开你的声音封印。之前在识海中叫我过来的,是你吗?” 女人点头。 沈湘试探过了,这女人是个魂魄死后不散的鬼,并没有什么修道大能之术。也不知之前在识海中能叫她来,是用了何种方式。 沈湘挑过那根铁链,还未研究明白,就见六劫在地上写写画画,打算解开这条封印。 苍黎哼笑一声,似是故意要气六劫,手指轻轻一搭,那锁条就断了。 是这方法冲,硬生生冲断了锁链,让白衣女人疼得不轻,喉咙剧痛。 猛烈地咳了一阵后,那女人重新跪好,挺直了腰板,双手合礼拜道:“褚英拜见公主殿下!” 猜测是一方面,真被人喊公主殿下,沈湘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开口问什么,静了许久,沈湘问道:“你叫我来这里,是有什么事要说给我听吗?” 这就很聪明了。这么一问,不必自己想问题,叫褚英的这个女人会给她从头讲到尾。 褚英指着六劫,对沈湘说道:“褚英百年呵护,幸将陛下的骨肉诞下来了。” 沈湘丝毫没料到褚英开局就能给她送了个惊天大礼,勾的她不得不问。 “……哪个陛下?” “您的弟弟,大凉最后一位皇帝,沈沛。” “……怎么生的?” “靠左家百年护法,顺应天时,产下此子。” “……生在皇宫?” “命格太高,注定无法出生在皇宫外的其他地方。” “……为什么?” “褚英是不愿公主无路可走。”褚英道,“陛下若还活着,这个孩子若能再早一些出生,殿下也不必被逼而死……而且我……我不甘!” 褚英眉目狰狞,握拳砸地:“我经受什么样的苦难都无畏,我是不甘,不甘大凉气运未绝就要给新帝让位,江山易旗,不甘……我儿还未出世,就要与国之气运同亡。” 苍黎怔愣了好半晌,默默走近了,睁着一双金色眼睛,圆溜溜又一本正经地看着褚英,还迅速扫了眼她平坦的肚子,满脸遮掩不住的好奇。 六劫虽然傻了,但听见这话,傻得更彻底了。 沈湘默然无话。 她突然觉得悲凉,没来由的,说不清理由的。 她总觉得,她的不甘,与褚英的不甘,似乎相同又似乎大不相同。 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无法弄清楚,自己是因何不甘,又与褚英有何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一更啦~明天见! 第40章 .痴人左明 · 褚英的故事很长, 跨越百年,要从左家说起。 左家前身曾是漠北的修仙大户,家中上下连同家仆都会些术法, 后来会些奇门遁甲的左家家主助大凉开国皇帝打下了江山,虽有功, 但家主深知功成名藏保平安的道理, 卸了兵甲偏安一隅,当起了闲散土财主,好吃好色好繁衍。 等到了中兴之帝,年轻的左家家主与太子同窗, 在太子的盛情邀请下, 出仕为官, 从此走到了朝前。 之后经历宫变等一系列风波,左家的后人这才后知后觉到初代家主决策归隐的英明,连连避退, 却已是深陷官海,无法自拔,来不及了,只能随大凉王朝的气运同兴同衰。 等到昭公主时期,正统的皇家血脉也只剩昭公主和她的弟弟,幼帝沈沛。 幼帝即位时, 才十岁, 昭公主也没好到哪里去,再早慧,在凡人看来也不过是十三岁的姑娘。即便她雷霆手段震慑内宫, 化解了宦官之乱,重用了几位阁老, 玩了几招权衡,让朝中文武都各司其职,逐渐燃起能共建盛世的信心。 可她只是个十三岁的姑娘。 更要命的是,她的弟弟,皇帝沈沛,体弱多病又痴傻。 这之后,就是姓赵的起兵,江山割据。 短短五年不到,沈沛暴病而亡,臣子的信心碎了。没了皇帝,皇帝亦无子嗣,他们还有什么希望? 公主越有本事,就越是悲凉。 公主有本事,但她太有骨气和野心了。她不肯屈尊嫁人,也不肯育一子解除皇位继承危机,她想自己称帝。 大凉的气运还未绝,还在公主身上。 可是除了她和她的那些兵将,无人想为她豪赌。 国师已说过了,姓赵的是承天运,有新朝的气运在身上,公主……即便有,但男人为帝天经地义,公主若偏要逆这天地之道,必然走得辛苦,她辛苦,大家伙也辛苦,不如改朝换代迎个仁慈英勇的男帝来得轻松。 你看,这种道理不必解释,大家都能看出来。公主已经颠沛流离多久了?沈沛死后,大家即便跟随着公主,也在心中怨过,迷茫过。 褚英就是在沈沛病亡后的第十天发觉自己有孕的,她的父兄是坚定跟随公主的将领,因此缘故,她被选调为内卫,担任沈沛的贴身护卫。 她真心认为沈沛不傻,只是说话结巴些,比常人反应慢些。他有自己的主意,有时候还知道自己做主,也不是完全听人摆布的。 总而言之,她腹中有了沈沛的孩子,当时一同担任内卫的左家人也知道。 只是他们运气不好,被姓赵的安插在队伍中的奸细知道了。 那时,公主被围王都外三十里的牧歌城,书信不通。 褚英在左家修士的护送下,紧急赶往漠北,路上遭遇截杀,来人众多,连照顾自己的嬷嬷都倒向姓赵的,告诉她,公主已被斩杀,十万败将追随,大凉已亡。 翻不出浪来了,褚姑娘。 褚英含恨自刎,左家修士抱着她的尸体说这是他爱恋的人,愿意用千金换她一具全尸。 敌人收了千金,也没有手软几分,刀枪开膛破肚,确认她就算还活着也生不出人来才作罢。 讲到这里,褚英没留一滴眼泪,只是平静道:“左明有心,在我自刎刹那,起阵护我和孩子全魂。” 这之后,她做了鬼,一直被左家存留在漠北,在她的自刎之地。 沈湘听出了不寻常之处,她问:“左明听起来只是个凡修,护人完魂起阵作法,这是邪道,他拿什么来交换的?” 褚英不知,褚英道:“我认为,左明只是身为凡人,但他的仙法不比天上仙要差。” 之后,褚英又道,她能感觉到,百年时间,她腹中的鬼胎在慢慢成长。 沈湘又问她:“……你是指六劫的魂魄?” 褚英仍然不知道,她说,孩子慢慢孕育好了完魂,这应该也是左明仙法的作用。 左明活了多久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左明把一切后事都交待好了。 棋已经摆好,就等待天时地利人和,来共同完这最后一局。 “左明说,这是置死地而后生。”褚英道,“他让我等待左家的后人,一定会有人到这里,来接我回去。” 这之后,如同左明所说,左绅的儿子驻守漠北,他在漠北的边塞小镇成了婚,娶了个妻子,妻有孕后,一夕之间暴病,气绝而亡。 左绅的儿子来不及哀痛,起阵作法。 褚英就借这具身体,重返凡间。 说到这里,褚英突然沉默了。 沈湘问道:“是想起哪里不对了吗?” 沈湘早就听懂了,那个左明,打从一开始,走得就是魔道。这种借尸还阳方法,并非简单的魂附其上,而是夺人未绝的生机,身魂还阳。 另外,那腹中孩子……魂魄的生机哪来的?身体又是哪来的? 恐怕这背后,不是一换一,而是千万个冤魂的献祭。 结果,褚英却摸着嘴唇说道:“他……亲了我。” 这像是她在回忆时刚刚想起来的,连自己都惊愣不已,半晌没有回神。 沈湘蹲下来,歪着头打量褚英的神色,问她:“他死了吗?” 褚英说:“……左家被抄家时,死了,他也死了。” “那人叫什么。”沈湘问,“就是左绅的那个儿子,你刚刚讲的时候,一直这么说他。” 她记得,连花不果跟她说起这八卦时,也只是说,左绅的儿子,从未提过这儿子的姓名。 褚英摇头:“他从未告诉我名字,但这不重要。” 只是说到这里,褚英又是一阵沉默。 “又想起什么了?” 褚英忽然流泪了,泪珠消散在虚空之中,她擦了面颊上的眼泪:“没什么。” 只是在回忆那人的名字时,想起了抄家那日,他从容不迫起身去前厅,短暂停下脚步,回望她的那个笑容。 “这次是真的再见了。”他说。“你的愿望,我为你实现了。” 再见了,褚英。 褚英知道了。 褚英知道了,左绅的那个儿子……可能就是左明。 “我暂且不评价此事。”沈湘说道,“我先问你,你们给皇帝灌了什么迷魂汤?他怎会任你生下这个孩子。” 褚英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宫中的一切都被安排好了,他还会是皇子,他命就该如此。而我生完孩子,生机也不再有了……但无妨,我不在乎这些!” 沈湘愣愣看了这个女人好久,语气难辨喜怒:“我现在心情很是复杂。” 看得出,沈湘并没有觉得开心,实话说,她隐约猜到了背后的代价,可以说是暴怒,但更多的是说不清楚的悲凉,还有令人心底生寒的荒唐。 看着六劫,她又觉得伤心。 沈湘面无表情:“罢了,你讲不清的,我去弄清楚。” 褚英一喜:“殿下,褚英没辜负陛下,也没辜负您!” 沈湘深吸口气,低声说道:“不……” 她目光悲哀,看着褚英,既不忍心又满含悲戚:“褚英,我忘了前尘往事。但你的只言片语足以告诉我,我们的不甘,并不相同。” 褚英迷茫,沈湘已快步离开此处,遥遥望向皇帝寝宫。 苍黎独自思索了好久,将六劫推上前,说道:“你们母子二人相见吧。” 说罢,他飘然起落,跟上沈湘,一把拎起沈湘,说道:“我载你一程。” “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沈湘惊奇。 “嗯。”苍黎点头道,“我和你一样,想把故事听明白了。” 沈湘哈哈笑了起来:“是我疏忽了。所以你没听明白?” 苍黎看了她一眼,神色很古怪。 很久后,他说:“你应该是那个又傻又惨的昭公主。” 沈湘:“怎么突然有此感悟?” 苍黎说道:“王朝气运未绝,你又聪明还能领兵,却因没了男嗣,天道找了新的皇帝,要你拱手让出河山,乖乖滚到一旁去。是你的话,应该会干出为了一口骨气,跟天道血战到底的傻事……” 沈湘默然。 苍黎又道:“你自然不甘。你的不甘,是因为天道承认你很好,但却告诉你,你不配。而褚英的不甘……还局限于凡人传男嗣上,拼了命的要为王朝延续血脉。” 沈湘讶异:“原来你是真听懂了。” 苍黎嘴角微微一勾,轻声道:“只是我听不懂,左明到底是忠于河山家国,还是钟情一人。忠这破河山,花这么大心血走魔道动用禁术,甚至左家一整个家族为此陪葬,是个忠臣。但要是钟情一人,为她做到这一步……” “也不是不可能。”沈湘淡淡道,“情能使人发疯,仙也能堕魔。我倒是觉得,他多是为了情,才能决心踏上魔道……” “为什么?” 好久之后,沈湘才道:“因为家国山河……爱恨都清明,不会像这般痴。” 寝宫还亮着灯火,皇帝未就寝,也无妃嫔在旁。 他坐在桌案边,喝茶看折子。 这皇帝年纪不小了,精心修剪的胡须层层发灰,眼眸也不那么清澈,看多了这俗世后,黯淡了许多。 苍黎落地现身,那皇帝先是一吓,而后看清沈湘的面容,起身打开暗格,从中取出一副画像,看过后,他仔细卷起,重新用金帛包裹好,轻轻放入暗格。 “昭公主殿下。”老皇帝的神情松弛了许多,“我们替世祖,一代又一代,一朝又一朝,等到现在,终于让朕等到你了。” “果然如左明所言,朕……是有福之人。”老皇帝轻轻笑了几声,指着座椅,“殿下请。” 他说道:“明郎让我等到昭公主后,告诉公主一句话。” “什么话?” “只是……替明郎说这句话之前,朕要先替世祖转告殿下一句话。”老皇帝笑道,“殿下若想要这人间重现你的名字,那就到祖庙去,那里有朕为你准备的凤冠。皇后金册上,有你的姓名,你要答应了,无论朕的多少代子孙,都会昭告四海天下……昭公主沈湘,是大梁开国世祖赵牧的皇后。” 老皇帝话音刚落,茶盏书卷包括那盛放画像的暗格爆碎。 苍黎黑发飘扬,勾眉道:“一个凡间俗夫,也敢抢本座的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左明,是本文第一大神通情种。 第41章 .皇帝喜好 · “算了, 也不必和凡人置气。” 等苍黎把皇帝的寝宫闹得一塌糊涂后,沈湘止住了他的怒火。 她心里越发觉得,苍黎通透又聪慧了。 昭公主死后入道修仙, 大梁的开国皇帝是知晓的。所以他留下这么一句话,让每个继位者都牢记在心, 有朝一日等昭公主来, 就告诉她这么一句话,像一句戏言,满是嘲弄。 大有一种,哪怕你做了仙人又如何?提醒仙人一句, 你此生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要被我这个凡人皇帝调戏。 到时候你又能如何? 杀了我的后人吗?不至于。 想杀了我吗?哈, 我已经作古多年,我让你有气都没处撒。 这是一个凡人皇帝对前朝公主高姿态的侮辱,夹带着洋洋得意, 和毫无感情的嘲讽式“爱慕”。 你败了,你死了。 是我赢了。 你看人间哪有还记得你名字的人? 早日如此,还不如从了我,做我的后宫之一,看在你劳苦功高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名义上的皇后做做。 你永远得不到你最想要的。 但我大发慈悲, 仍然会施舍你。 没有比这更好的侮辱了。 婚姻可以被凡人男子拿来许诺, 可以被拿来做利益交换……也可以作为对非凡女性的侮辱。 心气再高,你们的归宿也不过是男人的附庸,你又在高傲什么? 我侮辱了你, 那些民间男女听到这等皇家秘辛,还要起哄, 认定我对你一片真心,钟情一生,是你这个女人无情无义,心中只有权势而无爱意,辜负一个帝王的爱慕,不是吗? 其实沈湘是生气的,可她要是表现出来,总觉得差几分气度,恰巧中了赵牧的百年攻心“鬼”伎俩。 何况侮辱她的人早就死干净了,跟一句话置气,会显得她真的被一个鬼给隔空调戏似的。 这个时候,苍黎的发火合情合理,但他又很妙,没碰面前的皇帝一根手指头,炸了寝宫,掉落的书卷上好的砚台砸中皇帝——那又不是他亲手打的。 总而言之,魔尊砸了皇帝的寝宫后,还以身高优势,居高临下扯着皇帝的衣领,骂他的祖宗。 这坏蛋,还开威压骂,皇帝头都不敢抬,面如菜色听他把世祖骂了个透。 沈湘有了新的发现。 苍黎伶牙俐齿,他之前可能是懒得说,也可能是习惯性的隐藏压抑了本性。没遇到她之前,这种事,他基本上不废话就动手打了,没给他发挥伶俐的机会。 如今他明白了仙界的麻烦后,在凡界知道迂回来耍威风了,有的事它还就是不能动手,纯动手打死不爽,得骂出来才爽。 苍黎骂完皇帝,自己坐在了主位上。前来救驾的凡人们,还有国师和一些修士进来时,只看到魔尊大摇大摆坐在上头,老皇帝抖着胡须在仔细拼昭公主碎掉的画像。 沈湘则充当好人,在一旁唱红脸:“啊呀,算了算了,一个得了点蝇头小利的凡人鬼,你气他做什么,富贵名利都是云烟,我们修道的,不跟凡人计较这些可怜玩意儿。” 苍黎:“还能让你被这群短命鬼欺负了去?” 他道:“拼好了,就把画像贴遍五湖四海,沈湘两个字,你一笔都不能写错,好好将昭公主的事给那些凡人讲清楚了,敢戏言半句,本座烧了你这棺材宫,让姓赵的全下去陪你们的好祖宗赵牧!” 老皇帝虽然怕,但是他不糊涂,帝王终究是知道不能把昭公主事迹说给百姓听的,那岂不是要煽动他们有异心?! 老皇帝一身正气道:“朕身为天子,岂能受魔界摆布?!” “受不受本座摆布,你以为,你说了能算?”苍黎把皇帝拼好的沈湘画像召回手中,对比着沈湘看了眼,有些不太满意。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魔气化笔,添了几笔,轻轻一挥手,如同放飞鸟儿,将这画像变幻出千千万万份,从皇宫飞了出去,遍播大地。 沈湘只来得及看一眼,其他变化她没看仔细,就见苍黎给画像上添了件色彩明艳的衣裳。 沈湘哭笑不得,老皇帝被苍黎的任性妄为噎成了个哑巴。他是万万没想到,魔界真有如此不要脸不懂行规的魔头,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而且说到做到,绝不只是耍嘴。 老皇帝心惊胆战,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只能想办法,待苍黎走了再用春秋笔法补救,将此事真做成世祖爱慕昭公主,稍微的润色几笔,让昭公主只是个美貌……呃,只是个相貌还不错的前朝小公主,在坏将军臣子们的胁迫下,被迫与世祖为敌,诸如此类。 老皇帝和大臣们正在绞尽脑汁,却不知苍黎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他问沈湘:“你打算如何介绍你自己?” 沈湘想,反正苍黎都把事给做了,那索性就让它更完美些。趁此机会让昭公主之名重现人世,给百姓们带去生之力量和希望也可以。 这是大善事。 不过度需要好好揣测,毕竟她也不希望有人借她的名头搅的人间不太平。 沈湘沉吟道:“我对昭公主之事也知之甚少,不好拿捏用词,不如就简略概括生平,暂不做评述吧。” 这好办,就写昭公主……苍黎不会写字。认是差不多都认全了,写就不一定能写好了。 现在能写好的字,也就……也就沈湘的名字了。 苍黎写不出那么多字,又被老皇帝看着,他无法抹下这个面子,提笔愣了会儿,他含恨写下沈湘两字,说道:“罢了,今天就先让他们认个名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他这种文盲表现很是玄妙,老皇帝识人看相,万万想不到长着这样一张脸,眉清目朗的一界至尊,会是个不会写字的野魔。 于是,老皇帝听了苍黎的话,心中一震,认为苍黎是有些大智慧在身上的,懂得功过不必多言,只需让百姓知晓史上有此人,至于评价,自然会在历史长河中被苍生补上。 怪不得是一界至尊,晓得这样的手段! 老皇帝对苍黎青眼有加,眼神中多了几分佩服。 再一想刚刚苍黎抓着他脖子骂祖宗,那些用词很是文雅,每一句都有它的道理,并非胡骂,而是针针见血,字字戳心,一杆子就能把他们的帝皇权术给拍开了,剥出里面的核来。 沈湘笑了起来。 她觉得,这样也挺好,昭公主叫沈湘,现阶段他们也只知道这些,言简意赅,往后等她慢慢抽丝剥茧就是。 沈湘道:“闹完了?” 苍黎似乎对这个闹字有意见,但瞥了眼老皇帝,他没有出声。 他仍然占着老皇帝的榻,这会儿他坐得散漫了些,还动手把沈湘拽过来一起坐,手搭在沈湘的肩膀上,在老皇帝眼中,实打实的不正经魔头了。 魔头道:“行了,本座耐心有限,快些把该说的都说完。你以为我们愿意在你这小破宫待着?” 老皇帝无奈,不过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皇帝,镇不住魔头,镇自己的臣工还是在行的。 老皇帝淡定挥手,让众人都候在门外,自己慢条斯理去换了身衣裳,茶也端上伺候着,这才好整以暇道:“朕与明郎是儿时的玩伴,说是玩伴,其实他更像是朕真正的国师,仙法道术,帝王权术,都是他亲手教导朕的。” 他讲了他与左明的事。 皇帝从小就对仙术感兴趣,且有天赋。他们大梁的皇帝,大多都迷恋磕丹修体,主要是为了追求长寿,死后也能鬼道修仙,以求长生。 左明是他在祖庙祭祖时发现的,那时左明还是个鬼身,还未寻找到合适的宿主。 老皇帝那个时候还只是个太子,但因为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鬼”,老皇帝感到异常兴奋,和鬼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左明就讲了他的真实身份,以及他为了一个人所付出的一切。 好巧不巧,老皇帝从小就喜欢听这些儿女情长和鬼怪传奇,左明正合他的心意,总是能把故事讲的令他感动不已。 后来,太子熬成了皇帝,左明还在。两人仍然和少年时期一样无话不谈,皇帝叫他明郎,每夜睡不着,就会听他讲故事,讲那些道法。 终于,有一日,左明来跟他告别,与他说时机到了,他要完成最后的布置了。 那晚,左绅的儿子暴病,等第二日天亮,又奇迹般的好了,赶上了那年的十五宫宴。 左家父子上前问安时,左绅的儿子与皇帝对上了暗号。皇帝欣喜,知道左明成功转生,不禁为好友松了口气。 这之后,就是左明主动请缨驻守西北,皇帝允了。 再然后,就是褚英入京。 这之后,就是左家谋反,证据确凿,放在了皇帝的桌案上。 皇帝曾密会左明,问他如何是好。 左家有反心实属不该,怎么偏要这个时候递上如此铁证给他。 左明却坦然道:“陛下不必意外,抄家问罪,该如何做就如何做吧。从我决心背离大道,以邪法为她完愿之日起,左家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我早已献祭了左家整个家族的气运。” 沈湘连叹息都叹不出了,她只觉得悲哀。 左明果然走了至邪之道,用无情来成全他的一厢情愿。 老皇帝不仅不唏嘘,反而兴奋道:“他这一番感言,朕心潮澎湃。你可见过百年的鬼之子?朕见过!是明郎让朕活着见到了如此奇景,朕必须要成全明郎这百年的心血!” 于是,他按照左明魂飞魄散前的交待,秘密接回了褚英,并让褚英生下了那个背负着无数人性命罪孽的鬼之子。 他杀了栖喜宫所有的人,把孩子亲手交给了与褚英前后脚生产的妃嫔,并封了她做皇后。 在皇后看来,这孩子只是皇帝爱而不得的女人所生,并未做他想。 至于让六劫修仙…… 老皇帝遗憾道:“朕把他当亲子看待,只是无奈他实在不像朕。幸而承衍资质颇佳,从小就有仙缘。” 而且按照约定,等六劫二十岁成人那年,皇帝会把真相告诉他,让他与这个母亲的鬼身相认,告诉他,他的诞生是如何的传奇诡异。 “只是没想到那鬼很烈……”皇帝捂着额头,说道,“她生下承衍后没有如明郎所说,魂飞魄散,反而化了鬼,日日在栖喜宫鬼哭狼嚎,还会伤人。” 所以老皇帝请国师作法,把褚英封镇在了栖喜宫之下,她的鬼身也不敢再动,只略做处理,封存在了栖喜宫,等待六劫二十岁时,将这段百年传奇说给他听。 苍黎又听入迷了,沈湘刚想质疑老皇帝有无隐瞒,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古怪理由就如此行事,可看到苍黎,沈湘又把话给咽了。 有的,旁边这人就算一个。 喜欢听传奇志怪故事,喜欢到为它入迷,等自己有机会参与进去,成就一段传奇时,他们只会更高兴。 总之,凡间的这个皇帝因自己的喜好,一时兴起,养了六劫,又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真的对六劫有了不似父子胜似父子的情感。 前一阵子千山派的仙人告知他六劫魂飞魄散,皇帝哭了一通,身子骨差点哭坏。 他的心情形容起来,是遗憾痛惜大于伤心的。 打个比方的话,仿佛一坛佳酿,他本要在二十年后的明月佳期打开,跟人喝着这杯酒,讲埋酒的绮丽故事,结果酒却还没等开封就碎了。 还好,六劫没死。 这也就是皇帝此刻心情很好的原因。 只要看到六劫,老皇帝就能反复回忆他身为帝王的这段人生有多么的传奇有趣,为他与普通凡人的大不相同之处感到开心。 明白了皇帝“助人为乐”的理由后,沈湘问:“左明留了什么话给我们?” 老皇帝道:“漠北有处地方,左明说,如果是修仙大成后的昭公主,就一定会找到,他在哪里留了东西,公主一见,自然就能知晓因果。” 苍黎二话不说,这就要带着沈湘去漠北,找那个地方。 沈湘:“如此玄,这左明,到底有多大能耐?” 她有所顾虑,但苍黎却轻轻一笑,道:“你怕他设陷阱坑害你?” “倒也不是……” “那你还犹豫什么。”苍黎说道,“是谁告诉我,她喜欢把故事听明白了?” 沈湘道:“也是。” 都到这地步了,她要去弄明白其中因果,然后…… 然后,才是最难的。 若皇帝说得不假,左明就是在用人命孽债换一个本不该存活于世的婴孩出生,六劫他自出生,就背满了罪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饭做完啦,小小的加了点量,一更。 因为今天还在搞非人的维权事,好多授权书要签,耽误了时间。 第42章 .杀妻证道 · 要往漠北去, 最好还是带上六劫。再回栖喜宫时,六劫这小子已经把褚英身上的封印解开了,傻站着等沈湘回来。 沈湘懂了他的意思。 “你要带她一起走?” 六劫点头。 褚英很是感动, 欣慰的同时,不忘眼巴巴看着沈湘, 等待昭公主的同意。 他俩这就彼此相认, 母子情深了。 “理应如此。”沈湘叹气道。 无论六劫出生是多少命堆出来的,此时此刻不应提起,孩子是个不错的孩子,即便傻了也有一份孝心, 知道不抛弃母亲。 苍黎不再废话, 提了这母子, 拐带着沈湘,飞向漠北。 漠北辽阔,荒漠也多。沈湘思索了好久, 先到褚英自刎的地方看了,感觉不像有留什么东西给她的样子。 沈湘犯了难。 按理说,如果是左明特地留给昭公主,那应该是昭公主去过也知道的地方。但问题是,她现在并没有昭公主的记忆,对昭公主的了解还不如褚英多…… 对了, 褚英! 苍黎瞥了皱眉思索的沈湘一眼, 问褚英:“这地方跟昭公主有何关系?” 沈湘默默给苍黎竖了个拇指。 今日他真是聪明透顶了! 褚英老老实实的照着回忆,一点点给苍黎介绍。 “那边是狼牙城,公主曾在这里……” “还有这里, 这处公主说服了曲将军……” “此处……” “那里……” “哦,还有那一片!”褚英指着一片颜色发白纹路曲折的沙漠, “咱们在逢谢镇分头行动前路过此处,您跟左明都说,这片沙漠下,有一棵蜿蜒百里的大树,根系繁复,就像昆仑仙。” 苍黎不解:“什么意思?” 褚英说道:“公主解释,没有道行的人看这沙漠,会认为这里什么都没有,树都死光了。其实树没有死,它只是从地面上消失了,树根不死,其人就能再生。树在地下枝叶繁茂,等有一天需要了,风会吹散白沙,让遮天蔽日的树荫成为旅人们的纳凉之地……总之很玄乎。” 沈湘一窥,的确感受到了地下的成片生机:“嗯,是有树在。” 但她更感兴趣的是,昭公主和左明都用昆仑仙来打比方。 在三界生灵看来,一手托起仙界,将世界分为三界的昆仑仙们,早已陨落,消失不见。不过听褚英复述的意思,昭公主和左明似乎都在拿沙漠下的树暗示昆仑仙其实还在? 无道行的人看不到,但并不代表这世间无昆仑仙。 等需要的时候,他们……他们潜藏在地下的枝叶就能遮天蔽日,为旅人提供阴凉。 世间人匆匆而过,于大道而言,不都是旅人吗? 沈湘:“有意思!” 她现在对左明有了更浓厚的兴趣。 “就是此处了。”她说。 苍黎手指微动,繁复的口诀咒符在他指尖横划几下,魔风乍起,卷起此处漫漫白沙。 并无树露出,但沈湘却在漫卷的白沙中,看到了阵口。 “此处有阵。” 苍黎驻风,将沈湘到了地面上。 沈湘手指在半空中复盘了刚刚瞥到的阵形,说道:“是柳暗花明!” 苍黎不懂这些名字,但看了沈湘划的那几笔,他道:“是隐身阵。” 半乐教过他,只是半乐不把这种阵叫柳暗花明,他只说,这种阵可以隐去身形,紧急时能够避开伤害。 沈湘道:“柳暗花明我记得是哪个门派的来着?雪盏的书中有记录,当时只是匆匆扫了一眼新奇,并未仔细识记……” 六劫指了指天上的太阳,又指了指自己。 沈湘:“太阳……阳?少阳派?对了,就是少阳派!” 六劫点头。 沈湘:“那就不好办了,少阳派的阵法,我们不大精通……” 认识只是认识,不一定会解。 这左明,难道和少阳派有关系? 苍黎有些不服,他认为,这就是隐身阵,他对隐身阵很熟悉。 像是跟六劫这个少年赌气,苍黎直接行动了。 很快,阵中方位变动,轰然一声,地面下沉,白沙如瀑布四周灌下,在阳光的照耀下细细闪烁着碎芒。 他们的脚下踩到了松软的枝叶,是巨树地下绵延百里的冠。 苍黎道:“就是隐身阵!” 他语气像是在等谁肯定,沈湘听了,笑道:“不错,是隐身阵,你解开了。” 转过身,沈湘问褚英:“左家有家徽之类的吗?” 褚英使劲想了,手笨拙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星图。 沈湘:“看样子也像个阵法,众星拱卫……北辰?” 六劫听了,赞同点头,自告奋勇带路,指着一个方向。 沈湘:“我记得,少阳派就以星象为本,门派也在北辰方向开宗。” 难道左明是少阳派的弟子? 树冠深处,枝丫树叶交错堆叠,好多死路,像个迷宫。但六劫不晕方向,按照北斗指北辰,竟然能找到不断的树中小道。 他们走了可能有两个时辰,终于,柳暗花明,眼前豁然开阔,一束天光漏下,光芒在树中央搭建起了一个银色亮台。 银台的光芒衬的苍黎睁大的眼睛都变成了浅金色,六劫好奇伸手去碰那光,他没有拦,看样子也很好奇这东西。 六劫的手刚刚触碰到光,一抹淡淡的人影出现,伸了个懒腰。 褚英怪叫了一声。 沈湘确定,眼前这个懒散笑着,披头散发的虚影,就是左明了。 “昭公主果然找到了此处。”他说,“故人来,有失远迎。” 他冲着褚英和沈湘的方向欠身作揖,笑意盈盈道:“冤有头债有主,既然公主找上门来,我就来给公主算算,我欠下了多少罪债。” 这债要算清楚,就要先从左明的身份说起。 左明从小就对仙术仙法很是熟稔,后来有一日,机缘巧合下,他仙识觉醒,窥见了前世的碎片。 自己似乎是陨落的某个上仙,或许只是个碎魂。不过,他也明白了今生的意义,他今生今世来凡界走这一遭,是为了他日真正的觉醒,攒够机缘,飞升归位。 他跟随昭公主,也是因为,他想解开有关天道的一个疑惑,他想知道,天道到底是什么,能否被触动? 原本想,等他看过了这个热闹,就修自己的仙,向着天道再近一步。 可他确没料到,自己会因褚英的某次平平无奇的回眸,一眼心动,越品越喜爱。 修仙?归位?最终探清天道是什么? 他偏不! 他就要为了那一眼凡心动,在这人间疯到底! “虽平淡,但彼时彼刻,三界之内,再无替代。”左明说道。 于是,他陷入这份一眼而起的浅缘,越来越深,深到自己最后清醒着发疯。 他自己没有什么心愿。 他爱的人有一个心愿,可是无法了却就已告别人世。 左明抱着褚英的尸体,心脏狂跳。 他听到了自己疯癫的心声,他要…… 他要为她完愿,颠覆天地也好,做不到就去做到,无论代价如何。 左明笑道:“我是个疯子,想来在仙界会陨落,也因这个原因吧。” 原本安排好的归位之路,一身机缘仙骨,却因为他的疯癫偏执,统统成了最可怕的魔魇。 “百年来,为了喂养她腹中的鬼胎,我葬了漠北九十九城的繁荣气运,三千婴孩的生机。” “还有少阳派的气运。”左明狂笑起来。 沈湘:“你是少阳派的仙?” 左明狂笑声不止,眼角飘落一滴魂泪,与此同时,褚英也莫名心酸,心酸中藏着一丝愤怒。她的睫毛上也沾上了泪光。 左明道:“少阳第二任掌门……杀妻证道……杀妻证道哈哈哈哈!” 少阳派第二任掌门程轩朗,一向清冷自持,与仙侣自小长在一处,从未分开过,感情甚笃。可后来却因堪不破天道,急于求成,神志清醒地杀了自己的妻子,期许探求到大道因果。 褚英颤抖着,轻声叫了他的名字。 “轩朗……” “没有程轩朗,从此都没有了。”左明说道,“这里只有一个凡人,叫左明。” 沈湘张了张口,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我方法太邪,比魔还要疯,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左明继续道,“一个少阳不够,一个左家也不够,那就搭上我,搭上我此后无穷无尽的仙途。从前我为了大道辜负了她,今世我便要为实现她的心愿,彻底背弃大道!” 去他的大道吧,管它的囫囵因果! 左明献祭了他自己的魂魄,摆好棋局,等褚英落子。 将相车马,拱卫这个鬼之子安然诞生,护她的心愿一个周全。 这之后,就是等待踏上仙途,与褚英和这个鬼之子有亲缘的昭公主亲来找他解惑了。 然后,他就可以把这罪孽之子,托付给昭公主。 从此,他爱人的心愿之果就会在这世间,长久存在。 至于他自己,左明笑声似哭,碎魂道尽因果,也该散去了。这次……再无归期。 这三界,少了个疯子。 如此也好。 左明的声音和魂影渐渐淡去,褚英一声尖叫,手中竟然化出了一杆血红魂枪,颤声哭着,向那道光束刺去。 她也不知自己哭他,是为了什么。 五味杂陈中,更多的,是充满了荒唐的不值得。兜兜转转,多少人命填上的,到头来,似一场空……恩恩怨怨说不清,爱与恨更是永远分不开。 “刺得好!”左明大笑起来,握住了那根血色长`枪。这对鬼鸳鸯就在她眼前一起魂飞魄散了。 沈湘愣了好久,长叹着搓脸,无奈至极,唏嘘至极。 这真是有火发不出,有话也说不出。 六劫傻傻愣着,也不知刚刚那番话,他听懂了多少。 苍黎看着六劫,目光中第一次出现了真切的同情。 六劫回过神,可怜巴巴望着沈湘。他刚刚没听错的话,自己是被托付给了沈湘。 六劫小心翼翼伸出手指,轻轻捏住了沈湘的衣袖。 沈湘仰天长叹一声,道:“行了,走吧。这事……咱们也处理不了。” 那么多的人命债,他们该怎么还? 纠缠了这么多复杂因果,他们也没本事替人还清。 “咱们……治病去。”沈湘说,“别的,以后慢慢来吧。日子嘛,不就是如此过的。” 脚下的树藤缓缓将他们送回地面。 苍黎沉默着栽他们向渡海飞去,连祸水剑都反常的沉默平稳。 好半晌,苍黎说道:“你且放心,我不会做出这种事。” “啊?”沈湘一时没反应过来苍黎在说什么,给人养孩子完心愿吗? 苍黎道:“杀妻证道。” 他语气中有淡淡的不屑以及明显的认真:“你且安心,我对大道没什么兴趣。若真有那一天……” “我就跟你和离。”苍黎咬牙切齿痛苦道。 仿佛和离俩字,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 沈湘:“……” 你看她说什么来着,苍黎这孩子打小就聪明。若天道要他杀妻,他就和离,和离了,就没妻子了,还证他爷爷的道? 沈湘说:“天道都没想过你能如此回答。” 沈湘摇头赞赏:“厉害啊,苍黎。” 六劫紧紧抿着嘴,可能怕自己万一笑出来,会被一本正经的苍黎拍飞出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最惨门派:少阳派 被自己人背刺吃气运,也被boss吃气运 【一般我要是中午有更新,那正常情况下是有二更的。如果只下午有更新,大概率就不会双更了】 今天只一章~明天我们来爽一爽! 整个本子就快进主线高chao篇了! 第43章 .蝴蝶美人 · 雪里行进门, 照顾沈水柔的小仙娥就道:“夫人今天说身体不适。” 雪里行手中捏着那张沈湘的画像,想了想,藏入了袖中, 和颜悦色道:“我知道了,没关系, 很快就能劝好了。” 小仙娥抿嘴一笑:“尊上对夫人真好。” “你去吧。”雪里行笑得温柔。 等仙娥离开, 他轻轻推开门,撩开床幔,压下声音哄道:“你还能起身吗?” 沈水柔歪躺在床上,脸颊上挂着晶莹的泪, 精神萎靡, 红着眼圈发呆, 雪里行问她,她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流泪。 地上掉落着几团碎纸, 雪里行弯腰捡起来,抻开看了,是苍黎在人间肆意泼洒的沈湘画像。 现在人间各个角落都应该铺满了这画像才是。 上面写着,昭公主,沈湘。 雪里行坐下来,温柔问道:“你是在气恼这个?” 沈水柔闭上眼, 又是两行泪滑下。 雪里行说道:“你知道的, 我是信你的。何况……” 沈水柔恢复了些精神,目露期盼地看着雪里行。 雪里行笑道:“何况,如此作派, 只是个推测,就恨不得告诉三界她是昭公主, 我看这样的行为,更像是夺人身份,急于证明自己。” 沈水柔活了过来,像抓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抓住雪里行的手腕,问他:“仙尊真的是这么想的?” 雪里行虚握着拳,放在唇边低低笑了起来,声音越发柔了:“不仅是我,仙界的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 就算这是哄她,沈水柔也认了。她振奋起精神来,拢了拢鬓角的乱发,坐端正了,含羞带怯道:“抱歉。让仙尊看到了本宫的失态……” “夫人知书达理,文雅有风度,昭公主当如是。”雪里行说道,“昭公主是三界都赞赏的人物,怎么能让一个魔界跳脱狡猾的魔修认了去?夫人放心,昭公主必须在仙界,世人也知,昭公主死后升仙,若是昭公主入了魔,那不是告诉众人,昭公主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水柔眼神定了些,笑道:“确实。” 雪里行道:“正统的昭公主,就在我们千山派。只是有些人悟性不够,容易被魔修的花言巧语蒙骗,但我想说,夫人,我是不会被魔哄骗的,你的身份,只要你想,没有人能拿得走。” 沈水柔抱住了雪里行,发自肺腑道:“仙尊对我真好。” 是,不管沈湘如何说,现在昭公主的仙骨和气运都在自己手里,只要她认这个身份,沈湘是夺不走的! 昭公主又岂能堕魔?! 是她沈水柔维护了昭公主的名声,守住了昭公主的高洁。在仙门的,还得到仙门首位千山派掌门雪里行的爱,身份尊贵,皆大欢喜,世人若真要论真假,她沈湘才是假的。 一个未结丹的废物魔修老婆,她就是会卖弄些兵法又如何?谁还敢认她是昭公主不成? 雪里行道:“夫人的气运一向令为夫艳羡,其实你感应到了吧,这才动身往凡界去,只是被这些满天飞的画像给拦住了去路……夫人你啊,还是太过在意这些不入流的人。他们从出生起就已注定无法走上大道,你还在乎他们做什么?” 沈水柔确实是因为感应到凡界有新的修炼机会现世,这才动身到凡界探究竟,结果路上恰巧遇到了苍黎发疯撒画像,捞来一看,当场气晕,哭着回来了。 雪里行道:“是什么样的修炼之所呢?” 沈水柔愧疚摇头:“我……我还没看到。” 雪里行笑了起来,调戏夫人得逞,令他心情十分愉悦,他道:“还好啊,为夫跟在夫人身后,帮夫人把那个方向的新异动摸盘了一遍,找到了那个气运之地。” “是什么?” 雪里行道:“是幅画卷,应该是昆仑在时,由昆仑仙所画的一幅修炼图,画成,有了仙灵之息,成了真实幻境,可入画修炼。只是这幅画卷还未完全展开,等它完全现世那天,我们就能入画修炼,在画中得到进益,寻到突破。” 沈水柔心道,怪不到她会感应到这等气运。 数千年前,昆仑仙留下的仙器法宝多了,很多藏了起来,不知所踪,等时机到了,这些仙器法宝现世,就是他们这群后世修行者们的福分了。 她拿了沈湘原身有的气运,总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的有“气运”,现在她才想明白了,原来昭公主的气运就是能催动这些上古法宝现世,给自己提供修行机会。 每个法宝现世前,她都能感应到。 沈水柔闭目感应了会儿,对雪里行说道:“十五……下个月十五,画卷就会破土而出,回到仙界昆仑旧山,完全展开画卷。也就是这天,画卷中的修行之地和藏在画中的上古仙器法宝也会放开禁制,让有缘人得到它。” 雪里行看她的目光更是温柔欣喜,他笑道:“这就对了。那为夫就去准备了,下月十五,由我们千山派来主持,仙界各门派都可入内……” “仙尊?”沈水柔一怔,“仙尊是要让整个仙门都能进入这幅画卷吗?” 雪里行点头:“是,这个气运,夫人愿意分享给大家吗?” 沈水柔鄙视了自己的狭隘,受教道:“就依仙尊所言,让大家都能沾一沾昆仑的气运吧。只是……这处画卷是我发现的,我想要下个规定。” “夫人请讲。” 沈水柔恶狠狠道:“不许魔修入内!” 雪里行笑了起来,笑完,点头道:“明白了,就成全夫人的小任性,好,不让魔修入内,这次我们不再请魔界的人参与。” “本就是我们仙界的!”沈水柔强调,“昆仑是仙中仙,我们仙界的法器,跟魔界有何干系?” “夫人说得是。”雪里行点头。 他道:“既然是夫人发现的,那就由我们千山派主持,下月十五,各门派想入画者,我们都欢迎。” 渡海边。 渡海一望无际,上无天,下无地,渡海水是半透明的,据说是一些无主魂魄的流放地,掉进渡海,就再难渡回三界,是曾经昆仑仙为了给三界设定边界,而引天上之水,做的护界之海。 沈湘望着渡海发了会儿呆,说道:“花不果是不是在驴我,这地方真有人隐居吗?” 花不果三个字就像个开门的咒语,话刚说完没多久,就见茫茫的光晕之海中央荡漾出一条细缝,细缝慢慢接近,离近了,沈湘才发觉,是一仙人分海而来,缓缓停在他们面前,用一副很厌世的表情,皱着眉,不情愿道:“那逆子又做什么麻烦事了?你们是来向我讨债的吗?” 沈湘:“……呃,您是,花想?” 那男人点了点头,说道:“快些说,那逆子欠你们什么,要让我帮他还?” 沈湘半好奇半试探,胡编道:“他欠我们人情债,还骗了我们许多钱,花不果告诉我们,钱可以他来还,但人情他还不清,要我们来渡海找风帆的高徒,他的父亲花想,为我夫君和我侄子疗伤。” 沈湘把苍黎和六劫推上前去。 苍黎和六劫都暗暗压下心中的惊奇,沉默配合沈湘圆谎。 花想更生气了,可没办法,儿子欠的债,他得还。 “跟我来。跟不上就别怪我不医,是你们自己能力不足。”花想说罢,飘然踏浪,速度极快。 苍黎被激起了胜负欲,拎起沈湘和六劫,一边一个,也踩浪追上。 花想回头看了,哼了一声,又变幻了路径,还玩出了花来。 苍黎几乎看一眼就会,略一迟疑,脚下跟着走一遍,就能将花想的步伐学个十成,一模一样。 他在思绝楼每一次生死刹那的历练中,逼出了过目不忘的本事。 花想来了兴趣。 苍黎比他那又懒又财迷的讨债儿子聪明太多,他惜才,更是因为长久隐居寂寞,遇到这种好苗子,自然不会浪费,又变幻了术法,半用半教。 送上门的,自然是能学就学。苍黎默不作声,却配合默契。 直到进入他与夫人在渡海之上编织的世外桃源,花想神色与刚见面相比,已然是喜悦了许多。 他转过身,赞许一笑:“很好,悟性不错!” 后面粉色桃林荡漾,一个魔女袅袅走出,神色比花想还要冷,是魔界难得一见的冰山美人。 “那逆子又欠了什么债?!”这魔女开口,语气与花想刚刚是一模一样。 花想不悦道:“这次麻烦,是人情债。” 魔女咬牙:“那逆子,一欠债就让讨债人来扰我们清净!” 花想跟着点头。 魔女:“早知道生子如此,当时就该掐死这逆子!” 花想这次又摇头:“叶妹,不必如此。有不果时,你我都高兴过,只是为人父母,都是如此。