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我,救国妖妃!(穿书) 作者:花开之末 文案: 长岚被穿书系统带进了小说《逆天太后倾国妖娆》中,成为逆天太后豢养的NC炮灰,整日带着幼帝无脑祸乱朝纲。最终幼帝莫名驾崩,逆天太后顺应民意夺权,一纸诏书将长岚活剐…… 某系统:“长岚,穿书后,你的唯一任务就是,无脑保护幼帝!” 想起书中莫名驾崩的幼帝,和最终被活剐的自己,对生活失去了渴望的长岚:“辣鸡系统!我选择死亡!” 开局,长岚当着太后的面,千方百计讨好幼帝:“王上,缺舔狗吗?超甜,还能带你祸祸江山的那种!学习有什么用?陪臣妾玩吧!” 等四下无人时,舔狗长岚追着幼帝拼命打自己脸:“王上,您是天选之子,是天降祥瑞!求求你多看看书,多学学治国理政吧!神仙都是认真学习的啊!” 王上……你清醒一点!再作下去…… 算了,作吧!随便作!我家小天使王上,我宠着!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长岚,洛熙 ┃ 配角:小晶,揽晨,洛宁迟,沐风 ┃ 其它:穿书、宠夫 第1章 一 锦兰台,是王城中最高的楼台,清风徐来,裹杂着院内的桃花香气扑了台上人满面,纷乱的桃花瓣也不时零散了几片飘来。 “这早春季候的美景,真是让人不免为之沉醉啊,长岚,你说是不是?” 楼台上立着的男子出声赞叹道。 而这锦兰台的主人,身为天青国王后的长岚,却死气沉沉的趴在长椅上,头也懒得抬一下。 · 昨日的长岚,还是开明自由的新世纪里死不要脸的五好小红花一枚,正吹着空调,喝着枸杞,敷着面膜,通宵修仙呢。 直到几秒钟以后,面前这个自称是什么“爱与正义的结晶”,“史上最贴心穿书系统化身”的男人来到她面前,美好生活就此终结了。 这个系统给自己加的前缀太多了,为了省事,长岚直接喊他小晶。 小晶找到她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她从开篇第一章,书中一个和她同名的傻□□女配出现之后,就一直忍不住在作评区吐槽她的无脑制杖。 章章留评,锲而不舍! 于是,这个“爱与正义的结晶”秉承着你行你上的原则,将长岚扔进书里了…… · 穿书前,长岚兴奋的搓着小手手:“小晶,我穿越过去之后,有没有自带光环?比如什么绝世美男,遗世谪仙都挤破头了想当我后宫,并且此生不渝爱我爱的不要不要的?” “呃……没有。”小晶诚实的说。 长岚脸上的表情尴尬了一下,又很快换了笑:“光环不那么重也行,至少上至满朝文武、下至全国百姓都为我痴迷为我疯狂,日夜不分为我打call,这总能成吧?” “呃……也有点困难……”小晶依旧很诚实。 长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没粉丝也成,那给我整个什么各国宠儿的化身,逆天势力的主人,拥有成堆成堆无脑死忠手下,让我的人生顺风顺水,宛若金手指开挂这总行了吧!” “长岚,你的唯一任务就是,无脑保护幼帝!开这么多挂太浪费了!简单来说就是,可以,但没必要!”小晶和善的拍了拍长岚的肩膀说。 长岚勾起唇,扬起了一个更和善的笑容:“敲里吗!” · 见长岚不搭理自己,小晶走到长椅前,很不满的戳了戳她:“好歹说两句话配合我一下啊?自从你从太后的储漪殿回来,就一直不理我,你这样,我身为系统很没面子的!” “连个挂都开不了的辣鸡系统,要你何用!”长岚一个白眼甩过去。 “开挂一时爽,明日封神榜!长岚同学,你可是天选之子,是掌握全书剧本的终极幕后大bug,要相信自己的实力。”小晶露出一排整齐的黑人牙齿,伸出手比了个赞。 “这位要我和幼帝命的人,可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靠山,有百分百主角光环加成的太后林青漪,她皱个眉我能死八百回不带重的!要我带着幼帝混吃等死,成。不开挂反抗林青漪?我可去你的吧!” 长岚翻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 膝盖还在隐隐作痛呢。 · 她是昨天晚上被小晶扔进书中的世界里的,来的第一个夜晚,她就穿着一身如火的嫁衣,屁颠屁颠的,在林青漪的储漪殿外跪了个通宵。 昨日,是原主与天青国幼帝洛熙大婚的日子,按道理,她本该是与洛熙一起,度过旖旎香艳的洞房花烛夜的。 然而太后林青漪一句口谕,将原主叫去了储漪殿外,说什么为祝原主为后,特意唤了去警醒几句。 原主去了,太后却睡了!还特意命了宫侍传话说,要原主在殿外跪着候召! 原主是太后扶持上后位的,在大婚之夜做这一举动,太后的意思非常明显,就是为了警醒原主。 提醒她,这后宫,这天青,谁是真正的掌权者。 原主是戌时被唤去的,一跪就是一个时辰,娇滴滴的身子撑不住,昏死过去,倒霉的长岚就是这个时候,穿进了原主体内,代替她跪了个通宵! 酸爽程度比她原先的每一次通宵都不知道爽了多少倍。 · 帝后大婚之夜将王后唤去自己寝宫跪上一整夜,幼帝连个屁都没放。用头发想都该知道这林青漪是个什么地位。 而保护幼帝,就代表着一定要与林青漪为敌…… 长岚想了想原书中被逼退位后莫名驾崩的幼帝,还有被活剐的自己…… 长岚回过头,凶狠的看着小晶,满是哀怨的说:“辣鸡系统!我选择死亡!” “哈?”小晶一脸严肃的看着长岚:“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长岚,你敢死,本系统就敢给你来个无限重生,让你真真切切体验死八百回不带重的滋味。” “敲里吗!”长岚再一次忍不住爆粗。 ·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在木质的高台上清脆悦耳。 “太后又遣人来召你了。”小晶说。 “这才过了多久?又召?真是够够的了!太后看上我了?一天到晚离了我不成了?”长岚踹了脚躺椅,翻身坐起来。 “这也是个好方法啊,长岚,只要你想方设法让太后看上你,离不开你,就又能保护幼帝,又能保住自己的命啦。一举两得啊!”小晶笑着说。 “去你的!”长岚抓了躺椅上的软枕朝小晶砸过去。 小晶已经一个闪身,消失了。 “娘娘!您……心情不好?”急忙赶过来传话的婢女刚一上来,就看到长岚扔枕头的画面,小心的问。 “……” 长岚深呼一口气,脸上瞬间换了笑,懒懒的伸了个懒腰。 “本宫只是躺久了展个腰,不经意带倒了软枕,用不着那么惊慌。” “是奴婢大惊小怪了。”婢女福身行了一礼,上前几步捡起了软枕。 长岚从躺椅上站起来,感慨道:“锦兰台的春光就是好,本宫这一觉睡得甚是舒服。你是哪个宫里的小丫鬟?来此,有什么话要与本宫说?” “奴婢只是宫中最下等的宫侍,并非哪宫的丫鬟。奴婢来此,是奉了太后娘娘宫中,翡桃姐姐的令来给娘娘您带话的。翡桃姐姐说,娘娘不日便要执掌后宫大事,太后本有心嘱托娘娘几句,但早前不巧身体不适,令娘娘白跑一趟,空等了几个时辰。太后心疼娘娘,特备了宴邀娘娘前去用晚膳,奴婢是前来代为通禀的。” 打一巴掌揉两下啊。 特意遣了下等宫人来,明摆了还是轻贱她啊。 长岚看了看日头,刚过了用午膳的时辰,还尚早,便对那传话的婢女说:“长岚多谢太后恩泽,只是长岚仪容不整,如此去赴宴恐惹太后不悦,还望你回去告知太后,待长岚整理仪容后,便立刻前来给太后请安。” 现在过去,恐怕她又要等上几个时辰,她可没那个特殊爱好,上赶着去人家宫外给人家跪着的。 那婢女看了长岚一眼,的确是头发散乱,衣服也睡皱了,便再向长岚俯身一礼:“娘娘若不嫌弃,奴婢替娘娘梳妆吧?” “哈?”长岚眨眨眼。 咋滴?这婢女是想和她杠上不成?一定要立刻盯着她去太后的储漪殿吗? 不得不说,在宫里当差的,真真是没一个笨的。 这婢女立刻读懂了长岚的心思,忙跪下解释道:“娘娘莫要多心,是奴婢听闻,娘娘入宫时,并未带贴身丫鬟,且因着娘娘昨日才入宫,内侍公公也尚未分配丫鬟过来,只留了些粗使丫鬟打扫。娘娘初来,奴婢恐娘娘不知宫中的一些惯例,寻不到人替娘娘梳妆,这才多嘴几句,望娘娘恕罪!” “宫中惯例?本宫还的确未听闻过,你与本宫说说看,都有些什么惯例?”长岚敛了神情,只浅笑着问。 那婢女皱了下眉,微微垂首,似是有些犹豫。 长岚也不急,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 那婢女才终是忍不住,开口说:“宫中人皆知,太后尊崇,一得空,都巴巴的上赶着去服侍太后,帮太后身边的姐姐们分忧了。” “那你怎么不去?” “奴婢……得罪了太后身边的翡桃姐姐,便是去,也是无用的。”婢女垂眸说。 所以,便来她这里献殷勤了吗? “你叫什么名字?”长岚漫不经心的问。 “奴婢云亦。” “云亦,名字不错,替我梳妆吧。” 理好仪容,云亦退后几步,朝长岚恭敬的说:“此时离晚膳还有些时辰,娘娘可等晚些再去太后那儿请安,奴婢先告退了。” 云亦自始至终,都带有一种莫名的冷漠,虽足够恭敬,却并不显得卑微。 长岚本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王后的身份特来套近乎的,可云亦却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 长岚微微蹙了下眉,这丫鬟打的什么心思?真是难以琢磨。 不过,这繁杂的头饰和衣着要她一个人理好确实不易,暂且先不管云亦打什么心思,既然送上门来帮她梳妆打扮,姑且留着吧。 “云亦,你方才说,你是最下等的宫侍?那你可愿意来本宫这里,替本宫梳妆?” “奴婢全凭娘娘吩咐。”云亦福身又是一礼。 “那你便带着我的口谕去内侍那边告知一声吧,还有,以后跟了我,别再自称什么奴婢了,听着别扭。”长岚摆摆手说。 云亦冷淡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惊讶的神情,她看着长岚,却并未在长岚的笑里发现其他神情,皱了下眉,云亦重新垂下头,恭敬的说:“是,云亦告退。” 长岚微微勾起唇,轻声吟道:“这个云亦,有点意思啊。” “那是自然,她的身份可不单单是个宫侍这么简单。”身后忽然传来小晶的声音。 第2章 二 闻言,长岚的眼中再一次冒出了小星星,她兴奋的搓着手手:“小晶,这个云亦什么来头啊?是不是什么传闻中名满天下的江湖大佬?亦或者是地位尊崇叱咤风云的人物?” 小晶神情冷漠:“你觉得像吗?” 长岚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那你跟我扯这些没用的干啥?闲的?” 小晶轻轻叹口气,“我兢兢业业做系统这么多年,怎么临了摊上你这么个宿主?一点都不给我面子!” “你好歹是系统,还要我给你面子?喂喂喂,有点尊严啊哥!”长岚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 “……哼!” 小晶傲娇的撇过头,可长岚压根没理他。 尴尬了几秒钟,小晶自己转过身来,笑嘻嘻对长岚说:“刚刚你是在认真的为任务做打算吧?看你这么认真的份上,本系统带你出去熟悉熟悉环境,去见见你的准夫君,天青国幼帝洛熙。” 长岚茫然的眨了下眼睛,咬咬唇,毫不客气的吐槽说: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在为任务做打算了?我那只是不想死好吗!别自作多情了好吗?话说我见了洛熙有什么用?原书里洛熙的人设是个外表十八岁,但根本没有超越常人,且智商真的还不如八岁孩子,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吧?我靠个小破孩儿帮我斗林青漪?我疯了?” “……好歹是你夫君,还是你要保护的人,就去看一眼吧……”卑微小晶说。 “那就看一眼吧,待在阁楼里也闷得慌。” · 小晶带着长岚从锦兰台来到御花园内,一路上许多宫女侍从从他们身边路过,小晶却完全像没事人一样从容淡定的走着。 等到了地方,小晶停下步子,长岚忙上前询问:“那些人是不是都看不到你?” “那是自然,我可是系统啊,在这个世界上,对除你以外的人都是不可见的,而且我说话,也只有你能听到。” 小晶刚解释完,长岚一个白眼甩过去。 “不早说!” 真是,害她为小晶担心了一路。 莫名躺枪的小晶:“???” 长岚当做看不到,站在树后往前面嬉笑声中望过去:“洛熙就在那里吗?和他在一起的都有谁?他们在干什么呢?” 因为长岚的到来,原书中一小部分内容被改变了,所以长岚也不能完全确定剧情走向,还得时常问小晶。 “和洛熙在一起的,是他的另一位夫人方桑绮,此时他们应是在御花园内放纸鸢吧。”小晶说。 “方桑绮,我知道她,死的比我还惨的那个,她是天青上将军方勇章那个嚣张跋扈,不知规矩的女儿吧,她最后也是被林青漪整死的吧?”长岚说。 小晶微微蹙了下眉,看着长岚欲言又止。 这记人是这么记个记法?这是摊上个什么宿主? 长岚直接无视小晶的表情:“这一段剧情我也记得,那个方桑绮自恃娇贵,傲慢无礼,鄙夷洛熙是个傻子,所以正当着众人的面在欺侮洛熙吧?” 说着,轻轻叹了口气,感慨道:“这个小幼帝也真是不容易,分不清善恶是非,且又胆小又怯懦,哪怕坐上一国之王的位子,整个宫中也没一个敬他怕他的,全是些欺软怕硬之徒。” “所以,才要你来拯救他啊。”小晶拍了拍长岚的肩膀,“你责任重大!” · 前方不远处,一群人围着一棵巨大的桐花树,树稍上挂着一只断了线的纸鸢,已经被树梢划破了纸面,不能用了。 树下,随行的宫侍门站在两侧,将中间空给三个人。 小晶指了指那三人中被搀扶着的衣着华贵的女子:“她就是方桑绮,扶着她的,是她的陪嫁丫鬟简冬,在她们正对面的就是幼帝洛熙了。” 长岚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洛熙的正脸。 静立在人群之中的洛熙眉如远山,眼眸流转,生的一副清雅俊美之姿,可神情间,却满是少年的天真之态。 只一眼,足以惊艳。 此时的他微蹙着眉,似是不悦,却强忍着情绪,眼睫一颤一颤的,似有水光落入眼底,颤的长岚的心也止不住微微动了动。 这就是天青的傻子幼帝? 长岚开始纠结这上天究竟是公还是不公,给了洛熙一副令人艳羡的好皮囊,却偏偏令他心智不全,只能成为旁人眼中的傻子。 “小晶……我觉得,这个洛熙,我可以!我真的可以!”长岚眼睛里冒着光,兴奋的说。 “……你之前不是嫌弃人家吗?”小晶鄙夷的看着长岚。 “我嘴贱!我失了智!我收回!智商有什么打紧的?好看就够了!我智商高,不怕被洛熙祸祸!” “……”小晶忍不住扶额。 这算是完成任务的动力吧?唉,要求不能太高,肯好好完成任务就行。 “小晶,他们围在那干什么呢?”长岚终于问到正题上。 这一段,原书虽然提起了,但也只是简单的一句。 是在事后原主奉了太后之命去接近讨好洛熙,安慰他时,提了句洛熙在这里受了委屈,具体受什么委屈,书中并未提及。 “方桑绮要洛熙帮她拿纸鸢吧。” “昂?这么狂?让一国王上爬树帮她拿一个破了的纸鸢?”长岚震惊道。 “这算什么?洛熙虽是王上,但说白了,在这宫里就是个人尽可欺的傻子,方桑绮可厉害着呢,她又看不上洛熙,哪会怕这些。”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太过分吧?那树那么高,洛熙怎么爬的上去?”长岚看着那颗桐花树,忽然有些心疼洛熙了。 “这是原书里的剧情,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远远看着,认识认识洛熙和方桑绮长什么样就好了。虽说你是来拯救他的,也不必急这一时。你这后位只是个虚位,方桑绮家族位高权重,她父亲可是掌朝中多半兵权的上将军,连林青漪都要忌惮几分的。” 方家现在还未没落,在朝中还是举足轻重的,长岚虽担心,但也听了劝。 怎么说洛熙也是王上,他们不会太过分吧? · “王上,你到底帮不帮桑绮拿纸鸢?”方桑绮不耐烦的嗔责道。 “这桐花树太高了……熙儿……爬不上去……”洛熙小声抗议着。 “王上!不试试怎么知道?难道王上不想和桑绮一起放风筝了吗?王上,你再不动,桑绮可就走了。”方桑绮用威胁的语气说。 洛熙垂着头,仍是有些委屈,但沉思了一阵子,还是走到树根旁,伸出了手。 果不其然,洛熙没爬两下,便狠狠摔了下来,细嫩的手上化了好几道血痕。 “嘶……好疼……”洛熙趴在地上艰难的撑着坐起来,捂着手上的伤口轻轻喊了声疼,眼眶里不住的盈了泪水。 看到洛熙的样子,方桑绮冷笑着啐了句:“没用的傻子!” 闻言,洛熙更是委屈了,垂着头轻声说:“熙儿……不是……” “哼!”方桑绮冷哼了声,似乎连看面前人一眼都觉得恶心,冷漠的转过身。 周围的宫侍有多看了洛熙几眼的,直接被方桑绮一个眼神瞪回去,没一个人上前,都纷纷退的更远了。 “这些人怎么回事!只在一旁看着?”长岚忍不住火想要冲出去,被小晶一把拽了回来。 “别这么冲动,在天青王城当差的,谁都知道,无论得罪了谁,都比得罪洛熙下场更惨。” 长岚捏紧拳,强忍着心中的愤懑。 方桑绮的贴身丫鬟简冬,在对洛熙的傲慢不知尊重上,和自家主人学了个十成十。 简冬见洛熙坐在地上,冷笑着上前:“王上,这纸鸢还没拿下来呢,您可别停下啊!再不快点,这阵风可就要过去了。没了风,我家夫人可就不能陪王上继续玩儿了。” “可熙儿手受伤了……”洛熙蹙着眉。 “破点皮流点血有什么打紧的?影响不了王上爬树。”方桑绮冷声道。 “王上,你再不去,我们夫人可就要生气了,王上忘了吗?我们夫人可是这王城里唯一愿意陪王上玩的人,王上还不去拿纸鸢,是成心想惹我们夫人生气,想回到从前一个人玩的时候吗?” 听到简冬最后那句话,洛熙的眼里满是惊慌:“没有……熙儿没有想惹方姐姐生气……可熙儿不想去……熙儿的手很疼……” “王上若是真不想惹我们夫人生气,就快些起来!别磨蹭了!”简冬沉不住气了,上前就要去拉洛熙。 洛熙慌张的缩着身子后退半步。 远处的长岚彻底看不下去了,撸起袖子往桐花树下走。 “长岚!别冲动,你斗不过现在的方桑绮,他们为难洛熙取乐是常态,等一会儿心理满足了,就会放过洛熙了。”小晶扯着长岚袖子说。 “辣鸡系统,等你丫呢!滚!”长岚甩开小晶,一副要干架的凶狠模样。 当然,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她直接冲到洛熙面前,扯着想将洛熙拽起来的简冬的衣领,将简冬拉开,甩手就是几巴掌,将人打蒙了推开甩地上。 “游园游的好好的,平白被条没教养的野狗坏了兴致,真是晦气!”长岚挡在洛熙面前,冷眸瞪着简冬和方桑绮主仆。 简冬被打蒙了,坐在地上一时间没缓过来,方桑绮看到自己的心腹丫鬟被打,一时间怒火冲心,冲着长岚冲了过来。 “哪来的瞎了眼的东西!敢动本宫身边的人?” 方桑绮出手举到一半,长岚正打算躲呢,忽然这一巴掌被一个人抬手拦了下来。 是云亦。 云亦抓着方桑绮的手腕,手上一个用力。 方桑绮疼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怒目瞪着云亦:“你……下贱东西!竟敢动我?” 云亦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不卑不亢,亦无惧无忧。 “云亦身后的这位是云亦的主子,天青的王后娘娘,方夫人和手下恶犬日后咬人时可看准了些,多注意着点。误伤了娘娘,可别怪云亦这条恶犬,也不长眼。” 警告完,她甩开方桑绮的手,安静的退到长岚身边,恭敬道:“娘娘,云亦已带娘娘口谕同内务府报备过了。” “好。”长岚冲她笑了笑,心里却多了分心思。 这个云亦目前看来,比想象中更有用些啊。 第3章 三(改错) “王后?你是太后的侄女林长岚?”方桑绮惊讶的张了张嘴。 · 原主本名林长岚,虽与长岚同名,但不同姓,太后林青漪是原主的亲姑姑。 但对这么位亲姑姑,长岚真是一点也亲切不起来。 正是这一位亲姑姑,洗脑利用自己的侄女带着幼帝洛熙乱朝,将洛熙在朝臣百姓中的最后一点威信彻底败光,顺理成章取而代之后,卸磨杀驴,将洛熙的一切罪责都加诸在原主身上,并下令活剐了原主。 · 虽然亲切不起来,但这是她目前唯一的,且最有用的靠山,该用还得用。 长岚轻轻一笑:“太后姑母早前邀本宫与王上前往储漪殿,本宫可没工夫同方夫人在这儿耽搁时间,毕竟怠慢了太后,这罪责谁都担不起。” 听到林青漪的名讳,方桑绮身子猛的一颤,后退了好几步。她气极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狠狠瞪了一眼长岚,踹了一脚旁边的简冬。 “废物!还不快起来,给本宫在这里丢人现眼吗!” 简冬猛的惊醒,惊慌的跟着方桑绮离开了。 周围的宫侍也都被遣散了。 长岚转头看向洛熙,盯着离去人的背影,神情有些落寞。 长岚这才注意到,从头到尾,洛熙眼中有过惊慌,有过委屈,有过落寞,有过不情不愿,却唯独,没有愤怒。 他该愤怒的,面对这样的处境。 · “王上……不愤怒吗?”长岚问。 洛熙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长岚,有些茫然的歪着脑袋:“愤怒?愤怒是什么?熙儿为什么要愤怒?” “呃……方才那些人害王上受伤了,王上讨厌方才那些人吗?”长岚换了个问法。 洛熙摇了摇头,笑着说:“是熙儿自己不小心摔下来受伤的。熙儿答应过母妃,熙儿不会讨厌任何人,无论发生什么,熙儿都要露出笑容来。” 他弯起眉眼,一瞬间仿佛有星子坠落入眼中,让人移不开眼。 那笑容很快又变作担忧:“可熙儿刚刚……不小心哭出来了……熙儿答应母妃,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哭,要一直笑的……若是被母妃知道,一定会生熙儿的气吧?若是熙儿再坚强些,就不会哭出来了……” 长岚知道,洛熙口中的母妃,是他已故的母亲,看着面前这位一尘不染的天真少年,长岚忍不住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揉了揉洛熙的脑袋。 “王上不必忧心,此后有长岚陪着王上。长岚,愿保王上,一世无忧。” 春日温柔的风拂过,牵动发丝,衣袂飘然,散落一地的桐花也随着风翩跹起舞。 温柔的,仿佛梦境一般。 这话出口,长岚自己都觉得有些太狂妄了,可即便狂妄,她已是真心,想保护眼前这个人了。 “一世无忧?”洛熙眨了眨眼睛,“那熙儿该做些什么?” 长岚认真的想了想,浅笑着说:“王上……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便好。” “这么简单?” 洛熙忍不住弯起眉眼笑了,他伸出手握住了长岚的手,站起身来。 洛熙站起来后,比长岚高出一头,长岚要仰起头才能与他对视。 方才洛熙一直垂着头,没怎么注意,他其实比方桑绮要高出许多的。 洛熙抬起手,折了一枝桐花,递到长岚手中。 “母妃说,若是遇到喜欢的人,就该以世间一切美好之物赠她,眼下,熙儿眼中的美好之物就是这一树桐花,长岚姐姐,熙儿喜欢你,熙儿愿把眼中美好之物都取来赠与你。” 长岚眨了眨眼睛,她这是,被表白了吗? 但面前这个小可爱口中所说的意思,应该并非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长岚,也很喜欢王上。” 面前这个生的好看,又乖巧懂事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 吩咐云亦带着洛熙去找医丞包扎手上的伤口,长岚回到锦兰台,找了满屋看起来最贵重的瓶子,将那一枝桐花插起来,才重新理了衣装,向储漪殿去了。 小晶回系统空间去了,丢给了长岚一个银铃手链,说是如有需要,用力摇响银铃,便可随叫随到。 长岚来到储漪殿后,果不其然,在殿外候着等了又一个时辰,才见到人。 婢女带她进去的时候,长岚已经无聊到蹲地上戳蚂蚁窝了。 “咳!娘娘,太后召您进去。”婢女轻咳了声,冷声略带了些鄙夷道。 长岚大约猜到,这个婢女一定在心里骂自己制杖吧。 但她真是经不住太无聊了,一整日大好的时光都浪费在等林青漪上了,现在的她还没个能力说个不字。 唉,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尊严,也得把推翻林青漪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 进屋后,长岚分分钟想掐死之前那个一直期盼快点被林青漪召进去的自己。 进屋后的待遇,还不如在外面戳蚂蚁窝! 长岚跪在地上请了个安,林青漪却全然没有要她起来的意思,只在喝茶的间隙,懒懒的抬眼看着她,慵懒自得。 “外面风大,岚儿在外面候了这么久,若染了寒可就不好了。来人,给哀家的岚儿上盏热茶。” 林青漪斜眼撇了一眼长岚,虽说着关切的话,身子却一动也不动,居高临下的看着。 长岚做出一副极虚弱的样子,福身感激的笑着说:“多谢太后挂念,长岚无大碍,让太后担忧了。” “诶。”林青漪摆摆手,笑着说,“岚儿莫要和哀家客气,知道岚儿要来,哀家特意遣人将前些日子方将军从南锦国带回的血参取了给岚儿烹茶补补。” 林青漪身边一个婢女端着茶盏从侧殿走了过来。 林青漪笑着说:“翡桃,给哀家的岚儿端过去。” 那名唤翡桃的婢女端着杯盏来到长岚身边,神情冷漠的将茶递给她。 长岚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又是一个看不上自己的。 而且这个翡桃,似乎与云亦有些过节。 林青漪身边的丫鬟,这么沉不住气的吗? 但表面上,仍是露出一副感激涕零的笑容脸:“长岚多谢太后恩赐。” 接过茶,只轻轻掀了下盖子,一种诡异的气味从缝隙间蔓了出来。 绝不是茶该有的味道,也不像是林青漪方才说的血参,是还加了其他什么吗? 内心虽起疑,神情却没有改变,动作上也是没有半分犹豫的,长岚端着杯盏抿了口,将茶盏递还给翡桃,再次朝着林青漪福身:“多谢太后。” 见长岚喝了进去,林青漪的唇角勾起,露出抹笑来。 动作虽细微,还是让长岚抬起头后的长岚看到了。 这茶,果然有问题,好在方才只喝了一小口,希望问题不会太严重吧。 林青漪冲两侧摆摆手道:“都下去吧,哀家有几句贴己话,要同岚儿讲。” · 林青漪所谓的贴己话,便是明令的意思了,内容长岚与长岚的猜测无二致,分为两点。 其一,命她带着洛熙作死祸乱朝纲。 其二,再次让她谨记即便位及王后,也同样无法摆脱林青漪的掌控。 长岚对此应的非常勤快,当然心里怎么想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只是令她有些意外的是,林青漪对自己这位亲侄女竟是一点也不信任。 原本看书时,她真以为这原主真是被林青漪洗脑成功的傻子,如今看来,怕是迫于林青漪淫威的可能更大些。 真是不在其位,不知其祸。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录音笔之类的东西,不然方才那番密谈,绝对是坐实了林青漪有谋朝篡位的贼子之心的铁证。 · “辣鸡系统,你说你开不了挂,改不了命也就算了,真的连一支录音笔你都搞不来的吗?未来可是有很多相关性证据的,有了录音笔,我们多好办事啊?”锦兰台上,长岚翘着腿靠在躺椅上,鄙夷道。 “这里可是古代,虽然并非正史存在的朝代,但那种跨时空的东西,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我们得尊重这个朝代!”小晶提醒道。 “嘁,我倒是想尊重这个朝代,也架不住这个朝代要我命啊!”长岚摆摆手,抓了身旁果盘中的水果,扔嘴里嘟囔着,“没有就没有吧,知道你没什么用,我还是安静的混吃等死得了。” “……长岚,你如今做了王后,明日,便要去城外的青冥寺进香,祈祷天青国运了,想好怎么应对了吗?”小晶问。 “青冥寺?就是我和洛熙遇到刺客,原主为表忠心,在生死关头挡了一剑,差点挂了的情节是吧?一来就是这么刺激的场景啊。”长岚兴奋的搓手手。 “……活的像个正常点的十八岁美少女好吗?有哪个小仙女会对这种血型情节兴奋不已的?”小晶鄙夷道。 长岚撇撇嘴:“人家这不是头一次经历死亡关头吗!别人家魂穿,都是各种意外后魂穿的,哪像我,搁家里舒舒服服躺着的,就被你给抓过来穿越了,一点生死关头的刺激感都没感受过,这种穿越是不完整的好吗!还不让人有点完美主义了?” “……长岚,你的第一个支线任务,在本次刺杀中,避免自己和洛熙受伤。”小晶用不容反驳的强硬语气说。 “哈?” “总之,必须无伤度过青冥寺场景!如果你们中任何一人在刺杀中受伤,喇个小口破点皮流点血都算!我就当场判你原地爆炸升天死亡,并且无限轮回重生本场景!让你死个几百回的!” “敲里吗!连受伤的人权都不给我!辣鸡系统,夺我感情,废我真心,毁我心灵!呸!” “嘛!你去进香,是要在青冥寺待上三日的,那刺杀是最后一天才发生的事情,我相信以你的实力,一定有办法无伤度过刺杀的。而且原书里,林长岚虽然替洛熙挡了一剑,但是傻子洛熙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救命大恩啊,我这不也是为了不让你一腔心血喂了狗吗!”小晶拍了拍长岚肩膀笑着说。 “我可去你的吧!我就乐意为洛熙送死,管得着吗你!” “什么时候任务这么积极了?你真看上洛熙了?”小晶问。 长岚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小晶却自顾自的回想了一阵子,然后晃了晃长岚说:“长岚,你若喜欢他,也不是不可,毕竟原书中的洛熙,是被强行降智的,在这个世界里的洛熙,说不定会和原书中大不一样呢。” “我看出来了啊,这个世界的洛熙简直是小天使!比原书讨喜多了。”长岚沉迷于洛熙的颜值中,一时无法自拔。 “我不是那个意思。”小晶将她晃醒,很认真的说,“我的意思是,洛熙的智商,或许是人为造成的呢。” 闻言,长岚的眼中瞬间多了分警醒:“你的意思是……药物牵制?真的会有那种令人强行降智的药物?” “这我哪儿知道?我只是猜测。”小晶摆摆手。 长岚再一次投过去凶狠的目光:“一问三不知的辣鸡系统,要你干吗!” “……” “对了,说到药,今天林青漪给了我一杯参茶,你能不能开挂看看,茶里有没有加什么不好的东西?”长岚想起正经事,忙问。 “呃……”小晶犹豫了下。 “敢说不能我锤爆你脑壳!”长岚果断打断他威胁道。 “……我回去查查?” “赶紧的!” · 小晶走后,长岚躺在躺椅上不住叹气。 这特么给她赶上了个什么辣鸡系统哦?真的是! 远处传来木板吱呀的声音,似乎有人上来了。 长岚看了眼眼前的斜阳迟暮,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第4章 四 在快接近长岚时,那步子慢了下来,变得小心翼翼,等更靠近了些,才躲在屏风后面,探出一双珠圆的眼睛,含着笑意探出头来。 长岚回过头,那人影一个晃身,素色青衣摆在空中划一道翩然,躲进屏风后去了。 长岚扶着躺椅的椅背,笑着看着屏风映出的人影。 “如此良辰佳景,让我猜猜,是哪个小可爱想来陪我一起赏花啊?” 屏风后人影笑了声,知道自己已经被看到,便不再躲了,大大方方的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怀里抱了个水缸,看起来很沉,约比他腰身宽上些许,约半个胳膊那么高吧。 身上的青衣虽是干的,衣领和袖口等处却沾了水汽,发丝也有些湿,应是沾了水后刚换了衣服。 洛熙抱着水缸来到长岚面前,放下水缸时,地面都似是震了下。 长岚坐直身子,往水缸里看了一眼,因着洛熙站在面前,阴影遮住了水缸,长岚只能看到,躺在水缸底下的,一堆石头…… “呃……王上这是何意?” 洛熙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这是送给长岚姐姐的,长岚姐姐可喜欢?” “……” 什么情况?按剧情发展,这小可爱不应该是是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吗? 别家帝王赠宠妃,什么珍奇珠宝,天下名贵,更有甚者千金博美人一笑,她这是摊上了个什么绝世小可爱?送石头??? “长岚姐姐不喜欢?”洛熙眨着眼睛,略有些失落,“母后曾说过,瑶清池里的这些石头,都是些珍奇之物,是有灵性的,定要以水养着,供侍着才行。熙儿也觉得这些石头生的奇巧,便去给长岚姐姐捞了这些回来,若姐姐不喜欢,那熙儿再送回去吧……” “呃……王上等等!” 洛熙手上包扎伤口的纱布已经湿透了,有血丝渗出来,手有些抖的弯着,似乎渗了水的伤口还在疼,他为了捞这些石头,很努力了呢。 长岚有些心软了,她从躺椅上站起来,蹲下身子来到水缸前,边伸出手将石头捞起来,边说:“方才日头斜了,长岚未看清这水里的东西,如今捞上来仔细一看……” · 这些石头倒同普通的石头略有差异,入手圆润冰凉,上面的纹理倒也看得过去,但…… 灵性个鬼!这特么就是个普通石头啊!搁了平常,丢几百个照出花来在路边她也不会多看一眼啊! · 看着洛熙期待的眼神,想起他的伤,长岚捏着石头的手微微有些抖,脸上的笑容也甚是勉强:“仔细一看,倒也……挺稀奇的……还真是罕见的好玩意……长岚喜欢!长岚非常喜欢!” 长岚说着,另一只手使劲的扶了扶自己的心脏。 果然良心是会痛的! 他口中的母后,就是林青漪吧?林青漪平日里,到底是怎么误导这个小可爱的! 洛熙的眼里瞬间有星子闪落:“长岚姐姐真的喜欢?太好了!熙儿原本还想着,要不要送长岚姐姐什么翡翠镯子金雀钗的,想来姐姐定也不会喜欢那些凡品,幸好挑了这有灵性之物。” 长岚捏着自己胸口的衣物,良心更疼了。 · 小可爱,你姐姐我就是俗人!就是喜欢凡品!送我几百车绝对不带嫌弃的啊! · “长岚姐姐会将这些石头摆在锦兰台上日日赏看吗?” “会……王上且在这里候一阵,长岚去遣人,重新替王上包扎伤口吧……”长岚扶着自己的小心脏弱弱的说。 洛熙陷入欢喜中,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些,欣然答应了,长岚迅速离开现场,真是一眼也不想再看到那些石头。 气死了! 在把推翻林青漪提上日程之前,必须要对这个小可爱的认知进行彻底的洗礼了! · 洛熙来此,除了送她石头,还有另外一个请求,那便是,想同她一起去青冥寺进香。 进香祈求国运一事,并非天青的祭天大典,不需君王前去。 在原书中是林青漪提了一句会很好玩,若是洛熙同去一定会喜欢这种场景的。 原主林长岚便因此前去长曦宫,遇到了白日里被方桑绮欺负,一个人独自委屈的洛熙,然后顺理成章的安慰他,并提出带他去青冥寺。 而这个发展,也是小晶认为合理的发展,所以在御花园,小晶才会阻止她去破坏原书剧情吧? 但面对那样的场面,长岚怎么可能沉得住气?所以,剧情便有了细微的改动,原本的安慰被提前了,邀请也变成了洛熙主动提出想去青冥寺。 · “去青冥寺,要待上三日,若王上同去,恐荒废政事,此等大事,长岚觉得,应先问过太后意见。”长岚劝说道。 并非是长岚轻视洛熙,但林青漪才是幕后掌政之人,她要的是一个半分都不能忤逆的傀儡,眼下她对洛熙虽有杀意,但时机还不成熟,为了自己的大局,也得明里保着洛熙,直到她清除全部异己,完全吞并朝堂大权,才会弃了洛熙这个无足轻重的傀儡。 “要去问母后啊……”洛熙微微垂下头,“母后整日忧心国事,熙儿……不敢去打扰母后。” 长岚笑着拍了拍洛熙的胳膊安慰道:“长岚方才从太后处回来,见太后今日的气色甚好,心情也不错,此事与往昔之事不同,王上不必担忧。太后宠王上,定也是不会拒绝,再不济还有长岚,太后是长岚姑母,长岚从旁劝说几句,太后一定会答应的。” “那就全拜托长岚姐姐了。”洛熙脸上的忧虑已全消散了。 · 洛熙所担忧之事,原书中有提及过。 也正是那件事,让长岚不得不佩服林青漪的好心计。 洛熙的痴傻,长岚一直猜测,并非天生,所以在小晶提及或许是人为之时,长岚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暗地里害了洛熙。 洛熙十二岁,被林青漪和摄政王洛宁迟推送上帝位。那时的朝堂上,是林青漪一党和洛宁迟一党平分秋色的。 洛熙这个傀儡,倒是一直不声不响,并未有过功,也未有过错,在各路臣子心中,也似乎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但诡异的是从未有人想过换一任君王。 但这个平庸的洛熙,在民间却诡异的很得民心,与林青漪和洛宁迟竟有不分上下之意,但朝堂上,始终看不出洛熙有任何有用之处,或是有谁偏向洛熙,依旧平庸的可有可无。 若他真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傻子,绝不可能如此得民心,又让各方势力抓不住任何把柄逼他退位。 这是长岚的推测。 而这一局面,一直僵持到洛熙十五岁那年,也就是他为帝的三年后,宫中开始流传出,洛熙天生痴傻这个传闻。 因为宫人们发现,他们服侍的王上从某一天开始,变得有些不同了,依旧似从前那般不怎么起眼,却变得好动,且尝尝胡言乱语,甚至有些行为,根本不像是十五岁的少年该有的,如果有一个词可以概括他的现状,那大概就是,傻子了。 传闻自然是很快被林青漪压了下去,并未扩散出王宫。 然而,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 这件事,彻底改观了宫人们对洛熙的态度。 · 是这么一日,在瑶清池旁,洛熙身边几个不长眼的宫人不小心害洛熙落了水,详情无从得知,洛熙自然是很快就被救上来了,在场的宫人们都很惊慌,害王上落水,陷入如此危险之境,定是要惹王上震怒的。 可出乎所有宫人意料的,洛熙醒来后,呛了几口水,他并没有愤怒的情绪,只是奇怪的盯着面前的一堆宫人。 看着他们趴在地上,一个劲的求饶,洛熙更是不明白了,他问了旁边的人:“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他身旁的那个宫人,是林青漪身边的贴身丫鬟翡翠,翡翠神色冷漠的回答:“他们在请王上做出决断,该如何罚他们。” “罚?为什么要罚他们?又该怎么罚?”洛熙的眼里,全是孩子的天真无知。 翡翠仍是冷声:“王上若拿不定主意,可将此事告知太后,由太后决断。” “母后?也好。”洛熙听了翡翠的话,便去寻林青漪了。 结果是洛熙也没料到的惨烈,林青漪没问缘由,没问过程,只拉着洛熙的手,将宫中所有内侍召至御花园。 然后下令,将所有当时在御花园内的宫侍,无论是否见过洛熙和这些宫侍们,只要是当时身在御花园内的,一概,处死在洛熙面前。 而其他宫侍,跪在一旁看着这处决,引以为戒。 哀嚎声,惨叫声,求饶声,鲜血流过御花园的每一寸土壤,落入瑶清池内,染红了池水。 洛熙的身子止不住发抖,他本能的想要躲避,林青漪对此面色无丝毫改变,她拉着洛熙的手,扶着洛熙肩膀,近乎是强制性的,让他面对这个场面。 “母后……”洛熙小声唤了句。 林青漪抬手落在洛熙脑袋上,揉着他温柔的说:“母后日夜为国事操劳,心力交瘁,此事便这么处置了。日后熙儿若还有事,母后也会尽力腾出空来,帮熙儿处置他们。” “不……”洛熙看着眼前的场景,惊恐的使劲摇了摇头。 林青漪却笑了:“这不是熙儿想要结果吗?他们令你愤怒,母后便帮熙儿一把,做出熙儿内心的决断来,难道不是这样吗?” 洛熙又是使劲摇了摇头,咬着唇想说些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林青漪又是揉了揉洛熙的脑袋,声音依旧是虚假的温柔:“好了,此事已了,母后要去处理政事了。” 林青漪看了一眼周遭跪下的宫侍,声音冰冷:“日后,若还有人借着玩闹的借口冲撞王上,哀家不管是何等原因,若被哀家知道了,一概是这种下场。” 说完,林青漪便决然离开了。 洛熙一个人站在御花园内,望着面前的惨烈,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没了林青漪搀扶,他跌在地上,嘴里轻轻念着:“熙儿没有愤怒……没有……” 旁边的宫侍们见此,竟无一人敢上前搀扶。 见洛熙伤神久了,并未注意到他们,竟是纷纷逃散似的,装作看不到洛熙躲远了。 · 自那以后,洛熙再未对任何人发过脾气,无论是因为何等事,亦再未主动寻过林青漪。 而只要洛熙不寻,林青漪便当做完全不知洛熙的处境。 宫侍们也越来越怠慢洛熙,没有人敢靠近他,没有人敢多与他搭话。 事情在方桑绮进宫后,又发生了改观,方桑绮变成了整个宫中,唯一敢靠近洛熙和他玩的人,然而,却是带着别种心思的。 于是,傻子的名声越传越盛。 只要洛熙死不了,林青漪也从未过多在意,原本就是手中一枚傀儡,自然是越乖巧越无害最好。 而且当初瑶清池一事,本就是林青漪一手促成的。 于是这三年间,林青漪便专注于收吞朝中势力,摄政王洛宁迟一党被打压,朝中虽有异声,但林青漪已完全算得上是无人能与之抗衡了。 她现在要做的,便是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将洛熙的民心彻底败净,让朝中再无异己,然后再想办法除掉洛熙,顺理成章的,摄政夺权。 · 长岚算了算时日,她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谋划,两个月后,便是她与洛熙身死之时了。 第5章 五 青冥寺在天青王城南,郊外的青冥山上,山因寺得名。 与青冥山对应的,王城北,郊外也有一座山,名唤素阳峰,素阳峰上有一门派,观天道,测命理国运,派中人有出世者,皆是天青司天监重臣。 如今的司天监掌司大人揽晨,就是素阳峰一派出世的大弟子。 长岚掀开车帘,探出头往后看了一眼,这个出世的大弟子揽晨,就坐在她身后的那辆马车之中。 “长岚姐姐可是对司天监的揽晨大人心生欢喜?我见姐姐一直注意着他呢,可要熙儿去帮姐姐将人请来?熙儿在宫外说的话似乎有些用,叫揽晨来我们马车上不算难事。”洛熙靠近长岚,抱着她的胳膊说。 “咳……” 她的心思这么明显吗? “不必不必,长岚只是许久未出王城,觉得这青冥山风景甚好,所以想多看几眼,不经意总是回头,并非是因为揽晨大人,只是留恋美景罢了。” · 原书中,就是司天监掌司大人的一句话,朝中再无异议,让林青漪没有任何阻拦的夺了洛熙帝位。 但这件事与揽晨并无关系,揽晨是个中立大佬,不理政事,只观天测命。但他的同门师弟为了荣华投诚林青漪,害死了揽晨,夺了掌司大人的位置。 而长岚也是因为这是位有拉拢可能的大佬,才多看了几眼。 但直接将人唤过来太招摇了些,难免跟着的其他人不会起疑心,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 “熙儿也许久未出王城了,也不知长岚姐姐同母后在殿内密聊了些什么,母后竟真的答应让熙儿出来。长岚姐姐,可真是厉害啊。” 洛熙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看起来纯天然无害,可这句似无心的话,却让长岚忽然起了些凉意。 · “带他去祈福?” 林青漪屏退了左右,只留下长岚一人跪在她面前,尾音抬起,听不出情绪。 长岚恭敬的垂着头解释道:“王上听闻长岚要出宫,想跟着同去,长岚也是猜测,王上或许会喜欢这种场面,便想替王上求太后应允同去。” “你倒是为他费心。”林青漪冷笑一声。 “王上欢喜长岚,愿意同长岚一起去,这是长岚莫大的福气,长岚……也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惹得王上不悦。祈福一事,虽令王上荒废了几日朝政,却是为了天青国国运。长岚斗胆说一句,此事虽要劳累太后您代为操心几日国政,但王上有为天青国运着想的心,也是件好事啊,想来诸位大臣,也一定会知晓王上的心意,明白太后您的辛苦的。” 最后这句话的语音加重了很多。 林青漪虽还是一脸不情愿,但神色却稍稍缓和了些许:“哼,也罢,熙儿有心为国,比什么都好,且他欢喜你,非要跟着你去,哀家也不好驳了他的心意,去吧,哀家便勉强,代理几日国政吧。” 长岚又是福身行了礼,退下了。 心中已经忍不住开始嘀咕了。 分明此事颇顺林青漪的心意,其实内心早已经在偷笑了吧,非要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来,让她将自己内心所想说出来,还做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样子来!真的是! · 长岚回过神来看着洛熙,他歪着头,满含笑意看着她,再看不出其他情绪了。 这大概就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吧? 多疑的毛病,真的得改! 长岚轻轻转过头,重新看着窗外,转了话题:“王上,我们到青冥寺了,已经能看到寺门了。” “已经到了吗?”洛熙松开长岚的胳膊,跪着趴在她身侧,手撑在她腿上,头往窗外探了探。 车马在这时停了下来。 长岚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王上,该下车了,下去看也是一样的。” “下车?”洛熙歪着头,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翻身下来,掀开车帘出去了。 长岚眨了下眼睛,这个小可爱又想到什么了? 她掀开车帘,四处望了望,马车旁边似乎只剩下云亦一个人,其他人不知为何,都站的远远的,一副见了鬼似得盯着她,但看了一圈,长岚也并未看到洛熙的身影。 “咳。”随车步行的云亦站在马车旁轻轻咳嗽了声,示意她低头。 长岚这才看到,半跪在地上,对着青冥寺门的方向,扣着头的洛熙! 本次随行的,大多是殿前的带刀侍卫,几乎没几个后宫中的。再有就是司天监的揽晨和他的几个随行者。对洛熙痴傻一事,虽有耳闻,但也都是传闻。 如今看到这一幕,他们都站的远远的,就连跟在马车旁的车夫都躲远了,以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还停留在马车旁的长岚和洛熙。 除了随行的,青冥寺内接引的僧侣们看到这一幕,也都呆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咳……王上,您这是做什么?”长岚有些尴尬的问。 “马车很高,长岚姐姐踩着熙儿的背下来,就不用担心受伤了。”洛熙抬起头,弯起眉眼,很认真的笑着说,身子却仍伏在地上没有动,“长岚姐姐,快点下来吧,熙儿帮长岚姐姐垫着。” “……云亦,你怎么也任着王上乱来!快扶王上起来!”长岚小声埋怨道。 “王上坚持要如此,云亦拦不住。”云亦退了一步,也是很认真的说。 “……” 长岚长叹了一口气,这个小可爱,真会给她出难题! 她找了个能避开洛熙的方向,迅速从车上跳下去,来到洛熙身边跪下。 “长岚姐姐,你这是……” 洛熙疑惑的话还未说完,长岚打断了他的后半句,跪着对洛熙微微福身,抬高了声音。 “王上为天青国事,一路感念忧心,未入寺便如此虔心,不顾千金之躯叩首祈诚,长岚浅德,无以为王上分忧,只能同王上一起,叩首祈诚。可王上为天青之心,长岚实自愧不如。天青有王上如此心诚为国的君主,实乃天青之幸,百姓之幸,江山之幸!” 说完,又朝向青冥寺的方向,果断磕了三个头,满脸的神情皆是庄重严肃的诚心诚意。 洛熙见长岚如此,虽不解,却也小心翼翼的斜眼瞥着长岚的动作,跟她一起磕了这几个头。 “王上娘娘为天青之心,天地可鉴,实乃天青之幸,百姓之幸,江山之幸!”青冥寺老住持见此状,微微福身,感激涕零道。 一众僧侣也都跟着自家住持一起福身行礼,随从们也不好再愣着了,纷纷跪下身子恭敬的行礼。 一时间,“王上圣明,王上一心为天青,实乃天青之幸,百姓之幸,江山之幸!”这几句话由在场所有人口中隆重念出,响彻整个青冥山。 一时间,“天青王上洛熙一心为国,不顾千金之躯跪于青冥寺前叩首,虔诚求福,为国为民之心,天地可鉴。”的事迹轰轰烈烈的传进青冥山山下的小镇中,又向着天青其他各地散开了。 一时间,长岚心中五味杂陈的,这件事情应该很快就会传入林青漪耳中吧,等回宫后,还不知林青漪要怎么整她呢!会不会直接简单粗暴的搞死她啊? 一时间,洛熙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茫然的看着长岚小声问:“长岚姐姐,大家怎么突然都跪下了?还都说些奇怪的话?” “……王上不必放在心上,该进寺祈福了,王上快下令让大家都起来吧。”长岚说。 “好。”也不知心里的疑问解了没解,洛熙笑着应声站起来,冲着身边人抬声道:“都起来吧。” 然后,洛熙弯下腰揽住长岚的胳膊,附在她耳畔乖巧的说:“长岚姐姐,熙儿扶你起来。” “王上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了……”长岚心情凝重的叮嘱道。 “长岚姐姐不喜欢?熙儿在宫中,总是见母后和方姐姐她们这样命令别人的,便以为长岚姐姐也喜欢了。”洛熙说。 “……王上,可曾做过这种事?”长岚微皱起眉问,方桑绮,应该没这么大胆吧? 洛熙摇摇头:“被人踩在背上只是看着就很疼的吧?熙儿不喜欢。” “那……” “可若是长岚姐姐喜欢,熙儿便不怕疼。”洛熙扬起唇,又是温暖天真的笑容。 “……”这笑容,像是携着远远的暖阳照入她心扉,长岚轻轻拍了拍洛熙的肩膀,声音也温柔了许多,“长岚多谢王上,只是长岚也觉得被踩之人一定会很疼,不忍心烦劳别人,更不忍心伤到王上。所以王上以后,莫要再做这种事了。” “好。”洛熙答应的很快,“长岚姐姐如何说,熙儿便如何做。” “王上如此信任长岚?”长岚忍不住笑着问。 洛熙使劲的点着头:“长岚姐姐是唯一不会勉强熙儿的人,长岚姐姐所说,也一定都是对的,熙儿,相信长岚姐姐。” 天真的话语掺不进丝毫虚假,更是惹人心疼了。 长岚笑着,没有再应声,只心里已经在暗暗发誓了。 这个少年,她一定,要护好这个少年。 · 寺内,随处可见守卫镇守各处,因着王后要前来祈福,半月前,青冥寺便已经开始戒严,三日前,谢绝了前来的所有香客,着手准备。 戒严一事,是摄政王洛宁迟负责的。 在三年前,摄政王洛宁迟还是朝堂上能与林青漪抗衡的风光人物,如今的洛宁迟,倒显得低调清闲不少,此次戒严,他已数日未上过朝了,摄政王一称,已仅仅成了称呼。 经过一整日的诵经祷告,长岚和云亦在引路僧带领下回到住处。 虽寺里有些规矩,但架不住洛熙的身份,住持破例通允,洛熙可以住到长岚隔壁的房间。 服侍的僧侣们端来饭食,便退下了,屋里只剩三个人,坐在桌旁的洛熙,长岚和站在长岚身侧的云亦。 洛熙盯着面前的素斋,全然没什么食欲。 他在宫中虽然平时被冷落,但膳食依旧用的是最好的,毕竟是王上。 长岚笑了笑,夹起一块白水煮的豆腐和清水烫过的青菜放在洛熙碗里:“虽比不上宫里的膳食,可在这青冥山上,也算得上是难得的美味,王上就当这是可以出宫的代价,忍耐几日吧。” 洛熙如临大敌般的,紧闭着眼睛将它们都吃下去,进了嘴,整个眉都蹙起来,他嘟着嘴向长岚投去目光。 现在的洛熙,完全就是个年幼的孩子。 “王上,忍耐一下吧,不吃可是要饿着的。”长岚哄小孩似得语气,笑着说。 水过的菜肴是没有任何其他味道的,对膳食上养尊处优的洛熙来说,确实不太好咽。 从长岚这里得不到应允,洛熙满脸都是委屈,却还是忍耐着将饭菜咽了进去。 · 月已上中天,夜色很沉,长岚坐在桌前,房门被推开,云亦端着剩余的药物,走了进来。 “王上睡下了吗?”长岚问。 “换了药后躺下了,但暂时应是睡不着的。”云亦回答说。 长岚懂云亦的意思,洛熙现在应该已经开始饿了。 他虽然的确有乖乖吃上几口白水煮菜和饭,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吃不下去了。 长岚知道他已经是极限了,没有再为难他,劝着多喝了几口汤。 可仅凭他吃的那些,一定撑不过多久。 饿着肚子,怕是要睡不好了。 长岚抬眼看着云亦,手懒懒的搭在桌上,眸子里微有些冷色,忽然问了句:“云亦,你会武功,对吧?” 云亦的身子猛的一僵,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凝滞了。 第6章 六(二更) 只是短暂的停顿,云亦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只是沉默着忽略了这个问题,没有回应。 这对长岚来说,已经是回应了。 答案是肯定的,当然她也知道。 昨日御花园里,云亦挡下方桑绮的手,并且让方桑绮露出痛苦的表情来时,长岚就猜到了。 方桑绮的父亲可是当朝征战沙场,带兵打仗的大将军,方桑绮虽为女儿身,但一定不会像其他女子那样娇弱。 她制服忍冬,靠的也仅是趁忍冬不备的优势,而云亦却轻松挡下方桑绮的正面出手。 如果不是会武功,她真想不出其他解释来。天生神力什么的太扯了,概率哪有这么高的。 而现在云亦不反驳,就是默认了。 长岚站起身,没有再多问,而是往屋外的方向走去:“云亦,跟我来。” · 两人绕开守卫,从长岚白日里找好的地方,一颗伸出院外的歪脖树,爬出了寺院,来到后山深林里。 两个人越走越偏,一路来到一条山涧旁,长岚才有了停下来的意思。 云亦沉了一路的气,终于忍不住开口。 “娘娘……想如何处置云亦?” 身为婢女,却会武功,这任谁都会起疑,云亦也自然以为长岚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身份的单纯性了。 但她并不知道,长岚早已从小晶那里得知了她并非是简单的宫女,而且,对她的本来身份也完全没有兴趣。 长岚四处张望着,身侧的草丛微微动了动,趁着月色,长岚眼尖的看到一只灰色的兔子从那里窜过去。 “云亦,看到那只兔子了吗!”长岚兴奋的叫出声。 “嗯……” “抓住它!” “嗯?”云亦很是意外。 “你不是会武功吗?快去抓住它!要不是这种黑夜里我亲自动手太困难,才不会给你表现的机会!”长岚说。 “呃……”云亦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有些难以言喻。 “别站着了,快去啊!一会儿跑了我可要凶你了!”长岚催促道。 “……是,云亦这就去。” “云亦,交给你了!如果见到别的能吃的野味,也一起带回来!我相信你的实力!比心!”长岚伸出手指真的做出了动作,兴奋的说。 如果不是顾及云亦听不懂,长岚真的要对她说“为她打call”什么的了。 “……”云亦虽然完全看不懂,但这位主子应该真的是单纯的想让她抓兔子,才会问那个问题吧?并不是怀疑她什么的吧? 待云亦走后,长岚也开始准备了。 等云亦带着一堆兔子,山鸡回来时,长岚已经就近捡了一大堆柴火,没错她就是要开始烧烤。 看着云亦手里的猎物,长岚眼里直冒星星。 这是捡了个什么顶级丫鬟!不不不,是捡了个什么顶级小姐姐啊! “娘娘这是……”云亦将用布条绑好的猎物放在一边,皱着眉问。 “明明这么明显,很难懂吗?”长岚皱了下眉。 “……娘娘您……是想给王上弄点吃的?”云亦终于明白过来。 “聪明,我先架着火,云亦,你回去将王上带过来,顺便想办法弄点调味的,还有,你看看寺里有没有什么铁质的,比如说可以叉着烤肉的东西,也一并带过来。待会儿烤好了分你些,你晚上也没怎么吃东西吧?”长岚说。 “……”云亦难得的眨了眨眼睛,“寺里……会有这种东西吗?” “呃……没有吗?”长岚歪了歪脑袋。 好像……就算有,云亦也不太能弄得来吧?是这么个道理吧…… “那……没有也行,你去将王上带来就好,烤肉的东西,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云亦应了声便离开了,长岚一个人坐在山涧旁,对着眼前这一堆东西发愁。 肉有了,柴火有了,怎么想吃一顿烤肉,还这么难啊! 长岚皱着眉,看了一眼云亦带回来的猎物,都是活的没有处理过的…… 她摸了摸自己,全身上下,就头顶的簪子勉强算个凶器,用簪子处理…… 长岚脑补了一下画面,太残忍了!这是小仙女做得出来的事情吗! 早知道刚刚就让云亦先处理好这些,再放她回去唤洛熙了! 这种情况,喊小晶有用吗? 长岚看了看自己的手链,想起那个辣鸡系统平素的样子…… 去他的,她自己想办法! 眼下没有别的办法,洛熙小可爱还饿着肚子呢,长岚叹了口气,好的,小仙女做得出来,小仙女要开始杀生了! 长岚将簪子取下来放到一边,松开了一只兔子的布条,伸出手刚打算握住那兔子的耳朵,兔子忽然灵活的从她手里窜了出去。 “我去!这么能跑?” 长岚咬着牙,冲上去要将它抓回来,蹦了几下却都差了一点。 再一次整个人扑倒在地上,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她的手指已经碰到那人的白衣衣摆了。 那人微蹲着身子,轻巧的抓着兔子耳朵,将它提了起来,站直了身子。 长岚抬起头,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约摸二十五六岁,着一身白衣。 “姑娘不必行此大礼,快起来吧。” 见长岚抬起头,他勾起唇角浅浅笑着,温柔的说。 他也生了一副极好看的容颜,与洛熙有两三分相似,但多了分成熟,他神色柔和,似是被世事洗礼磨润后的样子,温柔的宛若此时月色。 见过洛熙,倒不太觉得眼前人惊艳了。 长岚翻了个白眼,瞪了男人一眼,缓缓爬起来。 不管他是谁,故意占人便宜,就该瞪! 收到长岚的小动作,男人又是轻笑了声,将兔子还给长岚:“姑娘也是有趣的紧,深更半夜的,孤身一人来这深山里偷尝野味,不怕遇到坏人么?” “坏人?呵,半月前,青冥寺收到天青新任王后要来进香祈福的消息,摄政王便已带人来青冥山戒严了,三日前,更是谢绝了所有香客,全面戒备。公子口出此言,是信不过摄政王?” 虽不知面前人身份,但长岚还是抱着兔子,冷声出言反问了。 “姑娘可真是伶俐,若是在下想从姑娘这里讨些野味吃,有多难呢?”男人打量着长岚身后的食材和柴火说。 长岚数了数,云亦共抓来了四只山鸡和两只兔子,她们三人,的确不太能吃的完。 “难倒是不难,得看你愿不愿意。”长岚笑着说。 男人似是恍然,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纸包:“幸好出门时,记得带了些调味粉,这些,可够?” 长岚眨眨眼。 这男人是什么神仙?出门自带调味粉! 但神色上还是淡然,轻轻摇了摇头:“不够。” “那姑娘的意思是?” “我看公子身上佩的刀不错,架着烤肉很合适,不知公子舍不舍得。”长岚一脸天真的笑着说。 “呵,那可真是凑巧,今日出门时,将那把家传宝剑放下了,随意带了把凡品的刀,若是昨日赶上姑娘,怕定然是舍不得的。” 一下子调味粉和刀都到手了,这可真是遇到了个神仙! 她将兔子重新塞回男人怀中:“神仙小哥哥,处理它的工作也一并交给你了!你责任重大!神仙小哥哥加油鸭!” 然后长岚后退了一步,弯起眉眼:“毕竟让一个女孩子家手染鲜血,怎么也说不过去吧?你说是不是,神仙小哥哥?” 男人似是无奈的笑了笑:“虽不知姑娘这句‘神仙小哥哥’是何意,不过,让一个女孩子家手染鲜血,的确怎么也说不过去。” “你答应了?太好了,我去生火!待会儿还有两个人要来,其中一个是帮忙抓这些野味的小姐姐,所以必须要分给她们的,那就,先谢谢神仙小哥哥了!” 说完,怕他反悔,长岚迅速跑到柴火边,拿起两根树枝,开始很认真的摸索着如何钻木取火。 · 最后,长岚基本上就是打打下手的,从处理肉类到生火到开烤到烤好,她就蹲在旁边,用手帮这位神仙小哥哥扇扇风,给他递递东西。 当然,长岚还从神仙小哥哥这里得到了两个火石。 是她搓了许久的木头之后,神仙小哥哥笑着用火石打了火之后,顺手,带着意味不明的笑,赠给她的。 一定是被嘲笑了! 长岚撇着嘴,很不高兴。 第一只兔子烤好后,男人拿着小刀切下来一小块儿,递给长岚尝味道,这时,云亦终于带着洛熙返回来了。 “长岚姐姐!你们在干什么啊?”远远的,洛熙见到长岚,就兴奋的扑了过来。 长岚眯起眼睛,转头看向那个男人,男人正看着他们浅浅笑着。 面前这个不知底细的人,洛熙见到他似乎也没什么反应,应该是不认识吧?那她要么,也帮着隐瞒一下身份? 但其实,并非是没有反应的。 洛熙看到长岚和男人时,第一反应就是喊他们的名字,但是刚喊完了长岚,男人抬起手指搭在唇边,浅浅笑着,示意他噤声,洛熙才没有唤那个男人。 于是,长岚伸出手揉了揉洛熙的脑袋,温柔的笑着说:“熙儿晚膳时没吃几口,此时一定饿坏了吧?来,刚烤好的肉,当心烫。” 看到肉,洛熙眼里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泽:“谢谢长岚姐姐!” 云亦看了一眼那男人,又奇怪的看了眼洛熙和长岚,没有说什么,走到长岚身后站着。 “云亦,你也坐下来吃吧?”长岚说。 云亦怔了下,视线移至另外两人身上。 洛熙将男人再度递过来的肉伸出手递给了云亦,笑着说:“云亦姐姐也坐下来吃吧?很好吃的。” 男人仍是浅笑着,看不出其他情绪。 “熙儿给你递吃的呢,快接着啊。”长岚笑着催道。 云亦终于不再犹豫了,坐了下来,接过洛熙手中的肉。 四个人围在火边,男人很认真的在烤肉,云亦来了以后,便代替长岚帮着男人打下手。 长岚则和洛熙坐在一边,难得的放空了所有的心思,眼里全是面前的吃的,偶尔也吐槽几句寺里的水煮菜,更多的是闲聊。 · 吃饱之后,长岚坐在河畔,洛熙枕在她膝上,闭上眼睛似是睡着了。远一点的地方,云亦正帮着男人清洗用过的小刀和长刀。 星子落入水中,映出很美的夜空,清风过,伴着幽香和山林静谧间偶尔的鸟鸣。 如果,能一直这么悠闲,到也不错。 长岚轻轻笑了笑。 这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三天,这才第三天,就开始向往惬意了吗? 这怎么行? 两个月后的结局还未来到,往近一点,后天的刺杀,她现在也没什么眉目。 “长岚姐姐……” 轻轻的一声低吟。 长岚垂下头,洛熙的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服,眉微微皱了皱,却没有睁开眼,似是梦到了什么。 长岚抬手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背,那眉才舒展了些。 她,还有这个小可爱要保护啊! 在危险接触之前,怎么能让自己,甘于沉溺惬意之中呢? · 另一边,云亦跪在河畔,将小刀浸入水中,擦拭着上面的油渍。 “她似乎,很信任你。”男人站在云亦身边,着眼远处的风景,忽然说了句。 “云亦只是婢女,怎么猜的透主人的心思?”云亦头也没抬,手上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停顿。 男人轻笑了声:“若是换作别人,你说这话我一定是不信的,就算是林青漪,你也有那个能力看透一二。只是这个林长岚,的确,连我也有些捉摸不透。” “云亦倒是觉得,您心里已经有自己的判断了,不是吗?”云亦抬眸,正好对上男人投来的目光。 “你又猜中我的心思了。” 男人勾起唇,这句话,是肯定的语气。 云亦站起身,将清洗好的小刀交还给男人,冷声道:“只是,云亦是娘娘的婢女,提醒娘娘潜在的危险,也是职责之一。所以,您对娘娘的判断,也不得不到此为止了,摄政王,洛宁迟殿下。” “这些,便够了。”洛宁迟勾起唇转过身背对着云亦,轻轻挥了挥手,“烦请提醒你家娘娘还有王上,天色不早,该回去了,在这种地方休息,可是很容易着凉的。” 云亦微垂着头,浅浅行了一礼:“多谢摄政王殿下关心,云亦一定转告娘娘和王上。” 作者有话要说:洛宁迟是敌是友?云亦是敌是友? 后天的刺杀,长岚和小可爱又要怎么应对? 第7章 七 “什么?昨天那个人是摄政王洛宁迟?” 次日清晨,正任着云亦为自己梳妆的长岚听到这个消息,震惊的险些将刚插好的头饰弄掉。 “是。”云亦帮她重新扶正,又肯定了一遍说。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和王上,应该都认识他的,怎么都不开口?”长岚震惊的问。 “王上想开口,被摄政王殿下阻止了。云亦,见娘娘并没有想知道的意思,便也没有多嘴。”云亦诚实的回答道。 “……” 昨日,她好像的确对洛宁迟的身份,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好奇。 所以眼下的情况是,其实另外三人对彼此的身份都心知肚明,只有她一个人傻子似的故作聪明的隐瞒,还对此沾沾自喜吗? 她应该猜到的! 那个时候在后山闲逛,还和洛熙有三分相似的人,只要仔细猜一猜,除了这位摄政王,真的没有别的人选了。 但昨日,两人一开口便提到了摄政王的守卫,洛宁迟对此并没有什么表示,只说她伶俐,又很快将话题扯到吃的上面,她便疏忽了! 竟不小心在洛宁迟面前,直呼洛熙为熙儿,她会不会因此,被认为是无视规矩,不尊洛熙的乱臣啊? 想来很有可能! 这洛宁迟,和林青漪可是朝堂上的对手,她又是林青漪的侄女,昨日洛熙唤她的时候,洛宁迟肯定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能被洛熙唤作“长岚姐姐”的,还有哪个长岚? 说不定洛宁迟更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想吃野味也只是故意接近的借口,表面温柔,实际上心思这么深沉的吗? 还真是一刻也不能放松啊! 只是不知道洛宁迟的心,究竟是否向着洛熙,书中对这个人着墨不多,不好判断。 · 云亦正帮长岚理着发饰,镜子里的她眸子忽然一皱,不知觉查到了什么,似乎一瞬间紧张起来,然后,她淡淡瞥了一眼屋外,待看清后,视线才收了回来,原先的紧张也消散了,化为平淡,对长岚淡淡说了句:“王上来了。” 长岚微调了下镜子的方向,让它对着门口,正好照出一个双手扶着门框,趴在门上探出头来往里面小心张望的人影。 此时已梳妆好,云亦收回手安静的站在一边,长岚沉声吩咐:“你先下去催一催早膳吧。” “是。”云亦没什么过多表情,应声后便直接离开了。 走到门口,对着洛熙微微一福身。 “长岚姐姐是在气昨日我们不曾告诉她其实宁哥哥是认识我们的吗?”洛熙望了一眼仍坐着背对着他的长岚,拦着云亦问。 “娘娘心情不佳,云亦不敢多问。若王上想知道,可亲自去问娘娘,想来娘娘若见到王上,便绝不会再生气了。”云亦说完,又是福身恭敬的一礼,“娘娘现在恐是饿了,正吩咐云亦去催早膳,王上若再无其他疑问,云亦便先行告退了。” “长岚姐姐饿了?那你快些去催催厨房,让他们尽快给长岚姐姐送吃的过来!”闻言,洛熙心里的疑问像是一瞬间想不起来了,满脑子急得只剩下担忧了,着急的拽着云亦的衣服,想将她快一点扯去厨房。 云亦又是看不出心情的,平淡的福身一礼,便迅速离开了,留下洛熙依旧小心的趴在门口,探进去脑袋小心的望着长岚的背影。 · 长岚拦着面前镜子里清晰的映出的那个容颜,忍不住浅浅勾起唇。 分明方才还有些埋怨自己被蒙在鼓里了啊,可现在看到他,心里的埋怨却全然消散了。 长岚忽然心里生了趣意,就这么撑着桌子,看着镜子里那个小可爱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看了一小会儿,洛熙的身影忽然从镜子里消失了。 长岚眨眨眼睛回过头,门口的确不像是仍还有人逗留的样子了。 洛熙去哪儿了? 长岚犹疑候了一阵子,仍然未见洛熙的身影,他是见她生着气,所以不敢靠近吗? 长岚无奈的摇了摇头,其实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心中细微的抱怨就已经消散了啊。 长岚在寺中找了一圈,并未看到人影,问了问守卫,告知他是跑到后山去了,还说什么很快就回来,不需跟着,便一个人飞快的跑走了。 长岚叹了口气,连忙朝后山追了过去。 这里可是宫外啊,一点都不怕遇到危险吗? · 后山不比寺里,也不像昨日有云亦跟着,心里有踏实感,此时她一个人着实觉得丛林里莫名的凶险。 于是,长岚靠在一棵树下面,摇响了手中的铃铛。 面前一阵浅色烟雾,很快被风吹散,小晶穿着一身有些格格不入的现代装扮。 “……怎么这么突然喊我来?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小晶撇撇嘴,略有些抱怨。 长岚微微眯了下眼睛。 这都多久了?还这么一副欠揍的样子? “你打算让我怎么提前通知你?写个花灯或孔明灯词放上去,还是更直接点放烟花联系啊?” “……你对我就不能稍微温柔些吗?”小晶委屈的说。 长岚唇间忽然扬起笑容来:“可以,但没必要。你就是一堆数据,我搁你身上浪费什么感情啊?” 这句话,长岚想怼他很久了,今天终于原话驳回,内心莫名有些暗爽哦。 “好了说正事,让你在后山这么丁点大的地方找个人不困难吧?” 小晶随手在面前的空气中一滑,凭空生出一个浅淡的屏幕来。 小晶随手点了几下,很快有了结论。 “一路向前会看到一条山涧,是昨日你们烧烤的那条河,沿着河往上走一会儿,如果你动作快些,就能看到洛熙了。” “告辞。”利用完,长岚果断迅速朝那个方向追过去了。 小晶撇撇嘴,冷目瞪了一眼长岚:“哼!居然这么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太过分了!肤浅的女人!” “你可是系统,给自己开个万人迷的挂自行享受不就好了?非要强迫我做什么?”长岚也是冷声说。 “……懒得和你争,刺杀一事,在明日凌晨时分,你时间可不多了,想好怎么应对了吗?”小晶问。 因为洛熙,长岚脑袋里已经差点要忘记正事,但还是嘴硬的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我和洛熙,肯定能化险为夷的!” 小晶抽了下嘴角:“希望你遇到杀手时,也能有这个自信。” 说完,又一个晃身消失了。 长岚微微蹙了下眉,原本消散了些的危机意识,重新冲入脑海中,她哀叹了一声。看来,不能再愉快的和洛熙一起玩耍了,只能心事重重的跟着他一起玩耍了。 · 长岚按着小晶说的位置追了过去,没走几步,面前忽然闪出来一个人影。 “姑娘怎么又一个人来这里?当真是大胆。”洛宁迟不知从何处突然窜了出来,挡在长岚面前,神色淡然悠闲,浅笑着问。 都已知底细,长岚后退半步拉开两人距离,浅浅勾起唇笑着说。 “这几日,整个青冥山不论何处,不都有摄政王殿下派重兵把守么?这里虽说看不见守卫,但有摄政王殿下您亲自四处巡视,想来也定不会危险到哪里去。摄政王殿下如此精心的布置安排,若还能放任坏人在这后山乱来,可真是说不过去了。既无危险,长岚何以惧之?” 知晓已明了身份,洛宁迟眉宇间闪过一丝可惜:“昨日山前一事,本王还尚且存疑;故以月下相识,今日得见,本王才是心服,林姑娘如此聪明伶俐,可见太后识人之力当真了得。” 长岚微蹙了下眉,脸上的笑却没有减:“长岚已嫁与王上,摄政王殿下如此唤称呼,怕是不妥。” 洛宁迟轻笑出声,忽而快步往前了几步,拽着长岚胳膊轻轻往旁侧一扯,洛宁迟将她按在旁侧树上。 后背忽然的撞击感,长岚皱了下眉。 洛宁迟一手按住长岚的肩膀,将她按着无法动弹,另一只手抬起,捏住长岚的下颚骨,强迫性的抬起来逼她直视他。 长岚抬起手抓着他的胳膊想要挣脱开,却推不开他。 “不妥?”他勾起唇,手上加重了力道,捏的她下巴生疼,“王上年幼,全然不懂男女之事,更无力许你任何珍荣,你如此聪慧,却愿意跟着这位王上,心里究竟做的什么打算?你可别告诉本王,你是真心喜欢上了那位王上。” 他忽然靠的很近,温热的气息打在她侧颊上,附在长岚侧耳的声音,温柔的仿若深潭,一如他的人一般,缓缓拉着她沉溺。 他附在她耳畔,用近乎魅惑的柔声浅浅说着,唇边宛若夜月的温柔笑意,和他此刻捏的她下颚生疼,甚至快要碎裂,疼的她忍不住龇起牙的手,丝毫不像是出自一人。 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可怕。 长岚强迫自己保持理智,艰难的笑着,略带讥讽的开口道:“原来摄政王殿下,对王上竟是这般态度。” 洛宁迟手上的力度忽然停了一瞬,又用力捏紧了。 “本王果真不能轻看你。” 他冷笑一声,直视着长岚,眸中温柔散开,瞬间起了狠戾之色。 “林长岚,你还能嘴硬到几时呢?” “摄政王殿下是想将在朝政上的不得意,都发泄在长岚身上吗?”长岚艰难的说出口,还不忘笑了笑。 疼痛清晰的可怕,她能听到自己的骨头细微的动裂的声音,洛宁迟下手没有丝毫怜惜。 她会不会就这么被掐死? 如果真死了,还不知小晶要怎么笑话她呢。 不过,也只能任着他笑话了,只希望复活点能选在洛熙来看她之前,那样,她一定要第一时间回过头,让那个小可爱知道,她是不会生他的气的。 也不知小可爱一个人跑出来,究竟去哪里了? · “宁哥哥?” 时间漫长的可怕,仿佛耳中一切声音都要静止之时,熟悉的天真的声音忽然落入耳中。 洛宁迟的手僵住了,松开些许。 仿佛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似得,长岚猛的一仰头脱离开洛宁迟的钳制,摸着自己的下巴喘着气。 洛宁迟收回了手,转过身去。 “宁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温柔纯真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果然是洛熙。 长岚被洛宁迟的身子挡住了,一开始洛熙并未看到她,直到走进了些,才看到长岚。 “长岚姐姐怎么也在?”他的语气里有些惊慌之意,原本带笑的脸上瞬间起了阴云之色。 洛熙快步跑到两人中间,将长岚挡在身后,反手捏着长岚的胳膊,嘟起嘴很是不满的说:“宁哥哥,长岚姐姐是熙儿的!宁哥哥不可以和熙儿抢她!” 声色虽略有些软,但却是罕见的强硬,眉宇间的坚定竟完全不像之前,那个柔弱软声的孩子的样子了。 第8章 八 洛宁迟先前的狠戾似是错觉一般,已完全看不出来了,又换回了温柔如水的样子,温柔的笑着,抬手揉了揉洛熙的脑袋。 “青冥山后山地势开阔,丛林密集,不似前山那般好守,臣得了空,便常在后山巡视,今日也是恰好遇到似是在山林间迷了路的林姑娘,便搭了几句话,王上莫要误会。臣看得出,林姑娘是王上放在心上的人,王上欢喜的东西,臣自是不会抢的。” 洛熙神色间的紧张消散了,似是放下心来,换做了笑容,面容间满是欣喜:“熙儿就知道,宁哥哥待熙儿最是好,一定不会抢走熙儿心爱的东西的。” 洛宁迟浅浅一笑:“眼下,应到前山守卫换班之时了,臣前去看看,王上在此处少待一阵,便回去吧。臣告退。” 洛宁迟说完,抬眸看了一眼长岚,神色略显冷淡,其中还夹杂着更多复杂的情绪。 但视线并未停留多久,他轻轻拂袖,一如来时那般神出鬼没,迅速又从二人视线里走开了。 洛宁迟离去后,长岚的呼吸已平稳了许多,疼痛已不太明显了。 “王上,我们回去吧?” 虽忧心他去了哪里,但眼下人已平安的出现在她面前,便也不用多问了。 说到回去,洛熙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将身上绑着的布包卸了下来。 长岚也是现在才注意到,这个小可爱身上多了一件东西,这个布包。 洛熙像是献宝似得,将布包全部塞进长岚怀里。 “长岚姐姐,这个给你。” 长岚打开布包,看到了布包里面,躺的满满当当的果子,似是什么时令水果。 “熙儿去寻长岚姐姐时,听云亦姐姐说,长岚姐姐似是饿了,在催早膳,可熙儿想,那早膳定也是和昨夜一般,是些不好下咽的东西,熙儿便出来替长岚姐姐摘些果子,若是吃不下去,还可以吃些果子改善一下口味。” 洛熙弯起眉眼解释道。 这就是他突然跑出来的原因吗? 长岚看了一眼,洛熙这一身青色的衣衫上,的确沾了尘土,手上也似有泥尘的痕迹,干净的绷带上蒙了层尘。 想起他还需换药的手,长岚微蹙着眉,有些担忧:“你的手……” 洛熙迅速将手背到身后去,语气很是轻松的说:“一回生二回熟,熙儿在爬树这方面,似乎有些天赋呢。” 长岚将怀中的布包抱的更紧了些,仿佛是抱着极珍贵的宝物一般:“王上,我们回去吧。” · 念完了今日的经书,洛熙听说洛宁迟要去山下的镇子里,兴奋的跟去了,长岚谎称身体欠恙,没有跟着。 一是她在同洛熙从后山一起返回青冥寺时,留心旁敲侧击问了几句洛熙心中的洛宁迟。 洛宁迟是洛熙的堂兄,在洛熙的言论中,是极其欢喜这位堂兄的。 而原书中的洛宁迟,对洛熙也一向是以礼相待,并非同其他话本中权臣与王上的阴险狡诈,反倒是有言说,他很宠这个堂弟,但无奈只是外臣,且太后权势滔天,无法干涉宫中之事。 想到被洛宁迟按在树上,掐着她威胁她时洛宁迟的言语,长岚撇撇嘴,不予评价。 二是长岚特意多叮嘱了好几遍云亦,让她也跟着去,好生照看着洛熙。 有云亦在,也能少许多担忧。 三是刺杀一事就在凌晨时分,为了她和洛熙的安危,更为了度过这个有着丧心病狂的惩罚措施的支线任务,她必须得早做准备才是。 四是洛宁迟此人,实是演技太好!方才在洛熙和她面前,神色自然,笑容清浅,仿佛完全没发生过后山上那档子事一般! 飚演技?长岚冷笑两声。 洛宁迟,您自个慢慢孤芳自赏吧!她才懒得奉陪! · 等他们走后,长岚才简单梳妆,摇了银铃将小晶召唤了来。 “我就猜到你又要唤我出场了,这段时间一直一个人,差点要闷死我。” 铃音刚落,小晶笑着走过来坐在长岚正对面的凳子上。 他此时的打扮,倒是很合这个时代。 “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都看不到你的人,也听不到你的声音对吧?”长岚问。 “嗯,怎么了?” “正好,跟我出去溜一圈,边走边说。”长岚起身,也不顾刚坐下的小晶,拉着他便出了房间。 两个人开始在寺中四处闲晃了。 “你可是想提前拟一遍刺客的路线?”小晶一眼看穿了长岚的谋算。 长岚徘徊的地方中,逗留最久,看的最详细的,便是离她和洛熙住处最近的一个院落,青冥寺西园。 这里,也是书中着墨提过的一处地方,刺客出现的院落,还有,他们逃跑时,经过之处。 长岚没有否认,而是站在院中,盯着青冥寺西园的墙头问:“这个院落,是谁住的?” “是随行的宫人们。”小晶说,“你心中,可有思量了?” 长岚摇摇头:“人专业的都得解半天的谜才能找到点子上,我这才看了多久?能看出花来就不错了。” 虽无人看得见小晶,但寺中毕竟人多,长岚总是同空气说话,也是会让人起疑心的,于是长岚果断再次爬树,和小晶来到后山。 “当初帮你点初始技能的时候,可真是个大失误!我怎么就任着你自己发展了呢?” 看着长岚轻快的爬着树,然后翻上墙头,又从另一侧跳下去轻盈着地,小晶感慨道。 长岚回过头冷淡的瞪了他一眼:“废话真是多!快点跟上。” “……” · 青冥山后山上,有一处修葺完善的小亭,立于山崖边侧,背后即是万丈深峦。有一道幽长的小径,通向这个小亭。 因此,小亭显得很是偏僻。 此刻寺中戒备森严,又要准备明日最后一日的颂礼,自然也不会有好事的僧侣来此。 长岚终于用不着拘束,自在的靠在亭边,看着小晶问:“小晶,对于原书中的洛宁迟,还有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点?” “你很在意他?”小晶问。 长岚使劲点点头:“虽然今天他同我的一番话中,似有对洛熙不敬不满之意,但也极有可能,是他对洛熙甚是珍视,为了保护洛熙,才以这种方式来诈一下我。” “但无论他是哪一种心思,都不甚重要,我们的宗旨是打倒林青漪,拯救小可爱吧!既然如此,所有能有可能利用的资源便都要利用!而且据说他和林青漪不和,若是他对洛熙之心一片诚然,能拉拢过来,绝对是一个对我们很有帮助的大佬啊!” “所以,仅凭现在我所知的,很难判断这位摄政王究竟是敌是友,所以,就全靠你了。” 小晶站在原地忽然不动弹了,双眼里忽而像是没有了任何情绪,平淡的有些可怕。 又过了半分钟,小晶的眼眸恢复如常,开始为长岚介绍。 · 洛宁迟,是洛熙的堂兄,天青摄政王。据说他幼年聪慧,从前林青漪还未走出后宫,干扰朝政之时,他便已深得老王上之心,官居摄政王。 后来虽因年幼,在露出锋芒的林青漪那里吃过一两次亏,但自从洛熙继位,洛宁迟的势力再一次发展起来,仅三年,便足以与林青漪在朝堂上相抗衡。 然而好景不长,洛熙继位三年之后,洛熙痴傻的传闻,头一次出现之后,洛宁迟也开始渐渐淡出众人视线,到如今,又三年过去了,洛宁迟在朝堂上,似乎已完全没了和林青漪的抗衡之意。 · “等等,你方才是不是说,洛宁迟头一次与林青漪抗衡,是洛熙继位不久,在那之后三年之间,洛宁迟便于林青漪平分秋色了,而凑巧的是,当宫里开始流传出洛熙是和痴傻的人之时,洛宁迟在朝中的势力开始慢慢被削减,被林青漪控制?” “好像是这么回事。”小晶肯定道。 “时间上,会不会太凑巧刻意了些?”长岚歪着脑袋认真思考了下。 “你的意思是?洛宁迟和洛熙……” “我可没这么说过,只是猜测!猜测!”长岚立刻摆着手打断他。 小晶蹙了下眉,还有些地方不明白,很是伤脑筋的样子:“若照你这么理解的话,那洛宁迟,你是打算姑且将他归为友军一路了?” 长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露出了愤恨的表情:“个人感情方面,我是坚决拒绝的!可原则上,若他真能对我们未来有些帮助,那我也只能委曲求全了。” 长岚嘟起嘴,一副不情不愿,却只得委屈妥协的样子:“毕竟眼下,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只有那个以林青漪为主角的,主观色彩浓郁的原书,像洛宁迟,还有书里从未出场过的云亦,和只提过几句很厉害,但还是领了盒饭的大佬揽晨等人,压根是一点也不了解。” “也是,那你也只能想办法和洛宁迟结盟了。”小晶拍了拍长岚的肩膀,鼓励说,“虽然摄政王一党被太后一党处处欺压,但在朝堂之上,还是有不少忠义之人心向摄政王的,你若能拉拢到他,虽不能说有个百分之五十的胜率吧,让自己多苟几天,晚点死还是很可能的。” “我可去你的!这是人能说得出来的话吗!辣鸡系统。”长岚翻了个白眼。 小晶抿着嘴,委屈的咬唇说,“你怎么不说说看,你整天对人家的所作所为,是人能做的出来的事吗!人家整天被你骂,但还是分分钟在你有需求有召唤的时候立刻出现,上赶着同你商议交谈,上次还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呢!人家容易吗?不就是不能开外挂金手指吗?人家这么全能活泼可爱潇洒帅气风流的系统整日听候差遣随叫随到上门陪你唠嗑,还要什么外挂,要什么金手指!” 长岚茫然的眨眨眼,怎么把她说的,像是什么轻薄嫌弃良家女子的负心汉了? “成吧。”长岚话到嘴边兜兜转转了半天,无奈说了两个字,叹了口气,站在石凳上,借着石凳的身高差抬手揉了揉小晶的脑袋,安慰道:“以后不骂你了,我发誓!” “哼!”得了便宜,小晶噘着嘴傲娇的转过头。 “……”长岚珉起唇,有些无语,“委屈一下下就成了,再来可就过了啊!” “哼!女人!”小晶冲她吐了吐舌头,才恢复了正常。 像是发现了什么动静,小晶看了一眼小亭旁侧,微皱了下眉:“长岚,不好了。” “嗯?” “树上有人!好像,在我们来这里,开始这段对话之前,那人就一直在那里,动也没有动过。”小晶指了指亭子另一侧,一棵巨大的树说。 第9章 九 两人都瞬间没有再说话了。 小亭另一侧靠山崖边,生了一棵很巨大的树,早春季候,正是万物新生,枝叶繁茂之时。 从长岚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繁茂的树叶,看不到人影。 “咳咳,长岚,不必这么惊恐,常人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的声音的,最多是当你自言自语,你想办法蒙混过关就好。我先走一步,得空了,你再唤我。相信自己,可以蒙混过关的!”小晶拍了拍长岚的肩膀,一个晃身便消失了。 看着眼前溜得飞快的某人,长岚气不打一处来,但眼下,还是先解决麻烦才是。 · 她又仔细看了看那棵树,眉皱的更深了。 全是层层叠叠的树叶,有个鬼的人影啊! 这时,似是解惑般的,一阵风忽然很合时宜的吹过,掀起她眼前的片片层叠的绿,一抹蓝色从绿海丛生中显了出来,被风吹散开,在空中飘逸的柔软。 风已将密集的树叶散开了大半,顺着那蓝色再看的仔细些,就能勾勒出一个身着翩然蓝衣,坐在树枝上,靠着树干,紧闭着眼眸的男人。 男人如墨的长发只简单用深蓝色发带绑着,散在身后,额前零散的碎发,在风的吹动下,划过紧闭的眼眸,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如何。 他身下着一身白色,却裹了件蓝色的长袍,衣袂从树枝上落下,在空中肆意飘着。 面容称得上绝色,比之洛熙是另一种风格的美。 容貌间的清冷,配这一身更显清冷的道袍,恍然不似凡人,倒可拟之谪仙。 这人是谁?他方才是一直在树上睡觉的吗?可睡熟了?可有听到她和小晶的对话? 正当长岚思衬着这些问题,想要再靠近一些时,树上那男人好看的睫毛忽然微微颤了颤,睁开眼,身子没有动,只是侧过头来,冷淡的看着长岚。 没睡着的吗?那刚刚她的那段话,岂不是都入了这男人的耳了? 长岚一下子怔住了,站在原地直盯着那人,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两人皆是沉默了许久,男人忽然轻轻一抬手,一道红色的丝线缠上长岚的手腕,男人扯着那红色丝线,带动长岚的手微微抬起。 男人微微敛眸,指尖搭在红色丝线上,神情仍是冷漠。 长岚有些奇怪的看着这根线,又看了看男人,眨了眨眼睛。 牵红线?面前这个仙风道骨的大帅哥看上她了? 不能吧?这才刚见面,话都没说上一句呢。 她心中的疑虑刚起,线已经散开了,长长的红色丝线从男人袖间垂下来,他微微蹙了下眉,轻轻一跃,从树上翩然落下来,身姿甚是轻盈。 他走到长岚面前,冷眸直盯着她的眼睛,看的长岚有些不自然。 长岚尴尬的笑了笑,躲闪着他的视线,小心的问说:“那个……这位好看的仙风道骨的小哥哥,我是不是不小心打扰你午睡了?不好意思啊。” 男人无视她这句话,开了口,清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温柔,一本正经的说:“脉相稳定正常,表面上看也看不出失心疯的症状,的确是是正常人。” 长岚内心暗暗翻了个白眼。 感情刚刚的红线是悬丝诊脉啊!靠那么近也单纯是为了看她是否有病症表象。 害她白白错了意。 不过,对于男人这句话,她的确不太好反驳就是了,正常人,哪个会直呼当朝王上,太后,以及摄政王的名讳且丝毫不避讳的?也难怪男人第一反应就是看她疯没疯。 “既然不是疯子,那么领了盒饭,大佬,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男人又一次开口问。 长岚努力的回想着自己刚刚和小晶的对话,她和小晶说了那么多的现代化词汇,男人只挑这个问? 长岚看着面前男人眨了眨眼,试探性的问:“揽晨?” · 这一身气质,这脸,这身材,这小细腰,还有这腿! 呃……不好意思,重点偏了。 主要是问出的这句话,加上身上这一身清冷的气质,只可能是那位上山时便称病,一直在马车中,并未下过车,她不曾见过的揽晨大佬了! 这一句男人没有应,也没有反驳,似是在等她回答问题,只是原本清冷的眼眸更加不含温度了。 看来他就是揽晨了。 本以为这种神神叨叨的职业头头所对应之人,也是在线跳大神的神棍一类,没想到竟是如此仙风道骨,谪仙之姿的美少年。 若早知揽晨之姿,她也绝对心甘当掌司大人的一名小迷妹的! 长岚抿起唇,脑子飞快运转着,思考着到底该如何蒙混过关呢。 终于想到了应对之策,长岚欣喜的抬起头直视着他,笑着说: “这两个词,都是我家乡那边的夸赞之词,‘大佬’一词,是用以形容我辈凡人望尘莫及之人,‘领盒饭’更是明了,在我家乡那边,普通情况下,能迅速领了盒饭,被人铭记于心的,只有极少数人,常人仍是望尘莫及。” “揽晨大人是天青司天监的掌司大人,又有谪仙之姿,敢问当今世间谁人不知揽晨大人之名?哪怕是如我这般的女子,也对揽晨大人之名思慕至深,望尘莫及,因故才如此形容揽晨大人。” 揽晨看着长岚,清冷的神色仍没有任何变化,只淡淡开了口:“王后不必如此。” 长岚脸上的笑容尴尬的停住了,感情整半天,这揽晨其实是知道她身份的? “咳……本宫方才所言,句句出自肺腑……” “半真半假,揽晨明白,王后肯刻意替揽晨的疑虑寻借口,揽晨在此多谢王后。若王后再无吩咐,揽晨先行告退了。” 话虽如此,揽晨全程是顶着一张寒冰似的冷漠脸说的,也全然无任何欣喜谦卑之姿,平静清冷的仿若寒梅白雪。 “等等!”长岚开口唤住他。 “王后可是为了方才事?”揽晨蹙了下眉,只问了句便不再言语了。 见他神色如此,长岚大致猜测了下揽晨心中所想。 · 方才那些话,细究起来,的确不太好处理。 即便揽晨发誓断不会说出去,她也未必会信,而且看揽晨的性格,从太后与摄政王斗得如火如荼,到如今太后独揽大权,他都没有任何明确表象,在浊流中干净的可怕。 逼迫他谈条件什么的定也是不太可能,否则林青漪最终也不会出下策,引诱旁人杀他。 揽晨原本,也应是打算蒙混过关,能不提则不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接离去的。眼下被她唤住,内心定是不大情愿,才开口问了那么一句。 · 长岚轻轻笑了笑,转过身,看向不远处的青冥寺,似是无心问了句:“素闻司天监掌司大人观天道,测命理,从未失算过。如今本宫心中有一忧,不知揽晨大人可解否?” 揽晨冷漠的神色变得正经,他看了一眼长岚,又看了一眼远处的青冥寺,很快便懂了长岚所指:“解是不难,但王后心中已有自己的定夺,便全凭心意如此做即可。” “那,揽晨大人,心意如何?”长岚问。 “揽晨,只算命,不破命。”揽晨转身,虽仍是一副清冷之姿,但他朝着长岚微微福了福身,“劫之将至,王上同摄政王虽还未归来,但王后若心意已定,早些去做准备不是坏事。揽晨告辞。” 说完,揽晨再次转身欲走。 “多谢。”长岚勾起唇,发自内心的说。 揽晨微微蹙了蹙眉:“揽晨并未给王后任何帮助,何谈谢?” “揽晨大人不是说,本宫只要按心之所向来做,便可解此忧么?这不正是替本宫指了条明路么?”长岚转身,走到揽晨面前,回过头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满含真意,“谢谢揽晨大人。” 笑着说完,便欢快的下山了。 · 方才她那句“心意如何”,是在问揽晨,可愿意帮她。 揽晨虽拒绝了,但这也是她料想之中的事情。 可他分明说,只算命,不破命,却还是一语道破,给了她信心。 揽晨这样的人,定是不会为了给她信心,便胡言算测结果的吧? 所以他那句可解,也一定是认真的。 虽未帮忙,但还是从另一种意义上帮了她,所以要好好感谢才行啊。 · 回到寺中,长岚亲自动手,煮了茶,子时刚过,便来到洛宁迟房里候着。 这个时候,是前山守卫交替之时,洛宁迟会去巡视一番,然后回房做些准备后,便前往后山,彻夜巡守。 从青冥山戒严之日,每日都是如此。 虽然还是不太愿意独处,但为了反刺杀准备,不愿,也没有办法。 等了约摸半个时辰,长岚自己都快将精心煮的茶喝完了。 她懒懒的趴在桌子上,看着茶壶里只剩下一点点的茶水,犹豫着要不要重新煮些再端来呢,洛宁迟终于回来了。 看到推门进来的洛宁迟,长岚连忙打起精神站起来:“摄政王殿下。” “林姑娘专程来寻我?”洛宁迟唇边仍带着温柔的笑,他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话语中略有些许讥讽之意,“长夜漫漫,的确不太好眠。” 长岚无视他的轻薄之语,说起了正经事:“摄政王殿下可是要准备去巡守后山,所以回来拿剑的?我听寺内的守卫们说了,每日这个时辰,摄政王殿下都会亲自彻夜巡守,直到天光近白才归来。” 她将壶中仅剩的茶水倒入早备好的另一个杯盏中,端起来走到洛宁迟身边,带着礼貌客气的笑容递给他:“摄政王殿下为寺中安全,真是劳心劳力,长岚特意烹了茶,此茶虽不及上好佳茗,却也别有一番韵味,希望此茶,可为殿下驱困解乏。” 洛宁迟接过茶,轻轻嗅了嗅,唇边仍是温柔的笑容:“茶是好茶,只可惜,多了分杂味,便毁了这茗香。” 说完,手腕轻轻一转,直接将整杯茶泼了出去。 第10章 十 长岚微垂着头,心里忍不住暗暗念叨。 这洛宁迟可真是厉害。 的确,她在早备好的那个杯子里,加了一点粉料,当然,只是些泻药。 因为自己早先闻过好几遍,也没感觉出什么不一样,所以怕他也嗅不出异样,真的误喝进去,长岚的用量是极小的。 虽然长岚很想整他,但眼下未知的危险还未解,不能任性。所以只要稍稍见效,能让洛宁迟感觉出这茶不对劲即可,伤到他身子可就是大失策了。 · 心里虽这么想着,表面上,长岚自是要有些动作的。 见洛宁迟将茶泼洒出去,长岚先是不解的看着他,然后很快,像是反应过来什么,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摄政王殿下,难道,这茶水中有些什么?” 洛宁迟抬起头,仍是浅浅笑着看着她,没有言语。 长岚心中略有些没底,但还是坚持表演下去。 她惊恐的上前一步,着急的说:“摄政王殿下,此事长岚真的不知情!难倒是寺中有什么人想加害长岚,所以看长岚去厨房烹茶,尾随了去?” 长岚生气的捏了捏拳头,严肃道:“今日多亏了摄政王殿下明察秋毫,才免于此难。若换做长岚,是绝对察觉不出异样的!幸好此人的目标是长岚,王上还在寺中,若此人的目标是王上,后果不堪设想!殿下,此事必须要彻查才是!” 洛宁迟浅浅勾唇,语气淡淡的有些漫不经心:“依王后之意,该如何彻查?” 长岚微微皱了下眉,抬起头有些异样的看着他。 方才,他唤她王后了? 这是何意? 虽不明白,长岚也没有多想,继续应声说:“长岚觉得,摄政王殿下应先前往厨房探查一番,看看下药之人有没有遗留下什么线索,长岚回去之后再仔细想想,是否结仇他人,或是有谁有这个可能要暗中害长岚。半个时辰后,还烦请摄政王殿下带些亲兵来长岚和王上院中一趟,无论勘察结果如何,此人定是我们从宫中带来的人没跑了,我们定要将这个下药之人揪出来才是!” “如此,便依王后所言。”洛宁迟眉眼间的笑,一瞬间有些高深莫测的难懂之意。 长岚逼着自己不去看,不去多想,福身一礼说:“多谢摄政王殿下,全因此事,劳烦了殿下无法前去后山巡视,疏忽了值守,长岚在此向殿下致歉,但长岚改日定会好好谢过殿下!长岚,先行告退了。” 胳膊被面前人捏住了,洛宁迟将长岚扶了起来站直了,勾起唇浅浅含着笑,语气却是不冷不热:“道歉的话语不必了,但本殿下很是期待,王后会如何谢我。” 长岚怔了下,洛宁迟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脸上的笑容似是洞察了一切的狡黠。 “毕竟,王后和王上能赏赐给本殿下的,摄政王府内,一样都不缺。”洛宁迟靠的很近,未关好的门窗处透进来了风,拂过后,吹动他的长发轻轻划过长岚的脸颊,痒痒的。 说着,洛宁迟眉头微蹙,似是想起什么,说:“不,有一样倒是缺的。” 他抬手勾了勾长岚的长发,笑容也变得暧昧。 长岚微微眯了眯眼睛,神色也变得有些冷,她后退了半步,拉开两人距离,疏离的行了个大礼:“殿下请放心,长岚的谢礼,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然后,长岚起身迅速离开房间,站在门口重新冲屋内的洛宁迟客气的说:“摄政王殿下,长岚在院中等着殿下的好消息!” 说完,才快步跑开了。 洛宁迟此人不仅可怕,心思更是难猜。 看来,洛宁迟虽然还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已经看透这是她刻意想让他留在寺里,所以自导自演了。 但洛宁迟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不知他此刻心里究竟是怎么揣测的。 这个世界的人,心思都是这么通透可怕的吗? · 长岚一边想一边走着,洛宁迟的住处和她所在的院落相隔不远,才刚刚这么想着,她已经走到住处的院落外了。 “长岚姐姐!” 洛熙欣喜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索。 下一秒,他已经扑到她面前了,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将她裹住。 “长岚姐姐,夜里风寒,当心着凉了。” “王上?这么晚了,王上怎么还未休息?”长岚有些惊奇的问。 云亦跟在后面走了过来道:“方才王上听闻您出去,便一直在院门前候着,一定要等您回来才肯休息,云亦无用,劝不住。” 洛熙闻言,连忙挡在云亦面前着急的解释着: “长岚姐姐,你别怪云亦姐姐,是熙儿睡不着,想去找你说说话的。可不凑巧,云亦姐姐说,你刚刚出去了,熙儿想着,回屋也是睡不着的,不如在门口候着你回来。” “云亦姐姐很关心熙儿的,她劝了熙儿好几次,还陪着熙儿一起受寒等着长岚姐姐你。这披风也是她怕熙儿冷,拿过来给熙儿披上的。是熙儿非要在此候着,熙儿想见长岚姐姐,想着哪怕只是和你打声招呼就回屋去也是好的。是熙儿任性了,不关云亦姐姐的事。” 洛熙捏着长岚的衣袖,眼里似有星光闪过,他说这话的语气很诚恳,许是因略有些自责,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长岚忍不住抬起手,覆在洛熙脸颊上,披风挡得住身上的寒,面颊却不太好挡住,她忍不住多摩挲几下,想温暖他脸颊上的冰凉。 这个世界中的人,到底都不是可怕的。 “王上,等很久了吧?” 语气有些心疼。 洛熙扬起笑容:“也没有很久。” “回屋吧。” “长岚姐姐,可会生气?”洛熙还是有些执着这个问题。 长岚轻轻笑了笑,很认真的说:“那日在桐花树下,长岚便说过,长岚愿保王上一世无忧,王上只需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便好。王上,无需顾及其他。” 其他,都有长岚在。 虽难测人心,可长岚也自诩,能与之对抗一二。 “长岚姐姐……”洛熙似是在心里下了决心,紧紧握住长岚的手,坚定的说,“熙儿喜欢你,熙儿,也会护着长岚姐姐的!” 面前少年的坚定话语,似是瞬间驱散了寒风,暖着她的心。长岚忍不住勾起唇:“嗯。王上,我们回屋吧。” 洛熙的眉宇间,瞬有失落:“好吧,那长岚姐姐早些休息,熙儿,先回房了。” 还真的是思绪都写在脸上了,长岚轻轻摇摇头,握住洛熙的手:“王上,长岚还没有睡意,王上若也睡不着,想找人说说话,长岚可以去王上房中待一会儿,喝杯茶什么的。” “真的?宁哥哥今日带着熙儿去山下的镇子中买了不少糕点,听说都是平素最闻名的,即便有钱也很难买到。今日也是因了宁哥哥几句话,店家才卖了许多给我们,长岚姐姐可一定要尝尝!”洛熙反手紧握住长岚,拉着她便往屋里跑。 “王上跑慢些,当心摔着。” 长岚浅笑着任他牵着自己,唇角也不自觉扬起了。 反正今晚定是睡不好了,在那群刺客来之前,便陪着洛熙吧,无论做什么都好。 · 入夜许久,洛熙屋内的灯火还是通明的。 糕点很好吃,茶也不错,但无奈长岚在等候洛宁迟回来时,喝了太多茶,虽有心多吃些,但胃先受不住了。 长岚心里忍不住又吐槽几句洛宁迟。 吐槽归吐槽,待会正经事还是要靠他的力量的。 长岚从房间的书架上摸出来几本书,同洛熙一起对着烛火读了起来。 她对读书这种事,不喜欢也不讨厌,但她还是希望,面前这位小可爱可以多看些书,当然是在林青漪的眼睛无法触及的地方。 若是被林青漪知道她教这位小可爱读有关治国理政之道的书,无疑是自掘坟墓!只能趁这种时候偷摸的教了。 有长岚陪着,洛熙倒也看的认真。 · 至于反刺杀一事,一切能安排的,她都已经安排上了。 青冥寺的守卫,是洛宁迟全权负责,若洛熙在此地出了事,于他而言,是最不利的。 他同林青漪水火不容这么多年,后来被林青漪打压期间,也是几乎彻底疏远了政事,让林青漪找不到任何把柄,才一直这么悠然,若洛熙在他守卫下被刺杀,无疑这也会成为林青漪除掉他的最好借口。 所以长岚毫不犹豫的想方设法将他留在寺中。 且不管洛宁迟如何心思,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命,他也一定会保住洛熙,最起码不会让洛熙死在青冥寺。 当然,若洛宁迟真的不要命也想让洛熙死,这可就真是她失策了。 · 在她心里除了洛宁迟没有杀机,再就是青冥寺中的僧侣了。在此次之前,这祈福一事王上是从不会亲自来的。即相当于,这是个近乎不可能事件。 而洛熙也是在出发的前一天,才临时决定要跟来,迄今仅两天时间。寺内僧侣每日都有住持严苛检查,且在洛宁迟守卫下,旁人想要替换寺中僧侣,或是搞定寺中僧侣配合刺杀,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时间太紧了。而寺中人因为私怨更是不大可能。 原因参考洛宁迟。 洛熙若死在青冥寺,以林青漪当初对待宫侍的手段,让全寺陪葬也犹未可知,尽管林青漪是想让洛熙死的,但想法和表面要做的是两回事。 所以,寺中人若要出手,那怕是在前山,后山,或山下镇子里动手,都比直接在寺中是更好的选择。 因此她打听出了寺中武艺最出众的几名僧侣,去烦劳他们,谎称丢了极珍重的东西,让他们帮忙寻找。 而且,长岚特意挑了个离此院落不近不远,却有些偏僻的地方,说是在那里丢的。 一来,这院落若出了事,起了打杀声,那边不难听到,前来支援会快上许多。二来,那地方偏僻,且她只托了最厉害的几名僧侣,人数上不至于引起过多怀疑。 当然,或许真有人想蹲这个近乎不可能的可能,做好了基本上这辈子就只能有一次蹲到的可能,提早做足了准备,命人早早潜入寺中。或是青冥寺内真有那种和洛熙有血海深仇,不要自己的命,也不要全寺人的命一定要来刚的。 这么倒霉的几率若真让她摊上了,那她也真是没话说。 · 因着她和洛熙无需伺候,长岚早早让云亦回房去了,只是叮嘱了好些句让她千万别睡着。 小晶只给了她一个范围,子时二刻以后会有刺客来,但来袭也就那么几分钟,谁晓得刺客究竟几时来?会不会那么巧和她请的洛宁迟等人碰个照面? 云亦毕竟是个会武功的大佬,若她请的寺内高僧和洛宁迟的人来晚了,好歹还有云亦挡上一阵子。 · 想再多也无用,长岚将精力全部放到陪洛熙读书上。 她已经尽力准备了,接下来,一切全凭天意了。 第11章 十一 侧颊忽然有温热传来,轻轻的,却不容忽视。 洛熙在离她很近的距离,轻轻朝她脸上吹了下气,被发现后,迅速躲到一边去,脸上满是得逞的笑。 “不好好看书。”长岚的语气中略带了些嗔责,浅笑着抬起手,轻轻敲了下洛熙的前额。 “能看懂的,熙儿都已经看完了,剩下的看不懂,熙儿也没有办法。”洛熙撒娇似的靠近她,往她方才发呆时盯着的地方看过去,“长岚姐姐方才在想什么呢?熙儿唤了好几声,都没回过神来。” “呃……” 长岚琢磨了下,该怎么回答他好呢,洛熙忽然将视线移到门口处,脸上的表情瞬间变的凝重。 “长岚姐姐小心,有不好的人靠近了。”洛熙的声音比寻常低了些,伸出手握住长岚的手,顷了顷身子,挡着长岚。 “王上是怎么知道的?” 长岚心知,很可能是久等的刺客终于现身了,可她根本什么都未感觉到,洛熙却已经开始提防了。 “感觉,但熙儿曾经有过很多次这种感觉,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不会错的,虽然熙儿很讨厌这种感觉。”洛熙起敛眉,轻轻咬了咬唇,许是忆起了不愉快的回忆,神色有些难过。 是历经太多次危险,所以已经能感知这种潜藏的恶意了吗? 长岚揽住洛熙的胳膊,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慰着:“王上不必忧虑,今夜,不会有事的。” 她做的准备,也该应效了。 · 因着长岚不厌其烦的嘱托,云亦回到房中后,便没有睡,她拿出了自己随身潜藏的短剑,借着夜色开始擦拭。 长岚此举定有原因,很有可能,是今晚不会太太平,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未出鞘了,哪怕用不着这东西,她先准备着,总不是错的。 云亦擦过武器,将取出的东西收好,剑刚收回去,外面的院落里,忽然有一声极轻微的,似是点地的声音。 习过武,她对气息的感觉甚是灵敏,她察觉到,院中似是多了几个人。 几人落地很轻,凭这一点就能断定是练家子,如此深夜出现在这里,来做什么的,已经不用云亦多猜。 她抽出剑,借着窗一个翻身落入院落里。 很快,她和那群人打成一片,几个人中有几名功夫好手,云亦也只能打成平手,勉强托着,再讨不到好了。 · “云亦姐姐!”洛熙从门缝隙中,看到在外面和一群人缠斗的云亦,慌乱了扯了扯长岚的衣袖,“长岚姐姐,云亦姐姐她可以吗?我们要不要出去帮她!” “王上不必担心,云亦她很厉害,而你我不会武功,很有可能会帮倒忙,摄政王现下正在寺中,暂且让云亦拖一拖,等摄政王到来,就会没事的。” 话虽这么说,长岚心里却突然的没了自信。 这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吧? 刺客都先一步来了,他们是想等人跑了才出现吗? 还有寺中的高僧们,还察觉到异常赶过来吗? 这些人,真是高估了他们! 这种时候,还是只有云亦最靠谱!哼! 长岚开始非常庆幸,自己捡到了这么个大神仙! “长岚姐姐小心!”洛熙忽地惊叫出声,一把扯住长岚的衣服向后一拽,将她整个人都拽倒在他怀里,一枝羽箭插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入木三分。 这一箭极快且长岚丝毫没有察觉,若不是洛熙及时拉了她一把,恐怕这箭已经在她身上戳了窟窿了。 想到这儿,长岚心中余悸久久不能过去。 倒不是怕这个窟窿,主要是,她真怕小晶让她原地死亡个无数次什么的…… · 房顶的瓦片动了动,紧接着,是重锤极用力的砸开屋顶的瓦,碎片带着烟雾在长岚和洛熙面前炸开。 烟雾之中,数不清究竟几道人影冲了进来。 这一下动静极大,长岚就算是再迟顿也反应过来了,忙拽着洛熙破开房门往屋外跑。 屋外是同样的危险,云亦和一群人打的难舍难分,但都很好的牵制了他们,没有让他们靠近房屋分毫。 然而对方派来了更多的人直接从房屋内偷袭,云亦集中对付面前人,根本无暇注意到。 “娘娘,你们怎么……” 云亦再次逼退一波攻击,回过头,却看到了洛熙和长岚,正惊讶他们怎么出来了,回头,便看到了从屋内追出来的人。 “他们来的人很多,云亦,专心眼前!”长岚同洛熙一边躲避着,一边叮嘱道。 看着长岚和洛熙,云亦皱了下眉,心一横,一个闪身再次冲到一群人中,先前因为不清楚究竟有多少敌人,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援助,且对手人多,云亦一直都有刻意保存体力。 眼下,她似是拿出了全力,冲过去的速度很快,下手更是快,几乎没有任何交锋,短剑直接抹掉其中一人的脖子,夺了他手中的长脸,回身一甩,正刺中洛熙面前的地面。 长岚看到这柄长剑,以为是云亦夺来让她们自保的,正打算去捡,云亦已再次闪身回来。 “王上如今,可还拿的起这东西?”云亦冷声看着洛熙说,“若拿不起,如今您与娘娘,便要葬身此处了。” 说完,再不做停留,重新投入敌阵中。 云亦一向是这个态度,所以在宫中,她受到了不少苛难责罚,好几次险些因此丧命。 后来也是稍稍敛了性子,才活到今日。 但被她捡回来当自己贴身丫鬟后,许是因为有了她这个靠山,那清冷性子似乎更甚了? 所以她这幅态度对洛熙,长岚是不奇怪的,奇怪的是话里的内容。 难道洛熙,会武功? 不能啊? · 云亦这次面对的敌人更多了,她也在拼命抽身牵制着不让任何人靠近她们,但就连长岚这样的外行都能看出来,她撑不了多久了。 长岚回头看了洛熙一眼,他有些害怕的拽着她的袖子,虽然强撑着,但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 “王上?”长岚担忧的喊了声。 这次,换洛熙恍然了,他好看的眉眼都紧紧蹙在一起,双眼里全是恐惧:“血……长岚姐姐……血……” 他的手颤抖的更是厉害了,声音也颤抖着。 长岚忽然记起,林青漪曾当着洛熙的面,令御花园血流成河的那一日。 她原以为,洛熙在那次经历后留下的心理阴影只是再不敢发脾气,原来还有更多阴影。 字面上的感受永远不如亲眼所见的直观,那一句简单的血流成河,落在洛熙眼里究竟是什么,刻在洛熙心灵上留下的痕子究竟有多深,长岚根本无法猜测得出。 哪怕曾经会武功,可对血的恐惧,这心里的阴影是怎么也跨越不过去的。 所以原书中的林长岚假意为了保护洛熙被刺中,血淋淋的倒在他怀里时,洛熙并非是不心疼的,而是内心的恐惧压迫了其他神经,让他完全没办法表露出心疼来吧? 望着这张恐惧的快要哭出来的面容,长岚再没有犹豫,捡起了面前的剑,紧握住洛熙的手。 “王上,别怕,长岚会保护你。” 她来此,就是为了保护他的。 说不定,她还真是什么天赋异禀的大侠,可以以一敌百的那种。 长岚这么想着,尽量让自己放轻松些,拿起剑直对着面前的人。 这种自信,在两秒钟之后就被打破了。 云亦一个不防,让其中一名刺客朝着他们冲了过来,面对来势汹汹的敌人,长岚自然是应战,可交手没几下,外行同高手的区别立显。 长岚的剑被那人打落,眼见下一波攻势就要来了,长岚本能的扯着洛熙躲闪着。 敌人招招致命,云亦自顾不暇,抽身过来或许会伤的更惨,长岚也不知道自己的运气能好多久,能躲几下这攻击,但只要还能动,她就得保护好洛熙。 她是这么坚定的想着的。 远处再次飞过来一枝羽箭,破空而来,直对洛熙,长岚看到了那支箭,心一狠一把将洛熙推开,露出了破绽,追杀她们的那人一脚将长岚踹开,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长岚躺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腰,艰难的看着面前人,他拿着利刃一步步朝长岚走了过来,然后站在她面前,抬起刀就要挥下来。 长岚挣扎了下,男人方才那一下太狠了,她这具娇滴滴的,只跪一会儿都能晕倒的身子有点缓不过来。 长岚轻轻笑了笑,也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会有这样的想法,许是因为小晶太烦人了,所以她才将任务铭刻于心太深了。 她想的是。 幸好,是朝她走来的。 幸好,那剑不是对着洛熙。 · “啊!”痛苦的带着绝望的尖叫声忽然冲入耳中,到最后,那尖叫声中竟听得出几分凄厉和惊恐。 长剑刺穿了面前人的胸口,鲜血顺着剑刃滑落。 长岚下意识去看洛熙,他若是看到血……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剑,正是痛苦惊恐的洛熙刺出的。 他颤抖着甩掉剑,整个人蹲坐在地上,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无可规避的直往出涌。 “不要……不要伤害长岚姐姐……” 第12章 十二 那刺客的身体和剑一齐倒在长岚面前,刺目的红色在地上晕染开来。 洛熙整个人蹲坐着,蜷缩着身子,缓慢的往边处挪动着。 长岚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狠狠咬了自己一口,强迫自己不太受控制的身体能动弹动弹。 她三两步爬到洛熙身边,紧紧抱着他捂着他的眼睛:“王上别怕,有长岚在。” 洛熙紧紧抱着长岚,手攥着她的衣服,强忍着哭腔和颤声应着:“嗯……熙儿不怕,熙儿要保护长岚姐姐,熙儿不怕!” 有了这一次的失误,云亦那边再一次拦不住了,另外一人举着剑冲了过来。 佩剑掉在一边,过去拣恐有些来不及,洛熙虽一直说不怕,但还是硬撑着的,她抱着洛熙,也不知道能不能避开这一击,要如何避? 正在长岚费心思索的时候,一道光影从面前一闪而过。 有一人踏着月色,翩然而至,落在她眼中,翩跹的步伐轻轻在地上一点,一个旋身,只见一道拂尘划过,利刃从拂尘间刺出,又迅速合上,那人的动作也是轻盈迅捷。 待剑刃重新合上,他轻轻一摆拂尘,落稳身子,已是站在刺客的几步开外处了。 这时,刺客的脖颈上才现出一道伤痕,血色喷涌而出,重重倒在地上,已是没了呼吸。 而出手那人,纤尘不染,就站在远处冷眼看着,一如长岚之前见他时的神色一般,没有丝毫变化。 “揽晨大人!”长岚惊叫出声。 长岚对揽晨最高的期待,也仅仅是他能够指点自己几句,她是全没想到,揽晨竟会出手相助的! 长岚此刻的心,才是真的安了下来。 揽晨既然肯出手助这一次,便足以证明今晚他会保他们,且从刚刚那一下看,揽晨的武功也绝不会弱,有他在,就算云亦撑不住,也没人能近她和洛熙的身了。 就在这时,从院外传来了喊打喊杀的声音,一直不见踪影的洛宁迟终于带兵赶来了,随着他一起来的,还有寺中长岚特意拜托了的高僧。 · 这场刺杀很快被平息,所有参与者部分当场杀死,部分活捉,没有放跑一人。 长岚将洛熙扶到一边,尽量看不见血光的地方。 云亦受了几刀,身子上全是血色,但也只是些皮肉伤,大部分的血都是被她杀死的刺客的。她远远朝长岚行了一礼,长岚朝她点点头,她便退下了。 长岚清楚她是因为自己那一身血色,不好近身让洛熙看到,所以才先行告退的。 她和洛熙除了一身的狼狈,好在并未有明显的损伤,揽晨就站在他们身边不远处。 自那一次出手后,他便一直独立于众人之外,冷眼旁观着,没有再出过手了,神色上依旧是一贯的冷淡,看不透心思。 洛宁迟下令命人将存活的刺客带下去审问,另外一小队留下清扫院落,然后走到长岚和洛熙面前,神色不似平日那样温柔了,变得严肃庄重:“王上,臣领兵来迟,险些酿成大祸,还望王上恕罪。” 洛熙撑着身子站起来,来到洛宁迟面前,扶起他:“宁哥哥不必自责,这种事熙儿早习惯了,怪不得宁哥哥。” “多谢王上。”洛宁迟虽被洛熙扶了起来,还是恭恭敬敬的又福身一礼,这才满面忧心的站直了身子。 他这幅样子,与长岚先前所见完全不同,更与他之前在洛熙面前的神色也全然不同,似是两人。 若长岚是此刻才见到洛宁迟,必会以为他对洛熙是极其忠心的。 “今日多亏了长岚姐姐、云亦姐姐、宁哥哥和……掌司大人,熙儿才免于此难,待回宫后,熙儿一定会尽自己最大所能感谢你们的!” 洛熙在说到揽晨时,思索了下,才唤他为‘掌司大人’,似乎两个人是鲜有交集的。 也是,凭原书中揽晨的性子,和当时朝局所向,没有交集也很正常。 待周围人散去,只剩下他们四人,洛宁迟向着揽晨的方向走了两步,微微颔首:“多谢掌司大人出手相助,救王上于水火之中。” 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客套,揽晨面容上,却全然无任何表情,连假意的笑都懒得给他一个,神色冷漠如霜:“一切不都是在摄政王殿下算计之中么?何来谢之说?” 此言一出,长岚猛地一怔,朝着洛宁迟和揽晨投去震惊的目光。 洛宁迟只浅浅笑了笑,似乎又恢复了长岚最熟悉的那看不透摸不透的样子。 倒是洛熙眨着眼睛看着两人,一脸懵,就差问一句“你们在说什么”了。 揽晨又淡淡开了口,似是解惑一般的:“摄政王殿下一箭三雕,如此好计谋,揽晨佩服。夜已深了,揽晨告辞。” 说完,缓步向着长岚所站的地方走了过来。 这下,长岚终于明白了,在揽晨路过她身侧时,苦涩的笑了声:“原来,我才是被利用的那个人,抱歉,牵连了揽晨大人。” 揽晨的步子顿了下,淡淡看了她一眼。 “心思不错,却还不够。” 说完,揽晨一挥拂尘,翩然离去了。 “夜凉风寒,王上和王后受了惊,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臣告辞。”揽晨走后,洛宁迟也告了句退,便离开了。 洛熙茫然的看着他们离去,跑上前抱着长岚的胳膊:“长岚姐姐,宁哥哥和掌司大人方才在说些什么啊?熙儿听不懂。” “许是对今夜出兵一事互相夸赞的客套话吧。方才那些刺客毁了王上所住的屋子,长岚的房间便留给王上,长岚去与云亦同住一晚。夜已深了,王上早些休息。”长岚找了个借口诓他说。 洛熙微微撇撇嘴,但还是点点头应声:“好吧,那长岚姐姐也早些休息,熙儿先回房了。” 长岚点点头,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洛熙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看院落里,那里是交战最惨烈的地方,已经粗略清理过一遍,但还是残有不少血污。 她看到洛熙的身子在颤抖,但还是强迫自己看着,似是想将那些印在心里,看了一阵,才离去了。 洛熙,恐是在心里开始暗暗下决心,想要克服自己的恐惧吧? 这,便是洛宁迟一箭三雕计中的其中之一。 另外两个,其一,长岚猜测,应是洛宁迟想试一试她的心思,看看她对洛熙究竟如何。 想来通过方才,洛宁迟心中已有答案了。 其二,便是揽晨救洛熙一事。 揽晨虽只出手一次,但只要他出手,若这刺杀一事与林青漪有关,那么揽晨,就再不能置身事外,独善其身了。 她原是想利用洛宁迟,保自己和洛熙平安度过此关,却不曾想,棋差一招,竟被洛宁迟反利用了。 洛宁迟其实早就已经带兵过来了吧?可他却迟迟未出手,就是在等,等洛熙抉择,等她和揽晨抉择。 没想到,洛宁迟竟大胆如此! 可长岚想不通,她不明白洛宁迟对洛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绝对谈不上恭敬,却又不似是欲除之而后快,亲情?不可能,若真是亲情,又怎会置堂弟于如此危难而不顾,先实施自己的计谋?且他平素对洛熙虽好,却总感觉,是一种掺着杂质的好。 到底,洛宁迟对洛熙是怎样的情感呢? 可无论如何,这一弈,她欠了揽晨。 长岚紧捏着拳,重重砸向身旁的柱子,除了疼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娘娘,可是在担忧王上,担忧揪不出今夜刺杀一事的幕后主使?”身后忽然传来云亦淡然的声音。 她已经换了身衣服,整理好仪容,才重新来到长岚身边。 长岚将心中的不甘咽回去,回过头冲云亦浅浅笑了:“云亦,我知你聪慧,所以你不必委屈自己在我面前违心。” “娘娘对今晚刺杀一事,其实早有预感对吗?”见自己被长岚看穿了,云亦也不再遮掩。 “是,准确的说,我猜到今晚会出事。你如此聪慧,王上处境如何,你定不会不知,青冥寺,对某些人或许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头两日平安度过了,过了今夜,便要离开回宫去了,某些人按捺不住性子,定是要有动作的。” 长岚再一次开始现场瞎逼逼了,她的心此时紧张的直跳,面上却还要努力的维持出来一副平淡冷静,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长岚再次感觉到,和一群高智商人玩究竟有多不容易,尽管她手里有剧本,但还是好难啊! 此言意有所指,云亦定会明白。 “所以,娘娘去请了掌司大人相助,但却因此亏欠了掌司大人,娘娘心有不甘?” 长岚心里都要忍不住为云亦鼓掌了,这简直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吧! 面上仍是压抑着表情的冷淡,不应也不反驳,轻飘飘的转移话题,故布迷阵。 “夜已如此深了,也不知此时,摄政王殿下是否能安眠。” “云亦猜,摄政王殿下今夜怕是不能好眠了。”云亦也应对的很快,虽不知云亦此时内心如何,会不会像她那么多的小心思,但云亦面上仍是平淡的一如往常。 长岚接着话问:“为何?” “因为,今夜的这些刺客,怕是要陪摄政王殿下一起消磨这漫漫长夜了。”云亦说着,眼眸微转,又开口说,“娘娘若是睡不着,云亦可陪娘娘一起去看看,同摄政王殿下一起,消磨这夜。” 长岚勾起唇,双眼盯着云亦的表情:“也好,明日离了寺,这刺杀一事,可就全凭摄政王所言了。” 云亦平淡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细微的变化,她轻轻蹙了下眉,又很快舒展开,淡然对长岚行礼:“那云亦,便为娘娘带路。” “嗯。”长岚点点头,便收回视线了。 无须再多问了,那一个小表情,就已经说明了。 第13章 十三 青冥寺内的地下囚牢,是随着一年前青冥寺大肆修葺时建的,是为了关押一些重要的嫌犯,故此寺中也鲜有人知道。 长岚看了一眼带路的云亦,她似乎对此很是熟悉,心有疑虑,却是不说破,全当自己并未注意到,并不在意知晓。 现在的云亦,是向着她的,一些疑虑便也不必过分在意。 让别人以为你了解的越少,越是缄言慎口,越是安全,当然,对方也更容易露出更多破绽。 · 囚牢内,洛宁迟独坐在囚室外。 他的面前的囚室内,能听到行刑的声音,但似乎都是些硬骨头,偶尔有撑不住的人低吼几声,但很快又没声音了。 洛宁迟对审讯情况似乎并不在意。 他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一方矮桌,上面摆着一壶茶,两个杯盏,其中一个被他拿在手中把玩着,另外一个放在他正对面,壁沿上似乎有些许粉末,在火光的照映下不甚明显。 他在等她。 这是长岚的第一反应。 长岚来到洛宁迟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洛宁迟才抬起了头,看了一眼云亦。 “云亦,你且退下吧。”长岚吩咐道,他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云亦没有多余的表情,微微颔首,便迅速离开了。 果然,云亦离开后,洛宁迟唇边才带了抹笑,拿起茶壶往她面前的杯盏中添了茶:“娘娘,请。” 又是敬称,长岚心里总有一种,洛宁迟对她用敬称,便一定有鬼的感觉,而她方才,也看到了杯壁上的粉末。 那么明显的破绽,洛宁迟这个心思缜密可怕的人,一定是故意露出来的。 长岚也是笑了笑,却是苦笑:“长岚已知此前是班门弄斧,得到了教训,摄政王殿下何必再戏弄于我。” 洛宁迟指尖在杯壁上轻点,漫不经心道:“本王没这么无聊,这是提醒。” 长岚震惊的看着洛宁迟,难道……其实是她犯了这么简单的错误? 回想当时的情况,屋中的火光也是这般暗,她将药粉倒入杯中后,就未再看了。 “多谢殿下,长岚受教。” 原来竟是她自己蠢,暴露了自己。 “哼,你如此聪慧,却对身边之人,如此宽心么?”洛宁迟冷哼一声,问。 长岚知他说的是云亦,轻轻一笑淡然应道:“无非都是赌局,拼运气罢了。或许这世间真有忠心耿耿别无二意之人,可长岚又怎敢断言自己一生所遇皆是此等人?若遇不到便自固自封,岂不是这一生也不能成事?用人一事,摄政王殿下应比长岚更清楚才是,也因此,长岚才会败给殿下,不是么?” “你对云亦,了解多少?”洛宁迟难得收起笑,眯着眼睛沉声问。 “长岚无心腹,无帮手,只只身一人,如何了解?无非都是猜测罢了。”长岚自嘲的笑了笑说。 “林青漪。”洛宁迟淡淡说了句。 “呵,殿下又在取笑长岚了,还是殿下真如此幼稚的觉得仅凭那一层亲情,长岚所行所想之事被太后得知也能全身而退?”长岚直视着洛宁迟,谈话间眉宇间没有丝毫惧色,有的仅是云淡风轻的从容淡定。 洛宁迟面容间又恢复了笑,语气也开始慵懒不少:“午时启程回王城,约摸三个时辰便可回去。寺前诚心叩拜天地一事,王城内估计已无人不知晓了,不知娘娘回王城后的第一个夜,能不能睡得安稳呢?” 长岚脸上的神色僵了僵,这两天都在专心想着应对刺客一事,若不是洛宁迟提及,她差点忘记了这件生死攸关的大事! 林青漪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的,怎么办…… 身后其中一间囚室的门被打开了,一名侍卫走出来,朝着洛宁迟恭敬行了一礼,看到长岚,愣了一下。 洛宁迟对他道:“无妨,可有进展了?” 那侍卫得了命令,才开口:“殿下,娘娘,已知道这些刺客是北皓国派来的,但具体的主子是谁,还无从得知。” “北皓?仅三天便能做到如此,楚熠宸的动作,真是越来越快了。”洛宁迟仍是漫不经心的语气。 这北皓,是与天青共存在这个时代的三个国家其中一个,楚熠宸是北皓的太子。 长岚也仅了解这么多了。 此时,她的视线被另外一处奇怪的地方吸引。 