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战城南 作者:落落五千 文案: 十里狼烟荡九州,神州不复动八方。 七情六欲,五感不留。 四面楚歌谁做寇? 三年磨刀,两军对峙,一人称王! ————————————— 黎贝她爹造反了,给黎贝留下了一个只会哭的弟弟,和一个傻乎乎的母亲。 作为家中长女,黎贝肩负起了家庭重担。 她只想着日子只要没有饥饿就可以,然而命运却逼迫着黎贝走向了跟她爹相同的道路。 她拖着一家三口来到了造反大军的军营里,想着混口饭吃都可以。 结果一个没想到就混成了一个叛军的首领。 —————————————————— “庸君在位,奸臣弄权,夷类当道,流寇横窜,国将不国,民不聊生,我既有鸿鹄之志,愿平天下苍生之怨!” “你既有此大愿,那我愿做你志向的先锋,与你共创太平盛世,如何?”鹿鸣笑着问向黎贝。 黎贝盯着他的眼睛,回答道:“好! ——————————————— 女主人设是成长的王,为理想献身的殉道者。 男主人设贤内助。 女主黎贝,男主鹿鸣,女主女扮男装,有女配单恋女主情节,副cp有纯爱情节。 主线是女主角在乱世中争一席之地,实现自己建立太平盛世的理想。 ———————————— 具体背景架空,参照唐末农民起义,诗词非原创都会标注来源。 内容标签: 爱情战争 阴差阳错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黎贝 ┃ 配角:黎权,鹿鸣,黎城,安游虚 ┃ 其它:奋斗,战争 ================== ☆、人生苦多欢乐少 人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她的老爹说,他们家的地,他不打算种了。 “那爹,不种地你打算干什么?喝西北风吗?” “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我过够了!我要给我们家找一个新的出路!” “哦,做梦还是做贼?”黎贝毫不把她爹的话当话。 “贼,哈哈,听住,我还真要做贼去,叛国贼!古有陈胜王,现在何不见得不会多我一个黎城王?” “你要跟着隔壁县几个流氓反了?那我们怎么办?”黎贝冷冰冰盯着黎城,这个没良心的混蛋,她都可以猜的出那个混账会有什么回答。 果然。 “大丈夫在人世岂受儿女情长所牵累,你爹我要做大事,成功了,我会带给你们想都不敢想的荣华富贵!” 黎贝倚在门框上,看着她爹兴冲冲的收拾行李,她娘哭闹着不让她爹走。 “你抛下我们娘仨,家里都没个种地的人,你让我们可怎么活啊!”她娘抹着眼泪,一边抽噎一边去争夺她爹手里的包裹。 她的这个爹,从她出生就没有想过要干一件正经事,她出生时,他爹居然在城里念书,不是她爷爷奶奶死了,这个老匹夫还不一定见得会回来,现在好了,听说隔壁县的流氓劫了官府——听说这叫造反,她不正经的爹也要去参和了。 她对造反只从村子里进过城的人那儿听说过,不知道是三四五六还是七八的几个王爷打群架,吞云吐雾,打得各方各地烟雾缭绕,不过活该,谁叫老皇帝娶这么多老婆,好色的下场不就是儿子太多要抢家产,现在小皇帝现在不管事,王爷打架忙,各地的流氓包括她爹都冒出来说自己才是天皇老子也要争地盘,不过她才没有闲情逸致管这么多只要这战火没烧到她家门口,其他的干她屁事,就是神仙不管事,各方妖怪都出来了,官府的苛捐杂税外边的流氓草匪越来越多,肚子也是越来越吃不饱,不过她聪明,偶尔抱着弟弟在刘员外家外哭两声,员外也嫌晦气,扔他俩几个馒头吃,只是自己年纪越来越大,哭也没人可怜。 她老爹要造反? 呸,这个流氓混账东西在家里造反就够受了,要滚就赶紧滚吧。 “皇恩雨露深,你个呆子造什么反啊?”她娘对她爹是又哭又打的。 “娘别叫了,雨露能填饱肚子吗?” “你个灾星,你知道什么,闭嘴!”她娘一下子又对她凶了起来。 她闭了嘴。 反正她娘争不过她爹的,随便了,随便了。 她爹最终还是去造反了,就是不晓得是跟临县的地痞还是隔壁的流氓。 人生在世,两个字就是活在,现在都快要饿死了,她娘还在念叨着:“你爹还真不是个东西,我一个农妇也晓得礼仪忠孝,村里祠堂四个大大的字就这么写着,你爹啊,真是忘本!” 好笑,你又不识字,你怎么知道祠堂里写的就是礼仪忠孝呢?它写着狗屎混蛋你也不知道,不过她也没把这句话说出口,挨她娘的骂也要耗费体力的,不如就不说,饿的还能慢一点。 她望着天,怀里的弟弟又哭了。 有什么办法?她娘饿的都没奶了,他爹造反不种地了,家里空荡荡的一点点的粮食也没有。 她抱着弟弟,弟弟不停地嚎哭,她摇着摇着,弟弟哭的更厉害了。 “狗儿别哭啊,”她站起来,走了出去,希望能够让她弟弟安静一会儿,没有办法,实在是太饿了,饥肠辘辘的黎狗儿被晃得更是难受,哭声越来越大。 黎贝实在没有办法了。 她一狠心,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塞进来黎狗儿的嘴巴里。 “你这个小匹夫,你姐姐的血都喂了你,再哭,你把我的命也拿走吧!” 仿佛是听见了姐姐的恳求,这小混账倒也不哭了,黎狗儿吸了两口血也就安静了下来。 但这过于安静的氛围又让黎贝,感到了有一丝静乎死寂的恐怖。 又太安静了。 她目光投向了远方,平和没有硝烟,青青的稻穗上粘着一滴露珠,在饥饿的她看来就像是煮熟的大米。 “狗儿——贝贝——”这是她的母亲在呼唤着他们姐弟,虽然她的母亲大字不认一个,种田也种不出什么好苗子,但是她的母亲还是一个很好的母亲,关心着爱护着他们姐弟这两个欠债的灾星。 “在这里呢!” “回家吃东西去!”她的母亲对她说道“我把家里的田全卖了,换回的粮食总够我们吃一阵子的,虽然不多” 她把弟弟背在身后,听着母亲絮絮叨叨“人总要活下去的,没东西吃,留着地也要饿死,还不如换一点吃的,活过一阵是一阵” 活过一阵是一阵,她想着,也对。 于是他们娘仨吃上了久违的一顿饱饭。 没了地,没关系,她那勤劳的母亲还可以织布,敏捷的她可以去河里捉鱼,人总是会想尽各种办法活下去的。 至于她爹? 那就算了,造反成功的了就被人叫一声老爷, 不成功? 死了也算了,她不管。 灶子里火苗跳动着,她把弟弟放在了床上,坐在灶子前一把一把地添着柴伙。 弟弟的哭闹声,母亲的念叨声,让她感到有一种恍惚的幸福。 没了爹,他们三个人不还是能活的好好的? 她看着她娘做饭是忙碌的身影,想着:要是能一辈子这样该多好啊 存粮很快就要见底了,县城里也早被不知道哪路神仙带的小妖给占了,这也是件好事,官府的人忙的焦头烂额没空下来收这一点点的税,他们三个人还是这样,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 她娘织布卖钱,她捕鱼换粮,狗儿跌跌撞撞的长到三岁,总算也不用那么精贵地养着。 日子一时好一时坏,但总是还要过着。 “贝贝啊,你已经十岁了。” “对啊” “娘要给你寻思一门好亲事” “得了吧娘,现在这个年头谁还有余粮去老婆,还是让我待家里捞点鱼,好歹可以换一点大米。” 她娘一想,也是,随后这件事也没有再提起过。 他们家的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生活在人间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一天,她娘又提起了家里的田这件事,没有地一个家怎么算家呢? 她的母亲想着要把家里的地给赎回,她准备了二十斗米,十条鱼,准备换回家里的田。 “刘员外,您看,我想把家里的地给赎回来。” “五十斗米,少一斗都不可能,”这刘员外狮子大开口 “当初当给你的时候你只给了我们十五斗米,你这不是黑心吗?” “当初就是五十斗”刘员外对着黎大嫂说“你自己画押别自己不承认” “当初说的明明就是十五斗米!” “管你五十十五,五十最少”刘员外的两眼咪成了一条缝,透着贪婪的目光。 黎大嫂终于明白了,这是刘员外欺负自己不识字。 但是一户人家没有地怎么能成呢,五十斗就五十斗,咬咬牙检查坚持还是能还的起的。 她还是跟刘员外签字画押,拿回了她家的那一亩二分地。 黎贝听她娘兴高采烈的说了自己家的田被拿回来了,差点没被气死。 “你这个傻女人,当初他们能用五十斗骗你签字画押,保不定又会拿五百斗骗你,你!唉!” 黎大嫂想着人心总不可能坏到这个地步,他都敲诈了这么多,也不会再贪了吧。 “没事的,贝贝,他再骗我,他在村里还要不要面子了?” 黎贝急坏了,可是她娘一点也不急。 “五十斗米还的起的,贝贝别急” “娘,你老是这样子,傻成这样子” 但是日子风平浪静过了一阵子。 黎大嫂悄悄高兴,就说只是五十斗,乡下人哪会这么精明。 她一边在织布机前织着布,一边想着美好的未来。 黎贝带着狗儿去捉鱼了,女孩子不能老是干这样的活,过两天我就教她怎么织布,还有狗儿也大了,给他要取一个好听的名字,攒一点粮,让狗儿认一点字,这样好歹以后就不会被骗,她这么想着,嘴角也泛起了一丝微笑,竟然有种风情,看呆了站在外面偷窥的刘员外。 刘员外的的确确不是个人,他确确实实又骗了黎大嫂一次,字据上的白纸黑字写的是黎大嫂欠了刘员外五百斗大米。他心思一转,悄悄的踱进黎大嫂的屋子里。 “黎大嫂,你这欠我们剩下的四百五十斗粮打算什么时候还?” 黎大嫂当下一惊——“不是才五十斗吗?” “谁跟你说是五十斗了?”刘员外恶狠狠的说“白纸黑字写着呢!” “这。。。。。。怎么可能还的起,你欺负我不识字,你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要下地狱的!”黎大嫂又惊又气。 刘员外吃的圆滚滚的肚子一挺说到“下地狱,也得还粮!” “还不起,滚吧”黎大嫂也硬气地回答。 刘员外也气,一把把黎大嫂推到墙角“还不起的话就用别的东西还吧” 黎大嫂是已经有过两个孩子的女人,一下子就明白刘员外意有所指,当下就激烈的反抗了起来“我是有男人的!”黎大嫂愤怒的回答道。 “男人?”刘员外不屑的一笑“你男人尸体都化成灰了,还想着你男人”说着手就更不安分。 黎大嫂毕竟是女人再怎样也打不过正直壮年的男人,她的双手被恶心的老流氓死死得抓住,身子被按在墙上不得动弹。 明明日子正在变好,为什么老天爷还是要给我这样的遭遇。黎大嫂攒了三年多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就在黎大嫂准备认命之时,刘员外,突然眼睛一瞪瞬间就不动了,倒在了她的身上。 她往后看去, 她的女儿牵着一个正在流鼻涕的狗儿, 手里没拿着鱼叉, 鱼叉叉在刘员外的背后。 她满脸是血。 “娘,是他欺负你吗?” “他。。欺负我。。?”黎大嫂话也说不出,惊讶大于了她的恐惧。 紧接着,她看见,她的女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推开了刘员外硕壮的身躯,用力地拔出他身上的鱼叉,又狠狠地叉进了他的心脏。 自言自语到:“现在总该死了!” 黎大嫂跪坐在地上,双眼呆滞而无神,黎贝将刘员外挪到了一边,紧紧地抱住黎母,身子在不住地发抖眼泪下坠,却没有抽噎的声音。 “娘,我饿了。” 她听着,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前路迷茫风尘苦 黎大嫂浑身都在发抖,眼泪也止不住 “贝贝,你杀人了,杀。。杀。。”黎大嫂的脑袋一瞬间全部放空,她手足无措,甚至连起身也做不到,但母亲的本能很快就让她反应了过来。 “贝贝,没关系,娘保护你们,你照顾好狗儿,人是我杀的,我自首,自首”,黎大嫂的声音颤抖着,却拿了她今生最大的勇气做了一个决定。 黎贝有些生气。 气她娘的遵纪守法。 她推了推她老娘,拿起脏兮兮的衣袖把她和她娘满脸的鼻涕眼泪都擦了个干净,她叹了一口气,“娘,你要自首了,我们姐弟还能活吗?刘员外他家里人不生吞活剥我们姐弟?没了爹,现在还能连娘也没了吗?” “那我们还能怎么办?说人是你杀的?” 黎贝冷静了下来,她回答 “我们逃走吧” “逃去哪里?” “先去城里,城里的人又多又杂乱哄哄的谁找得到我们?” “但城里都是兵,我们又孤儿寡母的,你的年纪又大了,给人欺负了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等刘员外家里人赶过来把我们吊死?” 她的娘总算有了点反应 “那我们就走吧,走到哪儿都可以” 我们要活下去,去去哪儿都可以活下去,只要有狗儿和娘亲,哪里都是家。 她们将刘员外身上值钱的东西搜刮了一番,又仔仔细细的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不管刘员外浑身的屎尿流了出来,包裹一包朝着去城里的小路急奔。 他们把带血的衣物给换了下来,两个女人又往脸上抹了一把灶灰,确定他们看起来就是灰头土脸的难民之后就赶上了属于穷苦人民的逃亡之路。 路上是黎母不停的碎碎念 “贝贝,娘亲对不起你们姐弟俩,这么小小年纪就跟你那没用的娘逃命,是娘不好”他们还在逃亡的路上,她娘的爱唠叨爱自责的老毛病就又犯了“你说,如果当初我狠一点心,上个吊,你爹好歹也会留下来,你们也不必。。。唉!” 好笑,我那薄情死人爹你上吊他也要去造反,我早就知道的,你这个傻瓜娘亲,看不出爹的薄情。 黎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随便她老娘的念念叨叨,听她娘亲还可以讲这么多,她也就放心了,路上听母亲的念叨声也好,也好,不会太过于安静,自己不会太害怕。 现在是逃命要紧。 他们一个大两个小互相牵着对方的手,看着烈日变余晖,等着余晖换月光。 这四周是荒郊野岭,也没落脚歇息的地方,他们只能就着一棵大树休息,许久没有说话的黎贝这时才发出了声音:“娘,我们要多久才能到城里呀?” 黎大嫂抚摸着黎贝乱糟糟头发被血黏在一起结块的脑袋,一边梳理,打开她头发的的结,一边说到:“娘记不清,也许一两天也许三四天,娘只有在小的时候去过一趟城里,那时还没见过你爹,那是一个很热闹很热闹的所在,我娘也就是你外婆还给我买了一块糖人,甜滋滋的可好吃了,那里有好多好多官老爷官太太,出门都是坐轿子。。。。。”黎大嫂说着,黎贝听着,她听着她母亲的回忆,漫天星光杂一丝丝微微的细风倾泻在他们的身上,黎贝慢慢的闭了眼,什么事也没有想。 第二天,拂晓未至,娘仨就披着一身的露水又赶向了去城里的路上。 黎贝背着行李,黎母抱着狗儿,迎着太阳向着他们未知的未来走去,不知道究竟是走向希望,还是又一个绝望的深渊,他们谁也不知道。 在接连不断的行走了两天之后,他们终于看见了那座在黎母头脑中那个繁华的城市 但是在他们眼前的不是黎母口中的热闹昌荣,它被战争摧残的破败了,大门被打坏,敞开着,像一个黑魆魆的洞,甚至城墙也被锤出一个大坑,摇摇欲坠,进去的出来的人行色匆匆,满城在街上走的人带着刀,带着枪,带着剑,混乱挤在一起,闹哄哄的。剩下的人就呆在屋子里,从门缝中透露一丝的目光。 他们在城里走着,尽量避免与那些看起来不好惹的士兵目光交汇。 他们在密密麻麻又混乱的人群中穿梭,黎狗儿跌跌撞撞地走着,跟不上姐姐和母亲,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士兵。 黎母正准备喊狗儿跟上,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兵抱着她的儿子在逗着他玩。 黎贝倒吸一口冷气,在她的认知中,当兵的没一个好人,她悲观的认为也许他们一家人会命丧于此。 黎母,黎贝,呆呆地站在路中间,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那当兵反而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这城里净是出去的人,你们看样子不是本地的,怎么来城里?”他一边逗着黎狗儿一边对黎贝母女俩说:“我的婆娘也生儿子了,现在大概也这么大,现在这里都打过几次仗了,你们赶快回乡下,这里不安全” 黎贝听他说着,也许他不是一个坏人,心下一横,回去是要死的,倒不如,拼一把。 她的双膝迅速落地,给那当兵的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我们要是乡下能活下来,也不至于到城里来谋生啊!爹爹造反死了,家里的地被土财主霸占,他还要占我们母亲便宜,求求军爷给我们兄弟母亲一个活路” 那当兵的还很年轻,满脸稚嫩,这种人最爱打抱不平。 “现在的世道真是要把人给逼死了”他叹了一口气“我们也不是官府的人,我们现在跟着王虎将军干大事,如果你们不怕的话,我们营里缺一个做饭的” 黎贝也不管他们是哪个阵营的,她只知道,他们有着一条活下去的出路了,不是官府的又怎么样?能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黎贝拉下黎母,又给那兵磕了一个头,“谢谢军爷,我们啥都不怕,有一条活路这辈子我们兄弟俩做牛做马都要回报您 ” “快起来啊,没事没事”他扶起黎贝母女,手里抱着一个啃手指头的小屁孩,领着两个精疲力尽的难民,朝着他们的大本营走去。 ☆、乱臣贼子是英雄 他们的大本营本来是县太爷的屋子,不过现在原来县太爷养小老婆的房子,闹哄哄的挤满了脏兮兮的男人。 “咦——!白大柱,去了外面一趟还带回一个女人”周围的人看见那兵带了女人进来都不住地在调笑他“这就是你每天心心念念的婆娘?年纪也太大了一点吧?!” “别乱说,我老婆还在乡下呢”白大柱脸色微微泛红,“他们是三个可怜人,在乡下被人欺负活不下去了,我可怜他们,我们营里不是还少一个做饭的吗?!” “这。。让她做饭也可以,不过她男人呢?怎么没见她男人” “我的男人。。”黎母刚想回答,却被黎贝抢了先。 “我爹抛下我们母子三人跑去造反,结果连个骨灰都拿不回来”黎贝哭着,眼泪挂在眼眶里“求求军爷给我们一条活路”黎贝抱着他们一个人的大腿,不肯松手。 “别哭啊,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娘都没哭呢!好了好了,不说多的了,你们就在这里安顿,别的不说,我们才不像那欺男霸女的狗官,有我们一份吃的,就有你们的”不知道是谁在做回应。 那几个在应是官府口中的草莽流寇,却展露出了他们最真实最可亲的微笑,他们本来就是善良的人。 身强体壮的男人,搬椅子的,挪桌子的,争先恐后地帮着他们安排住所。他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安顿了下来了,在这拥挤的地方。 他们虽是乡间野夫心地却很好,给黎贝三人安排了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对比他们在乡下四面透风的土坯茅草房,这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 黎母放下了他们不多的行李,长吁一口气“贝贝,你还真是聪明,你娘的女儿都变儿子了”黎母笑着看向黎贝。 “现在的世道,还是小子安全,我要是还叫自己姑娘,谁知道那些造反的兵会怎么对我——狗儿你姐姐死了,现在我是你哥!” “你呀!总把人想得这么坏!他们不都给我们一个住所了?住的地方不知道比我们乡下那个小破屋子好了有多少,算了不说你了,狗儿,叫哥哥” “咯。。咯。”黎狗儿拍着手,脏得发黑的脸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们略微收拾了一番,该放的东西都放好,还洗了一把脸,把多天风尘洗净。当天傍晚,就收集了柴伙,挑好水,准备烧饭。 黎母到灶间,灶台已经积了一堆的灰,看起来很久没开过火,她惊异到“你们这些男人都不烧饭吗?” 白大柱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到:“也不是不烧饭,只是大家都忙着打仗,饭也没空去烧,而且家里都是婆娘烧饭,自己都烧不熟,平常就吃些炒米,能饱就成” 黎母听了,还有些同情,又不自觉地开始了她习惯性的碎碎念:“人呀,总要吃一点好的,尤其你们,天天做些耗体力的事,不吃一点好的,迟早要垮,不过既然我都来这儿了,我啊,不说好吃的,让你们吃的舒心总有的” “那这样就要谢谢黎大娘了!”白大柱高兴地说。 “谢谢什么啊?你们收留了我们,做点饭又算什么?别急,马上就有好吃的了!”黎母一边说,一边切着白菜,黎贝在炉子前添火,看着她娘不停地忙碌。 她回想起了她在乡下的日子,也是她烧火,她娘做饭,现在也是这样,不过多了好多不认识的人,她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 她娘烧的是粥,满满一锅的粥稠密香甜,又下了白菜火腿,勺子在沸腾的粥锅里上下搅拌翻腾,带出一点点的米和火腿黏在勺子上。黎母看时候差不多了,吩咐黎贝去洗碗,接着又和了几个面团,掐成小小的一块一块,用手拍一拍,向外拉伸,将面团做成饼状,放在余烬上炙烤。 她的母亲就像所有村子里的女人一样,一样勤劳能干任劳任怨,一样命苦。 那些很久没有吃过热饭的男人都伸着脖子,朝着厨房张望,黎母看着厨房外密密的人群,恍惚间,她产生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自豪感。 那些男人们拿着黎贝洗的干干净净的碗在厨房门口等待,黎母给他们的分量都是一人一勺粥一个饼,却还没有分完,就听见外面一声惊呼:“王虎大将军回来了” 王虎大将军?黎贝突然就想到,不就是这群兵的头头,他回来,会伤害我们吗?她担忧着。 这次是她多虑了,王虎大将军,这个反贼头子,拨开了围在厨房外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兴奋地说到:“是什么这么香?” “是黎大娘烧的,我们新的伙伴” “好啊,好啊,总算有个烧饭的人了,这几个月,我吃干粮都要吐了,大娘先给我来一勺” “不行,不行,就算是大将军也得讲个先来后到!”那一群农民兵起哄地说到,硬生生把他们自封的大将军给推到队伍后排队。 黎母看着,手里的勺子先是握紧后又松开,多年压抑的心情也开始有了一丝丝的轻松,她冲着排队的那些年轻的起义兵笑着说:“别急,别急,每个人都有,多着呢!” 他们一人一个饼一碗粥,就像在他们家里那样,每个人都吃的很满足。 黎贝悄悄的挪到王虎身边,观察他的长相。 他长的有点像她村上的黎三叔,嘴巴上下巴上长了短而浓密的胡子,眼睛不大不小在正中央,鼻子有些塌,额头却很高。 她盯着王虎仔细观察,被王虎发现了,王虎笑道“小子,你看什么呢?” 她被吓了一跳,心脏扑扑直跳,脑子却转的很快:“我在看一个英雄。” “英雄?” “小子,你太高看我了,不是活不下去,谁要去当个英雄呢?你认为什么是英雄?” 黎贝回答:“为百姓做好事的都是英雄!” “那你要当英雄吗?” “要啊,当然要” “你知道以前的英雄有什么下场吗?” “不知道” “他们呐,死的一个比一个惨,有的连尸体都没有呢,被狼吃的精光,那你还要当英雄吗?” 黎贝沉思了一会儿,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对着他的问题又回答了一个字“要” “好小子!”王虎爆发出爽朗的大笑,“绝对不能反悔说要当英雄就” 黎贝的脾气也上来了,也忘却了她女儿身份 “不反悔,说要当英雄就当英雄,我要当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好好好”王虎笑着,说:“我等你这个英雄。” ☆、门外书生名鹿鸣 我要当英雄,保护娘亲和弟弟!” “好好好,小英雄”王虎好笑地看着她“多吃一点饭,才能习武,把武功练好了,你才能当英雄!” 黎贝听了王虎的话,呼呼呼得喝下了一大碗粥,又狼吞虎咽的吃下一张有她脸那么大的饼。 “我要习武当英雄” “可以呀,好小子,明天就跟你的虎叔叔学扎马步,好吗?”王虎抚摸着黎贝的毛糙的头说 她不知道扎马步是什么东西,但还是她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学好武功,以后就没有人会再欺负他们了。 日子一天天就过去了,转眼他们就在这个县太爷府待了半个月。 说实话,这半个月他们过得很平静, 本来不应该是这样平静的,王虎对着黎贝说着他们打仗的故事“原来道府的人一拨拨的下来,不过听说后来三王爷要跟六王爷打,把兵力都调走了,我们才能在这儿有半个月的休息。” 他们本来就是农民,纯朴又善良,只要能活的下去,他们就会在他们贫瘠的土地上耕种一辈子,但是世道不让他们活,不然谁会抛下家里的老婆孩子过来造反呢? 黎贝听着,似懂非懂。 晚上,母亲又做了好吃的,是萝卜馅的汤饼。 黎贝和王虎扎马步扎到天黑才慢悠悠地过来吃饭,黎母嫌弃他们有些慢,嘴巴嘟囔着,手里拿着柴伙往炉灶里塞。 “下次再这么晚,就不给你们留食了,饿死你们!” 这句话却是笑着说的。 黎贝看向王虎,他的脸红彤彤的,大概是炉火映射的,黎贝也不知道。 第二天,天蒙蒙亮,黎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睡的总是很浅,一点点响声就能把她惊醒,她随便抓了一下头发,揉着眼睛,披上衣服便出门了。 “谁啊?”她朝着门外问到 一个清秀的书生从门外探进了脑袋。 “在下鹿鸣,敢问这是王虎大将军的府营吗?” “是啊,你什么事?” “劳烦小兄弟进去通告一声,就说鹿鸣来了。” “哦”黎贝打了一个哈欠,慢慢悠悠地走向王虎的房间。 “虎叔,外面又人找,他说他叫鹿鸣” “啊呦,快让他进来” “哦” 黎贝又朝着门口走去,对着那书生喊到“书生!虎叔让你进去” 那书生连道多谢 ,便跨进了虎营大门。 王虎听说鹿鸣来了,脸也没来得及洗,随便套了一件外套便去见了那书生。 他看起来很高兴,嘴角都是上扬的,动作有些慌忙,他急匆匆地走到前厅,只看见了一个瘦弱的人影就冲着他大声喊到—— “小鸣,你最近可好?我外婆怎么样了?” “奶奶最近身体可好了,她说你要干大事,没个识字的人,写文书都写不成,她让我过来帮忙,干个账房先生都行!” 王虎一思索,又道“你不考你的举人了?” “丈夫生世会几时,安能蹀躞垂羽翼?”鹿鸣笑着回答,“考什么?世道这么乱,考上了也不知道会当谁的走狗。” “听不懂了!不过这就是说,小鸣,你是要跟我们一起造反了?” “非也,君王无道,暴吏横行,民不聊生,吾为此,顺天之大道,伐无德之人,故曰起义而非造反,昔者陈王大泽乡揭竿而起,吾与陈王同。” “哈哈哈,还是这样文绉绉的说话,说白了就是要跟我们一起造反,那好!本大将军就封鹿鸣为师爷了!” “谁便你啦,表哥”鹿鸣笑着接了这个师爷的称号。 “黎贝呀,给我们的鹿大师爷一个好房间!” “好的”黎贝接过了这个任务,领着鹿鸣去了虎营的房间。 她悄悄的观察这个年轻的书生,他长相清秀带着稚气,眼睛明亮有神透着一丝的狡黠,鼻梁高挺,脸颊生着酒窝,看起来就是一个爱笑的人。 她想着,书生应该都会识很多字,她又想起了她在乡下不识字吃的苦头。 “书生,你识字的吧?” “我不叫书生,我叫鹿鸣,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的那个鹿鸣” “我没见过鹿,不知道它们是哟哟叫的,你是书生你应该识字,你教我认字好吗?” 鹿鸣笑着要逗她,说到“可以呀,你先叫我一声鸣哥哥” “鸣哥哥”她一点也没有犹豫,一声鸣哥哥,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就说了出来,“我和狗儿都要学认字” 鹿鸣有些奇怪,“狗儿是谁?” “我弟弟,他叫黎狗儿” “这名字,不好听,要改一个” “娘也说,狗儿不好听,要请先生改一个名” “先生,那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嘛?”鹿鸣指了指他自己,黎贝看着他,他笑着,酒窝很深,让人忍不住想去戳一下。 “好的,我回去跟娘说,还有,我叫黎贝,因为家里很穷,爹就给我取了贝这个名”黎贝回答道 “黎贝啊,你爹的想法还真是显而易见啊,那狗儿的名字也取得简单一点好了——就叫黎权,怎么样?”鹿鸣还没见过狗儿,却已经一口一个亲热地叫了狗儿。 黎贝想想,也可以,他们姐弟,一个钱一个权,刚刚好凑一起,她也冲着鹿鸣笑着,就当作鹿鸣起名的回报“可以呀!果然是书生,回去我就跟我的娘说!” “那好,那祝黎贝弟弟早登王侯富贵” “会比你早” 他们两个人互相对着对方笑,停也停不下来。 “狗儿,你有新名字了”,黎贝喊着,一个流鼻涕的小屁孩抱着一个包子跑了过来,黎母接踵而至。 “狗儿有新名字?” “对,我们新来了一个师爷,他给狗儿取得” 黎母抬头望,鹿鸣也不嫌弃黎狗儿脏,将狗儿抱在怀中,对着黎母讲到“大嫂好,我是新来的,我给狗儿取了新名,叫黎权,他哥哥同意了” 黎母有些发愣,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念着说“黎权,好,以后黎贝有钱,黎权当官”她有些迷茫,这名字也取得太随便了吧,不像她想象那样,请先生测八字,隆重地办一场取名的典礼,这现实和理想的差距太大了,让她不禁发笑。 黎贝看着母亲笑出了声,有些担心,她问到“这个名字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黎母的眼睛笑得弯弯的,“谢谢这位先生给我家狗儿取名”。 “黎权黎权,黎狗儿,你有新名字了”鹿鸣逗着狗儿,教他念“黎权”。 黎贝看着他们,心中一派的轻松。 “虎叔!狗儿有新名字了!”黎贝开心地大喊。 “真的?小鸣取的?” “嗯!”黎贝重重地点了一个头,“那书生取的。” “好好好,我去看看。” 王虎在黎大嫂的房间看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拿着树枝胡乱挥舞,口里念着他听不懂的话。 “黎大嫂!狗儿取新名字了?” “是啊”黎大嫂回答道,“不用跟你一样叫个禽兽的名字!” “虎是山中霸王这么算的了禽兽?”王虎有些羞赧,急忙转移话题到,“你们都来这么久了,我只知道黎贝、黎狗儿的名字,你的名字我还不晓得。” “我的名字——”黎大嫂陷入了回忆,“自从我嫁给了那男人,他们就只管叫我黎大嫂,我的本名是什么?” 竟然连她自己都回忆不起来了。 她挖掘着自己的记忆,冥思苦想。 “春兰,林春兰,想起来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做娘做了太久,都忘记自己还是姑娘时叫什么了。” “春兰,林春兰——”王虎的脸瞬间涨红,“以后我叫你春兰姐可以吗?” “可以,可以,虎儿弟!”林春兰笑着,眉眼弯弯,看着打光棍二十多年的王虎心跳加速。 这是什么感情啊? 林春兰不懂,王虎也不懂。 静。 只剩下静谧在两人之间流转。 ☆、我情侬知侬可答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书生,你在说的这个我听不懂。” “都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书生,我有名字的!”鹿鸣捧着书,摇头晃脑,强硬地拒绝书生这个称呼。 黎贝叹了一口气不情不愿的对鹿鸣喊到“鸣哥哥,好了,可以了,教我一下吧!” 鹿鸣就像是诡计得逞了一般露出了阴险的笑容,“当然没有问题啊!黎贝弟弟,这首诗写的是。。。。。”鹿鸣手捧着《诗经》讲着那洗衣女工思念着家中父母。 黎贝听鹿鸣讲着诗经,听得入迷了,难怪爹爹在我出生都不肯回来,读书原来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啊! 他们住在气派的官府衙门里,过着一天又一天,黎贝似乎都忘了自己投奔的是一个叛军营,她早晨跟着鹿鸣识字学习,傍晚时分又跟着王虎习武射箭,她感叹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带着父母弟弟来城里,这日子可比在乡下的日子舒坦多了。 她的娘过得也很幸福,在她看来,每天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就能吃得饱,这难道不是一件天大乐事? 但幸福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她才刚刚把《诗经》背完,前方就传来了战事告急的讯息——听她虎叔讲,上面的王爷们打完了架,官府正在集结官兵,要来讨伐他们。 伐,这个字她听鹿鸣讲过在《左传》中这是征讨有罪之人的意思,他们这群搜刮民脂民膏的人,有资格来讨伐心地善良的虎叔他们吗?根本就没有! 虎叔在战事告急之后就再也没有陪她习武了,鹿鸣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们这些官兵真是讨厌,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来打我们,不过虎叔这么厉害,肯定能把那些官兵通通打回去,她心里是这么想着的。 烛光在黑夜里跳动,周遭遍是静寂,静得不像是一个在打仗的地方,她趴在桌子上翻阅着鹿鸣带过来的《墨子》,她虽然识了点字,但是看书总是看不懂,她在等一个人为她答疑。 已经深夜了,整个虎营都是空荡荡的,人有在城内的也有在城外的,至于是在城外的哪里,她也不知道。 她没有睡,她的母亲也是如此。 她的母亲双手合十,嘴中诵着阿弥陀佛,她有烦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母亲的喋喋不休,或者她与母亲同样焦急。 不过很快,一声吱噶的推门声划破了长夜的静谧,她扔下了书,跑到门口,王虎浑身带着血,眼神晦暗不明。 “虎叔,你怎么回来了?” 他的手也带着血,摸上了黎贝的头,黎贝没有躲,任他摸着。 “我想你们了,你娘呢?” “她在屋里,虎叔你。。”黎贝还没有说完却看见王虎朝着她母亲的房间走去。 黎母打开了门,王虎没走进去,他待在外面痴痴地看着黎母说“春兰姐,我。。。我很想你” “那。。。”她母亲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回复“虎儿弟,我。。。”黎母也盯着王虎,不知所措,她手扶着门,想要把门关上,却被王虎把住,不让她关上,“春兰姐就让我看看你,就让我看看你,就可以了,可以了。” “你。。为什么?”黎母把扶在门框上的手拿下,视线又往下移,她现在不敢正视王虎,她身后的烛光一明一灭,她的表情却一直没有变过。 王虎看着低着头的春兰,对她低语:“我的心意,你明白吗?” 黎母不敢回答,以沉默回应。 王虎笑着说:“我知道了” 黎贝看着,不知道他们之间流离的是什么感情。 王虎看着春兰,笑着,满脸血污。 “我只想见见你。” 虎叔想见见娘,所以才从战场上回来的吗? “虎儿弟,我有两个孩子了。” “我不在乎。” 又是一阵的沉寂。 许久,才对着他的春兰姐说了三个字:“我走了”,一转身,掀起来一阵风打乱了春兰的刘海。 “娘,虎叔叫你春兰姐” “嗯,很久没人这么叫我了,在跟你爹之后,他们都管我叫黎大嫂,春兰很久没人这么叫了,很久,很久。。。”林春兰看着王虎走出去的方向,就像原来王虎看着她一样,不自觉地,流泪满面。 “娘,你哭了” “没哭,你娘没哭,不许说我哭了”林春兰用着颤抖的声音阻止黎贝发声,但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她疑惑地看着她母亲,为什么会哭,她还小,她一点也不明白。 她端起了《墨子》,一个字一个字念着,虽然一点也不懂其中含义,但是她知道有人会替她作答,只要能等回那个人。 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床上是穿的干干净净的黎权。 黎贝被鸡鸣惊醒,屋子里没了母亲的身影,只有一个还没有醒的弟弟。 “娘”黎贝大声喊着。 没有回应。 “娘,你去哪儿了?娘!”黎贝害怕了起来,娘去哪儿了,她不知道。 她忽然想起昨晚娘望着虎叔远去的身影,望了很久,那娘是去找虎叔了? 她看着还在酣睡的黎权,不知道如何是好。 也许是该去找娘亲。 她推醒了黎权,黎权还没睡够,不肯起来,她便把黎权往身上一背,默默地念到:“狗儿,我们去找娘。”说着就跨出了虎营的大门,往城外走,去找他们的母亲。 记得刚来这座城的时候,城墙是破败的,现在城墙也没真正地修筑完成,只比原来多了一扇城门紧闭着的。 她在城墙下,看着城墙上巡逻的士兵,不敢大声喊叫,只敢小心巡视四周,希望能发现母亲的身影。 但是没有,她没有看见她的母亲,却被巡逻的士兵发现了,他们一改以前的嬉皮笑脸,严肃地对黎贝姐弟说:“你们赶紧回去,这里太危险。” “我找我娘” “黎大嫂很安全的,放心吧,快——”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见箭雨如梭,正当中的射中他的脑门,笔直的往后坠落,落在黎贝前。 战争开始了。 黎贝茫然,她不是没见过死人,她甚至还亲手杀死过人,可是她为什么这么害怕,甚至害怕得想哭,她背着黎权,缩在墙角,等着这一波箭雨的结束。 “娘,你在哪儿呢?”她哭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侬情我知我已答 黎贝躲在墙角,看着漫天箭雨落下,她心中的恐惧已经达到极点了,她把黎权从背后解下,紧紧地抱在怀中,不让他被箭射到,她期待着自己能够躲过这一劫。 然而这次的事实却让她感到了失望,她听见城门被撞击的声音,咚——咚——咚——敲击着她的心,她从来没有像这样想念她的母亲。 如果娘在我们身边的话—— 她企盼着奇迹能再现。 上天大概是听见了她的呼喊,让她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是娘!黎贝想冲上去,冲到她母亲的怀中,好好的哭。 林春兰并没有看见她的孩子们,她是来找王虎的,她今天特地抹了腮红,抿了红纸,穿了一件她压在箱底最好的襦裙,躲着箭雨爬上了城墙。 黎贝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母亲要做这么冒险的一件事情,但她怀中的黎权哭了起来,没有办法,她要躲开这阵箭雨,她离开了城墙脚,却也没有回虎营。她在一家废弃的民居里窝着。 林春兰在王虎告白心意的那个晚上,思索了很久,她打开了她珍藏很久的胭脂盒上一次打开。 是在她出嫁的前夜。 她打扮了一番,她想去跟王虎说明她的心意,虽然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虽然她的丈夫生死未卜,但是她觉得她人生热情被她的虎儿弟点燃了,既然他都不嫌弃她,为什么她要拒绝呢。 我现在要告诉你,我的回答。 她想,也许王虎是要跟她告别,他也许会像官府公告里说的那样,头被挂在城墙,身子喂狗,她想她也算在造反,被官府的人抓住,早晚还是都要死的,不如就跟着王虎一起,在外人的眼里做一对j夫y妇。 林春兰小快跑地跑到了城墙之下,战争已经开始了,她心中仅有的一丝害怕也消失了,两人感情已经明了了,我们就可以的——可以! 她心中一派清明,登上了城墙。 这是她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地方远眺,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感受,箭夹着风在她耳边呼啸而过,她看见一个英武的身姿在城墙上指挥。 这就是王虎大将军啊!她痴迷地看着,也许她这一生都会是错的,为什么我们相遇会这么晚呢?老天爷呀! 一阵一阵箭雨发过,她心中的那个男人在满城箭雨中,英姿勃发,真好啊! 她朝着他走去。 一只箭射中了她的心脏,她的身体快过了她的思想,为他,挡下了致命的一箭。 虎儿弟啊,这是我就是我的回答,你现在知道了吗? 王虎只感到眼前一黑,却看一个人影迅速闪过,然后倒下。 “春兰姐啊————!” 愤怒占据了他的理智。 他现在什么心思也没有剩下,士兵也在沸腾。 “黎大娘被那群狗官给杀了” “杀了那群狗官,为黎大娘报仇!” “报仇啊!——” 愤怒是战争最好的催化剂,林春兰被箭射伤,激起了这几百个农民的愤怒,他们怒而出击,仿佛连命也不要了一般。 官府的人也惊奇,这群反贼,就这么想死得痛快吗? 但还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自己的脑袋就掉落在了地上。 领头的人看着一群疯子,他感到了畏惧。 但王命在前,他不得不遵守,他深呼吸一口气,让他们的士兵们列好战队,准备迎接愤怒的人群的攻击。 官府的士兵经过数次的内战早已筋疲力尽,自然拼不过精力充沛的那些起义军。 官兵一击即溃。 “撤——撤军——”领头的县尉将命令传达下去。 他还没来得及撤军,满脸怒气的王虎却出现在他的眼前,连恐惧都没来得及感受到,刀落头断,只留遍地猩红。 他们将领头的那三个人的脑袋割下,在城墙上高高悬起宣誓着他们不可明说的愤怒。 王虎带着奄奄一息的林春兰,回到了他们朝夕相处了两个月的虎营中。 这时的黎贝还躲在民居里,她抱着黎权,心口突然就抽痛了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这场战役已经结束了,她又背着黎权从民居中走了出来,摇摇晃晃地朝虎营走去。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走向她那待了两个月的熟悉场所,却又不敢向前迈步,黎权哭了起来,她更加心烦意乱了。 黎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白大柱在找她。 “黎大嫂快撑不住了,你快回去,回去” 撑不住是什么意思,黎贝想,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她的脚步加快,却在推开门的那一刹那间,跪坐在地上。 “娘——!!!!!!” 她凄厉地嚎叫,看着她亲身母亲的身上地插着一把箭。 “大夫,大夫,你们怎么不找大夫?”她朝着四周大喊,没人回答她。 “哪儿有大夫?大夫早就跑了” 这是她的母亲回答她的。 “我不信,你不要死,不要死,你死了我们怎么办?”黎贝没有站起来,哭着爬向林春兰,趴在她的身上。 “别哭,别哭。” 反而是一个将死之人在安慰她。 林春兰在死前的那一刻,前尘旧事都明了。 她摸着黎贝的脑袋,恳请围在他们身边的人离去,给他们最后一点相聚的时间。 林春兰整理着黎贝的头发,缓缓地开口 “贝贝,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娘其实是认识字的,你爹教过我认过一个字,你知道是什么字吗?” 黎贝哭着摇头。 “那是一个‘好’字,我生完狗儿之后你爹教我的,他说一个女一子刚刚“好”啊,可以凑一个好字,娘也高兴,你想我有一个聪明的女儿有个机灵的儿子,不就正是一个好字?娘识字不多,一个好字,够了够了,娘只要你们好好的,好好的,好好的。。。。”林春兰的眼泪还是没有忍住,顺着她的脸颊留下,抹花了她的胭脂。 她感觉她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然后,归于平静,手,垂落下来。 “娘。” 黎贝浑身的力气被抽空,甚至连娘也没力气大声喊出。 王虎抱着林春兰的尸体,喃喃道“我知道了” 江南是一滴墨,在九月的秋雨中融化成一幅画,带着血。 “书生,我娘死了”黎贝扑到鹿鸣怀里哭着,“怎么办?我娘死了?” 鹿鸣一句话也不说,甚至称他书生他也没有反驳,他让黎贝在他怀中哭着,一句安慰的话却也说不出,他有些懊恼自己在这个时候为什么嘴就这么笨。 黎贝一直在哭,哭累了。 她靠在鹿鸣的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鹿鸣拍着她的后背,让她睡得舒服一点。 过了很久,黎贝才醒,她的眼睛又肿又红,却再也没有提起她母亲的死。 她从自己的房间里拿回了鹿鸣的《墨子》,睁着红红的眼睛对鹿鸣说到:“书生,你教我们墨子,我读不懂” 鹿鸣有些心疼他的坚强,他都没心情教,黎贝难道还会有心情学吗?他总算开口安慰他的小兄弟:“要哭便哭吧,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你哭罢,别憋在心里” 黎贝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娘临走前要我们好好的,那我们就要好好的活,不然娘走的都会不安心” 鹿鸣却明明看见了眼泪在他眼眶中打转偏偏没落下来。 “书生,快一点,我学墨子,我要学!”黎贝将声音提高,掩饰了自己的哭腔。 “好好好,教,马上教”鹿鸣实在不忍心看黎贝继续伤心,答应黎贝立刻教他们兄弟读《墨子》,就算他们什么也听不进去。 黎贝很想为她的母亲报仇,可惜的是她连是谁杀了她的母亲都不知道,她看着《墨子》 ,脑袋里也仿佛被泼了墨一般,找不到思路。 ☆、少年英才崭头角 江南自古便是一个富庶之地,百姓也被这江南的地喂养得绵软可欺,只要有口饭吃,他们就绝对会本本分分地守着那一亩三分地。 然而小人当道,庸君无能,以致兵燹四起,国不将国,民不聊生。 “我顺应天道而行,”鹿鸣对着黎贝说到。 “知道了,书生!” 他们以云山县为基,四年前乘胜追击占领了宁州府,北上杀了瑜兆县县令县丞,占据瑜兆县,又南下攻打金城,金城太守三日未守到便溃败而逃。 他们顺利攻占了金城,百姓听闻纷纷投奔,一时间兵强马壮,王虎自称顺天知都兵马大将军,又熔铸大顺王印,集马粮,招民兵,铸兵器,建立大顺政权,震慑了整个大宁朝朝野。 大宁朝连发三个战令要求各地调兵攻打王虎政权,又急调安南都护征闽滇赣三地地民兵围攻。 未曾想过,因连续多年征战,兵乏马疲,三次围攻,均以失败告终,甚至不少士兵牵着马去投奔大顺。 于是,大宁王朝与大顺政权处于僵持的状况。 与大宁朝的老弱残兵对比起来,起义军遍地都是少年英才,其中一位年仅十四,在瑜兆县一役中在百步之外射中瑜兆县县丞眉间,县丞当场毙命,县令落荒而逃,那少年不去追,却让那县令跑去,待县令跑出少年人的视野后,他竟朝着县令逃跑的方向射出一箭,虽没有将那县令射死,却不偏不倚刚好射入县令背心一指,县令被射下马,当场被义军俘获。 “来来来,听听看,他们说书人是怎么评价你这位少年英才的”鹿鸣手中折扇啪的一关,敲到黎贝的脑袋上。 “他们怎么评价我与我无关,虎叔未让我杀了他们。”黎贝的脸色很不好看的,“我杀了县丞,之后会回去向虎叔请罪的。” 看着脸色拉下来的黎贝,鹿鸣急忙向黎贝道歉道,“哎呀 哎呀,好了我错了,不要不开心,我一起去!” “哼!” 黎贝转头大步迈去,鹿鸣紧跟着,踏着他的小碎步慢跑。 黎贝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鹿鸣小步慢跑的蠢模样,紧绷的脸在鹿鸣没有看到的地方慢慢地放松下来,还偷笑了一两声,哈哈,呆瓜! 他们营地从云山转移到了宁州府,把原来官府的招牌砸了个稀巴烂,换上了顺天府的牌子,这三个字还是那蠢书生写的。 真是蠢书生,字写上去都散发着一股蠢味,当然了,只有黎贝一个人是这么认为的。 王虎在林春兰死后就很少见他笑容,他本就生的高大威武如今又是不言苟笑,让人看着便感畏惧。 “虎叔!黎贝冲着那个起义军的首领喊到,“虎叔,我。对不起,我没掌握好力道,我。。把县丞杀了。” 王虎看到了黎贝,眼神渐渐变得缓和,他看黎贝的表情很温柔,就像是透过黎贝在看另一个人似的。 “我没让你杀他,我让你把他带回来拷问。”虽然他的神情照旧温柔但他的话语却是严厉苛责“不尊军令,杖责十。” “是。” 黎贝对王虎的话做出了回答。 但鹿鸣不干了,“表哥~黎贝不是故意的啦~罚他面壁思过怎么样,万一过两天还要再打一次仗,杖责十下,我们的小将军可是连马都上不了了” “书生,闭嘴!”黎贝瞪了鹿鸣一眼,“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既然我失手了,那我就该受罚,与你无关!” “怎么说话的?”鹿鸣有些不满“怎么就跟你哥无关呢?”他又转头对着王虎说“黎贝小将军既然嘴这么硬,那就让我鹿鸣给小将军施罚,怎么样?顺天知都兵马大——将军!” “可以。” “小将军,劳您受苦了!” “你!” 王虎好笑地看着他们兄弟俩拌嘴,胸中思绪万千。 鹿鸣推着黎贝到受刑的地方,黎贝有些无语,就算再怎么不想让她受罚也不能挑这样一个地方啊——那就是一张床,铺了厚厚的被子。 鹿鸣假装严肃地说“黎贝不守军令,擅自杀死瑜兆县县丞,吾受顺天知都兵马大将军之令,罚其杖责十。”说着把黎贝推到了床上,拿着扇子敲了她的屁/股十下。 “书生,你才是最不守军纪的人”黎贝坐了起来,对着鹿鸣说到。 “遵守军纪?”鹿鸣晃晃悠悠的说“我又不上战场,打仗的事永远交给你们去做便好了,我是你们的智囊。” “就你脑子也想当智囊?不过就识几个字罢了,你也就配当狗儿的先生”黎贝反击道。 “那当初是谁缠着我要学识字的?是谁啊,是谁啊”鹿鸣悄悄地看了黎贝一眼“哎呀,我忘了,黎贝小将军告诉我罢!” “你!鹿鸣你!”黎贝顿时便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这些打打杀杀的人是在口头上的功夫是拼不过我的”鹿鸣笑道,眼睛弯成一条缝。 这只老狐狸,黎贝想着,走回了她的家,她的家还剩下黎权一个人。 他趴在桌子上一页一页地看着论语,却不时地发出一点笑声,黎贝走上前,一把夺过他在手里翻阅的论语,抖一抖,三四本的小人书应声而落。 “狗儿!” “哥,我错了!”黎权求饶到,“论语都会背了,我都会了” “今天下午跟我去扎马步!”黎贝对着黎权说到“书要读,武也要练,我在外边打仗拼死拼活,你好啊!看起不正经的书来了” “不对呢,哥,我看的是孙子兵法,以后帮你打仗用的” “你——!” 这黎权呐,不愧是鹿鸣教出来的,气黎贝的本事是一等一。 黎贝悲哀的发现,现在她可是连黎权也说不过了。 宁州城现在一片和平,自从王虎占领了宁州,建立了一个新政/权,税直接砍掉十分之九,贫苦人家甚至不用缴税,百姓过的日子比大宁朝统治之下的舒适百倍,他们对王虎感恩戴德,甚至都传出了谣言,说王虎要对大宁朝取而代之,让其它道府归于大顺。 大宁朝本就摇摇欲坠,小皇帝听着探子的回报,一时间也拿不了什么主意,他对着摄政王问到:“皇叔,他们说那反贼要取代朕,朕该怎么办?” 摄政王走了上前,他拍着小皇帝的脊背,太监宫女对这一画面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得摄政王僭越。 他对小皇帝说到:“仪儿,不怕,皇叔会解决他们的,就像解决大皇叔,三皇叔那样,仪儿不怕!” 摄政王周棋笑着,看不出他的情绪。 ☆、落雨江南飞箭雨 江南的初冬,下着小雨。 雨是一把尖厉的刻刀,击打在人的脸上,脆脆地,似乎能刻下一道血痕 黎贝,十五岁。 她在高处躲藏着,她背着一把五尺尺雕龙弯月长弓,立于高处,眼神如苍鹰,盯着在城门下动作的官兵。 为首的人着绯袍,腰系金带十钅夸,头戴黑纱软脚蹼头,足踏玄色短靴,此人正是江南道别驾齐云浮。 他身后三千精兵身着皂袍,持长/枪,凛凛而视。 黎贝将长弓驾起,拔出箭袋中的三根沾满剧毒的长箭,驾在弓上,手在箭尾,未发箭,注视着齐云浮的行动。 江南道别驾下马,手捧檄文,未动,等待时机。 日在头顶时,宣读了讨伐王虎的檄文。 “伪朝王虎,性非和顺,逆行叛道,放纵饕餮,伤化虐民,本无懿德,好乱乐祸,。。。” 黎贝的手拉起长弓,三支箭对准齐云浮,在他念到一半时,将弓拉到最大,然后,松手。 三支箭,一在头,二在颈,三入背心十寸,皆在要害,齐云浮未读完檄文便当场丧命。 黎贝深知此处已经不安全了,从小路赶回宁州城墙。 齐云浮毙命之后,宁朝官兵顿失领导,这一时竟是军心大乱。 此时正是大顺起义作战的最好时机,但是宁州府城墙依旧紧紧封闭着。 就在这时白大柱登上城门,吩咐六个士兵喊出鹿鸣所拟的招降的通告—— 暴宁无德,轻纳谗言,兵燹四起,民不聊生,顺天知都,顺天伐暴,明之义者,可降,不降,视之助暴宁而无道,吾伐之,降者,吾均不计前嫌,予地田,共讨鲜得之人。 本来便已群龙无首,这一劝降之言一出,军中的人心又更加的摇摇欲坠。 有人要降。 穿着一声玄色兵服的士兵,在混乱的人群中悄悄潜出,来到了这群闹哄哄的人群前,向城墙的白大柱招手。 白大柱见此,指挥他手下几十个士兵向喧闹的宁朝队伍前喊到:“有人愿降————!” 沸腾的人群在此时平静的瞬间,随后又是更大的嘈杂的讨论。 不屈人之兵而胜,大顺胜利在即,此时宁朝军队中又走出一人,此人面白无须,双目狭长,嘴角上扬,更像是花楼里寻欢的公子而非战场上的军官。 他上前去,一戢穿透意欲投降的士兵的胸口,原来上扬的嘴角更弯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开口说到:“没了江南道别驾,你们是忘了我这个录事参军了吗?若再有降者,当如此人论,不降者,战后胜,五金,战后败,不罚。” 沸腾的人群在录事参军的话语下,暂时平息。 江南道录事参军,骑一匹高头大马,从军中驾出,立于宁州府城墙之下,他不喜不怒,对着城墙上的人说到,“伪朝王虎窃懦无耻,杀江南别驾,盗吾国之所,其罪万死不足惜,愿请罪人王虎不做小人,自明其罪责。” 黎贝从城外的高处上下来,鹿鸣与她说的是,只要她射死贼首,宁军必破。 鹿鸣啊鹿鸣,你失算了,她看着宁朝三千精兵兵临城下,心里暗暗紧张。 她看那江南道录事参军在阵前对着他们喊话,当下便又驾起了弓。 她躲在暗处,没人会发现她的。 她将弓拉了一个满月,将箭发出。 她是少年英才,因用箭出名,只要是她看中的猎物,她绝不会失手。 但是这一次,她失败了。 录事参军在箭要射入他后脑勺时,将头一偏,箭恰恰射中宁州府城门。 录事参军轻笑一声,“自诩黄天正道的罪人王虎,你做出了这般下等的行径啊”他转头对着宁朝大军说到“众军听令——!冲城门!” 黎贝暗自懊恼,手搭上了箭袋,又发出一箭。 这一箭,依然没射中录事参军。 黎贝心中焦急,又是一箭,射中一个普通的士兵。 她开始急躁,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既然她射不中那录事参军,那便将他的马给射倒。 她拔出了她最后一根毒箭,瞄准那参军的马。 她过于在意领头的录事参军而忽视了隐藏在她背后的巨大危机。 江南道录事参军行唐名宗德,他长相平凡,上有江南刺史,别驾,下有县令,兵马,江南战事总有大的小的顶着,熬了十几年军功鲜少,也就得了一个录事参军的官,江南别驾的死出乎他的意外——可以说,他不高兴都是假的,他有出头之日了。 他在道府之中摸爬滚打十数年,大大小小的战役参加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是刺史或别驾读一段长长的檄文,他们便可以什么都不做安享军功。 他还有些暗暗高兴,那个什么都不会的蠢货,读了一半还没有的檄文便被人暗杀,是天要让我出头了。 他在军中多年,自然对暗杀分外敏感,他觉得背后有一股杀意,一偏头,果然是一把剧毒的长箭。 他从同一个地方收到了三柄箭,他都可以确定暗杀他的人在哪个方位,他对着旁边的弓兵低语了几句,弓兵接了他的命令,在黎贝躲藏的那个方向,开了一弓。 黎贝毕竟也在军营中待了数年,她知道她的位置被发现了,她转身而逃,但背后的弓兵并不放个她,她躲过一箭,一箭又射了过来,黎贝的手不自觉地摸向箭袋,箭袋已经空空如也了。 她的佩剑系在腰上,她拔出她的佩剑,盯着迎面而来的一箭,重重一挥,一箭应声而断。 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危机显而易见的前方,却不知道背后的危险,突然来了一箭直插在她右肩,她握剑的手颤抖着,却抵不过生理上的剧痛,剑,从她手上脱离。 她转头看向她的身后,一个其貌不扬的骑兵,手持三尺铁弓,眼神自信而傲慢,朝着黎贝走来。 他骑着马,手里的弓驾起,瞄准了黎贝的左脚踝,又开一弓。 黎贝一咬牙用左手抓起剑,准备抵抗。 但,箭,比她的行动更快,咻的一声,穿透了她的脚踝。 她跌坐在地面上,看着敌人过来,左手的剑,松开了又紧紧握住。 完了,自己的头也要被挂城墙了,她这么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檄文参考了《讨武瞾檄》和讨伐曹操的檄文。 ☆、书生挥剑为兄弟 黎贝的左脚被利箭射穿,右肩也是。 她看着向她走过来的弓兵,心里想的却是如何将伤他的马,让他跌落下来。 无论怎么样,她就算要死,也要在死前杀一个大宁的走狗。 她的左手握剑,握得更紧,只为在弓兵靠近她的一瞬间—— 绝杀! 录事参军没有叫他杀他,他将是一个重要的俘虏。 人人都知道王虎有一名义子黎贝,他少年成才,弓法绝世无双,他单知道黎贝年轻,但不知道他是如此的清秀英俊充满稚气,他的眼神带着狠厉决绝,不像是一个那个年纪的少年应该有的眼神,跟着那残暴的义父在一起,也不怪乎那少年会露出如此凶残的表情了,不怪你,只要你乖乖束手就擒,老实交代宁州、瑜兆等地的兵力分布,录事参军是不会给予你过多的惩罚的—— 他还没有开口,就见那少年以顽强的意志力跌跌撞撞地爬起,向他的马冲去,他来不及躲闪,就看那少年手持长剑,猛的一下插进马匹的喉颈,他的马并未丧命而是将他甩下,又向前跑去,撞到城墙之后毙命当场。 弓兵被甩下马,头脑一时半伙还没清醒,见那清秀的少年跛着脚,手里的剑在他的马脖子上,刚才他似乎看见他的马撞到了那少年,但又似乎没有,少年朝着他走来,他的肩膀淌着血,脚踝也在流血,拖出一条长长的红线,在他迷糊的视线中散开。 倏忽地,那少年就在他眼前了。他伸出他的双手。 一瞬之间,他的脖子被死死的卡牢,明明肩膀受伤了,为什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弓兵不解,他的手掐着那少年的手想要掰开,两人僵持着,却是那受伤少年的胜利,若是我大宁朝男儿有这样的勇猛,何故会衰败至此? 这是那弓兵今生最后的思考。 黎贝的手紧紧地掐住那弓兵,等到他没了气之后才放手,她的血渗出了衣服,留到了弓兵的脸上,血腥无比,她将弓兵的箭袋和佩刀拿下,跛着脚,一瘸一拐地走向去宁州城城内的小路。 此时两军已开战,未等宁军攻破城门,大顺士兵就冲了出来,与宁军一决生死。 进入宁州城内的大门随着大顺军的冲出又重新被关上。 黎贝有意识的回避正在交战的大军,她并非不是不想参战,她身受重伤,此时参战,有害无益,她的血越流越多,开始渐渐看不清前方的道路,本来就不平稳的步伐更加磕磕绊绊。黎贝向前走着,她的视线开始迷糊,她看到前方一人,衣着玄色——是宁朝官兵。 她苦笑着,勉勉强强想拿出一只箭射击,却连弓也提不动。 完了吗?她已接近昏迷,只需轻轻一推便可以要了她的性命,她将刀插入地中,弓立于地上,右手扶刀,左手拉弦,准备殊死一搏。 不料,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骑着的是一匹烈马他在马上颠簸着,手里拿着一把长剑,路过了那玄衣人身边,他闭了眼,一刀斩下。 那黑衣人警觉的躲过了,他的注意力却转向了鹿鸣,鹿鸣驾着马,马很不安分地在黑衣人周围不停的闹腾,黎贝抓住时机,盯牢目标,射出一箭。 黑衣人,亡。 黎贝看到那人是鹿鸣,久悬的心终于放下了,她垂下了双手,昏死过去。 看到黎贝倒下的鹿鸣当时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不由得发出了他内心最深切地呼喊: “黎贝弟啊——————!” 蠢书生,叫什么叫,老子还没死呢。 不过这句话她却是没有力气说出口了。 ———— 黎贝在昏睡的时候,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她死去很久的母亲。 母亲责备地跟她讲:“我不许你这么早来见我,滚回去!” “我不,我不,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的,我不要回去!” “回去,回去,没活到八十岁,我不准你来见我!” “娘,娘,娘”黎贝喊着,哭出了声,母亲却是离她越来越远了。 她睁开了眼,周围还是熟悉布置,她的床边坐着鹿鸣,鹿鸣背靠着她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 “书生”她叫了一声,鹿鸣却没有回头,她问道“外面的情况。。。” 她还没有说完,鹿鸣便真的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一般,惊了一跳,嘴巴里念念有词:“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转过了头,却是闭着眼睛的。 “书生,你怎么了,你很奇怪” “黎贝。弟。额。。。。妹妹”他的脸顿时烧了起来,从耳根烧到脸颊,说到“衣服,额嗯,是嗯么,我,我帮你换的,我。。。。我,你。。” 黎贝顿时就明白了。 她呆在男人堆里太久了,都忘记自己是个女人了。 她刚想开口对鹿鸣说叫他不要太在意,就见鹿鸣抢她一步先说到:“我会负责的!” “不用你负责,你先跟我讲一下,外边情况如何了”黎贝回答道:“我本来早就想告诉你们的,不过我忘了,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不隐瞒了,我本来就是个姑娘。” 听着黎贝的话,鹿鸣红彤彤的脸瞬间又白了回去,他耷拉着脑袋,活像一头失意的小鹿,回答道:“哦,我知道了。” “那就快一点告诉我外面的情况” 鹿鸣的声音恢复成平常的样子,却不敢正视黎贝,他不紧不慢地诉说着外面的情况。 “我方大军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虽然说那白面的录事参军不让他们投降,开始先前有一名别驾被杀多多少少也会影响他们的士气,他们刚开始倒是抵抗了一阵,不过有我们英明的鹿军师在,怎么也胜不了,在他们晓得兵败在即之刻,准备撤军回逃,你鸣哥哥却早就在他们的逃跑后路处埋伏了三百精兵,顿时就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我们杀敌五百,俘虏一千,剩下的我便让表哥去追杀,然后我回来看。。。。。看。。”鹿鸣前头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后面却是卡了壳“看。。看。。看。。你” “那真是太好了”黎贝欣慰道“书生,你在这方面的用处还很大呀” 黎贝冲着鹿鸣笑。 鹿鸣的脸又红了:“当。。。当然!” 他们俩静静地坐着,气氛很奇怪。 一声开门声,打破了平静。 “我回来看看黎贝” 是王虎 鹿鸣惊到:“表哥,我不是叫你去追杀残兵了吗?怎么回来了?” 王虎笑道:“不过一千老弱残兵,哪有我英勇的乖儿子重要。” 鹿鸣又急又气说道:“不好,表哥,现在还来得及,去把那一千残兵给追回来!快!”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新年快乐 ☆、尔言大志今在否 “鹿师爷,你怎么回事?不过一千老弱残兵,你紧张成这样?”王虎疑惑道,随即又去关心他的“义子”去了。 “黎贝啊,你感觉怎么样了?” 黎贝见到王虎,不禁鼻子一酸,又落了泪下来,她道:“我梦见,我娘了.” 听见黎贝提起她的母亲,林春兰,王虎神情一晃,不知作何回答,沉默了会儿才低声说道:“是我对不起你的母亲,本来害她替我而死,现在你又。。。唉!是你虎叔无能。” “虎叔这不怪你,”黎贝打住了王虎的自责,“没有虎叔我们早就曝尸荒野了。娘,她,她让我回来,这就说明我命不该绝。”黎贝冲着王虎轻松笑了笑:“好了,现在让书生讲吧!” “书生!”黎贝喊道,鹿鸣走了一会儿的神,过好久才念叨到,“不好了,不好了!” “有什么不好的?你说,我们打跑了宁朝的官兵,有什么不好?”黎贝伸出左手,轻轻地推着鹿鸣。 二人的肢体接触让鹿鸣的脸又稍稍有些红了,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原来的肤色,他轻咳了一声才说道:“表哥,我们应该乘胜追击,夺曲周,犁水,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王虎不以为然说道:“你果然是个呆书生,你说乘胜追击很容易,可是毕竟是打仗,会死人,你没上过战场,不知道战场上刀枪无眼哟!” “可是表哥,你可以让一千老弱残兵回去报告我军的英勇神武,但是宁州府前有山后靠海,后不可退,前不可进,若想取天下大事,宁州府只能作为后方供粮马之地,曲周,犁水易守难攻,我们只有乘势夺下这两处,我们才有进攻中原的机会!” “鹿鸣!”王虎呵斥打断了他的说话:“我从来就没有进攻中原的打算!你不要再说了,现下当务之急便是休养生息,其他的你不必多说了。” “表哥!”鹿鸣大声喊道“他们这次只带三千人,那下次呢?我们退无可退啊!表哥!” “来了再打,”王虎的脸霎时拉下,充满阴霾:“好不容易打次胜仗,你就不要说风凉话了,你看好黎贝,”说完转头便走,留下一个急的直跺脚的鹿鸣。 “你怎么跟个姑娘似的,一生气就跺脚?好了,别急了,相信虎叔吧!”黎贝看着他们两人的争吵也有些不满鹿鸣的不识抬举,“你这样是对虎叔,对我的不信任,他们在打过了又怎么了?老子一箭一个射爆他们的脑袋————嘶——疼”黎贝比划着动作却拉伤了肩上的伤。 “你别乱动!”鹿鸣尖叫道:“我来给你伤口上——” 习惯性的话语却在“药”字停下。 鹿鸣的结巴症又犯了,“我来给。。给。。你。。” 最后两个字却说不出口。 “上药。”黎贝替他回答了,“你再这样结巴下去,我也不喊你书生了,我喊你结巴了” “来吧,给我上药吧”黎贝露出她的一只肩膀说到。 “哦。。哦好的”鹿鸣有些恍然,磕磕碰碰地去把黎贝的药给拿了过来,上药的手却比黎贝受伤的手还要抖,一不小心还刮到了黎贝裸》露的伤口。 “啊——!书生你要疼死我啊!” 鹿鸣有些抱歉,可是心却是浮想联翩——我又没办法,他轻轻地念了一句对不起,也不管黎贝听没听见。 鹿鸣一边上药,一边对着黎贝问道:“你是姑娘这件事,要给表哥知道吗?” 黎贝趴着撅了一下嘴,说道:“我本来就想告诉他让他晓得的,是你刚才太不会看脸色了,虎叔气成那样,还是少让他烦心吧。” 鹿鸣道也是,此事便揭过。 但是鹿鸣想,修整一两天,等王虎稍微平静了下来了之后再去与他讲攻打曲周、犁水的事情。 于是在第三天的庆功宴上,鹿鸣举着酒杯,趁着王虎醉醺醺的时候提出了攻打曲周、犁水的计划。 也许是安逸的日子过习惯了,王虎已经懒得再去四处征战,他又听见鹿鸣说要攻打哪里哪里的,一气之下,一桌子的菜掀翻在鹿鸣面前,在座将领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表哥!居安思危才能高枕无忧啊!表哥!奶奶让我来辅助你,是因为你有灭暴宁大志,而不是让你打下一块地方就去当一个土皇帝,你当年说过要让人间贫农安居乐业,都忘了吗?”鹿鸣怒而指斥到:“你说你要当世人的英雄,呵!哪个英雄会只会安居一方不思进取,你说过的话都是放屁吧?” “住口!”王虎举弓射偏鹿鸣一分,滑过他的发丝,气急道,“我不想听,滚吧!” 鹿鸣此时怒极而笑,笑声悲凉:“果然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夫一个,王虎,听牢,你今日出兵可保宁州,明日出兵,云山可在,后日出兵,自身免死,三日不出兵,大顺必亡,我话尽此,王虎,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酒杯狠狠往下一扔,仰天大笑三声拂袖而去。 王虎盯着他离去的背影,一声轻笑,踢了倒在地上的桌子一脚,朝着与鹿鸣相反的方向而去。 黎贝却是追了鹿鸣上去。 “书生你别生气,虎叔他的确有点固执,你别生气,我回去劝劝他”黎贝拉着鹿鸣的手摇晃着说到。 鹿鸣长叹了一声,“我不生气,我只是可怜,我可怜王虎自己看不清自己的能为,我可怜这宁州百姓又要受到战火践踏,我可怜我自己识人不清,我不生气,我可怜呐!” “那我去劝!” “没用的。” 黎贝暗暗想到自己的虎叔最近是有些不太对劲,合该去劝一下他了。 然而事实是黎贝连找了王虎三次,王虎均是不见人影,黎贝也有些焦虑了。 王虎去哪儿了连他贴身侍卫都不知道,他只说在一个深夜,将军一个人悄悄的出去了。 现在好了,大顺群龙无首了,黎贝作为王虎义子,在外名声广,一定程度上还压得住大顺军队,可是眼下若找不回王虎,迟早有一天这大顺还是会乱的。 王虎在一个其他人都想不到的地方,他在云山县县府,那个晚上与林春兰告别的那个房间里,他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越是心烦意乱,他就越思念他的春兰姐,但她已经死了,王虎只能独自抱着他的回忆舔舐。 宁州城就这样在王虎不在的日子里表面风平浪静了三日。 第四日,大军压境。 ☆、兵临城下言悔迟 七月流火,本该是渐渐凉下来的季节,但是今日,大军压境,黎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燥热。 密密麻麻的人群身着黑衣与远处的乌云连接成一片,远处的乌云也像是压境的大军,宣誓着这场战役的严酷。黎贝的肩伤脚伤尚未完全恢复,她一瘸一拐地走上城墙凝视着远处接连不断赶来的军队。 饶是她有两百分自信,也在这黑压压的人群之中有了一丝丝的动摇,现在最急迫的问题就是找回虎叔,但是又上哪儿找呢?她的心也被这乌漆嘛黑的人群搅得一片混乱。 怎么办?她问向鹿鸣。 鹿鸣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他的眉头紧锁,与她同样注视着人群。 “投降。”一炷香之后,鹿鸣的嘴中吐出了这两字。 “不可能”黎贝强硬的拒绝了投降的提议,“宁州城是我和虎叔还有大家一起打下了,投降,不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没有胜算,只有投降可以保住性命。” “鹿鸣啊鹿鸣,我看错你了,你竟是一个如此贪生怕死之徒!”黎贝的脸朝向鹿鸣,眼神带着不可置信。 “我贪生怕死?”鹿鸣嗤笑一声“我告诉你,我只贪百姓生,只怕百姓死!你,黎贝,他,王虎都可以去死,做一个名垂青史的大英雄死去,那宁州城的百姓呢?你想过他们了吗?” “你不要再说了,我有能力保护好他们的!” “就凭你?一个不满十六的小姑娘?黎贝,趁表哥还没有回来投降吧!起码保住城中百姓一条性命。” “我。。。”黎贝有些犹豫了,鹿鸣说的也没错,这样的敌我差距,如果开战,我军胜利希望不是很大,一旦失败自己身首异处倒也没关系,但遭殃的便都是百姓了。可是如果投了降,大顺多年心血就要付诸一炬,究竟降还是不降,黎贝陷入了纠结。 但眼下已经没有时间给她纠结了,黎贝思索了一会儿,就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对鹿鸣说到:“降!” 鹿鸣凝重的神色终于有些缓和了,他却在城墙上执起了黎贝的手。 “书生,你做什么?不要拉着我的手,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看看。”黎贝气恼地说到。 鹿鸣深呼吸了一口气,爆发出了他今生最大的勇气,才结结巴巴地说出:“如果,如果,如果投降之后,他们没把我们杀死,我。。。我。。。有。。有件事。。事要跟你。。你说。” “什么事,现在说不可以吗?”黎贝有些生气。 “一定要结束了之后说”鹿鸣的脸瞬间爆红,仿佛能滴出血。 “好吧,随便你,”黎贝奇怪地看了鹿鸣一眼,又叫白大柱传令下去说要投降。 “大柱哥,我们投降吧。” 白大柱摇了摇头,黎贝刚想跟他分析利弊,他却吐了六个字:“虎将军回来了”。 “我去劝他投降!”黎贝说 “不必了。”一声雄浑的声音从城墙的另一边传来,“他们来多少人,我就杀多少人,怎么了?黎贝,你是怕了不成?” “虎叔,我不是怕”黎贝焦急地说到“我是担心——” 还没等黎贝将话说完,就见王虎提起一把弓,竟朝着为首的安南都护,一箭射了过去做挑衅。 鹿鸣看着王虎的挑衅,心下只有一个念头:我们都要完了。 却说那安南都护,本是在那西南夷族处做官的,圣上传令下来说要征召西南、东南民兵攻打江南道叛乱,可是这西南地方哪有几个汉人可征召啊,安南都护当下也是无计可施,脑筋一转,这西南靠近吐蕃,西南本地又有好战的彝人、苗人、回鹘,当下就向吐蕃借骑兵三千,对内又借彝族射手六百,苗疆步兵两百,与江南道刺史在闽地集合,浩浩荡荡八万大军在宁州城聚集。 只是他还未到宁州城墙,就见那逆贼挑衅地朝他射了一箭,他双眼半眯,自言自语的说到:“看来你们是不打算投降了。” 随后手一扬,先锋部队扛着一根尖头木柱,咚——咚——,敲击, 城门破开。 王虎在城墙上哈哈大笑,不知在笑写什么。 “虎叔,我们投降吧,百姓无辜啊!”黎贝几乎要哭了出来劝告着王虎。 “呵呵呵呵”王虎的喉咙中发出了一阵不明音节低语,“呵呵呵,你把他们看得太好了。” 王虎却又架起弓朝安南都护的方向射去。 “来啊!痛快一战啊!来啊!” 同样的招数对待同样的敌人是没有任何作用的,更何况王虎在城墙的最高处举弓射箭,他的位置比任何人都要明显。 “这是挑衅吗?”安南都护自问自答,“这就是挑衅。” 他一声令下,六百彝兵以同样的箭雨回赠王虎。 黎贝心里一急,眼看着王虎就要在城墙上被射成刺猬,她将王虎一推,王虎这等壮汉竟被她一把推在地上,黎贝奇怪,她怎么就推得动这八尺大汉,这时一股浓重的酒味从王虎口中飘出,糟糕,虎叔他喝醉了。 王虎,却把黎贝往旁边一推,自己跌跌撞撞地跑下城墙,骑上了他的那匹高头骏马,嘴里胡言乱语道:“冲啊!杀光那些狗官,我们再也不用交税,再也不用受他们欺辱了,冲啊——!” 王虎是起义军的领头人物,他醉酒的胡言乱语也是鼓动人心宣言,宁州城的百姓莫不都是受了官府欺压,战争失败,他们将重回牢笼。 宁州城手无寸铁的百姓甚至拿起了竹竿、铁锹与大宁的八万精兵对抗,只是还没来得及与大宁士兵厮杀,吐蕃的铁骑便冲散了人群,又有一拨彝人的箭雨纷纷而下,百姓死伤惨重。 黎贝见状也顾不得肩头的伤,拿起她的三尺雕龙铁弓,拔弦。 她肩上的伤口崩裂,血从伤口处溅出,比肩口更痛的是心,她看见无数百姓惨死于铁骑之下、箭雨之下,她想起了那年城墙下她紧紧得抱着狗儿希望活下去,百姓何尝不是这样? 她架弓,她拔弦,她射箭,一箭击中吐蕃人的脑袋,夷贼落马,她伤口崩裂,接着,第二箭,彝兵断气,她血流不止,第三箭,苗人毙命,她双目模糊,第四箭,敌将丧生,她青衣成红。 黎贝的视线因为失血过多而模糊不清,她拔出了在身后的第五支箭,起码、起码再杀敌一人。 她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她的箭上,弦上,没有留神到鹿鸣悄悄地出现在她身边。 “鹿鸣,你。。。” 鹿鸣一手刀劈下。 甚至都说不出过多的词语,她便昏昏沉沉地晕死过去 安南都护,在大军后观视着城墙上的一举一动。 “城墙上射箭者谁?” “回禀都护,射箭者乃逆贼王虎义子黎贝” “可惜了这等的少年英雄,偏偏去做了那逆贼的义子”安南都护遗憾地摇了摇头,他掂了掂手中的两个山核桃,慢条斯理地说道,“此人必死,传令下去,谁得黎贝项首,赏千金,升官一品” “是!” ☆、一人心动难开口 黎贝被鹿鸣敲晕带走了。 眼下的形式很不容乐观,鹿鸣将黎贝、黎权带离了宁州城,鹿鸣早在王虎入驻宁州城之后,便在离宁州府不远的少鑫买了一处屋子,现下正好可以给这个不知死活的小混蛋养伤。 黎贝一直处于半清醒半模糊之间,甚至连梦也没有怎么做过,她只感到在不停地颠簸,在颠簸之后又归于平静。 鹿鸣坐在黎贝的身边,喃喃道:“这处房子本来是想给自己养老用的,这么就养了你这个听不懂人话的笨蛋。” 黎贝隐隐约约感到有人在她的身边,她能感觉得出来,这个人是鹿鸣,也只有这个手不能提剑的无用书生会在这么一个紧急的情况下还在她的身边看护她。 黎贝勉强地睁开眼,她轻咳了两声,将鹿鸣的视线吸引过来,鹿鸣转头,一不小心却将目光与黎贝对上,“你。。怎么样了?” “我还好,虎叔他们呢。。” “我不知道,你伤势沉重,我先带你回来了。” “回?”黎贝往四周转了一眼,“这里不是宁州。” “对,这里不是宁州,这里是少鑫。” “少鑫?”黎贝惊到“我为何会来此处?” “宁州城的形式实在是严峻,你的伤势严峻,不能久居宁州” “那虎叔——?”黎贝担心地问起王虎的状况。 鹿鸣心知王虎凶多吉少,但他担心黎贝的伤势恶化,也只好违心地说了一句:“吉人自有天相,你总该相信你的虎叔吧!” 黎贝却不相信,“这么危险的情况,虎叔还喝了酒,不行我要去看看虎叔!”黎贝翻身下床,却牵动了肩口上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黎贝被疼痛一拉,瞬间跌坐在床上。 “你伤成这样,去了不也是给你虎叔添乱吗?好好呆在这里养伤,伤养好了,才可以给你虎叔帮忙!”鹿鸣将黎贝推回床上,又帮她仔仔细细地压好了被子。 黎贝看着鹿鸣,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过了许久才低低念到:“好。” 鹿鸣似乎也没有听到,他的手放在黎贝的额头上,抚摸着,用一种常人耳朵难以捕捉到的话缓缓开口:“我对你有话想说。” 黎贝此时的听觉倒是很好“什么话?你最近很奇怪啊,什么话直说吧!我不怕!” 她拿着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向鹿鸣,鹿鸣被她的眼神盯着耳根发红,“我要对你说的话就是,你一定要好好休息!” 黎贝问道:“就这样?你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了!” “没有!——!”鹿鸣现在不仅仅是耳后根红了,连头带脖子的都红了个透。 “书生!你的脸红成这样,你一定是心虚了,有事瞒着我!”黎贝急忙又起了身“是不是虎叔出事情了?” 鹿鸣一听,就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霎时间又凉了回去,“不是你虎叔!” “那是什么?” “你。。说了,你。。你也不懂!” “书生!” 鹿鸣却是不再回答了。 鹿鸣布置的这房子刚刚好,就是刚刚好的不大不小不显眼,他的房子在少鑫城里的道路两边,在一排的房子间没人会关注的这么一间小小的民居。 黎贝、黎权和鹿鸣便在此处居住了下来。 少鑫虽距宁州府不远,但宁州府的消息被官府封锁地紧密,连战了几次鹿鸣都探听不得。 鹿鸣在市里的酒楼喝着茶,一边又竖起耳朵听着酒楼里的人在高谈阔论。 “听说宁州还在打” “还在打?干脆朝廷把那小小的宁州给王虎得了,现在打来打去的,苦的还不是百姓” 鹿鸣一边听着,一边小口品茗口中的茶。 今天还是没有一点儿消息,他也不禁有些着急。 他今天就着一碟瓜子一壶茶在这酒楼里做了一天,伙计看着也有些不爽,赶人道,“没钱来什么酒楼嗑瓜子啊,一壶茶一碟瓜子就想在店里坐一天,不点菜就滚出去!” 鹿鸣不想多生事端,拱手谢罪“抱歉啊,家里的婆娘过于凶悍了,让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伙计凶悍的神色这才缓和,“早说嘛!我家的那个也是凶巴巴的,多吃两口饭也要说,我懂你!再帮你上壶茶?” 鹿鸣谢道,“那就多谢兄台了!” “婆娘。”鹿鸣自己又念了一两次,不禁发笑,笑了起来——如果她知道会怎么样呢? 鹿鸣在夕阳西下时才回了他们的房子了,准备生火做饭,却见黎贝用着她的左手拿着锅勺在锅中上上下下地翻腾。 “黎贝,放下,我来做就好了!” “你做的不好吃,我来做。” 鹿鸣见黎权在灶肚烧着火,黎贝娴熟地切着菜,她一只手将锅盖打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了,”说着把锅盖递给了鹿鸣,一声“拿着”又把她切的白菜全部搅了进去。 一会儿的功夫,白菜咸肉粥就做好了,黎贝吩咐鹿鸣去扒开灶底的灰,鹿鸣呆呆愣愣了好一会才道好,一伸手又迅疾地缩了回来,“嘶——好烫!” “没有用的书生”黎贝笑道,用旁边的竹棍轻巧地拨开盖在一个小铁锅上的灰,拿着抹布将锅耳擦干净,把那小铁锅一只手便搬了出来,一打开锅盖,里头尽是香喷喷的芋头。 鹿鸣不由惊叹“黎贝你真的好厉害啊!” 黎贝轻笑一声,“你若是能在我射箭时说出这一番话,我会比现在更高兴!” 比现在更高兴,鹿鸣咀嚼着黎贝的一番话,——比,现在更,高兴? 她的意思是——?她现在被我夸奖很高兴? 鹿鸣有些小得意,一天毫无收获的沮丧的心情被一扫而空。 接连几日,鹿鸣都去酒楼坐着,伙计也不赶人,可是对于前方的消息,他依旧一无所获。 八月了,两军交战粗略估计也有十来天了,前线终于传回了战报。 大宁朝军队大获全胜,宁州府——破! “那虎叔呢?”黎贝重穿回铠甲,准备前往前线搭救王虎。 “黎贝,快脱下这身铠甲,前方这么乱,你去了也没有办法!” “可是虎叔他——!你照看好狗儿,我去前方观察一下情况!” “你回来,你想去送死吗?回来!” 黎贝没听鹿鸣的挽留,驾一匹快马便向宁州府赶去。 黎贝心里焦急但总还有万分之一的希望,这大概就叫作不到黄河心不死,她自嘲地想着,又快马加鞭地赶向宁州,却在宁州府远处便停下,一拉马头又往回跑去—— 她在宁州府城墙之下见到了她今生最不愿意见到的一面——王虎,头悬城墙! 黎贝在确定王虎死后,一丝没有留恋,在一处没有人烟的地方将铠甲遗弃,凭着记忆,在日落前赶回了少鑫。 “书生!”黎贝下马喊到。 鹿鸣正在厨房手忙脚乱地切菜做饭,他见黎贝回来不着战甲,又不带喜怒的表情,有些疑惑,“表哥他——还好吗——?” “死了,头挂在宁州府城墙上示众” “那——” 黎贝打断了他的话,“我很想哭,可是我没力气哭,我也哭不出来,虎叔是他自找的,眼下着急的不是伤心而是清数我们剩下的人” 黎贝一派镇静,看不出表情,“书生,虎叔曾经跟你说过什么?” “表哥说过,他想让大宁的每一个百姓都吃上饱饭” “因为他的临阵退缩,他没做到。”黎贝往炉灶里扔了一把柴火,火焰在柴上燃烧、升高,沸腾了锅里的粥,咕噜,咕噜。 “王虎,没有完成的,我黎贝,以王虎义子的身份,将替他完成!” 火焰呼的一声窜高,倒映在黎贝的眼中,黎贝转头,等待鹿鸣的回答。 一个字。 “好!” ☆、二人齐心可断金 鹿鸣看着黎贝的眼睛,她回避了鹿鸣的视线,又看往炉子里熊熊燃烧的火苗,似乎将火苗映在眼底,就可以掩盖她眼神中的悲切。 鹿鸣知晓她的心伤,拉住了她往炉灶里扔柴伙的手,“停手了,粥都要被你烧干了!” “哦。。哦。”黎贝反应了过来,“抱歉,刚才一直在走神。” “你没有必要对我说抱歉,我也不想听你对我说抱歉。” “那。。我们现在,先吃一点饭?”黎贝往火炉里扔了几个芋头,又把锅里半干不稀的粥盛了出来。 “你烧的粥还是那么难吃啊”黎贝感叹道, “我要我哥烧饭”跟着他们两个人沉默了许久的黎权也发出了声音,“鸣哥哥烧的粥都难吃!” “狗儿!”这是鹿鸣回敬黎权的! “我不叫狗儿,我叫黎权!”黎权不满地说道。 “没有你鸣哥哥给你取的新名,你现在还叫狗儿呢!”黎贝打住黎权,却又被她的弟弟回嘴到,“有本事你也别叫鸣哥哥书生呀!” “你这个小屁孩!”黎贝一时竟也不知如何反驳,就噎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看着黎权得意洋洋地大口喝粥。 鹿鸣听了,不知哪来的勇气,拿着筷子重重的敲了一下黎权的头,说到“黎贝管我叫书生,我也可以管她叫别的外号,小孩子别多事!” “什么外号?什么外号?” 鹿鸣一时语塞,瞬时脸又变得红彤彤的,就像山里的那只小鹿一样红。 “我。。。。,黎贝我。。。。,你都管我叫书生,我以后能。。。。能。。叫你,叫你,叫你贝贝吗?”鹿鸣说完之后,急促地把筷子扔到地上,紧闭双眼,把耳朵牢牢捂住。 黎贝却伸手,把鹿鸣放在耳朵上的手拿了下来,对着他耳朵大声喊到“可以呀!” 鹿鸣呆呆地坐在方凳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因为黎贝的戏弄,还是因为“可以”二字对他的惊喜。 “贝。。。。贝?” “嗯” 炉子里的火没有了柴伙继续地添加,愈烧愈弱,最后只有一点火星在灶炉里跳动,黎贝打破了这份沉静,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她的胸口迅速萌芽,她想压住这种她一点儿也不知道的感觉,开口道“我去拿芋头!”,却是慌忙地离开了方凳,去扒炉灶的灰,去取其中已经烧熟的芋头。 “啊——” “怎么了” “没事被烫到了,你不用过来” “哦。。哦好的” 又是寂静的沉默。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黎贝受不住沉默问道。 “先去把情况刺探清楚再作打算。” “那我们该怎么做?” “市中鱼龙混杂,皆是南来北往的商客,或许去那里可以探听一点消息。” “市中?”黎贝疑惑道,“那不是官府在管着的吗?” “市令早都跑了,哪有什么官府会管,你的消息太落后了”鹿鸣说,“你最近就不要出门了,大街小巷都是你这个少年将军的画像,说谁能拿到你的头,赏官赐金,外面到处是要你人头的人” 黎贝不以为意,她撅了撅嘴,不急不慢开口道,“他们要捉的都是王虎义子,谁会知道王虎义子是女儿呢?”她对着鹿鸣要求,“书生,你给我一套女装,我这就不可以出门了?” 鹿鸣一拍脑袋,一想,好像真是这样,他又转了头,对着扒芋头的黎权说,“以后记着,你的哥哥又变回姐姐了。” “一会儿哥哥一会儿姐姐,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姐姐!鸣哥哥!不要总是把我当成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我都懂的!”黎权叫嚷着,又呼哧呼哧地去喝了粥。 “你呀!”黎贝看着黎权,扯了扯她的嘴角。 第二天天一早,鹿鸣便带着黎权去市中购买女装。 他总认为集市里卖的成衣怎么都配不上黎贝,可买布匹去做又有些来不及,他一会儿嫌弃这件襦裙过于朴素,一会儿又嫌弃长衫过于鲜艳,左挑一阵右捡一阵,总也决定不下来。 “狗儿啊,你觉得你姐穿这件衣服会好看吗?”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我姐,”黎权白了鹿鸣一眼,“不过是几件衣服,你挑的这么仔细信是作什么,”他又指了指挂在商铺角落几件很普通的袄裙说,“就那几件可以了,在我姐眼中,它们估计长的都是一模一样的。” “不行”鹿鸣拒绝到,“女孩子肯定是喜欢鲜艳一点的衣服呢。” “就那一件!” 他让店家包起那银线绣牡丹长衫裙。 店家一边打包一边笑问道,“是给尊夫人买的吗?” “夫。。。夫人?”鹿鸣不知如何接话,却被黎权抢了先。 “是啊,给我姐买的,还没过门呢!” “原来如此!”店家意味深长地看了鹿鸣一眼,“小娘子肯定会喜欢的,公子心意。” “哦。。。哦,多。。谢” 黎权简直就是一个小恶魔,他问道,“怎么回事,一说到我姐,你就变结巴了?” “小孩子,你不懂了!” 他们在坊间一直闲逛,想要探听一点宁州城的消息,可惜的是就算离宁州不远,这少鑫的消息还是闭塞而落后,也许是官府封锁得牢,以至于一点儿也漏不出来。 就算是官府锁了消息也不至于一点儿也不知道,鹿鸣觉得目前情况应该很不妙,尽管他内心也不愿意承认,宁州百姓只是耕耕地的小农民,没有好枪好剑,他们也斗不过那些日日打仗的士兵。 他们晃悠到日落西山才回到他们在少鑫坊间的房子,屋子里早就飘来了阵阵菜香。 “姐,我们回来了。” “回来了?那就吃饭吧”黎贝打开锅盖,锅里下得是细细的汤饼,汤是萝卜汤,很香。 他们三个人两大一小,靠着板足案吃饭吃饭。 黎贝问起宁州城里的状况,鹿鸣摇了摇头,“一无所获。” “唉,为什么会一无所获呢?他们官府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封锁消息?”黎贝也无从得知。 第二日,黎贝换上了女装。 她穿着女装转了一圈,有些不好意思,“女装很久没穿,真不习惯,算了,今天我打算跟着你们去打探消息。” 鹿鸣看着穿上女装的黎贝,明艳动人,让他有些不敢直视她。 “走了,书生,楞在这里干嘛?走了”说着用手去挽着鹿鸣的手,让鹿鸣更加地不知所措。。 八月,天气已经渐渐转凉,不似前些日子那样的酷暑难耐,虽说前方正在打仗,可再怎么样也影响不到这座小城的安宁平静。 这座城里四通八达的是水路,这天下着小雨,雨落下,落到水里,融在水里,她撑着伞,在市里的一间酒馆前收起,甩了水和鹿鸣黎权走了进去。 “掌柜,我们要一盘鹅肉和黄酒!”黎贝对着掌柜喊道。 “好的,您稍等!” 虽说只是一个小雨天,但市集里的人还是少了很多,酒店里的人也是冷冷清清的。 黎贝一点一滴地呷着酒,一边竖着耳朵听着酒店里不多的人谈论着他们的家长里短。 “你听说了吗?” “什么” “宁州啊!” 宁州——!黎贝捕捉到这个地名,霎时间认真了起来,她站了起来,端着烧鹅和酒朝着那两贾人而去。 “您说宁州?我娘家便在宁州,宁州发生了什么?”说着把烧鹅与酒都放在了那两个商人的案板上。 商人顿了顿,咽了一口口水,才道,“姑娘啊!要节哀了!” “什么?”黎贝有些不安,心脏扑通直跳。 “宁州不是被逆贼王虎给霸占了吗?为了能够打胜仗,那个不是人的安南都护向西南夷子借了好几千的兵,你说借兵可不是白借的,那黑心的当官的就说,城里的人随夷子处置,那西南夷子只是要钱要女人,把百姓家的东西都搜刮干净了,把百姓家的姑娘给糟蹋完了,你说这也就算了,好说歹说不是还有条命吗?你猜那安南都护怎么着?为了掩盖真相,他把城里的男人都杀了,那些男人不都受王虎指使才去对抗朝廷的吗?杀几个将领不就得了?现在女人孩子就让夷子带走,现在的宁州城——乡下可能还好点,城里也不知道还剩几个人了,本来官府把消息封得死死的谁知道,可是我家亲戚一个姑娘跑了出来,我这才知道,姑娘你——!” “当今圣上知道吗?” “皇上的眼睛被那个摄政王捂得死死的,哪能知道,我看连摄政王都不知道,安南都护可算是胆大包天了。” 黎贝,听着,鹿鸣,听着,黎权,听着。 沉默着。 黎贝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她默默地趴在鹿鸣肩头,咬牙切齿地说到,“我要让安南都护死。” “什么时候?” “有机会的时候” “我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时代背景大概是唐朝,裘甫起义,不过现在看起来,好像偏很多了,贝贝会亲手报仇哒!。还有些设定上的不严谨,拜托各位读者原谅,TAT。今天双更,十点还有一更。爱各位读者,么么哒! ☆、三言两语道不清 过了很久,黎贝也不清楚很久是多久,大概是宁州的尸体都被清理干净的时候,宁州城终于开放了。 