世间纷扰可以不去在乎,可子女尚且在世,这等烦扰就会长伴。” 沈湘自来熟,也点头道:“不错,子女债,只要为人父母,就无法不管。” 那魔女看了眼沈湘,又看了眼苍黎,冷笑道:“看在你们是第一个能过了渡海,追上我夫君脚步的讨债人,那就说吧,你们要我们如何还。” 沈湘道:“听闻您爱侣是昆仑仙风帆的高徒,医术了得,所以想请二位帮他们治病。” 魔女抬眉,问沈湘:“他是你什么人?” “这位是我夫君,这个是我侄子。”沈湘坦然道,只是心里禁不住腹诽,是,一个没洞房过的摆设夫君,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鬼侄子。 自己从未享受过他们,就得为他们奔波治病。 沈湘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是个活菩萨。 魔女上上下下打量了苍黎后,说道:“你这男人,像梦中人。” 沈湘以为她看出了治病关键,连忙问:“怎么说?” 魔女略赞许略失落道:“长得跟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似的,哼。总之,不像俗世凡物,你倒是从骨头到皮肉,都赏心悦目。就是可惜了,气质不配你这张脸,你这人……像个傻的。” “哈哈!”沈湘道,“夫人果真是观人高手。” “人的皮相是与他的成长有关。我看你夫君……不像在人间长大,像是在梦里长大,眉眼都入梦似的,好生梦幻。”魔女其实是在调戏这夫妻俩。 可惜沈湘和苍黎一个比一个迟钝,反而认真思考起来了。 “不过他这气质,像假的。”魔女见他们没反应,觉得无趣,自己找了个补,一鞭子拍向花想,“喂,这俩傻男人就交给你了。” 花想抓住鞭梢,带苍黎和六劫进桃林深处的院落。 魔女勾起唇角,对沈湘说:“我看你挺机灵的,我喜欢,投我脾气。也别夫人夫人的叫我了,我有名字,叫叶落。” 沈湘:“……好名字。” 叶落:“哼,就是因为这名字,才对花想这个男人起了好奇心,结果被缠上了,麻烦。还是一个人最逍遥自在……喂,你有带酒吗?” “我叫沈湘。”沈湘从灵戒里摸出半坛酒,“请叶姑娘喝酒。” “哈哈哈哈!叶姑娘!”叶落好久没能笑得如此畅快了,“我俩投缘,何不到了俗世,再让我儿欠你些人情债,隔三差五的来找我?” “不欠债也能来找你。”沈湘说道。 “不一定。”叶落说,“我们与渡海之灵有约定,除了为孩子还债,其余时候,你们这些世内人是找不到我们的。” “明白了,世外高人。”沈湘点头。 酒刚满杯,花想就带着六劫出来了。 “他好了。”花想说,“等他在这里睡上一觉,你们出去后,他就会恢复。” 沈湘道:“这么快?” 花想说道:“他只是被梦困住了,梦中伤魂魄……说起这个,我没想到,你们竟然是被九紫上仙的梦魂所困。” “诶?” “你们自己还不知道?”花想道,“昆仑开宗立派之仙,梦仙九紫。她自己就是从梦中成仙,世间终究梦一场,现实是梦,梦也是现实。梦中开悟,比现实更深刻……当然,我不懂这其中玄妙。但她的梦与其余不同,她的梦,很多时候与现实无差别,都是真实存在。” 沈湘道:“总之,感谢花仙尊。” 六劫此时有些犯困了,头一点一点,慢慢趴在石头上睡了过去。 花想道:“还是先别谢,你屋里头那个,难很多。” 花想蹙眉道:“因为病症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心上的我解不了,我只能解咒,帮他医魂。而且……他魂都碎了,我得先弄清楚碎了魂还能活着是怎么回事。” 叶落惊疑:“如此棘手?” 花想撇嘴:“你儿子送来的讨债人,怎么会简单?” 沈湘跟着花想进了院落,第一眼就被震住了。 苍黎没有躺在床上,也不是清醒的,他被吊在院子中央,一张蛛网似的斑斓丝线缠住他的手脚。 丝线数不清,丝线末端都系着花一样的小铃铛,能有千万只。 花想道:“这是他的魂线,我把它们抽出来了。每个人一般只抽一根……你看你夫君有多少根?” 沈湘:“竟能……碎成这样。” “我不知道他为何不死。”花想说道,“幸运的是,有条龙把护心甲束在了他魂魄上,这能让他的魂魄不散出身体去……你等我诊治明白,就为他一治。有一条,治不好不赖我。” 沈湘:“……啊。” 花想又瞥了沈湘一眼:“不过你这修为,我要是治不好,你也赖不上我。我看了,你跟你夫君,恰巧是一对,互补。” 他两只手指合并成一个,嘴角带着怪笑道:“你夫君修为高深魂魄稀碎。你修为稀碎魂魄坚毅似怪物……你俩就像太极两面,可不是恰巧。这世上什么最牢固?非三角,而是圆。天一半地一半,互补互嵌。” 沈湘:“怪不得。” 她同花想说了自己的作用:“我夫君说,跟我在一起魂魄会舒服些。” “我看你确实有这能耐。”花想说道,“你一是因为魂魄坚毅如甲。其次嘛……你能驱邪定魂。” “为什么?”沈湘懵了,她自己怎就不知道? 花想:“我会知道?我也只是感觉出来的。有的人可能是天生的,反正你天然就是镇邪定魂的。” 沈湘抬起头,望着苍黎发呆。 本是在思考自己身上的谜团,结果无意中又被苍黎吸引了目光,盯着他贪婪地看了起来。 他此时安安静静吊在网上,像个被蛛网困住的垂死蝴蝶。 仍然花里胡哨,色彩明艳。 真如叶落所言,他长得,就像万千少女梦中才会有的意中人。 漂亮得朦胧,不似真的。眉眼总是有一团柔和的雾,让他更妖也更美。 沈湘忍不住出声道:“还真是……漂亮啊!” 花想一怔,看着被吊起来昏睡的漂亮男人,一言难尽地看向沈湘:“你……爱好独特。” 修为没多少,还想玩得野,牛啊,这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花想: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野的吗?(没有二更啦,今天更了快五千!) 第44章 .心之枷锁 · 沈湘一觉睡醒, 去看院子里悬着的苍黎。 已经第十天了,花想刚刚洗干净魂丝上的咒。 见她过来,花想说道:“终于洗好了……我本以为能在三天之内清理干净, 未料他中咒太深,应该是二十年日夜浸染, 才让离魂咒与魂魄紧密相连, 难以祛除……” 沈湘越发觉得苍黎不易。 他扛了二十年,魂魄碎成这样,咒深入血骨,这种疼痛只是想象就令人发寒, 他却能言能语, 除了偶尔发发疯, 其余时候都像个正常人。 “接下来就是缝合魂魄了。”花想道,“你瞧见他碎了多少了吧?” “嗯。”沈湘说,“我数了, 八百九十万。” 花想不耽误手上的活儿,说道:“他还算运气不错,我昨日一拍脑门,想到了个好主意,用渡海魂光来给他粘魂,再细细密密织起来……” 渡海魂光, 是一些无主的残魂落入渡海后, 被三界神光照耀着,在夜晚发出的生机余光。这些即将消散的寂寞魂魄,会在最后时刻, 发出它们生命中最后一缕亮光。 花想自有他的办法,脚边就放着他昨晚从渡海上收集到的魂光瓶子, 用这种魂光来先把苍黎的魂给大概粘好,之后再慢慢织补。 沈湘蹲在一旁,小心拿起瓶子晃了晃,里面的魂光涤荡出温柔的蓝色。 “前辈,他魂魄上的咒是什么咒?” “离魂咒,嘶——”花想这个时候,神情就与花不果多少有些类似了,不愧是父子,他眼中带着明显的好奇,问沈湘,“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们,你俩与昆仑有何渊源?” “这……都没有吧。”沈湘说道,“起码我没有,苍黎,我不知道。” “你自个的夫君,都不知道?他的咒如何中的?” “不知道。”沈湘说,“应该时间久远了……我们算新婚。” 沈湘暗示。 她又思考了花想的说法,问道:“前辈是说,他中的离魂咒,与众不同?” 花想道:“离魂咒本身就是很歹毒的一种咒,是我们昆仑的那些仙长无所事事时随手想出来的。后来被一些魔界的人偷了皮毛拿去用了,中之暴亡,即刻就会魂飞魄散。后来是我师父风帆烧了那魔界的离魂咒法,改了几笔口诀,让离魂咒不再那般烈……” “前辈说我们与昆仑有渊源,是什么意思?”沈湘问。 “没什么,就是在想,你身上的灵息都似九紫上仙的,你也说,你是收了她的破庙才如此,这也算与她老人家有缘分。后来抽了你夫君的魂,发觉他中的离魂咒,并非我所想的魔界烈咒,更像是在我师父的基础上,又学了昆仑的一些旧仙法改出来的离魂咒……” “能看出是何人所下吗?” “我只是昆仑末期,最后一位昆仑仙收的不成器小徒,你是把昆仑出身的,都当成九紫上仙那样的神仙来看了吗?我哪里有那般神通,能治就不错了,还追本溯源……你可真是痴人说梦。”花想语气有些不悦。 苍黎垂着头,依然在这魂网上沉睡,只是身体越来越透明,渡海白天的神光照下来,能透过他的大半个身躯,让他看起来像随时都会消散的烟雾轻纱。 沈湘索性盘坐在一旁,留了一点意识看着他,其余沉进识海抓紧修炼结丹。 叶落来找她闲聊,摇头道:“连个仙骨都无,还想结丹。” 花想抽光粘魂,顺势瞧了一眼沈湘,说道:“不管,逆子欠的人情债早就够还了,你瞧这小魔头多难治!” 叶落又说了句:“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她结丹后,能到达何种境地。你也知道,不果虽然是个不孝子,可他看人从来准,能送来让我们救治的,必然不是大凶大恶之徒。” 花想气愤一叹,顺手从苍黎身体里抽了半根肋骨,拍给了沈湘。 魔骨本应难融,从魔修身上掏骨头修仙,基本上很难达到和谐。只是没料到,苍黎的魔骨很快就被沈湘炼化了,甚至她本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此间万物都是她的,想吞噬就能吞噬掉,理所当然,自然也就毫无察觉了。 花想一惊,先研究起沈湘来了。 “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跟个饿死鬼一样,给什么吃什么,连嚼都不嚼。” 叶落道:“我就说嘛,这个妹妹很有意思的。” 沈湘在识海中炼她的灵气,本来是凝十分,散八分,耗心耗神十二分,最终也只是凝出一丁点还没指甲盖大的修为珠来,等她卸了劲,这东西还会散,要想结丹,猴年马月。 她就似那空有一屋金银财宝,却因此地荒凉,花不出去一分一厘,还要端着金饭碗乞讨的惨人。 从这点来看,她这运气,背得很。 上古灵气吃了一整个庙宇,却顶不了饱。跟个绝世美人成婚了,却要天天只能看不能吃。 嗨呀。 沈湘自嘲着,打算走一遍小周天就作罢,却不料,这丹田突然回了温,顷刻间,那些灵气疯狂涌入丹田,仿佛一堆食材终于等来了炖肉的大锅,能做饭了。 沈湘连忙控制灵气走向,一点点引入丹田,试着凝丹。 成了!好似能黏在一起去了! 沈湘索性收回留在外面的一点意识,一头扎进结丹的事务中,忘我地修炼。 叶落眼睁睁看着沈湘坐定,皮肤慢慢被魔气凝结的冰霜冻住。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沈湘,摇头道:“好厉害的定力,已经陷进去了。” 花想道:“不管她,就放她在这里,等她夫君治好,她要是还不醒,就一起打包扔出去。” 叶落一把抬起盘坐着的沈湘,把她放在了旁边的石靠上,犯了心痒,就把花一个个修剪好,拿沈湘当花瓶,给她装扮了起来。 花想:“你且手下留情,魔女!” 叶落:“你管得着?这些花没装扮在你身上,你是嫉妒了吗?” 她总觉得,沈湘应该再花哨些更配她的气质。明明是个活泼甜美的小丫头,说话做事却像个老妈子。 于是,叶落自作主张,盯住了魂网中的苍黎。 花想深感不妙:“喂!他可是成婚的男人了,你可休要打他的主意……喂!!” 已经晚了,叶落捏了个诀,直接扒了苍黎。 还好花想手快,刹那出手,苍黎被剥光的同时,他就用自己的衣裳盖了上去。 气恼回神,正要去呵斥叶落,却见叶落看也不看魂网上的这个绝世美人一眼,哼着小曲把扒下来的彩衣利落裁剪了,给沈湘换上。 穿着一身里衣的花想只能自己闭眼消气。抬头再看网上的苍黎,五彩斑斓没有了,身上只挂着他的浅蓝春衫。 如此看,还挺乖,像个仙门宠大的小少爷,连脸上的眉目都瞧着温柔纯洁了些许。 花想说道:“你俩到外头玩去,少毁人夫清誉!” 叶落吃吃笑了起来,用花汁给沈湘抹红脸蛋,掩嘴坏笑道:“清誉,成了婚的男人都要被翻出花样了,还有什么清誉。” 花想道:“莫要口无遮拦……眼前这个,还是个童子身。” 叶落一震,惊讶望向沈湘:“他们是假夫妻?!” 花想:“依我看,各取所需。” 花想那一双眼,仿佛看穿了一切,指着沈湘道:“你看她哪里有修为?再看这个男人,碎成这样,每时每刻都是疼的。我看啊,一个是为了给自己镇痛,强娶了她。一个是无修为,在三界行走难以保全自身,不得已才答应了这门亲事,委身于他……两个人恰巧凑成了一对。” 叶落更是震惊:“何以叫委身,我看这魔头,魂魄碎是碎些,但模样好啊,图色也是图,怎就委身了……” 花想默然许久,才悄声说道:“他被人上了锁。” 叶落语气兴奋了起来:“哪里?” 花想无奈谴责:“你想多了……他身体,我是说整个身心,被一道锁钳住了,这锁我瞧不明白,但目前看,他可能一有念头,就只会感觉到疼痛,恐怕从未舒服过。” 叶落瞬间失望,略嫌弃地看了眼网上的苍黎:“可惜了。” 可惜了,这样一副皮相,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末了,叶落说道:“那就更是要助我这个好姐妹早日脱离苦海了!照这么说,我这姐妹心善得很,带他跋山涉水来求医,已经是仁尽义尽。” 说着,叶落拍给沈湘一掌修为,又念起了她自己的独门心法口诀。 花想大惊,连忙道:“叶妹,你这是魔门心法,不可轻易在她人身上尝试……嗨呀!” 他劝不回,情急之下,只好也来了一掌修为,大声念昆仑心法,希冀沈湘听了不要乱心神。 沈湘沉在识海中,一心一意结丹,这时涌入两道陌生修为,并有心声叽里哇啦念着什么天什么道,要么就是什么逍遥什么合一。 沈湘听着烦,索性指挥魂旗收了,压在魂旗中,让他们统统闭嘴。 瞬间万籁俱静,沈湘这才舒展开眉,心血浇丹。 花想跟叶落都是一个趔趄,堪堪稳住脚步,面面相觑。 “好霸道的姑娘。”叶落眼前一亮,“给多少要多少,要完还让我们滚?!” 花想甩开衣袖,坐回去继续粘苍黎了,他气鼓鼓道:“你且跟那样霸道的姑娘玩去吧,我啊,我还是对付这样乖顺的病人最是适合。” 他粘了三天,总算让苍黎完整了,接下来就是缝合,让他魂魄更加稳固,缝一点,就放回去一点。 这期间,六劫梦醒,丧丧走来看了他们一眼,见沈湘和苍黎都还未清醒,自说自话的要走。 但他出不去渡海。 每次御剑,还未飞几步就掉下渡海,还要叶落去捞他。 花想烦得要死,这孩子一直说自己有要事要办,想让他们送他出去。可花想正在治疗的关键期,哪里有空闲? 叶落又因为捞六劫捞烦了,她一向对孩子没耐性,哪怕去打扮无知无觉的沈湘,都不会搭理六劫。 于是,花想拍了六劫一掌,让六劫继续躺着去了。并语重心长对叶落感慨:“孩子果真是个麻烦。” 叶落深表赞同。 花想缝合到一半时,苍黎醒了。 他慢慢睁开眼,怔愣了好久,沉默地看着花想给自己绣魂魄。 好久之后,花想才发现。 他一抬头,恰巧对上苍黎那一双金瞳,惊吓了一跳,讶然:“如此疼痛,都能醒?” 此人果然强悍,魂魄能有一半,都可神智清醒。 苍黎慢慢抬起眼,寻找着什么。 “找你妻子?”花想言语中有些戏谑,妻子两个字,咬字很特别。 苍黎发不出声音,怔忡片刻,他咳出一口血,眼神又被痛茫然了。 花想道:“是不是觉得心口疼?” 苍黎垂下眼,静默不语。但看金眸中,是有几分连他自己都觉察不出的柔和。 垂落在心口处的发梢颤抖起来,在纷飞的桃花瓣中,又是点点血红。 花想见惯了血,依然不停手上的工作。 “一想她就心口疼?”花想说道,“你呢,应该是个妖身,但被人囚困住了,锁心就在你的心脏,喜怒哀乐七情六欲,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多,你这心就越来越痛,早晚有一天,是会心碎而亡的。” “这我治不了,我也只是对咒有些造诣罢了。你这应该去找下锁链的那人,要尽快了……”花想说道,“我呢,慈悲为怀,还是给你个忠告,在没解开锁之前,万不能大悲大喜,你承受不了。哦……不过你这样的,恐怕早已被疼痛训练的,不敢有太多的情感起伏了吧。” 苍黎闭上了眼,花想哂笑:“疼昏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苍黎:???我不行吗?瞳孔地震.jpg】 沈湘:你这不叫不行,你这叫上了锁。 (无二更,周六周日我看机会!) 第45章 .平静和离 · 丹心结生, 魂旗震展,可仍然是半扇模样,没有全貌。 迷蒙中, 沈湘隐约查见其中有数万人众,神貌坚定似等待她下令。只是他们都无声无息, 沈湘情急之下, 意识钻入魂旗催动战鼓,可那鼓面沉闷,用力敲击也发不出声音。 沈湘想不通该如何让旗“活过来”,只好先将心血集中在丹田中, 加紧突破。 这几日, 她能感觉到有修为的灌入, 两股不同的,应该是花想和叶落。中间还曾流入过小六劫的,他给得很多, 起初沈湘高兴他醒了过来,后来又感应到六劫修为中的愧疚和压抑,心急如焚,想快些结出命丹,突破看个究竟。 但这最后关头,却感觉灵气凝不动了, 好似少了些辅佐, 有气无力的。 沈湘正在发愁,熟悉的修为灌了进来。 沈湘一喜,道:“多谢了!” 是苍黎! 看样子, 自凝丹时日不短,苍黎都已经清醒了。 沈湘睁开眼时, 苍黎那张脸就在眼前,气血不足,病恹恹的,靠在石头上闭目养神。沈湘盯着他看了许久,等他睁开眼,沈湘移开目光,说道:“甚少见你这么穿。” 他穿的应该是花想的衣服,浅浅一抹了柔蓝,如晴朗云天。 苍黎没有答话,抬手低低一指,沈湘转头,见六劫蹲在地上,正拿着桃枝松土。 沈湘道:“你也醒了?” 六劫转开脸,没看她,满眼有话要说的急切,脸上却拒人千里之外。 “别别扭扭的。”沈湘笑他。 六劫道:“能走了吧。” 沈湘:“我觉得可以,我结丹了,这次是真的结丹了,不是要,是已经结了!” 六劫仍是不看她,但接了她的话:“我们都知道了。” 她丹落的时候,渡海起了异象,海空同色,金光被裹在妖紫中,金戈铁马声越来越大,鬼气森然,将六劫直接吓进苍黎怀里,感觉这天地之中唯独苍黎这里还算安全,要是天塌了,还有苍黎顶着。 因为天象太诡异,花想与叶落受到渡海之灵召唤,前去解释。为了避免麻烦,花想把沈湘连同一大一小俩男人扔了出去。 此刻,他们是在人间的一处半荒废的小院落中休整。 沈湘听完六劫的描述,不敢多愣,先问苍黎:“你可治好了?花想有说嘱咐过什么吗?” 刚刚睁开眼时,因为苍黎貌美如花的,给她的冲击力太强,她现在才仔细去看他,这一看,沈湘叫了一声:“什么情况!” 苍黎的眼睛乌黑发亮,如假包换的一双人瞳。 苍黎淡淡笑了笑,又泛起薄薄的不悦,慢声说道:“才看到我身上的变化?” “花想如何说?” 苍黎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听得很迷糊,到现在也还没琢磨清自到底是怎么恢复了人瞳。 六劫实在看不下去,飞来一张传音符给沈湘,指了指自的脑袋,密音告诉沈湘:“魔尊的脑袋不太好,花前辈亲口说的,他这里被人清过。” “啊!”沈湘曾经有过猜测,苍黎的失忆很不合常理,就像被人为介入干预了一般。 苍黎其实能听到,六劫的修为在他这里脆如冰糖葫芦上的那层薄糖,是以,他一字不差地听完,懒得计较,所以翻过身闭上眼睡了。 六劫也就胆大了些,慢慢移步过来,凑到沈湘旁边,又拉开了距离,若即若离的给沈湘补上了这些天她错过的事。 苍黎魂魄很听话,至少很配合花想,好似它们知道花想是在帮忙,所以魂魄粘合好后,苍黎很快就醒了。 接下来就是等沈湘丹成。 等待的日子很无聊,花想会和苍黎聊,之后就聊出了他的隐疾。 “你是摊上什么仇家了?”花想歪着嘴角,很是不解,“那人是有多恨你,你怎么从头到脚,都被虚构了。” 花想说,苍黎的记忆是错乱断层的,他用昆仑的搜魂针看了,得出了结论。 “你被人洗了识海,用什么方法我不知道,烈得很,像是邪魔外道……这其中,还有些梦痕,这倒是我们昆仑的东西,梦仙九紫千年前消失后,她的那些法器被后来的昆仑仙徒们分了,有些遗失了……这梦痕就是遗失的宝物之一,怕是有人找到了梦仙的东西,用在了你身上。”花想说道。 “那该如何解除?”沈湘忍不住打断了六劫的复述。 六劫摇头:“花前辈说自只是拜师昆仑学了些鸡毛蒜皮,真正的昆仑仙,尤其是九紫上仙,就如神一般,她的东西,自没那个能耐解。” “真是可笑。”沈湘竟然罕见的生气了,“这九紫上仙的东西无可解,却有人能学来作恶!” 六劫连连摆手:“我也这么同花前辈感叹了,花前辈说,你怎么知用了九紫上仙东西作恶的那个人,不会遭到报应反噬呢?指不定早倒霉了。” 沈湘默然。 六劫继续讲。 花想对苍黎交待过,苍黎的妖身看不分明,从小就被人束缚了,现今虽然离魂咒解了,可并不能就此高枕无忧。如果再找不到下锁的人,他迟早会心裂而死。 “算下来,可能没几年好活了。”花想道,“另外,你不适合娶妻,如今离魂咒没了,你也不需要这个夫人了,等她命丹结成,你俩分开是最好的。” 六劫把花想的原话说给沈湘之后,红了脸,支吾道:“劝和不劝离,我只是在复述花前辈的医嘱……” 沈湘一头雾水:“不适合娶妻?” 六劫却是如何也不肯与她说清楚,一溜烟地跑了。 沈湘问苍黎:“花想到底什么意思?” 苍黎转过身来,看着沈湘,半晌不说话。 沈湘:“你是哑巴了吗?” 苍黎坐起身来,依然不说话,黑色的瞳孔闪过一丝羞涩,又尴尬别开脸,轻轻咳了咳。 “我已命鬼沾来此。”他说,“等他来了,会告诉你……只是,本座可以提前告诉你……花想所言,不足为虑。” 沈湘十足好奇,总算把鬼沾盼来,哪知苍黎拉着鬼沾耳语了起来,鬼沾那一张木呆呆的脸越挺越扭曲,差点把下巴给听掉。 末了,苍黎又问:“所以双修,其实还要那东西直起来吗?不是有就行了?” 鬼沾疯狂摇头。 “有但不中用,就等同于没有。” “不可能。”苍黎道,“我从来都是好好的。” “这……属下跟夫人解释。”鬼沾丢下苍黎一个人想,合上门,同手同脚走来,局促道,“夫人,这……尊上有话要属下转述给夫人。” 沈湘:“……还真是多此一举啊!你且说吧。” 鬼沾挠头,支支吾吾断断续续把话说了。 他说得颠三倒四,但沈湘抓到了关键,花想的嘱托是说,苍黎若对她有非分之想,就会加剧锁的束缚力度,加速他死。 “啊……”沈湘问道,“那平时呢?他如果发怒,如果开心,也会让锁链收紧束缚吗?” 鬼沾点头道:“七情六欲。” 沈湘沉思:“好歹毒。” 鬼沾:“不过,尊上让夫人放心,如果夫人还需要他的庇护,他就不会和离。这种担忧根本不足为虑,因为尊上说……他不喜欢你。” 猛地听到这样的话,沈湘如被雷劈中,愣了好久。 “什么?”她声音都恍惚了。 鬼沾硬着头皮重复道:“他不喜欢你——是尊上说的。” 沈湘笑了。 “他还说了什么?” “嗯……如果夫人真的很在乎夫妻双修,要因这种理由与他和离,尊上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尊上认为,他自没有问题,身体康健,区区双修,根本不在话下。” 沈湘哈哈大笑起来,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只是笑完后,沈湘又皱起眉,叹了口气。 本来她是想自结丹后,就不告而别。她已经带着苍黎到渡海看了病,在他身边也尽职尽责的把魔界的事务当作自的事来处理,无论如何,自很对得起他。 结丹后,自就踏上真正的修仙之道,不再是魔尊夫人,只做她自。 但她没想到,自还没开口,苍黎先说了。 如此考虑下来,她跟苍黎确实没有还绑在一起,躺一张床的理由了。 只是,她这替人操心的老毛病隐隐要犯,自竟然又想帮苍黎找到操纵他的那个幕后黑手,帮苍黎重获自由。 但这种事,是个坑。它没有期限,如果他们一辈子都找不到这个人,她岂不是要一辈子都做个魔尊夫人了? 沈湘压下自这助人为乐的念头,拨开鬼沾,推开门亲自与苍黎说。 苍黎就坐在床上,表情有些茫然和无措,但见她进来,他还是端出了不可一世的表情来,对沈湘说道:“修行之道高手云集,你只是结了丹,不代表就能独自一人行走三界。如何,决定了吧?我就知道,这天下还有比魔尊夫人更好的身份吗?” 沈湘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打断他,于是坐下来先关怀他的身体。 “你修为可有折损?” “本座好着呢!”他挑眉。 沈湘点头:“那就好,那你现在,魂魄还疼吗?” 苍黎有一瞬间的放松,只是很快蹙起眉道,“好得很。” 因为突然头不疼了,浑身松快,他一时还适应不了。 不疼的感觉太舒服了,以至于,心口稍微疼痛些,他就能很清晰的感觉到这种不适。他对疼痛变敏感了…… 苍黎下意识捂住了心口。 沈湘了然:“那就是说,魂魄已经大好了。既然这样……” 沈湘笑着道:“尊主也不需要我镇痛治病了。我也结了丹,游走三界的本事需历练,如此考虑,我与尊主还是各自分开为好。” 苍黎道:“你其实……” “尊主说过,你又不喜欢我,现在又不需要我与你睡在一处,我们结为夫妻还有什么必要?” “……”苍黎呼吸烦乱,解释道,“你应该庆幸本座不喜你,若喜欢你,你早死了。” “诶,所以呢……咱们这对假夫妻,还是好聚好散吧。”沈湘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揉了揉他头发,“当然,以后你要找那个解锁人,需要我帮忙了,我也会帮你的。” 苍黎:“不需要!可是……” “你犹犹豫豫,不会是真的喜欢我,却不好意思开口留我吧?” “绝无此事!”苍黎眉头紧锁着,“只是你跟了本座,清誉不在……” “我当是什么呢!”沈湘哑然失笑,“这就不必尊主担心了,怎么,和离的女人,还不配修仙了?” “哦。”苍黎无话说了。 沈湘:“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收拾了东西就走。” 苍黎:“你……” 苍黎很烦,但他说不清自为什么烦,心口疼。 他摘了三个戒指,扔给了沈湘:“拿去!” “哟……”沈湘接过,眉开眼笑,“尊主是个不错的人,懂道理又纯善,将来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苍黎没理她,推开门叫上鬼沾,甩出祸水剑,走了。 六劫在小院外逗蚂蚁,忽然见苍黎离开,狠狠震惊了。 等沈湘大摇大摆一身轻松迈出小院,六劫也不跟她保持距离了,贴过来问:“怎么回事?真的和离了?” 沈湘:“小少爷,没听医修说吗?苍黎不能动感情。我思来想去,本人如此有魅力,万一将来日久生情了,他心痛而死,那我就是罪人了。所以啊,不如现在分开。他不喜欢我,我也没对他动真情,多好的时候,再不抽身就晚了。” “就这?”六劫不明白,“就这么简单……就分开了?你们就没吵?你们……就这么儿戏?” 沈湘笑了一声,指着天说道:“讲讲道理吧,他跟我成婚时,不也是儿戏?他有问过我的意思吗?儿戏成婚,儿戏离开,挺好的。还好魔尊这人迷迷糊糊不大聪明,性情也好,换成别人,恐怕没个善果了。” 六劫狠狠替她忧愁了。 “那你……”六劫板起脸,“你别以为自结丹了,就能为所欲为了。没了魔尊陪伴,只是一个轻水柔就能让你死。” “嗯?” “你是昭公主沈湘。”六劫终于说了出来,他双眼看着远处,不自然道,“我……我在轻水柔的梦里看到了,我和了梦都看到了,轻水柔是你的婢女,偷了你的身份还有气运……结果被她发现了,她想灭口,我没想到她修为有那么高……” “原来是这样!”沈湘点头道。 六劫啧声:“你怎么自都不急!她以下犯上,一个婢女,敢偷你的气运和身份,冒充你嫁了我师尊……” “哈哈哈!”沈湘笑出了声,“那我怎么办,我现在去跟你师尊说,你应该娶的是我,不是现在的夫人?” 六劫气道:“你这人!你是被她偷傻了吗?!罢了,我去跟师尊说,你什么都不必管了!” 六劫说罢,踏剑而去。 沈湘想追上,可她好似还不会御剑,苍黎给的灵戒里似乎有能用的,沈湘摸了好一会儿,惊觉灵戒里的东西不计其数。 “好家伙,把这些都给我了?!”沈湘只好现学现卖,先生疏地设了个结界,而后坐在地上,进灵戒找能用的飞行器具。 沈湘道:“唉……身份给就给了,气运……气运她拿走也罢,只是她要是只用我的气运给自找了个男人,那就是真的糟蹋了。” 可是话说到这里,沈湘又自嘲道:“可我不也是给自找了个男人,靠这个男人结丹立足的吗?有何脸面说人家……罢了,前世凡人事,还计较什么。” 她摸出揣在身上的心法,宝贝道:“反正自由身了,以后就修自的道,做个逍遥仙。” 再一想叶落和花想,沈湘暗暗定下了自的目标。 要做,就做个不结侣,不生子的独仙,大道此生才会真正逍遥自在。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二更! 第46章 .有和离书吗? · 六劫飞到千山派, 门派大家都忙着画卷之事,上下皆喜气洋洋,不远处, 沈水柔吩咐着门人十五盛会的各项事宜,旁边是玄一门的门主。 六劫手一举, 大喝道:“剑匣来!!” 放在他房间里的千山派剑匣闻声而出, 十八把剑散出,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而来。 六劫驱剑,摆了个很是扎眼的姿势,震声道:“我是千山派六劫, 今日就来揭穿这女人的假面目, 还天下一个真相大白!” 轻水柔抬眸看清剑中人是六劫, 面色煞白,双脚发软,耳边嗡鸣, 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血差点要从她的双眸中淌出,为什么! 慌乱中,她闭上眼,一阵眩晕。 原本因为自己感应到了画卷出世,仙界的各位都还认她这个昭公主,又加上这几日, 她打理门派上下, 承办画卷盛会,可谓是游刃有余,忙而不乱, 门下众人都认为她是有指挥作战能力,更是认定她才是昭公主, 而沈湘当时只是胡言乱语在挑拨仙门关系。 本来,很顺畅……她这几日与雪仙尊也互吐心声,关系亲密,雪里行都亲口说,娶她娶对了,有了她之后,千山派比从前更加繁荣鼎盛,是真正做到了仙门之首。 自己的日子顺遂了,轻水柔没有忘记六劫这个隐患。她以下界寻找新气运诞生之地为借口,用修为乔装,驱使了一个木头假人去赌坊买凶悬赏。 她听闻,那个赌坊可以买到好多消息,甚至可以买命。 于是,她花了大价钱买六劫的命。她记得,好多缺钱赌博的魔修都接了这个活,怎么……如此不中用! 六劫不仅安然无恙回来了,还清醒了! 旁边的玄一门宗主辉照坏笑,用扇子拦住她的腰,调侃道:“雪仙尊最爱的小徒回来了,你看,把夫人高兴的,都要昏厥了。” 沈水柔稳住身形,袖剑扎破手掌心,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今日雪里行不在门中,她还有救。 无论六劫说什么,她都说是沈湘教唆,杀了就是! 反正,沈湘堕魔,魔的话,向来都半真半假,仙门人不会信那些话的! 六劫先说:“轻水柔,你无名无姓,名字是昭公主沈湘赐给你的,你因嫉妒昭公主的出身气运,偷了你主子的命,欺骗我师尊,我与了梦师姐在鬼哭城误入你的梦境,看破了你的身份,你杀了师姐灭口,还重伤了我!” 寂途在为十五的画卷闭关,一缕意识听到六劫的声音,强自突破而出,提着禅杖赶到山门前,见六劫动用剑匣,指着沈水柔大骂。 “卑鄙无耻的小人!”六劫道,“纳命来吧!” 他拍剑而去,剑雨阵阵都向沈水柔刺去。 寂途听了,心中八成已经有了答案,但因师父不在,他不能让六劫把人打死,无论如何都要先让双方停手,将来有什么事,关起门来说。 于是寂途提杖腾起,大喊:“六劫,休得在门前放肆,停手!” 沈水柔躲开剑雨,辉照还帮她断下几剑,斜眼看戏。 沈水柔顾不上身旁这个混蛋妖精,抬眉道:“六劫!你是被魔头灌了多少迷魂汤?!你说什么浑话……” 六劫:“我所说,句句属实!!” 寂途赶到,拉住六劫低声道:“师兄明白,只是……师弟,后日就是十五,仙门各派都会来,有什么事我们等师父回来……” “师兄!”六劫深深看了寂途一眼,“六劫谢师兄照顾,从我十三岁入门,你如我亲兄长,关怀照料,六劫感激不尽,此生难报。” “六劫你……” 六劫提剑飞去,速度之快,连寂途都来不及拦。 轻水柔惊叫,躲闪不及,被六劫刺穿了身体。 “我出身……非赵氏皇族,我是昭公主之侄,大凉末帝沈沛之子,是我母亲褚英所生……”六劫字字泣血,眼泪落下,“今日将真相告诉大家,是为了让大家认清,此人并非我的姑姑昭公主,我的姑姑是沈湘,国破不降,被三界抹去姓名的昭公主,是我姑姑,沈湘!” “六劫……你到底在说什么?”寂途握住他的手,震惊不已。 “我杀了师尊的夫人,我自会偿命!”六劫闭眼,苦笑三声,“我自会偿命,我是生在千万亡灵之上,是我夺了他们的骨血气运,我自不会苟活!我六劫!生是罪孽,那就以命偿还!” 他抽出剑,自断经脉,抹了脖子。 “师尊,对不起……师兄……”六劫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轻水柔双目失神,魂魄有飘散之意。 辉照护住她的心脉,嗤笑道:“这可热闹了!” 他对抱着六劫发愣的寂途说道:“愣着做什么?昭公主是谁我不管,但那副画卷,唯独你们的掌门夫人能开,快把你那师弟丢了,来帮我护住她命脉!” “怎么回事。”雪里行的声音飘来。 众人沉默地让开道。 雪里行看到六劫,白着脸道:“六劫?!这是怎么一回事!” “仙尊……”小仙娥哭道,“您快来救救夫人吧,六劫师弟也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狂……” “水柔!!”雪里行声音颤抖起来,他从辉照手中抱过轻水柔,捏着雪袖擦拭她唇边的血,“水柔,能听到我说话吗?” 沈水柔艰难地叫了声夫君。 声音缥缈似烟,雪里行的目光刹那间柔软悲伤起来,他渡气给沈水柔,缓缓道:“不怕,我回来了。凭你一句夫君……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为夫也会给你治好。” 辉照本来只是看戏,可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雪里行的目光变得骇然惊愕。 寂途抱着六劫说道:“师父,是我护佑不力……师弟回来后,说夫人……夫人偷了昭公主的身份,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就……只是师弟又说自己……自己不是赵氏皇族,而是百年前覆灭的末帝沈沛之子。我……实在听不懂……” 雪里行回神,看了眼六劫,蹙眉:“六劫他……还活着吗?” “探不到魂魄了。” 雪里行悲伤道:“知道了……六劫,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一定是哪里……哪里误会了。他……” 辉照说道:“依我看,你这个小徒弟,怕不是被魔界的人利用了。之前留在魔界不回,又以求医治病为由扣留在魔界,恐怕早就被魔界人用什么邪术洗脑操控了。” 雪里行抱紧沈水柔,一言不发进了内门。 辉照摇扇子,对寂途道:“我看啊,我们迟早要被魔界那两个心机似海深的人离间了。你不觉得那个魔尊夫人,很有一手吗?” 寂途此时也糊涂了,他是想信六劫的,可六劫最后说那番话实在是匪夷所思,梦呓般不真实,他又觉得辉照说的也不是不可能。 难道,一开始他就中了魔界的计谋?从鬼哭到如今的六劫刺掌门夫人,都是魔界设下的局? 沈湘原本是要找个飞行的器具,跟上六劫,好好教导那孩子,不要傻兮兮的想什么就说什么。 且不说他想干什么,只说这孩子,要是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恐怕这三界没有人会觉得他是正常的吧? 谁又会相信百年前亡国的大凉皇子,会诞生在赵氏皇族中。 只是沈湘翻了好久,非但没找到飞行的器具,还被一本残破心法困住了脚步。 那心法混账得很,叫什么不知道,只是她刚刚拿起来,就被强行吸入,文字灌入识海,叽叽喳喳自顾自同她讲。 沈湘烦得要命,只好堵住识海,放魂旗前去镇守。 与那心法残本斗智斗勇,不知不觉,就过了一日。 等她睁开眼睛,魂旗竟然舒展开来,第一次露出了全貌。 是一面红紫的凤凰图腾旗,正中一个沈字,四平八稳,仿佛能镇鬼邪。 沈湘心潮澎湃,手指刚触碰到旗,那旗就消散了一半,又成了一把破旗。 沈湘:“这样也好,让我知道你本该多么威风,我就会拼命的让你舒展!” 刚撤去结界,一张熟悉的笑脸伸到她跟前,花不果猫似地蹲在地上,还幽幽吐出了一口烟,笑道:“沈姑娘,你要在下找的人,在下都找到了。” 沈湘:“……花老板,消息果然灵通。” 从前都称呼她夫人,今日见,就叫起了姑娘。 “苍黎是昭告三界,我们和离了吗?” “非也,此事现在仅限魔宫知晓,您的臣子们正在逼宫呢……”花不果看起来心情不错,“连让清都从界碑赶来,闹了一整夜了。指着魔尊的鼻子骂,让他退位,让你做魔尊。” 沈湘:“让清怎么越来越不要命了?魔宫是不是都要被苍黎掀翻了?” “没有哦。”花不果说,“魔尊托鬼君到在下这里买了些春`宫双修宝典,回去研究了,据说外面闹得再狠,魔尊都不开门,就在寝宫看这些杂书……” 沈湘尴尬一噎。 花不果笑得很坏:“所以你跟魔尊和离,是因为他……”活太烂了吗? 花不果不说,但沈湘知道他的意思。 “与你想的那些事无关。”沈湘道,“你刚刚说什么事来着?” “您委托我去查的那些人。”花不果抽出袖中的画像,展示给了沈湘,“半乐和忘烟是连云峰门下的两个小徒弟,修行一般,但两个人是一对儿小鸳鸯,形影不离,说等比试大会过了,就禀报师父,正式结为道侣。” 沈湘接过花不果的画像,如她所料,画像中的两个人,她都不认识,并非思绝楼中她见过的半乐和忘烟。 “另外……”花不果说道,“前一阵子,您传给我的那些画像,我帮你问出来了。” 他说:“有两张,一男一女,仙修。他们是当年比试新秀,结伴闯入最后一关的少阳派,芈姓兄妹。哥哥叫芈青枫,妹妹叫芈红月。哥哥博闻广识,精通各种阵法,妹妹是结阵高手,性情洒脱,当年比试大会,很是出风头。” 沈湘手指紧握,抬头看向花不果,眼神可怕。 花不果道:“叫连尚的,我也问了出来。没有画像,只有他朋友的描述,说他皮肤黝黑,身高不足六尺,只是个小散修。” “至于你给我的这张画像。”花不果拿出索言画的那张连尚,“这个魔界的人都应该认识,他叫安怜,与让清同出一脉。当年如果赢了最后一场比试,思退就要遵守约定,把让清许给他成婚。” 沈湘道:“我想找一个人。” “姑娘吩咐。” “此人应该身居仙门高位,喜好钻研昆仑仙器,且有机会接触曾经的昆仑派,或许他是个品行不错的君子……” “嘶——这不是,雪里行吗?”花不果道,“雪里行的继母和妹妹都出身昆仑,妹妹雪盏还是风帆最后一位徒弟,雪里行现在身居仙门首位,品行嘛,有目共睹,大家都称他为仙中君子。你想查他?正巧有机会。” 沈湘垂眸沉思。 过了会儿,她忽然问道:“花不果,这应该是跟魔尊有关,你来找我说做什么?” 花不果理所当然道:“因为你……聪明啊。” “可我已经不是魔尊夫人了,他的事,关我何事?” 花不果:“哈……可有和离书?可昭告三界了?” 沈湘沉默。 沈湘:“你且等几天,我去问苍黎要个和离书。” “不是我说……”花不果笑眯眯道,“魔尊会写字吗?” 沈湘再次沉默。 花不果:“你可别难为他了。怎么,不想做魔尊夫人?” 沈湘毫不留情:“你喜欢你去?” 花不果:“哈哈哈……你不喜欢,那你可以做魔尊啊!我看他不会不同意的。” 沈湘第三次沉默,表情古怪,好像认真思考了起来。 花不果:“所以嘛,我来找你说事,由你做主,然后到魔宫去,问魔尊要钱。你放心,我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知道如何安排,才能赚到最大,我等你们的好消息。顺便送你一个价值千金的消息……千山派沈水柔得到了个画卷,是昆仑仙的东西,今日开卷,现在去,你还能赶上。” 这是个有用的消息,沈湘思索着,现在种种迹象都暗示幕后之人与昆仑派有关,而且既然是千山派主持的,那雪里行必然也在。 “只是……”花不果补充道,“按规定,不欢迎魔界。” 沈湘嘴角一抽,自信道:“很好,我现在不是魔界的人,我是个仙界散修。” 作者有话要说: 莫慌,六劫以后会是青冥派首徒(小剧透)他魂魄消失快就是一个小伏笔。 第47章 .狐王画皮 · 沈湘借花不果了一辆马车——会飞的那种, 但没有马,要靠修为让它飞起来。 沈湘试了试,还好结了丹, 能驾驭这辆车,尽管有些费力。 车是昆仑的旧车。三百年前, 昆仑已经没什么像样的仙尊时, 那些自诩昆仑仙的徒弟仙修们养成了奢靡风气,打造了这些车,靠灵兽来拉动,只是后来灵兽们也灭绝了, 那些昆仑仙嫌弃车架前头空荡荡的不好看, 才不得不和普通的仙修们一样御剑出行。 花不果道:“账, 我就请魔尊来结。” “他是他的,我是我的。”沈湘给了钱,钻进车中, 放下车帘,扭扭歪歪飞起,慢悠悠朝无尽峰去。 画卷停在了无尽峰上,听花不果说,还未开卷。 “画卷是由千山派先找到的,这种按照仙门规矩, 就得等千山派来主持开卷, 做个仪式祭拜了画卷原主后,大家才能进画修行。