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不断》作者:一枝发发 小狗的爱永远真诚而热烈,年下 作品简介 方世灼在酒吧遇到个年轻小帅哥,两人一拍即合。 本以为能有一段稳定关系,谁知第二天小帅哥竟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在他身边! 方世灼人傻了。 后悔,就是非常后悔。 如果早知道有这一天,在酒吧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多看许因一眼的。 无奈,两人被迫开启了另一段新关系。 许因:不能继续了吗? 方世灼:疯了?! 许因:可我不想结束,明明你也很喜欢。 方世灼:头大。 许因:你会去找别人吗?别去找别人好吗? 方世灼:头好大。 而当他看到许因那份只有36分的数学试卷时:头要炸了! 黏人直球狗狗攻x稳重理性受 攻19,受28。 有点甜有点咸的年下。 前半段校园,后半段都市,先高考后恋爱。 Tag:甜宠 年下 HE 第1章 交集 方世灼醒来已经十点半了,墨绿色的窗帘漏了一条缝隙,丝缕阳光刁钻地照射进来,落在白色床单上。 他懒懒翻了个身,尽管饱睡了个好觉,但纵欲过后的身体仍是有些疲倦,尤其是腰,酸痛得很。 身边已经没有人,他不知道对方是几点走的,但摸了下床单的温度,应该离开有一会儿了。 说起来有点荒唐,他竟然和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过了夜。 更荒唐的是,还是他主动约的对方。 方世灼起身洗了把脸清醒头脑,几缕被打湿的发丝垂在他右眼角。他眼角下有颗小痣,浅褐色的,若是戴着眼镜刚好能被遮住。 他没想过夜的,也没想过对方会留下一起,昨天是太晚了。 微信上有几条消息,方世灼一条条点开,有同事群的,还有公众号推送,中间夹着个眼熟的头像,他点开。 【有事先走了,给你叫了早餐,醒了记得吃。】 时间是八点多,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放桌上的早饭已经凉了。 再往上滑,是昨天他约对方的消息。 【晚上有空吗?】 【嗯。】 【九点,xx酒店,605。】 再往上,就是添加好友成功的通知,时间是半个月前。 没有过多交流,也不多说废话,只是各取所需。 他们也很尊重彼此的隐私,谁都没有过多去询问彼此的情况。不过对方很年轻,身材高瘦,话不多,方世灼猜他应该二十出头,或许还在读书。 而且在那方面,方世灼很满意。 这就够了。 床头没用完的那盒安全套对方没带走,他打开数了数,昨晚用掉了四个。 想了想,他还是收到了包里。 或许,他是说或许,如果两个人都觉得合适的话,保持这样的关系也不错。 对方会来赴约,看起来也有相同的意思。 和前任分手一年半,他的生理需求需要个宣泄的出口,又没有精力去开启一段新的感情,这样的关系最为合适。 况且这个人的各方面他都很满意,长相也是他喜欢的类型。 方世灼想着,离开了酒店。 前脚刚踏进家门,正换着鞋,后脚电话就响了,是班主任刘老师。 “喂?” “诶,方老师,明天正式开学了,第一堂课是你的数学,有个事我得跟你叮嘱下。”刘老师比他年长几岁,是语文老师兼班主任。 方世灼边换着鞋,肩膀夹着手机:“您说。” “不是什么大事,主任说有个学生之前休学了两年,今天办了复学,以后转到咱们班来上课。” “行。”方世灼答应得利索,“男生女生?” “男生吧。”刘老师也不太确定,“就跟你说声,怕你不知道到时候再引起什么误会。” “好,我知道了。” 枫城中学是本市一所普通公立高中,虽然不是重点中学,但近两年来的升学率稳步提升,甚至已经超过了许多市重点。 方世灼在这所高中任数学老师,他是两年前来的,带的这届学生今年正好高三。 高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还是他第一次带高三,各方面压力都很大,光备课就要备得很足。 高三的第一堂课如约而至,方世灼走进教室时,课代表已经将收好的暑假作业放在桌角。 他挽起衬衣袖口,叠了两叠堆在手肘处:“现在开始上课,第一节 课我们先来讲……” “报告。” 方世灼抬手看了眼手表,八点刚刚过一分,他对迟到这事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不是班主任,不操这份心。 “进。” 他抬头看向迟到的学生,却在那一刻愣住了。 尽管站在教室门口的人穿了一身宽大校服,带着黑色口罩,和他见过的大相径庭,但这个身型方世灼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对方眼里也闪过说不出的错愕。 可方世灼已经无从察觉,他太慌了,表面的镇静都是假象,他的脑子已经乱成一团。 这个人竟然会是他的学生! 教室里传起来窃窃私语声,女生们捂嘴小声雀跃着:“好帅啊,咱们班的吗?” 男生们也在讨论:“走错教室了吧……” 方世灼在慌乱中移开目光,全然忘了刚才讲到哪里,抽出夹在课本中的学生名单,一个个名字看过去,最后找到了那个陌生的名字。 许因。 相比于他,许因则表现得淡定许多。他单肩背着书包,校服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彰显着几分慵懒,无视了班里的讨论和诧异的目光,在最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 而方世灼,还在盯着那个名字看。 “老师?”第一排的同学提醒。 “嗯?”方世灼回神,扫了眼最后排的位置,但并没有看许因,“噢,新来的同学,大家下课再了解,我们接着讲……” 高三的第一堂课内容不多,配合上几道练习,讲起来应该还算轻松,可方世灼跟第一次讲公开课似的,竟出了一身汗。 甚至一大半时间里,他都没怎么抬头,怕对上那双让自己无所适从的眼。 另一边,他又在懊悔自己的荒唐,随便和不了解的人上了床。 万一许因说出去呢? 就算没有证据,仅仅是流言也足以将他击垮,教师是最不允许出现是非的职业。 方世灼发愣的片刻,底下的学生又开起小差,什么话题都有,有讨论小说的,讨论游戏的,还有讨论新来的转班生的。 “这几道练习都做完了?”方世灼清清嗓子,看了眼时间,“这节课时间不多了,我们下节课再讲,没做完的下去记得做完,现在留下作业……” 刚布置完作业,下课铃如约而至,教室里一下子哄闹起来。 暑假刚结束,学生们还没收回来心,因此少了些高三的紧张气氛。方世灼收拾好课本和教案正要走,被两个好学的学生叫住。 “方老师,这里我没听懂,练习做不出来……”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跑到讲台上。 一整节课方世灼都没怎么敢抬头,他不知道许因是否在看他,或许是他自作多情了,但一想到这个人的存在自己就如芒在背。 他的脖子有点僵,抱起书说:“来我办公室问吧。” 因为许因的出现,整个上午方世灼的状态都是不正常的。好在上午他只有这一节课,其他时间都呆在办公室。 “方老师?”一个影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是班主任,“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喊了你两声都没听见。” 方世灼确实没听见:“没,可能昨天没睡好。怎么了?” “年轻也要注意身体啊。”刘老师关心了几句,“对了,许因你见过了吧,听说他以前成绩还可以,但毕竟休学了两年,现在各科成绩没数,数学这边你也给出套卷子让他做做,别太难了,相当个摸底考。” 方世灼点头答应:“好。” 班主任:“那行,快吃饭去吧,等会食堂人多了。” “刘老师。”方世灼喊住她,问,“许因……为什么休了两年学啊?” “好像是身体原因,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以前他是十班的。”班主任问,“怎么想起问这个?” “好奇而已。”方世灼笑笑,“休两年学的情况不多见。” 班主任赞同:“也是,基本都是半年一年,跟他同届的现在都读大二了。” 身体原因,方世灼反复斟酌着这几个字,也没斟酌出个所以然。 这范围太广了,生病是身体原因,意外造成的外伤也算身体原因。 这导致他午饭也只是随便吃了几口,夏天本就叫人没有胃口,又碰上这种心事,方世灼实在难以消化。 他太担心许因会说出去了。 尽管说出去对许因自己也没有半点好处,但显然对方世灼的负面影响更大。 下午方世灼还有一堂其他班的课,没有许因的课堂轻松自在了许多。方世灼甚至在想,或许许因根本没认出来他,他们有过的交流本来就不多,酒店的灯也并不算亮。 可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他都能一眼认出来许因,许因怎么可能认不出他? 他太自以为是了,他猜到了那人可能还是个学生,但他以为至少是大学生,或者研究生,谁能想得到现在的学生这么早熟! 下了课,方世灼往办公室走,他的办公室在楼梯拐角的位置,刚走过去,就看见个大高个杵在楼梯口。 方世灼头脑还有点乱,只好假装没看到,况且许因不一定是来找他的。 “老师。”身后,许因喊住他。 方世灼停下脚步。 “对不起,我也没想到。”许因说。 方世灼转身看向他。 许因比他高一些,也看着他:“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谢谢。”方世灼的语气很客气,“那就当是意外,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刚下课,楼梯口的学生来来往往,许因眨了眨眼,还想说什么。 方世灼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谈这个话题:“你先回去吧。” “老师,我……” “回去。”方世灼的态度很强硬。 许因低着头,刘海垂在他额间,看上去很受伤。 方世灼回到办公室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吵闹,也隔绝了许因的目光。相比于冷漠离开,他更像是落荒而逃。 许因也没有错,他也不知情,他受伤的目光让方世灼也很无措。但除了这么做,他找不到更好的处理方法。 他是老师,必须比许因更果断。 第2章 坦诚 晚上方世灼要盯晚自习,高三的晚自习上到九点半,他要盯后两节。 他虽然教数学,为人严肃,平时不苟言笑,不过因为年轻,长得也算好看,课堂上对纪律没那么严格,所以学生不怎么怕他。 这就导致有几个学生喜欢在他盯晚自习的时候交头接耳,声音也不算大,只是在只有翻书声的教师也能听得清楚。 “安静一点,不要讲话了。”方世灼正在备明天的课,“作业写完了的话我可以再给你们加。” 教室里顿时一片哀怨声,随后恢复了安静。 方世灼扶了下眼镜,他轻微近视,平时除了上班和开车很少戴,但戴上眼镜有种别样的斯文的美感。 许因很喜欢,证据就是他转着笔看了整整一节课。 方世灼的穿着职业又不失休闲,上面是浅色衬衣,领口解开一颗,多余的部分塞进西裤里,袖子随意挽了几叠,两边长短不一,却不显得杂乱。 他低头时,会有一小缕头发垂到眼前,方世灼喜欢用手指将它撩开。 而衣服下面的那具身体,许因见过,很美。 方世灼并不知晓自己被窥窃了整节自习这件事,除了偶尔管下说话的同学,他很少抬头,一直在专心备课。 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他也没能回办公室,有个学生上来问题,有点难度,方世灼给他讲解了两遍才听懂。 到第二节 课,新课备完了,才想起中午班主任说的,让他出份摸底卷给许因做。 方世灼翻出来套之前的月考卷,把里面的题目改了改,只留了一两道有点难度的,他觉得许因能做出来。 试卷刚改完就快下课了,方世灼摘下眼镜活动了下颈椎,余光瞥见最后一排的许因正在埋头学习。 捏着手里那份试卷,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许因。 逃避?他能逃避一时半刻,能逃避到等高考完吗?许因是他的学生,他不可能对他不理不问。 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算了,还是明天让课代表给许因吧。 离下课还有一两分钟,教室里就已经都是收拾书包的声音,等下课铃一响,好几个男生已经迫不及待背起书包冲出教室了。 大家相继收拾着东西,方世灼也收起书本回办公室。 其他没自习的老师已经走了,办公室只剩他自己。他收拾好东西,正要走,看见许因站在门口等他。 “能谈谈吗?”许因问。 他没叫自己老师,方世灼觉得这一刻他不像教室里的那个许因,也不像他的学生,像那天晚上的许因。 这两个形象太割裂了,有时会让方世灼恍惚觉得不是同一个人。 学生在走廊的打闹声,办公室里钟表走动的声音,还有许因身上的校服,暂时将方世灼拉回了现实,提醒着他现在在学校。 办公室里没摄像头,但楼梯口有。 他不想在自己工作的场合跟许因谈这个问题:“别在这里说。” 许因抬头看了眼四周,了然。 方世灼锁上办公室的门,楼道里的感应灯忽然灭了,只有远处还亮着一盏,许因找到墙上的感应处默默拍亮。 方世灼是对事物很敏感的人,许因在细微处的体贴他自然能感受得到,并不止是刚才。就像他之前所想的,如果没有这层关系,他们可能真的有进一步发展的空间。 但仅仅是这层关系,就足够阻绝所有的可能性。 从办公室到校门口,两人都没有说话。 出了校门方世灼往地铁站走,许因就在后面跟着,踩着他的影子走,影子里两人的身型偶尔重叠偶尔分离,像一场胶着不下的追逐战。 等周围没什么学生了,方世灼才停下脚步。许因还在低头踩着他的影子,差点撞在他身上。 “对不起,老师。”尽管没撞到,许因还是道歉。 方世灼想了一路的措辞,直接道:“这么说可能对你不公平,但之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而且我没想到你还是高中生,如果知道,我绝对不会……” 毕竟他是老师,老师和学生的关系是不对等的,学生永远都处在劣势。 许因看着他道:“我已经成年了。” “不是这个问题,就算成年了也……”方世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你还是高中生。” “我是说,我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许因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我不后悔。” 方世灼有点头大,他在说的根本就不是后不后悔的问题啊。 “是我的问题,我太随意了,没了解清楚就跟你……”方世灼不想再去回忆太多,“总之,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路灯下,许因的眼里闪过一丝波澜,头发在他的脸上映下阴影,显得有些忧郁。 “老师,你能做到吗?”他问,“如果我做不到呢?” 方世灼从未设想过这个答案。 “不能继续了吗?”许因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渴求,“明明你也很喜欢。” “疯了?!”方世灼低声吼道。 许因垂下头,没有再说话。 “你是我的学生!” 方世灼让自己冷静下来,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我知道这样对你可能不公平,但之前我真的不知道你会是我的学生,如果知道,我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许因还是没吭声,看上去很颓丧。 方世灼看了眼时间:“不早了,等会儿没车了。” 他转身往地铁口走,走了两步,听见许因在后面问:“那你会去找别人吗?” 方世灼只是站着,没回头也没回答。 许因看着他的背影:“别去找别人好吗?” 方世灼转头看了他一眼:“快回家吧。” 他不会答应许因什么,也不可能给他回答,何况有些问题,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这个圈子一点都不干净,但方世灼也并非那种随意乱来的人,分手之后的一年半里,他从来没想过跟人去约,一是觉得不干净,二是没必要。 但那天在酒吧里遇到许因,他忽然就想试一试。 他看过挺多人,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在那些狡猾的、虚伪的、世俗的人群里,许因很干净。 也许是酒精上头,才让他的内心变得大胆,想冲破内心的藩篱。 说不清是否是他主动的,他只是坐在那里,晃着酒杯,看了一眼许因,许因便向他走来,问他要不要试试。 那只是家普通酒吧,不是gay吧,但同种属性的人之间仿佛有一种磁铁,并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就能轻易分辨对方是否是同类。 方世灼很难把那天的许因和如今这个穿着校服,乖得一声不吭的许因联系在一起。 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那天不要去酒吧。 当然,他更希望许因不是他的学生。 回到家已经十点钟了,自从上班之后,方世灼的作息已经变得很规律,尤其是有晚自习的时候,基本回家洗个澡就要睡了。 他冲完澡出来,吹干头发,随手拿了本书靠在床边酝酿困意。 是本很无聊的小说,方世灼已经把开头看了三遍,不出意外他会在第十页开始有困意,然后勉强看到第十五页,放下书睡觉。 但今天的睡意来得很迟,已经看到了二十几页,都没有一点想睡觉的意思。 他只好强迫自己放下书,关了灯躺下。 没几分钟,手机在床头亮了一下。 因为职业原因,方世灼的手机基本是二十四小时开机,也不设睡眠模式,怕学生或家长有事不能及时联系到自己。 是条微信。 许因发的。 【我不想结束。】 第3章 试卷 记得以前在培训的时候,他被问到过类似的考题,如果学生对你有好感或表达爱意怎么办? 说实话,方世灼从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对方还是个男学生。 当然,许因可能并不喜欢他,只是想保持那样的关系。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方世灼躺在床上,看着那条微信,想着当年自己给出的答案。 在这道题面前,似乎所有路都是死胡同,只有一条路行得通,那就是冷处理。 这是当时方世灼给出的答案,现在他依然是同样的答案。 生活不是电视剧,没那么多浪漫可言,他不能顺着许因走。 只是具体应该怎么做,谁也不能给他标准答案。 方世灼作息规律,平时很少熬夜,睡眠质量向来很好,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昨晚失眠了半晚。 不仅是因为那条微信,还有很多光怪陆离的梦。 好在第三节 才是他的课,学生比他更加昏昏欲睡,一个个垂着头无精打采,还有偷偷打哈欠的,手撑着脑袋已经闭上眼的。 方世灼用力敲了敲黑板:“这节课的内容很重要,都打起精神。” 垂着头的那几个终于肯抬起头来,连连打哈欠的也把哈欠憋了回去。 这个年纪正应该是意气风发、精力充沛的时候,怎么每到他数学课一个个都跟蔫茄子似的。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没精神,比如那几个数学成绩好的,再比如,许因。 从他走进教室的那刻起,许因就在盯着他,即使在方世灼背过去写板书的时候,他也能感受到身后那束炽热。 已经半节课了,许因的目光从没在他身上移开过。 这般直白的注视,让方世灼无法忽视,却也无法直面。他只能想,许因是在认真看黑板,与他无关。 许因是看黑板,在数学课上,他比任何其他课都更认真。可方世灼只是往那里一站,就轻易夺走了他所有注意力。 那双手很清瘦,骨节分明,拿着粉笔板书时,叫人一刻也移不开目光。 还有后颈上那颗浅褐色小痣,是他刚刚才发现的,在衬衣领口偏上一厘米的位置,会随着抬头和低头的动作时隐时现。 他很喜欢方世灼身上的痣,像雪白宣纸上不留心滴下的点墨,本身就是一幅画。 这样的痣,方世灼的后腰上也有一颗,那天许因吻了很多次。 “把课后第二题写一下,等会叫位同学上来讲。”方世灼翻过页道。 大家都纷纷低下头开始做题,许因也暂时收敛了目光,翻开课本找到那道练习。 五分钟后,方世灼找学生上来做题,而许因笃定他不会喊到自己,因此更加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教室里前所未有的安静,所有人都几乎屏住了呼吸,方世灼的目光巡视一圈,叫了第三排的某个男生。 他站在讲台上,下面一览无余,自然能感受到来自最后一排的明目张胆。 可忽略和无视,正是冷处理的第一步。 就像那条他不会去回复的微信消息。 更何况,他笃定许因这节课没听懂,那道练习不可能做得上来,没必要浪费时间。 等这漫长又煎熬的四十五分钟结束,学生们如释重负。 下节是体育课,一下课男生们就拿着篮球足球下去了,女生们也结伴去器材室借器材,生怕被其他班先借走,教室里一下子没剩下几个学生了。 方世灼本想让课代表把试卷给许因,但他的课代表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还有几个学生,许因也没走,方世灼故意把东西收拾得很慢,想等许因离开后把试卷放到他桌上。 他甚至先去水房洗了趟手,把粉笔灰一点点冲下去,再回教室时,教室里只剩下了许因一个人。 方世灼呼了口气,拿着试卷走到他面前:“抽空把这张卷子做完给我。” 许因接过,看了眼试卷,又抬头看向他。 方世灼有些不自在:“有问题?” 许因把卷子放在桌上,问:“老师,为什么不回我微信?” 他没想到许因会问得这么直接。方世灼以为,在成年人的世界法则里,不回消息其实也是一种回复,意思已经很清楚。 他忘了许因是个还在读高中的成年人。 “你想让我怎么回?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方世灼说。 “那如果没有这层关系了呢?”许因追问,“等我毕业,等我不是你的学生,也不行吗?” 方世灼语气坚定:“我再说最后一遍,不行就是不行。” “为什么?” 方世灼想了会儿,很认真地说:“你太小了。” 许因无辜地眨了眨眼:“老师,你这样说很伤人的。” 方世灼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的歧义。 他只好尴尬解释:“呃,我是说年龄,你年纪太小了。” “可之前我们明明相处得很愉快。”许因失落,“老师,我很让你讨厌吗?” “不是,你不讨厌。”方世灼耐心道,“但这是两码事,班上的每个学生我都不讨厌。” 许因回味着他话里的意思,问:“可是也不喜欢我,对吧?” 方世灼张了张嘴,没能说出来话,感到前所未有的头疼。 这个问题太有技巧性了,好像他怎么回答都不合适,喜欢不能说,不喜欢也不能说。 “我知道了。”还是许因帮他解围。 他站起来,眼睛里倒映着窗外的树影和光,对方世灼说:“但是老师,别给我判死刑。” 他明白方世灼的顾虑和为难,他们的关系只有交给时间。 而他,也会有长大的一天。 “卷子我晚上会做。”许因拿起桌角的矿泉水,“我先去上课了,还有,别再不回我消息了老师,我会睡不着觉。” 他离开后,方世灼看着桌上那张试卷愣了很久。 他在想,许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好像有点了解,又好像完全不了解。 不仅是年龄上,在心理和为人处世上,许因表现出来的远比这个阶段的学生成熟。 但同时他又很幼稚,说话直得毫不拐弯,会小孩子气,看着自己时眼睛里干净清澈,让方世灼觉得冷落他都是一种错。 晚上临睡前,他又收到了许因的微信。 这次不是什么让他难以回复的内容:【卷子写完了】 紧接着又发过来一张试卷的照片。 方世灼已经关了灯,没打开细看,回道:【明天课间给我。】 许因回了个“好”,过了几秒又发了句:【晚安,老师】 方世灼觉得没有必要再回,把手机放回床头。 第4章 成绩 第一节 课间许因就来办公室交了卷子。 方世灼当时正在给一个学生讲题,示意他把试卷放到桌上就行,等给学生讲完题,下一节课的预备铃正好响了,方世灼还没来得及看那张卷子。 今天上午连着两节都是他的课,上完课后又批改了两个班的作业,等真的闲下来,他才有时间去给许因判卷子。 尽管这个过程只用了三分钟。 三分钟里,方世灼脸上的表情从期待到凝固,最后变成僵硬。 后面的大题几乎只做出来了第一问,还不全是对的,选择题错得离谱,填空除了第一道全军覆没,放眼望去满卷子的红叉叉。 方世灼勉强把分数加了加,三十六。 低到他甚至不想把这个分数写到卷面上。 三十六分,他上学时从没有考过这么低的分数! 当然,作为老师,方世灼遇到过比这分数更低的学生,甚至十几分个位数的都有,但许因不一样。 他对许因是抱有期待的。 对于一个高三生来说,即使分数不能上百,七八十分总是没问题的吧? 何况他出的这些题目是降低过难度的。 这么下去肯定不行,光数学一科就要拉七八十的分,一本和三本的距离直接出来了,这还只是数学一门。 抽空,方世灼去找了趟班主任。 “刘老师,许因数学摸底考的成绩出来了,很不理想。” 刘老师正好要找他:“多少分?” 方世灼把试卷递给了她,班主任看了眼右上角的分数,顿时眉头皱得比方世灼还深。 “数学这么低啊。”她轻叹了声,“别的老师反应其他科目还可以啊,尤其是英语,一百三十多呢,没想到偏科这么严重。” 方世灼说:“我给他出的都是高一高二学过的知识,题目并不难。” “这个分数确实说不过去。” 话虽这么说,可班主任也没多好的办法,毕竟休了两年学,以前的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 “对了,昨天我调了下许因休学前的成绩单。”刘老师把电脑屏幕转过来,“他的数学以前也是拉分项,平均只有六七十分左右,物理也不太理想。” “按他以前的成绩,本一应该是问题不大,现在光数学就拉这么多分,其他成绩也大不如以前,别说冲个好学校,能有学上就不错了。” 方世灼大概看了眼:“刘老师,麻烦您把许因的成绩单发我一份吧。” “没问题,不过数学这边你还得多费点心。”班主任语重心长,“你带的学生数学平均成绩一直都不错,不能因为这一个学生给整个班拉了分呀。” 方世灼笑了笑,客套道:“我知道了。” “对了,您能帮我问下,许因到底为什么休学吗?” “行,我问问。” 方世灼对她道了声谢,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坐下,班主任就把许因的成绩达发了过来。 他打开,一科科看过去。 许因的英语成绩不错,语文基本在班里前列,其他科目稍差点,物理成绩偏低,不过发挥好的时候也能将将及格,只有数学,永远在五六十分徘徊,仿佛见不到天日的深渊。 偏偏是数学。 方世灼又把刚才那份试卷翻开看了遍,倍感头疼。 这三十六分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分是蒙对的。 许因他们班的课在下午第一节 ,这节新课内容不多,主要以练习和讲题为主,方世灼讲完新课,留了十分钟给学生做练习。 下午的数学课是昏昏欲睡的,窗外的蝉鸣甚嚣尘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懒懒洒在教室里,光斑在他右胳膊上跳跃。 手臂上,青绿色的血管更加突出明显。 九月初还是很热,老教学楼里没有空调,他不得不解开一颗衬衣的扣子。 方世灼在低着头和学生同步解那几道练习,额头上有一点不明显的汗珠,他懒得去管。挽到手肘的袖口散了下来,他随意整理了两下,又把全部注意放在了解题上。 许因抬头,看得入迷。 方世灼解完了题,走下讲台去看学生们的做题情况,许因与他目光交接的瞬间低下了头,开始认真解没解完的题。 很快,方世灼就看到他眉头紧皱。 走近一看,果然许因只写出来了简单的那道,对偏难的两道题一筹莫展。 等时间差不多了,方世灼把答案写在了黑板上,开始讲解刚才的三道题。三道题讲完,也到了下课时间。 课代表要跟着他去办公室抱作业本,方世灼对她说:“让许因来趟我办公室。” 小姑娘乐呵地去转告给许因。 过了一分钟,两人同时出现在方世灼的办公室里,很快课代表抱着作业本走了,只剩下许因。 方世灼把那张摸底卷甩在桌上。 许因见他脸色难看,拿起试卷的动作都轻了几分。 “你实话告诉我,卷子你认真写了吗?”方世灼强压心中怒火。 “嗯。”许因低头看着卷子上的分数,像做错事的小孩,“我是认真写的,但是有很多不太会。” 方世灼:“我现在上课讲的内容,你根本听不懂对吧?” 许因低着头没说话,算是默认。 他落下的功课太多了,别人最多是一个暑假没学习没做题,他是整整两年。 就算是数学成绩优秀的人,两年没复习过,现在也要沦为中下等,更别说许因本来数学成绩就差。 “休学这段时间,你是不是根本都没有学习过?”方世灼直接说,“你落下的功课太多了。” 那个红色的三十六格外刺眼,写满了方世灼的失望,许因感受得到。 他冷静下来:“班主任说你物理成绩也不好,高三的时间不多,学校里的课程都是以复习为主,实在不行就让你父母给你找家教吧。” 许因问:“那我能请你给我补习吗?” 方世灼看了他一眼:“我不接家教,也不给学生私下补习。” 许因很诚恳地说:“可是别人讲的我不喜欢。” 方世灼又头大起来:“我再说一遍,我跟你不可能有别的关系,你别再往其他方面想了。” “没有啊。”许因也很无辜,“我真的只是想找个老师补习,以前数学老师的上课方式我不喜欢,所以成绩一直很低,后来请的两个家教也都很一般。” 在某种程度上,老师确实会影响学生对某个学科的兴趣,这点方世灼深以为然。 他初中那会儿,当时的班主任总喜欢体罚那一套,动不动就要让学生去后面罚站,导致方世灼连带着讨厌他教的生物。 但他也不能因此就答应给许因补习。 “这套卷子你先不用改。” 许因眼睛都亮了。 “很多知识点你都忘了,连蒙带做才对这么几道题,改也不一定能改对。” 方世灼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我给你出了几道题,除了今天的作业,再把这几道三角函数写了,明天和作业一起交给我。” 许因眼里的光又灭了,接过方世灼递过来的题目,轻轻皱起了眉。 方世灼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问:“不想写?” “没有。” 许因否认,尽管他的脸上写满了不情愿:“我会写的。” 方世灼大概猜到许因数学成绩差的原因了,无非是不喜欢原来的老师,不习惯老师的讲课风格,导致对数学兴趣寥寥,还会下意识地排斥。 不想听课和做题就是做好的证明。 方世灼叮嘱道:“这部分的知识点很重要,哪里不会可以多问问同学。” 许因把写着题目的那张纸对折收好:“可以问你吗,老师?” 明明喊他老师是尊敬,可方世灼听着总是很别扭,这好像在无时无刻提醒着他什么,有时他甚至认为许因是故意的。 但许因诚挚的眼神,又让他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可以。” 许因又问:“什么时候都可以?” 方世灼:“只要我有时间。” 许因仿佛得到了一个承诺:“好。” 第5章 朋友 周末,方世灼约了人吃饭。 他朋友不多,很多同学一毕业就再也没联系了,薛袁是他唯一还保持着联系的大学同学,也是他为数不多能说话的朋友。 地址是薛袁选的,方世灼按照导航开过来时,他人已经到了。 不像餐厅,倒像家咖啡店,装修很华丽。 他推门走进去,环顾四周:“是约我出来吃饭还是喝咖啡?” “吃饭啊。”薛袁看上去和大学时变化不大,还保留着一点稚气,“这叫新概念主题餐厅,本市唯一一家。” 方世灼是不太懂,他平时的生活很单一,除了偶尔去喝点酒,也不怎么出来玩,跟新鲜事物已经脱节了。 而薛袁在当地一家自媒体公司,这份工作让他必须紧跟潮流,不断去了解年轻人的需求,朋友圈也经常发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好久没见了,最近忙什么呢?”薛袁翻着菜单说,“都不跟我出来吃饭了。” 方世灼喝了口水:“还是那些学生呗,转眼就高三了。” “高三可不好带啊。”薛袁吐槽,“现在不是很多那种新闻,什么老师没收手机学生跳楼了,早恋被发现跳楼了,心理问题非常严重。” “是啊。”方世灼莫名想起了许因,“是不好带。” 薛袁点了几个菜,把菜单递给方世灼:“你看看吃什么。” 方世灼瞥了一眼:“就咱们两个,这些就够了。” 两人聊了几句近况,薛袁激情飞扬地骂着最近在工作上遇到的奇葩,方世灼就静静听着,偶尔喝口水,点点头,给薛袁一点认同感。 从大学时,他们的相处模式就一直如此,明明是性格迥异的两个人,有时方世灼也好奇他们怎么成为好朋友的。 等菜上来,才堵住了一点薛袁的嘴。他指了指其中一道菜:“尝尝,网上很多人推荐的。” 方世灼正要拿起筷子,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他看了眼,是许因发来的微信消息。 方世灼转而拿起手机解锁,是一张图片,内容是一道数学题的解题过程。 【老师,第三步没看懂。】 【怎么转换过来的?】 方世灼放大看了看,这步有点复杂。 许是他看得太认真,回消息时间长了,薛袁都等得有点无聊了。 “男朋友?”他夹了口菜问。 “不是。”方世灼放下手机。 薛袁显然不太信:“不是男朋友回消息回这么认真?不会你出来跟我吃饭,有人吃醋了吧?” 方世灼被他说笑了:“我早就分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说的又不是丁孟宇,谁知道你有没有谈新的。”薛袁是知道他性取向的,“真不是男朋友?你可别瞒着我。” “真不是。”方世灼笑着夹了口菜,“一个学生。” “周末还要回学生消息啊,看来当老师也不轻松。” 方世灼确实很少周末回学生消息,主要是学生也不怎么会联系他,更别说问问题,数学这个科目在学生眼里本身就是洪水猛兽般的存在。 他怕刚才没讲清楚,又发语音补充了两句。 许因可能还在消化,没回。 “对了,说到丁孟宇,我那天还碰见他了。”薛袁塞了一口肉,咕哝着说,“有半个多月了吧,在家商场,他跟一个男的在吃饭,那男的看起来年纪挺小的。” 方世灼垂着眸,摆弄着盘子里的肉排:“你就当没碰见过。” “说真的,你们为什么分手啊?”薛袁真的好奇,“谈了快五年,说分就分了,原因连我都不告诉。” “都过去了,不提了。”方世灼面无表情道。 “那也得有个原因吧,既然都过去了,为什么还不肯说呢?”薛袁说,“我也不是非要知道,就是怕你受委屈。” 手机屏幕又在旁边亮起,是许因的消息。 【明白了。】 【老师,你在干嘛?】 方世灼回:【吃饭。】 许因问:【跟别人吗?】 方世灼抬眼看了下薛袁,反应过来可能刚才不小心把薛袁的声音录进语音里了。 【和朋友。】 刚发送出去,他又觉得不太妥当,跟许因解释这么多做什么? 于是又撤了回来,改成了:【嗯】 另一边,薛袁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里,猜想道:“他出轨了?” 方世灼沉默不语,吃着菜。 “我靠,真的啊?”薛袁震惊,因为丁孟宇不像是那种人,“你早告诉我啊,早告诉我我把他大卸十八块!” 他拿着餐刀在空中比划,愤世嫉俗。方世灼被他逗笑了:“快吃吧,都凉了。” “是不是真的啊?”薛袁追问,“不会就是我碰见那个吧?” 方世灼倒是挺无所谓的:“不是。都分手八百年了,不提他了。” 见他不想说,薛袁也就不再问了,半开玩笑说:“回头有帅哥我第一个介绍给你。” 方世灼笑:“饶了我吧,光这些学生就够我头疼了。” 薛袁吃着吃着又想起来:“诶对,我最近认识了个特别厉害的塔罗牌大师,给你测测?” “我不信那些。” “信不信的,测一下又没损失。”薛袁是很信这些的。 等对方把牌发过来,他把手机推到方世灼眼前:“很简单的,选一张。” 方世灼随便看了眼:“第二张。” 又等了会儿,对方把占卜结果发了过来。 “总体来说,事业和感情上都会有一些小波折。工作上大体顺利,不过做事要谨慎小心,不小心就可能会受挫。” “感情上,会遇到一个对你很好、很关心你的人,这个人就像个小太阳,能让你一扫疲惫和阴霾。你们的关系也许会让你有些头疼,就像被弄乱的线团,但越刻意去解决就会越糟糕,最好的方法是顺其自然。” 薛袁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完,问:“怎么样,准吗?” 方世灼勉强承认:“还行吧。” “我就说吧。” 吃完饭跟薛袁道别之后,方世灼直接回了家。 明天的课要备,另外他还要单独给许因出一些题。 他带的班级数学平均成绩一直在整个年级中上,高分也在他们班,这也是为什么他才来枫城中学两年,就敢让他带高三的原因。 当然低分也有,有几个学生成绩比许因更低。 但方世灼认为,许因不应该在其中。 尤其是他英语和语文成绩都不错,其他科冲一冲也还行,数学给他拉了太多分。 只是许因的基础本来就不好,又两年没怎么学过,要短时间内把分提上来实在不容易。 第二天,许因交过来的作业印证了方世灼的猜想。 他出的那几道题目,基础题答得还可以,稍微有点难度的题目就一塌糊涂。 面对一个个红叉,许因比方世灼更沮丧。 “怎么会呢,我明明很认真地写了。” 他不敢面对方世灼,怕方世灼以为他是故意的。 摸底卷的时候,方世灼真以为他是故意的,但经历了这几天,他知道许因是真不会。 他说:“好几道题第一步就错了,后面再认真也没用。” 就好比他跟许因,从第一步开始就错了,后面怎么都不可能走得对。 许因也不谋而合想到了自己,更加丧气。 “老师,我是不是很笨啊?” 受挫的少年低垂着头,平日眼里的光都黯淡了几分。 明明有着一米八多的身高,不说话时的气质沉稳成熟,可揭开那层外皮,他的真诚难过,看得方世灼很心软。 “呃,可能这几道题有点难。”他最终跟自己妥协了,“晚自习来办公室吧,我给你讲讲。” 周末,方世灼约了人吃饭。 他朋友不多,很多同学一毕业就再也没联系了,薛袁是他唯一还保持着联系的大学同学,也是他为数不多能说话的朋友。 地址是薛袁选的,方世灼按照导航开过来时,他人已经到了。 不像餐厅,倒像家咖啡店,装修很华丽。 他推门走进去,环顾四周:“是约我出来吃饭还是喝咖啡?” “吃饭啊。”薛袁看上去和大学时变化不大,还保留着一点稚气,“这叫新概念主题餐厅,本市唯一一家。” 方世灼是不太懂,他平时的生活很单一,除了偶尔去喝点酒,也不怎么出来玩,跟新鲜事物已经脱节了。 而薛袁在当地一家自媒体公司,这份工作让他必须紧跟潮流,不断去了解年轻人的需求,朋友圈也经常发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好久没见了,最近忙什么呢?”薛袁翻着菜单说,“都不跟我出来吃饭了。” 方世灼喝了口水:“还是那些学生呗,转眼就高三了。” “高三可不好带啊。”薛袁吐槽,“现在不是很多那种新闻,什么老师没收手机学生跳楼了,早恋被发现跳楼了,心理问题非常严重。” “是啊。”方世灼莫名想起了许因,“是不好带。” 薛袁点了几个菜,把菜单递给方世灼:“你看看吃什么。” 方世灼瞥了一眼:“就咱们两个,这些就够了。” 两人聊了几句近况,薛袁激情飞扬地骂着最近在工作上遇到的奇葩,方世灼就静静听着,偶尔喝口水,点点头,给薛袁一点认同感。 从大学时,他们的相处模式就一直如此,明明是性格迥异的两个人,有时方世灼也好奇他们怎么成为好朋友的。 等菜上来,才堵住了一点薛袁的嘴。他指了指其中一道菜:“尝尝,网上很多人推荐的。” 方世灼正要拿起筷子,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他看了眼,是许因发来的微信消息。 方世灼转而拿起手机解锁,是一张图片,内容是一道数学题的解题过程。 【老师,第三步没看懂。】 【怎么转换过来的?】 方世灼放大看了看,这步有点复杂。 许是他看得太认真,回消息时间长了,薛袁都等得有点无聊了。 “男朋友?”他夹了口菜问。 “不是。”方世灼放下手机。 薛袁显然不太信:“不是男朋友回消息回这么认真?不会你出来跟我吃饭,有人吃醋了吧?” 方世灼被他说笑了:“我早就分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说的又不是丁孟宇,谁知道你有没有谈新的。”薛袁是知道他性取向的,“真不是男朋友?你可别瞒着我。” “真不是。”方世灼笑着夹了口菜,“一个学生。” “周末还要回学生消息啊,看来当老师也不轻松。” 方世灼确实很少周末回学生消息,主要是学生也不怎么会联系他,更别说问问题,数学这个科目在学生眼里本身就是洪水猛兽般的存在。 他怕刚才没讲清楚,又发语音补充了两句。 许因可能还在消化,没回。 “对了,说到丁孟宇,我那天还碰见他了。”薛袁塞了一口肉,咕哝着说,“有半个多月了吧,在家商场,他跟一个男的在吃饭,那男的看起来年纪挺小的。” 方世灼垂着眸,摆弄着盘子里的肉排:“你就当没碰见过。” “说真的,你们为什么分手啊?”薛袁真的好奇,“谈了快五年,说分就分了,原因连我都不告诉。” “都过去了,不提了。”方世灼面无表情道。 “那也得有个原因吧,既然都过去了,为什么还不肯说呢?”薛袁说,“我也不是非要知道,就是怕你受委屈。” 手机屏幕又在旁边亮起,是许因的消息。 【明白了。】 【老师,你在干嘛?】 方世灼回:【吃饭。】 许因问:【跟别人吗?】 方世灼抬眼看了下薛袁,反应过来可能刚才不小心把薛袁的声音录进语音里了。 【和朋友。】 刚发送出去,他又觉得不太妥当,跟许因解释这么多做什么? 于是又撤了回来,改成了:【嗯】 另一边,薛袁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里,猜想道:“他出轨了?” 方世灼沉默不语,吃着菜。 “我靠,真的啊?”薛袁震惊,因为丁孟宇不像是那种人,“你早告诉我啊,早告诉我我把他大卸十八块!” 他拿着餐刀在空中比划,愤世嫉俗。方世灼被他逗笑了:“快吃吧,都凉了。” “是不是真的啊?”薛袁追问,“不会就是我碰见那个吧?” 方世灼倒是挺无所谓的:“不是。都分手八百年了,不提他了。” 见他不想说,薛袁也就不再问了,半开玩笑说:“回头有帅哥我第一个介绍给你。” 方世灼笑:“饶了我吧,光这些学生就够我头疼了。” 薛袁吃着吃着又想起来:“诶对,我最近认识了个特别厉害的塔罗牌大师,给你测测?” “我不信那些。” “信不信的,测一下又没损失。”薛袁是很信这些的。 等对方把牌发过来,他把手机推到方世灼眼前:“很简单的,选一张。” 方世灼随便看了眼:“第二张。” 又等了会儿,对方把占卜结果发了过来。 “总体来说,事业和感情上都会有一些小波折。工作上大体顺利,不过做事要谨慎小心,不小心就可能会受挫。” “感情上,会遇到一个对你很好、很关心你的人,这个人就像个小太阳,能让你一扫疲惫和阴霾。你们的关系也许会让你有些头疼,就像被弄乱的线团,但越刻意去解决就会越糟糕,最好的方法是顺其自然。” 薛袁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完,问:“怎么样,准吗?” 方世灼勉强承认:“还行吧。” “我就说吧。” 吃完饭跟薛袁道别之后,方世灼直接回了家。 明天的课要备,另外他还要单独给许因出一些题。 他带的班级数学平均成绩一直在整个年级中上,高分也在他们班,这也是为什么他才来枫城中学两年,就敢让他带高三的原因。 当然低分也有,有几个学生成绩比许因更低。 但方世灼认为,许因不应该在其中。 尤其是他英语和语文成绩都不错,其他科冲一冲也还行,数学给他拉了太多分。 只是许因的基础本来就不好,又两年没怎么学过,要短时间内把分提上来实在不容易。 第二天,许因交过来的作业印证了方世灼的猜想。 他出的那几道题目,基础题答得还可以,稍微有点难度的题目就一塌糊涂。 面对一个个红叉,许因比方世灼更沮丧。 “怎么会呢,我明明很认真地写了。” 他不敢面对方世灼,怕方世灼以为他是故意的。 摸底卷的时候,方世灼真以为他是故意的,但经历了这几天,他知道许因是真不会。 他说:“好几道题第一步就错了,后面再认真也没用。” 就好比他跟许因,从第一步开始就错了,后面怎么都不可能走得对。 许因也不谋而合想到了自己,更加丧气。 “老师,我是不是很笨啊?” 受挫的少年低垂着头,平日眼里的光都黯淡了几分。 明明有着一米八多的身高,不说话时的气质沉稳成熟,可揭开那层外皮,他的真诚难过,看得方世灼很心软。 “呃,可能这几道题有点难。”他最终跟自己妥协了,“晚自习来办公室吧,我给你讲讲。” 第6章 明天 “方老师不走吗?” 下班之后,其他老师陆续离开,办公室里另一位走得较晚的老师问。 方世灼冲她点了下头:“我写完教案再走。” 女老师背上包道:“那我先走了,你等下记得锁门。” 方世灼今天没晚自习,不过他答应了要给许因讲题,想来想去也只有晚自习最合适。 上课铃响没多久,许因拿着上午的作业来找他。 “今天讲的新课听懂了吗?”方世灼边找着东西边问。 许因点头:“嗯。” 方世灼抬头看了他一眼:“真听懂了?” “懂了。” 方世灼没有再追问,是真是假,明天看下作业就知道了。 许因拿着作业本站在他办公桌前,他的方向正好挡住了灯光,在方世灼的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别站着,拿个凳子过来坐。”方世灼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 许因听话地搬了个凳子坐过来,翻开自己满是红叉的作业本:“有两道我自己改了,你看看对吗?” 方世灼有低度近视,不戴眼镜的时候会下意识凑得更近去看东西。 “哪道?” 他微微顷身过去。 许因指了指题目:“这两道。” 两人的手臂无意间触碰到一起,隔着许因的校服和方世灼的衬衣袖子。 那一刻,许因的呼吸变得很轻,轻到他怕一不小心就会让方世灼察觉到,然后敏感地躲开他。 但方世灼并没有发现这回事,他甚至在不经意间又往许因的方向挪了挪。 “嗯,改对了,就是这个思路。”他拿着笔,“这道题也是一样,不过要多绕两步,你看……” 夏天的夜晚,关了空调开着半扇窗的办公室,外面吹来的风是慵懒的,暖暖的,绕过许因的后颈,把他和方世灼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再靠近一点点距离,就会头贴着头。 许因又闻到了方世灼身上的那股香,很淡,并不像是香水的味道,也不像是常规的沐浴露,闻起来却很心安。 他想起了跟方世灼睡在一起的那个晚上。 方世灼身上明晃晃的汗,和这种不知名的香,仿佛引人坠入爱河的蛊,都让许因很心动。 心动到等方世灼睡着后,许因在他背上轻轻落了一个吻。 但这并不是喜欢的开端,喜欢要再往前追溯。 “这道题就是这样解的,听明白了吗?” 方世灼停下手中的笔,黑色的字迹已经写了大半张纸。 许因从那阵香意中回神,迟钝地整理着刚才讲的思路。 “听明白没?” 方世灼没等到他的答案,抬起头又问了一遍。 就在那一瞬,许因正好把视线转移到了他身上。两人贴得极近,手臂贴着手臂,肩膀挨着肩膀,近到甚至能感受到喷薄在彼此脸颊上的呼吸。 不知为何,明明问心无愧,那瞬间方世灼的耳根却烧了起来。 他移开目光,拉远距离,站起来说:“这道题你再看看,我去接杯水。” 饮水机在办公室角落,一杯水被方世灼摆弄了半天,回到位置上时,他听见许因说:“老师,你今天没有晚自习。”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方世灼“嗯”了声。 许因继续问:“那是特意为了给我讲题才加班的吗?” “不是。”方世灼不想承认,随便编了个理由,“我还有课件没做完,电脑拿回去太重了。” 许因“噢”了声:“可是老师,你愿意给我讲题,我很开心。” 方世灼被那口还没喝下去的水呛到了:“咳咳……” 许因赶紧抽了两张纸递给他,然而在刚才的剧烈咳嗽中,方世灼没拿稳水杯,洒了大半杯在自己身上。 衬衣从胸口湿到了腰腹,连同裤子也遭殃了一小片。 许因又抽了几张纸想帮他擦,方世灼从他手里接过:“我自己来就行。” “你衣服都湿了。”许因说。 方世灼也在发愁,沾了水的衣服黏答答裹在身上很难受,办公室也没有放备用的衣服。 可他还是说:“没事,夏天很快就会干。” 许因继续抽纸巾,想给他擦:“这样吹着会着凉。” 方世灼问:“你不会想让我用纸巾擦干吧?” 许因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老师,我带外套了,你先穿我的外套吧。” 方世灼这才发现他穿着夏季校服,晚自习下得晚,说不定会凉。 “不用了,你穿吧。” “等会儿下课我回教室拿。”许因不容拒绝,“这道题我会了,老师,讲下一道吧。” 总共也只剩两三道题目,如果不是中间的小插曲,应该不到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就讲完了。 下课之后,许因真的回教室拿了外套,方世灼正在锁办公室的门,他把外套递过来。 “算了,我很快就到家。” 许因还是很坚持:“老师,这件衣服刚洗过,我只穿了一次,很干净。” 方世灼不是那个意思,他没有嫌弃衣服脏。 下课时间,办公室门口还有来来往往的学生,他只好接了过去。 方世灼穿上:“明天给……等我洗过之后给你。” “不用洗的。”许因笑了,“什么时候给我都可以。” 许因笑起来是很好看的,这点连方世灼都不能否认。不过他好像很少见许因笑,除了在……呃,床上。 方世灼赶紧收起自己一些不恰当的回忆,转移话题:“今天给你出的那几道题记得写。” 许因乖乖点头:“嗯。” 过了两秒,他问:“老师,你没带电脑吗?” 方世灼已经忘了自己随口撒下的慌:“带电脑回去做什么?” 许因提醒他:“做课件。” 他这才想起来,可是他哪有课件要做?只能继续撒谎来圆:“昂,明天早上再做。” “我是不是耽误了你很多时间?”许因问。 “没有。” “真的?” “真的。” 办公室在三楼,方世灼锁好了门往下走,许因也不回去,就跟在他后面,一起下楼梯。 “你干嘛?”他纳闷,“回去上自习,马上上课了。” 许因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楼下的灯坏了,听说刚才有人扭伤了脚。” 果然二楼楼梯是一片漆黑,声控灯不知何时坏了,估计明天才有人来修。 学校对学生的手机管控很严格,方世灼拿出自己的手机:“快把你手机收起来,被教导主任看见会没收。” 许因不怕:“教导主任下班了。” 方世灼说:“还有巡逻的保安呢。” “保安不管手机。”许因说,“保安只抓早恋的情侣。” 这些方世灼还真是不知道,连手机他平时也不怎么管,只要不在他上课的时候玩就行,就算上课抓到了玩手机的学生,下课也就还回去了。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时学生确实比老师对校规更清楚。 手机都拿出来了,方世灼还是打开了自己的手电筒,跟他一起下到一楼。 可许因还不打算回去,陪着他走出教学楼。 “还不回教室?”方世灼关了手电。 许因也收起手机:“还没上课。” 话音刚落,第二节 晚自习的预备铃就响了。 方世灼趁机说:“赶紧回去上课。” 许因本来想看着他离开,现在没办法了,只能不舍道:“那,老师再见。” “嗯,记得把题做了。” 他拿着公文包,下了教学楼的台阶。今天也没开车,还是要去坐地铁。 刚走两步,听见许因在后面喊道:“老师!” 方世灼回头,看见少年高挑的身影站在教学楼前的灯下,暖色的灯光在他的发梢镀上了一层金黄。 他以为自己落了东西:“怎么了?” 许因只是冲他摆摆手:“明天见!” 第7章 外套 方世灼住的地方离学校不算远,坐地铁很方便,只有五站地,下了地铁再走三分钟就到小区,因此他很少开车。 回到家,他才发现身上那件黑色外套有点眼熟,他们第一次见面许因穿的好像就是这件。 方世灼记得很清楚,那天酒吧里冷气很足,许因把外套的拉链一直拉到了下巴。 他把外套脱下来挂好,把里面湿了的衬衣换下扔进洗衣机,然后简单弄了一点吃的当晚饭。 等吃过饭,方世灼从冰箱拿了听啤酒,窝在沙发是上找了部电影投屏来看。 投影仪还是他和前男友一起买的,分手的时候对方没带走。 还有一些没带走的生活用品,方世灼已经全扔了。分手之后他把家里大清扫了一遍,甚至把很多东西换了新的,好让家里再没有一起生活过的气息。 投影仪原本也没想留,但毕竟是新买的,又找不到合适的朋友送,还是留下了。 没想到现在能陪着他打发时间的,只有这台投影仪了。 电影看了几十分钟,啤酒瓶已经空了,窗子开着,外面起了风,方世灼感到一丝凉意。 夏末的天气仍旧多变,白天闷热不堪,晚风吹起来竟然有些凉,裹杂着泥土的清新,好似要下雨。 他看了眼时间,还有半小时才下晚自习。 也不知道许因有没有带伞。 果然过了十来分钟,天空中一声闷雷,外面下起了小雨。 方世灼起身关上窗子,想给许因发条微信,问他有没有带伞。 毕竟他穿走了许因的外套。 打开微信对话框,他打下几个字,想来想去,犹豫许久还是没有发出去。 算了,万一会让许因想多了…… 方世灼坐回沙发上,外面的雨愈发大了起来,噼里啪啦打在玻璃窗上。 电影里的对话被雨声掩去,他的注意力也慢慢不在电影上了,和外面的雨点一样,密密麻麻。 不想,刚到晚自习下课的时间,许因就先发来了消息。 【老师,你回家了吗?】 【外面下雨了。】 方世灼回:【嗯,你带伞了吗?】 许因发了个摇头的表情:【应该很快就会停。】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滂沱之后有小下来的趋势,不过始终淅淅沥沥的,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怎么回去?】方世灼关心道。 许因平时都是坐公交车,今天情况特殊,想了想回:【打车吧。】 方世灼想,如果不是刚才他喝了点酒,或许可以开车送趟许因,顺便把他的外套还给他。 他只是想答谢下许因的外套,并没有其他意思。 方世灼让他到了家跟自己说一声。 看了一半的电影没有再继续下去,他关了投影仪,把桌上的啤酒罐收拾干净,再把垃圾打包放到门口,最后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洗看。 等收拾完这些,已经十点钟了。 今天方世灼没有再看那本容易让人入眠的书,而是在书架拿了本以前看过的外国推理小说,打算再看一遍。 等他再看手机时,上面显示着许因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到家了。】 方世灼划成已读,没有再回复。 第二天上午,许因照例来办公室交“额外”的作业。 当时方世灼正在给其他班的一个学生讲题,示意他把作业放桌上就行,可许因这次像没看懂他的暗示,就站在原处等。 等快上课了,学生才听懂离开,许因殷切地把自己的作业本交给他。 方世灼翻开作业本,看了眼时间:“要上课了,你先回教室吧,批完让课代表给你。” 许因说:“下个课间我自己来拿。”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方世灼已经看出来他的性格,看似绵密,实则倔强。 不过在他这个年纪,倒也正常。 他的心思方世灼当然能懂,谁都是这个年纪过来的,何况许因的心思是明昭昭的,在他面前毫不掩饰。 正好他下午有许因班的课:“我上课的时候带给你吧。” 许因还有点小失落:“好。” 方世灼给他布置的额外作业好似成为了独属他们之间的秘密,没有其他人知道,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让他写再多作业也没关系。 “阿嚏——” 许因正要走,突然打了个喷嚏。 昨天晚上那场雨之后,一夜之间气温降了四五度,连方世灼清早出门都感觉出了凉意,多带了件外套。 “你感冒了?”方世灼问。 明明昨天还没事。 许因揉揉鼻子:“没……阿嚏!” 事实摆在眼前,再否认也没用,方世灼抽了张纸给他:“昨天淋雨了?” 许因只好承认:“嗯。” “我不该把你外套穿走。” 方世灼有些内疚,见他还是穿着夏季校服,说:“那个,外套我本来想今天还你,但是洗了还没干,你带别的外套了吗?” 许因摇摇头。 方世灼皱了皱眉,似乎很苦恼。 他并不是苦恼许因降温没带外套,而是苦恼这么大的孩子,仿佛永远不会照顾自己。 他记得他读高中时也是如此,被家长追着吃饭,追着穿衣,每时每刻都要被大人记挂着。 现在他明白了这感受。 即使许因比其他学生要大上两岁,看起来也没学会照顾自己这回事。 “今天降温了,晚上回家会更冷。”方世灼拿起搭在座椅上的外套,“是我忘了提醒你,先穿我的吧。” 或许许因以为今天他会把外套还回去,才没有带其他外套,他把责任归结到自己身上。 许因吸了下鼻子:“那你呢?” “我今天没晚自习,回去得早。” 许因看了眼外套,还是没接。 “拿着啊。”方世灼说,“你已经感冒了,再冻会成重感冒。” 是件风衣,可能和校服不是很搭。 方世灼以为他在顾虑这方面,小孩都很在意这些:“是跟校服不太搭,不过总比冻生病好。” 许因全然没想到这层,他只是觉得感动,问:“老师,你是在关心我吗?” 方世灼一愣。 他心里始终有一把尺,衡量着他和许因之间的距离,刚才的行为,应该不算过界吧? 仅仅是出于老师对学生的正常关心而已。 换成其他学生,其他老师,可能也会这么做。 “你生病请假又要耽误上课,本来就跟不上,再耽误就落下的更多了。”方世灼找到个恰当的理由。 这理由完美得无可挑剔,让许因只能接过他的外套。 拿过外套,许因又问:“今天晚自习还讲题吗?” “看你作业情况。” 许因想,早知道他就不那么认真写了。他既想对很多,要方世灼的夸奖,也想错很多,要方世灼留下来给他讲题。 他想要的很多。 这次许因的作业比上次要好些,只错了两道题,看得出来是认真写了的,不是在敷衍他。 这是方世灼批改完后得到的答案。 两道题不至于晚自习留下来给他讲,但课间方世灼又实在抽不出空,不是有学生来问问题,就是被其他老师叫去帮忙,一下午都不得闲。 这两道题虽然不太难,却很典型,是高考常见题型,还是要讲的。 因此,方世灼只能放学后留下,趁着晚自习前留给学生的吃饭时间,把许因叫到了办公室。 “错题改了吗?” 许因把作业本递给他:“改了一道,另外一道不会。” 方世灼看了下,改的那道改对了,不会的那道他要给许因讲下。 正讲着,许因又打了个喷嚏。 是有些凉,办公室都没开窗,方世灼都能感受到空气里的凉意。 “家里有感冒药吗?”他问。 许因想了想:“没有。” 果然是不会照顾自己的小孩,哪有家里不备常用药的啊,方世灼想。 他想起抽屉里好像还有几袋感冒冲剂,是他上次闹流感没喝完的,于是翻开去找。 果然还有小半盒,他看了眼日期,好在还没过期。 方世灼拿给他:“饮水机下面有一次性纸杯,去接点热水把药冲了喝。” 许因乖乖照做。 等着药温下来的时间,那道题已经被方世灼讲完。 许因捧着纸杯,刚抿了口药,表情就有些扭曲。 “怎么了?”方世灼问。 许因抿抿嘴唇,说:“苦。” 第8章 交换 高三之后,为了提高学生成绩,周六还要补一天课。 双休变成单休,加上平时每周两天的晚自习,以及备课和复习压力,明显要比以前累很多。 好在方世灼省去了社交上的麻烦,除了薛袁没有别的朋友,周末能让他不必浪费过多精力去应付其他。 这一周里,他每天都给许因留了额外的作业,考虑到还有其他科目的作业,方世灼布置的不是很多,一般就是四五道题。 许因完成得很认真,尽管还是总会错上一两道。 有时间时,方世灼抽个课间就能把题给他讲完,如果课间没时间,就留到放学或晚自习。 这似乎已经成了两人的默契。 周末,方世灼难得赖了一会儿床。 外面天气不怎么好,看上去阴阴的,说不定还会下雨。他不打算出门,最多是去趟超市,准备点下周的食材。 快中午,方世灼正写着教案,许因给他发了条微信过来。 【老师,你在干嘛?】 方世灼没回,他又发:【现在有没有时间?】 见他找自己有事,方世灼才理会了一句:【怎么了?】 【我下午想去书店买本辅导书,种类太多了,不知道买哪个。】 方世灼想了想,现在的辅导书确实很多,而且各有侧重,不一定都适合。 像许因的情况,还是要讲练结合的为主。 正好方世灼也想买两本参考书,于是说:【下午一起吧,我也要买书,顺便帮你挑下辅导书。】 反正他在家很无聊,需要找一点事情打发这个周末。 许因很快回:【好!】 两人约在了下午两点半,春晓书城门口。 方世灼是开车来的,停车位找了许久,等他到时晚了两分钟,许因已经在书城门外等他。 “老师,这里!” 周末的书店人有点多,还有十来米,许因冲他招手。 方世灼走过去,有些抱歉地说:“我迟到了。” “我也刚到,不算迟到。” 今天不用穿校服,许因上面穿了件白色T恤,外面是棒球服外套,下面是条浅色牛仔裤,戴着顶白色鸭舌帽,整个人青春洋溢。 方世灼不得不承认,跟他站在一起感受到了岁月的痕迹。 书城共有三层,两人目的明确,直奔三楼的教辅书区。现在的辅导书五花八门,连方世灼都看得眼晕,挑不出个所以然。 “这两本都不错,都是讲练结合的,这本讲解多一点,这本练习多一点。” 许因在旁边看着:“老师觉得选哪本?” 方世灼犹豫不决。 他想让许因自己做决定,可今天许因叫他过来本来就是帮忙选辅导书的,怎么好又推回去。 “这本吧。”最终,他选了左手那本。 许因更是看不出差别,对于他来说,无非都是知识点和题,一样的。 可是他好奇:“为什么选这本?” 方世灼想了想:“排版舒服一点。” “……” 许因觉得,认真选书的方世灼很可爱,理由也很可爱。 帮他挑完书,方世灼又买了两本自己要用的参考书。 这家书城开了很多年,以前方世灼常来,二楼设有咖啡阅读区,他经常一坐就是半天。 很久不来,他有些怀念。 许因也不想这么快就结束今天的见面,于是提议:“老师,我们再逛逛吧。” 方世灼也有这个意思,或许他可以再买几本闲书,用来打发晚上和周末的时间。 毕竟,他的生活太枯燥了。 以前没分手时,他偶尔还会和丁孟宇一起打打游戏,看看球赛,分手时丁孟宇把游戏机带走了,球赛他也再没兴趣看了。 两人下到二楼,许因帮他抱着书。 方世灼找了本上次看过的推理作家的书,这个作者很小众,但文风细腻,对人性的把握入木三分,他觉得很不错。 许因跟在他后面:“老师,你也喜欢这个作家?” “你看过?”方世灼很意外。 “看过一本。”许因说,“朋友送的,情节很精彩。” 怎么说呢,算是让人喜出望外的小惊喜。 很微小,但会让人心情愉悦。 就像方世灼觉得很意外,他和许因竟看过同一个小众作者的书。 许因也很意外,朋友随手在书店挑给他做礼物的书,竟然出奇地好看。 还像他们在酒吧那天的相遇,是意外的惊喜。 许因也从书架上拿了本:“我也要买。” 目前为止,这个作者只有三部作品,许因拿的那本书正好是方世灼已经看过的那本。 “这本我有,想看的话借给你。” 许因又把书放了回去,指了指旁边的:“这本呢?” 方世灼看了眼书名:“这本没有。” 许因笑了起来:“那正好,我们可以交换。” 刚要答应,方世灼就想起来个严肃的问题:“你现在有时间看这些书吗?” 