那安南都护假心假意地站在城墙上,让着手下粘贴告示。 黎贝凑前一看,果然满张纸通篇胡言乱语,王虎临败,趋近癫狂,竟让手下把城中的女人孩子都给杀了,迫于无奈,官府只能对杀人的男人们动手,眼下,这城空荡荡的,都是那反贼王虎之过,他又有义子命黎贝,出逃,谁能抓住黎贝,谁便可封官进赏。 “王虎真不是人!造反也就算了,杀什么女人孩子,他自己是个光棍,也不想给别家留个后!”百姓凑上前,也不管真假就这么议论着。 黎贝只是听着,她未做反驳,宁州数万人的伤亡,她再怎么不想,这也确实是与王虎脱不了干系。 她听不下去群众的议论,也看不下去安南都护眯着眼睛算计的样子,她便跟着鹿鸣回到了他们的屋子里。 她一路未曾流泪,只是在回到屋子里时,自己的感情抑制不住了。 “鹿鸣,你大概是对的,虎叔他若是能听你的该多好!”黎贝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要死便罢,何苦连累百姓啊,百姓何辜啊!”她的哭声又是放大,“该死的王虎,害自己不够,害死一城的人才甘心!” 鹿鸣也难受,“是我看错人了,王虎的胸怀还是太小了,。” “鹿鸣,王虎死了,百姓的仇人现在还剩下一个安南都护,我要给他们报仇。” “要等一个时机,不然你若失败,我便是跳进阎王府也拉不回你。” “我等不牢了,等不牢了!”黎贝的哭声越是大了。 “乖,成大事者,没有一个耐心怎么可以成事,冷静!” “嗯”黎贝擦了擦眼泪,说到“我现在冷静下来了!可以告诉我怎样才可以报仇?” 鹿鸣无奈,“时机” “那等他老死了,也没等到一个时机呢?” 鹿鸣摇了摇头却说,:“会有的,安南都护,他要的不过权利名势,他现在死,他以一个捉拿反贼却被反贼义子所杀的英雄死去,你要让他死,你要让他身败名裂,凄惨落魄,在世人的唾骂声中死去,你懂吗?” 黎贝点了点头。 “贝贝,你知道,我们最大的优势在哪里吗?” 黎贝又摇了摇头。 “他斗不过西南的夷子,让他们把人证给带走了,贝贝我这面一说,你能明白吗?” “你是说被那些夷子带走的姑娘孩子?” 鹿鸣点头道,“没错,你要把他们带回,指证安南都护!” “这。。怎么从夷子手下抢人?” “非也,那安南都护可以从夷子手下借人,我们怎么就见不得借不到?” “吐蕃、回鹘、苗疆、彝族,他们肯借得?” “如果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平头百姓,自然就借不得,你现在是以王虎义子身份前去借人。” “凭什么?”黎贝问道,“凭他们对王虎可怜的一点同情,愧疚?” 鹿鸣摇头,“非也,士农工商,农本商末,我们不仅以王虎义子的身份前去借人,更以未来天下之主的身份前去,吐蕃、苗疆,回鹘、彝族均是物资贫乏之族,宁朝对商过于剥削甚重,吐蕃的一匹好马才可换的的四斤一个的茶饼,税务之高,令人咂舌,我们许诺夷族开边境茶马市场,以此为交换,换以人证。” “他们会同意吗?” 鹿鸣一耸肩,“我也不知道,先试试再说,眼下便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于是鹿鸣黎贝两人就在暗地里筹划着去吐蕃一事。 他们首先便是要伪装成商人去边境进行交易。 虽说商人地位低贱,但也非这么容易便好装扮的。 商贾之人衣皂,不得骑马,不得入朝为官,虽说现下战乱频繁,官府也懒得管事,商人也会偷偷穿起锦衣华服,但总归是见不得人的。 黎贝有些抱歉,“书生,对不住,让你一个读书人去办扮成低贱的商人。” 鹿鸣听了却有些不高兴,“贝贝,你为什么会认为商人低贱?” 鹿鸣问得很认真,黎贝却回答不出, “因为,因为自古都是这样的。” “贝贝你听着,你是王虎义子,王虎是大宁朝的反贼,我们现下的身份比贾人还要低贱,再说,商人有能为者,一金可挣得千金,昔范蠡去官从商,他之能为又岂在金银之间?若能让商贾之人入朝为官,这个大宁——就简单一点起码军费就不必犯愁了?陈胜吴广也不是低贱的民夫,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便能推翻暴秦,贝贝,你要告诉我你的天下之人包括谁?” 黎贝愣了愣,回答坚定,“无论贵贱的每一个人,书生,刚刚是我说错想错了,对不起!” 鹿鸣听了黎贝的回答严肃的神色才渐渐缓和,“这才是我喜欢的贝贝,你这个对不起我算是接下了!” “书生,你刚刚说什么?” “你的对不起我接下了” “不对,前一句” “这才是我。。。。我。。。。”鹿鸣羞愧的几乎要钻入地下了,他怎么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呢。 “这才是我喜欢的贝贝!”趴在窗口的黎权贱兮兮地笑着。 “你。。。。你说实话,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贝贝我对你,对你,爱。。。。。慕。。。。爱。。慕。。。爱莫能助!” “?什么意思?”黎贝不解。 “就是关于装扮商人的事,我暂时还想不出办法,你。。。你来想。” “什么啊!我以为你。。。气死我了!”黎贝不快。 “咳咳”鹿鸣轻了轻嗓子妄图用这两声无足轻重的清嗓声将方才的尴尬化消。 黎权却是不尽兴,他鄙夷地看了鹿鸣一眼,“切,胆小鬼!” “狗儿你说什么呢?” “说你胆小鬼啊,你别不承认,自己说过的话。” “这。。。”头一次,平常滔滔不绝可以讲两个时辰的鹿大军师,这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此时,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尴尬,沉默,无声。 黎贝率先开口了,“书生,我不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感情,但是我对你的感情却是很奇怪,你在我的身边,我会很安心,虽然你做菜难吃,刀也提不动,甚至还要我来保护你,但是你让我很放心。” 鹿鸣呆呆的,一动也不动,像一个木头人立在那儿,“那表哥给你的感觉跟我给你的感觉一样吗?” “那怎么能一样呢?”黎贝说,“我从小不知道爹对人的疼爱会是什么样的,虎叔给我的感觉就像爹一样,而你——” “我怎么样?” “我对你的感情,大概,大概跟我娘对虎叔的感情是一样的,书生!”黎贝抬起眼睛直视鹿鸣,“鹿鸣,我要你回答,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感情” 鹿鸣看着黎贝,她的眼睛里藏着仲夏夜横悬于空的银河,清澈而又耀眼,她说,我喜欢你,我想跟你一辈子呆在一起。 他想回答,他也是。 “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以后我会跟你讲的,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把如何装扮成商人的事完成。” 鹿鸣啊鹿鸣,黎权骂你胆小鬼还真没错。 鹿鸣想掐死刚才说话的自己。 他不敢直视黎贝,害怕她眼中的失望。 但是黎贝这个人,心大得简直可以跑马,她点点头,“这倒也是,大事未成,怎么可以纠结这些儿女情长?鹿鸣你说的没错!” 好了,这下换鹿鸣纠结了。 作者有话要说:鹿鸣设定25岁,黎贝16岁,少女的情窦初开,作者爱你们,今天的第二更,求收藏求评论,QAQ ☆、四目相对巧说辩 江南多豪富,豪富着皂衣,当不得官,骑不得马,劳劳碌碌终其一生,子子孙孙一生贾人。 “你说这江南豪富肯帮我们吗?”黎贝向鹿鸣问道。 “肯不肯帮我怎知道,我又不是他们,不过试总得一试,试过才知道他们肯不肯帮我们这个帮”鹿鸣将他们的马换成两头驴,黎贝黎权二人共骑一匹,他一人在另一匹驴子上摇摇晃晃。 他们披上一件黑色外袍,往驴子身上挂几件海货,就像真的商人一般。 他们在一处普通的民居前停下,这间房子与他们在少鑫的别无二致,看不出这是一个豪富之家的居所。 黎贝下驴,“这便是江南富豪之所,与我们的住处可没什么差别” “这差别可大了”鹿鸣笑道,叩了叩门。 半晌,门中才探出一个老仆妇的头,问道:“何人?” 鹿鸣拱手作揖道,“在下云山县海货商人,有一笔大生意想要与贵主人商谈” “哦,那请贵客稍等”老妪说道,又将门掩上,去通报她的主人。 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内中传来一声叫喊,“贵客请进!” 鹿鸣将门推开,与这普通的外表不一样的是其内饰。虽说不是整间屋子的铺金挂银,可这做案板的是上等金丝楠木,便是一个三品官落葬了也见不得用这么好的木头做棺材,还有那花瓶,官窑青花牡丹细嘴瓶,黎贝在宁州官府见过,也不是一个寻常百姓家可以用的,这商户胆子太大,官窑的花瓶他一介小小的商人竟然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门面上,也不知是炫耀还是无知。 此时吱噶一声,一个年轻人从内室走了出来,他的穿着,胆子更大。 他只披了一间丝质玄色长袍,绣着暗金色的仙鹤兰花,他的长袍披在肩上,内衫却是夸张的大红色,,他眼神迷蒙,揉了揉他的眼睛看起来就像刚睡醒一般,问道,“哪方的贵客要跟我做一笔大生意?” “在下云山鹿鸣,要与阁下做一笔大生意!” “云山鹿鸣?那你旁边那位是你夫人、儿子?做生意还带老婆啊?不做不做” “才不是老婆”黎贝打断,“我名黎贝,我要与阁下做一笔大生意” “黎贝?”那年轻人倏然一惊,瞬间清醒“那个造反的黎贝?” “正是在下” “骗人吧,黎贝在传闻中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你?这个年轻的姑娘?”那那年轻人双眼一眯,仔细把黎贝从头打量到尾。 “我不相信” “信不信,随阁下,但我们却是有一笔大生意希望与阁下共同完成”鹿鸣发声。 “哦!是什么呢?你们倒是说来听听”年轻人来了兴趣,“不过我要先说一声,若是我不满意了,我随时可以把你们送到官府!” “我们想让阁下与吐蕃做一笔生意” “不是与你们吗?怎么把我推到吐蕃了” “吐蕃有证人,他们有证词足以推翻整个大宁王朝!”鹿鸣回答道。 那年轻人打起了精神,在榻上坐下,“推翻大宁,对我有好处吗?”他呷了一口茶。 “阁下可对整个大宁对商人的打压有所怨言?商人走南闯北,九死一生赚得来的金银要交官府十九,挣了钱也只能在家中显摆,甚至连外出也骑不得马,商人怨恨,阁下顾江离岂能不知?” “你们倒是不傻”顾江离直起了身子,“我确实不满” 他顿了顿,“你们有能力改变?” “有!”黎贝回答道,“只要你助我们!” “好吧,你们说一下是怎么帮?我又有什么好处?” 黎贝想回答,被鹿鸣打断,低声说到,“贝贝,说话还是我来” “暴宁不仁,屠戮百姓,嫁祸王虎,稚子女儿,所归夷处,只要让被夷人掳去的姑娘指证安南都护,借此将安南都护之罪加于整个大宁皇室,民心所失,民心所得,不过转瞬之间。”鹿鸣说到,眼神中带着自信。 “那怎样才可以让吐蕃放人?”顾江离问。 鹿鸣一笑,“这就要看先生肯不肯帮忙了 “你不怕我把你们全部扭送官府,这样也许我就可以脱离商籍,去朝廷做官” 鹿鸣一作揖,摇头到,“先生若志向只在此,那便算鹿鸣我又将人看错了,先生名江离,取自离骚,衣上又绣以兰花而非铜钱,可见先生志向不止于做一位商人,先生与我合作,其利又岂在一厘一分?” “哈哈”顾江离笑道,“人皆称商人为阴沟臭泥,我原名顾利,我嫌弃这名这名字过于庸俗,随手翻了本书,觉得这江离好听才取下的,商人逐利,世人便以为商人浑身恶臭,那我就便要给自己取个高洁芬芳的名,那几个天天来我府里要钱的高官,哪个不是笑话我名异想天开,可他们的名字哪个不带看梅、兰、松、柏,他们可用得的名字我们商人就用不得?我啊,不服!” “那先生算是同意了?” “商人逐利,你处有我大利,我有何不可逐得?” 鹿鸣大喜道,“多谢先生慷慨,只是此行大险,先生。。。” “越大的利益伴随着越大的风险,我是商人,我何尝不会明白?我要知道,你们会许诺我什么?” “我会许诺给你们商人一个平等的身份,不必着皂袍,可骑马,可乘车,可入朝为官!”黎贝回答道。 顾江离听了转头看向黎贝,“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黎贝小将军?”他感叹一声,“何人可知,战场上的鬼面煞神竟然是一个漂亮俊俏的小姑娘!” “多谢夸奖”黎贝一抱拳,答谢顾江离的夸奖。 “这。。。”顾江离见黎贝居然抱拳答谢,不禁哑然,“不愧是上战场的黎小将军!哈哈” 于是此事敲定,他们将伪装成茶叶商人,以贩售巨量茶叶为由前去觐见吐蕃国王。 他们商讨了很久,不觉日暮已到,顾江离邀请他们三人在他家处歇息。 “两位请去内屋里休息吧!”与刚才迎接他们的老仆妇完全不同,引着他们去内屋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貌美小娘子,她体态丰腴,双目含水,樱桃小口一合一闭,一笑脸颊两边浅浅的酒窝便印在上头,她穿鹅黄上衣浅绿下裳,一条银色飘带缠在手臂,这普通的一个婢女穿着便可胜过官家小姐,所谓从商暴利,果然不虚。 黎贝躺在柔软而舒服的床上,想着未来的事情,未来会怎么样,她一点不知道,不过她相信鹿鸣,他在她便安心。 他们在这间外表普通的民居内住了好几天,顾江离一直在忙着茶叶购买压制的事,他们在顾江离的家里白吃白喝了许多天,顾江离才一脸疲惫地出现,“什么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明日便出发。” 那天,深秋,落叶飘洒,他们将一千斤茶叶安放在牛车骡子身上,顾江离将他豪华精美的丝质黑袍换成粗糙丑陋的麻制黑衣,他扔了黎贝鹿鸣各一件一模一样的,“出门在外,还是要低调一点好” 这时从屋内跑出了黎权,黎权气鼓鼓地说道,“你们瞒着我是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带上我?” 黎贝无奈,“我们此行危险重重,带你一个小孩子不安全。” “不安全?我都跟你们走了这么多难关了,怎么多带我一个就不安全?”黎权叫嚷着 顾江离却没有黎贝对弟弟那样的好脾气,他叫来一个马夫,“你去把那小子给关进去!” 那健壮的马夫听言,两三步跨了过去,提起黎权的的领口,扔进房间,把门锁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黎权拍敲着门念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一只小手却将他嘴巴捂住,“唔——” 那手的主人真是昨天领他们去房内的那个小娘子,“臭小子,别给主人添乱!”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说的话却是这般凶狠。 跟我姐一般,黎权想说,但那小娘子的气力实在是大,他只得呼吸两口,却吐不出一言半语。 “狗儿不叫了,我们出发吧”黎贝说道。 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十点还有一更,敬请期待!谢谢各位读者,爱你们! ☆、五内如焚心焦急 从江南至吐蕃,路途遥远数万里,他们将茶饼放置在驴车,牛车上,一行十数人人,浩浩荡荡的开始了他们的旅途。 时节已至十月,他们是往西南的方向走去。 顾江离在领头骑着以至健硕的骡子,一路走,一路说道,“我们越往南走,这天气会变得越来越湿热,去往云南,在那里,我们可以稍作休息,随后便要向吐蕃行进,这吐蕃不比云南的四季如春,那儿又冷又干风又大,常人在那儿几乎都待不下去,也就那西南的夷子可以在那凶残的天气下过活了。” “顾江离,我没想到你连吐蕃也去过。”黎贝笑着说道。 “去过?不可能?”顾江离摆摆手说,“我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的罢了,我朝不还有个公主嫁去那儿做王后了吗?这吐蕃或许还跟我们汉人亲近一点,你们若是要去苗疆,回鹘,那儿连个会说中原话的人都没有,去那儿?我可就真爱莫能助了。” 鹿鸣答了顾江离的话,“我们也是考虑到宁朝还有个公主嫁了过去,好歹会与汉人亲近一点,才选择向吐蕃求取人证。” “那吐蕃国王有可能会答应吗?”顾江离有些疑惑,“你说这吐蕃国王到底还是跟大宁朝亲近一点,他会听我们这些反贼的话吗?” “叫什么反贼,我们这叫起义!”鹿鸣嘴上表露着不满,脸却是带笑的,“夫妻过了七八年也得吵回架,更何况那公主嫁到吐蕃快一百年了,大宁朝压着你们的税,你们商人也得赚钱,怎么办?跟吐蕃买卖的时候拿他们当冤大头啊,一匹马换三斤茶,太黑了!吐蕃人早就心生不满了,不然他们怎么可能会——” 此时鹿鸣的笑容停滞了,后面的内容太沉重了。 “怎么会压着一千多个女人孩子,不杀她们,却把他们带回吐蕃——他们要挟安南都护降税”黎贝替鹿鸣回答了。 “安南都护不可能降税”顾江离接了黎贝的话,“凡是地方改动税率都要呈中书省审议,他没有理由降税,若说出了他请吐蕃人的代价,别说官位连性命都会保不住,而在这方面,吐蕃人也未做错什么,他们只要钱和女人,没有参与安南都护对宁州百姓的屠戮。” “这吐蕃人倒也不笨”鹿鸣恨恨地说到。 他们一行路途上倒是有不少官兵在阻拦。 不过还好顾江离有钱。 “前方的商人停下!”一队官兵拦下了他们的车队。 “你们是要去哪儿?要卖什么?可有官府的凭证?”一连三个问题抛向了他们。 顾江离下了骡子,拿出了自己用一栋屋子换来的凭证,悄悄地塞了为首的小头目一锭银子,“官爷,我们此行前往吐蕃贩售茶叶,官府的凭证在这儿。”他将拿凭证交给小头目,那头目大字不识一个,他只认得上头的官府印章,有印章便成,于是就放过了顾江离一行人。 “蘼芜兄,你刚刚给了那小兵多少银两”鹿鸣问道。 顾江离满脸不在乎地说道,“五两而已,这只是小头目,若是在边城遇见大一点官员少不了要几百两做疏通,我银子带了不多,我倒是带了不少锦帛——边塞疏通官府少不了这些东西。” “除去疏通官府,那可还要交税?” “交得多少税就看你给官府多少好处了,野苹兄此事你放心,我比你们想象得要富多了。” 黎贝这时从牛车里钻了出来,说道“这税不是你们的问题?” 顾江离摇头,“这税可以是我们的问题,也可以不是,这归根到底还是官府的问题。” “我会为你们改变这个问题的。”黎贝向顾江离说道。 “哦~是吗?”顾江离一笑,拱手道,“那我就期待黎小将军为吾等草民做主了!” “哈,会的。”黎贝在牛车内又换上了男装,毕竟——她将以王虎义子的身份前去说服吐蕃王。 他们的车队走走停停一个多月,总算到了云南。 黎贝从未出过江南道,云南对她来说可算是一个新鲜的地方,明明已经到了十一月,江南的初雪都已落下,可这云南的街道处,还能开着五彩的花朵,也可算是稀奇了,云南城里的姑娘也比水乡的女儿更加地大胆开放,她们见黎贝俊俏,悄悄地摘下窗台上的花,扔向黎贝怀中,顾江离趣味地看了黎贝一眼,“我们小将军可真是有女人缘。” 鹿鸣有些不开心,就算是姑娘们把花扔给黎贝,他也不开心。 滇城并不像中原江南受到长安牢牢地掌控,黎贝惊奇地发现,街上的商铺和民居都混杂在了一起,甚至有一楼商铺二楼住所的房子。 “这就叫天高皇帝远!”顾江离大笑,下了他的骡子,命人把驴子骡子拉到一家客栈里。 小二打着招呼问道,“客官几位是去吐蕃做生意?” 黎贝笑着回答,“是啊”她指着顾江离,“这是我们老板,我们打算在这修整两天便去吐蕃卖些茶叶” 小二一边替他们擦着桌子,一边问道,“官府都打点好了?” “没呢”顾江离说道,“还没打点好,要在这里多住几天,我们要三间单房,剩下的人,每两人人一间安排吧!” “好勒” 黎贝喝了一口果脯酒,说“蘼芜兄,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官府打点上下?” 顾江离顿了一下,思考了一会儿,“今日太过疲劳了,先休息一番,等明日吧。” 黎贝、鹿鸣皆道好,便各自回了房间歇息了。 第二天,天一大早,黎贝三人便早早洗漱干净,准备去云南府。 顾江离将二十匹上好的薄锦置于骡车上,又带了五十两银子便上路了。 虽说他们很早就已经出发了,不过顾江离惊奇地发现,这云南府外居然排了怎么多商人。 他们交的东西不多的,那记账管家连记也懒得记,稍微多一点才记在账上,等排队到顾江离他们时,那记账管家就像看到一块肥肉似的,眼前一亮,“你们先进去。”说着将黎贝三人推向府中。 他们在堂中稍等了一会,便看见云南知府挺着一个“将军肚”走了出来。 “听说你们缴纳了不少税”他躺回塌上,“这次生意不小吧!” “禀大人,此次生意确实不小,我们为江南道商人,听闻吐蕃缺茶,江南又产茶,故此行想做一番大的” “这么大的生意就只缴纳二十匹布也太。。。”他抬头扫视了一眼,无意扫到黎贝的脸——与安南都护发下画像中的人脸渐渐重合。 他向黎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黎贝一派自若,“在下江南道少鑫林赑” “你可认识黎贝?” “自然认识,云山的逆贼,在下知晓在下容貌与那逆贼相似,但在下——” “停口!上来让本官对照一番。” 黎贝走了上去,鹿鸣手心渗出了汗,他心中焦急难忍,害怕有什么漏洞。 云南知府对着画像,仔仔细细地将两人的人对比了一番。 扑通——扑通—— 此时静谧中鹿鸣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时间背景大概是参照唐朝的,所以丝织品可以用作货币流通。 ☆、吐蕃路远心意坚 “你是黎贝吗?”云南知府手持画像眯着眼睛打量着黎贝,“本官给你一次承认的机会。” 黎贝忽的跪下,“请恕大人原谅小人的欺瞒!” “怎么说,难不成,你真是黎贝?” “非也!小人并非黎贝,黎贝乃逆贼王虎之义子,小人非是男子,怎么可能会是逆贼黎贝?” “你是女子?” “禀大人,民女自小就向往表哥四处游历的快活日子,正逢他要出门经商,顾瞒着家里人,女扮男装与表哥一同去吐蕃!” “这么说——你是女人?”云南知府的脸由阴转晴,“口说无凭啊——你说本官需不需要验明一下你的真身?”他的一只油腻的肥手,抚摸上黎贝的脸庞,一边自言自语到,“江南的女人,我还没尝过。” 一旁的鹿鸣恨不得冲上去将他碎尸万段,却被顾江离拦着,他悄悄说道,“冷静,她会想办法的,相信她!” 黎贝冲云南知府一笑,“大人,可以验明真身,只是。。。这里人多。。。有些不太好”,她的眼睛眨眨,眨得云南知府晕乎乎的,“好好好,我们去里面,去里面!”说着,从塌上爬起来,油腻的手搂着黎贝进了内间。 “再忍,我他狗娘养的就不是男人!”鹿鸣愤怒了,他一只脚跨了出去,另一边就被顾江离给拎了回来,“你不要小瞧黎小将军,她一百丈开外能击中县丞眉间,若你被拉进去可能还有些危险,至于黎贝,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担心了为好,她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用意,你姑且就等等吧!” “你个乌龟王八蛋,你的女人要被人欺负了,你也这么冷静!”,鹿鸣挣脱开了顾江离,想要去与里头的云南知府拼个生死,顾江离却将他腰一搂,捏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向墙角。 “顾江离你这混蛋!”鹿鸣被顾江离一推到墙角,没站牢,跌坐在地上。 鹿鸣站起来,一只手又把他推回墙角,鹿鸣还没与云南知府拼个死活,就先与顾江离打起了架来。 “停手,你们做什么呢?” ——这是黎贝的声音,“我还没有怎么样呢,你们自己人先打起了架” 鹿鸣还没来得及停下手,一个没注意,摔在地上,他爬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问,“贝贝,你没事吧?” “没事——!”黎贝哈哈一笑,“我把那肥猪打了一顿” “那他会在我们前往吐蕃的路途中阻拦我们进行报复吗?”顾江离有些着急。 黎贝神秘地摇了摇头,拿出一个官印,“蘼芜兄,你该懂这是什么吧?” “这是云南府官印,你——”顾江离惊讶道。 “我骗他吃了一粒糖丸,说是连名医也看不出来的剧毒,要他拿东西交换解药,他这个蠢货,居然拿了官印出来” “如果他们在半路埋杀我们要夺回官印呢?”鹿鸣担心。 “我又没说马上给他解药,解药也是有好几个疗程的,”黎贝的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我已经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这头肥猪——还不够。”黎贝摇摇头。 鹿鸣久悬的心终于放下,“贝贝,你不能总是吓我!” 黎贝头朝向鹿鸣,嘴角一弯,“偏不!” “随便你了”鹿鸣无奈。 有了这云南府官印,他们这一路可就算畅行无阻了。 黎贝骑着毛驴,顾江离驾着骡子,鹿鸣躲在牛车里瑟瑟发抖。 鹿鸣仿写了一份云南府的通行凭证,黎贝用官印在上一压,边境的官员也为未多做阻拦,他们就进入了吐蕃的境地。 吐蕃不比云南气候宜人,连这驴子骡子也受不了。 “反正这里也不是大宁的地盘了,干脆你就乘马吧!”黎贝对着从呼哧呼哧喘气的驴上下来的顾江离说。 顾江离面露难色,“我这辈子就不曾骑马过” “这。。。”黎贝也犯难了,她盯了一眼藏着鹿鸣的牛车,眼神转向顾江离。 于是两个大男人共挤一辆牛车,她黎贝,一个骑着马在前。 吐蕃,高而寒冷,十一月末,便更是大风冷峭,他们吐蕃的人却不多,大多的还是集中在吐蕃的王城附近,还有一些便在这边境处做一点生意。 “你会讲吐蕃话吗?”黎贝骑在马上,冲着牛车里的两个男人讲话到。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书读了很多,但是关于吐蕃话,他们却一个人都不会。 想要觐见吐蕃王,语言也是一大障碍。 两个男人,脑袋都冻傻了!她生气,白了牛车一眼,“停下!”她翻开牛车的盖子,却差点没有被气死,“你们两个大男人搂抱在一起是做什么?冷成这样子?我一个姑娘在外头骑马护卫,你们就呆在牛车里搂搂抱抱,我还是要祝你们百年好合不成?” 鹿鸣赶紧挣脱顾江离的怀抱,“贝贝,你信我,我绝对没有龙阳之好!咱再买一匹马,我跟你共路!” “得了吧,我可不想冻死我们的军师,”黎贝又把盖子拉下,“去哪儿能给你们买个火炉子放车上?”黎贝开着玩笑问道。 他们最终还是请了一个吐蕃会说汉人话的小伙子做翻译。 小伙子名叫康达布拉,是吐蕃的一个小官家庭的长子,他从小景阳景仰中原文化,又刚好与他们同路要去觐见吐蕃王谋个官职,便自愿自愿过来帮他们。 顾江离在牛车里感叹道,“黎小将军是天命有贵人相助啊,先是王虎,再是你鹿鸣,接下来是我顾江离,现在又多了一个康达布拉。” 鹿鸣嫌冷,不知不觉又靠上顾江离,“把你去掉,结论就成立了,嘶——冷死我了。” 顾江离一白眼,“有本事就别靠过来。” “哼!” 两个人在牛车内拌嘴,黎贝在外骑着马,一路与康达布拉聊着吐蕃、大宁生活习俗的不同。 “康达布拉先生的中原话说得不错,是自己学的吗?”黎贝问道。 康达布拉点头说道,“是的,我从小听闻了云祥公主的传说,十分的敬佩与爱戴,就自己学习汉文汉语,”他一笑,“我原本就想为赞普翻译你们中原人的书籍,刚好遇上了你们,就与你们同行,照你们中原人的话来讲,这就叫缘分吧!” 黎贝点头说是,两人聊了一路。 他们夜宿于牛车之内,白天赶路,走了三四天,才到了吐蕃王城。 这吐蕃王城,王宫建筑精美不比江南,却多了几分的恢弘大气。 “这就是吐蕃王城吗?”黎贝感叹道,“果真雄伟!” “多谢林赑先生对我王城的赞美!”康达布拉谢道。 “我们何时才能进宫面见吐蕃王?” “你们觐见赞普是奉献你们的礼物,要先去与宫里的官员说明你们送的是什么,然后才会决定是否可以让你们去面见赞普。”康达布拉回答道,“你们送来了精美的丝绸和我们急缺的茶叶,我相信赞普肯定会很高兴地面见你们的!我会替你们与官员们沟通的。” “那多谢先生了”黎贝下马,从牛车里拿了三斤茶叶与一匹好布拜托康达布拉带过去给宫中的官员检查,“麻烦先生了,面见过吐蕃王之后,林赑必将重谢。” “何必言谢,我们都是朋友呢!”康达布拉笑着说,“你们先在这家旅馆歇息一晚,明天会有好消息的。” “好的。” 黎贝三人将牛马都安顿好,就在房间中休息下了。 鹿鸣感慨,“果然不是所有的夷人都是茹毛饮血的啊!” 顾江离正眼都没瞧他一眼,“云祥公主都嫁了一百多年了,这么长的时间不够他们教化吗?我走南闯北这么久也没见过有人真吃生肉!” “商人,你懂什么?”鹿鸣回击,“我的意思是也有夷人受到教化,讲究礼义!你懂吗?” “不懂!死书生!” “臭商人!” “死书生!” “再吵架,明天舌头挂城墙!” 黎贝不解,明明两个人在牛车里待了这么久,为什么感情没办法增进,反而吵架越来越厉害,算了,她想,她不懂他们这些男人。 傍晚,康达布拉兴冲冲地跑到旅馆。 “赞普喝过了你们的茶叶,抚摸了你们的丝绸,他很喜欢,想明天就与你们见面!” “真的吗?”黎贝高兴的说,“太好了”,她又转头冲着顾江离和鹿鸣恶狠狠地说道,“明天不许吵架,坏我大事!” “凶神恶煞黎将军名不虚传,不敢了”顾江离说道。 “你有本事再说一次?”鹿鸣开口。 得了,想让他们停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康达布拉看着他们吵架不禁笑出了声,“你们汉人还会吵架真有趣” “你们吐蕃人不吵架吗?”黎贝疑惑道 “我们吐蕃人不吵架的” “泱泱大宁,居然还没有一个吐蕃人来的讲求风度。”黎贝听着鹿鸣顾江离两人吵架不禁感叹道。 “我们吐蕃人不吵架,我们直接拿着刀去决斗的”康达布拉一脸纯真,“只有决斗过了,才是真男人” 黎贝哈的一声笑,“我收回前言,按照你们吐蕃的方法——书生!商人!你们还不算个男人呢!” “就你算”顾江离的话又惹怒了鹿鸣,没完没了的吵架声持续了一整夜。 第二天,吐蕃王宫宫门大开,顾江离、鹿鸣经过一晚上的争吵,终于在早上的时候收敛住了,黎贝身负宁州城数万条人命,杀了安南都护,让他凄惨落魄而亡,为你们复仇! 走前,她与鹿鸣说,“我听得见数万冤魂在我身边叫喊着,他们说,‘我不想死,为我报仇’” 鹿鸣握住她的手,只道九字,“前路险阻,我与你同行。” 走进吐蕃王宫,觐见吐蕃国王,要回我们的江南的女儿。 ☆、女儿泪做江南雨 他们一行四人走进了吐蕃王宫,面见吐蕃王。 吐蕃王很年轻,大概是有云祥公主的血统,面貌看起来有些像中原人,不似其他的吐蕃人那般面颊发红,生得还有些英俊,他对着手下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王座边的一个官员下来,与他们说道,“感谢朋友送过来的布匹和茶叶,吾王恩典,他允许你们许下一个愿望。” 黎贝高兴地准备开口,“我希望——” 她的话却被顾江离打断,“这个愿望是可以实现的愿望吗?”他问向吐蕃王,吐蕃王的译员正准备将他们的话翻译,吐蕃王发话,“不过分,在我能力范围之内都可以。” 鹿鸣惊到,“没想到吐蕃王,您竟然还会说中原话。” “一点而已,毕竟我的曾祖母也曾经是中原人,”他的眼神飘忽于外,就像在想着很久以前的事,“你们为我们送来了紧缺的茶叶,肯定对我们有所求,说吧。” 黎贝膝盖一曲,跪在地上,“请求赞普将宁州的女儿还给我们!” 吐蕃王的视线终于飘回了王宫,“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我们把战利品归还给你们?” 听着战利品三字,黎贝心中实着不好受,她将内心那股愤怒悲戚之情压下,才答道,“我是王虎义子黎贝” “王虎?”吐蕃王思索一阵,“就是那个你们大宁朝的叛徒,他死了,你是他义子,你还活着?” “黎贝活着,为复仇而活” 吐蕃王失笑,“我也算你的仇人”他站了起来,走向黎贝,靠近她,对着她耳朵低低说“我也是你的仇人,你要杀了我吗?”随即又迅速离开,回到王座上,歪着微笑着,——要杀了我吗?他做出这般的口型对向黎贝。 黎贝感到有一阵的危险,他虽然笑着,却是阴森森的。 她略微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强迫自己去面对那个阴森恐怖的吐蕃王,“黎贝没有胆子杀死自己的恩人” “哦——恩人,我帮大宁朝将你的义父杀死,我也算你的恩人?” “王虎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亏你还是汉人呢”吐蕃王摇摇头,叹一口气,“连我等蛮夷之人都懂礼仪忠孝,你——”他看了黎贝一眼,“啧啧啧,不孝不义,不孝不义,我祖母教我,我不能与不忠不孝不义之人合作,所以抱歉啊~” 鹿鸣心里着急,走上了前去,“吐蕃王所理解的忠孝是什么?忠?黎贝不忠于大宁,亦不忠于王虎,孝?黎贝不孝于她生父,亦不孝于她养父,为何?大宁无德,王虎自负不听,黎贝何须忠于他们,生父抛弃妻子,养父狂妄自大,黎贝何须尽孝于他们,黎贝忠于百姓,也且孝于天地,仅此而已!” 吐蕃王甘得拉达听见了,目光投向这个清秀的男人,舔了一口上嘴唇,“你倒是有意思。” 他停了下来,“一千斤茶叶想要换我们所有的战利品,你们太贪心了,贪心的人,祖母说过,我不能与他们过多交往。抱歉啊~” 他的祖母虽然在他未出生前便死了,不过赞普说太后说过就说过吧,他手下的人想着。 “赞普无需抱歉,我们所交换的并非只有一千斤茶叶。”顾江离见两人均败下阵来,心道,这吐蕃王果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角色,“我们还有更多可以交换的东西!” 甘得拉达大喇喇地坐在王座上,手扶着脑袋,“是什么?为了教训你们的贪心,我要给你们惩罚,一千斤的茶叶可以交换一个人,如果要把人全部换走——嗯我算算——算不出来,让我的官员去统计吧!” 顾江离自信地说道,“一人我们可以用不止一千斤的茶叶交换。” “哇!果然是江南豪富,厉害,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两千斤茶叶一个人!成交!”甘得拉达就像一个小孩子拍手称道,“多谢!” 鹿鸣见顾江离没有一点儿插话的机会内心不禁着急,“王,世人皆知大宁朝商人地位低下,边境交易税收繁重,因此吐蕃茶叶价贵,甚至于一匹好马才能换个三四斤的茶叶,顾江离为商人,自然也不喜欢这种状况,希望能够——” “讲重点,前面不用这么长的铺垫!”吐蕃王摆摆手,有些不耐烦。 “我们需要证人证明大宁朝屠戮百姓,推翻大宁!”黎贝回答。 甘得拉达,拍手鼓掌,“好志气,加油!” “推翻大宁之后,我们将建立新的朝代,我们可以取消两境交易的税务。” “真是远大的志向啊~但是我们吐蕃的茶叶实在是太缺乏了,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他又走下来,靠近顾江离,“茶叶再多一点儿吧~再多一点,没准我就会同意你们把江南女人都带走呢~” “这。。。”顾江离一咬牙,说道,“三千斤茶叶够解贵国一时之急了吧?” “够了,够了!”甘得拉达笑着说道,“果然是中原的有钱人,果真慷慨,你们在王宫住下吧!” 顾江离被气得七窍生烟,却也拿那个嘴巴比鹿鸣还厉害的吐蕃王没有办法。 黎贝挖苦他们两个人说到,“你们上了吐蕃,该不会连舌头也冻僵了吧,我看你们这么拿那吐蕃王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忠不义不孝之人没资格跟我讲话!”顾江离反击。 黎贝倒也没有多生气,只有鹿鸣生气道,“可真是委屈你辛辛苦苦攒了这么多年的财宝了,一下子便全要交出去” “死书生鹿鸣,你是看不起你爷爷我了,三千斤茶叶也配的叫我多年辛辛苦苦积攒的财宝?也就你这个穷酸死书生会把三千斤茶叶当稀世珍宝来了!” “我呸!你要是不把三千斤茶叶当宝,刚才就痛快一点像个男人!” “你一路吃我的,用我的,还敢顶撞你爷爷?死穷酸书生!” “臭小气商人!” 鹿鸣跟着顾江离一路的吵架,甚至还为了两个人能继续一逞口舌之快,两个人连单独的房间也不要了,硬生生的要挤一张床。 黎贝笑着说,“你们两个的感情是越发见好了。” “谁要跟他好!”两个人同时发出一声幼稚的拒绝,接着又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 “鹿鸣啊”黎贝感叹道,“你书生的风度都被吵架磨成了泼妇,别再吵了!” “我们中只有你够得上泼妇吧!”顾江离不屑。 黎贝一声轻笑深呼吸一口气,“你们这两狗屎男人上了吐蕃连马也不骑一路上靠我一个女人给你们保驾护航连保镖的费用也没有给不是靠着我你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死书生臭商人早就开膛破肚死在雪地里了还有的着机会在这里吵架吗再吵一次你们就自己回江南我祝你们好运!” 黎贝一口气把她想说的话倾述道出,一瞬间,宁静无声。 她微笑着,“还吵吗?” “不。。不敢了。。” “分开睡!”黎贝恶狠狠地说,“再吵跟牛睡!老子说到做到!” 顾江离、鹿鸣终于不敢再争吵了,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睡觉的房间。 鹿鸣、顾江离与吐蕃王约定,等他们带着人去指证完安南都护后,他们会把剩下的两千斤茶叶送到吐蕃。 “剩下的两千斤?不对”甘得拉达摇头说道,“那一千斤茶叶再你们送给我的时候就已经是属于我了,你们答应我的是送我三千斤茶叶,本来一千斤茶叶一个人,我缩水到三千斤所有江南女人,我已经足够的慷慨大方了!” “你——!”顾江离咬牙切齿,最终还是答应了,毕竟他们只差一步便能胜利,只差一步! “我——答应!” “好!好气魄!”吐蕃王举手拍掌,他又对着他手下的官员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吐蕃话,他的官员便下去了。 黎贝内心紧张,她要见到的在宁州的女儿们了,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去安慰他们。 过了好一会儿,几个吐蕃人的士兵牵着几条绳子走到大殿。 每个女人的手被绑着系在同一条绳子之上,她们的衣服有些破烂,却着的是吐蕃的衣服,她们的脸被晒得有些泛红,依然能看出江南女儿柔顺美丽的模样,她们的目光呆滞,也许是受了很多的折磨,但是却在看到黎贝的那个一瞬间,泛起了活力,像看见希望——“黎小将军——” “我来了。”黎贝答。 女人们不禁哭了出来,“你来救我们的吗?” “我来带你们回去”黎贝忍住眼泪,用着微笑,——只是她有些奇怪,整个大殿也就百来个人,她问向甘得拉达,“你们掳走的女人就这些?”她怀疑吐蕃王在欺骗她。 “当然不止,没怀孕的女人都在这里!” “没怀孕?” “对呀,我只说让你们带走江南的女人,我又没有说把我们的子嗣给带走。”吐蕃王在耍着无赖。 “你——!”,黎贝感到愤怒,但是无用,现在在吐蕃的地盘,愤怒只能让计划落空。 吐蕃王还是笑着,还是那么阴森森的,“两百个女人,够你指证用了吧?” 够了,怎么不够。 第一次见面,吐蕃王问黎贝,她是否想杀了他,好,现在黎贝可以回答了,她无比地想将吐蕃王杀死。 但是不行,她闭上了眼,说出了她生平最违心的一句话,“多谢吐蕃王,我们必照约定将茶叶奉上!” “不客气,不客气”,毕竟你们中原越乱对我们吐蕃的好处越是大啊~后面的话吐蕃王却是没说出口。 她转头,背对着甘得拉达,带着哭腔,对那些受苦的女人们说道 “我们回家吧” 回家,回家,回家,回到我们那破败衰微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吐蕃王是一个有格调的变态 ☆、遥遥宁州归不归 “我们回家!”黎贝对着家乡的姑娘说到。 “回家?是宁州城吗?” “是!”黎贝流着泪对那些受苦受难的女人们微笑着,“我会让你们亲手处决将你们人生终结的恶鬼,相信我,随我回去吧。” 女人们抱成一团痛哭,却有一人悄悄走上前问到黎贝, “我的姐姐也被掳走了,她现在回不去吗?” 黎贝闭上眼,不忍心回答,但是——她们诸多苦痛何不是王虎带来的?她既要要王虎义子的身份再掀浪潮,那么王虎给她带来的她也必须一一承受,许久她才睁开眼,盯着那个年轻的小姑娘说,俯下身对着她的耳朵悄悄说到,“你的姐姐也好,其他人也好,我会再回来的,迟早有一天我会再回来,把你们所有人带回来,我黎贝向天发誓!”她伸出双手抱着那个年纪看起来甚至比她还小的姑娘,也终于忍不住,轻声说到,“对不起”。 他们总算是要回去了,可是回去谈何容易,南路是云南,东路是安南都护的地盘,他们一行有两百来人,差不多都是身娇体弱的女子,可按现下情况就只有黎贝一人可做护卫。 他们现在包下吐蕃王城外好几所旅馆,勉强才把人全部安顿下来,接下来就是想一个办法要去去指证安南都护——他们两百多人实在是显眼,让人不想注意都困难,要么穿过岭南大山,一路靠山到福建走海路,绕道而行,要么就铤而走险,穿过安南都护势力范围,这两个方法看起来都不像是可以行得通的样子。 今天晚上的鹿鸣,顾江离两个人都出乎意料的很安静。 黎贝想了一夜。 她决定铤而走险。 “鹿鸣,听着,我准备冒一次险!” “贝贝,你什么意思?” “我准备带二十人,走东路,吸引安南都护注意力,你们两个在云南吐蕃边境重金招护卫,走岭南山路福建海路去江南” “贝贝,我不许!”鹿鸣生气又着急,“东路都是安南都护的地盘,就你一个人,想要保护二十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黎贝!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鹿鸣!你脑子真被冻傻了吗?你不懂我意思吗?”黎贝看着鹿鸣,他们两个人目光相接,鹿鸣何等聪明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不懂,不明白。 “二十个人与你必死无疑!”鹿鸣哭着说。 “我死了,不用替我收尸!”黎贝对着鹿鸣说,“你到宁州城之后,一百八十的证人可指证安南都护,你凭你口舌趁机煽动百姓,只此一举,百姓必随你起义!推翻大宁,就在眼前了!” “贝贝!” 黎贝摸上鹿鸣的脸,笑着,“傻书生,你这么聪明的脑袋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不是没想到,只是不敢去想。 黎贝还是笑着,“二十一人将为你们争来生机,安南都护视我为眼中钉,必将对我一路追杀,我会努力拖延到最后,为你们争取最大的可能回到江南。” “我——不准”鹿鸣拉住黎贝的衣袖,不想让她离开,她却是一转头,走向了两百个女人所在的地方,鹿鸣感到头晕目眩,站也站不住,靠着墙,跌坐在地上,鹿鸣多次救黎贝于危机之中,可这一次,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无奈,他这次救不了自己所喜欢的女人,他果真是一个弱懦而无能的书生,顾江离说的没错,他想着。 顾江离看见鹿鸣一脸生无可恋,上前踢了他一脚,“前天晚上还在跟我吵架的书生今天就要寻死觅活了,你喜欢黎贝,我知道!”他的语气放缓,“可黎贝的愿望你不知道吗?你该怎么做才对得起她的牺牲你不知道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 空地前站着坐着的都是刚刚被解救出来的女人,她们七嘴八舌的在讨论回家的故事,黎贝站在前面,深呼吸了一口,鼓足勇气问到,“诸位当中,可有擅长骑马的?” “我” “我” 一时间人头攒动,黎贝略数了一下,会骑马的姑娘差不多又三四十人。 “小将军,你问这个做什么?” 黎贝不忍心告诉她们,她要选二十人与她同去赴死,但是若真想要成大事,区区二十人的伤亡又算什么呢? 她深呼吸一口气,“我要二十人为剩下的人做掩护,往东路川南滇北处走吸引安南都护注意,剩下一百八人走岭南山路绕道前去江南。” “那二十人会死吗?”有姑娘问到。 黎贝没有回答,许久,她才轻轻的地点了一个头。 一时间,鸦雀无声。 大家还是惧怕死亡的。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姑娘才走了上来,她像是做了巨大的决定,“黎将军,我跟你去!” 这是那个问她为什么不把姐姐也带回江南的姑娘。 “我不怕死,只是将军你说过的话你要记着,你要回来把我姐姐带会去,你要记着,我就随你去,随你!” 她的手紧紧地捏着黎贝的衣角,眼睛盯着黎贝,坚定而决绝。 一人上前了之后,又有几人走了上来,她们笑着对黎贝说,“反正家里也没人了,倒不如跟着你这个俊俏的小将军一起造反,男子都不怕头落地,我们怕这个做什么,大不了变成冤魂厉鬼永不超生缠着那安南都护,让他生不如死!” 她们恨呀, 恨夷人, 恨官兵, 恨苍天! 黎贝闭上了眼睛,她的心究竟还是肉做的,一刀一刀扎上,还是会疼。 黎贝用顾江离的钱买了二十匹好马。 在吐蕃王城附近稍作了几日的调整,便先行鹿鸣顾江离一步出发前往西南。 一两日过后,鹿鸣和顾江离也要出发了,奇怪的是,吐蕃王竟送了他们三十侍卫,护卫他们前去江南开启他们的造反大业。 “多谢吐蕃王慷慨!” “哦,多谢!你们要谢我这次慷慨解囊,至于什么报酬,我下次再提!”他嘴上是这么说的,可内心想着是他不过三十人的付出便能搅得大宁更加混乱,他,何乐而不为! “这吐蕃王又敲我竹杠!”顾江离气到。 “谁叫你有钱”鹿鸣凉凉地回答道。 “你不自怨自艾了?” “贝贝的格局不应该拘泥在儿女私情,她早就说过了,我应完成她的愿望,让她——”鹿鸣说不下去,眼见他又要哭下去了,顾江离阻止道,“别哭了,再哭,我都以为你有遗腹子了没敢跟黎贝说呢!” “遗腹子?黎贝还没死呢,臭商人!” “对啊,没死啊,伤心什么!穷酸傻书生” “等下——遗腹子?你才有身孕了呢”,鹿鸣才反应到顾江离又将他调侃了一次,脸色便更加地黑了。 却说那边的黎贝等人,快马加鞭走了几日,才到川南边地,川南多夷人,他们一行二十人只有黎贝一人为“男子”,自然引起当地官府注意。 黎贝巧妙地在夷人的寨子里穿梭,官府也不敢贸然进去,只知道有一个疑似是黎贝的人进了川南地界。 黎贝对外宣称的是他们要去京城申冤,二十女子是安南都护屠戮百姓,勾结夷族的证人。 安南都护自然是坐不牢了,他躺在榻上,手里还是转着他的那两个核桃,只是越转越快,昭示着他内心的着急不安。 再着急再不安,目前来看也是没有的——黎贝?或许是黎贝,行踪飘忽不定,甚至在夷族村寨中出没,他们甚至不可以进去搜查。 “好个小狐狸”安南都护恨恨地说到,“你到了我的地盘,你还想跑去京城?你连想都别想!” 此时的黎贝躲在夷族的村寨之中,夷族的村寨虽然荒蛮落后,但是确实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官府不能在此处搜查。 黎贝他们与这些村寨毕竟还有着巨大的语言障碍,不能久住,他们在这座村子里带了几天也就出来了,他们那些女人们跨上了马向北朝着京城方向行进。 “小子还要去告御状?本官非把你活剥了不可!” 一直追踪不到黎贝的安南都护秦安还是有些着急了。中原人自己搞屠城可是一件前所未有骇人听闻的一件大事,就算皇帝再怎么昏庸,自己一个砍头也是最起码的,他还得到消息,说黎贝买这些女人把自己在宁州城攒下的财产全部花光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吐蕃人还没把这群证人玩死呢! 他气的在房间里左右踱着步,却又无可奈何,他不得不承认黎贝确实是一个聪明人。 川南川西多山地险要,黎贝他们此时躲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中。 “黎将军,我们若真到了京城怎么办?”那有姐姐的姑娘齐莺儿问道。 黎贝坐在火堆旁,她一边烧火,一边回答齐莺儿道,“若是真到了京城,我们便去京城游玩一圈,然后让鹿鸣和顾江离雇一辆好马车,载着莺儿回江南,你说可好?” “如果黎将军跟我同辆去哪儿都可以” “那我要驾车去安南都护府了”黎贝打趣道。 齐莺儿眨眨眼睛,也说,“去那死人安南都护府刨他的坟!同你一起去” “好啊,一起去!”黎贝笑道,“莺儿果然口齿伶俐。” 黎贝在火光下与齐莺儿互相开着玩笑,你一句我一句,其他人甚至都插不上一句话。 黎贝的脸,齐莺儿只见得半张,生得确实眉清目秀,她仔细打量着,打量着,打量着,被黎贝自己的一转头打断了,吓了一跳。 “怎么了?莺儿” “没事”她回答,又忍不住偷偷去看黎贝的脸。 ☆、曳曳火光情暗生 黎贝一行二十一人,一直在川地的山林村寨中躲躲藏藏,不过到底二十多人的队伍还是太过于庞大了,一日山民进山中砍柴,回头就带了一队官兵上来。 “这该死的贱人!”黎贝难得骂了一句脏字,她在丛林之中,看着一个个漫山遍野搜查他们的小兵,举起了一把木弓,嗖的一声,箭飞,射中小兵的肩膀。 小兵痛苦地惨叫一声,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趁这个机会,黎贝用手势暗示到其他人下山。 被发现的时候还是太早了,他们只躲藏了一个月就被安南都护知晓了方位,离他追杀她们的日子也不远了。 她们在山下找到了自己的马,黎贝率先跨上马背,“诸位,我们的时间所剩不多了!往北走,能为他们拖延多久就为他们拖延多久!” 齐莺儿点头说到,“我还想与小将军多相处一段时间,只是没想到,那些狗官不会为民办事,追杀起人来,却是一个比一个凶残!” “他们只以为我们要上京城告御状,”黎贝停顿了一下,“却不知道,我们可比他们多了不少熊心豹子胆!”她笑着对莺儿说,“死后我有可爱的莺儿作陪,也不算死得孤单呢!” “不”,齐莺儿认真地说,“小将军答应我要回吐蕃带回我的姐姐,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可以死,但你一定要活着!” 黎贝转过头,不想看她眼中的期待,只道,“不管是你姐姐还是你,我都想让你们活着,只是我很怕我做不到。” “有什么做得到做不到的”齐莺儿笑着,“姐姐和我现在不都还活着吗?没有必要什么事都没做,就沮丧得不行了。” 齐莺儿这个小姑娘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却还能坚强地跟她说说笑笑,让她她内心的愧疚更多了几分,“莺儿,谢谢你!” 齐莺儿骑在马上,摆摆手,说到,“小将军不必对我说谢!——驾!”她一边说一边驾着马超过了黎贝,她远远地在黎贝之前,等到黎贝都看不清她身影时,她才放慢步伐,转头悄悄地看了在自己身后的黎贝,悄悄地叹了口气,也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内心所想的究竟是什么,她想,永远埋在心中也好,他不知道也好。 这齐莺儿的骑术真不错,这是黎贝此时的想法。 既然已经暴露了,干脆也不用躲藏了,她们快马加鞭,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了官道上。 这大概是安南都护这几日中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她们行迹终于明确。 “大人,要小人前去捉拿叛贼吗?” 秦安躺在榻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烟,摆摆手,言道,“他们要去,就让他们去吧!反正我是已经知道他们要上京城前去,现在就让他们在路上耗费耗费气力,你在四川与京兆府的边界随随便便安排个两三百人就足够了,到时候我也前去,不过二十女人与一稚子,我安南都护何惧之有?哈哈!” 黎贝一行人,大大方方地在官道上走了两三日,也未见有人真的前来阻止。 “我以为我一出来就要面临生死厮杀,结果这么多日过去了,连一个当兵的都没有见着,”齐莺儿骑马的速度减弱下来,“小将军,也许我们真的可以活下来。” 黎贝目视前方,摇头说到,“安南都护秦安何等自私自利之人,他不由任何威胁他官位的人存在,除非真到京兆府,否则我们绝对不能放松警惕。” 齐莺儿点点头,并未再说话。 他们朝东北方向又赶了两日的路,二十个女人的心却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也许是虚惊一场,也许是黎贝的话过于夸张了,眼前既是平坦道路,再几步就是京兆府境地,不属于安南都护管辖,只要跨过这个边境就可以—— 一把箭冷不丁地窜过来,射到那名想要踏过边境的少女胸口上。 黎贝将军早就说过我们此行九死一生,她想到了,没来得及后悔,只觉得幸福的幻想太过短暂。 “小心——!有埋伏!”黎贝喊到。 却来不及了。 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在黎贝他们的眼中出现。 他举止轻佻,带着一丝残忍的漫不经心,“久见了,黎小将军。” 安南都护率五百人,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黎贝现在很冷静,她要尽可能的拖时间。 “久见了,秦都护,要与我公平一决吗?” “对于逆贼,我不言公平之词。” “何为公平?屠戮百姓便为公平吗?” 秦安摇摇头,“屠戮百姓的只有王虎叛贼!非我也!” 黎贝气急反笑,“人证皆在于此,尔有何言可颠倒黑白?” “人证?”秦安无所谓地笑了笑,“一柱香之后就都没有了。”他举起手,“任小将军武功盖世,一人也敌不过五百人吧”,他手落下,五百府兵出,黎贝骑在马上与其他人厮杀,她尚有武功可以自保。其他人?她想也不敢想。 转头,她看见齐莺儿被砍落下马,其他人? 等她回过神来时,只剩她一人了,她早就想到了自己的结局了,不过一死罢了,她在出发的时候就想到了。 为我而死的人,怨我吧。 她举起长箭朝着安南都护刺去,秦安轻轻一躲,退在后面,一柄长/枪扫来,黎贝被打落马下。 连续多日的疲惫,加上身体上严重的伤,黎贝知道自己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她唯一希望便是鹿鸣他们,鹿鸣他们已到江南了吧,她的目的达成,死也无憾了,她闭上双眼。 熟悉的痛觉并未降临她身上,她的前面倒落着的是一个跟她日夜相处了一个多月的——“齐莺儿!!”黎贝失声。 “你的。。诺言。。还未实现,我。。我不准你死。” “不死,不死,我们都不能死”黎贝拍着齐莺儿的手,将她背在身后,“我带你出去!” “好一对伉俪情深!”安南都护下马,拍拍手, “被吐蕃人玩过的女人,你也要?” 黎贝轻笑一声,“要!怎么不要?她们的苦难是你带来的,迟早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们,为他们报仇!” “有一天?”秦安摇摇头,“大概是下辈子的某一天了吧,众人——杀!” 黎贝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将手上钝得不行地长剑丢下,抢夺了一把敌人的长/枪,立于地上,“要来的,就来吧!” 齐莺儿在黎贝的背后,她的意识已经模糊不清了,她摸着黎贝地背,薄弱却温暖,她在吐蕃被多人凌/辱过,她认为死也许是她最幸福的下场,可是为什么她听见黎贝说要这个字时,就这么的不想死呢?她甚至还有欣喜安南都护那一句伉俪情深,她的泪水从眼眶中流出,与黎贝的衣衫上的血揉在了一起,她用她轻不可闻的声音悄悄说到,“小将军,我欢喜你。” 黎贝在忙于厮杀,没有听见她的告白。 齐莺儿感到十分的宁静,大概是生命在一点一滴地流逝,她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得静静地靠在黎贝背上,等待着身上的血流尽,生命最后一刻的到来。 黎贝撕下一条长布将手上的长/枪与手紧紧地系在一起,她站着,眼神睥睨高傲。 她将枪头指向秦安,“下一击,要你性命!” “来啊!”安南都护秦安就像看到了世上最滑稽的事物,手里一样兵器也不提,哈哈大笑,“来啊!来啊!让我看看黎小将军垂死挣扎的模样是有多可笑!哈哈哈哈哈哈!” 黎贝纵使有万夫不当之勇,在五百精兵面前也不得言败。 数百精兵在安南都护面前,将他围住,枪锋直指黎贝。 “小将军,”齐莺儿虚若地发出声,“别管我” 黎贝抚摸上齐莺儿架在她肩上的手,摇摇头,“我一人也出不去,倒不如最后与你同归!”黎贝偏头,朝着她笑着。 与我同归?齐莺儿跳动渐渐缓慢的心脏就像回光返照一样,又剧烈地跳动起来,与我同归,与我同归。 齐莺儿笑了,将头埋在黎贝颈侧,“嗯” 她的视线因失血过多有些迷糊,她看不见黎贝在与何人厮杀,只觉得最后的光阴——太温暖了。 我喜欢的人是举世无双的一个大英雄——你知道吗? 黎贝忙于与眼前之人搏命。 她一人,如嗜血修罗,在人海中开出一道血路。 便是见多识广的西南苗兵,见人如黎贝般好杀勇猛也不禁胆颤。 黎贝一人,手持一枪,身背一人,一人一枪,可战百敌。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果然有勇!”,秦安赞叹道,“我这五百精兵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得他一人胜过百人!” “都护,要劝降吗?”,身旁的参军问到。 “他身后的小女昌/妇,他看起来很是喜欢。” “都护的意思是——” “我亲自来劝降,这样显得有些诚意。” 安南都护重回马上,吩咐停手。 “停——!” 官府兵在一瞬间停止了与黎贝的厮杀。 安南都护,骑着马,慢慢悠悠地走到府兵前头。 “果为勇将,你要是愿意投我麾下,我不仅可保你不死,封官赏银更不在话下,至于你身后的女人,更可得诰命,你可愿降?” “投你麾下,与死无异”,黎贝只说了八字。 “那你——”秦安手指黎贝,说到,“便死吧” 一百弓兵依次排开,安南都护躲在弓兵之后,弓兵上箭,拉弦—— “最后再问你一次,降吗?” 一百弓兵,箭头对准黎贝 “降吗?” ☆、苍天有闻城墙倒 “降?”黎贝轻蔑一笑,“黎贝宁可就戮于此,也不做猪狗爪牙” “哦”,早就猜到了黎贝会回答什么的安南都护对黎贝与自己的骂词毫不在意,“我本是惜才,可惜啊,你黎贝,实在冥顽不灵!” “你也配惜才?” 他未回答,抬眼,一声射箭的命令即将下达,忽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靠近——“吾为京兆府府尹执令,前方停战!” 安南都护扩大的笑容在此时凝固,“发生何事?”,他问到。 府尹执令,他未下马,冷冷地看着安南都护,“你无权得知发生何事”,他又指到黎贝,说,“府尹命我将此人带回” “不行”秦安阻止到,“此人黎贝是宁州贼首王虎之义子” “宁州?”府尹执令轻笑一声,“你也有脸提宁州?” 宁州又怎么了?不过现在是杀黎贝要紧,一个小小的执令,他还奈何不了他。 安南都护也硬气了起来,“在我秦安的势力范围,谁敢带走人?” 虽说只是小小执令,可他语气却比安南都护更为强硬,“秦安,你胆子可不小,你先看看你脚踩何处?” 何处? 秦安定睛一看,当下被惊得六神无主,他在不知不觉中被带到京兆府之地,他刚才言曰京兆府为自己的范围,这等同于将当今天子的地盘划归于自己手下,无异于挑衅皇威,皇帝他倒是不怕,只是这摄政王有些棘手,他不知如何回应——这,好个黎贝!秦安将责任全部归咎于黎贝,都是他让自己太过大意了! 秦安下马拱手道歉,“是本官口误了。” 府尹执令却正眼也没看他,“现在在京兆府内,下官可以将他带走了吧” “可以”,秦安恨恨道,眼见到手的黎贝被府尹执令带走。 秦安带着剩下四百多的兵回到了他的大本营,却见一封急报呈在他的面前。 “何事急报?”刚被京兆府尹执令截人的秦安语气带着不满,随手将急报一撕,他的心情糟糕到极点,只需再轻轻一推便可引爆,可没什么心情再看什么急报。 “主公,不可”,送来急报的侍卫脸带急色,“宁州城出事了!” “人都死光了,还会出什么事?闹鬼不成?”,秦安不耐烦地捡起信件,一打开,冷汗直流——宁州府又造反了,鹿鸣带着一百八十证人登城墙,向上天诉冤,皇天震怒,城墙倾塌! 安南都护好歹在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老狐狸,虽然事态紧急,可是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起码带走黎贝的人是京城的人,他在京城,一切还来得及挽回,他坐在椅子上,手里两颗核桃不停地转,眉头皱成一团,想着接下来应对的办法。。。 那头却说鹿鸣与顾江离,黎贝他们前脚刚走,鹿鸣在过了两日后,后脚也跟着走了,他们日夜兼程不停地赶路,在来年一月份赶到了江南,虽说往岭南山路,福建海路走得慢是慢了一点,但好歹一路上没有官兵追赶,又有吐蕃人为护卫,走了一个多月也总算安全到了宁州。 到了宁州后,他们并未立即启事,而是带着一百多个女人祭拜了宁州城里无辜被屠的百姓,那些女人一路舟车劳顿,再看到空无一人的宁州城,当下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脑袋里被种下报仇两字,不断滋长。 鹿鸣此时趁机煽动。 “诸位!杀你们丈夫父亲兄弟者谁?非吐蕃人,非侍卫官兵,非安南都护,杀你们亲人的只此一位,那便是整个大宁朝,若无大宁朝欺压百姓,百姓可曾会想到起义?若无起义,何来镇压?你们为证人,见证了整个大宁对你们亲人的屠杀!”,鹿鸣说得慷慨激昂,别说那些内心有着极大悲愤的女人,就连顾江离也被哄的一愣一愣的。 “野苹兄这张嘴果然了得!”,顾江离感叹到。 两日后,宁州城墙,鹿鸣击鼓,一百八十女人在离城墙稍远处哭诉控告。 鹿鸣在城墙上击鼓,冲着苍天大声喊到,“世间无道,无人为吾等做主,吾告皇天,大宁残暴无德,联合西南夷人屠戮无辜百姓,俘虏我宁州女儿做夷族人妇,皇天有闻,可答我否?” 他的声音激壮悲扬,引得百姓纷纷围观,城墙下聚集了一波又一波的百姓,鹿鸣见状,又说到,“皇天有闻,将降天罚,请各位乡亲们远离城墙,避免天罚及己!” 鹿鸣带着好奇的围观百姓离开城墙百步之遥,还没来得及走得更远,只听得见轰然一生巨响,城墙竟然倒下三分之一! “皇天显灵了!”鹿鸣高喊。 “皇天显灵了!”百姓们奔走相告,一百八十多的女人在城墙下哭诉着大宁军队的暴行,百姓门集聚城墙废墟之下听着女人们的哭诉。 “皇天告知,唯有反宁,方有生路!”鹿鸣在人群中大喊。 “唯有反宁,方有生路!”百姓们咀嚼着这一句话,——唯有反宁。 “反,反,反!”,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话,人头本来就攒动的废墟之下就更为拥挤了。 “反了就反了,他们今日杀的是宁州人,明日便是少鑫,金城人了!反了,老子还怕他们不成!” 汹涌的人潮,愤怒的人潮,以宁州为中心,他们砸杀官府官员,气势一下子竟比从前王虎在时还要汹汹。 “蘼芜兄,”下了城墙的鹿鸣感叹了一声,“这东西是叫黑土药吗?也真是厉害,一下子三分之一的城墙也可被它弄倒。” “这城墙本就摇摇欲坠了,这黑土药不过让它垮台更快罢了!”顾江离回答道,“现在形式一片大好,这还是要感谢你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了!如果黎贝——”,顾江离感到有些不对劲,赶忙打住不说。 鹿鸣白他一眼,“黎贝知道,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在你眼中——我内心就如此的脆弱吗?连一句黎贝都提不得了?”他摇摇头,“而且她不一定会死——不一定——” “随便你啦”,顾江离在他身旁坐下,与他一起筹划着未来。 黎贝被京兆府府尹执令救走了。 她昏迷了好几天,做了一个梦。 齐莺儿与她站在一侧,“莺儿,我们这算是共赴黄泉了吗?”她问道。 齐莺儿摇摇头,“不算我还没答应让你走,你答应我的事,你还未完成,你还没带我姐姐回到江南,我就不准你死!” “那,那我也不准!我说过我们要一起回去的,”黎贝拉住齐莺儿的手,“我也不准你离开!” 齐莺儿笑着,“来不及了”,她挣脱开了黎贝的手,流着泪说到,“来不及了,好好活着,若有来世,若有——” ,她将黎贝一推,“若有来世”,她看向黎贝,“莺儿——!”黎贝伸出手想要去抓住齐莺儿的衣角,却是什么也抓不住。 “莺儿—— !”,她惊醒。 “莺儿是与你同行的那位姑娘吗?” 一句陌生的话语将黎贝从梦境拉回现实。 她睁开眼,眼底所见都是不同的景色,她转头,炉烟袅袅,一个身姿婀娜的贵妇人躺在一张榻上,一把折扇将她半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目含水多情,她的头发并未束起,松松垮垮地用了一条绯色丝带扎起,露出的一两根发丝贴在额头上。 “多谢夫人相助,与我同行的——!” “嘘,别说话!好好养伤!没吾命令,你不准说话。”她将折扇一收,黎贝才看清她的模样,她脸雪中透红,小口鲜红微张,只是下巴略尖,不似一名贵妇的富态。 “好好养伤,吾会告知你她的下落的!”她的声音甜腻柔和带着浓厚的吴腔——她也是江南人士吗? “多谢——”,话未出口,又被那贵妇打断。 “吾不是不准你说话吗” 黎贝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一大堆的疑惑在她脑中盘旋,挥之不去。 莺儿呢? 她现在在何处? 救她者谁? 为何救她? 那夫人又是谁? 她无法开口也就无从得知了。 黎贝知道救自己的人绝非这个看起来柔弱妖娆的女子,但在她养伤的这几天,一直是这个女人在照顾着她。 黎贝有着满脑子的疑问想要去询问那个女人,但她总是在黎贝要开口之刻将黎贝打住,甚至还会有些生气。 “都说了,没吾命令,你不准开口。” 黎贝只好闭上了嘴,继续躺在床上养伤。 她的伤势一天天地好了起来,可是心中的疑虑与焦急却也是越来越大,她担心着宁州,担心着莺儿,担心着鹿鸣他们,但出口询问却总被那女人阻止。 大概过去了半个月,黎贝几乎都要忘记她是个会说话的人了。 “外面的梅花开了一朵,那吾允许你说一句话”,她坐在榻上,看着窗户外的梅花,窗户敞开着,她也不嫌冷,披着一件狐裘,就盯着窗外只开了一朵花的梅树。 “与我同行的那个姑娘呢?”黎贝问到,内心既期待又害怕。 “她死了,你来吾这儿的时候,她便断气了。”那贵妇不咸不淡地说着,语气就像说着花开了那一样稀松平常。 “那她——” “嘘,吾只许你说一句话,别打扰我听花开的声音。”,她的语气毫无波折,就打断了黎贝内心最想知道的问题,——那她葬在何处? 她不知道。 “你要与吾听花开的声音吗?”那贵妇问到黎贝 花开怎么可能会有声音?黎贝不解。 “不说的话,你就是答应了。” 是你叫我别出声音的。 “吾救回了你,陪吾听一场花开,陪吾。” 黎贝想着,大概她是梅花妖吧,不然怎么会听得见花开。 待到第二朵梅花盛开之时,她又允许黎贝开口说两句话。 “与我同行的姑娘,她葬在何处?” “一把火,我将她烧了。” 黎贝深呼吸一口气,准备开口第二句。 “多谢夫人救我也感谢夫人将莺儿尸体烧毁我想得知夫人的姓名以及究竟是谁在战场上救我为什么要救我宁州现在发生了什么我现在在哪里?” “你倒是机灵,”那贵妇终于有了表情,她笑了,“唤吾病梅夫人,是京兆府尹救你,宁州发生了叛乱,你现在在吾府上。”她顿了顿,“为什么要救你?是因为我向京兆府尹求助,我为什么要救你?”,病梅夫人走下了榻子,身形婀娜地移向黎贝,坐在黎贝床上。 “因为吾中意你。” ? “病梅夫人,如你所知,我非男性!”黎贝惊异。 “谁说是那个中意,吾中意你做天下之主!”,病梅夫人的声音依旧甜腻,可就在甜腻中带了几分的霸气。 “吾要你做天下之主,你敢答应吾吗?” ☆、病梅疏影听花开 黎贝笑了,“有何不敢?” 病梅夫人听见这个回答,才点了点头,“那吾允许你讲话了。” 允许了黎贝讲话,黎贝却又觉得无话可讲,她呆呆地躺在床上,不知道下一步去做什么。 病梅夫人忽然又靠近了黎贝,她的头几乎就要贴近黎贝了,忽的她又直起了身子,“吾从来没想到你这个恶名遍布整个京城的人,居然是生得如此清秀的一个小姑娘。”她将头摇了一摇,“就是稍微黑了一点儿。” “你说你要让我做天下之主,你有何德何能?为什么有选中我”,黎贝问到。 病梅夫人笑了笑,“吾有能为让你成功,你就有能为成为天下之主,你告诉吾你能为你的最终目标牺牲什么?” 黎贝摇头,“我最终的目标非是登上帝王宝座,我目标向来便是让天下苍生安居乐业。” “呵!”病梅夫人轻笑,“这比让你成为皇帝困难许多,这可是真挑战我了。”她又回到榻上,点起榻上一只小香炉,袅袅青烟升起,模糊在黎贝的视线,病梅没有说话。 等了许久,她才出声,她摇摇头,“你的愿望太宏大了,吾实现不了,让一个在叛贼的义子成为天下之主是吾能为的极限。” 黎贝回应了她同样一声笑,“你只需做到这步就足矣了!” “你现在可以起来了吗?”病梅夫人问到。 “可以。” “那你起来,到吾身边来。”病梅躺在榻上,轻佻地对黎贝说到。 黎贝忍着身上的伤,下了床,走到病梅夫人之前。 她伸出了手,仔仔细细地在黎贝脸上抚摸,“你知道吗?在你的前面吾问过好多人他们是否敢成为天下之主,他们拒绝了吾,或是因为他们没有这个胆子,或是他们认为吾是一个女人,帮助不了他们成事。” “所以我是第一个答应你的人?” 病梅夫人点点头,“你是第一个。” “那些人呢?那些拒绝了你的人呢?” “他们被吾杀死了,没有这个勇气的人就不配再活在世上,吾便动手杀了他们。”病梅夫人的脸毫无波折。 黎贝对这些凶残的话语也未有感触,她只问到,“你为什么要助我?” “原因?”病梅隔着一层烟看向她,“他们不相信吾有这个能为颠覆乱世,他们不信吾,吾要证明给他们看,”她一只手支起了她的身子,攀上黎贝的肩膀,在她耳边吹气,“吾要证明吾有颠覆乱世的能为,你信吾吗?” “我信你!”黎贝点点头,把她的手从她肩膀上拿下,“窗边冷,你不必总是与我呆在同一屋子内。” “不冷,不冷”,病梅摇摇头,“吾爱这寒天,就让吾与你待在这儿吧。” 病梅拿着自己的手支在窗台,头靠在手上,“夏天太热,春天过暖,秋季不寒,只有这冬天才让我感到清醒。” “现在是一月,不属冬,”黎贝拆穿她。 “吾才没把你救回来几天,你就急着要给我拆台阶,早知道就把你掐死在路上了。”病梅晃了晃头,“听好了,你现在是吾刚刚救回来的侍女,吾要回江南看望吾父母,你要一路随侍,嗯,再给你取个新名字,什么好呢~” “唤我林赑即可。” “不要”,她摇头,“赑,太俗气了,换个!” “那。。小花?”黎贝试探着回答。 “哈哈,小花,小花”,病梅掩着嘴笑了两声,“叫小花?算了,还是吾来取吧!” 她的一只手缠绕在头发上,却半天没有相处名字。 黎贝有些窘迫,她坐在榻上,首次感到了有些不知所措。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奇怪,周遭又是十分的安静。 突然一声尖利的女声划破了寂静,“夫人,王爷来了!” 王爷?黎贝不禁有些警觉,这病梅究竟是何种身份?她刚想离开,却被病梅拉住,“没关系的,在这儿就可以的,你信吾。”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黎贝镇静了下来,她点头坐回榻上。 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一个身量高大的人走了进来,带着浓厚的压迫。 病梅甚至没有起身迎接,就这么懒懒地躺着,说了一句,“是王爷来了?” “嗯”。 黎贝偷偷地观察了一下那位王爷。 他长相普通,身材却是高大,脸色阴霾也掩不住一身霸气。 “病梅,你几日都未来找我了。”那个王爷开口向病梅问罪。 病梅轻声一笑,“呵~你跟那小皇帝你侬我侬,当吾是不晓得吗?” “我与他是叔侄,你为何总是要用这般的词语来说我们!” “吾一向如此,你不就喜欢吾这口无遮拦?”,她没有看向王爷,只把头朝向窗外那棵梅树,“在下一朵花开之前不许说话。” 那王爷居然没有生气,甚至连黎贝是谁也没有问,就这么站在这个狭小的房间内,等待下一朵花开。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黎贝也不知道是那一朵的花开了,病梅发话了,“她是吾从外救回来的一个小杂种,与吾同乡,吾要给她一个新名,但吾取不出,吾要你来帮吾取。” 王爷点点头,“你一向爱梅,取她落梅如何?” “寓意不好” “雪梅?” “太俗气。” “红梅?” “太普通。” “寒梅?” “堂堂一个摄政王连一个小婢女的名字也取不好,啧啧。”她把头摇了两下作为奚落。 原来这个人便是那臭名昭著的摄政王周棋,黎贝想着。 周棋一笑,“取名本就不是我所擅长” “那你擅长什么?夺权生事还是铲除异己?”病梅毫不留情地说道。 周棋没有生气,他点点头,“这两样我都擅长,不过我最擅长的还是把握一个女人的心,”他走了上前,摸着病梅的脸,“我最爱的不是你的脸,不是你的身子,我最爱的是你如同数九寒天的性格,虽然——” “住口了,吾现在不准你再说话了”,病梅有些不高兴, “吾从来不爱别人对吾说爱字,你犯了吾的规矩。” “对不起。” “走吧,吾最近没心情见你,明日吾便要启程去回家看吾父母了。” 周棋叹了一口气,“你的个性还是如此的古怪,随心所欲。” “没有这古怪的性格,你就不会容吾至今了。”病梅摆摆手,“吾不想见你了,你走吧。” 周棋点点头,“要我给你派遣护卫吗?江南最近乱的很。” “你是不信吾可自保?” “我信,我信,”周棋怕惹病梅不喜,赶紧回答到。 “那便可以滚了,吾在最近都不想见你。” 周棋点头,“我会派人保护你的。” “随便,滚吧!” “你为何总对我——” 病梅打断了他的话,“再不走,吾便自戮” “走走走!”周棋退出了病梅的房间。 “唉!”病梅看起来不开心,“这么久了,还没给你取一个好名字,吾不开心,随便取一个吧,随便吧。”她又思索了好一会儿,“算了,就映溪吧!吾此后便唤你映溪了,如何?” “的确比小花好一点,”黎贝点点头。 “你是在男人堆里呆久了吗?连说话也这么不解风情!”病梅伸出食指点在黎贝嘴唇上,“吾不许你再说出这样不解风情的话。” 那我该怎么说,黎贝不解,不过她也没有问该怎么样回答,脱口的便是——“摄政王与你是什么关系?” 病梅有些不满,“吾都说过了,吾不许你再说这些不解风情的话!”她又垂眼,手指轻抚落在肩上的发丝,“嘘,陪吾再听一朵花开。” 这人的性格果真古怪,黎贝想着,但是确实又有着让人深究的魅力,与病梅处久了,黎贝觉得连自己都变得古怪起来了。 “周棋他深爱吾”,冷不丁的一句话冒出,黎贝有些好奇,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起来,“他是一个控制欲很强很强的疯子,他控制不了吾,甚至一丝一毫也不理解吾,所以他爱吾。”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黎贝疑惑。 “吾要警告你,不要试图去了解吾,不要试图去探究吾,不然会越陷越深,最终欲罢不能爱上吾。” “我是女人!”黎贝有些好笑。 “谁说女人爱不上女人呢?你小瞧吾了。” 黎贝摇摇头,“我已有心属之人了。” “这样啊~”病梅有些失望,“害得吾不能勾引你了。” “你这人真有趣。”黎贝说到。 “每个人都这么说!是真心是假意有时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病梅将头转过来,对着黎贝说到,“别的吾不想多说了,明天启程,吾会尽快把你送到宁州的,知道了吗?” 黎贝点头,“多谢病梅夫人。” “在路上时将病梅去掉,映溪。” 黎贝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许久才哦的一声接下了病梅的建议。 第二天,病梅给了黎贝一套婢女的衣服,让她穿上,黎贝傻愣了半天,硬是不知道怎么穿。 “吾要被你打败了!”病梅显示出了黎贝从来没有见过的不耐烦,帮着她套上了那件虽名为婢女装,可却比一般小姐的衣服还要复杂繁贵的衣服。 病梅拉着她的手,让她转了一圈,“小将军穿女孩子的衣服也好看得不行呢!” 黎贝稍稍有些脸红,她转移了话题,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病梅笑笑,“来人!” 只见两个男人扛着一把小轿子走了过来,病梅懒洋洋地躺了上去,“跟着我走吧。” 黎贝跟着那架轿子走了几步,在出门了之后轿子停下,门口停着一架普通的马车,黎贝回头看了一眼那幢房子——与这辆马车一样普通。 只是这普通的房子内,九转曲折,每一景都是富贵华丽,她与病梅同时上了那辆普通的马车。 马车整个内壁由羊皮铺满,地板上格外柔软,大概是貂皮或者狐皮,病梅上了马车,又歪斜地靠在马车厢一角,人如其名,像一株病梅,妖娆地开出寒冬的冷艳。 “映溪”,她叫到黎贝,“有吾在,你的大事将成。” ☆、断井颓垣忆往昔 “我信夫人能为、能助我成大事!”这是黎贝对病梅夫人的回答。 病梅动了动身子,“吾爱你这回答。”她带了一把玲珑精巧的折扇上的马车,她的手抚着那玉制的扇骨,那坚硬晶莹的折扇骨在她柔若无骨的手下也似乎变得柔软如棉。 “明明天气不热,夫人为何要带一把折扇?”黎贝一根筋地问到病梅。 病梅摇摇头,语气略带不满,“你又不解风情了,映溪,扇子的作用可不仅仅局限于纳凉。” “那它还会有什么作用?”黎贝不解。 病梅将扇子拿在手中,轻轻地敲击了一下黎贝的头,“这扇子最大的作用便是它能取!悦吾。” “。。。”,黎贝无语,这病梅虽然古怪,但。。还是有几分可爱的。 他们的马车平凡无奇,但是却行驶得飞速,每一日他们都能赶到一个城镇上歇息。 病梅娇贵,她要住的也是整个城镇里最好的客栈。 那座小城虽小,但却是五脏俱全,小小的一个镇子塞得下客栈酒楼和集市,虽说这客栈不是给像病梅一般的贵妇人居住的,但在黎贝看来也够温馨可亲了。 可是病梅看起来不是特别满意,“吾要你们客栈最好的房间,被子若不是绸的,吾现在就给钱让你们去市集上去买!” 店家一下子就被病梅的豪气给震慑住了,“我们家确实没有绸做的被子。” “那便去买吧!” “可是现在已经过了集市的时间,有钱也买不到啊!” “三倍的价格,吾要绸做的被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病梅一下子出了三倍的价格,没有办法现在也有了办法,“我们现在马上敲门去买夫人您要的绸被子,您请稍等!” 病梅点头,“那就多谢店家了。” 她说着让人在凳子上铺上了一块羊皮,自己座了下来。 “夫人,您这样也太麻烦店家了吧?”黎贝看着病梅毫不把钱当钱,她有些呆滞。 “哪有麻烦,不过尔情吾愿的事,哪有麻烦?”病梅撇撇嘴,“吾睡不惯麻布做的被子!这才是要紧的事!” 黎贝不知如何作答,也就随了她去,自己一个人在麻布被子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黎贝就被病梅叫醒。 “走吧,吾要走了,这小破店的床不舒服,吾一夜未睡,吾要走了。” 好吧,随便她了,黎贝跟着任性的病梅天还没有亮就又躲回了那软绵绵是马车。 黎贝他们再走了三四天终于要赶到了江南的地界。 病梅让黎贝换上男装,“小将军,换上这件衣服,吾要你驾快马赶回宁州城。” “那你呢?我不用陪你吗?” 病梅摇头,“你无须陪吾,吾要你以王虎义子的身份回到宁州城,至于吾,吾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的。你走吧。” 病梅,病梅,她真是一个古怪是人,古怪到黎贝都心痒痒地想要探索她究竟有想法。 “现在吾要你走了,吾不能与黎将军多待半刻。” 黎贝点点头,“那我们何时还能再见?” “吾说过,有需要的时候吾会与你再见的,现在还未到时机。” “那,有缘再见!”黎贝跨上马,朝着宁州城的方向赶去。 “吾都说了是有需要时再见,何需缘分呢?真是一个不懂风情是呆子,唉!”病梅叹了口气,对着马车外喊到,“淇澳,去我们要去的地方!” “是,主人。” 黎贝穿着一身的劲装在日落前赶到了宁州城,宁州城看起来比以前都破败了许多,连城墙都坍圮了不少,黎贝有些心酸,她强忍住内心的悲痛,深呼气一口气,在城门下大声喊到,“我为王虎义子黎贝!” “蘼芜,你听到了又什么声音吗?” “哪儿有什么声音你的相思病又犯了?” “听听,仔细听!” “完蛋了,跟你这个穷酸死书生呆在一起,现在我的耳朵也出现问题了——好像是有什么声音。” “我出去看看。” 还没走出房门,街上就传来了一阵一阵的欢呼,“黎将军回来了,黎将军回来了!” “蘼芜!真的是贝贝!” “那你跟我说做什么?赶紧跑去看你的贝贝啊!” 鹿鸣兴奋地一路小跑,跑去了人声最鼎沸之处。 黎贝披着落日的余晖,骑着高头大马,被人群包围着,鹿鸣被淹没在人群之中。 贝贝!他想大声地喊出来,却发现时机有些不太对劲,于是闭了嘴,在人群中一起为黎贝的归来欢呼。 黎贝很自责,她带了二十人前去,本来就不打算活着回来了,可是现在她还活着,只有她一人活着,她看着欢腾的人群,不知所措。 人群迎着她进了宁州原来的官府,现在这里住了几个无家可归的女人,她还记得的,大概是从吐蕃回来家里一人也没剩下了。 “对不起。”黎贝开口到,“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了!” “有什么好自责的,我们一百八十人都回来了。” “但是——” “不要说但是”,那个女人温和地笑了笑,“她们不会怪你的。” 黎贝忍着没哭,“剩下的人,我一定会再回吐蕃将她们全部带回!” “我们信你!”那几个女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黎贝回到了久违的宁州,她原来的房间还是原来的摆设,里面坐了一个人,“书生。” “嗯,贝贝,欢迎回家!” 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黎贝扑在了鹿鸣身上,“是我无能,保护不了莺儿,保护不了他们!” 鹿鸣推开了黎贝,收起了眼里的温柔,“的确是你无能!” 黎贝点点头。 “你的无能让二十人无一生还,你的无能阻止不了王虎,宁州百姓的人头甚至有你一份!”鹿鸣摸了摸黎贝的头,“所以你要坚强,你要强大,强大到能保护你所要保护的每一个人,懂吗?” 黎贝擦了眼睛,眼神又回到以往的高傲,就像一只苍鹰俯视万物。 “就是这样,贝贝,只有这样的眼神,你才能无懈可击,贝贝抛弃眼泪,明天你将以王虎义子身份接管宁州!” “我知道了,书生。”黎贝回答。 第二天,天色微明,黎贝一夜未眠,她在黎明之前出了宁州官府,走向坍圮了三一的城墙之下,她的手略微有些颤抖,也许是连日的劳累奔波,她又一夜未睡,也许是她想起了久远的过去的事情,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城墙迟早一天还是要修的。” 宁州城的大门敞开着,宁州城里街上空无一人,也对,本来就不剩多少人了。 “对不起。”黎贝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对谁说的。 “黎将军!”有人唤她。 黎贝转头,是一老叟,肩扛一把铁锹,“黎将军,早起啊!以后我们可都是要靠您啦!” “老翁,您是宁州人士吗?” 那老叟摇摇头,“不是!孙女嫁到了宁州,宁州不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吗?她是幸运的,被您救回来,我想反正她男人也死了,这地不种可不行,我就过来帮忙种种地!” “对不起!”黎贝哽咽,她内心百感交集,老叟的话语平平淡淡,可是她明白,她明白,这样一个小老百姓的平淡的生活被战火打断,让他们如何不怒?如何不恨?可是再怒再恨又有什么用呢?一切的一切还不是归于无能为力的平淡。 “将军不必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的只有暴君,只有贪官,将军——”,老叟跪下,“我家的孙女上吊了!她说她不干净,对不起她男人,昨天早上——”,再也忍不住了,老叟嚎啕大哭,“将军您是老天爷派下凡来救我们的,您要为她报仇啊!!”他重重地给黎贝磕了好几个响头,“老翁请起,我——”,黎贝不知道怎样面对这样一个失去孙女的普通爷爷。 她叹了一口气。 东方日出天下白。 她扶起那老叟,轻轻地说,“我答应您。” 她答应的事情太多了,连自己也不知道又答应了谁,又答应了什么,她的脑子混乱地像揉成一团的麻线,理不清思绪。 老叟见黎贝答应了下来,才慢慢地爬了起来,“将军说过的话一定要记得,只要能报仇,我老头这条命也给将军您了!” 黎贝呆滞地点头。 又一个承诺。 黎贝很累,重伤的身体还没恢复完全就是连日的舟车劳顿,又有这么多人不断索取她的承诺,让她忍不住有些想逃离,“莺儿,当初跟你走就好了。”黎贝低声自言自语。 她在空无一人的城里摇摇晃晃地走着,眼睛想闭上又被自己强行撑开。 恍惚间,她看到了一把弓,她蹲下捡起,很像王虎教她射箭的那把,她摩挲着那张弓,一个激灵清醒了,黎贝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巴掌,“黎贝啊黎贝,一晚没有睡,你母亲虎叔莺儿的死都忘了吗?” 黎贝快步跑回宁州官府,拿凉水一把扑在脸上,随及推开鹿鸣的房间。 “书生,今日开始招募民夫修筑城墙,城墙筑成之日,宣布起兵!” 鹿鸣还没睡醒。 “什么?” 宁州城中有一人一直注视着黎贝的一举一动,在黎贝回到宁州官府之后,才放黎贝离开自己的监视范围。 “主人,照您吩咐,所有事情已经完成了!” “是吗?” 这是一个甜腻柔弱的女声,“你漏做了一件事情,你忘记在给完那老头钱之后将他舌头割了。” 马车里的人探出头,“割了他舌头,让他永远离开宁州!” 声音的主人正是病梅夫人,吩咐完了人之后,她又回马车内部懒懒地躺了下去。 “吾说吾有能为让你登上上人之位,这份野心你若是敢少一分,就算大宁不杀你,吾病梅也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她抚摸这那柄玉骨扇,说着,一丝感情也没有。 ☆、兵起宁州寂寥夜 “鹿鸣,下令少鑫、金城等地,征召民夫修筑宁州城墙!” “好!” 摄政王周棋最近身心不宁,先是宁州出事,急召安南都护上京兆府,他却又故意拖拉延迟,自己的解语花跑回江南看望父母,也不知道安不安全,他一只手撑着头,闭着眼睛,在想着接下来的应对方法。 “皇叔可有心事?”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皇帝,将手搭在周棋肩上,居然屈尊为摄政王捏起了肩。 周棋抓住了小皇帝的手,将他的手拉下,“仪儿你是皇帝,为我做这个,你,过分了。” 周仪的手不安分,虽然从周棋的肩上下来,又拉住了周棋的衣袖,“皇叔,最近事情太多了,你太累了,我来宽慰你。”他顺势倒在周棋怀中,“我不喜欢那个女人。” “我喜欢就够了,仪儿,别胡闹了,回皇宫吧。” “不要!”周仪环住周棋的腰,“除非皇叔也来宫中!” “仪儿!” 周棋的头疼得要炸裂开来——他睁开眼又闭上眼,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选这个小屁孩当皇帝,虽然他完全没有跟自己夺权的意识,但是,他太粘人了,就像一只烦人的猫,要甩也甩不掉。 “仪儿,听话!你先回宫中,我随后便来。”周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轻柔下来,妄图甩开这只烦人的猫。 “皇叔,是你说的!我先回去,之后你一定要来!不来,我就再来一次!”周棋总算从他身上下来了,“一定要过来!” “好好好,”周棋嘴上答应了他,又睁开了眼睛,手上拿着一封信,信中的探子说,宁州已经在修筑城墙了。 现在江南的那块地方已经乱成了一窝蜂,先是王虎,再是安南都护,现在黎贝又回来了,真是苍天要让大宁江南不保吗? 他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本王尚在,江南还失不了。” 头疼完了江南,安南都护那边的事情也另摄政王周棋头疼,他急召安南都护秦安回京,秦安磨蹭了半个月也没有见他出发,又有探子说,西南地区在招兵买马,难不成秦安也想自立门户不成? 他久违地叹了一口气,“病梅,你若是在便好了。” 病梅还在宁州城外,“淇奥,告诉吾,黎贝今日又做了什么?”她懒洋洋地靠在一家大客栈最上等房中的榻上,听着手下的回报。 “黎贝今日开始征召民夫,修筑城墙了。” “不错,她果然会让我惊喜。”她摸着胸前碎发,摇头。 淇奥有些不明白,“她都这样修城墙了,朝廷不注意她才怪,她该好好地种几个月的地,至于城墙,当然是晚上偷偷地修好,主人,这样莽撞的行为您为何会为她叫好?” 病梅摆摆手,“吾说好,就从未有过纰漏,你只需等着便是。” “是,主人!” 黎贝在宁州城里亲自上阵,修筑城墙。 “书生,你看看我们这城墙该怎么建才稳固?” “这。。。”鹿鸣有些犯难了,他本来就是一个书生,这样工匠做的活儿给他,他也不懂。 黎贝见他回答不上来,也未多做责怪,说到,“书生果然是书生。” 鹿鸣有些不开心,好不容易黎贝回来了,他却没有办法帮她,“我招人问问!” “不必了,”黎贝摇头,“这城墙随便一修便可以了。” “为何?”鹿鸣不解。 黎贝神秘一笑,“晚上你就知道了。” 是夜,黎贝悄悄拉着鹿鸣走了出来,空荡荡的宁州城毫无人气。 “这是蘼芜兄给我们的黑土药。”黎贝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纸包,“听说城墙的倒塌跟它的关系很大啊!” “全都是那顾江离干的好事!”鹿鸣气愤地说到,“现在还要修城墙!都怪他!” “怪什么?”黎贝笑了笑,“本来我还想你这个军师下了吐蕃,脑子总能解冻,看来啊~你还是没我聪明,书生,你仔细想一想,我们为什么要修筑城墙?这偌大的宁州城又剩下几人了?” “那——”鹿鸣打了个激灵,“你的意思是——?” “我若真想修城墙,就绝对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召集人员再白天修筑,这城墙是个幌子,我要将大宁兵力进攻江南的兵力围在宁州城內,一举歼灭,血祭亡魂!” 黎贝的眼神闪烁着莫名其妙的光芒,甚至连鹿鸣都有些看不懂。 黎贝拉了拉鹿鸣,“在宁州城的街上都撒上这些黑土药吧!” 鹿鸣愣愣地站在那里,在思索着有哪些不对地地方,被黎贝一叫,这才回过了神来,“哦,哦好的。” 他们的城墙修得很快,一圈长长的城墙围住一个空城,城里的人,稀稀拉拉地只有一两个在路上走着,是一个寂寞的死城。 就这样的一个无人的城,黎贝宣布举事于此。 摄政王在王府内来回踱步,宁州又反了,又反了。 黎贝以王虎义子的身份,宣告了大宁朝十条罪行—— “其罪一,横征暴敛,百姓穷苦,无以为生, 其罪二,暴吏横行,欺压百姓,百姓惊恐, 。。。 其罪九,勾结蛮夷,强占民女,掠财夺物 其罪十,纵容官兵,屠戮百姓,千年古城宁州,尔今一片焦土!” “住口!不用再说了”摄政王打断探子的回报,“宁州没人了,他们也敢再举兵造反?兵力呢?不会都是阴兵吧?” 探子摇头,“黎贝在江南那块地方很对那些刁民的胃口,那些刁民均为他命是从。” “县令,县丞,知府都干什么去了?”