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死的夫君回来了》作者:困成熊猫 文案: 梁家姑娘打小跟霍家公子订了亲,怎料眼看着成亲的日子就要到了,霍家公子被招了兵,出去打仗去了。 梁姑娘本就不喜欢霍家公子,这下好了,直接打发了姨娘生的弟弟梁小才盖上盖头,代她出嫁。 …… 转眼,三年过去,当时同霍家公子一起去了战场的人回来说,霍公子死在了战场上,梁姑娘于是拿姨娘的命来做威胁,让异母弟弟继续守在霍家,代她做“寡妇”。 …… 梁晓才死了,穿到了梁小才身上…… 梁晓才一寻思,行吧,家里穷了点,还有个老太太,但是只要他想办法弄到钱,日子也不是不能过。 …… 于是,梁晓才白天穿女装装成霍家的儿媳妇儿,夜里男装一换,出去卖点小东西赚钱。 眼看着这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特么战死的夫君回来了! …… 霍严东回家里头一晚便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他的老婆一入夜就会穿着男装出门。 好奇心驱使下他跟了三天,结果三天皆是如此。 而最让他吃惊的是,他的“老婆”居然是个带把的! …… 梁晓才:啧,这两天有位公子总来买我东西,长得还挺帅! 霍严东:呵呵。 内容标签:强强 布衣生活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梁晓才 霍严东┃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处境堪忧 “小才,小才你醒醒!” “你个傻孩子,你要是真走了娘一个人可怎么活啊呜呜呜呜……” 梁晓才正努力救人呢,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哭声。 他吓得一激灵,还以为想要救的人没救成,瞬间就坐起来了。 他想看看到底是谁在那哭,却赫然发现对面坐着个穿粗布古装的妇人。 “小才,小才你醒了?”妇人突然往前凑过来,一把抱住坐在炕上的梁晓才,“你、你可真是吓死为娘的了。” “等、等一下!你刚刚说什么?”梁晓才被这么一抱,鸡皮疙瘩哗啦啦往下掉,还有点头疼。但更让他糟心的是这妇人对着他时的自称。怎么就“为娘的”了? “你可吓死为娘的了。下次可不敢这般冲动。”妇人仔细端详梁晓才的面容,刚止住点的眼泪又开始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滑落,“娘知道你委屈,可是咱娘俩还得努力活下去啊。你要是死了就真的一了百了了,只有活着才有可能过上好日子。” “过……好日子?” 妇人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梁晓才顿时就有些混乱了。他怔怔看着眼前一点也不似作伪的妇人,又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着实有点懵逼。他之前可是在河里救人的,不是梦,是真真的跳进冰水里救人去了。可是醒来怎么会在这么个地方? 这里光线昏暗到勉强看清人也就罢了,还死冷。猛一呼吸,周围还带着一股土腥气。 梁晓才正觉有些惊奇,脑子里突然涌入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 福华国,玉平县,东白镇,梁小才…… 梁小才,梁晓才,名字只一字之差,身份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他梁晓才是一名退役军人,五分钟前还在现代下河救人呢,而梁小才却是以男儿之身代姐出嫁,最后因压力过大而自杀。 至于眼前这位,正是已故的梁小才他亲娘关彩衣。 关彩衣见儿子从昏迷中清醒,眉头却不知为何皱得死紧,担忧地问:“小才,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唬娘啊。你莫不是怕夫人又把你送回霍家?” 梁晓才心说这不是明摆着吗?当然他怕的不是真被送到霍家,而是现在这个生存环境啊!这怎么看怎么像穿越了。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吗?他以前一女同事可没少跟他讲。 只要一想到很可能再也回不去了,梁晓才就一阵头皮发麻。他胡乱掀开被子下了地,想都不想就从屋里冲了出去。 外面已近黄昏了,金色的阳光把周围的破旧照得一览无余,却原来他刚出来的地方是个柴房。 “哟,醒了?”院门口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一个身穿紫红色袄裙,头戴两支银钗,看起来约摸五十来岁的妇人一脸看好戏的模样走了过来。她看着梁晓才说:“你个下贱东西命倒是挺硬。怎么?又舍不得死了?” “夫人。”梁晓才还没说话,关彩衣忙把他护在身后,微低着头,生了冻疮的手紧握衣角,明显带着三分紧张。她说:“小才不懂事,您放心,等过会儿我一准让他回霍家去,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怪他。” “你说不怪就不怪?”妇人的声音瞬间拔高,“那他还不翻了天了!” “不敢的不敢的。”关彩衣连连摆手,“这次他回去一定听话。” “听话?好,那你告诉他,下回要死可千万别在梁家死!他不嫌麻烦我还嫌晦气呢!”妇人冷眼把梁晓才从上打量到下,最后目光落在他脸上,“一脸狐媚相的下贱东西,如果下次再敢私自跑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娘俩!” 关彩衣闻言狠狠哆嗦了一下,没敢接话。 梁晓才眼见那婆娘满意地哼笑一声,趾高气昂地走了,不禁抬头看了看天色。 见鬼的,这是什么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什么恶臭的人! 关彩衣见儿子仰头,却当他要哭了,忙安慰说:“小才,你可千万别怪娘狠心。咱们现在要是不听她的,日后怕是更没有活路了。你爹不在了,现在梁家凡事都是她说的算。你娘我没本事,眼下又护不住你,你可……” 梁小才皱了皱眉:“行,我回去。” 不回去也不行。刚刚走的那个婆娘是已故梁老爷的正妻,梁熊氏熊金平。这女人毒辣得很,梁老爷活着的时候她就看不上关彩衣这个妾室,百般刁难。现在梁老爷死了,她更不能给关彩衣好颜色看。只可怜梁小才生来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不过梁小才也算毕业了,希望能去个安乐地方好好享享清福吧。至于他? 梁晓才突然觉得一阵脚冷,低头瞅瞅才发现脚上只趿拉着一双破布鞋呢。这鞋有点小,两边还都漏了洞,应该不是他的。鞋子完全扛不住北方的二月风,跟没穿也差不多少了。梁晓才冷哼一声,转身向柴房走去。 来都来了,与其哭天抢地,不如奋力杀敌,哦不、应该是努力创造奇迹。没准打个通关还能回去? 关彩衣眼见着儿子眼一闭一醒,说话都跟换了个人似的,稍一迟疑才跟上去。她说:“小才,你往后,往后可不敢再想不开了啊。虽然……”关彩衣眼睛又开始泛红:“虽然娘知道你在霍家委屈,可是你在那好歹不用看夫人和大少爷的脸色。你只要能平平安安地活着,娘就知足了。” 梁晓才没吭声。他怕说多了再惹人怀疑。 原主性子温和,是个腼腆良善之人,可他却是极野的。套句以前朋友们常说的一句话:这小子上辈子怕不是匹野马,性子这么难驯,将来得找个好厉害的媳妇儿才能收心。 屁!他压根儿就不喜欢女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喜欢女人他也不喜欢现在的处境。虽然现在他是真跟一个男人结了婚,但是那男人他见都没见过,而且大家都说那人已经死了,死在了战场上。 说到这就不得不介绍一下梁家的大致情况。 已故的梁老爷有一正妻,正是方才走的熊金平。还有一妾,正是关彩衣。熊金平有一子一女,而关彩衣只有一子。 熊金平这个正妻生的孩子都蛮不讲理,倒是关彩衣的儿子虽然没什么学识,却很懂事。梁老爷在世的时候还挺喜欢梁小才这个妾生子。可惜他活着的时候就是个靠不住的,喜欢归喜欢,也没能切实地给这娘俩谋点福利。倒是没少让熊金平心生妒忌,霍霍关彩衣。 关彩衣也是个倒霉的,当初跟梁老爷好上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这人有妻室。她家乡受了灾,当年正在逃难呢,遇上了出门办事的梁老爷。梁老爷帮了她,她便跟着梁老爷了。梁老爷当时说的好好的,独身一人,谁知她肚子都大了,正妻突然闹上门来。却原来梁老爷家里不但有妻室,而且孩子都已经生了两个了。 在古代,一个妇人带着个没出生的孩子那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关彩衣又无家可归,没办法,只能继续跟着梁老爷过。 梁老爷虽谈不上多富裕,但当时刚搬到镇上做买卖,家里多两个人吃饭倒也不愁,愁的反倒是妻妾之间的关系。一开始熊金平没少闹,后来发现闹也没用,她就不闹了,变着法地给妾室穿小鞋。梁老爷活着的时候她把关彩衣跟梁小才当下人使唤,干粗活累活。梁老爷死了,她就把梁小才嫁去了霍家。 霍家跟梁家颇有些渊源。霍家老爷在世的时候跟梁老爷是关系非常不错的朋友。那会儿他们还都住在乡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某天就约定了以后要结亲。就这样霍家的独子霍严东跟梁家的女儿梁绕音订了娃娃亲。 按说这本来也该是件美事情,可后来梁家富起来了,搬到了镇上,就不太把霍家看在眼里。至少熊金平是这样。她觉得霍严东配不上她女儿。梁老爷还在的时候她就没少说想重新给女儿说一门亲事。但是梁老爷说啥也不同意。于是结亲这事就一直拖到了梁老爷死也没执行。 再后来霍严东大了,霍家来要人。可梁绕音死活不肯嫁,熊金平就想着要不悔婚算了。赶巧,就在这时候国家要打仗,上头过来征兵,就把霍严东给征走了。 熊金平当时想,可下能把婚事吹了。却不料她的儿子梁大富给她出了个主意。他让梁小才假扮梁绕音出嫁,嫁给霍严东。原因是:反正霍严东出去打仗不在家,霍家老母又瞎,可以先把梁小才送出去顶着。这样既没有失约,家里还能省口吃的。如果霍严东打完仗回来了,真立了功什么的,再把正牌的梁绕音换过去做官夫人也赶趟。 当然了,如果霍严东死在战场上没回来,那也没关系,因为这段时间梁绕音也不会闲在家里。她会以梁小才的身份先住到舅舅家去。 梁绕音舅舅家富裕,家里还有个一表人才的表哥,梁绕音心系表哥很久了。她已经想好了,如果霍严东死在外面不回来了,她就跟表哥过。如果霍严东回来了,那看情况,表哥要是一直对她好呢,她就找她哥把假扮她的梁小才杀了,她继续跟她表哥过。表哥要是对她不好呢,那她就去霍家看看再说。 多简单个问题,反正不管怎么着都是她们正房的人得利。 正房的人精于算计,着实把梁小才坑得不轻。原来的梁小才胆子小,加之顾念着母亲的安危,也不敢到处乱说什么,每天都活得战战兢兢。他一方面要女扮男装防着被婆婆发现问题,一方面又要愁婆家的生计。 然而这还不是让他自杀的最终原因。毕竟他还有母亲,一开始再难也是没想死的。 直到昨晚,有人把他逼上了绝境。 关彩衣正在那絮絮叨叨劝着梁晓才以后要想开,房门突然被“砰!”的一声踹开。那个出了馊主意让梁小才嫁到霍家又害得他自杀的梁家老大梁大富回来了。 梁大富油腻的脸出现在门后,旁边跟着个手持棍棒的小流氓。他不怀好意地笑着看向梁晓才说:“小虎,去,把那个小贱种给我抓出来!” 小流氓应声而动,上手就把梁晓才抓到了院子里。关彩衣才刚定定惊,这下又被吓得不轻。 “大少爷,您、您这是做什么呀?”关彩衣下意识地跟出来抱住儿子。 “做什么?哼!这还用问么?”梁大富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梁晓才的脸上,“当然是让我这个好弟弟……哦不不,应该是好妹妹,当然是送他回婆家。都是嫁出去的人了,没事就往娘家跑岂非让人看了笑话?” “可、可是他才醒,再让他多留一会儿不行么?等天黑,天黑前我一定让他回去。”关彩衣毫不犹豫地跪下来,“大少爷,大少爷您就通融一下吧?他都多半年没回来了。” “通融个屁!”梁大富说着扬手便是一巴掌挥在关彩衣脸上,“你个贱女人!你昨晚把他藏起来害我找了那么久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给我起开!” “我不起!大少爷,求求您让小才在家里住几天吧,求求……啊!” 梁大富一脚踹在关彩衣的头上给她踹得撞上了门框,当场就让关彩衣晕了过去。 梁晓才拳头猛的一紧,对上梁大富的目光时却又忙把头低了下去,像是吓到了一样。他往后一缩,学着梁小才的语气说:“别、别打她!我、我回去。” 梁大富这才说:“这就对了。早这样不就好了?小虎,把人给我带走!” 叫“小虎”的这人姓于,长得尖嘴猴腮的,力气倒是不小。他一把捏住梁晓才的胳膊,把梁晓才往门口用力一扯,粗暴地把人带往后门,塞进马车。 梁大富接着也坐进来了。他笑说:“小才,别怕,哥今晚就送你去个好地方,保你又享受,又有银子赚好不好啊?” 梁晓才依旧低着头,怯生生地的样子,可唇边却飞快闪过一抹玩味的笑容。他的手在暗处漫不经心地做着展开和抓握的动作,无声地回了句:“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伙伴们好久不见,我又来开坑啦! 新坑新气象,随机六十六个红包走起哇~ 爱你们! 第2章 月夜屠夫 原主活着的时候话就极少,平日里不论在哪总是安安静静的。事以梁晓才在车里不吭声,梁大富和于小虎也只当他是怕了,没有多怀疑什么。 于小虎坐在外头,边驾着马车边问梁大富:“大少爷,咱们去哪?” 梁大富说:“先去河月村。咱们得让村里的人知道我把我‘妹’送回去了。等霍老太太睡着了咱们再把他带走,这样就算他出了事我也能光明正大地去霍家要人,谁也怪不到我头上。” “还是您想得周到。”于小虎嘿嘿笑,忽而又停下来:“可是瞎子耳朵都灵。您说咱把他带走,万一霍老太太听到可怎么办?” “废话!不让她听到不就成了?你家少爷我自有办法。”梁大富说着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对着于小虎晃了晃:“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神仙醉’。啧啧啧,这东西厉害啊,听听名,神仙闻一闻都要醉了。霍家那个死老太婆,我一会儿让她闻上那么一点点,她不到天亮肯定醒不了。” “这么神?”于小虎问。 “那是自然。”梁大富说完把小瓶重新收回袖子里,看向一直不出声的异母弟弟。他捏起他的下巴说:“小才呀,一会儿你可得乖乖听话。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娘卖到窑子里去让她接最脏的客人!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梁晓才声如蚊呐,细细的,有点抖。 “啧,瞧给你吓的。”梁大富松开梁晓才笑出了声,拍着他的脸说:“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害怕。你想想啊,反正霍严东都已经死了,你在霍家也是替绕音守一辈子活寡,哪来的闺房乐趣啊?可你跟着绍七公子就不一样了。你要是能把他伺候好了,他还能委屈你?” 梁晓才把头垂得更低:“可是绍家就绍七爷一个男丁,他家里要是发现我、我跟他在一起,那我还有活路吗?” 梁大富闻言哈哈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不是傻?这种事你都想到了,绍七爷会想不到吗?他怎么可能让家里人知道他有断袖之癖。你放心,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小虎知,还有绍七和他的一个随从知。” 你妈的,这叫“只有”? 梁晓才没应声,掀开车门帘子往外瞅了瞅。 他们说的绍七是东白镇首富绍家的独子。绍家老爷一连得了六个女儿,第七个才盼来儿子,所以这儿子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恨不得给供上天去。只是这么个富二代前阵子去了趟县里之后不知道着了什么魔,突然就对男风着了迷。梁大富本就有心巴结绍七,得知这事之后第一时间找到了梁小才那里。 梁大富想让梁小才每到夜里就去伺候绍七,然后他从中赚取银子。可梁小才抵死不从,这才有了之前连夜逃跑跟寻死一事。 逃跑跟寻死,这大概是梁小才一生中做的最勇敢的事。从小到大,梁大富就没把梁小才当人。他稍一不顺心就要把梁小才叫到柴房恶意羞辱,殴打。这导致梁小才一见到他就紧张,身上不知道有多少大大小小的疤。 梁晓才缓缓抚着左小臂上一条长长的烫伤,心里骂了句:个天打雷劈的狗东西。 狗东西自觉聪明,进村的时候还闹出了挺大动静。他有意让村里的人知道他把“妹妹”送回来,所以刚到了霍家就把门凿得咣咣响。连出来倒泔水的村民都看到了。 “哟,小音,回来了?”邻居张大妈看到梁晓才,仍以为他是梁绕音,笑说,“刚刚还听你婆婆念叨你呢。” “哦。”梁晓才应声,文文弱弱。他这会儿还穿着女装,说话做事且得注意了。 “有个哥哥是好哈,你看你回来还专门有人送。”邻居张大妈笑说。当然她并不是真的觉得梁大富有多好,只是这人不是个东西谁都知道,所以话不能那么说。 “嗨,这不都是应该的,谁让我就她这么一个宝贝妹妹。”梁大富说着转头,假意拍着“妹妹”的肩膀,嘴边带着笑容。然而压低声在梁晓才耳边说的却是:“记住,别想着逃跑。等天彻底暗下来你就给老子乖乖出来听见没有?你要是敢不出来老子就打断你娘的狗腿!再把你扒光了腚扔到大街上去!” “知道了。”梁晓才说完,径直向小院里走去。他看到门口缓缓出来个老妇人。老妇人的双眼看人的时候没什么神。她拄着拐棍,头发半白,走路的时候拿着棍子习惯性地敲着地面。此人正是霍严东的母亲霍李氏李顺莲。 “小音啊,回来了?”李顺莲问。 “回来了。”话是梁大富接的,“亲家老太太,我们把小音送回来了。您最近可还好?” “啊,挺好。”李顺莲说,“是大富吧?有劳你惦记着。” “应该的应该的。那我们先回了啊。”梁大富说着装作整理衣袖,实则打开之前他给于小虎看的小瓷瓶,借着袖子掩盖在李顺莲面前摇了一摇。 李顺莲毫无所觉。梁大富跟于小虎对视一笑,转身便走了。 梁晓才站在屋门口看了会儿,见马车走远,便也回了屋子。他发现梁大富还真不是吹牛,那药效果确实够好。李顺莲进屋没多久就连着打了几个哈欠,不一会儿倒在炕上睡着了。他轻轻晃了晃也没能把人晃起来,便去换了双他自己的鞋,之后到厨房里翻了一会儿找到两个馒头和一碟小咸菜。 他已经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 他对付着吃了一口,先把肚子填了填,顺便打量了一下霍家的环境。 这霍家,也不怪熊金平会嫌弃,如今的霍家是真·一穷二白,家徒四壁。 霍家的土房搁现代算两室。一进门之后正对着厨房。厨房两边各一个屋,大屋老太太住,小屋归霍严东。屋里没半件稀罕物,连少有的一个木衣柜还都是破的。 当初梁小才嫁过来的时候,梁家为了看着不那么太假,也送了些嫁妆,不过转头功夫又全部给拿走了。名议上是说被“梁绕音”拿去卖掉补贴家用了,其实根本就是又拿回了梁家,不然也不至于让梁小才过得那么差。 其实早些年霍家也还算不错,虽是在乡下,但家里田多,每年都还能攒些钱。可坏就坏在霍老爷生了场病,走之前把家里能花的都花了个干净。李顺莲因着丈夫的病没少哭,眼睛也哭坏了。后来家里就只剩下一个尚且年幼的霍严东能干活,辛辛苦苦攒了一点娶媳妇儿的钱,特么还娶了个假的。 也是作孽了。 梁晓才找到油灯点上了,对着镜子照了照。 还好,原身跟他以前长得差不多,就是在他的基础上开美颜了,还有头发长了。也不知道一古代男人怎么长的,浓眉大眼,细皮嫩肉,比他一个现代男人还精致许多。 手倒是有些糙了,大抵是这几年干活干的。不过这样正好,他现在不需要一双中看不中用的手。 梁晓才去厨房翻了会儿,找到一把大菜刀。可这东西实在没办法藏在身上,他便转悠着又去看了看别的。这个时间于小虎多半会到外面等,所以他也不好出去拿什么。他最后在厨房里找了个空碗,把碗放在被子里,对着炕角用力一压,闷声压碎了,取了其中最长的,也最锋利的一片。 他再次确认霍老太太睡着,便揣着这碎碗片走了出去。 于小虎果然就在外面等着,见他出来,做贼似的四下瞅瞅,见没人,他小声笑说:“哟,今儿晚上这么主动呢?想明白了?” 梁晓才也跟着笑,轻轻糯糯地说:“是啊。大少爷说的对,反正我又跑不了,那干嘛不干脆享受一点呢?没准绍七爷还能让我过上好日子。你说呢?小虎哥?” 于小虎一愣,一声“小虎哥”听得感觉过电似的,全身都酥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确认出来的这个人是“梁小才”,连缩着膀子不敢展开的样子都没变,不由说道:“你这小子,装了三年娘们儿,连声都跟着变得娘们儿似的了,这声‘哥’叫着还怪好听。来,多叫两声听听。” 梁晓才笑了一声,没心没肺地叫着“小虎哥”,“小虎哥”,顺便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于小虎往常尽叫别人“爷”啊“哥”啊的,哪有听过别人叫他“哥”,还是个这么美的人。他顿时有些飘飘然的。不过他也没忘了提醒梁晓才:“小才啊,你现在叫哥这么叫可以,可一会儿去了绍七爷那儿可千万别这么叫。人要玩儿的是带把的小子,你这一开口跟姑娘似的他怕是要不高兴。” 梁晓才“哦”一声:“好,我记住了,谢谢小虎哥提醒。” 于小虎“嘶”一声,感觉魂儿都要从身体里飘出去。他没忍住自己的狗蹄,在梁晓才脸上捏了一下下,又伸到裤子里抓了一把。那滑腻的触感顿时让人爱不释手了。 梁晓才恨不得把他狗爪子剁了,却也只是低头笑了笑。两人就这么有来有往地闲聊着,一路赶往马车停靠的地方。 梁晓才问:“小虎哥,绍七爷现在在哪呢?” 于小虎料想梁晓才也不敢再跑,不带一丝防备地说:“在绍家的别苑等你呢。上次让你跑了,所以这回大少爷提议给你安排个好地方。到了那儿门一锁,你想跑也跑不了。” 梁晓才“哦”一声。梁大富坐在马车上看到俩人,叫道:“你俩嘀咕什么呢?给老子快点儿!” “来嘞!”于小虎说着,赶紧扯了梁晓才一把,快几步往前跑起来。 梁晓才坐上车,对面仍然是梁大富。于小虎就坐在外面赶马车,马儿便又往东边跑起来了。 梁大富这时问于小虎:“小虎,你俩刚才说什么呢?” 于小虎说:“说好事啊大少爷。小才想开了,他说他要好好伺候绍七爷。今儿晚这银子看来是飞不出您的手掌心了。” 梁大富笑说:“哟呵,真的?” 梁晓才说:“是啊大少爷,之前我都没想明白您是为我考虑呢,真是对不住。” 梁大富说:“对不住就免了。”他色眯眯地从上到下把梁小财打量个遍,“你要是真想道歉,把衣服脱了。正好少爷我这路上无聊,你脱光了学两声狗叫给我听听。” 梁晓才缓缓收起笑容:“脱光了学狗叫?大少爷,您还没回去吃饭吧?这会儿是不是有点饿了?” 梁大富没好气地说:“废话!我一来一回得多少时间!赶得及么?”说完他又突然一笑:“不过也没关系,只要能把你送到绍七爷那里,绍七爷一高兴,好吃好喝的自然就来了。” 梁晓才“哦~~~~~~”一声。这声拉得长长的,带着一股戏谑感。他笑着问道:“是么?” 梁大富拧眉,总觉得梁晓才突然变得怪怪的。他不由问道:“你笑什么?” 梁晓才直视着梁大富,仍在笑。他笑得似乎比之前更加艳丽了。他说:“我笑你可怜,连这最后一顿饭都没吃上,怕是只能做个饿死鬼了!”说着他突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梁大富的头用力一拧,“咔!”的一声,梁大富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软软地歪倒下去。 于小虎压根儿就没想到梁晓才敢说出那样的话来。他掀开车帘正要看看梁晓才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结果却看到梁晓才只用一招就弄死了梁大富! 这人是疯了么! 于小虎本能地要跳下马车,梁晓才却根本就没想放过他俩任何一个。他猛地一扯,扯过于小虎后衣领就把人掼车上了。于小虎却也不是吃素的。梁大富敢夜里只带他一人出门自有其原因。他没想着继续跑,被梁晓才弄倒在马车上,下一秒就借着高度之便,直接抓紧了梁晓才的衣领! “你找死!”于小虎怒目而视,“你就不怕我去衙门告你?” “告我?”梁晓才“呵”一声,“怎么告我?你们都把我送回河月村了,我杀了你,谁知道你们是我杀的?” “呸!谁杀了谁还不一定呢!”于晓虎猛一抻,试图把梁晓才抻出马车。然而这一次没成功!他举起拳头照着梁晓才的面门打去。 梁晓才快速闪避,下一秒就用那块锋利的碗片瞬间擦过于小虎的喉咙! 一道血注在夜色下扬起一道暗红色的弧线,刺眼又冰冷。于小虎嘶嘶抽着气,看着梁晓才的眼里满是惊恐。他的手置于喉咙前哆嗦着,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终是倒在车里停止了抽动。 梁晓才见状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这人是真死了,“呸!”一声,把人又往里拖了拖。 没过多久,马车重新跑起来了,看起来不过是换了个车夫。 梁晓才驾着马车持续朝前跑了许久,这才又换了个方向跑。直到马儿跑到了一处山脚下,他把梁大富跟于小虎的身上掏一掏,掏出了七两碎银跟一百多个铜板,还有那神仙醉,他都一并收了。之后再把马鞍一卸,在马屁股上用力抽了一鞭。 马儿嘶鸣一声,毫不犹豫地向前疯跑起来。 梁晓才拿着钱和东西,稳步朝河月村走去。 月色下,他身形笔直,再也没了之前那畏缩之色。 第3章 霍姓寡妇 梁大富往日里就在外面彻夜不归惯了,时而和狐朋狗友们出去玩儿个几天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以他死的事一时竟还没人知道。 梁晓才路上倒也不是没想过拿着银子离开,但那太容易让人当成逃犯。况且原身见识不多,连带着他能继承的阅历也有限,所以他就没挪窝。当然,主要是霍家还有个李顺莲,梁家还有个关彩衣。虽然如今的梁小才换了个芯,但这些人总不能真的弃之不理。 也不知道关彩衣怎么样了。 梁晓才一边烧着火,一边看着灶台上的锅。 家里眼看就要山穷水尽了。米缸里没多少米,面也没多少了。至于菜,都是晒的干菜,倒还够吃一阵子。可鱼啊肉啊什么的,那是想都别想。最气人的是那七两银子暂时还不能用。 “小音啊,可是起了?今儿个怎的起这么早?”李顺莲出来,站在大屋门口问道。她的生物钟已经固定了,每天都是卯时一到就醒。每次她醒的时候梁小才都会跟她差不多起。但她今天起来就闻到了食物的香气,所以她猜“儿媳妇儿”起得很早。 “睡不着,娘早。”梁晓才心说干坏事能不赶早么。他把夜里穿的衣服鞋子都检查了一遍,把衣服上唯两个血点洗了,鞋底也处理过,这才烧的火。 “煮啥呢?这么香。”李顺莲问。 “疙瘩汤。”梁晓才说。 “哎,那你小心别烫着。”李顺莲说完,又回屋去了。 梁晓才嘴里叼着根洗过的稻草——没烟抽有点难受,瞎鸡儿叼个东西。他抬起死沉的木锅盖,见里头汤还煮着,起身说:“娘,我给您倒点水,擦把脸吧?” 李顺莲说:“好,不急。” 梁小才以往每日起来都会给李顺莲打水擦脸,还会扶着她出去晒晒太阳什么的。虽然一开始梁小才也很抗拒,但毕竟住一个屋檐下,时间久了,也就把李顺莲当成了半个娘,对李顺莲还挺好。 梁晓才想着也不能一下变化太大,也就跟着这么做。他给李顺莲擦了脸,擦擦手,又把煮好的疙瘩汤放温了端到桌上,把勺子也放在了李顺莲手里。 李顺莲接住勺子,却是没吃,摸着碗没一会儿就呜呜哭了起来。 梁晓才顿时有点懵逼,在她对面坐下来道:“娘,您哭什么?” 李顺莲抹了抹泪说:“以往严儿在家的时候最是喜欢这疙瘩汤。他要是知道你也会做,还做得这般香,不定有多高兴呢。可惜他尝都没尝过。” 梁晓才:“……” 他能说他会做这玩意儿是因为他以前在军队时被罚到炊事班呆过吗?他不光会做疙瘩汤他还会做别的呢。他还会和猪食,因为他还被罚到养猪场呆过一个月,真是人生阅历相当丰富! 不过霍严东已经死了,确实没办法吃着他做的疙瘩汤了。 梁晓才说:“娘,没准他去了更好的地方,吃更香的吃食呢,您就别伤心了啊。赶快吃吧,要不一会儿就凉了。” 李顺莲“哎”一声,捧着碗慢慢吃起来。 梁晓才看着她尚有些湿润的眼,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这时候他倒是有些庆幸他们去得早,不然万一发现他不见了,心里该有多难受? 梁晓才食不知味地喝了疙瘩汤,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说:“娘,我想跟您商量个事成吗?” 李顺莲问:“啥事?” 梁晓才说:“家里有没有……咳,有没有严东的旧衣裳?我的衣裳穿着干活不便利,我想着要是家里有他穿过的旧衣裳,能不能借我穿一穿。您要是觉得不妥,那就当我没说。” 李顺莲没有马上接这话,犹豫了一会儿说:“你等等。” 梁晓才刚好趁这功夫把碗收拾了。反正就两三个。 李顺莲片刻后出来,手里端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灰布薄袄子。袄子上打了几处补丁,但看着还挺干净。李顺莲说:“这衣裳是严儿小时候穿的,也不知道你穿不穿得。原先我是要把它改了,再加上料子做一件大袄,可我这眼睛也不行了,它就一直留到现在。你要不试试。” 梁晓才说“行”,接过便回屋套了一下。也不知道霍严东到底是长多大,小时候穿的衣裳他现在穿着居然刚刚好!他原身虽然没有他高,那也过一米七了,居然能穿着正好。 李顺莲问:“小音啊,能穿么?” 梁晓才说:“能穿。” 当然这会儿先不能穿。梁晓才把衣裳又脱下来,换上自己的女装。 梁家也是缺了大德了,恐怕他穿男装一样,居然一件男装都没让他带进霍家。 梁晓才把衣服穿好,费了半天劲又把头发给盘上了。他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盘得像个马蜂窝。他倒是很想把头发剪短点,扎个马尾,清爽还利落,可现在暂时还不好做出太明显改变。 “娘,这会儿外面天还凉,我一会儿再带您出去晒太阳。我先去后院看看有没有能干的活。” “去吧。”李顺莲说,“这两天土还没化好,除了除除杂草,好像也干不了旁的。” “行,那就除除杂草。”顿了顿,“对了娘,您想好今年咱们种什么吗?” “你喜欢吃什么咱们就种什么吧。等到入秋了再种点萝卜跟白菜,放地窖里存的时间久。” “行。”虽然那时候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这了,但梁晓才还是痛快应了声。 霍家有个牛棚。现在是没有牛了,但以前霍老爷还活着的时候是有的。后来霍老爷生病,牛卖了,如今只剩个破败的牛棚放些稻草跟农具。 梁晓才去翻了翻,发现有一把铁锹,还有一把镰刀,但都有些锈了。他拿出来之后擦了擦,能磨的地方给它磨一下,然后带着这俩物件去了后菜园。 李顺莲说的没错,这个时候也就是把园子里的杂草先除掉。地还没化透,想干别的是不可能的。但这个除草也得趁早,因为这里干什么都需要人力,如果弄晚了后面翻地就跟着受影响了。反正闲着也闲着,梁晓才权当玩儿了。 “霍家嫂子,收拾园子呢?”邻居张大妈家的小儿子张勇胜见着梁晓才出来干活,笑说,“今年你咋收拾这么早?” 梁晓才转头瞅了瞅,没理这人,边继续收拾地边在心里说:废话,不这么早能收拾完? 张勇胜没得到答案也不恼。这是个刚十七岁的小伙子,瞅着还挺朝气蓬勃,就是有点黑。不过也没什么坏心眼儿。他觉着梁晓才长得好看嘛,所以多瞅瞅。好看的人谁不喜欢呢。他笑说:“霍家嫂子你今年干活干得可比去年好。” 梁晓才这下头都没抬,心想:那是。 张勇胜又说:“就是有点儿慢。” 梁晓才:嗤,我快了怕你自卑! 张勇胜:“要不等回头我把我家的忙活完就去帮你?” 梁晓才想都不想地把铁锹往地上一立,差点说“来来来来来,你全给我干喽我看你干得多好!”但一想这不成,于是又默默地把锹拿起来,继续吭哧吭哧干他的。 这时邻居家张大爷出来了。张大爷虎着脸,出来之后瞪了小儿子一眼:“你老叨叨叨叨说啥呢?干活都不知道专心着点儿。她一小寡妇,你老跟她说啥话!” 小……寡妇?! 梁晓才拄着锹直起身来,嘴角直接抽了抽。 主要是他活了二十多年,听过各种称呼但是头一次听到这种。 寡妇!!! 卧槽!霍严东你个混账玩意儿,吊毛都没给老子留下,留下这么个破称呼。 梁晓才本就无聊,心里开始疯狂吐槽。 殊不知他那在村民嘴里已经战死过不知多少回的“夫君”此刻也有些着恼,因为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大喷嚏了。 “阿嚏!阿……嚏!” “我的天,大哥你居然也会打喷嚏?”骑着马走在霍严东旁边的一个瘦高小子一脸震惊,“不会是伤寒了吧?” “屁的伤寒。”另一个又高又胖的笑说,“南地这么热,伤什么寒?肯定是咱们的嫂嫂在家里惦记着大哥呢。” “有道理有道理!”瘦高小子说,“老婆孩子热炕头。我说大哥怎么这么急着把上头安排的事情办了,原来是想尽快忙完赶回去看嫂嫂。嘻嘻嘻嘻……呃。”瘦高小子笑着笑着突然一愣,因为他发现他口中的大哥正黑着脸看他呢。 大哥理着马鞭,那马鞭的鞭柄处有三个白色的骨制骷髅头。他缓缓抚着其中一个头盖骨,冷冷地笑了笑说:“接着说,怎么不说了?” 两个小弟瞬间一怂,用力夹了夹马腹:“驾!” 马儿大概是习惯了这种情况,上一秒还静着,下一秒就疯跑起来了。 地上再次扬起尘土,霍严东骂了声“兔崽子”,这才扬鞭追赶上去。 他离家大约还有九百里,等忙完手头的事情就能回去。 两年前家里的老母亲托人送的信,他这才知道家里已经给他娶了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却说家里的“妻子”此刻已经要饿晕。 梁晓才吭哧吭哧干了一上午的活才把菜园子收拾干净。五脏庙里早已抗议。可这会儿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这个季节乡下都是吃两顿饭,所以他不得不给自己找点东西打打牙祭。 张勇胜被他爹数落完,一时也不敢跟梁晓才搭话。但他还是会时不时地看向梁晓才这里。他发现今年这霍家嫂子是真能干活了,就是不知道杂草都收拾完了,怎么又拿了个藤编的筐子出来,筐子上好像还拴了个绳。 第4章 悄然入镇 活着的人自然不能让尿憋死,更何况梁晓才本就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他拿了一点点米粒,准备设个小“陷井”捉麻雀。以前服役的时候他们驻地就有许多麻雀,虽然领导有令不让打,但他们还是会偷偷打几只。 他当时做的荷叶裹小麻雀可是他们大队出了名的美食,那可不是总能吃到的。虽然这里目前也找不到新鲜荷叶,但能逮着麻雀的话收拾收拾烧一下可也行。 梁晓才把米洒在地上,再把筐子上面的拎手取下来。原先拎手应该也是藤条编制的,现在却是一条稻草编的草绳拴在上面,取下来之后后期还能再安上。梁晓才把筐口朝下对着米粒斜放,用个拴着绳的细木棍支好。之前张勇胜看到的以为拴筐上的绳,其实是拴在棍上的。一会儿等麻雀们过来吃米,他用力一拉小木棍,自然就能把麻雀扣住了。 设完陷井之后,梁晓才也没闲着。他蹲在一边,一手握着绳子,一手拎着锹。当然这锹并不是为了砍麻雀,而是用来锻炼身体。这锹不像现代的锹那样做工精致,也没有那么薄,那么轻。梁晓才把它当哑铃,反正坐着干等也是等,可以练练自己的臂力。 他每次把锹举起来再放下去,看似好像落了地,实际都没有。那锹一直悬空,就这样拎到差不多能有八十次,他的胳膊都有点开始发酸了,终于有小麻雀飞了过来,开始啄食筐下的米粒。 这里的麻雀都是一大群一大群,有一只飞过来吃到米,其他的看到了也会跟着飞过来。 梁晓才无声放慢了举锹的动作,待到小麻雀们走到筐下,他迅速一拉绳,“砰!”一声,筐成功把麻雀扣在了底下! 梁晓才打了个响指,赶紧去掏,一掏四只!这一窝小家伙扑棱扑棱,他拿根细麻绳给它们绑好,再找个地方重新下陷井。他甚至极其抠门地把大米弄成了碎米粒来洒,然后又换了个胳膊举锹。 张勇胜看得嘴巴张老大。他们这里麻雀多得要命,每次种了庄稼,这帮麻雀都要来霍霍不少,农民们都烦透了。可是从来没有人想过还能这么捉它们。 这个季节外面几乎没什么谷子可吃,但麻雀是杂食性动物,草籽什么的它们都能吃,一个个吃得肥不溜啾。梁晓才换了个新地方守,不一会儿又扣到好几只。他发现虽然没有枪和网,但是这里的麻雀抓起来可比在现代有意思多了。而且这里麻雀多,成功率非常大。 张勇胜实在是憋不住了,隔着栅栏问:“霍家嫂子,你抓这么多麻雀干嘛?” 梁晓才转头,头一次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傻,皱眉说:“吃,还能干啥。” 张勇胜一想,是啊,能吃啊!这会儿入春了,地里要啥没啥,正是家家户户最吃紧的时候,能抓点麻雀打打牙祭不是很好嘛! 张勇胜也不干活了,把镐头一丢,也去找了个筐。但是他家筐是个新筐,拎手还在上面好好的呢,扣肯定是扣不上,可又总不好因为捉麻雀就把筐给弄坏了。他有心想问梁晓才借,可刚被他爹骂过一通又不敢,最后只好去找他娘。 张大娘拗不过小儿子,最后出来,笑说:“小音啊,忙着呢?” 梁晓才说:“不忙。大娘有事?” 张大娘笑笑:“想跟你借一下你那个筐子用用行么?我家小胜这不看着你逮麻雀么,也想逮。可是我家这筐上有梁,你说为着逮麻雀把它弄坏了怪可惜了。” 梁晓才说:“行,您拿去用,回头还我就成。” 反正他已经逮了十多只了。 以前在驻地的时候都没有在短时间内捉到这么多过。梁晓才心情不错,把破筐子往外一借,去收拾麻雀。他熟练地把麻雀剥了皮——这东西不能像给鸡去毛那样用开水烫,不然容易把肉烫坏了,吃的时候就不香。得从嘴边切开一个口子整皮剥。听着是有些残忍,不过前世搞野外生存训练的时候什么都能吃,所以做这事真是毫无压力。 梁晓才收拾完之后快速拿水洗了洗,用盐和一点点葱花腌上了。 李顺莲听他忙来忙去,问道:“小音啊,你做啥呢?” 梁晓才说:“娘,我想个招逮了点麻雀,刚收拾了,咱们晌午打打牙祭吧?” 李顺莲说:“好。”顿了顿,“你说你,嫁到咱家也没享着啥福。吃口肉还得自己抓。唉~” 梁晓才说:“在梁家我也没享着啥福。我娘就知道我哥,啥好的都给他。所以您就别多想了,我在这挺好的。” 李顺莲笑笑没说话,拄着拐棍出了会儿神。没人知道她有几次都想过要让儿媳妇儿回梁家。虽然是成过一次亲了,但毕竟还是个大姑娘,就这样一直守寡也怪可怜的。 可是她舍不得。 于是梁晓才刚拿了个收拾好的树枝把腌过的麻雀串上,转头就发现老太太又哭了。他顿时一阵阵头疼,耐着性子问:“娘,您咋又哭了?” 可别麻雀也是霍严东最爱吃的东西! 李顺莲问:“小音啊,你怪不怪娘?” 梁晓才一愣:“怪您啥?” 李顺莲说:“我要不是这么瞎着,你再找个好人家,总好过在这守着我一个老太太。” 梁晓才一边往灶坑里放干柴,一边说:“不怪。人该活什么样都是命,您别瞎想啊。” 李顺莲哭着说:“对,都是命。严儿就是个没福的。他要是还活着,知道他媳妇儿这么孝顺,该多好。” 梁晓才瞬间抽自己一嘴巴,不带响的那种。让你提什么命! 李顺莲又抹了抹泪,可算回屋去了。梁晓才松口气,烧起他的麻雀来。为了不让麻雀肉烧得太焦,落上太多灰,他今天没烧稻草,而是烧的干柴。柴都着起来成了碳块一样,他才把小麻雀吊着烧。不一会儿只听“嗞!”一声,小麻雀上面的油汁落到了柴火上,这叫一个香!啧啧啧,俩一起吃,死了其中一个都不知道,太香了! 可惜没有酒。 梁晓才撕了几条麻雀腿给李顺莲:“娘,好吃么?” 李顺莲说:“好吃,你咋做的?这么香呢?” 梁晓才说:“就拿盐腌了烧熟的。” 可能是因为这里的麻雀特别肥,所以吃着味道确实特别好?感觉比正儿八经的烧烤也不差啥了,甚至更香。 梁晓才突然一愣,对啊,他为啥不试试卖烧麻雀! 现成的材料,都不用多了,一天能卖上十只,一只卖个两文三文的,那对家里都能帮助不少。要知道一个长工一个月才二百文工钱。 梁晓才顿觉这麻雀更香了。他一共弄了十七只,他吃了八只,李顺莲牙口不太好,吃了三只。还剩下六只,他可以继续吃,但是他没有。他打算晚上带这东西去看看关彩衣。 梁大富那一下踢得不轻,但是他白天去肯定会惹熊金平不高兴,最后倒霉的还是关彩衣。所以还是夜里去方便一些。而且如果他真想卖麻雀,在村子里卖也不现实,肯定要去镇上。那在镇上需要的炉子什么的放哪?不用说,自然是放梁家方便。 现在唯一麻烦的反倒是李顺莲。李顺莲眼盲,所以耳朵极为灵敏,但梁晓才又不想再给她用神仙醉了。他不确定这东西用多了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最后梁晓才还是决定试一下,小心点。 入夜之后没多久,李顺莲去大屋睡下了。梁晓才大概等了能有半个时辰,然后换上李顺莲那要来的男装,带着烧麻雀,以及一些钱和神仙醉,去了镇上。 大晚上,没有路灯,没有人,四周呼呼的风,吹得吓人。然而梁晓才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快步走在路上,大概能用了半个多时辰到镇上。这个时间除了镇西的花街柳巷,基本其他地方的百姓们都睡了。他悄然摸到梁家,听了听墙角。 这个时间熊金平应该也睡了,而关彩衣肯定还在干活。关彩衣素来是早起晚睡的,因为梁小才代嫁之后梁家的粗活累活几乎都落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梁晓才以为今晚也会一样,这个时间熊金平在睡觉,关彩衣在柴房,不料他还没翻墙,突然听到墙内传来了熊金平怒吼的声音。 “你是傻子吗?啊?!关彩衣你脑子里是不是进泔水了!秦家找不到你不会去别的地方再找?你可别给我忘了!大富是出去送谁的,他要是真有个好歹,你跟你的小贱种都别想活!” “可是夫人,我真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关彩衣说,“他们都说没见着大少爷。” “我不管这些!反正你要是找不到大富,你也不用回来了!”熊金平说完再次提高声,“还不快去啊!傻愣着干什么!” “好吧。” “等等!”熊金平又把关彩衣叫住了,“你去柳春苑看过没有?没去过的话去那看看。” 柳春苑一看名字也知道是什么地方了。梁大富偶尔确实会去寻个乐子。然而关彩衣没吱声,因为她连着咳嗽了好久才停下。这大冷的天,谁也受不了一直带着伤干活,她可能是病了。 梁晓才本要翻墙的,但她听到脚步声,便去一边先躲起来了。不一会儿,关彩衣从门后走出来。她还穿着之前梁晓才看到她时穿的那身衣裳,只不过时不时地就会咳嗽。梁晓才见她往镇西走,赶忙跟上去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拉到了阴暗处:“嘘!娘,是我。” 关彩衣刚要抓梁晓才衣服,闻言猛松口气,点点头。待梁小才把她松开了,她忙左右瞅瞅,确定没人,压低声问:“小才,你怎么来了?” 梁晓才带着到她蹲下来说:“我来看看您。您头还疼么?” 关彩衣说:“不碍事。倒是你,这么晚一个人来,太危险了,下次可不敢这样。” 梁晓才点头:“夫人怎么突然要找大少爷?” 关彩衣说:“大少爷从布铺的账上拿走了三十两银子没送回去,赵管事来找夫人把这事说了,夫人气得要命,让我把大少爷找回来。可我从下午找到现在也没找到他。” 梁晓才心说你能找到才奇怪了。他把怀里的烧麻雀拿出来:“先别管大少爷了,您还没吃东西吧?尝尝这个。” 关彩衣:“这是?” 梁晓才说:“我烧的小麻雀。村子里这东西多,烧着还挺香,我也学人捉了点。” 关彩衣闻着也觉得香,可是一想到儿子的处境,她就笑不出来了。她说:“东西娘收下,你赶紧回去。娘得去找人,要不夫人肯定又要怪到你头上。” 梁晓才说:“那也不差这一会儿了,您先吃。” 关彩衣好难得才见一回孩子,在上次见面之前他们都已经有七个月没见过面了。于是她点点头,边哭边吃起来。 梁晓才拍了拍她,本来是想安慰下,结果摸到一手冰凉。不光冰凉而且还硬,一看就是衣服冻住了。这时候夜里都得零下,关彩衣的衣服却居然湿了那么一大片。 关彩衣大约感觉到了梁晓才不悦的情绪,忙说:“没事,是娘自己不小心弄的。” 梁晓才信她才有鬼了。谁没事能不小心把肩上弄湿?除非是有人故意往上泼了水。 然而梁晓才也没说什么。等关彩衣吃完了赶往镇西,他便悄悄翻进了梁家的院子。 这个时间梁家只有熊金平。本来应该还有个专门伺候梁大富的丫鬟,但这会儿估计也出去找人去了。梁晓才见熊金平在大厅内部的圆桌旁坐着,便去柴房里面弄出挺大动静。他自己倒是没出声,但熊金平听到声音还是过来了。她以为关彩衣偷懒没去找梁大富,气冲冲奔着柴房里冲,梁晓才赶紧去了客厅里把神仙醉洒了一些到圆桌上。 熊金平在柴房里转一圈没见着人,自然又回了大厅,没多一会儿,她便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梁晓才进来再次给她闻了闻神仙醉。他觉得他是个文明人,对着熊金平泼水这种事情他不能干。于是他扒了熊金平的外衣,把人放外面冻个臭够才又给弄进客厅。 熊金平始终睡得跟个猪一样,梁晓才把她摆好,这才悄悄离去。 第5章 活特么该 关彩衣去了柳春苑,自然不可能找到梁大富和于小虎。但她也不敢直接回家,因为一想到找不着梁大富熊金平就要迁怒她儿子,她就心急如坟了。她不得不厚着脸皮去把能想到的人家再问个遍,然而还是没人知道梁大富去了哪。 梁大富好像突然就消失了。最奇怪的是连于小虎都找不到了。 关彩衣越想越有些害怕,紧揪着衣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敢回去,却发现熊金平居然睡着了。她推开厅门,看到熊金平的后背起伏,也没敢出声,默默回了柴房。她一咬牙,干脆也躺到了炕上,闭眼休息了一会儿,待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又醒来。 此时熊金平还在睡,关彩衣却是不敢再继续耽搁。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让自己的身上摸着冰凉,看起来好像真在外面跑了许久一样,这才去叫门。 “夫人,夫人?”关彩衣见熊金平幽幽睁开眼睛,“还是找不到大少爷。” “找不到?”熊金平醒来之后感觉头一阵剧烈地疼,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道:“什么,咳咳咳咳咳……什么时辰了?” “刚过卯时没多久。”关彩衣看到熊金平面色发红,说话声也不对,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心中有些疑惑,“夫人您没事吧?” “我、你刚刚说什么?”熊金平的脑子像是突然转过了弯来,猛地站起来抓住关彩衣。然而一阵晕眩感又让她重重坐回椅子,“还、还没找到大富?!” “是。能去的地方我都去遍了。就是没有。” “那你还不快、快去给我报……咳咳咳咳报官!”熊金平说着拢了拢披肩,感觉身上极冷。她习惯性地推了一把关彩衣:“该死的东西!还不快先给我拿件衣裳来!” 关彩衣被熊金平推过无数次,却还没有哪次像这次一般无力。她发现熊金平是真病了,便去给她拿了件衣裳,又道:“夫人,这个时间衙门没开啊。” 熊金平说:“没开?没开你去给我敲、咳咳咳咳,敲开!”说完又问:“海棠呢?” 她问的是专门伺候梁大富的丫鬟。关彩衣说:“她昨儿个出去没回来。” 熊金平说:“好你们一个个的,那你去,把、把老刘头给我找来!” 老刘头是在梁家铺子里干活的一名长工,像块砖一样,哪需要往哪搬。熊金平是觉着关彩衣没用,便打算让这人去找。 没多久,老刘头就过来了。这人被叫作老刘头,实际也就四十多岁。他话不多,瘦高,一只耳朵只剩下一半,看着有点吓人。但办起事来却特别麻利。要说梁家手下的人哪个最狠辣,非这人莫属了。 这人一到,找人的事就跟关彩衣没什么关系了。熊金平一会儿让关彩衣给她倒水,一会儿让关彩衣给她盖被,作了一会儿又睡过去。 梁晓才往桌上倒的那一整滴神仙醉,她伏在上头闻了大半夜,能被关彩衣叫醒算走运。 然而再走运的人在零下十来度的室外冻上几十分钟也得出毛病。熊金平这一躺直接躺到了衙门有人来报丧。 “高捕头,你、你说啥?!”熊金平拖着病体出来见捕头,闻言整个人晃了一下,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 “有个柴夫来报官,说在石磨山山脚下发现两具尸体,皆是男尸。这个时间天都快暗了,你们家要是方便的话就出两个人跟我们一起去看看是不是梁大富跟于小虎。” “不可能!肯定不是我家大富!”熊金平一激动,唾沫星子喷了出来。她狠狠怼在关彩衣头上,“你是个死人啊!还不快帮我拿衣裳去!快啊!”说着熊金平便先踉踉跄跄跑出去了。 关彩衣跟梁小才在梁家没什么地位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高捕头见状也只是皱了一下眉,跟上了熊金平。 衙门里有马,但熊金平不会骑。她心里着急,便让老刘头先跟着高捕头一起去。而她跟关彩衣则坐上了马车往事发地点赶。 “我家大富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和你的小贱种都别想有好日子过!”熊金平对着关彩衣发狠,之后猛打了个喷嚏。 关彩衣绞着手,自然不敢应。她很矛盾。一面希望梁大富和于小虎是真死了。一想到这两人欺负得她儿子连活都不愿活了,她就恨不得他们下了地狱再也回不来。可是一面她又怕得狠,怕万一这两人真有个什么,她儿子受牵连。 不管哪种结果都让她惴惴不安。 此时车外霞光满天,红得耀眼,却让任何人都生不起欣赏的心情。直到大家都赶到事发地点,他们几乎是被迫抬起头看着晚霞洗眼睛。 梁大富跟于小虎的尸体显然是被野兽享用过,身上的衣服破败不堪,脸上的肉已经被撕咬得所剩无几。他们的肚子也被掏过,肠子流出来散了一地。跟着来指路的那名柴夫当场就吐了,关彩衣也忙挪开了眼睛。 只有熊金平,“啊!”一声跪到了梁大富旁边,喊道:“大富!大富我的儿啊,到底是谁这么狠心要了你的命啊大富,大富你醒醒……” 梁大富跟于小虎的衣裳虽然被野兽撕的左一块右一块,但还是能认出原来大致是什么样子。而且车还在,很容易辨认出来。熊金平顿时嚎啕大哭。 “他们身上的钱袋不见了,车里也没有。马也不见了。”高捕头说,“多半是遇了贼人。”而且还得是很厉害的贼人,毕竟两个大男人,于小虎手上还有两下子,没点本事可弄不死他们。 “都是你这个丧门星!”熊金平突然指着关彩衣怒骂,骂完转头说:“高捕头,您可一定要把那贼人抓住啊,可怜我家大富,我大富……”熊金平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高捕头让人把尸体带回去,心想这种情况多半是抓不到贼人了。这能上哪抓?梁大富和于小虎平日里得罪的人多了去了,指不定谁干的呢。 所有人都没想到梁晓才身上,因为他们都觉得,梁晓才根本没那个本事一次要了这两人的命。要真是他干的,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熊金平倒是想说梁大富是出去送梁小才才丢的命,可她晕过去之后就许久都没能醒。再说醒来了她也不敢真让衙门的人抓梁小才,毕竟谁都以为梁大富出去送的是妹妹。衙门里的人可不像老百姓那么傻,如果把梁小才叫到他们那儿,那可就很容易暴露了。 于是最终,通知梁晓才回梁家的便成了老刘头。老刘头先是给熊金平的娘家送了信,熊金平的娘家大哥熊四海翌日便带着儿子熊广山,还有外甥女梁绕音一起到了梁家。梁绕音到家就着老刘头把梁晓才找来了。 哥哥死了,“妹妹”自然要回娘家看看,这无可厚非。但是梁绕音没想到梁晓才来的时候穿了女装。她下意识看了眼在场的表哥,发现表哥看梁晓才的时候居然走神了! “你还有没有点心!哥走了,我娘还病着,你穿这么鲜艳给谁看?”梁绕音瞪着梁晓才说,“还不快滚出去把衣裳换了!” “哦。”梁晓才弱弱地应了声,也没看熊广山,径直去柴房里换上了梁家新买来的孝服。 他现在倒是明白梁家为什么敢让他代替梁绕音了。他俩是长得真像。明明不是一个娘生的,却都随了父亲的长相。只不过梁绕音气质随母,怎么打扮看着都有点凶,而梁小才也是气质随母,怎么弄都看起来都是柔柔弱弱的。 他来的时候穿的是梅红色的衣服,看着还明艳一些,这下换了孝服,再把他那头又黑又顺的头发往下一放,不知怎么就带着一股我见犹怜的感觉。特别是他垂着头,露出一副可怜模样的时候,梁绕音恨不得扑上去掐死他。 她现在无比后悔当初没让她哥直接把梁小才杀了,不然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让她不上不下。而且她表哥看着梁晓才的目光实在是让她生气! “你还愣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去前院帮忙?!”梁绕音说完狠狠瞪了梁晓才一眼,见他出去了,才缓和了语气说道:“表哥,你看他就是这样,从小就没眼力见,跟他那个不要脸的娘一个德性。” “我倒是觉着小才性子挺好。倒是你,大富刚走,姑母又病着,你口上积些德。” 熊广山自幼读书,也不是个傻的。他表妹去了他家之后说心系于他,却因看不得霍家老太太一人孤苦无依,这才让梁小才代她嫁了去。可想也知道这就是表面的说辞。还不是想着万一霍严东立了功回来,有个一官半职的她的选择也多,还可能做上官太太?当谁都是傻子吗? 当然了,如果在霍严东回来之前他先动了心,那跟他过便也可以。算盘打得噼啪想,跟娘一个德性的也不知道是谁。 要不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熊广山根本就不想搭理梁绕音这个表妹。 梁晓才以前见过熊广山,正是知道熊广山一表人才,心眼也没那么坏,这才表现出那样弱小的一面。因为没准关键时候这人能帮他。 梁大富死了,熊金平卧床,前面的事情便由娘家大哥熊四海来帮忙招呼。关彩衣也就打打杂。梁晓才找到她,直接把她带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 “娘,您想不想离开梁家?”梁晓才开门见山地问关彩衣。 “离开梁家?”关彩衣面带疑问,问道,“去哪?” “去哪再说,反正不在梁家了。您又不是卖到梁家的,只要您愿意和离,咱们就从梁家离开。”梁晓才倒也不是多么伟大,要救人于苦难之中,而是知道但凡是人都需要有亲戚朋友。而在这里,能真心真意帮助他的人,第一个肯定是关彩衣了,所以如果关彩衣愿意离开梁家,他可以帮这个忙。 “可是不在梁家,咱们能去哪啊?而且娘又没什么本事,出去之后可怎么过日子?”要是她真能养活儿子,早就不在梁家了。可是她靠什么养他呢?将来又拿什么给他娶媳妇儿?虽然儿子大了,可他们连间能遮风避雨的草屋都没有。 “去哪都比在这里强啊。大少爷死了,您说往后夫人能让我们有好日子过吗?而且您知不知道,小姐一直想弄死我?” “这、当真?!” “我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以往是怕您担心才没说。您放心,只要您同意,以后咱们就有办法靠自己生活。” 关彩衣在跟着梁老爷之前是个良民,所以虽是妾,按说也是贵妾,而非贱妾。她这么多年忍气吞声受着熊金平的气,也不过是因为开始觉得对熊金平有愧。而且未婚先孕,在这个时代总是让人抬不起头来。本来她跟梁老爷拜了天地,以为就是夫妻,却没想人家早有妻子。 “娘考虑考虑。”关彩衣说。 梁晓才也没逼她,又由着她去忙活去了。 古代办丧事讲究是很多的,不但要停尸七天,还要避开八。这里有个“七出八不出”的说法。所以尸体在家一停搞不好就得停个十天半个月。所幸梁家没什么宗亲,梁老爷自己当年就是逃难到的东白镇,遇了霍老爷帮忙。所以梁家这头没亲戚,来的也不过都是熊金平的娘家人,还有生意上有往来的,看着就没有那么嘈杂。 梁大富死了,入殓之后他的棺材停放在客厅,门还大敞。他死相可怖,也没人敢往前凑。按说熊金平倒下了,梁绕音怎么也该在堂前守灵,可她见过她哥的死相就觉着害怕,又觉得十分恶心,就老找借口离得远远的。熊四海没办法,就让梁晓才去守灵去了。 梁晓才前世是参加过实战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也不是没见过,对这种早都无感了,便在灵堂里守着。人家觉得他是守灵,在他这里其实是躲清闲。 他在灵堂里乖乖的,心里想的是:亏得天还凉,不然尸体放那么长时间还不得臭死个人? 熊广山看到之后想的却是:出身虽不佳,倒也懂事。可惜是个男孩儿。 梁绕音发现她表哥又在看梁晓才了,气得直哆嗦,上前说道:“表哥,大夫过来了,你陪我去看看我娘吧?” 熊广山点点头,又看了梁晓才的背影一眼才走,走的时候他说道:“表妹,你虽是我表妹,但既已嫁作人妇,最好还是与我保持一些距离,免得惹人闲话。” 梁绕音这个气啊。她表哥明知道是梁小才代嫁还这么说她是什么意思! 梁晓才有一搭没一搭地烧着纸钱,正觉着无聊呢,听到熊广山的话肩膀抖了好几下,差点没乐出声。心想:梁绕音你活特么该! 第6章 和离出户 大夫给熊金平看完病之后留下个药方,收了诊金便走了。然而熊金平却再也没能起来。倒不是说死了,而是瘫了。梁晓才觉着中风的可能性比较大。他一直守在灵堂,也没能去看,这事还是听关彩衣跟他讲他才知道的。关彩衣说熊金平虽然醒了,嘴里也能发声,但“呜啦呜哇”的说点啥也没人能听懂。 这下她再也骂不了关彩衣了,关彩衣倒还真借着这丧事安生不少日子。虽然她要干活,但是自少心里是自在的。 梁晓才就差了一些。灵堂里不用干活,但不能出去活动也挺难受。他做不了仰卧起坐,也做不了俯卧撑,就只能苦中作乐地找点别的方法锻炼身体。他看似半跪着,实则哪个膝盖都没落地,只不过孝服宽大,看不出来而已。 唯一比较搞笑的是熊广山。也不知道这人想什么,时不时就来灵堂看看,搞得梁绕音看他的样子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了。可她越是这样,他就越会装出一副“卑微”的样子,然后就越吸引熊广山的注意力。 这晚,梁晓才继续守灵,熊广山又来了。熊广山说:“小才,你已经连着守了三日了,去休息休息吧,这里我来守着。” 梁晓才心想那敢情好啊!但是他没这么说。他小心地抬头看了熊广山一眼,又把头低下去了:“不用了表……哥。我惦记着霍家婆婆,回去也是睡不着的。还是你去休息吧。” 熊广山知道李顺莲是瞎的,便问:“那你这几日来这,她可有人伺候?” 梁晓才说:“托了邻居家的大娘帮忙照应着。” 熊广山点点头,却也没走。就站在灵堂门口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梁绕音把熊金平伺候睡下了,心里叨叨了一句这还不如死了算了呢,留下她一个她就更有理由常住在表哥家了。想到表哥,她又找到灵堂,见到表哥果然在这,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梁小才!让你守灵你就好好守灵,总找我表哥做什么!” 这会儿是晚上,该走的都已经走了,只有几个自家人,梁绕音便没了白日的忌讳。她本来就看梁晓才不顺眼,现在梁晓才吸引了她表哥的注意力,她就更加看他不顺眼了。 她也没想到三年过去,她表哥仍没对她动心。明明以前挺好的,可是她表哥就是没有娶她的意思。她都快成个老姑娘了。不,她都二十一岁了,就是个老姑娘。要不是因着外面的人都以为她已经嫁了霍严东,她早就被唾沫星子给淹死不知多少回了! 梁绕音想想都急得慌,偏梁晓才见了她当即把自己缩到一边,一副不敢违逆的样子,更让她恼了。 熊广山见状说:“他都守了三日了,我不过是过来问问需不需要换一下。小音你本是最该守在这里的人,你不在这,小才帮你守着,你怎的还凶上他了?” 梁绕音不服气:“表哥你怎么这样?我才是你表妹!他不过一个外人,你居然偏帮他。而且你也不想想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谁。” 熊广山最烦她说这话,闻言连声都没再吱,转身便走了。 梁绕音恨恨瞪了梁晓才一眼:“狐媚东西!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跟我表哥在一起,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喂狗!” 梁晓才心里“呵”一声,连个目光都没回。 本来他只是想让熊金平遭点罪,到时候再另想办法把关彩衣弄出去。但是现在熊金平卧床不起,他倒是省了心。想想,熊金平瘫了没人照顾,家里都是女人,梁绕音又不懂打理生意,熊四海这个舅舅会怎么做?让熊广山娶梁绕音? 想也知道不可能。就算熊四海愿意,熊广山也不会愿意。要愿意也不会时至今日还让梁绕音是个老姑娘了。大约只有梁绕音自己拎不清梁大富到底给她挖了个多大的坑。 不一会儿,外头传来脚步声。梁晓才不转头都知道是关彩衣过来了。关彩衣惦记梁晓才,毕竟这会儿夜里特别冷,可门是一直不能关的。她走到梁晓才旁边,轻拍拍梁晓才的肩,小声说:“要不你去睡会儿,娘来守着。” 梁晓才说:“不用。” 关彩衣这声听着都有点抖,再说梁大富活着的时候就那么凶,死的样子关彩衣又见过,想也知道让她守着这灵堂对她来说会是怎样的煎熬。于是梁晓才说:“不过娘,我还真有件事和您说。” 关彩衣问:“什么事?” 梁晓才往跟前挪挪,叽叽咕咕说上了。 没多久,关彩衣面上带着犹豫,小声问:“这能行么?” 梁晓才说:“试试。” 关彩衣便又回了她的柴房。 又是连着几日相安无事。 梁晓才已经连续为梁大富守灵七日。只要过了今晚没什么问题,明天就可以出殡。 熊金平依然没醒。药每天都喂着,但是真正能喝下去的没几口。主要是梁绕音也没什么耐心,喂着喂着看到药液多半流出去她就不喂了,然后还要怪到别人头上。 “这药你到底是不是按大夫嘱咐的熬的啊?怎么吃这么多了一点用都没有!”梁绕音气哼哼地把药碗摔在茶盘上,瞪着关彩衣,“还不快端走?” “小姐,今天是少爷头七,按规矩,您怎么也得去灵堂坐一坐。”关彩衣说,“表少爷他们也在那呢。” “知道了。”梁绕音一想到哥哥的死相,皱了皱眉头。但一想到熊广山在,她便又去了。 两人到灵堂的时候,梁晓才刚好从里面出来,他对关彩衣说:“娘,我有点事跟您商量。” 关彩衣自然说好。梁晓才便拉着她往柴房走。 梁绕音好奇啊,正好又不是很想去灵堂,自然就偷偷跟上了。不一会儿,她站在与柴房仅隔一墙的地方,她听到梁晓才说:“娘,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跟小姐说。我怕说了她不信,可是不说我又觉得不妥。” 关彩衣问:“什么事啊?” 梁晓才说:“我好像听到舅爷和表少爷说这次走的时候不带小姐一块儿走了。夫人病着,他们好像是想要小姐留下来和您一起照顾夫人。或者让她去霍家,然后我回来和您一起照顾夫人。至于生意上则由舅爷安排来的人先来代管,然后等到小姐找到合意的人再把梁家的家业交给他们。” 关彩衣说:“不能吧?不是还有表少爷吗?” 梁晓才说:“表少爷都多大了,如果他愿意娶小姐早都娶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顿了顿:“其实我倒是有办法让小姐还能去舅爷家常住的。但是我怕我说了她又不信。” 关彩衣问:“什么办法?” 梁晓才说:“我继续留在霍家装霍家妻,您也跟着我一起去。这样梁家就只剩下小姐一人能照顾夫人,舅爷肯定不放心。那他们自然就会带着她和夫人一起回去。到时候对外就说小姐一个人在霍家照顾婆婆不容易,所以您去帮忙。至于家里,夫人生病,梁小才一个男孩儿照顾也不便,所以娘家把夫人接走了,顺便带走了梁小才。当然去还是小姐去,以我的名义。只不过这样跟舅爷那边好说,对外也好继续瞒着,您说呢?” 关彩衣说:“好像是不错,可小姐若不信,反倒以为我们想要离开梁家,那多不好,所以我看还是算了,舅爷怎么安排,咱们便按他说的办就是了,在这里好歹有口吃的,有个住的地方。” 梁晓才似有些犹豫,最终说:“也对。那这事只当我没说。” 梁绕音寻思,你们当没说,我可都听到了!但是怎么能确定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说来也是巧了。梁绕音去灵堂的时候,熊家父子俩正说着这事呢。起初熊四海倒是也想亲上加亲,但是梁绕音这个外甥女一来他儿子不喜,二来长时间相处他也觉着有问题。只是碍于妹妹的面子,也没有主动说要送回去。可是现在这情况不同了,再留下去只怕以后更送不出去。 “虽然你姑姑是病着,但家里有关彩衣,应该没什么问题。”熊四海对儿子说,“关彩衣这人是个厚道的,我想还不至于起坏心。再说还有绕音么。” 梁绕音一听,顿时郁闷得不行。可是都说霍严东已经死了,霍家她根本就不想去。河月村那小破地方她一天都住不下去。也别说河月村和霍家了,她这次回自己家都觉得家里挤得不行,哪像熊家,一个大大的庄子里头有荷花池,还有假山和凉亭,玩着一点也不憋屈。这么一比,那自然是选择去熊家。 梁绕音这下连灵堂也不去了,她直接去柴房找了梁晓才和关彩衣,开门见山地说,“梁小才!等明天我哥出殡之后你就去跟我舅舅说,你一个人应付不来霍家那边,所以你要带你娘去帮忙!” 梁晓才略有些迟疑的样子:“这……舅舅会同意么?” 梁绕音说:“不同意你想办法让他同意啊!实在不行就让你娘去说要跟我爹和离!他总不能拉着你们不让走吧?反正我娘病着,只要你们提,我代她同意了!” 梁晓才说:“可是我和我娘身无分文,我们在霍家没法过呀。在这里好歹有口吃的。” 梁绕音瞪:“我给你们十两银子,你们收了这钱,你这个霍家媳妇儿就得一直做到霍家老太太死了为止。不然我就算走了也会想办法回来收拾你们!” 梁晓才心说十两,你丫打发叫花子呢?!他一副为难状:“小姐,要不你就再多给我们点吧。我和我娘什么本事都没有,霍家婆婆还得总有人伺候着。” 梁绕音想了想:“最多二十两。” 梁晓才看了关彩衣一眼:“娘,您看呢?” 关彩衣状似考虑着,片刻后说:“好吧。” 梁晓才说:“那小姐,等你给了我们银子,我娘就去说和离的事。” 梁绕音看看梁晓才,又看看关彩衣,只觉对面这对母子在她不在的日子里变化还挺大。然而一想到要去熊家,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咬牙便从柴房离去。 翌日,吹丧队伍到齐,梁晓才跟梁绕音披麻戴孝,听着哀曲,哭着嚎着一路往下葬的地方赶去。那里埋着梁老爷,这下梁老爷也要有个伴了。 梁晓才哭是肯定哭不出来的,就捂着眼睛在那儿干嚎练肺活量。他感觉这是他这一世加上一世干过的最艰难的活,比特么第一次野外生存训练还考验他的耐心。后来嗓子都喊哑了,梁大富才住进地下。 梁绕音倒是比他强点,不过是眼睛肿了。夜里她拿着二十两现银找到柴房,告诉关彩衣:“你们明天一早就去说去。” 关彩衣说:“行。” 娘俩收拾收拾东西,揣好银子,第二天就去见了熊四海。关彩衣提了和离的事,同时也按梁晓才教她的说道:“舅爷,夫人现在卧病在床,小才又要回河月村,若是只留得我和小姐陪着夫人,我们三个妇道人家总归是不安全。不若我和小才一同去河月村,安生度了下半生。至于小姐和夫人,您是小姐的亲舅舅,夫人的亲大哥,想来总是会顾得比我们周全。” 熊四海还能说啥?!他有立场帮梁家办丧事但是他没立场反对关彩衣和离啊! 于是刚谈妥没多久,梁绕音就把婚书找给关彩衣翻出来了。关彩衣在梁家虽过得苦,但名义上是贵妾,是有这东西的,只要到官府去登记一下,以后她就是自由身了。 梁晓才二话不说就去把这事给关彩衣办了,期间因着他“不识字”,熊广山还跟着一起去帮了些忙。等到回梁家的时候,他还买了些东西。然后入了夜,娘俩便把包袱往肩上一扛,换了衣裳,一同赶往河月村!至于梁绕音跟熊金平,爱干嘛干嘛去,跟他们无关! 虽然再度穿回了女装,但是此刻梁晓才的心情那就是一个字:爽! 如果不是旁边有关彩衣跟着,他都要吼一声“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了。 嗯,没吼,但只是他仰望星空,面带笑容。 手里有这二十多两银子,只要省点,用个三两年是绝对不成问题的。而且有了这笔钱,想做点什么小买卖就会变得更加轻松。 关彩衣许是感受到了梁晓才的心情,笑说:“儿子,你很开心?” 梁晓才说:“当然了,娘您不开心么?” 关彩衣说:“开心。娘只要一想到终于可以不用天天想着啥时候能见你一面就开心得想哭。只是霍家婆婆那边,不先跟她知会一声真的好么?” 梁晓才说:“回去再跟她说,如果她觉着不好,我再给您找住处。河月村还有空房呢,反正咱们手里有钱了,找个住处又不难,您安心。” 关彩衣笑笑:“真好。可是你这些主意都是打哪想的?” 往日里她儿子虽不笨,却没这么多心思的。 梁晓才说:“吃的亏多了,自然就会想得多了吧。人嘛,总是要有些改变的。反正开心就好啊。” 关彩衣说:“说的是。” 却说某个镇子上也有人和他们一样,仰望星空,开心!因为上头吩咐的事情办完了,总算可以回家看看老娘和媳妇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霍严东:媳妇儿,请准备好接收!快的话明天我就到,慢的话后天也到了! 第7章 甜蜜果子 梁晓才到家之后并没有马上带关彩衣进到屋里。虽然他觉得进屋子呆会儿,不方便再走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关彩衣觉得不行。她可能下意识觉得自家儿子不算是霍家人,所以不能擅自在“往家里多领个人”这件事上拿主意。于是梁晓才便先进到屋里,直接叫了声:“娘,我回来了。您歇了吗?” 李顺莲还没睡呢。按说亲家家里办丧事,她也要去才是正理。但她眼盲,去了也只能帮倒忙,所以她没去。但人没去,心里却还惦记,这一听儿媳妇儿回来了,赶忙摸索着从屋子里走出来:“没呢。小音啊,这大晚上的怎么就回了?可有人送你吗?” 梁晓才说:“有。我姨娘送我来的。本来想着明天再来,但是我惦记您,所以就早些回来了。” 李顺莲松口气的样子:“哎哟,有人一起那还好点。下回可千万不敢走夜路。”顿了顿:“对了小音啊,你姨娘人呢?” 梁晓才说:“我去叫她。” 关彩衣这才进了屋。李顺莲比她年纪大,她说:“这大晚上的,讨饶亲家姐姐了。” 李顺莲是个心善的,说:“这说的是哪的话。快快,坐下了吗?小音啊,快请你姨娘坐,给她倒碗热水喝,这晚上外面凉。” 