在侍卫身后的囚牢中统共两个刺客,都被吊起来困着,其中一个身上血迹斑斑,足以看出审讯的残酷,可另一个身材极瘦小,凌乱的发散下来遮挡了面容的刺客,身上却明显的伤痕很少,至少和他旁边那人比算是少的,几乎没怎么被审讯的样子。 洛宁迟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微眯起眼睛:“那人是怎么回事?” 侍卫连忙解释道:“启禀殿下,娘娘,那个刺客在打斗中伤了脑子,被抓住时就已经神志不清了,没有审讯的价值,所以属下们并未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不知是不是凑巧,那刺客的脑袋微微动了动,散乱的发往旁边散开了些,露出白皙的脖子和脸颊。 长岚勾起唇,起身朝那刺客走了过去。 洛宁迟也起身跟着,冷漠的看着她的动作。 长岚来到那刺客跟前,一眼便看到了他脑袋后面的血迹,她抬手拨开他的头发,勾起他的脸。 刺客看上去比想象中的还要年幼,约摸十四五岁的样子,面容生的极好,皮肤也很细嫩,若不是他因刺杀的罪名被绑在这儿,长岚真要以为他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小公子。 那小公子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无神的盯着长岚,没有任何情绪,眼里全是茫然。 “你叫什么?”长岚问。 没有应声,那小公子依旧茫然的看着她。 “真被撞坏了脑袋?”长岚轻笑了声,“可惜了这张脸,本宫还甚是喜欢。” 说完,她放开了那小公子,缓步离开了牢房。 洛宁迟看了一眼那刺客,语气仍是慵懒的:“继续审问,注意,别弄死了。” 然后,跟着长岚重新回到外面。 等身后囚牢的门再次关上,只剩长岚和洛宁迟两人,长岚福身,冲着洛宁迟行了一礼。 “摄政王殿下,救我。” 洛宁迟微微抬眸,装作不解:“哦?娘娘这是何意?” “长岚想睡的安稳,还望殿下成全。” “本王要如何成全娘娘?” 长岚轻轻笑了笑:“置之死地,而后生。” “本王帮你,有何好处?” “殿下也可不信长岚,毕竟长岚只是只身一人,人微命薄,无足轻重。但若殿下能保长岚一命,长岚能给殿下的,定不会让殿下失望。殿下隐忍多年,想必,也希望天青的天变一变吧?” “你对自己如此有信心?”洛宁迟问。 “长岚愚昧,无十成把握,但长岚亦无路可退,只能以命相搏。天青的天蔽日太久了,以至于无人敢去撼动,但长岚相信,天青绝不只有长岚一人想重见光明,所以长岚愿以此身,去为后人,拨云见日。” “你可真是大胆。” 洛宁迟轻笑了声,他一挥手,将那杯下了料的茶盏拂落,杯盏摔在地上,碎片和水渍洒了一地,他又取出一个新的杯盏,同自己的杯子一起倒了两杯茶。 “揽晨青眼于你,果真不是没有道理。” 他端起杯盏递给长岚,脸上是认真的神情:“本王以此茶,望娘娘,死后重生。” “多谢殿下。”长岚接过茶,心里一直端着的紧张终于放下了些。 和洛宁迟方才的那一段话,她表面上虽然是侃侃而谈,云淡风轻,背后早已经在冒冷汗了。 来这个世界后,每一步都是一场赌局,幸好这第二次,她赌赢了。 洛宁迟答应了她的计谋。 只希望她这一招险棋,真的能让她陷入死境后,得以重生。 第14章 十四 长岚走出囚牢的楼梯,来到院中,天仍是黑的,还要几个时辰才到黎明。 月色穿透云层,照亮这个小院落,长岚四处望了望,却并未看到云亦的身影。 只是一抬头,一抹蓝色在风中飘摇。 “揽晨大人?这么晚了,您还不睡?莫非,是在夜观星象?” 长岚看着自己面前屋顶上站着的揽晨,笑着打招呼。 揽晨转过身,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色清冷,没有应声,他又转回去,轻轻一跃跳下了屋檐。 长岚微蹙了下眉,难道是在示意她跟上去? 她走出院落,向揽晨停落的方向追了过去,果然在一棵树下看到了他。 见她追上,他才慢慢动身继续向前走,没有言语。 长岚再一次跟上去,一直跟到后山的那个小亭里,揽晨终于停下步子。 夜风微凉,吹在身上很是舒服,驱散了困意。 “你的侍女已经回去了。”揽晨解释了句,又补充说,“她很聪明,聪明太过。” 长岚懂了揽晨的意思,大概是他过来寻她,被云亦看到了,云亦大概也因此直接告退离开,将她留给揽晨了。 最后一句的语气略有些重,长岚明白他意有所指,轻轻笑了笑。 “若揽晨大人遇到一名暂时无心加害于自己,又愿意归顺的能人异士,会如何对待?” 揽晨冰冷的神色终于稍缓了些,微福了福身,客气道:“是揽晨多虑了,王后心里有数便好。” “揽晨大人好意,长岚谢过。”长岚也是轻轻颔首。 虽然她心里不断在吐槽,这种客套可真是累人。 “只是,长岚还是不解,揽晨大人今夜是想寻长岚一起观星象吗?”她轻轻笑了笑问。 适当的卖一下傻,应该没关系吧? “明日,王后便要启程回王城了,可想好应对之策?” 果然,是在问林青漪一事。 “虽无万全之策,但也只能放手一搏,唯愿,长岚如神鸟凤凰一般,可起死回生吧。” 揽晨轻轻一挥手中的拂尘,落在长岚肩上。 他闭上眼睛,似是在测算。 长岚精心安静等候着。 片刻后,他才缓缓睁开眼,脸上仍没有多大表情,只沉沉道了句:“王上,或许会是一个变数。” 长岚惊讶的启唇:“会牵扯到王上?” 但转念一想,她这么做,的确会在某方面伤到洛熙,避免是不太可能的。 为了暂且保命…… 长岚捏了捏拳,神色间有些痛苦:“揽晨大人,此事对王上,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揽晨神色仍是平平:“这个问题的答案,问不得我。” 他轻轻一摆手,执手中拂尘戳了两下长岚的胸口心脏的部位:“要问它。” 待揽晨收了手,长岚微微垂下头,用手抵在心脏的部位,感受着它的跳动。 洛熙…… 洛熙…… 长岚微微闭眼,神色有些痛苦。 要伤害到那个小可爱了吗? 可若她不能活下去,怎么保护他? 长岚的神色变得坚定决绝起来,朝着揽晨微微福身一礼。 “多谢揽晨大人解惑,长岚知道了。” 揽晨又转过头,看着天上的月色,没有应声。 “揽晨大人,除王上外,长岚此劫,可还有变数?” “其他,揽晨便看不出了。也许不会有,也许……只看这天意站在哪一边了。” 揽晨道。 又一阵风过,将长岚的思绪吹的愈发清醒。 揽晨微微颔首:“明日便要启程,揽晨先回去准备了,告辞。” 说完,一挥衣袖,翩然离去。 独留长岚一人站在小亭中,看着月色笼罩下的山林。 风愈发凉了,吹拂起衣袖,渗入身躯骨缝,长岚微微蹙了下眉,腰却被人抱住了。 身后的人似乎很高,抱着她,足以将她整个揽在怀里,宽大的衣袖替她挡了风,丝丝暖意从相互紧贴的身躯上传来。 这衣袖的纹样和料子颜色,是洛熙。 果然,紧接着,洛熙含着笑的温柔声音响起:“夜里风大,长岚姐姐当心着凉。” 身后树叶猛烈的晃动了下,是有人离去后,激起了这么大的动作。 长岚想转过头,洛熙解释道:“是云亦姐姐,她好像去远一些的地方守着了。” 长岚收回视线,微微垂下头:“王上,来了多久了?” 洛熙想了想,很诚实的回答道:“长岚姐姐和掌司大人见面后,就一直跟着了。熙儿很想长岚姐姐,所以见云亦姐姐独自回去后,就非缠着她带熙儿来了。都是熙儿的主意,云亦姐姐没有办法,才答应带熙儿跟着的。” 长岚知道,洛熙又在帮云亦开脱了。洛熙不是愿意麻烦别人的人,云亦更是软硬不吃的,若云亦无心带他过来,又怎会来没有办法一说? “王上,又睡不着吗?” “熙儿本并无打算去打扰长岚姐姐的!只是睡不着,去院落里坐坐,恰好碰到了云亦姐姐……所以……长岚姐姐可是生气了?气熙儿偷听你和掌司大人讲话?”洛熙小心翼翼的问。 长岚摇了摇头:“说出口的话,本就该负责任的,倒是王上,方才那些话……” 她不敢转身,怕去看洛熙此时的神情。 凭方才的对话,谁都能听得出,她要做一件会伤害到洛熙的事情…… “长岚姐姐,熙儿困了,明日还要赶早回宫呢,熙儿不想露宿此处,我们回去休息吧?”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洛熙打断了她的话,抱着她撒娇道。 “好。” 他既打断转了话题,她便也不再多嘴。 洛熙放开她,揽着她的胳膊搂紧了手,一如往常。 长岚回过头,见他脸上的笑容也是和往日没有丝毫差别,温暖单纯。 心里忽然更是不好受了。 “王上……若长岚,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王上当如何?” 长岚握紧洛熙的手,小声问。 洛熙脸上的神情有些困扰,茫然的眨了眨眼睛:“长岚姐姐,会做这种事吗?” 洛熙转过头,看着她扬起笑来:“熙儿不信。” “……可,若是真的呢?” “若是真的……熙儿也不知道,熙儿想象不出长岚姐姐会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啊。”洛熙皱着眉很认真的说。 他轻轻晃了晃长岚的胳膊,撒娇道:“长岚姐姐不要再说这些了,熙儿困了,快些回去吧!” “……回去吧。” 长岚微微闭上眼,放纵自己脸上露出难过的神情,然后,睁开眼,换了副神色。 · 两人都是很晚才回去,自然没什么精力,坐在马车里,洛熙抱着长岚,长岚枕在洛熙肩上,两人相互靠着打盹。 好在有洛宁迟跟着回王城,整个行程根本不需他们操心,两个人只需要克服马车的摇晃就可以安然补眠了。 比起回宫要面对的事情的严重性,长岚此刻倒是悠闲自得的很。 这很有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这么悠闲,提前放松愉悦不过分! 行至王城内,两人睡得差不多了,都清醒过来,唤了云亦上车替他们整了整仪容,便是等待着面临考验了。 下了马车,林青漪携众臣在殿前候着。 一番该有的客套和礼仪后,她果然被下人拦着,唤去了林青漪的储漪殿。 · 这一来,倒是让长岚温习起了初来这个世界的感受,在储漪殿外的台阶下跪着。 从她正午时刚回宫就被叫过来,现在天已经要黑了,腿都快要跪断了。 只是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有云亦陪她一起跪着。 “云亦,你不必如此,太后罚的是我一个人,你不必跟着来受牵连的。本宫明事理,你听本宫一次,去内务府恢复你打扫宫侍的身份,待本宫成功过了此劫,再将你接回锦兰台。” 她这话是出自真心,她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至少不能让云亦跟着受苦。 “云亦是娘娘婢女,自当同进退,且,云亦信娘娘可死里逃生。”云亦身子动都没有动一下,冷淡的应声说。 长岚还想说什么,远处传来喊话的宫侍的一句:“太后驾到!” 长岚咬咬牙,闭嘴不再说话了。 林青漪身边的侍女们搬来了凳子放在长岚面前的台阶上,林青漪在一众宫侍的簇拥下,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缓缓坐下。 她冷眸瞪着长岚,没有开口。 “臣妾给太后请安。”长岚挪动着自己已经跪麻木了的身子,维持着双腿不让自己倒下去,尽量标准的行了跪拜礼。 林青漪这才冷淡的开了口,语气听不出情绪:“方才,哀家在宫中碰到了摄政王,岚儿,你猜,摄政王来这后宫,所为何事?” 长岚瞪大了眼睛,面上尽是惊恐害怕,她强忍着情绪,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压着声音道:“长岚……不知。” 可双眼里的惊慌已经完全暴露了长岚此时害怕的情绪。 林青漪冷笑一声,淡淡对着她身边的贴身侍女道:“翡桃。” 唤作翡桃的侍女冲着林青漪行了一礼,缓步走到长岚面前站定身子,抬手一巴掌挥下来。 旁边跪着的云亦冷眸快速上前挡住了翡桃的胳膊。 “大胆!你一个侍女,想对王后娘娘做什么!” 云亦厉声吼道。 林青漪冷笑出声,缓缓站起来:“岚儿如今贵为王后,可是威风了。” 长岚将云亦拉到自己身后,按着她的背和自己一起跪下叩首:“是长岚管教无方,请太后责罚!” “岚儿不必如此怕哀家,抬起头来。”林青漪淡淡道。 长岚的身子颤抖了下,惊恐的抬起头。 “啪!啪!” 清脆的两巴掌甩在她脸上。 “娘娘!”云亦惊叫出声。 林青漪捏着长岚的下巴抬起她的头,冷声道:“现在,岚儿可知道摄政王是来做什么的了?” “太后……姑母,姑母饶命……” 泪水不受控制的从长岚眼里落下,长岚抓着林青漪的胳膊,苦苦哀求着。 “为后不过数日,岚儿可真是出息了!做出如此违理乱纲的下作之事!” 林青漪甩手将长岚甩到地上,又走回座椅前坐下,冷声命令周围早已等候许久的侍卫。 “不必手下留情,直接打死,哀家,看着你们打。” 作者有话要说:寻死是个计,在不知会被林青漪用什么方法莫名其妙的弄死,和自己给自己罪名死去,寻求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这两者之间,长岚选了后者,虽然是很危险很危险的罪名,但最危险的就是最安全的。 第15章 十五 此言一出,长岚眼里的泪水都止住了,用不敢置信的惊恐眼神盯着林青漪。 两旁的侍卫们冲过来,将长岚按住,拿着棍棒走了过来。 第一下,腰骨处钻心的疼,她趴在地上动不了了。第二下,臀部火辣辣的,将长岚眼里的泪水再次打出来。 长岚拼命挣扎着,求饶。 “姑母!岚儿知道错了!姑母饶命,放过岚儿吧!姑母!” 林青漪冷哼一声,淡淡看着她,没有理会她的求饶。 “王后娘娘!”云亦冲过来想要替长岚挡下这些棍子,被三两下打到一边去了,只得爬到林青漪面前,求着她,“太后,求求您放过娘娘吧!” 话音刚落,被太后身边的翡桃踹了一脚踢到了一边去,又被赶上来的侍卫按住了。 行刑的人没有敢懈怠的,一下一下实打实的疼,整个寝宫内全是长岚的惨叫声和求饶声。 除了长岚和云亦二人,所有人都在远处远远看着。 打到后面,长岚自己也分不清口中求饶的话语是做戏还是真的,林青漪的神色依旧没有任何改观,她怕是真的要被活活打死了。 长岚的手死死捏着,都快要将手心扣出血来了。 她已经将自己送上绝路了,并且很快就要被打死了,那后生呢? 长岚颤抖着让自己忘记疼痛,脑袋微微侧着,双眼死死盯着门口处。 她生的机会,何时会来? · 身体已经麻木了,只有每次棍棒落下后会加深一下疼痛。 长岚的眼皮沉重的快要抬不起来了,终于,最熟悉的声音冲破层层阻碍,传入她耳中。 “长岚姐姐!” 洛熙撞开门口的一众守卫,着急的冲进了储漪殿。 他不顾自己,推开行刑的人挡在长岚身上,因为怕血,洛熙的手都是抖的,但还是牢牢护着长岚将她抱在怀里。 有几下不长眼的棍棒落在洛熙身上,瞬间疼的洛熙眼里布了水光,可他还是抱紧了长岚,一点也不肯松开。 “都滚开。”看到有人伤到了洛熙,林青漪不好再袖手旁观了,抬声怒斥了句。 那些行刑的侍卫立刻退开了十几步,将院落中间空了出来。 云亦推开困着自己的侍卫,也过去跪到长岚和洛熙跟前。 等了许久的疼痛没有落下来,洛熙才睁开眼睛,紧张的抱着长岚说:“长岚姐姐,没事了,你千万撑着,熙儿带你去找医丞!” 说完,抱起了长岚就要起身。 “熙儿!”林青漪压着火,低低的一声怒吼。 洛熙不敢再动了,抱着长岚坐在地上,惊恐的望着林青漪:“母后……” “熙儿,这里没你的事,你先回去吧。”林青漪的声音稍稍柔和了些许,对洛熙说。 她身边的侍女们作势便要过来。 洛熙使劲摇了摇头,抱着长岚后退了些,眼眶里盈着的泪水终于落下来,哭着哀求道:“母后,熙儿求求你,放过长岚姐姐。熙儿喜欢长岚姐姐,熙儿想和长岚姐姐永远在一起,熙儿不能没有长岚姐姐。” 林青漪眯了眯眼睛,声音也变得冷漠,对着洛熙,用冰冷的语气道:“王上可知道,哀家今日为何要杖毙了她!” 洛熙咬咬唇,回答道:“熙儿……知道……” “熙儿听说了,长岚姐姐想要宁哥哥身边的一个侍卫,所以宁哥哥便将那个侍卫送给了长岚姐姐,仅此而已,母后为何要如此动怒?” “只是一个侍卫?王上便是再天真,也该有个限度!王上真能容忍王后做出这种事!”林青漪怒声质问。 洛熙的脸已经哭花了,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却坚定:“只是一个侍卫,只要长岚姐姐高兴,给长岚姐姐便是,只要长岚姐姐想要,全天下多少个侍卫熙儿都可为长岚姐姐寻来!只要是熙儿能给的,无论长岚姐姐想要什么,熙儿都可以给!熙儿什么都不在乎,熙儿只在乎长岚姐姐!” “母后,熙儿求你,放过长岚姐姐,熙儿只要长岚姐姐……” 洛熙的泪水打湿眼睫,自脸颊滑落,好看的眉眼带着凄楚与哀恸,显得楚楚可怜,甚是令人动容。 长岚躺在洛熙怀里,看着这一张脸,泪水止不住了。 “对不起……王上……” 她唇齿碰撞着,含糊不清的说。 对不起…… 对不起…… 洛熙,若可以,长岚真的不想将你牵扯进来…… 洛熙慌乱的擦掉长岚眼里的泪水,边哭边说:“长岚姐姐,你多存些力气,一定要撑着,熙儿不会让你有事的……” 林青漪冷眼瞪着长岚,冷声道:“哀家可真是小瞧了你。” 说完她缓步起身,冷语道:“王上还留在哀家这里做什么,看的哀家心烦!” “母后?母后答应放过长岚姐姐了?”洛熙脸上有惊喜之色闪过。 “哀家只是太后,王上才是天青的王,哀家有什么资格处死王上的王后?既然王上要保她,日后出了事,可别怪哀家今日对那个佞后手下留情!”林青漪依旧是冷声。 洛熙抱着长岚,朝林青漪端正跪着行了礼:“熙儿谢过母后!熙儿这就带着长岚姐姐离开,绝不惹母后心烦。” 说完,洛熙抱起长岚,快步离开了储漪殿。 “太后娘娘!您就这么轻易放过那个荡……放过王后娘娘了吗?”林青漪身边的翡桃震惊的看着长岚被洛熙救走,十分不解的问。 “在场这么多双眼睛可都看到了,是王上要保那个佞妃,与哀家何干?”林青漪冷笑了声,一挥衣袖向寝殿内走去,“哀家乏了,若无要事,莫来打扰。” “……是。”翡桃心中还多有疑虑,眼下也只好行了礼,将话都咽到肚子里去,只恶狠狠瞪了一眼刚走远的那三个人。 而这一番对话,已被云亦驱使内力听到了。 · 意识越来越散了,长岚躺在洛熙怀里,看着他焦急的抱着自己往医丞处跑着,蹙着眉,抬手拽了拽洛熙的衣襟。 “王上……” 长岚虚弱的唤了句,“长岚……长岚绝无二心……王上……” “熙儿知道,熙儿知道。长岚姐姐,别怕,熙儿马上找人救你!”洛熙应着声,脚上丝毫不敢停下。 他应的急促,长岚心中却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 因为祈福头日,天青王上虔心为民,得千万传颂一事,落入林青漪耳中,她定是要查清此事缘由的,如此,难保祈福部队中宫里来的侍从不会将此事原委告知林青漪。 她本是林青漪用来暗害洛熙的一枚棋子,可这枚棋子却帮着洛熙在百姓中树立了威信,此事落入执棋人林青漪手中,她必死。 即便是回宫后不会过分苛责什么,但这件事一定会在林青漪心中埋下一颗名为猜忌和不信任的□□,指不定哪天爆炸了,让林青漪想起来,绝不会让她好过。 所以,这件事不仅对林青漪,对她自己也是一个不知期限的□□,如果不能妥善解决,便要日日担心,哪一日林青漪记起来会不会暗地里悄无声息,无迹可寻的除掉她。 为了解决这个猜忌和不信任,唯有将更大的可控制的□□,由她亲手递到林青漪手上。 表忠心永远都是最没用的做法,能让一个人对你放心的唯一方法,永远是她手中掌握着你的死穴,掌握着足以让你身败名裂,堕入泥潭尘埃里粉身碎骨的东西。 只有当她手里拿捏着这个东西,才会有一种安全感,才会觉得将你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并且你不会再有任何的反抗之力,只能乖乖听她的命令了。 因为若你不听从,她手中掌握着的东西足以让你落得比死还要凄楚的下场。 而长岚,就是将这样一个会让她万劫不复的东西,递到了林青漪手中。 她身为天青王后,废德乱纲,逼迫摄政王寻来面首献与她。此事传出去,她纵是万死,也是情理之中。 于是,长岚求洛宁迟,将那日在囚牢内看到的那个面容清秀的失忆少年,以面首的名义赠与她,而且,一定要被林青漪发现。 然后,她在林青漪问责时,故作确有其事,将自己的罪名坐实了,让林青漪知道,她就是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林青漪也必然会因此罚她,不罚是不可能的,只是轻重如何,会不会要了她的命,这就是长岚要赌的了。 但凡林青漪没有要了她的命,便是她赢了,只要她没死,林青漪断不会再杀她。 原因很简单,没有必要了。 如此大逆不道的重罪,若林青漪下决心要治她的罪,便是绝不会给她活下来的机会,定是一次就下令杀了她。 即便她是王后,林青漪也绝对有这个能力杀了她。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做出了这种事的王后。 不杀,便是没有要她必死的心,一次不杀死,手中掌握了这种足以令她万劫不复的证据,就不必再担心她不乖乖听话了。 林青漪费尽心机扶持林长岚上位,也是对她寄与期望的,期望值未达到便搞死她,林青漪曾经的辛苦便全都白费了。 虽然林青漪从未全心信她,但有了这件事,林青漪完全足以更无顾忌的利用她,原因参上方长岚不从林青漪的命令会有的后果。 而林青漪绝对没有办法在短期内找到同样一个可以无顾忌的利用,并且已经达到长岚这样地位的人。 这里的地位,指的是在洛熙心中的地位。 如果长岚的计谋还有很多不确定和瑕疵,洛熙的举动,便完全足以掩盖这些瑕疵,毁掉这些不确定。 林青漪扶持林长岚,本就是要她攻下洛熙的心,想办法让洛熙自掘坟墓。洛熙在林青漪殿前的那一番话,便是完完全全做到了这一点。 毕竟若此事事发,洛熙仍要护着她,倒时不需林青漪动手,她和洛熙都是必死无疑,全看林青漪会不会揭露。 这也相当于再一次给了林青漪一颗定心丸。 当然,林青漪不会想不到,事发后,洛熙和洛宁迟很有可能撇清关系,将所有脏水都泼到她一人身上。 于是,她便不能这么快就死,因为没有意义。 但她若是多活一段时间,说不定可以带着洛熙做更多自掘坟墓的事情。 而她若不听话,林青漪手里掌握的东西足以容许林青漪犯这个错。 所以,她现在就死,对林青漪而言是没有任何好处,甚至会毁了林青漪苦心经营的一些东西。 而让她晚些再死,林青漪便可以解除对手上的原本不太受控的棋子的怀疑,还很有可能会通过这颗棋子,为林青漪自己获取更多的益处。 林青漪是个聪明人,权衡之下,有六七成的可能都会按照长岚设想的去选。 这就是长岚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谋了。 只是她原本设想的是,只需她巧舌几句,便可以让林青漪意识到留她一名的好处。 可林青漪完全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好在是后来洛熙赶来救了她,否则她真的,等不到这个“后生”的机会了。 · 她的这一计,在面对林青漪一事上,看来是成功了。 只是,不知道这具经历了死地的身躯,能不能撑到她“后生”呢? 毕竟,这副躯体太孱弱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如何应对这个困难,辣鸡花想了很多,最后大概原因和心中设想什么的,都在后面那一大段解说中,因为怕小天使们不太理解所以都放出来了。 实际就是,长岚为了保命,让林青漪心安,自己给自己安了一个逼朝臣给自己进献面首的罪名,这样子。 第16章 十六 身体上的疼痛仿佛一瞬间感知不到了,长岚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身处系统空间里,躺在硬床上。 这里长岚来过,是小晶的地盘,她坐起来,往四周看着,寻着小晶的身影。果然一转身,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敲击着键盘的小晶,他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虚拟屏幕,上面显示着一堆数据。 “我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林长岚的身体撑不住了,所以死了?”长岚问。 小晶没有应声,继续飞速敲击着键盘,直到终于修改完成,他才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看着长岚。 “也不是,即便是天青那样的朝代,也是有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绝世神医存在的。喊你回来,单纯是因为有些相关性数据需要修改。” “相关性数据?我的属性值和技能值吗?小晶,你终于开窍了,要给我开挂了吗!”长岚的眼睛里冒着光。 “……差不多吧?” 一听这不确定的语气,长岚的脸瞬间黑了,瞪着他:“你特么该不会削了我吧!” “……”小晶抿着唇,又很快换做笑容转了话题,“不说这个,长岚,虽然你差点没了命,但你这纯属自己作,和刺杀没一点关系,所以本系统宽宏大量,就判你成功过了第一次支线任务。” 长岚二话不说,阴着脸走过去,给了他一拳:“你懂什么叫谋略吗!你懂什么叫攻心吗!哼!” “……你又打我!我又不是判你没过!”小晶气的跳脚。 长岚对此视而不见。 小晶更是气愤了,愤声指责道:“上次不知道是谁答应了以后再也不打我!呵,女人!” “打住!”长岚果断拦住了他的话头,“你可别瞎说!我说的那是不骂你!谁说不打你了?还有,我骂你了吗?你说说看!真的是,自己记忆力不行非要怪别人!” 小晶有些懵的眨了眨眼睛,震惊的盯着长岚。 “行了,反正你找我也没什么要紧事,没别的就赶紧送我回去吧。”长岚靠着一边的桌子,声音冷淡的说。 “……在回去之前,需要交代你一下第二个支线任务。”小晶压着心里的脾气说。 “又有支线?书中提过吗?” “未来,都会以支线任务的方法,提醒你剧情走向的。因为你改掉了原书剧情走向,所以未来会出现很多和原书有偏差的剧情,甚至你和洛熙的死亡时间都会改变,但是唯一不变的是,你们一定会死。”小晶解释说。 “这不白说吗?生老病死本就是寻常,我这是穿到宫廷又不是修仙,哪来什么长生不老的?”长岚翻了个白眼,又催促道:“好了好了,赶紧说任务吧。” “……第二个支线任务,保护一个人。应该是你回去后的当晚,宫中会发生一件事情,无论是否查明真相都不打紧,但一定要保护一个人不死,而且,不能明确告诉人家有危险你要去保护她,还有就是,不能用强硬软禁的方式。” “……谁啊?这么重要?还这么难搞?” “是宫中一名宫女,左手手腕上,有一道陈年旧伤,极深,直到今日,还留有一道深深的疤。”小晶冲长岚笑了笑,然后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努力将她找出来,然后加以保护吧,天选之子长岚,加油呀!” 长岚翻个白眼瞪了他一眼,才冷淡的别过头:“知道了,我回去找找她。不过,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云亦……她什么时候会背叛我?”长岚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 虽然她目前对云亦很放心,但对方的身份成谜,所来天青王宫的缘由成谜,和洛宁迟的关系成谜。 这么一个人,她若是永远信任下去,自己都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只能用一下开挂的技能,查一查这件事。 小晶听了以后,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应声道:“这个,说不清啊,剧情不是都被你改了吗?” “……”长岚再一次克制不住想要打他的冲动。 “好了好了!虽然长远一点的我说不上来,可三五之内还是可以得知的,这样,以后若是你身边的人对你有异心,我提前三五天通知你,这总行了吧?”小晶揉着被打疼了的脑袋,妥协说。 总比没有好,长岚撇撇嘴,答应了。 话音刚落,她就被小晶再度送回了天青王宫中。 · 睁开眼,面前是这些日子已经渐渐熟络了的装饰和摆设,这间屋子却有些空荡,并非是她熟悉的锦兰台。 长岚想坐起来,可一动,身上瞬间钻心的疼痛,她连忙放平自己,再也不敢动一下,不再勉强自己了。 “身上的伤勉强止住血,能清醒过来不代表已经好了,这些天,你最好别乱动。”揽晨冰冷的声音响起。 似是在身边一般。 长岚听话的只转了转脑袋,转头看着站在屋内,背对着她的揽晨。 主要是,她自己也不想动,身上太疼了! “揽晨大人……” “揽晨本以为,自己已算是对王后刮目相看了,没想到,揽晨还是看的太浅,王后竟用如此方法来自保。” 揽晨背对着她,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像是在叙述平常事一样平淡无奇,就连说那句刮目相看时,语气也平淡的听不出任何夸赞之意。 “揽晨大人言重了,长岚此次,也是多亏了揽晨大人吉言,才渡过此难关。” “王后如何行事,揽晨算不出,只粗浅测出是否能成事,所谓吉言,也不过是上天的施语。” 揽晨说完,身形微微动了动,“王后已无大碍,王上就在门外,揽晨去唤他一声,便,先告辞了。” 他说完,移步便要离开。 长岚开口叫住他:“揽晨大人,长岚,何时能下床?” “恢复的好,静养三日即可。”揽晨停下步子回应道。 “多谢揽晨大人的救命之恩。”长岚诚恳的说。 小晶那一句活死人肉白骨的存在,说的就是揽晨吧?从他刚刚的反应来看,也是他一直医治的她。也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让所有人都在屋外等候。 揽晨依旧没有回头,只是视线向后面稍稍偏了偏,又很快收了回去,抬着步子离开了。 长岚看到揽晨的脑袋偏了偏,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结果什么也没说。 对此,她也没有过多在意,揽晨应该就是这样的性子,独来独往自在孤傲惯了,毕竟是连林青漪和洛宁迟都拿他没办法人。 · 揽晨离去后不久,房门被立刻推开了,洛熙咬着唇,快步扑了过来,来到长岚躺着的床边,一双眼红肿着,面上有些疲惫之色,但却偷着一种欣喜与兴奋。 洛熙将手撑在床边,依旧紧紧咬着唇齿,就那样欣喜的看着长岚,表情很是可爱。 长岚忍不住轻轻勾起唇:“王上这是做什么?” 云亦也跟着走了进来,她没有洛熙那么兴奋的扑过来,依旧很是平淡,说话的语气也是平淡。 “王上,掌司大人所说的,‘娘娘身子虚弱,需要静养,王上可以进去看看,陪着娘娘,但不能打扰’的意思,只是让王上不要任着性子拉着娘娘胡闹,也不要声音过大吵着娘娘,并非是不让王上您说话和不能碰娘娘。” 云亦的脸上也能看出明显的疲倦,她是陪着洛熙一直在等她醒来吧? 云亦习过武,虽说不清楚她们守了多久,但能让云亦露出如此神色,说明云亦,也一直在担忧她吧? “掌司大人的意思是,熙儿,可以和长岚姐姐说说话吗?”洛熙的眼睛里闪烁着亮光。 “是。”云亦肯定道,又微微蹙了蹙眉,“但是,王上不要这么兴奋。” 意识到自己最后那句欣喜的话语声音太高了,洛熙连忙捂住嘴巴,压低了声音嘟囔着说:“长岚姐姐抱歉,熙儿不是有意吵到你的,熙儿会注意的!” 原来,方才是怕打扰到她才不敢开口,只敢趴在床边看着她的啊。 长岚忍着疼痛,伸出手,拿开了洛熙挡在唇上的手。 “没关系的王上,长岚已无大碍,是揽晨大人过分担忧了。” 洛熙连忙抓住长岚的手,帮她塞回被子里,强硬的摇摇头:“不行,掌司大人可是这世间很厉害的名医!他说长岚姐姐要如此,便一定要好好修养不能打扰。” 说完,他眉宇间有不舍,但还是轻轻摇了摇头,说:“长岚姐姐,熙儿只是想来看看你,陪你说几句话,熙儿很快就走,绝不过多打扰到你,你一定要早些养好身子。” “长岚已经无碍,王上快些回去休息吧,明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嗯,熙儿明日再来。”头一次,洛熙答应的很快,然后站起身,不舍的离开了。 长岚轻轻叹了口气,虽然还想再和他说说话,但洛熙已经守了她很久,一定很累了吧? “云亦,我睡了多久了?” “刚过传晚膳的时辰,正好两个日夜。”云亦说。 果然。 “这期间,可有发生什么事?”长岚问。 “摄政王殿下已将娘娘所要的侍卫送进王宫了,此时正在锦兰台空房内放着。殿下说,那刺客身受重伤,回去以后便再度昏迷了,醒来后神智更是不清楚了,他也没有法子医治。但那人已没有任何威胁,便先送来了,殿下说,他的病掌司大人定有办法,娘娘若嫌他愚昧,可请掌司大人为其治一治。” 长岚微微眯了眯眼睛。 这,是洛宁迟的手笔吧? “若无性命之忧,等我能起身了,便去寻一寻揽晨大人,看看揽晨大人愿不愿意出手救治吧。”长岚说。 云亦又继续道:“除此以外,便是宫中发生了一件灵异之事。” “灵异之事?”长岚略有些惊讶。 “是,具体如何,云亦还不清楚,若娘娘好奇,云亦这就去查。” “此事以后再说,你先回房去休息吧,你也一直在守着我吧?谢谢你,云亦。”长岚冲着她轻轻笑了笑,是发自真心的。 林青漪打她时,云亦替她挨了好几下,虽然身负武功,但还是为了她,隐忍着被翡桃踹开。 云亦的神色似乎动了动,但身子却没有动,仍站在原地。 长岚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云亦这才淡淡开口:“娘娘,这里是长曦宫,是王上的寝宫,并非锦兰台。王上,将自己的房间和自己的床让给了娘娘,去睡了偏殿。” 长岚有些不敢置信的眨眨眼。 洛熙把自己的床让给她,去睡偏殿了??? 第17章 十七(捉虫) “距这里最近的便是王上住的偏殿,再远些,云亦不方便保护娘娘,所以,娘娘不必挂心,云亦会在门外守着,不碍事。”云亦开口说。 “呃……” 长岚没想到洛熙竟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是怕她在锦兰台又会受到伤害,离他近些才有安全感么? 心中不自觉又暖了许多。 “不必出去了,我看着旁边的柜子里似乎还有一床被褥,你拿出来,直接在这里打地铺吧,不是要保护我吗?这么近,更安全吧。” 云亦愣了下,最终还是应了声:“是。” · 三天后,果然能下床了,就是只能慢慢挪动。 长岚趴在床榻边上等着云亦帮她梳妆,看了看四周也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有点奇怪的问:“云亦,你知道王上今日在忙什么吗?怎么只用早膳时露了一面?若是换了前两日,一定一整天都赖在这里吧?” “王上今日,受欺负了。”云亦梳妆的手没有停,淡淡道。 长岚猛地转过头:“受欺负了?谁干的!” 她虽然看出了今日洛熙来寻她时神色有些不对劲,但因着洛熙一直温柔的笑着,还喂她喝了一整碗粥,说了好些句暖心的话,她才将那一点不对劲当做是自己看错了。 没想到,竟是洛熙受了欺负,一直在隐忍着自己心中的难过,尽量将开心的一面留给她…… 云亦将她的脑袋扳了回去,继续梳理着:“方夫人。娘娘,梳头的时候不要乱动,当心云亦手重,伤到你。” “哦。” 自己对云亦真的是太放纵了! 可这都是她惯得,能怎么办呢? 长岚只能没脾气的趴好,接着问:“怎么回事?” 云亦一边理着她的头发,一边解释着。 “王上今晨,去请掌司大人来时,恰巧遇上了宫中几个爱玩的夫人们在放纸鸢,心思便被引了去,那些个夫人们,其中就有方夫人,所以王上只是看了几眼,并未靠近。但方夫人眼尖,看到了王上,于是遣了身边的简冬来邀王上。其他几个见方夫人相邀,也不好干看着,便也让身边的丫鬟们一起去邀请了。再然后,娘娘应该猜得到。” 话说完,已理好发饰,云亦端了水盆来。 长岚洗了把脸,扶着云亦慢慢走出寝宫。 “云亦,你跑一趟,去宁王府替我送个信,就说,今日日暖风轻,风景甚好,本宫与王上闲得无聊,特邀摄政王殿下来宫中小聚。” 云亦蹙了下眉,有些担忧的说:“摄政王殿下?可外臣……况且娘娘如今身子刚好,若太后知道了……” “无妨,你去便是。我那位好姑母不是说,她看着我就心烦么?既然心烦,就不会再管我的闲事了。”长岚笑着说。 见她似有把握,云亦也不好再多说,点了点头,便离去了。 长岚扶着墙在长曦宫漫无目的的四处乱晃,云亦才走没一会儿,应该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喊来洛宁迟,洛熙这会儿怕是还在难过,摆明了不太想让她知道,所以今日才躲着她的,长岚也打算等洛宁迟来了再去找他。 自己扶着墙走,虽然尽力减少对伤处的压力了,但还是会隐隐作痛。 长岚蹙了下眉,手上轻轻一滑,一下子没扶稳。 “当心!” 原本端着汤药来的侍女慌慌张张的扔了手中的碗冲了过来,汤碗掉在地上,洒了一地。 长岚微眯着眼睛,看着慌乱将自己扶起来的侍女,轻轻笑了笑:“多谢。” “夫人走路当心些,奴婢告退。”侍女见她能站稳了,才后退了几步,朝着她行了礼,柔声叮嘱着。 “等等。”长岚慢悠悠的唤住她,“你这汤,是要送去哪里的?” “回夫人,这是掌司大人命膳房煮的替王后娘娘补身子的汤,奴婢……正要去送给王后娘娘……”侍女看到了那一地的惨状,也有些尴尬,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长岚轻轻笑了笑,看来面前这个小丫头还不认识她。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要我替你去同王后娘娘请个罪吗?” “多谢夫人好意,但此事与夫人无关,是奴婢失手打翻了汤碗。奴婢……奴婢,去求膳房的人重新熬一碗,再去请罪……”那小丫头说的真诚,但心里怯怯的。 这也难怪,给王后补身子的汤,里面加的补品可都是上好的,她一个下人,且不说内侍那边罚下来她担不担得住,就算担得住,若是碰到个不和善的主,非要怪罪下来,也定是要少一层皮。 “你是哪个宫的?”长岚漫不经心的问。 “奴婢……奴婢只是下等宫侍……” 和云亦一样啊。 “那你,认识云亦吗?” “认识,云亦姐姐去王后娘娘那儿之前,是和奴婢睡一个屋的,但是云亦姐姐性子冷清,奴婢,并未和她说过话。”婢女有些奇怪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照说了。 “那你愿不愿意,现在也和她睡一个屋?”长岚笑的很友善。 “云亦姐姐是王后娘娘身边的贴身丫鬟,怎么会和……”话说到一半,那小丫头似是终于意识到了,被吓了一跳,“王后娘娘!” 她连忙跪下来,慌张的说:“奴婢不是有意要冲撞娘娘的,王后娘娘恕罪!” “别怕,你先起来,本宫浑身都疼,站着费劲,你起来扶扶本宫。”长岚快要靠不住墙了,软声对着那婢女道。 婢女连忙站起身扶住她。 长岚整个人都倒在她怀里,不用再自己使劲了,真是舒服。 她的声音也变得惬意了些:“云亦虽好,但锦兰台就她一个能正经用的宫女,上到梳妆打扮,端茶递水,下到清扫整理,跑腿送信,都是她一人做的,别说你听着心疼,我说着都心疼。所以,你就说,愿不愿意来替她分担分担?全当是,你打碎本宫这碗汤的补偿了。” “奴婢……多谢娘娘!”婢女眼里全是感激的泪花,许是见她不追究自己打翻补汤的过错吧。 “你叫什么?”长岚忽然想起来,聊了这么久,还没问人家小姑娘名字呢。 “奴婢雨疏。” “好,你扶着本宫,先回一趟锦兰台吧,待会儿路过内侍那里,去报备一声就好,现在,你是本宫的人了,什么都不必怕,有本宫罩着呢。”长岚拍了拍雨疏的肩膀,笑着说。 雨疏这副软绵绵的样子,看着还真叫人心疼。她这心性,怕是在宫里也受了不少苦吧? · 两人回了锦兰台,长岚今日回来,为的就是见一眼那个无辜替她承受非议的少年。 虽然,若是没有她这一档子事,那少年刺杀了天青王上,定是必死无疑的。 她这么做,也算是救了他一命,或者说,就是延缓了他的死期吧。 长岚刚回到锦兰台,就看到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台上,双眼茫然,似是在望着天空。 她和雨疏走了上去,站在他身边轻轻笑了笑:“在看什么?” 那少年看了一眼她,又从袖中掏出了一幅画像,画像上的女子,和她有七分相似。 待确认过,少年才收了画像,站起身来,神色间有了些恭敬之意:“不知,只是想看看。” 见他如此一本正经的样子,长岚忍不住又笑了:“这画像,是谁给你的?” “摄政王殿下。”少年答。 果然是他,给这少年画像,也是为了让他认识自己吧。 看起来,并没有云亦说的那么严重的痴傻,若说严重,倒是这失忆更严重些。 他眼中的茫然,是对这世间一切事物都陌生无知的茫然,带着些许的恐惧。也不知洛宁迟用了什么手段,将这么个对外物不知,且惧的少年,教养的如此知规矩,这也才不到三日吧? “你叫什么?”长岚问。 少年摇了摇头:“摄政王殿下说,让娘娘您为我取名。” 长岚眨了眨眼,取名字……洛宁迟还真是会难为她。 锦兰台是一座高台,此时恰一阵微凉的清风过,长岚闭上眼感受了一阵子,淡淡道:“那,就叫沐风吧,愿你今后,会是一个很温柔的少年,能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 “沐风,多谢娘娘。”少年恭敬道。 “今日天气不错,整日闷在屋里甚是无聊,趁着天气好,你们两随本宫一起,去放风筝吧。”长岚笑着说。 “放风筝?”两个人都有些奇怪。 “是,云亦已经去宁王府请摄政王殿下了,你们随我一起,再回长曦宫去,请王上吧。”长岚道。 · 云亦已带着洛宁迟入宫了,长岚带人来长曦宫找洛熙时,正好碰到殿外的他们。 “雨疏,长曦宫你熟,帮我去请王上吧,我们就在此处候着王上来。”长岚走到云亦身边扶着她说。 “是。”雨疏收了令,便立刻离去了。 云亦看着她走远,才淡淡开了口:“娘娘眼光不错,雨疏虽无甚过人之处,但心肠极好,也很是忠心,不会叛主。” “所以我特意让她跟着我,以后帮你减轻些负担。”长岚邀功似的说。 “嗯。”只简单一个字,云亦便没再说话了。 长岚撇撇嘴,瞪了她一眼。 真是给她惯坏了! “听说王后娘娘想放风筝?”站在一旁的洛宁迟和沐风说了几句话,忽然开口问。 “只是看王上心心念念想玩儿,本宫想着讨王上欢心的。”长岚道。 “可本王觉得,没这么简单吧?”洛宁迟浅浅笑了。 “只是单纯的放风筝,也的确不太好玩。”长岚也笑了。 “那,本王就等着看好戏了,也不知王后娘娘,会如何对付那些,欺负了王上的人呢。”洛宁迟道。 第18章 十八 御花园内,长岚舒服的趴在一方美人榻上,虽然身下垫了五床锦被,很热,但好在今日的风不错,还有雨疏在一旁乖巧的帮她扇着风。 洛宁迟斜倚着椅子,浅笑着冷淡的看着众人。 云亦就站在她们二人之间,神色清冷。 长岚惬意的撑着脑袋,对云亦笑道:“还是雨疏乖巧,怕本宫热着,知道随身带蒲扇来,可一点也不像某人!贴心的紧!本宫得了她,可真是捡了个宝。” “嗯?”云亦冷淡的转过头对上长岚的眼睛,“娘娘是在对云亦说话吗?” 长岚继续撑着唇角的那抹笑,淡淡道。 “雨疏心思细腻,甚得本宫心意,故而本宫发自内心,忍不住多夸了她几句,云亦,你不必放在心上挂念着,在本宫心中,你也是特殊的。” 云亦依旧没什么神色起伏,轻轻应了声:“娘娘说的不错,云亦也觉得雨疏妹妹心思巧,是个不可多得的宝。” “……” 这个死丫头!下次说什么也得让她吃苦头才行!哼! 原本扇风的频率忽然变了,不是一直默默的那种温柔了,长岚有些奇怪的转过身,身边人已经不是雨疏了,她的双眼,正好对上了洛熙弯弯的眉眼中的星子。 “长岚姐姐,熙儿不太想得到这些……也没有其他人心细……所以下次长岚姐姐若是觉得热了,就告诉熙儿,熙儿也可以帮长岚姐姐扇风的。” 洛熙原本是站在一边,嘟着嘴,略带了些气的,盯着没见过的沐风一直看的,听了她们的话,便跑了过来,蹲在榻边,从雨疏那里要来了扇子,学着方才雨疏的样子,一下一下的帮她驱着热。 长岚忍不住勾起唇,抬手轻轻揉了揉洛熙的脑袋:“谢谢王上,王上不必担心,长岚心中最喜欢的,一直都是王上。” “嗯!” 听了她的话,洛熙心中隐约的不安也消散了,欢喜的点点头,扇着扇子的手又卖力了许多。 · “王后娘娘,宫中除了各主子娘娘跟前的丫鬟,剩下的近百余人,全在这里了,娘娘所要的物什也一并备好了,请娘娘示下。” 掌管内侍的张仪来到长岚跟前,端站着身子,话语里听不出敬意。 她记得云亦提起过,这个张仪是太后的人。 今日唤了人来,也备齐了物品,其一是看在她是林青漪侄女的份上,其二,便是洛宁迟也在这里,曾朝堂上与林青漪相衡之人,如今也不算落寞,客气些,也算是给自己留一条路。 洛熙仍蹲在她跟前替她扇着风,眉眼间带着暖暖的笑,对旁侧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她瞥到张仪看洛熙时的小眼神,带着些轻视。 长岚握着洛熙的手,取了他手中的扇子递给雨疏,朝着洛熙软声撒娇道:“王上。” 她撑起身子,将软枕挪到一边,拍了拍自己跟前的被子。 洛熙似有些不解,云亦快步走过去,不着痕迹的扶起洛熙坐在被子上。 长岚顺势枕在洛熙腿上,环着他的腰惬意的说:“还是王上的膝枕着软些,长岚最喜欢王上了。” 洛熙也没多说什么,抬手轻轻搭在长岚发间,温柔的笑着:“长岚姐姐喜欢就好。” 于是,两个人继续冷落着旁边一众人。 内侍张仪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但若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什么。 “所有事宜都已按娘娘吩咐备好了,还请娘娘尽快示下,莫耽搁了正经事。” 长岚的神色微微有些不悦,转过头冷笑着看着张仪:“依张大人所见,什么才算是正经事?” 张仪仍旧是带了些轻视的看着她:“宫中每日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要事要忙碌,今日全因了娘娘兴师动众,遣了各宫宫侍们来做纸鸢,人齐了,娘娘却迟迟不肯下令,岂非是想等这阵风过去?” “春日虽多风,却也不是常有,娘娘如此耽搁,怕是待到今日晚膳时辰,也放不了纸鸢。这些个宫侍中,多有膳房中的人,若是因此耽搁了各宫主子们的晚膳,微臣这边可不好交代。” “张大人此言,是在责怪本宫令张大人为难了?”长岚懒懒的问了句。 “微臣只是实话实说。”张仪说。 “呵,张大人未免也太刻本了些。”长岚的话语里忽然多了几分冷意,“本宫只遣了各处的女婢前来,膳房内的厨子,难道全都是女人不成?没了这些女婢,就做不成饭了不成?” “娘娘……”见气氛忽然剑拔弩张起来,张仪微微张了张唇,声音也有了些许的惧意。 平日里因为洛熙软弱不会反抗,他们这些为臣的内侍们放肆惯了,但眼前这位,可是太后的亲侄女,是血肉至亲,就算太后宠信他,可真惹怒了她,他绝讨不到丝毫好处。 冰冷的气势一瞬间又敛了回去,长岚趴在洛熙怀里换了个姿势,神色懒懒的,语气也是。 “本宫还未想好纸鸢的样式,麻烦张大人吩咐下去,先让这些女婢们先耐心候着。其他无关紧要的地方,让没召过来的宫侍们自己想办法应付着。膳房那边,只需保证太后今日的晚膳不出岔子便成,本宫和王上,还有摄政王殿下,若是赏景游玩觉得饿了,自会遣人去准备膳食,无需张大人操心。” “那……其他各宫娘娘们的膳食……” “若她们遣了人去找张大人您,不需理,只需让她们回禀回去,说本宫这里还差人,让她们将宫中的所有婢女们也送过来。” “这……怕是不妥吧?”张仪心中有些惊了,好言劝道,“娘娘本就因为玩乐,耽搁了各宫娘娘们的用膳,如今还要她们遣人来……” “有何不妥?是王上这个天青的王权力不够,还是本宫这个天青的王后权力不够,喊不来其他夫人们宫中的丫鬟?”长岚冷声道,“既然各宫夫人们不肯派人来帮忙,那膳食就自己想办法吧。反正在她们心中,那些丫鬟们比自己的晚膳更重要些,想来各宫夫人身边的丫鬟们厨艺也都是一顶一的好,才不在意膳房如何。” “可……” “张大人不必多说了,就此吩咐下去,一顿不吃也饿不死她们,有什么需要在意的?若各宫夫人们不满,直接让她们来找本宫就是。” 长岚不耐烦的说。 “……是。”张仪这一次,终于稍有些恭敬之意了,朝着长岚微微福身行了一礼,才退下。 洛熙也有些明白了,轻轻戳了戳长岚的胳膊,微微蹙着眉说:“长岚姐姐……都知道了?” 长岚眨了眨眼睛,装傻说:“知道什么?” “……是不是熙儿害了那些姐姐们?今日早晨,熙儿去请掌司大人来为长岚姐姐瞧病时,恰好遇到了那些姐姐们,发生了些不愉快,长岚姐姐是知道了这些,所以为了替熙儿出气,才用这种方式,罚她们的吧……” 洛熙微蹙着眉,说。 长岚轻轻笑了笑,抬手轻轻捏了下洛熙的脸颊:“王上,若你因无反驳之力的人被掌权者虐杀,而感到痛心失落,觉得这是自己的过错而造成的,这叫做善良。但若你因心思恶毒,以蓄意伤害践踏他人取乐的人被掌权者惩罚,而感到痛心失落,觉得这是自己的过错而造成的,这是无可救药的傻。王上,当真愿意被别有用心,以恶意伤害他人,戏弄他人的人唤一辈子傻子吗?” 洛熙微微起了启唇,眉宇间多了更多的愁色,有些为难的咬咬牙:“可长岚姐姐,熙儿……不愿意他人受伤……” 长岚转了话题问:“王上不是曾说过,要护着长岚吗?若王上觉得长岚今日所作太过,而为此痛心,同情那些人,待有朝一日,长岚所说所作,无法威慑那些人,她们群起而攻之,逼王上要了长岚的命,王上,要如何做?” 洛熙几乎没有犹豫回答道:“熙儿当然会保护长岚姐姐!” “那王上打算如何护?向那日在太后面前那样,抱着长岚求她们?还是用其他办法?去求太后出面?” “熙儿……熙儿……”洛熙急的眼睛里泛了些许水光,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长岚拍了拍他的胸膛,笑着帮着他稳了稳情绪:“王上莫急,长岚此言,并非是要王上现在就寻出个办法来,长岚只是想让王上明白,若王上只是心里不愿他人受伤,是护不了任何人的,更护不了长岚。” 长岚的手覆在他心脏的部位,一字一句,认真的说:“王上,善良的确是很难得的,但不分状况的善良,绝不是一件值得颂扬的好事。” “长岚姐姐……”洛熙微微垂眸,抬手紧紧握住了长岚的手,心里五味杂陈的,似是陷入了深思。 长岚知道,说到这里,洛熙便会懂了,他本就不是智力方面有缺陷,只是性子一直被压抑着,只需点拨,他定会懂的。 · 两月后,林青漪对洛熙和她的那场抹杀,或许她可以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帮着自己和洛熙脱困,但谁知道,在那之后,还会不会有其他的对洛熙不利的事情发生,谁知道那之后,完成了小晶的终极任务的她,还能不能继续留在洛熙身边? 洛熙,若长岚无法护你一生,便允长岚从此刻开始,慢慢教你怎么自保吧。 第19章 十九 “雨疏,现在什么时辰了?”长岚看了看日头问。 “回娘娘,未时了。”雨疏道。 长岚又抬起头,轻轻晃了晃洛熙的胳膊:“王上,现下风正好,吹得长岚直打盹,纸鸢,待会儿再放吧?” “长岚姐姐说什么都好。”洛熙笑着应。 长岚欢喜的笑了声,朝雨疏摆摆手:“本宫乏了,要躺一会儿,指不定什么时候醒,到时再召她们来未免太过麻烦了,给那些等候的宫侍们寻个凉处,让她们坐着候着吧。” 雨疏得了命令,前去吩咐了。 长岚又回头对着洛宁迟道:“摄政王殿下,本宫一时兴起想着放纸鸢,念着摄政王殿下同王上的情谊,第一个想的便是去寻摄政王殿下来,可如今却什么也没准备好,这局倒是备的有些乏味了,还望摄政王殿下见谅。若殿下觉得无聊,可在宫中随意走走,到时本宫再遣人来寻你就是。” 洛宁迟慵懒的身子终于端正了些,坐直了问:“听闻掌司大人近些日子都住在宫中替娘娘疗伤,想来今日也尚在宫中吧?” “在的,长岚姐姐还未全好之前,掌司大人每日都会替长岚姐姐诊脉的。”洛熙道。 “云亦,你去为摄政王殿下带路吧。”长岚的视线落在云亦身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看了看沐风,“沐风,你也跟着去,同这位云亦姐姐,多熟悉熟悉宫中的路。” 洛宁迟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但还是不着痕迹的微微颔首一笑。 云亦的脸色也变了,她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长岚,但什么都没说,同先前一样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笑容。 沐风是三人中最无神色变化的。 洛熙看着那三人一同离去的背影,等他们走远后,洛熙微微嘟了嘟嘴,略有些怨意:“长岚姐姐……喜欢那个沐风哪里?” 长岚原本还在想,让这三人一同前去,怕是其中两人心中都要各怀鬼胎了,正思衬着他们心中究竟作何想呢,洛熙忽然的问话让长岚怔了下。 “王上在说什么?长岚几时说过喜欢那个人了?” “可熙儿觉得,长岚姐姐待他很好……将锦兰台的主殿让他住,让宫中医丞为他诊治,如今,还要云亦姐姐带着他熟悉宫中环境……”洛熙撇着嘴,很不高兴。 长岚轻轻笑了笑:“长岚一回宫便昏迷至前几日,醒来也是一直在王上这里住着,哪管得到锦兰台的事?至于宫中医丞,怕是摄政王殿下的意思吧,毕竟是我指名要的侍卫,摄政王怕他死了,在我这里不好说过去。而我让云亦带他去熟悉宫中环境,这不是理所应当之事吗?他要留在宫中服侍,若连路都不认得,那我留他在宫中做什么?养个闲人在锦兰台看着好玩吗?” 洛熙依旧微微嘟着嘴,“那长岚姐姐为什么要将他接到宫中来啊……” “王上不是说,长岚要什么,王上都会给的吗?”长岚笑者反问。 “熙儿会给……只要长岚姐姐想要,熙儿什么都会给,但熙儿看到长岚姐姐待他好,会不高兴……” 长岚抬手轻轻搭在洛熙唇边,温柔的笑着:“长岚召他进来,只是见他年幼,不忍心他死,想救他一命罢了,再没有其他意思。纵是长岚须得心狠手辣,看到一个只十几岁的少年死在自己眼前,也有些于心不忍。” “长岚姐姐待他好,只是为了救他?”洛熙神色终于有些缓和了,他扬起唇,露出笑容来,握住长岚的手,“那,长岚姐姐,不可以喜欢他!” “自然不会。”长岚允诺道。 “那……长岚姐姐那日帮熙儿,是于心不忍,还是……”洛熙的眉蹙着,小心翼翼的问,“熙儿……是不是和其他人不一样?” 长岚微微怔了怔。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她救洛熙,是出于对这个即将丧命的十八岁少年的于心不忍,还是…… · 储漪殿内,林青漪坐在上座,手中拿了卷书,撑着脑袋,神色冷漠的读着那卷书。 门外,翡桃匆匆赶了进来。 “太后娘娘,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林青漪头都没抬,冷声问。 “太后娘娘,是王后!据说,她今日刚能下床,便派人去请了摄政王来宫中,还命张仪大人将宫中的所有女婢都遣去了御花园!” 林青漪的手僵了下,将书卷放在桌上,抬眸看着翡桃:“她遣人去做什么?” “听说是……想放纸鸢讨王上欢心,但王后说,只一两只纸鸢太过单调,所以遣了各处的女婢们,说是想让她们现场比赛做出纸鸢来,到时百余人做出来的各式不一的纸鸢一齐放到天上,既好看又壮观,定能让王上欢颜。” 闻言,林青漪的神色稍稍有些缓和了,她端起旁边的茶盏抿了一口,“那可有说,为何请摄政王前去?” “说是待纸鸢飞上天空后,要由摄政王、王上和王后三人,各评选出一个自己心中做的最好,飞得最高的纸鸢,这三人,将分别得到摄政王、王上和王后三人的嘉奖。” “既如此,你紧张什么?”林青漪冷声嗔了句。 翡桃愣了下,连忙跪下:“太后娘娘,奴婢也是担心,王后方醒,便在宫中如此大动干戈,调了这么多宫侍只为放纸鸢,简直是至太后您若无物!王后此举也太放肆了些!” “是林长岚放肆,还是她身边的云亦放肆?”林青漪忽的声音冷的如数九的寒冰。 翡桃身子微微颤了颤,一时间不敢言语了。 的确,今日云亦去找张仪让他调宫中所有女婢过来时,正好被她碰到了,两人免不得起了摩擦,虽然是她单方面找茬,云亦根本懒得理她,交代完事,便视她为无物,直接离去了,因着这事,气得她一口气憋在胸中出不出来。 本想借机生事,没想到此事竟已先落入太后耳中了。 林青漪淡淡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哀家当年身为先帝夫人之时,也是费劲了心思想令先帝记住哀家,宠爱哀家,只可惜哀家当时不像现在的岚儿,哀家无依无靠,只能使些心计手段。而如今,岚儿是熙儿的后妃,又是天青的王后,她有了这个权利,便为了讨熙儿欢心大动干戈又有何关系?这是她们夫妻间的事,如今熙儿与岚儿正情浓,哀家身为长辈,难道你要哀家拦着他们二人琴瑟调和?” 翡桃身子猛地一颤,垂着头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起来:“奴婢不敢!只是,奴婢还是担心,摄政王是外臣,随意出入这后宫,难免会落人话柄……” “摄政王自己都不操心,哀家替他操什么心?你是觉得哀家太清闲了吗!” “奴婢知错!是奴婢鲁莽了!请太后娘娘降罪!” “免了,岚儿将所有宫侍唤去了御花园,可有说,几时放她们回去?”林青漪问。 “不曾,奴婢听张仪大人说,娘娘似乎很强硬的,大有要将人留到晚膳之后的意思,所以命了张仪大人吩咐膳房那边,只需准备好太后您这边的晚膳即可,其他夫人那边,让她们自己想办法。怕是晚膳时,就会有人来太后您这边闹了。” “可查出为何?” “今晨,那几位夫人欺负了王上。” “吩咐下去,哀家今日不见客,让那些夫人们有什么事,都去寻岚儿吧。还有,以后,岚儿为了讨好熙儿,无论做什么,只要无关天青朝事,都不必再往哀家这里报了,任他们去吧。还有,记得吩咐医丞那边,多替岚儿开几个方子,身居后位,怎能无后?岚儿虽与熙儿成婚不过数日,但也需的早做打算了。” 林青漪吩咐完,又垂眸,看着手里的书卷了。 翡桃轻轻眯了眯眼睛,有些为难的问:“太后,您,会不会太偏爱王后了?” “那你说说看,哀家的岚儿做错了什么?所以哀家才不能偏爱她?”林青漪反问。 “可……那个侍卫……” “嗯?”林青漪凤眸微抬,略有怒意。 “是奴婢多嘴!是奴婢的错!”翡桃立刻颤声讨饶道,“王后一心为了王上,此情可鉴,便是做了错事,也是为了王上,太后娘娘感念王后与王上情深,才不忍责罚。” “哀家便是想罚,也得王上同意啊。唉。”林青漪有些惆怅的摇摇头,“下去吧。” “是。”翡桃领了命便离开了。 殿内再次只剩她一人,林青漪面容上满是惆怅与无奈:“天青的百姓和臣子们啊,哀家不是没有费心规劝过王上,可惜,有这么个魅惑人心,深得王上宠爱的佞后在,哀家,实在是没法子啊!” 假惺惺的哀恸的话说完,林青漪忽然扬起唇,露出一抹危险的笑容。 “若要取之,必先予之。哀家的好岚儿,如今,便由你和熙儿任着性子来吧,岚儿,哀家等着看你是如何将自己和熙儿,一步步送上死路的!” · “可寻到了?” 雨疏带着洛熙兴奋的跑去看女婢们忙活着做纸鸢了,洛宁迟缓步跟着,长岚一个人惬意的趴在美人榻上,抬头问云亦。 “没有。”云亦如实道。 “真没有?” 她还惦记着小晶所说的,她要保护的那个宫女的,所以今天的另一个目的,也是为了寻到那人,结果这近百名的女婢里,都没有她要保护的那人啊。 长岚叹了口气,云亦说没有,那一定是真没有了。 看来,那个女婢,怕是在其他夫人的宫中。 想起方桑绮,长岚微微蹙了下眉,可千万别是方桑绮身边的简冬啊!不然她真会想打死小晶的! “娘娘,不好了!”原本陪着洛熙去看她们做纸鸢的雨疏急忙跑到长岚跟前。 “怎么了?” “方夫人!方夫人带人来闹事了!” 第20章 二十 在云亦的搀扶下,雨疏带路,长岚很快看到了一丛荫树下的,一个嚣张跋扈的身影。 周围的婢女们跪成一团,都没有人敢再动手继续做纸鸢了,一个已经快要成型的纸鸢被踩碎了,扔在一个跪在地上,强忍着眼里的泪花不哭出声来的婢女面前。 看来,这纸鸢就是她做的了,洛熙站在那婢女身边,见她委屈,心里很是着急,可只能干看着方桑绮。 长岚赶到时,方桑绮又抢了一个婢女做的风筝,冷声先行嗔责着,做出一副自己很委屈的样子。 “王上可真是偏心,独自和王后妹妹在这儿玩,也不说喊上我们其他姐妹。今晨我和其他妹妹们放纸鸢时,可是心心念念想着王上的。王上此举,真是令桑绮寒心。” 说完,又厌恶的将抢来的纸鸢扔在地上,嫌恶的冷声道,“这种东西也敢拿来给王上看?本夫人只是看一眼,就觉得污了本夫人的眼!” 她身边的简冬立刻上前,踩了那纸鸢几脚,将木架和纸面都踩碎了,对方桑绮讨好的说:“夫人消消气,毁了,看不见了,就不心烦了。” 方桑绮再次扬起唇,笑出了声:“本夫人也觉得,这么不入流的东西,也好意思做出来给别人看?还是趁早毁了免得飞上天恶心更多人的眼。” 又有一名女婢看着自己辛苦做出来的东西被人随意践踏,毫无办法。面对侮辱的言语,只能紧紧咬着牙,强忍着泪水。 洛熙咬咬牙,生气的看着方桑绮:“方姐姐,你只是在气熙儿吧?拿别人辛苦做出来的东西撒气算什么?未免太过分了些。” “过分?”方桑绮冷哼一声,“王上近日这脾气,可真是越发大了!怎么,王上还想因为这两个纸鸢,就去找太后娘娘治桑绮的罪不成!” “……”提到让林青漪降罪,洛熙咬咬唇,又默不作声了。 方桑绮是一年前就入了宫的老人,跋扈惯了,洛熙本就不太擅长吵架和争辩,他稍稍有一句怒意,就会被方桑绮厉声强词夺理说不出话来。 “方夫人在这宫中可真是威风。”洛宁迟的笑容间带了些危险,冷声道。 方桑绮的神色间有得意之色,毫不在意的说:“这里是后宫,又不是摄政王殿下可呼风唤雨的朝堂,本夫人如何威风,摄政王殿下又当如何?要向王上抱怨几句,让他惩罚本夫人吗?” 说完又冷冷笑了笑,大有嘲笑之意:“啊,真是抱歉,摄政王殿下,本夫人差点忘记了,如今就算是在朝堂上,你也没那个能耐呼风唤雨了!” 洛宁迟脸上依旧是一贯温柔的笑容,可这笑容,此时却冰冷的仿佛给周围人以一种如置身极寒之境的感觉。 他没应声了,但盯着方桑绮的那双眼里的阴翳,沉的可怕。 “咳咳。”长岚故意咳嗽声,打断他们。 “几天不见方夫人,今日可真是巧,在这儿赶上了。方夫人是听了张大人代传的本宫的喻令,所以亲自带着自己宫中全部女婢过来的吗?” 长岚让云亦将自己扶到几人面前,神色不冷不淡的,开口问。 说着,又浅浅勾唇笑着,对雨疏道,“方夫人特意带人来帮我们,雨疏,快去给方夫人的婢女们备齐工具,虽然方夫人带人来晚了,但其他女婢也刚开始没多久,现在就开始做工,也是赶得及的。” 见到长岚,方桑绮眯起眼睛,轻讽了声:“王后娘娘真是命大,不过五日又能在后宫中活蹦乱跳了。” “承方夫人吉言,本宫一定会尽快彻底好起来,多去方夫人面前走几遭。” 方桑绮的脸色变的难看,声音冷漠:“本夫人可受不住,王后娘娘今日只一时兴起想放纸鸢,就断了我和宫中各位妹妹们的膳食。谁知道王后娘娘打算什么时候再一时兴起,要了我和宫中各位妹妹们的脑袋!我怎么敢让王后多在我面前出现?” 长岚浅浅笑着:“方夫人这是什么话?只是本宫这里缺人,实在是抽不开身让各位婢女们回去,便只好委屈各位姐姐们。若是各位姐姐们能将自己宫中的女婢也送来帮本宫这个忙,本宫便能早些让各处女婢都回去,这膳食自然也就能跟得上了。” “如今方夫人来本宫这里愤懑,难倒是张大人说的难道还不够明显么?本宫纵是王后,也没这个权利草菅人命。况且本夫人若是要了方夫人的脑袋,怕是第二日,方老将军就要带着军队闯入王城内清君侧了。本宫还想同王上多逍遥快活几日呢。” “哼,王后娘娘无此意就好,今日之事,本夫人便不予计较了。王后娘娘日后行事之前,可千万掂量清了自己的能耐,别以为自己是王后,便可在这后宫为所欲为了。”方桑绮冷漠的瞪着长岚说,又朝着跟来的婢女们冷声吩咐,“走。” “方夫人等等!”长岚抬高声音喊住了方桑绮,“方夫人方才不是还抱怨王上没有喊你一起么?怎么现在又不打算放纸鸢了?” “方才与王后娘娘一番交谈,让本夫人心烦气躁,游玩的兴致全无,不想再留下了。” 方桑绮语气高傲。 长岚微微眯起眼睛,浅笑着,轻轻捏了下云亦的手。 云亦领会,看着方桑绮道:“我家娘娘怎么说,也是天青王后,方夫人在我家娘娘举行的春日赏景宴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未免有点说不过去吧?” 方桑绮的脸色更阴了,睁大了双眼瞪着云亦,她身边的简冬争辩道:“我家夫人不是告知过你们娘娘要走了吗?且你们娘娘都没说什么,何时轮到你指责我们夫人了?” “方夫人身边的丫鬟嘴可真是厉害啊。”长岚的声音略有些漫不经心,似笑非笑的看着简冬,勾起唇,缓缓开口,“本宫听着甚是心烦。只是听几声,就觉得污了本宫的耳!” 然后,长岚轻声对云亦道:“意思意思就好,别闹出人命。” 说完,她松开了扶着云亦的手。 雨疏眼尖,忙上前扶住她再次站稳,云亦则是已经来到简冬面前。 云亦下手很重,动作又轻快,不待简冬和方桑绮反应过来,已是几个巴掌落在简冬嘴上,抓着简冬的胳膊一用力,扯着简冬跪到那个被毁了的纸鸢面前。 “啊!” 简冬刚刚惊叫出声,嘴巴就被掐住了。 云亦面无表情的盯着简冬,淡淡道:“待云亦毁了这张嘴,娘娘便不会再心烦了。” “如此,甚好。”长岚的唇边仍挂着柔柔的笑容,似乎完全不为自己这句话的后果所担忧。 方桑绮还是头一次受这样的对待,自己身边的人被他人像蝼蚁一样折磨着,她的脑袋一下子炸开了:“林长岚!你敢?” 长岚似是听到了笑话,淡声道:“方夫人觉得,本宫这个王后,无权处置宫中的一个婢女?还是方夫人打算为了这个婢女的死,明日……哦,不,回寝宫后,就让方老将军出兵杀了本宫?” 长岚又勾起唇笑着,声音温柔:“方夫人这么瞪着本宫做什么?本宫方才不是说了,不会动方夫人一分一毫的吗?方夫人放心,本宫说话算话,就算本宫杀尽你宫中所有人,也绝不会让你少一根头发的。” “林长岚!”方桑绮怒吼了一句,捏着拳头朝雨疏和长岚冲了过来。 “咳咳!”长岚重重咳嗽两声。 “啊!!!!” 惨叫声再一次在御花园内传开,这一次声音凄厉绵长。 听到这声音,长岚都忍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简冬!”方桑绮的动作猛的停下来,下意识的往云亦和简冬那边看过去。 云亦重新捏住简冬的嘴让她发不出声音来,微垂着头对长岚:“抱歉,娘娘,云亦一时失手。” “无妨。”长岚道。 失手是假,云亦是故意让简冬能发出声音的,与此同时,还让她感受了更难熬的痛苦,所以才有了那一声惨叫。 简冬拼命抓着云亦的胳膊,森然几道血痕显在云亦胳膊上,可云亦的手没有松动分毫。 看到那血痕,长岚微微皱了下眉。 “林长岚!你想怎样!”方桑绮也明白了,自己擅动,简冬一定会死,而长岚方才那句话,也只是故意激怒她。 盯着云亦的手,长岚的脸色有些阴沉,但还是做出笑容来:“本宫知道自己叫什么,方夫人不必一遍遍重复本宫的名字。况且,此地可不止后宫中人在,方夫人一口一个本宫名讳,还如此随心所欲的直言怒声,若传出去,怕是会连累方老将军被人戳脊梁骨。” 并非后宫中人的洛宁迟,此时已经清闲的将一脸担忧的洛熙扯到一边,看着热闹,管着洛熙不冲过去了。 头一次如此挫败,方桑绮的身子气的发抖,她咬着牙怒目瞪着长岚,但还是跪了下去:“王后娘娘,是妾身失礼,妾身管教无方,待回宫后,定会严加约束手下。妾身怎么说也是主子,还请王后娘娘给妾身这个机会,让妾身自己管教身边人。” 长岚扫了她一眼,开口道:“云亦,同方夫人开玩笑够久了,再继续下去,这玩笑可就不好笑了。” “是。”云亦果断收手,甩开了简冬。 失了钳制的简冬连痛处都来不及平抚,手脚并用朝方桑绮爬了过去,拽着她的衣角躲在她身后啜泣。 “开玩笑?王后娘娘可真会开玩笑!”方桑绮强压着怒火。 长岚淡淡开口:“本宫今日召侍女们前来做纸鸢,所用的材料,都是本宫付了银钱遣内侍购来的,也就是说,这御花园内所有的纸鸢,都是本宫的。” “而御花园内的所有侍女,此时都是在替本宫劳作,无论从前如何,未来如何,此刻,她们都是本宫的人。方夫人是觉得,毁了本宫的纸鸢,欺负了本宫的人,让本宫颜面扫地,却只被扇几巴掌太轻了,所以想让本宫不开玩笑,认真处理吗?” 方桑绮还未回应,简冬惊恐的瞪大了眼,扯着方桑绮的衣服哭着:“夫人!夫人救我!” 方桑绮忍着脾气赔着笑脸:“王后娘娘莫生气,妾身也只是想同娘娘开个玩笑,妾身不是有意的。” “方夫人好像方才就喊累了吧?若无其他事,就早些回去吧。若方夫人愿意,婢女留下,本宫这里的人还差得远呢,方才被毁了两个纸鸢,婢女们也受到了惊吓,还不知本宫的纸鸢群什么时候能飞起来。”长岚道。 方桑绮忍着笑道:“既然王后娘娘缺人,那便拿去用吧,妾身这里也不须这么多人照顾。” “那个不要。”长岚指了指简冬,“本宫听着她的声音心烦是真的,指不定什么时候真一动怒,方夫人可就要心疼了。” 方才云亦动手的时候,她看的真切,简冬手上没有伤痕,不是她要找的人。 “是。”方桑绮应了声,留下了其他婢女,跟着简冬灰溜溜的走了。 “雨疏,你留着安排她们,有被吓着的,记得好生安抚,尤其是那两个被欺负了的婢女。” 长岚交代完,便换着云亦扶着了。 待雨疏走远,长岚才收了笑,有些担忧的抓住云亦的胳膊,露出那几道抓痕。 “真是丧心病狂!疼吗?” 云亦轻轻笑了笑:“是云亦险些要了她的命,她才如此挣扎的,怎么娘娘倒替云亦打抱不平了?” “我知你脾性,我说意思意思,你断然不会下狠手的。”长岚有些自责,“唉,我真不该叮嘱你那一句,就算是不说,你自己也有分寸的,我说了,倒会害你有所顾忌。待会儿得了空,我去求求揽晨大人,看看有没有什么特效药膏吧。” “只是皮外伤,无妨。倒是娘娘您,今日与方夫人的梁子,是结透了。”云亦有些担忧。 “梁子总是要同他人结的,只希望能借此机会,震慑后宫吧。”长岚道。 第21章 二十一(捉虫) 又到了睡前换药的时候了,长岚横了心,嘴里咬了条帕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雨疏,来吧!” “娘娘放心,雨疏的动作一定会很轻的。” 话是这么说,但刚撕开缠着的绷带的第一下,就疼的她差点咬碎了帕子,不过说实话,的确比云亦下手轻多了。 这个时辰,人们大多已经回去休息了。 洛宁迟知道她寻他来就是为了找个靠山,等放完纸鸢,意思的给了个奖赏就离去了。 洛熙仍是坚持不打扰她休养的原则,只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沐风回了锦兰台,替她打理锦兰台内的事物。 而云亦,似乎是见她身边有雨疏照顾,天一黑就立刻没了人影,也不知道去了哪。 “今日的纸鸢群真是壮观,雨疏都忍不住感叹娘娘的好心思,想必王上一定很喜欢。” 雨疏见长岚如临大敌般皱着眉,想换个话题让她轻松些。 想起最后纸鸢飞上天的那个画面,长岚也忍不住勾起唇,就是纸鸢不太好控制,不然她真想让它们在空中搞个队列什么的。 只是,想起纸鸢,长岚就想到了自己的另外一个目的。 今日留下了方桑绮身边的婢女后,其他几位夫人也都纷纷派了侍女前来,争先恐后的讨好似得。 而云亦留心过一遍后,却仍然没有发现任何一人手腕处留有陈年旧伤。 “雨疏,你说除了今日来的这些婢女们,宫中还会有哪处有婢女不来参加今日的春宴啊?” 雨疏想了想,回答道:“今日除了太后宫中的婢女们,整个王宫中的婢女似乎都过来了,并无缺席者才是。” 林青漪身边的婢女吗…… 想起翡桃,长岚眉皱的更深了,小晶该不会要给她搞了这么个角色吧? “雨疏,你再仔细想想!除了太后身边,真没有了吗!”长岚着急的问。 “呃……”这一次,雨疏沉默了很久,似是陷入了沉思,就连手中换药的动作也耽搁了。 过了很久,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个激动,手不小心戳到了长岚的伤处:“娘娘,雨疏记起来了!” “呃……疼疼……”长岚小声哀叫了句,“你记起来也别这么激动啊……” “抱歉抱歉!娘娘!” “打住!说正事!”长岚费力的抬手摆了摆说。 “是。在宫中有一处地方叫做寒苑,除了太后宫中的婢女,就只有在寒苑中的婢女没有来春宴吧。” “寒苑?那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寒苑内的婢女没有被请过来?”长岚皱着眉问,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回娘娘,因为寒苑,是一处冷宫。生活在那里的婢女,大都是前朝夫人们身边的婢女了,都是曾跟着的主子们犯了错,她们作为贴身婢女,同主子们一起关进去的,即便是内侍张大人,也无权调管寒苑中的婢女。” “意思就是,若我哪一日被打入冷宫,你和云亦就会被关到寒苑去,是吗?”长岚问。 “是……不不不,娘娘您怎么会被打入冷宫呢!王上定会永远宠爱娘娘的啊!” 长岚自动无视她后半句话,心里打着主意。 看来她要保护的那个婢女,说不定在寒苑中呢,得找个机会去一趟寒苑,想办法确认一下才行。 · 雨疏上过药,便先行告退了,长岚和洛熙提过以后,洛熙便将她所在的寝宫附近的屋子腾出两间来给雨疏和云亦方便照顾她,不必再让她们睡地板了。 雨疏刚离去不久,房间门被再一次打开,收宴后便不知去向的云亦闪身来到她床边。 “娘娘。”她站在床前,对着趴在床上,将整个脑袋蒙住的长岚轻轻唤了声。 “你可真会挑时间,差点我就睡着了。”长岚本来还想故意逗逗她,但想着她应有事,才抬起头应了句。 云亦果然没有理会这句话,直接说:“既然娘娘没睡,便跟云亦出去一趟吧。云亦会扶着娘娘,保证不再次伤及娘娘的。” 她说这话,应是有自己的理由,长岚果断答应:“好,但得小心些,别吵到雨疏和王上,被他们发现了,我们可就没法出去了。” 说完,长岚先缓缓从床上爬起来站在地上,才由云亦扶着她轻快的跃上屋檐,摸着黑在王宫屋顶上疾行。 待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里,云亦才开口:“我们到了,娘娘可先在屋檐上将就趴一会儿,我们应该要等上一阵子。” 长岚听话的趴好,维持着舒展身躯趴着的姿势,身子好受了不少,云亦就蹲在她旁边,一双眼睛警惕的注视着周围。 “云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直到此刻,长岚才终于问出了口。 “等怪异出现。”云亦认真的回答。 “嗯?”长岚眨眨眼有些不解。 云亦解释道:“娘娘刚醒那天,不是问过云亦宫中可有什么异样么?云亦那天回答说,近些日子,每逢夜里,宫中似有灵异之事发生,云亦见娘娘似乎有些兴趣,这两日也调查了不少。” “你都查到了什么?” 云亦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像是照本宣科般的说: “据说入夜不久后,宫中便有一名身着黑色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游荡在各宫下人休息的寝屋附近。这女子被守卫撞见过许多次,但都没人能追上她。” “也有不少起夜的宫人们看到她,与遇见守卫不同,她不会逃也不会躲,只是会靠近那宫人,掀开黑色的斗篷披风,露出流淌着鲜红血液的身躯,逼问那些宫人们‘可知?’若宫人们不回复,她便一直追着问这两个字,也只说这两个字。” “谁也不知道这女子此举有何目的。因着她只在午夜出现,又常常神出鬼没,行为也甚是骇人,且只这几日遇见过她,被逼问的几个人中,疯了一半。于是宫人便称其为灵异鬼怪,敬而远之。看到了,也只拼命逃走。” 云亦的科普到这里就结束了。 长岚仔细消化了下,才隐约懂了些:“所以,你是查到那个女子今夜会出现在这里,所以带着我来提前蹲点是吗?” “她每晚去的地点都不定,似乎每晚都是按着顺序来的,云亦也只是猜测今夜会是这里。”云亦果断坦诚自己不清楚。 长岚撇撇嘴,又安静的趴回去:“希望你的猜测能准确些,不会让我们白蹲一个晚上。” 虽然,她确实还挺感兴趣的。 · 两人在屋顶上等候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忽然一个略有些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了两人视线之中。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在黑夜中很不显眼,但云亦还是准确的看到了那人的身影,戳了戳长岚,将那人指给她看。 穿黑色斗篷的人推开了院落的门,动作极轻快小心,然后快去穿过庭院,朝面前的小屋内摸了进去。 长岚看着那个身影,微微有些惊奇:“怎么,和你形容的那个女子的形象不太一样呢?” 云亦也是皱了下眉:“许是云亦一直听的是宫中的流言,经历了太多次的夸大后,不太真实了吧?” “那我们,下去堵她?”长岚戳了戳云亦问。 “嗯。” 云亦重新扶着长岚,跳下院子,躲在一棵树后,盯着面前的房间的门再一次被打开,那个穿着黑斗篷的人又摸黑走了出来。 长岚和云亦这才从树后走了出来挡在那个穿黑斗篷的人的面前。 毕竟和灵异扯了点关系,长岚拽着云亦的衣服往她身后躲了躲,才有了些底气冲着那黑斗篷的人喊着:“你逃不掉了,乖乖束手就擒吧。” 长岚这句话到最后,又变得有些惊奇了,因为面前这个人,很高!虽然低着头,但比她和云亦都要高出许多,绝不像是普通女子有的身高。 而且,这个身形……似乎……有点眼熟? 长岚眨眨眼,强行阻止自己继续再往下想,下一秒钟,面前黑斗篷的人终于抬起头。 那人掀开斗篷,露出大大的温暖的笑容来,是洛熙。 “被长岚姐姐发现了啊。”洛熙吐吐舌头,乖巧的说。 看着洛熙,长岚和云亦都是一惊。 “王上……你来这里做什么?”长岚压着心情问。 洛熙,不可能会是别人口中的那个灵异吧? 应该不可能的吧?以他的性格,怎么会吓人呢?不可能不可能! 长岚一遍遍努力的劝自己。 洛熙咬了下唇,有些为难。 长岚心里惊了下,这个表情,是可能的意思吗! 洛熙轻轻叹了口气,妥协一般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盒子。 小盒子里,是一个极小巧迷你的纸鸢,长岚特意跟着学了好久做出来的,用来送给她心中的纸鸢阵的获胜者,而且在傍晚时,她已经将东西送出去了,可现在,这东西却完好的在洛熙手中。 “王上这是……”长岚蹙了下眉问。 洛熙垂着头,一副做错了事讨饶的样子,小心翼翼的说:“长岚姐姐,都是熙儿不好。熙儿……听说这个奖赏是长岚姐姐亲手做的,便非常想要,所以,才打听了那个女婢的住处,今晚前来,同她商议着,想让她将这东西让给熙儿。” 然后,洛熙很认真的抬起头,一副为自己辩解的样子:“但是长岚姐姐,熙儿并不是强硬的去问那个婢女要的哦!熙儿是用许多黄金和珠宝,去和那个婢女换来的!熙儿并未强迫她人!” 长岚轻轻勾起唇,抬手揉了揉洛熙的脑袋:“长岚明白,长岚多谢王上喜欢,改日,长岚再做些其他东西,全部送与王上。” “真的吗!谢谢长岚姐姐!”洛熙的眼睛里闪了光,兴奋道。 长岚点头应着。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云亦,二人对视,大约都明白了,这个,应是一个误会。 恰好洛熙想来寻那婢女要长岚的奖赏,所以恰好撞上了吧。 “王上,若再无其他事,我们就先回去吧?”长岚问。 她又戳了戳云亦小声道:“今日且先回去,明日再来蹲点吧?” 两人都应了,正打算离开呢,这个安静的,幽深的院落里忽然传来一声极其刺耳的尖叫。 “啊!鬼啊!!救命啊!!!” 第22章 二十二 尖叫声是从后院的方向传来的。 长岚和云亦对视了一眼,正打算冲过去,长岚还未跑几步,只轻轻展了下腿,就觉得自己的身子快要散架了一样。 长岚一个侧身险些摔倒,离她最近的洛熙伸出手,环抱住了她。 “长岚姐姐小心些,云亦姐姐,你先过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熙儿背着长岚姐姐追过来。” 闻言,云亦头也不回的立刻朝着尖叫声处冲了过去。 洛熙背着长岚,稳着她的身子:“长岚姐姐,抓牢了,熙儿要跑过去了。” “嗯,多谢王上。”长岚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压在他背上,同当时躲在云亦身后一样的,莫名的安心。 · 声音的来源虽然是后院,但更准确些,应是出了后院的后门外面。 这些天,因为宫中灵异事件的传闻,这里虽然距宫侍们休息的院落很近,但没有人敢出来看看究竟,都躲在屋子里装睡着呢。 后门外,一棵巨大的树木下,一个约摸二十几岁的婢女抓着身后的树木,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不停的尖叫着。 嘴里一直在喊着“有鬼!”,“救命啊!”之类的话语,看样子被吓得不轻,全身颤抖着,双手也在胡乱的挥舞着。 洛熙背着长岚刚走出后门,就看到云亦挡在那个婢女面前,站在婢女和流言中灵异事件内会出现的那个女人的中间,捏着拳小心翼翼的看着那女人,注视着女人的下一步动作。 女人站在云亦十步开外处,恰好是在光亮处和灯光照不到的阴影处之间,她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此刻半敞着,但整张脸仍被挡着,只能隐约看到斗篷下,血渍顺着胳膊落下的痕迹。 画面甚是诡异骇人。 出于内心的恐惧,长岚的手忍不住紧了紧,在洛熙背上抱他抱的更紧了。 “血!那个人在流血!” 洛熙盯着那个女人尖叫出声,身子都忍不住抖了抖,但感觉到背上的长岚,忙强迫自己停止内心的恐惧和颤抖,稳住身子。 “抱歉……长岚姐姐,熙儿不是故意的,长岚姐姐抓紧些,熙儿也保证不会乱动了!” “没事,没事,长岚没事的,王上不用担心。”长岚腾出手拍了拍洛熙的肩膀,安慰着他说。 洛熙是怕血的,他对血也有心理阴影,虽然不知这几日他是怎么克服的,但能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吧? 长岚看着洛熙,有了些歉意。 待此事解决后,要好好感激她的小天使才行。 那穿着黑斗篷的女人似乎注意到了洛熙和长岚,转头看了她们一眼。 那张脸隐在阴影里,又有许多散乱的头发挡着,长岚看不清她的样貌。 女人似是动了动,又转向那名已经安静下来的婢女。 “明日我还会再来,你逃不掉的。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女人的声音低沉又冰冷,阴森的可怕,尤其是最后的那句笑声。 听了这话,那原本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婢女再一次发疯了似得惊声尖叫着,声音凄厉又惨烈。 这段对话,让长岚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抱着洛熙不自觉抖了抖。 “长岚姐姐,你不舒服吗?”洛熙担忧的问。 “没……”长岚矢口否认。 女人放完话,已经裹紧了斗篷,趁着夜色混入黑暗的角落里逃走了,云亦也迅速追了过去。 洛熙也不再问了,背着长岚追着云亦的身影也追了过去。 · 那黑衣女人行踪十分灵活,又借着夜色遮掩,在宫中四处穿行着,跑的很快,云亦虽然身手很好,却也吃了些地形的亏,一直追不上那女人,但也不至于追丢。 洛熙背着长岚,行动便缓了不少,几处院落下来,就看不到云亦的人影了。 长岚拍了拍他:“王上,追踪的事情交给云亦吧,相信云亦,她很厉害的,我们回去等消息就好。” 洛熙停下步子喘了几口气,点点头:“长岚姐姐,我们直接回长曦宫,还是再去看看那名受了惊吓的女婢?” 长岚想了想,问:“揽晨大人,可还在宫中?” “在溯明阁,离这里不远。”洛熙回答。 “那就过去一趟吧,想来揽晨大人应对这些宫中的灵异事件,应最是得心应手。” “好。”洛熙应了声,背着长岚朝溯明阁走去。 “呃……王上,此时不需急着赶路,长岚慢慢同王上一起走过去也是可以的。”长岚皱了下眉,很不好意思一直赖在他背上。 “不行。”洛熙甜甜的笑着,温柔的回绝了她。 “……” 长岚心一狠,趴在洛熙肩上。 既然不能拒绝的话,享受其实也,挺不错的。 · 溯明阁楼外,长岚再一次忍不住了,凶狠的戳了戳洛熙的脸颊:“王上!这次说什么也得放长岚下来了!” 洛熙撇撇嘴,还是极委屈的照做了。 “可熙儿觉得,掌司大人是好人,是不会因此怪长岚姐姐不知尊礼的。” “王上,别人会不会,和自己做不做,这是两回事!注意些,总是没错的。” 虽然在林青漪那儿风评极差的她很没资格说这话就是了。 溯明阁外守夜的童子,原本正靠着墙壁打盹儿呢,忽然被交谈的声音打扰了好梦,没什么好气的睁开眼。 可一抬眼看清楚了眼前人,吓得身子一颤,忙冲着二人跪倒了:“王后娘娘!您怎么来了?” 长岚蹙了下眉,又是一个不尊洛熙的。 长岚漫不经心的叹了口气,感慨道:“一梦睡了大半宿不说,还睡得双眼昏花看不清人,这溯明阁的守卫童子可真是清闲。王上,你说,发现了这种事,该怎么处理的好?” 最后那句话,说出口时,长岚是带了些笑意的,就像是最平常不过的交谈一般。 “呃……”洛熙微微蹙了下眉,虽然他很不喜欢处置别人,但是长岚的问题,他还是会认真考虑下的。 但这个认真考虑的表情,在守卫童子的眼里,就变作了一种生气的神情。 那守卫童子连忙跪着朝洛熙磕了好几下头,惊恐道:“王上!奴才知错了,奴才这是头一次!请王上开恩啊!” 洛熙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为难了。 长岚突然笑出声:“溯明阁的宫人可真是好玩儿,这么不经逗。” 闻言,洛熙似是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欣喜之色,朝着那童子淡声说:“念在你是头一次,便不予计较了,下去吧。” 童子得了话,又感恩了好几声,迅速离开了。 洛熙扶着长岚,轻轻笑了笑:“长岚姐姐可真是坏心思,刚刚那几句,连熙儿都被长岚姐姐骗过去了。” 长岚吐了吐舌头:“那王上以后可要提高警惕,免得再次被长岚骗了啊。” 但她心里,也是在暗暗喜悦的,虽然没有惩罚那个宫侍,但已经在他心里,刻下了洛熙的威严。想必那宫侍日后面对洛熙时,会知道敬畏些吧? 虽然这做法有些不顾洛熙的意愿,但她会努力在其他方面弥补的。 · 溯明阁内,两人行至二层的露天楼台之上,才看到了揽晨的身影。 揽晨仍是那身翩然白衣,身着蓝色外袍立于风口,微微抬头,似是在仰望满天繁星。 洛熙也照着他的样子,抬起头盯着天空,看了许久,戳了戳长岚,小声道:“长岚姐姐,掌司大人在看什么呢,这么出神?熙儿怎么什么也看不懂呢?” “占卜一事,长岚也不懂,不过,揽晨大人似是在忙,我们先等一等吧?”长岚附在他耳边小声道。 洛熙点头应和,两人自觉来到矮桌前,自觉倒了茶,开始品茶赏景了。 一盏茶喝了一半,揽晨终于动了动。 他似是早发现了洛熙和长岚,所以回过头看到她们并排坐在那里喝茶,脸上并没有过多表情,而是平淡的走到他们面前,轻轻颔首行了一礼。 “王上,王后。” “掌司大人不必多礼,坐吧。”洛熙笑着冲他道,又拿了茶壶很自然的倒了杯茶,递给揽晨。 揽晨蹙了下眉,坐在他们对面,伸手接过茶:“多谢。” 长岚心想,或许是揽晨对洛熙的性格和现状,还不是完全清楚的吧?毕竟他一直都游离于各方势力之外,这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揽晨大人,今日夜观星象,可有看到什么值得一谈的事?”长岚问。 揽晨轻轻抿了口茶,淡淡道:“非鬼怪。” 洛熙眨了眨眼睛,完全不理解,转头看了看长岚。 长岚却是眯了眯眼睛。 这意思,是在说近日的宫中的灵异事件,都是人为吗?那个经常出现在夜里的,她们今晚看到的黑斗篷女人,还有流血什么的,也全是假的。 虽然心里提前有过这个假设的念头,但毕竟是亲身经历这种场面,看到的时候,还是很害怕的,不过此时由揽晨说出,可信度增强了许多罢了。 “那,揽晨大人可知,是何处的人?”长岚又问。 揽晨又一次端起了茶盏,再次喝了一小口,淡淡道:“王后身边的人,已经得到结果了。” 话音刚落,焦急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第23章 二十三 来人果然是云亦。 云亦跑着上了二层楼台,看到长岚和洛熙后,步子缓了下来,对着揽晨轻轻颔首算是行礼,才来到长岚跟前站定。 “王上,娘娘,云亦回来了。” 说完,不等长岚多问,云亦站直身子,眼睛微眯着盯着揽晨,再不多说一句话了。 脸上的表情暴露了云亦此时的心绪,她对揽晨有戒备。 虽不知为何戒备,不过,有揽晨在,她应是不会说什么的吧? 长岚轻轻笑了笑转了话题。 “正巧,我正打算邀揽晨大人同我和王上一起再去那怪异出现的地方看看呢。揽晨大人司卦数异常,对灵异之事也定比寻常人更了解。你回来了,便一起吧。不知揽晨大人可愿意赏光,同我们一起去呢?” 揽晨看了一眼长岚,又看了一眼云亦,神情没有过多的变化,只微微点了下头:“请王上和娘娘带路。” · 洛熙和揽晨走在前面,长岚扶着云亦,故意拖后了些。 “如何?”长岚轻声问。 “那女人进了一座宫门,便再没有出来了。”云亦道。 “可看清了是哪处宫门?” 云亦视线紧紧盯着揽晨,压低了声音在长岚耳边道:“寒苑。” “看你一副紧张的样子,怎么?难不成那女人和揽晨大人有牵扯?”长岚轻笑了声,也附在云亦耳畔道。 “那女人深谙宫中地形,定是宫里的老人,不会是掌司大人身边的人。” “既然明白,那你……” “但一定是掌司大人认识的人。”云亦打断她的话,“在我险些追上那女人,出手想拦下她时,掌司大人突然出现,拦下了我射出去的暗器。” “暗……云亦,前两天我还夸你懂分寸,知轻重呢,你……你怎么能对一个没有武功的人用暗器呢!万字不小心误杀了怎么办?”长岚抚了抚额,有些头疼。 “……只是一枚银针,云亦算准了穴位,不会要命,只会让她跑不动罢了。”云亦辩解道。 “呃……” “掌司大人似乎也误会了,以为我想杀她,才出手的。” 长岚拍了拍她的手,宽言道:“这黑灯瞎火的,一枚银针那么小,看不清误会了,正常,正常。揽晨大人许是怕你误杀了关键证人,只是好心吧?” “他放走那人的时候,也的确说了句,若那人死了,你会后悔。所以,那女人的身份,以及她做出这些事的原因,云亦猜测,掌司大人心知肚明。” 长岚朝着云亦翻了个白眼:“所以,你其实是认为,揽晨大人大抵已对我们禀明,你没必要再说一遍?” 长岚内心止不住吼道:云亦你这个死丫头!做人不能这么懒的! “以揽晨大人和娘娘的关系,不说,一则是他对这件事也只是猜测,不能完全肯定;二则,是他故意要包庇那人。更或者,两种缘由参半。无论是哪一种,我所掌握的情况对他来讲,都算重要。若他在此事中有异心,防范些,不为过。”云亦分析着。 长岚皱着眉盯了云亦许久,待云亦说完,看着她时,才展颜笑了。 云亦的脸上,蒙了一层茫然。 长岚冲她弯起眉:“我很高兴。你能对我说这些,我很高兴。” 她一直都知道,云亦不是普通的宫女,武功很好,也很聪明。 若洛宁迟没有说谎,云亦或许是一个洛宁迟都另眼相待的人。 之前的云亦偶尔会刻意掩饰自己,她也是从一些旁末中推测云亦究竟有多厉害的,而今日这番极有锋芒的推论,却是毫不掩饰了。 云亦似乎也懂了她的意思,勾起唇笑了笑,撇过了头:“娘娘真是无聊。这种时候,更应该关注的是云亦的提醒才是吧?” “正是因为我关注你的提醒,才能注意到这些啊。”长岚认真的反驳道。 话音落,洛熙的声音打破了夜色,从前方传来。 “长岚姐姐,我们到了。” 他和揽晨已经来到先前碰到那女人的宫苑后院外了。 喊了声,便站在揽晨身后,小心的探出头看着地上的血渍。 云亦扶着长岚靠近后,长岚拍了拍云亦的背:“你也去看看吧,我被你扶了一路,此刻还是能独自站一会儿的。” 云亦点点头,便松开了她,躲在那一滩血迹跟前查看。 只看了几眼,云亦便得出结论:“这不是人血。” “怎么看出来的?”长岚眨眨眼问。 云亦白了她一眼,没有回应。 长岚也是撇撇嘴,没有证据,定是信口瞎说的! 揽晨轻轻拍了下长岚的肩膀:“王后,同揽晨一起去看看那名受了惊的宫女吧?” “熙儿也去!”洛熙快步来的长岚跟前,扶住她的胳膊。 揽晨蹙了下眉,冷声一本正经道:“那宫女被邪气侵染,揽晨同娘娘此去,是为驱邪,王上若同行,恐遭不利。” “可长岚姐姐体弱,又病着,岂不是更遭邪肆惦记?”洛熙问。 “不会。只有王上这样身强体健之人才易被邪肆惦记,王后身躯太弱,邪肆大多是看不上的。”揽晨说此话时,眼睛都不眨一下。 长岚拍了下洛熙的手,柔声劝道:“长岚只和揽晨大人去收个邪祟,很快就回来。王上就在此处等等可好?若王上同去,遇到了什么危险,长岚怕是会自责死的……” 说着,长岚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几声。 洛熙一下子着了急,安慰道:“长岚姐姐大病初愈,身子最是弱,莫要动气!熙儿就在此处候着,你们快去快回就是。” 得了允,长岚笑着点头答应:“王上放心,长岚同揽晨大人很快就回来。云亦,注意护好王上。” · 长岚撑着墙壁缓缓行着,动作很慢,揽晨就站在她前方不远处静静候着她挪动。 待她靠近些,又缓步到更前些的地方候着。 两人一直来到院落最里处,揽晨移步至院中的一块石头旁。 “歇会儿吧。”揽晨淡淡道。 长岚走过去,靠在石头上松了口气。 真是差点要了命,回去,怕是要再躺好几日才能缓过来了。 为打发时间,长岚轻笑着说:“揽晨大人方才那几句,就不怕被授道恩师知道了,气的要动手打人吗?” “无妨,吾师也好开玩笑。”揽晨面不改色道。 “既如此,长岚猜测,这里面那位宫人,其实,与揽晨大人有些关系?”长岚试探的问。 “没有。”回答的干脆。 长岚又笑了笑:“不如长岚换个说法,她所知道的一些事情,和揽晨大人有些关系。而且,还是揽晨大人不欲为王上所知的。” 揽晨转头看着长岚,二人视线交叠,揽晨微微蹙着眉,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长岚安静的等着,等了许久,只等来四个字。 “你猜错了。” 揽晨平淡的说着,又重新回过头。 长岚怔了下。 他不是要保护那个女人么? 她不认为一个久居深宫,闲来无事扮鬼吓人的宫女会和揽晨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要她猜,也只能认为是他的一些秘密掌握在那宫女手中,所以才暴露自己的。 但,结果不是这样的吗? 该不会揽晨和那扮鬼宫女,真有些什么? 若真是这样,那她真的是,没话说。 “休息够了,该做正事了。” 揽晨已动身,走到院落中的房屋前。 长岚从石头上翻身起来,跟了上去。 · 妖祟是假,若真说有什么,怕是心魔了。 不知屋内的这个宫女心中,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心魔。 · 屋内灯火还亮着,揽晨推开房屋门时,床上的影子抖了抖,惊恐的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滚出去!滚出去!!” 那宫女躲闪着她们的视线,强装着镇定,但还是忍不住朝他们吼道。 想起了那个黑斗篷女人的话,长岚扶着门,将自己的头发散了散,忽而露出了诡异的笑:“呵呵呵,你以为,你逃的掉吗?” 这句话,像是一颗炸雷,那宫女心理的防线似乎一瞬间塌了。 她的情绪变得异常激动,抓着身边的东西朝他们砸了过来,不住的尖叫着。 “啊啊!不是我!人不是我杀的!你们滚!滚啊!” 那宫女力气很大,好几遍都险些砸中了长岚,被揽晨一挥拂尘挡住了。 长岚神色瞬间冷了下来,难怪这么惊恐,原来是背了条命。 她也不再客气了,声音森冷:“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你,那我们来找你做什么?地底下太冷了,你说说看,我们只是想拉你下来做个伴,不算过分吧!” “不……是她们逼我的!我也不想这样啊!可我不照做又能怎样!就算我不照做,阮夫人还是会死!要怪就怪阮夫人挡了她的路!” 宫女惊慌的大喊着。 阮夫人? 长岚微微眯了眯眼睛,宫中有姓阮的夫人吗?她怎么不知道? 那宫女忽然间,已经扑倒长岚跟前了,她拽着长岚的衣服,怒吼道:“你不是要报仇吗!你逼死了那么多曾参与这件事的人,不就是想报仇吗!你去找她啊!你去找她们啊!有本事你去让她们血债血偿啊!啊!!” 她拽着长岚使劲的摇晃着,怒吼着,指甲都要嵌入她肉里了,疼的长岚倒吸一口冷气,挣扎着想要推开那宫女,却没什么力气。 终于,那宫女不动弹了,双眼忽然的瞪大,然后松开手,朝旁侧倒了下去。 揽晨用手中拂尘将她扶住,不至于倒下去。 “多谢。”长岚扶住旁边的墙壁,松了口气说。 “只是昏睡过去了,她知道的,应该都已经交代了。”揽晨道。 长岚皱着眉,沉声道:“揽晨大人此时,可算是全部知晓了?” “是。”揽晨道。 “揽晨大人不愿说?” “王后即便知晓,也没有好处。” 长岚轻轻一笑,忽而换了种口吻:“素闻揽晨大人清心寡欲,即便是曾经太后与摄政王殿下斗得满朝喧嚷时,也能独善其身,游离其外。如今,也不知是何人如此厉害,竟让揽晨大人动了俗念。长岚,真心佩服此人。” 说罢,长岚冷下眼眸,转身扶着墙艰难的离去了。 揽晨此人,只希望,不会是对手吧。 第24章 二十四 方才那宫女的几下,让她原本好了些的伤口又破开了些,身后传来一阵撕裂的疼,长岚咬咬牙,还是坚持扶着门框向外挪动。 可没动几步,已使不上力,身子向前倾倒了。 硌骨头的拂尘抵住她的胸口,似乎想撑住她,长岚胡乱的伸手抓住不让自己倒下,但身子再一次向一侧偏转,带动着撑着自己的拂尘一起。 桐木清脆的声响在地面击了几声,揽晨终于伸出了手。 长岚倒在揽晨怀里,抬眼看向他,他那一张脸甚是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长岚笑了声,含着歉意:“揽晨大人,抱歉,长岚体弱,连累了您的法器。” 揽晨没有应,只是将她抱起,放在院落中的石头上。 轻轻的一下刺痛,银针入体,长岚忽然有了困意。 “王后且稍等,揽晨去唤王上。”他仍是一副淡然的样子,说完,翩然而去。 长岚撑不住困意,昏睡了过去。 · 再次清醒过来,长岚发现自己正躺在熟悉的长曦宫内。 身边,仍是揽晨背对着她,负手独立。 长岚挣扎着坐起来,晃了晃脑袋。 揽晨清冷的声音响起:“王后睡了两日,如今已无大碍。揽晨写了方子,用量已吩咐过下人们,服用三日,再让医丞慢慢调理即可,无需揽晨再来诊脉。” 仍是这幅清冷疏离的样子,仿若一注清流游离于人世之外。 长岚轻轻笑了笑:“有劳揽晨大人,揽晨大人入宫已久,想必甚是想家,长岚待会儿便同王上商议,送揽晨大人出宫。长岚如今身体抱恙,恕不远送,揽晨大人慢走。” 揽晨的身影微微动了动,不知情绪的应了句:“揽晨,谢过王后。” 说完,他一挥衣袖,离开了。 揽晨刚走出房间,云亦便第一个冲了进来,站在床边看着长岚,生怕她出什么差错。 “不用担心,我无事,就算揽晨大人与我们非同路,他也不会在这时对我出手,这对他并无益处。”长岚劝说道。 “嗯。”云亦还是有些放不下心。 “王上呢?”长岚四处望了望,问。 “长岚姐姐,熙儿在!”洛熙急急跑过来,来到她床边,“熙儿方才去问掌司大人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了,长岚姐姐病才好,又受了惊吓,熙儿怕会落下难症,所以想仔细些。” “那,揽晨大人怎么说?”长岚问。 “掌司大人说长岚姐姐已经好了,只要好生调养就能恢复如初,让熙儿无需挂心。”洛熙嘟了嘟嘴说。 “那,王上为何闷闷不乐的?” “因为……母妃……就是医丞们说无需挂心,却……” 洛熙的话说到一半就没有继续了,他的手紧紧抓着被子,微微垂着头。 长岚大概明白了什么。 她曾问过小晶洛熙母亲的事,小晶告诉过她洛熙的母亲是怎么去的。 洛熙的母妃,是在他十岁那年的冬天病死的。 似乎是开春时染了疾,一直以药吊着,入秋时有了好转之势,那药便停了,换了寻常的滋补之药。刚入冬时,病似乎已全好了,但也只是似乎。年关将至那几日,宫里甚是忙碌,滋补的药晚了些时日,而他的母妃,便没能熬过那一年的年关了。 长岚抬手抱住了洛熙,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着他。 “长岚姐姐……”洛熙紧紧回抱住她,声音有些含糊。 云亦朝她轻轻点了下头,便转身离开了,自觉带上了门。 · “王上方才下令让揽晨大人出宫了,可娘娘您的身体没关系吗?”雨疏喂着药,多嘴问了句。 “是我让王上下令的。宫中拘束,揽晨大人素来清闲管了,住不惯也是正常。我既已无大碍,便没有强留着他的理由了。” 而且,让他出宫,对云亦行事或许更方便些。 闻言,雨疏松了口气:“雨疏还以为是王上不关心娘娘了,原来是雨疏多心了。” 长岚无奈的笑了笑:“你这丫头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呢?” “可雨疏真的很担心啊,娘娘便是不生病,身体也很弱,宫中又有那么多位夫人……啊!” 雨疏吃痛的捂着脑袋轻轻喊了声。 “知道痛,就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长岚白了她一眼,收回了手,“明明初见时你那么乖,怎么也和云亦学坏了?” “雨疏知错了。”雨疏嘟了嘟嘴,道。 “你这像是知错的样子吗?”长岚微嗔道。 “雨疏是为了娘娘好,只要娘娘好好保重身体,乖乖躺在床上,好好吃药,雨疏定是一句抱怨的话也没有的。”雨疏道。 “好,我答应你,这几日都安心养病,哪也不去,绝不出这寝殿一步,如何?” 长岚抬起手,伸出小指笑着说。 “既然娘娘如此诚心,雨疏便信娘娘一次。”雨疏欣喜的笑了,朝长岚伸出小指。 可两人的手还没勾住,房间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不好了!”云亦头一次如此慌张,推开门冲了进来。 长岚心中忽然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出什么事了?” “宫中生了刺客,死了两名宫女。其中一名宫女,便是前几日,娘娘和云亦从那个黑斗篷女人手下救下的刺客,另外一名宫女,是寒苑内的,身份不明。”云亦道。 “什么时候的事!”长岚一下子有些急了。 “今晨还曾有宫侍见过她们,所以应该在掌司大人离开长曦宫后不久。只因刺杀动静不大,到现在才被发现。” “揽晨大人可还在宫中?” “这个时辰,怕是已经出宫了。”云亦答。 长岚紧了紧拳头:“雨疏,替我去司天监跑一趟,去寻揽晨大人,就说,我病情忽然加重,昏迷不醒,是王上派你去请他的。” “是。”看长岚和云亦的表情都很是凝重,雨疏心知应是出事了,不敢耽搁,也来不及再想其他了,得了令迅速出宫去了。 “云亦,扶我起来,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长岚勉强站起身,躺了几日,下床还有些不适应,还好有云亦扶着。 · 两人一路走着,云亦向长岚禀报。 这两日,那个黑斗篷女人没有再出现过了,因着长岚一直昏迷,身边又有个敌友不分的揽晨在,云亦便未去查探,一直在殿外守着。 “云亦初步检查过那两人的死因,一刀断喉,身法和力道都很可怕。”云亦说着,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同那日掌司大人为救娘娘和王上,出手对刺客造成的伤很像。” 长岚微微眯起眼睛。 那日她问揽晨,揽晨明明说的是她猜错了,既然不是因为她猜测的原因,又为何要杀人灭口?还有什么理由,足以让他杀人灭口? “娘娘,还有一事。”云亦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 “什么事?”长岚问。 “娘娘一直要寻的那个手腕处有陈年旧伤的宫女,寻到了,但……她就是那个死去的身份不明的寒苑宫女。” 长岚的脑袋嗡的一声,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死了?” · 第二个支线任务中,要保护的宫女,她还没找到她,还没着手保护她,就已经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她没有完成任务会收到怎样的惩罚? 会让她原地死去,离开洛熙吗? 不……不行!她还不能离开洛熙!不行! · 长岚努力的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又不厌其烦的问了一遍:“你确定?真的没有看错吗?” “是。”云亦再一次肯定道,“而且,云亦猜测,这个死者,就是那个黑斗篷的女人。其实那晚追踪的时候,云亦就看到了她手上的陈年伤痕,但因着女人身份不明,云亦便没当一回事。” 长岚的身子已经整个僵住了,停在了原地。 云亦扶着她也没有继续走了。 看着她的样子,云亦轻轻蹙了下眉。 “不知是否要夸赞一下掌司大人的神机妙算呢?那日,云亦出手险些伤到那女人时,掌司大人曾对云亦说,若那女人死了,娘娘定会后悔。可今日,掌司大人却做了会让娘娘后悔的事情。” “云亦……”长岚轻轻抓着她的胳膊,沉声道,“我突然觉得很不舒服,怕是没法去那两个案发地了,你帮我去再仔细勘探一番,回来告诉我即可。” “是,那要云亦先送娘娘回去吗?”云亦问。 长岚摇了摇头:“不必了,你先去吧,我腿脚已经好了不少,实在不行,待会儿随便喊个宫人即可。” “是。”云亦点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但还是依言离去了。 长岚缓步走到最近的树林间的亭子内,坐着拼命摇响了手腕上的银铃。 银铃声一声接着一声,长岚摇的甚是急促。 “这么急?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小晶俏皮的声音响起,在长岚眼前,亭子的入口处,忽然闪出了小晶的身影。 他笑着看着她,神情很是轻松。 长岚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撑着身子,朝着小晶冲了过去,将他一把按在旁边的柱子上。 “这次任务我是没完成!但我警告你,不需带我走!不需让我死!不需让我离开这里,听到没有!” 小晶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没完成任务?你在说什么啊?任务还没结束啊?” 长岚也有些懵了:“可……我要保护的人不是死了吗?” “这个啊……说来话长。你不是还生着病呢吗?别这么大火,先松开我,放松一点,我慢慢给你解释。”小晶拍了拍长岚安慰道。 第25章 二十五 长岚松开了抓着小晶的手,扶着旁边稳了稳身子,视线一直落在小晶身上,盯着他等着接下来的话。 “我想让你保护的那个人,的确是寒苑内的一名宫女,但她并没有死,或者说,有人先你一步,在她即将有生命危险时救走了她。所以,她本人没有闪失,也就算你的任务还在正常进行中。” 小晶拍了拍长岚的肩膀,露出笑容来宽慰她。 “是揽晨救的她?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杀死那两名宫女的凶手,并非是揽晨吗?”长岚连忙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两起凶杀与揽晨无关,是嫁祸,揽晨猜到那宫女会遭此祸,便提前想法子换了她一命……” 小晶忽然停顿了下来,神色间有了些冰冷之意,他望向身后树木丛生处,皱了下眉。 “怎么了?”见他突然间如此戒备,长岚靠近他小声问。 “有个麻烦的人在靠近,长岚,我先回去了,下次若还有其他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小晶朝她打了声招呼,一个闪身,从亭中消失了。 长岚翻了个白眼,跑的可真快! 远处的树影晃动了声,长岚靠着小亭的柱子,斜眼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不知道是谁靠近了,令小晶这么急着躲避? 树影拨开,走进来的那人,长岚说不上熟悉,但也不陌生。的确是个麻烦的女人,林青漪身边的翡桃。 看到她,长岚动都没有动一下,斜眼看了一眼,仍是悠闲的靠着。 翡桃盯着她,似乎还四处望了望,想寻找些什么,见只有长岚一人,才狐疑的收回了视线。 “翡桃还以为是哪个不知廉仪的婢女和相好的在此处偷欢呢,没想到竟是王后娘娘!王后娘娘可真是有雅致,独自一人来这大好的幽静之所晒太阳。” 那日她因着面首一事险些被林青漪打死,这个翡桃在一旁叫喊的最是起劲,而且据说她是林青漪极宠爱的宫女,如此心性,怕是平常背着林青漪在其他夫人那儿没少作威作福,见了她要落井下石几句,也不奇怪。 长岚无视掉她的冷语,抬手懒懒遮住日头,眯着眼睛,一副看不太清的样子盯着她:“你……是太后身边哪个?本宫好些日子不曾见太后了,不知她老人家近来如何?可还安好?” 想起林青漪和长岚的那层关系,翡桃气的咬了咬牙,冷哼一声:“太后凤体安康,无需你假意挂怀!” 长岚见她的神情,忍不住轻轻勾了勾唇,似是起了心思,故意笑着说: “本宫这几日一直在王上的长曦宫中养病,许久未见过太后,本宫思念太后的紧啊。既然翡桃姑娘不肯告知本宫太后娘娘近况,那便等明日早时,本宫去向太后请安时,亲自看吧。翡桃姑娘,烦请你回去时,将此事提前通告太后娘娘一声。” 翡桃没有应声,但长岚看到,她看她的眼神,已经是忍耐不住脾气的样子了。 翡桃终是冷哼了一声,瞪了长岚一眼,再没有说任何话,直接甩手离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长岚无谓的笑了笑。 这一句,翡桃带不带都无所谓。 许久未见林青漪了,最近发生了这许多事,于公于私,她也都该见上一面。 翡桃肯带话最好,不肯,她也有的是机会借题发挥。 · 长岚又稍稍歇了会儿,才爬起来缓缓离开了这个亭子。 她方才,着实鲁莽了些,这亭子虽然周围有树木挡着,但也不是个很隐蔽的地方,她在这里唤小晶出来,确实有些不过脑子。 许是因为听了要保护的宫女可能死掉了,她的脑袋也有些不灵光了吧。 长岚摇了摇头,将杂乱的情绪收好,离开了小亭。 · 一个人,挪动还是有些缓慢,这时候,如果能让她遇到个心肠好的宫侍就好了。 长岚这么想着,四处盯了盯,一个焦急的一边喘息一边小跑着的身影撞入长岚眼中,是出去召揽晨的雨疏。 “雨疏。”长岚开口拦住了她。 雨疏匆忙停下步子,看清了长岚后,连忙走上前来将长岚扶住:“娘娘怎么独自一人在这里?也不喊个人照看着?” “不说这个,说正经的,你可见到揽晨大人了?”长岚笑着转了话题问。 闻言,雨疏的神色变得有些慌乱:“抱歉,娘娘,雨疏去晚了一步……雨疏到司天监时,司天监内的道童们说,揽晨大人已经离开了王城,启程前去素阳峰了。” “素阳峰?”长岚微微眯了眯眼睛。 “是,据那童子说,揽晨大人回来时说,师门素阳峰近日有要事发生,因着在宫中耽搁时日久了,所以怕赶不上师门要事,故而只在司天监交代了几句,就立刻启程了。此时,怕是已经出了城,唤不回来了。” 雨疏自责的垂下头,自责中还有隐不去的难过。 “若是雨疏再快些,说不定还有机会赶上掌司大人……都是雨疏疏忽了。娘娘,掌司大人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你的病……” “无妨。”长岚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安慰,语气甚是轻松,“我的身体已经转好许多了,无需这么忧心,我本有些不舍揽晨大人离去,想多留他两日才用了借口,揽晨大人既然已经走远了,那就没法子了。” 雨疏点点头,扶着长岚回了寝宫。 · 再过两三日,正巧是素阳峰上的问天祭,是揽晨师门的头等大事,一年一度。每年这时,身为掌司大人的揽晨都会回去。 所以,他回素阳峰并非全是因为躲避这个原因,应也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因为问天祭。 · 得知了此事的长岚眼眸转的飞快,落在坐在她对桌,夹着菜认真吃饭的洛熙身上。 感知到了长岚的视线,洛熙放下了碗筷,也笑着回盯了回去。 “长岚姐姐又想到什么了?怎么专心的连饭也吃不下了?” 长岚笑嘻嘻的趴在桌子上,看着洛熙的眼睛,一双眼里充满了渴望。 “王上可知,素阳峰的问天祭?” 洛熙点点头:“熙儿听宁哥哥提过,宁哥哥说这是素阳峰以问天卜灵为由头,联合素阳峰半山处的百姓们,举行的一场浩大的祭礼。长岚姐姐可知上元节的花灯会?” “知道,怎么,这问天祭和上元花灯有些关联?” 洛熙拼命的点头:“宁哥哥说,虽然素阳峰百姓不甚多,所以问天祭那两日的灯火,不及上元花灯会的满城花灯,但也足以令整个素阳峰沉浸在灯火美景之中。宁哥哥说,素阳峰便是借着问天祭这几日,引天青各处贵胄子弟前来游玩的,所以这几日的素阳峰上,定是胜于寻常。” 洛熙的言语中,充满了对问天祭,和那几日的素阳峰的向往,脸上惊喜的神情也已经出卖他此刻的心情了。 果然,提到这种好玩的事情,洛熙就会感兴趣呢。 长岚轻轻勾起唇,又进一步问道:“那王上,可想去素阳峰看看这问天祭究竟是如何场面?” 闻言,洛熙的眼睛里一下子闪烁过耀眼的光亮,但那光亮很快又失了颜色。 洛熙有些颓丧的摇了摇头:“不可以的长岚姐姐,问天祭是掌司大人师门内部的大事,熙儿和宫中的任何人,都不可插手掌司大人师门中事的。” 长岚轻轻笑了笑,拍了拍洛熙的肩膀好言劝着。 “长岚何时说要插手此事了?长岚只是也同王上一样,好奇问天祭究竟是如何做派,好奇那几日的素阳峰花灯究竟有多美,便想着同王上乔装成普通人,权当是赏春踏青,去素阳峰游玩一段时日,这样,也不可以吗?” “这样,好像并未违反素阳峰曾与天青王室定下的约定。那,熙儿便同长岚姐姐一起去吧!熙儿也很想去看!只是一直无法出宫去,也只能听闻于宁哥哥的讲述,从未亲眼见过。” 闻言,洛熙的心思似乎已经跟着宫外疾驰的马匹,飞到素阳峰上去了,欣喜的唇角一直扬着,都忘记了合上。 “可是,这,可行吗?太后会同意王上出宫去,去素阳峰?”雨疏皱着眉提出了一个很认真的问题。 闻言,洛熙的欣喜的情绪一下子被打击到了,他垂着头敛起眉眼:“是啊,母后那边,不太好交代吧?” 长岚朝雨疏翻了个白眼,轻轻嗔了句:“多嘴!” 雨疏撇撇嘴,略有些委屈:“雨疏只是实话实说,这次可不同青冥寺那次,娘娘您和王上可是一点正紧事都没有要做的打算,完全是想去玩儿的,太后能同意吗?” 长岚拍了拍洛熙的背,温柔的笑了笑,柔声道:“王上不必如此为难,王上只消告诉长岚,想不想去即可。” 洛熙蹙着眉,轻轻捏着长岚的衣袖:“熙儿很想去!可是,可是……” 长岚抬手,轻轻附在他脑袋上,揉了下,弯起眉眼,笑容如窗外温柔的春风,侵入心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王上只需想去就好。长岚自有法子,让王上随心所欲。” “长岚姐姐……” “这是初见时,长岚就答应过王上的啊。” 第26章 二十六 长岚枕在锦兰台铺了两三层软被的矮榻上,嗑着瓜子。 雨疏在旁边急的直转圈,走到台边栏杆处,看着楼下那个不时回首看一眼,舍不得离去的背影,又走回来看着一脸轻松的长岚。 “娘娘……王上要走了……” 长岚吐了口瓜子皮,轻轻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他刚不是说过了吗?” “……娘娘您,不留王上过夜吗?方才雨疏瞧见锦兰台外有几个别的宫的小宫女偷偷来看情况了。”雨疏拼命暗示道。 “王上同意我回锦兰台,就是想让我安心养病,他也怕是打扰我,所以执意要走的,若我留他,岂不是辜负了王上的心意?”长岚继续嗑着瓜子。 雨疏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瞪她,心里暗暗嘀咕: · 娘娘您真是说瞎话也不带脸红的啊! 分明是您以想法子带洛熙去素阳峰问天祭为由,让王上同意您这两日回锦兰台休养的! 而且…… · 雨疏又来到扶栏旁,看了一眼台下那个再次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锦兰台上,露出失落的表情,又转头去缓步走着的洛熙,再一次忍不住嘀咕: · 人家王上虽说不打扰你先离开了,可分明从动作到语气满满的全是不舍,全是不想离开!娘娘您真的看不出来吗! · “留王上在偏阁内住一晚,不会有所打扰吧?况且太后身边的姐姐们,今日又奉懿旨前来给娘娘您送补身子的药材了,意欲如何不用雨疏多说。王上若是在锦兰台留宿一夜,传入太后耳中,娘娘您也能轻松些吧?” 雨疏再一次忍不住劝道,她又看了眼楼台下的身影:“娘娘……再犹豫,王上可真要走远了。” “我和王上情深,无需这般刻意。”长岚淡淡道。 想起了林青漪近日里派人送来的补药,长岚的神色一时间变得有些危险。 这些药,云亦告诉她,全都是后宫女子用来助孕的。 太后关心自己身为王后的亲侄女无己出本是正常,但林青漪此时如此关心她却是大大的不正常。 她才刚嫁过来,洛熙就已经为了她反抗了林青漪,也开始在宫中的一些下人面前有了威信,林青漪不会察觉不到,但这些,应只会作为林青漪偶尔的一丝疑虑,不太容易放在心上,但并不代表不会。 但若她真在此时有了身孕,洛熙,便是真的危险了。 长岚收了思绪,转头冲着雨疏浅浅笑了笑说:“你也别傻站在那儿了,去准备准备,明日一早,我们去储漪殿,给太后请安,前去感谢太后美意,顺便告诉太后一声,我要同王上去素阳峰的事。” 说着,朝雨疏摆了摆手。 雨疏嘟起嘴,轻哼一声埋怨道:“哼,娘娘这是嫌雨疏碍眼了吧!雨疏这就走。” 长岚有些意外的眨了眨眼:“你……” 愣了下,她反应过来了,瞪着雨疏故意生气道:“是不是云亦那个死丫头带坏你的!云亦那个死丫头,居然连你也教坏了!” “是娘娘自己为主不尊在先,怎么怪的上雨疏和云亦姐姐?娘娘在王上和各位主子们面前还知些规矩,可到了雨疏和云亦姐姐这里,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若是被旁人瞧见了定少不了去太后面前诟病,娘娘您可真得长点心了!” 雨疏语重心长的劝说道。 长岚吐吐舌头,左耳进右耳出。 这些事若落入林青漪耳中,她恐怕巴不得她继续这么作下去,最好在洛熙他们面前也不讲规矩吧。 “你和云亦又不是旁人,在你们面前还要一副心机重重的样子,那我岂不是要累死了?我还想和王上多逍遥快活几年呢,最好能和王上浪一辈子,这么早就累死,太不值当了!” 长岚认真的说。 “浪……” 雨疏蹙了下眉,明显没有理解这个字的意思,不过看长岚这口吻,猜一猜也清楚了,她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个字,只轻轻叹了口气。 “既然娘娘您执意,雨疏闭嘴就是。反正雨疏的话,娘娘您从来不放在心上!” 雨疏的最后一句咬牙切齿的,很是生气的说。 长岚无辜的眨眨眼:“有吗?” “重伤方醒,一身的毛病都不管不顾了,偷偷跑出去两次!回来又昏了两天!谁知道娘娘这次还会做出什么残害自己的事情来!雨疏再也不会信娘娘答应的要好好养病之类的话了!” “……”长岚尴尬的咳嗽了声,“呃……那个,天色也不早了,雨疏,你一直杵在我这儿一定挺无聊的吧?我这儿没什么事了,你要么,自个儿出去玩会儿?” “哼!雨疏去催掌司大人为娘娘开的滋补的汤药了,不在这儿碍眼了!”雨疏甩了袖子,气呼呼的走了。 长岚咬咬唇,目送她离开,不敢吱声。 雨疏这么生气,都是为了她着想,身边有这么个丫鬟,真的很暖心啊! 从前雨疏可能是还有些怕她,心里关切着她,却不怎么敢反驳她的意思。但最近,是完全不带怕的了,变得越发爱念叨了! 长岚撑着手,撇撇嘴,一定都是跟云亦学的!那个死丫头! 最近提及云亦,她的心里已经完全没有防备了,有的全是吐槽! 反正小晶答应过她,若云亦起了异心,会提前几日通知她的,有了小晶的保障,她也就没必要再分心多关注云亦身份如何了。 反正无论云亦是什么身份,总归现在是站在她这一方的。 现在她身边最需要在意的,是那个沐风。 · 正奉了长岚的命,去检查案发现场和那两名宫女尸体的云亦冷不丁感觉一股阴风,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阳,微微蹙了下眉。 是这案子太阴森的原因吗? · 提及沐风,长岚微微皱了下眉,自从沐风入宫后,若说她和沐风正式些的交谈,也就是春宴初次见面那日吧? 他从前的身份有些尴尬,现在的身份更是尴尬,得同他好好聊聊才行。 这么想着,长岚很自然的懒懒唤了声:“云亦。” 没有人应。 她才想起来云亦被她喊去忙正经事了。 “雨疏。” 还是没人应。 她才反应过来,刚刚得罪了这丫头…… 长岚抬手抚了抚额。 要不要晚点去道个歉? 她又使劲摇了摇头。 分明她才是主子,该发脾气也是她发才是!道什么歉!哼! 长岚坐直了身子,抱着拳气鼓鼓的想着。 “雨疏姐姐去膳房盯娘娘的晚膳去了,娘娘找她有要紧事吗?” 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长岚回过头,才看到是沐风。 沐风不太喜说话,大抵是因为失了记忆的缘故。 除了唤他去春宴时的几句,几乎没再听过他的声音了,面也没见过几次。所以长岚对他的声音还不太敏感。 而且他上楼时,她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就像是冷不丁的出现在她身后一样。 云亦虽然也能如此,但为了不吓到她,非必要来找她的时候,都会先弄点动静给她听到的。 虽然目前的他足够顺从恭敬,但在他身上,还是藏了许多未知的危险。 长岚轻轻笑了下,柔声道:“也没什么,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正巧你来了,便让她去忙吧,你陪我说几句话。” “是。”沐风恭敬的应了声,端着药碗来到长岚面前,放在她手可以碰到的矮桌上,然后站在一旁,微垂着头。 长岚轻轻叹了口气,感慨道:“锦兰台中的几位,也就剩你乖巧些了。分明都是差不多时日来的,啧啧啧。” 沐风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仍是虚假的恭敬:“娘娘是在说云亦和雨疏两位姐姐吗?” “你也知道?” 沐风仍垂首:“方才雨疏姐姐让沐风给娘娘端药时,提起了几句。” “我知道,她一定是在抱怨我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喝药也是白喝吧?”长岚翻了个白眼道。 风中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沐风怔了下。 长岚抬起头,凶狠的盯着沐风。 沐风将头低的更下了,声音中带了些惊慌:“娘娘恕罪……” “雨疏有没有告诉你,我向她抱怨说,不想过早累死,不值当?”长岚忽然转了话题。 沐风有些不解的抬起头,看着长岚。 “要我恕罪这种话,我在锦兰台外听的够多了,回了锦兰台还要听?别人恭敬的脸色,我在锦兰台外也看的够多了,回了锦兰台还要看?你是想让我过劳死,好继承王上对我的宠爱吗?” 长岚撇着嘴没好气的埋怨道。 “……” 沐风的脸色瞬间百味杂陈,很是精彩。 过了许久,他才弱弱的开口说了句:“娘娘,沐风是男子……王上怎会宠爱沐风?” “男子怎么了?春宴那日,王上不是盯着你看了好长时间么?日子久了,指不定会看出什么火花呢。”长岚冷声道。 大抵是也感觉到面前这位主子即便生气也不会将他怎样,而且也见识过了两位前辈姐姐在这位主子面前的样子,沐风难得收了恭敬之意,一脸单纯的茫然。 “春宴那日,王上分明是因为娘娘,才一直盯着沐风,且王上对沐风只有敌意,何来火花?娘娘这是刻意挑刺,难怪雨疏姐姐会置气。” 长岚震惊的眨了眨眼睛,争辩道:“她生我气分明是因为别的事!你别扯到一起!况且互有敌意的两人惺惺相惜怎么了?我这么想有错吗!” 今儿这是怎么了?