高三的课业已经很重了,作业也不少,这也不是语文课推荐的名著之类的。 “我看书很快的。”许因说,“一下午就可以看完。” 多看书总是有益的,方世灼不勉强他,不过还是说:“那要先把作业写完。” 许因乖乖答应。 两人又在书城逛了半个多小时,结账时方世灼用了之前办的会员卡,打了八五折。 出了书城,许因说:“老师,你等会儿有事吗?” 方世灼摸不清他要做什么:“怎么?” “我请你吃饭吧。” “吃饭?” “嗯,谢谢你帮我买书。” 这对于方世灼来说不算什么:“不用谢,是我该做的。” 许因见他不同意,直接道:“可是我想请你吃饭。” 他这么直白,方世灼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 他佯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请什么请,你还是学生,哪来的那么多闲钱?” “可是我想和你吃饭。” 许因又重复了一遍,这次他把“请”改成了“和”。 方世灼编了个借口:“我还有事,改天吧。” 书城对面是一大片绿地广场,不远处的公园还有个游乐场,一到周末就有许多带着孩子来露营的。 许因看见前面的冰激凌车:“那老师,我请你吃冰激凌吧。” 今天虽然是阴天,气温却不低,空气是闷热闷热的,似乎在暗处酝酿着一场雨。 方世灼问:“你的感冒好了?” “嗯。” “刚好就吃冰激凌?” 许因像被大人训斥的小孩,很是没理。 可他又不服气:“那我给老师买一支,我不吃。” 他的委屈让方世灼觉得自己有点过了,许因是成年人,又不是三岁小孩,当然有吃东西的自由。 虽然他感冒刚好,可大人的抵抗力和小孩不一样,一支冰激凌没什么的。 就算他是关心学生,也不能跟管自己孩子似的啊。 反思完,方世灼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过了。 许因问:“要什么口味的?” 一顿饭能推,一个冰激凌就不好推了,方世灼不想让许因总是受挫,便默许了他的请客。 “巧克力吧。” 许因对老板说:“老板,来一支巧克力的。” 老板见他们是两个人,问:“只要一个?” 许因点点头:“嗯。” “要两个。”方世灼走上前,问许因,“你喜欢哪个口味?” 许因看了一圈,说:“怎么办,我也喜欢巧克力。” “那就都要巧克力的。” “抹茶吧。”许因对老板说,“再要一个抹茶的。” 很快,两支冰激凌就做好了,许因拿了两个一次性长柄杓。 方世灼有点搞不懂:“你不是喜欢巧克力吗,为什么要其他口味的?” “因为已经有巧克力的了。”许因说。 方世灼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许因已经把冰激凌举到他面前,用长柄杓帮他挖了一勺。 “老师,你要不要尝尝我的?”他说,“交换。” 方世灼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是他要怎么跟许因解释,冰激凌和书不一样啊! 第9章 谢谢 “你怎么来的?” 吃完冰激凌,方世灼问他。 许因指了指前面的站台:“公交。” 春晓书城在新区的大学城附近,离枫城中学有段距离,方世灼不知道许因家住哪,但至少他觉得是不近的。 吃人嘴短,方世灼得了好处觉得过意不去:“你家住哪儿,送你吧。” 许因没答,而是问:“老师不是还有事吗?” “不急,送完你也来得及。” 许因猜测着:“你是晚上约了人吗?” 不知为何,明明很正常的话,从许因嘴里说出来就忽然变得不正常了。 他没说约什么,约饭是约,约别的也是约,只是因为两人之前的关系,总让人会往后者去想。 方世灼否认:“不是。” “那为什么不肯和我吃饭?”许因问得很直接。 方世灼刚才是随口拒绝,并没有想好理由,谁知道许因会追问到底? 他想了想说:“我晚上要回家吃饭。” 许因失落地“哦”了声。 他并不想回家,即使是方世灼送他,他也不想。家里很没意思,等待他的是写不完的试卷和错题,还有一个人的孤独落寞。 他想和方世灼呆在一起,逛书城,吃东西,草地上吹风,沿着江边漫无目的地走。 哪怕是让方世灼给他讲题,他也愿意。 停车位不好找,方世灼把车停得有些远,和公交站是反方向。他拿出车钥匙:“走吧,送你。” 许因提着书,站在原地没动。 方世灼回头看他:“怎么了?” 许因说:“不想回去。” “作业写完了?” “没有。” 方世灼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多,等他到家差不多就到了晚饭时间,本来能写作业的时间就不多了。 他不知道许因不想回家是在逃避作业,还是想和自己多呆一会儿,或是两者都有,但他不能容许他这样做。 “不回家想做什么?”方世灼问。 许因想做的事有很多,可他一个都不能说出来,因为每一件都与方世灼有关。 他知道方世灼不会再纵容他,他也不想让老师为难。 于是他没回答方世灼的问题,而是说:“老师,你回去吧,我自己坐公交回去。” 方世灼问:“你家住哪儿?” “天苑小区。” 方世灼拿出手机查了下位置,语气有些强硬:“正好顺路,送你。” 许因没有再拒绝。 他是不想回家,他想去江边吹风,想在跨江大桥上看夕阳,可这些无比美好的事,如果没有了方世灼一起,就变得不美好了。 不仅不美好,还成了孤独的代名词。 方世灼提醒他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 车开在沿江大道上,一边是林立崛起的高楼,一边是江水和绿地,乌云散开了,漏出一点乍泄的阳光,在江面洒下粼粼的波光。 方世灼打开了一点车窗,外面的暖风吹进来,吹着许因的头发。 他用余光去瞥,少年正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方世灼有点内疚。 高三压力大他当然知道,适当的放松也不是不行,只是他作为老师,总是会下意识把学生的成绩放在第一位。 一直长时间紧绷状态的学习,可能会适得其反。 不管是想和他吃饭也好,不想回家也好,可能许因都只是想短暂的放松一下。 但他把许因管得太严了。 他只是许因的一个任课老师,并不是他的家长。即使是家长,也不能去支配他的时间。 他有自由。 正想着,他听见许因问:“老师,能在前面的路口停吗?” 方世灼看了眼地图,离天苑小区还有好几条街。 “还没到。” 许因说:“我想去趟超市。” 前面的路口有个购物中心,负一层是超市,也是附近唯一的大型连锁超市。 “你要买东西?” “嗯。”许因如实说,“家里没吃的了,我想去买点。” 本来方世灼今天也是想去趟超市的,他的冰箱已经空了,明天下班不一定有时间。不过他怕许因会觉得别扭。 老师和学生一起买书倒也正常,一起逛超市就有点奇怪了。 谁知许因主动邀请:“要一起吗?” 他还是心存幻想,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 “现在还不晚,买完东西回家来得及。” 方世灼想,当然来得及,因为那是他的谎言,他晚上根本没有事。 红灯还有十来秒就要变绿,他只有十秒的时间去思考,答应还是拒绝。 十秒之后,前面的车子慢慢启动,方世灼松开刹车缓缓跟上,并没有想好这个答案。 许因以为沉默是拒绝:“没关系。” 方世灼却没有在路边停车,把车直接开进了地下停车场:“正好,我也要买菜。” 许因很意外地望着他,他以为方世灼肯定会拒绝。 周末的超市都比往常拥挤,许因主动推来了购物车,人都比刚才开心不少。 能和喜欢的人一起逛超市,是莫大的幸福。 方世灼以为许因说的“买点吃的”是指零食,可转眼他就和自己一起认真挑起来了蔬菜。 他拿了一盒平菇放进购物车,许因也跟着拿了一盒。 他拿了半个西蓝花,许因也拿。 他终于忍不住了,问:“你要买菜?” “嗯。”许因很认真地在挑,“这两盒哪个新鲜?” 方世灼接着问:“你买菜做什么?” 这好像是句废话,买菜当然是用来做饭的,显然许因也这么认为,无辜地看着他。 “不是,我是问,你家需要你买菜?” 方世灼认为他是故意的,自己买什么,他也买什么。他知道自己的很多学生,别说买菜了,连菜名都不一定认的。 毕竟在他们这个年纪,不用操这份心。 许因把选好的那份放进购物车,说:“我爸妈没在。” 这么一说,方世灼明白了,原来是父母不在家,许因要自己做饭。 两人接着逛果蔬区,这次他挑了根胡萝卜放进去,许因没拿。 “怎么不拿了?”方世灼调侃他。 许因说:“不喜欢。” 跟小孩子一样挑食,方世灼没忍住笑了。 买完蔬菜,两人又去了肉类和零食区。 方世灼很少吃零食,也不爱买,不过他觉得许因应该喜欢。 谁知许因只是拿了一个面包和两盒饼干,对其他零食看上去没半点兴趣。 怎么说呢,有点刷新方世灼的认知。 结账前,许因又在冰箱拿了两瓶可乐,问他:“老师,你喝吗?” 以前方世灼爱喝,现在不怎么喝了:“拿一瓶吧。” 许因问:“可口还是百事?” 方世灼指了指他右手边:“百事。” 结账完,他才意识到买的东西有点多。 他一个人吃不了太多东西,天气还是很热,即使在冰箱里,蔬果也放不了太久。他一般买两三天的份,这样一周去两次超市就可以。 今天好像有点超标。 而许因似乎也有同样的烦恼。 并且他们逛的时间有点久。 许因看了眼时间:“好像有点晚了,你快回家吧。” 方世灼看他提着一大袋东西:“没事,我先把你送回去。” “我是不是耽误你时间了?” 方世灼本来就要逛超市的:“没有。” 可许因还是说:“对不起。” 他这么一道歉,方世灼心里更过意不去了。 谁让他说谎在先呢。 方世灼坚持把许因送到了小区门口。 “老师,告诉你一件事。”他提着购物袋,跟方世灼面对面站着。 方世灼关上后备箱:“什么?” 许因说:“谢谢。” “我今天特别开心。” 第10章 出现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人始终保持着亦师亦友的关系。 方世灼照例给许因多留一些作业,时不时晚自习留下给他补习讲题,而许因也很配合,每次留的作业都会认真完成。 数学课他也很努力地去听,不再像以前注意力只在方世灼身上,跟不上的地方就课下来问,他很乐意多往方世灼办公室跑几趟。 很快,迎来了高三的第一次月考。 考试前一晚,方世灼还在给他讲题,讲的是函数,这部分分值很高。 他知道很多学生有考试焦虑,平时学的不错,小测成绩也可以,一到考试就紧张得发挥不好,跟平时的分数相差甚远。 所以他叮嘱:“考试的时候放平心态,不要紧张。” 许因正低着头在草稿纸上算结果:“嗯,我不紧张。” 其实是方世灼紧张,他比许因还要紧张。 许因就像武侠小说里修炼多日的关门弟子,终于等来了他的第一次试炼,成败只在此一举。 方世灼作为老师,怎么会不期待? 月考考两天,数学安排在第二天上午。 教研组安排在当天下午判卷子,七八个老师,整个年级的数学卷子,顺序是按考场分的,方世灼没分到许因的那份。 等把每个班的卷子分好,他才看到许因的成绩,差一分六十。 虽然还是不高,却也在情理之中,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能恢复到许因原本的分数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这次整个班级的成绩都偏低,这让方世灼很是挫败。 此时,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学生们早考完了最后一门,在这个没有晚自习的考试日,早早放学回家。 办公室其他老师也陆续走了,可方世灼还不能下班,他要加班把这几个班的分数登到系统里。 晚一点,许因给他发来微信消息,问数学成绩出来没。 方世灼在忙,回了个“嗯”,没告诉他多少分。 过了会儿,他还在登成绩,办公室的门被风吹得大敞,许因单肩背着书包,站在外面礼貌地敲了两声门。 方世灼以为学生都已经走了,有些意外:“你还没走?” “值日。” 路过时看到办公室的灯亮着,许因猜到他在加班。 他走进来,轻轻关上办公室的门。 他喜欢这样静谧的,温暖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 “老师,我多少分?” 方世灼正在登最后一个班的成绩,抬头看了眼他,又继续自己的工作:“你估计呢?” “六十多?” “没到。” 许因接着猜:“四十多?” “低了。”方世灼直接告诉他,“五十九。” 很显然,许因对这个分数不是很满意,他以为至少能到六十。 方世灼从一堆试卷里翻出他的那份,鲜红的五十九划破了薄纸。 “卷子先拿回去改,周一我讲。” 他空出一只手把试卷递过去,又继续登最后几个学生的分数。 没有得到他多余的目光,许因揣测着他的情绪,问:“老师,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嗯?”方世灼只是有点累了,“没有,这个分数还可以。” 许因拿着卷子:“连六十分都没到。” “也只差一分。”方世灼安慰他,“这次普遍考得不好,不是你自己的问题。” 说话间,他登记完了最后几个学生的分数,把试卷整理好,关上窗户准备下班。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路灯亮起,照着校园里的路。 许因跟他并排着走,影子却要比他高出一截,凉凉的晚风吹拂在两人之间,弯月高悬,破开云层,仿佛说话都是破坏气氛。 其实是方世灼累了,而许因不想破坏这份美好。 走到校门口,两人就要分道扬镳,地铁站和公交站是反方向。 “这次没留别的作业,回去好好把卷子改了。”方世灼说。 许因应下,跟他说再见。 方世灼也跟他说了声再见,转身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地铁站在下个路口,离校门约有五百米的距离,旁边是居民楼和商铺,早餐店文具店和奶茶店排了一列。 今天放学早,路上已经没什么学生了,有的商铺也早早关了门,没了往常的热闹,显得有些冷清。 方世灼低头看着消息,数学组长给他发的,内容是关于这次成绩的。 “世灼!” 忽然,一个人影从身后窜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世灼吓了一跳,差点没拿稳手机。 他定了定神,借着路灯昏黄的光认出来:“丁孟宇?” 丁孟宇看上去有些颓废:“世灼,你最近还好吗?” 方世灼没有跟他叙旧的心思,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特意来找你的。”丁孟宇整理了整理褶皱的衣服,“你把我微信和电话全拉黑了,我只能来你单位找你了。” 刚才方世灼没注意,现在才察觉到他身上掩盖不住的酒气,皱起了眉:“你喝酒了?” “就喝了一点。”丁孟宇说,“世灼,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我们谈谈吧。” 方世灼拒绝道:“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没有什么好谈的。” “你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 方世灼懒得跟他说,转身要走。 丁孟宇跟上去,抓住他的胳膊:“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方世灼不知道他喝了多少,估计是不少,但凡还有一点清醒也不该来找他。 “你放开。” 丁孟宇不松手。 方世灼强硬地将他的手甩开,头也不回往前走。 “世灼!”他又跟上来,“我以后不会了,你原谅我吧,我们和好,我们复合吧。” 当初分手,他们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丁孟宇也接受了,老老实实收拾东西离开去找新房子,没有拖泥带水。 谁知道分手这么久了,他又回来纠缠。 两人分手的原因方世灼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就连薛袁也不知道。不过那天薛袁猜对了,是出轨。 他们在一起快五年,丁孟宇是所有人眼里的模范男友,就连方世灼自己也这么认为。 他们相互扶持,走过彼此事业的低谷,丁孟宇对他好到挑不出半点毛病,如果是异性情侣,也许现在已经领证结婚。 可就是这样的模范男友,在他们同居的一年里,把时间和精力分给了另一个人。 他会在加班的时候给方世灼打视频电话报备,但也会在方世灼看不见的地方跟那个人语音,陪他度过孤独且漫长的夜晚; 会在方世灼胃疼的时候给他熬暖胃汤,也会在那个人生病时陪他打点滴; 会在他们的纪念日买好礼物和花等方世灼回家,也会和那个人在浪漫的餐厅过二人世界; 甚至在自己生日那天,他提前定好餐厅和蛋糕,却在来接他之前,和那个人看了一场电影。 这些都是方世灼后来在丁孟宇的手机里发现的。 恋爱里的人天生敏感,能捕捉到每一丝异样的蛛丝马迹。 那天晚上他和丁孟宇提了分手。 没有大闹,也没有吵架,只是很平静地想要分开。 丁孟宇挽留了几次,只是他没想到方世灼那么决绝,竟真的不给他一点机会。 最后他只能接受,搬离了他们一起住的地方。 “世灼,你给我一次机会……”丁孟宇拦住他的去处,“我真的知道错了,错了。” 可惜从决定分手的那一刻起,方世灼的内心就再没有半点波澜。 “我说得很清楚了,不要再来纠缠我。” 丁孟宇借着酒意,拉着他不放:“……求求你世灼,我们和好吧!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应该是真的醉了,用力很大,抓得方世灼手臂都泛起了红。 方世灼很是无奈,毕竟跟喝醉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你再这样我报警了。” 丁孟宇非但不放,还从背后猛地抱住了他。 漫天的酒气扑来,方世灼感到反胃:“你放开!” “我不放!”丁孟宇耍起无赖,“你原谅我好不好?” 方世灼真想报警了,可这还在学校门口呢,附近还有没走完的学生在游荡,说不定会闹得学校都知道。 再严重点,他会直接丢了工作。 正当他没办法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放开他!” 第11章 勋章 话音刚落,许因人已经冲了上来,扒开抱着方世灼的丁孟宇,接着一拳打在了他的鼻梁。 别说是喝醉、反应迟钝的丁孟宇了,连方世灼都没反应过来。 丁孟宇被那一拳打得歪七扭八,勉强扶住了路边的垃圾桶。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本能让他反击,握紧拳头就向许因冲了过去。 事情发生在数秒间,方世灼还没来得及阻止,两人已经扭打在一起。 丁孟宇看上去文质彬彬,其实一点都不文弱,他在大学时参加过柔道社,这几年也一直保持着健身的习惯,力气连方世灼都比不过。 他怕许因吃亏,连忙上前阻止。 “别打了!” 好似谁先住手谁就认输了似的,两人谁都不肯先停下。 方世灼去拉丁孟宇,被他用力甩开。旁边站着几个看热闹的,也跟着上来拉架。 拉不开丁孟宇,他就去拉许因:“许因,住手!” 许因是清醒的,却清醒着上头了。他不许有人欺负方世灼。 “许因!” 方世灼边拉开他,边大声呵道。 许因还不甘心,又不得不听方世灼的话停下。丁孟宇也被路人拉开了,两人隔着两三米的距离,还张牙舞爪,蠢蠢欲动。 方世灼把许因拉到自己身后,对两人说:“够了,都冷静点!” 许因虽然不甘心,却也只能收敛起锋芒,站在他身后。 丁孟宇此时也冷静下来了,他还是很要面子的。 看热闹的人也一个个离开,方世灼翻出通讯录给丁孟宇的朋友打电话,还好当初他只是拉黑了丁孟宇,没有删掉他的朋友们。 电话很快接通了,方世灼告诉了他位置。 “世灼……” 挂了电话,丁孟宇还有话想说。 “你朋友马上就过来。”方世灼狠心打断,当着许因的面不好多说,“回去吧。” 丁孟宇还不心死,上前一步想要去拉方世灼。 许因立刻上前将他挡住,眼神冷冽,恶狠狠道:“别碰他。” 连方世灼都被他周身的低气压吓到了,不禁看了眼他。 许因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尽管他看到的只是半张侧脸,也充满了威慑。 这和他平时接触的许因很不一样。 方世灼听见他警告丁孟宇:“以后别再骚扰他。” 许是被打了两拳,又被许因的气势震慑到了,丁孟宇竟然没再说话。 趁他不纠缠,许因拉起方世灼的胳膊,越过他大步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等到了地铁站,方世灼才回头看了两次,确定丁孟宇没有跟上来。 “你怎么没走?”地铁口,方世灼问。 许因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张蓝色的卡片:“你的饭卡掉了。” 方世灼毫无察觉,更不知道是在哪里掉的,可能是拿手机时不小心带出来了。 他接过:“谢谢。” 许因语气很轻:“跟我不用客气。” 方世灼隐约察觉到一点不对劲,现在才反应过来:“你受伤没?” “没。” 许因一直低着头,不肯抬起来。 “抬起头我看看。” “没事的。” “抬头。” 地铁口的灯光并不算明亮,他又一直低着头,被刘海遮住了一部分,因此方世灼也是刚刚看到许因的额角在渗血。 可能是被丁孟宇的戒指或手表刮破了皮。 方世灼撩开他的头发,确认着伤口的深浅:“疼吗?” 许因摇了摇头。 “得处理一下。”他放不下心,“前面有个药房,我去买碘伏和创口贴。” 许因拉住他的衣角:“一起去。” 方世灼怕丁孟宇还在附近:“好。” 药房就在路口那边,两百米的距离,本来很快就能到,却被长长的红灯阻隔了。 这个时间路上行人不多,晚风有些微微凉,吹得人很惬意。 两人并排站在斑马线上,许因喊了声:“老师。” 方世灼转头看他。 “刚才那个人,是你前男友吗?”许因问。 本来他想周一再把饭卡还给方世灼,都走到公交站了,直觉却让他回来。 哪怕只是为了今天能多看一眼老师。 他怕方世灼走太快已经到地铁站,几乎是跑过来的,谁知正好看到丁孟宇在纠缠方世灼。 估计他都猜到了,方世灼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大方承认:“嗯。” “你们,在一起很久吗?” 方世灼算了下,说:“四年多。” 红灯变成了绿灯,交警指挥着车辆过马路,两人跟着人群走了过去。 一直到药店,许因都没有再说话,变成了哑巴。 买药时他也没进去,就站在外面的台阶上等。 他和方世灼认识了才不到两个月,一年的六分之一,四年又有多少个两个月。 这么一算,他和方世灼,在丁孟宇和方世灼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而方世灼还没察觉出异样,满脑子都是许因的伤口,没心情再去想其他的,一进药店就找店员要了碘伏和创口贴。 他出来时,许因还站在台阶上,一声不吭。 “我帮你擦还是你带回去自己擦?” 许因才幽幽看了他眼:“老师擦。” 方世灼也是这么想的。 他打开碘伏的盖子,用镊子夹了一块棉球,等真的要给他擦拭伤口,才想起许因比他高了一截。 如果让许因低着头,又正好挡住了路灯的光,他看不清伤口。 想了想,方世灼说:“你先蹲一下。” 许因乖乖在路边蹲下。 擦伤不算严重,只是渗血,方世灼怕他自己不在意,沾水引起感染。 他撩开许因额间的发丝,动作很轻,用棉球轻轻地擦拭伤口。 “真不疼?”他又问。 这次许因才肯说实话:“有点。” 方世灼看出他的逞强,笑了声。 “老师,刚才我帅吧?” 少年抬着头,眼睛里倒映着灯光,闪闪的。 打架一点都不值得鼓励,但许因需要鼓励。 于是方世灼说:“帅,要是没受伤就更帅了。” 可对于许因来说,这不是伤口,是勋章。他甚至有点自豪:“不管是谁,我不许有人欺负你。” “那也不能让自己受伤。”方世灼教育他,“暴力是最低等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许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反驳。 路灯下,方世灼弯腰给他擦着药,少年身上穿着校服,蹲在地上仰头望着他,像流浪许久伤痕累累的大狗终于找到了主人。 第12章 终止 擦完药,方世灼把剩下的碘伏和创口贴都给了许因。 “这些你带回去。”他考虑了一下,怕丁孟宇报复,“别回去坐公交了,我帮你打个车。” 许因蹲在地上,创口贴斜在额角,把装着药的袋子接了过去,想站起来却没起来。 方世灼见他在原地没动:“怎么?” 许因如实说:“脚麻了。” 刚才擦药的时间不短,方世灼忘了他始终在蹲着这回事,犹豫一下,伸了一只手给他。 许因很礼貌地握住他的手腕,借力站了起来。 这个时间点还在下班高峰期边缘,空车不多,两人在路边站了许久才等到一辆。 要上车,许因问他:“老师,你怎么回去?” 方世灼看了眼他们来的方向:“地铁。” “要不跟我一起吧。”许因担心,“万一那个人还在,又纠缠你怎么办。” 他们担心到了一块,原来方世灼怕的,许因也在怕。 只不过,相比于自己,他们似乎更担心对方。 两人住的地方其实并不太顺路,但方世灼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与其被丁孟宇纠缠,不如跟许因一起。 他自以为了解丁孟宇,四五年的枕边人,脾气秉性早该摸透了。 可如今看来,还有许多看不透的地方。 “那好。” 方世灼也跟着上了车,对司机说,“师傅,先去天苑小区。” 周一,许因脸上挂彩的事很快就成为了班上的话题。 晚上灯光昏暗,看得不是很清楚,今天上课方世灼才发现除了额角的擦伤,许因脸上还有两处淤青。 刚进教室,他就听见学生们小声讨论许因脸上的伤。 “你们说,他是不是去打架了啊?”一个女生说,“打架可是要给处分的。” “可是他受伤了怎么感觉更帅了!” “我也觉得!”另一个女生搭腔,“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个人挑七八个,嗖嗖嗖几下就解决了。” “等等,他不会被校园霸凌了吧?”前排的女生歪着身子聊得热火朝天,“我上回看见咱们学校门口有几个职高的,拦着学生要保护费。” “不可能吧?谁敢拦高三的啊。”后排的女生摇摇头,“我觉得是因为爱情,为了一个女生一决高下。” “你是说,许因有女朋友了啊?” “这么帅,肯定有啊。”女生很笃定,“反正你就别想了,你去收作业,人家都不理你。” “哼。” 刚才方世灼是隔壁班的课,拖堂了几分钟,就没回办公室直接过来了。还没到上课时间,班里人不多,可能仗着许因也不在,几个女生聊天声音大了些。 简直越说越离谱,要不是马上上课了,她们估计还能往更离谱的方向猜。 下课之后,课代表抱来了作业本。 “还差许因的,他被班主任叫走了。” 方世灼知道班主任会找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赶紧过去。 刘老师办公室门没关着,刚到就听见她在问许因:“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打架了?” 许因低着头,不承认也不否认。 “刘老师。”她正想接着问,就被方世灼打断了,“这件事我来跟你解释吧。” 班主任没想到还跟数学老师有关,一时之间有点懵。 方世灼转头对许因说:“快上课了,你先回去吧。” 许因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对了个眼神,这次谁也没有躲开,尽管只有短短一秒。 等许因走了,方世灼拿出他想好的说辞:“周六那天我在校门口遇到个认错人的醉汉,缠着我不让走,正好被许因看见了,两人就起了点冲突。” 不是打架就好,班主任放心了:“原来是这样,我就说许因这孩子看着挺乖的,不像爱惹事的学生。” 方世灼护短:“这次事出有因,不能怪他。” “那是。”刘老师说,“我叫他也是问问,毕竟是自己的学生,当班主任的总要了解下情况。” 方世灼表示理解。 “对了,方老师,还有个事情我得跟你说说。”刘老师站起来,关上办公室的门,“也是关于许因的。” “最近有学生给我反应,说你总是晚自习给许因补习,你这么做,其他学生家长会有意见的。” 方世灼没想到是这件事:“只是讲几道题而已。” “我知道许因数学不好,当时还是我让你多关照他一下。”刘老师也很为难,“大家都是老师,我能理解你,可学生家长不理解啊。” 她继续说:“学生们都是交的一样的学费,你给许因开小课,其他学生怎么想?” 方世灼到底还是年轻,又不是班主任,和家长打交道也少,考虑得不周全,从没想过这方面。 班主任苦口婆心:“先不说万一家长投诉,要是都跟许因一样找你讲题呢?你总不能拒绝学生吧。一个两个可以,那么多学生呢?” 确实是他疏忽了。 他只考虑了许因,却没有考虑到其他学生的感受,说实话,有点不负责任。 尽管方世灼一直在告诉自己,他只是把许因当成自己的学生,可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对许因和对其他学生是不一样的。 并不是说他有不一样的情感,而是许因就好比自己亲戚家的小孩,他总是下意识地会多关注一点。 刘老师见他也为难,说:“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学生的成绩,但再这么下去,家长肯定要跟学校投诉的。” “我知道了。” 方世灼回到办公室后,一直在想这件事。 班主任的话不无道理,高三升学的重要阶段,谁都想往上多提几分,他这么明目张胆给许因补习,其他学生有意见也正常。 但不补习,许因的数学就真的费了。 以他现在的成绩来看,到高考至少还能提四五十分。 而且许因不像其他成绩差的学生,他是愿意学的,哪怕讨厌数学。 问题就在于,方世灼不能一直教他。 本来给他留小作业和讲题就只是权宜之计,不可能一直这么下去,只不过现在要提前结束而已。 放学,他把许因叫到办公室。 方世灼直入主题:“之前跟你说的找家教的事,跟你爸妈商量了吗?” 许因以为和往常一样是叫他来讲题的,手里还拿着试卷。 但他很聪明,已经猜到方世灼叫他来的目的。 “没有。” “我记得跟你说过不止一次。” “老师……”许因喊了他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甚至想,是不是因为他太笨了,而且每次都要占用方世灼的下班时间,才会不再愿意给他补习。 可他又相信,老师不是那样的人。 方世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客观地说:“我可以给你讲题,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这么讲太零散了,你应该找个老师系统补习。” 许因没有吭声。 他继续道:“这次考试提分多是因为你基础本来就差,后面再提分就没这么简单了,不是我讲几道题就能上去的。” “不想找家教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个补习班,就在学校附近,是以前学校老师开的,讲的也不错。” 许因还是没有说话。 他本以为,这能成为他和方世灼之间的秘密联系,只属于他们的联系,没想到现在也要被斩断了。 一同斩断的,还有他对数学的兴趣。 方世灼就像在苦海尽头等着他的那个人,是他穿越苦海的动力,也是给他的奖励。 现在全都要消失了。 方世灼也很无奈:“你回去再跟家长商量下吧。” 许因拿着那张试卷,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第13章 想念 不给许因课下补习之后,方世灼也没觉得轻松多少。 高三跟之前最大的区别就是时间紧任务重,总复习至少要三轮,考试成为常态化,除了月考还有周测、专题考、期中考,不仅学生压力大,老师压力也大。 当地教育局去年出了新规,不得占用学生的体育课,为了挤出更多时间,任课老师只能想尽办法占用自习。 在这样的节奏下,方世灼也不得不紧张起来。 他给许因补习时,并不觉得是种负担,相比于要抽自习课给整个班讲卷子,给许因单独补课要轻松得多。 可他不能只顾及到许因一个学生,目光也不能总在他身上停留。 许因还是会很认真地听课,到听不懂的地方就皱眉,有时会皱半节课的眉头。只是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常往办公室跑,也不再找方世灼问问题。 方世灼想,许因可能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他并不是说不能再问他题,而是不能让他成为例外。 就这么经过了两次周测,方世灼发现他的成绩在原地踏步。 其实从平时的作业里就能看出端倪,许因是写得很认真,不像其他成绩差的学生,直接抄别人的交差,可因为基础差,总会错一些题。 有些是思路错了,有些是粗心。 错题他会自己改正,连同下次作业一起交给课代表,也不像以前,会自己交给方世灼。 这天又是方世灼的晚自习,他在哀声载道中讲了两道数学题,把剩下的时间留给学生自习。 许因却没有很认真地在听,他盯着讲台,心思却不在那两道题上。 如同第一次在这个教室见到方世灼,情难自抑。 教室外的梧桐树叶子飘飘洒洒地落着,几场秋雨早已赶走蝉鸣,讲台旁挂着的三位数倒计时,和他还能见到方世灼的次数一样,正在一天一天减少。 许因有时会看着那个数字发上几秒呆。 他的数学成绩仍旧不好,两次周测都在六十分左右,选择有时会连着几道几道地错。 可他不再去找方世灼。 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就去找辅导书,网上搜题,甚至去问同学,都没有再去打扰方世灼。 方世灼的办公室总是会有或多或少的学生在问问题,而他不再是特别的那个。 他不再是方世灼的例外。 况且,他也不想再去给方世灼增添多余的负担。 两人的关系又回到最初的原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就是方世灼一开始想要的关系,只是老师和学生,可当许因真的和其他四十多个学生一样,他又有一点失落。 毕竟,他和许因一起经历过的,要比和其他人多得多。 其他学生除了上课,可能三年都说不上几句话,况且他教的是魔鬼科目数学,不知道多少学生在背后偷偷吐槽过他,见了他比耗子见猫跑的都快。 而他和许因,他认为算是朋友吧。 尽管许因可能不这么想。 不过他很快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这些,光是工作就足够让他焦头烂额,班里学生不稳定的数学成绩更是让他头大。 偏偏在这种时候,学校安排他去参加区优秀青年教师的评选。 方世灼是不想参加的,可评选条件之一是未满三十五岁,仅这一条就筛掉了数学组大部分老师。 组长来找他谈了两次,说这个奖项对以后晋升有好处,方世灼实在推不过,才答应。 于是这些天他就更忙了,许因也和其他学生一样,除了上课很少见到。 评选前几天的某个周日,许因忽然给他发消息,问某道题的解法。 方世灼正在准备课件,有些意外,他们的上一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二十几天前,许因和丁孟宇打架那天。 他看了下,这道题有两种解法。 可数学符号在键盘上打出来太麻烦了,他输入两行后又删了:【稍等,我写给你。】 正在找草稿纸,许因说:【我有答案,过程看不懂。】 方世灼正要发语音给他,许因又道:【老师,能打语音电话吗?】 对方世灼来说,两者没太大区别,于是他主动给许因打了过去。 “这道题有两种解法,先看第一种……”他拿着笔在草稿纸上边说边写,“这两种解法答案都一样,不过第二种要绕一些,容易算错,考试的时候用第一种就可以。” 电话里许因没有说话,可能还在消化。 方世灼把自己的解题过程拍下来发给他:“听懂了吗?” 许因“嗯”了声。 “你自己先算下答案,哪里不懂再问我。” 他没挂电话,继续看课件,许因也没说话,只有纸笔摩擦的沙沙声。 其实这道题,许因并不是不会。 一开始他是有点疑惑,不过方世灼给他挑的那本辅导书答案讲解很清晰,连他这种数学笨蛋都看懂了。 他只是想找个理由,听一听方世灼的声音。 明明才一天没见,他就觉得不心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抓心挠肺,让他静不下心,更学不下去。 方世灼并不知道他的小心思,看了眼时间:“解出来了吗?” “嗯。” “还有其他不会的题吗?” 许因小心翼翼:“都能问吗?” “当然了。”方世灼很乐意给他讲题,“我说过,有不会的题就可以来问。” 许因却说:“没有了。老师,写作业好无聊,你能跟我聊聊天吗?” 方世灼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提这种要求,这可比讲题要难得多。 他不擅长社交,更别说主动找话题。 不过在许因面前,他只能硬着头皮装成熟:“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许因没有否认。 只是他的烦心事,可以跟任何人说,唯独不能跟方世灼说。 过了会儿,他问:“老师,你高三是怎么过来的?” 方世灼回忆了下:“跟你们现在差不多,早读,晚自习,累成山的作业,考不完的试。” 许因问:“那你当时也有喜欢的人吗?” 方世灼正在打字的手指顿住。 他的情感启蒙很晚,在中学大家都有心仪女生的时候,他没有。看到同学早恋,他也无动于衷,根本没往那方面想过。 直到高二那年,那个让他初次心动的人才出现。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竟然是个男生。 方世灼从开始的慌张、恐惧,到后来的暗恋、坦然,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挣扎。 也是这样的性取向,让他的这段感情不可能得见天日。 他经过了整个高二漫长的暗恋,那男生比他大一级,高考之后方世灼再也没有见过他。 甚至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没有说过一句话,那男生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有吗,老师?” 方世灼将自己从漫长的回忆里拉回来,并没有承认:“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成绩才是最重要的。” 许因仿佛料到他会这么说,泄了口气。 “只是聊聊天,老师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他又问,“那老师,如果想他的时候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暗恋就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悲剧,同性之间的爱,更是连向朋友倾诉的机会都没有。 方世灼忽然意识到,许因很像当年的自己。 或许是因为年少时的感情大多相似,都是青春萌动却不能诉说的美好。 但许因跟自己又不同,他会直白地表达出来爱意,炽热又真诚,让人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就像现在。 方世灼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许因说的“他”是谁。 “会做题转移注意力。”他告诉许因,“把注意力全放在学习上,就不会想其他的了。” 谁知许因说:“老师,你骗人。” “我试过了。”他说,“特别想一个人的时候,什么都做不下去。” 会想飞奔去见他,想跟他打电话,想和他聊天,会回忆他跟自己说过的每句话、做过的每件事,会在草稿纸上写满他的名字,会想冲破一切藩篱,告诉他我好喜欢你。 “许因……” 拒绝的话已经说了千百遍,方世灼不知道再该说什么。 “老师,不用给我回应。” 许因挂电话前说:“你知道就够了。” 第14章 约会 方世灼上交了区优秀青年教师的评选材料之后,紧接着迎来了第二次月考。 为了考完试能给老师们多留一点判卷子的时间,月考照例安排在周五和周六。方世灼只被安排了上午的监考任务,下午正好能判卷。 如此一来,就不用周末加班,把试卷带回家。 本想着忙了整个月,终于能好好休一天,没想到这个周末他也不能得闲,刚到家薛袁就打来了电话。 “你明天有空没?”薛袁问。 方世灼脱下外套,整个人疲倦地靠在沙发:“怎么,又叫我出去吃饭?” “听起来不乐意啊。”薛袁在电话里抱怨,“以前咱们不都每周一小聚,每月一大聚的吗,现在多久都不见一回了。” 他说的是刚大学毕业那会儿,那时方世灼刚跟丁孟宇交往,再加上他们另外一个当时还没出国的朋友,几个人经常小聚。 “那不是现在工作都忙了吗?”他知道薛袁也忙,常要加班。 “忙也要出来多聚啊。”薛袁把话题拉回来,“诶,我说正事呢,明天晚上有没有时间?” “说吧,有什么事?”方世灼语气温和,“要是吃饭就先算了,不如让我在家多休息会儿。” 薛袁说:“不是吃饭,你还记得咱们大学特别喜欢的那个作家肖月吗?她明天要来枫城开签售会。” 方世灼是学数学的,对文学没多大兴趣,却唯独喜欢看推理小说,肖月就是前几年大火的推理小说作者。 他记得大学那会儿,还和薛袁一起追过肖月的连载,两人也经常讨论剧情。 前两年肖月大火的时候,开过很多场签售会,也来过枫城一次,不过当时方世灼有事错过了。 他还挺遗憾的。 最近两年新作家层出不穷,加上没有新作品,肖月的热度渐渐下去了,方世灼工作又忙,就没怎么关注过。 不过方世灼有点疑惑:“签售会在晚上?” “不是。”薛袁说,“你绝对想不到,我们公司让我做一期专访,面对面的。” 方世灼确实没想到。 “签售会在下午,那边有我同事跟,签售结束后她要跟作协的人吃个饭,晚上留给我一个小时做采访。” 方世灼想了想,觉得不太妥:“我去合适吗?” 薛袁却说:“怎么不合适,我自己去才不合适,你正好能帮点忙。” 他说的也有道理,而且这样面对面跟自己喜欢的作家接触的机会千载难逢,方世灼很难不答应。 “那说好了,明天晚上八点,盛云大酒店。” 薛袁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微信上给他发过来几条签售会的相关信息。 方世灼从下午到现在一直没看微信消息,现在才发现消息已经累到了好几十条。 大多数都是群里的,还要两条是许因的,时间是他刚下班那会儿。 【老师,我这次考得怎么样?】 【应该有进步吧。】 可能看方世灼没回消息,过了几分钟他又发:【……没考好吗?】 这次他的试卷正好分到了方世灼这里,虽然把考生名字密封了,但他的字迹方世灼是能认出来的。 不过他这里只有主观题的分数,客观题是读卡的,要上系统查。 方世灼也很想知道许因的分数,甚至可能比许因自己都更想知道,毕竟他在许因身上倾注的心血是不一样的。 于是他登上系统查了下,把两个分数加在一起,发给许因:【七十分。】 许因几乎是秒回:【我就说会有进步!】 【别太骄傲,这次的题比较简单。】 方世灼不是故意打击他,只是陈述事实:【而且满分一百五,九十分才及格。】 许因发了个委屈的表情。 【不过还是有进步。】方世灼打个巴掌给颗糖,【继续努力。】 许因先是发了个小猪点头的表情,又连发过来三条: 【知道了。】 【我会继续努力。】 【老师明天你有时间吗?】 方世灼问:【怎么了?】 许因很真诚地说:【老师,我想请你吃饭。】 他不止一次提过这件事,不过被方世灼一再推托,别的先不说,哪有让学生请老师吃饭的道理? 许因见他没回,接着说:【我就是想谢谢你给我补习,没有你给我补习,我成绩不可能进步。】 方世灼知道他没有别的意思,换成其他学生,这么做也是很正常的。 一次两次可以,三次四次他就不好推托了,他本来就脸皮薄,不懂得拒绝人。 何况,他不答应,许因会一直想着这件事。 【那好吧。】 许因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喜出望外。 【老师,你想吃什么?】 正好方世灼这里有两张港式自助的优惠券,是家新开业不久的餐厅,上次在路边被人拦住发的,开业期间可以打七折,马上就要过期了。 他把餐厅名字和地址发给许因。 许因说好,又问他时间。 他看了下位置,刚好离盛云大酒店不远:【晚上六点吧。】 许因也把时间安排得很合理:【那我白天把作业写完。】 就这么,方世灼在家咸鱼一天的计划失败。 本想着开车过去,但这家餐厅就在地铁站附近,估计周末的停车位又是难题,他就没开车。 于是方世灼提前出了门,比许因早到了几分钟。 天色暗得早,十一月初的傍晚太阳已经下山,空气里有些冷意。 方世灼穿得少了,身上的风衣单薄。 没等几分钟许因就到了,看起来他比自己聪明许多,穿了加厚的外套,还戴了条围巾。 “老师,等了很久吗?”他问,“冷不冷。” 方世灼摇摇头:“没事,走吧。” 餐厅在二楼,两人坐电梯上去,周末加上活动时间,人出乎意料得多。 许因主动去排号,让方世灼等他。 过了会儿,他回来:“前面还有四桌,坐着等会儿吧。” 方世灼低头看了眼手表,他跟薛袁约的八点,应该来得及。 这么细微的动作却被许因捕捉到了,问:“老师,你等会儿还有事吗?” 方世灼不擅长撒谎,却也讨厌解释太多,便否认了:“没。” 两个人的位置好排,等了十来分钟就排到了他们。 自助餐厅要先付款再用餐,许因说了请客,主动排在前面付钱。 正要付款,方世灼拦住:“等下,我这里有优惠券。” 他其实不想让许因付,但许因的固执他又知道,这次如果不是许因请客,下次肯定还会借着这个理由约他出来。 许因一愣,笑着把优惠券接了过去:“好。” 直到两人坐到位置上,方世灼发现他眼里还盈着笑意。 “笑什么?”他以为许因在笑话他用优惠券,有点不爽:“能省当然要省。” 许因看着他,还是笑着:“所以老师要来这家餐厅,是想给我省钱吗?” 被他说中了心思,方世灼有些窘迫。 他只好端起老师的架子:“你还小,现在还不懂赚钱的辛苦。” “老师,你误会了。”许因说,“我不是笑话你,是很开心。” “开心什么?” 许因手撑着头说:“因为老师总在为我着想。” 方世灼被噎了一下,说不出话。 虽说是自助,两人却都吃得不多。等他们吃完,已经过了饭点,门口排位的长队也没有了。 桌上还剩了两个没吃完的水晶虾饺,许因夹给他。 “一人一个。” 酒足饭饱,晚上的风却更冷了,方世灼受了凉,出来时不禁打了个喷嚏。 “老师,你感冒了?” 方世灼揉揉冻坏的鼻子:“不要紧,可能刚出来有点冷。” “是刚才等我冻的吧。”许因把自己身上的围巾摘下来,“喏。” 方世灼拒绝:“不用。” 许因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强行给他挂到脖子上。 他搬出来之前方世灼的那套说辞:“你要是生病,好几个班的数学课都不能上了。” “……” 方世灼问:“那你呢?” “我穿得很厚。”许因指指他的风衣,“老师,你也要多穿一点。” 方世灼没想到有天会被学生操心穿得太薄。 看了眼时间不早了,打车去酒店还要十几分钟,他就没有再拒绝。 今天许因也是坐地铁来的,正想和他一起走,就听见方世灼说:“那我先走了,你路上慢点。” 许因知道他没开车,问:“你怎么回去?” 方世灼说:“打车。” 正说着,他的手机便响起来,果然是薛袁。 方世灼接起电话,薛袁说要布置摄影机和麦克风这些设备,得提前十几分钟到,才打电话催他。 挂了电话,许因跟他摆摆手:“那,老师再见。” 方世灼来不及跟许因多说,也摆手说了声再见,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 许因却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从说打车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太对。方世灼不开车时,一向是坐地铁的,地铁是直达。 而且这里离学校挺远,打车很贵不说,明明是要回家,方世灼却看起来很急。 很显然,他骗了自己。 这些信息在许因脑海飞速运作,等方世灼上了那辆出租后,他也在路边拦下一辆车。 “师傅,跟上前面那辆车。” 盛云大酒店在距离三公里多的地方,在堵车的情况下,十来分钟就到了。 司机把车停在了马路对面,方世灼下了车走过去,薛袁已经在酒店门口等他。 “你可算来了!” 方世灼抱怨:“你约早点不行么,这么匆忙。” 薛袁知道他讨厌临时变卦,讨好般揽过他的肩膀:“哎呀,我这不是前面还有别的事嘛。” 两人边说边走进酒店。 许因下车晚了一步,被红灯拦在了对面,隔着马路上的车水马龙,看着他们亲密的背影。 而方世灼身上,还戴着残留着他温度的围巾。 第15章 暗恋 等许因走进酒店大堂,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电梯间。 大堂里人来人往,他站在人群中,忽然不知该何去何从,只能死死盯着不停上升的电梯楼层,把自己的指节掐得青紫。 他从来没感觉过像此刻这般无力。 明明他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就在这里某层楼某个房间,和另一个男人亲密着,可他却没有办法阻止。 也没有资格阻止。 他从来都不是方世灼的例外。 在学习上不是,在感情上也不是。 他会给别的学生讲题,也会跟别的男人约会。 许因控制不住地想,这个男人也会亲吻他吗?也会跟他十指相扣吗?也会吻过他身上的痣和伤疤,让他感到舒服吗? 方世灼,会喜欢他吗? 他们看起来年纪相当,有说有笑,似乎比自己更般配。 许因要嫉妒疯了。 他整个人被妒火焚身,快要失去理智。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那为什么不能是他,为什么不能选择他? 就因为自己是他的学生? 他不会一直是他的学生,只要等一等,再等一年,他们之间就没有这层关系的束缚。 可他怎么能要求方世灼等他呢。 他也没有生气的权利,因为方世灼从来没承诺过他什么,也从来没答应过他不会去找别人。 即使他知道自己喜欢他,他还是要跟别人在一起。 或许在方世灼眼里,他的喜欢幼稚,莽撞,三分钟热度,只有许因知道,自己的这份爱意浓烈,炽热,生生不息,不是一时兴起。 其实在酒吧那次,并不是他第一次见方世灼。 一年多前,处于休学的他回学校和当时的同学一起拍毕业照,因为走得太急,在教学楼前撞了抱着书赶去上课的方世灼。 书本散了一地,许因忙说对不起。 方世灼差点迟到,也走得急,当时正低头看时间没看路,也跟他说抱歉。 许因蹲下帮他捡书时,注意到那是高一下册的数学课本。 那天两人都过于匆忙,和生命中的无数过路人一样,只是打了个照面的关系。 可在许因的世界里,那一撞好比火星撞地球,一切都完蛋了。 他从没想过会在酒吧看见方世灼,那不像是他该来的地方。 方世灼还是穿着一件白色衬衣,和那天一样,却又比那天放荡,领口随意开了两颗,露着精致的锁骨,摇酒的动作慵懒又自在。 周围五光十色,喧嚣杂乱,他坐在那里,像堕入凡间的神。 许因看了很久,才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 不过显然方世灼早已经忘了他。 后来的事也不在许因的预期之内,他也没有骗方世灼,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复学会被分到他带的班。 本以为是更好的开始,却没想到是结束。 那天方世灼对他的态度进行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他更没想到,在两个月之后,他会蹲在酒店旁的马路边,狼狈得无处可躲。 夜晚的风更冷了,行人纷纷裹紧大衣加快脚步,许因的围巾给了方世灼,冻得瑟瑟发抖。 只是相比于冷,他感受得更深切的是自己的无能。 他甚至没有方世灼的电话,只能把微信对话框开了又关,反反复复十来次,最终还是按下了通话。 房间里,薛袁刚架好设备准备采访。 方世灼看了眼手机,跟他和肖月点头表示抱歉,起身走远了些接电话。 “喂?” 许因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喊了声老师。 方世灼怕打扰到他们采访,压低声音问:“什么事?” 冷风在耳边呼啸着,把他的声音吹得不太真切。许因干巴巴地问:“你到家了吗?” “没,我这儿有点事。”方世灼没听出来他情绪不对,以为他和往常一样只是想跟自己讲电话,“没什么事的话,晚点再说。” 他还要帮薛袁做采访记录。 见他没再说话,方世灼主动挂了电话。 在采访的时候进电话很不礼貌,为了防止干扰,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才坐回去。 肖月比他之前在新闻上见过的图片更年轻一些,约莫三十多岁,或许是因为写推理小说的缘故,总给人一种摸不透的神秘感。 可能平时接受采访多了,她的回答游刃有余,采访也只是围绕她新书的一些内容展开,进行得很顺利。 只用了四十多分钟,访谈就结束了。 薛袁这才跟她坦白,说他们两个是她的老粉丝,从大学开始就看她的书,还经常打赌猜谁是凶手。 他这个人捏了话柄就讲不完,滔滔不绝一番,把当年和方世灼一起追书的情景再现了一遍。 “每次都是我猜错,后来我就不跟他打赌了。” 听他这么说,肖月比刚才放松了些,说话也没那么官方了:“没想到还有这种缘分。” “是啊,所以这次能采访您,我们感到特别荣幸。”薛袁激动得不行,指了指旁边的方世灼,“他比我厉害,很少有他猜不中的。” 方世灼手里捧着肖月的新书:“只是运气好罢了。” 肖月笑笑:“推理有时候不止是逻辑,还有直觉,说白了这些跟每个人的经历都分不开,我创作的时候也常在思考,该怎么做到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能冒昧问您个问题吗?”方世灼有些紧张地说。 肖月很礼貌:“你说。” “四年前您创作的那部作品《断崖》,为什么结局没有指出凶手?”方世灼说,“这也不太符合您的创作风格。” 那本书他印象很深,是唯一一本没猜出凶手的书。 而直到故事结尾,作者都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肖月似乎回忆了片刻,歪着头问:“那站在读者的角度,你觉得凶手是谁呢?” 其实方世灼已经忘了故事里主角的名字,却对人物角色记得深刻。 故事的主角,是一对师生。 他想了想:“是老师吧。” 肖月浅浅地笑了下,方世灼就知道他猜错了。 “不,你没有猜错。”肖月说,“不过也不算猜对,或许没有凶手,又或许凶手不止一个。” 过去四年,故事情节方世灼已经遗忘许多,不禁皱了皱眉。 肖月说:“当他们决定为了掩护对方放弃自己的时候,就已经被命运紧紧缠在一起,谁也逃不开。” “老师的男朋友,学生的父亲,到底他杀还是意外,真的还重要吗?” 方世灼陷入沉思。 薛袁插话:“我记得这本书不但没指明凶手,而且最后也没让凶手受到惩罚,还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当时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这本书涉及到的伦理和道德确实很难衡量谁对谁错,也因为这本书,肖月沉寂了四年,直到今年才有了新作品。 肖月看向窗外,外面黑漆漆的:“可能是我个人的恻隐之心吧。” 采访很愉快地结束,可能是因为最后那段谈话,肖月还主动跟他们合了影。 薛袁和方世灼收拾好设备,临走时肖月送他们到房间门口,问:“这个不是你同事吧?” 两人都是一愣。 薛袁不好意思地解释:“被您看出来了,其实他是我朋友,他不是做媒体的。” 肖月看着两人,说:“再见,薛编,再见,方老师。” “再……”薛袁正要抬起来的手瞬间停滞了,问,“您怎么知道他是老师?” 肖月笑笑:“我可是写推理小说的。” “这也太恐怖了!”薛袁佩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侦探呢!” 方世灼倒没那么惊讶,也跟她说了声再见。 第16章 疏远 从酒店出来,薛袁提出要跟方世灼去吃饭。 “我来之前吃过了。”方世灼说,“先回去了,明天还得上班。” “不是吧?”薛袁抱怨,“你什么时候吃的,我饿了一晚上,就等着这顿饭呢。” 方世灼找理:“你也没说要吃饭啊。” 薛袁狐疑地打量着他,“跟谁吃的?如实招来。” 他笃定方世灼是和别人一起的,虽然他们没约好要吃饭,但他以为这点默契两个人还是有的。 方世灼被他看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转移话题:“你明天不上班?” 薛袁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我怎么感觉你有事瞒着我啊,吃个饭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他们的共同好友多,基本方世灼认识的人他也认识,方世灼不说,要么是不能说,要么是他不认识。 他猜测:“不会是丁孟宇吧,你们复合了?” 方世灼无奈:“不可能的事,你别瞎猜。” “不是就行。”薛袁拍着胸脯压惊,透露道,“他跟他那小男友分手了,我还以为他又回来找你了。” 确实是回来找过他,不过方世灼不是那么容易心软的人。 原则性的错误,一次就是死刑。 薛袁幸灾乐祸地问:“你猜怎么他俩为什么分手?” 方世灼没有半点兴趣。 “你肯定想不到,他的小男友把他绿了!”薛袁骂道,“活该!” 方世灼还真是没想到,毕竟当初他们分手是丁孟宇绿了他。 该说是天道轮回,还是恶有恶报呢。 不过丁孟宇的一切都已跟他无关,他只关心自己的好友:“行了,不是饿一晚上了吗,还不去吃饭?” “你真不去?” 方世灼还没消化,摇头:“不去。” 薛袁不勉强他,只是眼尖得很,发现他今天戴了围巾。 “这围巾不错。”他随口夸了句,毕竟印象里方世灼很少戴围巾,“改天我也买条。” 方世灼着实紧张了下,担心他问自己在哪里买的。 好在薛袁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的想要,随即在酒店门口打了个车走了。 方世灼站在原处,一手拿着书,一手摸着脖子上的围巾。 确实,很暖和。 这让他想起了许因。 离他们在餐厅门口分开已经两个小时,这个点许因应该已经到家了,不过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他发已到家的消息。 或许是因为刚才那通没说完的电话,方世灼隐约有点担心。 他打开微信,给许因发了条消息,问他到家了吗。 许因也不像以往很快回,等他上了地铁,才收到一句冷淡的回复:【嗯。】 不过方世灼没多想,只以为他是累了,便没有再回消息。 他不知道的是,许因并没有回家。 被方世灼挂了电话后,他在酒店外等了很久,漫长又无意义的等待。 他并不是在等方世灼,而是实在不知道该去哪儿。他没有家也没有可依赖的地方,方世灼像他遇到的温暖港湾,可惜不允许他一直停泊。 他始终是个被丢掉的小孩。 从酒店离开后,许因去了他之前打工的酒吧,就是在那里,他遇到的方世灼。 周末的酒吧涌满了狂欢的人们,有人跳舞,有人举杯畅谈,有人围在一起过生日,气球和彩带飞了满天。 他坐在角落,点了一杯莫吉托,静静看着他们。 每一张面孔都是快乐的,陌生的,疯狂的,狂欢的音乐刺激着他的耳膜,企图让他融入其中。 在忽明忽暗晃动的灯光中,他努力看清每一张脸,却没有一个是方世灼。 他再也遇不到那天的方世灼。 周一,许因在数学课上迟到了。 方世灼是第二节 的课,第一堂课是升旗,很显然许因没来。 他看了眼时间,迟到半节课。刚进教室时他就注意到许因没在,还以为他只是这节课迟到,没想到是刚来。 不过他对学生一向宽容,示意让他赶紧回座位听课。 下课之后,许因单独来办公室补交数学作业,方世灼才问:“今天怎么迟到这么久?” 许因看着他,说:“睡过头了。” 高三各方面压力都大,休息不好睡过头也算正常,方世灼很能理解,并没有责怪他。 “下次注意点,你们迟到要扣纪律分的。” 在学校总要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他不想许因因为成绩之外的事而受到处罚。 另外,方世灼把前天的月考卷给了他:“你先回去改改,有的题你来之前我已经讲过了,不会的可以问我。” 许因“嗯”了声,没有再说什么。 方世灼觉得他今天情绪有点低落,话也不多,以为他是因为迟到心情不好。 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迟到扣不了多少分,最多被班主任说几句。” 许因的身体明显僵硬住了。 “对了,围巾。”方世灼没注意到,他转身去拿围巾了,“谢谢。” 许因接过:“不客气。” 那天许因没有来问题,之后的几天里,他也没有问过题,听课有时认真,有时心不在焉。 方世灼注意到了,只不过教的学生太多,忙起来很难单独顾及到他,也不能一直看着他。 尤其上次跟他说过不再单独补习之后,许因就很少来办公室找他问题,让他找的补习班和家教,不知道有没有找。 两人的关系再次跌回冰点,除了学习,很少有其他联系。 实际上,在学习上也是方世灼单方面的,他偶尔会找许因问下最近的学习情况,而许因的回答一直不冷不热。 就这么过了大半个月,有天方世灼忽然听见其他老师在讨论许因。 李老师见他过来,神秘兮兮地问:“方老师,你们班许因是不是在跟我们班纪芸谈恋爱呀?” 方世灼端着水杯,语气平静:“是吗?” “他们俩放学经常一起走,我碰见好几次了。”李老师说,“我看着像,而且许因长得好看,特招小女生喜欢,我老听见我们班学生讨论他。” 方世灼不知道真假,除了上课,他很少见到许因。 可他忍不住想,这就是许因跟他冷淡的原因么? 因为喜欢他,才愿意学数学,现在不喜欢了,干脆不找他问题了,听课也不认真了。 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方世灼难免还是有些失落。 他在失落什么呢? 是失落许因对学习的态度,还是许因对他的态度? 方世灼说不出来。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早恋,这群学生真是……”另一个周老师插话,“没几个月就高考了,谈恋爱重要还是考大学重要啊?” “而且你们班纪芸学习挺好的吧,我记得经常在年级前五十。”她接着说,“那许因就不好说了,都休了两年学了,还不知道好好学习,跟他一届的大学都快毕业了!” 她话说得不好听,道理却是这么个道理。 李老师也有这个担心:“我就是担心这个呀,纪芸的成绩挺不错的,这个节骨眼上谈恋爱不是掉链子嘛。” 办公室里讨论得沸沸扬扬,学生早恋不是稀罕事,却一直很让老师们头疼。 “方老师,我常见许因来办公室找你,要不你跟他旁敲侧击一下?”李老师说,“不管怎么说,谈恋爱总是女生吃亏的,许因的成绩本来也不算好,再掉也掉不了多少,纪芸不一样,她要是成绩掉下去,怎么办啊。” 