以往偶尔会提到梁家的事,梁小才都会为关彩衣说话,他说姨娘也不是有心给人家做姨娘,只是被梁老爷骗了。所以李顺莲对关彩衣印象还不错,不像镇上有的人对关彩衣挺不屑的。 关彩衣坐下了,说:“亲家姐姐您太客气了。” 李顺莲说:“应该的。”说罢又问:“小音啊,家里的事可都办妥了?亲家母怎么样了?” 梁晓才说:“差不多妥当了。我舅舅把我……把我娘接走了。”顿了顿:“娘,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下您看成吗?” 李顺莲说:“成啊。你说。” 梁晓才说:“天太晚了,我不放心让我姨娘一个人回去,让她在这里住一晚可行?” 李顺莲说:“这有啥可商量的?当然行。只要她不嫌弃,随便住。要不这么晚让她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 梁晓才说:“谢谢娘。” 李顺莲说:“客气啥,都是应该的。” 关彩衣从来没见过李顺莲这么和善的人,就因为让她住下这事差点就哭了。还是梁晓才打了个岔她才没哭成。 李顺莲还担心这乡下穷地方,关彩衣未必住得惯,她哪里知道关彩衣在梁家住的还不如这里呢。至少这里的炕是热乎的,虽然只有大炕。 李顺莲说:“不知道小音你什么时候回来,勇胜他娘就只帮着烧了我这屋的。不过也没啥,这屋大些,咱仨也住得下。” 关彩衣看了看梁晓才。梁晓才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无所谓。 于是这晚,三个人挤在了一个炕上。 第二天,梁晓才和李顺莲都还没醒的时候,关彩衣就已经醒了。她悄声下了地,一时还真有些不习惯。主要是她已经许久没有睡过暖和地方,这冷不丁一睡,早起的时候嗓子还有点发干发痒。她去喝了口水才感觉好多了,然后开始琢磨是要烧火还是再等一下。 这个时间如果是在梁家,水应该已经挑完了,柴也劈上了。也不知道她在这边都能帮点啥忙。虽然有了那二十多两,但她觉得她不能偷懒。如果可能的话,其实她还是希望儿子将来能够娶妻生子的。 正待胡思乱想,李顺莲跟梁晓才也醒了。两人穿了衣裳,梁晓才说:“娘,您慢着点。我先出去烧火。” 李顺莲应了声。梁晓才又到外面说:“姨娘,您也坐着。可以陪我娘说说话。” 关彩衣倒是对这声“姨娘”没太大不适,因为早前梁小才在梁家的时候她也听惯了。熊金平有意不让她舒服,所以人前都是不允许她儿子叫她“娘”的,叫“姨娘”的时候多。而且一想到以后能常常看到儿子,这些个称呼什么的,她倒也看淡了。 她说:“我还是干点啥吧。” 梁晓才一想:“那就熬点粥吧。早上咱们喝点粥,蒸点馒头。对了,我得去张大娘家看看能不能借点面引子,顺便去谢谢他们。” 古代许多人家都有面引子。这东西也叫“老面”,说白了就是上一次蒸发面面点的时候留下来的一块旧面。这旧面里酵母菌多,等再做新馒头的时候和到一块儿,发面就容易了,最神奇的是凉了之后这馒头也不会变硬。只是他这一去梁家十来天,家里的老面估计没法用了。 关彩衣说:“那我先去抱点柴吧。” 梁晓才便去拿了昨天办完和离的事之后买的一块布料和一小盒点心出去了。关彩衣在牛棚里抱了些柴进屋,梁晓才就隔着栅栏叫了声:“张大娘,起了吗?” 烟囱上开始冒烟了,肯定是起了。果然,没多一会儿张大娘就出来了:“哟,小音啊,回来啦。” 梁晓才递了东西过去:“回了。给您带了块料子和一盒点心。这些日子麻烦您照顾我娘了,谢谢您啊张大娘。” 张大娘说:“你这孩子,都是邻里邻居的,这么客气做啥。” 梁晓才又往前推了推:“您就收着吧,要不我下回有什么事哪好再麻烦您了。这眼下还有别的事想跟您说呢。” 张大娘收了东西:“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你有啥事说。” 梁晓才说:“我想跟您借点面引子。我这不好些天没回了,早上蒸馒头都没面引子了。” 张大娘说:“借啥借,我去给你拿点儿。”说完拍拍料子和点心:“等我会儿,马上啊。” 梁晓才极淡地笑了下。他发现想让自己看起来有些伤感也挺难的。他是那种特别随性的人,也极少会把不好的事挂在心上,所以“忧伤”这种情绪几乎是没有的。但是毕竟名议上是亲大哥刚死了,笑得太灿烂也不像话。 没一会儿张大娘就带着面引子出来了。梁晓才道了谢,这时就听张大娘说:“对了小音,刚刚抱柴进屋那人是谁啊?” 李顺莲眼盲,许久不干活了,但那人进到的时候脚步又稳又快,而且还比李顺莲瘦,一看就不是她。 梁晓才说:“哦,她是我姨娘。我母亲病了卧床,我舅舅不放心就把她接娘家去了。我姨娘跟去总是不太方便的,再加上我舅舅也不太放心我一个人在这边,她就跟我过来了。这样她在这边还能帮我点忙,也不用去我舅家。您也看到了,我来这几年种地都没正经种出多少东西。” 原身虽然挺能干活的,但在镇子上没种过地,没什么经验,所以头三年就是开荒。 张大娘点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以后都是邻居了。得,那我也去忙着,你也去吧。” 张晓才点点头,把这面引子拿去给了关彩衣。主要是这个做馒头的手艺他跟关彩衣不能比,所以他也没客气。 娘俩一起合作,烧火、熬粥、蒸馒头,再就着点咸菜,虽然不丰富,倒也吃得暖和。 关彩衣都不记得多久没吃过一顿热乎早饭了,吃完了感觉有点像做梦似的。直到刷碗时看到碗跟梁家的不一样,这才恍然发觉,这就是现实。 而此时的梁晓才则带着李顺莲去了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顺便提房子的事。 “娘,我看刘铁棍他家好像有空房子。您说我要是想把它租下来,一年给多少钱合适?”梁晓才问李顺莲。本来是想直接问她关彩衣能不能跟他们住一起,但是又一想,如果李顺莲不愿意,那两边都尴尬。 “刘铁棍家旁边的那个小房吗?一年给个五六百文的就差不多吧。你问这做啥?” “我母亲病了,这不是被我舅舅接走了么。我姨娘不好去我舅舅家,就和我爹和离了。她一个人也没有地方去,我也不放心,就让她跟我回来了。我想着把刘铁棍家的房子租了给我姨娘住。这样离着我们不算太远,还能相互照应一点。” “这样啊。”李顺莲想了想,“其实依我说,你姨娘要是不嫌弃呢,就在咱家住也成。你看她一个妇道人家去了外面总归是不安全的。再说了,刘铁棍他家那小房得许久没住人了吧,去了也要收拾。再加上租子,少说不得个一两银,平白花那钱干啥。” “可也是。那娘您要是这么说,我就让我姨娘住到咱家了。她平时还能帮我照顾照顾您,我出去忙活也放心。”梁晓才说,“您放心,她也不能在咱家白吃白住。” “嗨,你要说这个,那就是骂娘呢。你说我一个老太婆,也没什么钱,眼又瞎,要不是靠着你,我还能活到今天吗?所以只要你高兴,她住就住了。娘这边没啥说。她来了我还多个伴儿呢,要不你一出去娘可寂寞了。” 梁晓才心里夸了句:你这老太太很给力啊! 然后他把老太太扶到了屋檐下,又给她拿了个小马扎,晒太阳。 梁晓才差不厘在梁家住了个八-九天吧,听着不长,但天却比走时又暖和不少了。至少这会儿是真的冻人不冻水了,地也可翻了。他见关彩衣把吃过的东西都收了,便跟她把老太太的想法说了下,然后去后院翻地,重新规划。 本来是想要捉麻雀卖的,但是细一想,他得夜里出去卖,而且不能是现在。梁大富刚死,熊广山他们估计还没回去,他现在去卖东西万一遇到了也是个问题。而且想要烧麻雀卖,并且要卖上价,肯定不能像之前给关彩依拿烧麻雀那样装个纸包里就给带身上,那味道跟新做的没法比。 他觉得他得想办法先卖点别的东西。 于是一连三日,梁晓才都没出门。他每天早起烧火,扫院子,然后翻地。至于做饭跟洗衣服的活已经落到了关彩衣身上,因为她闲不住,而且做饭和洗衣服确实她做得更好。 然后到了第四日,米缸里的米只够做两回粥了,不买不行,梁晓才便搭了邻居张大娘家的牛车一起去了镇子上。她去买了米、面、油,还有鸡蛋、芝麻、一些调味料等。尤其是面和糖买得多。之后他又去买了一些碗筷,一共花了差不多能有个五百文。要不是搭着张家的牛车,那他肯定一次拿不走的。 张大娘头一回见她一次买这么多东西,以前也搭过她家牛车去镇上,但是都是买得比较少的,便好奇地问:“小音啊,你这次怎么买这么多?” 梁晓才说:“这不是快开始种庄稼了么,能出去的时候少了,所以一次多买点。今年我得把地好好种一种,可不能再像往年。” 张大娘说:“可也是。不过你这么勤快,肯定是越种越好的。我发现你这次回了娘家一趟,回来可比之前要想得长远了。” 梁晓才没吭声。默默反思了一下最近说的话是不是有点多。张大娘一看他沉默,以为他伤心了呢,赶紧把嘴巴闭上了。 牛车晃晃悠悠的,好像走得很慢。但梁晓才心里琢磨着事,又时不时跟张家人唠唠嗑,等一反应过来都到家了。这时太阳还没下山呢,关彩衣正准备烧火。 梁晓才一看赶得正好,就跟关彩衣说:“姨娘,您先别急着烧火。我一会儿想炸点东西。” 关彩衣问:“炸啥东西?” 梁晓才说:“小果子吧。我今天买面的时候听人家说的,好像很好吃,我想炸一点试试。” 关彩衣一听是儿子想吃,现在手头又不是那么紧,自然就舍不得拒绝,便说:“那好,你说啥时候烧告诉娘一声。” 梁晓才点点头,转身就去拿了一点面引子,然后加了新买的面粉和三个鸡蛋,和了个面团。和好之后他把这面团放到一边让它醒着,之后又去翻自己买的糖。他取了新买的瓷勺看看自己买的一斤糖到底能装多少勺,又取了新买的小碗,看看一斤面能装多少碗。算的差不多之后,他把发好的面团分成两份,铺上干面粉开始擀,擀到大约两毫米厚,然后把它们切成宽大约五六毫米的长条。切好之后他倒了些油在锅里,等着关彩衣烧火的时候把它们下锅里炸。 嗞啦!满屋子开始飘香气。 梁晓才把东西炸熟之后捞出来空了油,之后又去熬糖。熬得可以拉丝之后他快速把炸好的蛋面条放糖里拌,拌均匀了往碗里一倒,压平! 关彩衣问:“这是什么啊?这也太香了。” 梁晓才放温了之后给关彩衣跟李顺莲分别切了一点点:“好吃吗?” 关彩衣连连点头:“好吃,这也太好吃了。” 李顺连也说:“我儿媳妇儿厉害啊。我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哎哟,就是有点儿粘牙。” 梁晓才说:“凉了应该就不粘牙了。就叫甜蜜果子吧。” 其实就是基础版的沙琪玛! 这玩意儿不怕凉,而且这边没有卖的。他夜里只要拿到镇西去卖,镇西可都是有钱人才去的地方,出点新鲜东西,不贵又好吃,还不有的是人买?那里夜生活热闹啊,他就准备在那发家! 第8章 他回来了 关彩衣入夜前去倒泔水的时候,梁晓才就跟她说好了,他往后可能每天夜里都要出去一趟。至于出去干嘛,那自然是要赚钱。 一开始关彩衣不同意。她觉得夜里出去太危险,而且镇西,那可是花街柳巷,还有人开赌场,那样的地方素来都是闹事者多,万一遇上什么麻烦了呢? 可是梁晓才这一次倔得跟驴一样,关彩衣没说过他。非但没说过他,还被动答应了要帮忙。至于怎么帮,大概是每到晚上,关彩衣就要借着去茅房出去一趟,然后再回来。她回来的时候,梁晓才就会离开。万一李顺莲问起来,关彩衣就说她解决完回屋了。 想想两人要一起撒谎,关彩衣也有点心慌。她实在没想到儿子这一想开了之后变化这么大。但是男孩子嘛,有志向也不是啥坏事,关彩衣一咬牙,决定支持他。 是夜,李顺莲睡下半个时辰了,关彩衣就按梁晓才教她的,下了炕去茅房。梁晓才借着这机会带着成型的沙琪玛赶往镇上——为了不在屋里的时候弄得动静太大,沙琪玛都是提前放在外面的,衣服也是躺下之前换好的,一层薄薄的锅底灰也是提前抹脸上的,所以梁晓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男生扮相。 他借着微弱的月色走在路上,明明周围暗得要命,他却没有半点慌色。他似乎心情不错,走在路上脚步都是轻快的,完全没有“偷偷摸摸”的感觉,坦然得很。 河月村离着东白镇大约有二十多里,以他的速度,如果他想快一点,一个时辰也到了。如果慢一点的话就需要一个多时辰。主要还是原主的身体素质没有达到他前一世的巅峰状态,所以要慢一些,不然就这样的距离,只一点负重他半个时辰左右就能搞定。 但稍慢点也没什么关系,反正这个时间是镇西才开始热闹的时候。他发现唯一比较蛋疼的是他怎么去放这个沙琪玛。他没有货架,但这是点心,又不好放在地上。 最后梁晓才决定举着碗卖。他就当那个人形货架。他把大碗托在手心,举高,放低,再举高,再放低,一边卖沙琪玛一边继续锻炼臂力。 “卖甜蜜果子!好吃又不贵的甜蜜果子嘞!走过路过看一看呦~香甜松软,包君吃了赞不绝口……卖甜蜜果子,好吃又不贵的甜蜜果子,吃一口满满的幸福,绝对是馈赠美人的佳肴……” 他人刚到了镇西,就已经开始吆喝上了。镇西有馆子,有妓院,还有卖香粉水粉,脂膏啊之类的东西。当然也有各种小吃。镇东已然进入了晚休模式,而这里的一天仿佛才刚刚开始。 梁晓才最后停在了妓院门外约十米的距离。他发现这里有好几个卖小吃的,有糖葫芦、酥饼、还有花生瓜子。他旁边是个卖糖葫芦的小兄弟,看起来能有个二十二三岁的样子,倒是不大,但瞅着还挺机灵。就是时不时地用袖子抹一下鼻子,然后“哧溜!”一声吸鼻涕的样子让人有点无语。 “唉,新来的,你这甜蜜果子是啥玩意儿啊?”糖葫芦兄弟问。 “就是一种点心。”梁晓才说,“这儿生意好不?”他微眯着一只眼,看起来像是有点眼疾,再加上抹黑了脸,所以面貌便很有些平平无奇。 “还凑和吧。不过在这里卖东西可得交钱。” “交钱?交谁?交多少?” “一晚上交两文。”糖葫芦兄弟说,“至于交谁,那你看你站谁家门口呗,站谁家门口做买卖就给谁交谁。” “给它?”梁晓才指指妓院。 “对呗。”糖葫芦兄弟说,“你这什么什么果子,一碗打算卖多少钱啊?好吃吗?” “当然好吃。” 梁晓才正说着呢,妓院门口有个佝偻着背的老伙计出来了。老伙计穿着一身枣红色的衣裳,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六瓣帽,在门口跟一人说着什么。 糖葫芦兄弟低声说:“看见那人了没?戴帽子那个,就他收钱。他是这妓院的管事。” 话刚落,那老伙计就朝这边看过来了,不多时走到了梁晓才近前。他上下打量了梁晓才一翻,又看了看梁晓才大碗里的东西:“小子,知道这的规矩么?” 糖葫芦兄弟靠一边去。梁晓才二话没说,拿了两个铜板出来交给老伙计:“听说了,这您收着。” 老伙计看着手心里的铜板,哼笑一声,掂着它们说:“小子,你逗爷们儿呢?两个铜板就想在我们柳春苑门口做生意?讨打吧你!”说着作势要打梁晓才,却只是比划了一下,因为他看到梁晓才的眼神时突地停住了,然后说:“爷们儿告诉你,你给我好好听着。我这里头一次来得先交一百文,往后才是一天两文,每个月的月头再交一次一百文,要是一个月一起交就交一百五十文,懂不懂?” 梁晓才转头看了眼卖糖葫芦的,却见那小子带着看好戏的样子笑说:“真是对不住,我忘了你头一天来。” 忘了?呵。梁晓才对老伙计说:“对不住了爷们儿,那我今儿个就先交一百文,不过咱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老伙计又是一打量:“行。说吧。” 梁晓才拿出一百个铜板,放到老伙计手里的同时,拉着这人到了一边,小声说了些什么,随即问:“您看成么?” 老伙计再抬头,看梁晓才的目光就变得有点儿不一样。若此时光足够亮,大约会有人发现那叫“贪婪”,但是没人能看到他的目光。他笑说:“成!就按你说的办!” 梁晓才继续托着他的碗,看样子并没为那一百文钱心疼。可这却让旁边的糖葫芦兄弟急坏了,这人什么路子?穿得跟叫花子似的,补丁上摞着补丁,居然说拿出一百文钱就拿一百文钱?那特么还穿这么破上这来卖吃的? 卖瓜子的跟卖酥饼的也是疑惑。他们当时可都是被这一百文吓得差点不敢在这卖东西呢。后来发现这里的爷都有钱,只要好好卖东西,还是有赚头的,这才又回家筹的钱过来交完再卖。不过他们都是年纪比较大的老头,不愿意斗那个心眼,当初卖糖葫芦的这小子来的时候他们也没坑过他。虽然他们也能理解,因为他们都不希望这里有啥新鲜吃的来,因为一来准影响他们赚钱。 梁晓才倒没想那么多。他这人,谁要对他好一分,他能还对方十分。但谁要想坑他,那他也不会客气。他看了眼卖糖葫芦的,笑笑没说什么。 卖糖葫芦的叫王九蛋,看着梁晓才的笑容皱了皱眉,先前那一脸机灵相变戏法似的被“阴沉”所替代,明明看着人不大,却不知怎么的生出一股子市井混混的气息。他朝梁晓才啐了一口,嘀咕道:“什么东西。” 梁晓才没理,也没停在原地。他就来回托着他的碗走,连吆喝都不吆喝了,好像他的东西必然能卖出去似的。 王九蛋“哼”一声,吆喝他的,心说你不吆喝还指望有人来买你东西?看你卖不出去的时候找谁哭! 直到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挽着一个肥得流油的男人出来,指了指梁晓才说:“就那儿呢,买嘛买嘛!” 王九蛋心道,哟,生意来了!这可是他的熟客,叫红梅。不是头牌,却也是柳春苑里生意颇多的一个,时而就会来他这买两串糖葫芦。他还当这次也指他呢,结果这红梅跟她的恩客直接奔向那个“叫花子”,红梅说:“小兄弟,这个叫甜蜜果子是吧?怎么卖的?” 梁晓才说:“一块十五文。我这一碗里是十块。” 王九蛋顿时一惊:“十五文,你抢钱啊!” 梁晓才没理他,笑说:“我可没抢啊。再说了,觉着抢钱的那都是因为吃不起,这位大爷红光满面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位差钱的主。两块不过三十文钱,你拿不出来你还当别人也拿不出来?” 红梅说:“就是就是,我们海哥可是阔绰得很。海哥,买嘛买嘛,买两块,你一块我一块,你甜我也甜,你说呢?” 海官人一捏红梅的脸:“好好好,都听你的,买!来给我拿两块!” 梁晓才说着“好嘞”,赶紧用事先准备好的木签子扎了两块,一人给了一个。他收着钱说:“签子细,您二位吃的时候小心。” 两人却都没理梁晓才,叫红梅的咬了一口,本来想着就是做做样子的,哪知这一口下去,顿时就要跳起来了:“唔!好吃好吃!又甜又香软,哎哟,海哥你快尝尝!” 海哥能吃得这么胖,那平日里对好吃的要求可是不低的。不过他跟红梅一样,最开始真没以为这东西能多好吃。事实上要不是红梅拉着他说想吃,他才不会买这么个小叫花子卖的东西。所以听红梅说好吃,他还有点狐疑。哪知尝完顿觉这三十文不白花!于是大手一挥:“来!再给我来两块!” 梁晓才又给扎了两块,又得了三十文钱! 这一会儿快卖出去一半,钱也到手六十文。虽说交出去一百,但是很快就能回来! 旁边王九蛋跟另两个老家伙看得直愣,愣完一脸羡慕嫉妒,老家伙们羡慕,王九蛋嫉妒。然而人就是卖得好啊! 而且红梅舌灿莲花的,特别能说。事实上在这种声色场的就没几个不能说的。她回去在楼里吧啦吧啦把这甜蜜果子好一通夸。妥,没一会儿又出来人买来了。红梅进去说了,一共就十块,她家海哥买了四块,就快没啦!一听她的话,喜欢凑热闹和喜欢尝鲜的都往门外去找。有的人可能并不是为了吃,就是为了博个面子,于是不一会儿梁晓才就卖完十块沙琪玛! 一百五十文到手了,梁晓才又取了其中三十文,绕回后门给了“收税”的老伙计,笑道:“多谢爷们儿帮我。明儿个我大抵还来,到时候自然忘不了您。” 老伙计笑说:“好说。那咱明儿个见?” 梁晓才笑着掂了掂手里二十个铜板,正要走,这时老伙计又突然叫住他:“等一下。” 梁晓才转身:“您还有事?” 老伙计说:“小子,你要是想长时间在这儿干呢,最好把这身行头换换,有些爷讲究,见了你这样卖吃食人不愿意买。还有,你叫什么?” 梁晓才说:“我姓柴,叫柴晓亮。您叫我小亮就行。多谢您指点了。” 老伙计一挥手,梁晓才便朝着河月村走去。一碗成本十五文钱的沙琪玛卖了一百五十文,梁晓才觉得自己有点黑。不过往后这钱还是有一些要给那个老伙计,还有带客的姐儿,所以贵点也应该。靠利益链赚钱就这么回事。 今天赚五文,明天,后天,会有更多更多,一想到这,梁晓才也挺高兴。虽然这里的生活跟现代是没法比,但是这里空气好,生活节奏慢,且当体验异国风情。 到了家,大约是丑时了。这个时间李顺莲肯定睡着了。但是关彩衣的话,梁晓才觉得不一定。他轻巧地往栅栏里一跃,从菜园子那一头走到正门前,然后打开门。门折页响起“吱呀”一声,他带着清寒进到了屋里。 李顺莲没醒,她虽然耳朵灵,但这个时间应该是睡得最沉的时候,所以没什么反应。当然有反应也不用担心,可以说他去外面上茅房了。反正出去不容易,回来的时候就简单了。 关彩衣担心梁晓才,确实没怎么睡。但是她听着动静也没敢多问,只听得梁晓才说一切都挺好,她才松了口气,不多时睡过去。 翌日,梁晓才醒了之后便又穿回了女装。关彩衣还帮他梳了梳头发。他自己梳的时候像个马蜂窝,关彩衣梳完那立马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利落多了。 梁晓才说:“还是您厉害啊。” 说完他把昨儿个夜里赚到的五文钱给了关彩衣,让她自个儿留着。那大头的倒是还在他那儿呢,关彩衣也没跟他要,大概是觉着他主意多,也大了。 其实相比较二十两来说,五文钱真的一点也不多。但关彩衣依然开心得要命,因为她知道这是她儿子赚的。她紧紧握着这钱,之后小心地找个帕子给它包了起来。 梁晓才笑了笑没说什么,吃过饭之后揉了些面,又出去干活。他去翻地,去找农家肥。这里没有化肥,所以好多人家都是攒鸡粪啊鸭粪,甚至捡牛粪,然后发酵了之后来年用。原主对这些也不大懂,所以都是边学边做,倒是也攒了一些。梁晓才琢磨着得用到菜园。 关彩衣晾完衣服,陪李顺莲说了会儿话。之后到菜园去找梁晓才:“你今晚还要去?” 她看到待醒的鸡蛋面团了。 梁晓才点点头:“我觉着买卖这个事不能做一天歇一天吧,昨儿个买我东西的人说今天还想买呢。” 关彩衣说:“那好吧。” 到了下午,梁晓才又开始炸“面条”了,炸出来的一条条色泽金黄,再和熬好的糖,还有芝麻那么一拌匀,满屋子都是甜香。 李顺莲问:“小音啊,又做甜蜜果子了?” 梁晓才说:“是啊娘。这东西天热就放不住了。我再炸点。再说我看你们也都挺喜欢吃的。” 李顺莲笑了笑说:“你就是孝顺。” 梁晓才说了声“应该的”,然后这次弄的挺多。他弄了满满两碗的沙琪玛,之后到了夜里,又像前一晚一样,去镇西卖去了。 昨儿个没吃上的,还有那得了好处的姐儿们在恩客旁边枕头风一吹,出货量唰唰快!一会儿就卖完! 第一天赚了五文,第二天赚了三百文!不过三百文里他抽了一百文给老伙计,老伙计又去和那些姐儿们分,所以他就赚二百文。 但是一天二百文啊! 梁晓才第三天继续炸蛋面条! 李顺莲闻声,动了动嘴唇,有心想说什么,但又担心说了儿媳妇儿不高兴,便也没吭声。 于是入夜之后,梁晓才便又出去了。这次还是和前一晚一样,关彩衣开的门。关彩衣到了外面,然后穿着男装的梁晓才才从屋里出来。他去拿好东西,跟关彩衣摆摆手,蹑手蹑脚地离开。 关彩衣不一会儿便回了屋子,殊不知黑暗中刚好有个人,看到了他们的一举一动。 第9章 见面就打 霍严东也是才回来不久。他回来之后本是琢磨着到底要不要叫门的,毕竟比较晚了,听动静里面的人也都已经睡着了,他这大晚上进去难免要把人吵醒,如若如此,他娘必定激动得一夜睡不着。于是他就站房侧犹豫了那么一会儿。真的就一会儿,谁知突然听到开门声。 门后先是出来个女的。今晚月色不错,他能看到对方是个女的。他看了对方身形,原还猜想着这会不会就是他娘给他娶的妻子,结果屁大会儿功夫又从里面出来个人,却是个男的!那高高的马尾辫梳在脑后,看身形也是男的。 大晚上家里出来个男人?霍严东不意外地想到了奇奇怪怪的地方。他三年未回家,若说家里的妻子给他了戴绿帽子也不是不可能。更别说她娘眼睛还不太好使。 他走的那年他娘的眼睛视物不清,勉强能照顾自己。如今三年过去,也不知如何。 这时他听到他娘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从屋里传出来了,带着点睡梦里的含糊:“彩衣妹子,可是你醒了?” 被叫作“彩衣”的人说:“是啊姐姐,对不住,吵醒你了。” 他娘说:“这有啥好对不住,快睡吧。小音睡了?” 彩衣说:“睡了。” 霍严东:“……” 以为是媳妇儿的看来不是媳妇儿。那就是那个“小音”才是他媳妇儿? 霍严东是知道自己跟梁绕音订过亲的,但他并没有以为梁绕音会嫁过来。当年他娘去了梁家,但对方也没有一口答应,他也能看出来梁家不想让他做女婿。后来他匆忙被征兵队伍征走,这事被搁置,他还以为亲事也就此黄了,没想到一年后母亲托人给他送信,说给他娶了妻。信中不知为何没有提他的妻子到底是哪家的姑娘,他还以为不是梁绕音。 这下霍严东是越想越不明白了。但既然母亲无恙,他决定去看看走的那人到底是谁。这大晚上往那个方向赶,也就是去镇上,没旁的地方。这些人可别一起合起伙来欺他母亲眼盲。 于是霍严东很快也没入夜色中。 梁晓才走得快,他来了半个多月,每天都以各种奇怪的方式锻炼,又干了好些天农活,所以这身体底是子越来越好了。就是今晚不知怎么的,总感觉有人在盯着他。 他突然一顿脚步,往回瞅了一眼,却是只有呼呼的风声。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提升了戒备心,并且走得更快起来。 要不是担会心把碗里的沙琪玛弄碎,他早就跑起来了。不过这样也没什么。大晚上在林子里一个人穿梭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他只要快速朝着目标前进就行了。 霍严东夜视能力比旁人强,在战场呆了几年身体素质自然也不差。而且他发现前面的人还挺警觉之后就稍稍把速度放慢了。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这人就是去镇上,那等到了镇上再说也赶趟,因为他还记得这人身上穿的是他的衣服。 梁晓才倒是想换新衣裳,可是这会儿他的新衣裳应该还在老伙计手里,所以这旧衣裳还得再将就一会儿了。等到到了地方,他拿到衣裳之后一换,齐活! 两人速度都不慢,一恍便到了镇上。霍严东看到他追的人去了镇西方向,便也不急。入了镇之后隔一段距离就有个灯笼,所以视物更清。他不想让对方发现,自然就会走得更隐蔽。 梁晓才全然不知他的“夫君”悄悄跟了他二十多里。他到了柳春苑之后先去找了老伙计。老伙计给他弄了一身藏蓝色的布衣。那衣裳就一单层,不过一百文也不可能弄到靠谱的棉衣,梁晓才便道了谢,把单衣往自己的旧衣裳外面一套,权当工作服了。 之后他去了老地方,又大声吆喝道:“卖甜蜜果子嘞!香甜又松软的甜蜜果子哟!” 那一出声就是男生动静。 霍严东隔着一段安全距离,仔细观察,发现这人生意不差。旁边卖糖葫芦和卖花生瓜子的生意都没这人好,只有这人不到一会儿就卖出去一些了。 梁晓才时不时就吆喝一下。基本上每个来买他沙琪玛的都是柳春苑里的客人。按说他卖的挺贵,一般人也确实吃不起。谁料过了没一会儿,城东方向走来个穿着黑色布衣,生得极为高大的男人。那男人少说也得有个一米八七,身形笔直,眸光烁烁,往那一站像一杆标枪,自带一股英气。 梁晓才穿过来之后还头一次在谁身上感受到某种压力,下意识停下吆喝声,笑道:“客官,要来一块吗?又甜又软,好吃。” 霍严东问:“怎么卖?” 他声一出,梁晓才瞬间嫉妒。这低音炮,沉稳、酥!不像他一说话总带着一股轻佻感。他指着碗里的沙琪玛:“这么大一块十五文。” 霍严东之前没仔细看清梁晓才的脸,所以这会儿看到他眯着眼,看起来像是有点残疾,便又觉着应该不可能是给他戴了绿帽子的人。梁绕音那么高傲,也不可能看上这种。 难不成是那个叫“彩衣”的人的姘头?! 这种想法一闪而过,霍严东又觉得也不是不可能。然后他说:“来一块。” 梁晓才给他扎了一块,收了十五文钱。他见这人拿了沙琪玛离开,便下意识地看了眼其背影。在柳春苑门口难得见着这么一个身材挺拔,脚步稳健的人。 脚步稳健的人走了不远,躲在其中一户人家后门的大柳树旁边。他吃了手里的甜蜜果子,觉得这东西卖得好却也不是没道理。确实好吃。他这人素来不喜欢甜食,但这个叫甜蜜果子的点心却不是那么特别甜,而且甜度被细细的小果子一中和,恰好。 梁晓才是心疼糖钱这才少放的糖。当然也是因为糖多了沙琪玛就会发硬,凉了口感不好。反正为了卖得好点他也是很用心。就是这东西卖个五七八天的还成,过了一段时间大家的新鲜感一过,可能也就没那么容易卖了。而且这东西看着就简单,有心的人找厨子一扒就知道该怎么做。一次做不成两次,两次做不成三次,试得久了怎么也能琢磨出来了。 他觉得还是得卖烤麻雀。那么香个东西,在柳春苑门口当个下酒菜卖,绝对火。就是这个炉子放在哪里是个问题。回头他或许还要找一下老伙计。当然他还得买个炉子。 梁晓财一想到烤麻雀,自己的口水先流出来了。又几天没吃,他还挺想念那个味道。 今天还是两大碗沙琪码,但是卖的时间比昨天久一些。梁晓才卖完之后又去找了老伙计聊一聊关于炉子放置的问题,还谈了些别的,回家时已经过了子时了。 霍严东一直在等,他就想看看这人是再回他家还是怎么。于是他又在暗中跟着梁晓才,并且只跟到出镇子,他就换了一条路走。 他没有跟梁晓才走一路,走的是比较不好的路。但他对此一带也熟悉,再加上腿长,所以比梁晓才快一步到了家里。他在暗处等着,就想看看这小子还会不会再回到他家。 梁晓才路上没走太急,因为之前来的时候总感觉有人跟着他这事让他有些在意,所以他故意把脚步放慢了,就是想看看是不是真有人打他主意。他这两天钱赚得容易,至少在有些人看来肯定很容易,比如王九蛋。那小子看他的目光都要喷火星子了,如果说是这人带着人堵他,也不是没可能。 然而一路到家,梁晓才都没有再感觉到那种注视感。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多想。 这个时候应该差不多到寅时了。梁晓才看了看路上,确实没有人,便把空碗找地方轻轻一放,打开门进了屋子。 李顺莲的声音跟着响起来:“彩衣妹子,可是你醒了?” 梁晓才压着嗓子,轻轻柔柔地说:“娘,是我啊,小音。我去了趟外头。” 李顺莲说:“小音啊,现在什么时辰了?” 梁晓才说:“差不多寅时刚过吧,还早呢,您再睡会儿。早上我起来烧了火再叫您。” 李顺莲“哎”一声:“那你也睡吧。” 梁晓才“嗯”一声,然后屋里就没了动静。 霍严东:“……”此刻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来表达他内心的震惊! 如果他没猜错,刚刚回答他娘问题,并且自称是“小音”的应该就是那个卖甜蜜果子的。可那不是个男孩儿么?! 当然也有可能屋里回答问题的是另一个,但是那人都没出来过,在屋子里黑灯瞎火的到底是怎么知道刚过寅时了? 霍严东越想越觉得这事怪怪的。然而在要不要马上进去问清楚跟再观察一下之间他选择了后者,因为现在看来怎么都是他娘被骗了。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刺激他娘。而且万一是有什么误会呢? 于是霍严东决定等。反正离天亮也没多久了。他几年都忍了,也不差这一时。而且他一定要明白这些人为什么骗他娘。他倒要看看,嫁给他的妻子到底是个什么妖魔鬼怪。 擦着天快亮的时候,霍严东躲进了柴垛。柴垛摞得高,一般没人会往那瞅,更别说他已经作好了遮蔽工作。关彩衣出来的时候自然没看到霍严东,而霍严东也自然没出声。 他悄悄藏着,然后没多久又看到另一个人出来了。那人穿着月白色的袄裙,看起来更加年轻,身段也更加好。模样自是不用说了,肤白若玉,浓眉大眼,唇色粉嫩。只明明是个女的,笑容却不知为何带着一股吊儿郎当的气质。 “娘,今儿个天可不错啊。”霍严东看到这人说着这句话进屋了,没多久便把他娘扶了出来。他看到他娘已然看不清路,眼前猛然一红,却听到扶着他娘的人又说:“我看看上午抽空把栅栏补补,然后带您四下转转。” “好。”李顺莲笑着说,“不过可别太累着。” “嗯,您放心。”扶着李顺莲的自然是梁晓才。他带李顺莲在院子里走了会儿,“这会儿还有点凉,咱们先进屋擦脸梳梳头吧。等太阳好点我再扶您出来坐着。” “好,都听你的。”李顺莲笑着拍了拍梁晓才的手。那笑容带着打内心里散发出来的欣慰。 霍严东看到他娘又回屋去了,差点一个冲动出来叫住她。然而并没有。他悄然离开了柴垛,去镇上给他娘买东西去了。之后他又转悠到了镇西。 天色暗下来,他很好奇那人还会不会再来卖甜蜜果子。 梁晓才自然是要来的。他不但来了他还又带了两碗沙琪玛。 “哟,大哥,又来了?”梁晓才看到对面高大的男人又来买他的沙琪玛,笑说,“我就说好吃吧?” “嗯。”霍严东应了一下,趁着对面的人用签子扎甜蜜果子时仔细打量。他发现对方也没有喉结,或者说喉结特别不明显,果然跟他之前看到的“小音”一样。 “给,拿好。”梁晓才递出去一块沙琪玛说道。 霍严东把钱给了,再次拿着沙琪玛离开。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特意躲,他找个地方坐下来把东西吃了,一早就去了他家等。 大约一个半时辰之后,穿着男装的“小音”果然又回来了。他不瞎了,也不黑了。 霍严东心底冷笑一声,从柴垛后出来瞬间捂住了正往一边放碗的梁晓才的嘴! 梁晓才却也不是吃素的。他长臂一曲,臂肘用力朝后一击,迫使霍严东吃痛将他放开。他顺着霍严东推开他的力道向后退了几步,刚好就在稻草堆边上。他随便拔了根稻草掰一段放在嘴里嚼着,上下打量了霍严东一会儿,随即轻轻“呸!”一声吐掉草杆,朝霍严东勾了勾手指。 霍严东朝前两步,本以为梁晓才是想要告诉他什么,谁知这小子上来就是一拳,速度极快! 霍严东堪堪躲开,下意识地往后退,试图把梁晓才引到门外。梁晓才也不想把李顺莲和关彩衣弄起来,便跟着他离了院子。两人迅速打成一团。霍严东高大威猛,招招有力,梁晓才与他相比虽小,动作却极为灵敏,像条泥鳅鱼一样,抓都抓不住。 两人跟商量好了似的都避开了对方的脸,下手却一点儿也不轻。霍严东这边刚按住梁晓才的双臂,梁晓才屈膝用力向上一顶!霍严东吓得赶紧捂住裆-部,梁晓才却并没有真的踢到那。他只是比划一下之后趁着霍严东收手的空档瞬间一个回旋踢,直接把霍严东踢倒在地。 霍严东借势抓住梁晓才的脚踝,猛地把人拽倒,压到身下:“你到底是什么人?” 梁晓才用力,却是没挣脱成功。若说力气,他跟霍严东可没法比。他的双臂被压得死紧,他起不来。于是他缓缓把头抬起来。 霍严东眼看身-下的人嘴唇离自己越来越近,愣了一下之后猛地把人松开。 梁晓才“呵”一声坐起来,完全没有刚激列打斗过的情绪。他饶有兴致地问:“你又是什么人?” 第10章 我一断袖 周围尽是呼呼的风声,霍严东看着梁晓才脸上的散漫笑容,皱眉说了三个字:“霍严东。” 梁晓才挑眉:“霍严东?呦,那不是我夫君吗?你没死?” 霍严东有种想要把对面的人当场掐死的冲动。但他忍住了。他耐着性子问梁晓才:“你为什么要装成梁绕音嫁到霍家?你到底是谁?” 梁晓才说:“梁晓才,梁绕音的异母弟弟。至于为什么会嫁到你家,那自是因为你未婚妻嫌弃你,可是她哥梁大富又认为也许你能立个功什么的。到时候万一你做了官,他妹妹还能做个官夫人,他也跟着沾沾光,所以就让我嫁到你们家先占个坑。不过我有言在先,当初我会到你们家是因为他们拿我娘做威胁,可并非我本意。” 霍严东说:“夜里出来送你的便是你娘?” 梁晓才说:“对啊。不过你娘以为她是我姨娘,毕竟我现在是梁绕音。” 霍严东又问:“那你们为何不走?以你的身手,你母亲和你在一起不可能脱不开梁家掌控。” 梁晓才“呵”一声:“你是不是傻?我走了你娘还有活路吗?” 说完他起来,拍拍屁股走向梁家,一副懒得再跟霍严东多说的模样。 霍严东便也没再问下去了。他也进到霍家院子里,并且到柴垛后面找出来两个包袱。而梁晓才则在这时直接开门进屋。 这个时间离着晨起也没多久了。梁晓才便也没放轻声,而他的开门声也确实引起了李顺莲的注意。李顺莲习惯性地问了句:“小音啊,出去啦?” 梁晓才长叹了一声说:“是啊娘。我这几日总是梦到严东回来,梦着梦着就突然醒了,所以出来看一看。虽然旁人都说他已经不在了,可我总觉得他还活着,总有一天还会回来的。” 刚好在门口听到他胡说八道的霍严东:“……” 李顺莲眼眶又开始发热。她抹了抹眼睛说:“你还惦记他。这臭小子就是个没良心的,走了就不知道回来了,也不想想你在家里有多苦。” 梁晓才装着轻轻抽泣了一下,瞅了眼门口说:“娘,不说这些了。我最近时常在心里求菩萨,也没准严东真的还活着呢。咱们心里得有个盼头,没准他哪天就回来了。” 李顺莲说:“哎。” 梁晓才这时点了油灯,往盆里舀了些热水——夜里烧过火之后锅里的水到第二天虽然不烫,但也是热的。梁晓才把头绳解了,头发往盆里一放,舒服地呼了一声。 这时关彩衣也醒了。她是听到梁晓才跟李顺莲说话的声音才醒的。她醒了便不可能再睡了。她穿着衣裳下地,见梁晓才在洗头发,便给他拿了擦头发的布巾。 梁晓才接过了说:“姨娘,衣裳也帮我找一套吧。我方才去外面不小心跌了一跤,衣裳都脏了。” 关彩衣应声进了小屋,霍严东便在此时敲响了屋门。 李顺莲问了声:“谁啊?” 霍严东说:“娘,是我。” 如果不是因为屋里有关彩衣,他就直接进了。但毕竟还有个陌生的妇人在,所以他才敲的门。可他这一招有预警的“突然袭击”却还是把李顺莲跟关彩衣惊得不轻。 “小、小音啊。快,快看看到底是谁!”李顺莲一向慢慢走的,生怕摔了会拖累别人,可这时却一脸慌色,很怕她慢了半分刚刚发声叫她“娘”的人就不见了。 “娘,您慢些。”梁晓才说,“是严东,真的是严东。” “娘,我回来了!”霍严东开门进来,健硕的身躯瞬间让狭小的屋里变得更加逼仄。他快两步握住了李顺莲的手,“娘,您别哭。儿子回来了。” “是严儿回来了?真的是严儿回来了了?”李顺莲丢掉拐杖,双手颤巍巍地在儿子身上摸着,生怕自己认错了。 “娘,真的是我。我还活着。” “你个混小子!你、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李顺莲哭着说,“村东你高大爷家的孙子说你,说你再也回不来了,你知道娘和小音这一天天是怎么过的?” “本来是要早些回的,可临时又有些事情要办,被耽搁了。”霍严东说完,转头看了眼洗完头发又改洗脚并且正在不停搓脚丫子的某人! 明明长得那么细致一人,洗脚的时候却生生让人看出一副糙汉样来。霍严东对家人的一腔担忧情绪瞬间被这人给糙没了。他皱了皱眉,扶着母亲坐下来。 李顺莲此时早已泣不成声,梁晓才边搓脚,边假装抽搭几下。之后洗差不多了,他拿布巾擦擦,趿拉着鞋子站起来。他将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关彩衣拉进了小屋,用唇语告诉她:“别怕,没事。” 关彩衣不懂唇语,但这几个字简单,她便也看懂了。她扭着手看看外头,见霍严东长得又高又壮,又有些凶,便还是有点慌。 梁晓才却是坦然得很。他觉得撑破天也就是霍严东跟老太太掰开事实说真话,那大不了他就带着关彩衣走好了,又不是活不下去。而且霍严东这么一回来,梁绕音那边保不准还要折腾,他还真懒得理。 霍严东却是全程半字未提梁晓才身份的事,也不知是因为感念梁晓才一直留下来照顾他母亲还是别的什么。 这时李顺莲哭差不多了,说:“对了严儿,你还不快快好好看看小音。小音你还记得吗?她原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后来你走了没多久她就嫁过来了。小音,小音你在哪呢?” 梁晓才走到李顺莲近前:“娘,我在这呢。” 然后李顺莲就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和霍严东的手凑到了一块儿! 霍严东嘴角抽了抽,梁晓才也皱了下眉头。关彩衣在一旁看着,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就说:“那你们先聊着,我去把火烧上。早上咱们吃点啥呢?” 李顺莲说:“吃疙瘩汤吧。小音你来做,严儿最喜欢疙瘩汤了,你做的好吃,他保准更喜欢。” 梁晓才瞪着霍严东,语气却是柔柔的:“好的娘。”说着他把手抽出来,转身去换了身衣服出来,又洗了洗手。 因为头发过长,再加上没有吹风机可以吹,所以洗完很长一段时间还是湿湿的,梁晓才便把它们都散到了身后。 霍严东发现他这个“妻子”实际比他看到的还要白。那张脸被散落下来的乌发一衬,简直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饶是他之前就看过梁晓才女装的样子,这时也不禁有些吃惊。他在军营里见男人见得多了,却从没见过长得如此美的男人。这人安安静静的时候美得像水,恬淡柔和,可一笑一转眸的时候却又美得像火,明艳炙热。 可偏偏就是个男的! 看什么! 梁晓才无声瞪。明明他之前都不用做早餐了,偏这人来了,他的觉没得睡了,还要做早餐。 李顺莲这时还在跟霍严东说话呢。一开始她问军营里的生活,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梁晓才的身上。她言辞间都是对梁晓才的夸赞:“小音对娘可好了。严儿你走那会儿我不是还能看些个东西,可后来没多久就看不清了。是她一直照顾娘,帮娘洗脸、梳头、还给娘做饭吃。地里的活也都是她干的,你以后且得对她好。” 霍严东含糊地“嗯”一声。他来的路上倒还真想过,如果妻子对他娘好,他也会努力爱护妻子,好好跟她过。可是现在……他一想到梁晓才那个彪悍样子他就后脖筋疼!在外头踢的那一下还没缓过劲来呢,这小子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拳脚都十分利落。他还真没见过几人有那样迅捷的动作。 关彩衣把火烧上了。梁晓才就在一旁弄面疙瘩。他脸上无半点慌色,瞅那样心情好像还不错。他一边弄面疙瘩一边琢磨,今晚开始出去做生意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了?拉着霍严东跟他一起去,老太太那就不用总撒谎了。 虽然他也不怕撒谎,但其实是不屑于撒谎的。 转头瞅瞅霍严东,梁晓才发现这人刚好也在看他。梁晓才一笑,似是受了委屈一般说:“娘,严东老是瞪我,他是不是生气我不经了他同意就来霍家了?” 李顺莲忙说:“怎么会呢?严儿你不许瞪小音,把我儿媳妇儿吓着可不成。” 霍严东无声磨了磨牙:“知道了娘。” 梁晓才在一旁笑,笑得肩都抖了但是没出声。可这样看起来更气人了。霍严东想都不想地把李顺莲拉进了屋里去坐——眼不见心不烦! 关彩衣这才敢用眼神问梁晓才:怎么办? 梁晓才拍拍关彩衣的肩,示意真没事。随即他往锅里放了一点点油和葱花,炝了锅之后放入水,等水开了又往里放了一点干菜碎,再把弄好的面疙瘩往里逐粒地快速放进去。那面疙瘩一个个不大,进锅里也没有糊到一起,一粒是一粒。这样的疙瘩汤喝着香,面疙瘩咬起来也爽滑。 不一会儿汤水开了,面疙瘩也熟了。梁晓才往里加了些调料,之后便把它们都盛了出来。特别是李顺莲的那一碗,他已习惯性地会帮她放温了再给她吃。 他把李顺莲跟霍严东叫出来,头一次,霍家的厨房里坐了四个人。梁晓才把勺子放到李顺莲手中:“娘您多吃点。我今儿个做得多。” 李顺莲“哎”一声,笑着,左手紧紧抓着儿子的手:“严儿你也快尝尝,小音手艺可好了。” 霍严东已经闻到香味了。他夜里本就没怎么吃东西,再加上跟梁晓才又打了一架,所以这会儿确实饿得紧。他想好了,等吃过之后再跟梁晓才单独聊一聊。 他食量极好,吃过一碗之后又盛了一次。 梁晓才自认做得挺多,居然没够喝。虽然他跟霍严东嘴里都说够了,但是他们自己知道,没够! 吃完之后,碗筷由关彩衣收拾着,梁晓才说:“娘,我去园子里转转。昨儿个说修栅栏,但是缺口太多了,咱家没那么多木头,今儿个刚好让严东看看。” 李顺莲自是希望儿子儿媳妇儿能多相处的,忙笑说:“好好好,去吧。” 梁晓才看了眼霍严东,朝外一扬下巴。 霍严东跟上了,结果出门就看到了邻居张大娘。张大娘是从小看着霍严东长大的,自然认得他,吓了一跳才想起来说:“这、这这不是严东吗?你回来了?!” 霍严东点点头:“昨儿个回的。这几年多亏您帮衬我娘。” 张大娘说:“说哪的话,邻里邻居的,帮个忙还不都应该的。再说了,你媳妇儿做得才多呢,也没用我们帮啥忙。你这小子可娶个好媳妇儿,长得漂亮又能干。以后可好了,你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再生几个胖娃娃,谁见了还不都得羡慕啊?” 霍严东:“……” 梁晓才状似羞涩地低下头,心里想的却是:张大娘你有毒吧你?! 霍严东使了吃奶的劲才没有拔腿就走。他听了张大娘说半天他“媳妇儿”多么多么好,然后胡乱应了一声,拉着梁晓才去了菜园,离着所有人都远远的。他开门见山地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梁晓才说:“唔……买大宅子,再养几匹好马。再雇些长工帮忙收拾收拾屋子干干杂活。春季种点自己喜欢吃的,再种些花花草草。等入了冬之后就在家养养膘,堆堆雪人。啧,惬意。” 霍严东:“……不娶妻?” 梁晓才转头看了霍严东一眼,特坦荡地笑说:“我一断袖,娶个屁?” 第11章 说悄悄话 霍严东一时无语。他还从未见过有人把自己是断袖的事说得如此坦率且丝毫不带遮蔽,自然得仿佛在说吃饭喝水一般。难道不知道这世上大多数人还是认为分桃断袖一事有违天理? 梁晓才也知道自己没必要把这件事这么快挑明,但他前一世遇过一人,认真说来算是校友。新生开学的时候那人帮他拎过东西。他当时觉着对方仗义,就当成了朋友一样相处。谁知后来那人无意中知道他是同性恋之后就各种埋怨他没有早说,发了一通火,并且在后来离得远远的。 反正就搞得挺没劲,所以有些时候能说他便说。对方如果不在意,那一起做朋友也无妨了,如果对方在意,那趁早别有过多交流,这样大家都省心。 霍严东没什么异样表情。他看了梁晓才一会儿,犀利的眸子里飞速闪过一丝意外。然后他说:“谢谢你这几年对我娘的照顾。我大概在家住一个月左右还要走。届时你如果还想留在这,家里的房子便赠与你。” 梁晓才说:“谢了。不过你走了我带着我娘留在这也是个麻烦,所以我们也要走的。不过你要怎么跟娘……你娘说?” 霍严东还真没想好这个。他觉得目前来说这个才是最麻烦的。可以看得出他娘是真的很喜欢梁晓才,而梁晓才装成梁绕音似乎也没什么错。但如果现在就把这件事跟他娘挑明了,他娘伤心是免不了的。而且他要以一个什么样的理由跟梁晓才分开?和离?休妻? 在外人眼里,梁晓才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妻子。这妻子不但貌美如花,心地又十分善良。最重要的是这人还特别孝顺,而且还很能干。把这样的妻子休了,他也找不到理由。可若是和离的话,他要怎么跟他娘说呢? 梁晓才这时又说:“还有件事我还得提醒你。梁绕音已经二十一,她这个年纪得算个老姑娘了吧。她一直想嫁她表哥,可她表哥根本无意娶她。她舅舅也无意亲上加亲。所以他们要是知道你还活着,并且已经回来了,直接把她送回来塞给你的可能性很大。我建议你提前考虑一下解决办法。” 霍严东问:“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梁晓才说:“特别好的建议倒是没有。这件事想要彻底解决,要么咱们现在办和离,到时候她名义上就不是你的妻。要么你提前走,让她永远找不到你。对了你一个月后去什么地方?” 霍严东想都不想地说:“虎头关。” 梁晓才没听过,露出疑惑的表情。霍严东解释说:“福华国与乌博国的边界。” 这样说梁晓才就明白了:“去守边关?” 霍严东轻轻点了点头。 他这一个月本来就是回家休息的,一个月之后就要去虎头关上任。那里有三千虎头兵,他任这三千虎头兵的副统领。 梁晓才问:“那提前去也行吧?为什么要一个月以后?” 霍严东心说这原本不是想着给老娘跟妻子留点时间思考么,看是跟他一块儿去还是接着留在这河月村,谁会料到妻子是个假的。 梁晓才又问:“那边冷么?” 霍严东说:“比这边要更冷上一些。虎头关战事刚过没多久,没这边安逸,而且那颇为荒凉,最开始去可能挺不容易。” 梁晓才说:“那就先和离,把你跟梁绕音这层关系断了再说。至于你娘那边,你自己跟她商量吧,看看怎么办。” 说罢梁晓才起身,又去把那扣麻雀的破筐拿来了,还抓了点米。反正干聊也是聊,还不如顺便捉点麻雀吃。他蹲下来在那弄陷井。陷井弄好了,他拉着绳子又走到霍严东旁边,蹲下来边看着陷井边等答案。 霍严东见状也跟着在旁边蹲下来。 同样都是蹲,霍严东一蹲就是一个大块头,身穿的黑衣让他像一块撼不动的巨石。 梁晓才瞅瞅自己的体格,这个心酸,默默又往后退了点。 霍严东倒没对此说什么。他觉得大约是真应了那句话:不打不相识。起初他还对梁晓才有些看法,但是打过一架之后他倒是真的佩服梁晓才了,也欣赏这人的坦荡。他好奇问:“是要捉麻雀?” 梁晓才说:“嗯。难得我能光明正大喝个酒,来点下酒菜。哎你吃过这东西么?” 霍严东说:“没有。小时候倒是遇过一只受伤的。瞅着可怜,养好了又给放走了。” 梁晓才用一种特别神奇的目光打量霍严东,末了来了句:“没看出来啊兄台,你还挺爱护小动物。那你吃么?” 霍严东没说吃也没说不吃。过了会儿他又把问题绕回原来了:“方才我问过我娘,我跟梁绕音的婚书在她手里,所以我们随时可以和离。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娘。你也知道她眼盲,所以经常会用摸的来辨认一些东西。一旦把你换走,她最多不出一日便会发现问题。” 梁晓才说:“可你总不能瞒着她一辈子。之前你没回来,我也以为你战死杀场,所以才没扔下她一个人走。但现在你回来了,我再留下去不合适。更别说我娘那边也不好说。之前我带她过来是说让她帮着我一起照顾你娘的。你不在时还好,你回来了,她肯定不会再住下去。那我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 关彩衣毕竟是他这具身体的娘亲,不管没道理。而且关彩衣是真待他好,他也不可能不管。 霍严东似是有些头疼,轻轻蹙眉。一个在战场上杀人连眼都不会眨一下的大男人似乎被这点小事给难住了。他当年离开之前可是起过誓,待归来时就再不让她娘伤心了,结果一回家就有这么个问题摆前头。 梁晓才这时“唰!”地一扯绳,那筐子瞬间扣住了来啄食吃的小麻雀。他于是不再多说,起身便往筐边跑。他伸手一摸,筐底好几只麻雀在叽叽喳喳叫。他逐个掏出来拴在绳上,也不管它们怎么扑腾。然后继续换地方设陷井。 霍严东心想:小子到底是小子,看这野样子哪有半点像姑娘家。把发型一换再换一下男装,比着他手下的那些兵也就是长得过于漂亮罢了。 梁晓才没多久又蹲回来了。两人在菜园子里弄得跟做贼一样。一会儿叽叽咕咕说点这个,一会儿叽叽咕咕说点那个,殊不知在外人看来就是几年不见的小两口在说体己话。 张大娘到园子里取些东西,看到了,打趣说:“你们这小两口,好好的屋子不呆,偏到这菜园子里凑一块儿蹲着,是怕人不知道你俩感情好呐?” 霍严东:“……” 梁晓才:“……”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糟心。梁晓才转头:“大娘,我俩就是逮个麻雀。我给他弄点下酒菜而已。” 张大娘笑说:“哎哟你还害羞了。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们蹲你们的。” 梁晓才心说你可赶紧走吧! 张大娘拿了东西却没走,不但没走,她男人还进了院子。她嗓门儿大,又没刻意放低声,梁晓才跟霍严东听到她跟她家当家的说:“这小两口嘿,别看三年多没见,一见就能说到一块儿。哪像咱俩那会儿,都不好意思吭声。” 张大爷说:“嗨,那刚见着面可不就臊得慌。你都说了,霍小子昨儿个晚上回的。那夜里老婆往怀里一搂,第二天还不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啦?你第二天不也跟我说话了嘛!” 张大娘:“嘿,那倒是哦。” 梁晓才:“啧,这张大爷。往日里勇胜多跟我说句话他都得说勇胜两句,说我一小寡妇,老跟我搭什么话。这时候开起黄腔他倒不避讳了。” 霍严东面无表情看着梁晓才:“方才明明是你说的喝酒,说什么要给我弄下酒菜?” 梁晓才脸不红心不跳:“总不能说给我弄吧?” 霍严东:“……”脸皮还挺厚。 霍严东不知道,梁晓才上一世在军队里可是有名的“浑球儿”,人说他脸皮厚,他就说:脸皮不厚,一枪打透。作为一名尖刀兵,必须全身都是最高防御,所以脸皮必须厚。 脸皮厚且糙的梁晓才扣了三筐麻雀,已经有十五六只。但想想霍严东那个饭量,他又多扣了几次,等他把麻雀剥了皮腌上,那都是中午的事。 这个时间还不用做午饭,霍严东便找了母亲,问她要了婚书。李顺莲问:“你要婚书做啥?” 霍严东说:“我当时不在家,去办婚书的时候应该还差手印没印吧?我去印上。” 古时候没有什么电脑做记录,所以这些证件之类的都是一式两份或三份,官方也有一份保存,作为办工依据来用。 李顺莲没多想,笑说:“还是你想的周到。那你自个儿拿吧,就在娘放梳子的木匣子里。” 霍严东知道那木匣子,那是他爹在的时候亲手为他娘做的。他一翻,东西果然在里面,便跟李顺莲说:“娘,我回的时候给您买了东西,但是不知小音喜欢什么,也没为‘她’买,一会儿我打算带她一块儿去镇上,把这手印按了顺便给她买点。” 李顺莲说:“好好好,应该的。不过你们这个时候去,回来怕是晚了吧?” 霍严东说:“有我在,不打紧。” 李顺莲点点头:“那也注意着些。还有夜里凉,你和小音都加件衣裳。我还等着抱孙子呐,可不能让我儿媳妇着了凉。” 霍严东说:“知道了娘。” 出去一看,梁晓才已经把自个儿收拾完了,只不过不像之前夜里看到时那样着了男装。不仅没着男装这人还没带甜蜜果子,反倒把腌好的麻雀带上了。 路上,霍严东问梁晓才:“这是做什么?今晚要卖它?” 梁晓才护犊子似的紧紧抱住怀里装腌麻雀的碗:“卖什么卖啊?难得能喝一回酒,当然是我们自个儿烧烤!” 第12章 引了麻烦 早先没想过霍严东还能活着回来,梁晓才就托柳春苑的老伙计给他弄了一个炉子。他是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卖烤麻雀,但是现在看来这炉子先要为他跟霍严东服务一下了。 梁晓才进了镇子,先是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当地的衙门——这里的法律和职能分配还不够完善,所以结婚登记跟和离登记也都是在衙门办理。之前他跟关彩衣来过一次,所以对整个和离的过程还算熟悉。他先用衣袖半遮着面到了这里,大约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霍严东才从另一头赶来。 两人到镇子之前就提前分开,没有一起走。倒也不是怕什么,只是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毕竟一个镇子就那么大,万一真遇上熟人也不好办。 开始负责办和离登记的衙役磨磨唧唧问东问西,就是不给痛快办理,一会儿说要去霍严东家调查一下,一会儿又说按理得找证人吧啦吧啦。梁晓才之前就听过他这一套说辞了,便直接往他怀里塞了二两银子。衙役总算满意了,这才快速把问题解决掉。 衙役往他们的婚书上盖上了合离的大印章,在衙门里的存本也盖上。梁晓才跟霍严东拿到婚书,不对,现在应该叫和离书了,他们把这东西看了看,确定没什么问题,这才又一前一后离去。 两人绕了个大弯,找了个淌人的地方停下来。霍严东拿了自己的钱袋交给梁晓才:“和离的钱不能让你花。” 梁晓才一想,确实应该霍严东花,又不是他急着和离。于是他也没客气,钱他收了,打开看了看之后又拿了一半给霍严东:“我去买些调料,顺便把炉子拿了。你去买两坛酒,咱们半个时辰之后镇西口外一里见。” 霍严东说行,两人便就此分开。 梁晓才去买了些孜然粉,还有辣椒粉、苏子油。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感谢一下这里物产种类丰富了,只要有钱,有许多食材跟调料都能买到。他只是有些后悔没让霍严东多买些酒,也不知道这里的酒坛子够不够大。 梁晓才想了想,一会儿自己要去拿炉子,再买酒的话只怕就不方便了,便没有再买。他拿上调料,离开酒铺子,向镇西走去。 大约能走了都不到一百米?一股陌生的感觉突然袭上心头。于是他佯装落了些什么,原地一顿便又转身了。他往调料铺子里重新走去,发现那异样的感觉还未消失,便朝西看了一眼,然后径直又往镇东方向走去。 东白镇有一个奇特的划分。住在镇南的都是大富户,就像绍七家那种。住镇东的就属于还算非常不错的人家,像梁家那种。而镇西就是烟花地带,各种堵场。镇北则都是些穷困的人。 大多数富户人家围墙都高,但是也能更好地遮挡人们的视线。梁晓才到了镇东,后面的人似乎也无意完全追上来。他心底一笑,快速转了个弯,并且敏捷地翻进了旁边的院子,轻巧落地。他的整个动作都十分灵敏,像只松鼠一样。而这么一翻之后,后面的尾巴便追不上来了。他换了个方向翻出去,继续走,到了无人的地方再把事先带着的男装一换,去找老伙计拿炉子。 甩人这事一直是他强项来的。 霍严东已经拿着麻雀肉跟酒等了多时了,但是他又不觉得梁晓才会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于是他又多等了一会儿,直到天色将暗,这才把人等来。 梁晓才一路小跑,却并不怎么喘。他说:“抱歉,甩个小尾巴费了些时间。” 霍严东:“小尾巴?” 梁晓才脸不红心不跳地笑说:“嗯。八成是没见过我这般漂亮的人,所以想追着看一看?走,烧烤去!” 霍严东:“……” 梁晓才看到霍严东一脸无语地看着他,“啧”了一声:“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只是说个笑而已,再说我本来长得也不丑吧?” 霍严东不想说这个。他见梁晓才抬步就走,还以为他有目标,便问:“去哪?” 梁晓才说:“随便哪都行。你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破庙之类的么?如果实在没有野外也可以,我没那么多讲究。” 霍严东倒是知道有一处破庙,但那都是三年多前的事了,他不知道那庙现在还在不在。不过反正也不多急,两人就去看了看。 许是运气不错,那庙倒还是在的,虽然破旧,遮挡些凉风倒是没问题。最重要的是附近还有干柴。梁晓才捡了一些柴进来,熟练地升火。 霍熟见状问:“你以前常烤?” 梁晓才说:“常什么烤?这炉子是我新托人买的,还没用过。如果你是想说我点炉子熟悉,那要归功于我在梁家常给人点炉子。” 霍严东恍然,心却想着你这样子可一点也不像惯给人点炉子的。 梁晓才说:“哎我跟你说这麻雀配酒,要啥啥有。一会儿你尝尝就知道了,特别美味!” 霍严东实在无法想象麻雀那么小的东西,全身上下加一块儿也没几两肉,美味又能美味到哪去。不过他也没特意说这件事。他看着梁晓才把火升上了,心里犹豫着一件事到底要不要说。 却不知这时那被梁晓才甩开的尾巴已经找到自家主子面前了。 “此话当真?”绍家的别苑里,坐在太妃椅上一摇一晃听着小曲儿的绍七猛然坐起,问秘自己的随从小邓。 “真真的啊爷。”小邓说,“就是梁家那小子。他还穿着女儿家的衣裳呢。他出来买调料来了,还买了好一会儿。我在咱家布铺子里出来时看到的。” “他身边可有旁的人?”绍七问。 “没有,我看就他自个儿。”小邓说,“他从铺子里出来也是他自个儿。我怕他认出我也没敢离得太近。后来他往镇东走,我就跟在他身后走,结果一晃眼功夫他就不见了。” “不见了?” “可不!” “嘿,他胆子大起来了啊,还敢独自出来买东西。”绍七站起身,“去!马上给我带两个人去路上堵着。他也没什么能去的地方,你们就去从镇子到河月村的路上堵。堵着了爷我有重赏!” “那万一他要是不回村里呢?” “他不回村里他能去哪?家里有个瞎老太婆,他总得回去吧?堵!” “好嘞!瞧好吧您就。”小邓撸着袖子往门外走,不一会儿就叫上了两人,并且骑着马出去了。 绍七搓着手,脸上挂着抑止不住的猥-琐笑容。 先前梁大富说把梁小才给他弄来,结果连着放了他两次鸽子。后来他知道梁大富跟于小虎死了,着实消停了一阵,但是这美人眼看又能到手,他哪里能忍得住? 梁小才那小子他可是见过真人,那模样美得跟仙子似的,又美,又是个年纪正当的男孩儿。不说别的,只要一想到即将入手的触感,他就一阵阵兴奋! 绍七连着喝了好几口茶水才勉强压下一些心底的邪火,却说这时,梁晓才跟霍严东已经把麻雀烤上了。 梁晓才用现劈的木签子串的小麻雀肉,边烤边往上抹苏子油,连抹油的“刷子”都是用木棍代替的。烤熟了之后他再往上头撒点孜然粉跟辣椒粉,啧啧啧,那真真是烧烤界扛把子烤货。 霍严东也闻到香味了,他喝了口酒,同时暗暗打量着梁晓才。 他发现这人真的跟他想象的差了太多。先不说不是正儿八经的妻子,就说这个性格。这种性格居然能装了三年多的姑娘照顾他娘。还有那身手,那可不是自己随随便便武几下就能练出来的。可正是因着如此才更让人想不通,怎么就能陪着他娘三年呢? 他娘一个眼盲的妇人,身上全然无利可图,偏梁晓才就一直照顾着她。 “来来来,别看了,你再看我也变不成姑娘。”梁晓才仿佛知道霍严东心里在想什么,把烤好的两只小麻雀递过去说,“尝尝。看是疙瘩汤好吃还是它香。” “你跟我以往见过的人都不一样。”霍严东接过麻雀说。 “呵。你以往见的人都什么样?”梁晓才边吃边问。他有时候想想也是挺可笑的。如果换成了在现代那会儿,其实霍严东也真没什么特别的,他或许连看都不会多看霍严东一眼,因为他周边就有许多人像霍严东一样高大健硕,又挺能打的。那时候朋友多啊,一起喝酒,一起训练,可是现在居然一根手指头都用不上就能把他的朋友数全了。 他有朋友么?没有。 一个都没有。即便是眼前的人也只是简单的聊个天罢了。他们是因为李顺莲才有了牵扯,等这牵扯断了,也一样是路人。 这么一想连手里的麻雀都没那么香了。梁晓才闷闷地灌了一口酒,心中有些烦躁。 却听霍严东突然问:“你要不要随我一同去虎头关?” 第13章 里外配合 梁小才刚含了一口酒,听了霍严东的话一时竟忘了下咽。他一边品着嘴里的味道,一边思考着霍严东的话。如此大约过了能有个三秒钟,他重新对上霍严东的眼神,问道:“我去了能做什么?你之前也说了,虎头关比这边还要更冷上一些。而且战事刚过去没多久,没有这边安逸。那地方现在去了就是开荒吧?连生意都不会有这边好做。” 霍严东说:“那倒也未必。那边环境确是比这里差了些。但那里人丁可不比这边少。而且是乌博国和福华国的交界处,两地来往的客商也会越来越多。只要用心经营,未必比这边差。” 梁晓才笑:“你别不是还打算继续瞒着你娘,让我给你装媳妇儿吧?你要知道,虽说我认为你走后继续留在这里也是麻烦,但这‘麻烦’我并非解决不了,如果我硬要想留下,没人拦得住我。” 霍严东说:“问题是你还要带着你娘亲。若是只你一人自是好说,可你总不能把她撇下。” 这可是说到点子上了。 梁晓才差点没忍住瞪霍严东,因为霍严东说的确实是实话。假设他和关彩衣继续留在东白镇,他可以让绍七和梁绕音再也找不了他麻烦,但是绍七背后还有整个绍家,梁绕音的舅舅虽然不太喜欢梁绕音这个外甥女,但毕竟是亲舅舅,如果他真把梁绕音怎么样了,舅舅也未必会坐视不理。 他可是自作主张去跟霍严东办了和离,相当于让梁绕音变成了二手货。而且如果梁家在短时间内好几人接连出事,是个人都会怀疑。 梁晓才说:“你这是避重就轻。” 霍严东明白梁晓才的意思,思忖片刻说:“若我说没半点私心你怕是也不会信。我是觉着你娘和我娘住一个屋檐下还能做个伴,可若分开了,是你能长时间陪着还是我能?” 他们一个肩负重任,一个要忙于生计,总不能呆在家里。最重要的是,两位长辈之间熟悉。 梁晓才哼笑一声:“还不是想让我继续装你媳妇儿?而且我娘也不需要陪着。我要真跟了你走,她还能继续照顾你娘,怎么看都是对你好处更多吧?” 霍严东大口灌了些酒,抹了抹下巴说:“那倒也未必。你自己都说了你断袖。虎头关三千士兵个个威武熊壮,不比你在这儿找伴机会多?” 卧……槽! 梁晓才略吃惊地看着霍严东,心说霍严东你可以啊,这事都特么能让你想到。 还别说,如果说虎头关现在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还真就是那三千驻军。倒不是真像霍严东说的那样找伴的机会多,而是找朋友的机会多。反正差不多吧。梁晓才是觉着在那样的地方会有更多能跟他意气相投的人。 而且去看看异国风情倒也没什么不可。大不了不满意的时候再换地方,反正认真说来他在此地也不算是原住民。 霍严东嚼着麻雀骨头:“去么?” 梁晓才看着他,没吭声。他发现霍严东嚼骨头的时候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野劲儿。麻雀骨头可不像鹌鹑骨头,这玩意儿别看小,硬得很。霍严东却像在嚼火柴棍,也不嫌硌得荒。 于是他又递了一只烤好的小麻雀过去:“一会儿喝完了酒我要离开一趟。” 霍严东略意外地看了眼梁晓才:“还炉子?” 梁晓才说:“不是。是去解决个麻烦。” 霍严东不意外地想到了之前梁晓才说的那个“小尾巴”。有些小尾巴虽然短暂地甩开了,但如果不彻底解决,确实会惹来更多麻烦,他便问:“可需要帮忙?” 梁晓才目不转睛地盯了会儿霍严东的眼睛,突然笑说:“能帮自然最好。” 霍严东只要还想瞒着李顺莲就需要他的帮助,这个时候他们俩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要脑子没进水,必然不会坑对方。 梁晓才把剩下的麻雀都烤了,五五分。分完之后又持续边吃边聊了差不多能有半个多时辰。酒他倒是没怎么再喝。最后差不多他喝了半坛,霍严东喝了一坛子半。这他们才把炉火熄了。 他们最后把麻雀骨头都烧了,离开的时候把现场也处理了一下,至少不会让人看出他们在这里用过炉子。 炉子上有个活的拎手。梁晓才用这拎手把炉子一勾,倒也不怕烫。后来霍严东帮着他拿,梁晓才就端俩摞在一起的碗。他们把这炉子和碗藏到了一个天亮前绝对不可能被人发现的地方,随即去了绍家的别苑。 绍家有主宅,也有别苑。绍七多数时候还是在主宅住,但他每次想要干坏事的时候肯定会去别苑,特别是那种见不得人的,不能让家里人知道的坏事。 今天绍七的随从见到他多半会回去告诉绍七。梁晓才猜着,绍七去别苑的可能性很大。搞不好这个时间绍七已经安排了随从去路上堵他。 霍严东问:“你跟绍七有仇?” 梁晓才说:“有吧,这厮知道我真实身份。” 霍严东皱眉:“这算什么仇?” 梁晓才说:“啧,这不知死活的混玩意儿想把我关起来做他的男-宠。今儿我见着他随从了,他随从还跟了我许久。后来被我甩脱,多半要回去禀明他主子的。” 当然也许是他想太多了。 梁晓才贴着绍家别苑的墙仔细听着,看看这里有没有养狗。一般古人为了防贼什么的,只要是住在这种僻静点的地方都会养狗,以提高警觉性的。 不过还好,听了一会儿也没有听到狗叫声,更没有听到人的声音。梁晓才一个助跑,瞬间就登上墙顶去了。他对霍严东勾勾手,霍严东也跟着跃上了墙。两人跟做贼似的,悄无声息摸到了主人住的地方。 梁晓才看到有灯亮着,就知道这里肯定有人了。果然,没多久他便听到屋内传来绍七的声音。这声音带着一丝狐疑:“小邓还没回?” 仆人说:“回少爷,没呢。” 绍七说:“嗯。” 仆人便退到了一边。 又过了一会儿,绍七又问:“小邓还没回?” 仆人说:“没回。少爷,要不小的让人去找找?” 绍七琢磨了会儿“好,你去从镇子到河月村的那条道上找。找着了人不论结果,让他立马先回来见我。” 仆人也不明白这大晚的为什么要让小邓去那么个地方。但他也不敢问,得了主子命令便出去办事去了。谁知竟迎面碰上了他正要去找的小邓。 小邓一看就赶的急,额上还带着些许薄汗。他一进门便赶到绍七旁边说:“爷,人我没见着,不过我听到个旁的事。” 绍七一听没见着人心情就不好,黑着脸问:“什么事?” 小邓说:“霍家小子回来了,就是梁绕音的那个传闻已死的夫婿!” 绍七猛地坐起来:“当真?” 小邓说:“自然当真。我见等了许久那梁小才都不回村,就悄悄到霍家看了看,想着能不能确认他到底回没回。谁知这事没听着,倒听着霍老太太说他儿子回来了。” 绍七顿时有些兴奋:“太好了!这样爷我就有办法让梁小才离了那霍家的门!” 之前他不主动对外说出梁小才的身份是不想与梁家结怨,毕竟那可是关系着梁绕音的名声。可现在霍严东回来了,那他完全可以利用梁绕音啊! 绍七招手:“小邓,快!你连夜去梁绕音他舅舅家,想办法告诉梁绕音,她夫君回了。不但回了,还升了大官!” 小邓有点懵:“爷,您怎么知道霍家小子升了大官?他当真升大官了?” 绍七说:“他升个屁!你要是不这么说,梁绕音那小婊-子她能回来吗啊?这小娘们儿一门心思都扑在她表哥身上,你要是不给她点甜头她能放着她表哥去找那姓霍的?” 小邓闻言立马跟着笑开来:“还是爷您聪明。小的这就去!” 说完他也不闲累,跑着又出去了。 绍七这才又躺回他的太妃椅上。他一边摸着身下的宝贝一边笑道:“小才儿啊小才儿,这回爷看你往哪跑!” 梁晓才自然没跑。他不但没跑他还缓慢地,一下下有节奏做着手部张合动作。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手痒要收拾人呢,可惜这里没人跟他熟。 霍严东已然出去了,自是去收拾那几个要去给梁绕音送信的,而梁晓才则压低身悄然接近,一掌击在了那个守在门口的仆人的后颈上。他把人拖到一边换上了对方的衣裳,低着头又进屋去了。他手里拿着梁大富走前给他留下的宝贝,闭着气在绍七近前一晃…… 绍七刚想睁眼看看怎么回事便昏睡过去。不多时,霍严东便回来,手里一边拖着一个被打晕的人。 第14章 厚道之人 “你想怎么处理?”梁晓才见霍严东扔垃圾似的把拖了一路的人随手一丢,小声问他。 “不如阉了?”霍严东皱眉说,“反正留着也是祸害。” “阉了?”梁晓才愣了下,大约是没想到霍严东会这么说。他上下打量霍严东一通,“没想到你也挺坏啊。不过阉了那不是断人香火么,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 “那依你的意思是?” “这绍七可不是正房所出。他娘原也是妾。后来有了他之后地位水涨船高,都快把正室气疯了。”这都是以前听梁大富说的,梁大富是为了让他明白跟着绍七没错,“你猜这绍家正室要是知道他在外面乱搞……”梁晓才嘴边带着一丝笑容,坏坏的。 霍严东看着这笑容总感觉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却见梁晓才开始扒绍七的衣服。 梁晓才扒完之后,指着绍七告诉霍严东:“你帮我用被子把他卷起来。” 霍严东问:“你想干什么?” 梁晓才说:“当然是代绍家老爷好好管教管教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记得卷完让他仰面躺。” 霍严东力气大,用被子卷人也没比卷个卷饼费劲到哪去。他三两下就把绍七变成了一个蚕蛹,按梁晓才的意思仰面放好。而这时梁晓才把地上的椅子举了起来。 椅子还挺重,可以想见打人必定很疼。梁晓才见绍七被霍严东卷好,挥椅子就开始“砰砰砰”往上一顿打起来。 他每一下都打得都很重,特别是对着中间断下手的时候极狠。因而才打了几下就听到被子里面传来闷哼声。除了闷哼声倒没有别的声音,一看就不是醒了。但为了保险起见,梁晓才还是又给绍七闻了闻神仙醉,之后又给他翻了个面,翻完继续一顿抽。抽够了,他把椅子放回原地,顺便朝另两个躺在地上的扭了扭下巴告诉霍严东:“把那两个帮我搬到床上。” 霍严东又是三下五除二,办了。