我听说,原本雪里行是要让他的夫人来主持, 可昨日掌门夫人受了点伤,今天的开画可能会晚一些, 你就这个速度,能赶得上。” 花不果站在车顶上,抽着金灿灿的烟斗,眯着眼说道。 车内传来沈湘的声音:“我这个速度……是因为我也快不了。” 她修为不知为何,有些沉慢,用起来不是很听话,总有种三军听了指挥却没办法照做的凝滞感。 继而,沈湘又问:“掌门夫人怎么受伤了?” 花不果没有回答,他足尖一点,沈湘只听到轻轻一声敲击,撩开车帘,已经看不到车顶上人的踪影了。 沈湘自言自语道:“三界太大,这些奇怪的人也多。” 初见时,沈湘就知花不果不是个普通生意人,能在三界买卖消息,没两把刷子早就连骨头渣都不剩了,可花不果却悠悠哉哉,有时即便她不问,花不果都能给她“无意间”透露些有用消息。 在渡海的时候,沈湘听到了花想和叶落的闲聊,得知他们把所有的秘籍宝典都教给花不果后,才到渡海来避世,而且已经百年了。花想曾言,花不果要是能勤勉些,再有个三五十年的,昆仑交他手里,三界也没人敢有异议。 “他之前明明对大道很感兴趣的。”花想说道,“可是他心性不专,突然有一天转了性子,要去走旁门左道,什么生意杂乱,他就做什么生意,我问他你如此行事,不怕惹麻烦吗?那逆子竟然说,大不了就是一死,没死他就要继续玩,看遍天下新鲜事,看遍天地局中人。” 沈湘继续驱车,修为转不动,就当场用烧灵石,还不及路程的一半,她就已经耗了半袋子灵石。 “我怎么感觉,我被花不果坑了?”沈湘后知后觉道。 花不果溜到了魔界,径直进殿,找苍黎销账。 君丝竹见他来,拎起算盘主动前来清算,哪知花不果烟斗一敲,移开了他的算盘:“诶,这是魔尊夫人的账,得让魔尊亲自过目,你瞎凑什么热闹?” “花老板,你要是有办法让魔尊出来,这账我再给你一半都可以!”君丝竹道。 花不果笑似花开,灿烂无比。 “这可是你说的!” 花不果慢悠悠趿着鞋,懒散停在内殿的结界外,巴巴吐了几口烟,开口道:“尊主,在下还有些能助双修的好物件……”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苍黎拽进结界,消失在君丝竹眼前了。 容应拍了拍君丝竹的肩膀,摇头道:“备钱吧。” 君丝竹愣了好半晌,低声问容应:“所以咱夫人跟尊主和离,是因为尊主他……不善双修吗?” 让清侧着脑袋使劲偷听,结果听来了一耳朵尴尬,扇着热气骂骂咧咧走了。 闹了几天,敢情是小两口闹别扭,没趣。 容应见让清走了,这才敢放肆,老实巴交的模样却双眼放贼光,调侃道:“我看尊主也不像是不行的那种,之前不是说,还在结界中待了好久,很是急色。” 君丝竹认真思考后,说道:“我看……可能是尊主太莽撞了吧。” 花不果进结界后,先给苍黎添了几本心得,之后报了个数。 苍黎看也不看,扔了一袋子灵石给他。 鬼沾把书拿起来翻看了一遍,质疑道:“三本书,没什么新意,为何如此价高?” 花不果道:“因为我还带来了两条价值千金的消息。第一……” 花不果脸上的笑意不见了:“千山派的小徒弟,六劫,昨日刺伤掌门夫人沈水柔后,自刎于千山派内门前,魂魄无踪。” 苍黎合上了书:“沈湘呢?” 花不果脸上又重现了笑容:“好消息是,夫人结界调息,还不知晓此事,现下刚刚出关,正朝无尽峰赶。” “……去无尽峰做什么?”苍黎问。 花不果道:“哎呀,这就是另外的问题了,你看这……” 他暗示给钱。 苍黎砸来一袋子灵石,恰巧砸在花不果的额头上,花不果发出幸福地叫声,揉着脑袋开心道:“千山派沈水柔凭借自身气运找到了一张昆仑画卷,可助修行,开卷入局,人人都能在画卷中寻找到昆仑秘宝,此刻,这画卷正是在无尽峰。” 画卷有助于修行。 苍黎点头交待鬼沾:“即刻动身,我们也去。” 花不果摇着细杆金烟斗:“千山派设了关口把守,非仙门人士,恐怕难进。” “凭他们也想拦住本座?”苍黎道。 花不果:“哈哈!” 他实在是忍不住。 苍黎恢复了人瞳后,看起来乖觉了好多,人畜无害。做出这种不可一世的神态,活像个不听话的少年人,完全没有之前的震慑了。 花不果抿嘴感慨了一下自己的胆大,找补道:“魔尊为夫人考虑,为在画中行走方便,不如看看在下这里的奇货。” 他从戒指中取出了一件毛皮,怕是门外君丝竹看了,会心惊胆寒的那种。 这是一张白狐的皮。 花不果道:“这是在下压箱底的宝贝,叫狐王画皮。” 昆仑曾有一仙,擅长画画。后来他嫌只在纸上作画无趣,于是把主意打到了人身上,用灵狐的蛊皮加上自己的千张丹青,炼出了一件毛皮披风,取名狐王。 披上这件狐皮,就可改变形貌,修为越不过这位昆仑仙的,是万万无法看出伪装的。 花不果道:“只是这宝贝……我还真有些舍不得。” 苍黎一把拿来,豪迈道:“魔宫上下,你有看上的就拿。” 花不果爽快成交。 苍黎披上了这层狐皮,凝出水镜。 镜中是一病气仙修,见之就忘的一张脸,眉眼连同嘴唇都是寡淡的。 不过这皮果然厉害,连同外面穿的衣裳,腰间挂的门派牌子都备全了一套。 苍黎拿起那腰牌,盯了好久,才缓慢将那名字认全。 “柴门——越璋。” 这可难为死他了,苍黎怕自己认错,出了结界,还拉过君丝竹,又问了一遍。 君丝竹不知道他是谁,下意识回答了,见那人点了点头,踩着祸水剑飞了。 君丝竹:“嗯?是尊主?” 鬼沾一怔,连忙追上去:“尊上!剑就算了!!千万不能拿出来!” 见他远去,似乎没听到,鬼沾手忙脚乱画传音符。 花不果打着哈欠走来,说道:“要追上魔尊的速度,恐怕得加急——恰巧,我这里有更快的传音符,一张算你三枚中灵。” 鬼沾抢了就吼,吼完一松手,符箓果然快如闪电,眨眼不见。 花不果伸出手要钱。 鬼沾:“我没有,魔尊有。” 花不果:“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黑心商!”鬼沾道。 “那就用你抵债吧。”花不果烟斗勾住鬼沾的衣领,“花某早就对鬼君感兴趣了,鬼君这就跟我走吧……” “你真不把这里当魔界?”鬼沾呆笑,“我们是魔,魔抢你的东西就抢了,不付钱天经地义!” “嗯,一会儿功夫换了三种性子。”花不果道,“果然,你是个宝贝。” 他幽幽吐出一口烟:“魔尊说了,魔宫上下都是我的,想拿什么拿什么,你也听到了这做不得假。” 鬼沾不理他,转身要走,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花不果心情甚好:“真乖,那就让我好好瞧瞧你,又是个什么因果孽债。” 苍黎捏住那快得似投胎,还抢飞到自己前头去的传音符,听到了鬼沾的提醒。 眼见着无尽峰就要到了,苍黎急收祸水,立在了葱郁的树丛之上,茫然无措。 正在此时,他听到一阵铃铛响动,回首一看,一辆前方无灵兽的奇怪马车,摇摇晃晃,闪烁着耀眼的灵气光芒,车轮下燃着五彩花火,慢悠悠向他这边飞来,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从他旁边经过时,这车发出了两声如同呕吐的怪音,扎进了他脚边的树丛。 苍黎实在好奇,抬手把车帘撩起来,猛地就跟沈湘对上了眼。 沈湘:“请问——” 车帘“啪”地拍下,打到了沈湘的鼻子。 沈湘:“?” 她钻出车,对着苍黎一礼,问道:“请问,道友也是要去无尽峰吗?” 眼前这人,像久病不愈,裹着个狐毛披风,一身深蓝。她给这人打招呼,这人却转过身,背对着她,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好半晌,才听那人问道:“你怎么回事?” 沈湘挠了挠头:“这个……我这车好似出了些故障,我还不会御剑……” 不,是这车太坑人了,把她的灵石烧没了,没了钱,人家罢工不飞了。 “所以,不知道友能不能捎我一程。”沈湘厚着脸皮道。 只是话说完,沈湘才看到这人跟她一样,赤手空拳的立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树丛上。 “道友……是在这里等人?”沈湘问。 那人这才转过身,检查了这辆烧灵车,神色古怪,指着这车说:“坐上去,一起。不就是些灵石吗?” 他说话声音很低沉,不过尾音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还不知道友姓名?”沈湘问。 那人忽然愣了,低头看了眼腰牌,抿了抿嘴。 他又给名字忘了,现在,正内心慌乱的重新认。 “越璋?多谢越前辈。”沈湘眼尖,看到了他腰牌上的字,柴门越璋。 柴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门,但仙界门派本就多,有些小散修一个人就能建个门派自己玩玩,做不得数,只是方便凡界行走自报家门。 于是,沈湘抱拳道:“我叫沈湘,是个散修。” 叫越璋的那个人上了车,把灵石当柴烧。车子焕然一新,踩着五彩斑斓的火苗,极其光耀地飞冲向无尽峰。 沈湘被这人的气度给震住了。 好家伙,柴门原来是把灵石当柴火烧的意思啊?这门派铁定有钱! 越璋开口:“你撒谎做什么。” “嗯?我……撒谎?”沈湘摸不清头脑。 越璋说道:“你叫沈湘,你是魔尊夫人,天下人何人不知?” “啊这……”沈湘说道,“我如今不是了。” “我只听说魔界大婚,从未听说过魔尊与夫人和离。”越璋道,“怎就不是了?” 沈湘还真不好跟一个陌生人解释。 想了想,沈湘斟酌词句道:“大道修行应求自由自得,我更愿意以沈湘之名行走三界,而非是魔尊夫人。” 越璋又道:“那若你是魔尊,你夫君行走三界,却只报名字,不认他是你夫君,你可觉妥当?” 沈湘:“啊……” 细想来,心中的确不太舒爽。 沈湘讪讪一笑,只怪自己当时没有同苍黎好好商量打算。 她答不上来,于是转移了话题:“先生是第一个把我给问住的人,果然出来见识,还是有用的。” 越璋:“哼。” 越璋道:“千山派主持,禁魔界之人入内,夫人准备如何通过盘查?” 沈湘虚心接受:“你说得是,是我想简单了。” 她就是现在说,自己不是魔尊夫人,已经和离了,仙界人也不信。 一无和离书,二无魔界消息传出,她说和离,谁人又信呢? 就和现在的境况一样,天下人都知她是魔尊夫人,她即便说自己不是,也无人真的把她当作散修来看。 她的一举一动,不还是代表着魔界,关乎着魔尊? 沈湘道:“如此,是得想个办法了。” 千山派在入山口设了结界盘查。 远远见一辆奇怪的旧式车架闪烁着七彩之光炫酷飞来,急停在盘查口前。 千山派的小徒卷起车帘,向内望去。 只见一病恹恹的男人垂目喝茶,旁边一个戴着福娃面具的小仆毕恭毕敬递上牌子。 “柴门,越掌门。”她说。 面具上的笑容憨态可掬。 小徒没听过这个门派,狐疑接过牌子:“客人稍待。” 他找到了迎客的寂途,给寂途看了牌子。 寂途道:“这门派竟然还在。是六百年前的一个钻研奇门的小派。来了几个?” “一个掌门,一个小仆。” “嗯,那就请进去。”寂途远远看了眼,车架是旧的,那喝茶的人也很是一般,遂点头道,“这种仙门小派,都是来瞧热闹沾气运的,多一个少一个无关紧要,既然来了,咱们也不能怠慢。” 小徒应下,放行了。 沈湘对着越璋一礼:“多谢越掌门。” 而后,她摸着面具,弯眼笑道:“还好当初给六劫买的面具也收进了灵戒……” “谁买的?”越璋突然问道。 沈湘一怔,答:“可有问题?” “这面具,是谁买给你的?”越璋又问了一遍。 沈湘奇怪道:“不是买给我的,是魔尊买给我侄儿的……可是这面具有问题?他是在凡界买的,想来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沈湘翻来覆去看这个福娃面具,再怎么看,都是普普通通的一张面具而已。 越璋却不说话了,懒洋洋坐着,看表情,好似想到了什么开心事,两弯淡眉都舒展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苍黎:“我买的,她没忘。” 【今天就一更】 小样,穿着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吗?(×) 别说,沈湘现在还真没认出来。 不过苍黎也装不了多久了,毕竟文盲很快就能被识破。 第48章 .仙人入画 · 仙门来的人不算少, 门派大点的,几乎让资质不错的徒弟都来试运气。无尽峰上和空中挤满了等待入画的仙修。 苍黎大概扫了眼,就认出了十来个混进来的魔修。他们的伪装不算高明, 还未被赶出去,可能都和仙门有头有脸的仙修们多少有点瓜葛, 大家看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 寂途清点了到场人数后, 去与雪里行汇报,顺便与雪里行说了他认出的几个魔修。 雪里行怀中抱着夫人,轻声道:“各种关系错综复杂,你看辉照, 他不也有旧相识是魔修吗?他之前跟我打过招呼……寂途, 我们不能把事做绝, 大道气运,是给我们三界众生的,有本事有缘分, 都可来试。你只需挑几个有经验的内门子弟,进画后留心看着这些魔修,别让他们搅局就是。” 寂途垂目答是。 雪里行目光从沈水柔身上收回,问寂途:“你今日,怎感觉心绪烦乱?” 寂途道:“我只是想到六劫师弟……” 雪里行淡淡叹息,说道:“人各有命。六劫本就脾气直率, 对人情世故没多少了解, 他啊,最易被骗,心又赤诚, 容不得这世界有半点灰的。寂途,看开就是。凡人在意生死, 我们这群修行者应看淡生死,方能从中跳出。” 寂途道:“徒儿不如师父。” 雪里行抱着沈水柔,表情柔和道:“如果昨日夫人也去了,你猜我会伤心吗?” 寂途不言。 雪里行道:“当然会,但我会放下。生与死,都由大道安排,寂途,你还需再修行。” 寂途:“徒儿知道了。” “开画时辰到了。”雪里行低头在沈水柔的耳边说道,“夫人就先勉力撑一阵,为夫给你护法。” 沈湘依然戴着那张福娃面具,笑吟吟看热闹,有书生模样的散修兜售入画心得,说是之前长阳门现世的蓬莱图的入画攻略。 “天下宝藏一本通,道理都是相通的,各位,手快有手慢无!” 沈湘挺好奇的,但因为没钱,就没有买。她身边的越璋瞥了眼,扔了一块灵石,径直取走了一本。 沈湘忽然觉得,他扔钱和取书的这个动作,很眼熟。 越璋拿到书,拍在了沈湘怀里。 沈湘:“越门主不看?” 越璋:“哼。” 这个哼,也很熟悉。 沈湘快速翻看,里面写着一些入画后在何处能最大可能寻到宝的建议,还提醒没有门派依仗的散修一定不要跟有门派的正统仙家抢宝物。 不过,旁边的小字批注却是,身怀绝技的散修可以搏一搏,运气好是能遇到仙门纨绔,他们修为不会很扎实,如果宝物很是稀有,值得为此搏命,大家尽可一试。 沈湘道:“大多是有用的……越门主看吗?” 越璋出钱买的,这书就是越璋的,她看完理所应当是要给越璋。 越璋声音沉闷:“看完了?” 沈湘:“看完了。” 越璋一眼未看,将书放回了戒指中。 沈湘看着他手指上的戒指,都是自己没见过的样式。 但她总觉得越璋这个人…… 一声锣响。 雪里行走了出来,身边跟着沈水柔,一袭白衣,半张脸蒙着纱。 雪里行与她十指相扣,放出声音,向等候在此的修士们说:“时辰将到,祭仙开卷!” 祭仙就是要所有想入画的人,放一些修为击打到画中去,此举一来是为了唤醒画卷,二来就是叩一叩门,让画卷熟悉这些小辈们的修为气息,不至于突然凶神恶煞,吞噬他们。 目前画还未展,悬在无尽峰之上,观画轴尺寸,展开后恐怕要有百丈之大。 众人将修为打进画中,等待画轴打开,沈湘先看热闹,没出手。 身旁的越璋亦是如此。 “画轴是我夫人发现的,天地有规,苏醒画轴,需发现者展画。”雪里行说罢,对着沈水柔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向画轴中打入一击修为。 画本有开卷的意思,一直在颤动,可等沈水柔修为打入,却犹犹豫豫又纹丝不动了。 雪里行不慌不忙,手未放下,与沈水柔耳语一阵,又注入修为。 沈湘:“……她怎么看起来不太对劲?” 越璋:“嗯?谁?” 顺着沈湘的目光望过去,越璋蹙眉道:“你在说雪里行?” “不是,他夫人。”沈湘垫起脚,想看得再仔细些。 越璋从戒指中摸出一个琉璃铜。 沈湘:“嗯,这是什么?” 她接过来,越璋的手指也搭了过来,轻轻一旋,琉璃铜化作一面铜镜,远处的雪里行和沈水柔的脸放大了映在铜镜上。 沈湘从未见过这个东西,越璋带着几分炫耀,说道:“这是我在花不果哪里买的小玩意,。” 沈湘:“花不果的生意路子好广……越门主高瞻远瞩。” 越璋又不敢吱声了。 并非他高瞻远瞩,而是花不果卖他时嘱咐过,无尽峰上人必然不会少,按照以往经验,他需要带上这东西,能看得更清楚。 苍黎觉得,他不需要这东西,但花不果一句话让他豪爽付钱了。 花不果说:“魔尊夫人身量不高,又不会御剑,到时候一定看不清远处的风光,这个时候魔尊就把东西掏出来,保准夫人喜欢!” 沈湘盯着铜镜中的人看,觉得她面容朦胧模糊,不太像之前的那个沈水柔了。 “诸位请。”雪里行道,“这是昆仑上仙的画轴,需要大家齐心协力。” 越璋仍然没动。 沈湘还在对着沈水柔的朦胧面影思索哪里不一样,听了雪里行的话,下意识抬手给了一点修为。 手刚落下来,就听到画卷轰鸣,花鸟鱼虫之声错杂响起,还有老叟的放歌声。 沈湘不再看千山派夫妇,将琉璃铜对准了画轴。 画轴缓慢舒展,几行金色大字浮现在半空之中。 是一首诗,逍遥歌。 沈湘仔细扫了一遍,道:“画的是昆仑仙山……这个是藏头诗?” 旁边那位书生模样的修士点头:“不错,是藏头诗。” 诗有百余字,藏起的字头,是说画中有一宝,胜过千千万万好法宝,如果有人能找到,画中所有的千年至宝,心法仙器甚至灵兽山水,都一并送上,归有缘人所有。 众人心中大受鼓舞,各个摩拳擦掌,就要往里头冲。 沈湘收起琉璃铜,还给越璋时,发现在场的人都在钻研开卷诗,唯独越璋在看她。 沈湘:“啊……是我失礼。” 她刚刚竟然独享了琉璃铜,没与越璋一起分享。 她道:“开卷诗消散后就可以进去了吧,沈某就此别过。” 越璋捏着琉璃铜,一脸不悦道:“为什么?” 沈湘懵道:“我与门主本就……” “你我同车而来。”越璋说,“烧了我灵石,是我载你来的。” 沈湘:“等出了画,我还你……不知柴门洞府在何地?” 越璋:“为何要等出了画还?你入了画人跑了,我又到哪里找?” 沈湘:“言之有理。你是怕我赖账……” 越璋一锤定音,霸道拍板:“一起进。” 沈湘摸了摸鼻子,心中更加起疑。末了,她扬起声音,指着那诗词,说道:“越门主,左起第三行,是说先南后北更易有奇缘吗?我不是很理解。” 越璋抬头,目光锁住左起第三行,看了半晌,一个南北字都无。 他不敢再看,嘴角一抽,闭上了眼。 沈湘眉毛动了动,歪头打量着他。 开画了,身边人都冲向前,就是趁这个时候,沈湘道:“门主来时就已识破沈某身份,实不相瞒,魔尊一日不放和离书,沈某在外,就仍是魔尊夫人身份。” “不错。”越璋睁开眼,心悦点头。 沈湘无声笑了起来:“沈某乃有夫之妇之身,与门主一处行走,怕是不便。门主应守礼,我们彼此行个方便,告辞。” 沈湘说罢,向画卷走去。 背后那人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与她隔开几步,默默跟上。 沈湘叹了口气,八成是苍黎了吧?也不知道他怎么改了皮面,应该是花不果卖他了些新奇物件。 不过,她要再想办法确认才是。 沈湘走得慢,背后的越璋实在没耐心了,提起沈湘,在沈湘大喊门主要有分寸莫要让她为难之时,愣了一下,改手将沈湘扔进了画卷,自己加快几步,也进了去。 入画,平地开阔,花草繁茂,蓝天白云,却无人。 苍黎皱眉,随便找了个方向,照着直觉去找沈湘。 他有些后悔,思绝楼时,半乐提议教他看管符,说是修行人用来看管孩子的,画一个在身上,孩子去哪,父母就能感知到方向。 那时,苍黎烦他天天在自己身上划拉看管符,倔强地不学。 如今后悔,恨不得让半乐活过来,将这符好好教给他。 沈湘被抛进画,进去就落下了山崖,这画中是昆仑仙山全貌,自然是有山有水也有深渊悬崖。 她运气背,别人进画,起点要么是昆仑仙殿,要么是瀑布美景。 唯独她,进来就跌下山崖。 沈湘展旗,旗头没入石崖几寸,由旗牵引着,她方能立在了旗上,松了口气。 气还没送出去全,忽感身后一凛,脊背上的寒毛根根竖起,一双眼睛盯住了她。 腥臭气也随之缠身,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 沈湘捏诀凝镜,从镜中看到了身后那东西的眼睛。 是一条安眠在此的长蟒被她的动静给惊醒了。 这蟒绿皮金眼,有碗口粗,吐着蛇信子,慢慢向她游弋而来。 沈湘:“要命……” 她盯准头上三尺距离的草藤,飞起攀住,唤旗回手,摇旗一指:“驻!” 那蟒停滞了片刻,睁大了眼睛,竖瞳如针,对她更感兴趣了,看神情,仿佛沈湘是千年难见的美味佳肴,不尝不是蛇! 它快如闪电,朝沈湘扑去。 作者有话要说: 画卷副本不长,是大高(水朝)前最后一个凝聚收拢的副本。 小龙人喜提复婚的美好副本~~ (今天三次有点事,晚更还少,明天应该不忙了) 第49章 .紫火烧山 · 沈湘松开手, 连人带旗接着往下掉。 那疯蛇竟然也跳了。 沈湘大吃一惊,魂旗化枪趁机会戳去,那蛇头硬似铁, 一枪过去火花四溅,魂气撞在周边石壁上, 山谷回荡。 直到这时, 沈湘才发现,这地方是个蛇窝! 苏醒的不仅仅是一条蟒,大大小小的石缝洞穴中,全都有蛇, 它们听到响动, 一条条活了过来, 吐着信子,冷冷的蛇瞳看着她往下落! 沈湘飞快想能用上的口诀,可惜她记不得多少, 磕磕碰碰终于在粉身碎骨前,急中生智用灵气裹了身,换了自己震吐半口血,脸上的福娃面具也裂开,顺着水飘了下去。 蟒紧随其后摔下来,好久没动弹, 直直抻着身子, 不是摔晕就是摔死了。 沈湘不再与它纠缠,望着河的流向思索起来。 沿着河流向下走,必然有人烟。 但她面具摔碎, 任谁看了也知道自己是魔界的人,很有可能集火她一个。 她现在的本事不足以一对多, 去人多的地方必有灾殃。 那就反其道而行之,向河上游走吧,估计会碰到许多灵兽,就跟这大蟒一样。 不过比起人来,灵兽还好对付。 沈湘握紧手中的魂旗,叹了口气。 还说要独立行走三界,结果连个万丈悬崖都能让她挂彩。 她现今结丹,等同于有了烧铁的炉子,可怎么打铁她还一窍不通。心法倒是知道许多,能用的口诀符箓,她是丁点都没。 好在灵戒里有许多小册子,沈湘摸出几本,翻找出有有用的口诀,立地学习,现学现卖。 “灵飞诀……灵飞诀,嗯……先加快脚程,之后用魂旗护体,其余随机应变就是。” 灵飞诀可让人一步十丈远,身轻如燕脚步如飞。 沈湘翻着书念口诀,脚下不耽误练,只是一遍而已,她就能轻盈跳起,三步过后,就再也看不见那条摔死的蟒了。 身后的蟒身体中弥漫出黄色的烟气,不久笼罩住了整个山谷,慢悠悠逆着河水,随风向上飘去。 沈湘无知无觉,还在研究那些书。 她见书简上写,修行人要先找到自己擅长的东西,之后修为来辅佐这个东西,就可掌握一技之长,能够保护自己行走三界。 沈湘想,我又擅长什么? 厚脸皮讨饭……舞大旗。 那这么看,她把修为都按进魂旗也没毛病。只是没想到魂旗现在除了一个凤鸣朝阳能护她一二,就再没其余的招式了。 是因为自己没学吗? 沈湘一边看一边思索,而后回神,见自己脚步如飞,已经掌握了灵飞诀,也是震惊不已。 于是,沈湘又给自己加了条优势。 学东西快。 沈湘果断翻出那本缠着自己不放的残卷看了起来。 “这是什么……御风。”沈湘一边默念口诀,一边顺手打了出去,风顺着她的手掌劈开了水流,水波泛起一层水墙,断流了瞬间。 沈湘收手,惊叹道:“好利的口诀,这是谁人钻研出的招数?” 又趁热学了几个,沈湘把书收好,眼前也出现了一面石壁,石壁上画着奇怪的符号,长了羊角的蛇,石壁后有个似门东西,是这座山的入口。 沈湘道:“这地方应该有不错的法器。” 从前面刮来的风味道与刚刚的不太一样,很陈旧,有些腥甜。 既然已经入画,自然不能错过奇缘。沈湘简单判断利弊后,勇创山穴。 门上是个字谜,难度不小,沈湘招来个树枝,在地上涂涂画画,一炷香时间不到,就试出了开门令。 沈湘将拼好的这句诗说出口,忽然笑了一下。 她想到了苍黎。 如果是苍黎,可能因为看不懂门上的字谜符号,无法得到答案,而选择把石门蛮力破开吧。 她脸上挂着笑,看着石门缓缓开启。人还未迈脚,就听一道声音钻进耳中。 “这是我最喜的一句诗,你乃有缘人。我是昆仑仙山九紫上仙座下一个冥顽不灵的小徒,爱诗爱画,诗画入道。绘此仙境,是为记住我昆仑的一草一木,其中走兽珍禽皆非虚妄,物件都是些无用的,不必贪恋,你只拿你认为最珍贵的即可,言尽于此。” 沈湘微微俯身,这是画主人在提示她,沈湘目前还不太明白,但依然鞠躬言谢,进了这山门。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听到前方有刀剑人声。 沈湘不解,拐过前面一道弯后,突现一密室,密室前的空地上,一群人正与几条山蟒大战。此处空间狭小,无法施展开来,山蟒又熟悉地形,常常出其不意,从涵洞中进出袭击。 沈湘看那群人的穿戴,应该是同一个门派的。 她又看了眼密室,犹豫着走上前去,果然又是一道字谜,门上除了字谜,还有三百个活石字阵,若是有了答案,就将这些活字移进门栏。 看来这画主人没有说谎,他是个忠爱诗词的闲雅修士。 沈湘扫了一眼,还未来得及解题,一条山蟒不知从何处钻出。 沈湘魂旗戳进地面,展旗护法,不急不慢坐下结阵,一只手还在地上写写画画拆解字谜。 鏖战的仙修们听到动静,发现沈湘,认出了她的脸。 “魔界的人竟然也进来了!” “怪不得此处埋伏山蟒!” “一定是魔界动了手脚!” 沈湘思绪被打断,叹息一声,忍不住道:“诸位,这蟒既缠你也缠我,怎会是魔界动手脚呢?我们还能提前在画中做手脚,驱使山蟒袭击诸位吗?” 仙修们:“妖女,你怎么进来的!” “我是散修,与魔界无瓜葛了。”沈湘不再解释,低头解她的谜题。 仙修那边也不都是莽夫,也有一两个结阵后安坐如山,苦思冥想。与沈湘是魂旗护法不同,那边是同门师兄弟们为其护法,齐心协力,门风不错。 “妖女,休要跟我们抢,先来后到!” 沈湘听了,微微一笑:“若是你们先解出来,那此处的东西自然是你们的,我半点不抢。但若我解出来,此处就归我。” “你以为我们会信?!” “你们为什么不信?以为魔界是什么惹是生非的祸害窝吗?”沈湘挑眉。 她已经差不多有思路了。 现在,就是如何引开山蟒,拔旗到门前摆出答案了。 苍黎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遇上其他人,他不说话也不出手,就像没看到,径直走过去。有一些警惕心强的,会在自己身前结阵,摆起架势,直到他离开才松口气,并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挂着柴门腰牌的怪人。 走到河边,几个仙修刚刚饮水回来,苍黎一眼就扫见了一个小女修手中的半扇面具。 苍黎眼皮一抬,下一秒出现在小女修眼前,手中捏着那半扇湿漉漉的面具,问道:“她人呢?” 小女修吓了一跳,先拔剑再回答:“我不知道你问的是谁!我是元真派第十二代弟子,想打就报上名来!” 苍黎:“戴面具的人呢?” 小女修这才知道,他只是在找人。 “不知道,这是我在河中捞起来的。”那小女修说完,又怕他误解,忙道,“我们元真派堂堂正正,从不做龌龊事!自然不会戕害同道,别以为人是我们杀的……” “从哪捞的?”苍黎问。 女修也没那么警惕了,收起剑,指着上头回答:“喏,就沿着河飘来的,要不你到上游找找。” 她头还没转过来,眼前一道影子闪过,苍黎人已经不见了。 女修:“……好、好快的速度!” 一旁的同伴道:“柴门是什么门派,从未听说过,竟然有这等身手?” 女修:“不管了。反正师父说了,气运在咱们身上!” “不错,这二十年,咱们门派主峰紫气笼罩,人才济济,这次决定也能博得头筹!” “那不一定。”女修说,“我看,说起气运,咱们比起千山派还是差一些。” “要是娶昭公主的是咱们掌门就好了。”另一个女修说。 “说起来,你们有没有觉得,千山派的掌门夫人今日看起来有些不大对劲……” “听说了,说是头一日被她的婢女暗算,操控六劫刺杀了她,我都怕今天她来不了,不过昭公主就是昭公主,就算是重伤,这等场合也得撑着……” 不知为何,苍黎的五感敏锐了起来,他嗅到了空气中,属于沈湘的灵气味道。 像冰在水里的山野果子,清香甜美。 苍黎追着这缕灵息,畅通无阻进了山洞,哪知刚行两步,后面的光源就消失了,巨蟒压进山洞,将出口堵死,而他的前方,无数双蛇眼在黑暗中亮了起来,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苍黎:“哼……全家都在此处了?” 他说过,他最讨厌蛇。 祸水变得赤红,如同火焰,在山洞中亮起。 那群蛇本是要去为摔死的那条蟒报仇。沈湘的身上,沾染着那条蟒的气息,引来了山崖中几乎所有苏醒的蛇,它们纷纷聚来,堵沈湘的路,苍黎此番只是赶了个巧。 那群蛇有明确的复仇目标,理应不与苍黎纠缠。可蛇似乎对苍黎更感兴趣,看到他,每一双蛇眼中都闪烁出了贪婪之光。 它们吐着蛇信,静静等待着时机。 它们想一起上,哪怕只咬一口——苍黎对它们有致命的吸引力。 苍黎面无表情。 在蛇涌上来后,他烧了整座山。 那双恢复黑色的眼睛,又变成了金色,甚至炸出了竖瞳。 愤怒厌恶的火焰是从他的本能而来,修为直燃为紫色的火,所过之处,蛇群一寸都不剩,墙壁上叠着无数被烧成灰的蛇影,连同影子都难受地摇摆挣扎着。 他是放火放爽了,沈湘遭殃了。 沈湘刚刚撤了魂旗,将山蟒引耍到身后,争取到时间到门前解谜。她防着山蟒,防着那群仙修暗算,却万万没想到,给她最大打击的,会是苍黎。 紫火似是从天而降,瞬间席卷。 沈湘还未来得及思考,魂旗突然变大,如同一面墙挡在紫火前。 旗中发出痛苦地嘶叫声。 沈湘一掌拍上,手掌烫伤,咬紧后槽牙:“护!火凤岂会怕烈焰!!” 仙修们这一波是被沈湘救了,不好出手。一个经验丰富的看出沈湘修为吃力,好似比别人的修为要反应慢,他机智道:“助你一臂之力……仅此一次!” 修为打进来,其余师兄弟见状,也纷纷伸出援手。 沈湘:“难道是因为我解错了,这紫火又是从何冒出?” 仙门那个解题的看了看她放好的半句诗,说道:“依我的推断,夫人应该并未出错。” 沈湘:“对了,你们是哪个门派的?” “我们是玄一门。” 沈湘看着他们的纯白衣衫陷入沉默:“……” 上次见玄一门的辉照,他穿得紫里紫气,她以为玄一门的徒弟们也都这般穿,没想到玄一门只有辉照穿得紫。 末了,沈湘说道:“你们玄一门,没记错的话,也是妖修出身得多……刚刚是哪个小子一口一个妖女的叫我?” 众人尴尬沉默。 紫火消失了。 沈湘不敢收魂旗,只扒着边儿,小心翼翼露出半个脑袋看情况。 这一看,就看见了苍黎……哦不,是越璋。 柴门越璋。 他背着手慢慢走过来。 沈湘一看见,就乐了,没忍住,还笑出了声。 她现在肯定,柴门越璋,就是乔装打扮后的苍黎。 因为他——编了发辫。 在画卷外遇到越璋时,越璋只是简单的梳了头发束在一起。 现在,越璋斜披着头发,耳边还细细编了几缕,尾端缀了枝五彩灵花。 三界除了苍黎,再没有哪个男人会这般打理头发了。 沈湘收了魂旗,问道:“刚刚的火,是门主放的?” “嗯。”越璋懒懒回答,目光越过沈湘,注视着背后的那几个仙修。 先修们听到他应声,立刻起势,拔剑相向。 沈湘道:“不会是……烧蛇的吧?” 越璋:“嗯。” 沈湘哑然失笑:“门主不会也讨厌蛇吧?” 越璋本来要嗯,但留心了也字,反问:“也?” 沈湘笑了:“没什么。” 她心中却在大笑,皮都要被她扒干净了,还装什么! 不过苍黎不说,她也不会揭穿。就让他先扮着,看他能装到几时。 玄一门的徒弟们问沈湘:“夫人认识他?” 沈湘道:“认识,柴门越璋,越掌门。路上偶遇,与这位越掌门一起来的。门主为何来此地?” 苍黎淡淡一瞥,道:“缘分。” 沈湘问:“不知越掌门对诗词格律是否精通,不如来瞧瞧此处的字谜?” 苍黎皱起了眉,看了一圈,盯住了门上的那些字。 他顿时觉得,这些密密麻麻的石头字,比刚刚的蛇还令人讨厌。 越璋开口,他说:“我,讨厌,诗词。”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今天我白天有事要办,晚上洗水果刀时划破了手,画的是虎口往食指的位置,所以今天的章节是我一指头一指头敲出来的,大家且看且珍惜。 另外想做个小调查,就是喜欢看都市或者都市鬼怪类的读者朋友们。现在我有两本预收文,想写完小讨饭就开,但我犹豫不知道先开哪个好,你们可以帮我投票吗? 1《天降总裁未婚夫》文名大俗大雅。大家都懂。大概内容就是都市言情,别具一格的男主,不爹不狗很清新,思维新锐,文的基调会很轻松且不一样。(就是,我想写甜饼了~具体介绍围脖有放,大家可以去看一下,我感觉你们看完会很感兴趣) 2《被妖精坑惨了》今天重温全校时,发现凤凰七七挺可爱的,而且我写了三本龙男主了,这次想写个凤凰男主。就那种神经兮兮但可可爱爱的歪头小凤凰。都市妖怪文,日常向。(这个我今天也发了围脖,大家可以去看一下我想写的凤凰类型) 那么,喜欢看现代类的读者们,你们想先看哪一个呢?1还是2?请投票【耶】 投票截止到十号,哪个多就先开哪个。 第50章 .盘蛇之山 · 不过多亏了苍黎, 山蟒消失殆尽,沈湘从容不迫排好了字,开了密室。 玄一门的师兄弟们馋巴巴望着那扇门, 想进,但被旁边的冷脸柴门门主瞪了, 没好意思抬脚。 话提前都说了, 谁开就是谁的。 有个小师弟不开心,问师兄道:“师兄,我们也不是没出力……”他跟山蟒群也是拼上半条命的搏斗,怎甘心这时候退出。 那个师兄也有一丝不甘心, 但沉着明事理, 沉吟片刻, 劝道:“罢了。之前都说好了,画卷地大,估摸着应是画了完整的昆仑仙门, 想来画主人藏在里面的东西也不会少。” 只是,他确实好奇沈湘的思路。 诗词字谜往往没有术算那么直接,它很大程度受诗词主人的用典习惯和喜好影响,除非缘分注定或是气运好,不然很大可能是解不开的。 师兄礼貌问道:“夫人是知道画主的身份了吗?夫人怎知这句诗,不用入字用涌字呢?” 沈湘:“……直觉?” 她不知画主身份, 但她凭直觉破了第一道山门后, 听到画主的声音,悠哉中含笑,感觉这人跟花不果的性情应该还挺相似的, 所以她考虑字谜解法,自然是代入花不果那性子, 认为入字死板,涌字更活,更贴合画主声音罢了。 沈湘问玄一门的那群小妖修们:“你们难道入山前,没解过一道门?和这个题差不多。” 师兄弟们摇头。 师兄道:“我们是见有山洞,而且泥土颜色与别处不同,湿润程度更适合藏宝,于是判断洞中应该有宝室……” “原来是有两条路。”沈湘明白了。 从她那个方向来,能得到画主的提示,更容易猜测接下来的字谜。 这也算运气了。 沈湘见这些小妖修们眼巴巴盯着密室看,笑了一笑,道:“你们也进来吧,虽然密室是我解开的,但你们也帮了不少忙,看在你们送我修为的份上,密室中若除了主宝,还有其他宝贝,你们可以拿走。但如果我看上了,你们就得先让我。” 垂头丧气的几个师兄弟连连道谢,一个个报了名字。 那个解谜的师兄叫高师,是玄一门修为还算不错的内门弟子,虽然不及首徒,但也是可造之材。 “你们宗主也来了吗?”进入密室后,还有一条羊肠小道,沈湘学了个照明诀,手指聚了光,映着路,跟他们闲聊。 苍黎走在了最后面,脚步慢悠悠的,玄一门的小徒弟警觉地回头看了好几次。 “我们宗主带着大师兄去了画卷南边历练,要我们结伴先走北边,约定好三日后在昆仑峰碰头。” 掌门宗主都有自己偏心的徒弟,历练时往往会亲自跟随助力,其余的徒弟们就指点个大概,放任自流了。 高师说话时,因为队伍最后的小师弟频繁看苍黎,苍黎道:“看我做什么?没见过我这么好看……” 话说到一半,苍黎才想起自己现在披了皮,根本和好看不沾边。 小师弟怔了一怔,摸着脑袋一头问号,总算是对苍黎没警觉心了。这种奇奇怪怪的人,看起来不像坏的。 沈湘与高师聊着玄一门,高师属于熟识后会异常健谈的人,就与沈湘重温起了当时在凡界聚头的事。 “夫人还记得当时我们仙界负责誊录的那个人吗?那就是我们玄一的首徒,是我大师兄。师父就是跟他去南边历练了……” “只带他一个!”有个师弟补充。 沈湘说道:“只要是人,都有喜好偏爱,你们师父平日待你们如何?” “你可不必想着要来挖人,就是师父苛待我们,我们也不会到魔界去,何况师父高瞻远瞩,开了天眼,能掐会算……反正跟着师父总是吃不了亏的!” “真的吗?原来辉照宗主是走天术流的?”沈湘咋舌。 三界加起来九十万修众,其中掐算天运流年,窥探大道奥秘的屈指可数,他们被称之为天术流。 真正的天术流修士修行到后期,几乎都甚少帮人指点掐算,甚至有些有从此不说话,不出门的,大家戏称他们修的是闭口禅。 既然聊到天术流的“闭口禅”,沈湘难免想到了古月派掌门卢松林。 “古月派此次来了吗?”沈湘问。 “夫人不知,古月派多避世,只专注丹药之道,与丹药无关的,他们都不会来。”高师解释。 沈湘颇是稀奇:“可这画里……说不定就有丹药炉之类的秘宝,昆仑仙器,难道他们不要?” 高师说道:“古月派的人,加起来还没我宗内门徒弟多,想来他们也是怕起争执吧。平日里,我看卢掌门亦是随心所欲,要是有宴席赶上他不闭关不炼丹,能去就去了,去也只是只吃不说……” “虽然奇怪,但我还挺喜欢古月派的人来。”高师身后的师弟接道,“每次来出手大方,偶尔还会指点我们几句,但是你要提出跟他们比试,从上到下,全都把头摇成拨浪鼓。” 高师点头道:“古月派能不显山不露水,稳坐仙界十大仙门之列,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中庸避让之道,求的是个稳字。夫人问起古月派,可是有什么事?” “无事,聊聊罢了。”沈湘道,“这仙门十大派,都是哪十大?” 高师脸上泛起自豪之色:“古月重九长清,丹药符箓和炼器修医问道的百年宗门,几百年不倒,尽管气运不如从前,但仍在仙界前列有一席之地。这之后,就是云集,元真,紫明,玄一,蓬莱,以及千山了。” “怎少了一个?”沈湘问。 “也没那么严格。”高师说道,“比如从前少阳派堪比今日的千山派,这些年一落千丈,可大家碍于脸面,仍然会将少阳看作十门之一……不过鬼哭城之后,就说不准了。” 高师眼神复杂地看了沈湘一眼。 沈湘问道:“哪些是如今说得上话的,名副其实的大派?” “自然是千山,除了千山之外其他也差不多……但要说将来的话,我也不是夸口,必然有我们玄一。” 师弟们纷纷点头。 “怎么,你们都会观气运?”沈湘笑问。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气运流转,日月更替。”高师说道,“我师父高瞻远瞩,早几十年前,魔界气运正旺时,我师父就知魔界气运差不多要枯竭了,以后的百年大运在仙门,于是我师父和几位师叔带着门下的徒弟们到仙界立足了……只是没想到,气运起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我们玄一竟然也能成为仙门前列。” 沈湘表情高深莫测:“原来如此,那跟你们差不多同一时间鼎盛的都有哪些?” “主峰都在仙界东部的那些。”高师说道,“我们,元真,云集,当然主运应该在千山,这些年千山奇遇很多,你看掌门娶了个夫人,也能带来昆仑的……” 高师说到这里,被身后的师弟打了一肘,示意他少说点话,抬下巴努了努沈湘。 高师这才想起,沈湘与千山派的掌门夫人还有个身份之事纠葛不清。 高师道:“咳,我们已走了这么久,为何还没见到……” 沈湘突然刹住脚,抬手摸了摸头顶的墙壁,刚刚的高度能轻松通过一个苍黎,但走了会儿,她察觉到距离越来越矮,身后的高师都要低头才能通过了。 沈湘道:“你们觉不觉得此处……像个活的东西。” 高师:“什么?!” 他立马凝起精神,人又沉稳了,回想刚刚走过的道,他脸色一变,道:“像是蛇腹!” 他们,就如同走在蛇腹之中。 沈湘:“你好聪明。” 队尾幽幽传来一声嗤笑。 沈湘无奈道:“门主可有何高见?” 越璋开口:“你们才发觉?此山就是蛇盘状,密室入口就是山蛇之口。” “你知道你怎么不早说?!”他身边的小师弟嚷嚷,“难道你是蛇精变的,引我们入内?” 越璋冷冷一瞥,唇露讥笑之色。 “你们是寻宝,既然寻宝,不得进了蛇腹,剖开它取蛇胆吗?” 沈湘:“多谢门主指点。” 越璋:“你要说的就这些?” 高师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只见沈湘无奈一笑,一本正经补充道,“门主果然最是聪慧。” 高师问:“夫人,那此处……到底有没有危险?” 沈湘说道:“你可剖过蛇?蛇胆是蛇之宝,你看此处,我们解开字谜,从蛇口而入,目的是为寻宝,也就是找这个山蛇胆所在之处。我想,既然画主如此安排,那在此处的宝贝,应该是与灵药炼药有关的宝器了吧。” “蛇胆可入药……多谢夫人告知。”高师说,“看起来,此处宝物只有这一个了,我们就随夫人涨涨见识吧。” 师弟们皆是一叹,没了刚刚的精气神。 蛇胆靠近尾端,他们还需再行。 大约两个时辰后,沈湘看到了前方的幽光。 宝器只有一个,是个莹绿色药盅,仿佛会呼吸,一明一灭。 沈湘错开身子,让身后猫着腰的高师和他的师弟们也能看见这东西。 “唉……”大家都是一阵叹息。 沈湘:“真不要?” “夫人莫要眼馋我们了,我们向来守诺,既然只有一个,那就夫人拿去吧。”高师说。 