周老师也附和:“是啊,上届不也有早恋的吗,晚上偷偷约会被教导主任逮住了,直接两个都转校了,后来我听说那女孩连大学都没考上。” 不怪她们说,事实就是如此,方世灼心里也五味杂陈。 但他该怎么跟许因说? 况且,现在许因还会听他的吗? 以前许因对他言听计从,是因为许因对他有不一样的感情。 有时候方世灼会觉得自己很卑鄙,他明知道许因对自己的感情是不同的,远超过普通师生之间,而他仗着这份感情,让许因好好学习。 这一切都建立在许因对他别样的情感之上,当这份情感消失,一切都将如玻璃坠地般粉碎。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就是一地粉碎的局面。 可他不能像许因那样拍拍屁股走人,他要收拾残局。 他又听见李老师说:“上次月考纪芸的成绩就下降了几名,我还纳闷来着,原来是心思不在学习上了。方老师,上次许因的成绩下降没?” 方世灼心猿意马地点了点头。 上次月考,虽然许因的数学成绩有进步,但其他科目的成绩却下降了,总分数比之前低了十来分。 十来分在高考中并不是小数,甚至能分出学校的层次。 他把许因总成绩下降的原因归结为在数学上投入太多精力,毕竟他的数学成绩是进步的,从没想过许因成绩下降是因为谈恋爱。 所以从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在跟别人谈恋爱了吗? 那又为什么在得知成绩之后,兴奋地向他邀功,又请他吃饭呢? 还在他冷得发抖得时候,把围巾借给了他。 第17章 担心 方世灼还没找到合适的时间跟许因好好谈谈,许因就旷课了。 他以为这次又是迟到,可等到快下课,许因还是没有来,问了班上的同学才知道,他今天就没来学校。 方世灼心里有些不安,思绪都跑远了,在板书的时候写错了一个符号。 等下了课,他连办公室都没回,去找班主任了解情况。 “刘老师,许因今天是请假了吗?” 毕竟学生请假也是常有的事,何况这两天降温,天气冷得厉害,流感肆虐,连方世灼都不能避免有点鼻塞,三天两头就有请病假的学生。 班主任正为了这事头疼:“没有,他根本没跟我请假!” 方世灼看了眼时间,他上午倒数第二节 课,就算是睡过头也不可能睡到这么晚。 许因旷课了。 “我给他打电话一直是关机,他家长的电话也没人接。”刘老师焦头烂额,“我正想去找你呢方老师,你不是跟许因熟嘛,知道怎么能联系到他吗?” 方世灼摇摇头,他跟许因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 而且许因的手机关机,那微信联系到他的几率微乎其微。 “昨天放学还好好的,今天说不来就不来了。”刘老师叹了声气,“班上也没跟他关系好的,一个知道他家地址的都没有。” 说到地址,方世灼忽然想起来他知道。 不过他只知道许因住哪个小区,并不知道具体的门牌号。 方世灼问:“之前学校让填入学资料的时候,他有没有填具体地址?” “这……”许因是从其他班转过来的,入学资料并不在刘老师手里,“我得问问他之前的班主任。” 方世灼翻开通讯录,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许因的电话,两人联系一直用的微信。 他打开许因的对话框,聊天记录停留在许因请他吃饭那天。 从那天起,他们似乎就慢慢疏远了,只是到今天,方世灼才猛然察觉。 “刘老师,能把许因和他家长的电话给我吗?” “行,你也帮我打打。”刘老师给了他两个电话号码,“这是许因和他妈妈的,他爸的手机号是个空号。” 方世灼甚至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就迫不及待地拨了过去。 电话里传来冰冷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打了好几遍都是关机,不知道这孩子在干什么。”刘老师焦急又担心说,“家长的电话也打不通,要是真有点事可怎么办呐!” 方世灼又把另一个号码拨过去,虽然能打通,但始终没人接。 他在微信上给许因发过去的消息,果然也没有回复。 方世灼握紧手机,想着他可能会去的所有地方,比班主任还着急。 办公室他一秒都呆不下去:“刘老师,等找到许因家的地址,也发我一下。” 等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许因还是没来上课。 消息没有人回,手机仍是关机。 许因已经不仅是旷课那么简单,堪比失踪,没人能联系得到他。 下午的第一节 课,教室最后排的那个位置仍是空着的。 方世灼先坐不住了,临时请了事假。 出了校门,他直接打车到了天苑小区,上次送许因就是送到了这里。 这是片老式居民楼,看上去至少有二十栋楼,他根本不知道许因家在哪栋。 他有点后悔上次没把许因送到家门口。 无奈,方世灼只能顶着寒风,站在小区门口茫然地想着办法。 “小伙子,你找谁?”门卫老大爷从窗户里探出个头问。 方世灼像抱住一根救命稻草:“大爷,跟您打听个人,男生,比我还高一点,枫城中学的,常穿着校服。” 大爷直接问:“有照片不,这小区可住了不少学生。” 方世灼哪里有许因的照片,想了想继续说,“他不骑车,步行,书包是黑色的。” 大爷吐槽:“男生的书包不都是黑的嘛。” “……”方世灼放弃了,问,“小区物业在哪里?” 大爷衡量着他不像坏人,才给他指了个方向。 如果在这里住,那肯定会在物业登记的,这是方世灼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他在物业办公室跟人家解释了半天,把自己的身份证和就职证据都翻出来了,对方才肯相信他是来找学生的老师。 查到具体住址后,物业还是不太放心:“我跟你一起去吧。” 方世灼口干舌燥,点了点头。 在单元楼下,他又拨了次许因的电话,仍旧是老样子。 物业小哥问:“你是他的班主任?看着不像啊,这么年轻。” 方世灼收起手机:“不是,我是他的数学老师。” “那够尽责的,这种事一般不都是班主任做吗?” 方世灼没太多跟他聊天的心思,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许因家在三楼,两人很快就到了。 是物业小哥敲的门,敲了几声没有人回应。 “可能没在家。” 方世灼上前,边按门铃边喊:“许因!” “许因,你在家吗?” 可惜按了好几声,都跟刚才一样,既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来开门。 难道许因真的不在家? 那他又是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去学校,也不请假? 方世灼又敲了几声,结果如旧。 见他不肯放弃,物业小哥说:“没人,要是有人早开门了。” 没办法,他只能放弃。 可除了家和学校,他不知道许因还能去哪儿。 在回学校的路上,方世灼终于拨通了许因母亲的电话。 “喂,哪位?”女人的声音很清脆。 方世灼忙说:“您好,是许因的妈妈吗?我是他的老师。” “哦,老师啊,是许因在学校惹什么事了吗?” 方世灼皱起了眉:“他今天没来上课,您不知道吗?” “是吗?”尽管这么说,但她的语气并不惊讶,“不好意思,我人在外地出差,不太了解。” “他今天没来上课,手机也关机了。”方世灼说,“实不相瞒,我刚去过您家,他也不在家。” 女人停顿了两秒,想了想说:“我不在本地,要不你给他爸打电话吧。” 方世灼无奈地说:“他父亲的电话班主任也打过来了,是空号,您方便再给我一个吗?” 电话里女人“啧”了声,似乎很头疼。 “您可能不知道,我和他爸已经离婚好几年了,最新号码我也没有。” 方世灼接着问:“那平时除了家和学校,您知道许因还会去哪些地方吗?” “这个我不清楚。”答案在意料之中,女人像是自言自语,“他一直很乖的啊,怎么会不去学校……” 方世灼眉间的沟壑更深了。 早恋、旷课、逛酒吧……看来这位母亲并不完全了解自己的儿子。 “那他以前有过旷课的情况吗?” 女人回忆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说:“没有吧。” “……” “让您操心了。”她说,“我来联系他吧。” 方世灼总感觉不太放心,却也没有其他办法。毕竟她是许因的母亲,可能有其他方法联系到许因。 就这么,一直到了晚上,他给许因发的微信还是没有回复。 但想到现在他和许因的关系,许因不回他消息似乎也正常。 如果以前许因对他是喜欢的话,可能现在已经变成讨厌了。 在他这样的年纪,感情是很不稳定的,方世灼带给了他新鲜感,所以他喜欢方世灼。然而等到新鲜感过去,他又会沉溺到别人给的新鲜感里。 大人况且如此,何况是未步入社会的学生。 从一而终的感情最为珍贵,却不是谁都可以拥有。 其实他该为许因开心的,他想让许因喜欢的就是年龄相当、心智相当的同龄人,而不是像他这样,中间不知道隔了多少代沟的人。 抛开师生这层关系不说,他比许因大了太多。 他经历过的,许因还没有去经历,那些未来该遇见的人,许因还没有去遇见。 他本就不该一叶障目,困在自己这方寸之地。 可方世灼发现自己开心不起来,反而心里仿佛被堵上了层厚重的墙。 那种感觉就像失去一个朋友,送走一批学生,结束一段感情,酸涩而苦闷。 本以为联系过许因的母亲之后,第二天许因会来上课,可第二天那个座位上还是没人。 学校有规定,无故旷课三天要记过,无故旷课一周将开除学籍。 相比于这些,方世灼更担心他出事。 可坐下来仔细想想,不管是打架斗殴,还是喝酒闹事,哪怕是在大街上忽然晕倒,也总会有人报警。 他们遇到的问题是,现在完全不知道许因在哪儿,连他的父母也毫无头绪。 方世灼又给许因的母亲打了通电话,这次她直接说,自己也联系不到许因。 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煎熬起来,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课,许因还是没有来学校。 方世灼抱着希望又拨了两次那个号码,可惜仍是关机状态。 下班后,他再次去了天苑小区。 现在是傍晚,天黑了,许因总会回家吧。 外面那么冷,他会回家的。 如果仍旧没有人,那方世灼会选择直接报警,一秒都不多耽搁。 他想象不到,以许因父母对他的关心程度,许因要失踪多久他们才会发现? 他们对许因的关心,甚至不如他一个学科老师。 想着,方世灼再次敲响了许因家的门。 本没抱着多大的希望,谁知却听见了走近的脚步声,过了几秒门开了。 “老师?” 许因头发有些杂乱,看见他很意外:“你怎么来了?” 方世灼看着眼前的人,猛然松了一口气。 事先组织好的语言,在这一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是干瘪地问道:“这两天你怎么没去上课?” 可能是他的敲门声音太大,引得对面的邻居也出来看热闹。 许因不想在门口说话,请他进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窗帘也是拉着的,挡住了外面的光。等他进来,许因才按开墙壁上的开关,房间里骤然亮了起来。 冬天五点多太阳就下山,此时天早已黑透了。 许因拉开窗帘解释:“刚才在睡觉。” 睡觉? 所以不去学校,也不接电话,就是在睡觉吗? 哪怕他说这两天生病了,方世灼都不会这么生气。 “手机为什么关机?” “吵。”许因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睡觉不喜欢开机。” “那要关机两天?”他质问,“这两天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去上课?” 许因却转移话题,打开冰箱门问:“老师,你喝矿泉水还是可乐?百事的。” 方世灼怒道:“许因!我在问你问题!” 许因的动作停顿住了,他没见过方世灼这么生气。 一时间气氛冷到了极点。 过了一会儿,许因从冰箱拿了两罐可乐和一瓶水放到桌上。 紧接着,他“砰”地打开一瓶可乐,细微的泡沫在空气里飞扬。 方世灼听见他说:“在家,心情不好,不想去上课。” 第18章 误会 方世灼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可能许因是生病了,病到连请假的力气都没有,可能是出了意外,进了医院,也可能是跟其他人学坏了,故意旷课出去打架喝酒,叛逆期的学生都喜欢这么做。 他担心得要命,上课心神不宁,饭都吃不下去挂念着他。 可他没想到,许因说没去上课的两天,自己只是在家里睡觉,理由是心情不好。 方世灼听起来都觉得很荒唐。 何况他昨天来过,和物业小哥一起敲了很多次门,家里并没有人。 许因现在连他都要骗吗? 教了两年学,方世灼还没有哪次像现在这么生气,他被学生顶撞过,被学生在背后骂过,被学生恶作剧过,都没有如此失望和恼火。 许因开了那听可乐,自己没有喝,而是递给方世灼:“老师,你消消气。” 方世灼没有接,只是瞥了一眼,却意外看见了许因胳膊上的两处伤口,还有一小片淤青。 那两处伤口很新鲜,平行着,约五六厘米长,像是被利物划的。 “这怎么弄的?”他问。 许因似乎才想起来,想拉下衣服遮掩住,才发现自己穿的是短袖。 方世灼光顾着生气了,也刚注意到他穿着短袖,而自己身上裹着大衣,责备地关心道:“你不冷啊?” 许因随手从玄关衣架上拿了件外套披上:“刚睡醒,不冷。” 关心完,方世灼又把话题拉回去:“胳膊上的伤,怎么弄的?” 许因说:“被猫挠的。” 方世灼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被人三两句就哄过去了。 “许因,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他语气严肃,“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跟别人打架了?” 许因低着头没说话。 方世灼当他默认了,心里那股无名火终于压不住了:“你高三了知不知道?!你的同学们都读大二了,你还在高中打架旷课谈恋爱!你能不能对自己负责点!这么下去连大学你都考不上!!” 许因仍是低着头,不说话,手中的可乐瓶被他捏得咯吱发响。 “而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谎了?”方世灼的怒火无法平息,“你嘴里现在还有一句真话吗?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该相信你!” 空气凝固了,火药味十足。 可乐罐“啪”地在许因手里被捏扁,黑褐色液体携着泡沫流了一地。 过了良久,他说:“对不起。” 方世灼的气还没消:“你没对不起我,你对不起你自己!” 他觉得许因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难道学习是为他而学吗?喜欢他的时候就认真学,不喜欢了就不学了,难道要高考的人是他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跟许因讲道理:“你自己想清楚现在该做什么,成绩一塌糊涂,还在这种节骨眼上旷课早恋,你不想考大学,人家女生也不想吗?” 许因猛地抬头看了眼他。 方世灼没注意到他的目光:“以后多得是时间谈恋爱,现在你们的目标只有高考,其他的想都不应该想。” 许因浅浅蹙起了眉。 他把捏扁的可乐罐扔进垃圾桶,抽了张湿巾把手擦干,语气带着些疑惑:“老师,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嗯?” 方世灼终于看向了他。 “旷课打架是我不对,说谎也是我不好,惹你生气更是我的错,我都认。”许因真诚地说,“可是我没有跟别人谈恋爱。” 方世灼看着他,陷入思索,似乎在权衡他话里的真实性。 许因语气坚定:“是真的。” “那你跟纪芸,是怎么回事?”方世灼问。 许因解释说:“纪芸是我舅舅的女儿,她物理也是弱项,舅妈给她请了家教,让我和她一起上课。” “而且她数学很好,和她一起写作业,我能问很多数学题,所以最近我经常去她家写作业。” 原来是这样,方世灼误会了他。 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了许因,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许因见他气消了些许,问:“老师,你刚才那么生气,是以为我谈恋爱了吗?” 方世灼快速否认:“没有的事,我生气是因为你旷课。” 许因不放过他:“可你刚才明明很生气我早恋。” “难道我不该生气吗?”方世灼见耍赖失败,只能硬着头皮讲道理,“这种时候早恋,换成哪个老师不生气?” “可是你和别的老师不一样。”许因说,“你明知道我不会喜欢别人,更不会跟他们谈恋爱。我只会跟我喜欢的人谈。” 是啊,方世灼该相信他的。 只是那些老师把流言说得那样真,许因又表现得跟他那么疏远,他怎么去相信。 再说了,谈恋爱对青春期的孩子是新奇、是禁忌,校规越是规定不许谈恋爱,他们就越蠢蠢欲动,有时也并非真的喜欢,却要试试。 他在学生面前有些放不下面子,偏要嘴硬:“我怎么知道。” “那老师现在知道了吗?”许因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会喜欢别人,更不会跟他们谈恋爱,我只喜欢老师,只想跟老师……” “好了好了!”方世灼赶紧打断他,“这些不是你现在该想的,你现在唯一要想的就是学习,想谈恋爱也只能跟学习谈。” “好。”许因眼里带着笑意,“那老师现在还生气吗?” 跟他讨论了半天喜不喜欢,谈不谈恋爱的,方世灼的气早没了,他甚至差点忘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初衷。 “为什么旷课去打架?” 许因的睫毛又垂下来,是主动认错的姿态。他想找个合适的理由,又想起刚才方世灼说最讨厌别人骗他,只好作罢。 “老师,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他不想说,方世灼也就不再逼问了,总要给许因留点隐私和空间。 何况他态度是这样诚恳。 “打架和旷课都是不对的,这么做对你自己很不负责。”他说,“你已经旷课两天了,再旷课会被记处分,明天无论如何都要去学校。” 许因被他训得不敢抬头,乖乖“嗯”了声。 方世灼还是担心:“如果不去,我还会来找你。” “会去的。”许因有点难过,“老师,你要相信我。” 也不怪方世灼,有前车之鉴,他确实没办法完全相信许因的话。 不过这次许因很真诚,这点他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许因主动讨好他:“老师不要生气了,会气坏身体。” 方世灼叹了口气,问他:“伤口上药了吗?” 许因摇头。 那两道伤还很鲜红,看上去不像处理过的样子,他又问:“上次剩的碘伏还有吗?” “有,我去拿。” 第19章 伤口 许因离开去找药水后,方世灼的注意力这才从他身上转移开。 他从进门到现在只顾着关心许因旷课的问题了,现在开始细细打量起四周。 这是间很普通的两室一厅,布局很符合印象中的老式小区,客厅的灯是昏黄的,装潢风格有些陈旧,白墙上印着擦不掉的陈年旧迹。 不过客厅的陈设非常干净简洁,除了餐桌、沙发、两张椅子和放了些零碎杂物的茶几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东西。 方世灼的目光穿过客厅,往阳台看去,透过拉开大半的窗帘,他看到那里挂着许因的一件衬衣。 其余地方都是空荡荡的,在冬天显得格外冷。 怎么说呢?他总感觉这里生活气息不重。 不过想到跟许因母亲的那通电话,似乎也变得合理起来。 许因从房间拿出了医药箱:“剩得不多了,应该够用。” 方世灼接过来看了眼,指了指沙发:“坐下,我给你擦。” 许因坐过去,主动褪下一只袖子,露出自己受伤的胳膊。 方世灼没坐,和上次在药店门口一样,弯着腰,夹了一块沾满碘伏的棉球,轻轻地贴上去。 “嘶。”许因浅浅倒吸了口气。 方世灼立刻不敢动了:“疼?” “有点。” 想起来他受伤的原因,方世灼还是生气:“知道疼还去打架!这还是轻伤,要是骨折更有你疼的。” 许因抿了下唇:“以后不会了。” “疼一疼,就当长教训!” 方世灼语气虽凶,动作却轻柔了许多,小心地围着伤口打转,不敢用半点力气。 他的举止十分认真,灯光从他的头顶照射下来,将睫毛的阴影投出一片温柔。 许因盯着他看了许久,呼吸都变得轻盈起来。 “这次伤口比上次深很多,可能会留疤。”方世灼小心观察着,“还好在胳膊上,不是在脸上。” 许因仍是看着他,目光未离开半寸:“老师,我上次的伤口留疤了吗?” 上次许因伤在了额角,平时被刘海半遮半掩着,方世灼从没仔细看过,因此并不知道,也有点好奇。 “我看看。” 他抬起头,恰好对上许因的目光。 两人离得很近,眼神交接,刹那间天雷地火。方世灼想要移开,那束目光好似长了钩子,死死将他勾住,不得动弹。 只是两三秒,就仿佛半个世纪那么长。 方世灼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许因看着他的眼神,实在让他招架不住。 那双眼睛里,装满了热烈的浓情,和藏不住的欲。 而这些,都是方世灼现在无法给的。 因此他草草瞥了眼许因额角的旧伤:“应该没有,有点暗看不清,你白天对着镜子照照。” 许因也已经收回了目光,穿好外套,“嗯”了一声。 “既然你没事,那我就放心了。”方世灼看了眼时间,打算离开,“你明天一定要去上课。” 现在并不太晚,也才七点钟。许因恋恋不舍地问:“老师,你要走了吗?” “嗯。” 他不想方世灼走:“可不可以再陪我一会儿?” 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挽留,方世灼愣了下。 仿佛刚才他在许因眼里看到的都是错觉,此时的许因眼神是那么纯粹,还带一点哀求的可怜,让人于心不忍。 想到许因是离异家庭,方世灼不知道他跟父亲还是母亲,想了想问:“你家长什么时候回来?” 不料许因却说:“他们不在,我自己住。” “自己住?”方世灼皱了下眉。 “嗯。”许因语气平淡地解释,“这里离学校更近一些。” 这倒可以理解了,很多家长为了孩子上学都搬到了学校附近,只不过许因的情况更特殊些,他的家长没有跟来。 可能是离工作的地方太远。 尽管如此,方世灼还是觉得这样做未免太不负责。 也难怪许因敢旷课打架。 “老师,再陪我一会儿吧。”许因的声音很轻,“讲题也行,我有好几道题不会做。” 方世灼想起许因已经很久没问他题了,竟然为了让他留下,主动要求讲题。 他让许因拿了书过来。 方世灼看着那道题,有点心不在焉:“这段时间,有不会的题都是问你表妹吗?” “有些是,有些自己看答案理解。”许因说,“有时候也会问问同学。” 方世灼知道他跟同学关系并不算熟,许因宁可去问同学也不问他。 “为什么不来问我?” 许因神色黯淡了几分,他想起了那天方世灼和那个男人。 “说实话?” 方世灼笑了:“当然,难道你还想骗我?” 许因想了想说:“我怕你觉得烦。” 方世灼本以为他是喜欢纪芸去了,心思都不在这里了才如此,可既然早恋是场误会,许因没道理跟他突然疏远。 没想到,许因是怕他觉得烦。 可他是老师啊,学生问老师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你才能问几道题?”方世灼说,“每天那么多问数学题的学生,也不差一个半个。” 就是因为人多,许因才更不想问。既增加方世灼的负担,又把他和普通学生归为一类。 他不想在方世灼眼里和别人没有区别。 许因又说:“你说过,这么补习不是长久之计。” 这话确实是方世灼说的,而且是很认真地说,可现在看来,许因好像有点误解他的意思。 “我是这么说过,因为这样讲题太零散,而且讲的都是基础。”他承认,“我的目的是想让你找家教或者补习班,这样更有针对性,提升更快,而不是推卸我的责任,也不是让你以后连题都不来问我。” 许因先是沉默不语,而后点了点头。 “所以,老师不会觉得我烦,对吗?” “当然了。”方世灼说,“授业解惑本就是作为老师的责任。” 许因比刚才开心了点:“那就好。” 两人又耽误了些时间,方世灼回到正题:“来看这道题……” 总共也就四五道题,讲完用了将近一个小时。 最后一道题,他看着许因在草稿纸上列步骤,忽然听见他喊了声:“老师。” “怎么了?” 许因问:“上次你那个前男友,有再纠缠过你吗?” 上次之后,丁孟宇就再也没联系过他。方世灼摇头:“没有,怎么突然问这个?” 许因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他说:“如果你有新的男朋友了,一定要告诉我。” 第20章 特别 方世灼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丁孟宇,又哪根筋搭错似的提“新男友”。 这么忙的高三,工作已经足够让他焦头烂额,再加上个成绩忽上忽下、态度忽冷忽热,心情不好还会任性旷课的学生,他哪有心思谈恋爱。 高考一天天逼近,学生就是他的全部。 许因见他没有太大的反应,眼神也很坦然,便知道他没有和别人谈恋爱。 这样的话,那天的男人又是谁? 还是说,只是单纯的像他们之前的关系那样。 如果真是如此,他不怪方世灼,他也没有立场去怪方世灼,他们既不是恋人关系,又没有过约定,始终是他一厢情愿。 可他吃醋、嫉妒,心痛又无力,因此更痴狂地想要离方世灼近一点,再近一点。 也许方世灼说得对,现在还不是时候。但他会努力,总有一天将成为方世灼身边那个人。 “你怎么又在想这些?”方世灼语气带着些关心的责备,“我说过很多次了,这些都不是你现在该想的。” 许因不同意他的话:“我没有想那些,我只是想关心下老师。” “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还有时间关心别人?”方世灼笑道,“那是不是班里同学谈没谈恋爱你都要关心一下?” 许因反驳:“你跟别人不一样,我也说了很多次。” 绕着绕着,方世灼把自己给绕进去了,他这个当老师的竟然说不过学生,真是丢人。 看着许因最后一道题写完,方世灼是真的该回家了。虽然时间还不晚,不过他这两天为了许因的事没怎么睡好觉,此时精神一松懈,竟然觉得有点困了。 许因收起试卷,看见他打了个哈欠。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他忍不住心疼,再次道歉说:“老师,对不起。” 方世灼被他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措手不及,连他道歉的原因都不清楚:“道歉做什么?” “你看起来很累。”许因说,“是我让你担心了。” 方世灼道:“那就别有下次,再旷课,我就不管你了。” 许因点了点头。 这次方世灼真要走了,许因即使想再次挽留,但见他一脸疲倦,也内疚得厉害,挽留的话没能说出口。 他拿起外套:“我下楼送你。” 方世灼没拒绝。 许因住的单元楼在小区偏里的位置,往小区外走有一段距离。 晚上,天上云层很厚,没有月亮,路灯也不太明亮,暗暗的,只有树影在晃动。 很少有人知道方世灼方向感很差,并且有点路痴,这也是他不常开车的原因之一。 许因家他明明来过一次,白天能分得清东西南北,一到晚上就转向,刚出单元楼就走错了方向。 “老师,这边。”许因在后面喊住他。 困意也影响着方世灼的判断,他停住刚迈出的脚步,迷迷糊糊的:“噢。” 许因不自觉勾起一个笑。 跟方世灼这样的关系,他既感到满足,又不知足。 相比于普通师生关系,他们算得上朋友,他见过很多别人未曾见过的方世灼:或狼狈,或迷人,有时还有点可爱。 可他又如此贪婪,想要更深一步的关系,想阅览他更多的风情万种。 他并不是方世灼以为的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向来都是如此。 风还是冷的,不过两人走在一起,好似比来时刮得轻了些。 有几个孩子在楼下玩耍,吵吵闹闹,他们路过。走了一段路,许因说:“老师,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 方世灼的手放在口袋里:“你说。” 许因说:“你可不可以给我补习?像家教那样。” 方世灼有些意外,没有说话。 见他沉默,许因又忙解释说:“我会付钱的,价格老师来定,按市场价也行。” 方世灼犹豫的根本不是这个问题,而是时间和精力。 高三工作本来就够多了,又只有周日一天休息,学生们作业都写不完,补习对他和许因来说,都是很大的压力。 可许因的成绩和基础摆在这儿,不补习高考能及格就不错了。 “许因,虽然我是老师,但我也是第一次带高三,而且我以前没有做过家教。”他如实说,“我觉得,我不是很合适的人选。你既然有钱又有时间,为什么不找更好的家教呢?” 他的拒绝是意料之中,许因并没有多惊讶。 “我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也不想让陌生人来家里。”许因说,“如果有陌生人来家里,我会很不舒服,自然也没办法好好听课。” 方世灼挑了下眉。 说起来,他就算得上有轻微社恐,不太喜欢和人交流接触,没想到许因比他更严重,连上门的家教都不行。 等等,那他刚才算怎么回事? 他就那么直冲冲地侵入许因的家,还坐了他的沙发,喝了他的水,甚至在他家呆了一个多小时。 于是他小心地问:“那我刚才,有让你不舒服吗?” 许因弯着眼睛笑起来:“老师又不是陌生人。” “那就好。”方世灼松了口气。 许因问:“难道老师认为,我们是陌生人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方世灼解释,“我只是怕你会觉得不舒服。” 许因想,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怎么会不舒服呢。 方世灼差点又被他绕进去:“家教也是一样的,可能前几次见面不太熟,等多上几次课自然就好了。” 许因却摇摇头:“不一样的。” 他们是他们,方世灼是方世灼。 方世灼永远是他的与众不同。 “而且我找过了,很多家教都还是学生,有经验的老师很少。”许因说:“你之前说的补习班我也问过,他们已经招满学生了。” 说实话,许因的情况去上大班并不适合,他需要更有针对性的辅导。同样他说的也是问题,这种竞争激烈的高三,愿意私下补习的老师早已经招满学生了。 “可是我……” 可是他也不算合适。 “老师,这次先别这么快拒绝。”许因打断他的话,“好好考虑考虑再给我答复。” 说着,两人走到了小区外。 在这件事上,方世灼一时之间也给不出答案,他需要权衡。 “那让我想想。” 想想,就代表有希望,许因用力点点头:“嗯。” 方世灼又叮嘱他一遍:“明天一定要……” “去上课,我知道。”许因如往常那般跟他告别,“老师,明天见!” 第21章 上门 回家之后躺在床上,方世灼开始细细回想今晚的话。 从补习,到许因关心他的前男友,再到他闯入许因的家,一幕一幕都跟过电影一样开始回放。 明明当时的情绪那么激动,有些话和细节却还能记得清楚。 莫名的,他的困意又全消散了。 许因发消息问他到家了没,方世灼回了个“嗯”,之后把手机调成了睡眠模式,强迫自己入眠。 于是,他没看到许因后来发的“晚安”。 第二天,方世灼在课堂上见到了许因,他老老实实地坐在最后一排,如往常一样,安静认真地听着课,偶尔低头记记笔记。 至于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就不得而知。 不过方世灼是相信他的,也许是先入为主,他总是愿意相信许因。他们之间没有约定,但昨晚说了那么多,他相信许因是想认真学的。 补习也不失为一种方式,以前方世灼还能骗自己许因和其他学生一样,现在他已经骗不了自己了,他在许因身上投入的心血和期许远远超过了其他人。 就像每科老师在班上都会有那么几个自己偏爱的学生,对这几个学生尤为在意。 许因就是他偏爱的那个学生。 这种偏爱并非偏心,而是会格外关注,上课的一举一动,作业的每一处错误,成绩的上下起伏……相应地,他们被赋予了更高的期待。 方世灼的期望就是,希望许因的成绩越来越好,数学不再是拉分的科目。 为此,他愿意牺牲自己的时间,去给他补习。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把这个决定告诉许因,而是等了一段时间,一直等到了月考成绩出来。 许因的分数还是老样子,跟前两次大差不差。 尽管他会让纪芸给他讲题,会自己琢磨答案,但数学不是那么好提分的科目,显然他遇到了第一个瓶颈期。 见自己的成绩没进步,许因很沮丧。 “这是正常的。”方世灼告诉他,“这部分是基础分,说明你基础部分掌握得不错了,接下来要多拓展。” 有他的安慰,许因心情好了些:“老师,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方世灼正想找个时间跟他好好聊聊补习的事。 “现在最重要的是时间,按照现在的时间来看,只能每周补一次,重点还是要抓住寒假的时间。” 许因赞同。 “至于地点,你家方便吗?”方世灼问。 这个问题他考虑了很久,他家环境是好些,不过毕竟许因是学生,如果来他家里,在路上会浪费许多时间。如果去许因家,会不会不方便? 他是自己住,但难免周末父母不会过来看他。 “方便。”许因没怎么想就说,“老师,你这算是答应了吗?” “你说呢?”方世灼笑了下,想想说,“周六没晚自习,就每周六晚上吧。” 他不喜欢自己的时间被切割开,周日还是要有个完整的休息日。 就这么,方世灼做起了“副业”,上门家教。 如果这个学生不是许因,他是万万不会答应的。可到了许因这里,那些原则好像就变得不重要了,他总有理由说服自己去偏向许因。 周六那天,方世灼破天荒地开了车去上班。 考虑到时间问题,还是开车更快点,不然他们要把二十来分钟耗费在坐公交上。 许因很意外,他没见过方世灼开车来学校。 “系好安全带。”方世灼叮嘱他,“帮我查下导航。” 两次去许因家都是导航去的,路线他记不住。 许因打开自己的手机地图,给他当指挥。 方世灼因着不认路,又怕走错违反交规,乖得很,许因说哪儿就是哪儿。 “前面路口右转。” 他提醒着,看向方世灼。 开车时的方世灼又是另一种姿态,他从未见过,认真又严肃,身体挺得绷直,有时会皱下眉头,就像他上课时那样,却又听话得很。 夕阳照射着他的半边侧脸,一边溺在阳光里,一半沉在阴影里,连眨下眼睛,睫毛仿佛都能掀起一场风暴。 许因看了一路。 第三次已经是轻车熟路,许因开了门,方世灼也不客气,跟着他走进来。 许因蹲下拿鞋,边拿边说:“拖鞋还没来得及买新的,这是我之前买的,只穿过一次。” “没关系,不用买新的。” 许因换了鞋,脱下校服外套,又殷勤地给他倒水。方世灼将大衣随意搭在椅背上,让他不用麻烦。 等做足了上课的准备,方世灼连书本都拿出来了,人也坐在了桌前,他和许因忽然意识到了同一个问题。 “老师,你饿吗?” “你要不要先吃饭?”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废话选手 第22章 答案 方世灼确实有点饿了。 他本来打算和平时一样,等给许因补习完回家随便做点吃的,但中午的饭菜不合胃口,他吃得很少,以至于现在就饿了。 许因倒还好,他只是想和老师一起吃饭。 “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他边说着,边接了两杯温水,又从箱子里翻出一包薯片和小饼干,“老师,你饿了就先吃一点。” 不容方世灼拒绝,许因热情地把零食塞给他。 方世灼抱着薯片和饼干,跟在他身后,也往厨房走:“你平时自己做饭?” 许因说:“平时都在学校吃,只有周末自己做。” 以方世灼知道的,现在的学生自理能力都很差,外卖软件又发达,会自己做饭的少之又少。 他想起来上次一起去超市,许因买菜的样子,见了蔬菜挑都不挑,看他拿什么也拿什么,方世灼很怀疑他做饭的水平。 冰柜不大,许因蹲下来,看着里面仅剩的番茄和几片绿叶菜道:“好像没什么菜了,要不叫外卖吧。” 方世灼很少吃外卖,嫌不是太油就是太咸:“有没有挂面之类的?随便煮个面就行。” “还有泡面。”许因想起来,“我来煮泡面吧。” 果然,他不该抱有太大期待。 “老师,别这么看着我。”许因见他有些郁闷的样子,“我煮的泡面很好吃的。” 方世灼不是不相信他,而是不相信泡面。上次吃泡面还是上份工作没辞职时,有段时间常加班,只能拿泡面充饥。 但说实话,他很不喜欢里面料包油腻腻的口感。 而且,煮泡面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吗? 许因自然看出他的怀疑,却不肯服软:“等会儿尝尝你就知道了。” 方世灼被他推出了厨房。 可他是闲不下来的那类人,何况哪有学生在厨房给老师做饭的道理。他把手里的零食和水杯放下,又返回去帮忙。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许因想想,给了他最简单的活:“那帮我烧上水吧。” 方世灼觉得他简直在轻看自己,好歹他也是将近三十的人,做饭难道还能比不上许因? 他烧上水,主动去洗菜。刚挽起袖子,许因就从他手里抢走:“我来。” 方世灼满身本事却无用武之地,有些不服气:“菜我还是会洗的。” 不料许因却说:“水很凉。” 冬天的水冰得刺骨,厨房没装热水器,方世灼的手那么好看,那么重要,他不舍得。 只是愣神的两秒,方世灼就看见他的白皙瘦长的骨节就被冰得通红。 他有一瞬的动容:“你的伤还没好,注意着点。” 许因抬头看了他一眼,再次低下头时笑了笑。 明明伤在胳膊上,冻的是手,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却特意说出来关心他。 好在蔬菜不多,很快就洗干净了。 厨房狭窄,两个成年人显得有点拥挤,方世灼没有施展的空间便作罢,站在一边看着他。 许因将蔬菜上的水沥干,将番茄放到砧板上切成片。 “小心切到手。”方世灼在一边提醒。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因为许因切菜的动作简直比他还熟练。 水在锅里滚开,腾腾的热气给厨房又增添了一丝暖意。 许因动作流畅地把备好的食材下锅。 很快香气扑鼻而来,转眼两碗煮面呈现在了他面前。 没有想象里油腻腻的油汤,也没有料包的劣质口感,味道很是出人意外。 “怎么样?”许因眼里闪着星星问。 方世灼尝了口面,也是嚼劲十足,于是评价道:“不错。” 只是这样的评价,就让许因很满足:“我就说嘛。” 见他厨艺不错,方世灼好奇道:“你周末在家都做什么吃的?不是只会煮泡面吧。” “也会炒菜,只是不多,泡面煮得最好吃。”许因说,“下次老师来,我给老师做其他好吃的。” 他要是不说,方世灼都差点忘了来这儿的目的,他是来上课的,不是来吃饭的! 不过不得不承认,许因煮的面确实好吃。 至少比他煮的要好吃。 他们面对着面,坐在餐桌两旁。方世灼抿了一小口汤,有些走神。 上次和他这么吃饭的人,除了父母,还是丁孟宇。 薛袁很少来他家做客,吃饭都是在外面,没有这样温馨的环境。父母也很少过来,上次去他那里,少说有小半年了。 平时方世灼都是一个人,下班,回家,做饭,洗碗。 谈不上孤独,但有个人一起,好像也不错。 “老师,你喜欢吃溏心蛋吗?”许因问。 方世灼被他打断,收回思绪。 他在乱想什么,他只是和许因坐在一起吃了顿饭而已! “你刚说什么?” “老师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迷?”许因那份已经吃完了,撑头看着他说,“明明人在跟我吃饭,心却早就跑远了。” 方世灼只能胡乱说:“工作上的事。” 许因若有所思地问:“那我算不算工作的一部分?” 方世灼没听出来他的意思,居然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也算吧。” “那老师刚才想的,和我有关吗?” 方世灼被呛了一口,一时语塞。 “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都很好奇。”许因问,“我可以问吗?” “你问。” 许因说:“班上数学成绩比我差的学生还有好几个,为什么老师不像关心我这样关心他们?” 方世灼没说话。 他接着问:“你明明也可以不管我,为什么愿意在我身上花这么多时间?” 方世灼真被他问住了。 是啊,为什么?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这些都可以不用做,他只是自己许多学生中的一个,他对待他完全可以像对待其他学生那样,只要尽到一个老师应有的职责就好。 毕竟不是每个学生都能照顾得到。 可他为了许因做这些甘之如饴。 “因为你休了两年学。”方世灼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因为数学成绩太差,导致你没考上理想的学校,你打算怎么办?” “再复读一年?还是勉勉强强去读个自己不喜欢的学校?”他问许因,“那样你甘心吗?” “别人还有时间,但你没有了。” 他说的话虽然伤人,却很现实。他不想许因留下这样的遗憾。 这是方世灼给许因的答案,也是他为自己找的理由。 只有这样,似乎才能说得通自己不合逻辑的行为。 许因看着他,非但不生气,眼里还满是感动。 “那我也有个问题想问。”方世灼干脆地开口,“你到底为什么休学?” 许因移开了视线,飘忽着,看起来有点难言。 “身体原因。”他说。 “这个班主任跟我说过。”方世灼追问,“但我想知道,具体是什么身体原因。” 许因沉默了几秒钟,没有回答,而是问:“老师刚才走神,是在想这个吗?” 方世灼否认:“不是。” “因为车祸骨折了,只能先休学。” “那要休两年?” 许因说:“后来治疗又吃了很多激素药,变得又胖又丑,就不想去学校了。” 方世灼哭笑不得:“外貌重要还是考学重要?” 许因看上去有点沮丧,老老实实说:“考学重要,那时候不懂。” “现在也不晚。” 第23章 远方 书桌在许因的卧室里。 卧室不大,朝南,深色衣柜贴墙放着,床靠窗,多出来的位置摆着个不大的书架和一张书桌。 有点拥挤,但整洁干净。 方世灼讲完知识点,给他出了几道题练习。许因的基础题掌握得还可以,稍微难点的要么做不出来,要么用时太久。 许因低头解着题,方世灼估计以他的速度,这三道题少说要算半个小时。他闲着无聊,起身去接了杯水,回来时停在了书架前。 立柜式书架和他差不多高,下面几层放书和一些杂物,最上面那层摆着三五个手办,人物他都不认得。 不过那几本书方世灼倒是有点兴趣,其中一本就是上次他和许因去书店,说好要交换的那本。 许因作业多,他工作忙,两人都腾不出空闲,时间长了就把这事给忘了。 方世灼放下水杯,动作轻柔地取出那本书。 不过他还是先征求了下许因的意见:“介意我看下吗?” 许因抬起头,望了眼说:“这本书本来就是要跟你交换的。” 其实他有好几次都想跟方世灼提起这件事,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间,他们之间又总是忽远忽近,许因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这个约定。 琐事太多,方世灼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书了,像这种推理小说睡前是不能看的,非但不助眠,反而让人神经紧绷。 他翻开扉页,对许因说:“你接着写你的,我随便看看。” 许因又继续低头解题。 这几道题是有点难,不过恰巧最后一道题的思路和他昨天在辅导书上写过的一样,因此解得很快,在预料之外的时间就完成了。 他没有吱声,在写好答案之后,右手撑着头打量起了老师。 方世灼还站在书架前,脑海里正理着书里的人物关系,过于认真而并没有察觉到许因的目光。 开了车,又要给他上课的缘故,方世灼难得在教室以外的场合戴了眼镜。 许因发现他今天的眼镜和平时上课戴的那副不同,这副是金色细边框的,更斯文,也更迷人。 许是出于职业习惯,他的身板站得很直,灯光下,侧脸儒雅俊秀。 直到看完这一小节,方世灼才把注意力转移出来。 见许因正盯着他看,也不知看了多久,还以为是他解不出来题:“我脸上可没写答案。” 许因乖乖说:“我已经写完了。” 方世灼合上书,看了眼时间,才用了二十几分钟:“这么快?” “最后那类题昨天写过。” 方世灼意识到自己的失职,赶紧把手里的书放下,坐回许因身边。 “三道答案都对了,不过过程这里……” 第一节 家教课,彼此都在磨合。方世灼怕他一时不习惯,没敢准备太多内容。 只是没想到许因的学习能力超出了他的预期,原本两个小时的课,竟然提前十分钟上完了。 “你作业已经够多了,我就不留多余的了,学校的作业要认真写。”方世灼扶了扶眼镜,叮嘱他,“数学固然要提分,但其他科目也不能退步太多。” 许因点头,表示知道。 他站起来,去书架把刚才方世灼看的那本书拿出来,双手放在桌上:“老师,这本书你拿去接着看吧。” 方世灼没什么时间看书,反正每周都要给许因上课,不如先放在这里。 “下次吧。”他瞥了眼,转而问许因,“对了,你有没有想过考哪个学校?” 许因摇了摇头:“没想过。” “现在是时候考虑下这个问题了,不能等分数出来再想,总要先定个目标。”方世灼说,“喜欢哪个专业,哪个城市,都可以考虑进去。” 他知道许因现在愿意这么认真学,有一大半是因为他。但喜欢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了变数,他不能成为许因的永动机。 “其实也想过。”许因低垂着睫毛,“但是没想那么具体。” 方世灼有点好奇:“说说看?” 许因望着黑漆漆的窗外,说:“可以的话,我想离开这里,去别的城市。” 他考得好或不好,都只是想离开枫城,离开这个他从小生活到大的城市。枫城的大学很多,他一个都不喜欢,就像枫城的气候,和这里的人,都让他说不上来的烦闷。 他的朋友们也全都去外地上大学了,他在这里没有朋友。 当然,方世灼是个例外。 于方世灼而言,他的回答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这么年轻,谁不向往外面的世界,整整十几年都被关在高考的牢笼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高考而准备,终于解放了,当然想去外面看看。 而且相比于枫城,其他城市有着更好的大学。 让方世灼感到惊讶的是,自己竟觉得有一丝意外。 这丝意外仿佛天光乍泄,只是一瞬,很快便消失不见,但又真真实实地让他无法忽视。 他的内心,是希望许因留在本地的。 “这样的范围太宽了,至少要定个目标。”方世灼并未表露自己的想法,“就算不知道想考哪个学校,也要定个期望的分数。” 许因忽然问:“老师,你见过海吗?” 他思维跳跃得太快,方世灼一时没反应过来:“大海?” “嗯。” 枫城地处内地,离海边很远,方世灼旅游时去过。 他问:“你喜欢海?” 本以为许因会点头,没想到他却说:“我不知道。” 他没有见过海,没有感受过海风的湿咸,也没踩过沙滩的炙热,他只是在书上见过诸如此类的描述,在视频里见过海的蔚蓝。 十一岁生日那天,父母问他有什么愿望,小小的他指了指电视里正在放的动画:“我想去看海。” “等放暑假,爸爸妈妈就带你去。” 后来这样的承诺,许因听了许多次,一年一年,最后变成了虚影。 方世灼收起自己的私心:“沿海城市也有很多大学,不过报考人数多,录取分数会偏高,想去的话更要好好学。” “嗯。” 方世灼站起身:“不着急,你还有时间去考虑,寒假之前,先给自己定个目标。” 许因也跟着站起来,要送他。 上次就是许因把他送到了小区外,走了很长一段路。这次方世灼说:“不用送我了。” 许因很坚持,拿了钥匙:“送到楼下,我顺便把垃圾丢了。” 方世灼没有再推托,两人一起下了楼。 单元楼前,许因想起来:“老师,刚才的问题你好像还没回答。” “什么问题?” “你见过海吗?” “见过。” 许因又问:“那老师喜欢海吗?” 方世灼对海没有执念,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对他来说只是个能放松自己的地方。 不过相比于其他地方,沿着沙滩散步确实很舒服。 于是他说:“喜欢。” “那我也喜欢。” 第24章 辣椒 寒假前最后一次考试,是期末考。 离期末考还有半个月的某天,方世灼按照年级安排给学生进行了一次测试,题目是教研组出的,许因考了七十多分。 成绩一出来,他就拿着试卷来找方世灼邀功,脸上掩盖不住的喜悦:“老师,我又进步了!” “这次考得不错。”方世灼也很欣慰,但不想他太骄傲:“不过还要再接再厉。” 许因问:“那我可以找老师要个奖励吗?” “奖励?”方世灼放下手中的笔,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想要什么奖励?” 许因如实说:“其实我还没想好,能不能先留着?” 这和跟小孩子玩游戏一样,方世灼一边觉得幼稚,一边又配合着他:“你说出来,我才能回答给不给你。” 许因静静想了一会儿,试探着说:“那去看电影吧,很久没去看过电影了。” 他还没有和老师看过电影。 不过看电影是件有私密感的事,他不确定方世灼会不会答应。 果然方世灼有些许犹豫,这是朋友和爱人间该去做的事,以他和许因的关系,多少有点不合适。 可他和许因,现在也算得上朋友吧,朋友之间去看电影,也称不上过分。 他们之间的那条界限太模糊,没有人能划清楚河汉界。退一步太少,进一步太多,方世灼总是迷茫着该如何去把握。 如果他不答应,又担心许因失望,没了学习的动力。 权衡之下,方世灼承诺他说:“如果下次你能考到八十分,我就答应你。” “这次不行吗?”许因看上去有点落寞,“只是看场电影,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一场电影,不是去海边,不需要提前很多天做攻略和安排,最长也只需要两个小时。 他不想等下次,谁知道有没有下次?他不想这和他听过很多次的承诺一样,从满心欢喜等到沉落大海。 方世灼是考虑到时间问题:“现在学业太紧张,等期末考完,能好好放松一下。” “那说好了。” “嗯,说好了。” 其实许因说想要去看电影并非完全出于私心,临近期末,学校的工作愈发繁重起来,方世灼脸上的疲倦他总是看在眼里,却无法帮他分担。 而方世灼仍旧只把他当成学生,从不跟他倾诉工作上的烦恼。 当然,他想要和老师一起去看电影,去做亲近的人才能做的事,但相比于自己,他更想带方世灼去放松一下。 无奈,他只能想别的办法。 周六傍晚,方世灼照常开车载他回家补课。 许因的进步他看在眼里,做题速度也比以前快了许多,不过这还不够,他知道许因的目标不止于此。 沿海的学校分数线高,竞争大,学校都是择优录取。他查过,往年都要过线二三十分才勉强能进去,好点的专业更是竞争激烈。 而且分数线一年高过一年,以许因现在的成绩,还远远不够。 刚进家门,许因就说:“老师,你先休息一会儿,今天晚点再上课。” 方世灼放下手中的包问:“怎么了?” 许因推着他,让他坐到沙发上:“我饿了,我们先吃饭。” 方世灼还不太饿,没有要在他这里吃饭的打算:“做你自己的就行,我回家再吃。” “老师不饿吗?”许因装可怜,“可是一个人吃饭好孤单,老师陪我吃好不好?” 他总是会恰到好处地拿捏方世灼的心,方世灼最抗拒不了他可怜巴巴的样子。 “那好吧。” 见他答应,许因喜悦地进了厨房,穿戴好围裙,开火烧油。 从沙发这个角度,方世灼能看见他忙碌的身影,隔着一层毛玻璃隐隐约约。 不一会儿厨房便传出来一阵香味。 许因中午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学校吃饭,而是回了家,提前把冰箱里前一天买好的食材备好,做成了半成品。 这样,不用浪费太多时间,就可以做好一顿饭。 他不知道方世灼会不会喜欢,但他会做的不多,做菜算是其中一个。 “老师,你能吃辣吗?”许因从厨房的门边探出个脑袋问。 “嗯。” “微辣?” “可以。” 他在厨房忙碌,方世灼也不好闲着,毕竟等会儿吃饭也有他一份,便挽起袖口去帮忙。 “你别进来。”许因拦住他,“出去等,马上好。” 方世灼说:“我帮下你。” 小小的厨房里飘荡着辣椒的呛味,他刚进去,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许因手上也火辣辣的,打开窗户通风:“老师,你还是先出去吧。” 方世灼见自己没帮上什么忙,反而给添了乱,只好先退出去。他明明也会做点饭的,怎么在许因面前显得这么废。 几道菜很快炒好了。 荤素搭配,咸淡适中。 “这么丰盛?”方世灼以为他只是简单做一点,“做这么多,两个人吃不完的。” 许因坐下来说:“上次说过要给你做好吃的,我可不是只会煮泡面。” 方世灼就是随口一说,他怎么还记上仇了?再说,他煮泡面也比自己煮的好吃多了。 “老师快尝尝。”许因给他夹了一粒虾仁。 这几道都是需要功夫的菜,光材料的准备就相当费时间,虾要蜕皮,茄子要过油,显然不是这一时半会能做好的。 方世灼问:“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中午。” “你中午不是不回家?” “今天正好回家吃了。”许因转移话题,“味道怎么样?” 方世灼当然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他知道自己晚上要来,所以中午就备好了材料。即使许因说是自己饿了,也掩饰不了这顿饭是给自己做的这个事实。 “其实你不用这样,我来是给你上课的,不是来跟你吃饭的。” “可是我想跟你一起吃饭。”许因坦诚地说,“老师可能不会明白,我每天都是一个人吃饭,就算做了满桌子菜,也没有人能分享的心情。” “每周只有这一天,有人能陪我吃饭,知道老师周六要来,我从周一就开始期待了。” 方世灼艰难地吞咽下嘴里的饭,说不出话。 他也是每天一个人吃饭,单调的一日三餐,重复得像循环的生活。他当然懂得那种长时间的孤独。 可许因和他不一样,孤独是成年人的必修课,但不该是一个高三学生的。 高三的时候即使不是众星捧月,也是被家长嘘寒问暖,没有像许因这样,吃喝全都无人问津的。 方世灼本以为他父母周末会过来,或者许因周末回家,但都没有。他从没见过许因的家长,甚至没见过许因跟他们通过一通电话。 许因比他更孤独。 “老师以后多陪我吃饭好吗?”许因说,“我来做,不用老师动手。” 方世灼沉默着,还没回答,就看见他眼睛红通通的,眼眶里泛着水光。 他又没拒绝,许因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吧。 他承认刚才自己那句“不是来跟你吃饭的”有点伤人,可能正好戳中了许因的痛处,让他想起了不开心的往事,可也不至于……要哭了? “老师,我……” 许因话说到一半,盈不住的眼泪“唰”地落下来。 方世灼的心一下子软了,连忙抽了张纸巾给他擦。 “我刚才话说重了,不是故意的。”他慌忙地解释,“以后周六我陪着你吃就是了。” “不是,是辣椒。”许因刚才不小心用手揉了眼睛,辣得他眼泪不停往下流,“老师我眼睛进辣椒了。” 方世灼愣了一下,才如梦初醒。 “快,用清水冲。” 许因手上还是热辣辣的,不敢乱碰,眼睛被刺激得睁不开:“我手上还有辣椒,老师,你帮我洗下。” 方世灼连忙摘下手表,双手捧着清水帮他冲洗。 因为眼睛难受,许因忍不住地眨眼,睫毛蹭着他的手掌,痒痒的。 “好点了吗?”方世灼问。 “嗯。” “能睁开眼吗?” 许因眨了眨眼,睫毛上的水珠滚落下去,眼睛还是红红的。 方世灼给他拿了纸巾擦干:“还难受吗?” “现在好多了。” 许因又转身用冷水冲洗双手,其实刚才切完辣椒就洗过,不过辣椒太辣,到现在还在火热热地灼烧着他的皮肤。 方世灼见他手背都泛红了,和原本白皙的皮肤对比明显:“你是不是过敏了?” 许因用毛巾擦干,不想让他担心:“没那么严重,只是刚才没洗干净。” “真没事?” 许因坐回餐桌前:“没事,快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方世灼也将信将疑地坐回去。 刚坐下,许因隐约想起来:“老师,你刚才是不是答应了我什么?” 第25章 纠缠 就这么,方世灼稀里糊涂就答应了每周陪他吃饭。 这对他来说倒不难,只是觉得不好意思,一是要耽误许因的时间,二是要许因给他做饭。 他本来只是来给许因上课的。 方世灼提议:“以后不用做这么丰盛,简单做点就好。” 许因摇着头,不赞同:“老师不肯收我的补课费,我给老师做顿好吃的都不行么?” 他给方世灼转了好几次“补课费”,方世灼都没有收,又给他退了回来。 “学校不允许老师有偿补课。”方世灼夹了口菜说,“要是收了你的钱,回头被学校知道了,我有理说不清,说不定工作都会丢。” “这么严重?我不知道……” 许因不知道这些,他只想着创造机会和方世灼多呆一会儿,哪怕每周只有两个小时,也是莫大的满足,根本没想过方世灼可能会受牵连。 方世灼见他内疚,安慰道:“没事,这件事除了我们两个,没别人知道。再说我又没收费,有很多老师都会给亲戚家的小孩补习,学校管不到。” “风险这么大,我更要给你做好吃的了。”许因说。 方世灼笑了笑,低头吃饭。 他虽说会做饭,但厨艺其实不怎么样,做饭也只是用来饱腹。许因的厨艺着实比他强不少,这几道菜的水平不输饭店,在他心里,能比得上许因这几道菜的,也就他母亲了。 有人给他做饭,他乐在其中。 许因也乐在其中,能为老师效劳,本身就是一件美事。 一顿饭吃得温暖又兵荒马乱,上课的时间比以往晚了半小时。 数学这个科目练习重过讲解,大多数时间方世灼都是让他做题,再抽一小部分时间来讲。 而他则会利用许因做题的时间来看会书,备备课,或者做一些在学校没完成的工作。 一段时间下来,许因也习惯了这样的上课方式。 只是有时,他会情难自抑用余光去瞥方世灼,看他在做什么。如果后者没有发现,他的小心思就会变得更大胆,更肆无忌惮。 “别看我,我脸上没答案。”方世灼被他盯得不自在了,就会像在课堂上那般严肃,“写完了就拿给我看。” 他甚至不用抬一下头,目光仍聚焦在手中的书本上。 许因又悻悻地低头继续解题。 小区管控严格,陌生车辆开不进来,方世灼只能把车停在小区外的停车位上,许因每次都坚持送他出来。 他已经说了很多次:“你不用送我。” 许因说:“我怕老师迷路。” 那只是意外,前两次来难免不熟,现在都来了这么多次,方世灼不可能再走错方向。 许因当然知道,他只想找个理由,陪方世灼多走一段路。 晚上的月很明,风也轻,空气有些凉,但不算冷。地上堆着几堆落叶,脚边树影摇曳。 他喜欢和方世灼这样并排着走。 这一刻,仿佛一切世俗的羁绊都不存在了。没有学生和老师的身份,没有年龄的差距,没有所担心的许多顾虑,没有平等和不平等,只有他们。 他们是两个自由的灵魂,可以自由地选择爱与不爱。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许因能完完全全放松下来。 尽管只有短短几分钟。 方世灼开车回家,这个点路上已经不拥堵,车辆不多,到家只用了二十分钟。 他把车停好,按电梯上楼。 微信上许因发消息让他到家说一声,他没来得及回就进了电梯。 一下电梯,方世灼就看见个人影站在自己家门口。 是丁孟宇。 丁孟宇看见他回来,立刻上前:“世灼,你回来了。” 方世灼看见他就浑身不舒服。 倒不是他这个人的问题,毕竟一起生活了几年,丁孟宇的优缺点他都接纳了。而是他的这种行为,上次在学校外,这次在家门口,都让方世灼觉得自己的领域被入侵了。 “你来做什么?”他很不客气地问。 丁孟宇看起来等了很久:“上次我喝了点酒,有些话可能没说清。” “但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方世灼冷漠道。 “世灼……”丁孟宇不肯离开,“这些天,我、我一直在想你,当初同意跟你分开,我很后悔。” 方世灼对他已经没有半分喜欢可言:“我跟你已经分开很久了,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你不能这么无情。”丁孟宇说,“世灼,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你那么温柔,对谁都好言好语,现在你怎么变得这么冰冷?” 方世灼看了眼他,漠然的,赤裸裸的讥讽。 “丁孟宇,是你太不了解我了,我就是这样的人。”他懒得多说,“请你让开,我要回家。” 丁孟宇不肯,拦着他的去路。 他是后悔了,后悔跟方世灼分手。 他们分手之后,和他暧昧了很久的对象也没有跟他在一起。他又谈了两段恋爱,他们都比方世灼年轻,好看,比他在床上风趣。 可他们一点都不体贴他,不管他上班累不累,工作辛不辛苦,不会提前给他烧好洗澡水,更不会做好饭等他回家。 他们只会住他的房子,划他的卡,拿着他的钱去夜店消费。 相比之下,方世灼体贴太多。 他想要稳定,想要有个人做他的后盾,把家给他收拾成避风的港湾,让他回到家就能舒舒服服的,不用再面对外面的糟心事。 “世灼,以前都是我的错,我们复合好吗?”丁孟宇纠缠着,“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补偿给你。” 他的态度诚恳,语气也很可怜。可惜方世灼不是年轻小男孩,不会被他的糖衣炮弹收买。 “你回去吧,别再让我给你朋友打电话了。” “你就不肯原谅我吗?” “你不值得被原谅。”方世灼说,“你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你再不走,我就要报警了。” 丁孟宇没想到他这么的刀枪不入,他印象里方世灼是很心软的,只要他服软,方世灼就会原谅他,一次一次,屡试不爽。 他没想到,只是分开一年多,方世灼就变了这么多。 丁孟宇还想说,方世灼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来电,滑到接通:“喂?” 许因在电话里说:“老师,你的手表落到我家了。” 方世灼瞥了眼手腕,果真空荡荡的,他竟然都没发现。 “周一我帮你带过去。”许因问,“老师,你到家了没?” “嗯。” “那早点休息,晚安。” 方世灼看了眼丁孟宇,随口应了声,便挂了电话。 楼道里很安静,静悄悄的,即使他有意要调低听筒的音量,丁孟宇也不可避免听到了些许。 他皱起眉问:“你交男朋友了?” 第26章 想你 “所以现在你能从我家门口离开了吗?” 方世灼没有否认。既然丁孟宇误会了,那就让他误会吧,这未必是件坏事。 谁知丁孟宇仍是不心死,站在原处不愿意离开。 他不相信方世灼交了新的男朋友,尽管方世灼说分开的时候那么决绝,但他们一起走过了上千个日夜,方世灼是重感情的人,不可能真的那么快不爱他。 就算是现在,他们已经分手一年多,他仍相信着方世灼心里还有他。 这一天方世灼很累了,被他耗得没有耐心:“你再不走,我报警了。” “我们不至于到这一步吧?”丁孟宇顾及面子,“这么做搞得大家谁都不好看。” 方世灼说:“我说了很多次,没有复合的可能,当时分手也是和平分手,现在是你非要把事情搞难看,不是吗?” 丁孟宇故作深情:“我只是……放不下你。” 