周棋的声音放大,暴躁地问道。 “跑了几个,降了几个。” “降?吃大宁的喝大宁的,居然还向叛军投降!”周棋有些不可置信,但很快便又冷静了下来,“没事的,没事的”他安慰着自己,“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几万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们消灭,可以的!可以的!召宁国公前来!”他对手下的人喊道,语气着急地却不像自信的样子。 “是!” 另一头的黎贝在与投降的几个大宁官员喝酒聊天。 “黎小将军果然年少英勇!” “是啊是啊!” “推翻暴宁,非黎将军不可!” 黎贝点点头,接受着同为叛贼对她的奉承,微笑着,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感谢诸位弃暗投明!”在一阵奉承过后,黎贝举起了酒杯,回敬那些投降的官兵,“我既已宣布起兵,这浩浩荡荡的江南起义军没一个领头的可不行啊~” 黎贝瘫倒在主位之上,像是喝醉了一般,“总要有个人做首领不是吗?” 金城县县令,首先出来了,“在下以为,黎贝将军作首可以,黎贝对江南起义的贡献良多,我以为黎将军可称首!” 金城县县令一出来,底下投降的官兵纷纷附和。 “可以,可以!黎贝将军功高盖世,可以为江南起义军之首!可以可以!” 黎贝醉醺醺的,打了一个满口带着酒味的咯,“这可是你们说的,我。。。不是我自己想当的哦~” 她的模样看起来迷迷糊糊的,双眼也眯成一条缝。 鹿鸣觉得他的贝贝,最近很不寻常。 “将军,你醉了。”鹿鸣上前拱手向黎贝说道。 “哦~哦~我醉了!那麻烦军师将我送回去!”说着跌跌撞撞地走下了台,一个没有稳竟然扑到在鹿鸣身上,鹿鸣有些没站稳,差点摔倒。 不过,还好,顾江离在他身后扶了他一把,“书生你先送将军回去吧!这里我来应付!” 顾江离向各位官员作揖到,“将军许久没喝过酒了,让诸位见笑了!” “男子汉大丈夫,不胜酒力可不行!将军还需要多加练习!”下面有让人起哄到,“对呀,对呀!下次将军还要多加练习!” “哈哈哈哈哈” 。。。 离开宴席的一阵欢声笑语,鹿鸣拖着黎贝走回她的房间。 “贝贝,你最近很奇怪!”鹿鸣摸着黎贝头前碎发,“这样子不是我认识的贝贝了,你究竟怎么了?”鹿鸣摸着黎贝的脸,把自己的脸也贴上去,“你知道吗?贝贝,我好喜欢你,从知道你是女儿身开始,我就喜欢你了!” 倏忽地,黎贝睁开了眼睛。 鹿鸣当下被吓得六神无主,祈祷黎贝没有听见他的告白。 黎贝似乎也是没有听见,她抓住鹿鸣的手,眼神有些迷离,“书生,我好热。。” 什么意思?鹿鸣没有明白。 黎贝抓着鹿鸣的手,力气很大,鹿鸣想挣脱也挣脱不了,黎贝就着鹿鸣的手起了身子,拿起他的手一甩,把他甩进了床里。 “贝贝,你要干什么?”鹿鸣惊恐地问道。 黎贝的眼神在这个时候是清醒的,她看着身下的鹿鸣,对着他的耳朵低语,“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什么??鹿鸣的脸瞬时就红了,但是更令他脸红的还在后面。 after one night。【锁nm】 鹿鸣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他们还是未婚男女,怎么能做这种事? 他起身,心脏砰砰直跳,虽然这种事情很羞耻,但是——他还是把昨天发生的这件事情在脑海里仔细地回想起了一遍又一遍,脸又慢慢地红了起来,好,好羞! 他出门遇见了顾江离,顾江离拿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眼神看着他,“醒来了,小白脸男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鹿鸣不解。 “昨天你送黎贝回房,一夜没有出来,军中都在说,你被凶猛的黎将军给强迫了。”顾江离的眼神变了又变,“不过看你的神情不像是被强迫的。” 鹿鸣没有说话,他红彤彤的脸蛋昭告着他的回答。 “算了,不捉弄你了,黎贝她在前厅议事,你去见她吧!”顾江离顿了顿,还想说些什么似的,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没有说出口。 黎贝在在前厅,跟着几个投降的官员说着如何抵御大宁官兵的事情。 “过几日,大宁军队将临宁州城下,宁州城可以失守第一次,但我绝对不容忍第二次!请各位大人替本将军固守好宁州,我先行去金城县调兵,十日之内必将赶回!宁州城就拜托各位固守了!” “将军说是,在下必将替将军守好宁州!” “宁州城内我留三千兵力,拜托各位了!” “将军放心!” 黎贝交代完了事情之后便走出了前厅,迎面刚好碰上鹿鸣,黎贝冲着鹿鸣一笑,“军师,你跟我走。” 鹿鸣的脸红了起来,剩下的几个官员也暧昧地偷偷笑起。 黎贝靠近鹿鸣对着他低声说道,“我们之间有叛徒,你去金城,我留在宁州,会有人接应你的。” ☆、火光烛天谁人降 “这小将军还是有些太嫩了!” 如今大宁军队再次压境,“宁州城内,区区三千人怎么可能守得住大宁数万精兵?” 说话的人竟是投降的金城县县令。 他摸着他的山羊胡子,似笑非笑,“还是要老夫替你们打开城门呐!” 他半夜偷偷潜出,将城门上的锁解开来,“若是大宁胜,我便拿着锁扣邀功,若是宁州胜我也可邀功,万无一失啊!” 大宁军队从北路赶来,黑压压地聚集在城墙之下,为首者,宁朝宁国公。 “这可真是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啊~”他的眼眯着,摇头,“也不知道谁赢谁输了,哈~” 宁国公位高权重,他亲征宁州足以得见摄政王对宁州的重视。 金城县县令立于城墙之上,三千士兵在宁州城里蓄势以待,等着他的一声令下。 “出去还是不出去?”他自语道。 没等他下达命令,宁国公下令,“击城门,冲——!” 金城县令摇摇头,“小将军呀!我可是文官干不了这武官的活儿,宁州失守你可别怨我,我还是比较喜欢当金城县令,而不是在你的手下做一个小小的副官!” 他大摇大摆地走下城墙,扯出一面降旗,“宁州——降!” 宁国公下令停止进军。 宁州城内三千士兵不解又愤怒。 “那个小人,当官这么多年,却只学了一个降字!” “不降,不降!”士兵群起激愤,冲开城门想要与宁国公的将队决一生死,他们还没出城门,只听一声“轰”,城门竟尔倒塌! “好你这个不忠不义的狗官!”三千士兵如同沸腾的一壶开水,在宁州城内喧嚣,“等黎将军回来了,要你狗命!” “黎将军?”金城县令不禁笑了起来,他早就告知大宁官府黎贝的去向了,恐怕黎贝已经被拦在去往金城路上,还会回来吗? 他跑向宁国公阵营,一把在宁国公马下跪下! “小人该死!” “起来吧!你该嘉奖!” 宁国公骑着马,带领着三万大宁士兵进驻宁州。 宁州城里的兵说他们乌合之众也不过分,三千对三万没有任何胜算。 但他们毕竟都是血性男儿,宁国公行为无异于挑衅,当下更是不管性命也要与大宁官兵来一场生死决战。 “日/他/娘的狗东西!他们杀的人够多了,也不差我们这三千人!杀上去!” 宁州军就像在油锅里泼了一勺水,瞬间炸裂。 眼见他们就要真的不顾性命冲了上去之际,宁国公倒下马来。 一箭穿过宁国公肩膀。 宁国公未当场丧命! “停下!” 宁州军朝着声音来源看去,竟然是黎贝! 她立于城墙之上,手持弓,宣布到,“宁州军撤出宁州城!” “不行啊!宁州城是我们辛辛苦苦建的,怎么能够轻易让与他人?” “撤出!”黎贝厉声道,“我要与大宁官府谈判!” “怎样谈?”宁国公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一只手掸了掸身上的灰,从容而立。 “所有人先撤出宁州城!” 宁国公摇摇头,“好不容易不废一兵一卒拿下的宁州城,我不可能轻易让出。” “是吗?”黎贝眼神犀利,盯着宁国公,“那宁州军所有人撤出宁州!违令者杀!” 为什么他要让宁州军所有人撤出宁州城?宁国公有些不解,他朝周围看去,出了两军之外,别无他人。 糟糕!“大宁军退出宁州城!”他尖声喊道,可惜来不及了。 城墙上赫然出现了数百弓兵,在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际,黎贝一声令下,弓兵举起弓,发的箭头带火。 火? 没等宁国公想好如何应对,就听见黎贝抬手一放,万千箭雨射下,在接触到他们脚踩之地时,轰的一声,整个宁州城陷入火城之中炸了开来。 “我现在要与你谈判。”黎贝将火踩在脚下,居高临下地对宁国公说,“现在我要与你谈判。” 宁国公在火雨之中也不见慌乱,他一手扶着肩膀,一边坐下,“谈吧!” “投降。” “可以!”宁国公令人意想不到地答应了下来,“我要知道你们兵力有多少?” “三千!” “假的!” “不愧是宁国公,还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就该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你还有多少兵力我尚不清楚,但是我有多少兵力,你知晓得清清楚楚。所以我降,为得是以后能够反扑你!”他看向黎贝,眼神里带着计较的光。 “有意思,”黎贝笑道,“扑火!” 数百宁州军涌入城内将火扑灭。 黎贝走下来,宁国公还在地上坐着,他开口,“我既然已经降了,可否善待俘虏,先将我的伤势医治?” 黎贝点头,“名字?” “班曦昭,字清晖” “好名好字!” “多谢,请问黎小将军可有婚,配?” “有未婚对象。” 班陵昭有些失望,“本想着将军少年英才,想将舍妹许配给将军。” “你攀亲倒是攀得快!” “多谢将军夸奖,在下家中还有五六个妹妹未婚,若是将军想娶小,庶妹可以。” “不必了,来人将宁国公抬下医治!”黎贝拒绝到,心里想着,这宁国公倒真是一个厉害的人物,若是真能为己用。。。。 黎贝还是摇了摇头,这种人只能利用,不能够信任。 宁州军,胜利。 “降了?”周棋有些不可置信,随即冷静了下来,“清晖不可能会降的。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目的。”他用手捏了捏眉心,“我信他。” 班曦昭在宁州的日子过得虽说不比在京兆府滋润,但也是过得有声有色的,他模样还算周正,年近而立也不见他畜须。 “这几年都要打仗为何要畜须,到时候火烧到了胡子上连同你项上人头也一并烧了。” “那你干脆连头发也不用留了!出家做和尚算了!”这几日,鹿鸣跟着黎贝四处转悠,留下顾江离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府里照顾一个他根本不想照顾的人。 班曦昭抓住顾江离给他换药的手,“兄台照顾我这么久了,还未知兄台姓名,请问兄台姓甚名谁?” “顾江离!”顾江离甩开了班曦昭捉住他的手,“好好呆在这里!囚徒!” “好啊,江离。” 顾江离被这一声的江离,气得差点鼻子都歪了,这么这个人就这么不要脸呢! 班曦昭躺在床上,感叹道,“一个囚徒居然还有这么好的待遇,美人作伴,妙哉!” 顾江离深呼吸一口气,“你说谁是美人?” “我可没有说你,”班曦昭拿出一根手指晃两下,“不要对号入座。” “你——” 饶是商人再怎么油嘴滑舌也敌不过一个久经官场的老狐狸。 班曦昭看起来还挺开心的,黎贝在门外,没有进去。 黎贝的势力扩大得很快,整个江南道皆以归入黎贝旗下,与大宁朝对立。 “主人,这是最新的情况。”淇奥将黎贝在江南的情况详细叙述给了病梅听。 病梅在金城买了一套小別居,她还是懒洋洋地躺在榻上,“哦~是这样啊,她收了班曦昭,有意思。” “主人为何这么说?” “班曦昭可以成为黎贝的垫脚石也可以将她的成果毁于一旦,关键在于一个人。” “谁?” “周棋。”病梅伸了个懒腰,“我去助黎贝一程吧,淇奥,准备回京。” “是。” 黎贝白日里练兵,夜里巡视,日子过得很辛苦。 “贝贝,你偶尔就休息一下吧!”鹿鸣心疼道。 黎贝摇头拒绝,“江南举事不能没有我。” “还有我呢!”鹿鸣不开心道,“我还可以替你夜晚巡视!” “你有武力可自保?”黎贝笑着问道。 鹿鸣脸红摇头,“但是我可以学!” “你都快三十了,扎个马步都能要你的命,还是算了吧。” 鹿鸣叹了一口气,才道,“好吧!” 他看向黎贝,黎贝今年未满十八岁,正直青春妙龄。他回想起那日城墙上的黎贝,手持铁弓,居高临下,眼神睥睨,在一片翻腾的火光之中宛如降世神祈,拯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他年近而立,一事无成,就这样的他,为什么黎贝会看上?他自己也不明白。 “书生!”黎贝叫到,“愣着做什么,陪我去巡视,你现在可是我们江南起义军唯一的军师了!” 黎贝冲着鹿鸣笑,像是初春旭阳,鹿鸣现在还是不知道为什么黎贝会看上自己,不过都以生米煮成熟饭,他还担心什么?他跟了黎贝上去,“贝贝,等我!” 病梅夫人回了京城。 “主人为何要回去?”淇澳问道。 “傻淇澳,吾回去还能做什么?煽风点火呀~” “嗯?”淇澳不解,“请主人明说。” 病梅夫人摇头,“吾要你猜~” 淇澳冥思苦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属下愚钝。” 病梅伸手环住淇澳的腰,“周棋现在一定在为班曦昭的事情苦恼,”病梅靠在淇澳怀里,“他信任班曦昭,但又爱吾,吾信他对吾的爱超越了他对班曦昭的信任。” “所以主人?” “吾去他的耳边吹吹风就足够了,让他们两人反目,这就是吾的目的!” “主人英明。” 病梅伸出食指点了一下淇澳的眉间,“你难道就这一句夸你主人的话吗?” “不,主人误会了,我还有主人英勇,主人聪慧,主人神武的话未说。” “嘘,可以闭嘴了,吾不想听了。”病梅手指下移,按在淇澳唇间,“你总是这样,弄得吾不开心。” “主人恕罪!” “够了!在吾没允许你说话前,你不准开口!” 淇澳闭嘴,不再言说。 ☆、年年花谢年年愁 “王爷~吾回来了~” 病梅甜腻的声音钻进了周棋的耳朵。 周棋最近焦躁失眠,头疼欲裂仿佛就要炸开了似的。 病梅的声音像一股甘泉涌入了周棋的焦躁不安的内心中。 “你在江南可好?” “不好,吾没去江南,江南现在都是乱哄哄的一片,吾在江西买了一处别居,让我爹娘先逃出江南。” “你没事就好。”周棋闭了眼揉了揉他自己的眉心。 “不,吾有事!”病梅撅起了嘴巴,“在半路上吾就开始想你了,所以吾安顿好吾的父母吾就就回来见你了!” 周棋摸了摸病梅的头说,“病梅,我最近很苦恼!”他叹了一口气,“班曦昭投降了。” “这个吾知道呀,你的挚友投降了,沿路吾听了很多有关于你挚友的事情。” “哦~病梅,你说来听听。”周棋来了兴趣。 “吾不知道你是不是真信他降了,不过据说他在黎贝的营里看上了一个女扮男装做买卖的商人,每日都与他腻歪在一块儿。” “哈!”周棋失笑,“他到哪里都要勾搭女人!” “王爷不信他降?” 周棋摇头,“他是我挚友,这一点点的信任,我还是有的。” “这样啊~”病梅的手拦上周棋的脖子,“王爷我好想你。”她咬着周棋的耳朵说到,“真的——好想王爷您啊~” “病梅,上一次见面时你还让我滚的。” “王爷不就爱着我的阴晴不定?” 周棋笑了笑,双手环上病梅的腰,低下头对她说到,“去里面。” 连日来的发恼苦闷,被一阵梅香化解,病梅与周棋在屋子里调情,屋外站着一个人。 他身量不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面容姣好,有着少年独特雌雄莫辩的美,如果他不是身着帝王才可以穿的绣龙长袍,人们很难将他与当今天子联想在一起,他握紧了拳头,不知道为屋中何人生气。 病梅似乎知道了屋外有人,诱惑周棋便是更加的大胆奔放,似乎要向谁示威一般,周仪的拳头死死对握住,掐出深深的血痕留在手掌心,他深呼吸一口气,将拳头慢慢松开,低声念了一句,“周棋!” 他在门外站了很久,将一场事从头听到了脚,就这么呆呆地站着,听着屋内的调笑□□,等屋内所有动静都平息了才默默的离开,离开前,还是留下了一句,“周棋!” 病梅看着枕边的周棋,不禁笑了出来。 周棋啊,周棋,那个小皇帝对你的心思不一般呐。 她在内心盘算了起来。 班曦昭还在黎贝的营里白吃白住,黎贝拿他丝毫没有办法,之好把他扔给顾江离全权处理。 “我能拒绝吗?” 黎贝摇头。 “说话啊你!你让我照顾一只大米虫是怎么回事?” 黎贝还是摇头,“我军中有要事,我先走一步!” 说着脚底就像抹了油一样,飞快地跑了。 “班曦昭,你看看你,连黎贝都嫌弃你!” “非也,非也!我不过要喝一点琼浆玉露,吃一点山珍海味,能把黎贝吃穷不成?” “不管他们还是你们,用的不都是我的钱?”顾江离又气又恨,“用我的钱也就算了,还要我照顾你这个残废!” 班曦昭摇摇手指,“残废?蘼芜兄可是用错了词语,在下一没有缺胳膊,二没有断腿,何言残废?” “你整日整日地躺在这里,不是残废是什么?” “我也想回故乡啊~可惜的是你们的黎小将军不让我出去,我有什么办法?” “你——!”顾江离无可奈何,只能深深吸一口气来排解内心的愤怒。 “这班曦昭还真有意思!”黎贝对着鹿鸣说到,“被囚禁这么久还能安然自得地吃吃喝喝,非凡人也。” “他不是凡人,顾江离是啊!”鹿鸣居然对顾江离地遭遇表示同情,“顾江离这么尖牙利齿的商人,在班曦昭的那张嘴下也败下阵来,班曦昭的确非凡人!” 黎贝点点头,“如果班曦昭能为我所用就好了!” 鹿鸣不赞同地摇摇头,“他与摄政王周棋关系匪浅,就算不为大宁朝,为了周棋,他也绝不可能轻易投降。” “他只是不可能会轻易投降。”黎贝咀嚼了一下鹿鸣的话,“轻易投降——” 她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可能会与摄政王有着更密切关系的人。 病梅。 “贝贝,你在想什么?”鹿鸣看着黎贝愣了好长时间没有反应,有些奇怪。 突然黎贝就笑出了声,“书生,班曦昭一定会降的!” “你有好的计策了?” “不是我,是她。” “嗯?”鹿鸣有些困惑。 “等他降了,我自然会跟你说的。” “病梅,你最近对我好的有些过分。” “哦~过分,不知王爷,为何这么说?”病梅压在周棋身上扭动着说。 “照你这么阴晴不定的性格,应该早就回梅苑,而不是在我的身边待这么久,时间太长,我都害怕这是一场梦。”周棋握住病梅不安分的小手说道。 “梦?那王爷敢醒吗?” “不敢,不敢。”周棋笑着,又把病梅压在身下。 “吾不要!”病梅一巴掌呼在周棋脸上,带着十分的力道,在周棋脸上留下一个巴掌印。 “好疼,果然不是梦。”周棋虽然被打了一巴掌,却还是笑着,“这才是我认识的病梅。” “王爷,小皇帝天天来寻你,对你的心思不一般呐!”病梅很快将话题从自己身上转到了其他人那里。 周棋显得有些苦闷,“他都已经这么大了,还对我如此的依赖,我以为等他大一点了就会有夺权的想法,都已经寻好下一位继承人了,可惜”周棋摇头,“小皇帝完全没有要跟我夺权的想法。” “王爷,你还真是恶毒呐!” 跟我是同一类人,病梅想,可惜的就是我比你更恶毒,我连感情也没有。 病梅还是回到了梅苑。 她的日子还是那么优哉游哉地过着,似乎早就忘记了在江南的黎贝他们。 “主人,您不是说要助黎贝成大事,为何还不去江南?” “小淇奥,吾不是说过,吾还要煽风点火的吗?现在风也没有火也没有,你总得让吾在京城做些事情吧。” “可是主人,您每天都呆在屋中,怎么会有机会给您去煽风点火?” 病梅摇摇她的那把玉骨扇,神秘一笑,“机会会送上门的,小淇奥,等着吧。” 她又在她自己的梅苑里舒舒服服的过了好几天。 “花开花落又一年,年年花谢年年愁。小淇奥,吾厌恶春天,春天来一次,这梅花便谢一次,吾年岁也长一年。” “主人永岁青春。” “哈~小淇奥,你现在回说话了。”病梅转头,折下一枝绿芽,“有人要来了,吾煽风点火的机会来了,小淇奥,出门迎接圣上吧!” 来的人果真是当今圣上。 他着便服,身后只跟了几个护卫。 病梅躺在榻上,连行礼都未做。 “妖女,你可知道我是谁?”小皇帝盛气凌人地问道。 “阁下的自称不应该用我,该用朕,对吗?”病梅懒洋洋地转了一个头,说到。 小皇帝周仪又气又恼,“你都明白朕是谁了,连一个基本的礼数也没有,就算是周棋的女人也不可如此无礼!” 病梅摇头,“我从来不属于任何人,连我自己都不属于。” 周仪冷静了下来,“我要封你做贵妃,当我的女人!” “哈哈~”病梅没有忍住笑,“你这个小鬼头,连毛都没长齐,就想娶小老婆?”病梅直了直身子,“小皇帝,先让你身边的人下去,来让我告诉你——”她起了身,贴近小皇帝的耳朵,轻声说到,“怎样勾引周棋。” 周仪脸一红,跺了跺脚,“你们都出去,我与病梅单独相处一段时间!” 病梅看着满脸通红的小皇帝,将他拉到榻上,细细与他诉说着与周棋相关的事情。 “你说什么?周仪去了梅苑,与病梅待了两个时辰才出来?”周棋不可置信地问道。 手下的探子如实回报,“小皇帝去了梅苑,大约两个时辰,进去的时候怒气冲冲,出来的时候脸却是红的!” “好你个周仪,连你婶婶也不放过!”周棋气急败坏,甚至给病梅盖了一个周仪婶婶的章,当下他什么心思也没用了,什么营救班曦昭,什么江南叛乱,什么西南兵乱,通通排在了一个女人之后。 他踱着步,最终狠下了心,“我要进宫面圣!” 罪魁祸首病梅还在梅苑里享受着属于她悠闲的日子,“你看看,淇奥,我说过机会会上门的,这不?周棋去见小皇帝了~有意思吧? ☆、将来无人可得知 “周仪!”周棋带着满脸的怒气冲进了宫中,“你为何要去梅苑,病梅是你的婶婶!” “婶婶?”周仪笑了起来,“她承认,她是你的妻子了吗?我,承认了吗?” “你不要太过分了!” “哪有你过分?” “仪儿!” 周仪摆了摆手,“皇叔,公平竞争吧!看她是会选择你,还是,”周仪顿了顿,“我!” 周棋的脸色缓和,口气却还是一样的严厉,“你若是要女人,我可以给你挑数十甚至上百个身世清白的女子,只是病梅,你就不要再想了。” “不要再想?”周仪轻笑一声,“皇叔,你永远不会懂我心思的。” “你的年纪到了,是到了对女人有想法的时候了——只是你永远不许去见病梅。” 周仪没有回答,眼神阴鸷,他盯着周棋的目光,不像是对一个情敌,他在更像是盯着自己的一块猎物,准备在猎物毫无防备之际,伺机而动。 在江南的班曦昭,天天沉迷于酒与“美人”之中,他喝得醉醺醺的,嘴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美人,美人,再与爷喝一杯!”他举着酒杯,跌跌撞撞地朝着顾江离走去,手揽着顾江离的腰,似乎真把他当做勾栏里的风尘女子。 “谁是美人了!!!”顾江离一巴掌直接打上了班曦昭的脸上。 “性子烈!我喜欢!再来!再来!” 顾江离气不打一处来,他认为班曦昭就是一个无赖,不仅口头上在占他便宜,连他身体也不放过。 班曦昭摸了顾江离一把胸,“什么啊!是男人,扫兴!扫兴!” 顾江离再也忍不住了,他把班曦昭赶到了床上,拿出绳子,准备将他捆起来。 “囚徒就要有个囚徒的样子!” 不过他似乎对自己的武力值过于高看了,还没把班曦昭捆住,自己就一个不小心跌倒在床上,随后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黄昏,顾江离朝着窗外看过去,落日不见影,只有余晖落进户牖,班曦昭在桌子上小口品茗着一杯茶,一边喝,一边看着他笑。 “你笑什么?” “笑你这幅蠢样。” “你——”顾江离挣扎着,才发现他自己被捆得牢牢动弹不得。 “嘘,我要拿你做筹码,回去京城。” “你——!” “不用你了,既然醒来了,我们就上路吧!” 他拿着一块布条把顾江离的嘴巴堵住,“蘼芜兄,委屈了。”随后一把扛起顾江离向外走去。 黎贝看着手里拿捏着顾江离班曦昭一言不发,似乎在做什么取舍,瞬间让顾江离的心凉了大半,好你个黎贝,老子出钱出力出脑子陪你打下了这片基业,你顺手就要把老子给卖了吧,死就死吧,“唔!!”你要让我死可以,我也要拉一个垫背的,就将我身边的那个混蛋一起处死吧! “黎小将军,你考虑好了吗?”班曦昭掐在顾江离脖子上的手力气加重,“蘼芜兄可等不了这么久!” “放人,我可以保证你在江南道是安全的!”黎贝沉思许久才说出这句话。 班曦昭摇头,“谁不知道黎小将军的弓法,百步可击人眉心,我还是比较惜命的。” “那你要如何?” “我要带顾江离回京城!” “哦~”黎贝好奇了起来,“为何原因。” 班曦昭沉重的说到,“在贵地被囚期间,此人对我百般折辱,我要带回去,加、倍、奉、还!” “唔——!!!”顾江离挣扎了起来,还不如让他死了来得一了百了呢! 黎贝摸了摸下巴,“可以,折辱完了之后记得送回来就可以了。” “多谢黎小将军成全。” “现在可以把小字去掉了。”黎贝一甩衣袖,“日后可能还要称呼我为江南王。” “那是阁下在做梦了。” “做不做梦,宁国公请拭目以待!请!” “告辞!”班曦昭抓着顾江离的手把他拉上了马车,自己驾车走了。 “贝贝,你这么做用意何在?”鹿鸣问道。 “并无特别的用意,只是信任顾江离罢了。”她转头,“我们在十日之后准备攻打赣地之事——顾江离不清楚吧?” “他不知道” 黎贝将目光投向顾江离他们离开的方向,喃喃到,“不知道就好。” 她的眼睛闭上去,又睁开来,眼中是疲惫,还是她的决心,她也不知道。 他们要开始他们的征途了,前景如何,他们,不得而知。 那边的京城皇宫正因为一个女人而被搅得天翻地覆。 “周仪,我暂时不想看见你!” “皇叔!”周仪最终还是发声了,但周棋没有留下,他转身一甩袖,一阵风打在他脸上,随即不见了周棋的身影。 “皇叔!皇叔!皇叔!” 接连三声,具无应答。 周仪恨恨地叹了一口气,“皇叔,怎样,怎样,你才会留在我身边,究竟怎样?”他的手握成拳头,狠狠地砸在了龙椅之上,血顺着拳头流了下来,旁边随侍的宫女太监却不敢上前,任由着周棋发脾气。 “小皇帝怎么样了?”病梅靠在淇奥怀里,问着他。 “据手下人说,他的脾气最近很大。” “大成什么样了?淇奥说来给吾听听。” “没了周棋在身边,没人劝他,他就像发疯了一样。” “怎么样个疯法?” “砸东西,打骂宫女太监。” “这种疯法太低级了”病梅摇头,“小皇帝还是不行。” “那主人认为,怎么样的疯法才算高级?” “淇奥,你还不懂吗?最高级的疯法便是像吾一样活着,你懂吗?” 淇奥不懂,所以为了不让病梅再责怪他不解风情,他没有出声。 门口传来了一些动静。 “主人,大概是周棋来了。” “让他滚。” “是” 淇奥起身前去赶客。 “等一下”病梅叫住了淇奥,“跟他说,他对小皇帝的态度令吾不欢喜。” “是” 淇奥走出了门,见了摄政王周棋。 “主人说她要你滚,因为你对小皇帝的态度让她不满。” “什么!”周棋的脸霎时涨红,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真看上周仪了?” “我不知晓主人的心思。” “算了,让我进去。”说着便要突破淇奥进入梅苑。 “主人说,让你滚!”淇奥拦着。 “你——!”弄权夺势毫不在话下的摄政王在一个女人面前偏偏显得如此的无可奈何。 “主人的性格你应该是知道的。” 周棋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拂袖而去。 最近关于病梅一系列的事情让他糟心得不行,不过总也有好消息。 “你说宁国公被黎贝叛军释放回来了?” “是,属下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宁国公已经出发两天了!” “好!”周棋扶着椅子慢慢地坐下了,“可知为何叛军可放人?” “宁国公挟持了人质。” “人质为谁?” “不知。” “没关系,没关系,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低声轻年,“清晖,本王需要你啊!” 那一头的班曦昭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不过他不是骑马的,而是驾着一辆马车。 “堂堂宁国公如今沦落为马夫,可惜啊!可惜!”声音的主人正是顾江离,虽然他被俘虏,可是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在哪里都不忘讽刺人。 班曦昭没有回应他的嘲讽,鞭子一甩,“驾!” 马车的轮子被带着飞起,不习惯坐马车的顾江离,被马车带着直接倒在后箱,“班曦昭!慢一点!” 班曦昭假装没有听见,“什么?听不见”说着鞭子又一甩,简直是要把顾江离的五脏六腑都给颠出来了。 顾江离生气,或者说除了生气意外,他根本做不了什么。 班曦昭对于戏弄顾江离已经得心应手了,甚至到了京城,他都没有停下戏弄顾江离的行为。 他将顾江离关在了宁国公府。 “这个房间不像是客人居住的场所。”顾江离对着关着他的屋子点评到。 “蘼芜兄果然慧眼识珠,这本来就非客人居住的房间。”班曦昭假心假意地夸赞着顾江离的品味,“这本来是我姬妾的屋子,后来——” “不要说了,我要换房间!”顾江离气得鼻子都歪了,“不想我死在这里的话,给我换一个房间!” “不可能”班曦昭摇头。 “原来的客房是住满了人,我住不下吗?” “非也,”班曦昭一脸坏笑地说,“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不仅仅要住在这里,还要——” “还要怎么样?上吊吗?给我根绳子!”顾江离已经不想说什么了,“给个痛快吧!” “还要请蘼芜兄穿上这套衣服。”班曦昭拿出了一套女装,“为了蘼芜兄的安全,请蘼芜兄更换吧!”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求收藏 求评论! ☆、刺杀未果恩义绝 “穿这件衣服?”顾江离惊奇,“这不是女人才穿的衣服吗?” “没错,”班曦昭笑眯眯地说,“他们都知道我从江南带回了一个人,却不知是男还是女。” “那你去宣告吧,就说你从江南带回了一名人质,”顾江离强调了一下,“男性的。” “不,”班曦昭摇头道,“我说过要折辱你的,这是折辱你的方法。” “你——!” “好了。”班曦昭打断顾江离的话,“来人!服服侍夫人更衣!” “班曦昭!你这个混——!”下一个字还没有念出口却被班曦昭又一把掐住脖子,“乖,不想死的话就听话。”他一改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语调,他的话中带着一个上位者不容置喙的命令口气,让顾江离不禁感到有些恐惧,他乖乖地闭上了嘴,班曦昭抚摸着他的脸,“这才是乖丽儿。” 丽儿?我呸! 只可惜这四个字顾江离没有胆子说出口。 他被迫换上了一套丝织的女装,又被强硬地蒙上了面纱。 “乖,”班曦昭拍拍顾江离的脸,将他下巴抬起,拿出一碗药,硬把它灌了下去。 “咳!咳!咳!”顾江离手脚挣扎也没有摆脱班曦昭的控制,他的脖子被提得极其难受,空气只能随着药液流下,他感觉自己连呼吸都不顺畅。 等药完完全全进到了他的胃里时,班曦昭抬着他脖子的手才渐渐放下。 他刚想骂人,却发现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一般,声音也发不出。 “呵”他只能将空气流动的声音用喉咙发出来。 顾江离双手捂着脖子,摇摇摆摆地站起来,却又被班曦昭轻易一推,推倒在地上,随后一把项圈系在他脖子上,项圈上连着一条长长的锁链,锁链的尽头在角落的一张床上。 “囚徒就要有囚徒的样子,不是吗?”班曦昭俯下身,对跌坐在地上,六神无主的顾江离说,“不是吗?” 你的羞辱还真是直截了当,连反抗的语言都被你一并剥夺了。 顾江离说不出话,眼神里燃着怒火看向班曦昭,班曦昭视若无睹,他慢慢地蹲下,眼神里带着戏谑与玩弄看着顾江离。 他摸着顾江离的脸,先是轻柔地,然后猝不及防一个巴掌甩在顾江离脸上。 “我为大宁朝宁国公,岂是一个低贱的商人可以戏弄的?”他把他抱起来又狠狠地摔在床上,摔得顾江离眼冒金星。 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的折辱,就有侍卫传到,“摄政王请宁国公府上一聚!” 班曦昭停了下来,他又给了顾江离一个巴掌,留下一句话。 “照顾好丽夫人!” 说完便离开了。 这,算是逃过一劫了吗?顾江离内心想着,摸了自己脖子上的项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清晖!” 还没有等班曦昭走进摄政王府就听见摄政王对他亲切的呼唤。 “王爷!” 许久没有见到自己挚友的周棋见到班曦昭的身影,感动地差点没有落下泪来。 “本王许久没见到你了” 班曦昭没有说话,他看向周棋,眼神复杂。 “听说王爷您最近因为一个女人跟皇上闹翻了。” 周棋的脸色瞬间暗淡了下来,“周仪那小子不是东西!不谈这个了,你回来正好,可以帮我分担一些。” “是啊,我回来了!来吧,王爷,什么事都放在之后再说,我们先喝一杯吧!” “好好好!”周棋连日来的阴霾因为自己挚友的回归被一扫而空,“其他什么事都不要管,我们先喝一杯!” “好!” 班曦昭与周棋一杯一杯地将酒灌入腹中,明明是两个多年的挚友,相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一杯一杯地喝酒,两个人各怀心事,眼神一交接,彼此却也是懂了。 班曦昭还是开口了,“周仪毕竟是名义上的皇帝,你——” “不要说了,”周棋把酒杯一斜,显得有些生气,“你不会了解我对病梅的感情的。” “我的确不懂,但是——” “清晖!”周棋呵止,“这是我和周仪的私事,你不用管!” 班曦昭一白眼,“在以前,你我之间可有私事?” “没,”周棋停顿“病梅的事,你不要管。” “病梅?”班曦昭真的被周棋给气得笑了起来,“那个女人有什么魅力,让你为她神魂颠倒,甚至与皇帝反目?你与周仪毕竟是叔侄,你想要夺权,我可以帮你,但如果是为了病梅这个愚蠢的理由,我与你,也可反目!” 周棋没有回答班曦昭,他晃着酒杯,盯着杯子里的酒,一言不发。 很久,才说了一句,“来人,送客。” “送客?”班曦昭才反应过来,“周棋!我什么时候变成了客?你给我说清楚!” “来人!” “周棋!” “宁国公,你僭越了。” “你!”班曦昭当下也不喝酒了,把酒杯用力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晃当一声,“摄政王!告辞!” 班曦昭气冲冲地赶回了宁国公府,回去还面对了一下“丽夫人”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丽夫人不是不能说话,人也被锁住了,他还能做什么?” “禀老爷,丽夫人她拿着锁链要上吊。” “他倒是真够本事!”班曦昭冷笑一声,朝着关押顾江离的房间走去。 “啊啊啊”(你这个混蛋总算来了,快把我放出去!) “听不懂!来人,拿纸和笔给丽夫人!”班曦昭冲着外面的下人叫到。 下人很快就把纸与笔呈递了上来。 顾江离也是有意思,在纸和笔呈上来之后,第一个写得便是“混”,不过“蛋”字还没有落笔,班曦昭就把他的纸笔一把夺过,“知道你要写什么了,不用写了!” 顾江离不满,去抢夺班曦昭手上的纸笔,誓要把剩下一个“蛋”字补充完成。 班曦昭不禁被他给逗笑了,“你若是个姑娘,我便真纳你做侍妾了。” 顾江离却被这一句话给惹火了,一脚踢在班曦昭的肚子上,嘴巴啊啊个不停。 可气可恼!他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口头上的优势也没有了。 班曦昭被踢了一脚,不疼是假的,他也生气,一只手上去又死死地掐住了顾江离的脖子,“我要弄死你,轻而易举,你不想死的话,最好就学会如何取悦我,懂吗?” 顾江离的脖子被掌握在班曦昭手上,没办法点头也没办法摇头,之好用腾空的手一巴掌打在班曦昭的脸上,班曦昭一惊,松了手,紧接着一口唾沫就吐在了班曦昭的脸上。 “哈,你越是这样,就表明我对你的折辱越有效。”班曦昭转头就对身边的下人说,“下去,今晚我留宿在丽夫人这里!” 下人纷纷知趣的下去了。 第二天,宁国公是顶着巴掌印和黑眼圈出来的。 “你们听说了吗?” “什么什么” “老爷从江南带回来了一个脾气火爆的哑美人!老爷可喜欢她了,就算被打被踢也对她宠爱有加。” “男人不就这样,越是得不到,越是犯贱地要去得到!昨天的动静,嘿嘿” “嘘!别被老爷给听见了!” 趴在窗口听下人谈论的顾江离更是绝望了,他们昨天什么也没有干,单纯地打了两个时辰的架,最后打累了,混蛋班曦昭还把他踢到地板上睡觉,害得他今天起来腰酸背痛的。 见过了顾江离,班曦昭已经没有其他什么时间再去管他,他还舒舒服服地过了两天,除了早上会有班曦昭的姬妾们找他示威,要他去请安。 他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锁链,表示没办法去给什么香兰姐姐,什么灵秋姐姐请安。 灵秋姐姐香兰姐姐一脸嫉妒地离开了关押顾江离的房间。 顾江离觉得很奇怪,这有什么好嫉妒的。 班曦昭在忙着另一个人——病梅。 “杀了那个祸害,王爷才不会受那祸害的影响,杀了她。”他对手下人吩咐到。 “是!” 病梅还是懒洋洋地躺在梅苑淇奥的怀里。 “淇奥,你知道吗?班曦昭回来了。” “属下知道” “那你知道,他回来会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属下不知。” “来让吾告诉你,”病梅勾勾手让淇奥低下身子,“他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杀吾。” “为何?” “因为吾勾引了他的挚友和他挚友的侄子。” “属下会确保主人的安全的。” “好呀。”病梅笑道,又捏住淇奥的下巴,让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这是吾给你的奖赏。” “多谢。。。。多谢主人。”淇奥的那张万年冰山脸上首次出现了一点点的红晕,让病梅格外喜欢。 班曦昭的杀手训练有素,一波接着一波围住了梅苑,班曦昭下定决心要把病梅杀死。 “阁下便是班曦昭派来的杀手?”病梅问道。 杀手不回答,抽出长剑就要把病梅击杀。 这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了一个人,他长相平凡无奇,是淹没在人海中芸芸众生的长相,未等杀手靠近,杀手便倒在血泊之中了。 “告诉周棋,是班曦昭动的手”病梅发令到。 “是!主人!” 病梅打了一个哈欠,“淇奥,出来收尸了。” 躲在房屋顶的淇奥下来了。 病梅看着解决尸体问题的淇奥,又对他命令道,“收尸得快一点!不然要影响下一个杀手了。” 班曦昭一夜无果。 而黎贝在此时趁着京城大乱,悄悄地向浙赣边界移动,准备着最好的时机准备突袭。 班曦昭刺杀病梅未果,迎接他的是摄政王周棋的满脸怒火。 “班曦昭!刺杀病梅是你干的吗?” 班曦昭冷冷地看着他,“是我,没错。” 周棋上前。 一个巴掌打在了班曦昭脸上。 “班曦昭,从此我们恩断义绝吧!” “周棋,你当真要如此?” “当真!” 作者有话要说:sorry,今天发迟了! 稿子在电脑里,现在才到家。 求收藏,求评论! ☆、江州失守西南反 最近在京城,宁国公和摄政王的不合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有的人说,摄政王沉迷于他养在外面的小老婆而荒废朝政,宁国公心生不满要将他小老婆处死,又有的人说,宁国公从江南带回来了一个美貌小娘子被摄政王看上了,向宁国公讨要,宁国公不肯。 更加离谱的是,还有人传出宁国公摄政王才是真正的一对,互相吃对方小老婆的醋这样的谣言。 当然具体是什么情况,只有当是人清楚了。 战火还未燃到京城,京城的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关于谁谁谁的杂言碎语。 江南的战火烧得正烈,眼看就要燃到江南西道。 黎贝在曲周等地结营安扎,等待着一个最好的时机。 春。 人定时分。 微风带着丝丝甜美的花香。 花香中透露着血腥的味道。 夜,静。 山林重重不掩锋芒。 黑夜深深盖不住冲天火光。 江州城,今夜无眠。 “急报——!” “何事?”周棋还在为着病梅的事情头疼,对于其他的事情,他可以丝毫不放在心上。 “江南叛贼突袭江州!江州被他们得手了!” “什么?”周棋被惊得直接站了起来,“黎贝才回来几天?距离上一次战役的结束还未满两个月,他们动作为何如此之快?” “属下不知,他们是在深夜时分,轻装突袭的。” 周棋当下也没空去想病梅的事情了,“宁国公、镇国大将军他们都知道吗?” “属下已经去通告他们了。” 周棋在这时候才有些着急起来,他来回走动,不知再派谁去阵前。 他心下一狠,虽然因为病梅跟清晖他们闹得很僵,但是—— 毕竟多年好友,眼下也只有这几个人可以商谈了。 “召宁国公前来!。” “是。” “周棋他找我啊?”班曦昭抱着他的小老婆们摇头,“把病梅杀了,不然他别想派我再上阵。” “这。。”通报的人有些为难,“看在王爷与您多年的交情之上,国公是否可以——” “想也别想!”班曦昭强硬地拒绝了,“当年他没权没势时,我就帮着他争/权夺势,后来当了摄政王,连带着老子一起成了奸臣,我有说过什么?现在他为了一个女人就要寻死觅活,还要跟我恩断义绝?恩断义绝是你家王爷提出来的,不关我屁事,你滚吧!” “国公!” “滚!” 周棋,我和你多年情分比不过一个女人?班曦昭想着,若还是兄弟,就赶紧将那个女人解决,那我还是你兄弟。 “宁国公不肯过来,说要——” “要把病梅给杀死?”周棋一声轻笑,“这兄弟不做也罢了,我堂堂的摄政王还能少你一个班曦昭如何?不肯过来就算了,本王自己想办法!” 周棋一拂袖,“叫京中五品以上官员都来摄政王府!” “是!” 西南的春天来得比江南略晚一些,虽然三月,可天气还是冷飕飕的,安南都护在他自己的府上,他靠着火炉,听着手下汇报情况。 “哦~黎贝他们的军队到了江州,厉害厉害,不愧是我费尽心思追杀的对象。” “都护,摄政王已经连召您六次,您确定不上京复命?” “不用了,”秦安摆摆手,“黎贝他们都已经打到江州了,我们何苦再跟着大宁朝混呢?” “都护的意思是——” “黎贝他们造的了反,我们就造不得?”秦安笑笑,“反正都已经违抗王命数次了,最后一次我们也来个大的吧!” 黎贝在硝烟未平的江州巡视,他们这次得手得轻而易举。 江州本就安宁富裕,军马百姓被过往商人的油水喂养得膘肥体壮,虽说是要塞之地,可是自古以来这地方也没打过几次仗,府里的兵器都生了厚厚的一层锈,百姓害怕打仗,官员害怕打输,刚开战没多久,江州知府就带着大大小小的官员出门,宣布停战——他们投降得干干脆脆。 黎贝有些好笑,她辛辛苦苦准备了怎么久,已经做好了面对最惨烈的结果的决心,结果,那几个江州的官员,该说他们是识时务呢,还是胆子小? 不过好歹他们算是赢了。 赢了? 黎贝自己摇摇头,这不算赢。 盛春,天气都转暖了,江州城中的花不被战争耽搁,还是照旧开得婀娜多姿。 风吹过,一片花瓣落在黎贝手心。 是鲜艳的红。 那年她杀了刘员外,他流下的血,也似这花一般鲜红。 她与母亲弟弟逃到云山投靠王虎,大概也是在这个时候? 她与狗儿差不多快两年没有见面了,不知道他现在还安好? 娘和虎叔? 她叹了一口气,你们在天之灵保佑保佑我们吧。 下一步该走哪儿,黎贝内心自己也不知道。 “贝贝,夜深了。” 鹿鸣的呼唤叫回了黎贝远游的思绪。 “书生,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我不知道。” 鹿鸣摸了摸黎贝的头,说到,“下一步你该去睡一个好觉,等醒来了,你的军师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去睡吧!不要想这么多。” 黎贝点头,牵着鹿鸣的手去营里。 黎贝这次江州的胜利,并未动摇大宁朝的根基,毕竟江州只是一个小城,对大宁朝的版图来说,这仅仅只是一个小城。 但对于民间来说,黎贝的一次胜利,开启了无数“刁民”的“野心。” 各地起义纷纷而起。 其中势头最大的竟然是安南都护的西南地区。 安南都护,他是大宁朝头一个选择造反的朝廷命官。 他杀掉了蜀地的监御史,自封西南王。 “我都还没称王,这个人渣倒是先进我一步了。”黎贝冷笑着看着战报,“我需不需要也自封一个江南王跟他比试一番?” “这倒不必,”鹿鸣回应到,“小将军师出有名,而秦安他从前是大宁的狗,现在脱了狗皮也做不成狼王,他现在甚至连造反的理由都没有相出来,就急切称王,将大宁朝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对于我们反而是一件好事。” “他就是想到了我们是这么想的,才会毫无顾忌的称王,”江南投降的一个小县丞说到。 黎贝注意到了他,她来了兴趣,问道,“你是何人?” “金城县县丞,杨枝南,投降将军后被封致果副尉。” “哦~那请杨副尉来说一下你的看法。” 杨枝南轻咳一声,说:“秦安应当是知道我们掌握着他屠城的证据,他大胆称王,是有与我们合作的意愿在其中。” “他怎么就认定我们会与他合作?” “他知道将军的宏图大志,为了将军的目标,将军肯定会选择与他合作。” “为何?” “现下,将军可称得上是大宁朝的眼中钉肉中刺,大宁官府必定将全部的精力用于对付将军身上,但是西南造反了可就了不得了。四川北面与京兆接壤,若是四川造反,京兆受难,朝廷的注意力必定会从将军身上转移到西南地区,将军可趁此时机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秦安为何如此明目张胆?这是他给将军的一个信号,一个合作的信号。” “我会与仇人合作吗?” “将军若没此胸怀,若没此耐力,那杨枝南便可投奔他人了。” 黎贝笑笑,“杨枝南,你的名字我记住了,这是一个好建议,我采纳了,派人前去西南的事由你负责吧。” “多谢将军慧眼识珠。”杨枝南毫不要脸地称呼自己明珠,而黎贝也没有生气,反而又夸奖他一次,“果真明珠,不该在金城县这个小小的地方虚度一生,希望阁下能成我大顺开国功臣!” “属下必将尽心尽责!”杨枝南抱拳答谢。 黎贝点点头一甩手,“会议结束,都退下吧!鹿鸣留下!” “是!” “贝——”他们刚退出房间,鹿鸣就想喊黎贝小名。 “嘘!他们走远了再说!”鹿鸣被黎贝打断。 “好的好的。” 京兆现下甚至连秩序井然都说不上了,有钱的人带着一大家子跑了,当官的也辞官了不少,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 周棋这是又苦恼,又心急。 “班曦昭他还不肯过来帮我?” “宁国公说有病梅夫人无他。” 周棋的头更痛了,“病梅她呢?她肯让我去见她了吗?” 下属摇头,“病梅夫人不肯。” “一个两个怎么都这样子!”周棋气得拿起茶杯往地下一摔,价值千金的秘色瓷茶器四分五裂,周棋顾不得茶器,坐回榻上,揉一揉眉心,叹气说:“本王还是进宫见小皇帝一面吧!” 周仪在宫中,他的旁边坐着病梅。 “病梅姐姐,你教朕怎样才能让皇叔的眼中只有朕一人?你教朕罢!”周仪拉着病梅的衣袖撒娇到。 病梅轻声呵笑,摸着小皇帝的头说,“你要让你皇叔眼中只有你一人,那你呢?” “朕的眼中自然也就只有皇叔一人。” “哦~是这样吗?”病梅嫌坐着有些累,干脆躺下,“小子,你可是九五之尊,你的眼中难道就区区周棋一人?” “没错!”周仪肯定地说到,“反正权势也好,金钱也好,从来就不是朕的,只有——” “只有什么?”病梅破天荒地对这两人的感情产生了好奇。 “朕从小不得父皇宠爱,只有皇叔,只有皇叔给了朕温暖,还让朕做了皇帝,虽然朕一向明白他是一个真正冷血无情的人,他对朕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感情,但朕有。” “嘘,吾明白了”病梅让周仪的长篇大论及时打住,“吾要让你江山和你的皇叔选择一个,你会选择哪一个?” “朕不是说了吗?朕从来就没有掌握过江山!” “但是让你掌握一个人可比掌握江山容易许多了,不是吗?仪儿。”病梅一翻身将小皇帝压倒在榻上,“你要你的皇叔不要江山,对吗?” “对!” “那仪儿,你可愿与你的病梅姐姐做一个交易?” 小皇帝点点头,“用周棋的江山换周棋的人。” “哈哈哈~交易成立,”病梅嘴角的笑容掩盖都掩盖不了,“仪儿你知道吗?比你病梅姐姐还要疯的人不多了。” “朕是其中一个,不是吗?” “是是是,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评论 QAQ ☆、心悲行处战场里 “你与吾很像”,病梅抚摸着周仪的脸颊,“像的吾都忍不住要疼惜你。” “像与不像,你目的都不在朕身上。”周仪推开了病梅,又端坐起来,“皇叔大概很快就要来找我了,你该怎么办?” “怎么办?”病梅呵呵地笑了两声,“我的好仪儿弟弟,你说我该怎么办?” “哈。”周仪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将直起身子的病梅又推了回去,把她压在身下。 “你说皇叔见到我们这样子打闹在一起,他会有什么看法?” 病梅摇摇头,脸上的笑却忍不住,“他要发疯的。” “有我们一般疯狂吗?” “不会不会”,病梅拉着周仪的头,将他头按下,靠近自己,“嘘,他快来了。” 周棋急匆匆地赶向皇宫,在周棋的寝宫前被侍卫太监拦下来。 “滚开!我有急事通报皇上!”周棋给了为首的太监一巴掌,要他们滚开。 为首的太监面露难色,“可是皇上现在真的不方便。” “不方便?他又怎么了?” 周棋一把推开太监,他们也没拦得住,被周棋给冲了进去。 周仪和病梅在榻上你侬我侬,病梅靠在周仪的怀里,给他梳弄头发。 周棋一推开门就是这五雷轰顶的画面。 他的巴掌快过他的思想。 一巴掌甩在当今圣上的脸上。 他吼道,“病梅是你婶婶!!” “婶婶?”病梅自己又笑了起来,“吾什么时候承认吾是你妻子的?” 周棋却是彻彻底底地被这一句话给激怒,他也顾不得病梅是自己喜欢的女人,一脚踢在病梅的肚子上,“贱/人!” 病梅却又笑了起来,笑声凄凉,令人胆寒。 她捂着肚子慢慢悠悠地起来,重新坐回榻上。 轻声说道,“吾再贱也没有一个杀了自己孩子的人下贱!” “孩子?” 周棋霎时惊醒,“太医!快宣太医!” 周棋想上去,却被周仪拦下。 “你给我滚开!” “你才给吾滚开!”病梅发话了,“吾不想再见到杀害吾孩子的凶手。” “病梅,我——” “滚!” “先叫太医,太医过来了,我再滚,他过来了,我再滚。” 病梅没有理睬他,只是盯着自己的肚子,一句话也不说。 “好!我走!” 周棋退出了周仪的寝宫,临走前还给诊脉的太医留下一句狠话,“病梅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保不住,你们全部给本王的孩子陪葬!” 在周棋走后,病梅才忍不住放声笑了出来。 “病梅姐姐,你的演技真好。”周仪夸奖道。 “你看见周棋那个蠢样子没?真是的,要笑得吾肚子都疼了,哈哈哈哈!” 太医单膝跪下,不是对皇帝,而是对病梅说到,“主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主人? 病梅,朕的对手果然非同一般,周仪想到。 她对着太医回答到,“你先回去!” 太医垂头说了一个是字。 “病梅姐姐你真厉害,宫里随便一个太医也是你的人。”周仪发自真心地夸奖病梅。 病梅让周仪坐下,自己又靠回了周仪的怀里,“你病梅姐姐的能为,可比你人知的要厉害许多。” “这一点,我绝对相信病梅姐姐。” 两人相视而笑,平静的神情中眼神藏着疯狂。 宁国公府内,宁国公班曦昭在对着一堆事物烦恼。 西南叛乱,江南叛乱,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造反一个接着一个,他的兄弟周棋因为自己的“孩子”被自己踢死,终日闷在摄政王府,整天整天的喝酒,什么也不管,好不容易班曦昭自己可以放下病梅,好好地与周棋谈一谈,周棋他自己又不肯见他了。 班曦昭长叹一口气,继续处理朝中的大小事。 他的府上还关着一个“丽夫人”,不过杂事缠身,他自己也忘了有一个“丽夫人”在。 刚开始来的几天,顾江离每天还在号丧一样地抵抗,不过日子一久,班曦昭没来找他麻烦,他也就算了,开始安静下来,安安静静地想方设法地摆脱锁链,想逃出去。 “国公,今日,您在哪房夫人那里歇息?” 夜深了,随侍在一旁的小厮对班曦昭说。 班曦昭摇摇头,“今日还是一个人休息吧。” “丽夫人呢?您许久没去见她了。” 丽夫人?班曦昭楞了一下,谁啊? 思索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随手就给了顾江离一个“丽夫人”称呼。 他哈哈一笑,“今晚就歇息在丽夫人那里吧。” 连日来自己的心情都不好,夜里去逗逗那个小商人也是乐事一件。 “小美人,还在吗?”班曦昭轻佻地推开门说到。 “小美人”折腾了一天的锁链,早就累了睡下了。 班曦昭很好心的没有打扰,他看着顾江离,他长相俊秀,身材瘦弱,就是一个南方商人的长相,他答应黎贝将顾江离折辱完之后再送回去,不过—— 看着顾江离熟睡的模样,他又有一点舍不得了。 这是什么感觉? 他不知道。 班曦昭轻抚着顾江离的脸,长叹一声,“做人还是要讲信用的,我答应了黎贝要将你送回,我就不能够反悔。” 他看着顾江离,终于感觉到有些困意了,打了个哈欠,合衣在顾江离身边躺下了。 第二天,天色微亮。 顾江离感觉翻身十分困难,身上像是压了一个人似的。 是鬼压床吗? 他心中想着,不敢睁开眼睛,默念阿弥陀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感觉压在身上的“鬼”离开了自己,他猛然一睁开眼,转头看过去,是班曦昭。 班曦昭? 为什么他会在自己的房间? 顾江离不解。 “我答应黎贝,折辱完你后要送你回去。” 折辱? 顾江离惊异到,自己的清白难道真的在昨天晚上被—— 他惊恐地将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个便。 还好,该在的还在。 班曦昭忍不住笑了,“放心吧,我没这个爱好。” “唔——” 他指着桌子上的一晚药水,对着顾江离说道,“喝下它,三天后,你就可以开口说话了。” 顾江离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一口气将药水灌进了自己的肚子。 “你今日收拾一番,我派人送你回去。” 现在的顾江离还不会开口说话,只能用白眼回应班曦昭。 “再瞪我,就再关三天。” 顾江离连忙转头,当没有在看班曦昭。 顾江离在当日的下午便回去了。 “丽夫人病逝了” 这是班曦昭对福府里人的回答。 他还是在终日忙着国家大事,顾江离大概也只能算得上他人生中一个小小的插曲吧。 “摄政王还不肯出门?” 班曦昭实在有些无奈了,“西南的战火都要烧到京兆了,他还在为一个女人一个胎儿整日饮酒?我要去见他!” 班曦昭提着剑,驾着马一个侍卫也不带,直接冲向摄政王府。 “周棋!你给我出来!” 周棋自然是不肯出来。 班曦昭,举起剑,直指看门的守卫,“放我进去。” 守卫头一次见到好脾气的班曦昭动怒,自然感到了害怕,胆战心惊地帮班曦昭打开了摄政王府的大门,班曦昭也不下马直接骑马进门,直冲周棋的卧房。 “周棋!” “宁国公,你僭越了。”周棋抱着一坛子的酒壶,醉醺醺地说,“不许杀病梅,不许!我不许!” 班曦昭气得简直要吐血,他上去踢了周棋一脚,“为了一个女人和一个都没有成型的胎儿,你这个懦夫至于这样吗?” “我为了一个女人?”周棋不屑一笑,“你从来就不会懂怎么去爱一个人。” “爱你个头!”班曦昭看周棋说也说不动,也懒得再说,“去当你自己的情圣吧!” 说完跨上屋外的马,走了。 西南战事紧急已经不能再耽搁了,他本来想让摄政王留守京中,自己去西南前线,不过看样子周棋是指望不上了。 还有谁能够指望? 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周仪。 这个小皇帝有用吗? 有用没用都要去一趟。他自己回答到。 于是他又快马加鞭地赶向王宫,进宫面见那个他从来不会放在心上的小皇帝。 朝廷一股心思地在搞西南叛乱,黎贝他们暂时可以缓一口气。 黎贝他们趁着秦安造反,朝廷分身乏术,一口气攻占了江南西道的好几个小城,兵力人口、物力财力较以前相比也是大有不同了。 黎贝行事还是以小心低调为主,自称兵马大将军而未称王。 在攻占了几个小城之后,有归顺她的人,也有满大街骂他的人。 几个酸臭儒生,在城门口贴上白纸骂黎贝不忠不义不孝无德无才无礼。 被归顺黎贝的人看见了,觉得自己也被骂了进去,当街就开始争吵。 黎贝的几个副官刚好路过,看见了这些人的骂战,也未多做阻止,径直地走了过去,就当没有看到,回去之后才把他们的所见所闻跟黎贝讲。 “大将军,他们——” 黎贝摆摆手,“不必管他们,随他们去好了,我还没这个心胸?” 他们骂了几天口也干了,他们想触怒黎贝,被黎贝砍头,可以做一个前朝的忠臣,还能名垂青史,可是黎贝对他们的骂言骂语根本无动于衷,反而让不少人称赞黎贝心胸宽大,那些人得不偿失,也就将嘴给闭上了。。 “城里大小官员爱投降的优待,不愿意投降的,给盘缠让他们滚去大宁朝的地盘!”这是黎贝的命令。 黎贝在立于城墙之上,思绪万千。 这雄伟壮阔的城墙何不沾满了健儿将军们的鲜血? 她回头望去,原来她已经离东面江南的家乡很远了。 “狼烟千里,烽火连日,漫漫路遥亲人离,望乡迟,归途岐。心悲行处战场里,黎民死伤岂可计赢,将军死,输,健儿死。” 一声叹息。 一月冬雪飘飘,二月杨柳依依。三月桃花朵朵,四月淫雨霏霏。 五月? 她晃神,现在原来是五月了。 “报——!将军,西南王使者求见!” 一声急报将她思绪拉回。 西南王? 她不屑的一笑,合作只是暂时,我说过要复仇,便绝不轻言放弃! ☆、九州动荡天下争 班曦昭赶到皇宫之时,病梅早已回到了梅苑。 班曦昭对着守卫的护卫,头一次展现了恳求的姿态, “臣宁国公班曦昭请求面见圣上!” “进来吧!” 一声平淡毫无起伏的声音将班曦昭招进了御书房。 小皇帝今日只披了一件紫色的外袍,鞋子脱了,半躺在榻上翻阅着一本古籍。 “皇上。”班曦昭叫到。 “是宁国公啊~找朕是为了什么?摄政王的事情吗?” 班曦昭摇头,“摄政王之事已经无足轻重了,现下,西南都护举兵反叛,”宁国公下跪,朝着小皇帝磕了一个头,“臣恳请皇上出来主持大局!” 班曦昭将头重重地撞在地上,“京中没有一个主持大局的人是不行的。” 周仪不紧不慢地说,“不是还有宁国公你吗?” 班曦昭抬起头,摇了一摇,“臣的战场不在京城。” “那——在哪儿?” “安南都护作乱西南,臣不得不去西南坐阵。” “哈哈哈!”周仪放声大笑了起来,“从前,宁国公可从来没向朕磕头下跪过。” 班曦昭面色不改,也不道歉,“在大局面前,臣的膝盖可以弯曲。” 周仪赤脚踩在地上,居高临下地对班曦昭说,“起来吧!朕可以主持京中大局——只要周棋他——” 班曦昭跪着,又朝当今天子磕了一个头,“即日起,我会派兵围困住摄政王府,罪臣周棋绝对不会打扰皇叔亲政。” “爱卿请起,爱卿请起!”,周仪上一秒还称班曦昭宁国公,下一刻他便成了爱卿,“想不到爱卿心中还是有大宁朝的地位的。” “在臣内心,大宁朝永远在第一顺位。” “好好好!” 周仪的双眼弯成了弦月,挂在他的眉下,他上前亲手扶起了班曦昭,感叹道,“有卿如此,大宁中兴有望!” “多谢皇上赞誉,臣时间不多了,必须赶快赶往西南!” “去吧!去吧!朕的江山,麻烦你了!” “臣必不负皇上所托!” 班曦昭还是在京城里留了几千个侍卫就赶向西南,周仪在案板前对着政事烦恼。 京城的情况在周仪亲政后,好歹还是好一些了,一些官员早就对摄政王独揽大权心生不满,现在小皇帝掌权,京城里一些古板迂腐的老头也不跑路了,认认真真地给他们主子办事。 “病梅姐姐,这个是什么意思,朕是真的看不懂。” 周仪躺在床上,病梅靠在他怀里,不说话。 “病梅姐姐,你说过进宫要帮我整理朝政的!怎么整日整日的就是在睡觉?” “因为吾困啊~”病梅打了个哈欠,“吾真的很困,而仪儿的床又舒服,让吾不忍心离开啊~” “哼!” 周仪一声哼,光着脚抛下了床,将案板上所有的奏折全部搬了过来,一把扔在病梅身上。 “这些——你看!” “你这个不要脸的小鬼头!” 能让优雅高贵的病梅骂出脏话,不得不承认周仪还是有两分厉害的。 “唉!你是要累死你病梅姐姐不可。” 病梅起了身子,靠在床的内侧,拿着一只朱批,有一下没一下地批着奏折。 在江州城内,黎贝面见这秦安的使者。 “合作?敢问阁下主人要怎样合作?对我又有什么样的好处?”黎贝托腮问道。 “西南王愿意以西南的天然屏障助黎将军抵御南下的大宁朝的官兵,只待大宁覆灭,西南王愿与江南王二分天下!” “江南王?”黎贝失笑,“现在我不过自封兵马大将军,比不上秦安的西南王。” “黎将军客气了,只要与我主合作,江南王称号唾手可得。”使者拱手回答黎贝。 “有意思。”黎贝点点头,“若我不愿意将天下与他人分享呢?” “黎将军,做人不可太贪心。” 黎贝摇头,“我不贪心,我只是有野心罢了,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与他合作可以,但大宁覆灭后,天下归我黎贝,他可居于我下,为我大顺功臣,愿不愿意合作,看你主上的吧。” 黎贝从矮榻上站了起来,斜视使者,自带一股王者之气,令使者内心也极为震撼。 天下?权势?财富? 黎贝摇头。 她要的从来不是这些东西。 她想起了许多年以前的她还在乡下的日子,那时能吃饱饭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现在的她,饭绝对够吃,能吃的饱饱的,可是除了她之外的其他人呢? 饥饿的记忆在她脑中盘旋,我要的真当是天下之主的位置吗? 秦安,你小瞧我了。 黎贝的黎向来是黎民苍生的黎。 黎贝要与西南王争,与大宁朝争。 争罢,争罢。 黎贝轻叹,争得了这山河,争得了这民心,往后岁月,我若成事,便展我才能,治一个太平盛世。 黎贝为苍生而战。 使者见不到她眼中的悲悯,只觉得这年轻人分外的厉害,有野心,有企图。 会成为主人日后的一个威胁,他内心想着。 西南王,黎贝是朝廷最头痛的两个人物。 单单是这两个人便能够让朝廷分/身乏术,若再是出现一个造反的,大宁朝的末日便近在眼前了。 宁国公、周仪、黎贝、秦安四人同时收到消息,说是荆地的百姓杀了荆州刺史,推举了一位姓李的农夫做了王。 黎贝、秦安对此事暂时还没有太大的反应,甚至小皇帝也没有什么表示。 唯一一个急的人是正真把大宁放在心上的宁国公。 他还在西南前线与秦安有一阵没一阵的打着,被西南战事搞得心焦力卒。一封荆州的急报呈在了他面前,纵使宁国公有天大的本事也禁不住一个又一个打击,没有晕过去,还算宁国公身强体壮。 “造反!造反!一群刁民一天到晚只知道造反!”班曦昭把急报一摔,“皇上那里什么反应?” 送件的差使摇摇头,“皇上毫无反应。” “庸君!” “国公息怒!” 班曦昭被气得连声大口喘气,他又急又怒,恨不得分成两个人,一个去荆州,一个留在这里。 “林参军!” “在!” “你去带两千兵力去荆州。”班曦昭靠在榻上,随手招来了一个副官,让他先去荆州。 “可是这边。。。” “我自有定夺,”班曦昭摆手,“让你去就去吧。” “是!” 班曦昭口中的庸君还在皇宫里跟着病梅打打闹闹。 “仪儿弟弟,荆州也造反了~” 周仪嘻嘻一笑,“关我什么事,让宁国公去烦恼好了,现在要紧的是——病梅姐姐,周棋的药你每天还在喂给他吧?” “不是我,”病梅摇头,“是我的手下们~” “哈哈~黎贝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打到京城来,这样我才好早一点“殉国”带着皇叔远走高飞。” “不急,不急,快了,快了。”病梅摇着她那把玉骨扇说到,“马上你就可以跟你的皇叔相守一辈子了~” 一辈子? 周仪内心暗笑,反正朕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属于朕过,这一回,朕要让皇叔你真真正正地归属于朕。 “黎贝不肯合作是正常的,我跟他可有着深仇大恨在?”秦安吹了一口茶,将茶小口小口地嘬着。 “那王为何还要去询问黎贝?” “我要看看黎贝究竟能让步到怎样的地步。”他不紧不慢地说着,“既然他要争天下之主,不肯与我平起平坐,我也就随他去了。” 他手下不解,“难不成您真要做黎贝臣下?” “怎么可能?”秦安嗤笑一声,“暂时就答应他了,我们现在主要的精力还是要放在京兆那块地方,摄政王被关起来了,小皇帝又不懂事,眼下是我们最好的时机,我从来就不是君子,现在答应黎贝,日后再反悔,来得及。” “王上英明!” “英明什么?权宜之计罢了。”秦安一只手拿着两个山核桃慢悠悠地转,另一只手捧着茶碗,却不将茶饮下去。 黎贝将大本营搬迁到了进可攻挽城退可退曲周的江州城。 他们的兵力大大地增强,江南东西两道皆归入黎贝阵营。 黎贝坐在主位上,听着手下人回报荆州的情况。 “禀将军,荆州义士起义,农夫李诚带领三千义士直攻荆州府,荆州刺史身亡,别驾、知府、县令等一干大小官员均被俘虏,荆州郡公安炁被其子安游虚杀死,安游虚携安家向李诚投降,李诚自封平王。” “这么快就自封王了?”黎贝有些不敢相信,“倒是最开始造反的我没叫自己天皇老子。” 黎贝仔细分析了一下探子回报的消息,捏着下巴,总感觉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你说这安游虚好歹也是吃皇粮长大的,怎么就投降的这么快?” “回禀将军,安游虚乃妾生庶子,在家中并不受宠。” “难怪!” 黎贝轻笑一声,“既然他们几个都想要做王,就我自己还喊自己将军,可就不是低他们一等了吗?” “那将军的意思是——” “我也封自己一个王当当呗,我出身江南,呈天旨意,封吾吴王,建都江州,国号大顺!” 黎贝起身,对着手下说,“非常时期,跟大家说说,大家知道就可以了,祭祀啊,典礼啊,我,不对,本王没读过什么书,不兴这套,懂了吗?” 手下一脸呆滞,呆呆地点了个头。 这个吴王封得也太随便了吧!? 至此,大宁朝四分五裂,根基摇摇欲坠,人人都想要做王,但是究竟又是谁能真正问鼎天下呢? 只此一个答案——争! 战城南,死不葬,硝烟不散城墙在。人依旧,景已迁。十年征战,天下谁主?争争争。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 QAQ ☆、乱世此身不由己 “哦~”秦安脸色依旧,不咸不淡地说,“你的意思是——黎贝自己也称王了?” “是!王上!黎贝在得知荆州李诚封了自己做平王之后,自己也坐不住,封了自己一个吴王。” 秦安还是转着他的两个山核桃,速度不增不减,“下去吧,本王知晓了,黎贝他这样一个心高气傲之人怎么可能容许我们一个一个都爬到他头上,自封为王是迟早的事情。” “王上不与黎贝他们一争个高下吗?” 秦安摇摇头,“不必了,眼下还是跟他们好好相处”“哦~”秦安脸色依旧,不咸不淡地说,“你的意思是——黎贝自己也称王了?” “是!王上!黎贝在得知荆州李诚封了自己做平王之后,自己也坐不住,封了自己一个吴王。” 秦安还是转着他的两个山核桃,速度不增不减,“下去吧,本王知晓了,黎贝他这样一个心高气傲之人怎么可能容许我们一个一个都爬到他头上,自封为王是迟早的事情。” “王上不与黎贝他们一争个高下吗?” 秦安摇摇头,“不必了,眼下还是跟他们好好相处为好。” 秦安手指点着案板,在思考着什么。 许久,他发出声,“黎贝,不对,吴王他还尚未娶妻吧?” “禀王上,吴王尚未娶妻。” “本王不是有一个庶女吗?让送过去给黎贝!” 手下人犯难了,“王上只有两个未满十岁的小公子,并没有小姐。” 秦安轻笑,摇头,“平常本王的确没有这个女儿,不过非常时期嘛,没有也会有的。” 他的手下疑惑,“您确定黎贝会收下小姐吗?” “什么小姐!”秦安呵斥,“是倾城郡主!” “是是是!” “他想不想收,本王不想探究,但是他不得不收下本王的这份“大礼”!”,秦安的语气虽然轻快,但他表情阴沉,像是在筹划什么一样。 秦安在西南的几个投降官员家中女眷中挑出来了一个十三岁的嫡系小姐。 “什么名字?” “禀父王,妾名未取。” 秦安哈哈一笑,“果然机灵,本王挑你出来做什么,你应该清楚吧?” 小姐点头,“妾将为吴王妻,促西南江南和睦。” 秦安摇摇头,“不对。” 小姐面色不改,“方才妾所说的不过明面上的说词,父王封我倾城郡主,便是要我□□黎贝,倾大顺之城。” 秦安高兴地摸了摸小姐的头,“秦婉,为父很高兴有你这样的女儿。” 小姐跪了下来,头靠在秦安膝上,“婉儿多谢父王赐名。” “本王会给你丰厚的嫁妆和奴婢十五,随你去江南,如果嫌寂寞,本王许你再挑家中的庶女四名作陪嫁。” 秦婉摇头,“家中倒霉的妾一人足矣。” 秦安眯着眼,“方才你这句话——足够你死十回了。” 秦婉轻笑,“父王舍不得妾死。” 坐在上位的男人点点头,随即招呼来了手下,“陪郡主回家挑选陪嫁。” 秦婉面无表情,心中暗恨。 秦安在她身后又发了一句话,“女儿呐!你所有的家人可都在为父手下,请务必完成任务。” 秦婉一咬牙,重重地点里个头。 秦安感叹了一句,“若不是像你这般聪颖美丽又好拿捏的女子本王实在寻不出第二个,本王便干脆纳你为妾了!” 秦婉苦笑一声,“那妾还是去服侍吴王好了。” “如你所愿,近日,本王即可安排你去服侍他。” “随便父王安排吧。”秦婉满脸冷漠,接受了她的命运。 一个月后黎贝才收到了秦安这份“大礼”。 “秦安啊秦安,你给我送位倾城郡主,是想要倾谁的城?”黎贝冷笑。 “王上,那——郡主如何安排?”她的手下小心翼翼地问到黎贝。 黎贝虽然生气,但该有的冷静还是有的,“本王还能怎么办?送回去?还是杀了郡主吃肉?当然是把她娶了!不然把倾城郡主犒劳众将士?” “其实这也未必不可——” 黎贝气得踢了她手下一脚,“把你老母犒劳众将士!你是来打仗的还是来嫖/女昌的?本王辛辛苦苦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连媳妇还没来得及娶,你们现在就开始满脑子的配/种,你们是猪吗?” “王上息怒!”手下跪下来,给黎贝磕了一个头。 “起来!” “是。” 黎贝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倾城郡主。” 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秦安突然送过来一个女人肯定不安好心,只是他再怎么不安好心,他们也不能轻易地对他们送来的人做什么。 “娶了,娶了”黎贝摆手,“有几个?” “郡主一名,媵妾四位,奴婢十五。” “二十个?秦安也太高看我了吧!” 手下急忙恭维到,“吴王殿下英勇非凡,区区二十而已。” 这不是数量的问题,是有没有这个功能的问题,虽然黎贝此刻焦虑非常,但她莫名觉得秦安送二十个女人给她这件事实在有些好笑。 “算了,算了,随便给她们安排一间院子住就算了,给那个倾国倾城的郡主,随随便便一个侧妃的封号就得了,老子暂时还不需要女人。” 这件事就算搞定了。 但是有一个人黎贝还是很苦恼。 该怎么跟鹿鸣交代啊—— 鹿鸣出乎意料地很大方。 他摇摇头,“贝贝,你越来越花心了。” “书生,听我解释!我发誓那二十个女人我连面都没见过!” 鹿鸣不禁一笑,“你给她了一个侧妃的名头,正妃不会留给我了吧?” 黎贝红着脸,点了点头,附着他耳朵悄悄地说,“吴王的正妃永远是书生的!” 鹿鸣的手环上了黎贝黎贝的腰,黎贝靠在鹿鸣的怀里,此刻静谧非常。 “贝贝,我想要一个孩子。” 黎贝摇头,“鹿鸣,你应该知道,我们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孩子,在这点上,我很抱歉。” 鹿鸣温柔地笑了笑,“我只是说说而已,我们两个人也很好。” “嗯。” 黎贝和秦安是天下造反浪潮中最大地两股。在西南与江南之中,荆州往往被人所忽视。 “太清,这个荆州太小了。” 说话者正是荆州叛军贼首——李诚。 他年龄约莫三十五六,小麦色的脸庞着一双黑目,剑眉斜插入鬓,长相真不似一个终日劳作的农夫。 “我会助你夺得天下,但你不许忘了你对我的承诺。” “好好好!”李诚对着他身后之人说到。 他身后的人大概只有十五六岁上下,身体看似不是很好,面色几近透明,嘴唇与面色几乎能融在一起,双目却是天生泛红,一看便是多灾多病的模样,站他在城墙上,微风一拂,几乎是要倒了下去。 很难想象,就是他这般的体弱,杀了了父亲嫡母,向李诚投降。 他便是臭名传遍了整个荆州的——安郡公庶子安游虚。 “跟着我,连你名声也变臭了。”李诚感叹到。 “我向来不在意这些,我与你不过交易罢了。” “这点我知晓,只是你的牺牲未免也太大,连妹妹都许配给了我,所以——”李诚话锋一转,“给安游虚的承诺,我李诚一定会完成。” “你刚才没有说出后半句话,我就会将你从城墙上推下去。”安游虚不带任何感情冷冷地说到。 “哈哈哈,”李诚没有生气,“我答应过的绝对不会反悔,为了实现承诺——太清,我们下一步去打哪里?” 安游虚指着西北方向说,“黎贝势力主要在南方,又有多年的苦心经营,秦安的注意力目前都放在四川与京兆边界,我们北上去攻打中州,趁其不备与京兆包围西南,逼迫其西退,我们暂时还不能够太过高调让黎贝,班曦昭注意,半个中州,是我们未来一年内的目标。” “少年英才!少年英才!”李诚鼓掌,“我有太清,可谓如虎添翼。” 安游虚没有理他,自己下了城墙。 黎贝她的二十个“老婆”们,全部被安置在一个别致的小院子里,黎贝从来没有去看过她们。 “侧妃娘娘,”黎贝派了几个奴婢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王上他出征去了,并非不想见您。” “妾懂,”秦婉哀叹一声,“妾懂,妾只是被父亲送来联姻的一个牺牲品罢了,和妾一起过来的姐妹都是,妾不过是想得到夫君宠爱的一个小女子。” 奴婢暗暗觉得秦婉有些可怜,但是吴王是真的出征去了,她再哀叹也没有用。 黎贝在楚地征战。 楚地地形复杂,水路纵横,林地早晨又会有瘴气,黎贝征战此地确实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白天不能打,晚上不能打,太阳真在头顶时去打啊?你们给我想出一个办法!” 帐中的几个官员面面相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 黎贝此时有点怀念现在在江州的鹿鸣,如果鹿鸣还在就好了。 可惜的是,鹿鸣现在离不开江州,黎贝不在,江州总需要有人坐镇。 黎贝叹了一口气,挥挥手,“下去吧,先在杨越城外围驻扎,想到进攻办法了再进攻。” 手下几个官员如释重负,长吁了一口气,回到各自的营里。 在楚地她会有一场苦战吧!黎贝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QAQ 抱歉,今天迟了!_(:з」∠)_ ☆、林烟阵阵扰人心 楚地多习巫蛊之术,方言难懂,地形复杂,又有林烟瘴气,倒是征战多年的吴王黎贝,在楚地要塞杨越城面前也束手无策。 “我带你们过来是看风景的吗?” 吴王脾气不能算好,也不能算差,一般情况也不会冲着手底下的官员乱扔文书——除非真到了让黎贝进退不得的地步。 他们带着五万大军兴冲冲地赶来了杨越城,以为不过小小一个杨越,不出一旬就可以将此地收为己有,不料他们还是轻敌了。 楚地水路纵横,杨越城利用天然优势汉水以为水,方城以为城,黎贝虽有众兵,在楚地易守难攻的地形面前,也无用矣。 黎贝在半个月前出发时信心满满地只带了一个月的粮草,眼看半个月过去了,杨越城的战况没有一点转机,她不禁内心焦急,脾气也是一日一日的暴躁了。 黎贝在帐中来回走动,等待前方战报。 “报——!王上!前方三百探路人马遭到杨越城伏击,死二十人,伤六十!” 黎贝叹气,摆一摆手,“安顿好伤员就下去吧!”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粮草只能再坚持半个月,她又招人上来,与他言说道,“派二十人去江州通知鹿鸣,让他在筹两个月的粮草送到杨越城!” “是!” 黎贝望着杨越城的方向,心中想到,要是书生在便好了。 楚地的林烟是杀人的利器。 白茫茫的一片,却是剧毒无比。 杨越是楚地的中心。 被层层叠叠的林烟笼罩。 这林烟也不是每日固定一个时辰才出现,它出现得古怪,令人难以预测。 一次林烟消散之际,黎贝派了四百人冲头阵,结果在半路之时,林烟又升起来,四百人当下就死了七八十,剩下的人看情况不妙,冒着违抗军令的危险跑了回来,还好黎贝并未多做责备便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这林烟的规律也只有楚地的人会懂,但是楚地的人会帮他们这群所谓的叛贼吗? 黎贝摇摇头,看向远处又升起的林烟。 此时的杨越城,处境同样不乐观。 “太守,我们的全城的粮食不够我们再支撑两个月!”杨越城太仓向太守禀报着杨越城内部的情况。 太守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恨恨地说了一句,“那群忘八端!本官便是与他们同归于尽也不会向他们投降的!” 西南,秦安收到了黎贝被困在楚地这个好消息。 “王上,我们要趁黎贝不在,去拿下他的地盘吗?” 秦安摇头,“黎贝的地盘在哪里?” “江南。” “离西南蜀地多远?” “这——” 秦安好笑到,“现在我们当下的任务不是抢江南的地盘,现在我们要做的便是尽快唆使荆州平王将目标从我们身上转移,让他去打黎贝。” “平王——!”手下惊奇,“他怎么会对我们——” “柿子总是要挑软的捏的!” 徐影不甘,“王上不要自认实力居于人后!” 秦安呵呵一笑,“本王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比他们三个要差,只不过——” 他停了下来,转了转他的核桃说,“表面功夫总要做的对吧!太强了,被别人惦记了怎么办?” 徐影点头,“主人英明!” “多谢徐侍卫夸奖!”秦安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接着又派下任务,“请一个口才好一点的人去教唆平王抢黎贝的地盘去,记得!不要说是我派的。” 徐影点头答是。 荆州。 “黎贝被困在楚地半个月有余了,你说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李诚问向安游虚。 “下一步你该假意答应西南王派来的细作,答应他去攻打江南。”安游虚面无表情地说到。 “假意的下一步是攻打江南,那真心上该怎么做?” “联合大宁朝攻打西南。” “为什么?”李诚问道。 安游虚始终没有表情,“你不是蠢货的话,应该懂为什么。” 李诚却是不要脸,“我现在承认我是蠢货,能否请安大军师解释给我听。” 安游虚冷哼一声说,“蠢货,听牢了,目前,我们,西南,江南都只是地方势力,虽然大宁岌岌可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借我们自己的力量不足以消灭大宁、西南、江南,为了达到一统天下的目标,我需要借助大宁的力量消灭西南、江南,最后吞噬大宁——懂了没有,蠢货!” 李诚没有因为这两声的蠢货而生气,他点点头,称赞安游虚道,“不愧是本王的安大军师!” 安游虚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静静地盯着手中的一碗茶。 不语。 “他们怎么说?”秦安转着手里的两个山核桃问到回来的使者。 “他们答应去攻打江南了。” 秦安闭着眼转着手里两个山核桃。 过了好久才叫使者起身,他摇头,叹气说,“你们——失败了。快派兵驻守边地,李诚很快就会打过来的!” 使者惊奇,“平王不都答应了我们去攻打江南了?” 秦安摇头,“你以为平王是蠢货吗?他能拿的下荆州就说明他还有脑子。他是可以去打江南,但打江南他会白打吗?我都已经准备好了相当大的代价与平王交易,但他连掩饰都没,答应地如此轻巧了,一看便是假心假意。” 他长叹一口气,“我们要有一场苦战啰!” 黎贝在楚地包围了杨越城一月有余了,不见杨越城有投降的苗头。 她注视着帐中跳动的火苗,一闪一闪,闭上眼。 她知道了有什么办法最快、最有效让他们投降。 是火。 火盆里的火苗,引得她回想起来了很久以前,她的母亲在这样跳动的火上,为他们烧饭做菜——不能用火攻。 这万里碧涛一把火便可以烧的干干净净,但是若真这么做了,她吴王也只能得地得人不得民心。 但要她真的放弃杨越城,她又是不肯的。 只要攻下楚地黔地,便可以与蜀地接壤,她要借道蜀地,完成对一个人的承诺。 她摸着自己的心脏,心脏在有规律地跳着,“齐莺儿。” 她低声轻念。 周遭无声。 一个被遗弃在过去的名被拾起。 她咀嚼着,内心憾恨。 今日的黎贝,略显焦躁。 但她总算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向其他人发脾气。 她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主帐内的灯火燃到子时,黎贝的睡意仍然不增,她还在想着该怎样对付杨越。 只是没等她想出对策,一只冷箭射入,她偏头躲过。 “谁?” 她的问题被更大地喧闹声盖过。 “王上!不好了!杨越城突袭了!” 突袭? 既然杨越人现在敢突袭就说明现在林烟已散,正是夺下杨越城的好时机! “杨枝南!”她唤来副官,“你在此地固守!本王亲自去夺下杨越城!” “是!” 黎贝不知林烟何时再升起,她留下二十探子在后,“杨越人何时撤离,你们便快马加鞭前来通知我们!” 探子答是。 黎贝率领四千将士朝杨越城方向飞奔而去。 ☆、马蹄阵阵杨越去 子夜。 杨越。 马蹄声响。 厮杀叫骂。 惊醒沉眠的夜。 唤起入睡的人。 露气湿湿蒙住人心。 剑光闪闪夺去人命。 灯火重重冲下星夜光辉。 杀伐阵阵掩下虫鸣蛙声。 林烟白茫披上鲜红血色。 千年古城染上凄艳哀歌。 林野河畔厮杀不决。 杨越城内蓄势以待。 他在等一个人。 他们守城而战。 马蹄声近。 城门大开。 决战。 黎明。 人影纷纷城门出,马蹄阵阵杨越去。刀光剑影车马卒,四千兵将恐不足。言说劝降降不住,花甲老人抛头颅。天色未明战未休,林烟不起兵不停。 “报——!王上!后方林烟升起!” 黎贝在后方注视着前方的厮杀。 “有林烟如何?我们四千精兵攻不下这小小的一座杨越?”黎贝冷哼一声,“去告知杨越城城民,降者生,不降者——”她的眼神冷了下来,即将脱口而出的就是杀字。 杀字在她嘴里回旋了半天被她咽下去了。 黎贝摇摇头,开口却是另一番说辞,“无德无义者为大宁,我大顺,不需要靠杀人来降民众!” 她宣布停战。 杨越的士兵已经被杀得七零八落,场面血腥,让人目不忍视。 她骑马,大顺将士自动给她让出了一条道,她在城墙前,亲自劝降! 不料她还未张嘴,就见城墙上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直直地架起一把弓箭,还没架牢,咻的一声,朝她射过来。 老人的弓法力道都不够,连射三箭都在她马前落下。 她笑一声。 “我一向敬重杨越太守高德!”她在马上拱手作揖道,“恳请杨越太守弃暗投明,与我共谋大事!” “我呸!” 杨越太守一口唾沫吐了出来,“黎贝!”他大声喊到。 黎贝惊奇,这么一个老头子也可以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更令她惊奇的还在后面。 杨越太守竟然不要脸面地在大庭广众之下骂起了黎贝。 “黎贝!你这个不忠不义不孝无礼无德无亲的逆贼!早年认贼作父!先下子承父业也做起了这种祸及子孙的下做事!皇天有闻!你必将不得好死!” “王上!” 黎贝摆手,“让他继续骂,我也很想知道高洁之士的眼中,我黎贝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杨越太守,这个读了这么多年书的人骂起人来也丝毫不逊色街头泼妇。 黎贝就坐在马上,静默着等着杨越太守骂词说完。 杨越太守见黎贝不为所动,也丝毫不着急,他停下了嘴巴,一扒城墙,眼看就要跳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黎贝一拉弓,将他射离城墙。 他挣扎着想要爬上城墙跳下去,被攀上城墙的大顺士兵又退了回去,把他死死地按在城墙上。 黎贝下马,走上了城墙。 她近距离地看清了杨越太守的脸——比想象中的更老。 黎贝叹息一声,“太守何苦呢!” 太守不领情,见黎贝靠近,又一口唾沫直接吐在了黎贝脸上。 手下的人见自家王上受辱,忍不住就想要上前教训杨越太守,被黎贝拦住,“不得对太守无礼!” 太守正眼也没有看他们,“黎贝你配不上礼这个字!” 黎贝也未反驳,她点点头,“没错,我手底下人命无数的确配不上这个字。”她慢悠悠地说,“只是不知道这大宁有什么资格要您替它卖命?” 她细数了杨越太守的仕途,“您三十六岁那年中进士科,被外放到楚地做一个小小的县丞,熬了这么多年,也没的上京城,官场都被世胄大族掌握着,您也应该清楚,为什么就不归顺我们大顺,开一幅清明呢?” 杨越太守冷笑,“老头子老了,听不见逆贼说话!” “不肯降吗?” “不可能!” 黎贝点头,“这句话您倒是听得见!”她冲着手下喊到,“把人带下去!” 拂晓至, 杨越—— 败。 “杨越败了?”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打击着秦安。 他手上的两个山核桃已经磨的油光水滑,心下一急,核桃瞬间脱手。 “唉,可惜婉儿守不了寡了。” 就算面对如此困境,他也只是叹息一口,摇摇头,“好在我还有实力。”这么一讲,他又不禁笑了起来,“李诚,不要小看我啊。” 李诚当然不会小看他这只老狐狸。 “秦安的实力绝对没有他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只有西南十几万的兵力。”安游虚说到。 李诚点头,“西南夷族众多,不知道与他交好的有哪一些。” “据我所知起码吐蕃王、苗疆与他有一定的交情,在攻打宁州之际,吐蕃王与苗王均借兵给秦安过。”安游虚分析。 “那我们该去跟大宁朝围攻他哪里呢?” “交情背后不过是利益交换,只要他手下底牌尽现,夷族之人与他无利可交换,他必败亡!” “厉害!厉害!”李诚鼓掌。 “停下你这种愚蠢的行为。”安游虚的语气没有起伏,甚至脸色也没有变。 李诚停了下来,晃着酒杯,盯着他。 李诚不甘心,在他认识安游虚之后,他就没见他有过其他的表情。 究竟怎样他情绪才会变化呢? 第一次见他时,他便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到现在也是如此。 李诚尝试过激怒他,惹恼他,甚至要了他的妹妹做妻子,他的脸色从未变过。 记得初次见他时,他才十岁,被人追杀躲在一个破庙里。 他上山砍柴时发现了这个虚弱的少年,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屋子——说实在那也不能叫屋子。 他逃难到荆州,在郊外安顿了下来,自己一个大男人也不用顾虑什么,随随便便就用茅草搭了一个棚子做窝,眼下救了这么一个少年——李诚环顾四周,把漏风的地方都给堵上了。 看样子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李诚想。 少年睡了整整两日才醒了过来,连句多谢也没说,直接问到他的名字,他抓着头发想了想,在口的答案没有说出来,转了一个弯,回答到,“李诚。” 少年还是没有答谢,让他送他去荆州郡公府。 这时李诚有点生气,“我辛辛苦苦照顾了你两天,你连句多谢也没有?” 少年这才转头,木讷地问了一句,“你要什么谢礼?” 他也不知怎么搞的,脑子转了又转,打了个死结,鬼斧神差地说到,“给我一个皇帝当当做谢礼呗!”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了少年的眼神中流露出神采。 “安游虚,我的名字,我答应你。” “哦——” 李诚向来是不安分的人,安游虚不似他的名字,他同样有着一颗不安分的心。 李诚晃动着酒杯,回想着过去的事。 两个人的四周弥漫着死寂。 李诚先开口了,“黎贝夺下杨越了。” “暂时不用管他。” 李诚张嘴,还想再说什么,说不出口,还是将嘴闭上了。 江州在在同一时间得到了消息黎贝夺去杨越,大获全胜。 鹿鸣得知了,第一反应当然是高兴。 他问到,“那吴王可有说过他何时回来?” “王上并未说过他何时回来,他说他在在杨越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 “是吗?她顺利就好”,鹿鸣轻叹一口气,“也不知她何时会回来” “军师,请放心王上说过,她处理完一些事情之后马上便会回来的” “具体是什么事情?” “也就是一些关于投降的事情罢了。” “那处理得也快,”鹿鸣把手中文书放在一旁,望向杨越的方向,叹一声道,“贝贝快点回来吧!” 杨越城的黎贝,被投降的事折磨得日夜睡不着。 有些人倒是肯投降,可是最大的那个头头,他不肯。 都怪他,带着一大批人也不肯投降了。 黎贝叹了一口气,她都已经放下身段去求他了可是呢?该骂的还是骂,该吐唾沫的还是吐唾沫。 她这个吴王可是当的太窝囊了,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在她脸上吐地唾沫都可以养鱼了 还有这个林烟,还好投降的杨越人都知道林烟的规律,这个林烟现在对于他们来说也不算大问题了。 最大的问题还是他们不肯投降。 他有时气急了冲动之下真想把那群愚民全部杀了得了。 可是不行,或者说不能?再或者说她不敢? 屠戮无辜百姓,这样做跟安阳都护所做,又有什么区别呢? 理想?目标?承诺?她也不知道究竟欠谁这么多。 这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再染着一点又算的了什么?她自嘲地笑了笑。 杨越太守,他究竟要杀还是——? 再去见一次他吧! 再给他一次机会! 她的内心叫嚣着。 黎贝知道她这种感情叫做舍不得。 舍不得吗?黎贝轻笑一声,不过是个糟老头子有什么舍不得的。 是吗? 她自问。 这个固执的老头子让她想起那个同样固执的王虎——她的——义父。 要成大事必须舍弃一些东西,黎贝,你敢舍弃吗?她又自问。 沉重的点了点头。 最后再问一次吧! 她想。 若真不降,就—— 杀! 她闭了眼,起身,去关押杨越太守的牢房。 ☆、风尘仆仆英雄归 黎贝走进了关押杨越太守的房间。 她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待人宽容的君主,甚至连俘虏她都叫人好好安置让他养伤。 只可惜的是,这个老头子只会吐她一脸的唾沫。 她往后一退,眼神阴霾,“这么说来,你还是不肯投降?” 杨越太守摇头,“逆贼!你杀了我吧!” 黎贝冷哼一声,“本王已经给你多次机会了!” “你也配叫做王?” 黎贝不语。 过了好久,才点了一个头,“如你所愿!” 她气地拂袖而去,吩咐底下的人,“明日午时,杨越府门口,把这个老头子的头给本王砍了!” “是!” 第二日接近午时的时候,蝉叫得凄烈,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头顶。 气候炎热,人心焦躁。 一群的人围在官府门口,看着这个老人即将被处死。 或许是天气愈发的炎热了,让黎贝的心也愈发躁动了。 “黎贝!你会死!你会死得凄惨落魄!比蝼蚁不如!