他身后的师弟故意抱怨:“可本来是我们先发现此地,再者说,她是魔界的人,是潜进来的,说不好听,她哪有资格……” 高师:“呃,但既然我们当时遇险时答应过魔尊夫人……” “别是她故意安排好的吧?”最后的小师弟指着越璋,“他二人本就认识,一前一后,一人放火一个佯装救我们,顺势要我们做出承诺,不与她抢此处的……” 沈湘:“都闭嘴!” 她伸手碰了碰这小药盅,发现它没有认主结界,只是个普通的昆仑仙器,灵气充裕,不过效用她还不清楚,皱眉道:“只是个普通的昆仑仙器,也没到需要认主的品阶,为了它争来争去,像话吗?” 越璋突然出手,轰开了隔壁的墙,在一群玄一师兄弟的戒备中,他站直身子,唤了个招来诀,手中多出一件东西来。 “无人发现吗?”他神情倨傲,“我提醒过,这山似盘蛇状,画中季节为春临,山林树木都不算葱郁茂盛,蛇应是藏七寸盘尾冬眠之姿。既然七寸与尾相连而踞,到了尾端,自然也就是七寸。” 越璋道:“蛇心应也有宝器,就是我手中这个。” 高师先是一怔,后悔莫及。 他本也能想到的! “师兄!”师弟们更是着急,连这个柴门门主都能捡漏,他们不能来这一趟,空手而归,这该如何跟师父交待? 沈湘道:“照你这么说,蛇皮蛇血蛇眼,应都有宝了?” “你自己试。”越璋将手中的东西抛了抛,扔给了沈湘。 沈湘双手接住,刚要问他为何把这东西给她,就看到了……这是一根玉筒,旋开盖子,里面是本书。 沈湘翻着看了,发现是本诗集。 “……你要吗?”沈湘问高师。 高师不好意思说要,只道:“我带师弟们去找找蛇眼吧。” 越璋又是一嗤:“你们进来之前,就没人发觉石门上方七尺深的地方,灵气不一样吗?” 玄一门的师兄弟们暗暗震惊,这家伙的门派虽然没听过,但能当门主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此人不会以为,大家的修为能高到感应微弱的灵气变化吧? 开什么玩笑,画卷内本就充盈着昆仑灵息仙气,谁还能在这浓厚的灵息中,感觉出不一样的灵气来? 越璋从戒指中取出了两枚金灿灿的灵息珠。 “昆仑梦魂珠!”玄一门的师兄弟们异口同声道。 昆仑梦魂珠谁人没听说过! 约莫孩童手掌大小的天然灵气珠,如梦光凝金沙,是九紫上仙梦中悟道时,溢出的灵气与昆仑和天地万物灵感相融,千百年岁月精华凝结而成的灵气珠。 据说一颗就能让一个散修结丹飞升。 废话!这可是昆仑最古早最精纯的上仙灵气!是创界上仙的吐纳之气啊! 越璋:“想要?” 高师又脸红了,他不好意思说要。 没想到越璋又给了沈湘:“我不需要,你都拿去吧,这些你想送还是想留,你说得算。” 玄一门的师兄弟们嗅到了一丝丝不轨秘辛。 难不成,魔尊夫人偷跑出来,跟这个柴门门主…… 师兄弟们不敢说话,表情各异。 沈湘抬头,问越璋:“请问,还有吗?” 越璋说:“漫山遍野的药草,算它的皮,你要吗?” 沈湘:“这个我要,我自己找方法收。除此之外,还有吗?” 越璋:“没了,我感觉不到了。” 沈湘掂量了下梦魂珠,说道:“高师,梦魂珠有两个,你们跟我来一趟,并且没有对我出手,也没有暗算我夺宝,梦魂珠就分你们一个,也算是感谢你们那时的帮助。” 高师开心极了。 “夫人……做事磊落。”他说。 “客气,你们也不错。”沈湘把梦魂珠分给了他们。 接着,他们从越璋轰出的洞口出去,沈湘放开识海,大概算了算此处的药草数量,闭目盘坐,魂旗一展,越来越大,裹住了整座山。 玄一门的师兄弟们发现越璋没走,折了根树枝作剑,悬在半空看着沈湘。 玄一门的小徒弟忍不住了,与高师咬耳朵:“师兄,难道魔尊夫人和这位柴门门主,背着魔尊到画里幽会……” 高师见越璋身影一僵,似乎往这边看了眼,他连忙嘘了一声,道:“莫管他人事。” 小师弟念念有词:“希望到时候魔尊发现,可别怪罪咱们仙门……” 毕竟是仙门主持开的画,给魔尊夫人提供了幽会之地。 高师感觉到越璋那个方向冒出一阵凉意,直逼他脊背。 “跟我们半点关系都没!”高师连忙捏住小师弟的嘴,拉着他加快脚步离开了此地。 作者有话要说: 沈湘:我又开始了,直接炼一整座山~ 苍黎:你有没有想过,你会炼过头…… 嗯,往日重现。 第51章 .水月现世 · 苍黎等了两天, 沈湘依然没动静。第一天的时候,还有人路过此处,现在连人都瞧不见了。苍黎猜测, 这山差不多已经被沈湘全都拿走了。 这个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沈湘的那面旗如同饕餮, 仿佛万事万物都能化为己有。苍黎不懂她是如何办到的, 以他的认知,并非所有东西都能取用,哪怕自己是魔尊也不行。 有些东西认主,也不知道沈湘是怎么让这些东西都乖的像她的孩子, 她说化用, 它们就乖乖献身, 无所抵抗了。 两日后的夜晚,苍黎站在树枝上睡。 睡不安稳,一闭眼, 就想起鬼哭城因为站在庙顶上,被沈湘吸干的那只无名梦魔,轻飘飘落地粉碎的画面。 他睁开眼睛,又悬空了。只是眼睛盯着山上最高的那棵树,内心极度渴望躺上去睡一觉。 心口处又开始作妖,隐隐发痛。 魂魄伤治好后, 他摸出了心痛发作的规律。 只要他发自本能的想做些什么, 心脏就会紧紧一束,勒痛起来。 比如,他想要到树上歇脚睡觉, 这个念头一起来,身体就发热, 心脏就会剧烈跳动。仿佛……仿佛是什么怪物被锁链缠了,平日里相安无事,可它要是想要吃要喝蹦跶着活动舒展,动弹几下,那就会被锁链教做人。 疼痛让苍黎形成了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强迫自己忘记。 喜欢……想要…… 这种念头会疼,那便不要不喜欢,就这么简单。 苍黎把目光撤回来,又看向了沈湘。 他觉得,沈湘才是最让他捉摸不透的。 有时看沈湘,半点没感觉,就觉得很平常,很平静,相处着十分融洽舒服。沈湘这人会说,也不会耍小性子,大多数时候,与她说话,比和鬼沾说话都轻松。 他们能相处的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可有时看她,就会烦躁不安,心口也疼,令他十分想把沈湘这个引发他疼痛的“罪魁祸首”掐死。 比如这个时候,月光下,看着安安静静吐纳山灵之气的沈湘……他心跳都与平时不同。 很疼。 不过还好,能忍一忍。 苍黎感觉自己有些困了,他眼皮逐渐沉重。 又一次闭上眼,又被鬼哭城梦魔吸干如枯叶的老画面惊醒。 苍黎万分烦躁。 “一座山而已,你想用几天来吃?!”他开口,“别告诉本座……” 苍黎深吸口气,顿住了即将脱口的话。 怕不是沈湘的老毛病犯了,吃完了山,野心膨胀,要把整个画卷都吃掉。 苍黎冷哼一声。 庙就罢了,总共也就跟眼前的山差不多大小。 可这画不一样,画中世界,是画主人照着昆仑仙门完全搬进来的,就算预估不出这幅画需要耗费多少灵气,也知道肯定不是一座庙能比得上的。 苍黎都怕沈湘贪心不足被撑爆体。 所以他聚精会神地盯着沈湘,如果她有走火入魔之象,他也好第一时间出手捞救。 或许是因为整座山被沈湘吸纳,此处的灵气波动非同寻常,苍黎感到十分困倦,他索性扔了那根树枝,也不怕谁认不认了,直接亮出祸水,坐在祸水剑上,盯着沈湘看。 他学会了一个保持清醒的办法。 盯着沈湘看,心口会时不时疼一下。 疼了,他就不困了。 苍黎微微一笑,心中感叹自己的聪慧。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觉得,月光起了变化。 沈湘的脸,原本是一半阴影一半沐浴在月光之中,柔美与深藏不露相融在光芒的明暗交汇之处,可现在,却突然连另一半脸,都清晰起来,甚至苍黎能看到她垂在额前的碎发因灵气波动微弱的颤动。 苍黎猛地意识到有异状。 他抬起头来,在天上,发现了两轮月亮。 画中不是现实,日月自然也是虚幻之物。那么,多出一个月亮来,可能是画主人设置的难关…… 不! 苍黎睁大了眼,这轮月亮,这个场景……不就是他记忆深处无法抹去的,落月城之夜吗?! 那个东西不是月亮! 它是,水月镜!!! 苍黎的瞳孔慢慢褪去黑色,祸水燃起了妖紫火焰,在他金色的竖瞳中跳动闪烁。 来自灵魂深处复仇的恨意,瞬间席卷全身,点燃他的血液,心脏倏然停跳,血顺着嘴角滴落,可他已感觉不到疼痛了。 恨来势汹汹,铭心刻骨,从未有今天这么强烈。这不来自他的想法,而是灵魂深处嘶叫的本能。 杀了这些人,烧透那盏水月镜,碎了这轮月亮! 沈湘的确如苍黎所想,吞了山后,没有停下来。 她的魂旗野心勃勃,旗指整片昆仑。 沈湘只犹豫了片刻,就决定按照魂旗所指,收了这画!只要她有本事收,吞并整个画轴又有何不可呢? 起初,很顺利。 就像插旗圈地,旗先行,将识海放大,像一张网似的,裹住全部,这之后,旗走一步,她收一步。 因为结丹,且修为也比之前大有增长,这次的速度快了许多,第一天夜晚,她就收了半个画轴,半面画中有多少件宝器书简,她都了如指掌。 第二日,她在圈地时,发现了一个不同于其他宝器的“宝贝”,藏在一处瀑布后的密室,是个女人。 非活人,只是灵息凝聚起来的幻象,她手中握着一卷书,伏在桌案上,闭目养神。 沈湘很好奇,就绕着她圈了周围的地,尝试着用识海去触碰。 灵息散了,飘然不见,她手中的书卷掉落,上面是写好的一首诗。 一首……情诗? 沈湘看不全整首诗,也看不清落款名,只看了开头几句。 不孝徒赠师尊—— 生前不能言,唯恐师尊烦扰,不孝徒只好将此情寄托画卷,藏于虚境,愿后世有缘人,能借此诗,知晓我一片痴心。 不求传颂,只求我心我情,不被天地大道湮灭。 沈湘愕然。 “师徒孽情?” 她记得,之前解开第一道石门字谜后,画主人说过,自己是九紫上仙座下的一名小徒。 也就是说,这徒弟,是在对九紫上仙示爱,却不敢生前示爱,只能寄情于画,希冀有朝一日,能有人发现。 沈湘几乎是瞬间想起了入画前的那几百字的藏头诗。 画中有一宝。 找到后,整幅画都是你的。 此处,会是画主人说的,画中至宝吗? 沈湘圈地的速度慢了。 她先将此处标记到识海中,又把旗竖在这里看守,之后一边独自扩张识海版图,一边思索,到底要不要赌一把。 如果那首情诗真的是画中至宝,那她就不必辛苦吞掉全部的画卷了,拿到那首情诗,画卷自然是她的了。 沈湘想,不如,赌了吧? 识海正要收回,忽然她注意到了诡异之处。 画卷南端一角,她的识海覆盖不到,而且,刚刚只是一小角无法标记,现在则越扩越大,即将到达这片瀑布,好似在跟她挣这画卷的归属。 沈湘当机立断,收了魂旗,卷走已经吸纳好的土地,将那首情诗也捎带上,强迫自己睁开眼。 强行收势,丹田被撕扯,疼得她两眼冒泪,擦了眼泪,沈湘抬头,看到苍黎浑身燃着紫黑色的怪异火焰,只剩下一双金眸,浸满了仇恨,在和一处刺眼的圆月相搏。 他看起来……仿佛要和那东西同归于尽。 那轮圆月如融化的金水,流淌在他的祸水剑上,颜色相融,没有界限。 苍黎的剑,化了一半。 沈湘龇牙咧嘴,感同身受。 本命剑和她的魂旗是一样的,损了本命剑,修行者本身是会受到不同程度反噬的。 沈湘想帮忙。 她思来想去,自己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除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沈湘看着手中的魂旗,末了,叹声道:“豁出去了!” 她展旗,指向那轮妖异的月,魂旗越扯越大,如同天狗食月,吞掉了整轮圆月与苍黎的祸水剑。 苍黎飘然而落,身上的火光还没有熄灭,像极了涅槃失败的凤凰,狐皮也被烧干了,露出了他原本的样貌。 沈湘怕他摔疼,只是诶了一声,就有树伸长了枝叶托住了他。 苍黎终于实现了愿望,他躺在了此山最高的那棵树上,静静等火熄灭。 他伤得很重,人好似被烧傻了,冒着黑烟。 但沈湘捏了个诀清洗了一番,发现他毫发无伤,至少外表是没有丝毫被火灼烧的痕迹。 脸洗干净了,还是那么漂亮,美得朦胧。 魂旗飞回了沈湘手中,暂时来说,那“月亮”没有造反,乖乖地被魂旗收了进去,她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的不适。 就像……收回了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似的。 沈湘拍了拍苍黎的脸,故意道:“越门主,你还好吗?” 苍黎双眼回神,金色渐渐熄灭,恢复了人瞳,捂着心脏倔强坐起身,疼得自己差点昏过去,但仍然面无表情,淡然道:“无事,只是一点小失误。” 沈湘:“……” 沈湘玩笑不下去了,她哈哈笑出声。 “你等等。”她凝了面镜子,镜子里映出了苍黎的那张脸。 “越门主,你怎么一夕之间,如此美貌。” 苍黎一愣,知道伪装不在,也不端着了,蹙眉道:“连御剑都不会,揽镜自照倒是熟练。” 这是事实,沈湘凝镜子的功夫似天生,都不必谁教,动动手指就能凝个镜子出来瞧瞧。 “你不得跟我解释解释?”沈湘蹲在一旁的树枝上,大眼睛忽闪忽闪。 苍黎捂着心口,抬头望了望天。 画中的真月亮已经下落,天马上就要亮了。 他说:“水月镜……你吞掉的那个,是水月镜。” 沈湘无声站了起来。 苍黎说:“是真的,别问我怎么知道……我,我就是知道……忘不了。” 忘不了。 “苍黎。”沈湘道,“你我都有故事要说,我想,我知道为何你找不到思绝楼了。但在此之前,你要把你知道的,想到的,心中怀疑的,都告诉我。” 苍黎:“……你不问我为什么跟你一起来吗?” 沈湘有片刻的失态,好久之后,沈湘道:“咱俩不是和离了吗?” “你觉得,合理吗?” “嗯?” “古往今来,你听过哪个魔尊,跟他夫人和离的?”苍黎妖娆一笑,“魔头从不行凡界那一套!我是一界至尊,你是我夫人,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湘笑眯眯道:“那多可怜,你又不喜欢我,强扭的瓜不甜。不如这样,你把魔尊之位让给我,你做我夫人。” 苍黎:“你是真以为我傻吗?” 苍黎很懂套路,挑眉道:“让你当了魔尊,下一句话,就是要抛弃我。” 沈湘笑得很无奈,也很温柔。 “魔尊大人,请问,你可知道,我喜不喜欢你呢?” 苍黎像是在听一句废话。 “你是该有多蠢,才会不喜欢本座?”苍黎理所当然道。 沈湘放声大笑起来。 她的手掌轻轻搭在了他的发上,渐渐熄了笑,认真道:“苍黎,见色起意,不是喜欢。” 苍黎垂眼。 “但……”沈湘自嘲一笑,没再说下去。 她也说不清,苍黎是真的漂亮。但一开始,她除了震惊于他异于常人的美,从未有过其他念头。 可后来…… 果然人是会日久生情的。 苍黎不坏,也不傻,还……还可怜。 这是最要命的。 她可能是本能嗅到了他身上的凄惨味道,动了恻隐之心,一次又一次口是心非的主动往他身上的谜题中钻。 不是她想帮助苍黎。 也不是她天性好奇。 可能,不知不觉中,她就因为,这些事与苍黎有关,所以她才无法抽身。 “不爽。”沈湘收回了手,叹了口气,在空中画了个召唤符。 那本情诗悠悠哉哉飞了过来,落到她手中。 苍黎:“什么东西?” 沈湘:“什么东西,一段未发生的孽缘,这次我可是赌大了,现在就要买定离手,看看它是不是整幅画的钥匙了。” 她展开情诗,看到了落款。 昆仑仙徒,商岚。 “你找到了——”耳边,一道声音飘来。 “我心愿已了,因果成圆,多谢有缘人成全。”他说,“记得我的名字,和我的心意。这幅昆仑图,送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湘:哦,一段没有发展起来的师徒孽缘,为什么呢? 商岚:因为我不是主角。 商岚没有完全转世,但算是有映射在某个人物上。我觉得挺好猜的。 他属于单箭头,爱得也不深,挺淡挺随缘的。是个很懒散也很浪漫还挺奇怪的家伙。 苍黎非任何昆仑仙转世,他就是一个可怜的小龙人,命中缺沈湘拯救的那种。(他悲剧之因真算起来应该是九紫上仙……毕竟那些梦的法器,都是九紫上仙的玩意,这波属于沈湘还债了。) 第52章 .见了兄弟 · 天亮了, 沈湘清点起她的战利品。 画卷有了主,其余人想要拿走东西出画就得经过她的同意。 不过,前雪里行说过, 入画后给三天,大家凭本事拿, 过了三天就到昆仑主峰, 算是总结一下,若是大家彼此都满意,就可以结束大范围寻找,想出画就拿着东西出画。 雪里行的想法一直很温吞, 他似乎不喜欢门派间发生冲突, 希望各门各派甚至魔界, 都平相处,礼貌谦。 沈湘在魂旗里给苍黎搓着药丸,不耽误她问苍黎记忆的事, 与此同时,她还在盘算着要不要到主峰去,向大家说明自己成为画主的这个事。 到时候一定会被围攻的吧……所以更要把苍黎治好了。 魂旗里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总沈湘想,魂旗就给加紧做。沈湘要治疗苍黎,魂旗里就伸出一双手, 挨个挑选了药草“揉圆搓扁”, 沈湘要快点让苍黎好,魂旗就加快速度,药丸能搓出火花来。 沈湘像哄小孩, 蹲在苍黎身前的树枝上,循循善诱, 让他说出还记得的事,无论大小。 起初,苍黎不说。 沈湘讲不通,明亮的眼珠一转,浸满了笑意,慢悠悠给苍黎讲起了故事。 她讲了个江湖故事,一个女侠卷入了江湖阴谋,结识了许多男伴,而后发现这些男伴都有秘密,可谁也不告诉她。 阴谋是老一辈的恩怨纠葛,等到了结局,江湖乱似一锅粥,死了许多人,也有许多意难平。 一切尘埃落定后,女侠忽然发觉,如果一开始,她的这些男伴们都将自己的秘密给说出来,几个伙伴相互交换一下信息,就能在第三折 的时候,阻止这场江湖纷争,解开误会,发现凶手的真身,直接将他铲除,人间清朗。 苍黎若有所思。 沈湘的故事讲得跌宕起伏,从他脸上的表情变化来判断,他是入戏了的。 沈湘趁热打铁:“所以,现在我们两个,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彼此信任,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苍黎蹙眉沉思,而后道:“你先说。” “明白了,你是让我给你起个头,不然你连我要解决什么事情都不知晓。”沈湘发觉她现在越来越了解苍黎了。 沈湘略一思考,拿出了花不果给她的画像,先跟苍黎说了结论。 “思绝楼中的人,都生活在被人编织好的梦里,你也不例外。” 她犹豫了片刻,手指改了方向,指着连尚的脸说道:“这人你叫他连尚,他自己也以为他的连尚,一个魔修散修。但他其实应该叫安怜。” 苍黎却只盯着芈姓兄妹的画看。 沈湘叹了口气:“这两个……他们认为自己叫半乐忘烟。实则……” “我知道。”苍黎没有半点惊讶,“忘烟死前同我说过。” 沈湘默默卷起了画。 苍黎道:“她哥哥在思绝楼外,还活着。” 沈湘:“当真?” 抬头却见苍黎笑得无奈。 “不……是她宁愿如此想。”苍黎说,“可大家死前,神色都很痛苦。半乐原本是想与我同归于尽,可他也想起了自己是谁。”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一直……”苍黎没说完,后他沉默了好久,又改了口,“我不知道。” 看到沈湘迷惑的反应,苍黎补了一句:“我没想清楚,那个时候我身边没有你,没有人能同我一起把这事想明白……我每次想,都会很难受。” 沈湘点了点头。 “苍黎,也就是说……”沈湘道,“你能想起的,你的身世类的,恐怕都不是自己的。” “……”苍黎道,“嗯。前有想过,我能清楚地记得家的样子,还知道爹娘是做什么的,可真的找到索言,我又觉得,那个家,绝对不是我的家。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想,可真的……太陌生了。” “什么是水月镜呢?”沈湘喃喃。 魂旗给她吐出了一本册子,看字迹,是这画卷的原主商岚所写。 册子名叫九紫宝录,沈湘翻开,见上面记录的是所有九紫上仙用过甚至摸过的一切物件介绍。 沈湘嘶了一声,压下心头想打商岚的冲动,找到了水月镜。 水月镜,由昆仑镜湖所炼,创三界后的九紫上仙,某日看到水中映月,忽自语:“镜中花,水中月,梦中人,皆在三千世界中,你又如何认为,你所在的,是现世,是真实?” 这后,她炼化镜湖,入镜修炼,在睡梦中历经三千世界,剑指大道,最终身躯化烟,魂魄一夕间无所寻觅。 “水月镜在九紫上仙手中,能创出三千不同世,她梦中历尽不同人生。由此心有所悟,求得答案。”商岚注解道,“在我手中,唯能创个镜花水月的昆仑与昆仑众仙,但因水月镜会被使用者心绪所扰,梦中的昆仑师尊,都不如真实,即便亲身入梦,体悟也不如真实。梦过方知现世好,斯人已逝,你心中留住的,永远不如她。” 看到这里,沈湘感兴趣道:“也就是说,水月镜可以按使用者心思,编织梦境?” 苍黎艰难认着字,看得缓慢。 “水月镜造梦,损耗修为,也是我修行不到,昆仑一梦,我也到此为止了。”商岚道,“若要再梦下去,就要堕魔走邪道。梦醒后,怅然若失。我已知梦中非师尊,只是我一厢情愿,我又如何能损天地众生,成全我卑劣的一厢情愿?商某生死对得起天地,必要光明磊落,不损师尊名。” 沈湘看完后,慢慢合上书,苍黎才认到一半,啧了一声。 沈湘道:“也就是说,水月镜的用法,就是在镜中创造另外的世界,现世人可入内修炼,亦可梦中入镜。但驱动它,需要耗费许多修为……” 说到这里,沈湘想不通了。 “除此外,九紫还有没有其余与梦有关的东西?” 宝册自己翻动起来,足足有上百种东西,都与梦有关。 “不愧是梦仙。”沈湘咋舌。 百种梦器,画卷中一个都没收,看起来全都遗失了。 “昆仑旧址在何处,我是说现世中的昆仑?”沈湘问道。 一张地图跳出来,慢慢展开。 沈湘闭嘴了。 这是仙界图,昆仑旧址,指的就是现在的整个仙界。只不过沧海桑田,有些山不见了,有些山更高了,有些在混战中消失不见了,有些水枯竭了,断流了。 沈湘默默收起所有的东西,捞出那个水月镜,拿在手中看了又看。 “这要是能找到前的使用者就好了。”起码能知晓葬送整个落月城的真凶是何人。 周围的树木忽然指向一个方向,远远的见一个人又东边来,经过此地,朝昆仑主峰去。 “好厉害。”沈湘道,“收了画,画中的一草一木,还都知道替我放哨。” 沈湘收了水月镜,又看了苍黎一眼,忽然起了兴致。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半拉魂旗一挥,盖在了苍黎头上。 “对不住,我只是想试试,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收进我的魂旗……” 看样子是不能……喂,等等!魂旗下的人不见了。 沈湘能感觉到,一大只苍黎,到了她的魂旗中。 来人也近了,是元真派掌门柏默。 柏默匆匆经过,压根没注意到沈湘,看他神色严肃,身边还飘着一张传音符,沈湘好奇了起来。 风送来了那张传音符的后半句话。 “绝无虚言!辉照与魔界妖人勾结,昨晚用水月镜被我们撞见……” 沈湘:“这么巧?!” 也是,昨晚的确有人用了水月镜,想让大家入梦。她现在知道,为什么她的识海无法覆盖那半卷画了,是动用了水月镜的缘故。 若不是她收了这画卷,苍黎祭剑破坏那时的水月镜,他们就要重演落月城事了。 魂旗很是迫切,要卷着沈湘追上去。 沈湘道:“且慢,能找个法子,让他们都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 这话是说给画卷听的,不久后,一只大毛笔飞来,在沈湘身上滚了几下,她就融进了画卷的蓝天中。 沈湘:“行了,咱去看个热闹。” 魂旗迫不及待卷起她就飞。 沈湘:“……苍黎,是你吧?” 魂旗入画前还不会飞,入画后能飞,不就是苍黎的原因吗? 魂旗卷紧了沈湘,飘到了昆仑主峰。 苍黎没想到魂旗真的能收了他。 沈湘把旗盖在他头上时,他还嫌沈湘胡闹,哪知眼前一花,再睁开眼,看见的是乌压压的一片穿铁甲的兵将,一个个虎视眈眈看着他。 苍黎没怕过什么,可看到那么多凶神恶煞的目光,苍黎向后退了半步。 他从未想过,魂旗里是一群……一群这么多的恶鬼。 哦,不对,是饿鬼。 苍黎忽然有了底气。 他开口道:“……这就是本座修为喂养的鬼?” 怪不得沈湘喂不饱。 那群士兵看他的眼神没变。 有嫉妒,有兴奋,有好奇。 苍黎一刻都不想待了,他想让沈湘放他出去。 可是举目四望,除了兵,还是兵。 他们不说话,身上似乎还连着锁链,不知被什么东西束缚着,无法从魂旗里出去。 前排的士兵们交换了目光后,默契向前,把苍黎围住了。 “你们干什么?”苍黎警觉。 但一双双手锁住他,将他举起来,往后排送。 苍黎不知他们要做什么,他任何修为都使用不出,就似个普通人,被迫听从他们的安排。 终于,传递停了下来,他被放在了队伍中间。 一个鬼士兵扶正了自己的帽子,指了指手中的药箱,熟练地望闻问切。 旁边的士兵沉默且好奇地围着他。 他们间不需要言语交流,仿佛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表达什么。 鬼士兵撸起袖子,握住苍黎的手腕,苍黎凶狠道:“不要碰我!” 一个士兵看不下去,手指在地上写了一个医字。 苍黎:“我知道你是军医,我又没让你给我治病,不许碰……” 软的不吃,那就硬着来。 一群群士兵叠罗汉似的把苍黎压严实了,只留一只手臂给那军医看。 苍黎深感憋屈,他满身修为功夫,怎么到了魂旗里,半点力气都使不出? 军医挥手,示意叠罗汉的那群士兵把苍黎的嘴露出来。 他拿出药丸——就是刚刚沈湘要他们搓的那个药丸,塞进了苍黎嘴里。 奇怪的是,苍黎慢慢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了。 有很多,乱糟糟涌进来。 有的说:“昆仑的仙器真好用,能飞了。” 有的就回:“嘁,要我说,不如咱们的战马……” 有的说:“有时很佩服殿下,说到做到,要姿容绝世的男人,还真就得到了。” 有的就回:“还好吧,又不会打仗,只会蛮干,连个国家都不会治理,不如殿下。看在他喂咱们吃饭的份上,我勉强接受。” 有的大哭:“啊啊啊我不服!我不要公主嫁人!” 有的就哄:“想开点大头,公主这不是嫁人,娶夫,娶夫嘛!” 而他周围的声音,更是离谱。 “治个病都这么倔,以后我要是能出去,第一个先把他捆了扔殿下床上!” “还得先请先生瞧瞧,万一真是不能人道,你捆了他也没用。” “我就知道长得好看的男人都不中用!” “但是他大,公主瞧见过,时不时的就会想起。” “放屁!” “他奶奶的!” 几个声音吵了起来。 军医沉吟道:“人魂无碍,就是冲水月镜时受了伤。我就知道,花想是仙,人家的医术医治魂魄肯定不赖,但他骨头好似跟咱们长得不一样……” 叠在最上面的士兵道:“废话,他是妖。你见人哪能长这种妖孽样子?” 军医道:“那个仙不是说他心被锁了吗?这我治不了,不然让二牛来?” “啊?二牛又不懂医术,他来干什么?” “二牛前是偷儿,会开锁。”军医一本正经道。 苍黎突然出声:“……不行。” 众鬼兵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乱哄哄的声音又起来了。 “是我听错了吗?他说啥?” “说不行。” “说什么不行?难道他能听到咱们队伍内聊?” “不是吧,他又不是咱们的人。” “可他是公主的人啊!” “……他是在说自己不行吧。” “嘿嘿,那确实是真不行。” 苍黎黑了脸。 “闭嘴,能听见,让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苍黎你好,你要和这位沈湘女士结婚吗? 你和她结婚后,将会有十万大小舅子需要喂养…… 苍黎:别说了,已经晚了,我第一章就跟她结了。第五十二章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的大小舅子(和几个很勇猛的大小姨子)——外加一个鬼侄子。 第53章 .驸马什么 · 苍黎刚刚坐起身, 就听沈湘的声音飘进来。 “嗯?魂旗会飞了?难道是苍黎在操纵魂旗的缘故?” 全军男男女女仰脸嘘声。 “哪是他呀!是咱们收的昆仑仙器里有个御风的!” “什么都是他,有点好处就是他,嘁嘁嘁!” “是我们递出去的仙器让魂旗飞起来的, 殿下!” 苍黎懵了会儿,问这群兵:“她想什么, 你们都能听到?” “不仅听到, 还能看到。” “不然呢?” “公主每日夸你漂亮,恐怕得有上百次……听的我耳朵长茧子。” “你也别得意,公主也就夸你漂亮,其余的全是笨。” “别瞎说, 殿下偶尔也会惊叹他聪明, 当然, 也就几次而已。” 苍黎不知该对那句话作反应,他整个人熟透了,热的要死, 估计是臊得慌,可脸上却没表情。 “还是黑眼珠子好看。”有个士兵盯着苍黎看了许久,不住点头道。 “我前几天没听明白,他怎么从那种妖里妖气的眼睛,变得跟咱们一样的呢?” “他魂魄治好了啊!他是个妖,但是妖形被锁住了, 以前人魂碎裂, 靠一口妖骨护着……” “那跟眼睛有关系?” “笨啊,眼睛是魂灵之窗,人魂好了就人眼, 人魂碎了,那可不就是要露出妖眼了。” 苍黎心道, 原来花想的话,翻译成顺溜人话,是这个意思?他也总算是听明白了。 过了会儿,又见大家仰着脸。 苍黎也顺着望过去。 才看到天边能清楚地看到外界之景。 花草树木急速掠过,看了会儿,苍黎才反应过来:“这是……沈湘每天看到的东西,你们也能看到?” “我们在公主的神魂之中,自然她看到的我们都能看到。偶尔她心中所想,我们也能听到。” 苍黎不可思议道:“那你们的想法,她能听到吗?” “她若能听到,这三界早□□翻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士兵握拳道。 军医解释道:“殿下只能感知到魂旗,却不知跟随她殉国的大家,都在这里等她的召唤。” “这简单。”苍黎说,“你们把方法告诉我,等我出去了,就让她召唤你们。” “问题是,我们也不知道方法。”军医苦笑,“我们还不完整,即便召唤出去,也无法帮到殿下。” “且等着吧,沙场出手等时机。”一个士兵说道,“何况几位将军都还未唤醒。” “将军?他们在哪?”苍黎问。 军医指着前面,士兵们默契地又将苍黎抬起来,一排排传递,送到了队伍的最前头。 那里立着几匹僵硬的马,战马上骑着几个将军,身躯半透明。有的能动眼睛,有的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苍黎仔细辨别了,有个将军说的是,多谢驸马。 苍黎问:“驸马是什么马?” 杂乱的声音又都停歇了,好半晌,他才听到那些士兵七嘴八舌道: “是真傻,真的。” “哈哈哈哈,驸马是什么马哈哈哈哈,我能笑到明年!” “这要是有了孩子,会不会比沛帝还傻?” “别了吧,那还是不生了,我可看不得公主再遭罪。” “大家伙,大家伙,他没在凡界待过,不知驸马一称有情可原,有情可原呢!” “怪毛将军,好端端的,你叫他驸马做什么?” 毛将军微弱道:“我会知道他连驸马都不知道何意?” “所以驸马是什么,是我吗?”苍黎突然觉得有意思起来,这群人还挺热闹,“你谢我做什么?” 毛将军唉声叹气:“因为您给了修为,我才能说话。” “那我要再给多少,你才能跟他们一样活过来?” 无人回答。 “大家其实都不知道?” 士兵们沉默,旁边的一位女将军低声说道:“若非变故,公主殿下潜心修道,夯实根基,百年后我们就能与公主相见……” 苍黎问她:“什么变故?” 正在这时,天边的画面映出了雪里行夫人的脸。 看来沈湘已经到了主峰,正在看戏。 众兵将齐声骂了起来。 “轻水柔,你这个混账小东西!” “白眼狼!” “迟早出去抽死她!” “她对得起公主的三誓吗!!” “打不死她我跟她姓!” “忘恩负义!包藏祸心!没出息!” 女将军也用尽力气,小声骂:“不长眼的家伙,竟然为了男人背刺主上!” 苍黎:“所以她真的是你们公主的人?” 众将士又忙着给苍黎从头到尾解释。 讲沈湘多么的辛苦,沈湘如何的惦念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妹。 “哪一次把她真当下人使唤?殿下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女子不易,跟着她更不轻松,兄弟姐妹们要相互体谅……” “结果倒是好心养出了个驴肝肺!”一个士兵举起沙包大的拳头。 苍黎蹙着眉听完,人已经融入了这温暖大家庭,抱着双膝,入戏追问:“那三誓是从何而来?公主为何给她三誓?” “公主那哪是给她三誓?你不知,我们最后一战,可谓是血战,公主身中数枪屹立不倒,靠仙骨支撑,就是不降。公主不降,咱大凉的气运就不会绝,天道无法,亲自出声,说自己代表天地,敬重公主,劝她让了气运。” “是,天道就是说,公主曾与天道有约定,亲历三界万年,要勘破这方寸世界,大凉公主,这是她的最后一世。天道劝她以男子身游历,公主偏不。” 女将军咬牙用尽力气,小声骂道:“咱公主就是不服天道不公,反正就是不死不降。” “最后天道就说,若公主在凡界让步,它可以允诺天下女子三愿。” “也因公主看到轻水柔被挑在枪头上,怒睁双目不肯闭眼,感慨她曾救公主多次,可公主却无法救她,才答应了。” “世间人皆苦难,本宫本意是为女子争口气,替这河山争口气,可却因此,让姐妹兄弟随我受苦。不应有人因我之故,死不瞑目。”沈湘的声音平静有力。 “水柔,对不起,也对不起与你一样的这些姐妹同胞。你曾在危难之时救我许多,我却要看着你,看着大家死在我眼前。这是本宫对你们不住……” “但我没输。” 她指着天,扬起鲜红的面容,目光坚定:“无关恨,也无关怨。我会找到你……改变你,改变你这不公的道。” 苍黎听得很认真,但没怎么听明白。 直到女将军说:“那三愿,其实是天道给所有人的,但我们都知道,不能用。天道狡诈,以此逼公主死降,真以为它会让这三愿利好公主?” “果不其然!”毛将军也哑着嗓子恨声道,“轻水柔这傻子中了天道的诡计!她只看到了仙道凌驾于凡人之上,就被迷花了眼,要死而不散,跟着公主修仙道……娘的,天道立刻允了,至此,三愿就突然变成了她的,也不知道天道往她心眼里灌了什么迷魂汤,她还真就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是她救了公主三次,公主亲口答应她的。” “人笨就会被利用!”女将军恨直把马蹄敲地面。 “然后呢?”苍黎追问。 将士们你一言我一语,把轻水柔如何挖了沈湘仙骨,夺了她的命丹气运,还捅了她的心脏给讲了。 “要不是咱们这群人护着心脉和魂气,公主能醒吗?”他们说。 “那她是怎么到我的结界去的?”苍黎又问。 将士们闭嘴了。 还能怎么,还不是因为感应到你修为高且魂魄快散了,以为是个要死的,修为不要白不要,他们救公主心切,就引着公主过去了。 至于什么结界……在他们十万将士这里,根本算不得结界。 结果…… 结果发现,苍黎是个三界都难寻的奇葩。魂魄散成沙都不死,竟然还要逼公主成亲。 那几天,魂旗里的十万士兵都想把他拽进来一人一脚擦成渣。 可后来…… 后来跟随着公主,发觉苍黎这个人,竟然罕见的纯粹。 而且大家每天都在安慰意难平的士兵们:“他笨是笨点,但公主这样的就得找个笨的。” “笨的才不会骗公主,欺负公主。” “你看人家也没短着咱们吃喝,天底下可还能找到他这么单纯讲信用的人吗?” 说到这里,将士们发自肺腑的告诉苍黎:“你放心,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要是帮过我们,喂我们修为的,我们都记在账上,以后你要是有难,咱们砸锅卖铁的也要帮你解决了!” 军中账房举起了手中的账本,证明他们确实在记账,没有诓骗苍黎。 苍黎:“……不必。” 沈湘浮在半空,把辉照水月镜的事听了个明白。 原来,是蓬莱的一个徒弟,会隐匿之术,他修的就是吃人剩饭的道,喜好拾荒。入画后,他就一直跟在辉照和他的大徒弟,还有一个魔界妖姬的身后,想要拾便宜。 结果就撞见辉照在入夜,哄睡了妖姬后,祭出了水月镜。 蓬莱的这个徒弟在睡着前,捅了自己七刀,保持半清醒状逃走去给同门通风报信,路上撞见了即将睡着的千山派众人。 蓬莱徒弟把事情告诉了千山派,雪里行强撑着前去阻止水月镜,这之后不知为何,水月镜突然消失。 辉照见事情败露,就对雪里行出手。 几回合过后,辉照魔气反噬,竟然爆体了。 辉照自爆,这是在场的各位都看到的。那时水月镜已经消失不见,大家也都清醒。辉照和雪里行打,之后浑身魔气而死。不管是千山派在场的寂途,还是辉照自己门下的大徒弟,都亲眼所见。 现今,雪里行招大家前来,将前因后果说明白了,真相水落石出,当务之急就是找出水月镜,也就是辉照的同伙。 “水月镜必然还在画中诸位的手中。”他说。 “我看,就先搜他大徒弟!”一个散修说道。 辉照的大徒弟重伤,反手绳缚,就在昆仑仙殿前的白玉台上,身边是那个混进来的魔界妖姬。 其余几个小徒弟,就是高师他们,也被众人压了锁,跪了半圈。 “定是魔界中人。”少阳派的说道,“辉照与魔界关系暧昧,众所周知,本就是妖修,投机取巧成了仙,恐怕背地里修习了不少魔界妖术,这番爆体而亡,咎由自取!” “说,到底把水月镜藏在了哪里?!”蓬莱的一个小徒出手伤了那个魔界妖姬,逼问她下落。 那妖姬呸了一口,狼狈却不言。 “跟她废什么话,直接搜神!” 搜神术,就是直接入侵三魂七魄,查人记忆。查完,这人也基本废了,不死也要傻。 书生模样的散修摇着扇子道:“太野蛮了,咱们修的是仙道,不如这样,画是水柔夫人找到的,那就请她来说,如何办。” 沈湘嘻嘻笑了两声,也竖起耳朵,打算听听沈水柔的高见。 作者有话要说: 苍黎出来后,对沈湘说:我是马。 沈湘:什么马? 苍黎:驸马。 沈湘:……谁教你的土味情话? 苍黎:?哦,你的那些士兵们。 第54章 .别耍猴了 · 戴面纱的女子踮起脚, 跟雪里行耳语了一阵。 沈湘仔细听,却发现她只是动了动嘴皮,并没有发出声音。 雪里行说:“知道了。” 他面带温柔笑意, 牵着沈水柔的手,缓缓同众人说:“我夫人尚在病中, 不愿见打打杀杀之事, 如果诸位信得过,就把玄一门的这些,与这位魔界的朋友一起交给我们千山派,待我们调查清楚, 自会给大家伙一个交待。” “雪仙尊是只会这一句话吗?”有人出言讽道。 “那这位仙长, 您有何高见?”雪里行笑着问回去。 “我只是在提醒大家, 每次牵扯到魔界,雪仙尊就含糊其辞,说要调查……调查出结果了吗?远的就不提了, 咱就说二十年前,落月城,你护着你那妹妹妹夫,到现在也没给个说法。再往前,魔界都换了尊位,你却跟那满口胡话的小丫头片子装模作样商量, 又要继续调查……今日辉照勾结魔界, 妄图重现落月城的事,你又要调查,怎么, 你是仙界的刑官吗?” 苍黎听到沈湘的心声:“满口胡话的小丫头片子是指我?” 十万兵众激情开骂,每一个拎出去, 都能骂到外面的人无地自容,立马入土寻清净。 苍黎惊圆了眼睛。 好厉害的兵。 而后又听沈湘心道:“罢了,我不承认就不是我,他说得确实有道理,这么看,雪里行的行为确有可疑之处。” 雪里行道:“雪某考虑到三界众生才如此行事,但事情扑朔迷离,每次追踪到一半,就会失去线索。可即便如此,雪某也不愿意我们仙界的人,因为怀疑,就能擅自定罪。你们如此急迫想要搜这位魔界朋友,我想,也有借此机会排除异己发泄私愤之嫌。” 那散修无不嘲讽道:“好啊!雪里行,你果然光明磊落君子仙!” “过奖。”雪里行道,“我知道大家要说什么,这话,雪某就先讲出了吧。入画时,让这位魔界朋友进来,是因为我们千山派想给辉照一个情面,我想大家在三界之中,也都不是纯白无瑕的,这一点是雪某托大,愿意承担后果。” “哼。”又有一个不满意的,直言道,“说了这么多,不还是护着?魔界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可别忘了,现今的魔尊夫人已经不是你的妹妹。我可是听闻,你座下小徒,大梁国的七皇子,受魔界妖人蛊惑,伤了你夫人……即便如此,你还要护着这些魔头吗?” “杀了就是!”有人语气激烈。 “废什么话!雪里行你要做君子就关起门来做,少在这地方偏袒!” “你要护三界你就自己护去,我只想找出水月镜,杀了要谋我们性命的魔头!” 少阳派的掌门亦神色激动:“雪仙尊,落月城的结果,我们等了二十年,眼见水月镜再度现世,您又为何阻拦,我只是想给我那死去的徒儿们一个交待……” 雪里行叹气道:“雪某只是觉得,这事有蹊跷……” “百来年了,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就没一次是没蹊跷的!” “雪某的意思是……”雪里行幽幽道,“雪某只同意辉照和他的这位魔界朋友入画,但此处……不仅仅只她一位魔界中人,还有人,未现身。” 苍黎听到沈湘嗤笑一声。 “这人的心计也很拙劣,难入我眼。”沈湘心声道。 苍黎不明白,苍黎连雪里行的话都听不明白,沈湘却已经点评雪里行手段不行了。 “好生无趣。一群私欲重于修道且无兵法计谋的家伙,吵起架来还不如三岁小孩辩日有看头,仙界气运就如此了吗?”沈湘又道,“聪明的不出头,出头的是这种笨蛋,环境已经如此不妙了?雪里行他们,到底是怎样拿到大气运的?拿了又撑不起来,这又是在干什么?” 沈湘抛来无数疑问。 苍黎目瞪口呆。 原来沈湘的脑袋,就没停过思考。她这神人,边思考边点评,这会儿就将事给捋清楚了。 “雪里行应该是想把重点引开。他要保这个魔界的妖姬,逼出几个私自进画的魔修,以此甩锅……这魔界妖姬肯定知道点什么。