梁晓才见状,边撕这两人的衣裳边对霍严东挥手:“你可以出去了,免得看了别扭。” 霍严东见床上躺的一个个都跟褪了毛的猪似的,皱了皱眉头,便也没多留。反正他对梁晓才要干的事没什么兴趣。 梁晓才琢磨着,绍七经常在这个别苑里玩儿花样,那多半这里应该有些供于玩乐的物件儿。于是他去翻了翻抽屉和柜子。果然,还没翻完全部他就找了好几个瓶瓶罐罐出来。 他把每一个都打开看了看,却很小心地没有去闻。这些东西有的是液体,有的是膏状。他把液体的给小邓跟另一个被霍严东拉进来的喝了,至于膏状的……他把绍七从被子里扒拉出来,然后隔着一块被撕下来的衣料抓住小邓的手,拿着这人的手指对着小罐挖了一坨脂膏……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梁晓才才出来。 霍严东问他:“完事了?” 梁晓才说:“嗯。” 让他意外的是,这段时间霍严东也没偷闲,居然去找了笔墨写了纸条过来。那纸条一展开,上面的字歪七扭八的,瞅着就不像是用右手写的。而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能蒙出一二。有许多现代文字都是从古文字简化出来的,所以个别能看懂。 霍严东这时又问:“你刚刚为什么要隔着被子打人?那能打疼吗?” 梁晓才说:“你猜?” 霍严东还真猜不出来,因为他没这样试过,也没见有人这样做过。 梁晓才见状说:“算了还是别猜了。咱们赶紧把纸条送完回去,免得家里两位娘着急。至于结果,等过了今晚便知道了。” 霍严东便也不再问。两人看了一遍自己到过的地方,确认没什么问题,又把床上的三个给盖进同一床大被里,便从侧面翻墙离去。他们去了趟绍家老宅,把纸条塞进当家主母的房间,这才又悄然离开。 一个干坏事,一个把风,简直完美。 两人去藏东西的地方拿回碗和炉子,到家的时候大约快过了亥时。这个时间正是家家户户熟睡的时候,按说李顺莲跟关彩衣也该睡。但两人都没睡。不但没睡,她俩还坐在一个屋里聊着天。 李顺莲的意思很明显,她想要让霍严东跟梁晓才同房。她觉得虽然小两口分开的时间有些长,但毕竟是两口子么,睡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 关彩衣也说不出什么,再加上她心里知道自己的孩子是男孩儿,所以也就没太在意了,顺着李顺莲的话聊着。 霍严东见状,开门见山地说:“娘,关姨娘,正好您二位还没睡,我有些事要说。我过不了两日便又得回营,我想带着你们一块儿走。” 李顺莲一愣:“带着我们……一块儿走?” 关彩衣也愣了下,下意识看向梁晓才。梁晓才笑笑,做了个噤声手势。他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跟霍严东商量好了,这几天就出发。 霍严东这时又说:“对,一块儿走。不然我这一去或许十年八年,把你们留在这里我这心不安。” 李顺莲犹豫了下:“可是去了之后可有住的地方?咱家的地可咋办?” 霍严东说:“那有住的地方,儿子都已经安排好了。咱把这里能卖的卖了,卖不了的就搁着,也许往后还有回来的时候。” 李顺莲一听说十年八年就知道她肯定是要跟着的。她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有几个十年八年呢?她可不想这一分开以后都见不到儿子。只是一想到要离开自己住了几十年的地方,她这心里还是有些慌。 她最后说:“那、那你可跟小音可商量过了啊?” 霍严东说:“商量过了。他也去。” 李顺莲点点头,抓着儿子的手说:“那就好那就好,娘听你的。” 霍严东说:“那娘,我今儿先和您一块儿睡吧?我给您讲讲咱要去的地方。” 李顺莲笑说:“傻小子,路上讲也成,你可不能冷落了小音。那屋被子都给你们重新换好了。” 原来盖的都是旧被,今天李顺莲在关彩衣的帮助下把小屋的被换成了新的。褥子还是旧的,但是被子是新的一直没盖过,还是当初给霍严东娶妻的时候准备的。 于是霍严东跟梁晓才一前一后洗过脸搓过脚便上了同一张炕。只不过两人之间也没什么,一人拿了被子,一人拿了褥子,各盖各的,倒下之后话都没多说。主要是隔壁有人,好像说什么都不太方便。 翌日醒来之后,梁晓才又把女装换上了,而霍严东也和前一日一样穿了一身黑色。这人穿黑的瞅着格外精神,梁晓才多看了两眼,随又一扬下巴,把人叫菜园子里说:“今儿个就去买东西?” 霍严东说:“嗯。倒也不用太麻烦。主要是带些吃的跟水。回来的时候我再雇一辆马车,咱们先去平塘镇,再从那换车去虎头关。” 梁晓才说:“那我收拾东西,你去买东西雇车?” 霍严东点点头,随即感觉有人在瞅他们。他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关彩衣在菜园子入口,欲进不进的。 梁晓才说:“你去吧,我跟她说。” 霍严东便走了,顺便告诉关彩衣梁晓才在等她。 关彩衣进了菜园子,看着仍在穿女装的儿子,略犹豫一下说:“咱们真要一起去?” 梁晓才说:“对,一起去。娘,咱们现在在这里没房子没地,虽说霍严东说了,咱俩要是留在这里这房子就送给咱们住。但是您想,我要是还留在这,并且住这房,我什么时候能恢复男儿身啊?这里左邻右舍的人都以为我是姑娘。另外您觉着往后梁绕音知道了,能让我好过吗?” 关彩衣说:“那倒是。可是咱们去了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做什么呢?还有,要怎么跟屋里那位说我也跟着一起去?” 梁晓才说:“我心里有数。您放心,肯定能让您吃饱穿暖,也不会让屋里那位多想的。” 关彩衣点点头。 梁晓才又告诉她:“不过我是男儿身这件事娘您暂时还要保密,待到时机合适我自然会说出来。” 关彩衣说:“好,娘知道了。” 梁晓才说:“那您去收拾东西吧。旁的都不用带,就带衣服跟鞋还有一些必须用到的东西就行。” 关彩衣便又回了屋里。梁晓才寻思寻思也跟着回屋去了。他的东西也不多,但还是要收拾一下的。还有家里剩下的米面调料什么的他也打算带着,万一路上需要在野外吃呢?总不能一直吃干粮。 至于以后的事,慢慢再说。 霍严东到了镇上之后先去雇了一辆马车,之后又去了趟药铺。边关清苦,药材也不足,备着些总没错。 谁知一进门就看到有个小厮拉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往外扯,边扯边说:“哎哟您可快点儿,实在不行我背您好了!” 老头是药铺里的大夫,闻言说:“别别别、别扯!我这一把年纪我、我哪里快得动啊!” 那小厮一急,真就把人给背起来,撒腿就跑。 霍严东挑了挑眉,问掌柜:“掌柜的,他们这是怎么了?” 掌柜的小声说:“去绍家的。也不知那绍七爷怎么了,说是全身都疼。他家一早就派人过来请我叔父,这不急得跟什么似的么。” 霍严东心说:看来是醒了? 绍七是醒了,但这会儿他恨不得昏过去算了。他是真真想不通这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是在天尚未亮的时候被热醒的。又痒又热,嘴里还一阵阵发渴。那会儿他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他只知道他难受得要命,刚巧旁边有人,他抓过来就让对方给自己泄-火,之后就开始疼上了。 绍七觉得他现在躺着也疼,坐着也疼。不,他根本不能坐着,更不能站着。反正就是怎么都疼,想拉屎撒尿都不敢用力的那种疼! 大夫也没看到表面有啥伤,但他就是疼,稍一用力都疼他能怎么办!特别是他的腰跟他的宝贝! 绍七躺床上一直哼哼:“爹、爹您再给我找个大夫,我、我快疼死了哎哟……” 绍老爷拍案而起,怒声吼:“你还有脸说疼!” 他哪里会想到好不容易来别苑看回儿子,这唯一的儿子居然跟几个下人搞在一块儿!他没气死过去真是祖上积德了! 绍七顿时不敢吱声。他也想不明白,怎么几个月都不来一回他别苑的老爹突然就来了,还撞上了不该看到的一幕。可是他怎么想都想不到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唯一能记得的,便是早上的时候他跟小邓…… 一想起小邓,绍七又是一哆嗦。他爹来了之后直接把小邓从他床上扯下去了,这事肯定不能善了。 现在已经没人有心思去想给梁绕音告密的事了。 然而梁绕音却也并没有因为这两人没去告密而未收到消息,因为绍七跟小邓这边暂时去不了,但有个人看到了霍严东。 正是原来帮熊金平跑过腿办过事的老刘头。那个一只耳朵缺了一半的老家伙。 第15章 扬鞭劈车 从东白镇赶往平塘镇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赶着路。这辆马车颇大,被暗蓝色的布料包裹着,前头拴着三匹马,目测拉五六个人问题不大。 此刻这辆马车里坐着霍严东一家。 为了不让两位长辈赶到颠簸,霍严东也没让车夫赶得太急了。他跟车夫坐在驾车的地方,车里是梁晓才跟两位长辈。 车夫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叔,颇为健谈。他笑说:“这条道我走了少说得有个二三十回了,熟得很。现在这一片的路还算好赶,可等到了夏天,嗨,不下雨还成,下了雨那这里全是大泥坑。那个时候赶路不给双倍的钱我都不赶。” 霍严东说:“呵,那看来我们还赶了个好时候。” 车夫说:“可不?不过对咱来说是好时候,对这农民来说不好啊。今春雨水忒少了,瞅着要旱。” 入春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一直没有下过雨。 车夫叹声气,见霍严东不接话,又说:“对了小兄弟,你这是带着家人去哪啊?” 霍严东说:“去走亲戚。有个亲戚家要办寿礼,我们去走动走动。” 车夫点点头,断断续续地又跟霍严东闲聊。 李顺莲跟关彩衣在车里自然也有听到,但她俩在出发前就被告知不论路上听到孩子与外人说什么也别急着问,因为有些事不能让外人知道,让人知道了许就不安全了。 这个时代的寻常妇人家也不会懂得太多,儿子这么说,她们也就这么听着。所以虽有疑惑,却也没有急忙问出声。 梁晓才拿了把瓜子给两位长辈磕,顺便跟她们聊些能聊的,只当是路上打发时间了。要不这两人脸上总是带着一丝不安的神色。主要还是从小到大没出过远门,心里不塌实闹的。 “娘,姨娘,这马车宽敞,您二位要是累了就跟我说,咱们想躺也能躺一会儿。”梁晓才说,“被子都给你们带着呢,就是怕你们路上犯困。” “咱们还有多久能到休脚的地方?”李顺莲问。 “这得问问师傅了。”梁晓才说,“师傅,咱们按现在的速度,还要多久能到?” “还得五个时辰吧。”师傅说。 “还要这么久啊?”李顺莲皱了皱眉头,有些着急的样子。 “这不是怕你们颠得受不住么,不然快点跑着三个时辰就能到了。至多三个半。” “这……”李顺莲揪了揪衣服。 “娘,您是不是……”梁晓才看了会儿李顺莲,突然对外说,“当家的,停一下吧!我带娘和姨娘下去透口气。” “现在?”霍严东心说这也没赶多少路。 “对,就现在!停个盏茶功夫也就走了。”这不明显的老太太是想上厕所又不好意思说么。 霍严东便让车夫先停下了。梁晓才带着两个娘进了林子。这时候树上也没个树叶,地上也没草,走得近了些道上啥都能看到,所以梁晓才只能带她们往深点走。 车夫下车跟霍严东闲聊:“小兄弟,你这媳妇儿找得好啊。模样好,又孝顺。你瞧她,你娘还没说啥呢她就知道要你娘是想去做啥了。你是个有福气的人啊。” 霍严东:“……” 车夫见霍严东沉默不语:“咋?我说的不对?” 霍严东说:“对。” 车夫笑笑:“是吧?小兄弟你肯定心粗,要是我我都不放心让他们娘仨进林子。” 霍严东:“……”那是你不知道里面那个“小媳妇儿”的多野。 野媳妇儿梁晓才把人送到地方自己又退回去一些并背对着两位长辈,等到她们解好了之后才又把她们带回车上。 车夫重新驾起马车,继续晃晃悠悠走着。他挺能自己找乐,一会儿跟霍严东说说以前的见闻,一会儿又说说自己小时候,反正送客服务做得挺好,保证车马较稳的同时又尽量不让客人无聊。 这时后头却隐约传来马蹄声,蹄声又混乱又急迫,当中还隐约和着驾马的人急切的驭马声。 “驾!” 那马蹄声越来越近,一听就知道是往他们这边赶的。车夫下意识地就把马儿们往右边赶了些,嘴边笑说着:“肯定是有急事的。” 的确,如果是山贼之流不会赶着马车出来抢东西。但是赶马车赶得这么急?霍严东下意识向后看去,梁晓才也掀开了车帘子。下一秒,梁晓才便从怀里拿了小瓶子出来!他在关彩衣鼻前晃了一晃,又拿到李顺莲鼻前晃了一晃,又拿到车夫那儿晃了两晃,动作一气呵成。随即告诉霍严东:“是梁家的人。” 梁晓才视力极佳,隔着挺远就看到那驾车的人有些眼熟。以往原身跟老刘头也时常能见上,所以记忆尚未模糊。 车夫已然有些迷糊,边往一边歪边问:“梁、梁家是……” 后面便没了声。 霍严东问:“你刚刚给他闻的什么东西?” 梁晓才说:“神仙醉,能睡一段时间。两个娘也睡着了。” 这样至少不用担心她俩会听到什么最好别听到的话。 霍严东见状,笑说“你下手还挺快”,说完他便“吁~”一声,让马儿们停了下来。车本来就是在靠着右边赶,现下也不用刻意再往林子上贴。霍严东将马绳系在树干上,转身便迎上了来人的目光。 老刘头见前头的马车停了,也跟着放慢了速度。他驾的是一辆两匹马牵着的马车,而旁边还有两个同行的,骑马的年轻人。这两个年轻人梁晓才没见过,目测穿着应该是熊家的人。 “姑爷,出远门连媳妇儿都不带,连个招呼也不打,这可不好吧?”老刘头下来就沉着一张脸,手里持着马鞭,朝车上看了一眼。他以前是见过霍严东的,自然认得霍严东这张脸。 “媳妇儿?你指的是那个不知廉耻丢下婆婆去讨好表哥的梁绕音,还是恶毒到拿人命威胁弟弟去她夫家骗人的梁家大女儿?”霍严东面色也不好看,冷哼一声,“不管是哪一个,老子都不认。” “你说不认就不认?”车里突然冒出来梁绕音的声音,“霍严东!别忘了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还有,谁说我去讨好我表哥,威胁我弟弟了?你别听梁小才瞎说!明明是他自己主动说要去伺候你娘的。” 她在她表哥家可一直都没提过这事,表哥家的下人可都不知道!今儿个跟出来俩呢,可别让人把这话带回去。 “那我更得感激他。至于你梁绕音,我们已经和离,你今后爱找谁找谁去。”说完霍严东拿出和离书,“像你这样目无长幼心如蛇蝎的女人老子就是打一辈子光棍儿也不稀罕。” “霍严东!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居然敢这么说我?”梁绕音从未当面被人说得这么难听,当下就怒了,跳下车欲抢霍严东手里的和离书,“你给我!我没有同意和离!” 这可是她最后的退路了。她表哥近来认识了一个官家的女孩儿,她一心急就给她表哥下了药,想着先成了事再说。可她表哥聪明,没中计,反倒彻底对她见之不理,还跟她舅舅提议要把她嫁到外地去。不然老刘头来找她说霍严东回来了的时候她也不会急着赶来。 霍严东个头摆在那儿,自然不会让梁绕音抢了和离书。他把东西收好:“梁绕音,你可给我想清楚,你骗了我娘三年多,你要是真敢跟我走,你以为我会给你好日子过?” 梁晓才这时从车里探出头,捏着嗓子笑说:“当家的,不如就让她跟着吧?到时候我们把她卖到最脏的窑子里。让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以前她跟她哥总拿这威胁我呢,哎哟我真是怕死了。” 霍严东居然说:“也行。” 梁绕音吓得倒退一步,恨恨地瞪着梁晓才:“你个下贱东西,居然敢这么说我!”说完转头:“老刘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给我抓下来!今天他俩谁都不许走!” 老刘头应声而动,冲着梁晓才坐的马车就去了。霍严东见状震臂一挥,只听“啪!”的一声,长鞭直接甩向后车,车顶顿时被鞭子劈了个稀碎。马儿惊得扬蹄咴叫,木屑飞溅向老刘头,老刘头侧身去躲,脸上却还是被划了个血口。 梁绕音“啊!!!”一声惊叫,抱着头蹲下来。 霍严东稳稳地站在车旁,沉声说:“刘管事,劝你想清楚再动。还有二位兄弟,麻烦你们回去之后给熊家舅舅带个话。这三年是梁家骗我霍家在先,但小才在霍家侍奉我母亲还算尽心,所以我不与你们计较。可你们若想让我接手梁绕音这个不检点的女人,那可别怪我霍严东脾气不好。” 老刘头没吭声。他看到车顶被劈碎脸都绿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 这时骑着马的另一名年青人下了马,走过来对霍严东一抱拳说:“霍兄,在下熊得力,乃熊家一小小管事。表小姐确有做得不当之处,但她毕竟是许了你。此次我们出门前我家老爷也有交待,若你肯带她走,我们老爷自有厚谢。” 霍严东说:“不必。劳兄弟回去转告熊老爷一声,我霍某人没有收破烂的习惯。” 熊得力:“……” 梁晓才听这话都要笑车下去了,转头说梁晓音:“喂,破烂货,你看你舅家都嫌弃你呢,你得多差劲呀啊?要不你跟我走?我收了钱再把你卖了还能多赚一笔。来来来你上车。” 梁绕音气得直抖,却是绝对不敢上车的。她在表哥家再遭白眼她也有吃有喝有穿。而且还都是好吃好喝好穿的,至少在这方面她舅舅从来不会亏了她。再说她自家还有宅子有铺子。可如果到了外面呢?万一真像梁晓才说的那样被卖到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可怎么办!她连个能找来帮忙的人都没有! 霍严东收了鞭子重新在腰上别好,坐上马车“驾!”一声。 梁绕音这时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在后面喊:“霍老太太,你儿媳妇儿是个男的!他仗着你瞎就骗你!你要是让他做了你们霍家儿媳妇儿你们霍家要断子绝孙!断子绝孙!” 梁晓才“嗤~”一声,翻个白眼把帘子放下了,却没见到李顺莲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作者有话要说:霍严东:一生放荡不羁只爱“小财”不爱厚礼。谢谢! 第16章 夫妻协议 接下来的路由霍严东赶马车,比车夫赶得快得多。因为两个长辈睡着了,车夫也睡了,不用担心有人觉得颠簸,所以原本说要五个时辰才到的平塘镇不到三个半时辰也快到了。 霍严东远远看到平塘镇的时候车夫才悠悠转醒。车夫觉得自己大概是被颠醒的。 没办法,马车一共就那么大,里面睡着两位妇人,霍严东说什么也不可能把年纪相近的车夫也给放到里面一块儿睡,所以车夫就一直歪在驾车的地方,睡着硬板,不颠就怪了。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车夫一脸迷茫,看看周围的环境,又看看天色。明明他之前赶车的时候还是上午呢,怎的这一迷糊太阳就要落山了? “我看您睡着了就没叫您。”霍严东把驾车的鞭子重新交给车夫,“应该也快到了吧?” “我什么时候睡着的?”车夫下意识接着马鞭却还执着于自己睡过去的事。他从来都有没在赶车的途中睡着过,今天可真是邪了门了。 “赶路的时候。”霍严东说,“许是颠的。” “是么?”车夫抓抓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细一想又想不起什么来。于是他偷偷摸了摸自己的钱袋,确定没丢钱,这才稍稍松下口气来。他说:“再有这种情况您还是得叫醒我。我一赶车的不赶车反倒劳烦客人赶,这哪里说得过去啊。” “无妨。”霍严东说,“剩下的路您来赶吧,我进去看看我娘。” 车夫一看都快要到地方了,便也没说什么。霍严东进到车里,看了看两位长辈怎么样。 梁晓才把带的被子都给两位长辈铺身底下了,倒也不会硌得慌。这会儿两人都还在睡呢,梁晓才就坐在车里斜靠在角落,不知在想什么。 霍严东问:“可要吃点东西?” 梁晓才说:“不用。”说完朝霍严东的腰间指了指,无声说:“看看。” 霍严东腰间别着那条劈碎了车顶的长鞭。梁晓才之前看着还以为就是一条普通的鞭子,没想到今天霍严东拿出来的时候居然露出了上面的骷髅头。之前他都没看到过这东西,估计是别在腰在里没露出来,反正瞅着还挺别致。 霍严东也没跟梁晓才小气,拿下来随手一丢,梁晓才接过来之后仔细打量起来。 这鞭子比想象的还要重,又重又长,而且做工十分精致,特别是鞭柄。鞭子本身是用某种黑色的动物的皮编制的,包括鞭柄也是,只不过鞭柄内部应该有类似沉木之类的东西,拿着很有分量,握着手感也很好。而且根部那三个白色的骷髅头应该是用真头雕的,却不知是什么骨头。 这东西,寻常人拿着都会觉得有点过重,霍严东却跟甩玩具一样轻松自如。梁晓才现在十分怀疑这人的力气到底是有多大。 梁晓才把东西还了,翻了装馒头的包出来。他给霍严东递了一个,又问车夫吃不吃。车夫自己备了饼子便没跟他们要馒头。梁晓才拿了点咸菜出来,以眼神寻问霍严东要不要把两个长辈叫起来。 霍严东点点头,梁晓才便把他娘轻轻拍起来。他先前一着急直接就把神仙醉拿出来,他娘很有可能是看到了的,万一还记着这事,自然是先通个气比较好。 关彩衣像是没睡够,醒来的时候锤了锤额头。梁晓才把她扶坐起来说:“娘,要吃些东西么?” 关彩衣睡一路,而且刚醒,没觉着饿。她只是奇怪她怎么会白日里睡着。她以往养成的习惯,天亮的时候是绝对不可能睡觉的,因为不睡活都干不完,更别说睡觉了。虽说到了霍家之后倒是好了许多,那也不可能白日里睡觉。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梁晓才,隐约想起睡着之前好像听到什么“梁家的人来了”这样的话。 梁晓才见她一副有问题不敢问的样子,笑说:“您先吃东西,咱们快到地方了。” 关彩衣一见儿子笑容便定了定心,然后看了眼尚在睡觉中的李顺莲。 梁晓才说:“我娘她可能是累了,再让她多睡会儿吧。” 关彩衣很怕在外面给儿子惹了什么麻烦,所以出来之后话就不多。她安安静静地接过馒头吃着,一路上只要了一次水,然后就没再说什么。 马车大约又走了一柱香的时间便到了平塘镇,霍严东给车夫指了路,让车夫继续往镇子里赶,最后到了一处挺普通的宅子前停下来。霍严东给了车钱,梁晓才则把刚叫醒没多久的李顺莲给扶下了马车。 车夫驾着马车走了。霍严东敲了敲门,里头很快有人问:“谁啊?” 霍严东说:“六子,是我。” 门后的人一听,赶忙把门打开,却正是之前霍严东频繁打喷嚏的时说“定是嫂嫂想大哥”的人。这人瘦高,一笑眼睛弯弯,一脸喜感。他快速看着来人说:“大哥,先进屋再说。” 霍严东这时说:“他是刘小六,以前跟我一块儿打仗的。小六,这是我娘,还有关二姨。这是……”霍严东指到梁晓才的时候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小六说:“哎哟这位不用你说了。肯定是我嫂嫂对不对?”说着他作揖笑道:“嫂嫂有礼。” 梁晓才笑着点点头:“打拢你了小刘兄弟。” 刘小六被他得晃了一下眼,愣了片刻才说:“嫂嫂不用客气,随大哥一般叫我小六就行。”说罢他朝屋喊:“大牛别睡了!大哥和嫂嫂他们来了你快出来!” 没多一会儿,屋里便有人回道:“来了来了!” 那嗓门又粗又大,像天生加了个大喇叭。之后“大喇叭”迅捷地从屋里跑出来了,见了来人先是露出满口大白牙,嘴咧得都要到耳根上:“大哥!你可来了!” 刘小六逐一介绍过,牛大武挨个打招呼:“大娘有礼!二姨有礼!嫂嫂有礼!我叫牛大武!” 霍严东说:“行了,都是自己人。大武你先去给我娘和二姨找个地方休息,她们头一回赶这么远的路,必然是累了。” 牛大武说:“早都准备好了,大娘二姨你们且随我来。” 梁晓才扶着李顺莲,关彩衣在旁边跟着,三人随牛大武一起进到后院。这小院不大,倒还挺清静的,里面有屋子虽不奢华,却贵在简洁干净,比霍家是好了许多了。梁晓才道了谢,把李顺莲扶坐下,也示意关彩衣坐下歇歇。 牛大武说出去倒茶,又出去了。梁晓才说:“娘,姨娘,咱们今晚可能要在这里住一夜,明天再继续赶路。要是有什么事你们及时跟我说。” 关彩衣点点头。李顺莲却是在走神似的,没吭声。 梁晓才担心她是不是因为神仙醉哪里还不舒服着,叫了声:“娘?” 李顺莲这才回过神:“唉,怎么了小音?” 梁晓才说:“您没事吧?” 李顺莲淡淡笑笑:“没、没事,许是有些累了。” 梁晓才说:“那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吃完之后您就再睡一会儿。” 李顺莲点点头,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嘴巴动了动,却终究又没说。 梁晓才出去之后问了牛大武厨房在哪,能不能借他用一下。牛大武告诉他位置,梁晓才道了谢就去热馒头去了。人年纪大了消化不好,再说毕竟天还不暖和,所以他尽量不给两个长辈吃凉的。他把所有馒头都拿出来,找霍严东:“你那两个兄弟吃没吃,没吃的话是不是得一起做点儿?这里还有其他人么?” 霍严东说:“没有。这是小六家。他家里就两个姐姐都出已经嫁了。这里平时没什么人住,他姐姐有空就过来打扫打扫,原是要给小六娶媳妇儿用的。” 梁晓才点点头:“那我把馒头热一下,再弄个汤。” 霍严东说行。 刘小六笑说:“大哥你可真好福气,嫂嫂一看就是个贤惠人。” 霍严东:“……”那你这误会可能有点大。 牛大武说:“大哥,那我出去再买两个菜吧。家里什么都没有。我和小六也没寻思你能来这么早。你之前走的时候不是说快也要半个月左右?这还连十天都没到呢。” 霍严东说:“提前商量好了也就早些出来了。菜你就先别买了,随意吃些就行,我们明日一早就走。” 刘小六:“这么急?!” 牛大武也跟着愣住。上头这次准他们回家休息一个月呢,一个月之内回虎头关就行。 刘小六突然想到什么,压低声:“大哥,我觉着,要不你还是先在我这住一段时间,等到了日子再去虎头关。” 霍严东问:“怎?” 刘小六与牛大武对视一眼,刘小六说:“前日里我听说副都统的妹妹又去了虎头关。” 霍严东:“与我何干?” 牛大武:“她扬言,这次定要嫁你为妻,连宅子都置……”牛大武突然闭上嘴巴,尴尬地看着前方。 梁晓才一边揭着馒头皮一边走过来,也跟着压低声,笑说:“看来某人桃花不少。不过大牛兄弟你也不用紧张,虽然你说悄悄话的声音跟我平时说话声差不多,但在这哪个有点本事的男人还不三妻四妾呢。是吧?当家的?” 霍严东:“……” 霍严东又隐约觉着后脖筋疼,横了牛大武一眼便拉着梁晓才去了厨房。他商量着说:“小梁兄,可否再帮我个忙。” 梁晓才:“什么?” 霍严东说:“到了虎头关之后再与我继续装一阵夫妻。那副都统的妹子知我成了亲必然会离开。到时候你再恢复男儿身。” 梁晓才“呵”一声:“我欠你的?” 霍严东说:“自是不欠。你就当帮我个忙,或者我按日付你酬劳可行?” 梁晓才问:“付多少?” 霍严东琢磨片刻:“一日一百文。” 梁晓才说:“不行,这钱我闭着眼都赚了,得再加个条件。” 霍严东问:“什么条件?” 梁晓才笑:“等到了之后你时不时带我去你们虎头军的营区转转可行?不然你那三千壮士他们不出来我他娘的上哪去看去啊?!” 霍严东皱眉,最终点点头:“行。” 作者有话要说:霍严东:人家三千宠爱集一身,我就厉害了,我把三千情敌集一身…… 第17章 来看风景 来的时候一辆马车搞定,走的时候还是一车辆马车搞定,只不过大马车变成了稍小点的马车,而马车旁边多了三个坐骑。 梁晓才也没想到霍严东居然还有一匹属于自己的神驹,不但毛色锃亮,四肢有力,而且跟他还挺亲。 霍严东也觉得意外得不行,他的夜风从来都不让陌生人亲近,更不可能让人随意触碰,可梁晓才上手摸了它一把它居然还拿头轻轻蹭了蹭梁晓才? “嘿,夜风你转性了?!”刘小六吃惊的看着对面那匹高大健硕的黑马,“你不是不让人随意碰吗?怎的嫂嫂摸你你就让?来来来来,那我也摸一摸!” “咴咴咴咴咴……”夜风猛地一躲,拿马尾巴“啪!”往刘小六身上一抽,冲着他“噗噗”打了两个响鼻。 “嘿你个看碟下菜的东西。”刘小六指着禁止他抚摸的马儿,“也不想想这些天是谁喂的你!” 夜风闻言,照样带搭不理,照样跟梁晓才亲。 “它叫夜风?”梁晓才又上手摸了摸,“寂如夜,疾如风,好名。” “嫂嫂你也太神了。它从来都不让大哥以外的人摸的,一摸就不高兴。”牛大武说,“你摸它它居然没尥蹶子。” “嗨!我知道了。昨儿个大哥跟嫂嫂一起睡的,肯定是嫂嫂身上有大哥的味儿,叫夜风给闻出来了!”刘小六说完越发觉得自个儿猜得没错,却不料后头“呼~”一阵风声,一个大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哪来那么多话?”霍严东瞪。 刘小六快速揉着后脑勺“嘶嘶”两声:“大哥你害什么臊啊?我说的不对吗啊啊啊啊,走走走,你别打了啊!不知道自己铁沙掌是怎的?” 牛大武笑说:“该!让你嘴贫。” 霍严东略有些尴尬地看了梁晓才一眼:“上车吧。” 梁晓才这等脸皮厚的人是不可能脸红的,闻言便上车了。其实他有点想骑夜风,不过还没出镇子,确实有些不合适。而且看霍严东很宝贝夜风的样子,估计说了也未必能借。 这会儿天色将将亮,也不知谁家养的鸡还争着抢着打鸣呢。梁晓才上了车之后霍严东也上车了,不过霍严东是坐在前头赶车。 梁晓才发现关彩衣看他的眼神怪怪的,问了句:“怎么了姨娘?” 关彩衣摇摇头:“没什么。” 她只是突然觉得儿子真的变了很多。明明之前也是穿女儿家的衣裳的,可是那时看人总是怯生生的不敢吱声。现在不但敢吱声了,吱声的次数还多了,胆子也大了。这些她倒认为挺好的,却有一点,她真的有点担心儿子装女孩儿装久了,会不会……会不会真的生出女儿家的心思来。 但愿是她想得太多。 梁晓才看关彩衣的神情,隐约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不过他肯定是不会提这茬的。他拿了一把瓜子出来给关彩衣跟李顺莲分了说:“今儿个路程比昨儿个长,您二位嗑瓜子打发打发时间吧。” 李顺莲接了握在手里:“小音啊,娘都忘了问你一声。你这趟出来可跟你舅舅他们打过招呼了?” 梁晓才张口就说:“算是打过吧。我没见着我舅舅,不过我让家里管事的去知会我舅舅他们一声了。您放心,没事的。” 李顺莲说:“那就好,那就好。那你可听说你舅家那边咋样了?你娘身体可好些了?” 梁晓才说:“说是还老样子。不过我舅舅他们定会照顾得很好的。这次严东急着回营的事我也让人跟我舅舅他们说了,兴许过些日子我舅舅还会给我来信呢。娘您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李顺莲说:“倒也没什么,就是昨儿个睡觉的时候好像梦着你娘家人了,所以随口说说。你看严儿这一回来就要把你带去那么远,也不知道亲家舅舅会不会怪罪。” 梁晓才敏锐的察觉到李顺莲这话不像随口说说,不由又想到之前用的神仙醉来。他也是今儿个才发现那瓶子里的药液几乎见底了。他之前倒出去用过一些,再加上多次开盖蒸发了一部分,也不知道还能再用个几回。昨天他情急之下也没给李顺莲闻太多,现在想来还真不敢确定李顺莲当时到底有没有彻底“醉”。 梁绕音这个缺德玩意儿,可别是真让李顺莲听到了她说的那些话。 梁晓才说:“娘您就别多想了。严东是我夫君,他去哪我跟着去哪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我舅舅不会怪罪的,他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顶多等那个小管事回去禀明事情经过之后气个倒仰呗,还真能再找来怎么的?但凡不缺心眼儿应该不会再上门找怼。而且谁知道他们去哪儿?霍严东当初就是不想让梁家知道,所以邻居张大娘家有人问的时候他都是瞎编了一个地方,根本就没说去虎头关,梁绕音能找到,多半是因为车辙。 李顺莲笑了笑:“严儿好命,娶了你这般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做了妻。” 梁晓才心说您可拉倒吧,就他还好命?娶个媳妇儿山寨的,续约得花钱;来个桃花不爱的,甩脱还得花钱;瞒着老母亲一个惊天大秘密,想守着这个秘密还得花钱。虽说这些其实都是同一笔开销,但那也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梁晓才掀开车帘瞅瞅姓霍的倒霉蛋:“当家的,我能不能骑骑你的夜风啊?” 已经出平塘镇了,周围宽敞多了,也不怕撞到什么了。最主要是坐车坐得有些无聊。 霍严东说:“你会骑马?” 梁晓才:“……”会骑我特么也不能说啊。梁家虽然有马,但是他原身跟马相处不是收拾马厩就是给马刷毛,根本不可能让他骑。 刘小六这时说:“大哥,这你都不懂,嫂嫂分明是想让你带她骑马。来来来来,我来驾车,你带她骑马吧。” 梁晓才:“不用带我骑,教我怎么骑就行。” 霍严东还没说话,李顺莲说:“哎哟那可不行。小音啊,你还是得让严儿护着些,这骑马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摔了可如何是好?” 梁晓才说:“那我还是不骑了。” 霍严东却不知为何,说了声:“小六,你来。” 刘小六笑说:“好嘞!大娘您放心吧,有大哥带嫂嫂,保准万无一失。” 梁晓才略意外地看向霍严东。本来他就是说说,骑不骑倒也没什么。没想到这人真的要教他骑马? 却见霍严东下了马车,把略在前方跑着的夜风给叫过来了。它过来之后霍严东拍了拍它的马背,随即看向梁晓才:“能上吗?” 梁晓才说:“我试试。” 上肯定是能上的,但是这一次不能上得太顺利,免得让刘小六再给说出来,然后李顺莲跟关彩衣起疑。于是梁晓才费了些劲才骑到马背上。期间霍严东扶了他一把。他上去坐稳了,按着霍严东教的握住缰绳。 夜风挺乖,没跑没跳,就让他那么骑着。霍严东见状上了刘小六那匹马,然后慢慢带着夜风跑起来。 夜风跑得并不快,马车本身赶得也不快。霍严东带着往前跑了些,同时告诉刘小六:“小六,我先带你……嫂嫂往前看看。” 刘小六说:“好的大哥,你放心吧!” 霍严东便稍稍加快了速度往前赶了一些。待两人离着马车能有个大约三十米的时候,霍严东问:“你那日用的神仙醉真的能让人昏睡?” 梁晓才说:“能。怎?” 霍严东说:“你不觉着我娘方才问的话有些奇怪?” 梁晓才说:“是有点。不过我觉着她应该没有具体听到梁绕音说什么,顶多可能隐约听到之后当成个梦吧。这可不是件小事,她要是真听得清清楚楚能一直装着不知道么?” 霍严东也是这么猜。但他总觉得他娘醒来之后有些奇怪。 梁晓才问:“你想到日后解决了那个副都统妹子的问题之后怎么跟你娘说么?” 霍严东说:“实话实说吧。等到了虎头关我先找个人伺候她,跟她熟悉着,这样将来你跟你娘走的时候她也不至于一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也算是过度一下了,梁晓才觉着可也行。不过路上无聊,他又打趣说:“那个副都统的妹子不好么?要不你收了她不是更好?” 霍严东听到梁晓才说这人,下意识皱紧眉头:“泼辣,蛮不讲理,是我最不喜欢的一类人。” 梁晓才笑:“那看来你喜欢小家碧玉的。” 霍严东心想那倒也未必。不过这话他没说。 一行人入夜了之后才到达下一个落脚点。霍严东找客栈要了三个房间,他跟梁晓才自然是要住在一个屋子里的。只是他没有睡床,只拿床被子睡在了地上。 梁晓才也没说什么,见好就收了,顺便想想往后怎么生活。 接下来的几天基本都是这样,白天赶路,晚上找个地方住。白天他们两个是正在熟悉中的夫妻,到了夜里客房一进就是甲方乙方。 这期间李顺莲没再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只是某天她突然告诉梁晓才,以后做什么事不能太累了。梁晓才一开始有听没懂,后来才知道,这大概是在提醒“她”要注意会有身孕。 梁晓才囧得不行,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接这么个差事是不是坑了自己。 直到从平塘镇离开的第八日,他们到达了虎头关,他看到关隘处整齐排列的虎头兵,这才知道,来了果然是对的! 瞅瞅这一个个高大威武的身躯,小伙子一个个虽然晒黑了些,但是都很精神嘛。 霍严东一看梁晓才眼睛都亮了,那一出就像掉进鱼盆里的大花猫。他顿时就有点不得劲,问道:“你看什么呢?” 梁晓才笑说:“看风景啊,你看这里的风景多好!” 霍严东:“……” 遍地荒野,树都没几棵,有也都是光秃秃的,哪里好了?! 第18章 有只鹦鹉 起初霍严东还以为梁晓才是在跟他说反话。后来才知道,梁晓才说的是真的。只不过此“风景”非彼“风景”。 个长得不高,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色心。 霍严东皱了皱眉,把梁晓才跟两个长辈带到了关卡处。梁晓才下了马车跟他步行,两个长辈坐在车里没下来。 今儿个当值的人叫赵三庚,劲瘦,眉目周正,也是在霍严东麾下的。他一眼便认出霍严东来,迎上前来道:“副统领您回来了。” 霍严东点点头:“知道大鹏在哪儿吗?” 赵三庚说:“应该在您家里。您走之后他跑了几天,把您当时看的那间宅子买下来了,这几天都在忙着收拾。”说完好奇地往后瞅瞅:“这位可是嫂嫂?” 霍严东转头看了眼梁晓才:“嗯。” 赵三瘐说:“嫂嫂有礼。” 梁晓才笑:“这位小兄弟有礼。” 他说话声音放得轻,听着像女生的声音,却又不是特别尖细的那种,十分柔和动听,引得许多人都向他这边看了过来。那一个个眼底放光,感觉就跟刚刚梁晓才看到一群男人时一个样。 都说当兵三年,老母猪塞貂蝉,更何况某人长得确实好看。只是这目光也委实太直白了些。这群欠锤炼的兵蛋子,还是平时操练得少了。 霍严东冷着脸扫过一众,直到这群兵蛋子纷纷缩脖把目光转回去,这才对赵三庚说:“继续忙着,我去看看。” 赵三庚忙侧身让开。霍严东把人带过关卡,直接带到了先前说的宅子里。 这宅子是个三进院的宅子。面积大概能有霍家小土房的六倍。大倒是挺大,但是宅子的质量却没照那个小土房强啥,就算强一点也只是在建筑材料上,破旧程度是半斤八两。唯一比较好的是和霍家一样也有个菜园子。不过是在关里,所以没有像乡下那样面积宽广。 “你说战事刚过没多久我还当你跟我客气客气呢,搞了半天是真·过去没多久啊。”梁晓才摸了摸缺漆断角的木门框,对霍严东说,“那这宅子算是你的吗?还是公家的?如果是你的还值得修补一下,如果是公家的,那就没必要了。” “我的。”霍严东说,“往后要长时间住在这,所以我让人把这宅子买下来了。先前这里的住户在富阳街上开了一家酒楼。后来战事起他就举家避难去了,再回来说什么也不肯留,这宅子便折价卖。我刚好到这有些事要办便让人留下了。” “原来如此。” “那你们先看着。”关彩衣说,“我扶大姐去歇歇。” “好的。”梁晓才点点头,之后屋里屋外看了看。他发现这里虽是破旧,但打扫得倒还挺干净。最奇怪的是有些地方好像还特别收拾过,有比较突兀的东西。比如主屋的炕上,居然放着两床崭新的大被子,还有新枕头。这床品料子还都很好,不是乡下用的那种粗布,而是绸缎的。 难不成这也是霍严东让人买的?感觉不太像霍严东的风格。霍严东这爷们儿带着北地人特有的粗犷,不太喜欢吱声,对生活质量要求也没那么高。 梁晓才正要问,门口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女声:“叶大鹏你能不能别叨叨叨说个没完?!我是给咱们副统领买东西又不是给你买,你管得着吗?” 被叫作叶大鹏的人憋着一股气:“你给他买东西我是管不着,可你不能把我买的东西给丢掉啊。哎哎哎我的笤帚!还能用呢你别扔啊!” 那女声说:“破得都扫不动地了还别扔,就扔!”说完她“砰!”一声踢开门,见里面情形,整个人先是一愣,然后笑着就向霍严东奔了过来:“霍大哥你回来了!” 霍严东迅速一躲,对梁晓才说:“她是副都统的妹妹常鹦。”说完看了眼梁晓才:“常鹦姑娘,这位是我妻子,梁……绕音。” 梁晓才笑笑:“多谢常姑娘帮忙收拾这里。我来得晚,倒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常鹦上下打量梁晓才。本以为来的这定是个村姑,没想到穿得倒也不赖,而且长得还怪好看的。她心里好一阵犯酸,僵硬道:“没什么麻烦的。我帮的又不是你,谢也轮不到你来谢!” 梁晓才说:“是么?那既然这样,你想收拾哪你就看着继续收拾吧。虽然我往后也要住在这,但是你都说了谢也轮不到我,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告诉霍严东:“当家的,我去看看娘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这该道谢的该拒绝的就劳烦你喽。” 霍严东:“看看哪些是这个家里原有的东西。是的就留着,不是的就让大鹏带走吧。” 梁晓才笑说:“好,听你的。” 常鹦狠狠瞪梁晓才的背影,小声嘀咕:“一点礼数都不懂。” 霍严东面色一沉,越发觉得请梁晓才来是对的。常鹦这女人真的是脸皮又厚,又油盐不浸。他又不能真的下狠手。 叶大鹏瞅瞅这个,瞅瞅那个,过了会儿说:“副统领,那我……” 梁晓才这时刚好抱着被子跟枕头出来:“当家的,这被子跟枕头是你找人买的吗?上头绣着一对鹦鹉,绣得倒是不错,只是这颜色不大好。” 霍严东说:“不是。大鹏,可是你买的?”霍严东明知道是哪来的,却还对着叶大鹏说:“是你买的便退回去,我盖不惯这种被子。” 叶大鹏小心瞅了常鹦一眼,却见常鹦眼眶通红,哀怨地看着霍严东。 霍严东自然不为所动。常鹦于是恨恨一跺脚,从梁晓才手里夺过被子跟枕头便跑出去了。 梁晓才耸耸肩,收回手,见人走了小声问霍严东:“这样会不会得罪你上峰?” 霍严东说:“无妨。我与副都统说过我有妻室。” 梁晓才又问:“那她一姑娘这么上赶着倒贴他家不管?” 霍严东说:“常家以武传家,所以她家人性子都比较豪爽,再加上北地民风彪悍,儿女不拘小节,所以只要不是太过,便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梁晓才笑:“都把鹦鹉绣成对送你床上了,还不太过啊?那怎么算太过?直接把人送你床上么? ” 霍严东:“总之这阵子要多劳烦你了。” 叶大鹏:“……”这是真把他当成了西北风啊,他就站对面呢,这两人说悄悄话说得跟完全没他这个人一样。 霍严东跟梁晓才叽咕完了才看到叶大鹏还在旁边站着呢。霍严东对梁晓才介绍说:“他叫叶大鹏,懂些医术,是我们虎头军军医收的小徒弟。有战事时帮着一起治伤兵,无战事时通常都在我手下帮忙办些事。” 叶大鹏笑说:“嫂嫂有礼。嫂嫂叫我大鹏就行,以后有事尽管吩咐。”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嫂嫂绝对不是个软柿子。那常鹦姑娘那么凶都沾不得半点便宜,以后想再跟他面前当半个主子可难了。他得好好跟这位嫂嫂相处! 这个叶大鹏长得跟外面那些大头兵不一样。这小子挺白净,并且一张娃娃脸,还有俩酒窝,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还挺讨喜。梁晓才感觉挺合眼缘,便笑说:“多谢大朋兄弟。我初来此地尚有许多不了解的地方,以后少不得要麻烦你。” 叶大鹏连连摆手:“嫂嫂太客气了。” 霍严东说:“大鹏你再辛苦一趟,帮我找个能干活的短工。要能伺候我娘,会做饭的。一月可以休息四日,工钱的话,一月二百文,干得好我可再加些。” 叶大鹏心说您媳妇儿不是都跟来了么,还找什么短工伺候大娘…… 不过这话他自然不会问,便应了声“行”,又问:“那副统领您还有旁的事吗?” 霍严东说:“没了,去吧。” 叶大鹏走了。梁晓才说:“咱们是不是得添置些家用?别的不说,碗筷什么的肯定要买些。还有米面什么的也都快没了。” 霍严东二话不说,直接拿了自己的钱袋递给梁晓才:“看着买。” 梁晓才笑:“可以。不过你就不怕我把你的钱都花了?” 霍严东说:“我见的人没有十万也有五万,旁的不敢说,一个人为人如何多少还是有点数的。再说……你是我娘子,花我的钱天经地义。” “嗯?”后面这是什么骚台词? 梁晓才狐疑,转身一看,原来是李顺莲出来了,怪不得。他笑着走过去扶了一把:“娘,您怎么不在屋里多歇会儿?” 李顺莲说:“这冷不丁换个地方倒还有些坐不住,就想着出来晒晒太阳。” 梁晓才说:“也对,您往天在家都要出来晒一会儿的。您稍等,我去给您找把椅子坐坐。” 李顺莲笑说:“好。”这笑容仿佛是对着自己的亲闺女似的,透着十足欣慰。 梁晓才去找了把椅子搬出来放好:“娘您坐这儿晒。” 李顺莲缓缓坐下了:“小音你要出去?” 刚刚她出来的时候隐约听到说得买碗筷之类的东西。 梁晓才说:“是啊娘。先前咱们在家里带出来的碗筷倒还有,不过有点不够用。再说严东在这边认识的人多,以后家里少不得来个客人什么的,所以我想再买些备着。” 李顺莲笑着拍拍梁晓才的手:“好媳妇儿,还是你想的周到。” 梁晓才哄小孩儿似地在老太太后背上抚抚:“那娘您慢慢晒,我出去买完东西就回来。” 李顺莲说:“严儿啊,要不你还是陪着小音一块儿去吧。你说我们都刚到这,她一个人出去娘哪里能放心?” 关彩衣也出来了,跟了句:“是啊,人生地不熟的。” 霍严东心说这还真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梁晓才那身手,不去霍霍别人就不错了。不过刚好这时刘小六跟牛大武送完马回来了,霍严东便说了声:“也好。” 梁晓才立马接道:“那娘,我们能不能稍晚些回来?我想跟严东多转一会儿。” 李顺莲说:“行。晌午饭前回来就行。” 梁晓才心想太好了,他要去买一身正儿八经的男装,再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适合他做的生意。他也不可能老住在霍严东家里,所以还是要为以后买豪宅的事多做点打算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今天的霍严东:为我的野马兄弟亲手划拉一片大草原。 明天的霍严东:草原有些碍眼! 后天的霍严东:去他娘的,给老子把草原烧掉!烧掉!烧掉! 给我家CP推文,大家快来围观!她不更你们就去当民政局,给她跟我办和离! 第19章 腰身好细 虎头关刚经历过一场战事,以往许多在这里做生意的人都逃往外地。关里倒是跟东白镇差不多大,但却远远没有东白镇那样热闹了。梁晓才跟霍严东找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一家卖成衣的,却也没有梁晓才想要的那种黑色男装。 刚打完仗,还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糊口和修房子都忙不过来了,根本没几个人来买衣裳,所以成衣铺子里也没做新的。 “要不二位买些衣料子自己裁制呢?”铺子里的掌柜见梁晓才跟霍严东看男装,理所当然地以为是霍严东要穿呢,便说,“小店不光卖成衣也卖衣料。或是让这位大兄弟先量个尺,回头我让裁缝做完了给二位送过去也成。” 梁晓才心想那样搞不好就得让李顺莲知道了,他可不想让李顺莲知道,便说:“我们要送人用的。掌柜的,那就把那件灰蓝色的给我吧。另外再给我裁些衣料子。我要这个颜色的,您看给我,咳,给我家夫君做一身需要多少衣料。然后再来点那边那两种料子。” 掌柜的一看梁晓才先指黑的,后指偏紫色的,便问:“您要给自个儿也选两块布料?” 梁晓才点点头:“嗯。” 其实是给关彩衣选。先前在路上没方便买。但是家里就关彩衣一直穿旧衣裳,因为关彩衣没有他跟梁绕音高,所以他现在穿的衣裳关彩衣穿着都大,而且样式也太年轻化了,不适合关彩衣。 梁晓才选完了,又买了一套针线,这才出了铺子。他决定回去让关彩衣自己量自己裁自己做,他记得这位半路得的娘亲针线活极好。以往在梁家的时候熊金平那个死八婆都不去外面买成衣,都是让关彩衣给她缝。 关彩衣缝过不知多少套衣裳,却从没有一件是给她自己的,她穿的一直是熊金平给的旧衣。梁晓才想想这位娘也够不容易。 霍严东见了梁晓才买那么多衣料子,还以为他会衣制衣裳,问他:“你还会针线活?” 梁晓才微愣:“我?开什么玩笑?你哪只眼睛看我长得像会做针线活的样子么?” 霍严东说:“现在哪只眼睛看着都挺像。” 梁晓才:“去,脱了衣裳就不像了。这料子我让我娘裁制。她针线活好。先让她给自己做两身,再给我做一身。” 霍严东想想关彩衣的衣裳是该换换了,便也没说什么。虽然这银子也是从他给梁晓才的钱袋里拿出去的,但关彩衣每日里照顾他娘也有功,而且钱既然都给了梁晓才了,他就没打算过问怎么花。 梁晓才却并没有打算用霍严东的钱给自己跟关彩衣买衣料,不过是他自个儿出来的急,钱没有带够所以先花了罢了,回去自然会补上的。但这种事他也没特别去说,男人嘛,个别时候心粗难免的。 两人买完衣服和料子又去买碗筷去了,都是梁晓才挑的。主要是霍严东对这些都没要求,能用就行。梁晓才想买点性价比高的,最后就选了深茶色的那种特别普通的碗。筷子倒是选了好点的木头的。 “娘眼睛不好,这不好的筷子筷底容易裂,她注意不到可能伤了嘴。所以筷子咱们买好点的。”梁晓才说完又拿了六个瓷勺。 “盘子呢?盘子不用买么?”霍严东问。 “买,买六个。”梁晓才说,“掌柜的,盘子要最大的那种。” “您看这六个成吗?加上这六个刚好能凑个整。”掌柜的说,“一共八十文。” “八十文?便宜点吧?”梁晓才心说这钱也太不禁花了。也不怪那么多人家自己找木料打磨筷子跟汤勺什么的,这要真想照着小康标准那也买不起啊。 “便宜是真便宜不了了。您看我这买卖也不好做啊,要不是因着现在客人少,我这些原先都能卖到一百二十文呢。”掌柜的说,“您看要不这样吧,我再送您两把勺子。” “那成吧,八十文。”梁晓才给了钱,想着他还没往好东西上摸呢,这要挑点好的,出来一趟三四两银子还不都没了? 现在街上做生意的不算多,除了那些生活必须用的东西还有人在卖之外,有好些地方都关门了。他还想在这头做生意赚钱呢,就这样还赚什么钱。赚钱这事就相当于薅羊毛,得在有羊的地方薅。这都没几头羊,薅什么薅? 梁晓才最开始是打算卖吃的,因为也就吃的东西他还能做出点新鲜花样来,保证这边没有。至于旁的,倒也不是没想过,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霍严东见梁晓才皱眉头,连脚步都变慢了,不由问道:“怎么了?” 梁晓才说:“我感觉我好像上了贼船。” 霍严东:“为什么?” 梁蓝才指着街上的人:“你看这哪有几个人?还不如东白镇一半热闹,我赚谁的钱去?” 霍严东也知道,现在这情况确实是不好赚银子的。不管卖什么赚钱吧,肯定是要有人才行。但是现在虎头关里没多少人。他营里倒是人多,可也很少能随意出来。两国的战事刚平息没多久,来往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要是不知道原来梁晓才一晚能赚那么多银子也就罢了,知道了,总归是有些过意不去。 霍严东思忖片刻:“我这倒是有个差事可以让你多赚些银两,只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梁晓才问:“什么差事?” 霍严东说:“去虎头军做教头。” 梁晓才皱眉:“做教头?我现在这个身份怎么去做教头?不管是被你娘发现了还是被你那些下属发现了都不好吧?” 霍严东说:“夜里去。现在营里缺教头,我正犯愁。你身手好,如果你能帮我,自然不会叫你白忙活。” 梁晓才心想:其实你不给钱这活我也能干!不过给钱当然更好了,于是他爽快一点头:“行!” 霍严东一看他连问都不问给多少钱就这么痛快答应,猜就知道一定又是惦记着他那些兵。他也是服了。他出来当兵好几年也没急成这样,这人是什么情况? 两人商量罢,又去买了些大米和面粉,一起回家。梁晓才到家之后把料子给关彩衣送去了,让关彩衣没事的时候帮着缝缝衣裳。 “娘,这两块料子是给您买的。天越来越热了,您自己做两身单衣。至于这黑色的料子,麻烦您得空帮我做一身像霍严东现在穿的那种衣裳。不用赶太急。” “你这孩子,你自己买就行,怎的还给娘买了呢?娘有衣裳穿。”关彩衣说,“娘就穿原来的那些就行。” “都旧了,该换了。”梁晓才说,“要不是路上不方便早给您买了。霍严东说他要找个短工过来伺候他娘,以后您就不用太忙了。您也享享福。” “哎。”关彩衣爱惜地抱紧衣料子,眼圈泛红。她忙抹了抹眼角,“那你啥时候穿呢?可是夜里又要出去?” “嗯,夜里出去有事。”梁晓才一想到要去虎头营还挺高兴,“您放心,我做什么心里有数,您不用担心。” 要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但关彩衣觉着自从梁大富死了之后他这儿子胆子就比原来大多了,办事也比以前麻利了。她起初还有些疑惑,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变好了,总归不是什么坏事。这样一想就又释然了。 梁晓才也没跟关彩衣说太多,李顺莲在外面用手熟悉新环境呢,估计一会儿就得进来了。他让关彩衣把料子收好了,跟她一块儿出去做吃的。 虎头关的天要比东白镇还要冷,不过路上花费了那么多时间,这会儿这边就跟他们离开时的东白镇气温也差不多了。梁晓才抱了柴,把火点了,见霍严东进来,说:“早知道我在河月村的时候就不翻地了。费了那么多劲翻完没用上。” 霍严东想到回家时看到的情形:“这里的我来翻。” 梁晓才转头:“你有时间?”教头都不够用,要找他帮忙呢,霍严东怎么看又是个练兵的好手,就这能有时间在家翻地? 霍严东最后说:“总有休息的时候。” 梁晓才转头瞅瞅霍严东,没吭声。 霍严东这时进屋:“娘,一会儿我要带小音出去。” 李顺莲说:“天色也不早了吧,这个时候要出去?” 霍严东说:“我们大统领知道我带着家人过来,说是要为我们接风洗尘。白日里大家都忙,也没得休息的时候,所以就赶在晚上了。儿子总不好不去。” 李顺莲听儿子这么一说,哪里能拦着,忙说:“好,那你去了可一定要注意礼数。还有照顾好小音。” 霍严东瞅了眼已然把男装换好出来的梁晓才,愣了一下才说:“好,您放心。” 先前看到过梁晓才穿男装的样子,却是补丁上摞着补丁,又因是棉衣所以多少显得笨重。而且这小子总会用柴灰把脸抹上,弄得黑不溜啾的,像哪里来的柴房伙计。哪里像现在这样白白净净,还把头发扎成了马尾,十分爽利。还有白日里买的那件灰蓝色的布衣穿着居然意外的合身,束出来的腰身好细…… 梁晓才用胳膊肘轻轻戳了霍严东的手臂一下:“当家的?不走吗?” 霍严东:“走。” 梁晓才笑笑,轻声说:“娘,姨娘,那我们走了,你们早点歇着。” 李顺莲和关彩衣“哎”一声。 梁晓才出去了,对霍严东说:“这个颜色穿着好像也不错,你觉得呢?” 霍严东也说不好怎么的,明明心里觉着特别特别好看,但他嘴巴里说出来的却是:“凑和。” 梁晓才说:“不好看么?”明明他挺用心收拾的。 霍严东没回答这个问题。他一本正经地从衣袖里抽了一条黑色的面巾出来丢给梁晓才:“围上,不能让人看见你正脸。” 长成这个样子,放进营里万一真迷惑了他手下的兄弟,那怎么行? 作者有话要说:霍严东:不认识梁晓才都不知道我居然是个如此虚伪的人…… 第20章 是我娘子 霍严东觉着,要是他手下的那些兵里真有喜欢梁晓才的,同时梁晓才又喜欢的,那梁晓才拐走一个倒也不是不行。但是梁晓才这模样的放进去,他总觉得一拐肯定不止一个。别问他为什么,反正他就是这样觉得。 梁晓才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那也是顾盼间星辉流转的眼,只瞅一眼便会让人好奇他的面巾底下到底是何等的仙颜。 好像还不如不蒙呢,这欲遮还现的,更吸引人注意力。 “哎,你们平日里也是操练到很晚么?你都教他们些什么?”路上梁晓才问。离开家里没多久之后霍严东就把夜风给叫来了,还有另一匹应该是刘小六骑过的马,叫小六子的。这会儿他骑在夜风上,霍严东骑在小六子的马上。 “不如你先说说你的功夫是跟谁学的?”霍严东一直挺好奇这事。梁晓才第一次跟他对上之后他就发现梁晓才的功夫不差,甚至可以说很好,特别是那个反应速度,他还从未见过有谁反应像梁晓才那般快速而敏捷。 “我要说是自己学的你怕是也不会信。只能说挨的打多了,自然就会的多了吧。”梁晓才满不在乎地笑说,“哎,我一会儿怎么称呼你?” “……严哥。” “嗤,你倒是会占便宜。”梁晓才说是这样说,却也没打算反驳。他“驾”一声用力在马屁股上来了一鞭子,马儿当即加快速度开始疯狂奔跑。 “你小心点儿!”霍严东吓一跳,紧着就跟上去了。 夜风不像普通的马,若是真跑起来那速度极快,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被甩下马背! 风里传来梁晓才张扬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有能耐你追!追上了我就叫哥!” 霍严东果然开始驭马狂奔,但小六子毕竟不是夜风那样的神驹,追了半天也没追上。后来梁晓才远远看到守卫区的火把放慢了速度,小六子才堪堪追上夜风的马屁股。 梁晓才“吁~”一声勒住马缰,轻轻抚了抚夜风的脖子:“好小子,跑得真快。” 霍严东在他旁边停下来,气到要内伤:“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怎么不直接冲进去呢?你知不知道前面就是营地!你再往前跑五十米他们就能把你射成筛子!” 梁晓才被他一脸凶样弄得愣了下,笑说:“你急什么?我这不停下来了么?” 霍严东难得没好气:“下马!” 梁晓才干脆耍赖抱住夜风的脖子,哼哼唧唧:“不下,没力气,下不动。” 霍严东:“???” 梁晓才一下下顺着夜风的鬃毛:“接着凶啊,怎么不凶了?” 霍严东万万没想到梁晓才还有这样无赖的一面,嘴唇动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最后他干脆自己牵着小六子往哨卡处走了。梁晓才见状,慢悠悠地跟上,却始终没有离开夜风的马背。 说来夜风也是奇怪,明明以往都是生人勿近,偏对梁晓才是个特例,怎么亲近都行。 “站住!来者何人?”哨兵怒喝一声向前走来,见来人猛地一怔,“副、副统领?那这位是……” “我朋友。”霍严东说。 “是是是。”哨兵扬臂叫人:“是副统领和他的朋友!快放行!” “你这张脸还挺管用。”梁晓才过了哨卡对霍严东说,“我还以为要摘下面巾看了才给过呢,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了,连个暗号都不用对。” “对暗号?” “嗯,设定一个特殊的暗号,你们内部人知道的,这样不是多一重保障么?不然哪天有人装作是你要过关卡,当值的人又不记不大清楚,那也太不安全了。虽然这种可能性也不大。” “你这倒也是个办法。”霍严东说,“两年前就曾有个奸细全是靠着马混进去。那马也跟夜风有些相似,极认它的主子。大家都以为马上的必定就是马主,结果却不是。若当时知道对个暗号,或许那奸细也就过不去了。” “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呢?”梁晓才坐直了看向霍严东,“又不是我抢着要骑夜风,不是你让我骑它的么?” “你想多了。”霍严东冷哼一声说,“你顶多是只惦记吃鱼的猫。” “哟哟,你还挺了解我。”梁晓才笑得有些吊儿郎当的,“一会儿我进去瞅一瞅,要是有看着顺眼的呢我就捞两条做徒弟。” “最多一条!”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一条就一条,那我要挑那条最大最好的!” “什么最大最好的?”梁晓才话还没说完呢,前方突然有人问道。 这人个倒是不高,但穿着甲胄,声音洪亮,一听便是中气十足的。 霍严东叫了声:“大哥,你怎么在这?” 虎头军大统领杨赫笑说:“好小子,老远就听到说话声像你便过来看看,没想到还真是你。这是带着谁来了?” 霍严东说:“一位老家认识的朋友。” 杨赫看了看梁晓才:“既是朋友,何以蒙着面?” 霍严东说:“不瞒大哥,我这位朋友身手极好,主意又多,现在咱们军里正愁着教头不够,我便想着请他来帮我。偏他要求不以正面示人才肯来,我也只能依了他了。” 梁晓才从马上下来,抱拳说:“见过大统领,在下小梁子。” 杨赫锐利的目光在梁晓才脸上扫了片刻,笑说:“小梁兄弟方才说‘挑那条最大最好的’,不知是想挑什么?” 梁晓才说:“鱼。副统领与我玩笑说我是猫,我便说若得缘,定要在这虎头军挑一条最大最好的鱼做徒弟。” 杨赫闻言转头瞅瞅霍严东:“那还挑什么?我们虎头军最大最好的鱼不就在这么?” 霍严东:“……” 气氛突然一阵尴尬,霍严东话都不会接了。片刻后,梁晓才“噗!”一声:“多谢大统领提醒,您要是不说我差点把他给忘了。不过他这条鱼太大,我要是真想捞且得费些劲才行。” 霍严东暗暗瞪梁晓才。梁晓才对他眨了下眼,皮皮的。 既然是来做教头的,又是霍严东引荐,杨赫对梁晓才自然还是颇为信任的。须知霍严东是他极力要求才到这虎头关,两人又在战场上一起对敌过,所以他对霍严东就跟亲兄弟也差不多。 这个时间校长还热闹着,虽然入夜了,但校场外围燃着火把,有的人在摔跤,有的人在锻炼臂力,而有的人在射箭,甚至是对打。校场西方立着一个硕大的兵器架,上面真是十八般武器样样皆有。 梁晓才见了陡然生起一股亲切的感觉,因为曾经何时他也有过这样的时间。虽然训练的内容不大一样,装备也不一样,但当时的心境应该都差不多。 “那不是今早在关卡处与你说话的人么?”梁晓才看到校场上比武中的其中一个,问霍严东。 “对,他叫赵三庚,是枪兵兵长。”霍严东说,“他擅使□□,是虎头军目前最好的枪兵。” “对面的呢?” “张记,擅使刀。你若能打过他俩其中一个,这教头做起来自然就稳了。” “那就他俩吧。” “你说什么?”杨赫以为自己听差了,“小梁兄弟你确定?” “确定。”梁晓才说罢,把面巾系得更紧,随后便稳步朝校场内部走去。 离着兵器架最近的那一侧,赵三庚跟张记见来人便收了兵器,笔直往那一立:“见过大统领,见过副统领。” 杨赫点点头,朝梁晓才一扬下巴:“这位是咱们副统领带来的朋友。副统领想让他留在这里给你们当教头,你们可别丢了副统领的脸。” 赵三庚跟张记对视一眼,又看了看霍严东:“我和张记一起?” 霍严东说:“是。” 别人不清楚梁晓才的实力,他是亲身试过的,所以不怀疑梁晓才有这样的能力。 然而杨赫跟赵三庚还有张记对梁晓才不熟悉,所以他们怎么想都觉着来人是不是哪里有问题。个头也不高,看起来也不壮,到底是哪来那么大的底气? 赵三庚为人极为正直,打前先问:“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梁晓才说:“你们赢了,我便回答这个问题。” 张记皱眉:“既然如此,你且选兵器吧!” 还真当他们虎头军的教头那么好当?! 梁晓才说:“不必,这里的兵器我使不惯,便徒手吧。请~” 张记:“好生狂妄!”说着他用力一掷,刀横飞着插进木桩子。赵三庚也一样,把□□立在一边,两人徒手劈向梁晓才。 梁晓才力气没他们大,但是他的反应却是出奇的快。两人的掌还没过来他就已经迅速朝张记一侧一躲,连口气都没喘连着就是一个肘击。张记背部挨了一记,下意识就朝另一边抓去,打他的人却已经不在原地。 张记跟赵三庚一看他反应如此灵敏,分成左右夹击。他们试图抱住梁蓝才的腰,梁晓才压身滑溜得像条鱼一样迅速脱离他们的攻击范畴,同时两只手一边一个用力扯,只听“咣当”一声,张记跟赵三庚同时倒下来了。 场外顿时不知是谁大喝道:“张记!赵三庚!你们两个晚上没吃饭吗!” 有人接着喊:“你们两个用力打啊!打!” 赵三庚倒下去下一秒便快速撑臂起来了,梁晓才却好像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停顿,赵三庚半站时他已经站起来并抬腿扫向赵三庚的后颈! “啪!”一声,赵三庚脑子嗡一声,被动地往前冲了好几步。张记见状顿时怒火中烧,提拳对着梁晓才的脸便冲了过去。梁晓才快速闪避,照着张记的肚子用力一拳,又快又准。他好像每做一个动作都把下一个动作计算出来了似的,不但算出自己的动作还能精准地应对对方的反击。 赵三庚跟张记从来都没见过有人有这样的能力,这人每一个动作都是连贯而持续,中间不会停,却又神奇地不会有空白攻击。 梁晓才知道,单纯比力量他比不过这两人,别说两人,其中一个他都未必比得过。所以这个时候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还是战斗技巧和速度。他不能倒,一倒就容易被力量压制,所以站立攻击是赢的基础,当然他更不能让对方抓到。 赵三庚跟张记每次要碰到梁晓才的时候梁晓才会就躲掉,躲还不说还必定能给他们一定反击!但是他们就是抓不到! 张记后来一生气,大吼:“不打了!他娘的,你老躲什么躲?!” 赵三庚也停下了。他皱了皱眉,总感觉那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梁晓才笑说:“只是躲,又不是跑。战场上也没人规定不能躲避攻击不是?难不成有人来抓张兄张兄你还站原地不动?” 张记自知理亏,闷不吭声。 梁晓才抱拳:“张兄,赵兄,小弟力量远逊于二位,若想赢,这打法上自然要有讲究。承让了。” 赵三庚也抱了抱拳:“这位兄弟客气,虽说我与张兄二人力量略胜于你,但是这打架的技巧却不及你万一。若你手中有兵器,我俩只怕早已倒下多时。可否请教你是如何有如此快的速度?” 梁晓才说:“练的。” 张记问:“如何练?” 梁晓才问:“你们平日里又是如何练习速度?” 赵三庚说:“我是枪兵。想要出枪速度快,自然是要每日至少出枪上千次。” 张记说:“我擅长用刀,和小赵差不多,也是每日练习用刀格挡和劈砍。这有何不对么?” 梁晓才说:“还练其他的么?” 赵三庚说:“练拳。” 张记跟着点点头。 梁晓才说:“那我只能告诉你们,你们的身体现在跟不上你们的枪,你们的刀。” 赵三庚跟张记一脸疑惑:“何意?” 梁晓才说:“你们练某种武器,练到一定程度之后对这武器熟悉,就会有一种武器与身体融为一体的感觉,这话可有错?” 赵三庚跟张记摇头:“无。” 梁晓才又说:“所以练到最后,你们出枪到底有多快,下刀到底有多稳多准,还是要看本身的能力。不过恕我直言,你们练武器够多,但是练身体太少,特别是训练反应速度太少。你们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武器上。” 霍严东跟杨赫这时过来了,听到梁晓才的话,杨赫说:“可上战场多数还是要靠武器的,哪里有赤手空拳去打仗的人?” 梁晓才说:“对,不赤手空拳上战场。但是谁能保证武器一定不会被夺?那被夺了武器也不能让武力大大减弱。小弟的意思是,既要保证有武器的时候能迅速制敌,也要保证赤手空拳的时候有快速夺回武器的能力。只有这样胜算才会变得更高。” 张记有些不服:“道理谁都懂。小兄弟你平日里定然是练拳脚练得多。可若拿上武器,你也未必是我等的对手。” 梁晓才说:“既然如此,那就再比试一次。我就用……”瞅瞅兵器架:“就用那个吧。那个香……对了严哥,那武器叫什么?” 霍严东说:“鸳鸯钺。” 梁晓才心说原来也叫这名。他以前跟一朋友在博物馆见过这东西,当时还打趣说这玩意儿长得像磨尖的香奈儿。不过他选它倒不是真对它多熟悉,而是因为兵器架上也就这东西是短兵。 张记拔出刀来,见梁晓才拿了一只鸳鸯钺,便说:“鸳鸯钺可是一对共用的。” 梁晓才说:“我就用一只。” 他以前惯用匕首和□□,不喜欢双武器。 张记问:“若我赢了,小兄弟可否摘下面巾?” 梁晓才说:“可以。” 张记闻言瞬间来了兴趣,提刀而上,力劲势猛。梁晓才却也不是吃素的。为了保住他严哥给的那块黑布片儿他也是拼了。他本就只持一个鸳鸯钺,对上张记的双刀有些吃亏,但他的反应出奇的快,张记每每要砍上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脱离了攻击范围。 梁晓才看似节节败退,实际没有受到半点伤害,反倒是张记再次暴躁起来,打着打着变成了乱劈乱砍。梁晓才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张记出刀,一把砍上了他身后的木桩,他趁势握住张记另一手腕,鸳鸯钺便横在了张记的颈间。 张记羞怒,提刀便要再砍,霍严东大喝一声:“张记!” 张记收手,狠狠瞪了眼梁晓才一眼便离开。 杨赫瞅了眼张记的背影,小声问霍严东:“你小子到底从哪挖来这么个宝贝?” 霍严东神情复杂,见左右无人,同样低声回:“我要说他是我娘子,大哥你可信?” 杨赫瞬间转头:“你说啥?!” 作者有话要说:霍严东:野马兄弟太野,放进三千里草原恐有去无回,我还是给他修个好点的马厩吧! 本来这章想分成两章,后来一想还是一章看着顺眼点儿,就没分,15551~ 第21章 假·前妻 饶是杨赫心里做了准备,也被霍严东的答案给惊到了。那小梁子怎么看都不像个妇道人家啊!有性子那般野,想要在军营里“挑鱼”做徒弟的妇道人家吗?! 杨赫怀疑霍严东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霍严东却是有他自己的考量。首先他跟杨赫是有过命交情的,他就把杨赫当自家大哥一样,不然他也不会贸然带着梁晓才来军营了。其次,杨赫是虎头军的大统领,所以关于梁晓才在这边做教头的事情,怎么都要说明白才行,不然以后万一出了点什么问题,影响兄弟俩的交情。 于是他长话短说,言简意赅地把事情跟杨赫讲明了。 杨赫听闻是为了不让老太太伤心,拍了拍霍严东的肩:“你这么一说为兄也就理解了。没错,你这在外三年,婶子全靠着你……你那个媳妇儿照顾着,婶子必定将他当成女儿一样了,这要乍然说出实情,她肯定受不了。” 霍严东说:“我这也犯愁呢。不说,小梁那边过意不去,说了,我娘那边我又……而且那常鹦妹子又来了,我这会儿哪敢让小梁离开。” 杨赫皱眉:“那常鹦也是个不知耻的,要不是看在副都统的面子上真想啐她两口!不过既然小梁子在这了,她应该闹不出什么妖吧?” 霍严东说:“应该吧。我这位‘娘子’身手了得,嘴也了得。常鹦压根儿说不过他。” 杨赫想象一下都要笑了:“也难为你了。不过更难为的还是小梁兄弟吧。他可是够仗义了,换我,我可未必做得到。” 霍严东:“……” 杨赫:“咋?我说的不对?” 霍严东心说我琢磨着就大哥你那长相你能做到我也不能同意啊。 不过这话不能说,他便笑笑:“大哥说的是,他为人确实仗义。若不是这特殊时期,我都想认他做个义弟了。” 杨赫说:“成吧,不管怎么着,这事我知道了。你往后带着他来,该咋办咋办,我也不会说出去,你们只管把兵给我训练带明白了就行。” 霍严东点点头,刚好梁晓才跟赵三庚聊了几句之后迎面过来了,他便也迎过去问:“感觉如何?” 梁晓才说:“挺好的,权当松松筋骨了。我打算以后得空就过来,教人是一方面,我自己也可以多练一练。” 外人看着他好像挺厉害,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离着上一世的巅峰状态还差挺远。 霍严东说:“行,以后入夜之后我便带你过来。至于……那边我会想办法替你说。” 梁晓才明白霍严东指的是老太太那边,点点头:“对了,有沙袋吗?可以绑腿的那种。想要健步如飞,这东西必不可少。” 霍严东说:“有,不过这东西似乎并非适合所有人,有人用完开始尚可,后期会有腿疼的情况。” 