你注定要死无葬身之地!”那老头的一张嘴还在乌拉乌拉地叫着,让黎贝更加心烦意乱。 “住口!!杀!”她一脚将桌子踢倒,午时还没到,她就下令开杀,刀起头落,一双眼睛死不瞑目,直愣愣地盯着她,让她想去挂在城墙上那个王虎的头。 她的内心更加焦虑,拔出她的佩剑,直戳杨越太守的眼睛——“不要看着我!” 她焦急,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再有不降者,如此人!”她用剑挑起杨越太守的头,甩两下,连带佩剑一起扔在地上,“挂在城墙上做警示!” 她气急地跑了回军中,不知道在逃避什么。 黎贝最后留下了杨枝南固守杨越,自己匆匆忙忙地清点了一下人马,留下三千人便回江州了。 杨枝南送别她时给她留下了这样一句话,“王上,您最近心焦了。” 她用严厉的口吻来逃避自己的问题,“本王怎么样,你没资格评价!”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着江州方向急奔。 杨枝南摇摇头,“还是希望鹿军师能顾好王上,王上最近的状况秦安拿了两个新的核桃放在手心转,他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一只手捧起茶碗在喝。 “回来了,也该给我家婉儿一点消息了。” 秦婉倚在窗边,翻着一些悲秋伤月的诗词,随口就一句,“杨柳青青孤蝉恨,一番相思托何人?” 黎贝派下的仆人实在不忍心看着这位美貌的豆蔻少女年纪轻轻就守活寡,上前安慰她,“王上正在赶回江州的路上,他这次回来一定回来看夫人您的!” 秦婉摇摇头,“他娶我本非他愿,怎么可能会过来见我呢?”她啜泣,“只要王上不休了我便是天大地大的福分了,秦婉不奢求。” 她拿着帕巾抹泪,让那个老仆妇更加心疼了。 她用手拍了拍秦婉的后背,“王上若是回来了,我这个老妇人一定会跟王上说的!” 秦婉这才抹去了眼泪,停止哭泣。 杨越到江州,黎贝日夜兼程地赶路,半个月就到了。 江南东西两道不似杨越对大宁的感情深,他们已经完全接受了黎贝作为新王。 黎贝骑着马,踏进江州城城门,百姓夹道欢迎她的回归,让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如梦似幻。 她一身银光闪闪的铠甲,驾着高头骏马,佩长剑,手持长戢,好一副战场武神模样。 少女们站在街道两侧在窃窃私语。 吴王尚未及冠,便在这大宁朝中硬生生地咬下一块肉,面容清秀甚至有些雌雄莫辨,而且他还没有正房,唯一一个侧妃也是西南王硬塞给他的—— 就是这么一个少年英雄,一下子就成了江州少女心目中理想的夫婿。 黎贝迎着阳光走进城中,她看着百姓的笑容,脑子里回荡的还是杨越太守愤怒的眼神,满脸茫然。 —— 直到她看见一个人在人群之中。 是鹿鸣。 鹿鸣朝着她笑了笑。 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抓住驾马的缰绳,心中默念到“书生!” 她紧绷着自己的神经,等到完完全全与鹿鸣两个人单独呆在一起时才彻底放松。 她完全绷不住神情,一瞬间就扑倒在鹿鸣的怀中,放声大哭。 “我不想杀他,我不想杀他们!可我不得不这样做,我真的不想啊!” 她哭的惨烈,就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而不是掌控整个江南的吴王。 鹿鸣没有说话,任由英雄盖世的吴王在自己的怀里哭泣。 哭完了,也哭累了,鹿鸣抱着黎贝,把她放在了床上,替她仔仔细细地掖好了被子。 她带着满脸风尘仆仆的疲惫,沉沉地入睡。 “贝贝。”鹿鸣轻声默念,“无论你有未来的路途有多险阻,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他拉起了黎贝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脸上。 那头又说到秦安,他为黎贝安全回归之事而闷闷不乐,他揉着太阳穴问到他的手下,“婉儿那边的情况呢?” 手下摇摇头,“郡主至今未见到吴王。” “黎贝他也真烦人!”秦安摇头,“这么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在他面前,他居然也不为所动,可气可恼啊。”话是这么说,但他的语气却一点也没有气恼的样子,他转了一个话题,“吐蕃王那边的情况呢?” 手下摇头,“吐蕃王尚未回复。” 秦安笑笑,“他会回复本王的,利益之下,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此时的吐蕃王却早把秦安派人传过来的合作的消息放在了一边。 也可能是他忘了。 他沉迷于他的新玩具——那个倒霉的顾江离。 顾江离在被班曦昭放回去之后,修整了几日,黎贝就下达命令要让他再去一趟吐蕃送茶叶。 他当然是拒绝的,于是黎贝就让他在看守俘虏和去吐蕃送茶这两样工作之间选择,他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选择了去吐蕃。 他慢悠悠地几乎走了三四个月才到吐蕃。 刚到,他整个人又被软禁了起来。 凭什么? 他问苍天。 甘得拉达回答他,“因为我对有钱人很有兴趣。” “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有钱,所以陛下要——” 吐蕃王摆摆手,“哦,不是,刚刚给你开了个玩笑。” 顾江离绝望,为什么他总是被俘虏的命运? 吐蕃坐在毯子上,笑眯眯地对他说,“不要挣扎了,俘虏。” 顾江离想上吊。 黎贝在不久之后就收到了顾江离被困在吐蕃的消息,她同样把消息轻轻地放在一边。 “贝贝,你不去救蘼芜吗?” 黎贝笑道,“本王没空!况且我也不想让吐蕃王知道我对顾江离的重视,就让他在那里晒两个月的太阳吧,吐蕃王不会做不聪明的选择的。他迟早会放人的。” 鹿鸣点头,双手环上黎贝的腰,“贝贝,那个如花似玉的小郡主,你要过去看看吗?才十四岁到就离开家乡远嫁。怪可怜的。” “怎么,你心疼了?”黎贝反问,“我十四岁上战场打仗了,你心疼我吗?” “心疼!心疼!”鹿鸣又紧紧搂住黎贝,“我最心疼贝贝了!” 说着笑着两人又滚做一团。 那边的秦婉日日悲秋伤月也没见黎贝来。 身为吴王侧室,她也只能通过过往的记忆和下人的闲言碎语中了解吴王。 他身高八尺,面容英俊,战绩斐然。 不过再怎么样,她也没真正见过吴王。 她愁。 全城的人都知道她是西南王硬塞给吴王的,她进门连婚礼都没有举行直接被赶进这间小院子里,吃的穿的吴王倒没有亏待她,如果没有秦安日日的飞鸽传书要她加紧勾引吴王,她觉得她这辈子就在这间小院子里也可以。 她扳着手指头数日子,一日又一日。 一天她在午寐时,听见了男人喧闹的声音——是吴王吗?她想着。 她连忙起身跑到梳妆台前,想要将自己好好打扮一番。 门被推开了。 门口的男人一声酒气。 她抬头看,满脸胡茬,又矮又瘦,她尖叫,“你不是吴王!!” 男人打了一个嗝,“什么名字?” 她镇定了下来,深呼吸一口气,“吴王侧室,抛去了过去名姓,等吴王赐名。” 男人搔搔头,“王上的小妾,我还是不要碰为好。” 秦婉放松了下来,抬眼又惊见男人朝她走来,他自言自语到,“吃一把豆腐总可以吧!”说着摸了她一把胸,转头,踢开门走了出去。 她在男人走后,扒开门,朝外望。 四五个男人把她陪嫁的庶姐压在地上折磨,更不用说她带来的奴婢,更是折磨的不像样。 她捂住嘴,恐惧战胜了一切,她靠着墙慢慢地蹲下,默默地流泪。 她捂住耳朵闭上眼,不想让污言秽语闯入。 可惜能听见的,还是能听见。 “那个什么倾城郡主长得果然倾城。只可惜她在吴王身边还有那么一点名分,不然我也想尝尝她的味道。” 住口! 她内心大喊,不敢说出口。 日落西山那群男人才匆匆离开,她跑了出去,一个人的一个人的把他们扶回房间。 是吴王授意的吗?她问到照顾她的老仆妇。 老仆妇摇头,叹一声,“老婆子我怎么知道?唉!夫人认命吧!” 黎贝当然不知,或者说她根本没在乎过她们。 直到有一天,一个蜀地奴婢闯了进来。 黎贝有些惊奇,她是怎么躲过江州府层层守卫闯进来的,还没等她惊叹完毕,就见她拿出匕首直直地朝黎贝刺去。 当然没有成功,她一下子被守卫的侍卫按压在地上,正要拖出去,就见她下身渗出了鲜血沾染在地上。 “住手!”黎贝发现了异样,“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恨花谢红颜落 黎贝从上座走了下来,她靠近那名奴婢,亲自问道,“为何你要行刺我?” 那奴婢挣扎着,挣不托死死将她按牢的护卫,她只好用嘴大声骂道,“黎贝!你这混蛋!你自己不喜欢女人何故要让其他人来糟蹋我们!我们小姐也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姐,她造了什么孽,要被你们这样糟蹋!”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黎贝环顾四周,问道在场的众人。 无一人回答。 她招手,又气到,“愣在这里做什么?快去找大夫!快去啊!” 大夫很快匆匆忙忙地赶到了,他一把脉,捏着他的胡子慢悠悠地说到,“这个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这样子折腾下去,孩子恐怕不保——” 黎贝的眼睛眯了起来,她又往周围扫视了一眼。 在场的官员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那烦请大夫一定要保住孩子。”一位文官站了出来,开口说第一句话。 黎贝上前,一脚踢了上去,“保不保孩子,你说了算?你难道是孩子父亲?” 那名文官连忙下跪,磕头道,“下官不敢。” 黎贝叹息一口,摇了摇头,走上前去,扶起那名奴婢,轻声说道,“起来吧,下去休息,本王不会容许有人欺负本王的女人!” 她抬起了头,疑惑道,“难道不是你下令的?” “不是。”黎贝安抚她到,“我会为你们寻出真凶的,对不起。” 黎贝的声音有些哽咽,那名婢女甚至看见了黎贝眼睛都泛起了水光,于是她点点头,“我相信你。但是我不要这个孩子。” “好!”黎贝回答。 她转头对那个大夫说道,“听见了没?” 大夫点头,将婢女带了下去。 黎贝重回上座,她狠狠地摔下一个茶杯,“天下都还没有夺得,你们居然都学会给本王带绿帽子。” 底下的官员听闻,跪下了一大片,齐声说道,“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生出来,是不是还要本王给你们养儿子?”黎贝用手支撑起脑袋,又摔了一个茶杯。 机灵的官员急忙上前,询问到,“王上是否要让那名婢子暴毙身亡?” 黎贝拿起身上的佩剑,拔出,扔向那名官员,直击穿透他的脑袋。 黎贝神情不悦,“这么喜欢暴毙身亡这个词,我让你暴毙身亡!” 底下的人不敢出声,只好在那里瑟瑟发抖地跪着。 黎贝指着他们骂道:“继续跪,跪满一个时辰,三日后,本王要知道究竟是谁胆子这么大,敢冒犯王威!” “是。。。是。。” 黎贝拂袖而去,留下一地的人。 是我无能啊! 她想起远在吐蕃的那些少女,现在的她有什么资格带她们回去? 她的头很痛,眉间尤其的痛。 黎贝她抽出一只手,捏着眉间,希望能够缓解一下她的头疼。 缓解不了,还是疼,她加大的力气往里头按。 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拉下了她的手,替她按摩。 “书生,我错了吗?” “你错了,你识人不清,掌控不了局面,那就是你的错。” 黎贝点头,什么话也没再说。 她靠在鹿鸣的怀里休息了一会儿便起身了。 她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扶正发饰,睁眼对鹿鸣说到,“你说的没错,我该去见一见我的‘妻子’。” 鹿鸣笑着刮了一下黎贝的鼻子,逗她说,“请问吴王殿下,我妻子的妻子,该怎么称呼?” 黎贝推了他一把,笑着回答:“不知道!” 黎贝与鹿鸣打闹了一阵,她便去那个小院子里看望她素未谋面的“小老婆”。 那个院子是她仔细挑过的,不大却精致。 她提前让人去通知过秦婉。 不过一直走到里院,也不见秦婉出来迎接。 她能理解。 理解秦婉对她的恨。 “花凋零,人凄凉,一付真心托非人、恨呐!” 黎贝听见了秦婉的哀词,有些尴尬,她推门而入,“本王——” 却看见秦婉拿着一把尖刀对着她自己的胸口。 “住手!”她夺下尖刀,轻声对她说到,“是本王对不起你,本王会为你找到凶手的!” “对不起?”秦婉笑到,“是妾对不住王上,没能为王上守住清白,请让妾自杀为王谢罪。” “不用,不用。”黎贝摆手,“不是你的错。” “那王是不嫌弃妾了?” “怎么会嫌弃呢?”黎贝呵呵笑道,“你坐下来,我们好好聊一聊。” “那妾——”秦婉突然羞涩地笑了笑,扑到黎贝身上,“妾想抚养王的孩子。” 黎贝一惊,把秦婉从自己身上退下,“言之过早,言之过早,我——本王嗯——” 秦婉却又眼泪汪汪地哭了起来,“王心口不一,还是嫌弃妾呀。” 黎贝的头疯狂的摇了起来,“不是,不是!” 她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她该怎么办,最后心里一狠说到,“其实本王。。。本王有。。隐疾,以前打仗打废了那个东西。” 秦婉的脸瞬间炸红,结结巴巴地说到,“原来。。。原来。。是这样。。这样啊,王上抱歉。” 黎贝舒了一口气。 秦婉也舒了一口气,原来吴王还有这样的秘密,难关他不爱亲近女人。 黎贝心里哀叹,自己好好的一个吴王为了逃避女人,结果变成了太监,可悲可叹啊! 她们两个人聊了一会儿,黎贝就以军中有要事需处理为借口,逃似的离开了。 在她离开后,秦婉从里屋掏出了一只信鸽,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了“吴王不能行人事”,让信鸽带走了。 秦安收到了这个消息,一时间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好笑,他摩挲着那张纸条,感叹到,“想不到,江南的英雄黎贝尽是一个断子绝孙的太监。”他哈哈笑到,“有意思,有意思!” 徐影上前问到秦安,“王上,我们该怎样处理这个消息?” “传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 “是!” 从此坊间多了一个小道消息流传,说吴王黎贝在打仗时被人砍了那个东西,所以西南王送来了二十个貌美如花的官家小姐做他小老婆,他碰都不碰! 小道消息先从西南开始传出,接着又传到了京兆。 “黎贝啊黎贝,吾都不知道该怎样说你了。”病梅躺在榻上,听着手下人的汇报,“非要吾去你身边,你才肯开窍吗?”病梅摇头,“不举,不举,你怎么可能不举呢?”她叹息,“吾还想跟吾的仪儿好弟弟多相处一段时间呢,这么快,你愚蠢的行动就要把我赶去江州。” 她吩咐人收拾好行李,愁眉苦脸的说,“又要舟车劳顿好几日了。” 此时的黎贝,流言尚未传到她的耳朵里。 为了找出那日为非作歹的人,她将二十个人全部拉到军中,让他们一一指证。 那些小姑娘怯生生地跟在黎贝身后,让黎贝心里很不是滋味。军中的人没做过坏事的自然问心无愧,不过有些人低着头,或用帽子遮着脸,黎贝把他拉起来,问道那些小姑娘,“是他吗?” 小姑娘点点头。 他们转了一圈,揪了十来个出来。 黎贝生气,气的是自己治军无能,她当场砍了一个人的脑袋,血溅在黎贝的脸上,黎贝抹开擦干净,呸了一声,“脏!”说完把佩剑直插地面三寸,啐一口,道,“以后还有谁像他们一样调戏民女,老子直接砍头!先把这些人给我带下去!明天早上在校场,通通腰斩!” 军中的人什么也不敢再多说一句,一直保持着安静,直到看不见黎贝离开军中的背影,他们才长舒一口气,感叹到,“这些人真不要命,绿帽子还给王带上!” 黎贝生气当然不会是因为他们给她带了绿帽子,她只有失望和愤怒。她以为在她的统治下可以出现一片清明治世,但是现在呢?在她眼皮底下都有这样子的混账事情发生,这不能不说这不是自己的失败。 这还是她的无能。 她闭了眼,坐在榻上假寐。 突然有人求见。 是谁? 她宣人入内,睁开眼。 是白大柱。 “你来做什么?”黎贝问到。 “您还记得我们在云山县的事情吗?” 黎贝点头,“永远不会忘的。” 白大柱双腿一屈,跪了下来,“恳请王上看在我们在云山县的那些年的情谊上,放过我的兄弟!” “兄弟?” “没错,小人的兄弟那日多喝了一点酒,被是被人拉过去的!”白大柱磕头求饶,“他不是有意的!” 黎贝沉默,白大柱是她的恩人,没有他,也许他们娘仨都会死于饥饿或者兵乱,要她帮白大柱这个忙,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她又想起了齐莺儿,又想起了那些还在吐蕃的女人。 她闭眼,轻声开口,“大柱哥,你说他们这样与吐蕃人有何区别?” 白大柱哑然。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要杀一儆百。” 白大柱突然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那就请吴王将我的头也给砍了吧!” 黎贝睁开眼睛,盯着白大柱,“为何?” 白大柱惨然一笑,“因为那日我也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 ☆、病梅花开如血色 “你不是有妻子儿女吗?为什么要这样做?”黎贝不可置信,“大柱哥,”她摇头,“我不信你是这样的人。” 白大柱一声苦笑,“我的老婆孩子?早死了!我就这么一个单身汉,那日又多喝了一点酒——这么多的姑娘在一个院子里,我们都以为是青楼勾栏。” “我应该是派了侍卫在那间小院子的周围的,”黎贝心痛地说,“为什么要狡辩?” 白大柱表情狰狞见说服不了黎贝,当下也无所顾忌的说了起来,“黎贝!没有我,你们娘仨能活的下来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不过是几个你不要的女人,给兄弟们玩玩怎么了?又不是良家妇女!我今天就要保下他们,你今天还真杀我不成?” “你仗着你对本王的那一点恩情,就当本王不敢杀你是了吗?”黎贝怒到。 “你敢吗?”白大柱轻蔑地对黎贝说道,“你杀了我,你让军中其他人会怎么想你?” “其他人怎么想我与我该怎么处置你无关!” “怎么处置我?杀了你的救命恩人不成?实在不行我让我的兄弟娶了她行吗?”白大柱带着无所谓的语气问到黎贝,也不跪了,他站了起来,比黎贝高了整整一个头。 黎贝走了上去,狠狠地一拳打在白大柱的脸上,“娶你个大头鬼!” “来人!”她喊着门外的护卫,“把他带下去!” “带下去!来人!” 门外跑进了一列的侍卫将白大柱拉了下去。 他见黎贝真要处理他也急了,破口大骂,“黎贝你忘恩负义!要断子绝孙!” 黎贝的耳朵被吵着疼,头也疼,“把他嘴巴堵住!”说完便瘫在了座椅上。 下面的人小心翼翼地探过头来问到,“王上,该怎么处理白将军。” “先关着!”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手,“关着!” “那明日,那些人还要处决吗?” “本王说过的话不会收回的!还要本王再说一次吗?” “是!” 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跌在榻上,头疼得厉害,脑子里都糊成一团。 她的初衷本就是想让黎民百姓安居乐业,为何,为何现在她连眼皮子底下的人都没有办法保护。 白大柱,他变了。 他从原来那个朴实善良的农民变成了狡猾邪恶的流氓,为什么他会变?黎贝的脑子还是糊成一团,转也转不过来。 夏,焖热潮湿,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校场上,一排的人跪在中央,微风吹得人心惊胆战。 一声令下,一排人头落地。 血溅三尺,染红碧蓝的天。 鸦雀无声,惊了围观的人。 黎贝下令,若还有违抗军令的人,下场如同他们! 没人敢反对,只能点头说是。 黎贝看着这一幕,血色在她的眼睛中泛开,敲击着她的神经,让她不知道怎样才能止住她的头疼。 她匆匆忙忙地退下,外面是风言风语,说吴王黎贝,因为自己不行,就见不得别人欢好,活生生地拆散了自己小老婆和他救命恩人这一对苦命鸳鸯。 黎贝甚至懒得反驳,任由他们去污蔑。 她倒头就扑在床上,昏睡了许久。 睁开眼睛时,她看见床头坐了一个她很熟悉的人。 “病梅,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吾?吾说过吾会在你需要的时候来,现在这个情况,你听过外头的人是怎么评价你的?” “他们的如何评价我,我不在乎。” “吾病梅在乎!”病梅气到,“他们说你是太监庸君,好杀好斗!” “我都说了!我在乎他们的评价!” “你啊!”病梅叹一声气,“呆子,你在外面的风评就是民众眼中的你,你还不懂吗?得民心者可得天下,失民心者,天下可失,你声望的积累是你苦战沙场,用命换来的!现在就因为你一个莽撞的行为,你用命换来的名声,现在被泼上了脏水。” “不,”黎贝摇头,“那你要我怎么做?放由那些恶人继续作恶吗?” 病梅点头,“不仅如此,本来吾还要你将那些勾引人的妖精全部处死。” “我做不到!” “现在你把人都给杀了,做这些就已经迟了。”病梅的神情少见得变得严肃了起来,“成大事者,必须要有取舍。” “我已经舍弃了足够多的东西来了,不想再把我的底线舍弃。”黎贝苦笑,眼睛渗出泪来,“我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去做皇帝。” “可你在杀戮中已经迷失了。”病梅的一句话直击黎贝的心。 “我——迷失了?”黎贝自问。 病梅点头,“对!除了杀戮之外,你有更好的选择,你为什么不去选择,杨越城是这样,二十个少女也是这样!你一开始就错了,吾也错了,吾太过于相信你是个真正的仁慈之人了。” “那我该怎么做?”黎贝疑惑。 “你不该杀杨越太守,杀了也罢,厚葬他吧,结果你把他的尸体挂在了城墙之上,你赢了杨越,失了民心!当西南王送来郡主的时候,在表面上,你也应该做出宠爱她的样子,至少也可以麻痹西南王,监视郡主,而不是随便把她们塞到一个院子里,郡主与西南王日日用信鸽通信,你还不知道吧?军中有人逞凶,你该捉住他们直接让受害的少女解决,而不是亲自动手杀人,你赢了君威,失了军心!” 黎贝恍然大悟,“这两天我的头一直就在疼。” “这不是借口!”病梅摇头,“现在吾有补救的办法。” “什么?” “你娶了吾做正妃。” “什么?”黎贝惊得下巴都掉了。 病梅白了黎贝一眼,“吾一路都在布粥施德,救济贫民,吾要你你娶吾,娶的吾的一个好名声。懂了吗?” 黎贝点头。 “懂了便好,怕你这个呆子还不懂。” 吴王娶妻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很快就盖过了吴王之前校场杀人的事情。 这个王妃据说是个大善人,吴王见她在路上布粥,对她一见钟情,要取这个商户的女儿做正妃! 那可是低贱的商人女,居然一跃枝头做起了王妃,真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不过吴王不是太监吗?怎么还要娶妻。 又有小道消息说吴王是太监这件事是有人杜撰的,吴王深爱着那名布粥的女子,而不愿意再碰其他人,再有小道说—— “来来来”酒楼上喝酒的一个人招呼着自己的同伴,说道,“我还有小道,据说,吴王是个女人!” 其他的人白眼一翻,骂道,“你都是第几个小道了?谁信你啊?” 那人摸了摸鼻子,“不信就算!” 酒楼里其他的人哄的一声笑了出来。 江州府里,病梅靠在榻上,旁边坐着黎贝。 “你为何要向外界说明我是女人。” 病梅靠着榻,摇着她那把玉骨扇,说:“我只不过把真相公之于众,你认为他们那群蠢货会信吗?”病梅不屑地笑了笑,“自古以来,百姓就是最愚蠢的人,就算真相摆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也绝对不会相信,因为真相太过于荒谬,超出了愚蠢的他们可以思考的范围。” “你真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病梅呵呵地笑了一声,“吾不需要感情这种累赘的东西。” 黎贝好奇地问道,“难道你就没有想要的东西吗?” “是人都会有欲望的,吾也不例外。”她笑得花枝乱颤,“吾当然有想要的东西,吾想要你称王。”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选择我呢?” “因为——”她看向黎贝,眼神毫无色彩,“因为你与吾同样,同样是个女人。” 她的眼神冰冷,明明还在八月,她的眼神却能活生生地把人冻住,虽然嘴角是向上扬的,可是这一双带冰的眼却更让人胆寒。 病梅慢悠悠,“自古以来都是男人做王,女人稍有一点意见便被骂成‘牝鸡司晨’,吾不甘心啊!”她摇摇头。 “那为何,你——不做王。” “吾为天下第一的智者。吾要谁做王谁就做王。这是吾的骄傲。”病梅的眼波流转,流转的是自信的光彩,“吾有美貌,有智慧,有财富,悄悄地告诉你,”病梅起身爬到黎贝身边凑着她的耳朵说到,“吾甚至还有军队。” 说完便离开,依然笑着,却让黎贝更加的摸不透她。 病梅,黎贝在嘴里咬着这句话,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你病梅为何要叫病梅这个名字?” 病梅摇着扇子沉默,许久才开口,“你知道病梅吗?” “你” “不是” “生病的梅花?” 病梅被这个回答给逗笑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啊!总能让吾发笑。” “那病梅是什么?” 病梅的眼神投到了远方,“文人墨客为了欣赏梅花,将梅花的枝条剪落,将梅花的枝干摧残,让它斜斜歪歪地成长,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病梅,供那些俗不可耐又自认清高的人看。” “你应该是不爱病梅的,为何要给自己去取名病梅?” “吾爱梅,病梅非梅吗?”她嘘了一声,“再谈这些,吾就会生气了,不要再说了。” 黎贝住口,她是越来越搞不懂病梅了。 黎贝与病梅的婚礼如期举行,直接打破了吴王是太监这个流言,气得秦安又摔了五六个核桃。 病梅穿着一身的红衣,如蜡月绽开的梅花,晃着人的眼。 在黎贝的眼中这些鲜艳的红又像是血,在她的眼前蔓延开来,让她有些害怕。 她抓着自己的衣服狠狠地搓了一下,搓得生疼。 原来这不是血。 她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 求收藏 ☆、天地为证贺新人 病梅与黎贝成婚的那日,他们两人却是各回各房。 黎贝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坐着一个人。 鹿鸣。 他穿着一身新郎穿的红衣,坐在案板旁边的榻上,似乎在等着一个人。 黎贝悄悄地绕到他身后,蒙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贝贝,”鹿鸣拨下她的手,“今天算你嫁给我了吗?” 黎贝点头,脱下了她新郎的外衣,里面是新娘才穿的嫁衣。 她靠近了鹿鸣的怀里,轻轻说道,“不行,还不算,还要喝过交杯酒,你还要给我梳过头,这样才算。” 鹿鸣点头,拿起案板上的酒杯,斟满了两杯,两人手臂缠绕,仰头喝下一杯烈酒。 “你还要替我梳头。” 鹿鸣拿起了一把精致的牛角梳,把黎贝新郎头冠给摘下,一梳一梳,从发根梳到发尾,他拿出了一把小刀,割了一段黎贝的头发,又将自己的一段头发割下,将两个人的头发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我们成亲了。” “嗯。”黎贝靠在鹿鸣怀中,感受着鹿鸣怀中的温度,“鹿鸣,如果我有一天会死,你会怎么办?” “我鹿鸣今生只会有黎贝一个妻子,若你死了,我鹿鸣一巴掌也不会再娶。” “然后呢?” “然后,我会替你完成你的愿望,将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展现在你的坟前。” 黎贝笑了笑,“呆书生,你就不会说, ‘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不想骗人,我只想让你安心地继续你的大业,鹿鸣永远支持黎贝任何行动。” 黎贝点点头,“我不让病梅九等,我要走了。” “去吧。” 黎贝从鹿鸣怀中起身,重新穿上了新郎装,推开门去了病梅的房间。 “跟鹿鸣成亲完了?”病梅靠在床上问道。 黎贝点头。 病梅却是不开心,“成大事者不应该将儿女私情牵挂在心上。” “英雄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心,一点私情挂在英雄身上方显英雄气概。” “你可真会夸自己。”她摇着她那把扇子说,“你可以有儿女情长,但你的肚子里不能有东西。”她指了指桌上的那碗黑乎乎的汤药,对着黎贝说,“喝下去,你将绝子绝孙。” 黎贝走了过去,端起桌子上的那碗药水,正准备喝,突然想起了那日,鹿鸣很遗憾地对她说—— “贝贝,我想有个孩子。” 她犹豫了一下,喝了半碗药,剩下半碗倒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喝完了?那就把手伸出来”病梅拿出一把尖刀说到。 黎贝将手伸了过去,病梅尖刀一划黎贝的之间,将点点鲜血滴在床上。 她指着地板说到,“柜子里有被褥你自己铺一下,吾要睡了。” 说完,把床单扔了下床,盖上被子睡了过去。 就算吴王真真正正娶了一个正妃,可是这外面的流言还是滔滔不绝,说什么的都有,可惜的就是普通人通常一笑了之,也不愿意去相信了。 气的是西南王秦安。 “怎么回事?婉儿嫁过去不满一年,就跑出来了一个真爱,他黎贝也太不把我秦安当回事了吧?” “回禀王上,现在外头风言风语传得满大街都是,什么样的流言都有,甚至连吴王其实是个女人这种消息都传了出来。”徐影跪在地上回报着消息。 “可恶啊,”秦安不咸不淡地抱怨了一声,“还是要和黎贝他们好好相处一段日子才行。”京兆府的宁国公班曦昭盯着自己可是一刻也没有放松。 班曦昭一直驻守在京兆与西南的边界,西南没有动作,班曦昭也不敢轻举妄动,就在京兆与西南的边界,两军这么耗着。 班曦昭早已接到荆州军愿意与朝廷合作的消息,他一方面是开心,另一方面却又是担忧。 开心的是攻打西南并非朝廷一方孤军奋战,担忧的是李诚会狮子大开口,要不菲的报酬。 整个大宁朝,几乎只有班曦昭一人苦苦支撑,皇帝就是一个废物,没有了周棋的周仪甚至连废物也不如,京中都有人传来小皇帝在奏折上画乌龟的消息,一时间,班曦昭也是心焦力卒。 他一方面不能放任小皇帝在京城里作妖,另一方面西南的战事,他又走不开,他折中想了个办法,让人三天一趟,去京城拉来奏折他来看,这么一弄,那些迂腐的老头子又骂他僭越不忠。 “你们是宁可看小皇帝画乌龟也不肯看我认认真真批奏章吗?”班曦昭把奏折啪的一声全部仍在地上,“全部烧了,烧了!”他气到。 周仪在皇宫百般无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病梅姐姐不在,就留我一个人在宫中,前几日还可以画画乌龟,现在乌龟都给班曦昭画去了,无聊无聊!” 他在宫中吃了睡睡了吃,日子过得潇洒却单调。 终于有一天周仪耐不住宫中的寂寞了,“好久没有见过皇叔了,出宫见一见他吧。” 病梅跟他说的是没有她的允许,他不能轻易出宫见周棋,不过病梅周仪他也许久没有见过,也许现在,病梅姐姐会答应我去见皇叔,周仪想着。 他换上一身便装带几个侍卫就悄悄溜出去,溜到了摄政王府,他轻咳一声,对着守门的侍卫说,“朕许久没有见到皇叔了,甚是想念。带朕进去与皇叔一叙叔侄旧情吧。” 侍卫点头,“请皇上随我们来。” 周仪点头,跟着侍卫进去了。 他跟着侍卫绕了十几个弯,也没有见到他心爱的皇叔,正疑惑,侍卫带他绕进了一间屋子,里面坐着一个人。 “皇——” 他停了下来,无论身高还是形体,里面坐着的那个人都不像是他皇叔。 里面坐着的那个人,起身,靠近了周仪。 周仪盯着靠近的他,心中警铃大响。 “是谁?” 那人靠近了,向周仪行了一个礼,“微臣京兆府府尹廖怀民参见陛下。” “皇叔呢?” 廖怀民摇了一下头,“主人早知,她走后陛下一定耐不住寂寞会来找寻摄政王,所以她已经事先将摄政王安置于他处。” 周仪眯起了眼睛,问道,“你说的主人,该不会是病梅夫人吧?” 廖怀民点头说道,“病梅夫人正是下官的主人。” “病梅是你的主人,那朕呢?”周仪脸拉下问。 廖怀民神色未变,不卑不亢地回答,“陛下是臣的君主。” 周仪也没多大反应,他摆手说道,“本来朕就不像一个皇帝,朕认下也就算了,只不过——”他的目光投向天际,“病梅姐姐,你可要快一点把皇叔还给朕。” 病梅在江州当她的吴王正妃当得是乐在其中。 还很“体贴大方”的把秦婉接到了江州府。 黎贝和秦婉都很郁闷。 秦婉郁闷的是再向秦安通风报信变得困难了许多,黎贝郁闷的是在秦婉面前,她就会想起她的治军无能。 “你不高兴个什么?”病梅推了黎贝一把,“吾可是助你把细作都放在眼皮子底下了,你有什么好不开心的?不开心的应该是她才对!” 黎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病梅,只好回一句,“随便你吧,你开心就好。” 病梅美滋滋地排出了她的计划,“你听牢,黎贝,为了证明你的的确确不是个太监,吾会在一个月后假装怀有身孕,在三个月后,要去看望婉儿妹妹,让吾的‘孩子’死在她的手中,这时候你就直接把她打包送回西南吧。” “这么低级的手段,不像是你病梅会使出来的。” 病梅摇了摇扇子,“吾开心用这种手段,你管不着吾。” “随便你了。” 吴王已婚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碎了一地少女的心。 “他不就想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太监吗?”班曦昭不屑地说到,“是不是太监跟你必亡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宁国公是否过于自信了?”李诚卷了门帘走了进来。 “有李诚将军相助,我想,黎贝与秦安都不成问题。” 没错,李诚被宁朝招安了,他率领一万兵将向宁朝发出了合作的讯息,班曦昭明知他心有企图,但还是答应了李诚合作的要求,封李诚为定国大将军,官位甚至能与自己比肩。 李诚看样子是很满意这个职位,连结拜兄弟的请求都发出来了,不过班曦昭不想扯上过多的亲属关系,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李诚也未生气,只说了一句,“没了宁国公这样的兄弟,李诚可以抱憾终身。” 班曦昭自然知道,李诚可不像他名字中的‘诚’字,他比任何人都要狡猾,他们的合作不过是利益关系的合作,班曦昭利用他消灭秦安,李诚利用他扩大自己的势力,谁赢谁输就看谁能及时收手了。 班曦昭一脸假兮兮的微笑,举起酒杯,邀请李诚,“为了我们的胜利,在下邀请李将军一同喝一杯。” 李诚脸上带着同样的假笑回应,“自然,自然。” 他坐了下来,在班曦昭身侧,举起酒杯, “不知宁国公打算何时进攻西南?” “进攻西南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三日后,希望李将军做好充分的准备,进攻西南。” “那是自然。” 两人目光相接,全是试探。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 ☆、西南京兆兵祸起 九月。 秋风萧瑟。 李诚与班曦昭两人各怀鬼胎,站在同一个战场之上。 他们心思不同,但目前却有着同样一个目标——将秦安的这股力量彻底消灭。 西南军毕竟也不是吃素的,想把他们消灭,谈何容易。 “有李将军在,本公相信此战必胜!”班曦昭带着试探的语气说到,他看向李诚,光明正大地观察他的表情。 李诚的表情是充满了虚伪的诚恳,“小将不过参军几年哪里比得上久经沙场的宁国公,这场战役若是胜利了,首功非宁国公莫属,你说是吗?宁国公?” “李将军客气了。”班曦昭淡淡的说了一句,“说到底,还需我二人共同努力。” “对!”李诚点头,“那就由小将我先冲头阵了。” 说完李诚骑一匹烈马,冲向了西南方向,“若是小将不信被困,烦请宁国公多加援手!” 班曦昭没有点头,看着李诚带着一军的人马朝西南方向赶去,收起了脸上虚伪到极点的假笑,冷哼一声,带着众多的将士直接掉头就走。 李诚自然知道班曦昭不可信任。 他问到身边的安游虚,“若是我们在险境中,班曦昭不肯来救我们该怎么办?” “那我们就不能落入险境。” “哈,还真像是你的回答。” 安游虚半天没有回答他,他实在忍不住行进的途中只有挞挞的马蹄声,只好自己再开口,“我们只有一千人,拿得下秦安的云城吗?” “不在话下。” “那究竟该怎样攻打云城?” 安游虚这时又不说话了。 李诚有些气,“不在话下,究竟怎样才能不在话下?” 安游虚摇头,“你急躁了。” 急躁? 李诚点头,老子的确有些急躁,不过还不是因为你? 他转头不再与安游虚说话。 安游虚自然是有计划的,在他们行程的一半时他要求他们停止前进。 “云城是西南离京兆最近的一个城镇,其中有重兵把守,想要仅仅凭借一千人夺下云城无异于天方夜谭。” “那你还说云城不在话下。” 安游虚摇头,“我所说的不在话下并非指云城,而是指云城附近的一座小城南山,南山仅仅是一座南来北往的商客歇脚的一座小城,我们要去攻打的是南山,由我带八百兵将即可拿下,你现在带两百士兵掉头,去找班曦昭,与他一起前去云城。” “围魏救赵?让云城的兵力前去南山,云城空虚,我们再乘机而入,这样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李诚摸着下巴说到。 安游虚摇头,“不,我们的目标不是云城。”他抬起头,眼神不带波折,“你与班曦昭前去云城,是为了营造我们的目的是夺取云城的假象,届时秦安必定会重视云城一役,甚至可能亲身前来,你们需悄悄派人南下,与我汇合,我要拿下西南腹地——锦城。” “需要多少人?” “一万五千人足矣,拿下锦城后,我会再北上与你们前后夹击秦安,将他一举消灭。” “哈哈。”李诚鼓起了章,“好战术!” 他盯着安游虚,将缰绳一拉转头便京兆方向飞奔。 秦安一早就知晓了李诚带了一千人马前去云城,不过他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们有自信可以仅仅只带一千人,接到了下一封急报,秦安的嘴角才开始泛开笑容。 “哈,”他把急报一扔,“南山他们要就给他们吧,想要用南山做幌子打云城,你们想得倒是好。”他招来了徐影,“来,带上大军出发去云城,本王要好好地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秦安这个人好大喜功,这么明确的目标给他,他不可能不会出发。” “然后呢?”班曦昭转头,“这就是李将军回来的理由?” “非也,”李诚摇头,“我们的目标难道仅仅在云城吗?” “不在云城,在锦城吗?” “正是。”李诚挂上熟悉的假笑,把安游虚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班曦昭。 班曦昭在主帅的位置坐着,半天没有反应。 李诚干站着也并未感到尴尬,他看着班曦昭的表情变化,嘴角带着笑。 许久,班曦昭才点了一个头,“安游虚可信任吗?” “比起宁国公调头就走,安游虚可以值得信赖许多了。”李诚开口。 “你是在测试本公的底线吗?” 李诚点头,“我想看看,宁国公能为大宁朝让步到什么程度。” “这点口舌之争,本公不会在乎,只要对大宁朝有利,本公什么也不在乎。” “哈哈,好气魄。” 两人目光再次相接。 撕下了虚伪的外衣,眼神里只剩下算计。 秦安为了能够让这次云城之战有充足的胜算,他将西南地区三分之二的兵力全部压在云城,等待着这一仗的完全胜利。 “你说秦安他把兵力全部调去了北方,我能不能趁虚而入,把他的云南给吞了。”吐蕃王笑眯眯地问着他的囚犯——顾江离。 “老子管你怎么样,你把我放了!” “不行,不行,”甘得拉达摇头,“我担心你会去与秦安通风报信,我不答应。” “滚你妈的,老子跟秦安有深仇大恨,他的越惨我越开心!” “真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居然能眼睁睁地看着云南的百姓被我们吐蕃的铁骑践踏。” “我又没说不告诉其他人。” “这样啊,”吐蕃王就像阴谋得逞了一般笑了起来,“要告诉其他人,我就更不能放你出去了。” “你——!”顾江离他在商场多年的口舌在吐蕃王面前毫无用处,只好闭了嘴不在说话。 没人跟他说话,吐蕃王只好自言自语到,“这云南该怎样打才能安全打下呢?” 虽说是自言自语,可他的眼睛一直看着顾江离,盯着他浑身不舒服,他只好转头,让自己的目光不与吐蕃王接上。 西南京兆的形式岌岌可危,但是在江州又是一番和谐的景象。 吴王虽然年轻却有才干,颁布了试行的律法又减免了税收,对旧朝的官员百姓也不多苛责,还给盘缠让他们去大宁所管辖的范围,更令人感动的是,吴王厚葬了几位因与大顺做账而亡的宁朝官兵,饶是他们再心向宁朝,黎贝的种种举动也感觉到了明君再降世。 “就算你再怎么喜欢说脏话,现在一定要改了!”病梅对着坐在凳子上捧着《论语》看的黎贝说,“不管怎么样,与前朝那些迂腐的老头子见面时,再怎么样也要扯出一两句论语。” “这究竟是为什么?”黎贝愁眉苦脸地问到,“我不喜欢论语。” “你总要与那些头发花白的老头拉近一些距离,他们最喜欢的不就是孔夫子?别废话了,吾要你三天内将这本论语完完全全地给背下来!” “这怎么可能?”黎贝尖叫,“老子上次背书还是在五年前呢。” “嗯?”病梅一记眼刀飞过,她拿着玉骨扇敲了黎贝的脑袋一下,“下次出现一次‘老子’罚抄论语一遍。” “本。。本王知晓了。” “这才对,”病梅摸着黎贝脑袋上刚刚被她打过的地方微笑到,“贝贝听话,我晚上来检查。” 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恶趣味? 黎贝内心发牢骚。 三日后。 吴王黎贝带着王妃病梅亲自去拜见了一个在病梅口中称‘老不死的’当代大儒。 闭门羹是必然的。 “老夫不乐意见反贼商人这种低贱之人!” 黎贝一脸尴尬。 “病梅要不我们还是回去算了?” 病梅白她一眼,“回去?放着这个老头子在这里造谣生事?”她摇头,“还是要我来。” 她敲门问到,“敢问先生为何认为我们是低贱之人?” 内中传来苍老,“我并未说低贱之人是阁下,阁下这是对号入座了?” “那如果能请先生开门,我们自认低贱又何妨?” 黎贝看着病梅,她与老头子对话的声音一改往昔的甜腻柔绵,像是换了一个人讲话似的,坚定而有力。 “请进吧。”老头子发话,“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自轻自贱。” 病梅眼神示意黎贝,黎贝推开了草屋的门走了进去。 云城脚下,宁国公班曦昭与定国大将军李诚率领三万大军浩浩荡荡而来。 城墙上,弓箭手一字排开,等待着,主人的一声令下。 “班曦昭,你以为我在乎南山这个小城吗?你的军师心胸大概是太狭窄了,认为仅仅一个南山就可以调动云城的兵力,不过这么说说也没错,我不就被调来了?”他转着两个核桃,眼睛盯着城墙下的几万黑压压的将士,不屑地说到,“就凭三万人,想拿下云城,想得美呐!” 他感叹一声,下令到,“开战!” 这边在开战,安游虚那边也在开战,他特地留了一千人在锦城通向云城的官道,小道上,下令,“凡是骑马送信者,皆杀!” 两万大军包围锦城。 大战一触即发。 安游虚的脸上不带神采,盯着紧闭的城门,默念道—— “杀”。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 ☆、西南兵败禽贼首 杀,杀,杀。 耳边尽是连绵不绝的杀伐之声,杀他个片甲不留,杀他个干净利落。 父亲,您看见了吗?安游虚自己问到,嘴角露出了一丝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诡异笑容。 锦城驻守兵力不足五千,连大宁军队的一半也未到,如此悬殊的兵力之下,锦城坚持不了多久。 安游虚冷眼注视着眼前的杀伐,血腥激起他内心的涟漪。 止即战,唯有站,方能止战。 唯有战争才能消灭战争。 他的心是热的,跳动着济世之愿。 他的心是冷的,无动于眼前杀伐。 他眼见饿殍遍野兵燹连天而起救世之愿。 只要能够胜利,无论付出多少的代价都可以。 “李诚,你有野心,有抱负,不许让我失望。”他默念着,回想着过去。 他是家中不受宠爱的庶子,甚至他的妹妹都比他要来的受宠一点。 他的父亲荆州郡公,整日沉迷与炼丹求药的寻仙之术,甚至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取得都是游虚,寻仙之类的名字。 安游虚自小就不喜欢这样,他偷偷地溜出去过,荆州城内的繁华让他欣喜过一会儿,只是出了城外就是与城内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肚子鼓地跟怀孕的人一般的乞丐靠在城墙脚,盯着身着华服的安游虚,他的脚步停了下来,飞一般地跑回了城中的郡公府。 他难得去见了他的父亲一面,请求父亲帮一下城外的乞丐,没想到招来的却是一顿臭骂。 他的父亲带着鄙夷的眼神看着他说,“就凭你也想要治理天下太平?” 他点点头。 “你还是去成仙比较快。” 他没有点头,看着他父亲泛黄的脸陷入深思。 真当不行吗? 他坐在马上,摇了摇头,继续指挥着前方人马的冲锋陷阵。 与此同时,云城的秦安与大宁的班曦昭正在展开厮杀,两军实力仲伯之间,一时间也分不出个上下。秦安用弓箭,班曦昭就用盾牌,秦安班曦昭都想用火,可惜云城湿气太重,燃也燃不起来。 班曦昭想冲城门,可惜被李诚拦下。 “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请李将军说一下什么时候才能算时候呢?” 李诚摇头,“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冲城门可以,但是必须一次冲破。” “在李将军看来,我们一次是冲不破的?” 李诚把头点下,“这么说没错,我们就在此地围困云城,等待安游虚与我们汇合,士气大涨之际一举突破城门!” 班曦昭一想也有道理,但这计策谋划都是李诚想出的,让他感觉一股气憋在怀中,吐也吐不出来。 江州城外,求见了数次的黎贝终于没再被拒之门外,她推开了门走进了江州大儒谷均的那间小破茅屋,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 “学生黎贝拜见先生。”黎贝低着头,十分恭敬的样子。 “老头子我可受不了堂堂的吴王向我这个半截入土的人做的礼,起来吧!” 黎贝抬头,这才看清楚谷均的长相,他头发胡子全部白得干干净净,眼神锐利,打量着黎贝,看着她浑身不对劲。 “刚才吴王妃说,你们自认低贱,是怎样的低贱呢?” 病梅开口准备回答,被谷均打住,“男人说话,妇人不许插嘴!” 病梅一愣,眼神转过一丝狠意,随即被柔顺取代,回答了一声,“是。” 谷均这才满意地摸了摸胡子,看向黎贝,“请吴王回答吧。” 黎贝看了一眼病梅,清一清嗓子说,“低贱?低,学生学识低下,比不上先生见多识广,与先生相比,学生自然是低;贱,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我为君,先生为民,与先生相比,学生自然贱。” 谷均听完了黎贝的话,点点头,“吴王这段话总体上说的没错,但有一点错误,便是老夫没有你这样一个反贼的弟子!请回吧!” “反?”黎贝一声轻笑,“本王反过谁?”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反的是伦理纲常!” “伦理纲常?”黎贝的脸色霎时间也绷不住了,“你以为老子很想造反是不?” “你——” “你什么你,没见过人是不是,这世上除了亲娘义父还没人能让老子正正经经地一拜,老子给你做个揖,你还要耍我是不是?老子没刘皇叔那个好脾气!造反?不是你们这些人逼的,老子会造反?你们天天嘴里念着很好听,做起实事来屁都不会,我跟你讲,你就在这间小茅草屋里好好待着,再敢造谣生事,老子把你舌头拔下!” “你——!” 老头子气得不行,当下连气也喘不过来,黎贝见状,继续刺激他到,“像你这般满口假仁假义的人我见多了,见人了念着之乎者也,谁知道你会怎么对着下人作威作福。” 书生不会与流氓吵架,当下就吐出一口血来。 黎贝一拉病梅就走,“这样看不起人的贤者就在破草庐里好好地缅怀旧朝吧!病梅,我们走。”说着就拉着她离开了。 “那个老头子说话真讨人厌,让吾忍不住想把他杀了。理智上来说,你不该说出这么一般话来,但情感上来说,你刚才说的话真解气!让吾欢喜。” “呸,他看不起女人,自己还不是从娘胎里生出来的?不用管他了,吴王黎贝还治不了他?” “哈哈,说的也是。”病梅一笑,“他刚才这么看不起吾,殊不知吾记恨心强,他看中名声,吾就要让他身败名裂。” 黎贝看着病梅双眼中夺目的神采,对她作了一个揖,开玩笑地说到,“那就麻烦夫人了。” “自然。”病梅回应。 却说那头是的秦安与班曦昭,二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不下半个月,秦安开始不耐烦,班曦昭也开始着急。 两军有一阵没一阵地打着,到后面居然都开始有些敷衍起来,打血仗也变了打雪仗。 秦安坐在屋中剔牙。 徐影回报到,“班曦昭的人马又出来叫阵了。” “随他吧,反正也不见他真敢打。” 于是云城甚至连应战的人都没,光光留班曦昭的一军人马在那里骂爹骂娘。 在两军不知不觉的耐心消耗战中,安游虚悄悄地带着战争锦城的喜报回来了。 危机在秦安逐渐膨胀的内心中到来。 秦安在前几日还会去城墙巡视巡视,不过见大宁的军队总是雷声大雨点小,他也懒得再去,终日在云城府里喝茶赏玩核桃,直到徐影报告宁朝大军突破了城门,他才转过脑筋来。 “城门破了?” 徐影点头,“不但如此,连锦城都被大宁拿下。” “锦城?”秦安惊到,“他们怎么可能拿的下锦城?”他一握拳头,硬生生的把两个核桃捏碎,闭上眼睛,垂叹到,“我们中计了。” “那王上,我们该如何是好?” “我们胜不了,为今之计只有抛去云城,再前往蜀地西南,蜀地西南易守难攻,他们不可能轻易攻打,徐影,传令下去,命众将士死守云城。”他开眼,“吾去也。” 说完带领了一群人马匆匆忙忙地便朝西南而奔。 安游虚在他奔向西南的方向埋伏着。 秦安驾着快马匆匆而奔。 安游虚命令几个听觉好的士兵耳朵贴着地面听着马蹄声。 马蹄声越来越大,耳膜几乎都要被震碎。 安游虚一声令下,两边同时拉起一条草绳。 马落人倒。 紧接着是秦安一声尖利的,“有埋伏!” 随即两队人马开始厮杀。 一刀,是掉落的人头。 一剑,是喷血的脖颈。 一枪,是穿透的胸膛。 一戢,是断裂的手筋。 秦安的人马出逃匆忙,甚至连武器也没有带足,自然落败,甚至连主帅都被活捉。 安游虚骑着马,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强迫按压在地的“西南王”秦安。 秦安被他的眼神激怒了,破口大骂,“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不杀你。”安游虚冷冷地说到,他用枪挑起了秦安的脸,用力一划,在他脸上画下耻辱的痕迹,“你坏事做尽,杀你不过便宜了你。”他叫人过来,“来人把他带下去,一日三餐好好伺候着!” “是!” 秦安重新被塞回了马车里,马车扬起尘土一路北去。 安游虚将枪一插,插在地上,也不带回去,跳下马,牵着马便走了。 斜阳映入树林,斑斑驳驳地印在他的脸上,他伸手,紧紧地把一点温暖抓在手心。 好暖和。 大宁这次大获全胜,首功自然当属安游虚。 安游虚把自己的功劳全部推给了李诚。 小皇帝摸摸下巴,“爱卿的功劳的确很大呐。” “微臣不敢居功。” “不用跟我客气,”小皇帝摆摆手,“卿要什么样的奖赏?”他问,“一个安国公够吗?” 他虽然问的是李诚,但眼神却投向班曦昭,看得他不寒而栗。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评论 ☆、可怜天下父母心 周仪的手托着下巴,微笑着看向班曦昭,让他不禁感觉有些恐惧。 奇怪。 明明是个小屁孩,为什么笑容却是这么阴森恐怖? “这么大的功劳,朕本来都想封你一个王爷当当的可是不行啊,王爷只能有一个皇叔,所以宁国公,封李诚定国公可以吗?” 他还是笑眯眯地看着班曦昭询问着他的回答。 他还能怎么回答? 班曦昭内心不屑,要不是这个小皇帝还是性周,老子早就把你废了,还轮得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表面的工作还是要做的,他点点头,“微臣任凭皇上决定。” “那太好了!”小皇帝拍手,“一个宁国,一个定国,朕的江山无忧矣!” 班曦昭确不是这么认为的。 他看着李诚豺狼般的微笑,担忧着大宁朝的未来。 难不成——还是要找周棋来? 他一下狠心,点点头。 小皇帝都快要二十岁了,亲政也有一年了,处事风格却还是如此幼稚,周棋一根筋是一根筋了一点,但好歹不会引狼入室。 他出了宫,便快马策向摄政王府。 一下马,守门的侍卫便拦下了他。 “没有皇上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班曦昭气急,“我是宁国公!” “你是皇上吗?”守门侍卫嗤笑一声,“现在宁国公算什么稀奇?现在还不是多了一个定国公?” 班曦昭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回应一个冷冷的哼字,拔出剑,架在侍卫脖子上,“我现在是周棋的兄弟班清晖,不是宁国公班曦昭,现在放我进去,你还有一线生机。” 侍卫脑袋上掉下一颗豆大的汗珠,咽了一口口水,才小心翼翼地说到,“摄政王。。。不在其中。” 班曦昭的瞳孔放大,厉声问到,“不在其中,那在哪里?说!” 侍卫被班曦昭的气势吓得腿软,跪了下来,“回禀国公,属下也不知晓啊!摄政王是被病梅夫人转移的。” 病梅? 又是这个祸国殃民的女人! 班曦昭剑一抽,插回剑鞘,急匆匆地又回宁国公府。 他坐在榻上,脑子里是混乱与茫然。 周棋不在了,他该找谁? 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去帮助周棋。 什么兄弟情谊,什么同生共死,在一个祸水面前,什么也不是! 他转着酒壶,一口饮尽壶中酒。 醉吧,醉吧。醉了,人世便无苦恼。 忽然瞥见悬挂在书房的一幅江山。 这是大宁朝的江山。 班家祖祖辈辈为守护宁朝而战。 他可以被人污蔑,可以被人中伤,但大宁不是你周家一家人的大宁,我的祖祖辈辈何不是为了这个大宁付出过鲜血? 他将酒壶摔在地上,深呼吸一口气,大声骂道,“李诚!老子弄不死你这个死杂种!” 他给自己灌了一杯苦茶,他才慢慢地开始清醒。 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刚刚在大殿上,小皇帝才刚刚宣布李诚做了定国公,摄政王府守门的侍卫怎么可能会知道的这么快? 他眯起了眼睛,意识到事情可能不是这么简单,小皇帝也不会是如此简单的昏庸幼稚。 安游虚捉住了秦安,西南北部靠近京兆的那一块地方就直接自然的回归了大顺,李诚可谓功不可没。 不过他现在考虑的还是怎样处理秦安。 安游虚与她说的是把秦安交给黎贝他们处理。 “凭什么?秦安是你用命换下来的,凭什么要交给我们的敌人?” 安游虚摇头,“敌人不过是暂时的,我要你用秦安来换黎贝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安游虚还是摇头,“我现在暂时还未想到。你只需要用黎贝的一个承诺来交换秦安即可。” 李诚疑惑,“黎贝会答应吗?” “她会的。”安游虚闭上了眼,李诚看向他,他看起来十分的疲倦。 “你这两天就好好休息,这件事由我安排。” 安游虚轻轻地点了一个头,手支撑着脑袋,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这个人,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到现在我也没有摸透他,李诚望着安游虚,轻叹一口,伸出手,将他抱起,放在了床上,替他盖好了被子。 “奇怪的人。”他说到,眼神将安游虚扫视了一遍,不仅仅停留在表面,而是透过了骨髓在看他这个人。 不明白,李诚想着,最终还是退出了房间。 在李诚退出了安游虚的房间之后,他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黯淡无光,像是失去了所有生命的活力一般,他对着门口李诚离去的方向用着连自己也听不清楚的声音说到,“你没有必要弄清楚我。” 因为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自己,他想着,没有说出口。 李诚在安游虚提了意见之后就修书一封,快马加鞭地赶向江州。 黎贝在半个月之后收到了李诚的信。 “病梅,我该如何?”她问到身旁修指甲的病梅。 病梅正眼也没有瞧李诚的那封信,一边修着指甲,一边说,“不用管他,用火烧了最好,那匹送信的马就给将士加餐。” 黎贝摇头,“我去问鹿鸣。” 病梅白了她一眼,回答到,“随便你。” 鹿鸣的回答与病梅一样。 “烧了,当没有收到。” “不行!秦安是我的仇人!” “贝贝,不能情感用事。李诚向你索取你的一个承诺最为条件,他万一要你将大顺拱手相让呢?”鹿鸣严肃地说,“整个大顺与秦安相比,孰轻孰重,你自己应该有掂量。” “不会的!”黎贝急切地说到,“我的承诺也算是有限定的!” “贝贝!” “你们不用管我了,”黎贝摆手,“我要亲手解决我的仇人。” “贝贝!” 黎贝假装没有听见,逃跑一般的急匆匆地走了。 她在当天就将信发了出去。 病梅倚靠在门前,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口雾,慢悠悠地问道鹿鸣,“没拦住她?” 鹿鸣摇头,“没有。” “没有的东西。”病梅啧啧两声以示嘲讽。 “你不也没拦住?王妃。”鹿鸣回击。 病梅尴尬的咳了两声,“我以为她会听你所劝,所以没有放在心上。” “你最近光在搞谷均那个老头子,自然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鹿鸣无奈地叹气,“装弱者对你来说很有意思吗?” 病梅笑笑,开口,“有意思的很!” 原来这两日江州城里还爆出一件大事,就是当代大儒谷均竟是一个色中恶鬼,是城里著名寻春楼的一位常客,寻春的前头牌在路上拦下了王妃,直接控诉谷均的罪行。王妃问她有什么证据,她牵出来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姑娘跪在吴王妃轿子下。 “求求王妃救救我女儿,她是谷均的亲生女儿。” “你起来,你起来。”病梅扶起了那姑娘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姑娘一五一十的回答了出来。 她原是寻春楼的一位歌伎,倾慕谷均的才华,与他珠胎暗结,本想着就算正室当不了,在他身边当一位婢女她也满足,可是没想到,待她生了个女儿之后,谷均居然翻脸不认人,大骂她无耻,拒不承认他的亲生女儿。 “王妃,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我谷均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勾栏院出来的女儿?可是在他之后贱妾就没再接过其他人,翠晚怎么可能不是她女儿?她已经七岁了,日日养在这肮脏的地方,有些流氓竟然还要打她的主意,她才七岁啊!贱妾没有办法,只好过来请求王妃,起码要让翠晚认祖归宗,做母亲的我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病梅叹气,“秋山居士向来洁身自好,你可不能污蔑他!” “贱妾怎么可能污蔑?”头牌大叫,周围的路人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围了一圈又一圈,她大叫一声又吸引来了不少人。 头牌重重地把头磕在地上,“既然父老乡亲都在这里,贱妾请求王妃现在请来谷均,我们可以当场来个滴血认亲!” 病梅环视四周,假意地迟疑了一下,“这。。不太好吧,对谷均老先生不太好吧?” “他若问心无愧便一定回来!”周围的群众起哄到。 病梅被‘逼迫’地只好答应了下来。 谷均家住就在城外,对于他名声的事他一向在乎,为了证实他自己的清白,未到一个时辰,谷均就扒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赶了过来。 病梅命人端了一碗水过来,翠晚一滴血谷均一滴血滴在了碗中。 百姓伸长了脖子等待着结果。 结果令他们很满意。 果然,谷均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嫖/妓就算了,还放任自己的骨肉在勾栏院里长大,真不是人! 谷均一脸茫然,他总共没嫖几次妓过,怎么就多出了一个女儿?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自然没办法耍赖,抱着翠晚老泪纵横,“你当真是我的女儿啊!” “呸,装什么装!以前见你姑娘被欺负也没见你跳出来,现在装的可好看了!”围观的一个大妈一口口水吐在地上,表示不屑, 头牌看着这一幅画面,总算是有些欣慰了,她悄悄地躲进了王妃的仪仗中,不见身影。 过了很久人群才散去,谷均牵着翠晚的手回到了他在城外的草庐里,而头牌则被王妃带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头牌和病梅两人。 头牌忽的一声跪下磕头道,“多谢王妃为我女儿某得一条好出路。” “不足为道,”病梅摆手,“怎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你应该明白。” “贱妾明白。” “回去吧。” “是。” 病梅望着头牌远去的瘦弱的身影,感叹了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哟。” 第二日,江州大事。 寻香楼前头牌自杀身亡,死前留下了一封信。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评论 ☆、愁是江水仇作石 那封信留在了头牌房间的桌子最显眼的地方。 她的婢女一进门还未发现上吊的头牌就在桌子上找到了这封信。 “姑娘,你在哪里?”她朝四周转了转,一抬头却看见了一个人挂在屋梁上,双脚垂下,舌头地长长的。 寻香楼的头牌死了,死状凄惨。 小婢女不识字,拆了一封信也没看懂,只好把信拿给了楼里稍微识一点字的富家少爷。 富家少爷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那封信,从头扫视了一眼,一拍大腿,骂道,“这谷均可真不是人啊!” “什么,什么?”小婢女凑了上去,“信上写了什么?” “香情姑娘本来就是一个清倌,卖艺不卖身,看上了谷均这人渣的才华,什么都不要就跟了谷均,谷均这老头也够本事,把身价万金的清倌肚子搞大了,肚子搞大了怎么办?好歹就娶进门做个小的也可以,可是老头太看重自己的那些虚名,直接跑了,留下了一个挺着大肚子的香情姑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在寻香楼里,她的名声都坏光光了,为了抚养孩子,不得已去接客——她本来可是一个清倌!眼看这孩子越长越大,出落得也漂亮,香情姑娘不得已拦下了王妃,想让谷均认回去,在众目睽睽之下谷均不可能不认,他把翠晚带了回去之后,香情姑娘自己认为自己不清白,有愧于谷均,这才上吊。”富家少爷摇摇头,“一个风尘女子都有这样的气节,谷均这个混蛋,做了却不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小婢女白了富家少爷一眼,“你读过书,不也来这儿?” “我跟他不一样,我又不玩清倌。”他摆摆手,“我老子还要让我跟谷均多多交往,跟一个人渣交往什么?” 小婢女的嘴巴不老实,一张嘴添油加醋叽里呱啦乱说一气,不到两天整个江州城都知道,道貌岸然的谷均老头子始乱终弃。 黎贝同样也知晓了这件事。 “病梅,你是怎么知道谷均还有血脉?”她问到躺在榻上是病梅。 病梅摇着扇子,不紧不慢的说,“谁知道谷均还有血脉,那个小杂种是不是谷均的还不一定。” “这是你的报复方式?” “没错,”她慢悠悠地开口,“我只知道谷均不像他表面那般正经,他却是嫖过妓,吾只需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吾随便在勾栏院里找了个接过谷均又恰好有孩子的□□,吾让她用死换她孩子前途,她答应了。”病梅替一头雾水的黎贝解释,“吾要她给谷均泼黑水,她的孩子便可以脱离火坑,谷均无子,吾最后的报复手段便是将翠晚从他身边抢去,让他含恨终生。” “最毒妇人心呐。”黎贝感叹一声。 病梅拿起一块枕头直接砸向黎贝,“黎贝,你不也是妇人吗?” “哈哈,随便你了。”她说完走出便了病梅的房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病梅一人在房间里自言自语,“你惹恼吾最大的地方,便是你看不起女人,吾要让你知道,你人生最后的时光便是被女人搅乱的,谷均。” 谷均最后的人生的的确确是被女人搅乱的。 他一生无子,终于在老时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他一向看不起女人,同样也看不起翠晚的母亲,但是女儿毕竟不一样,这是跟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名声坏了就坏了,他想着,自己有了孩子还要名声做什么? 但是事实总是不如他所愿,香情自杀的消息不知是谁透露给了自己的女儿,翠晚知晓后,上来就是一个巴掌,小女孩的力道不够,却打着他心疼,翠晚把在勾栏院里学到的脏话一股脑儿的全部泼在他身上,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你算个什么死太监!敢上女人不敢负责,老娘不认你这个爹!” “翠晚!”他叫到,“是爹不好,原谅爹!” 翠晚一双仇视的眼睛盯着他,上前踢了他一脚,他没站牢,跌在地上。 “我要去找王妃娘娘替我报仇!”翠晚哭着跑出了门,留下了向外伸手的谷均,谷均往前一抓,什么也没抓住,也或许抓住了什么,那也只是悔恨与遗憾。 翠晚与她的母亲一样,虽然长相柔柔弱弱的,性子里却还是透露出一股狠劲,她直冲江州府,又一次把病梅拦下来了。 她直直地跪了下来,向病梅请求,“求求,王妃娘娘为我娘亲报仇!” 病梅让翠晚进来轿子,安慰着她,“别哭,别哭,回去慢慢说。” 她抬起了头,用力地点下。 病梅内心在暗暗地偷笑 她们回到了江州府,翠晚还在不停地哭,让江州府的侍卫眼神都不禁往她们那里转去。 “谷均杀了我的娘,求求王妃娘娘为我报仇!” “这可是个问题,”病梅有一点为难,“谷均毕竟是你的父亲,你还是需要跟你的父亲好好相处为好。” “不要,不要”,翠晚哭得更大声了,“王妃娘娘就算把我送回去,我也不想和杀母仇人呆在一起!” “那怎么可以?那地方可不干净!”病梅摇头,“你若真的不想跟谷均在一起,便在吾身边暂时呆一段时间,可好?” 翠晚跪着,不住地磕头,“多谢王妃娘娘,多谢!” “谢什么谢?快起来吧。”说完,她便把翠晚搂进自己的怀中,不停地在安慰她。 傻翠晚,吾才是你的杀母仇人啊。 她当真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病梅想着。 翠晚跑进了江州府,被王妃收养这件事闹得全城皆知。 谷均甚至拉下脸去江州府找过翠晚,翠晚在这么多人面前,当面就是一个巴掌。 “你这个死老头,害的我娘上吊自杀,我是不会认一个杀人凶手做父亲的!” 在江州府的侍卫对他指指点点,他攒了几十年的面子,一夕之间荡然无存。 怪他自己,谷均想着。 回了家之后,回想着他的一辈子,他无妻无子无兄无父,他有学生,他的学生却在大顺的军队攻破江州城的那一刻全部投降了,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想着便是黎贝能够将他处死,在史书上留下一个清名,可是为什么他人生的最后会有这么多的变数? “翠晚。” 这是他的亲人,血脉相连的感觉竟会是如此的奇妙。 “翠晚。” 他再念了一声,一口血吐在地板上,口中念着翠晚,翠晚。 他的眼神渐渐模糊。 他最终还是死了,带着遗憾死了。 病梅对他的死反应很平淡,淡淡地说了一句,“老头子身体不好啊!” “你真是一个恶毒的女人。” “恶毒吗?黎贝,吾不过是与一个□□做了一个交易而已,让她没有爹的小杂种有一个好前程,你情吾愿的事情不是正好吗?再说了黎贝,他死,你不开心吗?别装作一副清高的模样,吾厌恶。” “哈哈,”黎贝笑一声,“老头子死了,我能不开心吗?不过我总得好好地替他风光大葬——就与那个□□葬一起吧。” “厉害,厉害!”病梅不禁笑了出来,甚至还鼓起了掌,“黎贝,他死了,你也不放过他啊。” “我不是为你吗?” 为吾? 黎贝不快不慢地开口,“你不是讨厌他看不起女人吗?那我就让他跟他最讨厌的女人葬在一块,嗯,也算是身为一个丈夫讨一下妻子的欢心。”她坐了下来,“作为谢礼,能请夫人为我泡一杯茶水吗?” “唉!”病梅叹一声,“你知道吾不爱起身,就爱躺着,现下做了你的军师不仅仅要为你出谋划策,还要替你泡茶水,这笔买卖不合算!” 嘴上这么说着,她还是起身为黎贝泡起了茶。 她们两个人在一间房间里不知道在谋划着什么,屋子外站着一个人。 她矮矮的,有些瘦弱,年龄还小,却看得出来是一个小美人胚子,她握紧了拳头,低声说到,“娘亲,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谷均的事情在沸腾了几天之后也就沉寂了下来,人的忘性总是很大,今天的事情明日便总会忘记。 黎贝在思量其他的事情。 “书生,你说秦安败了我们需要乘胜追击攻打西南方向吗?” 鹿鸣摇头,“我们政权还未稳定,西南有吐蕃回鹘虎视眈眈,一旦战况不利,他们即有可能联合大宁与李诚将我们好不容易夺下的江南地区给再次抢夺回去,攻打西南不是一个好计划,现下吐蕃回鹘立场不明,立场归顺大宁,我们的处境很糟糕,还是再将江南地区的政权给稳固下来要紧,如果能取得吐蕃支撑就更好了。” “获取吐蕃的支持谈何容易?” “云南吐蕃边境的茶马市场。” “这个可以考虑,但是仅仅这样,吐蕃便会支持我们吗?” “我们还有一个人。”鹿鸣的眼睛发出狡黠的光。 “你是说——顾江离?” 鹿鸣点点头。 黎贝与鹿鸣相视一笑,还是要靠搜刮顾江离的钱啊。 此时,京兆。 李诚看着黎贝派人送来的信犹豫。 “太清,你说他可以用他的一个承诺换取秦安,可是这个承诺限定在不能危害大顺的利益之下。” “答应他,没有为什么。” “这——好吧!” 李诚点了头,算是答应了黎贝。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评论 ☆、秋意凉凉仇意深 李诚对外宣称秦安被他们处死了。 班曦昭还没有反应过来,外面秦安被处死的风言风语便传得满大街都是,让他一时间脑子还转不过弯来。 “秦安——被处死了?”班曦昭愕然,“李诚什么也没跟我说过。” “回禀国公,秦安在三日前的午时被秘密处决,这件事只有小皇帝知道。” “他现在有了定国公就不把我宁国公放在眼里了是吧?”班曦昭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向桌子,硬生生地把梨花木砸出了一丝裂缝,“李诚狼子野心,我还不信这个小小年纪就心机深沉的小皇帝看不出!”他叹一声气,揉着眉间,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现下的问题还是要把李诚解决掉,不然他的野心迟早有一天要吞噬大宁朝的。” 秦安被处死这件事当然是假的。 他早在三天前就被李诚送往江南的路上,由安游虚亲自护送。 秦安虽是阶下之囚,可是李诚吃的用的一样也没有缺待他,日日好吃好喝的供着。 秦安毕竟也曾为一方之主,这样如同宠物一般将他养着,他多多少少内心也有不快。 他知道李诚要将他转移,他在一路上颠簸了许久,也不知李诚究竟要把他转移到何方,他的尊严也不允许他去开口问。 护送他的人,他也认识,就是那个把他捉住的少年将军。 他一路沉默不语,秦安也不开口说话。 去江南的路途便是这般的无聊沉闷。 护送的小兵想着,现下已经十一月了,去了江南也见不到什么如花美景,没有盼想,一路上也没人说话,这可真是无聊啊! 黎贝早一步知道了安游虚要护送秦安来江州这一事。 明明大仇可报就在眼前了,为何内心没有一丝的波动呢? 黎贝不明白,她一口茶饮下,强行地驱散了内心的不安。 江州城的战事已休,黎贝与病梅鹿鸣将江州城治理地井井有条,百姓甚至都忘记了两三年前这块地方还属大宁。 深秋的一夜,虫声尽灭,落木萧萧而下,凉意浸透人心,黎贝收到了一封信。 秦安他们明日到达。 黎贝点头,吩咐下去。 “明日戌时,安排他们觐见。” “是!” 一双柔弱无骨的手缠了上来,掐住她的脖子。 “病梅。” “吾只允许你任性这一回,接下来,你做不到吾满意的模样,吾会让你死。吾随时可以找到你的替代品。” 黎贝拉下病梅的手,淡淡地说了一句,“本王知晓了。” 病梅的眼神在黑夜中甚至一丝光彩也透不出,如一个漩涡,生生地要把黑夜吞噬。 不许再任性了,吾中意的王,只有你一个。 这句话,病梅却是没有说出口。 第二日的戌时,日暮已经拉下,城门悄悄地开了一个小口,让一队人马潜入。 昨夜比前夜更冷了。 黎贝披着一件貂裘,将它裹紧了一点。 长年的征战,在她身体上留下了病根,她怕极了冷,不过在外人面前,她总不肯,轻易流露,穿的薄薄的几件就出门见人。 鹿鸣总是心疼她要她多穿一点,她不肯,认为多穿了就是示弱的意思,她这个人向来是不爱示弱的,可是今天着实有些冷,她在偏房里烧起了几个驴子,又裹着貂裘,才感到冷意有些消除。 她坐在榻上,眯着眼,等待着今日的来客。 今日的氛围不寻常。 “来客了。”她淡淡地说了一句,脱了身上的貂裘,身着暗金牡丹绣紫袍,头顶白玉冠,完完全全的不同于她以往的武人作风,一下子竟还有些文雅。 她踏步走出了暖融融的偏房,走向专门用来接待来客的正厅。 正厅不如偏房暖和,门窗上雕满了不知所谓的图像,漏出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空格,虽都用绸布给糊上了,可风一吹,还是会有阵阵凉意透出。 她坐在主位之上,照样眯着眼,等待着来使。 喧闹的车马声渐渐平息,接下来,是急促的脚步声。 来了。 “荆州使臣参见吴王殿下。” 黎贝睁开眼,在一片的摇曳的灯光中看清了虚实。 少年跪在地上,摇晃的火光将他的影子也摇得歪歪扭扭。 “你的主子不是归顺大宁了吗?”黎贝开口。 第一句话便是针锋相对。 “如果是真意归顺,我们何苦从京兆将这份大礼送回?” “这么说来,你们归顺大宁也是假的?” “真真假假只在吴王一念之间。” “起来吧!来人,赐坐!”黎贝笑道,“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你说是吗?” 安游虚这才抬头,看清了黎贝的相貌。 他的长相如传闻一般的清秀,清秀得有些不像男人,带着一股雌雄莫辩的美。虽然身量矮小,长相清秀,可他的眼却是自带霸气,不怒而威,只有在他的眼神旁人才可得知他是一方霸主。 安游虚点头,“回答吴王殿下,是的,所以我们将一份大礼送来,希望能够换吴王殿下的一个承诺。” “承诺自然可以,”黎贝起身甩手,“在不危害大宁朝的前提下,任何承诺都可以,不过只有一个,希望阁下想清楚。” “那是自然,”安游虚也起身拱手作揖,“多谢殿下成全。” “不必谢,”黎贝灿然一笑,“冬日天冷,希望安先生在江州多待几日再回去,可好?” “不必,”安游虚拒绝,“关押使臣不利于两国关系。” “两国?”黎贝不屑地说,“回去告诉你们的主人,这天下只能姓黎!本王放你回去,不过是想让你做个信使,你可明白?” 安游虚摇头。 “不明白吗?” “非也,这天下是谁的,还未有定数,我是不明白吴王自信心何来。” “哈”,黎贝笑了一声,也并未生气,“秦安留下,你们都走吧!” 安游虚不卑不亢地问,“那殿下可算是同意了?” “这点小小的要求,本王没这个气量同意?”她反问,眼神带着较劲。 “那京兆中,我主上还有事情需要我去处理,下官先走一步了。” “歇息一夜再走吧,不然你们是连这个面子都不卖给本王了。” “那好吧!”安游虚进退得体,鞠了一躬便退出正厅 这个人很有意思,黎贝托着下巴,看着安游虚离开正厅的身影,心中想着,这就让我更加好奇李诚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了。 “来人,把秦安带上来!” 秦安的双眼被蒙住,耳朵被堵牢,被呈上黎贝的大殿。 黎贝看着凄惨落魄的秦安,心中恨意勃发,恨不得当下就将他碎尸万段。 但她经过长年累月的征战已经积累了足够的耐心——用来折磨她的仇人。 她做了一个手势,旁边的人将秦安眼睛耳朵上蒙的布摘下来,强行地让他屈膝跪下。 秦安晃了一下头,才将眼前的景物看的分明。 “你是——”他眯了一会儿眼睛,努力地分辨了一下惊叫道,“黎贝!” “没错,是我。”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不必折辱我,直接将我杀了吧!” “不折辱你?”黎贝不可置信地笑出了声音,“你毁了这么多人的人生,一句轻飘飘地‘把我杀了’就可以赎回的吗?我要让你活着,活的生不如死!” “呵呵呵,”秦安的喉咙里冒出了几声奇怪的叫声,他挣扎地想要起来,却被旁边的人强硬地按了回去。 “折辱我?让我生不如死?黎贝,哈哈哈哈,你不会如愿的。” 黎贝什么话也不说,上前就是一脚,踢在秦安脸上,狠狠地在他的脸上踩出一只脚印。 “带下去!” 黎贝负手而立,背对秦安,脸色不变,眼神不明。 她焦急地在正厅内来回走了几步,终于嫌弃正厅有些冷,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病梅在内,拿着一个手炉摩挲着。 “他的事情,接下来由吾处理,黎贝,你不能再分心了。” 黎贝点点头,脱了鞋子,衣服也不脱,笔直的在床上倒下,用被子捂住头,轻声太息,“病梅,我累了。” 病梅掀开被子,盯着黎贝,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听着,吾不允许你在任何人面前示弱,包括吾与鹿鸣,”她站了起来,“成大事者,无弱点,你懂吗?”她盯着黎贝,逼迫她将答案说出。 黎贝点了一个头,“对不起,王妃,本王,失态了。” “这才对。”病梅蹲下来,她的额头碰着黎贝的额头,“等你夺得天下,吾再允许你向吾示弱一次。” 黎贝起身,握住病梅的手,将她的手放下,“不必了。”她说。 病梅好笑地看着黎贝。 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让吾让步的人。 黎贝不知道。 “夜深了,早点休息吧。” 黎贝下床,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被褥铺在地上,睡了下去。 “黎贝。” “嗯” 病梅躺在床上,听着黎贝打鼾。 这个女人真不像女人!她想着。 第二日,黎贝早早地起床去处理大顺的一些事物。 病梅睡到日上竿头才起来。 “秦安,秦安。”她念到,“怎么样才折磨你才可以让黎贝开心呢?” 她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又开始新一趟的旅游了,可能晚上更新会慢一点哦,sorry! 求评论,求收藏。 ☆、病梅横斜映墨月 秦安的事情暂时就告一段落,全权交给病梅处理。 黎贝现在在忙于与吐蕃联系的事情。 她要暂时放下与吐蕃的仇恨,与他们联合——至少不要多一个敌人。 顾江离在吐蕃已经待了有三个多月未归,一点消息也没有,黎贝自然知道吐蕃王不会亏待他的老朋友的,但是多日未有顾江离的音信还是让黎贝有了些许的担忧。 “我们还是需要派人到吐蕃,跟吐蕃王说明我们的意图。你说该派谁去好呢?书生。” 鹿鸣和黎贝待在同一个暖阁内,黎贝披着厚厚的大衣,靠在鹿鸣身上。 鹿鸣摸着黎贝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你舍得我去吗?” 黎贝摇头,“不舍得。” “那你问我做什么?” “问你有没有更好的人选。” 鹿鸣笑着刮了一下黎贝的鼻子,“除了我之外,难道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黎贝叹气一声,“所以今日我在跟你道别,你这个呆书生就没有听出来吗?”她不许鹿鸣插嘴继续说道,“以往都是你在江州城里等着我的,现在换我等你,我还有些不习惯。” 鹿鸣的下巴抵着黎贝的头亲昵地说出最残酷的话,“以后我们都要习惯。” 是啊,为了大业之成,无论是谁都要习惯分别。 第二日的清晨,风是冷的,阳光是冷的,唯有一颗热诚的心在胸腔内跳动。 黎贝在城墙上目送鹿鸣的远离,鹿鸣点头示意,不像是一对情侣,更像是一对君臣的送别。 “书生,你原先可是不会骑马的。”黎贝低声念到,竟笑出了声,“跟了我这么久,连书生都学会了骑马,怪哉,怪哉!” 黎贝与鹿鸣相距太远了。鹿鸣甚至都看不见黎贝的五官,只有模糊的一个身影在斑驳的城墙上,碧蓝的天空下。 贝贝,我走了。 珍重。 黎贝在城墙上目送着鹿鸣带领着一群浩浩荡荡的使者离开了江州,转身,下城楼,江州的事务太过于繁忙,容不得她有一丝的分心。 与此同时,一间温暖的囚室内关押着一个人。 秦安。 黎贝的仇人。 病梅手里握着鞭子,锤子,内心苦恼,不知道该用哪一个开始下手。 “你说吾该怎样惩罚你,黎贝才会开心?她最近的心情可是真的不好。” 秦安的嘴巴被死死地捂住,只能漏出一丝空气,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他的眼神充满了恐惧,看着病梅的眼神,不像是看着一个弱女子的眼神,反而更像是盯着一个从地狱归来的恶鬼,光光是他那颤抖的眼神足以见得病梅对他的折磨有多少深。 “你知晓有一种酷刑吗?将人的衣服脱得精光扔进爬满毒虫的盆子里,人呢?死得不会太快,只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皮肉被啃食殆尽,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说,”病梅靠上前,“我敢不敢对你用这种刑罚?毕竟你罪孽深重啊~” “唔——”秦安透出一个字的惨叫,对于他来说刑罚最深的并非肉体上的。 这个女人的的确确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 她对他精神上的折磨更是厉害。 “你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金钱?权势?名利?都不是,吾说对了吗?”病梅在哪里都不肯端端正正地坐着,她躺在了一张榻上,熏着香,好一派贵妇的作风。 她不紧不慢地开口,“你重要的东西,你在乎的东西,不过就是你那一点可怜的自尊罢了,吾在此地就是要将你那一点点的自尊剥光殆尽,你说这个对黎贝来说够解气吗?” 病梅拍拍手,一群人涌入,长相丑陋,浑身发脓,散发着一股恶臭。 “替吾好好地招待一下这位‘贵客’,听牢,什么手段都可以,就是不许弄死,”她缓慢地起身,“你怕什么?怕的不过是从云端跌入谷底,吾呢,把谷底拉深,让你好好品尝一番臭水沟的滋味如何?哦对了,还有你的女儿,虽然吾看你对待她也不怎么样,吾还是会让她来为你送终的。” 语闭,病梅便离开了恶臭的房间,临走前再发了一句话,“不许弄死!” “唔——啊” 病梅不在乎他的惨叫,转头就走。 “吾去找侧室来好好商谈一下她父亲的事情吧。”病梅自言自语地走向关着秦婉的房间。 自从病梅过了门之后,秦婉直接淡出了黎贝的视线,黎贝甚至都忘记了有这么一号人物,但是病梅记得。 “这个不安定的因子,吾可是要为你拔除。” 秦婉在那间小院子里该吃的吃,该喝得喝,小日子过得优哉游哉,听说秦安死了,她乐得简直要没有官家小姐的模样,她的日子过得就更舒坦了,人都胖了不少。 一句尖锐的叫喊打破了头平静的日子,“吴王妃到——!” 秦婉一惊,黎贝这是打算处决她了吗? 她心惊胆战地出了门,一出去就看见了一个体态丰腴婀娜多姿的少妇,朝着她的房间走过来。 她双膝一曲,口中直喊,“罪妾秦婉参见王妃娘娘!” “哎呀!妹妹这是何必呢?”病梅扶起了秦婉,“大家都是姐妹,不必行此大礼。” “罪妾父亲——” “嘘,今天不讲这些,吾问你,大顺和西南,你会选择哪一个?” “大顺!”秦婉斩钉截铁地说,又给病梅磕了一个头,“请求王妃娘娘恕罪妾瞒报之罪!” “这是怎么回事?”病梅笑盈盈的脸色瞬间转黑,她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秦婉,“实话实说。” “罪妾并非秦安亲生女。” “哦~” 秦婉一狠下心,回答了病梅的疑惑,“罪妾本为,西南一个小城县令之女,秦安看上罪妾薄姿,以罪妾家人为要挟强认罪妾为义女,要罪妾勾引吴王,套取情报,不得已才瞒王妃,请王妃恕罪!秦安于我,不过是一个害我与亲人分离的仇人。” 病梅的脸色由阴转晴,“不早一点说嘛!既然秦安是你仇人,吾啊——还有一份大礼要送你!先与吾好好畅谈一番,接着,吾会带你去看你的大礼!” 秦婉连道多谢。 “何必言谢呢?现在大家都是大顺之主的女人!” 病梅笑眯眯地看着秦婉,眼神带着秦婉看不懂的探究。 她们只稍微聊了一下,病梅叫来下人,对着她的耳朵说了几个字。 下人退下,病梅转头,“好了,妹妹去见一下,吾给你的这份大礼吧!” 在秦婉的眼中,病梅一直是笑着的,她的笑,带着秦婉根本看不懂的深意。 “来吧,来吧!”病梅拉着秦婉地手亲昵地说,“吾要给你的大礼就在前方了!” 前方是一间华美的屋子,是什么呢?秦婉想着。 是丝绸?是宠物?还是玉佩古琴? 她不知道。 病梅一推开门,笑着说,“秦安不是你的仇人吗?吾把仇人带到你面前来,随你处置,这不是一份大礼吗?” 秦婉的眼瞳霎时间紧缩,她看见的是一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如人间地狱,令人心惊。 秦婉迅速的镇定了下来,她只能得知一个事实——病梅绝对不像表面那样好相处,现在她明白,病梅在观察她的反应,她的反应必须符合她的年龄阅历,她咽下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掀开秦安垂落的头发,随后,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 她尖叫,“你这个混蛋,害我与家人生离,还要我认贼作父!”她捏起一个小拳头又狠狠地打在秦安身上。 病梅开着这样的画面,仿佛也满意了。 她上前,拉开秦婉,“妹妹,别生气!姐姐我自然有惩罚他的办法。” 秦婉的胸口起伏,眼泪也流了下来。 病梅摸着她的手,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凡是与大顺做对的人就是这个下场,你,可看得分明?” 秦婉恐惧地点了点头,“罪妾知晓了。” 病梅摸着秦婉脖颈处缓慢地说,“秦婉和你在西南时候的名字,吾要你都抛弃,以后你只可以叫墨月,你知晓了?” 墨月颤抖着身子,勉强点了一下头。 “知晓了就好。” 病梅还是那副笑容满面的模样,让墨月看着害怕。 病梅处理秦安的事情,黎贝处理江州的事情,鹿鸣还在去吐蕃的路上。 顾江离每天吃了睡,醒了就看看雪山,雪上看腻了,就喝一口自己从江南带来的好茶。 “顾大公子,好不惬意啊!”吐蕃王甘得拉达从他的身后窜出,吓了顾江离一大跳。 “我这不是苦中取乐吗?”他翻了一个白眼对象甘得拉达。 这个吐蕃王最大的爱好该不是找汉人抬杠吧?顾江离想着却不敢说出口,害怕他又开始不停地陈述长篇大论的歪理。 “黎贝要与我合作,你知道了吗?” 嗯?顾江离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起来。 没想到,这混蛋只留下了一句话就不开口了,没办法,只好劳烦他顾大公子开口了。 “咳咳,具体是怎么样的合作方法?” “用边境茶马市场的开放换取我对大顺的支持。” “这个对你们来说未免太不划算了吧?” “所以要看你怎么说服我了。” 顾江离转头,看向甘得拉达,两人眼神带着一争高下的较劲。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 ☆、翠晚墨月荷叶枯 “说服?”顾江离用手指扣着桌子,眼睛转向向远方的雪山,“黎贝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来了这么久也不见她派人来救我,还是在殿下这儿待着好!” “那你就继续在我们吐蕃做客吧!”甘得拉达毫不领情,转头,眼看就要走。 顾江离见自己可以离开的机会跟着甘得拉达的脚步溜走,终究还是害怕了,“停下!我来说服你将我放走!” “好啊!”甘得拉达大喇喇地坐下,“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与黎贝交好,益处无穷。” “大顺建立不过三年,不是三十年,本王不能肯定黎贝的王朝能够长久,与黎贝交好有一定的风险。”吐蕃王摇头,将黎贝建立政权仅仅只有几年的事实说了出来, “殿下,虽然黎贝还年轻,可就是这样一个年轻的王者已将整个江南打下,你说未来又会怎么样呢?” “我身后是整个吐蕃百姓,蘼芜兄,你说的未来太过遥远,我需要对他们负责。” 头一次听甘得拉达说出正经话的顾江离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思考了一番才说到,“请殿下相信我们的黎将军!” “信任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我需要实实在在的利益。” “什么是实实在在的利益?请殿下指教。” “金钱,物资,或者说——土地。” “什么意思?”