嗯,不能让她被千山派带走。” “还有,刚刚是有人提到,六劫伤了沈水柔吗?怪不得她看起来这副模样。六劫呢?关禁闭了?”沈湘思考着,“那我要不要潜入千山派,把那小东西给救出来?麻烦,我要是如此行事,仙界又要抓住把柄不利魔界了……” “要不找个由头骗六劫出来?唉,想来想去,这魔界夫人的身份,还真是不利于行事。”沈湘道,“要我是魔尊的话,恐怕还方便一些……” 十万士兵看向苍黎。 苍黎压力巨大,还未张口表态,又听沈湘道:“不,魔尊也还是畏手畏脚,总要考虑不能因这种仙魔之事起争执危害到三界太平。啧,这起码得是个三界至尊,称霸三界,消除仙魔隔阂,这他娘的才不麻烦!” 苍黎惊恐。 众士兵观其表情,以为他被公主殿下的雄心壮志给震慑了,刚要劝他认命,就听苍黎道:“她竟然会讲粗鄙之言!” 无数问号无声冒起,连旁边的女将军都想不出,沈湘哪句话粗鄙了。 毛将军小声道:“……不会是他娘的吧。” 女将军半透明的脸,表情异常丰富多彩。 他娘的,公主殿下这是找了个什么神人?! 外面操作越发迷惑,还真有忍不住的小魔修露脸,沈湘看不下去了,又接连冒出粗鄙之言,一串骂之后,她听到有人说。 “怕不是受魔尊指使……” “我看有点道理,那水月镜绝对是路随霜藏起来了,新魔尊打败了路随霜,找到了水月镜,得知画卷不让魔修进入,就和辉照勾结,用水月镜重现当年落月城一难,想要咱们都葬身于此,成为他的修为!” “确实有道理。谁人不知,魔尊为了抬高自己,压我们仙界一头,在凡界大发他那难看夫人的画像,偏要说她是昭公主,六劫是昭公主的侄子,也不知用了什么蛊术,竟要六劫刺杀真正的昭公主沈夫人,事情败露,就下令让六劫自尽,可真是恶毒。” “你说这个有什么用,反正我们雪仙尊正人君子,哪怕欺负到他夫人头上,还操纵他最宠的小徒自戕,他也说,为了三界,要好好调查,不污蔑人家魔界呢。”有人开了嘲讽。 沈湘懵了。 苍黎也懵了。 苍黎的愤怒点有好多,说难看画像时,他就已经恼怒了,说到最后,他发现这些人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踩在他的脑袋上放肆! 沈湘刚刚的一串粗鄙之言,此时半句都没。 她出奇安静。 十万众兵亦是如此,他们安静地可怕。 毛将军喃喃:“……六劫死了?” 苍黎愣了一下,平静点头:“嗯。” 沈湘的心声也一遍遍回荡起来。 “六劫……死了?” 她怒火中烧,连苍黎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震颤。她的魂魄如火一样,她现在的双眼,一定跳动着愤怒的火苗。 苍黎想,若我是她,早就现身,先把沈水柔干掉,接着把雪里行也杀了,之后将这仙界敢说一个不字的,统统碎魂。 但沈湘没有那么做,她始终知道自己只要被人标记上魔界的标签,就一辈子都洗不掉。她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人当作魔界的阴谋,更方便他们党同伐异。 她也不想再听这群人聚众扯皮了。 事情半晌没结果,只要没结果,往魔界头上扣是最便捷的。再听下去,再看下去已经无意义了。 苍黎听到沈湘心声,压抑着怒火,道:“商岚,给我个声音,能让他们乖乖听我的话,滚走的声音。” 画卷笑答:“可以。” 画卷随心而动,一道声音飘来,这声音含着威严,如同九重天外的审判之声。 “水月镜物归原主,我收回了,这画卷是商岚所作,容不得你们在此胡言,统统给我滚出去。” 众人还在怔愣,就被劲风吹出画卷,反应慢的摔在地上,姿势狼狈,反应快的多少保留了体面。 雪里行站在剑上,双手抱着沈水柔,惊惧之后,目露猜疑。 寂途大惊道:“师父,刚刚那声音……难道是九紫上仙?” “原来这画是笔仙所绘,怪不得……” “三界敢称呼笔仙商岚的,只有九紫上仙了吧。” 雪里行道:“尚且还不知道,但为师认为,并非九紫上仙,更有可能是拿到画的冒充者。” “……画,已经认主了,会是谁?”寂途更加吃惊。 雪里行道:“去清点人数,看谁未出画。” 旁边有人已经注意到了。 “……玄一门的人呢?” “对啊,还有那个魔界的妖姬呢?” 眼前的画已经消失了,但玄一门的徒弟和那个辉照身边的妖姬却没有被画扫地出门。 很快,寂途清点完了结果。 “入画者六百零三人,中途无人离画,各门派画中丧生者加起来只有十一人,加上辉照,总共十二。玄一门的人和辉照带进来的那个魔界姑娘也不在这里。另外,柴门一主一仆两人,也不在这里。” “柴门?”雪里行道,“我知道了。” 他说:“寂途,去一趟魔宫,请魔尊和夫人到千山派,我有要事相商……六劫的事,我要个说法。如若半个时辰内见不到人,你就回来。” 沈湘把人赶走,命画卷起,遁于无形。 白玉台上,风吹过,跪着的人身上的枷锁应风而落。 玄一门的徒弟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沈湘现出身形,落在百玉台上,衣袂飘飘,轻盈似鸟。 妖姬:“你谁?” 玄一门的徒弟们却叫出了声: “沈湘?” “魔尊夫人?” “夫人?” 沈湘:“啧。” 简简单单的一个称呼,叫声都不齐,心能齐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沈湘:不是我说,你们就这么拉胯吗?这气运不对吧?有才的无法出头,不敢露头,全是一群逼逼赖赖的在这里瞎几把扯皮。 苍黎:?粗鄙之言。 沈湘:??哪一句? 第55章 .先发制人 · 魔界的那个妖姬最是单纯, 听到其余人叫沈湘魔尊夫人,她惊讶片刻,脱口而出:“是你杀的辉照!!” 沈湘好半晌没能明白这个因果联系, 愣过之后,她失笑道:“再也不说苍黎笨了。” “这画我收了。”沈湘说道, “收完画听到你们在吵, 又是老一套,事情没理明白就往我脑袋上扣,是可忍孰不可忍。” “是前辈把他们请出画去的?”高师沈湘的称呼又变了。 “不错,再不请他们出去, 就得那你们开刀了。”沈湘很是熟悉这套流程, “首先把整件事说成魔界阴谋, 之后说你们勾结魔界,但他们知道找不到证据,也逮不到我与魔尊, 甚至没办法伤我们分毫,所以还是先杀了你们,平息此案。” 辉照的大徒弟凄然一笑,却道:“那我还要谢谢夫人救命之恩不成?不早不晚,偏在说到魔尊计谋时现身……夫人身上,怕是也不干净。” “师兄!”高师说道, “我和师弟们可以作证, 沈前辈之前与我们同行,之后说要收山,前辈说收了画, 我是信的。这样算来,根本没时间参与进这件事中……” 苍黎在魂旗里待着也看不到沈湘, 能看到的,不是那些面熟面生的徒弟,就是那被沈湘盖章比他还要傻的,还不如他好看的魔界妖姬。 沈湘问的那些话,他也不想去绕,他就想等沈湘想起他,快些将他放出去。 于是苍黎看着看着,睡着了。脑袋还倚在马腿上,马也是吃他修为才勉强维持住魂型的,因而贴心的没有将他赶跑。 除了苍黎,其余兵士都聚精会神看沈湘破案。 他们每天也就这点消遣,沈湘要是睡了,他们就瞧不见外头的热闹了。 饿着肚子又没热闹看是鬼生三大悲惨之一,剩下俩悲惨是热闹看不痛快,看见仇人没法告诉沈湘,更没法动手打。 外头,沈湘已经把事顺差不多了。 魔界妖姬叫蝴蝶,就是个普通的魔修,平日就在玄一门待着,算是辉照的道侣,只不过因为她是个拿不出手,无根无萍的小魔,辉照也不敢真明媒正娶了。 不过蝴蝶无所谓这些,修仙修魔,要是还跟人间一样讲求明媒正娶,那就没什么意思了。她就是想在自己还喜欢辉照时,跟辉照痛痛快快双修,等什么时候烦他了,拍拍翅膀就走了。 “我近段时间,已经够烦他了。” 言下之意,其实她已经有想过离开玄一门了。 因为辉照执意想明媒正娶了,但他又不太好意思,这人抹不开脸面,总是想追求仙界承认。后来也不知被什么给刺激到了,突然要求蝴蝶勤勉修炼,提升修为。 “这什么画卷,真以为我想来?我只想双修!他却偏要我来,说要给我些气运,让我早日能配得上他,我呸,他管我配不配的上,我就是不配,双修时耽误他快活了吗?” 辉照的大徒弟听得直骂:“师父是要你有上进心!他老人家一番苦心,你却还埋怨……” 中间夹杂着玄一门师兄弟的劝解。 骂骂咧咧乱乱哄哄闹了会儿,终于说到了沈湘想听的东西。 “我根本不知道水月镜。”蝴蝶有什么说什么,“那东西长什么样子,做什么用途,我连听都没听过。” 她也的确没说谎。蝴蝶眼里只有双修,辉照之前,是在魔界找散修凑合,到玄一门后,辉照与她说什么讲什么,她都两眼一翻,左耳进右耳出。 所以她不认识沈湘,也不认识苍黎,不说他俩了,就连雪盏和路随霜是谁,蝴蝶都不曾听说过。 就她所言,仙魔两界哪些人位高哪些人为尊,跟她有什么关系?能让她双修时更快活吗? “至于辉照。”她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惋惜道,“他死得可真难看。” 玄一门的师兄弟们脸色也很难看,一个个扶额盖脸,总觉丢人。 “师父一片苦心……”大徒弟面露悲伤之色,替辉照觉得不值。蝴蝶不就是因为过于放不上台面,辉照才会多年没有明媒正娶她,“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本能做仙界的掌门夫人的! 大徒弟脸色发青,重重一叹:“罢了。” “他死相本就不好看,你们再叹气,他也不能重新死一遍,死好看些。”蝴蝶道,“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你也看了,我就这点见识,你问不出什么来。我睡醒,辉照就已经死在我面前了,死成那个样子……” 沈湘:“嗯,这就很有用了。你是说,你睡醒,辉照死在你面前?” “是啊?”蝴蝶道,“整张脸都是紫的,全是被魔气给煞的,瞪着眼睛看着我。他之前很好看的,我也是看他好看,又舒服,才找上他的。我要知道他死相这么难看,我早就溜了……” 师兄弟们捂住了耳朵。 沈湘道:“嗯,我有结论了。” 她给玄一门的这群徒弟们顺了一遍。 “之前大家都在时,蓬莱的那个徒弟说自己看到辉照放出水月镜,之后大家都睡着了,然后他求助千山派,雪里行来对峙,之后辉照自己爆体而亡。” “那么,这位大师兄。”沈湘又道,“一直跟辉照和蝴蝶在一起,你说,醒来后,发现辉照与雪里行正交手,你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赶着去帮了辉照,然后重伤昏死。醒来,你师父已经死了,浑身魔气。” “蝴蝶说,她醒来就发现辉照已经死了。”沈湘莞尔,手指移向了大师兄,“你当时赶着去救你师父时,蝴蝶在哪?” “……不知道。”他说,“我没留意过。” “你呢,你醒的时候,可有看到他?”沈湘指着辉照的大徒弟问蝴蝶。 蝴蝶摇头:“我只记得辉照很丑了,后来千山派的人就把我给绑了,哦……那个时候,他也被绑了。” 蝴蝶指回大徒弟:“也很丑,跟刚睡醒似的,哭着喊师父。” 沈湘忽然道:“月亮呢?你们想想,你们醒的时候,月亮在哪?” 蝴蝶皱巴着一张脸,说道:“哪有月亮的事,我醒的时候天都亮了。” 大徒弟忽然喊了起来:“我去帮师父时,那月亮,好圆好大,就在天上垂着,师父跟雪仙尊就像在月亮里打一样……” 沈湘说出了她最终的结论道:“造梦。” 玄一门的徒弟们俱是一怔。 还没等问具体什么叫造梦,就听沈湘笑了起来。 “你说什么?有人找我。”她像在自言自语。 “你们暂且在此处等着,不要乱走。我去见个客人。”沈湘说完,从画中消失。 画卷很早就到了魔宫,花不果堂而皇之地坐在正殿旁的太师椅上吞云吐雾。画卷旋来,他哦呦一声,取出两片琉璃镜,仔细打量一番。 “果真是商岚的《昆仑仙境图》!” 画卷也很激动,这是三界唯一一位识货人。 一旁画了艳妆的鬼沾气若游丝道:“此处突然出现画卷,应是尊上收了画卷。” 花不果道:“魔尊说过,魔殿中的东西,我看上的都可以拿走,那么这个画卷我也……” 他刚伸出手指头,就被画卷给抽了。 花不果惊疑不已,强行取画,被画卷追着满大殿跑着抽。 又是鸡飞狗跳。大殿上洒扫忙碌的小魔修们见怪不怪了。 寂途就是这个时候,请人递消息进来,想见魔尊和夫人。花不果:“哦?总算是要谈谈六劫的事了?” 鬼沾道:“可尊上和夫人……” 花不果又是一声哦,这下是恍然大悟,烟斗敲在鬼沾脑壳上,发出空荡荡的回声:“我懂了,画卷是千山派主持的,几日过去,画卷忽然飞入魔宫,这之后寂途就来见你们夫人,我们用君丝竹的尾巴毛想,也能想到,这是千山派怀疑你家夫人收了画,过来试探呢……” 鬼沾不懂他怎么从只言片语中得出这个结论的,他张着嘴,呆愣道:“那现在怎么办,把画藏起来?可这画会追着打人……” 正说着,画卷打开,沈湘跳了出来。 “还真在魔宫。”沈湘夸道,“好生聪明的画卷。” 想来画里留了商岚的部分魂魄,不然怎会如此机智? 鬼沾叫:“夫人。” 沈湘只觉眼前一白,定睛一看,好家伙,是鬼沾脸抹的□□红脸蛋,活脱脱一唱戏的。 鬼沾呆呆兴奋道:“这画是尊上和您收回来的吗?” 话刚问出来,沈湘就取出半面旗,使劲抖。 “苍黎,苍黎?不会出不来了吧?”沈湘手伸进去捞啊捞。这头一群士兵托着苍黎往沈湘的手里凑。 沈湘摸了几次没抓到,耐心耗尽,索性让鬼沾拉着旗的两角,将旗面倒过来,使劲拍打。 苍黎的大长腿钻了出来,接着是他的手。 最后,像新嫁娘掀盖头,苍黎黑着脸把魂旗中抬起头,盯着沈湘。 鬼沾:“……” 沈湘:“对不住!” 苍黎出来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换衣服,之后慢条斯理捋平整袖摆,解开头发重新整理。 寂途进殿,看到了千年难遇的魔尊梳妆,魔尊夫人做正堂的奇景。 寂途:“师尊命我来请二位,到我千山派商谈我师弟六劫一事。” “是该谈谈了。”沈湘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 苍黎编好最后一缕,抬眸道:“有什么好谈的,本座的侄子突然横死在你们仙界,雪里行就不打算给本座个交待吗?赔罪呢?道歉呢?不亲自上门来赔不是,竟还想要本座屈尊,到你们仙界去,好看你们耍花招吗?无聊透顶!” 沈湘很是惊奇。 嗯? 苍黎怎么会这一招了?还会先发制人了?谁教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万兵士:不敢邀功,是他看您的教学视频学的。 第56章 .是谁急了 · 寂途回到门派, 看门弟子跟他打招呼,他都心不在焉的。 半晌回神,他敛好神情, 颔首微笑,一如往常地到内门禀报给雪里行。 内门观海堂很是热闹, 几个门派宗主掌门, 以及仙界说得上话的都来了,寂途进去后,静静坐在一旁,面上裹纱的沈水柔轻轻咳了起来, 嘴唇贴在雪里行耳边说了些什么, 雪里行抚着她的背, 对客人们说道:“抱歉,夫人她身子尚未痊愈,今日就先到这里……诸位的诉求, 我会给个答复的。” 他让寂途帮忙送客,自己则扶着沈水柔隐去身形,去了内院。 寂途花了半个时辰,才将这些宾客全部送走。也知道了他们聚在此处的目的。 仙界是觉得,这样一拖再拖不是办法,劝雪里行拿个主意, 明面上摆开棋局, 抓住魔界的把柄,敲打这不懂规矩的新魔尊。 “这魔尊是个傻的,可傻的更难对付, 不知礼数不讲章法,而他的那夫人又是个阴险歹毒的, 这都多杀次了?暗处出招,让咱们仙界频频受挫,却总也抓不到证据,实在憋屈!” “要我说,当时开画卷,就应该大大方方请魔界的人来,让他们闹个天翻地覆,咱们也好出手,名正言顺,省得他们耍滑头!” “阴谋诡计咱们玩不过他们,且放手让他们自作孽,我看到时候天收不收!” 等人走干净了,寂途合掌清了两耳,又想起在魔宫时,沈湘说过的那番话。 沈湘诚意十足,详细问了六劫自刎前的事后,又让他进了画卷,见到了玄一门的那些人,听了他们对辉照用水月镜之事的描述。 寂途不明白沈湘的用意。 沈湘却道:“我对你说的这些,你可回去告诉雪里行。” 她拿出了破损的水月镜:“这东西是我收画卷时顺手收来的,你也可以告诉雪里行。并请雪仙尊帮我留意仙界,我是认为,辉照并非水月镜的真正使用者,幕后主使另有其人,如果这个猜测是正确的,那人知道水月镜在我这里,必然会对我动手。” 寂途:“我明白了,但我不一定信你。夫人心计在我之上,而且……我将六劫交给夫人时,他还好好的。六劫是赵氏七皇子,夫人却说他是百年前凉末帝之子,这说不通,所以……” “能不能想通是你的事,要不要告诉雪里行也是你的事。”沈湘自信道,“话我说了,有的棋,你就是不落子,它也会继续走下去。” 雪里行出关。 寂途回神,双手合十问道:“师母身体如何了?” “不太好……最近说畏光,怎么哄她都不愿把面纱摘了,还越套越多,还不许其他人看,看样子,是被吓出心魔了。见到魔尊夫人了吗?” 寂途注意到,雪里行只提到了魔尊夫人。 “魔尊和魔尊夫人都在,说起六劫的事,魔尊要咱们到魔界去谈,夫人说得更多些,同六劫师弟一样,说六劫是百年前的凉末帝之子,昭公主的侄子,生祭了上千婴魂,托鬼灵还阳所生。” “哦?”雪里行蹙眉,“这也不是不可能,魔界有的是这种诡术。他们还说了什么?” “……魔尊夫人也混进画卷中,且收了画。我们在昆仑主峰的那番争执,她都看到了。她怀疑,水月镜的真正主人非辉照宗主,而是另有其人。现下,水月镜在她手中,真正的幕后主使一定想要拿回水月镜,故而她要徒儿转告师尊,帮她留意仙门中人的动向。” 雪里行好久没说话。 “她的意思……是想要我们仙魔联手,将水月镜的主使找出?”雪里行沉吟片刻,冷笑一声,“她这是让我难做仙尊啊!我若不回应,她就会宣扬出来,告诉众人水月镜暂被她保管,已与我联手调查此事,让我坐实与魔界勾结一事……怎么看,我都落后她半个子。好局,我还有不答应的选择吗?” 寂途默然。 雪里行道:“好,既如此,就遂了他们的愿。” 他说:“那些老东西不是嚷嚷着要抓魔界的把柄动手吗?既然魔尊夫人也如此要求,那就这么办吧——仙魔比试会,再开也好,让他们折腾,闹个大的,试看谁才能取胜!” 魔宫中,苍黎不懂沈湘为何把所有的事都讲给寂途。 花不果道:“高手只玩明谋,夫人这是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不错。”沈湘道,“你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在一起想,就会发现交集,这个交集,就是解开所有疑点的关键。” 苍黎仍是不懂。 沈湘招了招手指,在自己头发上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错眼看见苍黎头发上的金簪,拔了在半空中写字。 字金灿灿的,不一会儿就汇成了一片。 “这是与苍黎有关的落月城和思绝楼。有关人物是当时仙魔比试会的两方主持,路随霜与雪里行。” “落月城之后,千山派慢慢坐稳仙门首位,与此同时,百年之间,云集玄一元真这些门派,气运崛起……我问你们,缥缈宗,如何?” 认真听她讲的玄一门弟子们这才想起缥缈宗,异口同声道:“也算百年内新兴的大派了,只不过司宗主忽然横死,一夕之间就……” 说来奇怪,一个大宗门,宗主刚死没多久,门内已凋落到他们都记不起的地步了。 沈湘就道:“这是落月城。再看这几次的事件……” “鬼哭。”她写上鬼哭城,“少阳派气运见衰,缥缈宗彻底陨落。” “昆仑画卷。”她道,“玄一门也分崩离析。” “下一步,凋落的不是元真派,就是云集宗。”沈湘将这两个门派写上。 而后在中间写了个千山派。 “仙门势力,可是如此抱团的?”她画出几条线,每条线都汇集在千山派,“它们跟随千山派百年,百年前,可是如此?” 入门早的玄一门大师兄摇头道:“早先,仙门没有这么抱团……要怎么跟夫人您说呢,昆仑覆灭后,仙门其实一直很凋敝,所以师父最初才会走魔修之路,他说昆仑消失后,天道大运在魔界,后来……就突然走了仙途,又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气运都是流动的。” “你们师父刚走仙途时,是与仙门中的哪位交好?” “自然是千山派……夫人不知,千山派从前在仙界,算是……很杂的那种。尽管雪凤鸣娶了昆仑末仙,可他修道很杂,门内也收不入流的,妖魔鬼或是出身低贱的凡人,只要来修仙,他都收,后来雪里行接任掌门,更是如此,加之雪盏堕魔,雪里行亲近魔界,所以师父自然是和千山派更亲近些。” 沈湘指着正中央金光闪闪的千山派。 “当所有的事件明暗交汇,指向千山派时,答案就呼之欲出了。”沈湘自信道,“就看雪里行会给我怎样的答复了。” 正事说完,玄一门的弟子听从沈湘建议,未避免有人灭口,暂且安顿在了魔宫。 沈湘来不及问苍黎魂旗内的居住感想,叫花不果来密谈。 他两人密谈,花不果不知用了什么宝器,连苍黎也听不到内容。好在能看到沈湘人就在眼前,他也不慌张。 他只是,心脏多少有些不舒服,且想再到魂旗里去,至少能听到沈湘跟花不果在说什么。 花不果依然笑眯眯:“夫人想问什么?” “你父亲说,你之前修大道,天赋极高。” “不值一提。”花不果谦虚垂眼,抽了口烟。 “是窥的天术之道?” “瞒不过夫人。”花不果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是因为我太聪明了,夫人才会如此猜测?” “你不仅聪明,你做事……有立场。” “每个人做事都有立场。” “但那绝对不会是商人。”沈湘如此说道。 花不果收起了烟斗,挑眉道:“有个小孩儿,自小天赋极高,世间三千道,大道小道人间道,他都生而就通,如同公主殿下,有些根骨里带来的东西,轮回万年都抹不掉。书看多了,道走多了,自然就想要窥天……” “你看到了什么?” “窥天这种,其实是个人都能窥视到。只不过有多有少,有深有浅。那小孩儿天赋不输当时仙魔中的任何一个,轻而易举的,就窥探到……” 花不果手指指天,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慢声道:“这天,要完了。” “天道将陨,三界崩乱,气运流转不均,换言之,好的被摧残,坏的更猖獗。仙在做白日梦,魔在苟生活,至于凡人,更是糊涂中苦,苦得更糊涂。” “所以,我还修什么大道,趁早赚些钱,及时行乐,快活等它完的那日吧。” “你若真只为了赚钱,就不会那么早就入局,买卖三界消息。”沈湘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放水,有些消息你主动递给我,你是知道些什么?” “唔……”花不果又吧嗒抽起了烟,却无烟吐出来。 他眯着眼睛抽了好半晌,斜眼看着沈湘。 这之后,他悠悠吐出长长的一缕薄烟,笑了起来。 “还记不记得,一开始,我想要的报酬。” “……我与苍黎的来历和身份?” “魔尊的,其实只是附带。”花不果道,“最早的时候,我说过,我要的是夫人您的凡间前世。” “……昭公主,你要是想知道,应该比我更清楚。毕竟宫中秘闻你都能打探出,大梁世祖在暗格里藏了昭公主的画像,你只要想,肯定能找到。所以……”沈湘呼吸微微一顿,试探道,“我除了昭公主,还会是谁?” “你的凡间前世,比你想得要多。”花不果目光悠远,轻言道,“要是个故事,足以让我听上千年万年。” “……”沈湘皱巴着脸。 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能说出连她都捉摸不透的话。 花不果轻笑了起来。 “窥天之术,练到极致,是能知晓自己的前世今生。”花不果道,“我看到了,我的前世……” 他烟斗敲了敲沈湘的衣袖。 “跟你收的这画,有点渊源。” “你……是商岚。” “今生今世,我只是花不果。”他道,“你瞧,我能看到自己的前世,也能看到今后的大道。这天是没救了,没救了,总会有人救它——那个人,为何不会是你?我还是个商人,所以,我会把赌注,押在最赚的人身上。我帮你,自然是因为你,有利可图。” 沈湘怔愣片刻,双眼渐渐明亮。 她神采飞扬道:“多谢。那我的胜算,就更大了。” 花不果感慨不已:“不愧是你,半点都不谦虚。” 没有说,不会吧,天选之人竟然是我?你一定搞错了吧。不可能吧,花老板一定是在调侃我。 沈湘她很自信。 他说她是成大事者,是救世者。 沈湘竟然只是愣了一瞬,立刻就承认了。 无比自信,也很坚定。 花不果吧唧着嘴,双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一日后,千山派的答复来了。 “重开仙魔比试大会,仙界由千山派主持,就等魔尊和夫人的意思了。” 地点在仙界梧明镇。 沈湘看了花不果卖给她的地图,哈哈大笑起来。 梧明镇,在云集和元真地界之间。 “是想一箭双雕吗?”沈湘道,“借仙魔比试,重现当年落月城,收气运……他急需要气运,或许在谋大事,他急了。” 苍黎道:“先别笑,我们去吗?” 沈湘:“去啊!整队,谁愿意去就去,不去我们也去。” 苍黎握着她的手腕,盯着她看了好半晌,开口道:“沈湘,我思来想去,魔尊……要不你来当吧。” “嗯?你要让贤了,也没差别。”沈湘回道,“你就不怕我当了魔尊,第一个命令就是把你休了?” “……”苍黎说道,“还是说,你真的想做三界霸主。” 沈湘咳了起来,警觉道:“你怎么知道的?” 好久之后,苍黎看她的眼神越加奇怪,回答道:“你还真想当啊……” 作者有话要说: 沈湘:所以才不想要你的魔尊之位,没什么用。 苍黎:可是三界霸主听起来不好听。 沈湘:? 苍黎:有点土。 沈湘:你看封面书名,记住,不要质疑作者的品味。 第57章 .触景生情 · 开年要办仙魔比试会。 让清收到消息后, 就清点人马过来撑场子了。途径万妖谷附近歇脚,提醒属下们留心。 万妖谷是鱼龙混杂之地,被称为魔界中的魔界。就像魔界中的黑市, 是三界神鬼都管不了的遗弃之地,藏污纳垢之所。 万妖谷中不存在真正的亲朋好友, 彼此之间哪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 也只有利益关系,各种意义上的人吃人……且不吐骨头。 万妖谷多开智的妖魔鬼修,他们当中真正走上大道的很少,万年时间也就出了个奇葩路随霜, 其余的顶天了也是短暂的称霸过万妖谷的几个山头, 做一时的山大王罢了。 离万妖谷越近, 大家的警惕心就越强。让清三夜未睡,就怕中了哪个万妖谷闲散魔修的阴招。 是了,万妖谷的魔修要是出手打你, 不一定要有理由。可能人家就是看你不爽了,或者你弱了,再或者,就是手痒了,想杀个人而已。 所以,让清不眠不休, 队伍行至万妖谷旁的休憩洞寨, 所有人都吸干了身上的大部分灵石,把修为凑高了,再把守界碑的旗高高竖起, 稍作震慑。 一般而言,有组织且队伍正规, 每个人都有修为底子是不太容易被袭击的。 灵石消耗罢,让清下令,御剑整队开拔。 刚刚领头升上去,就见一张黑夜中金灿灿的……黑旗?诡异飘荡在万妖谷的上空,让清眼熟道:“这不是夫人的魂旗吗?怎在此处,难道是……” 属下来捂她的嘴,连忙道:“诶!万不能是!出门在外莫说损话!” 让清咽下不吉利之语,这会儿缓过神,见这旗从未有过的大,遮了半面万妖谷的天,看起来不像是它的主人遭遇了不测。 让清犹豫了会儿,让大部队继续到魔宫去报名比试会,自己则点了几个精兵,飞向万妖谷。 刚落地,就见一四肢尖尖的窄下巴蜘蛛妖婀娜走过,肚脐眼抽的妖丝拖着一鬼气森然的白净少年,摆明了是将这小鬼修强绑了做她的炉鼎。 那少年被妖丝勒住口,只剩一双眼,怒气冲冲,瞧样子还是个没被驯服的炉鼎,还有几分脾气。 往常,让清不会管这闲事。万妖谷这种情况多了,今日是蜘蛛妖收鬼修少年,明日就有可能是更大的妖当街将蜘蛛妖打死吸干修为。 但让清多看了一眼那挂在蜘蛛妖屁股后面在泥土地里颠簸的鬼修少年。 鬼修少年与她视线相交,突然挣扎了起来,嘴里呜哩哇啦也不知在喊什么。 让清觉得,这孩子眉眼长得很熟悉。 等走过去有一阵后,让清突然站住,清冷的脸上浮出惊异神色:“……六劫?!” “走!”让清双手持剑,“抢回来!” 沈湘带着苍黎在万妖谷收买参加比试的魔修。 那魂旗是她为了震慑万妖谷的各路闲散魔修们放出来的,几乎掏空了君丝竹的库存,靠财大气粗展起来的魂旗外皮。 上面的沈字都不清晰,旗帜上原有的花纹就更是模糊。 只魂旗也是不行的,沈湘还放出苍黎在万妖谷先打了三天三夜,今日才算是勉强在万妖谷有了一定的威严,招纳来了几个还不错的魔修。 沈湘公开在万妖谷招贤,占了万妖谷最气派的安乐赌坊,设为大本营。让清也好找,抢来那鬼修少年后,确认他真的是六劫,不费多少弯绕就寻到了这里。 沈湘身边跟着几个魔宫大将,甚至还有玄一门的徒弟,让清进来时,看见沈湘坐在主位,身前摆着个豪华大沙盘,正在跟一众人讲什么排兵布阵和站岗放哨。 让清:“夫人,你看这是谁……” 六劫背对着她,捂着脸不敢转身。 沈湘愣了下,快步上前,扳着六劫肩膀将他转了过来。 “姑姑,你听我解释。”六劫低着头,从指头缝里看沈湘的脚尖,瓮声瓮气道,“我……厚颜无耻地还苟活着,我想……我已死过一次,可又没完全死,也许是我欠的命债没还完,天要我让我死上千次万次才允我这样的人魂飞魄散吧……” 沈湘的手拍在他头顶,好半晌才道:“不能如此想。你非罪孽,如若真要偿命就好好活着还债,一死了之……倒像是逃避,要赊账了。” “抱歉……”六劫揉了揉眼睛,无泪落下。 他身体是虚凝的,仍是半个鬼身,就算哭也没泪水。 玄一门的师兄弟们上前来问好,六劫惊讶:“怎么是你们?” 双方都本是仙门人,此刻在万妖谷相遇,还跟着魔尊夫人混,彼此都有一肚子故事要讲。 大家交换了故事后,脸上的表情都很梦幻。 玄一门的师兄弟道:“没想到,当初传言六劫师弟的那些,竟然都是真的……” 而六劫也对沈湘更是佩服:“姑姑竟然能收服画卷,还救下这些师兄……既然水月镜在姑姑手中,那就是说,落月城的事,一定不是路随霜做的了?” 光从窗楞透进来,六劫竟然是半透明的。让清手指戳了戳,孩子的腰间是空的,手指能畅通无阻地穿过去。 “六劫,你身体是没凝好吗?”沈湘问道。 六劫又捂住了脸:“嗯……嗯……我不知如何跟姑姑说。” 他当日自刎后,再次苏醒,就是鬼身,魂魄不散,身却往下界坠,飘了几日,被路过的蜘蛛妖缠了,本想吞他的魂魄,结果发现他鬼身还有修为,身脆但美味。 于是蜘蛛妖就通过双修之法,把他给补了。 修为是被蜘蛛妖吸食走了些,但自己也能塑起鬼身了。 “双修乃阴阳生骨肉之术。”让清认真道,“自然会给你身体啊,这有什么的,你在千山派还没学过这些?” 六劫捂住了耳朵。 “我……我……”他实在说不出口。 沈湘发现了关键之处:“你现在鬼身还不完整,想要完整身躯,就还需……这种方法?” 玄一门的师兄弟们看六劫的眼神颇为复杂,有的羡慕,有的惋惜。 “唉!可惜不能帮你……”有个玄一门的小师弟道。 六劫慌忙摇手:“不不不,我可以一直这样的,没关系,没关系!” 他连连后退,后脑勺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六劫受惊回头,见苍黎不知打哪冒出来的,正垂着眼看着他。 六劫魂魄没散,还活着,这件事很不寻常。但苍黎看到他,并没有惊讶,也没有露出喜悦来,他只是看了会儿,语气平平淡淡道:“哦,我说怎么如此眼熟,六劫。” 他反应冷淡,让六劫懵了好久,也不知是怎么了,就觉这灵台不灵光了,嘴皮子一碰,冲着苍黎愣愣叫了声:“……姑父?啊?还、还是吗?你俩不是和离了吗?” 玄一门的师兄弟们左右看着苍黎和沈湘:“嗯?和离?” 沈湘嗤了一声,坐等苍黎回答。 苍黎嘴角往下一沉,捂住了心口,连眉也皱了起来。 在场的已经看习惯了,最近每每说起沈湘,魔尊总是捂心口。据花不果的胡言乱语,这是魔尊新学的一招,西子捧心——因为夫人就好这口。 所以大家也没往其他地方想,有的还说苍黎的神情欠些功夫,一看就假,装病得多。 让清抱胸看戏:“你不知,他俩没和离成。嘴上说说,夫妇吵架罢了。” 六劫挠头,自己补充了没有和离成功的理由:“也许是姑父不会写和离书?” 苍黎冷笑一声,拂袖一扫,将沙盘中的一个山头削平了。 让清挑眉:“说你不识字不通文,你冲着那东西撒什么气?” 苍黎慢慢转头,冷冷看着让清,嘴角扬起,炫耀道:“没必要。本座刚刚把这处的山,扫平了。” 沈湘一怔,仔细再看,他扫平地方叫一线天,是万妖谷的西南边界,离鬼道最近。 这地方很少有能用的魔修,多的是刚从鬼道而来的凶神恶煞之物,非鬼非妖,很多还是兽形状态,也没开智。 也就是说,此地在魔界人眼中,等同于无人之地,全是类似畜生走兽的尖牙利齿小妖魔。听不懂人话,也不通道理,没人会落脚此处,也无人会专门到此处,与那些小畜生们计较。 沈湘问:“我是让你到西南郡与那地方的族长聊,你绕这么一大圈,特地过去削这里的山头做什么?又没人……” “看了心烦。”苍黎说。 让清啧了一声,很是讨厌苍黎这种作派,看不惯了就要去破坏,什么人吧这是! 沈湘怔了怔,却认真问他:“是什么感觉?” “嗯?你指什么?”苍黎坐下来,不去看沈湘时,心脏舒服了些,他姿势也就狂放了些。 沈湘说:“我是说,你说的心烦,是什么感觉?具体看到了什么感到心烦?” 苍黎不说话了。 沈湘:“忽然难受,还是那种焦躁难安?” 在场的所有人都好奇看向苍黎,等待他的回答。 苍黎眸光沉了。 他去西南郡找族长友好“切磋”后,路过某地,忽然感觉远处的某个从云雾中露出来的山头,很碍眼。 看一眼,就心痛难忍,就像……就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让自己厌恶的事,他虽然忘掉了,却着急将这个错误掩埋,让它永远消失在三界。 于是,苍黎把那座山头轰平了。 轰平后,那处改变了形貌,自己也不会再有难受的感觉。 苍黎:“头疼。你那三千人众的计划,招够了吗?够了就回去。” 他站起身,先走了。 沈湘若有所思。 让清悄悄问沈湘:“他怎么越来越怪了?” 沈湘手指托着下巴:“不是……” 她只是在想苍黎的出身。 这几天,她把所有的线索放在识海中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忽然冒出了个不太好的猜想,越想救越沉重。 不过今天,忽然看他对万妖谷的一个荒废山头反应那么大,有可能就会将她拯救出那个不妙的念头。 苍黎会不会出身万妖谷? 金瞳蛇在万妖谷数量不少,有没有可能,他曾经在那座山头上待过? 她得再收集些关于这个山头的消息。 一线天是吧? 嗯……提到打听消息,那就又得是花不果了。 沈湘感慨道:“我发现这花不果……还挺好用。” 第58章 .靠近真相 · 从万妖谷回来后, 苍黎的状态就很游离。 魔宫大小事都是沈湘一个人在忙,大家也都养成了习惯,遇事不决就找沈湘。夫人也不叫了, 就叫她沈湘,沈尊主。 沈湘在不知不觉中, 被众人推上了真魔尊之位。 让清又觉好玩, 又有些生气,苍黎从内殿出来夹着花花绿绿的布匹回去时,让清拦住他开了句玩笑。 “我看,你还是让位吧。” 往日也不是没说过这种话, 那时候苍黎就只是冷哼, 反问她, 刚结丹的做魔尊,你也不怕那些魔修把她撕了? 今日,让清这话有七分真, 苍黎的反应也与之前不同。 他恹恹道:“随便吧。” 让清认为不对劲,苍黎不对劲。 他平时也怪,但怪成今日这样无精打采的模样,有些不大正常。 让清去问了鬼沾。 鬼沾转脸就跟沈湘汇报了:“尊主不对劲。” 正在忙的沈湘抬起头:“嗯?” 鬼沾指着让清:“她说的。” 让清一尬,总觉得有种臣子过度关心皇后凤体被皇帝当面揭穿的意思。 沈湘表情凝滞几秒,而后慢慢龇开嘴, 给让清露出了个十分微妙的笑。 苍黎不在状态, 沈湘是知道的。 他心脏疼,有时疼的睡不着,躺在床上睁着眼。沈湘问他在干什么, 他幽幽道:“想杀人。” 他身边躺的要不是沈湘,估计早被吓死了。 但每次苍黎如此说, 沈湘就会告诉他:“杀人解决不了问题。你还是想不起来,也没办法止疼。” 三天前,苍黎强硬地打断沈湘的调息,跟她说:“睡到我看不见你的地方去。” 沈湘嘴角挂着血,本来挺生气的,但见苍黎说话的同时还顺手帮她擦了血,这就点头答应了。 沈湘道:“你这人,逃避成习惯了,嘴硬。” 她愉快地夹着枕头挪地方了。 这之后三天,苍黎什么都没管,也不说话,连鬼沾都不见,在内殿换衣服堆布匹。 君丝竹来找过一次,门外叫了许久也没听他允许自己进,拼着老命把门推开,里面没有设结界,只见里头堆了山似的花花绿绿彩布。 君丝竹叫了两声尊主,一条胳膊从彩布堆里钻出来,幽幽指着门外。 好半晌,才听苍黎淡淡道:“有事找沈湘。” 君丝竹吓得不轻,合上门,风一般跑来跟沈湘说,要不易主吧,我看他多半是疯了。 继而,君丝竹拉着沈湘的手,感慨万千,连连道谢。 “要不是还有您,我们魔界真的要完了……” 三天了,苍黎没有主动找过她,沈湘也事务繁忙,这三天本也没正经休息过。 今日把出席比试会的人选敲定,暂且没什么要紧事了,沈湘着手查一线天,也该去找苍黎了。 她推门进内殿,果不其然,眼前是君丝竹跟她描述的彩布山。 沈湘关好门,拨开层层叠叠的布匹,看到了苍黎的脸。 他把自己埋在彩布山里,也没睡,睁着眼,很是诡异。 沈湘放下一瓶清心丹,温言道:“古月派今日送来的。” 她把收来的那山给了古月派,卢掌门开心坏了,第一炉出丹就先给她送来了,品级高,成色也漂亮。 苍黎伸出手,卷了这瓶丹,又缩了回去。 沈湘道:“我问了卢掌门。他说,你妖身被钳制,挣不开锁,但习性难改……一线天有许多金瞳蛇,这些蛇都是修龙的好底子,卢掌门的意思是,你很可能是金瞳蛇,蛇嘛,喜欢钻喜欢滑,很正常。” 苍黎幽幽一声:“哦。” 沈湘:“上次我也问过花不果了,他说魔界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说法,认为吞了一线天的金瞳蛇能大补,有助于提高修为,尤其路随霜就是金瞳蛇修出的龙,大家更是对这个“药用”深信不疑,有一阵子大肆抓捕。所以其实现在的一线天,也没几条活着的金瞳蛇了……你对那地方如此痛恨,或许也有这个原因。” 苍黎:“我不知道,我记不起来。” “那……心脏还疼吗?” 苍黎说:“我已经撑不住了……” 他像是梦呓,声音很轻缓,慢吞吞说道:“沈湘,你能找个理由,让我杀人吗?我想杀人……我好想杀人……杀到我死……好疼。” 他脸埋入了彩布中,慢慢陷了下去。 沈湘掏出他的手,扣上了他的手腕。 商岚的画卷中有本医典,沈湘现学现卖,查苍黎的病因,可手指搭上去没多久,苍黎突然跳出来,掐住了她脖子。 金灿灿的妖瞳亮着,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苍白带病气的脸上有两抹像酒醉的红晕。 魂旗无声出现,尖端抵住了他的眼睛,苍黎闭上眼,手慢慢收回。 沈湘平静松开手,动了动脖子,说道:“你对我有欲。” 苍黎道:“没有。” “没有就不会是这个反应。” “……我没有。”苍黎又陷进了彩布堆。 “清心丹吃了。”沈湘像个严师,背着手道,“快点的,我看着。” 衣服堆动了动,苍黎恹恹露出脸,掰裂那瓶子,一把药丸全咽了。 好半晌,他从衣服堆里站起来,说:“好点了。” 沈湘:“是吧,找到病根了?” 苍黎皱着眉,上下将沈湘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更是疑惑。 “你在疑惑什么?我这样的,人人都爱。你喜欢不也应该情理之中吗?”沈湘昂首挺胸,神色傲然。 苍黎嗤了一声,几下打理好头发,从衣服堆里挑了件最喜欢的套上,又神采飞扬地去做魔尊了。 沈湘看着衣服堆,叹了口气。 她问过花不果了,一线天的金瞳蛇,在路随霜成龙后,被想沾点龙气的魔修们生吞活剥的不少,有些开了智的也没能逃过。 这种在气运上的说法,是一人成龙,等同于带走了整个地界的气运,反而会让同族快速凋零。 “路随霜自从听到这种说法后,就觉愧疚,经常到一线天去找开了智的金瞳蛇。但百年来,没找到过一个……也就是说,这地方已经没有让妖兽开智修道的气运了,这在魔界,被称为荒死山,一般也没有魔修会去了,怕这种衰气会晦到自己。” 花不果道:“所以大家看到能化人形的金瞳蛇,会觉稀奇。你是怀疑苍黎是万妖谷金瞳蛇出身?” “概率很小。”沈湘却如此说道。 花不果点头道:“不错,我知,你也知。荒山养不出他这样的人,他看似奇怪,实则……像大家闺秀。” 花不果话中带些调侃。 沈湘:“所以……我最近心情不大好。” “不如……”花不果道,“咱们就把他当作是荒山野岭摸爬滚打出的金瞳蛇,被人捉到了一个叫思绝楼的地方养大。要按这个线索,你可以去瞧瞧魔宫的藏书阁。路随霜做事细致,会仿照民间,将自己做过的事有条理的记录下来。” 藏书阁内,沈湘翻找到了路随霜一线天的出行记录,识海一观到底,全是没有找到开智的金瞳蛇,仍觉愧疚。 藏书阁是几个小魔修按时打扫照顾,进来见沈湘在,他们都很激动,只不过远远站着不敢上前来打扰,最后,一个胆子肥的鼓起勇气跟沈湘搭话:“主子想找什么?可有咱能帮忙的吗?” 沈湘笑了笑,和蔼道:“此处就你们在打理?” “还有个老书倌,是个儒修老头,曾被雪盏夫人救过……就是跟咱现在的魔尊不对付,一直躲在西宫骂咱魔尊不是个东西,说话难听,君大人就将他革了。” 沈湘怔:“书倌?” 这倒是新鲜。 “他做书倌多久了?” “应该才六十年吧。”小魔修道,“总之是有一甲子了。” 沈湘问了这书倌的居所,找去了。