梁晓才说:“那应该是负重过重,或者负重过久。这东西一定要适当使用才能起到最佳效果,同时又不伤身。” 霍严东问:“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绑过?” 梁晓才说:“你猜?”说完他笑着叫了声:“大统领。” 杨赫点点头:“小梁兄弟果真好身手。相识即是缘,待改日休沐之时定要和你喝上两大碗!” 梁晓才说:“那小弟可不跟大统领客气了,正有些馋酒。” 霍严东说:“走吧,去别的地方转转。” 校场很大,他们这会儿在校场西北边,而校场的东面则是练习射箭的地方。其实这么晚,虽然有火光,但练习箭术还是有些伤眼,可还是有人在认真练。 梁晓才站旁边看了看,顺手又拿了一把闲着的弓试了试手感。弓还挺沉,就是不知道用着如何。 霍严东问:“会射箭么?” 梁晓才说:“还真不大会。” 他上一世倒是玩过弩,但箭是真没射过。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小时候大概是七八岁的时候吧,他爸带他去公园,他射过那种游乐场的箭,一块钱一支,射中多少个小气球就给个小娃娃做奖励什么的。现在想来已经是很久远的事。 霍严东也不催,就在一边看着其他人练习。梁晓才挑了挑,最后选了把重量适合自己的,拿了支箭,拉满弓弦…… “嗖!” 箭倒是挺有力地射出去了,但是却未中把心。 弓兵长之前也看到比武场上的事,见状笑说:“看来新来的教头拳脚功夫力害,箭术却弱了那么一些。” 梁晓才闻言也不恼,笑笑之后又拿了一支新箭,边瞄准边问:“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嗖!” 这一次箭还是很有力地射出去了,但还是没中把心,只是离把心稍稍近了一些。 弓兵长说:“我叫韩长安,乃弓箭兵兵长。新教头,你这样可不行,这姿势就不对。” 梁晓才问:“那要怎样才对?” 韩长安说:“首先身体肩要放低一点,肩这个位置要像我这样……”韩长安说着说着感觉麻烦,整个人干脆就走到了梁晓才近边。大老爷们儿没那么多讲究,他直接上手去帮梁晓才纠正:“这样,再这样。” 梁晓才也不是那种拘小节的人,再说就碰个肩,抓个腕什么的,他也没说不行。 但是霍严东看着就别扭。要说哪里别扭他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不得劲,就好像有人借用了一下他的武器,明明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就是闹心。最后他给这种别扭找了个理由——不合适。 他感觉以梁晓才的相貌跟能力,就算真找一个伴儿那也得是条件差不多的。韩长安这人品性跟能力倒都还凑和,但是长得也太黑了,委实跟梁晓才搭不上。要是换个长得好看点的人,应该就可以了。 梁晓才被调整过射箭的姿势之后,适应了两下,再射出去的箭就比原来更接近把心了。原来都是在把子边缘打转,这回在六环左右打转,有时候还能接近把心。像他这种一看就是能特别快速掌握要领的,说白了就是聪明,教什么学得都快。 韩长安说:“怪不得副统领带你来,这学得也太快了点。” 梁晓才笑说:“还差得远,多谢韩兵长指点。” 韩长安说:“指点不敢。我嘛,也就这死把射得好。要说射活把子还得找咱副统领。他那双眼睛简直就跟鹰一样,啥东西要是被他盯住了,想跑都跑不了。” 梁晓才转头瞅瞅霍严东:“严哥,真的假的?” 霍严东说:“凑和。” 梁晓才说:“那哪天你得闲了给我打几只鸟,我就喜欢烤小鸟吃。” 霍严东一听他这么说,突然想起那顿烤麻雀来了,真是香得冒油。说起来他们来的时候还把那个炉子也带上了。改天捉了鸟,倒是真可以再烤烤。这里庄稼地少,荒地多,所以麻雀不像老家那样成群的结队的,但是也有。而且这边也有山,山里野味也不少。 梁晓才又射了两支箭,之后就把弓放下了。有些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他也不急于这一时。他懂射击技巧,虽然跟射箭不同,但也有些共通之处,只要虔心研究总有学好的一天。 霍严东这时也说:“改日我教你,你先随我来。” 梁晓才也没多问便跟上了。他还以为是要去其他什么训练的地方,结果被带到了营地外一处河边。这会儿白天还算暖和,但夜里的风挺凉的。梁晓才左右瞅瞅,见没第三个人,笑说:“干嘛带我来这么个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杀人埋尸呢,是有什么秘密要说么?” 霍严东没出声。他静静打量梁晓才片刻,突然出拳攻去。带着劲风的拳头擦着梁晓才的脸侧过去,打斗和还击这事在梁晓才的灵魂里早已经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他几乎是本能反应,避开霍严东的拳整个人绕到霍严东背后。霍严东回身一肘击,梁晓才格挡,一掌劈向霍严东的后颈。霍严东简直怕了这家伙碰他脖子,迅速闪开,紧接着一招横扫千军! 梁晓才跳起来躲过这次攻击,大喊:“等一下!” 霍严东停手。本以为梁晓才不想跟他打,结果这小子把面巾摘下来了,快速缠在右手上:“你骨头太硬,万一我手打破了让家里看到不好。这样还可。来,继续!” 霍严东:“继续个屁!你老实回答我,你到底是谁?” 梁晓才一愣,既而笑出声:“哟,今晚风不硬啊,怎么还给你吹傻了?我不就是你的假·前妻以及假·前妻弟梁晓才么?” 霍严东皱眉:“我跟你说正经的。” 梁晓才说:“我也没说假的呀。” 霍严东:“你若只是拳脚功夫好,我姑且当你是天资聪惠。可你连射箭都不是第一回 。还有,你使鸳鸯钺的时候也不是第一回用兵器,你甚至在我们来虎头关的路上就不是第一次骑马!” 梁晓才一屁股坐到草地上:“那又怎么样?我说实话你又不会信。” 霍严东坐到梁晓才对面:“你没说怎知我不会信?” 梁晓才在黑暗中看了看了那双锐利的眼,想了想说:“我大概是个死人吧。” 霍严东气得想打他:“满嘴糊话!身上尚且是温的如何就是死人了?” 梁晓才揪了根草在嘴边叼着:“就是死过一次啊,所以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你看我都说了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霍严东不语。半晌,他突然去抓梁晓才。梁晓才猛地一闪:“你干嘛?” 霍严东没好气地说:“还能干嘛?回家!” 梁晓才这才站起来拍拍屁股,然后弓起手指吹了声响亮的指哨。不一会儿,远处传来马蹄声,却不是夜风又是谁?夜风在梁晓才跟前停下来,梁晓才一个翻身上马:“驾!” 夜风扬蹄便跑起来了,瞬间没入夜色中,也不管原主子是不是要走着回家。 霍严东气得大喊一声:“夜风你给我回来!” 夜风一听主子真怒了,便又回来了。霍严东看到骑在马背上笑得双肩直抖的人,拽下来也不是,自己骑上去也不是。最后只得牵住马绳,不让人先跑了,和他一起走。 梁晓才又趴在夜风背上了,懒洋洋的。他侧头看着霍严东,也不知在想什么。 明明周围也没什么人,两人却都奇怪地没再出声。 第22章 手把手教 许是换了新地方,又或者是担心梁晓才和霍严东,李顺莲跟关彩衣还没睡着。梁晓才跟霍严东回屋的时候脚步已经放得很轻了,却还是被两位长辈听到。关彩衣提着个小油灯出来,问他俩晚上有没有吃好,没吃好的话用不用给他们做点什么吃的。 梁晓才说不用,关彩衣才又回屋去了。梁晓才打了点水,问霍严东:“你洗不洗?” 霍严东说:“你先洗。” 家里只有一个盆,两个人一起洗肯定是不行。霍严东想着明天还得再出去买一个。 原本霍家是有两个盆的,一个大点的用来洗衣服,还一个小点的洗脸什么的用。但是那个大的太破旧,漏水漏得特别快,所以他们来的时候没带。白日里出去买东西倒把这事给忘了。 梁晓才洗完脸漱好口,想想又把头发也洗了,之后还泡了个脚。路上想好好洗一次太费劲,所以他一直都忍着,今天可算爽了一回。 要说这到了古代有什么不好,首要一点就是洗澡特别不方便。以往在野外也不是没有长时间洗不了的时候,但总归会回到现代化的宿舍,或者家里,想洗就洗。哪像现在,洗个澡要烧一大锅水,还得自己一桶桶勾兑。 “这个时候洗头发一时半会儿干不了,睡着不难受?”霍严东随口问。他发现梁晓才这小子发质好得不得了,乌黑乌黑的,而且还特别顺,梳开一点都不费劲。这会儿往肩后一披散,衬着本来就白净的脸更加白净了。 “那就多坐会儿呗,你能睡着?”反正他是睡不着。这边的房子跟霍家那边是大不一样的。三进的院子房间多,李顺莲跟关彩衣住在正房里了,他们就被安排在东厢房。以后晚上说话不用把声压得跟要断气了一样,可以稍微大点声,他准备跟霍严东聊聊。 “我大约还能休息十日,这十日我先把地翻了,再把家里能修的地方修修。你闲时给我讲讲如何让身体反应变得更快,还有沙袋具体要怎么用。”霍严东说,“另外还有件事,军中发放饷银都是半年一次,还得记册,你想用什么名?还是梁小才?” “嗯。不过把大小的‘小’改成知晓的‘晓’吧。” “好。”霍严东刚说完,就发现梁晓才把上衣脱了,露出白皙的身子来。 梁晓才也不是故意要给谁看,就是这头发太长,又没有吹风机。他洗完之后擦得再怎么干,只要披散就还是会被衣服吸收水份。他感觉背部湿哒哒的难受,这才把衣服脱了,而且只是上衣,他觉着也没什么。 然而霍严东看到之后却紧皱眉头。他没想到梁晓才身上会有那么多的伤疤。横的、竖的、划伤的、烫伤的,少说得有十多道,怎么想都不可能是自己弄的。 梁晓才却是已经没有感觉了,所以他压根就没注意到。以至于看到霍严东盯着自己的背看时,他还有点疑惑:“你看什么?” 霍严东说:“你背上很多疤。” 梁晓才歪头瞅瞅,也只看到肩上的一道划痕,便说:“都是以前弄的,没什么。你呢?你身上有疤么?哎有的男人身上有疤很帅气,你有的话给我瞅瞅。” 霍严东没好气地瞅他一眼,拿着擦头发的布巾出去了。他想着洗漱完回来梁晓才也该忘了这茬,没想到还记着呢。他一进来,梁晓才就笑问他:“你的疤……不会在什么不便示人的地方吧?” 霍严东想都不想地说:“没有!” 梁晓才怎么看都觉得这家伙是嘴硬,不由更好奇了。不过人都说没有了,他又不能硬扒开瞅。他发现霍严东也洗了头。这人头发丝瞅着就硬。他以前一个战友就是这种头发丝特别硬的,据说这种人性格很刚,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哎,严哥,你知道赵三庚家里还有什么别的人么?”梁晓才见霍严东也不急着睡,问道。 “没,他家里遇了些事,只剩下他一个。你问这做什么?” “就是问问。你说我这种情况真要想找个伴那是不是家里没旁人的好一些?不然要是真好上了,家里又反对,那多难受。总要辜负了一方的,倒不如一开始就弄清楚了。” “你倒是想的多。不过赵三庚去年订了亲,还是大统领介绍的,所以你就省了这条心吧!” “啧,我就是随口说说。哪那么容易找到情投意合的。”梁晓才心说在现代信息那么发达,对于同性恋的事也没有这边这么歧视,他都没找到个合适的人呢,更别说这里了。不过说到这件事他倒是有个问题一直很疑惑,“严哥,你以往是不是见过像我这样的人?”不然为什么能对这件事看得这么淡? “……算是吧。” “算是?” “嗯。”霍严东说,“那时候我们还在打仗。我认识两个,我起初以为他们是兄弟,后来才知道不是。不过他们不像你,我一问就直接说出来了,我是偶然间得知他们是……那种关系。” “后来呢?” “战事结束之后他们便走了。我也不知去了哪。大约是去隐居了吧。” “也挺好。”梁小才想了想,他也不知道以后自己会什么样。不过如果真的能找到合适的人的话,隐居也不错。这里的生活节奏很慢,感觉挺适合养老的。要是能弄个大院子,养养鸡鸭,然后跟自己喜欢的人朝夕相对,没事再斗个嘴,啧,美! 霍严冬没再说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传来鼾声。梁小才等不到头发全干了,便趴在炕上也跟着睡了过去。 翌日,梁晓才再醒来的时候没有看到霍严东的身影。他顶着一头不知几时干好的头发出了厢房去找关彩衣帮他梳理,梳完去了园子里才发现霍严东正在翻地。 这里地不大,照着现在这个速度估计霍严东用不上两天就能把活干完了。 梁晓才都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弄来的农具,便在一边说:“严哥,你想种什么菜啊?” 那声一听便是刻意压低了的。霍严东也是佩服他切换角色时的游刃有余,想了想说:“回头问问娘吧。种什么都行。” 梁晓才说:“行,那你翻着吧。我去带娘出来遛遛弯。我看她到了这里之后不熟悉,还不太敢走呢。我带她多走几圈。” 霍严东说行,梁晓才便去把李顺莲接出来了。他扶着李顺莲的胳膊,带她把整个院子都走了个遍,摸到哪告诉她那是什么地方,有哪些需要注意。霍严东干活干半天有些口渴,想着到前院喝些水,结果刚走到过道处看到他跟自己的母亲有说有笑,鬼使神差站那多看了会儿。 梁晓才带李顺莲转了一圈,之后去给她拿了把椅子来坐,还在椅子上面放了个垫子,免得她凉。之后他说了声:“娘您坐一会儿,我一会儿就来。” 霍严东还以为这家伙转一圈就没耐心了,结果却见他朝自己这头走过来。 “你站这做什么?”梁晓才问。 “出来喝点水,你呢?” “我去弄点土,把院子里那几个坑平了,免得绊倒娘。”梁晓才说完真就去后院去了,不一会儿弄了些土,仔细平院子里那些坑。 虽然路上就见识过梁晓才对他娘的好来了,但是这样直面的看到他把每个细节都考虑好,霍严东还是很受触动,水都忘了喝了。他自己都没能想得这么周到呢。 李顺莲这时问:“小音啊,娘刚在院子里摸到的那两棵树是啥树?” 梁晓才说:“好像是海棠树。不知道能不能结果子,要是能结果子到时候给您摘了吃。” 李顺莲笑说:“嗨,我牙口不好,吃啥。要真结了都给我儿媳妇儿吃。” 梁晓才说:“我摘点用糖水煮了,就不硬了,放心咱们肯定都能吃上。不过我可真说不好它到底是不是海棠,要不是的话咱们可白在这馋半天了。” 关彩衣这时出来了,笑问道:“饭我弄好了,咱们是过会儿吃还是现在吃?” 梁晓才瞅了眼霍严东说:“现在吃吧?刚有人说要喝水,结果这水到现在也没喝上,我怕再不给点吃喝他要渴成人干儿了。” 李顺莲刚才也听到儿子说出来喝水了,闻言笑:“你这孩子。” 关彩衣回去摆饭,梁晓才去洗手,也顺便帮李顺莲擦擦手。早上关彩衣弄的粥和馒头,四个人坐一块儿吃了不少,吃完梁晓才就跟霍严东又出门去了。 本来是说好的要去买个大点的盆,结果梁晓才出了门就不干人事,把霍严东给忽悠到了就近的山头。 霍严东背着一壶从军营里弄来的箭,握着一把弓,摇身一变成了猎手。梁晓才就跟旁边叨叨着:“今儿要是猎着兔子呢咱们就红烧,要是猎着山鸡什么的就做叫花鸡。要是猎着大点的家伙,那就做点儿熏酱什么的。” 霍严东问:“那要是什么都猎不着呢?” 梁晓才想都不想地说:“那你今晚就别回家了,要你何用?明儿个就把你休了!” 霍严东“哼”一声,取了支箭抵到弓弦上,瞬间对着半空拉满,之后“嗖”的一声放出去,甚至都没用太长时间去瞄准,好像就是一种本能。然后半空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有什么东西就快速落下来了! 梁晓才跑过去一看,居然是只鹰! “严哥你可以啊!”梁晓才说,“今天还有点风呢,你这准头未免太好了,能不能教教我?” “……”霍严东看着梁晓才没吱声。 “喂,姓霍的,问你话呢。” “拿着。”霍严东把弓递给梁晓才。 梁晓才接过来,感觉他用这把弓有点重,谁知下一秒却被人托住了他的手…… 霍严东说:“专心。” 说完这话他绕到梁晓才背后,右手按住梁晓才的肩,帮他调整姿势。 明明和前一晚在韩长安那也没太多不同的,梁晓才却感觉粗犷并着野性的气息瞬间把他才给围住了。 我……操! 作者有话要说:梁晓才:我没法专心啊我! 第23章 嫂嫂好凶 梁晓才一直认为自己的自制力不错,不管遇了什么事他几乎都可以保持泰然自若。但被霍严东环住的一刹那他突然发现“自制力”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靠不住的,至少他不是什么都能自制。比如说他的心跳。心脏是他的,但是他说慢点跳它也不听。他很费了些力才稳下自己的情绪并专注于弓箭中。 然后霍严东一开口,注意力又飞了。 穿前穿后加一块儿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哪个男人在他耳边这样说过话。指导性的,没有半分感□□彩,也不是悄悄话。但偏偏十分诱人,像秋日烈阳下熟透的金葡萄,吃了一颗还想摘。 然后他想看一看那人的脸,下意识转了一下头,却刚好让自己的脸蹭过了那人的鼻尖。 这一刻就像有股电流从某人的鼻尖处蔓延,害他全身都跟着酥麻起来。 梁晓才猛然回头,皱眉说:“霍严东,我发现你胆子真不小。” 霍严东仍旧瞄着某一处,微微弯了弯嘴角:“都这么说。” 那声音低沉却有力,像盯住猎物的雄狮发出的警告。然后“嗖!”的一声,箭被射出去了,梁晓才清楚地看到一只飞过的小鸟被射了下来。 目标那么小却能一箭穿透,这就不是一般人能靠勤奋练习来达到的水平了。有些人天生在某些方面特别出色,梁晓才怀疑霍严东的动态视力是不是跟常人不同。 霍严东这时拿回弓,整个人从环抱的姿势退开来,向目标掉落的地方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梁晓才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才跟上,到了地方才发现那是一种比麻雀还大一点的鸟,身上也是花的,却不知叫什么。 他把鸟捡起来了,连同鹰一起拎着,却听旁边的人说:“射箭,最重要的是专注。” 梁晓才“嗤”一声:“废话!我也知道要专注,问题是你别那么突然搂上来还在我耳边说话啊。” 霍严东说:“昨儿个韩长安教你不也说话了?也没见你怎么样。” 梁晓才一下就被噎住了。是啊,昨天韩长安也是差不多这么做的,虽然没有手把手但把他腕了。但是他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可能韩长安的嘴巴离他耳朵比较远?还是因为韩长安说话的语气跟霍严东不同? 梁晓才最后说:“韩长安没你好看。” 霍严东:“……” 梁晓才说:“所以你以后离我稍微远点。本来咱俩现在就住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对的容易发生点这个那个。你要是对我太好,万一我把持不住,那多不好。” 霍严东上下打量梁晓才,把收回来的箭往草地上抹了抹,擦掉血迹往箭壶里放回去:“就你这小身板?把持不住我也能给你按回去。” 梁晓才说:“得,啥也别说了。咱们晚上再打过。” 霍严东瞅着梁晓才穿女装掐着腰一脸男人样说这话,怎么都有点想乐。不过他忍住了,只是借着拎猎物的空档笑了下,梁晓才也没看着。 梁晓才又说:“依我说,那个常鹦姑娘知道我在这应该不会再来了。但是如果我走,她知道以后肯定还得来,你看她那执拗样吧。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你得在我走之前把下家找好,让她明白不论是谁反正肯定不是她。你以往就没个喜欢的人么?” 霍严东说:“没。” 梁晓才一寻思:“也对。军营里一大帮老爷们儿,看久了对你来说估计都一个样。” 霍严东说:“你呢?有过喜欢的人么?” 梁晓才说:“也……没。” 上一世倒是有过,不过对方是个直男,所以他从来没表白过。后来那人结婚了,他也从驻地离开了。偶尔还会联系一下,也只是战友罢了。 至于说原身梁小才,活得已经很不容易了,根本就没有精力喜欢什么人。但是他完整地继承了梁小才的思想,所以他知道,梁小才对邻居那个叫张勇胜的小子其实是有一点异样的好感。大概是没有除了母亲以久的人对他那么关心过吧。不过这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总是随着各种外力得以加深,或者得以减淡。加深的也许拥有了彼此的一辈子,而减淡的可能一经分别再无相见的可能。 其实认真说起来他跟霍严东的缘分就很深,毕竟这是跨越时空见的一面,这世上能有多少人有这样的缘分?虽然这缘分看起来好像不会长远。 梁晓才说:“说起来我还从来没吃过鹰肉呢。你吃过么?好不好吃?” 霍严东皱眉:“吃过,膻味很重,不好吃。” 梁晓才呆:“那你射它干嘛?!” 霍严东心说是啊,老子自从吃了一回鹰肉之后再不射这玩意儿,刚才为啥要射它来的?不过射都射了扔掉也可惜,拿回去给叶大鹏养的狗吃可也行。 梁晓才问:“那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能猎的?我看这也没麻雀。” 霍严东说:“进林子。” 初春的林子干干巴巴,树上没叶地上没草,但并不太平。尤其是他们手里拿着带血的东西。许多冬眠的动物都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找东西吃,血腥味很容易引起它们注意。但是两人胆子都大,也不在意,进去之后踩着烂树叶就开始瞎逛。 等再出来的时候梁晓才手里多了两条蛇,还是挺粗的那种。这可把他给美坏了,他就愿意吃这口! 左手鸟,右手蛇,血淋淋的。霍严东身上还多了两捆柴。他们出来的时候没带斧子,所以柴只是一些较细的干树条。霍严东捡了不少,然后用干草打的绳给捆起来。两人回到关里头,还没忘得去买个盆。 今天的主要目地是买盆,就是那野味看着有点吓人,卖盆的老板娘吓一跳,愣是没让拿着进。梁晓才只得把美味先交给霍严东,然后自个儿进铺子里选。 他不光看到大木盆,他还看到浴桶。生意不太好做,浴桶还折价呢,不过折完价好一点的也得两百二十文。梁晓才想想还是先算了。指不定在霍家住几天呢,先不买了。最后他拿了个大点的盆出来,又跟霍严东去了叶大鹏家。 叶大鹏是本地人,从小就在虎头关长大。不过他爹娘过世得早,所以他平日里都是一个人。这阵刘小六跟牛大武休假还没结束,也跟着住在他家。他家离霍严东买的宅子还不算很远,走路大概也就五六分钟? 这会儿他刚好在家,貌似是在跟谁说话,狗跟着在旁边叫呢。霍严东敲敲门:“大鹏,开门。” 叶大鹏麻溜过来了,笑说:“副统领,嫂嫂?快请进快请进。” 霍严东跟梁晓才便进了。说来也是搞笑,叶大鹏的狗本来叫得挺欢实的,结果一看到霍严东,立刻闭上嘴巴溜溜躲到了叶大鹏身后。 “严哥,这狗怎么这么怕你?”梁晓才问霍严东。 “见我抽回鞭子就这样。”霍严东说罢把鹰给了叶大鹏:“大鹏,这个给你家阿棕吃。”阿棕便是叶大鹏养的狗,一身棕毛,得此名。 “给阿棕吃?那也太浪费了。”叶大鹏说,“副统领您这可是鹰啊,吃了能强壮筋骨,补中益气的,对风湿痛还可好呢,多少人想要都没有。我给您加点药材一起炖汤,给大娘喝多好。” “还有这一说?”霍严东真没听说过。 “这我哪能骗您?”叶大鹏说,“您和嫂嫂稍等会儿,我去给您拿几味药材。” “那要不叫上他一起去吃?”梁晓才寻思本来都说给叶大鹏,结果不给了还拿人药材,有点儿坑。 “也行。” 霍严东把叶大鹏叫了一起去家里吃。叶大鹏一开始还推辞,后来一想反正就他自己,再说他还挺好奇他嫂嫂的厨艺,所以就厚着脸皮去蹭一顿了。 关彩衣可没弄过鹰,更没有收拾过蛇肉。她本来也不是胆子多大的,看着就有点怕的样子,梁晓才就干脆亲自上手,跟霍严东俩人一起,收拾蛇,收拾鹰。最后熬了一锅老鹰汤,红烧了一大碗蛇肉。本来是说烤蛇的,但老人吃烤的东西总归是不太好嚼,就红烧了。梁晓才还炒了个茄子干,炝拌了土豆丝。可以说这是来到这里之后吃的最最奢侈的一顿了。 叶大鹏万万没想到,他这新来的嫂嫂不但人长得漂亮,性子好,厨艺还如此了得。他以往也不是没喝过药膳汤,也不是没吃过蛇肉,却没有哪一次觉得这么好吃过。那汤明明加了药材的,却一点也不难喝,甚至还隐约让他觉得很好闻。不过更好吃的还是蛇肉,烧得恰到好处,又香又嫩的,咬一口,再吃口馒头,不喝酒都要醉了。 叶大鹏是不喝酒的,但霍严东跟梁晓才喝。两人回来的路上就买了,为的就是配烧蛇肉。叶大鹏看到的时候本来有心想拦着,但一寻思好像也不用,便没说什么。 “嫂嫂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叶大鹏说,“我娘去得早,我小时候都是吃我爹做的吃食。我爹那手艺,就是把东西弄熟了就行。所以我打小就羡慕那些家里有人厨艺好的。我想着我以后娶媳妇肯定也要娶个厨艺好的。” “你面相好,这事肯定能成。”梁晓才说着又给李顺莲夹了一块蛇肉,又给关彩衣夹了一块。起初关彩衣不吃,但是梁晓才劝了两次她也就试了试,没想到意外的好吃,这便也吃上了。 “小叶你以后常来。”李顺莲笑说,“大娘是看不着了,但你嫂嫂人很好的,你来了肯定有你一口吃的,只要你来,咱们全家人都欢迎你。” “哎,谢谢大娘。”叶大鹏眼眶瞬间就红了。梁晓才见状笑着摇摇头,朝霍严东又举了一次碗。 霍严东酒量很好,喝了两大碗也没醉。但是喝着喝着他感觉特别热,就没再喝。梁晓才也是一样,喝喝就热了。要不是不想浪费,他一碗肯定有剩。 叶大鹏没说,这东西挺补的,特别是他们今天吃的蛇肉配着酒,有极高的壮阳补肾的效果。他是觉着新碰到一起的两口子,那肯定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补一补也没什么不妥,哪知可把霍严东跟梁晓才坑苦了。 太阳刚下山的时候叶大鹏回去了,霍严东跟梁晓才也回了东厢房。两人起初洗漱的时候也只是觉得热,但还以为是喝酒的缘故,没想那么多。可等躺倒炕上就觉得不对劲了。睡不着,身体异常躁动,抓心挠肝的,总想做些什么。都是成年人,他们对这种感觉太熟悉了,但离着这么近,又不好真就不管不顾了。最后还是霍严东先忍不住了,下了炕。梁晓才问他去哪,他说去茅房。 想也知道霍严东是要去做什么,但梁晓才没拦他。他巴不得霍严东出去呢,这样他自己就方便了。 霍严东出去之后本来是想去茅房的,可他想想之前还说夜里要去军营,于是他又折回来了,想着问问梁晓才一会儿还去不去了。谁料一进屋就听到了异样的喘息声。他的脚步鬼使神差地停了。他就站在内门外,一动不动。 梁晓才喝了酒,再加上没想过霍严东会那么快,所以他还挺放的开。殊不知霍严东简直被他的声音定在门外。 梁晓才缓了一会儿之后出来,看到霍严东就站在门口,惊呆:“你?!没出去吗?” 霍严东说:“出去了,刚进来。你出来干什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了谎。 梁晓才心说我出来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洗手!他左手盖住右手,拿了换下来的衣服擦擦,之后便出去了。霍严东在昏暗中低头瞅瞅,咒骂了一句什么,转身也跟了出去。两人倒是没去军营,但是也没有很快回到屋里。他们做贼似的去了菜园子,拉开架势,用对打的形式发泄过剩的精力。 再进屋已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梁晓才问:“今晚不去军营?” “去不去都行。”霍严东说,“你想去就去。” “不去了。我这刚消掉火,去了万一看到你那些手下一个个光着膀子操练,哪受得了。今天吃的东西是不是太补了?” “我也不知道。” “早知道把白天看的浴桶买了好了。”梁晓才想想真有些后悔,“出一身汗洗不了澡太难受。哎对了,你们军营那么多人,平时都是在哪洗澡?” “昨晚我不是带你去过河边,就那。现在天冷,去洗的少。等到天暖和的时候人就多了。” 梁晓才一想到那个“煮饺子”的画面还挺想笑的,事实上也确实笑出了声。 霍严东听到他笑,不用想都知道这小子一定想到了奇奇怪怪的地方,不由也跟着想了一下那个画面。他觉得把梁晓才放到那个河里跟大伙一起洗澡那就跟把狼放进羊窝窝里也差不多。只是不知道这小子到时候还会不会像今晚那样…… 一想到之前在内门外听到的声音,霍严东又有些躁动。于是他背过身去,没有再跟梁晓才聊。 梁晓才自己想什么,也没有再吱声,这一晚两人入睡都挺艰难的。 霍严东做了个奇怪的梦,他梦见夏天到了,河边的草绿了,花开了,蝴蝶也飞来了。河水温度不再那么冰冷,甚至是有些温暖的。他练兵练了一天之后去洗澡,周边都是人,那些人一个个全都面带着笑容,但是他听不清他们说什么。最奇怪的是这些人下河都穿着衣服。 他跟他们说穿着衣服洗什么澡?那些人便一个个全都上岸去了,最后只留下了他自个儿。再后来岸上的人也走了,他觉得自己洗得差不多了,也想着回去。却听远远的,有人问他:“你也要走么?” 他在原地一定,向声源处看去,却只看到一个人的背影。 那人的头发又黑又亮,被月色镀了一层淡淡的银光。但更吸引他注意的是被照得冷白的,一堆刺目的伤疤。 他说他洗完了,得回去了。那人“哦”一声,整个人渐渐没进了河底…… 喂! 霍严东猛然惊醒,坐起来仿佛还能感觉到那人细软的发丝从自己的指间流过去。 然而实际摸到的东西却让他头疼无比! “你梦到什么了?吓成这样?”旁边传来梁晓才的声音,原来梁晓才已经醒了,这会儿正侧躺着在被窝里看他。 “没什么。”霍严东怎么想都有些尴尬,“你不起?” “起啊。这不是好奇你到底梦见什么了么?”梁晓才说着坐起来,边套着外衣边说,“今天天好像比昨天还好。” “嗯。” “你怎么不穿衣服?”梁晓才瞅霍严东那样子,好像没什么要起来的意思。然而记忆里这人一直起得很早,并且可能是在军营里养成的习惯,醒来之后就一定不会再赖床的。今天瞅着有点不对劲啊。 “你……”梁晓才顿了顿,发现霍严东拒绝与他对话以及对视的样子,笑说,“你该不会……那个什么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霍严东你几岁了?哈哈哈哈哈……” 霍严东面无表情地看着梁晓才:“好笑么?” 梁晓才一愣:“不好笑么?” 霍严东转头,从柜子里拿了套干净里衣出来,旁若无人地换起来了。这人把上衣一脱,露出结实宽厚的肩背,以及有力的双臂,肌肉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鼓起,像蓄势待发的猎豹。 梁晓才看得一时竟忘了呼吸,尤其见这人把干净衣服拿起,侧过身来露出腹肌。那腹肌一块块排列得整齐又有力,还有窄窄的腰身,流畅的线条……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公狗腰?! 梁晓才的目光正在腰上流连呢,霍严东把裤子也换了。当着他的面,居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这完全就是把屋子当成了他一个人的营帐! 我特么…… 梁晓才差点流鼻血了,他居然骚不过霍严东! 其实想也知道,那么大个军营,一大帮老爷们儿,互相看到都是常有的事情,细想想当面换个衣服真没什么可觉得惊奇。总不可能那么多人去河里洗澡还都避着闪着战友的。但是他都说了他是断袖,这缺德玩意儿居然还敢这么干? 霍严东的脸皮厚度刷新了梁晓才的认知。他一下居然无法确定这混货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神经就这么粗! 明明丢脸的该是霍严东,梁晓才却觉得别扭的成了他自己。不过很快有事实证明,他可能真的不够了解霍严东。 霍严东出去接了盆水,正准备在那儿搓洗里衣,特么好死不死那只鹦鹉又来了。这次不光她来了她还带来个人。那人也是个姑娘,没有常鹦穿得那么艳丽,但是瞅着衣料也还行,一套水蓝色的袄裙,里面的棉应该絮得很薄,所以看起来一点也不臃肿,秀秀气气。 “霍大哥。”这人叫常柔,是常鹦的姐姐来的,一出声和她的名一样柔柔弱弱。她轻缓地问:“你是要洗衣裳么?” “嗯。”霍严东对这人的厌恶程度似乎没有常鹦那么重,应了一声,然后问:“你们怎么这一大早过来了?” “喂!你到底会不会做人家娘子啊?”常柔还没说话呢,常鹦便一脸气愤地看着梁晓才说,“衣裳还让男人洗?你是不会洗衣裳吗?而且都这个时间了连头发都还没梳,懒成什么样子。” “小鹦!”常柔扯了一下妹妹,“对不起嫂嫂,我妹妹说话冲,但是她人不坏的,你不要与她计较。” “我是不想跟她计较,可你看她总要吼到我头上,那我怎么好不计较啊?”梁晓才哼一声,“还什么人不坏,不坏一大早天刚亮就跑到别人家来大吼大叫?还明知人家是有妇之夫的情况下,跑人家来摆着个当家主母的派头。我要真由着她说,人还当我死的呢。衣服我就不洗怎么了?我严哥心疼我,怕我冰了手,是不是啊严哥?” “嗯。”霍严东应声。 “你俩有什么事么?有事就说,别一早在别人家指手画脚。严哥厚道,可我这人脾气不大好,你们要是再这样,那我可就出去找街坊邻居来看戏了。到时候看看是谁丢人!” “你!”常鹦嘴没那么利,被气得不行,“霍大哥,你怎么也不管管她啊!” “怎么了怎么了?”李顺莲在屋里听到声音分辨了一会儿,让关彩衣和她一道出来了。她眼盲,看不到是什么情况就着急,“严儿,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事,娘您别急。”霍严东把手往衣服上擦擦,去扶住老太太另一边,“是常柔姑娘跟常鹦姑娘过来了。” “大娘早,关二姨早。”常柔说,“昨儿个我们来,霍大哥跟嫂嫂都没在,所以今日想着早些过来,说说找短工的事。对不住,扰你们清静了。” “哦哦,是昨儿个来的那两个姑娘。”李顺莲说,“不是说了我家不找短工么?” “找的啊大娘,我听说了,霍大哥要给您找个短工来伺候您。”常鹦说着又瞪了眼梁晓才,“我想着不熟悉的人用着也不放心,刚好我姐姐她做饭做得好吃,人又麻利,就让她过来先照顾您一阵。她平时都只照顾我一个人的。但谁让您是霍大哥的娘亲呢,所以我跟她说说,先可着您来。” “不用不用”李顺莲说,“严儿,这哪里用得着啊?小音平时照顾我照顾得很好了。再说还有你关姨帮着,根本不用找什么短工。你可别让常姑娘来受那个累。” “没错,多谢两位替我娘着想,不过我娘跟我娘子相处惯了,两个人都熟悉对方,所以用不着找人专门伺候我娘。我是要找个短工,但找来是干粗活的,收拾收拾地,喂喂马,也是为了让我娘子清闲些。”霍严东说着搂住梁晓才,“他这些年照顾我娘辛苦,我是不想让他再受累,但这与旁人无关。” “还是严哥疼我。”梁晓才笑着低头,内心:他娘的,你戏比老子还多! 常柔说:“那打扰你们了。小鹦,咱们走吧。” 常鹦猛地甩开常柔的胳膊:“哎呀我知道了不用你拉我!” 常柔“啊!”一声,被甩得倒在一边。她缓缓掀开袖子露出里面一块青色的伤痕来,却是什么都没说。 这时关彩衣过去把人扶起来:“常姑娘,没事吧?” 常柔说:“没事,谢谢关姨。” 关彩衣一脸疼惜的表情。 梁晓才:“……” 怪不得常鹦跟个大头苍蝇似的没事总过来撞,搞了半天后头还有个段数高点的。不过就这一点小计量,还真把谁都当傻子呢? 梁晓才眼瞅关彩衣把人送到门口,然后又回来了,他便趁着去梳头发的空跟关彩衣说:“姨娘,以后她们来您别放她们进来。” 关彩衣问:“为什么呀?”她见李顺莲还跟霍严东在外面说短工的事呢,压代声告诉梁晓才:“你也不能总达一直装姑娘家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娘还想着你能娶个媳妇儿呢。可你总在这里,这媳妇儿上哪儿找去?我琢磨着,那个常鹦姑娘坏,但是常柔姑娘挺好的。” 梁晓才说:“那是您被她骗了。我猜常鹦那么没脑子地往这撞,多半就是常柔教的。您看她好像挺柔弱无害的样子,心里可诡着呢。常鹦方才推她压根就没使多少力,她偏偏倒下去,还把胳膊伤的伤露出来,给谁看呢?” 关彩衣说:“我这不是想着姑爷早点找着个合意的,又能孝顺大姐的,咱俩不也就可以走了么。” 梁晓才笑:“您都叫声‘姑爷’了,走也得给他找个好点的啊。要不然来个人面兽心的,再对娘不孝,那您以后看着心里不也得难受么。而且我可告诉您啊,那俩是镇北军副都统的妹妹,沾上了麻烦。霍严东避着那俩都来不及呢,您要是让她俩进门的话我这更走不了了。他不得拉着我装个三五年?!” 关彩衣一听吓一跳:“还有这事?那、那我下回定不让她俩进来了,若要找你们我就说你们不在。” 梁晓才点点头:“没错,就这么办。” 过了会儿梁晓才出来,霍严东刚把换下来的里裤洗完。梁晓才看他晾到晾衣绳上,有心想调侃两句,后一想还是正事要紧,便给霍严东使了个眼色。霍严东会意,把老太太送进屋里,之后又去后院翻地。昨天翻到一半出去一上午没回来,今天还得继续翻。 “你找短工的事,你娘听了有没有不高兴?”梁晓才问。 “倒没有不高兴。但是她觉着自己是个累赘,还得找人照顾着。”霍严东说,“我告诉她家里以后还要养马,你跟关姨两人不懂,她才同意再找个人。” “反正这事不好办。而且我在这呆得越久越不好抽身。咱俩当初还不如直接跟她说了,反正早晚都是一刀。”顿了顿,梁晓才说:“可惜常柔那姑娘也不是什么好鸟,不然她要是真能过来,我倒还觉得挺好。” “你也觉着她不好?” “起初没太觉着,但是她一倒我就觉着了。明明跟常鹦说话的时候也没见多客气,有点姐姐的样子,可又时不时做出一副被妹妹欺负的表情。啧~” “反正让她来定是行不通。我压根儿就不想与副都统扯这层关系。” “你心里有数就行。”梁晓才说,“对了,我还有些事想与你商量。你识字么?” “识些,怎?” “我想学。”就算现在一时用不上,以后肯定会有用上的时候,梁晓才想着别的不学这个必须得学。 “你想让我教你?”霍严东问。 “不然呢?找先生教还得交学费,而且你说我这么大了去跟一帮小孩儿学识字,那丢不丢人先不说,也太慢了。” 霍严东想想是这么个道理,便跟梁晓才说:“我也是从军之后才开始学,所以学得也不多。但平日里看个书什么的倒还凑和。你若是不嫌我懂得少,咱俩可以一块儿学。我有不懂的一般就去问旁人。大统领跟大鹏,还有王大夫都识字。” 梁晓才心说你再懂得少也比我强,我这简体过度古文字太费劲了,看着还能猜猜是什么字,写是真写不出来。他点头:“那一会儿咱俩定个时间,每天看看学多久。另外我想问问你买这宅子的时候花了多少钱?我想买一套小一点的,园子大点的,不知有没有。” 他想过了,虽然这里穷,但都是暂时的。而且在这里他能交许多朋友。越在这样信息不发达的地方越是要靠邻居和朋友,起码霍严东这个人不错,还算可靠。但是再到别的地方就不好说了。 还有一点,梁教头总要有个落脚点。万一以后夜里有人来,也好有个地方。 霍严东觉得梁晓才考虑得也对,便答应帮他问问房子的事。 他当初买这三进院的宅子花了三十五两银子。如果梁晓才买个屋小,园子大的那种,那大概二十两银子就绰绰有余,毕竟这里现在什么东西都便宜。 梁晓才是觉着用不着那么多屋子,他跟关彩衣只要一人有个屋就行,再就是厨房跟柴房,反正不用三进院那么大。他只是想有一块大点的菜地,地里能多种点他喜欢吃的,还能养养小鸡。主要是他不定什么时候从霍家离开,别到时候走了家里没菜,还得买。 之前霍严东买这套宅子找的是叶大鹏,因为叶大鹏是本地人,本来就认识的人多,再加上更了解当地的情况,所以能买到较好又相对便宜的宅子,这次霍严东便也找了他帮忙。 起先叶大鹏还有些疑惑,后来听说霍严东是帮朋友问的,叶大鹏才不好奇了。他倒是对另一件事有些好奇。 “副统领,常鹦姑娘没再到您这来吧?” “来了。她是从你那知道我要找短工的事吧?”想想这事也没跟其他人说过。 “我也不是刻意与她说的。当时我刚好问我邻居家的大婶要不要干这活,偏她来的时候听到了。”叶大鹏说,“她还威胁我不让我再帮你找短工了,害得我这两天还犯愁呢。我本来都跟邻居家大婶说好了的。她也同意了。” “那你还犯什么愁?直接让人过来不就得了?”梁晓才说。 “我是这么想啊。可是又觉着常柔姑娘可怜。”叶大鹏说,“常鹦姑娘想让常柔姑娘来伺候大娘,她没来成,常鹦姑娘特别生气,还冲常柔姑娘发火呢。常柔姑娘就来偷偷问我,能不能让她来照顾大娘。” “哟,这就可怜了?”梁晓才挑了挑眉,难得带了一丝厉色,“那她来了之后常鹦姑娘肯定天天问她你们副统领一天天都干嘛了,还有怎么还不帮忙把我挤出霍家。你觉得那样她就不可怜了?她要是不可怜,可怜的就是副统领跟我!我说叶大鹏,你那天吃蛇肉不是吃得挺香么?怎么转眼功夫就要坑我跟副统领呢?” “没没没,我没有啊嫂嫂!”叶大鹏吓得连连摆手,“我真的没想那么多!你放心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她来的!反正我以后再不觉着她可怜了!” “这还差不多。”梁晓才说完弹弹衣袖,回屋去了。 叶大鹏长长松口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副统领,嫂嫂这不吼不骂的,怎的比常鹦姑娘还凶?” 霍严东:“凶么?” 叶大鹏愣了愣:“不凶么?” 霍严东笑说:“那是你没看到他更凶的时候。” 叶大鹏:“哈?!” 第24章 习字游戏 梁晓才说想要习字,那便不止是嘴上说说。他跟霍严东借了本书,翌日又去买了笔墨纸砚。这些东西着实要不少钱,但是这钱梁晓才没省。他打算趁着霍严东还休息着,赶紧抓紧时间跟霍严东学。 霍严东跟梁晓才约定好,一天他们学二十个字。本来霍严东说学五个,能牢记就成,但是梁晓才觉得太慢了,便说学二十个。起初他想说一天学三十个,但这里的字笔画有些多。很多他认识但是写不出来的,便酌情减了。可就这些,霍严东还觉得不太可能。 梁晓才很快就把霍严东的脸给打了。 因为这里没有拼音这类的东西,学字还是要以口对口转述的形式。梁晓才就先听霍严东读。一页书大约有八十到一百二十个字,霍严东大概读个三五遍梁晓才也就能记住。他记住之后自己边写边读,记的速度很快。 霍严东发现梁晓才记忆力惊人,便问:“你是如何记这么快的?” 梁晓才说:“你答应教我射箭,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霍严东以往也是在军营里见缝插针地学,所以学得也不是很快。他一直想要多学一点,闻言自然答应下来,因为他本来也没想跟梁晓才吝啬。 在他看来梁晓才就跟他恩人差不多,毕竟他不在家的这些年里是梁晓才照顾他娘的,而且还照顾得这么好。不然换个人,他娘还真不一定怎么样了。他娘打见了他之后也时常对他这么说。 他在离开河月村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将来不管如何,只要梁晓才有需要帮助的,他必定倾尽全力。 于是打这日起,霍严东教梁晓才认字,梁晓才告诉霍严东如何快速认字。 “但凡人,都是在心情好,情绪高涨的时候记忆力会增强。你想你不高兴的时候让你记些东西你也不乐意是吧?所以学习这事,首先得开心。”梁晓才说,“你说要不咱俩玩儿个游戏如何?可以边玩儿边学,不然一直在这对着念啊写啊的有点无聊。” “什么游戏?” “我先给你画个图。”梁晓才拿了笔墨,一张空白纸,想想:“哎这太浪费了,咱俩出去说,我在地上给你画。” 两人便又去了菜园子里。自打他俩开始说上悄悄话之后这进菜园子的频率一直高得出奇。 梁晓才拿了根小木棍蹲到地上,像画方格本那样画了好多格。霍严东默数了下,大约是横着二十格,竖着十格。梁晓才说:“咱们假设这地面就是一块木板,这些格子都是线条。左边十列格子是属于你的,右边十列格子属于我。咱们每人写十个字,十个不同的生字,各写两张,那就是每人二十张。其中十张放到属于自己的格子最底端,剩下对应的十张放在对方手里。然后咱们每从对方手里抽一张字,如果认得,就可以让板上的字上进一格,如果不认得那就得退下来一格。最后谁成功让某个字先到达最顶端,并且默写出来,知其意,谁赢。要有点彩头的,你看如何?” 说起来挺复杂,但是梁晓才边画边给霍严东说,霍严东一下就明白了。他发现只要按梁晓才说的做,即可以反复地看到要学的那些字,又不会无聊。主要是还有彩头吊着。 梁晓才说:“你解决木板的事,回头我来画线。咱们做这个东西,早晚各玩盏茶功夫,一天认十个字不难。如果玩久点,二十个字也轻松。” 霍严东说:“可以试试。” 反正也不是多难的事,而且看起来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坏处,顶多就是费块板子。 霍严东办事也麻利,梁晓才说完的当天他就弄了块木板。那板子应该是哪里弄的坏门板给锯了,反正看着还挺平整。梁晓才量好线距,很快就加工出一个他画过的那种方格习字板,然后让霍严东写了他们要学的字。 看到实物的时候梁晓才怀疑他可能是无聊疯了才会想出这种幼稚的东西,不过做都做了不玩还挺可惜。 “对了,咱俩还没说彩头。”梁晓才说,“赢了有什么奖励?” “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们每天设定不同的彩头吧?这一局我赢了你给我捉蛇。我想吃烤蛇肉。” “可以。”霍严东说,“我赢了你给我洗袜子。” “洗、洗什么玩意儿?!”梁晓才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这算什么彩头!彩头,那就得是自己想要的啊!” “我暂时没什么想从你身上要的。”霍严东说,“不过我挺想看看你给我洗袜子时什么样。” 这什么狗屁想法! 不过既然都说了,梁晓才自然不会反悔,他又不一定会输。他本来就认识不少,再说他记字快。而且只要一想到他赢了就能吃烤蛇肉还不用给霍严东洗袜子他就更有干劲。 入夜,两人点上油灯,一人面前十张纸片,板上二十张纸片。梁晓才和霍严东商量过后选的当前学的书后面的字。梁晓才要学的那些是霍严东认识而他不认识的,霍严东要学的那些是梁晓才认识而霍严东不认识的。 说到这里还得谢谢叶大鹏。其实有不少字梁晓才认识,但是他不能一下让霍严东发现,所以就装作不认识,然后趁着去跟叶大鹏要点菜种的时候问的叶大鹏。 “这个读什么?”梁晓才问霍严东。霍严东刚从他前面的字堆里选了一张字,是个“灏”字,但是这家伙应该不认识。他们每局开始前会把对方要学的字告诉对方一遍,就看当时能不能记住了。 “河?”霍严东说。 “不是河,是灏。大鹏说这代表‘大水’。”梁晓才说完自己选了一张,“这个是……纂。” “不对,是爨。”霍严东笑说,“这个字特别难写。” “你这就是故意的啊!”梁晓才想抽人,但是为了烤蛇肉,他还是努力在心里记着这字到底怎么写。他庆幸这一轮每人学十个字,要是一下记二十个这样的他就得撂挑子不干了。 “这个呢?”梁晓才问霍严东,因为霍严东刚又从他这拿了一张字。 “淦。姓式之一。” 梁晓才点点头,霍严东给自己的“淦”字上进一格。然后又轮到梁晓才抽了。梁晓才抽了个“轇”。他答对了,给自己的“轇”字上进一格。 本来是个挺无聊的游戏,但是晚上不出去练武,又不喝酒烧烤,真没什么娱乐,两人还玩得挺起劲的。特别是一看到对方说错了降下来的时候,那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居然还不错。 两人玩了几轮之后,明显霍严东的字上进更多,但是梁晓才频繁抽到的一个字升得最快,这还不一定谁赢呢。后来霍严东发现了,这家伙居然看出某个字是认识的,就反复抽那张! “你这样明明是作弊,得惩罚,至少降五格!”霍严东说,“这个字你明显认识了,不能再抽了。” “那要像你这么说认识就不能算了,最后也不可能有登顶的字啊。”梁晓才说,“要不用大一点的纸写吧,写完折起来只露一角,让对方抽,这样就不确定抽出来的是什么字了。” “倒也不用。只要把现在的字放进被子里,看不到,随意摸就行。”霍严东说。 “也成。” 两人又把纸片塞进被子里,到自己就去摸,摸到什么算什么。这样一来差不多可以说绝对公平了。 一开始说就玩盏茶功夫的,结果两人一玩儿居然玩儿了近半个时辰。值得高兴的是,收获颇丰,所有字他们都能认识,就是各别两个还写不出来。 至于最后谁赢了…… 第二天天刚亮,霍严东先去菜园子把韭菜籽撒上,水浇了。韭菜这东西移根栽种也行,播种也行。但是这个季节更适合播种,梁晓才便要的菜种。霍严东把种子种完了,跟梁晓才吃了点早饭,然后上山。 梁晓才骑着夜风,霍严东牵着马,背着弓。小六子被刘小六带走了,现在霍严东成了没座驾的人。 “哎,严哥,今晚还玩儿么?”梁晓才得了便宜还卖乖,笑问。 “玩儿。”霍严东说,“比我以往自己认字学得确实快多了。”他倒不觉得是因为不想出来捉蛇所以努力去记,而是玩儿的时候好像真的像梁晓才说的那样兴致高,不知不觉间就记住了,记得还很牢。 “那我得想想下一个彩头是什么。”梁晓才就差翘二郎腿了。阳光好,照着暖洋洋的,还有人给他牵着马绳,这叫一个舒坦啊! “不要蛇了?” “蛇肉再好吃那也不能天天吃。彩头要换着才有意思。”梁晓才寻思寻思,“这样吧,下一局我要是赢了,你给我买十只鸡崽。” “鸡崽?” “对啊,我去大鹏家的时候看到街上有卖的了。买十只养着。你呢?还想让我给你洗袜子?” “换一个吧,如果我赢了,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霍严东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梁晓才还以为他是要等确定赢了才问,却听他说:“你是想要找个妻子,还是想要找个夫君?” 第25章 有人不服 梁晓才嘴里一上一下的草杆忽地一停,转头看着霍严东时眼底快速掠过一抹狐疑。片刻后他笑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霍严东背着一手,步子依然是稳健的。他说:“好奇。你小子长得比姑娘家还漂亮,起先我觉着就算是断袖也该是给人家当娘子的。但后来发现你这性子委实太野,看着不太像是会给人当娘子的人。” 梁晓才被他说乐了,脚尖没老实气儿地轻轻勾了下他的手臂说:“那我得告诉你,这玩意儿其实跟长什么模样,性子野不野没绝对关系。不过我到底是想找个夫君还是想找个娘子,等你赢了再说。” 霍严东说:“行。” 梁晓才又问:“那你先前说的那两个人呢?他俩谁夫谁妻你可知?” 霍严东想起昔日的战友,默了一会儿:“看不出来。他俩身量都差不多,许是怕人议论,平日里也都注意着。” 梁晓才心说就这么个大环境,不注意着才是见了鬼了,那绍七平日里牛B烘烘的,还不是不敢往外说么?他问霍严东:“那你是怎么知道他俩是的?我记得你先前说过,是偶然得知的是吧?难不成你无意中撞见他俩……” 梁晓才笑得意有所指,霍严东缓缓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这目光又落到他刚刚被勾过的地方,却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啧,无趣! 梁晓才取回马缰:“我去遛一圈,一会儿来找你。” 难得周围没个人影,梁晓才想放纵会儿,不想慢腾腾走。他不是没想过让霍严东跟他一骑,但想着这人许会别扭,便没提。他扬鞭,驭着夜风狂奔出去,洪亮有力的“驾!”一声,惊起一地野鸟。天是蓝的,草是黄中带青,那一抹鲜艳的红夹在之间,似仙子舞动的披帛,又似泼上去的红烟,不妖却艳。 霍严东脚下不动,目光却一直追着,直至他跑够了,又回到自己身边。他重新牵起马缰,看了眼他被细细的薄汗润湿的鼻尖,和不经意间弯起的眉眼:“这下舒坦了?” 梁晓才笑说:“嗯,你要不要也来一圈?我这一来夜风都不驮你了,心里不酸?” 霍严东说:“是我的终是我的,有何可酸?” 梁晓才怀疑自己是不是跑傻了,居然听不出来霍严东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想想那日他在河边想要把夜风骑跑时夜风又被一嗓子吼回去,又似乎懂了。 夜风这小子鬼精,他都怀疑打他来了之后总驮他是不是因为他比较轻。他无意识摸了摸夜风的棕毛,夜风打了个响鼻,像是也跑爽快了似的,低头开始边休息边吃草。 许是这几日连续着天好,地上的草几夜之间争相发绿,有些小野菜小野草都已经长得像模像样了。夜风啃着,梁晓才瞅着,想着一会儿捉到蛇,若不急着走的话弄些野菜也好。 遗憾的是,这蛇没猎成。他们今天扑了个空,走了许久却连个蛇尾巴都没看着。梁晓才可不想出来一趟空手回去,便在回去的路上弄了些野菜。以前长时间在野外训练,哪些野菜能吃他心里有数。他也没带个筐子,就让霍严东兜着衣服,他挖点就往里放。 “我记得这种菜你娘挺爱吃的。”梁晓才拿着一小把荠荠菜,“回去的时候买一点肉,弄菜包子吧?哎我跟你说我做的菜包子简直一绝。”他当时去炊事班时班里有个山东的兄弟,好家伙,那面食做得那叫一个好。同样是包子,人做出来的就是轩软有弹性,里面的馅也是鲜香不腻,想想真是口齿生津。 “下回带把刀出来。”霍严东看见梁晓才一直在那用手揪,挺费力的样子,说道。 “嗯。不过你也没几天休息了吧?”霍严东现在是休息才有空白天陪他出来,这要是到日子回营,想这样出来跟他瞎转是不太可能。 “还有几日。”霍严东说,“有事?” “没。就是你回营之后夜风肯定要跟你走,我这再出来真是全靠腿。啧,还好我跑得快。”梁晓才又往霍严东衣服上放了一把菜,“哎要不你也蹲下来跟我一起揪好了,这东西过水一焯就没几两,我自己揪得揪到什么时候?” 霍严东心说他最不喜欢野菜的味道,不过本来这菜就没长多大,光靠梁晓才一个人确实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揪够,便也跟着蹲下来。两人揪揪这,揪揪那。夜风没人牵着也不跑,就在旁边跟着。他俩揪到哪夜风就跟着吃到哪了。 两世加一起也难得这样清闲时候,梁晓才揪个够本才回家。路上他跟霍严东去买了一点猪肉,这里的肉不像他以前经常看到的那种肥的没几两,尽是瘦。这里的肉都是土猪肉,肥中带瘦,弄一点回家做馅最好。 梁晓才觉着他就是为了他这张嘴以后也得多赚钱。现在不能天天吃肉,但以后必须把这标准提上才行。 李顺莲最是喜欢荠荠菜,关彩衣也是喜欢的。不过就像梁晓才说的,这东西收拾完一焯没几两了,又不能把剩下的部分全用肉填,他就趁发面功夫泡了一把粉条,想想又泡了一些干白菜。 面发好,不是那种加了增□□的雪白,是有点淡淡发黄的本面色。梁晓才让关彩衣帮他擀皮,他弄了馅子一包,上锅去蒸。 梁晓才包得大,包了有整整二十一个,他先给李顺莲晾上三个,又拿了一个给关彩衣,又给霍严东,但是霍严东却不吃。梁晓才生气,说了句:“尝一口又不会死,大不了不好吃再吐出来。” 关彩衣在旁边说他:“你这孩子,说话好好说,什么死不死的?” 梁晓才说:“好好好。我有话好好说。”说完他瞪了霍严东一眼:“不吃拉倒。” 关彩衣:“……” 李顺莲:“……” 霍严东真没吃,吃了个剩了重蒸的馒头,喝了碗粥就回屋去了。 梁晓才寻思寻思,拿个大碗挑了几个包得比较特别的,说了声:“娘,姨娘,你们慢慢吃,我去找严哥一块儿吃。他不吃馅我给他吃皮!”说完他也不管那娘俩,抱着碗回屋去了。他硬塞给霍严东一个,自己也咬了一个:“不吃后悔我跟你说!” 那一脸你不吃就得跟老子干一架的样子,霍严东想想就没推了。他是真不喜欢这玩意儿,连味道都不想闻。但也不想因为这点事闹不愉快。但是真到吃上了,他发现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皮软嫩,馅料又鲜,咬一口满嘴的好滋味儿。这一口下去顿时有些停不下来。 “好吃吧?”梁晓才说,“没骗你吧?” “嗯。”霍严东吃吃感觉不太对,“这个馅……” “单弄的,你的没加野菜,加的是泡好的干白菜。”梁晓才说,“揪个野菜跟给你上大刑似的,有话不会直接说?还非得让人猜。” 霍严东:“……” 梁晓才说:“以前打仗的时候吃多了吧?” 霍严东略意外地看着梁晓才,半晌又觉得他这么通透个人,能想到这些也不奇怪,便说:“早前有阵子营里断了粮食,上顿野菜下顿野菜,今天揪的那种最多。” 梁晓才说:“那以后就单做,反正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今天白菜的蒸了十个,应该够你吃了。我跟你说以后有话直说,我最讨厌朋友之间藏着掖着。又不是娘们儿,搞什么欲擒故纵?” 霍严东呵一声:“你让我猜的还少了?” 梁晓才天生脸皮厚,听到这种话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娇滴滴地说:“哎哟,我现在是妇道人家,让你猜猜又怎么了?”说完他大口一咬,那么大个包子差不多一半下去了。他长腿往炕上一搭,背往墙上一靠,一副响马架势:“哎,用不用给叶大鹏那小子送点儿?” 霍严东说:“也行,顺路去买些东西。” 叶大鹏那小子平日里自己住着,一个人也吃不着什么好东西。梁晓才想着这小子学医,处好了没什么坏处,再说霍严东这种性格,认定的朋友应该都不错,所以他也就不抠这点东西了。 两人到叶家的时候叶大鹏还没吃呢,他成天一个人,做多了吃不完浪费,做少了又不好做,经常就是干馒头配点咸菜然后喝水。虽是个学医的,可并不太会照顾自个儿,也正好侧面说明他为什么会说想找个厨艺好的媳妇儿。 他正琢磨晚上是不是继续啃馒头,见霍严东和梁晓才来,连忙开了门,喜滋滋的:“副统领,嫂嫂,你们怎么来了?哎哟这什么东西这么香?” 霍严东把菜包子给他:“你嫂子弄点菜包子,我们吃着味道好。她说你一个人在家估计也吃不好,拿来给你尝尝。” 叶大鹏眼里顿时放光:“谢谢副统领!谢谢嫂嫂!快进来坐。” 阿棕本来在叶大鹏旁边的,一看霍严东麻溜跑一边去躲着去了,用那双单纯的大狗眼偷偷看着他们这边想来又不敢来的样子。 梁晓才看着就想乐,说霍严东:“严哥你说你长得得多凶?看把阿棕吓的。” 叶大鹏说:“我觉着还是嫂嫂你更凶,夜风都怕你。” 梁晓才转头,淡淡扫了叶大鹏一眼,嘴角轻轻勾了个邪气的弧:“是么?” 叶大鹏:“……” 叶大鹏险些给噎着。他求生欲极强地把椅子往后挪挪:“说起来,副统领,您不来我还正打算吃完去找您呢。我今儿个有事去找我师父,回了趟营里。大统领见了我说让我给您捎几句话。 霍严东:“什么话?” 叶大鹏瞅了眼梁晓才:“大、大统领说,您在家抱媳妇儿都抱了半个多月了差不多也该回了。您要是不回就让您新找的教头先回。”顿了顿:“我听说新来的教头可厉害了,真的假的?” 霍严东说:“真的。” 叶大鹏说:“那我就放心了。” 霍严东挑眉:“放心什么?” 叶大鹏说:“有帮小子好像不服新教头,说等他再去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我还挺担心新教头。” 梁晓才心说算你小子有点儿良心。 谁知这时叶大鹏又说:“他们软磨硬泡的,我没办法,就给他们拿了一袋辣椒粉,您可千万别跟新教头说是我拿的。” 梁晓才:“???” 霍严东:“……” 第26章 手受伤了 从关内到营地的路上,两匹黑马飞速驰骋。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刮在人脸颊上生疼,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感。这是只有在野外的夜晚才能体会到的心情。 梁晓才换了身新的男装。那是关彩衣见缝插针给他缝制出来的。因着不用绣花,款式也不复杂,用时不长。然而手艺是摆在那里的,虽只一身黑色劲装,却把梁晓才的腰束得更细,腕更有力,脖领处露着一圈白白的里衣边,长长马尾在后头一束,简简单单,英姿飒爽。 霍严东出门前瞅了好几眼,虽然一句没夸,但是也没有特意掩示眼底的欣赏。大约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梁晓才心情好极了。快到关卡时他接过霍严东递来的面巾系上,跑没多久便利落地翻身下马。 “我就猜着你俩今儿晚上一定会来!”过了关卡没多久便又见杨赫。杨赫算准了,就在营地外入口不远等着,矮壮的身上还是之前那晚看的那身甲胄,说话还是笑呵呵,“你俩也忒能安闲度日子,我不找你们还真不来了是吧?” 他话间颇有点自来熟的感觉,明明跟梁晓才也不过是第二面,却并没有让人感觉到半点生分。 霍严东说:“难得休息一回。大哥可是有急事?” 杨赫佯怒:“咋?不是急事不能找你?”说着他瞪了霍严东片刻,见霍严东沉默着一副不想说废话的样子,半晌又自己先把面色缓和了:“哎要说这事急倒是不急,却是烦心。” 霍严东:“什么事?” 杨赫说:“去我营帐里说。小梁兄弟,你去校场帮着带带那些个虎小子,这帮家伙,最近人手不够,他们都要翻天了。” 霍严东皱眉:“让他自己去?” 杨赫说:“怎么的你还不放心?你还怕谁欺负了他去不成?” 霍严东:“……”我是怕他去欺负别人! 不对,也不是欺负。 霍严东一时语塞,又不好跟杨赫说具体情况,就感觉胸间堵着块大石头似的不得劲儿。 梁晓才却是一脸无所谓,说:“那你跟大统领去忙,我去校场。” 霍严东看了眼梁晓才,转头高声喊:“赵三庚!” 远处有人应了一声:“在!”紧接着没多久便由远及近地传来跑步声。赵三庚到了近前:“副统领您找我?” 霍严东说:“梁教头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帮他一把。” 赵三庚说:“是!”说着一侧身:“梁教头,请。” 梁晓才说了声“三庚兄弟客气”,然后便朝某处一扬下巴:“那是练什么呢?” 赵三庚随他指的地方一看:“练拳呢。” 梁晓才说:“走,去看看。” 霍严东看看梁晓才,再看看梁晓才和赵三庚要去的地方,深深皱起了眉头。 杨赫说:“你至于这么不放心么?你都能把他带进营里,还怕他有问题?” 霍严东答非所问:“练拳就练拳,怎么还都光着个膀子?” 杨赫说:“这不天暖和了么,练练就热了,有两个脱的大伙都跟着脱,以往又不是没有过。怎?” 霍严东心说还能怎?猫这是到了鱼塘里了。 梁晓才也没想到还能有这眼福,拳场一群小伙子光着上身在那儿打拳。他们每一次动作,每一次进攻和躲避都会引起肌肉的伏动。火光,汗水,空气中夹杂着浓厚的荷尔蒙气息,如此熟悉,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要跟着躁动起来。 赵三庚见梁晓才不语,也不彻底进去,就在一旁带着一种他看不透的目光看着拳场,再三思量后问道:“梁教头,不进去么?” 梁晓才见拳场里那些人拼命的样,再看看赵三庚的表情,说:“先不进。三庚兄弟若不忙,可否给我讲讲虎头军的事?比如今晚他们怎么这么拼命?总不是要打仗了吧?” 赵三庚眸中透出诧异之色:“这……” 梁晓才笑说:“我不是说你们平日里不拼命,只是今天这样看起来不太对劲。”要说是他来过之后被激励成这样也是扯淡,一个那么大的队伍,不可能会因为来了一个他又打败了两个人就被打鸡血似的练习。 这里有问题。 赵三庚有些犹豫要不要说,但一想都是早晚要知道的事情,便直言道:“他们这么拼命,是因为大约在这里留不了多久。” 梁晓才转头:“什么意思?要退役返乡了么?” 赵三庚自嘲地笑了下:“若是那样倒还好了。上头有令,要从虎头军里挑两千精兵到数百里之外的铁臂军去。说是互相换兵学习,其实谁都知道这一去八成回不来了。” 梁晓才心说难不成刚才杨赫找霍严东私下说也是要说这个? 还真是的。 霍严东听完差点没把杨赫的桌子给劈了,气的。 “这摆明了就是抢!”霍严东说,“若是那一带正在打仗,别说是两千,就是把整个虎头军全都带走都行。可那儿如今毫无战事风平浪静,他们凭什么要从虎头军里挑人?还什么换兵学习,谁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唉,谁不说是呢。”杨赫也生气,不过他已经气过了所以这会儿还好些,“这不是上头有人要来巡视么。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铁臂军自打方大都统走了之后烂成个什么样子。原来是兵强马壮,现在,一群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聚到一起。我听说他们现在好像是一个什么侯爷的远房亲戚掌事。你就说吧,一个刀都拿不稳的小崽子能带个啥兵?现在他们是看着临时操练来不及,又不想丢了面子,这才想着要抢咱的肉知道么?” “非去不可?” “那不然呢?”杨赫说,“我还能抗命不成?”抗命可是要杀头的。杀头他不怕,可那是在战场,为国家死了也是光荣。可这种事他才不想被杀头,那也太冤了。 “什么时候走?”霍严东皱眉,“怎么挑?是我们挑还是他们挑?” “那还用说?都明摆着抢了,自然是他们挑。” “那你还让大鹏转话让小梁也来?”霍严东说,“名册记了没有?没记先别记了。” “哟,这么怕他被挑走?” “我这情况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霍严东想想难得觉着烦躁。战事过后他真没这么烦过了,哪怕回家看到自己的媳妇儿是个男的他都没觉得烦。可是他现在烦!一想到梁晓才也有被选走的可能他就暴躁。 所幸霍严东还没跟杨赫具体说,再加上杨赫也是想着梁晓才会跟霍严东一起来带兵的,所以等到那时登记也来得及,就还没登记。霍严东想了想,决定最近还是不带梁晓才来军营里露面了。 大统领和副统领肯定是不能“借”走的,但是教头和那些兵长可不好说。 霍严东跟杨赫谈完来到校场,喊了声:“小梁!” 梁晓才一听就知道这是叫他呢,回头:“来了!” 霍严东说:“走,回去。” 梁晓才说:“这么快?我事儿还没办完呢。” 霍严东想到自己刚刚过来的时候这小子好像还在一群光膀子的老爷们儿群里走来走去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压低声:“这么长时间还没看够?!” 梁晓才一愣:“看够?看够什么?” 霍严东以为他装傻充愣,没好气地说:“还能是什么!你个猫崽子进了里头不就是为了看我手下那些个兵?” 梁晓才呆了下,“噗嗤”一声乐了:“你想什么呢?我就是闻闻谁身上有辣椒味儿。再说了,你当我傻么?要只是看的话你比他们有看头多了,我看你好不好?” 霍严东:“……闻辣椒味儿?” 梁晓才说:“是啊,我那辣椒粉还没拿到呢。那可是一袋子啊!够烤多少羊肉串了。” 霍严东真的佩服他无时无刻能想到吃食的脑子。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好像好了那么一丢丢,顿了下,又扬声喊:“谁他娘的从叶大鹏那里拿辣椒粉了?主动给老子交出来!交不出来明个儿你们通通吃辣椒粉泡白粥!” 副统领相当暴躁,而他往日里是很少会这样的。有知道内情的,连忙推推旁边的小子:“喂,你还不赶紧的?” 那小子没想到叶大鹏会把他卖了,心底着实有些气愤。可再想想没准过两天就要走,他又气不起来。想当时他跟叶大鹏要辣椒粉的时候还没这事呢。他心一横:“报副统领!” 霍严东循声望去:“张成?是你?” 叫张成的人个中等,偏瘦,看着不大。他看了眼梁晓才说:“是、是属下跟叶大鹏要的辣椒粉。” 霍严东沉着脸问:“要这东西做什么?” 张成指着梁晓才说:“我就是看他不顺眼!连个正脸都不敢露,比武的时候只会耍滑头!我不服!凭什么他一来就要给我们当教头?张记哪里不比他强!” 啪! 霍严东上去就给要他一拳,梁晓才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梁晓才用的是左手,因为霍严东刚好在他右方。结果这一拦,腕上猛的一酸,他却也没说什么。他把霍严东的手按下说:“他一小孩儿,你跟他置什么气?” 霍严东轻轻哼一声。 梁晓才说:“小兄弟,叫张成是吧?问你个事。” 张成冷着脸:“什么事?” 梁晓才说:“你那辣椒粉能吃么?” 张成看梁晓才的目光像在看个傻子一样:“当然能吃!” 梁晓才说:“那得了。你把辣椒粉给我,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另外我再跟你说,辣椒粉进到人眼睛里,有的人没事,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看不清,所以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的话我劝你别用。咱们将来都是一个营的人,我好好站在这,万一将来有天再去打仗我还能多杀几个敌人,可你要是把我弄瞎了,那你不光得赔我眼睛你还得照顾我家人,那不是作孽么?” 张成不坑声。 梁晓才说:“东西给我吧。” 张成想想,从后屁股那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递给梁晓才:“给!” 梁晓才:我特么! 你放屁股后面你不早说?! 梁晓才脸都绿了,拉住霍严东:“算了严哥,咱还是回吧。” 霍严东问:“就这样算了?” 梁晓才说:“不然呢?” 底下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想:这还用问么?副统领肯定得收拾张成一顿! 结果霍严东只是骂了声:“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滚回去继续操练!” 张成吓一哆嗦,麻溜回去了。 梁晓才吹了声指哨叫来夜风,本欲上马的,结果第一次居然没上成。后来他换个方向,换了一支手去扯马缰,这才成功。只是跑起来的时候他也没有拿马鞭,他用右手牵着马缰,至于左手,一直保持着一个向内弯曲的状态。 霍严东起初没注意到,后来发现他不用马鞭,催促夜风跑也只是夹马腹,这才发现不对头。 他问:“手伤了?” 梁晓才说:“抻了下,没事。” 霍严东一想就知道是刚刚那一拳拦的。当时他正在气头上,力道很重,而梁晓才却瞬间拦下来了。 其实在兵营这种地方受伤都是正常的,更别说拉伤了,梁晓才还真没想太多。结果回家点了灯一瞅,特么肿得跟馒头似的。 霍严东二话不说就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拿了瓶药酒。他抓过梁晓才的手便要给他搓,结果把袖子往上撸的时候就愣住了。 伤的是左手,又不是不能自己揉,他这么紧张做什么? 想不通。但是那手他也不想往回收。 梁晓才也没收,就任由霍严东握着。霍严东的手骨节修长,掌心温厚,被握着就感觉没那么疼。 最重要的是,就这么被握着,就好像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如丝如缕,细细地从心底缠绕上来了,甜甜的,跟糖烟似的。 第27章 媳妇走了 这一晚换成梁晓才做了个梦,却不是霍严东那种带颜色的梦。他梦见他跟霍严东又去了那个捉蛇的地方,但又扑了个空。于是他还和之前一样,想着不能空手而归,就去挖野菜。谁想怎么挖都没能让霍严东衣服上的“菜山”高起来。 旁边很快有个人抱怨,梁晓才郁闷地转头,却居然是李顺莲。梦里的李顺莲依然看不见,她的双眼紧闭着,眼窝发青,凹陷,怎么看都有些吓人。 梁晓才说:“娘,您再耐心点,就快够了。” 李顺莲说不够,说不够还不止,她还哭上了。梁晓才又一瞅,她哭得满脸是血,这血滴落到青翠的菜叶上,异常刺眼。梁晓才头皮一麻,噌一下坐起来。 天光尚暗,一时分辨不出是什么时间。他便坐着发了会儿呆。这时旁边有道略喑哑的声音问:“怎么醒这么早?是手腕还疼?” 是霍严东。 梁晓才忘了睡前因为握腕的事他俩都有些沉默,下意识接话说:“没,好多了。你拿的药酒很管用。” 霍严东说:“起床前再揉一次,过个三四天应当能好。” 梁晓才心说这我知道,但是刚刚做的梦让他有点儿不太好。他又重新躺下了,问道:“还在想换兵学习的事?” 