顾江离严肃了起来——事情不简单。 “吐蕃天寒地冻,物资贫乏,而大宁地界尤其是云南,那是我们吐蕃人做梦也想不到的温暖,我要云南,用云南换取我对黎贝的支持。” “不可能!”顾江离拒绝,“我没有办法做主,而且云南现在也不在我们的手下,我们没有办法对云南的存亡做出选择。” “我要你们做出承诺,在未来夺取整个大宁之后,云南归我们吐蕃所有,而你们不能出手,只有保证了我们的利益,我们才可以为你们提供援助。” 顾江离愣住了,他陷入了纠结,云南他们看样子是势在必得,但是于情于理他一个人都没办法直接替黎贝,替云南把决定做下。 他稍稍一思索,还是开口了,“若我们不需要你的援助呢?” “不需要援助?你们是想二打一吗?” “非也,我们要你保持中立的立场。”顾江离缓缓说道,“现下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旦攻打云南你们即与大宁朝为敌,我们不需要做出承诺,你们自然也是我们的盟友。” “那如果我们选择与大宁合作消灭你们呢?” 顾江离起身,行了一个大礼,“希殿下能够明白谁才是真正可以合作的对象。” “会是你吗?” “殿下其他的可以什么都不需要做,甚至可以隔岸观火,我方有势可助我方,他方有势可助他方,随殿下心情。” “你这样说也可以。”他托着下巴说到,“该不该答应你放你回去呢?” “你要多少钱?” “你们的钱不管多少对于我们来说是无用的,我还是比较喜欢实在一点的东西。” “条件你们开吧。”顾江离双拳紧握,不知道是不是在心疼他的财产。 “暂时不需要,我在等你们的使臣到达。” “这是——?” “应该是上次与你同来的那个年轻人。” 那个穷酸臭书生?他还来的了吐蕃? 顾江离有些惊异,不过很快他的这份惊异就被他旁边人的一句话打破,“所以就请蘼芜兄在我们吐蕃让我多招待几日,可否?”他眨眨眼睛看向顾江离,看得顾江离胃里一阵泛酸。 江州城内,鹿鸣出发才不过几日,黎贝的‘后宫’就已经呈现出了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她都有些奇怪,为什么突然之间秦婉的与病梅的感情会变得这么好。 秦婉,不对现在病梅给她取了新名字叫墨月。 墨月每日跟在病梅身后,不像是一个侧妃,反而更像是王妃的一个小跟班,每天跟在病梅身后,还有翠晚,病梅收了她做义女,病梅一出行,身后就一小一大的跟着,虽显累赘,但是病梅乐在其中,黎贝也管不了她。 “你现在当本王的王妃是不是上瘾了?”黎贝打趣地问道病梅。 “吾就是上瘾了,你不用管吾。” “好的,好的,”黎贝一边微笑,一边退出了病梅的视线。 病梅张开手,细腻柔滑,她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一丝丝细细的皱纹已经爬上她的眼角了,“黎贝啊黎贝,你可知道吾的时间不多了,吾可要开始寻找继承人了。”她的看向还在嗑瓜子的墨月、翠晚。 “你们两个,吾选谁好呢?” 翠晚?她眼中的杀意太浓了,傻翠晚,你应该是知道吾才是你真正的杀母仇人,但是你的伪装不像,吾一眼就看出了,你眼中的恨意太重,连悲伤都遮不住你看向吾时想要杀掉吾的一股恨意。 墨月?她又太蠢,她想用愚蠢来掩盖对吾的恐惧,但是你那怯弱发抖的身影,甚至都不配待在吾身边。 她还是开口了,“翠晚,来吾身边。” “是,母亲。” 翠晚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年仅七岁,能够埋伏在仇人身边不动声色,是一个可以培养的孩子。病梅揉着自己的眉心想着。 “吾既然认了你做吾义女,自然要教你母亲会的东西,跟吾来。” “是。”翠晚低眉顺眼地跟了过来。 她带翠晚来了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房间,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漏出一点点光,从窗前看去,是一个池塘,池塘里尽是枯败的荷花。 房间的设施陈旧破败,很难想象病梅这样一个高贵的妇人回来这里。 她毫不在乎,拿出手帕平铺在榻上,由在房间里搜索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然后坐在榻上。 油纸看样子不如这件房间陈旧,只有一点点的落灰。 翠晚疑惑道,“母亲带我来这儿是做什么?” 病梅没有正面回答翠晚的问题,而是问她,“你想为你母亲复仇吗?” 翠晚镇静地回答道,“谷均已经死了。” “不是说谷均,是说吾啊,你该将你眼中的恨意埋得更深。” 翠晚点点头,显示出了一个七岁的小姑娘不应该有的冷静,“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你。” “杀?”病梅冷笑一声,“你以为杀一个才叫复仇吗?毁了吾最重要的东西,让吾后悔,让吾心痛,让吾生不如死,这才是复仇的方法,懂了吧?” 翠晚大概是懂了,“你与我说这个做什么?” “吾要在你与墨月之间选择一个继承人,谁能第一个杀了吾,谁便是吾的继承人,继承吾的财富、权势甚至还有军队,吾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到时候你们还没有能力杀了吾,你们的性命就会在那里终结。” 翠晚没有一丝的惊讶,“这还不是要杀了你吗?” “傻翠晚,你难道学不会在杀吾前折磨吾吗?”她眯起眼,将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柄浑身通透的玉匕首,没有剑鞘,在幽暗的房间里发出幽幽的绿光,“你要用这把剑挖出吾的心脏。” “我会做到的。” “哈哈,”病梅掩着嘴轻笑,“吾喜欢你的自信心,去把墨月给吾叫过来。” 墨月畏畏缩缩地走了过来。 “王妃叫我过来何事?” 病梅换了一个问题,“你认为什么是女人?” “这个——”墨月看起来有些犹豫,她顿了顿还是回答了出来,“请容许妾冒犯。” “不必多礼。” “女人是水,柔弱无力,任何人都可以欺辱压迫。” “是这样吗?”病梅问道。 “非也,”墨月端正了神态,“虽然女人是水,但是,只要有人陷入水中,不消半刻,他将丧生水中。” “说的不错,”病梅的神情依然,“接着说。” “王妃,您叫妾来究竟是为什么?” 病梅摇摇头,有些失望墨月资质的平庸,但她还是开口了,“你甘心作女人吗?” “虽然因为女人的身份妾遭受很多,但妾甘心,如果有机会,妾也可以上马拉箭,何必一定要是男人呢?” 听了这个回答,病梅的神色才稍稍放松,虽然她还是嘱意翠晚,但是不管怎么样她还是不能让翠晚一帆风顺,对手还是要有的。 她点点头,“夫婿、美貌、权势、财富、军队,你喜欢哪一样?” 墨月丝毫不觉得病梅的问题奇怪,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军队。” “好。”病梅赞同,“一下子就能抓住最重要的东西,吾喜欢。” 她又从身后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它,里面是一把白玉做的匕首,“我要你与翠晚竞争,谁能第一个拿吾给她的匕首刺穿吾的心脏,谁便是吾的继承人,继承吾的军队、财富、权势,你敢吗?” 墨月盈盈一拜,“妾会是第一个将王妃杀掉的人。” “吾期待。” 病梅眼睛垂下,不知道看向何方。 这任的首领叫病梅,那下一任呢? 她看向窗外枯败的荷叶,焦黄地、腐败地在池塘中立着,池塘倒映着天空,竟然还有一些别样的美感。 枯荷。 墨月走出去时,迎面碰上了翠晚,两个人打了一个照面,心照不宣地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天空碧蓝,万里无云。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为什么墨月翠晚对病梅提出的事一点也没有惊讶。 她们要是有一丝惊讶,病梅就不会留下她们。 病梅要她们是经过考察的,墨月是看她对秦安的反应,翠晚是看她年纪轻轻就在病梅身边不动声色的埋伏。 求评论,求收藏 ☆、白雪落枯林生花 十二月的江南。 白雪落。 绿水覆冰,青山白头,枯树生花。 “今年的雪下得有些大了。”病梅抚摸着院中正含苞待放的黄梅花苞说。 黎贝点头,今年的雪的确不同于往年,下得的确有些大了,屋子上尽是白雪,压在头上,正午时分,融雪就滴滴答答地落下来,着实有些难受。还有这道路,稍有些人踩上就压成了厚实的冰,一不留神就要滑倒,走在路上也让人心烦。 昨日的雪才停,今天就开始消融,呼出一口热气夹着十分的水汽,扑在人脸上,湿漉漉的。出门也出不得,雪消融了就罢,气的是房檐下一滴一滴的冰水,打在人脸上,犹如冰刀割过,带着血气。 江南的冬天又湿又冷,便是穿了十层衣服,湿冷之气也会像细针一般,穿过厚厚的衣裳,扎在人的肌肤上,刺进人的骨头里。 病梅向来不怕冷,黎贝还是有些怕的,她冷得有些受不了了,没有与病梅再多说两句,就回了生了火盆的偏房。 偏房不大,却在东南西北四个角足足生了四个火盆,黎贝躺在榻上,在腿上盖了两层毯子,又抱了一个手炉,勉强才觉得人舒服一点了。 虽然是暖房,黎贝哈一口气,还是有白气从她嘴里冒出。 也许是这个冬天太冷了,也许是自己的身子越来越不行了,她怕冷的毛病也越来越厉害,她自嘲地笑一声,她才二十呀。 她疲倦地把手只在脑袋上,迷迷糊糊地把眼睛闭上。 现在是十二月了,鹿鸣已经出发两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他到了没有,今年过年没有他,还是有些寂寞呢。 她的精神斗不过她的困意,她的手一松,倒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希望梦里能梦见她的情人吧。 临睡前她是这么想的。 十二月的吐蕃,今年分外的暖和。 冷还是冷的,却不比江南湿淋淋的冷,有太阳的地方,还是能感到些许的温度。 他走了两个多月,总算到了吐蕃。 记得前几年来时,他还不会骑马,被牛车拉着,跟蘼芜挤着,被贝贝笑着上了吐蕃,如今的他,满目风尘,披着一件大袄,骑着一匹高头骏马前来与吐蕃谈判。 他骑着马在雄壮宏伟的王宫前回忆着往昔。 吱嘎一声,大门打开 鹿鸣下马,恭恭敬敬地在马下立着,见有人出来,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礼。 “大顺的使者,王邀请你们进去。”开门的官员对为首的鹿鸣说到。 鹿鸣低头拱手道多谢,随后端正了仪容,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 里面的景象一成不变,让他恍惚之间穿越回了几年前,景物依旧,人,早已变了。 “大顺使臣拜见吐蕃王。” “请起吧。”熟悉的声音响起。 鹿鸣抬头,王位上是熟悉的身影,还是那样的姿态,甚至笑容与几年前相比也丝毫没有变化。 吐蕃王的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说到,“其他的什么也不用说,我只想知道,你们大顺会拿出什么样的条件让本王选择帮助你们。” 鹿鸣眼神锐利如一把剑,在天秤上加了一个砝码,“边境的茶马市场我们可以一分税也不收。” “哈哈,好笑”甘得拉达笑出了声音,“吐蕃与云南接壤,云南现在是你们大顺的吗?” “不是,未来会是。” “你们仅仅凭借着未来未知的胜算就想向本王索取支持吗?”甘得拉达摆手,“不可能,除非,”他话锋一转,双眼眯起,看向鹿鸣。 鹿鸣镇定地回答道,“除非什么?” “除非,云南归吐蕃所有。” “不可能!”鹿鸣脱口而出,他心中暗道不好,背上冷汗直流,浸透了他的里衫,他轻咳一声反驳甘得拉达的要求,“正如殿下所说,云南目前还不属于大顺,我们暂时无法做主。” “跟顾江离的回答差不多嘛。”甘得拉达轻声念叨道,却被耳朵灵敏的鹿鸣听见了。 顾江离?他都差点忘记,顾江离还在他们的手上,鹿鸣走上前,拱手问道,“敢问吐蕃王,我方顾江离可以归还给给我们了吗?” “归还?”甘得拉达摇手。 鹿鸣心里一紧,莫不是这吐蕃王不肯放人?他心里开始七上八下地打鼓。 “顾江离是在吐蕃做客,又不是是被本王囚禁,怎么可以叫归还呢?” 鹿鸣松了一口气。 不过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太喜爱我们吐蕃的景色,流连忘返,到现在也不肯走呢!” 鹿鸣心中恨恨地骂道顾江离,你这个臭商人,被软禁了,还要我来捞你。 他的内心跟他的神色截然不同,他神色自若,回答道吐蕃王,“大顺君主吴王殿下,命他早日回归,请他切莫违抗军令。” “好了,现在不要讨论这个话题了。”甘得拉达岔开了话题,接着问道鹿鸣,“想要获得我们的支持,就要拿出相应的报酬,希望大顺使者可以明白,再给你们一天的思考时间,明天早上再来见本王吧!” “可以!”鹿鸣眼睛也不眨地就答应了下来,“但在离开之前,我们希望能够见一面我们大顺的臣子顾江离,将吾王的命令告知与他听。” “不可能。”甘得拉达站了起来,仿佛用藐视的眼神看着鹿鸣,“本王告知就可以了。” “这——王命难抗,请求吐蕃王,让在下将——” 甘得拉达就好像没有听见似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能在本王无聊的生命中增添一点乐趣的人,怎么可以说放人就放人? 好无聊啊~再去找蘼芜兄玩玩吧。 他想着。 顾江离早就得知了吐蕃王面见大顺使臣的事,心中又高兴又焦急,在房屋中不停地踱步,门外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自己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大,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还是那个人。 “蘼芜兄~” 他将脸上焦急的神色换下,一张冷冰冰的脸换上。 “吐蕃王,有何贵干?” “无聊,来找你不可以吗?” “咳咳,”顾江离假装咳了两声,“听说大顺的使者已经来了。” “是啊,”甘得拉达说。 顾江离冰冷的神色有一瞬间绷不住了,眼神里都能看出他的喜悦,他将喜悦的心情按压下去,问道甘得拉达,“吾王可有什命令与我?” “有啊,”甘得拉达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觉得很有意思,“不过本王没在听。” 一瞬间的雀跃又在一瞬间暗淡下去,他早该知道是这样。 他的脑中各种充斥了各种逃跑的计划,乱成了一团麻球。 他转头看向了那张令人讨厌的脸,恨不得手上马上多一把刀,可以将人捅死。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本王,”甘得拉达说到,“反正你们也奈何不了本王,对吗?” “对对对!”顾江离的冰冷的神色雪崩,“所以你就可以把老子关到天昏地暗是不是?我只是想回家啊!” “是啊!真聪明,被你猜对了!”甘得拉达还是一脸微笑地对他说到,丝毫不顾及他的情感,顾江离还是有些崩溃,他踢了板凳一脚以做泄愤,内心却是期盼着鹿鸣能将他就出去。 是夜,星辰闪耀,照耀着内心焦急的人更为烦躁。 焦躁的人不止在吐蕃,京兆也有。 十二月,大雪依旧纷纷扬扬地落,整个京兆,裹上银装,在灰蒙蒙的天下,也还保有五六分的姿色。 宁国公府,也有一人,来回叹气踱步。 班曦昭在烦恼。 烦恼的人不是其他人,正是上位不满一年的李诚。 小皇帝重视他也就算了,那些头发胡子都白了一大片的迂腐老头也喜欢他,这就让班曦昭弄不明白了。 他很想晃醒那些老头子在他们的快要聋掉的耳边大喊,“李诚这么样的一个乱臣贼子,你们就看不清吗?” 当然看不清,他们不仅耳朵聋,连眼睛也是瞎的! 班曦昭怎么会不懂小皇帝的用意? “不过是本公年轻的时候帮过周棋,现在你就想借乱臣贼子的手除掉我是不是?”他气恼到。 小皇帝,你看看清楚,本公虽然帮过周棋,但周棋起码他姓周啊!那个李诚?瞪着你的王位,眼珠子都要黏上去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还有那些死老头子们,你们瞪大你们的老花眼看看,我宁家开国至今传了六代,哪一代可有帮过外人?你们这些想要借李诚的手除掉我的人,才是大宁朝真正的叛徒! 这段独白在他的肠子里转了几个弯,最后也只是消化在肚子里,没有说出口。 还是要解决李诚的事情要紧。 他眼看李诚的声势一天比一天的大,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他急的是那群蠢而不自知的蠢货引狼入室还沾沾自喜。 他想着,大宁朝的毁灭关我什么事?老子带领一路兵,不也可以占地为王? 这种想法在他见了他家列祖列宗的排位后还是按下了。 大宁朝,大宁朝! 我宁家世世代代守护的大宁朝! 他叹息一声,又投入了无休无止的斗争中去。 年关将近,也许各地都不太平吧! 这是他唯一能安慰自己的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 小小的剧透,病梅的身世很复杂的。(这也不能算剧透吧~) ☆、一去不知几载归 吐蕃的夕阳很壮观,金沙似的铺满了整座雪山,这是江南见不着的美景。 美景只匆匆地在人眼底待过一瞬间,有烦恼的人再美丽的景色也放进不去心里。 鹿鸣暂时在吐蕃的王宫内歇息下来了,心中想着还是怎样才能说服吐蕃王。 他要云南,不可能。 但是我们若是不答应他的这个要求,他们就很可能会与大宁联手消灭我们,究竟怎么办才好? 夕阳从小小的窗口斜斜地射入房间,让他更加的心烦意乱了。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了,今年的除夕他肯定赶不回去。 诸多烦恼夹杂与身,他皱着眉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这样可以抒发心中些许的烦恼。 太阳渐渐地在西山沉下,鹿鸣的头转向燃烧着的蜡烛,明灭的火烛是他跳动的思绪。 他们不肯帮我们该怎么办?不帮我们? 鹿鸣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豁然开朗,嘴角也泛起了一丝必胜的微笑。 第二日,天尚未亮,鹿鸣久睁开了眼睛,眼前是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正如他的未来,他们的未来,他睁着眼睛看着黑魆魆的屋子一点一点变亮。 他下了床整理好衣冠,披上一件披风,竖上白玉发冠,仪表堂堂地走出了门,在吐蕃王会客的大厅里等待传唤。 “请进。”官员为他拉开了大门,他不卑不亢地走了进去。 “今天的你开起来分外的自信啊!” “没错,因为今日的大顺不需要吐蕃的支持!” “哦?”甘得拉达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要我们支持,那——要我们联合大顺去攻打你们吗?” 鹿鸣摇头,“大顺只恳求吐蕃王保持中立的立场即可。” “保持中立的立场于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我不是一早就告诉殿下了?” 第三个人的声音从门外响起,鹿鸣转头。 惊见——顾江离! 甘得拉达眯起了眼,看着不知道怎么逃出来的顾江离,身上隐隐散发着怒火。 身旁的护卫挠头有些害怕,他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们的王生气了。 “你是怎么出来的?”甘得拉达的话语中明显带着恼怒,这是一种孩子一般,看着自己的玩具摆脱他的控制的愤怒。 顾江离摇头拱手说到,“殿下此言差矣,您又没有将在下软禁,在下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哼,”甘得拉达冷笑一声,“说的不错!”他停顿了一下,将话锋转向鹿鸣,“要本王保持中立可以,本王要布匹,茶叶,粮食,还有——”他手指向顾江离,“一个人质。” 等待是一件让人内心焦急的一件事情。 日子渐渐接近除夕,这雪又下了起来,一开始只是一粒一粒地掉在人的衣袖之上,接着开始一片一片地飘了起来,倏忽之间,整个世界似乎都被大雪笼罩。 “这雪怎么又下起来了,”病梅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哀叹一声,“这几日又出不了门了。” “是啊,这雪下得这么大,他回来的路可不就要艰难许多了?” “你管这个做什么?”病梅噗嗤一笑,“你什么都可以做,唯一不能做的就是被儿女私情所困,不许再想他了,好好准备过年就是,其他的不用太在意。” “好吧。”黎贝点头,又看向外面的大学,恋人的名字也只能在心中咀嚼。 雪继续下着,似乎怎么也停不下来,世间的一切似乎都要被雪覆盖了,城墙下的乞丐披着雪倒在城墙上,凝固成了一幅悲哀的画面。 病梅问到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小姑娘,“这个人可怜啊~你们说该怎样处理他?” 墨月首先回答,“安葬他,起码让他死后有个归宿吧。” 病梅摇头,“这个答案不好,你说呢?翠晚?” “世上苦死、病死、累死、劳死之人何其多!他不过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我没有空去管他” “这个答案也不好,”病梅唤来了她的侍卫,“将他安葬了吧。” 墨月奇怪,“主人的做法明明跟我一样,为何会说我的回答不好?” 病梅表情哀伤,“你现在看吾,吾对这个人的死有何感受?” “怜悯,悲伤。”墨月说。 “怎么可能?吾这个人没有同情这种感情,脸上表露出来的神情不过是吾的演技罢了。”她转头朝向墨月翠晚说,“翠晚讲的也没错世上苦死、病死、累死、劳死之人何其之多,你同情心分给这世上每一个不幸的人,他们又能分到多少呢?但他们又需要别人的怜悯与施舍。” “那这样帮助他们我们又能得到什么样的好处呢?”翠晚不服气。 “好处?”病梅笑一声,“我们需要他们口口相传的一个好名声啊~你们懂了吗?” 墨月似懂非懂,翠晚的悟性倒很高,两条小腿飞快地跑了上去,拿下了自己的披风给那名乞丐盖上了,她摇头,“上面绣了王妃的名字,这个乞丐不必安葬了。” “哈哈哈哈”病梅笑了起来,“你倒是聪明。” 墨月一头雾水的搞不清楚状况,摸了摸头。 病梅的眼睛圆圆的,像一双猫的眼睛,她比墨月高一些,侧着身子用余光看向墨月,不带一点的感情,“走吧,出城去。” 城外的一个小院子,屋内燃着一闪一闪的烛光,屋内燃着火盆,在寒冷的冬天,为里面住的人提供了一丝的暖意。 屋内只有一只蜡烛点燃着,虽然是白天,但是在外面重重叠叠要压下来的大雪之下,屋内还是如此的昏暗,昏暗地几乎看不见床上还有一个人。 他似乎是已经疯掉了,嘴里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东西,被一条锁链锁着限制了行动。 门外站着的是病梅和她刚收的两个弟子。 病梅推开门进去,里面的人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一般,想要挣脱开锁链,一动,铁链又被牢牢地嵌在肉里,让他发出了如同困兽一般的悲鸣。 “周棋,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病梅开口。 墨月当下一惊,“周。。。周棋?” 这下轮到翠晚搞不清楚了,“周棋是谁?” “大宁朝的摄政王。”病梅回答了她,“他现在被吾俘获,吾要你们在三天之内想出方法,可以最大程度的利用他。”她的手抚摸上周棋的脸,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示意翠晚墨月就赶他们走了,“你们见过他即可,现在你们可以回去了,让吾与吾的老情人单独聚一聚。” 墨月一脸愕然,虽然翠晚足够冷静,但她还是被刚才得知的消息给吓了一跳。 他们愣了许久,病梅都钻进了周棋的怀中,她才生气地赶人道,“吾叫你们走了,听见没有?” “哦。。哦”翠晚墨月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轻,见病梅真的有些生气了,才退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病梅周棋二人,病梅依偎在周棋怀里,脸色变得比天还快,她又笑盈盈地自言自语到,“吾怎么可能生气,吾根本就没有心啊~周棋。” 周棋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怀中的人,他长年被病梅下药,脑子已经是一片浆糊了,根本听不懂怀中的人在说些什么,但是潜意识中的他知道这个人对他而言十分重要。 病梅看着他那副呆头呆脑的模样还觉得有些可爱,“吾都舍不得将你还给周仪了~” 当然舍得舍不得,她自己的内心最清楚。 此时的吐蕃王殿之内,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 三个人,一个战场,似乎在用眼神分出胜负。 “前三个,我已经答应你了,不要得寸进尺!” “多你一个人,又怎么算得寸进尺?” 顾江离的眼神看向鹿鸣,鹿鸣有些为难,他内心的活动都写在他的表情上了。 真不成熟!顾江离暗自骂道。 僵持了不久,鹿鸣还是走了上前去,咬咬牙说到,“容在下拒绝!”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顾江离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跳跃的声音。 他接着讲到,“物资马匹金钱布匹什么都好,不过是殿下与吾大顺做的一个交易,但是现在吐蕃要人,要的还是吾王要急召回去的人,不得不说,这是殿下对吾大顺的一个侮辱,大顺建立虽然只有三年,但是请殿下想清楚,仅仅是三年,吾王便能打下这一片江山,民心所向无人不服,请殿下万莫以侮辱我大顺为乐事!” “不过是要一个人而已,”吐蕃王嗤笑一声,“怎么就谈上侮辱了呢?本王不是你们汉人不懂你们不斩来使的道理,我只要你们一句话,顾江离是给我还是不给?” “行了!”顾江离发火了,“不就是多住两天吗?我住就是了!你还能拿我怎么样?” “蘼芜——”鹿鸣想要阻止到。 “臭书生,别再吵了,告诉黎贝以后夺得天下记得要在凌烟阁给我挂幅画像,要英俊帅气的!”他摆手毫不在乎,苏武养羊都养了十九年,我不过在吐蕃被好吃好喝过着闲人生活,有什么不好的! 他这么想着,眼睛却有着水光点点,看着鹿鸣很不是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 ☆、漫天雪心为仇在 顾江离最终还是留在了吐蕃,他强打起精神表面看起来毫不在乎地对鹿鸣说,“我在这里好吃好喝,还不用到处跑生意,挺好,挺——”话为说完,他还是流下来眼泪,一滴一滴划过睫毛,看得人心里难受。 但是在大局面前,鹿鸣不得不抛下他。 心中的负罪感重重叠叠地压上,压得他都喘不过气。 顾江离一拍他的肩膀,把他吓了一跳,“再住一个晚上吧,我们俩兄弟再好好地喝一杯!” 鹿鸣点头,答应下来了他。 那日的黄昏,突然开始下起了雪。 雪不大,一片一片的飘着,飘进屋内喝酒的人心中,凉意刺透人心。 这里的雪下的不大,那里的雪却是几欲压顶。 病梅躺在周棋的怀中,自言自语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广阔的天地中,一场暴雪一昼一宿。 小小的屋子里,一盏蜡烛一明一灭。 对视的人,不懂对方的心思。 只有病梅一个人在对着已经疯了的人诉说着她的过去。 周棋听着,却什么也听不懂了。 那年也是这么大的雪—— 病梅六岁。 “父亲,父亲!过来看下雪了!”她兴奋地跑去了雪中,恨不得在雪地上打一个滚。 她的父亲微笑的倚在门框中看着病梅在雪中嬉戏,雪无声地落下,将病梅的一头黑发染上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病梅想过,也许在六岁以前的日子是她人生中过得最快乐的时光了。 她家世显赫,甚至还与皇室有血缘关系,地位尊贵,吃穿不愁,自小也是被捧在手心上长大。 不管怎么说,在六岁以前,她至少还有一颗心。 她的父亲为开国县公,不喜朝堂争斗,自愿从京退居江南,过着隐士一般的逍遥日子。 如果父亲当年不参与六王之乱,病梅想也许她会嫁一个普通的文人,过着举案齐眉的日子,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在她六岁那年,老皇帝去见阎王爷了,他一生风流,后宫佳丽无数,在临死前的一个月还新纳了一个十七岁的小美人,可惜还没来得及临幸,就一命呜呼了,连谁是太子都没有宣布,留下了二十几个儿子,七八个女儿在灵堂上面面相觑。 前朝的老臣们都赞同旧皇后的儿子齐王登上王位,这下就引发了新皇后的不满。 新皇后在前皇后病逝后三年,皇帝新娶,娶进来还没有三年,老皇帝就死了,还好她争气,一胎就生了个儿子,她抱着啼哭的幼儿大闹灵堂,说要带着小皇子一起去见皇帝。 “皇上!——你走得这么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任谁都可以欺负!倒不如随您一起走了算了!”说罢,就要把头往棺材板上撞。 这下自然是被人阻止了住,虽然老皇帝的儿子不少,但是毕竟是皇室血脉不能说死就死。 那么谁做皇帝自然也是耽搁了下来。 本来就算新皇后再闹,皇位该是大皇子的就该是大皇子的,只是有一天大皇子死了。 死得蹊跷。 说是病逝,可是任谁也忽视不了他后脑勺碗大的伤口。 大皇子病逝,对谁最有利? 矛头直指新皇后。 甚至连审问都没有,新皇后就被认定是嫌犯,新皇后直喊冤,除了江州开国县公,也就是病梅父亲,没人相信她。 朝廷的官员如狼似虎,誓要将新皇后除以极刑。 他们要将新皇后凌迟的举动被江州开国县公阻止了。 “皇后出身不过区区七品县令之家,无权无势,怎么可能做出谋逆之事,我看此事必有蹊跷,再说,皇后再怎么样也是皇室之人,”她父亲的眼神充满了对朝臣的鄙夷,“轮不到你们处理!” 朝臣一时无言,也只能将皇后母子软禁,等待皇室们的判决。 她的父亲是一个正直的人,对皇后母子充满了同情。 “一群软脚虾,只敢对孤儿寡母,下手,怎么就不说是周斌周立他们那些手里有军权的人干得?皇后不过是蠢而已,她顶多只是想要同情心,不会肖想皇位之事的,我看这件事不过是嫁祸,谁想要做皇帝,谁就要除掉眼前的两位嫡子,杀了大皇子,不过是一箭双雕之计!” “你少说两句,等丧期结束,我们就会江南,少参与朝廷之事!”她的母亲不悦道,“本来朝廷已经够混乱了,你参与进去是做什么?” “我是大宁朝的宗室子弟,眼看那些小杂种们就要骑在我们头上了,我怎么可能视若无睹?” 他说的小杂种正是老皇帝与胡姬生下的几个皇子。 他们从长相上来看就不像是中原的人,高鼻深目,头发也不是全黑的,在病梅父亲的眼里就是几只穿着人皮张牙舞爪的妖怪。 他们虽非纯正的汉人,但手里的权利却是十分大的,甚至还有与胡人勾结的嫌疑,眼看大皇子死了,小皇子被陷害,病梅父亲也是急在心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江州县公周林强硬地提议拥小皇子周德为皇。 其他皇子没少着明里暗里地使绊子,周林调兵前来将皇后与小皇子保护得滴水不漏,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其他皇子恨得咬牙也拿周林没有办法。 在周林与其他皇子较劲之时,一个‘小杂种’上门求见。 他很年轻,看样子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与其他的混血皇子不同,他无权无势,连老皇帝的喜爱也没有多少,只是凭着自己皇室的血脉才能够在朝堂行走。 “晚辈周棋拜见县公。” 病梅躲在二楼悄悄地观察他,他一脸的谦恭卑顺,与父亲不知道在交谈什么,父亲显然很高兴,他拍着周棋的肩膀说到,“能认清你们自己身份的人不多了!皇位只能归嫡子所有,希望你们能够明白。” “晚辈明白。” 接下来什么她就没再听了,跑到一旁去玩耍了。 日子过得很快,硝烟在全国各地燃起。 六王为皇位而争,不过不关她的事,家里有母亲把持,在外有父亲保护,她还是那个幸福的周梅。 七岁的那年,京城的雪下得略有些迟了。 临近年关了雪才开始下起来,父亲却还没有回来。 “在外面打仗不容易,”她的母亲叹气,“年还是要回家过的。” 病梅永远记着那一天。 那天的白天,下了一阵很小的雪子,打在人身上都不痛不痒的。 那天的黑夜,燃起了一阵很大的火,烧在人的心中是痛不欲生。 一队的人马闯进了她的家中,将她家屠杀殆尽,母亲将她与弟弟放在一口结冰了的井中,姐弟俩听着外面的尖叫,瑟瑟发抖。 等到第二日公鸡打鸣之时,他们姐弟才敢上去,那时是弟弟先上去的。 弟弟顺着井绳爬了上去,重见天日的同时一把尖刀刺下,落在她面前的是她弟弟的尸体。 她抬头一看,那个人高鼻深目,发色略带一些焦黄。 正是你啊。 周棋。 周棋看不清井中是什么情形,他轻飘飘的来了一句,“来人,把这口井填了!” 周梅惊恐,她坐在冰上,不知如何是好,石头倾倒下来,她的头被砸出了一个鲜红的伤口。 她看着旁边的弟弟,心里一狠,用弟弟的尸体挡住了倾倒下来的石头,石头将旁边的冰砸出了一个窟窿,冰面承载不住她的重量,她带着弟弟的尸体沉入了水中。 冰水,浸透了她的意识。 是要死了吗? 死了也好,死了就可以变成厉鬼报复你们。 她慢慢地闭上眼。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床边坐着一个手持烟柄的女人,长相妖冶,眼角带着一颗泪痣。 “是孟婆吗?”病梅小心翼翼地问道。 “侬看起来像是‘婆’吗?” 周梅摇头,“吾还活着?” 那个女人点头,“你被侬救了。” “多谢夫人。”周梅挣扎地想起身行李,那个女人走了过来按住周梅,“侬问你,你想报仇吗?” 周梅重重地点了一个头,“吾要杀了周棋!” “这不够,”那个女人用手堵住了周梅的嘴,“来,让侬教你该怎样复仇,周棋杀了父母兄弟,杀他怎么可能够解气?” “父亲也——?”周梅惊叫道。 “对,六王夺权中,周棋说他在江州开国县公出做卧底,与宁国公世子一起揪出了他与新皇后勾结的证据,新皇后与他皆被处死,不过稚子无辜,周棋剜去小皇子膝盖以示惩戒,更奇的是县公一家在临近新年是被一场大火通通烧了个干净,据周棋所说,是上天看县公一家作恶多端,给他们的报应~哦对了,小皇子被他发配到护国寺做和尚了,说是要为他母亲洗去罪孽~” “究竟是为谁洗罪?”周梅冷哼一声,“那他现在是当起了皇帝?” “怎么可能?”那个女人笑一声,“他那个杂种还想要当皇帝?那些老头子会在他眼前开撞墙大会的,他扶持了大皇子五岁的大儿子做皇帝,这下不就名正言顺了?他自己当了摄政王,算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吾该怎样才能报仇?”周梅直切主题问道。 “首先改了你过去的名字,好吗?病梅?” “病梅知晓了。” “然后,拜侬为师,侬会一点一滴地教你的。” 病梅点头。 外面的雪依旧下着。 病梅靠在周棋的怀中,在他的胸口画着圈,“吾周梅,从地狱回来了,吾要向你复仇。” 说罢起身,一颗淡棕色的药丸被强硬地塞进了周棋口中。 病梅不带感情地笑着,看着周棋的眼神逐渐清明。 ☆、雪中烛光也无情 病梅看着周棋。 他的身上仍然被一条锁链缠绕,但他浑浊的眼神却逐渐变得清明,似乎是恢复了他原有的意识。 “病梅——” 果然如此,第一句张口便是他内心深处那个一直在怀念的名字。 “我,在哪里?”他问道。 周棋的脑子迷迷糊糊的,就像刚刚被一个大棒子狠狠地砸了一下后脑勺,感官到现在依然是模糊的。 站在他面前的人,他看得并不是很清楚,只能勉勉强强地看出有一个人影,背着光。 他可以确信这个人就是病梅,所以他将病梅的名字喊了出口,渴望能得到对方的回应。 病梅的脸色冰冰凉凉没有起伏,眼神里连仇恨也没有,就这么看着他,似乎在怜悯。 怜悯? 病梅自己想到这个词都不禁笑出了声音。 熟悉的笑声进入到床上那个人的耳朵里,他这下子可以完全地确定下来,带着肯定的语气对着那个人影喊道,“病梅,是你吗?” 是吾吗? 病梅摇头,回答道,“不是吾。” “你的声音身形跟病梅一模一样!你就是病梅!”周棋起身想要下床抓住那个人影,却被重重的锁链绊住,摔倒在地上。 这一摔,才把他彻底摔了个清醒。 他抬头,病梅眼神带着未知的感情,凝视着他。 病梅身后的蜡烛摇摇晃晃,几乎要燃烧殆尽了,外面是风雪,呼啸着,不知道是宣判谁的罪。 “真的是你,病梅!”周棋的第一反应不在他身上的锁链,也不在乎他现在所在何方,他的脑中充满了病梅,这个女人是他此生挚爱。 “吾不是病梅。”病梅蹲了下身子,捧起了他的脸,“你仔细看看吾,像谁?” 周棋盯着她的脸,仔细地观察,摇摇头,观察不出来。 “你就是病梅!” 病梅一个巴掌甩给了周棋,“吾姓周!” 周棋在脑子里思索了一番,奈何他害死的人太多了,周林是谁,他怎么可能记得起来。 既然眼前的人不是病梅的话——周棋的语气强硬了起来,“本王不管你与病梅有何关系,本王只要让你知道,得罪了本王,下场一定不会好看。” “哈哈哈哈”病梅笑了起来,没有一点形象,就像发疯了一样,“你得罪过的人还少吗?” 周棋见眼前的人如此癫狂,只能冷静下来,开口道,“如果本王有得罪姑娘之处,请姑娘多多原谅,放了本王,我们可以商量条件。” 条件? 病梅嗤笑道,“你得罪吾之处,可不是仅仅谈一两个她条件就可以弥补的!” 她身后的蜡烛忽的一声蹿高,燃尽了最后的火苗,熄灭。 夜里是一片漆黑,外面的风雪不停,屋里的烛光已灭。 病梅说:“你对江州开国县公周林可有一丝丝的印象?” 周林? 周棋在脑内搜索,好像有这么一丝的印象,他看向病梅。 周遭是一片漆黑,看不清楚病梅的脸,他在脑内回忆着病梅,慢慢的,她的五官似乎与那年他亲手刺入井中的那个小男孩的脸重合。 “你是——周梅!”周棋惊叫了起来,“你不是被活埋与井底了吗?” “对啊~”病梅的嘴角上扬,“所以吾从地狱回来来向你寻仇了。” 周棋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对于有人来寻仇这件事,他毫不在乎,只是病梅这个人,他接受不了。 “所以,你费尽心思来接近我,让我爱上你,只是为了向我寻仇?” “周棋,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病梅不屑地说,“吾是为了推翻这大宁的江山,顺便寻仇才接近你的。你看呐——”病梅转了一个圈,一挥手,房内的蜡烛又燃上一盏,她提了起蜡烛,推开门。 外面的冷气呼一声吹了进来,几片雪花飘进来,瞬间化成了水,滴在地面。 病梅小心地护着蜡烛,不让它熄灭,冲着外面对着周棋说,“你看看,你千辛万苦打下的江山,现在归谁了?哈哈哈哈,归谁了?” 现在的病梅完全没有形象可言就像一个疯子一样,她把蜡烛扔在了地上,蜡烛熄灭,屋内重归于黑暗,她没有关门,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中。 周棋感觉很冷,病梅出门没有关门,寒风直直地灌入,他想起身关门,奈何他被锁链缠身,挣脱不开。 他无奈地躺回了床上,回忆着过去,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嘲笑自己,周棋啊周棋,你一生机关算尽栽在了一个女人的手上,还真是可笑。 他闭了眼,等待着寒风将自己的生命带走。 这时,他在呼啸的寒风中听见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病梅回来了吗? 这个答案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决掉了。 怎么可能。 吱嘎一声,门重新被关上,刺啦一声,蜡烛重新被点起。 周棋看清楚了来人。 “皇叔。” 来人念到。 周棋的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崩塌了,江山也好,美人也好,他最后不过都是一无所得。 周梅啊!你够狠。 周仪走上前,抱住周棋,喃喃到,“病梅姐姐把你给我了,从今往后,你就只能属于我了。” 周仪果然如病梅所说一样,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抛弃江山,抛弃故乡,只为贪恋童年时的那一点温暖。 周仪紧紧地抱住周棋,像是在冬日里抱住了一堆火似的,温暖却要自己将燃烧殆尽。 病梅跌跌撞撞地在空无一人的雪地里行走,十数年前的事情在她的脑海中回旋。 她的心脏在跳动,扑通扑通的。 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这时的她才有了一丝活着的感觉。 漫天的雪下着,冷意浸透人心,病梅不觉得冷。 还有什么比那天淹没头顶的冷水更冷的东西吗? 没有。 她继续前行着,在漆黑的夜里摸索着回江州府的方向,她还不能死,她还有事没完成。 病梅深吸一口冷气,雪花飘进自己的肺中,让她有些茫然。 她在厚厚的雪地间行走,仿佛是失了魂一般,跌倒在雪地上,任由着白雪将自己的身躯覆盖。 “哈”一口热气呼出,迷糊了她的视线。 她看着漫天的雪落,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被一个人背在了背上。 “黎贝。” “我担心你,出来找你了,你躺在雪地里,”黎贝开玩笑地对她说道,“虽然我知道你不怕冷,可是这在雪地里睡大觉也不像个事儿。”她指了指挂在腰间的一把伞,“麻烦夫人,为本王撑伞。” 病梅点头,一句话也没说,撑起了伞。 两个人在雪地中,一双脚印一把伞。 周仪去了江南与他皇叔远走高飞,苦的是留在京城里的人。 宁国公班曦昭至今被蒙骗在鼓里。 他很简单的以为小皇帝不肯见他怕他夺/权/篡/位,殊不知小皇帝早就已经收拾包袱与他亲爱的皇叔隐居江南了。 他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没有得到小皇帝召见,他到底还是怕了,拉下面子准备自行进宫面圣。 还没有进入到宫中,却被侍卫拦下,“皇上身体有恙,不便见客。” 有恙? 他在脑中把最后一次见周仪的画面细细地回想了一遍,暗道不好,推开侍卫,骑马就要闯入宫中。 此时李诚走了出来。 班曦昭骑在马上,问道,“定国公,你,为何在宫中?” “这是皇上对我的信任,他身体抱恙,希望本公能在宫中保护他。” “拙劣的借口!” 侍卫看着二人剑拔弩张,大气不敢出一口。 宁国公拔出剑,指向李诚,“皇上最好是真的身体抱恙,不然我这把剑将取你项上人头!明日我要见到皇上!” 他说完,把剑插回剑鞘,一拉马头,转身而去。 李诚冷哼一声,朝着相反的方向往宫中走去。 皇帝的寝宫中坐着一个人,他的身量与小皇帝倒是差不多,只是转过来一看,他的相貌与小皇帝完全不同。 李诚问到,“太清,班曦昭要进宫面圣了怎么办?” “跟他坦白吧,谈的拢就罢,谈不拢,我们回荆州从头开始。” 李诚点头,他燃起一阵熏香,安抚自己焦躁的神经。 说来也怪,这小皇帝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呢,前一日还能见到他的人影的,后一日再去找他时满皇宫的人都找不到他,他强硬地按下了宫中的流言,让安游虚进宫假装一下皇帝,可是这么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扶着额头想,这个小皇帝也不简单。 班曦昭宫中也有人,虽然很长时间他懒得去动宫中的眼线,可是现下的情况让他不得不启用他安插在宫中的人。 他派人前去探听消息,自己虽然静坐在榻上,可是内心中的那股焦躁不安却是怎么也压不下去。 许久,他派出去的人才传回消息,“报!主人,我们安插在宫中的眼线全部莫名其妙的身亡!” 这下班曦昭怎么也坐不住了,他口中骂道,“我就知道李诚狼子野心,想要谋害皇上!现在皇上必然是凶多吉少!” 他来回走动,内心的想法却不是保护小皇帝的安危,他想的是再扶持一位新帝。 既然小皇帝不听话,那么——就放弃他吧! 为了大宁朝的安危,周仪啊周仪,你就牺牲一回吧。 此时的江州,还是城外的那间小屋,周仪抱着昏睡着的周棋,口中念着另一个人的名字,“病梅姐姐,这份礼物,你可喜欢?”说着不禁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礼物,周仪杀了班曦昭的人嫁祸李诚,挑拨他们的关系,让李诚滚回荆州,不得不找黎贝合作,这就是周仪的礼物。 小可爱们,新年快乐!么么哒! 求收藏,求评论! ☆、京城风云今再起 第二日,李诚在宫中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班曦昭的到来。 不过很奇怪的是,时间已经接近午时了,班曦昭的人影却还未出现,这让李诚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 安游虚望着滴滴答答往下落的融雪,心中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暗道不好,急匆匆地走到了李诚跟前,“主上,现在赶快撤回荆州!” “嗯?”李诚略有些不解,在脑中思索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 安游虚点头,“他早前就可以扶持一个傀儡上位,现在一个傀儡不在了,大不了再扶持一个可以操控的,再把小皇帝失踪这盆黑水泼到我们身上,我们想走也来不及了。”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 “留一个人在京城假扮李诚,你尽早回到荆州!” “我从荆州带过来的三万将士该怎么办?”李诚摇头,“三万对我来说不少来了。” 安游虚不屑一笑,“你以后会有三十万、三百万的士兵,不过区区三万人,你就像宝贝一样捏在手不放了吗?我会留在这里,尽力周全的,你回到荆州,第一件事就是找黎贝,跟他合作,无论什么条件都暂时答应下来,听着,我们的敌人一个便已经够多了” 李诚点头,却又有疑问,“班曦昭他万一发现了怎么办?” “有我在,他不会发现。”安游虚的回答太过自信,不过李诚看着他的那张脸,却有种连自己也不知道的信任,他拍着安游虚的肩膀,大笑,“有你在,我夺得天下不愁也!” 安游虚看着他,心中无端升起一股烦躁与厌恶,他闭了眼,强压下心中的这股急躁,转了头,不再看向李诚。 班曦昭在府中,是又高兴又担忧,他高兴的是自己找到了除掉李诚的借口,可以再扶持一位容易受自己掌控的新帝上位,他唯一担忧的却是小皇帝没有死透,他暂时按兵不动,去探查小皇帝的下落,这就给了李诚回到荆州有了充分的时间。 周仪不像他的表面那般单纯,更何况有了病梅的帮助,他的下落,班曦昭找了四五天,却是丝毫没有头绪。 既然找不到——他扶着额头在思考,不如就直接扶持新帝上位? 不行,他自己又将这个提议否决掉了,万一小皇帝没有死,冒失地推举另一个小皇帝,不就给人留下了话柄,让李诚攻击自己又多了一个理由吗? 他思前想后都找不出一个完美的方案,他转着那骨瓷茶碗,看着茶碗中绿色的茶水波涛汹涌,最终决定下来还是进宫见李诚一面。 他此回进宫不像上次那般孤身一人,他这回可算是有备而去。 他清点了一百府兵,气势汹汹地赶向了皇宫,不像是去觐见皇帝,更像是去逼宫的。 反正他的名声够坏了,再坏一点,他也不介意了。 他领着兵前往皇宫,还没有到,一队人马将他拦下,为首者,安游虚! “宁国公这般气势,是去见皇上,还是去逼宫。” 班曦昭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我这般前来,不过就是为了诛杀小人,一百府兵换一个小人性命,不亏!” “哦?是吗?”安游虚反击,“那就请宁国公先行自戮吧!” 两人目光交接,是询问?是探究?还是挑衅?只有当事人清楚。 “那本公一人前去面见圣上,可好?” “宁国公心思,皇上清楚,他不想见你!”安游虚措辞严厉,差点就没指着班曦昭的鼻子骂人。 班曦昭倒也不气恼,干干脆脆地将自己心中疑虑诉说出来,“皇上不想见我?是不想呢?还是不能?” 他一开口,在场的人皆惊。 “今日,皇上出来,我班曦昭退兵,自贬庶人,从此远离京城,皇上不出——”他抽出长剑指向安游虚,“我便诛杀叛贼,染血皇宫!” “哈哈哈哈哈!”安游虚突然大笑了起来,他的回答令所有人错愕,“没错,庸君的确被我们所杀!吾王李诚已赶往荆州,重新起兵,现在整个京中真正的叛贼只有我一人,你能奈我何?” 周仪是怎么不见的已经不要紧了,现在的情况,他只有死才能对李诚有利,干脆直接承认他被他们所杀了好。 同样的,周仪的死对班曦昭也有利。 班曦昭欣喜若狂,但他不可以表现在脸上。 他内心有多欢喜,他的脸色就有多糟糕。 他强忍内心的欢喜,捏着嗓子用几近要哭的声音怒斥安游虚,“不忠不义的小人!” 随后一把弓架起,笔直地射向安游虚,将他射落下马,“将他押下!本公要好好审问他!” 安游虚看着班曦昭,冷漠地看着来人将自己五花大绑起来,他们绑地太慢,让他不禁有些烦躁。 干脆死在这里算了,无端的念头升起,让他自己都有些害怕,他晃晃头,把杂念甩出,他的理想尚未实现,他不能死。 班曦昭是不想杀安游虚的,在他的眼中,安游虚有更大的作用。 一场风波到此算是停歇了。 李诚刚到荆州,便得知了安游虚被擒的消息,他只是摇摇头,不做任何回应。 他这次回来是带着一个好消息回来的——原来的庸君被他所杀。 这庸君的风评也就比摄政王略好一些,在百姓眼中同样是个大祸害,既然是李诚杀死了庸君,那李诚在百姓的眼中就是英雄。 他这个英雄当得也够窝气,北上不得,南下不能,甚至还要找黎贝合作,窝气,窝气啊! 还能怎么办?他还是提笔写了一封信。 再怎么样,朋友多一个比敌人多一个好。 年后的江南,气温渐渐回升,病梅却很少见地病了。 应该说是从年前病到了年后。 那日,从雪地上背回病梅后,她就开始发高烧,好了又烧,烧了又好,断断续续地快半个月了也不见好,搞得黎贝也很愁心,这么烧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更令黎贝烦恼的是,那两个小姑娘每天虎视眈眈地盯着病梅,虽然不知道病梅跟她们有什么约定,可是这两个小姑娘看着病梅的眼神就像是老虎盯着肉一样,令人害怕。 “病梅啊病梅,你赶紧恢复吧。”黎贝祈祷道。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场伤寒哪有说好就好的呢。 病梅的病没好,黎贝倒是收到了李诚请求合作的一封信。 “嗯?小皇帝死了?”黎贝惊奇,“李诚也真够本事,直接把小皇帝杀了。” “咳咳咳,”病梅挣扎地要说话,“小皇帝没有死。” 黎贝扶起病梅,一摸她的脑袋,“病梅,你脑子烧糊涂了吧?” “我呸!”病梅甩开黎贝的手,“没有!仪儿没死!” 仪儿? 莫不是在京城中病梅跟小皇帝也有些关联? 黎贝心想,就算病梅脑子真烧坏了,大不了她就养着她,反正也不多一张吃饭的嘴巴。 “黎贝!”病梅有些气了,“吾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吾的脑子是清醒的,周仪没死,被吾藏起来了!” 嗯? 黎贝认真了起来,“什么意思?” “肯定是李诚到处找不着仪儿,班曦昭前来问罪,那么他干脆就承认下来,还能博得你和百姓心中的一点好感。” “是这样啊~”黎贝感叹,“他写了一封信,邀请我合作,推翻大宁,你说我是答应好呢,还是拒绝?” “把信给吾。”病梅伸手夺过去了黎贝手中的信。 信写得倒是诚诚恳恳的,不过,病梅开口,“我们不能做无利益的合作。” 黎贝点头,“这天下注定是我的,他小小的李诚本王日后最多也只能封他一个将军,其它的就算了。” “你要先看他态度如何。” “信中写得诚恳感人。” “笔上写写谁不会呢?” 病梅与黎贝相视一笑,黎贝说:“那么你的意思是——” “让他亲自前来,让他认你为主!” “你太坏了,病梅。”这么说着,黎贝却忍不住大笑起来,谁叫他要充英雄谎称自己杀了周仪呢。 病梅呼呼地吸气,胸口一上一下地起伏,看样子情况很不妙的样子。 黎贝急忙前去扶住,“病梅,没事吧?” “没事,”她摆手推开黎贝,“刚才花了太多的力气,吾再歇息一阵就好了。” 说完躺下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小皇帝周仪的葬礼举办地风风光光,虽然没有尸体,不过这不要紧。 班曦昭随随便便地从死牢里拖出来一个身形与周仪差不多的死囚,把他的脸划花,又把尸体烧焦就当是皇帝下葬了。 在周仪的灵堂上,班曦昭的演技发挥到了极致,一幅伤心过度茶不思饭不想的模样,让参加葬礼的几个老匹夫也不得不怀疑班曦昭是真心拥戴皇上的了。 是不是真心已经无所谓了,反正演过了这阵,他便是京城中权力最大的人了。 至于傀儡,他早就物色好了。 十岁以下的皇家子弟遍地都是,随便挑一个听话的就好了。 六王爷的大儿子就不错,才八岁,出身正统,爹死得早,胆子比老鼠还小,这种人最好拿捏了。 于是在班曦昭的支持下,京城里的人一句屁话也没说,让六王爷的大儿子周明懵懵懂懂地坐上了皇位。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 ☆、不知何人在眼前 “这天下迟早要乱!”茶馆里的闲谈的人聊了一个上午之后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 “你看看啊!宁国公班曦昭表面上支持皇室,可是那个小皇帝他才几岁?他的心思有谁不知道?再说荆州的那个李诚,自从杀了宁朝的先帝之后就逃回了荆州,听说他现在在招兵买马,他想干什么,我们大伙儿有哪个不知道?还有那个黎贝,年纪轻轻就已经占领了江南东西二道,以后必定也是要跟他们争天下的!”喝茶的老头摇了摇头,一口饮下茶碗中劣质的茶水,啧啧两声继续说道,“现在他们要争抢天下,苦的是谁?还不是我们百姓?现在家里有余钱的就赶紧买些粮食屯着,没钱的?找个荒山老林躲着藏着,等战乱结束再出来吧!” 众人听上面神仙打架听得倒是津津有味,听完了之后也不免害怕,他们三个人万一真打起来了,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百姓家里能说得上是武器的东西,只有灶台旁的那一把磨了又磨生锈的菜刀,真打起来,他们除了逃跑还有什么办法? 围观的人听着,害怕之后就是无所谓了,大不了,烂命一条。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大宁朝现在已经分崩离析,但好歹祖宗留下了丰厚的财产,比起白手起家那两个人,实力也算雄厚。 现在来看,解决江南荆州的问题是越快越好。 班曦昭恨不得现在就上马提/枪,前去荆州。 可是那一群老不死,穿着破破烂烂的麻衣在他的府前哭,“国公啊——皇帝尸骨未寒,新帝还未上位,您就要出去征战,您把皇室尊严置于何处了?” 这新帝还需守孝七七四十九天才可登/基,眼下的确不是征战的好时候。 但是战机岂会等人? 李诚一定会想跟黎贝合作,只要在他们合作之前,杀个李诚措手不及,黎贝就只剩孤军一支,收复江南指日可待! 他是这么想的,那些老头子就不是了,满口忠君爱国之道,硬要他等七七四十九天,才肯让他前去,他没有办法,只好在京城里面带着,派出了自己手下最得力的一名大将前去攻打荆州。 只是那些老头,差点把他也给拦下,气得班曦昭在他们面前砍了一个人头,他们才不说话,他们心里是怎么想他的,班曦昭已经完全不在乎了,他只想把这片河山守住。 何路临危受命被封归德中郎将,领兵前去攻打荆州。 荆州城内,李诚收到了黎贝的回信。 他的要求在李诚看来的确是很过分。 黎贝要求他归顺大宁,并且在十五日内前去江州接受他的册封。 “他算什么人?”李诚气得把信往地上一扔,“不过是离京城远了一些,荆州失了,你以为你江南就可以安然无恙吗?”他座在榻上,胸口一起一伏,昭示着他内心的愤怒。 但在南北无路的情况下,也只能求助黎贝。 “求助个屁!老子就不信,我还打不过班曦昭!”但转念一想之后,他还是把自己扔在地上的信捡了起来,口中默念大丈夫能屈能伸来安慰自己。 现在班曦昭派兵前来荆州了,他不去求助黎贝,荆州定然不保。 不过暂时的屈膝而已,他想,日后待我夺得了天下,我定要黎贝百倍奉还! 他这么想着,只能骑快马上路,祈祷能够在班曦昭的军队来之前获得江州的帮助。 荆州离江州的确不远,骑马六七日也就到了。 黎贝接到了李诚前来投降的消息,哈哈一笑,穿上了华服,在病梅的面前转了一圈。 “病梅你看看,我现在有没有帝王之相?” 病梅眼睛都没抬,看着手里的书册,敷衍地回答道,“有有有。” 黎贝一撇嘴,就知道病梅根本就没有看她。 她理了理衣服,压低声音,对着身边的人吩咐到,“告诉李诚,让他在城外候着,本王亲自出门迎接他。” 官员回答了一声是,便出门了。 黎贝深呼气一口气,整理了头冠,也出了门。 门外一匹高头骏马在候着,她一个跨步就跨上马背,神情严肃地出了城门。 现在是二月,冬雪初融,暖洋洋的阳光照射在人的脸上,让人几乎都要忘记了这是一个乱世。 李诚在城门外忐忑不安地等着黎贝即将对他尊严的摧折,阳光照在脸上也宛如刀割,割得是他的内心。 黎贝背着阳光,骑着马走到了他的跟前。 他下马,表示对黎贝的尊敬。 “抬头。” 一声稚嫩的命令,传进他的耳膜,他抬头,背着光,他看不清黎贝的脸。 黎贝在看见他的脸时,却愣了一下。 这张脸,她太熟悉了。 面容普通,眼角带着狡猾,那是她童年里那个死人爹的模样。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她早该想到的。 李诚黎城,哈哈,她在内心苦笑了两声,一张口却发出了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问题,“你可有家室?” 李诚奇怪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点头道,“有妻子。” “没有儿女吗?” “与贱内聚少离多,并无儿女。” 黎贝缺像是着了魔一样继续问道,“就这一个妻子吗?” 李诚点头,“天下未定,在下没有心思在女色之上。” “对于我的名字,你怎么看?这个名字应该很普通,你可有映像?” 李诚略加思索了一会儿才摇头开口,“无映像,吴王的名字虽然普通可却透露着心系天下的霸气,在下不敢妄加揣测。” 黎贝骑着马,再靠近了他一些,凑近他问道,“本王可有问鼎天下之相?” 李诚总算看清了黎贝的模样,他长相清秀得不像一个常年征战的人,而且这幅面孔他还有些熟悉,他自信盯着黎贝,在脑子里思索着他何时见过黎贝,眼神里是一派迷茫。 黎贝总算知道了。 不是她爹不想认下她母亲,而是她爹从来就没有把她母亲放在心上,早就忘记了他们。 呵,她轻轻一笑,命人拿来了弓箭,朝着黎城的肩膀射了一箭,力道十足地穿透了黎城的肩膀。 “吴王——”李诚咬着牙捂着肩膀问道,“您这是在做什么?” 黎贝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是下马威——本王好像也没下马,那就算是上马威,跪下!” 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丈夫能屈能伸,李诚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屈膝给黎贝跪下了。 “在下荆州李诚前来向吴王投诚!” 黎贝点头,“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一国本王也不许二王并存,平王的名号,本王就剥下了,赐威武大将军的爵位,以示宽——” 抚字未落,突然从城门内传出了一声马蹄声响,只见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过来,一位婀娜的身影,走了出来,她身着正服,恭恭敬敬地向黎贝下跪磕头。 黎贝奇怪,问道,“王妃你为何前来?” 病梅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双手置于腹前,不紧不慢地说到,“罪妾知晓,后院女子参政是大罪,请求王上在听完罪妾这一席话之后再处置罪妾。” “这——”黎贝有些尴尬,只能让病梅继续说下去,“你说吧。” “王上建立大顺几年?” “四年。” “大顺可有足够的根基与暴宁抗衡?” “无” 病梅点头才继续说道,“既无根基抗衡,那王上为何要如此的折辱人才?”她怒道,转身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李诚,“李诚诛杀宁朝先帝,大功一件!为何王上要在功臣面前耍威风?这样就可以显示王上的帝王的气度了吗?” “我。。”黎贝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回答。 病梅继续说到,“王上,您有三错!不下马一错,射人一箭一错,要人下跪又是一错,王上!这难道就是您的气度,大顺的气度吗?若您只有这样!罪妾也算是看错了人!” 病梅下跪,狠狠地磕了一个头,硬生生地把额头磕出血来。 黎贝如梦初醒,扶起病梅,一拍脑袋,点头说道,“王妃说得对!是本王错了。” 他转身向一脸迷茫的李诚鞠躬道歉道,“是本王错了,本王自以为做了四年的土皇帝,就以为天下必在我手,自傲自大将谦逊恭德抛在了脑后。本王邀请平王前来,本就是为了商讨荆州战事,不想一时自大,将正事忘了,不敢奢求平王原谅,只求能一同打退班曦昭进犯荆州的军队。” 李诚被眼前的一唱一和唬的一愣一愣的,好久才反应过来,点头,说了一句,“好好。” “那本王就放下心了,今晚请平王在江州城内歇息,战况不等人,明日本王就派兵,与你一同前去荆州!” 李诚虽然肩膀中了一箭,但好歹算是完成了他目的,也就没再说什么。 虽然这次的黎贝做法很糟糕,但是吴王妃的一番举动,居然还为她带来了一些好名声,说他知错能改,爱护妻子,,是男人的楷模,不过这些赞美的夸奖当然就是后话了。 黑魆魆的夜,一盏明灯亮着,照着无眠的人。 “说吧,今天是怎么回事?”病梅的头有伤口被白布缠起,躺在床上,看着对面坐着的人。 黎贝闭眼,痛苦地说到,“他是我父亲,也是我的仇人。”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 ☆、来年冬病梅不开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亲就抛弃了我与母亲弟弟,独自前去——”黎贝缓缓开口,诉说着她悲惨的过去。 病梅及时打住了她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她摇头,“吾不想听你的过去。” 黎贝愣了一下,“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那样的情况下,说出那样的话?” “并不想知道,也许其他人会有兴趣,但吾病梅对你的过去没有丝毫的兴趣,你能在这样的场合下做出这样不明智的事情,说实话,吾对你有些失望了,在你将吾带回之后居然急不可耐地向吾倾诉,吾便对你更加地失望了!” “病梅——”黎贝的瞳孔放大,似乎感到了一丝恐惧。 “黎贝,吾问你,你认为怎样才能实现王者之道?” “体民情,察民意,得民心。”黎贝正经地回答了病梅的提问。 病梅显然对她的答案不是很满意,“还有呢?”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百亩之田,勿夺其时,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 “够了!”病梅粗暴地打断了黎贝的背课文,“把孟子背下来,你认为就可以了吗?”她摇头,“我问的是你该怎么做!” 怎么做? 黎贝陷入了疑问,她不解。 病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吾为什么要选择你呢?”她抬头看向黎贝,这是一个才二十的女子,肩负家国重担,自己选的人啊! “王者无情,你要称王,多余的感情必须舍弃,情也好,恨也好,同情也罢,愤怒也罢,这些感情,你都必须抛弃。只有抛弃了情感,你才能不被感情左右,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黎贝不以为然,“一个人,要怎样才能抛弃感情呢?我为情而征,为情而战,有何不对吗?” “你的情太小了,”病梅叹息,“鹿鸣是你的情,李诚是你的情,吾也是你的情,你有爱有恨,倒是真像一个人。” “做人不好吗?” “好好好,有什么不好的?”病梅摆手,旁光偷偷的看向了她衣服的一角,“吾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 “如果必要的时候,必须有牺牲,你会先牺牲谁?” 病梅抬头,两人目光交接。 黎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的慌乱,被病梅捕捉到了。 她随后镇静了下来,“我尽量谁都不牺牲。” “如果有必要呢?”病梅穷追不舍,要将黎贝的答案挖掘。 “没有这个如果!”黎贝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病梅,你累了!”说完便慌慌张张地想要逃离。 病梅轻笑一声,随后一瞬间的白光闪过,就在这眨眼之间,一把利刃架在了黎贝的脖子之上,划破了皮,渗出了血,滴溅下来,无声的夜,震耳欲聋。 “回答吾。” 滴答,滴答,是血流下的声音。 黎贝的手握住刀锋,向后一扳。 鲜红的血,顺着刀刃流走,刀刃反射着屋内那一点燃烧的火苗,血在映着火的刀尖弹奏,无声,摄人心魂。 “病梅。”出奇温柔的一声,让病梅一愣。 “若你死了,吾会为你收尸。”病梅收回了刀,明明该杀死黎贝的,为什么她却没有动手,她自己都气恼自己的犹豫。 “吾与你之间,永远隔了一个鹿鸣吗?” “你——”黎贝转头,见到的是病梅低头垂眸的模样,看不清她的眼神,弄不懂她的感情。 “无情的人才能成王,你太多情了。” “称王从来就不是我的目标。” “也对,”病梅嗤笑一声,“大英雄黎贝,心系天下苍生!” “你可以对你的父亲怀抱有恨意,但是对李诚,不行,不要让私人感情左右你的判断,吾言尽于此,这是吾最后一次帮你了,从今往后,我们至此别过。” “病梅!” “你还没有意识到你错在哪里了吗?” “这——我的恨意让我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病梅少见地生气到,“你心中的东西太多了,适当地拿出一些吧!” “难道你要让我向我的混蛋爹学,忘了自己过去的牵绊?我怎么可能做得到?我黎贝之所以为黎贝,是因为我从来不会忘记我的过去,虎叔,娘亲,书生,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我都记着!” “这些,对你来说有用吗?” 黎贝一时语塞。 “有用与否,这都是我黎贝的一部分!” “你当真不愿意抛弃这些多余的东西吗?” 黎贝摇头,“不可能。” “哈,”病梅苦笑一声,“希望吾能在你兵败之际找到你的尸体吧。” 她抬头盯着黎贝的脸,像是做了巨大的决定,起身,将刀用布包好,推开了门,黎贝没有阻止,她最后回头再看一眼,黎贝坐在床上,没有看向她,她手中有血不停渗出,黎贝毫不在意。 “吾,走了。” 病梅消失在了茫茫的黑夜,与她一同消失的还有翠晚,墨月。 江州府,永远少了三个人。 没有病梅,江州的一切还是日常运转着。 鹿鸣回来了,黎贝去荆州勘察战况,就像无事发生过一样。 病梅,黎贝默念,黎贝有情才叫黎贝,无情的人是不懂的。 病梅当真不懂吗? 连病梅自己也搞不清状况,不过既然离开了江州,她的任务便只剩下培养继承人了。 荆州城内,战旗飘扬,黎贝带了五万大军前来支援荆州。 李诚虽心有不甘,不甘心被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强压一头,但是宁朝大军兵临城下,不接受他的援助等同于前功尽弃,他只能憋屈地迎接黎贝进入荆州城中。 宁朝何路带来的军队人不多,只有区区两万,在五万兵强马壮的江州军面前,显然不堪一击,为了避免损失,何路转头领兵就跑。 黎贝登上荆州城墙,看着宁朝兵荒马乱的样子,不由地赞叹领兵的人,“他倒是聪明。” 李诚自然知道何路聪明在哪里。 何路想趁着江州军没来,速战速决占领荆州,只可惜的是,江州军的脚程超出了他的预想,别说江州军,这回黎贝是亲自前来,他的胜算不大,倒不如,趁着还没开打保留实力。 黎贝应该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情况。 他亲自前来,不就是想要占荆州的便宜吗? 果然,黎贝开口,“既然我们不战而胜,本王也无需平王设宴庆功,带着本王再荆州转一转,感受一下荆州的环境。” 李诚虽是恼怒,但他神情自若,一脸虚情假意的笑。 他的笑容完美得无懈可击,自信中带着谦卑,像一张□□挂在脸上,虽然完美,但是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假情假意。 演技还不是特别好,黎贝在内心评论到。 荆州还没有经历过战火,处处是一幅安居乐业的景象,倒是与江州差不了多少,来来往往的人行走在街上,这是人间的一番烟火。 她四处跟着李诚走走停停,荆州逛了一大半了,她知晓机密的地方李诚肯定不会带她去,也不在意,看看荆州城内的风景也挺好的,反正她还有后计。 “荆州兵力不足,为了防止宁朝大军的卷土重来,本王打算留下三万人在荆州,平王怎么看?” 李诚自然是不乐意,不过黎贝说的的确也在理,荆州的兵力大多留在了京城,眼下看来,兵力的确是有些空缺,黎贝的三万人是可以解决荆州的燃眉之急,但是——这三万人,真的会听自己的话吗?以虎驱狼之术,不过饮鸩止渴。 黎贝转过头,观察着李诚的表情,他那玩味的笑容,让他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之事。 以虎驱狼吗? 无论虎狼,最终都为我所用吧。 他这么想着,冲着黎贝点了一个头,“吴王美意,在下收下了。” 黎贝点头,“江州事务繁多,本王不便久留,即刻领兵回城,希望有一日,能破暴宁!” “那是自然。” 何路带着两万过去,又带着两万人回来。 整个朝堂都吵着要严惩何路,可是掌/权的宁国公硬生生地抗下了朝堂上的压力,当无事发生一般,放过了何路。 “你的做法是正确的,何路的确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那请问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做?” “放我回到荆州,与黎贝对抗。”回答的人正是应该被囚禁在死牢里的安游虚。 班曦昭看中安游虚的才能,偷偷地把他捞了出来,安置在宁国公府,让何路出征也是安游虚的主意。 “放先生回去?”班曦昭犹豫了一下“这恐怕不行吧!毕竟先生名义上还在死牢里。” “李诚不是在京城留下了三万士兵吗?” “先生的意思是——?” “三万士兵造反将困在死牢里的安游虚安将军救出,回归荆州。黎贝肯定在荆州留下了不少眼线,此时回荆州,李诚势力大增,至少可以对付黎贝的人马,宁国公,敌人的敌人是什么,你应该清楚吧?” “哈!”班曦昭豁然开朗,“放虎归山驱逐山中之狼,先生的算盘打得真妙。” “那国公的意思是想看黎贝壮大,吞噬宁朝吗?” “非也,”班曦昭笑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要军队可以,不过荆州军肯定是不能回归。” ☆、荆州城内暗潮起 “那——你觉得荆州军留在京城会听你的话吗?” 两人,四目相对,瞬间燃起火花。 是请教?是提问?还是威胁? 班曦昭轻蔑的一笑,他好歹在战场摸爬滚打多年,三万人,他甚至有信心把他们都收之麾下,他回答道,“区区的三万人构不成对班曦昭的威胁。” “是吗?” “你想回去,只有一个选择,带着我的人马回去。” “可以。”安游虚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前有狼,后有虎,荆州在黎贝与宁朝的夹击之中看起来显得举步维艰,但是安游虚却不这么认为。 很显然,班曦昭现在最大的敌人就是黎贝,黎贝最大的敌人也是班曦昭,荆州不过是夹在他们中间的一个缓冲地带,只要两方的实力没有到悬殊的地步,任何一方都不可能会轻易出手,只要他们不出手,荆州暂时就是安全的,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如何扩张势力,还是在黎贝和班曦昭的眼皮子底下,这个问题——他手扶着自己的额头,多日的奔波让他的头有些疼,什么也不出来。 也罢。 他想,就等自己回去荆州再说吧。 天气已经渐渐转暖了,从北到南,看得见的是冰封的河渐渐流动,光秃秃的枝头渐渐有了色彩,若荆州无急事,他倒是可以一路上歇歇停停,看一路的好风光,但是他现在没有这般的闲情逸致,他拉下了马车上的布帘,身后跟着是监视自己的数万大军,哈,你班曦昭还真看得起我,他自嘲到。 荆州的大门渐渐近了,他心中横生一股无端的烦躁。 李诚早就得了消息,早早地就做好了迎接他的爱将的准备,美酒佳肴美人歌姬,应有尽有,虽然这些都不是安游虚喜欢的东西,哦,对了,他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他,李诚心情愉悦地准备着这一切,就算他早就知道安游虚带回来的军队不是荆州军。 荆州城不大,此时却满满当当地挤了十万余人,操着各地不同的口音。 是人都可以看出来,现在荆州紧张的形式。 李诚似乎毫不在意。 他高兴地为安游虚接风洗尘,他带回来的“荆州军,”一张嘴就是京兆地区的口音,说他们是荆州军,恐怕就是识字不多的老太婆也不肯认。 人人都心知肚明,可偏偏就是要装作一副凯旋而归的假模样。 百姓在底下议论纷纷,有人说安游虚是细作,又有人说安游虚成果策反了宁朝的军队,让他们心甘情愿过来的。 安游虚任由谣言满天飞,就是不做任何解释,随着不明真相的人在底下漫无目的地猜。 李诚为安游虚举行了一场豪华的接风宴,宴席上却只有他们两个人。 安游虚滴酒未沾,李诚却已是喝得半醉。 两人想对无言,李诚一杯一杯地把酒往自己的肚子里灌进,安游虚小口品茗着茶,气氛略有些不寻常。 半晌,李诚张了他那张满口酒味的嘴,趴在桌子上,摸着安游虚的手,轻声说道,“太清,有件事我要跟你讲讲。” “主上,请说。” “你的妹妹为我诞下麟儿,你做舅舅了。” “是吗?”他的神情一样的不悲不喜,没有波折,这让李诚很是失望,“你的妹妹生了孩子,你怎么一点情绪也没?” “我不需要情绪这种东西。” “是吗?”反而是李诚反问道,他发出奇怪的一声诡笑,随后不紧不慢地开口,吩咐下人到“把小公子带出来。” 没过一会儿,一位婢女,手里抱着一个干巴巴的婴儿从背后走了过来。 “给我,”说着,李诚伸手去接。 那是一个出生尚未满一旬的幼儿,尚经不起风吹,李诚就这么把他抱着。 “这是你舅舅,”李诚抱着婴儿在逗着他,眼神却是看向了安游虚,“你看,”李诚把婴儿伸过去给安游虚看到,“这个孩子多像你啊!” 在这一瞬间,就仿佛雷击过身,让长年不化的冰川出现了一丝裂缝,让没有感情的双眼流露出了震惊。 李诚温柔的双眼看着他的孩子,就像透过他的孩子,在看他身边的人。 “这个孩子很像你。” 再一句话,让安游虚仿佛凝固的脸扭曲了起来。。 “只有像你,才可以做我的继承人。” 再也崩不住难堪的表情,安游虚夺门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诚随手把孩子放在一边,忍不住地大笑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他终于看见了安游虚冰冷面孔下的另一面。 这个孩子? 他转头看向,你对于为父来说最大的用处就是试探为父的爱将啊! 安游虚一路急奔,不顾他人阻拦,硬闯进了刚生产不久,还在月子里他妹妹的房间。 早在他将妹妹许配给李诚的时候,他就已经割断了这份亲情,如今他又不得不去面对。 推开门,拉开床帘,直面的就是他妹妹那双充满着恨意的眼神。 “安游虚,李诚拿着孩子找过你了吧?哈哈哈,这般难堪的滋味好受吗?” “你早就知道他对我的心思不一般。” “对,我早就知道了,兄长,他看你的眼神不像是恩人,也不像是臣子,你知道这种眼神吗?” “不知道!”头一次,安游虚的声音有了波动起伏,他的手在颤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肯接受事实。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 “对,你,”他的妹妹安铃仙直起了身子,“你有什么要对你的小妹说的?” 安游虚,满脸的难堪,最后只低低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哈!” 只有一声的惨笑,昭示着什么在安游虚内心逐渐崩塌。 “兄长,你欠我的,永远也还不清。” 安铃仙要赶她的哥哥走,她的哥哥离开了她的房间。 真正远离了自己的亲生妹妹之后,安游虚,才感到如释重负。 汗水大滴大滴地从额头上划下,心脏砰砰地跳。 他这么做。 错了吗? 他陷入了回忆。 “小妹,你以后想做什么?” 安铃仙奶声奶气地回答道他最亲爱的兄长到,“我以后想要嫁给一个举世无双的大英雄!” “好好好,”安游虚笑道,“你的愿望一定可以实现的。” “那,兄长,你的呢?你的愿望呢?” “我啊,我想做一个平定乱世的大英雄!” “那兄长,我我以后一定要嫁给你!” “不行不行,”安游虚好笑地说到,“你我是兄妹是不可能成婚的。” “这样啊~”安铃仙双手扶着下巴失望的说到。 她抬头,是一片璀璨的银河。 那样的日子好遥远,又好幸福。 安游虚回想起过去的岁月,嘴角也有了一丝微笑。 这样的幸福,是他一人的?还是他与铃仙两人的? 这样的幸福应当属于世上的千千万万人,他有平定乱世的理想,现在依然不变,无论要牺牲多少,他要实现他的理想。 他坐了起来,又将他的表情冰封。 无论牺牲多少人,我也想看见一个太平盛世,李诚,你不过是我实现理想的工具罢了。 他的双眼在一瞬间又亮了起来,如同黑夜烛火,危险却令人神往。 “我想要嫁给一个举世无双的大英雄。”那边的安铃仙也同时陷入了回忆。 她是郡公家庶出的小姐,从小也是衣食无忧的,如果不出意外,她会嫁给一个平凡的小官员,平凡地度过她平凡的一生。 但是战火将她的平凡地未来也点燃,不知渲染了何种诡异的色彩。 她的兄长将她的家人杀光,她不怨。 她的兄长将她的未来裁决,她不恨。 “你说,我嫁的人将是一位举世无双的大英雄,你可是认真?” 安游虚点头。 “那好,我嫁。” 然而等她真正嫁了人之后,她才开始怨恨起她的兄长。 她嫁的人,可以眼中没她,可以不爱她,但她忍不了她的丈夫透过她,看向的却是另一个人。 至于举世无双的大英雄? 哈哈。 那个男人身上只有阴谋算计,何来英雄之称? 兄长,你骗我,骗的我好苦! 所以我要报复,安铃仙想着,若是有一日,我找到了真正的大英雄,那我就算有要背叛你们所有人,也要跟他走,报复你们,报复你们! 荆州城内,表面一派风平浪静,内地里却是暗潮四涌。 江州却是真正的宁静舒适。 暖洋洋的春风,吹拂过境,暖了人的身,暖了人的心。 黎贝躺在榻上,感受着春风拂面。 鹿鸣在她的身边担忧地问向她,“向病梅道个歉,承认错误吧。” 黎贝摇摇头,偏偏就是死鸭子嘴硬,“我已经向她道歉过了,她不肯接受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就道歉到她接受为止。” “那如果我说,她要求的道歉是要我放弃你呢?”黎贝睁开眼,问向鹿鸣。 “那便将我放弃吧,无论如何,你的霸业是首要。” “你——”黎贝起身,显得有些不开心,“不要说这种话,我不喜欢听!”她气恼地说到,“难道没有她病梅,我黎贝就一事无成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哪里敏感??? ☆、初夏战场杀意起 四月。 人间似乎已经都告别了冬日的酷寒,连桃花都凋谢得干净,只留下一两片的花瓣摇摇晃晃地挂在枝头,风一吹,花瓣便掉落在地上,融在土里。 四月花开得最耀眼,最繁盛的,便要属那雪白的李子花,乍一眼看过去,就像是昨夜落过了雪,积在枝头,但初夏的暖风一吹,又把人从昨日梦里的冬日吹回了荆州的夏天。 荆州,一片和平。 逃难的百姓,见荆州最近也无大事发生,纷纷壮了胆子,小心翼翼地挑了家里织好的布赶去荆州的市里卖。 安游虚照样在荆州城内做事,那日发生了什么,他似乎都已经忘得干干净净,照样地每日查看文书,巡视军队,脸上的表情还是千年不变,仿佛连灵魂也没有,像被操纵的木偶,一心一意朝着既定的方向行走。 李诚知道,自己的霸业想成,没有自己的爱将兼军师是行不通的,那次事情过后,他也没有再刺激安游虚,安安分分地与他以君臣之礼相待。 两个多月皆是无事发生。 初夏湿润的暖风一吹,再搂着自己年轻貌美的小妻子,让他恍若置身梦中。 也许这就是一场短暂的梦,他想着。 妻子怀中的婴儿在啼哭,初夏的青蛙在嘶吼,让他感觉现在是如此的平静。 京城的春天来得略晚一些。 四月了,昨年下的雪才融完,夜里睡觉甚至还要盖上厚厚的被子才能保暖,地里的虫子全部苏醒,却已经蒙上了一层层绿茸茸的毯子。 荆州迟早是要拿下的,班曦昭望着窗外勉强抽出绿芽的枯枝这么想到,只是要怎样才能出其不意地攻下荆州?怎样才能大获全胜呢? 打仗对于班曦昭来说可所谓是家常便饭了,但是打胜仗不是。 该怎么办呢? 他裹紧了身上的大衣,抱怨到,明明已经是初夏了,为何天气还是这么凉飕飕的,不知荆州的天气状况怎么样? 手下的人回答他,荆州的天气十分的不错,又没有兵燹灾祸,逃离的百姓有不少都跑回来了。 那李诚黎贝的状况呢? “他们过着可舒服了,荆州江州,气候不似京城寒冷,四月,花都开过一轮了,李诚的儿子已经三个月大了,李诚老婆孩子热炕头,别提生活有多少舒服了!” “是吗?”他问道,一个答案却在脑中形成。 既然他们生活地这么舒服,那么—— 就出其不意地攻打他们把!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首先就要讲得是快准狠! 快,京城去攻打荆州的军队脚程一定要快! 准,他们不能有关于我们军队的任何情报! 狠,兵器人数一定要充足一次可打下荆州! “主上可以先让荆州城内的三万士兵先作乱,随后支援城中士兵。” 班曦昭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这个行不通,江州离荆州的距离比京城到荆州的距离近的多了。” “那主上有想到出其不意之计了吗?” 班曦昭点点头,笑道,“自然是有的,传令下去,说京城内荆州军作乱,企图刺杀皇上。” “主上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京城内荆州军不可信,我们要求与荆州在宜城换回京城军,趁着交换的时候,将荆州军一网打尽,然后乘胜追击,攻打荆州城” “这么简单的一个陷阱,他们难道会看不出吗?”手下人疑问道。 “他们会选择看不出的。”班曦昭嘴角挂起了必胜的笑容,。 荆州城内,李诚接到了班曦昭要求换人的讯息。 “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李诚问道他身边的安游虚。 “不是蠢货,一看就知有诈。” “既然有诈,那就拒绝他们吧。”李诚摇头晃脑地说到,余光瞟向了无表情的安游虚。 “答应他们。” “为何?” “荆州大,还是江南大?” 李诚回答,“那还用说,肯定是江南大。” “此战,我们必败无疑!”此时安游虚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是否要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他闭了眼下了决心,把接下来的话吐出,“或者说,不是我们,是黎贝。 ” “敢问军师,你这是何意?” “我们放弃荆州吧,让江南成为我们争夺天下的起点。” 江州城内,暖风习习,吹得人直犯困。 黎贝坐在主位上,听着下面的人在打着报告,眼皮子止不住地要打架。 奇怪,自己最近连文书都扔给了鹿鸣,为什么还这么的犯困,夏困也是样折磨人的东西,她打着哈欠想着。 荆州,京城,江州最近都无事发生,快一年没上战场的她都感觉有些无聊了。 随便了,她又打了一个哈欠,练武还是要练的,不能荒废,不然那一天上战场了。。。 她实在熬不住困意,在主位上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之时,床头边坐着鹿鸣,像是一夜无眠似的,但他的眼神中却没有疲惫。 “书生?”她张口喊道。 “嗯?”鹿鸣像被雷劈到了一般如受惊的小鹿一般,忽的一下从床上跳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转暖的原因,我最近老是爱睡觉。”黎贝揉着头,直起身子说到,看向鹿鸣,他的表情让黎贝有些好笑,是那种又惊喜又害怕的表情,“喂!书生,你怎么了?怎么摆出这种表情?” 鹿鸣转过头,用颤抖的声音回答到黎贝,“贝贝,你怀孕了。” ? 不知所谓的感情一瞬间炸开来,她的手不住地在抖,伸手摸向自己的小腹,这里有了她的血脉? 不知道是惊喜,还是害怕,莫名其妙的感情掺杂在她的内心,最终只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若有缘,就生下来吧!” 她抬头与鹿鸣四目相对。 鹿鸣点点头,苦涩地说到,“还是你的事业要紧。” “嗯。” 一阵夜晚的凉风吹过,吹动了房内一盏灯。 “我去关窗。”鹿鸣走去了关窗。 两人纵有千言万语却再也没有说出口。 外面的一阵一阵初夏的凉风吹着,吹动外面种着的翠竹飒飒作响,明明是最安静的一刻,在怀有心事的两人耳中,这风声却是震耳欲聋。 相对无言。 虽然黎贝怀有身孕,但这件事只有鹿鸣与黎贝自己知道,城中的日常事务,她还需要照常处理,虽说江州城风平浪静,但是荆州却有一股暗流在涌动,搅得黎贝更加心烦意乱。 荆州要与京城交换军队,只要是不傻的人都能看出班曦昭有什么阴谋在里面,李诚安游虚要么是傻子要么就是别有意图。 鹿鸣提议由他前去荆州查看一下具体是怎么回事。 “就你?”黎贝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就你那样?还压得住荆州城里不知道有什么坏心思的李诚?算了吧。”黎贝摆手,“等线人的具体情报吧!” 鹿鸣也只好作罢。 荆州城内,交换军队的准备准备得热火朝天,仿佛两边都是光明伟岸的正人君子一般。 李诚穿戴着整整齐齐地出现在了宜城,身后不多不少刚刚好的三万士兵。 只是对面的人数,应该远远超过了三万。 时机到了。 十万大军追杀荆州平王李诚,一路从宜城追赶到了荆州。 荆州城门紧闭,保护着里面的一个小小的李诚。 十万京城军队将荆州团团围住,似乎是要用消耗战,李诚在荆州优哉游哉地派出了一个人——安游虚。 “先生又见面了。” 安游虚拱手回礼到,“下官见过宁国公。” “有什么来意直说吧。来人,赐坐! 安游虚正了正衣摆,不紧不慢地说到,“我想宁国公对这个交易一定非常感兴趣。” “哈哈,我自然是知道你要与我做交易,不然只有傻子才会答应交换军队!说吧。” “荆州和黎贝的命给你,江南归属我们。” 班曦昭不屑地一笑,“他黎贝,怎么可能轻易地说死就死,以前秦安围剿他一人都没成功过,现在他有了军队,哪能轻易的说死就死呢?” “那就留着我们恶心黎贝不可吗?现在对于我与你来说,最大的敌人不是黎贝吗?” “嗯!班曦昭点点头,“说的在理,那你说黎贝他会来吗?” “怎么不会?”安游虚反问,“他当日已经与荆州缔结了盟约,他若来,就将他诛杀于城中,他不来,这个吴王就等于失信于天下,他的江南吴王的位置,我主李诚可趁机取代,若是他未能死于荆州的围剿之下,荆州战败,他的名声自然也会一落千丈,为了他贤王的名声着想,他不可能不会接受丧家之犬李诚,我们若是在江南,自然有我们打拼的一片天地 “丧家之犬?你形容你主上的词可不好。” “希望宁国公不必纠结于称谓之争。” “自然不会,”班曦昭笑着举起了酒杯,“那就先预祝我们成功了。” 一杯酒落肚,火辣辣地辣着咙。 荆州战事告急,急报传到黎贝手上。 该怎么办?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 陷入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 ☆、总需有人向前行 黎贝的手抚摸上不见凸起的肚子,这里孕育着生命。 去还是不去? 太纠结了。 前方也好,后方也好,对她来说都是同样的陷阱,前进或后退,皆是难以预料的生死之争。 她摸着她的盔甲宝剑。 冷冰冰地反射着刺眼的光芒,灼烧着人心。 “书生,我要去。” “贝贝。”鹿鸣的语调里没有挽留没有悲伤,只有叹息。 就像是被命运的绳索牵引,一定会被引导在某条道路之上。 她带起了银灰色的头盔,披上坚硬的铠甲,英俊挺拔,威风凛凛,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大英雄! 总有人要去的。 初夏, 夜深人静之时的, 院子里的大樟树下坐着一个人, 黑色的发丝顺着耳后根滑下,月光穿过树的缝隙,是被击碎的玉石,零零碎碎地散落在-樟树底下的石桌上,黑幕上悬挂着的一颗一颗琉璃石与石桌上的碎玉相呼应,照映着石凳上坐着人也发出了仿佛珍宝一般的奇光。 “贝贝。”鹿鸣走了上去,从身后抱住了黎贝,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两个人什么也话也没有说,静静地相互依偎着,仿佛时间也静止了一般。 对于鹿鸣的感情,黎贝从开始的明了,到现在,却变得有些模糊了。 刚开始的她对鹿鸣是什么感情? 少女的喜欢?孤儿的依恋? 现在呢? 他们相处的时间已经很长很长了。 她对他的感情似乎也变成了其他,她一心于自己的霸业雄图,是不是忽略了其他一些东西? 病梅说她感情用事,可是就这么一点点的感情,难道她也要抛弃吗? 肚子里的孩子,是新生命的诞生,她不想放弃。 “书生,我尽量留住他。”黎贝闭上了眼,开口对鹿鸣说到。 鹿鸣一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这一仗,我能顺利回来的话,我就生下他。” 鹿鸣点头,“看你的安排。” 