刚刚她还夸了他是锦兰台内最乖巧的,现在转头打她脸? “……” 沐风也许是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也许是因为发觉自己有些太放肆了,毕竟面前这位是主子,这么放纵不太好,于是,带着勉为其难的语气说了句:“娘娘欢心就好。” 听着这句经典话语,长岚内心飘过一长串点点点。 “你这也是跟着云亦学坏了的吧!一定是她!从明天起,锦兰台要多一条规矩了,不许任何人私下里和云亦长谈!你们全都被那个死丫头带坏了!” 闻言,沐风盯着长岚看了许久,忽然朝着长岚跪下,一连三个响头,声声作响。 长岚看着他,轻轻笑了声:“我这可都是上好的花梨木,你不心疼自己的脑袋,我还心疼地板呢。” 心里本就没有真正生气,自然气消的也快。 “沐风没有能力赔花梨木,但沐风答应娘娘,日后,绝不再假意恭迎,以此抵过,娘娘可同意?”沐风抬起头,仍然跪着,问。 “怎么突然想开了?”长岚又笑了声。 “沐风没有从前的记忆,却也清楚被送入宫中来是做什么。摄政王殿下用三日教了沐风如何在宫中生存。” 想到这些日子沐风的样子,长岚再一次在心中感慨洛宁迟的厉害。 他心里,一定是极不愿意来当所谓面首吧? 沐风顿了顿,又轻轻笑了笑,补充道。 “但摄政王殿下送沐风入宫时,却对沐风说了一句话。沐风当时不解其意,如今想来,真不愧是摄政王殿下。” 长岚的兴趣突然被勾了起来:“什么话?” 第27章 二十七 沐风回忆着回答说: “那日,摄政王殿下送沐风入宫时,对沐风说: · 洛宁迟站在宁王府内的高台上,背对着沐风,望着有些雾蒙蒙的天空,漫声道:“本王这三日里所教你的,足以让你在宫中生存下去。但,不必用此来应对王后。” “为何?” “因为无用。” “那,该如何应对王后?” 洛宁迟身影顿了顿,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应了句:“若是你,凭心即可。” · 今日同娘娘一番交谈,沐风觉得,摄政王殿下,当真察人甚微。” 沐风慨叹道。 长岚笑了笑,淡淡开口:“那你有没有问,摄政王,他打算如何应对我?” “问了,但摄政王殿下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沐风如实说。 “没有回答么?”长岚敛眸,“倒也正常。你起来吧。” 沐风再一次行了一礼,才站起身。 长岚看着他继续道:“沐风,我不管从前摄政王是如何教你的,你现在,已经是锦兰台的人了。这些日子,我一直病着,很多事情来不及顾上,但不代表我不清楚。我知道宫中是如何传说你我的,今日我便明言于你,我无此意,但也并不打算解释。” “如此自损清白之事……”沐风微微蹙了下眉。 长岚浅浅笑了声:“我可不是什么贞洁烈女,清白对我远没有命重要。你应该知道青冥寺一事吧?” “沐风……记得。”沐风犹豫了下,又匆忙解释道,“但沐风实是记不起自己的身份和为何要对王上不利!” 长岚摆摆手,打断他的话: “我告诉你这些,是要让你清楚,这就是我救你的交换条件。我从摄政王手中留你一命,代价是你要作为一个有名无实的面首被困在宫中。我救你是有代价的,无需你感恩,我也不在乎你是否记得多少事,我既然留你在身边,就有这个自信能承担相应的风险。” “……沐风明白了。”他应了声,抬眼看着面前的长岚。 长岚的脸上带着浅浅笑容,话语有些漫不经心,却字字令他心惊。 沐风一瞬间觉得,面前这个女人,远比摄政王所言,以及她平时所表露出来的和善模样,要不好应对的多。 听到他回应,长岚却像是放松了下来,冲他狡黠的笑了笑,像只危险的小狐狸:“威慑的话说过了,接下来,到了该安抚的时候了。” 她盯着沐风,认真的说:“沐风,虽然我是在利用你,而且还不能给你什么,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不做伤害王上的事情,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尽最大的能力保你,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有事。” 沐风怔住了,神色中仍有茫然之意。 长岚柔声安慰道:“忘却一切,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还小,既然活下来了,就努力继续活下去吧,哪怕是为了你自己。相信我,你不会一直被拘在这里的,待我有能力了,就送你远走高飞。” “娘娘此言,可当真?”沐风抑制不住的欣喜。 长岚冲他伸出小指。 “沐风,沐风,自是要驾风扶摇,奔赴自由的,怎会常困于囚牢之中?” 沐风伸出手,轻轻碰了下长岚的小指,还有些颤抖顾虑,小心的缩了下。但抬头看见她脸上那明媚的,足以驱赶阴暗的笑容,心中便也似有阳光落下,跟着暖了几分,手也不再颤抖了。 他鼓起勇气,勾住她的小指:“沐风,一定会努力,为了自己,活到娘娘所说的那一日。” · 待沐风走后,有人轻轻扣击屋瓦的声音传来。 大抵是云亦来了。 “他已经走远了,出来吧。”长岚道。 空中一道人影划过,云亦平稳落在长岚面前,她看着长岚,眼眸中隐约有些奇怪的情绪。 长岚轻轻笑了下:“怎么?带坏了他们两个,你倒开始学乖了?” 云亦怔了下,立刻反应过来,轻哼一声:“雨疏妹妹悟性好,一点就透,何须我带坏她?” 长岚笑了声转了话题:“好了,说正事,查的怎么样了?” 云亦说:“早些时候,云亦并未仔细看那两人的伤口,只粗浅判断是剑伤,且手法很快,便误以为是掌司大人所为。” “不是他,是有人嫁祸的。”长岚说。 云亦点头肯定:“不错,云亦今日仔细检查时,发现剑伤并非是致命伤,她们死于毒杀。” “你的意思是,有人先毒死了她们,然后再伪造出剑伤的?” 这个也不是不好理解,估计是做不到揽晨那样出手迅捷,先毒死了,就不会反抗了。 “还有,寒苑内死的那位,身份有疑。”云亦补充道。 “怎么说?”长岚做出疑虑的样子,问了几句意思意思。 虽然已经知道了真正的人已经被揽晨救走了,但她还不能明确表示出来,若云亦问起她是如何知道的,不好交代。 “方才云亦得知,绣房里今日莫名没了一个丫头,快到正午时分,有人看到她不慎坠井,连忙喊人去救,可因为那井很深,没人敢下去,便不了了之了。”云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正午不慎坠井?这丫头莫不是有眼疾?”长岚皱着眉问。 “绣房的丫头,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怎会有眼疾?”云亦冷声道了句。 话说到这里,长岚便已经懂了,这坠井是有人故意为之。 宫中婢女的性命,有时真的是一文不值。 但她又何尝不是呢?尽管现在身居后位,若林青漪不快…… 长岚轻轻摇了摇头,理了理自己的情绪,对云亦道:“这种事一般都是贼喊捉贼,要处理的话,抓住那个说见她不慎坠落的人,审问一番就是了。你不会想不到这些,所以,这件事可是还有其他蹊跷之处?” “云亦得知此事的时候,正好发现,寒苑内的那具尸体胳膊上的伤痕不对劲。那个扮作女鬼夜半吓唬宫中侍女的女人胳膊上有一处陈年旧伤,那尸体也有伤痕,却是伪造的。伪造伤口的人很用心,然而,新伤和旧伤,总是有差别的。所以云亦觉得,坠井一事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了些,便赶去那井里看了看。” “这倒像你会做的事情。你去可发现什么了?” 长岚忍不住在心中过了很多个夸赞云亦的词汇,毕竟这些她都是靠作弊的方式知道的,而云亦可是实打实的靠实力分析出来的啊!有这么个神仙在身边,以后就算不要小晶,也不会有问题吧? “什么都没有,连血迹都没有。”云亦道。 “这倒是意料之中。”长岚想了想,对云亦说,“方才,我让雨疏去问过了宫门口的侍从,他们回禀说,揽晨大人离宫之时,多带了个人。这等小事,本没有人在意,只是当差的恰好有点强迫症,便记在心里了。” 这当然是长岚胡编乱造的,但这样,能更合理的向云亦解释这些事情。 云亦原地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 长岚本就是瞎编,能不能瞒过云亦她一点底也没有,便也不太敢说话,心里慌慌的,但还是维持着面上平静的神情,看着云亦的表情。 过了会儿,云亦开口问:“那娘娘,打算以何由头出去?” “嗯?”长岚眨了眨眼,半秒钟之后,立刻反应了过来,无奈的笑了笑,“若是能成功的话,明日下午就出发,去素阳峰。” 这死丫头也太聪明了吧?这就猜到她已经在打算怎么出宫去追揽晨了吗? “王上知道吗?” 提及洛熙,长岚微微蹙了下眉:“若你是指凶案一事,王上恐怕还不知道,他不太上心这些,没问,我便也没告诉他。若你是指出宫一事……” 长岚的神色瞬间变得有些难过,她轻轻叹了口气,走到锦兰台扶栏旁,眺望远处那座显眼的宫殿,长曦宫。 “这次,恐怕又要利用王上了,只希望素阳峰问天祭真如它传闻的那样好玩,足以令王上欢心吧。” 长岚又抬起头,望着天空。 今日没什么太阳,天空被厚厚的云层遮蔽着,她似乎从穿书过来后,便没怎么见过几次晴空,时常是阴云常布,伴着清风,很舒适,却没什么变化。 仿若天青,一团阴沉之气。 天青,天青,你唤这个名字,是不是因为此地如其名般呢? “不知何时,能看到天青之色?”长岚喃喃了句。 “天青多云雨,少见晴色,娘娘若想看蓝天,可去北皓或南锦,只是,南锦国内怕是比天青还要乱,娘娘若要去,得千万小心。”云亦走过来,站在她旁边道了句。 “云亦,你对南锦,似乎有些了解,可是有关切之人在那边?”长岚忽然心生了异色,转过头调皮的问了句。 只一瞬,云亦看着天空的神色瞬间变了,她瞪大了眼睛,似有些惊恐,更有些痛心。 她捏了捏拳,不知在隐忍着什么。 但她什么也没有多说,她展开了拳头,勾起唇笑了,神色也就此缓和了。 “有几个人,不过,我永远也不出现在他们面前,或许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事情吧。” 话语中有些忧伤,似乎是触及了伤心事。 长岚略有些尴尬:“对不起,云亦,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别的意思……我不知你过去如何,若是不小心提及了你不愉快的过往……对不起啊。” 这句道歉是诚心诚意的,她一直认为,戳别人伤口,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虽然她在性命攸关之际,对付敌人的时候,任何能保命的方式都不会放过使用。 “无妨。”云亦浅浅笑了笑,“若有朝一日,娘娘想去南锦,云亦可带路。” “好,待哪日暗潮平定,我同你去南锦亲自比一比,天青和南锦哪一处的天更好看。” 第28章 二十八(捉虫) 马车出了城门,一路向素阳峰直奔而去。 洛熙望着四周的风景,趴在窗上兴奋的两眼直放光。 “此处路途不平坦,王上小心些,莫撞到了脑袋。”长岚坐在他对面,宠溺的笑着对他说。 另外两个角落分别是云亦和雨疏。 雨疏距洛熙近些,小心的照看他之余,还不忘也将视线探出去,看着窗外风景。 雨疏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在宫里关了太久,总是会不由自主向往宫外。 长岚转头看向马车里另外一人,那个沉稳的完全同她的年纪不相仿的人。 注意到长岚的目光,云亦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又往她身边凑了凑,沉声问了句:“娘娘有事吩咐?” “出宫后便一直未见你言语,可是心有疑虑?”长岚试探的问了句。 云亦果然轻轻皱了下眉,看来她猜对了。 “一直闷在心里易生郁火,说来听听吧。” 知道心思瞒不过,云亦也直接明言。 “素阳峰一派自建成以来,门下子弟多能人异士,但一直是游离世外,不问朝事的。虽先帝时应了司天监掌司一职,但却是以先帝允了素阳峰诸多便利,且承诺宫中绝不会干预素阳峰内事才换来的,即便入了朝堂,历任司天监掌司,也都是游离各方势力之外,不染纤尘。” “而问天祭,可谓素阳峰最重要的内事。云亦知道,娘娘同王上只是单纯好奇这闻名遐迩的问天祭,想去瞧个热闹,并无其他意思,可旁人断不会这么想。娘娘偏偏要在问天祭之时带王上去素阳峰,这岂不是明着要惹素阳峰掌门和司天监掌司大人不悦?” 云亦皱起眉,不解道。 “所以?”长岚挑了下眉问。 云亦沉声分析道: “以惹恼素阳峰和掌司大人,打破先帝之命,失去两方可利用的势力为代价,换太后轻心,同意娘娘和王上出宫。 司天监内素阳峰一派弟子众多,且身居高位,他们虽在朝政上素来不肯表态,但并非门内所有人都甘心清心寡欲,太后足以借这个由头,拉拢一二。即便是拢不齐,这一由头,也足以保证素阳峰对王上有偏见。 若娘娘此行再无更多理由,云亦以为,娘娘此举,得不偿失,太不明智。” “云亦,越来越聪明了啊。”长岚笑着抬手,不顾云亦的不满,揉着她的脑袋,微有些叹惋,“从前你总是抑着自己的性子,想到什么也不肯说出来,极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偏偏因着这性子埋没了。” 云亦没有反抗,只蹙了下眉:“云亦……” 长岚拍了拍她的脑袋打断她:“从前怎样都是旧事了,往后随性些就是。” 云亦垂着头,轻轻出声应了一句,唇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弧度,仿佛被窗外渐暖的日头感染了,周身那冷漠的寒也散了许多。 “不过……” 她们谈话的声音不大,洛熙并未受此影响,仍在看着窗外的风景。长岚看着他的背影,声音懒懒的。 “好奇问天祭想去瞧个热闹的只有王上,谁告诉你,我也只是想去瞧个热闹的?” 闻言,云亦似是松了口气,神情也轻松了:“娘娘果然有其他打算,是云亦多事了。” “无妨。”长岚朝她咧嘴笑了笑,附在她耳畔压着声音道,“太后姑母精明得很,若是这么轻易被你猜出来,怎么瞒的过她?” 似是想起了什么,长岚又附在她耳边道了句:“对了,云亦,等去了素阳峰,还得再拜托你一件事。” “娘娘请说。” “现在还太早,待到了再说,莫急。”长岚拍了拍她的肩膀。 · 马车行的很慢,晃得长岚靠着打了好几次盹儿。 再次醒来,长岚终于忍不住了:“还没到吗?” “娘娘再坚持一会儿,待到了山门处便可换步辇,就不会这般痛苦了。”云亦安慰着她说。 “步辇……”长岚眼睛抽了抽。 素阳峰内的人本就讨厌他们前来,她和洛熙要真这么大张旗鼓的被抬上去,怕是要被素阳峰门下之人翻白眼翻死。 长岚正头疼呢,沐风的声音传来。 “娘娘,王上,到了。”沐风隔着车帘,朝里面喊了声。 长岚来不及再多想,担心还出上次的岔子,她赶在洛熙前面,下车下的飞快。 待车内四人都下了车,负责驾车的沐风已经先行在一旁等候了,洛宁迟也牵着马走了过来,朝两人行了一礼:“步辇已备好,请王上和娘娘移驾。” 此次素阳峰一行,自然也是安排了大军护卫的,洛宁迟又是本次护卫的负责之人。 只是,同上次青冥山不同的是,这次随行的百余名侍卫中,洛宁迟的亲兵只占了三十人,剩下的人,都是宫中禁军和林将军麾下将士。 简单概括而言,他们都是林青漪的人。 长岚往洛熙跟前凑了凑,故意抱着他的胳膊,好奇的问:“方才在车上,长岚见王上一直探出头去看窗外,王上可是心悦这一路的风景?” 洛熙道:“是与宫中很不相同,熙儿便多看了几眼。” “宫中的确难以见到这样的山野之色呢。王上,如今已快到仲春,想必素阳峰上的山花开的极好,长岚想亲自走走看看,王上可愿意陪长岚一起?”长岚又捏着洛熙衣角晃了晃,柔柔的笑着问。 “好,长岚姐姐想去哪里,熙儿都会陪着的。”洛熙应声。 “多谢王上。” 洛熙如此单纯的信任她,答应她的任何要求,这让她忍不住将洛熙的胳膊抱的更紧了些。 不想松开,不想丢下这个少年给予她的温柔暖意啊! “王上和娘娘若要走上去,恐还需一个多时辰,娘娘大病初愈,如此劳累,可无妨?” 洛宁迟浅浅问了句,字面虽是关切,语气里却丝毫听不出关切之意,声音平淡的没有一点情绪波动。 “多谢摄政王殿下关切,只是陪王上多走几步路罢了,本宫无碍。若动不动便依着车马而行,本宫怕才是真会废了。” 长岚亦是平淡的应着,又晃了晃洛熙的胳膊,换了语气,软声撒娇。 “王上,若这么多人跟着,赏景的心思怕都要被消磨尽了,那样多没意思?您下个令,让他们扛着步辇牵着马,先回去吧?守卫一事有摄政王殿下在,且这素阳峰亦是高手如云,不必担心的。” 洛熙不曾拒过长岚的请求,此番也是,他几乎没有犹豫,看向洛宁迟:“宁哥哥,熙儿也觉得此行无需这么多人跟着,你下个令让他们都回去吧,若母后不放心,待问天祭结束后,捎人回宫带个信,让母后再派人来就是。” 洛宁迟看了一眼长岚,大约懂了,转头对他身边的人:“张将军,我们已出来许久,太后定忧心不已,你带人先回宫复命吧。” 张将军怔了下:“出发时,太后叮嘱过,定要护王上和王后周全,若轻易离开,只怕太后那边,属下不好交代。” 洛宁迟轻轻笑了笑,抬手搭在张将军的肩膀上,示意他看着洛熙和长岚:“张将军,你是没听懂王上和王后的话吗?此处可没有太后,离王城亦甚远,若你留着惹王上和王后不悦,你说,本王到时该如何做呢?” 他重重拍了两下张将军的肩膀,劝说的口吻:“张将军,吩咐下去,整兵,回宫复命去吧。” · 来时浩浩荡荡的一路人,待长岚洛熙等人下了马车,又浩浩荡荡的牵着马车等,原路返回了。 待大军走远,长岚来到洛宁迟身边:“摄政王殿下可都亲自看过了?可有留下漏网之鱼?” “王后放心,其余留下的人中,都是本王的亲兵。”洛宁迟说,他又笑了笑,扫了一眼剩下的三十几号人,“不知王后现在可还心烦否?需不需要本王散了他们?免得打扰王后赏花之兴?” “散了也可。本宫记得,山脚下有一个镇子,足以供三十余人暂歇几日吧?”长岚问。 “他们随了本王数年,一直忠心耿耿,偶尔放松几日,也不错。”洛宁迟浅笑着说完,转身便吩咐下去了。 他吩咐的什么,长岚没有认真听,但她能确定,洛宁迟应是懂了她的意思了。 · 夜里,素阳峰脚下的镇子里的客栈内,雨疏一边收拾行李,一边不满的嘟囔着。 “虽早闻素阳峰有先帝特令,可他们也太过分了些吧?什么问天祭之时,只可白日前去游览,夜里非本门子弟一概不许逗留,连借宿也不许!娘娘您真不该看着我不让我说我们的身份,若他们知道被赶出来的这几个人中有当今王上和摄政王,看他们还敢不敢那副态度!” 长岚拍了拍雨疏的背,笑着说:“好了,消消气。我们赶了一天路,都还没吃东西呢。王上和摄政王殿下定饿坏了。雨疏,你去店家的厨房看看,帮着他们多备些丰盛的菜肴吧。” “娘娘您真是的,平日里也没带这么怕的啊?”雨疏又抱怨了句,才去厨房了。 云亦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淡淡开口道:“那几个守门的童子有司天监内的,即便不认识王上,也绝不会不认识摄政王,所以只消猜测,便能知晓我们的来历。” 长岚苦笑道:“他们当然是知道我们的来历,才赶人的啊。若他们不知道,那才奇怪。” 云亦想了想,赞同道:“的确,真不愧是掌司大人。” 长岚拍拍她的肩膀:“别夸了,我支开雨疏,可是有要事要交代你的。” 第29章 二十九 “娘娘要云亦去做的事,可是来此处的另一个理由?” 听完了长岚的吩咐,云亦问了句。 “聪明。”长岚弯起眉眼笑着夸赞,“待晚些时辰,我同你一起去。你且按我方才说的去调查便是,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娘娘亲自去,会不会太冒险?”云亦蹙着眉有些担忧。 “放心,我自有分寸。” “可……” 云亦还不放心,话说到一半,屋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娘娘,晚膳备好了。”雨疏隔着门敲了几下,又站在门口喊了句。 “走吧,该吃饭了。吃饱了,今晚才有力气行动啊。” 长岚拍了下她的肩膀。 “……是。” 云亦将担忧的话咽回去,应了声跟着她一起离开了房间。 · 因着一行人行事低调,是如寻常人一般随意在素阳峰脚下寻了处客店住的。 客店内因着空房不多,长岚,云亦和雨疏住一个屋,洛熙和洛宁迟住一个屋,沐风和洛宁迟带着的两个守卫住一个屋。 除了这两个守卫,其他的都分散去了镇子其他处住着。 不是饭点,大堂内除了洛熙,洛宁迟和沐风,再没什么人了。 长岚和雨疏,云亦来到大堂时,恰巧看到这样一幕。 洛熙正双手撑着桌子,奇怪的盯着桌上的乡野间的野味,如最寻常不过的凡间孩童一般,眼里满是无忧无虑的天真和好奇。 与宫中佳肴膳食不同,桌上的都是他不曾见过的东西。 洛宁迟坐在他旁边,微侧着头看着他的侧颜,浅浅笑着,极是温柔,在洛熙转头提问时,用着更温柔的声音,一点一点为他答疑解惑。 看着这一幕,雨疏忍不住在长岚耳畔,轻声道:“摄政王殿下待王上可真好,虽然雨疏知道这么说不太好,但摄政王殿下,真的是将王上当做是长不大的孩童一般疼爱啊。” 长岚勾起唇笑了笑:“是啊。” 只是,虽是肯定的应着,但她却完全不会信这一说法的。 洛熙和洛宁迟是堂兄弟,据说从前关系便一直不错,被抑制了心性之后,也是更加喜欢这个兄长。 若不是长岚知道两人的身份,真以为是什么兄友弟恭的亲兄弟。 但既然她知道了,便也不会那么天真的以为,洛宁迟待洛熙也是全心全意了。 若真是全心全意心疼洛熙,又怎会有曾经他与林青漪抗衡朝堂,数次为难洛熙一事? 如今,怕是多半也有利用在其中吧。 · 听了长岚肯定的应答,雨疏又将视线都投入二人身上,目光更是艳羡了。 而长岚面部细微的表情,都被云亦收入眼底。 云亦也沉着声,轻轻道了句:“娘娘担心王上?可云亦觉得,担心无错,但此时大可不必。” 长岚轻笑了声,故意蹙着眉嗔了句:“你可是又猜中了我的心思?你这丫头,有时倒聪慧的吓人呢。” 云亦怔了下,微微张了张嘴,又将心里的话咽了回去,有些失落的垂下眼眸,小声道:“抱歉,娘娘,是云亦多嘴。” 长岚抬手轻轻敲了下云亦的额头,忍不住笑意更浓了,却是恶作剧得逞后的那种笑容。 “傻丫头,我可没说要怪你,对我而言,你很聪明,这是件好事呢。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云亦,有你在我身边,岂不是显得我也同样聪明?” 云亦震惊的睁大了眼睛看着长岚看了许久,神色才缓和了些,她唇边的笑容明显了许多。 长岚轻轻笑了下,略有些苦涩:“云亦,你说我这般,可是小心思太重了?怎么也没办法单纯的去想某些事情。” 可对于很多人很多事,她真的不能放松警惕啊。 她不是为了她一个人,她还承担着那个小可爱的生命,是绝不可以行差踏错,绝不可以掉以轻心的啊。 “并无此事!”云亦摇摇头,开口反驳她,又很认真的劝慰道,“云亦看得出,娘娘一心待王上,全部的心血都在王上身上。王上便是娘娘心中最重要的吧?既然已经决定了重要之属,又何须在意旁人如何看?岂不是平添烦恼?” 长岚摇了摇头,又笑着开口:“云亦,我很喜欢和你交谈,会省很多功夫呢。且有你在身边,于我而言,倒更能放松许多吧?若我有行差踏错处,你一定也会发现,并救我于水火吧?” 最后这两句,长岚更像是自言自语,她浅浅垂着头沉声问了句。 云亦认真的点了点头,勾起唇角,启唇。 “自然。” 只短短两字,却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娘娘,云亦姐姐,你们二人在打什么哑谜呢?”被冷落在一旁的雨疏见二人谈话终于有结束的意思,才插嘴问道。 长岚同云亦对视了一眼,轻笑着安抚雨疏:“几句闲话,没什么打紧的。” 雨疏眉眼蹙了起来,似是在思考着话里的意思,想了许久,她应是放弃了,苦着脸晃了晃脑袋。 “算了,这些话雨疏不懂。可娘娘,雨疏虽然不够聪明,但雨疏是真心想要留在娘娘身边伺候娘娘。若娘娘有难,雨疏也绝不会放任娘娘不管,定会尽雨疏最大的努力帮助娘娘的!” 雨疏这番话,说的很是坚定和诚恳。 “谢谢你,雨疏。” 长岚浅浅勾唇,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欣喜之色。 她来这世间,除了孩子气温柔的洛熙,怕是再难寻到如云亦和雨疏这般的,如此真心待她的人吧? “长岚姐姐!”同洛宁迟将一桌菜认了大概,洛熙兴奋的朝远远站在一旁,一直默默看着他们的长岚呼喊道。 还不等长岚应声,洛熙已经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来到长岚身边,拉起了她的手。 “长岚姐姐,你终于来了,菜已经做好许久了。不过宁哥哥说,正菜还未上齐,现在这些都是凉菜,不用担心放太久变凉。但我们还是快点坐下吃饭吧。” “多谢王上,但王上若是饿了,提前吃便好了,不必等长岚的。”长岚说。 洛熙回过头来看着她,使劲摇了摇头,认真道:“不行,熙儿一定要和长岚姐姐一起才行,无论做什么都是。” 长岚勾起唇,紧紧握住洛熙的手,任着他兴奋的牵着自己来到桌前坐下。 · 又是如四月艳阳照在身上般的暖意,似乎是顺着十指相扣的掌心处传来的,又似乎身体的每一寸感官,都被这温暖覆盖住了。 长岚忍不住握紧了些,又握紧了些。 洛熙的手,不想放开。 可除了洛熙,她又多了牵挂呢。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站着的雨疏和云亦。 在这个世界里,她潜心测算,考量人心,直到现在这一刻,她还能说只仅仅是为了小晶的任务吗? 答案,已经是否定的了吧? · “所以说,你千万不要声张,只需当做无事发生,乖乖睡觉就好了。” 入了夜,四下里都已寂静安睡了,长岚抓着雨疏的肩膀,盯着她的双眼,极认真的叮嘱。 雨疏看了看长岚,又看了看云亦,咬咬唇。 她心里很是纠结。 亥时已过,可自家娘娘却要在此时偷偷溜出去!此地并非王宫,这她怎么能放心? 可自家娘娘一向聪慧,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此番也定是有要紧事必须要去。她不能拦着,可若跟去,她什么都不会,也只能拖后腿…… 纠结之下,雨疏咬咬唇,微微垂下头。 “娘娘,您……一定要早些回来啊……” 见她松口,长岚眼里冒出了星星点点的光芒,兴奋异常的点点头:“放心。” 雨疏点点头,又转向云亦:“云亦姐姐,你们千万小心!还有,一定要保护好娘娘!” “嗯。”云亦认真的应声。 “好了,再叮嘱下去,天都快要亮了。雨疏,你乖乖待在房里,若夜半王上过来,千万说我已经睡下了,让他等明日,千万不要让他进屋。”长岚再一次交代了一遍。 “雨疏知道了,娘娘……小心。” 长岚点点头,拍了下云亦:“走吧。” 两人站在大开的窗户边,长岚轻手轻脚的爬上窗框,云亦轻轻一跃,扶着长岚便冲进了漆黑的夜色中。 雨疏看着她们远去,捏紧了拳头再度祈祷。 一定要平安啊! · 客店内的另一个房间里,洛熙坐在桌前看着话本,洛宁迟靠在窗边,望着窗外的夜色。 忽然,一道人影划破夜空,从他眼前掠过。 洛熙恰好抬起了头,也看到了那影子,有些好奇的问:“宁哥哥,方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洛宁迟微微眯了下眼睛,很快又换做了笑:“什么东西?王上可是看差了?” 洛熙蹙了下眉,但洛宁迟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反驳,只轻轻笑了下,吐了吐舌头,自言自语:“或许是熙儿看差了吧。” 说完,他又将书卷翻开至新的一页,轻轻唤了声:“宁哥哥,熙儿这里有些不懂。” 洛宁迟最后看了一眼那黑影冲出来的地方,才缓慢的收回视线,敛了所有的情绪,转头看向洛熙时,又换做温柔的笑容。 “哪里不懂?宁哥哥教你。” 第30章 三十(捉虫) 长岚被云亦带着小心的潜入了素阳峰内,在一处守卫薄弱之处,云亦将长岚放在屋檐上。 “娘娘且在此等候片刻,云亦很快就回来。” “嗯,小心些。” 得了长岚回应,云亦便飞身又消失在夜幕之中了。 长岚趴在屋檐上,微微叹了口气。 若她什么时候也能有云亦这身本事,能自由飞檐走壁该有多好,要省很多事啊! 不过眼下,也只能安静趴在这里,等云亦探到了具体位置再出发了。 夜很静,守卫似乎也很松散,长岚趴在屋檐上许久,也没看到个人路过。 恰好阴云遮住了月色,将最后一点光亮挡掉,一时间更阴沉了。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爬的是谁的屋顶,根本不敢乱动,生怕屋子里的是什么厉害角色,会惊扰到人家。 没什么能打发时间的东西,她只能抬头看天,数着没有被云遮住的星星。 一时间,更是无聊了。 这天上的星星,当景色随便看看还行,若要她看出什么门道,可真是要了命,也不知素阳峰内的人是如何根据它们推测天理命数的。 “呵,想测什么?” 温柔的一声笑问,忽而打破夜的空寂。 声音是从身侧传来的,很近,长岚吓得睁大了眼睛,猛的后退了一下。 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此刻身处屋顶,险些就要摔下去,熟悉的拂尘用力撑住她的腰,将她挡住了。 长岚抓住屋檐两侧,心有余悸坐下平复着情绪。 她侧过头,果然是揽晨。 揽晨就站在她旁边,神色平淡,只是唇角难得的勾起了抹弧度。 “吓到了?” 话语仍是冰冷的,长岚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那抹细微的弧度。 “没……” 长岚心虚的应了声。 “夜已深了,揽晨大人……还不睡?” 话问出口,长岚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是长岚愚昧了。” 素阳峰派人赶他们出来的是揽晨,他要猜到自己会不甘心夜探又有什么难的? “我虽然很想如此,但并非万事都可在掌握之中。”揽晨道。 这话的意思是,赶人一事,他不知情? 似乎是在印证她的想法,揽晨又补充了句。 “素阳峰规矩如此,换做其他任何弟子,都会那么做,不论来人。” 长岚垂下头思索了许久,忽而抬头扬起唇,弯起眉眼笑了:“其他任何弟子,也包括揽晨大人吗?” 话音刚落,揽晨忽然皱起了眉,翩然旋身,蓝色长袍划了道线,而他静立在她身前,宽大的外袍将她整个裹住了。 长岚还未反应过来了,脸上的笑容都来不及收,视线被整个挡住了,入眼是一片纯白。 然后,她听到了另外一人的声音,似乎是从远处屋檐下传来的。 “揽晨师兄,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男人的声音中含了笑,问。 听到旁人的声音,长岚紧张的抱住了揽晨的腿,没骨气的朝他缩了缩,尽量让衣摆看起来不那么突兀。 揽晨的身子明显僵了僵,却没有更多动作了,脸上也没有。 仍是冰冷之色,看着院子里的人:“平素难得空闲,正好趁着此夜,讨个清净。” 这句话长岚听懂了,意思就是:我想一个人待着,识相点儿赶紧走! 她微微抿了抿唇,抱着揽晨大腿的胳膊稍稍松了一点点。 她是不是,也不识趣的打扰了揽晨清净呢? 屋檐下的人似乎没听懂,轻轻笑了声,略带了些艳羡之意。 “师父常言,师兄是我辈中天分最高的一个,又颇受朝堂重用,自是难得清闲。不像师弟我这般,整日闷在山上,连下个山都要隔上好几月,更别提其他什么重用了。” “师弟勤恳,假以时日定能得偿所愿。”揽晨淡淡道。 这句长岚也听懂了。 说白了,就是他忽悠师弟,什么“你很努力,总有一日有回报的”这种天才对于凡夫俗子的最常见的激励。 长岚忍不住吐槽。 若努力有用,他羡慕你做什么?真的是,若你这位师弟心眼小,想不开,你这么说,就是在增加他对你敌意啊! 虽然她知道揽晨没有轻视他师弟这种意思,但他这清冷的性子,加上骨子里的孤傲,谁知道这句话落在他师弟耳中会怎么想呢。 但吐槽完,长岚又忍不住骂了几句自己。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总是这样,怀揣着最大的恶意和猜忌去看别人啊。 她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呢? 这次后,似乎沉默的有些久,那位师弟才终于有了点动静,他笑了,笑声似乎有些不自然。笑过后,才开口。 “师兄真是,什么都不必忧心啊。素阳峰大弟子只有一位,司天监掌司大人也只有一位。” 这句话中,带了些寒意,长岚微微眯了下眼睛。 这个师弟,该不会是那个人? 那师弟又轻轻笑了声:“真是抱歉啊,师兄,我胡言乱语,扰了师兄清净,先告辞了。” “嗯。”揽晨淡淡应了声,仍没有任何情绪。 过了会儿,似是那师弟走远了,他僵硬的身子稍稍动了下。 “人已经走了。” 他提醒道。 长岚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抱着他的腿,尴尬的收回手往旁边退了退。 她抬头看了眼,揽晨神色间似乎有些阴沉,她试探的开口。 “方才那人……” “揽星。” 果然。 方才那寒意,她没有听错,也没有多想。 · 正是这个揽星,为了地位和荣华,投诚林青漪,在未来害死了揽晨,自己坐上了司天监掌司一位。 也是他当上司天监掌司之后,一句天意便让林青漪轻易得了朝臣信服,夺了洛熙帝位。 尽管更多是屈从林青漪的权势,但天意一事,显然是最好的借口。试问在熙日遮蔽,阴霾常拢之下,有几人会不信天意呢? 揽晨武功很高,身居要职却游离朝堂之争外,是林青漪的手触不到的地方。 而这个同门师弟,或许正是他最想不到的人,才有了原书那样的结局。 · 长岚又试探的开口问了句:“揽晨大人方才的意思,似乎是来寻个清净的,长岚可有扰了揽晨大人?” “没有。”他应的很快。 长岚轻轻笑了下:“本以为揽晨大人心性淡然,原来也有讨厌的人?” 揽晨微蹙了下眉,似有些意外。 长岚解释道:“一开口就是赶人的话,我这推测,合情合理。” “……只是不喜欢和他交谈,他的话,听着不舒服。” 看来,两人有矛盾是妥了,只是揽晨可能并不理解,这个师弟为何会如此,所以只是依着本能的感觉行事吧。 虽知晓结局,但此刻若是直接告诉他,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且提到他师弟,揽晨的眉锁的更深了。 长岚果断扯开话题。 “我猜,我家雨疏也不喜欢和你交谈,但云亦或许很喜欢。我嘛,心情好的时候或许很喜欢,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定不喜欢!” 揽晨又是有些意外的蹙了下眉。 “和你交谈,费脑子!你太聪明了。”长岚笑着解释。 揽晨这一次,不再是只有细微弧度了,长岚头一次见他勾起唇,笑容瞬间化了面容间积久的冷意,长岚看的有些意外了。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阴云忽然散开了,月色温柔的打在揽晨身上。 他转过身对着月,微微抬首,背对着她。 “若寻清净,无需此地,静心即可。” 长岚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睛,怎么他又将话题扯回去了?还是说,他是其他意思? 长岚没有应声,等了等,果然,揽晨又开了口。 “我在等你。我知你为何事,但你能来,我很高兴。”声音一如往常的平淡,他背对着她,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语气,真的是高兴的意思吗? 长岚都有些怀疑自己的听力了。 她蹙着眉,理解了很久,才试探的开了口:“我能理解为,其他任何弟子,不包括揽晨大人吗?” 没有反驳,便是默认了。 长岚更是有些不明白了。 他突然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想表达什么?他不会拦着他们进素阳峰?不会拦着他们调查寒苑那名宫女的事?还是其他更多的意思? 可……不应该啊?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态度啊? 揽晨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 长岚眉蹙的更紧了。 人心可真是难猜。尤其是聪明人的。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劝诫自己。 以后,若是不能第一时间猜透揽晨和洛宁迟这二人的心思,就再也不要继续尝试了! 最重要的是,即便尝试,也没结果啊! 真的是白白浪费时间! 她果断放弃。 · 不知是不是揽晨和她有心灵感应,揽晨再次开了口,又是乍一听有些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他说:“师祖曾与先帝立下约定,素阳峰门下弟子中,由掌门挑选一人担任司天监掌司一职,卜算天青国运,而天青则许素阳峰一诺。” “是什么?” “素阳峰内,无君臣。”他淡淡道。 长岚却着实被吓到的,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这一诺,乍一听没什么,可仔细回想,却很是可怕。 这也就意味着,天青王室,甘愿给素阳峰这个特权,天青律法管制不到的特权。 “为什么……会给素阳峰这么大的权利?” 第31章 三十一(捉虫,六点更新32章) 揽晨没有直言,而是上前一步,抬手一挥拂尘,搭在长岚的肩膀上。 他轻轻闭上眼睛,似有一阵平地而起的风,轻轻的,拢在两人周围。 长岚抽了抽嘴角,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也看不懂,但面前这个人,该不会是在施法吧? 揽晨很快收了手,好看的眉眼蹙起来,似有些震惊,盯着长岚许久,才开了口:“长岚,并非林长岚。” 这句绕口令般的话,却让长岚惊了下,她强压着心里的异样情绪,让脸上的表情尽量显得平淡些。 揽晨这句话说的很认真,他也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也没有太多心思。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我方才,窥见了几月前的你,不过,只有极短的一瞬。我可以看到一个人一件事的未来或过去,但窥测天机,会耗损命数。”揽晨回答。 “也包括天青的气运?” “是。” 长岚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念叨几句。 以性命为代价读取未来的剧本。 这可是开挂啊!比她还靠谱!素阳峰内有如此人才,可算测出天青未来的劫难和运数,提前避免灾祸。 难怪天青如此重待素阳峰。 “这,是你的能力?还是说,除了你,素阳峰的任何人,都有这个能力?” 长岚忍着心虚,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很淡然。 “如今的素阳峰,应只我一人有这能力。” 揽晨很认真的思考了下,回答道。 长岚忍不住笑了:“你知道了我的秘密,还如此坦然的回答我,不怕我对你出手?” “你……” 揽晨话说出口,顿了许久,似是在脑袋里找合适些的词语。 “没有这个能力。” 他的后半句说出口,语气冰冷,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嘲讽的意思。 长岚撇撇嘴,开始相信他是在犹豫要不要直接一点打击她才顿了这么久了。 她翻了个白眼,也不客气道:“我的确没这个能力,可其他人不一样。揽晨大人如此聪慧,可有能力,测算自己的命数?” 揽晨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师门有规矩,不问自身。” “素阳峰不让你测,你便不测?”长岚抽了抽嘴角。 “是。” “一点不好奇?” “是。” “……” 长岚忙摆摆手,“我们换个话题吧……” “呵。”揽晨难得的笑出声,眉眼弯起了弧度,较之先前浓烈了许多。 他又是轻轻摇了摇头:“你身边那位姑娘快回来了,我也不必留在此处了。” 他是说云亦? 长岚四处望了望,完全没有看到有什么人影。 “你怎么知道?” 长岚眨了眨眼睛,茫然的问揽晨。 “你忘记我擅长什么了?” 揽晨笑着提醒了句。 她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位的能力,有些尴尬。 揽晨转过身,背对着她,忽而开口又补了一句:“我方才那句,其实是想告诉你……” 话再一次说到一半停住了,许久没有动静。 长岚等了等,终于忍不住催促了:“话只说一半,会让人讨厌的!” 揽晨背对着她,看不到情绪,她只能望着他略僵硬的背影,焦急的猜测着他的心理活动。 夜很安静,忽然一瞬间静的只剩下微微拂过的夜风,静的只剩下月光落下的暖意。 揽晨终于开了口。 “素阳峰内,无君臣。在此地,你我都只是俗世凡人。” 他的步履微微翩动,转瞬,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伴随着缕缕清风,和被风吹散带走了的,浅浅的笑。 · 揽晨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了,长岚仍站在原地,盯着前方眨了眨眼睛,还没缓过神来。 因为不必有君臣之分,不必客套尊礼谦卑,所以高兴吗? 长岚歪了歪脑袋,无奈的笑了笑。 这算什么啊? 你平时也没怎么尊重我这个王后,也没怎么客套过吧? 长岚又是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搞不懂,揽晨开心的点在哪里啊! 难道天赋异禀的人,都有特殊癖好? 搞不懂,她果断不再多想了。 不过说起来,今夜的揽晨,比寻常似乎更愉快些啊。因为是在素阳峰,在师门的原因吗? 想到这里,脑袋里再次掠过揽晨放松的姿态和愉悦的神色,长岚心里更有些不是滋味了。 · 他或许,本该属于这清幽的深山古刹,闲云野鹤,自在怡然。 却因为自身所能,被拘于庙堂,未来还将被卷入本不该承受的灾难之中。 · 长岚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揽晨离去的方向,在心里暗暗立誓。 揽晨,若你拘于规矩,不问自身,没有关系,我会救你的。 在我已知的既定未来来临之前,我一定会救你。 · 身后的屋檐轻轻动了动,发出细微的声响,将长岚的思绪打乱。 应该是云亦回来了。 她回过头,正好看到站在她身旁的云亦。 “娘娘可是还有什么想做的?”云亦盯着长岚的脸看了一会儿,分析着她的想法,最终得出了结论后,问。 长岚抿着唇,有些为难:“云亦,你这是,刚刚探查回来吧?” “是。”云亦如实回答道。 “……” 这丫头也太聪明些了吧?若她方才看到揽晨,指不定连她们的对话都猜出来了! 对话? 等等…… 她是不是忘记了正经事了…… 关于寒苑的那位宫女…… 长岚抬手内疚自责的扶额,轻轻叹了口气。 “娘娘突然怎么了?”云亦有些奇怪。 “没事。”长岚强忍着咬着唇。 揽晨不是说了吗?知道她来的意图。所以一定是他想出了对策!一直拉着她闲扯,故意说一些真假难辨,莫名其妙的话,让她记不起来的!一定是这样! 揽晨这条路是不通了,太能套路了!看来,现在只能另想办法了! “调查的怎么样了?” 她一共交代了云亦两句话。 第一句,粗略弄清楚素阳峰内的地形。 第二句,想办法找到揽星的寝屋。 这两句,长岚交代的轻松,实际上是一点希望也不抱的。 毕竟她和云亦这都是第一次来素阳峰,没有任何人脉关系,且素阳峰内戒备森严,无法同任何人交流,因为不能相信。 这样的前提下,要想调查到她所说的事情,最起码也得费几天功夫才行。 这才一会儿过去,她当然不抱希望。 可没想到,云亦却开口说:“素阳峰内地形图大抵铭记于心,待回去取了笔墨,云亦画给娘娘。” 长岚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好……” 答应的有些结巴,但内心却已经开始炸了。 这才过去多久就搞定了地形图?这么快的吗! 话音刚落,云亦又接着补充:“还有娘娘要调查的那人的寝屋也找到了,但是,人不在屋内,云亦便没有进去,而是原路返回了。” “……” 这……是什么神仙大佬? 她一个外来开挂人口,真的要沦为最没用的了吗? 长岚真的非常怀疑,方才云亦是不是就在现场蹲着,然后等揽星出现过,又离开时,一直尾随人家才找到的地方啊! 怀疑当然也只是一时兴起,云亦什么水平她是了解的,不奇怪不奇怪。 长岚看了一眼头顶的月亮,已经斜至西方了。 “既然知道了位置,今晚我们先回去吧?免得出来太久,雨疏着急偷偷跑去找王上寻我们。” · 她来此,本也是想着云亦查完后,将她悄悄放到找出来的揽晨院子里,自己去故意拿白日的事逗他,还有寒苑的事来诈一诈他的,没想到,提前遇到了。 虽说省了不少事,但她完全是被他牵着走了,什么都忘记了说和问。 长岚轻轻叹了口气。 揽晨果然和表面上的小白羊不同,是个狡诈的老狐狸,洛宁迟那一挂的! · 刚想到这儿,空中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 长岚和云亦两人一同紧张起来。 在她们旁侧,一个人轻轻点地,平稳的落在她们五步开外的房梁上。 是洛宁迟! 洛宁迟蹙了下眉,似乎是因为自己那声诡异的轻咳暴露了行踪,而感到不悦。 长岚这么猜测着,轻笑着打断了他的沉思和不悦。 “摄政王殿下?这么晚了您也出来遛弯儿?” 洛宁迟迅速收了其他神色,换上了月色般温柔疏离的笑容。 “本王还以为只本王一人睡不着想随处走走,原来王后也是。” 长岚眉宇间多了分冷色,又笑着凑上前了些道:“这素阳峰甚大,美景甚多,摄政王殿下却偏偏和长岚来了同一处,可真是心有灵犀,巧的不得了啊!” “本王起初还未觉得,王后这么一说,倒还真是如此。”洛宁迟装模作样的苦恼了一阵子,“王后,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长岚嘴角抽了抽,艰难的挤出来的笑容显得更冷了。 这世间哪来的这么多的巧合?只消稍作猜想便知道,若不是极度了解,或是她肚里的蛔虫,只猜猜便能想到她去哪,那就一定是尾随了。 面前这人脸皮可真是厚,居然还好意思反问她? 长岚咬咬牙,轻笑着回应:“长岚不精推算,此等问题,或许只消揽晨大人稍稍测一测便可知晓。” “天色已晚,就不必惊扰掌司大人了。”洛宁迟笑了笑,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又看向她身侧的云亦。 “此夜月明风清,后山应甚是清幽,风景宜人。王后可赏脸,同本王借一步说话?” 第32章 三十二 夜风轻柔的拂过衣摆,两人站在山崖边。 长岚看着远处层叠的山峦,和更远处低矮的夜色中的城镇,心里暗暗感慨。 幸好,她不恐高。 二人站定,长岚才开口问询道:“殿下怎的一人出来?王上不曾吵着要跟着?” 她还是有些担忧洛熙的,答应了洛宁迟后,命长岚立刻回了客栈去寻洛熙。 “许是今日舟车劳顿,不太好捱,王上已睡下了。”洛宁迟道。 以云亦的心性,确认了洛熙的安危,便不会过多打扰,而是会在暗处守着他吧。 于是放松了些,同洛宁迟客套。 “殿下辰时便开始整兵以备,又领兵跟随了一整日,也戒严了一整日,说起来,殿下才是今日最辛劳之人,长岚在此,谢过殿下。” “王后客气。美景当前,我们不聊其他。此番,虽已入夜,王城却仍是灯火通明,甚是显眼呢。”洛宁迟打断了她的话,看着远处的灯火,笑着说。 “此处清幽,王城之景更是一览无遗,殿下真是寻了个好地方。” 长岚看着夜火中的王城,感慨着,又回头看了一眼洛宁迟,继续客气道。 “殿下送长岚这一副好风景,改日,长岚定以珍奇致谢。” “王后觉得,这世间的珍奇,本王缺哪一个?”洛宁迟饶有兴趣的转头看向她,笑着问。 “殿下自是不缺,只是长岚心意罢了。”长岚神色平淡道。 洛宁迟微敛眼眸,看着长岚略垂着的脑袋,神色间更多了分捉摸不透的森寒。 “你想要什么?” 盯着长岚看了许久,他开了口。 长岚勾起唇,望着远处的王城,她眉眼中的笑,以及心底的野心也丝毫不遮掩,一字一顿道:“六宫之主,宠冠后宫。” 尽管,她并无此意。 但洛宁迟此言,是来试探的。他信不过她,又摸不透她,便直言了。 她与洛宁迟,本就是靠着利益维持在一起的两个人。 若说无欲无求,是绝不会被相信的。而且其他任何,终有一日都会成为她与洛宁迟之间破裂的源头,倒不如给他一个看起来最坦荡的借口。 “王后,可是在说笑?”洛宁迟神色渐渐缓和了,轻轻笑了笑,用逗趣的口吻说:“家国大事,都有太后亲自把持,王后和王上只需想着每日如何游山玩水,自在逍遥即可。怎的王后对这样的生活不满?” “殿下觉得,身为屈于人下的王的王后,配的上这两个词?”长岚冷声反问,气场一时间强了不少。 “王后的意思,是太后多管闲事了?”洛宁迟又恢复了初时的冷意和戏谑,故意问。 长岚装作无辜的样子,有些茫然:“殿下这是哪里话,长岚只是觉得,太后多年来为天青殚精竭力,定然辛苦,便想着替太后分担一二。殿下难道不这么觉得?不想替太后分担?” “王后觉得,我该如何分担?” 长岚望着远处的天青王城,又抬起头,浅笑道:“殿下邀我独处时,说此夜月明风清,长岚却不这么觉得。” 话音落,几处阴云遮蔽了月色,长岚轻声感慨:“阴云密布,月明也只是一时。长岚记得,几年前的天青,虽有阴云,却不像近日之常见,长岚,真怀念那时的天青。” “不常见,是因其苦心蛰伏,只待有一日吞并熙日,便是回到当年,终会有今日之势,何必怀念?”洛宁迟淡声道。 “殿下教训的是,是长岚欠缺考虑。”长岚微微颔首,客气道,“即便回去也无法更改,不如,彻底取代了这阴云?届时,让它蔽日或是如何,岂不都为掌控之中?” 洛宁迟没有回应,他仍是笑着的,可那笑容里却有冷色,透着冰冷的寒意。 长岚心中起了不安。 可是她这话,锋芒露过了? 洛宁迟,可是怕了?还是,他有其他打算? 但无论是如何,无论心中多么担忧,她的脸上,都不能有任何慌乱之色。 每一步,都是在险境中求生。每一步,都不能失了掌控。即便,仅仅是让别人看起来,它是在你的掌控之中。 长岚浅笑着,压下心中的不安:“殿下曾帮过长岚,长岚也说过,定会给殿下满意的报酬,自是说到做到,想寻长岚心中最好的给殿下。” 话音刚落,冰冷的剑锋抵上她柔软的脖子,只需稍稍一用力,就能刺破,令鲜血涌流而出。 “林长岚。” 洛宁迟再一次完整的唤了她的名字,没有任何的恭敬之意,只唇边那一抹冷笑,晃得长岚心中寒意更甚。 身旁便是悬崖万丈,若她赌错了,恐连尸骨都寻不到。 山上的夜风本就很冷,再添心上的冷意,长岚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汗毛都不受控的竖了起来。 她咬着牙,直盯着洛宁迟,等着他的后半句话。 洛宁迟也没有开口,只一直盯着她,眼眸如鹰隼般冷厉的打量着她。 这般寒意持续了不知多久,他才收了剑,长岚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都僵了,有些挪不动步了。 “若我答应,王上,当如何?” 他收了剑,漫不经心的文。 长岚眼眸中掠过一丝寒意,表情也变得冰冷严肃。 她的脑袋飞速运转着。 虽猜到他一定会提起洛熙,但心中还是如临大敌般不安。 他想如何?他要如何?他的立场究竟如何?洛熙对他而言,又是如何? 说错,便不仅仅是她一人,一定会连累洛熙…… 还未回复,洛宁迟忽然收了笑,眸光冷厉的看向旁侧的阴影里。 难道,有人? 长岚皱了下眉,猜测着。 她刚想转身,却只觉一阵风过,整个人被人揽着落入了怀抱中。 她看到面前的洛宁迟忽然收了面上的冷厉,眼里的神色是她看不懂的深邃。 抱着她的那人的手覆上了她的眼眸,面前猛的一阵漆黑,长岚微微动了动,本能的想要挣扎。 身后忽然传来了最熟悉的一声轻笑:“长岚姐姐莫要乱动,旁边便是悬崖,若是不小心掉下去,可就不好了。” 这声音让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洛熙? 她垂下手,呆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洛宁迟不是说,洛熙已睡下了吗?他在说谎? 不……若是如此,洛熙来时,他不会是那样的表情。 不待她应声,洛熙又自言自语道:“不过,熙儿年幼时,曾学过些武功,虽然已经落下的差不多了,但若是长岚姐姐有危险,熙儿一定会努力想起来,保护长岚姐姐的。” 说完,他轻轻放开了震惊的长岚,走了几步来到她身前,看向洛宁迟,撇撇嘴埋怨道:“宁哥哥好过分,居然趁熙儿睡着了,偷偷和长岚姐姐跑出来看风景,也不说唤熙儿一起。熙儿醒来时,看到房间里只有熙儿一人,很不适应的!” 洛宁迟神色变得很快,脸上已是一如平时的浅笑。 “今夜月色甚好,臣无事可做,便想着出来走走。见王上睡得正酣,不忍心打扰。到后山时,恰好碰到了王后亦是无心深眠,便相邀同行,来此处闲谈几句。王上莫要不开心,只要王上允一道旨,不责罚臣扰了王上睡意之责,下次臣出来时,一定唤上王上如何?” 洛熙鼓了鼓气略有些委屈:“此处又没有外人,宁哥哥怎么又这般客气了?熙儿不是说过吗?只要宁哥哥不抢熙儿心爱的东西,无论发生什么,熙儿都不会对宁哥哥生气的啊!” 洛宁迟抬手,温柔的揉了揉洛熙的脑袋,声音又变作了哄小孩子般的温柔。 “下次,一定带着你。无论去何处,都带着你,可好?” “嗯!”洛熙使劲点点头,扬起眉,满脸的欣喜。 洛宁迟似是有些无奈,又拍了拍他的脑袋,柔声叮嘱:“这是最后一次任着你了。都已经这么大了,宁哥哥,也不能时时刻刻护着你啊。” “熙儿会收敛,不给宁哥哥添麻烦的!”他应声应的飞快。 面前这一幕,极浓的兄友弟恭之姿。 长岚忍不住又有些动摇了,洛宁迟莫非,真是一心向着洛熙? 洛宁迟含着笑的眼眸向她投来,眼里除了笑,还有些别样的情绪,这一情绪,让长岚再一次起了防范之意。 不,不可以掉以轻心! “想来你的长岚姐姐也有很多话想同你单独说,我便先告辞了。”洛宁迟笑着对洛熙道,“不过,在走之前,可否让我,独占你的长岚姐姐一小会儿?” 洛熙原本脸上的兴奋之意,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略有些不高兴,但还是闷声应了句:“好吧,就一小会儿哦,熙儿也有好多话,想和长岚姐姐说呢。” “王上放心。” 洛宁迟看了一眼长岚,便向着树林深处走了几步,似是在示意她跟上来。 · 长岚的身子已经没那么僵了,方才洛熙刚过来时,宽大的衣袖将她整个裹起来,身躯的温暖也传给了她许多,让她没那么寒冷了。 他扶着她,让她的身子动的不那么艰难,才松开手的。 细细想来,洛熙虽性情天真,但其实很是细心。 · 长岚跟着洛宁迟走到旁侧,沉声问:“摄政王殿下还想同长岚说什么?” 洛宁迟回过头看了一眼洛熙,笑容又恢复了冰冷:“王上的武功或许差了我些意思,但轻功与我不相上下。若他有心隐藏,我是无法感知到他的气息的。” 长岚微微敛眸:“所以?” “有云亦在,还会出这样的纰漏,你觉得,原因是如何呢?”洛宁迟轻笑了声,便转身离去了。 第33章 三十三(捉虫) 洛宁迟已经走远了,长岚还停在原地,冷眼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神情冷漠。 她知道洛宁迟想表达的意思。 的确,这个问题她也有些留意到,但不太想在意。 曾经,云亦也做过同样的事情,这一次,也是她刻意吗? 长岚猜不出问题的答案,也不敢细想,她怕真相会是她承担不了的,所以在很多时候,只要不会威胁到她要做的事,她都是刻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晓,不闻不问的。 但这一次,她也可以不闻不问吗? · “长岚姐姐,有心事?” 回过神来,洛熙已经来到她身侧了,他弯着好看的眼眸,睫毛一眨一眨的,无忧无虑的样子,很是可爱。 长岚也摇摇头,将内心其他情绪都散去,拾了笑容。 “见到王上,如遇暖风一般,心里的忧虑都消散了。” 洛熙的眼眸里一瞬间像是落上了星子,闪着光泽。 “母妃也曾说过,见到熙儿,便所有的忧虑都消散了。长岚姐姐也如此觉得,太好了。熙儿一直在担心,自己不能让身边的人都觉得欢喜呢。” 四下寂静,只她与洛熙两人,长岚拍了拍洛熙的肩膀。 “王上有此心,阮夫人在天有灵,定甚是欢喜。” “可,无论熙儿做什么,母妃都不会再回来了。”洛熙勾起唇,苦涩的笑着。他揽住长岚,将她扣在怀里,声音低沉,“但还是谢谢你,长岚姐姐。” “王上……” “夜深了,回去吧?”洛熙扫了先前忧伤的情绪,松开她,轻声问。 “……好。” · 他牵着她的手,穿梭林间,一路向山下客栈内慢慢走着。 关于她与洛宁迟夜会,洛熙什么也没有问,一路上都只如寻常,似乎是觉得先前二人间的气氛有些忧伤了,说了好些句俏皮话,逗着她。 纯净的,不染纤尘。 · 洛熙,又被利用了吗? 小晶没有来预警,说明云亦还没有背叛她的心思,可她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 回到客栈,上了楼,远远的就看到了站在门外候着的三人,洛宁迟、云亦和雨疏。 他们是在等她们二人回来的。 洛宁迟同她们二人站的很远,待洛熙同长岚道了别,才上前来同他一起回房了。 等只剩下她们三人,一直安分站在远处候着的雨疏才急忙冲了过来。 “娘娘!您终于回来了。摄政王殿下可有为难您?方才云亦姐姐说,摄政王殿下邀您单独闲聊,雨疏都要担心死了。” 长岚笑了声,问:“怎么?摄政王殿下在你心中,这么可怕?” 雨疏一时有些语塞,小声嘟囔着:“已过了子时,娘娘偷溜出去被摄政王殿下撞到,若是误会了怎么办?若是被王上……王上!娘娘您!您怎么是同王上一起回来的?王上也知道您偷溜出去了!可有责怪您?” “嘘!小点声,王上同摄政王殿下可都没走远呢。”长岚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冷静下来。 雨疏捂住嘴巴,使劲的点点头,才小声道:“都是雨疏的错。” “无妨,我渴了,你去找店家讨些水来,我和云亦先回房去了。” “是。”雨疏又捂着嘴跑开,去找店家讨水了。 只剩下长岚同云亦两人,云亦这才挪动了步子,从远处墙边走到长岚面前,她微微垂着头,似乎是在思考着措辞。 “回房吧。”长岚冷声道了句,没有任何情绪,她快步从云亦身边错过,向房间内走了进去,云亦默默跟在后面。 等回房后,关上了门,不待长岚询问,云亦直接开了口,没有任何隐瞒:“是我引王上过去的。” 和猜测的一模一样。 云亦仍垂着头,面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长岚没有应声,安静的等待着她的后文。 “但……请娘娘信云亦这一次,云亦没有任何对娘娘和王上不利的心思。” “所以,原因是不能说?” 云亦没有回应,算是默认。 长岚勾起唇,走上前来到她面前,开口道。 “知道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只要你对我与王上无二心便好,其他的,我不在乎。” 她抬起手,搭在云亦脑袋上,揉了揉。 “死丫头,我和王上这不是毫发无损的平安回来了吗?心情都也大好呢。而且当时在悬崖边上,摄政王执剑抵着我的喉咙,若多用一分力,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多亏了王上及时赶到!所以,你就不要露出这么一副做错事的沮丧模样了啊!你也不想让我看着你沮丧,也变得不开心吧?” “云亦没有这个意思!”云亦抬起头,看着长岚坚定的说。 “没有的话,就当是为了我,开心点吧。雨疏方才是因为太担心我和王上,才没有注意到你的表情,待会儿她回来若是看到了你这副样子,又该说我欺负她的云亦姐姐了。”长岚笑着说。 云亦扯着唇,露出抹笑来,可神情却更显的悲伤了。 “娘娘,若有朝一日,云亦负了您的信任……” “那个有朝一日,是现在吗?”长岚打断了她的话,抢着问。 云亦眨了眨眼睛,茫然的摇摇头。 “那就等那个有朝一日来临时再说吧。本王后这一天天的烦心事可多了,素阳峰,摄政王,掌司大人,宫中各位夫人,太后,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若是不急着负我,就往后稍稍,等到时候我再处理吧。” 长岚弯起眉眼,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暖暖的像是夜里的灯火。 云亦看着她的笑容,愣了下,她咬着唇,似是极力忍了情绪,嗔责了句:“娘娘这副态度……哪有娘娘你这样的人?” “低调,低调!本王后知道自己天资非凡,与众不同,不必总想着夸我。” 房门在这时被推开了,雨疏端着茶壶走进来,有些奇怪的看了看两人:“娘娘,你同云亦姐姐说什么悄悄话呢?” “没什么。”长岚故意平淡道了句。 “诶?娘娘太过分了!”雨疏作势拿着茶壶要往外走,长岚又同她打闹了会儿,才安静下来。 · 看着面前这一幕,云亦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可这之后,是内心更久的沉寂。 她接近长岚,的确有自己的目的,她也清楚长岚的聪慧,所以为了接近长岚下了些功夫,但真正留在长岚身边后,她却越来越害怕自己的初衷了。 长岚待她,真的很好,太好了,好到令她害怕,令她忧心。 她,配拥有这样的生活吗? · 雨疏在帮长岚卸去发饰,云亦端着水盆走出房间,转角处,却看到了洛宁迟的身影。 云亦蹙了下眉,装作视而不见,端着水盆从洛宁迟身边走过。 “即便是在宫外,你的身份也只是王后身边的侍女,见到本王如此态度,你不怕自己的脑袋?” 洛宁迟冷声嗔道。 云亦停下步子,身子也没转,只转头冲着他不耐烦的点了下头,又打算动身离去。 “林青漪的侄女真的那么好?你和洛熙,都那么喜欢她。”洛宁迟微微敛眸,语气中竟有些不甘心。 “娘娘待云亦好,云亦知恩图报,仅此而已。云亦喜欢的人,从来都只有一个。” 洛宁迟转身一拂衣袖,冷笑了声:“那个早已死在战场上的人?逝者不复,你便是心心念念又如何?” 云亦的手忽然捏紧了铜盆,手指发白,却仍是微垂着头,一言不发,任长发垂下挡住她的眼睛。 “我不会对林长岚下手,以后,别再多管闲事,将洛熙牵扯进来。若洛熙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容你。你知道的,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洛熙。” 他的话语甚是冷漠。 “除了我。” 最后那一句冰冷的话语,眼眸间寒意尽显。 “是。”云亦敛眸,顺从的应了声。 只是,待洛宁迟走远后,她启了唇,自嘲般的笑了声:“云亦喜欢的人,从来都只有一个。只是,此生怕是绝无可能了。” 说完,端着铜盆走远了。 · 次日清晨,长岚还在梦中呢,就被洛熙冲入房间来摇醒了。 “长岚姐姐快些起来!宁哥哥说,花灯会已经开始布置了,我们快些去看!” 于是,一大早,太阳还未升起,长岚打着哈欠坐在小镇内的茶水摊上,强忍着困意撑着脑袋。 “王上又跑去哪了?”长岚问身旁的云亦。 “说是看到前面有糖画小摊,吵着要去,雨疏也跟着同去了,娘娘不必担心。”云亦回应道。 “殿下不跟着王上同去?”长岚看了眼一直坐在自己对面,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睡不醒的丑态的洛宁迟,不客气的问。 “本王对这祭礼没什么兴趣,跟去怕扰了王上兴致。”洛宁迟懒懒应道。 说着,还学着长岚慵懒的模样撑着桌子。 长岚朝他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了。 等了许久,也不见两人回来,困意倒是少了许多。 长岚戳了戳云亦,小声道:“我们去寻王上吧?” “走吧,本王坐了太久,也该活动活动了。”洛宁迟丝毫没有自己被排挤的自觉,起身来到长岚身边。 “……” 长岚微微蹙了下眉,洛宁迟今日是怎么了?怎么事事都要堵她?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长岚对云亦的那一段,长岚不想多树一个敌,而且云亦是主动承认的,所以长岚也懒得多计较,她觉得云亦对自己不利的话,小晶会提前告诉她,就不用自己费心去管云亦会怎么怎么,所以就不在乎 下一章是剧情了!!!要有正经剧情了!!! 第34章 三十四 “不是说看上了糖画吗?这摊子前除了一堆小孩子,哪有别人在啊?” 长岚看了一眼被小孩子围着的糖画摊子,转头朝云亦翻了个白眼道。 “……娘娘莫心急,云亦马上去寻王上。” “王上久居宫中,对这些新奇玩意儿好奇的很,你可去看看,哪处人最多,最热闹,十有□□能见到王上。”洛宁迟浅笑着提醒道。 云亦行礼应了声,正打算离开,长岚忙拽住她。 “咳,一直在这儿等着怪无聊的,我和你一起去吧。” 她侧眼瞥了一眼洛宁迟,后者果然轻笑了声,缓步跟上了她们。 · 长岚拉着云亦快步走在前面,朝着洛宁迟的方向挤了挤眼睛,压低了声音问:“你知道他今天怎么了吗?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云亦有些奇怪的摇了摇头:“娘娘怎么问我?” “上次烤肉的时候,我见你们说过几句话,便以为你们认识了。”长岚道。 云亦轻笑了声:“娘娘误会了,云亦只是宫女,怕是这一生都不会与摄政王有交情。” 长岚微微眯了眯眼睛,冷静的分析道:“听你这语气,是想和他有点交情?” “……没有!”云亦冷声打断她,别过头不再言语了。 长岚撇撇嘴。 · 这丫头脾气这么大,是说中了? 她真想和洛宁迟有点什么? 可这两个人…… 长岚又偷偷瞄了一眼洛宁迟和云亦,若不论出身地位,的确算得上郎才女貌。 只是这出身地位该如何解决呢?待有朝一日洛熙掌权,求求他给云亦一个虚名? 也不是不可以。 长岚在心里默默策划着。 · 这么一来,她便没有注意眼前的路。 身子一阵倾斜之感,云亦突然猛地拽住她的胳膊,将她往旁边扯了一下。 眼前一匹骏马飞驰而过,险些撞到她,还好云亦眼疾手快。 “走路的时候要专心。”云亦冷淡的教训着。 “是,云妈妈!”长岚撇撇嘴。 她方才是为了什么分心的啊! 不过,的确是她的不对就是了。 “呵,方才那人若是撞到了你,怕是有一场好戏看了。”站在她侧方身后的洛宁迟轻笑着,语气不明道。 长岚不解其意,微微眯了眯眼睛。 云亦解释道:“方才那人是林丞相幼孙,林锐修。” 提到名字,长岚才反应过来是什么人。 这个林丞相,是林青漪的叔父,他的孙子,按辈分,应是原主林长岚的堂弟。 长岚勾起唇,眼眸含笑,语气阴晴不定:“摄政王殿下可真是交友甚广,便是我这位长姐,十八年来,也不曾见过这位堂弟一面,如今只是匆匆打马过,摄政王殿下便认得了,真是厉害。” “林姑娘这位堂弟可谓是名誉王城,我便是不想知晓也难啊。” 这个名誉,可不是什么好意思。她这位堂弟,仗着自己是丞相之孙,是当朝太后的侄子,在王城内为非作歹,嚣张跋扈。 长岚仍含着笑,可那笑意更冷了。 洛宁迟这话,明显的是想来寒碜她的。 不过,这弟弟又不是她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他如何作,顶头有个丞相捱着,和她这个远亲一点关系也没有。 况且林青漪也是不怎么喜欢这个侄子的,对她没有任何帮助,又爱惹是生非的人,像她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 · 她正想着应答之话,从对街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呼唤。 “长岚姐姐!” 这一声,让她将其他心绪都散去,转头对向洛熙,不再理身边人了。 洛熙怀里捧着一大堆东西,看到她,兴奋的笑着跑过来,雨疏就在他身后跟着。 他们身边,似乎还跟着一个约摸十岁的孩子,也不知是哪家的,穿着淡蓝色道袍,似乎与素阳峰一派有些关系。 他咬着唇,面容间有些倔强的意思,刚开始的时候,捏着洛熙的袖子一角,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洛熙怀里抱着的吃的。 见洛熙跑起来,有点追不上,他松了手,又抓着握住了雨疏的胳膊跟在后面。 长岚刚想应声,耳畔再次响起马蹄的疾驰声。 “小心!” 长岚的惊呼声方喊出来,洛熙茫然的停下步子,他跑的快些,与那马蹄声错过了,可跟在他身边的雨疏和那小孩却难以幸免。 洛熙来不及细想,抱紧了怀里的东西,整个人朝二人扑过去,带着他们往旁边滚了很远,躲过了马蹄。 只是怀里的糕点和糖画都碎掉了,蹭了洛熙衣服全是灰尘,还混了糖渍和糕点的碎末。 对街的三个人连忙跑过去来到他们身边。 “王上!”长岚跪在他们身侧,将洛熙扶起来。 “长岚姐姐,我没事的。”洛熙撑着坐了起来,冲着长岚笑了笑,又沮丧的看着怀里碎掉弄脏了的东西,“只是……可惜了这些花糕和糖画,都是这条街上,熙儿一个一个试过,寻了各家最美味的挑出来,还想着拿来给长岚姐姐尝尝的……” “抱歉,王上,都是雨疏不小心,害王上弄坏了给娘娘的糕点,都是雨疏的错!”刚缓过神来,恢复了些力气的雨疏爬起来,来到两人跟前,不住的磕着头。 “没有没有,不关你的事。”洛熙连忙摆手道,又转头看了一眼那小孩子,笑着柔声安慰道,“方才那一下摔疼了吗?你放心,答应了要给你糖画的,待会儿一定会买给你。” “没……我没事。”那小孩子咬着牙,捏了捏自己的衣服,眼睛里有晶莹的泪水盈出。 长岚眼尖的看到他胳膊上有一道擦痕,血丝透出来,看着生疼,但他还是有些倔强的忍着疼道。 长岚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虽不知你是谁家的小孩子,很抱歉将你卷入了危险之中,但身为男子汉,这点小伤可不足以让你掉眼泪啊!你是个坚强的孩子对吗?” “嗯……”他咬咬牙,又将泪水咽回去了些。 长岚柔柔笑着,安慰道:“待事情了结后,你同这位大哥哥想吃什么,姐姐陪你们一起去买如何?你放心,姐姐和这位大哥哥,一定说话算话。” 那小孩看着长岚,转了转眼睛,似是在考量她话中的真假。 然后,彻底破涕为笑了,他使劲朝长岚点点头,眼里已全是兴奋的神采:“好!我要那边的糖画还有街角的花糕!还有那边的糯米糖藕,和那边的……” 见他一口气说了一大堆,长岚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原本还在认真安慰那小孩子的洛熙一瞬间变了脸色,嘟起嘴晃了晃长岚的胳膊,不满道:“熙儿也要!” “……好好好。”长岚扶了扶额。 唉,小可爱,你和小孩子计较什么呢?不过,若论心性而言,你和他也差不了多少吧? · 那两个孩子开始认真的讨论起待会儿要将哪些东西补买回来了,雨疏来到长岚身边,自责的垂下头:“娘娘,都是雨疏不好……没有照顾好王上,还害得王上……” 长岚拍拍她的肩膀,劝道:“好了好了,王上都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就不要再自责了,下次切记要小心就是了。” 雨疏咬咬牙,内心仍是愧疚不已,但还是垂着头轻轻应了句:“是,雨疏知道了。” “云亦应该已经将纵马者抓住了,我们先过去吧。” · 洛宁迟和云亦已经将方才纵马的那人和跟着他的几人控制住了,周围为了一圈看热闹的平民百姓。 这两人出手,动作就是快,还一个不漏,全落了网。 虽然有点不甘心,但长岚还是不得不承认,最起码在她的心里也这么认为,这次事件的性质,和方才险些撞到她可一点不一样。 首先,她被云亦及时拉了回去,顶多吃了点灰,其他也没什么危险了而那个小孩子却是蹭破了皮,谁知道雨疏和洛熙有没有明显的皮外伤? 其次,雨疏和洛熙两位小天使,可是连她都不忍心伤害的!居然敢伤害他们!她怎么能容忍? 纵马的人是个大户人家公子模样的,穿着显贵气的衣服,只身影有些狼狈,云亦没有直接动手,只冷眼瞪着他,便耸了气势,站在一边不怎么敢出手了。 他身后跟着的几名仆人中,大多是跟他一样胆怯的,但有一个却是将那匹马护在身后,毫不客气的怒目瞪着云亦和洛宁迟,看样子另有主子。 “一群不长眼的家伙!你们知道这匹马是谁家的吗!胆敢惊了它,你们不要命了!” 那小厮见洛熙,雨疏和那个小孩子一起围了过来,喊的更大声了。 闻言,为首的那位公子更心虚害怕了,看来这马并非是他的,十有□□,是比他家室更显赫,更惹不起的角色。 但眼下,似乎怕也没什么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了,便只能狐假虎威,免得那位主子怪罪。 “就是!你们最好站在就向本公子和这匹马道歉!若态度好些,本公子还能考虑让林公子轻饶你们!否则,你们就等死吧!” 林公子,看来这匹马和那个蛮横小厮的主子便是之前匆匆过的林锐修了。 只是眼前这人…… 长岚心中的疑问刚抛出,只听洛宁迟忽而轻笑了声:“让我等等死?孙公子如今同丞相大人家的林锐修公子走的近了些,为人也真是气派了!也不知孙公子如此苦心求诚,朝堂上丞相大人会不会因此少参你父亲孙尚卿几本呢?” 那孙公子的脸色瞬间变了,气的咬着牙说不出话来,但当他看清楚面前人的容貌时,整个人却愣住了。 “摄政王殿下!怎……怎么是您?” 他的腿瞬间软了些,颤着身子想跪下。 他身后林丞相府的小厮闻言,却是嗤之以鼻:“我当是谁这么不长眼,原来是摄政王殿下和手下的一群走狗啊?殿下可是这些年朝堂郁结,处处被太后和丞相压一头,无处可撒气,便逮着我们林府的下人故意发难?” 孙公子一下子愣住了,身子也僵住了,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身后那人:“你!你在说些什么?这个人可是摄政王殿下!” “不过是借着过去一点虚名作威作福,无半点实权之人,你怕什么!若林公子在此,他怕是半句话也不敢在我们公子面前放肆!别说是他,就算是天青王上来了,见了我们林公子也得给他提鞋!谁不知道这天青是太后和林家的天青!” 洛宁迟仍是浅浅笑着,极度温和,却透着森森寒意。 他只淡淡朝长岚看过来:“林家的家务事,本王的确管不着。” 他踱步来到长岚身边,压低了声音:“得需林家人自己来管,是吗?林姑娘?” 长岚回眸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了他冰冷的笑意。 此时,洛熙已经来到几人面前,凶狠的瞪着那小厮:“你胡说什么!虽然熙儿听不懂,但你一定是在说宁哥哥的坏话!坏人!不许你欺负宁哥哥!” 那小厮斜眼看了一眼洛熙的脏乱衣衫,皱着眉朝他挥手:“哪里来的傻子?这幅样子出门也不怕人笑话!摄政王府上都是你这种人吗?呵!真是看着也觉得恶心!” “你!不可以说宁哥哥坏话!”洛熙气急,捏紧了拳头站在原地,瞪着他但一直忍着没有出手。 看他的神情,也是忍的很辛苦了。 “云亦。”长岚淡淡唤了声。 云亦已经冲了出去,一拳落在那小厮脸上,脚上的动作更快,踹了他的小腹又很快将人撂倒在地,反手一用力,折了他的胳膊甩在一边。 这才冷着脸又淡淡走到一侧,冷漠的盯着他们。 云亦出手极快,一群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为首谩骂的就已经被撂倒了。 “啊!哎呦!你!你们!你们敢对我动手!你们疯了!”那小厮嚎叫了几声,不敢置信的盯着他们。 长岚掏了掏耳朵,冷眼盯着他,有些无奈道:“一开口便说,当心吵着你那个矜贵的马,可现在到底是谁一直嚷嚷着在惊扰那匹牲畜啊?林丞相选你们保护小少爷的时候都是怎么教你们的?欺上瞒下?扭曲事实?也对,对一个牲畜这么尊敬,都能当主子供起来,你这人能有什么准则?” 那小厮的脸一下子红了,气的怒吼:“你说什么?牲畜?你敢对它不敬?你信不信我喊人来撕了你的嘴!哎呦!” 他话音还未落,洛熙拿了先前买的勉强没被弄脏的糕点堵住了他的嘴。 “居然敢说长岚姐姐?你这张嘴说出来的话真是又难听又吵!还有,那分明就是匹马,哪有什么矜贵的!方才它差点伤到雨疏和小道长,这笔账还没有和它算呢!你怎么敢再因为它动长岚姐姐!” 长岚拍了拍洛熙的背,笑着帮他顺了顺气,低声道:“王上不必和这种人计较。不过下次要想动手,和现在这样直接动便是,用不着忍着。有长岚和云亦在,不会让旁人有机会欺负王上的。” “好,熙儿记住了。”洛熙弯起眉,笑着应道。 长岚又抬了声音,对着云亦道:“放了他们,把这匹马牵回客栈去,这么矜贵的马,想来主人家一定伺候的很好,只可惜,险些伤了我的人,就得吃些苦头了。” 云亦沉声,顺从的应了句:“是。” 说完,牵着马就要离开。 那小厮勉强爬起来,已经有些慌了,急忙扑过去想要抢那匹马:“你干什么!你们敢扣了这匹马?你们没听到我家主人是什么人吗!摄政王!快让你手下的人住手!你想要和林公子为敌吗!” 洛宁迟仍是一副云淡风轻之色:“谁告诉你,这位林姑娘是我的人了?” “林……林姑娘?”那小厮惊讶的看了一眼长岚,有些不敢置信,“你姓林!怎么可能!我怎么不知道你……” 长岚冷漠的转过头,懒得理会他,又朝云亦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继续动手。 云亦淡淡抓住了他想要抢马的另一只手,再次轻轻一用力,那小厮的脸瞬间变了颜色。 “滚。”她冷声警告。 小厮整个胳膊瘫软了,震惊的盯着看着牵马离开的云亦,又扫了一圈众人的视线,没有人眼里有惧色,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心中不免慌乱不安,但还是挣扎着放了狠话。 “什么林姑娘!胆敢冒用我家主子的姓?你们真是胆大包天!待我家主人来了!我看你们一个个到时怎么跪着向我家主人求饶!” 那小厮放了狠话,慌乱的跑开了。 孙公子则是一直唯唯诺诺的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好说,在场的都是他惹不起的,唯有都不得罪的好。 见小厮跑了,他留下也不太好交代,便朝洛宁迟和长岚简单行了个礼,带着下人又匆匆离开了。 洛熙来到长岚身边,看了一眼离去的林公子,眉眼蹙起,很是不解的样子。 “长岚姐姐,那人是谁?虽然他并未做过分的事情,也说不上来多讨厌,但熙儿莫名的不喜欢他。” “不是什么要紧角色,墙头草,为虎作伥罢了,如今事情办砸了,自有他选择的主人收拾他。” 长岚无所谓的道了句。 “哦。” 洛熙也不知听懂了没,应了句,有些不高兴的说:“若是他的主人找来了,熙儿想好好惩罚那个人,当街纵容马匹如此横行,撞到了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好,王上如何处置都好。那么眼下,王上是不是该先回客栈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再出来带着那位小道长买花糕呢?” 洛熙看了看自己已经脏的不成样子的衣服,有些害羞的垂下头:“熙儿这就去!” “云亦,这次你和雨疏一起跟去吧,务必保证王上的安全。” · 雨疏和云亦,带着洛熙和小道童回客栈换衣服去了,长岚再次坐在街头的茶摊上发呆,只这一次,只有她和洛宁迟两人。 长岚蹙着眉,盯着洛宁迟道:“摄政王殿下有什么要问的,尽管开口就是,别这么一直盯着,怪瘆得慌。” 洛宁迟请笑出声:“王后这个形容词可真是……罢了,那小厮是你们林府的人,若你说出身份,应甚好解决,何故如此麻烦?” “打住。”长岚摆摆手,“我和丞相大人可隔了好几门远亲,实在算不得我们林府!更何况,殿下是觉得,我天青王后的身份,不足以应付一个丞相府内作威作福的小厮?在殿下心里,也默认了天青已是林家的天下这一说法?” “王后,难道不想?” “殿下觉得,我想?” 二人对峙了许久,洛宁迟先笑了出来,懒懒的撑着桌子:“我可以帮你,在不危机王上的前提之内。但愿,我的选择没有错。” 此言,算是真的卸下了防备了吧? 长岚松了口气,朝洛宁迟俯首:“多谢殿下。” 攻略眼前这个人,可真是太难了!幸好她的心头好,是单纯无暇的洛熙小天使! “待丞相家的小公子来了,你打算如何应对呢?”洛宁迟已不再将她定义给林家了,这让长岚觉得,自己和洛宁迟之间的进展又进了一步。 她浅浅笑着:“王上不是说,要好好教训一番么?本宫也觉得,王上的主意甚好。” 洛宁迟看着她,忽而轻笑了声,好看的眉眼微微流转,似是认真思索了片刻,沉声道:“王后如此,倒是提醒本王了。” “提醒什么?” 洛宁迟勾起唇,露出狐狸般狡黠的笑:“与孙尚卿修书一封,同他详细聊聊他这位孙公子。” 长岚抽了抽嘴角。 这是直接告父母釜底抽薪啊?狠人!太狠了! 第35章 三十五 当长岚面前的茶水添到第三杯,洛熙和小道童终于换了干净的衣服赶来了。 他们身后,还多跟了一个人。 一大早就和长岚抱病说大病初愈,不宜多动,不能出门陪他们游玩的沐风。 · “是熙儿唤他来的。” 洛熙来到长岚身边的位子坐下,给自己添了杯茶,解释道。 “我们全都出来玩了,宁哥哥手下的那几名随行侍卫也是,只留他一个人在客栈,多可怜啊?” “他身体欠佳,才待在客栈休息的,你唤他出来,若他当街昏倒了要怎么办?”长岚有些无奈。 洛熙认真想了想,反驳她道:“可熙儿方才回客栈时,一抬头,恰好见他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景色,很是向往的样子。即便抱病,他其实也是想出来和我们一起玩的吧?熙儿虽然不喜欢他待在长岚姐姐身边,但也不能坐视不理他的向往!” 洛熙又压低了声音,悄悄在长岚耳边说:“而且,留他一人在客栈,他一定会有一种被我们孤立的感觉吧?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所以,熙儿便拉着他一同出来了。” 他说的极是认真,让长岚一时间竟无话反驳了。 洛熙未遇到她之前,在宫中,便是这样的待遇。 即便方桑绮,也只是拿他取乐罢了,没有人真正单纯的,敢接近他。 所以她出现后,洛熙才会这样珍视她,宝贝着她吧? 但她也不得不赞叹一声,洛熙的观察力,的确细微至极,早晨沐风同她告假时,她还真认真考虑了下,沐风是不是不喜欢热闹的地方? 但仔细想想,沐风也不过是个少年,怎么会不喜欢热闹?不过是知晓自己不被洛熙喜欢,不来碍眼罢了。 洛熙主动相邀,虽还有芥蒂,但也会散去许多吧? 她这么想着,洛熙已经蹦蹦跳跳来到了沐风身边。 “我们已经来到街上了,不用再从窗户上往外看了。你若遇见什么喜欢的,想要的,不要瞒在心里,长岚姐姐她们会帮我们买的。虽然我不喜欢你,但只要你不和我抢长岚姐姐,你要什么,我都可以考虑分你一半的!” 沐风呆愣在原地,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不敢置信。 “王上……多谢王上。” “咳咳。王上,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长岚故意咳嗽了几声提醒道。 这一句承诺,可太重了些! 还好沐风此时丢了记忆没什么威胁,若换做旁人,可就头疼了! 洛熙弯起眉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熙儿才没有乱说话,熙儿句句都是真心的!” “……” 长岚叹了口气,不和他争。 能怎么办呢?若出了事,她全权负责就好了,还能怎么办呢? · 小道童名唤溯梦,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素阳峰大弟子揽晨最重视的弟子之一,是新一代素阳峰的希望,新兴的太阳,光芒万丈级人物。 然而…… “素阳峰年轻一代小弟子中,最大的就是这个溯梦,今年十二,也唯独他上了双数,剩下的,都只有七八岁。” 趁着他们在认真的挑选花灯,云亦附在长岚耳边,说的很低声。 长岚想了想,朝云亦招招手,轻声叮嘱着:“给孩子一点面子吧!别这么较真!” “你跟前那个小丫头,和他们倒挺合得来,是年纪相仿吗?” 洛宁迟看着跟在三人身后,告诉他们区别的雨疏,感慨道。 长岚明白他的意思,年岁上,自己只比洛熙大了一天,却显得太老成了些。 是心理年龄作祟吧? 长岚转过头看着云亦,浅浅笑了笑:“你这丫头,分明才十几岁,一点也不像个少女怎么行?走!跟我去挑好看的花灯!” 说完,不由分说拽着满脸大写的意外震惊的云亦,向花灯小摊飞奔过去。 · 挑了一整圈,几人都挑了心仪的花灯,拎在手机,就连云亦,也在长岚的逼迫下,随手指了个纸面上潦草勾了几笔狐狸画像的,最普通的宫灯造型的花灯。 看着那花灯,长岚心里起了心思,戳了戳云亦,在她耳边低于:“你说,这幅画,像不像某个人?” 她意所指的,就是站在远处,不参与这次活动的洛宁迟。 云亦脸上的神色一瞬间的错愕,不知是因为这灯火还是其他,耳根的颜色莫名诡异。 “娘娘说是,便是。” 她的语气也很是平淡,似没有任何波动,更显诡异。 长岚没多想,撇了撇嘴:“无趣。” 她找了另一个同款模样的,拎起来又问:“你说,这个花灯是不是还挺配他的?” 云亦神色更是不自然了:“那云亦换一个样式。” 长岚连忙拽住她的胳膊:“别!你好不容易挑一个勉强喜欢的,就乖乖拿好,别委屈自己再换了!你若是不想和那个人拿同款,我们稍稍改改不就好了?” “……” 说完,长岚捏紧了云亦握着花灯的手,才又松开,拎着另一个兴奋的跑去找店家了。 “老板,这个我要了,可有笔墨借我一用?” “就在案上,姑娘随意。” “多谢。” 长岚弯了弯眉眼,拿起笔在上面认真的添了几笔。 “娘娘写了什么?”雨疏凑近来问。 洛熙和溯梦也都很好奇的凑过来脑袋,沐风虽也好奇,但知礼的站在一边,没有过分举动,只一双眼睛往这边瞄。洛宁迟对这里发生的事情似乎漠不关心,视线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云亦仍站在原地,没什么反应,长岚视线望过去时,她神色一瞬间的不自然,被长岚一眼看穿。 还是好奇啊,只是在隐忍着罢了。 她勾起唇,抬手遮住了花灯纸面:“没什么。” 说着,她拎起花灯三两步来到洛宁迟跟前,将花灯藏在身后,笑吟吟的看着他。 “今夜是问天祭开始之时,素阳峰的花灯会从今夜长明至三日后。如此美景,摄政王殿下觉不觉得,应景,才得风雅一说?” 洛宁迟游离的心思终于收了回来,对长岚浅笑:“王后有何高见?” 长岚弯起眉眼,献宝似的,从背后将花灯捧到他面前。 “喏,给你的。” 洛宁迟请笑出声,似有些无奈的头疼。 他还未应声,长岚又浅笑着接了句。 “若说应景,没有比它更应景的了。你说是不是,神仙小哥哥?” 话音落,洛宁迟神色间有一瞬的错愕,快到长岚以为她看错了,快到他立刻换了更浓的笑颜,抬手接过了花灯。 “勉为其难收下,也不是不可。” 长岚忍着心里的笑,维持着面上的浅笑,看他将花灯接过去。 她添的那几笔甚是明显,与花灯纸画整体很不协调。 没错,她就是往原画的狐狸上方,添了几缕青烟。 结合方才她那句“神仙小哥哥”,洛宁迟肯定一眼便能看出来,她在恶作剧,恶搞他。 虽然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她想偷偷为自己心里的这对cp拉个线,即便是让她们拿同款花灯这样的小事。 但恶作剧的意味占了绝大多数比例。 这么想着,长岚终是忍不住笑,偷偷捂住了唇。 洛宁迟看了一眼那个画,并未生气,笑意也没有减去丝毫,只含笑嗔了句:“无聊。” 长岚吐了吐舌头:“你已经收下了!没有退还的余地了!” 说完,又捂着唇偷笑着,快步跑回了花灯摊前。 · “长岚姐姐,你方才同宁哥哥说了什么?怎么这么开心?” 花灯会上,洛熙一手拎着花灯,一手揽住长岚的胳膊,将她往人烟稀少处扯了扯。 长岚将恶作剧的事情讲给了洛熙。 “咳咳!这么想想,好像还真是这样子。不过宁哥哥脾气好,经得起玩笑。若是换了旁人,你可要遭殃了。” 长岚:“这次是临时起意,下次,只需再做的妥当一点,不会有事的。” “不过,亏长岚姐姐你画的出来,哈哈。对了,长岚姐姐,方才熙儿见你多拿了一个莲蕊花灯,看起来,也不像是给你自己的。” “那个啊,是给揽晨大人挑的,不过,他本就是素阳峰之人,此类祭典对他而言,应已不新鲜了吧?” 长岚有些伤脑筋。 她是想感谢揽晨的,但思前想后,也不知该送什么表达谢意,因着大家一起买了花灯,便也多挑了一个,实际,也不怎么好意思拿出手啊。 洛熙摇了摇头,认真道:“长岚姐姐不必担心,熙儿觉得,掌司大人一定会喜欢的!” 长岚怔了下,看着洛熙坚定的目光,忍不住勾起唇。 “嗯!” “此时,云亦应和摄政王殿下独处,王上,我们要不要偷偷跟去看看?”长岚转着话题。 “诶?云亦姐姐和宁哥哥?要去要去!” “那,同雨疏说一声,让她照看好沐风和溯梦,我们偷偷跟过去吧!” “嗯嗯!” · 自然是没跟几步就跟丢了的。 两人追了好几条街,也还是看不到人影了。 春日的阵阵清风,伴着不远处的花香,长岚和洛熙十指紧扣在一起,搀扶着喘息,脸上是兴奋的笑意,没有任何的拘束。 “长岚姐姐,我们好像跟丢了。” “嗯,是啊。” “可熙儿不太记得回去的路了,长岚姐姐记得吗?” “抱歉,王上,长岚也记不清了,我们跑出来太远……” “那,便向前走吧?虽然熙儿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但只要和长岚姐姐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 “前方的灯火,似乎更好看呢,我们,一起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再次重申一遍,洛熙的性格,虽然他是君主,但是因为药物抑制,只有小孩子天性,非常天真!!!非常善良!!!他这个性格当然活不长,所以原书剧情他马上就药丸了!!!!女主来拯救他!!!拯救马上就药丸的他!!!! 第36章 三十六 “对不起……” 长岚垂着头,一副乖乖认错的好宝宝模样。 雨疏嘟着嘴不依不饶的又教训了好几句,才肯罢休。 大抵都是些什么:“大晚上还两个人乱跑……这里不比宫中,有多危险知不知道!”这种类型的话。 雨疏说着,长岚点头如捣蒜,认错态度诚恳,但内心一点认错的诚心也没有。 而且,长岚已经在心里小声嘟囔着了。 一定是因为云亦和洛宁迟这两个人太快了!她和洛熙没有追上,才迷了路!怪不得他们两个! 这心思似乎被一旁一直冰冷着一张脸盯着她的云亦发现了,等雨疏说教结束,她紧接着劈头盖脸又是一顿教训。 “没有武功就不要乱跑!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不然你和王上遇到危险该怎么办?我赶都赶不过去!” 云亦大抵是真的气的不浅,这一番教训完全没有用任何尊敬的词汇,长岚也没有感觉到她的任何敬意。 便是说教最久的雨疏,话虽然狠,但总体还是能听出刻在骨子里的无法更改的尊卑之分的。 而且在之前,是云亦第一个找到迷路的她们的,那时云亦的脸色,冷的快要将她给吃了。 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变得这么可怕。 长岚叹了口气,以后不能惹她生气!这丫头,太难对付了! 叹息之余,长岚瞥了一眼旁侧。 洛熙那边情况也差不多,洛宁迟将他带到一边,沉着脸说教了许久,看洛熙的脸色,似乎比她更严重些。 等狂风暴雨终了后,长岚和洛熙坐在街边将将要收摊的茶摊旁,重重松了口气。 溯梦乖巧的坐在一旁,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是置身事外之态,专心的咬着手里的花糕,生怕别人和他抢。 洛宁迟道了句有事要先行离开,将另外几人唤了过去,正细细叮嘱着什么,双眼还不时移了视线过来盯着他们,似乎一眨眼他们就会消失不见似得担心。 洛熙戳了戳长岚的胳膊,小声问:“长岚姐姐,他们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奇怪?可是出什么事了?” “很有可能,他们今日有些担忧过度了,一定是出了什么事。”长岚点头应着。 两人疑惑间,几人已经来到他们这边,沐风开口解释道。 “城外五十里处的密林中,发现了一具无名尸体,大抵是正午时的事情。方才听几个去山中打柴的樵夫偶然提起的,具体情形还不得知,摄政王殿下已经带人去查看现场情况了。” “那具尸体不是镇上的人?打柴的人都不认得他?”长岚补充问。 沐风:“据说,那具尸体的脸被人用妖术毁去了,脸上似是被火烧毁了一般,除了漆黑,还透着一抹阴暗诡异的红。五官被毁的看不出原貌,唯有一双眼睛完好无损,瞪得滚圆不肯瞑目似得,甚是可怕。镇上都在传,是否是山林里生了妖祟,或是问天祭祭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才会如此。紧接着,镇中又有不少人传说说,妖祟已经混进了这座小镇,专挑夜行迷路的人下手什么的。” 因此,他们才这么着急,怕她和洛熙出了什么事吗? 长岚问:“在这之前,此地可有传过妖祟一说?” 沐风答:“摄政王殿下也问过那几个樵夫,又问了镇上其他人,从未有人听说过。” 溯梦的嘴巴似是终于得了空,喝了口水看着他们:“此地可是在我们素阳峰脚下,有素阳峰庇佑着,哪里会有什么妖祟?这件事,定是他们没个见识,瞎掰的。” 长岚轻轻笑了笑:“怎么,你们素阳峰除了占卜测算,还带抓鬼的?” 溯梦撇撇嘴:“反正揽晨大师兄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没有他不会的事情!” “这算什么回答?” 长岚有些无奈,溯梦这个小孩子,是有多崇拜自家大师兄? 不过说起来,她也是真心觉得揽晨很厉害就是了! “娘娘……”雨疏轻轻戳了戳长岚的胳膊,声音有些小心翼翼,“天色已晚,镇上观赏花灯的人大都已经离开了,我们也快些回客店吧?总感觉,街上有一点可怕……” 雨疏捏着长岚的衣袖,声音有些颤抖,余光不停的撇向空荡荡的,只有花灯光芒的空寂长街上,露出害怕的神情。 正如她所言,此时街上大多小摊已收了摊离开了,这家茶摊因着他们在,也不太好关门,但大多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拿回里屋去了,就等着他们离开呢。 而因着冷清,整条街上烛火曳曳的花灯光泽也显得有些异样的诡异,尤其是听了刚刚那些事情。 见周围人都在注意着长街,长岚眼眸微转,将点着火光的花灯放在自己的下巴下,挡住外面的光让它们不规则的打在脸上,瞪圆了双眼。 “雨疏。” 她幽幽唤了声。 眼神还在四处游离的雨疏茫然的回过头来,一眼看见了整张脸泛着诡异光泽的长岚。 “啊!” 雨疏猛的后退,从长凳上摔下去,险些摔到地上。 好在云亦动作快将她扶了起来。 “娘娘!你太过分了!” 想起自己方才的样子,雨疏咬着唇,涨红了脸。 长岚还在得逞的大笑着,完全不介意她的指责。 “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只有无聊的人。”云亦冷着脸拍了拍雨疏的背,沉声安抚着,还狠狠蹬了长岚一眼。 长岚转过头嘟起嘴。 这两个死丫头该不会要联合起来想办法“报复”她吧? “可是云亦姐姐方才也害怕了,既然不相信有鬼,为什么要害怕呢?” 洛熙歪着脑袋,很认真的询问着。 云亦的身子僵了僵,手搭在雨疏的背上没有动了,微垂着头遮掩在烛火照不到的阴暗里,看不清情绪。 长岚回头看着洛熙,兴奋的扑过去抱着他:“真的吗!” 洛熙点点头:“方才长岚姐姐提灯吓唬雨疏的时候,借着灯火,熙儿恰好看到了云亦姐姐被吓了一跳,脸上惊恐的样子。” 洛熙认真的说完后,还当场模仿了出来。 也不知像还是不像,但这副神情,她还从来没在云亦脸上看到过,想来一定非常精彩。 “云亦也会害怕吗?”雨疏的气也消了,回过头看着云亦,同样是一副天真的样子。 云亦抬起头,脸上的神色十分难看。 “烛火昏暗,王上一定是看错了!” 她咬牙切齿的看着几人。 “可是……”洛熙眨眨眼还想再开口。 “没有!” “可……” “没有可!” 洛熙撇撇嘴:“好吧好吧,那就当做云亦姐姐不害怕好了。” “……” 云亦脸上的神色更是精彩了。 长岚抱着洛熙的胳膊,心里疯狂为他打call。 王上!干得漂亮! 长岚憋不住笑,正打算发作,忽然传来一声咳嗽声,带着忍不住的笑意。 是沐风。 见长岚盯着他,连忙捂着嘴收了声,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长岚勾起唇,安慰道:“素阳峰有一个规矩,在此地,无君臣。你只要不怕被云亦打一顿,大可笑出来,没有人会责怪你的。” 沐风轻轻放下手,先是看了一眼洛熙,见洛熙点头,他才放下心来。 长岚又瞪着云亦补充了句:“而且,你看云亦那个死丫头,仗着此地是宫外,且我和王上打不过她,有多猖狂!哼!而且她在宫里还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一点也找不到错惩罚她!真是气死了!” “娘娘要惩罚云亦也可,这几日,云亦闭门思过便是。”云亦已经调整好了情绪,继续冷淡道。 “别!谁说要罚你了!谁敢罚你,我第一个不同意!”长岚立刻换了副神情,极认真的说。 众人:“……” · “娘娘……这么晚了,您还要出城……不太好吧?”雨疏捏着长岚的衣服,轻轻扯了扯想阻止她。 “这大晚上的,密林里凶险万分,总不能让这个小孩儿一个人回素阳峰去吧?” 长岚安抚的拍了拍雨疏的背。 “你若是怕,就和沐风先回客店吧?我们送他回去。” “怕就别跟着了,我一个人又没说不可以!才不需要你们送我回去。”溯梦紧紧抓着洛熙的胳膊,嘴硬道。 长岚抽了抽嘴角。 说这话之前,你倒是先放开我们洛熙小天使啊! 长岚:“此地怎么说也在素阳峰内,有揽晨大人护着,妖祟怕是不敢造次,无需担心。” 听到这话,溯梦的神色瞬间变得骄傲起来,自满的笑着应声点头。 长岚勾起唇,又轻轻撞了下云亦道:“况且,我们还有这位‘不惧鬼神’的绝世高手在!定是带着我们一路斩妖除魔,杀入道观,平安送溯梦回去的,对吧?绝世高手?” 云亦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往旁边挪了挪,冷声道:“道观内应有宵禁,再不回去,这位小道长该被骂了。快走吧!” “宵禁!遭了遭了!我们快回去!”溯梦的神色一下子慌了,远比听到鬼怪之事和想到自己要一人穿过密林回素阳峰还要惊恐,扯着洛熙就往密林深处跑。 · 素阳峰道观内,洛宁迟屏退了身边的亲兵,独自迈入观内高台上。 高台之上站立着一个人,是揽晨,他背对着洛宁迟站在边缘,不知正望向何方。 听闻身后有人,揽晨回过头,没有开口,神色中却有些意外。 但只看他那神色,洛宁迟便懂了。 他叹了口气,感慨道。 “连掌司大人也未算出,看来密林凶案的背后行事者颇为棘手啊。” “密林凶案?” 揽晨眉头微蹙,闭上眼测算片刻,猛然睁开眼,眉宇间有一丝不敢置信,很快,又换做更为复杂的情绪。 末了,他叹了口气。 “死者的身份,正是摄政王殿下心中的那个人。揽晨会禀明师尊,允殿下行事方便,烦请殿下,全力调查此事,给素阳峰一个交代。” “多谢掌司大人。” 洛宁迟轻轻颔首,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掌司大人。” “殿下还有事?” “命理无常,掌司大人,节哀。” “多谢。”揽晨客气应了句,抬头目送洛宁迟离开。 四下无人,他捏了捏拳,忍着内心的不可置信。 为什么他一点察觉也没有!在洛宁迟来之前,甚至一点征兆也没有发现! 死者,是他的师弟,揽星! 作者有话要说:主线剧情来了!!!原书中未来会搞死揽晨大佬的同门师弟莫名惨死,原因会是什么呢?是哪一方势力动的手呢?? 第37章 三十七(捉虫) 几个人近乎是在密林中笔直向着道观所在的地方奔跑而去的。 洛熙一手牵着溯梦,一手牵着长岚,跑的飞快,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跟在后面的三人中,沐风和云亦都会武功,雨疏便得拼尽全力才能不被甩开。 作为同样不会武功且身娇体弱的另一人,长岚切身处地的能感觉到雨疏此时的痛苦。 狂奔了一路,终于来到素阳峰道观正门前了。 “应是赶上了。”溯梦喘着气说,“今日多谢你们了。我先回去见师兄了,待明日若还能遇到你们,我带你们去其他好玩的地方!” 等洛熙点头应了声,他才又不停歇的冲进了观内。 “观内的守卫一定又同昨日一样,不许我们进去,我们还是别去自取其辱了,回去吧,娘娘?”雨疏问。 长岚轻轻叹了口气:“如此,也只能明日再来请教揽晨大人了。” 她话音刚落,从正门内的台阶上,忽然缓步下来一人。 是洛宁迟。 长岚皱了下眉,他不是带人去密林查探那具尸体了吗?怎么来这里了? “宁哥哥,你怎么在这儿?”洛熙抢先问出了她心中的疑问。 “查案。”洛宁迟回答道。 “难道密林凶案,和素阳峰有关?” 长岚有些奇怪,原书里,绝对从来没有记载过这种事情。 她所记得的书中唯一与素阳峰牵扯上的凶案,只有揽星为了权势暗害揽晨。 难道是小晶擅自改了剧情? 下次见面,一定要狠狠逼问他一番才行! 洛宁迟:“密林中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了,是素阳峰揽星。” 闻言,长岚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你……再说一遍!” 洛宁迟对她的反应有些奇怪,但还是重复了一遍:“密林中的死者,是素阳峰揽星。” “长岚姐姐,你认识这个人?” 洛熙也察觉到了她不寻常的惊异。 长岚的脑袋却是嗡的一下,一时间什么声音也听不进去了,朝道观内冲了进去。 怎么会是他呢?这个人,分明是未来某次事件中的主导啊! 若他死了,那揽晨…… · 从入口处闯进来,这一路上,她一个人也没有遇到,看来观内真是出了什么大事。 她按着云亦之前画出来的观内的地形图,寻到了揽晨所在的高台。 院子里是一片昏沉的黑暗,长岚摸黑来到楼里,只看见一个身影坐在窗台边,一动也不动。 心中的不安被扩大。 “揽晨大人?” 长岚心中似有一根线紧绷着,她小心翼翼的抓着旁边的门框。 那身影只动了下,心里的紧张便全消散了。 揽晨回过头,在月光的阴影里看不清面容。 “密林一事,你都知道了?” “啊……方才在观内入口处,正好碰上了摄政王殿下,便问了几句。” “你……可是同我这位师弟有些交集?”揽晨问。 “没!” 虽然揽晨知晓自己的一些秘密,但她还是无法坦率的承认,本能的快速开口反驳。 但反驳过后,又觉得有些不妥,尴尬的补充了句:“只是有些不敢相信……揽晨如此厉害,还以为揽晨大人的师弟,也不是寻常人,所以不可能会这么突然就……” “此事摄政王已全权接管,若你还有什么疑问,直接找他便可。夜深了,我送你离开吧。” 揽晨似是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旁侧。 长岚猜测,应是担心被同门旁人看到,不好解释吧? “……” 她没有反对,静下心来,终于想起了来这里的初衷。 “揽晨大人,长岚,还有一个问题。” “非异物,是人为。” 只简单又官方的几个字,回答了她还未问出口的问题。 长岚有一瞬间的怀疑,他是真知道,还是碰巧猛的? 但怀疑只是一瞬间,她微微颔首冲着揽晨浅浅一笑:“多谢。” 她的手有些紧张的捏了捏衣袖,却触碰到了藏在袖子里的花灯。 “揽晨大人不必送了,王上应很快就会过来,长岚独自离开就好。” 说完,转身飞速跑着离开了。 · 令她没想到的是,回去的这一路上,也是没碰到什么人,洛熙竟未跟上来,而是乖巧的站在观门外。 看到她,洛熙有些失神的眼睛里充满了光亮。 他想要快步冲过来,却在脚尖碰到了门槛时仿佛触电般的停了下来,一步也不逾越了,而是巴巴的睁着眼望着她。 旁侧几人却不这样,尤其是雨疏和沐风,看到她的身影,便着急的冲过来。 云亦就站在洛熙旁边,洛宁迟也没有走,站在洛熙身后。 长岚自然是最先朝着洛熙扑过去的。 只是站在他面前时,却有些尴尬。 “王上,我……” 洛熙抬手抓住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温柔的弯起眉眼:“长岚姐姐分明跑得很急,怎么还是这么冷?没有熙儿,果然不行啊。” 长岚呆愣了下,很快勾起唇,反握住他的手,顺着他的话:“长岚没有王上,果然不行啊。” · 回程的路上,长岚和洛熙走在前面,其他几人似乎落得很后,回头看不到身影的样子。 但长岚知道,凭借云亦的本事,是完全能感知并判断他们是否有危险的。 这单独在一起的空间,也是他们刻意留下来的吧? 借着树影映下来的斑驳月色,气氛温柔的令她的心思都软了许多。 “王上方才,又等了很久吧?抱歉……长岚总是一个人乱跑……” “听到素阳峰内出了命案,熙儿也非常担心掌司大人会不会有危险,毕竟掌司大人救过长岚姐姐,是长岚姐姐的救命恩人啊。” 洛熙打断了她的话。 又有些为难的笑了笑。 “可熙儿不能不经允许踏进那个院落,太傅在时,常常提起天青允素阳峰一诺的事,所以素阳峰的道观内,是熙儿不能随意踏足的地方。因此,熙儿只能在观外等长岚姐姐,不能亲自确认掌司大人安危了。” “王上……长岚……曾听闻过揽星此人,他是揽晨大人的同门师弟,且二人私交不错,而且揽晨大人极通晓卜算一事,也不知揽星一事他是否提前得知,有没有卷入其中?所以……” 这话当然是骗人的,她能清楚的感觉到洛熙方才那句是在帮她找借口,不知是不是为了说服他自己。可她此时却也找不到更好的言语,来说服他。 “熙儿方才问过宁哥哥,宁哥哥说才从掌司大人那里离开,他似乎有些意外,除此之外再看不出其他,不过熙儿也觉得,亲眼去看一眼,会比听宁哥哥说要安心许多吧?毕竟能让掌司大人意外的事太少了,长岚姐姐会关心掌司大人,也是应该的……吧?” 洛熙有些震惊的怔住了,似是对眼下发生的事有些手足无措。 “长岚姐姐……” 对于长岚突然快步走到他面前,紧紧抱住他,将脑袋埋入他怀中的这件事。 “突然,有些冷……王上,抱歉,吓到了?” 长岚抬起头,扬起笑容来。 她听得出,洛熙那一长串话背后的,越来越勉强的笑声,她只能用这样最简单不过的方法阻止他。 “夜风的确有些冷,是熙儿考虑不周了。” 洛熙抬手,宽大的衣袖将她遮住,挡着风,温柔道。 · “只你一个人?我还以为她很好奇,会亲自过来呢。” 次日清晨,素阳峰镇外密林中,正勘察现场的洛宁迟看到孤身一人的云亦,四处张望了下,笑着说。 “娘娘陪王上去了,说云亦一人过来,也是足够的。” 云亦神色冰冷道。 洛宁迟对她的态度却并不在意,只懒懒走到一旁一棵树前,轻轻一跃倚着树干:“你来了,本王正好歇息一会儿。待你检查完现场,再唤本王醒来,带你去看尸体。” 对她说完,洛宁迟又对着周围一众震惊的手下将士们吩咐道:“接下来的一切事宜都由这位姑娘负责,你们有什么发现直接报给她便是,她有任何吩咐,一律照做。” 说完,竟真的倚着树睡下了。 云亦瞪了他一眼,也不再计较,开始勘察现场了。 · 忙碌了一整个早晨,云亦终于在午后回到客店。 客店内角落的桌子上,长岚和洛熙正对着一桌子的彩纸和工具干瞪眼呢。 雨疏坐在他们对面,也不敢开口。 看见云亦,长岚似是压抑的情绪终于得到解放了一般。 “王上,长岚还是觉得,这种东西独自一人完成更有诚心一些!所以,待会儿沐风请了工艺师傅来,烦请王上一人用功了!长岚便不打搅王上了!” 说完,只待洛熙应声,立刻起身朝云亦跟前溜过去,扯着她到另一处角落里坐下。 · “娘娘和王上又发现什么好玩的?”云亦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问。 “王上想放孔明灯,还偏偏要自制!这种活儿我可做不来!要我陪王上放还行。亏得你在沐风之前赶回来了,不然待会儿开始做了,我可不好再找借口溜掉了。” 长岚小心的瞥了一眼洛熙,回答道。 “不说这个了,你勘察的结果如何?” 云亦摸出一个纸包,放在长岚面前的桌子上摊开来:“娘娘可觉得,这个有些眼熟?” 纸包里,包着的是一撮似是被火烧过的草,但绝不是被火烧过,因为它一半碳黑一半葱绿,且中间的分界非常明了,完全不是真正被烧过后的样子。 而且,那碳黑中,还透着一抹诡异阴暗的红色,就和打柴的樵夫口中描述的一模一样。 “这些,是尸体脸部侧下方发现的,只有极少的一小部分,全在这里了。”云亦补充道。 “我知道了,这东西我会想办法弄清楚,你再去找找看现场有没有遗漏其他东西。” 云亦点点头,便又离开了。 长岚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上的银铃,有段时间,没有见他了。 长岚方站起身,沐风已带着工艺师傅回来了。 “长岚姐姐不一起来了吗?”洛熙见云亦离开了,问道。 长岚将桌上的东西收好:“长岚昨晚似乎没睡好,有些乏,便不扰着你们,先回房了。” 洛熙没有再追问,乖巧的应声:“长岚姐姐好好休息,待晚膳时,熙儿再去喊你。” · 屋内,长岚坐在桌前,喝着茶,冷眼盯着来去不停踱步的小晶。 “这个事儿,我真不知情!这段时间我一直没怎么注意你这边的时空!真的不是我!” 在被冷眼注视的第十分钟后,某系统终于受不住了。 “别整这些没用的了。这个应该就是害死揽星的东西,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还有在这个世界里,有哪些人会有这东西。” 小晶叹了口气,拿起那纸包开始和自己的数据库对比。 对比了许久,他终于对比出了答案。 “诡谲之血。是一种毒药,而且……” 小晶的话突然停顿了下。 “而且什么?”长岚追问。 他眯了眯眼睛,冷静的回答道:“据我所知,素阳峰内就有一人有这个东西。” 长岚抽了抽嘴角,照这个发展:“该不会……” 他点点头,又重复一遍:“揽晨就有。” 第38章 三十八 “可洛宁迟说,揽晨对揽星的死非常意外,而且我也觉得,以揽晨的性格,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长岚抓了抓脑袋,很是为难。 “我这些天都没怎么关注你这边,你要是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我还得再回去翻翻记录才能告诉你。” 小晶同样很是为难的摊着手,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还是得靠自己。 长岚盯着面前的纸包,又问:“诡谲之血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诡谲之血,名字的由来是因为它毒发后的样子很诡异,旁人才给出这个名字的。它原是北皓一名医者无意间研制出来的,后来配方被流传了出来,所以现今分布在三国之中的一小部分极通医理的人都会制作此毒,且此毒暂无解,染上便是必死。” 小晶介绍道。 “所以,你其实是因为揽晨极通医理,便猜测他会做这种毒是吗?其实你也没什么证据?”长岚推测问。 “……是。”小晶如实回答。 · 片刻后,他捂着脑袋委屈兮兮的大声保证道:“我发誓!下次不确定的事情再也不说这么绝对了还不行吗!” 保证的语气极其真诚,就是时不时偏过头悄咪咪的盯着长岚,狠狠瞪她就是了。 · 长岚收回了拳头,哼着小曲当做看不到。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世间极通医理的人都很有可能会有这种毒药?” “嗯。”小晶点头应道,“毒药是最先从北皓流传出来的,你可以先排查一下近日素阳峰内,有没有混入北皓之人。” 长岚:“说起北皓,上次青冥寺的刺客,不就是他们派来的吗?沐风失去记忆之前,也是效忠于北皓的。小晶,你有办法能知道沐风有没有恢复记忆吗?” “……” “你一定有办法的吧!连云亦什么时候叛变,你都清楚,知道这个也不困难吧?”长岚眼里冒起了小星星。 小晶叹了口气,妥协道:“我最多告诉你,沐风什么时候会想要伤害你,就同云亦一样。” “足够了足够了,谢谢你,小晶。”长岚拍了拍小晶的胳膊,笑着说,“接下来,要好好想想,还怎么合理的让洛宁迟答应去查这几日混入素阳峰的北皓人了。” 小晶:“长岚,我方才突然想起来,或许还有一个人,有这个毒药。” 他微微蹙着眉,轻咬着唇像是在深思这个可能。 说着,又摇了摇头。 “可这个人,不应该会下手杀揽星的,不可能,没有道理啊!” 见他神色如此纠结,长岚的表情也变得凝重,她微微敛眸:“谁?” · 送走了小晶,长岚又在屋内独自深思了一阵。 也不知洛宁迟此时去了哪,也不知云亦继续去勘察现场勘察的怎么样了。 待晚些时候,他们都回来了,再和她们提一提诡谲之血的事吧。 长岚这么想着,肚子忽然“咕”了一声,声音还挺大,寂静的房间里莫名有些尴尬。 她望了一眼窗外,看着日头,已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洛熙分明说,用膳时会唤她起床的,怎么直到现在也不见人呢?难倒是怕她没睡醒,会打扰到她? · 长岚简单理了下仪容,走出房间往大堂走去。 她才走出来没两步,皱着眉停下步子。 店内的环境似乎有些异样,分明已经是该用膳的时候,可她却听不到一点人声。便是最冷清的时候,也能听到店老板唤小二招呼客人的。 太安静了,安静的诡异。 · 难道,是出事了? 洛熙!洛熙怎么样了! · 心里的慌乱促使她一时间顾不得多想,放轻了步子朝大堂快步摸过去。 仍是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任何动静,长岚停在拐角处靠着墙壁,再往外探一点身子,就是大堂了。 她手扶着墙壁,蹲下来,向外面探出脑袋,大堂的情形瞬间映入她眼帘。 客店的房门被掩上了,大堂内,洛熙原本坐着的桌子上,做了一半的孔明灯还放在桌子上,工具也都没有少,只是一眼望过去,她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长岚又抬眼眺望而去,才看到大堂的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好几个人,距离太远,只能看到身形,其他再看不清了。 · 该不会! · 长岚心中一惊,四下望了望,再看不到其他人影了,便再也不顾忌,站起来就向楼下冲过去。 木质楼梯因为她的动作发出声响,原本躺在地上的一人似乎被惊醒了,费力的仰起头,是沐风。 看到长岚时,他眼里忽然一阵惊恐,瞪大了眼睛厉声吼道:“快躲开!” 这一声突然的厉吼,让长岚一瞬间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身后似有一阵裹挟的风,正飞速朝她冲来,她回过头,一个缩在黑衣黑帽里的人提着刀,凶恶的朝她砍下来。 避不开! 太急了,她避不开! 长岚的身子都僵硬了,只能下意识的朝一侧倒下去,而旁侧,是她踩空了的楼梯…… · “锵!” 白色身影在她眼前划过,刀被挡住了,洛宁迟挡在她面前,接下了黑衣人攻过来的一招。 后背被人扶住,云亦抱着她轻轻一跃,落到大堂内离开了洛宁迟和黑衣人招数范围之内。 那黑衣人看到洛宁迟和云亦二人,收了刀迅速朝窗口飞奔过去,跃窗离开了。 此时,洛宁迟带来的手下破门而入,将整个客栈都围了起来。 “娘娘,没事了。”云亦拍了拍还有些惊魂未定的长岚的背,安抚道。 长岚终于稍稍缓了些心绪,再次着急的看向大堂内躺着的人。 横七竖八的身影里,她找到了已经昏迷过去的雨疏和店老板等人,还有趴在地上虽然没有昏迷,但浑身没有力气,爬不起来的沐风。 一众人中,唯独没有洛熙的身影…… “到底是怎么回事?王上呢?”长岚着急的询问。 沐风被几个士兵扶起来方坐下,还很是虚弱,但还是强撑着身子。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一阵诡异的风过后,客店的大门突然被关上了。然后,有五个黑衣人从窗户冲了进来。这五人武功很好,似乎也是早有预谋,就在一瞬间,几乎没有任何尖叫声,他们就打晕了店里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然后带走了王上……娘娘,摄政王殿下,都是沐风无能,没能组织他们……” 沐风挣扎着想要冲着二人跪下致歉,长岚扶住了他。 “你伤的这么重,定也拼尽全力了。” 他独自应战,没有喊她,应也是怕她不会武功,即便是惊扰到她,她也只能给他添麻烦吧…… 长岚捏了捏拳,都怪自己没有用! “那群人使的什么招势?来时可有说过什么话?你可知道他们的身份?”洛宁迟问。 沐风摇摇头:“我看不懂他们的招势,但他们动作极快,也很厉害,招招致命,但……他们似乎对王上没有恶意……” “何以见得?” “他们打晕其他人时,都是直接动手,不论轻重,可对王上却是点了穴道,拦腰抱走的,他们似乎不想伤着王上。”沐风回忆道。 “再没有更多线索了吗?”长岚追问道。 她抬手摸了摸银铃,才和小晶道过别,又要拜托他了吗? “还有一事!” 沐风道。 “方才躲在暗处差点伤到娘娘的那个黑衣人,和带走王上的,并不是一伙的。就在那五人带走王上后不久,又有另外一伙黑衣人冲进来。沐风当时无法动弹,未和他们交手,只听到他们看到这满地狼藉后,其中一个嘴里念叨了一句‘被抢先了’,另一人问怎么办时,那人顿了下说,‘只能先去素阳峰找他了’。” “素阳峰?你确定是素阳峰!”长岚问。 沐风又郑重的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不是一路人的?”洛宁迟问。 “他们的气味不同。之前那五人来时,身上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味道,似是某种熏香的味道。后来来的那伙人,和方才行刺娘娘的人身上都没有。”沐风答。 “熏香!”洛宁迟震惊道,“难道……是他们?” “他们?”长岚有些搞不懂,“摄政王殿下知道带走王上的是什么人?” 洛宁迟似是回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皱起眉扶额朝她摆了摆手:“本王有件要紧事急需查清楚,明日辰时,本王定会赶回来。” 说完,洛宁迟作势便要走。 “王上下落不明!有什么事比这更要紧?”长岚不解道。 “若本王没猜错,王上不会有危险,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会比在这里更安全。”洛宁迟叹了口气道。 “……当真?”长岚轻轻捏着洛宁迟的衣袖问。 见他神色坚定,长岚才放开手:“既如此,摄政王殿下便快去快回,长岚去素阳峰探探情况,明日辰时,长岚在此处候着殿下。” 洛宁迟孤身一人离开了,留下了手下兵士交由长岚命令。 长岚吩咐一些人去找来大夫,又叮嘱了沐风几句,让他盯着找寻客栈内是否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交代过后,才同云亦一起再度向素阳峰道观内赶去。 · “你重新勘察现场时,可有再发现些什么?” “再无更多了。”云亦道。 长岚微微垂下头,情绪低落。 云亦瞥了一眼,开口安慰道:“娘娘不必担心,摄政王殿下那样说了,想来王上一定不会有事,毕竟摄政王殿下……也很关心王上安危,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但愿吧……” · 两人在密林深处疾速前行,这一次,长岚再没有任何抱怨云亦动作太快,她跑的太累了。 大抵快要到道观前时,小孩的啼哭声忽然映入长岚耳中。 二人惊疑的对视一眼,停下步子,朝着啼哭声的方向走过去。 一个揉着眼睛,向前狂奔的小小身影一下子撞入长岚怀中。 “呜呜……呃……谁啊!” 怀里哭泣的孩子抬起头,长岚怔了下。 “溯梦?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长岚姐姐?”看到她,溯梦的眼睛一下子闪烁着光亮般,抓住长岚的衣服,“长岚姐姐!你认识揽晨大师兄对吗?” “认识,怎么了?” “长岚姐姐!揽晨大师兄不见了!无论溯梦去哪里也找不到他!”溯梦着急的说。 “怎么会突然不见了?你们师父怎么说?观内其他人都没有去找吗?” 溯梦摇摇头,泪水止不住的落下来:“其他人……他们都不会去找的……昨日惨死在密林里的那个人是揽星师兄,观内的人都说……都说是揽晨大师兄杀了他,他们都说揽晨大师兄是畏罪潜逃了……” 第39章 三十九 好言哄了溯梦好几句,他才揉了揉泪眼止住了哭泣。 “长岚姐姐,揽晨大师兄一定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拜托你,千万要想办法将他找回来啊!” 溯梦再一次坚定的重复着,扯着长岚的衣摆道。 长岚揉了揉他的脑袋,温柔的笑着安慰说:“放心吧,我一定想办法将揽晨大人寻回来,你且乖乖回道观内,不要乱跑,等我的消息吧。” “嗯。”溯梦有些含糊的应了声,不舍的回头看了她一眼,才沿着来路回去了。 “娘娘,还要去吗?”云亦问。 长岚摇摇头:“揽晨大人应已经离开素阳峰了,此时再去也没有意义了,我们回去吧,待明日摄政王殿下回来,盘查的事情且全权交给他吧。” · 两人又沿着密林向来路踱步回去,一路上,长岚的脑袋都在不停的运转着,考虑着这一次事件的所有可能的原因及嫌疑人的动机。 洛宁迟不在,她调兵大面积搜捕有些困难,只能吩咐下去多留意试图出城的行踪诡异的人,看看会不会恰好碰到北皓混入此地的探子。 另一方面,揽晨在这时候逃了,也不知是不是本意,他那么聪明,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还是说,已经没有再用到这个退路的机会了,所以如此轻易的暴露出来? 最后,便是小晶自己否定的那个可能了。 虽然她也想不通若真是这个可能,那原因又是什么?要做这样一件看起来,根本不讨半点好的事情? · 这些问题困扰了她一整路,脑袋都要想炸了。 终于走到下榻的客栈前,长岚摇摇脑袋,将想不通的事情抛到脑后。 视线不经意间往客栈旁侧的小院落内扫了一眼,长岚轻轻眯起眼睛,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她停下步子,仔细向院落里投去目光,这细细一番打量,看到了还挂在院内的马具,长岚瞬间想起了是什么不对劲。 少了一匹马!那个从林府小厮手中扣下的马不见了。 云亦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娘娘,或许,林府的人,会知道些什么。” “交给你去办,一切有我担着。”长岚没有任何犹豫的吩咐道。 云亦点点头,便离去了。 · 等待的时光焦躁而又漫长,长岚已快要撑不住了,溯梦在此时,寻到了他们下榻的客栈。 此时,长岚正坐在一旁,听士兵们盘问店里清醒过来的伙计呢,听了一圈,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事情。 门外却突然冲进来一个小小的身影,直奔向她。 “长岚姐姐!”溯梦跑的飞快。 “慢些,不必这么着急。”长岚怕他摔着,皱着眉头劝道。 溯梦摇摇头,“没事的。” 他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挨着长岚,抱着她的胳膊,很是焦急的样子:“长岚姐姐,我方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揽晨师兄此时或许会在去扬州的路上!你们快些启程,去扬州寻他吧!” “扬州?” “就在前些日子,我曾见揽晨师兄与几个行商路过的人交谈。此前揽晨师兄极少主动与旁人交谈,我去问那些人,他们说,揽晨师兄是想拜托他们带一个人去扬州,而方才我在观前打扫时,恰好碰到一人从扬州带来书信,说是寄给揽晨师兄的。” 长岚眨了眨眼睛,这和他会去扬州,有什么关系吗? 最多也只能说明,揽晨有熟人在扬州吧? 等等……熟人? 