那老头入道晚,胡子花白脾气也不大好,看起来已经没什么修行进益的机会了,要不是一口怒气撑着,他的寿命早已到头了,面容都浮出了绝路之息。 沈湘语气放轻缓了些问他姓名。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老头果然嘴臭,开口就讽,“我看你也是扶不起的命,生前辅佐废物,死了来魔界辅佐混蛋昏主,你可真是烂命一条啊!” 沈湘笑了。 这老头,虽然拒绝给苍黎做事为官,但人不闭塞,判断力也准,看人看事都犀利。这番话是已经笃定她是昭公主,且在指点她该走什么道呢。 “我认为,现今的魔尊,并非混蛋昏主。”沈湘拱手一礼,“老先生如何称呼?” “狗屁!他就是再厉害,他也是个混蛋!”那老头根本不报姓名,指天骂了起来。 他骂的颠三倒四没有逻辑,但有两句话,让沈湘很是在意。 “夫人引狼入室,一片善心喂出个白眼狼……” 沈湘打断了他:“先生知道苍黎的来历?可否细说?” “那混蛋还会有什么来历!什么思绝楼那都是抬他自己身价的胡话!他不就是一条忘恩负义的泥蛇?!我日夜都不敢忘!”那老头气紫了脸。 按照妖兽开智化人身的规律,每七年,路随霜都会到一线天逛一圈,寻找开智的妖兽。只是后来储君夭折,路随霜没有了心思,常常精神不济,闭关修炼,难消心魔有二,一为儿子之死,二,则忧心是自己修炼有成,耗光了出生之地的气运,这才让那些同族零落,继而又想,或许是自己占尽了气运,才使儿子也活不成。 雪盏夫人挂心魔尊,就代替他,每年都到一线天去,每次无果而反前,还会向山谷里撒些灵石。 “那天,尊主到藏书阁看书,夫人传音来,说她发现了个好东西,像是开了智的人,藏在林子里,两只眼睛金闪闪的,她要下去搭话,瞧瞧他会不会说话,能不能说人言……” 路随霜很高兴,就嘱咐雪盏,若是会说话,不大笨,就带回来,咱们好好教。 “可不久后,尊主就感应到夫人的魂灯灭了。”老者声音哽咽了,“我随尊主也追了出去,那混蛋……那混蛋!” 看到雪盏夫人垂着身子,软绵绵挂在苍黎那个混蛋的胳膊上,大睁着眼睛。 “当时,夫人还有一口气在……尊主震惊那混蛋竟能重伤夫人,已知来者不善,求他不要杀了夫人。” 老人道:“那混蛋竟然说,说……” “我看她似乎有话想跟你说,我就带她来了。”苍黎的脸色没有一丝表情,冷漠道,“不过,她现在好像……也说不出什么了。” 雪盏眼睛中的泪光渐渐熄灭,魂魄消散。 苍黎松开手,雪盏坠落,金色的祸水化雨。 “路随霜,我是来报仇的。”他说,“杀了你,我还有别人要杀,要送死的快些来。” 回忆起当时的一幕,老人神情激动,骂得更凶,泪水滂沱,一边骂一边哭嚎自己没用,现如今谁还记得魔尊和夫人,只认新主忘旧主,而他这种要死的,也只能在这里骂一骂了。 沈湘震惊道:“从思绝楼出来……他是先到的一线天?他自己为何不记得了?” 沈湘飞身跳到琉璃瓦顶,寻到苍黎的气息,急匆匆过去,抓着他的手就问:“你怎么杀的雪盏?” 苍黎蹙眉:“……当着路随霜的面掐死的。” “……当真?”沈湘又问,“你当初,从思绝楼出来,是怎么找到的魔宫?” “不记得。”苍黎道,“来就来了,杀就杀了。” “魔宫之前呢?” “不知道。” “鬼沾在哪?”沈湘问苍黎,而后又道,“鬼沾在哪?叫鬼沾来!” 苍黎淡淡道:“叫他来也无用,他也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状态一直像电池电量低(但不丧)可能是年底了,想懈怠,想咸鱼瘫。 第59章 .面纱之下 · 鬼沾一问三不知, 和苍黎差不多,沈湘的两条眉毛都要纠结在一起了。 魔宫的人告诉她,鬼沾很强。当时苍黎和路随霜厮杀, 鬼沾结阵,一鬼挡四君, 全给活捉了。 “他出手也狠辣, 招式飘忽,没有定法,阵法最是精通,先将四君分开, 而后各个困于阵中, 还能控制后来的援军。” “有这么强?”沈湘喃喃。 “当时算是不要命的打, 说起来,也算旧主倒霉,因果报应。”有个魔修说道, “那分明就是报仇雪恨的打法,恨红了眼,没给我们留活路也没给自己留活路,所以四君一开始就输了……” “鬼灵人偶都能如此强劲,这谁能不怕?”另一个魔修也道,“最可怕的是, 狠狠打死一波后, 鬼君说他无意伤及无辜,想活命可以不来跟他对阵。有人逃了,他确实也没追。后来新魔尊就位, 逃走的那些来,鬼君能用的都用了, 很是守诺。” 鬼沾善变但也守诺,这看起来很矛盾,但沈湘知道原因。 从画卷中出来后,花不果就告诉过她鬼沾的情况。 “我替你瞧了鬼沾。”花不果邀功,“碎灵偶,身体是尸骸鬼骨加画皮,至于魂魄,估计你也知道,是多人碎魂凝身。谁是主魂,我尚且瞧不大出,但我三日内,试出了三个与我交谈的主魂灵。” “两男一女,男的一个性情沉稳些,有些许活泼,较为健谈。一个性情阴郁些,不喜多说,烦了就打。还有一个女的,魔修的路子,喜欢打扮,不喜争斗,但被其余两个震慑,不太敢自作主张。” 沈湘:“是,这些苍黎说过,鬼沾这里,都是他的伙伴。” “我要说的是……”花不果道,“之前,他是怎么带着这傀儡被人从思绝楼里放出来的?” 沈湘轻轻一笑,默契道:“巧了,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思绝楼背后的操纵者,必然是知情的。那么能放鬼沾与苍黎同出思绝楼,必然有目的。” 鬼沾若是修为功夫一般的傀儡偶,那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但如今看,鬼沾是苍黎得力的帮手,苍黎只需对上路随霜就好,剩下的交给鬼沾根本不必忧心。 鬼沾很强,善结阵,善牵制后方。 鬼沾还很傻,甚至没有主魂,且对苍黎言听计从。 这么强还忠心,那人就不怕让鬼沾跟着苍黎,是放虎归山留后患吗? 沈湘三日未睡,不眠不休反复思索。 她总觉得自己快要抓住突破口了,就差灵光一现了。 “听话,意味着好受控制。”沈湘自言自语,“那人之所以放心,是因为他了解苍黎,知道苍黎已经被他养废了,什么也记不起。” 一个没有真实记忆的笨蛋,就算有人对他言听计从,也不足为惧。 “放鬼沾出来,是为了辅助苍黎杀路随霜。但仅是如此吗?” 沈湘写写画画,手指敲在了雪盏夫人这里。 “有关雪盏夫人的死法,苍黎和鬼沾的说法,与魔宫其他人不同。”沈湘道,“这里不对劲,像二次失忆,记忆混乱,并且他们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从思绝楼出来的,有关去魔宫报仇的记忆,也只是从打斗开始……” 沈湘祭出魂旗,竖在地上,绕着魂旗踱步。 良久,她停住脚步,脸色变得可怕起来。 她想到一个可能。 苍黎和鬼沾从思绝楼出来后,应该遇到过那个幕后主使。 如果这种假设成立,就意味着……他们二人现在依然有被那人操控的可能。 沈湘眼神发寒,死死盯着飘在半空的那些字,之后,她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事件旁边。 “如果没有我。” 如果没有沈湘,如果她是那个幕后主使,她会怎么做? 没有她这样聪明的人出现,苍黎这样的,的确不必多虑。记忆混乱,不识字,浑身病痛,间歇性发疯发狂,怎么看都是短寿之相,结局不是被魔修们撕碎,就是自取灭亡,被大道诛灭。 沈湘呼吸突然滞住。 “等等……” 仍然是之前的那种猜测,若真的只是拿苍黎炼蛊杀路随霜报仇,且在能操控他的前提下,完全可以让他杀完路随霜就死,不必给他设如此多的咒和锁,坐收渔翁之利便是,何必要让他坐上魔尊之位? 苍黎做了魔尊,有利可图吗? 一个不聪明的,没有半点帝王尊主之能的人做了魔尊,能给幕后人带来什么利? 沈湘小声道:“我现在……要把一个名字放在这里,如果……这个名字能让一切问题迎刃而解,那真凶的答案,就唯一了……” 沈湘稳住心神,闭了闭眼,把清遮的名字放在了中间。 她盯着它看,面色愈发苍白。 她挥散所有的字,静静调息,飞快写了一张传音符,问花不果。 “修成龙后,他的孩子也会是龙吗?” 眨眼睛,花不果的答就飘来了:“自然生而为龙,龙心龙骨,承自父身,但需修行。” 沈湘道:“若是……龙身没有了……” 花不果道:“没有前例,我亦不知会如何,你何不等等看?” 沈湘了然,花不果与她猜想是一致的。 犹豫之后,沈湘问他:“祸患之源,你可有想法?” 花不果道:“与你一样,祸患之人,三个字。祸患之源嘛……何不等等看?他如此急切,也该暴露出真正目的了。” 沈湘蹙眉。 她肯定,花不果与她想的是同一个人,但她这里,还缺个因,她猜不到那人如此做法的原因。 鬼沾敲门。 沈湘收了魂旗,鬼沾呆脸凑过来,轻声问她:“怎……不去跟尊上休息?” 沈湘:“……” 鬼沾:“都,三日了。” 沈湘稀奇道:“他让你来催?” 鬼沾翻眼望天:“也不是催,只是尊上反复说,清心丹备了三天,味道不是很好,不要让他白吃。” 沈湘咋舌:“不容易,难为他了,还要如此婉转曲折。” 鬼沾:“他其实想直接来,但还未走出内殿就又反悔了,说要看你的自觉。” 沈湘实在听不得这种话,笑话,竟然还有些愧疚,她脚下乘风,飞逃进内殿,在苍黎的注视下,关好了门。 转过身,沈湘面不改色心不跳:“你现在是不是离了我就不行?” 苍黎坐在床上,开口讽她:“你是还未睡醒,在说梦话吗?” 沈湘面对着他,坐上椅子,这把椅子正是新婚之夜苍黎坐的那把。 他二人像翻了个面,她坐在这里,苍黎坐在床上。 沈湘想起新婚之夜,笑了一笑,学他当时的样子,翘起脚来支着脑袋看他。 “我懂。”沈湘说,“你现在很是喜欢我,看见我觉心烦,不看我又想得慌。” 苍黎默默打量了她好久,说道:“我不愿让你的兵看戏。长话短说,我问你,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什么?” “你看我的眼神变了。”苍黎指着她。 沈湘愣了,她绷紧了下巴,很快又放松下来,故作轻松道:“是有新的猜想,但时机不到,说了也没什么用……” 缓了缓,沈湘道:“天地万物,悲欢离合,这些是三界轮转常情,若是错了,有时也不能多苛责自己,切莫陷进去,走火入魔……” “你在说什么话?”苍黎躺下,闭上眼道,“我不是让你来说话的,睡觉。” 沈湘:“我只是……因六劫有感而发,六劫幸运是因为左明那个家伙早有准备,知道孩子性情烈,或许知晓真相会在情绪激动时自绝,所以给他加固了魂魄……” 讲到这里,沈湘沉默了。 她忽然想到,这世上最烈的生灵,应是龙吧。 苍黎突然转过身,看着沈湘,哼声一笑:“果然没睡在看我。” 他像是讲别人的故事,慢吞吞说道:“前几日想起了一些事……可能也是梦……思绝楼里飞进来过鸟……很漂亮……” “我怕被他们看到,尤其那些蛇,我就养着它……尾巴真的很漂亮,好多颜色,明亮的时候,它的羽毛闪闪发亮……眼睛也很圆,灰色的脑袋,嘴巴长得也好,像玉一样,真的好漂亮。” “我想我是喜欢那只鸟。”苍黎声音更轻了,喜欢二字,如同偷偷耳语。 “后来它被蛇撕碎了。”苍黎说,“那种感觉……比疼更不好受,我情愿疼死。” 沈湘说:“嗯,那种感觉叫失去。” 苍黎道:“被我喜欢,不好。” 沈湘:“我命硬。” 苍黎道:“与那无关……我只是想说,我不想再喜欢什么。我就只想……找到师父,杀了他,然后死了就好。你……魔界有你,你做魔尊,路随霜之后就是你,我其实……并不算。” “你在跟我安排后事吗?”沈湘笑了笑,心中却不是滋味。 “我本就……为了报仇。”苍黎轻轻吸气,慢慢眨了眨眼睛,“你聪明。若你说的,思绝楼那个人是仙界的,我们找到他,我杀了他,你也不是不能做三界的至尊。” “也不必,你修为高,如今魂魄也很好,报了仇,还能好好活着。” 苍黎没说话。 沈湘道:“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你不在这三天……我总会做梦。” “梦到什么了?” “不知道。”苍黎说,“但我记得那个感觉……报了仇,我也活不了。” 沈湘抬起手,将他的眼皮合上:“安心睡。你一个人或许真会如此,但我还在,我聪明,能扭转乾坤。” 苍黎又掏出清心丹,磕了一大把。 沈湘连忙收手,关心道:“会冷吗?” “嗯。”苍黎说,“但心没那么疼。” 沈湘道:“如果你还做梦。记得……把还未忘的梦告诉我。” 仙魔比试会重开。 正式开打前的十日,就是抽签排位,签昆仑生死契。 所谓昆仑生死契,就是承诺比试点到为止,给对手留一道气,不损其魂魄。签了昆仑生死契,上了昆仑台,魂魄就会收昆仑禁制保护,若有人违反契约,昆仑台会将二人分开打落台下,并在脸上戳火印十日作为违规之惩。 此项契约订立,就要七日,期间还有人浑水摸鱼想要糊弄过去,生出许多杂事来。 等到第九日,是两界主持同席开酒,修为注入昆仑台,使上古仙们的契约之灵苏醒,支撑到比试结束后熄灭。 苍黎这次放纵了一把,穿得五彩斑斓,坐在主位艳压众人。 雪里行牵着他的夫人含笑而来。 苍黎盯着他俩牵在一起的手,忽然有些恼怒。他看向沈湘,视线又落到沈湘的手上,最后恶狠狠咬破口中的清心丹,愠怒落座。 沈湘让雪里行先说:“雪仙尊请。” 雪里行这才放开他夫人的手,温言道:“你先坐吧。” 沈水柔一言不发,乖巧落座。 一阵微风拂来,微微掀起沈水柔的面纱,沈水柔展开手中的扇子,挡住了脸。 沈湘一直在听雪里行说话,想从他的话语中品出仙界的目的,没在意这点小风。 苍黎的脸色却变了。 他一直盯着沈水柔看,明显失了态。 渐渐地,下方有人注意到了,小声议论起来。 沈湘叩住苍黎的手腕。 “有什么古怪吗?”她敏锐道。 苍黎忽然站起身,离席了。 沈湘大怔,拉过让清让她顶上,自己追着苍黎。 雪里行停下,转头问让清:“怎么了?” 让清人过于直,也不算答雪里行,开口就是:“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吗?继续!” “就是,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没见过夫妇吵嘴吗?” “我就说,魔界本就上不来台面,扶不上墙。” “人家魔界没觉得这有什么,都是这种人,咱们大惊小怪什么?” “诶唷,我可看真切了,分明是魔尊瞧了一眼掌门夫人,见人端庄雅丽,瞧不上豆芽菜了呗。” “损吧你们就,我看再修十年也修不净你们这损性!” “好端端的,你帮那群没规矩的魔头说什么话?” “是啊,没规矩的不是魔头吗?大庭广众之下,盯着掌门夫人看还走了神,你不去说魔头没教养,你反而说我们又是什么道理?” 苍黎身法如流星,坠到魔宫,随手抛了个结界。 他意图很明显,不想让人打扰。 沈湘追过去,在结界前犹豫了。只是一想到他刚刚离开前的表情,像个迷路害怕的孩子,她一咬牙,唤出魂旗破了结界。 他又藏进了彩布堆。 这的彩布堆比之前更高。 “怎么了?”沈湘蹲在七彩布山前轻声问。 苍黎没说话。 “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沈湘不信他是看沈水柔失态。沈水柔他见过好几次,反应从来都是,这女人还没他本人好看,有什么值得一看的。 所以,沈湘猜测,他是可能在某一瞬间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若不说,我又怎能帮你?” 彩布堆仍然没动静。 沈湘又道:“苍黎,你知道吗?人的七情六欲,是可以借他人分担的。你的愁苦,说出来,我帮你分一些,你自己就会少一半难受。” 彩布堆动了动,沈湘仿佛得到了赦令,动手扒开了。 苍黎抱膝坐着,神色迷茫。 “说说看?”沈湘凑上前去,将他的两只手放在手心握住,弯嘴角勾出一丝鼓励的微笑。 苍黎道:“我……什么都想不起……” “嗯。” “但我……觉得难受。” “看见什么了,这么难受?” “她……”苍黎淡淡道,“和以前样貌不一样了。” 沈湘愣住。 “当真?!” “她现在……”苍黎说,“我看到她……好难受。” 苍黎挣开沈湘的手,捂住了心口,失魂落魄道:“好难受。” 好久,沈湘听到他自言自语。 “心好疼……”他说。 “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连着两天有长辈饭局,又不好推。 今天也只一更。 我好着急,我好想快速写完,我还准备了番外,挺想让你们看,番外是更改版的伪师徒,应该有姑娘知道,就是第一版文案的更改版本。 第60章 .选好了 · 沈湘重返会场前, 拉住六劫,嘱咐了他一句话。 “找个机会把轻水柔的面纱掀了。” 六劫按下激动,问道:“姑父呢?” 沈湘被这称呼震愣了, 好半晌,她道:“我俩之间这种强取豪夺, 你也认?” “……可姑姑不是喜欢他吗?”六劫说道, “你又没掩饰,这几日不天天都如此跟他这么说的吗?什么放心,没关系,你喜欢我我喜欢你, 我沈湘十分可靠, 你可以安心来喜欢我……” “没事别总偷听。” 六劫望着沈湘的背影, 惊讶道:“偷听?全魔界的恐怕都听到了,你就是当着大家面这么哄他的啊……” 沈湘坐回主位,昆仑台上, 雪里行请来的六百岁仙长正在舞剑给大家伙开眼,等他表演罢,就是魔界出个差不多资历的,也来展现一番。 这种是开赛前的祭天地仪式,也是谈话的大好时机。 雪里行亲自倾半杯酒,与沈湘互敬一杯, 问她:“魔尊呢?” “我就是。”沈湘礼貌一笑, “雪仙尊可别告诉我,你现在才知道这魔界谁说的算。” 雪里行笑了起来,转过去静静喝酒。 “那么, 你夫君是身体不适?”雪里行又问。 “你关心我夫君做什么?” 雪里行惊讶道:“夫人好似话里有话。” “心里有鬼就会认为别人话里有话。”沈湘端起酒杯,与雪里行微笑一礼, 又冲着他身后的面纱女挑眉,扬声道,“轻水柔,你是自认没脸见我了,所以将脸遮起来吗?” 雪里行愠怒道:“你什么意思?” 沈湘站起身来,放声直言:“轻水柔,从前我如何同你说的?女人行走世间,就应堂堂正正,不必遮头盖脸,自为男人附庸。你若行端坐正,又何必婚后掩面,躲在男人后面俯首做小?你偷我的气运,不去撑天立地,那便还回来,休得浪费!” 昆仑台上的六百岁仙剑和胡子都抖了一下,但依然未停,闭上眼继续舞。 可台下的那些修士就没如此定力了,各个使出神通,敛气听声,不放过任何细节。 “还是说,你之所以掩面不敢见人,是因为下面这张脸,已经不是轻水柔了?” 雪里行突然出声:“魔尊夫人是被夺舍了吗?之前不是挺识大局,怎么今日突然口不择言。比试会还未开始,夫人行事,多少也要考虑下三界安危。” 沈湘笑道:“雪仙尊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啊……看我们的眼神,像看死人。” 雪里行的目光忽然变得可怕,瞬息之后,他犹自一笑,甩下句“胡闹”,拉着轻水柔离席。 让清听了个迷糊,弯腰凑到沈湘耳边密言:“刚刚你俩说的都什么意思?” 沈湘道:“我只是想让那些早就好奇轻水柔戴面纱的人,听了这番话,都去掀她的面纱。多一个人掀就多次机会。” “然后呢?难道她真变脸了?还是说,她被夺舍了?” “三界知道雪盏样貌的人,有多少?” “见过的都记得,毕竟雪盏夫人也曾因美貌名扬四海……怎么了?” 沈湘没有解释,让清憋不住话。事情若真是她猜想的那样,她怕被苍黎知晓。 柏默进了识海灵虚,等人到齐了,询问首位的斗篷人下一步要怎么做。 “还有……”柏默犹豫了许久,还是问了出来,“沈夫人是患了什么病?” “不能见光。”首位的斗篷人轻声答道。 “如此严重?” “被昆仑第七剑伤了脏器根骨,能救回来已属幸运。我用了转魔丹护心脉,她脸上有魔印。如若见人,你应知道会如何……” “怪不得。”柏默信了这套说辞,“对了,我看那个沈湘是个变数,她今日那番话,好似看穿了我们的目的似的,要不趁苍黎不在,先把她除掉?” “原本我们就急。”另一个人出声,是蓬莱仙尊,“若非辉照贸然行事,我们也不至于如此匆匆开办仙魔大会,急就破绽多,那个沈湘聪明,就算看不出我们要做什么,也一定猜到我们在谋划不利于魔界的事。现在水月镜在她手里,若我是她,一定能猜到,有人在用气运造梦。” “不必多虑。”首位的斗篷人道,“水月镜本就只是我们掠夺气运的物件,没了水月镜,我们还有织梦网,与水月镜相比,气运收集的进展只是慢半拍罢了,新三界终会落成,棋子都在棋盘上,如今只是时间问题。” “你留着苍黎做什么?”蓬莱仙尊道,“你没看出,有了沈湘后,苍黎的威胁越来越大。依我看,趁早满足了你那点心魔,不要再拖了。” “我自然知道。”首位的斗篷人道,“那么……我想问问各位,你们当真认为,现在的想法,是你们真实的想法,而非梦境吗?” “你在说什么呢?”柏默不解。 首位的斗篷人轻声一笑,魔气大盛,妖紫气如毒蛇缠藤,戳入他们的灵台。 “你们太相信我了,识海灵虚……并非昆仑仙尊们互通消息的术阵,而是昆仑魔仙偷师九紫后,以梦境控制座下徒弟意识魂魄的邪道诡术。”首位的斗篷人笑道,“清醒了,就会起疑心。不如死在这里,我也省心。” “抱歉,诸位。新三界也是我的谎言,包括我说的,辉照贪图仙画气运贸然使用水月镜,统统都是假的。”他轻轻松手,“这里,并不是什么识海灵虚,而是专属于我的仙界。你们还没见过这里的全貌吧?可惜了……” 晚上,六劫带着寂途找到了沈湘。 “怎么样?”沈湘问他。 六劫道:“试过了,没有找到机会,还被寂途师兄抓了。不过姑姑放心,鬼沾和让清还在努力!” 寂途双手合十,冲着沈湘念了句佛号。 “我能听夫人解释如此做的理由吗?” 沈湘道:“我今天跟她说话,她没有反应。我喊她名字,她也没反应。虽然我也是失忆状态,可多次接触,轻水柔是什么性格,我心里有数。她这人极好面子,大场合中断不会让自己失态,落人下风。我今天就差把她的脸剥下来挂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了,她没有任何反应。” 六劫点头,认同了沈湘的说法:“这不对劲!平时她确实会反驳回去,从没见她忍住过。” 寂途道:“我能听夫人心中的猜测吗?” “你这和尚……”沈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你是心中有疑,到我这里答疑解惑来的吗?” 寂途道:“人心不能试,试了就会陷入泥沼。之前在夫人这里,中了夫人的话术,我有意留心……现下已经不敢回去了。” “你果然有发现?”沈湘拍案而起。 寂途沉默半晌,抬起头认真道:“师娘今日穿的那件衣裳……是雪盏仙尊曾经穿过的。我确认过,袖口的雪花纹……” 六劫没听明白寂途的暗示:“……为什么捡人穿剩下的穿?” 沈湘却懂了。她止住六劫的话,看向寂途。 寂途这种时候也还能开玩笑:“出家人不打诳语,不知魔界今日有无床位,供小僧歇脚。” 魔界如今收了不少这样的仙修,可沈湘来不及打趣,又一道消息传来,说玄一门弟子趁夜杀了柏默和蓬莱仙尊。 沈湘头疼。 两个时辰前,高师他们趁大家都在梧明镇参加比试会,要回玄一门,给其他弟子们交待一番再来。 沈湘就放他们去了。 结果事就来了。 沈湘自然不信辉照的那群弟子有杀柏默和蓬莱仙尊的能耐,她道:“可有证据?” “好多人亲眼所见,是当场出手杀的。”递消息的说道,“而且……夫人,这事对咱们不利。蓬莱和元真派的人现在正在誓师,要杀到咱们魔界来。” 沈湘:“又跟我们扯上关系了?” “因为……大家亲眼所见,辉照的那些徒弟们都是魔气绕身,蓬莱仙尊和柏默掌门的尸首上也有魔气……而且又有人作证,那些人是从魔界而来,之前被你救走,现在当了你的狗,为你踏平仙界呢。” 六劫:“怎么全都在胡言乱语!” 沈湘:“有些不对。去问花不果,我之前问他的那个问题,他给找到答案了没?” 六劫好奇道:“姑姑问了花老板什么问题?” “跟梦有关的。”沈湘说道,“六劫,你带上人,一起到古月派,告诉卢掌门,清心丹或者有什么能保持神志清醒灵台明澈的丹药,有多少准备多少,给思退将军那边分发下去,让卢掌门自己也警惕着。” “诶,知道了。”六劫虽然不明白,但还是带上人照办。 寂途道:“夫人想说,有人……会梦控。” “你师父收了多少昆仑仙器,你知道吗?” “不大清楚,我知道的没多少,大多是凤鸣掌门还在时,由流光仙子带来的一批。” “你师父喜好闭关吗?” “不常闭关。”寂途答毕,又言,“但喜调息休养,常常会在说话的间隙闭目养神。” 沈湘:“要命,我怕是晚了一步。” “夫人是认为,我师父在筹划不好的事吗?” “他不是在筹划,怕是已经筹划好了,只差临门一脚了。”沈湘道,“今日你师父与我在席上,我发难,他的神色微有喜悦,辩答草率,都是应付之言,根本已不屑与我费口舌了。” 沈湘试探他的那句,看人如看死人,雪里行竟然略有得色,还笑了。 沈湘道:“晚了,他都已经要得逞了,我还连他在做什么,怎么办到的都不知……” 雪里行和轻水柔在梧明镇的一处仙府休息,让清和鬼沾原本都已放弃,在附近的酒楼喝夜酒,想明天再吹人面纱的办法。 没料到,中途雪里行接到蓬莱仙尊和柏默掌门横死的消息,匆匆离开,并未带轻水柔一起。 鬼沾和让清交换了眼神,默契行动,鬼鬼祟祟摸到内院。 这院子没有设结界,让清在外放哨,鬼沾揭开屋顶瓦片,轻水柔规矩地平躺在床上,脸上仍然盖着纱。 鬼沾轻轻送了口气,吹落了轻水柔的面纱,竟然得手了。 “果然不是她!” 那张脸不是轻水柔的,鬼沾再仔细一看,只觉得这张脸说不出的熟悉,可惜脑壳空荡荡的,什么也想不起。 “想不起吗?”头顶飘来一道温柔的声音,鬼沾抬头,是那张熟悉的面具。 “没关系,我帮你记起来,她这张脸的主人,名叫雪盏。回去你告诉苍黎,让他想一想,雪盏是谁呢?” “当初在一线天,他有想起来过,这块记忆梦片,就在这里。”面具人手中托着个琉璃瓶,里面五彩斑斓浮动着碎片,闪烁着微光。 他从瓶中取出一片血红的碎片,手指捏碎了一半,按进了鬼沾的脑袋里。 “去吧,小傀儡。”面具人笑了起来,“把这些告诉他。” 鬼沾摇摇晃晃,晕晕乎乎往外走。 面具人道:“啊,对了,记得问问沈湘,是喜欢让她那小夫君自己想起来,从内到外心碎,还是喜欢,让别人来告诉他,让他从外到内崩溃呢?” “问完,再告诉她,她也没得选了。”面具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端庄和蔼的脸。 雪里行温柔道:“我已经替他选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雪里行:我摊牌了,我不装了,你想让他怎么死? 沈湘:我不知道,但你怎么死,我选好了。 第61章 .梦醒了 · 让清截住了鬼沾, 他七窍有血,眼神空洞,那张死人脸像死了千年万年, 灰败恐怖。 “你中障了?”让清抠开鼻烟瓶,放在他口鼻下晃了晃。 鬼沾并没有什么起色, 他口中喃喃自语, 往魔界去。 “大意了,我早该想到,雪里行那么宝贝他的夫人,肯定是要做好万全之策才会离开。”让清追着鬼沾, 帮他护住心脉。 手掌贴在后心处, 没有感觉到心跳, 让清吓得缩回了手,又想起鬼沾只是个鬼灵人偶,没有心跳也正常。 鬼灵靠命丹跟修为就能休养生息, 只要苍黎不死,他应该也无碍。 尽管如此,让清仍然给了鬼沾一些修为。见他神色清明了点,问道:“所以有看见她人吗?” 鬼沾捂着胸口愣了会儿,点了点头,回答道:“是雪盏。” 他又歪歪扭扭飞了几尺, 忽然又狠狠怔住, 面孔扭曲神色大骇,说了一声:“不!不能告诉他!不能让他知道!别告诉他!快忘记!快忘记!” 他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在让清惊愣时, 一头栽云端。 玄一门前,几方仙修因蓬莱仙尊和柏默的死混战起来, 等了半宿也不见雪里行来,于是不再啰嗦,由蓬莱和元真两派牵头,灭了玄一整门,又推了个蓬莱门四百来岁的老仙修,由他带头,浩浩荡荡前往魔界讨命债。 “不必听那姓沈的花言巧语!”去的路上,仙修们稍作商量,“直接动手!” “我们先把那姓沈的女人杀了,之后再杀魔头!” 话虽这么说,跟着浑水摸鱼的人却想好了,只去魔界杀几个小喽啰,能动手就暗中对沈湘下个手,至于魔尊嘛……就让元真派和蓬莱的去报仇好了。 魔宫外,六劫带着卢松林先至。 “卢掌门有多少类似醒梦清心之类的丹药?”沈湘急问。 “够了够了。”卢松林从宽大的袖子中拿出乾坤袋,说道,“自从你把画卷药峰给了我,我就全做成清梦回魂丹了……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他们愿意吃,我这里不缺的。” “……你。”沈湘一时间不知该从哪问起。 山中的药草,难道恰巧可以做清梦回魂丹? 卢松林别的不做,怎就用她的药山做清梦的丹药了? 清梦丹这东西,短短月半,就能做成吗? 卢松林好似知道沈湘要问什么,他笑眯眯道:“你不必忧心我们,我已嘱咐古月派上下都服用过清梦丹了。” 卢松林带着的那个小徒弟挨个送药,一边分发还一边念叨:“可千万不能浪费,这可是我师父百年修为催出的药……” “卢掌门?”沈湘惊讶。 卢松林将一只琉璃瓶塞给沈湘:“九转回魂丹,只此一颗,慎用。” “什么功效?” “生死之道,从不绝对。这丹药有起死回生之用,只要人未死绝,能护住一道生机,不使其遁入死道。是我派师祖得九紫上仙所赐,一代代传下来的,直到宗主开宗立派,这东西也就在我古月派传到了我这里……” 沈湘一愣:“如此贵重之物,我怎么敢……” “物只是物,人想送了,就是缘分到了,要物尽其用了。”卢松林道,“我们古月派,走的是积少成多之道。千年万年积累,不显山不露水,只为积攒善缘运气,得以在大运转折之时,顺应天地感召,得以绵延不绝。古月派在我手中,平庸之道走了数百年,机缘应在了你身上,我们古月上下,自然是要与你站在一边。更何况……” 卢松林目光复杂望了一眼寂途,缓缓道:“卢某不是没看出千山派的不正不端之兆,只是当时奉行庸隐之道,不能说的不多嘴,也实在是忍了多时,焦急了多时。如今在魔界的各位,可能还不知道,六劫找到我时,仙界的神思钟闷响了半声,已然是整界坠梦了……” “哈?!”六劫大愣。 门外,让清飞身进殿,甩着蛇尾落地化腿,怀中抱着一只摔碎的人偶。 “沈湘!!”让清眼里此时唯有一个沈湘,仿佛整个三界,能够救急救难的,只有沈湘,“鬼沾摔死了!!” 卢松林蹲下摸了鬼沾破碎的胸腔,道:“他心脏呢?” 让清:“啊?木偶还有心脏?他不是……鬼吗?” 这话很惨,尤其她怀里的轻飘飘的人偶看起来更惨,脸都碎了心也没了,可六劫这个小没良心的,一边着急惊愣,一边还能因让清的用词笑出声来。 诡异的可笑。 沈湘来不及开口问,仙修们就已杀到。 沈湘推了一把六劫:“去叫苍黎来!” “啊?哦!”六劫干起了跑腿的活,路过寂途时,还打了个手势,让寂途帮他护着沈湘。 冲在前面的仙修果然如之前所说,进门就杀。 沈湘短促一声笑,骂道:“仙魔果然不分家,说杀就杀,你们来让天道瞧瞧,到底能分得出,谁是仙,谁又是魔吗?!” 苍黎做了个梦。 久违的,是个回忆梦。 他手中捏着个傀儡木偶,回想了起来。前不久,有个傀儡师进了思绝楼,那人很聪明,进了思绝楼就藏了起来,暗中观察。 傀儡师藏到了那里,他都清楚,他只是懒得动手。 后来又来了几个人,修为不算高,却经验丰富,很是棘手。主动对他发起了攻击,并占据了上风。 没想到,傀儡师在他出手后,和他一起,帮他干掉了对方。 苍黎觉得新奇,他问傀儡师为什么帮他,不怕吗? 傀儡师道:“你身后有好多善灵,就知你也定是良善之人。直觉罢了,我是鬼灵操纵术士,我们这一道,吃的就是直觉饭。” 傀儡师教了他引灵,就是找个心脏骨肉,将鬼灵附着在上面。 “若要让傀儡听你的话,这个骨肉就得和你有关系。” “这东西是怎么粘上我的?”苍黎问。 傀儡师说:“他们都想帮你。” 苍黎笑了。 “胡说八道。” 人都是他杀的,他把人杀了,他们怎么还会想帮他?每个人死在他的祸水剑下,都恨他恨得要死。 傀儡师说:“当真。他们都是死在你手上的人,很多魂灵已经碎了,但留下的,都是真心想要帮你,放心不下你,想要照顾你,或者……单纯的只是好奇你的将来。如此而已。” 后来,傀儡师死了,鬼沾也真正出现了。 鬼沾有了身体,苍黎不记得从哪来的了,总之鬼沾寸步不离,时而清醒时而比苍黎还要傻。 但很快,师父也发现了鬼沾,但他并没有逼他杀了鬼沾。 为什么? 睡梦中,苍黎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 终于,他想起了师父的话。 师父曾经把鬼沾带走过,可后来,又还给了他。 鬼沾变得巴掌大小,歪在他手心。 “从这里出去前,我不会让你疯。”师父说,“我要你仍然活在白纸中,便是疯傻,也要听我的安排。” “你是我的最后一块心病,我得好好治疗你,苍黎。” 梦境似乎又深了。 苍黎听到了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看到了鬼沾爬到屋顶,掀开了瓦片窥探,而后视线变成了他的。 鬼沾的声音在他的识海中回荡。 “雪里行的夫人叫雪盏!” “是雪盏!” “尊上,你想起来了吗?雪盏,就是那天,那个雪盏……” 苍黎在梦境中喃喃起来:“哪一个?哪天?” “就是那天啊!”鬼沾跌跌撞撞向他跑来,忽然,诡异的笑了起来,声音也变了,变成了师父那平平无奇的声音,“就是那天,我们从思绝楼出去那天,我不是告诉过你,那个从天上飘下来的那个女人,你说眼熟的那个女人,就是雪盏。” 苍黎道:“哦,雪盏……路随霜的……” “不,是雪里行的夫人。”鬼沾纠正道,“你忘了,明媒正娶的,可是被路随霜抢了,还被玷污了,就不算是雪里行的夫人了,现在是魔尊夫人。” 苍黎喃喃道:“雪盏是……” 鬼沾的声音却自顾自地说着:“不仅如此,雪盏还生下了个被玷污的野种。对对对,就是跟路随霜生的那个,叫……” “清遮?” 苍黎猛地一下抬起头,才发觉自己身处一线天。 鬼沾的声音消散,眼前是个慈眉善目的女人,他愣愣看着,她的眉眼很熟悉,很亲切。他知道,这个女人叫雪盏。 “你是……”女人声音颤抖起来,“你是……哪里来的啊?” 她把剑放回去,伸出了手:“我刚刚认错了。孩子,你是从哪来的?过来,让我瞧瞧你,你会说话吗?乖孩子,好合我眼缘,我还以为,看到了我自己的……” “祸水。”苍黎回过神,唤出祸水剑。 这两个字如同刺伤了雪盏,她一个晃神,已被祸水贯伤。 只是,剑锋偏了半寸,而眼前这个陌生却又莫名让她想要亲近的孩子,脸上也很愕然,仿佛想不通自己杀人无数,如此近的距离,手却为什么还会偏了半寸。 “啧。”面具人突然出现,手中捏着鬼沾,从他识海中取出一片血红色的记忆碎片,不满啧声,“洗了那么多年,也还是母子连心吗?什么都不记得,也要手下留情?” 记忆碎片被取出后,苍黎也懵了,痴傻站着。 面具人抬起面具,在雪盏愕然的表情中,送去一掌,似温柔轻推,却令她魂魄碎裂,胸前绽开了血。 “兄长?!” “别这么叫我。”面具人重新扣好面具,笑眯眯拍着苍黎的肩膀说道,“从你有了他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栖云仙子雪盏,我也没有妹妹了。你脏了,夫人。是你毁了我最后的净土,还有这个孽种,他的出现,断绝了我的爱意。” 面具人道:“我不恨你,也不恨他。我只是觉得碍眼,好想让你们尝尝我心中珍爱之物被摧毁的痛。感谢九紫上仙……” 他道:“碎梦盏,九紫上仙的东西,你母亲当年带到昆仑来的,雪凤鸣觉得无用,打发给了我。但它好用至极,只需要捏碎了他的魂,把他的记忆全都用搜魂针捏出来,就能做新的记忆给他。” “他确实是你儿子,开心吗?”面具人像是要给她演示,从瓶子中取出另外一片,扎进了鬼沾的脑袋。 “其实这个计划,差一点没能成功。你儿子疯了,抽了自己的骨头,要给这些死魂灵赎罪,只是没掌握方法,要不是我发现得早,他就要跟这死灵一起散了。还好,我还留着你儿子的龙心,当初我剖了出来,可龙就是倔啊,他竟然没死,生出了颗仙心,嗯,顺眼了些,或许是你给他的,就像他的人身一般……你儿子的龙心加上我给的一点血肉,帮他做了这个鬼灵小玩意儿……” “它叫鬼沾,有我的血肉,自然也会听我的话。”面具人笑道,“从此以后,更方便我洗他的记忆了,操控了龙心,他什么时候死,怎么死,由我做主。” “夫人,我会告诉你接下来要发生的事。”面具人又装了一片记忆,说道,“他记忆中,你和路随霜是他的仇人,杀了他的父母,让他备受折磨,终日在我的牢笼里不见天日。他对你和路随霜的恨我不知道有多少,但他渴望自由,非常……我用二十年时间告诉他,只有杀了路随霜,他才能脱离痛苦,获得自由。所以,玷污了你的那个魔头,马上也要与你一起死了。” “肮脏的东西消失,我的世界才会纯洁无垢。”面具人身影渐渐消失。 雪盏早已无声息了,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看着苍黎,像是回光返照,眸子渐散,也还撑着一口气。 她要告诉路随霜,清遮没有死。 救救他,救救他们孩子。 面具人消失后,苍黎眩晕了一瞬,再回过神,脸上已没有表情。 鬼沾摇了摇头,愣了一瞬,说道:“我们杀了雪盏夫人?” 苍黎拎起雪盏,道:“魔尊的夫人,也不过如此。魔尊在哪?” “魔宫。”鬼沾说,“我知道路,就在前面。” 梦醒了。 苍黎睁眼瞬间,忘了好多,头疼得要命。 他坐起身,只记得自己好似在一线天杀了雪盏。 这滋味不好受。 原因是什么,他已不大记得了。 六劫破开苍黎的结界,一脑门热汗,推开门,恰好见苍黎头顶着衣服,一脸怔忡。 六劫吓了一跳:“姑父,你什么毛病?怎么还睡衣服里!哎呀不说这个了,他们疯了,杀进魔宫了。” 苍黎被六劫拽着走了几步,忽然道:“雪里行……夫人,是雪盏?” 六劫五脏六腑都给吓颤了。 “什么啊!什么啊!!” 六劫要疯了。 “不要我一叛出师门,你们就告诉我这种污耳朵的话啊!师父是反派有称霸的野心就算了,怎么还乱上伦了呢!!” 苍黎:“奇怪……” 奇怪,到底忘了什么,心脏好疼。 作者有话要说: 六劫:草他爷爷的,我拜的师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第62章 .气运之源 · 鬼沾不能放着不管, 卢松林是说,鬼沾和人和普通的修士都不同,走鬼道的本来就是靠运气, 诡谲至极,他医不了。 卢掌门给鬼沾化了几枚凝魂丹, 沈湘怕鬼沾散了, 亮出魂旗要将他收进旗中。 刚把鬼沾放在魂旗中,自己的识海就被各种碎片记忆攻占,无数声音在她的灵识中说话哀嚎。沈湘稳住心神,咽下那口血沫, 在重重魔音中识别出了鬼沾的本音。 “不要告诉他……” “会死的!” “苍黎会死的, 不要告诉他!” “救不活的, 瞒着他,一定要瞒着他!” “死也不能让他知道!” “把这段记忆抹掉,抹掉!!” 一道女声忽远忽近在她耳边重复着两个字。 清遮。 越来越清晰, 而在这道声音占据主位后,鬼沾失神慌张的尖叫声如同利刃摩擦着沈湘的识海。 “不要!让他!知道!” “吐了它,快吐了它!”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沈湘猛地睁开眼,双目中的怒火揉着更加坚定的意志,咬牙斥道:“统统,闭嘴!” 一声凤凰长鸣镇五鬼。 万籁俱静。 鬼沾不甘的声音气若游丝, 小声念着:“不能让他死, 这不公平,天道不公,天道不公……” 逐渐, 这样的声音,与沈湘识海中属于昭公主的声音交汇。 沈湘魂魄震荡, 胸口郁郁,弯下腰吐出一口黑血,一缕妖紫魔气飞散而出。愣了半晌,沈湘静听心音,忽然明白了鬼沾的用意,也知道了她吐出的那片魔气是什么。 沈湘眼一睁,抬手指住那缕魔气,命令道:“碎了他!” 她的背后飞出一缕凤影,魂旗飘荡,挡住了那缕魔气的去向,凤影衔住魔气,流转回丹田,净了它。 记忆碎片如红雪般碎落,在沈湘的手掌心化为一滴淡红的水泪。 识海中,鬼沾的声音彻底消失不见了。 魂旗垂落,一动不动,形似哀悼。 让清一脸状况外,还在追问她:“没事吧?怎么了?你把鬼沾收旗里去了?这能行吗?” 沈湘白着一张脸,双目中尽是怒火,平静道:“没有鬼沾了。” 让清愣住。 寂途合掌,他是个禅修,刚刚能感觉到,鬼气消散了。 沈湘道:“碎魂我敛在旗里了,但……” 但,那已不是鬼沾,而是一堆和记忆碎片相融的碎魂了。 如何将不完整的一群魂魄融为一个鬼身?用的是谁的主魂?是谁来做主?自然是靠记忆说得算。 所以,鬼沾的鬼身,是一片片不完整的虚假的记忆包裹着真实记忆的碎片连接在一起,依附在苍黎妖心上的存在。 他的记忆被人拿走,又被人付与。该想起的什么也想不起,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单靠着那些无关紧要的细碎记忆,他成为了呆傻又见多识广,自称苍黎下属的鬼沾。 可一旦关键的记忆找回来,他就知道了自己是谁,自己为什么会存在。 他知道了,自己是被操控的傀儡,是与苍黎记忆相关联的木偶。他是苍黎被剖开的妖心,心一旦找回了记忆,妖心的主人迟早也会想起。 可苍黎……大喜大悲,必死无疑。 他一定会心碎而亡。 不能让他想起,绝对不能。 鬼沾把自己裂开,他要从魂魄中,找到那一片握着苍黎命脉的记忆碎片,把它揉碎了,永远不要让苍黎记起。 靠着沈湘的意志,鬼沾找到了。 他把那片记忆交给了沈湘,他知道,沈湘一定能明白他的用意。 沈湘……多聪明啊。 所以,今后,他可以放手了。