无论他说什么,方世灼都不会再动容。他已经听过这个人太多的甜言蜜语,当时他选择了无条件相信,以为捧在手里的是珍贵的水晶,到头来却是碎了一地的烂玻璃渣。 如今的他甚至不想去分辨他的话到底是真与假,没有意义。 方世灼见他不走,也不再理他,拿钥匙开了门回家,在丁孟宇想要跟上来的时候,猛地关上了门。 这一天真的很累,他不想再做无谓的纠缠。 离期末考试越近,许因的学习时间就越紧张,方世灼的压力也越大。 不过这些压力不是许因给他的,相反,他和许因相处时甚至能感到一点放松。 虽然是补课,却不用花费太多精力,大多时间只是讲讲题,相比于几十人的大课,要轻松得多。 更重要的事,在许因身上,没有其他学校任务和同行的压力。 他可以很纯粹地把知识教授给许因。 而且自那次起,每次上课前许因都会做各种好吃的饭菜来安抚他一天的疲惫,连方世灼这种对吃要求不高的人,也不得不承认美食的疗愈效果。 有时上课许因还是会微微走神,盯着黑板发呆,或者盯着他发呆。不过长久下来,方世灼已经能够很好地忽视那束目光。 这周六,本来该是补课的日子,许因却提前跟他请了假,说有事。 方世灼没追问他具体是什么事便同意了,这毕竟是许因的私事,他不好过多询问,不过听他的语气,至少心情不错。 他难得周六在家吃了饭,吃惯了许因的手艺,方世灼竟然觉得自己煮的面有些难以下咽。 明明以前觉得还不错呢。 大概到了九点,方世灼洗完了澡出来,吹干头发,拿手机刷了十几分钟新闻消息后,决定把放在床边的那本无聊的科普读物看完。 他刚刚翻过两页,外面的风刮得越来越大,天气也很不妙,看起来要下雨。 枫城很少下雪,冬天也是下雨居多,气候潮湿多变,冬天的风更是凛冽,刺骨的冷。 方世灼起身,把阳台的窗户关紧。 回来时恰好手机亮了,是微信上的群消息,他划开屏幕看了眼,回复了两句。 正要退出去时,他又看见许因头像上面的小红点亮着。 许因给他发消息了? 方世灼纳闷,自己怎么没看到。 发消息的时间是吃饭之前,内容是一张拍着满桌子美食的照片。 还有一句:【老师记得好好吃饭】 看来今晚许因是出去跟别人吃饭了,难怪上课要请假呢。 方世灼看时间不早了,外面天气也不好,大雨将倾,问他:【回来了吗?】 等了半分钟,许因竟然没回。 又过了好几分钟,方世灼都没收到回复,或许是习惯了许因回他消息很快,这几分钟方世灼竟觉得特别漫长。 外面果然下起了雨,啪啪地拍打着玻璃,让人心神不宁。 方世灼自我安慰或许他还在外面,没看到消息,自己应该提醒他躲下雨,免得淋湿生病。 他刚把消息发出去,一直放在手边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来电没有备注名字,但方世灼认的那串号码,是许因的。 “喂?” 然而没有人做声。 电话那头很安静,安静到让方世灼以为是手机出了问题。 半晌没有一点动静,他又以为自己记错了号码,或者对方打错了电话,试探着问:“许因?” 过了两三秒,许因才开口,声音却异常沙哑:“嗯老师,我刚到家。” “那就好,外面下雨了。”方世灼觉得他今天怪怪的,不过没怎么在意,“对了,我给你发几道题,你明天记得写。” “嗯。” 直觉告诉方世灼不太对劲,许因的声音不对,情绪也不对,仿佛喝了酒,哪里都不对。 这时他才问:“你晚上去哪儿了?” “吃饭。”许因的声音有点缥缈,“老师,我今天吃了好多东西,有龙虾,花蟹,还有鲍鱼,海参……” 方世灼想起他给自己发的照片,又问:“跟谁去吃的?” 许因忽然问:“老师是在吃醋吗?” “……” “下次我和老师一起去吃好不好?” 方世灼才没这份闲心,他就是觉得许因吃饭前后的情绪变化太大了,很不对劲。 “我正经问你呢,和谁去吃的?” 本以为他是跟朋友,不料许因愣了愣说:“妈妈,跟妈妈一起吃的。” 方世灼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他从没在许因的口中听到过他提起父母。 他和许因的母亲通过电话,仅从那通电话来看,许因的母亲是不称职的,至少作为母亲来说,她没有做好,许因的情况她一概不关心。 但每个家庭有每个家庭的难言之隐,他不好评价。 “老师。”许因离手机很近,几乎是贴在唇边,“我今天好像很想你。” 方世灼连他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楚。 “你喝酒了?” 许因没有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继续说:“特别特别地想……” 现在方世灼肯定他喝了酒,而且喝了不少。许因很有分寸,平时不会乱说这种话。 他的声音甚至染上了一点笨重的哭腔:“老师,来陪陪我好吗?” 第27章 唯一 方世灼不清楚在这短短几个小时里他经历了什么。 许因不是擅长隐藏情绪的人,至少在自己面前,他很少隐藏。他向自己请假,给自己发美食的照片,语气里都写着开心,现在却是这副样子。 外面的雨下大了,被风裹杂着拍在窗上,方世灼站了起来,在床边走来走去。 他没有回答,彼此的电话里只有呼吸声和下雨声。 过了几秒,方世灼听见传来打开啤酒罐的声音,“砰”地一下,明显得无法忽视。 “别再喝了。”他关心道,“明天醒了会很难受。” 许因不吭声了,不知道听没听见。 人在低落的时候,再多的安慰也显得苍白无力。方世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因此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他正想着,电话里传来许因的声音,像是在喃喃自语:“下了好大的雨。” 方世灼的目光跟着他的声音往外看去,雨痕挡住了窗外的一切,远处的灯光也变得模糊不清。 “许因,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不能再喝了。”他的心跳得有些快,“现在就去睡……” 许因忽然打断他:“嘘,老师,我好像忘关阳台的窗户了。” 外面风大雨大,不关窗估计半个阳台都要遭殃。 他扶着沙发站起来,语气里带着醉意:“……老师等我,我去关下窗。” 方世灼听见他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又被安静遮掩。他正心神不宁,电话里突然传来几声剧烈的碰撞,混着杂物滚落和瓷器落地的破碎声。 他下意识喊了声:“许因?!” 方世灼刚才心里就乱乱的,现在更是一团糟。他担心许因滑倒,更担心他关窗时出点意外。 毕竟喝醉酒的人没有平衡感可言,从窗子里跌出去的新闻也不是没有过。 他又听到了几声杂物的声响,还有破碎的瓷器碰撞声,但是他没听到许因的声音。 方世灼心里不安稳,尤其是雨夜,让他更加心乱如麻。他讨厌这样的天气,讨厌闪电和雷鸣,这让他心慌,让他什么都做不下去。 他换了衣服,穿上大衣,拿起车钥匙。 电话他不敢挂断,里面有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那会让他感到心安。 许因的手机似乎被人拾了起来:“唔。” “刚才怎么了?”方世灼着急地问。 许因说:“没事,阳台有水,滑了一下。” 刚才那些声音还是让方世灼无法心安,他没办法放心许因,他担心他会滑到,会被摔碎的瓷片划伤。 他在玄关顿了几秒,还是出了门。 “你现在坐到沙发上不要乱动,小心一点,别被划伤。” 许因懊恼地看着地上的碎片,还有打进来的雨,一大片的水:“窗子还没关。” “不要去管。”方世灼担心他再出意外,“坐回沙发上,等我过去。” 许因乖乖照做,小心翼翼,问:“老师要来陪我吗?” “嗯。” 方世灼已经在等电梯。 “可是外面下了好大的雨。”许因半醉半醒,看着窗外,“你不要来了,路上危险。” “我开慢一点。” 电梯中断了手机信号,电话被自动打断。 方世灼没有再打回去,从地下车库开了车离开。 但实际上他开得并不算慢,和平时的速度差不多,雨天车少,加上时间有些晚了,路上还算畅通,到许因家没有比往常慢多少。 他带了雨伞,可风太大,雨倾斜着往他身上吹,遮也遮不住。 等方世灼到了许因家门口,外面的大衣已经快要能拧出水。这样冷的雨夜,他冻得牙齿打颤。 “老师,你真的来了,还是我在做梦?” 许因来开门,黯淡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星光。 方世灼拍拍身上的水,把大衣脱下挂好:“那就当是在做梦吧。” 许因看上去不算醉,只是脸有点红,意识还勉强保持着清醒,但他刚才的种种行为已经出卖了他喝了许多酒的事实。 方世灼扫了一眼屋里,许因紧张地说:“……很乱。” 桌上放着几个啤酒瓶,阳台一片乱糟糟,地上是没收拾的碎瓷片,确实很乱。 方世灼走过去关上窗户,外面的雨声立刻被隔绝,房间里更安静了些。 “刚才摔着了吗?”他问。 许因摇摇头。 “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他看着桌上的啤酒瓶,从许因身上冲天的酒气就能知道他不止喝了这点,至于到底多少,没有必要再去问。 许因低着头没有说话,像极了被家长训责的小孩。 可在方世灼眼里,他本来就是小孩,即使他比自己高大,年龄和阅历摆在这里,也不免显得幼稚许多。 他的成熟是对外人的,酷酷的冷漠的外表也是给别人看的,在方世灼面前,他总是像个孩子。 稚嫩,单纯,真诚。 方世灼把桌上的啤酒罐收起来,坐到许因身边:“不是和妈妈去吃饭了吗?为什么会不开心?” 许因在他面前是小孩,他就用对待小孩的态度对待他,哄着他。 “对啊,开心。”许因抱着膝盖,把自己蜷在沙发上,“很久没和妈妈一起吃饭了,很开心。” 方世灼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开心的样子。 “发生什么了?” 许因抬头看向他,灯光映在眼里,隐约有泪光。 他小声自语:“应该很开心的啊,为什么会不开心呢。” 今天的事肯定和他母亲有关系,方世灼只知道他父母离异,试探着问:“你爸妈……愿意跟我说说吗?” “他们在我读初中的时候就分开了。”许因呆看着前方,“后来,爸爸就成为了别人的爸爸,现在……妈妈也要成为别人的妈妈了。” 方世灼没想到他父母都已经再婚,都组建了新的家庭。 那许因呢?许因也是他们的孩子啊。 许因光着脚,短出一截的裤子露着他的脚踝,冻得有些发红:“……我又要有一个弟弟了,应该高兴的,妈妈也这么说。” 方世灼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 他终于知道许因为什么是一个人住,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父母,为什么他旷课失联,他的父母通通不知道了。 因为他们还有另外一个家,那个家里有他们新的爱人和孩子。 许因眼睛红通通的,看向方世灼:“可是老师,为什么我会不开心呢?” 方世灼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许因醉醺醺地靠在他身上,像小狗那般依恋地蹭着他的肩膀。他身上的酒气很重,但方世灼没那么在意,也没有推开他。 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以此来给他一点慰藉。 过了一会儿,许因开始轻轻嗅他的脖颈,方世灼身上有种说不清的味道,他很迷恋。 他的鼻尖无意中蹭过他雪白的侧颈,蹭过他的耳后,他想知道那股淡淡的清香是从哪里来的,可他捕捉不到,仿佛哪里都有。 方世灼被他弄得有点痒,转过头来看他。 许因也看着他,他看到了那张柔软的嘴唇,像两片玫瑰花瓣,甜美,娇艳。 他想尝一尝,嗅一嗅是不是也是那样的清香。 他看着,不由自主地靠近。 方世灼预示到危险的来临,呼吸都紧绷起来,发出一声警告:“许因!” 许因在离他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住,眨了眨眼。 最终他转过去方向,把头埋在了方世灼的颈窝。 如果没有刚才的那一幕,方世灼可以肆无忌惮地把肩膀借给他,可刚才有那么几秒,他真的以为许因会亲上来。 虽然他能逃掉,但他有了那么瞬间的迟疑。 方世灼不愿意再和他这么亲密,推了推他,想把他推开。 “没有人要我了。”许因在他的颈窝蹭着,可怜地说,“老师,你也不要我了吗?” 第28章 邀请 他说得那样可怜,方世灼不忍心再推开。 虽说许因有时会不经意间向他卖可怜,但今天绝对不是,他甚至觉得许因在克制着情绪,自己能清楚得感受到他的难过和低落,也能感觉到他仍在逞强。 他愿意对着自己露出柔软的肚皮,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盔甲。 后来许因只是抵在他的肩头,没有再做出任何过界的行为。 许因喝了许多酒,连他自己都记不得到底有多少,尽管还保留着一丝清醒,可是并不多。 他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做出任何让方世灼感到不愉快的事。 仅仅是这样靠在老师的肩头,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这个怀抱很温暖,足以抵抗外面的一切寒冷和风雨。 许因带着醉意,慢慢在这样温暖的怀抱里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方世灼才察觉到他异常的安静,动也不敢乱动,害怕惊扰他。 他轻轻喊了声许因的名字,没有回应。 肩头的呼吸和缓平稳,等他确定许因是真的睡着了之后,才顺势将他平放在沙发上。 许因虽然看着瘦,但毕竟有一米八多的身高,体重不比他轻。 方世灼站起来甩了甩自己被压麻的半个肩膀,拿了件棉衣搭在许因身上。 他有点理解了为什么很多家长离婚后不敢告诉孩子,尤其是处在升学阶段的孩子,繁重的课业已足够让他们疲惫不堪,加上精神上的打击,有谁能不受影响? 许因对他母亲的依赖是可见的,不然不会只是吃个饭就这么开心。只是依赖越大,打击也就越大。 方世灼轻手轻脚去收拾阳台上的一团糟。 外面雨下得小了,他把地面上的水收拾干净,扶起倒在地上的置物架,又去扫碎了的瓷片。 这些当然可以等许因醒了之后自己收拾,可今天方世灼想做这些。 其实他也不知道一个家该是什么样的,但至少不该是像现在这般乱糟糟的。 收拾碎片的声音不可避免地有些大了,方世灼朝沙发的方向看了眼,许因还在沉沉地睡着,没有被他的动静吵醒。 他太累了,身心俱疲,该好好休息一下。 方世灼又把桌上没喝完的酒放进冰箱,冰箱里还放着不少食材,应该是许因打算今天晚上做菜用的。 收拾好这些,他才想着要不要叫醒许因,让他去卧室睡。 客厅太冷,而且沙发并不算大,勉强能容下个成年人,以许因的高个子不会睡得太舒服。 方世灼担心他半夜醒来,黑灯瞎火的,万一又不小心磕碰了。 可看到许因睡得这么熟,他又不忍心。 最终,方世灼还是小声叫醒了他。 “去卧室睡吧,沙发上太冷了。” 许因轻轻皱着眉,似乎在懊恼刚才自己不小心睡着了。 酒精作祟,他的脑袋昏昏沉沉,实在不由得自己控制。 方世灼帮他开了卧室的灯,扶着他躺到床上。卧室里的灯是暖黄色的,床垫也是柔软的。 许因乖乖盖好被子,从里面露出半张脸。 方世灼去饮水机给他接了杯水,放在床头:“半夜口渴了喝。” 他也经历过宿醉,了解那种难受的滋味。 许因看着他,声音沉且干哑:“你要走了吗?” “嗯。”方世灼指了指手表,“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许因没有说话,他没有什么理由能再挽留老师。 他想了想说:“老师,等我睡着了再走好吗?” 从来没有那一刻,像刚才靠在方世灼怀里那般放松,那般不用戒备。 一开始他的心跳得很快,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在往心脏涌去,可渐渐的,他平静了下来,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宁和。 方世灼没有离开,而是坐在了床边,给了他答案。 在他的陪伴下,许因很快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方世灼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借着学习的名义,给许因的母亲打了一通电话。 他知道这是许因的家事,他不该掺和,可他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影响许因的学习状态。 他的成绩好不容易才有了好转。 许因的母亲显然是没有存他的号码:“喂,哪位?” 方世灼客气地说:“您好,我是许因的老师,之前跟您打过电话。” “噢~是老师呀。”她回忆了片刻,问,“许因怎么了吗?惹事了还是又旷课了?” 方世灼说:“他的状态不太好,平时在学校也不爱跟同学说话,有点孤僻。” 许因的母亲倒见怪不怪:“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不爱和别人社交。” 方世灼不再拐弯抹角:“恕我直言,尽管许因已经成年了,可他毕竟还在读高三,父母是不是应该对他上点心?” “老师,我们家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也是没办法。”她在电话里说,“当初我和他爸爸离婚,法院把他判给了他爸爸,我没有抚养权,自然也说不上话。” “我现在的丈夫不接受阿因,我也没办法带他一起生活,只能每个月给他一点生活费。我年龄也不小了,好不容易再孕,不想一直瞒着他。” 方世灼问:“那他父亲……” “他爸爸那个人很极端,讲不通道理的。”提到这个人,许因的母亲语气都变了,“他认定的事谁都改变不了,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让许因强制休学。” “强制休学?” 方世灼心头一紧,许因不是因病休学吗? “反正就不要指望他爸了,跟他一起生活没有好日子过的。”她自顾自说着,“至于成绩,没有那么重要,只要他在学校不惹事就行。” 只要不惹事,就不会联系家长,就不会给他们添麻烦。 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只是这段生活里,不需要许因。 方世灼感到深深的悲哀。 他主动挂断了电话。 就像许因自己说的,他是没人要的小孩。但这并不是他的错。 打完电话,不知道许因醒了没,方世灼给他发了条消息,问他醒了吗。 除了布置作业和学习上的事,他几乎没有主动给许因发过消息。 等了快一个小时,许因才醒,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回他的消息。 【刚醒,头好痛。】他发过来,【昨晚谢谢老师。】 方世灼回道:【晚上没事的话,去看电影吧。】 第29章 约会 他把地点约在离许因家很近的一家影城,这样许因不用花费太多在路上的时间,他开车来回怎么都方便。 昨夜下了半夜的雨,今天仍是阴天,空气里弥漫着绵绵的冷意,方世灼临走加了条围巾。 他不经常戴围巾,这条还是某年生日薛袁送的,一直挂在衣柜里。 周末的路况十分糟糕,堵上加堵,即使他提前出门了十几分钟,路上车辆的行进速度也差点让他迟到。 影城位于一家商场顶层,周末到处都是出来逛街的人,方世灼许久才找到一个空闲的车位。 等到了影城门口,许因已经在那里等他。 方世灼下了电梯,气喘吁吁:“抱歉,今天路上太堵了。” “没关系。”许因抱着买好的爆米花和奶茶,“老师来了就好。” 方世灼看了眼时间,离电影开场还有五分钟,检票口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 “我们也过去排队吧。” 其实他约的不是时间,最近没什么好电影,本来想看前些天薛袁给他强推的那部,没想到正好错过了上映时间。 他一直认为看电影是件比较私密的事,只有关系亲近的人才适合一起,爱人,朋友……就连薛袁,他们关系这么好,似乎也很少一起来影院看电影。 或许是家里有部投影仪的缘故,方世灼也很少来。 距离他上次来影院过去了很久,遥远到他想不起来具体时间,只记得是在和丁孟宇分手之后,他自己买了张电影票,坐在倒数第二排看了一场爱情电影。 电影的名字和内容方世灼也已经记不清,只记得坐在他斜前方的女生哭得稀里哗啦,她男朋友狼狈地给她擦泪的场景。 方世灼甚至有些羡慕她,并不是羡慕他们的感情,而是羡慕她能有如此饱满的情绪。 他的分手很决绝,但他也必须承认,在分手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麻木得像一只木偶人。 没有情绪,没有悲喜,看什么都云淡风轻。他的心仿佛冻结了的湖面,没有任何东西能激起他的波澜。 当然这不全是因为分手,还因为年龄的增长。 直到现在,他还是一潭死水,心情很难有大的波动,除了那天在许因家情绪失控。 他们两人排到队伍末尾,这次的电影是许因选的,一部国外的科幻片。 “老师为什么今天叫我出来看电影?”许因站在他后面,“不是说期末考试有进步才会陪我来吗?” 方世灼反问:“你觉得呢?” 许因当然能猜到原因,只是这个原因让他高兴不起来:“是在可怜我吗?” “是同情。”方世灼纠正,“我承认有一部分这个原因,不过更多的是另外的原因。” “什么?” “单纯想带你放松一下。” “放松?” 方世灼说:“嗯,压力太大对你的学习没好处。” 他在回家的路上,常看到其他学生五三结伴,在奶茶店排队,在路边买小吃,在地铁上说说笑笑。 他们会讨论最近玩的游戏,新看的小说,喜欢的偶像明星,某某的演唱会,商量着明天去食堂吃哪道菜,偷偷说着班主任的坏话……他觉得,许因也该这样。 学习固然很重要,却不是人生的全部。 等站在未来的轴线上往回看,他希望许因的青春也是斑斓的,不止是生活的痛苦和学业的压力,也不止是每天重复的课表和写不完的作业,应该还有快乐的事。 如果到时许因还能记得这场电影,能够对他的人生哪怕有一丁点慰藉,方世灼都会感到莫大的欣慰。 哪怕只是一场两个小时的电影。 即使许因没有表露过,但方世灼感受得到他的压力。 或者说,不甘。 他不知道许因母亲说的“强制休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许因没告诉他真实原因肯定是有苦衷,他也不好多问。 可他能感受到许因身上背负着很多,期许也好,不甘也好,都像一个个沉重的包袱压在许因身上。 没有人知道最后一根稻草会是什么。 昨晚许因的消沉肉眼可见,方世灼不能让他一直消沉下去。 他自顾自想着,连马上要开始检票了都没察觉。 等回过神,他看到许因正在盯着他看。 方世灼发呆许久,有些局促:“你看着我做什么?” “明明是老师一直在看我。”许因告状说,“看了好久呢,连我叫你都没听见。” “是吗?”方世灼连忙移开目光,他刚才是真走神了,“你叫我了?” 许因提起手里的奶茶:“问问老师喝奶茶还是果茶?” “果茶吧。” 许因弯起眼睛笑了:“我猜也是。” 队伍慢慢往前走着,两人检了票进场。 其实方世灼还是有点拘束,就算许因特意挑了一部科幻电影,观众里也难免有不少情侣,他和许因夹杂其中,总觉得很别扭。 倒是许因比他坦然多了。 科幻是方世灼喜欢的题材,灯光一暗下来,他很快跟随剧情注意力集中了起来,不再去想有的没的。 整部电影无功无过,高潮点是男配角的献身。 “明明他更喜欢女主角,不是吗?”从影厅出来后,许因说。 方世灼也不明白为什么科幻片最后还是演成了爱情片:“或许吧,但这是女主的选择。” 许因不太喜欢这个结局:“他根本没有对她表达过爱意,如果是我,我至少会告诉她。” “因为他们注定不可能在一起。”方世灼说,“他们之间是不可避免的悲剧。” 许因沉思了一会儿:“那我还是会告诉她。如果是你呢,老师?” 方世灼也认真想了想:“我不会,但我也不会选择死亡,应该还会有更好的办法。” 许因是感性的,他是理性的,他们的选择注定不同,可正因为不同,才能碰撞出火花。 尽管有分歧,这场电影许因还是看得很开心。 就像方世灼说的,是很好的一次“放松”。 看完电影,方世灼顺路把许因送到了小区外。 许因解开安全带,却没下车:“来的时候老师迟到了几分钟,那就再赔给我几分钟吧。” 方世灼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要求。 “做什么?” “不做什么。”许因说,“只是不想回家,想让老师多陪我一会儿。” 外面的街道上人很少,对面是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冷冷清清的。 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暖风吹得人微醺,仿佛山林里的一处温暖小屋。 “今天我很开心,心情比昨天好了很多。”许因看向他,“老师呢,开心吗?” 方世灼很久没出来放松了,这段时间来工作很忙,能有时间闲下来,他当然也开心。 “嗯。” 许因又问他:“那我们这算是约会吗?” “只是朋友之间的。” 这样许因就知足了:“那也是约会。” 第30章 别怕 方世灼感冒了。 周六晚上淋过雨回来就有点打喷嚏,家里没了感冒冲剂,他犯懒没去买,觉得不严重,周日看电影又着了风,这两天鼻子塞塞的,说话也有了浓重的鼻音。 从小到大他都很少因为生病去医院,总是扛扛就过去了,现在也是如此,尽管感冒已经到了严重的地步,也只是喝了几包感冒药。 没想到今天光在课堂上就打了好几个喷嚏,过度用嗓让他的扁桃体也跟着发言,声音哑得快说不出话。 冬天的教室里,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更加密不透风。方世灼怕万一传染给学生,只能临时把讲课改成了测试。 看电影那天,许因就觉得他说话有点鼻音,只是没太在意,没想到仅仅过了两天,老师就病成了这样子。 因为感冒,他戴了口罩,整个人蔫蔫的,尽管在强撑,也显得精神颓靡。 下课时,他连作业都没布置,而是把提前写好的作业给了课代表,让她告诉同学。 许因看在眼里,也只能干着急。 他想,那天他该让方世灼穿一件干衣服走,老师是为了他才淋雨的。 同办公室其他老师也看出来方世灼不舒服,问他要不要请假。 方世灼摇摇头:“不用,下班我去买点药。” 好在今天不是他的晚自习,完成今天的工作就可以准点下班。 可事与愿违,他的脑袋晕晕沉沉,像装了铅块,重得抬不起来,连批改作业这样简单点的工作都难以完成。 “老师?” 方世灼甚至意识都有点模糊,隐约听见有人在叫他。 他抬起头,眼前的人影仿佛自带了重影。 “没事吧?”许因借着问作业来办公室看他,“你的感冒好像很严重。” 方世灼还在强撑着:“没事” 他脸色很不好,唇色带着苍白,这点是没办法骗人的,许因自然也能看到。 见他手里拿着作业本,方世灼问:“有什么事吗?” 本来问作业就是幌子,许因只是想找借口看看他:“我有点担心你……” “我真的没事。”方世灼强硬地说,“已经喝过药了,明天应该就有好转。” 许因可没他这么乐观,趁他松懈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果然是滚烫的。 这还在办公室里,生病让方世灼有点不耐烦,拨开他的手:“做什么?” “老师,你发烧了。”许因关心道,“身上很烫。” “唔,是吗?”方世灼反应都变得迟钝,“下班去买点退烧药就好了。” 许因看了眼四周,其他老师都走了,还有两个要留下上晚自习的老师去吃饭了,他来的时候办公室里只有方世灼一个人。 他很怀疑方世灼已经烧到意识不清:“已经放学好几分钟了,老师,你得去医院。” 方世灼吸了吸鼻子:“不用。” 说完,他又打了个喷嚏。 “去医院吧。”许因没想到他生病了还这么固执,“打点滴退烧快,吃药不一定有用。” 如果坚持不请假,那明天还要上课,总不能又给学生留一节课试卷做。 方世灼总算能听进去一点他的话:“医院挂号麻烦,我去诊所看看就行。” 诊所也行,许因拿出手机查附近的诊所。 “等我一下,我陪老师去。” “你去做什么?”方世灼自然是不同意,“等会还有晚自习,赶紧回教室。” 许因担心他:“你现在这样,我不放心。” 方世灼收拾着东西,没完成的工作他还要带回家。 “没那么严重,只是有点发烧。” 许因坚持:“你是因为我才生病的,我当然要陪你去。” 方世灼拗不过他,也没力气跟他争执,许因便一直跟着他,寸步不离。 走到校门口,见他真不回去,方世灼只好拿出手机要帮他跟班主任请假。 “我已经请好假了。” 方世灼不知真假:“什么时候请的?” “去办公室之前。”许因内疚道,“老师病成这样,有我很大的责任,那天晚上我不该那么任性,下了那么大的雨还让你过去。” 方世灼又打了个喷嚏:“跟你没关系。” 离学校最近的诊所也有两千多米,许因在校门口打了辆车。 最近气温降得多,生病的也多,方世灼担心在诊所碰见自己的学生,跟司机说了稍远的一家社区诊所。 他嗓子难受得厉害,像有火在烧灼,车子起步便开始靠在椅背上休息,一路没有说话。 许因知道他不舒服,也不再跟他讲话。 出租车的椅背高度并不合适,方世灼的头微微歪着,因为难受,眉间有舒展不开的郁结。 许因很想把自己的肩膀借给他,也想帮他揉开皱着的眉头。 可他不敢,方世灼也不会同意。 每当他想靠近,哪怕一点点,老师都会像受惊的鹿,立刻躲回森林里。 于是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敢远远地看着,等着,等鹿慢慢地信任他,带他一起回森林。 诊所并不太远,很快就到了。 这里人不多,还有一个空闲的床位。 方世灼问能不能吃药,医生拿来体温枪,给他测了体温:“都烧到三十九度多了,直接挂点滴吧。” 许因也同意,显然打点滴退烧要快许多。 可方世灼不想,执拗地问医生还有没有其他退烧的办法。 “病得这么重,打点滴都不一定能退下去。”医生配着药水说,“你这样的高烧,至少要挂两天,每天来两次。” 方世灼很为难。 医生推过来点滴架,方世灼半靠在床上,轻轻闭上了眼,眉头还是紧蹙着。 “医生,能不能扎轻点。”许因在一旁问。 医生回头看了眼他,又看了看床上的方世灼:“一个大男人,还怕疼不成?” 是许因怕他疼,求着情:“您尽量轻点,他的手还要写字。” 医生斟酌了下:“那先扎左手吧。” 其实这是方世灼第一次打点滴,以往都是吃退烧药,他不是怕疼,而是怕针。 但即使闭上眼,也没太大的用处,未知更是让他恐惧,他不知道针头会在哪一秒刺进皮肤。 而越是不知道,就越是满脑子想着,越是恐惧。 棉球蘸着酒精,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片清凉,方世灼整个手腕都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说不清是心理恐惧,还是烧得颤抖。 许因不禁抬头看了看他,只见方世灼眉心的沟壑更加深了。 原来老师怕打针啊。 难怪怎么都不肯去医院。 预想中的尖锐疼痛迟迟没有到来,方世灼变得开始退缩:“等、等一下。” 医生在离他只有几公分的地方停下动作。 “怎么了?”医生有点不耐烦,“说了你这吃药退烧慢,想退烧还是得打点滴。” 方世灼略过他的话,喊了声:“许因……” 尽管没有说明,许因却很默契地懂了他的意思,握住了他的手腕。 “别怕,我在这里。” 第31章 对峙 等医生挂号水走了,方世灼半靠在病床上无力解释:“我不是怕疼,我是有点怕针。” 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许因解释。 “我知道。”许因还在轻握着他的手腕,“怕疼也没关系,我也怕疼。” 方世灼笑了下,脸色有些憔悴:“我就是见不了针头,小时候看别人打针,都要躲在大人后面,人家没哭,我就先哭了。” 许因很诧异他会跟自己说这些,因为方世灼很少提起自己的事,甚至有点刻意回避的意思。 他莫名地心疼:“所以就算生病了强忍着,也不愿意打点滴么?” “很少烧得这么严重。”方世灼说,“平时也就低烧,吃点药就过去了。” “都怪我,那天非要让老师过去。”许因自责地说。 方世灼轻轻摇了摇头:“都说了跟你没关系,如果我不想去,你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去。” 他就是这样的人,自己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如果他想去,就算许因不让他去,他也会去。 打着点滴,没多久药效上来,方世灼开始犯困,便躺好不再说话。 许因帮他把手臂盖好,好让他不再次受凉:“老师睡一会儿吧。” 方世灼本想让他先回去,但他知道在这种事上许因不会听他的话,于是作罢。 没一会儿他就迷迷糊糊地睡着,只是睡得不安稳,诊所陆续又来了几个开药的人,开门声和交谈声都隐约入了梦。 许因坐在床边,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上一次他这样看着方世灼还是在酒店。 他想,如果他不是方世灼的学生该多好,没了这层关系,或许他就可以接受他了。 而他又为自己是方世灼的学生而感到庆幸,对他来说,这世界上没有比方世灼更好的老师了。 两瓶水挂了两个多小时,许因坐在床边等了他两个小时。 等方世灼醒了,他问:“老师,还难受吗?” 头痛的感觉明显比刚才轻了许多,人也清醒了不少:“好多了。” 他抬头看了眼吊瓶:“这瓶水马上挂完了,我去叫医生。” 医生在外面给其他病人开药,不慌不忙的,半天才过来。 吊瓶里的药水已经滴完了,导致方世灼手背上的血液开始倒流,立即肿起了一个青紫的包。 拔针的时候用力一按,更疼了,方世灼没忍住“唔”了声。 许因忍不住说:“医生,你轻点,他手都肿了。” 医生从刚才就觉得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奇奇怪怪的,现在更加狐疑,敷衍地说:“等会儿就消下去了。” “他的烧退了吗?”许因又问。 医生拿测温枪测了下:“三十八度五,他这烧一时半会儿退不下去,明天得继续来,我再给开点药。” 方世灼很没精神,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从诊所出来,他看天黑透了,才察觉在里面打了多久的点滴,对许因说:“我就住这附近,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我送你回去。”许因跟着他,“送到小区楼下也行,我不放心你自己走。” 方世灼现在没力气跟他争执,便随他去。 尽管诊所离他住的地方很近了,许因还是打了辆车,晚上空气太冷,方世灼不能再受冻。 到了小区门口,方世灼没有赶他走,他就继续跟着,一直跟在他后面,穿过小公园,来到楼下。 方世灼停下脚步,他也跟着停下。 “我到了。” “好。”许因把提在手里的药递给他,“老师早点休息。” 方世灼在诊所睡了会儿,没太大困意,不过发烧实在闹人,烧得他全身酸软无力。 他接过药,“嗯”了声。 他正要走,刚转过身,看见黑漆漆的单元楼下站着个眼熟的身影。 丁孟宇见他看见了自己,也不躲了:“世灼,你终于回来了。” 方世灼有气无力地问:“你怎么又来了?” 丁孟宇的视线却落在他身后的许因身上,他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几秒,忽然笑了:“这就是你新男朋友啊?” 要是平时,方世灼还跟他扯几句,今天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小区里路灯昏暗,一开始丁孟宇没认出来许因,只看见他身上穿着校服:“我没看错吧?你跟你们学校的学生谈恋爱?” “我今天不舒服,他只是送下我。”方世灼见他误会,不得不解释,“你别误会。” 丁孟宇显然不信:“送到家门口?是不是还要上去喝杯茶啊?” “丁孟宇!”方世灼恼火,“你到底想做什么?” 此时丁孟宇才觉得许因有些眼熟:“还说不是,上次就是他打的我。他为你出头,送你回家,这样只是你的学生?” 方世灼知道他不信,不想再浪费口舌。 许因见他咄咄逼人,上前了几步,挡在方世灼前面:“我说过,别再骚扰他。” 丁孟宇更加确信他们的关系,嘲讽地笑着:“我真是没想到,你会跟自己的学生谈恋爱。” “不管我们什么关系,都不关你的事。”许因阴冷道,“请你以后离他远一点,否则我对你不会客气。” 丁孟宇也不客气:“试试就试试,你以为我怕你?!” 两人剑拔弩张,气氛紧张。方世灼只觉得头疼欲裂,刚才那两瓶水算是白挂了。 “许因,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能解决。”他转身对许因说。 许因自然是不肯:“我不放心老师。” “那你回去。”他又转身跟丁孟宇说,“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如果再来,我只能报警。” 丁孟宇仍旧是来求和的,只是他没想到会撞上许因。 他认定了这就是方世灼的新男友:“你就不怕我把你们的事告诉学校?到时候整个学校都会沸沸扬扬,没有哪个学校会要这样的老师。” 到时候方世灼会失去工作,当然也会失去他的小男友,不想断也得断了。 没有工作,没有男友,方世灼就不可能还有现在的这份傲气,说不定到时候会求着他,要跟他复合。 话说到这份上,就连最后的体面也没有了。 方世灼冷淡地看着他:“所以这就是你的目的吗?你自己过得不如意,也想让我的日子不好过是吗?” “我也不想这样。”丁孟宇露出伪善的面容,“但是你别逼我好吗?我只是想跟你复合……” 三个人互相对峙,话怎么都不好说。 方世灼只想把他打发走:“你先走吧,给我一点时间。” 丁孟宇见他松口:“真的么?” 方世灼觉得天晕地转,没有再说话的力气。 丁孟宇只当他是默认:“好好,你慢慢想,我不逼你。” 许因扶了一把方世灼,而后恶狠狠盯着他。 不同于上次,这一次丁孟宇是胜者,他趾高气扬,兴奋得意,不屑地看着许因说: “他会重新选择我的。” 第32章 亲吻 丁孟宇离开以后,方世灼在原地站了半天。 他不懂明明是和平分手,为什么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忽然觉得很累。 这些天尽管工作很忙很多,学生也不好管教,加上生病让他的身体都垮了许多,可还从未如此身心俱疲。 他没有力气跟丁孟宇拉扯,他了解这个人,拉扯起来只会没完没了,只能先把他打发走。 许因见他脸色苍白:“我送你上去。” 方世灼头疼得厉害,没有拒绝。 楼道里安安静静,两人等着电梯,许因沉默了好久,才问:“他纠缠了你多久?” “没有几次,今天只是碰巧。”方世灼不想让他掺合进来。 电梯里空荡荡,只有他们两人,许因现在他右侧,胳膊挨着他的胳膊。 “你真的要考虑跟他复合么?” 方世灼转头看了眼他:“什么?” “刚才你说的。”许因绷着一张脸,“要好好想想。” “那只是想把他打发走。” 电梯“叮”地一声响了,许因跟在他后面走出来。 “他还会再来纠缠你的。”他急切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下次他再来,老师就给我打电话。” 方世灼当然知道丁孟宇还会纠缠。或许丁孟宇求复合是真的,可他的感情已经没有半分真意。 可这件事跟许因没关系,他也不应该被牵扯进来。 “许因,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我能解决好。” 许因问:“考虑跟他复合,把他打发走,这就是所谓的解决办法吗?” 方世灼被他拆穿,说不出话。 他沉默着拿出钥匙开门,转身对许因道:“今天麻烦你了,快回家吧。” 许因不懂为什么他又跟自己变得这么客气,这么陌生,不久之前方世灼还在跟他分享自己的事,他以为他们的关系好不容易才亲近了一点。 方世灼又把他厚厚的外壳穿上了,把想靠近他的人拒之门外。 他站在门外不肯走,倔强地低着头。 “还有事吗?”方世灼问。 许因想起了那次他们去吃饭,方世灼和那个人有说有笑地走进酒店。 他们相处了快四个月,他都没有见方世灼那样开心过。 还有刚才他对丁孟宇的态度,虽然冷淡但并不至于恶劣。 他们真的不会复合吗? 他不知道。 可他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让方世灼不要跟前男友复合,那是方世灼的选择。 而他的选项里没有自己。 “你真的不会跟他复合吗?”许因迫切地想要一个承诺,这样他才能安心。 方世灼只是说:“这是我的私事,我自己能处理好。” 许因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老师答应过,交了男朋友要告诉我。” 他隐约记得许因是说过这样的话,可他当时的反应不能算作答应,没想到被许因误解了。 再说了,他也没有交男朋友啊,高三的节骨眼上,人都忙得天昏地转了,哪有时间去想谈恋爱的事? “我没有那份心情和时间。”方世灼说,“已经分开的人,我也不会再留恋,你不用担心我会跟他复合。” 许因吃下一颗定心丸,不过还是担心他的安全:“他会不会真的闹到学校?” 方世灼不知道,但丁孟宇无凭无据,造谣也不是那么好造的。 何况,他不是任人随便捏的软柿子。 “我会处理好,不过有件事他是对的,我们走得太近了。”方世灼垂着睫毛,“今天很感谢你照顾我,以后还是不要送我回家了,免得被他抓到把柄。” “这样么……”许因没想到他真的在意这件事,“可是我和老师之间根本没有什么。” “我知道,但人言可畏,一旦他真的闹到学校,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他的工作丢了可以再找,可如果许因被退学,是影响一辈子的事。 许因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想不到这一层,他只觉得老师对他好冷淡。 他只是想靠近方世灼一点点,可方世灼像背着壳的蜗牛,身上总有放不下的重担,他稍微一触碰,他就会躲回壳里。 现在他又钻回壳里,不肯再出来。 “为什么?”许因看着他,忽然靠近,“老师为什么对我总是这么无情,你可以对别人有说有笑,可以跟别人亲近,对我却总是忽冷忽热?” 方世灼稀里糊涂的,有点听不懂他的话。 许因靠得越来越近:“不管我怎么努力靠近,讨好,老师总是那么冷冰冰的,难道因为我喜欢你,这份感情就活该被践踏吗?” “不是,我……” 方世灼承认自己说话是冷淡了些,可他一向如此,再加上生病和丁孟宇的事,他现在很难对许因热情起来。 “我后悔了,我根本没有那么大方慷慨,做不到看着老师和别人谈恋爱,就算只是想想,我就难受到快要死了。” 许因一手撑着门,将他堵在门边。 方世灼现在很难受,是身体上的难受,仿佛又回到了几个小时前,没打点滴的状态,整个人都被烧灼着。 “你别离我这么近。”他咳嗽了两声,推了下许因,“会传染给你。” 许因很是无所谓:“那就传染给我吧,反正我已经无药可救了。” “许因……唔……” 不容第二个字落地,许因吻了上来。 他是凶狠的,逼得方世灼节节败退,从门外到门里,他被许因逼在玄关的角落里。 方世灼还在发着烧,呼吸烫得要命,四肢也没什么力气,根本推不开他。 高大的身躯挡着他,许因的进击让他手足无措,无处可逃。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每段关系都在失控? 过了几秒,许因放开了他。 方世灼刚要说话,被他的手掌捂住了嘴。 “别说。”许因的眼眶有些红,“就算老师会讨厌我,我也要这么做。” “因为我快疯了,我嫉妒得发疯,我嫉妒你对别人那么热情,嫉妒你对别人的好。” “也许老师感觉不到,你无时无刻,在抓着我的心脏,用一点轻微的力气,我就能难受好几天。” 方世灼听着,也只能听着。 他听见许因说:“老师,求求你,不要跟别人谈恋爱。” 第33章 疏远 这个吻 突如其来,完全在方世灼意料之外。 他以为他和许因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都不要再去提私人的感情。 只有这样,他们之间才能保持住平衡。 许因当然知道,不然这些日子他也不会表现得如此克制。 可就在刚刚,他亲手打破了两人维持已久的平衡。 他吻了方世灼。 他不满足于他们只是师生,只是朋友,他想要更亲密的关系。 就像方世灼对于他一样,他也想成为方世灼的不可或缺。 方世灼从他哀求的目光中逃离:“很晚了,你快回家吧。” 许因一点都不意外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老师不会给他承诺,他知道的。 “那能不能至少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就跟他们一样……” “不会一样。”方世灼说,“你这么痛苦是因为你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我是你的老师,不可能给你回应。” 许因看着他,步步紧逼:“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放弃我?为什么还要帮我补课,关心我考不考得上大学?” “班上还有很多成绩差的,你都不管,难道老师敢说,只是因为我休过学吗?” 他一步一步,走到方世灼面前,双眼布满血丝。 方世灼看着他可怜又哀求的目光,被问得哑口无言。 许因再次想去亲吻他的嘴唇。 不同于刚才的凶狠和毫无预兆,这次更像是一种试探,他慢慢地,一点点地靠近,给老师足够的反应时间。 可这一次,方世灼明明有更多的反应时间,却表现得比刚才还僵硬。 一边恶魔在蛊惑着他,让他沉沦吧,别再做无谓的挣扎,就跟着心走。 一边理智又在拉扯着他,阻止他万劫不复。 就在那个吻即将落下,理性驱赶走了恶魔的蛊惑。他猛地推开许因:“你疯了!” “对不起……” “我现在很难受,要休息了。”方世灼把他赶出门,“明天还要上课,你回去吧。” 一道门冷冰冰地隔开了他们,许因现在门外,狼狈得仿佛被赶出家门。 他知道刚才自己冲动了,没有经过老师的同意就吻了他,可是他一点都不后悔。 他太害怕老师会喜欢别人了。 其实在刚才的几秒里,许因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如果方世灼在最后一秒推开他,那至少在前面的几秒里,方世灼选择了他。 他知道老师在顾虑什么,他们的关系是他们无法消弭的鸿沟,但这种关系不是永久的,他早晚会毕业。 他可以等。 从那个吻之后,两人的关系又生疏了起来。准确来说,是方世灼单方面的远离。 他不再那么关心许因,不再给他补课,上课时也不会再多给他多余的关注的目光。 他在冷落许因,冷落这段关系。 在一段关系中,无论友情还是爱情,方世灼都不提倡冷处理,可在这件事上,除了这么做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周六他又开始一个人吃饭,以前吃惯了的清汤寡面,竟然也会觉得没滋没味。 许因把他的胃口都养刁了,可他做不出那么好吃的菜。 周末,他跟薛袁出来喝酒,连薛袁都看出他的不对劲:“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有吗?”方世灼摸了摸自己的脸。 薛袁说:“就差一边写一个不开心了。” 方世灼笑了笑。 “说说呗,因为工作还是别的?” 方世灼:“可能最近压力太大了。” “有事你就跟我说,别自己憋着。”薛袁抿了口酒,开玩笑问,“最近有没有新情况?” “什么新情况?”方世灼一头雾水。 薛袁说:“男朋友啊,你都跟丁孟宇分了那么久了,还不找下一个?” 莫名地,许因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方世灼连忙抱怨:“哪有那个心思,工作都要忙死了。” “那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个。”薛袁见缝插针。 方世灼以为他说笑的。 没想到薛袁真介绍起来:“前段时间工作中认识的,也是干我这行的,三十吧,比你大一两岁,人挺成熟的。” “你来真的啊?” “不然呢,我可是很认真的。”薛袁说,“真可惜我不喜欢男的,不然咱俩能凑一对,我也不用找对象了。” 方世灼心想幸好不是,他和薛袁做朋友可以,其他的就算了。 “我把他微信给你吧,你俩聊聊。”薛袁打开手机,“成不了,多个朋友也好。” 方世灼真没这方面的心思:“算了。” “怎么?” “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随口说。 薛袁纳闷:“你不是喜欢成熟款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 “大学啊,我记得很清楚。”薛袁相信自己的记忆,“那你现在喜欢什么样的?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这个问题太难了,方世灼具体也说不清。 喜欢这种事,全凭感觉,就算列再多的择偶标准,没有感觉也是白搭。 “不喜欢成熟的,难不成喜欢比你年龄小的?那也行,现在不都流行姐弟恋嘛。” 方世灼竟然被他戳中了心思,连忙转移话题:“你就别操心我了。” “你认识一下嘛,人家条件不错,事业有成,长得也挺帅,高高大大的。”薛袁非要撮合,“聊不来就算了,万一要是聊得来,错过了多可惜。” 方世灼以现在工作太忙,还是拒绝了。 薛袁就觉得他不对劲,想起刚见面时他低落的样子:“老实说,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方世灼竟然犹豫了一下,才说:“没有。” “你很不对劲啊,就没见过你这样。”薛袁说:“别老是拿工作当借口,你是把工作跟生活分得很清的人。” 方世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工作和生活一切如旧,他却总觉得少点什么。 没以前有热情,也没以前开心。 许因来找过他几次,跟他道歉,跟他说对不起,都被他冷处理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许因,也没办法更好地处理这段感情。 他甚至开始认不清这段关系。 “你说有的感情,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为什么还会去喜欢?” 薛袁一拍桌子:“试试呗,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现在不什么恋都有,只要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想怎么就怎么。” 方世灼苦涩地笑笑,话是这么说,可现实哪有那么容易。 不知不觉两人点的酒都喝完了,方世灼还想找服务生再点两瓶,薛袁拦住他。 “行了,今天喝了不少了。”他看了一眼方世灼,见他喝得脸有点红,“时间也不早了,我叫个车把你送回去。” “不用,我自己能回去。” 薛袁知道他酒量其实并不算太好:“行吗?” 方世灼摆摆手:“没问题。” 薛袁帮他在酒馆门口叫了辆车,路上堵车,方世灼有轻微醉意,竟然靠着车窗睡着了。 醉意朦胧间,他的梦里出现了许因的影子。 第34章 解围 方世灼已经很久没喝醉过了,也只有跟薛袁一起喝酒时能放松地畅饮。 以前丁孟宇说过他太信任薛袁,就算是朋友也没必要什么事都跟对方说。方世灼却不以为然,他只有薛袁这一个朋友,既然是朋友,当然要信任对方。 因为宿醉,第二天方世灼差点没赶上上课。 期末考试前两天刚结束,最后一个寒假,学校无视了教育局的存在,要求再补十天课,把开学时间也提前了一周,老师们就是再不想,也只能被迫上班。 天气又降了温,今年的冬天要比以往都冷些,几个老师在办公室猜测着会不会下雪。 枫城冬天很少下雪,风倒是刮得人头疼。方世灼对下雪没有兴趣,因为他的感冒还没完全好,还会时不时地咳嗽两声。 许因也生病了,从那天亲过方世灼之后他就感冒了。开始是鼻塞,后面头晕发冷,到了第三天开始发低烧。 感冒药他不敢多吃,怕上课打盹昏睡。 他期待着老师会发现,又害怕被发现,只是这种期待和害怕都落空了,老师的注意力早已不再他身上,也不会再关心他。 不管他怎么找方世灼,跟他说什么,他都不愿意理会自己。 他搞砸了这段关系。 几天之后,许因不再去找他,他怕方世灼真的会讨厌他,就像对丁孟宇那样。 他想,方世灼也许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 寒假补课期间老师不需要上全班,只需要上有课的半天,教研任务也比平时少了很多,因此轻松了不少。 这天方世灼是上午第二堂课,上午最后一个课间,他在办公室给学生讲题,见班长火急火燎地赶来。 班主任不在,他不知道该找谁,只好来找方世灼。 班长急得都出汗了:“方老师,许因和教导主任吵起来了!” “什么?!”方世灼猛地站起来,吓了正在问题的学生一跳。 “您快去看看吧!” 方世灼问:“怎么回事?” “好像是抽烟被抓了,具体我也不清楚。”班长喘着气,指了个方向,“在楼上男厕所门口。” 抽烟?许因不抽烟的。 喝酒也许能瞒得过他,但抽烟是瞒不过的,方世灼有鼻炎,对烟味很敏感,一靠近就能闻得出来。 他跟许因相处的这些日子里,从来没在许因身上闻到过烟味。 难道说,是这几天才开始的? 方世灼来不及多想,大步往楼上走去。 尽头的男厕所门口已经围满了学生,方世灼隔着人群,就听见中年男教导主任的怒吼。 “最少要全校通报批评!别以为你们高三了就没人管,简直不把校规放在眼里!” 许因的声音清冽干脆:“我说了,不是我。” “那是谁?”教导主任大声道,“不要讲什么同学义气,不是你就把他的名字说出来!” “我不认识。”许因说。 被他这么一说,教导主任更生气了:“那我怎么相信你?!反正证据就摆在这里,烟头就在你脚边,想抵赖也没用!” 方世灼拨开人群,让看热闹的学生先回去上课。 人群逐渐散去,许因抬头看了他一眼,殷切地喊了他声老师。 方世灼略过他,对教导主任道:“主任,这是我的学生,请问他是犯什么错了?” “在厕所抽烟,正好被我逮着了。”教导主任见老师来了,态度柔软了不少,“你是老师,应该也了解校规,抽烟是要记处分的。” 方世灼自然是知道,枫城中学在校规方面是出了名的严格。 许因在一旁说:“不是我抽的。” 教导主任瞪了眼他,转而继续对方世灼说:“我是看在他高三的份上,才只给个通报批评。” 方世灼看了眼许因:“会不会搞错了?据我所知,他不抽烟。” 主任先入为主,就认定了许因是坏学生:“你是老师,他当然不会当着老师的面抽烟,这样的学生我见得多了。” 没有缘故的,他的直觉相信许因:“您亲眼看到他抽烟了吗?” “烟头都还没灭,就在他脚边,厕所只有他一个人,还要什么别的证据?” 方世灼再次看向许因,许因也回看他,两人的视线在刹那间交接。 这是许多天来,他们的目光第一次重新碰撞在一起。 不过很快方世灼就挪开了目光,因为他已经不由得自己的呼吸不畅。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对教导主任道:“我相信我的学生,这件事一定有误会,能不能等我问清楚了再下定论?” 见他这么执着,教导主任也没办法,毕竟都是老师:“烟头不会凭空出现,不是他就是别人,你尽快问清楚,给我答复。” “一定。”他挡在许因前面,“如果真的是他,我绝不会包庇。” “那就好。” 等教导主任离开,方世灼瞥了眼不远处,那里有监控,说不定会拍到什么。 许因此时才敢出声:“老师……” 本来他和教导主任的对峙趋近白热化,两人都不肯退步,他性子倔,不是他做的他绝不肯承认,两人便吵了起来。 明明刚才还气势汹汹,一见方世灼就蔫巴了,一声不敢吭。 楼上是天台,方世灼说:“你跟我过来。” 许因乖乖跟着他,走到天台。 这是个阴天,外面风有点大,方世灼不拐弯抹角,直接问:“是不是你抽的?” “不是。”许因坚定道。 其实只要他说,方世灼就愿意信,他一直都是这么无条件地相信许因。 他走进,许因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 方世灼凶他:“别动。” 许因听话得不动了。他见方世灼凑近,在他肩膀轻轻嗅了几下。 明明还隔着一点距离,他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许因身上只有很淡很淡的烟味,方世灼分辨得出来那不是他抽的,应该是沾染上的。 不过仅仅是这样的烟味,也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许因敏感地觉察到:“你有鼻炎?” 方世灼没回答他,转身往楼梯走,背对着他说:“我会去查监控,你回去上课吧。” 许因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角:“老师……”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就是这么做了。 方世灼停住脚步,轻轻甩开。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你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吗?” “抽烟的好像是两个人,一个跟我差不多高,寸头,另一个矮点,身材有点胖,都穿着校服,烟是高个子男生抽的。” 其实当时他没怎么注意,谁知道那两人刚走,教导主任就进来了,他当时正在洗手,没熄灭的烟头还在他脚边。 方世灼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许因见他对自己的态度仍然这么冷淡,委屈地问: “老师还在生我的气吗?” 第35章 和好 生气吗? 方世灼不知道。 对他来说,也许更多的是逃避,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而不是生气。 这段时间他并不比许因好过多少,他也会偶尔失眠,工作走神,会不由自主地想很多,最后再把所有的念头和冲动一并吞咽下去。 他会想起和许因在酒吧见的第一面,设想着如果没有那次约会,他们各自又会如何。 如果是那样,许因还是在这个学校,在他的班里,仅此而已。 他把许因当成普通学生,而许因也只把他当成普通老师。 可能许因的数学成绩还是差得一塌糊涂,让他感到头疼,但也只是头疼,毕竟像这样的学生每个班都有几个。 可能许因会跟其他同学一样讨厌他,讨厌数学课,在他的课上走着神,或是昏昏欲睡。 他们会在九月相识,在六月分别,就像他的大多数学生,以后再也不会见面。 方世灼想,如果是这样的结局,他会不会好受一点? 答案是否定的。 他不后悔认识许因,也不后悔跟他约会的那两次。 风很大,许因又拉住他的衣袖:“那天是我不好,我不该不经过你的同意就吻你……” 方世灼回头瞪了他一眼。 就算这里没有监控,也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说话,万一被别人听到了呢? 这可是在学校里。 许因却觉得他连生气的样子都那么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你怎么都不肯理我,发的消息也不回,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我。”他可怜极了,“老师,别这么折磨我好吗?” 折磨? 到底是谁在折磨谁! 方世灼拉回理智:“不要在学校说这些。” “可是除了上课,你都不肯见我。” 这倒是真的,他很久没私下见过许因,也没回过他的消息。 其实许因发来的每条消息他都看了,认错的,道歉的,求和的……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许因见他态度柔软下来,乘胜追击:“老师别生我的气了,我知道错了。” 方世灼也不想冷战。 与其说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许因,不如说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和这份感情。 他一直在逃避的不是许因,而是自己的心。 方世灼这次没有甩开他,只是紧了紧衣襟,说:“以后别再做那种事了。” “不会了。”许因松了口气道,“以后我会经过老师的同意。” “快回去上课!” 许因问:“那老师不生我的气了吧?” “我本来就没生气。”方世灼不肯承认,也不能把真相告诉他。 许因得寸进尺:“那这些天为什么不理我,也不回我消息?” 方世灼假装不耐烦地“啧”了声。 “再问我就要生气了。” 许因知道他不会,才敢这么问。 虽然方世灼的心思很深,有时让他琢磨不透,可他没有见过比方世灼脾气再好的人了。 就算是在课堂上,对付难搞的学生,他最多也是脸色严肃,装装样子罢了。 许因见过他内心的柔软,因此也了解他外表的坚硬。 “再不回去,这节课都上完了。”方世灼提醒他。 许因见他不再跟自己冷战,乖乖回教室上课,方世灼也跟着从阳台下来,打算去调取楼道的监控。 好在楼道监控是开着的,虽然拍不到厕所里面,但跟许因说的一样,确实有一高一矮两个学生刚出来十几秒,教导主任就进去了。 他把视频拍到手机上留作证据。 那两个学生也是在年级里出了名的问题学生,教导主任一眼就认出来是哪个班的,只不过仅仅是一段他们离开厕所的视频,不足以证明烟是他们抽的。 两人仗着厕所里没监控,拒不承认。 毕竟是要背处分的事,能推到别人身上就推。 教导主任气得冒烟,却也没办法。 “要是没人承认,那就全都通报!” 这两个人是认准了自己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就是不承认。 方世灼劝阻道:“主任,不能这么做……” “那你说怎么办?”他对方世灼也失去耐心了,“都说自己没抽,难道是我抽的?!” 场面陷入僵局,趁着下课时间,教导主任把许因也叫了过来。 三个学生,面对两个老师,面面相觑。 “叫家长吧。”方世灼提议,“处分要给,但学生抽烟不是学校一方面的责任,家长也应该知情。” “不行!”一高一矮同时喊出声。 方世灼转头看向他们:“怎么?” 矮个子瞬间没了刚才的硬气:“老师,别叫家长求求了,被我爸知道得打死我!” “这么说,烟是你抽的了?” “我,你……”矮个子被诈出来,只好把锅往自己身上背,“是是是,只要别叫家长,给我处分都行。” 教导主任暴跳如雷:“好啊你,一天天不学好就算了,现在还敢栽赃同学!” 但方世灼分明记得许因说过,烟是高个子抽的。 许因也看向他,两人默契地对了个眼神。 “根据校规,处分一年之内表现良好才能消除,但你们现在离毕业只有不到半年了。” 方世灼说:“可能你们并不了解处分是怎么一回事,但它会影响你们升学,工作,会在你们的档案里跟你们一辈子,你们想上的大学可能也会因此将你们拒之门外。” “那时候,就不是被家长揍一顿那么简单了。” “啊?”矮个子又发出一声哀叹,“我爸都给我找好大学了,只要参加高考就行。” 