前几日送走的熟人? “你方才说的行商者,可是三日前遇到的?” “是……”溯梦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滞,似乎不理解她关注的点为什么不太对。 长岚却是得到了一天重要线索,内心小小的欣喜了一下,她将欣喜的情绪深埋起来,浅笑着看着溯梦。 “揽晨大人此时,应不会去扬州。问天祭的祭礼不是明日才正式开始吗?他很重视素阳峰的规矩,也很在意师门之事。在这之前,他应该不会走远。” 溯梦微垂着头,似是认真考虑了下:“可是,其他师兄和几位师尊那样待揽晨师兄,他还会愿意回来吗?” “你觉得你的师兄会因此错过今年的问天祭?” “不会!”溯梦很坚定的回答,他的神色也变得开心起来,咧开嘴看着长岚,“今年请天司命的,是揽晨师兄很尊敬的一位师尊,即便只是在一旁看着,他也会来的吧?” 长岚勾起唇,“一定会的。” 虽然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说这种话。 · 明日,便是问天祭真正的意义所在。 在明日,素阳峰道观内的得道高僧,会亲自布阵道观前的广场内,司天理,算命数。 简单地说,就是一个大型的开挂算命现场,只不过是打了祭礼的旗号罢了。 长岚方走进屋子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堵住嘴巴,蒙着双眼的男人,仔细认了认,她终于认出,这人就是先前纵容恶仆的林锐修。 再往里看了看,还有另外一人也被以同样的方式捆在地上,是那个仗势欺人的林府家仆。 这两人都在拼命挣扎着,十分惊恐害怕的样子。 云亦则一脸平淡的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旁处,她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缓缓饮着,一点多余的目光也没有留给那两个人。 长岚怔了一下,停在门口一时间没有动作,身后跟着的雨疏有些奇怪的戳了戳她。 “娘……唔……” 话还没说完,长岚动作迅速的收回了打算迈进房间的步子,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往旁边拖了拖。 “嘘!” 虽然确定了一遍四下无人,且房间内不会听到她们的动静,长岚还是不怎么放心,压低声音道:“小点声!” 雨疏点点头,长岚才松开了她。 “娘娘,房间里……”雨疏指了指房间,小声问。 “没什么大事,你不必操心了,云亦方才去替我办事,才赶回来,定是饿了,你去准备些吃的吧,准备的越久越好。”长岚拍了拍她的肩膀。 雨疏点点头:“雨疏就在客栈厨房里,娘娘若有吩咐,可随时遣人来唤我。” 待雨疏走后,长岚才重新打开房间门,快步走进去四处望了望,才又关上,走到云亦身边。 听到再度开关门的声音,那两个人更是着急了,挣扎的愈发厉害。 云亦没了耐性,冷声开口:“我带你们过来,只是有几个问题,没多余的耐性和你们耗,若再挣扎,杀了你们中挣扎的最厉害的那个,问另一人也是一样的。” 话音落,两人便不再敢动了,长岚猜测,许是云亦带他们过来时用的手段,已经足够震慑了吧? 脑袋里私自脑补了下云亦会用的手段,长岚只觉得后背略有些发凉。 她果断摇摇头,不想了,不能再继续想了。 长岚来到云亦身边,戳了戳她小声问:“你怎么把他们带过来了?” 她当时那话的意思,是让云亦直接去找他们问当时的情形的,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问出来就好。 可没让她直接将人带过来啊! “对方是林府的人,抱歉,属下心中会有迟疑。”云亦面无表情的回应道。 长岚抽了抽嘴角。 说谎!这死丫头是在说谎! 而且,说谎时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不过,她也大概能猜出云亦这么做的别有用心。 就和当时,那林府下人纵马差点伤到洛熙时,洛宁迟的态度一样。 毕竟这一具身躯的原主,是林长岚。 长岚轻轻咳嗽了声,压低声线,来到那两人身边。 “问你们几个问题,只需点头或摇头即可,若回答的令我们满意了,便会放你们离开。你们也无需耍小心思,我们敢绑你们来,自然是知道你们的身份,也不惧你们的身份,若你们有什么举动惹我们不悦,我们也会凭心情,随时杀了你们。” 长岚狞笑了声,面上露出一副凶狠狰狞的神色来。 这么放过狠话后,他们应该会乖乖回话吧? 还是头一次严刑逼供别人,她心中正兴奋的想着对方在她的威慑下,乖乖回应的场景呢,肩膀冷不丁被拍了一下。 “表情收起来,太丑了。” 云亦皱着眉拍了拍她的肩膀,冷声很不给面子的说。 “哦……”长岚瞪了她一眼,但还是顺从的应了声,总觉得这方面,云亦要比她熟络。 云亦走过她,来到两人跟前,抬手扯掉了林府小厮嘴里塞的布条。 “今天下午你都看到了些什么,如实重复一遍,不要有任何遗漏。若是有一句假话,或是遗漏的,我便在你主人身上随意砍一刀。别想耍花样,如果想要你主人活命的话。自然,你不愿意救你主人的命也没关系,我们也同样会送你和你主人一起回去的。” 云亦难得的和平日不同,笑了声,笑声冰冷刺骨,瘆人的寒。 长岚再一次后背一阵发凉。 和云亦这几句话比起来,她方才的恐吓简直是小儿科。 这几句旁人乍一听没什么,可落在那小厮心中,却是极惊恐可怖的。 若林锐修一身伤痕,甚至不幸丧命,而他却完好无损…… 不难想象出这小厮回去后,会遭受什么。 · 天色更沉了,云亦又将那两人怎么捆着来的,怎么送了回去,长岚在心中默默替那小厮祈祷了几句,也算是善良过了。 因为之前吃过云亦的苦头,害怕再次遇上,那小厮便一直是躲在暗处等候,寻着时机将马盗走的。 所以来的两拨人,他恰好都躲在暗处看到了身影。 第一拨人,他的讲述同沐风所言没什么区别,关于第二拨人,他非常肯定的说,那群人是来自北皓的。 因头一日,他与那拨人在街上碰到了,起了争执,他闻到了那群人身上的,一种特有的香料味道。且作为林府的走狗,他鲜少在外面受过委屈,自然是想方设法的要报复回来,便去调查了那拨人。 “娘娘,准备一下。” 云亦从窗户翻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应是已经按着小厮给的线索找到后来那群人的下落了。 长岚将提前准备好的信放在桌上,“我们走吧。” · 长岚和云亦跟着那群人,一路来到了素阳峰后山极其隐秘的一处密林中,密林中空出一片平地,修成了占卜台似的地方,那群人在这个台子周围的树上隐匿了行踪。 为避免被察觉到,云亦带着长岚,在远一些的一棵树上停下,屏息观察着他们下一步的计划。 如此深夜来此地埋伏,定是有计划的。 果然,没多久,一阵清风徐过,有一人自远处缓缓走过来,停在了占卜台之上。 这个缓步而来的人,正是失踪了的揽晨。 第40章 四十 揽晨在占卜台上停了下来,看了一圈周围的树影。 在看到长岚她们的方向时,恰逢一阵清风,层叠的叶翻开了些许。 云亦动作极迅速的按着长岚的脑袋将她往自己跟前拉了下。 对视只有一瞬间,或许根本没有看到,但长岚的心还是紧张的跳个不停。 揽晨方才的视线,是与平时无差别的安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安静,可怕的安静。 长岚心里忍不住猜测,以他的能力,是不是早已经预料了未来? “师门有规律,不问自身。” 昔日揽晨说过的话语在耳畔响起,他,应是不知道的吧?可方才那神情,为何却是一副胸有成竹,尽在掌握的淡然? · 可长岚没有看到的是,就在她被云亦按住,堪堪错过的那一瞬间,揽晨那淡然如死水的眼眸里,一瞬间闪烁出光亮的震惊。 只是这震惊很快消散,如不曾存在过,归于平静。 · 揽晨收回视线,盯着面前的那片深邃的密林,开口道:“我依约而来,便知道邀我前来的人定是你,不必再躲藏了。” 他面前的树影动了动,一个身影冷笑着从漆黑的丛林中走出来,月光打在那人影身上,照亮了他的脸。 在看清那人样貌之时,长岚惊的差点往后摔下去,好在有云亦扶住了她。且她能感觉到云亦同样的震惊,毕竟扶着她的身子整个都是僵硬着的。 那人是揽星! 怎么回事?洛宁迟和揽晨,不都说他死了吗?怎么揽晨在这里又推翻了自己的话? 面对眼前的人,起先来到此处蹲守的那一群北皓的刺客,似乎更是震惊。 原本,让长岚差点以为他们不知何时稍稍离开了的刺客们,在看到揽星时,都发出了不小的动静,足以让长岚都能感知到的动静。 揽星较之先前没有任何变化,看先前那群刺客的反应,他们不会是合作关系。 而揽星对这动静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紧紧捏着拳头,一双眼狠狠瞪着揽晨,要将眼珠子也瞪出来一般,凶狠的盯着揽晨,一副恨之入骨的模样。 看来他心里的恨意已经充斥了神经,让他无法敏锐的感知周围了。 “你知道我没死?” 揽星强迫自己压着心中的怒火,瞪着揽晨问。 “如何以诡谲之血假死,我教过你。”揽晨道。 揽星一时有些语塞,咬咬牙,又问:“你一个人来的?” “是。”揽晨平淡的应声。 揽星被他这样平淡的话语气的直颤抖,咬着牙笑得狰狞:“呵!观中他们的诘问,你一句也不解释,如今又一人来此处找我,揽晨师兄,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的孱弱,根本不需要你花费心思就能应付的是吗!” “清者自清。”依旧是简单的几个字,十分符合揽晨的性子。 “清者自清?揽晨师兄,你是不是还没预料到你来此会发生什么?竟还能说出这么天真的话语?”揽星扭曲的笑着,似乎是心里得到了一点点慰藉。 “师门有命,不问自身。” 揽晨简单平淡的话语,让揽星脸上扭曲的笑容一瞬间垮掉了。 揽晨眉头微皱了下,似乎不解,但还是转过身,背对着揽星,面向素阳峰道观的方向。 “回去吧。” 话语平淡的好似什么也不曾发生。 “揽晨……” 揽星没有动,他沉声唤了句,再没了任何恭敬谦卑之意,他猛的抬起脑袋,眼里快要喷出血色怒火,唇边却是带着笑容,绝望的扭曲的笑容。 “我要你的命!” 他抽出身上的剑,对着树林大吼一声:“动手!” 一时间,树林里冲出来了五个黑衣人,跟着揽星一起,朝揽晨冲了过去。 揽晨怔了一下,脸上是显然易见的震惊,自然,同往常一样又很快消散了。 面对这群人的攻势,揽晨轻易化解,并未出狠手,他的动作相对对手招招致命的凶狠,平淡太多。 而他这样的态度,却激怒了揽星,使他更加疯狂的逼着揽晨的要害。 北皓的刺客似乎想要插手这场战斗,都备足了武器整装待发。 · 另一边,更远一些的长岚和云亦这边。 云亦看了一眼眼下复杂的局势,小声问:“娘娘,要云亦出手吗?” “沉住气,静观其变。”长岚阻止她。 云亦应声,又有些不解道:“我知掌司大人在素阳峰内威望很高,同门眼红也是难免,可,怎会被嫉恨到这种地步?” “人心最是难测,且此事,从一开始,应就是有人针对揽晨的一个局。” “娘娘的意思,这不是他的主意?” “不可能是他。”长岚答的非常肯定,“若他有设计这个局的心计,不可能会因揽晨大人几句话,就快要气疯了,没有气度和耐性,心计谋算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也是,较之娘娘和摄政王殿下,这人的确差的远。”云亦轻笑了声,又问,“掌司大人,可是也看透了,才如此宽容,不下狠手?” “说不准,但我猜,他不下狠手,或许是因为,他真的没想到揽星的恨意这么深吧。” · 揽晨说过,不问自身,便是真的不会测算有关自身的任何事,所以眼下发生的一切,他所知的,应也仅仅是他猜到的。 他猜到揽星没有死,或许也猜到揽星是被当做棋子来对付他了,而因昔日的同门情谊,他并不打算计较,只想着如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将平安的他带回去。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揽星心中的真实想法,也不会知道他那几句话,会对揽星造成怎样的影响。 在揽星心里,他那几句话便是摧毁揽星自以为是的武器,是击溃他孱弱自尊心的利剑。 于是,造成了疯狂的结局。 · “我猜这群人应该也不是揽星背后的人,而且,那个人应不会让他一人带杀手前来,定还有其他准备。我们再等一等,等那个人先跳出来再做打算。”长岚吩咐道。 “是。”云亦看了一眼面前扔在交战中的两师兄弟,忽然开口问了句,“娘娘觉得,揽星背后的势力,会是谁?” “你觉得还会有谁?”长岚转头看着云亦,轻笑了声,“你平素一向聪明,怎么这回倒看不透了?” 云亦的神色一瞬间有些不自然,撇过头道:“这几日遭遇的事情太多了,所以……” 长岚抽了抽嘴角。 等等,她是不是忘记了,这里可是只有她一个人有剧本的啊!所以云亦看不透,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她对于揽星和林青漪的关系一无所知啊! 于是,长岚自动忽略了云亦话语里的搪塞,连忙认错般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抱歉抱歉,等最近的事情告一段落,找回王上之后,我做主,想办法带你们去游山玩水,让你好好休息一阵子。” “……娘娘这是在添加我的工作量吧?”云亦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白了她一眼。 “绝对没有这个意思!”长岚保证道。 云亦撇过头,不再看她了,只是,在长岚看不见的角度里,云亦的眉蹙的更紧了,她的眼睛向着长岚的方向侧了下,满是警惕和危险之意。 · 占卜台上,许是终于接受了揽星对自己再无任何旧情,是一心想要他的命,揽晨终于出手,五个黑衣人被打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了,揽星的剑也被打掉了,揽晨不离手的拂尘抵住了揽星的脖子,一丝鲜血划落。 不难看出,若是再用力些,揽星定要血洒当场。 揽星狂躁的心绪似乎有些平稳了,此时只剩下害怕,和在绝对的力量差异下的,恐惧。 揽晨并没有动用到拂尘内藏着的利刃,明显还是留了情。 “师……兄……饶命!” 揽星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揽晨,颤着声乞饶。 似乎是从未想到,自己竟会面临这样的境地,死亡就近在咫尺,而他没有任何办法化解,只能卑微的请求。 这,才是真相。 揽晨没有急着回应,他似是不经意的,望了一眼周围的树林。 潜伏在此的北皓刺客见胜负已分,又放下了原本准备好的武器,一时间腾腾的杀意少了大半。 揽晨这才平淡的收手,放开了揽星。 “回去吧。” 他淡淡开口。 “多……多谢师兄。”揽星喘着气,他的腿都已经软了,撑着地艰难的爬起来。 可他刚刚站起来,几道利刃划过长空,速度极快,朝着揽晨发射过去! “嗖嗖嗖!”轻微的声音划破风。 自然是打不到的,揽晨正打算躲开,可那些原本已隐匿杀意的北皓刺客动作更快,挡下了这些暗器。 他们许是没料到除了揽星带来的人,周围还藏有其他人,都纷纷跳出来,挡在揽晨周围。 “先生小心。”为首的北皓刺客恭敬道。 揽晨皱了下眉,正打算开口,揽星却是震惊的看着这群人。 “北皓?师兄?你……你叛国通敌!” “没有。”揽晨淡淡应了声。 “师兄,你还狡辩!你做出这等事,竟还有脸身居司天监掌司一职?我要回去禀明王上,禀明太后!” 没了性命之忧,揽星的气势再一次强行起来。 可这一次揽晨还未动手,北皓刺客的首领已经拿起剑对准了他。 “你究竟安排了多少人!” 冰冷的触感再次抵在脖子上,揽星的气势瞬间又弱了些:“我……我不知道!不是我。” “放开他。”揽晨盯着那刺客首领,语气有些不善。 虽然不甘心,但刺客首领还是依言:“是,先生。” “嗖!” 此时,暗器再一次划破长空,发出极细微的响动。 刺客首领动作飞快,放开揽星朝揽晨飞身过去,执剑挡掉了射向他的那一枚暗器。 “呃……呃呃……” 伴随着喉咙里不敢置信的呜咽声,揽星猛的倒在了地上。 随着那枚向着揽晨的暗器一起的,还有一枚,刺穿了揽星的肺部,从他身体里穿过去,钉在地上。 揽晨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一幕。 “保护先生!”北皓刺客首领厉吼一声,十名刺客将揽晨团团围在中间。 “呵呵呵!你们以为,你们保护的了他吗?” 冰冷的声音从密林深处传来,一个身着战甲的男人缓步走了出来,跟着他一起的,还有近数百人的,装备整齐的军队。 “张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看到来人,揽星震惊道。 看着这个架势,还有那个带兵而来的男人,长岚猛的想起了什么。 张将军,那个护送她和洛熙来素阳峰的,林青漪手下的张将军! 就是他,联合揽星一起,害死了揽晨! 他在场,揽星和揽晨都在场! 难道此时的这个情况? 长岚不敢再继续想了,她抓住云亦的胳膊,着急的对她道:“云亦,你快些回客栈去,我留了书,让他们紧急召集摄政王殿下的部下的将士们,如果没有意外,此时客栈内应有几十名将士在,你快回去将他们都带过来!” “可……” “不用担心我,我就躲在树后面,不会有事的!你快去!” “……是。” 见拗不过长岚,云亦只好答应,飞身轻快的消失在密林之中。 长岚将自己的身子往更里面缩了缩,看着揽晨。 他的面容间,难得的多了许多平日很难见到的情绪,震惊,不解,却没有惊恐。 也是,这个人似乎没有害怕的事情。 可此时,真的是她印象里,书中的那个,揽晨临死前的场景吗? 如果真的是的话,张将军为什么要伤害揽星? 她想不通,却也不敢赌。她只能抓紧树干,拼命在心里祈祷着。 · 这次的事情真的十分严重!云亦,你要快些回来!一定要快些回来啊! · 然而,就在这时…… “叮!” 清脆的银铃声,忽而划破寂静长夜。 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间都沉默了,循着银铃声望了过去。 长岚整个人猛的僵住了,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银铃。 那个,小晶送给她的银铃。 第41章 四十一 她手上的银铃,此时正疯狂的发出声响! · 怎么会这样? 分明没有触碰到它!分明这些天,她拼命摇晃想要召唤小晶出来都不曾发出过这么大的响声啊! · 深林里被惊起的飞鸟呜呀着穿透树叶飞出天际,却没有人的注意被飞鸟引走。 她一动也不敢动,指节微微用力拼命的捏住银铃,却没有用,声音还在继续。 喧嚣的鸟叫声让她此时更加烦躁了。 怎么办……怎么办! · “当!” 兵刃交接的尖锐声音盖过了银铃声响,背后忽然袭来一阵莫名的森寒。 一道疾风划过长空,冰冷的利刃卷起森森寒意,那是一支羽箭,穿透了她靠着的树干,几乎是贴着她的脸划过去的。 揽晨藏在拂尘中的剑已出鞘,他停落在长岚旁边的树枝上,见她无碍,松了一口气。 长岚还未回过神来,她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盯着从她旁侧穿过去的羽箭。 若偏上一寸,她的脑袋定不保了。 不能留在这里,要逃走,要想办法逃走! 内心有一个声音在拼命呐喊着。 可当她真站起来,看着眼下的高度,和周围已经将她围起来的兵士,无论哪一样都像在告诉她,生的希望有多渺茫。 · 她的脑袋嗡的一声,身子也有些软,揽晨已收了剑,用拂尘抵住她的身子撑着她。 “别怕。” 他平淡如月色的面容,淡淡说出清风般平淡的,没什么感情涟漪的话语,却让她莫名心安。 她点点头,扶着身后的树干,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怕!无论怎样,自己都不能先放弃,若连她自己都放弃了,那才是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她咬咬牙,唇边却露出一抹冷笑,在树上找好了落脚点扶好,直视着领军之人。 “命人放箭蓄意谋害本宫?张将军,你这将军一职,是不是做腻了?” 待看清楚长岚的脸,张将军身形稍稍动了动,可说话的声音,远没有先前的威风。 他的心脏此时正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着,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浑身一阵一阵的发冷。 他还全仰仗着太后的势力,想更上一层呢。可他方才竟下令,差点杀了太后的侄女! 这位王后娘娘,王上极其宠爱她不说,她本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件事只需想一想,他就止不住的后怕,但他竟真的做出来了! 只怕此事过后,无论王上、太后、或是她本人,哪一个想起来要治他的罪,他真是有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但他毕竟领兵多年,虽内心惧怕,面上还是很快没了恐惧的踪影,只是说出来的话语,语气较之先前的威风,客气了许多。 “王后娘娘如此深夜,来这深山中做什么?” “本宫的行踪,何时轮得到你管?”长岚故意抬声威吓,“倒是张将军如此深夜,集结重兵来素阳峰,意欲何为!” “一个时辰前,臣接到消息来报,今夜子时,威胁我天青的乱臣贼子会现身此处,但消息并未言明乱臣贼子的身份名姓,臣只能仓促率兵,亲自来此捉拿乱臣贼子了。” 张将军应的从容。 长岚看了一眼揽晨。 这乱臣贼子,说的便是他了,只是他与北皓的关系,长岚真是不清楚。 原书中对揽晨描述不多,关于他和北皓这条线,她还真没看出来。眼下这种境况也不好明言问他。 倒是对于他临死时的原因,长岚还记着,自从决定要拉拢这个大佬入伙时,她就把那件事的因果又重新温习了好几遍。 虽然原书只是简短的几句话。 · 揽晨是死在他的师弟,揽星手中的。 因着那件事,获林青漪重用的,一共两人,便是揽星和这个张将军。 揽星是主要动手的那人,而揽晨的死,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借口,张将军,就是提供那个合理借口的人。 是他给了已死去的揽晨一个罪名,罪证确凿的罪名。 他们二人或许不是同谋,也不知道彼此的计划,但都不约而同的因了这件事,获得了想要的权势地位。 · 原书并未明言罪名如何,但揽晨若真死在这儿,这罪名一定就是通敌叛国了。 这罪名真不真她不清楚。 不过,以揽晨的性子,应不会背国求荣。 他在天青什么没有?素阳峰的权利,真是大到她都看不下去了。 且若是真的,她是真想不到,北皓还有什么能比天青还要好的条件让他背叛? 不可能。 · 而这位张将军,他虽然是林青漪手下的人,但职位不高,若他想得重用,想办法除掉揽晨,或许是一个不错的做法。 近些日子,揽晨很明显的,是偏向洛熙这一边的,林青漪定也嘟囔过,让这位听者上了心吧? · 这么想着,长岚忽然有些理解了为什么原书中那件滞后的事件,会出现在此时了。 原书中,揽晨一直是保持中立的姿态,但现在,虽不知他心里是如何想的,可表面上的天平,已经在像洛熙倾斜了,对于林青漪来说,这一定不是好事! 也正是他过早的显露出了心迹,给了这些想要上位者机会。 · 于是,长岚果断信了直觉,冷言怼了回去。 “啧啧,真看不出来,这送情报的人脑子如此不灵光,张将军听信他的话,难道是打着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念头来此处的。” “娘娘这是何意?”张将军微有怒意。 长岚浅笑了声:“送这叛国通敌情报的人,一不去找握兵掌权的方上将军,二不去找此时带兵留驻在素阳峰的摄政王殿下,偏偏要去找你这个无名之辈,可不是脑子不灵光嘛?” “你不过是一军统领,唤你一声将军都是客气,你说这人找你有什么好处?就算抓到了贼人,你能如何?还不是报给自己的顶头上峰,倒是你自己能不能落点好都说不准,如何再允这传递情报之人?” 听出了长岚话中的冷意,张将军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了,他紧了紧拳头,但还未开口。 这话语有点似乎用处了,长岚继续道: “张将军也认为本宫说的有理了?话虽不好听,可张将军你仔细想想,这送情报之人,是何等人?会做对自己无利之事,白白将立功的机会给予他人?还是说……” 长岚微微眯了眯眼睛,故意顿了顿,语气也变得不善,“张将军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有人故意为之呢……” 张将军的脸上闪过一瞬的不可置信,一双眼盯着长岚打量着。 他没有任何肯定她的意思,但也没有反驳,便是将这话放在心上了。 看来,她赌中了,今日的事情,是有人在暗处帮他谋划的,而对于这个谋划之人,他并不完全放心啊。 长岚继续挑拨着他的心理。 “污蔑重臣,重伤素阳峰弟子,在素阳峰内引起战火,挑衅天青与素阳峰之约,险些谋害本宫性命……这么想想,这人的脑子也并非不灵光,反倒是,厉害的很啊!张将军,你说是不是?” “如此聪明厉害的人,本宫倒有些欣赏了,想来,姑母一定也很欣赏这人。倒是张将军你被戏耍的……呵呵。” 长岚冷笑了声,没有继续说了。 但她已经隐隐看到,张将军额头上的青筋。 · 气氛僵凝了许久,长岚思衬着,他应是想的差不多了,才再次开口。 “天色已晚,本宫乏了,张将军也命手下的兵士都撤了吧。” “娘娘,掌司大人……该当如何?”张将军没有异议,看来是懂了她先前的话,不过眼下,应是觉得不好交代,才多问了句。 “素阳峰问天祭,闻名遐迩,有北皓之人慕名而来应不止今年一年这般吧?张将军难道觉得不妥,想要阻止他国之人进入我天青领土?” “……臣不敢。” “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前几日本宫在集市上救了一个北皓之人,扶着那人行了许久去寻医馆,期间关切问候了好几句,可比今日揽晨大人同这几位亲密的多,张将军难道也要说,本宫通敌叛国?” “……臣绝无此意!” “都散了吧,姑母操劳国事,甚是辛苦,今日之事,就不要提起令她烦忧了。此事,本宫会处理。”长岚不耐烦的摆摆手道。 张将军微微颔首,作势便要下令离去。 长岚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倚靠在树上。 此事,应告一段落了。 看来,无需云亦带兵前来了。 只是,她拖了这么久的时间,怎么还不见云亦回来?她不该这么慢的,难倒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长岚有些担忧的想着。 · “多谢。”清冷的声音忽然从身畔响起。 长岚抬起头,揽晨勾起唇边,竟浅浅笑了。 长岚愣了下,唇角不自觉的勾起。 “揽晨大人客气了。”她努力敛了心中的喜悦,尽量平淡的说。 虽然面前这个人,真的很好看吧!虽然面前这个人,笑起来更好看吧! 但她才不会因为他的笑而欣喜呢! 这个人,可还是没有辩明敌我身份的啊! 虽然在心里,她已经相信他了…… · “嗖!” 又是一声极小声的物体划破夜风的声音,揽晨瞬间收了神情,朝那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长岚也跟着看过去。 是一个纸包着的小石子,朝着张将军砸了过去。 他自然是闪过了攻击,接住了那石子。 他抽出纸条看着,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更加阴沉。 长岚心中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他讲纸条捏着塞回衣服里,抬起头冷眼看着长岚。 “全军听令!” 他的语气较之先前,甚是凶恶。 “无论生死,一个都不要放过!” 第42章 四十二 张将军话音刚落,从他身旁冲出来一个人,手里提着刀,飞身而起,朝着长岚站立的树枝砍了过来。 揽晨伸手一把捞起她躲开这一击,落到北皓刺客围成的圈内,将长岚挡在身后。 “我曾帮过他们的主人,虽拒绝了他们主人的好意,但此时他们应不会对我们出手。” 简单的几句,算是解释。 “掌司大人真是心善,乐施广助啊。”张将军冷声道。 “张将军,你可想清楚些,这里是素阳峰的地盘,且摄政王殿下手下的将士就驻扎在山下,你真要在此处动我和揽晨大人?你真以为,我会一点准备都没有就孤身来此?” 那密令大抵与林青漪有关,除了她亲自下令,长岚真想不到会有谁,能让张将军突然转变态度转变的如此干脆。 “你就这么自信,你的准备?”密林深处忽然传来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这声音她似乎有些印象,但一时间,却想不出究竟在何处听过。 紧接着,另一声略显低沉的,带着歉疚的声音响起:“娘娘……对不起……” 云亦! 长岚不敢置信的盯着声音传来的地方。 云亦被擒了? 怎么可能?她那么厉害!怎么会! 这……就是路上出的意外吗…… · “云亦!你怎么样?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听到她的声音,长岚忍不住问出一连串的关切的话语。 密林里的声音停了许久,依旧是带着歉意的低沉。 “对不起……” “叙旧就到此为止吧,王后娘娘。” 陌生女子开口打断,云亦的声音便消失了。 长岚心中的不安再度被放大。 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她心里一遍一遍的拼命回想着。 她还没在记忆里找到关于这个女子的碎片,女子再一次开了口。 “不过,王后娘娘说错了一句话。我们可没有要与掌司大人为敌的意思。掌司大人,太后娘娘有话要我带给你。只要你愿意归于太后娘娘麾下,太后娘娘不但不会追究今日之事,还会满足你心中所愿。” “掌司大人,太后娘娘是真心怜惜你的才能,如何?好好考虑考虑吧?” “不必。”揽晨冷淡应了句。 长岚瞥了一眼揽晨此时的表情,对于这些言语,他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似乎不为所动。 闷在胸口的情绪,似乎一瞬间散了许多,安心了些许呢。 女子似乎有些失望,沉声道:“掌司大人不必如此着急做决定,像你这样的贤才,无论多久,太后娘娘都愿意等的。” 女子这一句话,让长岚有些怀疑了,这,真的会是林青漪所说出的话?以她对林青漪的了解,若得不到,她便会毫不犹豫的毁掉,再倾力造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来。 原书中,揽星和揽晨是如此,后来的洛熙也是如此。 林青漪是不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这女子,在说谎?可,为什么? · “你……你方才说什么!” 不远处一直趴在地上,沉声呜咽的揽星在听到那女子的话之后,费力挣扎着抬起头,双眼瞪得滚圆,盯着女子声音传来的方向。 “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只要师兄死后,他所有的一切都会是我的!用药假死,带兵来此处埋伏,诱他来此深山,都是你告诉我的!你……咳咳!!” 他之前被暗器刺穿了肺部,已经没救了,只能等待着漫长的痛苦,最后窒息而死。 这一声质问,怕是用尽了临死前进仅存的一丝力气。 所以眼下的这一切,都是这女子一手促成的吗?她就是揽星背后那个出谋划策的人,也很有可能,是暗地里操纵张将军的那个,所谓的线人。 一切,似乎都真相大白了。可这个女子的身份,这声音,她究竟在哪里听到过? 分明是听到过的! · “这么多年,你竟还没有身为废物的自觉么!夺走你师兄的一切?你也配?呵,你怎么也不想想,太后娘娘凭什么要重用你这等废物?你师兄的惊世之才,你能比之万分之一么?” 女子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绝不可能是想要招揽揽晨,因为张将军也很明显不知道这件事,还想着给揽晨安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要他的命呢。 可她这么做……难道,这个女子,她想要加剧这二人之间的仇恨! 似乎是为了印证长岚心中所想,女子说完了鄙夷的话,又冷笑了声:“便是你师兄不想要这个位子,太后娘娘也愿意永远为他空着,永远也轮不到你这等废物!” “闭嘴!” 揽晨斥了声,抬手一挥,数片树叶化作利刃,朝着密林深处袭去。 一阵疯狂的笑声从叶影层叠处传来:“哈哈哈!掌司大人,你这是生气了吗?你那位师弟,可是甘愿做门中耻辱,也要害你的啊!怎么,你竟会为了他而生气?哦,我怎么忘记记了,掌司大人一向善良,就算是替无能的废物生气,也不稀奇。” 揽晨的脸色似乎更难看了,他挥剑又掀起一层落叶。 · 揽晨的情绪一向很淡,感情亦是。 在同门内,他备受敬仰,却没有知己,素来孤身一人。 他很尊师门,但师门内的人,或许并没有太深的感情。 而他这种淡,便是师弟想要害他,也可以轻易掀过去。 可便是再平淡,也无法平淡的看着师弟死在自己面前,无法任着旁人辱他而无动于衷。 · 只是,长岚总觉得,她似乎遗漏了些什么。 兵器交接的清脆声响再一次冲入她耳中,裹杂着被遗忘的东西。 · “师门有命,不问自身。” 这句揽晨曾说的话再次出现在她耳边。 似乎一开始,他也说了,这里的事情,他并未使用能力预知,而是仅凭猜测。 洛熙也曾说过,听闻密林里的遇害者是揽星,揽晨甚是震惊。 所以,无论何时,揽晨都是谨遵师门之命的。 若……是意料之外的人…… 揽晨直到现在,也不曾彻底戒备的人…… · 那女子方才那些话,全部都是在刺激揽星的心理防线的! 长岚忙转头看向揽星。 他已经爬了起来,捏着一柄剑,眼里是一片猩红,再看不出其他颜色,仿佛大脑被什么支配了,无意识般的,仅凭着那一片猩红站起身。 “小心!” 长岚来不及多想,飞身扑了过去,挡在揽晨后背上。 冰冷的利刃划破长空,卷起寒意的风,她紧紧闭着眼,双手抓着揽晨的衣襟,将头埋在他背上。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子僵住了动也不敢动。 · 她死了,没关系的吧? 小晶,会有办法的吧? 这个总吓唬她说,要让她死几百遍,再复活几百遍的家伙,应该,不是开玩笑,而是真有能力做到的吧? · 时间仿佛都静止了,只余寒意在她近乎僵硬的身上肆意攒动着。 “长岚……姐姐……” 一声轻呼,穿透了层层阴暗,震醒了那颗,险些要陷入沉睡的,无法醒来的心脏。 “王……上?” 长岚睁开眼,她还靠在揽晨背上,她回过头,纷繁的树叶从她眼前划过,剑已被挡下。 洛熙已执剑将揽星逼退,他此时就站在一旁,看着她,微微蹙起眉。 长岚这才意识到不妥,猛的松开手。 “王上!你去哪了?可要紧?那些人有没有亏待你!” “熙儿不要紧,只是一些故人,邀熙儿去叙旧,不曾提前和长岚姐姐还有宁哥哥打声招呼,抱歉。” 洛熙又如寻常一般,换了暖暖的笑容。 长岚这才发现,洛宁迟就在远处,他身后,便是她要云亦去寻的将士,除此之外,场内还多了五个带着黑色斗笠,面纱遮面的黑衣人。 · 女子在他们赶来时,就已经消失了,现场很快被控制下来。 长岚看了一眼一脸平静的洛宁迟,和更加平静的,对一切都毫不意外的揽晨。 “难道,这是你们计划好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待处理好一切后,回去再说吧。”洛宁迟说。 “揽晨此行,只是为了寻回门下师弟,人已经寻到了,揽晨先告辞了。” 揽晨淡淡说了句,也不等回应,便走过去,扛起了已经昏死过去的揽星。 “掌司大人,节哀。”洛宁迟严肃道。 “多谢殿下。”揽晨微微颔首,转过身。 “揽晨大人!”长岚也忍不住唤了句,“此事,并非是谁的过错,只世事无常,别太难过了……” 揽晨的身子僵了僵,却是头也不回:“多谢。” 说完,便快速离去了。 · 素阳峰道观内,揽晨将自己锁在屋子里,静静站立着。 他面前的桌上,摊着一个花灯,只是,碎掉了。 这是那日,长岚偷偷留下的。 这些小玩意儿,他不喜,也不讨厌,便放在桌案边了。 昨日,有人邀他子时前往后山的占卜台,展信之时,桌案边的这盏花灯不慎跌落,破碎了。 于是,在占卜台上看到躲在树后的长岚时,他以为这不详的预兆会成真,着实吓了一跳,却没想到…… 他捏了捏自己的衣服,只要想起,身子仍还有些僵硬。 只要想起,便忍不住抬手去轻轻摩挲那破碎的灯。 · 花灯,还能修好吗? 便是修好了,又能如何呢? 第43章 四十三 已经没了呼吸的揽星被揽晨带了回去。 陌生女子在洛熙和洛宁迟出现后就迅速逃走了。 北皓的死士见揽晨离去,没有再留下的理由,也很快撤走了。 留下的张将军负隅顽抗,被那几名黑衣人手刃,余下的兵士见势大多降服了。 战争停止了,场面完全被洛宁迟手下的人掌控,那几名黑衣人便也飞身融入夜色之中,离去了。 · 待一切平静下来,长岚低头看了一眼,胸口处的衣料破了一个小口,若洛熙再晚一点,她真要命丧当场了。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揽晨无欲无求,摸不透心性。她想将揽晨归于自己这一边,想让他帮助洛熙,寻常方法,是绝不可能拉他入伙的。 虽然她并未受伤,也不能保证揽晨会因此就对她和洛熙死心塌地,但挡的那一下,已经足够揽晨不会立于林青漪的阵营。 便是她失算了,日后揽晨真要与她们为敌,对他们出手之前,也一定会多考虑的吧? 不过说来也可笑。 分明她不顾一切去挡那一剑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有恐惧的感觉,现在安全了,却越来越后怕呢。 若她真这么死了,揽晨真会对洛熙好吗?洛宁迟能从林青漪手中保住洛熙吗? 还有洛熙…… 洛熙…… 若洛熙的武功没那么好,若洛熙还同先前一样惧血不敢用剑,揽星那急促的一剑,她真的不敢想象! 若是伤到了洛熙,她该怎么办? · 胳膊被人抱住了,贴着胸膛的温暖沿着手臂缓缓传来。 长岚错愕的回过头,正好撞上洛熙的笑颜。 他抬手轻轻捏着她的脸颊,往上推了推。 “掌司大人无碍,宁哥哥也已解决了所有事情,长岚姐姐不要不高兴了。” 长岚皱了下眉,洛熙他…… 定是又误会了吧? “那王上呢?” 长岚垂下头,敛眸轻声问了句。 洛熙捏着她脸颊的手怔了下,没反应过来。 长岚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目光坚定。 “王上以为,长岚会出现在这里,是算准了揽晨大人有难?还是算准了摄政王殿下会深夜来此?王上以为,王上消失半日,无只影片踪,长岚心里会无丝毫感觉,深夜来这深山中看风景?” “……熙儿……” 长岚侧过身,不待他继续说下去,紧紧抱住他。 “若长岚有留下陪王上一同做孔明灯……若长岚早些感觉到外面的异样……若长岚再聪明些,也不会查了这许久,才查到此处……还险些害王上陷入危险……” · 虽然再次遇到这种事,或许她还会脑袋一热冲上去。 但现在没有面对这种境况的她,脑袋里并非空荡而是被种种思绪占满了的她,尤其是……想到洛熙很有可能会因此而受伤的她,真的无比的害怕! 若她再聪明些,若她对这个世界的一切了解的再多一些,是不是就可以更早的找到洛熙?是不是,就不会害洛熙陷入那样的危险中? · 脑袋被按住了,被用力的紧紧按在面前人的怀里。 温柔的手掌轻抚过她的脑袋,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 长岚后面的话语被这有些强硬的动作打断了,情绪也平稳了下来。 洛熙才松开她,垂下头看着她笑得极其温柔。 “对不起,长岚姐姐,熙儿让你担心了。” 月色勾勒出他分明的棱角,柔和而过的风更加温柔了唇角的那抹笑,他那含笑的眼眸似有光子闪过,诱她直直盯着他,一点也离不开视线。 长发散落下来,划过她脸颊,似是勾动了她的心弦,痒痒的,就连心情也是。 那唇还轻轻动着,说了什么,长岚却一点印象也没有了,脑袋不知被什么占满了,竟一句话也听不清了。 她在他背上圈成环的手臂,不自觉的往上挪了挪,落在他肩上。 她踮起了脚尖。 双唇贴合的触感,一如想象中的柔软,她忍不住想要加深些。 脑袋被按住了,洛熙手上忽然用力,将她摁住,不同往日温柔的,带着侵略的意味。 长岚猛的睁开眼睛。 她,在干什么啊! 她后退一步,好在洛熙的禁锢也没有很紧,她轻易就挣开了。 她整张脸涨的绯红,滚烫的感觉一瞬间烧的她脑袋晕乎乎的,她连忙垂下头。 “咳……王……王上!长岚先回客栈了!” 说完,再也不敢多停留,捂着脸没命的朝着密林深处飞奔。 洛熙唤了她好几声,她也没再好意思回头,也没好意思停下来,只跑的更快了。 · 不知跑了多久,还是这片密林之中,长岚停下来,靠着树蜷缩着蹲下身子,将脑袋整个埋在腿中间。 她真是的!到底在做些什么啊!!! 洛熙小天使,虽然年龄是够了,但!!!但他心智还不够啊!!! 她方才的行为,和被坏心思蒙蔽,企图对小天使有什么不良行径的老阿姨有什么区别!! 她以后要怎么去见洛熙啊! 真的是……没个脸了…… · “叮!” 清脆的声响再次划破长夜,长岚抬起头,再次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银铃。 这次的响声只有一声,便停下了。 但这一声提醒了她。 她还没空在这里沮丧,还有事情没有问小晶呢! 长岚望了一眼,四下无人,没有人追上来。 为了保险些,她还特意挑了个更偏僻些的地方,才摇响了银铃。 · “我等你喊我好久了,怎么现在才唤我出来?” 小晶刚过来,坐在长岚旁边的树下埋怨她道。 听到埋怨,长岚抽了抽嘴角:“你这是自觉承认,让银铃一直响个不停是你干的了?你知不知道这个举动给我造成了多大的困扰?我可险些就没命了!” “只是险些,不碍事不碍事。”小晶笑着拍了拍她的背道。 长岚白了他一眼:“所以,你的解释呢?不会就这么一句吧?” 闻言,小晶茫然的眨眨眼,一脸无辜的问:“什么解释?这不是你问我要的预警吗?” “预警??” “是啊,你不是说,若云亦有背叛你的心思,要我提前预警你么?虽然我这预警也不太前,不过,应该还来得及吧?” “你的意思是……云亦已经背叛我了?”为了确保自己没有听错,长岚又重新组织语言问了一遍。 虽然还没有等到小晶的答复,但她的情绪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 她不知为何,有些害怕小晶的答案。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云亦身上有太多的疑惑和问题待解开,她有太多的未知了! 而且,洛宁迟还提醒过她…… 不过,她还是秉承着自己的做法对待云亦,很多事情她几乎全是仰仗云亦去做的,若云亦背叛了她…… 虽然她早就设想过这个结果,可真要她直面这个结果,还是……无法接受! 设想和现实,真的很难啊…… · “她只是行为上背叛了你,但心理上有没有背叛还未可知。” 小晶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笑了笑。 “所以,不要提前沮丧啊。” 这句话让长岚有些发蒙,她奇怪的眨眨眼看着小晶:“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系统检测,她的确做了背叛你的事情,但系统检测的标准,是她所做的事情对你有害,便可以认定为是背叛了,其他,譬如情感或是心理之类的东西,无法检测出。毕竟你们人类的感情一向复杂,是数据无法完全呈现的,我也只能这么帮你了。” 虽然还不能完全确信,但心中似有什么一瞬间放下了,令她轻松了许多,她冲着小晶笑了笑:“谢谢你啊,小晶。” “诶???我们才多久没见面??你怎么改性子了?”小晶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长岚。 长岚白了他一眼:“我谢谢你详细的给我解释了检测的标准!你可别误会!” “啊?你真在表扬我啊?还怪不好意思的。不过,因为云亦的身份真的有些特殊,所以我也没办法直接下定论,就想着给你提供情报的时候更精准一些,让你有能够自己判断的能力了。我看得出,你不是还挺喜欢云亦的吗?”小晶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所以,谢谢你啊。”长岚再一次弯起眉眼笑着说。 话说完,小晶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又有人接近吗?”长岚已经懂了他的行为代表的意思了。 “嗯,是云亦。长岚,我先走了,还有事的话,下次再喊我。” 说完,小晶一瞬也不多停留,立刻消失了。 四下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小晶说,来人是云亦,可云亦被那个女子擒住了啊? 那来人是只有云亦一人,还是和那女子一起呢? 等等…… 她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说了! 预警方式!预警方式啊!! 若下次再来一次这种情况,她真会没命的! 不过……她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长岚抽了抽嘴角。 不会的,怎么会每次别人背叛她,要给她预警,都恰好赶上她在暗处蹲点呢? 不可能的! 长岚这么劝着自己。 · 密林里,有一从草微微动了动,这声响在寂夜里格外清晰。 应是云亦吧? 小晶提醒过自己了,长岚便也没动,等着她自己走出来。 可是,等了许久,那片草丛却再没动静了。 久到长岚都想起身去主动寻她了,当然她也这么做了。 长岚等的有些不耐烦,她站起来正打算朝那片草丛走过去,草丛却再次动了动。 光泽勾勒出漆黑的人影,月在此时缓缓照过来,映出面前人的容颜。 洛熙!不是云亦? 长岚眨了眨眼睛,小晶说错了? “长岚姐姐!” 看到她,洛熙极兴奋的冲过来,长岚正打算应声,洛熙却不知被什么绊倒了,被淹没在草丛里。 “唔……” “王上!” 长岚连忙往洛熙跟前跑过去。 “呃……熙儿无碍……” 洛熙忍着疼朝长岚挥了挥手,映在月光下的手上,却是一片鲜红。 “血?血!!” 洛熙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没有心理准备的他还是会有些恐惧。 他低头看了一眼,更是惊慌的叫出声:“云亦姐姐!云亦姐姐她快死了!!” 第44章 四十四 夜已很深了,众人都没有睡,洛熙和洛宁迟在大堂候着,一整日劳累,雨疏帮他们弄了些吃的。 长岚和沐风守在旁侧,等着揽晨诊治的结果。 所有人都很安静,就连昏迷着的云亦也是。 便是揽晨处理伤口时,她也只是闭着眼睛,皱着眉,唇紧咬着,只在痛极之时轻声哼几句。 看着她此时的样子,长岚心生恻隐。 她究竟是经历过什么,才会有这般隐忍?但想想她那身功夫,便知曾定不会如寻常女子般成长吧? 揽晨写好了方子,交给旁侧等候的沐风,得了长岚应允,沐风快步离开去买药了。 “深夜惊扰,还望揽晨大人见谅。”见揽晨收好东西,长岚忙行一礼,致谢道。 揽晨并未多言,只轻轻颔首,算是应过,收整了东西便向外走去。 揽晨刚打开房门,在门外候了许久的雨疏行了一礼,她不敢直接问揽晨,只匆匆赶了进来,来到长岚身边,一脸焦急却不敢言语,生怕吵闹惊扰了云亦。 见她露于面上的不安,长岚浅笑了笑算是安慰:“云亦重伤需要静养,我们先出去了,你留在此处好好照看她。揽晨大人亲自诊治,一定没问题的。” “今夜我会留下,若有异象,立刻来寻我。”揽晨站在门口冲着雨疏道了句。 “是,多谢掌司大人。”闻言,雨疏朝着他再行了一礼,心里总算是安心了许多,也不再紧张了。 长岚站在门前,又往屋内看了一眼,雨疏已在云亦床前坐下了,手里捏着绢帕,一副如临大敌般的紧张。 她对云亦的担忧,都写在脸上了。这丫头心思总是这样纯。 长岚抬手轻轻合上房门,叹了口气,关于小晶的预警,她暂且瞒下来,自己多留个心眼吧。 等云亦清醒过来,再想解决之策。 · 长岚回过头,揽晨似乎也没有动,还站在她前方不远处,神情冰冷的看着她。 长岚轻轻笑了笑,再次郑重的行了一礼:“多谢揽晨大人。” 虽然揽晨并非势利之人,但在这个时代,按理来说,像云亦这样的宫婢,受了如此重伤,是不太可能会得到揽晨这样的人出手相助的吧? 揽晨神色微微动了动,他微启唇,似要说什么,又垂眸轻声道了句:“罢了。” 说完,客气的朝长岚拱手,转身,朝四处房间望了望。 长岚虽不解他这句话的意思,但懂了他的动作,忙指着其中一间道:“这间是摄政王殿下同王上的,揽晨大人可进去歇一阵子,近些日子正逢问天祭,店内客人多,空房不足,望揽晨大人莫要嫌弃。” 揽晨蹙了下眉:“不会不妥吗?” “不会不会,他们二人都不是会在意这种事的。”长岚果断应到,虽然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那,便请王后替揽晨谢过王上和摄政王殿下。” 说完,揽晨才进了房间里。 见揽晨身影消失,长岚面上的笑容才散去了,她抽了下嘴角。 还以为再见,会再熟络些,还是这么客气疏离啊。 这个人的心也不知是怎么长的。 长岚摇摇头,让自己不再去想了,想来也是想不通,徒增心烦。 · 大堂内,二人已经吃过东西,正酌一壶清茶解腻呢。 见长岚来,洛熙自觉往旁侧挪了挪,朝长岚招了招手。 但很快,似又想起来自己的神情不太妥当,忙收了笑,微微垂着头有些自责。 “揽晨大人开了方子,应已无大碍。”长岚浅浅笑着,安慰他道,“对了,揽晨大人说,他今晚会留下来,长岚让他先在你们的房间待着了。” 洛熙松了口气,神色也缓和许多:“如此便好,云亦姐姐那一身血,真是吓了熙儿一跳。” 长岚拍了拍他的胳膊,又安慰了几句,视线不经意对上了洛宁迟的眼睛。 他微眯着眼,脸上又是那副看不出内心真正情绪的浅笑,只是这一次,这笑容似有些冰冷。 “摄政王殿下,可有话要说?” “王后想知道今日的事由?”洛宁迟直言问道。 长岚微蹙了下眉,她还想着怎么把话题往这方面引呢,他倒是先提及了。 但她还未应答,洛熙却突然抱住了她的胳膊,有些着急的抢着说:“长岚姐姐莫要再气了,熙儿日后若还要离开,定会提前告知长岚姐姐一声,再不会突然失踪了!” 长岚微微张了张嘴,手有些不知所措的抬起来,落在他背上,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竟这么担心她的心情吗? “长岚怎会生王上的气?王上多心了,长岚只是忧心而已。他们说,那群黑衣人是将王上打晕了带走的,长岚难免会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不是生气就好。”洛熙似是松了口气,弯起眉眼笑了,“事由早些时候,宁哥哥同熙儿说了一遍,虽然熙儿不解其意,但记住还是不难的,熙儿重复给长岚姐姐听,这件事便算是揭过去了,长岚姐姐也莫要再为熙儿忧心可好?” “好,便依你。” 洛熙又转头对着洛宁迟:“宁哥哥,此事,便让我说给长岚姐姐吧!” 语气里略有些撒娇之意。 洛宁迟眉宇间,却隐有一丝寒意划过,但只一瞬,便瞬间归于平寂,一如往日的温柔:“好。” 那一瞬的寒意太快,快到长岚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一定是眼花了吧? 她这么告诉自己。 · 听闻了洛熙的讲述,长岚大致理解了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一切。 这是一场,树林中那个不曾露面的神秘女子,围绕着问天祭所展开的阴谋。 起因,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与天青并立在这片大地上,且国力相当的,除了今日出现过的北皓一国,还有另一个名唤南锦的国。 正是先前同云亦闲聊时提及的南锦。 几年前,南锦有一名细作混入天青皇城内,不知身份,不知底细,且很聪慧,心思缜密。 洛宁迟查了许多年,也无法将这位细作的身份查出来。 · 提及此处,长岚忍不住插了句嘴。 “那个……摄政王殿下……云亦……” 她说出口时,还有些犹豫,毕竟云亦曾与她提及过,若她去南锦可为她带路,云亦一定是十分熟悉南锦之人,又会武功。 若让她猜皇城中混入的南锦细作,虽然感情上不太愿意相信,但云亦还是会被她列为最有嫌疑的名单之中的。 “不是她。”洛宁迟很快应声道。 这一句话,让长岚心中的大石瞬间放了下来。 以洛宁迟的本事,还有他对云亦的了解,他说不是,便一定是不是了。 虽然不知为何,但她觉得,洛宁迟一定了解云亦一些她所不知道的秘密的。 “云亦姐姐怎么了?”洛熙歪着脑袋,奇怪的问。 “呃……没什么,只是些无关紧要的。王上方才说到哪了?”长岚试图转移话题的轻重。 好在洛熙对此事的关注也不怎么大,果断掀了过去继续道…… · 此来问天祭,突发密林一案,洛宁迟在调查之时,发现事有蹊跷,询问揽晨后得知假死一事,便猜测到,或许有人想借此暗中行动。 早先那些带走洛熙的黑衣人,也是洛宁迟命令做的,一是他手下之人察觉到客栈周围有异动,似有人盯着他们,担心洛熙的安危,便先行让人带洛熙离开了。 但又怕知情人太多打草惊蛇,便用了最快速的法子。 · 对于这件事,长岚很是赞同洛宁迟的做法,的确弄晕要更保险一些。若要告知她和洛熙本人,或许会被人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 洛熙被带走后,便被保护了起来,而洛宁迟也为了引出幕后之人,装作不知情,并未告诉他们任何人,同调查回来的云亦前后出现在了客栈内。 而揽晨这边,他们也并未明说,只是得知了揽晨被送了密信,便暗中部署了。 最终,事情的发展也的确如他们预料中的一般,揽星中毒而死背后还有蹊跷,是那个神秘女子在背后主导了这一切。 而张将军会对揽星下手,包括那女子最后那些故意激怒揽星的话,也都是想借他之手害死揽晨。 她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效忠林青漪,而是想以各种手段,对天青造成损失伤害。 而那个神秘女子,就是他们一直追踪的,那个来自南锦的不知身份的细作。 · “抱歉……若不是因为我,你们的计划,恐怕就会成功了,那神秘女子的身份也定能揭开吧?” 长岚自责的垂下头。 若她知道他们的计划,今晚一定不会冲动的。 可…… 小晶给的银铃她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恰好发出声响。 而且,她也是真的很担心揽晨会受伤。 但因为她的过错,扰乱了他们的计划也是事实。 “没关系的长岚姐姐,这次计划失败了,那女子恐怕近期都不会有什么动作了,待下次她有计划之时,我们在做打算就好了。”洛熙宽慰她道。 “嗯。”长岚点点头。 既然她知道了这件事,那么日后要做的事情便又多了一件,一定要想办法,查明这个女子的身份! 一是为了天青,二……也算是为了弥补今日之事吧。 “待云亦醒过来,王上与王后便该回去了,王后,可还有别的打算?”洛宁迟忽然开口问了句。 长岚垂眸想了想,应声道:“是有个打算,烦请摄政王殿下,帮个小忙。” 第45章 四十五 次日,揽晨再度前来,替云亦检查。 “已无碍,应最多半个时辰便会醒了。” 揽晨边收整东西,边道。 “多谢。”长岚微微颔首,似又想起了什么,浅笑着道,“对了,揽晨大人,过几日,长岚想去扬州一趟。”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者揽晨此时的表情。 他的动作瞬间僵住了,那一抹不自然显得格外晃眼。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平淡:“想去便去吧。” 但他的慌乱已被长岚看出,果然,是她! “长岚只是想想。听闻扬州风景秀美,长岚想同王上一起去见识见识,也不知何时才有这个机会呢。” 长岚轻笑了声自嘲道。 “王后若真想去,何愁没有机会?” 揽晨头也没抬,继续站在桌边整理着。 他眼前突然多了一双手臂。 长岚伏在桌子上,仰头看着他浅笑:“揽晨大人,可想一起去?” 揽晨看着她,蹙起眉:“去做什么?” “游山玩水,遍赏扬州美景。”长岚弯起眉眼道。 “……” 一句应声也没有,揽晨沉默着将自己的东西收整好,离开了。 “诶!等等!”长岚急忙起身,三两步跳到门口伸出手臂将他拦住,“你还没说要不要去呢!” 揽晨看了她一眼,许是有些不耐烦,又很快别过脑袋,浅浅应了声:“依你。” 说完,快步错开她走出了房门。 长岚眨了眨眼睛。 真答应了? · 她原本,只是想诈一诈他。 虽然也很想一起前去。 因为这次的事情,难保揽晨心中不会有所郁结,她想着借这次游山玩水,让他心情不那么沉闷的。 但也不敢保证他会答应。 · 长岚欢喜的追了出去。 “你真答应了?太好了!” 可话音刚落,她才看到,门外的走廊上空荡荡的,早在她发呆的时候,揽晨就已经离去了。 长岚撇撇嘴。 不管了,总之他是答应了,如此,也算好办。 长岚思绪刚收回来,从楼下走上来一人,路过转角,正是一夜未归的洛宁迟。 他一副风尘仆仆之姿,似是忙碌了一整夜。 见到她,洛宁迟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动了些。 “摄政王殿下辛苦了,快进来歇歇吧。”长岚让开了位子,先一步来到桌前拿了个杯子替他斟茶。 洛宁迟坐下,看了一眼旁侧的另一个还未喝完的茶杯,又望了一眼还躺在床上昏迷的云亦,问:“他走了?她是不是也快醒了?” “今日是问天祭的祭礼正式开启之日,揽晨大人许着急赶回去,便先行离开了。他走之前说,云亦已无碍,最多半个时辰便会清醒。”长岚应道。 洛宁迟浅抿一口,算是润润嗓子,开口道:“你托我去做的事情,效果不错,但你这么做,意在何为?他们可成不了什么气候,便是林青漪不动手,闹腾两天他们也会自己销声匿迹的。” 长岚没有明言,而是仰头看了一眼窗外,一副心生向往之态:“摄政王殿下,去过扬州吗?那里的风景,是不是很美?” 洛宁迟思索了下:“比之王城,是另一种风格的美。” “长岚常年待在王城,还从未出去看看,对于这个地方,很是向往呢。”长岚笑着说。 “所以你此举并非是要伤到林青漪的羽翼,而根本只是想给出游找个借口?”洛宁迟有些生气,话音也变重了许多。 “殿下莫急着生气,这些日子,大家都处于紧张之中,云亦也受了重伤。好不容易得了空闲,长岚只是想让他们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也给云亦留出养伤的空隙来,顺便带着王上出去游玩一阵子,也不算什么坏事吧?” 长岚连忙缓声道。 洛宁迟为了她这个临时的请求,应是连夜开始筹谋,直到现在也没怎么休息吧? 会生气也是必然的。 洛宁迟仍紧蹙着眉:“太后对王城何等心思你不会不知道!在这种时候,你要将王上带离王城?” “扬州盗匪作乱,百姓苦不堪言,民间对太后和王上不利的流言四起,这种时候,若王上不代表太后亲自出面镇压,扬州恐会大乱。长岚……也是无奈之措。太后凤体尊贵,总不能她老人家亲自去扬州镇压暴动吧?若是有什么闪失,谁担得起?殿下,你说是吗?” “可你就不怕一去不回?” “若长岚与王上一去不回,太后或许就永远不必忧心心中的那根刺有朝一日会伤及自身了,如此,更会同意长岚此举吧?” 长岚说着,又蹙起眉,思索着:“不过,若是那根刺太早被拔掉,可是会引起不小的伤痛呢,也不知太后会如何取舍。” 她又轻轻笑了笑,一副轻松之态:“但说到底,这些都是太后该忧心的事情,与我可无关,长岚本意也只是想与王上去扬州游玩罢了。” 洛宁迟的情绪似乎稳定下来了,没有方才那样生气了,他再次抿了一口茶,平淡的开口问:“是主,还是次?” 长岚也不明言,话语有些漫不经心:“殿下觉得呢?” 他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感慨道:“唉,本王对王后的了解,真是太浅了。” 长岚弯起眉眼,露出一副极天真无害的笑颜:“此去扬州,定能同王上一起,赏山水美景,发现很多当地好玩的东西!摄政王殿下辛苦留守王城,可有什么想要的?需要长岚带什么样的礼物回来?” “……不必,你同王上,注意安全。” “此行只我和王上悄悄前去,沐风会些武功,普通山匪应不会伤到我们,且揽晨大人也答应同我们一起前去,安全的事情,就更无需担心了。” “他竟答应同你们一起去?你打算如何告知太后?”洛宁迟稍有些震惊,浅浅笑着问。 “无需。问天祭如此大事,往年揽晨大人都会在素阳峰待上七日才会返回司天监。过几日,我们早快到扬州城了,就算太后发现了,也总不至于派人来扬州将揽晨大人强行抢回去。揽晨大人帮我们这么多次,总要同太后摊牌的。” 长岚解释道。 “……你可真放心他。”洛宁迟冷声道。 “殿下可是听闻我们都要去扬州,只殿下你一人留在皇城,寂寞了?”长岚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你想干什么?”洛宁迟笑容间添了冷色,似多了分防备。 长岚看了一眼床榻上还未转醒的云亦,为难道:“云亦重伤,跋山涉水如此劳累不堪,我思前想后,还是摄政王府的后花园更适合静养。” 然后,她认真的盯着洛宁迟的眼睛:“殿下,她可是我极其宝贝的丫头!拜托殿下,可千万照顾好她!若我回来她有什么闪失,那我同王上给殿下带的礼物,殿下一个也别想要了!” “……” 洛宁迟冲她翻了个白眼:“她的武功你可不是不清楚,你确定,她会安分待在我那儿?” 长岚拿出纸笔,现场写了一封信,交给洛宁迟。 “拜托殿下将这封信放到她房间醒目的位置。” 虽然,她也没什么把握,信中是一如平常的叮嘱,和几句关切的话。 她不好说太多,怕暴露自己已经知道云亦败给那神秘女子一事有蹊跷。 所以一切从简,只留关切的话,和让云亦好好养伤无需担心她。 留好信,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还未醒来的云亦。 她轻轻垂眸。 云亦的事,待她从扬州回来再说吧。 “殿下,云亦,就拜托你了,长岚这就入宫去求太后应允。” · 事情发展的很顺利,一切看似都在她计划之中。 她昨夜拜托洛宁迟的事情,便是让他想办法,去扬州挑起乱事。 正逢扬州盗匪作乱,洛宁迟便从中稍稍推波助澜,传出流言,令官府上报盗匪猖獗,百姓苦不堪言,埋怨圣上与太后之言论。 这一点,只怕林青漪细想,便会想出端倪。 因为她虽然权势滔天,但在平民百姓中,多也不会管顾这些,埋怨大抵只会埋怨王上,连带上太后一起埋怨,定是有问题的。 所以她必须够快前去提出解决方法,不能给林青漪反应过来的时间。 而她则需注意言辞,将此事的危害稍稍夸大,并提及,洛熙恋慕扬州美景,想带洛熙一同前去在平乱之余也好观赏美景之意。 到时林青漪表面上,肯定会厉声训斥她几句,但同意她带洛熙前去的几率就更大了。 · 实际上,也的确都是按照她的设想所发展的。 林青漪说要派给他们的兵马,长岚让他们行官道先行去扬州了。 王后的命令,王上也没有反对之意,他们当然不敢反抗。 所以,实际上,只他们几人,循着小路,往扬州方向赶去。 沐风驾车,雨疏坐在他旁侧帮忙,洛熙和长岚坐在马车内,揽晨则是坐在马车顶,闭着眼,不知是醒着还是如何。 一行人只一辆马车,很是清减。 · 长岚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已离开王城很远了,洛熙也凑过来,往外面望了一眼。 “此行,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吧?” 他问。 “嗯。”长岚垂眸应了声,自责道,“王上,抱歉……此次扬州之行,长岚,又自作主张了……” 身子被轻轻抱住了,回过头,便是洛熙暖暖的笑容。 “宁哥哥说,扬州有很多王城没有的稀奇玩意,熙儿想去看看!熙儿还从未离开过王城,若不是长岚姐姐,熙儿自己恐怕根本想不到这些。所以,长岚姐姐根本不必有这种忧虑啊!于熙儿而言,长岚姐姐是在给熙儿很多从未体验过的惊喜呢!” 他说的诚恳且认真,话语纯粹的,找不出丝毫虚假。 他总是这样,温暖的,如三月暖阳,纯粹的,温暖着她的每一寸空间。 不经意间,他早已经占据了她心中太多的地方,连她自己也不曾发觉。 长岚握紧了洛熙抱着他的手,沉声轻轻道:“王上放心,此行,一定会有惊喜的。” 第46章 四十六 几人驾马车于山路旁行驶,清晨的艳阳在正午时候,渐渐隐于阴云之后,山风阵阵吹过,卷起车帘不住作响。 坐在车顶的揽晨微微睁开眼,抬眼望了望远处的天空和层云,收回视线翻身下车,停在了沐风和雨疏之间。 “揽晨公子怎么下来了?可是车顶上太颠了些?”见他坐下来,雨疏连忙问。 · 因着出发之时,长岚特意叮嘱过,此行路远,吉凶莫测,切注意隐匿身份。 所以关于称呼也要改。 于是,沐风和雨疏二人唤揽晨和洛熙为揽晨公子和洛公子。 而长岚,在她的一再要求下,他们终于答应不带敬称只唤她名字。 · “要下雨了。”揽晨道。 雨疏看了一眼天空,只薄薄布了层阴云,风较之前的确大了不少,但看不出要下雨的意思。 但这话是揽晨说的,在雨疏心里,便是默认了一定会下雨。 她回头敲了敲车框,朝里面喊了声:“洛公子,长岚姐姐,似是要下雨了,我们还要继续进山吗?” 长岚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周围环境:“先在前面停一停吧。” · 长岚站在山路上一处崖边,四处望了望,更远些的地方,隐隐有烟冒出,长岚踮起脚眺望过去,是一个小村庄。 “看来今晚不用露宿山林了。” 顺着她的视线,洛熙也望到了那处村庄,欣喜的笑着说。 “此处正是作乱山匪的老巢,我们贸然前往那样一个不知底细的村子,会不会太危险了?”雨疏有些担忧道。 “怕什么?若真是山匪所在的村子,他们要来硬的,解决这么一群乌合之众,沐风一人就够了。要暗里下毒,什么毒能逃过我们揽晨公子的眼?” 长岚拍了拍雨疏的肩膀,让她放心。 她刚收回手,胳膊被旁边人轻轻握住,洛熙嘟着嘴略有些不满:“长岚姐姐怎么只单单略过熙儿?熙儿也可以保护你们的……” 长岚怔了下,抬手轻轻捏了捏洛熙的脸颊,勾起唇:“所以,熙儿才不可以去冲锋陷阵,是要一直留在我身边的啊。只有你在,我才会有安全感。” “真的吗?” “自然。别人都不行的!”长岚很认真的表明。 “快下雨了,我们也该赶路了。”长岚拍了拍洛熙的胳膊。 洛熙的心情终于好转了许多,他温柔笑着点点头,才又重新回到马车里去了。 长岚跟了上去。 在她路过揽晨身边时,揽晨沉声开了口:“常说一国之君,在乎为民。你入此深山,就是想观察此地民情吧?” 长岚停下步子,轻笑着应道:“揽晨公子明鉴。” “你如此为他,可有用?他可懂?”揽晨沉声问。 长岚望着前方洛熙的身影,轻轻勾了下唇:“懂也好,不懂也好,总归,是有用的。” · 村子坐落在山腰处,山路正巧从这个村庄过,路也还算好走。 他们几人赶去时,正赶上吃晚饭的时候。 依旧是雨疏和沐风在外面赶马,揽晨坐了进来,坐在马车一侧,似是闭目静神。 洛熙趴在马车小窗边上,打量着村子里的每一户人家。 “长岚姐姐,你说,他们都在做些什么好吃的啊?怎么也闻不到味道?” 长岚就坐在他旁侧,从空出的缝隙看了眼这个村子。 村子里甚是安静,还未及太阳落山,各家农户已是家门紧闭。 他们这一路走过来,看到的家户也都有些破旧,虽然长岚并未实际了解过,但这些山野农户的晚饭,也是大致猜得出的。 “熙儿可还记得青冥寺那几日?” 长岚问。 洛熙想了想,瞬间抽了抽嘴角,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来:“长岚姐姐可是想说清水煮菜……熙儿真是想不通,这世上怎会有人喜欢吃这种东西?” 长岚轻轻笑了笑:“这世间怎会有人不喜山珍佳肴?可这山野间的农家,素日都靠着山林为食,他们借着前往州城贩卖山货以求生计。扬州本多水患,如今又逢山匪作乱,官家对此无动于衷,城内人人自危,山中更是无人管制,恐怕这几日,清水煮菜对他们而言,都是稀缺。” 洛熙眨了眨眼睛,对长岚所说的话似乎还有些懵。 他垂眸思衬了会儿,似是想到什么,兴奋的抬起头看着长岚:“那我们请他们吃佳肴可好?” 长岚无奈的笑了笑:“我们此行,哪带了那么多银两?就算够了……” 马车忽然一个急停,好在本就行的不快,车里说笑的几人倒也只晃了晃身子。 “长岚姐姐,前面似乎有个人拦着我们。”雨疏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 “我下去看看。”长岚对洛熙道了句,便起身,下了马车。 洛熙也想一起跟去,刚站起身,一直在一侧沉默着未言语的揽晨挣开了眼,看着他开了口。 “就算够了,也只能解他们一时之需,如何护他们一世无忧?” 洛熙动作怔了下,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揽晨。 “这是长岚姐姐方才要说的话吗?” 揽晨没有回应,他抬手一道线,勾住了洛熙的手腕,将指节搭在上面,再次闭上了眼睛。 洛熙半抬着手,耐下性子来等着他回应。 过了一阵,揽晨睁开眼,收回了线。 “果然,是有原因的。” 他微微敛眸,看不出情绪。 “什……么?”洛熙眨了眨眼睛。 揽晨再次岔开话题道:“此处虽远离皇城,却仍隶属天青,你是天青的王,便有责任护着自己的子民。” “熙儿……要如何护?”洛熙蹙了下眉,小声问。 “若你心中没有定夺,天青,便该易主了。”揽晨的声音骤然冷了许多,就连面容上的神色,也冰冷的如二月寒霜。 洛熙微微张了张嘴,很是震惊:“揽晨大人……” 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语,虽然往昔旁人如何不敬他,却也没人敢说一句要天青易主的话。 揽晨再次开口打断了他:“若真发生这等事情,你真心想要护着的人,便一个护不住。你的长岚姐姐不会告诉你这些,但你自己要明白。她想护着你,也一直在努力。可至今,若有人想要她的命,没人能真正护得了她。” 洛熙垂眸咬了咬唇,有些为难的问:“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 “你心中不是已有答案了吗?”揽晨闭上眼,语气也缓和了许多,“你尚且年幼,想骗自己一时不为过,却不能一生都如此过。” 洛熙低垂着脑袋,微微咬了咬牙,似是心里在做着极大的思想斗争,难以平息。 他抬眼往帘外望了一眼,车前有一个拦路的小姑娘,长岚似乎正与她说些什么。 那背影映在他眼里,愈显消瘦,仿佛山风再大些,人就要被吹跑了一样。 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想明白了多少,还是一点也没有听懂,脑袋里乱糟糟的,一团麻线似的。 他收回视线,脑袋里仍是似懂非懂,但还是转身看向揽晨,朝着他颔首道:“多谢揽晨大人。” “此行路远,已离了皇城不知多少里,且我跟着你们出来时,是从素阳峰走的,素阳峰内无君臣,你不必如此拘礼,同待他们一般,随意些就是。” 揽晨微微侧过眼眸,沉声道。他脸上,难得略有些不好意思。 洛熙茫然的看了看他。 · 一直以来,他与揽晨从未有什么交集,本以为,这会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呢。 如今想来,自己对他,好像的确有些生疏了,他表面上虽一直冷漠从未言语,但心中其实很在意吧? · 洛熙勾起唇,认真的点头朝着揽晨笑着应声:“好!那熙儿日后唤你晨哥哥可好?” “你们在说什么呢?”长岚刚上来,便看到这一幕,略有些惊讶的笑了笑。 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般好了? “不说这个了,长岚姐姐,外面出了什么事?”洛熙自觉往后面挪了挪,给长岚空出地方来,问。 长岚没有回应,她上了车,却没有急着走过去,而是转身,接过雨疏扶上来的另外一个女子,将她扶上了车。 这个人,便是方才同她交谈的女子。 那女子看上去很是虚弱,是完全倚着长岚的。 长岚将她扶稳坐好,将水囊递给她,温声道:“小心些,车上有水,也有吃的,你不必拘束,权当是已经回了自己家。” 女子喝了几口水,才算是回过神来:“多谢。几位恩人看着不像是本地人,你们来这深山做什么?” “素问扬州美景如画,便想着来见识一番,无奈迷了路,误入这深山,姑娘可是这山里的人?可否收留我们几人一晚?” 长岚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点碎银子,递给那女子。 “全当是借宿叨扰的一点补偿了。” 那姑娘摆摆手,推开了:“姐姐是我的救命人,怎能如此客气?但家里条件不好,恐怕委屈了姐姐几位。” “无妨,我们几人都好对付,只消给间柴房,不必露宿就好。”长岚笑着说。 “那……便跟我来吧。”那女子犹豫了下,便应下了。 “这位小姐姐,你胳膊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啊?”原本安静让在一边的洛熙不经意看到了那女子手腕上露出的青痕,便问道。 那女子一瞬间的慌乱,连忙将胳膊背在身后,笑着摇了摇头:“家里父母年纪大了,都指着我养家,可这几日生计不好,山上多豺狼虎豹,一个不小心,难免会受伤,多谢这位小公子挂心。” “是这样吗?”洛熙皱了下眉,若是豺狼虎豹,怎会是这种沉闷的伤口?那青痕,分明是被什么人打出来的。 长岚拦了下洛熙,浅笑着圆场:“我来此地也听说了不少,这几日山上是不太平,姑娘一人上山,的确要小心才是。” “多谢。”那女子再次颔首道。 “我们舟车劳顿也早已渴了,便烦请姑娘带路了。” 第47章 四十七 那女子名唤小莹,因着家里穷困,是同父母住在村角落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里的,家里周围被田地同其他住户隔开。 小莹带着他们几人来到空闲的柴房里,里面堆着些干草,再没有其他家具了。 “家里贫困,委屈几位在此过夜了。”小莹惭愧道。 “无妨。” 长岚笑着道了句。 小莹看着长岚的笑容,神色间似有些动容,她咬咬牙,眼睛里盈了些许光泽,却强忍着垂下头,仍是惭愧的话语:“抱歉,几位恩人……” 长岚以为她是在意家中贫寒,会怠慢他们,忙笑着安慰:“不打紧,不打紧。我们初来此地,小莹姑娘肯收留我们,便已是很感激了。” 小莹轻轻应了声,退了半步离开柴房,站在门口对他们道:“天色不早,几位恩人舟车劳顿,早些休息吧,小莹先去忙了。” 她的话说的很急,一直是垂着脑袋,一副愧疚的样子。 说完,她迅速退出房间,带上了门。 人刚走,揽晨和沐风却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处,皱起眉。 “怎么了?”长岚奇怪的问。 “她好像将门锁上了,也不知是不是熙儿听错了。” 另两人还未开口,洛熙回答道。 说着,洛熙站起身,走到门口略用力气晃了好几下,木门纹丝未动,果真是被从外面锁住了。 雨疏急了,冲到洛熙旁边,也晃了好几下门。 “真锁了?” 她拍了拍木门。 “那女的把我们锁在这里想做什么?她有什么阴谋!” 长岚走过去扯过她,拍了拍她的胳膊稳了稳她的情绪,“冷静些,想出去还不容易?这么间小木屋,困不住我们的。” “可是……” 雨疏还想说什么,见长岚的表情,只好嘟了嘟嘴,将话咽了回去。 他们谈话间,沐风已经起身,将整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 “未发现异常之处。” 长岚冲他点点头,算作应声,又走到洛熙跟前,拉过他的手。 “时候不早了,先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洛熙看了看那被锁上的门,回头冲她点点头:“好。长岚姐姐只管安心睡,熙儿夜里睡得浅,若有什么意外,熙儿也是可以保护长岚姐姐的。” “嗯。” · 一夜浅眠,长岚再醒来时,天还没亮。 她是被人声吵醒的。 门外似乎传来窸窸窣窣的争吵的声音,声音有些远,听不真切。 长岚看了看,洛熙就在她身旁,见她醒了,浅笑着揽着她胳膊看着她。 揽晨一直维持着闭目静坐之姿,没有动过。 沐风似乎也没睡,坐在原地望着声音传来之处。 雨疏应是同她一般,刚被吵醒的。 雨疏走过去拍了拍房门,仍是上锁的,她撇撇嘴埋怨道:“那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她到底想把我们在这里关多久啊?” 除了锁门,小莹再未做其他任何事了,也没有来打扰他们。 这突然的争吵声有些莫名其妙,长岚有些犹豫,要不要让沐风将门弄开出去看看呢? 她还在犹豫着,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瓷罐破碎的声音,声音很近,似乎是被人扔着打碎在柴房外面的墙壁上。 长岚朝着雨疏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噤声。 沐风已经朝着声音传来之处摸了过去,来到窗户边,轻手挑开窗纸沿着缝隙朝外面望去。 窗外,瓷罐破碎的声音再一次传来,伴随着的,还有几个身形魁梧,一脸横肉的粗壮男人的骂声。 小莹已从院内跑到院外了,一边跑着,还一边抓着旁边的东西朝那几个男人扔过去。 跑到院子外,没得扔了,她逃命似得,朝着村另一头深林里跑去了。 这时,从主屋内又出来几人,手里拿着些方从主屋内抢夺来的东西,来到了院落里。 其中一人冲着为首的男人道:“头儿,屋里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我们回去了该怎么和文德少爷交代?” 方才小莹逃走时,胡乱抓的东西有好几下都砸到了那男人,男人本就在气头上,听到这话,更是火了,反手抽了那小厮一巴掌,啐骂了几句:“一群废物!这么大间屋子,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找不出来?” 小厮委屈道:“头儿,实在是这小贱人家太穷了,这破屋破瓦的,一点能拿去卖了抵文德少爷债的东西都没有啊!” “头儿,这边还有间挂了锁的柴房还没搜过,要么我们进去看看?”另一个小厮讨好着笑着出主意道。 领头的男人看了一眼破旧的柴房,火气更盛了:“你特么没长脑子吗!屋里都破成那样子,柴房能有什么鬼东西?搜个屁!” 说完,他对着众人道:“还在这儿耽搁什么时间?赶快给我去追那个小贱人!家里没钱就卖了她给文德少爷抵债!” 一众下人得了令,连忙应声,一群人抄着来时手里带着的家伙,骂骂咧咧的追着小莹逃跑的地方,很快也消失在密林中了。 柴房内的几人虽然没有看清院落里的情形,但这段对话却是清晰的传入她们耳中。 沐风回过头,看着长岚,在等她开口下令。 几乎没有犹豫,长岚忙对沐风道:“沐风,你快追上去,最好救出小莹姑娘,若救不出,也千万保证你们彼此的安全。” 沐风应声,迅速撬开窗,翻身来到院落里,也朝密林里追了过去。 · 几人离开柴房来到院里,入眼是一片剧烈打斗之后的狼藉。 主屋的门大开着,里面有人传来细微的几声“呜咽”。 昨夜他们跟着小莹回来,小莹将她们直接带到柴房时,曾说过她的爹娘患病,常年卧床,在主屋躺着不便打扰。 如今这声音,怕是两位老人家出了事。 长岚看了一眼揽晨,揽晨已率先迈了步子进屋了。 果不其然,两位重病意识不清的老人趴在地上,无法站起身,只能蜷缩着小声呜咽着。 几人帮着将他们重新扶回床上,由揽晨诊治。 过了一阵子,见揽晨终于结束了,围在旁边的几人连忙问:“怎么样?” “陈年旧疾,有些麻烦。”揽晨道。 “那两位老人家可有摔伤着?”长岚又问。 “应是未来得及服药,旧疾疼痛难耐所致。重新将药煎了喂他们服过睡下,应会好很多。”揽晨道。 几人这才注意到地上被打翻了的药罐,一地的碎片和药汁。 这时,揽晨已经起身在主屋中来回了几趟,寻到屋中放着的药材,喊了雨疏同他一起去煎药了。 洛熙看了眼四下,戳了戳长岚问:“长岚姐姐,今日的那些恶人,可会是之前打伤小莹姑娘的人?” “十有八九,也不知小莹姑娘得罪了什么仇家,还有那人口中的文德少爷,究竟说的是谁?”长岚道。 “州……府……侯……爷……” 床上的呜咽声中,带着恨意的虚弱声音传入他二人耳中。 长岚和洛熙一同回过头。 小莹的父亲还在昏迷中,母亲已经转醒,身子极其虚弱,却仍是坚持着咬牙切齿般的,愤恨道。 “州府侯爷?您是说,小莹姑娘得罪了晏侯爷?”长岚忙上前追问。 许是用尽了仅剩不多的力气,说完这句话,小莹的母亲再没有气力多说一句话了,双眼无神,瘫软倒在床上。 在一旁安静听着两人对话的洛熙,好奇的歪了歪脑袋:“晏亭侯爷?熙儿也只是极小时见过他一面,听说晏亭侯爷同母后母家交情不错,长岚姐姐也认识他么?你们二人交情好么?” 长岚摇摇头:“只听人提起过这位承袭晏老侯爷之位,居于扬州的现任州府侯爷。便是他与林家交情好,同我也没什么关系。” · 书中关于扬州这段,完全没有描述。 她也是因了那个宫女,才定下要来扬州一趟,顺便在心底期待期待会不会解锁什么新奇遇,最好是对她有所帮助的。 而关于对晏亭的描述,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几句旁人顺口带过说:现任扬州州府侯爷晏亭,同太后侄儿交情甚好,与林家在扬州的官吏沆瀣一气,如何如何嚣张跋扈,如何如何乘势威风什么的。 因着没什么好印象,她也没深记,眼下倒是让她领会了这位晏侯爷治下如何。 等等……晏亭…… 那文德便是…… 林丞相之孙,同晏亭沆瀣一气的知州林文德? 长岚咬咬牙。 难怪小莹身上的伤被看到了却不敢开口明言,只慌张几句掩饰过去。难怪说要带她们回来时,小莹会犹豫不决。难怪小莹离开时,会那样为难愧疚。 她会将他们关在柴房,也或许是知道自己得罪了知州与侯爷,会招致报复,便企图孤身犯险应对前来闹事的混混,期望借以这种方法,能让他们置身事外,不被牵扯进来。 但那个傻丫头,怎么也不多想想,这做法有多傻? · 见她面上一副气急的模样,洛熙小心的捏了捏她的衣角:“长岚姐姐想到什么了?” “我已知道今夜这群人是谁派来的了,熙儿,待天亮了,我们去会会他们。”长岚道。 “你们可是要去知州府?” 揽晨叮嘱完雨疏看火,已从隔壁走了回来,听到他们言谈,开口问。 长岚眨眨眼睛,有些惊讶,但疑惑的话到嘴边,她又自嘲的笑了笑将话咽了回去。 扬州能有几个如此威风的文德少爷?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揽晨会反应不过来么? “是。”长岚应声道。 “扬州……官匪勾结,去时要小心。”揽晨淡声道。 “官匪勾结?难道……”长岚张了张嘴,又咬牙有些惭愧,“是我愚昧了,多谢揽晨公子提醒。” “不必,这是摄政王殿下今日来信叮嘱,揽晨并不在意这些事。”说完,揽晨转身便离去了。 “官匪勾结?熙儿也知这几日扬州闹山匪,人心惶惶,原来官府久久无法平定此患,是因为双方互有勾结么?”待揽晨走后,洛熙戳了戳长岚问。 “是。” 她早该想到官匪勾结。 毕竟这扬州知州不是别人,可是林文德啊!他背景如此深厚,若无原因,怎会任由山匪常常作乱,此番还给她和洛宁迟利用之机呢? “长岚姐姐,熙儿想帮此处的百姓,熙儿想保护他们!熙儿……可以做到吗?”声音弱弱的,传入她耳中没什么自信似的。 长岚怔了下,惊讶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少年。 洛熙小心翼翼的捏着她的衣角,似乎对自己有些不确信,他轻轻咬着唇,紧张的看着长岚。 但他眼睛里,那闪烁着的光泽却是坚定。 一瞬间,长岚忽然觉得,面前这个人,不再是稚嫩不谙世事的孩童了。 长岚弯起眉眼,柔声应着:“当然。” · 他一定可以做到。 她也会尽自己最大所能来帮他。 来帮这个,她想要保护的人。 第48章 四十八 长夜,两盏烛火摇曳着。 长岚坐于床边,照看两位老人家,洛熙坐在她身侧,打打下手,帮帮忙之类的。 揽晨盯着雨疏煎好了药,送于两位老人家服下。 忙好这些,已是一整夜过去,天际已见明了。 “长岚姐姐,沐风怎么去了那么久?会不会遇上了什么麻烦?”雨疏有些担忧的问。 “我们不清楚敌人底细,如此贸然让他前去,果真太冒险了些吗?”长岚蹙了下眉。 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声音略有些急促。 “可是沐风或小莹姑娘回来了?”雨疏激动的站起身,“长岚姐姐,我去开门。” 得了允,她快步朝院门处走去。 只是,来人却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而是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 男子约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副村户人家的粗布衣裳打扮,很是焦急的样子。 雨疏刚开了门,他便匆匆进来,见开门的人是不认识的雨疏,神色更是慌张了:“你是谁?莹妹呢?莹妹!” 他一连喊了好几声,也没有人答应,更是着急了,推开了雨疏闯了进来,满屋子的寻找他口中的人。 · 待误会解开,那男子终于冷静了些,他原是这个村子村长的儿子,叫做荣庆,和小莹从小一起长大,算作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二人,关系甚密。 两家父母亲人,虽未正式坐下来谈婚论嫁,但对于两个孩子间的情愫也是暗许的,可以说,已是在心里内定了。 只是,在大约十天之前,这两家父母的心思,却变了。 小莹的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多年来看了几次郎中,都没有全好,家里穷困,便也不再看了,只隔三差五,由小莹的父亲上前打柴,采些山货,交给小莹去城里换些药钱,再买回来些便宜药材吊着母亲的病,数年来一直如此。 可十天前,小莹去城里时,不知怎么的,竟得罪了晏亭侯爷,侯爷自是不能容忍,当下遣了府中下人,找来了村子里寻仇。 当时小莹再一次去了城里,那群人没找到小莹,便将小莹的父亲一顿痛打,险些打死了老人家,若不是荣庆拼命拦着,及时带老人家去寻大夫,老人家这条命怕是要交代在当日。 母亲病重,父亲又被打到半死,家里的生计全落在十几岁的小莹身上,山上多凶兽,小莹虽弱,但也是常跟着父亲上山的,倒是不怕这些猛兽。 只是自那之后,侯府的人不去动两位老人了,只堵着小莹逼她还债,家里能抢走的东西都被搜刮的差不多了,便等着小莹去城里换药钱。 可侯府那里会是差小莹这点钱?不过是因为得罪了他们,便想着法的想要报复,折磨她罢了。 弱小的小莹自是敌不过这些人,常常落下一身伤拼死将药带回来。 而荣庆在头一次帮了小莹的父亲之后,回家便被家里人关了起来。 他们都知道小莹得罪的是侯爷,生怕给自家沾染上麻烦,自是能躲多远便躲多远,自己躲了不算,也强迫荣庆一起避着,不愿意就关起来,不许他出去。 荣庆被关了好些天,今晨才终于逃出来,刚出来就急匆匆赶来小莹家了。 · “那群天杀的又来闹事了?那莹妹她……她不会出事吧?” 荣庆着急的直在屋里打转。 “小莹姑娘为了不牵连我们,将我们锁在柴房里,独自一人将那群人引走了,我们再出来时,外面便已是这幅模样了。”雨疏解释道。 “荣庆公子,你别急,我们的同伴已追上去救小莹姑娘了,应很快就会有消息的,我们且先在这里好好照顾两位老人家,等他们回来。”长岚安慰道。 “多谢几位恩人出手相助,待莹妹逃过此劫,我一定拿出村中最好的酒菜,感谢几位恩人!”荣庆按捺下心中的不安,对几人拱手感激道。 · 几人闲聊的话语说到一半,外面再一次传来吵吵嚷嚷的喧闹声。 一群拿着刀,一脸凶光,满面横肉的人踹开院门,冲进院落。 “屋里的人都给老子滚出来!快点!” 打头的山匪提着刀直指屋内,冲着里面大喊道。 “是山匪!” 看到院落里冲进来的那几人,荣庆慌了。 “几位恩人小心!他们是这山上的山匪,穷凶极恶,都是些嗜血如命,杀人不眨眼的家伙!连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几位恩人千万莫要冲动,照他们说的做!” “长岚姐姐!”洛熙来到她身边,挡在她面前,轻轻捏着她的衣襟,坚定的挡在她前面一点的位置。 “这群山匪近日猖狂无度,正是盛头,我们且先看看他们要做什么吧。”长岚道。 洛熙点点头,但还是将她护在了身后。 · 几人都没有反抗,跟着山匪离开院落。 长岚按捺住内心的慌乱,强迫自己冷静看着周围这些人。生死厮杀倒不是没见过,这架势比起之前几次拼杀的场面,还显得有些弱,但惊恐还是会惊恐,只是她已经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比起怕,她倒更好奇这群人突然来此的目的。 山匪和官府是勾结的,后半夜官府的走狗刚走,这刚天明山匪就突然来村子里了,不应是巧合,只是山匪们突发奇想想来打劫吧? 雨疏毕竟年幼,没见过这种场面,全程抱着长岚的胳膊,惊恐的看着周围。 荣庆在最前面,他应是常常遭受山匪的侵扰,心中积压了太久的愤怒,但是不敢爆发和反抗,只能咬着牙,无力的瞪着他们。 洛熙挡在长岚和雨疏前面,冷着脸谨慎的看着周围,他倒是不惧这些人,但他生怕有谁突然出手,伤到了自己身后的人。 揽晨走在最后,仍是一副淡然冷漠之态,仿若一切都事不关己一般。 · 山匪似是倾巢出动了,他们将村子里全部的人都集中在了村口的一片大空地上,勒令他们围在一起。 村子里的人们惊慌的团在一起,小声讨论着这群人的意图,他们应不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阵仗了,虽然还是很害怕,但并未过多的慌乱。 “也不知道他们这次又要多少钱!” “整座山都被他们占了,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哪来那么多碎银子再交给他们啊!” 村民们埋怨的声音不时响起。 这时,一直站在村口静候着的一个衣着华贵,面相凶恶的男人咳嗽了声,在场的人瞬间安静下来。 这么大威风,看来这人,便是山匪头子了。 山匪头子缓步走上前,睥睨众人:“这次不需要你们交钱,我只问你们要两个人,将这两个人交出来,就放过你们,否则,哼!” 他冷哼了声,他的手下上前几步,拿着刀在众人面前磨了磨:“我们老大可没什么耐性,劝你们最好快点将人交出来。如果不答应,每过一盏茶的功夫,就从你们中随便挑一个人,来祭祭我们老大新锻的刀!” 此话一出,整个人群都炸开了。 村长倒吸了口气,慌慌张张问:“你们想要什么人!” 那山匪头子冷声道:“小莹。” 村民间再一次炸开了,大家都开始四处找寻小莹的身影,谁也不愿意因为她成为这群人的刀下魂。 “混蛋!” 听到小莹的名字,荣庆眼里都快要瞪出火来,捏紧了拳头恶狠狠盯着那山匪头子。 长岚微蹙了下眉,他说两人,那还有一人,会是谁? 那山匪头子见众人的反应,冷笑了声,才继续道:“还有,洛熙。只要你们将这二人交出来,我们就立刻放了你们,否则,你们就等着黄泉路上,这二人给你们烧香吧!” 长岚猛的瞪大了眼睛,转头立刻看向身边的洛熙。 洛熙侧身对着她,正盯着那山匪头子。 “熙儿……” 长岚轻轻唤了声,声音很轻,掠过风,也不知洛熙听到了没有。 但他没有动。 风吹拂过,吹起他的长发,依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只是此刻的他,极为沉默。 第49章 四十九 “啊!” 惨叫声让窃窃私语的人群再次短暂宁静下来。 长岚顺着声音望过去,一个约摸五十多岁的,年迈的老人被一个山匪从背后一脚踹到地上,将他踹到众人前方空着的地面上。 老人倒地后,发出凄厉的痛苦的惨叫声,然而山匪充耳不闻,周围的人也都被长刀挡着,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山匪头子上前两步,来到那老人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山匪头子凶狠的咬着牙,还未言语,老人的魂就被吓走了一半。 他哆哆嗦嗦的爬起来慌张道:“小莹那个疯丫头平日里疯惯了,鲜少在村里待!她不在村子里,我们也是真不知道她到底跑去了哪里啊!” 山匪头子横眉怒目,神色丝毫没有缓和的意思,老人又不自觉抖了抖,退了半步,接着道:“还有那个洛什么什么的,村里根本没这个人,您这让我们上哪儿去将他们交出来?这不是……不是为难我们吗?” “嗖!” 利刃出鞘,伴随着老人一声凄厉的尖叫,利刃刺破了血光,随后,那老人重重倒在地上,瞪大着一双眼,惊恐的捂着脖子,再也叫喊不出声。 “大哥,天儿燥,喝点茶润润嗓子。” 一名山匪手下适时从一旁端着碗茶走出来,递给那山匪头子。 联系到他先前说的时限,人群一瞬间全乱了。 洛熙一行人本来是躲在最后的角落里,将将由荣庆挡着,村民们先前被山匪们威胁着,也没多少功夫注意他们,但此刻,不被发现是不可能了。 “几位恩人中……可有人……是那个混蛋要的人?” 荣庆虽一直挡在他们前面,也忍不住开口问了。 长岚转过头再次看了一眼洛熙,他仍是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 这一次的经历,怕是会让他想起三年前御花园的那件事…… 那是洛熙的梦魇,也不知现在,心中的恐惧愈合几分了…… 长岚蹙了下眉,小声唤了句:“揽晨公子……” 话还未说完,揽晨已轻声应道:“八成。” 长岚明白他的意思。 敌人太多了,且各自间距都不小。 他出手,便是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也只能瞬间解决八成的敌人,还剩两成。 虽只剩两成,但难保这两成不会趁他出手时反应过来,大开杀戒,令更多无辜村民死伤。 可这么拖下去,后果恐怕更难预料。 …… “他们!他们是什么人?” 果然,村民们发现他们这几个站在最旁侧的陌生面孔了。 “他们几个没见过,那群家伙要的人一定就是他们了!” “可……哪个才是洛熙?” “管他的!没时间了!将他们赶出去!都赶出去!” · 很快的,村民们立刻朝一边涌了过去,将他们一行人孤立出来,只有荣庆还站在他们身边。 看到荣庆,村长的火一下子冒上来了。 “混小子!你想死吗!快滚过来,离开他们!” 荣庆回头看了几人一眼,心中有些害怕,但他捏了捏拳,鼓起了勇气,后退半步,离长岚几人更近了。 他大声冲着父亲喊道:“爹,你别管我了!这几个人都是救了小莹和叔叔婶婶性命的恩人。都是因为我的懦弱,小莹现在生死未卜,这一次,儿子……儿子不会再离开了!” “你!”村长一口气差点哽在喉咙里,被旁边人扶着才将将站稳身子,但还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爷爷的刀刚开了刃,正是缺魂儿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都有份,用不着争抢!” 山匪头子踹开了挡着他视线的几个村民,看着被孤立出来的长岚几人和荣庆道。 说着,他又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周围的村民们,提刀对准了他们,淡淡道: “下一个。” 众人心中一惊,慌乱喊道:“洛熙!你要的洛熙就在那几个人中!杀了他们!只要把他们都杀了,一定不会漏下的!” “对!他们中一定有那个洛熙!杀了他们!” 雨疏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惊慌的扯着长岚衣袖道:“他们……这群人疯了吗?” “……” 长岚咬咬牙,再次回头看向洛熙。 他仍没有动,沉默的可怕。 “揽晨公子……” 长岚心一横,虽然有两成的意外,但……总比这样拖下去更乐观吧? “动……” “手”字还没有说出口,洛熙的身影突然轻微的动了。 长岚的话哽在喉咙里,没有完全说出口。 揽晨自然,也是没有出手的。 他们的视线都落在了洛熙身上。 洛熙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场景,和倒在他斜前方的,鲜血迸溅的老人,面色铁青。 方才村民们的话,洛熙应是听到了的。 他上前两步,离那山匪头子近了些。 “我就是你要找的洛熙。你要如何?带我走?还是在这里杀了我?” 他此时的声音,是长岚未听过的冷漠。 那山匪头子沉默着打量着洛熙,似是在确认他话中的真假。 “我可以跟你走,或者你要现在动手杀了我都可以。放了这里的所有人。” 洛熙再次开口补充道,仍是没有感情的冰冷话语。 “熙儿……” 长岚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轻声唤了句。 洛熙的身子略颤了下,却没有应声或回头,仍是直直站着,与那山匪头子对视。 山匪头子斜睨了他一眼,撇过头,指着一个村民冷声道:“把他带出来!” “你什么意思!”洛熙略有些沉不住气了。 山匪头子桀骜道: “哼!爷爷我要的是两个人!就算交出了你,小莹那个小蹄子不在,他们所有人今天还是要交代在这儿!” “不想死,就赶快磕头念经,盼着那个小蹄子自己快点滚出来,救你们这条命吧!把那个人带出来!” 先前哄闹着要杀死长岚几人的气势全然没了,众人像是一下子失去了脊柱,内心的支撑轰然倒坍。 一个山匪拎着刀,迎面向洛熙走来,狞笑着看着他旁侧的颤抖着的村民们。 “哼哼哼,你们,谁先上路啊!” 话音还未落,身后的人已经开始推搡着将要打起来了。 长岚望着洛熙止不住的颤抖的背影,紧张的情绪不断在心里滋生。 …… 昨日,她的熙儿还信誓旦旦说,要保护这里的所有人…… 可今日,这些他想要保护的人,却在他面前,在他视线可触及的范围之内,被人肆意残害…… 可今日,这些他想要保护的人,却声声诛讨要他去死…… · 熙儿…… 熙儿…… 长岚在心里一遍遍轻声唤着。 她看到洛熙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拳头捏紧了,她看到洛熙低垂着的头抬了起来,她看到洛熙瞪着面前的山匪们,脸上是不曾见过的,咬牙切齿的恨意和怒火。 “熙儿……” 长岚再次轻轻唤了句,洛熙已经出手了。 在那个想要嘲讽他的山匪笑容还未扬满,刺耳冷讽的话语还未说出口之前,洛熙已经飞起一脚,踹开了那人手中的刀,又是一拳将他狠狠揍倒在地上。 然后,洛熙夺过刀,朝山匪头子砍了过去。 场面瞬间混乱不堪,长岚转身刚想着喊揽晨帮忙,揽晨已经出手了。 · 正午的风带着一缕燥热,裹挟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令闻到的人都十分烦躁不堪。 小莹的家在村子偏僻一角,好上许多,却还是能闻到些许。 “轰隆!” 一声炸雷在天际响过,快要下雨了,下过雨后,痕迹被洗礼,血色被冲刷,人们的心情便会平复上许多吧? 长岚这么猜测着,缓步走出房间,拿起小莹家唯一一把油纸伞,来到院外正对着的田埂上。 田埂上有一方大石头,半人高,一人宽,洛熙就坐在石头上,蜷缩着身子,将脑袋埋入膝盖里。 他已经独自一人在那里坐了有一个多时辰了。 · 山匪们已经被赶跑了,最后关头,五名洛宁迟派来的护卫及时赶到,瞬间扭转了局势。 山匪们一部分死在了洛熙和揽晨手下,另一部分伤亡惨烈的,都跟随他们的头领逃走了。 但洛熙与揽晨毕竟只有两人,山匪人多势众,在如此多的敌人手中,抵挡攻击并保护更多孱弱无力的村民和长岚几人,对他二人来说,是很难的。 虽没有山匪惨烈,村民们也是死伤了几人的。 · “滚!那个扫把星带回来的灾星!滚出我们村子!” “今日的祸事都是你们这群灾星害得!你们这群灾星!赔我亲人的命!” “我们村子这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群前来讨命的灾祸!” · 山匪逃离后,村民们口中没有一句感激的言语,入耳全是谩骂和责怪。 洛熙没有开口,全都沉默受了。 小莹的家在村子偏僻的一角,他们回来后,村里那群人许也是嫌晦气,唾骂了几句后,都没有再追过来了。 洛熙回来后,便一直坐在那石头上,沉默着一言不发,将自己闷起来。 · 长岚刚一出房门,天便下起了雨。 她撑伞向洛熙走过去。 雨点越下越大,打落在洛熙身上,他却如浑然不知一般,动也不动。 长岚知他心情低落,也不多说话,撑了伞站在他面前,替他挡雨。 过了一阵,许是后知后觉的发现身上没了雨点,洛熙才抬起头。 见他终于动了动,长岚勾起唇,朝他笑了笑。 “长岚姐姐……” 洛熙轻轻唤了声,有气无力的。 “昨夜照顾小莹姑娘的父母一整夜,你便没怎么吃东西,早前又动了筋骨,定是饿了。方才荣庆公子偷着拿来些馒头,虽没有小菜就着,暂且吃点吧?” 长岚伸出手,手里握着个白花花的馒头。 洛熙张了张嘴,还是抬手接了过去,三两口狼吞虎咽塞入嘴里。 吃完馒头,洛熙垂下头,心情仍是沉闷的。 长岚猜,若不是洛熙宠着她,不想拂了她的意,这馒头,定也是不愿吃的。 她咬咬牙,还是坚持着唇边那抹笑,勾起唇上前两步,轻轻抱住洛熙。 这个高度,刚好足以令她将洛熙环入怀中。 “长岚姐姐……” 洛熙刚想抬头,却被长岚轻轻拍了拍脑袋按了回去。 “熙儿在雨里冻了这么久,一定很冷吧?没关系,熙儿,有我帮你取暖。无论什么事,都有我在呢。” 她轻轻拍抚着洛熙的背,话语却更是哽咽了,唇边挂着笑,眼睛里的酸涩却忍不住了。 洛熙怔了下,轻轻捏着她衣襟的手不自觉开始用力,他的身子也微微颤抖着。 衣裳被打湿了,洛熙终于忍不住,泪水一下子控制不住的涌下来,连带着一整日的无助,痛苦,委屈,难过…… · 雨越下越大了,狂风暴雨无情的摧打着这柄小伞,摧打着枝头花叶,摧打着山野丛林,一切声音都被雨声遮掩。 无助,或是哭喊,无一例外,都被淹没在这场狂风暴雨之中。 而在这场暴雨之中,嫩芽抽了新叶,山林发了笋芽,所有摧残破败倒下之物,都终会被新的生机所取代。 一如小小的伞柄下,擦干泪水后,眼睛愈发清澈,坚定的那人。 第50章 五十 雨停了,洛熙放开抱着长岚的胳膊,他眼眶还有些红,但心情已经好了许多,不像最初那样低洛了。 “长岚姐姐。” 洛熙坐在石头上抬起头看着她。 “熙儿,要离开一段时间。” 他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极认真的说。 长岚微微张了张嘴,想阻拦,可见他这般认真的模样,阻拦的话哽在喉中怎么也说不出了。 “……多久?” 长岚垂了垂眼眸问。 “十日。”洛熙答。 “方才宁哥哥手下的护卫来信,随行的大军已抵达扬州城附近,熙儿先去同他们会和。 长岚姐姐不必多想,熙儿只是觉得,两位老人还未清醒,小莹下落不明,这种时候,长岚姐姐不会放心离开,所以才做此决定。 熙儿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许还会再为村民们添麻烦,不如先回去,想办法令臣服宁哥哥的人来此处平匪乱。 且小莹姑娘失踪与侯府和知州有关,熙儿此去,或许能替你们救她拖延些时间。” 洛熙说的句句在理,长岚这次,再没有任何话说。 她敛眸点点头,算是应声。 “如此,熙儿先去扬州城了。” 洛熙说完,从石头上下来,缓步错过她,向村子远处的密林中走去。 那些护卫应一直在暗处守着他,只待他轻唤一声,就随时出来吧。 长岚看着洛熙的背影,一时情绪有些复杂。 “王上……” 她忍不住开了口,却是这个称呼。 洛熙似也是愣了下,回过头:“长岚姐姐可还有事?” 长岚张了张嘴。 · 她感觉……她的熙儿突然变了,变得同以前不一样了,可她不清楚这变化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她想开口,想说这些天的经历并非是她想要给他的。 她想给他别人口中流传的扬州盛景,想让他去见从未见过的烟雨江南。 她想带他去美好的地方,去吃好吃的,玩未见过的新奇物什。 她想让他快乐开心,无忧无虑一生。 可在此之前,她却一定要考虑,如何保住他们彼此的性命。 · 长岚轻轻闭上眼,神情微微有些痛苦,但也只是一瞬间,她立刻笑了出来,仿佛那痛苦只是一瞬间恍然的错神,是交错至后来笑容的过度神情。 她勾起唇,是最常见的温柔。 “此行,务必小心。” “长岚姐姐放心,有宁哥哥的手下护着,熙儿不会有事的,熙儿也会保护自己的。” 长岚点点头,便沉默,不再言语了。 洛熙离去了,她看着洛熙消逝的背影,怅然无比。 待雨疏出来找她们,长岚才回了回神,同雨疏一起,向小莹家院落走去。 “王上呢?”雨疏四处望了望,不见洛熙,奇怪的问。 “大军已到城外,王上恐太后那边不好交代,先行去与他们会和了。”长岚解释道。 “那您不同王上一起回去?这……不太妥当吧?”雨疏问。 长岚道:“王上他,给了我们十日。” “十日,娘娘有把握吗?”雨疏问。 长岚轻轻摇摇头,又叹了口气,怅然道:“王上,长大了。” “长大?娘娘这是何意?王上长大了,不好吗?” “好,自然是好的。” 长岚苦笑着应道。 她轻轻闭上眼,又晃了晃脑袋,驱散掉心里其他的坏情绪。 “不说这个了,时间紧迫,我们快些回去,我还有些话,要同揽晨公子商量。” · “咚!” 似乎有什么重物砸到院落里,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便没了声音和动静。 长岚正在屋里和前来帮忙的荣庆一起照看两个老人,听到这声音,心里一紧,连忙冲出屋内。 果然是沐风。 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摔倒在院落里,衣襟上沾满了鲜血,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屋内,雨疏也赶了出来,看这架势,急匆匆扑了过来。 几人搭把手将沐风抬到屋内,揽晨检查过沐风的伤,开了药,交给雨疏和荣庆去弄药草,屋内便只剩下他们和两位昏迷的老人。 · 在沐风跟着追到树林里后,很快便看到了那群人和小莹,还有第三队人马。 带头前来闹事的人和第三队人马好像在做着什么交易,交易的筹码之一,便是小莹。 沐风看到那群歹人同第三队人马交谈妥当后,将小莹交了过去,从那群人手中拿了个钱袋子,里面满满当当装着银子。 然而,就在第三队人马将小莹换过去之后,他们突然出手,同那群逼跑小莹的歹人打了起来。 几乎没什么损失,歹人们被全部灭口,第三队人马当中商讨交易的那位夺回了银子,还带走了昏迷的小莹。 两队人马刚刚交战过,应是疲惫之时,沐风当即出手夺人,可那群人中也有几个练家子,沐风不敌,便暂且退了。 他并未退远,躲在难以被察觉到的地方,一直悄悄跟踪着,试图再寻找机会。, 这么跟着,就来到了扬州城内一处小巷。 巷子不大,同普通巷弄并没有什么区别,那群人带着小莹,走过巷弄拐角,沐风自然也追上了上去。 可当他刚悄然摸过去,他的面前,巷口处突然多了两道黑影,背后也是,巷子中的人家的大门全部被打开了,一时间,杀意四起,他被包围了。 沐风拼死杀出重围,逃了回来,但小莹的线索却在那里断掉了。 · “娘娘,沐风无能,没能救下小莹姑娘……” 沐风垂下头,惭愧道。 长岚拍了拍他,安慰道:“你平安回来就好,小莹姑娘对后来那群人的意义,应不只是寻常乡野女子,否则,他们也不用找这么多练家子前来动手将人劫走,他们劫走小莹一定是有目的的,所以小莹姑娘暂且,应不会有危险。你先安心养伤,此事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沐风点点头,听了几句劝,便又睡下了。 长岚同揽晨走出房间,来到院里。 · “他本不至重伤,应是旧伤未愈,影响了这次的行动。”揽晨分析道。 长岚自责的垂下眼眸。 她怎么忘记了,沐风跟随她没几天,那之前,险些没了性命的伤不可能这么快养好。 “他这次,需休养多少时日?” “最少也需三日才能下床。”揽晨答。 长岚回头看了一眼屋内躺着的沐风,他轻轻闭着眼,眉头轻微皱起,似是在忍着疼。 “揽晨大人,可否请求你一件事?” “你打算如何?” 揽晨开门见山问。 “时间不多了,可眼下我们掌握的线索却很少,只能出此下策,揽晨大人可愿随我去赴险?” 话音刚落,揽晨的脸色忽然变得凝重,他侧过头,冷眼盯着屋后的那片密林。 过了阵,他的神色才稍稍缓了。 “有人在监视我们?”长岚问。 揽晨点点头。 “揽晨大人可能猜出是什么人?那位侯爷?官府?还是……” 长岚指了指天空。 “也许……非天青国内之人。离开素阳峰不久,他们就一直跟着,中途有几次被我发现,才暂且没了动静,应是又跟上来了。” 揽晨解释道。 长岚:“他们的目的是王上,王上人已不在这里,这村中其他人应不会有危险。” 揽晨轻轻应了一声,忽而抬起头,看着天空,似是无意间随口一问:“你想要什么?” 长岚也跟着抬起头,看着天上方散了没多久的阴云再一次密集,轻笑了声道:“此地多雨,看这天,怕是又该下小雨了。天青多阴云,长岚只愿,终有一日再无阴云遮蔽熙日,得见天青盛景。” 揽晨神色微微动了动:“既如此,去之前,随我去见一人吧。” 他望向远处,目之所及,更远些便是扬州城了。 “好。” 长岚倒是应的干脆。 揽晨看了她一眼,神色一时间略有些复杂,他犹豫了下,才开口。 “希望王后能向王上隐瞒这件事。” 话出口,长岚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奇怪:“为何?” 揽晨蹙起眉,没有解释,只沉声道:“你答应便是。去了,就会知道了。” 长岚想了想,虽还有疑惑,但终是点点头:“好。” 第51章 五十一 两名老人和受伤的沐风都交给雨疏和荣庆照应着,长岚同揽晨一起,先行潜入扬州城。 来到扬州时,已是酉时。 他们并未先去沐风所说的那个小巷,而是去了另一处巷弄。 “应该就是这里。” 揽晨望了望四处,说道。 “你也是头一次来这里?”长岚问。 得到肯定的回答,长岚笑着说:“看来,揽晨公子是想将隐瞒之事告诉我了。” 揽晨往旁边让了半步,开口道:“你要的答案,就在门后。” 长岚上前一步,敲了敲门。 屋内,应是那个她原想来找寻的,失踪的宫女,只是,为什么不能被洛熙知道呢?难道她同洛熙,有些关系? 门开了,是一个小孩子打开的房门。 “你们是什么人?”小女孩天真的歪着脑袋,话语里听不出一点戒备心。 “浔姑姑在吗?”揽晨开口问。 “浔姑姑?”小女孩皱了下眉,似是想了许久,又问,“你说的可是我阿娘?我常听邻里的哥哥姐姐们唤她浔姨。” 长岚也走上前,半蹲下身子来到那小女孩身边。 “姐姐和这位大哥哥要找的人就是你阿娘,她可在家?” 揽晨补充道:“小姑娘,你去告诉你阿娘,来人是打素阳峰来的,她便知道,也定会见我们的。” 小女孩有些为难的蹙起眉:“阿娘现下不在家,她叮嘱我不能出去乱跑。” “那你可知道她何时回来?”长岚问。 “阿娘是清晨出去的,她说晌午便回来,可直到现在仍没有音信。” “她可有说去了何处?去做什么?”揽晨问。 “嗯……似是去柳巷的晴雨楼,去见一个叫做晏亭的人。”小女孩回忆着说,“阿娘前些日子方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回来,她说她带了样东西想交给那个叫做晏亭的人,于是二人约了清晨去晴雨楼。” “晏亭……” 长岚皱起眉,回头与揽晨对视,两人的神情都很凝重。 长岚转过头,笑着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安慰道:“你乖乖在家等着,姐姐和哥哥这就去晴雨楼找你阿娘。” 那小女孩听了,蹙起眉拽住了长岚的胳膊:“大姐姐,你这样子,晴雨楼是不会让你进去的。阿娘说,晴雨楼不是姑娘家去的地方,她去见那个人的时候,也是换了副模样才去的。” 这么一说,两人立刻懂了晴雨楼是什么样的地方。 长岚冲她笑了笑:“不必担心,姐姐自有办法。” “那……我便在家等你们,你们一定要和阿娘一起平安回来啊。” · 晴雨楼正对的街巷,长岚抖了抖衣襟,拿捏出一副青年小生的做派,轻转折扇,问揽晨说:“如何?” 揽晨看着她,只皱了皱眉,没有言语。 “不好吗?” 长岚上下打量了下自己,有些不自信道。 “进去吧。” 揽晨迈开步子向正对着的晴雨楼走去。 “哎哎哎!!等等!”长岚一把拽住他,指了指他手中的拂尘,“这个,你不能先寄存在别处吗?道士哥哥,你这么大摇大摆进去,不怕被人打死吗!” “……” · 此夜风光无限好,此夜莺歌对燕语,此夜,长岚站在晴雨楼大厅内,被一群同她一般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围绕着上下其手,心惊肉跳。 她侧眼小心翼翼的盯着自己缠了裹胸的看似平坦的胸膛。 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屋顶没有人注意的地方,一抹蓝色衣摆飘过。 看着揽晨翩然而过的身姿,长岚使劲咬咬牙。下次逮着机会,一定要问问小晶有没有办法让她也拥有一身绝世武功! 两人最终还是决定分开行动,因为晴雨楼不仅是浔姑姑同晏亭约好见面的地方,它的对街不出百步,正是沐风被打伤的地方。 此地毕竟人多眼杂,揽晨一人可轻松潜入,带上长岚便有些碍事了。 重点其实是,揽晨太顾及男女有别的规矩,不肯同她过于亲近!坚持不肯带她潜入。 于是,长岚只能自己想办法,他只友情赞助了一包蒙汗药。 长岚捏了捏藏在袖子里的蒙汗药,眼睛在围着她的人身上轻蔑的打着转。 看了一会儿,她猛的将所有人都推开,故做嗔怒道:“你们以为爷是外地来的,就这么敷衍爷?来的这都是些什么?吵吵嚷嚷的,净给人添烦!” 姑娘们愣了下,当中资历最久的一个姐儿遣散了她们,笑盈盈凑上来陪着笑:“爷喜欢知书达礼的妹妹?您早告诉人家一声,也不至于出如此大的误会啊!您楼上请,屋里头的姑娘,各个都安静温婉,保您满意。” “带路吧。” 长岚没什么表情,冷声道了句。 两人来到楼上其中一间房间内,有一女子静坐于桌前,微微颔首,唇边带着浅笑,手上轻轻拨弄着弦儿,说不出的温婉可人。 看到她,长岚的眼睛一瞬间有些直了,她轻轻咳嗽一声,故作镇静。 “呵呵,您喜欢就好,我就不打扰您二位了。”旁边的姐儿很懂气氛的道了几句,便走出去关上了房门。 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窗外淡然立着一人影,露出些许影子给她看了一眼,长岚心中的警惕松了些。 她继续维持着先前的表情,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向那女子走去。 两人说了几句话,长岚已偷偷将药下入那女子的酒杯中了。 待她昏睡过去,窗外那一人影轻轻一闪,落在屋内,是随行来的揽晨。 “可有什么发现?”长岚问。 “前院没有两人的踪影,我去后院看看。” “小心。”长岚叮嘱了句,又问,“那,前院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什么样的异常?” 长岚想了想,认真道:“比如,与旁处不同的地方,或者有什么应该有却没有出现的东西,之类的……” “楼上,最西,右手边的屋子内。”揽晨答的很快。 长岚有些震惊,也有些兴奋:“你可有看到,那屋内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屋内,没有女子。” 揽晨很认真道。 “……哈?” 长岚抽了下嘴角。 “其他屋内都是一男一女二人共处一室,唯独那间屋内没有女子,只有两名男子。”揽晨回答的依旧很认真。 “咳咳,揽晨大人,这别人的癖好与我们无关,您也别多操心了,快去后院看看情况吧,我就在楼内随便打探打探,待会儿在这个屋子里会和。” 长岚拍了拍揽晨的肩膀劝诫道。 “你不好奇其他不寻常之处?那两个男人中的其中一个似乎很有身份,另一人应是这楼内的人……” 揽晨补充道。 “不必不必!”长岚飞速摆摆手打断他,抬手推着他的背将他往窗户边推,“再拖下去就更晚了,很多痕迹怕是都会消失不见,您还是快点去探查吧。” “……” 拗不过,揽晨也不再多言了,一个飞身从窗户跃了出去。 长岚摇摇头,将那晕了的姑娘送回床上躺好,又放下了床幔。 她重新回到桌前,将壶中残余的酒水倒出来,尽数倒在自己身上,才悄步离开。 她所在的屋子正对着的,便是楼梯,好巧不巧的,那将她带上来的姐儿的声音出现在了拐角处。 长岚四下望了望,这一层直的通透,便是躲也没地方躲。 长岚心一横,朝楼上跑了去。 一般的客人都会安置在这一层楼,长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为了避免碰到,她才往更高处跑。 然而,当长岚在顶层站稳步子,正打算待在角落里,蹲着等楼下他们散了再出去,那姐儿和客人说话的声音,却像扎针似得落在她身边,经久不息。 她失策了,那两人,完全就是冲着顶层来的! 声音越来越近,长岚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 这顶层可就只有这一道走廊,几乎每个房间里面都有人在,她贸然打扰哪一个都是不妥。 长岚不自觉的朝着角落里挪动着,楼下传来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仿佛要刺穿她的脑袋。 怎么办? 她靠墙靠得更紧了的。 他们的说笑声,她已经能够听清楚声音和内容了,心里愈发紧张了…… “啪……” 肩膀似乎被人轻轻拍了一下,长岚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被身后不知名的人一把捏住胳膊了。 那人力气很大,她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也根本没有给她反抗的余地,那人已经拽着她的胳膊,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拖进屋子里了…… 第52章 五十二 长岚被那男人抓紧去,一把丢到地上。 她面前的凳上坐着一个人,约摸与她同岁,生了副妖媚阴柔的好皮囊,长发如瀑肆意散着,衣衫不整倚在桌上,顺着光滑的胸膛望下去,可以辨出这是名男子。 纤细的指若不沾阳春水般,足以见得养尊处优的样子。 而方才那将她扔进来的人,年纪似乎更轻一些,却似有些武林人的功底,较位子上坐着的那人硬朗许多。 “小棠,让他凑近些。” 坐在桌旁的男子命令了声,声音懒懒的,竟有些魅惑之意。 长岚一瞬间的错愕,这男子,是晴雨楼待客的人之一么?生了这么一副媚骨头,倒是个天然优势。 名唤小棠的人走过来,粗暴抬手拽着长岚的衣襟,将她再度往前拖了拖,扔到男子伸手足以够到的地方。 男子捏着她的下巴,端详片刻,又垂头打量了番,笑了。 “姑娘家也有寻欢之时?你不怕被清规戒律钉到架子上烧死?” 眼前这两人似乎很难办。 揽晨所言,仔细对照一下,说的就是这间屋子。 仔细想想,揽晨应是还有其他意思,没有表达出来便被她阻止了。 这两人身份特殊,不能以寻常之法应对,而屋外又有晴雨楼那位姐儿在,怎么让自己的行为合理些呢? 长岚嗅了嗅空气,味道还很浓,心中隐隐一阵欢喜,好在出门前做了准备,不至于无用。 于是,假意试探着…… · “嗝~” 长岚趴在男子腿上打了个极没有形象且响亮的嗝,然后仰起头,含着几分醉意,伸出手往面前男子脸上捏了一把,又转而划过他的唇,笑吟吟道:“美人儿,你这嘴这么狠毒,真让人想好好教训一番。开个价吧,你,我还要得起。” 手被男子反捏住了,拿开了些,他话语间似带了些怒意:“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什么人?” · 这句话…… 这男子莫非不是待客的人?而同她一样是客人?或者,是晴雨楼的老板? 若真如此,她可是找对了帮自己解脱的人了。 · 长岚似是听着心烦,不耐烦的试图甩开他,说:“还能是什么地方,爷管你谁?” 似是说起劲了,长岚抽出手就去拽男子的衣裳。 男子终于有些怒了,轻咳了声,他旁侧的小棠抬手一把拽开长岚,再度扔远了。 这动静自然是传到了屋外,屋门并未关严,那姐儿直接推开门就闯了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 长岚心里止不住开始震惊,这姐儿竟连门也不敲两下,就如此明晃晃的闯进来了? 心里震惊着,但表面上她还是维持一副喝醉了酒撒泼的模样,爬起来就要去拽那男子。 “小贱蹄子!你敢这么对爷?爷这整栋楼都能给你买下来!只要你伺候好了,要什么有什么!” 话未说完,再度被小棠扔到了一边。 长岚心里猜测,这两人应都不是晴雨楼的人,或者就是晴雨楼的店老板,否则哪来这么大脸面,敢这么对客人? 可那姐儿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两人的身份啊? 信息一时间有些混乱,长岚装作摔疼了,挣扎了两下没爬起来,顺势装作喝多了直接睡倒在地上。 那姐儿终于开口了。 “真是不好意思,小侯爷,这楼下的客人许是多喝了几杯,没个量,伙计们呐,又偷懒没看住,才来惊扰了您,您可别放在心上,我这就带人离开。” 话说的客气,笑容也足够客气,可长岚微眯着眼睛斜瞥过去看到的那姐儿的姿态,却是不怎么客气。 尊敬是有的,但完全没有话语里那么恭敬的意思。 · 长岚更是纳闷。 整座城内,能被叫做小侯爷的,应只有晏亭一人了,可他在传闻中,分明是任谁都要敬三分的横行霸道,这晴雨楼什么背景?敢这么对他? · “人留下。” 晏亭冷声道。 那姐儿怔了下,又提醒了句:“小侯爷,这可是楼下的客人。” “楼下客人怎么了?不就是有几个钱?说不定待她知道我们侯爷身份,巴不得想高攀呢!” 一直安静做事,没开过口的小棠终于开了次口。 “既如此,那我就先告退了,小侯爷您若有什么吩咐,随时喊我们一声就是。” “转告知州大人一声,屋外那个护卫辛苦了一整日,本侯体恤其辛苦,放他两个时辰的岗,还望知州大人莫要怪本侯越俎代庖。” 晏亭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长岚,暧昧的笑了声。 “且他在,不方便办事。” “小侯爷多虑了,知州大人与小侯爷交好,当不会在意这些。” 说完,那姐儿便带上门离开了。 门刚闭上,小棠再次开口:“监视我们的人已经走了。” “辛苦了,小棠,你将她扔到床上,便去屋外守着,有任何人靠近,立刻提醒我们。” 晏亭吩咐道。 小棠应了声,长岚便感觉到自己被人拎了起来,毫不客气的丢到床上。 她继续装着死,等待接下来的事情。 · 从方才那一番对话,她有了一番推测,却不能断定,她还要沉住气,等这位侯爷下一步动作。 但若晏亭是坏人…… 长岚也开始在心里默记屋内的布置了。 怎样发出最大动静并逃到后院引起揽晨注意,来救她,这条路线她在心里不断重复着。 ·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床榻边停下来。 似是过了许久,旁侧的晏亭终于开口。 “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他这么说。 长岚闭着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有任何细微的面部表情,虽然她此时很是慌乱。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长岚没敢贸然搭茬,继续装死。 见她不言语,晏亭似也很有耐心,在她旁边坐下了,开口分析着。 “一个姑娘家,乔装改扮来这种地方,既不是本地人,听闻我的身份也不以为惧,呵,如你这般,我叫的上名字的女子倒真有这么一位。” “方桑绮。” 他一字一顿的,缓缓道出了这三个字。 