霍严东过了一会儿才“嗯”一声,然后说:“大统领跟我说他都想让全军饿个两日了,到时候大家没力气,看不出个精神样来,就都不用去。” 梁晓才想到杨赫说这种话时可能露出的表情,有些想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然我这话用在这不太合适,但饿两天底子也还在那儿呢,人又不傻。而且谁能保证这事不会泄露出去?” 霍严东说:“难就难在这。要说想让大伙看起来没精神也不难,可万一被对方抓住了把柄,必定全军受罚。” 虎头军三千士兵,保不准就有把不住门的。而且有的时候有些人,可能他根本就是无意的,说白了就是心思单纯,不懂得提防。 “也没什么难不难的。不如你跟我详细说说他们到底想怎么样?夜里回来时你说过他们是想以换兵学习为由,把虎头军的精兵调走,再把不好的兵送到虎头军,那他们是想就这样彻底换过来,还是等上头过来查完之后再换回去?” “你会把到嘴的肉吐出去?现在铁臂军的大统领就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物。他不想在上峰前丢了脸面,同时还要踩我们一脚。” “那要不这样。”梁晓才干脆坐起来,叽叽咕咕跟霍严东说了些什么,最后说:“这样一来被挑去的人什么也不知道,你和大统领也不用担责任,最后人应该还能回来。” “可这太危险。” “啧,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事只要你不想拔毛,那肯定怎么做都是危险。”梁晓才说,“再说你还有别的什么更好的办法么?” 霍严东还真没有,但他就是不想那么做。或者说,他不想让梁晓才那么做。 “我去。”霍严东说。 “你去个屁!”梁晓才瞪,“你一走那么多天,当旁人都是瞎的么?再说不光虎头军的人要走,他们的人也要来。你能保证他们的队伍里就没个眼线?” 霍严东说:“反正你不许去!” 然而梁晓才素来都是实践派的,他不喜欢光说不练。于是没过几天,他就跟李顺莲还有关彩衣说他要去趟舅舅家,原因是家里来信了,母亲病情恶化,要回去看看。 李顺莲看不到信长什么样,她当然不知道真假,但是关彩衣却是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就算真的舅舅家可能会来信她儿子也不会去,所以她不同意。 “你不跟娘把话说清楚,娘就不让你去!你到底要去哪?”关彩衣红着眼眶,趁着李顺莲不在的时候拉着梁晓才非要跟他问个明白才行。 “哎哟娘,我都说了就是借着机会出去转一转。您真不用担心。我是出去长见识的。咱们得赚钱啊,那我得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我现在有这样的机会了,您怎么还拦着我呢?古语有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万个人啊娘。” “那你跟严儿去他的兵营,看个三四回不就有万个人了么?” “哎您算账还挺快。不过那不一样。”梁晓才发现自己也是缺了大德了,这完全就是欺负古代的妇人家懂得少呢,“反正我是一定要去的,娘,这关系到咱们以后的生活。” “你老实说,是不是严儿让你去的?”关彩衣抓着儿子的手,就是不松。 “不是,真不是。他也不想让我去,没看我跟那位娘一说,他都瞪我了么?是我自己决定去。”梁晓才心说这活让别人干他还真不太放心。 关彩衣也不放心,因为她这才刚安下心,结果她儿子居然说要出去。 然而关彩衣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说得过梁晓才的,更别说最近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关彩衣也发现了,她的儿子真的变了很多。变得更有担当了,也更有胆识了。虽然他说是因为跟霍严东在一起久了才会这样,但是她觉得可能不光因为这个。 可若是别的,她又猜不出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梁晓才有他自己的私心,他也不需要旁人知道。 “娘,待我出门了,您要是有什么事就找我姨娘。”梁晓才对李顺莲说,“我这次回去就不带她了,不然您白日里自个儿在家我也不放心。” “可是你走娘也不放心呀。”李顺莲看不见,干着急,“严儿呢?他还没回来吗?” “娘您忘了?严哥他回营去了。他也不能总休息啊,之前在家时间多那是因为上头让他休息,这会儿时间到了他要回去带兵。”梁晓才说,“不过您放心,他两三天就能回来一趟,回来看您。” “那、那可有人护着你一块儿去?” “有的。”梁晓才说,“严哥都帮着安排好了。那我走了。” 李顺莲攥着梁晓才的手好半天才撒开:“小音啊,你可一定要当心。娘等着你回来。” 梁晓才“哎”一声,又在关彩衣手上轻轻拍了拍,这才离开。 夜里霍严东回来,没看到梁晓才,只看到了梁晓才给他留下的一封信。信上没多少字,有些字不会写还是用同音字代替,霍严东却一眼明白了梁晓才的意思。只是这并没有让他感到半点愉悦!他把信折起来,转身就去找了叶大鹏。 “大鹏,你嫂嫂可有来找过你?”霍严东张口便问。 “啊,有啊。”叶大鹏说,“今早来的,说是要回趟娘家么,过来问了我一些事情,还拿了点东西。怎么了副统领?” “没什么。”霍严东表情有点吓人。 叶大鹏有心想再问两句,但看他这样根本不敢吱声。霍严东这时说:“以后不管谁问,你都说你嫂嫂来找你是问你要些菜种子。” 叶大鹏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啊,知道了副统领。” 霍严东便又离去。 两日后,天亮了没多久,从盘海城通往虎头关的官道上来了一群骑兵。这群骑兵过了关卡,直奔虎头军军营。为首的叫蔡文亭,长得油头粉面一小子,快到营地才把甲胄穿上。这东西上了他身松松垮垮,根本没个军人样。 “一会儿你们都给我把眼睛睁大眼儿!仔细地挑听见没有?”他脾气倒是挺大,喊话说,“咱们大统领可是说了,除了这里的大统领和副统领不能挑,剩下的随便哪个都成!务必要给他选出两千个最好的!” “是!”跟在身后的人一应声,这群骑兵便又往虎头军奔跑。 虎头军的内部这时却是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只要一想到有很大的可能被挑去铁臂军再也回不来了,他们连这兵都不想当了。当兵的图的什么?不就是保家卫国,跟个良主么! 结果他娘的那个铁臂军啥都没有!听说那里不但克扣饷银,吃得不好,而且上头的人根本就不拿下属们当人看!一样是当兵的,凭什么差这么多?! 有人嘀咕说:“早知道就他娘的不干了,打完仗就该回家!” 当时他们都是奔着大统领跟副统领来的,现在要被挑走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张成手里拿着那包辣椒粉:“真他奶奶的想糊那些个不要脸的玩意儿一脸!” 张记皱眉:“休得胡闹!闹不好给大统领和副统领惹了麻烦,对得住他们么?” 张成不吱声,旁边其他人也蔫了。事实上他们昨晚都没怎么睡。他们都后悔,早知道就应该连着好几天不睡,让那帮狗娘养的来的时候看到他们一个个都没好脸色,然后调头就走。 然而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营外传来马蹄声,没过多久,他们的大统领就带着二十几个身穿铁臂军甲胄的人过来了。为首的一下马之后看到他们,就跟苍蝇见到了有缝的蛋似的,兴奋里透着些让人恶心的东西。 “杨大统领,这就是全部的虎头军?”蔡文亭问。 “没错,一个不少。”杨赫也没什么好脸色。他能出来接待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好,既然杨大统领这么说了,那咱们就挑吧。”蔡文亭对其下属说,说完又告诉杨赫:“铁臂军要来的那些个兵还在路上。我这马快,他们跟不上,杨大统领可莫怪。” “哼!”杨赫站到一旁,“要挑便快些挑,剩下的还要继续操练!” 武将们都有些脾气,更别说这是真上过战场打过仗的。蔡文亭可不想跟他较那个劲。他的任务就是来挑精兵,等挑走了,那就是剜杨赫的肉。 蔡文亭冷笑一声,对下属说:“你们都给我快着点儿!每人挑一百,时间可不等人!挑出来的站到我这边,一会儿跟着我走!” 他的下属答:“是!” 接着,没用了多长时间,几乎所有好的兵都被挑出来了,高大的、结实的、目露精光的…… 虎头军就没有不好的兵,但是他们挑出来的,又是那些好兵里头拔尖的。 杨赫的心是真滴血了,霍严东看着也闹心,特别是一想到梁晓才如今不知到了哪里,他就气得要命。 蔡文亭却还说:“杨大统领,霍副统伉,我看今儿个关卡处的那几个可都不错,你偿可别是知道我要来就把好的都调去守关卡了吧?” 杨赫黑着脸说:“他们本来就是守关的。” 蔡文亭说:“那不也是虎头军的人么?一会儿我就直接带走了。辛苦杨大统领再找几个守关的。” 杨赫心里骂了句我□□祖宗!却也无可奈何。 最后赵三庚,张记,韩长安……但凡是兵长一个没剩!全都给带走了。 然而万万没有让人想到的是,更可气的还在后头! 两天后,铁臂军的那些个差兵就给送过来了,可这些人跑到了虎头军的营地里,几乎就瘫了!一个个看着面色青白,瘦得皮包骨,站都站不起来! 杨赫抓起一个就问:“你们这他娘的叫什么兵啊?!都给老子站起来!” 被抓的气喘吁吁说:“我们、我们也想站起来。可我们连、连着跑了数日,却连口粥都没正经喝、喝上过。” 霍严东皱眉:“你们出来的时候没带粮食?” 被问话的摇摇头,旁边这时有人直接晕了过去。 第28章 来个小弟 “快点!都别磨磨蹭蹭的!新娘子吗?跑得这么慢!”蔡文亭自己骑着马,饿了有人送吃的,渴了有人送喝的,却像看不见跟着跑的人有多辛苦似的,时不时就得吼一声,以显示自己的权威。 “蔡军师,兄弟们跑了两天,一共才吃了两顿饭,您总得让我们歇、歇歇吧?”有那脾气大,看不过去的说蔡文亭,“身体再结实的人这么跑也跑废了啊!” “就是!总得给我们口吃的!我们来的时候明明带了粮食了!” “就是!” “就是个屁!带了又怎么样?就那么点儿,一天给你们吃一顿就不错了!我看是哪个说的啊?给我拉出来让我看看长什么样!”蔡文亭说,“下一顿饭没这两人的!” “你!”先发声那人提拳就要冲过去,却被赵三庚一把按住,“别冲动!”赵三庚说:“你忘了我们出来的时候大统领跟副统领怎么交待的?” “可是他们欺人太甚了!” 吃好的喝好的,然后还骑着马跑得比他们快得多。这伙人轮着班,一批先跑到前头找客栈睡觉,第二天他们跑到的时候接个班,第二批再睡觉,第一批看着他们跑。跟看犯人似的也就罢了,这些人仗着马快,休息的时间就多。可他们呢?他们跑一白天还不够,夜里还要跑!还不给吃饱! 打仗没死在战场上,难道要在自己的国家里被人活活累死饿死么?! 赵三庚说:“别急,我觉得我们还能回去。” 那人说:“怎么回?方大都统走了之后来的那人根本就只管自己的钱袋。咱们副都统也被压着说不上话呢,更别提大统领跟副统领了。他娘的气死老子了!” 张记说:“可是现在咱们惹怒了他们也没好果子吃。你生气你也别现在生,等到了地方大不了咱们兄弟几个把那个铁臂军的大统领给宰了!” 赵三庚说:“那更麻烦。宰了他们,那可是把大统领跟副统领连累了。人是咱们杀,可到时候上头一生气,那火能只撒到咱们头上吗?再说了,他们走了,还会有下一批跟他们一样的。” 张记说:“那怎么办!难不成真去当劳什子的铁臂军?那我宁可回家种地!” “你们几个嘀、啊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蔡文亭的一个小跟班骑着马,手里握着火把过来说。这是个黑瘦的结巴,却还偏偏爱说话,“我可告、告诉你们!最好都别起什么歪、啊歪心思!把你们调到铁臂军可是大、大大都统的命令!这大都统、啊是谁呀?那可是我们铁臂军钱大统领的三、啊三舅公的女女女、啊女婿!你们要是敢动那不该动的心思,别说就就、就你们这几个小小的虎、虎头兵,就是你们杨大、大统领,啊也赔、赔不起!” “狗仗人势的东西。”韩长安待结巴走远后啐了一口,“依我说,等咱兄弟们到了之后就装吐!装头疼脑热,就不给他干活!他娘的,老子就说水土不服了!” “光你一个人装有什么用?要装都得装。”赵三庚说,“你信不信?若你一人装,他能给你丢一边儿去让你自个儿等死。” “对。这帮畜生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哪会管你一人死活?” “那我也装!”张记说。 “对,要干一起干!”旁边其他人也说,“大不了一顿鞭子,老子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以几个兵长为首,消息悄然朝外面传开,却没有一人去对蔡文亭打小报告。都是一个战场上活下来的兄弟,平时小磨小擦的也不是没有,但面对外敌的时候大家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这种时候不团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两千名虎头兵相互关照相互撑着,一个掉队的都没有。而这时有人却已经早早到达铁臂军军营。 梁晓才在铁臂军营地里藏了一天一夜,大致摸清了这边的底细。铁臂军的大统领叫钱光祖,原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仗着自己有个做舅公的侯爷,这就给谋了个差事。胎投得很好,但是狗屁本事没有,吹牛逼倒是一把好手。 也不对,这人贪财也能。也不知道把军粮和军饷扣了多少,铁臂军现下剩了为数不多的人除了那些个特别会拍马屁的,还有专门负责安全的,几乎没有一个精神状态好。身体就更不用说了,面黄肌瘦,形销骨立,好像来阵风都能吹倒。 这时候要是有外敌来袭保准一袭一个准。 梁晓才一身黑色劲装躲在暗处,听着最大的营帐里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间还穿插着女人的声音。显然里面不但有酒有肉,还有陪酒的姑娘。而他昨夜到的时候这里也是这样的。 夜夜笙歌,相比起虎头军军营,这里简直就是个渣滓窝。 “蔡军师说没说他到、嗝、到哪了?”营帐里有个男人问道。一听声便是那个钱光祖在问话呢。 “回大统领,已经过竹城,最多还有三日便可到。” “催、催着点儿!别忘了他们到这还得学学咱们铁臂军的规矩。”钱光祖笑说,“我还指望着靠他们升个副、副都统当一当呢。这回我可得在我三舅公面前长长脸。嗝!” “可是大统领,小的有一事想不明白啊。”那人说,“咱们从虎头军要过来两千个虎头兵,这万一有哪个起刺儿,到时候再落了您的台,那可怎么办?” “啧,我说小丁子,你怎么还这么不开窍?来的那些人可都是正儿八经筛选过,登记过的。他们的家在哪,家里都有什么人,爷我可都、嗝,都知道。到时候再抓几个在他们那有威信的,还怕他们起刺儿?哼。后山的乱葬岗可还有的是地方。” “大统领英明!” “大统领英明,我敬您一杯!” “去!再拿些酒,拿些肉来!” 很快有人从营帐里出来。梁晓才见状悄悄跟着去了伙房。那人进了伙房,见里头没人,桌上也没了吃的,顿时骂起来:“他奶奶的,人呢?酒和肉怎么都没了!” 梁晓才笑了笑,然后只见那人冲出来去找钱光祖:“大统领,伙房里的酒和吃食都不见了啊!” 钱光祖“咣!”的一声把酒杯摔到桌上:“你说什么?!他娘的,肯定是那帮馋嘴的狗东西偷偷拿去吃了。给我搜!搜出来看老子不让他们长长记性!” 哗啦一声,似是桌布类的东西被抽了,酒桌上的东西叮铃咣啷掉了一地,不一会儿便有人从里头冲了出来。这人穿的便装,没穿甲胄,肥腻的大圆脸被火光照得像个卤猪头。 “给我搜!一个个搜,我倒是要看看,是谁、谁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偷老子的酒跟肉!”钱光祖说着往剩下的士兵住的地方走,后头哗啦啦跟了一群拍马屁的,看热闹的。 梁晓才见状迅速钻进营帐,翻翻看到底有没有什么账册之类的东西。 前一晚他去了一个叫蔡军师的王八犊子的营帐,他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账本,但没找到。今晚他要看看钱光祖的营帐里有没有。权利这种东西,只有更高的权利才能打压,而想要彻底解决抢兵问题,就得从根上解决了。 一个很坏的成年人,想治他,找他爹妈和上级是没用的,毕竟爹妈和上级有用就不至于让孩子长成了那个坏样,所以这个时候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给坏人的敌人递刀子。 这些人贪了那么多,话里行间都能听出来,不可能没个账册。 然而梁晓才把能翻的地方都翻遍了,就是没有。 难不成这些人根本不记帐? 钱光祖这时大喊道:“给我搜!一个个搜!” 那些正儿八经的守卫们没用上一会儿功夫就把营地里准备休息的人一个个全都给拽出来了。被拽的这些人一个个没什么精神头,被拽得一踉跄一踉跄的。他们被拽出来跪成一片,有人过去对着他们身上嗅。其中一个捂着鼻子:“臭死了,也没个酒肉味儿啊。” 钱光祖道:“保不准是藏起来了,进里头给我嗝!给我翻!我可告诉你们,谁拿的,谁偷吃了,现在站出来爷我还能给你们留条狗命。要是你们敢知情不报,敢包庇,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梁晓才心说我把酒和肉送到了蔡军师的营帐里,你们在这找个屁?却听那边突然有人说:“大统领!这人身上藏了个馒头!” 钱光祖二话不说过去就照着那人踹了一脚:“说!是不是你偷的啊?!” 那人倒是个有骨气的,被踢了也没哼一声,只是心疼地看着被钱光祖用脚碾碎的馒头,然后说:“我没有。” 钱光祖拎起对方衣服:“还敢狡辩?今天特么压根儿就没给你们做馒头,你这馒头哪来的啊?给我拉到后山活埋了!” 立马有人答:“是!” 两个守卫上去就把人拽走了,其他跪在地上的人却没一个敢反抗。梁晓才不由想到之前在营帐外面听到的话。这钱光祖也不知道埋过多少人了。 他的手又是习惯性地抓握了几下,却并没有真的冲动到把钱光祖剁了,只是跟着那两名守卫一起去了后山的乱葬岗。 这里梁晓才倒是真没来过。他见那两名守卫过来之后直接把人推进了一个坑里,原来坑还有现成的。 旁边有个举着火把的人问:“哟,这小子又是哪里惹了咱大统领?” 两个守卫之一说:“个免崽子,敢偷东西。” 拿着火把的人“哼”一声:“胆子可挺肥。埋了。” 要被埋的人像是根本就不想活了似的,听说要被埋也无动于衷。梁晓才正琢磨这人到底在想什么,那头两个守卫一人拿起了一把铁锹,开始往坑里填土了。 两人站在坑边,那要被埋的人也在坑边坐着,只是下意识用衣服挡着点脸。梁晓才心想这是搞什么?这么没求生欲?却见那人突然握住其中一名守卫的脚,狠狠往坑底一扯,那名守卫打着滑直接掉进了坑里。 “他娘的,你俩还愣什么愣,还不把我拉出去!”掉进坑里的守卫喊。 变故陡生,另一名守卫跟拿着火把的冲上来便要收拾这人,梁晓才见状瞬间从腰间拔出偷酒肉时从伙房里顺来的菜刀。这刀带着破空的声音直接割断了拿火把那人的喉咙,梁晓才人也没停,上去一把扑倒另一名守卫,只听“咔!”一声,那人顿时没了气儿。这动作快的都不够点一盏油灯! 被拽进坑底的守卫瞬间被吓尿了裤子,跪下来:“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梁晓才用刀抵着守卫的脖子:“来,说说,你们大统领贪了那么多钱,有没有记个账本什么的?” 守卫被问得一僵,哪里敢说?梁晓才便把刀压着肉挪那么一丢丢:“我数三个数,二,三……” 守卫还想着怎么是从二开始数!脖子上的痛感就更明显了。他吓一激灵:“有有有有有!别杀我,求求您别杀我!” 梁晓才问:“可知藏哪了?” 守卫快急哭了:“这我真不知道。这事都是背着人的,我就一小守卫,哪里会让我知道。” 梁晓才问:“真的?” 守卫想点头又不敢点头。梁晓才便把刀插到一边。守卫狠狠松了口气,下一秒却听“咔!”一声,他就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了。 差点被埋的人整个僵在土坑里,一动不能动。他大约没被要埋他的人吓到,但是被梁晓才吓到了。 梁晓才问:“还不走?” 那人咬咬牙,突然站起来,又噗通一声跪到了梁晓才对面:“不知恩人尊姓大名?” 梁晓才“哼”一声:“有机会跑就赶紧跑,再说知道我的名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人说:“跑了也无处可去。若恩人不介意,这辈子苏问清愿给您做牛做马以报救命之恩!” 梁晓才:“我凭什么信你?” 苏问清说:“我知道您说的账册在什么地方。” 第29章 度日如年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梁晓才跟苏问清一人一把铁锹,吭哧吭哧对着坟地开挖。 苏问清指了个相当精准的地方,说里面一定有账册,他之前看见人埋过。结果梁晓才跟他都挖了快半米深了,连一条蚯蚓都没看着。 梁晓才“吭”一声把锹戳进地里:“你小子别不是记差了吧?” 他不信这个时候苏问清还敢跟他说瞎话。 苏问清也着急,因为在他被埋的时候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找到账册然后逃出去。而且他也确实记得蔡军师把东西埋在了后山坟堆里,他连那埋账册的地方有什么特点都记住了。 他抬头看看天色,再看看脚下的土地,又展臂朝着某个地方量了量,后说:“我数日前确实看到蔡军师带人到了这地方,并且还把这里给挖开过。当时他们可不是来埋人的。” 梁晓才这时不知想到什么:“来,你站这个位置。” 苏问清不知梁晓才要做什么,但现在只怕梁晓才让他下刀山他都不会含糊一声,因为他很清楚,若刚才不是这个蒙面的人帮他,他这会儿只怕已经断气了。 梁晓才不管那个,他往西北方向,也就是他之前来的方向退了退,之后站到某一处:“苏问清,你再往后三步。” 苏问清照做。 梁晓才说:“向你左手边走五步,再退五步。” 苏问清再次照做。待他站好了,梁晓才回到他站的地方。 苏问清问:“您要做什么?” 梁晓才冷冷一撇,黑布巾上那双犀利的眸子锐利如剑:“你被带过来的时候那个举火把的小子就在这一片转悠。大晚上守着乱葬岗,守什么呢?” 苏问清一想是啊,没事谁会大晚上守着乱葬岗?还怕死人跳出来跑了吗?他赶紧把地上的火把举起来给梁晓才照亮。 梁晓才注意到脚下的这片土地乍一瞅跟其他地方也差不多,都被挖过,都是隔个两米远就是一个坟包。但是有个坟包却与其他坟包不同。明明看着都差不多,但是踩上去就能感觉到,其它坟包无一例外都是踩得实实的,这里却只是周围一圈是实的,越往中心踩越松。 “挖这。”梁晓才说完便开始动锹。 苏问清现在就是指哪打哪了,他跟着梁晓才一起挖,挖了还不到三十厘米深就看到里面有个长方型的木盒。木盒挺重,梁晓才搬出来,开箱的时候让箱口对着另一面,免得有毒气什么的。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什么都没有。里面大约有十来本账册,每本都挺厚。梁晓才让苏问清翻了翻,苏问清大致看了,颇有些惊喜地说:“太好了!就是这些!” 看来这小子还识字。 梁晓才一面疑惑着苏问清的身份,一面把自己带东西的包袱皮拿出来,把账册全部装上,其中两本收进自己怀中。他抬头看了眼苏问清,明知带着这人会比较麻烦,却也没特意说不许。 苏问清果然跟上来了。他倒也识趣,没有问东问西,只是在发现梁晓才走的方向之后一脸震惊地看着梁晓才,告诉他:“恩人,那边可是营地!您还要回去?这太危险了!” 他很信任梁晓才的能力,但是万一呢? 梁晓才说:“难不成你还想用两腿跑?”他可没那个闲心。为了不要被抓到把柄,他离开虎头关时并没有带着夜风。他开始坐的是马车,换了另一个镇子上才找的马,“对了,你会骑马吧?” 苏问清说:“您要去偷马?” 梁晓才说:“偷什么偷?那叫借用!你不是铁臂军的人?用一下你们营里的马怎么了?” 苏问清想想似乎是这么个道理,于是虽有些担心,却还是点点头。 梁晓才直接带人奔向马厩。 他是个胆子大的,再加上先前他偷的酒和肉里都下了药,虽然他不确定那些人会不会吃喝,但是只要吃了喝了,他偷马这事就简单得多。当然,不简单也是要办的。快到马厩时他按住苏问清:“在这等。” 苏问清不敢说什么,就在牧草堆不远处躲着。他看到他的恩人去了马厩。马厩里有一名饲养员,那人正在刷马毛。他看到他的恩人悄悄接近,并且从怀里掏出个帕子。他正想着这是要做什么,就见恩人猛一下扑过去,捂住那人的口鼻! 不一会儿饲养人员晕过去,他的恩人四下瞅了瞅,挑了四匹马,分别解开了它们的马绳。 马儿不知为什么,居然都乖乖的不闹,恩人就这样把马牵出来了。 梁晓才也觉得挺神奇的。夜风对着他就很老实,这些马好像也是?还是说,因为马的嗅觉特别好,所以能闻出他身上有马王的味道?夜风可是草原马王。 苏问清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比自己给同伴偷馒头的时候还紧张。直到梁晓才顺利把马牵出来,离开马厩挺远,他才顺过来那口气儿。 他“呼~”一声:“您胆子也太大了!” 这要是被发现,那就是个死啊!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永无复仇之日! 梁晓才懒得跟他说这些,利落地翻身上马,只庆幸霍严东给他用的药酒效果特别棒。至少他现在手腕消肿了,也不怎么疼了,不然肯定受影响。 就这样两人一路向东南方向跑,大约跑了能有半盏茶的功夫彻底出了铁臂军的管辖范畴。 梁晓才甚至都不用怎么注意,因为铁臂军的防御有跟没有差不多,不像虎头军那样严密。要是在虎头军,他想毫不引人注意地进到营地都是个难题,更特么别说偷马跑了。 “恩人,您打算把这些账册送到哪去?”跑到河边的时候,确定左右无人,苏问清终于把一直想问的事问出来。 “犯错的是铁臂军的大统领,那这账册自然是要送到他的上峰那去。”梁晓才故意说,“怎?” “这、这样岂非白白将帐册弄到手?”苏问清颇有些着急的样子,“镇北军新来的大都统是钱光祖三舅公手下的人。您把帐册给了他,那与肉包子打狗何异?” “是么?那你觉得应该送到谁那?” “自然是送到当今圣上那儿!”苏问清说,“只有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梁晓才用看白痴的目光看苏问清。还送当今圣上那儿,他不知道送那儿也可以?但是皇宫又不是铁臂军大营,还真以为他三头六臂? 苏问清见梁晓才不语:“恩人,定伯侯位高权重,他的女儿又贵为妃子,这万一……” 梁晓才直接问:“你能把东西送进宫里,又恰好送到圣上的御案上?” 苏问清当即像被掐住了喉咙一样不说话。 梁晓才给他递个馒头:“除了圣上,你再想想,还有谁可信。” 苏问清双手接过馒头,思忖片刻说:“忠勇侯。他与定伯侯水火不容,为人刚正不阿。另有六王叔广平王。广平王曾救过当今的命,当今对广平王敬重有加。只不过……” 梁晓才问:“只不过什么?” 苏问清说:“广平王行事亦正亦邪,他若心情好,一件小事也会管到底,若心情不好,天大的事也入不得他眼。” 就这些问题梁晓才也听霍严东大致说过,毕竟出来就是为了从根上解决问题的。但是这个苏问清是怎么知道的?他可不信一个平头百姓会知道这些。而且虽然所聊不多,但苏问清说话跟他之前见过的其他人还是有些不同。包括行为举止,少了些当兵的身上那种英气,而多了一丝文人的端雅? “你究竟是什么人?”梁晓才眉毛微挑了下,毫不掩示对苏问清的怀疑。 “在下苏问清,字若云,祖籍安南,原是安南城一名普通的教书先生。后因不小心得罪了一位学生,被赶出安南城,是方大都统在在下最危难之际出手相助。如今方大都统受小人陷害,还关在天牢里,在下只恨不能……” “你想帮他翻案?”梁晓才心说这还是个挺重义的人。 “自是想。可人微言轻,想翻案谈何容易。”苏问清说着说着突然一改丧气,有些激动地看着梁晓才:“不过现下不一样了!有了恩人,这事有望!” 梁晓才想说句有望个屁?但是对着那双充满欺盼的眼睛他也没怼下去。他自认偶尔比较缺德,但是对这种人,哪怕心里可能觉得对方有点异想天开,但还是没办法不敬。 敬这人重义,也敬他有君子气节。 苏问清这时说:“只要能把这些账册平安送到忠勇侯手里,就算不能将方大都统救于天牢,也定能为他出一口恶气!” 梁晓才说:“你说得没错,前提是得抓紧时间。” 钱光祖的那些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如果已经发现,那追上来也不会太久。他现在可相当于带着个“逃犯”走,如果真被追上来那又是一场恶斗。 梁晓才骑着一匹马,牵着一匹,对苏问清说:“我不会特意等你,你若是跟不上我,随你去哪。”说完他“驾!”一声,居然淌着河水过去了! 这大晚上的,知道水是深是浅呢?!就借着那点月光,前方的人却连头都没回一下! 可是再不跟就来不及了!苏问清一咬牙,按着梁晓才走的路跟上,不一会儿便到了河对岸! 马儿奔跑的速度一下提快起来,和他们刚离开铁臂营时跑起来完全两个感觉。苏问清甚至不太敢眨眼,真的怕一眨眼前头的恩人就没影了! 梁晓才当然知道跑得太快很危险,但是他出来的时候可没跟霍严东说他要去天子脚下转一转。万一真一个来月不回,这家伙还不得以为也死路上了?也别说霍严东了,关彩衣和李顺莲估计也得跳脚。 最重要的是,他没那么多钱! 没走出来的时候没发现,这彻底一人出来才感觉二十多两银子一点也不多!这大概跟在现代时出去旅游差不多。食宿和交通,各种花钱。 梁晓才算计着,这一回去买房子的事大概要搁置了。却不知霍严东也正为钱的事担心着。梁晓才走的时候就那么走了,他甚至不知道梁晓才身上的钱够不够。可是他又不好直接问关彩衣。 “怎么?还在担心?” 别人不知情,杨赫知情。他看到霍严东已经走神好几次。 “他已经出去五日有余。”霍严东说,“也不知有没有遇到麻烦。” “放心。我看着他就是个机灵的,应该会照顾好自己。”杨赫也知道梁晓才这一去肯定是危险重重,但是这话他不能这么说。他也是万万没想到梁晓才会这么做。明明还没到他们虎头军里正式当教头呢。 霍严东没说什么,心里却不知怎么的,总是没个着落。 明明以往也有其他兄弟们出去做些危险的事,身手还不如梁晓才呢,可他都没有像现在似的这么如坐针毡的,最近几天他可算是明白什么叫“度日如年”了。 杨赫见他一直拧着眉头沉默,为了缓解气氛便说:“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弟妹’长什么样呢。漂亮不?我看他身段可好得很,往那一站溜直!” 霍严东斜眼瞅瞅杨赫:“关你什么事?下回没事别往他身上瞅!” 说完站起来就去校场了。 杨赫一脸怔愣站在原地:“嘿你个没良心的!” 第30章 四目相对 校场上一队队的虎头兵正在做着各种练习,摔跤的,比兵器的,还有单纯练臂力等等,大家都好像窝着一股火,需要发泄出去。 新来的那些铁臂军光名字好听,其实一个个根本就谈不上什么臂力。虽然他们来了之后终于可以不用挨饿,但想一下就能恢复到高强度训练是不可能的。他们长达几个月没有正经吃过东西,每天清汤寡水吊着,偶尔有个馒头,就这么喂,再好的人也给喂坏了。 霍严东看着校场上训练的人,再看看外围围成一圈看他们练习的铁臂军,找了个人员相对集中的地方坐下来问:“大伙这几日在这里住得惯么?” 铁臂军的人点点头。 霍严东又问:“吃得惯么?” 这些人猛点头。 霍严东又说:“你们先休息几天,好好吃饭。等身体恢复一些之后跟他们一样天天操练。也用不上太长时间,约摸过个十天半个月,身体就能慢慢结实起来。” 这些人继续点头,这时当中看起来年纪最小,撑死不超过十五岁的问道:“霍副统领,以后咱们这些兄弟真的都能留在这里吗?” 霍严东说:“这个我说了不算。但是你们只要在这里一日,有饭大伙一起吃,挨饿大伙一起挨。我和杨大统领别的不敢说,这一点还是能保证的。” 那人似乎对这样的答案有些失望,但是想一想,现在已经比在铁臂军的时候好太多了。在铁臂军他们每天饿得发虚,到了这里却顿顿都能吃饱。而且这里也不兴打人那一套,只要不犯了规矩,没有人会肆意打骂他们。 霍严东观察了几日,也算是跟他们熟悉了一些,见他们能跟他聊起来,便又问道:“你们在那儿见天的吃不饱,就没人跟上头说道说道?” 这问题之前杨大统领也问过,但是没有人敢说。他本以为认识几天了,应该能有说说的,结果这些人都沉默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有一个敢吱声。 霍严东有些窝火,冷道:“有什么想法就说,憋在肚子里有什么用?” 又是那个最小的,他左右瞅瞅,然后小声告诉霍严东:“我们不敢。他们都知道我们家里有多少人,住在啥地方。我们要是敢闹,家里就遭殃了。我们都是后来去了那才知道,那就只收家里有人的兵,就是为了拿捏我们。早先有闹的,都是因着这个……”小孩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其他人纷纷跟着点头。 霍严东这火“噌”一下窜起老高。他一开始也想过,这些人是不是被抓了什么把柄了,所以才不敢逃也不敢吭声,不然怎么可能数千人的队伍里一个敢反抗的都没有,哪里想会是这样! 想当年方大都统带着他们抗外敌,救百姓,到哪里镇北军不被夸上两句?这可倒好! 霍严东问那小伙子:“你叫什么?” 小伙子说:“周大林,也叫周小胖。”说完似是想到什么,自己低头瞅瞅自己的小身板儿,尴尬地笑了笑说:“我原先比现在胖。” 霍严东又看了看周围一圈的人,随即便从人群中离开。他到了校场内,找了几个人,让他们平时都注意着点周大林。 有人问:“副统领,这小子是铁臂军派来的奸细?” 霍严东说:“应该不是。不过暂且不好说,你们平时没事多都注意着点总没错。还有另外几个我跟你们说过的,也都多留意些。” 铁臂军一下来人太多,他跟杨赫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甄别出到底谁有问题,但是防着点总没错。吃他们些军粮倒是没什么,就怕到时候给他们扣一口“治下不严”的黑锅。 那几人点点头,之后便又继续举起铁锤来了。盯人的事他们以前经常干的,虽然他们的功夫可能没有被选走的那些兄弟们好,但是看人盯梢这种事那是他们的拿手活。 后来许多人发现,每次分吃食的时候盛粥的大哥都会给周小胖多拿个馒头,说他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给他多吃一个。周小胖拿到的时候笑得见牙不见眼,却总会把这馒头掰成四份,跟他关系好的那几人分了。 三天一晃而过,来的那些臂铁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虽然不可能一下胖起来,但至少气色比来时要好得多。而另两头,却是两千虎头军跟梁晓才真正的苦难开始。 两千虎头军就像路上说好的,到了地方就开始闹,说水土不服,说拉肚子,想吐。但是他们很快发现,钱光祖要比他们想象中的还缺德。钱光祖说了,既然水土不服,那就先别吃了,吃了再吐也是浪费,还不如省一口,等什么时候水土服住了,什么时候再吃,这却是要明目张胆地饿着他们。 人群里突然有人大吼一声:“欺人太甚!我们是来当兵的,又不是阶下囚!凭什么不让我们吃饱!” 蔡军师说:“不是你们说水土不服,吃了就想吐,还拉肚子么?大统领可都是为你们好,你们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再闹,再闹就军法处置!怎么着?你们杨大统领跟霍副统领平日就这么教你们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那人还想再说什么,赵三庚赶忙把他按住,以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 蔡军师见状笑:“这就对了。你们最好识趣点,别闹,这一闹啊,指不定就谁倒霉喽。”说着他抖开一张纸:“田二牛,关西马家村人,家里还有一个老母,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陶矿,家里还有哥哥嫂嫂和两个侄女。哟哟,都是小姑娘呢……” 他那语气让人一听就觉得恶心得不得了,可这时却没有人敢说什么。因为那上头念的人他们都知道,那正是他们虎头军里的! 钱光祖这时说:“这些人听着都耳熟么?熟吧!熟就都给爷老实点。该吃吃,该喝喝,该操练的就要操练。只要你们练得好,练得有精神,爷就有赏!可你们若是敢闹,那我可不敢保证我手下的兄弟们会不会去问候问候你们家里的人。” 虎头军的人不再吭声,只是看着钱光祖的时候眼底像要冒火。 这时有人到钱光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钱光祖陡然黑了脸色,跟那人进了营帐。他问道:“当真是咱们的马?” 那人说:“是的大统领。咱们的马蹄铁跟外头的可不一样,去的人一眼就认出来了。不过您放心,这事小的让人去跟大都统禀明了,大都统已经飞鸽传信侯爷。路上有咱们的人拦着,对方就是插了翅膀也飞不进去!” 钱光祖说:“那就好。还有来的这些人你可给我看好了。不用像原来那样饿着,一日两餐只要他们好好吃,你就给爷好好喂。过几日侯爷就会来,只要咱们这表现好,侯爷再跟圣上那么一夸,我这副都统还不就到手了?” 那人一脸谄媚地笑说:“那小的先提前恭喜钱副都统了。” 营帐里一阵得意的笑声,而梁晓才这时已经快到京城。只是他没想到对方动作这么快,居然设了路卡搜身。他们搜得那么细,明显是要找不大的东西,居然连书生的书箱都不放过。更麻烦的是,这些人居然把苏问清的画像画出来了。 “恩人,咱们现在可怎么办?他们查得这么紧,这东西如何能送进去?”苏问清这几日咬着牙一直跟着没掉队,就是想着把钱光祖的事曝光呢,没想到自己倒是先被通缉了。他不怕死,但是他不想前功尽弃! “东西送不进去,就让人出来取。”梁晓才说,“你先回咱们上一个落脚点躲起来,只要我这边办成就去找你。” “可是……” “闭嘴,赶紧走。”梁晓才给了苏问清一些钱,随即隐入林中。两人分道,各走一个方向。 梁晓才找了两个不同地方把帐册一藏,藏到第二个位置时他取了其中几页,又去折了几根笔直的细树枝并找个有水的地方泡了,抽了心,甩干净,挑其中最好的一个把那几页账卷好放进去。做好这些他才取下面巾,往脸上抹了些灰,大大方方往京城里进。 一根木条,他拿在手里把玩也没人注意,只在他身上搜了搜就让他过了。到了城里,他在广平王跟忠勇侯之间想都不想就选了忠勇侯。 忠勇侯府一打听就知道,也不难找,难的是如何让对方看到那些账,而又不暴露身份。 这个时间忠勇侯应该是在家的,梁晓才想了想,还是决定晚上动手。 入夜后,四周退了白日喧嚣,渐渐静下来。梁晓才重新戴好面巾,拿着那根快被他玩烂的枝条去了忠勇侯府。侯府门口有两个侍卫守着,而他发现侯府对面的阴暗处,一名白日里就躲在那的壮汉还在,也不知在那儿盯什么。不过只一个人,梁晓才眨眼功夫就用迷药把对方解决了。之后他绕个弯,去了侯府的后门。 后门也有人守着,梁晓才当然不能跟他们起冲突,于是他又绕到了侧方。 里头很安静,他听了好一会儿都没什么声音,这便一个助跑,起跳! 嗖!他爬到了墙顶,谁知刚要松口气,却意外的对上了一双带着些许嘲讽的眼睛。 “哟,”那人说,“小兄弟你这爬墙的功夫还挺不错?” 第31章 梁小野马 说话的人身材颀长,面若冠玉,身着月白色长袍,宽大的衣袖右袖边绣着一只银鹰。鹰眸锐利,振翅欲飞,这个设计在这个年代看着着实有些新奇,却又刚好与说话的人气质呼应。 梁晓才被发现了也不着急,打量完墙下的人,感觉这是个危险,却也是个机会,便干脆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 “还行。”他说着拍拍衣服上的灰,然后特坦然地问:“相逢即是缘,大哥可否帮小弟一个忙?” “帮忙?”墙下的人头一次见夜闯侯府被发现,又不急于跑也不急于逃的,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笑笑说:“你可知我只要打个招呼,你片刻就能被射成筛子?” “信。但是你看我命都悬在这了,大哥就当了却我一个心愿可行?”梁晓才说,“也不多麻烦,我就想见一见侯爷。” “哦?”那人唇边带着更深的笑容,“见他做什么?” “有些东西想给他看。”梁晓才转了转手里的枝条,同时猜测着对方的身份。 晚上,穿得还好,不是主人就是客。看年纪应该能有个二十七八的样子,最多不超过三十岁,难不成是侯爷的儿子? 苏问清也没见过忠勇侯,跟梁晓才说不明白。霍严东也没见过,只说了忠勇侯义薄云天,刚正不阿什么的。所以梁晓才猜着,一个有实权的侯爷,怎么着也得个四十岁吧,而且“刚正不阿”和眼前这人不太能联系上。 却见墙下的人伸手:“是什么东西,拿来瞧瞧。” 梁晓才说:“不好意思,我说的这样东西只能给侯爷看,别人我信不着。” 那人闻言说:“是么?”说罢他头都不转叫了声:“来人!” 梁晓才当即把腿一收做了要跑的动作,那边却过来两个带刀的侍卫。 当中一个瞅了一眼梁晓才之后朝那人恭恭敬敬说:“侯爷,您有何吩咐?” 墙下的人朝梁晓才一扬下巴:“我要请这位小兄弟喝杯茶。” 梁晓才:我他妈…… 一名侍卫做了个请的手势,另一名侍卫大约是去要茶?反正俩人也不多话,一人一边把活分了。 梁晓才一看“侯爷”背着手走了,一寻思都这样了,先跟上再说吧。然后就被带进了书房。 这书房比虎头关那宅子的整个院子都要大,梁晓才粗粗打量了一下,就听忠勇侯遇晋说道:“定伯侯府的人都快把城门到我侯府的路都占了,可是与你有关?” 梁晓才说:“应该是吧。”说完他把那树枝递出去:“请侯爷过目。” 遇晋伸手,还想这东西有什么好过目的,一摸到却发现这树枝有着任何季节都不该有的软度。他一捏,里面似有东西,触感还挺特殊。 他略显意外的看了眼梁晓才,随即将枝条缓缓弄开,露出里面的部分来。他的手指修长,骨节也分明,比起霍严东那样长年在外打仗练武的少了三分野性美,多了三分优雅。他取出树枝里几张卷成长卷的纸,一展开,却不是账册内容又是什么? 梁晓才特意选了一眼就能看出是与铁臂军有关的页面,所以遇晋看到之后便知是怎么回事了。他把东西随手放到一边,看向梁晓才,也不强要求梁晓才摘下面巾,说:“你胆子倒是不小。只是你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带着这些找到本侯这,是要为谁出头?你是方恒(方大都统)的旧部?” 梁晓才说:“不是,只不过看不惯某些人的作派罢了。军士们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去守卫疆土,为的是保家卫国。却偏偏有人让他们连饭都吃不饱,如此可恶之人如何配得上一军统领之职!” 他说的明明是件十分严肃的事,但凡是个有气节的人听了都要生气,遇晋却仍然在笑:“你可有想过若本侯给你安上个夜闯侯府的罪名,你这辈子就完了?” 梁晓才也跟着笑:“您是那样的人么?” 遇晋:“你很自负。” 梁晓才不卑不亢地说:“是自信。信邪不胜正。” 遇晋缓缓收起笑容:“好一个邪不胜正。”说罢他再次高声喊道:“来人!” 请过梁晓才的那名侍卫进来:“侯爷有何吩咐?” 遇晋说:“本侯在城外东行三十里的银杏林里藏了些宝贝,你带上些人手,去给本侯取过来。宝贝在最高最大的那棵银杏树下埋着,你去连着土挖回来,记住,挖的时候周围不得有火光,免得被人觊觎。” 侍卫一声“遵命”,倒退三步转身而去。不一会儿外头便传来成队的马蹄声。 梁晓才试探着问道:“侯爷知我藏‘宝贝’之处?” 他将账册藏在城西,忠勇侯却偏让人去城东。而且这大晚上的找最高最大的银杏树?这不是故意给下属找事干就是想要调虎离山。 遇晋说:“这时节的树皮不好剥离,怕是要找有水的地方泡一泡才行。你用的这树枝是城西特有的水曲柳,若不是定伯侯的人眼拙,你可未必能安然到这。” 梁晓才心说你眼睛还挺贼。这时外头有人轻扣了两下门。遇晋说了声“进”,那人便端着茶水走进来,摆到遇晋的书案上,又倒了两杯,这才躬身退出去。 遇晋也不说让梁晓才喝,也不说让他不喝。梁晓才就看着这人端着茶杯,放到唇边轻轻嗅了嗅。然后他大概是脑子进水了,鬼使神差问了句:“香么?” 问完自己都惊了一下,感觉特傻X。 遇晋却说道:“尝过便知。” 梁晓才却没有马上拿起杯子,直到看到温度应该差不多降下来了,他才端杯,掀起半角面巾,然后一饮而尽。 遇晋有点心疼他的龙云秘,却也没有对此说什么。他由始至终都没有问梁晓才的名字,也没有让梁晓才摘了面巾。他只是边喝茶,边问梁晓才关于铁臂军的事。 梁晓才把能说的都说了,顺便也提了一下苏问清。 遇晋说:“定伯侯说他有可能是敌国奸细,这才下了通缉令。不过这事也不是全然没有解决办法。人你先带上,只要别太张扬即可。本侯自有办法保他。” 梁晓才说:“谢侯爷。” 茶凉透了,遇晋叫了声“凌泽”。阴暗处,有个和梁晓才一样黑色劲装的男人走了出来。 “侯爷。” “随这位少侠取了账册,带回来。”遇晋说,“切记,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他的容貌。” “是。”凌泽说,“少侠请。” “侯爷。”梁晓才临到门口突然停下来,“您当真不好奇我长什么样?” 如果是他,他肯定会查户口顺带看相貌。 遇晋说:“你这人,只记住一双眼足以。至于其他,人还不都是一样,一个鼻子一张嘴巴,没什么可好奇的。” 梁晓才点点头,抱了抱拳之后便随凌泽一起离开。凌泽话很少,是那种回答问题都是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字的性格。他带梁晓才走了一条密道,出去之后直接就是城外。两人在一个柳树洞里把东西找出来,凌泽便又一抱拳离开。 期间他们说的话连三句都不到。 梁晓才不太放心,所以凌泽走了之后他还是暗暗跟了一段路,直至快到出来的那地道口附近,他才停下来。虽然这地道口待他走后九成九是要变位置的,他还是好奇地看了会儿。 凌泽这时朝他这边一点头,彻底没入夜色中。 本以为要费上些劲的事情,办得还算顺利,梁晓才心情不错,决定去找苏问清。虽说他也不确定账册到了忠勇侯手里之后会发挥出哪些作用,但这已经不是他能左右的事了。他不可能留在京城等结果。 苏问清不很聪明,但也不是个傻的。他在梁晓才说的地方藏好了一直等,没自作聪明乱去做什么。梁晓才见他打瞌睡手里还记得拿木棒,笑着给他递了些吃的。苏问清接过来,面上一喜:“恩人,您回来了。一路上可还顺利?” 梁晓才说:“与预想的稍有出入,不过也还可以。这会儿忠勇侯应该已经见到所有的账册了。” 苏问清闻言皱眉:“您没亲手交给他?” 梁晓才差点翻白眼:“你当定伯侯是死的吗?他一路上放了不知多少个眼线,账册根本拿不进去。不过你放心,东西是忠勇侯的的去取的。应该是他的心腹吧。” 他当时还想这人胆子真大,敢把他一个完全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单独请进书房。现在想想,只能说人外有人吧。 “对了苏问清,我眼睛长得很特别?”梁晓才想到遇晋的话,问道。 “呃……”苏问清不知道为什么脸红了一下,缓缓点头,“恩人双眸顾盼间有星辉流转,静时似三月细雨温润清灵,动时又如猎食中的苍鹰,满是凌厉。” “有这么夸张么?”他知道他眼睛好看,但是三月细雨什么鬼? “有。”苏问清说,“而且您总是包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所以看到的人总会格外注意。” “啧,那看来你不能留了。”梁晓才说着挽起袖子,一副要宰人的样子,“说吧,你想怎么死?” 不料苏问清却动都没动。 “您骗人的,我能看出来。”苏问清说。 “没劲。你这时候应该捂着衣襟大叫‘大爷饶命啊!大爷您行行好吧!’才好玩儿啊。” 苏问清一脸茫然:“啊?” 梁晓才摇摇头,心想有点儿呆,还是家里的逗着有意思。 他突然有点想霍严东了。 出来能有七天,还是八天?九天?他有点记不清。这里连个表都没有,想知道个精确的时间都费劲。 苏问清问:“恩人,接下来您要去哪?” 梁晓才说:“回铁臂军。虽说账册的事忠勇侯知晓了,但这问题会有怎么个结果还说不清。而且我还有些事惦记,得去看看。你呢?” 苏问清想想,再次跪下来:“多谢恩人一路照顾。但问清如今是被通缉的犯人,不能连累恩人。待恩人走后,问清自找去处。” 梁晓才拦他一下:“男儿膝下有黄金,别动不动就跪。而且你的事我也跟侯爷说过,他说他有办法保你,只要最近别让人发现就行。” 苏问清脸上顿时浮现光彩,对梁晓才磕了个头:“若恩人不嫌问清愚钝,问清誓死追随!” 梁晓才:“……”难道他的意思不是让苏问清别太担心,只要避一段时间就可以吗?! 两个人脑回路明显不在一个频道上。不过梁晓才也发现了,苏问清也不是一无是处。这人虽然有时候有一点呆,但是做事还挺麻利,而且识字,并且不知道是跑了多少地方,对地形也很熟。 梁晓才寻思寻思,没赶人,反正只是麻烦点,和入京时一样得避着点人赶路。 他们花了六天的时间重新回到铁臂军,梁晓才是想着万一虎头军有什么需要帮助,他可以在暗中搭一把手。谁知他到的时候,居然看到了霍严东?! 霍严东一连十几日吃不好睡不着,心里跟长了刺似的。后来他实在是坐不住了,就借着来看看旧部有没有适应新环境的名头来了铁臂军。 他确实关心旧部没错,但只有他跟杨赫知道他究竟是来做什么。 遗憾的是他来了也没见到梁晓才。 明明当时说的是偷了账册就回去,回虎头军,然后再议。结果梁晓才一连消失了那么多天都没回来。他找到铁臂军这,又听这边的人说后山里有人偷东西被埋。他一想到有可能是梁晓才,心里就一阵憋闷,甚至到了后山准备偷偷挖坟确认! 哪知梁晓才突然就回来了,出现在了后山,身边还带着个粉白的书生! 霍严东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一股闷气,二话不说上去就把书生给敲晕。 梁晓才离着几米远就知道是霍严东了,没想到却是这样,不由压低声抓狂:“他娘的,你拍他干嘛!” 霍严东一听梁晓才居然还维护对方,更郁闷了,说出来的话不自觉酸溜溜的:“你还敢说!我在家里成天惦记着你,你倒好,在外头逍遥得不想回来了是吗?” 梁晓才:“我哪有?” 霍严东:“哼!” 转身就走。 梁晓才也不能不管苏问清啊,就在原地留下来了。 霍严东一看他不跟上,更生气了。 他奶奶的,好你个梁小野马,老子给你三千大草原你居然还到外面去搂草!你等回去的! 第32章 醋坛翻了 梁晓才拍拍苏问清:“喂,醒醒,醒醒!” 苏问清跟睡死了似的一点反应没有。梁晓才不由嘀咕一句:“靠,要不要下手这么重?” 谁知霍严东这时又回来了。他本来就长得高大,一把扛起苏问清就跟扛个小沙袋一样。扛完也不说啥,转头又走了。 梁晓才赶紧追上:“喂!你要带他去哪?” 霍严东说:“埋了!” 梁晓才:“什么?” 埋那是肯定不能真埋的,但在后山上呆的时间也不能太长。虽然账册丢了之后这里压根儿就没人来守着了,但总不能真坐在坟堆上。 霍严东把人扛到了相对隐蔽的地方。这里也属于后山范围,但是离坟堆算比较远了。他把苏问清往地上一放,后面刚好能靠到一棵大树上。 梁晓才说:“我看你真是有力气没处使了。人明明有腿,你非得打晕扛着。话说我弄晕他干嘛?” 霍严东绝口不提自己看到梁晓才身边站着其他男人时那种怪异的烦躁感,径直问:“这人哪来的?你不知道你现在带着个人多危险?” 梁晓才说:“他原来就是这里的兵。当时差点被钱光祖活埋了,我就顺手那么一救,这回跟我去了趟京城。” 霍严东:“你还带他去京城?” 躺地上这人一看就中看不中用!带着去那么远的地方,怎么想的?不知道那有多危险么? 霍严东发现自己心情更不好了。见梁晓才点头,闷声来了句:“也不知道有力气没处使的到底是谁。” 梁晓才心说还能是谁,你呗。 霍严东堪堪压下那股不悦的感觉,突然把声压得更低:“为什么自己跑那么远?你不知道你这一出去十多天家里有多惦记你么?你娘跟我娘天天站门口等。” 想到家里两个长辈,梁晓才默不作声。着急赶路办事的时候真没有想到她们,但是忙完了回来,被霍严东这么一提,他发现内心里也其实也惦记。关彩衣估计会很担心,李顺莲估计也是。毕竟对于她来说,这一连好几年头一次跟“儿媳妇儿”分开这么久。 “一开始我确实是想着拿到东西就回去找你。但后来真拿到之后又觉得还不如直接上京。你说我带回去也不可能是你去送,你要真去了那就太明显了。可是这么重要的事放给别人办我肯定不放心。”梁晓才也跟着小声,不知不觉间这场谈话就变成说悄悄话似的。 霍严东脸稍稍退开点,看了看梁晓才的眼睛,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梁晓才这时问:“对了,你怎么来了?” 霍严东冷哼一声:“自然是来看我手下那么多条鱼在这过得怎么样。” 梁晓才笑说:“嗯,我觉着也得是这个原因,你这人仗义。” 仗义个屁! 霍严东都有点唾弃自己。半晌他又朝苏问清方向扬了扬下巴:“你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天,他有没有见过你容貌?往后会不会麻烦?” 梁晓才说:“没有。我这一路都没摘下面巾。就连见忠勇侯都没摘。” 霍严东的嘴角可耻地稍稍上扬了那么一下下。不过光线暗,梁晓才没注意到。他只注意到霍严东周身的气场好像不再那么紧绷,还有霍严东穿得比以前少。 一转眼他也出来十多天了,这十多天里天气变化还是挺明显的。他记得他走的时候铁臂军这边夜里还挺凉呢,现在吹的风都是暖风。他挨着霍严东坐着,两人为了说话方便有时候脸都快贴上了。怎么想都有点怪怪的。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梁晓才问,“这边现在什么情况?” 他顺利进京城这事定伯侯那边当时没察觉,但他弄晕了定伯侯府的一名眼线,所以这事总还是会传到定伯侯耳朵里。加之那晚忠勇侯又派人去城外“取东西”,定伯侯多半会想到账册入京的事情。 如果这人不蠢,这会儿怎么也该想想补救措施吧? 霍严东说:“钱光祖今儿中午不知道是不是收到什么消息,说想让我把虎头军带走。他说他出粮食,让铁臂军在虎头军继续呆上一两月,说等学到真本事再回来。” 梁晓才说:“哟,那不是挺好么?那你怎么还在这?” 霍严东:“好个屁?你是没瞧见铁臂军去的那些个饿狼有多能吃,我不让咱们的兄弟在这多吃几天再走岂不是亏死?再者说,这钱光祖滥杀无辜,居然敢用士兵家人的性命威胁,我们要是都走了,这小子必定会把坟头里的尸体都移走,到时候可就让他少了一项罪名。” 梁晓才想想也是。虽说他最初的目的就是想要让虎头兵再回虎头军军营,但见了钱光祖本人之后只是把兵再换过来他可不满意。 霍严东见梁晓才突然起身,忙问:“你去哪?” 梁晓才说:“撒尿!” 不一会儿林子后传来“哗哗哗哗”声。梁晓才解决完提裤子回来了,跟霍严东说:“你先回营,我带他找个地方。” 霍严东一听就不乐意,看着苏问清时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嫌弃:“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找什么地方?” 梁晓才说:“这不废话么?当然回铁臂军营地。你没来就罢了,你都来了还想让我睡外头?赶紧的,你回营地先把人清清,一会儿我带他回去。这些天可累死我了。” 想也知道,那么多天来回奔走,还得时刻担心被人发现,不累就怪了。霍严东二话不说,在梁晓才肩上握了一下,起身便往营地走。 梁晓才费了好半天劲才把苏问清拍醒了。苏问清醒来的时候有点愣,吓得梁晓才以为这是给拍傻了。还好只是脖子有些疼,倒没有真的拍傻。他确认周围只有梁晓才之后,活动了一番问道:“恩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梁晓才说:“别多问。跟我走。” 苏问清已经指哪打哪惯了,梁晓才这么说,他连问都没问就跟上。他们没有直接从后山赶往营地,因为钱光祖不派人到后山来看着账册,但他现在防着人去后山看坟包,所以这斯把自己的人都安排在营地赶往后山的必经路口上了。 两人绕了一下,梁晓才按着霍严东回去的路回的,到了一看果然这一片都是虎头军。 苏问清有些紧张,特别是发现梁晓才把他送进营帐之后自己打算离开,他小声问道:“您要走?” 梁晓才说:“我有事要办,你安心,只要别闹,钱光祖不会发现你。” 霍严东把苏问清带到了赵三庚跟韩长安的营帐。这帐子跟他的离着近,再者外围两圈都是他们虎头军的人,根本不用担心被发现。 苏问清不说什么了,点点头。只是在看到赵三庚跟韩长安时,稍稍露出些许戒备的神色。 梁晓才跟霍严东走了。两人进了霍严东的营帐——虽然这里不是虎头军,但现在这里一半以上的人都是虎头军的,所以梁晓才一进去就把面巾摘了。他“呼~”一声:“他娘的,总算能稍稍松口气!” 霍严东问:“晚上可吃了?” 梁晓才“嗯”一声,全然没跟霍严东客气,直接倒他床上了。虽然也没敢脱衣服,但是至少神经没有原来那么紧绷。 霍严东本来还想问些什么,但见他累成这样,只说了声:“你安心睡,我守着。” 话刚落,就听见平稳的呼吸声…… 让一个精力异常充沛的人倒头就睡,这是真的累狠了。鬼使神差的,霍严东轻轻抚上梁晓才的眉眼…… 结果指腹只是堪堪碰到,梁晓才便倏地睁开眼。看到是霍严东,又放下心的样子,挥开手说:“别闹,困着呢。” 霍严东的手僵在半空,说不清楚此刻在心底细细流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正有些怔,外面传来赵三庚的声音:“副统领?” 霍严东一侧身挡住梁晓才的脸:“进。” 赵三庚拿了一床被子过来,刚要出声,就见霍严东做了个噤声手势:“小点声,他睡了。” 赵三庚点点头,把被子放到一边之后出去了。心里不是不好奇梁教头到底长什么样,但他现在更好奇梁教头怎么会出现在这。现在这边又不需要加教头,而且就算要加不也应该躲得远远的才对么?这破地方,谁愿意来啊?! 可惜苏问清嘴巴太紧了,他跟韩长安一起套话也没问出个屁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刚刚进副统领营帐的时候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哦对了!梁教头睡了副统领的床,副统领就坐在床边! 明明有坐的地方,为何要坐床边?床又不大。 霍严东也觉得想不通。为何他一坐到梁晓才旁边就不想走了?为何只是看着梁晓才的样子就觉得心里团了数日的烦躁感消失了?梁晓才睡了,他就想一直看着。他想守着梁晓才。 他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可目光还是舍不得从梁晓才脸上挪开。 一个男孩儿,长得怎么就这么好看啊?明明也没梳妇人的头发,也没穿女装。眉间那股英气一看就知道是个小伙子了,可他好像就是看不够一样。 霍严东狠狠搓了把脸,突然明白自己这阵子的烦闷是从何而来。 第33章 男狐狸精 梁晓才是被热醒的。厚厚的被子盖在他身上,把他捂出一身汗。这汗散不出去,全都粘嗒嗒糊在了他身上。他挣了两下才好不容易把被子挣开,却发现天还是黑的。 营帐里的火早已经熄了,霍严东趴在他旁边。 这个人的气息他已然熟悉,甚至不用特意去分辨。他适应了帐子里的黑暗,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口渴,想要下去找点水喝。可一起来,霍严东就醒了。 “怎么?”霍严东哑声问。 “渴了。”梁晓才说,“有水么?” “有,我给你拿。”霍严东说完也没点灯什么的,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地方,倒了杯水。 水已经凉了,喝着却十分解渴。只是一杯有些少,梁晓才又跟霍严东要了一杯,咕嘟一声灌下去,方长长舒了口气。 他重新倒回床上,往另一侧挪一挪:“你也躺床上睡,趴那多累?” 霍严东没吭声。 梁晓才心想这是嫌床小呢还是嫌他在床上呢?他说:“要不我下去换你?” 霍严东仍旧不语,但没犹豫太久便躺到了床上。这床跟普通士兵的比已经是大了一些了,但两人躺着还是有些拥挤。很快他就后悔了。准确地说,是两人都后悔了。 梁晓才躺下的时候还是困的,可霍严东这一躺下他就不困了。而且他发现他低估了霍严东的占床面积。他侧过身,怼了怼旁边的人,悄声说:“我说我不在的这些天你是不是成天吃香的喝辣的了?怎么好像胖了?” 霍严东哑声说:“没有。” 听着还挺冤枉的。梁晓才“嗤”一声乐了:“没有就没有呗,说那么委屈干嘛?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虎头军的人肯定都能回去。” 霍严东说:“嗯,那你呢?回吗?” 这问题就问得比较微妙了。回吗?回哪?回虎头军还是回家? 梁晓才想了想,没有很快回答,因为他知道这是个契机。如果想从“霍家儿媳妇儿”这个身份上脱离开,他可以借着这次的机会让霍严东跟李顺莲说明白。其实他们心里都知道,除非他一直装,不然让李顺莲难过这事是避免不了的,但是他不可能一直装。 两人都没有说话,正待梁晓才要问问霍严东有什么想法,外面突然传来异样的声响。那声响由远及近,听着听着感觉地都在颤,分明是狂奔中的马群! 梁晓才跟霍严东几乎同时坐起来,营帐外赵三庚道:“副统领,有人来了。” 霍严东按下梁晓才:“你先别出来。” 梁晓才不适宜露面,这时候自然会听霍严东的。只是这个时间,这么明显的大动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钱光祖的靠山过来了,要么是要收拾钱光祖的人过来了。梁晓才好奇到底是哪一波人,同时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如果是钱光祖的靠山,完全没必要在这种时间来。在这种时间来,还这么大动静,是能把后山的坟清干静,还是大晚上把他们赶出去? 然而很快,梁晓才就发现好像不太对劲。他待周围的人差不多都出去了,也跟着偷偷溜了出去。他发现来的这一伙人个个穿着夜行衣,还蒙着面。他们到了之后也不下马,为首的只道:“传圣上口谕,押镇北军铁臂营大统领钱光祖入京。哪个是钱光祖?” 钱光祖吓得一溜烟儿躲进营帐,死活不吭声。 为首的人这才下马,朝铁臂军士兵指的方向进去了。 钱光祖哆哆嗦嗦站起来:“我、我不去!” 为首的大喊:“大胆!你还想抗旨不成!” 钱光祖贴着营帐支木站着:“圣、圣上可有说为何要押我入京?” 为首的人说:“我只是一名小小侍卫,哪可能知道圣意。”说着他几个大步过去揪住钱光祖的衣领,在钱光祖耳边小声说:“是侯爷让我来带您走的,再不走恐走不成。侯爷说明月照青台。” 钱光祖一听,居然能对上暗号,马上松了口气:“好好好,那我跟你们走。” 他赶紧把外衣套上了,又把银票翻出来揣怀里。为首的人见了只皱皱眉:“快点!” 钱光祖吓一跳,匆忙踩上外出的鞋子,跟人出了营帐。为首那人示意下属给钱光祖一匹马,钱光祖笨拙地爬上去坐上了,正要扬鞭出去,这头霍严东眼尖地发现这小子有点过于积极,喊了声:“慢着!” 为首那人看到霍严东穿的是便装,黑着脸说:“放肆!延误了圣命你可担当得起?” 霍严东却说:“来人!给我拦下他们!” 虎头军的人大喝了声:“是!”接着弓箭手跟枪兵迅速把马队围了起来。他们与铁臂军可不同,他们不管到了哪都会执行一个士兵的义务,在虎头关便守虎头关,到了盘海城,那自然是守盘海城的安危! 钱光祖见状赶紧大喊:“霍严东你不要命了!胆敢违抗圣旨?快让你的人让开!” 霍严东这一听更加确定来人有问题。若真是皇上要见钱光祖,钱光祖也不能是这个反应。钱光祖自己都知道心虚,一听有人传圣谕吓得就往营帐里进,就这种人还能积极进京?更别说传圣谕的人还敢蒙着面。为天子传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当今又不是受人牵制办件小事都要顾虑这顾虑那的人。 “钱大统领,我这也是担心你的安危。”霍严东沉声说,“这些人口口声声说传圣上口谕,却连个信物都没有。依我说,还是稳妥些比较好。” “你好大的胆子!”为首的人见霍严东说不通,看向其他人:“难道你们也要抗命吗?” 围着他们的虎头军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交换一下。外围更有人穿上铠甲,骑着马把他们团团围住了,一副有人敢跑,他们就敢追的架势。 梁晓才在暗处看着,这下是真有些佩服霍严东了。这么个不讲道理的世界,万一对方真就是天子派来的人呢?霍严东胆子是真大。果然家里一没权二没钱,还能年纪轻轻当上精兵队伍里的副统领是有原因的。 气氛一时有些僵,钱光祖一想到“再不走恐走不成”就急得要命,大喊一声:“霍严东!你个龟孙子,就不怕我去御前告你一状!” 霍严东说:“来人!去把钱大统领请下来。” 钱光祖一看那些人真的过来了,喊着:“你们都给我让开!别他妈碰我!好你个霍严东,你居然敢以下犯上?老子才是这里的大统领!” 然而他就是喊破了嗓子也没人听。铁臂军的人心里都对他恨死了,不可能听,虎头军的就更不可能了。 赵三庚这头一看钱光祖死死赖在马上不下来,都要上手去抓了,旁边的人却突然抽出一把短刀,刺向前光祖! 钱光祖本来就在那人身边不远,这一刀下去必定一命呜呼。可说是迟,那时快,就在那人的短刀要落在钱光祖的脖子上时,一把匕首破空掷过来,“噗”一声扎进了那人的手背! “啊啊啊啊!!!”那人握着右手腕,血液瞬间染红了他的手掌。钱光祖吓一哆嗦,下了马连滚带爬去了霍严东旁边。随行的人第一时想要间进行反抗,却是双拳难敌四手,不一会儿就被制服住了。 “带下去!”霍严东说罢,朝匕首射过来的方向看去,却并没有看到异常的人。 难道是梁晓才? 能有这样本事的虎头军里可没几个,有也都在他周边,但不是他们。 然而这人也不是梁晓才。梁晓才发现之后也是第一时间朝飞出匕首的地方找去,但那里没有人。对方应该也不是钱光祖的人。 这时梁晓才鬼使神差地想到了那晚在忠勇侯府里见过的那名暗卫。跟他去取了账册的,记得是叫凌泽。那人肯定是有这样的能耐,难道是他? 梁晓才不确定,却突然听钱光祖疯了一样大喊:“蔡军师!蔡军师呢?快!快!我要去见大都统!” 蔡文亭心说你还去见什么大都统。出了这地方你就是个死啊!这不是明摆着上头要杀人灭口吗? 蔡文亭这次可没像以往一样一叫就出来了。他躲起来收拾了东西,准备逃了。他的命虽不值钱,可他还不想死呢!他打好包袱,趁着大伙的注意力都在钱光祖身上时偷偷离开了他的营帐。谁知刚走到没什么火光的地方就被一掌敲晕。 钱光祖半晌没等到蔡文亭,往周围瞅一圈也没看到一个能帮他的人。那些曾经供他驱使的守卫们被虎头军震着也不敢出声,如今瞅着和其他人一样都像牛鬼蛇神。他不禁做了个艰难的吞咽动作,然后满头大汗地看着霍严东说:“霍、霍严东,要要要不、你带我去?” 霍严东冷冷别了他一眼,没理他。 赵三庚说:“还是算了吧钱大统领,有人想杀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钱光祖心说我当然看得出来!这不是因为看得出来才要去找大都统!可到底是谁要杀他?钱光祖越想脸色越白,最终狠狠扯了扯衣领,蹲在地上不吭声。 没人想要控制他的自由,但是霍严东也没马上走。主要是钱光祖的命暂时还得留,他可不希望这小子把事情想通然后自尽了。 钱光祖却是出了名的怕疼,他偷偷咬了下舌头都痛得受不了,哪敢真对自己下狠手。他在地上蹲了好一会儿都没想明白到底怎么样才能给自己找一条出路之后,突然就蔫了。 霍严东看他那副没骨头的样子就不顺眼,便让人把他送回了营帐好生看顾着。随后他自个儿也回了营帐内。他想看看梁晓才还在不在,顺便问问之前掷匕首的人是不是他。谁知帐帘一掀开,首先看到的却不是梁晓才,而是坐在蒲团上的一名陌生男人。 这男人身材颀长,面若冠玉,眉间自带一股风流,虽只一身简单的黑色夜行衣,却盖不住通体贵气。他正在跟梁晓才说什么,也不知道说到哪个有趣的点上了,笑得眼尾弯弯的。 霍严东心中陡然升起一种被男狐狸精勾搭了媳妇儿的错觉,瞬间就酸了! 第34章 飞奔救人 喜欢的人便是心中的宝贝,由其是刚开始喜欢的时候,那就跟小时候得到的最珍爱的玩具一样,都是别人碰不得摸不得的,夸张的时候当真是对方看一眼都会觉得心里堵得慌。 霍严东自问不是个小气的人,但他对男狐狸精跟梁晓才有说有笑这事真的真的很不爽,特别是当他得知这男狐狸精还是梁晓才连日赶路数百里去见的忠勇侯遇晋的时候,他这心里的酸气儿就别提了,人家是醋坛子,那他可能是个醋海。 偏生这侯爷还不打算快点办完正经事离开,居然还想在铁臂营里住些天。 京城不好吗?侯府不好吗?打着替天子除恶的旗号赖在这,其实还不就是借机会想要在外面自在几天?不然后山的坟地一翻,那账册一拿出来,钱光祖还不是一死一个明白! 霍严东觉得世人看走了眼,什么刚正不阿,刚正不阿个屁! “侯爷,您的营帐已收拾妥当,可要过去?”霍严东面无表情地问道。这无良侯爷说了,要在铁臂军里装几天小兵,有人问起来就说他新收的。 “都说了这阵子不要叫我‘侯爷’,你这么一叫,那钱光祖还敢说实话了吗?”遇晋说,“就叫我‘秦才’。”秦才,钦差! “那您营帐里可需要安排守卫?”霍严东恨不得把这个跟花孔雀一样的男人剃光了毛丢出去,但是基本的礼数不讲又不行。 “不用,我带着人来的。”遇晋倒是自在得很,自在得跟回了自己家一样。他指着梁晓才说:“我跟他聊聊天,霍副统领你且忙你的去。” 霍严东心说梁晓才要是没在这帐子里你当我愿意进?!而且这不是老子的帐子么! 梁晓才终于注意到霍严东神情有异。只是不太确定他这种异常是因何而起。他告诉霍严东:“我现在出去不方便。你先忙,有事夜里说吧。我跟侯……秦才说说这里的情况。” 霍严东还能说啥?只能先出去了。 钱光祖就跟被吓到了一样,有点恍恍忽忽的,一点事都能受到惊吓,所以让他来管这铁臂军肯定是不行了。霍严东把自己的得力下属都叫来,安排他们该负责加强守卫的就去负责加强守卫,该负责操练士兵的就负责操练士兵。还有大伙的伙食也要注意,不能像他们没来之前那样吃不饱,也不能像他们来了之后那样吃太好,毕竟粮食也是按需分配的,提前吃光了以后铁臂军的人再回来吃什么? 总之真要管起来这整个营地里一堆活,也不知道那钱光祖一天天都干嘛了。还有后山的事。先前忠勇侯没来的时候也就罢了,这来了,可以光明正大地管了。 “你说什么?霍严东带人去后山挖坟去了?”钱光祖本来一直不说话的,脑子里不是想着这命还能不能保住,就是想着蔡军师到底去哪了,这一听看着他的人说霍严东带人挖坟,他噌地站起来,“谁给他的胆子让他自作主张!快!快给我拦下他!来人!” “没人。”韩长安说,“您就别叫了。您那些守卫一看今儿有人要来杀您,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 “不可能!肯定是你们把他们关起来了!”钱光祖说,“我要出去看看!” 韩长安得到的命令是看着钱光祖别让他死也别跑出营地,没说钱光祖不能出去,所以钱光祖出去他也没拦着,只是跟在旁边。 