最平常的对话,可不知为什么,却充满了无尽的悲哀。 旌旗飘,战鼓擂,身披执锐向荆州。 黎贝清点一万将士,轻装上阵,亲自领兵前往荆州。 她年纪不大,相貌清秀,身量中等,如果不是披着铠甲骑马走在队伍中间,倒看不出是一位沙场多年的老将,反而是像一位要前去京城赶考的书生。 他虽然不像普通的士兵一样孔武有力,但是那双桀骜不羁的眼神,透露着一股唯我独尊的王霸之气,年纪轻轻便可有这种眼神,的确不简单。 听说那吴王黎贝,十三岁就上了战场,现在不过二十出头,未来前途不可预估。 龟缩在城内的百姓,都悄悄地打开了一丝丝的门缝,想要目睹一下传说中那位战神的光彩。 黎贝在马上,感受着街道两旁白百姓的目光,浑身难受。 他/妈/的!黎贝暗骂了一声,这李诚引我过来不就是想瓮中捉鳖,不对——龙。 她来的一路上宁朝军队甚至都未多做阻拦,直接让她进了荆州城。 她阴阳怪气的对陪同的李诚说到,“班曦昭的人马眼睛肯定都有问题,本王一路这么走过来,他们都当没看见一样,让本王的人马直接进了荆州城。” 李诚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吴王吉人天相,自然有上天的保佑。” “那希望与班曦昭打的时候,本王也可以得到上天的庇佑。” “那是自然。” 夕阳将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黎贝知晓,此战她一定要取得胜利。 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 她摇摇头,她还在荆州城内预留了三万人,她不会败的。 李诚总觉得黎贝像一个人,他有意无意地总是会把余光投向黎贝,究竟像的是谁?他仔细研究了许久也没有研究个所以然出来,只好把内心的好奇暂时按下,按照安游虚的建议将计划排布。 这一战,在班曦昭与自己的夹击下,黎贝必死无疑! 第二日,万里无云。 三人各怀心思,在初夏的清晨敲响了战争的钟声。 宁朝大军直压而下,荆州军却在此时缩头。 李诚探究的眼神看向黎贝,意思是要黎贝打一个先锋。 “平王这样做,是否有失公道?”黎贝不满地问道。 “荆州军皆是老弱残兵,不向江州兵强马壮,既然吴王答应了与本王合作,那么为了此战可胜,吴王打个先锋又算什么呢?” 黎贝当下就被李诚的无耻震惊得目瞪口呆,她早就知道她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赖,却没想到,他能无赖到这种地步。 眼看荆州将失守,黎贝顾不得他无不无赖,只好咬牙让自己的人上阵。 “吴王不上前线吗?我可听说吴王早年可是以英勇好战而闻名天下的。” 黎贝转头,看向战场,“他无德无能,有什么资格让本王亲上战场?” 李诚却不依不饶,“再早前些的杨越之战,将军可是亲身上战场的,本王以为将军的身体还尚年轻,还可撑得起一役。” 他什么意思,黎贝不清楚,她这个人向来直言直语,还不忌讳地说出了李诚内心的想法,“将军?阁下的称呼可真有意思,是想称王了之后直接敕封本王为将军吗?” “啊——”李诚忽然想到了什么,“本王没有这种想法,请吴王原谅本王的一时口误。” “一时?”黎贝冷笑一声,怕是想永永久久地这么说下去吧。 她的身体现在确实不方便动武,不过在李诚的眼中,她的不动作却有了两层的含义。 一是以为他害怕战场刀枪无眼容易被误杀,二是以为他长年征战下来身体确实是垮掉了,就在李诚沉疑之际,黎贝嘲讽地开口了,“这么在劝本王上战场,这么平王不征战一回?” “哦?” 黎贝在这儿,护卫一大把,他的确不好下手,那如果去了战场之上呢? 李诚心生一计,“不知吴王是否愿意与在下共上战场,一齐诛灭无德暴宁?” 不能犹豫,黎贝心下一横,答应了李诚的建议。 将头盔带起,将铠甲披上,跨上高头骏马,一把横枪扫过,不世英雄之姿,从千军万马之中夺尘而出,硬生生地压下了他身后同样一个王者的身子。 连班曦昭也不禁感叹道,“这才是真正的少年英雄啊!” 黎贝不理会他人,手持一把长/枪,挥舞两下。 枪尖在阳光下反射着凌冽的白光,让人看得心生害怕,战场武神,非是传说,或者说,战场的传说,现在就在他们的眼前! 江州军士气大盛,眼看就要压过班曦昭一头。 班曦昭却在此时宣布退兵。 他眯着双眼,看着黎贝在战场的姿态,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 “退兵!” 宁朝大军纷纷退下,黎贝想乘胜追击却被李诚拦下。 “吴王,在下觉得我们还需整合兵力,一次性将宁朝大军打退!” 黎贝岂是愚人?她摇头拒绝,“现在才是最好的时机,阁下若是胆怯,吾江州军一军即可!” “那——”李诚的回答让黎贝怎么也想不到,“就请吴王先过荆州军一关吧!” 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黎贝想着。 “这是什么意思?” 李诚笑眯眯地回答,“依你吴王的计谋怎么可能想不到这是一个陷阱?既然您都想到了,我藏着掖着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已经与班曦昭勾结在一起了,目的就是要取你性命!你去,那我便在后面与班曦昭前后夹击,最终荆州兵败,而你是悲情的英雄。” “是吗?那我不去,又有什么后果呢?” “阁下若不去,整合荆州江州兵力,打退宁朝,而你则会死在战场的刀枪无眼之上。” “你就这么确信本王会死?” “确信无误。” “哈哈哈,”黎贝大笑三声,“那本王就拭目以待了,本王不仅要胜,而且还要“大获全胜”!”黎贝自信的话语抛出,挑衅的眼神击中李诚。 既然你都说出口了,那我要是死了,这面子可不是失大了? 班曦昭的阵营之中。 他半躺在榻上,身旁焚烧这一只香炉。 淡淡的白烟飘出,安抚着人的神经。 黎贝的身体不对劲,脚步不似第一次见他那般沉稳,手中的枪甚至有将要脱手的痕迹,他的皮肤变得白了一些,身体看起来也不像以前那般强健,这对习武之人来说是非常不正常的,他是呆在安逸的江南太久了,忘记居安思危了吗? 他揉着自己的眉心,摇摇头,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大概是以前打仗,留下了病根吧,班曦昭这么想着,不然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之间退步这么快。 黎贝的战场武神的英雄之姿传遍了整个荆州。 谣言传得厉害一点的还有说,黎贝一出场震惊八方,他的气场直接将班曦昭震出三里之外。 流言写实一点的也有,无非就是在夸黎贝的英雄气概,吹得是天花乱坠,连关二爷转世的消息都穿了出来。 黎贝自己听了都觉得可笑,你们看我的脸红吗? 不过她的事,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这黎贝,真当有这样的英雄气概?”安铃仙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 ☆、战场敌友皆无情 黎贝在荆州城内等待着荆州军与江州军兵力的会和。 她在沉思,怎样才可以真正地夺取胜利。 首先,在荆州江州联军之中她黎贝必须掌握主动权,可以压得下叛乱的荆州军,然后就是班曦昭的问题。。。 突然一声尖厉的叫声打破了她的沉思。 “报——!” 这一声报倒是吓了她一跳,她起身问道,“何事如此慌乱?” “平王妃,请吴王前去一见。” 黎贝拒绝到,“这没什么好相见的,荆州之战胜,我们自会在庆功宴上相见。” 黎贝气恼,这个平王妃怎么就刚刚好要打断她的思路。 报信的人不依不饶,“请求,吴王务必前去!” “不去!”黎贝暴躁了起来。 “想不到堂堂的吴王也怕一个女人啊!”一句清丽的话语从不远处传过来。 从门外一个婀娜的身影走进,来人年纪不大十六七岁上下,面容清丽有些稚嫩,,双目含笑嘴角微微上扬。 她一步上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礼。“妾平王妃见过吴王。” 黎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平王妃请起吧。” “多谢吴王。” “来人赐坐!”黎贝喊人搬来座椅,问道安铃仙,“不知平王妃来寻我有何贵干?” “殿下知道荆州的百姓是怎么说您的吗?”安铃仙回答地牛头不对马嘴。 黎贝摇头,“他们怎样说本王与本王无关。” “他们说您是一个上天派来的举世无双的大英雄。” “那又怎样?” “吴王您在荆州城内的风头太盛了,把主人的风光都压下去了,这便让主人有些尴尬。” “哈,”黎贝不屑地笑了一声,“是本王把刀架在百姓的脖子上让他们这么讲的吗?他这个人连面对本王都不敢,总把负担扔给女人,不愧是平王。”黎贝的接连嘲讽并未让安铃仙的脸色有一点点的变化,她摇头说到,“不是平王派妾过来的,只是妾自己有些好奇罢了,叨扰平王了。”安铃仙盈盈一拜,“既然吴王还有要事,那妾先告退了!” “来人!”黎贝客气到,“护送平王妃回府。” 黎贝看着安铃仙走远的身影,内心有些五味陈杂。 黎城这个不要脸的老混蛋,娶的小老婆比你亲生女儿还小四五岁! 她又回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内心的恨意不能自已的生长蔓延。 我的母亲死在刀光剑影之下,凭什么你就可以安然度日,甚至占地为王,凭什么! 她越想越气,气得把茶杯往地下一摔,顿时四分五裂。 更气的是,再怎样生气,也必须与黎城合作。 江州、荆州军不到两日便全部汇合完毕。 黎贝作为战场老将,自然是担当起了领导先锋部队的责任。 她就知道,黎城绝对不会轻易地与她合作,为了能让她光荣地死在战场上,黎城绝对会“好心”建议她来打先锋。 果不其然。 她恨恨到,老子这一场战争不仅仅要打胜,还要在你的荆州树立起威信,让你荆州的百姓绑着你送到江州来称臣。 两军交战即将展开,黎贝披起战甲,跨上战马,手挥长/枪,威风凛凛的上了战场。 安铃仙自那日见过黎贝之后,黎贝的身姿就牢牢地印在了她脑海。 她小时的梦想是嫁给一个能举托乱世的大英雄,李诚是怎么样的人? 年纪可以做她父亲不说,他自私自利,善于使诈,阴谋诡计无所不有,也许他在部分百姓心中可能还是个杀了在位庸君的英雄,不过,她发出了一声轻笑,她宁可相信周仪是自杀的也不会信李诚这个没有用的卵蛋会杀周仪,他会的,不过就只是投机取巧罢了。 真正的英雄? 她趴在了桌子上,闭了眼睛,回想起了,她与黎贝的相见。 他那日眉头紧锁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在思考一样,他的气质与李诚截然不同,如果说李诚是在路边随风飘荡的茅草,那黎贝就是独立于天地之外的那一株柏树,傲然挺立,似乎是要将倒塌的天给支撑起来一般。 那般从容,那般自信,那般的桀骜不羁,这才是英雄! 她枯萎的心,回忆着几日前的事情,似乎被注入一股活泉,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李诚,安游虚,我的人生给你们到现在就够了,接下来我要走自己的路。 她这么想着上扬的嘴角更加弯曲了。 只是一声惹人心烦的通报打断了她脑中的幻想。 “不好了——!平王妃!前线溃败!” “这是怎么回事?” “吴王作战失败,下落不明。” “嗯——。” 她的脑子很快就转了过来,什么作战失败,不过是李诚和班曦昭要搞死黎贝罢了,她眯起了眼睛。 是失踪吗? 如果是,那就一定要在李诚找到他之前,把他救回来。 黎贝手持长/枪,驾着马,直冲入战场。 先锋部队的人无需太多,一万足矣,剩下的人,她安排在后方战场,用来保证李诚的部队不会突然与班曦昭前后夹击她。 她是多年的战场老将,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只是她环顾四周,只有零零散散的小兵,却无一个将领。 她暗道不好,准备折返回程,却不料,回程途中遭到两方人马的阻拦。 “黎贝,”李诚开口,“今日你就死在此地吧!” 黎贝这才明白自己是中了计。 虽然李诚故意告诉自己所有的计划,但她知道李诚绝对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她留下三万多的士兵,就是为了防止李诚为了杀她,在战胜之后将她杀掉。 她单知道李诚无耻,却没有想到这个人还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荆州军应该在后方与自己的江州军相杀,而宁朝大军,几乎十万人的动员,可以讲她的一万江州军诛杀殆尽! 他可以牺牲战争的胜利,可以牺牲他的荆州军,只为了将她杀掉! “小人!”她怒骂到。 “小人又怎么了?只要最后可以胜利,小人才能成为真英雄。” “哼!”她气得连话也说不出。 事实的残酷远超过她的想象。 “你不会以为这里只有宁朝大军吧?吴王!” 什么意思? 一个可怕的预想在她脑中形成。 “宁朝大军有,但更多的还是我们荆州好男儿!” 也就是说,十万宁朝军去了七八万去围剿她置留在荆州的人,剩下的与荆州军一起围杀她! 两个战场的胜算瞬间皆在她意识到问题有所不对时降到谷底。 她深呼吸一口气,安慰自己,这种情况又不是没有过,当年她背着齐莺儿一样能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现在她至少还有一万人。 她,还有胜算! 但是上天总喜欢在这个时候给她开玩笑。 如果没有那阵急剧的腹痛,她几乎都忘了她的肚子里还有孩子。 她表面云淡风轻,只能从她额头一排排汗,看出她此时的痛苦。 她咬着牙齿,长/枪冲天,“杀啊!!”说着骑马冲向前方。 初夏的暖阳,在此刻竟成了要将人炙烤的火炉,刺眼的光芒在刀枪剑的交击中竟舞出了一曲畸形的乐章,明晃晃地直击人的心。 血与汗黏腻腻地糊在了一起,她的身体被刀划伤,被剑刺中,可再怎样的疼痛,也比不上下腹急坠之痛,仿佛顷刻之间就要人性命, 她不能表现出来,不能。 她坚持着这场几乎不可能会战胜的战役,也不知道为什么而坚持,只想着,向前冲,再杀一人!再杀一人!再杀一人! 她疼痛地几乎要晕厥过去,可是心中不知道那股信念支撑着她不在战场之下倒下。 李诚躲在兵将之后,与班曦昭并立。 “黎城!!!!!!!!”她大声的喊出来,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对,她就是不满,或者说不是不满,而是愤怒、怨恨。 凭什么? 你就可以站在这里?我的母亲就一定要倒下? 凭什么? 我的母亲几乎为你献出了一生不能做自己,而你就可以有新的人生? 凭什么? 我辛辛苦苦用生命换来的东西,你用阴谋诡计就可以全部窃取? 为什么?凭什么? 是上天的不公,亦或是命运的无奈,任凭江州军英勇善战,在绝对的人数面前,江州军依然败地惨烈。 “王上,请让下官掩护您,快逃离这个战场!” 黎贝杀的眼睛都红了,突然这一声唤回了她的神智,她身受了重伤,在杀红了眼的情况之下竟然毫无感觉。 “请王上尽快撤离!” 黎贝的腹痛愈发严重,她知道再不走,别说孩子,连命也不一定保得住。 她只好点头说到,“麻烦卿了!” “臣为君,万死不辞!” 说罢便投入了战场。 黎贝拉起马绳,在剩下的人的掩护之下,匆匆撤离。 她往北急奔,眼见前方有一森林,也不管熟不熟悉,直奔而入。 直到丛林深处,他们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她身旁的一个副官,下跪开口,“请容许下官冒犯。” “说吧!”黎贝靠在一棵树上,捂着肚子大口喘气,坐了下来。 “请王上与下官交换衣服,由下官为王上吸引开敌军注意!” “你——!”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 看个小说不要太在意细节。 嘿嘿 ☆、君臣一遭飘血泪 黎贝迷迷糊糊地听到了副官的建言,当下冷汗直流。 换衣服? 不就是要暴露自己身为女性的身份了吗? 她拒绝了副官的建议,“不必了,本王尚无需卿献命。休息一阵即可!” 她背靠着一株大树,树冠直耸入云,高高地遮蔽了阳光,让黎贝等人有了一口喘气的时间。 周遭的环境很安静,只听得见风吹鸟鸣。 啾啾的鸟声,飒飒的风声,在千钧一刻之际震耳欲聋。 黎贝感觉到腹中有急坠而下沉沉的痛,她想去揉一揉肚子,舒缓一下她的痛苦,摸到的却是冰冷的铠甲,她的手无力的垂下,紧紧地握住砸向地面,是感叹世事的无常,亦或是上天的不公? “王上!”她副官的手按上黎贝的肩膀,“王上,来不及了!请恕臣无礼!”说着竟然去伸手扒了黎贝的铠甲。 黎贝模糊的视线在一瞬间清醒,她打落了副官的手,厉声阻止到,“放肆!本王不需要你们为我献命!” 副官双膝一跪,哀声请求到黎贝“请王上以大局为重!我们可以死,但是大顺的王不可以!” 黎贝的额头上,身上脸上都是水淋淋的,仿佛被一场大雨浇过了一般。 她沉默了。 风声鸟鸣在此时充斥在整个天地,而黎贝却只能听得见自己内心的声音,她看向副官的脸,是失血过多的苍白。 半刻钟的沉默,黎贝开口,“我担心你们接受不了现实。” “只要能救回王命,什么事实不能不接受呢?” 黎贝长叹了一口气,扶着树木,起了身子,把自己的头盔盖在跪着的人的头上。 接着脱下了身上的战袍铠甲,放在了副官的眼前。 事实的确很让人难以接受。 黎贝的头发高高束起,玄色的中衣上暗淡地沾着一大块一大块的血渍,胸口略微浮起,喘着气一上一下。 在场的人皆是震惊。 平静的环境中充满了尴尬的氛围。 “如你们所见,本王是女人。” 是被愚弄的不甘?是被欺瞒的愤恨? 他们也不知道对于这个真相该怀有怎样的感情。 最先开口的还是那个要求换衣服的副官,他仍未起身,重重地给黎贝磕了三个头。 “我袁琦既然认了我君黎贝为主,至生至死,决不叛变!” 其他的人在此刻纷纷下跪,“至生至死,决不叛变!” 很久没有哭过黎贝,在此刻泪水直流。 “起来吧!兄弟们!” 稀稀拉拉的十几人拥挤地在一块地方,什么话也不用说,彼此皆知对方内心的深意。 “想不到,名满天下的吴王殿下竟会是一个女人!”副官感叹到,“竟是一个女人在这乱世之中闯出了一片天下!”他转头看向黎贝,千言万语也只汇成了一句话,“这满天下只有我眼前的人是真英雄,主君!”他再次跪下,话语中似乎是有千般万般的不舍,“我们走了,来世我们再为君臣!” “不要!”惊觉后顾的黎贝下意识的开口阻拦,一句简简单单的不要又岂能阻挡他们必去的决心? 黎贝手扶着树干,眼睁睁地看着与她生死同路过的战友朝着相反的方向远离。 “本王一定会为你们复仇的!”她只能暗下这个决心来宽抚自己被刀狠狠扎下的内心,随后转头就跑,跑向密林的深处。 密林重重,遮天蔽日,她一路在树林里疾行,肚子疼得仿佛要将自己撕裂,但她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她对不起的不仅仅是肚中的孩子,还有那十几个为她而死的兵将,还有建立不满五年的大顺,还有她答应过的每一个人,还有—— 剧烈的疼痛,让她的脸色扭曲,她慢慢地蹲了下来,几乎是爬行到树边,靠着树坐了下来。 大口地喘气,似乎是在期望这样子可以让自己好受一些。 她感觉双腿间一片黏腻,也许是血,也许是汗。 再坚强的人在此刻也要崩溃,泪水决堤而下。 此时的她也许是痛恨,痛恨肚中的孩子,痛恨鹿鸣,更痛恨自己。 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她还能一战,若是—— 啊—— 身体的疼痛,精神的崩溃,要将她几乎折磨致死。 不甘心呐,不甘心呐! 在与她相反的方向,一群人在丛林里急奔。 十几个人围绕在中间一人的身边,将他重重叠叠的严密保护着。 中间那人身披着银色战甲,满脸灰尘看不清他的五官。 “报——平王!我们发现黎贝的行迹了!” 李诚点点头,“既然发现了这个祸害,那就尽快将他解决吧!以免夜长梦多。” “是!” 为了将他们顺利诛杀,李诚为他们准备了一千五百人。 “你黎贝能够从五百人之中顺利脱逃,那一千人再加五百呢?”他眯着眼睛,“来让本王见识见识你黎贝的能耐吧。” 真正的黎贝却是几乎用爬的,朝战场相反的方向爬去。 耻辱,屈辱,不甘直涌上心头。 她不能死,不能! 然而再强大的精神力也抵挡不住疲惫的身躯,她的眼睛被汗水血水糊住了,只有模糊的血红一片。 她的手紧握着那把长/枪,昏死过去。 外面的战场是厮杀。 一个接着一个人尽忠而死,无怨也无悔。 李诚提起了那个带着头盔的人头,擦干净一看。 是截然不同于黎贝的五官。 “中计了!”他气得大叫! 黎贝昏死在树林中,却有两方人马在找寻她。 李诚的人,安铃仙的人。 安铃仙的人,到底还是护卫家兵比不上李诚的人来的专业,兜兜转转了大半天,连个兔子影都没找着。 正着急着,在他们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 她面容艳丽,神态婀娜,手持一把玉骨扇。 “你们是要寻吴王吗?吾晓得她在哪儿?吾欠了她一段情,现在,吾要还她,你们跟吾来吧。” 护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此时此地会出现这样一个人? 欠了一段情?莫不是这吴王英雄神武,连累了林里的妖精都倾慕他了不成? 护卫也不管这么多了,跟着那个女人就往密林深处走去。 一路皆是惨不忍睹的血迹,那女人仿佛是没有看见一样,脚踩在血上,脸色也没有任何改变。 一路的往丛林深处走去,丛林的深处却却只有一个女人倒在地上。 “吴王在哪儿?”他问道。 那女人指了指地上,“把她带回你主人府中即可。” “这——”护卫正疑惑,一把利刃架在他的脖子上。 “不要有太多的废话才能保命,带她走。” “好。。好的”护卫战战兢兢地答应了下来,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现在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 那个护卫紧紧地跟着那个女人朝着不知名的小路走去,小路上停着一辆马车,她吩咐他把黎贝放置于马车之上。 随后刀光一闪,来不及惊诧,满口的血喷涌而出。 血溅在那女人的脸上仿佛阎罗鬼煞,她不带任何感情开口说道,“我不想杀人,但是你的舌头和未来的自由就不用留存了。” 随后一抬手,马车飞尘而去,留下一脸惊愕的护卫。 那女人注视着马车疾走的方向,轻声地说了几句,“黎贝,你的情,我算是还了吧。” 黎贝昏昏沉沉地睡了好几天,昏沉的几乎以为她是要死了一般。 该说她是吉人自有天相天下吗? 她睁眼所见,并非阎罗鬼狱,而是轻幔丝绸,青色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腹中的疼痛也消失了。 她的孩子! 她的手抚摸上腹部。 微微有些凸起。 孩子还在! 在此刻应当有劫后余生的快乐,但此时的她却没有一丝的感情。 她的心已当枯竭了。 突然听见床上之人有了动作,外面的人掀开了床帘,探进了头来。 黎贝转头,与那人目光对上。 “你是——平王妃?”黎贝惊诧到,“为什么是你救了我。” 她灿然一笑,“因为我喜欢上你了!” “咳咳咳!平王妃,如你所见,我是一个怀有三个多月身孕的妇人!” “所以,我才更喜欢你!我从小就梦想着嫁一个举世无双的大英雄,但是李诚从来就不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我。。。我。。”黎贝被这惊世骇俗之语吓到了,“我是女人!” “女人如何?你一介女流做到了几乎所有男人都做不到之事,怀胎三月还能上战场厮杀——”她又靠近了黎贝一点,黎贝缩着身子往后推,她不依不饶抱住了黎贝,“你是英雄,真英雄!你找到了我幼年的梦想。” 黎贝的手几乎都在颤抖着,呆呆地重复着,“我是女人,女人怎么可能喜欢女人?” “女人怎么不可以喜欢女人?”她尖叫到,“我小时听从父亲,稍长听从兄长,后来又听从丈夫,未来又要听从儿子,我受够了!女人注定是要这样畏畏缩缩过着一辈子吗?”她的目光转向黎贝,“你都可以占地为王,我凭什么就不能喜欢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 安铃仙并不是真正的喜欢黎贝,因为她从小就是被压迫着长大的,内心渴望着叛逆。黎贝是她心中最叛逆的一个人,她是安铃仙渴望自己可以成为的模样。还有爱上一个女人,她认为这是足够叛逆的一件事,可以报复她丈夫兄弟的一件事。所以她“觉得”她爱上了黎贝,其实不是,她是在为自己压抑的情绪找一个发泄口。 求评论,求收藏。 ☆、天理不存神不在 黎贝听了安铃仙的一席发言,脑袋中也不知道什么在转,只能呆呆地说了一句,“女人喜欢女人是。。。是有违天理的。。。” “天理?”安铃仙看起来对这个词不是很喜欢,“什么是天理?天理就是从夫从父从子?我这辈子受天理的压迫够了!我不在乎天理,也不想在乎别人的目光,我就想喜欢你!”她这么说着,用力地抱住了黎贝,“我就是想喜欢你,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唯一一个大英雄!你是我的梦想!” 黎贝怎么知道这个平王妃,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内心却有着如此浓厚而又炽烈的感情,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她。 安铃仙扑进她的怀里,手抚摸她的脸,痴迷地盯着她,“你是一个女人,跟我一样,你可以在战场上肆意驰骋,我却只能在这间牢笼里虚度余生,如果你是一个男人,也许我对你的爱意还不会这么深,可是你是个女人!当我得知了你是一个女人,我对你的爱意便再也压不住了!你的能为,你的才华,你的英勇无双,连男人都做不到,你却可以!所以我想爱你!我想爱一个真正的英雄!” “咳咳,”黎贝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对不起,我已有丈夫了,名义上的妻子也有了,而且,你看我都已经有身孕了,如果你想要嫁一个英雄的话,我的一些部下,你可以——” “住口!”安铃仙生气到,“我喜欢你,在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了,无论是男是女,我心中便只有你一个人。” “这——不太好吧。” 黎贝与鹿鸣的感情是细水流长的,从暧昧到爆发,不过是四月的花开,无声细腻,但是安铃仙不一样,她的感情就像烟花一样瞬间炸开,让人接纳不能。 “只要你心中有我一席之地,我会为你做任何事!”安铃仙单方面承诺了黎贝。 “感情不是交易。”黎贝长叹一声,“我能感谢平王妃将我救下,未来若有黎贝可以帮助之处尽管开口。” “我不想管你是怎样想我的,总之我就是喜欢你!”年轻的一双眼睛盯着黎贝,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按照道理来说,安铃仙应该算黎贝的继母,再怎样不肯承认,李诚终究还是他的亲生父亲,现在她名义上的继母发出了如此惊世骇俗之语,不能不让她感到不震惊。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黎贝藏身于荆州府内,外面风风火火地在地在照着人,她就在荆州府安安静静地养着伤。 荆州城外,李诚与班曦昭假意僵持着,黎贝一日没有找到,战况就要在城外僵持一日。 连续三四天不眠不休地寻找,但是黎贝仿佛从人间蒸发一般,怎样都找不着,李诚心中也越来越着急。 他心想着,再找不着,干脆就直接说黎贝阵亡战场,尸骨无存。 他倒是不怕黎贝尸骨无存,唯一怕的就是黎贝还活着。 只要能找到黎贝的尸骨,就可以证明黎贝的的确确的是死了,只要他死了,江州群龙无首,他绝对可以夺取江州大权。 如果连黎贝的尸体都没有,他凭什么说黎贝死了,又凭什么空降到江州做王?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在外头,他还是宣称黎贝失踪的。 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前还是稳妥做事比较好一点,毕竟江州的人还是信黎贝的比较多,就算他现在去了江州,他还要面对黎贝旧部,如果他们不认黎贝死亡的事实,那他在江州也是没有出路的。 江州现在主管的人听说是个名叫鹿鸣的书生。 书生? 这种人是最没有用的,只要稍加威胁,他相信,鹿鸣一定会把江州大权交出的。 问题就在,他必须确定黎贝死了。 他在等,班曦昭也在等。 只要黎贝死了,荆州战败的黑锅就可以全部推到他身上,自己借口黎贝的过错导致他失去了荆州,借此为筹码获取在江州的权利。 没错,荆州战败是必然的。 这三方争斗之中,真正一点力也没有出的只有他李诚。 班曦昭眼里只放得下他心中的那个少年英雄黎贝,不肯给他喘息的空间,黎贝也把班曦昭当做自己最大的敌人,自己再在从中搅合一番,这场战争之中获利最大的就是他李诚了! 只有黎贝真真正正的死亡,只要他死亡! 李诚不禁幻想起他在荆州美好的未来,割据一方,谁也不敢轻视他。 再进一步,以江南为基地,夺取天下! 但是事总与愿违。 荆州城外的士兵都开始骚动了,他还是没有发现黎贝的尸首。 外面的骚动他与班曦昭压也压不下去,外面的人叫嚣这要冲进荆州,打落李诚的人头。 情势紧急,李诚想,也许黎贝的尸体都被林里的狼吞噬殆尽了,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肯定活不下去,心一狠,宣布。 黎贝牺牲在战场上尸骨无存。 有些不明真相的荆州士兵一时间有些错愕,连尸体都没有的惨死? 不过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了。 黎贝从江州带来的四万男儿全部葬生与战场之上,夏夜的晚风一吹,还有湿淋淋的凉气,让人实着有些惊恐。 他们宁朝的士兵实力究竟是恐怖到哪种地步了? 荆州的人为接下来的战役感到担忧。 百姓也是纷纷收拾包袱,该走的都走了个精光,生下来不会跑的,通通备齐了粮食把地窖的门一关,祈祷着上天诸神佛能够让他们躲过一劫。 上天诸神佛若是能听见人世的呼喊,又岂会忍心见到人世战火绵延,善人尸骨无存,恶人长命百岁?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们一定要度过这次兵灾!”地窖里的女人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儿子,向上苍祈祷着。 上苍从来不曾耳闻蝼蚁的请求,造物之主的无情,早在她的男人抛弃他们母子自己逃难去的那一刻,她就该看的分明。 外面是刀剑挥击的声音,一次一次,碰撞地一个弱小母亲的心。 她安慰自己,这里是隐蔽的地窖,那些士兵应该是发现不了她的,只要等这场仗打完,她就马上回乡下,躲进深山老林,带着儿子等天下太平了再出来。 她怀抱着孩子,在地窖里,不知时间流逝地过了很久,等到她确信了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之时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地窖的盖子,准备一看究竟。 她刚掀开盖子,一把长/枪就直对准自己。 “快看,这儿还有个女人!”长/枪的主人说到。 紧接着围过来几个士兵,操着不同于荆州话的方言。 她的瞳孔瞬间放大,她的人生大概是完了。 地窖里幼儿的啼哭与女人的尖叫糅合在一起,奏出人世最凄惨的一首悲歌。 宁朝军有计划的胜利了。 班曦昭只要胜利,手下的人做什么事就随他们去了,毕竟他们也憋了不少时间,该让他们放松放松。 谁是神灵? 被蹂/躏的百姓在苍茫的青天之下,不过是轻易可以揉捏的一只蚂蚁。 勤劳的、忙碌地、安稳地过着大半辈子,一场火,却可以把他们的所有给毁灭。 世上哪里存在什么的神灵啊! 若是期待神佛可以救你,不如就在这浊世之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吧! 寺庙里的师父讲,自杀是大罪,轮回往生不得,日日夜夜在地狱煎熬着。 但是这人世本就是无间,我已经煎熬够久了。 女人衣冠不整地抱着自己的幼儿,两人的脸紧紧贴在一起。 无知的幼儿看着母亲,不懂她的情绪,傻傻的笑着。 母亲看了确是更加心酸,“是娘亲无能,没有办法保护你。”随后竟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哭了许久才停,像是下了什么巨大决心似的,双手放在了自己儿子的脖子上。 一用力,幼童挣扎了起来。 她的母亲几度放松的手又捏紧,直到孩子没了气才松开。 “儿啊,你是母亲杀死的,你可以入轮回往生极乐,娘亲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就在地狱里日日夜夜折磨我都可以,只要你,只要你——”她却是说不下去,一头撞向柱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的孩子还有呼吸。 在她松开手之后,她的儿子还有气进出,脸色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他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他母亲的尸体。 他茫然地靠上他的母亲。 他母亲的身体尚有余温,仿佛睡着了一般。 “娘。”他喊道。 没有回应。 他哪儿也不敢去,一直呆在他母亲的身旁。直到尸体腐烂。 他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五六日以后了。 他整个人几近虚脱,被宁朝的士兵背回了营中。 年轻的士兵背着他,头摇摇,“这个年纪的小孩也不容易啊~可怜。” 他想反驳,逼死我母亲的不是你们吗? 但他没有力气回答,只好昏沉地睡过去。 这一战,荆州输的惨烈。 李诚一路向南撤退,撤退到了江州,顺便还带回来了一个及其糟糕的消息。 “黎贝与四万江州军皆命丧战场。” 鹿鸣手中的杯子没拿牢,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 ☆、江州十里不安生 死了? 咋听到消息的鹿鸣一脸不可置信。 黎贝都已经逃过了这么多次生死之刻,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折损在荆州? 一定是李诚在骗人! 他内心是这么期望着的。 虽然李诚却实没有找到黎贝的尸体,但是只要是人,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可能还会再活下来。 李诚的换上一幅心痛的表情,开口道,“对于吴王的死,我们确实感到很伤心,还请鹿先生节哀顺变,吴王在天之灵希望看到的是一个振兴的江州。” 鹿鸣摆手,“多谢先生安慰,只是不知吾主遗体何在?” 李诚呈上了他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说到,“贵主黎贝不幸丧生战场,至今未寻得贵主遗体,在下有人留在荆州,希望可以早一日为江州寻得贵主。” “既然都没有发现遗体,一切就还有转机。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最后一句话鹿鸣是怎么也压抑不住的悲伤,几乎是冲着李诚吼了出来。 虽然鹿鸣态度傲慢,但是李诚还是可以理解的。 他们从开始打天下起就一直在一起,若是不悲伤,李诚才怀疑鹿鸣的用心是否跟自己一样,想趁着黎贝之死,在江州城内捞一把。 一刻之间,一点声音也没有,只能见到一个颓废的身影窝在椅子上,众人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谁也不敢率先发出声音。 最终还是鹿鸣率先发出声音了,“多谢先生为我们带来这个消息,荆州已经沦陷,收复之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如果先生不弃嫌,在下在江州城外尚有一间小院,先生与夫人可暂居于此。至于先生带来的荆州难民,就暂时在城外歇息吧,在下会派人日日布粥,以彰吾主恩德。” 虽然鹿鸣的话讲得客气,但是李诚毕竟也不是傻子,很快就听出来鹿鸣话中的深意。 首先他称呼自己为先生,就意味着鹿鸣不承认荆州的政权,再者他让荆州军民呆在城外,是拒绝让自己进入江州的权利中心吗? 李诚很清楚,鹿鸣这么做很正常,毕竟谁也不乐意突然空降一个顶头上司,现在的需要问题只有两个,一是拿出黎贝的遗体证明黎贝确实是死透了,二是利用荆州之败为我在江州城寻得立足的点。 鹿鸣表面彬彬有礼的,实际上,还是把他们全部赶到江州城十里之外,每日送餐一顿并派兵严加看守,美名其曰保护百姓的安全。 李诚知晓他的用意,不就是怕难民造反吗? 这群蠢头蠢脑的百姓,鹿鸣摸得透透,只要让他们不饿死,他们就会乖乖地呆在牢笼内,鹿鸣每天只派食一次,让他们不至于饿死,也没有力气起兵造反。 都是千年道行的老狐狸,李诚感叹一声。 他也不傻,只等着时间的流逝,让他的“珍藏”可以发挥最大的作用。 鹿鸣对他倒是不差,吃穿用食一样没有落下,还硬塞了几个美人供他享乐。 虽然他有妻子,不过嘛——既然都给自己了,就不大意地收下吧,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美人写作美人读作眼线。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江州城十里之外,与江州城里面的繁华富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知什么时候流言在难民中流传开来。 “听说是这个吴王黎贝,不听我们平王大将军的话,硬是要冲头阵,结果不想,你看,他死了倒罢,害的我们背井离乡流离失所,他这样害了我们,还假惺惺地装菩萨,每天就给我们那么稀稀的一碗粥,饿不死算是命大!你看看江州城里的百姓,个个吃的油光满面,他们才能算人啊!” 黎贝害得荆州惨败的流言在江州十里外爆发出来,人人都带着怒气,若是黎贝身世可考,他们恨不得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拎出来骂。 有人偷偷地跑进江州城里面去过,再回来,就是天花乱坠地乱吹一通,遍地黄金白银,人人三妻四妾,听得在生死线上挣扎的难民就更加的心生羡慕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李诚窃笑一声,鹿鸣你难道不明白吗? 江州与荆州难民的矛盾在时间的酝酿之下越来越大,鹿鸣不得不开放了江州大门,只允许老弱病残女人小孩进去,才勉强平息的难民的怒气。 时间约莫过了有三四十日,李诚觉得他的珍宝大概可以派上用场了。 那是一具恶臭的尸体,面容身体皆是腐烂得发脓生蛆,滴滴答答地还会往下淌着尸水,看得人心里发毛,就是这样的一具尸体,身穿着王甲,王甲随着尸体的腐烂塌陷,而呈现出一股破败之感。 “袁琦啊袁琦,让你以王礼下葬就是你对王忠心不二的报酬了。”他说着唤来了报信的人,“回去告诉鹿先生,他们王的遗体被我亲信从战场上送回来了。” 听闻黎贝的尸体被送回,鹿鸣的心跳当时就停了一下,随后脑子里是空白的一片。 不敢相信。 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就这么战死他乡。 他—— 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黎贝是女人,怀着孕的女人,一个女人身穿王甲,难道他们不会有一点怀疑吗? 想到这个鹿鸣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平息了砰砰直跳的内心,跌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像是受到了什么样的巨大打击似的,内心却在思考该用怎样的对策应付他们的谎言,许久才说话,“那就让王上回归故土吧。” 一具腐败的尸体,被般进了富丽堂皇的江州府,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却没人敢说什么。 恶臭飘满了整个大堂,站在这里的人都强忍住要吐的表情,他们的二把手鹿鸣一起默哀。 鹿鸣的演技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在看见尸体的瞬间直接扑了上去,也不管尸体如何的让人心生恶感,趴在上面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虽然这幅场景的确不怎么好看,但是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禁发出了君臣情深的感慨。 鹿鸣哭了没一会儿,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一把推开了尸体,把他推翻在地上。 “李诚!这不是吾王的尸体!” 李诚惊异到,“可他的确身穿王甲,普天之下也只有贵主黎贝会穿白银甲!” “你以为随便粗制滥造一件王甲,随随便便地套在一个死人身上就可以冒充吾王了吗?你未免不把我江州看在眼里!” 鹿鸣一顿指责让在场的人皆是摸不着头脑。 这白银甲的确是吴王的,为什么说这具尸体不是他? 李诚慢悠悠地开口,“鹿鸣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具尸体不是吴王的?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们?我们费尽千辛万苦在班曦昭的眼皮子底下为你们把尸体运回,你有什么资格否定我们将士的辛苦?” “吾王在数年前征战之时,曾被摔下过马,肋骨是是少一根的!这件事,只有吾王与我还有过世的王妃知晓!这具尸体虽然身形与吾王相似,但是他的肋骨却是一根没少!” 在场皆是震惊。 李诚虽然也是,他内心感叹了一声鹿鸣好手段好演技。 虽然不知道黎贝是不是真的少了一根肋骨,不过—— “鹿先生的意思是这世界上只剩下一人知道吴王是缺了一根肋骨的吗?” 鹿鸣不屑的冷笑道,“先生不会希望吾王之死这件事是真的吧?我主身上还有许多秘密,我暂时就不说了,以免先生随便再挑一具尸体来,把他肋骨砸了说是我主。” 李诚一时哑然,他身边的安游虚却是开口了,“你不愿相信事实,我们也没办法,但也请鹿先生尊重我主,毕竟荆州大败,贵主功劳不小。” 鹿鸣踢了一脚尸体,问道,“如何尊重?把江州大权双手奉上算尊重吗?” “若是先生无德,吾主自然可以接手!” “这么快就露出狐狸尾巴想要吾主千辛万苦打下的江山了?”鹿鸣把手一挥,“忘了告诉你们,少主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也不是你们随便可以拿捏的!” 少主? 李诚安游虚一时哑然,黎贝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儿子? 还不等他们惊讶完毕,屏风后走出了一个翩翩少年,年纪不大,看起来十七八岁上下。 他朝众人略微地行了一个礼之后,自我介绍到,“在下黎权,吴王黎贝之弟,在兄长不在之日,江州,由我暂时接管!” 最意想不到的情况在众人眼前发生,大家不知道,怎么黎贝会突然冒出一个弟弟? 鹿鸣随后解释道,“少主年幼,吾王不忍心让他染上江湖风波,暂时寄养在普通人家,现在事发紧急,在下不得不联系少主,让他回来主持大局。” 黎权手持折扇,一派书生作风,开口的话却是狠毒,“希望李先生知道感恩两字是如何书写的,兄长身子本就落下病根,被你强迫用缔结的盟约上了战场,现在下落不明,反被你们倒打一耙,希望李先生管好自己的人,不要让流言再次肆虐,不然为了维护吾兄声誉,我不保证不会发生什么事!” 鹿鸣压抑许久的心,看着长大的黎权总算放松了一会儿。 这张嘴,能比他姐姐会讲许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黎权弟弟出来了~ 求评论,求收藏 今天晚上还有一更 明天要去上学了,好不开森!TAT ☆、四万亡魂荆州哭 突然有一个人要跟你抢东西的难受感,李诚总算是有所感受了。 李诚很想上去就问,你是黎贝的弟弟,你有什么依据? 不过刚刚人家都已经对自己连客气的伪装都不装了,若是这么问下去,保不住这位年轻气盛的小公子会干出什么事。 只见黎权手轻轻一挥,说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无名小卒敢冒充吾兄,来人,把这具尸体挫!骨!扬!灰!”这四个字却是盯着李诚说的。 下面的护卫正要动手,一阵不知道哪里的怪风吹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在李诚的认知中早就该死之人。 他头发未梳,任由着风,将他的头发吹得飘扬,宽大的衣服在风中挥舞着,人瘦的不成样子,肚子却是有些奇异地凸了一点,让人看着都心生害怕。 是厉鬼还魂吗? 大厅中有人尝试着开口问了一句,“王、、王上。” 黎贝不语,泪水却从眼中流下,滴在地面,他望向了那具在地上已经严重腐烂的尸体,叹息一声,“袁卿啊!是王无能,连自己的爱将都保护不了!权儿!” 黎权反应了过来,“兄长,何事?” 黎贝走了上去,一个巴掌甩在他脸上,她虽然消瘦了不少,但是一个巴掌打在脸上的力道还是十足十的,“对于忠君爱国之士,你是这样对待的?袁卿是代我而死的!”黎贝的语气激烈,起伏剧烈的情绪几乎让她站也站不住。 黎权机灵,亲自搬了一条椅子,让他的姐姐先坐了下去,随后开口,“为袁琦厚葬,修祠立庙!” 黎贝接着又说了一具,“王甲不必卸,”她喘着气说到,“本王要永生永世记得这份耻辱,你说是吗?平王殿下?” 李诚脸色不变,回答道,“自然是如此,希望殿下能够与我一起,整合荆州残军一齐对抗宁朝。” “本王自然是会好好的听平王殿下的话,避免再被追杀!”这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出来,有眼色的人霎时间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黎贝的脸白了不少,是终日不见阳光的惨白和失血过多的苍白,看着鹿鸣,心里一阵一阵抽着的疼。 “权儿。”黎贝再喊了一声黎权。 黎权恭恭敬敬地回应到,“是,兄长。” 黎贝咳嗽了两声,这次战役已经伤到她的根基了,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恢复,但她忍着不说,“你也长大了,也该历练一番了。”她的手长满了握刀握剑的手,摸向黎权的脸,“孤的身子你也看见了,这江州暂时就给你历练历练,我就在幕后指点你,可以吗?” 黎权抓住了黎贝的手,点点头。 一直都是姐姐在为我档风遮雨,这一次狗儿的翅膀硬了,也该是到了保护姐姐的年龄了。 是不是因为是怀孕的缘故,最近的感情变得很丰富,见到了自己唯一的亲人长大了,自己有些欣慰地想哭。 不对,不是唯一的亲人,她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肚子,自己的亲人现在不止黎权一个了。 于是黎贝当场宣布,封了黎权做江州城主,全权管理江州大小事务,而自己就退居幕后养伤。 至于李诚? 碰了一鼻子的灰,灰溜溜地跑回江州城外的小院子里了。 “铃仙呢?”鹿鸣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太烦人了,让他怀念起自己的妻子了。 小婢女摇摇头,“今天一早就不见夫人去向了。” “连你也叫起夫人来了?” 小婢女点头,“现在荆州已失,先生连个实权都没有,怎么可以叫做王呢?” 烦人! 虽然他心里鹿鸣骂一千遍一万遍,但是表面上该有的涵养还是有的,他深呼吸一口气,“既然如此,就请你先退下吧。” “是。” 铃仙,跑哪儿去了? 安铃仙正在江州府。 她把黎贝扮成了厨房了怀孕的哑巴厨娘带回了江州。 本来黎贝是打算等到自己的孩子出生了再回到权力中心,可是突如其来的消息说找到她的尸体了,让她平静不下心来。 怎么想这具尸体也不会是她自己的,不是她的,那尸体的主人就只有一个了,她颤抖的手硬生生地握碎了一个茶杯,溅出满手的鲜血。 他们死得太无辜了,错的是李诚和无能的自己。 她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还会有这样子的事情发生呢? 她想不明白! 她带上斗笠,披上宽松的青纱衣,将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地走了出门。 夕阳西下。 余晖洒在两三人的身上。 黎贝看在眼里,疑惑。 是自己的心境变了吗? 为何这样平常的画面是如此的悲哀。 她踏上城墙。 这里不像她家乡,太阳消失在海的尽头。 这里一望无际的尽是田野平原。 她伸着脖子,朝西北望去, 似乎这样就可以看见她死在荆州的英勇战魂。 似乎这样就可以将她悔恨愤怒的心传达给他们。 恨,亲父残暴,战败一场为争赢。 恨,识人不清,亲父无赖更凶残。 恨,智谋短浅,四万亡魂荆州哭。 恨,为王怯懦,忠臣丧命换生机! 恨啊,恨啊! 恨有何用? 最终只剩一杯凉酒可以告慰亡魂了。 一壶酒往西北方向洒下,被风吹散了一些。 “贝贝。” 警觉有人在后,黎贝警觉地一回头,看见的人是鹿鸣。 鹿鸣从背后拥抱住了黎贝。 她感觉肩膀湿湿的。 是鹿鸣哭了。 “你能活着,真是太好了。太好了。”鹿鸣哽咽着,说出了自己内心深处最深的想法。 “男孩取名鹿嘉女孩就取名黎宾怎么样?” ? 鹿鸣高兴地几乎要蹦了起来,“你是说孩子?” 黎贝点头,“我现在把权利暂时给黎权就是想好好的休息一阵,等生出了孩子,我要——” 黎贝将手中的一壶酒向西北撒的干干净净,“逐鹿天下!” “只要你想做,我都支持。” “嗯。” 两个人静静地呆在城墙上,感受着这属于他们俩为数不多的平静时光。 只是将这幅画面记在眼里的不止两只人。 安铃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依靠在一起,一股无名之火蹿升了起来。 就算知道她是女的,就算知道她是个孕妇,安铃仙也没像现在这般心里有说不出的憋屈难受。 这叫嫉妒吗? 她捏紧了手帕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第二更 求收藏,求评论 ☆、无望人生乍现光 天色渐渐地暗淡了下去,太阳在远处,往地平线纵身一跃,整个天地就陷入了一片昏沉沉的黑暗。 渐渐地起了风,虽是夏天的夜,但是凉风一吹,还是能让人冷的发抖。 或许不是风冷,而是心冷。 今夜的月在下半夜,天上的星在无月的夜,显得格外亮眼。 “晚上风大,下去吧。”鹿鸣好声好气地哄到黎贝。 黎贝并未回答他,她轻轻地点了一个头,牵着鹿鸣的手往城墙下走去。 漆黑的夜,走着三个人,只有一个人的心燃烧着嫉妒的火苗。 安铃仙失魂落魄地往城外那间小院子走去,小院子里燃着灯。 衬得黑夜更加的深沉,仿佛就像她的那颗沮丧的心一般。 她推开门,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走进里院的时候却被一个人拦住。 那人是她熟悉又陌生的丈夫。 “铃仙。”李诚叫住了她, “今日为何这么迟?” “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来管?” “你是我的妻子,我问你去了哪里,为何这么晚,本是天经地义,你问这个问题便是违反了天理!” “天理?”安铃仙的声音瞬间提高,昭示着她内心的愤怒与不满,“你来说说什么才叫天理?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容忍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就叫天理?” “铃仙!”李诚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她们都是鹿鸣硬塞给我的,我不过是出于礼节,象征性地将她们手下,你不要大题小做!还有,你一个妇道人家,那有什么资格说你的丈夫?若你不是太清的妹妹,我早就将你休出门外了!善妒不是一种美德!” “你难道以为我是嫉妒你那些小妾吗?” “难道不是吗?” 安铃仙叹了一口气,推开李诚,硬气地说到,“晚了,妾身需要休息了!” “我与你一同休息。”李诚拉住安铃仙的手,抚摸着温柔地说。 安铃仙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浑身颤抖了起来,她挣脱开李诚的手,发怒地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将门死死地锁住,不让李诚进入。 李诚奇怪,不过也只当是她在闹脾气,不再纠缠,转身离去。 安铃仙趴在床上,不禁哭了出来。 这个世界有谁会理解她呢? 她是女人的前提是她首先是一个人。 幼时她被父亲逼迫着学习琴棋书画,为的就是以后可以有一个地位高的夫君。 长大一些,她就被兄长半威胁半诱惑着嫁给了她从来不认识的一个人,为的是他们的天下大业。 可是有谁,问过她自己的意见了吗? 李诚从来没有了解过她,直至刚才他还把她当做是一个争风吃醋的小女人。 李诚?这样一个小人,在以前她都不会把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哪怕短短的一瞬间! 可是就算这样的一个人却成了自己的丈夫,她何其不幸啊! 救黎贝是她自己的意见,从来没有问过任何人,是她真真实实完完全全做下的第一件大事,她是她人生中出现第一抹光彩,让她感受到了真正做人的意义。 “黎贝,”她轻声呢喃到,“我救了你,你的命就是我的!” 第二日,安铃仙还未等李诚起床,便早早地只身一人,前往江州府。 江州府的侍卫,懒散地在门旁打盹。 鸡鸣一啼,被惊醒,揉了揉还未完全睁开的双眼,又陷入了昏昏沉沉的世界。 安铃仙带着斗篷,将自己完全遮住,摇了摇护卫,摇醒了他,屈尊行了一个礼,开口请求到,“请去通报吴王,说是安铃仙请求见面。” 护卫好笑地摇了摇头,“夫人,咱家大王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人说见就可以见的,请回吧。” 安铃仙掏出了黎贝留给她的一把短刃再次恳求道,“这把短刃是吴王留给我的,请求官爷,把这柄短刃呈上,吴王自会与我相见。” 护卫接过了那柄短刃,纹路铸造手段皆是非凡,眼前人莫不是咱家大王外面留下的桃花? 护卫暧昧地一笑走了进去。 黎贝有了身孕之后又经历过了几次大战,身体早就虚弱的不成样子,每日被鹿鸣叫起吃过早点后,又要睡过去,直到中午吃饭时才肯起来。 鹿鸣心疼她,她睡时也不打扰,就让她睡着,只是该吃饭该喝药时,总是准时叫她起床。 黎贝在睡,护卫也不好打扰,只好叫安铃仙现在门外候着。 安铃仙一言不发,静静地在门外等着。 护卫看不下去,让她先来里面坐着等。 安铃仙摇摇头拒绝了他的邀请,继续在大门的一角站着,等着她心中的那个人。 太阳渐渐爬上头顶,汗水一层一层地流下,安铃仙咬紧下唇,一句话也不说。 好不容易等到黎贝吃完了午饭,护卫匆匆地把短刃献上。 “王,外面有一妇人,说要见您。” 黎贝放下饭碗,急忙开口说道,“她是孤的救命恩人,快让她进来!” 护卫把她领进了大厅。 黎贝坐在榻上,一会儿的功夫,她的眼皮又不禁打起了架来。 自己的身体最近是真的不行了,她想着。 一双手按上了她的肩膀,替她揉捏了起来,力道中等,不重不轻,让人倍感舒适。 黎贝的一双手摸了上去,口中一边念到,“书生。” 手的主人停顿了一下,又继续为她按摩了起来。 黎贝感觉这不是一双男人的手。 忽的一睁开眼睛,转过头,看见了身后的安铃仙。 “铃仙,是你啊。” 安铃仙点点头,“吴王,是我。” 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两人陷入了无言的寂静。 “你来寻我做什么?”黎贝开口问道。 “您现在女人的身份尚未曝光吧?” 黎贝点头,“的确,现在知道我是女人身份的人除了我之外只有四个人。” “那——”安铃仙深呼吸一口气,做出了巨大的决定,她从后面揽住了黎贝,开口到,“我爱你,你娶了我吧!” “不可能!”黎贝拒绝,“若你不喜欢李诚,我可以把你接到江州府中,我们一起生活,但是我的心中深爱之人就只有一个,我已经与他结为夫妇,不会再背叛他了。” “名义上的也不行吗?” “不行。”黎贝的拒绝坚定而有力,打破了一个身处绝望边缘之人最后的幻想。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的命是我救回的!我要你一直呆在我的身边,不离开我!” “李夫人,请问你是拿救命恩人这个身份来压迫我吗?” 李夫人? 这样的一个称呼却恰恰是安铃仙最厌恶的。 “在你的眼里,心里,我的身份仅仅是救命恩人和李夫人吗?” 黎贝意识自己说错话了,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歉到,“铃仙,刚刚我说的话有些过重了,我没怎么读过书,不会讲话。。。” “黎贝!”安铃仙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在你心中,我是怎样一个人?” 黎贝的眼神有些飘忽,她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李诚确实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对象,不如你来江州府中生活,必保你衣食无忧。” “黎贝,回答我的问题!” 黎贝见逃不了她的追问,只好回答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和——朋友。” “其他呢?” 黎贝试探地又回答了两个字,“挚友?” “不够!”安铃仙的眼神已甄至疯狂,一丝神采也没,眼中只有毁灭。 “鹿鸣为你做了什么?凭什么你就会与他相爱?” “他——”黎贝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与他相处了十数年,我与他的感情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我们经历过生死,经历过离别,才知道彼此是自己心中的唯一。” 黎贝的话说的好听,却进不了一个内心已经崩塌的人的心。 安铃仙心想离别生死我们都经历过,剩下的就是时间了,只要时间够长,你会是我的吗?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她脑海中形成。 得不到的话,就毁灭吧。 把你的事业、亲人、梦想都毁灭,这样你才能真真正正的属于我。 安铃仙离开了江州府,带着毁灭黎贝的信心离开了江州府。 江州城外的小院子里,李诚无所事事地在逗着美人玩,一抬眼,他的夫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李诚,你起来,我有事情要跟你讲。” 李诚虽然不满意她直接喊他叫李诚,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不需要与小女子计较,他起身,弹了弹衣上的灰,与他的夫人走进了屋子里。 “有什么事,说吧。” “黎贝是女人,怀孕的女人。”她冷冷的抛出这一句话给了李诚。 李诚一脸愕然. 女人? 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会骑马打仗,还拿下了这么一大块的地盘? 安铃仙继续说道,“我要用这个秘密交换黎贝的生,鹿鸣的死!” 李诚问,“你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 “因为救了黎贝的人,正是你的夫人安铃仙!” ☆、牝鸡司晨乱天理 “嗯?”李诚奇怪,奇怪的却不是为什么黎贝是个女人,他奇怪的是另一个问题,“你是如何救下黎贝的?” “我怎样救她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只要你知道黎贝是个女子,你利用这点完成你的大计不就好了!没必要问我这么多。” 李诚实在有些好奇,他不死心地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呵!”安铃仙像是嘲笑李诚,她回答,“因为我爱她,她的眼中只有她的天下大业,天下大业之下,是鹿鸣,从来没有我的位置,我要让她的一切都不复存在,这样她才能完完全全地属于我!” 正常人听到这样的回答,不震惊是不可能的,李诚自然也不例外,“你爱上了一个女人?” “我爱上了谁,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你的丈夫!” “休了我吧!” 李诚却摇头,“既然夫人都告诉了我这么大的情报,自是我霸业的功臣,怎么可以轻易地就抛弃夫人呢?” 安铃仙却不再与李诚对话,她甚至连李诚的脸都懒得看一眼,推开他就走出了门外。 安铃仙的眼中现在只有一人,丈夫也好,儿子也好,兄长也好,谁也不能阻止我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女人又怎么样?你们不安安分分地种地耕织,选择去起兵造反本就违反了天理,我爱上一个女人不过就是违反的更彻底一些罢了。 反吧,反吧! 毁灭吧,毁灭吧! 只有把你的一切都毁灭,你才能依靠我,与我生生世世不分离! 安铃仙的背影照样窈窕婀娜,却是带着疯狂的毁灭。 李诚望着她夫人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不在乎他的夫人爱上了谁,哪怕黎贝是个男人,他也不会在乎,他的内心只有一件事,其他的不过是微枝末节,他从来不会放在心上。 黎贝是女人。 这件事可大可小。 往大了方面说,她一个女人不在家中相夫教子,却跑出来与男人争夺权力,牝鸡司晨,欺瞒百姓,为了争夺权力,欺骗他人为她卖命,滥杀无辜,心是最歹毒的妇人心。 往小了方面来说,她虽然是女人,但她确实勇猛,这大顺的建立,她功不可没,而且日前她又让权与其弟,只要她表明不再掌权,这件事还可成一段佳话。 问题就是,怎样才能把话题往大的方面引去。 李诚陷入了沉思。 事情自然是闹得越大越好,最好就是黎贝的罪无可赦,罪可问斩。 “太清,这件事,你说该怎么办?” 安游虚点点头,脸色难得地不错,他开口说道,“自然是把她的罪说的越大越好,她在执/政方面几乎无可挑剔,只要有些良心的人,都不会对她的掌权产生异议。”安游虚还想继续往下说下去,被李诚打住。 “太清,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良心了?” “主上,这种东西有了才是负担。” “哈哈,”李诚一笑,“继续说去。” “世界上忘恩负义没有良心的人总是很多的,主上,黎贝年轻,虽然有战神之称,但她也次次都可打胜仗,她的那几次败仗,全部抛给她身为女性的身份即可,再者,前吴王妃病逝,这其中也可大做文章,比如,前吴王妃发现了吴王女性的身份,吴王为了维护统治选择了灭口,女人当/权本就不合礼数,黎贝是女人,她的所为,不仅可以唾骂,甚至可以诋毁。” 李诚摇摇头,“我还珍惜黎贝是个少年英雄,没想到只是不务正业的女人!可惜啊,可惜啊!” “如果我先遇上的是黎贝,你就没有机会站在这里了。”安游虚凉凉地说到,“只是忠于了一个人,我就不会背叛,请主上为自己的幸运感叹吧。” 虽然安游虚说的话不好听,可是他讲的确实也是有理的,黎贝武功才干能为,世上可与她匹敌的人本就极少,她又是一个女人,这个消息传出去,不知道要刺痛多少碌碌无为男人的心咯!连他自己都要感叹一下自己的无能,难怪自己夫人会对她如此痴/迷。 流言在荆州军民之间的流传是毫无意义的,只会被鹿鸣黎权两个人打压。 只有真正地在江州城内大范围的传播才能对黎贝他们产生实质性的伤害。 普通的小老百姓听到这种流言通常是嗤笑一声,然后反驳道,“就算是个女人也比你这个天天卖白菜的老光棍好多了,不是吗?” 所以还是要找那些被黎贝收拾过的读书人下手,他们一不种田,二不经商,每日捧着一本《论语》无所事事,自命不凡,以为自己是紫微星下凡可以拯救苍生于水火之中。 一群脑子腐化的书生,却是对付黎贝最好的武器。 不知何时,江州城内真的飘起了黎贝是女人而且是怀孕的女人的流言。 一群书生日日上街敲锣打鼓地要黎贝现面解释。 黎贝的肚子已经八个月了,就是再宽松的衣服也遮不住她的肚子,她自然是不肯现面。 鹿鸣和黎权面对流言的方法,倒是很一致地选择了“拖”字秘诀。 只有黎贝生完了孩子,她才可以出面。 但是时间似乎不容许他们使用拖字诀,这件事在人为的操控下愈演愈烈,书生已经不满足在江州大街上敲锣打鼓,直接在江州府门外日夜不休地要求黎贝出来解释。 “书生,”黎贝叫住了正要出门的鹿鸣,“让我出去吧。” “贝贝,他们安了什么心,你这么聪明难道没有看出来吗?你一旦出去他们必会想方设法致你于死地!” 黎贝却有些不以为然,她的眼神又一次飘忽到了西北方向,“袁琦,他也知道我是一个女人,却甘心为我赴死,我连对臣子的信心都没有,何以称王?我不想再这样畏畏缩缩的过一辈子了,我是女人,这又怎么样?”她似乎是去意已决,不容鹿鸣再次反驳。 她套上了那套冰冷闪光的铠甲,却不带头盔,任由头发披散着。 怀孕了的她,肌肉有些松弛了,英气的脸带着一丝柔和。 铠甲与孕妇,这两个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事,却在这一刻结合在了一起,坚硬的铠甲包裹着柔软的身躯,带着残酷的美丽。 江州城的百姓终于知道了,他们的王,的的确确是个女人。 这个女人不像一个女人。 在黎贝变成女人的一刻间,她的英勇变成了粗蛮,她的仁心变成了乱政,她为江州打下做下的一切,只是因为她是个女人,似乎所有人在一瞬间把她全盘否定。 她登上城墙,向世人宣告着大名鼎鼎仁政爱民的吴王是个女人。 夏天凉爽的风,吹动着她的发丝飞舞,在闪烁的阳光之下,百姓似乎以为这一场荒唐的梦。 “我呸!”不知道人群中是谁发出了声音,大骂到黎贝,“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跑出来跟男人争/权/夺/位,怎么没来个雷把你劈死?” “怀孕了,还跑出来丢人现眼,江州出了你这个人,简直愧对江州祖宗!” “牝鸡司晨,天道乱了,乱了,江州必将遭受大难!” “抢了男人的位置,还好意思出来,要我?早就自杀了!” “霍,造反的女反贼,该凌迟!” 黎贝本是兴致勃勃地准备颁布一系列令法比如女人可以从军之类的,但是民众的反应却让她茫然了。 明明江州是她打下的,江州民众也是在她的庇护之下才得以安居乐业,只是因为她是女人,所以她所做的一切就不算数了吗? 袁琦明明可以为了她献出生命,怎么到了江州城,大家就换了一幅面孔?还是只有袁琦是这样的? 黎贝不解。 民众在谩骂着,黎贝没有听进去,满脑子充斥着的只有疑惑,连恨的力气也没有。 黎贝是女人这件事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大江南北。 歌颂与赞美一夜之间被不能理解的怒骂替换。 “女人最大的本事就是当好一个母亲,一个妻子,她是想学花木兰上战场,但花木兰可是个忠君爱国之人,黎贝她好大的本事,学了王莽造反,一个女人,还造反,反了人伦反了天理,是下十八层地狱也不能赎的罪。” 有人小声地说着,“可她之前做的也没错啊。” 讲话的人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懂什么?黎贝是一个女人!” “女人怎么了?” “男人为天,女子为地,她一个女人要翻天覆地,你说,这会不会招来老天爷的震怒啊?” 听话的人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他大概明白了。 老天爷倒是没有震怒,抢先一步震怒的是江州城外荆州的军民。 “什么狗屎的黎贝!女扮男装,母鸡学公鸡叫,扰了天地秩序,所以老天爷把我们的荆州拿走了!黎贝,既然你把荆州毁了,那我们要去江州!去江州!” 外面的人在沸腾喧闹,镇压不下。 黎贝眼神阴沉,不顾八月快九月的身孕,一把枪耍出花来,直接骑马上阵,要亲自前去镇压江州城外的荆州人。 “老子就算是怀孕八个月,也比你们这些连刀都不敢握的男人强!” 她不甘,不满,不在乎自己的身子,直接提//枪//上//阵。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 开学了,各种考试挤在一起,又没人看,一点动力也没有了。 佛系作者就算没人看,也要把文写完。TAT ☆、映血夕阳照无间 愤怒、不甘、委屈,万般难以言表的感情在民众的谩骂声中,一齐涌上了黎贝的内心。 鹿鸣跑着出去,想要让黎贝冷静下来,出去的时候却只见到了飞扬的尘土,只听见了阵阵远去的马蹄。 “贝贝——回来!不要中计!!!”鹿鸣大声呼喊着他的妻子,要她不要踏入陷阱。 黎贝的耳边充斥着嘈杂的声音,她听不见鹿鸣的喊话。 杀了那些忘恩负义之人,杀了他们! 虽然她女性的身份暴露,但是多年的掌/权,让她还是积攒了一些愿意跟随她的军队,他们见黎贝飞奔出去,纷纷执起手中的武器,要去镇/压城外的那场叛乱。 “愿意跟我走的便走,不愿意的留在城内!做一个连怀孕的女人都不如的废物吧!” 剩下一些人,到底还是怕被人叫做废物,只好狠狠心,跟着黎贝走出去。 江州军因为一个人的莽撞,竟呈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混乱之态。 李诚摸摸下巴,笑道,“我们的时间到了。” 是何时间? 自然是消灭黎贝的时间。 荆州的军民不满黎贝,怒气腾腾,发誓要将黎贝和她肚子中的孩子碎尸万段。 江州军因为主帅是个怀孕的女人,在此刻呈现的却是与荆州军截然不同的萎靡之态。 其中精神亢奋的,只有黎贝一人。 她头带银盔,身披银甲,八月大的肚子并不显怀,倒是让满脸怒气地她看起来更加恐怖。 “李诚!”黎贝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呼喊出那个生她不养她今生最大的仇人,“出来!出来!出来决一死战!” 李诚听着黎贝的叫战,内心毫无波动,他问向安游虚,“你说我该怎么办?” 安游虚什么话也没有说,看向黎贝叫战的方向。 虽然安游虚什么话也没有说,李诚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按兵不动,等待黎贝的耐性与体力耗费殆尽。 虽然与一个孕妇为敌,的确有些可耻,但是嘛—— 李诚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点点头,王者就应该不在乎世人的目光与评价,再无耻又怎么样?史书还不是由胜利者书写? 黎贝在阵前叫骂数回,也不见李诚出来,一怒之下,扬鞭甩缰绳,直接冲向了李诚所在之处。 “太清啊~”李诚说到,“黎贝她开始打进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让她进来吧。” 这次的黎贝比以往的更鲁莽了十倍,几十倍,她完全不考虑后果,横冲直撞进了难民营里,不管其中的是否受伤,是否弱小,是否无辜,现在她的眼中只剩下了恨意。 双目赤红一片,内心叫嚣着杀。 太阳渐渐西沉,内心的恨意又岂是时间的推移所能磨灭的?倒不如说时间是恨意的沃土,催发着这恨意自由地勃发。 夕阳被血色染红,整个天地在一瞬间跌入血红色的地狱之中,太阳在平原的尽头,看起来比以前大了一倍不止,半截身子跌入了彼端,似乎是在逃离着战场。 偌大一个平原,在此刻竟是被漫山遍野的尸体填充了满。乌鸦在嘶鸣着地狱地吼叫,血色太重,无间的使者在这人世的炼狱之中竟也萌生了一股怜悯。 是杀,是血,是来自无间的邀请。 战神,杀神,是内心不甘的争鸣。 黎贝再回头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剩一点可怜的余晖,照着广大荒凉的战场。 有人诅咒她,“黎贝!你必定不得好死!子子孙孙一生不幸!” 黎贝已经杀红了眼。 她残忍地笑着,没有听进去人的话,一□□死了诅咒她的人。 我的一生已经如此不幸了,不得好死是对我的祝福吗? 诅咒也好,祝福也罢,不过是将死之人口中最后的逞强。 人身上鲜红火热的血喷溅在她的脸上,这是一种熟悉的味道。 她浑身带着血,从马上下来,头盔被人打落,头发被人打散,血染在发丝上,余晖映在青丝上,倒映着妖异的血腥。 一把金光闪耀着的长/枪拖着血,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血线。 李诚带着荆州军与反叛的江州军,整装以代,好不威风。 李诚向来无耻,这会儿仿佛是知道了自己的必胜,拦着不让手下人动手。 “妖女黎贝!你可知罪?” “我无罪之有。” 李诚一挥手,安游虚走了出来,开始宣布了黎贝的罪名。 牝鸡司晨,祸乱江南,谋害无辜,不知悔改,真是罪大恶极! 黎贝呆呆地听着安游虚强压在她身上的一系列罪名,既不想反驳也不想辩护,她的脑子是乱糟糟的一团,在见到李诚之时却只有一句话。 “为什么你还活着,黎城!” 李诚,黎城,这两个名字读起来太过相像,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名字,甚至连名字的主人都没有意识到。 黎城对于李诚来讲是个很遥远的名字,他有他的霸业,妻子儿女与过去,不过是人生的一点不重要小浪花,十数年过去了,他早忘得干干净净,只有执着的人还记得,萌发成了怨恨。 跟随黎贝的部下早已死得差不多了,现在,在渐渐暗淡的夜幕之下,只有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怀孕的女人。 或是她的杀意太浓,几乎没有人意识到她是一个怀孕八个月即将临盆的有孕妇。 夜色仿佛是黎贝带来的,压倒了仅剩下的最后一点余光,最后一点希望。 一步踏出,无尽战火。 战火不止,流离无定。 一把枪,一匹马,一个人,似乎可以颠倒整个天地的秩序。 带血的人缓步走来,看着精力充沛的人也感到一阵脚软。 李诚是个无耻又贪心的人,他总想要得到更多。 比如—— 黎贝虽然是他的敌人,但是她的的确确是一个女人,只要自己的地位稳固了,她就绝对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像这般英勇善战的人被一箭射死了,的确有些可惜,若是能把黎贝收为己用—— 他争夺天下可是有了不小的助力。 于是李诚开口,“黎贝,虽然你乱政夺权,违反天伦人理,但毕竟你还是怀有身孕,未出世的孩子还是无辜,现在,只要你投降认罪,本王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黎贝突然哈哈地大笑了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四个字?我母亲也好,我爱将也罢,你与我之仇,是你需要怜悯我才可以抹消的吗?我若是死了,就是变成厉鬼也要缠着你永生永世!” “黎贝!”李诚有些心虚,“我不过是为民除害罢了!你就算想死,也要看看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 黎贝闭上了眼睛,今生是你母亲对不住你,让你受苦了。若有来世,母亲愿意下落十八层地狱,日日夜夜受火炙水淹,为你换的一世百岁,今生—— 我们母子同葬吧! “为民除害?我黎贝掌权几年,可有江州人受外人欺辱?可有饭食无着?可有?可有?” 江州的几个书生钻了出来,大骂黎贝到,“你一个妇道人家,最大的本事就是在家为丈夫操持家务,现在你跑出来跟男人争/权/夺/势,这人伦天理全部被你乱了套,上苍迟早要降天罚,现在平王给你一个悔改的机会,你应当——” 他的话还没说完,远处一只利箭划过,刺穿他的喉咙,他,当场丧命。 众人往远处一看。 只见为首一女子,同样披甲带盔,领着浩浩荡荡地几千人前来。 夜晚太黑,看不清女子的样貌,只听得见她的声音,带着甜腻的味道。 “吾厌恶你瞧不起女人。”她下马,虽然穿着厚厚的铠甲,拎着长长的弓,举手投足之间却不像黎贝的野蛮粗俗,是一个风/情/少/妇的万种风情。 “你做了什么?李诚?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你的女儿?” 女儿? 在场的人皆惊讶,怎么黎贝就变成了李诚的女儿。 别说在场的其他人,连李诚自己也感到惊讶,他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儿? 他开始回想起他十数年前的事,模模糊糊的,他好像是娶过一个妻子,不过—— 不管黎贝是不是他的女儿,如果黎贝不能为他所用,他必要让黎贝身败名裂惨死。 至于与他夫人的约定? 呵!女人家家懂什么? 没等他反应过来,对面的那个女人居然又开始自顾自地开口说了起来。 “黎贝在江州五年,江州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上苍之罚,子虚乌有,阁下在荆州与宁朝勾结陷害黎贝,害死黎贝部下,这个仇我信吾王不会忘却的!虽是女人,但是论人品,论能力,阁下连与吾王相比之资格也无,你比吾王所多的——”那女人一笑,说到,“不过是下面多了半两肉罢了。” 她话说得大胆,让李诚方面的人都在努力憋着笑。 “诸位不用着急着笑,落井下石的人都是垃圾,不必嘲笑他人。” 她一番犀利的言语倒是刺痛了不少在场之人,他们满口反驳的话语不外乎人伦天理。 她灿然一笑,“男子强于女子是人伦天理,那在场的人有多少连吾王一半也不及,这可是违反了人伦天理,吾建议,比不上吾王的在场男子皆自杀,这样才可以维护你们所谓天理人伦!” “谬论!谬论!”被呛得说不出话来的人脸都涨红了,只能重复着这两个字来维护自己那一点可怜的自尊。 “哦,忘了做自我介绍,”女人款款地行了一个礼,“奴家吴王妃,前来搭救吾王,吾王罪名可否减少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 ☆、输者有心赢家无 这个女人。 面容艳丽夺目,体态婀娜多姿,声音甜腻柔和,身上穿着厚实的铠甲也掩盖不了她浑身的一股风情,反倒是这坚硬的盔甲,衬得她看起来更加的娇小可爱,如果不是她的语气太过咄咄逼人,李诚倒是有欣赏她的心。 “狡辩之言,”安游虚走出来,发出斥责,“黎贝夺/权/乱/政,天公震怒,下罚荆州,流血千里!荆州百姓的命,都要算在她黎贝头上。” 算在我头上? 黎贝气恼,张口想要为自己狡辩,却被病梅拦住。 “原来男人就是这么无能,喜欢把自己的罪过全部推却到女人的头上,今日,不管你们说什么,吾都要把黎贝带走。” “你确信要与妖女黎贝同流合污吗?”李诚问道。 “阁下的老师看来是没有教过阁下同流合污的正确用法,吾来教你,同流合污只能指你与班曦昭,懂了吗?吾有军队,吾有武力,吾要将人带走,若有阻拦——”病梅架起一把长弓,伸手一拉,一把利箭疾驰而过,正中李诚身边一位护卫的眉间,“不要小瞧吾啊~” 从白天到黑夜,在场的每一个人神经都紧紧地绷着,只需要稍稍的一点风吹草动,脑中的那根弦就会被轻易的弹崩。 病梅的一番举动,让本来就紧张的形式更加紧张。 李诚皱着眉头看着在旷野中屹立的人,心中紧张,表现在脸上,却是一派的镇静自若,毕竟他最擅长的不是文韬武略,而是他的演技。 一方面,他不想与病梅起正面的冲突,但另一方面,他的后方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放了病梅,他会被怀疑懦弱胆怯,这对他的王霸之业来说可是一项大阻碍。 思索了一会儿,李诚才开口,他问道,“你有什么资格带走妖女黎贝?” 病梅回答道,“她为君,吾为臣,君主有难,臣子岂可抛弃君主逃亡,不忠不义,病梅不愿做那样的人!” “黎贝有你这般的忠义之仆,是她厚福,且黎贝已怀有身孕,本王不愿滥杀无辜,既是如此,那本王成全你的忠义,让你带着黎贝远走,只是日后不得再出来,为祸人间可好?” 病梅优雅地行了一个礼,“自然是可以的,只要平王愿意放过黎贝,病梅答应永远不再带黎贝出来,若是违誓,病梅愿无端惨死!” “既然答应了,便要做到,本王又岂是那种狠毒之人?” “既然平王相信天理人伦,吾都已经发了毒誓,相信老天爷会睁开一双眼替阁下观看着吾。” 病梅说完,便唤人将黎贝拉上马车。 黎贝却是不服气,“我不要,我不要!”她叫嚷着,“凭什么要我把我辛辛苦苦打来的江山拱手——” 话未说完,只见病梅抬手一扬,一计手刀劈下,黎贝当场昏死过去。 病梅脸色未变,姿态依旧动人,“平王殿下,可以见到吾之决心了吗?吾只要黎贝的安全。” “可以,”李诚大手一挥,“走吧!” 病梅也未再多做客套,几千的兵将仿佛是幻术一般,随着病梅的一声令下,在几刻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诚问道他身边的人,“你觉得我的做法怎么样?” “我没有阻止你。” “哈!” 虽然黎贝是跑了,但是她在走之前,把大权给了她弟弟黎权。 虽然李诚很想用黎贝之弟的身份把黎权搞下台,但他刚要行动就被安游虚阻止了。 “黎权在掌权之间并无大错,而且你刚刚将他的姐姐赶出江州,现在又要马不停蹄地把她的弟弟拉下台,难免会让他人起疑心,怀疑你对黎贝动作的用意,但是你若是把黎权好好地放在那个位置上,他不但可以为你挣得一个好名声,而且宁朝的注意也不会全在你身上,希望主上想清楚。” 李诚一拍脑袋,一想,事情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于是黎权就逃过了一劫。 江州府内,黎权闭目养神。 他的姐姐刚刚大败而去,被病梅救走了,救到连他都不知道的地方。 他相信病梅,相信鹿鸣,却不相信自己。 自己是个无能的人,从前要母亲姐姐的保护,现在自己长大了却还保护不了自己的亲生姐姐,让她怀着孕上战场,让她被世人误解谩骂。 他是个无能的人。 鹿鸣悄悄地走了进来。 也许是黎权太累了,感受不到他姐夫推门而入的声音,现在的他脑子一片混乱,他手里的那把折扇也被掐出一个深深的指印。 “权儿,贝贝被病梅救走了。” “我知道。” “你姐姐不希望你如此消沉下去。” “我知道。” “世人对她的污蔑需要你来替她洗清。” “我知道。” “该怎么做,你也知道吧?”鹿鸣开始了他的絮絮叨叨,“你姐姐真不像个女儿,别人在家里洗衣做饭缝制嫁衣的年龄,她在战场杀敌,别人在谈婚论嫁的时候,她在吐蕃谈判,别人在养育子嗣的时候,她在江州建立政/权,正是因为她与别人这么的不同,所以我才会喜欢她,她是一个自尊心比天还高的女人,她宁可站着死去也不肯跪下,但是啊,人生有时候,你不得不低头,权儿,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黎权痛苦地将头点下,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我知道。” 鹿鸣上去,揉了揉黎权的头,“锻炼一下演技吧,明日去见李诚。” “我知道。” 声声句句都知晓,可是又有谁理解其中的无奈? 当事人懂,懂的人心都在滴血。 年轻的城主邀请平王李诚进城。 “虽说黎贝是我的亲生姐姐,但是女子乱权实所不当,平王为我江州驱害,有功有劳,在下年幼,学识浅薄,尚不能理断城中事物,恳请平王入城,指教小生。” 李诚客套了一番说到,“女子不能安分守己,乱/权/夺/势,本就违反天理人伦,本王驱逐黎贝不过出于道义,指教城主自然不敢当。” “平王谦虚了,”黎权回答道,“江州此时刚刚经历一番大乱,北有宁朝虎视眈眈,正是用人之际,还请平王莫再谦虚,而且我观平王阅历丰富,若不弃嫌,小生愿拜平王为义父,我们父子共同为江州谋划未来!” “那怎么可以?”李诚故作惊讶道,“城主身份尊贵,岂可拜我一丧家之犬为义父,折辱了城主!” 黎权强压下内心的恶心,用他平生最好的演技挂上脸上谦虚的笑容,“丧家之犬?平王言过了!此后江州城便是平王居所,只要小生在一日,便绝不会委屈义父!”说着黎权就要下跪,正式拜平王为义父。 小子的演技还是太差了一点,面部表情做得完美,却忘了把眼中的恨意掩藏。 话虽如此,但是李诚还是假模假样的扶起了即将要向下跪的黎权,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到,“以后江州还需你我父子二人的努力!” 一场酒宴,无数次的假笑,看着眼前的小人,黎权发挥出他最大的耐性与演技,为了—— 以后能够为姐姐报仇,为江州无数保卫家园的人报仇。 “委屈你了。”鹿鸣看着满脸疲惫的黎权,安慰他到。 黎权摇摇手,“与我姐姐相比,我这点委屈又算的了什么?我明白了她的苦衷她的压力,我认贼作父,只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手刃仇人。” 鹿鸣满脸复杂地看着他,李诚是你的亲生父亲,兜兜转转阴差阳错,父子相认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鹿鸣闭牢了嘴。 他想,就是黎贝也不会乐意她的弟弟知道真相的。 黎贝在病梅那里。 她已经疯了。 多年下来积攒的压力,找到了一个火山口,瞬间炸开。 她不想在乎自己的孩子,不想在乎自己的未来,只想将李诚杀死。 病梅将她关在一个房间里,她便开始寻死觅活。 病梅只好将她绑在床上。 她的肚子异常地肿大,布满了青红的血丝,看起来甚是可怕。 “都怪你们!”她仇视着盯着自己的肚子,不知道为何,她开口说的是你们。 “都怪你们,爱将死,江州失,百姓误,你们就不该存在!”她的手被病梅绑着,不能乱动,若是她可以行动,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的肚子破开,将自己的孩子杀死。 病梅出乎意外地很温柔,“嘘,不要动,你要杀死孩子可以,现在他们快出生了,你杀死了他们也会把自己的性命给搭上,等他们出生好吗?我替你解决他们。” 没错,是他们。 病梅把着黎贝的脉,是两个孩子。 两个啊。 病梅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出这样子欣慰的感叹,明明早在很久以她就把自己应该有的感情给舍弃了,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她会觉得好 为什么呢? “最先动心的人输,吾输了。” 黎贝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 ☆、沉浮起落几春秋 最先动心的人输,吾输的一败涂地。 黎贝懂又不懂。 或许是多年的争权夺势让她累了,听不清楚病梅在说些什么,她只觉得自己的精神在崩溃的边缘。 江山如画,梦幻泡影,一触及逝。 人生长短二十年,沉浮起落几春秋。 肚子剧烈的疼痛,婴儿的啼哭唤回了她仅存的一点清醒的认识。 “病梅——我的孩子。。。?” 病梅没有回答她,婴儿尖锐的阵阵哭声,敲击着她的心灵。 愚蠢啊,自己! 居然还会想着让自己的孩子死去,她已经没有资格做一个母亲了。 刚出生的小孩子皱巴巴的脸,让她一瞬间有些恍惚。 权势也好,仇恨也罢,放下吧!带着孩子一同归隐山林,一世无忧。 黎贝坐起身子,脸色憔悴,嘴唇发白,她抱着自己的一对龙凤胎,一滴两滴的眼泪打在他们的身上。 病梅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场天伦,走近一些,长叹了一口气。 “黎贝,你违背了与吾的誓言。” “杀了我,放过我的两个孩子。” 对,黎贝不遵守誓言,病梅是应该杀了她。 但她。 现在的她,做不到了。 “你还想要争夺天下吗?只要你想,吾可以为你——” “为什么?” “你还不懂吗?” 黎贝似懂非懂,怀中的孩子渐渐平息了下来,发出有规律的呼吸声,伴随着黎贝的一声叹息,“病梅,为我,你不值得。” “只要吾想做,就没人能阻止地了吾,吾只要你的一个答案,黎贝,回答吾!” 孩子的呼吸声像是一阵一阵的鼓点敲击着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许久,黎贝才开口,“病梅。” “嗯。” “我今生亏欠的人太多了。” “所以,你要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了吗?只要你愿意,吾可以护得你与孩子一生周全。” “不是,”黎贝摇头,灿然一笑,“今生欠你太多了,已是偿还不能,再多欠你一些,又何妨呢?” “哈哈哈哈哈或哈哈哈哈!”病梅第一次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你黎贝,果真是吾病梅看中的人!” 黎贝垂头,目光盯着怀中两个孩子,眼神是藏不住的温柔,“这两个孩子,跟着我还未出生遍已经尝尽了人间苦楚,是母亲无能。”随后她转头看向病梅恳求道,“病梅,我夺取天下!这两个孩子,把他们放在普通的富贵人家,做两个普通人,可好?我的请求便只有这一个了。” 病梅的脸上是悲悯与无奈,“那就依你所言吧。” 最后的目光,投注在刚出生的稚儿身上,是不舍,是遗憾,是悔恨。 你们不该来到这世界上,只是你们已经来了,就让你们做两个普通人,无忧无虑地活下去吧,这是你们那个不称职的母亲对你们唯一的希望。 病梅温柔地开口,“还要多相处几日吗?” 黎贝将头摇了摇,“在多几日,多的也只是不舍,病梅,替我将他们送走吧。”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即将与母亲的分别,病梅怀中的两个幼儿,竟在同时睁开了双眼。 婴儿的哭喊,是对母亲的不舍。 黎贝知晓。 送走吾儿,痛在吾心啊! “病梅!”突然黎贝又一声叫住了病梅。 “将这两个孩子男者取名鹿嘉,女孩取名黎——”她顿了一下,“寒艳。” 病梅的神色不变,语气却透露着淡淡的疲惫,“你不必如此,吾是自愿的。” “哈,留个纪念不好吗?” 病梅抱走了她的两个孩子,不再回答。 黎贝,你为何总要给吾留下这样一点可笑的念想,让吾感觉有希望呢? 你最擅长的不是征战打仗,你最擅长的是掌握人心啊! 婴儿的哭泣声,随着病梅的脚步渐行渐远,留下一个疲惫的人,独自在房中惆怅。 在江州,李诚与黎权,装得是好一幅父慈子孝的画面,若不是二人心中都把对方摸得透透的,一不小心也会陷进这亲情的陷阱。 “义父对这江州未来的发展有何高见?” 李诚装模作样地拱手回答道,“高见不敢当,为父智谋短浅,不如权儿英雄少年。” “义父谦虚了。” 就这样,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客套着,半天也没有交流出一点有用的建议。 黎权自然也是知道。 他们两个人各自都有所保留,都在一步一步地试探着对方,什么都不说,反而是最好的。 黎权在这几天成长迅速。 至少,在面对李诚时,他可以按下胃里那股恶心想吐的感觉。 “权儿。”鹿鸣叫住了刚刚与李诚见面回来的黎权,努力地扯开笑容,对黎权说到,“权儿,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黎权问道。 “你要当舅舅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的舅舅。” 黎权的神色并未转过来,他还是一脸忧愁,就算是有孩子的出生,又能怎么样? 他叹气摇头,“姐姐生了孩子又能怎么样?在这个乱世,孩子是最不值钱的拖累。”他看向鹿鸣,眼神被愁思塞得满满当当的,不像一个少年人。 “辛苦你了。” 黎权又摆手道,“相比姐姐遭受的那些,说我一声辛苦已是折辱了我姐姐。” “你——”鹿鸣的眼神下垂,不敢直视黎权,“你姐姐——算了!” 虽是相处了十余年的亲人,但是鹿鸣有些话始终说不出口。 那就算了。 人生在世皆是苦,少乐少喜多磨难。 京兆这边,早已知晓了黎贝是女人的消息。 刚刚得知消息的班曦昭把这个当做了一个假情报,还要去惩罚那个传来情报的线人。 等到接二连三的线人都把消息给传回来了之后,班曦昭半信半疑。 再过不久,连整个江州都宣布黎贝是个女人,班曦昭这才确信了下来。 “想不到,本公毕生敬佩的对手竟然是一个女人!”班曦昭感叹道,“这世上女子存活下来本是不易,现在竟然在乱世之中有一女子可圈地称王,可敬!可佩啊!”他转头再问向线人“那她被发现是女人之后又发生了?” 线人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她不仅是个女子,而且被发现是女子时,已经怀孕八个月了。” “还是个孕妇?”班曦昭更是惊奇,“这女子不简单!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李诚以夺/权/乱/政的名义,结合荆州流民与江州叛军,一齐讨伐黎贝。” “李诚的确是个无赖!还可以对孕妇出手!”班曦昭忿忿不平道。 线人也奇怪,“一个女人不好好在家中相夫教子,跑到外面跟男人抢位置,留下她的一条命可以算是李诚的仁慈了,国公为何——?” 班曦昭闭了眼,摇头道,“这世上还是俗人多啊!我敬佩她是一个对手而已,不分男女。” “李诚非对手吗?” “他这种下贱的人也够配?”班曦昭嘲讽道,“这世上俗人贱/人太多了,不是每一个人,本公都要认他做对手的!” 黎贝啊,班曦昭他内心想着,真想不到你还是个女人。 黎贝他们躲藏在荆州。 荆州是个好地方,离江州不远,李诚的手又伸不到这里来,黎贝一行人,至少可以在荆州这个地方获得一丝喘息的空间。 黎贝本来是想去杨越之地,被病梅阻止住了。 “杨越不可去,你与杨越的百姓有着血海深仇,你虽然有旧部在那处,但杨越至今都尚未完全安稳下来,你去不过是自投罗网罢了。” “那呆在荆州,对我大业之成又有何益处?” “我们首先要打探清楚,在得知你是女人之后,你的旧部之中又有多少人是可以值得信任的。” “我的旧部?”黎贝陷入了沉思。 她的旧部大多实在江州,那日围杀她之人,有不少是她曾经的部下,江州之人是否可以信任?她陷入了怀疑。 接下来是宁州,宁州是她起家之所,大多由原来宁州的宁朝官员来担任官职,在李诚大败她入驻江州之后全无半点反应,是按兵不动还是已然接纳新主尚在疑惑之中。 然后就是杨越,这个地方——充满了血腥与屠杀,直到现在,杨越各处依然不平静。 黎贝陷入了沉思。 “不必想这么多。”病梅的说话止住了她的胡思乱想,“等吾的人员集结完毕,你我二人回江州即可。” “江州?”黎贝不能相信,“那里不是有李诚在吗?” “你怕了不成?李诚他在江州之内,但是你最可以信任的两人不也在江州之内吗?” “你的意思是——?” 病梅摇头,“吾不是要你在江州大展身手,这件事情交给你长大了的弟弟就合适了,你只需在幕后操手即可。” “可是——” 病梅打断了她的话,“吾认识的黎贝是一名杀伐果断之人,怎么?生过一个孩子,你做事就变得这般犹豫不成?你不相信吾,总该相信你的夫君,你的弟弟吧!” “不是!”黎贝害怕病梅误会,不是二字脱口而出,“我相信你。” “我们的计划就是揭开李诚的阴谋,夺回江州城——然后,”病梅的眼神锐利像一把尖刀一般刺向黎贝,“吾要你以女王的身份,重掌江州政/权!”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 最近上学了,更新的频率会慢一点,不过放心,不会坑。 ☆、萧瑟秋风凉意起 “女王?”黎贝显得有些不可置信,“我被他们赶下来,不就是因为我身为女性吗?回归江州,不过是再重演一次旧事罢了。” “你呀,”病梅摇摇头,“你的自信有时满满有时缺缺,让吾总是搞不明白。昔日武瞾可称帝,你未尝不可。” “昔日武瞾称女王已是花甲之年,且死后还是以皇后身份如陵寝,经营多年不过落得一个淫/乱后宫的名声。”黎贝略带着惋惜说。 “你在乎过名声吗?”病梅问道,“你不在乎有管他人说什么,提出异议了又怎么样,将他人的闲言碎语放置在一旁,做好自己就可以了,就算他们反对你,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们所能做的就只剩下反对了。” “哈哈,”黎贝笑出了声音,“我还真没有在乎过名声。” “不在乎就对了,其他的人反对你,污蔑你,诋毁你,你饶恕他们,宽待他们,甚至善待他们,吾并不是要你成为一个宅心仁厚的君主,你这么做,不过是尽自己所能去恶心他们,你看一个生过孩子的妇人,现在脚踩在了他们的头上,他们能不气愤,能不恶心吗?” 黎贝双目带笑地看着病梅将未来打算得井井有条,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病梅,我们还没回江州呢!” “迟早有一天会回去的!”病梅少见地说出了不经过大脑思考的话,让黎贝一时间有些诧然。 “会的,会回去的。” 迟早有一天,我会把我失去的东西再一次夺回来。 李诚的实力不如黎贝他们所想象的那般强大,他不过是一根会披虎皮的老狐狸罢了。 他以荆州为交换条件,想将黎贝彻底杀死,不过事情没成,他又借着安铃仙的情报将黎贝驱逐出江州,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黎贝有一个藏着牢牢的宝贝弟弟,虽然黎贝是远离了权利中心,但是她却提早了一步把中心权利交给了她的弟弟,李诚棋差一招,最终还是没能夺下江南的大部分权力。 人家弟弟还在台面上晃悠,他一下子又把人赶下台,未免太过暴露野心了。 他不仅仅要权力,他还要名声,两者皆具,天下大权才会尽入他手。 他现在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黎权犯错的机会,只要黎权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他就有能力让黎权自己主动的让权于他。 思念亲姐,怀念往昔都可以成为黎权下台的理由。 可惜的是,这个人也是一只小狐狸。 别说怀念了,只要是在明面上,一提起黎贝,他黎权必然是第一个唾骂的人。 别说其他的,连大义灭亲的好名声都在江州城内传开来了。 无私无情,还有天生的好演技,不愧是黎贝的弟弟。 虽然是暗地里的对手,可是李诚却还是忍不住想要称赞他一回。 萧瑟秋风凉意起,转眼又是一年去。 “姐姐她一向怕冷。”黎权说着裹紧了身上的那件大披风,努力堵着寒风,不要让它们钻进去。 看到此景,鹿鸣心中似乎是又有了感叹,他带着轻松的口气回忆起了旧事“你姐姐是很怕冷,但是她比起冷,她最怕的还是丢人,她最爱的就是逞强了,出去见人,必定要穿的一身武将的衣服,我看着都觉得冷,更不用说这么怕冷的你姐姐了,她爱逞强,不管什么事她总爱亲力亲为,就算——” “姐夫!”黎权大声呵斥道,“多言了。” 鹿鸣愣了一下,看着比自己搞了半个头的黎权,眼神复杂。 狗儿长大了,他身上有属于他的责任了。 “是臣失言了。” “下去吧。” 鹿鸣回头看着黎权,距离不长,却仿佛隔了千万里。 他一生的聪明才智都奉献给了他们黎家人了。 他会后悔吗? 鹿鸣笑着摇摇头。 不会的,他已经收到了最好的报酬,一颗纯净无暇的心,一对可爱的子女,为她,为他们付出一生又何妨? 站在树下的黎权,呆呆地看着天。 天空一碧如洗,是不同于他童年记忆中那样布满硝烟的天空。 “对不起,姐夫。”他轻叹一声,化作片片落叶翩然而下,盖在庭院里,飒飒微风吹过,吹得地上的树上的金黄的也也发出飒飒的声音,与微微的风声黏腻在一起,是在奏响初秋不知名的乐谣。 成大事者无情无心,黎权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李诚那个奸诈小人都可以做到的事情,我黎权怎么就做不到了? 不过是舍弃自己的感情,抛弃自己的初心,践踏自己的底线,只要能胜利—— 我黎权在所不惜! 少年的黎权,在权利的中心孤独地站着,无亲人,无朋友,他内心的什么东西似乎渐渐变质了。 “你家权儿,你放心把他一人放在江州吗?” 黎贝点点头,“我家老头在江州呢!” 病梅噗嗤一声,被黎贝的那个老头给逗出了笑声,“你真有趣。” “跟我相处了这么久,你才明白吗?” 病梅点点头,“对,吾刚才才明白,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对,”黎贝坦然地说到,“以前的我,对你还有防备,不敢全然信任你。” “现在——你的意思是,你已经全然信任吾了?” 黎贝点头。 病梅却感到了有些害羞,“现在,只有鹿鸣一个人照看黎权,必定是不够的,他年纪太小了。” “我像他这般年纪的时候都已经打过不知道几场胜仗了,怎么说他年纪太小了?出英雄的还是少年多!” “你真是个没头没脑的蠢货!”病梅不痛不痒地斥责了黎贝几声,“你从小就泡在军营里长大,你家弟弟——我记得你是把他放在了一家江南富人家里寄养的,从小只会读写论语孟子,,你一下子把他放在这样凶险的境地,他恐怕会不太习惯哦~” “不是还有鹿鸣在吗?” “鹿鸣是神吗?他可以辅佐一个黎贝,但是下一个黎权,他未必还会再有这个能力去辅佐了。他与你的默契是在长年累月的相处中积累下来的,而且——黎权也不一定会愿意去信任鹿鸣。” “他怎么会鹿鸣都不相信?那他还可以相信谁啊?”黎贝着急道。 “鹿鸣是个智将,无勇有谋,在黎权的心中,你的失败,与鹿鸣也脱不了干系。” “那——” “他唯一相信的人,只有他的亲生姐姐——你,黎贝!” “我知道。” 再多的话语在相对之间,也化成了无言。 ☆、马蹄声响故人来 “你说的那些,我又何尝不知道呢。”黎贝垂下眼,叹了一口气说到,“他是我的弟弟,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最信任的人是我呢?” “他在这世上最相信的便是你。” “我要去江州陪他吗?”黎贝问道,“他从小——” 病梅把头摇了摇,她的黑发上简简单单地别了一根钗子,钗子上吊着一块桃色的水晶,她的头摇一摇,水晶碰撞的声音也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在寂静的氛围中增添了一丝的诡异。 “陪他?你是要去自投罗网吗?”病梅好笑地说到,“你可有值得信任的故人?” “故人?”黎贝陷入了沉思。 天气愈发地寒冷了,庭院中的树已经光了一片。 江州城的秋,与江南其他地区一样,飘红的叶,流水的溪,袅袅的炊烟勾画出一幅平常到了极点的画。 不平静的是人的心。 孤立无援的黎权,他的权力渐渐地被那个外来人所蚕食,姐姐的旧部见黎贝迟迟没有回归,纷纷动了背叛的心。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黎权的表面也只能装作一幅风平浪静父慈子孝的样子。 年轻的心在焦躁,眼看手中的东西越来越少,任何人都会有这种想法的。 他怀念着自己的亲姐姐,甚至不自觉的怀念着黎贝对自己的保护。 黎贝虽然只是一介女子,但是她却是是一个强悍的人。 一场秋雨一场寒。 江南霏霏的细雨,让黄叶飘飞的江州更加的湿冷。 “姐姐她怕冷啊。”黎权说着,伸出了手,接住了那绵密地几乎化成了雾的雨。他走了出长廊,任由着细细的水雾在他的身体上化开。 他对母亲父亲的记忆不是很深,他们走得都太早了,甚至都没有给他留下回忆。 他的童年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虎叔,一个就是自己的姐姐。 冰凉的水汽打在人身上,浸透进人的骨髓。 也罢,也只有这种令人凉透身心的冰冷,能够让自己的神思稍微清醒一些。 江州城,在细密秋雨的浸yin之下,乖巧地一点声音也没有。 本来天气就开始转凉,今天又开始下起了雨来,天气又湿又冷,街上做生意的小贩都懒得出来,干脆就休息一天,把门一关,在家中睡起懒觉来了。 落叶飘落在城内的河中上,荡起一层涟漪,随后悄无声息地沉入水中,河水清澈,隐隐约约还能看得见沉入河底的黄叶,未本来就不喧闹的城更加增添了一份静谧。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打破了江州的寂静。 在沉睡中的商户,被这马蹄声给惊醒,翻了一个身子,嘴巴里嘟囔着骂了一句,把被子盖在头上,由睡了过去。 马蹄扬起,溅起街上的泥水,打散了一阵细密的水雾。 马蹄过后,街上的泥水积成的小水潭,尚未恢复平静,一圈一圈的涟漪泛开来,在触碰到边缘之时猛地缩回,水雾继续在无人的街道上泛滥,整个江州都被这阵秋雨打湿了。 马车在江州府前停下,一只柔/软/洁白的手从马车中伸出来,手上叮叮当当地套了不少手环,数量繁多,款式复杂,像是向来往的人炫耀似的。 也是奇怪,明明已经到了深秋时节,有些人都披上了棉袄,就是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为什么敢露出她的白嫩嫩的手臂。 随后,一个脑袋探了出来,乌黑的头发也零零碎碎地别了不少精致的小饰品,五光十色的宝石带在这个姑娘的头上,却不见一点俗气。 那个姑娘抬起了头,眼角带着一点红痣,像是有万般委屈是要诉说,抿嘴一笑,委屈又尽化在笑意之中,光是看她的一双眼睛,便有万种风情。 她张口,冲着马车里的人喊道,“小主人,到了!下马车吧!” 江州府的护卫一惊,这样一个天仙般的美人居然是个侍女? “等等!”从马车里传出了这样的一个声音。 随后,帘子再一次被掀开。 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个小公子,面如冠玉,眼神带笑,嘴角生着两个酒窝,就算不笑,一张脸看起来也是足够的和善。 只是—— 护卫有些疑惑,这个小公子怎么穿得比侍女还素净? 他拱手作揖到,“麻烦护卫大哥通报一下城主,说顾铭晨前来拜见。” “顾铭晨?” “是的,是城主幼年玩伴,前来叨扰。” 虽是疑惑,但眼前之人,气质非凡,料想也不是凡人,护卫点点头,回答道,“麻烦公子稍等,我前去通报。” 顾铭晨点点头,“那就麻烦壮士了。” 天气已经凉的不像样,可是在那位通报的护卫走了进去之后,顾铭晨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折扇,啪的一声将折扇打开,带起阵阵的冷风。 跟着他的姑娘一哆嗦,开口埋怨道,“小主人,都已经秋天了,你为何还要随身带着一把折扇?” 顾铭晨摇摇扇子,说到,“扇子是什么?是公子我气质的象征!还有——看看你穿成这样,你有什么资格说公子我?” 那姑娘嘴一撇,不高兴地回答道,“那是因为马车里热啊。” “别以为公子我看不懂你在想什么!不就是想显摆你的那些首饰吗?” “哼!”虽然嘴巴里叫着小主人,可是行为上却没有一点主仆之别,让人不禁把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想到了别处。 “请进吧。”急匆匆回来的护卫恭敬地对顾铭晨说到。 顾铭晨拉起小姑娘的手,笑道,“走了,红鸳!” 眼前的人看样子瘦削了不少,脸上眉头紧锁,一看就是被琐事劳累的。 “铭晨。”黎权先开口了,“你怎么会来?——” 半晌无声,顾铭晨没有回答。 随后衣袍一掀,径自地跪了下来,“臣顾铭晨,愿追随主君!” 接着红鸳也跪了下来,“贱妾顾红鸳,奉主人之命前来辅佐主君!” “红鸳,你的主人是谁?” 红鸳的回答很巧妙,“今日之前是黎贝,今日之后是黎权。” “姐姐她——”怎么样? 还未将后面的三个字说出口,就被顾铭晨急急打断,“我们已经背叛黎贝了,请主君不要询问我们先主的近况。” 背叛? 黎权心中一阵悲凉,现在姐姐想把自己的人给我用,也只能以背叛的名义了。 他闭上眼转身,压低声音说到,“起来吧,希望你们可以不吝才能,助我重/掌/大/权。” “属下必将竭尽全力!”顾铭晨说到。 顾铭晨是顾江离的弟弟,在顾江离被软禁在吐蕃之后,陪伴黎权的一直就是顾铭晨。 虽然名义上,顾铭晨还是跟着黎贝做事但是论相处的时间,还是顾铭晨与黎权相处得多,这也是黎贝派顾铭晨前去江州帮助黎权的原因。 “你的兄长——” “请主君不必在意,我们既然跟了主君做事,从此之后不会在乎性命身家,兄长的这点牺牲是必然的。”顾铭晨回答道黎贝。 “委屈你们了。”黎贝有些感慨,“得知了我是女人之后,你们居然没有背叛我。” 昏暗的灯光下,黎贝身着一袭黑袍,连脸也遮盖得严实,生怕别人看出她的相貌。 “商人都是讲诚信的,既然愿意跟随主君,那么此生,顾家上下主仆八十人誓死跟随主君决不叛变!而且,”顾铭晨自嘲地一笑,“商人的地位有比女人高了多少?只要主君愿意在掌权天下之后不再低贱商人,顾家一家覆灭何妨?” “孤现在不能再回江州了,”黎贝垂下眼,语气带着不甘,“权儿——” “请主君不必担忧,我与少主相处的时间也不少了。” “那权儿,就——麻烦了!”黎贝起身,负手背后,虽是流离在外,却仍有着一股王者的气度。 “属下必定不辱使命!” “铭晨。”黎权的声音将顾铭晨从记忆的漩涡中呼唤了回来。 “城。。城主,抱歉,失态了!” “孤知道你在想什么,”黎权叹息一声,“多的不必说了。” 看着黎权满脸愁容,作为他的挚友,顾铭晨不免感到有些难受。 “城主——” “子曙!” 听见黎权喊了自己另一个名字,顾铭晨愣了一下。 “守。。。守拙。” 黎权愁眉紧锁的脸总算舒展开来了,他说,“子曙,你我二人就算是君臣也别想抹灭我们过去的情分,好吗?” 顾铭晨楞楞地点了头,说了一声,“好。” 少年年岁未满二十,尚未到取字的年龄。 虽然年纪还很小,可是该想的却是一个也没落下。 那年的春日,初阳初升,少年两人背着家中管事的老头子悄悄地溜出去玩。 春日的少鑫,红花吐蕊,蜂蝶争艳,柳绿花红迷乱了人的双目。 那一日,他们玩得尽兴,直到夕阳垂西,也没记起回去。 他们玩累了,坐在湖边歇息。 望着夕阳,顾铭晨开口说到,“总是唤你黎公子,总觉得太生分了。” 黎权点头表示赞同。 顾铭晨接着说到,“那我们为对方取一个新名字怎么样?只属于我们两人的新名字,纪念我们的友情。” 夕阳还留有余晖,照射在顾铭晨的脸上,把他的脸染得通红。 黎权再次点头,回答道,“好。” ☆、孤灯不明前途迷 并不是特别久远的往事勾起了两人的回忆。 二人相对无语,只能去回想过去。 那年的黄昏,暮色沉沉暗暗看不清对方的脸。 少年相互为对方取了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名字,带着藏了小秘密的窃喜,相视一笑回到了顾家。 回去了,免不了又是被那个小大人红鸳一顿骂。 这个红鸳,虽说只是个婢女,她的架子可比主人大得多了,训斥起主人客人来,一点余地也不留,她手臂上的镯子手链叮叮当当地碰在了一起,倒映着燃烧的烛光。 天越是暗了,烛光越是明亮,呼啦一声,油花炸裂的声音,把回忆里的两个人叫了回来。 两个人的眼神相视,却是黎权先避开了。 “铭晨。”黎权开口的却还是这两个字,“我已经不再是无忧的少年了。”他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孤要掌握江南的大权,铭晨,你要帮我,帮我——”黎权的语气有些颤抖,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是慌乱无助。 这是一个身处高位的少年应该有的表情,害怕犹豫,在最亲近的挚友面前,坚强的面具摔落地粉身碎骨。 顾铭晨微笑,嘴角翘起,眼里也带着明朗的笑意,“我会帮你的,信我。” 他的长相肖似他的哥哥,看起来就是一肚子坏水的人,但是顾江离只有外表看起来奸诈狡猾,而顾铭晨可就不是仅仅看起来是这样了。 红鸳也待在这间屋子里,她黑溜溜的眼珠子不停地转动着,似乎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打破沉闷的气氛。 “你们呀!”她一张口,身子上的零碎物件也跟着震动了起来,细碎的小玩意儿发出清脆的响声,像一股地下的暗泉敲击着岩石,让人紧张的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怎么看起来都要哭了?好朋友见面就开心一点,不要垂头丧气的,不吉利!城主,我也会帮你的,跟小主人一起帮你!” “傻姑娘,”顾铭晨的眼睛弯成了两轮细细的弦月,他拿起了扇子,敲了红鸳的脑袋一下,“你哪有这个脑子啊?政/斗这种事交给你?明天江州城姓李了!” 红鸳不服气,“难不成,你一上台,江州还能姓顾了——”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匆匆忙忙地闭上了嘴。 “哈哈,”黎权有些好笑的看着斗嘴的主仆,阴霾多日的心,总算有些轻松了起来,“不必在意一点小失误,孤相信铭晨可以为孤再次夺回江州大权!” 顾铭晨的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一掀衣角,双膝落地,恭恭敬敬地给黎权磕了三个头,“臣,不辱主君期望!” 红鸳见状,也跪了下来,“臣——不对是妾,妾也是!” “起来吧!”黎权脸色总算轻松了一点,他的眼神看向北方,微微地叹息说到,“江州大吗?” 顾铭晨回答,“江州很大,比起江南东西二道,江州却是微不足道,江南道很大,比起宁朝江山不过四一,宁朝很大,但宁朝之外更有吐蕃回鹘等,比起天下,宇宙无穷,宁朝不过沧海一粟。” “铭晨,你说的太对了,这天下,你可愿与孤共同欣赏?”黎权的眼神泛着不明所以的光,顾铭晨冷静作答,“不愿。” 黎权没有再说话,一双眼睛已经失去了顾铭晨记忆中的温度,冷冰冰的,让人捉摸不透。 为了不引起李诚的注意,一开始顾铭晨以乐师的身份进了江州府。 他带着一个美艳绝色的舞女,蒙着面纱,只露出两双透水的眼睛,盯着人看一眼,一股电流就仿佛脚窜到头,让人的心酥酥麻麻的。 九月小雨的天气,城主摆宴,邀请了他的义父前来欣赏他刚收下的那个美艳的舞姬。 虽说天气是寒冷的,可是红鸳却依然穿着露腰露手宽大的纱衣,风一吹,隐隐约约地就能看见她纱衣掩盖之下的妙曼身姿。 虽然不露脸,但是这似有似无的风景更能勾起人的神思,让人浮想联翩。 她旁边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少年,面若桃花绽开,眼似星辰闪耀,身穿一席宽大的白衣,手持琵琶,席地而坐。 少年手一扬,琵琶声响,少女翩翩起舞,随着少年的手拨转,琵琶忽如长剑穿空,忽如阴川流水,少女的舞姿跃动,轻盈地仿佛是水中鸳鸟,让人都忘记了秋日的湿冷。 黎权似乎也沉醉进了这乐声舞蹈之中,酒一杯一杯地灌进了肚子,双眼迷离地看着着这眼前的一切。 “好!好!好!”黎权连叫三声好,跌跌撞撞地走下了台,与那少年坐在了一块儿,夺去顾铭晨手中的琵琶,竟然胡乱地开始弹奏了起来。 当下,美妙的流水声就变成了嘶哑躁仄的吼叫,顾铭晨按下黎权的手,笑嘻嘻地对黎权说到,“城主,您醉了!” “铭晨!我没醉!”说完继续弹起了那把琵琶。 红鸳见状也不在舞蹈,她急忙地跑到黎权面前,捏着黎权的手说,“城主,您是真的醉了!” 黎权的眼神也是浑浊的,在看见了红鸳之后更加的迷茫,“醉了?醉了就回去,回去!”他扔下了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李诚,搂着顾铭晨与红鸳的腰走进了江州府自己的房间之内。 一夜未出。 “顾铭晨与顾红鸳是什么关系?”李诚问道手下的人。 “他们是少鑫商人之家的一对主仆,黎权曾在这商人之家成长过。” “难怪如此。”李诚哈哈一笑。 黎权斗争失败,又举目无亲,只能叫自己幼时的玩伴过来陪他,今日的宴会,黎权若是邀请了其他人,那他江州城主可就是要颜面尽失了。 不过,就算他没有邀请其他人又怎么样?他一样可以让黎权的名誉扫地。 不久,江州城里就传出了这样子的流言,说是江州城主好威猛,一下子收了商人兄妹二人,一个晚上都没出门呢! 民众议论纷纷,看向江州府方向的眼神都变得暧昧了起来。 “委屈你了,铭晨。” 那天晚上,黎权眼神清明,对顾铭晨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孤还是需要你来教导一下孤的演技。” 作者有话要说: ☆、一杯酒万千愁绪 月光惨白,明晃晃地落入孤寂的人的酒杯之中。 摇一摇酒杯,摇的是愁绪万千。 纵使内心的愁再难消却,失意的人也只能用大笑将自己埋入酒杯。 荆州城主是真的没救了。 整日与商人兄妹厮混,也不管理城中正事,全数推给了那个外来的李诚。 可李诚毕竟是荆州来的外地人,他一接手城中事务,可好了,那些荆州的难民一股脑儿地全部蜂拥进了江州,江州虽说也不小,可是一下子几千几万个人涌了进来,就算是京城也吃不消。 江州城的百姓开始有些怀念起了黎贝,她是女人又怎么样?她在的日子,可不像现在,满城都是脏兮兮的外地人。 想着,江州的商家妇女裹紧了棉袄,掩着鼻子急匆匆地往家的方向赶去。 自从荆州的难民进了江州,这江州的治安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他们仗着自己头上有管事的李诚,在江州作威作福,天天跑进酒楼里白吃白喝一分钱也不付。不付钱也就算了,这群难民中多的是身强体壮的男人,打仗的时候没本事,逃跑倒是一等一的,他们现在又没有田地种地,整日在江州城里游手好闲地盯着来往的姑娘,闹一闹,还要强迫江州城里的黄花大闺女嫁给他。 “你说,江州城里的女人怎么多,嫁我们一两个怎么了?” “呸!”开酒楼的掌柜气到,“我们家的女儿嫁不嫁人,难不成是你说了算?” “乱世!乱世!”荆州的流氓也不知道听了谁讲了什么故事,开口就是之乎者也乔装的胡话,“你家闺女可是有十三了,在汉代武帝时,现在不嫁人,可是要坐牢的!” 掌柜的一拍桌子,“现在又不是武帝时期,我家女儿就算做一辈子的尼姑也不嫁给你这个整天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外地人!” “切!”小流氓不屑的瞥了瞥嘴,“现在又不是你们黎大姑娘掌权了,是我们的平王!你看看女人不嫁人,难道像黎贝一样天天胡闹吗?连孩子也保不住!” “你——”掌柜气得说不出话来,直接想上去与小流氓打一架,被店里帮工的学徒拦下了,学徒轻声地在掌柜耳边说道,“掌柜忍一忍吧,难不成他还可以强娶不成,现在是平王的江州,还是少惹一下荆州人为妙!” 掌柜咬了咬牙,眼珠子瞪着小流氓,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小流氓大摇大摆地走出店门。 小流氓的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容,摇摇晃晃地在街上走着,色眯眯地盯着来来往往行走的年轻女人,让人不想心生厌恶也难。 嘴碎的女人们,在吃过了晚饭后,到邻居家里串串门,抱怨着最近的一些事情。 “你说让黎贝做王有什么不好,她在的日子江州可没像现在这么糟糕!”她嗑着瓜子,一吐壳儿连带着喉咙里的痰一起滚落在了地上。 “可是她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女人?我们不也是女人吗?你看不起自己了?” “女人就该在家里安安心心地相夫教子,她一个女人大着肚子跑出去打仗,你说天不灭她灭谁啊?” “呵呵,我才不管当/权的是女人男人,你看看李诚一上台,把荆州的难民一股脑的往江州城里送,他们又不干活只能靠我们在养他们,还打起了我们小姑娘的主意!你说这外地人怎么就这么不知足啊!” “还不是那个大肚子的女人没本事硬要上战场,打失败了,害的他们连家都没了,只好跑来我们江州,这也是该还的因果,没办法的!” 冬日的太阳落地很快,转眼之间,就跌落西山,剩下的只是挣扎的余晖,扣着平常人家的户牗不放。 女人怔怔地想了很久,才蹦出一句话,“荆州怎么还需要一个女人去保护了?” 太阳被一股强劲的力托了下去,黑暗瞬间占据了天地。 两个女人也聊完了家长里短,挥一挥手,道个再见,又去了平凡的明日。 发生了再多的事情,生活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不是吗? 小流氓喝醉了酒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摇晃着,醉醺醺的。 没人注意到他的模样,不过万千众生中最平凡的一张面孔,没有人会注意。 他走着,走着,嘴巴里不知道在唱着念着是什么,最后也在道路的尽头消失。 夜间,屋子里闪着昏暗不明的灯光,摇曳着,照着人的心。 小流氓身子依旧摇晃着,人影随着灯光来回摇摆。 屋中却坐着一人,气度非凡,定睛一看,竟然是李诚口中那个没用的少年城主——黎权! 小流氓见了黎权正起了身子,双膝跪下,“属下摇光,见过主君。” “起来吧。”黎权上前,扶起了摇光,“要你做的事情都做好了吗?” “请主君相信属下的演技吧!”摇光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副常人并不能看分明的笑容。 原来黎权派了不少人分散在江州之中,他们都操着一口浓浓的荆州口音,在城内为非作歹,李诚的成功少不了荆州的流氓,他对这些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疏不料,其中作恶的人,并不全是荆州人。 黎权派下去的一些人,天天在江州闲逛,白吃白喝调戏民女,搞得江州的原住民也是怨声载道。 但这座城,这个江南一半以上的权力已经被李诚所夺,就算他们在气愤也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李诚你靠着民众的舆论夺了大权,民众的舆论一样可以把你拉下去,你可要想清楚啊!”黎权举起酒壶,怀中抱着红鸳,身旁坐着顾铭晨,屋里的炉子火焰窜的很高,屋内的温度是冰冷的火热,黎权衣襟打开,酒壶里的热酒倒下,没有全部落尽口中,一半倒了出来落在胸口,浇灭了胸口的温度。 顾铭晨坐在一旁,手中的琵琶弹奏着,口中唱着江南的民谣,弹奏出一番醉生梦死。 荆州初雪已经落下,下得不大,只有白色的薄薄一层,连地面脏兮兮的泥土也遮不住,往上才一脚,雪融了带着泥黏在鞋上。 “今年的雪来的太迟了。”病梅伸手去接着肉眼几乎都看不见的雪粒子,雪粒子在接触到手掌的瞬间,化成了水,蒸发成了气,消失在茫茫的天地之中。 “江州不知道有没有下雪。”黎贝捏着腿上的肉,叹气说到,“许久没有骑马了,腿上的肥肉都长出来了。” 病梅将一片雪花捏成了一点水珠,淡淡地回答道,“你要是喜欢,我这里还有老马一匹,骑回去,见你的小弟去!” 黎贝尴尬的一笑,“不必了,不必了!” “不过你的小弟——”病梅转头看向黎贝,“你当真信任他吗?” 黎贝肯定地点头,“他是我我从小到大带大的亲弟弟,我不相信他,我还能信谁?” “那如果,他以后要与你争夺天下之主的位置,你可愿拱手让他?” “如果他能将天下治理得当,这天下给他无妨,若是不能,吾黎贝是第一个杀他的人!” “哈哈哈哈,”病梅笑了,“黎贝,记住你的话。” “不会忘却。” 病梅看向窗外,依旧是一粒粒的雪粒子往下坠落,在与地面敲击的瞬间,荡然无存。 云南的冬日与江州荆州京城都不同,它的冬日与春日无异,微风照样的吹,花儿照样的开,一片生机勃勃。 “嫉妒啊~”吐蕃王坐在温暖的房间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说,凭什么我们吐蕃人就一定要待在这严寒贫瘠之地?蘼芜~” “因为你出生就在这里了呗,”顾江离抬手,细细的手腕上环着一圈比他的手腕还粗的铁链子,他现在是囚犯,被关押在吐蕃的囚犯。 虽说是在吐蕃,可是顾江离天天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肤色也不见变黑,反而是更加的白皙。 “你们江南人就是白~”刚刚还在谈论云南话题的甘得拉达看见了烛光下垂眼的顾江离,一双手也不安分的乱动,摸上了他的脸。 “别乱碰!”顾江离抬手,拖动了地上的锁链,将甘得拉达的手打了下来。 “我想去攻打云南。”甘得拉达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对着顾江离说道。 “随——你说什么?” “我、要、去、攻、打、云、南!”甘得拉达一字一字地说到,“听清楚了没有?” 顾江离有些晃神,攻打云南? 随即才反应了过来,“云南现在在谁的手中?” “宁朝人的手中,应该不关你们江南人的事情吧?” “怎么跟我们江南人没关系?”顾江离笑了出来,“宁朝难道不是我们江南之人的仇敌,你知道敌人的敌人是什么吗?” “这个我当然知道,怎么了?你是打算做我的朋友吗?” “甘得拉达,”顾江离喊道吐蕃王的名字到,“我要与你做个交易!” 作者有话要说:不会坑的!!! 有空就更新!!! 作者现在一个月一个考试,学校里事情一大堆!不能及时更新真的抱歉! ☆、红梅瓷瓶映孤灯 “交易?”甘得拉达饶有趣味地问道,“一个囚犯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顾江离抬起了手,将自己额前的碎发拨到一边,拉动了铁链,叮叮当当的,他将头转过去,面朝着小小的窗外,用着轻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 “我想回家。” 高傲的吐蕃王将他的头掰回,强硬地让顾江离看向自己的眼睛。 他流有汉人的血,眼睛不像顾江离以前见过的胡人一般,不是蓝色绿色,而是如同黑夜一般深邃的黑色。 顾江离看着他的眼睛,竟然流露出了一丝哀求,让喜爱玩弄人心的吐蕃王的内心也有了一点的犹豫。 甘得拉达的手渐渐松开,又把手往上,轻抚着那一双与他一样的眼睛。 “用你的智慧,为孤王夺下云南吧,云南归孤,自由归你,可好?” “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大顺的敌人也是班曦昭吗?” “你们大顺?”甘得拉达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忘了告诉你,你们大顺易主了。” ? 顾江离的心脏一紧,他在吐蕃待了够久了,江南发生了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想去询问更多,甘得拉达抢先开口了,“黎贝是女性,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顾江离回答到。 “你的演技还是需要多加磨炼。”甘得拉达叹了一口气说到,“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撒谎了。”他盯着顾江离的眼睛,他的眼神不在这个房间之内,不知道游离去了何方。 “那现在掌权的是谁?” “名义上是黎贝的弟弟黎权,不过黎权也算是个废物,当了大半年的城主,江南的一大半权利落入了一个外地人的手中。” “我管他废不废物,我要回家!”顾江离翻了个白眼回答道,“江南家里我还有一大堆产业呢,我会尽快帮你打赢班曦昭,打不赢,我就算一辈子被你关着,也不会有半句异议的!” “这么说你是在与孤王打赌?可以,赢了,孤王放你自由,输了,孤王要你一辈子都陪我呆在这里,可好?” “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做什么?我是商人,商人的本钱就是诚信,既然答应了你,顾江离决不食言!” “好!一言为定!”甘得拉达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云南的冬天,不像京城大风大雪,也不像江南阴寒湿冷,老百姓就算是在冬天也有农地可以耕种,一年四季他们都是快快乐乐的在忙碌。 今天,依然是晴空高照的艳阳天,姑娘露着小腿在街上随意地走动,农夫扛着锄头往着农田的方向走,小商贩打了一个哈欠,馋嘴的猫趁着这个空档叼走了摊子上的一块咸肉。 每日都是如此,白天太阳挂的高高地才起来,晚上的搬条椅子在果树下吹牛聊天,直到深夜了才回家睡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今夜,气氛着实有些不寻常,狗焦躁地朝着西北的方向汪汪地大叫,主人才刚刚睡着,又被一声声的犬吠给吵醒,他翻了一个身子,将头埋进被子,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又沉沉地昏睡过去了。 黑夜中的一个人,骑着马。 虽说云南的冬天不算冷,但是一阵风吹过,还是让人心生凉意。 “你说,现在到时候了吗?”明明是最紧要的关头为首的人说的话却是毫无起伏的平淡。 身后之人点了一个头。 夜色太浓,遮住了人的心。 火光太重,燃烧了黑的夜。 赤红的战火吞噬了冬日惨白的月光,一声声的尖叫在墨色的夜晕染开来,回荡着,震耳欲聋。 云南告急。 那边的人却连一点星火也没碰着,或许说根本就不知道哪里哪里又打仗了,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反正现在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吐蕃的蛮子要打云南了,你们知道吗?”闲下来的商贩跟着隔壁的人说道。 “怎么可能,肯定是假的,我没听到这个消息,你可别胡说。” “真的,真的!官府都在招兵买马了,你还能说不是要打仗了?” 隔壁的人瞪了他一眼,气气地开口,“真的又怎么样?你可别跟我谈这些丧气事儿!” “什么叫丧气?”小贩嚷嚷,“这叫未雨绸缪!你说万一那些蛮子打上来了可怎么办?不过瞧你这没读过书的样子,估计也不知道未雨绸缪是什么意思。”小贩好像争辩赢了隔壁的人,神情霎时间就骄傲了起来,仿佛四书五经都在他的肚子里消化地透透。 “打上来就再说呗,还能怎么样?你还能跑不成?这仗一天天地打也不会完,你除了等一个天降紫微星来救救受苦受难的百姓,你还能干嘛?”他白了小贩一眼,“上头的老爷要我们生我们便像畜生一样活着,要我们死连个名字都不会给我们留下,趁着现在老爷们还不想动作,活过一天算一天呗。” 小贩识得一个新成语的骄傲还没持续半刻钟,便被隔壁人一番消极的话打击地垂头丧气,他哀叹了一声,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又将几刻前的丧气给忘了,人还是要活着的,像畜生一样也好,像神仙一样也好,不都是这样活着? “天降紫微星,真是好笑,”病梅小口饮着劣质的茶,看着暖阳照着古老的城墙,不由地感叹,“人总是渴望着他人来拯救自己,却不知道唯有自己才能救自己,如果活着是像他们这般浑浑噩噩不知目的地活着,吾还不如去死。” “死有多容易,你知道吗?”黎贝一口喝下碗中的茶,接下病梅的话,“活着才是人间最难的事,病梅,我现在失去了江山王位,活着如同一条丧家之犬,可我不想死,我想东山再起,我想开创太平盛世!再说了——”黎贝冲着病梅笑了一下,“我记得你以前低于五十两一斤的茶叶都不喝的,跟着我你受苦了!” 病梅少见地失态了,她捏着茶杯的手渐渐发白,涂了粉的脸也透出了红,“你——管吾!” 随后竟是抑制不住地大笑了起来,“黎贝啊黎贝,吾病梅算是栽在你手上了!” 荆州城内,冬日的冷风带着寒冷的水汽打在黎贝的脸上,她与阳光并行,虽是落魄,英雄脊骨依旧是笔直。 吾——对你—— 病梅不敢再想,小跑上去,与她并行。 “你看——”他居高临下,看着战火点燃平和的村庄,看着硝烟掩盖了蔚蓝的天空,“从前我们就一直生活在酷寒艰苦之地,你知道,我们有多羡慕你们吗?” “不知道。” “哈,”吐蕃王笑着,动动嘴角,眼神却是异常的冰冷,“本王不管你知不知道,以后这片大地将是我们吐蕃人的!” “随便你啦,”顾江离摆摆手,“云南又不是我老家,你想拿走就拿走,不关我事,我只要回江南,我只想回江南!” “如果我失信了,那你该怎么办?” “如果一个王连一个承诺都不能履行,那么殿下这个王位,我也不知道殿下可以做多少时间!” “唉!”甘得拉达深叹一口气,“我果然说不过你们汉人。” “殿下过谦了。”顾江离白了甘得拉达一眼,闭嘴不再说话。 “反正现在我们大宁谁都可以踩一脚就对了。”班曦昭有气无力地把战报放在了一旁,瘫坐在榻上,双手按牢自己的脑袋,用力地揉着,期望可以缓解他的痛苦。 “唉!”一口叹息。 他在哪边的名声都不好听,在大宁朝的地界,他是夺/权/篡/位的贼子,在江南的地方,他又是欺压百姓的恶棍。 不过他向来不在乎名声之类的东西,早在他跟周棋一起做反贼的那一刻间起,他就不会在乎变成史书所说的逆臣了。 那他要的究竟是什么? 连班曦昭自己也迷茫了。 外面开始一片一片地飘起了雪花,落在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的脑海中却充斥着一片嘈杂。 从前是他自信义气,他以为周棋会是一个好的领导人,结果呢? 班曦昭抬眼,却看见桌角的一方,放着一个细嘴白瓷瓶,上面插着一枝含苞待放的梅花。 他的满腔怒火在这一刻间爆发,他走了过去,一脚踢过桌角,白瓷瓶未能牢立,摇晃了两下,哐当一声,掉落地上。 白色的瓷瓶碎成了无数片,娇嫩的梅花静静地躺在碎片之中,安静地如同流淌在地面的鲜血应和着微弱又跳跃的烛光,是黑夜中最冷艳的色彩,预示着不知道谁的未来。 去吧,去吧。 班曦昭心里想着,看看这满朝的文武,不是废物就是蠢材,只有我能去了,去云南,去夺回属于我们的土地。 他眯着眼,唤人来收拾掉了地面的残渣。 “以后,不用在我的房里放置梅花了,”看着令人生气。 “你说大宁会派谁来打我啊?”和煦的微风轻拂在吐蕃王的脸上,他躺在一张藤椅上享受着惬意地时光,完全看不出他是正在打仗。 “我猜是班曦昭。”顾江离回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不会断更的啦,就是更新地比较慢一点~ ☆、人间无情是人心 “好巧,我猜的人也是他。” “除了他,还会有谁?”顾江离无奈地说到,“整个大宁可以打的人,除了一个班曦昭,剩下的估计就是他那还未出世的儿子了。” “那为了我吐蕃着想,这一战本王起码也要把他打到断子绝孙!” “咳咳,”顾江离的脸略微地涨红了起来,“请殿下自重!” “你们中原人,都是这般正经的吗?连断子绝孙四个字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吗?”他朝着顾江离暧昧地一笑,将这个站着的江南小商人从头打量到尾。 “我——不要讲这个话题了!” 自从来到了这个鬼地方,自己失态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迟早有一天他要回—— 突然想到了什么,顾江离的眼神暗淡了下来。 回去吗? 他摇了摇头。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甘得拉达捕捉到了,“你摇头做什么?” 顾江离平静地回答他,“我们江南的人就是这般假正经,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该用什么话来反驳你。” “你撒谎了。” 顾江离没有再接着他的话。 因为他的的确确在撒一个弥天大谎。 班曦昭领着军队一路南行,数十年未停的战争,在每个人脸上纹上了疲惫,纵使宁国公班曦昭一生戎马,也敌不了岁月的摧残,他看见枕头上已经有白发掉落,少年的意气,少年的自信被岁月与人消磨地一点也不剩,只剩下算计,只剩下争夺,只剩下——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剩下了,他连这次战胜的把握也没有。 一口饮尽杯中烈酒。 罢了,罢了。 这破大宁,老子最后再守一次! 烈酒如烈火灼烧着口腔,蔓延到了人的心,烧得人心沸腾。 这里的人喝着烈酒,那边的人喝着麻痹人心的桂花甜酒。 虽然说黎权天天跟着人鬼混,可是李诚的名声也是越来越差。 “你说李诚有个什么用?本来荆州根本就没我们的事,是李诚硬要我们吴王去打仗的,你想想看,吴王那时候可是打着肚子上战场的,那个打仗打输了,能怪她吗?” “可是她是个女人,她骗了我们!” “我到希望她能骗我们一辈子,你看看,原来她在的时候,城中可没那么乱啊!”他恨恨地瞪了路边的流氓一眼,“她骗我们就骗我们呗,只要我们日子过得下去,谁在乎是哪个妖魔鬼怪当、权啊!” 听众觉得有理,用力地点了一个头,“也不知我们可怜的吴王流落到哪里去了,现在这个城主也是个窝囊废。。。” 也许在城中百姓的眼里,李诚可能真的是个窝囊废。 不过这个窝囊废,现在在筹划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迟早有一天,孤要把那个混蛋的人头挂在城墙上!” 顾铭晨笑嘻嘻地说到,“你姐姐也爱这么干,不愧是亲姐弟!” 黎权摇了摇头,“我姐姐从来不喝这样甜腻的酒。” 顾铭晨不说话,又默默地为他斟上一杯,一口饮尽。 甜腻的酒,从口中流进,流过咽喉,流到胃里,越来越粘稠。 不知道!不知道!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谁都不在他的身边,他想要姐姐的保护,他想要姐夫的教导,他想要母亲的怀抱,甚至他那个在记忆中从来没有身影的父亲,他都有一点点的怀念,谁都可以,只要——能陪伴在他身边! 黎权转头看了看地上温顺的两条人影,敲了敲酒杯,指着红鸳说到,“明天你去李诚身边。” 红鸳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了黎权。 病梅与黎贝在两间房里。 黎贝在熟睡中,病梅在另一间房里辗转反侧,她一闭眼就回忆起来她的过去。 她与黎贝不同,她从小就没有经历过饥饿,就算是曾经家破人亡,她也很快被她的师父救起,过的日子至少衣食无忧。 师父? 也是仇人。 如果没有她的师父,也许她的人生就是一个普通的高门贵女的人生,子孙满堂,一生平安无忧。 “每一任的新首领要杀死旧首领,来吧,杀了侬,侬是害你全家惨死的杀人凶手,为你的家人报仇吧,杀了侬!” 病梅提着一把剑,剑身斑驳地爬满了锈迹。 这样一把剑,怎样杀人? 这样一把剑,怎能杀人? 握剑的手却没颤抖。 一挥,一击,一刺。 漫天飘血。 睁眼是漆黑一片的房间,闭眼是鲜红血腥的记忆,病梅的心却是平静了下来。 黎贝,迟早有一天,吾是要离开你的,吾舍不得啊。 黎贝永远不会知道,至死都不会。 黎权在那头装模作样,瞒得过蠢人,瞒不过安游虚。 如果安游虚早一些遇到黎贝,也许这江山现在就在黎贝的手中了,但是——安游虚还是摇了一下头,没有但是。 “黎权是你的儿子。”安游虚开口,仿佛在说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 “我什么时候会多出这么一个儿子?” “那是因为你是一个最无情的人。” 无情无义,忘了过往的一切,这种人倒是帝王的品质。 虽然说,安游虚是看不起他的。 “他知道他多了一个爹吗?” “他没有他姐姐聪明,自然是不知道的。” 李诚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这么多年没见到儿子了,也该让他尽尽孝道了。” 俗话说的好,百善孝为先,不管多么离奇的事情,只要拿“孝”字一压,就算再委屈,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当两个人的血在一碗水中相融之时,黎权再也维持不了表面上的平静了。 “吾儿啊!!”李诚假惺惺地挤出了两滴眼泪,乘着黎权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把抱住了他,“这些年你们姐弟受苦了。” 他们两人是在私下里滴血认亲的。 李诚拉出了酒堆里的黎权。 握着黎权不知所措的手,哽咽道,“儿啊!” 乘着黎权毫无反应,一把尖刀割破了他的手指,一滴鲜血落在了碗中,再一刀,两滴血融在了碗里。 黎权抢过去了李诚的碗,没有抓牢,血水撒了,碗也碎在了地上。 黎权蹲了下去,握住了一块碎片,紧紧地。 碗的碎片,嵌进了黎权的手掌,更多的血流出来了,他也没有反应。只是楞楞的,呆呆着。 “为父知道你内心激动,”李诚扶起了黎权,“这毕竟是割舍不掉的血浓于水的亲情啊!” 割舍不掉的东西是权力是金钱,但绝对不会是亲情。 亲情亲情,我最亲的两人,不正是因为你而失去的吗? 黎权再看向李诚时,眼里的恨意再也掩盖不住,他冷哼一声,跑了出去。 地面上的碎片仍然带着血液,甚至血液里的热度还没降。 李诚嗅了嗅,是仇恨,是不甘,还带着点丝丝的委屈。 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黎权狂奔了出去,眼前的一切,在他的眼里都扭曲了。 高照的的艳阳是在笑话他的天真,朱红色的砖瓦是在讽刺他的无能。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他嘲笑着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你还想成就大事,你这个愚蠢的蠢人! 他的手还在渗着血,一滴一滴的蔓延成了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 “他毕竟也是我儿子。”李诚喃喃自语道。 有些微风吹过,将血的味道化在了空气中。 作者有话要说:做事还是要有头有尾。 ☆、非是圣人皆愚昧 吐蕃人下了山,点燃了云南的战火。 “顾江离。”甘得拉达没头没尾的叫了他一声。 “你叫我做什么?”顾江离的脸紧紧地绷着,是在害怕什么吗? 甘得拉达想着,你们江南人读书读得太多了,连胆子都被那些无用的书给磋磨得一点也不剩。 “你认为我是侵略者吗?” “是。”顾江离回答道。 甘得拉达玩着一把小刀,刀尖划破手指他也毫不在意,“你这么回答,不怕我杀你吗?” 顾江离摇了摇头,“你是侵略者,但是如果你夺取了宁朝的统治,那么侵略的行为便可以美化成拯救苍生。” 甘得拉达赞同地点了点头,“你们中原人讲究三纲五常,君臣父子,不过在几百年前,你们何曾不是颠乱三纲,毁灭君臣才得到了这个正统的地位。” 顾江离的眼神有了变化,“你想要成为正统?” “不可以吗?你以为老百姓真的会在意那个位置上坐的是谁吗?只要让他们吃饱喝足,他们就可以为你日夜劳作,勤劳又愚蠢,是我最喜欢的奴隶。” 顾江离觉得他说的话不是全无道理,想反驳也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他的眼神变得怜悯起来,这些善良又可怜可恨的人——为什么他的脑中会浮现自己的身影? 他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他看见自己是千千万万的蝼蚁其中之一,背着一粒米在艰难地前行,他可怜的人不就是自己吗?自己也是这些百姓之一。 他为自己流了一滴泪,“你从未体验过百姓的生活,”他摇了摇头,“不要妄加评断。” “不是吗?”甘得拉达跟他抬起了杠,“这些百姓是最愚蠢的人,你看看你的王,仅仅是因为女性的身份就被愚蠢的百姓所遗忘放逐,换了一个做主子的人,不过又是换了另外一种欺压的方式罢了,你看看,这大宁朝,肮脏腐败,苛捐杂税,可是却连反抗的人也没有。哦,你的王反抗过了,但是她却又被他们的愚蠢抹杀,他们劳劳碌碌地劳作一生,又将劳劳碌碌的一生让他们的孩子继承,这样循环的世代,需要有一个伟大的帝、王来打破。” 甘得拉达的野心不止云南。 他从小看着中原的书长大,中原的富饶美好是他脑海里最美的一个梦。 他觉得上天很不公平,在吐蕃的他们物资匮乏,土壤贫瘠,无论冬夏,皆是酷寒,东面的中原与吐蕃完全不同,他们有着广袤而富饶的土地,有美酒美女,这样的土地却是蠢人的天下,上苍太偏心了,他摇了摇头,所以为了纠正这种偏心,就让我吐蕃的子民来夺取你们根本不配的土地吧。 甘得拉达不说话,顾江离却开口了,“谁做王,我不在意,我只要回家!” 甘得拉达失望地看了他一眼,最终对顾江离失去了兴趣,这样的人,也不过是愚蠢世人中稍微聪明的一个。 “那就拿你的智慧来换吧。” “班曦昭出生京城,习惯于在平地作战,我们只需将他引至。。。。” 甘得拉达虽然在听着,但是哈欠还是一个接着一个打着,大概是要提前进入他的美梦了吧。 班曦昭真的很累了,连年的征战,将他仅剩的一些闲情雅致消磨得一干二净,也不管脏不脏,他一身尘土,倒头就睡在了帐篷之中。 虽说人已经疲乏到了极致,但是毕竟是沙场老将,一点点风吹草动也能将他惊醒,更何况是这不寻常的火光。 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了写喧闹。 班曦昭走出了帐篷,想查明一下情况,一只利箭急速飞过,班曦昭头一转,避过了飞箭用手抓住。 “两军不告而战,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远处的火光中走出了一个人,他带着令人胆寒似笑非笑的表情摇了摇头,“我们野蛮人是不讲道理的。”说完手一挥,数以万千计的吐蕃兵涌了出来。 班曦昭人也不慌,他选的地方,前后贯通,无论前进后退,他都是有路可走的。 眼下,士气不佳,实在不是作战的好时机,他心下有了绝定,正打算往后撤兵。 就在此时,天空霎时间变得明亮了起来,不是悬挂在空中的太阳,而是这些吐蕃兵的火箭。 班曦昭正感不妙,南风挂起。 只需一个眼神,漫天的火雨将黑夜映照成白天,火顺着南风一路燃烧,此时再喊退兵,已是退无可退! 班曦昭捏紧了第一支朝他射过来的箭,一用力,箭竟生生被捏断! “他奶奶的,跟他们拼了!” 班曦昭以将领之姿直冲向前,士兵见到也鼓起了勇气,向前直冲。 火燃烧着焦味,混合着血腥,说是地狱也无人反驳。 甘得拉达在队伍的最后,静静地看着这场屠杀。 对,说是屠杀也无所谓,敌人杀,自己人杀,杀的不都是人命吗? 等到朝阳的曙光初现时,班曦昭的队伍溃散得不成样子,往北奔逃。 “不必追了!”甘得拉达下令,“要做一个善良的人。” 顾江离偷偷白了他一眼,不过是另有计划而已,他怎么可能会跟善良二字沾上边? “告诉他们,百姓对大宁朝的统治不满,他们要换一个主人,觉得我十分合适,让他们投降,我也不是那么坏的人,只要投降,我可以留下班曦昭的一命。” 听着来者讲话,班曦昭冷哼一声,怎么可能投降。 他摩挲着那把朝他射过来的箭。 这把箭有蹊跷。 这把箭朝他射过来时就是断的。 这年的冬日比去年还要更冷,湖面结了一层冰,用力地把石头砸下去也破不了,石头咕噜地原地转两圈,安静地躺在了结冰的湖面上。 黎权的眼圈有些红,他盯着湖面上的石头,突然笑了起来。 这块石头,简直跟他一模一样。 一样无能。 他拿热酒浇在湖面,热酒的温度让湖面升起一阵薄雾,随后酒也冻成了冰。 姐姐? 他想起来了一个人,从小他就在姐姐的呵护下长大,如今他长大了,没了姐姐的保护,他一事无成。 他看着天空,又飘起了雪。 身后一个人走过,轻盈地就像是雪花落在地面,悄无声息。 “少城主。” 他转头,来人正是安游虚。 安游虚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不废一兵一卒,就用这个“孝”的名头就让他把城主的地位上交,眼下他不过就是一个废人,一个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的废人。 当初滴血认亲之后,安游虚就在城内散布消息说,李诚和黎权其实是亲生父子。 百姓当然不信,权当笑话听着。 可是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李诚与黎权的相貌的确有些相似,三人成虎之下,就算不是亲生父子,也被流言扭成了亲生父子。 黎权毕竟太年轻,经受不住打击,让人将桂花酿换成了番薯烧,一杯一杯落肚,企图麻痹自己,等他再次醒来之时,他已经从黎权变成了李权,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被架空了。 他一双眼带着鄙夷与恨意,冷冷地看着安游虚问道,“你找孤,何事?” 安游虚摇了摇头,“什么事也没有。” “那你过来做什么?” “找人喝酒。” 黎权斜着眼看着他,“你也需要有人陪?” 安游虚点点头,“我有些后悔了。” “神机妙算的军师算到自己后悔了没有?” 安游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的说话,“我以前认为,只有无情者才可称王,但我现在发现我错了。”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李诚太无情了。” “哦?”黎权的神情起了变化,“怎么了,他要找你清算了?” 黎权的问题安游虚依旧没有回答,“我以为他会是一个世上最好的王者,他无情无义自私自利,只要可以利用的他都能利用,只要可以抛弃的他都可以抛弃,我将我的妹妹嫁给了他,希望再怎么样,他也可以将他仅有的一丝情义放在他的妻子上,但我发现我错了,我希望能给妹妹一个天下间最尊贵的身份,但是无情无义的王不会给她的。”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黎权不解,“怎么?这可是你自己选的人。” 安游虚痛苦地闭上了眼,“我只有我的妹妹这样一个亲人了,她爱上了别人,我选的人要杀了她。” “哦哦哦”黎权仅仅给了这样一个冷淡的反应,“你妹妹的死活跟我这样的一个废人有什么样的关系?还有啊,你妹妹还没给我娘磕头过,按照道理,安铃仙就是一个小妾,要给当家主母磕头奉茶的。” 安游虚的脸迅速地暗沉了下去。 黎权看着心情才稍微的好了一些了,本来应该享受荣华富贵的可不是你妹妹,而是我的母亲。 李诚就是这样一个烂人,他可以抛弃他的第一个妻子,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了也是一样,除了李诚自己,他眼里没有其他的人。 黎权自嘲了一下,果然是父子,他对他的亲爹还真是了解啊。 安游虚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像是打足了他今生所有的勇气,“我只有我妹妹一个亲人了,为了舍妹,我想与你联手杀了李诚!” 作者有话要说:写文只是兴趣了,细节不要考究,番薯明朝才有,但我们这里是架空啊。 ☆、往事沉浮几多愁 “杀了李诚?”黎权有些不可思议,“先用孝道来压我,现在又要让我弑父?安游虚啊安游虚,我这颗棋子可禁不住你的一再玩弄了。” 安游虚被他呛得脸色有些难看,但他还是开口说出了他的计划,“杀了李诚,我要你娶我的妹妹,我一生中对不住的只有她,我想给她幸福。” “好笑!我能给她幸福?”黎权惊诧于他的异想天开,笑出了眼泪。 “她有一个哥哥,你有一个姐姐,你与她如此相似,我跟黎贝也是如此”安游虚声音不大,却是对黎权最有力的反驳。 黎权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他看向安游虚,模糊地有了些姐姐的模样。 “她说她想嫁给一个举世无双的大英雄,所以我要为她创造一个英雄。” “可惜啊,”黎权摇了摇头,“失败了。我爹抛弃妻子可是一点也没有英雄的模样。” 安游虚点点头不可置否,“所以,我要你成为下一个英雄。”安游虚少见地露出了笑容,盯着黎权的眼睛,要他回答,“我要你做王,给我的妹妹最尊贵的身份与她一生的幸福”。 “你要逆人伦弑父,反天常篡、位,你敢做吗?”安游虚问,“你敢做你就是真英雄。” “我所做为百姓,为天下,杀父造反也不算逆天了。”黎权轻轻地甩了一下脑袋算是答应了安游虚下来。 黎权将安游虚准备帮他的事情与顾铭晨说了,顾铭晨却有些担忧。 “这安游虚为什么会帮助您?”顾铭晨不解,“主上,凡事还是多留一个心眼比较好。” 黎权摇摇头,说道,“安游虚再怎样冷酷,他也有亲人,他的妹妹就是他的软肋,李诚太过于无情,三心二意,他必定是看透了李诚,你看看我们将红鸳送了过去,这李诚的心便全吊在了红鸳的身上,他看着妹妹这样,想必内心定是分外煎熬。” 顾铭晨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那之后他该不会要你娶了他妹妹安铃仙?” 黎权点点头,“只要他帮我杀了李诚,娶他一个妹妹不是坏事。” “可是——”顾铭晨还想要再说些,却被黎权打断了,“不必再说了,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顾铭晨眉头紧锁,事情真的如此简单吗?他不敢确认。 他有些担心地看向黎权,黎权脸上多日的阴霾被一扫而空,仿佛现在就已经大权在握,看着他这样开心顾铭晨也不好打击,他强压内心的不安,闭嘴不再说话了。 班曦昭骂退了前来劝降的使者,手里紧紧地捏着那把断箭。 为什么这把箭会是断的? 他将箭放置在桌面上,仔细观察。 这把箭除了断箭之处,就是一根普通的箭,里面是实心的,没有中空。 他摩挲着着那根箭。 他的手生满了老茧,不像读书人的手柔软而又敏感,只是再怎么不敏感的手,也会感知到这几处凹凸不平的地方。 他将箭翻过,箭上刻着两个字,“东北”。 班曦昭有些疑惑,这东北二字是有什么含义吗?难不成要让他们东北而行。 可是无论东南西北,都布满了吐蕃的士兵,朝着东北方向进军岂不是自找死路? 而且—— 这箭究竟是谁射的? 一堆疑问堆积在了班曦昭的心头,让许久未有睡眠的他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头疼。 眼下的战况也不允许他再有犹豫,无论东西南北,他们都是被包围的,朝哪边都是死,不如就按照这跟断箭的提示朝着东北方向碰碰运气再说。 他心下一狠,收拾了兵马准备往东北方向行进。 这广阔的大地上,看得见硝烟,看不见的硝烟,到处弥漫着,王公贵族消息灵通的,已经开始在招兵买马,普通百姓也嗅到了这不寻常的气息,也开始纷纷储备粮食,虽说春天都已经快到了,可看看这荒芜的土地,才知冬天还有很长。 只有一个人例外。 黎贝坐在一间农家小院里悠闲地晒着太阳,好似几个月前发生过的惨剧只是一场噩梦。 阳光暖融融地照进小院里,小院的梅花开着香甜,病梅随手摘下了一朵,扔进煮茶的炉子里,一阵花香混着茶香在这间不大的院子里飘散开来。 如果这时自己就像江湖话本里的主角一样失忆了该有多好,黎贝想着,忘了前尘往事,忘了纷乱纠葛,就在这间小小的院子里度过剩下的人生。 病梅倒了一杯茶给她喝,“不要想太多,只要有我在,这天下非你莫属。” 黎贝好笑地说到,“原来在这间小院子里喝喝茶,晒晒太阳就可以夺取天下了吧,这天下未免也太好夺取了。” 病梅知晓她是在开玩笑,点点头,也跟她附和了起来,“只要你把眼睛闭上,这天下自然是在你的梦中。” 黎贝摆摆手,摇了摇头,说道,“不跟你开玩笑了。”她的目光看向农家小院的围墙外,认真地问道,“你跟我讲,你究竟还隐瞒了我多少?” 病梅冷笑,“你以为你是谁?你该问我,我告诉了你多少?” 黎贝不好在问下去,此时她所能做的就是信任了,信任病梅。 病梅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女子,无人知晓她的来历,无人明白她的过往。 就仿佛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凭空出现,又会凭空消失。 病梅在烧着茶,茶水咕噜咕噜的声音,却显得这院子更加沉寂。 “你是想问我的军队从哪里来的吗?” 黎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只是下意识地点了一个头。 “这支军队从头来说应该还算是前朝的遗民。” 病梅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却在黎贝的心中掀起了惊涛巨浪。 “前朝的遗民?” 病梅突然笑了一下,摇头道,“只是一个流传了几百年的传说故事罢了,你听一听就得了,不必认真。” 宁朝的开国皇帝,宁高祖,跟这前朝的皇室还有点沾亲粘故的关系,他的姑丈的表姐是皇宫里头得宠的贵妃。 虽说算一个跟皇室不怎么熟的亲戚,但他家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为了维护世家大族的脸面,他出门一身绫罗绸缎,关上门咸菜稀粥。 一天他照例去他姑姑家维系关系,希望可以讨点金银维持一下家里生计,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去,为前朝的覆灭种下了因。 他去的时候,听见内屋里面有女孩子调笑的声音,他有些好奇,他没有听说过姑丈家里有女儿。 抑制不住的好奇让他悄悄地掀开了门帘的一条缝隙。 他见到了那个注定要跟他纠缠一生的女人。 她很美。 像是八月中秋圆月,又似六月池塘夏荷。 高傲又张狂的美。 当下,他的心就被这绝代佳人揪住了。 没想到这美人也是大胆,看见有人在偷看她,嗖的一声就从榻上下来,一把掀开了帘子,高祖一惊,猛地低头,不敢直视。 美人虽美,可是这性子也不温婉,她用着食指将高祖的下巴抬起,点头念到,“好俊的小伙子!” 二人的孽缘就此定下。 姑丈看见了急匆匆地将他拉开,要他下跪认错,“越城公主,是臣侄儿无礼了。” 越城公主摆手道,“无事,我很喜欢他。” 她的两眼眯成了一条缝,宛如明月挂天际,让高祖的心砰砰直跳。 虽然说高祖的地位过低,公主却执意要嫁给他,硬要着前朝废帝给他一个爵位。 高祖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一个爵位一个公主就欢欢喜喜地来到了他的家中。 “这又是一个负心汉的故事吧?”黎贝打断了病梅说的故事。 病梅点头,“这就是一个俗套到再俗套不过的故事。” 爱意会随着时间减淡,但是恨会沉积。 高祖的爱变成了恨。 说什么一见钟情,不过就是见色起意。 公主目中无人,不是一个贤妻良母,她骄纵她跋扈,因为她是公主所以她全然不把她的丈夫看在眼里。 高祖的一切都是越城公主赐予的,时间越长他就越自卑。 当公主生了一个女儿之后,高祖原以为这下她可以安分了,没想到这公主竟要着女儿跟着她姓。 “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这女儿凭什么要跟你姓?” 说罢,就抱着女儿回到了皇宫老家。 这下高祖再也坐不住了,他开始谋划起来了造反,人伦天理三纲五常全部被他抛到了脑后,他一心想着登上这最高的位置,让那个狂傲的女人臣服在自己的脚下。 “所以他应该是成功了?” 病梅看着炉子里的水有些烧干了,她再加了一勺进了炉子,又摘下了一朵梅花,“不成功哪来现在的宁朝啊?” 自卑的帝王在狂傲的公主面前,活生生地将她的女儿刺死,“既然她不姓周,就不是朕的女儿!” 幼女挂在长、枪之上,鲜红的血刺痛了越城的眼睛,越城瘫坐在地上,第一次在她的丈夫面前低头。 明珠蒙尘仍是明珠,美人落难依旧是美人。 她太美了,她惊慌失措的样子,高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衣冠凌乱,头发散开,竟有一丝怪异的美感,激起了高祖的得意。 帝王走了下去,就像第一次见面一样,抬起了越城的下巴,“越城,你不配做皇后。” 帝王朝着四周看了几眼,朝着殿外喊道,“来人,把罪妇越城拖下去!” 越城听了,没有反驳,只是冷哼了一声,支撑起了身子,冲上前去,拔出高祖佩剑,往自己的肚子里一捅,肚子里还未成型的孩子也随着他的姐姐而去了。 这是越城的第一次流泪。 是恨?是悔? 无人知晓。 她转身离去。 “拦下她!拦下她!”高祖气急败坏,宫中却无人应答。 ☆、爱恨长久难消解 “那越城后来去哪里了?为什么宫中的人不拦下她?”黎贝问道。 病梅笑了笑,“这只是一个无考究的传说,你继续听下去成了。” 黎贝闭嘴不再说话,静静地听病梅讲着这个听起来荒诞无比的传说。 高祖不是一个好人,他一上、位,就把宗室男丁屠戮殆尽,哪怕是几个月的婴儿他也不放过,随手一扔,扔到锅中活生生烧死。 若是公主,那倒还好,只是发配给了跟他一起打天下的开国功臣,倒无性命之忧。 越城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发配的公主,虽然她与高祖互相憎恨。 “越城,朕不喜欢你的那双眼睛,太过高傲了,”高祖甩了越城一个巴掌,将越城甩落在地,“来,服侍朕,你的女儿命运如何可是掌握在朕的手中。” 越城闭了眼。 高傲的女人第一次低头,为了她的孩子。 可惜的是,高祖低估了越城。 他想让越城低头,想让越城屈服,可是她的眼中的高傲与不屑却总是让高祖感到挫败,终于有一天,他看见了他可爱的女儿。 若是将她的女儿杀了,她会屈服吗? 答案未知。 因为在越城的女儿死了之后,越城就消失了。 高祖疯了一般,满皇宫找他的结发妻子,可是她仿佛就像会仙术一般,哪儿也找不到前朝越城公主的人。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南方的边境告急,说是有前朝的人在起兵闹事。 “让我猜一猜,这前朝的人该不会就是越城吧?” 病梅点点头,“对,虽然天下易主,但前朝的势力依然不可小觑,越城公主借助皇宫内的暗道逃到了南方,在南方打着勤王的旗号要把新建的大宁把它推/翻。” “她失败了吧?” 病梅摇摇头,“这也不能算她失败。” 越城一路北走,眼中只剩下了她的仇恨,她的亲人,她的国家都是亡于她丈夫的手中,她怎么能够不恨! “但是她最后放弃了复仇。”病梅说道。 越城与高祖的斗争,又让着宁朝的战火燃烧了几年。 最终是越城输了,她输在了她的心软。 一位母亲抱着死去的孩子,温柔地为他唱着安眠曲,孩子已经腐烂生蛆,尸体流出了脓血,他的母亲不放手,死死地抱住她的孩子,“阿娘给你唱歌听,好好睡着,好好睡。” “夫人,”越城看见了,走了上去,说到,“孩子已经死了。” “没死!他没死!”母亲像发了狂似的向越城嘶吼。 越城往后退了几步,再环顾四周,周边尸横遍野,满目疮痍。 她流下来眼泪,杀人的人是她自己。 于是她放弃了复、辟前朝的计划,将所有仇恨放下了。 “皇上,”她穿回了女装只身一人进宫,“这是我第一次喊你皇上,意味着我承认了这个王朝。” “越城!”高祖未若听闻,径直朝她走了过来,“越城!越城!我知道错了!” 她推开了他,“我认输,这江山就归你了。” “越城!我会封你做皇后,我们还会有其他的孩子!” 越城厌恶地看了高祖一眼继续说道,“我要你江山的子民安居乐业,我要我的国家清平安宁,我会在暗处盯着你们大宁朝的一举一动,当我的子民无法生存下去时,我越城会再次出来,再次夺回我的国家!” “越城!”高祖喊叫着,越城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当初为什么会看上这个自私好色残酷的男人,她自己也不懂,只知道看清一个人的代价太大了。 于是前朝与宁朝的战争平息了,人们忘记了几年前的江山是谁在做主,他们只知道他们现在吃得饱穿得暖,见了县太爷照旧跪下喊一声老爷罢了。 高祖为逝去的小公主办了一场豪华的葬礼,企图弥补自己的过错,但换来的却只有越城在暗处的一声冷笑。 “越城公主在暗地里组织兵马,发展势力,最终形成了我们的组织,组织历代的首领皆为女性,这大概是因为越城公主恨透了那个负心汉了吧。”病梅感叹道。 黎贝有些好奇,“那你是越城公主的后代吗?” 病梅摇头,“我是谁,这不重要,越城公主已经失去了生育的能力,历代的首领都是由杀了上代首领的人继承。” 黎贝惊讶,“那——你是杀了——?” 病梅点头,“越城的恨让组织得以延续百年,一代又一代的不断恨意才让越城得以延寿百年。”她继续说道,“恨比爱长太久了。” “你有什么好恨的?”黎贝问道。 病梅笑着摇头,“吾不告诉你。” 她嘴上说着不说,思绪却飘到了很久之前。 —— “侬说,侬是杀你全家的仇人你信吗?” 病梅摇头,“师父是救了吾的人,吾不信!” 不信吗? 兜兜转转了许久,当她看见周棋走进了她师父的房间时,终于崩溃了。 为什么要救吾呢? 是因为侬要你恨侬啊。 —— 病梅又摘了两朵花进烧茶的小炉子里,静静地听着炉子里茶水翻滚的声音。 “你有恨过谁吗?”病梅问黎贝。 “我现在不恨任何人。” 那一边的班曦昭朝着东北方向前进,虽然说路上都有吐蕃兵,但是人数都不是很多,三下两下便可以解决,这好像是有谁在特地为他铺路似的。 他不敢放松,一刻间的放松也许就会带来一辈子的后悔。 在他前进了不知道有多久之后,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穿着宝蓝的长袍,头发用一根簪子松松垮垮地挽住,就像几年前,他印象中的他。 “蘼芜兄。”班曦昭开口喊道。 人影点点头朝他走了过来,开口第一句就是不好听的讽刺。 “堂堂的宁国公,怎么落得这个惨况?” 班曦昭也不客气,回嘴到,“还不是拜蘼芜兄所赐?蘼芜兄不是投靠吐蕃了?怎么还穿着一身汉人的衣服,还不赶紧脱下来,看看背后长了尾巴没有?” 顾江离没有在乎他的讽刺,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到,“我是假意投靠甘得拉达的。” 班曦昭一听,打起了精神。 “我毕竟也是汉人啊。”顾江离叹了一口气,“真让那些人当了皇、帝,那怎么可行,他们又不懂圣贤之道,只会要粮食要女人,我宁可让你去当皇、帝,也不敢让他们去当。” 班曦昭好笑,“你让我怎么信你?再说了,你看看你,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当叛徒?” 顾江离被他说得有些脸红,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道,“但是我有钱啊!” 班曦昭有些惊异,“这么久了,你的钱还没花光?” “怎么可能会花光?”顾江离自豪的神情爬上了面庞,“我们一家人都在做生意,尤其是在这兵荒马乱的世代,这钱不要太好挣。” “哼!赚国难财啊!”班曦昭有些鄙夷地看着他。 顾江离的脸再次红了起来,有些生气地反驳道,“赚的是你们宁朝的国难财!” 班曦昭一时无言。 顾江离看着他。 他与他初见时,班曦昭是阶下囚,虽说如此,但他脸上的傲气不改。 接着二人的身份对调,班曦昭喜欢逗弄顾江离。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中间不知道隔了几年,班曦昭的模样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记忆中的他有这么大的不同? 班曦昭满脸疲惫,懒得再开口。 沉默的气氛还是由顾江离来打破的。 “商人是讲信用的,我说我是叛徒,我就一定是叛徒。” 班曦昭看向顾江离,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往东南方向走,那里会有奥援,但是你不要带太多人,容易打草惊蛇。。” 班曦昭点点头,算是答应顾江离下来了,他已经退无可退,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这个以前的敌人。 顾江离看着班曦昭远去的身影,闭上了眼睛。 我们二人恐怕还要再见一次面。 等到远去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从阴影的地方走出来了一个人。 “你们商人真是狡猾啊。”甘得拉达说到,“你真是帮了我不小的忙,就让他们自己人解决自己人吧!” 顾江离不忍睁开眼,一睁开眼就是他最厌恶的那个人。 他讨厌他。 甘得拉达真的很过分,对他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甘得拉达凑了上来,摸着他的脖子,“你们江南人的皮肤当真就是如此细腻的吗?” 顾江离不回答。 江南的冬天已经到了末尾了,湖面上的冰也有些融化了。 黎权最近跟安游虚越走越近,安游虚嘴巴里天天念的是他的妹妹,黎权嘴巴里天天喊的是他的姐姐,从这个方面来看,安游虚与黎权还是有几分相像的。 “少城主送过去的红鸳真是尤物,李诚对她爱不释手啊!”安游虚感叹道。 黎权回嘴,“所以你的妹妹才备受冷落。” 安游虚笑着说,“她受冷落也只是一时的,”他看向黎权,问,“对吧?” 黎权点点头回答,“对,只要我掌握了江州大权,安铃仙必定会是整个江州最尊贵,最受宠爱的女子!” 安游虚点头,神情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春日到了,我们的计划也要近了。李诚在开春之后,会在城里大摆春日宴,此时人员鱼龙混杂,你再让红鸳前一日缠着李诚,消耗李诚的精力,在春日宴上,我会安排刺客,一举将李诚杀死!” 黎权听着内心汹涌澎湃,仿佛成功近在咫尺。 他举起酒杯,豪气十足地对着安游虚喊道,“为了我们的成功大计,干杯!”说罢一饮而尽。 ☆、真真假假难分清 甘得拉达喜欢欺负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汉人。 顾江离闭上了眼睛,带着请求的语气恳求这位吐蕃的王,“不要在这里。” “那你是要去哪里?” 顾江离摇摇头,眼角挂着一滴泪。 是春天来了吗? 顾江离的身体散发着与周围环境不一样的热度。 春天没有来。 甘得拉达给他盖了一床被子,他还是感觉浑身发冷。 他讨厌透了这个地方,这个人。 这个人小瞧着自己。 他讨厌被轻视的感觉,哪怕他把指挥军队的权利给了自己,只要甘得拉达再背后盯着他,他就感觉浑身不舒服,仿佛自己也在他的掌控之中。 “班曦昭会往东南方向走吧?” 顾江离窝在被窝里点了一个头。 “那里是有云南的伏兵对吧?” “对” “你透露给他们我们吐蕃的士兵会装扮成汉人朝着东南方向走,对吧?” “对” 甘得拉达一把拉起,躺在被子里的顾江离,对着他的耳边说,“来来来,跟我一起去看看,你们中原人的惨败。”说完一把就把顾江离拉起。 顾江离还未站稳,趔趄了两步,还是被甘得拉达拖走了。 班曦昭在丛林里疾行,希望可以早日看见援兵。 人如果是想要时间过得快,那时间的流速必定不会如你所愿。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从天亮到天黑再从天黑到天亮,终于看见了黎明的曙光。 班曦昭看见了前面有人驻扎,飘摇的旗上写着“滇”的大字。 班曦昭心里一喜,就像看到了希望一般,直冲向前—— “大胆反贼!” 一声反贼让班曦昭的心凉了大半。 你果然是在骗我的。 顾江离! 这冬日还是在人们的期待之下结束了。 春天已经来了,红花待放,绿叶抽芽,好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春日宴也照常举行,人们似乎是忘记了几年之前这里还曾战场,尽情地享受这美妙的春光。 酒肉美食,春日宴上尽是和平繁华的景象。 黎权喝下了一杯酒壮胆,这可是他第一次自己做一件大事,这次一定要成功。 一杯烈酒落肚,灼烧在他的胃里、心间。 从日出到黄昏,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带着春日的喜悦。 黎权按压住内心的狂喜,带着压抑的笑容接待着来来往往的人。 红鸳被李诚搂在怀里,一杯一杯酒地喂着李诚。 李诚一杯一杯地喝着,清明的眼神被搅浑。 红鸳黎权二人眼神示意,来交换着互相的计划。 好不容易天才黑,这府里开始张灯结彩,灯光闪耀着,如同白昼。 来往宾客络绎不绝,现在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李诚醉醺醺地倒在红鸳的怀里,嘴巴里不知道在念着什么。 “红鸳、红鸳。”李诚叫着。 “在呢,城主。” 李诚摸着红鸳柔弱无骨的手叫到,“我要封你做贵妃!” 红鸳笑着答应了,她悄悄地凑了上去,对着李诚的耳边轻声说道,“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 说罢,红鸳一挥袖,将桌上的酒杯倾倒。 霎时间数十黑衣蒙面人从暗处涌出,场面登时混乱。 红鸳从李诚的怀里挣脱开了来,飞奔至黑衣人的身后,眼神不复温柔,她恶狠狠地盯着李诚喊道,“杀了这狗贼!” 黑衣人得了命令冲了上前。 府里的场面混乱成一片,杯倾桌倒,连带着桌上的蜡烛也被碰倒,掉落在地上点燃起了地毯。 先是小火苗,随后刮起了一阵妖异的怪风,带着火焰将整座江州府燃烧了起来。 黎权狂喜的内心被一股恐惧替代。 他望向远处的安游虚。 安游虚微笑着冲着他点了点头。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 “狗贼李诚!”他大声斥骂道,“夺我江州政。权,赶我江州百姓——” 李诚微笑着听他在数列自己的种种罪责。 大火熊熊燃烧着,仿佛是天降的惩罚。 在大火之中,李诚一动不动地坐在主位之上。 黎权看着他的眼睛,除了火光之外—— 还有算计! 黎权忽然就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他退后地想要逃跑,逃跑的路却被黑衣人给阻拦了。 黎权再次转头。 安游虚依然微笑着,嘴巴却说出了他最不愿意听到的一句话,“我骗你的。” 红鸳被黑衣人押着。 “红鸳!”大声地喊着。 红鸳回头看他,最后说了一句话,“黎权!你给我好好活下去!” 最后一句话说完,她就被黑衣人架着丢进了大火之中。 鲜艳的红花在触碰到大火的那一刻即要枯萎。 “红鸳!红鸳!”他喊得再大声也没有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朋友被烈火焚烧。 “吾儿,”李诚凑在他耳边问道,“美吗?” 黎权摇着头,泪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他哭着说,“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安游虚摇了摇头,“你还有用。” 说完一记手刀将黎权劈晕,将他带出去了江州府。 “好歹红鸳跟了我也有几个月了,我还有点舍不得。”李诚在江州府外看着大火感叹道。 安游虚嘲讽地说到,“你有舍得舍不得这种感情吗?” 李诚摇了摇头,“被你猜对了,我还真没有。” “不过像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不拿来犒赏三军,未免有些可惜。”李诚看起来似乎是真的有些可惜。 安游虚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他了。 “太清。”李诚叫了安游虚一声。 江州府的房屋被烧了大半,他们暂时在江州的富户之内安顿。 他们将黎权以弑父的罪名抓了起来,将黎权软禁。 黎权疯了。 每日沉浸于烈酒之中,想着以前的美好。 “太清。”李诚又喊了安游虚一声。 安游虚看起来有些走神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应了李诚一声。 “何事?” “吐蕃王死了,班曦昭回京了。” ——? 短短一句话掀起惊涛骇浪。 时局变更不过在一时之间。 甘得拉达死于他的傲慢,他自以为他可以掌握一切,没想到他的一切却被一个奸诈的商人给摧毁殆尽。 “吐蕃王国的主人。”顾江离双眼里的闪躲消失了,他的眼神坚毅而有力量,“你输在太过轻敌了。” 甘得拉达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掌握了全局,当他准备毫不费力地隔岸观火看云南军队与班曦昭自相残杀之时,交战的两军突然回头了。 “你是不是太自信了?”顾江离问道。 甘得拉达的瞳孔忽的缩小,他是在紧张。 “你骗我了。” “骗你的人是我还是你自己呢?” 甘得拉达转头一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身后的吐蕃兵卸下了伪装,再仔细看一看,那些人都是汉人的模样。 “自从你放心地把指挥军队的权利交给我的时候,你就输了。” “你以为我胆小,你以为我怕事,你以为我自私。” “你错了。” “你以为你看透了人世间的一切。” “你错了。” 顾江离灿然一笑,“不管怎么样,我毕竟还是一个汉人啊。” 顾江离是商人,最会骗人的人就是商人,他骗了甘得拉达,他骗了班曦昭。 班曦昭原以为是顾江离将他骗到了吐蕃人的营地,但是到了这队军营里面,他才发现这些人都是汉人的打扮。 副尉下来安抚班曦昭,“顾先生把计划都跟我们讲了,我们只需要演戏给那蛮子看就行了。” “所以外面的打杀声——” “都是假的,宁国公。” 班曦昭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顾江离会帮助他。 “国公,我们需要一场内讧让蛮子以为我们中计。” 班曦昭点头答应了下来,他头脑一片混乱。 来吧来吧,不管真真假假,索性就再拼一把,成败由天吧。 “所以你在骗我。” “我没骗你,不过就是有些事情隐瞒了罢了,有诚信的商人是不会骗人的。” “这句话又是谎言。”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即使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甘得拉达依然保持着王者的傲慢。 “顾江离,我输得起。” 随后一拉缰绳转身就跑,吐蕃的马是世间最好的马匹,可是为什么这匹马在现在这样紧急的状况之下跑得如此之慢呢? 甘得拉达猛地回头,竟然看见顾江离死死地拉住马的尾巴,不让他离去。 气急之下,甘得拉达不得停下。 “王宫护卫!”他喊道。 数十个吐蕃王宫里的高手出现,他们将顾江离拉下,准备一刀结束他的生命。 “停下!放了他!”他们的王发话,他对着顾江离说道,“如果让你这样一个狡猾的人死去,未免也太没有意思了。” 顾江离震惊地看着甘得拉达,“你不杀我?” 甘得拉达眼中的王者之气依旧如此,“一个叛徒,杀了脏。”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生路直奔。 “蘼芜兄。”赶来的班曦昭救下他,“这次多谢你。” 顾江离闭上了眼睛,“不必谢我,要谢就谢我以前读过的圣贤书吧。” 班曦昭不再发言,他神情复杂地看着顾江离,对着侍卫说,“把顾先生送回去吧。” “不要!”顾江离拒绝了,“就让我亲眼看看,甘得拉达是怎么死的。” 班曦昭没有拒绝他,叫人拉来了车将他送到战场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一千个读者里面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具体情节自己理解。(手动狗头 ☆、人生自由闭眼时 “我想亲眼看着他死。”顾江离垂着头,班曦昭看不清他的眼神,不知晓他的心情。 他的衣服脏兮兮破破烂烂的。 初见他时,他身穿着的是细蚕丝织成的长袍,头戴白玉冠,腰系翡翠扣,就好像要向所有人宣告他很有钱一样。 现在的他,完全没了初见时的那份意气,只剩下落魄——还有? 还有什么? 班曦昭再抬头想要再仔细观察观察他的时候,马车已远行。 他翻身上马,清点了人数,也跟着飞扬的尘土向前。 冬天的结束昭示着春季的到来。 最近的雪已经不下了,甚至在路边的积雪也有融化的痕迹。 融雪的日子是冬季最后寒冷的时候了。 头顶太阳高悬,明晃晃地光要将人的眼睛刺伤似的。 地面都是结冰,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云南往西北走,是越走越冷。 等到甘得拉达反应过来时,一阵冷风刮过。 是快要离开云南的边界了? 不寻常的冷风是在为他最后的结局再唱一曲悲歌。 夜里除了星光之外,又燃起了火光。 冷冷的火光是在为他铺上步入黄泉之路。 他的马已经跑死了两匹了,眼看着自己胯。下的这匹也快不行了。 他朝着周围扫视了一眼。 他需要再挑一匹强壮的马,让他回到吐蕃。 还未等他挑选,一根冷箭飞过。 他转头。 那个叛徒骑着一匹马赶到。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骑马了?” 即使是在这个时候,他依然不忘记挖苦嘲讽顾江离。 “早就学会了。” “就你一个人吗?”甘得拉达自嘲一声,“也太小瞧我了吧?” “千军万马。” 甘得拉达眯起了眼睛。 黑夜看不清人的脸庞。 他只知道眼前是熟悉的人。 他握住了手中的刀。 “投降吧。” 顾江离说道。 甘得拉达摇头。 “吐蕃勇士不会说投降两个字。”他的手掌心有些出汗了,手中的刀依然紧紧地握住,“如果我死了,将我挫骨扬灰,失败的王,不配再次回到他的王国。” “这个愿望与他去说吧。” 甘得拉达的目光紧跟着顾江离。 他的身后渐渐传出了喧闹与火光。 火光越来越近,喧闹越来越大,再定睛一看,他们已被包围。 甘得拉达将刀抽出,指向天空,“来吧。” 他的那匹马,仿佛回光返照,嘶叫着,燃烧着最后的生命,向前直冲。 穷途,穷途,只有在这里再拼最后一把。 甘得拉达的刀染上了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其他人的。 长夜被血腥染上,好似不会结束。 鲜红的血与火把的光融在了一起,不知道究竟是在勾勒谁的末路。 当最后一把长、枪将吐蕃的王者贯穿之时,黎明恰好到来。 初升的太阳照耀着战场。 造物主是最无情的,不管人间悲欢只守着它的时刻。 甘得拉达被不知道谁的□□钉在地上,他想向前再走两步,却是无能为力。 