紧张的心绪在一瞬间消散了些,可耳畔,却传来晏亭的笑声。 “将军府的千金的确出了名的娇蛮,但以她那性子,怎么可能来这里?从前是我错看了你,林家的……” “长岚小姐。” 这几个字,晏亭压低了声音,附在她耳畔说。 “听闻江南匪患令太后头疼不已,王后想为自家姑母分忧,同王上带兵来江南平乱,可如今这王后平乱,倒是平到烟花巷来了。” 冰冷的,尖锐的东西抵着她的脖子,应是小刀一类的物品。 只需再用一分力,便能划破她的皮肤。 他想威胁她? 对方已经猜到了她的底细,长岚也不再假装了,她睁开了眼睛,含着略带怒意的笑问。 “你想如何?” 晏亭轻笑了声:“先前我问王后,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什么人?后一个问题,王后已经知道了,在王后临死前,我可以告诉你前一个问题的答案。” “晴雨楼,三年前修成的一座烟花地,是三年前,新任知州大人上任后,一手扶持起的,王后秉公查案,却查到自家堂弟头上,算不算笑话?” “侯爷这话,可是将自己撇干净了?你与知州如何横行乡里,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长岚冷声问。 “若是,你能如何?去寻你那知州堂弟?还是寻那个无知王上?” “既然我要死了,有个问题想请教侯爷。” 长岚冷笑着看着他。 “侯爷背后的靠山究竟是什么人?如此猖狂不逊?我可是林家的人,你动了我,就不怕王上和太后!” “王后在这种地方遇害,若消息传出去,王族的脸面该往哪儿搁?你说,太后会不会大事化小?”晏亭自满道。 “死无对证,全凭侯爷一张嘴,侯爷觉得,太后会信几成?大事化小又如何?最终看的不还是太后的心思吗?”长岚道。 晏亭的表情一瞬间有些难看,他冷笑着道:“王后这张嘴可比我厉害多了,真不愧是太后委以重任的那条狗!” 长岚趁他心思没放在刀刃上,找准机会一把抓住了他握着刀的手,踹开了他。 “啪!” 长岚反手就是一巴掌。 “侯爷说话,可千万注意些,下次就不是这么容易了结了。” 说完,长岚没命的朝窗口跑去,一边跑还一边砸东西,发出剧烈的动静来,地面都快要被她掀了。 她方冲出窗户,有一黑衣人借着夜色冲过来,搂着她的腰,顺手一件黑色披风将她蒙住,裹着她离开了晴雨楼。 这个人,不是揽晨。 第53章 五十三 那个穿着一身黑衣,用黑色斗篷将长岚裹起来拖走的人,在一连出了数条街区,已完全看不到晴雨楼的影子,和完全感知不出晴雨楼内追兵气息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人武功很高,根本没有给小棠和晴雨楼其他人追踪的机会。 应是跑的够远了,两人坐在屋檐上,那黑衣人卸下了面纱。 “云亦!” 看着眼前熟悉的容颜,长岚惊的叫出声。 云亦还有些尴尬,微撇过头道:“殿下已同云亦讲过了,也转达过娘娘您的话,但此行路远,云亦还是放心不下,伤好了之后,便偷偷离开了摄政王府,前来此地寻你们了。” “那你怎么会恰好出现在晴雨楼?”长岚问。 “殿下收到的书信说,此地官匪互通,乱象丛生,而处于风口浪尖的头一人,便是小侯爷晏亭。云亦猜,娘娘若要解决此地祸乱,定需要会一会这个小侯爷,便在城内访了访,得知他常来此地,便猜测,娘娘或许也会找来,就来这附近盯着了。” 如寻常一般的语气,但她眼神中还是有些躲闪,许是因着先前的事有些许亏心。 小晶的预警可不是平白无故。 但云亦似乎想要装作无事发生,重归旧好的样子。 内心纠结了一下,长岚将不安和猜忌的情绪暂且压了下去。 猜测也无益,以云亦的身手,若要对她不利何须等这许久?方才躲在暗里放个暗器什么不好?何必要亲自出来? 既然她不提,这种情况,她也不好开口质问,凭借过往对彼此的认知,她觉得可以暂且信她,就算不信也不能表露出来。 若云亦改了心意要对她如何,她可真没地儿跑的。 这么想着,长岚决定抛弃掉无关杂念,遵从内心的想法。 · 她拉着云亦的手,将她上上下下打量端详了一遍,确认她现在的伤势究竟如何了,边检查着边问。 “你的伤好全了吗?这才修养了几天?摄政王殿下竟放心你一人出来?” “他……不知道我跑出来了。”云亦尴尬咳嗽了两声,立刻拉开话题,“不提这个,娘娘对此处的局势了解多少?” “我们一行人是昨日才到这附近山里,今日才入城的,所闻所知皆是附近村子中的一些留言。”长岚道。 “既如此,我们先找家客店住一晚,云亦给您说说我了解到的情况。” “好。” 长岚刚答应了正准备同云亦一起离开,一声沉闷的轻咳传入她耳中。 这熟悉的声音让长岚整个人僵住了。 遭了…… · “揽晨大人,我真不是忘了您同我一起去的!实是方才情况危急,你也清楚,我这点能耐,一群人追杀我,定是满心思逃命去了,哪还有功夫注意旁的?你可千万别生气!” 长岚心虚的垂下头,一连串全是道歉的话语。 方才被云亦救走后,就只顾着逃了,忘了同行人了…… 这下好了,揽晨肯定要生她气了。 也不知揽晨生气好不好哄?多久能哄好? 可说实在的,揽晨在长岚心里,总是一副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样子,她真没想到他竟也会生这种气…… 揽晨转过身,直接无视她的话,指着前面街上一处亮着灯笼的客店:“去那儿吧。” 说完,又是不等两人应声,已飞身停在街头了。 · “砰!” 房门被重重摔上,代表了屋内人此时的心情。 长岚和云亦站在走廊里看着面前这屋子,很有默契的都噤了声,将还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自觉回到自己房间了。 刚关上门,云亦突然轻笑了声,笑出了声音。 “干嘛!” 长岚凶道。 “只是没想到揽晨大人也有这么平易近人的情绪。” 云亦解释道。 “我也没想到你鬼门关走了一遭,话变得这么多了!” 长岚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 云亦有些尴尬的咳了声:“咳……娘娘,我们还是说说这扬州城内的事吧……” · 云亦是今日午时左右来到此处的。 因着是来寻人,同长岚他们慢悠行路不同,只花了一日便从王城赶来了。 来后,云亦便在坊间四处打探消息,期间了解到了不少关于扬州这位小侯爷的传闻。 一说,这小侯爷仗着家世地位,和与知州大人的交情,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无恶不作。但他却不以真面目示人,每次出现,都是带着一个镀金面具遮着脸面,上雕凶神恶煞图样,便是远远看着也是骇人。 · 长岚想了想自己在晴雨楼楼上见到的晏亭。 “或许……他戴面具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凶一些,更符合他祸乱一方的形象?” 云亦也回忆起她在楼上看到的,虽只有匆匆一眼,便闪过的晏亭的那张脸。 “或许……是这么回事。” · 还有一说,这小侯爷沉迷美色,整日迷醉于晴雨楼美人之姿。可那美人,却不是人!那是一只会勾人魂魄,迷乱心智的妖!而这小侯爷被那妖女勾了魂,坏了心,受那邪祟控制,才时不时的出门作恶。 · 对此言,长岚再一次认真想了想小侯爷的那张脸。 “这个说法很可信!但我更信他自个儿就是那只魅惑人的妖精!” “……” 云亦说:“还有一事,是我从城中上了年纪的老人们那里了解到的,与第二个说法有相通之处。” “如何相通?” “几年前侯府遭了难,被一群不知底细的恶人屠了府,府上七十多口人,只当时去附近寺里拜佛的小侯爷和他娘亲,还有他们带的几个丫鬟生还。自那之后,老夫人出家,寻清净去了,府内只留小侯爷承袭爵位。因此,有不少人说,小侯爷其实早已经死了,是山上修炼千百年的精怪,夺了小侯爷的身子,害了侯府满门,逼走老夫人,独占侯府。” “……这说法,比第二个还不靠谱。且我们揽晨大人是做什么的?若此地真有妖怪,能瞒得过他?” “也是。”云亦认同道。 “不过,侯府出这么大的事,竟无人知晓其中原因?那小侯爷与知州关系不错,知州没有下令彻查此事?” 云亦摇摇头:“据说,新任知州林文德方上任不过十日,侯府便遭此大难,新任知州推搡说事关重大,需上报王上与太后知晓,那之后便没了消息,调查也不了了之了。” “若太后知晓,怎会任凭不了了之?除非这当中有什么隐情。且发生如此大事,我可真不信这位小侯爷会如此大度,会与这位知州交情甚密。” 联想到晏亭对她的举动和言语,长岚微蹙起眉。 “晴雨楼怕是不能再去了,云亦,你可知侯府老夫人出家的地方是哪座道庵?” “据说,是在城西五十里处的山上。” “你可还有精力前去探一探,摸清楚具体位置?”长岚问。 云亦点点头:“我这就去。” “拜托你了。”长岚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话音落,云亦已离开了屋子。 长岚摸了摸手上的银铃。 她想再多也只是猜测,还是要寻小晶了解这个世界的一些旧事,如此,便只能先支开云亦。 · “又遇到什么麻烦想起我了?” 小晶从异世界穿梭过来,来到长岚身边的桌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问。 “长话短说,你可知道晏亭一家的惨案?” 长岚开门见山问。 “呃……你等等,我替你查一查。”小晶想了想,抬手划了一道光屏。 “详细一点,是何人所为?原因,过程,结果都要!” 第54章 五十四 该来的早晚都会来,是躲不掉的。 站在揽晨房间的门外,长岚深吸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敲了敲房间门。 “进来吧。”揽晨冷漠的声音传来。 长岚推门走进去,茶已经倒好了,两杯,不多也不少。 “揽晨大人这是又猜到我会过来?”长岚笑了笑说,想缓和一下气氛。 揽晨并未理她这个问题,直接道:“晴雨楼内没有发现浔姑姑和小莹。” 他如此肯定说,看来人是真不在那里。 “沐风昨晚跟踪时被发现了,与官府有勾结的山匪去村子里的行动又被阻挡,有没有可能因此幕后主使者觉得晴雨楼不安全,便将她们二人提前转移走了?” “或许。”揽晨道,“你来,可是有新的发现?” “云亦与我们见面之前,曾与坊间人闲谈过晏亭几句,我们了解到,在几年前,知州林文德上任那年,侯府曾发生过一次惨案,这惨案似与太后有些关系……” · 三两句闲谈,混着真话与假话,长岚同揽晨大致介绍了侯府曾经的那件事。 小晶查询的结果是,做出此事的人,正是附近山上的那一窝匪寇。 他们本是天青军队中人,因着被掌权者打压排挤,忿而逃离军中,那排挤打压他们的人中,便有老侯爷其人。 而林文德与这群人有些交情,后来又因自己的身份不便,私下里借助他们的力量,在此地作威作福,作为条件,此事便被压下了。 说白了,便是老侯爷曾得罪了人,被寻仇者报复,屠了满门,只留下赶巧不在家的晏亭和他母亲,还有母亲身边几个丫鬟。 而这寻仇者又恰好同知州有利益往来,便拜托压下了此事。 那年出事时,晏亭也不过十四五岁,其母对此事的缘由闭口不谈,究其缘由,晏亭也不甚清楚,想来也是因此误认为是林家人从中作梗,引起此惨祸,便积怨整个林家。 他这些年与林文德交好一事,想必也是表象,装作如此的缓兵之策罢。 · “揽晨大人,还有一事。” 长岚想了想,开口道。 “云亦调查到的,还有一事,那小侯爷晏亭每月总有固定的一日会前往城西道庵,去看望他的母亲,这一日,恰好就是明日。” 揽晨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我已让云亦先行去打探那道庵的具体位置和内部情形,明日再前去看看可会有什么发现。所以这里……” “他几时出门?”揽晨打断了她吞吞吐吐的话,问。 “辰时,要到午时末才会回来。”长岚道。 “知道了。”揽晨道了句,便轻轻闭上眼睛,不再言语了。 他应是已经懂了她的意思,长岚道了句告辞的话,轻轻起身,走出房间带上门,回到自己的屋子了。 · 晏亭的行踪,自然也是小晶说的,但她推给云亦更为合理些,且揽晨那话,便是懂了她想要他趁着晏亭不在侯府,前去探查一番,而当时云亦则会带着她去道庵,根本见不着面,完全不用担心露馅。 剩下的,便是待云亦回来,再通知她一声了。 · 崎岖的山道上,长岚扶着身边的树木,三两步一停一喘气的。 “这还有多久?” 她看了眼望不到尽头的苍翠,喘着粗气道。 “快到了。” 云亦来到她旁边,伸出手拉着她朝前迈了几步。 “你确定不是在敷衍我!这已经是你第三十二次这么说了!” 长岚撇着嘴看着她。 “这也是你第三十次这么问我。我们的确已经走过一半的路程了。” 云亦认真回答道。 “……再信你一次!” 长岚扶着她,继续艰难的朝上爬。 她还真不好意思再多说两句,因为两人如今这遭遇,全是拜她所赐。 · 一大早,她们便出发赶往城西的道庵,可时间出了偏差,到达山下时,生生早了半个时辰。 为了不让她与云亦的到来显得刻意突兀,长岚特意扯了云亦去走小道绕路上山。 于是这么七拐八绕的,两个人生生被困在小路上了。 云亦重伤初愈,非紧急情况,她实在是不好意思让她背着自己在山上穿行,便勉强自己步行。 于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她们仍连道庵的影子都没见着。 长岚坚持不住了,靠着树干便要倒下去,云亦忽然一个闪身来到了长岚身边,拽住了她的胳膊猛的一扯,躲进了旁边的灌木丛里。 长岚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抵挡内心的惊恐。 她猜,大抵是有人来了。 果然,还未见影子,脚步声已经传来,她自觉往云亦身边缩了缩。 待看清了来人,这一刻的长岚无比的相信曾经的一句经典哲理。 来得早真不如来得巧! 那穿过层层叠叠的叶影,顺着另一处来路,路过她们身边的人,正是晏亭和小棠。 “那个护卫武功一般,想不被他感知很简单,跟着我,注意些脚下,别乱走。” 云亦低声叮嘱了几句,便缓步在前面开路了。 长岚收整了思绪也连忙跟了上去。 · 长岚和云亦跟着晏亭和小棠来到道庵内。 他们给了香火钱,只四处祭了番,行动再寻常不过,只出入了这几处,便离开道庵了。 见他们离开,躲在远处盯着这两人的长岚心里更是奇怪了。 他来此处,难道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上个香,祈个福?他不是来看望自己的母亲的吗? 满心的疑惑被长岚抛出来,直到云亦轻轻拍了拍她她才回过神。 “这不是回去的路,他们似乎要去别处,跟上吗?”云亦问。 长岚点点头,继续跟着,应该会有新发现吧? 于是,长岚同云亦继续悄声跟在那二人几十米开外处。 · 道庵不远处的竹林深处,还有一排小茅屋,几名出了世的尼姑们执敝帚在竹林间清扫着残叶。 小棠和晏亭沿着这条竹林小径走进深处了。 那群扫地的尼姑似乎对他们很是熟悉,见到他们,轻轻点头全是打了招呼,便继续低下头做自己的事了。 两人躲在远处看他们走远,长岚正打算出去跟上,被云亦一把拽住了。 “这里不对劲。”云亦轻声道。 “怎么说?”长岚问。 “娘娘,你先回道庵,待会儿我回来找您时会向您解释的。” 云亦叮嘱了句,翩然一个闪身,跃上竹林深处,借风势,轻点竹叶稍,快速跟了进去。 长岚虽不解,但也听话的果断小心往回走了。 · 莫非,这竹林深处,另有玄机? 第55章 五十五 长岚在道庵中闲逛了许久,道庵内的每一处景都快被她熟记于心了,总算等回来了云亦。 云亦身形极轻快,在她旁侧落下时,长岚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站稳身子,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四下里望了望,才终于开口。 “幸好,她们没有追上。” “是竹林里的人?”长岚压低声音问。 云亦点点头:“娘娘,此地不安全,我们去求签的那边,边走边说。” 长岚点点头。 “那竹林里的人,正是侯府老夫人。”云亦靠近她道,“但是,她并非自愿住在那里的。” 长岚一下子打起了精神问:“如何得知?” “我们进入那片竹林,看到的那群扫地的尼姑,她们这群人,各个身手不俗,且看上去,都是江湖中的功夫,不像是寻常尼姑。而再往里些,便是一从矮屋,矮屋中的院落里,老夫人正在洗衣服,她旁侧,有几个尼姑在远处清扫,但说是清扫,不如说是监视,更为准确些。” “监视!?” “是。那群人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老夫人半步,晏亭侯爷前去同老夫人讲话时,老夫人也只是冷漠应声,话没说几句就不耐烦的赶人,可赶走了晏亭侯爷,老夫人却又在偷偷抹眼泪,一副不舍的模样。” “那之后呢?” “看到老夫人流泪,我有些震惊,不慎发出了响声,被那群人听到了,她们甚是警觉,追了我一路,不过她们并未看清我的样子,我绕了大半座山将她们甩开了。” “辛苦了。”长岚拍了拍云亦,安慰道。 “也不知看守老夫人的,究竟是何许人,目的何在?那位晏亭侯爷可知晓老夫人被人软禁一事。”云亦说。 长岚轻轻摇了摇头:“这件事,恐怕还需另外调查。” 她话音刚落,两人眼前突然出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正是原本在走过来时还完全没有警觉,近些看到长岚的脸,整张脸便瞬间变了颜色的晏亭和小棠! 这一次身边有云亦,且此地并非晴雨楼而是道庵,长岚没有丝毫惧色,浅笑着朝晏亭缓步走去。 “可真是巧啊,侯爷。不知侯爷来此做什么?进香?寻人?” 说到这儿,长岚故意顿了顿,晏亭的神色果然变得不太自然,她继续不着痕迹的慢悠悠开口,“还是……为晴雨楼的姘头求平安签?” 话一出,晏亭的脸直接变了颜色,凶狠的瞪着长岚。 “啧啧。”长岚慨声感叹,“怎么出了晴雨楼,侯爷就这么经不起玩笑了?” 晏亭压着火斜眼瞥了一眼旁边的小棠,小棠立刻便要动手,还未碰到长岚,已被云亦伸手拦下。 “侯爷手下的人,还需多加约束才是,若手下人总是给侯爷闯祸,这人可是要不得的。” 云亦冷声道。 “此地可是道庵,侯爷公然对我出手,难道不怕引起众怒?”长岚轻笑着道。 “你以为本侯会怕?”晏亭挑了挑眉。 云亦的神情忽然变得极度紧张。 她靠近长岚,在她耳边轻声提醒道:“有人接近!七个人,其中六个身手不凡,我没有十足把握应付他们,但只带您平安离开还是有把握的。” 长岚瞥了一眼,发现晏亭身边的小棠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看来是趁着他们谈话间去引了那六人前来。 长岚淡淡看着晏亭,冷声嘲讽着:“侯爷纵使天不怕地不怕又与我何关?总归是连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废物。” “林长岚!” “怎的?侯爷可是觉得我说错了?也罢,竹林里的那人与我非亲非故,总归是别人的事,我又何必要为其遭遇挂怀?云亦,我们走。” 长岚唤了句,同云亦一起淡然转身,正欲离开,那几名藏在暗处的人已经冲了出来,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云亦向前靠了靠,将长岚护在自己可控范围之内。 长岚粗略扫了一眼面前拦路的人,只觉得有些印象,再一细看,她立刻记了起来。 面前这群人的穿着特征,正是沐风口中的,拐走了小莹,消失在晴雨楼附近小巷的那群人的特征。 “养一群杀人成性,光天化日之下劫持良家女子,逼良为娼的恶犬在身边,侯爷当真是宽心。” 闻言,晏亭怔住了,惊讶的问:“你知道城外那户村子里的那个女子?” “只无心酿错,便被侯爷欺辱十数日,如此可怜的女子,怕是整座城内都找不出第二个,怎会不被知晓?” “此事与我无关!她所冲撞的……” 话说到一半,晏亭将剩下的言语咽了回去,但长岚已经猜到了。 “她所冲撞的,其实是知州大人对吗?” 晏亭看着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反驳。 长岚清楚,自己猜对了。 · 其实这个结论并不难得到。 关于晏亭的各种流言中,说他出门总要戴一凶神恶煞的面具。 原因只可能有这么几种,要么容颜尽毁,要么恐自己的容颜过于惊艳会招致麻烦,要么,就是不是本人了。 第一一定不是,第二,晏亭可不像是会担心这种事的人。那便只有第三个可能。 而敢这么做的人,此地,大抵也只有一个林文德。 二人关系甚密半真半假,或许林文德的确同“晏亭”关系不错,但也仅是那个假晏亭。 有了这个猜测,长岚进一步已经能猜出竹林里看着老夫人的那群修为高超的尼姑是谁的手笔了。 所以,真正的晏亭被林文德用手段留在身边无法作为,成为他密切监视下的,一颗随时可能无用的棋子。 这些年,这位“小侯爷”,在民间声名极差,他坏事做尽,搜刮敛捡了不少的钱财,暗中收纳党羽等…… 许多林文德想做但无法以自己的身份在明面上做的事,恐怕都利用了晏亭的身份。 · 话说到这儿,晏亭也不再打哑谜了,直接问:“你想如何?帮着林文德将她带回去任他处置?” 人果然在他这儿。 长岚轻笑着道:“我与他远了不知多少层的亲戚,凭什么帮他?且他是何等人侯爷难道还不了解?” “那你……” “自然是为了我自己。”长岚道,“我可以同侯爷做个交易。我便直说了,我去晴雨楼的目的,就是为了寻她,只要侯爷愿意将人给我,明日午时,我保证老夫人平安回府。” 提及老夫人,晏亭的神色稍稍有些缓和了,他略有些难过道:“我娘……她断了俗世,一心去寻个清净了,我去看望她不下百余次,劝说皆是无果,你能有什么办法?” “你以为老夫人是自愿出家?”长岚问。 晏亭怔了下,抬眼盯着长岚。 “心愿未结她如何安心还俗?” “我娘她有什么心愿?我怎的从未听她提及过?” “连竹林中的凶意都觉察不出,连老夫人周围住着的都是些什么人,底细如何都不知晓,你还能知道些什么?”云亦轻蔑道。 “便是他知道又如何?他手下的人,加起来恐怕也连你都应付不了,如何应对竹林里的那群人?便是知道,也不过徒增感伤。”长岚添油加醋道。 被这么说,晏亭心中的怒火一下子燃了起来:“你这话,难道你们就有办法?” “一日,我们送老夫人回侯府,但侯爷必须答应我几件事。” 长岚道。 “你是林家的人,我凭什么信你!”晏亭盯着长岚打量了许久,冷声问。 长岚笑了:“你信与不信与我何关?你救不出老夫人,明日她就在我手中了,不过是同你的交易,变成我单方面谈条件罢了,这样对我也更有利吧?” “你如此自信?”晏亭冷声道。 长岚没有回应,拍了下云亦的肩膀,后者立刻会意,抱紧了她轻快的躲过所有堵截离开了道庵。 · 方回到客店的房间内,正桌上坐着一个人,背对她们沉默着,长岚险些被吓了一跳。 “揽晨大人,回来的够早啊!”长岚悻悻打着招呼。 揽晨转过身,抬起头看着她们二人。 “如何?” 他问。 长岚将今日和云亦的遭遇通通讲了一遍,便开始询问揽晨那边的情形了。 揽晨那边说不上顺利,仍然没有找到小莹,但他,却有一个特殊的发现。 “你知道浔姑姑的下落了?”长岚震惊道。 “在知州府衙关押着。”揽晨道,“今夜我潜入侯府,寻了一圈也不见小莹踪影,恰逢此时,另一波刺客也潜入侯府来寻人了,他们也是奔着小莹来的,仍一无所获。临走时,我便跟了上去,一路来到了知州府衙,就在那里看到了被重兵看守关押的浔姑姑。” “她不是约了晏亭么?怎么会被关在知州府衙大牢内?”云亦问。 “难道……是假晏亭约的她?”长岚猜测说。 “娘娘的意思是……林文德约她在晴雨楼见面?” “晴雨楼是林文德的地盘,将浔姑姑约到林文德的地盘商议机密,晏亭应该不可能会做这种事吧?” “那林文德又为何要约她?”云亦问。 长岚摇摇头。 “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得亲自问她本人才是。” “你又有主意了?”揽晨问。 长岚笑着点点头,对揽晨道:“只是,又要麻烦揽晨大人,帮我一个忙了。” 第56章 五十六 夜半三更,城内已陷入了沉睡,而长岚此时,正叮咛着云亦,送她从客栈的窗户翻出去,连夜去爬城中林知州府的墙。 以云亦的本事,本用不着她啰嗦,但担心她的伤,长岚思前想后,还是放心不下,免不得在云亦离开时多啰嗦几句。 送走了云亦,隔壁房间里一道影子闪过,揽晨也出发了。 这些事她帮不上忙,去了也只能是添乱,唯有在房间里祈祷二人诸事顺利。 夜里的风换了几回,茶水也凉了几遭,等待的心情愈发焦灼,长岚在小屋里来回踱步几趟,仍是静不下心来。 她站在窗边,望向深山处,也不知雨疏和沐风如何了。 她们此时的心情,也一定很难平静吧? “嗖!” 穿堂之声极快速从她耳侧掠过,一缕发丝被利刃削下。 长岚下意识侧过脖子。 遭遇了几次危机时刻,这让她的反应度敏锐了不少。 间隔很短,又是两枚短刀划过,长岚关紧了窗,蹲下身子快速挪到桌子跟前,熄灭了烛火。 这种时候,来的会是什么人? 她来不及细想,屋里清清白白,没什么可躲藏的地方,即便是熄了灯,也只能延缓片刻。 倒是记得这客栈旁侧种了几排垂柳,正值夏夜,长势很好,总好过在此处躲藏。 她们住的楼层不高,是客店二楼,而隔壁揽晨房间侧窗下,正对着那几排垂柳。 她连忙轻手轻脚的往门口挪过去,捻开一小道缝隙,确认了外面没有危险,又开了门借着黑摸到隔壁房里。 她刚打开侧窗,动静很响的踹门声从隔壁房里响起,应是摸进去的人已察觉到她逃了。 容不得她多犹豫,又翻了窗跳到地上,手脚并用朝垂柳密处藏了进去,借着遮掩一路向前跑出了好远一段路,长岚才停下来,挑了棵枝条密集的爬上去躲好。 云亦和揽晨也不知何时才回来,他们那么聪慧机敏,定能觉察出不对劲,找过来吧? 她只消躲好了,等着被她们找到就是了。 只是今夜,怕是要在这柳树上不安稳的躲着过了。 · 长岚蹲坐在树上,双眼直直盯着树下四周,身子使劲儿往树干上挤,恨不得整个人都挤进树里。 不时有风过,带起了柳枝轻舞,因着靠得太近,蹁跹的叶儿也拂过她脸颊,生硬的有些细微疼痛。 她也忍着不敢动。 又一阵风,带起了物什拂过她脸颊,却是不同的,略厚实、柔软的触感。 一抹雪白在她侧脸拂过。 长岚的脑袋嗡的一下,身子都僵住了。 完全没有一点感觉,她的背后多了个人! 那抹雪白的衣带忽然落下,似乎是身后人……蹲了下来? 肩膀重了,身后人的脑袋凑了过来,搭在她肩上,轻轻呵了口气,温热的,不同这清凉夏夜。 “这里有什么稀奇的东西吗?” 身后人终于开了口,眼睛一眨一眨的,扑闪着长长的睫毛在她侧面。 好看的容颜,温柔中透着些天真的话语,竟瞬间驱散了先前的紧张不安,令夏夜多了份寂美。 “长岚姐姐?” 似是见她发呆,洛熙转过头看着她,温柔的笑着问。 “夏夜燥闷,出来……呃……乘凉。” 长岚胡诌了句自己都不信的话,有些尴尬的看着洛熙。 洛熙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神情也看不出信了不信,倒是没有再深究了,很自觉的揽着长岚的胳膊,弯起了眉眼。 “熙儿也觉得燥闷,方偷偷溜出来。长岚姐姐,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 见他也不多问,长岚自是没打算多说,一副无事发生的寻常模样,抬手轻触洛熙手腕,挑了下眉。 “长岚来此,是因天气闷热,无以消暑的无奈之举,我瞧王上这锦衣临风之姿,腕上微凉之触,丝毫不像是受天气燥热影响的样子,也不知,是方从哪户大家的消暑阁里偷溜出来的?” “呃……” 见他略有些窘迫,不知如何应,长岚轻笑出声,也不与他开玩笑了。 “可是住不惯?” 她问。 洛熙微微嘟了嘟嘴:“还好。” 长岚四下里望了望,她与洛熙交谈声不大不小,可在这寂夜里却有些明显,但如此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她又已经躲了有一段时间了,那群偷摸着来寻她的刺客若发现了她的行踪,应早已经找过来了,此时也不见,应是已经甩掉了。 “一直呆在这里也略有些无聊,王上若睡不着,不如我们去一个地方吧?” “嗯!” 洛熙应的飞快,可应声过后,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蹙了蹙眉。 “可已经这么晚了,长岚姐姐也不困吗?” “我睡醒了才出来消暑的,王上不必担心,那地方离此地不远,我们走吧?”长岚道。 洛熙这才又换回了兴奋之色,揽着长岚的腰抱着她跃下树,稳当的停在地上。 · 离此处不远,城北郊外,有一片荷塘,是长岚被云亦带着从晴雨楼逃出来那日,路过时她看到的。 似乎是一处无主的荒塘子,正是花叶繁盛时,塘子里积的满满当当的。 洛熙站在渡口处,望着那一塘花水。 “此处的确是好风景,不过王城里也有与这无二的莲池,可是此处莲池有什么熙儿不懂的特别之处?” “没什么特别的,若非要比,王城内的娇生惯养,鲜少经风雨摧残,只论观赏,许还要胜过这野塘一筹呢。” “那我们来此处,可是不止为了赏花?”洛熙脑袋转的很快。 “在王城内时,太后忧心王上,众宫侍们更是紧张王上安危,应从未让王上下过水,泛过舟吧?这花开得好,不近些去瞧瞧,难免有些可惜。” 长岚道。 “那我们便下水去瞧瞧吧?熙儿的确从未在水面上泛过舟。”洛熙很捧场说。 长岚瞥了一眼身后,一直不远不近,跟了他们一路的两名护卫,这两名护卫跟踪的功夫应不到家,有几次都被长岚轻易瞧见了全貌,包括他们身上那显眼的官差服。 而他们身后更深处的黑暗中,是长岚更为在意的。 她只能借着以往磨练出的警惕,依稀感觉到有人跟着,但究竟有几人,完全不知,且这一路上,除了那一直笼着的感觉,她一次也没捕捉到更为确切的证据。 长岚微眯了眯眼睛,这两拨人,似乎都是为保护洛熙而来。 她收了视线,有些叹惋的开口:“只是这渡口虽有停舟,可此时夜正沉,天还未亮,碰不着船家,可惜了。” “长岚姐姐可是想要船?正好林知州紧张熙儿安危,派了人跟着,熙儿差他们去弄一艘来。” 洛熙应了声,便朝着身后唤了声,那两名被长岚发现了的身着官差服的人快步走了过来。 “方才的话你们可都听到了?”洛熙问。 “是,王上稍等,小的们这就去!”那两人不认识长岚,便直接无视了她,只对洛熙恭敬几句,离开了。 长岚心里大致有了猜测。 这两人是林文德派来跟着洛熙的。 一说保护,恐怕监视的成分更甚。 而洛熙本只是单纯偷溜出来,也没什么目的,觉察到有人跟着,就放任他们跟着了。 那身手更好的,藏在暗处难以准确感知的,恐怕是洛宁迟派来的,那日接走洛熙的那几人。 他们不算是敌人,不必防着。 长岚从身上摸出来一袋散碎银子,压在一只船里,唤了洛熙解了另一只船,晃着桨摇摇晃晃上路了。 · “长岚姐姐早就发现了,所以故意那么说支开他们?” 洛熙说的虽是问句,可脸上的神情,却是陈述事实的肯定之态。 “夜正沉,王上同我二人泛舟藕花深处,若是跟了他人,多扫兴?”长岚道。 “其实不必如此麻烦,若长岚姐姐觉得他们碍事,熙儿只需给宁哥哥派来的暗卫一个手势,那两人便再也不会跟着了。” 长岚侧过头看向洛熙,他一如往常天真的笑靥,看不出有什么分别。 原本她只是闲提一句,顺便想卖弄下小聪明,没有太多想法的…… 可这句话,却让她的心思不得不多在上面琢磨琢磨。 · 再也不会跟着…… 是她多心了吗?总觉得,洛熙不会说出这样……云淡风轻,却又含着血腥的话语。 而洛熙的神情没有丝毫的不妥当,她也看不出同以往的任何区别来,对于自己说出口的这句话,洛熙似乎也并不在意。 是她会错了意吗?其实他,只是字面上简单的意思,并没有更深一层的含义了。 · 略显冰凉的触感,长岚的思绪被惊醒,洛熙冰凉的指节已触碰到她的脸颊,轻轻捏了一下。 他勾起唇,笑意更浓了。 “上次宁哥哥说,长岚姐姐很喜欢熙儿,熙儿在心里暗自欢喜了许久,可欢喜过后,熙儿又在内心踌躇了许久。” 他停下了话,似乎是故意在等她应。 “踌躇什么?”长岚问。 “熙儿信宁哥哥的话,却又不敢信宁哥哥的话,故而犹豫,迟迟不决。” 洛熙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可今日,熙儿却是信全了这句话。” 他说。 “为何?”长岚茫然不解问。 “因为……长岚姐姐方才目不转睛,盯着熙儿看了许久呀!” 洛熙心里的欢喜藏不住,全写在了脸上。 “若是不喜欢,怎会看不厌?” 长岚晃悠着船桨的手已停了,全任了风肆意推动着。 只船头船尾短短之隔,间丛着几朵叶儿花儿,却如同隔了云端。 长岚不由得自责,这个满心欢喜的天真少年,她怎能那样想他? 不可以,一分一刻也不可以!纵是片刻也是污了他的纯白。 长岚扔了桨,站起身朝前几步来到洛熙跟前,抱住了他。 洛熙身子僵直的仿佛不敢动弹。 “长岚姐姐?” “突然有些冷了。” 长岚将脑袋埋在他怀里,浅浅笑着说。 洛熙衣袖轻动,将她裹住,有些凉的胳膊隔着衣襟已感觉不出凉意,怀里倒是暖和。 长岚埋着头不敢抬起来看他一眼。 她这一次两次的谎话,估计也只有这个傻小子会一直信她容忍她吧…… 她是真的,想要毫无顾忌的,回应他的心意啊。 · 醒来的第一感觉,脖子僵的难受。 长岚龇着牙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碧水青天,花红叶绿,手边是堆着的莲蓬,记忆一时间没跟上。 直到看清了她旁边,借她枕了一宿肩膀的,坐的端直未动弹过的某人。 脑袋里还是昨夜与洛熙泛舟花间采莲蓬的场景, 顾不得有些僵的身子,长岚瞬间坐直了拉开距离。 “王上,抱歉!长岚……失仪了。” “王上!” 洛熙还未与长岚开口,远处花叶被船桨拨开,几艘小船靠近了,急切的呼声远远便传来,听着殷勤紧迫的很。 洛熙蹙了下眉,没了悦色,但待那船靠近了,他脸上的不悦也已慢慢隐去,换了平淡的模样。 他也在某些时候,开始刻意隐藏起自己的真实情绪了。 “来人便是知州林文德大人,与他同船那人是州司马李大人。” 洛熙沉声道。 林文德带着一众府衙,匆匆赶过来,草草行了一礼。 “王上,原来您在这儿,这一夜可让臣等急坏了!您想来此处游玩,怎么也不提前吩咐一声,臣等也好准备着。” “一时兴从中起,不必麻烦。” 洛熙端着副稳重的样子道。 原主未入宫前,在家中规矩的紧,便是与林文德是堂兄妹,也是不曾见过面的。 当下见着了,林文德虽看到洛熙身边跟着的长岚,却是不识的,只约摸以为是洛熙来此处寻的什么桃花,图个新鲜有趣,对她也没什么恭敬态度,只冷眼盯着看了几眼。 长岚没有应声,自觉往洛熙身后退着躲了躲,捏着他的衣角,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羞怯样子。 虽没见过,但也是亲戚,免不得会有那么两三分相似。 且眼下还不是表露身份的时候。 洛熙当然也是帮着她的,且他本也不愿旁人盯着她看,一抬手将长岚往自己身后藏了藏,有些不悦。 “林大人来此可是有事禀报?” “没什么大事。”见洛熙没来由的恼了,那林文德的态度也稍有些不客气。 作为林家任职的子孙,天青国内的形态自是了解的,对这个王上,便也没多大敬意,只是面上过得去,表露的不那么明显。 “既无事便退了吧。”洛熙也直白道。 长岚在心里默默替他高兴了下。洛熙如今,已开始渐渐的,不再一味妥协退避了啊。 “……” 当然另一边更是不让。 林文德眯起眼睛,看着洛熙,神色有些异样。长岚注意到,林文德半藏在袖子里的拳紧了紧。 二人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咳。”林文德旁边一直站着的州司马李大人主动出来打圆场了。 他朝洛熙行了一礼,神色间有些为难,叹了口气道:“王上,实不相瞒,昨夜,州府衙门遭歹人来袭,索性没什么损伤,但那歹人凶狠异常,臣等至此仍心有余悸。知州大人关切王上安危,见王上不在府内,便立刻与臣等出来寻王上回去,一直寻到此时。劳累交加,望王上见谅。” 闻言,长岚微蹙了下眉,攥着洛熙衣襟的手不自觉紧了下。 州府衙门,难道云亦未得手? 这一下被洛熙感知到,心中也大约明白了此事与她有些关系。 “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他再一次急促道,虽然说出的话语是不怎么过脑子的,自身也完全没有自己在赶人这个认知。 林文德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脸色很是难看。 他也是打小被丞相捧在心尖上,仕途又是一路顺畅,纵然聪明,却从未受过挫,也未经过冷眼,傲气得很。 便是面前人是天青王上,可他脑袋里已刻下了整个朝堂都是他林家的,王上无用的念头。 能撑到此时还未发作,已是不易。 那李大人见形势不妙,再一次出来和事,劝着洛熙。 “眼下歹人行踪不明,知州大人已命人在府上加强了戒备,等着王上回去。还望王上尽快跟臣等回府,莫要在此地逗留的好。” 洛熙皱起眉,回头看了眼长岚,抓紧了她的手,略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本王现在不想回去,你们不必再说,晚些时辰,本王会自己回去。” 这么说着,他已侧过身,揽着长岚打算离去。 “王上,城中危机四伏,歹人未除,可不是你任性,给守卫添乱的时候!” 林文德恐真是不打算再撑了,语气抬高了好几个调,怒声道了句。 洛熙的脸色也已有些沉了,不过是背对着那群人,只有长岚看到了他神情的变化。 他脸上阴翳之色顿显,已是明显的不高兴了,但,却有些动摇。 他微微垂下头,用几近微不可查的声音轻轻唤了句:“长岚姐姐……熙儿晚些时候再去……” “噗!” 洛熙话未说完,长岚突然笑出了声,将一众视线都引到了自己身上。 洛熙有些震惊的看着她,张了张嘴,下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林文德本就在气头上,见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打哪里来的贱妇!你笑什么!” 长岚先是自觉尴尬,被吼了以后,抱着洛熙的胳膊,娇言刻意抬高了声调,刻薄的语气嗔怪道:“呀!好生威风的大人!吼得人家都不敢开口了!王上尚未言语降罪,哪里有你说话的份!也不仔细着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要越俎代庖不成?” 话语神态,十足的泼妇,就差扑上去同林文德动手,给他几个耳光了。 “你……大胆的泼妇!” 林文德气的发抖,旁边李大人忙上前拦住了他。 “林大人,面前这位怎么说也是王上,人多眼杂,莫要冲动坏事!” 闻言,林文德咬着牙,瞪了长岚一眼,憋着火不再言语了。 长岚在心里冷冷笑了声,这个李大人,有点儿军师的意思啊! 她抬眼看着洛熙,嘟起嘴晃了晃他的胳膊,故意撒娇道:“王上,这人好凶!分明是他们自己的话可乐,人家笑几声都不成么?” 洛熙虽还有些震惊,且对于眼下的情形生了妥协之意,但这种情况,他心里头头一个念头一定是护着她的,于是便弃了妥协的念头,抬手拍了拍她的背,算作是鼓气。 “你觉得什么可乐,直说,直笑便是,有熙……咳咳,有我在呢,绝不会让旁人欺负了你。” 他一秒钟换正经,维持着一副稳重可靠的样子来,大有无论她说什么,发生什么,他都会在她身边护着她的意思。 “是,王上。” 长岚应了声,才转头淡淡看了一眼旁侧的一众人。 她这一应声,千娇百媚不提,还带着满满的炫耀,摆明了是来膈应林文德和李大人两人的。 林文德果然被她牵动了情绪,但又很快被李大人顺压了下去,李大人拍着他的背,正帮他顺气下火呢。 收了小动作,李大人才转过头朝长岚笑了笑,看着她,肚子里兜兜转转绕了好几圈,总算犹豫出来一个词唤她。 “这位……姑娘,不知方才之事有何可乐之处?” 这李大人应也是见洛熙宠她宠的紧,便也明白要先从她下手,语气便还算客气。 不过这么一问,正好问到长岚心里的想法上去了。 长岚也客客气气的朝他笑着,说:“这位大人,我听您方说,那歹人凶狠异常,也不知是如何个凶狠异常?难道知州府一众衙内,无一人与之匹敌么?” “……衙内骁勇善战,怎会不敌!只是那歹人阴险,藏头露尾,不曾有机会近身罢了。若那歹人还敢露面,我府内衙役定叫他插翅难逃!” 李大人起初闻言有些尴尬,但转瞬收整了情绪,自傲说。 长岚在心里冷笑了声。 这张嘴,可真是会圆说。 只怕是云亦虽露了行踪,但一心寻人,根本无心与他们交手浪费时间吧? 心里想着,嘴上也不免冷声上两句。 “原来不曾见血落红?我瞧大人这惊慌之态,还以为随便一名穿堂过户的歹人,就把府衙大牢给屠了呢!本还想着总算明白了府衙内这群废物为何打不过城外山匪呢!原来是未交手啊!” 满是讥讽的冷意,长岚毫不客气道。 这话将李大人一大半的话都堵死了没法说,林文德听了心里更是上火。 在他们二人发作之前,长岚嘴快,又已经接上下一句了。 “李大人,既然你们尚未交手,可是那歹人有过什么大奸大恶的前例,曾落入府衙?所以你们认识?” 李大人又是讪笑着应声:“呃……那歹人身手敏捷,又因着夜黑,无人窥见其面貌……” “不闻其貌,又未曾交手,何来凶狠异常之说?您自个儿听听你这话,不是可乐么?” “寻常人谁会在夜半偷摸着潜入州府大牢?我等不过是合理猜测!你这妇人,莫要在王上面前胡言乱语!” 林文德抢着道了句,一挥衣袖,周围一众人似是得了令,齐整望着长岚和洛熙所在的船只,神情冷漠骇人。 长岚微蹙了下眉,唇上却是笑着。 怎么着?忍不住了是吗? 她正前方,荷塘潜影一瞬而过,恰好被长岚收入眼底。 因着那影子是在林文德带来的一众人之后快速划过的,他们没有人注意到。 长岚本一开始,只是打着寒碜他们几句的念头,并没打算将事情闹多大,没想到面前这个主这么沉不住气,便也不压抑着了。 “合理猜测?大人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一不见其形,二不闻其声,不知名姓,不知身份,随口揣度的话,竟也好意思说是合理猜测?那我依此合理猜测你们府衙没那个能耐护得了王上,王上跟你们待在知州府还不如此地安全,不愿他走,又有何不可?” 她拂袖冷厉转身,抓着洛熙的手劲力却是温柔,就连说出口的话语也是一改先前,带着不少的婉转柔情。 “王上,这百里塘池我们才游了一半,前面的景,岚儿还未看过呢,你可不许不陪人家先走了!” 洛熙点点头,握紧了她的手:“不过是一众小贼,没什么可担忧的,哪有陪你游玩重要?都退了吧,别扰了本王雅兴。” 二人的话语一句赛一句的刺耳。 林文德瞪着两人,已是气愤的不成。 他一直以为洛熙仍是姑母手里那个被欺负也不敢声张,从不敢怨人的懦弱傀儡,即便洛熙身份是王上,但他这个太后亲侄儿清楚的很,王城里没什么人敬他。 可洛熙今日,竟敢这么对他说话?还有他身边那个贱人! 林文德盯着长岚,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那火压不下去,也不再压了。 “来人!” 他怒冲冲吼了声。 话音落,跟着的几只小船迅速朝洛熙他们的船头靠拢。 洛熙本能的退了下,手却碰到了身边的长岚。心里猛的一怵,他似是一下子晃回了神,身子稳住了,压下去内心本能的恐慌,他抓紧了长岚抱着他的胳膊,沉声道了句。 “林大人,你想做什么?” “王上被妖人蛊惑却不自知,我等身为人臣,自当替王上除妖降祸!拿下那个胡言惑君的贱妇!”林文德狞笑道。 洛熙的脸色骤然沉了,冷眼看了一圈周围靠近的人,语气也更冷了。 “她是本王喜欢的人,你们谁敢动她?” 洛熙似是将要被抢走心里最珍惜的东西的孩子,将长岚护的死死的,周围一众人手中拿着各式武器对准了他们,两手空空的他却凶狠的一分也不退让。 一众侍从举着兵器站在原地,有些不敢上前了。 林文德被这阵势惊了下,心里也开始犯了怵。 面前这个洛熙,一点也没有他认知理解中的,那个王上的样子。 可事已至此,他也没了退路。 “王上被妖人蛊惑心智,胡言乱语!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去救驾除妖,杀了那妖人!” 侍从们不敢违令,狠下心来抓紧了兵器大声喊杀着全当给自己打气。 洛熙手里没有武器,额角有冷汗渗出,但他还是回过头冲长岚温柔的笑着,安慰似的语气,柔声在她耳边轻语:“长岚姐姐,不要怕,熙儿一定会护着你。” “王上……” 长岚轻轻蹙眉,不知该如何开口。 清脆的刀剑击撞之声响起,五个身着黑衣,打扮动作整齐划一的男人如惊雷一瞬,闪过林文德带来的船队,停在花叶之上。 其中领头的一人,更是轻点林文德面前的花茎,薄而快的刀刃已抵上了他的脖子。 第57章 五十七 局势瞬间被改变,虽然来人只有五人。 他们动作很快,下手更是精准,为首的那人已在第一时间准确提剑,抵住了林文德的脖子。 其余四人也在花叶翻舞间,打退了原本打算攻上来的林文德的手下打手们。 终于出手了。 长岚松了口气。 这五人,是城外村子里,赶走了山匪的那帮人,是从素阳峰时起,便时常躲在暗处护着洛熙的。 若不是因为看到了他们,长岚也不会这么刚和林文德直接起冲突。 毕竟,总是要有硬气的缘由,才能放心去刚的。 看到他们,洛熙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来。 “洛哥哥!险些忘记你们也在附近。” 他说着,怕长岚不理解,压低了声对她解释。 “为首的这人叫做齐洛,长岚姐姐应有些印象吧?” 长岚点点头,也压了声音回应:“记得,山匪之祸和素阳峰那次,都是他们解的围。” 许是死亡的感觉来的太快,林文德张着嘴巴,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你们……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嚣张!” 齐洛收了剑,掏出一枚令牌在林文德眼前晃了晃。 “暗卫!原来是摄政王的人。”林文德冷声嗤了句。 “王上的安危,有我等负责,林大人请回吧。”齐洛道。 闻言,林文德的脸色瞬间变了。 长岚明白,他是因着刚才冲动之下,已经对洛熙做了那种事,此刻若放人,难保洛熙不会记仇。 这一来二去的,若再折腾下去,也不知又要耽搁多长时间。 云亦应早已经回去了,揽晨说不定也已经回了客栈。 而她的房间里,还是一副刚刚经历过袭刺,未曾收拾的狼藉模样。她用来逃跑的揽晨的房间还好些,但慌乱下,房间的布置被她弄乱了。 这两位的细心程度,一定能看出是出了事,指不定现在已经全城去寻她了。 她也不能再在这儿耽搁着了。 长岚扯了下洛熙的衣摆:“王上。” 她皱着眉看着洛熙。 洛熙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暗里拍了拍长岚肩膀算作宽心,然后望着林文德,不悦道:“林大人可放心了?若是放心了,便赶快离开吧!别扰着本王和岚儿赏景!” 话再一次放下了,林文德脸色更是难看,他侧眼望了望身旁的李大人。 李大人皱着眉冲他摇摇头,靠近了他沉声道:“知州大人,事已至此,不可!” 声音压的很低,但在场的几位都是练家子,长岚虽听不清,但她只皱下眉,洛熙便已靠近了告诉了她内容了。 这句话,想也知道他二人是何意。 已撕破脸皮,可没这么容易化解。 果然,林文德扫了一圈在场众人,微微退了半步,退出齐洛的剑所能触及的范围,视线不安分的看了看旁侧,正打算开口。 齐洛忽然一个闪身,速度极快,快到长岚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消失过的空档,就仿佛是瞬移一般的,没有任何征兆停在林文德身后了。 “林大人。”齐洛冷冷开口。 大活人突然在自己眼前消失了,林文德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置信,听到身后的这一声,他整个人更是猛的一颤,见了鬼似得,猛然弹开,转身瞪着齐洛,险些要从小船上摔下去。 “你……你!!” 齐洛无视他的震惊,居高临下般蔑视着他,开了口:“此处离渡口十余里,花叶纷繁,一眼望不到岸,岸上自也是望不着此地光景。天光乍白,时辰尚早,亦还不到船家行船之时,便是运气不好碰上那么一两个不长眼的,也极可能是掀不起风浪的寻常人物,无需在意。” 他这一段话说的没个头尾,林文德同他身边的李大人却同时脸色煞白。 威胁! 这是将他们原本心中的想法,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而且,以此作为明晃晃的威胁! 齐洛的突然移动到他身后,就是在警告他,他是完全逃不出齐洛的攻击范围的,若他真敢动什么歪心思,他心中的计划,便会成为他的下场。 林文德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人,所有人都还处在震惊之中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额头上已凝出豆大的冷汗滴落下来。 这个人,知道他的身份,即便如此,也一定会要了他的命。 他真切的感知到,林这个姓在此时没有一点作用,这个人,根本不惧! “王上可真是宠着你身边的这位,为讨她欢心,哪怕城中危机四伏,也不管不顾啊!” 他尴尬道了句。 洛熙撇撇嘴哼了声,直言将话堵了回去。 “本王的岚儿气质不凡,貌美动人,是如春日般温暖明艳的女子,本王不宠着她,难道宠你这个不懂眼的无礼家伙?” “林大人还是快些回府去解决州府大牢被人端了这件事吧!你说你一个连州府大牢都没能耐护住的人,却非要同暗卫抢什么保护王上?别说我信不过你,便是随便找个人问上一问,都是信不过的吧?这么点能耐,可别再出来显眼了吧!” 长岚也是一副不讲道理的样子,冷声讽着。 这几日她所了解到的扬州城内的情况,且不提那位晏小侯爷如何,林文德这个知州一定有问题。 今日已经摆明到这种地步,便是暂且退一步,也不可能退到心无芥蒂了,必须要再逼他一把,让他自掘坟墓才行。 闻言,林文德果然眼睛都瞪红了。 可齐洛却在此时,非常合时宜的停在了林文德眼前,长岚和洛熙的中间稍前一些,好巧不巧的闯入林文德的视线。 在齐洛手下经历过生死,他的情绪一下子软了下来,硬生生压了回去。 林文德尴尬赔了笑,招呼手下一众人,又风风光光的走了。 待彻底看不清他们的行踪,齐洛才带着另外四人朝洛熙与长岚行了礼。 “王上,王后,属下告退。” 待洛熙点头,他们几人便消失在荷塘的无边景色之中了。 洛熙望着远处的景感慨:“还是宁哥哥教的好,那个林文德真是太烦人了!” 长岚笑了笑,可垂下头时,却换做了愁容。 这一次,她又利用了洛熙…… “王上。” 长岚轻声唤着。 “王上现下有何打算?还需要再去寻随行的大军吗?” 她小心的问。 若洛熙还得回去,令林青漪派来的人心安,那她就得找个借口先溜了,得先回客栈看一眼才是。 “不必了,他们,熙儿已安排妥当,不过,现在还需去见一个人。”洛熙道。 “见谁?打紧吗?”长岚问。 洛熙皱了下眉:“是有些紧,但熙儿应该可以晚些见他,去了赔个礼就是。” “若是要紧,现在便去吧!” “若如此,熙儿怕是不能同长岚姐姐赏景了。”洛熙为难道。 “无妨!正经事要紧!” “那好吧。”洛熙虽不舍,还是应下了。 他拉着长岚的手,又叮咛着说: “那个林文德说话甚是讨厌,知州府熙儿一定不会再去了!不过昨日熙儿遇见了小侯爷晏亭,他还邀了熙儿过去小住,长岚姐姐若是想熙儿了,可以来侯府找熙儿玩儿。” “昨日?” “在城西道庵里。”洛熙笑着说。 闻言,长岚心中忽的一怔。 他也去了那个地方?! 她怎么没看到他? 长岚仔细看着洛熙脸上的神情,就像是叙说着平常事一般,没有任何异常的波动和不自然。 是恰好错过了吗? 应该是这样的。 若真见到了,洛熙的性子,定会扑上来同她说上几句话的,应是恰好她与云亦离开后,洛熙才来碰上了晏亭吧? “不知王上去那里做什么?”长岚干笑了声问。 “从知州府偷溜出去,也不知该去哪儿,随便走走就走到那里了。不提这个了,长岚姐姐,熙儿先送你上岸吧。” · 他送她一直来到了居住的客栈前。 一路上,长岚心神还是有些不定。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晃神,直到云亦扶着她的胳膊,轻轻拍了下她才将她的思绪扯了回来。 · “王上。” 因是在繁华闹市,云亦简单冲洛熙行了礼,揽住长岚的胳膊,猛的将她唤醒。 长岚这才回过了神,思维还停在荷塘小船上呢,突然已回了客栈,一时没反应过来。 “长岚姐姐这几日,应是没怎么休息好吧?总容易晃神呢。”洛熙看着她如梦方醒的慌张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长岚尴尬笑了笑:“抱歉,令王上忧心了。” “无妨。”洛熙笑着说,“看到云亦姐姐,熙儿便放心了。云亦姐姐,长岚姐姐同熙儿,方才刚惹了仇,你可一定要护好她,若是出什么意外,一定记得随时来侯府寻我。” “是。”云亦应声。 “长岚姐姐……记得来侯府寻熙儿。” 洛熙走出几步,又不放心的回过头,糯声叮咛着。 长岚冲他笑着保证了好几遍,才肯离开。 待洛熙离去,一直隐在客栈二楼窗边的揽晨才翩然落下,停在两人旁侧。 “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问。 长岚愣了下,回答道:“昨夜也不知是哪方人马……” “我是问他。”揽晨打断她,盯着洛熙离去的方向道。 长岚张了张嘴,皱起眉:“我也不知,总觉得王上似乎有些异样,却说不出是为何。” “会不会……是我们多虑了?”长岚问。 “但愿。”揽晨收了视线,没再过多言语了,转了身,向客栈内走去。 第58章 五十八 揽晨先行回房的,长岚因着晃神,和云亦走的稍有些慢。 她们来到楼上,揽晨已现在她二人房间门口候着了。 “揽晨大人怎么不先进去?”长岚奇怪的问了句,走进看了一眼屋内,才明白了。 屋内还坐着一人,正是侯府老夫人! 等她们都进去了,揽晨才踏进房间,闭上了门。 · 屋内比她逃走时还要乱一些,似乎那群刺客没寻着她,便拿屋里的东西撒气了。 “此地简陋,望老夫人海涵。”长岚走进屋,笑着道。 老夫人看着她们,眼里全是戒备,但还是维持着一副稳重姿态:“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对此反应,长岚回身戳了戳揽晨,小声问:“揽晨大人,你是怎么将老夫人带过来的?” “竹林里藏着的一众人都是高手,要将她平安带出来,自是得用最快捷的方法。” 揽晨面无表情说着,长岚听着却是抽了抽嘴角。 这话,果然是强行绑了人家带过来的意思吧! 长岚干笑了两声,缓和着气氛:“老夫人放心,我等只是想借老夫人的薄面,同小侯爷结个交情,再无其他。现下是白日,人多眼杂,多有不便,您且先在此处歇息,待晚些时候,我等亲自送您回侯府。” 闻言,老夫人脸上的表情微微变了,带着疑惑:“你们已做到了这个份上,应是知道囚禁我的是什么人,你们不怕得罪了他,难道不怕得罪了林家?” 长岚轻笑了声,叹惋道:“老夫人,您是侯府的老夫人,不是寻常百姓,怎的在这种时候,如此糊涂?不出闺门,难道就真对其他事情都一无所知了?” “你什么意思?” “不是我这做小辈的狂妄,老夫人,您仔细想想,若灭侯府满门的,真是王城中那位的意思,您,凭什么能活到今日的?”长岚直言道。 “你!” 老夫人被这句话气的不轻,放在桌上的手也捏紧了拳,但最终,还是松开了。 因为,长岚说的没错。 若与林家为敌,晏侯府没有任何权势可以仰仗,以林青漪的作风,真要赶尽杀绝,是没有理由让她和儿子活至今日的。 是以,这件事的内情,林青漪是否知晓且不论,这,并不是她的意思。 “可此事与那知州一定脱不了干系,知州毕竟是林家子孙,林家又怎会帮一个外人?” “林家可不止知州这一个子孙。便是一朝云端客,若自掘坟墓,无人有心再保他,也终会沦为弃子。”长岚笑着说。 老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更为警惕了,她猛的起身,后退几步:“你……也是林家人?” 虽是问句,语气却已很是确定了。 长岚微微颔首,自道名姓:“晚辈,林长岚。” 尽管她不太想认“林”这个身份,但很多时候,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这也是她可以利用的极有利的条件。 “论岁数,你的确是晚辈,可若论身份,便是给老身再多十个胆子,也承不起您这一句,王后娘娘!”老夫人冷声客气道,“听闻王后娘娘入宫前,母家在林家同族中颇不受待见,所以,您此举,是为报昔日私仇?” 长岚神色一转,含着笑道:“真是瞒不过老夫人。扬州地远,便是太后,也总有遮不到的地方。而如今,王上正在侯府做客,要让他帮着谁,向着谁,只几句贴己话的事儿。不知,老夫人可愿趟这趟浑水?” 这是一个很能服人的借口,长岚便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了。 “王后这话可真有意思,如今,还容得老身说不吗?”老夫人冷声道。 长岚微微颔首,礼貌笑了笑:“老夫人且安心在此歇着,日落后,我们便送您回府。” 她说完,老夫人没再搭话了,转身走到房间最里侧坐下了。 此事算了,长岚同揽晨在桌旁坐下,云亦自觉站在一旁,面色阴沉,低着头。 交给她的事情以失败告终,云亦从回来起便沉默的紧,更是不主动言语了。 长岚笑着替她倒了杯水,放至旁侧位子。 “过来。” 她拍了下旁边的桌子。 “先喝口水,再说说知州府衙的事吧。” “……是。” · 云亦按着揽晨所言,去知州府衙寻了一遭,可原本关押浔姑姑的牢房已经空了,她又将其他所有牢房寻了遍,不见人不说,还露了行踪,险些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群人倒是机警。”长岚皱起眉。 她同揽晨答应过浔姑姑的女儿,一定要将她平安带回去,可眼下,不知她的下落,事情便总有一个不可控因素在,难免让她觉得不安。 “娘娘,您别忧心,晚些时候,我再去一趟府衙,若还寻不到人,便去知州府探探。扬州总共这几个地方,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云亦劝道。 长岚说:“等晚些时候我问过晏侯爷,你再出发。无论是府衙,知州府,还是扬州城,这里他总归要比我们熟。” 商谈完毕,长岚的视线转到一直坐在旁侧未说过话的揽晨身上。 在素阳峰时,便听说他与那浔姑姑是朋友,之前也是他带自己去寻她的,眼下浔姑姑生死未卜,揽晨虽面色上看不出什么,但心里一定很担心吧? 想着他对自己的颇多帮衬,长岚鼓足勇气,拍了拍他的肩,开口安慰着:“揽晨大人,你也莫太过担心,没有消息,未尝不是个好消息呢?且浔姑姑在宫中多年,比之常人机敏不少,定不会让自己吃太多亏的。” 揽晨定睛看了看长岚,面色仍是冷淡,只启唇淡淡道:“最担心的人,并非是我。而是你和王上。我与她,只一面之缘。” 这话,让长岚当即楞在原地了。 “啊?”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与浔姑姑只见过一次?可他们,不是相称是彼此的故友吗? 而且,她连一次正面都没见过啊!就算算上那夜闹鬼似的相遇,勉勉强强也只得算上一面吧? 她就算担心浔姑姑,顶多也是替浔姑姑的女儿多忧心忧心,哪来的最担心一说?? 难道…… “王上同她,有什么关系?” 脑袋里短暂的纠结后,长岚立刻猜到了这一层,试探性的问。 “见到她,你就知道了。”揽晨说。 仍旧是一副冷漠,并且不打算再说下去的样子。 多问也是白问,长岚将疑惑都压了下去,就算好奇,也只能等救回浔姑姑才能解了。 不过,这也印证了,洛熙与她,的确是有些关系的吧? 可那日,洛熙也见到了她,且分明不认识浔姑姑的样子啊? 长岚思衬着,仍是想不通。 · 空等一个白日,于是暗夜里的杀手有什么感应,知道此时房间里待着两大高手,便没有来造次。 一整个白天都是安稳过去了。 众人等到黑夜,开始行动。 云亦背着老夫人,揽晨拎着长岚的衣襟提着她,摸黑离开客栈,前往侯府。 · 夏季的夜里还透着寒,长岚穿的稍显单薄了些,站立墙头,揽晨刚松开拎着她的手,她便忍不住一个哆嗦,险些没站稳,只是这一下,却不慎踩滑了碎瓦。 碎瓦落入院中,在夜里声音明显得很,长岚还惊魂未定呢,若不是抵在她身前挡住她的拂尘,她就要陪着这瓦一起掉下去了。 “谁?” 楼下传来声问话,不似质问的平淡。 洛熙! 长岚抽了抽嘴角,这么巧,这下面是洛熙住的院落? 撑着身子的力道消减了,耳畔借着风一声低语。 “老夫人年迈,吹不得风,先行一步。” 长岚回过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三人已果断消失在夜里,留她一人站在墙头,而洛熙,也已经循声过来了。 他手中拎着灯笼,抬手打墙头一照,光芒刺眼,长岚不由得躲了躲视线。 下一瞬,那灯火已停在自己身边了。 洛熙坐在她旁侧墙头,仰头四处望着。 “长岚姐姐真会挑地方,熙儿在房里想了一下午,你会从哪头墙上爬进来,这一处,可是熙儿最先想到的地方呢。” “那是!你我如此心有灵犀,这默契可不是白说的。”长岚干笑几声,勉强应着,心里已经在思索着该怎么偷溜走了。 “王上……这侯府可还住的惯?”她没话找话说。 洛熙认真思考了下,回答道:“晏侯爷比那个知州好相处许多,但知州府,的确要比侯府好玩许多。” “侯爷如今也只是个空有虚名的主,府邸自是比不上在位的知州大人气派。”长岚漫不经心答应着,继续寻着偷溜的方法。 “其实差别并不大,只是知州府内有一处地方,侯府没有。” “什么地方?” “似乎,是一个很恐怖的地方。它在知州府内正北的一处小荒岭下面,白日里寂静阴森,没什么人靠近,可夜里常有哀鸣鬼叫声流传而出,且偶有星点灯火,甚是诡异。” 洛熙越讲越起劲,没有害怕,全是向往和兴奋。 “你……想去看看?”长岚问。 这么一说,他才收了收情绪:“咳咳……熙儿去过一次,不过,被林知州发现了,拦着不许进去。不过熙儿觉得那种藏着掖着的地儿,八成也没什么好玩的,下人们以讹传讹罢了,不值得去!” 洛熙嘟嘟嘴,分明心里的好奇已经写到脸上了,却还是嘴硬道。 长岚眯了眯眼睛,这么诡异的地方,且看管的如此严密。 大半夜的洛熙只靠近那里就被拦下来了。 里面,一定有问题。 “去看看吧,全当是满足我的好奇心,如何?” 长岚笑着晃了晃洛熙的胳膊,半撒娇的语气道。 洛熙似乎一下子来了兴致,但很快,眼睛里那团火焰又被压下去了。 “呀!差点忘记了,熙儿今晚还有些事要处理……长岚姐姐,熙儿该走了,不能陪你聊天了……” 他的神情里有些躲闪,应是不好告诉长岚的事。 “那便快些去处理吧,改日我再来看你。” 此言也正中长岚下怀,她正愁找不到机会开溜呢。 道过别,洛熙才不舍的离开了。 一阵风过,云亦已停在她旁侧。 “娘娘,人已经送回去了,该去和侯爷谈条件了。” “嗯。” 长岚望了一眼洛熙消失的方向。 “送我过去之后,要辛苦你,去一趟知州府正北处,那里的小荒岭下面似乎有什么秘密。但相应的,守卫很森严,你一定要小心,注意安全。” · 不远处的院落里,洛熙静立院中,他身后闪过一道人影,停在他背后恭敬行礼。 “王上,王后的人出发了。” “是云亦姐姐吧。”洛熙望向知州府方向的天空,“知州府鬼怪众多,又关押了不少邪魔外道,云亦姐姐孤身一人,怕是不好应付,齐洛,你去帮帮她。” “是。” 齐洛应声后,想了想,又开了口:“王上,若林知州的秘密被王后知道了,会不会影响……” 洛熙抬手打断他。 “无妨。我让你去,就是为了让你帮助她们,得到这个秘密的。” “是。” · 院落内再次沉寂下来,只剩洛熙一人。 天空中的月并不明亮,似有一层薄薄的霭遮蔽了大半的光芒。 洛熙微微蹙着眉,嘴里轻轻念叨了句。 “长岚,长……岚……” 第59章 五十九 侯府晏亭的书房内,长岚坐在桌前,晃着手里的茶杯,静静候着。 揽晨是一副再寻常不过的漠然之态,坐于一侧。 云亦已经前往知州府刺探去了。 晏亭与老夫人此时,应在旁侧屋内叙旧呢。 一盏茶已喝了一半,隔壁仍没什么动静。 长岚趴在桌上无聊的敲着桌子盯着门口。 “揽晨大人,你说他们母子,会不会惧怕我们要做的事,所以无后顾之忧后,便连夜弃府逃了?” “或许。” 揽晨头也没抬,眼睛也没睁一下,平淡应声道。 “……” 长岚回过头,瞪了他一眼,“揽晨大人,您可是晓天文知命数,仙风道骨的小哥哥,别学我们凡人这套开玩笑好吗!” 揽晨只微微勾了下唇角,勾出一抹不细看,便轻易看不出的弧度。 长岚果断翻白眼。 “揽晨大人,虽说你算是我的老师,可你这件事实在是大胆了些,竟直接将人送了回去,也不说同我商量一声。他们若真走了,我们几人虽不至于应付不了知州府那几人,却缺了个很好借口啊!” “真离了这个借口又如何,你不是已经找到了另外一个更合理的借口吗?”揽晨缓缓睁开眼,平静的看向长岚。 看着那视线,长岚心虚的晃了晃眼神,不去看他的眼睛。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小声嘟囔着。 “且……” 揽晨故意停顿了下。 “你不是也很大胆?知州府这等虎穴龙潭之处,竟放心的下一个重伤初愈的人去闯?” 闻言,长岚瞪大了眼睛。 这几日,从未同云亦提及过她的伤,也不曾见她有任何异样,可她怎么忘记了,前些日子的云亦是什么样子的! 便是如揽晨这样的绝世神医,也不可能让她在这短短一段时间内完全痊愈啊! 怎么不早说…… 这句话哽在她喉咙里,可她完全没有资格去问揽晨。 长岚后悔的垂下眼眸:“都怪我……都怪我思虑不周!她此时,应已经深入知州府了……揽晨大人,你可否去帮帮她?侯府这边,我一人能应付的!云亦她……” “不必。”揽晨打断了她的话,淡然道:“已有人去帮她了,那个帮手会保障她的安全。” “??” 长岚抽了抽嘴角。 所以,方才他,又在故意逗她,拿她寻笑话! “揽晨大人,不带这么玩的!” 长岚凶声道。 “话题,是你先挑起的。”揽晨平淡看着她,极无辜的语气道。 “……” 长岚忍不住抬手,抽了自己几下。 · “话说回来,揽晨大人,我应还没同你提起吧?你怎么知道我是命她去知州府的,还知道有人帮她?” 揽晨开口,却略过了这两个问题。 “你过来。” 他唤了句。 长岚听话的从桌旁起身,来到揽晨身侧,很懂眼的将耳朵凑过去。 “那个帮她的人……”揽晨刻意将声音又压低了些,“是王上的人。” 长岚一瞬间的错愕。 洛熙! 长岚忙收整了思绪,笑着说:“你说的,可是他身边护着他的那几人?他们身手的确不错,若真陪着去了,的确没什么可担心的。但那几人,是旁人命来护着他的,严格来说,算不得他的人。” 揽晨轻轻摇了摇头,还未反驳或是继续开口。 “咯吱……” 屋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来人是晏亭,但只有他一人。 长岚往他身后望了望,再没有人跟来了。 晏亭走近了几步,看到长岚的动作,自觉几步走到她跟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王后所谋之事,晏亭会尽全力帮忙,但母亲年迈,望王后,莫要将她牵扯进来。” “侯爷放心。” 长岚应的很快。 晏亭敛了眼眸,又是沉思一阵子,缓缓开口道:“你虽身为王后,他只是一个知州,可此地远离王城,或许太后更宠信于你,可在整个林家,身为林家大宗,相爷亲孙儿的他,较之你这旁系庶女,恐更为家族所偏向吧?你……可想好了?” “多谢侯爷叮嘱。”长岚客气笑了笑,笑容里透着自信。 晏亭的疑虑,便也随着消了大半,他勾唇轻笑了声:“看来是本侯多虑了,王后要本侯帮忙做些什么,尽管说吧。” · 夜已深了,长岚站在侯府别院门前的柳树下,借着眼前这棵树,肖想院子里面的光景。 这里,正是洛熙住的地方。 “那个帮她的人,是王上的人。” 揽晨的话在她耳边掠过。 长岚盯着院墙,皱起眉。 虽然当时的她狡辩岔开了话题,可她心里清楚的很,揽晨是不会平白无故说这些话的。 洛熙,真的与他有些关系吗? 她心里一时间,有些拿不准了。 “咯吱……” 细碎的声响从头顶传来。 飘落的思绪一下子被唤醒。 因着思绪飘散,失了神的眼睛重新聚好了焦,长岚盯着眼前,月下还有些昏暗的柳树。 风起,卷着叶,人影愈发明显了些,迟钝如她,也看出了树上站了一个人。 她仔细将视线投过去,却在未看清晰之前,那人已停在她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洛熙? “王上?” 长岚试探性的唤了声。 熟悉的稚嫩笑声响起。 “本想着看长岚姐姐何时会主动走进来,才躲在树上偷偷看的,没想到长岚姐姐耐性这么好,直到熙儿不慎动了下踩到了枯枝暴露了行踪,都没有动作。” 如此熟悉的软声细语,尽是温柔。 一瞬间便溃散了长岚先前所有的假象与不安。 她勾起唇:“几时发现的?” “长岚姐姐刚走到院子跟前时,熙儿正好在爬墙呢,这算不算,是我们心有灵犀?”洛熙笑着问。 长岚忍不住噙了笑。往常都是她借什么心有灵犀之说,今日倒换了洛熙来提,莫名,有些惊喜啊! 但嘴上还是嘴硬的,嫌弃着反驳道: “哪儿来的那么多的心有灵犀?你身手不赖,感知度又灵敏,我不会你们那种功夫,走起路来发出的响动你肯定大老远就听到了!” 洛熙仿佛看不见她的小动作,又将脑袋往下低了些,贴着她耳朵,撒娇般委屈的语气:“心有灵犀的确是熙儿刻意的,但想要见到长岚姐姐,一直在等待的心情绝对没有半点假的!长岚姐姐就不要在意其他细节了。” “成吧!那,就依你这一次,假装是,我们真的很心有灵犀好了!”长岚故意装作不情愿的样子。 但即便是这种应付的单调话语,落入洛熙耳中,也足够让他欢喜不已。 “对了,王上早先不是说,有要紧事要忙么?这么快就已经忙完了?”长岚问。 “嗯?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啊?熙儿只是见个人,也用不着出府,不需要费那么久的吧?”洛熙茫然的眨眨眼。 “……” 长岚瞥了一眼天空,月亮的位置,的确变化有些大啊…… 可她又没有看过时间,哪能对过去多久有那么明显的感知! “咳……事情忙完了就好。” 长岚尴尬的圆着话。 虽说眼下她并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便想着跑过来多陪陪洛熙,同他说几句话。 但……天貌似已经被她聊死了…… “那个……” 长岚轻轻挣了下,洛熙察觉到了她的意图,配合的松开了些手,她便很快从洛熙怀里溜了出去,转身正面对着他,开始考虑着退路,以及组织自己的语言了。 “长岚姐姐想知道熙儿方才去做什么了吗?” 她的下半句还未出来,洛熙已非常平淡的接了新话题。 长岚抬头看向他,他眼里似乎有亮亮的光点,盯着她的眼睛,很是期待的样子,在等待她开口。 “做什么了?”长岚问。 得到了回应,洛熙眼里的星点更是明亮了,笑容也璀璨了许多。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长岚姐姐可还记得,早先熙儿说过,知州府的小荒岭内藏着秘密,其实,当时熙儿并未把话说完,秘密不止小荒岭内一处。” 长岚捕捉到了线索的气息,忙问:“不止一处?还有哪儿?” “花园内的假山下,还隐藏着一个秘密入口,但这个地方,是齐洛哥哥发现的。”洛熙笑着说。 长岚回忆了下,齐洛应该是洛熙身边护着他的暗卫头领。 “那里面,可又藏了什么好玩的东西?”长岚笑着问。 洛熙卖关子似得摇摇头:“没有好玩的东西,而且可以说是,一点有趣之处都没有。但是!” 洛熙咧起大大的笑容,献宝似得:“齐洛哥哥在里面发现了,并且带出来了一个人,长岚姐姐若是见到,一定会很开心的!” 长岚眨了眨眼睛。 一个人? 难道! 她还没说出话,洛熙已抑制不住兴奋的情绪了,使劲的点头:“晨哥哥在扬州的那位故友!” 果然!浔姑姑。 长岚心中一紧。 未免……太过巧合了。 洛熙却未觉出她神情变化,继续道:“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不过,她既是晨哥哥故友,那么他们二人相见,彼此一定都非常开心吧? 素阳峰那件事之后,长岚姐姐一直都在担心晨哥哥吧?这些日子,熙儿什么也做不成……但今日,总算在齐洛哥哥的帮助下,可以令晨哥哥开心,令长岚姐姐不必担心,熙儿很高兴。” 他唇角勾着笑,脸上却藏了层阴云,是对自己的不甘。 看着眼前人的表情,长岚的心都要化了。 她真是阴谋论上瘾了?防着谁不是,怎么连洛熙她也怀疑上了? “对不起……王上……” 长岚小声嘟囔了句,伸出手,想要去安慰面前的人,可那只手却因了愧疚,在空中晃了许久也未碰到他的胳膊。 手被抓住了,就像是三五岁的,变脸变得飞快的孩子,洛熙再盯着长岚眼睛的时候,阴翳的神情早已经一扫而空,他勾着唇,似皓月散了层层阴云,露出耀眼柔暖的光。 “真是的,怎么不小心说那么多丧气话?长岚姐姐一定要把方才的话通通都忘掉啊!好了,该做正经事了!” “正经事?” 洛熙没有应声,只握紧了她的手,脚下加快了步子,不由分说的扯着她离开树影的暗处,向烛火长明处飞奔着去了。 第60章 六十 虽已是深夜,屋里站着的几人却都觉不出睡意般,没有要睡的意思。 洛熙手里捏着书卷,满面愁容,神情模样像极了她当初背书的样子,长岚噙着笑,耐心的陪着他一起念。 浔姑姑站在一旁,挑着时辰替两人添茶。 揽晨已看过她的伤,都是些皮肉伤,给了药让她抹上,便离了屋子去接她的女儿了。 · 书只读完了三页,洛熙终于没了耐性,他转着眼睛,晃了晃长岚的胳膊。 “长岚姐姐,这本书,今日已读了许多页,再看下去,要生厌了,不如换一本吧?” “你有感兴趣的书?”长岚问。 洛熙使劲点点头,眼里闪着光,与方才要死不活的颓丧样子完全不一样。 长岚不禁感慨:果然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 于是,很是欣慰道:“不错,有了兴致,定比方才死读书更有成效。王上想看什么?修身齐家,还是兵法布阵?” “呃……”洛熙的神情微微有些闪烁。 “都不是?”长岚蹙了下眉,忙道,“咳,一直看这些枯燥的东西,的确累了些,是需要适当放松娱乐,史书前例中故事纷杂益趣,的确适合放松,长岚这就喊人去拿。” “等等!”洛熙忙拦住她。 “那……你想看什么?读诗赏画?” “晏小侯爷早先捎了些话本子,正看到一半,都是些熙儿没有听过的故事,很是有趣。熙儿这就去拿,同长岚姐姐一起读。”洛熙说完,已经起身,若不是长岚手快抓住了他的胳膊,已为了省时间从敞开的窗户上跳出去了。 长岚瞪着他没什么好气:“你再说一遍,他给你的什么?” “话本子啊。晏小侯爷说,这些都与是此地风土人情相关,是旁处可看不到,感知不到的独有故事,天南海北,只此一处,不看绝对是损失。等着,熙儿这就去拿!” 说着,洛熙抽出了被长岚拽住的胳膊,还没动弹两步,又被扯着衣服给拽回去了。 “你以后!不许和那个人来往!” 长岚憋着火厉声道。 “……哦。” 洛熙茫然眨眨眼道。 长岚这才放开了他,重新回到凳子上坐下:“也算是休息过了,过来,接着看书!” 洛熙撇撇嘴,有点不情愿,忽的一声轻响,洛熙眼里瞬间冒出了光亮,注意力立刻被旁处引了去。 “晨哥哥回来了!” “哎!” 长岚刚开口想拦他,洛熙已蹿的飞快,跑到门边开门去了。 房门被洛熙打开,揽晨果然刚停在门口。 他怀中还抱着浔姑姑家的女儿,先前离开,便是去她家里接她去了。 “阿娘!哥哥姐姐,你们果然将阿娘找回来了!”小女孩见到浔姑姑,欢喜的从揽晨怀里跳下来,扑了过去。 长岚微颔首致歉:“林知州在城里眼线密杂,难保何时能查出你的住处,安全起见,只能尽快将小姑娘带过来,而如此深夜,实属无奈,望浔姑姑见谅。” 浔姑姑安慰了女儿几句,对着长岚,重重行了一礼:“娘娘此话言重了,多谢娘娘。” “浔姑姑不必客气。”长岚忙上前去扶她起身。 “夜已深了,该到休息的时候了,长岚姐姐,这位浔姑姑似乎有话要同你说,熙儿便先带着她先去晏小侯爷为浔姑姑准备的住处了。” 洛熙迅速将桌上的书本都收整了放在一旁,自觉拉过小女孩的手,劝道:“她们似乎有正事要谈,我们就不留在这里打扰她们了吧?” 小女孩懂事的点点头,握紧了洛熙的手。 洛熙牵着她起身:“我们先走了,那些书,留着下次再看吧!” 说完,拉着小女孩快步离开房间了。 不想看书,这才是他的目的吧! 长岚冲着的背影撇撇嘴。 · 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一早是揽晨提出要带她见浔姑姑的,此时,长岚自然也是先等着他说话。 她的视线跟着他,看他仔细检查过房屋周围,确定没有可疑的声音或是人影后,关上门,视线又一直跟着他重新走回来,在恰好掠过浔姑姑跟前时,揽晨停住了,停在了她们二人正中。 “你可以信任她。” 揽晨忽而平淡的说了句,没有任何征兆的话语。 他的眼睛是注视着正前方的,让人摸不准这句话是说给她们二人谁的。 长岚正想着他这句话的理由,浔姑姑已先做出回应了。 她冲着揽晨的背影轻轻颔首一笑:“掌司大人清正,老奴早有听闻,方才也并非有异心,只是忌惮隔墙有耳。” 闻言,长岚便懂得了,那句话应是揽晨怕她不信任自己,刻意警醒她一句。 也不知这浔姑姑藏着什么样的惊天秘密要告诉她,还要揽晨做过保证,才肯开口。 “揽晨大人机敏过人,有他在,浔姑姑可完全不必担心这个问题,尽管说便是。且本宫向你保证,待林知州一事妥善解决后,不会再有人因王城之事,惊扰姑姑与你女儿的生活。” 浔姑姑是宫中的老人,心思不是她能比的,长岚也没打算同她绕弯子,直言说。 “多谢娘娘挂忧老奴。” 客气说完这一句,浔姑姑似是与自己做完了极大的斗争,她那张一直挂着安分淡然的,如饱经人情世故,已再难再露出较大表情的脸,忽而绷紧了做出异常严肃的样子来,上前来跪在长岚面前。 “娘娘,老奴有一事要禀,但在禀明之前,望娘娘无论听到老奴说什么,都别忘了方才允的那一句。” “姑姑放心。”长岚再度保证道。 浔姑姑这才松了口:“老奴,原是阮夫人宫中婢女。” “阮夫人?”长岚微微蹙了下眉。 这应是第二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了,上一次还是从雨疏口中。 对于长岚的不解,浔姑姑似是没有料到,略有些吃惊,但这吃惊很快被自己压了下去,平静开了口替长岚答疑。 “阮夫人,是王上生母,身体羸弱,长年患病,王上幼时便过世了。这已是十多年前的宫中旧事,至今也没什么人记得,娘娘入宫不久,对此事不知晓,也属正常。” 浔姑姑轻笑了下缓解气氛。 浔姑姑云淡风轻的描写过去,可长岚却被震惊到了。 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微侧过眼眸,心里不住的埋怨自己。 这可是洛熙的生母啊!她怎能不清楚?怎能不记得多问几人? 旁人若不知晓的确正常,可如此重要的事情,她却不知,简直有些说不过去。 “娘娘可想知道,前些时日,老奴为何要在宫中扮作厉鬼?” 在长岚自责之时,浔姑姑已转了话题,将话抛到了长岚当时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上来。 “为何?”长岚忙问。 “老奴……在寻一个答案。”她说。 “可寻到了?”长岚又问。 浔姑姑点点头,又咬咬牙,一横心,转头看向揽晨:“掌司大人,老奴托您寻的东西可带来了?” 揽晨轻轻抬手,将一个小包袱丢过来,浔姑姑接住,交给了长岚。 这是揽晨正打算去接浔姑姑的女儿来侯府时,她告诉了他屋里的一个隐蔽的地点,拜托他将那里面的东西取来给她。 那藏起来的,林知州想要得到的东西,应该就是盒子里面的东西了吧? 长岚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是一个很常见的长命锁,孩子满月时,家大人都会图个吉利送的那种,乍一看平平无奇。 长岚将那长命锁拿起来看了看,在它那长命锁上,还刻了一个“霏”字。 “这是何意?”长岚不解的问。 “这个东西,是在医丞院内的一个小太监屋里发现的。那个小太监,是专门负责阮夫人所用药材,给阮夫人送药的。”浔姑姑解释说。 长岚微微眯了眯眼睛:“这长命锁虽然平平无奇,却绝不是一个管药材的太监家里制的起的,所以,这并不是那个送药太监的东西,而是宫里哪家主子赏他,或者……他在去哪家主子的寝宫时,顺手偷来的。” 长命锁这种东西,正常人都不会用来打赏给小太监,唯一的可能也只是后者了。 长岚虽然猜到了,但仍有不清不楚之处,说的也很谨慎。 她虽然才知道阮夫人是洛熙生母,但洛熙母妃只有洛熙一个孩子,这她还是清楚的,而这长命锁上面刻的字却证实了,这不会是洛熙的东西。 “霏”字,她记得,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吉祥寓意,所以,只能是名字。 也因此,这长命锁极有可能并不是阮夫人的东西。 像是印证她的猜想,浔姑姑接着说:“如今的太后,在当时还是林夫人时,与先帝曾有一子,其名,洛霏。” 长岚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浔姑姑又继续道:“然而,小殿下福薄,两三岁时便早夭了。小殿下没了,林夫人一度伤心欲绝,整日看着旧物,念着小殿下,因此,这小殿下的长命锁,就算是当时林夫人身边宫侍,都不见的偷得到,可这长命锁,在小殿下早夭的第二年冬天,丢了。 因了这件事,林夫人在宫中大闹一通,却仍是没有寻到,后来,先帝安慰她许久,才作罢,那之后,林夫人的情绪也好转了些。长命锁一事,便也作罢。”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还请姑姑再说详细些。”长岚问。 “林夫人丢失小殿下长命锁的那一年冬天,正是阮夫人走的那一年。”浔姑姑说着,眉宇间的忧伤停了没多久,她便自己收整了情绪,又继续道, “那位太监一直以来都是负责阮夫人的用药,医馆从未派他去过林夫人寝宫。林夫人丢失长命锁之后,阮夫人的身体状况也不知怎的,一日不如一日,终是没能熬过那年冬天,可在那半月之前,医丞曾说,阮夫人的病,那个冬天就会好了……” 说到这里,浔姑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长岚也已经明白了。 浔姑姑是怀疑,洛熙母妃阮夫人的死,与林青漪有关。 林青漪一定是利用那小太监暗中做了什么,且应多次秘密召进过寝宫,那么宝贝的长命锁,可是不会轻易就被偷走的。而且,时间上都那么巧合。 而浔姑姑最初的装鬼,怕是想借此装鬼一事,在自己宫中剩下的一些老奴才,老宫女中探听更多有关多年前的往事。 也难怪一开始,浔姑姑会不信任她,毕竟她是顶着林姓的,林青漪的侄女。 “但作为证据,这些,还是太少了啊。” 长岚叹了口气道。 “姑姑,你别误会,并非本宫刻意偏袒,实话实说罢了。况且这种证据,这么多年过去了,恐也没了当初一半的价值,我们就算与之对证,她们也完全可以死不认证。且王上尚年幼,此时还不能和太后撕破脸皮。” “老奴明白,娘娘肯帮着王上,老奴已很是感激。”浔姑姑说,“但这证据,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娘娘愿意帮助王上,老奴自然是要不遗余力,帮助娘娘的。” 第61章 六十一 这一夜,又是无眠的一夜。 送走了浔姑姑,长岚对着烛火整理方才得到的一大堆线索。 她还能记得,早先与洛熙,云亦一起,在王宫中第一次见扮鬼的浔姑姑时的场景。 现在想来,当时浔姑姑看到洛熙,的确是诡异的犹豫躲闪了。如今想来,便是担心洛熙认出宫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厉鬼是她扮的吧? 可这浔姑姑既然是阮夫人身边的婢女,洛熙为何不认识她?准确的说,二人似乎一点也不熟络的样子? 凭洛熙的性子,不应该啊。 “可是觉得奇怪?”揽晨的声音忽然想起,长岚猛的一激灵,被从想象中惊醒。 揽晨像是能完全感知她的想法和情绪似得,总能一句话便异常准确的猜到她所想。 对此,长岚已见怪不怪了,于是果断点头。 “其实很简单。是,也不是。”揽晨非常简洁明了的说。 听完,长岚抽了抽嘴角。 这也太简洁了吧? “前不久,我曾替王上把过一次脉。”说到这里,揽晨神情骤然变得复杂,完全没有平时冷漠的样子了。 长岚心中隐隐感知,可能并不是什么好的结果。 果然,揽晨继续道:“如果没有猜错,应是散魂香。且有人在定期定量的,给他用这个东西。” “这东西,有什么害处?”长岚问。 “散魂香,如其名所言,以药物迷乱人心智,但它,与失心疯又有些区别,这药旨在抑制。”揽晨道。 说到这里,长岚忽然想起了曾经,她和小晶做过的一个假设。 曾经的洛熙并不是如此性格的人,一切的改变,都在他即位的三年后。 他们曾猜测,洛熙或许是被人用了什么药。如今揽晨的话,便是解释了吧。 “可有法子解?”长岚问。 “需要时间。”揽晨说。 他说这话,便是有了解的方法了,对于他,长岚一向放心。 “多谢。”长岚说。 提及洛熙,她瞥了一眼窗外那堵高墙,正对着的,是一方镜湖,湖边小路走过去,就是洛熙所在的院落。 虽见了他几面,但各有心事,总是匆匆忙忙的,难得好好聊上几句。 这几日一直是他一人应对从宫中带来的麻烦,她还未问过他可有什么不顺心。 本想着来此地,能让他开心些,最终却还是…… 安静下来细想,总是自责。 · 视线收回来,落在揽晨身上,他似是还在思索方才的话题,对她那句感谢并没什么反应。 长岚自觉站起身,朝他微微颔首,对他道:“不早了,揽晨大人早些休息,我便不打扰了,先离开了。” 说完,转过身打算离开,手腕忽然被拽住了。 与以往不同的,每一次,都是用他手中的拂尘替她解围,救下她,护着她,就连带她逃命也是冷漠的拎着她,从不肯有一丝亲昵的揽晨,却在此时,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指节冰凉,握着她的手腕,似有清冷之气隔着皮肉渗入她骨头里。 “呃……揽晨大人?”长岚眨眨眼,试探性的唤了句想要将手抽出来。 揽晨的力道没有增,也没有减,甚至没有开口,就那样握着她的手腕,脸色冷漠,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开口说几句也没有用,长岚便作罢,任他握着了。 还能怎么办?耐心等着呗,打又打不过。 且他这一副严肃的表情,也不知在想着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 · 等了半刻,揽晨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腕,却没有开口,走到屋内榻上坐下,便闭上眼睛打坐了。 长岚站在原地,有些尴尬。 “呃……揽晨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异样?或是有什么要叮嘱的?” “没有。”回答的干脆冷漠。 长岚抽了抽嘴角,心里小声逼逼。 那你拽着我手腕半天!害得我动都不敢动一下,半条胳膊都要麻了!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仍是笑着:“既无事,我便先走了?” “嗯。”又是冷漠的回应。 长岚知道,他不愿说的,强求也问不出什么,只撇撇嘴,全当没发生这档子事,仍礼貌颔首,便离开了。 房间门方被掩上,揽晨突然睁开眼,手上轻轻一挥,将门关紧了,才重新静心沉思。 只是,这沉思不过瞬间,胸口猛的一阵剧痛,腥味涌上喉咙,他猛的吐出一口心血来。 真是刺入胸口的剧痛,他的脸色一瞬间也变得难以掩饰的难看,而难以掩饰的痛苦下,却是意料之中的平静。 他盯着眼前的血,沉默了一会儿,痛苦渐渐消散了,他叹了口气。 “长岚,是你,也无法躲过吗?” 他蹙眉问了句。 整个房间再一次安静下来,桌上微弱的烛火在此时应景的被风吹灭了,昏暗的只剩窗外映进来的月光。 揽晨轻笑了声,似是带着苦涩。 他闭上眼,默念心法,开始调息,将自己重新置身于黑暗之中。 · 长岚自觉离开揽晨的房间,捎掩上门,还没关紧呢,门忽然响了一声,似是从里面被推上了。 长岚站在门口,拉门的手僵在原地,抽了抽嘴角。 这是赶人的意思?她呆那么久,打扰到他了?? 长岚抽了抽嘴角,哼了一声,甩袖赌气快步走开了。 这气来的快,走的也很快。在她转身下楼的时候,就已经消得差不多了,步子便也没那么急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他那时,到底在想什么呢? 那个姿势,似乎……是在诊脉? 可若是诊脉,为什么不告诉她一声?她又不是不配合,非要强硬拽着她? 可她最近也没生病啊?他在诊什么呢? 越想越是想不通,长岚停下步子时,已经走到院里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楼上的那个房间,一片漆黑,灯火已经熄灭了。 长岚的步子僵住了。 睡了? 这么快! 还真是在嫌弃她待那儿打扰他啊! 分明明说她就会走的,她又不是死乞白赖非要赖在他那儿的人,干嘛用这种方式赶人啊! 刚消了些的气再一次上头了,她冲着那个熄了灯的房间吐了吐舌头,气冲冲走出院落了。 · 子夜是一日里最冷的时候,又是走在湖边,这冷意,便更添了几分。 她缩了缩身子,望向四周。 侯府里虽还有灯火,却只剩零星几个,大多已经湮灭在黑暗中了。 洛熙所在的院落,远远望去,也是一片漆黑。 长岚的步子不自觉停住,这个时候,的确已经很晚了啊,洛熙会不会也已经休息了? 要么,明日早些去找他吧?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向前,一声略有些沉闷的响声打破周围的寂静。 似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了,紧接着而来的,是清脆的,银铃的声音。 银铃声和沉闷响声交替着,朝长岚这边靠近。 她的注意力被那响声吸引了过去,那东西最终准确的砸到了她的膝盖,落在草地上停了下来。 她蹙了下眉,蹲下身子将声音的来源以及砸到她的罪魁祸首捡了起来。 是一个藤条编成的球,里面装了个小小的银铃,只是恰好比藤球的缝隙大了一圈,才不至于掉出去。 这大晚上的,哪里来的球? 莫不是…… 长岚轻笑了声,抱着藤球抬起头。 果不其然,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双手小心翼翼的,想要从她手中将藤球抱回去。 那双手正打算动,被她发现时,也只是轻轻碰到了球。 见她抬起头,立刻收回手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长岚姐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走动?不困吗?” 长岚看了看手中的藤球,又看了看眼睛不安分的偷偷瞄她手中藤球的洛熙,无奈的笑了笑,将球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几日都没怎么活动过筋骨,恰好今日得了空,夜里也凉快,正适合玩藤球,怎么样?要一起吗?” 洛熙眼里一瞬间似有星光溢出:“嗯!长岚姐姐,熙儿会让着你的。” “开玩笑,我的技术可是很厉害的!待会儿可别说我以大欺小!” 洛熙忍不住掩唇笑了:“严格讲,才算不上是以大欺小。” “严格讲,大一天也是大!” “若真要这么算,熙儿可要比长岚姐姐高出许多来,也算是以大欺小?” 看着他要高出她一整个头的个头,长岚赌气撇撇嘴,不应声了。 洛熙温柔上前,握住长岚的手:“侯府里有一处僻静开阔的地方,正好适合玩藤球,我们先去房间里拿了灯,我带你过去。” 鲜少的,他没有唤她“姐姐”。 只是,此时,却也无需在意这许多。 夜色正好,烛火正好,只属于两人的时间,也正好。 · 知州府北院,地处偏僻,周遭多是高大的树木围着,又因着无人居住看管,里面早已成了个野草丛生,阴冷潮湿的荒园子。 荒园子里的小山坡侧面,背光阴暗处,藏着一个与周围自然之景很不相称的石门。 门内是一条长长的暗道,只有入口处挂了两支火把,再往内,便是一片漆黑。 借着夜色掩护,云亦很快停靠在正对那石门最近的一棵树上。 她回顾四周,心里暗道:这里果然有问题。 园子看上去,已荒废不知多少年,然而这么个废园子,里里外外却派了不少兵士守卫: 园子外,隔着院墙十步一人的守卫,再加上来来往往巡视的十人一组的守卫,还有端站在石门左右两边,手握武器戒严的。 这加起来的人数,若说里面没点什么东西,是一点也不可信。 云亦望了一眼旁边阴影里的灌木丛,从站着的树上抬手摸了两枚叶子,借着月光被云层遮住的一瞬间,甩手扔了过去。 树叶带上的风引得灌木丛起了动静,顺利引开了看守的两名守卫。 云亦动作很快,那两人不注意时,她已经窜入石门内,躲到里面的黑暗中了。 因着担心山洞内还有守卫,云亦没有动外面照明的东西,是摸黑小心前进的。 但她随身带了些火折子,来以备不时之需。 而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山洞内并没有守卫。 至少她冲进来后,摸黑前行了这许久,也不曾听到过有其他人存在的动静。 这是怎么回事呢? 她皱了皱眉,但仍不敢掉以轻心,在山洞中小心的前行着。 越往下走距离越是宽敞,当她平淡的拐过第五个弯,眼前的环境突然宽阔了。面前的洞室有小房间那么大。 在她面前这个洞室内,再一次出现了光亮。 第62章 六十二 火光将房间照的透亮。 这似乎是一条死路,里面并没有人在,空荡荡的。云亦扫量了一圈,从袖中取出短刀,警惕的走了进去。 她方走到山洞内,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似乎是什么东西被触发时,所发出的响声。 声音起的突然,伴随着声响的,还有一根银针。 云亦躲得很快,视线也恰好捕捉到头顶斜上方急忙封上的一块墙壁。 先前的那声响,是墙壁被打开的声音。 背后那人故技重施,云亦躲得很快,完全没有被伤到。 再一次抓住机会,她将手中的刀送了出去,直抵方被打开的墙壁。 那墙壁开了一半,短刀已插了进去,一时再没什么动静了。 山洞里再一次响起了机关运行的声音,她的面前,墙壁被打开了,出现了一条通向上方的楼梯。 云亦沿着那楼梯,来到了正上方的房间。 房间不大,里面是这个地穴的机关控制中心,旁侧有一条漆黑的一人一臂宽的通道,再次延伸出道路来。 在一堆机关控制器正中,可以看到一柄短刀刃穿墙壁刺了出来,正是她方才扔的那一柄。 短刀正对着的地面上,躺着一个已经没了呼吸的,下人模样的男人。 云亦确认过再没有其他机关,才走到那男人跟前,用手中的武器挑起他看了看。 一枚银针刺穿了他的喉咙,这是致死的原因。 也就是说,这个方才利用机关和银针偷袭她的人,被用了同样的手段杀死了。 可此处完全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且只有那么一条路,有人经过,她怎么会完全没有注意? 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亦正犯难呢,她旁侧那漆黑的通道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音。 声音不大,正好足够传入她耳中,就像是专门吸引她过去似的。 她的行踪已经被那个制造声响的人发现了,但那人似乎并没有明显的恶意。 很显然,这是对方的邀请,是专门制造了声响想要引她过去。 她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循着那声音追了过去。 机关操作室旁边的通道里,横叉着数条道路,云亦追着那黑暗中的铃音,走过了几个岔路,来到了通往地下的楼梯前。 这一段路是直通向底层的,再没有其他的岔路。 铃音也再此断掉了,最后的那一声银铃声,就是从楼梯下方传来的。 这次,隐藏在暗中的这个人应该要露面了吧? 云亦贴着墙壁,走到最后一层台阶上,轻轻推开了面前虚掩的门,掏出火折子。 她是穿着夜行服,蒙面来的,不必担心被直接看到。 火光照亮了房间里的景象,这是另外一间封闭的屋子,较之先前更小了些,然而里面堆了许多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个储藏室。 更让她感到惊奇的是,房间里依旧没有一个人。而且,连一直在黑暗中引诱她前来的铃铛也没有看到,只有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 看着里面的这些东西,云亦不免更意外了,林文德不过一任知州,府内怎会有如此多的奇珍异宝?还有许多,似乎并非天青之物,而是……南锦和北皓? 这林知州竟有能耐弄来其他两国的珍宝? 心里虽有疑问,但云亦不敢确认,她离开南锦太久了。 在储藏室里翻了一遍,除了奇珍异宝,她并没有过多的发现,只是,这个房间的布置,有些奇怪。 大致看上去,东西摆放的都很整齐,唯独右上方角落里的字画,是胡乱靠躺着的,有几副甚至未卷好直接散开了来,上面的内容都可以直接看到。 且整个房间,唯独字画和那附近的一小块地方落了灰,其余东西都是干干净净的,而且落灰上,有手指摸过的一小处痕迹。 有人动过这字画,却未打扫。 云亦对字画粗浅懂些,这些字画若单拎出来看,的确有些价值,但与这满室其他的物品相较,却逊色不少。 这么看来,会来此处的人被旁的宝贝吸引了眼光,而不愿看这几幅字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这摆放看起来,却显得有些刻意。 空寂的密室内再次传来铃音,云亦心中的弦瞬间绷紧了。 而声音,却正是从她眼皮子底下的,那堆字画中传来的。 她蹲下身子靠近了,一个小小的银铃,安静的躺在被字画堆起来的中间的地面上。 她一直盯着面前这堆东西,而此处又无风,她真是想不出,这银铃是怎么突然又发出声响的。 她用刀背将其他东西拨开,正要用刀尖去触那银铃,火光掠过,却让她发现了另外的疑点。 银铃下的那块地砖,有被撬动过的痕迹。 难道,铃音是指引?她的行踪,早已被人掌握了? 林长岚? 不应该是她。 云亦定了定心神,撬开那块地砖。 无论是谁,只希望,不要是那个人! · 云亦撬开地砖,果然,地砖下面是一层暗格,暗格内堆放着一小摞信件。 她拿起来,借着火光,还未看清,离这个房间很近的地方,忽然传来了争吵声。 她连忙将信件揣进怀里,用字画草草遮掩了下,熄灭火光,将自己再次隐匿入黑暗中。 争吵的声音就是从楼梯上方的走廊内传来的,其中一人,就是林知州。另一人背对着她,看不出是谁。 云亦趁他们不注意,溜进黑暗里打算返回之前的岔路口再去别处看看。 她刚翻身贴上洞顶,那个一直背对着她的人似乎警惕的察觉到了她,猛的一回头,朝她所在的方向看过去。 云亦控制着气息,尽量让自己更贴合黑暗,而看到那人的脸时,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手上险些撑不住洞顶。 竟然是那个人? 惊讶间,林知州手中的火把熄灭了,整个山洞被纯黑包裹。 云亦皱了下眉,难道是一直指引她的那人创造出的机会? 她才落到地上,还未来得及跑,只感觉背后有一阵阴冷的风。 有人! 伴随着阴冷,还有银针扎进皮肉里的轻微刺痛。 遭了…… 她咬咬牙,却只能昏迷过去。 · 苦涩的味道在唇内蔓延开,云亦猛的睁开眼,吓得喂她药的丫鬟手上一颤,差点没拿住碗。 长岚拍了拍那丫鬟的肩:“先下去吧。” 丫鬟收好东西,点点头便离开了。 见云亦震惊的盯着自己不能释怀,长岚在她旁边坐下解释道:“揽晨大人说,你应是不慎被人下了药,才导致昏迷。云亦,你还记得,你是怎么中招,又是怎么回来的吗?” 云亦摇摇头:“没有印象了。” 她只记得背后忽的一阵阴冷,药一定是涂在那根针上的,而后的,她一点也记不清了。 见她仍是十分迷惑,长岚拍了拍她安慰道:“既然现在已平安回来了,便无需再多想其他,你且安心休息,你带回来的东西,小侯爷和揽晨大人正研究着,对付那位林知州时,一定会派上用场的。” 云亦点点应了声。 “对了,那些信件,你可有看过?”长岚忽然问了句。 “当时情况危急,还未来得及看。”云亦如实告知。 “也是。”长岚虽是笑着,但在站起身背对着云亦的时候仍忍不住皱了下眉,“我出去看看他们进展如何了,今夜恐怕不太平,趁现在无事,你好好休息。” “娘娘……”云亦忽然出声,叫住了她,犹豫了下,才开口道,“林知州,似有通敌叛国的嫌疑。” 长岚侧过头,恰巧看到云亦低垂着头,手里紧张的紧紧攥着被子一角,不敢抬头看她,似是内心很是挣扎的样子。 “如何得知?”长岚问。 “他……”云亦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在北府荒山下,有一个储藏室,里面除了那些信件,还有不少他国难得一见的珍宝。而且我还看到,他与南锦少将军在密道里会面。” “的确是一条重要的线索,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告诉王上他们。” 长岚还未迈出步子,衣襟被人从身后紧紧拽住了。 “南锦少将军,是今年年初任命的,云亦为王城宫女,已数年有余……” 难得的,云亦甚是小声道。 “数年前,你不是还生活在南锦么?我们天青相府的二位公子无一官半职,还不是整个王城人尽皆知?你既曾在南锦生活过,认的出那位少将军,有什么稀奇?” 长岚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掖好,柔声叮嘱道:“安心休息吧。” “嗯。”云亦脸上的忧虑,终于散去了,她冲长岚笑了笑应下声,才重新躺好了。 · 长岚离开房间,关上门,走入院中,揽晨清冷的声音从旁侧传来。 “你打算信任她。” 是肯定的语气。 “嗯。”长岚应了声,“虽说,她是南锦大将军的女儿。” 小晶说过,若云亦要背叛她,他会代为示警,所以,对于云亦的身份,她没有过多在意,只是停留在云亦曾是南锦之人这个印象上。 但她没想到,在云亦昏迷的这个契机,被曾去过南锦的小侯爷认了出来。 她也立即找了小晶确认。 云亦,正是南锦大将军数年前,意外坠落山崖的,那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小女儿。 第63章 六十三 关于云亦的事,揽晨没有多说,只在她临走时突然提了句:“你既然选择信她,可想好了要承担什么?” 长岚蹙了蹙眉,没有回应。 待她抬起头,看向揽晨站着的方向,要开口时,院内,已只剩下她一人了。 揽晨,根本没有等她的答案的意思。 长岚撇撇嘴,也离开了。 但她的心情却一瞬间沉了下来。 · 更早些时候,与洛熙玩过藤球,因着洛熙吵着屋里太闷,不愿回去,两人便一起坐在他所住着的院落里的凉亭内读书。 书看了没两页,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忽然打断了两人间的气氛。 洛熙听觉敏锐,朝着声音传来的角落里探过去脑袋。 “长岚姐姐,那边似乎有东西,过去看看?” 他握着长岚的手晃了晃,问道。 得了应声,才扯着长岚朝角落里扑过去。 拨开草丛,躺在里面的人,正是云亦。 她一身黑衣,蒙面的薄纱不知去向,乍一看干净的没有一丝血迹,却昏迷不醒,任长岚唤了好几声也没动静,但长岚仔细检查了好些遍,也没有发现她身上有伤痕。 心里一下子慌了。 洛熙揽住她温柔安慰着:“熙儿已命人去请晨哥哥来了,云亦姐姐不会有事的。” · 那时的场景长岚还记得,只是当时太过担心,以至于很多细节都没有留意到。 现在回想起来,分明她与洛熙一同看到云亦,那期间,她并未注意到洛熙有唤过其他人。 且,揽晨曾说,洛熙有派人护着云亦。 若真是这样,云亦昏迷的原因,便有待商榷了。 · 待回过神来,她已不知不觉间,停在了侯府书房前。 晏亭正站在桌前翻看着什么,揽晨站在他对边,面前放着那一堆信件。 揽晨的神情很认真,这让长岚一瞬间怀疑,他方才是不是真的离开过这个房间,去见她一面。 走进屋,视线再往里,长岚一眼就看到了卧在里间榻上发呆的洛熙。 想起云亦,她不禁蹙了下眉。 看到她,洛熙却没那么多复杂情绪,他欣喜的从榻上跳下来,三两步来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 “长岚姐姐终于来了,总算有人来陪熙儿了。” 他仍是往常温柔爱玩闹的小孩子模样,或许,云亦的事真的只是巧合,是她和揽晨大人多心了呢。 只看到他,长岚脑袋里的设想就统统散掉了,她扯了下洛熙的衣袖示意他看看旁边的揽晨和晏亭,想要提醒他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呢。 可洛熙似乎并没有懂她的提醒,他顺着长岚的视线回头看到两人,不满的撇撇嘴接着说:“虽说屋里不止熙儿一人,可他们一进屋就抱着一堆东西看,不理熙儿,也不许熙儿大声说话!熙儿在这里都快要无聊死了。” 洛熙话音刚落,一声略显不耐烦的咳嗽响起。 是揽晨。 洛熙的身子明显抖了抖,轻咳两声,声音立刻低了几个调。 “长岚姐姐看上去似有喜色,可是云亦姐姐已醒了?” 长岚转过视线去。 这期间,晏亭不时瞥过他们几眼,也不知他心里的感受,但他一直未开过口,作过声。揽晨一直背对着他们,未回过头。 她心里不自觉嘀咕。 虽说洛熙一直很乖巧,可何时这么听揽晨的话了? 好像上次之后,他们间的关系,就有些莫名的令她不懂了。 想不通,长岚便也不去细想了。 “嗯,我让她再接着休息会儿。云亦带回来的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林文德丢了这种东西,一定会慌了阵脚。且昨日我们刚同他起了冲突,或许明天,他就会按耐不住,派人来找我们。必须得养足了精神,才能应对接下来的危险。” 长岚回应说。 “好偏心!” 洛熙小声嘟囔道。 长岚愣了下,忍不住勾起唇。 “我不过是心疼她流离失所,独处异乡。且云亦帮过我许多,这次,也是她带着伤,将这些情报带回来。说起来,我有愧于她。” “是。长岚姐姐心疼她。” 洛熙再一次小声嘟囔着。 长岚有些无奈。 这次,是真闹脾气了? 长岚轻轻摇摇头,上前一步,抬高了声音,打断了二人手中的事。 “长岚方才路过别院,见院里的荷花开的正盛。若美景无人赏,实属可惜,长岚便与王上先行一步。此地有揽晨大人和侯爷,自是万无一失的,我们就不在此添乱了。” 说完,长岚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揽晨投过来的冰冷的目光。 她也不自觉抖了抖,不等两人回应,拽着洛熙的手腕快步离开了。 她忽然一瞬间就懂了洛熙先前的感受,揽晨的目光……的确令人一言难尽! · 出了院门,洛熙仍故意赌气侧着头不看她,但嘴上还是闲不住,搭了话。 “若长岚姐姐要求不高,只是想寻处景打发时间,别院倒也不错,除了莲花,其他也开的繁盛,值得一看。可若是想赏荷,恕熙儿直言,侯府的远不如昨日那方野塘。” 两人此时正巧到了岔路处,继续往前便是别院。 长岚忽然停下步子,没发觉的洛熙被拽着退了半步与她并肩停下,奇怪的转过头。 长岚看着他笑了:“既如此,便不去看花了,一起出去走走可好?” “出去?出府!”洛熙的眼里瞬间泛起了星点,“好啊!长岚姐姐想去哪里?想做什么?告诉熙儿,熙儿都会陪着你去!” 长岚松开他的手腕,却将自己的手重新郑重的递过去。 “要去哪里,要做什么,都听你的。今天就当做,是给善良的孩子的奖赏。” 洛熙怔了下,并没有立刻伸出手。 “护卫,少了两人。”长岚忽然转了话题,望向身后的一棵大树树枝的枝叶繁密处,“从方才离开书房起,就只有三名护卫在暗处跟着,但之前,他们都是五人一起的。” 在长岚转过头的一瞬,洛熙的脸上突然露出危险的神情,但那神情,很快消散殆尽,被替代的钦佩笑容代替,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厉害!”他钦佩的感慨道。 “其实他们已隐藏的很好了,许是我曾遇到过几次危险,才会感知的这么敏锐吧。”长岚干笑了两声说。 看着洛熙敬慕的目光,长岚略有些不好意思,忙解释道:“其实,是我同雨疏联络过才知道的。你带兵平了村外的匪患,将村中百姓从那些歹人手中解救了出来。所以感知到护卫少了人,我便猜测,或许与村子有关。” “长岚姐姐很聪明呢,真是瞒不住。方才得到消息,驻守山中的将士发现了山匪残部的踪迹,熙儿便命他们二人去扫清残党了。” “扬州官匪勾结,早已不是秘密,且这位官,还是林家的人。王上指将出兵时,一定有许多阻碍吧?” 一想到他独自回来,除了安抚兵士,还做了这些事,长岚心中便是不忍。 尽管她知道,洛熙所处的身份,远不止要承受这些。 “长岚姐姐可是心疼熙儿?”洛熙忽然问。 话题转的太快,长岚茫然的点了点头。 “不知长岚姐姐心里更心疼云亦姐姐些,还是熙儿些。”他自言自语道。 “不过流离失所、独处异乡,听起来似乎比熙儿受到的冷眼和恶语要更让人心疼些。” 洛熙又接着念叨着。 “王上……” 长岚小声唤了句,但洛熙并未听到。 他又重新看着长岚,脸上是明媚温暖的笑,十分轻松且带这些憧憬的语气。 “若熙儿有一日,体会到了云亦姐姐这种痛苦,或者说,感受到了比此时的云亦姐姐还要痛苦的经历,那时,长岚姐姐会不会更加心疼熙儿一些?” “不会!” 长岚猛然打断他的话,语气重的有些凶。 “长岚姐姐?” 下一秒,她紧紧抱着他,她攥着他的衣服,一字一句极认真道:“不会有那么一日。若我还活着,就不会允许有那么一日。” 若洛熙流离失所,便是他不再是天青的王,天青王城已无他的容身之处。比之更糟糕的,她也无法想象。 这是她来此的目的,是她唯一且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只要她还有能力,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或事,甚至原主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关系,她也会阻止那件事发生。 她就是为了这个任务,来到这个世界的。 只不过,真的,只是为了任务吗? “长岚姐姐。” 后背被轻轻拍了拍。 洛熙似乎在唤她。 长岚抬起头,瞬间便溺在了那笑起来温柔的不像样的容颜里。 “听起来,熙儿似乎要比云亦姐姐更加幸运呢。”他弯起眉眼。 说完,洛熙没有再应这个话题了,他握住了她的手腕,视线穿过院墙飞向了外面的巷子里。 “前几日路过城南一家小摊,瞧见了一个小玩意儿,极好看,可当时行得匆忙,未来得及细看,也不知那家小摊现下还在不在。” 洛熙朝前迈出了步子,握着她的手腕,拉着她一步一步向前。 “我们,一起去找找看吧?” 他回头看向她,温柔的笑着问。 · 侯府书房内,自长岚和洛熙的背影消失在院中,揽晨便收了视线,继续认真的翻看面前的东西了。 而一直沉默不语的小侯爷,在此时却突然开了口。 第64章 六十四 书房内只剩下揽晨和晏亭两人了。 晏亭盯着揽晨看了几眼,可揽晨一直在整理手中的东西,头都没抬一下,对于他的注视不予理睬。 晏亭也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闲谈似得,突然开了口。 “掌司大人与王后的关系似乎不错?” 晏亭问。 揽晨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简单而冷漠的回了句:“尚可。” 闻此,倒是晏亭的脸上先挂不住了,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接着说。 “掌司大人在朝中的传闻,本候略有耳闻。如您这般,一无请命,二无太后指派,竟甘心以护卫之身陪王后千里远行,王后,可真是位奇人。” “自己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病人,还未痊愈,却要脱离自己的视线。身为医者,总是改不掉这放心不下的毛病。”揽晨说。 “医者仁心,也是自然。不过本侯听说,前些日子,掌司大人得罪了太后,不过揽晨大人此举,却是为了王后,想来太后知晓揽晨大人一片苦心,也会多通融通融,而揽晨大人也正好可借着王后,与太后缓和关系呢。素阳峰与林家素来不太对付,也该是冰释之时了。揽晨大人此举,属实明智。” 晏亭假意讨好。 揽晨终于停下的手中的动作,抬头淡淡瞥了他一眼。 “揽晨愚钝,不及想得出这种方法的晏侯爷。” 冰冷的声音淡然将话推了回去。 晏亭张了张嘴,又尴尬笑了声,才拱手一礼,回应道:“呵,是本候会错了意。也是,掌司大人可是王城中最寡欲清心之人,又怎会刻意讨好他人?本侯在这里给掌司大人赔礼了。” 揽晨微微俯身作回礼,没有开口,算是应了他的道歉。 晏亭继续道:“听闻素阳峰一事,掌司大人不少得罪太后,也不知,掌司大人想出了什么法子解决此事呢?” 揽晨的神情,瞬间警惕危险起来,但回应的语气依旧很冷淡。 “此来扬州,是为平乱,外贼虽除,内患却尚在,何来心思思虑其他?” 他将自己面前已信笔罗列好的罪证推到晏亭眼前:“若侯爷无事可做,烦请尽快将这些一并整理成案呈与王上,方便日后定罪。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然后,果断转身离开了。 晏亭想要留他的话只发出了音节,揽晨已消失在院中了。 · 直到天黑,街市已挂起了灯,两人才回了侯府。 洛熙口中的那个小摊,始终没有找到,最后抱了一堆玉石,才愿意回去。 洛熙一直将她送至院落前,两人道过别,他又宝贝的抱着那堆玉石,匆匆离开了。 长岚目送他跑远,转身回了院里,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你们买了什么宝贝?”揽晨不知何时来到院中的,望着洛熙离去的方向问。 “只是些普通的玉石,许是王上瞧上眼了,非要买回来。”长岚说。 “寻常玉石可入不了他的眼,定是有什么特殊之处。”揽晨似是在向她解释。 “好像……真没什么特殊之处。” 长岚回忆了下洛熙挑选这些玉石的场景,根本称不上挑,就是看都没看一眼,便直接抱走了。 她付钱的时候,连店家都呆了,还从未见过买的如此干脆的人。 揽晨唇角动了动,微不可查的笑了。 “揽晨大人是来看云亦的?”长岚问。 “她已无碍。但你,被盯上了。”揽晨说,“有人利用晏亭从我这里试探你。” 长岚眯了眯眼睛:“老夫人已回府,我们手中又有了如此严重的证据,以侯府与林文德昔日的关系,这时晏亭最不可能倒戈。城内,难道还藏着另一股势力么?一股比林文德更难缠的势力?” “这股势力,暂时不会是我们的敌人。”揽晨似是沉思着道。 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词汇,长岚突然凑近了揽晨,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揽晨迅速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冷眸看着她。 长岚却勾起唇笑了:“‘我们’,这个词,的确要比‘你’好听多了。” “……” 揽晨白了她一眼。 长岚重新站好,才正经道:“对于这股势力,揽晨大人既然已有眉目,可否指点一二?” 他从不会胡言,他说那股势力暂时不是敌人,定是已察觉到了足以明确言出这句话的线索。 “还不好说,但你仍不可放松警惕。”揽晨道。 “哦。”长岚撇撇嘴,又是不打算告诉她。 揽晨看到了她的小表情,转回头看向房间:“云亦已醒了,吩咐下去的药也该煎好了。” 话到这里就断了,长岚抽了抽嘴角,这又是在赶人了。 她将情绪压回去,耐着性子道:“我这就去厨房催她们,揽晨大人!” 说完,转身走的极其干脆。 揽晨唇角再次微不可查的勾了下,才离开了。 · 当他回到自己的院落里,才迈进去,竟一眼看到了洛熙。 他低垂着脑袋,似是等了许久,极焦虑的样子。听到声音,整个人猛地转过来,脸上一瞬间扬起笑,抱着怀里的东西朝他飞奔过来。 “晨哥哥!” “有事?”揽晨皱了下眉。 虽早知洛熙是这种性子,但单独相处时,他这样待他,还是有些不适应。 洛熙的笑容更盛了,他将怀里抱着的布袋摊开来,露出了里面的东西,一堆玉石。 这,应是长岚所说,他们出去买的东西吧? 他这是要做什么? 揽晨素来聪颖,一时却猜不出洛熙的意图。 洛熙将布袋强行塞到揽晨怀里,空出的手握着他的胳膊,请求着:“晨哥哥,可不可以帮熙儿一个忙?” 洛熙的眸子似星空一般,闪闪亮亮的,莫名的吸引着他。 “好。” 他仍是冰冷的声音,应下了,但心里,似乎容不得他说其他答案。 只一瞬间,分明是那么明媚的笑容,却让他的后背忍不住一凉。是一种极度危险、却带着引诱的诡异。 但那种阴冷的感觉只存在一瞬,便很快消失了,消失在温柔的月色中。 他眼前的这张脸,仍是纯良无害的样子。 是他多心了? 洛熙,想要他帮忙做什么? · 没想到竟是这种事,揽晨看着面前桌上陈列的一堆东西。 果然是他多心了。 洛熙找他,是想让他教他如何雕玉石的。 也不知洛熙从哪里得知,他对这种事略懂一二。 “事先说明,揽晨也只是粗通,若教得不好,王上莫要怪罪。”揽晨抱着那一大包玉石说。 “没关系,熙儿相信,像晨哥哥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一定很厉害。” 洛熙说完,便拉着他的手,擅自闯进他的房间里了。 揽晨轻轻蹙了下眉,但很快化作了无奈的笑。 面前这位王上,也仅仅是个孩子啊。 · 长岚去厨房时,正好碰到端了汤药出来的丫鬟。 她唤住了那丫鬟:“我拿去就好,你去忙吧。” 晏亭并未在侯府公开她的身份,这丫鬟也只当她与云亦是友人,自是很快给了她。 推开房门时,云亦并未躺在床上,她正站在窗边,望着外面那一轮圆月,不知在思念着谁。 “咳。” 长岚故意轻咳一声,将她从思绪中拉回来。 “表情这么伤感?在想哪家小哥呢?”她故意逗趣说。 云亦脸上的表情僵了下,可疑的红了脸,羞愤的别过眼咬着牙。 长岚却怔住了。 她不过是见云亦感伤,随便胡言几句,想要缓和她的心情,还真让她说中了? “你……真有心上人了?” “……没有。”云亦果断否认掉。 她收了自己的情绪,回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长岚,眼睛瞥到了长岚手中的药,皱了下眉,立刻上前去要接过来:“侯府的下人怎的这般没规矩?您是王后娘娘,怎能让您做这种事!” “不知者无罪,且这是我自己问他们要的,可不能冤枉了别人。”长岚笑着将药递给云亦。 两人一起来到桌前坐下。 看着云亦喝药,长岚有些无聊的撑着脑袋,又问了一遍:“你真有心上人了?几时有的?那人如何?可配得上你?” 云亦:“娘娘这是什么话?云亦是宫女,怎会还有人配不上云亦?” 长岚撇撇嘴:“宫女又如何?我家云亦武功高强,又聪慧伶俐,配不上的人多了去了。” 云亦忍不住笑了。 “所以,你这是默认自己有心上人了?”长岚继续追问道。 “有过。”云亦坦然承认,她抬头望着窗外的月光,补充道,“但那人,已经死了。” 她轻轻闭上眼,又恢复了先前的伤情。 长岚心里瞬间涌起一阵自责:“抱歉……我不该问你。” 云亦冲她笑了笑,“已过去三年了,也该释怀了。还从未有人问过我这些,说出来,对我来说,或许也是一种释放。” “你说,我听着。”长岚挪着小板凳更靠近了些,将手搭在云亦肩上。 云亦点点头。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云亦还是南锦人。正逢南锦战事,镇守边境的侯爷起了反心,自封为王,在边境作乱,南锦王上派兵镇压,云亦思慕的那人,也上了战场。 战事持续半月,终于有了回信,作乱的侯爷已死,而那人,也葬身战场,再也回不来了。云亦那时年幼任性,偏不肯相信,便逃去边境寻他,终是寻到尸骨,亲眼确认,才死了这条心。” 云亦的声音仍有些颤抖,但还是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显得平静些。 长岚张了张嘴,终是只能说出来一个苍白无力的词:“节哀。” “已过去了,都过去了。”云亦笑着说,一遍遍的试图用这种话语安慰自己。 “那后来,你便离开南锦了?” “嗯。”云亦应道。 “也是,换个环境,或许就不会那么伤心了。”长岚说。 “我离开南锦,来到天青,是因为另一个人。”云亦说。 “谁?” 她说着,再次望了望窗外的月,而后,痛苦的闭上眼睛,缓缓道:“摄政王,洛宁迟。” 第65章 六十五 洛宁迟。 提及这个名字以后,云亦便不再言语了。 长岚见她心绪不佳,便也识相的离开了。 回到自己房间后,长岚立刻锁了门,摇响了手腕上的银铃手镯。 “突然这么急,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只一瞬的功夫,小晶已坐在她面前的凳子上了。 “云亦与洛宁迟,关于他们你都知道些什么?他们早就认识?云亦当初为何会来天青?她与洛宁迟究竟是什么关系?” 长岚一股脑问出了一大堆的问题。 这些她心里疯狂想要知道,但是不好去问云亦的问题。 “呃……”突然被一大堆问题包裹的小晶抽了抽嘴角,“你慢点,别这么着急。” 他将长岚按在凳子上坐好,又自觉给自己添了杯茶,才慢悠悠道: “他们相识算早,三年前两人就认识了。云亦会来天青,是因为洛宁迟。而且,云亦正是洛宁迟安排入宫,成为婢女的。两人的关系……真要细算起来,算是仇人吧。” “仇人?” “云亦曾有一心上人,那位心上人,正是死在洛宁迟手中,是洛宁迟亲手杀了他。”小晶说。 “当真?” “自然是真的。”小晶拍着胸脯保证。 “可若真是这样,那云亦随洛宁迟来天青,听从他的安排进入王城这件事,说不通啊!”长岚皱着眉道。 “这其中,许是还有别的隐情,你等等,我回去查一查,过两日你再找我。”小晶说着,一个闪身便离开了。 “等等!” 长岚伸出手想去拽住他,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她叹了口气。 这个系统,真是不靠谱。 她的疑问,不仅没怎么解决,还留给她一个更大的疑问! 云亦和洛宁迟是仇人? 可他们二人的关系,怎么看也不像是恶化到那一步的感觉啊? 而且,云亦重伤,还是留在洛宁迟府中静养的,若是仇人,怎会如此? 以云亦的性子,她对洛宁迟,真看不出来有什么恨之入骨。尽管,她似乎真的对那个死在战场上的人,有着很深的感情。 看来,在小晶回信之前,她只能先等着了。 好在倒不是很急着知道这件事,眼下还有其他要紧事呢。 她要不要再去看看揽晨和晏亭的东西整理的怎么样了? 这么想着,长岚方站起来朝门口走了几步,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王后娘娘!娘娘睡下了吗?” 是晏亭的声音。 正想着去找他,自己倒送上门了。 “还没。”长岚说。 “娘娘现下可有空?本侯有些东西想让娘娘过目。”晏亭问。 长岚打开房门,往旁边让了让:“进来吧。” 晏亭手里抱着一堆东西,正是早些时候他和揽晨整理时用的信件和书籍,不过,多了许多标注,且已整理成案。 他将东西放在了桌上,看了一眼桌上的两杯茶,还腾着水汽,其中一杯茶未动过,另一杯没了一半,是小晶剩下的。 “娘娘有客人?”晏亭随口问了句。 长岚脸上的神情僵了下,很快恢复自然,敛眸苦笑了声:“呵,寒夜漫漫,一人空度总是孤寂,多添盏茶,只当,多个寄托吧。让侯爷看笑话了。” “娘娘说笑了,人之常情罢了。”晏亭笑着摆摆手,也不知这说法他信了多少。 长岚感激的冲他笑了笑:“侯爷来此,可是有要事?” “知州林文德通敌叛国的证据,已全在这里了。本侯与掌司大人将这些信件一一阅过,对应近些年来天青所有发生的事宜,写了案宗,请娘娘过目。”晏亭道。 “拿来给本宫?王上已看过了吗?”长岚皱起眉问。 “王上与掌司大人似有要事,无暇过目,拿来给娘娘,也是王上的意思。”晏亭说。 洛熙与揽晨在一起? 他们在做什么要紧事呢? “知道了,侯爷可还有别的事?”长岚问。 “再无其他。东西已送到,本侯不打扰王后娘娘休息了。”晏亭浅浅行了礼,便离开了。 长岚简单翻了翻他送来的东西,心中不禁起了疑虑。 对于信件的标注共有两种字。 她认得揽晨的字,另一个她不认识的,应该就是晏亭的字。 