钱光祖出去一看,果然,以前跟着他的那些人零零散散地在营地里站着。看到他,一个个都把目光挪开了。没人限制他们的自由,但是他们也没去营帐里找他! 钱光祖大喊:“王猛!周大柱!你们几个,都给我过来!” 被点名的不太情愿。主要是他们都想明白了一些事。就是没想明白,听到虎头军里有的人议论也想明白了。他们这个钱大统领的好日子不长了,而他们要是从这营地里走出去,只怕也得没命。 “大统领。”叫周大柱的过来,说话彻底没了往日的底气,“您有事?” “跟我去后山!”钱光祖说,“快点儿!” “哦。”周大柱本来就是一群守卫里相对胆小的那个,闻言吓一哆嗦,跟上了。 “霍严东!”钱光祖连跑带摔的到了后山,“你让你的人给我住手!你挖什么挖啊?这里是老子的地盘你说挖就挖?!”钱光祖已然忘了之前是谁往霍严东跟前儿躲了。关系到人命,他也害怕。他总觉得那个贪军饷和军粮的事没有定论他还有希望,但是滥杀士兵这事要是被知道,那就再也没有转圜余地了! “钱大统领,你紧张什么?”霍严东说,“这里这么多地荒着也是浪费,莫不如种些菜。如今正好天暖和,种出来菜还能给底下的人多弄些花样。” “狗屁的花样!到时候外面有卖的买了就是!让他们给我起开!”钱光祖推正在挖土的人,结果那人纹丝不动,他差点摔个跟头。那人一转头,一笑,脸上一道长长的疤跟着动,像条扭动的蛇,把他吓的! “你们接着挖。”霍严东说。 “不行!”钱光祖站起来,“霍严东,这里是铁臂军!不是你们虎头军!你再敢随意挖我就让人去禀报大都统!我看他不撤你的职!” “那你去禀吧。”霍严东沉着脸,一副懒得与他多嘴的表情。 钱光祖给噎个半死,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往天他三舅公隔三差五地就会给他飞鸽传书,可这些日子他一只鸽子都没收到过。今晨那伙人一看就是来要他命的,还能说出他三舅公跟他的暗语,那就说明是三舅公想让他死。 “要说这有的人啊,他们就是不讲人情。”一个穿着虎头军衣服挖坟的人说,“那些危险的事,肮脏的事都让底下的人去做,好事都自己占着。平日里大宅住着,有好吃好喝,还有银子可拿。只可怜有的人被人当刀使了还不自知。” 说话的人正是装成新来的虎头兵的遇晋。 虎头军一下来了两千名虎头兵,钱光祖根本还记不住谁是谁,所以有人说这话他也没多问,只是觉着自己就是那个可怜的人。自打他来这铁臂军,给他三舅公送了多少钱?哪次不是把大头的孝敬他三舅公?那些脏事烂事都他干,结果呢?结果呢!他的三舅公居然想让他死! 钱光祖眼底飞速闪过一抹阴狠,突然就不说话了。 挖就挖好了,他怕什么?想弄死他?那他不拉上几个垫背的如何对得起自个儿! 差点被杀了那会儿钱光祖是真信他三舅公跟大都统能保他的,但他现在谁都不信了。 “副统领!”这时有虎头军说,“这里有发现!” “副统领,这里也有!” 虎头兵的声音此起彼伏的,不一会儿居然有四五处地方发现了异常。而这些异常无不都是人的尸体或尸骸。有些不知道埋了多久的只剩下一堆白骨,有些时间短的尸体也开始腐烂。 梁晓才要是在,他会看到被他亲手解决的人,但是他没有出来。当然就算出来了他可能也不会有什么特别感觉,这毕竟是个能在自己杀掉的人的灵堂里独自呆好几天的人,胆子不是一般的大,性子不是一般的野。 周围的气味一时变得特别难闻,霍严东压着怒气问不知在想什么的钱光祖:“钱大统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别说他们是什么奸细。他们身上穿的可都是铁臂军士兵的兵服!” 钱光祖梗着脖子:“我不知道!我来这里的时候这后山就尽是坟包,谁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死在这里的!” 霍严东明知他在撒谎,却也没特意指证。他按遇晋说的告诉钱光祖,这么大的事得禀报上头。 钱光祖说:“报就报。”说完不知想到什么,似乎又有些后悔了,补了句:“不过霍严东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一个小小的副统领到我这指手画脚,还赖着不走,到时候大都统真的追责起来,你也没好果子吃!” 霍严东大喝一声:“继续挖!” 虎头兵们是从上午开始挖的,一直挖到近日落时分才把所有的尸体全部挖完。为了尽可能保存尸体完整度,他们挖的时候比较小心,故而多费了些时间。最后一统计,居然多达七十多具!七十多具尸体,曾经是七十多条鲜活的生命!这些士兵远离家乡为的是保家卫国,却不是死在战场,而是死于某些人的一己私欲! 霍严东听到点数的人报上来的数据,火轰的冲向头顶,想都不想地一鞭子朝钱光祖抽了过去。“啪”的一声,鞭子并没有抽到钱光祖的身上,却是在他脸上抽出了一条长长的血印。 钱光祖“啊”的尖叫,想捂脸不敢捂,手悬在脸旁边直哆嗦:“霍、霍霍严东你敢打我?!” 霍严东神情冰冷:“老子真要打你,你早死了!”说完大喊一声:“赵三庚!” 赵三庚立马应道:“在!” 霍严东边缠鞭子边说:“你马上以我的名义飞鸽传书,禀明大都统和副都统这里的情况。” 赵三庚应声“是”,快步离开后山。 霍严东又让人找来原本跟着钱光祖的那些人,看看能不能确定死者的身份。等忙活完一通,天也彻底黑了。手下的人把他的吃食送到帐外,霍严东接过之后端进帐子里跟梁晓才一起吃,却是有些食不知味。 梁晓才问:“怎么了?还生气呢?” 霍严东说:“若无意外,这个时间信鸽也快到大都统和副都统手里了。只是不知大都统会不会来。” 无论怎么说,镇北军的分属营里有这么多人死于非命,大都统都是有责任的,却不知这人可敢来承担。 梁晓才说:“这就不好说了,我觉得多半会来,而且有可能还会想办法把你赶回虎头关。只是不知道你执意不走的话,他会找什么说法。” 霍严东明白,他是一定要留在这里的,至少在事情弄清楚之前他的人不能走,不然万一忠勇侯遇了什么麻烦,那前头那些都白忙活。但是作为镇北军大都统,肯定不想看见他继续留在这。 “这次的事除了我在这越权指挥,也没旁的错处。我若执意带着大家为死去的兵士们要个说法,那也不是不能留下。除非……” “糟糕!”梁晓才突然说,“两个娘!” 钱光祖最拿手的就是用那些士兵的家人做威胁了,这小子是打哪学的?大都统会不会也用这一招! 梁晓才当即决定赶快回家看看! 霍严东说:“我去!” 梁晓才按住他:“你去什么你去?现在你得留在这!说什么都不能让这里的人白死!”说完他多一秒都没有久留,拿起鞭子便是一声指哨。夜风第一时间就跑过来了,他一个利落翻身上马,扬鞭就往虎头关疾驰而去! 霍严东也急,但梁晓才说的对,这个时候他如果走了,这里的事便不好说了。于是他赶紧叫来张记,让张记带着几人每人带三匹马追上去,又飞鸽传书给杨赫,让他帮忙照应。 梁晓才的速度从没有如此快过,他心里有个奇怪的声音,一直催促他快些,再快一些。然而等他换了张记带来的马继续狂奔六十多里到家的时候,家里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时候天还未亮呢,梁晓才缓了下呼吸压低声:“娘?姨娘?娘?” 被子是铺着的,里头还有温度,那说明前一晚烧过火了。梁晓才也不管是不是穿着男装,调头就去找叶大鹏。叶大鹏这会儿还睡着呢,冷不丁看到一个黑衣蒙面的人出现在家里,吓得魂差点没飞出去:“你你你你,你是什么人!” 梁晓才用男声:“叶大鹏,我是你们副统领的朋友,你给人辣椒粉对付我的事我晚点跟你算。我问你,你可知你们副统领的娘和关姨去了哪?” 叶大鹏还有点蒙着:“去、去哪?不是在家吗?我白天还去给她们送了柴。” 梁晓才说:“她们不见了,可能是被人掠走了。” 叶大鹏一口气差点没导上来:“掠、掠走?!” 那他跟副统领怎么交待!叶大鹏彻底醒了:“那、那得去关卡处问问啊!看看今儿个有没有可疑的人出入!” 梁晓才说:“对,你快起来。帮我一起找。” 叶大鹏赶紧穿好衣服,去了关卡处。但是负责守关的人都说今天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去过。因为刚打过仗,所以虎头关这阵子一直管得很严。梁晓才一寻思,那就还是在关里了,却不知是关在什么地方。按说应该还活着。 这时他冷不丁听到叶大鹏的那只狗叫了一声,他赶紧转身:“叶大鹏,你家阿棕嗅觉可好?能不能让它找找?” 叶大鹏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梁晓才赶紧去拿了关彩衣跟李顺莲的衣物,让阿棕闻了。阿棕被带到外面之后,果真开始找起来。 这狗子平日里怕霍严东怕得狠,却是个极聪明的。它边走边嗅,嗅嗅又跑跑。古时候味道不像现代那样杂乱,所以相对容易分辨得多。梁晓才跟叶大鹏一路跟着,终于跟到了一户个人宅子前。阿棕在人宅子门口嗅嗅,然后蹲了下来。 没人敢说它找得一定对,但是它既然指定这个点就确实有可能。梁晓才悄声示意叶大鹏等着,紧接着利落一翻墙,便进了这宅子的院子。 他刚落地,便听到屋里传来妇人哭的声音:“大爷,你们就行行好,放我们走吧。我大姐身体不好,我求求你们了。她可禁不住你们这么吓啊。” 却不是关彩衣的声音又是谁? 梁晓才二话不说,悄悄摸上前去看里面的情形,四个男人,身上有些匪气,不像是正规的军人。他一琢磨,从地上拿起一块石头便往门上砸了一下。 里面当即有人问:“什么人?!” 紧接着就有个瘦高的男人出来了,梁晓才一掌劈了人后颈,放倒之后又砸了块石头。 这次里头的人立时戒备起来,人手一刀,一个留屋里看着关彩衣跟李顺莲,两个出来看情况。梁晓才躲在门后,见人出来用力握住其中一人的手腕,屈膝向上一顶,刀顺势而落,他接过来便一肘击把人击得脑子撞在了门框上。那人当场晕了。梁晓才却没有丝毫停顿,直接攻向下一人。他的整套动作快如闪电,另一个堪堪躲闪开了,这时只听里面的人大喊一声:“住手!再动我要她们的命!” 梁晓才果然不敢再动。 关彩衣跟李顺莲吓得一头汗,两人都哭出来了。 这时持刀的绑匪吼道:“哭什么哭!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 留在外面没幸存没倒的那个“呸!”一声:“哪来的野小子,还不给爷把胳膊举起来!” 梁晓才的手缓缓向上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举手投降,结果下一秒他就一刀掷向把刀架在李顺莲旁边的那人。只听“欻”一声,长刀直接砍掉了那人持刀的手臂! 那人“啊啊啊啊”尖叫出声,血飞溅出来溅了李顺莲跟关彩衣一脸。两人吓得更狠了,关彩衣能看到还好,李顺莲看不到,本能地大叫:“严儿?严儿?是不是你啊严儿?” 最后一个见势头不对转身就要跑,梁晓才一想到外面还有个叶大鹏,一鞭子甩出去便把人抽倒在地。 他一脸的汗,加上赶路时没来得及洗去的灰尘,糊一块儿难得有那么一点狼狈的样子。他把鞭子放到一边给关彩衣解了绳子,又去解李顺莲的。 这会儿脑子里是真没想那么多,就觉得人救到了就放松了。谁料他一给李顺莲松了绑,李顺莲的手就一把抓过来了,还很准地刚好把他的手抓住。李顺莲摸了会儿,愕然道:“小、小音?” 刚松了气的梁晓才瞬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我擦! 第35章 马甲脱了 霍严东不在家的三年多时间里,梁小才的手被李顺莲握过无数次。李顺莲看不到,就会习惯性地靠触觉来识别一些人和事。梁小才是她眼盲之后握手最多的一个,所以她记得也最清楚。在不知道儿子还活着的那段时间里,梁小才是她最亲的人,最亲的人的手,她对那双手的记忆不可谓不深厚。 梁晓才在大多数事情上反应都会快于常人,但是这一次他却犹豫了。而就是这么几秒的功夫,李顺莲又摸向了他的手腕。 黑色的夜行衣,袖子用束带束着,为了行动方便和减少活动时的阻力,他弄得还挺紧。 李顺莲又摸到了他散落在胸前的,扎得高高的马尾。 “你、孩子,你……”李顺莲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半晌突然想起来旁边应该还有关彩衣,便忙问:“彩衣啊,你快看看,可是小音回来了?” “他……”关彩衣也有些为难了。她当然想说这不是小音,这是她的儿子。但是一想到李顺莲的情况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时叶大鹏带着阿棕进来了,看到里面的情形,大喊一声:“我的天!梁大哥你这也太厉害了吧!” 不让他进来,这么快就解决了!怪不得虎头军军营里都说这人厉害呢,这才多长时间的功夫啊?里头倒的倒歪的歪。出手迅如闪电果然不是白说的。 张记带的人没多久也到了,他们是听着阿棕的叫声找来的。几人看到院子里的情况着实一愣,听到叶大鹏的解释才知道这是梁教头一人做的,动作快速又利落。 他们很快把那些人抓起来绑了。至于被砍了手臂的则由叶大鹏去负责,谁让他是大夫呢。 一时间院子里来来回回都是脚步声,但是以李顺莲为中心的屋子里却出奇的安静。最后还是梁晓才说的话,不过他没有再压低声,而是用本声说:“这里太乱了,先回去再说吧。” 关彩衣担忧地看了看儿子,扶住李顺莲:“大姐,咱们回去吧。” 李顺莲朝前摸索着什么。梁晓才见状暗暗叹了口气,从另一边把她扶住了。李顺莲又握到了那双熟悉的手,但是这一次她没有再问任何问题。 梁晓才说:“小心门坎。” 李顺莲下意识把腿抬高。以前也有过很多这种时候,她的儿媳妇儿总会在有危险的时候提前提醒她,免得她摔了伤了。如今换个男孩子口中说出来,她的心情不能说不复杂。 “几位兄弟,这些人就麻烦你们了。我先把……”梁晓才说,“我先把副统领的娘跟二姨送回去。” “此刻回副统领家里会不会不□□全?”张记说。既然那些人已经知道副统领家在哪,并且还绑了副统领的亲人,那回去会不会再被绑? “要不先去我那儿?”叶大鹏说,“我皇大娘和关姨手上都好像受了伤,我给她们拿些药。” “拿药倒是可以,但还得回去。大晚上的,大娘和关姨在外面多有不便。”梁晓才说,“放心,我送她们回去之后就在那守着。” “那怎么行?”张记皱眉说,“梁兄弟你紧着往这赶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了。” “就是啊,守着也不能是你一个人。”有人应和道。 “要不这样吧梁兄弟。你先送二位回去,我们兄弟几个忙完了就去找你。”张记说。 张记难得叫一声“梁兄弟”。他之前其实是有些看不上梁晓才的,在台上打个架老是躲,还蒙着个面。但是这一次的事是真让他改观了。对面的人行事够果断,出手也漂亮,最难得的是这人一看就很重义。那么远的路,跑得那么急,这跟去救亲娘也没区别了。 梁晓才说:“你们还是留心这里会不会有人再过来吧。最好再去找找杨大统领,多几个人来加强守卫总会好些。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任何错。” 张记想想也是,带着手下把绑好的人都带回了屋里。只要这些人该出去的时候不出去,肯定还会有来跟他们碰头的人,到时候再一网打尽。 梁晓才便带着两个长辈回了家。 李顺莲在关彩衣的帮助下把脸和手洗了,衣服也换了,药也上了。关彩衣自己也拾掇完跟她一起坐在了炕上。两人堪堪从被绑的恐惧里回过神来,半天都没再发出声响。 大约是真的有点吓到了。一辈子老老实实做人,哪遇上过这么大的阵仗?关彩衣早先在梁家被熊金平欺负,但那到底是在家,跟这种不一样。李顺莲就更不用说了,从小到老就没遇过这样的事。 想到之前的凶险,李顺莲虽然听着梁晓才的呼吸声挺正常,却还是问了声:“好孩子,你刚才没伤到哪里吧?” 梁晓才说:“没有,您放心。” 李顺莲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说着说着她的眼泪便从眼里流下来了。梁晓才跟关彩衣吓一跳,忙问她怎么了。她抓着梁晓才的手说:“娘还以为你不回来了。你一走那么多天,娘天天等你回来。” 梁晓才微诧异,觉得李顺莲这说话的语气,怎么都不像是一点都不知情的人。难不成她早就知道她“儿媳妇儿”其实是男的?还是说有所怀疑,直到今天才确定? 关彩衣也颇为意外地看着李顺莲:“大姐,你……早就知道他……” 关彩衣话没说全,但李顺莲却第一时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抹了抹泪说:“也不是一早就知道。他刚来霍家那会儿我只知他不是梁大姑娘。我摸过梁家大姑娘的手,没他那么糙。我当时想着,这可能是梁家随意找个人送来的,怕是梁大姑娘自个儿不肯嫁。那会儿我好些次都想问问了,但是这孩子孝顺,又特别乖巧,我这话到嘴边不知道多少回也没问成。我怕我要真问了,他便没办法再在霍家了。我一个老太婆孤单啊,就想着有个伴儿。” 梁晓才问:“那您是什么时候怀疑……我可能不是女的?我觉着我装的挺好的啊。” 李顺莲面上奇异地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说了句:“娘这眼瞎,但是耳朵好使。” 梁晓才心说那你也不可能光听声就听出梁小才是男的吧?记忆里梁小才已经很注意了,毕竟关彩衣在梁家,梁大富拿关彩衣做威胁,梁小才不敢不听话。 关彩衣也有些好奇。她觉得如果是她眼盲,她肯定听不出来她儿子是个男孩儿。 李顺莲纠结了半晌,最后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说:“你这孩子,那男娃跟女娃尿尿能是一个动静吗?娘听一回两回没注意,次数多了肯定就注意了啊。不过那会儿我也只是猜想,不敢肯定。” 梁晓才瞬间有点懵逼。 尿尿的动静?!是说一个下落距离远,一个下落距离近,所以动静不同?如果真是那样,那这老太太分析能力有点儿牛啊,这样的细节都能注意到。 梁晓才说:“那严哥回来之后呢?您怎么没问问他?” 李顺莲一听这话,长长叹了口气:“他回来那阵儿也没与我说,我就寻思着是不是我猜错了,可能你就是个姑娘家,要不然他咋就不说呢。我还想着这样也好,就算你不是梁大姑娘,能跟严儿好好过也行。哪曾想你们两个合起伙来骗我。”顿了顿:“不对,是你们三个。” 关彩衣苦笑一声,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梁晓才说:“严哥当初也是不想让您伤心。再者他总归是个男的,照顾您也有不便利的时候。我们当时就想,把您送到这里,然后我和我娘……我姨娘其实是我亲娘,我和她等您安顿好了再走。可谁想这一来就一直没走成。上些日子说家里再找个短工,其实就是想让她来照顾您的。要不哪天我跟我娘走了,严哥又去营里忙活,您可怎么办呢。” 李顺莲也想到这一点了,她没说她也是那会儿又起过一些疑心。 反正这些年反反复复,她一直猜测,却又因为舍不得,始终没说什么,就想着只要没说破,她儿媳儿就是她儿媳妇儿。 梁晓才大致能明白李顺莲的想法。一个眼盲的妇人,有人照顾她孝顺她,她肯定是感激对方,同时也会产生一些依赖,这可以说是人之常情了。她心里大约是把梁小才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时间越长,越是无法割舍。特别是当听说自己的儿子不在了之后,梁小才简直可以说是她唯一的寄托,这种感情不是说转移就能转移的。 李顺莲这时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孩子,你见到严儿了吗?他可还好?可说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梁晓才说:“见到了。挺好。可能得过个六七天或者七八天回来吧,他手里还有些事没办完。” 李顺莲点点头,拍拍旁边的炕面说:“来,坐这。” 梁晓才也没太在意,坐下了。他是真一天一夜没合眼了。不对,应该是两天一夜没合眼,毕竟来之前的白天也没睡。他有点累,是真累。 关彩衣这时问:“今儿个抓了我们的那些人是什么人?你今天打了他们,往后可会有危险?” 梁晓才说:“就是些坏人,打了就打了,严哥手下的人会处理。您二位就好好睡一觉,旁的不用想。一会儿我去外面守着,不会有事的。” 关彩衣是真见识到儿子的变化了,但还是免不了担心。今天那些人可都是拿着刀呢,他们夜里突然闯进来的时候她吓得都把碗给打了。李顺莲也害怕,但害怕的同时她还有点好奇。原来那么贤惠的儿媳妇儿这么厉害吗?她光是听着声就觉得来的人厉害,就是没想到会是她“儿媳妇儿”。 咋就不是个姑娘呢! 李顺莲一面庆幸着逃过一难,一面又有些遗憾。虽然她早就想过,若儿媳妇儿真是个男孩儿她就当多个儿子了。可那会儿是她以为他亲儿子再也回不来的时候啊,这冷不丁真的确定儿媳妇儿是男孩儿,她又觉着有些难受。这毕竟不能真当儿媳妇儿了。 半晌,李顺莲问:“孩子,那我以后可咋称呼你?” 梁晓才说:“您就叫我‘晓才’吧。或者小梁也行。我本名梁晓才。” 李顺莲说:“好,叫你小梁。” 梁晓才见她接受度还挺高,笑说:“早知道您不生气就早点跟您说了。您是不知道,我和严哥怕您生气怕您伤心,就愁着这事怎么说呢,在家的时候成天做贼似的。” 李顺莲说:“咋不伤心?咋不生气?你说我以后上哪儿找你这么好的儿媳妇儿,天天带我晒太阳,给我说故事,唉~” 李顺莲长叹一声,要说一点也不在意那是假的。只要一想到梁晓才将来很可能要走,她这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儿。她记得之前梁晓才不在家的时候,叶大鹏就帮着打听房子来的。那是不是就要搬出去呢? 想想都舍不得。 已经把买房钱花了一多半的梁晓才要是听到这话非哭不可,但这时谁都没想到不光他的宅子没买成,他们身处的这宅子都卖了。 第36章 远程送礼 梁晓才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他走了不稳妥,便决定留在虎头关了。霍严东那边他让张记帮着安排人送了信,说这边一切安好。如此过了三天,关李顺莲跟关彩衣的地方还是没人来过,倒是霍严东那头,镇北军副都统常胜带着一百名精兵到了铁臂军。 常胜骑着高大的枣红色骏马,一身崭新的甲胄穿在身上,头上一顶头盔,差不多只有眼部是露出来的。他入营之后也没急着从马上下来,坐在马背上问道:“钱光祖呢?” 钱光祖早就吓得躲着不敢出来了,霍严东只得实话实说:“回副都统,钱大统领在营帐内。” 常胜说:“你随我进来。” 说完从马上下来,跟霍严东一起进了钱光祖的营帐。他进去之后看到缩在角落连头都不敢抬的钱光祖,倒底是没顺过那口气,一脚上去踹在了钱光祖的肩上:“混账东西!你哪里有半点我镇北军大统领的样子!” 钱光祖“嗷呜”一声,疼得眼前直犯黑:“副、副都统,您别踢啊啊啊啊啊!” “闭嘴!”常胜一吼,“想想你干的好事!” “副都统,大都统他……”霍严东没看到大都统莫刚,那人好像根本就没来。 “大都统人不见了。”常胜把钱光祖踹一边说,“你的消息传到我手里时他还在,待我要带人出发时这人就找不着了。” “该不会……” “有可能。”常胜神情有些凝重:“去后山看看你说的那些人。” “是!” 后山自从挖出来数十具尸体之后一直有人把守。古人都讲究入土为安,所以把这些尸体的身份尽可能查明之后,霍严东又让人把他们埋了,并且立了木牌。大多的尸体都能确认身份,因为就近半年埋得最多,只有少部分,就连钱光祖的那些“得力下属”都不记得了。 常胜看着霍严东交给他的名册:“可安排了人去通知他们的家里人?” 霍严东说:“还没有。属下想还是待这件事情查清楚之后再一并通知。总要给他们一个交待。” 常胜点点头:“你说的没错。说来可笑,莫刚此人,当初要把两千虎头军调到这铁臂营,我还不同意。现在想想还好我没同意。这偌大个盘海城,他居然敢交给钱光祖这等脓包来守,也不怕被袭。还好虎头军的人来了。” 常胜跟莫刚不同,这人也是在战场上跟霍严东并肩作战过的,一心向着国家,向着手下的兵。他早先就听闻铁臂营有问题,却又碍于身份没办法跟莫刚正面较劲。而且莫刚总是借职务之便派他出去干这干那,他也很少能来到这里。今次来还是因为师爷给他传信他才知道的。如今出了这些事,他的心里也不好过,叹了一声说:“如果方大都统在,这里哪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霍严东想想自己刚来的时候见到的不禁皱了皱眉:“铁臂军里的士兵们常年忍肌挨饿,大部分根本无力操练。据他们所述,这里每日只管一顿饭,一碗稀粥一个馒头。去了虎头军的那些铁臂军也是一个个瘦得浑身没几两肉,在虎头军养了好些天才逐渐恢复过来。” 常胜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看着这里的铁臂军就能看出来了。虽然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听到有人说霍严东来了之后他们都能吃饱了,但人瘦得厉害了可不是三五天就能补回来的。如今铁臂军的人跟虎头军的人都不用靠衣裳来区分,看身型就知道哪个是哪的,可见其差距有多大。 “钱光祖可有交待后山的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常胜问。 “他只说他不知道,还说他来的时候这里就有许多坟包。可有许多兄弟们的尸体被挖出来的时候还未完全腐化。而且他们身上穿的都是铁臂军的衣裳。”霍严东说,“属下问过跟着钱大统领的那些人,他们都说是钱大统领让他们埋的。铁臂军的士兵们也都是这么说。” “好他个钱光祖!”常胜说,“方才就该一脚踹死他,个王八犊子!” “您看这边怎么到底怎么解决。”霍严东说,“杨大统领还等着我带人回去。” “回去?那怎么成?”常胜说,“你也不是没看到这里的情况,你们若是走了,万一敌军来袭,就钱光祖带出来的那些人还不够敌人砍两刀的!你眼下还不能走,先带着你的兵在这里留下,不然若真出了什么大乱子,你我的脑袋都得搬家!” 霍严东:“……” 常胜说:“如今莫大都统都跑了,这事必须禀明圣上。霍严东你留下来暂代铁臂军大统领一职,待我禀明圣上之后看圣上如何定夺此事。” 霍严东说:“是。” 常胜这时叫了声:“来人!笔墨纸砚!” 不多时,常胜的两名下属便带着书信离开,快马加鞭赶往京城。常胜又去营地里转了转,看了那些被留下来的铁臂军以及虎头军的士兵,和他们说了些话。他倒是想亲手整顿整顿这铁臂军,但是莫刚跑了,他不能离开主营太久。 临走前常胜找了霍严东,与他交待一些事,最后问道:“对了,我听我妹子说你媳妇儿回了娘家一直未回,怎么个情况?” 霍严东一想到常鹦就头疼。梁晓才离开之后这妹子也不知从谁那打听到了,又是隔三差五地去找他,弄得他极为烦躁。不过此时面上倒没太显出来,只说:“内人去探望母亲去了。” 常胜说:“原来如此。”顿了顿:“你当真对我家鹦儿无意?” 霍严东说:“有一妻足以。再者属下不在家的三年多时间里一直是属下的妻子一人照顾我母亲,属下定要倍加爱护他才行。他即是属下妻子,亦是属下恩人。” 常胜说:“也罢,生而为人便要知义,大丈夫更是如此。”常胜重重拍了下霍严东肩膀:“钱光祖你还要再看些时日,我带着他反而不便。待过些日子,自然会有人来管这事。” 霍严东心说那个管事的已经来了。 常胜又说了两句鼓励的话便走了,霍严东见他的马队跑远了,这才去找了打常胜来就没露面的忠勇侯。这侯爷倒好,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并且好像还觉得常胜办得不错? 正常来说钱光祖这个大统领有问题,那应该是铁臂军的副统领来暂代大统领的位置,奈何铁臂军里根本就没有能扛事的副统领。这里只有一个蔡军师,还被打晕了绑着。 这下换成霍严东感觉上贼船了,怎么想这一时半会儿都走不开。 夜里,遇晋问他:“你觉着常副都统为人如何?” 霍严东说:“骁勇善战,为人公正,且十分关照手下的人。” 遇晋说:“你跟他一起打过仗吧?” 霍严东点点头:“前年初乌博国大举进犯,刚好在常副都统麾下。”说罢他又思忖片刻后问:“侯爷,您打算何时回京?” 遇晋说:“待方大都统能回到这镇北军的时候吧。此事莫要声张。对了,小梁给你来信了吧?可说了他那如何?” 霍严东一点都不喜欢被遇晋问起梁晓才的事,但还是回道:“一切平安。” 信是杨赫派人送来的,说起这事来霍严东还有点想笑。那信上的字不是梁晓才写的,但是上头画了一条蛇。这蛇代表什么,想来也只有他跟梁晓才知道。 翌日,霍严东也给梁晓才写了一封信,上面提到他被留下做代大统领的事情,一时还不能回去。他还让梁晓才帮忙跟家里带好,又在信的最右下角画了一只小麻雀。最后又让送信的人给叶大鹏带了个口信。 梁晓才收到信的时候也说不上怎么,心情特别不错。他把信收了,难得光明正大穿着男装在霍家院子里晃荡。天越来越暖和,院子里的果树也发芽了,他单手拍着树,绕着那树无意识转圈,如墨如瀑的长发被风轻轻扬起来,衬的一张精致的脸十分显白。 关彩衣见了却笑说:“怎么跟头驴子似的总转?不晕呀?” 梁晓才笑说:“不晕。”说完看了看另一头,略压低声问:“您看来的这人可还行?” 关彩衣说:“我觉着不错。人有耐心,心地也好。” 叶大鹏的邻居,那名短工,姓周,梁晓才叫他周婶。周婶已经在霍家连续帮忙两日了。梁晓才是想着等霍严东那边忙完回来,他也看看搬出去。如果不能买房子,那就先租个地方也行,反正这边租子不算贵,他还租得起。 关彩衣这时说:“你的事,严儿他娘还挺难过的。这几天晚上她总翻来覆去的,我看也没睡好。” 梁晓才心说这是必然的,不过能像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这时只听外头有人喊道:“梁哥,家里有人吗?” 周婶离着近,开了门,笑说:“大鹏你这嗓门儿我看是一天比一天响亮了。” 叶大鹏提着一个小竹篮子进来:“哈哈,我这不是最近都吃得好嘛。” 他最近时不时就来霍家蹭饭,还真有点胖了。 梁晓才问:“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叶大鹏举了举手里的篮子说:“我来送些东西。” 他话没说完,梁晓才就听到篮子里“叽叽叽叽”的声音,似乎是小鸡。 叶大鹏把上面的蒙布一掀,果然露出一堆毛绒绒的小黄球:“梁哥你看!” 梁晓才轻轻挑了挑眉:“哪来的小鸡崽?” 叶大鹏说:“副统领让我买了送过来的。他说等他回来再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说给你养着玩儿。” 梁晓才接过一筐时不时歪着圆脑袋瞅他的小东西:“还怪可爱的。” 叶大鹏说:“嗯。我让人挑了两只公的八只母的。那没别的事我先回了梁哥,你慢慢琢磨怎么养吧。” 梁晓才心说这还用琢磨吗?倒是霍严东挺让人想琢磨的。这人脑子里想什么呢?不知道这种送东西的行为很容易让人……多想么? 第37章 书信来往 叶大鹏买来的鸡崽已经出壳有些日子了,可以下地养。梁晓才刚好没什么事,就给小鸡们弄了一个鸡圈。这鸡圈用长树枝做的。树枝是找柴夫专门买的。他倒是想省了这笔钱,但现在还不宜离开太远。 索性这东西也不贵,两三文钱人家能给弄来一大捆,足够做个小鸡窝。他把这些树枝修剪得差不多一样长,根部对齐摆在地上,拿草绳将它们编得跟个大帘子一样,再往地上一立,根部埋进去一些就可以。 为了避免影响李顺莲在院子里走动的时候绊倒,梁晓才特意找了个拐角处,弄好之后一看,还行。 关彩衣给小鸡崽们弄了些食,看着它们一个个叽叽叫着啄食吃,笑说:“这要是养大了,就能在家里捡蛋吃,也怪好的。” 以往梁家虽然有地方,可梁家不缺这些东西,也就从未养过。 李顺莲虽然看不到,但也来听听声凑个热闹,笑说:“就是又要辛苦我……辛苦小梁了。”到嘴边的儿媳妇儿硬生生咽了回去,李顺莲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暗暗叹口气:“周大妹子,回屋吧,有点热了,我想喝口水。” 突然就没什么心情——周婶比李顺莲年纪小,李顺莲就叫她大妹子。梁晓才瞅了瞅李顺莲,最后还是选择不吱声。 搬出去他是肯定要搬的,所以跟李顺莲的联系稍稍放远些也好,免得最后大家都不习惯。另外他还有个猜测。现在霍严东在铁臂军做了代大统领,这就说明很有可能以后直接在铁臂军留下来。铁臂军里没有一个能当家作主的,霍严东能把那里带好,升职的可能性就高。如果真那样的话,没准李顺莲也得接走。 说起来铁臂军是不怎么样,可盘海城却是个不错的地方。那边临海,海鲜多。这要是摸上点贝啊蟹啊的一烤…… 梁晓才咂咂嘴,感觉嘴里快淡出鸟来了。他转头:“娘,咱明儿个晌午弄点凉拌面吃吧?您来擀面条,我来拌。” 关彩衣笑说:“好。” 梁晓才笑说:“我说什么您都说好。” 关彩衣想想,好像还真是。不过她是真觉得好。早年在梁家的时候过得苦,现在难得能过上好日子,她是打心底里知足。先前每天看儿子装姑娘这事她还隐隐有些愁,现在连这点愁也没了,她就盼着哪天儿子能说一个好媳妇儿,这样她这辈子也没有遗憾了。 翌日梁晓才去厨房里转了转,发现芝麻油没了。刚好他想做的是肉丝拌面,就拿着油瓶去了调料铺子,买了点芝麻油,又割了点猪肉回来。猪肉尽量挑了瘦一点的,肥的部分熬上荤油留着炒菜,瘦的部分炒完之后拌面的时候放。 关彩衣擀面条的时候梁晓才就在那儿切肉丝,却听关彩衣说:“儿子,你说咱们以后干点啥呢?娘想着要不我接点绣活做做?” 她是忙惯了的,原先在梁家不用说,那是从天不亮忙到下一个天不亮。后来来到霍家,照顾李顺莲,做做饭,拾掇拾掇屋子,这一天过得倒也不算闲。可如今周婶来了,有人照顾李顺莲,屋子也有人帮着收拾。她顶多做个吃食,还不需要总做。这么一想一天闲的时候太多了。 “不做那个。您要是有时间帮我弄双鞋什么的,赚钱的事您就不用担心了,有我呢。”梁晓才说,“等回头咱们想好了在哪里买宅子,咱们就买一套院子大点的,菜园子也大点的。” “好,娘都听你的。”关彩衣边擀面条边问,“儿子,你身上这些功夫是跟谁学的?” “跟严哥啊。他教我可多了。”梁晓才撒谎脸不红心不跳,“要不是这次盘海城那边出了些事,我原是要去虎头军的。不过往后就不好说了。” “你也要去当兵?” “不一定,只是有可能。”梁昨才一看关彩衣一脸担心,笑说,“您放心,现在国泰民安的,三五年应该是不会打仗了,就算当兵也没什么不好。” 关彩衣想想那倒也是。现在看来霍严东就过得挺好,没什么特殊事情的时候隔几日就能回一趟家,而且认识的朋友还多。人在外头不就是靠着朋友么,特别是男孩儿。 梁晓才说:“娘,咱们稍稍切细一点。就比平时就的汤面再细一点点就可以了。” 关彩衣说:“成,娘一会儿切两根你瞅瞅,行了娘再多切。” 娘俩在厨房边干活边聊,没多久就把面条弄好了。关彩衣切的面条粗细刚刚好,煮是梁晓才煮的,最先捞出来一部分是给他跟关彩衣还有周婶,最后捞出来的是李顺莲的,相对比较软。面条里放了一点炒好的肉丝,又放了点芝麻油,还有一点刚长出来没多久的小青菜,以及细细的葱花,还有一点蒜沫,和一点胡萝卜丝。 周婶本来没想留在霍家吃,没想到梁晓才居然带了她的份,还是肉丝拌面。这年月,一年也吃不上几回肉,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这哪使得啊?” 梁晓才说:“就一碗面,有啥使不使得,您尝尝吧,刚好今天天还挺热,也省得来回跑了。家里不是没有人等晌午饭么?” 周婶家里两个姑娘都出嫁了,家里就她跟她男人。她男人给人也是给人当短工,白天不回家。 周婶想着也确实不急着回,再说盛都盛了,而且这面闻着还怪香的。于是她坐下来跟着大伙一块儿吃了,吃完把梁晓才好一通夸。 “你说你这小伙子,长得俊俏,人又好,将来哪家的姑娘要是跟了你,还不掉进了福窝窝里?” “您说笑了。”跟我那是坑了她还差不多。梁晓才叼着根小树条,笑得吊儿郎当的。 “你也别急。周婶在这虎头关几十年了,这关里的人我不说识得全部,那也识得三四成。到时候给你说个好的。” “别别别,我还不定留不留这儿呢。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梁晓才可不想给自己惹一堆用不着的麻烦。 周婶笑着又说了句什么,梁晓才也跟着笑起来。两人都没注意到李顺莲跟关彩衣有些沉默。 当天晚上,梁晓才一个人在屋里无聊,练练字,又给霍严东写了封信。他也没有刻意找人给霍严东送,而是赶着霍严东派人给他送信的时候顺便让那人捎回去了。 霍严东自己都没想到他居然那么盼着梁晓才给他回信。本来他还想跟送信的人说,送完信记得让梁晓才也给他回一封,但倒底没说出口。大约是自己的心思不想让旁的人知道,或者其他什么。没想到他没说,梁晓才也给他回了。 要说的挺多,梁晓才有好些字真就写不太明白,所以这次主要画了几幅画。一幅是一个鸡圈里头有十只小鸡,鸡圈外站着三个代头看鸡的人。两个妇人,一个小伙。霍严东一看就猜到两个妇人是两位娘亲,小伙是梁晓才。 还有一幅画,一个小伙骑着马,半趴在马背上,另一个小伙背着一把大弓和一壶箭。后来小伙下马了,另一个小伙搭弓射天上的鸟,回去的时候马背上的小伙一手鸟,一手蛇。然而这些都是梦里的,用一个大圈给圈出来了,实际小伙在睡觉。 霍严东觉得自己从没有看过这么有趣的画,看的时候心里美滋滋的,说不出的开心。本来一天到晚给钱光祖这个混账玩意儿收拾烂摊子就挺累的。但是夜里一个人在营帐里看到梁晓才给他画的信,他就好像所有疲惫都散了。 然而最后一幅画却像一把刀一样,“咔”一声把他的兴头都给切没了。画中一个小伙站左边叹气,右边是一个姑娘跟一个媒婆。梁晓才往媒婆的脸上点了个大大的痣,扇子上写了个“媒”字,霍严东一看就懂。 去他娘的!他一点也不想懂! 他就知道,梁晓才恢复男儿身之后一定有很多人惦记着。谁让梁晓才那么好呢,人长得俊就不说了,虎头关从关北翻到关南都找不出比梁晓才模样更好的。身手又好。身手这个也先不说了,媒婆也未必知道。但是人长得俊,又年轻,而且人品也好,那惦记的人肯定多了。 霍严东发现一想到这些自己就有些心焦,恨不得长了一双翅膀飞回去才好。 他琢磨这信该怎么回。他画画可没梁晓才画得好,想说的又不好直接说。最后他决定直接用梁晓才给他画的那张画好了。 他先是把正事写下来。告诉梁晓才,自己在铁臂军虽然从早忙到晚,但也没什么。虎头军的兄弟们还是和以前一样靠得住,铁臂军的人虽然身体弱些,但也比以往强得多。 还有侯爷也没走。这个不好在信里说,他就在营帐里画了一只瘦猴子。 这猴子画得像黄鼠狼,好在梁晓才聪明,看了两眼倒也猜出来了。 只是没想到,霍严东还把他让人捎去的其中一张画又捎了回来。 就那张有媒婆的画,霍严东这缺德玩意儿,拿毛笔直接在媒婆跟姑娘身上画了个大大的X。 第38章 老虎和猫 如果说送小鸡可能是为了赶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养起来,那么把媒婆跟姑娘勾掉这事就做得有些太明显了。梁晓才十分怀疑霍严东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想法。不然明知道他什么情况还做这种事也有点太不合情理了。老天明鉴,他画那幅做梦的画只是突发奇想想表达他无聊了而已,虽然梦也确实是做了,但绝对不是想告诉霍严东他想他。 当然要说想也没什么毛病,毕竟他是真无聊,而霍严东是他在这世上难得的朋友,还是那种……比较重视的朋友。 只是一想到李顺莲跟关彩衣……梁晓才又隐隐觉得这样不行。 一两年,甚至三四年可能还好说,但是再往后呢?这年代,男的二十都算不小,该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他过了年二十,霍严东比他还大几岁。他都能感觉出来,他的事被发现之后李顺莲挺着急的,好像很担心儿子找不到新媳妇儿的样子。关彩衣虽然没有那么急,但是盼望他娶妻生子的想法也从没停止过。这样的情况下他跟霍严东要是真有点什么,其后果梁晓才不敢想。 于是这一次梁晓才没给霍严东回信,他只是让送信的人回去的时候给霍严东带了一套薄衣裳,倒也不是他想到的,是两位老娘。 “这一晃又好些天了,严哥还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么?”关彩衣边晾衣服边问道。 “没。他没准还要留在那儿。”梁晓才把菜园子里弄的一点野菜之类的剁给小鸡吃,还给它们捉了点小虫子。虫子是海棠果树上长的。这里也没个药,只能动手捉。亏得他不怕这个,捉一会儿就当给小鸡补充蛋白质了。 “这果子今年也不知吃不吃得上。”关彩衣说。也不知指的是虫多,还是他们留不留得到那时候。 “那就要看跟这棵树有没有缘了。”梁晓才顿了顿,“但愿吃得上吧。” 一个人来到这世上会被太多事情左右。他在穿越过来之前还真不怎么信命,他就信自己,信那些关系铁的战友。但是现在发现“命”这个东西,好像不信也不行。怎么就那么巧让他到了这?一年下河救人的又不止他一个,偏偏他就穿。 他真的很好奇能让他跨越时空来寻的爱人到底会是哪个。这么大的阵仗,怕不得是上万年修来的缘分? 其实霍严东就跟他够有缘分,但是这缘分又好像只有一半。 梁晓才不自觉按了按额角,发现下午做什么事都有点不太顺心。 霍严东也不顺心。心心念念就等着梁晓才再给他回一封信,结果居然没回!就让人带了衣服,捎了口信说家里挺好。 他能不知道家里挺好么?去捎信的人看了都说好,但是他想听的又不是这个。 “不就是没给你来信么?至于跟谁欠了你银子没还似的?”最大的营帐里,遇晋见霍严东一脸失望之色,笑道,“不过这个小梁也确实是个有趣之人。还别说,他走了之后这里的乐子都少了。” “我看您一天也没少乐。”霍严东跟遇晋认识时日久了,对这人也颇多了解了,说话有时候便不似以往客客气气的。虽说级别是差了不少,但也算得上朋友吧,遇晋自个儿说的。 “唉,人生苦短啊,不及时行乐怎么行?”遇晋坐在蒲团上,边逗着凌泽捡给他的蟹子边说,“你们在这里虽是清苦了些,可也自在。不像我,这一朝回朝堂,天天都要对着一群老顽固。难啊。” “侯爷足智多谋,谁敢让您为难?”霍严东说,“依我看您比谁都自在。” “我自在么?”遇晋一手支着下巴,把眼看就要爬到桌底下的蟹子提留着后腿逮回来重新放到近前让它爬,“也就这阵子自在些。不过跟你和小梁一比,还是差了点。看个书信都能笑得跟朵花似的,这是有多喜欢啊?” “侯爷!”霍严东震惊地看着遇晋。 “慌什么?”遇晋缓缓瞪了眼霍严东,“我又不傻。不过你可想好了。小梁不是那糊涂蛋,你若是在这事上令他有半点为难,趁早收了这不该有的心思,免得伤了他。我听说你家中可是有妻子的。” 霍严东没再说话。他知道遇晋知道他家里情况,毕竟这在虎头军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那都是表面的啊! 盯着对方眼神看了半晌,霍严东把那只爬了不知多久的可怜蟹子放进坛里:“他就是我的妻子。” 遇晋诧异抬头:“你说什么?” 霍严东说:“小梁,他就是我妻子。” 霍严东把梁晓才为什么会嫁到霍家,又怎么会跟他到这,这些都简言意赅说了一遍,最后道:“我认定他了。” 遇晋眼底多了丝笑意:“哟,那你们这缘分可够深厚的。他扮成姑娘好看么?” 霍严东冷着脸看了遇晋一眼:“与您无关。”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关心这个?偏不让他们知道!虽说他不说这些人应该也能猜到,但他就不说。 他家小梁怎么可能不好看呢?好看得他现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浑身难受。原先没收到书信的时候还好点,这一收到书信之后,他这心也不知道怎么的,天天往虎头关飞。 以前刚到军营里看着那些家里有媳妇儿的一到夜里就不安生,他还想不通,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这不光是身上闹得慌,心也闹得慌。 遇晋这时说道:“再忍一忍吧,要不了多久,方大都统便能回来了。” 他这话说得极其认真,倒是真有“刚正不阿”的样子了。霍严东是信他的,就像他信铁臂军能够回到从前一样。 现在铁臂军的人再也不挨饿了,总算把身体养回来一些。霍严东每天都安排虎头军的人带着他们一起操练。虽然最开始大家都不容易,但也逐渐开始适应。 唯一不顺的是莫刚还没有被缉拿归案。现在各个城里都贴满了通缉令,这位前镇北军大都统却跟平地消失了一样,一直没有消息。还有就是新任的大统领没个踪影。 遇晋说:“三日后我便要押钱光祖进京,在新大统领来之前,霍严东你就在这铁臂军好好守着。” 霍严东说:“是。” 遇晋不知在想什么事情,原本手是搭在坛口的,这时却无意识地摸向了坛里,像是要把蟹子再够出来。毕竟是不沾阳春水的手,手指细白,落在坛顶十分惹眼。霍严东刚想提醒他会被夹到,有个人却更快,直接抓住了遇晋的手。 “侯爷小心。”是凌泽。 “嗯?”遇晋看到是凌泽笑了笑,淡淡地“嗯”一声,随即在凌泽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凌泽把手拿开。明明两人并未多说什么,举止间却透出一种外人难以介入的亲密感。霍严东眼底飞快掠过一丝疑惑,半晌便了然了。为什么遇晋对他跟梁晓才的事看得那么穿,除了这位侯爷本身通透,大约也是对某些事早就了解过。不过那毕竟是旁人的事,又与他何干呢? 没过多久,遇晋跟凌泽便从霍严东的营帐里离开。霍严东琢磨了一会儿,决定再给梁晓才写一封信。这一次他也画了好几张画。他的丹青不行,但是有些事确实是不好说出口,就在画里了。 他画了一只大老虎和一只猫对坐在地上,中间是个炉子,炉子里升着火,上面还烤着几只小鸟。 小鸟画得像被吓着过似的,一个个鸟目圆瞪,估计是死不瞑目的鸟。画完霍严东自己先愣住了,愣完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以往从未体验过这样的心情,想到某人看到这画时的样子,心里便有些紧张,还有些好奇,想知道那张俊俏的脸在看到这画时会笑吗?他猜一定会笑。可是笑完会不会给他回信……这可不好说。 那就是匹小野马,随性惯了。 霍严东想了想,又画了一条大河,河里全是鱼,他却在费劲画完之后又两笔划掉。他在河对面画了一只猫,又在猫旁边画了一只大老虎。大老虎手持弓箭,背上背着箭壶,就坐在猫旁边看鱼,一幅哪条敢蹦上来他就要射哪条的样子。 感觉不过几日过去,他居然还画得挺有模样的。 于是两日后,梁晓才又收到了一封“家书”。 真不是梁晓才抬举自己,他敢说就这封家书,除了他,这世上没一个人能看懂。这画得跟蘑菇一样的小鱼,画得跟小白兔一样的猫,再看看老虎,要不是往后脑勺上写了个“王”字他都看不出来这是老虎,搞不好还得以为是挨过鞭子的狗熊。这“狗熊”还握着弓箭,箭头还不小心画歪了,知道的以为对着鱼,不知道的还以为对着兔子,哦不,猫呢。 这要换个人看,非得以为画者是想表达山大王今晚上不想吃蘑菇,想射一只小白兔。 无语。 但偏偏又是如此幼稚的举动让人忍不住有些倾心。 这要是在现代,电话、微信、视频……各种各样便捷的通讯手段,表达思念和喜欢的方式数都数不清。 可大抵就是因为太方便、太容易、太简单,所以才显得那么多的喜欢和承诺都有些轻飘飘的。不像现在这样,只是一封书信,白纸、黑墨,再没有多余的东西,却显得如此贵重,连信封都变得有些沉甸甸的。 “梁教头,您这回有什么东西要捎给副统领么?”翌日一早送信的人来问道。他年纪其实跟梁晓才差不多,但大约人都慕强,所以言语间带着恭敬。 “东西就这一样。”梁晓才给小信差递了个油纸包,“你再帮我捎句话。” “什么话?” “告诉你们副统领,鱼好杀,猫不好养。”梁晓才靠在门框上,认真道:“让他想清楚了再回话。” 第39章 栋梁之才(二更) 小信差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梁晓才想表达啥,但是霍严东一听就明白了。梁晓才知道他那些信里想说的话,只是碍于家里目前的情况,所以才没有再近一步回应他。就像当初问赵三庚家里有没有人一样,那个时候梁晓才就说过,想找一个孤身一人的,这样就算真的好上了,也不至于有家里人反对,不至于辜负了其中一方。 可这世上之事又哪里能那样事事都如自己所想。 哪怕是在一年前,谁要说他会喜欢上跟他一样带把的,他肯定会以为对方在说糊话。那会儿他虽然在兵营里,周围都是小伙子,可也从未有过喜欢的人。他以为情况好些,他回到家里跟妻子相敬如宾,差一些,大约和妻子不是很合得来,但只要时日一长,也能将究着过吧。 但是偏偏遇上了梁晓才。这人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又善良得让人想放在心上。时而狠辣,像一把出鞘的利剑,时而又懒懒的,像只小猫,却是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那样鲜活。 霍严东发现他挑不出梁晓才任何毛病,这人哪哪都是好的,就像他此刻手里拿着的甜蜜果子,左一口是香,右一口是甜,他放不下。只要一想到不让他喜欢这人,他就难受起来了。 这一晚霍严东没画画。他把信差捎过来的甜蜜果子吃了,越发思念起某个人来,便起身出了营帐。他告诉赵三庚他们要注意守卫,之后便骑着马去了海边。 盘海城临海,骑马用不上一刻钟就能跑到海边。夜里海边没什么光亮,只有月光映在海面,像洒下来一池星星一样。 霍严东临近海边的时候下了马,把马绳拴到附近的树上。这个时间附近没什么人,只有一波又一波冲到耳边的浪花声。 原本他只是想过来走走的,想想梁晓才的话。怎知走了没多久便听到一些怪异的声响。那声响初判断是从不远处的岩石后传来,似痛苦似愉悦,间还夹杂着纸低的闷哼声。 霍严东第一时间便想到会不会是有人破坏规矩,来这外面乱来。哪知刚要喝一声,那边突然传来一阵略耳熟的声音:“钰儿……” 这把声音,白日里还听过,却不是凌泽又是谁? 霍严东生生钉在了原地。他觉得自己应该走开的,但是他又很好奇另一个人到底是不是…… 如果没记错的话,忠勇侯的字便叫“荣钰”。 果然,没多久岩石后又传来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抱怨:“早晚被你折腾死。” 这话之后便是凌泽低低的笑声。 那样表情都欠奉的人居然会这样笑……而更令他想不到的是,侯爷居然在下? 霍严东赶紧转身向另一头走。他突然想起跟梁晓才出去捉蛇那次,梁晓才问他是怎么得知昔日的那两位兵营中的朋友是那种关系,他是不是无意中撞见过。他当时什么都没说,可梁晓才猜的其实是对的。他确实见到过那两位朋友做夫妻间才会做的事。 说来倒也跟这次一样,也是他闲来无事时去外面散心。只不过当时的震惊比如今更甚,且因为那事还差点打起来。那两人担心他会说出去,慌了神。好在后来有人来,且那两人对他还是有些畏惧的,最后便没打成。 后来时日久了也没人知道那两人的事,他们便也彻底对他放心。现在回想起来这事竟过去一年多了。 霍严东回到营帐里拿起茶壶便往嘴里灌茶水,这才堪堪把升上来的一股邪火压下去。再出去看看隔壁的营帐,里头的人果然还未回来。 “霍副统领,您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回虎头关?”霍严东刚佯装从遇晋的帐子边路过,有人便问道。不用回头霍严东也知道是苏问清。现在没人能威胁到这小子了,他就没再限制他的行动。结果这小子成天惦记着去虎头关。 “你是铁臂军的人,回什么虎头关?”霍严东自己都没发现这话说出来有点儿酸,“回也是虎头军的人回。” “我已经不是铁臂军的人了。再说我必须去找我的恩人。您别瞒我了,我已经知道了,救我的人就是您的朋友。”苏问清说,“我要去找他。” “哎哎哎?找什么找?”张记这时过来说,“别打扰我们副统领休息,你快去睡觉去!” 张记是个耿直的人,有什么说什么。这段时间大都是他和韩长安跟苏问清接触得多,所以对这小子也熟悉了。这就是个驴似的死犟的半路书生。 苏问清还想再说两句,但是一想他每回都说不过张记。主要是多说两句张记什么荤话浑话都敢往外蹦,他接都接不住。 苏问清瞪了张记一眼,回了。张记见状说:“这小子,成天的问啥时候能回虎头关,今儿还说要自个去找梁教头呢,让我摁住了。” 霍严东正想说摁得好,就听张记说:“兔崽子,我比他还想回去找梁教头呢,还轮得到他说?” 霍严东皱头:“你找梁教头做什么?” 张记说:“上回您让我去给梁教头送马,我算是领教了,这梁教头不但马骑得好,人也厉害。那四个绑了霍大娘跟关二姨的人,让他三两下就给收拾利索了。我听大鹏说他一共就眨了几下眼的功夫,您说那得多快?而且收拾完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啊。咱们刚上战场那会儿动了刀子见了血还不得适应两天?梁教头,”张记比了个大拇指:“这个!” 霍严东没好气地瞪了会儿张记,走了。 张记:“???”不是,他又哪句话说得不对了? 霍严东发现自己也是奇怪了,别人不待见梁晓才不行,夸梁晓才也不行。反正谁也别跟他提。提只能他自己提。而且他也只是夸可以,骂都不行。 这宝贝的…… 霍严东在营地里一边巡视,一边觉着自己病得不轻。他巡视完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准备洗洗睡觉去,睡之前却发现某侯爷跟凌泽还没回来。要去找,又觉得不大方便,想想便就没急着睡。 结果这一等都等到了后半夜这两人也没回来。霍严东想到那阵暧昧的喘息声,又不好派人去找,便只好亲自出去查看一番。 人还是没找来,天倒是快要亮了。 霍严东去找到赵三庚和韩长安他们几个离着遇晋营帐近的:“一直没见着人回来?” 赵三庚说:“回复统领,没有。” 霍严东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想到那个还在逃的莫刚。只是有凌泽在,按说不能。他可是听梁晓才说过,凌泽的身手绝不在他们之下的。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不说要地震了似的,却也相去不远了。据霍严东的经验判断至少有两百骑,只多不少。 霍严东大喊了一声:“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这时就听远远有人过来说:“报!” 霍严东:“讲!” 那人说:“报副统领,有一队骑兵在二里外,为首的人说是京城来的钦差。可是……” 霍严东:“可是什么?” 那人说:“可是我瞅着怎么有些像最近一直跟着您的那个秦才啊?” 霍严东都懒得听这人说完了,上马便带人迎了出去。 那马队为首的果然是遇晋。只不过这人换下了最近每日都在穿的军服,改着暗蓝色的朝服。而旁边是人前始终像个影子一样的凌泽。两人看起来气色都还不错,一度让霍严东怀疑昨晚是不是弄差了…… 遇晋这时笑说:“霍严东,接旨。”说罢见霍严东半跪下来,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虎头军副统领霍严东,骁勇善战,恪尽职守,屡立战功,乃我福华国栋良之才。朕心甚慰,着吏部从重议奖,特封为铁臂军大统领,赐宅邸一座,钦此。” 霍严东:“……” 遇晋说:“愣着干什么?还不接旨?” 霍严东只得说:“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梁晓才刚给菜园子里的胡萝卜浇上水,又到前院给海棠果树捉了虫。他跟关彩衣还有李顺莲说:“这海棠果结得可真多。只要我看住了,一定长得好,秋天管够吃。” 关彩衣笑说:“你说你,小鸟似的,成天惦记这果子。” 李顺莲也跟着笑起来:“别说他惦记,我都惦记了。不过且得小心,可别让虫蛰了才是。” 梁晓才说虫子怎么可能蛰到他?等着这果子今年大丰收吧! 后来他特么才知道,这都是给别人做嫁衣呢,地里的胡萝卜,树上的果,他一个都没吃到! 第40章 再度相逢 遇晋读完圣旨没多久便让人把钱光祖跟原铁臂军军师蔡文亭都给押解到了囚车上,还让人把苏问清也给带上马。后面这位倒不是犯了什么罪,而是要去京城做个证人。 霍严东看到苏问清不是很想去,随口问遇晋:“侯爷,他这是非去不可?” 遇晋说:“那倒也不是。但带走他一来对小梁有好处,这二来么,算是谢谢有人一夜不眠寻着我跟凌泽的心意吧。” 霍严东:“……”您这脸皮怎么能这么厚呢! 遇晋虽然没有点破,但是霍严东觉得这人一定是知道昨夜他去过海边。可这种事不是应该绝口不提才对吗?居然还拿出来说。 霍严东也是服了。但他很快发现这位忠勇侯跟梁晓才颇有一点相似之处,那就是在一些寻常人都会认为需要顾及和回避的地方,反而很坦荡。可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才能成为朋友?他虽没见过几次遇晋跟梁晓才单独相处的时候,但是他能感觉到,这位侯爷是真拿梁晓才当朋友。 凌泽这时过来说:“侯爷,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 遇晋点点头,打个哈欠:“回去的时候我要坐马车。” 凌泽说:“已经备好了。” 遇晋笑笑,“嗯”一声:“那霍大统领,咱们后会有期。” 霍严东朝遇晋跟凌泽分别抱了抱拳:“侯爷,凌兄弟,后会有期。” 凌泽抱拳,随即跟在遇晋身侧,扶着遇晋上了马车。他在外头骑着马,在车旁边护着。霍严东一直把队伍送到了很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升官了。虽然这官升得委实让人意外,且他也并不是很想当这个铁臂军的大统领,但是确实升了。 铁臂军军营的人如今心情矛盾,特别是虎头军的人。铁臂军本土的那些士兵倒是很高兴,因为他们通过这段时间了解了霍严东的为人,都知道他一定是个好统领。但是虎头军的人就有点儿难受了。想也知道啊,霍严东升这里的大统领了,那肯定不能回虎头关了啊!可是他们这些原来的虎头兵呢? 要说回去,原本是觉得很好的,可是现在想想,他们回去,霍严东回不去啊!他们多少人都是跟着霍副统领出生入死的,都还想跟随霍副统领呢,可是现在霍副统领成了别人家的大统领了。 张记第一个不高兴,不敢对圣旨大声表达不满,只敢小声嘀咕:“这大都统都跑了,为啥不让副都统做大都统,让杨大统领做副都统啊?这样咱们副统领不就直接当虎头军的大统领了?咱们还都是一家。他奶奶的,咋给这么安排上了。” 赵三庚说:“你说话能不能有个把门的?这话能这么说吗?再说了,铁臂军也是镇北军的一部分,上面能不管?这里的情况你又不是没看见,要不是咱副统领来,这里能好起来?就眼下这个情况,你说,如果他走了,谁能管得起来?” 张记寻思寻思也是,但他还是觉得闹心,他就不想大伙分开! 而他想到的,霍严东自然也想到了。遇晋走前他还问过关于虎头军回营的事。遇晋却告诉他,目前先不要动兵,等方大都统回来之后这事自有定夺。也就是说,暂时这两千个虎头兵还是得留在铁臂营。 “大家先该干么还是干什么。不管怎么说,方大都统能回来对于咱们镇北军来说是天大的好事。”霍严东说,“再者说了,只要铁臂军有咱们虎头军的兄弟,以后大家就还是一家人。” “副统领说得没错!”韩长安说,“都是一家人!” “就是我那宅子白买了。”霍严东皱眉,“这一年尽给别人翻地了。”早先是梁晓才在家翻的地,还没来得及种什么他们就离开了。虎头关的宅子是他翻的地,种上不少菜了,这下估计也捞不着吃。离着好几百里远呢。快马加鞭都得一天,总不能为了吃个菜跑那么远。 “这下您又得搬家了。”赵三庚笑,“这一年尽搬家。” “搬就搬吧。”韩长安说,“我觉着咱们还是得往好了想。副统领,哦不,应该是大统领了,以后两边都是咱们的大统领,回哪边都像回家一样,不也挺好?” 一开始大家都担心回不了,又担心回去了就见不着霍严东了。但是让赵三庚跟韩长安这么一劝之后,大家也都想开了。虽是离着远了些,但毕竟都是镇北军,想见面总能见着。而且想想原来那些留在铁臂军受苦的人,现在能变成这样不是很好么? 说到这个,张记突然想到什么:“副统领,我好像无意中听见那个姓苏的小子说,是梁教头带着钱光祖贪没军饷的账册快马入京找了忠勇侯,这才有了铁臂军今天。这可是真的?” 如果这是真的,那别说对于铁臂军来说,就是对他们整个虎头军,那梁教头也是大恩人啊!否则没人知晓这些事,谁又能来管呢?到时候要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两千虎头军的人! 霍严东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告诉张记:“有些事知道便可,不必说出来。莫刚还未归案,账册的事知晓的人多了,不好。” 张记是有些耿直,却并非傻,这一听便知道他听到的必然是真的。 霍严东这会儿也明白遇晋的意思。带走苏问清确实是最好的安排。留在这里旁的不说了,万一被人发现当初他跟梁晓才一起送账册入京的事,以后定会有不少麻烦。想来说是去做证人,但苏问清能去做证的机会应该不大,遇晋怕是不会给这小子这样的机会。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他不能回虎头关,但是他可以让梁晓才光明正大带着两位娘亲来盘海城!新赐的宅子他虽未见过,但这盘海城本就比虎头关要大的多,也更富裕,估计宅子应该差不了。 于是当天,霍严东就给梁晓才写了信,让人带去了虎头关。他一时半会儿离不开,去接肯定不可能,只能麻烦梁晓才带着家人一起过来。 梁晓才收到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但是他也没太意外。因为之前他就预料过霍严东很有可能被留下来,果不其然,留下来了,还升职了。 “这、这是说咱们都要搬走了?”李顺莲还有点懵。怎么就要走了呢?她才刚把新家里的院子熟悉好。 “是啊大娘。”自打被发现身份之后梁晓才就这么叫李顺莲,“严哥升官了啊。他原来是副统领,现在成了大统领了,圣上还赐他一座宅子。我把您送过去,到时候再在当地找个人伺候您。” “那、小周跟不去了?” “跟不去了。周婶的家在这头,她也不能去那么远。”梁晓才说,“不过您别担心,到那之后我再给您找个贴心的伺候您。” “那你呢?”李顺莲抓着梁晓才的手问,“你去不去?” “我去啊,我不去谁送您?”梁晓才笑笑,“好了您别担心,没事的。” 李顺莲觉着还是不太高兴。倒不是说因为她的周家妹子不能跟她去,而是梁晓才好像会离开的事情让她高兴不起来。现在想想,不论是关彩衣还是周家妹子,她会一点也不在意跟她们相处是因为家里有梁晓才。她信不着别人可她信梁晓才。 关彩衣也看出来李顺莲不太开心,温和地说:“大姐,严儿升了官可是好事啊,你开心些。这怎么还不高兴了呢?” 李顺莲话还没说呢,眼泪先下来了:“没事。” 关彩衣忙帮她擦了,说:“别哭了。你是要去过好日子的,多少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李顺莲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梁晓才也没多问,去收拾东西去了。他发现来的时候东西少,这要走了东西也没多太多。主要是他跟霍严东到这之后往家里买的锅碗瓢盆,收拾了也没有太占地方。至于衣服啊什么的,本身也不多,收拾收拾,一车应该能装下了。 张记带着人和马车过来接,梁晓才却没急着走。梁晓才跟张记说:“兄弟你在这帮忙照应一下。我去见过大统领再走。” 张记知道送账册的事之后,对梁晓才的敬意简直如山似海,收都收不住,闻言赶紧说:“您放心,我在这,保准什么事都没有。” 居然连敬称都用上了。 梁晓才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之后去买了一些酱牛肉,还有两坛酒去了军营。一来杨赫的脾气挺对他口,二来他也是想看看对于霍严东去铁臂军这个事,杨赫是个什么看法。霍严东原来是杨赫下属,但以后可算平起平坐了,不知道杨赫会不会心存芥蒂。 刚好杨赫在营里,梁晓才便在张记手下一人的带领下直接去了杨赫营帐。 杨赫正郁闷呢,见了梁晓才来先是一愣。然而这人也跟遇晋一样,眼睛毒辣,一看梁晓才的眼睛就知道是谁了,笑说:“好小子,我还当你会直接走。还行,没白说要请你喝酒。” 梁晓才一听便知,他没看错。他笑说:“大哥的酒小弟这次是喝不上了,不过来的时候我带了些,不知大哥方不方便,若方便小弟敬大哥一杯再走。” 梁晓才拿账册进京这个事杨赫是第二个知道的。虽然对于眼下这个结果他有些意外,但跟之前的情况相比,眼下肯定是最好的结果,而这大半都是梁晓才的功劳。所以这一杯他没让梁晓才敬他,他执意敬了梁晓才。 “小梁兄弟,虽然咱们见的次数不多,但你是严东的兄弟,那便与我兄弟无异。我虚长你几岁,厚着面皮自称一声大哥,今天咱们喝了这杯酒,以后不管走到哪,大家还是兄弟。” “好!”梁晓才说,“大哥请。” “干了!”杨赫一碗见底,告诉梁晓才:“回去帮大哥捎几句话。你告诉严东,虽然以后他不在我手下,但咱们是换命的交情,不管到了哪都是一家人。另外他能在铁臂军也不是什么坏事,镇北军这么多人,虎头军跟铁臂军却离得最近,往后大家也可以互相照应。” “好,大哥的话我一定带到。”梁晓才又给杨赫倒了杯酒,敬了他一杯之后才走。 杨赫把人送到营外,看着梁晓才骑上夜风,嘀咕了一声:“奶奶的,这个没留住,那个还跑了,啧!可心疼死老子了!” 杨赫要是那小肚鸡肠的人,霍严东也不可能跟他称兄道弟了,他是真心难受。 然而霍严东跟梁晓才心情可都不错,特别是霍严东,知道梁晓才快到的时候,想都不想就骑着马迎去了。他远远看到梁晓才骑在夜风的背上,背挺得笔直,英姿飒爽,还是他曾经看到的那个模样,嘴边的笑容便不自觉扬起来。他夹了夹马腹,到夜风对面,强忍住想要抱一抱的冲动:“回来了。” 梁晓才笑:“嗯。” 第41章 缺个媳妇(二更) 霍严东直接把人带到了新宅。这宅子,倒底是御赐的东西,寻常的小宅子不能比。霍严东也是到了才知道这宅子原本是莫刚贪了钱之后在这边建的,图的是有事来这边时住着近便。然而建好之后还没住成,倒是便宜了霍严东。 宅子是个四进院的宅子,大到门梁廊柱,小到一个门闩,全都是新的,仔细一闻还有木料的味道。除了没有家用,其他样样齐备。最让霍严东满意的是,院子够大。梁晓才之前就说喜欢大院子,大园子的宅子,这下刚好有了,还不用花钱买。 就是真的比想象中的大了太多。李顺莲进宅之后歇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始熟悉新环境。结果她愣是走了半天也没走完一圈。 这让她高兴的同时,也隐隐有些不安。 “严儿啊,这地方也太大了,空得慌。”李顺莲苦笑说,“娘这心里怎么空落落的呢。” “大还不好吗娘?以后您能溜哒的地方就更多了。”霍严东说,“再说了,还有小梁跟关姨陪您呢。这边宅子大,平日里我又不能总回家,您一个人也住不过来。儿子想着就让关姨和您一块儿住在这。” “那敢情好啊。她要是愿意,我巴不得她哪都不要去呢。”李顺莲说完摸了摸墙根说,“这、这也太大了些。” “大娘,这盘海城还有海。回头我闲了带您去海边转转去。”梁晓才边给小鸡重新弄鸡圈边说,“我没严哥那么忙,咱们可以捉些小鱼小蟹,回家做汤喝。” “好好好,我都这一把岁数了还不知海长啥样呢。”李顺莲说,“我现在就想着你们都好好的,那就比啥都好了。” 她也是来之前才知道,之前遇了危险是因为她儿子那边出了点问题。那叫张记的孩子跟她说是梁晓才赶了整整一天的路去救她和关彩衣。现在想来,那次可真是太吓人了,好在后来大伙都没事。 梁晓才去虎头军军营的时候张记说的,所以他都不知道李顺莲跟张记说过什么,他只是想着这边稳定下来之前,先在这里住一阵再说,这样对李顺莲和关彩衣都好,谁让两人在这边都没个朋友呢。 霍严东把比较重的东西都般进屋里,关彩衣看着一样样整理收拾了。虽然也算不上是一家人,但是做事的时候完全就是一家人的样子。 关彩衣说:“严儿,小才,我要洗衣裳了,你们也去换换。我把你们的干净衣裳放东厢房了。我去给大姐把衣裳换换。这一路闷得很,都出汗了。” 梁晓才拍拍手:“知道了娘。” 霍严东也说:“辛苦您了关姨。” 关彩衣也没多想,笑说:“这有什么辛苦,快去吧。” 梁晓才之前在弄鸡舍,弄好了便去把手洗了。他进了东厢房,也没特别注意什么,拿了套干净衣裳——其实就那一套衣裳,就最早先跟霍严东买的那套。说来也亏得他上辈子就在泥浆里摸滚打爬惯了,脏不脏的也都能忍,不然就这边换衣裳的频率,他非得疯不可。 他把上衣一脱,就去摸那套干净的。不料霍严东这时刚好走了进来。他听到门声下意识地扭头,刚好对上霍严东也有些意外的目光。 霍严东看到梁晓才的身体时,心里微微颤了一下,目光也一动不动。 梁晓才见状压低声逗他:“干嘛?又不是第一回 见。” 霍严东心说是不知第几回见,但是哪次都没有这次这样……让他心跳不稳的。他以往看到这身子没什么想法,就觉着梁晓才瘦。但是现在看的时候,就总有点想摸一摸。 梁晓才这时把霍严东的一套干净衣裳拿出来,直接甩他脸上:“这可是家里,你可想好了啊。” 霍严东猛一闭眼,再睁眼时转头看着门口方向。他深吸口气:“一会儿随我去趟街上吧?” 梁晓才问:“去街上?去街上干嘛?” 霍严东说:“添些东西。” 梁晓才想了想,换地方了,确实需要添些东西,再者这盘海城比虎头关大的多,看看有没有什么生意能做也不错。他的荷包是真快空了,于是点点头:“好啊。” 霍严东这才把衣裳脱了。他长得本来就壮,夏天又晒了一些——梁晓才怀疑可能是在海边练兵的时候又晒过,比他先前见过的时候皮肤又黑了一些,但是晒得均匀,瞅着比以往更性感。 梁晓才瞅瞅外面,关彩衣应该是去帮李顺莲拿衣服去了,人没在院子里。于是他手欠地捏了捏霍严东手臂上的肌肉:“好像比之前又结实了。” 霍严东:“……” 梁晓才再捏捏自己的:“啧,不比的时候不觉着,这一比感觉我也没比原来壮多少。” 霍严东感觉嗓子有些发干,轻咳了一声说:“那也好看。” 梁晓才的筋骨虽不壮,但是胜在骨肉匀称。而且这小子的皮肤是真好,虽然最近来回折腾得没有以往那么白了,看起来却比以往更健康许多。 梁晓才上一世也被人夸过,还没少夸。但像他那么浪里浪荡的人,被夸了也不过接一句:是么?你说得太对了,我也这么觉得。 脸皮厚得不得了。 但是这一次却意外地感觉到了一些不自在。 屋子里的气氛好像陡然变得暧昧起来,他隔着几十厘米的距离好像都能感觉到霍严东的体温。 霍严东比梁晓才还惨。他觉得他不光能感觉到梁晓才的体温,他还能闻到梁晓才身上的味道。他不知道梁晓才来之前去做过什么,但是身上不止是简单的汗味,还有一点像是花香?他终于忍不住,伸手在梁晓才的颈子上轻轻抚了一把。入手的感觉细腻又平滑,舒服极了。 梁晓才倒是没躲,只是扭头看了霍严东一眼,低声说:“大白天,别闹。” 霍严东也知道再摸下去难受的不光自己,便把手收了回去。但嘴上可没让自己觉着理亏。他说:“闹也是你先闹的。” 梁晓才想想之前的触感:“行吧,那就算平手。快换衣服,出去说。” 霍严东这才想起来,还说要出去买东西呢。于是赶紧三下五除二把衣裳换了,跟梁晓才一前一后出了屋子。期间两人都有意识地没有再去看对方,也不知道是怕压不住火是还是怎么。 关彩衣打算趁着天好赶紧把衣服洗了晾上,这样明儿个肯定能干了。梁晓才看她抬水过去帮了一把,顺便问:“娘,我和严哥要出去一趟,可能去营地看看。