说着,他的眼神就不自觉瞥向高个子男生。 “咳!”教导主任在旁边轻咳了声,小声提醒,“老师,通报半年就能消除。” “哦。”方世灼继续淡定地恐吓,“看在你们是高三的份上,这次只给通报,只要毕业前表现良好,毕业时就能消除。” 矮个子男生一脸哀愁:“那能不叫家长吗?” “不能。” 高个子和矮个子对了个眼神,又很快收了回去。 “反正烟是你们两个抽的,商量下谁揽下来吧。”方世灼转身对许因说,“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许因看着他,没动。 方世灼身上的气场太让人着迷了,他看得要入魔。 那种聪慧,淡定,临危不惧的勇气,都让他着迷。 更让他着迷的是,方世灼始终站在他这一边,无条件地相信他。 教导主任见他不走:“愣着干嘛?不想上课是不是?” 许因的目光这才舍得从方世灼身上挪开,离开了办公室。 最终,还是高个子自己承认了烟是他抽的。反正他身上已经有了个处分,不怕多一个,但不能连累自己的小弟。 他们这个年纪什么都没有,连站出来承认自己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却空有一腔义气。 方世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许因站在楼梯口等他。 “老师,谢谢。”他说。 这本来就是方世灼作为老师的职责,班主任不在,这些本应该是他做的,换成别的学生也是一样。 “不用。”方世灼说,“我只是不想自己的学生被冤枉。” 许因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 方世灼见状问:“有这么开心?” “当然有。”许因毫不犹豫,“老师不生我的气了,还帮我说话,我当然很开心。” 方世灼哼笑了一声:“跟小孩子一样。” “什么?” “说你幼稚。” 许因不服气:“老师难道就不幼稚吗?” “我怎么幼稚了?”方世灼皱起眉。 许因说:“生气了只会不理人,我小侄子才会这么做。” 方世灼自诩成熟,还是头一次被人说幼稚,显然也不是很服气。 “不过我更幼稚。”许因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说,“幼稚得想用小孩的方式跟老师和好,老师愿意吗?” 第36章 仓鼠 接了他的巧克力,方世灼回到办公室。 巧克力他没吃,先是攥在手里,怕化,又放进抽屉里,临下班又拿出来,跟U盘一起塞进口袋。 一块普普通通的巧克力,他竟然这么宝贝,左右不肯吃。 期末考试的成绩很快出来,这次是全市统考,许因的分数没有预想中好,总分比上次少了二十几分。 这次的题目并不算难,方世灼仔细对比了他和上次的成绩,他知道波动是正常的,但这次明显是许因没发挥好。 数学还好,七十多分,和上次差不多,其他科目掉得厉害。 现在这个成绩远远不够。 考场上的情况无法预知,每年有大批考生失利,最后成绩下来比平时低四五十的都有。 每个人心理素质不同,这样的学生不少见。 其他科目方世灼没办法,但数学,他觉得许因还有上升的空间。 如果考得好当然皆大欢喜,如果考不好,这部分上升空间就是容错率。 方世灼原本的计划是寒假再给许因上几节课,可因为之前的事,他连平时的课程都没有上完。 许因的数学本来就不好,七十来分基本是瓶颈期,要提分很难。 更重要的问题是,他要怎么跟许因提这件事。 方世灼不是那么爱面子的人,但在比自己小的许因面前,他还是不好拉下面子。 就像求和,如果许因不提出来,他永远不会主动。 没想到,许因很快先给他发了消息。 【老师,成绩你看了吗?】他发了个委屈的表情,【考得不好。】 方世灼回:【正在看。】 这次许因没考好也情有可原,说来说去,还有一部分是他的原因。 要不是他跟许因冷战…… 高考与其他考试不同,竞争对手不是身边的人,而是自己。 他只能告诫许因:【马上放寒假了,虽然只有几天,但也不能放松。】 【好。】 到大课间,方世灼觉得有点饿,胃里空空的。 早上他起得晚了,没来得及做早饭,本想在食堂买点,见学生排着长队,他着急打卡便没吃。 他没有在办公室备零食的习惯,等会儿还有课,眼下也只能干饿着。 过了两三分钟,方世灼手伸进口袋里找东西,摸到一块硬硬的东西,外面裹着包装纸。 他想起来是许因那天给他的巧克力。 他一直没吃,也忘了放下,就一直带在口袋里。 方世灼取出来,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半。 入口的味道有些苦,但很快变成了甜,丝滑地在他嘴里融化着。 其实他不怎么爱吃甜食,不过对黑巧克力情有独钟,这种程度的甜刚刚好,尤其是回味着苦涩的甜。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又何尝不是这样,有苦也有甜,但能保持下去,总归是甜多于苦。 他和许因之间也不例外。 方世灼感受着巧克力在自己舌尖一点点融化,正要把另外一半也放进嘴里,忽然办公室半掩着的门被人推开了。 他以为是其他老师,下意识地把巧克力收起来。 没想到是许因。 “你怎么来了?” 方世灼有点意外,明明刚才许因还在给自己发消息,现在就站在了他面前。 许因是来帮课代表送作业本的。 课代表和同桌聊剧聊得热火朝天,知道他跟方老师关系好,求他帮忙来送作业。 许因见他神情有点紧张:“老师很意外么?” 主要是怕偷吃零食被发现,何况还是许因拿来求和的巧克力,方世灼有种把别人送的礼物吃掉的罪恶感。 “我来帮课代表送作业。” 见他靠近,方世灼捏紧了手里的巧克力:“放这吧。” 许因把抱着的一厚摞作业本放到桌上,瞥见了他嘴角沾着些微的巧克力屑。 不知怎么,他想起来以前养过的一只小仓鼠。 老师和它的共同点是一样可爱,许因忍不住扬起了一个笑。 方世灼感到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许因指了指他的嘴角。 眼前没有镜子,方世灼只好借着手机的反光看,才发现嘴边竟然有巧克力屑! 虽然只有很少的一点点,但显然许因已经看到了。 被学生发现自己偷吃零食,好像比被同事看到更丢人! 其实这没什么,老师也是肉体凡胎,会饿很正常,管理条例里也没说不让上班时间吃零食。 何况其他老师早已开了先例,他见过语文老师一抽屉的零食呢。 只不过方世灼没有这种习惯,平时都是别人给才吃,谁知道会被许因撞见? 方世灼抽了张纸巾把嘴角擦干净,干脆把剩下的半块也放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解释: “我以为是主任巡查。” 这就跟学生怕查手机一样。 许因感到意外:“原来老师也会担心这种事。” 方世灼理直气壮:“当然,违反了说不定要扣工资。” “老师不是在问我在笑什么吗?”许因看着他说,“我只是想到了我以前养的一只仓鼠。” “仓鼠?” “嗯,它叫小木。”许因陷入回忆,“不过老师别误会,仓鼠和老鼠不一样,仓鼠……很可爱。” 这点方世灼还是知道的,大学时他室友就在宿舍里养过一只。 不过他不理解,为什么许因会把他和仓鼠联想到一起。 见他疑惑又带着怀疑地看着自己,许因解释道: “小木有时候吃东西都会沾到胡子上,跟老师刚才很像。” 原来是这样。 不过方世灼没在他家见过仓鼠,现在的许因应该是没精力照顾的。 “那后来是送人了吗?” 许因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痛意:“……它死掉了。” 方世灼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抱歉。” “没关系。” 可许因眼里的遗憾和恨没能像他的笑那样,很快就从脸上消散。 那只仓鼠是他养了很久的,亲如朋友,却在他和那个男人的对峙中,被那人亲手摔死。 他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捧着它冰凉僵硬的尸体,麻木地发着呆。 当时的他弱小到,甚至连一只小小的仓鼠都保护不了。 方世灼看见他的样子有些心疼。 他不知道许因经历过什么,但从废墟中拼凑出来的真相,一定不是那么美好。 “对了,这是今天的作业,你帮我布置下去吧。”他转移了话题。 许因从沉重的气氛中回过神:“好。” 接过了作业,他没立即离开:“老师,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 许因问:“如果我没考好,会让老师感到失望吗?” 方世灼很坚定地回答他:“不会。影响成绩的因素有太多,不是所有都在你的掌控之内。”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但是我希望你能拼尽全力。” 第37章 寒假 又过了几天,终于迎来了学生和老师都期待已久的寒假。 此时已经离春节没有几天,大街小巷都装饰着浓厚的节日气息,物业把灯笼挂了一排,喜庆万分。 放假的第二天就是小年,方世灼还没来得及睡一个懒觉,就被母亲的电话催着回家。 他家就是本市的,只不过他从大学时就搬出来住了,自己住着自在方便,就没再搬回去。 何况这里离他工作的地方更近,坐地铁更便捷。 以前方世灼有时间便会回家吃饭,眼下带高三这段时间太忙了,因此也很久没回去过了,家里催他也是情有可原。 给许因寒假补习的事被暂时搁置了,他和许因都需要喘一口气。 上午方世灼把房间收拾了一下,总归是春节,他也在门上贴了春联,图个喜庆,等中午才开车回去。 父母都许久没见他了,想得厉害,做了满桌的饭菜。 “你们学校也是,寒假还补课,就没家长投诉?”他母亲徐春岚抱怨。 方世灼笑道:“家长们都恨不得多补几节课呢。” “那倒也是,我记得你高三的时候也补课了。”母亲给他夹菜,“还想着老师有寒暑假,比别的工作轻松呢,看来也差不到哪儿去。” 方父在旁边哼哼了两声:“现在哪有轻松的工作?” “也是哦,现在的小孩不好管的。” 饭桌上三人只言片语闲聊着,一会儿又聊到年货筹备,人情世故。 说着说着,话题不知怎么又转移回方世灼身上。 方母问:“对了,你跟小丁怎么样了呀?是姓丁吧,我记得你说过。” 家里是知道他的取向的。 大学那会儿仗着年轻气盛,方世灼一时冲动跟家里坦白了自己的性向。 那时候还不认识丁孟宇,也不是因为谁,只是他自己很清楚以后不会跟女孩结婚,告诉父母是早晚的事。 就算他跟父母关系一向不错,也差点闹得家庭决裂。 父母气得大骂了他一顿,母亲更是哭得稀里哗啦,一度不跟他联系。那时方世灼已经经济独立,不再依靠家里,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这么冷战了大半年,方父和方母实在奈何不了他,总不能连儿子都不认,只能妥协。 后来他和丁孟宇交往,在关系稳定之后,也告知了父母。 方母虽然不情愿,也只能接受,说让他把人带回来吃个饭。 那段时间方世灼正在换新工作,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间,这件事就搁置了下来。 那年他回来过春节,方母又提这事,方世灼只好告诉她,他们已经分手了。 “妈,我们早就分手了,我跟你说过。” 方母关心他:“那现在有没有别的呀?” 方世灼纳闷,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关心他的感情生活,他自己不着急,他母亲和薛袁倒是急得不行。 “我现在忙得连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想这些。” “再忙也要考虑自己的生活呀!”方母语重心长,“工作是工作,学生再重要,还不是三年换一届?” 方世灼向来说不过她,只好附和:“是是。” 看来无论什么取向,都逃不过催对象这一条。 这么一说,方母更发愁了:“我看你啊,得找个比你更成熟,更会照顾人的才行!” 无端的,方世灼眼前就浮现出了那天许因在诊所照顾他的样子。 虽然年龄小,但经历远超过了同龄人,会做饭,会照顾人…… 等等! 他在想什么呢! 方世灼赶紧强迫自己收回思绪。 刚要转移话题,手边的电话响了,好巧不巧,想谁来谁,打电话的正是许因。 方世灼正好能借机离开饭桌,几乎是立刻接了电话。 他的动作在父母眼里更像是做贼心虚,落荒而逃。连方父的眼神都有些意味深长:“我看有问题……” 方世灼还不知道自己在父母眼里成了什么样,他更关心许因打电话有什么事。 如果不是要紧的事,一般许因都是在微信上联系他,很少打电话。 没有意料中漫长的等待声,许因很意外:“老师今天接电话好快。” 方世灼:“正好在手边,怎么了?” 许因犹豫了一下,似乎在纠结要不要说。大概过了三四秒,他还是说,“老师最近有时间吗?等过完春节,可以帮我来搬家吗?” 方世灼惊讶:“搬家?好端端的怎么要搬家呢?” 许因解释:“这里的房子要卖掉了。” 事情太过突然,连许因也是刚被通知的,房东让他在开学前搬走就行。 “那你找好新住址了吗?” 许因摇摇头:“没有。” 这才是真正棘手的事,要找到一处合适的房子并不容易。 要离学校近,要在公交车站附近,他自己住,不能太大,租金也不能太贵。 而现在临近中高考,学校附近很多陪读的家长租房,房源一票难求。 这些情况方世灼也已经想到:“我帮你也留意下,尽量在春节前找好房子。” “好。” 许因说完了这些,还是迟迟不肯挂电话。 方世灼问:“还有其他事?” 其实有点难以开口,许因想了想:“算了。” “到底什么事?”方世灼反而被他吊起了胃口。 许因有点难为情,他不知道方世灼会不会答应: “搬家之前,我还想在这个房子里,和老师一起吃顿饭。” 方世灼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请求。 这请求说大不大,也不过分,可着实让他愣了一下。 他明白许因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请求,这个房子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承载了很多回忆,其中有些还是和自己一起度过的。 也算作是,道别的仪式吧。 见他没回应,许因还以为自己的要求过分了:“老师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方世灼问:“什么时间?” 许因本想让他决定,可他的私心又在作祟:“除夕那天晚上,可以吗?” 没人能忍心拒绝一个懂事又孤独的小孩,方世灼也做不到。 “如果那天有时间的话,我会过去。” 尽管话这么说,但他知道,他会去的。 第38章 奔赴 即使是寒假,方世灼过得也一点都不悠闲。 他帮着母亲准备年货,打扫房间,陪父亲喝茶下棋,还要空出来时间做下学期的教学计划。 另外,他还给许因做了份单独的复习计划。 临近春节,来家里走动的亲戚朋友逐渐多了起来,方世灼难免要陪着坐上一会儿,一天下来心累身累。 除夕这天,方母在厨房里忙活,方世灼在一旁帮忙,让她别准备得太多。 “知道,就简单炒两个菜,中午的剩菜还没吃完呢。” 他们家向来没有吃年夜饭的习惯,三个人也吃不了太多,简简单单一家人坐在一起就行了。 方世灼切着菜,不时看两眼时间。 他没有给许因具体的时间,毕竟家里的饭桌也不能缺席,这样的场合,一年只有一次。 “妈,我吃完饭出去一趟。” 方母近乎审视地看着他:“大年三十的,去哪儿啊?” 方世灼随口编了个理由:“约了朋友看烟花。” “朋友?”方母的眼神更不对了,“我看小薛发朋友圈在香港呀。” 她只知道薛袁这一个朋友,其他的从没听他提起过。 再说,一般的朋友,哪儿会在大年三十把人喊出去看烟花呀。 光是听这描述,方母就觉得他们关系不一般。 “不是薛袁。”方世灼只好坦白,“这个……朋友,他父母都不在这边,自己过年,我去陪他一下。” 方母一听,觉得怪可怜的,便没再追问。 “行,那你早点回来,明天还要走亲戚。” “嗯。” 方世灼只简单吃了几口饭,春节晚会还没开始,电视里播着新闻,方父方母看得津津有味。 他正要回房间换衣服,门铃响了。 方世灼去开门。 见来客人,方母赶紧过来接待:“这是经常和我一起跳舞的张阿姨,就住一楼。” 方世灼跟她问了声好。 本以为张阿姨是来串门唠嗑的,没想到对方却是特意来找他的。 “听你妈妈说你在高中教数学?” 方世灼点点头,似乎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来意。 果不其然,她说:“我家小宝今年刚升高中,数学成绩差得……哎,我快头疼死了。” 方母请她到沙发坐,倒着茶:“别急,别急。” “这是他这次的期末考试卷,小方老师你看……” 方世灼被迫接过试卷,上面的鲜红数字异常显眼,比许因的入学考试成绩还惨烈。 见状,他不留情面地指出:“他这是根本就没学。” “是啊!所以我才发愁呢。”张阿姨说,“正好你是教数学的,能不能趁寒假给他补补课?” 方世灼哪有那个时间,他连给许因补课的时间都没有。 方母出来打圆场:“哎呀你不知道,他现在带高三,忙得连家都回不了。” 张阿姨狐疑地打量着:“是吗?” “高三要补课,确实是力不从心,再过两天就要开学了。” 张阿姨不放弃:“那暑假吧,等学生高考完肯定就有时间了。” 方世灼现在不敢保证:“现在还不一定。” 方母见气氛有点尴尬:“到时候有时间肯定给小宝补课,这么近的关系,还用说吗?” 张阿姨就当他是答应了。 她还没打算走,又跟方母唠起家常,说着说着话题难免又绕到方世灼身上,问他工作怎么样,年薪多少,有没有女朋友。 方世灼一个头两个大,眼看着时间过了半个小时。 另一边,许因做好了饭菜,一直在等他。 老师没有答应他一定会来,也没许诺过几点来,可他还是早早就准备好了饭菜。 万一老师来了呢。 可是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外面的天色逐渐变黑,手机上还是没有收到消息。 他从满怀期待,等到希望落空。 房间里没有开灯,许因被阴影一点点吞没,眼前的饭菜他一口没动,心情跟它们一样被慢慢晾凉。 桌子上每一道菜都是方世灼喜欢的,他花了很多心思准备。 许因甚至想,是不是他做的饭没有以前好吃了,方世灼才会不愿意来。 还是说,其实老师并没有真的原谅他,还在生着他的气? 微信对话框他打开了无数遍,又关掉,一条简单的消息发出去却难如登天。 渐渐的,窗外霓虹四起,有人放起了烟花。 一整年里,只有这六个小时是不禁烟花的,全城的烟花都会在今晚绽开,宛如一场盛大的宴会。 可是他无法参与其中。 许因猜想着此时老师会在做什么,吃饭,看电视,还是在跟家人团聚。他又猜着妈妈会在做什么,会不会想起给他打个电话? 而此时的方世灼已经出了家门,正在往这里赶。 只是他父母家离许因这里很远,不像他住的地方,二十来分钟就能到。 他路过热闹的江边,穿过灯火通明的街道,经过无人机表演的广场,没有一刻停驻地来到许因家的楼下。 在他下车的那一刻,一束烟花“砰”地在他头顶的天空炸开。 方世灼上楼,按下门铃。 这里他已经来过很多次,给许因补课的时候,每周都要来,可再次站在这里,竟然有种陌生又新鲜的感觉。 许因来开门,很是意外:“老师?” 方世灼觉得他不应该是这个反应:“怎么,难道你还约了别人吗?” “没有。”许因连忙解释,“我还以为老师不会来了。” 尽管他们没有约时间,可方世灼还是为自己的晚到而道歉。 “被一点事绊住了脚,来得有点晚了。” 他能来,许因就很开心了:“不晚,一点都不晚的。” 方世灼脱下外套,见房间黑漆漆的:“怎么不开灯?” 许因说:“在看烟花。” 说完,他随手打开了开关。 房间里骤然亮了起来,方世灼看到餐桌上摆着五六道菜和一例汤。 他们根本就吃不完这么多,许因也知道,可他还是准备了。 跟刚才低沉的心情完全不同,许因整个人的活跃起来:“这些菜凉了,我去热。” 方世灼略带抱怨地说:“怎么做了这么多……” 他以为就是简单吃一点。 “我不知道老师会想吃哪道菜,所以都准备了。”许因说,“还有我新学的肉酱面,老师一定要尝尝!” 方世灼也跟着进厨房帮忙。 许因懊恼地看着坨了的面:“糟了,可能不能吃了。” “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时间。”方世灼说。 许因一点都不怪他:“老师愿意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在这样阖家团圆的节日里,一个人就显得异常孤单。 方世灼不知道他自己过了多少这样的节日,但至少这一次,许因有他陪着。 他提议:“等吃完饭,去看烟花吧。” 第39章 新年 许因的背影在厨房忙碌,方世灼忽然想起:“我带了点饺子过来,一起热下吧。” 许因转过身:“是老师自己包的吗?” “唔,有的是。”方世灼包的不好看,便遮遮掩掩地说,“分不清了。” 饺子是他临出门前母亲让他带的,说是一个人肯定不会包饺子吃,可过年哪能不吃饺子。 她想得比方世灼要周到,特意把两种馅分开装,担心许因有忌口。 本来一桌子的菜就吃不完了,再加上方世灼带过来的饺子,两个人吃不了多少。 “对了,我给你做了份复习计划,等会儿发给你。” 不能补课,只能尽他最大的努力来帮许因了。 许因夹着菜,情绪平平:“好。” 见提到学习,他的兴致不高,方世灼叮嘱:“这段时间可能会很累,可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放松。” “我知道。”许因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我会好好复习,不会让老师失望的。” 乍一听没问题,但方世灼越想越别扭:“什么叫不让我失望,明明是不让自己失望才对。” 许因机械地重复着咀嚼的动作,心思却飘得远了。 过了会儿,他回过神说:“可是我努力的动力就是老师啊。” 方世灼与他说不通。 确实在他们这个年龄,还没有意识到高考的重要性,也不会理解高考的意义。 他们考学的目的单纯简单,有人为了喜欢的学校,为了喜欢的城市和人,有人为了心里的梦想和工作。 而更多的人,是不知道为了什么。 他们充满迷茫,跟随着大队伍,麻木地学习和考试。等过了很久,他们回头看,才明白高考原来是为了自己。 很显然,许因现在也还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这不失为一种动力,方世灼就像站在终点的标杆,鼓励着他往前奔跑。 但最终赢来的人生和未来是许因自己的,总有一天他会明白。 “没有老师,我根本不会这么努力学习。”许因直白地道,“我可能只会考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甚至不会考大学,浑浑噩噩地度过往后的日子。” “对我来说,老师是很重要的人。” 方世灼沉默了。 他知道他对许因会有影响,但没想过会有这么重大的影响。 倏地,窗外又炸开一朵烟花。 紫蓝色的烟花先是在空中绽开,又如流星一般缓缓坠落下来,最后化为烟尘。 方世灼看得有些入迷,没注意到许因也停下了筷子。 “走吧,去看烟花。” 他们驾车,来到不远处的江边。 广场上挤满了过节的人,人们聚集在音乐喷泉旁,等待着下一场烟花盛宴。 最佳观赏位已经被占据,方世灼正想着哪里视野比较开阔。 忽然,他被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打断:“哥哥,买一个气球吧!” 方世灼和许因同时转过头,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跟着爷爷在卖气球。 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会被这种玩具吸引,但是她可爱又可怜的样子实在让人不忍心拒绝。 许因看向小女孩身后的气球:“老师挑一个吧。” “是呀,挑一个吧!”小女孩机灵得很。 方世灼本来没想买,被两个人赶鸭子上架,看着五彩斑斓的气球,竟一时挑选不出。 许因说:“要那个小狗的吧。” “十块钱。”小女孩把气球递给他。 方世灼想付,一掏兜才发现手机落到车里了。 转眼,许因已经无比积极地付了钱。 两人在人群中找着观赏烟花的位置,还没走几步,一个不留神两人就被人群冲散了。 方世灼没带手机,没法联系他,又怕许因等会儿回来找自己,不敢走得太远。 下一次烟花表演还有几分钟就开始,人们各自占好位置等待着,找不到许因,方世灼心情焦灼。 忽然,他看见前面有个小狗气球在空中飘,连忙追了上去。 “许因!” 然而拿着气球的是一个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小孩。 广场很大,中间还有直径十几米的音乐喷泉,到处都是人,喧嚣吵闹,把他的呼喊声淹没在了人海里。 正当方世灼有些绝望,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肩膀:“老师!” 方世灼顾不上那么多目光,也顾不上什么烟花表演了,拉起他的手腕就往人少的地方走。 走了一段路,人总算少了一些。 方世灼有种失而复得的心情:“人太多,太容易走散了。” 许因出了一身的汗,不知是因为着急还是找他找的。 他平复了下呼吸,模仿着刚才小女孩的语气:“哥哥,买一个气球吧!” “什么?”方世灼一头雾水。 许因笑了,解释道:“这样就能在人群中一眼找到老师。” 这方法刚才就试过了:“刚才我就想这么找你,但有很多一样的气球。” “把手伸出来。” “做什么?” 方世灼边问,边听话地把手交给他。 许因把气球系在他的左手腕上,打出个漂亮的蝴蝶结。 “就算有一样的也没关系,一个个找,总能找到老师。” 气球的重量很轻,轻到可以忽视。 可是又很重,那根线正好贴着方世灼的脉搏,跟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地跳。 他还来不及准备,一场盛大的烟花典礼已经开始。 砰—— 砰—— “老师快看!” 方世灼收回思绪,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过去,一朵朵巨大的烟花在天空中绽开,又坠落,仿佛漫天的流星雨。 他很久没这样看过烟花了。 久到他以为自己不再具有浪漫细胞,对这类事物一概免疫。 可当他站到这里,还是会被震撼得无法表达。 许因在兴奋中回头问:“老师,你喜欢哪个颜色的烟花?” 方世灼:“金色的那个。” 很大一团,落幕的时候最像流星。 仅仅是一个回头,许因却发现了新世界。方世灼的眼眸里倒映着天空,烟花在他眼里绽开,仿若星云。 原来比眼前的烟花更美的,是老师眼里的烟花。 方世灼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认真看烟花。” 许因乖乖把视线转回去,心却还没回来。 方世灼见旁边的人都在拿着手机拍照录像,他是没带手机,便问许因:“你不拍几张照片吗?” 没想到许因摇了摇头:“不了。” 照片是用来纪念和分享的,他能分享的人只有一个,而这个人此时就在他身边。 至于纪念,不如永远记在他们心里。 在金色烟花又一次绽开在空中时,许因再次看向方世灼。 流星在他眼里陨落,许因道: “老师,新年快乐。” 第40章 安慰 上次许因说过搬家的事后,方世灼一直在帮他留意。 只是现在房子不好租,找了两家房东都回老家过年了,看不了房,许因的房东那边又催着快点搬。 方世灼想起薛袁有个在做房屋中介的朋友,便让他问问有没有合适的。 薛袁八卦地问:“怎么,你要搬家?” 方世灼说:“帮朋友找的。” “离你们学校近,单人住,房租不要太高,周围安静……”薛袁念着他发过去的要求,“听起来像是帮同事找啊。” 方世灼跟他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是我的一个学生。” “你还帮学生找房子?业务拓展得不错。”薛袁打趣,“有提成没?” 方世灼:“行了,别开我玩笑了,他挺着急的,开学之前要搬过去。” “那我帮你问问。” 许因那边倒是跟着中介去看了一个房,不过离公交站太远,还要换乘,他不打算考虑。 薛袁不愧是人脉广,做事快,很快就帮忙找了两个房子,让方世灼加了中介的微信。 方世灼看了位置和房间的图片,觉得还不错,价格也算合适,约了中介第二天看房。 离开学没几天了,收拾东西和搬家还要时间,自然是越快定下来越好。 他完全把这当成了自己的事,甚至没有提前跟许因说,打算自己先看过,觉得合适再告诉许因。 免得让他白跑一趟,浪费时间。 高三生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两相对比下来,方世灼更喜欢新装修的那间,价格虽然高了两百,但家具齐全,整洁干净,离许因现在住的地方也很近。 他给许因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过来看一下。 “现在吗?”许因有点意外。 方世灼没提前跟他说,觉得自己有点唐突:“不方便的话,改天也行。”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嘈杂,还没等到许因说话,听筒里便传来一声“请32号患者取药”。 “你在医院?”方世灼的心被揪了起来,“生病了吗?” 许因忙说:“没有,陪朋友来的。” 见他有事,方世灼没有再提房子的事,而是关心道:“严重吗?需要我帮忙的话……” “不严重,只是急性肠胃炎。”许因道,“我在帮他排队取药。” 方世灼松懈了下来:“那就好。” 许因主动说:“房子老师来帮我决定吧。” “我先拍个视频发给你,合同还是要等你自己过来签。” “那明天吧。”许因想了想,“我明天过去看。” 方世灼拍了个视频发给了许因,不过可能许因在忙着照顾朋友,一直到很晚才给他回复。 本想着明天让许因自己去看房,如果合适就把租房合同一起签了。 可方世灼想来想去觉得不放心,怕他年纪小,被中介和房东坑。 以前他刚毕业那会儿,租房子没少被坑,因此心有余悸,长了教训。 第二天下午,他们约了中介和房东看房。 房子是一室一厅,去年刚翻修过,看上去还很新,周围住的老人居多,环境还算安静。 房东见他们是两个男人,表情变得十分微妙:“你们……两个人一起住吗?” 方世灼见他误会,解释说:“他自己住。” 房东暗暗松了一口气,提醒道:“家具弄坏是要赔偿的。” 方世灼又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问题。许因签完租房合同,房东就把钥匙给了他们。 房间小是小了点,不过胜在必要的家具齐全。 “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他问许因。 许因心不在焉的:“嗯?” 他今天情绪似乎有点低落,刚才也一直没说话,少见的沉默。 这和方世灼想象中不太一样:“哪里不满意吗?” “没有。” “那为什么不开心?” 许因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样的许因真是太少见了,方世灼印象里的他总是阳光的,从不会在他面前流露出一点不开心。 “是我自己的事,跟老师没有关系。”他说,“这个房子,我很喜欢。” 人都有情绪低落的时候,方世灼可以理解,只是他希望许因不要把事情憋在心里。 “能跟我说说吗?” 许因却转移了话题:“东西还没收拾好,我先回去收拾,等收拾好了再搬。” 方世灼还是第一次被他冷落,心情难免跟着失落起来。 他不放弃:“就算是我,也不愿意说说吗?” 许因说了跟他没关系,那他只是个局外人。既然是局外人,就是可以被倾诉的对象。 当然,如果许因实在不想说,他也不会逼他。 许因似乎在做心理挣扎。 方世灼静静地看着他,给他思考的空间。 “我有几个玩得很好的朋友,大家都放寒假了,昨天我们在一起吃饭,聊了很久。” 见朋友应该是值得开心的事才对,方世灼接着往下听。 许因说:“每个寒暑假我们都会聚会,可是我却好像离他们越来越远。” “他们跟我分享大学生活,聊选修课,聊社团,说他们在的城市和这里有哪些不一样,我却没有什么能跟他们分享,有些话题,我也听不太懂。” “大学……好像离我很遥远。” 方世灼似乎明白了。 他的朋友们已经开启了人生另一段旅程,而他还在原地,所以朋友们看到的那些风景,他没办法切身体会。 他融入不到其中,跟同龄人脱节了。 方世灼也有过相似的经历,很能明白他的迷茫。 “你也会读大学,会经历他们经历过的这些,只是现在看到的风景不同。”方世灼安慰道,“没有谁的人生轨迹是完全相同的,他们之间也学校不同,专业不同,也有对方听不懂的话题。” “工作了以后更是如此,到了我这个年龄,很多人都已经结婚成家了,同学聚会上他们聊得话题,我也没办法参与。” “可是朋友之所以是朋友,就在于永远能找到共同话题,不是吗?” 许因抬起头,看向他。 方世灼在他身边坐下来:“所以不用太担心这点。” 许因心情好了一点,老师总有各种方法来安慰他。 “好了,时间不早了,快回去收拾东西吧,可以的话尽快搬过来。” 因为独居,家具基本都是房东的,许因的东西并不是很多,不用半天就能收拾好。 “老师会来帮我搬家吗?” “当然了。”方世灼说,“等收拾好东西,我过去接你。” 第41章 大雨 等方世灼到了,许因已经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客厅里整整齐齐放着几个箱子,还有一些手提袋。 本来就空荡的房间此时显得更加清冷。 方世灼虽然没有在这里生活过,可毕竟之前每周都来,多少有些不舍之情。 餐桌上他和许因一起吃过晚饭,沙发上他安慰着醉酒的许因睡着,阳台上的花他帮忙浇过水,还有书架上的那些书,他还没来得及看完。 许因指了指旁边的箱子:“老师帮我搬这两箱就行,剩下的我来搬。” 那两个箱子看着大,实则很轻,方世灼不费吹灰之力。 他把箱子放进后备箱,再回去帮许因搬。 “这箱是书,很重。”许因不让他帮忙,“搬那两个小箱子吧。” 方世灼觉得他有点看不起人了,怎么说自己也是个三十岁的成年人,一箱书还搬不动么? 不过他还是按照许因说的,去搬其他箱子。 这两个箱子没封,看起来都是些杂物,零零碎碎的小东西,自然也不重。 方世灼搬着下楼,刚走到一楼,不知从哪个角落忽然冲出来两个小朋友,打闹着一前一后撞在了他身上。 “唔——” 他没拿稳,箱子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零散地滚了满地。 “你们两个跑慢点,妈妈都跟不上了!” 一个中年女人跟了过来,看见这一幕,忍不住责备道:“都说了别打闹,还不赶紧给叔叔道歉!” 两个小朋友齐刷刷的:“对不起叔叔!” 说完,便又打闹着跑走了。 方世灼蹲下来捡东西,检查着有没有摔坏。 女人也跟他道歉,不好意思地想帮他捡,又担心两个小家伙有危险,十分为难。 方世灼说:“我自己来就行。” “实在太不好意思了,这俩孩子有点闹。” 她把滚到自己脚边的小瓶子捡起来,递给方世灼。 方世灼接了过去。 这是一个透明的小药瓶,里面装满了白色药片。 他正想着里面会是什么药,看起来不像是一些常备的感冒药和退烧药。 许因也搬着另一个箱子下来了:“怎么了?” 方世灼把药瓶攥在手里:“没事,被人撞了一下。” “是两个小孩子吗?刚才我也差点撞到。” 方世灼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他拿出手里的药瓶:“这是……你的药吗?” “嗯。” “什么药?”方世灼追问。 许因把药瓶拿回自己手里,顺手放进口袋:“胃药,我有段时间胃不好,总是胃疼。” 见他这么说,方世灼便没再问,他看见一个木制相框被摔得掉了个角。 “好像摔坏了。” 许因看了一眼:“没关系,这个相框本来就不用了。” 之前是不用,现在是彻底不能用了,方世灼心里有点自责。 旧式小区没有电梯,几趟下来,两人都出了不少汗。 方世灼气喘吁吁:“再检查一下有没有落东西。” 许因虽然出了汗,但看上去比他轻松不少,只是上下了几层楼,他身体就有些吃不消。 许因递给他一瓶矿泉水:“我再去房间检查一遍,老师先休息下吧。” 莫名的,方世灼仿佛被戳到了隐匿的痛处。 年龄是无解的东西,他的身体状况真的不再年轻了。 方世灼坐在沙发上喝水休息,许因又把房间里检查了一遍,等检查完,正好房东过来验房。 许因把钥匙还给了他。 方世灼的车是辆SUV,后备箱空间足够大,再往后座上塞一点,一趟就能全部搬完。 临上车,许因站在车门前,抬头望了眼楼上。 “舍不得吗?”方世灼问。 许因说:“有点。” 在这里,他和老师度过了很多愉快的时光。 此时回忆起来,就连那些枯燥烦闷的数学题,都变得有意思了。 这里不是“家”,却是他避过风的港湾。 方世灼拍了拍他的肩膀,视作安慰。 “天黑了,走吧。” 许因不是那么多愁善感的人,很快从低落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他会去一个新的地方,那里会留下和老师新的回忆。 或许那里也不是“家”,可他早晚会找到自己的“家”。 天渐渐黑了下来,路灯亮起,方世灼把车停在了新小区的楼下。 两人搬着箱子,电梯里许因问:“老师晚上想吃什么?” 方世灼本来只是有点累,被他这么一问,感觉肚子也饿了。 “不过食材不多了,不知道附近有没有超市。” “随便吃点就好。”方世灼不挑剔。 许因:“那怎么行,要好好吃一顿!” 可等真的搬完这些东西,两人都累得摊在沙发上不想动弹。许因体力是比他好,可搬得东西也比他多,一刻都没有休息。 加上没有食材,最终两人只能妥协,许因叫了外卖。 是烧烤和小龙虾。 方世灼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运动量,真的感觉到饿了,便不再客气。 许因拿了两罐啤酒:“老师要喝吗?” “不了,等下我还要开车。” “差点忘了。”许因把啤酒放到一旁,“那我也不喝了。” 乔迁是喜事,本应该庆祝的,可惜方世灼要开车不能喝酒,连累了许因也不能一起喝。 快吃完时,外面噼里啪啦掉起了雨点。 今天本来就是阴天,灰蒙蒙的,积攒了多时的雨水像终于找到了发泄口,猛地倾泻而下。 眼见着越下越大,许因站起来:“我去把窗户关上。” 冬天的雨阴冷,房间里气温骤降,方世灼打了个颤,穿上了外套。 许因却误会他要走了,见外面这样大的雨,挽留道:“老师,再陪我一会儿吧。” 第42章 留宿 方世灼没打算要走,许因刚搬过来,箱子堆了满客厅,房间还没打扫,他还要帮忙简单收拾下。 外面电闪雷鸣,雨点噼里啪啦,隔着窗户都能听见外面的风声。 “等雨小点我再走。” 许因见他误会了,忙说:“还剩好多,老师再吃点吧。” 方世灼饿归饿,但胃口小,吃了几口便饱了:“你点的太多了。” “可你吃得也太少了。”许因怜惜地道,“老师最近好像都瘦了。” “是吗?” 那还不是因为现在口味变得刁钻了,以前他下班都凑合着吃点就行,自从吃过许因做的饭,自己做的饭都觉得难以下咽了。 方世灼很是好奇:“你做菜跟谁学的?” “之前在餐厅打工,跟着那里的师傅学了一点。”许因想了想,又补充,“平时有想吃的菜也会跟着视频学着做。” “打工?” “嗯,在后厨帮忙。” “中餐馆吗?” 许因说:“西餐厅也去过,不过只做了两个月的服务生。” 方世灼有点意外:“所以休学这两年,你都在打工?” 许因模棱两可地说:“差不多吧。” 休学的第一年他还没成年,只能去后厨帮忙,还不是每个地方都敢要,等到成年之后,能做的工作就多了很多。 不过也正因如此,加上点厨艺方面的天赋,在做菜方面比别人技高一筹。 方世灼至今不知道许因休学的真实原因,就算他直接问,得到的也未必就是真实答案。 许因谎称车祸,也是不想让他知道真实原因。 至于为什么要打工,答案不言而喻。 方世灼本以为他父母只是再婚,平时不怎么管他,没想到连基本的生活费都不再给他,这些都要许因自己去想办法。 他甚至想,许因休学,会不会就是因为没有了经济来源? 许因似乎猜到他的想法:“妈妈每个月会给我一点生活费,不过她有自己的家庭,没办法给我太多。” 毕竟她组建了新家庭,生活处处都是开销,拿出去太多给大儿子,婆家难免会有意见。 方世灼直到大二才慢慢开始做兼职,工作后才完全经济独立,在这方面,他远不如许因。 他忽然明白了许因身上的成熟来自于哪里。 他独立,稳重,能抵挡一面,外表有些淡漠,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气质,却又在自己面前展露着最无邪幼稚的那一面。 有时方世灼觉得他比自己还要成熟,有时又觉得他像个小孩子。 黏人,撒娇,会把开心和不开心全都写在脸上。 他想更了解许因一点,便顺着话题继续往下聊:“你在很多地方打过工吗?” 许因回忆了下:“餐厅,奶茶店,跆拳道馆……还有酒吧。” 方世灼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地方:“酒吧?” “嗯,就是遇到老师的那家酒吧。” 说到这个,方世灼被迫想起了他和许因的相遇,还有相遇之后的……放纵。 如果不是今天提起,他甚至已经忘了那段回忆。 他耳根子开始发烫:“咳……所以你在那家酒吧打工?” 许因笑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老师以为我在酒吧做什么呢。” “没有,我以为……”方世灼把自己引到坑里了,“以为你去消费,之前没有见过你。” 许因解释说:“那时候我已经辞职了,那天是去找老板领工资。” “这样啊。” 那家酒吧其实方世灼也只去过两次,每次只是点一杯酒,再小坐一会儿。 一个人孤独的消遣。 他从没见过许因,所以也不知道许因在那里打过工。 许因也觉得很巧:“没想到在那里遇见了老师。” 后面的事,两个人都很默契地不再提。 方世灼至今不知该如何面对那段过去,而许因也知道他不愿提起。 所以他很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所以有想吃的菜可以告诉我,我学得很快。” 外面的雨还在下,风也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只是比刚才小了些。 方世灼打开手机查天气预报,说是预计会下一整晚。 他记得来时经过了立交桥,以现在的雨势,估计桥下的积水会很深。 既然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只能随遇而安:“你收拾东西,我打扫客厅,冰箱也要清洗一下。” 许因听从他的安排,把箱子一个个拆开。 收拾下来,才觉得他的东西真的不多,并没花费多少时间。 “唔,好了。”方世灼甩甩手上的水,“比刚才干净多了。” 这个房子单人住正合适,太大显得冷清,再小就会觉得拥挤。 这么打扫干净,总算有了点“家”的味道。 许因走到窗边看了眼:“外面还在下,要不老师明早再走吧。” 留宿么? 方世灼没想过这种可能。 他走过去看窗外,雨势虽然比刚才小了,可还是淅淅沥沥的,行人撑着伞,踏过路上的积水。 时间确实不早了,雨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完全停下来,他不能一直等。 雷声轰隆隆的,方世灼想了想:“我还是现在走吧,万一等会儿又下大了。” “老师别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 方世灼没想那么多,不过留宿确实不方便,各种意义上的。 “刚才手机的新闻推送说,很多路段都积了水,还有一些树干和电线被吹断了。”许因的眼神真诚,“我只是担心有危险。” 他说的不无道理,刚才方世灼也看到有人在群里发,积水过深,导致车子熄火的事故。 许因见他在认真考虑,趁机说:“老师睡卧室,我检查过,卧室的门可以反锁,不用担心我会做什么。” “不是这个问题……” 方世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再说了,他能担心许因做什么啊。 他相信许因不是那种人。 “那老师在担心什么?” 方世灼只好说:“没有。” 许因去给他找了新的洗漱用品和毛巾:“将就一下。” 这才不是将就,已经考虑得相当周全了。 方世灼怎么也没想到,搬家的第一天他就鸠占鹊巢,把主人赶到客厅去睡了。 这让他怎么睡得着? 许因先发制人:“老师早点休息,晚安了。” 第43章 睡前 正如方世灼所想的那样,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床是柔软的,棉被也很暖和,可方世灼躺在陌生的床上,焦虑又亢奋。 实际上,他很少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过夜,除了第一次住大学宿舍和工作出差。 外面雷声已经停了,雨也小了,方世灼听着雨声,几次入眠失败。 手机响,竟然是薛袁。 “喂,你家是哪个单元来着?我刚在附近跟客户吃完饭,立交桥那边堵了,想去你那儿住一晚。” 方世灼坐起来,有种做贼心虚的紧张:“……我没在家。” 薛袁看了眼时间:“几点回来啊?” 他真会挑日子,两人这么多年的朋友,薛袁都没在他家住过,偏偏今天要去。 方世灼只能坦白:“今天可能不回去了。” “老实说,你在哪儿?!”薛袁立刻提起了兴趣。 他这个人是搞媒体的,对新闻八卦有着异常灵敏的嗅觉,没想到这一点在生活中也很适用,方世灼有一点不对劲他就能察觉到。 反正方世灼瞒不过他,便直说了:“前几天不是让你帮忙找房子吗,今天正好帮他搬家。” 薛袁反应很快:“你那个学生?” “嗯。” 薛袁嗅到了一丝不对的气息:“老实说,你是不是跟你这个学生走得太近了?” “你别多想,我就是想帮下他。” “这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薛袁说话不遮掩,“不过,没见你对别的学生这么用心过,你没那个意思万一人家……” 他说得没错,方世灼也知道。 他不该做出让许因误会的事,如果再让其他人误会就更解释不清了。 薛袁是担心他,但这毕竟不是自己的事:“你有分寸,我就不多说了,正好这有家酒店,我凑合一晚。” 没能在需要的时候帮上他的忙,方世灼觉得有点抱歉。 经过这一通电话,他更睡不着了。 无论什么关系,人和人交往尺寸感是极其重要的,偏偏在和许因的关系上,他总是掌握不好尺寸。 向前一步太近,向后一步太远。 保持着现在的距离,又不是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方世灼左右睡不着,见客厅的灯还亮着,便知道许因也还没睡,想出去找本书催眠。 这招对他向来有效。 “老师还没睡吗?”许因见他出来,抬起头打招呼。 方世灼实话实说:“有点失眠。” 许因问:“是不是床不舒服?可能床垫不够软……” “不是,是我认床。”方世灼打断他的担心,“你怎么也还没睡?” 许因拿着手机冲他晃了晃:“在跟朋友打游戏。” 打游戏吗? 方世灼好像从没见过他打游戏。 毕竟是游戏,许因怕他不高兴:“我跟他们说下,不玩了。” “为什么?” “老师不会不高兴吗?” “为什么会不高兴?” 方世灼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又不是天天玩,何况许因的成绩就摆在那里。 他一向提倡劳逸结合的。 许因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老师会不喜欢。” “这是你自己的时间,你合理安排就行。”方世灼告诉他,“而且,你没有必要这样取悦我。” 因为怕他不喜欢,就顺着他的心意去做,方世灼觉得那样自己和强权主义者没有什么区别。 “其实我也很久没玩了,没复学之前每周都会跟他们一起玩。”许因见他不排斥,“老师要试试吗?” 方世灼慌乱地拒绝:“……我不会。” “很简单的。” 许因给他做示范。 这个游戏方世灼知道,在学生里面很受欢迎,不过让他玩,他实在没多大兴趣。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很无趣,没什么爱好,也没有娱乐消遣的活动,唯一称得上兴趣的也只有看看推理小说了。 但读书本身就是件私密的事,很难与人分享。 相比之下,看电影和打游戏的互动性就强很多,就像许因,可以约上朋友一起。 方世灼也想多了解下现在的学生喜好,便没有拒绝,看着许因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 不过他实在看不懂,就算有许因的讲解,他也觉得眼花缭乱。 过了几分钟,许因把手机递给他:“好了,老师来试试!” 方世灼:“……我还没学会。” 许因:“没关系,听我的指导。” 方世灼被迫上阵,手乱眼乱脑子更乱。 他听着许因的,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走着走着连自己都转晕了,卡在原地动不了。 “不对,老师要往这里走。” 眼看着血量越来越危险,许因干脆直接上手了,覆盖住方世灼的手开始操作。 方世灼跟着他的动作,往往还没反应过来,许因就已经完成开始下一个动作了。 他不明白,许因的反应怎么能这么快。 难怪人长大了就没那么喜欢玩游戏了,光是反应力这一块,就落后了年轻人一大步。 他一走神,更跟不上步伐。 这边方世灼还在发愣,许因已经宣布:“这样就赢了。” “赢了?” “嗯,老师超厉害的!” 什么嘛,明明这场胜利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方世灼才想起来自己是出来找书看的,要把手机还给他,才发现许因的手还在握着他的手。 少年的手掌很大,手指纤长,带着温热的触感挨着他。 要看屏幕的关系,他整个人也靠得很近,方世灼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的余温。 许因还没察觉异样,问:“老师要不要再玩一次?” 方世灼忽然心跳得很快,忙把手抽出来。 “不了,你玩吧。” 许因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轻轻往后靠了靠:“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 方世灼没有怪他的意思,刚才他太投入游戏了,没有注意也正常。 “对了,有没有书,小说之类的?” “都在这边箱子里,还没来得及收拾。” 许因退出游戏发了条消息,可能是给他的朋友们发的,之后便把手机放在了一边:“我来找吧。” 虽然有整整几箱子的书,但课外书并不多,大多都是课本和辅导资料。 之前两人说好要交换的那本书他已经看完,暂时还不想重温第二遍。 “老师想看什么类型的小说?” 方世灼说:“都可以,我只是有点睡不着。” 许因问:“所以是用来催眠么?” “嗯。” 许因找出来一本:“那这本吧,后面是很精彩,不过前面太无聊。” 是本中篇外国小说,长到永远分不清的名字是最佳睡前读物。 如果他能读给老师听,那就更好了。 第44章 初恋 安眠的方法起了效,方世灼睡了一整夜好觉。 半夜雨便停了,清晨醒来方世灼习惯性去床头摸手机,却摸了个空,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他坐起来舒展了几下身体,许久没住人的房子里还有些许尘土的气味,他把窗户开了缝隙通风。 然后把被子整齐地叠起来,床单抻得没有褶皱。 虽然卧室的门可以反锁,但并没有用得到,方世灼相信许因的为人,不然他根本不会留下来。 客厅没人,棉被还慵懒地团在沙发上,许因竟然没在。 桌上留了纸条,字迹清秀地写道:我下去买早餐,冰箱里有面包,饿了可以先吃。 这场景有点熟悉,似乎是看过的某个偶像剧里的情节。 俗套又浪漫。 方世灼并不太饿,只是觉得全身难受,胳膊酸,腿也痛,应该是昨天搬着东西上下楼梯的缘故。 他真的太久没时间运动,以至于现在稍微动一动就腰酸背痛。 他不得不再次感叹自己不再年轻。 许因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手里提着早餐,还有一些蔬菜,以为他还没醒,开门的动作轻盈小心。 “老师醒了?”见他已经起床,许因问候道,“早。” “嗯早。” 睡了一个好觉,方世灼整个人都精神许多。 许因问他:“昨天睡得还好吗?” “很好。” 似乎是做了一个梦,隐隐约约有些印象,具体又想不起来,但总归是还算睡得安稳。 方世灼见他眼下有乌青:“你没休息好么?” “可能刚搬过来,有点不习惯。” 话是这么说,许因看上去却很精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要清朗几分。 方世灼看了眼沙发,虽是双人沙发,长度只有一米六七,也不算柔软,何况没有枕头,许因拿抱枕当枕头,睡得舒服才怪。 这么一想,他更觉得不好意思了。 早餐很丰盛,许因买了现成的小笼包、油条和豆浆,还有两个茶蛋,过了会儿,他又掏出来一瓶辣椒酱放在桌上。 “你怎么知道……” 方世灼欲言又止。 他不是特别能吃辣,但饭桌上没有辣椒又总感觉会少点什么,觉得没滋没味。 许因早就注意到这点:“每次放了辣椒的菜,你都会更喜欢吃。” 方世灼没想到他竟然会注意这些,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过。为了表现得不挑食,明明每样菜他都会吃一点。 辣酱是专门给他买的,许因不怎么爱吃辣,从小他们家做菜偏酸甜,饭桌上很少出现辣椒,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见他无动于衷,方世灼便问:“你不尝尝吗?” 看着满是红油的辣椒酱,许因发怯。 如果平时他是绝对不会尝试的,但此时这似乎是一道考验题。 就像闯关一样,过了这关,就可以离老师更近一点。 “要。” 于是他逞强地拿起勺子挖了一点,放进嘴里。 辣。 好辣。 除了辣还是辣。 “怎么样?”方世灼问。 许因在他面前不愿示弱:“……还不错。” 方世灼看见他憋红的脸:“很辣么?” 许因逞强:“也不是很辣。” 那为什么他的脸都憋红了? 方世灼将信将疑,用干净的筷子蘸了一点,尝过之后几乎是面无表情。 “嗯,还好。” 许因故作冷静地喝了半杯水,才把那阵辣意压下去。心里想着,他以后该怎么跟老师一起生活! 方世灼想起来他还在吃胃药:“你还是不要吃了,太辣的东西对胃不好。” “最好也少吃点油腻的,还有淀粉多的食物,对胃的负担太大,这个要慢慢养的。” 许因看着他拿走的辣椒酱,如释重负。 “好。” 今天仍是个阴天,灰蒙蒙的,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不出来,看上去天刚亮不久,其实已经九点半了。 见时间不早了,许因还要继续收拾房子,方世灼不打算久留。 正当他穿好外套,打声招呼就要走,忽然听见厨房里许因传来一声惨叫。 方世灼的心立刻提了起来:“怎么了?” “唔,不小心扭到了。”许因捂着脖子,表情惨痛。 “坐下来我看看!” 方世灼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按着他的后颈:“这里吗?” 他没用多大力气,许因反应却很大:“痛痛痛。” 方世灼皱着眉:“怎么会扭到脖子呢?” 许因老实交代:“昨晚落枕了,刚才又扭了下。” “……” 不但没睡好,还落枕了,他就说抱枕那种东西枕着怎么可能舒服? 方世灼不敢用力,轻轻地帮他捏着。许因身材高瘦,后颈更是没什么肉,骨头凸起得明显。 “这里痛吗?” “再往上一点。” 方世灼是凭着感觉按的,他不会按摩,只是在家里给方母按过几次,手上的力道总是掌握不好。 按到痛处,许因难免倒吸一口凉气。 “对了老师,你的前男友后来再来过吗?” “丁孟宇?”方世灼很久没想起这个人了,“跟他说清楚之后,就没再找过我了,你怎么忽然提他?” 许因眼神躲闪,说:“没什么,我怕他闹到学校,影响你工作。” “放心吧,他不会那么做。” “老师这么相信他吗?”许因问。 方世灼见他反应没刚才大,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不是相信,他没有证据,而且我手上也有他的把柄,为了自保他也不会那么做。” 许因很是意外:“把柄?” 方世灼不想多提。 许因也很知趣地转向了下个问题:“老师,你们为什么分手呢?” “彼此都没有感情了,就分手了。” “这样么?”许因若有所思,“感情真的是会变淡的吗?” “当然了,随着时间,距离,还有很多现实原因。”方世灼像个心灵导师,“比如,你初中有好感的女生,现在肯定已经不喜欢了吧。” 许因笑了:“可是老师,我喜欢男生。” 呃,他说顺嘴了。 所以许因一直都是喜欢男生的? 他知道有时候在青春期会充满迷茫,会一时被同性吸引,产生好感和荷尔蒙。但过了那个时期,又会回归到和大多数人一样。 而这段时期,仿佛个美好的泡影,只要不戳破,就能当做无事发生。 即使在异性恋中,这种情况也很常见,比如,对自己的上司产生好感,对自己的哥哥有爱慕之情,还有对老师产生不一样的情感…… 但这些大多是一时的冲动,当冲动被现实压抑下去之后,情感也随之消失。 他不知道,许因是否是这类人。 “你一直都……喜欢男生吗?” “嗯。”许因回想了下,“小时候他们都喜欢跟女生玩,我却喜欢跟男生玩,一直到初中,我都没有喜欢的女生。” “那时候我的朋友们总是在讨论他们喜欢的女孩子,他们问我喜欢哪个女生,我没有半点感觉。” 方世灼被勾起了好奇心:“后来呢?” 许因接着说:“初二还是初三的暑假,我自己在家,看到了一部同性电影。他们在里面接吻,我一点都不觉得恶心,反而很……向往。” “就是那时候,我确定了自己喜欢男生。” 竟然是这样。 果然是一代人比一代人更早熟,他竟然没有迷茫,这么坦然地就接受了自己的性向。 方世灼当时还迷茫了一小段时间呢。 看完那部电影,许因在床上躺了很久。 他回忆着电影里的场景:热带,夏天的海边,椰子树和芭蕉叶,人群,橘子汽水,两个男生躲在小房子里偷偷接吻。 他们在朦胧的镜头里拥抱着,喘息着,不留余地地把彼此交给对方。 想着想着,他竟然和里面的主角一样,有了生理反应。 可即使十四五岁的许因就确定了自己的性取向,他也一直没能遇到喜欢的人。 爱情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明明身边有那么多男生,但没有一个让他产生了心动了感觉。 就像异性恋的男生,也不会见一个女生就喜欢。 等到他休学之后,社交圈变得更窄了,每天除了打工还是打工,也没有精力再去想这些。 撞到方世灼,算是个意外。 那时他还不知何为心动,只是觉得心跳很快。 这么说起来,老师算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呢。 算是,初恋吗? 方世灼见气氛冷下来了,问道:“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许因转了转脖子:“唔,好多了。” “下次睡觉注意点。” “好。” 方世灼再次穿好衣服:“那我先回去了,你收拾完屋子,记得学习。” 许因:“有不懂的题可以问吗?” “当然可以。” 许因心满意足地跟他说再见。 方世灼开车回家,路上的水已经退下去,路边还有些残留的树枝,和没来得及清扫的落叶。 今天的街道似乎格外热闹,不少店铺都在挂气球,装扮得甜蜜浪漫。 不过什么活动都跟他无关,现在他只想回去赶快把开学前的工作完成。 本以为许因只是说说,没想到等晚上,他真的发消息过来。 “老师在忙吗?” 当时方世灼正在做课件,却回道:“不忙。” 许因发过来一道数学题,这次是写好过程的。 “这道题的过程对吗?答案总是算不出来。” 方世灼暂时放下手边的工作,认真地看了一遍他的解题过程,没什么问题。 “过程没有问题,再算一遍。” 许因说:“已经算了三遍了,还是算不出结果。” 方世灼回:“把计算过程拍给我。” 很快许因发过来一张图片,上面是草稿,乱七八糟的,右上角还有随手画的涂鸦。 方世灼找到他的计算过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很快发现了问题。 “这里。”他圈起来,“少了一位小数点。” 许因发了个“无辜”的表情。 表情包里的小狗可可爱爱,方世灼不禁联想起来许因做这个表情的样子。 是很萌,但是…… “不要粗心,认真一点。” 许因说:“可能是困了,没注意到。” 方世灼看了眼时间,竟然还有一分钟就十二点了。 他不禁打了个哈欠。 眨眼的功夫,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又跳了跳,变成了零点。 显然这样再学下去没有效率,方世灼说:“早点睡吧。” 许因还有话想跟他说,在对话框里写写删删,犹豫着要不要发出去。 如果发出去,老师会不会生他的气? 只是一句祝福,应该没关系的吧。 “老师,跟你说件事。” “嗯?” “情人节快乐。” 方世灼愣住。 今天是情人节么?难怪上午回家一路都是粉色气球。 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复,还是许因先说:“老师,早点休息。” 安眠的方法起了效,方世灼睡了一整夜好觉。 半夜雨便停了,清晨醒来方世灼习惯性去床头摸手机,却摸了个空,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他坐起来舒展了几下身体,许久没住人的房子里还有些许尘土的气味,他把窗户开了缝隙通风。 然后把被子整齐地叠起来,床单抻得没有褶皱。 虽然卧室的门可以反锁,但并没有用得到,方世灼相信许因的为人,不然他根本不会留下来。 客厅没人,棉被还慵懒地团在沙发上,许因竟然没在。 桌上留了纸条,字迹清秀地写道:我下去买早餐,冰箱里有面包,饿了可以先吃。 这场景有点熟悉,似乎是看过的某个偶像剧里的情节。 俗套又浪漫。 方世灼并不太饿,只是觉得全身难受,胳膊酸,腿也痛,应该是昨天搬着东西上下楼梯的缘故。 他真的太久没时间运动,以至于现在稍微动一动就腰酸背痛。 他不得不再次感叹自己不再年轻。 许因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手里提着早餐,还有一些蔬菜,以为他还没醒,开门的动作轻盈小心。 “老师醒了?”见他已经起床,许因问候道,“早。” “嗯早。” 睡了一个好觉,方世灼整个人都精神许多。 许因问他:“昨天睡得还好吗?” “很好。” 似乎是做了一个梦,隐隐约约有些印象,具体又想不起来,但总归是还算睡得安稳。 方世灼见他眼下有乌青:“你没休息好么?” “可能刚搬过来,有点不习惯。” 话是这么说,许因看上去却很精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要清朗几分。 方世灼看了眼沙发,虽是双人沙发,长度只有一米六七,也不算柔软,何况没有枕头,许因拿抱枕当枕头,睡得舒服才怪。 这么一想,他更觉得不好意思了。 早餐很丰盛,许因买了现成的小笼包、油条和豆浆,还有两个茶蛋,过了会儿,他又掏出来一瓶辣椒酱放在桌上。 “你怎么知道……” 方世灼欲言又止。 他不是特别能吃辣,但饭桌上没有辣椒又总感觉会少点什么,觉得没滋没味。 