他看着顾江离,似乎有什么想说。 顾江离昨晚没有出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步入无间。 最后一刻,他朝着甘得拉达走了上去。 他走到甘得拉达的面前。 甘得拉达看着他。 随后—— 拔出了贯穿与胸口的长、枪。 血喷涌而出,溅到了顾江离的脸上。 他的手颤抖着,伸向顾江离。 顾江离往后退了一步,没有让甘得拉达的手触碰到他。 “你自由了,顾江离。” 顾江离不忍心看,转过头去,闭上眼睛,流下一点眼泪。 眼泪混合血水汗水,黏在一起,被阳光照耀着更加妖冶。 旭日升起,王者垂首。 胜利了! 大宁王朝胜利了! 班曦昭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多年的战争,次数不多的胜利,每一次都让他感到振奋。 他松了一口气,翻身下马,朝着顾江离走过去。 顾江离满身都是甘得拉达的血,看起来分外恐怖,但班曦昭不害怕也不嫌弃,他握住了顾江离的手点头,几乎带着点哽咽道说“这次多谢你了,顾江离。” 顾江离不说话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 信已经被血浸透,班曦昭想打开,却被顾江离制止。 “回去再打开。”他说。 班曦昭莫名其妙,但还是依照他所说将信好好地放了起来。 “蘼芜兄,我们回去洗个澡,再喝个酒吃点好的,好好叙叙旧!”班曦昭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顾江离扯了扯嘴角,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 班曦昭见顾江离不说话,便搂着他的肩膀,要他上马车。 班曦昭真的很高兴,太高兴了,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人的情绪变化。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忽然之间,顾江离推开了班曦昭。 连诧异的时间都么有,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腰上悬挂着的佩剑也消失不见。 顾江离! 班曦昭的瞳孔瞬间放大。 “不要——————!” 太迟了。 太阳越升越高,在最高点的时候,被涌起的血色掩盖。 一把尖厉的剑直插顾江离的胸口。 他是自杀的。 作为一个商人,我是要讲诚信的。 作为一个中原人,我同样不可忘却家国大义。 我说过,如果我骗你,我就永远不可离开你。 所以,现在我过来陪你了。 甘得拉达,你我注定要生死纠葛。 顾江离的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遮住了班曦昭撕心裂肺的吼叫。 最后入眼的是血红的太阳。 班曦昭失态了,第一次失态。 “顾江离!顾江离!!”他喊叫着。 可惜的是,死去的人听不见。 班曦昭掏出了那封顾江离刚刚给他的信,他的手颤抖着打开。 他的手紧捏着那封信。 一股奇异的怪声从他的喉结发出,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转换成了凄厉的笑声。 他将信撕碎,撒在天际,嘴里不住地发出疑问,“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啊!!!!!?” 微凉的风吹过,让他冷静了下来。 班曦昭深吸一口气,面前的人已经冰凉。 “将此二人挫骨扬灰。” 他闭上了眼,宣布了最后一个命令,随后落荒而逃。 仇恨也好,友情也好,不在人世的人,已无知觉。 自由的人已经自由,被束缚的人继续被束缚。 风飒飒,扬起地上的尘土,官兵按照命令,将两个人的骨灰撒向未知的方向。 风起风落,不知道尘土骨灰混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了。 顾江离跟着风走,也许在此刻他也自由了。 “顾江离死了。”病梅得到了消息,跟黎贝说道。 黎贝有些恍惚倒不可置信。 “怎么死的?” “自杀的。” 病梅转头看向黎贝,“自杀的。” 黎贝的眼眶有些湿,她强压住自己内心的悲伤,“尸体呢?” “骨灰都被撒光了。” 黎贝一怔,许久才有了反应,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天空中的太阳,突然笑了一声,“这倒是符合他的个性。” “你自由了。”黎贝喃喃地说到。 活在人间的人最不自由,如果死了能随着一把风而去,去看看这浩大天地,不再体味人间七情六欲,倒也是一件美事。 顾江离他是商人,在这个王朝最自由也是最不自由的商人。 黎贝心里茫然,她很难过,为顾江离也为她自己。 病梅推了黎贝一把,不知道怀着什么的心思问道,“如果有一天吾死了,你会难过吗?” “你说这个干什么?”黎贝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害怕,“当然会啊。” 黎贝慢慢地把眼睛闭上,开始在追忆过往,“谁死了,我都会难过,刚开始母亲死了,我难过得饭都吃不下,后来是虎叔,再后来还有好多好多人,每一个人死了我都会难过,只是我难过又有什么用呢?” 茶水依旧翻腾着,“黎贝——” 黎贝又把病梅的话打断了,“如果有一天我先死了呢?” 病梅显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黎贝替她回答了。 “我死了你要把我的尸体也要烧得干干净净的,一把撒在风中,一把撒在水中,我会跟着风,跟着流水,祝福这个充满了悲欢离合的俗世,而你要好好活着,要替我好好看着这个江山。” “行了!谁先死还不一定呢!”病梅赌气地说到。 “顾江离死了,那班曦昭呢?”黎贝问道,她们没有时间再开玩笑了,时间越来越紧急。 “班曦昭还在云南。” “京兆空城,对吧?” 病梅点头,“是时候出发了。”她的目光投向北方,京兆之地。 人间不太平,战火将起了。 “太清,班曦昭在云南胜利了。” “对。那你有什么打算?”安游虚问道。 “哈哈哈哈,”李诚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我能有什么打算?一切都听军师的。” “云南未平,京兆空虚,正是我们进攻的好时机。” 人生短短数十载,不在史册上留名,空来人世一遭。 浩荡人世,谁流芳百世,谁遗臭万年,一战定胜负。 真情假情,友情爱情,谁是情真意切? 成者为王败者寇,谁能执笔汗青,书写历史? 狂浪惊涛,江湖起伏,谁能支撑起这飘摇之世? 作者有话要说:《战城南》快完结了 ☆、春日不暖雪纷飞 春天已经来到了。 娇艳的花在山里林间竞相开放,鸟儿也睡醒了,叽叽喳喳地在吵闹。 绵柔的春风,和煦的阳光驱散了冬日。 “要去京兆了吗?”病梅问道。 “是时候要去了。”黎贝回答。 春日已经来到了,但是田野间不见劳作的人。 战争要开始了。 冷冰冰的刀剑将温暖的阳光冻住。 红艳艳的春花被炽热的烈火焚烧。 春天真的来了吗? 硝烟在荒芜的大地上弥漫,透着一股冷凄凄的惨意,北风一吹,春日飘雪。 “日子稍微才暖和了不久,又下起雪来了,今年的春天也太怪了些。”农妇庆幸自己还没开始播种,不然这雪一下又要把刚出头的嫩苗给冻死了。 “娘亲!娘亲!”小儿聒噪着的叫喊,“娘亲,我知道!这叫倒春寒!” “你知道个什么!”农妇笑着骂道,“还好我们有远见,早早地屯好了粮食,不然这冬天也不知道该怎样熬过。” 她笑着笑着,面容又转愁了。 “就算这寒春过去了又怎么样,这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粮食还能不能种了。”她满脑子都想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就怕这寒春过去,就要打仗,这仗要是一打起来,别说粮食能不能种,就是这命也保不住。 “娘亲!娘亲!”小儿又开始在叫。 “你叫什么叫!”农妇这回可是真生气了。 她的丈夫被拉去当壮丁,家里就只剩下自己和自己的小儿子,她在想着要不要收拾收拾赶紧跑路,可是一看到丈夫平常穿的蓑衣又把这个想法推却了,自己在想什么呢? 她男人回来,家里不能没人啊。 本来几个王爷打架就够他们受的了,现在呢? 一个女人起兵造反了,带着各地都蠢蠢欲动,都想占山为王自己当个土皇、帝。 就是苦了像自己一样的平常人了。 她又开始怨恨了。 虽然这个人跟她没什么关系,但是她就是怨恨。 好好的一个女人,不在家里操持家务,跑出来造什么反啊? 肯定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才降灾到我们的人间的。 农妇叹了一口气,看向窗外的雪。 雪下得很大。 一粒一粒一片一片,越来越大。 “南方是不常下雪的,”病梅伸出手接下了一片雪花,雪花融在她的手里,化成了水。 “春日下雪,不祥之兆。”黎贝摇着头说。 病梅笑了笑,“你还信这个?” “我什么都信。” 雪下得太大了,阻扰了他们的前进,黎贝他们不得已,只能在原地停下休息。 “今年的雪下得大了,那明年的雪就下得小。”病梅说了一句。 “你还信这个?”黎贝拿了病梅的话去反驳她。 倒春寒,倒春寒,明明是可以开始播种的季节,寒冷的北风一吹,又把人高昂的兴致吹散。 “爹!爹!下雪了!”幼儿口齿还不清楚,这是他记忆中的第一场雪,下在春天。 “是啊,下雪了。”发出声音的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披着一件棉披风走了出来,“下雪了,天气又要冷了。” “嘉儿不怕冷。”小孩子扑进了男人的怀抱,“屋子里暖和,嘉儿进屋就不冷了。” 男人伸出手温柔地摸着孩子的头,“可是外面冷啊。” “进屋不就暖和了?”孩子眨眨眼睛说道。 “屋里为什么会暖和呢?”男人问起了这样一个问题。 “这个我知道!”小女孩的尖锐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哦,艳儿知道那就艳儿来说。” 小女孩从屋里跑了出来,与小男孩争夺父亲的怀抱,“因为屋里在烧着柴伙。” 男人点点头,“对啊,只有屋内烧了柴伙屋里才能够暖和。”他看向远方,接着又说到,“千千万万的百姓烧不起柴伙只能住在冰冷的屋子里,甚至会被活活冻死。” “那他们为什么不烧炭啊?”男孩天真地问。 男人的表情变得悲怆起来,“嘉儿木炭是由什么东西做的?” “木炭是由柴伙做的。” “所以连柴伙都烧不起的人,哪来的木炭啊?” 小男孩似懂非懂,从父亲的怀抱中起身,跑到了屋子里去,再出来时,身形摇摇晃晃,手里抱着一堆木柴。 “我们家有多,我去给他们送过去。” 说完就跑进了大雪之中。 他的年纪太小了,还没走两步就摔在了雪地之中。 鹿鸣见了,只能无奈地摇头,抱着黎寒艳把鹿嘉从雪地中拎起走进了屋子里。 “爹,你让我去送柴伙吧!”鹿嘉央求道。 “这么一点哪里够啊?” “不对不对!”这次发话的是黎寒艳,“万一明天雪就停了呢?这一把柴伙万一帮助他们度过了这个晚上呢?” 鹿鸣一愣,这他倒没想到。 他以为一捆柴伙,无异于杯水车薪,但是一杯水可以扑灭火苗,一捆柴伙未尝不能给人以生的希望,他以为他很聪明,但细细想来,他竟还没有一个孩子来的通透。 “是父亲错了。”他起身,吩咐下面的人雇来了一辆马车,叫人往周边的村庄送一点木炭粮食。 “爹,你不去吗?” “你爹现在不方便露面呢。” 雪依旧下着,越下越大。 “爹,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我的娘?”黎寒艳趴在桌子上问道鹿鸣,“院子里的小孩都有娘,为什么我没有?” 鹿鸣用手抵着脑袋,将眼睛闭了上去,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艳儿,你记得你刚刚说过什么?” “我要给他们柴伙取暖。” 鹿鸣摸着黎寒艳的头,说到,“你年纪还小不能走出家门,你的母亲代替你,帮着你给世间穷苦人家分发木炭呢!” “好哦!好哦!”黎寒艳兴奋地拍起手来,“等我长大了,我就去帮娘发柴伙!” “你娘啊,”鹿鸣睁开了眼睛注视着他的一双儿女,“你娘啊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她。。。” 屋内的木柴燃烧着,一个大人两个小孩就缩在这个小小的天地之中,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黎贝怕冷,但军中除了病梅无人知晓她的这个小毛病。 “你呀!”病梅为她披上了一件披风,“怕冷就多穿一点。” 黎贝摇头,把病梅给她的披风扯下,摇头道,“既然是在打仗就要有打仗的样子,穿成这样实在是不方便作战。” “不方便?”病梅朝外看了几眼,嘲讽地笑道,“下这么大的雪去哪里都不方便,这一夜你要是能走一里,吾就跟你姓。” “可是我们必须要在班曦昭回京之前到达京城。”黎贝发愁了,“不然白费了这么好的时机。” 病梅牵住了黎贝的手。 黎贝的手很冰很凉。 她一字一顿认真地说到,“黎贝你相信吾,吾有越城留下的军队与财富,任何人无法匹敌,而吾只认你。” 黎贝感到她的手很温暖,却还是将手抽离。 寒夜雪飞。 “对不起,我。。”黎贝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一根食指抵住她的嘴唇。 “嘘,你什么都不用说,越城有天下太平的愿望,她的军队为你所用,她的愿望为你所有。”病梅的样子很认真,是她少见的严肃模样。 “哈哈,越城这个人真的厉害啊。”黎贝转移话题说到。 “这个天下一直都是男人的天下,只是因为我们女人不去争!”病梅看向外面的春雪,“越城无法在史册上留名,只是因为她最后一刻的心软。否则这天下是谁的还不一定呢!”病梅投转了目光朝向黎贝,“吾相信你是不会心软的人。” 黎贝开玩笑道,“比起我那没良心的爹,我的心还算是软的。” 虽然雪还是下着,但气氛总算轻松了一点。 神州大地遍地飘雪,这大地上的战火不会被大雪浇灭,反而愈烧愈烈。 饿了一个冬天的豺狼等了一百多日也没能等到开春,只好在大雪纷飞的春日跑出来寻找食物。 草原上的狼,在雪地上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随后又被大雪掩盖。 豺狼会饿,人也不例外。 这突然的倒春寒,也连累了草原之上放牧的族群,草原上的雪已经下了六个月了。 前两日刚刚暖过,这些天又回冷了,冻死了成千上百头的畜生,愁死了草原的首领。 “祭司,祭司!神明可有说过什么时候雪会停?”草原首领匈奴王者单于烈问道他们的祭司。 祭司眯着眼睛摇头道,“大雪不会停止的。但是神明给我们送来了一样礼物。” 礼物? 单于烈疑惑不解,是神明的神力让几千头死去的畜生复活吗? 帐篷里的牛粪燃烧着,帐篷里的大雪飘荡着,此时静谧是在恭候神明的礼物吗? 飞得纷纷扬扬的大雪,呼啸的风。 就在这暴雪之中,一阵清脆的牛铃响起。 钉——铛,钉——铛。 “这是什么声音?”年轻的匈奴王问道。 “这是神明赐予我们匈奴的礼物。” 钉——铛,钉——铛。 哞—— 暴风雪之中,一个面蒙轻纱的女子靠近了王账。 一头黑色的秀发,在暴风雪中飘扬,一双黑的不见底的眼睛,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 钉——铛,钉——铛。 牛铃声越来越接近。 美貌的女子带着漫天暴雪而来,恍惚之间犹如天女下凡救世。 这就是神明赐予的礼物吗? 单于烈疑惑。 ☆、墨月初升翠晚亭 悠悠的牛铃在广阔的天地里回荡。 漫天的飞雪将眼前的景色掩盖。 钉——铛——。 这是在狂风暴雪中的一丝宁静。 这就是神明的礼物吗? 身姿妙曼的女子骑着一头黄牛,迎着漫天的雪不徐不疾地走着。 这样寒冷的天,女子身上却穿得不多。 她只穿着一身白色棉裙,外面裹了一层绿色的薄纱,手腕露了出来,系着银线,没有穿鞋,脚上绑着红绳。 奇怪的女人,唱着奇怪的歌。 歌声轻柔,飘荡在风雪之中。 王帐的侍卫好似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睁着眼看着那女子走进了王帐,却没有阻拦。 她裹挟着雪进来,带进来了一股冷飕飕的风。 她带着面纱,远处看不见她的五官。 单于烈被吸引了,这辈子他都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人,尽管看不见她的五官。 他从王座上走了下来,想要将她的面纱揭下,却被老祭司阻止了。 “王,不要冒犯神明的使者。” 单于烈只好作罢。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摇摇头,不说话。 老祭司替她回答了,“神明的使者不能够轻易开口。” 单于烈盯着她。 她的眼睛不像是匈奴人的绿色或蓝色,是死水一般的黑。 比单于烈见过所有中原人的眼睛还要黑的黑,从里面看不清任何情绪。 这就是神明吗? 哞—— 牛的叫声打破了王帐内的平静。 单于烈看着那头牛,少女从牛的身上下来了。 哞—— 又是一声牛的叫声,随后轰然一阵巨响,牛倒在了地上。 老祭司走了上去,观察着这头牛,随后摇头道,“这凡间的牛,承受不了神明的神力啊。” 单于烈没在听,他满脑子都是眼前的少女。 少女的眼神不在他的身上,她看向老祭司。 老祭司双膝落地,朝着少女喊道,“请神的使者宣布神的旨意。” 少女点头,开口,“中原的战火惹怒了神明,于是天降大雪。神明需要一个使者,替他扫平中原的战争,他告诉我,这个使者只有他亲爱的儿子——单于烈。”随后她伸出了食指指向单于烈,“去掠夺吧,去燃烧吧,只有你才会是中原真正的主人。” 单于烈摇头,“战争会带来伤害,我们不能打仗。” 虽然说他是在匈奴做王,但是单于烈从小也是受到过中原文化的熏陶,自小就与他的几个喜欢打打杀杀的兄弟不一样,他比起草原里的猛汉更像一个书生。 他的几个兄弟死了之后,他迷迷糊糊地就上了位,在位十年,竟然没有一次与其他族群发生过争端,大宁王朝看也懒得看他们,也就放他们在草原上生活,不去理会。 现在要他主动去攻打大宁,他这辈子都没想过。 “算了,算了”他摇头,“我们不要去惹他们,这个冬天肯定会过去的。” “这是神明的旨意!王!”老祭司尖叫起来。 少女点头,“神明要你去攻打大宁,不然这雪是不会停的。” “我——我不想。”他是老单于最小最宠爱的儿子,老单于从来没有放他出去打仗过,他对打仗都有一种天然的厌恶。 少女的眼神不带着感情,当她的眼神再次与单于烈对上之时,单于烈不知怎么的,像中了蛊一样答应了下来。 他看着少女,陷入了痴迷,少女揭开了面纱,那是一张绝美的脸庞。 天上的万千星辰在她面前都要失去色彩。 这就是神明赐给我的礼物! 他这么想着,没看见趴在地上的老祭司露出宽慰的笑容。 草原上的雪下着,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之后,又有一位美艳的少女前来。 她点名要求见那个神明的礼物。 “我要去见她。”少女说到。 护卫拒绝了她的请求,“没有大祭司的同意,任何人不能与圣女见面。” 虽说是拒绝,但是护卫看着眼前的少女,心却有些痒痒的。 圣女很美丽,但是她不能够侵犯,可是眼前的少女跟圣女一样美丽,如果。。。。 护卫满脑子不知道在瞎想些什么,帐篷内的圣女却出来了。 “让她进来,你们退下。” 护卫有些搞不明白状况,挠了两下脑袋,也只好退下了。 帐篷里烧着牛粪,十分暖和。 两个少女的眼神对峙着,忽然其中一个打了另一个人一个巴掌。 “翠晚,你还记得你是汉人吗?”少女心痛地开口,“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翠晚摘下了面纱,两个美丽的女人,一人名曰墨月,一人名曰翠晚。 “我从来就没有背叛过你们啊,”翠晚讽刺一样地笑道,“我从来就没跟你们站在同一战线上过。” 翠晚在暖和的帐篷里走了两圈,突然环住了墨月的腰。 她的头靠在墨月的背后,轻声低喃道,“墨月,我疯了,你能跟我一起发疯吗?” “不能!”墨月推开了翠晚,往着帐篷外走去。 翠晚冷冷地盯着她,在她走向帐篷外之时喊了士兵,“来人!将她捉住!” “这雪不停吗?”今年真的是太反常了,暖了两天,又接着冷了大半个月也不见回暖。 黎贝看着雪下着,没有要停的样子,自言自语到,“必须要走了。” 停留的时间越多,最后胜利夺取京兆之地的几率有越小。 大雪阻断了信息的流通,她甚至都不知道除了此地之外的江州云南是否在下雪。 京兆空缺,只有是夺取京兆的最佳时机,不能再浪费了! 想到这里,黎贝下定了决心,就算大雪封路,也一定要尽早出发! “要走了吗?”病梅问道,“再多留几日,雪停了再走吧。” “没时间了,”黎贝紧锁着眉头回答,“再不赶路,我担心班曦昭回京或者李诚比我强占先机。” “随便你了。”病梅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参与黎贝的想法。 黎贝有些奇怪,“你不劝我吗?” 病梅的表情也不太好看,她说到,“吾没有劝你的理由,只是人有些不舒服罢了。” “那你一人在这里多休息两天吧。” “不用!”病梅起了身子,摸着自己下垂的头发,目光不与黎贝对上,“我陪你去!” 她最近老是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具体是什么病梅也说不上来,眼看着雪不见停,再逗留此地,就真的出不去了。 “就明天吧。”黎贝接过了病梅递过来的披风披在了身上,转身躺在了榻上,“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帐篷里蜡烛的烛光一闪一跳,就像是人不安的心情。 帐篷外的狂风呼啸着,昭示着未来的不平静。 江州城里的雪也没有停,他们早了黎贝一步出发,已经走了两天了。 虽然他们走得比较早,但雪下得实在是太大,让他们的步伐缓慢了不少。 江州城内暂时无人主管,名义上只有黎权这样一个合乎正统的管理者。 “你为什么要让黎权管理江州?”李诚恼怒地问道安游虚,“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个儿子!” “你喜欢过什么?”安游虚反问,“难道要你那个连字都认不全的小娃儿管理整个江州吗?” “哼!”李诚很少见地对安游虚发火了,“你太自以为是了,把持着我对你的看重,连我你也不放在眼里了。” “没有我,你是谁?” 李诚被他呛得说不出话,只能发愁地看着外面的雪。 安游虚没有后悔是假的。 他看着李诚,平淡无波澜的心也有一两分的生气。 “自私自利,自以为是,狂妄自大,无情无义,你连你女儿的半分也没有!”安游虚不是第一次骂李诚,只是这是第一次安游虚拿出了黎贝来对比李诚。 李诚听了,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开怀地大笑了起来。 “太清,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 安游虚一怔,无端地有了些害怕的感觉。 眼前的男人其貌不扬,笑眯眯的样子比寒天更寒。 他搞不懂他,安游虚觉得自己永远看不清这个男人。 黎权是从酒罐子里被拉出来的,半睡半醒之间又当上了江州城的城主。 他的头疼得厉害,一闭眼就是红鸳那红的刺眼的身影,睁开眼又是自己被软禁的现况。 他只能喝酒,将自己泡在酒罐子里,这样子不醉不醒,麻痹自己。 “铭晨!铭晨!酒呢?” 顾铭晨心痛地看着自己曾经的玩伴,心一狠,把怀中的酒砸在地上。 “黎权!你该醒了!” “我不醒!不醒!红鸳!红鸳!”他的脑子昏昏沉沉,记忆似乎也停在了那一天。 顾铭晨一个健步上去,啪的一声,一个巴掌甩在黎权的脸上。 黎权似乎是有些清醒了,第一句开口就是,“铭晨,你打我。” 黎权抬头看顾铭晨。 顾铭晨却是满脸泪水。 “我的哥哥死了!他死了!我的妹妹红鸳死了!她也死了!我们一家为了你们姐弟赔钱赔命,我受够了!”说完也跟着黎权一起瘫坐在了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对。。对不起。”黎权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我们为什么跟着你们,你们不知道吗?” “我哥哥为了我们的自由,他永远回不了家了。” “我的侍女红鸳我从小就将她当做我的亲妹妹,为了你的霸业,她永远不能跟她喜欢的人告白,你知道吗?” “红鸳她。。。” “她喜欢你呀!”顾铭晨的流着眼泪吼叫到,“为了你的霸业,她去了其他男人的身边,因为你的愚蠢,我连她的骨灰也没收到!” 黎权的嘴唇颤抖着,抱着头靠着墙角蹲下来,眼泪流着,一言不发。 ☆、星辰明月美人笑 顾铭晨再也不想看到黎权了。 他都不知道他们一家为了黎权黎贝姐弟拼死拼活是为了什么。 他有些绝望地看着黎权,话也说不出来。 黎权比他冷静一些,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问道,“李诚走了吗?” “走了两天了。”顾铭晨冷冷地回答道。 “江州无人,我来做主。” “你的样子做的了主吗?”顾铭晨嘲讽地问道。 黎权点头,“红鸳的公道,我会来替她讨回的!” “红鸳红鸳,你只知道红鸳!还有我的哥哥!”顾铭晨有些暴怒了。 “顾铭晨!”黎权脸上的冷静有些崩塌了,“你的哥哥是为什么而死的?” “为了我们还是为了你们?” 黎权站不住,坐了下来,“我们两人人都必须冷静下来。” “怎么冷静?我全家就剩我一个人了!还有一个效忠的对象是个不折不扣只会喝酒买醉的废物!” 黎权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白了,重复着对不起那三个字,希望可以减轻自己的愧疚感。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顾铭晨把眼泪擦干了,“都做到这一步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现在只有你们姐弟给我哥哥的一个承诺。” 自由的承诺。 黎权点了头,接过这两个重达千斤的二字。 “你们所有人都会得到你们想要的自由!” 再漫长的黑夜也会有结束的时刻,这个时刻快来了吗?谁也不知道。 黎贝,李诚二人在不同的地方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进。 他们是失散多年的父女,他们也是有血海深仇的敌人,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目标。 全天下似乎都下起了雪,就连云南也飘起了冷冷地雨。 雨不大,丝丝密密地在空中飘荡着。 班曦昭正打算赶往京兆。 这点小雨阻止不了他,收拾好的大部队,没有再多停留一日,就赶向了京兆。 他知道,京兆缺人,肯定会有各方势力盯着,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去京兆。 云南的小雨带来了北方的寒意。 幸好班曦昭他们还是从北方出发,衣物带足了,也不至于被这小雨寒冷打倒。 只是—— 班曦昭一路朝东北走,越往东北天气越冷,走了没几天,路面竟然有了结冰。 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已经开春了,为什么地面上还会有结冰?再往北走,会不会有雪? 班曦昭的想法没有错。 他们朝着东北走了六七日,天空中的雨就变成了雪。朝着远处看,远处的山峰已然白头。 这样的天气,的确不是一个行军打仗的好天气。 那李诚他们会有所行动吗? 班曦昭不敢确定。 他越往北走,雪下得越大。 二月末了。 雪还没停。 不信鬼神的他,也有些疑神疑鬼了。 该不会是上天要我大宁亡国吧? 班曦昭猛地一惊,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了脑袋。 不能,他不能那么想。 大雪天,天黑得也特别快。 当天色眨眼就暗下来之时,班曦昭也不得不停止军/队朝前走的步伐,喊他们休息。 “雪太大了。”他喃喃到,“都已经春天了,怎么还下雪啊?” 他在帐篷内,外面的雪无声地下着。 又头疼了。 他摸着自己的眉头,希望可以减缓这样剧烈的疼痛。 贴身的小厮为他倒了一杯热水,“国公喝杯水吧。” 班曦昭抬头看了他一眼,问到他,“你跟了我几年了?” “七八年了,是国公将我从战场上捡回来的。” “哦”班曦昭不记得这个他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小伙子,他日理万机,这种小事他不会放在心上,只是随口一问,原来以前自己还是一个这样子的大善人。 大善人? 他咀嚼着自己脑海中的这三个字,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杀人放火谋/权/夺/位,竟然也想过当好人? 不去想了。 班曦昭摇摇头,说到,“你下去吧,我歇息了。” 小厮点了点头,也就退了下去。 黑夜中,雪霏霏。 一双眼,带着恨。 有三方势力盯上了京兆。 黎贝,李诚,匈奴。 班曦昭只把目光放在眼前的二人身上,忘记了北方潜伏着一匹饿狼。 饿狼饿了太久了,忘记了自己曾经还做过狼。 翠晚给饿狼丢了一块带血腥的肉,闻到血味的狼突然就觉醒了。 “王,你是神明的最喜爱的儿子,你有资格担任天下的主人。” 翠晚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盯着眼前的人,眼前的草原王者也看着翠晚,眼神里是痴迷的爱意。 她太美太冷了。 像是春天盛开的百花,像是冬天冰冻住的湖泊。 想去触碰。 只是他一靠近翠晚,翠晚就会躲开。 她摇头,“王,请自重。” 他燃起了一种奇异的征服欲。 草原男儿的血开始在寒冷的雪中沸腾,让美如明珠的人做我的妻子!他的内心叫嚣着。 “如果——如果我征服了中原,你是否愿意做我的妻子?” 翠晚点头,“神明要我下凡就是为了要我做你的妻子,但是我没有看到你的决心。” “有的!我有的!” 在措手不及之间他抱住了翠晚,“只要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天上的星星我都摘给你!” “你现在还没有做到。”翠晚冷冷地说,转身离开了。 帐篷外站着大祭司。 他恭恭敬敬地朝翠晚行了一个礼,开口问到,“请问最近圣女是否有闲暇时间?” 翠晚点头。 “那就请圣女跟我来吧。” 大祭司带着翠晚来到了他大祭司的帐篷。 一进去就改变了他在外面那幅恭恭敬敬的面孔。 “翠晚姑娘,你是否还记得你与我的约定?” 翠晚罕见的笑了,就像是夜间乌云被拨开,露出万千星辰,一轮明月。 “当然记得。”她晃晃脑袋露出少女般的天真,“杀了她,杀了我的仇人,我帮你装神弄鬼。” “王不可能跟中原人在一起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翠晚放声大笑,“你以为我会喜欢那个一看就女人,就把眼珠子沾在女人身上的se鬼吗?你是小瞧我了。” “不许侮辱王!”大祭司生气地瞪着她。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翠晚大祭司的身旁转了一圈,倒在大祭司的怀了,“生气不长寿啊。” 大祭司这辈子不是没见过美人,可是这么美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美人在怀,是个男人都会心动。 他的手蠢蠢欲动。 “没关系的大祭司。”翠晚在大祭司的耳朵边吹气,“反正我的母亲是个女-表/子,算是女承母业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大祭司一反朝堂上正正经经的模样,将怀里的人推倒在地上。 眼前的人是一个完美的演员,脸色语气在dang妇圣女之间转换得十分自然,当他看到翠晚笑眯眯的神色变得冰冷之时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大祭司,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身底下的翠晚激烈地在反抗他,身后的人是自己草原的王。 单于烈一把将大祭司拉起来,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大祭司!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大祭司开口想要为自己争辩两句,可是——一开始是他自己要找翠晚合作的,一旦争辩就要把自己找翠晚装神弄鬼,假以神明降临要单于烈攻打大宁的蠢事给说出来。 只要翠晚依然端着她圣女的架子,他们匈奴依然有攻打大宁的理由。 想到这里,大祭司闭嘴了。 被误会就误会了,还是国家大事要紧。 “是我冲动了,在这里给圣女赔不是。”他弯下了腰,朝翠晚道歉。 翠晚没有看他,只对着单于烈道谢,“多谢你,单于烈。” 单于烈就像是还在初恋中的小孩,挠了挠头,红着脸,不敢抬头看翠晚,“不用谢,不用谢,我送圣女回去。” 翠晚笑了笑摇摇头,“神明赐名我阿依达,你以后叫我阿依就可以了。” 翠晚的笑容像是一把烈火,把单于烈的心烧的火热直跳。 单于烈跟着翠晚并排走,虽然两个人靠得很近,但是他却不敢与翠晚有身体接触,只跟着翠晚的脚步,朝着她帐篷的方向行走。 大祭司在他的帐篷里待了很久,他在思考该怎样应付王的怒火。 只是没想到的是,他的王一脸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还跟他道谢,“大祭司,这次谢谢你,让我有了英雄救美的机会,我还知道了她的名字叫阿依达,她还让我叫她阿依,她还冲我笑了,她在路上还。。。” 单于烈,就像初恋的小伙子一样,跟着大祭司絮絮叨叨着他跟翠晚一起回去那段短短的路。 大祭司无言,他复杂地看着单于烈。 这个女人,不能留下。 大祭司心里想着。 他的王太纯朴了。 翠晚进了自己的帐篷后,脸上冷冰冰的表情马上就被卸下。 空荡荡的帐篷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翠晚朝着深处走去,里面关着一个人。 墨月。 “翠晚,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翠晚的表情疯狂,美丽的脸庞完全扭曲,“当然!当然!墨月你这么了解我,你为什么还要来劝我?” 劝你? 墨月自己把它否定了,“不是劝你,是救你啊!” ☆、白雪纷飞雪消融 “救我?”翠晚把头摇了摇,“我不需要被拯救。” 她的眼睛就像是最深色的夜,寂静中带着要将人吞没的疯狂。 夜深了。 外面的风雪小了一些。 几个孤零零的帐篷在广阔无垠的雪原之间,孤单得可怕。 “真的是神明的旨意让我南下的吗?” “是哦,没错。” 火把照亮了夜的颜色。 定睛一看,在深邃的黑夜里,透露着饿狼垂涎的目光。 匈奴人从来都是好战的,冰冷的雪不能让他们骨子里好战的热血降温。 风呼呼,雪沙沙。 马蹄塔塔,人的心却是不平静的。 在这个不寻常的春天,匈奴南侵。 已是战火纷飞的神州大地,匈奴人的南侵就是一把助燃的火把将本来就熊熊燃烧的火焰,再拔高几寸。 大雪封路,北方的消息很难传到南方。 远在云南的班曦昭自然是不可能得到匈奴南下的消息,他只把目光放在了李诚很黎贝的两支队伍上,忽视了北方饿了很久的狼。 匈奴兵骁勇善战。 京兆北方十六州,不到半月,失了七州。 虽然说是收成不好的大雪天,但是大宁王朝的富裕还是让草原的铁蹄打了一个饱嗝。 他们只知道南方的王朝很富裕,却没想到会这么富裕。 一座城的粮仓囤积的粮食足够他们度过好几个寒冷的冬天。 这果然真真切切的就是神明的旨意。 是神明要他们去掠夺,是神明要他们去侵占。 严寒的春季有了南方羔羊的献祭,酷寒也变得温暖。 只是苦了大宁朝的百姓。 好不容易结束了几个王爷的争皇位的混战,过了几年平稳的生活, 马蹄声声响,百姓声声哭。 “你真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墨月一直与翠晚呆在一块儿,只是翠晚不让她出去。 她听着马车外的嚎哭,也在流泪。 “墨月姐姐,你的眼泪有什么用呢?又不会让我心软。”翠晚擦干了墨月脸上的泪,擦不干墨月心中的泪。 “看见这个世界满目疮痍,你很开心吗?” 翠晚摇头,“这个世界怎么样不关我的事,我只想报仇。” “我可以代替病梅。” “她做了什么就让他自己来承担吧。”翠晚看着马车室内的装饰,耳朵听着外面的鬼哭狼嚎,就好像真的是一个没有心的神明一般,不带感情,不伸援手,就这么看着。 人间焦土,哀鸿遍野,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翠晚!”墨月哀叫着。 翠晚微笑着,“墨月姐姐,嘘,不然我不开心了会把你毒哑的。” “你把我毒哑我也要说!”墨月挣扎着,“你的母亲也不希望你成为这样一个刽子手!” 翠晚的神色变了变,从怀里掏出了一颗褐色的药丸,硬塞进了墨月的口中,“你没有资格喊我的母亲。” 墨月不能再说话了,她带着恳求的目光看着翠晚,翠晚忽视了。 如果这雪再不结束,春天就要结束了,夏日飞雪太过奇异,春雪终于停了。 阳光照在神州大地,把雪融掉,露出了这千疮百孔的大地,一切罪恶没了雪的掩盖现出了他的真面目。 他们每个人还是知道了。 匈奴南侵。 “病梅,我们该怎么办?”黎贝手里拿着北方的战报,眉头紧锁问道病梅。 “我说了你回会去做吗?” “哈哈,”黎贝苦笑一声,“说说又何妨?” “联合匈奴对抗李诚、班曦昭。” “这个我还真不会做。”黎贝叹了一口气,“我不做,就不代表别人不会去做。” 病梅盯着她,她知晓她的想法与她一样。 “我知道班曦昭的秉性。” 不是班曦昭那么剩下的只有一个人了。 李诚。 “太清,匈奴南侵了,我们还要往北方走吗?” 安游虚淡淡地回答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吗?你再怎么没良心,还是要做个人吧。” “当初要我没良心的不正是太清你吗?”李诚抬头遥望北方,“这不是一个好机会吗?联合强大的匈奴骑兵,不就可以将他们赶尽杀绝了吗?” “这样得来的天下,你会坐的安稳吗?” 李诚起了身子,他无所谓的眼神让安游虚害怕。 他拍了拍安游虚的脸,凑在他的耳朵边轻声说道,“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安游虚。” 安游虚抬头,李诚笑嘻嘻的模样,让他心中的厌恶更加深了几分。 这是自己选择的人。 安游虚没有再理李诚,他走出了门外。 外面积雪消融,树上有了鸟儿筑巢,门外的百姓来来往往,尽情地享受这最后一刻的和平时光。 没有风沙的日子,安游虚的眼睛却不知这么的变得湿润。 这种和平的景况才是他的理想。 匈奴入侵最急的人不是南方的黎贝和李诚,而是老家在北方的班曦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班曦昭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掉了一大把,再仔细看看颜色,泛白泛灰,实在不像是壮年人的头发。 “管你、妈的大宁王朝!”班曦昭狠狠地把自己的头发扔在地上。 无声无息,只有自己的心跳。 他看了看四周,还好早就把士兵护卫支了出去,没有人看见他的丑态。 他坐在地上叹了一口气。 不明白自己在忙碌着什么,此刻他真想做一个逃兵,逃离这纷纷扰扰的尘世,去深山老林做一个隐士。 不能,不能!他自己对自己说。 他有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他不能逃。 北上!北上! 至少自己的家乡他要保得住! 疲劳的士兵,经历了一场大战,还未有一夜好好的安眠,便要赶往下一个战场。 不看他们的脸,光光是瞅瞅他们的背影,还以为是古稀老人出门散步,跌撞的步伐,瘦削的身体在大山平路中行进。 班曦昭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干脆就下令连夜赶路,不管怎么样至少要赶在李诚来京兆之前赶到京兆。 “国公。”副尉的脸上也满是疲惫,只是想在非常时刻,再怎么劳累也不得不要强打起精神面对眼前的困境。 “说吧。” “北方十六州,又失了一城。” 班曦昭没有太大的反应,北方的兵力为了抗击南方的吐蕃被调走了大半,守城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兵,面对着凶悍的匈奴人,他们能多坚持一个时辰都是胜利。 眼下的情况可以说是万分危急。 就算日夜兼程得往回赶路,也不一定可以见得能在十六州全部失守前赶回。 宁朝的大军里开始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 班曦昭很想舍身处地地为他的士兵想一想,他们也不容易,跟着他天天在打仗一日也没休息过,如果他也是一个普通的士兵,心生怨气也是难免的。 可是当班曦昭真正听见了他的亲卫谋划这背叛与逃跑,他的内心还是很不好受的。 班曦昭听见了他的亲卫说想要拿他的人头换取黎贝或李诚的庇护,以此获得一线生机。 他就在谈话的亲卫后面。 “北方有匈奴,南方有叛贼,我们刚刚打完吐蕃现在又要赶着去京兆给匈奴送命,”亲卫叹了一口气,“活着太难了,你说,宁国公的人头,黎贝李诚谁比较喜欢?” “谁知道呢。”班曦昭自己发出了声音,吓得亲卫连忙跪下请罪。 “国。。国公,属下。” 班曦昭疲惫地看着他们,“你们走吧。” 亲卫互相看看,不明白他的意思。 “走吧,跟了我这么多年,你们苦头也没少吃。想走就走吧,我不问罪了。” 班曦昭抬头看看天,阳光太刺眼,灼伤了眼睛,流下一滴眼泪。 亲卫朝着班曦昭磕了几个头,转身就走。 班曦昭的目光只在头顶的太阳上。 宁朝的溃败当真是天注定吗? 京兆是他的家乡,就算是他一个人,他也想把他的家乡守护住。 做总比不做要来的好。 当夜,大宁王朝最精锐的部队只剩不到一千人。 班曦昭放了那些想要走的人走。 “天下之大,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你们不愿意陪我大宁走到最后的人便走吧,我不拦。” 班曦昭背过身去,不敢看会有多少人的背叛。 当他再次转身之时,看见剩下三三两两的人疲惫而又坚定的眼神之时,借着夜色的掩盖擦去了流下的泪。 “此去黄泉之路,你们愿意与我同行吗?” “愿意!” “那就走吧!” 不管成功失败,是男儿就不该在国难当头之时做懦弱的逃兵。 不管匈奴还是反贼,只要我班曦昭活过一日,你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一日。 他昂首挺胸,朝着京兆疾行。 单于烈从来没有亲眼看过宁朝的富裕,他打开粮仓看见堆积得如同山一般高的粮食。 他意识到了以前坚持和平是多么错误的想法。 南方富裕丰饶,只是北方的八州,他们掠夺来的粮食就足够他们匈奴人吃上好几年。 神明的指示,让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抢夺了他们可以度过未来五年的寒冬的物资。 单于烈看向翠晚的眼神除了浓烈的爱意之外又多了几分崇敬。 匈奴人的攻势愈来愈猛,'神明的旨意'给他们带来了节节胜利。 粮食有了,畜牲有了,房子有了,简简单单的掠夺竟然会带来如此大的收益。他们沉浸在胜利的狂欢之中,不知道中原有句古话叫做“乐极生悲”。 作者有话要说:有哪章锁了评论里跟我讲讲 ☆、人间地狱一步遥 拉着春天的尾巴,夏天来了。 北方的雪地终于有了松动,在阳光的炙烤下,开始融化了。 人们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初夏的到来,依然躲在家门里不肯出来。 或许也有人意识到了,但也只是把衣服脱下几件,继续藏在地窖里——毕竟现在外面到处是匈奴的骑兵,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拉去做奴隶。 就算是白天,老百姓也只能躲在黑漆漆的角落,等待着灾祸的过去。 谁来拯救他们? 无人拯救。 当初班曦昭带着一千多人,妄图突破匈奴人的层层包围夺回北方。 下场可想而知。 夏天都来了,他的尸体不是被野狼叼走就乌鸦挑光,没有人在意一个失败的英雄。 他来到京兆边上的时候还是在春天。 雪还厚厚地堆积在富饶的土地上。 南方已经回暖了,北方还在寒冷的季节。 一层层的雪叠加着,纹丝不动地铺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大地之上。 以少胜多的战役在历史上并不少见,只是——他会是那个幸运儿吗? 班曦昭不知道,也不确定。 他带着逃散得七七八八的人马灰溜溜地赶到自己的京城老家。 京城还没有沦陷,但是有点眼色的人稍微收拾了两天也走得差不多了。 原来繁华的京城街道,雪一下,也被冻住了。 来来往往的商人丢弃掉了建造在京城豪华的房屋,纷纷往南方奔逃。 在庙堂之上,吃得肥头大耳的官员,也瘦了不少,趁着班曦昭还没有回来,他们对流着口水的小皇帝虎视眈眈,商量着把小皇帝绑住送给匈奴人,以此换取生机。 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班曦昭就阴沉着一张脸走进了他们议事的大堂。 “国。。国公?” 他们以为班曦昭这么久没有消息,已经被淹没在大雪中了。 回来的人,阴着脸,瘦削的身子挂着空荡荡的铠甲,颧骨高凸,头发凌乱,好似从地狱回来索命的厉鬼一般。 “你。。。是人是鬼?” “是人?是鬼?”班曦昭轻声一笑,拔出身上的剑。 剑已生锈,血迹斑斑。 一剑挥下,人头落地。 “你下去不就知道了?”班曦昭的声音轻飘飘的,虽是疲惫,但仍有无上的威严。 落地的人头在地上咕噜地滚了两圈,转了一地的血,人的身躯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仍然在大殿之上站立着。 轰然一声,庞大的身躯倒地,发出恶臭的血腥。 班曦昭垂着眼,看着地上不愿闭眼的人头,发出轻蔑的一笑,“你这样的人,就算是匈奴人也会嫌弃你的臭味吧。” 他抬头,环视一圈,周围尽是壮硕的鼠辈。 偌大的王朝,养活了这样的一群废物。 他有时都不明白他自己是为什么而斗争。 血一滴一滴地从剑端滴落。 在静谧的大殿,可以听的见血的声音。 “谁还想降?” 无人回答。 他拖着剑,在地上出长长的一条痕迹,走向他扶持的小皇帝的宫殿。 春天已经来了,蛰伏了一个冬季的乌鸦在宫殿的屋顶盘旋地飞着,唱着嘶哑的悲歌。 “臣,救驾来迟。”班曦昭收起长剑,单膝跪下。 小皇帝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班曦昭起身,将什么都不懂的小皇帝一把抱起,迎着夕阳走向了未知的未来。 已经没有什么好顾虑了。 “国公。”小皇帝用着稚嫩的声音问道班曦昭,“你是要带我去哪里?” “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皇宫就很安全啊。” “马上就不了。” 小皇帝懂事地不再说话,任由着班曦昭把他带向远方。 “国公,你呢?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安全的地方?” 班曦昭安排了一辆马车,将小皇帝装扮成寻常百姓的模样,将他送向了南方暂时没有发生战争的地方。 他注视着小皇帝,小皇帝的睁着大眼睛看着班曦昭,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与大宁共存亡!” 一句话说完,朝阳初升,他朝着阳光的方向回去,仿佛要消失在阳光之中,再也不回头了。 大宁王朝已经十几年没有跟匈奴人打过仗了,有经验的老兵也死得死,跑的跑,连个带路人也没有,只能自己依靠史料来制定战略。 “匈奴多骑兵,在铁骑之下,多少步兵未必会有优势。” “哈哈,”班曦昭苦笑一声,“你还以为我们还剩多少步兵?” “剩多少无所谓了,”军师摆摆手,“就看剩下的敢不敢死了。” “军师有何高见?” 军师正了神色说到,“匈奴多骑兵,马是匈奴人的第二生命,如果我们将匈奴的马。。。。。” 宁国公彻夜未眠,在尚未沦陷的京兆城内为他的反抗做着最后的谋划。 春末,北方总算是有些春意了,宁朝此时反攻。 被匈奴蹂,躏了一个冬天的北方老百姓终于看见了希望的光。 “我就说,朝廷肯定不会不管我们的!”小老百姓交头接耳,祈祷着光明可以早日降临。 班曦昭在百姓的期盼中来了。 他带来的人不多,一千出头,每个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只为守护他们的家乡。 此去黄泉。 一步地狱。 单于烈躺在翠晚的怀里,听着翠晚讲着宁朝军队的战略分布。 他听讲的姿势虽然不大正经,但是翠晚讲的,他都认认真真地听了下去。 “阿依,我看他们来势汹汹啊。” 翠晚诡异地微笑着,用手掌遮住了他的眼睛,轻声地说到,“不用担心哦,神明会下达他的指示的。” 神明究竟会下达怎样的指示? 单于烈有些好奇。 他拿开了翠晚遮住他眼睛的手。 翠晚还是那个样子。 绝美的脸庞,冷冰冰的神情,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在冰雪初融的春末,两军开战。 匈奴铁骑一字排开,护着他们刚刚夺下的城池。 班曦昭首先派出三百名将士。 “三百名敢死队,只攻匈奴人的马,他们的马是他们的第二条命,第一队,我们只需要攻击他们的马!” “然后呢?” “国公率领五百人从暗道进入城中。我带领敢死队迎战匈奴!” 班曦昭在暗道里穿行,回忆着还在前一日他与军师的对话,满心都是苦涩。 只是在地下行走,他也可以听得见地上外族人狂傲的笑声。 “班曦昭呢?”匈奴的将领轻蔑地问到,“你们的头头该不会是跑了吧?” 匈奴将领乞扎看着眼前的小猫两三只,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大宁王朝缺人都缺到这个份上了,他们居然还惧怕了好几年,连神明都看不过去,下凡来提醒,他们才知道这是进攻的好时机。 “杀——————————!” 杀令一声下,战火重燃起。 兵器交接的声音,皮肉被刺破的声音,无一不刺痛着班曦昭的心。 当他穿过长长的暗道,总算要重见天日,打算从城内突出,与外面的人里应外合之时,最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他从暗道出来的时候,与匈奴王单于烈正面对上! 不可能! 北方十六州的暗道只有宁朝贵族宗室知道,他们为什么会——? 一个恐怖的想法在他脑海中生成。 单于烈微笑地朝他伸出手,诱惑他,“投降吧,大宁王朝最后一个贵族。” 班曦昭抽出长剑,趁着单于烈不注意,一剑劈下。 单于烈身形回转,一转身,巧妙地避过了他的攻击。 班曦昭按下了自己砰砰直跳的心,环视了一周。 有叛徒。 哪个是叛徒? 他想找寻出来。 叛徒不会把叛徒两个字写在脸上,他恨恨地一转头,强硬地拒绝了单于烈。 “想要老子投降的人多了去了,先排队!” 随后一挥剑,带领着大宁王朝最后的士兵朝着不归之路一去不回头。 血的热量让路边的积血有了一些些的消融,蔓延看来,扩散开来。 明明是正午,在满眼的血腥之中竟是无边的黑暗。 班曦昭杀红了眼,他眼前的不是人,仿佛是一株株稻草,轻轻一挥剑,就可以倒地。 一刀砍在他的身上,一箭刺在他的肩膀上,一枪捅在他的大腿上,时间拉的越城,血流得更多,血流得越多,战士的斗志越坚毅。 已经无法将败局挽回,那么干脆就再最后杀个痛快,真正的男儿应将沙场做坟场! 最后一刻死在匈奴人的手中,最后一刻也要将自己的家乡紧握手中。 夕阳西垂,当他要结束下一人的性命之时,一枪从他的胸口穿过。 他不可置信的回头,最后一句话是——“为什么,叛徒会是你?” 夕阳的血色让人看不清持枪者的脸,但在生命的最后班曦昭却是看清了。 血混着泪流下,班曦昭不再看叛徒,看向他生命里的最后一次夕阳。 曦昭,曦昭。 他的名字是太阳,大逆不道的太阳。 一生如印证他的名字。 有过辉煌,有过阴云,最后一刻,垂落西山。 夕阳未落,人入黄泉。 人生最后,不过因果循环的报应罢了。 “为我的母亲偿命。” 这是班曦昭入耳的最后一句话。 ☆、无尽战火荡人间 初夏的战场发着腐败的臭味。 春天里饿着肚子的野狼,干脆拖着一家老小与北上的乌鸦抢食。 战场的尸体将野狼喂得膘肥体壮,乌鸦捡着漏食,羽毛被浸得乌黑油亮。 不似人间,似是炼狱。 或者说炼狱也没眼前的战场可怖。 曾是大宁王朝最尊贵的宁国公,曾是军,队最勇猛的将领,曾是逼宫夺、位的叛臣贼子,曾是、曾是,过去所有的一起都在一场败仗中灰飞烟灭。 骁勇善战的宁国公班曦昭如今就埋没在这茫茫的尸山血海之中,或许已经腐烂,或许被乌鸦野兽吞食。 一生太长,一生太短。闭眼含恨,所谓因果。曦昭西落,堙没尘土。 班曦昭死了,匈奴又一次获得了胜利。 胜利的不止他们,想班曦昭死的人也不止他们。 京兆的班曦昭走了,躲在暗处虎视眈眈的李诚见京兆虚空,就趁此机会,一举攻向京兆。 江州的大军趁着京城里没有人,浩浩荡荡地往里面直冲而去,只是没想到京城只是表面空虚。 “黎贝,我以为你是一个正直的人呢。” 拦下李诚江州大军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生女儿——黎贝。 “正因为我正直,所以班曦昭才愿意把他的老家交给我。” 战场的乌鸦盘旋着,呀——呀——凄厉地叫着,似乎是被战场的冤魂附体,尖厉着诉说自己的怨恨委屈。 诉说着,诉说着,诉说着不久以前的往事。 “军师,你说我们对抗匈奴有几分的胜算?”班曦昭的头发愁白了一半,也不顾形象,就坐在台阶上,跟着军师聊起来。 军师拿着他那把破败羽扇,摇了摇头,“千一胜算。” 班曦昭苦笑一声,“那跟没有胜算有什么区别?” “给国公一个胜利的希望罢了。” “这种时候了你还在开玩笑。” 军师摇摇头,“这种时候我还没跑就已经算很对得起国公了。” “唉——”班曦昭长叹了一口气,“那换一个话题,跟李诚还有黎贝哪个胜算比较大?” “一样” “胜算多少?” “千一” 军师努力地表现出轻松地语气,但仍然不能让班曦昭感到轻松,排山倒海的压力压在他一人的肩上,让他这样一个壮年男子也经不住想要流一流眼泪。 “去攻打匈奴,京兆必定不保,留在京兆,匈奴与南方势力前后夹击,京兆也必定不保。” “我知道的,军师”班曦昭说道,“肯定还有其他办法的,肯定,肯定。” 他咬着手指,也不嫌刺眼,看着挂在头顶的太阳,脑海里有了一个计划—— 黎贝。 江山注定不保,不如拱手相让,至少可以保得住自己的家乡。 打死黎贝她也不会想到,她辛辛苦苦地在谋划攻打京兆的计划的时候,京兆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怎么会是你?”见到眼前的故人,黎贝有些惊讶。 “怎么不会是我?” “你来干什么?不会是来投降的吧?”黎贝冷冷地问道。 “吴王神机妙算,本公的确是来投降的。”班曦昭双膝一跪,递上了京城的地图,“请吴王善待我们前朝的百姓。”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让黎贝总怀疑有诈,她摇了摇头。 班曦昭苦笑,“收下吧,我要去北方了,比起李诚和你我更相信你的人品。” 黎贝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急忙把跪在地上的班曦昭扶起,“我不配让你下跪。” 人总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为了保护自己珍视的家乡百姓,这一跪对班曦昭来说不算什么。 “我要去北方,京城我愿意交给你。”班曦昭紧紧地握住黎贝的手,不住地发抖,“答应我,保护好那里。”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他在等她的一个承诺。 黎贝点头。 班曦昭如释重负,他复杂地看着黎贝,将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眼前那个年轻的女人之后就走了。 一去不复返。 他从黎贝的营帐里出来时天还是黑的,等到他回到了京城之后,班曦昭才惊觉到天已经亮了。 还有几天就要去北方了,在剩下不多的时间里,班曦昭走遍了家乡的每一个角落,将每一个角落印在了自己的脑海之中。 他是要去赴死的,深深地看了京城城门最后一眼,再转头,后会无期。 黎贝曾经是想要为班曦昭收尸的,但是战场上的尸体太多太杂,天气一热,又腐烂化作血水,五官模糊地不成样子,早就找不到她曾经的对手了,她也只好作罢。 “待我收复北方,我会在你战死的地方为你立一座碑。”她轻声说道,在初夏蚊虫吵闹的夜,无人听闻。 深夜的虫鸣声被马蹄踩碎,时间回到了现实。 黎贝垂着头,厌恶的神色怎么也不住,为了不失仪,只能将头低下,不去看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因为眼前之人没有资格出现在她的眼中。 “我答应过班曦昭,要将他的家乡保护好,”黎贝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直面她的父亲,“所以请滚吧。” 李诚无耻地笑了笑,“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本王没有父亲。”黎贝换了自称,威严立现。 黎贝三十岁出头,却已经在战场摸爬滚打过二十年了。 老娘连孩子都是在战场上生的,你这个什么都不做的混蛋有什么资格抢夺我的功劳?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她内心不恨是假的,她所能做的,不过就是忘记她的这份恨意。 “京城姓黎贝的黎,”黎贝的眼神暗了下来,“如果想要京城,请凭实力说话。” 黎贝将手中长、枪挥甩,“我的父亲,如果您愿意成为我的枪下冤魂之一的话,我不阻止。” 第一次,黎贝朝着李诚喊父亲,却是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之下。 李诚无耻惯了,他最不擅长的就是正面迎战,最擅长的就是给人使绊子下套。 他开口,“你弟弟还在我手上呢。” 他带着自以为是的胜利的笑容,让黎贝更感厌恶。 “杀了他。” 李诚一时间没有听清楚,黎贝再重复了一次。 “杀了他。” “他可是你相依为命的亲弟弟啊!” 黎贝闭上了眼摇头,“我的心不会再动摇了。” 初夏微凉的风吹拂着人焦躁的心。 是父女,是仇人,两人之间必有一战。 “我的父亲,您有两个选择。匍匐在我的脚边,尊我为王,或者选择与我一战——”黎贝低下眼睛,声音轻轻的,在李诚听来或许还有一点哀求的意思在其中。 李诚的回答没有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他拒绝了黎贝。 “将京城让出,我们父女还有一丝转寰的余地,不让,你我之间也不必再称父女!”李诚生气了,一股无名之火在他的胸膛燃烧。 他本就是一个好高骛远的无赖,除了自负更多的是自卑,如今被自己的女儿狠狠的踩在脚下,除了不甘,更是怨恨。 怨恨自己的女儿太过优秀与——她的惊世骇俗。 “做我黎贝的父亲,你够资格吗?”轻蔑的一句话引开战端。 本应该是最亲密的人,如今刀戎相见,怨恨,不甘,愤怒,委屈,万种感情融于心中,口中只吐一字——“杀!!!!” 冲天的叫喊,将天空也震的颤抖,兵器交接的声音,让大地流出痛苦的血泪。 是人间?是炼狱? 一步踏错,无尽战火。 血色将时间强硬地按住,春夏秋冬,四季交汇在一个时空。 震天的哭喊,唤不醒杀得红了眼的人。 红色的河流,催不动战场里回家的心。 只要胜利!只要胜利! 胜利了有良田美玉,失败了只有死! 在初夏微凉的风中,血的味道扩散开来。 在初冬寒冷的阳光下,眼前依旧是战场。 在战争中,人丧失了理智。 红了眼,蒙了心。 当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划破天迹时,杀红了眼的人终于醒了。 “我——在干什么?” 初冬的风还没有凉透,暖阳之下甚至还有一些暖意。 黎贝看着眼前的人间焦土,战场中的母亲在马蹄声响之中生下了一个女婴。 “孩子的父亲呢?”黎贝问到。 母亲带着怨恨的神情回答道黎贝,“死了。” 她的眼神让黎贝感到害怕,她好似在看一个凶手。 黎贝的眼泪流了下来,就好像在看当初的自己。 为了实现她的霸业,她到底抛弃了什么? 初心,理想,承诺。 在与自己父亲的对峙之中,多少人无辜丧命? 她自己也不知道。 初心是什么?理想是什么?承诺又是什么? 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走上这样一条路的? 黎贝伸手去想去摸摸孩子,母亲抱着孩子,躲过了她。 母亲刚刚生产玩,连站也站不起来,只能拿着一双眼睛绞杀她。 这是黎贝最害怕的眼神。 “来人!来人!”她朝着四周大喊,“把这位夫人安顿好。” 松松散散的来了几个人,将这位母亲抬走了。 忽然之间,冷风吹起,让黎贝打了一个冷!战。 “报——王上!匈奴来犯。”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好死不死的匈奴人又来了。 是的,冬天到了,缺少粮食的匈奴人有了前一次的经验,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掠夺粮食的机会。 黎贝思考了很久,她将目光投向了北方,“病梅,我要去北方。”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几个便当要发,发完就完结了。 ☆、命终孤身独一人 病梅看着她很久。 “这像是你会做出的选择。” 黎贝笑了笑,带着释然与轻松,“我不过就是做出了与越城班曦昭一样的选择。” 心怀正义之士,何必在乎输赢? “病梅,你去江南,在这个冬天,江南下第一场雪之前,我会回来。” 病梅睁着眼睛流下了眼泪。 吾终于明白了,吾对你的心情是——爱慕。 你就是这样的人,温柔,慷慨,正义,善良,世间一切美好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你,这样的一个人,就连身为女人的吾都抑制不住对你的爱慕景仰。 病梅开口,不是内心的话,“李诚怎么办?” “不过就是将江山相让罢了。”黎贝微微一笑,“我觉得有一个人可能可以帮助我们。” 谁? 黎贝私底下偷偷找了安游虚。 “安游虚,你看看这边河山满目疮痍,你是何种心情?” 安游虚不说话,一直看着她,似乎是知道了她找他的用意。 “战争即将结束了。”黎贝将目光投向远方,“即将结束了。” “这是什么意思?”安游虚明明知道,却还是想要再问一问,以此确认。 “我会去北方,你们也不用窜通匈奴人了,我只要这片江山安宁祥和,不想再在乎这片江山的主人是谁。” 安游虚跟着她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北方。 “你太傻了。” “安游虚,想想你最初的理想是什么,再来说我傻不傻吧。”黎贝带着轻松的微笑看向他。 安游虚正式地将黎贝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下定决心,背叛原主,他双膝跪地,重重地给黎贝磕了一个头。 黎贝没有阻止他的下跪,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一个敌人的臣服。 “让李诚活下去,”这是黎贝对安游虚下的第一个命令,“让他知道这片江山到底是谁的恩赐!” 凉风袭过,一片无言。 黎贝想了很久,也回忆了很久。 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不是天下之主的位置,不是权倾天下的权利,不是普通妇人的安宁。从前我吃不饱饭,我想要每顿都可以吃的饱饱的,后来虎叔死了,我想替他报仇,再后来,我遇见了我的父亲,我想要夺取这个世间最尊贵的位置,来羞辱他,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些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黎贝的思绪飘到了最初的最初,母亲抱着弟弟冲着她笑。 我想要的东西——每一个母亲都可以幸福地冲着她的孩子笑。 这是最简单的事情,也是最难的。 战火纷飞,母亲失去了孩子,妻子失去了丈夫,孩子失去了父亲,无数的人丧失了生命,无数的家庭毁于战争,这从来就不是我想要的。 为了能够实现这个简简单单的理想,我给过太多人承诺了,十几年前的莺儿,几个月前的班曦昭,我答应了太多人,真正实现的却是寥寥无几。 答应莺儿将吐蕃的姐妹全部带回家乡,可是十几年间,我却一次都没有再回过吐蕃,答应班曦昭保护他守卫家乡,可是我却是摧毁他们家乡的凶手之一,我做错的太多了。 作为王者,我发动战争,愧对黎明百姓。 作为妻子,我征战不归,愧对挚爱我夫。 作为母亲,我从未现面,愧对亲亲我儿。 作为朋友,我一味索取,愧对挚友病梅。 我做错的事情太多了,已经无法挽回,就让我黎贝前去北方,最后做一次正确的事情。 回得来,褪去王者身份,去做一名好妻子,好母亲,好朋友,若是一去不回,那就——一去不回吧。 马蹄阵阵响,王者不归途。 “病梅,在江南的第一场雪之前,我会回来的。” “做不到怎么办?” “那黎贝死无葬身之地。” 李诚惊讶于黎贝的让步,啧啧摇头道,“你知道女人为什么成就不了大事吗?因为她们太心软了。” 安游虚连目光也不肯施舍给李诚,他看向北方祈祷着黎贝的平安。 奢华的宁朝皇宫让贪婪的人的欲望得到了满足,丝毫不顾及远在北方为守护这片河山的人的生命。 安游虚轻叹了一口气,李诚啊李诚,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北方刮起了凄厉的冷风,犹如天公降法,让人寸步难行,黎贝的军队在南方待惯了,头一次遇到这样刮大风下大雪的天气。 匈奴人在这样的天气里待惯了,在大雪天里穿行就好像走在日轮之下,丝毫不见阻碍。 “这些匈奴人,这是难缠。”冰冷的寒风刺入骨髓,黎贝披着厚厚的铠甲也阻挡不了细如真丝的冷风。 就像是一根针一根针的,密密麻麻地扎在她的身上。 就是在这样的冷风之中,黎贝也没有一丝丝的动摇,她骑着马,神态自若地在战场上穿行。 “在下,大顺王朝的子民,请贵国军队立即撤离出大顺!” 尝到了上一次甜头的匈奴人自然是不肯相让,毕竟没有了掠夺,这个冬天要是想要度过可是十分艰难的。 “凭本事说话!”匈奴人的中原官话说得不太好,在风中更是听不清楚他在讲些什么。 黎贝也没有听清楚,但她知道,他们的态度绝对不是很好,她微微一笑,将她的长剑挥动,砍碎了一瓣雪花,切开了一阵狂风。 是坚信着自己的理想,是秉持着自己的初心,为了自己最初最初的目标,风也好,雪也好,来让我一剑将它击破。 冲上前去,血溅到了正在飘落的雪花之上,将他们拖向人间。 一刀挥下,兵器交接尖锐的声音,硬生生地把大片大片的冰块震碎。 战战战,战场被狂风暴雪切成一块一块,被遮盖住视线的人,手中的兵器无意义的动作,只能将眼前如图厚幕的雪花切开。 神明究竟会垂怜谁? 谁也不知道,只能漫无目的地在大雪里厮杀。 溅出来的血,微微将地上的雪融化一些,随后又被更厚的雪掩埋,就像是神明见不得人间流血,把罪恶掩盖。 雪太大了,连匈奴人的内心也泛起了不安的情绪。 圣女说大雪时有利作战,这是真的吗? 眼前的敌人完全没有南方人对于大雪的恐惧啊。 雪继续下着,风继续刮着,人间厮杀的声音,在造物主的操控下,被隐藏。 江南的冬天远不如前几年来得冷,直到深冬季节,也只零星地下了一些小雨,雪粒子在半空中融化了,化成了水滴落到大地,在这个暖洋洋的冬日只有一个人在等待着一场雪。 “夫人。”旁边的侍女毕恭毕敬地问道,“请您用膳。” 病梅厌恶地看了一桌子的菜,胃口缺缺。 “怎么还没下雪?”她自言自语地问道。 抬头看向天空,蔚蓝蔚蓝的一片,丝毫没有下雪的打算。 她隐隐约约有了一些不安的预感,深呼吸一口气,料事如神的她也开始了自我安慰。 “黎贝她从来没有真正有事过,没有,没有,没有。”多念了好几次没有,这样似乎是可以减轻内心的不安。 越念越不安,病梅还是住口了。 同样的一片天空,不同的风景。 南方还是艳阳高照,北方的雪却不知道下下停停了多久。 满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白茫茫的一片之下是杀戮的残骸。 不知道战了多久,雪终于还是停了。 尸骸被葬在雪下,不知道是匈奴的,还是中原的,死都死了,也不在乎种族了,反正到时候还是要一起入轮回的。 黎贝带着最后的几百人,战至雪停。 对面的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雪停下的时候,人的命也随之终止。 黎贝的血冷冷的,看着对面的敌人的眼神也是冷冷的,她知晓自己已无胜算,只想保留剩下最大的力量。 一声令下,转头回撤。 雪路难行,疲惫的身影在雪地里深深浅浅地踩出了一个个脚印。 “圣女,要去追吗?”敌人的神情也不见得轻松,等待着他们的神明的指示。 翠晚点头,亲启朱唇,略微地点了一个头,“带我过去。” 冷风,冷箭,一颗冷的心。 行至末路的王者,在雪地上疾行,跑不过飞箭的速度,翠晚拉弓,一双黑色的眼睛盯着黎贝,松手一瞬,王者穷途。 一箭贯心,浑身都是伤痕的黎贝,受到了最后最致命的一击,血从她的胸口流下,滴在地上,结成了红色的冰,她仍然向前走着。 “放她走,将剩下的人带回去。”翠晚令下。 跟随着黎贝的人,逃脱不了失败的命运,被匈奴人强押回去。 这是匈奴人的又一次胜利。 “圣女,您要回去吗?”护卫恭敬地问道翠晚。 翠晚摇了摇头。 不回去,我的大仇即将得报,我不回去。 病梅,你杀了我最重要的人,却不杀我,我也要杀了你最重要的人,然后让你好好活在这人世,跟我一同品尝这锥心之痛! 黎贝一直在往前走着,意识已经模糊,一只穿心的箭,插在人的身上,一滴一滴的血绽开在冰原之上,犹如黄泉之路旁的彼岸之花,在召唤着人通往往生。 她不知疲倦地往前走,走啊! 不知目的,不明归途,走啊! 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此时的黎贝脑袋如同眼前的雪景是空空的一片。 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在耗费她最后的人生。 末了,末了。 当雪花再次纷飞的时候,黎贝终于停了下来,她抬头看着一片一片的雪,将她的□□插在雪地之中,王者末途,就是死她也要站着而死。 雪花飘零着,就在此时,她眼前模糊地出现了一只黄莺。 奇怪,北方冬天的雪地里怎么会有黄莺? 大雪纷飞的天里,活物都不敢出来,出来的只有死路一条。 明知眼前的是死物,黎贝还是蹲了下来,用她最后的热度去温暖那只也许死去的黄莺。 黎贝用双手拢住小鸟,慢慢地蹲下,用她的尸体为那只黄莺掩盖漫天的大雪。 万物在此时静谧,漫天的大雪中只有黎贝手中拿只黄莺的心跳。 黎贝的呼吸早已停止了,匍匐着身子可笑的样子,却让在场的敌人也有些感动。 “圣女!”护卫再叫翠晚时,却看见他们的圣女早已泪流满面。 这是为什么?是报仇后的喜悦,还是真正为眼前之人的高贵人格所感动? 翠晚不知。 “走吧。” 雪下着,掩盖了黎贝的脚印与她的尸体。 来时风雨交杂,去时雪满归途。 白雪地里血飘红,命终孤身独一人。 此去无间黄泉路,也无欢欣也无忧。 人生一遭三十年,来无喜悦,去无悲伤。 ☆、熊熊大火燃雪天 “夫人,您为什么总是往窗户外看?又没什么好看的。” 坐在窗前的人继续看向窗外,“吾在等一场雪。” 小丫鬟咯咯地笑了起来,“都已经是春天了,哪还会下雪啊!” 今年的江南,冬日无雪。 病梅双手合十,抵在胸口,希望老天能够听见她的祈求,为她降下一场大雪。 窗外仍是艳阳天。 小丫鬟拉起了窗帘,絮絮叨叨地说道,“以前的冬天总是特别的冷,家里的鸡都要冻死几只,但是今年就跟以往不一样,暖和了许多。” “是吗?”如果是黎贝,她也肯定是希望这个冬天是一个暖和的冬天,但是病梅还是私心地希望能够下一场雪,答应过她的人就可以回来。 她摸上自己的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会下雪了。 “竹青,”她喊了她的小丫鬟一声,“收拾收拾东西。” “我们收拾东西做什么?” “我们去北方看雪。” 雪?不是每年冬天就可以看到吗?何苦要去北方? 竹青不理解,但她总会明白的。 春天来了,北方的雪也不下了。 战场上盘旋着黑色的乌鸦,嚎叫着凄厉的哀歌。 黎贝的尸体早已被乌鸦啄食殆尽,手中的黄莺似乎是知道了春天的到来,躲过了乌鸦的啄食,从骸骨的禁锢中苏醒,飞了出来,飞向蓝天,飞向远方。 它会飞向怎样的未来? 保护它的人已经走在轮回路上,无人可以回答它。 春天确确实实来了,雪消融,花初开,神州大地一片祥和。 战火在雪地上都可以点燃,更不用说这些新生而又脆弱的生命了。 北方的匈奴与黎贝一战,虽然损失惨重,但是这场战争的胜利依旧是他们,为了弥补战争的损失,更残酷的掠夺降临在北方无辜百姓的头上,曾经富裕的北方重地,遍地饿殍。 自从打了战,许多曾经衣食不愁的家庭甚至连一顿饱饭也没吃上过,家里好不容易存下的粮食还要提防着匈奴人的抢夺。 他们祈祷着新朝可以派兵去拯救一下他们,但是初建的新朝也是混乱一片。 救?他们自己都谈不上,更不用说他们这些前朝的遗民了。 绝望,只有绝望在广阔的北方大地上蔓延。 黎贝死了,没人愿意相信。 就连那个恨她入骨的父亲,也不愿意相信,跟自己争了那么多年的黎贝就这样死了。 黎贝战败身亡,有人怀疑她的战败,有人怀疑她的身亡。 新生的王朝混乱一片,还未建立,就已经摇摇欲坠。 再去出击,已无兵力,苟延残喘,也无颜面。 就在他们艰难地支撑着这个刚刚建立起来的国家之时,匈奴人送来了和书。 虽然此次战役是匈奴人的胜利,但他们胜利的代价也不小,半数精兵马匹悉数折损,想要继续南下再战,也是有心无力。 和还是不和,这是一个很难抉择的问题。 “和。” 最终使大顺王朝做下决定的是黎贝的丈夫——鹿鸣。 他的眼神显得有些疲惫,头发也白了一些,他想说很多话,最终只有一个字脱口。 他应该是最恨匈奴的人,但他此时的神情却显得分外冷静,看不出悲欢,只有平静,好似刚刚死去的人与他无关。 “为什么要和?”李诚发问道。 “这是她希望的。” “我的女儿不应该是希望能够把匈奴人赶回他们的地盘吗?” “我们有翻盘的能力吗?”鹿鸣反问,“没有就养精蓄锐等待最佳时机?” “难道——”鹿鸣嘲讽地问道李诚,“陛下是想学学自己女儿御驾亲征?如果是,草民绝不反对。” 李诚,不对,现在应该回归原名叫黎城了。 他被鹿鸣呛得有些不舒服,但奈何他是自己的女婿,就算是做戏,他也不敢把鹿鸣怎么样。 那就只有和了,将北方十六州中的十州割给匈奴人,再送上金银玉帛马匹粮食,来讨好北方的大爷们。 这么想想,黎城还觉得有些不爽。 自己的女儿死了,黎城没有什么感觉,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到自己的冷血。 这大概就是天生的,也怨不得自己,他安慰着自己,想去安铃仙那里去看看他儿子。 再怎么样,他对自己的小儿子还是略微有一些感情的,去看看他吧,他想,以后没有当父母的感情,要做一个皇帝也难。 “小皇子呢?”他问道自己儿子寝宫里的小婢女。 小婢女摇摇头,“小皇子不在宫中。” “那他去哪里了?” “被国舅爷接走了,说是要教他读书去。” 李诚点一点头,转身去了他妻子安铃仙的寝宫。 李诚被他女儿施舍了一个江山之后,他的妻子也自然成了皇后。 安铃仙坐在这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昨日种种,恍若梦境。 她看着眼前的一杯茶,茶叶安静地沉在底端,周围的侍女默不作声。 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了一个更加华丽,更加坚固的牢笼罢了。 她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 她从小就梦想着嫁给一个大英雄,结果她嫁的人却是连狗熊也不如。 虚伪、阴险、自私、狡诈、无情、更是无义!她这些年的生活就像灵魂脱壳一般,她不过就是行尸走肉罢了。 她爱黎贝吗? 她想了想,还是摇头了。 什么爱不爱,不过就是在黎贝的身上,看见过她儿时的梦想罢了。 黎贝死了,她的梦想也一并死了。 “娘娘!” “娘娘!” 安铃仙还没有适应这个称呼,侍女叫了她两遍,她才如梦初醒。 “何事?” “国舅爷来了。” “那就把他带走吧。” “是。” 短短的一段对话,没有人知道它的背后隐藏了怎样的深意。 “你们退下吧。”安铃仙说道,“我乏了。” 一大群人安静地从房间里退了出来,只剩下安铃仙孤孤单单的一人。 她从袖子中掏出了一把剪刀,锋利,冒着寒光。 她摩挲着,似乎在下一个决心。 我的人生一开始就是错误的,现在我要结束这个错误。 如何结束? 一刀刺下,此生中了。 空旷的大厅,只有血滴落的声音。 以及——一个人的微笑。 兄长,吾儿,我在黄泉路上等你们一起上路。 当黎城推开门,打算好好地跟他那个不熟悉的妻子聊聊的时候,眼前只有一具尸体。 “铃仙?”他有些不确定,晃动着安铃仙还有着热度的尸体,无人答应。 黎城皱起了眉头,喊道人,“来人!来人!将小皇子召回宫!” 小皇子被安游虚接到了他那里。 “舅舅,你带我出宫是要干什么?” “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黄泉路。” 小皇子的瞳孔忽然地就放大了,他不明白他的舅舅为什么会想要杀他。 安游虚给了小皇子一杯毒酒和一把尖刀。 “自己选吧,你的母亲已经在地下等你了。” “为什么?为什么?”小皇子激烈地挣扎起来,他想要逃脱这个地方。 小孩子敌不过大人,他被死死地按在了床上。 安游虚冷冷地说道,“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不然动手的人就是我了。” “舅舅!母亲是你的亲妹妹!你为什么要——” 小皇子话还没有说完,一杯毒酒就强硬地塞进了他嘴里,他痛苦地手脚并用地挣扎,快不过毒酒落肚的速度。 他的瞳孔渐渐放大,挣扎的速度也缓缓减慢——直至不动。 安游虚环视了四周一眼,将桌子上的蜡烛推到在地上,熊熊大火燃烧了起来,刺痛了迟来一步的人。 我只能帮你到这来了。 黎权,这个江山你若是不保护好,我们做鬼也要找你算账! ☆、恩怨到头终难了 大火将黎城过去的一切都烧了个干净。 他发疯一样的朝着废墟走去,不顾着还在发烫的木炭,手被烫得血肉模糊也不在意,拼了命地往深处挖掘,期待着能够有奇迹会发生。 “陛下!陛下!”身后的人叫着他。 叫着他吗? 他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疑惑。 不知道是木炭染得还是烧焦的,他的手漆黑一片,甚至都感觉不到疼痛。 一场春雨一场暖。 天空淅淅沥沥地飘起了小雨。 雨点如针丝一般,浇在滚烫的地面上,只能溅起一阵烟雾。 黎城站了起来茫然地看向四周。 四周是一片漆黑的死寂。 他在护卫的搀扶下,狼狈地回到了他那个宫殿。 宫殿里空荡荡的,站满了护卫士兵,那些都是他不认识的人。 他现在有了江山王位,他现在也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才可以从头再来。 黎城摇了摇头,眼神中的悲伤一闪而过,随后又是一片无情。 我现在有了江山,我现在是这个天下最尊贵的人—— 他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回荡在这个空灵寂静的大殿,显得分外恐怖。 事实真的能如他所愿吗? 有人给了他回答。 马蹄阵阵,打破了春日的平静,一个熟悉的人从遥远的地方过来了。 他的眼神不似新王的残忍无情,更多的是柔和仁慈,已经藏在仁慈地下的坚毅。 “父亲。”年轻的黎权已经比黎城高了一个头,少年的模样,让身为亲生父亲的黎城都有些嫉妒。 “你该叫父王!” “你配吗?” 又是这个问题,又是配不配这个词!黎城有些愤怒,“再怎么样我也是你的父亲!” “你配吗?” “没有我,哪来的你们?” 黎权跪了下来。 黎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黎权就结结实实地给他磕了三个头。 “一谢父亲生恩。” “二谢父亲养我三岁” “三谢父亲抛妻弃子” 接着黎权站了起来,低着眼睛看着他,蔑视的眼神让他感到害怕,“从此之后,我们父子不相欠。” 他盯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恐惧泛起缠绕在他的心头。 春日和煦的阳光照进大殿,密密麻麻的士兵挤在殿堂之上。 这些人—— 黎城不认识。 他听不清黎权的嘴巴里在讲些什么东西。 是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吗? 他头疼欲裂,仍然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着黎权的嘴巴,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怎么也辨别不出他在讲些什么,他看着黎权,丝毫没有注意到士兵们绕到他的身后,把他捆绑了起来,等他再注意到时,已经迟了。 “将父亲带走,让他安享晚年吧。” “不杀了他吗?”顾铭晨问道。 “没有必要,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黎权有气无力地说着,不知道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在说别人。 大殿里挤满了前来祝贺的官兵,他一步一步地踩着台阶走上了这个国家、这个王朝最高的地方。 金灿灿的大殿,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闪耀,密集的人群,齐刷刷地将膝盖弯曲,他曾经的好友也在其中,从此之后正如他名,他将攀越权利的顶峰,成为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主人。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思绪飘到看很久以前,阿姐抱着他,在刘员外家门口讨食,很久以前,阿姐带着他在灶头前,生着柴火,娘冲着他们笑,很久以前—— 思绪的飘移紧紧只在闭眼的一瞬,瞬间过后,再睁眼就是满目的威严,年轻的帝王,他会带领着这个王朝走向何方? 只有时间可以回答。 春雨不会光临草原,暖和了的天气,只会加快尸体的腐败。 病梅骑着一头驴子,在冬日的战场上找了好久也没找到黎贝的尸体。 她的长相艳丽而张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少见地把脸遮了起来,只带着一个小丫鬟,低调地在草原上行走。 只是春天,草还未发,只露出一点点尖尖的淡绿色细芽,不凑近看,根本发现不了脚底的小草。 草原上的人不多,即使是两个人也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病梅尽量低调地行走,她现在不想复仇之类的事情,她只想履行她的承诺,为一个人收尸。 她漫无目的地行走。 可惜的是,人不染风波,风波偏惹人。 一匹马在她的前方停下,用着匈奴语问道,“什么人?” 病梅的匈奴语不太好,她担心露出破绽,只好摇摇头,假装自己是个哑巴。 匈奴人见她不说话,又蒙着面纱,心中顿时起疑,一挥枪,将病梅的面纱掀下。 病梅美貌,虽是年纪大了一些,但也足够撩动眼前这个莽汉的心弦了。 他翻身下马,想把病梅抢回去,还未出手,病梅一挥袖子,一根毒针就要了他的命。 “夫。。夫人?”竹青不解地眨眨眼,“死了,怎么办。” 病梅把竹青拉了下来,让她骑上那匹马,又给了她几根毒针,一拍马屁股就让马带着竹青走了。 “夫人——夫人——”竹青大喊着。 马越跑越快,渐渐地看不见病梅的身影了,竹青有些害怕地捏着手里的毒针,一二三四五六,只有六根! 万一有七个人想杀我,我该怎么办啊? 想到这儿,竹青大喊,“夫人——!” 病梅当然听不见,她自有自己的打算。 现在以她的容貌,诱惑单于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把握? 她摸上了自己的脸,至少还有十年的美貌,没事的,只要给她一个月在匈奴可以自由行动,她就可以找的出黎贝。 她看见浩浩荡荡的一群匈奴骑兵赶了过来,要缉捕她。 她动也不动,懒洋洋地坐在草原上,等待着束手就擒。 来的匈奴人,见她生得美,在逮捕她的过程中,顺带揩了她一把油,她也不在乎。 她要见到单—— 出乎她意料的是,单于没见她,一个故人见了她。 “意外吗?师父。”翠晚微笑得对她说。 明白了,聪明如病梅,在见到翠晚的那一刻起她都明白了。 “冤有头,债有主,杀了我,为你母亲偿命吧。” 翠晚摇头,“活着的人最痛苦,我要你活下去,带着愧疚,带着遗憾孤独地活下去,”她恶劣地笑了笑,“让你活下去也是黎贝的愿望吧。” “黎贝的尸骨呢?”病梅此时的脑袋就像被放在油锅里炸过了一样,丝毫没有头绪。 “找不到了,你抱着这个遗憾孤独终老吧。” “那——”病梅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护卫拖了出去。 “将她好好照顾,放回中原,她是——我的师尊。” 马车带着病梅离草原越来越远,病梅终于回头了。 黎贝啊,黎贝,我就栽在你的身上了,一辈子。 小小的马车在草原上奔驰,带着遗憾的人注定终身遗憾。 “姐夫。” 鹿鸣最近感到十分的困倦,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黎权叫了他,他才从恍恍惚惚地醒过来。 眼前的人一脸稚气,却身着着玄色龙袍,好不威严。 鹿鸣恍了一会儿神,采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自己妻子的弟弟。 “权——皇上。” “姐夫还是叫我权儿自在一些,叫狗儿也行。” 鹿鸣笑了笑,问到,“北方的情况怎么样了?” 黎权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不怎么样。” “你还有人可以用吗?” “无人可用。” 鹿鸣望着窗户外,窗外正在下一场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窗外的竹叶之上,静谧的空间,泛起一股沉重的气氛。 黎权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还有七八个月才到冬天,可是这七八个月也不好熬。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别说是边城的老百姓,就是从小没上过战场的他,也感到了些许的疲惫,“要不就把北方割让给匈奴,我们养精蓄锐一些年,等时机成熟了,我们再——” 鹿鸣悠悠地说,“你还有我呢。” “姐夫你——?”黎权有些不可置信,“姐夫你不是一个书生吗?” “谁说书生不能提/枪上马?你姐姐是个女人都能去给你打下一片江山,你姐夫我就不行了吗?” 鹿鸣将目光移开,看向遥远的天际,灰蒙蒙的一片,“你姐姐死在了北方,我与她同归。” “不行!不行!”黎权激烈地反对,“你死了,嘉儿艳儿怎么办?” “权儿!”鹿鸣厉呵道,“黎贝是为了什么死的,你自己好好想想!不是为了让你登上皇位也不是为了自己的孩子的荣华富贵,我们这个国家有千千万万像嘉儿艳儿一样的孩子,我要为了她,为了她最后的愿望而战。至于你的那一对外甥,我自有安排。” “姐夫!”黎权有些害怕,不是怕自己的责任太重,而是怕最后一个亲人也要跟自己告别。 “权儿,你长大了。” 黎权伸手想抓住什么,一句话也不能说,只能任眼泪流下,等再次睁眼之后,发现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皇上,何事?”值夜的侍女匆匆赶来,问道黎权。 头顶已经生了丝丝白发的黎权,揉了揉头,摇头道,“无事,不过就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情罢了。” 飘荡的烛火,燃烧着过去的事情,黎权看了看空荡荡的寝宫,内心只有寂寞与遗憾。 那年的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姐姐死了,父亲疯了,姐夫去了战场,留下的一对外甥也被病梅带走了。 “不把嘉儿,艳儿留下来吗?”黎权问道鹿鸣。 “让病梅带走吧,”以前不会骑马的鹿鸣也跨上了马,不会打仗的书生也提起了枪,“让他们平平安安过完富贵人的一生。” “那姐夫,我再送你一程。” “权儿,你应该长大了。”鹿鸣不再看黎权,转身就走,走向北方。 黎权再回头,自己剩下的两个亲人也被病梅带走了。 “病梅姑姑,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病梅头一次温柔的笑给了她深爱之人的孩子,“我们去江南。” “为什么要去江南?” “因为江南是个很美的地方。” 孩子不解,“到底有多美呢?” “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懂事的孩子不再发声,睁着懵懂的双眼看着窗外飞驰过的一切。 病梅的心就像被一双手牢牢地掐住了一般,透不过气来。 看着孩子天真的笑容,她才真正意识到她真的死了。 春日江南就像黑白色的水墨画,白墙黑瓦,炊烟袅袅。 病梅推开了一扇门走了进去。 坐在了梳妆镜前,窗外是孩童嬉闹的笑声。 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 三十多年的疲惫让她的容颜不再年轻。 铜镜中倒映着她与身后的窗。 窗外一片艳阳天。 倏忽之间竟飘起了雪花,一片一片,愈来愈大,落在地上,还未来得及消融,另一片又轻轻地叠了上去,一片一片,积压在伤痕累累的大地上,回头再看镜中人,红颜白头。 雪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