在其中,揽晨将其中牵扯的几次对天青极不利的事情标注了出来,而晏亭的标注…… 不知是否是她多心,晏亭标注的这几次,乍一看似乎没有交集,且,时间相对聚集在一个点。 正是三年前。 她并未细看其中内容,只是觉得奇怪。 是她多心,晏亭只是真的认为这几次的事件尤为重要,所以标注了出来。还是说,晏亭,想告诉她些什么? · 太巧了,这一切,简直太过巧合! 长岚已粗读过一边晏亭标注出来的几次信件,和那所对应之事。 读完之后,她只有一个感触,太巧了! 她怎么也不能说服自己相信,晏亭是无意标注了这些。 他所标注的事情,正是三年前,南锦的一次战事。 根据她从这些东西中了解到的,与云亦口中的,南锦三年前的战事,有相似之处,却又有不同。 而她能够很明确的确定。 是云亦并未完全说实话。 云亦虽然同她讲述了那个故事,却是半真半假,云亦说谎隐瞒过的事情,都清晰的记载在晏亭送来的,这一堆书卷里。 平乱的南锦将士在与乱贼交手时,只折损了些兵士,而带兵出征的将士中,却有南锦相国恨之入骨之人。 平乱,正是他们连同天青,早早设下的圈套。 天青朝中重臣寻了出兵理由,由洛宁迟带兵前去边境,而南锦军中细作将战胜后的南锦将士带入天青领地之中。最后,导致这一支军队在天青国内被洛宁迟带领的将士们全灭。 虽然仍未说明云亦为何会答应跟随洛宁迟来天青,但足以证明,她向自己隐瞒了她与洛宁迟的恩怨,与南锦,和天青的恩怨。 “云亦,你……会因为这些,而迁怒于洛宁迟,迁怒天青吗?” 长岚轻轻自言自语问。 长岚叹了口气,手不自觉的动了动,不慎撞翻了旁边的茶盏,晏亭整理过的案卷放得远些,没有被茶水波及到,但是长岚手边的信件全都被弄湿了。 她连忙扯出怀中的手绢,试图将这些信件挽救回来,好在她反应快,信上的字只是花了点,还能辨认。 长岚松了口气,将这些信一张一张摊开了晾在桌上。 摊到其中一张时,长岚发现,这信封,似乎要比其他的厚上些许。 原先看不出差距,但浸水湿透后,便有痕迹显出了。 长岚连忙将信拿到蜡烛上烤干,糊过的痕迹在此时已非常明显了,信封里,还藏着另外一封信。 长岚拿起信看了一眼,上面并无署名,也无标志,只是,根据信的内容,长岚大概能猜到书信人的身份。 是林家一位位高权重者,这人,还与南锦有些关系。 林文德藏着这封信,难道…… 长岚轻轻勾了勾唇。 “林文德,这可是你自己找死的。” 不过,若这封被藏起来的信中的内容属实,那洛宁迟那件事,或许就有另一种可能了。 “咚咚咚!” 门外再次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岚姑娘,不好了,出事了!您快开门啊!”门外是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急促中带着些惊恐。 这声音长岚有些印象,应是府中某个丫鬟吧。 长岚留了个心眼,将桌上的东西全部塞到房间的暗格里,将信塞到自己的衣服里藏好了,才去开门。 那个暗格是早前洛熙来她这里玩的时候翻出来的,藏得很隐蔽,因为里面没有任何东西,洛熙生了晏亭好久的闷气,她用了两碟糕点才哄好。 打开门,丫鬟模样的女子站在门口,一双眼里满是恐惧,下一秒,她的胸口处,刀柄刺穿了心脏,鲜血在长岚眼前溅开,那丫鬟脸上的惊恐定格,朝着长岚倒了过来。 又有人在她面前被杀了。 长岚死死咬住牙,强忍着想要惊叫出来的惊恐。 门外,手中握着刀和枪的士兵们将她的房间团团围住,林文德缓缓从旁侧走过来,站在她面前。 “岚姑娘,哼,又见面了。”林文德冷眼瞪着她,“来人,给本官拿下她!” 屋外带着刀的衙役冲进来,将长岚擒住。 “此地可是侯府,知州大人带兵前来抓我,所谓何由?”长岚稳了稳呼吸,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对林文德道。 林文德:“本官府上丢了些东西,有人看到,偷东西的人逃进了侯府。扬州人尽皆知,晏候与本官私交甚密,绝不可能命人偷本官东西,王上更是不会做这种事。除了晏侯爷与王上,剩下的,便是你这来路不明,魅惑君主的妖孽!” “呵,无凭无据,知州大人要拿我,可问过王上的意见。”长岚冷声威胁道。 “王上?”林文德冷笑一声,掐住长岚的脖子,“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再见到他?” 手腕猛地一用力,窒息感冲上脑袋,长岚的表情也随之变得异常痛苦。 这家伙,该不会想要在这里杀了她吧? 是为了上次荷塘上,她那些冷语,一直记恨道现在吗? 长岚努力的张开嘴巴,冷笑着:“呵呵呵,你敢杀我?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大难临头还嘴硬?本官管你是何人,你以为你死了,王上就会杀了本官为你报仇吗?你也太看得起那位王上了!本官告诉你,便是本官在他面前,一刀一刀将你凌迟,那个废物也不敢动本官分毫!”林文德冷笑着说。 “呵呵呵呵,林文德,你尽管试试看,我死了,姑母会不会剁碎了你,扔到街上去喂狗!”长岚扬起唇,但脸上仍是抑制不住的痛苦表情,牵扯的她的笑容也有些扭曲了。 林文德的手却在这时僵住了:“姑母?你……你说什么!你是什么人!” 第66章 六十六 回想起先前那丫鬟和洛熙对她的称呼,林文德终于反应过来,松开了手,将长岚上下扫量了一番。 “林长岚,是你!原来是你这贱种!” 林长岚所属,是林氏旁支,在本家眼里,正是这样的存在。 长岚正欲言语,远处一阵刀剑相接之声,那声音很快朝着他们所站着的地方延伸过来。 众人的视线立刻被引了过去,云亦一袭浅青色衣衫,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她手执短刀,飞快的杀了过来,将其中一名衙役踹到林文德跟前,拉开了他与长岚的距离,又借了几人的背,来到长岚面前救下她,抱着她沿着里屋跳窗逃走了。 两人在房间正对的屋顶上停下来,这屋檐很高,对面那些普通的衙役一时也追不上来,且方才云亦同他们动手时闹出的打杀声,此时应已吸引了侯府其他人的注意,传到洛熙与晏亭耳中了。 “多谢。”长岚道。 云亦却蹙了蹙眉,有些自责:“娘娘,这次云亦,或许要连累你了,前些日子在知州府衙时,他们中的有些人见过我的身手。” 长岚拍了拍云亦的肩膀:“让他知道,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 云亦震惊的看着她:“娘娘,难道方才你已告诉他你的身份了?” 长岚冷声道:“他想不惊动旁人,只捉拿我们这两个‘平民’回去平息本次事件,未免也太便宜他了。我们不闹大些,怎么逼他自掘坟墓?他此时,也应猜到了密信失窃,是我命你去做的。” · 屋内,林文德踹开了倒在他身上的衙役,爬起来,盯着她们逃走的窗户,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 “大人,此事定已惊动了侯爷和王上,我们现在怎么办?”州司马李大人问。 “你可知,方才那林长岚是什么人?”林文德说。 李大人愣了下,轻声猜测道:“林……是大人族中之人?” “当今的天青王后,林长岚。”林文德攥紧了拳,咬牙道。 “是她!那那封信!”李大人瞬间惊慌道。 “我们没有退路了,立刻调兵,还有,联系那群人,侯府中的每一个人都不能放过!”林文德厉声道。 “可……大人,府中王上和王后都在,我们这么做……” “只要他们死了,我们就还有一线生机,若他们活着,你我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终会死无葬身之地!”林文德不再与他废话,冲身后的兵士道,“所有人,随我将侯府围起来,任何人都不许放出去!” · 屋内的兵士开始撤退了,云亦有些奇怪的问:“娘娘,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云亦,若你是林文德,且你手中拥有足以威胁到诸如林青漪这样的人的东西,而那东西现在却在我手上,你会如何对我?”长岚问。 “是那些密信!可那些信不是他与敌国串通的证据吗?怎会威胁到太后?”云亦问。 “我只是打个比方。那封信会威胁到的,应该不是林青漪。但那人,也定是个,有能力令他死无葬身之地的人。”长岚道。 “那信娘娘可有藏好?”云亦问。 “放心。” 远远的,似是洛熙与晏亭他们赶过来了,长岚拍了拍云亦:“我们下去吧。” “长岚姐姐!方才发生什么事了?你可有事?” 见到院中狼藉,洛熙着急了,匆匆跑过来握着她的手仔仔细细的检查她可有伤着。 “王上不必着急,长岚没有伤着。”她拍了拍洛熙的胳膊,稳下他的情绪,连忙道,“王上,事出紧急,林知州要造反,他现在已将侯府团团围住,此时,怕是已命人去请援兵来,想要血洗侯府。趁他们此时兵力薄弱,我们冲出去与大军汇合,应还有暂缓之机。” “娘娘,依臣下之见,此时还是莫要惊动大军的好。”晏亭开口解释道,“臣下知娘娘的打算,林知州造反弑君,于情于理,天理难容。可娘娘是否太低估林府的势力了?娘娘和王上带来的人,应有不少是林将军和丞相的亲兵,若他们阵前倒戈,娘娘该当如何?” 长岚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 这的确是一件变数。 她轻轻蹙了下眉。 她只知林青漪的手段和势力,还未接触过林家其他人,且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一直待在宫中,未曾有机会了解过,天青究竟有多少分是掌握在林家手中。 可林文德不过一个知州,早先在莲塘上敢对洛熙如此,便足矣说明林家的可怕。 若真如晏亭所言,这个变数,是她这次计划中的最大漏洞,而她,因未考虑到这个漏洞,恐怕会付出极严重的代价才能弥补。 “那你可有其他办法?”她问。 “臣下建议,莫要离开侯府。臣下在侯府中养了些忠心的守卫,应能抵挡一阵。父亲当初手下的兵士,如今虽已卸甲隐入扬州城中,但只要臣下出面,他们应会卖臣下一个面子,重拾兵戈,帮王上和娘娘度过此劫。”晏亭道。 “熙儿听说,老侯爷曾经手下的兵士,有五千人之多。虽不知道林知州手下有多少人,但应足以应对了。长岚姐姐,让小侯爷试一次吧。城外的那些将士,说实话,熙儿也不太想找他们帮忙。当初熙儿令那群人去城外剿匪,也是费了极大的功夫,虽然熙儿不想承认,但当时他们肯去,与那位林知州也有些关系……” 洛熙撇撇嘴,极不情愿道。 长岚冲洛熙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洛熙的肩膀:“王上受累了。此事,拜托侯爷了,只是侯府外已被林知州围住,侯爷若想冲出去传信,怕是有些困难。” “本候府上还是有些能人异士的,足矣冲出去召兵前来。”晏亭说着,走到房间内取出纸笔草草写了几句,从怀中掏出一个坠子,用信将坠子包裹起来。 “小棠。”他冲黑暗中喊了句,名唤小棠的少年已飞身停在他身边。 “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事关紧急,要快。”晏亭将东西递给他,交代道。 小棠收了东西便快速离开了。 那小棠,正是早先在晴雨楼见过的那位。 趁晏亭交代小棠的契机,长岚缓步将自己挪到角落里,将云亦也扯了过去。 趁着没有人看到她们,她将一直藏在怀中的信悄悄塞到云亦手中。 “云亦,要麻烦你跑一趟了。” “娘娘且说。” “现在,立刻回摄政王府,去找洛宁迟,将东西交给他。”长岚刻意压低了声音道。 “可……云亦离开,您和王上怎么办?”云亦有些为难。 “有揽晨大人在,不会有事,你动作一定要快。见到洛宁迟,将这东西是如何来的,还有扬州这边的情形告诉他。”长岚交代道,“若他还不知该如何做,告诉他林家即可。但我相信,你只需告诉他前面的那些话,他一定会懂。” “……云亦知道了。”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放心不下。 长岚猛地拍了下她的肩:“云亦,我与王上的生死,都在你手中了。” 话音落,云亦再不犹豫,没有应声,也不待长岚催促,她已飞身冲出了房间,消失在夜色中了。 望着云亦的背影,长岚皱起眉。 · 云亦,一定不会拿她的生命当儿戏的。 她打赌。 她原本打算将这东西藏好了,不告诉任何人,等事情解决了,再亲自交给洛宁迟的。 可因为她的那个漏洞,她必须要尽快寻得洛宁迟的帮助。 这个赌,她输不起。 · “诶?方才出去的是云亦姐姐?”洛熙的感官一向敏锐,他望着已空荡荡的窗户,惊奇道。 “王上,请原谅长岚私心。云亦早前受了伤,至今仍未痊愈,她若留在此处,待会儿林知州手下的兵士冲进来,她定是要去与之缠斗的,长岚担心她的身子会撑不住,便找了个由头,将她支走了。”长岚垂下头道歉。 “这样啊,长岚姐姐无需道歉,若熙儿是你,也会这么做的。”洛熙笑着说,便不再好奇了,而是将注意力都集中在院外了。 长岚松了口气,心虚的朝揽晨的方向看过去。 果然,揽晨正冷眼瞪着她。 一阵寒意不自觉从她背后升起,但好在,揽晨没有拆穿她。 云亦的伤已好了,只是大病初愈故而有些体虚。 她方才,是在撒谎。 揽晨缓步走到她身后道:“此局,不止一个变数,你手中的变数,也会有力挽狂澜之可能。” “揽晨大人的意思是,我们会平安度过此劫?”长岚问。 “你当知,我不算自身。”揽晨道。 “可你不是从不骗人么?”长岚撇撇嘴。 “所以,我算的是王城那边。”揽晨道。 “你都知道了?”长岚问。 “不知。”揽晨道。 长岚白了他一眼。 “你们二人又在说些什么呢?熙儿怎么都听不懂?”洛熙委屈的凑过来。 “呃……方才长岚缠着揽晨大人,想要拜托他算我们这一劫的命数,后来王上应都听到了,他说不算自身,所以被拒绝了。”长岚解释道。 洛熙对这些应该不感兴趣的,暂且瞒着,也没什么吧? “是这样吗?”洛熙半信半疑,但没有再追问了。 他忽然将她揽在怀里,附在她耳边柔声道:“无需晨哥哥算这些,熙儿便是舍了这条命,也会护着长岚姐姐……” 他的手拂过她的发,有什么东西被放了上去。 长岚抬起头疑惑的看着洛熙,正好看到了他扬起的笑容。 “还有这支玉簪的。” 他笑着,说完了后半句话。 “熙儿亲手做的,长岚姐姐可喜欢?” 第67章 六十七 顺着旁侧的铜镜,她看到发间,被洛熙插上了一支玉簪。 洛熙盯着那玉簪,眉头微微蹙起。 “呃……它好像同熙儿先前看到的那支还有不少差距。”他沮丧的说,“还是取下来吧,下次熙儿再见到那支玉簪,买回来补给长岚姐姐。” 他抬起了手,还未碰到那玉簪,长岚突然退了半步,躲开了。 “王上说过要送给我吧?这已经是我的东西了,我觉得它很好看,所以想一直戴着,王上可以允许的吧?” “王上已做的很好了,这么短的时间,难免有些瑕疵,待此事平歇,臣帮王上再修改些细节。”揽晨说。 “嗯。”洛熙使劲点头。 “侯爷!侯爷!府内走水了!” 房门被人猛的撞开,下人焦急的冲进来喊道。 长岚朝窗外望去,红色的火光将黑夜染透,四周到处都是火光,将她们所在的院落围起来了,府内似乎只剩此处幸免。 老夫人也已经被下人带了过来。 看到他们都聚在此处,老夫人似是也懂了眼下的情况,震惊的情绪也渐渐平息了。 “可是他们动手了?”老夫人来到长岚跟前问。 “林知州的增援先到了。他应是想将我们逼出去,或直接烧死在府内。”长岚道。 “屋内是不能呆了,好在此院院内宽敞,不必担心火蔓延过来,若林文德派人攻进来,府内的家丁也可抵挡片刻,为小棠争取时间。”晏亭道,“若真挡不住……不,便是拼尽府内最后一人,臣也会护王上与娘娘周全,请王上与娘娘放心。” “晏侯爷护好你娘亲即可,无需分心于我们。”晏亭的话刚出口,立刻被洛熙打断了。 “侯爷放心,有揽晨大人和王上身边的暗卫在,不会让那群人轻易近我与王上的身,侯爷顾好自己那边即可。”长岚也开口说。 洛熙听到她的话,突然就不开心了,回头鼓着气不满道:“什么叫有晨哥哥和齐洛他们在?熙儿的武功不够拿出来提吗!” 长岚脸上的表情怔了下。 洛熙以前,是这种性格吗? 长岚装模作样咳嗽两声,立刻改口:“王上误会了,长岚只是觉得,这等小贼,完全用不着王上亲自动手罢了。且情形凶险,王上若要与他们动手,只留长岚一人,长岚……会害怕。” 她微微侧下头,最后一句声音很轻。 洛熙听到,有些意外的张了张嘴,而后,握住长岚的手,先前的不满全部散去了,他弯起眉眼冲她笑着,那笑容温柔的似要冲散她心中的不安。 “熙儿哪里都不会去,就在长岚姐姐身边最近的地方陪着。熙儿不太擅长感知这些情绪,长岚姐姐以后若是怕,也一定要亲口告诉熙儿。” 长岚使劲点着头。 “有王上在身边,我们一定能平安度过今夜的,等回宫后,长岚还要向云亦和雨疏炫耀这支新玉簪呢。” 不过是厮杀的场面,见过几次,她已不会害怕的无所适从了。 她只是怕,刀剑无眼,会伤着洛熙。 · 风拂过云亦额前碎发,她站在城外山上,回望这座已陷入睡眠的安静小城。 忽然,一抹红光照亮城中一角。 这伴随着滚滚浓烟的亮起红光的地方,正是她方走过的,侯府的方向。 心里猛的一紧,她皱起眉,朝那火光的方向正打算飞身过去。 身子才微微动了动,利刃划破风声朝她袭来,云亦侧身躲过,飞刀刺入斜前方地面,是朝着她来的。 她立刻警惕的望向飞刀袭来的方向,树影婆娑,树下一黑色人影,薄纱遮面,在斑驳映下的月光中看不清晰。 人影静静立在树下,没有动,看着她。 然后,那人影开了口。 “你打算回去帮她?呵,你何时,开始做无用之事了?” 是个女子,声音极其熟悉。 云亦立刻便认出来。 是素阳峰上,那个险些杀死长岚和揽晨的蒙面女子。 听到是她,云亦的表情更严肃了。 “林文德的事,你也插手其中了?” “顺水推舟罢了。”那女子突然轻轻一点,落在云亦面前,薄纱拂过云亦的脸,唇语落在她耳畔,“亦儿,你说,天青王上和自己的亲侄女与自己亲侄儿自相残杀,林青漪会站在谁那一边呢?” 云亦启唇,还未出声,女子又开了口。 “林文德看不起被林青漪当作傀儡的洛熙,更看不起林家旁氏所出的林长岚,被这两人羞辱,他定会失去理智;而林长岚正愁事情闹不大,无法获得林文德更多把柄。我苦心从中推林文德一把,正是在帮你的王后娘娘。” 云亦垂着头,眼里满是忧伤,她咬咬牙,沉声问:“你真的要置她于死地?她……并不是我们的……” 云亦话未说完,女子抬手重重拍了下她的肩膀,声音也随之变得冰冷:“此处已经没你的事了,回王城去吧。” 云亦将后半句话咽回去,咬着唇,紧紧捏着拳头没有应声。 女子说完,从云亦身旁掠过,又停下步子,背对着她,突然冷声道: “你以为将自己弄的满身是伤,然后告诉他们是我伤的你,就能无事发生一般重回他们身边了?林长岚是不懂医术,也不会武功。可她身边的那位,是天青最好的大夫,他身手如何,你是领教过的。你能骗过林长岚,你以为你能骗得过他?” 云亦猛的瞪大了眼睛,十分惊恐的盯着前方。 “城外大军的将领,多是林丞相党羽,侯府若向他们求援,有九成的可能,他们会倒戈林文德。真正会帮他们的,只有早已被林青漪架空,空有虚名的摄政王洛宁迟。他们若是聪明,就不会寄希望于大军。此去王城,最快也要六个时辰,调兵前来只会更久。六个时辰,侯府早已被夷为平地了。” 女子冷声道。 “她有办法解决。”云亦轻声说。 这句话,似是将女子的情绪激怒了,她激动的冲云亦吼道: “她们能有什么办法!求助洛宁迟根本就是在做梦!她们不可能撑到洛宁迟前来!林长岚只是在故意将你支开!她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还故意将你支开,你还不懂吗?顶着这么个破绽百出的身份,她对你能有几分信任?” 我这么做,不仅是为了搅乱天青,我也是在帮你。 亦儿,除了我,没有人会爱你。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改变,你永远,都是个叛徒。” 夜里的风格外刺骨,女子说完最后那句话,就已经走了,她回过头,望向远处那刺目的火光。 · 叛徒。 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说的时候,她还委屈的哭出来过。 泪水被洛宁迟看到,笑了她许久。 后来这两个字,洛宁迟玩笑般说过她一次,她没再哭了,她将洛宁迟送来的饭菜全砸了,冲上去就要打他,他意识到玩笑开过了,让了她几招,重新拿来了饭菜,再也没有这么说过了。 再后来,仍是那个人,在她专心防备着眼前人时,从背后,狠狠给了她一刀。 他死了,死在洛宁迟手中。 他临死也不忘骂她几句叛徒,不忘念叨着,后悔自己没有刺中要害,没法杀了她的话语。 没有生气,委屈也没了,她只感觉到冷,似今夜这般,要将她周身血脉冻裂的冷。 · 侯府的火光依旧刺目。 府内的那个人,也是这么想她的吗? 她其实,已感觉到,长岚一定知道了许多关于她的事,但长岚从未说开过,她便有理由骗自己,还能瞒过去,所以她才会信她。 可,真能瞒过去吗?她知道后,还会信她吗? 她说若有机会去南锦,要她带路的话,还算数吗? “云亦,我与王上的生死,都在你手中了。” 风声似带来一句沉重的轻语,寒冷令她猛的清醒过来。 若三年前,她未赴战场,就不会亲眼看到他死在她眼前,就不会被他认定是叛徒,临死也要拖着她。 可若三年前,她未赴战场,她永远也不会有机会来到天青王城,永远,也不会遇到长岚和洛宁迟…… 云亦望着那火光,勾起唇,忽而苦笑了声。 她 “娘娘,云亦愚钝,竟在此处浪费了如此多的时间,枉负娘娘信任。但请您放心,云亦已不再迷茫了。无论您心意如何,都不重要。云亦早已下定了决心。云亦一定会将东西与话语,带给宁王殿下。” 她坚定的说完,而后转身,朝着天青王城的方向,决然飞奔而去。 · 她早已经下定了决心了啊。 在素阳峰上,她一刀一刀刺向自己,一刀一刀将自己的生命亲手剥夺之时,她已告诉过自己了,她欠长岚一条命,若她这条命还能捡回来,无论长岚是否信她,她都会竭力助她。 她已是做好了觉悟的人,此时怎能被他人三言两语便乱了心神? 叛徒啊。 南锦的叛徒云亦,已在素阳峰死去了。 活下来的云亦,是天青王后身边,必将竭力完成使命,拼力护着她的,坚实的利刃。 第68章 六十八 黑夜终于过去,天际第一抹白色照入疮痍的侯府。 头一夜的喧嚣都已平息,火已全灭了,一切都已平静。 长岚坐在残破的房顶上,四处望着。昨日尚完好的府邸,今日已破落的无法入住。 旁边靠着她的洛熙,突然往她跟前缩了缩,扯了扯两人共披着的披风。 “醒了?”长岚试探的小声问了句。 洛熙没有回应。 她没有再出声了。 院内小棠带来的将士们,和知州府归顺的衙役正忙着清理府邸残存的战斗痕迹。 突然来的一阵风,让长岚也不自觉捏紧了披风。 清晨是有些冷呢。 竹林里,看守老夫人的那群杀手还有同党,他们也在昨夜同林文德一齐动手。 到清晨时,院内还能站起来的,皆是狼狈不堪,除了两人,若不放在这种环境下,完全看不出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这两人,便是她与揽晨。 揽晨极是厉害,且身姿翩然,一整夜,被他解决掉的人不少,但愣是纤尘不染其身,不得不佩服。 而她……她的不染纤尘,皆是洛熙全力相护。 一整夜,洛熙都未离开她半步,尽全力护着她,半点血污都不曾溅到她身上,自己却是衣衫已被血色染脏了,也被刀划破了好几处。不知他身上的血,有多少是他自己的。 事态平息后,洛熙抱着她来到屋顶上,一坐下,就靠着她睡着了。 她没来得及关切几句,只能尽量稳着身子,都紧着他,让他靠的更舒服些。 · “咳咳!” 天青皇城,锦兰台。 长岚窝在榻上,紧紧裹着被子,还是有些冷,咳嗽也忍不住。 都怪那一日清晨风太大,染了寒,回王城后,她病的更重了,同她一起坐在屋顶吹风的洛熙却是一点病灾都没有。 长岚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那日洛熙一身血污,倒头就睡,她根本没机会确认他是否有伤着,便将披风大半都裹着他,生怕他受伤后又染了风寒。 可事实是,洛熙也是同她一般毫发无损的,只是狼狈了些。 最终,便只有她一个,裹着棉被,躺在榻上不停咳嗽了。 雨疏穿着薄衫,往她面前的炉子里添火,嘴上闲不住的嘟囔:“这宫中的医丞都是吃干饭的么?娘娘病了这些天了,吃了他们的药,不见好转不说,反而病的更重了。” 提及此事,长岚心虚的转过眼睛。 因着医丞开的药实在是太难吃了,而她这病顶多就是个小感冒,多喝热水就好了。她就是这么坚定的认为的,所以一有机会,她都是趁着云亦和雨疏看不见,偷偷将药倒掉的,也因此,那药她其实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吃着,自然是不见好的。 “娘娘。”雨疏唤了句,认真的说,“宫中的医丞实在是不靠谱,还是让雨疏去素阳峰请掌司大人来一趟吧,您这病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一句话,长岚猛的一激灵:“只是小病,用不着麻烦揽晨大人,多喝几天药一定会好的。” 开玩笑,请揽晨过来? 怕是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她这么久没好的原因吧?到时她还怎么下台? 楼梯上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沐风抱着一盆兰草从楼下走上来,他虽是笑着,却隐隐有些怒意。 “沐风也觉得,娘娘的病,医丞们怕是治不好,只能让掌司大人来医,所以,方才已经拜托云亦姐姐去请掌司大人了。娘娘与掌司大人有些交情,掌司大人应会给这个面子,来一趟吧。” 他说着,已经走到高台边上,向台下看了一眼,又道,“云亦姐姐动作真快,这么一会儿功夫已将掌司大人带来了,云亦姐姐真关心娘娘的身体呢。” 长岚抽了抽嘴角,这孩子,她是平时太惯着了吗?不敲打敲打,怕是以后更不听话了。 于是,长岚故意凶道:“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沐风将手里的花盆放下,回身缓缓朝她跪下,却转了话题:“近日锦兰台内的兰草总有一盆每隔一日便莫名枯死,沐风苦思许久也想不出究竟是沐风哪里做错了,导致其无故枯死。沐风怕娘娘责罚,不敢禀明,便趁娘娘未注意,偷偷换了好几盆,企图蒙混过关。但今日怕是瞒不过了,还请娘娘责罚沐风懈怠之罪。”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显了。 她望向那盆兰草放着的位置,心里更是明了。 她每次,都是偷偷将药倒进那个位置的兰草中的…… 沐风这哪里是找不到原因?根本就是知道了她偷偷倒掉药,才故意这么告知她的。 长岚再次心虚的看向一旁。 “呃……此事非你之过,无需自责,先起来吧。揽晨大人马上就到了,你们别杵在这里了,去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吩咐吧。” 长岚摆摆手说。 “是。” 雨疏还什么都不明白,有些奇怪的看了看两人,但还是先行下去了。 待雨疏走远,沐风才起身,担忧道:“沐风自作主张,娘娘如何责罚都可,可娘娘的身体要紧,以后万不可再做这种事。” 长岚心虚的垂下头,连声应道:“知道了知道了,没有下一次了!你这个孩子,真是较真!” 见她答应,沐风才重新露出笑来,朝她行了礼,离开了。 隔了一会儿,似有脚步声缓缓迈上来,长岚立刻条件反射的从榻上蹦起来,坐直了重新将棉被披上,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邋遢。 待坐好了,揽晨也迈步上来了。 只他一人前来,长岚有些奇怪的到处张望了下:“怎么只你一人?云亦呢?” 云亦是去接他的,应不会让他独自上来吧? “药方和使用方法,我已交代了她们,她们现下,应去准备了。”揽晨说。 “……揽晨大人愈发厉害了,还未见着人,便知长岚病因。”长岚悻悻道。 揽晨白了她一眼,没接话。 长岚便更加确定,他已经知道全部原因了。 不过,云亦应该不知,否则也不会着急的出宫去请他。她早站在这里教训她一顿,然后在未来的日子里亲自盯着她吃了。 不过,揽晨既然知道原因,那在素阳峰交代云亦不就好了,何必特意来一趟? “揽晨大人特意来此,可是有要事?”长岚问。 “你今日,可见过王上?”揽晨反问。 长岚摇摇头,不仅今日,若算起来,好像有两三日都未见过了。 因着她病了,也不想惹洛熙担心,更不想传染到洛熙,便也没主动找过。 “出什么事了?” 她忙问。 “前不久,方将军自边境班师回朝了。”揽晨说。 “此事我也有所耳闻,方将军是我们从扬州回来的前两日回朝的。”长岚道。 “这个方将军,这几日在朝堂上,似有意无意的,在为难王上。”揽晨道。 “有这等事?” “司天监不问政事,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你若无事,多出去走走,对身体会有好处。王上见到你,应也会很高兴。” 揽晨是特意为了这件事来的,他说完,便离开了。 长岚懂他的意思。 虽是道听途说,可若能传入他耳中,应是十有八九了。 方将军,名方勇章,方桑绮的父亲,天青上将军,是天青除了林家以外,少有的手握实权之人。 据说,此人与林青漪有些交情,他会成为上将军,全是林青漪提拔所致,至于后来他将唯一的女儿嫁入王城,与林青漪也有些关系。 这个人,应与林青漪是同一阵营。他突然在朝堂上为难洛熙,难说与林青漪无关。 可若真有关,那她,又是为何要这么做呢? 可若与林青漪无关,难道是因为她? 因为她早前驳了几次方桑绮的面子,而洛熙是站在她这边的,于是方桑绮私下里冲她这位父亲告状了? 长岚正烦恼着其中缘由,楼梯上再次传来的脚步声引走了她的注意。 来人是云亦。 “云亦,你来的正好,陪我出去走走。” 看到她,长岚忙起身就要拽着她出去。 “娘娘想去哪儿?” 云亦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并未急着要走。 “整日闷在锦兰台属实无聊,就去长曦宫吧,正巧也有日子没见过王上了。揽晨大人也说,多出去走动有益于病情好转。”长岚道。 “娘娘今日应是见不到王上了。”云亦打断她的热情。 “什么意思?”长岚问。 “云亦方才路过长曦宫,正巧见到方上将军求见王上,刚被请了进去,说是要与王上商议南锦使臣来访一事。王上今日,怕是没空见娘娘您了。” 云亦将长岚推到桌前,按着她坐在凳子上。 “所以,您现在先用膳吧,若还有其他想去的地方,用完膳,云亦再陪您去。” 长岚看着桌上颜色诡异,还散发出奇怪味道的饭菜和汤,抽了抽嘴角。 “用膳?这还没到饭点吧?还有,你做的这些,这是什么东西?” “掌司大人亲自写的菜单,一日四次,按时按量服用。”云亦道,“掌司大人说了,娘娘的病,只喝几贴药恐无法治本,所以,特意为了娘娘,将药材加入平时饭菜内,食用数月,定能根治。” 长岚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你刚刚说多久?!” “掌司大人说,先食用一个月看看效果,具体多久,还要看娘娘恢复如何。”云亦如实答道。 她端起汤碗,舀了一勺递到长岚嘴边。 “不!我拒绝!” 长岚跳起来就要往楼下窜,却被云亦动作更快的按了回去。 “掌司大人还说,为了娘娘身体着想,即便是强硬些,也要将这些给娘娘吃下去。” …… 吃完饭,长岚灌了好几碗白水,才终于散了嘴里那极度难以下咽的药味。 揽晨这个坏人!平日里清冷漠然,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人?? 他就是故意在整她吧! 什么为了治本?还看她恢复如何? 当她不知道食疗是最慢见效的治病方法吗! 混蛋混蛋混蛋! 第69章 六十九 虽说着随便走走,长岚还是不自觉走到长曦宫门前。 长岚还未靠近,风影微动,齐洛已停在她面前,朝她行了一礼。 “王后娘娘。” 长岚收回眺望的视线,朝他点点头。 “娘娘可是来寻王上?”齐洛问,“上将军与王上有要事相商,太后也在,王上怕是无法来见娘娘了,娘娘若有要事,可转告属下,待王上与上将军商议完毕,属下再转告王上。” “王上劳心国事,数日不曾来锦兰台,本宫思念王上,才来此求见,既然王上不得空,本宫明日再来便是,就不劳烦齐侍卫了。”长岚道。 “娘娘客气,待王上闲暇时,属下定会转告王上娘娘的心意。”齐洛道。 · 长岚与云亦走远,两人来到荷塘边,一个视野开阔,无树木遮掩的亭子里坐下。 见四下无人,云亦忽然开口问了句:“娘娘,可是听说了什么?” 她这问话,便是肯定知道些什么,长岚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何出此言?” “云亦比王上与娘娘早几日到王城,回来后,先是在宁王府待了几日,那几日,听到了些关于上将军的流言。” “怎么说的?” “上将军回朝当日,是太后设宴以待,也不知上将军在边境受了什么苦难委屈,听闻王上同娘娘去了扬州,便对着宁王殿下指桑骂槐,暗着讽了王上几句,原话云亦无从得知,但大意思抵是说,天青有如此贪图享乐的君主,和不知劝诫的摄政王,真是天青之难。” “他真如此,当众令宁王殿下难堪?” “云亦多嘴问宁王殿下几句,他是这么说的,但后来听随从的下人说,上将军的原话似乎说的更严重,宴上其他人听了,霎时都变了脸色。” “宁王也变了脸色么?”长岚问。 “下人说,宁王仍是笑着的,却回怼了上将军几句,反倒是上将军看上去气的不轻。” “这才像我认识的洛宁迟,那个人,只看那张脸,是永远都看不出他的真正情绪的。” 长岚笑着感慨了句,又问。 “局面闹得如此难堪,太后可有何表态?” “太后的话,那下人倒是记得很清,还向云亦保证,一个字都不会差。太后说,您与王上年纪尚轻,正是爱玩的时候,她怎么拦得住?光是帮王上理几日王城事务,就已够让她头疼了。” 长岚敛眸冷笑了声:“天青除林家外,手握实权的人中,最风光无限,位高权重的,就是这位方上将军了。可这位方将军,早就已经成为林青漪身边的一条恶犬了。” “上将军归顺了太后?可上将军不正是因为与太后意见相左,才被派去边关,直到前几日才回来么。” “你可知,林青漪曾经,也并非林家本家出身?她与林家的关系,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牢固。” 凭她对林青漪的了解,不仅是林家,这个女人,表面上她所仰仗依靠的权贵之人,其实,她一个都信不过。 这也算,是给她的一线生机吧。 “所以,调派边关,是做给林丞相与林将军看的?”云亦一点就透。 长岚点头应着:“若此人无法在林青漪的掌控范围之内,她是不会提拔他做到上将军这个位置的。而且,就算这位上将军如何位高权重,若他与林青漪真是死对头,他是绝不会公然在林青漪面前非议王上的,至少现在的他还没这个本事。” “云亦还有一事不明,若上将军是太后的人,为何方夫人……并不知情? “她不知晓时,都已在宫中快翻了天,若她知晓,你觉得林青漪要如何处理这个麻烦?且她更多是林青漪拿捏方将军的一个棋子罢了。” 一方面是分别给了父女两富贵权势,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手中有筹码可用。 方桑绮在宫中,那就相当于在林青漪掌心里。 长岚也明白了最初为何她与方桑绮的冲突,林青漪全充耳不闻,或偏向于她。 并非是与她这个侄女的亲情,而是,本就是想让自己手中的两枚棋子,相互制衡打压罢了。 日头转眼已西斜了,风吹过,隐隐有些冷意,长岚缩了缩身子,被云亦发现了。 “娘娘,不早了,回去吧,当心身体。”云亦提醒道。 她点点头,望了一眼远处的长曦宫,吩咐云亦道:“我猜王上今晚的心情不会很好,你帮我留意着,等太后与方将军离开后,我们再去寻王上。” · 已入夜,长曦宫寝宫内灯火未明,洛熙望着漆黑的寝宫,蹙了下眉,到处也没见着宫人,脸上的神情更是阴沉了。 他没有喊人,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回头正准备关上门,漆黑一片的屋内,忽然有人靠近他。 他条件反射想要动手,却没有感受到丝毫杀气,生生抑制了自己。 那人从背后抱住了他,比他矮了一个头,似乎裹着一床被子,将他也裹住了些,那人身子有些烫,不似正常体温,像是正病着。 “长岚姐姐?” 他问了声。 黑暗中,身后那人撇撇嘴,小声嘟囔。 “怎么认出来的啊!明明躲得这么好。” 洛熙勾起唇笑了,回过身,月光洒在殿内,他借着月光,将她披在身上的被子又裹紧了些:“长岚姐姐病还没好,就不要到处乱跑了,若是想见熙儿,命人来说一声就是。” “长岚在锦兰台闷了好几天,腿脚都快走不动路了,才缠着他们要出来的。长岚保证,只乱跑这一次,回去后,一定好好养病。”她轻轻扯着洛熙衣角道。 “好。”洛熙有些无奈的笑着说。 长岚欢喜应下。 “王上还未用膳吧?长岚离开前,才吩咐了下去准备了晚膳,一起去锦兰台用膳吧?” 等洛熙点头,她才牵着他的手向锦兰台方向走去。 没走两步,脑子忽然一个晕眩。 是太勉强身体了?她出门时,明明吃了药的啊! 长岚在心里不断埋怨自己。 只是一阵晕眩,她已被洛熙从背后紧紧抱住了。 “只这一次,不许再有下次!以后生病了,就乖乖待在寝宫中养病,绝不许再偷偷跑出来!” 他的语气不似平时那般温柔了,不容反对的强硬,带着些许的警告。 “哦。” 长岚心虚的应下,握着洛熙的手,才想重新站直,她已被他拦腰抱起来了。 · 吃过饭,两人并肩坐在锦兰台高台上的床榻上,没什么形象的裹着被子,看天际的繁星。 今夜是晴天,不似白日那般阴云常布,夜空中有许多星星。 长岚忍了忍咳嗽,捂住了嘴巴,这一举动却被洛熙误会了。 “长岚姐姐可是困了?” 她忙摇摇头,笑着说:“这几日睡太多,哪还困得起来?” “熙儿知道。” 洛熙突然勾起唇,说了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知道什么?” “那盆兰草。”他说,“前两日,熙儿曾来过锦兰台,还未命人通报,又被母后匆匆唤回去了,就是那时看到的,长岚姐姐也有坏心眼的时候。” 长岚尴尬的转过头。 她撇撇嘴,委屈道:“我已经吸取教训了,揽晨大人为了此事,故意整我,害得我一整月都要吃好苦好苦的东西呢!” “呵,晨哥哥也是在帮你吧?熙儿也有过这种时候,大概能理解长岚姐姐。扬州事态方平息下来,知州一事,丞相和母后那边,都在等着我们给个交代。好不容易有时间休息,想要将烦心事往后推几日,生病确实是个很好的借口。” 洛熙的脸上,仍是暖如朝阳的笑容,在月光下,特有的温和与治愈。 他都知道。 她的小心思,和心里的退避。 药太苦了,只是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 她以为没有人会察觉到,原来一直是自己在蒙蔽自己。 洛熙仍是温柔的看着她,这温柔却让她满心愧疚。 她该知道的,现下的局势怎么可能会让她如此惬意安稳?不过是洛熙在尽自己的努力帮她挡着。 “抱歉。”她垂下头,轻轻捏着洛熙的衣角,“王上这几日很是辛苦吧?明明是一起经历了那一遭恶战,我却只顾着自己逃避。” “长岚姐姐并不是一味退避,也很关心熙儿呢。本想着让长岚姐姐再多休息几日的,可方将军的事,似乎没能瞒的过长岚姐姐,若熙儿再成熟些就好了。”他撇撇嘴,语气中有些自责。 · 她的确没有丝毫觉察,若不是揽晨亲自来提醒她,告诉她洛熙的处境,她或者还要接着拖下去。 洛宁迟已将林文德通敌一事,故作说漏嘴,透露给了林丞相,还有意无意提到了那封他用来保命的东西。 按他的说法,当时林丞相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但很快装作震怒佯盖下去,几句过后便不再提了。 他应是心里有鬼的,也不知信中人,与这位林丞相有多少关系,而此事林青漪又知道多少。 可她继续躲下去,只会让洛熙的处境更为难,必须要主动出击了。 · 长岚抱住洛熙,将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了些。 “多谢王上,长岚病的太久,也该好转些,去同太后报个平安了。” 第70章 七十 日头照在头顶上,长岚却只感觉自身体里窜出的阵阵寒意。 脑袋懵了一下,她不自觉往旁边倒下去。 好在,云亦在身侧扶住了她。 一如她最初来求见林青漪时,她已在储漪殿外,跪了一个多时辰了。 “娘娘,您病还没好,还是先向太后禀明,明日再来吧?” 长岚轻轻勾起唇为了节省体力,多余的动作都免了:“不必,明日来也是要跪的,今日已跪了这么久,不能白费。她知道我生了病,跪久了容易晕眩,这正是她想要的。同一个脑子不清不楚的人说话,更容易套出想听的话来。” 她这次动了林文德,林青漪定是要罚她的。 “可……您知道太后打的这样的主意,为何还要顺她的意?”云亦问。 “你靠近些。”长岚抬起手,手紧紧攥着,不知手里握着什么。 云亦凑过去,长岚立刻打开手中的小瓶子,云亦毫无防备的吸了一口气,顿时一阵刺激的气息充盈入她鼻腔中。 “一大早赶着去问揽晨大人要的。闻一口提神醒脑,闻两口神魂颠倒,闻三口直接上天。等进殿前,先吸一大口,保证这一整日我都能精神抖擞。超好用。”长岚得意的笑了笑。 好在,她还记得风油精的主要配料,简单弄了些凑合用。 “……娘娘,云亦讨厌这个味道。”云亦强忍着不适,冷着脸道。 “管用就行。”她说。 “……娘娘对自己真狠。” · 意识已经要撑不下去了,长岚再一次往云亦的方向倒过去,又被扶了起来。 她捏了捏攥在手里的小瓶子,原本想着等林青漪召她时再用的,现在,要撑不下去了吗? 她皱着眉,将手缓缓抬了抬。 “咳咳!”刻意的提醒声,打断了她的小动作。 台前,翡桃居高临下,冷眼看着她们二人,冷声道:“太后请你进去。” 终于等到了。 长岚在云亦的搀扶下起身,她将小瓶子打开一小点,故意装作病弱掩唇咳嗽,猛地吸了一大口。 原先昏昏沉沉的脑袋更疼了,一时诡异的感觉在她脑内炸开,只是不再昏沉了。 药效还是很管用的嘛。 她忍着这不适,努力站直身子,扶着云亦的手走进了储漪殿。 · “你这次可是威风的很啊,将你的兄长都给办了!” 林青漪正坐在主位上看书,听到她进来,淡抬起头瞥了她一眼说。 声音清冷,脸上也平静的看不出表情。 长岚快步走上前,来到林青漪面前跪倒。 “臣妾怂恿王上擅自调动扬州衙役,扣留林知州,自知有罪,请太后责罚。但事出紧急,在太后处罚之前,可否容臣妾说明原因?” 林青漪一甩袖,冷声道:“讲。哀家倒要听听,怎么个事出紧急。” 长岚再次叩首表示谢过,才跪直了,解释道:“此事事关重大,臣妾不敢妄自评价,故将找到的证据一并列案成宗,请太后过目。” 她看了一眼云亦,云亦已从袖中取出了晏亭整理的宗卷,由翡翠呈了上去。 林青漪瞪了她一眼:“什么样的东西不交给司隶校尉,反倒呈到哀家这里?你是嫌哀家太清闲了吗?” “臣妾以为,这等东西,还是太后先过目的好。”长岚道。 林青漪接过宗卷,只看了两眼,脸上的表情立刻挂不住了,她攥着宗卷的手都快要将那宗卷扯碎了。 许久,林青漪沉声问了句。 “此事,可当真?” “其他证据以及宗卷中所涉及的信件,臣妾已修书晏侯,请他差人送来,想来不日便能转呈于太后,此事真假,臣妾不敢妄言,还请太后全权明断。” 林青漪盯着她看了一阵子 ,冷淡的收回视线:“哀家知道了,此事哀家会处理。你身为王后,却枉顾律法,擅自扣押朝廷命官,罪不可恕!但念在事出有因,罚你闭门思过一月,扣半年俸禄。” “多谢太后。”长岚再拜道。 这处罚,应只是暂时的,依林青漪的性子,此等大事,定要先确认虚实,再决定对她的其他处罚吧。 “那混账现在在哪?”林青漪问。 “臣妾命人秘密将其在王城死牢内关押着,还吩咐了守卫,尚无人知晓。” “下去吧。”林青漪摆摆手道。 长岚再次谢过,由云亦扶起来,正转身要走,身后再次传来林青漪冷漠的声音。 “哀家听闻你在扬州染了风寒,至今未愈,这段时间,便好好待在锦兰台养病吧。” 她的语气里,没有关切的意思,就连一点做作出来的意思都没有,正打算客气道谢,她更加冰冷,带有警告意思的声音响起。 “朝堂上的事,就不要再掺和了。” 长岚身子微微怔了怔。 这一句,是指洛熙和方勇章? 难道她…… 长岚打断了自己的细想,忙转身冲林青漪福身道:“是,谨遵太后教诲。” · 锦兰台内,长岚吃过揽晨特意准备的饭菜后,再度灌下了好几口水,吐了吐舌头。 “好云亦,我知道错了,你去帮我拜托揽晨大人开些见效快的正常的药来吧!这教训,我真的记住了!”她保证道。 云亦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她先前偷偷倒掉药的事情,云亦也已经知道了,现在正和她闹脾气,不理她呢。 长岚鼓着气坐回榻上:“哼!坏人!都道歉了还不肯原谅我!” 她的心里真的很着急。 禁足两月。 她与洛熙的那一日,不知还等不等得到两月过后。 一定要想点别的办法。 “云亦,这样吧,这些东西反正也是些补品,就算病好了,再吃它们也是可以的。但现在,我真的不能再病着了,你就帮我吧!” 云亦看了看她,终是松了口。 “娘娘有什么话要云亦带给揽晨大人,直说吧。” 闻言,长岚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来。 她从背后掏出一封早已经准备好的信递到云亦手中。 “待见到揽晨大人,你告诉他我的处境即可。还有还有,我不能离开锦兰台,你记得告诉他一声,让他多注意保护王上。” “那这封信……” 长岚凑道云亦跟前,扶着她肩膀,唇近近的贴在云亦耳边:“这封信,交给洛宁迟,同样的话,对他也说一遍,他会知道怎么办。对了,还有,你记着提醒他一声,林青漪已经知道了,她应会去找林丞相,让他注意他们的动向,小心应对。” “是。” “这些我待会儿唤雨疏来收拾,你去吧。”长岚挡住云亦打算收拾东西的手。 云亦点点头,转身从楼台上一跃而下,消失在了院中。 长岚从锦兰台,眺望远处的长曦宫,然后,轻轻闭上了眼睛。 希望洛宁迟那边能够一切顺利。 方将军…… 他与林青漪关系不一般,且手握重兵,眼下,只能先忍耐了。 洛熙若知道她被林青漪禁足,应会来看望她吧? 待那时,再好好安慰洛熙吧。 · 锦兰台外的某棵枝叶繁盛的树木之上,一个人影藏在繁盛的树叶间,望着锦兰台上发生的一切。 那个人影,正是齐洛。 他看着长岚递给了云亦一封信,又见云亦自楼台跃下,匆匆出宫去了。 他朝身后更远些地方,藏着的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跟了上去,随云亦一起出宫了。 · 深夜,王城大街上,一辆马车在宵禁前最后一刻,入了城。 马车走的并不是繁盛的夜市,沿街已经没有人影了,店铺也都缓缓关闭了,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马车就在这黑暗中缓缓走着,来到了宁王府门外。 马车上,一个身着黑衣斗篷的男人缓步下来,身后跟着一个与他差不多高的少年。 他们下了车,那马车便又由车夫赶走了。 两人一起来到宁王府跟前,却未走正门。 少年拦腰抱起那个瘦弱的黑衣斗篷男人,轻轻一跃,便跃上了宁王府的房檐,然后又从房檐上跳进了内院。 少年的地点挑的很准,两人落下的,正是洛宁迟书房所在的院落。 他们进了宁王府,也不避讳,直接走到书房前。 男人抬手正打算敲门,书房的门突然打开了。 原本漆黑的书房点上了灯火,洛宁迟就坐在屋内的书桌前,面前的桌案上,砚台笔墨摆的很整齐。 在他面前,还摆好了茶壶和茶杯,茶杯正好是三个,一个在洛宁迟面前,另外两个杯子靠着门口的方向。 洛宁迟此时,正端起茶壶,往杯中斟茶,早就料到他们要来似的。 房门关上,那两人走了进去,摘下了黑斗篷,是晏亭和小棠。 “侯爷,坐。”洛宁迟浅笑着开口说,“这是这个月新送来的茶,本王还未尝过,不知合不合侯爷口味。” 晏亭也勾起唇,来到桌前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摄政王多虑了。宁王府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怎会不合本候口味?” “如此,便好。”洛宁迟又是浅浅笑了笑,仍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已是深夜,本候还恐惊扰了摄政王入眠,如此,倒是多心了。”晏亭慨叹了句,忽而,似是意有所指般的,冷声道了句,“王后娘娘一言,果真要比旁人千言万语更为有用呢。” 第71章 七十一 午时刚过,天空是一片阴沉。 上午的太阳,都被忽起的阴云遮蔽了,却没有下雨的意思。 洛熙望着天空,撇撇嘴,抬手捡了花盆内的一颗石子,赌气朝外面扔了出去。 长岚轻轻握住他的手,皱着眉道:“锦兰台地处并不偏僻,这时候,正是各宫宫人们忙碌的时候,若有人方才从那里路过,不慎被砸到……” 洛熙的气一下子消了,有些紧张的跳起来朝他扔石子的方向望过去。 长岚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他:“没有声响,应无人被砸到。长岚只是打个比方,王上莫要着急。” 洛熙回头看了她一眼,又鼓起嘴自责的垂下头。 “母后为何要下这样的命令?明明是那个知州有罪!长岚姐姐这么做,是为了救晏候,为了救小莹,为了救浔……” 话未说完,被长岚捂住嘴巴打断了。 “王上,这个名字,莫要在宫中提起!”长岚紧张道。 洛熙点点头,她才松开。 “这是太后的意思,太后应有她的道理。这几月天青也无什大事,无碍的。”长岚安慰洛熙道。 尽管她这么说的,但她心里早已经着急起来了。 “有的。”洛熙小声道。 “何事?”长岚问。 “因天青与南锦边境战事,南锦派使臣前来讲和,三日后该就会到达王城了。”洛熙道。 “南锦派人讲和,并不奇怪。常年带兵镇守与南锦交界处的方将军前些日子赶回来,应该就是为了这使臣来访一事。”长岚分析道。 “听说南锦有许多在天青见不到的珍宝,这次使臣来时,都会带上。熙儿本想着,可以同长岚姐姐一起看看这些东西,结果现在,长岚姐姐无法离开锦兰台,那些东西,长岚姐姐便也见不到了……”洛熙有些可惜的说。 长岚勾起唇,轻轻抱住洛熙的胳膊,撒娇似的。 “那王上,可愿意讲给长岚听?” “当然了。” “如此,听王上讲过,也算是看过了,就也不算遗憾了。多谢王上,愿意容忍长岚。” 长岚一字一句,真心实意道。 洛熙本还稍稍有些想不开,但转瞬,也放下了苦恼,冲长岚笑着道:“熙儿一定好好记住宴会的每一个细节,都说与长岚姐姐听!” “王上!太后有请!” 洛熙的话音刚落,锦兰台下,一个尖嗓子的太监突然抬高声音,冲楼上喊了一声。 “母后?她找熙儿做什么?莫不是要解除长岚姐姐的禁足?”想到这里,洛熙难掩的很是高兴。 长岚微微勾了勾唇,拍了拍他的肩膀:“既是太后有请,王上便快去吧,莫让太后等急了。” 洛熙点点头:“长岚姐姐,熙儿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他说完,便随着传话的太监离开了锦兰台。 望着洛熙的背影,长岚紧紧捏了捏拳头。 这时候林青漪召洛熙过去,只能是因为…… 林文德了。 · “母后今日唤熙……唤儿臣来有何事?” 洛熙随着引路侍者来到长曦宫正殿,方一开口,眼睛瞥了瞥周围,立刻改了称呼。 林青漪端坐在正中,她手旁摆着个空了的凳子。外侧的凳子上,坐着洛宁迟,正端着一盏茶,见他来了,抬起头冲他淡淡一笑。林丞相站在另一边,晏亭恭恭敬敬的跪着,几人不知在说什么。 “王上来了,来,坐哀家身边。” 林青漪见到他,原本冷着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和悦的笑容。 洛熙笑着应声,三两步走到她身边坐下,这才问其余三人。 “丞相大人和宁哥……宁王还有晏候怎么也在此?母后,你们在商议何事?” 林青漪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冲他淡淡笑了笑,然后对着众人说:“王上已经到了,那哀家便直说了。今日召你们来,是为了扬州知州,林文德的事情。” 此言一出,林丞相当即变了脸色,有些震惊道:“敢问是何事,竟惊动了太后?” 洛宁迟淡淡扫了林丞相一眼,微勾了下唇,冷笑。 洛熙与洛宁迟坐得近,故靠的更近了些,奇怪的看着他。 洛宁迟极小声道了句:“丞相这老东西,装的倒是像。” 前些日子他刻意在丞相府的宴席上,稍稍流露了些林文德的事情,此番太后提及,他一定是心里早有了底,且肯定猜到今日召他入宫是因为此事的。 “宁哥哥这是何意?”洛熙也极小声问。 洛宁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便不再说了。 林青漪眯着眼睛看了林丞相一眼,也是轻笑一声,似是看出了什么,但并没有对他的反应多说什么,只是继续道:“原本这等事,哀家可没那个闲心来管,但岚儿说的严重,又不肯细说,哀家只能亲自请来相关之人,在王上,宁王和丞相的陪同下询问了。” “王后?”林丞相微微眯了眯眼睛,“老臣听闻王后此行扬州,私调官兵,还私自扣押知州,此事,晏候似乎也协同其中了。”他说着,冷眼看向晏亭。 听丞相提及长岚,洛熙鼓着气,瞪大了眼睛狠狠瞪着林丞相。 刻意替孙儿将罪责推脱,先提及王后之过么? 洛宁迟冷笑一声:“这老东西,对他那孙儿还是不死心啊,看来他是故意装作不懂我的暗示了。” “宁哥哥知道些什么?他们想故意针对长岚姐姐,宁哥哥可有办法?”洛熙小声问。 洛宁迟拍了拍洛熙的手,柔声道:“别急。” “此事,岚儿已向哀家认过罪了,哀家也已罚了她,今日我们所提的,是林文德。”林青漪冷声道。 林丞相冷着脸正打算开口,晏亭忙抢先道:“太后,王上,丞相,臣下斗胆,想多说几句。” 林青漪淡淡瞥了他一眼,一挥手:“起来说话。” “是。” 晏亭应声站起来,又朝林青漪行了一礼,恭敬福身道:“太后,臣下觉得,处置林知州一事,当问问王上的意见,此番在扬州,林知州与王上之间,可发生了不少的事。” 林青漪转头看向洛熙,和颜温柔的笑了:“王上此去扬州,应对林文德为人了解不少,王上觉得,该如何处置?” 突然被点名了,洛熙张了张嘴,转头瞥了一眼林丞相,有些为难的咬咬牙:“母后,其实……儿臣并未在知州府住过几日,与林知州也并不熟络……” 这一眼,虽未言语,但意味十足。 “太后。”晏亭再次跪下,“王上仁慈,但林知州对王上的所作所为,臣下实是看不下去,不得不言。” “你说。” “臣下听闻,王上与王后初到扬州,在城外遇上了山匪,险些伤着王上性命。随后王上来到扬州,指令官兵剿匪,林知州却是重重阻拦,迟迟不肯派兵,王上只好命随行大军前去剿匪。后来,王上与林知州口角几句,他竟当众辱骂王上与王后,还……”晏亭顿了顿,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一眼林丞相的神情,似是下定了决心,咬咬牙厉声道吗,“还指挥官兵造反,攻打王上所在的侯府,甚至派兵封锁侯府,纵火想要将王上与王后……活活烧死。” 林青漪的脸一瞬间冷了下来。 长岚是与她提及过扬州的事,但只说了林文德疑似叛国通敌,诸如此事,尚未提过,都只用情况紧急一事带过,这说法她还是头一次听到。 “晏候!你虽身为侯爵,可知用此事胡诌造谣,该当何罪!”林青漪厉声问。 “此事扬州官兵无人不知,护卫王上同去扬州的将士虽未进城,但也应知晓此事,臣下不敢胡言乱语,请太后明察。” “丞相,王上虽未说要计较,但你觉得,这罪,该如何罚?”林青漪又将话题抛了过去问。 “自老臣那孙儿任职扬州,老臣与他已数年未见,也未听人提及过他,实是不知内情。其犯下如此重罪,是老臣教养无方,请太后降罪。”林丞相道。 林青漪冷笑一声:“这孩子也是哀家看着他长大的,丞相这话,莫不是哀家也有罪责?” 林丞相忙解释道:“老臣并无此意!只是……太后也知那混账的性子,王后幼时与他又曾有过嫌隙,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或许王后……” “你的意思,是岚儿逼他纵火侯府,是岚儿逼他对王上动手?还是说……”林青漪怒道,“是岚儿逼他与他国书信往来,串通敌国,背叛天青!” “咚!”林青漪手捏成拳,猛地砸了下桌子。 林丞相当即跪下,慌乱道:“老臣并无此意!这……这串通敌国……” “呈上来。” 林青漪重重呼了口气,冷声道。 她身旁的翡翠立刻抱着卷宗,以及晏亭呈上来的证据送到林丞相面前。 “丞相年迈,就不必行此大礼了,算起来,您还是哀家的叔叔,您这么跪着,哀家可是于心不安的。翡桃,去给丞相端个椅子来,让丞相他老人家坐下来,慢慢看,往仔细了看!”林青漪冷声说。 最后那句话,刻意加重了语气,虽说是客气,但着重在警告他。 林丞相有些战战兢兢的坐下,接过卷宗看了一遍,随即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这……这……混账东西!” 第72章 七十二 看清了上面的字,林丞相捏着宗卷的手止不住颤抖,也坐不住了,当即从椅子上起身跪倒,严肃道:“若此事是真的,太后如何处置,老臣绝无异议。” “丞相大人,你这孙儿,可真是出息的很啊。”洛宁迟浅笑着剥了桔子,喂给洛熙一瓣,漫不经心斜眼撇了撇林丞相道。 晏亭的话说到这份上,便是确有此事,林丞相紧了紧拳头,对于洛宁迟这一句冷讽,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洛熙咬着桔子,口齿尚有些不清,但还是看着林丞相问:“母后,儿臣记得,这林知州正是丞相的幼孙吧?儿臣年幼时,曾随母后去过丞相府,那时儿臣还与他打过架,儿臣至今也记得丞相有多宠溺爱护这个幼孙呢。他如今是犯了多大的重罪?丞相怎么不开口为他说情了?” 话一出,林丞相的脸色更是难看,当即跪下厉声直言:“王上莫要说笑!我林家没有这等忤逆圣上,叛国乱朝的祸害!” “王上,幼时再如何宠爱,如今也是数年未见了,早已生疏了。人心莫测,谁知对方会否暗里留一手呢?你说对吗?丞相大人?”洛宁迟浅浅含笑看着林丞相,话语似是意有所指。 林丞相一瞬间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他的视线再次扫过面前这一堆证据,却敏锐的发现,其中一封书信,似被人做过手脚。 他不动声色的多瞥了两眼,看清了那书信上的内容,心中的惊异瞬间止不住的上涌,但他还是拼命压抑住了内心的那种冲动。 当视线挪到信尾署名处,他发现,虽然模仿的很像,但那并不是林文德的署字。 这署字,应就是被做了手脚的地方吧。 或者说,这封书信,其实也并不是原封。 林丞相暗暗捏起拳,抬眼盯着洛宁迟,一字一字,冷声回应道:“宁王殿下说得不错。” 他冲着林青漪再度敬声道:“如今证据确凿,此子罪无可恕,如何处决,息听太后吩咐。” 林青漪凤眸微眯,冷声道:“丞相这态度转变的倒是快,不知宁王,方才同丞相打了什么哑谜?” 林丞相蹙眉,低垂着头没有抬起来,不知如何回应。 洛宁迟从椅子上站起来,浅笑了声,对林青漪行一礼:“不瞒太后,前些日子,丞相大人设宴,臣下应邀前往。因着王上出行,臣下也派了暗卫护着,对扬州的情形略知一二,便在宴上提醒了丞相大人几句,丞相大人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如今事出,想来丞相大人必是异常后悔吧。” “宁王,哀家听过你府中的影卫,据说,都是天青一等一的高手,你竟也舍得送与王上?莫不是打了什么别的小心思?”林青漪笑道。 “太后说笑了,臣下身为臣子,定当护王上与太后周全。若此行,臣下亲随王上,别说是送几个影卫,臣下自己,即便是舍命,也会竭力护卫王上的。”洛宁迟道。 “熙儿不会让宁哥哥舍命,若宁哥哥有危险,熙儿也会保护宁哥哥。”洛熙也起身,来到洛宁迟身边,握住他的手,很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道。 “是吗?”林青漪笑了笑,脸颊处的阴影在此时显得意味不明,“王上与宁王兄弟情深,哀家真是羡慕呢。” 洛熙笑着点着头,甚是开心。 可洛宁迟的神情却在一瞬间变得沉重。 林青漪这话意有所指,指的便是…… 他蹙起眉,望着洛熙的笑容,心中似有什么在胸口堵着,面前人的笑容愈烈,他的胸口愈是发闷,愈是难受,怎么也无从释放。 熙儿…… 他在心里轻轻唤了句,终是没有唤出口。 他松开了洛熙的手,面容间已恢复了往日的温和笑容,他朝着林青漪再次行了一礼:“扬州知州私通外敌,蔑视王上,私调官兵围攻侯府,等等诸罪皆已明了。南锦使者来朝在即,诸多事宜皆需臣下清点,太后若无其他事,臣下先行告退了。” “宁哥哥要走了?”洛熙问。 “公事繁重,望王上恕罪。”他冲洛熙浅浅笑着说。 “哀家已无事要说了。王上若舍不得宁王,可随宁王一同去南苑,正好熟悉熟悉天青礼制,莫再整日贪玩,惹得朝臣上奏哀家,令哀家头疼了。” “才没有……” 洛熙撇撇嘴,小声嘟囔着。 洛宁迟轻笑了笑,转身先行。 “王上,走吧。” “你们也都退下吧,哀家乏了,翡翠翡桃,扶哀家回宫。”林青漪摆摆手,略慵懒道。 洛熙与洛宁迟当即停下步子,待林青漪走后,才缓步离开了长曦宫。 “王上,扬州遭此劫难,尚群龙无首,臣下来王城已耽搁不少时日,是时候该回去了。”晏亭抢先几步,来到洛熙面前,恭敬道。 “你去吧,若还有其他事,本王会命人去召你的。”洛熙说。 晏亭应了声,就离开了。 洛熙与洛宁迟正打算动身,却被人唤住了。 “摄政王,请留步。”林丞相直接越过洛熙,走到洛宁迟面前。 洛宁迟和洛熙一起停下了步子,他没有应声,仍是淡淡笑着,只是笑容间,却多了分冷戾。 “今日晏候在殿上的那一席话,摄政王早就知道了?”林丞相问。 “昨日晏候赶来王城时,天色已晚,便在宁王府歇息了一夜,本王,不过与晏候随意聊了些,并未问太多。”洛宁迟淡淡笑着,这话不知几字真几字假。 林丞相却当即变了脸色:“那封信!” “丞相说的是哪封信?所有证物不都悉数在太后手中了么?难道丞相手中还有其他物证?”洛宁迟说。 林丞相咬咬牙,厉声道:“洛宁迟!好,你很好!” 洛宁迟仍是笑着,半分谦恭,半分礼意,淡淡俯身颔首:“多谢丞相夸赞。只是,丞相大人,需要本王提醒你一句,王上,还在这里么?你如此姿态,可是无礼!” 闻言,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洛熙出来刷了一波存在感,茫然的眨着眼看着两人:“宁哥哥,你和丞相大人在说些什么啊?” 洛熙的声音略有些小,林丞相转头冷眼瞥了他一眼,又瞪着洛宁迟,冷声笑道:“摄政王这是在为王上抱不平?还真是一副兄友弟恭之姿啊!如此说老臣,摄政王自己不会觉得亏心么?” 林丞相说着,缓步上前来到洛宁迟身侧,压低了声音冷笑道:“王上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整个王城……不,整个天青,最脱不了关系的,不就是你了吗?摄政王!你真以为你的所作所为,除了太后之外,便无人知晓了?洛宁迟小儿,你别想着威胁老夫!老夫对当初你的所作所为,可都是了如指掌的!” 洛宁迟的笑意更寒了,但还是勾着唇,维持着浅笑:“近日风寒,丞相大人切记保重身体,莫要病了。神志不清时,可最容易说糊涂话。” 洛宁迟淡淡看了眼旁侧震惊的看着他们,不敢靠近的丞相府下人,开口道:“丞相年纪大了,最是容易着凉。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扶丞相回府?” 林丞相狠狠一拂衣袖,瞪了他一眼,自己带着人离开了。 长曦宫前,只剩下洛宁迟与洛熙二人。 他们都一早遣退了侍卫,只有暗卫在远远跟着。 “宁哥哥,你方才,同老丞相说些什么?熙儿一句都没听懂,到后面,更是听不到了。”洛熙皱着眉道。 洛宁迟眉头微锁,还是温柔笑了:“都是些恼人的过往,熙儿无需懂。” 洛熙眨了眨眼睛,还是没有明白。 洛宁迟看着他,眼中似有忧愁,轻咬了下唇。 “熙儿……只需一生如此便好。” 他拍了拍洛熙的肩膀。 洛熙还打算追问,洛宁迟早已换了神色,仍是那般浅笑温柔,看向南苑:“王上,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过去吧。” · 晏亭收好了行囊,同宁府管家交代几句别离的话,便启程了。 他坐在马车上,回望着宁王府,皱了皱眉,唤停了车夫。 “小棠。”他抬高声音唤了句。 少年立刻从阴影处飞身而出,停在他马车之外。 “离开之前,你再替我去一个地方。” 晏亭从怀中掏出来一封密信,递给他。 小棠点点头,便照着晏亭所说的地名去了。 “侯爷,那我们……”车夫询问道。 “先出城吧,在城外等他。”晏亭撂下车帘,吩咐道。 他轻轻摸了摸脖子,冰凉的触感只需回想还能记起。 昨夜,他问了宁王那句话之后,顷刻间,洛宁迟的剑已抵住了他的脖子。 他甚至连洛宁迟何时拔剑都未看清。 · “宁王这是何意?”被剑指着脖子的晏亭吓得浑身抖了抖,颤声问。 洛宁迟看着他,仍是笑意:“知道某些问题的答案,是需要代价的。本王,只是提醒晏候一声。” “宁王这提醒,未免太郑重了些。”晏亭扯着笑道。 “揽晨心性仁慈,本王可没他的心性。侯爷若是还记不住教训……”洛宁迟的剑又逼了分,声音愈发冷戾,笑容也是,“可怪不得本王。” “想不到,宁王与掌司大人竟如此熟络。”晏亭还有些惊魂未定。 “做好你分内的事。”洛宁迟收了剑,再次冷声警告。 · 马车内,晏亭紧紧皱着眉。 此事,定要告知那个人才行。 第73章 七十三 小棠来到联络地点,王城墙根一处僻静地方的树上。 这棵树生的繁茂,正好将他整个人都遮在了里面,路过的守卫即便是在他放出信号后,感知到了动静,抬了头端详许久,也什么都没发现又离开了。 信号已给出去,不知接头人何时才来。 那队守卫已走远了,他稍稍松了松神,身子微微动了动,背却突然靠到了什么人。 小棠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耳畔传来那人浅声低语:“何事?” 是听过的声音,小棠的警惕心也放了下来,“主人让我将它交给你家主人。” 他将信方拿出来,一阵轻风,信已经到了那人手中。 “我会转告主人。还有其他事?” “没有了。” 小棠话音方落,又是一阵风,身后的触感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微微蹙了蹙眉,心里轻轻嘀咕。 好快的身手,希望不会有一日要与这个人为敌。 · “太后有命,王后一人去即可。” 锦兰台上,替林青漪传话的翡翠如是说。 长岚微微蹙了蹙眉,雨疏抢先着急的开口:“翡翠姐姐,娘娘的病还未愈,一人前往,恐……” “我服侍太后数年,自然知道该如何照顾王后。”翡翠冷淡的打断了雨疏的话。 长岚浅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道:“我身体已不碍事了,且有翡翠姑娘照看着,你便安心留在锦兰台等我回来。” 雨疏反握住长岚的手,用了力气紧紧捏着,她的眉蹙的紧紧的,仍是担忧,却不好再明说了,只能沉默着紧紧捏着她的手,仿佛这样她便不必去似得。 长岚微微用力,抽出了手,仍是温柔笑着,拍了下她,叮嘱道:“云亦出去帮本宫做事,约摸半个时辰就会回来了。待你见到她,告诉她太后有急事召我,需晚些才能回来,让她记着将我做好的糕点给王上送去。” 闻言,雨疏震惊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压了回去,只轻轻唤了声:“娘娘……” “王后娘娘真是处处心系王上,令人动容。”翡翠冷淡的笑了声。 长岚没有说什么,只温柔的扬起笑:“走吧,莫让太后等急了。” 说完,率先迈出步子,走出了锦兰台。 · 森森寒气,打上单薄的衣衫,顺着伤口缓缓流动,刺骨的疼,仿佛骨头都要被冻断碎裂了。 她本就有些发热,病还未好,六十鞭打过,身上也是火辣辣的疼,这一桶混了冰块的水,足以要了她大半条命。 “知错了?”林青漪冷声问,声音在空荡的储漪殿更现冷厉。她早屏退了身边人,只留下翡翠站在她身侧。 长岚微微哆嗦着,忍着疼颤抖着爬起来跪好。 “兹事体大,只一封信,长岚不敢如何,若被人说是诬陷重臣,长岚百死难辨,故而…自作聪明,瞒了太后。” 她艰难的往前挪动着,来到林青漪跟前,从被护好未湿透的袖子里掏出来一封信,颤抖着手递了过去。 翡翠接过信,转交给林青漪。 林青漪淡淡扫了一眼,冷声讽道:“非得吃了苦才知道拿出来?” “太后容禀……”长岚颤声道。 “说,哀家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林青漪冷淡道。 “这封信的确是长岚在林文德私藏通敌密信中发现的,但那些信,是晏候拿来的,且在晏候之前,信还经过许多人之手,长岚担心,若经过有心人之手……贸然告诉太后,恐会影响您与丞相的关系,便拖着未言说。幸得太后智慧过人,天青有神明庇佑,才未让此事误了天青。可说到底,都是长岚怯懦,险些酿成大祸,请太后降罪。” 长岚撑着仅存的意识,虚弱道。 林青漪蹙了蹙眉,忽而浅浅笑了:“哀家罚你,是气你如此大事不该瞒着哀家。可你说的也有道理,此信真伪难辨,是否有心人为之,尚不可说,仅凭哀家猜测,也难以令人信服。罢了,此事暂且作罢。” 林青漪站起身,朝长岚走进了些:“岚儿,哀家唤你来,还有一事。” 长岚抬起头,就看到了林青漪那张,带着诡谲笑容的脸。 ·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在林青漪说完要她做的事之后,长岚立刻俯首答应。 “岚儿,你可知哀家为何这么做?”林青漪问。 “不知。”长岚道。 林青漪勾起唇笑了,又问:“那你可想知道?” “太后若愿赐教,长岚定洗耳恭听,若不愿长岚得知,长岚做好分内事便可,不必多问。”长岚道。 “下去吧。”林青漪挥手道。 长岚再次冲她磕了头,却没有急着走。 “还有事?”林青漪问。 “太后只罚了长岚无视天青法规,不知尊长一罪,还未罚长岚擅做主张,惹太后生气一罪。”长岚道。 “只六十鞭,就险些要了你的命,你不怕?”林青漪语气平淡道。 长岚蹙着眉,声音有些颤抖应道:“怕。故而谨记,不敢再犯。” 林青漪又是笑了,摆手道:“翡翠,带王后再去领四十鞭,打完就回去吧,哀家乏了,不必再来告知哀家了。” “多谢太后。”听到四十鞭,长岚的身体还是条件反射的无法克制的发抖,但还是强忍着致谢。 · “娘娘待自己可真是狠。”出了储漪殿,在前面走着的翡翠冷漠道了声。 长岚跟在后面,艰难的撑着身子挪动着,身上疼的她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狰狞,但闻此言,她还是努力扯出笑来。 “本宫虽出生林府,可幼时生活并不如意,若无太后,恐此时还在林府受人欺凌。是太后将本宫从那种日子里解救出来,本宫很是感激,也不想再回去,如今本宫做错了事,太后念在情分上未曾重罚,可本宫自己心里该懂,错了,便该受此罚,不可免之。” “原来娘娘与太后间,还有此恩情在。”翡翠盯着她道。 “翡翠姑娘,本宫犯下重罪,罪无可恕,太后仁慈,只罚了鞭子,烦请翡翠姑娘回去后,替本宫谢过太后大恩。”长岚身子都在飘晃着,还是坚持朝翡翠客气的行了礼。 翡翠应了声,转过身:“娘娘放心,奴婢定代您转告,天不早了,娘娘慢些回去,翡翠便不送了。” 说完,翡翠淡淡行了礼,离开了。 此时,长岚已走出储漪殿,又拐了两座院子了。 储漪殿的人,应都看不到她这幅模样了。 她强撑了一路,身体的伤痕被自己的动作蹦开,还是咬牙强撑着向前走,此刻,却是再也撑不下去了。 她身子一晃,重重摔在石子路上,已经感觉不到硌,脑子里全是身上伤痕的疼痛,她轻轻笑了笑。 别在这里,把自己给折腾死了吧? 若是死了,小晶会帮她复活吗? · “嘶!” 突然的刺痛,让长岚的身子猛的抖了下,下一秒,她的身子又被人用力按住了。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宽大的白色衣袖垂在眼前,再往上看,是那张清冷熟悉的容颜。 揽晨。 他就站在她床边,轻挥拂尘,按住了想要乱动的她的肩胛骨。 还真是,冷漠又疏远。 此时,长岚再次感觉到了,从手心里传来的温暖,似有人握着她的手。 她侧着头,向下看了看,洛熙正枕着自己的胳膊趴在床边,手还紧紧握着她的手。虽是睡着了,却握的很紧,一点也抽不动。 “我用了点迷药。”揽晨收了拂尘,淡然道。 长岚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洛熙。 揽晨的意思,是他对洛熙用了迷药?所以洛熙现在并不是睡着了,而是失去了意识昏过去了? 疑问还未问出口,房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云亦。 云亦进来后,随手带上了房门,见她醒来,松了口气,那张冰冷的脸也有了些温度。 “娘娘终于醒了。”她走进了,看到长岚震惊的神情,代为解释道,“娘娘从储漪殿出来后,昏迷在了御花园内,云亦同雨疏一起寻到了您,带您回来。王上本欲请掌司大人前来为您医治,但近日宫中多有不便,王上也无可奈何,只能寻了医丞来。娘娘危在旦夕,云亦太过担心,便趁人少时,偷偷瞒着王上请了掌司大人前来,故而掌司大人为您医治时,只能如此做。” 长岚看着揽晨,心中油然升起愧意。 让他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一定很委屈吧? “多谢揽晨大人。” 她还未起身呢,就被制止了。 “不想以后永远躺在这张床上,就别乱动。”揽晨道。 “哦……”长岚悻悻缩回动作。 揽晨盯着她看了看,微微蹙了蹙眉,似想说什么,终是叹了口气。 “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我不是神仙,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不是每次都能将你救回来。” 他头一次,如此明确的开口禁止她如何如何。 长岚更是心虚了,缩了缩身子小声道:“我知道了,多谢揽晨大人。” 揽晨没有应,只是再看了她一眼,才转过身,向外走了两步。 “药效还有半个时辰就会过去,待药效过去,王上就会醒来。” 说完,他打开房间门,消失在了门外。 云亦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了一番,也开口道:“掌司大人说,能醒来便无碍了,想来娘娘很快就会痊愈。” 她轻轻点点头,又有些心疼道:“我已无碍,你下去好好歇歇吧。” “这几日是云亦和雨疏轮换守着的,云亦方换过雨疏,已歇息过了,娘娘不必担心,且好好修养,若有事吩咐,随时唤一声,云亦就在屋外。” 见说不动她,长岚也不再勉强,点点头,送她离开了。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洛熙均匀的呼吸声。 他还微微蹙着眉,但能看到睡得很沉,眼睛也是沉沉的,怕是也好几日没有睡好了。 揽晨应是因为这个,才给他用了药,想让他好好休息一阵吧? 看着洛熙的睡颜,长岚忍不住温柔笑着。 熙儿,若有下次,我一定会寻更为两全的法子,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她捏着洛熙的手,在心里默默念着。 第74章 七十四 长岚躺在锦兰台高台的榻上,团扇遮目,懒洋洋的卧着。 台阶上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她没有动,并未睡着,只是懒得动。 她虽然已经可以走动了,但身上的伤还是很疼,剧烈运动一下都要缓上一缓整理整理表情。 所以她是绝对睡不着的,只是身下垫了六七床棉被,热得慌,便在这里吹吹风。 “娘娘?该用膳了。” 雨疏的声音,许是误会她睡着了,怕吵到她,才小心的靠近了沉声唤她。 她挪开团扇,睁开眼,光芒一瞬间打在脸上,有些刺目。 雨疏走过来将她扶起来,来到桌前。 长岚看着她皱着眉,似有话说,但没有开口的意思,轻笑了下,捏了下她的手。 “什么不得了的心事?对我还要瞒着?” 雨疏惊的回过神,连忙摇头。 “说说吧,就当下饭了。”长岚端起汤碗,喝了一口说。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雨疏有些想不通。”她说。 “那日,娘娘被太后召去,雨疏在院中候了许久,终于等到云亦姐姐回来,雨疏接下了云亦姐姐手中的东西,便将娘娘交代的话告诉了她,可云亦姐姐听了,却立刻变了脸色,让雨疏立刻去将王上请来,而她交代完,就冲出院门不知所踪了。再后来,雨疏寻了王上过来,还未进锦兰台,就看到了从另一头赶来的云亦姐姐,还有她怀中抱着的……满身是血的娘娘您……” “所以,你的疑惑点是?”长岚问。 “云亦姐姐对您受伤的原因只字不提,当时情况危急,王上也在场,雨疏不敢多问,如今也是心有疑惑。” “你心里,不是有答案了?”长岚笑着说,“那日翡翠来召我,我吩咐你时,你应已经猜出来了吧?” 雨疏微微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很是为难,还带着些许的不甘:“是,娘娘根本不会下厨,也并未准备什么给王上的糕点,那应是娘娘早交代好云亦姐姐的暗语吧。” 长岚咬着牙,笑着轻轻抬起胳膊,拍了拍雨疏的肩膀:“傻丫头。没有什么暗语,她知道该怎么做,是因为她在我身边多待了几日,知道的多一些罢了。” 雨疏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娘娘真的同……同那位不睦?” 长岚放下碗筷,起身缓缓来到锦兰台边缘,眺望远处的风景,有些漫不经心道:“不提这些了,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是。”雨疏也听话的笑着应声,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之前云亦姐姐也说过,娘娘要多走动走动,对身体的恢复才会有好处,难得今日天气不错,王上正设宴欢迎南锦使臣,宫内的人都赶过去忙了,锦兰台附近应很清净,雨疏马上就去准备。” 雨疏又匆匆下了楼,去准备了。 长岚笑着送她下了楼,待那身影看不到了,她脸上的表情才突然的严肃起来。 · “岚儿,哀家唤你来,还有一事。” 她回想起了那日,林青漪说的话。 她站在高台边上远眺,虽然看不见,但宴席应已经开始了。 “天青和南锦,不能和。”林青漪很是随意的说出了这句话,仿佛这是一句极其平淡的,不用负任何责任的话语。可这句话,意味着战火不能结束,意味着边关的百姓们仍需受苦。 但她还是很快应了下来,应下这个要求才离开。 她也清楚林青漪的考量,在林青漪知道了那封信的存在后,和,便已无可能了。 虽只是一封信,但信中讲述的事情,正是令方勇章被封为上将军的那一战,而根据信中所言,方将军全胜似有林丞相相助之功。 便是说,这两个本无交集的人的关系,并非是表面如此。 且据她近日所知,方将军对王上无礼时,林丞相并未有任何出言阻拦的举动。 不阻拦,便是纵容。 此次与南锦议和,林丞相一派极为支持,方将军也明言倦了战争。若两国真永修同好,方将军便是大功一件。 功高震主。 尤其是,一个很可能无法控制的将领。 · “娘娘,此番来天青议和的使臣,是由南锦太子亲自带领的。南锦,诚意十足。” 一阵风过,云亦停在长岚身后,行礼道。 “云亦,你希望南锦和天青议和吗?”长岚突然问。 云亦怔了下,垂下眼眸,沉声道:“云亦只是娘娘身边的侍女,南锦如何,与云亦无关。” “可你有挂念之人在南锦,对吗?” 云亦深深吸了口气,有些自嘲道:“我小时候,娘便死了,其他兄长姐姐们都是大夫人的孩子,而我,不受爹宠爱不说,还是最令他厌烦的那个只会惹事闯祸的。无论我是否挂念他们,南锦都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长岚起身,轻轻拍了拍云亦的肩膀,开口道:“云亦,我不打算瞒你,这次议和,怕是要以失败收场了。” “为何?” “南锦的诚意,太足了。”长岚说。 云亦张了张嘴,小声的说:“因为太足,太后反而不信他们了。” 云亦轻笑了声,这话也算是替自己回答了,是肯定的语气:“太后就是这般谨慎小心了,南锦此次派太子来,也算是失算了。” “不仅如此,此刻若和,天青可就乱了。” 此刻若和,由林青漪掌握大局的天青,可就乱了。 “娘娘,云亦还是不明白。” “你只需帮我,令这场议和失败而终即可。”长岚道。 “娘娘可以先从太子身上下手。”云亦蹙起眉,似有些犹豫,还是说出了口。 “你有办法?”长岚挑眉问。 “是,娘娘只需让那太子与云亦见一面,云亦一定能激怒他。” “哦?你有什么妙招,不妨先说给我听听?”长岚道。 “是许多年前的旧事了,娘娘想听,云亦便讲给娘娘听。只是,娘娘……” “你放心,无论是什么事,都不影响我信你。”长岚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 云亦有些震惊的看着她,脸上的震惊渐渐化为笑意,使劲点了点头。 其实她知道云亦要说什么,这件事情,她也有了解过的。 是关于云亦离开她曾经的家,南锦将军府的原因。 · 去边关寻人,只是缘由之一,真正令她下决心逃跑的原因,正是因为这位南锦太子。 那年,云亦已一十有六,当是女子婚嫁的年纪了,而年长她近十岁的南锦太子,在一次去将军府上时,遇到了她,当即问过老将军,便放下话来要纳她做妾。 云亦自是不肯的,与老将军闹了几番,无果,被囚禁在了闺房中,命人严加看守,直到大婚那日才能放出来。 眼看着婚期将至,云亦自是耐不住性子了,在大婚前一日打伤了看守的守卫,从府内逃了出去。 她孤身一人,被追来的官兵,与闻讯而来的将军,她的父亲,逼至断崖边上,终是一跃而下。 万幸的是她命大,活了下来,自南锦王城外,一路颠沛逃至边关,最终,被洛宁迟手下将士当做细作关押起来,后来又被洛宁迟带回天青这些,便都是后话了。 因她逃婚跳崖,生死未卜,南锦太子的面子上定然是过不去的,老将军权势大,只是太子的他不敢动老将军,这么多年的积怨与愤怒便全攒在了云亦身上。 因此,若两人见面,别说是惹怒那位南锦太子,便是打起来,长岚都是信的。 · “云亦,我想了个主意,到时,你配合我一下。” 长岚冲云亦招招手,笑着说。 · “娘娘……这样会不会有些危险啊?” 雨疏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忧心忡忡的看着此时的长岚。 此时的长岚,正躺在藤条编织的秋千上的,堆积了好几床的棉被上,惬意的晃着小腿,荡着秋千呢。 因着棉被堆的太高,长岚的身子都没个遮挡,随时有一种要摔下去的危险感。 她微睁开眼,瞥了雨疏一眼,轻声嗔道:“你懂什么?秋千就该这么玩!若不是我身体不便,怕真摔下来散了架了,被揽晨大人打死,早荡的更高了!” “咳。”站的稍远一些的云亦轻轻咳了声提醒她,“娘娘,今日宴请南锦太子的宴上,掌司大人也会来,而掌司大人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此处离宴请的地方很近,若掌司大人出来消消食,正好瞧见您……” 云亦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了,但话中的效果却是实实的带给了长岚。 长岚猛的坐起来,这一动,牵扯到了伤口,疼的她咬牙切齿,但还是强忍着将晃荡的秋千停了下来,然后稳稳当当的躺好,丝毫也不敢再晃了。 “本宫出来晒晒太阳!补补钙!揽晨大人会理解的!” “这个说法,王后是用来哄王上的吗?” 一声轻笑自远而近传来。 长岚侧过头,洛宁迟正朝她躺着的树荫下走来。 今日的宴席,他是主要负责人,自然也会在场。 没想到来的不是揽晨,而是他。 长岚刚想起身,洛宁迟又轻笑了下:“王后重伤在身,还是好好躺着,莫乱动的好。” 本想客气的起来行个礼的长岚闻言,便继续心安理得的躺着了。 “本宫听闻今日守卫一事是宁王殿下负责的,这宴席还未结束,宁王殿下怎么先偷偷跑出来了?” “王上与太后身边,有齐侍卫守着,其他各处也都安排好了,本王出来是为了寻之前借口离席,尚未归来的南锦太子殿下。”洛宁迟道。 长岚应了声,突然一抹玄衣自远处闯入她视线内,玄衣男子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傲气与自满。 “宁王殿下要找的,可是那人?”长岚笑了笑问。 洛宁迟回头看了一眼,应声道:“人已经找到,本王就不打扰王后小憩了。” “宁王殿下这就要走了?” 长岚抬手拽住了洛宁迟雪白的衣摆,莞尔笑了。 “别着急啊。” 第75章 七十五 这一声,刻意带了些媚声。 云亦知缘由,倒没什么反应,雨疏整个呆愣住了,慌乱的瞥了瞥四周,生怕被什么人看到了此刻的场景。 而远些地方,南锦太子的视线被一下子吸引了过来。 无事献殷勤。一瞬间,背对着长岚的洛宁迟,脸上的笑意全敛了,冷的透骨。 而在他回过头看向长岚时,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的温柔浅笑。 “王后有事吩咐?”他客气道。 “无事,便不能唤你了?”长岚笑着反问,只视线轻轻向旁边瞥了一眼,意在暗示。 洛宁迟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南锦太子,似是懂了。 他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朝长岚行了一礼,抬高了声音道:“您的心意,本王记下,只是今日本王尚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 这些话,清晰的送入南锦太子耳中。 原本只是远看着的他已不怀好意的凑近了,轻笑道:“这不是宁王殿下么?不知这位……是?方才在宴上,怎么尚未见过?” 他说着,眼睛肆意在长岚身上打量着。 因着盖了许多棉被,恐热,长岚穿的略有些单薄,方才拽了下洛宁迟,锦被又滑落了些。 听到南锦太子靠近,云亦不动声色的往旁边让了让,刻意让开了他的视线。 见他的视线,长岚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拉了拉被子,将将要发怒。 雨疏已先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怒目圆睁,瞪着南锦太子:“哪里来的浪荡混账?看什么看!再敢多看,我将你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南锦太子的脸立刻沉了下来,露出一抹冷笑来,那双眼睛,似是要将雨疏剐了一般。 “宁王,你们天青宫中,如此肆意纵容恶犬横行吗?” 洛宁迟看了一眼长岚,一副看戏的意思,也自觉站开了些,没有开口。 云亦说,那南锦太子曾经是个易怒的性子,这么多年过去,似是有些长进,能压住火了。她本想瞒着雨疏的,但此情形,对这等人,由雨疏代她骂出去,效果确实更好,实在不必拦着。 “不纵容,如何容得你在此放肆?”长岚淡淡说了句。 雨疏附和道:“就是,你这心术不正的登徒子,分明是你先无礼!我家娘娘是什么身份?是你这种东西也配直视的?” 两句话噎了回去,南锦太子气得不轻,瞪着这主仆二人,朝身后人使了个眼色。 他身后跟着的南锦侍从正欲冲上来,洛宁迟已先一步挡在中间了。 他先是朝长岚恭敬一礼,“王后娘娘,这位是王上的贵客,南锦承啸太子。”对长岚介绍过,才回过头去看向承啸,“太子殿下,这位便是太后提及的抱病在身,尚未出席宴席的天青王后。” 听到长岚的身份,那几名要动手的侍从都愣了下,没敢再动了,承啸看向长岚的神情也变得深邃冷厉。 承啸身旁,侍从们领头的,靠近了他低声道:“太子殿下,这天青王后,是林家的人,不可伤了和气。” 长岚微微勾唇,承啸扯了扯自己的表情,想要做出和气的样子来,别扭的朝长岚粗浅行了一礼:“原来是……” 话未说完,便被长岚打断了:“南锦太子?呵呵呵,选了这么位太子,你们王上的心可真大。” 她懒洋洋的躺在秋千里,朝洛宁迟挥了挥手让他往边上让开些,歪过脑袋,故意做出一副嘲讽的刻意追捧之态,看着承啸说。 这话承啸并未理解,但这语气可是听得真切,那努力压下去的火再次冒了上来,做出来的和气也都散了,正欲发作,他旁边的侍从,宿昌眼尖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宿昌说:“我家殿下不识王后娘娘,闹出一场误会,还望娘娘包涵,莫伤了两国和气。您跟前那位不懂规矩的宫侍,我家殿下也不和她计较了。” 前半句,长岚还是客客气气听了的,再到后半句,她瞥了一眼承啸的神情,满脸都写着不情不愿和想找机会同雨疏算账。 她冷笑一声:“计较?你们殿下敢计较么?” “你!” 此话一出,不止承啸,所有侍从都变了脸色,怔怔看着长岚,惊讶的张大了嘴。 “嗯?怎么?本宫说错了?”长岚挑衅的笑着。 她的目光看向承啸,也变得冷戾:“这里是天青,还容不得你放肆,承啸太子若不懂,本宫不介意遣人告知南锦王上,将你留在天青亲自教导。” 承啸终于忍不住,推开身边人骂道:“你不过是个后妃,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本宫忍你至此,是给林家、给天青面子!”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的面子值个什么?”长岚懒懒打断他,“承啸太子,说话前,建议你先考虑考虑你们南锦的处境,配不配说这种话。” “宿昌!” 长岚话音刚落,随着承啸厉声低吼,他身边的侍从们已飞身而起,朝长岚冲了过来,洛宁迟皱了下眉,正打算上前去拦,被长岚轻轻拽住了袖口。 下一秒,那几人已尽数被打趴下了,云亦冷漠的捏着名叫宿昌的人的脸,用力一甩手,扔到了承啸面前,抬起头,冷目瞪着他。 看清了云亦的脸,承啸当即惊得眼睛都要瞪出来。 “你!” 他一连惊叫出好几个“你”,也没有下文。 云亦脸上冰冷的表情没有变动:“此处是天青王城,容不得撒野,此番我家娘娘宽宏,不予计较,望南锦太子回去后严苛约束身边人。” 她说完,便缓缓退至长岚身侧。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承啸盯着云亦的脸看了许久,终于有些确认了,惊讶道。 云亦依旧没有理会他的话,冷声道:“太子慢走,不送。” 承啸再次变了脸色,但没再多说什么,瞪了场内几人一眼,唤了侍从离开了。 等承啸走远了,雨疏才戳了戳云亦:“云亦姐姐,你同那位南锦太子认识?” 云亦未答,瞥了一眼长岚。 长岚忙轻咳一声,仓促道:“许是认错了人吧。” 雨疏半信半疑的应了声,像是才反应过来,忙惊慌跪下:“娘娘,今日之事都是雨疏的错,雨疏未认出南锦太子,才害娘娘同他争吵,伤了两国和气,都是雨疏的错!” 听洛宁迟说那人是南锦太子后,雨疏惊讶的不敢再骂出声来了,虽退了几步,但还是在长岚前面战战兢兢的挡着。 “若你知道他是南锦太子,就不会斥责他的所作所为了吗?”洛宁迟忽然这么问了句。 雨疏有些意外这个问题,她皱着眉垂下头,有些慌张,终是咬咬牙:“无论是谁,都不可欺侮娘娘!” “既如此,何须在意他的身份如何?你一心护着你的娘娘,她也是如此,定会保护你的。”洛宁迟温柔的笑着说。 雨疏小心的抬头看着长岚,长岚有些无奈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今日之事,别放在心上了,我有分寸,也有我的思量。” “是。”雨疏怯怯应了声。 长岚摇摇头,换了话题:“一整日的心情都被那个太子毁了,雨疏,你去唤人来帮忙收拾东西,我们回去吧。” 雨疏应下后,匆匆跑去唤人了。 长岚在云亦的搀扶下起身。 “你这伤,看起来还挺重的。”洛宁迟笑着说。 长岚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也就一百鞭,不疼不痒吧!” 这家伙分明知道自己是被怎么罚的,还幸灾乐祸似的! 洛宁迟仍是笑着,语气却忽然变了:“所以,她这么轻易放过你,是因为你答应了她做这件事?” 长岚怔了下,撇撇嘴道:“果然不该想着让你帮忙,蛔虫似的,真是什么都猜得出来。” “这一点,我可比不上揽晨大人。”洛宁迟说。 闻言,长岚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洛宁迟也没打算卖关子,说道:“是揽晨告诉我的,你知道的,揽晨的直觉,一向准的惊人,我不得不信。” “他是怎么对你说的?” “他说……”洛宁迟微微俯了身子,靠近长岚耳畔,笑着说,“天青与南锦不会和,且不日便将有战事。” 长岚心里猛地一惊,不只是震惊揽晨,也是惊于洛宁迟。 “仅凭这句话,摄政王殿下便猜到我答应了她的事情,也是厉害的紧。” “我怎比得过揽晨?”洛宁迟轻漫的说。 他站直身子,视线忽然猛地望向远处一棵树后,表情一瞬变得严肃。 虽然处在洛宁迟与长岚的视觉死角内,但在后面站了几步的云亦却正好能看到。 “方夫人。”云亦沉声道,“这么远的距离,她应听不清。” 察觉到了视线,方桑绮也不躲了,扶着简冬走出来。 “王后娘娘,宁王殿下,不知你二人有什么悄悄话,得需来此僻静之所说?姐姐也想知道呢。” 方桑绮冷笑着说。 长岚微蹙了下眉,没有回应方桑绮,她扶着云亦,朝洛宁迟浅浅行了一礼:“方才多谢宁王殿下替本宫赶走几个不长眼之徒,待本宫身体康复,定当遣人重谢。” 两人客气了几句,洛宁迟就当做没有看到方桑绮,也未应她一声,直接离开了。 而长岚也扶着云亦的手,正欲离开,见方桑绮站在她前面,不悦道:“方夫人有事?” “我……” 方桑绮的话还未出口,被长岚打断。 “方夫人改日再说吧,本宫身体不适,要回去休息了。宴席应还未结束吧?方夫人还是快些回去吧。” “你!” 长岚不再理她的声音,扶着云亦缓步离开了。 走远后,云亦小声道:“娘娘,方夫人方才的言语有些不善,您如此做,会不会影响……” “无妨,若方桑绮真这么做,倒省了我不少事,她,正愁找不到借口。” 长岚淡淡道。 第76章 七十六 事发要比她预料的快许多。 原本天青因着大多朝臣都同意与南锦议和,于是这欢迎南锦使臣同南锦太子的宴,是要摆上三日的。 一是为迎远道而来的南锦太子,二是为边关归还的将士们接风洗尘,三是祝贺两国战火得熄,修的和睦同好。 可这第二日,宴便全撤了。 · “娘娘!不好了,太后急召,召您去长曦宫。” 雨疏急匆匆跑到锦兰台上,对长岚道。 见她如此匆匆,长岚抿了口茶,神态倒是从容的很。她看向缓步走上来,同样神情平淡的云亦,问:“长曦宫此时除了太后和王上,还有谁在?” “还有摄政王殿下、丞相大人和上将军。”云亦回道。 “嗯,辛苦了,太后召我,雨疏性子软,去了恐会吃亏,便留在锦兰台候着吧,云亦,你跟我一起去。”长岚吩咐说。 “娘娘!”雨疏轻轻扯了下长岚的衣袖,自责道,“太后召您,可是为了之前南锦太子的事?雨疏……” 长岚拍了拍她的肩,打断了她的话:“不必担心,有王上和摄政王在呢。” “可……” “若实在是解决不了,让云亦带着我,沐风带着你,我们卷了银子出宫逃命去。活命嘛,办法多得很。”长岚笑着说。 “这怎么行!”雨疏连忙摇头摆手,靠近她小声道,“娘娘,隔墙有耳!不可以说这种话的!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那可是不得了的!” “所以啊,若是不想这样,就安心待在锦兰台等我回来,相信我能解决此事吧!”长岚温柔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 方走出锦兰台,云亦望了望四下无人,加快了步子来到长岚身侧,小声说:“娘娘,还有一事。” “说。” “方夫人似是向太后告状了。太后前去长曦宫时,方夫人候在必经之路上,不知告诉了太后些什么。”云亦如实道。 “那可真是替我省去了要思考如何解决她的烦恼。”长岚淡淡道。 “但,太后会不会……” “不会,这件事,她不会在今日提出来说。今日,我与她是同一根绳上的,她或许会明言偏向丞相与上将军,但暗里,一定会袒护我们。” 云亦点点头,没再多问,扶着她两人一同前往长曦宫了。 · 宫外候着的太监通禀了声,云亦扶着长岚来到书房内。 大抵是因为方将军和丞相都在,坐在主位上的洛熙神色看上去有些苦闷。 林青漪坐在洛熙一侧,林丞相和方将军在她旁侧排好站着,洛宁迟则站在洛熙另一侧,稍稍空了些空,长岚猜,是空给她的。 其余几人见她进来,都沉默着没有说话,唯独洛熙苦闷的神色似是终于得到缓解,站起来冲她招了招手,正欲开口唤她。 “王上!此时虽无外臣,也该注意形象!”方将军冷言打断了他。 洛熙的话一句都未说出口,尴尬哽在喉中,脸上的笑也敛了,委屈的撇撇嘴。 长岚微微蹙了下眉,瞥了一眼太后。 林青漪的脸色果然稍稍有些难看了。 或许原本,林青漪是纵容方勇章在朝堂上如此待洛熙的,他便愈发不知收敛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这两人心中生了嫌隙,昔日的纵容,到如今,便也生厌了。 “王上操劳国事,心力交瘁,若不放松休息,铁打的身子也是扛不住的,且此地无外人,何须顾这许多虚礼?太后和摄政王殿下心疼王上,定是不会多想,还烦请丞相大人和上将军看在王上年幼体弱的份上,多多担待才是!” 长岚缓步走到洛宁迟为她留出来的空位上,冷声说完,朝着众人浅浅一礼,看向洛熙和林青漪,柔声带着歉意。 “太后,王上,臣妾来迟,还请太后和王上恕罪。” “你身子有伤,这些礼就免了。”林青漪摆摆手道。 “多谢太后。”长岚再俯首一礼,才站直了身子。 “长岚姐姐伤还没好,坐下来歇会儿吧。云亦,搬个座椅来。”洛熙道。 “多谢王上关心,臣妾无碍,不必如此。” 推辞过,长岚瞥了一眼方将军的神情,脸色果然更难看了。 他沉着脸对林青漪道:“太后娘娘,人已经齐了,说正事吧。” “嗯,岚儿已经到了,你问她吧。”林青漪摆摆手说。 “南锦承啸太子无端被王后辱骂,身边使臣也遭王后身边婢女殴打,请问王后,可确有此事?”未察觉到这细小的微妙的方将军,仍是咄咄逼人的态度问。 他方被长岚怼过,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长岚未回应,却是忍不住勾起唇笑了声。 “王后娘娘,臣的话有什么可笑的?”方将军不耐烦问。 “云亦,你过来。”长岚将云亦唤了过来,指给方将军,“方将军,承啸太子口中,殴打他身边一众使臣的婢女,可说的是她?” 云亦上前几步,看了一眼方将军,故意做出一副被吓到似的,惊恐的怯生生的神情来。 她本就瘦弱,之前又受过一次致命伤,单看神色,还是有些虚的。 那方将军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 “一群大男人被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小丫鬟给揍了,这南锦的使臣,可真厉害。”洛宁迟嗤笑道。 此言一出,林丞相与云亦都暗暗笑了。 林青漪也是嗤笑了声。 洛熙更是不加掩饰,笑着说:“宁哥哥,许是南锦的使臣都是些比云亦还要瘦弱的人呢。” “那这南锦王上可真是心大了,将承啸太子交给这群人保护。”洛宁迟附和道。 长岚淡淡白了他一眼,居然学她昨日的话!太过分了! 方将军有些下不来台,狠狠咬着牙。 长岚继续说:“方将军别急着生气,本宫的确同承啸太子口舌了几句,许是那承啸太子太气不过,所以在同您描述的时候,添油加醋了些呢。” 像是抓住了可以反击的点,方将军的表情一瞬间又有了生气,冷笑着说:“王后这话,是承认了自己当众辱骂承啸太子了?” “骂是骂了,本宫承认,可方将军,是否问了承啸太子本宫与他争吵的缘故?”长岚问。 “王后口齿伶俐,胡言轻贱南锦,承啸太子说不过您,又忍不住脾气,与您争吵起来,有何缘故可言?”方将军冷声道。 “看来承啸太子没好意思同您直说啊,方将军。所以您听到了本宫当着承啸太子的面,轻贱南锦,便不问缘由,不辨是非,就急着来太后和王上面前参本宫一本,想借机敲打敲打本宫,帮着您女儿出一口恶气么?方将军,若是如此,您可真是选错了盟友了,这一次,您可是被承啸太子当傻子使唤了啊。”长岚冷声道。 “你!” 方勇章话未出口,长岚上前两步,跪在林青漪面前:“太后容禀!” “说吧。哀家也想知道,你要如何解释这件事。”林青漪道。 “此事……说来难堪……”长岚轻轻咬了咬唇,欲言又止般,羞愤道。 云亦上前跪下,朝林青漪行了一礼:“太后娘娘,那南锦太子行事太过过分,可否由奴婢代王后娘娘禀明太后?” 林青漪眯着眼睛看了看她,说:“如此,便你来说吧。” 云亦也是咬咬牙,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气愤的说:“那南锦太子,轻薄我家娘娘!” “王后娘娘!此话可不能乱说!”那方将军显然是不知有此一茬,厉声道。 “我家娘娘怎会拿这种事乱说!当时宁王殿下也在场,上将军若不信,可问宁王殿下!”云亦没有丝毫避让,气愤道。 闻言,洛宁迟还未开口,洛熙着急的冲过来,抓住长岚问:“那混蛋做什么了!长岚姐姐可有伤到?可有吃亏?” “王上莫急,王后娘娘身边的另一个丫鬟当即便护着王后,同承啸太子吵了起来,索性,未让娘娘遭受更多欺辱。”洛宁迟说。 他又来到长岚和洛熙身边,对林青漪行了礼,开口道:“回禀太后,王后娘娘因身体抱恙,在兰枫亭附近小憩,离席的承啸太子许是为了赏景多走了几步,也来到了兰枫亭,见到了王后娘娘,太子不识娘娘身份,欲行无礼之事,被娘娘身边护主心切的丫鬟拦住,这才起了冲突。儿臣极力阻拦,道出两位身份,却为时已晚,故……王后娘娘在承啸太子无礼之下,恐忍让失了天青国威,才说出那种话来吧。” 长岚在心里暗暗吐槽。 什么极力阻拦?你分明盼着打起来好多看会儿戏吧! “是雨疏极力护着你吗?本王就知道她是一心向着你的,改日本王去锦兰台,一定重赏她!还有云亦,虽说殴打南锦使臣夸张了些,但她也是为了保护你,本王一样赏,不会厚此薄彼的!”洛熙说。 “王上!你可知,就是因为这两个丫鬟和王后,与承啸太子起了冲突,南锦陈兵十万于两国边境,欲要破我天青王城!你可知就是这两个丫鬟与王后辱了承啸太子与南锦使臣,边关要有多少百姓和将士再无宁日!你重赏她们,可是要让百姓寒心?要让朝臣寒心?”方将军问。 见无人应,方将军又继续道:“太后,南锦那边传话过来,停战修好是两国共同期盼,此番虽有不快,可只要由王后亲自前往南锦道歉,并交出那两个丫鬟,南锦即刻撤兵。” 长岚咬了咬唇,他这,还是想和啊。 南锦与天青一战,天青分明有极大优势,此战若成,方勇章定会受重赏,可他却偏偏要和…… 真的是为了百姓着想吗? 林青漪皱着眉,看向林丞相问:“丞相,你觉得该如何?要将岚儿与那两个丫鬟交出去吗?” “老臣……” 本主和的林丞相此时很是为难。 长岚明白,林丞相已经懂了林青漪的偏向了。 此情此景,太后还唤她岚儿,可见一斑。 林丞相这边还在犹豫,洛熙突然松开了握着长岚的手,站起来,捏紧了拳,愤怒的看着方勇章,厉声道:“本王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辱王后!方将军若是不敢战,便将兵权交出来,回将军府养老吧!本王亲自带兵领将,抚慰边关百姓。” 第77章 七十七 洛熙如此强硬的语气,在场几人许是头一回听到,一时都安静了下来,怔愣的看着他。 长岚注意到,他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心中还是有些怕的吧? 这个小动作,林青漪自然也看到了,原本因为洛熙突然的态度,她冷厉的神情也因为这个小动作缓和了些。 她慈和的看着洛熙,温柔道:“哀家的熙儿长大了,哀家心中甚喜。可行军打仗不是儿戏,还得从长计议。” “可是,母后,长岚姐姐受了委屈,怎么能就此放过他们?” “先王在世之际,几多征战,筑下天青基业,几欲吞并邻国,邻国何不畏惧臣服!可先王怜悯百姓苦战,终为出兵,与其修数年和睦。而今,王上却要为了这个女人,枉顾先王教诲,与南锦开战,要我天青儿郎上阵送命?真是荒唐!”方勇章怒斥道。 “王上年幼,言辞难免不够谨慎,上将军难道也糊涂,不明事理?王上为的仅仅是本宫么?王上为的是天青的威严!先王哀民生,是因山河稳固,周围各国殷勤岁贡,无人敢有不臣之心!可今日南锦却如何待天青?若他人如此折辱却一再忍让,岂非告诉全天下,天青尽是怯懦之徒,人尽可欺?若因此事令一国之威荡然无存,如此,便是全了先王教诲,便无荒唐可言了?”长岚也是句句不让。 洛熙蹙了下眉,那一长串话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应的却是很快:“本王就是这个意思。” “都别吵了。”林青漪抬高声音说。 众人纷纷静下来,恭敬冲林青漪行礼。 “母后,儿臣觉得王后说的很是在理,南锦要战,天青应战便是,此事他们本就不占理,天青何故一味妥协?”洛熙上前几步,跪在林青漪身边请求说。 林青漪抬手揉了揉洛熙的脑袋,神情也缓和了不少,甚是温柔。 她正打算开口,但方将军似乎并未察觉到,单膝跪地厉声斥责道:“行军打仗如此大事,岂能儿戏!王上自继位以来,可曾有一刻问过朝中大事?可曾有过半点作为?如今夸口便说要战,敢问王上如何战?又拿什么战!王上这一句话,说的可真是轻松啊!王上只这一句话,赔的却是我手下数十万将士的性命,敢问王上,这些当由谁来承?你承?还是太后……” 方将军话未说完,林青漪甩手便将桌上的茶杯砸了出去,不偏不倚,直直砸在方勇章面前不到半尺的位置。 惹怒了林青漪,方勇章下半句话哽在喉中,终是不敢再说出口了。 “方将军多日行军,回宫后又一度协助宁王负责南锦使臣来访一事,还未得出空休息过。此处无外人,方将军又太过劳累,难免胡言乱语,哀家便不予计较了,今日事必,方将军便回府好好歇着吧。王上兵法浅疏,又无行军打仗之经验,此次和南锦一战,便由宁王全权负责。丞相,可有异议?” 林青漪冷漠的说,她的脸色也是一副冰冷勿惹的样子。 林丞相看了看方将军,蹙了下眉,颔首道:“老臣无异议。” “你们呢?”她冷漠的神情扫过其余四人。 洛宁迟当即表态无异议,方勇章因惹怒了林青漪心中忌惮,自也不敢再说什么。 长岚紧了紧拳头,本低垂的头抬起来,看着林青漪,行礼。 “太后,臣妾无异议,但有一请。” 林青漪冷着脸看着她:“你说。” “臣妾想亲自带两个宫侍出使南锦,请太后准许。”长岚说。 闻言,方勇章的嘴巴张了张,不可置信的看着长岚。 其余几人也是不同程度的震惊,唯独洛宁迟勾了勾唇,浅浅笑了。 “长岚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是担心此战成败?大可不必的。宁哥哥可厉害了,带兵打仗他也也很是擅长,且数年前他出征南锦,可是大胜而归!现在也一定没问题的。”洛熙忙来到她身边,想要将她扶起来。 “ 熙儿。” 林青漪嗔了句,洛熙乖乖收回手,又退回她身边了。 “你想如何?”林青漪问。 她的语气平淡,倒没了先前冷意,却也听不出喜怒。 “给南锦一个交代。”长岚道。 林青漪笑了声,问:“如何交代?” “此次南锦王上下令陈兵边境,令下的如此紧急,想来除了军中将士,不少朝臣也疑惑的很,臣妾愿前往南锦,为南锦朝臣解惑,免的坏了天青声名。”长岚说。 “后妃出使他国?这像什么话!是告诉南锦我天青无人可用了吗!”方将军斥道。 “让本宫前往南锦的,不是南锦太子吗?南锦太子要求方将军将此言转告太后与王上时,怎么不见方将军斥责他成何体统!”长岚瞪眼回去,问。 “口口声声说不能容忍他人折辱,现在又要承了南锦的意,王后,你到底想干什么?”林青漪问。 “臣妾此行,的确顺了南锦之意,却也不完全如此。南锦所要的两个侍女,都是臣妾手下的丫鬟,姑且不论缘由,此事归根到底是臣妾管教无方,闯下祸端也理应由臣妾承担。在此,臣妾再次谢过王上好意,还请太后与王上允臣妾亲自罚她们二人。至于她们所作所为,皆是臣妾管教无方,臣妾愿出使南锦,给南锦一个交代,也给天青出兵一个堂堂正正的缘由,事后如何,任凭太后处置。” 林青漪微微眯了眯眼睛,终是笑着说:“准了。” 她又朝其他几人摆摆手,懒声道:“出兵一事,诸位已无异议,就此散了吧。岚儿,你留下。” 其余几人应言退下。 洛熙犹豫了许久,才站起身,来到长岚身边,小声担忧道:“长岚姐姐,熙儿就在殿外等你。” 说完,才离开了。 殿内,只剩长岚与林青漪两人,侍从也都被遣了出去。 门被带上了。 林青漪才缓缓开口。 “你费尽心机,就是想保她们?愚蠢。” 她冷言讽刺道。 长岚咬了咬唇:“臣妾……并非是为了她们,只是为了不让南锦如意。” 林青漪冷笑了声,没再纠缠这个话题了,又问:“南锦敢陈兵边境,自是有些实力的,你觉得,宁王会有几成胜算。” “十成。” 长岚说。 她语气平淡,令林青漪都有些吃惊,问道:“你对宁王,有如此自信?” “臣妾信的,是扬州的晏候爷。” 长岚如实道。 林青漪蹙了下眉,沉声道:“蛰伏在扬州城内的那群老家伙们,原来还有力气扛枪上阵啊,呵,真是苦了那孩子能召齐他们。” 她又轻轻笑了笑,没有太过浓烈的情绪:“好,哀家准你去南锦,你自己与宁王定个日子启程吧。闯祸的那两人如何处置,也都按你的意思来。” “多谢太后。”长岚欣喜道。 林青漪看着她,神情忽然变得冰冷:“岚儿,你觉得,宁王其人如何?” 长岚心中的那根弦突然紧绷起来,但面上并没有太大波动,平淡应道:“似乎,很仗义,待王上很好,王上似也很喜欢他,臣妾常常听王上提及这位兄长,言辞中,都是欢愉之意。想来,宁王应是个好兄长。” 林青漪蹙起眉,又问:“那你呢。” “宁王,在青冥寺从刺客手中救过臣妾一命,臣妾很是感激,至今铭记在心。”长岚回答说。 “宁王那样的风流才俊,于你又有过救命之恩,呵,确实难以不动心啊。”林青漪语气突然的轻佻。 长岚极慌张的睁大了眼睛,又慌又怕般的:“太后!宁王是与臣妾有过救命之恩,可臣妾绝无此心,相信宁王也是如此,太后莫要误会!” 林青漪审视般的看着她,忽而笑了,站起身来到她跟前。 “紧张什么?哀家不过同你开个玩笑。你和宁王都算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你们性子如何,哀家清楚的很,自然不会轻信谗言。且熙儿如此护你宠你,你又怎会做出这种事?” 她又拍了拍长岚的肩膀。 “这背后嚼舌根的人实在可恶,岚儿,你且安心去南锦,无需管这些,这宫内的风气,哀家还是整得过来的。” 林青漪说完,便离开了。 看着林青漪的背影,长岚收了所有伪装出来的惊慌,微微蹙了下眉。 她没猜错,昨日的选择也没有做错,林青漪果然打算对方桑绮动手了。 这个在宫中跋扈惯了的上将军爱女,林青漪虽从前未说过什么,却早已经对她极度不满了吧? 尤其是…… 想到她从前对洛熙的所作所为,长岚突然开始好气林青漪打算如何对付她。 足以替洛熙出这口恶气吗? · 跪太久,力气有些不足以支撑她站起来了。 头也有些晕。 她撑着地面,稳了稳身形,打算再尝试一下,一袭月白色衣摆映入眼帘。 洛熙已扶住了她的肩膀。 他缓缓蹲下来,与她平视,严肃的看着她。 长岚盯着他的脸一瞬晃神,她有些猜不透他此时的想法。 是在气她没有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吗? “王上,长岚无碍。” 她勾起一抹笑,想以此来安慰洛熙。 洛熙依旧皱着眉,忽然猛的抱住了她,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 “才没有为了其他什么。天青如何,与熙儿有什么关系?熙儿才不在乎这些。” 洛熙小声嘟囔了句,语气竟有些委屈。 “熙儿……只在乎长岚姐姐。” 他缩了缩手臂,微有些颤抖的无力,将她抱的更紧了,按在了怀里快要窒息。 长岚的手紧了紧,终是轻轻松开,同样抱紧了他。 第78章 七十八 “王上看上去,似乎很失落,娘娘为何不留他?” 长岚躺在榻上,雨疏拿来被子替她盖上,回身透过窗,望了一眼被侍从们簇拥离去的洛熙,奇怪的问。 长岚没有搭话,翻了个身,不打算理。 她当然知道洛熙的心情,也知道原因。 但她,不能回应。 从方勇章的话中就可以听出来了,洛熙在朝堂上是如何的姿态。 换做她,也会不情愿吧? 但她…… · “多谢王上如此重视长岚,但您是天青的王上,并非长岚一人的夫君,还请王上以天青为重。” 她放开了抱着洛熙的手,狠心道。 她明显的看到,自他眼里,错愕与震惊划过,更多的是委屈。 洛熙也放开了她,咬着唇,侧过脑袋,微微垂着头。 “我送你回去。” 他沉声说了句,将她抱起来,沉默着向殿外走去。 就这么,两人沉默一路,一句话也没说。 · 见她不愿答,雨疏替她掖好被子,轻轻叹了口气。 “娘娘,您安心休息,雨疏先下去了。” “雨疏。”长岚唤住她。 “此去南锦,宜早不宜迟,你与云亦下去准备准备,明日,便随宁王一同启程吧。” “这么急?可已告诉了王上?”雨疏惊道。 “王上忙碌,无需提前烦劳他了。”长岚说。 雨疏张了张嘴想劝说几句,可见长岚背对着她,拉紧了被子,不想再多说的样子,只得将话咽了回去,再次叹气。 “是。” 雨疏应了声,便下楼了。 她的脚步声远去后,一阵风轻轻袭来。 长岚掀开被子,坐起身,回过头。 云亦稳当停在了她面前。 “如何?”长岚问。 “已传信晏候,明日启程。”云亦说,“但,娘娘,晏候值得信任么?” “此事若成,他与老侯爷旧部,都是大功一件,太后念及功劳,定会让这支军队的往昔荣光恢复一二。所以,他们此行并非是为了我们,而是为了自己。”长岚说。 “天青的兵权,是由太后的长兄林将军,与上将军方勇章分别掌管,太后真的会愿意扶持这位晏候吗?”云亦问。 “你可知,今日太后为何向着我?” 云亦摇头。 “在侯府你呈给我的那些信中,有一封,暗指朝中,有人与南锦权臣勾结。”长岚说。 云亦想了想,猛然睁大眼睛:“林文德背后还有人暗中指使?” “定是有人的,可那人不一定是信中这位。林文德背后之人尚无线索,暂且不提,我们先说说那封信。那封信中的内容,牵扯到一场旧事,正是因为那件事,方勇章平步青云,成为了天青上将军。而今日,他又如此维护南锦太子,这便已经引起太后的怀疑了。疑虑可不是轻易就能消除的,只要我们加以利用,并适当推波助澜,天青的格局很快就会变了。至于晏亭能否获得太后扶持,便是他自己该考虑的事了。” 云亦点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说:“娘娘,林文德背后之人,云亦或许有些线索。” “正好,此事便交由你去查了。”长岚说。 云亦应了声,却有些踌躇。 “娘娘,真的不去告诉王上么?王上或许会怨您。”她忍不住问。 “连你也要来说我两句么?” 长岚哀怨道。 “云亦不敢,只是怕娘娘后悔。” 长岚轻笑了声,抬头望着远处的天空。 “没有时间了。若我真会后悔,便将这后悔的情绪,留给未来吧。” · 边城,一辆有些不合群的马车在小城主街行过。 长岚掀开车帘,望了望远处。 行过这座城,再向南些,就是南锦的土地了。 她放下帘子,旁边的洛宁迟凑了过来,悄声问:“长岚,你这丫鬟的性情何时如此沉稳了?” 此番他们是匿了身份行路,便一早说好了不必客气,直呼名姓即可。 长岚顺着洛宁迟的视线望过去,他说的是雨疏。 雨疏这丫头,本是很好奇未知事物的,若换了平时,虽不会闹着要下去逛逛,但此刻定当趴在马车车窗上,肆意望着外面了。 而此时,她却如此沉默。 长岚蹙了下眉,她刻意抬高了声音,对洛宁迟说:“宁哥哥,我们已经赶了两天的路了,今晚就在此地寻家店,好好休息一晚吧?” 她这‘宁哥哥’一称,全是学洛熙的。 起初洛宁迟还不很不乐意被她这么称呼,多喊了几次,才终于答应了。 洛宁迟懂了她的意思,掀开车帘指着前面一家客店,唤了声在外面赶车的他的手下:“庚琦,在那家客店前停下,今晚就宿在这里吧。” “直接在这里停下吧,我想去街上逛逛,雨疏,你随我一起,云亦,你去帮宁哥哥吧。”长岚吩咐道。 “哦,是。”雨疏本还在回忆里呢,突然被点名,还有些楞。 “娘……呃,长岚,此处危险,还是让我跟着你去吧。”云亦不放心的说。 长岚摆摆手:“这座城这么小,能有什么危险?我和雨疏很快就会回来的,你放心吧。” 说完,庚琦已经停下马车了,长岚握着雨疏的手,三两步跳下了马车,直奔闹市去了。 跑开了一段距离,她们才停下来。 雨疏喘着气回头望着远处已有些渺小的马车,有些忧心道:“长岚姐,就我们两个人,没关系吗?万一有什么危险……” “云亦才没有空陪我们呢,她还要忙呢。”长岚意有所指的笑着说。 “宁王?”雨疏眨了眨眼睛猜道。 长岚抬手抵在她唇边。 “嘘!” 雨疏点点头,了然的表情。 “那云亦姐姐一定很辛苦吧?她,要加油啊。”雨疏望着马车停靠的方向说。 “说到加油,你怎么样了?”长岚忽然问。 雨疏的脸一瞬间红了,忙装傻道:“什……什么怎么样了?” “你们独处了那么久,不可能一点进展都没有吧?啊?”她戳了戳雨疏问。 “……长岚姐,此地危险,我们还是快回去吧!”雨疏红透了脸,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捏着长岚的衣摆,想要拽着她离开。 “好了好了,我不问,陪我走走吧。别担心,就算有危险,我也会保护你的,相信我。”长岚拍了拍雨疏的肩膀,信誓旦旦说。 她这一句话说的很是认真,认真到雨疏看着她的眼睛都愣住了,过了很久,才欣喜的缓缓说出了句:“多谢长岚姐。” · 两人在街上闲逛了一阵子,长岚望向雨疏,虽然没有车上那么明显了,但她,应还是在在意南锦太子的事吧。 她握住雨疏的手,一路向前,到城边的一座小桥上停下,指着远处问:“雨疏,你知道这条河流会流经哪里吗?” 雨疏沿着河流望过去,它一路蜿蜒,缓缓而下。 “南锦?”她蹙了下眉,有些不确定的说。 “准确的说,是南锦的王城,也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长岚补充道。 雨疏皱起眉,声音也有些低沉:“长岚姐……那日都是我的……” 她的话未说完,又被长岚抬高声音打断了。 “你期待吗?去南锦王城。”长岚问。 “我……” “我们,都很期待呢,尤其是云亦。”长岚笑着说,她转过头,看着雨疏,似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抱歉道,“啊,好像忘记告诉你了,雨疏,你知道你云亦姐姐的家在哪里吗?” 她指着河流远方说,“就在南锦王城哦!是不是很意外?” 雨疏震惊的眨了眨眼睛,望了望远处,又看了看长岚,似是在考量她这话的真假。 “云亦姐姐,不是天青人?” “没想到吧?”长岚笑了笑。 雨疏了然的笑了:“难怪,恐怕在整个天青,只有长岚姐你会这样吧。知道了云亦姐姐的身份,知道她会武功,还会让她留在你身边。” 说完,雨疏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震惊道:“难道,长岚姐你提出此行南锦,是为了云亦姐姐!” “嘘!”长岚再次伸出手抵住她的唇,“小声点,待会儿周围人都要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了。” 雨疏忙捂住嘴:“抱歉。” 两人立刻装作无事发生般的,待周围人异样的眼光过去。 “长岚姐待云亦姐姐真的很好呢。” 雨疏有些羡慕的说。 此行,她一直在自责,以为是自己的过错造成的,但现在知道了云亦这件事,心中的不安已经消散了。 “雨疏,你家在哪里呢?等回到天青,我们晚些回去,绕道去你家乡看看吧?” “谢谢长岚姐,但雨疏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家了,有长岚姐在的地方,就是雨疏的家。” 她握着长岚的手,扬眉笑的灿烂。虽然说着略有些悲伤的话语,但她心里一直笼罩着的阴云,已渐渐散开了。 · 不远处,一个身披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的人藏在巷子口,阴影里,只露出了眼睛盯着长岚和云亦。 光影明暗,看不清他的容貌,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但若有人此时从他身旁走过,一定能感知到,那人周身散发出的气息,绝不是和睦的,而是带着浓烈的危险气息。 · 有风拂过,吹动了长岚额前碎发,她不经意回头,望向那小巷。 已是空无一人了,只有几瓣花叶缓缓落下。 雨疏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怎么了,长岚姐?” 长岚有些茫然的摇摇头:“没什么。” 方才,似乎有人在那里来着…… 第79章 七十九 “没想到这边城竟会有藕粉桂花糕,长岚姐,我们多买些回去吧,云亦姐姐应会很喜欢这种东西的。” 雨疏站在卖花糕的小女孩的竹篮边上,捧起一纸包花糕,朝长岚比划说。 长岚叹了口气,掏出钱袋子丢给她。 “买你自己能吃完的份!云亦才不喜欢甜食,我也是,宁哥哥和庚琦你就更别指望了。” 被发现了用意,雨疏吐吐舌头,回头看了看小女孩,忍不住晃着长岚袖子:“可是,长岚姐,这孩子看上去很可怜,我们帮帮她,多买些吧!” 虽然将钱袋给了她,她还是不敢擅自做决定,一定要长岚同意了才行。 长岚瞥了一眼卖花糕的女孩,粗布衣衫上满是破旧的补丁,纤细不堪的胳膊挎着大大的竹篮,袖子里没藏好的皮肉正巧露出来半截红印。 她叹了口气:“民生哀苦,你也只能帮的了她一时。” 雨疏眨眨眼,没有理解她的话。 长岚不再多说,转过身摆了摆手,算是答应了。 雨疏懂了这意思,欣喜的点头,才转过去,蹲到那女孩的竹篮跟前。 “这些姐姐都要了,这个给你。” 她从钱袋里取出些散碎银子,递给女孩。 女孩连忙将她的手推了回去。 “要不了这么多的,而且,我没有多余的钱找给你……” “没关系的,不用找了。”雨疏说。 那女孩使劲摇了摇头,坚持推辞。 原本不打算掺和的长岚回身望了一眼她们,漫不经心道:“收着吧,就当做是这个姐姐送你的礼物。” “可是……” “这是你做的吗?”她蹲下身子,从篮子里捏起一块花糕,咬了一口问。 女孩点点头。 长岚抬手,捏了捏那女孩的脸,弯起眉眼笑了:“你这么可爱,花糕又做的好吃,让我都忍不住想多捏你两下呢。这位姐姐会想送你身新衣裳,也不难理解吧?” 女孩茫然的睁着眼睛盯着她,不解其意。 长岚继续说:“我们初来此地,对此处风貌很不熟悉。这位姐姐见着你可爱,心生欢喜,本想着送你身新衣裳的,却不知绸缎铺子在何处,只好将银钱直接给你了。收下吧,不要辜负这个姐姐的心意啊。” 那女孩犹豫了下,才伸出手,从雨疏手中接过银子。 “谢谢两位姐姐!若两位姐姐不嫌弃,这些花糕,我都替两位姐姐包了吧。” 闻言,雨疏愣了下,看向长岚。 后者早已经起身站远了。 那小女孩动作也很快,包好了花糕塞进了雨疏怀里。 “谢谢两位姐姐!” 她扬眉笑着说完,挎上竹篮道了句别,便离开了。 雨疏捧着纸包,苦着脸望着长岚。 “长岚姐……” 她纵是再喜欢甜食,这一大堆也是绝对吃不完的啊! 长岚果断屏蔽了来自雨疏的求救信号,淡然道:“我说过了,别指望我,云亦和宁哥哥他们。所以……” 她拍了拍雨疏的肩膀,勾起唇,一副落井下石之姿,“这些可全是人家小女孩的心意,千万别辜负了,加油哦!” “长岚姐……长岚姐!” · 两人又在街上逗留了许久,来到一处偏僻的巷陌尽头的树下坐下。 雨疏盯着一大堆吃的发愁,唤了长岚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她回身,看到长岚正盯着远处发呆。 那方向,是天青王城。 天光已渐渐沉了,落日余晖染红了远处的天空,幻境般不真实。 再过不久,便要天黑,见不到太阳了。 “长岚姐……想念王上了?” 雨疏靠近了些,问。 长岚的神情瞬间沉下来,她轻笑了声,自责道:“雨疏,你说,他此刻会不会正站在城门之上,望着我们所在的方向,埋怨着我们不告而别呢?” · 洛熙他此刻在做什么? 他这几日在朝堂上有没有受委屈? 方勇章有没有故意找他麻烦?方桑绮有没有刻意闹事? 太后……林青漪,有表里如一,好好的护着他吗? 洛熙他,过得好吗? 满脑子都是没有答案的担忧,长岚越来越自责沮丧。 · 那日,洛熙将她从长曦宫抱出来时,方勇章还在外面侯着,似乎刻意等他们出来。 