苍黎会过得很好,想不起也好,就作为苍黎活着,永远想不起,把苍黎托付给沈湘,自己也就放心了…… 他的使命完成了。 他最后,没有作为傀儡,没有作为刺向苍黎的那把武器存在,太好了。 沈湘不知该如何跟让清他们解释。 鬼沾本就是碎魂,为了吐出那片记忆,他撕裂了自己,虽在她的魂旗中,得以不消散,可一堆散魄碎魂,即便再凝再聚,也不再会是鬼沾。 鬼沾碎身时,那些记忆都给了沈湘,那些声音也都印在了沈湘的识海中。 沈湘眩晕了一瞬,捂着额头,似在睡梦中被人惊醒,头痛欲裂。 她看到了思绝楼的过往。 看到了鬼沾记得的所有。 每一个在思绝楼存在过的人,她都替鬼沾记住了。 哪里有什么恨和怨,思绝楼中的那些人,尤其几乎留到最后的那些人,他们早已猜出了苍黎的身份,每一个在苍黎剑下清醒的濒死者,都无一例外,向无情天祈求着那点他们从未得到过的幸运。 “希望他能活着。” “希望他能挣脱。” “哈哈哈,我好惨,可他娘的,他怎么比我们还要惨哈哈哈哈,罢了,希望他……希望他能杀了那白衣人,什么也不记得,过自己的日子。” “不要杀雪盏和路随霜,不要杀雪盏和路随霜,那不是你的仇人,唉,希望天道仁慈,不要苛待他,不要不要千万不要……” “天地若还有半分公允仁慈,就该睁眼看看,就该来救救他……” “哪怕……给他一缕光也好啊。” 这些伙伴,苍黎的这些伙伴们,哪一个又真的是仇敌?都是被扭曲了命运错放了人生的可怜人,大家同病相怜,更可怜苍黎。 即便是名为连尚的安怜,也尽心尽力的教他。 “过来,你记住。”安怜说,“我吞了一只鸟,晓得什么鸟吗?不知从何处飞进来的,哼,再精密的机关楼宇,也会百密一疏。这鸟魔界没有,唯独仙界有。你懂我意思吗?傻子,不是要赖在仙界头上。我是在说……思绝楼,在仙界,你给我记住了!” “还有……”安怜说,“我不叫你名字,是因为你不是苍黎,什么狗东西给你起的狗名字,你也真听话。不过……你还是叫苍黎吧,一辈子叫苍黎吧,真名也没什么好的,你看我自己不也想不起真名吗?混蛋,我知道说也白说,我们的记忆从来不由自己做主。等我们都死光了,他放你出去,自然还是要动你的记忆。” “但你给我记牢了……”安怜说,“路随霜也罢,雪盏也罢,他们要是没杀你的意思,你就千万别……别下死手,不要一出手就是杀招,跟你讲多少次了?” 安怜料想的没错,苍黎出楼前,记忆被拿走了许多,唯一能记清的,就是全家被杀的那段虚假梦境。 他虽然记不得这些伙伴的嘱咐,但这些可怜人临死前给他的祝福,让他拔剑刺向雪盏时,偏了半寸。 也正是这半寸,让雪盏留着一口气息,远远的,无声的,将“清遮”两个字,说给了路随霜。 生死决战之际,路随霜终于从丧妻的悲痛中醒神,想明白了她最后轻动的嘴唇。 那是他那儿子的名字。 路随霜想,也算天地有情,可笑至极啊。真的回应了他曾经的期望,他夜夜走火入魔时,都会想,如果清遮还活着,能让他见上一面也好,能让他看到他长大的模样就好。 早知道……就该再贪心一些。 路随霜魂散之前,笑了下。 他想了好多。 其实,他来不及想他的仇人是谁,这已经不重要了。他在临死那一瞬间,想到的,是他儿子如今的模样。 该死的,混账小子。 爹娘都不认了。 这么多年来,他过得如何?肯定不好! 这臭小子魂魄都要散了。 身手也是一点章法都没有。 不像雪盏。 倒也不怎么像我。 比我俩都要好上几分,就是太苦了,性子都变了,以前多活泼啊,还招人疼。 我跟雪盏都走了,他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舍不得啊…… 想不通啊,想不通,为什么啊,这混蛋天道。 也不知道,这混小子离了我们,自己能行吗? 希望…… 希望,这天地要还有一丁点良心, 就给他一条生路吧。 苍黎来了,沈湘揉了揉疼痛的额头,慢慢放下手,抬眼看向他。 他眯着眼睛,正望着那些杀气腾腾的仙修们,看样子,似乎在估量来人有多少。 沈湘握住了他的手指尖,是冰凉的。 苍黎回神,目光落进了她的眼睛里,无声看着。 “怎么?”他问。 沈湘拍了拍他的肩膀,抚平心头的杂绪,道:“去,让他们都停下来,先别打,我要跟他们说几句话。” 苍黎啧了一声,显然这很麻烦。 “全打死行吗?”苍黎说,“这样简单些。” 沈湘:“哟,让你做简单的事,这不是屈尊吗?你这么大本事,自然要做大事了。去吧,我要是真让他们死,恐怕就要如雪里行所愿了。对了,跟你说一声,鬼沾带回来情报,思绝楼那个面具人,也就是你那混蛋师父,就是雪里行。” “他呢,跟他的妹妹妹夫有点不合,所以就抓了一批壮丁放进什么什么思绝楼,炼出个蛊王,也就是你,来替他杀人,不脏他的手。其他就没有了,你知道这些就行。” “哦。”苍黎道,“我做梦好像也梦到了。” “嗯。”沈湘说,“总而言之,别听这种人废话,交给我来跟他瞎扯。你呢,现在就帮我把这些人都稳住,清理一下场子,让他们都好好听我说话。” “明白。”苍黎说,“你的将军们说,你每次攻城前,都会骂阵,骂功一绝。” “嘶——”沈湘有点想打人。 苍黎飞身而起,想唤祸水出来,想起祸水已经断了,而且……自从做梦了之后,他总觉得祸水这个名字不好。 苍黎看了眼六劫,六劫这小子去掀旧师娘面纱时,顺手摸走了千山派的剑匣子,剑匣是神器,里面躺着十几把好剑,六劫常常用它来装高手。 苍黎眉头一挑,唤了把六劫的剑,来了把比较趁手的长剑,三回合过后,场子就镇住了。 卢松林比沈湘先松口气,慢吞吞道:“他病气一身,比之前看起来更虚弱些,我以为要再战几个回合……” 沈湘握紧了拳头,一脸忧愁。 “得想个办法,先把心锁解开。”沈湘说道,“锁在谁人手中,我心中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就是想问问卢掌门,直接把那人杀了,管用吗?” “杀了那人,至少不会让他拿捏住苍黎,不是吗?”卢松林道。 沈湘沉默许久,在苍黎转身回来邀功前,问卢松林:“卢掌门有没有那种……能让人瞬间闭嘴别说话的术法?” 卢松林道:“昆仑静默术,但……施术人必须比被禁言之人修为高,不然会被反噬。谁人都能用,你可千万别用。我看了,你的武器,就是这张嘴。” “多谢提点。”沈湘伸出手,让苍黎把她拉上去。 她脚下踩的是六劫给的剑匣,身后站着苍黎。 沈湘在开口前,还在想,雪里行有多少修为?这人喜好藏拙,不显山不露水,能放苍黎出来,那么,苍黎应该不会比雪里行修为高。 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在雪里行开口前,把他给静默了,然后让苍黎一掌把他拍死? 先拍死了事,剩下的她来善后。 沈湘深吸口气,气沉丹田,开口道:“你们都洗干净耳朵听好,我就不跟你们废话了!” “之前死的那些掌门,那些宗主,还有各种有头没尾的阴谋,背后推手全是雪里行。雪里行要用魔界一界气运来造梦毁世。你们打,就中了他的奸计。死伤无数还要全部陪葬,成全了他的阴谋。我不是来跟你们讲道理,证据有,但一一列举太过麻烦,所以,” 沈湘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她道:“所以,不如先随我一起杀了雪里行,只杀他一个,杀完我告诉大家理由,和大家不听理由仙魔厮杀死伤无数,最后被雪里行摘桃子,你们选哪一边?” 不等人有异议,沈湘指着仙界方向:“不如大家想一想,你们急匆匆的来魔界寻仇,千山派的人,都去哪了?雪里行人呢?” “我现在要带着愿意去的,跟我到仙界杀雪里行。目的我都说明白了,你们随意。”沈湘大有这杯酒我干了,你们随意的意思,挥袖道,“我对各位的要求很简单。我不动你们,你们也先别着急开打,咱们仙魔比试会,明日才开,忍耐一夜又有何妨?我杀我的人,你们暂且先看着戏,如何?” 自然是不行的,有人吵吵嚷嚷说魔女狡诈,要取仙尊性命。 “你要杀人,我们怎能不管?!” 沈湘:“我只是光明磊落告诉你们,不要说,要干。” 她歪头,拍了拍苍黎的肩膀:“明白你的任务了吧,他们不听话,你就留在这里镇场子,别让他们乱动,维持着战场秩序。我呢,我就……” 沈湘扫了一眼身后的人:“我就跟他们一起去杀了雪里行。” 苍黎无语了好半晌,蹙眉:“……你在说梦话?” 沈湘:“我杀你杀都一样,但此处人多,我镇不住场子。所以你来镇住这些庸人,我呢,去做掉雪里行。” 苍黎:“喝了多少?醉了几分?” 他收手,指着身后那一排掌门首徒修为天才。 “他们留下镇场子,你带我去。” 沈湘苦笑。 怎么这个时候,苍黎就如此不好骗了呢? 沈湘:“你个死脑筋!” 让清慢慢凑过来,偷听完,道:“对啊,你让苍黎跟你去。这里我们留下,帮你们拖住。千山派确实古怪,平时这种时候早就来了……” 沈湘气结:“你们魔界能找出一个聪明的吗?!” 这都……连个知道她心思的机灵鬼都没! 带谁去都不能带苍黎去,不过确实,没了苍黎,剩下的这些对付雪里行,还是在雪里行的地盘,总觉得不太稳妥。 但也不是毫无胜算,打仗不就是打胜算吗?给她两成她都敢打,现在她心中的胜算起码是对半开。 “不必了。”云层之上忽然传来雪里行的声音,温温柔柔,响彻天际。 “昭公主果然聪明,只是运气不好。”雪里行缓缓现身,立于云端,白衣飘飘,温文尔雅,“始终晚雪某一步。” 他道:“我之前的确想以仙魔混战来献祭整个魔界的气运,以此来养我创造出的新世界。但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云雾散去,沈湘看到了他手中提的东西。 那是一根脊骨。 “你这婢女,气运昌隆,我娶了。”他笑了一下,“也取用了,榨干了。” 沈湘瞳孔乍缩。 “但我发现,好似她身上的气运……”雪里行道,“有个源头,绵延不绝能提供新气运,足以支撑我的新世界不崩塌。我找了许久,直到刚刚忍不住拆了她,才发现啊……” 雪里行看向沈湘,笑容灿烂。 “她气运的源头,是公主殿下您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隐晦小刀:苍黎的本命剑是雪里行送的名字。叫祸水。 不是说苍黎是祸水。 取名祸水,是为了苍黎杀雪盏召唤剑时,第一句话,就是祸水。 第63章 .狼人自爆 · 昆仑陨落, 自九紫上仙消失开始。 九紫正经收的徒弟很少,剩余的那些昆仑仙,说起来, 与九紫算是伙伴,亦师亦友。 九紫消失后不到百年, 昆仑仙门新收的那些子弟们, 早已不知九紫做过什么,有多能耐。 若非商岚擅揣测人心,并对九紫有非同寻常的执着,恐怕连九紫是创界仙的事实也被别人挪用了。 商岚去后, 又不到百年, 九紫就只剩下“创界仙”这么个虚名了, 之所以叫虚名,就是因为有后人清谈辩论,言说九紫不过是梦仙, 只会做梦,而梦有什么了不起的,一切都是虚妄幻境。如此推论的话,这仙界自然不是九紫所创,而是本来就存在,说她创世, 也只是因为她成立了昆仑而已。 再百年, 昆仑就不再是那个昆仑了。昆仑仙术一一失传,昆仑两个字成为了正统的代替词,人人争着说自己是昆仑出身, 无非是想借一个“正统”一个可笑的“仙界嫡传”,证明自己是真正的仙, 原生的仙,而其他的,全是泥腿子。 至此,仙界变了味,出身定高低贵贱。 昆仑仙越来越少。越少,人们就越追求纯正。要什么两位昆仑仙结合,出生在昆仑的,才能自称是纯正的昆仑仙,自然,这些纯正的“昆仑后裔”,无论修为如何,品性如何,都会被众人吹捧争夺。 流光仙子就是这样的一位昆仑仙。她生来就拿到了最纯正的认定,父母是昆仑仙,父母的父母亦是如此,她是昆仑纯血……至于在往上推,何必如此较真?再往上推,又有谁不是凡界或是魔界妖族出身? 差不多就够了,推三代,“血”高贵就好。 流光仙子虽然修为平平,但大家彼此都有默契,昆仑出身,能说自己不行吗?那必然是在他们之上的。因此,流光仙子这不叫修为平平,而是叫悟性高。 悟性高的流光仙子,最终在一众追求者中,选择了雪凤鸣。 无他,雪凤鸣漂亮,气质与其他杂仙不同,温柔儒雅书卷气,说话也好听。其余人……不是太高了就是太矮了,不是太胖了就是太瘦了,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人又长得像凡人,像泥巴土,唯有雪凤鸣,名字也好听,人也玲珑剔透。 流光仙子给予了雪凤鸣最高的评价——雪凤鸣像个昆仑仙。 于是,她与雪凤鸣结为了仙侣,赠了雪凤鸣昆仑宝地,就是现在的千山派主峰。 真正的上古宝器,流光也没带来多少。雪凤鸣是个只看灵器武力值的怪人,剩下的那些瓶瓶罐罐在他眼里都是充门面的废品。 废品就交给出身不高的儿子打理,这小子虽然是他的污点,但人机灵,待人接物很有一套,让他用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打点门面,结交各大仙门是最合适不过了。 于是,雪凤鸣就把内院府库的钥匙交给了雪里行。 这就是雪里行“蜕变”的开端。 雪里行不被允许接触雪凤鸣眼中真正的杀伤力宝器,他能解闷的只有宝典心法和一些看起来像装饰品的漂亮小物件。 昆仑的宝典心法,尤其九紫的,很是随性,无头无尾不成书的,好多人都看不懂,但雪里行却在某日打发时间时,突然明白了九紫的这些无聊的心得记载。 九紫是梦仙,梦就是表面上看毫无关联,可实际上却别有深意的东西。他带着这些心得,入眠后在梦中开悟,是否就能解开其中本意了? 果不其然,雪里行学会了入梦,这是他造梦的开端。 会入梦,手边又有九紫一梦千年的心得体会,雪里行就这样一步一步,接触到了造梦创世。 仙界从何而来。 九紫所创。 为何九紫能创世? 因为……九紫明白了,什么是天道,什么是世界。 道法万千,世界亦是多种多样的,一个人眼中是一个世界,梦中又是另一个世界,三界众生万万千,每一个生灵周围都有无数创世的种子,只要想明白了这一点,也将梦看作是由自己创造的世界即可。 接着,就是创梦控梦,在梦境控制事情的发展,控制人的行为和走向。 再然后,就是造世。 九紫的仙界就是从梦中结生,被她放在了这里。也就是说,梦仙九紫其实可以控制仙界众人,可她发现了这一点后,却觉无趣,于是游走万千幻梦后,她厌倦了,抛弃了梦境,由它自由生长,而她则投胎转世去了。 雪里行唯独不赞同仙界老祖的这个选择,他模仿九紫,想创造一个新的仙界。 但他能力不足,于是他试着用了许多方法,直到发现了,气运。 气运肉眼看不到,但能够感知到。气运是大道在九紫的建议下,给予三界的,像水流潮汐一样,有起有伏,是流动的,达到平衡三界的作用,以示公平。 九紫会用一面镜子望三界,以此来监督气运是否真的公平地流动,不使苍生走在两处极端,维持平和之心性。 但后来,有人发觉到了气运这个玄之又玄的东西,想方设法把它留住,或者将他人气运掠夺到自己身上。这样,九紫会用明镜去平衡气运,记在天道的账本之上。 雪里行终于顿悟,梦仙九紫,不是仙,而是神。 她的使命已经完成,三界运行良好,因而她消失了。之后,整个世界忘记了九紫真正的神通,还将她的这些心得和气运账簿视作无用之物,丢弃了。 众人忘记的,反倒让雪里行捡了个便宜。他花费了一番功夫尝试着用水月镜来造梦。最早是拿千山派的那些小弟子们做尝试,后来有了雪盏,他就悄悄在雪盏身上做尝试。 雪盏长大后,雪里行终于玩火自焚了。 自己编织的那个梦境中的雪盏,符合他一切的想象,他无时无刻不注视着她的成长,亦父亦兄,更像她的伴侣。 一往情深,再难自拔。 但梦境再真,也非真实。 现世中,雪凤鸣和流光仙逝,雪里行也迎来了人生的高光时刻。他是千山派掌门,他身边没有能妨碍他的人,雪盏也在身边。 名誉,地位,修为,权力。他都拥有,且身边还有自己最喜欢的雪盏。 现世比自己的梦更令他顺心。 所以他收手了。 创世太难,何况自己又不是神。而今的仙界,诸事顺心,他和神也差不了多少了。 结果…… 结果魔界百年大运起,万妖谷出了条龙,做了魔尊,风头无两……还掳走了雪盏。 你看,现世就是这样不讲道理。气运会流动,你今日守在身边的人,明日就不是你的了。 今天你风光无限,众星捧月。明日,就有风头更盛的新人横空出世,拿走属于你的一切。 雪里行开始频频入梦,用梦境安抚自己。 没关系,在他梦中有个世外桃源,还有个纯洁无瑕符合他一切欲`望的雪盏。 可睁开眼,雪盏有了孩子。 那是个什么怪东西! 一团污秽似的。 碍眼,极其的碍眼。甚至那天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梦境中的雪盏,她会在温存时抱着那团连人样都没的脏东西,对他说:“是应该叫舅舅吧?” 梦境的破碎只需要一瞬间。而雪里行本人也受到了反噬,心魔吞噬,梦境反扑。他入魔了。 真是可笑。 竟然……入魔了。 既然如此……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创世。 像九紫那样,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什么三界……魔界和人界那种污秽的地方,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那就把他们作为燃料,统统祭给他的新世界吧! 一开始,他步步谨慎,不敢出错,却因还不熟练,需要找帮手。 魔界的气运被夺后,他的梦终于在仙界落地生根,就像水的倒影,藏在仙界的日影之中,慢慢生长。 梦里的雪盏也回到了他眼前,只是一镜之隔,未开智,也无法言语。 即便夺了魔界的气运也还是不行,他必须把凡界和魔界都割舍掉,让两界之人,包括仙界没用的那些东西消失,留下他们的气运,使他的梦中世界得以侵占仙界,真正的成为现实。 哦,顺便再让自己那个小外甥,把他碍眼的父母做掉,清除掉所有令他不顺心的存在。 他开始利用梦的虚实吞并仙门,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身上的气运就越是充盈。 ——然后他碰到了自称沈水柔的家伙。 见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是个夺主气运的贼,既如此,他杀了这女修,夺了她的气运只不过是顺手的事。 他已经观察好了,四周无人经过。他藏在袍子下的手,差一点就要放出杀招了。 女修开口说话了。 雪里行都要笑出声了。 倒不是说声音像,那往端庄凑的轻柔语气,尾音的咬字和停顿时的气息,好像雪盏。 他有多久没听过他梦里的雪盏开口说话了? 她身上有昭公主的气运,嗯,这个名声也可以拿来一用。人看起来不聪明,赏赐点甜言蜜语就能昏了头脑,蠢女人,很好控制。 等气运榨得差不多了,把声音留下来,就能把这女人杀了。 雪里行心情大好。 他急切地娶她,这女人竟然不觉蹊跷。 真以为是因为爱啊! 哈哈哈哈……雪里行突然又觉得,蠢笨的女人,又恶心又有种别样的可爱。可爱在……让他不费脑子吧。 女人聪明是个麻烦,女人若不光聪明还智慧,那就是个大麻烦了。 就比如沈湘。 昭公主被婢女杀埋,他是知情的,他那天从魔界回来,目睹了整个经过。 气绝身亡他也是亲眼看到的。 结果昭公主没死。 麻烦。 不过也多亏沈湘,逼着自己绝境中想出了好主意。 仙界也不要了。 三界他都不要了,他要用旧三界,喂养他的新世界。 既然现在魔界凡界都不受控,那就先拿仙界开刀,将他们全拖入梦中,炼化为燃料,在旧仙界的基础上,慢慢放置自己的新世界,他梦中的雪盏也将有血有肉,成为现实的存在。 接着,受自己控制的那些仙修们,就会成为他的战车,他的棋子,前去为他收割魔界,最后解决掉凡界,统统化为他新世界的支柱。 他就会成为曾经的九紫。 创世仙,创世神。 以他为主,他的血脉将成为最正统的,他要与他那纤尘不染的雪盏生育出整个仙门。 沈湘是聪明,但也只是天道无用的挣扎,他认为,沈湘是天道派来阻止他的棋子。 无所谓了,总之,仙界已经完成了献祭。 就算古月派吃了药,还保持着一丝清明,但被他所控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也就那么点人,一旦他挥手,被他控制的这些仙修们就会推翻魔界的界碑,替他收割魔界生灵。 魔界覆灭也只是时间问题,他们总会有输的时候。 雪里行不慌不忙,这种时候再看苍黎,忽然笑了起来。 他这个丑外甥,生下来就是龙鳞覆脸,他越是开蒙早,越是能说会道,他就越觉得恶心,活脱脱一只会吐人言的泥蛇怪物。 他本来是要让这个丑外甥一起死的,不过,落月城的前一夜,这小怪物来找他,说自己有了人形,要给雪盏一个惊喜。 “舅舅能帮忙吗?”他说,“我能脱壳了。” 雪里行假笑着问他:“嗯,你想舅舅怎么帮你?” “我要在落月城放烟花时,妖身飞上天,然后落在我娘的面前,给她看我人形模样。”他说,“我想让舅舅今天去找爹娘,商议事情或者赏月赏花随意,就是让他们没空找我就行,我今晚要到落月城先踩点,让他们坐在我娘的那个位置,帮我瞧瞧视角如何。” 他伸出手,圈起来,举高对准了月亮。 “能让舅舅先看一眼吗?万一你出了差错,变不了人样,那可就要在两界人面前丢脸了。” “不可以。”小龙人道,“到时候也是给舅舅一个惊喜。我爹说,等我能修个人样出来,就要送到舅舅那里,让我沾沾仙气。以后舅舅想看,机会多着呢,能让舅舅看个够。” “舅舅千万不能提前说,拉钩。”小龙人伸出蹼指,他的龙趾要比尾巴灵巧些。 雪里行垂眼,握住了温热的龙趾。 水月镜收割了那些人后,雪里行将他们放在了自己造出的梦台中。 思绝楼是九紫的捕梦塔,用来收集亡灵,倾听他们的执念后,造梦净化他们的宝器。 雪里行拿来做了牢笼。 一开始,他是想直接杀了那个怪物外甥。 那时,苍黎化出了人身,雪里行就将他的龙身抛了。 但意外的是,剖开他的心脏后,竟然发现他还有一颗心在跳动。 果然是怪物。一般妖修化人身,都是妖心人心一体,他这个怪物外甥,倒是能耐得很,竟然另修了人身人心。 这样的怪物,就是雪盏和那只妖生下的脏东西。 雪里行滋生了邪恶的想法。 不然……来炼蛊吧,也能顺手让他练练控梦,不至于手生。 一边看着路随霜和雪盏伤心欲绝,无头苍蝇似的找凶手,找儿子,一边把他们的宝贝儿子关进笼子,养成一个不正常的,最恶劣的东西。 最后再让他杀了父母。 哦,不对,还得让他稍微正常些,要真的彻底疯了,这家伙要是知道自己杀父弑母,肯定不会伤心到自绝。 雪里行悠哉回忆了一大圈,望着云端之下的苍黎,笑得抑制不住浑身的魔息。 “你那个小傀儡是真的疼爱你啊!竟然真把自己当成了你的父母伙伴……都到了这种时候,也没有告诉你,你是谁。” 沈湘大声喊:“雪里行你看招!!” 她只是不想让雪里行说下去,一把抓起六劫的剑,甩了一个过去。 六劫慌张去抱他剩下的剑,一个趔趄,自己稳住了没倒,身边的苍黎却忽然重重跪下,吐出了一口血。 六劫懵了,他看向沈湘,沈湘不言不语,异常沉默,抬头看着雪里行。 雪里行慢慢张开手,手指上如丝线的锁链渐渐浮现,另一端飘飘荡荡,几道锁链汇聚在苍黎的身上。 他笑道:“你们最强的武器,不就是他吗?除此之外,昭公主,你一个刚结丹的修为废物,又能做什么?你的胜算,都压在他身上,但他……” “命在我手里。”雪里行束紧了锁链,“昆仑时期,九紫梦仙夜半梦龙梦凤梦那些非同寻常的灵兽,于是,三界这才有了龙凤之类的东西。九紫消失后,孤龙单凤的,寿命到头也消失了。不过据说,九紫留下过规则,龙从金瞳黑蛇而来,凤从朱雀鸟而来,也就是说,这两个妖物,有机会修化成龙凤……” “路随霜之前,亦有金瞳黑蛇修身为龙,昆仑有仙,收服他当了坐骑,但这东西又烈又不听话,桀骜难驯……那就只能受点苦了。这锁,就叫……缚龙。种在心上,缠在妖骨上,挣不脱也烧不断,除非他死。” 沈湘小声道:“六劫,借修为给我。” 不管是雪里行还是沈湘,六劫全都听不懂,一头雾水,懵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啊,好。” “我都说到这份上,你还不明白吗?”雪里行欣赏着苍黎的表情,“你是被我捆住的怪物,尽管如此,我从未真的控制你做事。你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苍黎,进入思绝楼之前,你有个名字叫……” “为我出征吧,将士们。”沈湘的魂旗霍然而出,遮天蔽日。 马鸣声和战鼓声阵阵,遮住了雪里行的声音。 六劫收回手,惊呆了。 “姑姑,你旗里是什么?” 沈湘道:“是虚张声势。” 她拿走了六劫的修为,却还是无法放出她魂旗中的兵马。 她依然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只能靠丹田心海翻腾的热血,明白他们此刻想要踏平眼前人的战斗意志。 苍黎慢慢站起来,问六劫:“他刚刚说我叫什么?” 沈湘:“没什么,都没听到。” 六劫却没过脑子,耳聪目明的,回想一瞬,脱口道:“清遮?” 旁边的卢松林出手一个钟将六劫罩进去,却是晚了一步。 卢掌门一口气憋在胸口,而六劫也是说出来后,才突然意识到这名字不对。 魔界储君,路随霜与雪盏夫人的儿子,名清遮。 沈湘啧了一声,在苍黎怔愣时,塞了颗丹药给他。 “什么?”苍黎反应已经滞后了,呆呆地小声问她。 “甜的。”沈湘声音很清亮,将他的名字叫得很清楚,“苍黎,把修为给我。” 苍黎蹙了眉,但给修为已经是习惯了,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很懵乱,下意识听从了沈湘的命令,手按在了沈湘的心口。 也是习惯,他只是轻轻给一下,就打算拿开。 沈湘却捉住了他的手,重重按在胸前,咬牙道:“都给我!” 苍黎愣了一阵,心脏剧痛。 他捂住心脏,执拗地想撤回手。 “苍黎!疼是因为你喜欢我!看不明白吗?你心在雪里行手里捏着,你现在再高的修为都对他无用,把修为都给我,我来解救你。” 她要在苍黎回想起来之前,把他的修为耗空。 她说完,给了卢松林一个眼神,卢松林就明白了,他点了点头。 等会儿他会照顾苍黎,护住他的心脉,将他收进防御中。 沈湘也飞速定好了第一步计划。 她苍黎的修为给她后,她会佯攻,她要亲自提刀,以魂旗为掩护,削掉雪里行的手。 暂且先这样试试看。 战鼓声已经弱了许多。 雪里行也明白了沈湘的斤两,嗤笑一声,挥下衣袖。 仙修们向界碑发起了攻势。 “时运不济。”雪里行冲着沈湘一笑,“挣扎是徒劳,不过是让自己晚些死。也好,杀了你们,我会亲自欣赏他崩坏的样子……” 沈湘很平静,她的怒火已经烧干了一切,只剩下平静。 放开苍黎的手,余光看到卢松林叩住了他的命脉,拉他进了金钟罩,沈湘一咬牙,手指向雪里行,扬声道:“吞了这杂碎!” 魂旗与她一心,猛然大展了遮蔽了雪里行视线。 沈湘夺过六劫的那个剑匣,抽刀向雪里行砍去。路上,还有寂途作掩护。 似乎感应到了杀气,龙索闪了几下,消失不见。 魂旗飘落,旗后空荡荡,雪里行也隐去了身形。沈湘啧声,凭借经验,回身挡护。 寂途的禅杖帮她先挡下一击,碎成了齑粉。 又是一剑风扫来,雪里行笑道:“昭公主,雪某就送你到这里了。” 沈湘重伤,丹田几乎要疼炸。 她浑然不知自己哪里淌了血,收旗沉声:“杀了他,这是救世。” 雪里行的剑又亮了起来。 这时,头顶飘来一声急促的咒令:“奉九紫之命,缚龙,开!” 雪里行一怔,急忙看向右手,缚龙锁断开了。 抬头,花不果大口喘着气,这次没有抽烟斗,手中抓着一本冒烟的泛黄旧书,松劲道:“还好对了,赶上了赶上了……” 他消息灵通,雪里行的那番自爆,他听到缚龙后,就翻找起昆仑疯酒仙的符箓记载。疯酒仙狂妄,为了让龙低头当他的坐骑,不惜半生修为打造缚龙锁。这锁没得钥匙,没得解,还好花不果聪明。 雪里行所言,不就是在说,仙界是九紫所创,自然也会听从九紫的命令。 他拿着疯酒仙的符箓,借九紫之名,要求还活在仙界中的一个仙尊解开缚龙锁,应该行得通吧? 果然行得通。 花不果道:“好,我果然是个天才。”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月底之前完结,希望我能办到 第64章 .渡海展旗 · 沈湘大声叫了花不果, 想知道他是怎么解开的缚龙锁,但徒劳无功,她根本发不出声音。 天旋地转后一片漆黑, 沈湘才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住了。 若非寂途替她碎杖抵挡那一下, 她早就魂飞魄散了。 雪里行修为果然深不可测。此人并非只是空有野心的混蛋, 他还是个懂得养精蓄锐的修行天才。 两耳旁是千军万马的呼唤声,远远的,她听到了愤怒哀伤的悠长龙吟,最后是焦灼又漫长的沉寂。 沈湘猛地坐起身来, 视线还没清晰, 就听到了一阵虚弱的轻咳。 苍黎的手轻轻搭在她的后心, 却没有修为输进来,只是抚了抚,低声道:“醒了?” “我们在哪?!”沈湘道, “现在什么情况了?其他人呢?” 她视觉终于清晰了起来,面前的苍黎垂着湿润的长发,浑身血腥气,强撑着回答着她的问题。 “说不过他。他告诉还清醒的那些人,新仙界正在吞噬边界,魔界的界碑倒了, 活着且自愿的人, 能够安然无恙活在他的新世界里,他发了天誓。” “人都没了?”沈湘追问。 “你在魔界建的那个军队,还有万妖谷招募的那些兵……都倒戈了。他甚至都没有动手, 我就成了罪人……”苍黎的声音嘶哑,他细长的手半遮着额头, 讲述的语气很平静。 还活着的人能够平安进入新世界,没有人真的想死。所有人都知道,疯狂释放杀意的,是苍黎,而非雪里行。 “你……”沈湘竭声道,“你傻啊!你直接告诉他们!你只需要杀雪里行就足够了,我不信在没有伤害到自身利益时,他们选择不站公义……” “有努力过,卢掌门,还是花不果……”苍黎蹙了下眉。 “但我控制不住。”苍黎道,“那些仙修受他操控,我技艺不精,连他的一片衣角都触碰不到,他……想要的是你。” 所以那些仙修,疯了似的来夺昏迷的沈湘。 沈湘沉默了。 “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凡界,我要送你到渡海去。”苍黎说道,“花不果他们在魔界帮我们拖延时间……” 他平静地擦掉嘴角溢出的血,说道:“你醒的很是时候。这里离渡海不远了,我会看着你过去……无论三界如何,他都收不了渡海,你就在那里养伤,不要荒废了修行,等他……等他耗干了气运燃料,你带着你魂旗里的那些将士们,再替我们收复失地……还是有生路的,沈湘。” “你怎么了?” 沈湘刚伸出手,就被苍黎推开了。 “他们是拼了命的在为你拖时间,不要浪费了他们的希望。”苍黎道,“我走不动了,只能带你到这里来……” “苍黎……” 苍黎无奈笑了笑,慢慢垂下捂着心脏的手。 “快去吧。你身上确实有不会断绝的气运,不要被他抓到,好吗?” 他语气很轻柔,直到这时,沈湘才察觉到他咬字和说话的方式。和以前不同,很轻快,很温柔。 不好的预感从识海深处蔓延开,沈湘心沉了下去。 她抓住了苍黎的手。 苍黎好似知道她要问什么一样,挣开手,缓缓抬起,指向渡海的方向。 “嗯,想起来了,所以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注视我,也不必担心我,快走吧。” “不用牵挂我。”他嘴角弯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我的事是我的,我的仇也是我的。没能办到是我技不如人……你尽管做你的事,炼你的旗。” 沈湘皱着眉,她静静站在苍黎面前,不言不语等着他。 她望着天空,仙魔混战,梦境与现实正在厮杀,连同凡界也笼罩在不安的阴霾下。 沈湘很为难。 这种时候,她这样一击就碎的废物就算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雪里行要的就是她的气运,她回去无疑是给雪里行送大礼。 可不回,天翻地覆之时,同道中人都在拼死反抗,就她这么跑了…… 她第一次拿不定主意。 她不是抛弃伙伴的人,也不是一个冲动就依感情行事的疯子。 理智和情感两头拉扯着她。 苍黎浅浅吐出一口气,像轻声叹息,似乎已经料到了她不会听话。 他摘掉灵戒,取出那辆无马的飞天车,将所有的灵石全都烧了进去。只剩半截的祸水剑跳出来,苍黎虚弱的指了指渡海的方向,轻声说了句,去吧。 断掉的祸水剑勾着沈湘的衣领,将她甩上车,冲进了渡海。 苍黎依着身后的老树慢慢滑坐在地上。 “……你确实是对的。” “喜欢你原来真的不会心痛。” 稍作调息后,苍黎擦拭掉血,抓起仅剩的丹药,全都吞下去。 “好了,我……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了。” 让他坐在这里等死,这辈子都不可能! 安顿好沈湘,他什么都不惧怕了。 三界再闹腾,渡海也波澜不惊。既如此,他就翻天覆地,疯最后一把。 苍黎誓要烧干自己全身的修为和血,瘦弱且畸形的高大龙影从他脊背浮现的符文中腾起。 血色丝线连在他十指间,苍黎的眼睛乍然变作了金眸。 血滴淌入土,开出一朵朵凄艳血花。 “徘徊在三界的魂灵,我以龙身献祭,食吾血肉,听我所愿。” 远在魔界的花不果见魂秽都涌向凡界,又见天边黑紫压头,咬牙气道:“魔祭?!这不省心的小东西!” 魔祭是三界的禁术,是召唤万物生灵徘徊在三界中的残魂,凝聚起这些无智残魂中,所有痛苦不甘卑微难堪的情感执念,以身饲残鬼,让它们无休止地疯狂为己报仇,直到这些残魂消耗殆尽。 但世间怎会有消耗殆尽的情感阴暗面?这种秽念一旦被聚起,就不会停止,它会一直生长膨胀,直到成魔,不满足地吞掉整个三界。 魔界曾有魔尊为私仇动用禁术,后来是靠十几个昆仑以身血祭,填了命进去,才将秽魔拍散封印。 “花老板,有两下子。”雪里行没有刚刚的那种气定神闲了,“跟我交手,还有空去关心其他。” 花不果:“雪里行,你美梦做不成的,把他逼疯,以身饲魔,他那一身被你扭曲的恨意,必能喂养出魔神,等魔神出世,你那新世界也不过是他的腹中食物!” “你与我说又能如何?他是祸害,那就让他安安静静的死就是了……”雪里行很是不愉快,“早说过,让他回想起来心碎而死,这是最好的结局。你偏要多此一举……好一个借九紫行令,阁下的脑子转得可真快。” 车帘被煞风吹起,沈湘看了眼渡海天色,脸色突变。 “不好,这傻子!” 她要往车外跳,被祸水剑钉住衣摆,沈湘撕扯掉,它就再多钉一寸。 沈湘索性撕掉了整件外服,跳下车,祭出魂旗。 魂旗残破,气息也一样凌乱。 沈湘甩出魂旗:“收了他!拦住他!!苍黎——苍黎!不要动禁术!!” 渡海的魂浪万丈翻涌,无数魂灵碎魄听到禁术召唤,急切地想冲到三界之中,想吞噬掉苍黎。 巨大的空旋骇浪,把沈湘拍进渡海,坠入深处。 海浪之上,她朦胧的看到花想和叶落冲出了渡海的屏障。 苍黎…… 希望他们能,拦住苍黎。 渡海的碎魂灵在她的身体里穿梭来去,沈湘听到了许许多多的声音。 有春天万花开放的声音。 有风吹散砂砾的声音。 有小儿啼哭,老叟叹气,少女的欢笑声和呜咽的号角声…… 沈湘想吐。 想把这些声音都吐出去。 她的识海不停地在扩张,胃里翻江倒海,整个身体裂开一般,向渡海分离。 “桃露……” “荷姐姐!” “妹妹啊,我的妹妹!” “娘——” “阿华,你……” “国公夫人果然……” “常大人,你、你是女人?!” “慧贵妃安康啊?哈哈哈……” “殿下,公主殿下,昭公主殿下!!” “九紫认为,梦历不如亲身,道要如何走,三界如何转,要亲身经历过才知道……” “天道,也不过是运行之规,哪里对,哪里错,哪里要新,哪里要守,且都等我回来再议。” “九紫,万不可沉溺,三界万年更迭,若找不回自己,就会被取代……” 碎魂灵们在她耳边呼唤着她万世之名。 这些名字重叠起来,如山般厚重的情感沉甸甸压于她心上。 “我是谁?” “是浣纱女,是流浪歌女,是谁的妻子,是谁人的女儿,是谁的姊妹,我是女官,还是公主,还是亡国孤魂?” “九紫。” “九紫……” 沈湘迷茫中,听到万千亡灵之声中,响起熟悉的一道声音,带着点笑意,轻柔又似叹息。 “沈湘,沈湘,你是对的……喜欢,是不会心痛的。” 沈湘猛地睁开眼,海底清澈,如同无风云空,静谧安详。 她的脊背落在松软的海底魂沙之上。 “我想起了。”她坐起身,将手中旗狠狠立在渡海之中,圆睁着眼睛,无声喝令。 旗慢慢舒展,由渡海一点点浸湿延展,越来越宽大,飘如黑色的浑天。 “九紫。” “沈湘。” 她短暂的一声笑后,朗声道:“好,我就先替昭公主,完她一个心愿!” 她割破手指,一缕血烟飘扩渡海,整个渡海赫然变作血红,翻腾出赤血之浪。 “赤血唤亡魂,将士们,让你们久等了!” “守卫凡界,护我亲朋,为撼动天道而战!” “这世道,是该换了!” 血浪涌进魂旗,魂旗鲜红如血,金色的沈字在浪涛中屹立闪光。 “十万将士,听我号令——诛奸灭邪!” 第65章 .最终一战 · 千军万马从旗中奔涌出, 她的几个将军与战马没有完整的,肢体残破,看不到血肉。 沈湘扛着飘扬的战旗, 与她的主将共骑一匹,很快就越过了花想和叶落。 她听到叶落迎着风尖声骂她:“快让你男人停下来!!!” 眼前是巨大的魔息空洞, 三界包括渡海被她释放出的残魂, 全都涌向了苍黎。他已经被吞裹在其中,形同硕大的人形阴影,缓慢地向魔界移动着。 密密麻麻的魂秽啃噬着他的血肉和魂魄,与他绝望无半线生机的复仇意志混在一起, 愈发坚硬。 沈湘追着那个人形魔息, 魂旗指向它, 身后的将士们已然明白她的指令。 他们冲锋在前,从魔息中穿越而过,每一个人经过时, 都会撕去一片附着在苍黎身上吸血食肉的魂秽。 十万鬼灵,忠主和信念凝聚起浩荡之气,所过之处威震山河。主将们用这些魂秽织补作马,而这些怨气小鬼阴暗的家伙们,竟然因为畏惧和崇敬,乖乖服从, 揉圆搓扁没有二话。 沈湘慢慢走过去, 苍黎奄奄一息,刚得自由的龙身破败不堪,几乎化为了残影, 而苍黎本人皮肤上爬满了秽纹,连眼皮上都沾染上了残秽。 沈湘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腕上仍趴着几只不肯走的贪食魂秽, 触碰到沈湘后,它们化为黑色烟雾,灰尘般的散了。 沈湘望向手心中的苍白,他的身躯已经失去了重量,脆如一片枯叶,仿佛碰到就会碎落。 “苍黎。”沈湘道,“这种世道,就不必再为什么事搭上性命,你做不到的,我来为你做。” “不想要的名字,可以不要。不愿面对的过往,可以不想。” “是我主动找上的你,所以,不是你帮我,而应是我帮你。” 沈湘轻轻将魂旗遮在了苍黎的身上,将他小心收进了魂旗。 就如同他现在,被她护在了灵魂的最深处,她不死,他就永远无碍。 “你不知,我给人擦屁股擦惯了,一日不收拾残局就不舒坦。”她道,“追本溯源,此事我也脱不了干系,痴人触梦,愈加狂妄。一切祸端,因我而起。我来收拾,情理之中。” 沈湘转过身,身后站着花想和叶落。 她此时神情严肃,一双乌黑的眼睛盯住这夫妻俩,似有重要的话要讲。 花想敛袖,礼貌询问她有何吩咐。 沈湘:“……能把你们修为给我吗?” 花想呆住了,叶落骂骂咧咧:“你这哪是讨要,你这是厚脸皮明抢啊?!我们能说不吗?” “当然可以,我不会强人所难。”沈湘道。 话是这么说的,但叶落却敞开命门,交付了自己的修为:“拿去!快把这破事料理好,等你双倍还我!” 花想叹了口气,有礼有节还给沈湘行了个见仙礼,沉稳道:“有劳上仙了。” “别,陈年旧事不多想。”沈湘咧嘴一笑,“我不认,你叫一千遍上仙,九紫也活不回来。” “上仙随心罢了,万年人生,你愿意是谁就是谁,人魔妖仙,在于上仙最后的选择。而我唤你上仙,是为尊重,也是一种寄托,有些事昭公主沈湘做不到,但上仙可以。交付修为,也是因为您不单是昭公主,还是九紫。”花想把修为给了沈湘后,一脸纠结道,“我一向守本慎重……今日,三界和我们一家三口的生路,就拜托给上仙了。” 修为是粮草,充足了,才能调动三军,踏破狂妄者的梦境。 沈湘扛着旗,江取牵来了一匹马,他不敢多看沈湘,把刚刚驯服的魂秽之马交给沈湘后,沉默入列。 沈湘戴上头盔,手握着魂旗,深吸口气,作出部署。 “毛乘,兰从戎,两翼侧切,找到仙界界碑,断其后路。” “中路,与我一同,直取雪里行!” “粮草……你们不必忧虑。”沈湘道,“借粮打仗又不是第一次了,我沈湘除了命厚,脸皮也厚!” 说罢,她竖起魂旗,一马当先,率中路军杀向魔界。两翼散开,凡界冬雷震震,皆是十万鬼灵军铁骑踏风之声。 雪里行发觉,花不果和卢松林似乎形成了默契。 他们在渐渐浓厚的梦魂侵蚀下,还能维持清醒,卢松林的防守堪称滴水不漏,而花不果出招狡诈诡变,多用巧,宝器珍品,各种稀奇道具层出不穷。 起初,雪里行以为花不果只是花架子多,用来掩饰修为不足,扬长避短。但打了这么久,拖了这么久,他都有些力不从心了,花不果仍然还在用战术戏弄他。 “花老板……是个妙人。”雪里行咬牙,他的头发不似刚刚那般整齐,已经零落了几根碎发,略显疲惫。 此刻,他也看出来了,花不果在保存实力。 雪里行变幻了招式,他不再着急,聚力寻找花不果的空门,想要一击必杀。 天地颤动起来,雪里行远远听到了铁甲摩擦之声。 又近了些,战鼓声也清晰了起来,擂在鼓面的震动声,一下又一下,令人胆颤。 花不果停了手,松了口气:“好,不晚,终于让我给算到了。” 云雾之中,一展鲜红的战旗飘扬刺目。 沈湘扛旗而来,还未开口,就见花不果轻盈飘到她身边,把修为都给了她。 “你这些兵,食量大得很。” “我发现你真的很机灵。”沈湘谢过他,抖了抖旗问道,“要不,你也进来?” “诶,不急。