许因早就注意到这点:“每次放了辣椒的菜,你都会更喜欢吃。” 方世灼没想到他竟然会注意这些,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过。为了表现得不挑食,明明每样菜他都会吃一点。 辣酱是专门给他买的,许因不怎么爱吃辣,从小他们家做菜偏酸甜,饭桌上很少出现辣椒,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见他无动于衷,方世灼便问:“你不尝尝吗?” 看着满是红油的辣椒酱,许因发怯。 如果平时他是绝对不会尝试的,但此时这似乎是一道考验题。 就像闯关一样,过了这关,就可以离老师更近一点。 “要。” 于是他逞强地拿起勺子挖了一点,放进嘴里。 辣。 好辣。 除了辣还是辣。 “怎么样?”方世灼问。 许因在他面前不愿示弱:“……还不错。” 方世灼看见他憋红的脸:“很辣么?” 许因逞强:“也不是很辣。” 那为什么他的脸都憋红了? 方世灼将信将疑,用干净的筷子蘸了一点,尝过之后几乎是面无表情。 “嗯,还好。” 许因故作冷静地喝了半杯水,才把那阵辣意压下去。心里想着,他以后该怎么跟老师一起生活! 方世灼想起来他还在吃胃药:“你还是不要吃了,太辣的东西对胃不好。” “最好也少吃点油腻的,还有淀粉多的食物,对胃的负担太大,这个要慢慢养的。” 许因看着他拿走的辣椒酱,如释重负。 “好。” 今天仍是个阴天,灰蒙蒙的,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不出来,看上去天刚亮不久,其实已经九点半了。 见时间不早了,许因还要继续收拾房子,方世灼不打算久留。 正当他穿好外套,打声招呼就要走,忽然听见厨房里许因传来一声惨叫。 方世灼的心立刻提了起来:“怎么了?” “唔,不小心扭到了。”许因捂着脖子,表情惨痛。 “坐下来我看看!” 方世灼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按着他的后颈:“这里吗?” 他没用多大力气,许因反应却很大:“痛痛痛。” 方世灼皱着眉:“怎么会扭到脖子呢?” 许因老实交代:“昨晚落枕了,刚才又扭了下。” “……” 不但没睡好,还落枕了,他就说抱枕那种东西枕着怎么可能舒服? 方世灼不敢用力,轻轻地帮他捏着。许因身材高瘦,后颈更是没什么肉,骨头凸起得明显。 “这里痛吗?” “再往上一点。” 方世灼是凭着感觉按的,他不会按摩,只是在家里给方母按过几次,手上的力道总是掌握不好。 按到痛处,许因难免倒吸一口凉气。 “对了老师,你的前男友后来再来过吗?” “丁孟宇?”方世灼很久没想起这个人了,“跟他说清楚之后,就没再找过我了,你怎么忽然提他?” 许因眼神躲闪,说:“没什么,我怕他闹到学校,影响你工作。” “放心吧,他不会那么做。” “老师这么相信他吗?”许因问。 方世灼见他反应没刚才大,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不是相信,他没有证据,而且我手上也有他的把柄,为了自保他也不会那么做。” 许因很是意外:“把柄?” 方世灼不想多提。 许因也很知趣地转向了下个问题:“老师,你们为什么分手呢?” “彼此都没有感情了,就分手了。” “这样么?”许因若有所思,“感情真的是会变淡的吗?” “当然了,随着时间,距离,还有很多现实原因。”方世灼像个心灵导师,“比如,你初中有好感的女生,现在肯定已经不喜欢了吧。” 许因笑了:“可是老师,我喜欢男生。” 呃,他说顺嘴了。 所以许因一直都是喜欢男生的? 他知道有时候在青春期会充满迷茫,会一时被同性吸引,产生好感和荷尔蒙。但过了那个时期,又会回归到和大多数人一样。 而这段时期,仿佛个美好的泡影,只要不戳破,就能当做无事发生。 即使在异性恋中,这种情况也很常见,比如,对自己的上司产生好感,对自己的哥哥有爱慕之情,还有对老师产生不一样的情感…… 但这些大多是一时的冲动,当冲动被现实压抑下去之后,情感也随之消失。 他不知道,许因是否是这类人。 “你一直都……喜欢男生吗?” “嗯。”许因回想了下,“小时候他们都喜欢跟女生玩,我却喜欢跟男生玩,一直到初中,我都没有喜欢的女生。” “那时候我的朋友们总是在讨论他们喜欢的女孩子,他们问我喜欢哪个女生,我没有半点感觉。” 方世灼被勾起了好奇心:“后来呢?” 许因接着说:“初二还是初三的暑假,我自己在家,看到了一部同性电影。他们在里面接吻,我一点都不觉得恶心,反而很……向往。” “就是那时候,我确定了自己喜欢男生。” 竟然是这样。 果然是一代人比一代人更早熟,他竟然没有迷茫,这么坦然地就接受了自己的性向。 方世灼当时还迷茫了一小段时间呢。 看完那部电影,许因在床上躺了很久。 他回忆着电影里的场景:热带,夏天的海边,椰子树和芭蕉叶,人群,橘子汽水,两个男生躲在小房子里偷偷接吻。 他们在朦胧的镜头里拥抱着,喘息着,不留余地地把彼此交给对方。 想着想着,他竟然和里面的主角一样,有了生理反应。 可即使十四五岁的许因就确定了自己的性取向,他也一直没能遇到喜欢的人。 爱情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明明身边有那么多男生,但没有一个让他产生了心动了感觉。 就像异性恋的男生,也不会见一个女生就喜欢。 等到他休学之后,社交圈变得更窄了,每天除了打工还是打工,也没有精力再去想这些。 撞到方世灼,算是个意外。 那时他还不知何为心动,只是觉得心跳很快。 这么说起来,老师算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呢。 算是,初恋吗? 方世灼见气氛冷下来了,问道:“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许因转了转脖子:“唔,好多了。” “下次睡觉注意点。” “好。” 方世灼再次穿好衣服:“那我先回去了,你收拾完屋子,记得学习。” 许因:“有不懂的题可以问吗?” “当然可以。” 许因心满意足地跟他说再见。 方世灼开车回家,路上的水已经退下去,路边还有些残留的树枝,和没来得及清扫的落叶。 今天的街道似乎格外热闹,不少店铺都在挂气球,装扮得甜蜜浪漫。 不过什么活动都跟他无关,现在他只想回去赶快把开学前的工作完成。 本以为许因只是说说,没想到等晚上,他真的发消息过来。 “老师在忙吗?” 当时方世灼正在做课件,却回道:“不忙。” 许因发过来一道数学题,这次是写好过程的。 “这道题的过程对吗?答案总是算不出来。” 方世灼暂时放下手边的工作,认真地看了一遍他的解题过程,没什么问题。 “过程没有问题,再算一遍。” 许因说:“已经算了三遍了,还是算不出结果。” 方世灼回:“把计算过程拍给我。” 很快许因发过来一张图片,上面是草稿,乱七八糟的,右上角还有随手画的涂鸦。 方世灼找到他的计算过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很快发现了问题。 “这里。”他圈起来,“少了一位小数点。” 许因发了个“无辜”的表情。 表情包里的小狗可可爱爱,方世灼不禁联想起来许因做这个表情的样子。 是很萌,但是…… “不要粗心,认真一点。” 许因说:“可能是困了,没注意到。” 方世灼看了眼时间,竟然还有一分钟就十二点了。 他不禁打了个哈欠。 眨眼的功夫,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又跳了跳,变成了零点。 显然这样再学下去没有效率,方世灼说:“早点睡吧。” 许因还有话想跟他说,在对话框里写写删删,犹豫着要不要发出去。 如果发出去,老师会不会生他的气? 只是一句祝福,应该没关系的吧。 “老师,跟你说件事。” “嗯?” “情人节快乐。” 方世灼愣住。 今天是情人节么?难怪上午回家一路都是粉色气球。 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复,还是许因先说:“老师,早点休息。” 第45章 消失 开学之后,时间变得更加紧张。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学期,不管成绩好还是成绩差的学生,都被笼罩在让人透不过来气的氛围里。 所有的活动更是不再允许高三参加,课桌上只有堆积如山的试卷。 比学生压力更大的是方世灼,他第一次带高三,这样的快复习节奏一时还难以适应。 数学不像其他科目,每个课间都有学生排着队问题,成绩不太好的家长也时常打电话过来,请他关照自己的孩子。 原本还算游刃有余的工作,现在做起来手忙脚乱。 更别说想再给许因私下补习的事,现在连空余的时间都很少,就算是周日,也要判试卷备课。 相比于身体上的劳累,他的精神也始终紧绷。 学生的成绩起起伏伏,上课时状态也时常很颓靡,有时会让他陷入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讲的东西太无聊了。 可数学原本就是一门枯燥的学科,只有真正感兴趣的人才会觉得有意思。 学生们怨声载道,以往的欢笑也不再,以前趁着课间打篮球聊八卦的学生,现在也趁着这宝贵的十分钟补觉看书。 因为压力大,方世灼的睡眠也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他总是睡不好,晚上做接连做噩梦,导致第二天精神不佳,上课时都不在状态。 长此以往,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变得颓废了。 开学两个月,方世灼肉眼可见地瘦了许多,原本就没多少肉的双颊,明显凹陷了下去。 许因看在眼里,他的学习虽然辛苦,但只需要顾及自己一个人就行,而方世灼作为老师,要同时顾及到三个班上百名学生。 他觉得老师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先不说别的,这么下去他的身体会先累垮。 他要想办法带方世灼放松一下。 周六的晚上,他给方世灼打电话:“老师明天有时间吗?” 方世灼不太有时间,学生的卷子没有批改完,学校让交的报告他也还没写。 “怎么了?” 许因说:“最近学习压力很大,能陪我去放松一下吗?” 见他这么说,方世灼不忍拒绝:“想去做什么?” 许因想了想:“去蹦极吧!” 蹦极?! 绝对不行。 方世灼恐高。 他以为许因只是像上次那样,想去看场电影。 见他沉默着没说话,许因就猜到原因了。 “那还看电影吧。”不太刺激的活动,他只能想到这一个。 这个方世灼没问题。 许因又说:“我还有个请求,能不能和老师一起吃晚饭?” “吃饭?” “对啊,吃东西心情会变好,老师不这么觉得吗?” 那倒也是,是一种放松的方式。 这段时间方世灼胃口也不是很好,因为饮食不规律,又时常赶时间吃得很快,或者不吃,导致他的胃也开始偶尔作痛。 “这顿饭我来做,老师直接过来吃就行。”许因想了想,“明天下午五点,可以吗?” 方世灼怕耽误他太多时间:“不影响你学习吗?” “可是做菜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放松。” 对于方世灼这种不喜欢做饭的人来说,只觉得做菜是种折磨,没想到许因会乐在其中。 “那好。” 两人约好了时间,第二天方世灼提前完成了工作,准时到了许因家。 许因正好在准备最后一道菜,见到他心潮澎湃。 这和在课堂上见到方世灼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课堂上他是威严的,严肃的,而私底下的方世灼温柔平和。 吃过饭,两人又去了附近的电影院。 上次的片子是许因挑的,这次他说:“这次老师换老师来选吧。” 方世灼看着电影院里排片 ,基本都是俗套的爱情故事,他不怎么感兴趣。 他感兴趣的是右上角那部悬疑推理。 “就这部吧”。 方世灼指了指。仅仅是海报看起来就很危险,深紫色的天空,枯木,加上一些鬼怪元素。 许因心里开始发怵:“这部吗?” “嗯,有问题吗?” 许因摇头。 两人进场时便有点晚了,电影已经开场了两分钟,故作玄虚的恐怖音乐弥漫在影厅里。 许因坐在他左边的位置,不自觉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方世灼沉浸在电影的故事情节里,跟着给出的线索想着后面可能发生的剧情,完全忽略了音乐的故作玄虚,和许因的反应。 忽然,镜头里出现了个鬼脸面具。 许因瞳孔骤扩,心跳几乎停了半拍,猛地抓住了老师的手臂。 这倒让方世灼有了点反应,难道许因在害怕? 许因竟然会害怕! 接下来的剧情和他想象得差不多,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反而是许因,吸引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 尽管影厅里灯光很暗,借着屏幕的光,他还是感觉到了许因绷直的身体。 当然还有,抓着他胳膊的手指。 如果灯光再亮一点,他就能看到许因头上的冷汗。 一直到电影结束,紧抓着他的那只手都没有松开。 片尾曲响起,影厅里灯光亮起。 “呼!”许因长松一口气。 方世灼没想到他会害怕:“我是不是不该选这部片子?” “没有,挺好看的。”许因逞能地说,“也不是特别恐怖。” 方世灼低头看了眼还在抓着自己的手:“是吗?” 许因尴尬地放开,笑起来:“有一点。” 方世灼也忍不住笑了,他怎么会想得到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生竟然会怕鬼。 如果不是他们的关系不允许,恐怕许因已经躲进自己怀里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有些抱歉,“本来想让你放松的,没想到弄得你更紧张了。” 许因倒是无所谓,本来自己出来玩就只是借口,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让方世灼放松。 “没关系,刚才光顾着害怕了,学习的那些压力全忘了,还挺解压的。” “真的?” 方世灼怀疑他是在安慰自己。 “真的。”许因问,“老师呢,觉得怎么样?” 方世灼以为他在问电影:“还不错。” “有没有放松了些?” 此时,方世灼才迟钝地明白过来他喊自己出来放松的目的。 想到他的用心良苦:“谢谢。” 许因真挚地道:“老师别跟我这么客气,会让我觉得很生疏。” 确实,他们的关系不是朋友,却早已胜过朋友。 之后的一段时间,两人又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和学习中。 时间和精力并不允许他们每周都这样出来放松,但每周末,许因都会给他打电话聊聊天。 他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尽量让老师不那么疲惫。 很快,第一次模拟考试的成绩下来了。 这次是全市统考,题目有些难度,所以学生的成绩也出现了一些波动。 许因的成绩也下降了几分,不过相对来说波动不大,如果高考能保持这个水平,就已经足够了。 黑板旁的倒计时一天天变少,每减少一个数字,方世灼就在心力憔悴中又多度过一天。 当倒计时的纸板被翻到了以“3”开头,离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试只有几天之遥。 此时班上的气氛不能再用沉寂形容,而是要用死寂。 准备出国和找好出路的学生甚至不再来上课,剩下的都是只有高考这一条路可走的,只能低头唰唰写着卷子。 复习到了最后阶段,每天要讲的都是前一天的试卷。 许因的状态也开始变得不太好,疲惫,焦虑,因为粗心而导致的心浮气躁。 更让方世灼没想到的是,三模前几天,他竟然没来上课! 第46章 并肩 方世灼去问了班主任,班主任告诉他许因请假了。 可是他给许因发过去的微信没人回,电话也没人接,一直处于等待接通状态。 到第二天,他仍旧没来上课,方世灼便坐不住了。 “刘老师,许因自己请的假吗?”据他所知,学生自己请假一般都不会批准。 班主任说:“他妈妈打电话帮他请的,请了三天。” “三天?”三天之后就是三模考了,“请假原因呢?” “说孩子压力太大,生病了。”班主任反过来安慰他,“方老师别太担心,你是第一次带高三,可能不太了解,每届都有这种情况。” 方世灼担心的不是请假,也不是生病,而是他联系不上许因。 就算是生病,也要看消息吧。 而且,许因的母亲一直在外市,如果生病,许因应该第一时间联系自己才对。 班主任见他还是忧心忡忡,拍了拍他的肩膀。 “现在生病不算坏事,还有时间调整,总比高考那几天病了好。何况他休过学,压力比其他学生大也正常。” 方世灼没再说什么。 他还是担心,像上一次那样,担心许因会不会出什么事。 再说他生着病,又没人照顾,真的没问题么? 下班后,方世灼还是决定去趟他家。 其实他不确定许因在家还是在医院,可哪怕白跑一趟,也是值得的。 只是方世灼没想到,给他开门的不是许因,而是一个女人。 “你是?”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 方世灼很快从她的相貌中识别出她的身份。 她穿着一袭米色长裙,长发慵懒地簪在脑后,涂着淡淡的口红,眉眼间和许因有六七分相像。 看上去比想象中还要年轻,明媚又温柔。 看到她,就不难理解许因的好看从何而来了。 “您是许因的母亲?” “是。”她眼神里的疑惑少了几分,“你找许因?” 方世灼差点忘了自我介绍:“噢我是许因的数学老师,他这几天没来上课,我有点担心,所以来家里看看。” 许因母亲说:“我记得给他请过假了。” “但是他的电话打不通,我担心他出什么事,所以……” “可能是静音了没听到。”她看眼了卧室的方向,“你找他的话现在恐怕不太方便,他刚吃过药睡下。” “没关系,他没事就行。” 她听着方世灼的声音耳熟,半天才想起来:“上次阿因没去上课,给我打电话的也是您吧?” 方世灼点点头。 许因母亲笑了下,客气地说:“谢谢您这么关心阿因,能遇到这么负责的老师是他的荣幸。” 方世灼也拘谨地笑了笑。 两人都没料到对方的出现,方世灼没想到许因的母亲会特意从外市过来照顾他,而许因的母亲似乎也没料到儿子的老师会出现在家门口。 方世灼下意识地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卧室的门紧闭着:“许因的情况,不严重吧?” “只是发烧,已经看过医生了。” “那就好。”方世灼放心了些,想起来,“对了,后天是三模,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试了,能参加的话,还是尽量让他参加吧。” “好,我转告他。” 她从始至终都很礼貌,却把方世灼挡在了门外,甚至没有请他进去坐一下。 三模那天,方世灼要监考,许因不在他这个考场,所以他不知道许因到底有没有来考试。 手机上的消息许因也始终没回复。 到考试结束,方世灼抱着卷子交给年级组长,回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才看见他靠在楼梯口。 许因单肩背着包,正在等他:“老师。” 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病的缘故,他的样子看上去有点憔悴。 见他的精神状态不佳,方世灼问:“病还没好吗?” “嗯。”说着,他揉了揉鼻子。 明明才几天没见,再见竟会觉得有点陌生。 “考得怎么样?” 许因说:“还行,这次的题不难。” 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成绩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让学生树立信心,因此题目难度不大。 办公室里没有其他老师,方世灼收拾着东西,这些卷子他要带回家。 许因就是在门外站着,不进来也不走。 “你不回家?”方世灼从办公室出来问。 许因犹豫着:“老师没有在生我的气吗?” 一开始联系不到他的那天,方世灼确实挺生气的。他说不清那种感觉,像是违背誓言,因为许因答应过他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他们平时走得那么近,亦师亦友,他以为许因遇到事情会第一时间告诉他。 可是他生病,连远在外地的母亲都过来照顾他,他都不肯告诉自己一声。 甚至这几天里,他都不愿意回一个消息给自己。 然而当许因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所有的生气和担心都烟消云散了。 “没有生气。”方世灼看着他,“我只是希望,下次无论有什么事,都能告诉我一声。” 哪怕只是回他一句消息,也足够让人安心,而不是失联,哪里都联系不到。 许因低着头,真诚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这样。” 除去模拟考试这两天,距离高考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一个月,此时方世灼不想,也没精力去计较这些。 他想起许因生病的原因:“压力大的话,也可以跟我说,不要自己藏着。” 方世灼理解许因不想在自己面前露出弱势的那一面,但这么长此以往下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那老师不怪我了?”许因可怜巴巴的。 方世灼皱眉:“我什么时候怪你了?” 许因的脸上明朗了些:“那这次成绩好的话,老师还会给我奖励吗?” 方世灼想起他要的“奖励”,无非就是一起吃饭看电影。 不过现在可没这样的闲时间。 “这次考得好不算什么,高考发挥好才算数。”想到这,他变得严肃起来,“许因,不管你平时怎么请假旷课,高考一定要去。” “嗯,我知道。” 方世灼不放心:“我要你认真地再答应我一遍。” “我一定会去的。”许因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参加高考。” 不仅是方世灼,许因等高考这天也等了很久,比别人整整多两年。 这两年里,他打工,赚钱,付学费,也全是为了高考。 他一度和许多同学一样,认为这样的考试没有意义,对大学也没有任何向往。 像自己这样的人,或许更应该早点工作,一辈子在社会底层沉浮。 可他心有不甘。 更何况他遇见了方世灼。 他想要变成,能和老师并肩站在一起的人。 第47章 拥抱 高考前几天,方世灼再次陷入了莫名的焦虑。 他吃不好也睡不好,堪比高三学生的家长,紧张多梦,胡思乱想。 反倒是许因,已经把状态调整过来,紧张多少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对未来的期待。 不仅是自己的未来,还有他和方世灼的未来。 高考就像一道无形的墙,把他们困在里面。 这道墙同样是方世灼的心结,他一直囿于他们的关系而不敢前行。 考试的前一天放了假,方世灼在家坐立不安,很想知道许因的情况,又不敢主动去问,怕打扰到他复习。 还是许因主动问:“老师,中午要一起吃饭吗?” 方世灼没有心情吃东西。 实际上他不止是担心许因一个人,他还有那么多学生,每个人都牵连着他的心。 他担心平时成绩好心态却差的学生,也担心成绩忽高忽低的那些。他想知道学生们有没有按照自己的话,把最后一张卷子静下心来好好做完。 “不了。”他拒绝了许因的邀请,“你吃吧。” 许因放出诱饵:“我做了老师喜欢的辣椒炒肉。” 他明明吃不了辣,怎么能做这道菜! 万一胃疼或者闹肚子岂不是麻烦了。 方世灼更加担心,叮嘱他:“这两天最好别吃太刺激的,饮食清淡一点,还有……” “知道了知道了。”许因忍不住笑道,“老师,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何止是紧张,还有自己高考时都没有的焦虑,他脑子已经一团糟了。 方世灼不愿意承认:“我紧张什么?又不是我考试。” “可你听起来比我还紧张。” “你不紧张吗?” “紧张。”许因说,“但没有老师这么紧张。” 方世灼被他看穿,一时语塞。 他焦虑得真的很明显么? 结果是许因反过来安抚他的情绪,让他不要紧张,放平心态。 方世灼被他逗笑了。 “下午你再把错题看看,晚上早点休息。” 许因乖乖的:“嗯。” 方世灼又说:“闹钟多定几个,千万不要睡过头。” “好。” 他仍是不放心:“算了,明早我再给你打个电话吧,手机别静音。” 他像絮絮叨叨的家长,每一个细节都要关心到,生怕因为自己的疏漏影响了许因的考试。 说到最后,许因不舍得挂电话了。 方世灼也不挂,两人都沉默着,等待着对方先切断。 谁也说不清,高考以后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 许因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这样跟老师打电话,老师会不会再次划清和他的界限,一步步远离他。 于他而言,师生关系是束缚,也是维系。 方世灼也不知道,许因的这份新鲜感能保持多久,逐渐回归正常人轨迹的他,在以后的人生里会遇到多少人。 会有萍水相逢的,也会有喜欢钟情的。 他们都没有足够的自信,能成为彼此的唯一和特例。 还是方世灼率先打破沉默:“快挂了吃饭吧。” 说完,他主动切断了电话,手机却握在手里久久不肯放。 枫城中学是考点,不允许闲杂人等逗留,方世灼没有监考任务,便又多了两天的假期。 跟往年一样,高考时的天气一如既往地差。 从早上就开始阴着天,上午飘起了小雨,他不知道许因有没有带伞,考试没结束,又不敢轻易发消息给他。 他比考场上的人更紧张,在家走来走去坐立难安,最终还是拿起了车钥匙出门。 方世灼撑着一把伞,手里拿着一把,奔向许因所在的考场。 即使是雨天,校门外也挤满了等待的家长。 他和他们一样,站在考场外,脸上挂着期待、担忧和焦急。 第一场还没考完,天空越来越阴沉。在距离第一场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时,雷声在头顶轰鸣着,下起了瓢泼大雨。 人群四散着到处躲雨,有人去附近的商铺,有人回到车上,还有人尽管半个身子已经湿透,仍撑着伞站在原地。 方世灼是后者。 终于,交卷的铃声如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在紧张的期盼中落地。 一个,两个……撑着伞的学生们陆续走出考场,有的面露喜色,有的愁眉不展。 聚集在校门口的家长渐渐少了,学生也走了大半了,方世灼仍没从众多身影中捕捉到熟悉的那个。 许因一定来考试了,他告诉自己。 可随着走出校门的学生越来越少,方世灼逐渐开始发慌。 他等着,手心都出了汗。 忽然,在雨雾中,他看到远处许因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单肩背着书包走了出来。 方世灼所有的担心都放下了。 没有原因的,他不想让许因看到自己。于是方世灼躲了起来,用伞挡住了自己。 他看着许因的背影在雨中往公交站走去。 方世灼在雨里站了有半个多小时,几乎是全身都湿透了,他狼狈地回到车里,在六月天打开了暖风。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许因。 “喂,老师?” 方世灼故作淡定:“考完了?” “嗯。”许因听起来状态还不错,“本来想一出考场就给老师打电话的,可是有屏蔽仪,打了好几通都没有打出去。” 原来这么晚才出来,是在给自己打电话吗? 方世灼呼了口气,感觉暖和了起来。 “老师不问问我考得怎么样吗?” “这科考完了,就不要再想了。”方世灼把自己的切身经验告诉他,“还有,现在千万不要对答案。” 许因笑着说:“我知道。” “这么开心?看来考得不错。” 许因说:“是因为跟老师打电话才开心。” 气氛比想象中还要融洽,方世灼见他状态这么好,也跟着心情变好,身上浇的这点雨都不觉得有什么。 “中午好好休息下,下午别犯困。” “好。” 夏季的雨来去匆匆,一阵滂沱之后又转为淅沥。 尽管不再需要送伞,后面的几场考试,他还是去了。 在暗处目送着许因走进考场,再和许多家长一样,在雨中等他出来。 唯一的区别是,他始终没让许因发现自己的存在。 到最后一场考完结束,阴沉了两日的天空终于放晴了,阳光破开云层,把半边天空染成了金黄色。 方世灼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走出学校,在人群中茫然地四处张望了几眼,略显失落。 周围的大人穿着旗袍,捧着花束,举着横幅,在欢笑中迎接着自己的孩子。 而许因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在等待他,也没有人来迎接他。 那一刻,方世灼的心脏似乎被人紧攥住了,苦楚又酸涩。 他觉得他也应该给许因点什么,可他一点都没有准备。 许因没有见到期待中的身影,低下头往车站走去。 老师怎么会来?他简直是在痴心妄想。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默背于心的那个号码,准备把自己考完的消息告诉方世灼。 这次电话只响了一声,很快就通了。 许因掩饰住自己的失落,调整好语气:“老师,我考完了!” “回头。” 许因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在电话里听见跟自己这里同样的背景音,才反应过来老师的话,猛地转过了身。 方世灼就站在不远处等着他。 一瞬间周遭的热闹和喧嚣都不见了,刚才的失落和委屈被莫大的幸福代替,他的眼里只剩下老师。 许因大步向他走去,走着走着,变成了跑。 他在人群中,一把抱住了方世灼。 第48章 追求 校门外的人群还没散去,街头熙攘,他们在路边相拥。 一个单纯简单的拥抱,就如对朋友的,对老师的,却让彼此都心跳加快了。 过了几秒,方世灼怕被自己的其他学生看见,再有什么误会就麻烦了,才想起推开他。 仅仅是这样,许因便觉得满足了。 何止是满足,他开心到快要爆炸:“老师,你怎么来了?” 方世灼没法告诉他其实每场考试他都来了,天气不再下雨,他找不到很好的借口。 于是只好找了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蹩脚理由:“我……顺路。” 许因自然是一眼看穿,他知道老师是特意来接他的。 方世灼被他看着,有点不自在:“走吧,我顺路送你回去。” 两人上了车,许因系好安全带,问:“老师等会儿有其他事吗?” 方世灼竟然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把你送回家,就没其他事了。” “那可以把晚上的时间留给我吗?”许因眼巴巴说,“好久都没有一起吃饭了。” 方世灼这才恍然,问他:“好不容易考完了,你不跟朋友们出去玩儿吗?” “我的朋友们都还没放假。” 他差点忘了这回事,许因只在他们班呆了一年,没有关系很好的朋友,而他之前的那些朋友都在读大学,还没到放暑假的时候。 这么一想,许因确实孤独。 “老师可不可以陪我?” 方世灼正好没事,而且很久之前就答应了他,等高考完要带他放松。 “想去做什么?”他问,“先说好,唱歌我五音不全,不会去的。” 其实许因也不知道,他只是想和老师呆在一起。 眨眼之间,满桌子的课本和试卷都变成了废纸,明明两天前还在埋头苦学到深夜,突然的放松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如今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放松,看电影,研究菜单,和朋友打游戏,实现期待已久的旅行…… 可这一刻他却感觉到巨大的空落,什么也不想做。 青春落幕,总是让人感到惆怅。 “先去超市吧,家里没有食材了。”许因想了想,“之前朋友借给我的游戏机一直没有时间玩,不如吃完饭老师和我一起玩?” 方世灼觉得可以。 这段时间许因没有什么精力研究新菜,方世灼不让他把晚饭做得过于丰盛,因此只炒了两道简单的菜。 高考结束,放松下来的不仅是许因,还有方世灼。 他脑袋里那根弦绷得太久太紧,已经快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程度,在考试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吃饭都没有胃口。 现在这根弦松懈了下来,他整个人气色都好了不少,胃口大增。 手机上有几个学生给他发过来消息,跟他说考试情况,还有个成绩不错的女生,问他最后一道大题的解法。 他放下筷子,找许因借草稿纸和笔。 许因虽然不解,还是拿给了他。 昨天考完之后就有老师在群里发了试卷,方世灼打开保存的试卷,当场解了起来。 其实昨天晚上这套试卷他就已经做过一遍,很简单就回忆起来。 “老师不是说不要对答案?” 方世灼低头写着:“那是怕影响后面的考试,现在既然考完了,就没关系了。” 许因看着他,温暖的灯光里,老师认真起来的样子让他格外着迷。 “对了,趁现在还记得答案,也该估估分了。”方世灼边把答案发给学生,边对许因说。 许因一向没有估分的习惯,平时考完试大家都在对答案,他也没有半点兴趣。 既然已成定局,就没那么重要了。 不过这是高考,何况这次考试他自我感觉还不错:“好。” 吃过饭,许因找出来跟朋友借的游戏机。 跟手机上的游戏不同,方世灼对于这种手持游戏机多少有点情怀。 大约是上初中时,某年生日姑姑送给他一台作为生日礼物,他虽然玩得少,却一直很珍惜。 可惜的是,后来在一次搬家中不小心摔坏了。 很久没玩,开始方世灼动作有些生疏,熟悉之后很快跟了上来。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小时,他很久没这么酣畅淋漓地放松过了。 “呼!”方世灼放下游戏机,擦了擦鼻尖的汗。 许因站起来,去冰箱里拿了两瓶可乐。 方世灼“砰”地打开,跟他碰杯。 这时他才看了眼时间,马上十点钟了:“居然这么晚了。” “时间过得好快。”许因说,“感觉才跟老师没呆多久。” 是啊,在游戏中的时光流逝得快且不易察觉。 “老师要回去了么?” “嗯。” 许因犹豫着问:“能不能再呆一会儿?” 意外的,今天方世灼没有那么想回家。回到家,他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以前他很享受孤单,现在却觉得孤单是件可怕的事。 “算了,今天你最大。”他妥协,“再陪你玩一会儿。” 可时间的流逝是停不住的,他早晚要走。 结束了最后一场游戏,两人筋疲力竭地躺在沙发上。 许因有些感慨:“老师,我的高中是不是就这么结束了?” “嗯。” 回想起一年前,方世灼还觉得这天很遥远。 刚开始带高三的他,工作总是忙手忙脚,学生顾不过来,教研也要跟上,最让他头疼的是和许因的关系。 从开始的恐惧,逃避,到后面的顺其自然,他经过了很久的心理挣扎。 能和许因维持现在这样的平衡,算是他们的共同努力。 可方世灼的心中并不觉得多畅快,反而拥堵。 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就仿佛涌动的泉流硬生生被石头挡住,慢慢地变成一潭死水。 许因半靠在沙发上,转过头看向他:“那现在,我们还算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吗?” 当然算,师生关系是客观事实,只要存在过,就会永远留下烙印。 方世灼不明白他的意思。 许因靠得更近,眼神直勾勾的:“我的意思是,现在我可以追求老师了吗?” “咳咳!”方世灼被呛了一口。 “是老师自己说的,因为我们的关系,所以没办法跟我谈恋爱。”许因一脸无辜,“可是现在,我毕业了。” 高考仿佛一道赦免令,让他从束缚的牢笼里解脱了。 方世灼的脑子现在很乱,一团浆糊,他被许因突如其来的表白砸懵了。 “关系只是一方面,感情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许因眼里写满失落:“所以只是打发我的借口。” “不是,我只是陈述事实。”方世灼说,“我和你的年龄差很多,想法也有很大差别,可能在你这个年纪,觉得谈恋爱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行了,可在我这个年纪,却要考虑很多。” “比如?” 方世灼焦虑了起来:“我比你大很多,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人,你应该跟同龄人去谈感情,而不是跟我这个年龄的人。” 许因一点都不赞同他的说法:“我一点都不觉得我们因为年龄产生过分歧。而且在我眼里,老师就是最合适的人。” 方世灼的感情和理性在打架,他的理性说:“说不定你很快就会遇到更喜欢的人,到时候你会后悔跟我谈恋爱,后悔曾经有过这段感情。” “在老师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三心二意,朝三暮四,原来老师是这么看他的吗? 许因好伤心。 方世灼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怕你将来后悔。” 许因眼里的光都消失了:“所以说了这么多,老师只是不喜欢我吧?” “如果不喜欢,就请老师直接告诉我,不用拐弯抹角找那么多理由。”他说,“只要老师说不喜欢我,以后我不会再纠缠。” “我……” 方世灼说不出来。 第49章 奖励 他找了那么多理由,年龄,关系,伦理……每一个都在说服着自己,也在试图说服许因。 他比许因经历得更多,当然知道未来他们的路会有多艰难。 他也担心许因对他只是一种依赖,并不是所谓的爱慕,等他们分开就会慢慢冷却下来。 可当许因让他说一句他不喜欢,他却说不出来。 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只是连方世灼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好感到底算是什么。 跟许因相处的时候会觉得很放松,很自在,他的真诚让方世灼不需要有一丁点戒备。 也不需要世故圆滑,面对真诚唯一要拿出的只有自己的真诚。 但正如他跟许因说的那般,到了他这个年纪不得不顾虑很多其他因素。 现实禁锢着他的脚步,他没办法走向许因。 “时间很晚了,我要回去了。”方世灼还是选择了逃避。 是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再没有挽回的余地,许因知道如果放他走,就意味可能永远不会有答案。 “是我不好,追得太紧了。”许因拉住他,“我不需要老师现在给出答案,我只是想有追求老师的权利,可以吗?” 这是他的自由,方世灼没有权利不让他追求自己。 尽管他们才刚刚从另一段关系中解脱出来。 作为追求者,许因开始了每天对方世灼的嘘寒问暖。 以前他也会给老师发一些问候,早安晚安之类的,但从没这么频繁过。 现在他不再需要用数学题作为掩饰,可以问老师在干嘛,然后再肆无忌惮地把日常分享给他。 他会跟方世灼分享开心的事,会把今天做的菜拍给他,会跟方世灼报备自己的行程,让他时刻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很琐碎,很黏人。 方世灼并不是每一条都回复他,可就算是没有得到回应,许因同样孜孜不倦。 其实他发的每条消息,方世灼都看到了。 只是他的脑袋从来没有这么乱过,心也是乱的,根本静不下来。 他竟然又开始失眠,晚上睡不着,早上又早早地醒,拿着手机等许因给他发第一条消息。 “老师早上好。” “早。” 通常是这样对话,然后方世灼才能安心起床,洗漱,准备早餐,吃饭。 跟高三最后一段时光的忙碌不同,暑假里他完全闲了下来。 他想着各种各样的办法打发时间,可是不尽人意,电影看不进去,书也读不下去,唯一能让他专心的事,就是回许因的消息。 这太可怕了。 方世灼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所以在某个周末他主动约了薛袁出来。 只相处了一会儿,薛袁就感觉出来他不对劲:“你怎么了?” 方世灼否认:“没有。” “那干嘛老瞥手机?”薛袁望了一眼,见屏幕暗着,“在等电话啊?” “说了没有。”方世灼把手机放起来,“你最近在忙什么?” 薛袁抱怨:“还是老样子呗,你也知道做媒体这行就没个假期。你呢,怎么样?暑假挺悠闲吧。” 人是挺悠闲,心却一点都闲不下来。 “羡慕啊,要不我也辞职去考个老师算了。”薛袁开玩笑说。 方世灼刚经历过,知道老师这个职业一点都不像旁人想象的那么轻松:“还是算了吧,你要是去教书,不带坏学生才怪。” 虽说是约薛袁出来吃饭,他并没有多少胃口,吃得也很少。 早知道应该约他去喝酒的。 薛袁向来了解他,看他状态不对:“你到底怎么了,肯定有心事。” 方世灼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没想到自己快三十岁的人了,有天竟然还在为感情的事发愁。 “是有一点。”他小心措辞,“我可能……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薛袁不懂:“什么叫不该喜欢的人?” “他比我小很多。”方世灼神情忧郁,“是我的一个学生。” 没想到薛袁一点都不意外:“靠,还真让我猜到了!” “什么?” “早就觉得你不对劲了,房子也是帮他找的,那天没回家也是在他家吧?” “嗯。” 薛袁说:“你完了。” 方世灼知道不该这样,听到他这么说更是心头一紧:“我知道不应该……” “你完蛋了,方世灼。”薛袁指着他,“你坠入爱河了。” “……” 薛袁问:“他不喜欢你?” “不是,他……” 似乎有点太喜欢了。 “既然都喜欢,那就在一起呗。” 哪有他说的这么轻松,方世灼说:“可他是我的学生。” “你不是带的高三吗?”薛袁问,“高三前几天不都高考完了吗?” “是。” “那都毕业了,还什么学生不学生的?”薛袁看得很开,“再说了,现在这个社会,师生恋又不少见,大学里好多呢。” 方世灼没他那么通透:“你不觉得我们年龄差得有点多吗?” “是有点多。”薛袁想了下,忽然意识到个重要问题,“等等,他不会还没成年吧?” “额,这倒不至于。” 薛袁喝了口水:“那成年人谈恋爱,谁能干涉得了?” 他是个典型的及时行乐主义,只要天没塌下来,在他眼里就没有大事。 “我怕他以后后悔。”方世灼坦白地说。 “后悔什么?” “后悔跟我在一起。” 薛袁一听乐了:“以前我听别人说,陷入爱河的人智商会变成负数,我还一直不信,看来是真的。” “你现在想这么多有什么用,未来谁也没法预测。他将来后不后悔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不跟他好你以后肯定后悔。” 可能薛袁说得对,他的智商真的直线下降,变成负数了。 所以整个人都变得僵硬,无法思考。 现在在一定意义上,他已经不是许因的老师了。 这意味着,他可以抛开这层关系,自由地去看待他和许因之间。 就像薛袁说的,两个成年人的恋爱,有谁能干涉得了呢? 就这么,在方世灼的郁结中,时间过去了半个月,很快到了查分的日子。 许因大概估了下分,跟平时的模拟考差不多,这样的分数,对他来说就很不错了。 “老师,中午就可以查分了。”他给方世灼发消息,“我没有电脑,能借下你的吗?” 方世灼浑浑噩噩过了十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成绩了。 “我给你送过去。” 许因说:“不用,我过去拿。” 手机也可以查分,可他私心想见老师一面。 他过来的时候十一点多,没几分钟就能查成绩了,方世灼也迫切地想知道,于是邀请他上楼。 “一起查。” “好。” 重要的时刻,要一起见证才行。 两人并排坐在桌前,看着网页转圈圈。在刷新了无数次之后,崩溃的网站终于转出来了个所以然。 当那一串数字忽然出现,两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 “这是……我的分数吗?”许因呆愣住,确认了一遍名字。 方世灼也跟着他确认。 再看回分数,整整比平时高出来二十几分! 光是数学,就高出了十几分。 许因激动地抱住了他:“老师,我是不是很厉害!” 方世灼这次反应过来了,却没有推开他:“嗯。” 是超级厉害。 高考没有发挥失常就算是万幸,许因竟然还超常发挥,他说不出的欣慰。 这一刻,方世灼觉得自己经历的那些累都不算什么,至少换来的是少年光明的未来。 许因松开了他,眼中仍闪烁着星星:“老师,我想要奖励。” 三模的时候就答应了他,如果考得好就会给他奖励。 方世灼说到做到:“想要什么奖励?” “什么都可以吗?” “你先说说。”方世灼说,“只要我能做得到。” 看电影,打游戏,玩整个通宵都没问题,就算是蹦极,他也可以克服恐惧,勉强答应。 许因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道:“我想和老师谈恋爱。” 第50章 恋爱 方世灼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想要的奖励竟然是这个。 “我、我要想一想……” 其实这些天,他一直在想,那天和薛袁聊过之后,整个人豁然开朗了许多,可他还是没办法主动踏出这一步。 对他来说,这是一道无解的题,他陷入了死循环。 经过这一年的相处,许因多少了解了他的性格,在感情的事上,方世灼很喜欢回避和冷处理。 尤其是对于他们的关系,就像蜗牛的触角,他轻轻碰一碰,老师就会缩回去。 他不会再给他这样的机会。 “如果老师不喜欢我,就干脆地拒绝我。”许因直白地说,“我不想再这样每天吊着一颗心,总是在想老师是不是也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 他的双眸黯淡哀伤:“就算拒绝我也没关系,我仍然会默默喜欢着老师。但请老师不要再对我忽冷忽热,哪怕一直冷落我让我死心,也比总是给我一点点希望,又亲手扑灭得好。” 他是那样忧郁地看着方世灼,看得方世灼不敢直视他。 他有许因说得这么卑劣吗? 方世灼仿佛走在钢索上的人,既不敢再往前,也无法退后。他不敢接受许因的表白,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明明他也是喜欢许因的,对方已经足够勇敢,向他走出了九十九步,为什么他懦弱得连最后一步都不肯迈出? 薛袁说的没错,错过许因可能会让他抱憾终身。 见他始终沉默,许因也逐渐冷静下来:“如果老师不说话,我就当做老师不喜欢我了。” 方世灼连忙否认:“不是。” 许因眼中总算流露出一点笑意:“那为什么不说话?” 方世灼快把自己缩成一团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 “很简单啊,我再来问一次。”许因轻松地说,“如果愿意,老师就点点头或者说出来,如果不说话,就当做拒绝了。” “那,老师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几秒钟后,方世灼别扭地“嗯”了声。 他听见自己清晰的声音,“许因,我没办法骗自己,我也喜欢你。” 这回轮到许因说不出话了。 他没想到,老师竟然会说……喜欢自己。 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他被砸得发蒙了。 “为什么这个表情?”方世灼以为他后悔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怎么会反悔,他开心还来不及! 许因想把自己偎在他怀里,又怕过于唐突,只能看着他:“我被幸福砸晕了,觉得好不真实。老师刚才,是答应我了吗?” “还要我重新说一遍吗?” “要。”许因无理道,“我想再听老师说一遍。” 方世灼撑着头,作出沉思的样子:“那我要再考虑考虑,要不要答应你。” “不要考虑了。”许因真切地望着他,“我已经迫不及待要成为老师的男朋友了。” 方世灼笑了。 电脑屏幕上还是分数的页面,有好几个学生给方世灼发了成绩,许因的朋友们也迫不及待在微信上问他考得怎么样。 他们各自回了消息,方世灼看到有几个老师在群里猜测今年的分数线,估计好学校比去年只高不低。 中午许因留下来吃饭,方世灼问:“对了,你有没有想学的专业?” “专业么。”许因咬着筷子思考,“这个我还没想过,老师觉得呢?” 方世灼觉得还是要兴趣为主:“看你的兴趣,不过最好是结合下将来的就业方向,现在毕业生找工作很难。” 在这点上,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有发言权。 专业也是座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 “学校的话,看你想去哪个城市。”方世灼作为过来人,帮他分析着,“沿海的学校分数线肯定要高一点,不过以你的分数,保底普本没有问题,还可以冲下更好的。” 许因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想去外地读大学了。” “嗯?” 方世灼有点意外,他记得许因之前说过,想去沿海城市。 那种向往和眼里的光芒,让他难以忘记。 许因帮他夹了块肉放进碗里:“枫城也有很多好的大学,不是吗?” 枫城确实有很多不错的大学,甚至有两所名牌大学也在枫城,为了留住人才,这几年的就业政策也不比沿海差。 反而是那边竞争激烈,就业压力更大。 只是他以为,许因会更喜欢沿海,毕竟他曾是那么向往。 “而且我们分开就是异地恋了。”许因有点委屈,“我不想和你异地恋,我想跟上学时那样,每天都能见得到。” 分开意味着他们只能两三个月见一次面,甚至只有寒暑假才能见得到,他一点都不喜欢那种感觉。 这也正是方世灼在思考的问题,刚才他答应许因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这么多,头脑一热就答应了。 没想到刚在一起就要面临这种难题。 “可是你不是很喜欢海边吗?” “喜欢可以去旅游啊,不一定非要去上学。”许因说,“以前我不喜欢这座城市,所以总想着离开,可是现在这座城市里有老师,有我的朋友们,我反而舍不得离开了。” 方世灼大概猜到,他不想留在这里的原因和原生家庭有关。 毕竟这里有他不愉快的回忆,换作是自己,可能也想换个城市生活。 可现在为了他,许因想要留下。 这是关系到他一辈子的事,方世灼希望他不会后悔:“没事,离报志愿还有一段时间,还能再考虑考虑。” 许因却说:“我已经决定好了,不是临时起意,很早之前就决定了。” 既然他想好了,方世灼就不再说什么。 许因从小的家庭就不幸福,与其让他再陌生的城市孤零零地重新开始,不如留在枫城,至少还有朋友。 至少还有他。 他会陪着许因一起,走以后的路。 “老师。” 方世灼回神:“嗯?” 许因说:“等报完志愿,一起去海边旅行吧。” “好。”方世灼也很久没出过远门了,“就当做是毕业旅行。” 许因没听清:“嗯,蜜月旅行。” 第51章 犯规 报志愿这几天,方世灼也和许因在一起。 许因没有作业和升学压力,他暂时没有工作的烦扰,两个恋爱的人,几乎是天天腻在一起。 志愿指南厚厚一大本,方世灼和他一起看。 既然许因决定了要留在枫城,那作为他的爱人和老师,方世灼尊重他的选择。 “枫城的话,这几所学校都不错。” 他拿笔画出来,比平时讲题还认真。 其中三所是综合性大学,剩下的专业性较强,具体还要看许因想学的专业。 方世灼戴着眼镜:“志愿的顺序也很重要,不然可能会像我当年一样被调剂。” 许因没听他说过这回事:“老师的第一志愿是什么?” “也是这个学校,不过报的是金融类。”方世灼说,“没想到那年金融专业的分数特别高,我被调剂到了其他专业。” “会觉得遗憾吗?”许因问。 他想多知道一些老师的事,想了解关于他的一切。 他这个年纪,对未来充满了好奇,而方世灼经历过的,正是他还没经历的人生。 方世灼摇摇头:“还好。后来去了金融公司实习,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好。” “幸好你当了老师,如果不当老师,我们就遇不到了。” 命运很奇妙,总是安排得恰好。 只是,有时候有些过分恰好了,比如让他们在酒吧相遇之后,又让他们在班上相遇。 方世灼一度怀疑,是命运在整蛊他。 许因想起来什么:“对了老师,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什么?”方世灼看向他。 “你先答应我不许生气。” 方世灼笑着说:“那看来是会让人生气的事。” 其实关于这件事,许因想了很久,他知道方世灼不喜欢欺骗。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你是枫中的老师。” 方世灼皱起了眉:“很早之前?” “嗯,在酒吧之前。”许因低着头,像主动承认错误的小狗,“那时我还在休学,有次回学校拿东西,不小心撞了你。” 他这么一说,方世灼隐约有点印象,在教学楼前,他怀里的书本掉了一地。 不过当时他快迟到,匆忙捡起书就去教室了,并没有太注意撞了自己的人。 “所以从那个时候你就……” 许因温柔且真诚:“就喜欢老师了。” “不是,我是说,就知道我是枫中的老师了?” “嗯。” “在酒吧你也认出来了我。” “是。” 许因那时不敢告诉他,如果让方世灼知道,肯定不会和他去酒店。 方世灼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点失落。 他以为是巧合,是缘分让他们走到一起,没想到还有许因的原因。 如果不是早就见过他,对他有好感,那天在酒吧他们也不会发生什么。 “可是我真的没想到后来会到你的班上,看到你反应那么大,就更不敢告诉你了。” 后面的事方世灼都知道了,当时他的反应确实有点大,相比于恐惧,不如说是不知所措。 他害怕许因拿这件事来威胁他,害怕被捅出去,最后丢了工作。 但许因没有这么做。 其实换作恶劣点的人,大可以拿这件事胁迫他,可许因不但没有,之后也没再提过这回事。 他知道方世灼不喜欢。 仅仅是这一点,就让方世灼感受到了温暖。 这和方世灼见过的很多人都不一样,成年人的世界到处充满了利益,真诚少得可怜。 许因见他没说话:“老师,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只是有点意外。”方世灼眨了眨眼,“我不记得在学校见过,还以为在酒吧是第一次见面。” 许因说:“既然不记得,那就是第一次见。”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一年就过去了。 一年前的他们谁也不会想到,一年后他们会坐在这里回忆过去。 方世灼继续看志愿书,对比着每个专业的分数线,许因起身去接了两杯水,回来时看着认真的方世灼,看得入了迷。 认真起来的老师比平时还要好看,一丝不苟的样子让人着迷。 方世灼喝了口水,见他盯着自己:“怎么了吗?” 许因盯着他红嘟嘟的嘴唇,抿了抿嘴:“怎么办,好想亲老师。” 方世灼的脸腾地一下红起来了,藏在头发下面的耳尖子烫得厉害。 “可以吗?”许因凑近,问他。 明明两个人早就做过更亲密的事,可这样的请求还是会让方世灼脸红心跳。 怎么谈恋爱会让人变得这样纯情? 他主动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许因温热的嘴唇覆了上来,揉弄着方世灼的。 开始只是浅浅的轻啄,隐隐约约,若即若离,磨人又笨拙地勾着两人的心。 紧接着许因靠得更近了一点,他把双手撑在方世灼的身侧,顷身上去一下一下地吻着他。 每吻一次,他的心跳就加重一下,呼吸也跟着急促一分。 方世灼很快给了他回应,他无处安放的双手抱在了许因的肩膀,两人彼此试探,追逐,从蜻蜓点水吻到情难自抑。 许因几乎半个身子都撑在了他身上,本来坐着的方世灼被迫半躺在了沙发上。 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把方世灼吻得双唇水光通红,吻得呼吸不畅快。 “唔。”方世灼感觉氧气稀薄,快要呼吸不过来,“够了。” 许因依恋地在他脸颊蹭了蹭:“老师不想要了吗?” 方世灼觉得自己很丢人:“我要呼吸不上来了。” 许因笑了起来,借势亲着他的脸颊,把自己的脸埋在了他的颈窝。 好喜欢老师,喜欢得要命。 夏天热得发闷,空调二十四度,两人抱在一起黏腻腻的。 许因的唇仍贴在他的锁骨,温温热热。 方世灼却感到很愉悦,揉着他的头发:“下次可以,不用问我。” “嗯?” “下次想亲吻,不用经过我同意。”他说。 大概是上次许因没经过他的同意就吻了他,导致方世灼生了气,两人还冷战了,所以这次许因才提前询问了他。 可现在他们的关系不同了。 许因可以不用询问他,肆无忌惮地亲吻他。 方世灼说的是下次,没想到许因立刻又吻了上来,让他猝不及防,难以招架。 犯规了! 两人磨磨唧唧,到了半下午才报完志愿。 许因的理科是弱项,这次数学也勉强才到了九十,相比之下外语是强项,所以在专业的选择上,更倾向于和外语相关的。 在学校和专业上,方世灼都没有干涉太多,只给了他一些指导性建议,基本都是按照许因的想法报的。 报完志愿,总算是了却了一桩重要的事,接下来就是等录取通知书。 另一边,许因在认真计划着他们的旅行,跟方世灼商量着去哪里。 晚上,他留下来吃晚饭,准确来说是给方世灼做饭。 最近这段时间,除了早餐,午饭和晚饭基本都是他在做,也正如此,晚上他可以留下来多陪老师一会儿。 短短几天里,前段时间方世灼累得凹陷的脸颊就被养得红润了起来。 两人一起看着电影,又到了许因不得不回去的时候。 他躺在方世灼腿上撒娇:“老师,我不想回去。” “今天可不可以留下来?” 第52章 端倪 时间已经很晚了,这些天许因经常会走得很晚,但还没有留宿过。 电影被暂停了,是一部恐怖片,画面留在阴森的森林中。 原本方世灼没想看这部,是许因主动提出要看的,这样他可以理直气壮缩在老师的怀里。 方世灼拿起遥控器,继续放电影:“那就别走了,正好看完。” 还有半个多小时,如果许因不在,他自己没有再看下去的兴致。 许因没有别的想法,他只是想再跟老师多呆一会儿,明明整天都在一起,却好像怎么都不够。 得到了他的应允,许因黏人地抱着他,继续往下看。 镜头有些惊悚,音乐也瘆人得慌。 许因往他怀里缩了缩:“老师,你害怕吗?” 方世灼没他那么胆小,却也被眼前的画面吓了一跳:“有点。” 听到这话,许因立刻坐直了:“那可以躲进我怀里。” 明明刚才还吓得一身冷汗,抱着他不敢动,现在又开始逞能。 方世灼被他逗笑了:“现在不怕了?” “怕。”许因说,“不过保护老师更重要。” 方世灼上下打量着他,好歹是个一米八多的大男生,怎么胆子小成这样? 见他脸上带着笑意,许因无辜地问:“老师在笑我吗?” 方世灼问:“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人都有害怕的东西,只是我比较怕鬼。” 看许因的外表,根本看不出来他会害怕这种虚无的东西,方世灼意料之外地觉得他有点可爱。 原来他不是外表看起来的那样强大,也会有藏在坚硬盔甲后面的弱点。 这样的许因,似乎才更饱满、真实。 等电影看完,方世灼关了投影,给他找了一次性洗漱用品。 他的家是两室一厅,平时主卧自己睡,次卧他父母偶尔来时住一下,或者待客时用。 方世灼不确定许因是否要跟他睡同一间。 “你跟我睡同一间,还是单独睡?” 许因想了想:“可以一起吗?” 刚看完恐怖电影,他惊魂未定,有点害怕。 “这间。”方世灼指了指主卧,“睡衣放这里了,我先去洗澡。” 尽管两人早就发生过关系,可一旦谈了恋爱,人好像都变得纯情了。 方世灼没往那方面想,许因也很尊重他,只是抱着他说了一会儿话,就给了他晚安吻。 最近方世灼已经很少失眠了,加上爱人的怀抱比安眠药还管用,很快他就睡着了。 凌晨他醒来想去厕所,结果看见许因还没睡,靠在床头刷手机。 方世灼困意朦胧,声音也软软的:“怎么还没睡?” 许因开了床头灯,愣愣地说:“睡不着,我有点太兴奋了。” “都说了晚上不要看恐怖片。”方世灼皱眉责备,“我睡前看悬疑小说也会神经紧张,大脑兴奋过头,通常会失眠半晚上。” “是有点害怕。”许因想了想,“可是跟老师睡一起好像更让人兴奋。” 怎么罪魁祸首变成他了。 方世灼起身下床:“我先去个厕所。” “我也去。” “去厕所还要一起?” 许因可怜地看着他:“我自己害怕。” “……”方世灼无奈。 结果是许因半晚上没睡着,第二天又早早醒了,起来给两人做了早饭,眼下的乌青深重。 方世灼洗漱完,仍是打着哈欠:“醒这么早?” “嗯,老师快猜猜我做了什么早餐?”虽然挂着黑眼圈,许因精神头却很好。 “三明治?”方世灼在餐桌前坐下来。 许因揭晓答案:“是烧麦哦!我一大早就去市场买了新鲜的肉馅,快尝尝味道怎么样,好吃吗好吃吗?” 刚出锅不久的烧麦热腾腾的,软糯糯的,难怪在梦里他就闻到了香味。 方世灼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尝了一口:“味道很好。” “真的吗?我第一次做。”许因也跟着尝了一口,“老师喜欢的话,我再多做一点。” 夏天食物容易腐坏,方世灼制止他:“这些就够了,吃不完就要放坏了。” “好吧。”许因的表情耷拉下来,“那我下次再给老师做其他口味的。” 吃完饭,有学生打电话来问方世灼报志愿的事。事关重大,方世灼多讲了一些,仔细给他分析了每个学校和专业,就把许因晾在了一边。 他自己在旁边刷了会儿手机,刷得无聊了,便开始骚扰方世灼。 “按照你的分数,可能过不了这个学校今年的线……” 方世灼认真地讲着电话。 许因手指缠弄着他脖颈后微长的头发,弄得他发痒。 “总之要慎重一些……” 许因从背后抱着他,含弄他没贴着电话的左耳。 趁着学生在认真选学校的空档,方世灼低声警告他:“在打电话,不要闹。” 可惜他的警告没有半点威慑力,许因越发得寸进尺。 嘴唇碰到方世灼的耳后,那是他极为敏感的地方。 “唔。” 方世灼佯装生气,瞪了他一眼。 学生见他这边没了动静,问:“方老师,你还在听吗?” “在。”方世灼故作淡定,“怎么了吗?” 学生说:“谢谢方老师的建议,专业我再跟家里商量一下。对了,我们准备过两天开个谢师会,方老师也来参加吧。” 方世灼是第一次带高三,所以之前没参加过这活动。 他看了眼许因。 许因摇摇头,表示还不知情。 方世灼礼貌地回他:“好,到时候有时间我会去的。” 总算挂了电话,他长舒一口气。 倒不是嫌学生麻烦,主要是他旁边有许因这个不稳定因素。 他真怕自己讲着讲着电话,许因冷不丁说句话,被对面的学生听出来。 “老师讲了好久的电话啊。”许因恶人先告状,“都没有跟我讲过这么久的电话。” 