一见到他们,方勇章便是不客气:“王后娘娘真是好算计,不愧是太后看中的人。” 长岚看了一眼方勇章不善的目光,轻轻戳了下洛熙,想让他放她下来。 还未开口,洛熙却已先冷言回回去了。 “王后为天青之苦心,母后和本王都看在眼里,不劳方将军提醒。” 方勇章蹙起眉,冷言道:“老臣驻守边关时,便多有听闻,天青新任王后,甚得王上宠爱,横行宫闱,风光无限。如今得见,才知真相比传闻更甚。” 风光无限么…… 长岚微微动了下胳膊,浑身便是剧烈的疼痛。 或许,倒真是风光无限。 “本王宠谁,需要过问方将军?”洛熙本就与长岚置着气,此番回复,也是没什么好脾气的。 见方勇章要发怒,长岚拍了下洛熙,从他怀里跳下来,撑着身子缓步向前走了几步,冷声开口,吸引战火。 “方将军,这前朝的事你难道还没管够,还要将手插到后宫来吗?你这手,未免也太长了些吧?” 她冷笑了声,又压了声音接着说:“方将军这么想为自己女儿抱不平么?可惜,手再怎么长,胳膊不够硬也是白费。” 果然,方勇章是更恨她一些的,当即冷讽:“王上如此护着娘娘你,臣可不敢有如此心思。只是,王后娘娘,自古魅惑君王、动乱朝纲、引得战火缭乱、民不聊生的妖孽……可都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王后娘娘此行南锦,可千万保重自己,别一不小心,就遇上了痛恨妖孽的边关暴民。这远隔千里,王上可来不及去救你。” 长岚客气笑了:“本宫安危自有人挂记,不劳方将军费心了。” “是吗,那本将军可就在府内静候王后娘娘佳音了。”方勇章瞪了她一眼,又凶狠的看了一眼洛熙,猛的甩袖离开了。 虽说方勇章记恨的是她,咒骂的也是她,可以洛熙的性子,或许两人会起冲突。到时无人护着洛熙,他若争执不过……要怎么办才好? · “长岚姐!长岚姐!” 雨疏急促,却又低沉的一连唤了她好几句,将她从沉思中唤醒。 “怎么了?”长岚问。 “你听,那边似乎有什么动静。”雨疏小心的指着巷子深处。 长岚望过去,因为角度问题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她能听到,里面传来了物体猛的击打墙壁发出的沉闷响声,和许多男人的低喝声。 “似乎是当地的地痞,此处偏僻幽静,倒的确适合他们出没。”长岚蹙眉道。 “长岚姐,趁着还没被发现,我们快逃吧?云亦姐姐和宁公子一时半会肯定不会找到这里来,若是被他们看到了我们,可不是闹着玩的!”雨疏小声劝道。 “嗯,我们走吧。” 长岚回头望了一眼仍旧看不见情形的小巷,不再理会了,她朝雨疏指了指方向。 两人正打算悄悄离开,一声痛苦的惊呼从小巷里传来。 “呃!” 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长岚停下步子,再度回过头,望向那个小巷。 “长岚姐,怎么了?”雨疏问。 她没有回答,又一声声嘶力竭的惊叫从小巷里传来。 “还给我!” 这一声,雨疏也怔住了。 “这是方才那个卖花糕的小女孩的声音!长岚姐……唔……” 雨疏的嘴巴被长岚捂住了,她四下望了望,看到一棵歪脖的树,扯着雨疏过去,轻快的爬上了树。 雨疏也很快跟了上去。 “长岚姐,你动作这么大,身体不要紧了吗?” “嘘!跟我来,动作轻一点!” 长岚打断她,龇了龇牙,明显忍着疼。 但她还是沿着那树小心的就近爬上了房檐,缓缓向小巷深处靠过去。 小巷里,四五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拿着棍棒,卖花糕的女孩蜷缩在墙角,她捂着胳膊,忍着泪眼和恐惧,瞪着眼睛看着将她围住的这群人。 “我没有偷你们的钱!那是我自己赚的,你们还给我!” 她颤抖着声音,冲面前人吼道。 “啊!” 凄厉刺耳的惊叫声再次响起,伴随着男人猛的挥落下来的棍棒打到后背上的声音。 这一下发狠了,女孩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吼不出声来了。 看到这一幕,雨疏心里猛的一惊,握着长岚的手突然捏紧,她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喊出声,惊愕的小声问长岚:“长岚姐,该不会是因为我给她的那些碎银子……” “嗯,那几个人似乎当时正在附近徘徊,恰好看到了那一幕。”长岚皱起眉,当时在买花糕的时候,她就看到那几人一直朝她们望着,但她并未想太多,没想到,竟出事了…… “还给我……那是姐姐送给我的礼物……才不是你们的东西!”女孩匍匐在地上,颤着手朝男人伸过去。 手还未触碰到那人,就被狠狠踩在脚下了。 男人蹍了下,像是碾碎一只蚂蚁。 凄厉的惨叫声在小巷中回响。 似是觉得声音烦了,男人一脚将她踹开,冷声对同伴说:“她身上说不定还藏着其他偷来的东西,找!” 女孩被踹到墙角,浑身疼的没有力气爬起来,那几个男人又拎着棍棒,朝她围过去了。 “长岚姐……怎么办!” 雨疏晃着长岚衣袖,眼里已噙满泪水了。 但她也知道,她根本打不过那几个男人,救不出女孩,而长岚重伤未愈,更是不可能的。 “云亦姐姐……云亦姐姐要是在就好了……” 她垂着头,自责的低声哽咽。 长岚攥紧了拳头。 女孩的惨叫声,雨疏的哭泣声,男人肆意的冷笑,还有周围一切的嘈杂在她耳中混响,吵的她头疼。 她动了动身子,牵扯到伤口又是一阵疼痛。 回去求救已然来不及了。 怎么办…… 她要怎么做,才能救她? 第80章 八十 手指似乎触碰到了旧伤口,黏腻的触感有些令人讨厌。 长岚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部,浅色衣服被血迹染透了些,方才的动作让她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疼,但并不是很严重。 她用手捂住伤口,血还是会从指缝里留出来,另一只手,也在此时碰到了屋檐上的碎瓦。 男人站的位置正好距长岚不远,就在这屋檐下方。 她看了一眼雨疏,又回头望了眼天空。 天已经彻底沉了,这条小巷偏僻且没有灯笼,远处的大街上透进来的灯火,只隐约能让人看得到大概的轮廓。 或许,可以试试…… “雨疏,我有个办法。” 她附在雨疏耳畔,快速的说完了自己的想法。 “这样,真能救出那孩子吗?”雨疏有些没底气的问。 “未知和恐惧,从来都是难以抗拒的。”长岚勾起唇,安慰她说。 · 客店屋顶,云亦正坐着眺望远处,有人同样爬上了屋顶,来到她身侧坐下。 “很久不曾来过这里了,算起来,已有三年了吧。” 那人轻笑着叙旧,是洛宁迟。 “那日,我答应跟你走后,从没想过还会回来这里,更没想过,同行之人会是你。” 云亦收了望向南锦的视线,沉声说。 “你能来到这里,可与我无关,全是因为你家主子。”洛宁迟摆手说。 提及长岚,云亦眼里含了笑,语气也温柔了许多:“她这么做,是想救我和雨疏,虽说那日回锦兰台后,她赐我们二人每人三十杖,待重回天青后清算,但比起将我们交出去,这完全不算什么严重的惩罚。” “锦兰台,你还会回去吗?”洛宁迟漫不经心问。 “当然要回去的!我是她的婢女,她去哪儿,我当然也会跟去哪儿。”云亦回的很快。 “若,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你也会如此坚定吗?”洛宁迟问。 云亦咬了咬唇,没有回应。 洛宁迟接着,缓声很是随意的说:“我听说,你有个姐姐。” 此言一出,云亦心里似是被什么猛然撞击了一下,眼睛瞪大,一瞬间露出惊恐的神情来。 “没有!我只有一个长兄,父亲也只有我一个女儿!才没有什么姐姐!” 她瞪着他,惊慌的,厉声否认着。 洛宁迟看着她,一副了然的神情,他仍是温柔的浅浅笑着:“如此,就当做是我胡言乱语吧。” 他起身,望着远处已沉下来的黑暗的天空:“长岚她们这么晚了还没回来,莫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寻她们。” 他说完,纵身一跃,白色衣摆划破黑夜的桎梏,朝着远处去了。 云亦心里的恐慌和害怕却没有减弱分毫,她将自己的身子缩起来,手指攥着扣进了胳膊的肉里,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得。 她盯着眼前的黑暗,沉声念叨着:“不可能的,他不会知道,他不可能知道她的存在!不可能的!” · 小巷里光照不到的地方,女孩绝望的爬起来,缩到墙角,五个高大可怖的影子朝她挪过来,刻意似的,并不急着解决她,而是缓慢的,蚕食腐蚀她的意志力。 绝望的女孩看不到丝毫希望,放下手,已然放弃抵抗了。 “嗒!” 似有水滴滴落,声音并不清脆,有些浑浊低沉,在这样的夜晚,竟有些诡异。 “嗯?下雨了?” 站的离女孩最远的一个小个子男人疑惑的自言自语了句。 方才那声音过后,似乎有水滴在他脸上了。 他的声音不大,同伴们都未注意,自然也没人搭理他。 小个子男人说完,抬手抹了把,而那感觉,却并不是水滴的清澈,而带了些黏腻的浑浊。 不像是雨啊。 他疑惑的将手凑近了些,想要看清楚,手刚靠近,又是“嗒”的一声,只是这次恰好滴落在了他凑近了的手指上,诡异颜色的东西迸开,不是水,更不是雨,而是……浑浊猩红的颜色。 “血……血!” 小个子男人震惊的喊出声,他朝头顶望去,漆黑一片,除了屋檐什么也没有看到,可他这一抬头,又有血迹顺着房檐落下来,恰好在他脸上溅开。 “啊!!” 小个子男人吓得退了半步,腿有些软,没有站稳,跌坐在地上,他这一声惊叫叫的更大声,且更凄厉了,在小巷回响着。 原本心灰意冷的女孩震惊的望着他,忘记了害怕似的,疑惑的眨了眨眼。 所有人的视线和注意都被那小个子男人吸引过去了,漆黑的小巷里,一个人影手里攥着一个小瓶子,靠着墙,摸到那群人并未注意的另一面墙跟前。 更多的血滴滴落下来,其他几人身上也都滴溅到了,都不同程度的惊慌了下。 “鬼叫什么!都闭嘴!”为首的男人还是比较沉稳的,他面色上看不出恐慌,全是凶相,二话不说,对其他人就是一顿训斥。 那小个子男人瘪了嘴,他坐在地上,仰视着老大凶狠的脸,一时竟忘了反驳。 看着看着,他的瞳孔再一次猛然瞪大,只是,注意的却是天空中。 空中,似乎是浅薄的白色布料飘荡着,只是那白色布料上,触眼可见尽是血渍,布料被包裹在一团火焰中,火光将血渍映的颇为妖冶。 与此同时,又有血滴落在几人脸上。 “呵呵呵呵呵……” 忽然,巷陌里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似是女人的冷笑,笑声忽远忽近,在小巷中回响,完全确认不出来距离,在这样的夜里,更显诡异森寒。 “鬼……是鬼!有鬼啊!”小个子男人终于控制不住了,凄厉的叫出声。 有人带头露怯,这一声厉吼后,其中意志不坚定的那几个,也都纷纷跟着应和起来,看向空中慌乱的惊叫。 “都给老子安静!谁再吼,老子剁了他的舌头!”为首的男人厉声威胁道。 这句话,再次让小巷安静了些许。 为首的男人似乎松了口气,无措的望向四周,怒吼道:“哪个滚蛋在装神弄鬼!快给老子滚出来!” “呵呵呵呵呵……” 低沉的笑声再一次回荡,有什么东西重重的砸到了他们身后的墙壁,几人回过头,墙壁下面,不知何时竟起了火光,星星点点的光亮隐约照亮了墙壁。 那墙壁上,赫然用血写着一个“死”字! 那字上,还有新鲜的血迹沿着墙壁缓缓滑落,再次有血滴落在他们脸上,身上,衣服上。 “刚刚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的!” “鬼!这里有鬼!” 几个男人被老大震慑道,不敢高声,只能惊慌的低声说。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这一次,回荡在小巷里的笑声不再是低沉压抑着的了,而是张狂的,近乎诡异的狂响。 又有什么东西在他们身旁炸开,发出沉闷的响声。 巷子里的惊叫声再也抑制不住了。 ·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恶鬼”的来源,长岚小心的趴在屋檐上,隐藏着自己的身形不被下面的人发现。 这一波,雨疏配合的很好。 多亏了她趁乱摸进去写下那个血字。 那小女孩,也已经被雨疏趁乱救走了。 长岚摸了摸身边的最后一块瓦片,用力扔下去制造了最后的混乱,然后,拖动着有些麻木的身子,悄悄爬下屋檐。 血还在滴着,她没有东西可以止血,但此时也顾不得这许多了,逃命要紧。 长岚顺着树木丛生的河岸向客店所在的上游费力的摸过去,她快步走了有几百米,终于看到了雨疏。 被救下的女孩也乖巧的站在雨疏旁边,等待着。 “长岚姐!” 看到她,雨疏忙快步跑了过来扶住她。 女孩也凑了过来,矮小的身子撑着她的胳膊,想要尽一份力。 “大姐姐,我牵着你!”她说。 “这种装鬼的小伎俩骗不了他们多久,我们快走,等跑回客栈就没事了。”长岚虚弱的笑着对她们说。 “可是,这小城唯一的客栈离这里还有很远一段路,大姐姐你流了这么多血,能撑到过去吗?”女孩问。 长岚沉默了,雨疏看着她苍白的脸,捏紧了拳头。 “长岚姐,我们两个刚刚在前面那座桥下发现了一个桥洞可以藏身。你们先到那里藏起来,我回去带云亦姐姐过来接你们。” “你一个人没关系吗?”长岚有些担忧。 “没事的,长岚姐,我很快就会回来!”雨疏坚定道。 “大姐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才流了这么多血,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保护好你,照顾好你,撑到这位姐姐回来的!”女孩稚嫩的脸上扬起笑来,坚定的说。 “嗯,雨疏,快去快回!”长岚说。 得了应,雨疏再不耽搁,向着客栈飞快跑了去。 长岚撑着身子,和女孩来到桥洞下藏起来。 桥洞不大,周围长了些半人高的草,倒很好的将两人藏了起来。 远处的灯火照进桥洞,长岚看向女孩。 她低垂着头,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神情很是凝重。 还在为先前的遭遇害怕吗? 长岚勾起唇,靠近了她,温柔的说:“还在怕那些人吗?没关系的,雨疏很快就会回来,大姐姐在客栈里的朋友都很厉害,等他们来了,大姐姐让他们帮你狠狠教训那群坏人。” “嗯。”女孩仍垂着头,冷淡的应了句,“大姐姐可以再靠近些吗?我……有些冷。” 长岚愣了下,眼睛微微眯了眯,又很快化作笑意,温柔的说:“这里靠近河流,夜里的确很冷呢。” 她说着,靠近了那女孩,伸出手抱住她。 “嗯。”女孩再次冷淡的应了声。 她回抱住长岚,手微微颤抖着,从袖中摸出了一柄短刀。 她闭紧了眼睛,从背后对着长岚心脏的部位,狠狠刺了下去…… 第81章 八十一 空气仿佛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女孩紧闭着眼睛,脸上露出痛苦害怕的神情来。 刀子只插进背部一点点,女孩的手突然被紧紧捏住了。 长岚轻轻笑了笑,单手拍了拍她的背,仍是温柔的语气:“别怕。” 她说着,另一只捏住了女孩胳膊的手将刀子抽出来,然后猛地一用力,女孩吃痛的松开手,短刀掉在了地上。 先前受了伤,手和大脑的反应速度也变慢了啊!还好来得及,没有刺进去太多。 “你……”被识破了,她惊恐的抬头,正好对上长岚的笑容,很是不解,“为什么?” “大姐姐知道,你是被坏人利用了吧?”长岚温柔的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着她慌乱的情绪。 “可……你是怎么知道我……” “你太善良了啊,或许你有什么恨我入骨的原因,但亲自下手时,还是会感到害怕吧?”长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缓些,不至于吓到这个孩子,“那么,可以告诉大姐姐你这么做的原因吗?因为大姐姐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也是第一次见到你,所以很不理解你对我的恶意的原因,可以告诉我吗?” 女孩低垂下头,咬了咬唇,刻意露出凶狠的表情来,严肃道:“你是妖孽!” 长岚怔了下,轻笑出声:“为什么?你认识我吗?” 女孩使劲点头:“你就是王上身边的那个妖孽!就是你,害的阿爹被那些人强行带去打仗,很有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都是因为你!” “若是这个原因,我的确无话可说。” 若真是她一人之力就能挑起战火,她也不至于此时出现在两军交战的前线了。 这一战,南锦分明是已有充分准备的,要严格算起来,天青是被动防守,多有不利,尽管早前联系了晏亭,也不知他何时会带人过来,这之前,还得她去拖延时间。 “我不明白!你既然可以挑起战火,为什么不能让双方停战?姐姐你不是坏人吧?你也不忍心看着那么多人自相残杀吧?”女孩质问道。 长岚轻轻摇了摇头,沉声道:“这场战争的原因,并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 对方为何会准备的如此充分?她可不信什么突然集结边境的数十万大军都是整日将天青作为假想敌,时刻为这一刻准备着。 若真是如此,那也太可怕了,同样守在边关的方勇章也不可能没有丝毫察觉。 但如今这局面,显然是南锦早已有此意,且方勇章…… 她或许,只是过早的将这件事挑明了。 女孩垂下头,泪水从她眼里涌出:“阿爹也说,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让我不要多想……可为什么要有战事?为什么不能安稳共处?” “我向你保证,这场战争,一定会尽快结束的,我们拉钩。”长岚伸出手指,安慰道。 女孩甩开她的手,低低的哭泣着:“我只想阿爹早日回来……” “会的,一定会的。”长岚拍着她的背安慰道。 “噗!” 像是听到了好笑的话,桥洞外忽然传来女人的笑声。 长岚将视线移到桥洞外,那个缓缓靠近的黑影上,脸上也露出严肃的表情来。 那黑影正好在光影交界处停了下来,黑暗遮住了她的脸。 女孩显然也发现了来人,看清了那黑影,眼里的惊恐藏不住了,颤抖着上前几步,挡在两人中间:“大姐姐不是坏人……可不可以,不杀她?” “你还真是擅长欺骗小孩子呢。” 女人冷笑着说。 这声音……素阳峰上的那个神秘女子! 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她! 长岚一下子提高了警惕。 “嗖!” 短暂而急促的声音划破长空,从女孩的脖子刺过去,沾着血,落到了长岚的面前。 女孩瞪大了眼睛,未说出一句话,猛地倒在了地上,仿佛失去了知觉。 长岚震惊的扑过去,抱着那女孩仔细检查了一番,虽然情况危急,但还好,还有呼吸。 “呵,你该不会是在同情一个想要杀了你的人吧?”那女子嘲讽道。 “她会这么做,都是受了你的蛊惑吧!”长岚冷声道。 “是的。”女子应得干脆坦诚,“不只是她,那日素阳峰上,云亦也是如此,成为了我的手下败将,受我蛊惑背叛了你呢,呵呵呵。” 长岚的脸色瞬间冷下来,捏紧了拳头。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女子高傲的仰起头,冷声道。 “你……想说什么?” 女子轻笑了声,缓缓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黑衣,黑色的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还带了黑色的面纱,在微弱的月光的映照下朦胧可见。 然后,女子抬起手,将斗篷的帽檐往上拉了下,取掉面纱,将整张脸都毫不顾忌的露出来。 看清了那张脸的样子,长岚一瞬间愣住了,震惊的神情难以掩饰。 “怎么……可能?!” 女子又是一声冷笑,重新戴好了掩饰,她抽出一柄刀,握在手中对准了长岚。 “这样,你也能安心上路了吧?你放心,你身边那个小丫鬟,我手下的人会负责送她去见你的,不会让你们分隔太久。” 她说着,提刀朝长岚冲了过来。 而此刻的长岚还沉浸在看到她那张脸的震惊中,一时未反应过来。 “去死吧!” 一声怒吼,将她从震惊中唤醒,刀刃卷起的狂风已先一步掀起了她额前的碎发。 躲不掉了! “铛!” 兵刃相接的声音在耳畔撞击起剧烈的声响,女子被人击退了。 又是一声轻笑。 熟悉,又温柔的很是开心的笑声。 “果然不行。” 听到这声音,长岚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猛然回过头。 记忆里那张温柔的容颜,依旧带着暖暖的仿若三月暖阳般的,柔和的笑意。 “果然,长岚姐姐没有熙儿就不行呢,熙儿好开心!” 洛熙说着,唇边扬起的笑更加温柔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嘛,待会儿熙儿会好好向长岚姐姐解释的。”洛熙温柔的说完,回过头,冷着脸看向已经退回阴影处的女子,和缓缓向他们靠近的手里拎着武器的人,语气冰冷,“待解决了这些麻烦。” 阴影里的女子冷笑了声:“王上竟会为了王后私自赶来这里?倒省了我们不少功夫呢。” 她朝那群已经围上来的打手下令道:“他们只有两人,其中一个还身受重伤,成不了什么气候。都给我上,一个活口也别留!” 随着女子一声令下,周围的杀手们都朝他们冲了过来。 长岚抱紧了女孩,洛熙将他们护在身后。 虽然一人之力阻挡众多杀手还有些困难,但洛熙没有丝毫惧色,也不肯退让半步。 他已经,不再是那年桐花树下的怯懦少年了。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长岚勾起唇,尽管身处如此险境,却莫名有一种心安。 她的少年,长大了。 · “长岚姐!” 一声惊叫将她的注意吸引过去。 是雨疏。 她身后跟着的正是洛宁迟。 两人看到洛熙,皆是一愣,但眼下情况紧急,并没有过多震惊。 雨疏忙冲过来来到长岚跟前,洛宁迟则是落在另一侧,与洛熙一起,将她们护在中间。 “我发了信号,云亦很快就会赶过来。”洛宁迟靠近长岚说了句。 “云亦……” 提到云亦,长岚怔了下,视线不经意的挪向隐在阴影处的女子身上。 “宁哥哥,你怎么引了这么多敌人过来?” 洛熙看了一眼追着洛宁迟和雨疏过来的杀手们,对洛宁迟嫌弃道。 “情况紧急,若是早知道此处有你,我就直接解决他们再过来了。”洛宁迟笑着说。 “这次就不怪你了,有宁哥哥在,我们绝对不会让这些贼人得逞的!”洛熙笑着说。 “嗯。”洛宁迟应了声。 洛熙的神情却微微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洛宁迟问了句,他看着洛熙,发现洛熙的视线正停在长岚身上,是极其严肃的,冰冷的。 “怎么回事?”洛熙冷声问。 洛宁迟看过去,心里也不自觉颤了下。 方才没仔细看,趁着灯火他才看清,长岚的衣衫已被血染透了,还有血缓缓滴落,她的脸上近乎没有了血色,苍白虚弱的仿佛风一吹,就会被毁掉似得。 “这个……我方才不小心让伤口裂开了,不是什么要紧的。” 长岚笑着解释,想要糊弄过去。 “才不是这样!王上,娘娘为了从那群坏人手里救那个女孩,险些让自己没了命!就是那些人!”雨疏眼尖的发现了不远处站着的那几个狼狈的男人,正是先前在巷子里欺负这个女孩的那群人。 “王上……” 长岚颤着声唤了句。 她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洛熙,眼神冰冷漠然,没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她心里,突然滋生出一种诡异莫名的害怕。 她的声音并没有传达过去。 得到了雨疏的回应,洛熙握着剑,冷漠转身。 她的眼前,忽然一阵白雾笼罩住,看不清前方的一切。 脑袋晕乎乎的,她不受控制的朝旁侧倒了下去。 身体没有半点知觉了,可心中的恐慌并没有减弱。 这种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熙…… 洛熙! 第82章 八十二 “噗!” 不是笑声,似乎像是……嗑瓜子? 长岚蹙了下眉,猛然从睡梦中睁开眼,却发现,她正处在小晶的空间里。 “醒了?”小晶吐了口瓜子皮问。 “我怎么会在这里?”长岚皱着眉坐起来。 她晃了晃自己的胳膊,又转了转身子,除了睡久了的乏力感,没有任何的不适。 她又摸了摸腰部,没有疼痛的感觉,裂开的伤口不见了,虽然衣服上还能看到血迹存在过的痕迹。 难道…… “我该不是死了吧?” 长岚皱眉问。 “当然。任谁像你这么折腾,还不知道收敛,都是会死的,你能撑这么久,已经算是奇迹了好吗?”小晶磕着瓜子吐槽道。 他的瓜子还没咽下去,肩膀就被长岚抓住狠狠摇晃着。 “送我回去。” 她盯着他,严肃道。 小晶看着她,蹙了蹙眉。 还未说话,长岚已经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了。 “你该不会没有这个能力吧?” 她失望的叹了口气,走开了。 “喂!我还没说话呢!”小晶气鼓鼓道。 他来到长岚身边坐下:“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带你回来,是为了救你!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哼!” “你这次也太不知轻重了!那里可是天青边城,医疗条件什么样子你该知道。伤还没好就强行再次撕开伤口,随便一个感染,你就是有几百条命也救不回来。且就算能硬撑着醒过来,运气也足够好到不会感染,也难保你之后不会因为失血过多再次挂掉!真是一点都不让我省心!” 小晶生气的碎碎念道。 当时雨疏的哭泣和那女孩的惊叫声太刺耳了,对自己无力的认识盖过了她的理智,便什么也没有多想,能拿来用的方法就都拿来用了。 现在听小晶这么说,回想起来,长岚也由衷的发觉,自己当时的做法有多么的不过脑子。 她戳了戳小晶的胳膊,嬉皮笑脸道:“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后果,对不起。没有照顾好自己,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我一定努力让自己变强大,不会再有下次了!” 小晶看着她,撇了撇嘴,冷声道:“信你个鬼!” “真的真的!我发誓!”她伸出手指笑着说。 “哼。”小晶转过头不去理她。 “别生气了。”长岚晃了晃他,笑着说,“其实,我没死,对吧?是你救了我,在我濒死之际,带我来到这个空间的,对吧?” 小晶再次冷哼了一声,却没有否认。 “谢谢你,小晶,我以后不会再说你没用了,你还是很厉害的嘛!我以后保证多夸夸你。”长岚说。 “不需要!” 小晶将向他凑过来的长岚无情的推开。 长岚忍着性子,锲而不舍的继续凑过去:“我错了!真的!我保证,真的真的没有下一次了!给个面子嘛!” “敲里吗!滚!”小晶头都没回,冷声说。 长岚的动作僵了下。 这对话,还真耳熟哈? 这家伙也太记仇了吧! 还真是嘴欠一时爽啊。 她深吸一口气,又换了笑脸凑过去:“我错了!别闹别扭了,你看,洛熙我都没这么哄过!” 小晶叹了口气,终于回过头看着她,语气沉重的说:“长岚,你现在的情况真的很危险,我没有在开玩笑,就这么送你回去的话,你真的会死的!” “我不是有你嘛,不行我们就删档重来,你应该没问题吧?”长岚语气轻松的笑着说。 小晶紧蹙着眉,继续劝道:“洛熙。他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应该也发现了吧?因为你,改变了原书中的他,结局,已经不可预测了。你就这么回去,很危险!而这危险,很有可能来自于……” 长岚抬手盖在他嘴巴上,低垂着头,轻声道:“我唯一的任务,不就是无脑保护他吗?不择手段,不论代价,保护好他就好了,不是吗?” “可……”小晶咬咬牙,轻声嘲讽道,“呵,你什么时候对任务这么积极了?分明从前还要我威胁你的。” 长岚轻笑了声:“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他还是天青的洛熙,还是……我的熙儿吧?”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不愿让你回去啊。”小晶轻声在心里念叨了句,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 他叹了口气,冷着脸道:“算了,你此行南锦时间紧迫,耽搁不得,赶快准备准备,我送你回去吧。” 闻言,长岚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谢谢你,小晶!” “回去之前,为了确保你能够平安离开边城,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小晶再次嫌弃的将长岚往远处推了推。 “是关于桥洞内出现的那蒙面女子的吧?我刚好也想问你来着,差点忘了。”长岚说。 “看来我们想到一起去了。跟我来,我给你看一段故事,看完后你就会明白了。” 小晶朝长岚招了招手,将她带到空间更里间,一个存放着巨大荧屏的房间内。 · 身体的每一寸皮肉和骨头都在疼,动一下就是痛苦煎熬。 果然,这才是她的身躯,她回来了。 还没睁开眼,她就已经有着觉悟了。 长岚嘲讽的笑了笑自己。 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开始用这种方法确认自己的存在了?嗯? 睁开眼,面前已经变回了古香古色的房间。 身下垫了厚厚的棉被,很软。 她努力的保持平躺着的姿势不动,尽量让自己少疼一会儿,用眼睛转着眼珠观察四周。 突然,一阵凌厉的风扑了过来。 是一根线。 那线勾住了她的手腕,虽是轻轻一扯,只将她的手腕往外扯了几厘米的距离,但那一瞬间的刺痛传到大脑,浑身都开始痛了。 她不自觉的龇牙咧嘴,面部表情也抽了起来。 衣摆用力甩了下,与空气擦出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诉说着此刻屋中人恼怒的情绪。 长岚费力的转过眼珠子看过去,屋中那人竟是……揽晨! 方才拂袖的,也是他了? 长岚的呼吸瞬间停了一下,完全是因为惊吓! 她怎么也没想到,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会是揽晨! 虽然…… 仔细想想,好像她每次性命攸关之际,将自己差点弄死,清醒过来后,第一个看到的人,总是揽晨? 唉,刚醒来,又要遭受被劈头盖脸骂一顿的痛苦了。 她在心里默默哀怨道。 虽然揽晨不会真的骂她,但这一身冷意与那张板到不行的脸,还有接下来的刺耳冷语,真的和骂她差不多是一回事的。 手腕的线缩了,轻微的疼痛,但比先前好受太多。 长岚这才发现,揽晨在为她诊脉。 是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的,细细的红线悬在空中。 她小心的望了一眼揽晨的脸,想开口道歉的话哽在喉咙里,完全不敢出声! 似是结束了,揽晨抽了线,将她的手腕再次往外带了几厘米。 她原本已经控制好表情的脸再一次变得狰狞。 “原来你还知道疼。”揽晨冷声道了句。 话语里,冰冷占了十分,除了冷,再听不出其他情绪。 他已主动开了口,再不说话可真过不去了。 长岚尴尬笑了笑:“不知道疼的,那不是死了吗?我这么活蹦乱跳,生命力旺盛的,当然知道疼啊。” 揽晨看着身上缠满了绷带,几乎可以媲美木乃伊的她,眉头微微动了下,语气依旧冰冷道:“是吗?那你蹦一个。” …… 喂喂,不带这样的啊! 长岚怂怂的垂下头,弱弱道:“对不起,揽晨大人,长岚又给您添麻烦了……” 她话音刚落,揽晨周侧忽然又卷起了一阵风,这一次不再是线,而是裹着白绸。 揽晨走到她跟前,面色依旧冷漠。 他一挥拂尘,竟将她抛了起来,那白绸卷着风,将她缠成了个粽子。 然后,突然的坠落,虽然有厚厚的棉被垫着,但她还是感觉到了,全身散架般的疼痛。 “揽晨大人……” “帮你长长记性。” 他已转过身不去看她了,语气仍旧冷漠。 长岚咬着牙,将泪水咽回去。 揽晨似乎已经懒得搭理她,也懒得骂她什么的了。 她哪敢有什么脾气? 要是她是揽晨,遇上这么个病人,也是根本救都懒得救吧。 “她伤的那么重,你好不容易才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好歹下手轻点吧。这次的疼,她肯定会记住的。” 房间里传来洛宁迟温柔的带着笑的声音。 长岚这才注意到,原来屋内不止他们二人! 所以,洛宁迟一直都在一旁浅笑着看着? 见她震惊,洛宁迟解释道:“念及你的旧伤,出发当日,我便派人去请揽晨随行,为了避免他人眼实,我便拜托他晚些时候偷偷出发,等到南锦时再与我们会和。不曾想半路竟遇此危急情况,幸好此城是出关的必经之路,才不至于错过。” 原来是因为这样。 长岚心中泛起些暖意:“多谢宁哥哥。” 若不是他考虑周到,仅凭此地的医疗情况,她恐怕真会伤口感染致死什么的吧? 小晶该不会是发现了揽晨也跟来了,所以才痛快答应送她回来的? “你的担心太多余了,洛宁迟,她可没这么容易死。”揽晨说着,转头看向她,一字一句淡淡道,“祸害遗千年。” 闻言,洛宁迟禁不住开怀大笑:“哈哈哈,的确。” 长岚抽了抽嘴角,忍不住冲他们翻白眼。 不过,闹归闹,长岚心里暗暗思衬了下。 洛宁迟和揽晨二人,互相唤彼此名讳,唤的有些太顺口了吧? 按理来说,揽晨是才来此地的,就算告诉他为了隐藏身份,所以直接称呼名姓,也不该这么顺口。她和洛宁迟也是适应了两天称呼的。 这二人,有私交么? “宁哥哥,长岚姐姐醒了吗?” 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询问声。 是洛熙。 闻言,洛宁迟看了一眼揽晨,走过去拍了拍他,笑着说:“人已无碍,我们也别在这儿杵着了。” “嗯。”揽晨应声。 两人向屋外走了几步,洛宁迟忽然开口说了句:“熙儿怕影响揽晨治疗,所以乖乖在门外候了很久。他分明,是最担心你的。” 他这句话,说的似乎很是随意。 想起方才洛熙的声音。 分明比谁都要担心,比谁都要在意,却生怕惊扰到她,还是强忍着,克制着情绪。哪怕听到动静,也只是小心翼翼的,惊慌的询问了句…… 长岚轻轻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 她还活着,还在这个有洛熙在的世界活着,真是太好了! 第83章 八十三 房间门被带上了,脚步声小心的靠近。 不用睁眼,也能猜到来人。 “长岚姐姐?” 似是怕她没醒,洛熙靠近后,先是轻轻唤了声。 眼角未来得及藏起来的泪水被看到,洛熙轻轻帮她拭去。 “很疼吗?” 他轻声问,更像是在自问。 “已经不疼了。”长岚睁开眼睛,露出笑来。 怕笑的太过,牵扯到伤,惹洛熙担心,她笑的很是小心。 见她睁开眼,洛熙眼里瞬间有了光彩,闪闪亮亮的如同外面坠满星星的夜空。 “长岚姐姐终于醒了!晨哥哥果然厉害,也多亏了宁哥哥考虑周到。” 他自言自语着,认真的思量着。 “王上。” 长岚唤了声,洛熙立刻来到床前坐下,将手搭在她唇上。 “嘘!长岚姐姐才醒,要节省力气,不可以说太多话!” 长岚怔了下,轻轻笑了笑,没有接着说了。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说太多话都会有些难受呢。 洛熙先开口提了,倒省得她面露苦色被洛熙看到后想解释的说辞了。 “长岚姐姐是想问熙儿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的吧?”洛熙问。 长岚轻轻点了下头。 “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复杂,在你们准备出发的那日,朝臣呈上奏报,说是因为江南连日阴雨,终酿成水患,灾情严重。朝廷数次拨发赈灾款也无济于事,灾民流离失所,祸乱一时难以抑制。熙儿便拜托母后,将新一批赈灾款的分发交给熙儿去做,于是,母后便准了熙儿前去江南。而前往灾区途中,熙儿听闻晏候要带兵增援战事,便拜托了晏候与熙儿换了差事。事情就是这样了。” 洛熙解释道。 “水患为重,王上不该如此。”长岚蹙起眉说。 “熙儿知道的。长岚姐姐总是要熙儿以天青为重,熙儿都快听出茧来了,此番,熙儿也是因为以天青为重才如此的。” 洛熙委屈的撇撇嘴,解释道,“晏候门下士子,有通此道者,交与他们去办,比熙儿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去要更有成效。而这边有宁哥哥在,也不需要熙儿指手画脚瞎出主意,熙儿也会很听话,不会打乱你们的谋划的。” 他认真的说,语气很是严肃。 “而且……”他轻轻垂下头,有些吞吞吐吐的,“而且,如果熙儿不在长岚姐姐身边的话,就不能更好的保护你了啊。” 他微微垂下头,撇着嘴埋怨道:“分明是姐姐,还要大熙儿一天的!却一点也不知道照顾自己,总是弄的一身伤,让人操心……熙儿真的很担心你啊!” 长岚动了动胳膊,忍着情绪轻轻狰狞的咬了咬牙,又赶快让情绪不那么明显,继续轻轻的小心的,挪动着胳膊。 幸好这些小表情洛熙都未看到。 她终于碰到了洛熙的手,不顾疼的紧紧握住他,扬眉将疼痛掩下去。 “听说南锦有很蓝的天,很白的云,不似天青,终年薄雾裹着。王上应还未去过吧,正好,我们一起去看吧?” 洛熙抬起头,忙问:“长岚姐姐不怪熙儿擅自跑过来了?” 长岚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他的眼里瞬间似是溢满了星子,开心的握住她的手:“熙儿曾听闻过南锦许多地方,都想亲自去看看,长岚姐姐可愿一起?” 他问出口,才终于想起了长岚此时的身体状况,有些苦恼的皱起眉:“可长岚姐姐身体不适,不能多走动啊……要么,熙儿背你去吧?无论哪里,熙儿都可以作为长岚姐姐的支撑,背着你前去的!” “这话,可不是一国王上该说的话啊。”长岚轻声嗔了句,但并未含怒意。 洛熙也当然听出来了,冲她笑着伸出小指:“只这一次。” “嗯,只这一次。” 小指相勾,紧紧扣住,算是承诺了。 长岚眉眼微微沉了沉,轻声道:“王上,这一诺,或许要晚些时候才能兑现了。” “为什么?”洛熙问。 “我们还需在此地逗留几日。”她说。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稍微有些急促,但还是放轻了动作,也是怕吵到屋内人吧。 “进来吧。”洛熙代长岚应了句。 得了应允,雨疏慌忙推开门,冲了进来。 “长岚姐,你终于醒了!” 长岚看了雨疏一眼,还未说话,洛熙已帮她问出口了。 “怎么这么慌忙?发生什么事了?” 雨疏愣了下,许是事情紧急,她对谁人问话也不过多在意了,她喘了口气,平息了急忙赶过来的紊乱气息,才看着二人,垂下眼眸说:“云亦姐姐……失踪了!” 回想起那日桥下,蒙面女子对她卸去面纱,露出的那张脸的模样,长岚蹙起眉。 “失踪多久了?” “不知道,但已经一整日没有见过她了,房间里没有人,到处也找不到,听庚琦说,他赶回来寻人时,就没有看到过云亦姐姐了。”雨疏说。 “对了,提起这个,我睡了多久?”长岚问。 “外面斜阳应已沉了,快一整日了吧?”洛熙望了眼窗外,说。 长岚松了口气。还好,没耽搁太久的时间。 “我们本以为云亦姐姐是因为太担心长岚姐,所以独自出去寻人了。可等了这么久也不见她回来,宁王说这座城很小,不至于浪费一整日还未归来,应是出事了,让我赶快来告诉你们。” “宁哥哥说的不错,以云亦姐姐的实力,的确不需要这么久,她应是遇到了很棘手的麻烦,可究竟是什么麻烦?连她也无法解决吗?”洛熙奇怪道。 长岚的脸色沉了下来:“雨疏,你去告诉宁王,不必寻了。” “可……” “去吧。”长岚抬高声音命令道。 雨疏还未见过她生气,怔了下,不敢再多言,应声便离开了。 “长岚姐姐已经知道她去哪里了?”洛熙问。 “嗯,只有那一个解释了,宁王应也已经猜到了,所以才让雨疏过来通知我一声,拿个主意吧。”长岚说。 但如果真是她猜想的那样,眼下的局面,便要比现在麻烦多了。 也罢,她们本来就是要在此地多留几日的。 “那她不会有事吧?”洛熙问。 长岚摇摇头,没有答话。 她也不知,云亦究竟会如何。但她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吧? 背上隐隐有些痛,虽然那柄刀未刺入太深,但还是破了皮肉,还是会疼呢。 长岚蹙了下眉,唤了声洛熙:“王上,那个女孩,放了她吧。” 闻言,洛熙回忆了下。 他头一次没有直接答应,而是撇撇嘴,很不情愿的没有应声。 “她不是有意伤我,只是与我有些误会,说开就好了,还请王上莫要为难她。”长岚恳求道。 洛熙却更是不情愿了:“她那一刀刺的那么狠,根本没有半点留手的意思,要不是长岚姐姐你挡住了,可能晨哥哥都救不回你!为什么你还要这么护着她?” “待长岚好些了,定会向王上解释,还请王上答应。”长岚忍着疼抬手捏了捏洛熙的衣摆,勉强的笑着说。 洛熙依旧不情愿的转过头,轻轻握住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又替她掖好了被角,开口道:“知道了知道了。长岚姐姐安心养伤吧,别再担心这些了。熙儿不会为难她,这就去放她走,顺便派人暗中保护她。” “多谢王上。” 洛熙鼓着气,轻哼了声,转过身:“长岚姐姐再多休息会儿吧,熙儿明日再来看你。” 笑着送走了洛熙,长岚瞬间收了笑容。 她睡了一整日。 南锦给予的期限是十日,他们赶路过来花了三日,她又昏迷一日,减去未来路程的时间,只剩三日了。 三日,要解决眼下的麻烦啊…… · 风卷起帘子,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刺耳的响声。 长岚缩了下身子,有些冷啊。 洛熙临走之前,分明是替她关好了门窗,掖好被子的。 她睁开眼,眼前忽然一道白光略过,寒冷袭来。 她的面前,多了个人,手执利刃指着她的脖子。 幸好那人停得及时,若是再快一点,她的脖子一定会被割断,血流不止的。 长岚稳了稳慌乱的心神,让自己不乱动,免得碰到刀口。 她打量着面前这个人,漆黑的面纱,遮住了容颜。 她蹙起眉,问:“你是来杀我的?” 她认出了这个人,尽管在这黑夜里,还带着面纱。 见面前人没有回答,她又轻笑了声,语气变得愉悦了些:“还是……来救我的?嗯?云亦。” “你认错人了。”蒙着黑色面纱的女子冰冷的说了句,尽管这声音和云亦的声音一模一样。 “是吗?那便动手吧。” 长岚勾起唇,看着她的眼睛说。 尽管内心没有底,但她的脸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淡然模样。 其实她根本看不清面前这人的容颜,会这么猜,完全是在打赌。 这刺客的身手很敏捷,而云亦又在此时失踪,此地又恰好是前往南锦的必经之路。 她运气很好,应是赌对了她的身份的。 蒙着面纱的女子将短刀拿起来,作势要砍下去。 一滴冷汗从额头冒下来,长岚紧紧盯着那短刀。 这第二个赌,不知还有没有这个好运气了。 脖子剧烈的疼痛,她还未反应过来,对方已经下手了。毫不犹豫,干净利落。 惊呼的机会都没有。 眼睛越来越重了,她控制不住,闭上了眼睛。 第84章 八十四 “说起休养,还是躺在客栈的软被里更舒服些。” 城中某荒废了的民宿的柴房内,干草垛简单堆起来,铺了几床被子,将就成床。 长岚躺在上面,虽然身下有被子垫着,但还是不够舒服。 “那些人不会让你活着前往南锦,继续待在客栈里,你会死。”云亦生火煮汤的间隙,抽空回了句。 “你这句话,是不信宁王,还是不信揽晨大人?”长岚问。 云亦的动作怔了下,没有出声,也只怔了一下又接着煮汤了。 她没有穿夜行衣,也没有薄纱覆面,而是一身先前赶路时的淡色衣衫。 长岚目光扫了一眼,也只一眼便发现了不对劲。 她不是左撇子,却在用左手搅汤。 “右手,怎么了?”长岚冷着脸问。 云亦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放下汤勺,将袖子向上掀了掀,露出了里面粗略包扎过的,还渗血的胳膊。 包扎一直向上蔓延,长岚看到,她动一下胳膊都会龇牙,定是伤得很重。 “回去吧。”长岚皱着眉劝道,“我虽已能动弹,但要下床走动还需再躺一日,若被那些人发现,我一定是你的累赘。且你又受了伤,护不住我。” “客栈守卫森严,可还是挡不住她们出手,回去无用,只会暴露目标给她们。”云亦捏紧了拳,满是不甘心。除此之外,她的身子,似乎还在颤抖。 是出于恐惧的颤抖…… 看来,导致云亦突然失踪的原因,果然是那个在桥洞里埋伏她的女人了。 “你是不是已经听说了?三年前的那件旧事。”长岚问。 “三年前,南锦与天青那一战的内情。”长岚补充道。 云亦愣住了:“你怎么会知道!” 她使劲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至于不这么震惊:“你是天青的王后,又是林家人,会知道那件事,也不奇怪。可那一战,有太多疑点了,且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件事,也该知道她……她的事情吧?” “当初,被南锦太子逼至绝路,跳崖自尽的,其实不是你,是你的孪生姐姐,你应是早早就逃走,逃到了边城吧。然而她也没有死,反而成了他人豢养的一名死士。是该说巧合,还是孽缘呢,你误闯入战场,被宁王带回天青王城,在王城中做了低等的侍女,一做就是三年。而她,却作为南锦的细作,也偷偷潜入王城,身份成迷。” 长岚说。 关于这些,她离开空间时,小晶特意喊住她为她介绍解说了的。 但为了防止云亦生疑,长岚还是补充了句:“雨疏跑回去求援时,那女子以为只剩我与她二人,便摘下了面纱,给我看了她的脸,那是一张和你极为相似的脸,但还是有区别的,她看起来,比你更加可怕危险,就像是,背负血气的杀手似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于是,在我被救下,回客栈后,立刻便调查了那女子的身份。” 按他们的说法,云亦应是不知道她还没回客栈就晕倒了的,所以她这番说辞,可信度应还挺高的。 云亦低垂着头,没有反驳,是被说中了。 “我一直以为,她已经死了,已经被我害死了……没想到,她竟成了杀手……” 云亦垂下头,沉声道。 她朝长岚跪下,头一次郑重的冲她道歉:“娘娘,都是我的错,当初素阳峰上,若我没有骗自己她已经死了,没有趁早发现这些,便也不会让您陷入今日的危险了。那日在素阳峰上,我奉您的命令下山,可没走几步,就遇到了一个人。她摘下面纱时,我真的以为我在做梦!我不敢相信真的是她,后来来回到您身边后,也一直在骗自己,在欺骗您……那次她消失后,我便自私的以为再也不会遇到了,就算不告诉您也没有关系,不会再遇到了,我的过去,也不必再呈现在您面前了……对不起,娘娘,都是我的错……” 她真的不愿再回去,再面对过去了。所以在素阳峰见到那个跟自己的曾经息息相关的人,那个很可能会毁掉现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的人,她才会没有半点防备,才会一味的欺骗自己想要隐瞒…… 所以在发现了自己被用来击溃了当时长岚的心理防线后,才会那样后悔,生怕不能回到她身边,采取了那样过激的伤害自己的方法让自己能够心安理得的回到长岚身边。 她以为可以瞒过去,以为永远也不会再与过去有任何交集了,可这样的念头,还是再度被真实的现状打破了…… “你知道的,我不在意你的过往,也没有兴趣去了解,我知道自己没什么特殊的能力,会让他人忠诚的效忠我,所以,各取所需便是,你无需自责的。”长岚叹了口气,安慰道。 “您现在不在意,可真能永远也不在意吗?宁王已经知道了……知道我那位姐姐的存在,也知道了她……她似乎与太后,有不同寻常的关系……他一定会怀疑我的身份,怀疑我与太后的关系,怀疑我对您的用心。”云亦说。 “所以,关于他怀疑的这些问题,你的答案是?”长岚淡淡问了句。 云亦怔住了,有些呆愣的开口:“当然没有关系,娘娘您是头一个不问过往,如此信我的人,我绝不会辜负您的这番信任。” “这不就得了?你问心无愧,有什么可担心的。”长岚轻轻动了动脖子,换了一下姿势。 云亦还是很为难的皱起眉:“可……” 她刚刚开口,话就被长岚打断了。 “而且如果你真要担心的话,现在担心,已经太晚了。关于你姐姐的存在,他早已经知道了。比素阳峰那次,你姐姐动手时还要早。” 云亦一脸震惊的看着长岚,有些不敢相信。 长岚轻轻笑了笑:“他可是洛宁迟。云亦,你应也在他身边待过吧?你觉得,他会是那种随便什么人都会往宫中放的家伙吗?就连沐风,也是被他彻底毁了从前记忆,才肯送进来让我调养好沐风的外伤的。” 云亦的眼眸沉了下来,但很明显的能看出她已经不再惊恐了。 她在心里纠结了一阵,终是放下了心事,语气轻松的对长岚说:“云亦……知道了,谢谢娘娘。这段时间,都怪云亦被往事绊了头脑,做事不知分寸了,还请娘娘责罚。明日赶早,云亦便送娘娘回客栈。宁王那边,云亦会去领罚的。” “罚是肯定要罚的,不过罚你的人,应不是宁王,而是……” 长岚想了想洛熙守着她,见她醒来后那担忧却又暗暗欢喜的模样。 若是洛熙发现她不见了,一定急死了吧? “什么!王上也来这里了!王上他怎么能轻易出宫呢!”云亦震惊道。 “嘘!大晚上的,这破屋子隔音可不好,别吵到了旁里的人。”长岚焦急的拦住她。 只是这一下动作过大,免不得扯到伤口,疼得她倒吸了口凉气。 “娘娘!”云亦担忧的来到她身边,“都是云亦不好,此行,云亦一定不会再离开您身边了。” 话音刚落,长岚还未回应,外面忽然传来了吵闹的马蹄声。 长岚瞥了一眼破窗户外高挂的月亮,奇怪道:“已经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有人当街纵马?府衙不管的吗?” “听这动静,似乎不是善茬。”云亦冷声道。 “如此深夜偏要扰民,的确不是什么善茬。我们先躲起来,看看情况再说。”长岚道。 “嗯。” 云亦应了声,抓了一把土,撒在火堆上,灭了火,房间里便只剩下窗外投进来的月光了。 · 与此同时,王城之内。 已是深夜了,沐风却还没有入睡。 他披着外袍,端着一盆水,来到锦兰台之上,借着月光,给锦兰台上的绿植浇水。 睡不着,不知为什么,就是睡不着。 因为他在扬州受了伤,长岚特意叮嘱了他留下好好养伤,不许同行,但他还是非常担心她们。 因为长岚不在,锦兰台整日也见不到人,清闲的很,的确适合养伤。 今夜,真的很冷啊。 他望着月光,捏紧了身上的外袍。 忽的,一阵风急促划过,是不寻常的风。 他皱起眉,一个侧身,银光从他眼前划过。 有人! 因为不再发呆了,这一次银针袭来的声音更明显。 他反手接过银针,朝银针袭来的方向甩了回去。 是一棵很茂密的树,一个黑衣人从树影中跳了出来,躲开了那一击。 沐风回头看了一眼,这里是长岚经常躺着晒太阳的地方,摆放的全是她珍贵的东西。 他蹙了下眉,翻身从高台之上跃入院内。 方落下,两个黑衣人也跟着他一起落了下来。 黑衣人们手中握着剑,而他的武器还放在房中,来不及去取。 尽管因为锦兰台主子不在,这里的守卫极弱。 但能穿过王城重重防御来到这里,也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对手,不能掉以轻心。 那两名黑衣人刺客没有犹豫,朝他冲了过来。 沐风捏紧手中的铜盆,一甩手,盆中还剩一半的水朝两名刺客泼了过去。 他们的身形顿了下,沐风已经飞速出手移动到了他们面前。 沐风手拿着盆反手一挥,划破水幕,精准的砸在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脑袋上,又很快一个回手,打到了另外一人。 他飞身落在地上,紧紧蹙着眉。 不对劲,这两个人太菜了! 难道…… 这么想着,身后忽然似有什么破风而来,他下意识抬手拿铜盆去挡。 猛烈的撞击声响彻寂静的夜。 果然还有人藏在暗处…… 几回合交手下来,竟是势均力敌。 沐风抚了抚自己的心脏部位,跳动的太快了。 上次的伤还没有全好,虽然眼下势均力敌,但再耗下去,他很可能撑不住。 此时,有声音从墙外面传来,听起来,似乎是守夜的人? 他缓缓往墙跟前靠了靠,这群人应该不会想要事情闹大吧? 果然,听到声音,这几名刺客相互看了一眼,似乎要撤退了。 他们其中一人甩手朝沐风射来数枚银针,都被沐风躲过,再回头,人已经逃了。 只余下一封信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沐风小心的走过去,捡起信。 信封上是一片空白。 是那群人落下的?还是特意留给他的? 他借着月光,拆开了信。 · 她们所在的房间,是城中巷子里一处荒废的小院的柴房内。 云亦熄了火,抱着长岚轻盈的三两下来到屋顶上,在漆黑的夜里,无人发现。 即便是受了伤,她的动作还是很轻快。 外面喧嚣的声音是来自一队官兵。 长岚和云亦相视,都有些诧异。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竟值得府衙出马? 云亦似是想起了什么,有些尴尬的小声对长岚道:“娘娘……莫不是王上发现您失踪了,所以去找了当地府衙,大张旗鼓的寻您吧?” 长岚怔了下,但很快否决道:“不会的!王上此行,是偷偷跑来的,必须隐蔽行踪。且宁王和揽晨大人都在,不会让王上做这种事的!官府深夜来此,一定有别的原因。” 听长岚这么说,云亦才稍稍放下了心。 她们也猜得不错,官府的人来到这小巷后,为首的骑着马的似乎是知州的人,高声对旁边人喝令:“你们,将这条街的人都给本官叫起来!” “是!” 身边的官员应了声,冲身后一众跟随的官兵道:“动手!”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些官兵们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铜锣,猛地击响,又沿家沿户猛地敲击院门,将周围的百姓们从睡梦中唤醒来。 长岚和云亦相视一眼,更是诧异了。 如此深夜,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第85章 八十五 不一会儿,这条巷子的百姓都被吵闹声从睡梦中唤醒了。 嘈杂声一时间沸沸扬扬,被官兵呵斥了几声,才停下来。 “知州大人,除了那边那户废弃的没有人居住的屋子,其余人已全部唤醒了。” 为首骑马的身边那位靠近他说。 果然,是此地知州。 “好,张大人,吩咐下去,边关战急,本官奉王上之命征兵,各家各户年满十二的年轻男子必须全部充军,不得有误!” “是。”张大人点头应了声,吩咐了下去。 一时间,惊呼声,质疑声,哭泣声……方安静下来的小巷再次吵闹起来。 云亦轻声问:“娘娘,这是怎么回事?王上不可能会下这样的命令,是太后吗?还是宁王?” “现如今的天青,谁不知道是太后一手掌握的天青?若真是太后的意思,有何需要隐瞒的?” 长岚道。 “且此番出征,方将军手中将士皆已交给宁王掌控,又有晏候带精兵相助。这些各个都是久经沙场的猛将,也都已经在边界线部署好等待战火燃起。这种时候,招纳没有任何征战经验的百姓作甚? 此战突然,军中的粮草说不定根本没有预算新兵的份,且这些百姓未殊死拼杀过,又因久居边境长期遭受战火之苦,谁能保证他们对朝廷不心怀怨恨,能有斗志上阵退敌? 且现在双方还未交战,作为伤亡补给这也太早了些,现在召他们去前线,有无吃穿用度的补给是一方面,扰乱军心更是最重要的一方面。你觉得宁王会蠢到连这些都想不到?” “那发出这样命令的人,会是谁呢?”云亦奇怪的问。 长岚微微眯了眯眼睛。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小女孩的话来:“你就是王上身边的那个妖孽!就是你,害得阿爹被那些人强行带去打仗,很有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都是因为你!” 她猛然睁大眼睛。 难道那个女孩的父亲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被带走的! 可这个时候,军中人员充足,粮草又紧急,分明是不必征兵的啊! “难道,这背后是有人在刻意制造事端?是她!” 长岚突然想起了素阳峰时的那件事。 那个与云亦长相相似的姐姐,她那次出现,似乎也是刻意制造事端,挑拨了揽晨与师弟间的关系。不仅如此,她还有意无意的,恶化了林家和素阳峰的关系…… 这次的事情,她又出现了,该不会,就是为了相同的目的? “她?”云亦还有些奇怪,但下一瞬就立刻意识到了长岚口中的人指的是谁,震惊之余,她更是有些想不通,“她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或许是为了诋毁王上与我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吧。除此之外,应还有其他目的才对,只是眼下局势还不明显,无法推测出她的真实意图。”长岚沉声道。 长岚虽然这么说着,可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她虽然现下在天青身份不明,阵营也不明朗,可归根究底,她是南锦的细作,所做之事,自然也是为了南锦。 只要这么想,就能想的通了。 揽晨若是死在了同门师弟手中,对南锦最是有利。 同样,她与洛熙若是莫名死在这边关…… 这个女人莫不是想借此引发民愤,再暴露她与洛熙的位置,然后趁乱动手解决他们吧? 虽然她的猜测有些可怕,且有点被害妄想症的意思,但提前做出最坏的打算,想出解决方法,总是有益无害的。 “云亦,送我回客栈,快!” 长岚抓住云亦的手,突然急促的命令道。 见她这般语气,云亦也不敢多言,立刻抱起她跃入漆黑的夜空中。 · 回到客栈内,似乎无人发现她离去了这么久,房间很是安静。 “娘娘,官府征兵那边,我们不管了吗?” 抱着长岚回到房间,将她放下后,云亦才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长岚没有直接回答,她在云亦的搀扶下来到墙边,撑着站好,看着她的胳膊问:“云亦,你的伤,可有大碍?” 虽然早先已经在柴房内看过她艰难的样子,但长岚还是狠下心问了句。 “只是些小伤,不碍事。”云亦说。 她说的轻松,但长岚还是皱着眉补充了句:“若是遇到你姐姐……可有成功逃跑的几率?” 云亦愣了下,沉眸似是冷静想了想,然后郑重的说:“若只是逃跑的话,九成。” 长岚暗暗捏了捏衣角,狠下心道:“官府征兵应没有这么快结束,你追上去,看看他们最终会将这些抓来的壮丁带去哪里。” “是!” 得到了长岚的命令,云亦满是惊喜的迅速答应。 或许是因为内心的,本以为不会再被信任了,这样令她无望的念头被打破了,所以惊喜的难以言表吧? 当有一个人,愿意无条件的相信着,不论过往,不论身份,即便有被背叛的嫌疑,也没有怀疑的言语。 这样一个人,真的会让她拼尽全力也想要去保护,去达成她的命令吧? 为了她,便是受了伤,也没有关系吧? 她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一直留在长岚身边的。 她答应过之后,转身便要离开,方来到窗边,衣袖却被拽住了。 长岚紧紧的捏着她的衣袖,低垂着头,神情似乎有些痛苦。 “娘娘?”云亦奇怪的唤了声。 长岚低垂着头,很是自责:“对不起……你分明受了伤,我却还需要你帮我犯险……” “没关系的,娘娘,您能再度信任我,已经很令我感激了。”云亦握着长岚的手,温柔道。 长岚咬咬牙,不顾疼痛,捏紧了云亦的手:“云亦,我身边只有你,这种犯险的事只能交给你来做……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能追查到他们的下落最好,可若是伤口太疼了就直接回来,被你姐姐的人察觉到也千万不要交手,直接回来!记住了吗!” “云亦记住了。”她认真的承诺着,又温柔提醒说,“娘娘,云亦真的只是受了点小伤,不妨碍跟踪那群人的。可若再耽搁下去,或许就追不上了。” 长岚这才猛然放开手:“嗯,你快去快回,千万小心。” 云亦看着她,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突然笑了笑:“娘娘,云亦曾经认识的人中,有一个人说过,欲成大事,最忌妇人之仁。云亦感激娘娘对云亦的关切,但云亦不希望娘娘的这种关切,变成娘娘未来路上的牵绊。比起关心云亦,云亦更希望娘娘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她说完,退了半步,朝长岚行了一礼,才冲出房间,消失在黑夜里了。 长岚蹙起眉。 妇人之仁吗? 她竟然被云亦教训了? 也是,云亦是清楚她在做什么的人,自然也比她看的透彻。 不过,她竟然提醒她注意身体? 长岚在心里暗暗道: 云亦,我与你们可不同啊。你们的生命结束,便是真的结束了,可我并不是这样的啊。 · 小晶一早便告诉过她,就算她在这个世界上死去,也只是消除掉一组数据罢了,死去的,只是这个世界的林长岚,并不是她。她是根本不会死的,只是会经历一遍死时的痛苦罢了。 而这具身体的主人林长岚,早已经在她来时就死去了。 她来此,只是为了做掉那个无聊的系统小晶的任务,保护洛熙平安的活下去罢了。 也正因此,她才能如此毫无顾忌的浪费自己的生命。 只要她的所作所为能够帮到洛熙就好了,其他的一切,都不必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只是,或许是相处久了,又或许是差使受伤的人替自己做这做那的,真的很容易让她愧疚吧? 所以她才会对云亦说出那样的话,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些吧? 她……说不定还真是一个,非常过分的人啊。 · 想到这里,长岚忍不住笑了,怎么突然开始怀疑人生了? 她这一笑,又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真实的疼痛感让她不住的龇牙。 虽然肆意浪费生命没有关系,可这疼痛确实有些架不住啊。 身体的疼痛让她一下子有些站不住,身体开始向一侧倾倒。 “娘娘!” 惊呼声将她一下子唤醒,回过神来。 匆忙的脚步声跑过来,抱住了她,然后用力将她扶起来。 是雨疏。 “你……” 长岚想说话,却疼的张不开嘴。 雨疏忙扶着她往床边走:“娘娘,您先躺下再说。” 长岚忙打断她,扶着云亦站稳,平息了情绪,才缓缓开口:“不了,我已经没事了。” 尽管看得出她在逞强,雨疏还是没有继续多嘴了,自觉转了话题:“娘娘,您和云亦姐姐去哪里了?方才雨疏来看您,却发现房间空无一人,都要吓死了!还没来得及出去禀报王上呢,你们二人又从窗户外跳进来了。还有,听您和云亦姐姐的对话,她是受伤了吗?怎么回事?” “她出去寻我们时遇到了歹人,现已无碍了,所以我吩咐她去做点事。”长岚道。 “娘娘,抱歉,若是雨疏也会武功,就可以替娘娘和云亦姐姐分忧了……”雨疏自责道。 “她的伤与你无关,别多想了。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是与云亦一样重要的妹妹。” 长岚勾起唇,轻轻抬手握住雨疏的手说。 “真的吗?”她惊喜的回握住长岚。 “当然。” 长岚肯定道。 · 雨疏这丫头,的确是个很好的妹妹呢。 长岚微微蹙了下眉。 第86章 八十六(一更) 黑夜里,一道纤瘦的身影从没有灯火的小巷中穿过,身影速度极快,很难被人察觉到。 那黑影正是云亦。 她横跨几条巷子后,又翻上屋檐,快速朝先前抓壮丁的地方赶过去。 运气是站在她们这一边的,云亦赶过去时,正好是对方列队离开的时候。 知州这一行收获甚浅,一整条巷子,二三十户人家,只找到了十几个合格的男丁,其中还有近十个年幼的孩子充数。 许是他们先前已经在其他地区做过同样的事,传到了此处,有人趁乱逃跑了吧? 云亦猜想。 知州并没有在意人数,似乎他们此行也只是为了浩浩荡荡的闹一番,搅得百姓惊慌不已,如今闹结束,便是目的达到了,很快便撤兵了。 那队人马押着抓来的人一路来到府衙前停下,知州身边的那位张大人压低了声音,悄声对旁侧人说了些什么,便同知州一起进入府衙内了,而带队的侍卫则押着人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看这方向,似乎要出城? 云亦回头望了望不远处,招牌灯火明亮的客栈,藏身于黑暗里,跟了上去。 · “娘娘,已经是深夜了,不太好吧?” 雨疏扶着长岚站在洛宁迟的房门外,慌声道。 原以为自家娘娘说要出来走走,是想去寻王上的,雨疏才欣喜的扶着她出来了。没想到娘娘竟然在宁王门前停下了,还要敲门进去! 这可是深更半夜!若是被人看到了…… “不是有你跟我一起进去吗?”长岚笑着回应。 “可……万一被人看到了……” “我们光明磊落,怕什么闲话?且我只是有几句话想问宁王,你若不放心,门开着便是。” 长岚抬手拍了下雨疏肩膀,示意她放宽心。 “可就算这样……” 雨疏轻轻叹了口气,剩下想要劝说的话也自觉咽了回去。 “好吧,那娘娘您扶稳了,雨疏前去叫门。” 雨疏将长岚扶到墙边上,看她站好了,才前去敲门。 洛宁迟应的很快,门只响了一下,便被打开了。 “宁王殿下!”门突然被开了,雨疏有些惊,还未缓过来,慌乱收回了想敲门的手。 “如此深夜,宁王殿下还在用功,看来这一战无需多虑了。”长岚浅浅勾起唇,上前一步握住雨疏的手臂,在门前站稳。 “看来经此以后,你能睡得更安稳些了?倒不枉本王研读兵书至深夜。”洛宁迟转身走进屋内,让开了房门的空。 “宁王殿下说笑了,我来此,是有其他事想请教宁王殿下。”长岚说着,在雨疏的搀扶下走了进去。 “请教?”洛宁迟眯了下眼睛。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人都是怕死的,我也不例外。所以在前去南锦之前,想让自己手中多掌握些抗衡的筹码。宁王殿下能理解我这种行为吧?”长岚说。 “所以,你是想问天青的军备情况?”洛宁迟的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这也难怪,军备大事,她的确是不宜插手的。 “宁王殿下放心,长岚不会让你为难。我只是想知道,在你心里,以如今的实力与南锦十万大军对上,你自认为,天青有多少胜算?” 洛宁迟神色冰冷的看着她,但更像是在思考。 过了一阵,他浅浅勾起了唇,笑了。 “十成。” 语气含笑,却没有戏谑或是自满。 “可需援补?” 闻言,洛宁迟戏谑笑了声,反问道:“会有人给我们援补么?” “不会。”没有任何犹豫,长岚笑着回应道。 “深夜打扰宁王殿下,真是抱歉。夜已深了,宁王殿下早些休息,告辞。” 长岚客气说了句,便扶着雨疏打算离开。 “方才已过了二更,你这么晚不睡,就只是因为被这一个问题困扰所致?” 洛宁迟唤住了她。 窗外窸窣的叶子被踩碎的声音传入房间里,又似乎没有声音,只是错觉。 房间内三人都没听到这声音似的,动作没有半点的不自然。 长岚停住步子,顿了下,才轻笑了声,自然的问:“假若朝中真有人无比的关心我们的生死,宁王殿下觉得,替我们求援最殷勤的那个人,会是谁呢?” 洛宁迟眼里的笑意没有减,反而增了些,但语气却更冷了:“这个前提,似乎也只有方上将军一人了。” “哦?宁王殿下如此笃定,莫非您和方上将军私交不错?” “方上将军愿意将他手下的精兵交与我,任我带上战场,想来,算是不错的吧。” “如此,便愿方上将军的援兵能早一日赶到了。本宫先告辞了,深夜打扰,望宁王殿下莫介意。” 长岚再一次客气的说完,在雨疏的搀扶下离开了房间。 洛宁迟轻轻颔首,没再言语了。 窗外又是一声轻微的小动静,似乎谁也没有在意。 然而,在那动静彻底消失后,洛宁迟却忽然轻盈起身,冲出了房间,挡在将要离开的长岚面前。 他压低了声音:“已经走了。你来找我,应还有其他话要说吧?” “此事关乎王上,还望宁王殿下全力调查。”长岚忍着痛,撑着身子朝洛宁迟郑重行了一礼,请求道。 · 山林多树,面对举着火把的浩荡人马,云亦的追踪也好展开了许多。 不过,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面前这队人马身上的她,并未注意到远处,约摸六七棵树的距离处,藏在树后,冷眼注视着她的人。 那人一身黑衣,又蒙着面,仿佛要将自己与黑夜融为一体。 除了他,周遭还有三人,藏在树后死死盯着云亦。 这些人的动作很轻,移动速度也很快,云亦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落入对方的包围中了。 这一队人马越走越深。 云亦蹙了下眉。 她来过此地,虽然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前方是一处峡谷,峡谷地势险峻,没有任何遮挡与潜藏的地方。 而穿过峡谷再往前走,就是南锦的国土了。 已经这么晚了,他们想押着这些人前往南锦? 而且,这一路上,居然没有遇到埋伏…… “嗖!” 在云亦分神期间,短暂而急促的声音从云亦耳侧划过,当然也归功于她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就立刻偏了身子,才没有被明晃晃的暗器划中。 虽然她有些分神,但还是对寂夜里朝她袭来的危险有很敏锐的觉察力。 她侧眼望了望,那队人马似乎没有听到这意外的声音,还在押运着人员继续往前,冲着她印象里的那个峡谷前进。 而她身后的密林中,不远处的树枝上,赫然分散着四个手执利刃的黑衣人。 是冲着她来的。 云亦摸了摸手里的短刀,手臂上的伤口痛的她不禁蹙起眉。 那队人马尚未走远,面前四个人实力又尚未可知。 不,他们能跟踪一路,到出手时才被她觉察到,就已经不是等闲之辈了。 还真是,有些绝境的意思啊。 云亦勾起唇,冷冷的笑了。 她一个飞身,朝那队人马与阻拦她的四人刺客所未挡住的方向飞速冲过去。 现在交手,胜算太低,不知能不能先想办法摆脱那些黑衣人,再回来追踪呢? · 听完长岚的讲述,洛宁迟浅浅勾唇。 “这一连串的算计可真是好心思,这群人倒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敌人的目的已姑且摸清,现在更重要的是,要知道他们将人带去了何处。这些人是无辜的,一定要平安将他们救回来才是。”长岚蹙眉道。 “说起来,云亦一人,你也放心的下?”洛宁迟挑眉问了句。 “我身边只她一人,且她知分寸,不会有事的。” 虽这么说,她心里还是担心的不得了。 不会有事的…… 她也只能这么劝自己了吧? 洛宁迟望了眼长岚紧张担忧的表情,刻意似得,笑了声:“难说。” 说完,便回房里关上门了,恰好将长岚猛然抬起头瞪过去的眼神挡在门外。 才关上门,窗户被人的衣袖轻轻扫过,打开了。 揽晨从窗外翩然落下,停在洛宁迟面前。 “方才的对话,他都听到了。”揽晨淡声道。 洛宁迟脸上的笑瞬间收了,神情冷下来。 “熙儿?”他冷着脸问。 “看他的表情,似乎有什么打算。”揽晨说。 “他的打算?” “就算是小孩子,心中紧张在乎的人遇到了麻烦,尤其是放在心尖上喜欢的人,也会想要做些什么的。但他的做法,或许会成为你与她计划中的意外。”揽晨难得冷着脸说了一大堆,算作解释。 “这个意外,可让人有些头疼啊。”洛宁迟慨叹道。 “别看我,如何应对是你的事,我只是为了还欠你的人情,才来提醒一声。”揽晨白了他一眼,无视那道灼灼的目光,立刻转过头,冷声道。 洛宁迟无奈的笑了笑:“谢了。当初一念之差救下你,果然不算白费功夫。” “你那时的插手对我来说,纯粹多余。”揽晨冷哼一声说。 “若是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不顾一切去救你。” 洛宁迟一如往常,笑中带着温柔暖意。哪怕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冰冷的没有半点温度。 “为了天青。” 第87章 八十七(二更) “娘娘,时候不早了,您还是快些休息吧,这样伤也会好的快一些的。” 将长岚扶回房间里,雨疏语重心长的说。 “方才的话你也听到了,现在可没有多余时间让我慢慢养伤。事关王上声誉,一定要尽快解决才行。”长岚说。 雨疏看着她咬牙坚持的样子,心疼的垂下头,小声说:“可娘娘这么做,真的是王上希望的吗?王上心疼娘娘,一定不会让您为了他如此亏待自己的。” 长岚动作飞快的捂住雨疏的嘴巴,低声轻喝:“别瞎说!揽晨大人给的药我可照喝了,觉也照睡了,饭也照吃了,这怎么能叫亏待自己呢?我感觉今日的生活,比我在王城中过得都规律!” 雨疏被捂着嘴没法反驳,但心里还是很不满道: 还不是因为你自己作到满身是伤,动都动不了,只能被迫这样子? 长岚拍了拍雨疏肩膀,笑着说:“好了好了,我现在就乖乖躺下,你别担心我了,回去休息吧?” “可是!” “方才已经叮嘱过宁王,他一定会加上守卫,不会有事的。快回去休息吧。”长岚接着赶人。 雨疏拗不过,叹了口气:“雨疏就在隔壁房间,娘娘若有吩咐,随时唤一声即可。娘娘早些休息,雨疏告退。” 她说完,又将长岚扶到床边,才转身离开了。 送走雨疏,长岚松了口气,尽管方才为了表现自己已无大碍,强行的动了几下胳膊,令她现在疼的连咬牙的力气都没有了,但她还是重重松了口气。 睡太久了,再加上突起的事件,根本睡不着了啊。 若雨疏留下,不慎被她看到自己伤痛的样子,心里一定会很难过吧? 长岚忍着疼,方躺回床上,忽的有温婉的夜风,柔柔的拂过。 有人开了木窗? 她愣了下。雨疏走时,还是关着的才对! 木窗被人推开了一小道缝隙,有一双白净纤细的,甚是好看的手,从缝隙中伸进来,握住木框,又打开了些许。 长岚诧异的盯着窗户。 这么晚了,会是…… 窗户被打开了刚好足以让一个人进来的空隙,便停下了。 手缩了回去,抓住了上方的框。 有长发垂下来,清风舞动,长岚心里莫名有些瘆得慌。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鬼片出场画面…… 她坐在床边气都不敢喘一个,心都要怔住了。 这种情况,是直接跑比较现实,还是抄起家伙砸过去更现实呢? 长岚的手已经开始慢慢往旁边摸着寻找凶器了…… 再接着,那张熟悉的,带着暖暖笑意的脸,透过缝隙,爬过窗沿,突然的倒在她面前。 “早啊!” “王上?!” 长岚震惊的叫出了声,抄家伙的手差点没收回来。 “这么晚了,你在外面做什么!” 洛熙倒挂在窗户上,欣喜的笑着:“长岚姐姐果然还没睡!” “熙儿也睡不着,想和长岚姐姐说说话,才来碰碰运气的,熙儿的运气真的很棒。”他弯起眉眼,笑着解释说。 “熙儿进来了。”他说。 虽是肯定的语气,洛熙却是等长岚应了声,才翻身进入屋内的。 他步伐很轻,怀里似乎抱了什么东西,三两步来到床头坐下,盯着她看了许久。 “已经可以走动了吗?” 他问。 “还需要旁人搀扶,或者撑着什么物体,但已经能走了。”长岚如实道。 “整日躺在床上看起来好无聊啊,若是受伤的人换做熙儿,这几日怕是很难熬下去。” 他皱起眉,认真的考虑着说。 “还好,总算有机会闲下来,也不会太无聊。” 长岚回答着,可洛熙却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还在低头沉思着自己的上一个问题。 他考虑了下,茅塞顿开般,兴奋的睁大了眼睛:“我们出去走走吧!总待在房间里躺着,会闷成长菇姐姐的。长岚姐姐今日睡了一整天,现在一定不困的吧?” “诶?” 这一次,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洛熙已经抱起了她,冲向窗外。 是注意到了她没有困意,怕她会一个人无聊,所以才偷偷跑过来确认,故意装作任性的样子,其实是想来陪她的吧? 洛熙的心思,比她想象中还要细腻啊。 · 云层不知何时散去了,已露出漫天璀璨的星子。 他将她抱的很稳,一路上也没什么摇晃的感觉。 长岚轻轻捏着洛熙的衣襟,回望已经有些远的客栈。 “若被宁王和揽晨大人他们发现,恐怕又要说教我们了。” “我们不去很远的,就算有危险,我也一定会保护你的。”洛熙肯定道。 两人穿过巷陌,至空荡的屋檐上朝城外前去。 因没了遮挡,长岚这才轻易的发现了在身后不远处,一直跟着她们的护卫。 原来是有人护着。 也是,洛熙不会做冒险的事,尤其是关乎她的时候。 这么想着,似乎身体变得轻盈了不少,一时间感受不到疼痛了似得。 “齐洛不在,只有其他四人跟着,我们就不去太远了。” 洛熙忽然说了声。 长岚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出齐洛的样子,是洛熙身边最厉害的那个侍卫。 “他去了哪里?”长岚顺势问了句。 本是无心的一句话,忽然的,洛熙脸上的表情却似僵了下,莫名变得冷淡。 她,说错什么话了? 长岚稍稍晃了晃神,再抬眼,对上了洛熙的笑颜。 “他啊,方才闹着要出去,也不知去干什么了,许是来到陌生的地方,心生好奇所以想到处看看吧?” 笑颜明媚,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长岚蹙了下眉。 她见过齐洛几面,看上去不像是会如此任性的人。 这话她是肯定不信的,可这话偏偏是洛熙说出口的。 是洛熙天真的猜测吗? 她记得,洛熙说,齐洛是洛宁迟身边的人,是洛宁迟有秘密任务交给他吗? · 甩开了押运人马,云亦稍稍松了口气,接下来,只需要甩掉那四个尾巴就行了。 她正打算加快速度,忽然发现,身后那四个人已经加快了速度,离她不过三颗树木的距离。 难道,他们也是在等避过那些人才动手! 云亦来不及细想,抓了一把旁侧树木的叶子,一个侧身朝那四人甩过去。 争取到了时间,她飞速向前逃。 这群家伙居然留有余力!她绝不能让他们追上,不然,就逃不掉了! 尽管这么想着,身体却完全跟不上自己的思维,不断朝她袭来的暗器阻挡了她的步伐,眼看着就要被追上了…… 云亦一个重心不稳,撞到旁侧树干上,那四个人瞬间将她围了起来。 手中的刀在寒夜里发出森冷的银光,直指着她。 云亦握紧自己的短刀,打量着究竟哪一处更好突袭一些。 许是紧张过度,许是先前的撞击碰到了受伤的胳膊,伤口更疼了。 一点胜算都没有了吗? 云亦不甘心的咬咬牙。 似是回应她心中所想,冰冷刺骨的寒风穿透林海朝她袭来,与那寒风一起的,还有铺天盖地的树叶。 那叶子飞袭的速度奇快!似是有人当暗器扔过来的。 还有人躲在暗处! 是朝她吗? 云亦的心一紧。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那并不是朝她袭来的攻击。 就像是在为她开路似得,挡在她前面的刺客被不知何处袭来的叶流挡住了行动。 是陷阱吗? 云亦已来不及多做判断,待在此处是必死无疑的,她借着这空隙,飞速朝前冲,身后的刺客们不知被什么人挡了下来,她能明显的感知到身后有一股强大的杀气,横斜着将她与那些追兵隔开。 她没有再过多在意了,因为这杀气,不是对着她。 因为有人挡着,云亦这一次逃的很快,不一会儿,就完全感受不到身后那些人的气息了。 她躲在树后喘息着,计划着接下来该如何做。 那群黑衣刺客,也不知和知州是不是一路人马,伤口已裂开了,她继续跟踪下去,若再遇到危险,或许就没这么好命恰好有人挡住救了她了。 而那个替她挡着的人,关于他的身份,她似乎也有些眉目。 在扬州,她夜探知州府,那个神秘的替她引路的人,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杀气,就和方才那人的一模一样! 这个一直帮她的人,到底是谁? 她动了动手腕,休息了一下,似乎没有先前那么疼了。 云亦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要追上去。 她还没起身,身后侧的树干上,忽然停了一个人。 敛了杀气,可直觉告诉她,就是方才为她解围的人。 云亦想回头,身后那人先冷淡开口:“你已经得到答案了,回去吧。” 云亦怔了下。 这人的语气太过清冷,感受不到来自他的任何感情。 她能够清楚的感知到,他绝不是因为她这个人,才来一次次的帮助她的。 那么,到底为什么? 云亦起身欲动,那人已背身,挡在了她与去峡谷的路途间,只给她留下退路。 云亦皱着眉,还是轻声道了句“多谢”,才转身回客栈了。 待感觉到人已经走远了,那人才回过头,看向云亦离开的方向。 树影婆娑,此时正好将光亮让了进来,得以看清那人的容颜,正是洛熙身边的齐洛。 · 几个时辰前,云亦的身影从长岚房间里冲出,消失在夜色中,洛熙与齐洛坐在房檐上,看着她远去。 “王上。”齐洛小声唤了句,等待命令。 他猜,洛熙一定是要下令了。 “应是长岚姐姐下的令,你跟上去吧。”洛熙道。 “需要属下调查清楚她们的目的吗?”齐洛问。 “不必。”洛熙说。 在他临走前,忽然的被洛熙拽住了衣摆。 洛熙看着他,甚是认真。 “她是长岚姐姐宠爱的丫鬟,你一定要护好她,不能有任何闪失。” 第88章 八十八 “南锦……这位知州大人为他主子做事倒是殷勤的很。” 长岚冷笑了声。 “那个方向,若继续前进,只可能是出关前往南锦。但云亦没有追上去,所以不能排除他们中途掉头去往别的地方的可能。”云亦自责的回答道。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必自责。此事我已托给宁王殿下,事情紧急,想来明日就会有答案了。雨疏应还没睡,她那里有外敷的药,你快些去处理下伤口吧。”长岚担忧的看着云亦再次被红色浸染的伤口处,皱起眉说。 云亦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狼狈,下意识挡了挡血迹,用轻松的语气说:“只是追击时候动作大了些牵扯到了,不碍事。云亦先出去了,娘娘若还有其他吩咐,可随时唤云亦。” 待长岚点头,她才缓步退了出去。 房门被关上了,长岚轻轻叹了口气。 天很快就要亮了,即便是洛宁迟,最快也需一整日才能给出答案吧?这样,她就只剩下一天半多的时间。 要解决这里的事端,来得及吗? 有轻风缓缓拂过,少年落于窗外,探进头来偷看,小心翼翼的样子,一点也不符合他的身份。 见床上人沉着脸,低垂着头不高兴的样子,他轻轻敲了敲木窗,将长岚从思绪中唤醒。 长岚猛然抬起头,洛熙的笑颜映入眼帘。 说起来时间倒是巧的很。 早前洛熙带她出去散心,他借口忘记重要事情,匆忙赶回来送她回了房间。 几乎是洛熙刚离开,云亦便带着消息回来了。 现在,又几乎是同时…… 怎么想都有些巧合呢。 心里生了丝疑虑,长岚微微蹙了下眉。 察觉到了她的小表情,洛熙顿时有些慌乱,忙开口解释。 “长岚姐姐可是在生气?熙儿先道歉!熙儿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讲话的!宁哥哥增强了客栈的守卫戒备,直接从走廊过来,会惊动那些守卫,所以熙儿才爬了窗,但过来的时候,你们正在讲话,熙儿便在窗外候了一阵子,不是故意偷听的!” 他说的认真,扶着窗棂的手泛着红,应是在外面冻了有段时间了。 “外面冷,快进来吧。” 长岚勾起唇露出笑来。 心里却是满满的自责,一定是在桥洞下受到了惊吓还心有余悸,才会胡思乱想吧! 她又敛眸,低下头,一瞬间不敢再去看洛熙的脸了。 窗户被轻轻掩上,洛熙端了凳子坐在床边。 他撑着床沿,凑过来仰起头盯着她的眼睛,他靠的很近,带着屋外的寒意,她的大脑一瞬间清醒,僵硬了表情,也同样盯着他,注意力全集中在了他身上。 而下一秒,他弯起眉眼,咧唇笑的灿烂,呼吸的暖流温热了她鼻尖。 “看来没有在生熙儿的气呢。” 他还在在意这个? “我几时生过你的气。” 许是两人间的距离太过近了,温热令气氛也更改了;许是洛熙宠她宠的太过,令她心里忽略了两人间的差距。 她一时竟忘了带敬语。 “没有。” 洛熙对此倒没有丝毫的在意,他应是本就不在意这些的,应的很快。 他转而想了想,退回去坐好,故意凶狠的鼓着气说:“但熙儿有几次真的很想生长岚姐姐的气!” 长岚猜到了那几次的原因,却不知怎么应。 · 告诉洛熙她其实就算死了也没有关系,只是重新再来而已?所以不用感到介怀? 告诉洛熙她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所以对于这种事,还算看得开?所以不用觉得难过? 告诉洛熙她已经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过好几次,这具躯体所能承受的痛苦她几乎都有心理准备,并且能确定承的下来了,所以不用担心她? 呃…… 洛熙应该不会理解吧? · 她抬眼瞥了一眼洛熙的表情,他正严肃的看着她,在等她开口。 他似乎真的很介意这个啊。 “对不起。” 到最后还是只能靠这个万能答案了。 长岚将头垂的低低的,一副很有诚意的道歉的样子。 没有回应。 气氛诡异的尴尬。 长岚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揣测洛熙此时的想法。 心中快速的闪过不计其数的可能,可近在咫尺的答案,她却没有勇气抬头去看。 她此刻在洛熙眼里的样子,可能根本不是什么有诚意,而是大写的“怂”吧! · 仿佛沉默了许久,长岚的脖子都垂的有些酸了,窗外终于有白光沿着缝隙透进来。 天亮了。 终于有了动静。 洛熙轻轻笑了声,听不出情绪。 “方才是熙儿任性了。保护长岚姐姐是熙儿的职责才对。” 没了一点生气的情绪。 不是,她不是这个意思! 长岚惊慌的抬起头,手被他握住了,这次,换他自责的垂下眼帘。 “我没有能力护好你,让你受伤了,对不起。” 他轻声说。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 他抬手放在她唇上,重新抬起头,有些凄凉的笑了笑:“可我宁愿你生气,气我没能从母后手中救下你,气我害你受他人冷语谩骂,气我没有在你遇到危险时护好你……若是从没有生过气,是不是就意味着你对我从来都没有过期待?觉得我只是个需要依赖你的累赘孩子?” 头一次见他这样的神情。 那个扬起眉,温暖灿烂若朝阳的少年,分明与面前人有着同样的容颜,她却怎么也不能将其重叠起来了。 可她的确,如他所言,在危险时,从来都没有想起过他…… · 僵持。 久久不下。 终是洛熙再度缓解尴尬。 他敛了所有负面情绪,收回手,换回了从前软软糯糯的温柔。 “方才那些话,是不是太莫名其妙了?长岚姐姐与熙儿之间,用坊间的话来说,是抬过花轿,拜过堂的,虽然没有过洞房,但在旁人眼里,已是夫妻了。 我从前不懂这代表什么,但这些天看了许多坊间的话本子,也懂了很多。我也知道,宁哥哥和晨哥哥都是聪慧厉害的人,换做是我,遇事的第一反应也是想着他们,绝不会考虑我这样什么都不会的人。 可我还是希望,能有一日,你也会在心里多念着我……多期待我一些……这样,你才不会只觉得,我是需要依赖你的孩子吧?” 洛熙为难的说了一大段话,期间还不断瞥着她的表情。 长岚心里被震惊到了。 她的确没想到,他心中会有这样的念头。 她曾因为觊觎这张好看的不像话的脸,在素阳峰忍不住亲过他一次,紧接着快要在心里将自己骂死了! 那之后,她不断在心里重复警告自己,洛熙还是个宝宝!她绝对不可以起邪念!绝不可以玷污他!便再也没敢明着肖想了。 可仔细想想,他真的不小了,且他的心智是因为药物的原因被抑制了,而揽晨已经找到了解决的法子,他总是要恢复的,这些事情,也总该彻底懂的。说到底两人已是夫妻了,有什么不可以?! 长岚深吸了口气,在心里将当初唾弃自己的那个自己,又重新骂了好几遍。 见长岚仍是一副纠结的神情,洛熙咬咬牙,握紧她的手:“我喜欢你,想保护你,想与你成为夫妻,是认真的!是在知道了这些话所代表着什么以后还会如此想,还会想要如此告诉你的!虽说我们已有夫妻之名,可若你真不情愿与我在一起,还有……还有和离一说……不,你是我的!若非你真心不情愿与我在一起,我不会将你让给其他任何人!”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四目对视,语气坚定决绝的如临大敌,让她不自觉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话题什么时候突然转变成这样了? 这孩子,平时的语气温柔如深潭,能让人陷进去,怎么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却是如此紧张正式的气氛? 她茫然的眨眨眼睛。 怪不适应的…… 不对! 面前的这个洛熙,此时此刻,已绝不能用“孩子”这个词来形容了。 未感知过的陌生,才会如此不适应。 说到底真是她未感知过,还是不曾在意过? 她在小晶面前自诩喜欢洛熙,在旁人面前自诩一心为了洛熙,可实际上…… · 没有回应。 洛熙尴尬笑了声:“熙儿又在任性的胡言乱语了,你不必放在心上,当做无事发生便好。天亮了,我先回去了。” 他是笑着的,眼里的落寞却清晰可见。 他站起来,转过身。 看不到面容,他就要走了。 他走了,便真是无事发生了! 似是一根埋藏已久的细刺,分明不曾波动时便不会有任何感觉,可只要动一下,便是连着皮血绞着肉的刺痛! · 她怔怔的望着自己的伸出去紧紧拽着洛熙手腕的手。 方才感受到的未知名的疼,是来自它吗? 是了。 因为突然大幅度的动作,她的手臂无比清晰的刺痛着她,但她仍不肯放手。 是方才气氛的原因,一定是方才气氛不对!一定是这样! 洛熙回过头,她抢先开口。 “我答应你。你说的话,我都会认真记在心里。” 听起来,似乎也是少了温柔,带着许多认真与坚定。似乎应了他,又似乎什么也没说。 她方才还在怪洛熙不懂气氛,到了自己还是一样的毛病。 洛熙没有走了,他转过身来看着她。 她心虚的垂下头,仍是不敢对视。 她这,算是什么鬼答复啊! 他会怎么想?会再生气吗? 怎么这种时候,心会这么的忐忑不安?分明到了生死关头都没有这么多内心戏啊! 终于等到了回应,却是一句含笑的吐槽。 “反应好慢。” 他说。 长岚刚想反驳,他的手已捏着她的下巴抬了起来。 吻落下来,印在额间。 “幸好,你是我的。” 第89章 八十九 面对长岚的怒火,洛熙吐吐舌头装作无辜。 “方才熙儿太过着急,脑袋里的情绪都乱了,才忘了要紧事,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说着,脸上的表情也很看不出撒谎的痕迹。 长岚冷哼一声,没有原谅他的意思。 但心里已经不生气了,只是面上还做做样子罢了。 洛熙也很是配合的又哄了哄她,长岚才一副消了气的样子看着他:“所以,晏亭给你的那份天青与南锦边界处的地图现在在你房间里放着吗?” “也不是什么麻烦东西,我便随身带着了。”洛熙从袖中取出地图交给长岚。 按图上画的路线,那押解壮丁的军队所走的路,的确只有一条笔直前往南锦的路,这条路可到达南锦陈兵的边城。 “他们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将人直接带去敌营吧?”洛熙问。 “我也觉得不会,这些百姓久居边城,家人中不乏痛恨南锦侵略者,且他们都以为此次征兵是为天青效力,若将人直接带去敌营,岂不是为他们的主子徒增麻烦?”长岚说。 “如此,也只能绕道北边的山林地区寻处隐秘的地方将人藏起来了。”洛熙指着沿途的岔路说。 “但这片山林很大,且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要寻那支队伍,无异于海底捞针。” “说到奇怪的队伍,齐洛方才传回来的信中似乎提到了。”洛熙蹙着眉回忆道。 “怎么说的!”长岚忙问。 “他说在附近巡察先前暗杀我们的那女人的爪牙时,碰到了一支奇怪的府衙队伍,押着大量村民出了城前往南锦,因近日战事迫在眉睫,他便起了疑心,跟上去一探究竟了。现在想想,莫非你们说的是一支队伍?” 洛熙说。 如此相似的描述,也只可能是一支队伍了吧? 且她方才和洛熙出去散心时,他便说过齐洛并没有跟着,独自出去了。 许也是察觉到了此地异常,起了疑心跟上去打探打探吧?身为王上身边的暗卫,又是洛宁迟教出来的手下,这种警惕心也很正常。 对这番说辞,长岚也不再怀疑了。 “看来,我们很快便能知道他们将人关在何处了。”长岚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时间似乎要比她想想的充裕,多亏了洛熙。 她这还是第一次依靠洛熙身边的人吧?至少是她认知中的第一次。 窗外有轻轻的响动声,有人。 洛熙笑着说:“若不出所料,应该现在就可以知道了吧。” · 朝阳徐徐升起,房间内已有了暖意,洛熙已经离去了,长岚将云亦和雨疏唤了过来。 留给她们的休息时间并没有多少,对此长岚也感到很抱歉,但时间紧急。 她靠坐在床上,简单吩咐了两人。 “接下来的几日,按我方才的吩咐去做,都明白了吗?” 她问。 今日说的话有些多了,身子稍有些供不上力气似得,长岚最后的话有气无力的。 “娘娘,您还重病着,万不可如此以身犯险!”云亦着急的来到床前,一下子就跪了下来,恳求道。 “是啊,娘娘,我也觉得此事太过冒险,还是再商量的好。”雨疏也帮腔道。 “换个地方躺着罢了,能有什么冒险的?你们这是过度担心了。”长岚说。 “可……娘娘,若您真要去,请您千万让我跟着!” 云亦让了步,但长岚并不领情,思衬着冷声道:“说起冒险,分明我交代你的事情更是冒险,云亦,你可是伤又重了,所以怕了?” 云亦张了张嘴,对她的话很是意外。云亦摇了摇头,坚定道:“云亦不会怕!且这点伤并不碍事!” “既然不怕,便没什么好说的了。云亦,此行,你必须跟在宁王身边,这件事不容商量,下去吧。”长岚摆摆手道。 “可……” 她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还想说什么,长岚已再度开了口。 “你若跟着我们,山林搜救那边便全是宁王的人了!云亦,你可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你可清楚我们此番涉险的目的?” 长岚抬高了声音,语气冰冷而严厉。 云亦愣了下,点点头:“清楚。” 长岚叹了口气,别过头:“又要拜托你了,云亦。” 云亦垂下头,神情已经沉静下来,她郑重的应声:“云亦知道了,定不负娘娘所托。” 她说完,站起身走出房间去寻洛宁迟,那张面容已完全变得冰冷了,先前的担忧已从表面上看不出分毫,都随着立好的决心,被藏入心底最深处了。 等云亦离开,雨疏才回过头沉声道:“娘娘这么说,也是考虑到了云亦姐姐的伤,为了让她安心离开,不随我们赴险吧?山林那边的确守卫森严,但因为看守的百姓手无寸铁,所以镇着他们的真正厉害的角色不会多,而宁王也并非好解决的对手,真正对上,雨疏以为宁王并不会占下风。可我们这边,只有我,掌司大人,娘娘与王上四人,且我们几位很有可能还会遇到那日桥洞下的女人以及她的手下,绝不会比宁王那边轻松。” “分析的很通俗到位嘛。”长岚咳了咳,撑出笑容来说。 “娘娘……您这身体状态,真的可以吗?雨疏真的很担心您!就算是我,也清楚您这个决定真的很危险!”见她难过的样子,雨疏也紧紧皱起了眉。 “对不起。”她再一次艰难的笑了,“可是,雨疏,我这幅样子,也只能让你看到,拜托,待会儿你一定要帮我演得像一些,千万不能在王上面前露馅!不然他就不会答应让我去了。” 雨疏咬着唇,还是拗不过,垂下头沉声道:“娘娘放心,雨疏绝不会离开娘娘您半步的!” “多谢。” · 正午,正是行人往来最多的时候,官府外的这条小城的主街更是热闹。 来往的行人有些闲暇的,在官府外围了一圈,将一行四人围在中间。 被围在里面的,正是长岚,洛熙,雨疏,揽晨四人。 正中的位置,洛熙戴着斗笠坐在地上,长岚闭着眼睛,被他抱在怀里,似是沉沉睡去了,可仔细看的话,便能看出她衣服上的斑驳血迹,明显的受了极严重的外伤,甚是骇人。 洛熙紧紧抱着她,眼里噙着泪花,梨花带雨的模样也令人心疼的很。 揽晨换下了平日里的道袍,但仍穿了件上好料子的白衣,带着斗笠,将随手的武器整个裹缠起来,背在背上。 虽是江湖人的打扮,却还是掩不住一身决然出尘的清冷气质。 他方才已经喊过了门,回身站在三人旁,冷冷立着。因冷蹙着眉,显然是在为躺在地上的人担心的模样,看上去更是令他冷厉的难以接近。 其他几人的穿着倒没什么变化。长岚与洛熙身着的料子皆是上好的,雨疏次了些,俨然丫鬟的样子,跪坐在长岚身侧。 许是因为长岚看上去伤的太重,令人触目惊心;许是因为洛熙与揽晨太过养眼,令人移不开步子。 不一会儿,他们的周围就围满了围观的指指点点的人们。 “府衙重地,何人在此聚众喧闹!” 面前府衙的大门被打开了,出来的,是那日征兵带头之一的张大人。 洛熙抱着长岚,头也没抬一下,雨疏也是没有理那大人的话。 揽晨冷眼扫了他一遍,冷声说:“知州何在?唤他出来。” 那张大人被这几人的态度气的不轻,当即瞪大了眼睛:“你们是什么人?竟对本官如此态度!知州大人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你最好快点进去通禀,怠慢了林家小姐,哼。” 揽晨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冷哼了声。 那张大人已全懂了,态度也一下子软了下来,惊慌道:“林?!几位贵客稍等,下官这就去奏明知州大人!” · 张大人再次出来时,是跟着知州大人一起快步跑出来的。 周围的围观群众再一次沸腾起来,震惊于长岚四人的身份,不过没一会儿,他们就又被轰走了。 四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知州打量着四人,视线最终停在长岚身上,震惊道:“这位是林家小姐?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揽晨冷眼瞪了他一眼,厉声道:“这位是天青的王后娘娘!” 闻言,那知州一个激灵忙跪了下来:“下官听闻王后娘娘为两国战事亲自出使南锦,有失远迎,还望几位大人大度!” 说着,他又小心的看了看长岚,长岚仍紧闭着眼,沉沉睡着,神色冰冷没有半点变化。 “娘娘这到底是……” “娘娘遭歹人毒手,昏迷不醒,我等初来乍到,宁王殿下命我等带娘娘寻知州大人,借住府邸暂时替娘娘疗伤。至于南锦那边,宁王殿下已先行带兵奔赴边境,并另遣人与南锦交涉,拖延时期待娘娘醒来。”揽晨说。 闻言,那知州才想起了什么,站起来忙道:“张大人,你快去讲全城最好的大夫带到我府上!这位大人,下官马上为您带路!” “嗯。”揽晨冰冷应了句,来到洛熙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洛熙才终于抬起了头,眼里的泪花还盈着。 “走吧。”揽晨温柔的说了句,面对知州时,又很快恢复了冰冷。 洛熙抱起长岚跟在他们身后。 知州看了一眼雨疏,因着打扮一眼便能看出身份,他很快就转了视线,望着洛熙,又看了看揽晨。 这两人,他心里猜不到答案。 “不知两位大人,是娘娘身边的……” 他看着洛熙和揽晨问。 洛熙没有理他,认真的抱着长岚,眼里的担忧和温柔都给了她。 揽晨面色更冷了,沉声道:“知州大人认真带路便是!对娘娘的事如此好奇,后果你可不一定承受的住。” 那知州连忙赔了笑,尴尬应了声便没有说话了。 但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 也因此,他又多看了看洛熙与揽晨的脸,那两张美得出尘的脸,心中了然,轻蔑的笑了。 见他这幅表情,揽晨同样毫不掩饰的露出厌恶的眼神,又很快归于冰冷了。 · 几人顺利被带进知州府,安排了整个东院作为住处。 待知州去忙寻找大夫的事时,屋内的几人都缓缓放下心来。 长岚睁开久闭的眼睛,一抬眼,便看到了洛熙还挂在眼角的泪痕。 “你……” 洛熙忙擦掉了泪水,靠近了她,轻声道:“连长岚姐姐都骗过了,熙儿的假装还是很厉害的嘛!” 长岚轻轻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了。 “不过,那知州方才看我与晨哥哥的眼神为何,那么诡异又讨厌?”他撇着嘴问。 “许是,头一次见到你们这般,姿容绝然,貌美俊逸的人吧?”长岚想了想,回答道。 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是信了洛熙与揽晨只是她带着的男侍吧。 毕竟以林家如今的势力,王后如此,也算不得多猖狂。不奇怪。 · 根据情报,这位知州曾是方勇章身边的门客,方勇章有恩于他,此番所作所为,便也不难猜测。 敌人的目标,本就是长岚,如今她重伤昏迷,孤身一人,只跟着几个侍从,脱离了洛宁迟来到他们的地盘,对他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若这个知州和那个女人有关系,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 “可若那女人与知州没有关系呢?”临行前洛熙问。 “即便没有,她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制造关系的。”长岚自信道,“她一定会出手,这可是对南锦极为有利的事。” 所以如此,对洛宁迟率原本欲赴战场的兵士,绕道前往山林救下百姓也很有利吧!敌人的注意力一定会被她们几个吸引到知州府内来,而暂时少顾及山林那边的。 所以,她们要做好这个引子,这个看上去脆弱不堪,极度无害的引子。 第90章 九十 知州府的第一夜,长岚躺在床上,近乎未挪动过,洛熙一直寸步不离的坐在床边。 知州借口忧心,进进出出了好几趟,都被当做空气,除了揽晨偶尔问他要药,无人理他。 “公子,王后娘娘的伤很严重,且还没有清醒的意思,你们真的无需请大夫来吗?”知州再一次进来,忧心的问。 揽晨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瞬间更冷了,冷眼瞪了他一眼。 那知州立刻噤声。 “药材都备齐了吗?”揽晨收回视线,冷声问。 “备齐了备齐了,连同您说的工具也一并准备好了,隔壁的小厨房也都填好了柴火和用具。”知州忙应声,又冲后面喊了句,“拿上来。” 好几个下人拎着篮子将揽晨要的东西全拎了过来。 “东西留下,闲杂人等都出去。”揽晨站起身来到送来的药材旁边,开始挑拣。 知州怔了下,看了看身后的人,凑过去赔着笑说:“公子,下官手下的人各个都手脚麻利,您尽管吩咐他们帮你。” “滚。” 揽晨的话平淡冷漠的没有一丝温度。 热脸贴了冷屁股,知州脸上的笑瞬间垮了,身子也气的发抖。 揽晨只当看不见,招呼了雨疏过去,继续挑拣,吩咐她帮忙。 气急,却也无可奈何。 知州缩着尾巴悻悻离开了。 临走还不忘再打量一眼床上躺着的长岚,和她身旁的洛熙。 等知州带着所有人离开房间,揽晨才放下了一直装模作样的姿态,抬头冷冷望了眼门外。 已是深夜,空中一闪而过的黑暗极不显眼,却清晰的映入揽晨眼中。 希望他刚才的冷语,能够彻底激化矛盾。 虽然知州府内藏的名贵药材很多,很利于长岚修养,但他想,她们中,应该没有人会有这个闲心在此处静养吧? 待屋内再度沉寂下来,洛熙握着长岚的手轻声道:“他们已走远了。” 长岚睁开眼,冷笑了声:“看来这知州是根墙头草。” “准确的说,是根没有脑子的墙头草。”揽晨瞥了眼门外说。 “难得揽晨大人如此评价,这知州也算是有点厉害之处。”长岚笑着应。 揽晨没有接话,拿着理好的东西对雨疏道:“这里无需我们了,带着这些东西,随我去煎药。” “是。”雨疏应了声,抱着药材跟了出去。 待房门被带上,洛熙笑着说:“难怪长岚姐姐会拜托晨哥哥故意激怒那知州,你一开始就起了试探之心吧?” “我们得到了一个很好用的线索呢。”长岚笑着解释说,“他奉命征兵,便是已同他主子站在了我的对立面,他的主子想要我死,他不会不知道。我们假装走投无路来投奔他,他只需缓着我们,禀明主子,让主子派人来暗中解决掉我们,再随便找个法子脱罪即可。可他不仅没有派人禀明主子,还一次次低声下气的受气,便表明了他心中有自己的打算。” “他想要救下你,借此功绩利用你。” “所以,我们必须要打消他的念头。” “咕!”窗外忽的一声鸟鸣。 是代表着有人快过来的信号。 是齐洛率领的五人中的一个发来的。 他们五人也跟着她们一起进了知州府,不过是藏在暗处的。 长岚盯着窗外感慨道:“宁王手下这几人果真厉害,我们能够掌握知州他们的动向,全靠了他们五人了。” 洛熙脸上的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但长岚没有看到,他也极快速的收了表情,笑着应和道:“的确很厉害啊。” · 与此同时,揽晨这边也听到了信号,他看向雨疏,雨疏正在煎药,许也是因为不会武功,注意力又全放在了药罐上,她对这小声的信号并不敏感。 揽晨等了等,信号过后,屋外果然起了极轻微的,很不自然的声音。 揽晨放下手中的东西,重重叹了口气。 雨疏抬起头,正好看到他神色极痛苦的低垂着头,与白日里冰冷的模样对比,全然不似一人。 “公子这是怎么了!” 雨疏惊慌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忙问。 “唉。”揽晨叹了口气,摇着头,“已拖得太久,没法子了。” “什么拖得太久?你在说些什么?”雨疏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这味药下去,我也不能保证,娘娘她……能活过明日……”揽晨轻轻闭上眼睛,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不忍与自责。 雨疏一下子懵了,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你……你胡说什么!” “娘娘中的毒太深,现在开始配药已经太晚了。除非下毒的人肯交出解药,否则,即便神医在世也救不回来。” 揽晨上前两步,拍了拍雨疏的肩膀,劝道,“事已至此,没别的法子了,明日我会再问知州要些药材给娘娘用,若还没有起色,我们只能尽快离开了。若被太后知道娘娘重伤死于此地,我们,包括知州府内的人,无人脱得了关系。” “可是……” “你还小,总能找到容身之处。好了,待这服药煎好后,先给娘娘送去饮下,若无动静,你便尽早做准备吧。” 揽晨打断了她的话,说完,便回到原来的位子坐好,继续沉默了。 屋内两人久久再也没言语交流了,各自坐在屋中两侧,窗外轻微的动静也终于远去了。 · 知州府书房内,知州心烦的将丫鬟递来的茶再度狠狠摔到地上。 “滚!” 他厉声便那丫鬟吼道。 丫鬟被吓了一跳,颤抖着跪在地上直哆嗦,却还是迅速收了茶盏的碎片,匆匆离去了。 “知州大人,您堂堂知州,何必受此等贱民的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张大人小心的开口劝说道。 张大人捏着拳,厉声吼道:“一介下贱胚子,不过仗着那张脸,竟也敢用那种态度对本官说话!真是气死本官了!若不是因了王后,本官早下令办了那家伙!” “知州大人莫气!待王后醒来,您这般劳苦功高,王后一定会看在眼里,那家伙他再猖狂也不过是个玩物,王后定当知分寸,会为知州大人您雪耻的。”张大人劝道。 他们两人的话才刚刚开始,一个衙役打扮的人火急火燎的冲过来,来到书房门外,直直扑通跪在地上。 “大人!” “他们那边有动静了?可是王后醒了?”知州着急的走过去问。 可衙役却摇了摇头,慌张道:“属下去王后房间时,王后仍昏迷不醒,并未了解到什么。但属下从那位懂医术的公子那里,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他忙将揽晨的话的原话讲给知州听。 知州听完,脸瞬间变得铁青。 “你确定是真的!没有听错?” “千真万确。”衙役回答。 “知州大人!虽说如此便合了将军的意,可若王后如此不清不楚的死在知州府,全府上下定无一幸免!您是清楚太后性子的。”张大人忙开口劝道。 原本生气的情绪已释放了些出去,没想到一下子又忍不住了。 知州抄起旁侧的东西,狠狠砸了下去。 “怎能醒不过来呢!若她醒不过来,本官所做的一切岂不是都白费了!” “知州大人,那公子说,今夜的这碗药是关键,属下再去打探打探?” “快去!”知州厉吼道。 衙役忙应了声,立刻离开了。 张大人将知州扔的东西捡起来,探了探他的情绪,小声道:“知州大人,我们可要做好两手准备才行,万一……” “本官知道了!好了,你派人去给那个人送个信,就说本官有要事与她相商,三个时辰后老地方见。”知州心烦的摆摆手说。 张大人应了声,又似是想到了什么,接着道:“知州大人,如今王后在太后面前,的确受宠异常。您若是不肯放弃,要不要想想办法,先去探探解药的下落?” 知州听闻,瞬间动了心思:“你说,该如何探?” “待会儿您与那人见面后,想方设法将话题引过去浅谈几句即可,探探口风,至于解药下落,我们可以慢慢做打算。”张大人出谋划策道。 “好,就按你说的办,快去叫人!”知州催促道。 接下来,房间里便再无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了。 监视的五人,一人去追张大人,一人回去禀报,剩下的几人,便全部在各处注意自己的职责部分了。 · 小厨房内,知道了先前的那些话是因为有人监视,揽晨故意说的,雨疏松了好一口气,才终于收好了情绪,安心煎药了。 还好她刚刚,并没有破坏掌司大人的表演! 偷听的衙役再度赶了过来,揽晨听到声音,刚蹙了下眉,那人已经重重向前倒了下来, 暗卫中的一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 听完讲述,长岚笑了笑:“他果然是根没脑子的墙头草。” “他可是要去找那个女人了?”洛熙问。 “我希望是,他以现在的状态去见那女人,局面对我们很有利。”长岚道。 “我记得,那女人并未伤到你,小女孩的刀上也没有毒,她们不太可能会对你下毒,更没有解药。那知州只要一句话说漏,就会立刻引起女人的怀疑。你这是在挑拨她们的关系对吧?”洛熙问。 长岚笑了笑,没有正面回应:“大军的行程,我猜一定会有人告密,虽不知宁王他们会如何应对,但也只能相信他们的抉择。我们这边,也很快就要到最凶险的时候了。” 长岚话音刚落,手就被洛熙紧紧握住了。 “我会保护你,一定会。” 第91章 九十一 “解药?”身披黑衣斗篷的女子语气突变,眯起眼睛,冷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愣了下,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心里的慌乱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很快又恢复了先前讨好的笑容:“是下官胡言乱语了,大人莫要在意!” 而那女子却陷入了沉思,咬了咬唇:“你方才说,王后活不过今晚了?” “是她身边那个医者说的,那医者看样子,并不是什么靠谱之人,许是误判了。”知州说。 “原来他也跟着来了,能留他在身边,王后可真是好手段。”女子冷笑了声。 “他?您认得那个医者?”知州问。 女子冷冷转了话题:“那医者如此说,便已无需质疑了。你命人在府外守着,机灵些,待他们出府,立刻将府邸围起来,我会派人接应你,绝不能再将他们放回来。” “您要在明天动手?”知州问。 “去准备吧。”女子催促道。 知州不敢多待,应了声便离去了。 女子趁着夜,跃上屋檐,冷眼看着远处的房间。 她身边,一个武功同样不俗的男人轻轻落下,冷声道:“这是陷阱。” “我当然知道。”女子自傲的说,她看着知州离去的背影,冷声骂道:“这个傻子,被人利用还不自知,竟妄想两边倒!” “林长岚是个难缠的对手。她故意引诱那个傻子来我们跟前暴露他的小聪明,也故意让我们知道她是在假装昏迷。她一定已经打好算盘,等着我们跳进去了,明天绝不可以贸然动手。”男人劝道。 “就算真是陷阱,也要她有这个实力布得起这个局。他们带来此处的人,已全跟着宁王出关了,短时间内不可能回来。一同进府的那两个男人,应该是天青王上和司天监掌司揽晨,另一个女人只是普通的丫鬟,不足为惧,而林长岚本人旧伤未愈,恐怕连跑动都是问题。” “可若林长岚并未受致命伤,宁王此时匆匆出关,就很是可疑了。” “但如果明天揽晨真的出府,林长岚身边就只剩下王上和那丫鬟两人。我们的人这几日都在盯着城中,并没有发现任何大规模的人流涌进,她们不可能有后手。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可……” “你若真担心,就尽快将山林中看守的其中一队唤回来帮我们。只要林长岚和天青王上一死,那些人也就没用了。”女人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我意已决,你尽快下去安排。我们人多势众,就算林长岚真有后手,也叫她无力回天!” · “暗卫那边似乎又有消息传来,王上与他们应要再谈一会儿才能回来。” 屋内门窗都紧紧闭着,屋外也有侍卫在暗中守着。虽不必担心隔墙有耳,雨疏还是刻意放低了声音说。 长岚睁开眼,直直盯着屋顶,没有回应。 · “我会保护你,一定会。” 洛熙说过的话,随着手心尚存的温度,暖暖的。 可她没法应。 她终于知道了洛熙的心意,却不能应。 · 她盯着屋顶,眼睛看了太久,竟有水花了。 “娘娘……” 雨疏看到她眼里的泪光,有些担忧的小声问。 长岚轻轻勾了下唇,收了表情,轻声自嘲:“恐怕这次,王上又该怪我了。” “娘娘……王上很宠爱娘娘您,不会怪罪您的。”雨疏劝道。 长岚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雨疏,我的计划我不知你清楚多少,但明日,是最重要的一日。你过来,我有件事要吩咐你去做。” 雨疏靠近了长岚,听完她的话,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惊声道:“这怎么行?娘娘,万万不可!” “他们等的就是你们明日出府,所以你们离开时,不会有人阻拦。你将我的意思原话告知齐洛,他是负责王上安危的侍卫,定会知道该怎么做。” “娘娘,您……太危险了……”雨疏知道劝不住,但还是不忍心道。 “雨疏,听话,快去吧。”长岚柔声道。 雨疏叹了口气,应了声,才又道:“娘娘,雨疏也觉得王上一定会生气的。若此番得以解决……唉,雨疏,尽量多帮您劝劝王上。” 咚咚咚。 门外适时的响起了敲门声。 雨疏忙收了情绪,朝门口走去。 屋外的人正是洛熙,他一直乖乖等在外面,待雨疏打开门,他才进去。 “长岚姐姐,有好消息。” 他兴奋的笑着,快步来到长岚床边。 “她们动了?”长岚问。 她打量着洛熙,他只点着头,兴奋的神情不藏任何其他情绪。 长岚在心里松了口气,方才洛熙应未听到吧? “王上,娘娘,雨疏先下去了。”雨疏道。 “等等。”洛熙开口叫住了她,“明日定是一场苦战,你去将晨哥哥唤来吧,我们提前商议对策。” “是。”雨疏应了声,离开了。 走出房间后,雨疏并未急着去找揽晨。 她来到小厨房背面,顺着树木爬到房顶上,然后,狠心的闭上眼睛,来到屋檐边上,故意装作踩空朝楼下倒下去。 果然如她所料。 坠落感只一瞬便消失了。 她被人抱起,稳稳停在屋顶。 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紧紧抓住那人的手臂,低声道:“抱歉,用这种方式请你出来。我家娘娘有话拜托齐洛侍卫,请你尽快带他来见我。” 那人似乎并未在意她唤他的方法,点了下头,很快动身去叫人了。 不出一会儿,雨疏只感觉背后一凉,已有人停落在她身后,正是齐洛。 “王后娘娘有何吩咐?”他沉声问。 · 洛熙将打探到的消息讲述给长岚。 “我猜,长岚姐姐已猜出大半了吧。” 他说。 长岚敛眸,犹豫再三,还是开口:“王上,抱歉,长岚此番又贸然用你的性命冒险了,但你放心,长岚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 她话音刚落,洛熙忽然抬手,放在她额头,担忧的说:“烧的这么严重,也不知意识有几分清醒。” 长岚怔了下,正欲反驳,洛熙却温柔的笑了。 “开玩笑的。” 他转头看向门外:“晨哥哥应马上就到了,你同他商量好对策后,便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冷漠。 “咕!” 暗号自窗外响起,又有消息了。 揽晨也在此时,敲了门,走了进来。 “我待会儿再来。” 他看着她,又是温柔的语气,仿佛方才真的只是错觉。 这一次,没有等她回应,直接离开了。 揽晨与洛熙错身而过,许是感觉到了什么,蹙了下眉。 房门被掩上,揽晨走进,很是意外的问:“你与他吵架了?” “应该吧。”长岚也不确定的说。 “你真那么做,他或许,会成为你计划中的疏漏。”揽晨冷静的分析说。 长岚挪了挪脑袋,偏头看向洛熙离开的方向,有些无奈的笑着说:“或许吧。” 应过声,她闭上眼,心里默默念叨着。 她计划最重要的部分,其实是保障他的安全啊。 · 第二日,整整一个白天,知州府内风平浪静,没有半点异常的动静。 屋外,守着的杀手们潜藏在附近的各处屋檐上,已等的不耐烦。 更为不耐烦的,大概就是知州本人了。 一个时辰之内,他已在长岚所在的院落外晃过了十几圈。 “知州大人,还是耐心些吧?万一扰了那位大人的计划……”张大人劝道。 “一整日没有动静,这天都快要黑了,他们会挑这个时候出来吗!”知州不耐烦的说。 话音刚落,远处院落的门被打开了。 轻轻的“吱呀”声,很快传入躲在一旁早已经等候了许久的人的耳朵里。 “知州大人!有人要出来了!”张大人激动的说。 知州忙停下步子,呵斥了句,“小声些!吓退了人当心本官要你好看!” 他呵斥过,动作轻快的小心的躲起来看着长岚的院落。 门被推开了,从里面探出来一个脑袋,知州只看一眼,便认了出来。 是长岚身边的那个丫鬟。 雨疏探出头来看了看四周,没有望到人,才快步走出了院落,朝门里面比了个手势,一个戴着斗笠的人走了出来。 那人身形高大,硬朗,一看便是男子。 他背上同样背了个男人,身形看上去也很高大,仍是戴着斗笠,看不到脸,衣服也裹得很厚,但他背上背了个被布条裹缠好的棍棒似的东西。 虽然知州看不清那两个戴斗笠的人的面容,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三人中,没有长岚的身影。 “知州大人?”张大人问了句。 “林长岚应还在里屋,我们的目标是林长岚。你派人去告诉那位大人一声。”知州说。 · 雨疏这边。 告别了长岚,她努力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好,扶着身旁人背上的那个人,两人搀扶着向屋外走去。 “他们在看着你。” 她身边的男人提醒她。 雨疏轻声应了声,努力让自己的神态更为自然些。 虽然不用提醒,她也能隐隐感觉到,周围的压迫感和她心中的不安。 她努力抑制住自己内心想要回头的冲动。 娘娘如此安排,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她只要听从娘娘的安排去做就好了。她没有办法像云亦那样帮到娘娘,所以,她只要做好娘娘所安排的事,努力的不影响娘娘的计划就好了。 娘娘,您一定不要有事啊! 许是瞪得太久了,外面的人已经压抑了许久,终于能得到释放了,雨疏和身边人刚从知州府的后门悄悄逃走,穿过了一条街,步入对面的小巷里,一阵诡异而强烈的风从头顶掠过。 雨疏知道,这是娘娘口中那些人行动所留下的痕迹。 那些人…… 她神情有些复杂的盯着前面,不敢回头,只能盯着正前方。 那个女人,也去了吧? 那个娘娘口中,和云亦的面容近乎一模一样的女人! 这也是娘娘让云亦跟着宁王的原因之一,因为那个女人。 · “云华?” 雨疏奇怪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这名字,怎么和云亦姐姐如此相似?” “因为,她就是云亦的姐姐。”长岚道,“那天在桥洞下时,她以为我必死无疑,便将自己的伪装卸下了。那是一张近乎和云亦一模一样的脸,但她们姐妹,应已有十余年未见过了,细看,总是有些差别的。” · “和云亦姐姐一模一样的脸,真想看看是什么样子啊。” 雨疏轻声念叨了句。 身旁的人没有任何回应,仍向前走着。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男人背着的那个人,却忽然动了动。 似乎……要醒了! · 待雨疏和人离去后,云华粗略扫了一眼,未看到长岚和洛熙,便刻不容缓的,匆匆带着人冲进了知州府。 她看到知州带着人马也赶了过来,两方人在长岚院门前汇合。 “大人,要进去吗?”知州讨好似的软声对云华说道。 “你带人在此处候着,无论里面发生什么,在我出来之前,不许放任何人出去!”云华冷声吩咐道。 “是。” 知州应了声,连忙往旁边让了让。 云华正欲动身,她身边的男人轻轻扯了下她,皱着眉道:“小心,林长岚很有可能在耍什么诡计!” 云华不耐烦的甩开他的手,冷声应了句:“管她耍什么花招,我们这么多人,怕她不成!” 说完,飞身朝院里冲了进去。 云华嘴上虽然厌烦着,但男人的话她还是听了进去。 进入院落后,她小心的靠近房门,静静聆听着里面的声音。 屋内很静,静的似乎没有人在。 云华蹙了下眉,忽而,屋内传来了细微的声音。 这声音…… 是水声? 云华耐不住性子,猛地一脚踹开了房门。 第92章 九十二 房间的门猛的被踹开,云华靠在屋外,小心的朝里面望去。 屋内,长岚已经醒了,她并未躺在床上,而是坐在桌前,手里拿着茶壶,一一添茶。 她将茶具摆好,正好是四个杯子。 长岚面前一杯,她正对面的,戴着斗笠侧对着云华的男人面前摆着一杯,空出来的左右位子上是另外两杯,而其中一个空出来的位子正好对着门口,云华的方向。 长岚倒完茶,侧过头看向云华,浅浅笑着:“这是昨日我遣人问知州大人要的新茶,今日终于得空煮上一壶,云华姑娘可要来尝上一杯?” 云华怔了下,面上裹着的黑纱适时的被风卷起,动了动。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云华冷声问。 长岚浅笑着,未回应这个问题,只自言自语道:“这茶色泽清淡,味道微苦,我久病未愈,喝太多,是不是不好?” 她说着,询问面前的人。 “无妨。”面前戴斗笠的男人冷淡道了句。 云华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揽晨?!” 长岚端起茶盏晃了晃,忽而转头对向云华道:“听说,这茶产自南锦,你真的不要来一杯吗?离开南锦数年,你不想念家乡?” 云华看着长岚的眼睛已挂着警惕的目光,她在心里思衬了片刻,才自嘲的笑了笑:“你竟已调查到如此地步了?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自知伪装无用,云华摘掉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了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长岚只淡淡扫了她一眼,面色没有丝毫波动。 云华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个女人,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竟摆出来一副什么都清楚的模样,仿佛看透了她似的,真是令人厌恶! 虽这么想着,云华也没敢贸然上前,她打量着四周,空荡而安静,干净的没有任何旁人存在的痕迹。 