您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回来的时候给您买。” 关彩衣本想说让梁晓才买些男孩儿穿的夏季衣料子回来,那两身衣裳总换着穿都有些磨破了。但总觉着这个时候说好像不大好,便说:“好像也没啥,去问问你大娘吧。” 李顺莲在外头呢。新地方,没人带着她她都不知道哪是哪,就坐在院子里晒会儿太阳。 这院子也有两棵树,不过不是果树,是柳树。最近天暖和,各种植物都长得很快,柳树叶也是碧绿碧绿的,风一条,一条条在空中摇曳着,颇像仙女的裙摆。 梁晓才习惯性地揪了一小段枝条咬在嘴里:“大娘,我和严哥要出去,去趟营地再回来。您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顺路给您带回来。” 李顺莲笑说:“没有,你们想吃啥自个儿买就成。” 梁晓才说:“我和严哥出去,不过外面也有人守着,所以您不用觉着害怕。有事就叫一声就行。” 李顺莲说:“知道了。好孩子,快去吧。” 梁晓才在李顺莲手上拍拍,路过关彩衣时说:“娘您洗完这些就歇歇,收拾东西不着急。” 关彩笑说:“知道了,这哪算个活。” 跟以往在梁家的时候比,现在简直就是过的神仙日子呢。 梁晓才跟霍严东出去之后,霍严东便问:“怎么说要去营地?不是说了去街上转转。” 梁晓才说:“街上说话方便么?方便咱就去。” 霍严东想想,确实是不大方便。他现在想要和梁晓才独处,不希望再有更多的人。他太想这人了,还有太多的话想问。 要去铁臂军军营就得出了盘海城,霍严东跟梁晓才一人一骑,出了城门之后便往营地跑。梁晓才之前就看到霍严东现在骑的马特别好,黄棕色的马,皮毛水亮,四肢矫健,四蹄上各一圈白,跑起来一点也不比夜风差。 “这马叫什么?”梁晓才问。 “踏云。”霍严东说,“要不要看看谁快?” “输了呢?”梁晓才说,“没彩头我才不比。” “我输了,你随意。你输了,回答我上回问你的问题。” 你是想要找个妻子,还是想要找个夫君? 梁晓才笑笑:“行,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霍严东抚了抚踏云的棕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梁晓才“呸”一声吐掉嘴里的小柳条,扬鞭便从原地蹿了出去:“驾!” 霍严东紧随而上,以往骑的马都跟不上夜风,这一次却不大会儿功夫就追上了。虽然想把夜风落下似乎也不大可能,但是两匹马一会儿你前我后,一会儿我前你后,追得难舍难分。霍严东跟梁晓才的目光时不时隔空交汇,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笑容和那点男人之间不可言说的胜负欲。 一路狂奔一路驰骋,目的地却并非铁臂军军营,而是一处小林子。眼看前方就要没了路,似乎就是终点了,两人拼命跑起来。最后霍严东堪堪赢了半个马身。 梁晓才像以前懒懒趴在马背上,只不过这次有点轻微的喘。半晌他笑说:“我想找个媳妇儿啊,你要给做媒么?” 霍严东不轻不重地拿鞭柄在梁晓才撅起来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好好说话。” 梁晓才“嘶”一声:“好好说……都行。只要喜欢,都行。” 霍严东刚好对着夜风的侧身,靠在一棵大树干上:“那你看我行不行?我刚好缺个媳妇儿。” 梁晓才勾勾手:“你来。” 霍严东腰微一用力,离开树干:“做什么?” 梁晓才笑着看了会儿霍严东,突然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第42章 教我游水 这是种从未体验过的心情,身体好像化成了熔炉,能把一切焚烧待尽。梁晓才吻着霍严东,可不知几时他便被霍严东整个人抱下马背。他被霍严东按在树干上用力地亲吻,那双有力的臂膀紧紧箍着他,像是焊接在他身上不可挣脱的铁锁一样。 梁晓才出林子的时候指尖都是颤的。他从来都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强烈的刺激、兴奋,像熔岩喷发,仿佛全身都燃烧起来了。烧到最后好像被抽干了一样。然而这还并没有到最后。想到手不经意间蹭过的那一下带来的触感,梁晓才一阵头皮发麻,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他娘的,吃什么长的? 霍严东靠在树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跟上来。他的额间跟梁晓才一样,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他见梁晓才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跟着就要坐过去,结果还没坐下来就被梁晓才给拦住了。 “去,离我远点儿!”梁晓才把手往嫩草上蹭,脸上是还没来得及消退下去的红晕。当然这绝对不是羞的,而是热的,激动的。 “没良心的小混蛋。”霍严东哼一声,话是这样说,话里却并不带半点埋怨,反倒还有点懒洋洋的餍足感。他也没有硬凑过来,在离着梁晓才大概两米远的地方坐下来说,“我娘知道你不是梁绕音之后,可有说什么?”这些事不方便在信里说,梁晓才就始终没提过。 “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吧。”梁晓才靠上就近的树干,闭着眼睛,手背抵在额头上说,“我娘说她有好几天都没睡好。不过倒应该也没有太难受,毕竟你又不是不能娶。” “你想让我娶妻?”霍严东皱着眉头,大有你敢说错一个字老子就凑你的意思。 “不是我让。是她会这样想。”梁晓才转头看过来,迎着光,眼睛微微眯着,“你想什么呢?” 霍严东心说你小子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梁晓才也鬼使神差地想到胡闹前霍严东说的那句话来了。那你看我行不行?我刚好缺个媳妇儿。 这是想给他当男人呢? 梁晓才揪了个草叶子放嘴里嚼,突然“呕”一声:“呸!什么玩意儿这么苦!” 仔细一看居然是蒲公英的叶子,怪不得了。 霍严东笑说:“你就不怕这里的东西不干净?这是林边,可能经常有人过来尿尿。” 梁晓才想都不想地薅了一棵植物带土砸过去:“欠揍吧你?” 霍严东利落地避开:“说得跟你真揍得过我似的。小样儿。” 梁晓才发现这关系更近了一层,霍严东说话都变个味儿了。他笑笑,又觉得有点犯愁。其实他刚才吻过去不全是一时冲动,但确实是有冲动的成分在里面。这个年纪的男人欲望总是那么清晰又直接。他就是想做点什么,也可能是想确定一些事。 一转眼来了也有个把月,他凭什么能连着数天装成个姑娘伺候个老太太?凭什么能连日赶上千里的路去送一箱随时有可能要命的东西却毫无怨言?当真只是因为什么善心和大义?屁!这话要说出来别人信,他自己都不信。 他是重义,他是有善心,但那是在他熟悉的环境里,对着熟悉的人。这里不是,这里大都是陌生人,有太多都只是刚刚认识。他自己都还没有稳住脚,还把脑袋别裤腰袋上去帮别人?他又不是圣母加脑残。他也自问没那么伟大。所以说来说去,多半都跟旁边这驴玩意儿有关。 “短时间内倒是好办,但是你想过以后没有?”梁晓才说,“你娘跟我娘那边怎么说?她们肯定接受不了咱们这样。总有一天你娘会让你娶妻,我娘会让我娶妻。” “那你会娶么?”霍严东问。 “怎么可能?我娶个姑娘回来让她守活寡?作不作孽啊?” “那你不想作孽凭什么让我作?再说了,我就想要你,别人我都不稀罕。要是随便来个阿猫阿狗都能凑和我妾室都得一堆了。” “哟,这把你能的,要点儿脸!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哼哼,有媳儿了,不得意一会儿?” “滚犊子,谁是你媳妇儿?”梁晓才说完叹口气,“反正这事挺难办。如果好办早先我也不跟你说我想找个家里没家人的了。”那样的话起码难度减了一半,他只说服一个关彩衣就可以,哪像现在。想想都觉得愁人。是真愁人。 霍严东也知道难,但是他更知道,依他和梁晓才的性格,要是能放下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他们之间就像有什么东西用力吸着一样,或许上辈子就是一体的? 梁晓才说:“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哪天被发现在了怎么办?” 霍严东说:“走一步算一步吧。但是我霍严东认准的事,认准的人,没人能让我放下。”说完起身,朝梁晓才伸手:“走,带你去个地方。” 梁晓才把脖子斜仰了个异常难受的角度,见霍严东眼底没有任何说笑的成分,便把手放在了那只宽厚的大虎爪上。他顺着霍严东拉他的力道起身:“去哪?” 霍严东说:“去了你便知道了。” 二人翻身上马,一路往铁臂营的方向赶去。这集市看样子是真逛不了了。不过跑着跑着梁晓才发现也不是刚好往营地方向,而是有一定偏差,看样子是要往海边走。 这个时候天气暖和,海边的人就会比之前多,有些来摸小鱼小蟹的,还有些过来拾贝壳。霍严东自然不是要做这些,他带梁晓才去了一片划出来专门给铁臂军训练的地方。 晓才到了才知道,今天有人训练水性。 两人远远骑在马上便看到了,大约有两百来个人正在海边。 “你会水么?”霍严东问。 “应该差不多吧。”他上一世肯定是会的,游得还很好呢。问题是换了个身体,不确定需要不需要重新适应。但是技巧他肯定都懂,“你呢?” “不熟练。”霍严东说,“早先打仗的时候山地和平原居多,也没得机会去学。不过往后必定要好好练一练。”不然一个守着海域的大统领水性不好,说出去岂非惹人笑话? “走,我看看我现在游得如何,如果好,我教你。” 带着队伍来海边练习的人是牛大武和刘小六。梁晓才都好久没看到这两人了。当初他离开村子去平塘镇的时候就是在刘小六家住下的。后来一起到了虎头关,他就没再见过这两人。 刘小六和牛大武是帮霍严东办些事情去了,所以这段时间才一直没有出现过。而且他们记住的是穿女装的“梁绕音”,也不是梁晓才。他们对现在的梁晓才还比较陌生。虽然到了铁臂军之后也听说了有梁教头这么个人,但是在他们看来那是尚未见过的。 梁晓才问:“他俩识水性?” 霍严东说:“嗯。大武是在海边长大的,他老家就离这不远。小六那平塘镇有红沙河,他也是在河里玩儿到大。俩人水性都不错……你笑什么?” 梁晓才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笑他们这种教法并不是适合所有人,学起来很慢的。” 其实并不是,只是觉得这些个小子一个个光着膀子,下身的裤子湿淋淋的样子还挺养眼的,但是这话不能说。 霍严东露出怀疑的神色,半晌瞪了一眼:“小野猫,到哪都不忘惦记鱼。” 梁晓才被他说出来也没觉着不好意思,低低地乐出声,过会儿说:“走,去看看。” 刘小六跟牛大武果然不认识这个“嫂嫂”,就是隐约觉着有些熟悉。各别在虎头军见过梁晓才的人也跟他们差不多,因为这是头一次见梁晓才露着正脸。 霍严东喊了声:“停!” 大伙纷纷把头从水里抬起来:“大统领!” 霍严东说:“大伙先休息一会儿。大牛,小六,你们俩过来。” 牛大武跟刘小六忙光着脚跑过来:“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霍严东说:“来看看你们练得怎么样,顺便给你们介绍个人。梁晓才,往后会一直在咱们营里带人。” 梁晓才笑说:“我可没这么说。” 霍严东皱眉:“怎么?还说话不算数?” 梁晓才说:“带人是看在你的情面上才说带的,那我也没说一直带。” 一直带他还哪有时间去赚钱?没钱拿什么买大宅子养宝马养长工!可别说什么现在宅子有了,那又不是他的。再说了,李顺莲还在呢,想也知道那宅子不可能方便他和关彩衣一直住,他需要一个自己的地方,任何意义上。 霍严东大约也想到了,没在这件事上坚持,转头又给梁晓才介绍了一遍:“刘小六,牛大武。都是跟我一块儿打过仗的。” 梁晓才抱拳:“刘兄,牛兄。”说完告诉霍严东:“那你们先聊,我也有阵子没下过水,去适应一下看看。” 霍严东倒底不太放心,便说:“别往太深了去。” 梁晓才说:“知道了。” 他把鞋脱了找个地方放好,又跟其他人一样把上衣脱了放在岸上,穿着裤子下海。他没注意他这么做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看他,包括那些原来一直在练习的。 “大哥,这人怎么瞅着有些眼熟,到底是谁啊?”牛大武问。 “我的一位至交。”霍严东说,“他身手利落,脑子也灵活,以后你们多跟他学着没坏处。” “我怎么觉着有点像、像嫂嫂呢?”刘小六说。这也是他刚刚一直没出声的原因。 “对!太像了!”牛大武也说,“我就说好像在哪见过。” “要不你们俩现在去叫一声嫂嫂?”霍严东说,“看他不打得你们俩满地找牙。” “就他?”刘小六说,“小细胳膊小细腿儿。屁股倒是挺翘。” 梁晓才从海里站起来背对着岸边,海水顺着他光滑的脊背滑下来,没进湿透的裤子。裤料紧贴他的臀部和大腿,勾勒出完美的身形。 腰劲瘦,屁股挺翘,腿修长,确实好看。但是霍严东一点儿也不希望别人能看到这份美!他深深怀疑他是不是脑子里进水了才会打主意带梁晓才来海边。 不一会儿,霍大爷没忍住,亲自下去了。他走到梁晓才身边,拦住梁晓才和其他人的视线。 梁晓才问:“干嘛?” 霍严东说:“不是你说的么?教我游水。” 梁晓才瞅瞅霍严东身上结实的肌肉,无意识舔了舔唇角:“晚上教成不成?” 霍严东一听到“晚上”,鬼使神差想到出来散步的那个夜晚岩石后面传来的喘息声,整个人都要不好了。过会儿,他直接往更深的地方走去,然后一下午就再也没让自己出现在海水低于腰间的地方。 第43章 我霍家的 游泳这事在这个时代还没有特别系统的教学方法,很多人都只是把自己的经验分享给别人,但却未必适用于对方。就拿霍严东来说吧,的确是会游泳,梁晓才也见识过了,但是泳姿不好,在水里无法尽最大可能减轻阻力,游不了多久就会累,游得速度也不快。 虽然在这里学游泳的目的不是比赛,但快肯定比慢好。梁晓才决定好好教一教霍严东,还有这里的其他士兵们。 天色将暗时他们回营地吃饭,霍严东让人传信回去,告诉家里他们今天会回得比较晚——准确地说是梁晓才回得晚。霍严东没什么大事不能长时间离开营地,除了每月的休沐时间。 “你的意思是,明天你再来教大伙游水?”霍严东边带着梁晓才烧火边问。 营地里生着火把。其他人都是长时间在营地里,有裤子换,梁晓才没有。让他穿自己的又说太大,霍严东只能拉着过来烤一烤了,免得着凉。 “嗯,也不光是今天在海边那些人不会游吧?”梁晓才说,“如果还有需要学的,你可以给我调过来十个或二十个人。我先教会他们,再让他们去教其他人。不过我一天最多教两个时辰。”他今天一下午差不多一直泡在海水里。一开始确实有些不适应,但是知道方法,再加上他对水没什么恐惧,所以适应一会儿便也能游了。虽然还没有上一世那么快,但是教人绝对没问题。 “不下水能教么?”霍严东问。 “不下水?”梁晓才微愣,“不下水怎么教?”有些东西可以不下水教,但是有些肯定是下水做示范更快啊。 “你就在岸上讲,他们又不是听不明白。” “是能听明白,但是在岸上那是站着,到水里是倒下的,那看起来能一样么?再者说……哟,严哥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了嗯?”后面这句问的十分小声。梁晓才还欠欠地拿臂肘顶了霍严东的肋骨一下。 “反正尽量别下水。”霍严东强忍住想要抓住某个小猫爪子的冲动。一想到白天的风景就隐隐觉着脑仁疼。 “啧,知道了。”梁晓才拍了拍裤子,发现裤子也差不多干了。只是沾了海水干的,多少有些盐分吧,干了也不大舒服。 时间已经挺晚了,按说他也没什么事,可以回了。但是又赖着不太想走。颇有那么点儿刚处对象舍不得与对方分开的矫情劲儿。梁晓才自己被自己酸了一下,起身说:“我先回,免得两位娘亲着急,明儿个上午要是没旁的事再过来。” 霍严东说:“不是还有事没办?” 梁晓才:“什么事?” 霍严东说:“是谁说的晚上教我游水?” 梁晓才:“……一下午还没泡够?” 教游泳这事他自然是记得,但记得归记得他也不想干柴烈火又憋着。那不是傻是什么?总要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一下再说。 梁晓才弓指吹了声指哨,夜风便很快跑过来了。这小子聪明得厉害,不特意带它去吃草料它也会自己去找吃的,并且不会去太远。要是在营地外它就吃野草,要是在营地内它就自己去找马厩。反正是饿不着。 夜风走到梁晓才旁边,见到有火堆稍稍离着远了一些。梁晓才顺了顺它的毛,翻身上去便说:“明儿个我再过来。” 霍严东也不好拉着人不让走,尽管他真的很想让梁晓才留下来睡这,但下午他们在海里时已经聊过了。梁晓才决定不入营。一来两人都在军营,万一以后家里真有个什么急事不好照应,二来梁晓才有自己的打算。现在也算国泰民安,他不想长时间绑在军营里。 之前在虎头关,梁晓才白天穿女装也不方便出去做什么,可现在不一样了。这盘海城人多,当地的生活水平也不错,他觉得做点生意应该挺好。 霍严东这时叫梁晓才等等。梁晓才问:“怎么?” 霍严东说:“自是要送你。” 莫刚还没抓到,让梁晓才一个人回去霍严东还真不放心。 然而梁晓才没同意。虽然霍严东的话也不无道理,但可能是他俩憋得时间有点久?在一起了这眼底的火都要喷出来了,不好总粘在一起,霍严东便没送成。霍大统领最后找了赵三庚让赵三庚带几人送梁晓才。 赵三庚他们知道梁晓才送账册的事,所以他们也认为多几个人送梁晓才回去合情合理。 只有梁晓才隐隐觉得蛋疼。他本是不想直接回家的,想去买点脂膏,顺便看看这里入夜后热闹不热闹。现在可好,赵三庚他们直接把他送进了院,这他还出去啥?李顺莲跟关彩衣都听到他已经到家。 梁晓才一琢磨,也只能第二天再说了。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阳光直下,晒得人都有点眼花。梁晓才吃过早饭,想着赶紧趁天大热起来之前去找霍严东,结果关彩衣把他叫住了,说让他去买点夏季的衣料子。梁晓才寻思寻思也是。他就两身衣服一直换着穿,而且这个季节穿着也确实太厚了些。 “梁哥,您要出去?”门口的小卫兵见梁晓才出来便问。 霍严东如今成了大统领,可以光明正大给家里安排两个守卫,所以这大统领府门口总有人。这两人还是跟张记一块儿去送马的时候认识梁晓才的,一个叫张栋,一个叫张梁,是双胞胎兄弟,今年都十八。难得比梁晓才还小的“老兵”。他们对梁晓才的能力也是服得很。让梁晓才疑惑的是,这哥俩今儿个都换了衣裳。之前都穿军装,今天便装。 “你们俩怎么都穿便衣了?”梁晓才倒不是怪罪什么,就是好奇,因为这不太合理。 “这……”小哥俩对视一眼,似乎有些不敢说。 “有事就说。”梁晓才嘴里习惯性叼着东西,声音有点儿含糊着,吊儿郎当的样子,“天总不会塌下来的咧,犹豫什么?” “梁哥,是这么回事。这个城里的人好像都不待见咱们。”张栋说,“我昨儿个去问些事情,他们一看我穿着盔甲,都躲得远远的。我还没走近呢就跑了。我起先还想是不是我脸上有啥东西,把他们吓着了。后来才知道不是,是因为咱们穿了身军皮。” “有这回事?”梁晓才还真没太注意。他来了盘海城还没去街上转转呢,再说每次都是便装在马上来去匆匆的。 “有啊有啊。”张梁说,“所以我们今儿就换衣裳了。” “按说换了也没什么,不过明儿个还是换回来吧。”梁晓才略一琢磨说,“他们大抵是怕原来那些在铁臂军给钱光祖当走狗的人。但咱们不是他们,做错了事的也不是咱们,所以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当兵是件光荣的事,记住了?” “是!/记住了!” “我出去转转,你俩热的时候记着叫门,跟我娘要口水喝,别傻站着不好意思吭声。” “知道了梁哥。”哥俩笑笑,突然觉着来这里当守卫也不错! 梁晓才没再说什么,溜达着出去了,他打算买完衣料送到家里之后再去找霍严东。他也不打算多买,就买两块颜色浅一点的。刚好顺便看看街上做买卖的人生意如何。 街上看起来倒是挺热闹的,卖菜的卖水果的,还有卖早餐的。像是油条跟豆浆,豆花什么的,这个时间却也开始收摊子了。梁晓才来到布铺子里,发现这里的铺子也比之前在虎头关去的那家要大很多。今天他大概是第一个来的,掌柜的挺热情,迎过来问:“客官,您要买点什么?” 梁晓才说:“我想买点做夏衣的薄衣料子,我自己穿的。不用太贵,差不多即可,您给介绍介绍。” 掌柜的一听,笑问:“那您是想要颜色浅一些的呢还是深一些的呢?” 梁晓才说:“浅一些的吧。” 掌柜的便从白色的开始介绍开了:“这料子是今年新出的,薄而不透,轻便,穿身上还不粘身。这款浅灰色的也不错,穿着比白色耐脏,还好洗。还有这块,这块都行。您要是在我们店里买料子,都可以给您送到府上去。不知小兄弟是哪家的公子。” 梁晓才笑说:“城东的大统领府。” 本来是想开个玩笑的,没想到掌柜的一听,笑容当即僵了一下,眼里又是紧张又是抵触,就是不敢再接话。 梁晓才问:“怎么了?” 掌柜的忙摆摆手,一脸吓到的样子:“没有没有!没什么。您随便挑,您看中哪样小的送您,送您。” 梁晓才:“……” 虽然天上掉馅饼他肯定很高兴,但是这种“掉馅饼”他还真就不乐意!他拍拍衣料子:“掌柜的,您看我像那白拿人东西的人吗?” 掌柜的一怂,更不敢说了。对面这位小公子长得俊俏,可是一瞪眼,那眼神太凌厉了。关键这是大统领府里出来的人啊!这话他哪敢接?!谁不知道那府里的主子是个欺压百姓的主?虽说最近有人传钱大统领被抓走了,可是他们又没见着,哪里知道是真是假,万一是假的呢? 梁晓才叹气:“您要是觉着看我顺眼,给我算便宜点。要是不收钱,那我不买了。还有,这大统领府的大统领不是钱光祖,现在的大统领姓霍,人很好的。” 掌柜的小声问:“当真?” 梁晓才问:“自是真的。话说回来,以往钱光祖干什么了?你们吓成这样?” 掌柜的一瞅心里也没底,又是个没见过的人,便一缩脖说:“您还是选料子吧,我可不敢多说。” 梁晓才也没逼迫,选了两块料子,对方给打个八折他就买了。买完他也没急着回去,又去了别的地方。他很快发现张栋张梁两兄弟说的是真的。虽然他没穿盔甲,但是这盘海城里的人对当兵的没半点好印象。他走一道听好几人在祈祷以后当兵的可不要出现在这街上。 “大婶,当兵的都干嘛了你们怕成这样?”梁晓才郁闷死了。虽然这一世还没入伍,但是在他的心里他还是一名军人啊。 “哎哟,可不敢多说。”大婶一看梁晓才面生,转身就去摆水果。 “有啥不敢多说!”倒是她旁边卖猪肉的大哥爽快,“还不就是隔三差五来抢东西。见着啥拿啥钱都不给。小兄弟我可跟你说,你怀里的料子且得收好。万一要被看见,不是大哥吓唬你,肯定得被抢走。” “不会。”梁晓才掂了掂,笑笑,“谁要是敢抢,我今儿就剁了他坐这摆摊卖人肉。” 屠夫大哥:“……” 大哥默默把刀往后收收:“小兄弟,你瞅着眼生啊,谁家的?” 梁晓才想了想说:“霍家的。” 第44章 裤子坏了 因为当地人对军士们印象不友好的事,梁晓才特意多在城里转了一会儿。虽然他不可能挨家挨户地去说钱光祖被抓走了,大统领换了人,现在的大统领人好着呐。但是往后日子还长,而且他有预感要在盘海城住很久,所以买东西时能聊上两句的便都知会了一声。 古时候娱乐少,平日里大家没事就会聊一聊,信息也是口口相传的。今日知道的人三五个,明日知道的可能就变成了十个八个,后天就更多,慢慢的也就好了。 没办法,谁让那是自家人呢,鱼也是自家池塘养的鱼,总不能让人冤枉了去。 当然该做的事情也得做。梁晓才把衣料送回家,又送回去一些干贝丁、小鱼干、海菜之类的东西。这些在这里都不算贵,也还算吃得起。至于脂膏,没买成。白天没看到哪里有卖的,他也没脸皮厚到逮着人就能问。他知道花楼里肯定有卖的,但是上午人不开门。 “还当你不敢来了呢。”霍严东对于梁晓才过了晌午才出现有一丢丢不满。不知道他念得紧? “笑话。这世上还有我不敢去的地方?”梁晓才把几个干葫芦瓢往地上一放,“人挑了么?” “挑了,二十个。”霍严东说,“你拿这葫芦做什么?” “当浮板用。”梁晓才暂时也没想到有什么更好的东西可以代替浮板,但是按现在的方法让人学肯定比较慢。大伙都是在水里练习一会儿憋不住气就上岸,很难在水里长时间练习动作。但是肌肉记忆就是在长时间反复训练里养成的。当然也有像他这种没多少肌肉记忆的,但是游泳那是刻在他灵魂里的技能,练练就会了。 霍严东大概明白梁晓才说的“浮板”是什么意思,但是怎么用他还真没太想通,便把选好的二十人先都叫了过来。 梁晓才看到学员的时候神色微妙。凭心而论,虎头军里长得不错的小伙子挺多的,年纪也都不大。而且他们每天都训练,所以一个个看起来结实饱满,精神气也足。梁晓才每次看到的时候都觉得养眼极了。但是今天来的这些,他们实有结实饱满跟精神气足,长相就很!普通。 他深深怀疑霍严东在挑人的时候是不是心里也在泛酸,要不然能在帅哥比例颇高的虎头军里挑出这么一群扁鼻子小眼睛的,其实也不容易。 罢了。 “各位兄弟们,打今儿下午起,我来教你们游水。我姓梁,叫梁晓才,大伙可以叫我鲤鱼。”梁晓才说罢朝他对面左右边第一个小伙子扬了扬下巴说,“来,从你开始,报一下自己的名字,年龄,还有,以前有没有长时间在水里呆过。” “等一下。”霍严东说,“为什么是鲤鱼?” “方便记,还有我喜欢。”鲤鱼是他上一世的代号,他们队里一群河鲜海鲜。 “我叫江冲。”左手边第一人说,“今年二十一岁,以往没有长时间在水里呆过。” “王大毛,十九岁,也没有长时间在水里呆过。” “宋江洪,二十三岁,我、我有。” 一个个说,梁晓才便在心里一个个快速记着。对方的姓名、年龄、相貌特征。二十人全部过一遍,梁晓才从右往左,一个个又对应着说了一遍,说到最后两个:“王大毛,十九,没有。江冲,二十一,也没有。有没有错的?” 一群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以往总听人说过目不忘,这不就是活生生的过目不忘吗?!他们一共二十个人,梁晓才一下就能把所有人的名字一字不差全部记下来,包括年龄! 霍严东也没想到梁晓才居然还有这本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越发觉得情难自抑。 梁晓才看了看日头:“先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 一伙人齐声喊:“没有!” 梁晓才拿上被他用绳子拴成个扇型的葫芦排说:“向右传!跑步走!” 霍严东还不知道梁晓才要怎么用那大葫芦排呢,见状自然也跟上了。一伙人来到海边,牛大武跟刘小六也在,还是带着先前那两百来人在学游水。 梁晓才没急着让人下水,先给大伙讲了一下基础知识,先学什么,怎么学:“大伙看我的手,手指一定要并拢,这样才能不让水从指里缝流过去,才能划出更远的距离。今天咱们先练习换气,还有怎么用手和脚划水。大家先到海里,不用太深,再憋住一口气让脸没到水里,觉得需要换气了再抬头。反复这样练。”说完叫霍严东:“严哥你来跟我试一下看这东西管不管用。” 霍严东正想问呢,闻言就把上衣脱了跟梁晓才下海。他露出精壮的上身,胸肌是深蜜色的,腹肌整整齐齐地码成两排,一直延伸到裤下,还有腹毛…… 梁晓才看到的时候眼神稍稍暗了一下,但很快就控制住了心里的那点邪恶想法。他把葫芦排递给了霍严东,低声说:“这两天晒过了看着更结实了,回头让我摸摸。” 霍严东:“……”死小子!就不能让人心里净一会儿! 梁晓才仿佛读出霍严东眼里的想法,低低地笑说:“好了,把胳膊向前伸平,看看这几个葫芦能不能让你上半身不下沉。” 霍严东照做,梁晓才让他把身体在水里放平了。他发现虽然看起来有点怪怪的,但是效果还不错。霍严的脸可以依托葫芦排长时间保持在外。他可以在水里练习闭气、低头、抬头换气,这一系列动作。他的脚也可以在海里划水。 那二十名学员看到了,都觉得有点神奇。这时霍严东站起来:“看来要多弄一些葫芦。” 梁晓才说:“嗯。实在没有的话用长点的木头代替也行。就是来回倒腾着太重,比较麻烦。” 他是看到这大葫芦所以才弄来试试看,但要真想一下弄出几百个葫芦却也有点难,毕竟这时候留着葫芦一般都是做瓢舀东西用的多,卖的也大多切开了。 霍严东说这问题他来办,让梁晓才继续指导剩下的人。梁晓才上了岸,裤子自然是湿的。霍严东看着他挺翘的屁股,心底都要冒出火来了,告诉他:“上岸之后不下岸就坐着教,不许站着。” 梁晓才忍住踢他一脚的冲动:“管得真宽。对了,说起个管来,你可知这城里的人都特别不待见当兵的这事么?” 霍严东呆的时间久了,自有耳闻:“嗯。我已经严令以后任何人去了城里都要守规矩。违者重罚。” 梁晓才说:“那就好。”说完到了海边,走到一名学员身边:“宋洪江,怕水?” 大家都是成年人,梁晓才说的都能听懂,也不难,都在练。但是有人闭气的时间很长,有的人很短。短还不是一般的短,沾一点水就觉着难受把脸抬起来。 被点名的人有些懊恼:“梁教头。” 梁晓才说:“别紧张,叫我鲤鱼就行。我记得你先前说长时间在水里呆过,那是被水呛过?” 宋江洪有些意外地看着梁晓才,半晌点点头:“我老家有河。小时候村里一般大的孩子们说去学游水,我就跟着大伙凑个热闹瞎扑腾,后来有人推了我一把,好悬把我淹死,我就再不敢下水了。今儿早上大统领说您教得好,我想着我还是得学会游水,就报名了。” 梁晓才笑说:“我也觉着我应该能教得不错。起码我能保证你淹不着。你要是觉着进水时心慌,进水前先吸口气,进去之后开始数数。不用一次数太多,假如这次数五个,下次就数七个、九个,一点点涨上来。另外那什么……”梁晓才大喊一声:“严哥!帮我把葫芦排拿来一下!” 霍严东明明是大统领,到梁晓才这边却像个小跟班一样,老老实实把葫芦排拿来了。梁晓才给宋洪江递去:“刚才看到你们大统领怎么做的了吧?这东西能帮你浮起来,你握住它放大胆子练。” 梁晓才就像个耐心十足的老师,说得宋江洪想要问自己能不能不学了都不太好意思。再说其他人都看着他呢,他便狠吸一口气,按梁晓才说的把脸扎进了水里。 一、二、三、四、五……十、十一! 过了十一秒这人才抬头。虽然跟其他人比这时间还是短的,但跟他自个儿比一下就进步不少。 然而梁晓才觉着这样还不够。这毕竟不是游泳池,而是海里,抓着个葫芦倒是不担心会沉下去,但却有被冲走的可能性。刘小六和牛大武那边正式下海练习的都在腰上绑了绳子,大抵也是担心照顾不到。 梁晓才一琢磨,直接让所有人上了岸。他跟霍严东算了一笔账,最后拿了点军费又去了趟城里,把能买的葫芦都买了。还买了不少大竹筒。开始想过买个大竹筏绑在石头上,让人围着竹筏练,但是那样一来只能原地练习换气,想要练习正式划水不可能。所幸葫芦不够竹筒倒是挺多。下午梁晓才就带着人绑这东西,每人都绑了两个葫芦排或者竹筒排,一个拿着,一个绑腰上。看着挺搞笑,但成功起到了助浮作用。 二十个人,围着一块大石头练习换气和蹬腿。为避免人被冲走,每个葫芦排或者竹排都拿绳子拴在了大石头上。 刘小六看着说:“这能学会么?现在会了,等把那葫芦跟竹筒一拿下来,不还是没用?” 牛大武说:“话也不能这么说。既然大哥把这小梁兄弟找来,那他肯定还是有啥厉害的地方。” 刘小六说:“那咱们也得抓紧教。不然到时候让他们的人先学会了,那咱这丢人不丢大了?” 牛大武一寻思可不是么!得赶紧让大伙抓紧练起来。 梁晓才倒是不急,一天就教两个时辰,第一天弄完竹筒什么的天都要黑了,所以没练多少,就练了会儿换气和蹬腿。第二天天好,上午跟下午各练了一个时辰,上午练习换气和蹬腿,下午也一样。如此到了第三天之后,梁晓才发现有两人换气和蹬腿的动作配合得还不错,便让这两人把绑在石头上的绳子解了,不在原地游了。他在海里倒着走,让这两人顺着他倒退的方向一直蹬腿试游。 这两人腿长脚长的,一蹬还挺有力,能游挺长一段距离。这时候两人也觉着特别有自信,其他人看着这样学似乎真的能学会,也更加努力。 梁晓才先教的是蛙泳,虽然蛙泳不是水下最省力的游法,但绝对是对大多数人来讲最好学的。而只要学会这一种之后,人对水的恐惧就会减少很多,学起别的来也就更容易了。 第三天练习完回去的时候梁晓才对学得最快的那两人说:“你俩明天摘一个葫芦。” 那两人声音特洪亮地说:“是!”其中一个说完还笑笑,对梁晓才说:“鲤鱼鲤鱼,可惜你是个男的,你若是个女的,我肯定让我娘找媒人上门说亲!” 旁边立时有人起哄道:“少臭美了你!鲤鱼要是女的还能轮到你?咱营里别的不多,就光棍儿多!哈哈哈哈哈!” 一伙人笑闹着,却把霍严东弄得十分糟心。 霍严东每天都去海边看,当然知道虽然只三天时间,但这二十人里每个人都有进步。跟那边两百人的完全两回事。他不由晚饭后把梁晓才单独叫到营帐:“他们彻底不用挂葫芦游水得多久?” 梁晓才说:“如果天一直好的话,快的十来天,慢的半个月。”海里毕竟不是泳池,学习难度要大。不然一天练两个时辰,快的话七天就能学会了,“怎么?” 霍严东说:“没怎么。” 梁晓才便也没多说,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他这一连几日都是这样的,上午过来,在这里教人,晌午在这吃饭,下午再教人。晚上再这吃完再回。 每天都有人送,也许是赵三庚,也许是韩长安。然而今天,霍严东亲自上了马。霍严东说:“今儿我送吧,三庚你把家看好了,我明晚回来。” 赵三庚知道这是到了休沐日,点点头:“大统领您放心。” 霍严东便跟梁晓才一起,直奔着营外赶去。梁晓才路上还想着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得去买点东西,结果还没跑到一半呢,霍严东就把速度放慢了。 梁晓才也跟着放慢了速度:“怎么了?” 霍严东下了马说:“下来走一走。” 梁晓才知道,这是怕回家了说话不方便,便也跟着下了马。结果他刚刚落地,霍严东就用力抱住了他。霍严东仗着自己有劲,把他抱起来到了一边,用力地吻在了他的唇上。大概是有些憋狠了,气息粗重得不像话,感觉甚至有些赌气似的,吻着了吻着就变了味道。梁晓才稍稍躲开一点:“不许咬脖子!你亲完唔,明天我还怎唔怎么脱衣服?” 霍严东生生忍住想要咬下去的冲动,一把把人扛到肩上。梁晓才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再被放下来时背后便是个大大的树干。他被按在树干上,下一秒就听到“唰”的一声。 那是布帛撕裂的声音,清凉的风顿时袭上了他的腿根。 第45章 买个浴桶 霍严东的动作有些野蛮,像极了一头饿到发狂的狮子。然而他还记得要避开梁晓才的上身,抓也是抓在其他地方。梁晓才感觉被抓得有些疼,疼过之后却又是一阵酥酥麻麻。他的手指伸进霍严东的发间低声阻道:“再这样明天我还教不教了!” 那是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和挣扎。主要是他没买着要用的东西啊。或许还得再买些药? 霍严东却像没听见一样,持续用力吻着,用力抓着。他把梁晓才整个人向上一抱,梁晓才搂住他的脖子像只小猴子一样挂在他身上。 梁晓才正想说先回趟城里再说,霍严东就把他抵在树上,拿了一个小瓶子出来。 “哪来的?”梁晓才还以为是他想买的东西呢。 “是药。”霍严东却说,“我从前见有人用过。” 那人是谁自是不必问了,肯定是早先让霍严东发现的那对小情侣。 梁晓才闻言二话不说,比霍严东更用力地吻了回去。干柴烈火,也不外乎如此了。 不过从林子里出来的时候,梁晓才就后悔了。被蚊子叮了不知道多少个包也就算了,马还没办法骑了。电视上演的两人一骑,那特么就是扯犊子!一男一女都轻那倒还有可能,可他跟霍严东加一起都得三百斤了马怎么可能驮着他俩回家! 梁晓才边走路边龇牙咧嘴:“你他娘的就不能忍一忍,快到家的时候也行啊!” 霍严东走在路上全身舒坦,语气难得有点儿懒散:“忍不住。” 梁晓才抽死他的心都有了。他突然停住:“我还是骑马吧。” 霍严东问:“能行么?要不还是我背你。你要怕不舒服我抱你回去也行。” 梁晓才:“你给我闭嘴!” 之后他一咬牙,骑到马上。只不过没敢像平时那样坐,而是跟霍严东出去捉蛇时那样,趴在上头。以前是懒哒哒的,现在是撅着屁股咬牙切齿。咬牙切齿的对象自然是霍严东。 霍严东自知有点过火,老实骑上踏云之后就在旁边慢慢跟着。梁晓才有时候侧头对着他,有时候会对着另一个方向。霍严东隔一会儿问一声:“还疼吗?” 梁晓才没好气问:“你说呢?” 霍严东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梁晓才这时说:“我娘要是问起来,我就说是去林子里解手的时候不小心把裤子刮破了,还摔了一跤。” 霍严东说:“明天不论晴雨,你都在家歇一天。我下午回营,看着他们练。” 梁晓才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过第二天天公倒是很会作美,居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这天气,就是想去教游泳也是不可能,太危险。于是霍严东也没急着回去,白天的时候又给梁晓才上了一次药,还把吃的端进屋里给梁晓才吃了。 梁晓才本也不是多娇气的人,但总觉得走路的时候有些别扭,便也没跟霍严东争。 本以为过午之后雨势会小一些,没想到下午反倒下得更急。梁晓才见霍严东似是有些担心,便跟他说:“放心吧,这种雨下不了多长时间的。” 果然,暴雨也就是那一阵儿,日落前天便又逐渐晴下来了,还映出了红色的晚霞。霍严东出去看着了觉着漂亮,想让梁晓才也出来看看。但是梁晓才不想动弹,就在被窝里趴着。 关彩衣见他整日不出门,着实有些担心,见雨停了便过来问:“要不去找个大夫看看?” 原先在虎头关有叶大鹏,这叶大鹏没过来,关彩衣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梁晓才满不在意的样子说:“没那么严重。放心吧娘,就是坐了个屁墩儿,过两天就好了。” 关彩衣拗不过儿子,再加上梁晓才比她可有主意得多,所以她也就听着儿子的了。 关彩衣出去之后,梁晓才小声嘀咕:“我这哪是坐了一个屁墩儿啊,我这他娘的是坐了好多个。” 霍严东低低地笑出声:“坐着舒服么?” 梁晓才直接拿他娘给他做的新鞋抽了霍严东一下。过了会儿皱眉:“这一下雨天真潮,感觉身上更粘糊糊的。” 海边本来就湿气挺大的,这一下雨,感觉空气中的湿度一下又提升许多。梁晓才说:“对了严哥,大鹏那小子不能过来么?你说现在营里连个像样的军医都没呢,要真有个头疼脑热的可怎么办?” 像他这样总回家的没所谓,在城里就看了。可是营地上天天有人训练,有训练就会有伤患。 霍严东说:“这事我想着呢,回头跟大哥联络一下,看看把大鹏要过来。” 虽然叶大鹏还没完全出师,但是也学得不错了,能过来就会帮上很大的忙。 过了会儿,霍严东说出去一趟。梁晓才还以为霍严东是出去找人给杨赫送信,或者给叶大鹏送信,结果没过了多久,有人就往府里送了个大的浴桶过来。梁晓才在虎头关都没舍得买。他不过叨叨一句身上粘糊糊的霍严东就去给他买了个浴桶。 “我走前跟关姨说烧水了。一会儿我帮你兑些热水再加些药材,你泡一会儿。”霍严东说,“等你洗完我收拾好了再走。” “谢谢严哥。”关彩衣在外面呢,梁晓才也不好说太多。但要说心里不感动那是假的。 家里有柴,那火一升上来烧水也挺快。霍严东来来回回跑了数趟,帮梁晓才把热水给兑好了,又加了一些他比较熟悉的,能清热消肿的药材。倒也没加太多,怕泡着不舒服。弄完之后,他再一转身,就发现某些人一直在看着他。 眼底带笑,舌尖轻舔着唇。霍严东感觉看得身上直冒火。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受得住这个,便赶紧提着桶出去了。他把桶放到一边摆好,关彩衣这时拿了新做好的衣裳过来说:“严儿,你帮姨把这衣裳送进去吧。新做的,刚好让他试试合不合身。合身就穿着。你说这孩子,一共就那两套衣裳还给弄坏一套。” 关彩衣是见霍严东出来,不确定儿子洗没洗上呢,这才把衣服给了霍严东。霍严东点点头接过来,多少有点心虚。面上倒是没显,但进去的时候心情颇有点复杂。倒不是觉着自己做错了,而是多少对长辈们有一点内疚吧。 梁晓才已经坐进水里了,见霍严东又拿着衣裳进来,侧头看了他一眼:“严哥,要不你帮我搓个背再出去?” 这话说的声不小,外面应该能听见。霍严东想着在军营里的时候那些小子们也是互相搓背,也没什么奇怪,便说行,然后帮梁晓才洗了洗。 这个过程不能说不享受,但绝对是折磨更多一点。他把能帮忙搓的地方都搓了个遍,感觉手心变得滚烫滚烫的。之前出去的时候还有个桶帮他挡着,这会儿出去都没什么东西可以挡了,他只好拿了本习字的书出去看。 梁晓才平时住在东厢房,他去西厢房坐了一会儿。说是看书,却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他没告诉梁晓才,进去送衣裳的时候乍然看到灯光下那张带着笑的脸,他甚至起了再娶他一次的想法。 心里蓦地有些难受起来。 梁晓才并不知道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霍严东想了多少事情。他泡在水里只觉得这个舒服。打穿过来之后就没洗过这么舒服的澡,简直都有点儿不想出浴桶。 他差点在里头睡着,好在水温渐渐冷了,他还是有意识的。他出来之后拿布巾擦了擦身,把头发一包,换上他娘新给做的衣裳。穿的是一块枣红色料子做的。起先他想买一块白色料一块灰色宵,后来怎么想都觉得白色太不耐脏,暂时还无法天天换衣裳,他就没买了。改而选了一块灰色一块枣红。这红不艳,穿在身上耐脏,又能显得肤色好,也不错。 反正他这人也挺糙的,差不多就行了。梁晓才朝外喊了声:“严哥!我洗好了!” 霍严东这才回了神,从西厢房出来。不光他出来,李顺莲也出来了。李顺莲看不到梁晓才,也不知道他伤成什么样。就想着走路都不方便,那肯定是伤得不轻了,拉着关彩衣问:“彩衣妹子,你说真不用请大夫吗?” 关彩衣说:“孩子说不用。来的时候也是自个儿走进来的,应该没事,大姐你别急。” 李顺莲点点头,喊道:“严儿啊,你可千万让他加小心,他刚洗了澡,你别忘了再给他上上药。” 霍严东说:“知道了娘,您放心。我给他用了最好的伤药了。” 梁晓才在屋里听着直想笑,笑完又觉得自己有点儿缺德。不过霍严东来给他上药的时候他可一点儿也没客气。害羞什么的,在他这都是不存在的。顶多有那么一丢丢尴尬。 霍严东帮抹完药之后把水全部倒出去,梁晓才就在炕上趴着看他来来回回忙活。 “明天要是不舒服就接着休息,我让他们按着你教的继续练。”霍严东走前说。 “嗯。”梁晓才应声,挥了挥手。霍严东倒底没舍得,走前趁着左右无人,在梁晓才额上亲了一下。 “这呢?”梁晓才勾勾手,指了指自己的唇。霍严东见状又在他唇上吻了吻,这才听梁晓才说:“下雨了路滑,回的时候别太急。” 霍严东听着心里热热乎乎的,突然觉得以后什么都不求,只要能跟梁晓才一直这样就好。 梁晓才看到他的目光,仿佛瞬间便感应到了他心中想法。但也知道,想要继续像现在这样,他们现在做的还远远不够。 第46章 百密一疏 也不知是霍严东带的药太好用,还是梁晓才本身就天赋异禀,又躺了一晚上之后他身上就没有明显不舒服的地方,只是走路的时候还会有一点别扭,但只要不把注意力放那,倒也还好了。 “真不用再歇歇吗?”关彩衣却还是不大放心,总觉着这跟昨天的样子比未免好得太快了些。 “不用。您看我这不活蹦乱跳的么。”梁晓才说,“严哥那伤药是他们打仗的时候才给用的,肯定好使。您不用担心了。” “那你也记着往后做什么事小心着些。”关彩衣佯装生气地说,“再敢把衣裳弄坏了娘可不给你做了。” “咳,知道了娘。”梁晓才多少有点心虚,摸了摸鼻子,“那我先走了啊娘。大娘,我走了!” “哎,出门当心些。”李顺莲笑笑,“这孩子,精神头总是这么足。真好。” 梁晓才心说是啊,精神头能不足么?这大好的青春,还有的是事情要办呢。 他骑上夜风再度赶往铁臂营,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像以往一样急。以往他驾上夜风风驰电掣,这次晃晃悠悠的像老头老太太出来放风似的,这样一来倒是欣赏到了平日里都不会太注意到的风景。 说来这盘海城还有个让人特别喜欢的地方,那就是随处可见的银杏树。现在树叶子还是绿的,但到了秋天之后指不定得多美呢。他以后要是买了大宅子,一定往院子里也弄上那么几棵,然后秋天就可以看到满地金黄了。 “鲤鱼早!”有人离着老远就看到梁晓才过来了,打招呼说。 “早!”梁晓才也喊过去。他没直接去营地,而是来了海边。今天天气好,风平浪静,霍严东肯定不会让这些人休息。来了一看果然,他那二十个学员,还有牛大武跟刘小六的两百来人都在。霍严东没在,不过应该是出于安全考虑,今天这二十个旱鸭子小队里给安排了另一个识水性,但是梁晓才没见过的人。 “大统领呢?”梁晓才问宋江洪。这个溺过水的小伙子被他鼓励过之后练得挺起劲儿,眼看就要跟上其他人了。 “大统领今儿有事没来。”宋江洪说,“听大统领说鲤鱼你前晚上摔了一跤,好些了吗?” “嗯,没事了。”梁晓才点点头。这时那名识水性的人说:“梁教头你来了,我就回了。我看他们练得都不错,我在这儿站着也教不了什么。”这话挺普通的,本来也没什么。可这人说的时候脸上却带着要去凑热闹的表情。 梁晓才不由问:“营里来人了?” 叫王大毛的小子笑说:“是来人了,说不定大统领这会儿正犯愁呢。” 梁晓才笑问:“谁啊?还能让他犯愁。” 王大毛年纪小,心思也比较单纯,闻言说:“还能是谁,副都统的妹妹呗。这次副都统过来的时候她也跟着一块儿过来了,说是来看看这铁臂军长什么样。可她什么心思,咱们大伙谁不知道啊。” 有人说王大毛:“你小子说话注意点儿,万一让副都统知道那多不好?” 王大毛吐了吐舌,小声说:“我就是想不通。你们说咱大统领都有媳妇儿了,那谁还老往前凑啥。她出身那么好,难不成还想当个妾?” 一说这话,其他几个本来不说话的也说起来了。其实这男人和女人一样,有时候也爱八卦,谁让军营里乐子太少了呐? “说来大统领的媳妇儿好像没几人见过。我先前听叶大鹏说他见过,他说咱嫂子人长得俊,嘴还厉害,做饭还可好吃了。”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叶大鹏还说嫂子说话声也好听。” 梁晓才:“……”我可谢谢你了叶大鹏。 这伙人的话题一下被带偏,都去聊“梁绕音”去了,还有问“她”最近怎么一直没回来。这时大伙好像突然反应过来现场还有个人可以问,便说:“鲤鱼,你跟大统领是好兄弟,你见过嫂子吗?” 梁晓才笑说:“见过啊。”照镜子,天天见。 这伙人一下来了兴致:“当真?嫂子真的像叶大鹏说的那样好看吗?还厉害?做饭还好吃?” 梁晓才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嗯。” 王大毛说:“怪不得呢。大统领对旁的姑娘根本不感兴趣。要不然以他的本事,就算再纳两房妾也不稀奇不是?” 有人说:“那当然不是啊。我听说大统领家里还有个眼盲的老娘,大统领这几年在外头,都是嫂子在家里照顾的。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 王大毛说:“也不能算忘恩负义吧?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 那人还想说什么,梁晓才笑笑:“想三妻四妾也得有那个本事,王大毛,你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来来来来,你把绳解了,给我练蹬腿划水,我看看你能划几圈。” 王大毛猛地一怂:“鲤鱼,我觉着我还得再挂绳练两天。” 梁晓才说:“我觉着不用。三妻四妾的心都有了,腿上腰上肯定有劲儿,来。宋江洪,给他把绳解一下。” 宋江洪乐着就去了。王大毛顿时不敢再哔哔,死死抓着葫芦,一脸哭相。其他人一看哈哈大笑,没一个同情他。 让你嘴欠,这下好了吧? 海里学游泳难度确实大,但是当兵的人跟普通人总归是不一样。大伙平日里每天都在操练,身体结实也耐折腾,只要不特别怕水,都还能扛。王大毛起初说怕,但在梁晓才的引导下转两圈,发现自己还真办到了。其他人见状也有点跃跃欲试,梁晓才便酌情都让他们开始脱绳训练。 梁晓才见大伙练得不错,把那两个学得最快的叫上岸:“还记得我之前教你们的动作么?上臂怎么摆?怎么跟腿配合?” 那两人点点头:“记得。”说完一起做出梁晓才教过的动作。 梁晓才一看颇有些意外:“你们昨天也练过?” 他之前教的时候看到这两人做的动作,虽然也对,但绝对不够标准。今天就做得很好了,主要是手脚配合得很好。 其中一人说:“昨儿个下雨我们也没能到海里练,就在营地里练了练。” 梁晓才说:“练得很好。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再快点。”他跟对方要了手抓的葫芦排,摘掉其中一个之后把剩下的跟腰上的凑到一块儿,把腰上的浮力再提升一些,然后开始手脚配合着试游。只要到了这一步,能做熟练了,再往后就是时间问题。 梁晓才把上衣一脱,也跟着下水。剩下十八人都在看着他们。就连另一边牛大武跟刘小六带的人也相继看了过来。他们还以为前面的葫芦可以不用了呢,搞了半天是换个地方。 “不还是一样要靠葫芦?”刘小六队伍里有人说,“没葫芦不就不会游了么?有葫芦我也能漂起来。” “就是。”牛大武队里也有人说,“咱们是为了学怎么在水里靠自个儿游,难不成以后到有水路的地方打仗还得随时背着一堆葫芦?” “嘀咕什么?赶紧练你们的。”刘小六和牛大武却是看出些道道来了。虽说现在用葫芦,但是只要手脚习惯了游水的动作,那有没有葫芦不就不重要了么? “不用紧张。先闭气把整个头没进水里。”梁晓才说,“数五个数上来。多来几下。” 那两人闻言二话不说照做,感觉挺容易的。梁晓才见状,叫了其中一个:“张济你先来。按我在岸上教你的用手臂划水。” 张济是学得最快的一个,梁晓才通过几天观察发现这人是那种话不多,但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的人。张济也信得过梁晓才,深吸口气,扎进水里,随即便开始划水,蹬腿。他游出一定距离之后抬头,换气,再次向前蹬,真的就跟只大号青蛙一样。 每个队伍里都会有一些素质特别好的人,但这个张济确实很让人意外。 张济大概游了能有十多米,梁晓才才喊停。他告诉张济:“再往后就按现在这样练,争取每天摘一个葫芦,直到全部摘完。” 张济说:“是。” 梁晓才又叫了下一个。下一个跟张济相反,这小子话有点多。就是那个说梁晓才是男的可惜了,要是女的就让老娘去说亲那个。梁晓才对这小子印象还挺深刻,叫邓成功。 邓成功小眼晴,一笑两颗虎牙:“鲤鱼,你家里有姐姐或是妹妹吗?有的话有没有没说亲的?” 梁晓才说:“没有。赶紧游你的。” 想到梁绕音,梁晓才不自觉皱了皱眉头。来的路上被霍严东把车顶子掀翻之后就再也没听到梁家什么事了,但总觉得这事没到头。 梁晓才指点着邓成功,待邓成功也能靠自己用手臂划水不用前浮葫芦之后,他便深吸一口气潜下水去。 他在想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他大约在水下闭气一分钟,这时听到有人在叫他。但他没有急于出去,因为教大伙游泳的同时,他也想练习延长闭气时间。可没过一会儿,邓成功直接一个猛子扎进来示意他上去。却原来是霍严东跟副都统常胜过来了。两人骑着马,后头还跟着两个姑娘,却不是多日不见的常鹦跟她姐姐常柔又是谁呢? 最可笑的是,明明她们的亲大哥也在,这两人却偏偏骑着马走在霍严东那一侧。 常鹦的目光一下就落在了梁晓才的身上。但是她脸上没有半分惊讶,甚至是在下马之后,对着霍严东问了句:“霍大哥,他就是你刚刚说的朋友吗?” 霍严东冷淡地“嗯”一声。 常鹦这时笑说:“跟你原来的夫人长得可真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弟弟呢。” 第47章 潜在危机 常鹦的话声不小,把周围的人听得一愣,不约而同看向了霍严东。什么叫“原来的夫人”?难不成他们大统领现在的夫人其实是个继室?还是说…… 霍严东的脸色当场黑成了锅底。 倒是梁晓才十分淡定,只微眯了一下眼睛,便露出笑容来,看向常胜:“严哥,这位是?” 霍严东说:“这位是镇北军常副都统。” 梁晓才抱了抱拳,不卑不亢:“见过常副都统。” 常胜下马:“你就是梁晓才?” 梁晓才说:“正是。” 常胜问:“听闻你在教他们识水性,如今教得如何了?” 梁晓才说:“还不错。虽有快有慢,但大伙都是一天比一天好。快的大约再过七日左右应当会自行游水,慢的再过十天半个月也应差不多。” 常鹦冷哼一声:“当谁都是傻子么?哪可能学那么快。骗人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 梁晓才笑笑:“识水性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学得快点有什么稀奇?除个别情况特殊的都能学会。学不会,只能说那个人太笨。” 常鹦一想自己当初想学却没学会,气得磨牙:“牙尖嘴利。到时候你教不会他们看你还有什么脸留在铁臂军!” 梁晓才不咸不淡地说:“姑娘说笑了。我本来也不是铁臂军的人,为何一定要留在这里?”说罢转头,朝着一堆看着他们的人喊了声:“继续练!” 他的声音洪亮,极有气势,半点没有因为常胜在场就收了性子。学习的人这几日习惯性听他口令,闻声便下意识做出了训练时的动作。他们一个个背上系着葫芦或竹筒,有的手上还抓着,就跟青蛙似的在水里游来游去,都是真正游起来之后才想起来副都统在场呢,他们原本该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这时常胜问霍严东:“他为何不肯从军?” 霍严东说到梁晓才时不自觉放缓了语气:“现下国家太平,他说要先照顾家里的母亲,若有天战场上需要他他再去。他性子闲散,我也不想拘着他,便由他去了。此次让他来教大伙识水性也是因着他做什么事都很有法子。铁臂军毕竟守着海域,大半个营都是旱鸭子,委实说不过去。” 常鹦在旁边小场嘀咕:“说的好听,还不是有些人不想在军营里吃苦?” 常胜斥了声:“婴儿!再胡闹马上给我回去!” 常鹦吓一哆嗦,当即就把嘴巴闭得死紧。她最怕她大哥。她这次是借口看看铁臂营长什么样,在她大哥那软磨硬泡了好几天才跟来的,但她来之前可没说过她另有图谋,不然她大哥肯定不会带她来。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常鹦暗暗告诉自己要沉住气,随即用不那么特别大,但绝对够周围的人听到的声音说:“大哥,霍大哥,那我和姐姐先回去了。刚好来的时候带了许多肉,我看今儿就给学游水的人开个小灶吧,他们学得那么辛苦。” 军营里就算伙食好的地方都不可能经常吃到肉。事实上一年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吃一回好的,其他时候能多加两个馒头那都算挺不错的了。所以一听到有肉吃,好几个人都从水里抬起了头。他们也不敢应声,就想知道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这时就见副都统点头:“行,去吧。” 学游水的人顿时“嗷呜”一声:“谢谢副都统!谢谢常鹦姑娘!” 常鹦笑说:“不客气!”说完挑衅地看了梁晓才一眼便跟常柔离去。 梁晓才都不用多想,光是看常鹦离开时的表情就知道这姑娘肯定没琢磨好事。不过他也没太在意,继续该教的教,该指导的指导。倒是霍严东,脸色看起来不大好,跟常胜去看另一波学游泳的人时已经明晃晃把“老子不爽”给写脸上了。 “鲤鱼,大统领怎么瞅着好像不太高兴?”霍严东跟常胜往另一边过去之后,邓成功问道。这小子就是个话唠。 “大约是因为有人说了他的‘恩人’吧。”梁晓才笑说,“这才哪跟哪,我猜他很快就会更·不高兴。” “啊?为什么啊?”王大毛说,“是因为刚才常鹦姑娘说的那句‘原来的夫人’么?难不成大统领现在的夫人不是他的第一任夫人?” “是,也不是。”梁晓才卖了个关子,“回头你们自己问大统领不就知道了?” “哎哟鲤鱼你可别说笑了,这我们哪敢啊?”邓成功说,“大统领平时不凶我们,那是因为我们表现好。万一敢问些有的没的,非得挨罚不可。” “啧,男子汉大丈夫挨点儿罚怕什么?要是我,好奇的事儿挨罚我也得先问了再说。”梁晓才说,“不过这回你们不问肯定也能知道。” “为什么?” 梁晓才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只告诉这些人:“一会儿回营地之后,如果是常鹦姑娘亲自给你们分肉吃,那你们记得多说我两句坏话,这样兴许能多分点儿。” 一群大小伙子面面相觑,脸上是一个赛一个的疑惑,最后邓成功先问道:“为什么啊?” 梁晓才说:“哪来那么多为什么?照做就是了。” 其他人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很快他们就知道梁晓才为什么会这么说。 常婴和常柔回去之后,确实做了肉菜。她们不可能给那么多人吃大肉,但用肥瘦相间的猪肉炖点干白菜和粉条已经足够叫士兵们嘴馋了。去学游水的小伙子们一到营地里就闻到了肉的味道,一门心思就往香味传来的方向冲!而就像梁晓才猜的一样,果然是常鹦在分肉。 按常鹦所说,每个学游水的人都能分到三个馒头一碗猪肉白菜炖粉条。可能一碗里头大概能分个三片肉的样子,但这已经足够叫那些没学游水的人羡慕了。 “来,这是你的。”常鹦往其中一名学游水的士兵碗里放了三个馒头和一碗菜,“慢慢吃。” “哎,常鹦姑娘,再分两片肉吧?”邓成功朝身后的同伴眨眨眼,之后对常鹦说,“鲤鱼教我们游水一上午都不让我们喘口气儿,一点儿都不通人情。他自己倒是清闲,也不用游来游去,这给我们累的。” “鲤鱼是谁?”常鹦问。 “就是教我们游水的梁教头啊。” “是吗?他人怎么这样啊!”常鹦一脸不赞同,边给邓成功又夹了两片肉边说,“那你们就没去把这事跟你们大统领说说?” “没有啊,这我们哪敢啊。”邓成功一看肉到碗了,笑说,“谢谢常鹦姑娘!” “不谢,下一个!” 下一个是王大毛。王大毛起先没吱声,但看常鹦就给了三片肉,便也想起了梁晓才说的话来了,苦着脸说:“常鹦姑娘,能不能也多给我两片肉?鲤鱼今天凶得很,把我臭骂了好几顿,我这腿都练得打颤了。” 常鹦一听,果真又多给加了两片肉:“他做什么骂你?” 王大毛说:“我笨呗。” 常鹦“哼”一声:“我看是他自个儿教不明白吧?”说着又给王大毛加一块:“给,多吃点儿!” 王大毛立刻道谢,但心里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反倒是狐疑多些。他端着碗去找了邓成功,两人挤在一块儿:“这常鹦姑娘是跟鲤鱼不对付啊。” 邓成功边吃边时不时抬头看向常鹦那边:“那是,你没见张济跟宋江洪都没去领肉么?” 要说他们这二十个学游水的人里谁最尊敬鲤鱼,那便是张济跟宋江洪。张济是打心里佩服鲤鱼,宋江洪小时候溺过水怕水,是鲤鱼让他重新敢面对大水,所以他是感激鲤鱼的。当然他们心里其实也佩服,但是他们也想吃肉嘛。反正说两句坏话又不会怎么样,有人问起来他们就说当时就是胡扯。 王大毛起初跟邓成功想得差不多,但他吃着吃着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哎邓成功,你说咱们就为了多要这两块肉就跟常姑娘说鲤鱼坏话,你说鲤鱼下午会不会……收拾咱们啊?” 啪嗒!邓成功筷子上的肉掉进了碗里。他皱眉看着王大毛:“可是是他教咱们这么说的啊。” 王大毛说:“那倒是,但是他说这么说,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说了啊。” 那张济跟宋江洪不就没说么?人干脆连肉都没领,就去吃普通伙食去了。 完了,这么一想碗里的肉都不那么香了。两人一寻思,赶紧又端碗站起来,瞄准了梁晓才在哪儿之后就去找了梁晓才。 梁晓才自然不可能吃常鹦买的东西,于是一入营之后就去领了普通伙食。他以往都跟霍严东一起吃,而霍严东也从不搞特殊,都是大伙吃什么跟着吃什么。但今天显然不同。 王大毛跟邓成功去的时候,梁晓才正跟张济还有宋江洪坐一排吃馒头呢。军营里不比家里,除了几个头头之外没人能用上桌子,他们吃饭就随便往地上一坐就吃。 “鲤鱼,你跟常鹦姑娘怎么回事啊?”邓成功说,“刚才我们按你教的做了,她还真给我们多夹了两块肉。” “多夹了还不好?吃你们的,不该问的别问。”梁晓才说罢继续啃馒头。他时不时抬头看看常鹦那头在说什么,但是看到最后也没看到有人问常鹦关于“原来的夫人”是怎么回事。这帮小伙子估计都较劲脑汁想怎么多要两块肉了。 常鹦简直失望透顶,她一边看着常柔收拾东西,一边说:“姐,他们根本一个问的都没有啊。你又不让我主动说,那他们怎么知道那个梁晓才是个断袖?他们不知道,怎么能把那个恶心的人赶出铁臂营?” 她也没想到她会发现霍严东和梁晓才那么大的秘密。自那次在霍家气得离开之后,她想着要不就算了,有些事太过强求也不行,可偏被她听说她霍大哥的妻子回了娘家,还多日未归。 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她起初也没多心。可那时她姐告诉她,这没准就是个机会。于是她一边往虎头营送吃送喝的同时,一边又派人去了趟梁绕音的老家。她本是想打听一下看看那女人为什么迟迟不归,会不会永远也不回来了,这样她还能有机会。哪曾想去打探消息的人居然给她带来了更为震惊的消息。 大家所知的“霍夫人”居然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为了荣华富贵抢了姐姐夫婿的不要脸的断袖! 这样的人凭什么跟着她的霍大哥?她一定要让所有人知道他干过的那些恶心事! 常柔左右瞅瞅:“你小点声。你也不想想,你现在说,那可不光会让梁晓才丢了脸面,还会让霍大哥也丢了脸面。咱们的目的是把梁晓才赶走,可不是让霍大哥在铁臂营不好做人。” 常鹦说:“那怎么办啊?咱们就一直不说?那可憋死我了。” 常柔说:“自然是要说的。但是你不能在这里说,你要去霍家说。你让霍大哥的娘知道梁晓才的事,再告诉她如果梁晓才再跟霍大哥一起住,霍大哥的名声肯定就不好听了。只有这样,霍家大娘才不会让梁晓才继续住在大统领府。” 常鹦想想觉着有道理,便也加入收拾东西的行列中:“那赶紧,咱们收拾完就去见霍大娘。像那个姓梁的那样恶心的人,我可不能让他离霍大哥太近。” 常柔笑笑,“嗯”一声,随即看了看坐在远处跟其他人一起吃馒头的梁晓才。 她觉得妹妹说的对,如此腌臜的玩意儿,的确不应该跟霍大哥那般丰神俊朗的人在一块儿。 第48章 坦坦荡荡 梁晓才吃了四个大馒头和一碗白菜炖土豆。味道就不说了,肯定是不能跟家里做的比的,但他在特殊条件下不会穷讲究,只管能不能吃饱,所以这一顿吃得倒也算痛快。现在唯一让他不痛快的是,常鹦跟常柔这两个人。 动不动凑一块儿叽叽咕咕说什么,他清不清,但他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于是他吃完之后把碗筷递给了宋江洪:“宋江洪你帮我送到厨房,我有事回去一趟。” 张济问:“下午不学了吗?” 梁晓才笑说:“不好说。看我能不能及时赶回来吧。你们先去练,就按我教的法子,别往深处游就没问题。我尽量赶回来。” 宋江洪问:“鲤鱼你要去哪?” 梁晓才说:“回趟家。”说罢去了最大的营帐,对门口的赵三庚说道:“三庚兄,回头大统领问起来就说我有事回去一趟,下午不一定回来。” 赵三庚看着梁晓才,眼神有一点奇怪。过一会儿才点点头:“好。” 却不料帐子里传来一声:“等等!” 却是霍严东的声音。这声音响起没多久便是脚步声,霍严东不出五秒就从帐子里出来了。他掀开帐帘的时候梁晓才看到里面坐着常副都统,常副都统也在看他。虽然只是眼神隔着好几米短暂相汇,但梁晓才还是看到了对方眼底的一丝疑惑。 “你要回家?”霍严东放下帐帘问。 “嗯。”梁晓才笑着弹了弹袖子上的灰尘,不经意地瞄了眼常鹦跟常柔所在的方向,虽未多说,但看着霍严东时眼底想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了。 霍严东自然看得明白,却说:“如果是因为这个,那你别回。我回。” “嗯?”梁晓才挑眉,“你回?” “嗯。我回。”霍严东说,“下午你接着带张济他们。我回去。不管有什么事,我来办。” “……你确定?” 霍严东难得笑了笑:“自然确定。” 梁晓才被他的笑容恍了一下神,点点头:“行,那我就不回,刚好省省腿脚下午再抓紧点教。” 既然霍严东明白他在说什么,想必也已经想到了要怎么跟家里说,那他就乐得当个甩手掌柜了。梁晓才状似无意地点了点唇,笑了下,随即便转身离去。 霍严东看着他的背影,强忍住一把从身后搂住这人的冲动。他再看向另一头,却看见那两姐妹收拾好东西正往他这边来呢。两人眼底都带着一丝难掩的兴奋,脚步都比平时快。 “霍大哥,我跟我姐姐有点事要先走。我大哥是不是在你营帐里呢?他要问起来你就跟他说我和我姐姐先回城里找客栈了。”她们是姑娘家,来军营里看看已经是借了她哥极大的光了,在这里住下却是绝对不成的,所以只能回城里找客栈住。 “这么早回去?”常胜在帐子里听到声直接出来,“不是说好了一起?” “哎哟大哥,反正我们留在这也没什么事,再说这边也太晒了些,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才是正经。我跟姐姐都有些累了呢。”常鹦说,“晚些客栈见吧。” “好,去吧。”常胜叫了几个下属随行保护着,还有跟过来的两个丫鬟也一并挥走了。他转身时看了霍严东一眼,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 没人知道就在不久前,他跟霍严东打了一个赌。这会儿他们的酒菜还没吃完呢,在案上摆着,他们重新对坐,一时谁也没说话。 半晌,霍严东给常胜倒了杯茶。常胜端起来浅啜一口:“方才你说的事都与谁说过?” 霍严东说:“杨赫。” 常胜说:“霍严东你……”他猛地一顿,压低声:“你给我老实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像你刚刚说的那般,那人只是代姐出稼,后来跟你成了朋友?还是说你……你对他真有什么想法。” 霍严东转了转杯子:“您觉着呢?” 常胜看他一副不否认的样子,顿时一口老血憋嗓子眼里:“你就不怕外面的人戳你脊梁骨吗?!” 霍严东不知为何突然想到梁晓才第一次对他说自己是断袖的样子,便笑说:“怕就不做了。反正现在天下太平,大不了我带他隐居,找个山好水美的地方养养鸡,种种地。” 常胜气得脑仁子疼:“种个屁!现在铁臂军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你他娘的回老家种地让老子上哪儿再找合适的人带兵?!” 霍严东说:“又没说一定走。这不是看您能不能帮着解决一下麻烦么?” 常胜问:“你就这么敢肯定她俩一定会去找你娘?” 霍严东说:“八-九不离十。” 既然敢把“原来的夫人”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那肯定是知道些什么。反正他是不信那两人就是过来看看铁臂营长什么样。这有什么好看的呢?军营,还不都是一群大老粗跟一个又一个的营帐,到哪还不都一个样。 常胜将杯中茶一饮而尽:“什么时候出发?” 霍严东说:“以她俩骑马的速度,喝完这壶茶也来得及。我们走小路。” 常胜瞪了霍严东一眼,只觉得气得心肝脾肺无一不疼。之前一直以为这得力下属家中有妻子,所以尽管知道妹妹喜欢这人,他也时常加以劝解。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早就和离了。和离了也就算了,居然还喜欢上个男人!这像什么话! 要不是曾一起上过战场,这人又救过自己的妹妹,常胜都想给他一拳头了。 霍严东倒是坦然的很。他是吃准了这会儿没人能接下铁臂军这个烂摊子,要是真有那么多合适的人,也不至于到现在他手底下还没个副统领。那莫刚连同钱光祖贪没军饷一事牵连的可不止是钱光祖手底下那一批人。这其中还有不少被处理的,只是碍于镇北军的名声,有不少都没提到而已。 霍严东又把两个茶杯倒满,然而常胜已经不想喝茶了。他想出去再看看梁晓才。这人怎么就这么大本事呢?他好端端一个下属就给拐成了断袖! 梁晓才刚好午休,没急着往海边走。他跟韩长安一起交流箭术呢。韩长安射一箭,梁晓才也跟着射了一箭。明明在虎头军军营时还射不准的,这会儿却能射中把心了。韩长安对梁晓才进步的速度无比惊讶,嘴巴张开闭合好几次,才问:“我说鲤鱼,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 梁晓才说:“饭啊。” 最近常来,大伙都熟悉了,这几个年纪又都比他大,所以说话都很随意,也比以前亲近多了。 韩长安瞅瞅梁晓才,又瞅瞅把子:“你说我要是跟大统领说让你来帮我教人射箭,他能同意不?” 梁晓才想了想:“我猜他应该会来问问我。” 韩长安问:“那你同意么?” 梁晓才说:“不同意。” 韩长安:“……” 梁晓才把弓放好:“我自己琢磨着射还可以,教人射箭我是真没什么经验。我来教大伙游水那是因为我自己知道怎么学才游得快。可是射箭这事,还是韩哥你行。” 说完拍了下韩长安的肩,便把鲤鱼小队的人都给叫了出来,准备去海边。这小队也是适应了梁晓才的做事风格,一叫便全部第一时间出现,并站成了一排。梁晓才喊了声:“向右转,跑步走!” 一伙人就这么向海边跑走。常胜看着,又问了在海边那个问题:“他到底为什么不肯从军?” 霍严东说:“之前说的倒也不是假的。不过主要还是因为他想买个大宅子,还想养几匹好马。他还想雇些长工,再养些花花草草。” 常胜:“当兵当好了这些照样有。你说的这些我哪样没有?” 霍严东:“嗯,您哪样都有,可您一年也见不上见回。” 常胜被噎得差点一口气没倒上来。霍严东这时差人去把踏云牵了过来。常胜见状自然也叫人去牵了他的马来。霍严东嘱托赵三庚几句,这便向营外赶去。 一个副都统,一个大统领,一个护卫都没带。两人抄了小路,赶往盘海城。 常鹦跟常柔还在路上呢,两人商量着去大统领府之前要买些什么。常鹦说:“就买一份就好了。那个关什么的,搞了半天是姓梁的他娘。那不就是个妾?管她做甚!” 常柔闻言眼底快速闪过一抹恨意,只不过她低着头所以没人看见罢了。 常鹦见她低着头,忙说:“哎哟姐姐,你别多心,我又不是说你娘。” 常柔的母亲原是常鹦父亲的丫鬟,是常老爷醉酒之后强要了她,这才有了常柔。后来常柔的母亲就成了常老爷的妾室。常柔出生之后,祖母不喜欢她,要不是常鹦没心没肺地把她当姐姐,她现在多半也跟丫鬟过得没什么两样。 然而没人知道,就是因为这样,才让常柔心中更加怨恨。她恨常鹦出生之后就得宠,要什么有什么。明明蠢笨得要命,却被家里当个宝贝似的。反观她,在任何事情上都很努力,却为了活命,不敢让自己比妹妹出色。 常柔深吸口气,柔柔地笑说:“没什么。你说得对,只买一份就好了。” 常鹦也跟着笑起来:“嗯!” 两人去买了些夏季的衣料子和点心,这才去了大统领府。