报志愿那么重要的事,哪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 再说也就半个来小时而已。 不过想想,他好像确实没有跟许因讲过这么久的电话,只有很久之前为了讲题打过很长的语音。 可这不是因为他们天天在一起嘛。 方世灼觉得今天的许因格外黏人,连他跟学生讲电话这种事都能吃飞醋。 许因仍是不放开他,亲了下他的脸颊:“对了,我的朋友们都放假了,晚上约了一起吃饭,老师也去吧。” “我吗?”方世灼转头看他,“你们吃饭,我去不太合适吧?” 许因说:“不用担心,他们都知道你。” 方世灼突然反应过来:“你的朋友们,都知道你喜欢男生?” “是啊,我早就跟他们出柜了。”许因似乎理所当然,“而且我也早就想把老师介绍给他们了。” 方世灼有点社恐:“可是我不认识他们,会不会有点尴尬?” “不会的,他们人都很好。”许因说服着他,“他们也很想认识你。”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方世灼也不好再推辞:“那好吧。” 许因蹭着他的脸,跟他接吻。 方世灼招架不住:“你今天好黏人。” “有吗?” 第53章 契合 离跟朋友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方世灼就坐不住了。 他打起退堂鼓:“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你们好好玩。” 许因在哼着歌吸灰尘:“我都跟他们说好了。” 方世灼只是觉得自己过去不太合适,但他答应了许因,不好再反悔。 他看着许因在客厅忙来忙去,一刻没停下来过。地板已经很干净,这是他打扫的第三遍。 今天许因似乎异常活跃,方世灼怕他累:“你昨晚没休息好,要不要去睡会儿?” “我不困啊。”许因情绪高涨,“老师困了就去午睡吧。” 方世灼确实有点困意,他的精神完全不能跟和将近年轻自己十岁的许因比。 他拿过许因手里的吸尘器:“很干净了,不用再打扫了。” “那我去把衣服洗了。” “衣服扔洗衣机里就行。”方世灼不想让他忙碌,搞得好像来自己家做苦力的,“休息会儿吧。” 许因实在没事做,便说:“那我回家拿趟东西,晚上再一起去吃饭。” “嗯。” 晚上他们约好的地点是一家烧烤店,方世灼穿了T恤和牛仔裤,清爽年轻,看上去和大学生无异。 可能是很久没见朋友了,许因也精心打扮了一番。 他们是来的最早的。 第一次见许因的朋友,方世灼不免有些紧张,在暗处握着他的手。 “别紧张,他们人都很好的。” “我知道。” 可他的手心还是出了汗。 很快,其他四个人就到齐了。 其实方世灼没想过要这么早就见许因的朋友,毕竟他们的关系才刚刚确定下来,以后有的是机会。 可会把自己介绍给他的朋友,正说明许因对他的在乎。 根本不用许因多做介绍,几个人一下子就认出了他,站成一排齐刷刷地向他问好。 “老师好!” 方世灼顿时有了正在上课的感觉,下意识想接一句“同学们好,请坐”。 几个人坐下来,许因坐在他身旁:“快点菜吧,等会儿人多了。” 餐桌上的气氛比方世灼想象中还要好,他们几个人谈谈笑笑,偶尔也会问他一句,既不会把他晾在一边,也不会过分热情。 就像许因所说,他们人都很好。 碰杯的时候,许因也给他倒了啤酒。 “我以水代酒,等下回去还要开车。”方世灼略带歉意地道。 旁人起哄:“那不得许因帮忙喝了?” 方世灼还没说什么,许因就先拿起了他的杯子,把半杯啤酒一饮而尽。 “你慢点喝。”他都来不及制止。 几个人只是开玩笑的,没想到许因行动这么迅速。今天许因话也很多,平时很少见他这么活跃,倒像是喝多的样子。 可这还没喝几杯呢。 方世灼对许因的酒量也没把握,想提醒他别喝太多,但见他今天高兴,便没有阻止。 他们聊大学里的话题,给许因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打预防针,抱怨着大学一点都不轻松。 方世灼见他们聊得正开心,打算去把单买了。 本来大家都还是学生,没有什么收入,方世灼看他们就跟看自己的学生一样。 “我去我去。”许因看出他的意图,按住他手腕,“顺便去趟洗手间。” 他借着去洗手间的名义离开。 方世灼闲坐着,便听他们聊天。 “我还担心他两年没上学,成绩会退步不少呢。”坐在方世灼对面的男生说,“没想到这么出息,是我们这里面考得最好的。” “什么啊,我分才是最高的。”另一个男生开玩笑,“比许因整整高了一点五分,一点五分能拉开多少人你知道吗?不知道问问方老师。” 方世灼笑了,忽然有个想法在他脑袋里冒出来。 这个问题的答案,说不定他的朋友会知道。 趁许因还没回来,方世灼谨慎地问:“许因休学,是因为他爸妈离婚吗?” “他没告诉你?” 方世灼想了想,谎说:“我没问过他。” 没想到他们说:“不是,是因为许因被他爸知道他是个同性恋,不让他上学了。后来是阿姨,哦也就是许因妈妈争取了很久,才没有让他退学,而是先办了休学。” 竟然是这样! “他爸那个人很极端,我记得高一那会儿,我们都有手机,就许因没有,每次打电话都要借我们的,特别不方便。”男生说,“后来他自己攒钱买了个,被他爸知道了以后,当场给他摔烂了。” “还有还有,除了上学,他爸基本都不让许因出门,就算是周六日,也不能出来玩。”另一个男生说,“那次我去找他,骗他爸说要去书店看书,他爸才让他出来。” 方世灼知道许因讨厌自己的父亲,只是没想到,他父亲极端到了这种地步。 难怪许因就算不要生活费搬出来住,也不愿意跟父亲住在一起。 几人说话间,许因便回来了:“你们聊什么呢?” 方世灼掩饰住眼中的痛意:“没事,就是聊聊你们上学时候的事。” 吃吃喝喝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从烧烤店出来时外面竟然下起了雨。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方世灼找烧烤店老板借了把伞,去把车开了过来。 “我送你们回去吧。” 几个大男生看着大大咧咧,其实都挺腼腆的:“不用了,一辆车也坐不下,我们打个车就行。” 最后方世灼的任务是送许因一个人回家。 许因喝了点啤酒,但没醉,小声哼着不知名的歌,上车时打开了一点车窗。 “开窗做什么?外面在下雨。”方世灼问。 许因用手去接雨水:“热。” 好在雨不算很大,方世灼不跟他计较:“系好安全带。” “你帮我系。”许因无理取闹道。 方世灼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把车停下,帮他系好安全带。 许因趁他起身之前,钳着他的下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 方世灼吓了一跳,他的朋友们都还没走呢。 “干嘛?” 许因笑得像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雨不紧不慢地下着,车子平稳地驾驶在马路上。 等红绿灯的空隙,许因扣住他的右手,在他手背上一下一下地轻吻着。 没想到回个家的功夫,雨便下大了。小区的停车库在地上,两人都挨了浇。 方世灼烧上热水,拿了干毛巾擦头发,许因则直接把湿了大半的上衣脱了,凑过来抱他。 方世灼完全无力招架他的主动:“先擦擦头发,别感冒了。” 许因搂着他的腰,仿佛一条大狗蹭他亲他。 “好痒。” 方世灼想躲,又被他的怀抱禁锢着。 他要去洗澡,许因仍抱着他不肯放:“老师跟我一起洗。” 尽管喝得不多,但方世灼觉得他还是有点醉,平时许因不会提这种要求。 可许因一点都不给他思考的机会,已经顷身覆了上来,用嘴唇堵住他的嘴唇,身体紧紧地贴着老师,好不让他轻易逃离。 “想要。”他在方世灼耳边道。 第54章 过分 一阵疾风暴雨之后,一切恢复了平静。 外面雨停了,风也静了,雨滴在窗子上滑出一道道水纹。 下过雨的夏夜潮湿舒爽,室内却严燥闷热,两人都是一身的汗,湿淋淋的,仿佛刚在雨里淋过。 方世灼连去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酥软,像一滩水躺在床上。 许因找过来遥控器,想把空调温度再调低两度。 “会感冒的。”方世灼拿过他手里的遥控器,“外面不下雨了,打开窗子通通风吧。” 许因照做。 夏天的风是温暖的,携着雨水的清新,一起吹进房间里。 他又爬上床抱方世灼,手指玩弄着他潮湿的头发,时不时蹭他两下。 两人身上都是黏答答的,方世灼被他这样抱着,觉得快要喘不上来气。 “还没洗澡。”他发出一声抱怨,“好累。” 许因侧身撑头看着他:“我抱你去洗。” 尽管方世灼不算很重,但他不觉得许因能轻松地将他抱起来。 “我自己去。”方世灼从床上爬起来,“等会儿帮我拿下睡衣” 许因点头:“知道了。” 方世灼一刻都受不了身上的黏腻,跑去浴室冲澡。当他无意间瞥见镜子里的自己,才看到那几枚印记多么明昭昭。 还好是假期,第二天不用上班。 过了几分钟,许因来敲门给他送睡衣。 “我进来了?” “放在门外就行。”方世灼道。 许因似乎没听见,推开浴室的门:“要一起洗。” …… 洗过一遍澡,方世灼的身上还是湿嗒嗒的,分不清是没擦干的水还是汗。 头发只吹了半干,他累得只想快点躺在床上。 许因裹着浴巾进来,一只手端着水杯,一只手正擦着头发。 方世灼也觉得口干,但是却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太过分了。”他控诉。 许因的刘海垂在眼前,眼睛和他的头发一样乌黑:“哪里过分了?” 方世灼只是瞪着他不说话,许因笑着把他拉起来喝水。 房间被简单收拾干净了,地上的脏衣服全不见了,垃圾袋也换了新的,应该是趁他先去洗澡的几分钟,许因收拾的。 床单没换,因此有些褶皱,枕头上还有他眼泪的痕迹。 方世灼没有那么严重的洁癖,眼下实在懒得换。疲倦过后的困意逐渐侵袭而来,他只想赶紧躺下来好好睡一觉。 许因吹完头发,看他在侧躺着玩手机,问他还喝不喝水。 方世灼打了个哈欠:“不喝了。” 夏天的房间是如此潮湿闷热,连空气里都漂浮着黏腻的水汽,就算刚才那场大雨也不能清洗烦闷。 空调开着,但方世灼吹不了很低的温度,会头痛。 许因关了灯上床抱他,看到方世灼正在回微信消息。 “谁啊?”他醋意浓浓,“都这么晚了。” 是薛袁前几个小时发来的消息,问他枫城中学今年中考录取线,他亲戚家小孩明年中考,高中想读枫中。 方世灼收起手机:“朋友,问下我枫中的分数线。” 许因抱得他更紧了一些,身体紧贴着他的后背,亲吻他耳后的痣。 “老师这里有颗痣。”他轻吻着,“很可爱。” 耳后是方世灼极为脆弱的部位,他不禁颤了颤:“是吗?” 许因骄傲地说:“是啊,第一次我就发现了。” 这好像是很了不得的事,他自豪得仿佛等待表扬的孩子。 他吻着方世灼的耳垂,依恋地把自己埋在他颈窝。 方世灼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等、等一下。” “嗯?” 方世灼跟他拉开距离:“不行。” 许因委屈地耷拉着眼睛:“好吧。” “你怎么……一点都不累啊?”方世灼郁闷至极。 许因又凑过去:“跟老师在一起,怎么会累呢?” 方世灼一时不知道该羡慕还是该为自己默哀。 “一点都不累,只会觉得不够。”许因说,“多少都不够。” “……” 这就是年轻的好处吗? “老师累了就先睡吧。” 方世灼看了眼时间,问:“你不睡吗?” 许因说:“不困。” 方世灼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这么大的精力,昨天就没睡好,今天又整天没休息。但自己确实陪不了他,他被折腾得实在太累了,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那我先睡了?” “晚安。” 许因看着他入睡。 等到方世灼睡熟了,他起身去了客厅。 第55章 负责 清晨,方世灼是被许因闹醒的。 当他还在睡梦中,许因凑得极近,把热喷喷的呼吸洒在他脖颈上,弄得他好痒。 方世灼还没睡饱,翻了个身继续,许因又贴过来,轻挠他的手心。 “许因。”方世灼不满地喊了声他的名字。 许因暂时地停下自己的小动作,过了会儿又用嘴唇去蹭他的脸颊。 方世灼皱起了眉,迷迷糊糊地警告:“别闹。” “老师,已经十点了。”许因趴在他耳边,说悄悄话般温柔,“再不起床就该吃午饭了。” 方世灼的意识立刻清楚了几分,都十点了! 他不知道许因几点睡的,更不知道他几点醒的,怎么一大清早就有这么好的精神? 方世灼朦胧地睁开双眼,就看到那张放大数倍的帅气脸庞在盯着自己。 “你昨天几点睡的?” 他累得几乎是昏睡过去,完全没印象。 “没看。”许因说,“你睡了没多久我就睡了。” 方世灼又问:“什么时候醒的?” “七点多吧。” 他们的精力简直无法相比,昨晚那几次让他筋疲力竭,腰酸背痛,许因却能跟没事人一样,甚至只睡了六个小时。 “早饭我都做好了,就等老师起来吃了。”许因撑着头看他。 方世灼有种没有做好榜样的罪恶感:“这就起了。” 他人一动,全身的肌肉都被牵连着,腰酸,腿也痛。 更要命的是,昨天似乎真的过了火,里面蹭破了皮,稍微一动就被扯得发痛。 许因见他表情异样:“怎么了?” 方世灼在这方面还是要点面子的:“没事。” 没想到许因一眼就拆穿了他:“疼?” “嗯。”他红着脸控诉,“昨天太过了。” 这回轮到了许因不满,他明明很温柔的嘛。 他认真地看着方世灼,眨着的睫毛带着纯真:“老师。” “嗯?” “我会对你负责的。” 方世灼哭笑不得:“到底谁对谁负责?” 许因嘻嘻笑了:“老师对我负责。” 等两人磨磨唧唧起床,准备好的早饭早就凉透了,只好又重新热了一遍。 吃完饭,许因主动收拾起碗筷,而方世灼则把两人的脏衣服收进洗衣机里洗。 “你想好去哪儿玩了吗?”他问许因。 许因身上挂着围裙:“还没。” 这个季节整个南方都是雨季,方世灼想提前看看天气。 他手机在卧室,懒得去拿,正好看见许因的就放在桌上,便随手拿了起来。 不出所料,有密码。 方世灼从来没看过许因的手机,自然不知道他的密码。不过四位数,应该是生日之类的。 他抱着一丝侥幸,想猜猜,先输了自己的生日,不正确。又输了许因的,也不对。 “你手机密码多少?” “0815。”许因探了个脑袋说,“和老师在酒吧遇见的日子啊。” 方世灼根本不记得那天是哪天,他输入密码,屏幕解开。 “好像都在下雨。”找了几个沿海城市,气温也都很高,方世灼不免有点失落。 许因安慰他:“没关系,就算是雨天的海边,跟老师在一起也会玩得开心。” 他总是这么乐观,不管遇到什么事,向来看得很开。 仿佛只要和老师在一起,世界上的所有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而方世灼总会顾虑许多,时间,预算,天气,甚至会在脑海里思考每一件可能发生的坏事。 在他们的感情里也是如此,许因完全以乐观的心情去看待,而他总会去做最坏的打算。 正想着,许因的手机响了起来。 方世灼瞥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 他没接,起身去给许因送手机:“电话。” “谁啊?” 方世灼说:“没有备注,尾号是0239,你认识吗?” 许因擦盘子的动作顿了顿,湿着手接过手机:“我朋友,他这个号码我没存。” 他去阳台接电话,方世灼把剩下的盘子擦干放进橱柜。 电话很短,讲了两句便挂了,他离得太远,没听到许因跟对方说了什么。 “怎么了?” 许因神情飘忽,看了眼他,又低头看手机:“他要来拿游戏机,问我在不在家。” 热恋期的人一刻都分不开,两人如胶似漆,许因这两天都住在他家。 “现在吗?那你快回去吧,别让他等久了。”方世灼道,“要不要开车送你?” 许因知道他身子还难受:“不用,我中午去跟他吃个饭,晚点再过来。” “嗯,你自己安排。” 其实方世灼的恋爱观是不用每时每刻都腻在一起,可想想等许因开学之后,他们相处的时间就变得少之又少,便又珍惜这样的时光。 许因想了想说:“顺便买点药回来。” “什么药?”方世灼心头一紧,“你生病了?” “给老师用的。”许因的目光顺着一直往下,在他身上流连,“我回来帮老师涂。” 方世灼霎时间烫了脸:“那个,不用。” 许因天真地问:“为什么?” 他怎么好意思! 方世灼说:“你知道的话,下次就轻点。” 许因在认真考虑这种可能性:“可是不能全怪我啊,老师也有很大责任。” “我有什么责任?” 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如同砧板上的鱼,毫无还手之力地被许因摆来摆去。 许因拿起钥匙,快速地在他耳边道:“你勾引我。” “什么……” 许因吻住他的嘴唇,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 “等我回来。” 他们的旅行计划一直拖到了许因的录取通知书下来,收到录取通知书时,方世灼正好在家。 尽管已经知道了录取结果,但当那份邮件沉甸甸地拿在手里,他的心情还是格外喜悦。 他比许因还要开心,恨不得像炫耀自己家小孩那样,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相比之下,许因倒显得格外淡定。 他很清楚,这份录取通知书不是他一个人的,没有方世灼,他收不到这份录取。 与此同时,他已经计划好了他们的旅行,只等出发。 目的地是北方的一座海边城市,南方的雨季闷热而漫长,不是旅行的好时候。正好方世灼还没去过北方,也想去体会一番。 收到通知书的第二天,他们就买了去海城的车票。 方世灼操心的毛病犯了,提醒他带这个带那个,临走自己却差点忘了带身份证。 “攻略我都做好了,老师跟着我就行。”许因说。 他没出过远门,方世灼不放心:“酒店定好了吗?” “放心吧。” “路线呢?” 许因说:“都规划好了。” 方世灼安心了:“好。” 第56章 旅行 八月的北方天气干燥,晴云万里。 出租车在沿海大道上带着他们奔行,方世灼打开车窗,让湿咸的海风扑上自己的脸。 无尽的蔚蓝与天蓝相接,漫长的海岸线,雪白的浪花打在沙滩和礁石上。 这是许因第一次见到海。 原来海是这样子,和照片视频里见过的没有多大差别。 可从枫城到这里两个小时不到的机程,他用了快十年才来到。 或许他一直所向往的并不是大海本身,而是能和他一起来看海的人。 司机大哥热情地介绍着当地的景点,方世灼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天,许因则是打开备忘录,一个个记下来。 酒店是许因定的,图片上带着环形落地窗,他给方世灼看过。两人在前台登记过拿了房卡,进去一看都愣住了。 窗户是有,但不是落地窗,海景也确实能看到,但被前面的高楼挡住了一半。 许因看看房间又看看他:“……我是不是被坑了?” 难怪方世灼来之前眼皮总跳。 不过他没那么高要求,这房间虽然与图片不符,但干净宽阔,也能住。 “算了,这间就这间吧。” “不行!那间面朝大海,视野很好。”许因不同意,“而且钱都付了,我去跟他们讲。” 无奈,方世灼又跟着他去换房间。 他在许因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那股执拗,很少年,很一往无前。 原来是新来的前台搞错了房卡,立刻给他们换了新的。 窗外是一览无余的大海,远处渔船归岸,海鸥在空中翱翔,阳光在海面上洒下一片波光粼粼,往下隐约能看到沙滩上攒动的游客。 这样的风景让方世灼的疲惫一扫而光。 两人在酒店休息了一会儿,等太阳不那么毒辣了才下楼。下午五六点的夕阳是温柔的,在海水和他们的肩膀上跳跃。 许因看见旁边的小朋友光着脚踩浪花,便拉着方世灼的手:“快来。” 方世灼有点不好意思:“我又不是小朋友。” “大朋友也能玩水啊。”许因理直气壮。 他只好脱了鞋陪许因玩,海水是凉的,沙子细细软软,踩上去绵绵的。 一个海浪拍过来,两人的衣服都被打湿了。许因紧抓着他的手臂,有点紧张。 “你会游泳吗?”他问。 方世灼摇摇头:“小时候学过,现在早就忘了。” 许因倒是会一点,但这里水太深:“那你要抓紧我的手,万一被海浪冲走就麻烦了。” 方世灼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笑着不想拆穿。 两人一直沿着海边往前,走走停停,直到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从他们的发梢消失。 晚上,他们在附近的餐厅吃过饭,又吹着海风往回走。 仅仅是这样惬意地一起在海边散步,就能让两人感到无比愉悦。 晚风带着凉意,一扫白天的燥热。趁着四下无人,方世灼牵住了许因的手。 许因有些意外地看了他眼。 “怎么?”方世灼似笑非笑,“我不能主动一点吗?” 在他和许因的这段关系里,似乎从来都是许因主动的。接近,追求,表白,亲吻……就连日常的亲昵,也总是许因主动多一点。 他性格内敛,不知该怎么主动示爱,可他也想让许因感受到自己的爱意。 许因紧紧回扣住他的手,他们就这样十指相扣着往前走。 方世灼看着月亮和远方渔船的灯,许因看着海浪和沙滩,但他们的余光都在看着彼此。 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的课堂上,彼此都漫不经心,却在假装不经意间瞥过对方的脸。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他们牵着对方的手。 海滩上留下一串脚印,前面有几个游玩的路人,两人谁也没有放开,就这样一直往前走。 在陌生的城市,没人认识他们。 又走了一段路,他们走到一座很大的鲸鱼雕塑前,再往前是一家亮着灯的海边书店。 这里是片开放的露天浴场,推荐的游玩景点在他们刚路过的地方,因此晚上这里几乎没有游客。 许因忽然停了下来:“老师。” “嗯?”方世灼回头。 许因上前一步,快速地在他的唇边亲了一口。 “夕阳下山的时候,我就想吻你了。” 那时候,方世灼踩着海浪,背对着夕阳,整个人在发着光。 可是周围的人太多,他不敢。 方世灼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是很好看的,只是平时因为老师这个职业,总是表现得很严肃,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也只有在许因面前,他能露出自己的这一面。 走着走着,他们走到了海边书店旁,看起来和其他书店大同小异,许因拉着他要进去转转。 里面除了书,主要卖一些纪念品和明信片。 许因看起来对纪念品很感兴趣,方世灼则是一眼看到了畅销书架上肖月的新书。 高三下班学期太忙,他实在没额外的精力去关注工作之外的事,因此就连肖月又发了新书都不知道。 很薄的一本,是本短篇小说,名字叫《新月》。 “这个鲸鱼木雕好不好看?”许因指着旁边的纪念品。 方世灼拿着书回头:“嗯。” 正在整理书架的店员趁机道:“先生,本店任意消费满五十,可以免费赠一份时间邮寄哦。” “时间邮寄?”方世灼和许因同时开口。 店员解释:“简单来说就是寄给未来的明信片,您可以选定时间,寄放在我们的邮箱里,到时候我们会按照您留下的地址寄出去。” “任意时间吗?” “十年之内。” 方世灼只是觉得新鲜,还没其他想法,许因却按捺不住了:“那我们来一人写一份吧。” 他们挑好明信片,找店员要了笔。 许因背对着他,捂得严严实实,不给他看。 “你写的什么?”方世灼好奇。 许因神神秘秘的:“这是给未来的老师写的,现在的老师不许看。” 见他这么认真,方世灼也认真起来,整整齐齐地写了满满一张。 最后寄存的时候,两人都选择了两年,不长不短。 说不定在两年后的同一天,他们会收到来自彼此的明信片。 而那时的他们,又在做些什么呢? 离开书店的时候,许因带走了鲸鱼木雕,方世灼带走了《新月》,还有一个贝壳相框。 上次搬家时他不小心摔坏了许因的旧相框,一直想买个新的给他。 看到相框,许因想起来:“我们都没有单独的合照。” 方世灼不爱拍照,也想不起来拍照,他们唯一一张合照竟然是毕业照。 “明天拍一张吧。” “在下个黄昏我们接吻的时候。” 第57章 分歧 在海城的最后一天,他们哪里都没有去,就呆在酒店里,吹风,喝酒,聊天,做爱。 海风吹拂着白纱,晚霞透过来,照着两人朦朦胧胧的影子。 方世灼喝得微醺,许因吻着他绯红的脸颊。 最后两人筋疲力竭地躺在床上,等着太阳一点点落下去。 “马上就要开学了。” 方世灼笑道:“怎么,还没玩够?” 将近三个月的假期,不用上课,没有作业,还可以跟老师谈恋爱,许因恨不得把这个假期延长再延长。 “当然不够,开学就不能每天都见面了。”他说,“不想和老师分开。” “总比异地好多了。” “那倒是。” 不知是酒太冰,还是灌了风,过了会儿,方世灼觉得胃里有点不舒服。 “怎么了?”许因见他表情不对,“不舒服吗?” 方世灼手按着胃:“有点。” 许因立刻内疚起来,帮他去揉:“……不是我弄的吧?” 上次他弄伤了方世灼之后,每次做都很注意,不敢太过火。这个位置,他应该没那么厉害。 方世灼哭笑不得:“胃疼啦。” 许因反应过来,立刻从床上起来:“我去倒热水。” “可能是这两天海鲜和凉的吃多了。”方世灼姿势怪异地捂着肚子,问他,“你的胃药放哪儿了?” 许因正在倒水,没听清:“什么?” “胃药,就透明小瓶装着的那个。”方世灼比划了一下,“我记得你带了,那天在行李箱看见了。” 许因端着温水走过来:“那个是医生开的处方药,不能乱吃。” 方世灼疼得难受:“都是治胃痛的,吃一颗没关系。” “药怎么能随便吃?还是去医院吧。”许因把他扶起来,紧张地说,“万一是急性肠胃炎呢?” 这一片是近几年新开发的景区,医疗设施并不完善,附近没有大型医院,只有诊所和药店。 最近的医院也要十来公里,大晚上的方世灼不想折腾:“先吃一片,缓不过来再去医院。” “处方药不能乱吃,万一更严重了呢。”许因坚持,“附近有家诊所,我们还是去看下吧。” 方世灼浑身冒汗,难受得不想动弹。 他不去,许因也没办法,只能一边帮他顺时针按摩腹部,一边查快速缓解疼痛的方法。 方世灼喝完水,觉得胃里暖了些,但绞痛还是没有得到缓解,脸色都比刚才苍白了几分。 “我再去倒点热水。” 趁着许因去倒热水的功夫,方世灼下床去行李箱里翻胃药。小小的一个瓶子,他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许因倒完水过来,见他正在翻行李箱:“在找药吗?” “嗯。” 感冒药,退烧药和腹泻药他都提前准备了,就是没有带胃药。 可既然许因带了,为什么不给他吃? 他在行李箱的夹层看见了那个小瓶,还没拿到手,许因先他一步抢了过去:“说了不能随便吃。” “只吃一粒不会怎样。” “不行。” 方世灼被惹得生气了,沉默地看了他几秒。许因把药瓶攥在手里,坚持不给他。 “算了。” 他不想跟许因吵架,何况现在他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 “去诊所吧,离这里不远。”许因拿起外套,“要真是急性肠胃炎,吃胃药没用。” 方世灼最怕的就是打点滴:“不去。” 两人僵持不下,气氛变得沉默起来。 许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深深叹了口气。他没见过方世灼这么固执,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 这是他们交往以来,第一次闹别扭。 方世灼躺回床上休息,喝了两杯热水胃里比刚才舒服了些,不过他仍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好让腹部更暖和。 他知道自己有些任性了,很不成熟,可他不想妥协。 许因又去接了杯热水放到床头,接着穿上外套要出门。 “你去哪儿?”方世灼问。 “买药。” 药店离这里一公里多,公交早早就停运了,出租车嫌距离太近不载,许因走路来回,半个多小时才回来。 他回来时,方世灼已经过了最疼的那个劲儿,蒙着被子快睡着了。 许因把药丸和温水放到床头,轻声叫他。 “把药吃了再睡吧。” 方世灼起来喝了药,又躺下继续休息。 “还是很难受吗?” 许因握着他的手,照着网上的方法按摩上面的穴道。 方世灼脸色比刚才好了些:“有点。” “等我一下。” 许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玻璃瓶,灌了一整瓶热水,给他暖胃。 方世灼忽然就气不起来了。 静下来想想,其实许因做的没有错,处方药是不能乱吃。 吃过了药没多久,他总算缓了过来,胃里痉挛的感觉完全消失了,脸色也恢复了不少。 “对了,你房子是不是快到期了?” 他记得许因的租约到八月中旬,离现在没几天了。 “嗯,马上了。” 方世灼想了想,离他开学报道只有十几天的时间,不如干脆先让他搬过来住,反正平时许因也总是赖在他家里不愿意走。 “要不你先搬到我那儿住一段时间?等开学了再往宿舍搬。” 许因手上的动作放缓了些,犹豫着道:“我跟朋友说好了,去他那儿住两天。” “朋友?” “张铭,那天我们一起吃饭,你见过的。” 方世灼有点印象,一个很高的寸头男生,那天坐他对面,和许因关系很铁。 “会不会不太方便?”他觉得不妥当,张铭估计还在跟父母一起住,“要不还是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没想到许因沉默了两秒,还是拒绝了。 “没事,我俩从小就认识,以前就在他家住过几天。” 方世灼问:“他家住哪里?” “城东,离大学城挺近的。” 可方世灼现在住的地方在城西,这就意味着他们见一面要跨越大半个城市。 他以为许因会很乐意搬过来跟他住,毕竟他两个小时前才刚说过不想分开。 “你为什么不搬过来跟我一起?” 许因只说:“我都跟他说好了。” 方世灼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许因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他不想再追问,显得好像他在无理取闹。 可他不明白许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明明他们是恋人,是可以无话不谈的关系,却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无法达成共识。 有时候他真的不理解许因的想法,而许因似乎也没有想让他了解。 这样让他去猜,很没意思。 方世灼把手抽了回去:“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一下?” 许因盯着他抽回去的手,没说话。 方世灼讨厌他不合时宜的沉默。 “这次是我做得不好,以后有事我都先跟你商量好吗?” 方世灼不知该说什么。 他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搬过来跟自己住? 在海城的最后一天,他们哪里都没有去,就呆在酒店里,吹风,喝酒,聊天,做爱。 海风吹拂着白纱,晚霞透过来,照着两人朦朦胧胧的影子。 方世灼喝得微醺,许因吻着他绯红的脸颊。 最后两人筋疲力竭地躺在床上,等着太阳一点点落下去。 “马上就要开学了。” 方世灼笑道:“怎么,还没玩够?” 将近三个月的假期,不用上课,没有作业,还可以跟老师谈恋爱,许因恨不得把这个假期延长再延长。 “当然不够,开学就不能每天都见面了。”他说,“不想和老师分开。” “总比异地好多了。” “那倒是。” 不知是酒太冰,还是灌了风,过了会儿,方世灼觉得胃里有点不舒服。 “怎么了?”许因见他表情不对,“不舒服吗?” 方世灼手按着胃:“有点。” 许因立刻内疚起来,帮他去揉:“……不是我弄的吧?” 上次他弄伤了方世灼之后,每次做都很注意,不敢太过火。这个位置,他应该没那么厉害。 方世灼哭笑不得:“胃疼啦。” 许因反应过来,立刻从床上起来:“我去倒热水。” “可能是这两天海鲜和凉的吃多了。”方世灼姿势怪异地捂着肚子,问他,“你的胃药放哪儿了?” 许因正在倒水,没听清:“什么?” “胃药,就透明小瓶装着的那个。”方世灼比划了一下,“我记得你带了,那天在行李箱看见了。” 许因端着温水走过来:“那个是医生开的处方药,不能乱吃。” 方世灼疼得难受:“都是治胃痛的,吃一颗没关系。” “药怎么能随便吃?还是去医院吧。”许因把他扶起来,紧张地说,“万一是急性肠胃炎呢?” 这一片是近几年新开发的景区,医疗设施并不完善,附近没有大型医院,只有诊所和药店。 最近的医院也要十来公里,大晚上的方世灼不想折腾:“先吃一片,缓不过来再去医院。” “处方药不能乱吃,万一更严重了呢。”许因坚持,“附近有家诊所,我们还是去看下吧。” 方世灼浑身冒汗,难受得不想动弹。 他不去,许因也没办法,只能一边帮他顺时针按摩腹部,一边查快速缓解疼痛的方法。 方世灼喝完水,觉得胃里暖了些,但绞痛还是没有得到缓解,脸色都比刚才苍白了几分。 “我再去倒点热水。” 趁着许因去倒热水的功夫,方世灼下床去行李箱里翻胃药。小小的一个瓶子,他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许因倒完水过来,见他正在翻行李箱:“在找药吗?” “嗯。” 感冒药,退烧药和腹泻药他都提前准备了,就是没有带胃药。 可既然许因带了,为什么不给他吃? 他在行李箱的夹层看见了那个小瓶,还没拿到手,许因先他一步抢了过去:“说了不能随便吃。” “只吃一粒不会怎样。” “不行。” 方世灼被惹得生气了,沉默地看了他几秒。许因把药瓶攥在手里,坚持不给他。 “算了。” 他不想跟许因吵架,何况现在他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 “去诊所吧,离这里不远。”许因拿起外套,“要真是急性肠胃炎,吃胃药没用。” 方世灼最怕的就是打点滴:“不去。” 两人僵持不下,气氛变得沉默起来。 许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深深叹了口气。他没见过方世灼这么固执,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 这是他们交往以来,第一次闹别扭。 方世灼躺回床上休息,喝了两杯热水胃里比刚才舒服了些,不过他仍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好让腹部更暖和。 他知道自己有些任性了,很不成熟,可他不想妥协。 许因又去接了杯热水放到床头,接着穿上外套要出门。 “你去哪儿?”方世灼问。 “买药。” 药店离这里一公里多,公交早早就停运了,出租车嫌距离太近不载,许因走路来回,半个多小时才回来。 他回来时,方世灼已经过了最疼的那个劲儿,蒙着被子快睡着了。 许因把药丸和温水放到床头,轻声叫他。 “把药吃了再睡吧。” 方世灼起来喝了药,又躺下继续休息。 “还是很难受吗?” 许因握着他的手,照着网上的方法按摩上面的穴道。 方世灼脸色比刚才好了些:“有点。” “等我一下。” 许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玻璃瓶,灌了一整瓶热水,给他暖胃。 方世灼忽然就气不起来了。 静下来想想,其实许因做的没有错,处方药是不能乱吃。 吃过了药没多久,他总算缓了过来,胃里痉挛的感觉完全消失了,脸色也恢复了不少。 “对了,你房子是不是快到期了?” 他记得许因的租约到八月中旬,离现在没几天了。 “嗯,马上了。” 方世灼想了想,离他开学报道只有十几天的时间,不如干脆先让他搬过来住,反正平时许因也总是赖在他家里不愿意走。 “要不你先搬到我那儿住一段时间?等开学了再往宿舍搬。” 许因手上的动作放缓了些,犹豫着道:“我跟朋友说好了,去他那儿住两天。” “朋友?” “张铭,那天我们一起吃饭,你见过的。” 方世灼有点印象,一个很高的寸头男生,那天坐他对面,和许因关系很铁。 “会不会不太方便?”他觉得不妥当,张铭估计还在跟父母一起住,“要不还是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没想到许因沉默了两秒,还是拒绝了。 “没事,我俩从小就认识,以前就在他家住过几天。” 方世灼问:“他家住哪里?” “城东,离大学城挺近的。” 可方世灼现在住的地方在城西,这就意味着他们见一面要跨越大半个城市。 他以为许因会很乐意搬过来跟他住,毕竟他两个小时前才刚说过不想分开。 “你为什么不搬过来跟我一起?” 许因只说:“我都跟他说好了。” 方世灼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许因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他不想再追问,显得好像他在无理取闹。 可他不明白许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明明他们是恋人,是可以无话不谈的关系,却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无法达成共识。 有时候他真的不理解许因的想法,而许因似乎也没有想让他了解。 这样让他去猜,很没意思。 方世灼把手抽了回去:“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一下?” 许因盯着他抽回去的手,没说话。 方世灼讨厌他不合时宜的沉默。 “这次是我做得不好,以后有事我都先跟你商量好吗?” 方世灼不知该说什么。 他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搬过来跟自己住? 第58章 败露 回去之后,方世灼开始忙学校布置的教研工作,许因也在准备搬家。 那天的事两人都没有再提,表面上往常如初,实在暗潮涌动。 方世灼在等待着转机,是许因答应了朋友在前,但住在别人家里毕竟不方便,许因自己比他更清楚这点,因此方世灼留给他考虑的时间。 可直到搬家的前一天,许因还是没有要搬来他这里的意思。 明天正好方世灼要去学校开会,下午的时间也不自由,还要看学校那边的安排。 “要不你后天再搬?我多少能帮你一下。” “我朋友们说来帮忙,后天房东就不一定有时间了。” “那你怎么过去?这边离城东挺远的。” “东西不多,打个车就行。”许因撑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他,“老师,我怎么感觉自己在你眼里还是个小孩儿啊?” 方世灼笑着说:“你本来就是啊。” 他比自己小十来岁,不管做事再怎么成熟,总归还是年轻。 “我才不是小孩儿,也别再把我当成学生。”许因语气慵懒,“现在我是你的男朋友。” 他说的没错,方世灼看待他的态度确实要改变。 他和许因本身年龄差得就多,加上自己的职业习惯,总觉得他跟孩子似的。 但其实现在的高中生早比他们那会儿早熟多了,许因更是如此。 方世灼趁机问:“好,那为什么不搬到我这里住呢?” 许因不说话了,过了两秒转移话题:“现在你的男朋友要去给我的男朋友做饭了,想吃什么?” 方世灼就猜到是这个结果。 搬家那天他忙了一整天,临近开学,越发变得忙碌起来,到了快晚上才有时间给许因打了个电话。 许因说已经搬完了,打算和朋友们去吃饭。 方世灼关掉微信,偶尔瞥见屏幕上的日期,才发现马上就到他们在酒吧相遇的日子了。 既然许因把这个日子设置成手机密码,说明在他心里,这个日子是最最特别的,胜过生日和其他纪念日。 于是他想着,要不要准备一份礼物。 方世灼不是那么注重仪式感的人,平日里也总是把一些重要的日子遗忘,有时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都要过去了才想起来。 一旦滋生了这个念头,就无法轻易打消,一整个晚上他都在想该送什么礼物好。 领带?显然许因现在还用不到。 手表?有点过于商务了,而且价格太高的礼物他怕许因不肯收。 他没给和许因年龄相当的人送过礼物,因此不太清楚他们会喜欢什么。 正想着,薛袁把电话打过来了。 方世灼有段时间没跟他联系了:“怎么了?” “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啊。”薛袁开玩笑,“想你了,给你打个电话不行吗?” 方世灼笑了:“得了吧,你那么忙,哪儿有这闲工夫。” 薛袁被他拆穿:“哎呀别这么说。” “快说吧,到底什么事?” 还是上次分数线的事,薛袁说估计他亲戚家小孩分数不够,又多问了他几句。 “以目前的趋势,分数只会一年比一年高。”方世灼认真地说,“要是差得不多,就找个家教补补,要是差得多,不如考虑下其他学校。” 薛袁叹了口气:“哎,真头疼。这一个就够我头疼了,你说你带那么多学生,得多累啊。” 一开始也觉得辛苦,有时会搞不懂学生到底在想什么,可毕竟是工作,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说到这个,他和许因的事还没跟薛袁说。 作为自己最好的朋友,方世灼当然不想瞒着他,而且当时他们在一起,还得到了薛袁的暗中支持。 要不是薛袁开导他,他很可能不敢迈出那一步。 方世灼犹豫着怎么开口。 “我有个事跟你说。” 薛袁闻到了一丝八卦的味道:“你谈恋爱了?” 方世灼震惊:“你在我身上按摄像头了?” “你表现得太明显了,摄像头的钱都省了。”薛袁是个情场老手,“你上次跟我说完,我就有预感你俩会在一起。” 方世灼不知该说什么,薛袁太了解他了。 “等一下。”薛袁愣了下,“是上回说的那个吧?不是当我没说。” “是。” 薛袁长叹一声:“完了,我家白菜又被猪拱了。” 方世灼被他逗乐了。 “应该说,”薛袁纠正,“这次是大白菜被小猪拱了,后生可畏啊。” “……” 虽然被他调侃,但方世灼还是很开心。薛袁作为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应该知道这件事。 许因愿意带他去见自己的朋友,那他也应该让朋友知道许因的存在。 方世灼回归正题:“我是想问你,你觉得纪念日送什么礼物好?” “纪念日啊,他不是学生吗,手办球鞋耳机这些应该都不错。” 听起来确实比领带和手表好多了。 手办他不知道许因喜欢什么人物,球鞋和耳机倒是可以考虑。 “你要是买耳机的话,我知道有个店不错,等会儿把地址发给你。” 正好明天方世灼闲着,可以去逛逛。 薛袁八卦地问:“你们俩现在住一起?” “没有。”说到这个,方世灼跟他倾诉,“他房子到期了,我让他搬过来跟我住几天,他好像不愿意。” 薛袁语气上扬:“不愿意?” “嗯,他去朋友家住了。” 薛袁吐槽:“去朋友家住都不跟你住?他是不是不行啊?” “……” “年轻人,不应该啊。” 远在几十公里外,深夜难眠并且打不通老婆电话的许因狠狠打了个喷嚏。 见他说不出来个正经话,方世灼赶紧打住。很晚了,薛袁明天还要上班,两人没再聊几句就挂了电话。 许因的电话总算能打进来了。 他被冷落了,很是委屈:“老师,你刚才跟谁打电话呢?打了好久啊。” 方世灼看了眼通话记录,也只有十几分钟而已。 “一个朋友,以后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许因吃了莫名其妙的醋:“这么晚打电话做什么?” 方世灼故意不告诉他,反问道:“那你这么晚打电话又做什么?” “跟你说晚安。” 方世灼被困意侵袭着:“嗯,晚安。” 许因没挂电话,还在说着什么。可他已经抵抗不住困意,握着手机睡着了。 过了会儿,许因察觉到不对劲:“老师?” 电话里传来方世灼安稳的呼吸声。 许因轻声笑了:“晚安。” 方世灼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醒来电话已经被挂断了,通话时间显示着四十多分钟。 估计是许因睡觉的时候才挂断的。 醒来,方世灼看到他给自己发微信,说今天要跟朋友们去打球,不能来陪他了。 城东到城西几十公里的距离,坐地铁也要一个半小时,这样远的距离方世灼很能理解。 何况有句话是“距离产生美”,就算是情侣也不能天天腻在一起,适当保持距离不失为一种相处模式。 正好他今天想去买礼物。 薛袁说的是一家影音电子专卖店,目前枫城只开了这一家。 在一座商场附近,方世灼停好了车,按照地图上的位置找了过去。 “你好,我想看下耳机。” 店员热情地给他做介绍。 对于电子产品,方世灼没那么懂,不像薛袁是个发烧友,因此听不出来很大的区别。 他在纠结头戴式的还是入耳式的,一个音效更好,一个更便携。 店员见他一时选不出来,又去招待新来的客人。 方世灼刚摘下正在试听的耳机,便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们看下音响。” “这边。” 竟然是丁孟宇! 方世灼这才想起来,丁孟宇的公司就在附近。 只是这个人远离他的生活太久了,以至于他忽略了这回事,也没想过这么巧,竟然就碰上了。 毕竟两人闹得不是很好看,方世灼不想和他打照面,纠结的心都没有了,选了头戴式的那款准备去结账。 偏偏热情的店员这时候过来:“这款耳机是我们店最畅销的,立体环绕效果非常好。” 方世灼回头,看见丁孟宇和他的小男友也跟着回头。 “帮我包起来吧。”他装作没看见。 “好的。” 结完账,店员还在孜孜不倦地给他介绍着其他产品,方世灼没什么兴趣地直接离开了。 他早该想到的,丁孟宇也是电子发烧友,这家新开的影音店他不可能错过,何况就在他公司附近。 方世灼去开车,后面有人追了上来。 不过不是丁孟宇,而是跟他一起来的,他的小男友。 “你是方世灼?”男生看起来年龄不大,比他们年轻几岁。 方世灼问:“有事吗?” 没想到他打量了一会儿,才说:“孟宇跟你已经分开了,你别再纠缠他了!” 方世灼一脸的懵:“?” “上次的事孟宇决定不追究,下次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再有我就报警了。” “上次的事?”方世灼眉间皱起一道沟壑,“什么事?” 明明是丁孟宇在纠缠他,怎么变成他纠缠丁孟宇了? “你别以为装傻就能逃脱责任,上回你男朋友把他打成什么样了!”他愤怒地说,“他额角缝了五针,现在还留着疤呢!” 方世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装傻是吗?”他说,“你先发短信把他骗出来,再让你男朋友把他揍一顿,亏你想得出来。” 方世灼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发短信把丁孟宇骗出来?还让许因揍丁孟宇?这怎么可能。 丁孟宇的手机号码都在他黑名单里压箱底两年了。 “这次我们没报警,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方世灼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男生更生气了:“才几个月就不记得了?” 不是不记得,是根本没做过,这让他怎么可能记得。 两人说话间,丁孟宇在后面跟了过来:“走了。” 男生用眼神恶狠狠地警告他:“总之你以后别再来骚扰我们,不然我只能报警了。” 他们挽着手臂离开,留下方世灼在原地错愕。 看男生的样子不像在说谎,而且没必要说谎。他也确实看到丁孟宇的额角有一道浅疤。 可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做这件事的只可能是一个人。 许因。 他竟然完全被蒙在鼓里! 第59章 心软 街边的花店早上九点开门,八点四十许因已经下了地铁,站在门口的台阶下等待。 今天是对于他很特别的日子,他和老师的纪念日。 既然方世灼不记得他们初遇的那次,那不如就把两人都记得的日子当做初遇。 花店老板问他要买什么花,许因看得眼花,只好说:“送喜欢的人。” 店主笑了笑,一早等在店门外来买花的人她见过,只是很少,何况是这么好看的男生。 “那可以送玫瑰哦。” 红玫瑰显得有些俗气,粉色显得过于娇嫩,挑来挑去,第一次送花的许因陷入纠结。 最终他选择了一束绣球搭卡布奇诺玫瑰,看起来很适合方世灼。 等店主打包好花束,时间不太早了。他不知道方世灼吃过早饭没,路过时还是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一份。 许因没提前告诉他自己要来,准备给他个惊喜。 他把花束藏在身后,按下门铃。 方世灼穿着睡衣来开门,看到他站在门外,愣了愣。 “你怎么来了?” 许因满眼笑意:“惊不惊喜?” 与其说惊喜,不如说是意外,难怪他今早没给自己发消息,方世灼以为他睡到现在还没醒。 他把身后的花束变出来:“喏,送给老师的。” 方世灼心中百感交集,如果是平时他肯定很开心,但昨天的事像个结堵在他心里,还没解决。 昨晚他失眠了很久,关于要不要问问许因。 如果问,两人之间肯定会闹得不愉快,如果不问,他心里的结又解不开,一直憋在心里不是他的性格。 其实他并不是责怪许因打了丁孟宇,而是认为他太冲动,太不考虑后果了。 万一丁孟宇要报警,要追究他的责任呢? 许因见他表情淡淡的,问:“怎么,不开心吗?” 花在他手里扑来一阵馨香,方世灼接过。 “工作上遇到不顺心的事了吗?”许因见他不说话,“不管是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可以跟我说。” 方世灼让他先进来。 许因换了鞋:“虽然工作上的事我可能帮不上忙,但我也想尽力帮老师分担。” 想了一晚上,方世灼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他。 这么美好的日子,他不想闹得许因也不开心。 “吃过早餐了吗?” 方世灼摇头。 昨晚失眠,很晚才睡着,今天醒得也晚了。 “有点凉了,要热一下。”许因拿着手里的饭团,抱怨道,“我不在,老师都不好好吃饭了。” 过了会儿,他热好饭团,问方世灼喝果汁还是牛奶。 他越是这样,方世灼心里越别扭,于是自己去温牛奶:“我自己来。” “到底怎么了?还是我哪里惹老师不开心了?” 许因察觉到可能和自己有关,方世灼很少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到生活中:“是不是因为昨天没能陪你……” 方世灼见他越说越离谱,直接问:“你是不是去找过丁孟宇?” “没有啊。”许因喝了口水,“你不提,我都忘了这个人了。” “我是说之前。”方世灼不知道具体时间,“高考之前,你把他约出来,还打了他。” 许因眼神闪烁:“谁跟你说的,他是不是又来找你了?” 方世灼盯着他,严肃得像训犯错误的学生:“你告诉我,有没有这回事?” 许因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去,在对视之间已经给出了答案。 “为什么要那么做?” 当初两人碰面就剑拔弩张,只是方世灼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私下去找丁孟宇。他还是个学生,要真较真起来,他怎么斗得过丁孟宇? 许因委屈地说:“他总纠缠你,骚扰你,还威胁你要把我们的事告诉学校。” 当时丁孟宇来求复合,其实当天晚上他就跟对方说清楚了,不管如何纠缠骚扰,自己都不会答应他的。 而且他还告诉了丁孟宇,自己手上有一些他帮公司违规操作的证据,只要去检举,那他可能会面对牢狱之灾。 之后丁孟宇再没有来找过他。 “他没有证据,而且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我能解决好,为什么不能相信我?” 许因抿了抿唇:“我没有不相信你。” “那为什么还要去找他?” 面对他的质问,许因说不出话了。 方世灼平复了下心情,尽量心平气和:“我记得跟你说过,暴力是最低等的解决问题的方式,而且有时候不一定能解决问题。” 许因小声地:“我不想他再纠缠你,更不想你跟他和好。” 那时候他怕方世灼真的会跟丁孟宇复合,如果他们复合,就等于剥夺了自己追求老师的机会。 “所以你就打了他?”方世灼觉得又气又好笑,他很少觉得许因这么不成熟,“你想过后果吗?” “他以为是我指使你这么做的,而我手上有他的把柄,所以他才没有报警。”方世灼说,“如果他报警了呢?如果他坚持要追究你的责任呢?” 那有牢狱之灾的就不是丁孟宇,而是许因。 如果不是他能威胁道丁孟宇,以丁孟宇的性格,逮到这样的机会绝对不会放过。 他会把事情闹大,闹到学校,闹到派出所,许因不但会被退学,而且会面对一大笔赔偿。 所以方世灼知道后才会这么担心:“你是成年人了,你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对不起。”许因低着头。 方世灼讨厌他的对不起,因为事后的道歉毫无用处。 而且许因对不起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因为一时冲动,他差点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方世灼现在跟他说这些不是想翻旧账,而是想让他记住暴力不能解决问题。 在这件事里,更让他难过的是,许因利用了自己对他的感情。 “还有,丁孟宇的手机号,你是不是从我手机里查到的?” 想来想去,方世灼只能想到这种可能。 许因不敢看他:“嗯。” 果然是这样。 他利用着自己对他的感情和信任,反而把自己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 方世灼问:“如果不是我知道了这件事,你是不是要一直瞒着我?” 许因没有说话。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既然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没告诉方世灼,那以后也就没想过要说出来。 难怪有次许因忽然问起丁孟宇有没有再骚扰他,当时方世灼还觉得有点奇怪,只是没多想。 原来那个时候,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热好的饭团又凉了,牛奶也静静在杯子里不再温热,躺在桌上的花束和买它回家的人一样不知所措。 许因看着桌上的早餐:“饭团都凉掉了,我再去热热。” 方世灼没心情吃:“别去了,现在没胃口。” “对不起……”许因又道歉了一遍,“都是我不好。” 方世灼看着他送给自己的花,一束漂亮的卡布奇诺玫瑰,这是许因送给自己的第一束花,在他们初遇的纪念日。 只是这天似乎不怎么愉快。 许因拿出一粒口香糖放进嘴里,散发的甜腻味道短暂地压抑了他的悲伤。 “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好吗?”他想去牵方世灼的手,“今天是我们的纪念日,不要因为别人闹得不开心。” 方世灼叹了口气:“我生气不是因为你打丁孟宇,而是你太冲动,太不考虑后果了。” “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许因拉着他的衣角,“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当初他旷课,失联,也答应得好好的,不会再这么做。可第二次他还是会不接方世灼的电话,让他急得团团转。 方世灼不喜欢冷战,但也不轻易心软:“我想自己静一下。” “老师……” 许因是了解他的,他又想把自己关在壳子里了。 一道卧室的门隔开两个世界,方世灼在里,许因在外。 有时候方世灼觉得他并不那么了解许因,越相处就越会发现对方身上的小问题。 许因真诚、直接、开朗,同时也执拗、冲动、阴郁。 简直立体又矛盾。 当然,每个人都不可能完美,他自己身上也有很多缺点,只要不触犯底线,两个人谈恋爱就应该相互理解和包容。 其实回想起这件事,方世灼的担心远远多过生气。 如果因为他和丁孟宇,毁掉了许因的大好未来,那他一辈子都会活在后悔和遗憾之中。 他也并不是要跟许因生气,只是希望他能记住这次的教训,以后做事别再那么冲动。 一直到了中午,许因来敲卧室的门。 方世灼根本没上锁,好让他偷偷地溜了进来。 他蹲在床边,试探着去碰方世灼的手:“……还在生我的气吗?” “还是生气的话,就打我骂我一顿好了,别自己憋着,这样对身体不好。” 方世灼转过来,刚想说什么,就看见他眼眶红红的。 他只见许因哭过一次,就是在开心地和母亲去吃饭,却得知她要给他生个同母异父的弟弟那次。 那天喝醉的许因也是眼眶红红的,问他,老师你也不要我了吗? 方世灼忽然心软了下来。 许因伸出右手,掌心里静静躺着一块巧克力。 那是求和的信号。 第60章 和好 方世灼不知他从哪里变出来的巧克力,他的口袋仿佛百宝箱,总能给自己惊喜。 “你从哪儿变出来的?” “随身带着的。”许因小心地撕下包装,“我是哆啦A梦,想要什么我都能变出来。” 方世灼笑他幼稚,巧克力融化在唇齿间,轻微的苦涩中后留下的是丝滑醇香。 许因见他终于笑了:“不生气了吧?” “我本来就没生气。”方世灼不肯承认,“只是想让你长个教训,以后遇到事情不要这么冲动。” “嗯,知道了。” 方世灼训学生般:“知道是知道了,那记住没?” “记住了。”许因低垂着睫毛,似乎在认真悔过,“不会再那么做了,暴力解决不了问题。” “记住就好。” 许因想了想说:“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再让老师生气。” 对于他来说,方世灼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什么能排在方世灼前面。方世灼跟他生气,跟他冷战,会让他痛不欲生。 其实昨晚他就察觉到方世灼的心情不太好,两人的晚安电话都没有聊几句。 只是他以为方世灼是太困了,或是工作累了,没太多想。 而相处下来,他也逐渐了解了方世灼的性格,对不在乎的人冷漠干脆、有话直说,对亲近的人却喜欢把心事闷在心里。 “以后有什么事都第一时间跟我说,好吗?” 方世灼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做得不好:“嗯。” “那不生气了,我们吃饭吧。”许因拉着他坐起来,“早饭都没有吃,再饿下去胃要饿坏了。” 方世灼说:“那你以后有事也要先跟我商量,别再对我有所隐瞒了。” 许因目光深邃,幽幽地说:“好。” 今天是他们的纪念日,本打算中午出去吃的,这么一闹餐厅也没提前定,只好在家里吃了。 虽然许因做饭好吃,但不能每次都让他自己忙活,方世灼也决定帮忙。 谁知第一步就遇到了小麻烦,冰箱里空空如也,他昨天忘去超市买菜了。 外面艳阳高照,两人都不想出门,便叫了超市的送菜到家。 许因划着屏幕:“面包也买一点,我不在的时候老师也要好好早饭。” 方世灼凑近看着,想起来:“醋快没了,再买一瓶。” “西瓜。” “汽水。” 许因加了购物车,问:“想想还有什么?” 蔬果和零食都够了,毕竟两个人吃不了多少,买多了反而浪费。 方世灼想起什么,脖子莫名其妙红了一截,把手机拿过来加进了购物车。 许因看了一眼,问:“用完了?” “好像是没了。” “我记得还剩两个。”许因说。 方世灼故作淡定地瞥了他一眼:“两个不够吧。” 许因想想也是,临结账前又加了一盒。 等待配送的时间很漫长,方世灼去洗了仅剩的一串葡萄和几个草莓垫肚子。 回来时,他看到许因正在抱着花,发愁放在哪里合适。 “有花瓶吗?” 方世灼很少买花回家,仅有的一个花瓶上次被他失手打碎了。 许因拿着花无聊,重新把花背到身后:“老师,我们重来一次吧。” “什么?”方世灼没理解他的意思。 许因说:“刚才送你花,你一点都不惊喜。” 方世灼没忍住笑了,看向他身后:“因为包装纸都露出来了。” “啊?” 许因觉得自己有点笨。 但他还是很郑重地把花举到胸前:“老师,纪念我们的初遇。” 他的样子那么郑重其事又认真,仿佛手里的不是花,而是一枚戒指。 方世灼接过:“嗯,纪念日快乐。” 他们能有今天,比其他情侣更加来之不易。只有彼此都怀揣着莫大的勇气,才能走到对方身边。 “对了,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许因惊讶:“真的?” 原来老师也记得今天是他们初遇的日子么? 方世灼把包装好的耳机拿过来:“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不喜欢的话……” “喜欢,超级喜欢!”不等他把话说完,许因就给了答案。 方世灼无奈笑笑:“你都还没打开看看是什么。” 许因说:“不管是什么,你送我的礼物我都会喜欢。” 方世灼一边笑,一边和他一起拆开。 许因兴奋地说:“耳机耶,老师怎么知道我最近想换耳机?” 方世灼严重怀疑他是在故意捧场。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许因不该报考经贸,该去考艺大,以他的条件和相貌,说不定真能去演戏不成。 食材还没到,方世灼靠在沙发上看工作群里的消息。 许因见自己又被冷落了,强行给他喂水果刷存在感。 方世灼正认真打字,咬着半颗草莓要吃不吃,许因被他诱惑得不行,亲了上去。 方世灼来不及反应,刚发完消息的手机被他强行拿走,草莓的汁水在唇齿间爆裂开。 “唔。” 许因满足地舔舔嘴唇:“好甜。” 尝完一口他仍是觉得不满足,又覆上去吻方世灼。 从海边旅游回来,他们很久没有过亲密的行为了,方世灼忙着工作,许因忙着搬家,两人见面的时间都没以往多了。 此时哪怕是一个浅浅的吻,都能轻易勾起两人的心。 方世灼去回吻他,轻轻的,蜻蜓点水般,像是情侣间嬉闹的把戏。许因蹭着他的鼻尖,缠绵暧昧。 他们正沉浸在二人世界里,忽然门口传来一阵小小的动静。 不是敲门声,倒像是开门声。 方世灼还没来得及起来,人影就在玄关处愣住了。 他匆忙推开同样发愣的许因,下意识理了理衣服。 “妈,你怎么来了?” 方母比他俩还惊讶,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顺路给你送点东西,有钥匙我就直接进来了。” 许因反应很快:“伯母好。” 方母看看儿子,又看看眼前这个陌生男孩:“啊,你好。” 许因并不知道方世灼已经跟家里出柜,他做好了把一切风暴挡在自己前面的准备,没想到却连风雨都没有。 方世灼起身去接方母手里的东西,很自然地接过话题:“什么东西?这么多。” “你小姨给寄过来的特产,还有几瓶辣酱,我跟你爸吃不了,就给你拿过来了。” 许因又从方世灼手里接过:“我去放冰箱里。” 方母和方世灼之间的氛围更加诡异,毕竟这种事被长辈撞见双方都很尴尬。 放完东西,许因说要下楼倒垃圾。 他一走,方母顿时放松了不少,她看起来比许因还紧张:“早知道我就不过来了,让你自己过去拿算了。” 方世灼除了有点尴尬,其他倒不觉得有什么。 方母刚才打量了半天,忍不住问:“他看起来年龄比你小不少啊。” 方世灼没否认:“嗯。” “那能照顾你吗?”她虽然不干涉,但希望儿子能找个年长两岁的,再不济也年龄相当的,“靠不靠谱啊,怎么认识的?” “放心吧,平时都是他照顾我。” 方母又问:“你们俩这是住一起了?” 方世灼一时嘴快:“没,过两天他开学就去学校了。” “还在上学啊?”