长岚与揽晨坐在桌前,细细品茶,言谈举止从容的仿佛对周围一切危险都毫无感知似的。 “方才你那个丫鬟带走的那人,是天青王上?”云华问了句,未等她回应,嘲讽她道,“宫中皆传,月前方封为王后的太后亲眷林氏,紊乱后宫、魅惑君主、杀朝臣、辱外使,乃妖魅投生,是个不折不扣的祸害。而天青王上好歹不分,愚昧昏庸,偏宠爱这个祸国的妖孽。如今看来,这传闻也只是传闻罢了,这等生死关头,如何宠爱疼惜,也终是不及自己的性命。” 长岚的脸上仍旧没有太多表情,云华想借着这几句嘲讽,故意激她。 而长岚也只是浅浅笑了,将靠近云华的那杯茶往外推了推:“云华姑娘,请。” 她再度邀请,面色依旧沉稳而从容。 云华心中竟有一丝乱了。 她上前几步,正好看到她正对的位子上的那个茶杯,杯盏中只剩下半杯茶了,而那茶杯附近的桌上,有水渍落出来,明显是被人喝过的。 那个杯子,是天青王上洛熙的?! 云华心里忽然升起了这个念头。 她皱着眉靠近,只见洛熙杯子里的茶的颜色,与她杯中的色泽略有不同,似乎颜色更浓些,再回想起长岚先前所说的茶色,和那丫鬟身边的男人背上的那个,她原本靠着那人背上背着的布条缠着的东西,误认为是揽晨的那个人。 那个人,才是洛熙。 那个昏迷的人。 “所以,是你给天青王上下了药,命人将他带出府的?”云华问。 长岚没有直接回应。 云华当她是默认了,有些疑惑的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问题说出口,云华忽然像是自己有了答案,笑了笑,上下打量着长岚,笑着说:“你这一身伤,却非要刻意维持这样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来,很辛苦吧?” “你不会不知道此刻外面究竟是怎样的局面吧!你如此假装,其实内心早已经放弃挣扎了,所以才提前将天青王上送走,让他免遭一劫?” “林长岚,传闻皆说,你是为祸天青,迷惑幼主的妖妃,怎的?你该不是对这位幼主有了感情了吧?舍不得他同你一起死?” 云华故作镇静的冷声问。 “这些话,是方将军所说?”长岚轻轻抿了口茶水,懒懒的看着她问,“云华,你是否太自信了些?此地知州听从你的命令,可全是因为你是方上将军的人,若知州知道了你的身份,告知方上将军,你猜,今日的结局会如何?” 闻言,云华高傲的冷笑了声,斜睨着她:“这便是你的锦囊计?枉了主上对你百般提防,真是不值当。” 长岚的面色终于有了些波动,她疑惑的皱起眉看着云华,似是不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方上将军已背叛了天青!” “如今才明了,太晚了些吧!即便你身边有掌司大人护着,你们,也绝不可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云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她看向揽晨,语气里尽是怜悯,“如掌司大人这般奇人,如今也沦落到这种境地了。若当初在素阳峰上,你从了我们主上的意,今日,也就不会有此劫了。想来,真是可怜!” 提及素阳峰一事,揽晨平静的脸上也终于有了波动,他转过头看着云华,冷漠的眼里,骤然生出些怒意,难以抑制。 “掌司大人,别拿这种凶狠的眼神看着我,真正杀死你师弟的可不是我,是你自己!”见计策成功了,云华再度挑拨离间。 长岚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忽然露出抹笑来,能够明显的看出来强撑的样子,“挑拨两个将死之人的怒意,这不像你啊。你是不是也没有自信,觉得自己今日所带来的人,不足以杀死我们两个人,或者说,若我们想走,你甚至根本留不住我们呢?” 云华咬咬牙,但她看出来了长岚的假装,轻蔑的笑了声:“林长岚,做这些嘴上的争斗有何意思,你若真有本事,现在就施展出来让我见识见识,你还有什么办法,能从我手上逃走吧!” 她说完,来到桌边坐下,端起茶水,浅酌了口。 当然,在喝之前,云华是仔细检查分辨了自己面前的这杯茶水有没有什么异样的。 长岚漏了怯,但这怯惧的情绪被她很快掩饰住,再度故作镇静。 而这些小动作和细微的表情都被云华看在眼里,她嘴角轻蔑的笑意更浓了。 长岚压着声音,故作冷静的问:“你的主子恨我入骨,怎么你见了我,却不着急动手了?屋内只你一人,真不怕出了什么闪失,没法和主子交代?” 云华只当她是在故做挣扎,笑了声冷漠的回应:“你这是在小看我?就算有揽晨在,以你现在这副身体的虚弱样子,我让你们逃,你们能逃多远?况且,你对我如此了解,不会不知道我的主子到底是什么人吧?说这么意味不明的话,你想从我这儿知道些什么?” 闻言,长岚却像是送了口气,表情放松了下来:“看来,想要我死的人,仅仅是方上将军一人,你们的承栎皇子未出此言啊。” “主上的确没这个意思,可主上也说了,我已来天青,便要协助我们在天青的朋友。这位朋友想要你死,主上绝不会拦着。” “真的吗?”长岚勾起唇,意味不明的笑了。 她笑的很是诡异,云华心里瞬间没有了底。 这个林长岚难道又从她这里套到了什么话?还是她又打了什么鬼主意! 长岚没有再给她猜测的时间,开口道:“既然你的主子此刻并不想杀我,那他日后,也一定会很感激你此刻没有杀死我的。” “你想说什么?”云华心中更是慌了。 “你们会选在此时动手,一定是打探到了宁王已带人离开此处,前往战场与大军汇合了吧?”长岚从袖中掏出来一张纸,递给云华,“这个,是我送你们主上的礼物。当然,还有更大的礼物,就看你们主上,愿不愿意帮我解决天青的麻烦了。” 云华接过那张纸,打开来,只看了一眼,瞬间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抬头看了长岚一眼。 她捏着纸张的手有些抖,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她在笑,却是皮笑肉不笑的那般诡异。 “王后娘娘。” 她终于用了次敬称。 “这可是通敌叛国的重罪。” 她笑着说。 “身为林家的人,你不会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些什么吧!” 长岚微微勾了勾唇,有些无奈的说:“姑母对我寄予厚望,却不肯许我实权,着实难办。若姑母的命令我做不到,这通敌叛国的罪名还没落实下来,我怕是已先活不成了。” 云华盯着她,似乎在考量她这句话的可信程度,过了会儿,云华才将那张纸小心的收好,藏起来,认真的问长岚:“你想让我们主上帮你做什么?” “我已说过了,替我解决掉天青的麻烦,我自有大礼,谢过你家主上。”长岚说。 “你的麻烦,是王城中的那位,还是……” “若只有他一人,我何须如此犯难?”长岚冷声道。 “原来这才是你孤身犯险,来知州府的真正目的!将身边无关紧要的人和天青王上弄走,用这种手段与我见面。林长岚,你可真是好心思。”云华冷冷赞叹了句,才又对向一直未言语过的揽晨,蹙着眉有些不解道,“掌司大人竟会参与到这种事情中来,真是令人意外。” “娘娘有恩于我。”揽晨淡淡道。 “有恩?”云华冷笑了声,“揽晨大人这借口真是拙劣,你们现在所做之事,要害的那人,不也是你的恩人么!若我不知你与宁王的纠葛,或许真会信了这句谎话!” 第93章 九十三 “就到这里吧。” 男人的声音冷漠。 “王……王上!” 雨疏惊慌的转过头去,惊恐的唤了声,果然,他已经醒了! 王上竟然醒了! 怎么会这么快?她们才刚刚离开知州府,不过走了一条街的距离! 娘娘和掌司大人分明说过,这药足够让王上昏迷一个时辰,足够她和齐洛带王上去更安全的地方,远离知州府内的纷争。 为什么,王上会醒的这么早! 齐洛应言,将洛熙放了下来。 洛熙转过头淡淡看了一眼雨疏,忽然勾起唇轻轻笑了,他抬手放在自己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原本冷漠的声音也带了温度。 “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现在,先好好休息一下吧,长岚姐姐那边,我会帮你解释的。” 他说完,抬手动作极快的将雨疏打昏了,交给其中一名暗卫。 雨疏瞪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再开口,洛熙的手刀已重重砸在她肩上。 倒下去的瞬间,她看了一眼齐洛,忽然明白了什么。 是他告诉了王上! 可他不是宁王身边的人么?娘娘此举,分明是为了保护王上!他为什么? 雨疏挣扎着拽住洛熙的衣袖,撑着意识:“王上……娘娘是为了保护您……王上……” 手被松开了。 她彻底晕了过去。 · “这可是通敌叛国的重罪!” “我已说过了,替我解决掉天青的麻烦,我自有大礼,谢过你家主上。” · 洛熙已蒙着面纱,混入一众刺客之中,停在屋外,熟悉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 他盯着面前被关上的窗户,似乎隔着窗户可以看清楚里面的情况似的。 齐洛靠近了些,压低声音,对洛熙道:“王上,现在,该如何处理?” 洛熙没有应声,只敛着眸,沉默的有些可怕。 云华那句话,他不会不懂。 王城中的那位,是指方勇章,而对揽晨有恩的,据他所知,只有他的宁哥哥了! · 屋内,揽晨未回应云华那句话。 长岚开口道:“云华姑娘,事不宜迟,你还是快些出发吧,别让你的主子等急了。” “林长岚,我今日可以命手下撤离,但就算我家主子不出手,方上将军与承啸太子也不会让你活着重回天青王城。” “我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拿什么资本与你家主子合作?”长岚不以为然道。 “此事我会如实禀报主上,等你活着来到南锦,我家主上会亲自再与你谈条件的。”云华说。 她再饮了口茶,放下杯子,转身走出了房间对屋外一声号令,带着杀手们再度离去了。 · 他们离去的极快,安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知州带着手下的将士,慌张的盯着仍在门外没有动的两个蒙面人。 他们没有任何指示,知州自然也不敢乱动,就这样将人全部放走了。 此番情形,知州心里也是有几分思衬的。 他已知道了屋内那位是王后,而目前还停留在门外的两个人的其中之一,正是他们的王上! 虽不清楚王上为何在此处,他也不能多问。 昨日王上前来找他时,他也着实吓了一跳。 虽有传闻说,当今王上怯懦软弱,朝政由太后一手承包;且沉迷女色,纵容妖后在前朝后宫为非作歹。 可昨日一见,不知为何他心中竟觉得,这些传闻都不是真的。 那个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冷戾气息,与那极自然的王者的姿态,让他不自觉的臣服。 那个少年拿捏了他所有的罪责和弱点,借以威胁利诱,让他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也因此,今日这一切都只是做戏。 他为了配合王上命令,假意顺从云华的吩咐,带兵包围了知州府,但实则,是为了保护娘娘。 王上已下了令,只要屋内动手,便立刻将云华一众反贼拿下。 然而…… 事情却不知为何,发展成了现在这样…… 王上与王后的计划,产生了分歧吗? 但他不敢多问,只能远远等待这个少年接下来的命令。 · 屋内,长岚仍一脸轻松的把玩着手里的茶杯。 但若仔细看的话,就能够看到,她低垂下的头上,额间已生起的一层冷汗,和另一只藏在衣袖中的,紧紧捏着衣摆,却还是止不住的颤抖的手。 她已经,要到极限了…… 揽晨仔细听着四周的动作,待所有的声音都平寂下来,开口道:“他们走了。” 长岚缓缓松了口气,手上的杯盏终于拿不动了。 云华已带着人离开了,屋外现在,应该只剩下知州的人了,这些人,揽晨大人会解决掉吧? 也就,不需要她了。 她眼一沉,朝旁侧倒了下去。 杯子破碎的声音清澈响亮。 “长岚!”揽晨轻呼,正欲起身去扶她,却感知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揽晨的动作停住了,他眯着眼,没再上前了。 即便是隔着屋子很远的知州所在的地方,也都听到了这个动静。 知州心中一惊,忙朝洛熙所站着的地方望过去。 洛熙已不见人影了。 揽晨的感知没有错,长岚还未倒下去,洛熙已匆匆冲了进来,抱住了她。 他果然在屋外,他已经知道了! · 洛熙抱紧了长岚,紧张的晃着她,想要将她唤醒,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先前在屋外时,内心的纷争与疑惑,在她倒下的一时间,已全不算什么了。看到她闭上眼睛,毫无征兆的倒下去,他心里只剩下慌乱和害怕。 哪怕之前听到了她们谈论的字眼中,有多么过分的话语。 “她方才与云华言说,硬撑太久,以致负荷过重,太过疲倦而昏了过去,多睡一会儿就好了。”揽晨解释道。 洛熙仔细看了看,果然没有发现什么伤痕,心中的恐慌才慢慢散去了。他将长岚抱到床上放好,盖好了被子。 揽晨顺着被洛熙撞开的窗户向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屋外的齐洛,和躲在角落里,惊慌的望着屋内的知州的身影。心里瞬间了然。 “看来,今日这一切,都只是王上精心布局,为了配合王后的计划所安排好的一出戏。” 揽晨重新坐回桌前,取了新的茶杯,替洛熙斟了茶,继续道, “王上假意中了王后的迷药,被送出府。而知州也早已经是王上的人。他带兵围府,困住王后,都是奉了王上之命,配合南锦细作云华的所作所为,诱她入局,再一网打尽。只是这一计划太过危险,云华身边的杀手各个武功高强,知州府内的衙役恐难分高下,王上担心王后的安全,故亲自携了暗卫混入刺客群中,以保护王后。王上,果然厉害。” 洛熙静静听着揽晨将自己的计划说出,确认过长岚已没有危险,他来到揽晨旁侧坐下。 “晨哥哥仅凭昨日的只言片语,便猜出我会成为长岚姐姐计划中的意外;仅凭眼下局面,便猜出我的全部计划,不是更厉害?” 他笑着,语气却很冷。 揽晨看着洛熙,皱起眉,沉吟了句:“曾有人告诉过我,你很危险。第一次见你时,这句话我是一点也不信的。” “还有人如此评价过我?晨哥哥,我很好奇,这个人是谁?”洛熙弯起眉眼,像个无害的单纯的孩子,与前一秒的他相差甚远。 揽晨抬手,细细的丝线从袖中划出,勾住洛熙的手腕。 他面无表情的闭上眼,手按在丝线上。 洛熙眨了眨眼,看着他问:“晨哥哥这是在替我诊脉?” 揽晨应了声,缓缓睁开眼,看向他的神情却变得更为复杂。 · 抑制洛熙心神的药,分明还在影响着他,可他却已经能如此谨慎的布局,反利用长岚的计划了。 若没有了药物的抑制,原本的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 “他说的不错,你果然很危险,比这张脸映出来的样子要危险数百倍。” 揽晨看着洛熙纯真无害的面容说。 可笑当初洛宁迟这样告诫他时,他竟未信。 “晨哥哥这话,当真?” 洛熙忽然反问。他冷冷笑了声,那张纯真的面容,却用了危险寒冷的语气。 “你分明早就知道了。我没有喝长岚姐姐给的迷药,没有晕过去,不可能瞒得过你,而你却故意未说出口,你答应了长岚姐姐的计划,为她提供迷药,却又在暗中帮助了我的计划。晨哥哥,你又到底想做什么?” 揽晨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果然,瞒不过他。 “你口中的那个他,是宁哥哥吧?我也是能感知到的,宁哥哥对我很好,在遇到长岚姐姐之前,他是宫中唯一会问我心意的人,但他,真的很防备我。” 洛熙敛眸说了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真的很难过。 转而,他又笑了,将所有情绪掩了起来,看向揽晨。 “你说我比这张脸映出来的样子要危险数百倍,你与宁哥哥又何尝不是?永远置身事外的你,为何愿意来此?以师门为重的你,为何答应背叛天青?” 揽晨皱着眉,沉声道:“王后答应云华,是另有其他打算,请王上相信,王后与臣,都无背叛天青之意。” 背叛天青。若说是她,他是真的不信吧? 她若要背叛,何须瞒着他?在她心里不就是这么认为的么?就算他清楚,也什么都做不了,何须费心思瞒着。 “此事,宁哥哥可知道?”洛熙问。 揽晨没有回应,默声认了。 洛熙转头,看着已沉沉睡去的长岚,神情复杂:“又只瞒着我一人么?” 那日花树下,她笑的明朗,说要护他一世无忧,说要让他随心所欲…… 她,又在独自承担苦痛,又只瞒着他一人了…… · “晨哥哥,她是如何打算的,告诉我。我答应过她,要护着她,不会再让她受伤,要让她对我有所期望,要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才行。所以,即便是她要背叛天青,亦或如何,我都会帮她。” 洛熙的语气坚定而认真,竟容不得揽晨怀疑他的用意。 他低下头沉思片刻,终是应了洛熙的请求。 第94章 九十四 长岚这一觉睡得很熟,醒来时,自己也不知道是第几个上午。 四周有些摇晃。 这是她醒来后,睁眼之前的第一反应。 摇晃? 她猛然睁开眼,将身旁正替她用湿手绢擦脸的雨疏吓了一跳。 “娘娘?”雨疏惊叫了声,下一秒甚是欣喜,就差扑过来抱着她了,“您终于醒了!” 长岚发现自己正躺在马车内,而且是正在赶路的马车,很是惊诧。 “我们离开天青了?” 雨疏点点头。 长岚四处看了看,发现马车上只她与雨疏两人,有些奇怪。 “王上呢?” 她隐约记的,在自己昏过去的时候,窗户突然被人撞开,洛熙从窗外冲进来,紧紧抱住了她。 也不知是不是记忆出了差错。 “王上与掌司大人在后面的马车里,他们说为了不影响您休息,就不同车了。”雨疏回答道,“对了,娘娘,王上……好像知道您的计划了。” 她担忧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了长岚。 长岚敛眸。 果然是真的,并不是记忆出了差错啊。 “娘娘,您要去同王上解释解释吗?”雨疏问。 长岚掀开车帘,前方触目可及的,是一座很大的城,而他们正是向着这座城去的。 “这前面是什么地方?” “是南锦王城,我们大约午后就能到了,这是第八天,娘娘您还可休息两日再去南锦宫中觐见。云亦姐姐与宁王救出被关在山林中的百姓后,已转交知州将他们放回家去了,而他们也先行来到此地,为扮作客商的晏候手下将士提前寻好了落脚处。对了,那知州如今也已归顺王上了。” “王上……” 长岚轻轻唤了句,又叹口气。 “待此事毕,我再与他解释吧。” · 长岚是打着使节的名义来到南锦的,南锦这边已替她安排好了住处,不能推诿, 这家驿站位于主街上,来往甚是繁华,却不知暗地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入住的只有五人。长岚,洛熙,揽晨,云亦和雨疏。 洛宁迟随着带来的人马混入城中,并未跟他们一起。 · 入住当日,收整好东西,长岚透过窗,正好瞧见站在窗边,眺望远方的云亦。 “云亦姐姐这几日,看起来很是感伤呢。”雨疏凑过来说。 “那个方向,是将军府吧?”长岚顺着云亦的视线望过去。 “分明近在咫尺,却不敢回去,她一定很难过。”长岚轻声说。 “娘娘要去劝劝她吗?”雨疏问。 “谈不上劝,只是恰好有事拜托她去一趟将军府。” “可,云亦姐姐会答应吗?她不是不敢回去么?”雨疏问。 “她会答应的。”长岚自信的说,“不过在这之前,雨疏,你帮我带封信给承栎皇子。也就是云华的主子。” 长岚从袖中掏出早已经备好的信,递给她说。 · 如她所料,云亦果然答应了,当天便出发去了将军府。 毕竟是涉及到将军府安危的事,她不会马虎。 安排好一切,她安然在驿站住着,完全没有要出发觐见的意思。 南锦王上派人唤了几次,长岚置若罔闻,再多说,只有一句,战便战。说罢,甩了门直接睡了。 南锦太子承啸也来过几次,都是直接被轰走了。 长岚一个外使,在南锦驿站里过得悠闲自在,嚣张跋扈的,比在天青更甚。 终于,南锦这边忍不了了,南锦王上一气之下,将长岚一行人软禁了起来。 · 这日,长岚躺在床上剥橘子,房门忽然被人推开,雨疏匆忙跑进来。 “娘娘,宫中有消息了!” “可是承栎带兵出征了?” 长岚问。 “是,娘娘您怎么知道?”雨疏有些奇怪。 长岚勾了勾唇:“意料之中,你去通知云亦准备准备,我们也该动身了。” 她起身,又沉声道:“躲了他这几日,该去见面了。” “您终于要去见王上了?”雨疏闻言,凑近她压低声音,兴奋道。 长岚点点头,独自朝门外走去。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她已没有理由再拖着了…… · “我已将你的计划都告知了他,长岚,你们之间,比起瞒着,或许全盘托出,会更好一些。” 揽晨拍着她的肩,劝道。 · 想起揽晨的话,长岚站在洛熙门前,已抬起的手停在空中,想要敲门,心却怯了。 都告诉洛熙…… 那她,要交代和坦白的事,也太多了。 他一定会生气吧? 她,不太敢面对生气的他啊! 她在门前犹犹豫豫,最终落下手,敲门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忍不住吐槽。 这声音,洛熙不会听到吧? 可门却在下一瞬立刻打开了。 洛熙赌气的样子映入她眼帘。 “太慢了!” 他抱怨道。 分明是在生气,可为什么,她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对这句抱怨有些不解。 洛熙自然懂她的疑惑,怕她会跑似得,握紧了手将她拉入房间里,立刻关上门,开口再度抱怨说。 “长岚姐姐走到门口时,熙儿就已经听到了,所以兴奋的跑过来到门口等着,等你敲门,可等了好久都没有动静!最后终于敲了,声音却那么小!若不是熙儿听力好,差点就要错过你了!” 分明是在埋怨,却温柔的可爱。 长岚忍不住勾起唇问:“既然知道我在门外,为什么不直接开门?偏要等着,若我犹豫着,最终走了呢?你也不开门吗?” “不许走!” 洛熙鼓着气,将她揽入怀里,真怕她会走掉一样,抱的紧紧的。 “这不是让你进来了么?就只是小小抱怨下,才没有其他意思!” 他抱着她,贴在她耳边温柔道:“你身子还很弱,需要多休息,不要勉强自己,若是站不稳就靠在我身上,我会抱住你的。” “嗯。” 长岚靠在他怀里,手指轻轻捏着洛熙的衣料。 她在内心一遍遍的纠结。 要全部告诉他吗? 她瞒了他太多了。 背上被轻轻的拍了拍,脑袋也被面前人温柔的揉着。 洛熙似乎是发现了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正安抚着她。 他的心思,还是一如既往的细腻…… “长岚姐姐来找我,是为了方将军那边的事吧?你不必担心,我已命人交代好知州了,他会按照计划派人告知方将军的。” 无需她多言,洛熙已经如此可靠了…… 她闭上眼,叹了口气,揽晨说的不错,或许她与洛熙之间,真的说开了,会更好些吧? “熙儿……” 她唤了句。 “你……好奇吗?我的全部计划。” 长岚问。 洛熙似乎愣了下,很快温柔的将她抱起来,走到床边。 “我猜那一定很长,所以,你躺下来慢慢说吧,说累了就告诉我一声,我帮你倒水。” 他将她轻轻放下,动作和语气都温柔的不像话,一点也不像是正对着一个,带着重重疑问的,一直隐瞒自己的人。 长岚咬咬牙,全部告诉了他。 · “关于眼下这一切的起源,要追溯到三年前,天青与南锦发生的一场战事。那一战,是由南锦已故的五皇子带兵,与宁王的一场战争。 那一战,宁王领兵,方勇章还只是个副将,他们在边境大败南锦兵士,南锦战败,南锦五皇子无颜面对死去的兵士,被天青兵士围困时自戕。天青战胜,方勇章饱受封赏,在林青漪的推荐下被封为上将军。 而那场战争,其实是南锦的一场内战,是南锦中有人为了解决掉五皇子而设计的,设计这场战争的,正是南锦三皇子承栎。他们无计收买宁王,只好转而对准了天青当时的副将,方勇章。 三皇子承栎在两军交战之际,出卖了南锦将士的行军布阵图和大军的情报给了方勇章,因故方勇章在这一战中立下硕硕功勋,饱受封赏,而五皇子也以最可信的理由死在了战场上。双方皆是如愿以偿。 方勇章与南锦早有勾结,如今又在两军再起争执之时,极力促成双方和解,请求撤兵,其心莫测。 那日私下里,与方将军在太后面前争论时,我便察觉到,方将军已然背叛了天青。但我没有切实的证据,所以,我才向太后请明,要亲自前往南锦,目的便是用计破坏他们的计划。 太后应允了我的请求,同时也交给了我另一个任务,那便是,解决掉方将军。为了解决掉他,我只好故技重施,用了他们当初所用过的办法。 我将宁王的行军布阵图和大军的情报交给了云华,作为礼物送给承栎,请求他帮我解决麻烦。因带兵者是宁王,我便也将他归为麻烦中的一个。 承栎狡猾,他知方勇章已不受太后宠信,定不会再与他为谋。而我所书图纸与书信,都可成为日后我叛国的证据落入他手中,他有了我的把柄,与我合作便会放心许多,便有很大的可能会同意帮我。 如我所料,我让云亦拜托她的父亲在选将时告病,不要参与这场战争。让雨疏给承栎带去书信,商量合作。承栎为了立功,不让承啸太子出风头,很大可能会亲自前往。 天青那边,只需令知州将我们被囚南锦,宁王下落不明,大军群龙无首一事禀知方勇章和太后,再悄悄透露方勇章些许我与承栎皇子的计划。方勇章知道太后向着我,直接告诉太后我投靠了南锦,或许会被我回去后颠倒黑白,不如先亲自赶来杀了我,再禀明太后,来个死无对证的好。 故此,他也会禀明太后请求接替宁王重新带兵,而只要他来了此地,就不会再有机会活着回去了。” · “你不会只这么做。” 洛熙听完长岚的讲述,第一句却是如此斩钉截铁的话。 长岚脸上的表情一瞬变得很不自然。 “如此,天青的将士们,岂不是很无辜?且长岚姐姐答应母后,会保证此战得胜。所以,即便到时的领将变成了方勇章将军,你也不会将大军的机密告知承栎后就撒手不管的。” 洛熙凑近她耳边,压低了声音,极小声道:“你还有后手吧?这个后手,便是熙儿带来的那些人,对吗?你打算让他们帮忙赢下这一战,待战争结束后,再处置方将军吧?” 长岚点头笑了笑:“宁王已经带着他们行动了,关于处置的证据,等我们平安从此地逃走,会一一同他清算的。” 第95章 九十五 长岚重回王城时,战事已结束了。 洛宁迟领兵从敌后击溃补给大军,打开了前线战事的僵局。 因为未考虑到天青这支奇兵,即便南锦有了军队的情报,也被击溃了。 自然,这支军队只是在远处阻挠南锦后续的补给,并未在方勇章面前露过面。也因此,在胜局已定之际,他们便离开了战场,带着朝中一早拨给的封赏重回故里了。 · 数日未归来,锦兰台还一如她离去时的样子,绿植繁盛,屋内干净整洁,散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即便他们离去了这么长时间,沐风也整日辛勤打扫着。 “雨疏,这些日子,锦兰台都是沐风一人操持着,如今我们已经回来了,明日起,你便去多帮帮他吧。” 长岚吩咐道。 雨疏果然应的欣喜,点了头,便匆匆赶去找沐风了。 女儿家的心思,她早已经看穿了,这么安排,希望她们二人能各自珍惜吧。 一路上,云亦是最沉默的,如今回来也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 南锦大败,元气大伤。 承栎也已知道了她的用心,但他打了败仗,自身难保,即便要报复她,也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的事了。 而云亦的父亲,老将军此刻应很是伤心吧? 唯一的儿子竟与天青密信来往,设局残害忠良。 两个女儿中的一个,因自幼丢失,投靠了三皇子麾下,不认亲眷,残害手足。 而另一个女儿,因为三年前一场误会,远逃天青,不肯回去…… · “若是想家,就回去吧,当年的事你都已经知道了,误会也该解开了。”长岚拍着云亦的肩膀,劝道。 云亦却摇摇头:“我已随您回来,便是做好了决定了。抱歉,娘娘,请您再给我一天时间,我一定会收整好情绪的。” 长岚蹙了下眉,这丫头同她一样,劝不听的,便也不多说了:“你莫要勉强自己,若后悔了,随时来同我说一声便是。” 话音刚落,院落外的树木似是被人晃了晃,叶子掉落的很不规律。 她往外看了看,洛熙正焦急的在她院外踱步,不时摆手捶着树,很是焦虑的样子。 她来到边缘的木沿上,扶着栏杆,冲着不远处的人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声。 听到声音,洛熙连忙抬起头。 长岚轻轻笑了,撑着栏杆说:“即便是花木,也是有灵的,王上无故伤害生灵,它们也是会疼的啊。” 洛熙意外的瞪大了眼睛,连忙后退几步离开那棵树,带着歉意看着它。 长岚又笑了声:“王上有什么烦心事,不如上来说与我听吧?正巧方才宫人送来了新蒸的花糕。” 听到花糕,洛熙的眼睛亮了起来,原本的忧虑似乎也散了许多,欣喜的朝长岚露出了笑容。 · 锦兰台上,矮榻上放了小桌,上面摆满了各式花糕,和一壶清茶。 云亦摆好这些,便自觉离去了。 没了旁人,洛熙自觉拿起一块花糕,不客气的塞进嘴里,满脸都是幸福的笑:“这是雨疏做的吧?这段时间总是在赶路,如今终于回来了,也终于能尝到她做的花糕了!” 长岚替洛熙斟了杯茶,故意道:“王上若是喜欢这个丫鬟,不如将她带回长曦宫吧,这样,也好日日做花糕给你,也省的日日跑来我这锦兰台了。” 洛熙听了,连忙摇头否认:“我没有这个意思!长岚姐姐,你身子弱,还是让雨疏留在你身边照顾你吧。熙儿想吃花糕,亲自来锦兰台就是,我不嫌麻烦的,这样,也正好可以看到你。” 他略垂下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心意却尽显于眼底。 长岚不再和他逗了,抬手抹去他嘴角的残渣,笑着问:“待会儿长岚就吩咐雨疏,日日都备好花糕等王上来,王上若是不来,长岚便亲自送花糕去长曦宫,可好?” “嗯!”洛熙欣然应下。 “那,王上现在可以告诉长岚,究竟有什么烦心事了吗?” 闻言,洛熙的眉头微蹙了下,沉声道:“今日回宫后,我去向母后请安,发现母后似乎有些不对劲。我也说不清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但她今日,似乎比平时更加易怒,我们都是今日方回宫的,这几日都不在宫中,也不知是谁惹了她。简单与母后寒暄几句,正打算离去时,我听见母后同身边的丫鬟提起的你的名字……我很担心,母后会迁怒于你,所以才来看看……” 原来是在担心她…… 长岚勾起唇,握住洛熙的手道:“让王上忧心了,今日我去储漪殿请安时,已见过太后,并禀明了南锦一事,和方将军勾通外敌的证据,太后当时心情似是不错,今日应不会再唤我了。而且,说不定太后只是一时心烦,明日便想开了呢?我们此番前往南锦,大破南锦兵士,替天青挽回颜面,除了后患,太后没有理由再责罚我。” “可……我总觉得母后有些奇怪。”洛熙蹙着眉,仍是愁眉紧锁。 长岚握紧了他的手,忽然问:“若太后为难我,王上会第一时间赶去救我吗?” 洛熙抬起头,极认真的答应道:“自然!” “既然无论发生什么,王上都会护着我,如此,便也不需担心了。”长岚弯起眉眼,温柔的笑着说。 洛熙凝在眉间的阴云终于散开了,他用力的冲她点点头。 两人又是闲谈了一阵,吃着花糕,品着茶,直到暮色降临,洛熙才离去。 待洛熙离去,长岚轻松的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这几日,她的身子已经调理的差不多了,已经能够正常的行动了。 她方才所说的林青漪心情不错,都是诓洛熙,想要让他不那么担忧的。 她自己去请安时也发现了,林青漪今日的情绪,真的很不对劲。 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惹她如此生气,一贯沉稳高深莫测的她,竟在今日暴怒至此…… 长岚蹙眉,原书中,她与洛熙的时间不多了,仅剩二十几日。只希望她这几日,不要触到林青漪的霉头。并且在那一日到来之前,能够找出破局的方法吧。 长岚这么想着,忽然有人踏上了锦兰台的楼梯,一步一步沉稳的向上走来。 这并不是她熟悉的脚步声。 长岚心中骤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 来人,是太后身边的翡翠。 长岚心下一沉,难道,洛熙与她的担忧成真了? 她往院外瞥了一眼,洛熙离去的背影依稀可见,只需唤一声,他便能回头。 但…… 长岚还是忍住了,回过头,稳住情绪,笑着问:“翡翠姑娘怎有空来我这锦兰台?可是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王后娘娘此番出使南锦,功劳有加,太后娘娘体恤您辛苦,特在御花园设宴,为您接风洗尘。”翡翠的话语没有感情的冰冷。 长岚从她的情绪里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她看了一眼远去的洛熙的背影,笑着说:“既是太后设宴,想必也派了人去邀请王上同来,正巧,王上没走多远,我们唤上他一同去吧。” 说着,便作势要开口。 长岚还未唤出声,翡翠已着急的拦住了他:“娘娘!” 见翡翠挡着她,长岚故意做出奇怪的表情来,看着她,但心中已然明了。 设宴却不唤洛熙,还真是蹊跷。 看来,心中的不安真是成真了。 翡翠也自知自己行为的不妥,忙收了惊慌的表情,又恢复了先前的冰冷:“王后娘娘,此番太后设宴,是为您接风洗尘,也是另有其意。您嫁入宫中已有月余,虽与太后娘娘日日得见,但鲜有机会能说几句贴己话,故今日太后娘娘特意设宴,便是想与您重温昔日姑侄之情。” 长岚淡淡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不对劲,同样平淡的挑不出任何差错来:“姑母如此苦心,长岚不敢辜负。长岚身边两个丫鬟此时正在厨房内忙碌,可否容长岚吩咐她们几句,唤上她们,再随翡翠姑娘同去?” “王后娘娘请便,翡翠去院外候着您。”翡翠让开步子说。 长岚点点头,先移步下了楼梯,朝小厨房去了。 来到小厨房,雨疏与云亦正忙碌着晚饭,见长岚突然过来,都有些奇怪。 长岚淡淡瞥了眼屋外,翡翠正巧路过,走出了院门。 她们两个也都看到了翡翠,心中一惊。 “娘娘,可是太后唤您了!”雨疏紧张道。 长岚拍了拍她的肩膀,温柔的笑着说:“太后唤我前去教导几句,再正常不过,你紧张什么。” “可……” 雨疏还想说什么,被长岚打断了。 “太后娘娘在御花园设宴,今日的晚膳你们不必备了,云亦,你随我同去吧。” 雨疏咬咬牙,压低声音问:“娘娘,可要去通知王上……” 长岚敛眸,终是轻轻摇了摇头:“不必。那翡翠特意说,只请了我一人,王上若恰巧出现,便太刻意了。或许,还会危及到他。雨疏,你乖乖在锦兰台候着,等我回来。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长岚抬手拍了拍雨疏的肩膀,安抚着说。 · 三人来到御花园,花园内安静的诡异。 最后一抹落日的余晖也消失在山那头,天已完全黑了, 御花园内却没有一点灯光。 长岚忍不住笑了声问:“翡翠姑娘可是带错路了?此处,不像是有宴席啊。” 翡翠却突然停下了步子,指着前面一处亭子道:“就是那边了。” 那小亭可以说是御花园内唯一一处有光亮的地方了。 但仍是很昏暗,似乎只有一盏微弱的烛火在风中孤独的摇曳着。 “太后娘娘就在前面候着您,奴婢便先告退了,您且亲自前去吧。”翡翠说着,朝她行了一礼,不待长岚开口,便直接转身离去了。 长岚看了看身边的云亦,让自己的声音尽量轻松的问:“这里布置如此阴森,怎么也不像有宴席的样子,你说,那翡翠,不是在耍我们吧?” 云亦也有些奇怪:“可她说,是太后的命令。” 长岚苦笑了声:“既是姑母之意,也只好前去了,总不能拂了姑母的好意。走吧。” 她说着,唤上了云亦,两人一同向前走去。 两人来到长亭前,迎面便是一阵阴风,森冷的诡异。 长岚蹙着眉,朝前迈了一步,脚却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东西,她借着微弱的烛火低垂下头,弯下身子摸了过去。 脚下,是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已经没有了体温的人! 手上黏糊糊的。 她心中猛地一惊,借着火光,她看到了自己手上沾满的猩红! “啊!” 寂静之中,小亭旁侧突然传来一声刺耳又凄厉的尖叫。 长岚转过头去,正好看到了方桑绮的婢女简冬。 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盯着长岚,害怕的神情让她的五官都有些狰狞了。 她瞪着长岚,用几乎能够响彻大半个王城的声音,凄厉的喊叫着: “啊啊啊!!!救命啊!杀人了!!王后娘娘杀人了!” 第96章 九十六 小亭周围的人越围越多,似乎早有准备似的,来的很快,根本不给长岚任何反应的机会。 他们手中的灯笼将小亭内的情形照亮,长岚半蹲在一具冰冷的尸体面前,她的手上沾满了那人的鲜血,刀就横叉在倒下的人的胸口处,一刀毙命。 长岚借着火光,得以看清了面前人的容貌。 方桑绮。 其实,在看到简冬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 但真正看到死去的方桑绮在她面前如此近的距离,长岚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她在云亦的搀扶下站稳身子,让自己的思绪也渐渐冷静下来。 这是一个局,而布局者,说不好,就是林青漪。 长岚忽然想起了,她未入宫前,方桑绮在宫中是多么的嚣张跋扈,但林青漪从未责罚过她。这些日子,方上将军的功勋愈高,她便愈嚣张,约莫也是因为方上将军率兵大获全胜,她便没了形,先前被长岚压着的怒火,也在这几日释放出来了。 原来,林青漪一直是在忍着她,估计这几日方桑绮真的太过分了,所以林青漪便找了一个可以不脏了自己的手的机会,来解决掉方桑绮么? 把罪责全部推给她,林青漪还真是想的够美。 长岚看着死去的方桑绮,心中稍稍唏嘘。 可叹她以为自己的父亲立了功,自己便也威风了,却不知这只是为了对付方上将军的权宜之计,其实在林青漪心中,方上将军早已经成了碍眼的目标了。 但林青漪凭什么会保证她一定会认? 长岚现在最担心的是这个问题。 林青漪究竟凭什么会保证她一定会认下这个罪责? 她努力的翻着大脑,想要找她究竟还有什么把柄落在林青漪手中。 突然的,胸口一阵悸痛,痛得她几乎要站不稳身子。 怎么回事? 她这几日都在按着揽晨的法子调理,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为何还会如此? 她想不通。 “娘娘!”云亦见她要倒,惊呼着上前来扶住她。 原本已离去的翡翠在此时再度出现了,她来到长岚面前,冷眼看着她,厉声命令周围的将士道:“王后娘娘,如今众目睽睽,您已无从抵赖了!今日之事,请您务必给太后娘娘,给死去的方夫人一个交代!将她带去储漪殿!” 见将士们要上前,云亦扶着长岚,挡在她面前喝退众人:“谁敢动手!你们一个个瞎了眼的奴才!说什么众目睽睽!王后娘娘不过刚来此地,你们有谁真看到娘娘动手了!如今事情尚未调查就血口喷人,待事情水落石出,我看娘娘怎么处置你们这群众说纷纭的家伙!” 毕竟面前这人是天青王后,云亦怒斥后,倒真有人被唬住了不敢上前。 长岚此时心悸难忍,扶着云亦竟有些站不稳,云亦抱紧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才又对翡翠冷声道:“我家娘娘无罪,我会带着她去储漪殿,到太后娘娘面前说明情况的,用不着这些人!” “云亦……”长岚伸出手,紧紧拽着云亦的胳膊,她努力的使着力气,可手却眼看着就要松开了。 “娘娘……”云亦心疼的抓住她的手,将她整个扛在自己的肩上,“这样下去,您一定会被认为是杀人凶手,传到前朝去的!方上将军很快就要班师回朝了,他本就恨您入骨,眼下发生这样的事,他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您千万要同太后讲清楚,万不可接受她们的诬陷啊!” 长岚咬咬牙,心中猛然想起了一件近乎要被她遗忘了的往事。 那是她来整个时空的第一日。 那日,她在储漪殿外跪了好些个时辰,林青漪终于召了她,递了她一杯参茶。 当时她与小晶便怀疑过这茶有问题。 如今仔细想想,莫不是真是那杯茶? · 长岚身体疼痛难忍,全靠云亦拖着她前进的。 “娘娘……” 云亦心疼她,但无法带她去找大夫。 眼下情形,周围无一人可怜她们,都在等着长岚认了杀人凶手的罪责,都在等着她被处置。 除了云亦,再无一人在乎长岚此时正受着怎样的折磨。 小亭在宫中极偏僻的地方,消息传到锦兰台和长曦宫,怕是要很久。 且此事十有八九是太后授意,他们一定会更加千方百计的阻止消息传过去吧。 储漪殿的门大开着,就像是在等她们进去。 云亦扶着长岚,走进储漪殿。 殿内只有林青漪一人,左右都被她屏退了,她正坐在主位上喝茶,冷眼撇着长岚此时的样子。 长岚用力推了推云亦,猛然倒在地上,又强撑着跪好,虚弱道:“太后娘娘……” 云亦咬着唇,眼里满是担忧,却也只能跪在她旁侧,小心翼翼的看着。 “主子说话,你一个奴才在这里碍什么眼,滚出去!”林青漪淡淡道。 云亦心中却是一惊,她看向长岚,长岚轻轻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她这才忍着情绪,朝林青漪行了一礼离开了。 屋内再度剩下两人。 林青漪缓步从台阶上走下来,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叹息道:“真没想到,有一日会真用上这东西。” 长岚虚弱的有些凄凉的笑了笑,轻声说:“姑母想要我死,一道令即可,何须如此麻烦?” 林青漪弯下腰,手拂过她的脸,护甲划过细嫩的皮,轻声叹息道:“岚儿这是什么话,你看你这张脸,与姑母多像啊!姑母看着你,就像是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怎么会让你死呢?” “长岚没有杀人,可长岚知道,姑母想让长岚认下这一罪责。杀人偿命,姑母此举,不就是想让长岚去死吗?” 林青漪轻轻摇了摇头,柔声笑着:“杀人偿命?呵,那是别人。岚儿,你太小瞧你自己了!” 林青漪站起身,又冷语道:“但你若不认,姑母可以保证,你活不过今日。” “姑母何时对我下的毒……” “你嫁入宫的那日,我命人递给你的那杯参茶,其实是血参茶,这可以是大补的东西,也可以是一种□□,在你体内潜藏月余,才会发作。你回来的很巧,今日,正好是它发作之日。岚儿这也说明,你的运气的确很好。若你尚未赶回来,毒在南锦发作,你可就再也见不到姑母了。” 长岚因痛苦,低垂着头,眼睛却在此时转了转,心中生了一计。 她装作再也撑不住身子的样子,猛然倒在了地上。 “呃!啊啊啊……” 长岚痛苦的惊叫着,她愈是难过,林青漪脸上的笑便愈盛。 她颤抖着身子,挣扎着艰难的爬到林青漪面前,抓着她的衣摆:“姑母……姑母,我不想死……” 她望着林青漪,眼里全是因为惊慌恐惧而盈满的泪水。 林青漪冷笑着,蹲下身子揉着她的脑袋:“岚儿,哀家的好岚儿,姑母也不想让你死,可你做了错事,却不肯承认,姑母也没有办法。” 长岚咬着牙,仍在犹豫,可下一瞬,心上猛地针扎似的刺痛让她再度惊叫出声,泪水终于止不住落下:“姑母,长岚知错……长岚不该失手杀了她……姑母,救救我……” “你承认了?”林青漪问。 “是……都是我的错……姑母,救救我……” 长岚低垂下头,虚弱而绝望的哀求着。 可她盯着地面的眼神,却是坚毅的。 · 储漪殿内,林青漪已前往偏殿休息了,只剩长岚一人倒在殿内,蜷缩着身子。 她的身子还在止不住的发抖。 她咬着唇,唇角都咬破了,血渍落在地上,落在脸颊一侧。 方才在林青漪面前的模样是装出来的,但现在,再度喝下的延缓的毒药蚀骨灼心。这疼痛她却怎么也装不出来云淡风轻了。 “娘娘!” 云亦小声惊叫着,匆忙扑过来抱住她。 方才在殿外,长岚撕心裂肺的声音落在她心里,便也如刀割一般,令她难安。 现在进来,看到长岚苍白的已无血色的脸,和嘴角的血渍,她心里更是难过了。 “娘娘,别怕,我来了,我带你回去……” 云亦尽量压抑着心中的情绪,抱起她朝锦兰台飞奔而去。 · 仿佛只是一夜噩梦,长岚清醒后,身上已无任何疼痛的感觉,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消失的没有半点踪迹。 但她咬破的唇,挣扎时掐着自己的胳膊上的青痕,和乱动着撞击出来的伤口,却还在隐隐疼着。 她睁开眼时,洛熙还抱着她,他的双手紧紧箍着她的手,将她锁在怀里不让她乱动,他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笨拙的安抚着她。 但长岚抬起头看向洛熙的脸时,却发现,他是紧蹙着眉闭着眼的。 他……睡着了? 有点点猩红在指尖,就像那天夜里的触感一样,长岚心中猛地一惊,望过去,却是洛熙的胳膊。 那藏在衣袖下的皙白的手臂,已被她抓出触目惊心的血痕…… 若仔细看,不只是手臂,还有手腕处…… 都是她昏迷时的所作所为。 而洛熙并未理会那些伤口,哪怕是睡梦里,他也依然在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温柔的安抚着她…… 泪水再度盈满眼眶,她却不知身上的伤,比起心上的,哪一个更痛了…… 第97章 九十七 长岚忍不住伸出手,轻触洛熙身上的伤痕。 怕按到伤口弄疼她,她动作很轻,摩挲过他手臂露出来的血痕,更是心疼了。 手只碰了几下,脑袋上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醒了?” 他抬手握住了她不安分的手掌,另一只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额头,轻柔的似安抚做噩梦的孩子。 他应是本就浅眠,又感知到了她的动作,才突然醒来吧? 长岚将头埋在他怀里,愧疚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抬眼,便能看到他身上的伤。 “能清醒过来,便是无碍了。雨疏已备好了饭菜,你睡了这么久,一定饿了,我去唤她们来。” 洛熙揉了揉她的脑袋,才站起身。 “王上不一起吃吗?” 见他要走,长岚心中莫名的惊慌,慌忙转身拽住了洛熙的衣袖问。 洛熙温柔笑着拒绝了:“我已吃过了,还不饿。你乖乖待在这儿,待我换了药,待会儿再来看你。” 想起洛熙身上的伤痕,的确需要及时处理。 不忍他离开,长岚也不好再阻拦了。 她缩回了手,点点头,放他离去。 洛熙刚走,雨疏便匆匆端着熬好的粥走了进来,看样子,也是等了许久。 “娘娘,您终于醒了。睡了这么久一定饿坏了,快吃些东西吧。” 雨疏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平淡些。 但只一眼,长岚便细心的觉察到,她一定有什么在瞒着她。 雨疏看上去,比印象里要消瘦许多。 仔细想想,洛熙也比她印象中清减了不少。 这几人,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吃饭吗! 长岚正打算诘问,可当她再度定睛,却发现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似乎很是陌生? 这间屋子的陈设,并不是锦兰台,也不是长曦宫,更不是她印象里的任何地方。 她可以明确且负责任的说,这个房间她从未住过。 见她四处打量,不等她开口问,雨疏先解释说:“这里是素阳峰南苑,是素阳峰为掌司大人特意辟出来的清幽之所,特意借给娘娘您养病。” “宫中可是生变了?”长岚皱起眉问。 方桑绮死了,方勇章不可能没有丝毫动作。 且人人皆言,杀死方桑绮的人是她。 “是……乱臣方勇章率手下一万将士造反,进攻王城。但那已是日前的事情了,如今战乱已平息,娘娘不必忧心。”雨疏说。 长岚有些奇怪的眯了眯眼睛:“日前?我睡了几日?” “已是第五日了。” 长岚敛眸。 五日,那第二日,方勇章就已率大军回王城。也便是说,王城守卫军只用了三日,在她昏迷的第四日便平息了叛乱。 原本还想瞧个热闹的。 长岚心道。 心中却不免疑虑。 “雨疏,我昏迷的这几日究竟都发生了何事?” · 五日前,她离开储漪殿,准确的说,是以不省人事的状态被云亦抬出来的。 那件消息,林青漪压的很死,即便当日闹了那样大的动静,也真的未走漏半点风声至远处的锦兰台和长曦宫,故而雨疏一直很听话的在锦兰台内等着,等她平安回来。 却不曾想…… 宫里的医丞信不过,云亦只在锦兰台匆匆露了一面,知会了雨疏一声,便从屋里拎了短刀,背着长岚不管不顾的冲出宫,去寻揽晨了。 再晚些时候,洛熙得了消息。二人商议,送她去素阳峰南苑,也就是此处静养,至于宫中如何,洛熙表明他会处理。 第二日,方桑绮死于长岚手中的消息,风风雨雨的传遍了宫闱,自然也很快落入方勇章耳中。 远征归来,自己的女儿却被人残忍杀害了,任谁也是平复不了理智的。 方勇章带着手下亲兵回城后,还未休息,当即整顿人员,带兵冲入王城。 · 那日,重兵压境。 总是一手遮天的太后躲在后宫不曾露面。 大臣们争论不休,吵个没完。 那个永远没什么存在感的少年,却在此时,赫然发声,镇住了所有人。 他隐藏起来的锋芒此时尽显,威严的让人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他散了早朝的百官,孤身一人立于朝堂之上,静静等待着。 空间安静的只剩下他故意的声音,他眉头紧锁,却只是在担忧,忧心王城之外那个被藏起来的人。 担心她可有睡好?可有做噩梦?可有安稳着不乱动,不伤害自己? 而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他却并没有太多感触。 甚至殿外传来的喊杀声,也都没有扰到他。 · 方勇章带兵攻入王城的时候,殿内只有洛熙一人,他进来的十分顺利,一路上几乎没有看到什么阻拦的守卫。 看到洛熙,他冷冷笑了。 “树倒猢狲散。王上如今,也真算是个孤家寡人了。” 他想了想,又冷笑着反驳自己。 “呵,方才这话,是本将军口误了,王上自己也不过是他人手中的傀儡,从来都是狼狈一人,如今被太后遗弃,落得这般下场,哪里配得上称猢狲散!” 他说了许多,洛熙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今日无需早朝,方将军若无事,便请回吧。” 一句话,对他之前的自傲都置若罔闻,仿佛完全看不到他可怜的引以自傲的资本。 方将军心中的火气一下子盛了,他拔剑抵住洛熙的脖子,厉声喝到:“王上,你若不想受苦,就赶快将那个害了我女儿性命的贱妇交出来!” “方将军这是在威胁本王?” 即便此刻正遭受着性命威胁,洛熙的语气仍平淡的就仿佛在问方勇章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 “杀人偿命!王上难道要护着那妖妇!” 方勇章手中的剑朝着洛熙的脖子又逼近了一分。 “此事尚有蹊跷,本王明查后,会给方将军一个交代,至于如何处置本王宫中后妃,还轮不到方将军插手。” 洛熙仰起头,手中不知从何处拿了块小石子,手上一个用力,将方勇章手中的剑震了出去。 剑锋划过洛熙的脖颈和下颚,自方勇章手中摔落,掉在地上,一阵脆响。 洛熙重新站直了身子,一如最初,语气平淡的说:“方将军请回吧。” 方勇章还沉浸在被洛熙一击震落手中佩剑的震惊中,待回过神来,震惊且愤怒的看着洛熙:“那妖女已亲口承认了罪行,宫中谁人不知?王上还要如此执迷不悟?既然王上被那妖女蛊惑至此,也休怪本将军不仁!来人!给我搜,务必将那妖女拿下!” 他一声令下,手下亲兵涌入朝堂。 洛熙冷眼扫了一圈周围手执兵戈的将士。 “如此大的阵仗,方将军要造反?” 他轻笑一声,问。 “王上多虑了,王上受妖人蛊惑,本将军只好做一恶人,平奸佞,清君侧!”方勇章义正言辞的说。 “方将军当真不想造反?” 洛熙勾唇,从容的捡起方勇章丢在地上的剑,摆弄了两下,忽然慵懒的语气,问:“如此也好,那你便遵了我的命令,去死吧。” 他甩手飞剑,扔到方勇章面前,那一张略显稚嫩的,含笑的脸上尽是轻蔑。 剑锋从方勇章的脖子旁边划过,刺入他背后的柱子上。 速度很快,方勇章根本来不及躲闪。 洛熙的话里满是玩笑的意思,可动作却狠戾干脆,若再偏一点,他定会当场毙命! 这玩笑般的慵懒语气,在此时也变成了嘲讽与轻慢! 方勇章能感觉到自己额头的青筋暴起,他愤怒的情绪,再一次被洛熙全然挑起来了! 他一瞬间失去了理智,挥剑向洛熙砍去。 · 最终,洛宁迟带兵前来护驾,洛熙断了方勇章的双手,从容的立于殿上,冷眼旁观着脚下倒着的人,仿佛在看一场闹剧。 结局,已成定局。 方勇章活着逃出了宫殿,遇上了赶来的晏亭。 洛熙,洛宁迟,晏亭,他们一早便做好了准备,只等着他入局。 · “在宁王赶到之前,王上都是孤身一人面对方勇章的亲兵,他可有伤到?”长岚担忧的问。 雨疏摇摇头:“我也不知,王上来看娘娘时,动作神态都看不出是受过伤的样子,或许真的无碍吧?但……” 想到了什么,雨疏小心的抬头瞥了一眼长岚,怯怯的不知该不该说。 “说吧。”长岚道。 雨疏这才点点头:“方勇章将军造反一事虽然平息,但不满娘娘您的人还是很多。娘娘被送来素阳峰南苑后,太后彻底撒手政事,宫中目前所有的事都是王上出面压着。而王上忧心您的伤,一直是两头奔波,一有空便来此处哄着您安睡……所以,王上若真有受伤,或许……都是是娘娘您病重昏迷时所致的皮外伤吧……” 林青漪彻底撒手不管,她这么做,一定是在为难洛熙…… 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被迫要去扛起一国之君的重担,却还强撑着温柔,日日来陪已失去了意识的她…… 想到洛熙的那些伤口,她的心情无可抑制的一下子沉了下来。 “娘娘……抱歉,是雨疏多嘴了。”雨疏自责的垂下头道。 长岚忙笑着摇了摇头,安慰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才知道,原来王上竟独自承担了这么多辛苦。他今日匆匆离去,可是宫中又出了什么事?” 她忙转移着话题,自己的情绪,不可以影响到雨疏啊。 “我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但或许能够猜到一二。天青与南锦一战,虽天青大获全胜,但方将军一事,却令天青损伤惨重,一直在一侧虎视眈眈的北皓,或许是趁着这个机会想对天青不利。” “你何时对军政如此熟络了?”长岚笑着问。 雨疏惊慌的连忙摆摆手:“这些话都是云亦姐姐说的!对了,有件事,雨疏忘记说与娘娘听了,是关于晏亭侯爷的。” “嗯?是什么事?” “云亦姐姐说,晏候,带着手下的将士,投靠太后了……” 第98章 九十八 “怎么回事?” 对于这个消息,长岚很是意外,晏亭与林家的恩怨分明如此严峻,他怎会投靠林青漪! 即便晏家灭门惨案与林青漪无关,但心中的隔阂也不会消失的这么快才对! 这中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娘娘可还记得,原本的天青,兵权是掌握在三人手中的?这三人分别是常年在外征战的方勇章将军,率领护卫禁军的宁王殿下,和太后一母同胞的兄长,手握重兵的林将军。 方将军造反,晏候带兵千里支援,终于在城外,将方将军亲兵全部剿灭,擒获了方将军。那之后,北皓边境似有异动,太后便在庆功宴上,将晏候手中本已除名的将士,重新编入林将军麾下,晏候也成为了林将军副将。 对了,还有传闻,据说……呃……” 雨疏再一次不好意思说了。 话说到一半,吊足了长岚的胃口。 “据说什么?” 雨疏蹙眉,犹犹豫豫道:“据说,晏候在围剿方勇章将军那日,被方将军下了阴手,危在旦夕,多亏林将军长子,林子斌出手相救,才保住性命。自那之后,晏候便与林将军的长子整日厮混在一起……传闻说他们,有些不清不楚……” 只听这一句,长岚还有些不理解,但结合了雨疏此刻的表情,长岚瞬间懂了这不清不楚究竟是哪方面的不清不楚。 想起当初在扬州第一次见晏亭时,她便误会了晏亭与身边侍卫小棠有些不清不楚,大概是有了这个先例,长岚反而觉得这件事,很有可信度。 “为了有情人,抛却前嫌,啧啧啧。” 长岚感慨道。 雨疏没有反驳,更加默认了她这个答案。 关于别人的八卦,就在这里打住,长岚转了话题。 “对了,这林将军,我没怎么听过他的名字?”长岚问。 “因为方将军与林将军,可以说是常年驻守边关的。但不同之处在于,北皓实力强劲,林将军麾下将士也是骁勇善战,且并非固定阵营扎守,而是分布各地。且领帅之人,是太后的亲哥哥,虽然威望更盛,但鲜少出现在王城。” “哦。”长岚应了声。 她本还好奇,既然林将军手握重兵,为何方勇章造反时,不见他出来镇压平乱?且为何方勇章已率兵攻入王城,为何林青漪还能如此淡定的退居后宫,任他们乱? 原来是有这样一个靠山。 即便他们如何打打闹闹,在林青漪眼里也不过是过家家吧? 她只需写封信给这个亲哥哥,便分分钟平乱了。 · 屋外的门在此时被人敲了敲,雨疏起身去开门,长岚还在沉思着。 来人是云亦,她见长岚醒了,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原本满满的担忧也都放松了下来。 “娘娘。” 她唤道。 “你去哪儿了?一睁开眼也不见你,我还正好奇呢。”长岚被从思绪中唤醒,见到是她,温柔的问。 “近日朝局动荡,云亦去打探消息了。” 她说着,眼神不自然的瞥了一眼旁侧的雨疏,似乎有些担忧。 长岚懂了她的意思,转头对雨疏,撒娇似的柔声道:“这粥吃完了,还有么?我睡了这么久,只吃这点东西不够管饱啊。” “厨房里还有,我去热热,马上给娘娘您拿来!”雨疏抱着碗忙道,生怕饿着她。 “不必着急,我可以多等一会儿的。”长岚叮嘱道。 雨疏点点头,便端着东西走出了房门,顺手将门带上了。 待雨疏走远,云亦才开口道:“娘娘,今日刚得到的消息,北皓趁天青此番危难,欲出兵攻打天青,王上急着回宫,正同大臣们商议如何解决此事。而晏候似乎得了太后的命令,已带着手下将士出发赶往边境了。” “若我是北皓将军,也会选择此时进攻天青,早些去防备,不是坏事。” 长岚说。 云亦的神情却有着犹疑,她瞥了眼门外,靠近长岚小声道:“娘娘是不是忘记了,沐风……是北皓人?” 云亦这么一说,长岚才忽然想起。 她一回来没多久就又昏迷过去,是有段日子未见到过沐风了。 也难怪,方才要避着雨疏说。 长岚蹙起眉,想了想,笑着说:“沐风的事我来处理,云亦,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们远在素阳峰,还要麻烦你继续注意朝中的事了。” “是。”云亦应声。 · 千里之外,战事一触即发。 晏亭所带领的部队已来到边境数日了。 他只是副将,率领手下部队,在边境处驻扎,充当前锋。 这日,他正带人在营帐附近巡逻,远远的,他便得见前方有一个,与这沙场丝毫不符的一身书生气的装扮的,柔柔弱弱的男子,骑在马上亦步亦趋,眺望着他们军营所在的方向。 那人,便是林将军的长子,林子斌。 得见他,林子斌嘴角噙了笑,策马向他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 认出了他,晏亭的脸上也露出了欣喜的神情,却没有他那么激动的冲上前。 “阿亭!”他高呼道。 两人虽然仅仅相识数日,却已十分熟络了。 “你不是跟着你爹的大军么?怎么来前线了?”一开口,晏亭蹙起眉,嗔怪道。 “阿亭,我想见你。”他扬眉笑的很是灿烂,“你来前线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若不是昨日听到爹他们讨论,我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还以为你回扬州去了呢。” 晏亭敛眸,对旁侧巡逻的守卫知会了声,他们便离去了,只剩他二人。 “你一路赶来,定是累了,去我营帐里歇会儿吧。”晏亭跳下马,伸出手去拉他。 林子斌笑着使劲点了点头,紧紧回握住他,跟着他一同回营。 “你来此,可问过你爹了?”回营坐下,晏亭替他倒了杯水,问。 林子斌摇摇头,忙伸出手示意他噤声,着急的说:“不可以让爹知道!他知道了,会罚我的!我只是想来见见你,爹也真是的,太不近人情了。”林子斌撇着嘴,不满的说。 “大将军这可不是不近人情!你已成年了,做事怎么还如此莽撞?此地离大军驻扎之地很远,你孤身一人前来,若是被北皓探子发现,我天青大军的驻地便会暴露了!”晏亭严肃的看着他,嗔责道。 闻言,林子斌才终于有些慌了,他连忙向身后看了看,带着歉意说:“会有人跟踪我吗?阿亭,此处现在可能已经变得很危险了,你快些带手下人换一处地方吧!” “我只是举个例子。”晏亭无奈的摇摇头,抬手顺毛似的,揉了揉林子斌的脑袋,“别担心了,方才我们遇到的地方离此处有一段距离,我留心留意过了,没有人跟来的。但下次,你莫要再如此莽撞,会闯大祸的。” 林子斌似乎很喜欢他这样温柔的动作,孩子似的蹭过去,使劲点头应着。 “阿亭,等回去了,我便告知我爹,过来你们军营可好?” “不可!” 话刚说完,便被晏亭无情拒绝了。 “为何!”林子斌有些气。 “这里太危险了,我护不了你。听话,回去吧。等天黑了,我送你走。”晏亭哄孩子般的温柔话语,揉着他的脑袋说。 虽然还是很不满,但他也知道眼下局势的严峻,已不是能让他闹脾气的时候,只好垂下头低低应了声。 尽管心里很是不舍。 晏亭看着他,温柔的笑着。 可那笑却在转身的一瞬间,涣散彻底。 转身,更是无尽的冰冷,仿佛方才的温柔都只是假象罢了。 · 初战,大捷。 晏亭立下汗马功劳,林将军在前线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庆功宴,晏亭带着小队回到了大军所在之地。 来接他的,果不其然是林子斌。 仍是很远的距离,他站在营口处的高台上最显眼的地方朝他招手。 晏亭抬起头看了一眼,望着那笑容,他的心情复杂难言。 “阿亭!”他从高台上跳下来,飞奔到他面前,“这一战我听说了,阿亭真不愧是阿亭,果然厉害!爹在我面前夸了你好久。虽然我一向讨厌爹唠叨,但若是说你,他便是同我唠叨几天几夜,我也不会觉得烦。” 晏亭浅浅笑了:“我们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险些赶不及来此。关于这一战,我也有很多事需要向大将军言说,其他闲话,待宴后再聊吧。” “哦。” 林子斌眼里的失落,清晰可见。 但他还是快速的收敛了情绪,又重新勾起唇笑着,也似是在宽慰自己:“正事要紧,爹就在前面营帐内,阿亭快些去吧。待宴后我们再慢慢聊,我几时都有空的。” “嗯。”晏亭应了句,快速离去了。 · 庆功宴备在旁处,营帐内只有方将军一人,正研究着地势图。 晏亭进去行了军礼,又同他简单交代了这一战中值得在意的几个方面。 两人的交流几乎没什么赘余。 林子斌躲在营帐外,小心的望着里面的情形。 他自认为很是小心,但营帐内的两人都发现了他,也都不约而同的没有明言。 “大将军若无事交代,属下先行告退了。”晏亭行了一礼, “晏小候爷。”林将军开口唤住了他。 晏亭停下步子,转身重新行以一礼。 “这一仗,打得漂亮。”林将军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晏亭震惊了下,暗暗窃喜的垂下头,行一礼:“多谢大将军!” 林将军摆摆手:“此处是前线,不比朝堂,你的确是个贤才,就此埋没太过浪费。” “大将军言重了,太后和王上器重属下,将父亲的旧部重新编入大将军麾下,又封了属下为副将,属下已是万分感激,不敢奢求其他。”晏亭道。 林将军微微蹙了蹙眉,冷声不平道:“你这副将,也不过是个虚幌。” 晏亭沉默,没有回话。 林将军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本聪慧,这些想来也早已心中有数,无须我多言。我会吩咐下去,日后于前线的调兵遣将,你可自行拿主意,无需再等我命令。” 晏亭闻言,震惊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他猛地单膝跪地,严肃的看着林将军,郑重的抱拳一礼:“多谢大将军!” 林将军将他搀扶起来,闲话家常似的,忽然道了句:“晏小侯爷,我听过几句关于你的评价,他们说,到了战场上的你,便像是个舍弃了感情的器具,无谓生死,却运筹有度。这一点,我甚是钦佩,就算是我征战数余年,也很难做到不畏生死。我也相信,你所作的决定。” “多谢大将军抬爱,属下并非不惧生死,只是……”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轻轻勾起唇,语气也变得甚是温柔。 “只是,属下曾承他人一诺,不敢败于此地,更不敢轻易死去。” “哦?什么样的承诺?”林将军似是来了兴致,问。 晏亭浅浅笑着,陷入回忆一般,语气轻柔:“我与那人,此番大漠烟霞已共看,只待此战终了,河清海晏后,再与他遍赏江南美景,无忧无惧,大醉三千场。如此,也算不负年少相遇一场。” 闻言,林将军却轻轻叹了口气,感慨似的:“子斌身边能有你,我也算安心了。宴已备的差不多,走吧,今日就好好休息一次吧。” “多谢大将军!” · “阿亭,你看!” 那日林子斌偷偷跑去找晏亭,他送他回去时,正巧大漠烟霞漫天,不似人间。 他欣喜的指给他,黏着他握着他的手问:“阿亭,这尘世美景,我已与你看过这大漠烟霞,可我还从未见过江南之色,待此番战事停歇,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问话的少年,面色红透,似天边晚霞,也不知是否这霞光太耀眼,才映的如此,他的话也是,带着几分羞怯,心中惊慌的不行。 而那时,晏亭并未回应。 · “阿亭……” 林子斌躲在帐外,听闻此言,竟忍不住酸了鼻子。 第99章 九十九 长岚在素阳峰南苑静养着,整日清净异常,无人来扰。 但听雨疏说,这些日子,总有不知名的刺客趁夜袭来,但都被沐风和洛熙留下的守卫拦住了,便没有惊扰到她过。 雨疏一直在身边陪着她,每日洛熙闲暇下来,便也会来同她说说话,与她出去走走。 洛熙将她护的很好,但宫中的消息,却也小心的不透露给她知道。 关于宫中情况,她都是从云亦那里得知的,偶尔揽晨来复诊换药,也会和她提上几句,但并不会细说。 悠闲平静的日子直到这天清晨,她睡得迷迷糊糊,有急促的声音远远的传入她耳中,长岚皱着眉爬起来。 静养了这么多日,她早已经能自己照顾自己的起居了,但是洛熙却过分担心她,将她隔绝在此处,派人把守着,痊愈之前不许离开。 原书中的那一日,就快要到了,但因为原书中,带兵杀死她与洛熙的,是林将军,而此时林将军正在塞外,所以,对于洛熙不肯让她离开这里,她也并未表现出什么不满,安心静养着。 只是在心里默默着急,更加频繁的向身边人打探外界消息了。 屋外的声音越来越近,那人没有打招呼便匆匆推开门,是雨疏。 “娘娘!云亦姐姐方才带来消息,宫中出事了!” 她一进来,急促的呼吸都来不及喘匀。 长岚心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她才如此紧张。 果然,雨疏平了平呼吸,接着说:“林将军误中歹人奸计,被……被杀死在边境漠河,晏候率小部营救,已一整日过去,全无音信!而北皓大军又虎视眈眈,林家小少爷写信请求太后增援,宁王已领旨赶赴边境,但朝臣以林丞相为首,似乎要逼王上亲自带兵出征!” 长岚皱起眉,沉声问:“王上可是答应了?” “是……”雨疏小心的应声。 长岚叹了口气。 虽然看雨疏的反应,她就已经猜到了,但听雨疏亲口说出,还是难以平复心情。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长岚问。 “昨日朝臣便已开始逼王上拿主意了,今日早些时候,王上终于答应了他们……” · 她想起了昨日夜里,洛熙带着一身的倦意来寻她。她自然也是看出来了的,所以乖乖配合着很快就装作睡着了。 而他,并没有接着陪着她了,她听到他交代了雨疏几句,便行色匆匆的再度离开了。 她本打算今日见了云亦,让她打听打听原因的。 · “太后那边呢?还是没有任何动作?”长岚问。 “是,朝臣吵闹到太后那里,太后娘娘只是一句,全凭王上处置,便将人全部打发走了。也不知太后娘娘为何突然转了性子。以前这种事,她是一定会插上一手的。”雨疏说。 长岚皱着眉,叹息道:“她一定是知道了王上跟着我们去了南锦,在生王上的气吧。” 长岚这么解释着,但真正的情况她也大概猜得到。 在应对方勇章造反一事,洛熙做的太出色了。 便是她再粗心,也能发现曾经那个温柔怯懦的少年,已不再是当初一副天真的,任人宰割的模样了。 所以,林青漪有了危机感! 只怕,这次逼洛熙亲自出征,有林青漪的功劳在其中! · “王上现在可出发了?”长岚问。 “听说明日便会出发。” “明日……” 她沉吟着。 时间还来得及,还需更多的线索! 她从床上爬起来,简单理了理衣服。 “雨疏,帮我打盆水,我们准备离开,进宫去。” “可是,王上说,娘娘身体未好,不能离开此地!而且,娘娘您就算想要离开,那些人也不会轻易让您走吧。”雨疏望了一眼屋外不远处的,洛熙留下的带着兵戈的守卫说。 “若做好了决定,就出发吧。” 屋外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白衣道袍落入她眼帘,揽晨平淡的看着她说。 这语气,似乎是专门来接她的。 看来揽晨也已经得到了消息,预料到她会有所行动了。 正好,她也有很多事要问他。 · 有揽晨在,三两下便击倒了山上所有的守卫,带着她架车朝王城出发。 “长岚,你可知道睿王?”揽晨问。 睿王。 长岚的神色突然变得冷了起来。 那个原书中,洛熙与她死后,另一个被林青漪扶持起来的傀儡。 他是先帝的另一个儿子,年纪比洛熙还要小些,在洛熙继位后,便跟着他的母妃去了封地。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还从未见过这个人的面,也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此刻揽晨突然提及,看来林青漪,果然有动作了。 “知道些许,揽晨大人突然问,可是他与太后有些什么?” “太后将他接到宫中来了,说要睿王常住。”揽晨说。 在这个时刻,林青漪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如此不合规矩的事,林丞相这个平日里最讲究的人,也不阻止阻止?” “朝中曾有人非议,都被林丞相压了下去。” “这队站的还真是明显,看来这老狐狸,是想收手了。”长岚冷笑一声。 揽晨蹙了下眉,一瞬间的犹疑:“你在扬州得到的那封密信,指向的,是林丞相。所以,你们提出要与南锦开战,林丞相才并未表态。” 他肯定的陈述着。 尽管事实的确如此。 “揽晨大人猜到了?”长岚勾起唇,“那你猜到,我打算如何对付他了吗?” 揽晨敛眸,沉默半晌,似是在考虑。 车马已近乎行驶到王城了,这个此时危险难测的地方。 他重新看着她,终是缓缓开了口:“我会帮你。” 长岚勾起唇,笑的明媚灿烂:“多谢揽晨大人。” 他说完,便站起身,走出了马车。 长岚猜,他是去车顶上坐着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行动了。 毕竟他那么回复,就代表着他心里已约莫猜出了她打算如何做了。 “娘娘,你们要对付丞相大人?为何?”同坐在车上的雨疏有些不解。 “为了自保。”长岚笑着说。 尽管,这个自保她并未算上自己。 · 林青漪稳固朝政的两大靠山。 她的兄长和叔叔。 一位是手握重兵,固守一方的将军。 一位是号令朝臣,威严庄重的丞相。 这两大靠山,保障了她这数年来只手遮天,无人敢反。 而如今,林将军骤然离世,洛熙锋芒乍露,她已然感受到了威胁,所以才会急于稳固自己的权利。 洛熙这一去容易,回来可就难了。 她必须要让林青漪的支柱再倒一位。 血参茶的毒还可以再压一压,洛熙如今,已渐渐变成可靠的大人了。 只要没了林青漪,洛熙便可一世无忧了…… · “长岚姐姐!你怎么来了!” 看见她,洛熙的眼里满是欣喜,他兴冲冲的朝她跑过去。 可这欣喜,未持续多久,就瞬间消散了。 还未到长岚身边,洛熙突然蹙着眉停下了步子,咬着唇,有些生气:“你不是答应了我,要乖乖在素阳峰养伤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长岚知他为何生气。 即便再迟钝,洛熙也能猜到林青漪的反常,以及她为何突然在此刻接睿王入宫。 他知道王城太过危险,而现在的他,还不足以保护她…… 他恐怕,是在生自己的气吧? “我想见你。” 她回答说。 她快步走到他面前,补了他们之间还差的距离,朝他伸出手,仰起头,冲他弯起了眉眼。 “我想你了。” 她笑着说。 洛熙愣了下,生气的表情瞬间维持不住了,那一双眼里满是歉意。 他抱住长岚,紧紧的,仿佛要将她锁在怀里永远不松开手。 “抱歉,待此事平歇,我再不会和你分开了!” 他说。 长岚怔了下,她的脑袋埋在洛熙怀里,他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 还好看不到。 不然,很打击人吧? 听到这句话的她,此刻没有一点欢愉,全是苦涩。 她捏着洛熙衣角的手有些颤,好在他并未发现。 · “血参茶?什么玩意儿?” 素阳峰南苑,趁着无人,被长岚偷偷唤来的小晶翘着腿坐在凳子上嗑着瓜子,漫不经心的问。 长岚狠狠甩了他一个白眼:“你真的是高科技系统吗?” “……我储备里也没有这个词啊!你突然问我,我当然不知道。”小晶辩解道。 长岚再度翻了个白眼,躺回床上翻个身背对着他,朝他摆摆手:“得了得了,回你空间嗑瓜子去!以后再也不问你了!” · 小晶都不清楚的东西,或许,真的无解吧? 长岚咬着唇,轻轻笑了。 她怎么了? 她不是,不在意这些的吗? 只是,洛熙…… 她敛眸。 待洛熙坐稳这王位,不久便会忘记她了吧。 她的时间不多,现在要做的,便是尽快助洛熙稳固王位。 其他的一切思绪,于现在的她而言,都是负担! · 溯明阁,揽晨站在高楼之上,立于顶点,望着远方。 胸口突然的一股热流,他身子晃了晃,吐了口血。 他忙抬手掩住了痕迹,那双冰冷的眸子此刻更是深邃寒冷。 第二次了…… 他有感知,每当测算与她相关,便会有异样的感觉。 而算的深了,就会这样。 这究竟代表了什么呢? 意思是她的计划会有危险吗? 长岚…… 第100章 一百 “王上,可否借个侍卫给我?” 长岚眨着眼睛,乖巧的祈求道。 洛熙没有任何犹豫,朝身侧唤了声:“出来吧。” 齐洛轻盈的落在两人面前,恭敬行礼。 “就让他跟着你吧。不过……”洛熙微垂着头,神色落寞,“也只能借你一日,明日我便要启程前往边境了……便要好些日子见不到你,也护不到你了……我分明答应过你……” 话未说完,洛熙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一抹温热触上了他的唇。 长岚踮起脚,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是与上次在山林间时不同的,她闭上眼,在他唇上,轻轻印上一吻。 时间仿佛在这时凝住了,好久好久,这温热才渐渐被夜风吹凉些许。 长岚收回了手,与他十指紧扣,宣誓一般认真:“你且安心准备明日的行程吧,不必担心我。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对于这句话,洛熙无奈的笑了笑。 许是想起了从前她这样保证后的后果吧。 但他并未说什么扫兴的话,他勾起唇,笑着问:“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暂且保密。”她弯起眉眼,冲他眨了下眼睛,调皮的说。 洛熙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甚是宠溺:“去吧。” 长岚转过身,神色却一瞬变得纠结。 “王上……若长岚……” “嗯?”洛熙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下文,奇怪的问。 她咬咬牙,终是没有问出口。 “没什么,王上放心,此番长岚绝不会让自己再受伤的。”她笑着朝他保证,说完,唤了齐洛,快速离开了大殿。 · 那一句…… 若她做了十恶不赦的忤逆之事,他会如何? 她终是没有问出口。 也已没有问的必要了吧? 以她这身体的现在这副模样。 · 听完长岚的讲述,齐洛蹙起眉,打量着她,眉宇间的神情似是在考究她的用意。 长岚微微勾起唇,挑衅似的:“犹豫什么?莫非你不敢?” “娘娘要如此做,可考虑清楚后果了?”齐洛警告道。 “自然。”长岚笑着说,“当然你也可向上次一般,将事由全部告知王上。不过,我劝你最好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告诉他,你应该不想他也牵连进这件事中来吧?” 齐洛想了想,垂首应道:“属下这就去办。但这么做,对娘娘您,究竟有何好处呢?” “吩咐你的事去做就是了,这么多话做什么?虽说我这人不计较下人无礼,可还是会烦的。”长岚故意嗔怒说。 齐洛不再多言,恭敬行了一礼,退后几步,消失在屋内。 “若他直接告诉王上,娘娘您的计划,恐怕就无法顺利施展了。”云亦从暗处走出来,蹙着眉说。 “不会的。”长岚勾唇,自信道。 “为何?他可是……” “他其实,是王上的人吧?什么宁王担忧王上安危,才借了几名侍卫贴身守护王上,都是借口。对吗?揽晨大人?”长岚看向在帘后沉默打坐的揽晨,问。 揽晨没有回应,算作默认了。 他起身,走出帘幕,停在了长岚面前。 “林锐修,我会让他开口。丞相那边,你又要如何做呢?”他问。 “欲成大事,必铁石心肠。揽晨大人,你说对吗?” 长岚扬唇,眉眼弯弯的,少年人般的温暖。 可这暖色的伪装下,却埋藏了最狠戾可怖的念头。 揽晨蹙起眉,有些担忧:“如此,便是与那人公然为敌了,且你这么做,是越俎代庖,王上……现在的王上,未必会容你。” “无妨。”长岚笑的从容,“齐洛办妥后,会直接将人带去你那里。辛苦你了。云亦,我们走。” 云亦靠近了长岚,四处望了望,小声问:“娘娘,这件事,雨疏可是不知情?” “我找借口支开她了,我们要尽快,赶在她回来之前解决吧。”长岚垂眸道,“云亦,你会不会怪我偏心?将雨疏保护的这么好,却让你陪我参与这些极度危险的事?” “娘娘在危急关头,不也会努力护着云亦吗?”她笑着说。 · “阿亭!阿亭!” 边境,林子斌苦苦支撑数日,终于等来了熟悉的那支部队。 他匆匆跑下马,朝那个一脸血污,面色憔悴的人冲了过去。 晏亭看向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多波动,冷漠的仿若初次相识。 林子斌只当他是太过疲倦,未多想,冲过去紧紧握着他的手。 “阿亭,你终于回来了……爹他……他中了歹人的奸计……阿亭,我只有你了……” 林子斌咬着唇,握紧了他的手,声音中依稀可以听出隐忍的痛苦。 晏亭垂眸,没有看他,只冷冷应了句:“回去吧。” 林子斌张了张嘴,有些为难的说:“阿亭,爹不在了,如今,军中人心已经散了……恐怕下次北皓再度来袭,我们……无力抵挡。” 晏亭终是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撇过头,别扭的安慰了句:“有我在。” 林子斌有些意外,转头看向晏亭,他却已经走远了。 · “少爷!出事了,你快去主帐内看看吧!” 晏亭回来的第二日,林子斌正欲去找他,查看他的伤势,同跟来的家中仆人匆匆闯入他营帐内,焦急道。 他蹙起眉,有些意外。 主帐……这是父亲生前的营帐,这些日子一直空着。 能出什么事? · 老仆说,今日清晨,晏亭带着林老将军的绝笔信,和兵符坐于主帐,召各位副将前来,宣告自己的地位,以及除掉反乱之心。 沙场远朝堂,军营里,本就是大将军一人说了算的。 而晏亭说,林老将军临死之前,将兵权托付于他,命他接替老将军执掌兵权。 他在主帐内大开杀戒,所有异声皆被他斩首于营中,而这其中,大多是林姓子弟。 · 他来到主帐时,老仆一路讲述着今日清晨所发生的一切,这让他愈发不敢相信。 而这一切的希冀,却在他走到主帐时,看到里面的情形时,彻底粉碎。 主帐内,晏亭坐于正中,他面前,鲜红灼目。 而剩下的人怯怯跪在一旁,无一人敢怒。 晏亭见他过来,神色冷静的仿若早已经想好有如今这一日,早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晏亭屏退了其他人,营帐内只余他二人。 尸首已被收敛下去,置于军营中最显眼之地,算作警示。 · “阿亭……你这是在做什么?”林子斌紧着拳,语气中仅存的一丝祈求,祈求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当他望向地面,那些还未来得及清理的鲜红,却一下一下的刺痛着他的脑袋。 “林老将军将兵权交与我时,我答应他,会抵御外敌,护你周全。你不适合带兵,我会命人接了你的职位,即日起,你不用再上战场了。”晏亭声音冷漠。 “呵,你想夺权,这才是你真正的计划吧!”林子斌终于不再骗自己,他敛了所有情绪,心灰意冷的问。 “你要留在此地也可,回去也可,随你。我会吩咐下去,军中无人再会为难你。”晏亭不愿再多留,他起身离开。 “晏亭!” 林子斌朝他冲过来,却被他反手剑鞘击中肩部,直接击倒了。 他怔怔的看着晏亭,茫然道:“你受伤,是假的……” 晏亭蹙了下眉,不再多留,快步离开了营帐。 身后那人唤他名字,唤的凄厉,晏亭捏紧了拳,狠心没有回头。 他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书信,放飞了信鸽。 林将军已殁,兵权也已到手。 军中异声,他会全部清除掉。 如此一来,王上的阻碍,就只剩朝中那两人,连同他们的势力了。 至于林子斌…… 两人,本就该没有任何交集的。 晏亭轻笑了声。 反正,不久之后,他会更恨他吧? · 事发不过一刻,王城内立刻传的沸沸扬扬。 丞相府内那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公子,在花楼里被一神秘人掳走,现场只留下血书一封,要丞相备好黄金万两。 长岚坐在茶楼内,听着旁边的百姓议论纷纷。 许是平日里早被祸害够了,竟无一人是为这位林公子担忧的。 而她们初来茶楼时,这些人口中,还在厉声斥责宫中的那位妖后,也就是长岚。 怎样难听的骂声都有,她都险些忍不住冲上去和她们打一架了。 当然为了拦下云亦她也费了好一番功夫。 “云亦,你说,若这些人知道他们口中这位声该死的林家公子,是被他们心中的那个声名狼藉早该千刀万剐的妖后绑了,会作何感想呢?” 长岚靠近云亦,压低了声音,好笑的看着旁侧一众义愤填膺,口诛笔伐之人,说。 “娘娘,您放心,云亦动手极快,不会被人抓住的。”闻言,云亦以为是要她动手,立刻来了精神。 长岚惊慌的连忙按住她:“别!我就开个玩笑!我们有要事在身,别和他们一般计较了。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 长岚望向长街对面,外表看上去,清冷的丞相府。 “再无消息,他们该急死了。” 长岚笑着说。 她四处望了望,看到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眼巴巴的站在捏糖人的小摊面前望着。 她走过去,唤了唤那孩子。 从袖中掏出锭银子,和一封信。 “帮姐姐个忙吧。” 她温柔的笑着说。 · “你们这些胆大的家伙,敢绑我?知道我是谁吗!” 素阳峰山下的小镇外,一处废弃的柴房内,被蒙着眼睛的林锐修蹬着腿挪动着,怒声骂着将他绑到这里来的人呢。 揽晨从桌上拿起一根银针,甩手朝他扎过去,正中穴位,林锐修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趴在地上低声抽搐着,凄厉的嘶吼声响彻空荡的院落,从他的动作都可以看出来,他此时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可乖些了?”揽晨拔掉那根针,冷声问。 痛苦减轻了不少,林锐修沉声道:“饶命!我不敢了!真不敢了!” “说说吧,这些日子,怎么不与主上联络了?”揽晨问。 林锐修有些懵,但忌惮他再度动手:“什么主上?” “跟我装糊涂?”揽晨捏着针,划过林锐修的手指。 林锐修的身子立刻条件反射的惊恐的抖动了下:“不不!我真的不知道!” 对这个答案,揽晨并未觉得失望。 涉及此事的只有他那位弟弟,曾经的扬州知州,和林丞相那个老狐狸。 这位不谙世事,嚣张跋扈的小公子仗着林丞相宠爱,整日混吃等死,从不过问朝政,对这些事情不关心也是正常。 不过…… 齐洛从暗处走了出来,手中捏着一叠纸,来到林锐修面前站定:“你不知道没有关系,白日还很长,我们有的是时间,让你慢慢知道。” · “听闻丞相对这位长孙如心肝般疼爱,如今一见,这传闻真是一点也不假。”空荡的山林中,女子悠远的声音缓缓传来。 林丞相按着信中指示,带着一队护卫,孤身来到了山林中。 当然,他手下更多的护卫,此刻已经将山林团团包围起来,守在远处蓄势待发,只待山林里一声令下。 “哼,你是哪处的大胆贼人,竟敢伤我孙儿!”林丞相怒声道,气势与朝堂上逼洛熙时一模一样。 他面前的树木上,站定了一人,是云亦。 不过她此时脸上蒙着面纱,正如云华先前几次的打扮一模一样。 “丞相大人不会忘记我吧?”长岚躲在树后,替她开口。 这声音中的冷戾,与云华倒有三四分相似。 再加上云亦这一身,那林丞相瞬间瞪大了眼睛。 “你!” 没有下文了,但长岚还是勾起唇。 小晶还是有点靠谱的。 云华背后的那个主子在天青联络的可不止方勇章一人,还有这位林丞相。 原本南锦假意投降,借机内外夹攻天青一事,林丞相也是知情的,但长岚不肯主和时,他不敢开口,正是因为那封揭露他与南锦勾结的密信在长岚他们手中,他才不敢轻举妄动。 “不!不对,你不是她!你到底是谁!”林丞相冷静下来,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质问道。 本来也就是诈一下他的反应,长岚并没有真想依靠这拙劣的骗术。 她扶着树木,与云亦并肩,靠着坐下,温婉的笑着。 “丞相大人,好久不见,听说这几日朝堂之上,您甚是想我,不停的向王上承奏,逼王上除掉我呢。” 看到她,林丞相一愣,然后立刻套着近乎:“原来是岚儿。岚儿,修儿可是你的亲堂哥,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这可说不好,您老人家不也一心想置我这个堂孙于死地么?”长岚懒声道,“所以,岚儿为了自保,不得已才如此。” “岚儿,朝堂上的一切都是误会,我们是血亲,我怎会不向着你呢?” 长岚不欲再多说,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扬了扬:“丞相大人可记得这个?不久前,宁王曾与您提及过这东西的。” 林丞相瞬间了然,冷声道:“是你告诉宁王的!” “可惜了,您想借此番北皓一战除掉王上和宁王的心愿,就此破灭了。”长岚叹息道。 “什么!你在说什么?”林丞相有些诧异。 “您或许现在没有这个心愿,但很快就会有了。”长岚勾起唇,笑的诡媚。 她声音方落,云亦已动身,手起刀落甚是轻快,林丞相带来的护卫已全倒在了地上。 她手中的刀,准确的抵在了林丞相的脖子上。 长岚从树上跳下来,手中拿着一个小瓶子和纸笔:“丞相大人,拜托了。” “林长岚!你这么做,就不怕……” “林老将军已死了,现在您也无故丧命于深山,宫中那位,又有何可怕的?”长岚轻笑道。 “那件事,也是你们做的!”林丞相震惊过后,似是认命般的冷笑了声,“岚儿,你这么做,是为了那个小帝王?真是可悲啊!” 长岚眯起眼眸,神色变得冰冷:“再可悲,也比不上现在的您吧。” 林丞相淡淡摇了摇头,轻声道:“今日,看来我是必死无疑了。岚儿,你信我一次,信我这个叔公一次。洛熙,留不得!莫要轻信他,他远比你想象的更难对付!” “叔公死到临头,还要挑衅我们的关系?” 林丞相只叹息的笑了声:“我自作孽,如今落到你手上,就算你留我一命,你那姑母也不会让我好过。我只是感激你让我不必折磨,既然你不肯听,也罢,也罢。” · 长岚看着手中,那一字不差的书信,和身下倒着的,已死去多时的林丞相,蹙了蹙眉。 他最后那一句,只是无端的挣扎吧? 可…… 分明死到临头了,为何还要如此执着的说? 她使劲摇摇头,将脑袋里这杂乱的念头驱散掉。 她在多想什么? 林丞相是她们的敌人才对! 她不该多想的。 如今,丞相已死,消息传出去之后,朝堂上怕是要乱了套了吧? 不过,他们群龙无首,怕是又要乱上好一阵子。 这样一来,洛熙离去后,重返王城的几率便会大一些。 而林青漪的势力,又被减弱了一大截,也已不似从前那般难对付了。 · 此番,是她们大获全胜了。 只是为何,心中仍是担忧呢? 她擅自杀了丞相,洛熙…… 她要如何向洛熙解释…… 第101章 一百零一 当晚,街前巷尾的茶肆酒楼内,林丞相家遭歹匪绑架的小公子林锐修被放回相府的消息还未谈热乎,另一件震惊王城的事已飞速扩散开来了。 · 纵横朝野,只手遮天的林家丞相大人曝尸荒野,死因不明,但他身边,赫然用鲜红的血液书写着“叛徒、不得好死”之类字样。 跟着他一起被发现的,是他带出去的侍卫们,和他身上的,一封通敌密信。 这封信是新抄的,墨痕还未干,且在落款处,还留下了一行字。 “真正的密信,会亲自呈与王上手中。” 一时间,林丞相与外敌勾结,惨死荒野一事,很快落入了朝中各大势力耳中。 · “晏侯已掌握了已故林将军的兵权,肃清了军中林家旧部,如今边关的将士皆听命于他,效忠王上,再无人效力林家了。这是不久前,边关传来的消息。宁王已先行前去,军中又有晏候坐镇,而朝中林丞相已死,如此一来,王上或许就不用亲自前往边境了。” 云亦说。 “王上的势力,如今都已赶赴边境,朝中虽有不满林家的人,但此刻也都犹疑不决,不能成事。”揽晨提醒道。 长岚点点头:“是啊,太后一直不肯动手,是在乎名声,但她此刻已被逼入绝境,难保不会孤注一掷。王上继续待在王城,会很危险。” “那娘娘您呢?您怎么办?” 长岚垂眸:“我……” 洛熙聪慧,应已猜到了这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与她有关。且齐洛是他的人,根本瞒不过。 揽晨皱起眉,似是犹豫了下,才开口问:“有一味药在边境一带,要去吗?” 药? 长岚愣了下。 难道是,可以解洛熙所中的散魂香的药? · 已入夜了,素阳峰南苑,长岚独自坐在屋前,望着远方。 那是北皓的方向。 她一口应下了揽晨的邀约,只是,要如何与洛熙说呢? 她现在,有点不敢见他啊…… 屋外的守卫晚间时候,就已经看不见人了,许是洛熙撤了。 也不知他准备出发,准备的怎么样了? 林丞相一事传遍王城每个角落,他不会不知,也不知他此刻是怎么想的…… 她越想越慌,忍不住缩起身子将自己抱紧。 “唉……” 轻声的叹息自头顶传来。 长岚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双满是忧虑的眼,看到了那个,让她心慌意乱的人。 “王上……” 洛熙解了外袍,坐在她身侧,将两人盖住。 “屋外冷,你身子才好,别又着凉了。” 他担忧的说。 “嗯。” 长岚敛眸,垂下头不敢对着他。 “王上,丞相一事,是我干的。” 洛熙抬手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又将外衣捏紧了些,搂住她,平淡的说:“我知道。” 说着,他又嘟起嘴,一副生气的样子:“分明说了要拿证据给我,我可是在长曦宫候了长岚姐姐好久!结果最终还是要我亲自来素阳峰找你!哼!骗子!” 他故意撒开了抱着她的手,转过头,小孩子似的无理取闹。 长岚怔了下,倒没想过他竟会这样回她。 心里的惊慌一瞬间散了,竟有暖意渗入心里。 她靠近洛熙,试探性的伸出手抱住他的胳膊:“私自处置朝中重臣,是忤逆重罪……我本以为……王上您会大怒,不愿见我……” 洛熙仍旧别过头,生气的说:“知道我生气了,第一反应不应该是解释吗!长岚姐姐这样分明是只想躲着我……只会让情况更糟吧!况且……” 洛熙轻轻叹了口气,这副怒意自己也演不下去了,他回过头,抬起她自责的低垂下的头,与他对视。 “我不是说过,不会生你的气吗?好好记住我的话啊!” 他捏了下她的脸颊,惩戒般的。 脸上忽然的热意,驱散了夜间的寒,还带着一时难以散去的轻微疼痛感。 “下次再不把我说的话当真的话,我才真的会生气的!” 他故意露出凶狠的样子,威胁着她。 可她此时心里却已抑制不住的,满是暖意。 “嗯。” 她应声道,眼里不自觉的竟有泪水溢出了,可心里明明是温暖喜悦的。 见她突然落泪,洛熙一下子有些慌了。 “长岚姐姐,熙儿没有凶你的意思!你……你别哭啊!” 他抬手,慌乱却轻柔的揉着她的眼睛,满是心疼。 她破涕为笑,扑到他怀里。 “有些冷,让我抱一会儿……” 又是这样拙劣的借口。 洛熙却是手足无措,只好轻柔的抚着她的背。 “别哭了,要抱多久都可以,熙儿今晚不走的。” “嗯……” · “那个……揽晨大人,我是不是有什么病啊?” 出征的队伍中,长岚已数不清第几次策马来到揽晨旁侧,忧虑的问。 揽晨白了她一眼,不耐烦的敷衍道:“心病,无药可医,别问了。” “……”长岚瞪了他一眼,策马离开了。 这家伙,真是不专业! 不过仔细想想,这血参茶的毒小晶都没办法,她也太为难揽晨了。 可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突然不想死了…… 那温暖,让她怎么也忘不掉,更别说亲自舍弃…… 有人抬手搭在她额上。 就是这温暖,是让她贪恋的温度。 是洛熙的温度。 “也不见有发热的症状,怎么离了王城,长岚姐姐脑子有些不清楚了呢?偏生逼着晨哥哥说你病了?”他蹙眉,奇怪的问。 “……” 长岚尴尬的转过视线,转移话题:“王上,我们快些赶路吧,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洛熙收回手,轻笑了声,回头看了一眼王城的方向。 “是要快些离开呢,不然长岚姐姐就会被震怒的母后抓回去了。” 长岚不满的翻了个白眼。 洛熙这孩子,何时学的这么坏了? · 晏候所率领的部队还在更前方战火纷乱处,洛熙与先行赶来守城的洛宁迟在边城汇合。 洛熙虽然带了长岚过来,但仅限来到这座边城,不许她再往前了。 长岚知道他担心自己被战火波及,没有反抗。只是私下里找机会去寻洛宁迟,将自己的用意告诉了他。 她原以为,洛宁迟待洛熙极好,知道了洛熙身中诡异奇毒,而解药就在此地,定会欣然答应帮她想方设法打听的。 可没想到,竟得到了这样的答复。 · 听了她的话,洛宁迟思衬半晌,沉声道:“此事,我不可能帮你。” 长岚有些不敢置信:“你说什么?这毒抑制了王上的心智,若不及时解除,谁知日后会不会对王上有其他损伤?他可是你的兄弟,你不是很疼惜他么?” 洛宁迟蹙着眉,忽然错开话题问了句:“你喜欢他吗?” 长岚脸一下子红了,许久,才缓缓回了声:“喜欢。” 洛宁迟的神情骤然沉了下来:“既然喜欢,让他维持现在这个样子不好吗?这个你我都喜欢的样子。” “什么意思?” 长岚问出口,脑海里忽然忆及了初见时,洛宁迟对洛熙的态度,那让她捉摸不透的态度。 难道…… “你早知道他中毒了!” 他冷笑了声:“世人皆知,我是天青的摄政王,曾与太后分庭抗礼,共执掌天青朝政,风光无限。可你知道吗?我这摄政王,说到底也只是个笑话。” “那年,他只有十二岁。你能想象吗?我才是那个十二岁的孩子一手栽培出来的,对抗太后的傀儡!” 洛宁迟似是被触及了逆鳞,面上那终年不变的清冷笑意,在此刻散的干净,一时间变得暴怒可怖。 长岚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他。 · 这是真的?这不会是真的! “长岚姐姐!” 少年那温柔的仿若能融化早春寒雪的暖阳似的笑容,和那张单纯的容颜,让她怎么也不能和洛宁迟口中的那人重叠起来。 洛宁迟是骗她的!她不信! 她在脑海中一遍遍的这么告诉着自己。 可情绪却像是毒蛇一般,缠着她,从她脆弱的防守里突破入思绪,将那些洛熙异常的画面拉扯出来…… · 她使劲摇晃着脑袋,努力想要驱散这些想法。 她后退了几步,捏起拳头,冷声道:“王上不会是这样的人,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会信!你不帮我,我自有办法。” 然后,她快步逃开了,从洛宁迟难以自抑的情绪里,拼命逃开了。 可逃跑的样子,却是那样狼狈…… · 洛宁迟抵着额头,靠着墙边。 他竟将这件事说出来了。 他原以为,自己绝不会再触及到这件事的…… · 那是他们的父王辞世,洛熙方继位的时候。 洛熙的母妃很早就殁了,死因不明,但传说与林青漪有些关系。 他对这些事本就不怎么关心,尤其是兄弟们被如今的太后一个个用计逼走,甚至神秘消失,林家逐渐掌握朝政大局后,他更是不上心了。 待在府邸里做一个浪荡王爷,荒唐过一生,他本是这么打算的。 直到,那次宫宴。 是林青漪大寿的日子,他不得不去。 宴席没多久,主角称病离开了,他也偷偷找了机会逃出去躲个清闲,他本就是讨厌这种地方的。 那时,是初冬时节,王城方落了雪,新开的梅花被掩在白雪之下,有些可怜。 他望着院内的一院梅花,这么想着,但也仅仅只是这么想着。 “哈。” 身侧有声音。 他转过头,是那个矮了他许多的十二岁的孩子。 那孩子哈着气,正搓着冻得通红的手。 那孩子只独身一人,与他一样孤独。 那孩子……不该是这样的。 洛宁迟蹙眉,多看了几眼。 那孩子将手心搓红了,暖和了,才又踮起脚尖,一株一株的,拂落梅梢的积雪。 鲜艳的梅花重新露出来,照着远远的,薄凉的冬阳,竟重新展现了生机。 那孩子望着花,展颜笑了,明媚的竟不输眼前这初雪美景。 他心中似有什么被颤动了。 他知道,这孩子是洛熙,是他的弟弟,是当今的天青王上。 却也,只是个单纯的孩子。 他本是这样认为的。 在洛熙发现了他,转过头来,弯起眉眼,糯糯的声音唤了声“哥哥”的时候,他都是这样以为的。 他从未曾想过,那孩子纯真的笑容背后,竟是那样狠戾缜密的心思! · 长岚回到房间里,情绪才稍稍缓和了些。 她晃着脑袋,安抚着自己的情绪。 没关系的,他不肯帮忙,靠自己就是了。他们明日便会启程,她只要再今晚好好计划一番,明日在他们之后偷偷启程就是了。 房门在这时被人敲了敲,长岚蹙起眉,已很晚了,会是谁呢? 来人是沐风。 他进来时,还有些拘束。 算起来,长岚已有十多日未见过他了,将人救回来,却一直晾着这孩子,将他孤独的扔在锦兰台内。 回来后,她因着受伤,两人几乎也没见过面。 因着想起他曾是北皓之人,便带上一起来了。 如今想想,这孩子还在丧失记忆中呢,让他独自面对陌生的环境,还真有些对不住他。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适应的?” 沐风视线撇了撇旁侧,问:“娘娘这是在收整行李?” “嗯,待明日王上离去后,我们也动身,偷偷跟上去。你待会儿回房后,也准备准备吧。”长岚没打算瞒他。 他蹙眉,有些惊奇:“娘娘要去北皓?您这么做,有何用意?” “平日也没见你说几句话,今日怎么这么多好奇的?”长岚笑着问,却没有回答。 “沐风多嘴了。”他敛眸,垂下头。 “无妨。”长岚道了句,转身继续收整了。 沐风突然问了句:“娘娘觉得,这一战天青与北皓谁能胜?” 长岚轻笑:“我可不懂战局,你问我,我自然是答天青的。” “可我觉得,娘娘您猜错了。” 声音突然近了许多。 沐风已站在长岚身后了。 他这句话竟透露出危险之意,长岚眯起眼睛正欲转过身,脖子上重重挨了一下,她不受控的倒了下去。 “因为北皓,有娘娘您。” 他惋惜的说。 话音刚落,房门却在此时,再度被人打开了。 是雨疏。 看到沐风的身影,雨疏震惊不已,已是亥时,他在这里做什么? 可当她看清了沐风身前,倒在地上的长岚,一下子慌了。 “娘娘!” “站住!”沐风低喝,“再往前一步,我现在就杀了她。” 雨疏忙停下步子,祈求道:“我不过去,你不要伤害娘娘!” 沐风冰冷的神情化了一瞬:“放心,我不会伤害她,只是带她去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雨疏低吟了句,一下子似是想到了什么。 她趁沐风未面对着长岚,冲过去挡在两人中间。 那一瞬的柔软再度化作寒冰,他冷声威胁:“你拦不住我。我说过,我不会伤她,如果不想死就让开!” 雨疏摇了摇头,将长岚抱紧了。 “你要带娘娘走,就带我一起去吧,或者你现在杀了我也可以。我想去照顾娘娘,将娘娘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你!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雨疏没有应声,面对沐风举起的剑,闭上了眼,似是下定了决心。 剑最终没有落下。 “你我各为其主,抱歉。” 他轻声道了句,打晕了雨疏,拿出绳子将她们一起捆了,消失在边城的深夜。 第102章 一百零二 “你决定好了?真的还要再回去?” 又是熟悉的系统空间,小晶拽着她的手担忧的说。 “洛熙远在边关,丞相将军相继辞世,林青漪失了支柱,她的手是难以伸的那么长的。即便你不回去,剩下的局面洛熙也能解决。” “当然要回去,我可是个有始有终的女人!分明能撑到他坐拥江山,论功行赏的时候,就这么倒在半道上我多亏?” 长岚义正言辞道。 她还是很在意的看了一眼心口处。 虽然此刻的她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和不适。 她还是舍不得离开。 她还是想要护着他,亲眼得见他再不必受任何委屈。 她还是想要留在他身边,哪怕,时日已不多…… “那好吧,我反正拦不住你。不过,长岚,我可提前和你说好啊,任务马上就要成功结束了,所以这是你最后一次回去的机会了。除非让那个世界的一切复盘,将你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当做白费,让他再度需要你去保护破解这个局。否则,你这次在那边死掉以后,就没有再回去的机会了。” “意思就是只能删档重来?”长岚问。 “嗯。” “删档重来也不是回不去,就当做是刷刷经验了。” 长岚笑着说。 “对了,我来你这儿这么久,那个世界的时间线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我看看。” 小晶挥手,在面前出现了投影般的东西。 “沐风将你带走后,他们全部出发去救你,已抢到手了,不过他们因是轻装简行,只几个人深入敌营,现在正被堵在山谷之中。” “你不早说?快点送我回去,若他们出了什么事怎么办!”长岚激动的说。 “就算你回去也救不了吧?”小晶吐槽。 “对了,沐风呢?他……” “他如今恢复了记忆,怕是已回宫去了。他本是北皓太子的义子,应只是受些责罚,不会有事的。”小晶说。 “他何时恢复的记忆?” “在你们去南锦期间。” “难怪。我救他一命,害他失忆,本也只为利用他,如今也算还清了。” 这个人情终于了了。 长岚闭眼,跳入面前无边的黑暗中。 · 柴火在身侧烧灼,不时炸裂出细微的响动。 长岚睁开眼,洛熙正抱着她坐在火堆旁。 火堆上架着嫩嫩的兔肉。 雨疏躺在他们对面简单铺着的干草上休息。 这感觉,甚是熟悉。 似乎,像是初见某个人的场景。 洛宁迟。 她敛眸。 想不通,这家伙对洛熙,究竟存着一种怎样的感情呢? 注意到怀中人的动静,洛熙脸上的倦意散了些:“长岚姐姐,你终于醒了。” 他见长岚视线四处游动,解释道:“这里是北皓国内一处深山,宁哥哥已收到了信,明日就会赶来,明日我就可以带你回去了。” 长岚还未应声,火光微微跳动,揽晨轻稳停落在他们面前。 他看到长岚醒来,紧绷着的神经有一瞬放松,然后对洛熙道:“他们还在附近的山林里搜寻,我将他们往更远处引了引,应该能争取几个时辰的时间。” 他仍是一身仙风道骨之姿,若看不清脸上的倦容的话。 “好,晨哥哥先休息会儿吧,我去再将他们往更远处引一引。” 洛熙说了声,便要起身离去。 长岚心中一紧,都是因为她,才害他们如此…… 她抬手握住了洛熙的手腕,想阻止他,可话到嘴边,却仍是犹豫。 “你……休息一下再去吧。” 洛熙扬起唇,温柔的揉了揉她的脑袋,似她从前那样对他一般。 “熙儿会保护长岚姐姐,会带长岚姐姐平安回去的。所以,熙儿有分寸,才不会像长岚姐姐那样勉强自己的。” 他说完,将她的手轻轻拿开,转身快速的消失在黑暗中。 她,被他教训了啊。 她紧了紧拳头,视线触及旁侧的两人,她们也已很累了,到现在都没有清醒的意思。 她敛眸,站起身。 “你想去取那味药?” 她还未有任何言语,揽晨已开了口。 “是。”她没有隐瞒的意思。 “跟我走吧。” 没有多余的话语,揽晨转身朝山洞外走去。 长岚甚感惊喜,忙跟了上去。 “多谢揽晨大人。” 揽晨的身子却微微颤了颤,沉声道了句:“不必。” · 长岚本以为,自己跟着来,会变成揽晨的累赘,尽管她意识到了这一点,却还是想要跟上来。 她本以为,揽晨是料到她一定会要求跟来,所以懒得多言语。 可她没想到…… 那一抹殷红刺目。 这是她头一次,看到这一袭翩然的道袍,沾染鲜血。 “揽晨大人!” 她震惊的跑过去扶住他。 而他却只是平淡的一句“欲窥天机,当受此罚”,平淡的推开了她。 那沾染鲜血的道袍,测算了那味药材的位置,又带着她冲破重重关隘,闯入凶险之地。 直到进入目的地所在的山洞中,终于坚持不住,连路也走不动了。 她才终于知道,他同意她跟上是为何…… · “你为何不告诉我这是会受到反噬的……” 长岚扶着揽晨,一步一步朝漆黑的山洞内走着,她望着他,只剩下自责,却还是看着他身上的血痕,将那些伤痕全记在心里。 揽晨没有吭声。 长岚大概能懂,她受过这么多次伤,也懂身上的伤疼到不想言语是怎样的感受。 没有再多说了。 山洞深处,越往里越是潮湿。 应该快要到了。 揽晨说,这位药材就是生长在这样的潮湿阴暗之处。 果然,没多久,他们面前的视线便变得开阔了。 山洞的尽头,是一处洞穴,积水在正中间汇成一洼水池,肉眼看不清这水究竟有多深。 而正中,便生长着他们所要找寻的药材。 “到了。”长岚轻声说了句。 她四处打量着,想找寻个东西,来探一探这水深。 揽晨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很轻,很弱。 长岚怔了下,他已再次施展轻功从她身侧绕了过去。 他动作很快,待她回过神来,那朵花已被他采回来了。 而最后的力气也用尽了似的,他身子一软,朝她所在的方向倒了下去。 长岚忙扑过去扶住他,蹲坐在地上让他靠着自己。 “揽晨大人!” 她焦急的唤了好几声,揽晨才终于睁开了眼。 见他这副模样,长岚心中一惊,试探性的问:“揽晨大人,你告诉我,是不是每一次测算,你都会遭受反噬……” 揽晨这一次,终于没在躲着与她接触了,他抬手拂过她脸颊,抹掉了不知何时沾染上的,他的血,轻轻勾了下唇,气若游丝。 “不是。” “可……” 长岚的话到嘴边,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猛地一阵悸痛,她心里的答案,让她感到恐惧,但她还是问出了口。 “所以,是与我有关的事才会如此是吗?” 揽晨怔了下,瞳孔一瞬的放大,但很快,那震惊又化作沉默,瞥向一侧。 他没有否认。 她该想到的,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漏洞,揽晨再如何厉害,也只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啊! “对不起……” 她的手攥紧了揽晨的衣袖,可除了对不起,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没办法给他任何允诺,除了一句对不起…… “回去吧。”他沉声道。 “嗯。” 长岚心虚的偏过头,扶他站了起来。 两人正打算离开,揽晨却猛地一把将她推开了。 长岚没有心理准备,直直摔倒在地上。 身后传来了兵刃交接的激烈的打斗声。 北皓的追兵追来了? 长岚忙回过头,却发现,与揽晨交手的人是洛宁迟! 揽晨早已十分虚弱,自是不敌,三两下就败下阵来。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狼狈的揽晨。 撑着剑稳着身形,费尽全力让自己的身子动起来,却还要抽空护着她。 而这一切,全是因为要帮她…… “你当知道没了这药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为何?”洛宁迟质问道。 “这是他们的命,你我都没有资格替他们做选择。” “既然你坚持,别怪我。”他抬剑指着揽晨,面色没有丝毫犹豫。 揽晨将怀中的药材掩了掩,浅浅笑了:“昔日你救我一命,如此,也算作偿还了。” 执剑的手紧了紧,却终是落下…… 长岚惊慌的瞪大眼睛,她不顾疼痛从地上爬起来,挡在揽晨面前。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她欠他的,早已数不清,她不能再欠他一命了…… · 剑入皮肉,落下点点猩红。 “呼……” 呼吸声在她面前清晰。 她缓缓睁开眼,还是头一次发觉,那个总围在她身边的人,身影竟如此高大。 他回眸,不顾那一剑刺出的伤痕,弯起眉眼:“还好赶上了,差一点,就失约了呢。” 他语气温柔,山洞中不知何处起了风,她却如沐暖阳般,竟不觉得分毫寒冷。 “洛熙!” 那猩红终于刺痛了她的眼,她惊叫着。 “无妨,熙儿身子骨好着呢,还经得起折腾。长岚姐姐,你们先去一旁吧,有我在呢。” 洛熙笑着朝她应了句,才转过头,拔出那一剑扔了回去。 “不许对他们出手,宁哥哥,即便是你也不可以!你们都是熙儿很重要的人,而晨哥哥又是长岚姐姐极重要的人。所以,熙儿不会主动出手伤害宁哥哥,但熙儿一定会保护长岚姐姐和晨哥哥!宁哥哥要伤害他们,除非熙儿先死!” 他的语气,孩子气般的,要护着自己心爱的东西似的。 感受不到什么太大的威胁,却满满的都是占有欲。 这样的洛熙,该说是长大了吗? 一点也没有长大吧? · 洛宁迟没有直接动手了,他执剑指着洛熙,威胁了好几句,可面前人始终不肯挪开,两个人就像是斗气似的僵持着。 这僵局终于被洛宁迟身边的侍卫庚琦闯进来打破了。 “王爷!不好了,敌兵发现我们了!” 洛宁迟蹙起眉,终是捏了捏剑,收了锋芒。 “走!” 洛宁迟转过身,狠心道了句。 “宁哥哥。” 他停下步子,却未回头,只冷声道了句:“洛熙,你说过会保护她。既然说了,就要做到。” “洛宁迟!”长岚唤了句。 洛宁迟仍是背对着她们:“北皓与天青一战已败,宫外有小侯爷带兵清肃,宫中的一切,我已派心腹安排好了,你们只管回去就好,天青国内,已再无任何异声了。只希望你,莫要后悔。” “洛宁迟……” 洛宁迟笑了声。 “让一个女孩子家手染鲜血,的确怎么也说不过去,不是吗?” · “神仙哥哥,你说让一个女孩子家手染鲜血,怎么也说不过去,不是吗?” 思绪翻涌,笑意盈盈的话语一瞬间重新响起。 · “洛熙,带她走,护好她!” 这话语决绝,一如他飞速离去的身影。 明明那句话是她说的,可她,却一句也应不上来了…… 第103章 一百零三 “咳……咳咳!” 长岚紧紧攥着拳,蜷缩在床上。 雨疏正端着水盆从外面走进来,听到这动静,一下子慌了神。 “娘娘!” 她放下东西跑到床边来。 “娘娘,您怎么了?” 长岚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她猜到了这一次毒发会比上次早些时候,却没想到,一回宫,这颗心悸痛的感觉便也跟着来了。 但她猜,现在的这疼痛,还只是前兆,它是一阵阵的悸痛,过一会儿便消散了,并不似之前那般持续。 “娘娘,我去请揽晨大人来吧?”雨疏问。 长岚忙拽住了她:“别!” 揽晨虚弱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一回来,便直接回素阳峰了,她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打扰他静养。 更何况,这毒他恐怕也没有办法吧? 而云亦,为了救他们,走投无路,求自己的父亲带一队亲兵,伪装成山匪的模样将他们送了回去。 作为条件,她离开了他们,重回了将军府。 洛宁迟终是没能从战场上回来,听说,云亦见了他最后一面,更多的内容,她也不得而知了。 · “那,我再去求求王上吧?” 雨疏这话,还是心有余悸的。 只因头一日,她还未进到长曦宫,便被里面的人斥了出来。 她说,王上不知怎么了,一回宫便性情大变。 原因她是清楚的,抑制洛熙心智的药已解了,他现在,已恢复到原本的样子了。 虽然她不清楚他原本究竟是怎样的人,但想起林丞相的警告,洛宁迟的劝阻,以及揽晨的提醒…… 可一个人的性情,真能更改到那种地步吗? 已回来三四日了,他却一面也不肯见她…… 长岚轻轻叹了口气,痛觉已散了许多,她坐起身。 “雨疏,我们回来这许多日了,也该去见见那个人了。” “她……王上派人将她软禁在宫中了,但是您的话,说不定可以见上一面。” · 长岚来到储漪殿,这个她一直不怎么喜欢,并且不想踏足的地方。 毕竟在这里,她从来都没有过任何好的回忆。 见来人是她,齐洛吩咐了声,让她进去了。 殿内已没有什么人了,林青漪独自坐在殿内,略显凄凉。 长岚走进去,她缓缓睁开眼,轻笑了声:“你该来了。岚儿,姑母年纪大了,已猜不出你是来送姑母一程的,还是来找姑母要解药的了。” “你会给我解药吗?”长岚问。 林青漪笑了:“岚儿,你这话可真是见外。姑母可是很想救你的,但,这毒无解。” 长岚的面色没有什么波动,她知道,就算有解药,林青漪也不会给她吧? 她望着四处空荡的宫殿,开口说:“听闻姑母还是先帝妃子时,曾在冷宫中度过两载,不知昔日的冷宫与如今的储漪殿相较如何?” “你这么一说,姑母倒真怀念起从前的日子了。”林青漪叹息道,“从前在冷宫时,就总想出去,现在……岚儿,你能带姑母出去一趟吗?” 长岚蹙了蹙眉,看向林青漪。 她脸上,仍是一副怀念往事的样子。 “娘娘……”雨疏轻轻唤了句,拽了拽她的衣袖,长岚没有理会,应声道:“好。” · 她告知了齐洛,本以为对方会同洛熙说一句,但他却直接答应了,只说要在远处远远跟着。 于是,长岚和雨疏,按林青漪所言,三人驾着车马来到了素阳峰山顶之上。 齐洛率人紧随其后。 · 长岚眺望四周,问:“姑母来此处,是想看风景?” 林青漪却甚是怀念的说:“岚儿,你应已不记得了吧?你四岁时,曾和姑母一起来过这里。那是你嫁入宫之前,姑母唯一一次见你。那时的你还没有名字,正是在这里,姑母给你取了长岚这个名字。” “原来长岚的名字是姑母取的。” “你可知,姑母为何给你取这个名字?”林青漪却突然问了句。 长岚蹙了下眉,她远远眺望去,素阳峰被漫山的山岚遮蔽,尽管此处是山顶,更远处的,更高的山上,同样难以清除的山岚,遮蔽了天空中,那初升的日头,被裹在山岚之后,阴沉沉的,没有任何生机。 她忽然懂了些什么,轻笑了声:“姑母真是好心思。可惜,无用。” 林青漪同样笑了:“是否无用,岚儿现在就下结论,为时尚早吧。遮蔽天青熙日的,从来不是青漪,是这终年不散的长岚。” 说完,林青漪大笑着,突然从山顶纵身跳了下去。 长岚抬手想要抓住她,却只扯到了衣边,而人已经消失在雾霭中了。 · 长岚的病症愈发重了,她缩在屋内,哪也不肯去。 锦兰台本就不怎么热闹,如今贴身的丫鬟也只剩雨疏一个,近些日子她出了事,就更冷清了。 第六日了,洛熙还是没有来过。 倒是母家她不认识的亲戚来了不少,但都是为了逼迫她扛起林家的重责,见她言辞闪躲,斥责几句家门不幸,便离开了。 除了雨疏,似乎再无人关心她如何如何了。 她看得出,雨疏很努力在挡着外面的消息不让她知道,但她从这几日林家来人的话语中也能猜个大概。 大抵是林青漪死了,林家的势力便彻底倒了,洛熙要将林家上下满门抄斩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无人澄清,便人人自危了。 而不知谁传出的消息,洛熙自回宫后,转了性子一般,一次也未见过他曾甚宠的那个妖妃,于是,昔日与林家有牵扯的人为了自保,纷纷上奏。 也不知他们从哪里得的消息,关于她曾伺养面首,惑乱后宫等,各种的恶意言论接踵不绝出现。 甚至,有些恶言竟提及了洛宁迟…… 一时间满朝上下开始逼着洛熙清君侧。 而与此相反的,林家仅剩的势力,在筹谋着一个孤注一掷的计划。 民间不知何人掀起了关于当朝王上昏庸无能的恶言。他们将扬州匪寇,边境假令征兵等事的功绩,都归在了长岚身上。 长岚忽然懂了林青漪最后的那句话。 这件事,已有好几日了。 这么说起来,洛熙这些日子不肯见她,也是因为这些事吧? 功高震主! 这是朝堂最忌之事。 且那些事,每一件都是洛熙辛苦解决的! · 林青漪,在最后关头还布了这场局。 故而林家每一人都在逼她造反,想让她重走林青漪的路。 但,她已是将死之人了啊? 长岚苦笑着。 这些罪责是她推脱不掉的,可只要等毒发,便可解脱了吧? 只是,还能再见到洛熙吗? 他会误会她真有造反之意吗? 还会有机会,同他解释清楚吗? · 房间门被人打开了,长岚往门口看了一眼,心上一惊。 洛熙! 与记忆力无差的样貌,只是,清减了许多。 他面上不再带笑了,冷的有些陌生。 他看着她,神情复杂。 长岚蹙眉,很是心疼, 她动了动手,想抬起来揉一揉他的脑袋安抚他。 可手之轻轻一动,身子那入骨的悸痛便牵扯着她再无法继续挪动了。 她忙将自己缩到被子里,咬着牙掐着自己的胳膊,努力不让自己痛苦的样子被他看到。 洛熙在床边停下了。 他没有掀开被子,甚至没有动,听声音,仍是那冰冷的样子,生疏的仿若是两个陌生人。 “听说你病了,这几日你宫中的雨疏日日来长曦宫,让本王过来看你一眼。” 长岚咬着牙,努力强忍着疼痛,撑出笑声来:“长岚无碍,是那丫鬟多事了,抱歉,王上日理万机,操劳无比,害王上跑这一趟了。” “无妨,本王今日过来,也正好有话问你。”他说,“近些日子,你母家的人日日往锦兰台跑,朝堂上的局势你也已了解了七七八八吧?” 长岚不自觉的捏紧了被子,默不作声。 “那些罪名,你可有什么要说的?”他问。 身体上的疼痛一瞬间迟钝的不易感知了。 他终归,是帝王。 她原以为,她会急于解释,解除两人间的误会。 可她却掀开了被子,爬下床,来到洛熙面前跪下。 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她同他一样的冷漠。 她说:“臣妾无话可说,但凭王上处置。” 空气一时间也凝滞了,再无人说话。 安静的诡异。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腿有些发麻,额头也有汗落下,那疼痛又重新侵蚀着她的神经了。 洛熙终于开了口,却只淡淡一个字,不带任何情绪。 “好。” 他转身离开了,屋内再度安静下来。 静的仿佛无人来过一般。 长岚跪在地上,腿已经麻了,无法站起来。 她索性忍着身子不受控的往旁侧倒下去。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内心竟没有太多的波动了。 的确,解释清楚又如何? 若他恨她,或许她离开后,他也能解脱吧?就会很快忘记她了吧? 解释清楚,反而成了牵绊…… · 洛熙,怕是再也不会来了吧? 如此,倒是苦了雨疏。 ·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看她蜷缩在地上,神色痛苦的模样,顿了下,很快,又走进了,来到她旁边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娘娘,这是王上赐您的。” 齐洛说。 长岚睁开眼,放在她面前的似乎是杯酒。 她勾起唇,抬手拿起那杯酒,灌了进去。 她的存在对现在的洛熙来说,的确是极大的阻碍。 重头再来啊! 重头再来,她与洛熙还会是今日这般结局吗? 重头再来,也就意味着,洛熙已全忘了她了…… 她这么想着。 胸口忽然痛的难以呼吸。 她似乎懂了。 她开始懂了洛熙为何在她每一次受伤后都那么生气。 他是在气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她,也是在气她,一点也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啊! 对于她来说无所谓的东西,可于洛熙而言,却是最宝贵的…… 可她到现在才懂…… · 她本以为,自己会直接前往系统空间。 可昏迷中,却似乎有一人走近她,手拂过她额间碎发。 那人开了口,语气轻柔似叹息。 他说:“只你一句话,我便可与千万人相抗,便可不惜一切代价保你。偏生你什么都不肯说,只留一句任我处置。” 他捏着她的鼻尖,苦笑着:“呵,你一心求死,却要我如何处置?” · 男人的叹息声犹在耳畔,长岚猛地睁开眼,她慌乱的抬起手,想要抓住那个男人,却扑了个空。 身体的所有疼痛都消失了,轻松的仿若新生。 她震惊的望向四周,却不是在系统空间内。 这里是? “天青,准确的说,是江南一带。” 有人抢先回答了这个问题。 竟是小晶! “这是怎么回事!” 长岚掐了掐自己的胳膊,不是做梦啊? 难道她重新开始了? 可出生地为什么是这里? 小晶拍了拍她让她冷静下来,蹙着眉说:“我本来以为你是必死的,但我没想到,这世界上,竟真有人能解血参茶的毒。” “揽晨?!” “嗯,是他。”小晶说。 “所以,我还能继续留在这个世界!”长岚惊喜道。 “嗯,但是,是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小晶说。 “什么意思?” · 长岚心情沉重的走出了房门。 她原以为,走到如今这一步,都是两个人的误会未说明。 却不曾想,一切都是她一意孤行所致。 洛熙他,从来都是最护着她的…… · 这些日子的避而不见,是他在全力搜寻血参茶的解药。 他挡了所有直柬,甚至明言若她想要这个位子,赠予她便是。 那一杯酒,是他向揽晨讨来假死用的。 他从不在乎这世间言论如何,他只想救她。 哪怕她自己一心求死,哪怕她毫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他也拼了命的的想要救她…… 而最后那段对话,也仅仅是他的任性与不甘心而已…… · 夏末,风是一如既往的暖,天青终年不散的烟岚,此刻却散了干净,露出明媚的暖阳。 长岚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要去往何处,她只知,有人在等她。 路的尽头,一丛花树令她晃了晃神,那花树下,似乎有一人,正坐在树下,远远的,看不清神情。 她停下步子,望着那棵花树发呆。 树下的少年看到她,欣喜起身。 他摘了一枝桐花,朝她飞奔而去,递给了她。 他弯起眉眼笑了,一如初春的暖阳,话语却带了些羞怯。 他说: “母妃说,若是遇到喜欢的人,就该以世间一切美好之物赠她,眼下,熙儿眼中的美好之物就是这一树桐花。这位不认识的姐姐,熙儿喜欢你,熙儿愿把眼中美好之物都取来赠与你。” 他说: “熙儿名唤洛熙,这位不认识的姐姐,熙儿很喜欢你,熙儿想把你娶回宫去,姐姐可愿意?” 他朝她伸出手,那笑容纯真而明媚。 一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