待会儿我和卢掌门一起进去,也能给你那傻夫君瞧瞧病。” “你怎知道他在里面?” 雪里行的脸扭曲了:“你们竟还闲聊?!” “卢掌门,感激不尽!”沈湘抱拳,魂旗掷过去,卢松林接过魂旗。 沈湘对卢松林金钟防御内还存活的大家说道:“请借我修为!” 雪里行哈哈笑了两声,提剑来刺,剑风掀起狂浪。 而这边,修为流入万千军马阵,沈湘慢慢析出了金色轮廓,连同她的将士们,也都焕然一新,不再被黑雾魔息笼罩,像极了金乌破云,光芒万丈。 沈湘发觉到雪里行的一个好习惯,他打人的时候,从不多说话。 这就有些寂寞了。 不等沈湘下令,重振精神的左右卫带兵迎上,手中腐朽的刀枪剑戈坚固如新,破开了雪里行推来的剑刃屏障,与雪里行所控的仙修们厮杀起来。 兵马一排排跃入战场,多而不乱,协同有序。 沈湘眉头一扬,彻底放下心来,开怀道:“我这十万将士,并非鬼灵死魂,我们靠意志和忠心而活,只要忠心不灭,热血不熄,我们就不会战死!” 雪里行将她这句话想了又想,心头大震,又强镇定下来。 沈湘可能是在诈他,不能乱了阵脚。 雪里行不再拆招,索性直接推至棋盘终局,祭出九紫秘宝。 雪里行隐约揣测出,沈湘控兵需要大量的修为,所以他只要再增加梦境深度,控制更多的修士来车轮战消耗掉沈湘借来的修为,他就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沈湘本人是这场战役的关键,只要杀了她,她的这些兵马…… “啊,九紫的东西。”沈湘迎着光眯起眼,“好熟悉。” “你不愿意在战场上费口舌,是因为你要讲的那些混账事都讲完了,所以没有废话要说了是吧?但我有,还得请雪仙尊听一听。”沈湘道,“雪仙尊就从未想过,我身上为何有不断绝的气运,我为何能在鬼哭城收了九紫的破庙,还能收了她徒弟的画卷?” 雪里行:“你同花不果做了什么交易?!” 雪里行认为,一定是花不果多年行商,游走三界,收了不少奇珍异宝。沈湘之所以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收九紫的东西,就是因为花不果卖了她好用的宝贝。 花不果这人最会投机,雪里行清楚,花不果是彻头彻尾的商人,脑子自然要比寻常人灵活些,敢走歪七八扭的羊肠小道,道走多了,瞎猫碰上死耗子也是有的。 就比如苍黎身上的缚龙锁,花不果说了,疯酒仙是商岚的徒弟,而商岚平生最敬的是九紫上仙。九紫上仙去之前,曾有言,三界灵兽,都应自由无拘束,只可引导,不要凌驾其上,蔑视他们的智慧。 商岚将九紫的话当作神灵圣言。 而疯酒仙的破缚龙咒令,在师尊面前,就是一张凌驾在九紫规则之上的可笑符纸,一旦被挑破无用,就只是一张无用废纸罢了。 花不果很擅长利用规则。 不合理的规则一旦被挑破,天道就会将它纠正。 雪里行想,他怎就没想到这一层? 花不果是个人才,可惜人才不跟他站一边,那就不能留了,不然依花不果的智慧,新世界有他,强强联合,一定能大大实现他的畅想梦境。 不过,不为他所用也罢,花不果那种人,万一真留在了新世界,后期怕是不好清除。 所以到头来,雪里行根本没有去细想沈湘的话。 沈湘道:“过去的就是过去,腐朽的就是腐朽,梦也只是梦。三界既成,就以万灵为心,忠于苍生万物,不能屈服于私心,不能只为一人。” “独尊是最蠢的。”沈湘收好为她贡献修为的众人,慢慢卷起魂旗,伸出手。 “既然选择了坠落三界,历经万世,又何必做那九紫。”沈湘的手指慢慢蜷起,猛地一抓,“和九紫一起,消失在过去吧!” 雪里行怔住。 身边的魂器仙宝突然像浸泡了数万年,干枯碎裂,碰之化灰,风吹烟散。 沈湘笑了:“反应过来了吗?” 她把旗背在身后,不慌不忙地接过副将递来的刀,慢慢扬起。 “擒贼,先擒王。”” 副将大喊:“取他项上首级,献给公主!” “取他项上首级,献给公主!” 士兵们声音一浪接着一浪。 沈湘挥鞭:“将士们,上!” “杀——” 雪里行:“……不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将士们:殿下,并不很想让他死得那么容易。我们在旗里面看戏看的捶胸顿足,感觉他死一次不解恨。 沈湘:活捉有难度,你们要是有把握,就试试?一般我不虐待俘虏。 将士们:但他屑的不是人 沈湘:那你们随意吧。 将士们:摩拳擦掌.jpg 【看主角栏,其实我没在沈湘后面圈括号写九紫,这说明什么呢,说明沈湘选择了做沈湘,九紫什么的,害,能力留下,身份走开,不然耽误她哄小龙】 第66章 .青冥仙督 · 替天行道并不难。 扭转乾坤也不难。 沈湘只是觉得, 没什么意思。好似自己跟天神下凡一样,世道变成这样,是因为这三界没有一个神明威武的主替他们主持公道。 她不喜欢这样的安排。 天道畏惧她, 是因为她看穿了天道只是规则,规则实则很脆弱, 一旦被人发现空子, 失去了威望,整个秩序就会崩塌。 所以天道期待着她能够重塑规则,也好让自己永远被万物生灵追求着,永远猜不透, 永远神秘富有权威。 她的主将们走了一百多回合, 就成功斩获了雪里行的首级。 沈湘看着部下奉上的首级, 忽然暴怒。 不是因为她恨雪里行,她没有恨意,充其量也是觉得, 雪里行这人是举世罕见的大混蛋,坏的人神共愤,恶心的让她生气。 她暴怒,是因为她在雪里行命陨的瞬间,由心底滋生了一种很是不悦的情绪。 他爷爷的,就这?! 他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死真是太便宜他了!这混蛋! 这混蛋还留了一大摊子等着她来擦屁股! 气死了! 你死的这么容易, 反倒是我要劳累, 这都什么破事! 沈湘暴怒的结果,就是雪里行碎成了渣。 果不其然,被控梦的那些仙修们醒神了, 可仙界也毁的差不多了,稍作计算, 死了不计其数,各家盘根错节,新仇旧怨的,死一个雪里行,照样没能使大家满意,各家以后的气运如何分?好多掌门死了,徒弟还在,那么多个,哪个来接班? 那个宗主死了,这个宗主还在,那是不是可以作威作福,骑到对方头上去了? 仙魔混战时,仙修可是被操控得多,杀了那么多魔界的人,指不定就是谁家父亲,谁家兄长,谁家的媳妇谁家的娘,这仇还报不报了?你说不杀就不杀了?你说不报就不报了?你说被控制那就能抵掉命债了?凭什么? 还有,仙界的地盘怎么分? 沈湘带兵冲了仙界的界碑,这怎么算? 沈湘虽然你杀了雪里行,算得上功劳一件,可是你也算报私仇吧?也不算是为了我们三界。所以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魔界被你收去那么多修为,那都白送你了?能还回来吗? 那你怎么补偿我们? 沈湘原本是打算抛弃九紫身份。毕竟万年了,离她太遥远,她识海广阔,里面点点滴滴回忆聚满了,装的是万年的七情六欲人间烟火,九紫就越来越陌生。 再者,这时候拿回身份感觉很不要脸……有一种祸从她而起,而这一切都是天道安排,给她恢复上仙之身做的铺垫似的。 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 她要是拿回九紫的身份,她怕苍黎……也离她远了。 她不想远离苍黎。 但雪里行散后,她眼见着这些破事全是因三界无主,贪心四起造成的乱局。 沈湘气恼道:“你们可真是命里欠个主!” 怎么还上赶着要个主子奴役着才舒坦呢?! 沈湘怒火冲天,一声怒喝镇住了仙魔两界。 她别无选择,取回了九紫的记忆,仙光披身,接受了这群仙魔的跪拜。这之后,她吩咐下去的事办得异常快速干净,每个人都相当听话。 而她也只好无奈地接手这一大摊子烂活,一个个解决麻烦。 她想到了个好方法,修补了水月镜后,收了雪里行造出来的梦境仙界,以梦转修为,还了当时借的债后,还能喂饱她的十万将士……和马。 下一步,就是修复仙界,用水月镜均衡好气运,搬回她的小破庙,敲敲打打阔了庭院,成立了青冥派。 说是门派,实则是三界兵卫。之后仙魔两界有什么琐事摩擦,就由青冥派遣士兵良将前去处理,维持三界秩序,充当公义之师。 她不愿别人称她九紫上仙,青冥派的人称她殿下,后来称她主公,仙界的人称她仙督,最厚脸皮的是魔界,在让清的带头下,仿佛要跟仙界杠上,叫她尊主。 是,让清还是坚定的沈湘派支持者,就要沈湘做魔尊。 青冥派建立之初,沈湘久违的与天道进行了一番“促膝长谈”。天道不愿大改,它怕自己失去威信,它一边期盼着沈湘给它带来新的生命力,让它长久运行下去,三界平衡无恙,另一方面又怕沈湘大刀阔斧,要从头否定它。 “多的也不必说,我想天地都看得清。我历万世,女人受的苦,我都受过,连同我创界之初的那些功绩,都因我的女儿身被遗忘,你助那些男皇抹去我的姓名,不正是因为,你与他想法一致,想要维护现有的统治,不愿我破坏了规则吗?” “该改改了,这世道一日不公允,我就一日不离开。”沈湘说,“你若不改,总会走入末路。我会做给你看,而你除了听我的革新除旧,别无选择。” 等把事情一样样都处理好,沈湘叹了口气,掏出魂旗,进去哄她最头疼的那个人。 雪里行死后,沈湘把收进魂旗的人一个个放出来,唯独留下了苍黎。 苍黎那时状况不妙,是沈湘一点点用修为吊着命,把他从魂飞魄散的边缘给拽回来的。 走进魂旗,演兵场早就不在了,只有一处小院,中间是个无窗无门的小房间,沈湘进得去,里面的人没她允许出不来。 她把苍黎囚在了里面,为了不让他自尽,手脚也下了禁制,等同于被沈湘锁着,限制了行动。 沈湘进去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苍黎。 她之前怕苍黎不解恨,杀了雪里行后,抓了他的一缕残魂丢进小木偶中,拿给苍黎,让他实在不行,就捏碎了木偶,也算雪恨。 苍黎摇了摇头。 他听到雪里行死了以后,没有什么反应,甚至没什么表情起伏,双眼如同死水。 可下一刻,他就出手碎了自己的魂。 沈湘真的怕他想不开,绑了他,还要哄着:“你不是……喜欢我吗?这世上还有你留恋的人,如果你不愿想起,我会让你忘记……” 苍黎只是哭着求她:“别动我记忆,别再动我记忆……你不要让我恨你。” 经此一事,沈湘每次来,都不敢看他,怕看到他那种求死的神情,怕他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放他去死。 今日再来,沈湘带了根糖葫芦,垂着眼,递给他。 苍黎笑了笑。 望着她眼睛,语气温柔地跟她商量,要她允自己出去。 “也不是不行,但我实在不敢……”沈湘道,“你要是再来一次散魂,我的生路也要断了。” “上仙万世经历……所爱叠起来,应能填平渡海。”苍黎轻声说道,“身为沈湘,与我结亲,短短一瞬,不满一年。我死了,在上仙的生命里,算不上什么,上仙不必说这种生死相随的话来哄我。” “不一样。以前是以前,人死四大皆空。我现在还是沈湘,你是我没和离的夫君,我十万军将喊你驸马,六劫叫你姑父,我又怎会让你寻死。你要死了,不仅我,他们也会为你伤心。” 苍黎低声道:“伤心总会淡去的……” “不错。”沈湘劝道,“总会淡去,所以为何你认为自己除了死路,没有选择了呢?” “上仙有父母吗?” “你若说的是我最初的父母,记不清了,肯定有。”沈湘说道,“我经万世,叫过的爹娘数不胜数,怎么死的都有。苍黎,你在这一世之前,也肯定有前世,前前世,你要为那些爹娘的死,背债吗?” “我只是……想不开。” “你还记不记得,你魂魄碎了,却不散的原因。” 苍黎沉默不语。 “你爹娘怎会想让你死,若真的要你死,一掌带走你,同归于尽,一家三口九泉之下渡海相逢,整整齐齐。但他们没有,反而都竭尽全力为你划开一条生路……苍黎,不要辜负了他们。” 沈湘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我要把禁制去掉,我知道你听得进道理,能让我信你一次吗,苍黎?” 苍黎轻轻点了点头。 “六劫前几日寻了空,跟我说对不起。说他当年觉得自己身上背了数千条人命罪孽,本就不该出生在这世上,活着仿佛就是个错误,他心高气傲,认为人就该清清白白高风亮节的活着,所以办了件他认为的善事后,他就自尽了。” “现在知道跟我说对不起了。也没说真的想通吧,他说想通了几分,换个角度想,他的娘亲拼了命的让他出生在这个世上,他就是扭曲的希望,本就背了人命债,自己再求死,不正是躲清静吗?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还债,索性让这笔命债变成死债,自己死了,就不必烦恼还不清了。” 苍黎垂下眼,默默揉了揉手腕。 沈湘渐渐放下心,收回了手,盯着苍黎的眼睛看。 他的龙身龙魂被啃食殆尽,她用尽所有神通,也就只是护住了他的人魂。此时他的一双眼睛乌黑深邃,魔气也消退了不少,妖孽的感觉没有了,只剩下乖觉的枯败感,很安静也很寂寞。 好久之后,苍黎伸出手,那双手苍白如骨,伸到了沈湘眼前。 “上仙,雪里行的那个残魂娃娃,还有吗?” 沈湘一怔。 “你没要……我就捏碎了。”她回答。 苍黎放下了手。 沈湘说道:“我保证他灰飞烟灭,死得很惨。我的几个主将围着他的无头尸身,踏马饮刀,碎得不成样子。” 苍黎淡淡嗯了一声。 沈湘:“比起他的那个娃娃,我有更好的给你。” 她从袖中取出了一只软棉花偶。 “鬼沾。”沈湘说,“前一阵子,花不果找来了点稀奇东西,我们试着凝了,稍有成效,成型了。以后如何我不好说,有可能还是那个鬼沾,但你知道,记忆残缺,有可能他不再是那个鬼沾了。” “多谢上仙。”苍黎接过娃娃,轻轻捏了捏。 沈湘:“那我……放你出去了,带你去看看我们的青冥。” “上仙不必客气。” “改改口吧苍黎。”沈湘叹气,“你也别跟我客气。上仙之类的,不要叫了。让清他们还叫我魔尊,剩下的叫我仙督,我的兵们叫我殿下,你不如去跟他们商量商量,你该叫我什么?” 苍黎摇头,浅浅笑道:“不必了……” 沈湘从袖中伸出手:“把你手给我。” 苍黎听话地伸出手,被沈湘紧紧牵着。 “苍黎,能让我信任你吗?” 苍黎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沈湘紧抓的手指上,她的手不如她的语气那般笃定,微微颤抖着。 苍黎忽然弯起了嘴角,悲伤的眼神中有了点欣慰的笑意。 沈湘眉头舒展了几分,轻声道:“好,不要骗我,我们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写了一大段雪里行怎么死的。 结果感觉好恶心啊,把反派写的太恶心也不行,导致我甚至不想花笔墨去描述他死得有多惨。 赶紧下线吧,我就这一个念头。 然后就删了重写………发现删了两千多字。 第二个版本就干净多了,舒服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沈湘的选择了。苍黎肯定不会跟九紫的,但会跟沈湘。 第67章 .选择与归宿 · 沈湘放出苍黎后, 不到十日,他失踪了。 沈湘没有去找,每日还是忙青冥派的一些事, 还顺便给六劫寻了把剑。 花不果来送货时,咂巴了几下烟嘴, 问沈湘:“不怕你那小夫君寻死觅活?” “不会。”沈湘放飞了手上的一个仙器, “他已经看清了,死没有任何意义。” “不去找找?” “给他点喘息时间吧。”沈湘说道,“人总有谁也不想见的时候。” “你刚刚放飞的是什么?” “感兴趣?”沈湘罕见地露出了笑容,她一笑, 这些天积攒的疲惫就无影无踪了。 “感觉还是梦瓶啊。”花不果摇扇子道。 “嗯, 这也是雪里行那家伙给我的启示, 记忆和梦都是一体相连的,既如此,我将那些万世记忆以梦的方式祭给天道, 该怎么做,梦会告诉它。” 花不果笑:“你靠梦去纠正规则?” 沈湘也笑:“怎么?你还靠想去收缚龙锁呢!成了吗?” 花不果哈哈大笑起来。 让清进来时,脸色很差。 她反应比较慢,当时与雪里行对峙时,雪里行说了那么多,她听得云里雾里, 后来苍黎解开缚龙锁, 忽然从脊背处腾出残龙悲痛嘶吼,她也还是觉得,不会吧?不是吧。 直到尘埃落定, 所有人都告诉她,苍黎的确是清遮, 让清才延迟心痛,醉了三天酒,骂了三天人,见谁骂谁,还抱六劫哭,说苍黎怎么能如此苦。 而后,她的心就长偏了,看哪个说说笑笑,她都觉不顺眼。尤其这个花不果更甚,苍黎下落不明,她每天想起那些事都会痛苦,更何况本人呢?苍黎这么苦,这混蛋花不果还能笑出声,还与沈湘说笑! 笑什么笑! 让清怒瞪了花不果一眼。 “花老板趁人之危?”让清冷一张脸,双手压剑。 花不果抬袖遮住了嘴,故作惊讶道:“让大人,我只是个做买卖的,买卖难道还要哭丧脸做?” 此言有理,让清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沈湘平静道:“让清,你再多问他几句,他指不定就告诉你,他今日来是做什么买卖了。” 让清抬抬下巴:“快点说。” 花不果也不卖关子,直接给了个地名。 “……哪里的,都没听过。凡界的?”让清道,“所以这是什么?” 花不果懒散喷了口长长的烟雾,慢悠悠走了:“你家魔尊晓得,问她吧。” “苍黎的藏身处,你要去吗?” 让清顿时拉下脸,冷哼一声:“我去做什么,你的人,你自己哄。我就一句话……我不想看他再受苦了。” “谁也不愿他受苦。”沈湘道,“再等几天,等天气好了,我接他回来。” 苍黎躲在了凡界的小山谷,在悬崖峭壁找了个蛇洞住了进去,哪都不去,偶尔会跟洞里孵蛋的蛇交谈。 那条蛇活得久了,算半个成了精的妖,苍黎说什么,它都能听懂,会用滋滋的声音回应他。 苍黎也是在蛇洞里住,看见孵化的蛇吞食掉虚弱濒死的小弱蛇,才明白自己当初为何会遭蛇群的攻击。 他太虚弱了,在蛇群的眼中,落魄的残龙就是天赐的美食,当然会发疯似地来攻击他。 他就靠石壁上,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想,把那些回忆想起来,就用符咒烧在手腕上,甚至学凡人穿针引线,把我是清遮这四个字绣满了衣衫。 他是怕沈湘动他的记忆,会因“为他好”消除他这段痛苦的经历。 她现在是九紫上仙,她什么都能做到。 “真称霸三界了。”苍黎会自言自语,额头抵在洞口,望虚空发呆。 回想沈湘,轰轰烈烈,顶天立地,做什么都强,就是失忆了,落魄了,被他这种人困于身边,她都能活的洒脱自由,五彩斑斓。 而他。 懵懂混沌半生,被人牵鼻子走,被欺骗被蒙蔽,亲手杀父弑母,亲朋皆无,思绝楼里因他受难的那些伙伴的灵魂,他都照顾不好。虚为魔尊,却都是沈湘在替他掌管魔界…… 甚至,他除了出手碎魂,正经的招式,从未学好过。 其他人出手,有门有派有来历,他出手,只有狠辣,是狂妄魔头。 越想越觉得,好没用。 自己度过了可笑的半生,到头来,魔界不敢回,也回不去,仙界是他的伤心地,唯独凡界能安放他孤寂的魂魄。 就这么在这个洞里变成一块石头好了。 苍黎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几个昼夜,他听到了沈湘的声音。他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那缕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慌张,仿佛是怕错过了沈湘。 沈湘正在跟洞里的蛇说谢谢。 “最讨厌蛇,却要藏在蛇洞。”沈湘转过头来,依然是一副笑脸,“苍黎,你这么讨厌自己吗?” 苍黎又慢慢闭上了眼。 他能感觉到,沈湘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你想让我叫你哪个名字?” “……苍黎。” “好,以后,我叫你苍黎。”沈湘声音很轻柔,“苍黎,无家可归了吗?” 苍黎微微抿了下嘴唇,皱眉却在笑:“看出来了?” “魔界不愿回去,因为会伤心。仙界也不想去,因为会想起不愉快的人和事。所以躲凡界来了?” “凡界也不是我家。”苍黎道,“你说对了上仙,我是这天地之间,真正的孤身一人,没有归宿。” 沈湘的手滑落在他的手腕处,牵他的手,放在了胸口:“我从现在起,说的话,要让你记住。” 她注视苍黎的眼睛。 “我现在才来找你,是因为我要做个选择。” “我把除沈湘外所有的记忆,都化做了梦境,送给了天道。” “苍黎,我的选择是,做沈湘。” “那又如何。”苍黎的手指微微颤抖,声音也染上了哭泣。 “沈湘有个夫君,他强娶的我,但我并没有觉得这是坏事。”沈湘说道,“你能明白吗,苍黎,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过往,那么多的经历,包括昆仑梦仙九紫,这些我都不要了。我是沈湘,沈湘是你强娶的夫人,你的家人,你的归宿。” 苍黎想问她,当真,可他发不出声音,他怕自己开口了,会忍不住在她面前哭出来。 “有我的地方就是家,你能给我机会,让我说出这句话吗?”沈湘伸手,轻轻擦去他睫毛上的泪珠。 大蛇慢慢靠近了他们,似乎是要做他们的见证人。 “夫妻……哪能一辈子不离开……”苍黎低下头,长发遮脸,晶莹的眼泪一滴滴掉下来,“等你厌了,你倦了,你就不愿和我做夫妻了,你一直想要离开我……而我,我不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成了亲也是能散的,没有谁能真的不离不弃……” “笨蛋。”沈湘叹息,把他按进了怀里,“笨蛋苍黎!” 她语气没有刚刚那么和善了,带一种强势,一种说一不二的霸道,直截了当:“废什么话,喜欢我吗?你反正都这样了,说实话也死不了,快说!” 苍黎哽咽道:“不是……喜欢……” “讲完!” “是……不想……离开你。”他说。 “知道了,不是喜欢,你运衰,你爱上我了。”沈湘吼完,搂紧了他,“哭完跟我回家。我去哪你去哪,提前说清楚,我把记忆都还给天道了,功夫一般,修为一般,别嫌弃我。” “废、废物……”苍黎哭嘴硬。 “你娶的。”沈湘拍了拍他的背,“今日把一辈子的泪都哭完,回去别再伤心了。娶我乃一大幸事,哭成这样又是什么意思?你看我,我有你这样的夫君,天天高兴还来不及。” 苍黎的泪浸湿了沈湘的衣襟。 他哭到月升月落,终于在第一缕阳光透进石洞的刹那,停止了抽泣。 沈湘:“哭好了?” 苍黎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道:“沈湘。” “说。” “……你胸硌的我头好疼。” 沈湘:“……” 沈湘把他脑袋推开,抬起他下巴左右看了,笑道:“苍黎,哭成这样,依然姿容绝世啊!” “我会写字。” 沈湘没明白他忽然冒出来这句是什么意思。 “嗯?” “我会写字,我不是大字不识的傻子。”苍黎一口气说了好多,“会读书会作诗琴棋书画我没长手的时候都会,统统都会!” “……所以?” “给你个机会,重新再夸我。” 沈湘略一沉吟,竟然对上了他的思路:“才貌双全?” “不错。”苍黎脸上微微有了点笑容。 沈湘忽然红了脸,一双眼睛里闪烁奇异的亮光:“哎呀,不妙。” 刚刚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越看苍黎越喜欢。 苍黎又蹙起了眉:“怎么了?” 沈湘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双修吗?” 苍黎的呼吸清浅了,他懵了会儿神,似乎没敢相信沈湘会说出这两个字,而后他的脸由白转红,眼神直了。 沈湘拍了拍石壁:“洞房。” 大蛇惊呆了,吐信子挡在中间,示意他们,这是它的地盘,且它还在呢! 沈湘伸出手,牵住他的手指,抬眼笑道:“你不会我可以教你,我可是把双修之法记在了识海里,就是我化成灰也绝对忘不掉。” 苍黎忽然转身,从洞口跳了下去。 他跳了崖。 沈湘不紧不慢御剑,从河里捞出了苍黎。 苍黎擦了脸上的水珠,背过身去,抬起一根手指,说道:“就一句话。” “嗯,讲。” “我要你给我打一把剑,名字你定。” “我现在就能给你,惊喜吗?”沈湘手里多出了一把剑,“一早就备好了,名字也起好了。” 她把剑交给了苍黎。 “听好了,名字叫——” “不离不弃。” 苍黎接过剑,望剑身上的剑铭愣了好久。 “教我。”苍黎抬起头,“你们青冥的剑法,你的剑法,我要你教我。我要你教我,只要一出剑,他们就知道,我是沈湘的人。” 沈湘道:“那得给你打把枪,夫君。” “还有……”苍黎别开脸去,说道,“教我。” “好,教什么?” “双修。”苍黎把手递了过去,“教我,让他们看到我,只会想到,苍黎……是你的人。” 沈湘叩住了他的手,微笑答:“自当身体力行,为你完愿。” 作者有话要说: 苍黎,男德班内卷第一人。 第68章 .病骨美人 · 沈湘第三次准备好, 苍黎又阻止了她。 他动作轻缓地拿出小人偶,说道:“忘记了,鬼沾还在。” 沈湘看着小人偶上新画的那张脸, 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要把他安放在哪里好呢?好怕他丢。”苍黎不知所措地捧着小人偶,“可是留在这里, 会被他看到的。” 沈湘哼了一声, 耐心耗尽,唤出那辆无马拉车,烧千金,把鬼沾放上去, 下令道:“逛去吧!” 苍黎目送着车“闲逛避嫌”, 收回目光, 他看向沈湘,面无表情看了好久后,缓慢的笑了, 人畜无害的笑,纯净的像碧空透下来的阳光。 “这次没理由了吧?” 苍黎点了点头,目光锁着她,双手慢慢拢着头发,一点点将头发拆掉,看到沈湘屏住了气息, 他的嘴角扬了起来。 沈湘的呼吸近了, 近在咫尺,悬在他鼻尖前。 苍黎垂眼,轻声道:“说好的, 教我。” 沈湘:“都说龙性本淫,你失了龙身, 又被束缚多年,本以为不懂这些门道,没想到你还……” 苍黎理所当然道:“双修之前,不就是色相之惑。” 他之前是傻,但他没有傻到连美都不知道。 他在乎他的外表,龙就是这样的妖,想要自己威风凛凛,要自己艳压群芳,出类拔萃,满足伴侣的色相之欲。 沈湘声音放低了:“我有没有跟你讲过,我曾经在军中夸下海口……” “你要姿容绝世的男人。”苍黎点头,“这我知道。” 沈湘:“你怎就知道?” “你那些兵告诉过我。” “他们怎么说的?” “他们看到我,就说……还真让你给找着了。” 沈湘放声大笑起来。 她扑进苍黎的怀抱,苍黎放出了结界。 双修是天人合一,心神相融。一个人要迁就另一个人,若是势均力敌,最是完美。 可到了中期,苍黎却支撑不住了,沈湘强断开心法,短暂调息后,扶住了苍黎。 他失了妖身,又被食魂伤情,只剩一副病骨,跟不上沈湘的呼吸步调。 “我拨了一队人马,三界寻药。”她擦去苍黎唇角的血,轻声道,“青冥有寂途照看,平日里那些人都足够料理门派之事了,往后,我就陪你天涯海角炼药,养身子……” “就你那点修为。”苍黎虚弱笑了笑,咳了几声。 “我可以护着你。”沈湘在苍黎耳边轻声道,“九紫的名头,我拿来护你。你知我是沈湘就是。” 苍黎轻轻吻在了她嘴上,手放在了心口,感受自己的心跳。 “疼吗?” “有时……喜欢也还是会疼的。”苍黎点头,耳廓微微泛红。 沈湘百看不厌他这个模样,鬼使神差冒出来一句:“娶亲可真好啊!” 苍黎:“为何你要用新郎官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不该是我说吗?” “我也可以说啊,娶亲就是好啊,苍黎,你那时傻是傻,能拍板决定迅速娶我,还是很英明果断的。” “因为疼。”他实话实说,“我疼疯了,只是想……好好的睡一觉,稍微、稍微的疼一些,我就能睡着。” 沈湘的眼泪快要包不住了。 “其实第一天,我不敢躺到你身边去,我觉得……很唐突。”他回忆着初见沈湘的那天,“你被我扔过一次,你来路不明,我那时被魔界的那群混蛋刺杀怕了,只想让身边清净些,我怕你是他们派来牵制我的,我就把你扔了……但我真的想好好地睡一觉。” “你……能原谅我吗?”苍黎说,“鬼沾说娶妻要买红绸布,你那衣裳,我是买来的,我自己的是当了魔尊后做的……这是我对不住你。” 沈湘:“别再说了,苍黎。” “第一晚,你昏着,我不敢睡在你身边,看到你睡那么香,我很想杀了你解恨。若非你对我有用,你已经死了,沈湘……”苍黎红着眼睛,喃喃讲着,“我从来都不是个好人,被人利用,被伤害,又去这样度量世人,心情不好了就杀了,不想见的也杀掉……如果你没有用,我……” 沈湘站了起来,她捧着苍黎的脸,认真道:“在这儿等我,听到了没有?等着我,我马上就回。” 她御剑破风,流星般飞了出去,飞了好远,找了个街角哭了一通。之后擦干眼泪,采买了许多东西,传信花不果,一掷千金在凡界买了座僻静的林中院落,张灯结彩。 回去时,金乌已沉河。 河边,苍黎傻傻站着,一动不动。 沈湘伸出手:“跟我走,苍黎。” “你去……干什么了?” “办了点事。”沈湘拉着他,慢悠悠飞到了那座小院前。 小院墙上贴满了大红喜字,灯火通明,空无一人。 苍黎道:“哪找的?好喜庆。谁家办完婚事不要了吗?” “给你的。”沈湘道,“这都是我贴的,亲手。” 她取出袖中的红绸布,一头交给了苍黎:“走吧。” 苍黎站着没动,表情如同木头。 “哪里不对吗?还少什么?”沈湘温言问他。 苍黎深深吸了口气,眼中流光溢彩,欣喜地看向沈湘。 “……真的吗?这是……补办。” “嗯。”沈湘笑了起来,“第三次了,苍黎。” 她和苍黎,结亲三次。 “缺。”苍黎拉住红绸布,“缺个盖头。” 沈湘挥袖,宽大的红绣盖头落在苍黎的身上。 苍黎掀起盖头,皱眉道:“你!说的是你!!” 他把盖头抛来,飘落在沈湘的头上。 沈湘一动不动,任他怎么叫都不回应。 苍黎愣了愣,弯腰掀起了盖头,凑近了去看她的表情。 沈湘跳到他怀中,响亮地啄了他一口。 “我得想个称号。”沈湘说,“你是愿意我做门主,仙督,还是魔尊?” “好处都让你一个人占了……捧那么高,以后被人看穿修为稀薄,功夫一般,你该如何收场?” “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你拿修为养我,早晚能养好。” 苍黎揶揄她:“三界霸主。” “总觉得从你嘴里说出来,这称号着实难听……” “难听,跟你不搭。” “那你说,哪个好听?” “沈湘。” “名字啊?” “嗯,沈湘。”苍黎说,“每次念你的名字,就知道,没有难事了,沈湘都会解决好,沈湘这两个字,让我踏实。” 沈湘摸着他的脸,扯了盖头裹住了他,轻声道:“入洞房吧,夫君。” “……别扭。” “哪里别扭?又哪不对了?你说,缺什么。” “叫的别扭。”苍黎道,“你还是叫我苍黎吧,夫君总感觉……叫谁都好,迟早会下堂,会换人,叫名字吧。” “你这人,怪癖好多。” “你嫌烦?” 沈湘笑了起来:“不烦,你哪里都不烦,就是这病烦一些。” “……治不好就算了,你去找个能和你一起双修到底,连战七天七夜的人。” “没事,好治。”沈湘挽着他的手,拉他进了院落,“我看准了,你身子骨差,但那个小东西,却是个不服输的,你认输,它都还生机勃勃,不肯低头呢。” 苍黎不敢相信沈湘说出这种话,红了脸追问她:“哪个小东西?!” 沈湘笑得前仰后合,勾着他的脖子,咬耳朵道:“不小,很有骨气的大东西,满意了吗?” 苍黎被沈湘的荤话喜晕了。 沈湘多年行伍经验,这些话听得多也玩得开,脸不红心不跳就能说出来。 这把将“新婚”夫婿调戏晕,她竟还惊讶:“这种程度就抵不住了?” 看来以后得多让他跟着她的兵将接触,不然双修要少多少乐趣? 等等……她好像忘了什么。 安乐赌坊中,花不果看着灵石烧干,从天而降的飞车,又看了看从车里飞出来的小人偶,他咂巴了几口烟,明了。 “夫妇俩这就把孩子给忘了?” 人偶使出全身力气,微微坐起,又瘫倒在他手心,无力反驳。 沈湘与苍黎在凡界待了一年有余,才回到青冥。 苍黎仍然还是有意地避着人,沈湘也不急,她什么都没说,她的那些将士们就已经摸透了她的心思。 隔三差五就会去找苍黎,天南海北瞎侃,甚至还约五六个战友,拎着酒去他院子里热闹。 久而久之,苍黎也会参与进来,默默给他们倒酒,好奇地听他们闲聊。 他们很会讲故事,而苍黎…… 他不管多大年岁,始终还像小时候,喜欢听故事。 眼睛亮亮的,多离谱的故事,他都听得认真。 作者有话要说: 沈湘的青冥,相当于三界警察局。 第69章 .愈 · 鬼沾长大了些, 是被花不果搜罗来的奇怪玩意们养大的,最诡异的是,他灵魂生长会带动身体一起抽长了。 所以时不时的, 苍黎就要给他换个身体。 他钻研诡术和傀儡机关已有十年,画人偶面早已驾轻就熟。 这年, 鬼沾的身形长到了凡人五六岁的孩童模样, 因临近凡间的年关,苍黎给他画了个喜气洋洋的讨喜脸,还做了件大红棉袄。 他自己的身体养得差不多了,和沈湘一起消失厮混的时间越来越长。 只是, 卢松林说过, 这俩不会有孩子, 千万分之一的概率都没有。 沈湘是鬼身成仙,又抛弃了九紫的神通,一缕魂身没生机。而苍黎也一样, 魂魄碎了又愈,愈了又缺,龙身被啃噬,骨头也少几根,能双修算他运气好了,想双修出天地生机, 比让天道卸任还难。 六劫颇为遗憾, 可转念一想,自己算沈湘的孩子,鬼沾就勉强算苍黎的孩子, 如此一来,也不算遗憾。 他这就擅自把鬼沾定好了辈分, 每次见面,六劫还会抚摸着鬼沾的木头脑袋,叫他一声:“弟弟。” 苍黎并没有责骂他乱辈分,而是纠正他:“鬼沾身魂有男有女,你为何叫他弟弟?” 六劫:“……鬼沾弟妹。” 不出所料的,六劫被鬼沾追着锤头。鬼沾现在身量小,修为也不够,但他有韧性,就一直跟在六劫的身后,五步一跳,用他的木头脑袋砸六劫的脑袋。 声音还挺清脆,沈湘不见人只闻声,还疑惑地跟苍黎说:“寂途不是闭关了吗?怎么还围着青冥派敲木鱼呢?” 他们一跑一追,绕着青冥三大圈,把真和尚寂途给吵出关,这才分开了两人,教训了六劫乱说话后,寂途把小木头人带走,硬生生听了半个月的佛法修性。 每年的凡界年关庙会,沈湘都会带苍黎去。 他喜欢这些热闹,也喜欢凑热闹。苍黎骨子里就不是个冷清的人,最喜欢的就是扛着一桩糖葫芦,蹲在茶馆前听南来北往的人闲聊胡侃。 要是有小孩子馋他的糖葫芦,他就会取下一串送出去。 遇到调皮的小孩儿,他会假意送出去,等小孩儿欣喜的伸手,他就再收回去,得意洋洋道:“你家爹娘没教你说谢谢吗?说谢谢,我就给你。” 等他故事听差不多了,沈湘就慢悠悠走过来,把他领走,找个空宅子,编织好结界,恩恩爱爱在凡界过年。 苍黎会对她说:“猜猜我留了什么给你。” 他会含羞带怯地掏出最后一串色泽鲜红的冰糖葫芦。而后在沈湘吃糖葫芦时说:“我看这双修,也和糖葫芦差不多。” “嗯,怎解?” “又甜又酸涩,一次吃多了腻,隔几天不吃了馋。” 沈湘笑着咬碎最后一颗糖葫芦的糖衣,舌尖抵出半颗山楂来,一个眼神,苍黎就懂她,主动送上唇,帮她分担一半的酸甜,再抱着她回味。 热闹的年会,一年只一次。 到了夏天,苍黎百无聊赖。将士们带回来的药大多都苦涩,酒自然也不让他喝了,十年光阴后,九紫的薄面也震慑不了修士们了,三界烦乱事只增不减,每一日将士们都在为三界安泰奔波,跟他讲故事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苍黎盼望着热闹,他跟沈湘说,沈湘道:“没什么难的,我看仙魔两界大多都无趣得很,就得办个宴会热闹热闹。” “再成次亲吗?”苍黎问。 沈湘:“……你可真是成婚有瘾啊!” 这十年来,她和苍黎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成婚了八次,几乎每年一次。 什么,没有邀请到全部的将士就不算成婚,所以他们在青冥派补了次婚宴。 而后又说,不请父母也不大合规矩,所以他们在路随霜和雪盏牌位前又补了一次。 之后又言,前几日有新入门的散修不认得他,竟然还问掌门有仙侣了没,他要再补一次,让新入门的这些小辈也知道。 总而言之,沈湘全都答应了。 每年一次,参加婚宴的都烦了,前几次还喜气洋洋送贺礼,后面几次,就都空着手来凑热闹了。 像卢松林这样的,热闹都不凑了,修一封,说自己已然知道了苍黎是沈湘的夫君,祝他们长长久久就是。 果然,神奇的卢掌门是第一个看穿苍黎心思的。 他就是缺少安全感,所以要一次又一次向大家表明他是沈湘的夫婿。 所以这年夏天,苍黎说寂寞,沈湘没有用婚宴打发他,她开了次别开生面的仙魔宴会,设了幻境,热闹的街道,天南海北的旅人,茶楼里的说人,穿街走巷的卖货郎。 前来参加的宾客,自由发挥,想要扮什么人就说什么话。 苍黎打扮了小鬼沾,自己也换了身喜庆的衣裳,红丝绸绕了头发,牵着孩子开开心心玩耍。 大晚上放纸鸢的是少阳派的师兄弟们,放烟花的是君丝竹,浇糖人的是沈湘手下的一个兵,让清则扮起了茶楼里的老板娘,算盘打地啪啪响,开心到哆嗦:“终于能大口大口喝酒了!” 毕竟她是老板娘,坐拥一酒楼的酒。 不过大多数也跟苍黎一样,只是单纯的扮作游客,凑这个热闹。 苍黎胳膊下面夹着鬼沾,坐在茶楼里听说人讲传奇。 说人是魔界的一个老妖,修行不怎么样,故事攒了一肚子,还都是惊悚鬼怪传奇佳人,偶尔会跳到天下苍生琐碎的生活中来。 他讲一个凡间老头和老太太每天吵架斗嘴的故事,讲了两个时辰,之前攒下的听众几乎都走了,连鬼沾都挣扎着堵着耳朵逃了,但苍黎听得津津有味。 鬼沾爬上柜台,问让清:“沈湘呢?” 让清:“你爹娘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 “你爹娘!”鬼沾仍然不似曾经的性情,说话像崩豆,活脱脱是没有教好的混小子。 让清:“要是我爹娘来教,你早缺排牙了。” 鬼沾:“也是,思退最是严格,不被他抓到就好!” 让清就看着他那张描画的假面陷入沉思。 沈湘告诉她,鬼沾的魂魄中,有一部分是安怜的,所以能从他嘴里听到她爹的名字,让清并不意外。 忽然,让清就没心情了,她像是在赌气,说道:“你那群莺莺燕燕,在你死后,可全都跑了,没有一个留下的。” “不然呢?迟早也是要跑的。”鬼沾说道,“我要是活着,那定然是要夺了头名,到时候娶了你,肯定要……” 话说到这里,他一转语气:“也不是,拿头名的应该不是我……是我!” 让清知道,他那些魂魄又争执了起来。 “你那德行,还想娶让清?你也不看她瞧不瞧得上你……” “不娶让清娶你妹啊?!” “你敢!红月,打断他的腿!” 然后鬼沾就从柜台栽下去,磕断了腿。 让清仰天长叹:“求求了,让这小东西正常些吧……这也太诡异了。” 小鬼沾一瘸一拐去找苍黎修腿。 苍黎不问就知他是因何断了腿,淡然地从袖中取出固魂的丹药,喂给了鬼沾。 鬼沾好了,乖乖依偎在他怀里听故事,被还未吵完架的老头老太太给讲睡着了。 沈湘应酬完那些夸她有意思有想法的各派主事们,慢慢走进茶楼。 她在让清这里买了坛酒,问道:“在这里吧。” “在呢。” “就知道。”沈湘拎着酒,坐到了苍黎身边,接过鬼沾,拍醒他,把他交给了跟屁虫六劫。 “你俩玩去吧。” 六劫拔腿就跑,他不跑还行,一跑起来,鬼沾想起那好玩的头槌,又追着五步一蹦,敲起了木鱼。 沈湘磕了一盘瓜子,攒了一把瓜子仁,给了苍黎。 苍黎眼睛亮晶晶的,转过头拉着她说:“我们吵架玩吧?” 沈湘道:“我更想跟你打架。” “如何打?” 沈湘灿然一笑,轻声道:“洞房里打。” 苍黎愣了愣,抿嘴笑了一阵,在桌下捉住了沈湘摸他腿的手。 “怎么想起如此办宴会?” 这个问题,沈湘今天已经被人问了八百遍了。 回答他们,沈湘是说:“所谓三界一体,大家都从凡界来,苍生无高低,生活本应如此。我想如此,也能有助于各位修行体悟。” 她这番话,真有人深思得到了开悟,寂途尤甚,更是敬佩她。 而此刻,沈湘是这么回答苍黎的。 “没什么,就是在寻药。” 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用每一天,治愈她的枕边人。 苍黎指着说人道:“他讲了一对凡间老人的故事。老妪每日都在唠叨,而老叟每天都在听她的唠叨,故意让她讲话,从少年夫妻到白发老人,几十年的夫妻琐碎能想起的,每天都要吵上一遍。你知道为何吗?” “不知。” “因为老妪生了病,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就要忘了他。所以呢,就要牺牲自己的清净,陪着她吵,让她在拌嘴中记起那些事……” “嗯,也在治病啊。”沈湘明了。 “也不仅仅是在治病。”苍黎说,“也是在说……他真心爱着她。” 沈湘低头笑了笑,心头一点暖。 他都知道。 “沈湘。”苍黎说,“谢谢你,那年血桃林,你来到我身边。” “客气了,不必说谢。” “那我换句话说。”苍黎牵着她的手,笑着道,“我真心爱着你。” “嗯。” “嗯是不行的!”苍黎道,“快回我。” 沈湘大笑起来。 “苍黎啊……” 储君清遮,伶牙俐齿,最会用言语表达心中所想,是个讨喜的小龙人。 “苍黎。”沈湘挑着他的长发,轻轻吻着,“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一直。” “我忽然想吃糖葫芦。”苍黎说道。 “嗯,我知道你真正想的是什么。”沈湘点头道,“今日的夜宵,就是这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 番外会写个伪师徒,九紫的梦境之一。 新年快乐,以及祝大家2022年顺遂平安,开心快乐有所收获~ 我们《凤凰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