方母更加不放心了,“他还是个学生,怎么照顾得了你?你爸就比我小,别提一天天多让人操心了。” 方世灼笑道:“那你们现在不是过得很好?” 方母抱怨:“那是你看得见的,你看不见的时候不也是天天跟我吵。” 没有人的生活是十全十美的,但和许因相比之下,方世灼的原生家庭已经算得上幸福美满了。 总之,她就是觉得许因年龄太小,看着不成熟,不放心。 没过几分钟,许因便回来了,还提着外卖给送来的菜。 方世灼还没说话,他先开口:“伯母,中午留下来吃饭吧。” 方母虽然脸上笑咪咪的,却在暗自打量着他个行为,并在心里严格地打着分。 方世灼收拾干净桌上的杂物,并说:“妈,你先休息会儿吧,我去给他打下手。” “还是我去吧。”她可不放心把午饭交给这两个人,“让他给我打下手。” 方世灼笑了,知道她要强,尤其是在她引以为傲的做菜这方面。 许因乖乖地洗菜,切菜,做着一个合格的帮厨,时不时跟方母搭几句话。过了会儿,方世灼听见厨房那边传来一阵笑声。 他好奇地走过去,就见气氛比刚才缓和了许多,两人还有说有笑的。 “没想到小许还挺懂做菜的,我以为现在的男生都不做饭呢。” “之前在餐厅打过暑假工,学了一点。” 许因冲方世灼挑了下眉,相当得意。 刚才方世灼还担心他妈找许因的麻烦,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搞定了。 一顿饭吃得相当和谐,方母跟川剧大变脸似的,拉着脸进厨房,笑盈盈地出来。 临走前,她还偷偷跟方世灼说:“上次那个没带回家,这个可要找个时间带回去啊。” “你刚才还不满意呢,嫌他年龄小。” 方母道:“小点怎么了,你喜欢不就行了,你爸就比我小,现在我们不是好好的。” “……” 川剧变脸也没这么快吧! 送走了方母,许因总算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跟方世灼撒娇:“我刚才表现好不好?” 方世灼夸他:“很好。” “那要不要给我奖励?” “什么奖励?” 许因预谋好的:“亲我一口。” 第61章 哥哥 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两人相处的时间也变得紧张。 方世灼有时要去学校开会,准备开学的相关事宜,许因就赖在他家里,等他回来,晚上也不走。 其实他很喜欢回到家有人在等他,喜欢家里亮着灯,有烟火气的感觉,这会让他感到心安。 只是他和丁孟宇不同,他不需要对方为他做什么,不需要帮他烧好热水煮好饭,他只需要一个在同样等待他的拥抱。 “让你搬过来住,你偏不。”方世灼娇嗔地抱怨,“住一起多方便。” 许因给了他一个拥抱,慵懒道:“嗯,后悔了,可只剩两天就开学了。” 大学无疑是美好的,他向往了很久很久,可一想到要跟老师分开,就没那么期待了。 “只有两天了……”他把自己埋在方世灼的肩膀,尽情地撒娇,“不想开学。” 这还是在同一个城市,如果他当时坚持报考了沿海,异地更是磨人。 方世灼把脸颊跟他贴在一起:“我也不想开学。” “嗯?”许因露出眼睛看他。 方世灼无奈地说:“老师们也不想上班,不知道这届学生会不会比上届还难搞。” 一想到这个,他就觉得头大,要是个个都跟许因一样三十几分,他不如直接辞职算了。 许因问:“老师当时也会觉得我很难搞吗?” 方世灼回想了下:“有点。” 不过别的学生难搞的是成绩,是学习态度,许因难搞的是感情。 “我那时候,不太知道该怎么处理跟你的关系。”他说,“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只能冷处理。” 许因想起被他冷落的那些日子,他爱方世灼,所以他理解他的难处。 但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以及随时要溢出来的爱。 方世灼接着说:“另一方面,我又不想放弃你,看得出来你很聪明,只是没在数学上下功夫。” 许因低垂着眼角:“所以那时候只是把我当学生,对吧?” “只能说是个有点特别的学生,没有其他的。” 许因又问:“那什么时候开始不把我当学生的?” 方世灼笑了:“一直把你当学生。” “啊?”许因看起来有点失落,“我做了那么多事,老师一点都没心动嘛?” 方世灼的心又不是铁铸的,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动摇? 许因的爱意他比任何人都能真切地感受到,可他的爱意越浓烈,他就越不能回应。 不是没有心动,是不能心动。 “大概是从你喝醉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夜晚。”方世灼想了想,“也可能是新年一起看烟花的时候,或者是,在某个安静的夜晚,你毫无预兆地闯进梦里。” 他努力克制着,表面不动声色,却在压抑的理性下,早已心动了千千万万次。 爱情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双向奔赴。 只是他比许因少一点勇气,如果不是许因的勇敢,他永远不会主动迈出这一步。 他们像站在天平的两端,从许因向他走来的那一刻,关系就已经失衡。 开学前的最后两天,许因精神异常亢奋,趁着方世灼没工作的空闲,跟他要个不停。 方世灼招架不住,又不想扫兴,毕竟开学后两个人都忙,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见得上一面。 他掐着他的腰身,嘴唇贴在耳边,忽然喊他哥哥。 方世灼一时没反应过来,觉得十分别扭,可他的抗议也只能是一声呜咽。 他们大汗淋漓地躺在床上,方世灼想起来:“对了,你学费交了吗?” 虽说许因休学的两年攒下了一些钱,但除了房租,日常开销也不少,恋爱后更是如此,他们还去旅游了趟,早剩不下什么钱。 在经济这方面,他一直没问过许因,方世灼也不敢贸然去给他钱,怕伤他自尊。 许因枕着手臂,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嗯,申请了助学贷款。” “那就好。” 公立一本的学费不算高,剩下的一部分可以当做生活费。 许因翻了个身,跟他面对面:“都说了不要总把我当成小孩,我一点都不小了。” “你知道什么人最爱说自己没喝醉吗?”方世灼问。 许因没有丝毫犹豫地说:“当然是喝醉酒的人啊。” 方世灼满眼笑意看着他:“那什么人最爱说自己不是小孩了?” “当然是……”许因差点脱口而出,又戛然而止,“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已经长大了。” 可是在方世灼眼里,他永远保留着幼稚的那面。 他不需要许因一直成熟、独当一面,那样不是真实的许因。加上可爱又幼稚,会难过也会撒娇的许因,才是完整的许因。 “明天报道我不能陪你去了。” 方世灼本想着要陪他去报道,但明天枫中也开学了,他要上班。 本来今天也能去学校报道,他是想让许因提前去熟悉下环境,自己还能送他过去,但许因非不愿意,偏要拖到最后一天。 许因是想跟他再多呆一天。 开学好比世界末日,对于两人来说都是最后的狂欢。 八月底的天气仍是闷热,空调不知疲倦地运转着,薄被半搭在两人身上,似有若无地盖着重点部位。 许因被汗水沾湿的头发贴在额角,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方世灼猜不出他在想什么,眼神有点忧郁,又有点深邃。 眼前的画面让他有种想去吻对方的冲动。 想着,他就这么做了,趁着许因走神的空隙,在他嘴角印了一个吻。 在感情的事上,方世灼很少主动,但不是没有。 许因怔了一下,立刻回过了神。 “咳,没事。”方世灼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就是很想亲你一下。” 许因克制不住嘴角上扬:“只有一下吗?” 方世灼被他反客为主,问:“你刚才在想什么?” “不要试图转移话题。”许因被他吻的那一下勾得心痒,“成年人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这可是老师说过的。” 方世灼只是亲了他一下而已:“说得好像我犯罪了一样。” 许因往他这边蹭了蹭,和他挨得更近:“明明就是在犯罪。” “哪有?”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一丝丝不妙。 反而是许因很无辜:“要对我负责的。” 他只是亲了他一下,而已! 方世灼撩完就跑,翻身盖好被子:“我明天还要早起,快关灯睡了。” 许因委屈极了,还是乖乖下去关了灯。 窗帘留了个小缝,从外面透进来一丝月光。方世灼被他抱着,只隔着一层布料那感觉太无法忽视,他根本睡不着。 许因比他更难受,故意恶趣味地在他耳边喊他哥哥。 被他喊了几遍,方世灼竟然习惯了这个称呼,明知故问:“干嘛?” 湿热的呼吸落在他耳边,许因的声音都变得沉重:“帮帮我吧,哥哥。” 第62章 误会 开学之后两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方世灼带了新生,领导甚至有让他去做班主任的想法,被他以暂时无法胜任婉拒了。 这虽然是种历练,但他还是想把更多时间和精力放在教学上。何况他不擅长跟学生打交道,在纪律上搞不定这帮小鬼。 许因开学之后是为期半个月的军训,加上社团和杂七杂八的事,同样忙得不可开交,只有晚上有时间给方世灼打一通电话。 军训结束后开始正式上课,大一的课表几乎是满的,空余时间被各种活动占满,一刻都不得闲。 终于一天结束,他躺在床上跟方世灼打电话:“大学一点都不轻松。” 大学和高中不同,高中什么都不用管,只要埋头学习就行,大学要上课,要参加各种活动,有开不完的会,和各种推不掉的社交。 可能只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吧。 方世灼听着他吐槽,暗自发笑。 正讲着电话,他听见其他人的声音,应该是室友:“许因,我要去超市买点水果,你要不要一起?” 许因摘了一边耳机,说不去了。 室友见他正在打电话,问:“女朋友吗?” 许因“嗯”了声。 “那我也不去了,明天下课再去。”那个男生说,“今天上课的笔记借我看下呗,我没记。” 许因翻了几下书包,拿给了他。 方世灼正在做明天上课要用的课件,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着话,过了会儿听见他那边安静了不少。 “我们晚上打电话,会不会影响到你室友们休息?” 许因说:“我戴着耳机呢,而且他们都睡得很晚,我平时是最早休息的。” 听他这么说,方世灼就放心了。 过了会儿,他室友来还他笔记:“还在打电话?快去洗漱,等会儿要熄灯了。” 许因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都快十一点了。 尽管他还不想挂电话,但也没办法:“那我先去洗漱了,马上要熄灯了。” 方世灼还在检查着课件:“好。” 过了将近半分钟,他发现电话还通着:“怎么没挂?” 许因说:“不想挂。” “快去吧。”方世灼如实说,“我还有课件没做完。” “好吧。” 许因这才不情愿地挂断电话。 现实比想象还要更残酷一些,本以为在同一个城市,每周至少能见一次面,谁知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们都没能空下来去见对方。 十一放假前,方世灼总算度过了开学忙碌期,还没等歇一歇,薛袁就约他出来听音乐会。 “音乐会?”他不是这么高雅的人。 薛袁解释说:“单位发的票,不去白不去。我又没个女朋友,不找你我找谁一起看啊。” 方世灼问:“什么时候?” “九月三十,就明天晚上。” 方世灼是觉得这段时间有点累,不过音乐会又花费不了什么精力,说不定还能放松下心情。 见他犹豫,薛袁开玩笑:“不会是跟我出来,你怕男朋友会吃醋吧?” 方世灼可不想被他当成见色忘友的人:“怎么会?” 薛袁继续玩笑说:“没事,毕竟我这么帅,吃醋也是正常的。” “……” 音乐会八点开始,方世灼六点下班,他回家换了身不那么拘谨的衣服,薛袁说开车来接他。 两人虽然朋友这么多年,薛袁来他家的次数却少之又少,只当初搬家的时候来过一次。 见时间还早,方世灼让他上来坐坐。 薛袁一进门就四处打量了个遍:“我记得以前装修不是这个风格啊。” “丁孟宇搬走以后,我又重装了一遍。”方世灼说,“省得搬家了。” 重新装修可不是件简单的事,连薛袁都不得不给他竖起个大拇指:“真行。以前我就说沙发放那个位置风水不好,丁孟宇那家伙还跟我杠。” 方世灼实在不想提起这个人,去沏了两杯茶:“普洱行吗?” 薛袁不挑:“白开水都行。” 他把房间参观了一遍,看见桌上的情侣水杯才想起来:“诶,你那个小男友呢?” “在学校,还没放假。” 许因昨天打电话说,明天才能过来。 “大一。”薛袁不禁感叹,“年轻真好啊。” 两人又回忆起大学时代,没忍住多聊了几句,方世灼看时间不早了,赶紧让薛袁打住,随手拿了件外套出门了。 初秋的晚上有些凉意,薛袁看着他身上的外套说:“你这衣服穿好几年了吧,我记得刚工作那会儿咱俩一起去买的。” 是有点年头了,只是方世灼没那么挑:“我穿衣服没那么讲究。” 薛袁“啧”了声:“人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不像我,只能不停靠新衣服包装。” 方世灼见他又自我调侃,忍不住笑了。 开车门前,薛袁帮他拽了拽衣领:“就是这边领子有点皱了,你回家熨一下,再穿两年不是问题。” 这么多年的朋友,方世灼在他面前哪有什么形象可言,根本不注意这些。 相比之下,他更在意音乐会一点:“走了,快迟到了。” 另一边,今天许因下午只有两节课,早早地便下了课。 室友们收拾着东西,一个回家,一个和朋友出去玩,只剩下他和另外一个室友。 “许因,你晚上有时间吗?” 许因停下手中的笔:“怎么了?” 男生期待地说:“我们去看电影吧。” “不好意思,我去不了。”许因表现得有些冷漠。 “为什么?” 许因说:“等会儿要回家。” “你也要回家吗?”男生很是失落,“他们两个都走了,就我一个外省的,我回不了家,你能不能陪陪我啊?” 许因盖上笔盖:“对不起,我要陪对象。对面宿舍还有人,你可以跟他们一起。” 男生又往前走了一步:“许因……” “抱歉。”许因打断他的话,站起来说,“借过一下,我要去洗个手。” “……” 等他洗完手出来,那男生已经不在宿舍,许因暗自松了口气。 他回到座位上,看着一行行笔记,却早已心乱如麻。现在他满脑子都在想着和老师见面,怎么可能学得下去? 看了眼时间,才五点多,老师还没下班。 他后悔了,他不该把他们的见面定在明天。他实在高估了自己的定力,简直恨不得现在就立刻飞奔过去! 一分一秒都等不及,他决定立刻去见方世灼。 大学城到方世灼那里一个半小时的地铁,如果老师今天不加班,那两个小时后他们就能见面。 再多一秒的犹豫都是在浪费时间,许因立刻收拾东西出了门。 他仍是没有提前告诉方世灼。 如果被老师知道,就一点惊喜都没有了。生活需要浪漫和惊喜。 他坐着地铁,穿过大半个城市,最终在熟悉的站点下车。花店亮着灯,他等不及挑选像上次那样好看的花束,因此只买了一枝玫瑰。 许因拿着玫瑰,走过热闹的街道,却在降临的暮色中,毫无预兆地看到方世灼和一个男人的背影。 男人帮他整了整衣领,贴心地帮他开车门。 方世灼钻进副驾,大约几十秒后,他们开着车子扬长而去。 花掉落在地,许因狼狈地捡起。 方世灼的背影他不会认错,何况他身上还穿着那件熟悉的外套。 而那个男人的身形,在许因的脑海里,和那晚与方世灼一起进出酒店的身影重合了起来。 他们,还在联系吗? 第63章 崩溃 许因翻了书包很久,才发现自己走得太匆忙,忘了带钥匙。方世灼家的钥匙和宿舍钥匙在一起,被他遗忘在了桌子上。 他只能看着那辆车子走掉,拦不住也追不上。 他拿着手机,站在单元楼下,一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也许是他想多了,那只是老师的朋友也说不定,可是朋友为什么会一起去酒店?他想不到理由说服自己。 如果不是普通朋友,那为什么他们还要联系呢。 老师不是在和自己谈恋爱吗? 许因缓缓蹲下来,巨大的悲伤将他淹没。他捂着胸口的位置,感觉自己快要炸掉。 他当然相信方世灼,他们那么甜蜜,即使是不能见面的这些日子,也保持着每天的晚安电话。 只是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去相信。 他没有钥匙,只能站在楼下等。他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又会不会一起回来。 他给方世灼打电话,电话通着,却一直无人接听。 许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机电量耗尽,从低电量提醒到没电关机,深深的无力感涌进他的身体。 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坐在台阶上干巴巴地等着。 路过的小女孩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大人,提醒他:“哥哥,你的糖掉了哦。” 许因转头,看到从自己口袋里掉出来的巧克力。 他捡起来,对小女孩说:“谢谢。” 小女孩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不客气呢。” 她的大人不知道去哪里了,她就站在这里不走,乖乖等着大人。 “大人也喜欢吃糖吗?”她歪着脑袋,看着许因,“妈妈说只有小孩子才喜欢吃糖。” 显然她还分不清糖果和巧克力,只好一律当成糖果来处理。 许因伸出手把巧克力给她:“送给你。” 谁知她警惕地摇着头:“妈妈说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 许因只好把巧克力收了回去,问:“你妈妈呢?” “她出门又忘记带东西啦。” 许因被她可爱的样子逗得心情好了一点,陪着她一起等大人。 小女孩好奇地问:“大哥哥,你也在等人吗?” “嗯。” “我在等妈妈,那哥哥在等谁呢?” 许因说:“等另一个哥哥。” 小女孩“噢”了一声,似懂非懂:“那我们一起等哦。” 没过一会儿,小女孩的妈妈便急匆匆下来了,看见旁边的许因,警惕地把小女孩抱了起来。 “说了让你站在原地别乱跑,妈妈差点找不到你。” 小女孩乖乖地:“这个哥哥的糖掉了,我想帮他捡起来。” 听她这么一说,女人更觉得许因不像什么好人,哪有大人随身带着糖的? 她看了眼许因,赶紧抱着小女孩走了。 小女孩趴在妈妈的肩上,偷偷地跟许因挥挥小手。 许因握着手里的巧克力,撕开糖衣,放进嘴里,黑巧克力在他唇齿间甜腻地融化。 音乐会持续了一个半小时,无疑是一场音乐盛宴。方世灼对这方面几乎一窍不通,也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为了不影响演出,手机在进场时调成了静音,出了音乐厅后他才看到居然有这么多未接电话。 一个多小时前,都是许因打来的。 方世灼隐隐地有种不妙的预感,再拨回去许因的手机果然已经是关机状态。 薛袁还想跟他讨论下刚才的演出,结果见他表情严肃:“怎么了?” 方世灼摇摇头。 “男朋友打电话没接着?”薛袁随意调侃了句。 没想到还真让他说中了,方世灼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薛袁看了眼时间:“不早了,先送你回去。” 剧场离方世灼家不远,开车十几分钟的车程,因为许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方世灼有点担心,路上也没有聊天的心情。 薛袁自然是看出来了,也不跟他开玩笑了,一直把他送到了小区门口。 出入小区还要登记,方世灼不想再麻烦他,说:“把我放这儿就行了。” “没事吧?”薛袁看他脸色不好,“要不我把车停这儿,送你进去。” 方世灼笑了下:“这里不让停车,小心罚款,快回去吧。” 薛袁多少也看出来点他们之间的问题:“还是打不通电话?” “手机关机了,可能没电了。” 他是这么说,但又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这个时间许因应该在宿舍,随时都能充电。 小情侣之间的事,薛袁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安慰他别太担心。 方世灼目送他的车离开后,才往家里走。路上他又给许因打了个电话,还是关机。 他不由地担心,许因是不是又跟之前一样玩失踪,不愿意接他电话。 可他答应过自己,不会再那么做。 正想着,方世灼就远远看见单元楼的台阶前,坐着个孤零零的身影。 那影子缩成一团,黑漆漆的。 他走近才敢确认:“阿因?” 许因抱着膝盖抬起头,可怜地望着他。 “你怎么在这里?”方世灼惊讶,“怎么不回家等我?” 许因说:“忘带钥匙了。” “……” 方世灼伸出一只手给他,说不出的内疚:“对不起,我跟朋友去听音乐会了,手机静音了,没接到你的电话。我不知道你会过来。” 许因坐得时间太久,腿有点麻,一时没能站稳:“是我没提前告诉你。” 方世灼下意识扶了下他:“等了很久吧。” 电话是一个多小时前打的,那时候音乐会刚开始,手机在口袋里,他全程没拿出来过。 许因没说什么,紧紧抱住了他。 方世灼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他一向很黏人,尤其两人这么久没见。 “音乐会好听吗?” “嗯?”方世灼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虽然我不是很懂,但现场很震撼。” 许因有些遗憾地说:“我们都没有一起去听过音乐会。” 周围的灯光太暗,方世灼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许因这是吃醋了吗? 他们还有很多事没有做过,但没关系,未来很长,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晚上起了风,带着丝丝的凉意。方世灼见他身上只穿了一件T恤:“先上去,别再吹感冒了。” 等电梯时,许因把攥在手里的糖纸丢进垃圾桶,听见他问:“你手机怎么关机了?我打了好多电话都没打通。” “没电了。” 他从宿舍出来的时候电量就不多了,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充电。 桌上的茶盏走时没来得及收,是有客人来过的痕迹。方世灼就怕他多想,主动解释:“朋友上来喝了杯茶。” “嗯。” 许因表情淡淡的,深邃的眼眸里不知在想什么。 方世灼看出来他情绪不对,但没往薛袁那边想,以为是自己没接他电话,让他等了这么久,所以不太开心了。 “这次是我的错,以后电话我尽量调成震动……” 他话还没说完,再次被许因抱在了怀里。这个拥抱不同于往日的轻轻相拥,简直是要把他揉进另一个身体里。 方世灼有点喘不上气:“许因?” 许因咬着他的侧颈,像是肉食动物咬住猎物,用牙齿磨过他柔软的皮肉,想用力,又舍不得。 他痛苦地挣扎着,试图从方世灼给他的怀抱里汲取一点温暖。 但是不够,仅仅是拥抱还远远不够,他想要更多的爱,要独一无二的爱,他想要成为方世灼的唯一,不要他还有别人。 许因开始脱他的衣服:“老师,我们做吧。” 方世灼发现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许因的状态不对,特别不对。 于是他推开了许因:“你今天怎么了?” 许因把这个动作当成拒绝:“我们这么久没见,老师都不想要吗?”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方世灼不想在这种不明不白的情况下发生关系。 许因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捧着他的脸颊,上前亲吻他:“难道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想,当然想,可是……” 许因打断他:“那为什么要拒绝?” “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吗?” 许因不说话,又吻上来,越发肆虐汹涌。 他太过强势的进攻不给方世灼逃开的机会,近乎偏执地亲吻着他。很快方世灼感到一丝痛意,甜腥的血味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好痛。”方世灼推开他,嘴唇红肿,“你做什么?” 许因被他再次推开,找回一点理智。 “对不起。” 方世灼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反而把他抱在了怀里:“那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老师,你是不是……”许因情绪近乎崩溃,眼睛通红地看着他,“不喜欢我了?” 这回方世灼是真的愣住了,许因怎么会这么想? 他每天都在想他,想着怎么见面,见面后要做什么,即使是躺在一起虚度时光,他都觉得那样的日子很美好。 见不到面的时候,他时常会想他在做什么,上课还是在图书馆看书,常常因为他没有发消息而担心,又因为他的一句话安心。 “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看见过你们一起去酒店。”许因说。 方世灼被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砸懵了:“谁?” “今天和你一起去听音乐会的人。”许因稳定了下情绪,“而且,你都不肯跟我亲热了,我们明明这么久没见……” 等等,他说薛袁? 方世灼反应了半天,原来许因是在吃薛袁的醋么? 可是这吃醋的反应未免有点太大了。 “今天跟我一起看音乐会的人叫薛袁,是我从大学开始就认识的好朋友。”他解释,“之前说要介绍给你认识的人,也是他。” “只是我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介绍你们认识,没想到被你误会了。” 许因愣愣地看着他:“可是我看到你们一起去了酒店。” “什么时候?” 许因说:“去年冬天。” 方世灼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件事连他自己都快忘了:“我跟他去酒店是另有原因,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一五一十把事情的经过跟许因讲了一遍。 不过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和薛袁去酒店这件事确实很让人误会。 难道许因一直以为,他和薛袁是那种关系? 所以今天看到他和薛袁在一起,他情绪才这么崩溃。 “是我没考虑那么多。”方世灼说,“但我们只是好朋友,而且他是个大直男,只喜欢女孩。” 许因看着他没说话。 “不信的话,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 “不用打。”许因拿走他的手机,“我相信老师不会骗我。” 方世灼有点哭笑不得。 是他做得不周全,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 “现在还说我不喜欢你吗?” 许因自己想得太多了,手指摩挲着他的嘴唇:“疼吗?” “疼,你刚才好凶。” “对不起。”许因又跟他道歉,“我很怕,被抛弃的感觉。” 方世灼当然明白,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许因,所以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许因太没有安全感。 他害怕失去,害怕失去方世灼,也害怕失去爱。 所以每一次他们闹矛盾,都是许因先妥协,先道歉,因为在他心里,比胜负更重要的永远是方世灼。 时间久了,方世灼自然发现了他性格里的缺陷,但这是他的原生家庭带给他的,一时之间难以改变。 “不是你的错,这次是我做得不好。” 不管是让他误会自己和薛袁的关系,还是没有接到电话,都是他处理得不妥当。 方世灼叹了口气,转移话题:“你晚上吃过饭没?” 许因说:“吃了两块巧克力。” “那怎么够?我去煮点面吧。”方世灼难得给他做顿饭,“不许嫌不好吃啊。” 许因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不会的。” 方世灼想了想:“你下次来之前记得先跟我说下,省得再发生这种事。” “我想给你个惊喜。”许因说,“可是连续两次都搞砸了。” 方世灼才不需要什么惊喜,对于他来说平平淡淡的就很好。 “还有,别再质疑我对你的喜欢了。”他说,“感情是平等的,我对你的喜欢跟你对我的同样多。” 许因“嗯”了声。 方世灼长舒一口气:“以后有事情好好沟通,我们两个都是,别再让对方猜来猜去,很累。” “嗯。” 他是这么答应,但性格里带来的东西需要时间。方世灼又何尝不是,真遇到事情他不比许因好到哪里。 可他们就是要互相包容,互相理解,才能继续走下去。 热腾腾的面端上来,方世灼又加了一双筷子。 “正好我也有点饿了,一起吃吧。” 第64章 晚安 吃完饭以后,许因的心情比刚才好了许多。 方世灼上了一天的班,显然是累了,许因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一周他几乎是满课,空闲时间都拿来参加学校活动,又穿了大半个城市来见方世灼。 洗完澡出来,他看见许因刚吹完头发,又拍了拍椅子让他坐过去。 “你总是不把头发吹干,这样很容易偏头痛。”许因边给他吹边说。 方世灼感受着温暖的风和他的手指穿过发梢,那种轻微的痒意让他着迷。 “夏天干得快。” 许因说:“已经秋天了。” 是啊,虽然白天还有些炎热,但已经过了立秋许久,晚上的气温早有了初秋的凉意。 他们已经走过了一个夏天。 方世灼的头发有些长了,一直没时间去剪,贴着后脖颈让他觉得有点难受,正好趁这个假期去修理一下。 他看许因的头发也有点长了:“明天去理发吧,路口有家店剪得还不错。” 许因比划了下他的长度,也不算很长:“我来剪吧。” “嗯?”方世灼回头看了他一眼,“别告诉我你还在理发店打过工。” 许因笑了笑:“那当然没有,不过我经常自己修理刘海。” 方世灼沉思着他的可靠程度,而且家里只有普通的剪刀,他不太敢冒险。 “我过两天要上班,可别让我被三个班的学生笑话。” “我看谁敢笑老师?” 其实方世灼不太在意形象这方面,不邋遢也不刻意打扮,上课一般就是普通的衬衣。 只有去年那一年,因为许因的存在,上课时他不得不注意下形象,总是暗自里提醒自己把背挺直,注意仪态。 “算了,明天去理发店吧。”许因拿着剪刀,却不敢下手,“我怕剪完今天要睡大街了。” 方世灼笑起来:“哪有这么严重?再丑我也不会把你赶出去睡大街。” 许因感动:“真的?” “真的。”方世灼想了想,“最多也就是睡几天客厅。” 许因立刻放下了剪刀。 吹完头发,他们接了个绵长的吻,方世灼有点不确定,主动问:“要做吗?” 许因看他有点累了,摇了摇头说:“不做了。” 这个答案倒让方世灼有点意外,他以为许因会想要,毕竟许因总是那么……精力充沛。 不过他今天确实有点累,兴致不高。 在这方面,他一直很迁就许因,只要他想要,自己就不会拒绝,今天却让许因来迁就自己。 于是两人想象中久违的见面从干柴烈火变成了盖着棉被纯聊天。 在一起时间久了,方世灼喜欢上了许因黏着自己的样子,甚至主动离他更近了一点,好让他更舒服地贴着自己。 “在学校怎么样?”他一直很遗憾没能送许因去报道,“课程还跟得上吗?” 许因“嗯” 声:“就是活动很多,学院活动,社团活动,还有班上组织的聚会,每天都要跟各种人打交道,会有点累。” 方世灼好奇地问:“你参加了什么社团?” “学生会,外语社,还有吉他社。”许因一个个数着,“有时也会去其他社团帮忙。” “吉他社?” “嗯,一直想学一下。”许因说,“等我学会了,就可以给老师唱歌了。” 方世灼问:“那学会多少了?” 许因哀怨地说:“现在只会小星星。” 大一确实很忙,方世灼摸了摸他的头发。 看得出来,快把他的小狗累坏了。 “对了,你跟室友们相处得怎么样?”他想起来,“都没怎么听你提起过。” 许因说:“挺好的。” 方世灼知道他性格内向,不太喜欢和别人打交道,平时在班上也是独来独往,很少见和谁结伴。 但大学不同于高中,社交也是一门必修课,毕竟是在和社会接轨。 “大学里多结交些朋友不是坏事。” 许因的反应淡淡的:“嗯。” 过了会儿,他从方世灼的怀里露出头:“老师,我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 许因说:“我想搬出去住。” “为什么?”方世灼有点不解,“刚才还说跟室友关系挺好,是不是跟室友闹矛盾了?” “不是,我就是不太喜欢和别人一起住。” 方世灼看着他,仔细想了一会儿:“可是你现在没有经济来源,租房子是笔不小的钱。” 这点许因当然知道,这也是他目前要考虑的问题。 “我可以去做一点兼职。” “你现在这么多事情,哪有时间做兼职?”方世灼以过来人的身份教导他,“再说了,你只有周六日有时间,最后赚的那点钱还不够付房租的。” 许因丧气地垂下头。 方世灼安慰他:“住宿舍也很好啊,去上课很方便,有事还有室友相互照料,反而你自己住我不放心。” “老师又在小看我,我又不是没有自己住过。” “那不一样。”方世灼说,“以前你住学校附近,有事还能找我,现在我们隔得这么远,你万一有点事怎么办?我开车过去都要一个多小时。” 许因没说话。 “总之现在就先别想这个了,等到了大二大三再说。” 以许因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时间做兼职,租房子不方便不说,还要倒贴钱。 他的性格慢热,开学才一个月,也许是还没跟室友们混太熟。 这件事不了了之,许因乖乖嗯了几声答应,没有再提。 初秋的夜晚宁静得不像话,关了灯,世界就只有他们的低语。 方世灼是真的累了,说了一会儿话就开始打哈欠。 “困了就睡吧。”许因道。 他还想强撑几分钟,但意识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嗯。” “晚安,老师。” 过去的每一天,他都隔着屏幕跟他说这句话,终于现在,他们又重新躺在一张床上,看着彼此说出这句话。 等到这一刻,便不觉得之前的那些日子难捱了。 方世灼也说了一声晚安,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 “明天老师别再想用工作太累当借口了哦。”许因悄悄在他耳边说,“我不会客气的。” 第65章 生病 十二月的中旬,枫城来了一场大降温,连续几天的冷空气停滞不走,虽没下雨,寒风却很凛冽。 方世灼衣服穿得少了,冻得瑟瑟发抖。他上午连着两个班的课,刚回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坐下暖和一会儿,手机便不合时宜地响了。 他以为是许因,但许因一般不会在上班时给他打电话。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又不像骚扰电话,方世灼以为是哪个学生家长,好奇地接起来。 “喂?” 电话那边是个略微有点成熟的女声:“你好,是许因的家长吗?我是他的辅导员。” 方世灼有点发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们的关系:“我是。” 辅导员听他声音很年轻,也顿了一下:“你是他的……?” “哥哥。”方世灼说,“我是他哥哥,请问许因怎么了吗?” 辅导员说:“他今天没去上课,电话也没人接,他填的父母的电话都是空号,我在他之前填过的一个表里,找到了这个紧急联系手机号。” 方世灼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没去上课吗?” “班长说他从第一节 课就没去,也没有跟我请假。” “是不是在宿舍?”方世灼想着可能性,“问过他室友了吗?” 辅导员有点惊讶:“他没住宿舍了,上个月申请了外宿,搬出去住了。” 搬出去住了? 方世灼想起那天许因跟他说的,想搬出去住。 但他不建议大一这么做,并且把利弊说得很清楚,许因也乖乖答应了,他以为他听进去了。 那既然做好了决定,还问他做什么? 方世灼尽量保持冷静:“外宿申请表上应该有地址吧,您能告诉我一下吗?” “这是有的,我查一下。”辅导员那边一阵嘈杂过后,“住址就在学校北门对面的小区,不过我这边很忙,暂时抽不开身。” 相比于第一次,方世灼处理起来这个问题明显从容不迫了许多:“我找到他再联系您。” 他不知道许因这次又是为什么旷课,在他看来明明都很正常。 昨天的晚安电话,今早的早安问候,一切都如初。 如果非说有什么端倪,就是许因已经很久不在宿舍跟他通话。这件事方世灼偶尔提起过,许因说是在楼下,怕打扰室友休息。 方世灼很能理解,因此从未有过怀疑。 挂了电话,他冷静了一会儿,按下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他不确定是否能打通,毕竟前两次出现这种情况时,许因都没有接自己的电话。 一声,一声,漫长的等待着。 就在他以为电话不会有人接的时候,电话竟然接通了。 方世灼声线紧绷,怕其他老师听到,故意压低了声音:“阿因?” 许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闷:“嗯。” “辅导员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许因说:“没听到。” 很明显这只是敷衍他的理由,方世灼不想拆穿,问他:“为什么没去上课?” 他等了好久,许因都没有说话, 他答应过自己不会再这么做,方世灼讨厌他拒绝沟通的状态:“说话。” 许因才闷闷地开口:“不想去。” 又是这样,他把上学当成什么了?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甚至连请假都懒得请。 方世灼不由得生气,却碍于办公室还有其他人不好发作:“你现在在哪儿?辅导员说你不住宿了。” “在家。”许因没有要隐瞒他的意思。 方世灼看着纸上记下的地址,想跟他确认一遍:“地址。” 许因似乎不想让他知道:“我等会儿会跟导员请假。” “把地址告诉我。”方世灼态度强硬地又说了一遍。 许因很为难:“老师……” “我不喜欢你这样。”方世灼干脆地道,“你太任性了,不想去上课就不去,问你什么都不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电话里许因吸了下鼻子:“对不起。” “我不想再听见这三个字。” 他情绪有些激动,办公室里另外两个老师都向他看过来。 方世灼冲他们点头致歉,把写着地址的纸条塞进大衣口袋,走出办公室。 “你在家等着,我现在过去。” “别,不要来。”许因情绪似乎也不太稳定,“现在不要过来,我、我知道错了,我去上课,现在就去。” 方世灼很是无奈。 这样的话他听过了多少遍,许因对他说过多少次对不起,可下一次,他还是会做同样的事。 他们说好彼此坦诚相待,不再有隐瞒,可遇到事许因还是不跟他说。 不过他刚才的话确实说得重了点,许因不是那么任性又对自己不负责的人。 想了想,方世灼冷静了许多:“实在不想去上课,就先跟老师请个假,到底发生了什么,等我们见面再慢慢说。” “现在不要过来。”许因有点惊慌。 “可是我很担心你。”方世灼担忧地说,“躲起来不能解决问题,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许因沉默着,没有说话。 方世灼默认他同意了:“那你在家里等我,手机放到旁边,我的电话要接。” 过了好几秒,许因才“嗯”了声。 挂了电话,方世灼先去跟领导请了假,跟其他老师换了课,又回办公室拿车钥匙。 他向来给人留下脾气好的印象,刚才生气的样子着实看呆了办公室另外两个老师。 “方老师,没事吧?” 方世灼勉强地冲她笑笑:“家里临时有点事。” 从刚才的电话里他们听出来一二:“刚才的是你弟弟吗?没听方老师说过有个弟弟呀。” “嗯,弟弟。”方世灼脸上的笑容忽然不那么勉强了,“不是亲的,不过比亲的还要亲。” 两个老师露出羡慕的表情,又讨论起来家庭关系,说着自己家的兄弟姐妹。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方世灼早已冷静下来,相比于生气和失望,更多的是担心。 他没想到第一次路过许因的学校,竟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不过现在他没心情欣赏沿途风景,一路开到了学校北边的小区外,按照地址找到了许因住的地方。 他刚想敲门,发现门只是虚掩着,并未关紧,像是特意为他留的。 方世灼又确认了一遍地址没错,才走进去。 “许因?” 房子以前是学校的家属楼,因此有些陈旧,客厅不大,没有人,倒是一边卧室的门紧闭着。 他敲了两声门:“我能进来吗?” 许因给他开了门。 房间很暗很黑,被紧拉的深色窗帘透不进一丝光,以至于方世灼有些看不清他的样子。 他想开灯,被许因按住了手腕:“不要。” 方世灼适应着黑暗,向前一步:“怎么了?” 许因低着头,长长的刘海垂在眼前,略显颓废:“别开灯,我现在的样子,你不喜欢。” 方世灼愣了下:“好,不开。” 他不知道怎么了,也看不清他的样子,但他能感受到眼前的许因很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 “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了吗,我很担心。” 许因仍是不愿抬头,沉默不语。 他不会无缘无故地不想去上课,见他情绪低落,方世灼猜测着:“是不是跟同学闹不愉快了?” “不是。”许因把抵在他的肩膀,“老师,我不想说。” 方世灼深深叹了口气:“可是你这样,我真的不放心。” 他心里的许因一直是乐观开朗的,会逗他开心逗他笑,帮他缓解一整天的疲惫。如果不是遇到了让他极度崩溃的事,许因不会如此低沉。 可有什么事,能让他变成这样子。 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 就算他们之前说好了,不管什么都要及时和对方沟通,然而遇到了事,许因还是拒绝沟通。 方世灼尊重他的隐私,但作为爱人,他也希望能和对方一起承担。 这样,很累。 现在许因不想说,方世灼也不能逼他,只能安抚着他的情绪。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很不好,但不敢在这时候贸然询问。 这时候的许因话很少,只是安静地抱着他。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方世灼想做点事情转移下他的注意力,便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光照射进来,许因像被曝晒在阳光下无处躲藏的魂魄,狼狈又局促。 方世灼看到他红着的双眼,和在自己肩膀上蹭得乱糟糟的头发。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在这里。”他抚摸着许因的脸颊,“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许因的眼神纯真又慌乱:“我这样子,是不是,很讨厌?” “嗯?”方世灼说,“每个人都有情绪低沉的时候,我也有,生活遇到不开心的事是难免的,可不能因此就自暴自弃。” “可是我很任性,很讨厌。”许因难过地说,“你不喜欢。” 方世灼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他在电话里确实这样说了,但那不是他本意。 “我在电话里语气有点重了,我只是想你可以跟我好好沟通。” 许因的敏感和脆弱仿佛印证了他的猜测,但越是这样,方世灼越不敢去求证。 他只能更加坚定地告诉他:“阿因,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 第66章 家属 看许因的状态,估计早饭就没吃,精神也很颓靡,不知是不是从昨晚起就没有休息好。 方世灼看时间不早了,让他先睡一会儿,自己去做午饭。 许因依赖地抱着他,直到方世灼承诺了好几遍自己不会走,他才肯松开。方世灼哄着他睡着,像哄小孩那样,耐心又认真。 等他睡下,方世灼轻声关上卧室的门,在那里呆站了许久。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下,他拿出来看,原来是马上没电关机了。方世灼找来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过了会儿又想起来自己要查菜谱。 他只好拿了许因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许多未接电话和消息,除了辅导员打的,还有班长和同学的。微信上也是室友在问他怎么没来上课,还有兼职群的消息。 方世灼瞥了一眼,没点开仔细看,便又划走了。 现在他的脑子很乱,和许因一样需要冷静,等他们的状态都恢复正常,他和许因需要坐下来好好聊聊。 以前他以为许因只是偶尔会不开心,人有情绪低落的时候很正常,但现在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他的情绪比正常人更脆弱,更加患得患失,和平时看起来判如两人。 再联想许因的成长环境,过早离开父母独立,承受着过重的经济和升学压力,还有没完全适应的大学生活:人际,社交,学业,期末复习……每一根都是压在他身上的稻草。 可是这些,许因从来都不肯跟他说。他只会告诉他今天做了什么,遇到了哪些开心的事。 这些都是危险的征兆,只是他不知道,许因自己是否察觉到了。 方世灼心不在焉地切着菜,正想着该怎么主动开口跟许因谈这件事,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他刚要接,才反应过来不是自己的手机,这是打给许因的电话。 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电话锲而不舍地不肯挂断,方世灼擦干手上的水,觉得这个号码似乎有些眼熟。 尾号0239,这不是之前找许因拿游戏机的那个朋友吗? 方世灼想着,便接通了。 还不等他说话,那边便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许因啊,我是徐医生,你这个月又没来复诊。” 复诊? 方世灼轻轻皱起了眉。 徐医生还没察觉到不对:“我上次给你开的药,应该上周就吃完了吧。你过来复诊我才能根据情况及时调整药量,这个药不能随便吃,你知道的。” “复诊?” 徐医生愣了一下:“你是?” 方世灼的声音微微颤抖:“我是他的家属。” “哦,能让许因接下电话吗?”徐医生有点意外。 方世灼试探着说:“他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在睡觉。” “心情不好?” “对,很低落,把自己锁在房间,没去上课,也不想跟人沟通。” “早就跟他说过,要按时复诊。”徐医生欲言又止,“他的情况,他没跟你说过吗?” 方世灼眉头紧蹙:“没有。” 可能事关病人的隐私,关于许因的病,徐医生显得有些为难,似乎并不想透露太多。 深思之后,他道:“尽快让他来复诊,你可以陪他一起来,如果他同意的话。” “嗯,等他状态好点之后,我会跟他聊聊。” 徐医生说:“其实他的病家属最好知情,有家人的陪伴,病人的情绪会稳定很多。” 其实方世灼心里已经有了个模糊的答案,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向医生求证:“许因他……是抑郁症吗?” 没想到徐医生说:“要更复杂一点。” 方世灼的心脏仿佛被一张大手攥紧,酸涩又难受。 他本以为,自己想到的已经是最坏的可能。 “总是尽快来复诊,具体情况还要看复诊结果。”徐医生叮嘱道,“不过不用太过担心,他的情况不算很严重,这次发病应该是药吃完了。” 方世灼握着电话,心里乱糟糟的,只能麻木地回答道:“好。” 原来许因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只是没有告诉自己。 还有经常被他带在身边的胃药,也许根本不是胃药,难怪他不让自己吃。 不接电话,无故旷课,生病请假,只是发烧却严重到连在外市的许因妈妈都赶过来照顾他。还有随时能变出来的巧克力,看到他和薛袁去音乐会后的崩溃…… 知道真相以后,再把过去的种种反常串联起来,似乎都说得通了。 结束通话之后,方世灼看着切了一半的菜,一时不知该做什么,最终摘了围裙,在沙发上呆坐了很久。 许因睡了很久,一直到快傍晚才醒来。怕打扰他休息,方世灼始终没有叫醒他。 “怎么在这里躺着?”许因把头发睡得乱蓬蓬的,看见沙发上的方世灼,“天很冷,这样会感冒。” 方世灼坐起来:“醒了?” “嗯。” “感觉好点没?” “嗯。”许因在他身边坐下来,“我又让老师担心了,对不起。” 不管是不是他的错,他总是先道歉。 方世灼摇摇头:“不用抱歉,我没有怪你。” 许因拉住他的手,格外冰凉,他放在自己手掌里暖着。 想了一下午,方世灼还是决定开门见山:“中午徐医生给你打过电话,说让你尽快去复诊。” 许因摩挲着他皮肤的手指停顿了下,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你知道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方世灼问他,“如果不是我接到了医生的电话,你是不是要一直瞒着我?” “我、我不敢……我怕老师知道了会不喜欢我,讨厌我。”许因像说谎被拆穿的孩子,变得语无伦次,“……老师别不喜欢我好不好?我会好好吃药,好好复诊,我以后再也不旷课了……” “阿因。”方世灼抱住了他,语气和缓了许多:“我不是要责怪你,只是作为爱人,我觉得自己很失败,竟然一直没发现异常。” 许因趴在他的肩头,表情难过:“那别离开我好吗?” “你怎么会这样想?”方世灼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揉着他的头发,“那你想想,如果有天我生病了,你会离开我吗?” 许因用力地摇摇头。 “我也是一样。” 方世灼发出一声叹息,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许因,没办法,他爱他。 他的爱一点都不比许因的少。 因为喜欢,所以不会知难而退,更不会始乱终弃。 “现在最重要的是复诊,我请好了明天的假,陪你去。” 提到复诊,许因似乎有点抵触:“能不能不去?” “为什么?” 许因表现得很痛苦,却没有说原因。 方世灼以为是治疗过程痛苦,握紧了他的手:“没关系,我会陪着你。刚才还说要好好复诊,不是吗?” 他们约了明天下午,晚上方世灼没回去,留在这里陪他。 许因的情况仍然不是很好,尽管不会再把自己关起来,但话很少,做什么都兴致不高,晚饭也只吃了几口。 这反倒让方世灼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平时都是许因积极主动,各种哄他开心,现在完全反过来了。 吃完饭没多久,两人窝在一起看了会儿电影,还没看到一半,许因就不想看了,说要睡觉。 方世灼还不困,但还是关了灯陪他。 可实际上他不能入眠,脑海里始终有根弦在紧绷着,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这种紧张的神经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他见到徐医生。 徐医生给许因做了测试和检查,方世灼始终在他身后,尽可能地让许因感到安全。 等做完检查,徐医生写了个药方:“先继续按上面的疗程吃,现在唯一能稳定病情的方法,也只有药物了。” 方世灼接过药方,转身递给许因:“阿因,你先去外面等我下,我想跟徐医生单独聊聊。” “好。” 许因的情绪比昨天稳定了很多。 等他走后,徐医生让他坐:“他很依赖你啊。” 方世灼有些拘束:“是有点。” “但这对他的情况来说,不是好事。”徐医生说,“我昨天说他的情况比抑郁症要更复杂,其实他是双相情感障碍,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躁郁症。” “躁郁症?” “对,所以抑郁只是发病的其中一个表现。” 方世灼在脑海里搜寻着,遗憾的是,他并没有相关认知,更不知道躁郁症是怎么一回事。 徐医生接着说:“另外一种表现是狂躁期,通常表现为话语增多,情绪兴奋,性欲旺盛,特别爱表现自己,精力充沛的时候甚至可以好几天不睡觉。” 方世灼听着,隐约和某几天的许因对应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你们具体是什么关系,有没有生活在一起。”徐医生思忖了两秒,“如果在一起生活的话,应该能注意到他这些症状。” “有过。”方世灼从回忆中抽身,“但我当时没有多想,还以为是他心情好。” 这对于医生来说已是司空见怪:“很多患者家属都是如此。” “那许因的病,是怎么引起的?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方世灼问,“可能在一两年之前,他就有这些倾向了。” 徐医生看了眼病例:“其实他已经在我这里看了三年了,这算一种精神疾病,诱因有很多,不过许因的情况,我推测是遗传加上外部刺激。” “遗传?” “对的,他妈妈曾经跟我说过,他父亲的精神也有一些问题,虽然不是躁郁症,但有很强的暴力倾向。精神疾病的遗传概率是很高的,尤其是男性。” “当然了,他发病需要一些外部的诱因,可能也和他父亲有关。” 方世灼知道他父亲是个很极端的人,也听许因的朋友说过,但没想到他对许因的影响如此之大。 那个曾经给了许因生命的男人,又以另一种更残忍的方式,在某种意义上剥夺了他的人生。 方世灼深吸一口气:“那他现在的情况,有没有好的治疗方案?” “目前只能用药物来稳定。”医生扶了扶眼镜,“其实他的情况不是很严重,就我见过的病人里来说,只能算轻微程度,长期服药是可以稳定病情的,不过他总是私自停药,导致他的病情一直反复。” 私自停药? 既然药物能稳定病情,能够让他和正常人一样,那为什么许因要私自停药? 他不是那么任性的人。 正想着,他听见医生问:“对了,方不方便问下你们的关系,既然你们一起生活,我想再多了解一些他的病情。” 方世灼淡定地说:“我是他爱人。” 倒是医生很是意外地“啊”了一声,不过很快又回归到正题:“他上次出现躁狂期是什么时候?” 方世灼想了想:“大概一个月前,我不太确定算不算,不过那两天他比平时都更活跃,有点兴奋,睡觉时间也比平时少。” 还有,性欲……特别旺盛。 医生记下来,又问:“抑郁期呢?” “最近只有这一次,上次是在十一。”也就是他和薛袁出去那次,“平时他在学校,我不清楚在其他时候是不是也发作过。” 医生叮嘱:“情况我大概了解了,平时注意不要让他受太大刺激,环境尽量安静些,这种病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好。” “那先这样,你记得提醒他每个月都务必要来复诊一次。”医生递给他一张名片,“这上面有我的电话,有事随时跟我联系。” 方世灼接过,说了声谢谢。 第67章 永远(完结章) 离开徐医生的办公室,许因正坐在外面走廊的长椅上等他。 他穿着件黑色工装外套,把拉链拉得高高的,一直遮住下巴,正低着头无聊地玩手指。 方世灼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走过去牵起他的手:“走了。” 医院人很多,整个走廊都是拥挤的。许因开始有些局促,但被他这样拉着,似乎也无所畏惧了。 他们穿过人群,走下楼梯,一直走到医院楼下的小花园。 许因把拉链拉低了些,问:“你们说什么了?” “问了点你的情况。”方世灼这才松开手,“徐医生说你私自停药,是怎么回事?” 许因的眼神有点慌张,想要逃避。 “告诉我。”方世灼逼迫他看着自己,“我们说好的,有事一起面对。” 许因面露苦色:“那些药,副作用很大。” “嗯?” “我没有骗老师。”许因如实说,“一开始吃的那个药,激素性很强,我吃了两个月,体重到了一百七十多,后来就不敢吃了。” 方世灼隐约想起来,很久以前他问许因为什么休学,许因骗他说是车祸,还吃了很多激素的药,导致体重太胖不敢来学校。 他还以为只是随口一编,用来哄他的理由。 “后来我找医生换了药,加上运动体重慢慢下去了,后来我也一直在服用。” 许因真诚地看着他:“可是这个药也有副作用,吃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感觉自己反应变慢了,有时候别人说话会反应不过来,记忆也没以前好,总是忘东忘西。” “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的年龄大了,上网查了之后才知道是药的副作用。”他说,“尤其是高三那段时间,我总是跟不上老师讲的内容,反应也比其他人迟钝,最痛苦的是,我背东西变得很慢。” 以前只要背三四遍就能记住的单词,现在他要背七八遍甚至更多,背课文也变得异常困难,尤其是很长很长的文言文,他比以前多背好几遍都记不住。 他被深深的无力感拖进深渊,也是这时候,他主动停了药。 一开始都很正常,半个月过去了都没有事,就在他庆幸自己可以停药的时候,他病发了。 狂躁和抑郁交替折磨着他,这比背不过课文痛苦百倍,没办法,在医生的建议下,他只能继续服药。 可继续服药,就意味着副作用。 一边是深渊,一边是沼泽,他没有选择。 他在深渊里挣扎着,抵抗着病魔和药物的副作用,方世灼是照进来的唯一的光。 幸好,他抓住了他的光。 “最近要期末考试,我以为暂时停药不会有事。”许因问,“我是不是很任性?” 方世灼没想到真相竟然会是如此。他从没想过,许因的高三竟是在如此水深火热中度过的。 他每天老师老师的喊,黏人得不像话,夏天的第一口西瓜尖都没他甜。自己有时还会开玩笑嫌他笨,讲过的题还做不出来。 他把所有的美好都给了自己,独吞背后的苦楚。 “这不是你的错。” “真的吗?”许因巴巴望着他,“那老师不会再怪我了吧?”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方世灼眼眶有些湿润,上前一步抱住了他,“这样我才能早点拥抱你。” 许因难过地说:“我不该瞒着你,可是我怕你知道了会不喜欢我。”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方世灼笑着问。 许因纠正:“是不相信我自己。” “不许这么说。” 两人拿了药,回到车上。明天是周六日,方世灼不打算回家,这两天准备住许因这里。 于是路上他们去了趟超市,买了些日用品。 回到家,方世灼先把所有的窗帘都拉开了,让阳光照进来,整个房间都敞亮了许多。 他想起什么:“你不搬到我那里住,也不住宿舍,是不是也是因为生病?” “嗯,大部分原因是。”许因明显话多了,“虽然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吃药,可我还是怕你看出来。至于宿舍,太吵了,我不喜欢。” 方世灼想起医生叮嘱他环境要安静,这么一想许因搬出来也好。 “那房租,你现在怎么付的?” “找了份家教,我妈也给了一点。”许因说,“这里是个老师自己空闲的房子,房租收得不高。” 不知怎么,方世灼竟会觉得有点失落:“其实你也可以找我的。” 他知道许因要强,可他也想成为能被许因依赖的人。 许因声音变得没气势了许多:“你不建议我租房子,这不是怕你知道了会不开心嘛。” 方世灼笑了。 “对了,老师我有礼物要送给你哦。” “礼物?”今天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日子,“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许因神秘兮兮的:“等下你就知道了!” 他跑到房间,把礼物拿出来,藏在背后。 “是什么?”方世灼问。 许因“噔噔蹬蹬”地变出来两张门票。 方世灼拿过来一看,竟然是肖月签售会的门票。 “我记得你喜欢这个作家,在海边书店,你买了她的新书。”许因很自豪地说,“这是她的最后一场签售会了,而且是在你生日那天,我可是拜托了好几个朋友才抢到的。” 确实很惊喜。 方世灼很久没关注肖月了:“可是,为什么是最后一场?” 许因有点遗憾地说:“前段时间她在社交媒体上发了文章,说这是她最后一本小说了,以后可能不会再写了。” 竟然是这样么,未免太遗憾了。 “其实,那次我和薛袁一起去酒店采访的作家,就是她。” “啊?”许因更觉得遗憾了,“那我岂不是也差点就见到明星作家了?” 方世灼笑起来:“是啊,如果你不是蹲在门口吃醋的话。” “老师跟别的男人去酒店,我怎么可能不吃醋?”许因反驳,“不管不管,我就是要吃醋。” 无理取闹又可爱,方世灼拿他简直没办法。 说笑过后,经许因这么一提醒,他才发现快到自己生日了。 往年的生日过得平平淡淡,也只是多回家吃一顿饭。 过了生日,他就又大了一岁,转眼就快要步入以三开头的年纪。 方世灼难免有点惆怅。 许因仿佛看透了他在想什么:“别担心,我会永远追着老师的步伐。” “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不管是什么,都没办法让我停下。” 世间的一切都会变,唯独时间不能改变。 可时间也不能改变他,就像行星的轨道,会永远围绕着恒星那样。 没有尽头,不知疲倦。 “我觉得这样很好,年龄没办法改变,可能是给我的恩赐。”许因说,“因为这样,我才能一直当你的弟弟。” 他看着方世灼:“对吧,哥哥。” 方世灼竟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月光穿过树影从窗户里透进来,他们又一起走过了一天。 这是他们共同走过的上百个日子里,普通又平凡的一天。 也是他们未来携手的成千个日月里,美好且特别的一天。 他们的恋爱,永远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