守门的双胞胎兄弟认识她们,便跟院里说了一声,听得让进了,便把人放了进去。 常鹦进去就说:“霍大娘,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常鹦,我和我姐姐来看您来了。” 关彩衣明明就在旁边,常鹦却是瞅都没瞅,径直对李顺莲笑说:“我给您买了些夏季用的衣料子,还有一些点心。” 李顺莲说:“两位常姑娘我自是记得。你们能来看我这老婆子我都很高兴了,怎么还带了东西?这可使不得。” 常鹦说:“使得使得。谁让您是霍大哥的娘呢。”说完一转头,轻蔑地看着关彩衣:“关姨,您要是没事就去给我倒杯水吧,我有话想跟霍大娘说呢。” 关彩衣被常鹦的态度弄得一愣。不过她知道常鹦是副都统的妹妹,倒也不敢说什么,转身便去了。 李顺莲瞎了之后对人说话的语气异常敏感,闻言轻轻皱了皱眉头。这时就听常鹦又说了句:“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脸留在这里。” 第49章 她说反了 这整个院子里一共就四个女人,常鹦说的怎么也不像是她姐姐,那说的自然是关彩衣。要是好话也就罢了,这坏话李顺莲当然不乐意听。要知道,关彩衣来了霍家之后对她有多照顾。她感谢都来不及,怎么就不能留在她家了? “常鹦姑娘,你这是在说谁啊?”李顺莲忍住不悦,僵笑一下问。 “还能是谁啊?关姨呗。”常鹦自以为挺有理,“您说她怎么好意思留在这?一个被赶出门的妾,居然带着儿子住在别人家里,这得多厚的脸皮?她也不……” “小鹦!”常柔扯了常鹦一下,“别这样说话。” “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么。”常鹦感觉自己占了理,说的越发大声起来,“又不是没手没脚,凭什么赖在别人家不走?” “常鹦姑娘!”李顺莲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彩衣是我妹妹,她在我家住多久我都高兴,我还怕她走呢。依我说,这旁人家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谢谢你来看我,但你如果是来说这些,那还是请回吧。” “那怎么行?我话还没说完呢!”常鹦瞪了眼端茶盘在厨房门口难堪地低下头的关彩衣,“大娘,您真的不能让她继续住在这,这会给霍大哥惹来□□烦的。” 李顺莲本来都想让人把常鹦和常柔请走了,听她这么一说,下意识地问:“什么麻烦?” 常鹦还记得常柔说过,这事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便说:“这里说话不方便,我带您回屋说。” 毕竟是关系到儿子的事,李顺莲自然好奇,便也没说不行。她随常鹦进了屋子,常柔在另一边扶着她。 常柔安安静静的,很少吱声。三人进屋之后,常鹦又叫道:“水呢?关姨,您也进来听听吧?免得好像我冤枉了您。” 关彩衣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惹得这家姑娘这么不待见自己,便端着茶盘进去了。她把茶盘放到桌上之后站到一边。这时常柔把门关好,转头时对上关彩衣的目光,眼底颇有点可怜人看可怜人的意思,却不知就在她把门关上之后,东厢房里便悄声出来了两个人。 这两人不是后跟上来的霍严东跟常胜又是谁? 他们到的时候常家两个姑娘并没来,那会儿去买东西去了。常胜还有点得意,觉着霍严东一定是猜错了。却没想到等了没多久两个姑娘真来了。 霍严东不想被人发现,走的是后门。守门的双胞胎一开始都不知道他们回来,还是霍严东不想让这两个小子坏了事,提前跟他们说了,他们才知道。 两人把脚步放轻了,特意擦着边走,走到主屋门外就听里面的常鹦说道:“霍大娘,我听说那个梁晓才根本就是个断袖,他就是故意假扮他姐姐嫁到霍家的。您说这件事要是传出去,让外头的人知道霍大哥跟一个男人成过亲,这个男人还喜欢男人,那这些人得怎么想霍大哥啊?” 李顺莲刚想反驳,关彩衣却先出了声:“常鹦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家小才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当初若不是因着梁家拿我的命相逼,他也不会嫁去霍家。再说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我和我儿子留在这里也是因着没人照顾大姐。若有人能好生照顾她,我们自会离开的。” 李顺莲一听她要走,顿时急了:“彩衣你这是做什么,谁来我也不让你们走!” 常鹦愕然:“那怎么行呢霍大娘?您就不想想我方才说的事如果被人知道,霍大哥多难做?” 李顺莲说:“这么久过去也没听谁说起过。你们突然过来说这事,若是真有人知道了,那也是你们说出去的。常鹦姑娘,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我听闻我家严儿可还救过你的命,你就这样在背后说他?那梁家大姑娘自己贪慕荣华富贵,不想委屈自己到村上照顾我一个瞎老婆子,这才逼了小梁来,怎么到你们嘴里就成了这般模样?” 常鹦头一回一次听到李顺莲一气儿说这么多的话,不禁噎了一下:“那这事您就不管么?您就不怕将来……” 李顺莲黑着脸坐下来:“我说了,将来真有人知道这些事,那也是你们说出去的!再说了,要不是这些年小梁照顾我,我早都死了,哪还有什么将来!” 常柔一看老太太真生气了,忙在一边蹲下来,握住她一双手,温声软语道:“霍大娘您别生气。小鹦也是担心霍大哥才会这样着急。这事我们自然不会说出去,可难保梁家大姑娘不会说啊。说来也是赶巧呢,这梁大姑娘居然嫁到了我们一个好姐妹所在的镇子上。我和小鹦也是偶然认识了她,这才知道她如今过得很不好。她似乎正想着要来找霍大哥。您说她若来了,那这事还能瞒住了么?” 李顺莲果然不再说话。要说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谁最清楚,那肯定是他们这些个当事人了。但那梁大姑娘会有一说一吗?如果真是那样的人,当初也不会找人代嫁了。 常柔一看李顺莲死死握着桌沿,眉头紧锁,便知道这话说的起作用了。 常鹦觉得得趁热打铁,便又加了一把火:“霍大娘,您是不知道那梁晓才多会缠着霍大哥,再这样下去只怕那梁大姑娘还没来,大伙就都知道了。” 她可还记着当初在虎头关,梁晓才穿着女装羞辱她的样子呢!这回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更丢人! 李顺莲和关彩衣都不说话了,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但看她们的样子也知道肯定也是担心的。常柔跟常鹦想着这一趟总算没白来。谁知正高兴呢,门便被从外推了开来。 霍严东跟黑着脸站在门口:“二位姑娘手伸得可够长的,连我的私事都要管。只不知你们哪只眼睛看到小梁缠着我了?” 他自问平时跟梁晓才已经很克制守礼了。至于私下里,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他巴不得梁晓才缠着他呢。 常柔跟常鹦眼底快速闪过一抹惊慌。但想想又觉着自己占理,便又重新鼓起勇气。常鹦说:“霍大哥你敢说没有?之前在虎头关他还搂着你的胳膊呢,羞也不羞?” 霍严东丝毫不留情面地说:“那也是为了让你离我远点儿。你要不缠着我也没那许多事。” 常鹦顿觉一阵难堪,咬咬唇:“你、你就这么讨厌我?” 霍严东皱眉:“常鹦姑娘,希望咱们以后不要再见。还有,那些嘴上说着都是为你好的人……”他扫了常柔一眼:“也未必是真为你好,别傻乎乎让人当枪使还不知道。” 常鹦对上霍严东的目光,心猛地一沉。 常鹦猛一跺脚:“霍严东!我不管,当初你救我的时候你还搂过我的腰呢,你要对我负责!” 霍严东还没说话呢,常胜虎着脸低斥了声:“鹦儿你给我闭嘴!你马上给我滚回家去!没有我的准许不许出门半步!” “哥?!”常鹦吓一跳,“凭什么啊!我又没错!” “没错?你们两个可都是未嫁的姑娘,还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廉耻’!我常家虽是武将世家,却也容不得你们这般胡闹!马上给我滚回去!” “大哥,真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常柔说,“我们也只是担心霍大哥他……” “够了!”常胜感觉这脸火辣辣的。他真没想到平日里一个乖巧一个只会撒娇的妹妹私下里居然是这般模样。霍严东刚才话里说的明明就是常柔。这丫头,平日里他倒是小看她了! “还是老祖母说的对,就不该放你们出来到处跑!一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成何体统!” “你、哼!”常鹦瞪了一眼,提裙子就往外走去。走的时候看了眼霍严东,眼底满是委屈。然而霍严东这会儿就是个瞎的,根本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常胜自责地看了眼李顺莲跟关彩衣:“大娘,关姨,对不住。我这两个妹妹不懂事,扰了二位清净了,我回去之后一定严加管教。” 李顺莲问:“您是?” 常胜说:“我叫常胜,是那两个不懂事的丫头的哥哥。今日之事让大娘见笑了,还望大娘莫要与她们计较。” 李顺莲心里自然是不高兴的,但想到对面这位应该是儿子的上级,便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温声回了句:“您严重了。” 关彩衣是始终不吭声,衣袖口却都快被她绞破了。虽说当初她儿子也跟她说过,和霍严东亲近些那几次都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让常家姑娘知难而退。但现在想想,有些地方是有点奇怪的。她还记得,最初被梁绕音和梁大富逼得不得不嫁去霍家的时候,她儿子还是很排斥的,对穿女装一事也很不愿。但是这几个月看着却好像十分坦然。 难不成是穿习惯了?还是说真的像常家姑娘说的那样…… 关彩衣神色复杂地看着霍严东的背影。霍严东出去送常胜,她却不确定要不要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片刻后,霍严东又走了回来。他关好了大门走到关彩衣面前,衣摆一扫,直接跪了下来。 “严儿,你这是做什么?”关彩衣看到,心里跟着咯噔一声,赶忙上手去扶霍严东。 “关姨,对不起。”霍严东说,“都是因为我才让您受了委屈。” “你这孩子,这是说的哪里话。”关彩衣僵笑了下,“那常姑娘心悦你,这才乱说的。你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 “她没乱说。”霍严东深吸口气,“只是说反了。不是小梁他断袖,是我。” 第50章 眉来眼去 霍严东丝毫不带掩示的话一出,说是平地惊起一声雷亦不为过。只是这雷转变得大概太突然了,突然到李顺莲跟关彩衣一时竟忘了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李顺莲才不确定地问了句:“严儿,你、你刚刚说什么?” 霍严东说:“娘,常鹦姑娘说的事倒也不是无中生有。是有人断袖,但不是小梁,是我。”抬头瞅瞅老母亲的神色,霍严东一咬牙:“先前我回了家之后,小梁原是想带着关姨离开的,是我用‘您还需要他照顾一阵’为由,把他拦下了,还、还告诉他他走了您必定十分伤心,这他才一直留到现在。” 李顺莲身形一晃,险些一口气没倒上来:“你、你简直胡闹!” 关彩衣忙扶了李顺莲一下:“大姐,大姐你先别着急。” 李顺莲哪能不急呢,都快急哭了。她说:“我能不急么我。这孩子,这、这可让我怎么说才好啊!”说着她扶着桌子,小心在椅子上坐下来:“这、这不是要让霍家绝了后么?” 霍严东不吭声。他一看母亲能挺住,暗暗松了口气,转头却发现关彩衣正疑惑地看着他。 关彩衣倒不是疑惑别的。她是想到当时她儿子说留下来时的样子,那处处都是在为霍严东考虑,半点不像是为难的样子。但是两个孩子如今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她是怎么都没好问出口。 好在霍严东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一次把事情掰扯明白的。他也没起身,就跪在那儿说:“娘,关姨,这件事我本也没想这么早与二位挑明。只是想到即便现在不说,将来早晚有一天也要让你们知道,所以我就不瞒着二位了。我不可能娶妻,就算要娶也只能是小梁,我认定他了。” 李顺莲抓起茶杯就丢了出去:“你还敢胡说八道!” 霍严东也没躲,茶杯刚好砸在他肩上又掉了下去,“咣啷”一声,摔成了好几片。 “你个不孝子!”李顺莲终于是没忍住,呜呜哭出声,“你这样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如何对得起老霍家!” “那我总不能娶个媳妇儿回来让她守活寡,那不是更作孽么?” “你还敢说!”李顺莲说,“你这样让为娘如何有脸再让你关姨和小梁留下来,你这是存了心要气死你娘我啊呜呜呜呜……” “大姐,大姐你先别哭,这……”关彩衣皱皱眉,“严儿,你可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这么大的事,你可有想过往后怎么办?你能一辈子不娶妻?外人又要怎么看你。” 关彩衣性子好,即便是这种时候说话语气也不会太重,却也是字字说到李顺莲心坎里去了。李顺莲着急的也是这个,这男人跟男人如何过日子?若真被人知道了可怎么办?须知人言可畏。 霍严东说:“若往后真能跟小梁在一起,这日子自然是好好过。至于娶不娶妻,我非他不娶。外人的眼光那就更不重要了,我总不能为了外人的眼光委屈自己。” 李顺莲神色复杂:“那、那小梁也同意?” 霍严东说:“他没同意。他不想让您伤心,是我一直拉着他不让他走的。您没见他最近一直往军营里跑么?那也是我故意说需要他帮忙他才一直去的,其实就是我想多见见他。” 李顺莲这会儿要是有拐杖怕就要直接抽在霍严东身上了:“你怎么对得起你关姨啊!还有小梁,他辛辛苦苦照顾我一个瞎眼老太婆这么多年一点怨言都没有,你就是这么对他的?” 霍严东心想我对他那可比您想的坏多了。想到不久前两人才……霍严东轻咳一声,压下了内心的躁动。 李顺莲这时说:“总之这事我不同意!你给我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霍严东说:“娘,就算您让儿子再跪十年,儿子也只想娶他一人。” 李顺莲:“你给我住嘴!” 也亏得李顺莲这几年一直被照顾得很好,不然这么个刺激下估计早晕了好几个来回。 关彩衣有些无奈,但这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她扶着站起来的李顺莲:“大姐,你想去哪?” 李顺莲说:“我要出去走动走动,省得被这个不孝子给气死!彩衣啊,是大姐对不住你。”李顺莲又开始哭上了:“我就说小梁这孩子这么懂事,断不会像常家姑娘说的那样。一定是这个浑小子!” 关彩衣:“……”这怕是不好说谁才是那个浑小子啊。 梁晓才教大伙游水教得好好的,突然“阿嚏”一声。他不由揉揉鼻子,瞅瞅天色,小声嘀咕道:“这家伙,回去不会问题没解决,反倒惹了麻烦吧?” 邓成功这时说:“鲤鱼,我是不是能多摘个葫芦了?” 梁晓才转身:“你游一圈我看看。” 邓成功赶紧游一圈,不料梁晓才说:“不行,明日再摘。”说完叫过所有人:“今天先到这,收拾收拾东西,回营!” 梁晓才有点心神不宁,回营之后找了赵三庚:“三庚兄,可知今日副都统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赵三庚说:“方大都统有令,在铁臂军的虎头兵留一百,另一千七要回虎头关继续守关。现下去了虎头关的铁臂兵正在往这里赶,待他们到了之后,虎头军的大半兄弟就要走了。” 梁晓才问:“如何决定谁去谁留?” 赵三庚说:“识水性的和正在学游水的多半是要留下。剩下的,大抵也没多少了,可能会抓阄。” 梁晓才点点头:“我先回去一趟。大统领没回来,这里就先辛苦你了。” 赵三庚很矛盾。他挺想念虎头关,但又不是很想离开霍严东麾下。他不确定能不能留,所以这会儿情绪也不高。点头说:“好,梁兄弟去忙。” 梁晓才叫了夜风便直往家里赶。也说不好怎么,就是觉得今儿个有些怪怪的。难不成是霍严东没拦住常鹦跟常柔两人?还是说常胜知道霍严东没媳妇儿,以为妹妹又有机会了? 梁晓才突然有点后悔让霍严东回去解决问题了。他快马加鞭回到大统领府,想都不想地问门口那对双胞胎:“大统领可回来了?” 张栋说:“回了。” 梁晓才一把推门进去,结果刚到了正院就看到关彩衣跟李顺莲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李顺莲的眼睛一看就是刚哭过。于是他忙过去问:“娘,大娘,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李顺莲一听,刚收住的眼泪又下开往下掉:“小梁,你……” 梁晓才说:“对啊大娘,是我。您怎么了?”他在另一边扶住李顺莲:“是谁惹您不高兴了?告诉我我收拾他去。” 李顺莲说:“是严儿。” 梁晓才的目光在关彩衣脸上溜一圈,没得到答问,便问:“严哥?严哥怎么了?” 关彩衣轻皱皱眉头:“大姐,我扶您去树下歇会儿,我单独跟小才说说话。” 李顺莲还觉着有些自责呢,闻言只得说好。关彩衣把她扶坐好,忙拉着梁晓才进了西厢房。她把门关上想都不想地小声说:“小才,你跟娘说实话,你、你是不是、是不是……” 梁晓才说:“什么啊娘?” 关彩衣:“你是不是喜欢、喜欢严儿?” 梁晓才:“……常鹦说的?” 关彩衣便把常鹦和常柔说的话,还有霍严东跪下来坦白的事一气儿说出来了,末了说:“严儿说他才是那个什么,断袖。他还说他喜欢你。他说的可是真的?” 梁晓才一听就知道霍严东是打算把责任一个人扛下来了。他一面觉着自己没看错人,挺高兴的,一面又有点心疼,便说:“假的。他那么说是怕大娘怪我。其实是我先喜欢上他的。” 关彩衣猛地瞪大眼睛:“那这么说你们是真的?” 梁晓才“嗯”一声:“对不起娘,让您跟着操心。不过我跟严哥都是真心喜欢对方的,我们不喜欢姑娘也不想跟姑娘成亲。其实早先我带您去虎头关,那是因为想去虎头军军营看看。那里小伙子多多啊,我当时想着我在里头挑个合意的。没想到没挑出来呢,我先看上严哥了。” 关彩衣忙一巴掌拍梁晓才肩上:“你这浑孩子,说什么呢你!” 她从来都舍不得动儿子一根手指头,这是真被气着了:“你们这样不对,叫世人见了怎么说你们?再说你大娘也不会同意的。” 梁晓才说:“那不同意也已经这样了,我和严哥也没办法啊。” 关彩衣一脸痛心:“可是你当时不是最烦这事么?当初绍家老七一直要抓你,你不是还厌恶他来着。” 梁晓才都快忘了绍七那个二世祖了,闻言说:“绍七哪能跟严哥比啊,那就是一头蠢猪。严哥长得英俊不凡又有本事,主要是对我还好。” 这下换关彩衣想哭了:“可娘还想抱孙子呢。” 梁晓才说:“回头我看看给您抱养一个,打小养,一样的。” 关彩衣一时被噎得不知该说什么。梁晓才见状忙扶她坐下了:“娘,您想想咱们以前过的日子,您起早贪黑地干活还落不着好,成天被梁大夫人打骂。我呢?我成天提心吊胆的,连句话都不敢多说。后来我被梁绕音跟梁大富逼着假扮姑娘三年多,那时候我就想,总有一天我要为自己活。我想怎么活我就怎么活,我再也不用看旁人脸色。现在这些不都做到了么?咱们有大房子住,还有新衣服穿,还不愁吃。” 关彩衣瞪:“那还不都是严儿厉害。” 梁晓才说:“对啊。现在这个厉害的人喜欢您的儿子,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是不是?您就权当是多了个儿子,其他还和以前一样啊。” 关彩衣也知道现在的日子跟以前比那是好了太多了,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是她扭不过那个弯来。她觉着这就不是一码事。 梁晓才问:“对了,严哥呢?” 关彩衣说:“在主屋里跪着呢。你大娘说了,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再起来。” 梁晓才起身。关彩衣忙问:“你去哪?” 梁晓才说:“自然是去跟大娘请罪。” 关彩衣不是自私的人,自然不会为了让自己占理就不让儿子说出真相,便也没拦。哪知这小子一出去就在李顺莲跟前跪了下来,以十分愧疚的语气道:“大娘,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李顺莲说:“你不用说了,大娘知道,都是你严哥糊涂!” 梁晓才看了主屋门一眼:“不是的,要不是我一直留在这里不走,严哥也不会……总之都是我的错,您别怪严哥。我今晚就走,以后……以后我离他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李顺莲吓一跳:“你要去哪?” 梁晓才说:“不知道。不过天大地大,总能有个容身的地方吧。以往我跟我娘在梁家也都是住在柴房里的。夏天闷热,冬天凉,也都过来了。其实不瞒您说,跟您在河月村的那几年是我过的最安心的日子,没有人打骂我,还能吃饱。我那时就想着,装姑娘就装姑娘吧,能吃饱,还不用受冻,该知足了。可是这些终究都是从旁人那里借来的福气,不是我的。” 梁晓才被自己说的一阵牙酸,抽了抽鼻子:“大娘,您别罚严哥了。他还得回营里。我跟您保证我一定会走。我……大不了以后见了他都绕着他走。” 门这时“砰”一声被推开:“梁晓才你敢!”霍严东站在门口:“你敢走,我就敢派人去抓你!” 梁晓才“吓的”一把抓住李顺莲的手:“大娘……” 李顺莲忙用手搂住梁晓才:“霍严东你不许凶他!他哪都不去,就住我这,我看你敢抓!” 霍严东挑眉:“他不走我抓他做什么?” 梁晓才紧紧抓着李顺莲的衣服,看着霍严东无声笑。 关彩衣在西厢房门口看着,简直不知道说点什么好。这两个孩子,眉来眼去的,她都不知道是该心疼李顺莲瞎,还是心疼她自个儿不瞎了。 真是会演啊…… 第51章 谈恋爱了 只能说霍严东跟梁晓才这两人都太贼了。他俩要是一开始就直接说相爱了,可能谁都落不着好。但偏偏霍严东说的是自己先断的袖,梁晓才是被他逼的,梁晓才呢又说是他先喜欢上的霍严东,霍严东自认断袖都是为他好。这样一来这无形中就导致李顺莲跟关彩衣两人对自家孩子喜欢的另一半心存愧疚。李顺莲不好怪梁晓才,关彩衣也不好怪霍严东。当然赞成他们在一起一时半会儿肯定不可能,但是反对他们在一起却也不好太强横。 霍严东跟梁晓才已经算是赢了头一仗了,而如此一招,后面的路就会相对好走。至少在家里他们不用太拘着,起码是有个能放松点的地方了,平时也不用担心被发现什么的。 梁晓才偷偷给霍严东比了个大拇指,这时就听李顺莲说:“小梁,听大娘的,以后咱不去军营了。让那个臭小子爱找谁帮忙找谁帮忙去,你就在家里,看他还敢欺负你。” 霍严东说:“那怎么成啊娘?铁臂军可是担负着守护整个盘海城安危的责任,现下这些人不会游水,这可是个大问题,往后若真出了事,可不是光我一个人掉脑袋,那是要影响这整个城里的百姓的。” 李顺莲说:“那就小梁一个人会教他们了?我就不信你找不着旁的人。” 霍严东笑:“是能找着,但是都没他教得好。他教得快啊。您是不知道,他能花半个来月的时间就教会人识水性,您说这是多大的能耐。” 李顺莲看不到,他哪里知道是真是假呢。她抓着梁晓才的手问:“小梁,严儿说的是真的?” 梁晓才说:“是的大娘,我有些法子能让大伙很快学会游水。我都教了好几天了,有两个学得快的马上就能自己游起来了。您放心,我在那边教人的时候旁边好多人一块儿学呢,严哥在那儿不敢欺负我。等我把这些人都教会了,他们再去教其他人,我就可以不用再去营地了。” 李顺莲这才说:“那好吧。你自己也得注意着些,我听说海边浪大,可危险。还有,那臭小子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打他。” 梁晓才笑:“好的大娘。” 霍严东这时在旁边来了句:“我哪舍得欺负他。只要他不跑,我把他供起来都行。” 李顺莲顿时有些尴尬,特别是感觉到梁晓才又在揪她衣襟的时候,总觉着她儿子就是那强抢民女,哦不对,是强抢民男的恶霸。 梁晓才说:“严哥你赶紧走吧。你营里不是还有事么?” 霍严东一脸土匪样,用十分霸道的语气说:“知道了。在家里不许跟我娘打小报告听见没?不然等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梁晓才弱弱地叫了声:“大娘……” 李顺莲忙护住他:“严儿你赶紧走!凶什么凶?” 霍严东憋着笑,走前在梁晓才肩上捏了一把。梁晓才趁机怼了他一下。是男生之间才会有的打闹。然后霍严东一把把梁晓才拉住了,嘴上说着:“娘,我让他送送我,一会儿再还您。” 李顺莲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关彩衣看得也是哭笑不得。明明觉得这是不对的,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每次想说的时候心里就会产生一种比较,现在这样笑容满面的儿子跟那些年郁郁寡欢的儿子,这一比,劝说的话就说不出去。 她不由侥幸地想,会不会过段时间自己就好了呢?可能现在就是一时兴起?因为有人突然关心,所以就喜欢上对方,但时间久了就会发现这种喜欢跟男女之间的喜欢不一样。 可这种想法刚兴起没多久,她就看到霍严东搂住她儿子的脖子,双双出了大门,就像小两口。 小两口都不敢这么亲近!试问哪个男人会这样光天化日地搂着自个儿的妻子?那还不让人笑话死。这两个小子倒好!光明正大地粘着。 关彩衣捶了捶胸口,走到李顺莲跟前说:“大姐,你说这两个孩子,可怎么办呢?” 李顺莲长长叹口气:“都是严儿胡闹。是我对不住你啊彩衣。要不是因着得照顾我,也不用让你们娘俩一直走不出去。现下弄成这样,我也没脸求你原谅。” 关彩衣苦笑一声:“大姐你也别这么说。严儿看着凶,其实待小才一直很好。我这儿子打小就命苦,也没享过几天福。可能就是因为严儿待他太好了,所以他才走不出去的。除了我,这世上也就你跟严儿待他最好。也兴许他们好一阵子就明白了。” 李顺莲说:“那依着你的意思是就先不管了?” 关彩衣说:“我是不知道该怎么管才好。眼下要是真想把他们分开,那就只有我跟小才一块儿离开。可是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这里又不像在虎头关。虎头关好歹有些熟息的本地人,可以帮着找长工短工的。这里没什么认识的信得过的本地人,冷不丁找来一个谁知道对方靠不靠得住呢。 李顺莲说:“我啊,严儿横竖是不能看着我饿死没人管。可不是这回事啊。你也听到了,严儿说了,小梁要是敢走,他就敢派人去找。我这儿子,打小就这一点,说到一定会做到。” 关彩衣说:“那怎么办?” 李顺莲心想,她要是知道就好了。她甚至想,要是梁晓才是个女孩儿该多好。可又一想,要是个女孩儿她儿子还能喜欢了么?最后她只得告诉关彩衣:“走一步算一步吧。也兴许就像你说的,过一阵子他们自个儿就明白了呢。” 关彩衣心说那自然是最好的,可是能么?她不由瞅了李顺莲一眼:“要不大姐你掐我一下?” 李顺莲微愣:“掐你作甚?” 关彩衣说:“我怎么觉着跟做梦似的,刚才咱俩是不是听差了?” 男孩儿怎么就能喜欢上男孩儿呢!这不是疯了么? 结果梁晓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长辈一站一坐龇牙咧嘴的。他笑问:“大娘,娘,你们怎么了?” 关彩衣说:“没事。你严哥走了?” 梁晓才说:“嗯,走了。我去冲个凉,娘你们慢慢聊。” 海水泡了许久总归是难受,梁晓才每次回来都得冲一冲,关彩衣跟李顺莲对这事倒也习惯了。李顺莲反正是看不着,她从来不刻意避着,但是关彩衣却是会避着些的,毕竟儿子都大了,他一说冲凉她自然就不会去后院存水的地方。 梁晓才挺喜欢泡澡,但他总嫌来回抬水太麻烦,就很少去用那个大浴桶。他到存水的大水缸里提了一桶水出来正想着今儿个也冲一冲就算了,谁料刚把衣服脱了,院外突然翻墙进来个人!却不是说回去又折返的霍严东又是谁?! 霍严东比了个噤声手势,在他耳边小声道:“差点忘了,刚是谁说以后见了我就绕着我走的?” 梁晓才转身:“对啊,绕着你走。”他绕着霍严东转一圈:“有什么问题?” 霍严东就喜欢他这随性不羁的样子,一把把人抓住,紧紧箍在怀里:“就你聪明。” 梁晓才拉着他,做贼似的走到墙根下:“你怎么又回来了?” 霍严东说:“想你了,回来抱抱再走。” 梁晓才:“……” 这实在的人一旦直白地说起情话来也是叫人受不住。梁晓才二话不说把人抓过来一通吻。夏□□裳本来就薄,他的手很容易就钻进了霍严东的衣服里。两人吻得难舍难分的,但毕竟还是大白天。最后一个冲凉的人变成了两个,后来的那个冲完恨恨在某人身上肉最多的地方留下个大牙印,这才走。 梁晓才一个助跑,坐到墙顶上,看着那个上了马背的人,低低地笑出声。 大概谈恋爱的时候都是这样?有点傻,有点幼稚。不过管他呢,开心就好了。 关彩衣还等着做晚饭呢,梁晓才一直不出来,她没法取水了。她在前院喊了声:“小才,还没冲完?” 梁晓才说:“完事了娘,就来!”他说着站起来,沿着墙顶一直走到前院,这才蹦下来:“娘您要用水吗?” 关彩衣吓一跳:“这么高,怎么说跳就跳呢,下回可别上去,万一摔了怎么办?” 梁晓才心说这点儿东西要是能摔了他那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他笑说:“没事。” 关彩衣用手扇扇风:“到时间煮饭了。晚上咱们吃些打卤面吧。天热,吃点凉快的。” 梁晓才笑说:“行。” 关彩衣一看儿子这么高兴,有些话到嘴边了又给咽了回去,转而说:“咱们回头往园子里再种些啥吧。虽说时间有些晚了,但总有些能种的。” 梁晓才说:“可以,回头我去买菜种子。” 关彩衣点点头:“小才,你……就这么开心?” 梁晓才小声说:“那是自然。娘您是我最重要的亲人,这么大的事您不打不骂的,我心里不知道有多感激您呢。这之前我担心了好长一段时间,天天睡觉都做恶梦,就怕您不让我跟严哥在一起。” 关彩衣:“那我若是真就不让你跟他在一起呢?” 梁晓才脸上的笑容蓦地消失,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低头说:“那我就带您一块儿离开这里。以往您在梁家吃了那么多苦,我也没能照顾好您,不能再让您更伤心。” 关彩衣说:“不委屈?” 梁晓才说:“委屈。但我委屈可以,不能让您委屈。” 关彩衣:“……” 梁晓才觉着自己也是够缺德的,尽往人心窝子上戳。但是没办法啊,他现在谈恋爱了!他得保证他的爱情不要在萌芽期被掐死。 果然,关彩衣不再说什么,叹一声去忙去了。梁晓才偷着乐,转身去东厢房把霍严东留给他的书拿出来翻看着。却不知霍严东的苦难日子就要到了。 大部分虎头兵都准备走了,要来的那些个,虽说最近在铁臂军吃得不错养回来不少了,但是军事技能跟虎头军是比不了的。要把这些兵都带起来,那是个大活。 第52章 发现宝藏 翌日梁晓才到军营的时候,霍严东正在那儿点兵呢,可以看出来大伙情绪都不高。有许多人是跟霍严东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打下来的交情,他们舍不得走。再者是人都有慕强心理,谁不想跟着个好的上峰呢?当然也不是说杨赫不好,而是有的人就觉着霍严东更对撇子。 至少韩长安和张记就挺郁闷。他们家里都没什么人,其实在铁臂军跟回虎头军没太多差别,就是他们比较想在霍严东麾下。他们就想不明白了,凭什么赵三庚可以留下来,他们就得走? “大统领。您就不能想想招让我们也留下来么?”张记可都要愁死了,“我不想回虎头关了,我就想在这儿。” “是啊大统领。”韩长安也说,“这好不容易习惯了这里的湿气,却要我回去,这算怎么回事?” “我也不想让你们回去。但你们是兵长,不是普通的兵,上头点名要你们回去我也没办法。”霍严东说,“长安你擅使弓箭。虎头军在虎头关守边,弓兵很重要。那我现在不能走,你再留下,往后虎头军再来人谁教?至于张记你,练刀是把好手,虎头军那边本来就缺擅使刀的教头,想也知道不可能让你留在这。” “那三庚怎么就能留下呢?他比我俩还厉害呢。”韩长安这个头疼。 “三庚他布兵守卫有一手,这里现在兵不强马不壮的,守卫必须得跟上。”霍严东说,“再说他未过门的媳妇儿就在盘海城不远,他也该成亲了。” “你有梁教头一个还不够吗?”张记说,“我觉着他一个能顶十个。” “那倒是,但他不愿意从军我也不能硬逼着他来。来教人游水都是看着我的情面了。”霍严东这么一想觉得心里特别舒坦,“总之事情已经定了,你们也别一个个被抢了爹似的。回头咱兄弟几个得了空还可以再聚一聚,喝喝酒。咱们也没说离着十万八千里,总会有那一天的。” 韩长安跟张记还是很糟心。特别是张记。他初时烦梁晓才诡诈,后来看他为虎头军做了那么大的事情,又彻夜奔袭去救人,他打心底佩服。他记得那些学游水的小子里有个叫“张济”的呢,名字跟他差不多,那小子就留下来了。 气人! 梁晓才看到张记唉声叹气,说:“得得得,别叹了。都要分开了还不赶紧想着怎么好好吃一顿,说说话,叹什么叹?你们到这之后还没正经吃过海鲜吧?” 尽忙着带人和防卫了,哪里来的时间吃海鲜?原来的厨子在钱光祖被抓的时候就一起被带走了,他们现在用的厨子还是从虎头军里现找的几个会做菜的呢,做的却也大都是虎头关那边多见的菜色。 梁晓才说:“你们明日就要走,今儿个咱们等忙活完热闹一下。我请你们吃海鲜火锅。” 韩长安跟张记一愣:“海鲜火锅?那是什么?” 梁晓才说:“好吃的。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咱们弄一口大锅,先弄一锅老汤,再往里涮些虾啊蚬子啊什么的,最后再用这汤煮些刀切面,或者是熬点粥,啧。”把自己说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梁晓才不由舔了舔唇:“你们继续聊,我把我那群旱鸭子送到海边游几圈,咱们下午吃火锅。” 张记问霍严东:“大统领,你吃过么?” 霍严东摇摇头。 梁晓才没说,他今早起去了一趟早集,有卖菜的,卖鱼的卖肉的,都新鲜得很。而且这边沿海,海鲜比较便宜。当然无法像现代时那样有很多深海里才能见到的海产品,可是螃蟹啊各种贝类的海鲜还是挺多的。他还看到多宝鱼了呢! 兜里剩下的银子是不多了,但请几个人吃顿饭倒还是不难的。 与那些要离开的人相反,鲤鱼小队里的人情绪可是颇高。张济跟邓成功又一人拿下一个葫芦了,动作也是越来越熟练。邓成功问梁晓才:“鲤鱼,我昨儿个见着刘教头游水的方法跟咱们不一样,那最后咱们学成了是咱们这样游得快还是他那样游得快啊?” 梁晓才想都不想地说:“只按现在我教你们的方法,那最后还是刘教头那样游得快。但我也没说就教你们这一种。” 宋江洪说:“也对。” 梁晓才说:“等学会现在的游水方法再学别的。今儿个上午你们多练一会儿,下午我有点事要办不一定在。” 张济问:“需要我们帮忙吗?” 梁晓才说:“不用。你们先练。” 去弄点海鲜过来而已,也不多麻烦。 梁晓才去跟霍严东打了个招呼,没多久便又骑着夜风回了盘海城。这时早集市已经散去了,但卖吃食的还是有的。唯一郁闷的是没什么鲜活的海鲜。这里没办法往水里打氧气,所以海鲜存放时间不长。据说有钱人家倒是有冰窖,但是人家也不存放海鲜,要吃都是吃鲜活的。梁晓才想着现在跟人订似乎也来不及了,便先去了卖猪肉的摊子旁。 屠夫于树,外号于一刀,是说客人不管买多少,他一刀切下去准差不多。他今年二十八岁,生得牛高马大的,嗓门也粗。不过他还记着梁晓才说谁敢抢东西他就敢就地摆摊卖人肉的事,所以态度特别好:“小霍兄弟,出来买东西?” 梁晓才之前说自己是霍家的,于一刀就这么叫他了。梁晓才听得乐了乐:“我姓梁,不姓霍,只是住在霍家,所以说是霍家的。大哥,我想跟你打听个事。” 于一刀说:“什么事?” 梁晓才问他:“我想买些新鲜的海鲜得去哪?” 于一刀说:“那你得趁早上买啊。这会儿可没卖的了。你想买什么样的海鲜?” 梁晓才记得早上看到有蟹,但是不知道是什么蟹。他还看到海螺,还有蛤蜊。鱼倒也看了,看到的时候就是死的,不过看样子还挺新鲜,死了应该没多久。他想了想:“带贝壳的能吃的就行,虾和蟹子也行。” 鱼的话,买不到就买不到,大不了多涮点菜少弄点海鲜了。 于一刀想了想:“那你还买啥?自己去捡一些不就成了?退潮之后南边三仙石后头多的是啊。你要摸蟹子你就扒石头底下找,抓不完的多。” 梁晓才知道三仙石在哪儿,闻言眼睛一亮:“当真?” 于一刀说:“我骗你作甚?这个时间去还有些早。”顿了顿,朝后喊:“媳妇儿!今儿个初几了?你可记得啥时辰退潮啊?” 屋子里一女人说:“今儿个初四啊,得过了未时吧。怎?” 于一刀:“没怎,有个小兄弟问。”说完告诉梁晓才:“你就未时去就成。” 梁晓才寻思着这人也没必要骗他,估计也不敢骗。于是他道了谢,又买了两根猪棒骨,还有一些猪肉,让于一刀帮忙把骨头取中间敲断,肉切成了薄片。这肉可比骨头贵多了,但梁晓才也没太心疼钱。他买完之后又去了趟调料铺子,买了一些熬老汤时要用到的香料,还买了些麻酱之类的。当地人多用麻酱拌菜吃,他买了自然是做蘸料用。 买完之后他又回了铁臂营,而就他所知,那三仙石离营地也不算太远。等他把东西送回去之后把老汤熬上,再拿个麻袋或筐什么的,去看看是不是真像于一刀说的那样有抓不完的蟹子和捡不完的贝类。 霍严东好不容易见会儿心上人,来了屁股还没坐热就要走,问他:“你又要去哪?” 梁晓才说:“去熬汤。” 霍严东看到梁晓才买来的骨头和肉了,也知道梁晓才是要趁张记和韩长安他们没走时和他们一起好好吃一顿。梁晓才来了之后熟悉的人倒是挺多,但真正还算是能说上话的也就那几个。赵三庚能留下来就暂且不说了,张记和韩长安的话,确实走了挺遗憾的。 只是那么点东西也不够吃啊。霍严东说:“我看你买的肉不多,要不我再让人去买些?” 梁晓才说:“不用,肉不是主要的。” 说着他人已经出去,找了现在的厨子,弄了一口大锅。他自己配上料之后加了水,把骨头洗好放进锅里点上火。他告诉厨师帮他看一下火,然后就走了。 以前在现代的时候或者在家里他都会先把骨头煮一下去了血水再弄,在这里却没那么多讲究。 “鲤鱼,你这是要做什么?”邓成功和张济两人看到梁晓才手里拿个麻袋,以为他要去套人呢,不由问了一嘴。 “去捡点东西。”梁晓才说罢上了马,又跑个没影。 三仙石,梁晓才记着,他跑到地方的时候潮水才开始渐渐下退。他也不急,下来之后四下看了看哪个地方石头比较多。石头多的地方蟹子会比较多,也可能会有鱼啊螺什么的。他站海边瞅了一会儿,就往于一刀说的地方走。赶着走,潮水赶着落。 那些没来得及和潮水退走的小螃蟹拼命爬向大海,要么就往地里钻,梁晓才逮了两只玩玩又给放了,之后就往更远的地方走去。 他向天起誓,他真的就是来碰碰运气,但是走着走着发现有点不对劲。 蛤蜊他是一个都没有捡到,但是他突然看到了一大片奇怪的“石头”。这“石头”看着脏兮兮的,一点也不平整,踩上去十分硌脚。它们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半埋在泥沙里,总感觉那样子有点熟悉。 梁晓才蹲下来,挖了一个托在手上瞅瞅,沉甸甸的。他把随身带着的匕首拿出来抠了下,双眼顿时瞪得溜圆:“卧槽,牡、牡蛎?!” 他拿匕首把盖子彻底抠开,可不就是牡蛎嘛!跟他的拳头一样大的牡蛎!活的! 梁晓才低头瞅瞅“石头”,再看看这“石头”有多大,当场炸了!这牡蛎群少说也得有个二三十米!他以前听说这东西繁殖能力超强,就这一大片,这得多少只!他简直有种看到一座金山的感觉! 还捡什么蛤蜊!还抓什么螃蟹! 梁晓才拔腿就往外跑:“夜风!” 夜风记得梁晓才的声音,闻声便自个儿跑过来了。梁晓才翻身上马:“快快快,咱们回去找人!” 一麻袋哪里够!梁晓才奔进营地:“严哥!借我二十个人!再给我套一辆马车!” 霍严东挑眉:“做甚?” 梁晓才说:“我发现好吃的了,我自己搬不回来!” 霍严东一听搬不回来,也没再多问,派了张济跟邓成功他们,刚好学游水的那二十个跟梁晓才一块儿出去了。霍严东问梁晓才:“去哪搬?” 梁晓才说:“离三仙石不远。” 三仙石……那不是侯爷跟凌泽走之前欢好过的地方? 第53章 他不见了 梁晓才可不知道遇进跟凌泽还有个野外搞活动的经历,他现在只知道他发现了数不清的牡蛎。他带着人,赶着马车,风风火火找到牡蛎群,开始指挥这伙人怎么做。 “你们只管把这东西抠出来就行,上面的泥咱们一会儿找地方冲。” “鲤鱼,这到底是个啥东西啊?”大部分人根本就没见过,只觉着手里刚抠到的“食物”长得奇奇怪怪的。这真的能吃? “这个应该叫海蛎子,听当地的人讲好像是这么说。”当地的人并没有说过,但他知道牡蛎也叫海蛎子,“这东西别看壳丑,里面的肉可鲜美得很!多挖点,今儿个看看能不能让全营的人都吃上点。” “那还不简单?”他们来了二十个人呢,每人抠上二百个,全营的人就都能分到了,还有余呢。 要是在难找的情况下一人抠二百牡蛎可困难了,但是这地方坐那儿不动都能抠到这么多,夸张点真的是一眼望不到头。 梁晓才催着大伙抠。他发现之前他抠到的还属于小的呢,好么邓成功这小子弄出来一个得比他俩拳头加一块儿还大个。如果没记错,这东西好像特别壮阳。 他边抠边乐,宋江洪问他:“鲤鱼你笑什么?” 梁晓才说:“这东西味道虽美,不过不能吃太多,吃多了肚子会不舒服。” 熟的倒还可以,如果是生的……一会儿等弄够了他用海水把外面的泥洗洗。这时候的海还没什么污染,水质极好,按说吃生的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古人吃海味比较少,吃也都是以鱼为主,要么就是干货,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的美食。梁晓才舔舔嘴唇,一边往麻袋里装,一边想着今天晚上简直就跟过年一样,这感觉真是说不出的爽。他最是喜欢吃海鲜了,发现这么一块地方无异于发现一块大宝藏。 不过他或许该阻止霍严东多吃,那家伙不补都已经很壮了! 梁晓才正在这琢磨除了生吃和清蒸还能做什么,那头有人都已经抠了半麻袋了,都没动地方。他见状赶紧抓紧时间,同时告诉这些人:“装满的就抬到马车上,一会儿咱们还得找地方刷刷。” 马车是平日里运粮草用的,麻袋是运粮食用的,一个个都特别大。待到装满了,一个人扛着都有些费劲。也亏得这些人平时总操练,每个人身上都有一大把力气。梁晓才指挥他们把东西放好,之后赶着马车去了离营地较近的海边。他坐在石头旁边把牡蛎刷出一个来,给大伙做了个示范,其他人就跟着他一块儿刷起来,用的刷子还是梁晓才带人出来时拿的一种植物的干丝。具体叫什么梁晓才还真不知道,他只知道厨房里的人经常用这东西。 大部分人都会对未尝试过的事情感到好奇,鲤鱼小队的人自然也不例外。他们刷着刷着,邓成功就拿出了匕首,也学梁晓才那样把牡蛎盖子抠掉,然后露出了里面肥肥嫩嫩的牡蛎肉!这肉就跟羊奶似的白,带着一圈圈的黑边?一戳,软软湿湿的,还挺好玩儿。 梁晓才仔细看了看。这牡蛎特别干净,别看是半扎在地里被抠出来的,外面洗净之后里头却没什么脏东西,有也都是牡蛎吃的海藻之类的,人类也能吃。 鲤鱼小队的人一个个刷得颇为起劲。梁晓才估摸着四五千个总还是有的,此刻它们被摆出来,可太壮观了。这时就听宋江洪说:“这要是好吃,以后我得空就去抠去。” 梁晓才说他:“总吃可不行。这东西生在寒凉地方,吃多了容易拉肚子。还有,一会儿带回去稍稍煮一下,吃之前你们都揪一小块往手腕上蹭蹭看看变红没,没红再吃。” 邓成功问:“为何要如此?” 梁晓才告诉他:“因为这东西虽好,可也不是谁都能吃,有些人吃了身上可能会起疹子。” 有些人吃海鲜可能会引起过敏症状,但他也不能说过敏。反正吃之前往皮肉上试试多少能防一点。像他有个朋友,只要海鲜碰到皮肤上,那块肯定会红起来,还会痒,很明显的海鲜过敏。 邓成功赶紧用刚抠出来的牡蛎肉往自己手腕上蹭,见没什么反应,乐道:“我肯定能吃。” 其他人也试了试,发现都没什么问题,于是更卖力地刷起来。 刷牡蛎的时间要比抠的时间长许多,但人多力量大,二十来个人边聊边刷倒也没觉得这事有多难。刷完之后他们把东西弄回去,这就不用他们再管了。梁晓才找厨房的人帮忙一起用清水把牡蛎又好好冲了冲,之后就开始用大锅煮上了。 这算是一顿间餐吧,也算不得正经饭。厨房的人也乐意帮忙。主要是他们心情好,因为他们会做吃食所以不用回虎头军,以后可以继续跟着霍严东。另外梁晓才虽不是虎头军的人,但他们也隐约都听说了这人为虎头军做的事,心里都佩服他。 “鲤鱼,这要煮多久?”有人问。 “这么大个,烧开了煮半刻钟吧。咱们锅不够,拿出来一批再煮下一批。”所幸这东西煮的时间不需要太久,不然还真麻烦了。 “闻着还挺腥。”霍严东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 “腥吗?那你一会儿可别吃啊。”梁晓才说,“你那份我替你吃了。” “想得美。我出了人我还不得多吃两个?” 梁晓才在霍严东身上怼了一肘子:“一边儿去。” 霍严东强忍住想要一把抱怀里的冲动:“这东西很多吗?这么一会儿就弄这么多。” 梁晓才说:“多。但是咱们营里人多,所以也不能总去抠。总要给它们些休养时间,要不然吃绝了以后可没得吃了。” 天气暖和,锅就架在外面煮牡蛎,一共三口大锅,一次能煮两百来个。第一批煮完的时候梁晓才让人把它们全都捞出来了,然后他自己先吃了一个,证明这东西是真能吃。霍严东看他吃得特别香,仿佛吃了仙丹似的那叫一个享受,便也学着他吃了一个。 “大统领,好吃么?”厨房长问。 “还不错。”霍严东觉着闻着是有点腥,但是捏起肉来一口咬下去淡淡的甜,还特别的鲜嫩。明明什么调料都没放,但是吃起来就是有滋味儿。 “那我也来一个。”厨房长说。 就这么一人一个,周围的每个人都分到了。梁晓才又特意说了一遍,牡蛎肉蹭手腕发红的人就不要吃。大家都试了试,没有这个问题便都吃了。 有各别的人不喜欢这个味道,但大多数人还是觉得非常好吃的。剩下的蒸好之后一批批的拿出去分了,大伙都尝了个鲜。韩长安问:“鲤鱼,这东西这么好吃你早怎么没说呢?早说了咱们还能早吃上几天。” 梁晓才说:“我也是今儿个才知道。不过给你们留点念想不也好?以后有机会再过来吃。” 韩长安心想说是容易,但是走了再来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这时大锅饭也做完了。因为是最后一顿在铁臂军吃的晚饭,所以霍严东特别吩咐了多做两个菜,里面起码能见到油腥的那种。可难得吃这么一回,众人却情绪不高。虽说在哪操练都是练,但是谁还不想跟着自己崇拜的人呢? 韩安长吃着火锅——没涮上海鲜,但是梁晓才找了个空地架起锅,往骨头汤里涮菜涮面条了。他把料调得好,吃着比馒头香得多。韩长安捞着火锅里的面条说:“早知道这段时间我就不干别的了,就跟大统领你学学怎么射活物。” 霍严东说:“多练自然就能找着感觉。别对着死物练,对活物练。有时间让人帮你丢石子,练练没准就能悟了。” 梁晓才想起以前他们在军队扔啤酒瓶子,突然乐了:“石子也太小了吧?扔土疙瘩也比扔石子强啊。” 霍严东说:“倒也是,那就听鲤鱼的,扔土疙瘩。” 张记说:“这么说来我也后悔呢。我还想着跟鲤鱼学学怎么才能有他那般快的速度。” 梁晓才举手,忙秃噜了嘴里的面条:“这个真没什么太大窍门,就是得多练,真刀真枪地刺过来你练习去躲,久了自然就快了。可能你对面射过来一箭,你没看到,但会先听到,感觉到。” 张记感觉这说得太神了,可回想一下梁晓才那极其敏捷的反应,又觉得确实能做到,遂点头:“好,我回去就练。” 梁晓才吃得肚子滚圆:“明儿个你们什么时候走?我早点过来送送你们。” 韩长安说:“还是别,送多远还是一别。还是别送了,免得大伙心里难受。” 张记点点头:“对,别送。” 梁晓才笑了笑说:“那好吧,不送就不送。反正你们今儿个吃了我这火锅,往后肯定是不能把我忘了。咱们有机会再见。” 霍严东问:“你要回去?” 梁晓才“嗯”一声:“太晚了大娘和娘肯定要惦记。”他起身,对张记跟韩安长抱了抱拳:“张兄,韩兄,那明日兄弟我就不来送了,在这里祝你们一路顺风。” 张记跟韩长安也站了起来,朝梁晓才抱拳。张记说:“小梁兄弟改日若得空便去虎头关看看,反正你又没从军,时间还是归自个儿的嘛。” 梁晓才笑说:“好,若有机会定去转转。” 霍严东说:“让三庚带人去送送你。” 梁晓才把要起身的赵三庚按下了:“他们明日便要走了,大伙聊聊天。再说我一没财二没色,谁能劫我?” 霍严东心说我若是有空我就去劫了。他拍拍梁晓才的肩:“路上小心。” 梁晓才点点头,摆了摆手便叫上夜风离去。剩下的人继续围着一口大锅边吃边聊,只说霍严东这朋友找得好,懂得多,还会做吃的。 霍严东想着可不是么,只不过不是朋友,是媳妇儿罢了。 他笑着,又在锅里挑了一筷子面条,却没想到翌日梁晓才真没来。初时他还没多想,以为梁晓才就是不想经历分别,所以不来送了。可是虎头军的人都趁着天凉快的时候出发离开了,梁晓才也没来。 哪天都是上午过来教鲤鱼小队的人游水,今天一上午过去了人却也没出现。 叶大鹏随着返回来的铁臂军一起,听闻霍严东说梁晓才应该是在家里,便笑说:“那我下午再去找他,正好还要拜访一下大娘跟关姨呢。” 这次他来了就不走了。往后他就留在铁臂军当军医了。 霍严东缓缓点点头没说话,过了会儿,他便跟赵三庚说了一声,干脆带着叶大鹏回了家。怎料张栋张梁两兄弟说梁晓才一晚上没回来过! 第54章 地牢待遇 “你们说他昨晚就没回来?”霍严东心忽的一沉。 “是啊大统领,我们还以为鲤鱼留在营地。”张栋说,“他昨儿个去的时候说的虎头军的人大都要走了,他要去送送行。” “严儿,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李顺莲跟关彩衣也以为梁晓才在营地里不回来了,毕竟刚跟她们说了那事,她们还当两个孩子舍不得分开呢,也就没问。 “娘你们没跟他说什么重话吧?”霍严东心里觉着应该不会,却还是忍不住这样问。 “当然没啊。哪里舍得说他。”李顺莲急得直摸索,“彩衣,你说他了?” “我也没有。”本来有的后来不是没舍得说么,“这孩子,这到底是去了哪了?” “没事,娘,关姨,你们回屋,我去找他。”霍严东说完也不等两个长辈再回话,转身便往来路回了。他来的时候根本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也没仔细往地面瞅,他要去看看梁晓才到底是在哪儿不见的,怎么不见的。 依梁晓才的性格,就算有什么事也不会这样不声不响就走,那肯定是遇上什么事了。先前他们跟两位长辈说出实情的时候虽然没特意先商量好,但他们都知道,如果家里真反对,他们顶多住得远点,却并没有想过要真正分开。 叶大鹏没想到一来就遇上了这样的事,问霍严东:“最近小梁兄弟莫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霍严东骑着踏云一直找到有马蹄印的地方才回说:“除了钱光祖那一路人,也没旁人了。” 梁晓才虽然性子野了些,但是做朋友可没得说。而且在营地里跟谁都说得来。这人其实有一点自来熟,三两句就称兄道弟的,也甭管是不是真心,反正让人相处着挑不出毛病。 “会不会是莫……”叶大鹏赶紧瞅瞅周围,见周围没人才说,“会不会是莫刚啊?” 这位前大都统逃了之后一直没被找到,最近有传言说这人逃到了敌国,难不成是回来了? 霍严东仔细瞅瞅,确认是夜风的马蹄印,而这马蹄印间距很近,且并无慌乱现象,可见最后梁晓才是自行把速度降下来的。降下来之后却是往林子里去了,可进林子里做什么? “大鹏,你去营地找赵三庚,让他严加防御,再让大武跟小六带一队人来。”霍严东说罢往林中走去。 “大统领等下!”叶大鹏赶紧从身上搜刮出一堆药,“上面都有名,以防万一。” 霍严东收下了,寻着夜风的蹄印走去。这蹄印看起来并不慌乱,瞅着不像是被抓走,倒有点像是去林子里解手?只是再走走草就高了,被踩过的地方一晚上也缓得差不多,不那么好追踪。 霍严东扯开嗓门儿喊:“小梁!小梁你在哪儿?梁晓才!” 没有任何回应。霍严东继续往林子里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尽是虫鸣鸟叫。这时他突然隐隐约约地听到“咴咴咴”的声音,却是像极了夜风在叫。他顿时欣喜若狂,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却不是夜风又是谁?这小子的马绳被树岔勾住了,急得团团转却脱离不开,而梁晓才则不知所踪。 夜风看到主人,挣得更厉害了,霍严东赶紧把帮它脱离开来,问道:“夜风,小梁呢?” 夜风自然听不懂。但是它显然知道“小梁”是谁。它本来就聪明,这一脱离树杈,忙带着霍严东朝着另一处跑去。霍严东拉着踏云紧随其后,谁知夜风跑出林子没多久就在一处草地上停下来了。它的蹄子不住地在其中一块草地上跺着,霍严东发现那上面居然是已经干涸的血迹! 血色已然变成了暗红,在数片草叶上跟着风轻轻摆动。霍严东的心猛地一紧:“小梁!” 梁晓才却并没能给他一点回应。 这是一间阴暗潮湿的地牢,牢里散发着一股霉味和血腥味混合的令人作呕的味道。时不时地有老鼠和蟑螂经过,竟是半点怕人的样子都没有。 梁晓才坐在一堆稻草上,双脚上带着脚镣。他的肩膀、前胸、后背,衣服被鞭子抽得一条一条,露出里面绽开的皮肉。伤口还流着血,他却像半点不知道疼。他靠在粗壮的木柱上,闭着眼睛,脑子里想着霍严东会不会看到他留下的记号。 这时牢门外传来一道略带嘲讽的女声:“在想什么?” 梁晓才说:“在想我昨儿个吃得有点少。那么好吃的东西,理应多吃些的。” 女人好奇问:“是什么东西?” 梁晓才说:“你猜??” 女人冷笑一声:“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我再抽你一顿?” 梁晓才“呵”一声:“我要是胆子小,现在也不会在这儿了。” 他要是胆子小,就不会在大晚上听着有女人哭着喊救命时想要去救一救,也就不会着了道。也不知这女人给他洒的什么药粉,眼睛到现在还不舒服呢。 女人说:“后悔么?” 梁晓才想了想:“那自然是后悔。不过往后再有这种事我大概还是这么做。我这人吧别的优点没有,就是特别特别热心,就见不得有人受欺负你看。” 女人说:“对,你就是太热心。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连嘴也这么欠。那你倒是给我说说,你到底错在哪儿了?” 梁晓才说:“错在哪儿?姑娘是在说笑么?我这人从不犯错。就像这次你们抓了我,那是你们的错。又像前镇北军大都统莫刚被通缉,那是他的错。错的是你们,不是我。” 女人当即喊道:“你居然敢说我莫郎?!你找死!” 梁晓才笑:“哟,你承认了?那这么说来在盘海城里抢东西的也是你们的人吧?我还纳闷儿呢,一大群常住营地的老爷们儿怎么可能会抢布料,搞了半天是给你抢的。这莫大都统也是够抠的啊,给相好的弄身衣服还要靠抢。不过也对,毕竟不是明媒正娶的外室,比不得家里的正牌夫人。” 女人“哼”一声:“你别太自以为是了。莫郎这可都是为了我好。现下他出了事,他的那些家眷哪一个没被关起来?” 梁晓才说:“那倒是。可他不也没带着你远走高飞么?他来了你这却又不把你带走,这是借着你的地方边避风头边想着救他家里人呢,还是就想这么偷偷摸摸跟你过一辈子?说起来现下你们也不能再去城里抢东西,日子怕是也不太好过吧?” 这可是一下说到了对方的痛处了。这女人是莫刚的姘头于淑枝,自己占了个山头。她手底下有两百多号的人,常年假装铁臂军的人去盘海城里抢东西,日子过得很不错。以往钱光祖也知道有人抢,但是钱光祖更知道这事不是他能多问的,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在哪。他只知道这些人不光抢东西,有时候还会帮他们做一些他们不方便做的事。比如以往有人想往京城告密,都被这些人给拦下了。 他们两边配合得一直不错,直到梁晓才来了盘海城。 贪污的账册往京里那么一送,他们赚钱的路子一下就被斩断了。他们再也没办法去城里抢东西,因为新来的大统领安排了守卫在那里,那些守卫可不会像钱光祖的人一样对他们睁只眼闭只眼。抢东西的事一旦被发现,那必然会把老窝都给暴露了。 于淑枝想想就恨得牙根痒痒:“梁晓才你也别太得意。现下你在我们手里,那霍严东若是真把你当兄弟他定不会不管。” 梁晓才笑笑:“那你可真说错了。他可没把我当兄弟。” 于淑枝根本不信:“没拿你当兄弟让你白白住在他家?没拿你当兄弟还把自己最好的马给你骑?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梁晓才心想是挺傻,那家伙明明是把他当媳妇儿了。他忍不住“呵呵”笑了下,耐住性子问:“所以你们到底想怎么样?看这样一时半会儿也不是想杀我。难不成还想用我把霍严东吸引来?” 于淑枝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阴沉地看着梁晓才的脸。梁晓才这时突然“阿嚏!”一声,揉了揉鼻子。他猜着准是霍严东念叨他了。 霍严东在有血迹的草丛附近仔细转了转。他发现现场确实有打斗过的痕迹,但是并不很明显,由此可见当时情况多半应该不是很激烈。那血迹也只在那一片有,霍严东翻遍了其他地方也没看到更多的,这让他在焦急之余又有了一点信心。 他媳妇儿很聪明,在他找到之前肯定会保护自己。 然而想是这样想,心里还是急。霍严东一圈一圈地往外扩大搜索,他心底总觉着梁晓才会给他留下些什么。除非梁晓才彻底晕了,不然他一定会给他留一些线索。会是什么呢?他翻遍了左右但是都没有看到布料或者别的什么提示,倒是看到夜风跟踏云在吃草。 那草本来长得挺高,被这两个家伙吃完之后就矮了半截了。 霍严东见状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往他看到血迹的地方跑起来。果然,那有血的草上面有几片草叶被揪掉了一部分。 刚好叶大鹏这时带着人急忙赶来,霍严东想都不想地大喊:“大鹏!看着夜风跟踏云别让它们离开这一片!大武小六!带着人赶紧找找这附近哪里有断草!” 牛大武跟刘小六问:“什么断草啊大哥?” 霍严东说:“被揪断的草!什么草都行,一定要仔细!” 牛大武跟刘小六已然听说了梁晓才失踪的事,闻言马上带人开始翻找起来。他们带来了五十个人,一窝蜂似的扎进这片草地里,全都低着头猫个腰在那儿找。没多久,突然有人喊道:“报!这边!这边有草被揪断过!” 第55章 有个宝箱 被马吃过的草跟人为揪断的草还是很容易区分的。马吃草不会在一大片地方就吃那一棵,更不会在一堆嫩草里只挑那老的吃。报告的人找到的断草断的是一撮,一株草上的,加一起大概能有个四五片叶子,是长得比较高又明显的那种草,被揪断的叶子还散落在旁边呢。 “看来没有骑马也没有马车,是被直接带走的。”刘小六说,“可这一带离哪都不算近啊。” “肯定还是有马车或者马吧?只不过没停在这附近。除非……”牛大武说,“除非坐船?” “大晚上坐船太危险了,而且昨夜里风还不小呢。我觉着不大可能。”刘小六说,“也是奇了怪了啊,这些人就不怕鲤鱼留下记号或者记住路什么的?” “应该是蒙着眼睛。”霍严东看的几株被揪过的草有揪了顶子的,有揪了侧叶的,一看就是匆忙中随便揪的,“继续向西找,快!” 霍严东脑子里快速过了一下西边都有什么。他在来铁臂军之前就把他们福华国的地图都记在了心里面,来了铁臂军更是把盘海城一带的详细地点都记得滚瓜烂熟。他觉得这是作为一名军人最基本应该做的,却没想到打仗时没用上这时候用上了。 这盘海城东北方临海,南面都是些山,而西边则以农田跟农家居多,光是大大小小的村子就得有好几十个。 难不成有人把梁晓才带到农户家藏起来了? 现在嫌疑最大的还属莫刚。虽然常鹦跟常柔也有做这些事的可能,但是就他所知这两人被常胜带回去之后就关在了家里。家里有人专门管着,现在一步都不能出去,似乎正在给她们说亲。 “大统领,这里又有发现!”再往西边,有人又喊道。 “还有这!”大概每隔着一段距离就会发现断草,草的品种不同,有低有高。有的地方的草已经连根折了,好像是一屁股坐上面造成的。 “这里也有!”那人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因为他发现他找的这个记号方向不太对。之前找到的一直是向西延伸,但他这次发现的记号是向东南,也就是说如果按着这揪草的记号,那这是走到西又折向东南方向了。 “这不是又回去了么?”刘小六说,“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在兜圈子。”霍严□□然大喊一声:“大家继续找!大鹏跟小六,你俩再回去一趟!大鹏你把阿棕带过来,小六你去找几个铁臂军的老人,再带一队人过来去外围看看有没有陌生的马蹄印!” “是!/是!” 两人赶紧上马往回赶,霍严东又派了牛大武去城里一趟,让牛大武去跟守卫那边打声招呼,进出城的一定要严查。同时他又告诉牛大武,传完这信之后去他家里一趟,让他去问关彩衣要梁晓才常用的一样东西。这东西自然是要给阿棕闻味道。当初就是阿棕带着人找到他娘跟关姨,这次没准也能有些用呢? 霍严东从未如此慌过。尽管他看起来还算是稳的,但心里却把各种可能性都想遍了。梁晓才的身手那么灵活,究竟是什么人能成功捉了他? 如果真的是莫刚的话,那这人到底是想做什么? 现在他不求别的,只求梁晓才还活着! 梁晓才虽然看不到,但他猜着这个时间的话霍严东应该已经发现他不见了。但是霍严东能看到他留下的记号么?他真是随手抓的草。当时想留别的记号不太可能,只有这种办法了。但是他记得那片草地白天是什么样子,一片绿,绿中带黄带白带蓝的,各种小花,开得人眼花。他不知道霍严东会不会想到他用的方法。就算想到了,能找到吗? 如果他没猜错,这些人带他离开的时候可是绕了好几大圈。他现在不好说他是在哪个方向,他只知道这伙人应该是有个挺大的寨子。 难不成真是想用他威胁霍严东? 把他抓起来又不杀他,看样子也不像是为了报仇,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伙人还要继续维持生计。 昨天劫他的那伙人少说也得有十二三个,后来他被劫回来之后又听到许多议论声,至少他敢肯定这地方人数不低于五十。 这么多的人可需要不少粮食,一天两天,甚至是三天五天都还好。可如果长时间没有收入,那可都得面临饿肚子的问题。 梁晓才猜的没错,现在生计问题确实是于淑枝最头疼的。他们每年都是在盘海城里搜刮不少东西,再加上山里打的野味,摘的野菜,过得充实得很。可现在完了。他们寨子里的头头脑脑们商量过之后得出两个结论,一个是全家换山头,不再靠着盘海城发家了。要么就赌一把大的,用梁晓才威胁霍严东,让霍严东对他们也睁只眼闭只眼。 “莫郎,你不是说那个梁晓才跟霍严东关系很好吗?就算霍严东不肯对我们睁只眼闭只眼,那也总能让他掏出些好处来吧?”于淑枝说,“不然再这样下去,家里真的要揭不开锅了。” “那梁晓才现在如何了?”莫刚问。 “那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我看他自在得很,肚子饿了就躺着睡觉,也没折腾。依我说,这还是打少了,就该让他疼得睡不着觉才好。” “再饿他两天。”莫刚说,“我总觉着这小子抓得太容易。” “容易?我可是哭着喊了好长时间救命,不然这小子也不一定上当呢。我们出了十多个人抓他一个,如果这还叫容易,那天底下还有啥是不容易的?” “他可是避过定伯侯的数道截击一路往忠勇侯府里送了账册的人,这样的人脑子不知比旁人多了多少道弯弯绕,所以还是小心着些好。”顿了顿,“对了,我在这的事情没其他人知道吧?” “没,我听你的都没说。” 现在外面可是高价悬赏莫刚的下落,她这寨子里两百多个人呢,说不准哪个知道之后就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所以她都瞒着。 莫刚看了眼于淑枝,觉得他应该是信她的。可有些事他终究没说。 没人知道他在现在的霍府还藏着一箱金银珠宝。那是他为官的几年贪的。那宅子他当初建了之后他就把这箱珠宝藏到那了,当初藏这宝箱的人也已经被他找了各种理由灭口。如今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那宝箱的具体位置。 如果他想安度下半生,他一定要拿回这箱子,可是现下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做。现在看来救了他夫人跟孩子离开是不可能了,可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箱子也不可能。如今也只有让霍严东把箱子找出来跟他换梁晓才,但他真不知道梁晓才在霍严东心里有没有那么大的份量。 那可是一笔任何人看了都要动心的财富。 第56章 想媳妇儿 莫刚决定再观察两天,看看霍严东到底着不着急。这时叶大鹏的狗已经被带到了草地。牛大武还把从大统领府带出来的枕头给阿棕闻了闻。阿棕闻到之后,在草地里开始嗅起来。它这次走得可没有像那次在虎头关时一样大,因为这里的气味太复杂了,人也多。 但是它也没放弃,它一直在闻。让霍严东感觉到有希望的是这小子的大致方向就是顺着那揪草的记号,如此看来那记号是梁晓才做的这一点准没错。 阿棕在走的时候,霍严东把大部分人打发到外面去继续找有没有什么其他线索,如此过了一会儿,阿棕突然开始跑起来,它跑到某一点它之后汪汪叫了两声,等霍严东过去看就见那上面又有血迹。那血点没有之前见到的多,但仍是让霍严东心里再次沉了沉。 叶大鹏看到霍严东的面色,心里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告诉阿棕:“阿棕,再找找,看看还有没有?” 阿棕便真像听得懂他话似的,又开始跑了起来。 就这么一直在草地里兜兜转转,霍严东看见了好几处有血的地方。每个地方的血都不多,但是加一起就十分让人忧心了。 “他们会不会是出城跑了?”叶大鹏问。 “不会。”霍严东说,“我来了之后城里的守卫全都换了一轮,都是咱们自己人。”这么做就是为了防止莫刚再回来生事,或者是回来了还没人发现。他敢肯定这段时间莫刚没有进城,而且极有可能是有人在帮莫刚,不然他不可能一直没个踪迹。 “报大统领!”这时有人来说,“找的几个铁臂军的老人到了。” 叶大鹏着急,回去抱着狗就又跑回来了。刘小六却是为了找合适的人在营地里多留了一会儿,所以来得晚了一些。 霍严东看到个颇有点熟悉的面孔,叫了声:“周大林?” 这叫周大林的当时在虎头军的时候冒着危险跟霍严东说过铁臂军里的实情,没想到这小子也在回来的人群里。 周大林比那会儿高了也胖了,结实多了。他说:“大统领,您别看我年纪小,我在铁臂营里呆的时间可不算短。您有什么问题尽管可以问。” “这盘海城里有没有功夫特别好的人?”霍严东说,“名声较响的。” “近两年未听说,以前倒是有,不过那户人家后来搬走了,据说是去投靠了远房亲戚。” “那以往钱光祖的人进城里抢了东西之后你可知都运往哪里?” “进城抢东西?”周大林愣了一下,“没有啊。没听说有谁进城抢东西。” “你小子,说话可不许藏着掖着,我们大统领问话,你老实答,真没有?”牛大武说。 “真没有。钱光祖手下那些人平时都围着他转,恨不能时时刻刻巴结他,很少离开营地。剩下的人饭都吃不饱,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哪还有力气来抢东西啊。” “你确定?” “确定啊大统领。”周大林看向其他原铁臂军的人,“不信您问他们。” “是的大统领。钱光祖自个儿许是也知道作孽,他不敢让他手底下的人离开他太远。”一名看起来年纪比较大的老兵说,“是您让大伙吃饱饭的,我们可万万不会骗您啊大统领。” 让你们吃饱饭的可不是我。霍严东心想。只是这事目前还不太好说,万一抓了他媳妇儿的不是那莫刚呢?虽然他觉着十有八-九就是这人。 “大统领!这里有发现!”叶大鹏突然喊道。 叶大鹏跟阿棕一直在找,阿棕又一次停下来的时候,叶大鹏本以为它又发现血迹了,却没想到是一些残留的粉末。他是大夫,对这些药物的气味最是敏感不过,他一闻就知道这是一种叫“灰沙”的药粉。这药粉一扬,只要闻到一点就会头晕目眩 ,要好一会儿才能缓过那个劲来。 “可有毒?”霍严东问。 “微毒。入眼之后眼睛大约会有阵子不舒服,慢慢也能自行好转。”叶大鹏说,“估计那些人就是用了这东西才让梁兄弟着了道。” “大统领,现在可怎么办?” “周大林,你可知钱光祖在的时候盘海城的城门守卫是谁在负责?” “这却是不知了。我们平日里是不允许离营的,万一被发现,家里人可就要跟着遭殃了。”周大林说,“不过城里的人按说应该知道,毕竟他们经常能见着。” “小六,你去找三庚,问问他可还记得与他交接的城门守卫长什么模样。若记得,叫他找咱们营里擅丹青的人画下来。”霍严东说,“大武,你带几个人再去趟城里,看看能不能问出些关于那些老城门守卫的事,顺便再问问城里的城民,看他们还记不记得来抢劫的那伙人长什么模样。” “为什么不去找城守?”就像每个村子都有个村长一样,城里也得有城守不是?叶大鹏对此表示疑惑。 “你来得晚,故而不知情。那老城守早被气死了,钱光祖在的时候就是他们的人在冒充城守。”山高皇帝远,有些人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如今上头新安排的城守还未来。” 叶大鹏也算开了眼了。这时刘小六跟牛大武又重新上了马,跑了一趟。 两人到的时候,赵三庚正在重新清点人数,带着记事官做记录,一个一个的,重新盘查并在每人人名后做上注解。哪年生的,家住哪,家里有什么人等等,免得混入了不该来的人。这一天他们都在忙这个事,还发现少了些个人。 “跟以往钱光祖在的时候的人头作对比这数也对不上。这些画了圈的都是遇侯爷在的时候解决的,还有些带走了,那这些呢?可知这缺的都是哪里的人?”赵三庚问书记官。这书记官叫王响,也算是铁臂军的老兵了,今年二十八岁,原来经常在队伍里帮着清点人数什么的,还识些字,所以赵三庚才找了他帮忙。 “这些人,我都没什么印象。”王响皱着眉想了片刻说,“按说只要是营里的人大都会有些印象的。” “这好几十号人呢,你确定一个都没印象?” “没有。”王响说。 “三庚,大统领让我来问问你,可还记得你第一次跟城门守卫做交接时见到的守卫长什么模样不。若记得,大统领要你找个擅丹青的人画个画像。”刘小六说。 “倒还有些印象。怎?跟鲤鱼的事有关?”赵三庚边在脑子里想着当日的事情问。 “看样子是有大关系。” 如果真是莫刚抓了梁晓才,那这事可就是大事。朝廷要犯不归案自首竟还抓了人,这可是罪加一等。 赵三庚可不管是不是莫刚,他只知道他是霍严东最看重的部下之一。他很了解他的上峰,这位跟梁晓才的关系绝对不一般。如今梁晓才突然失踪,他有预感,便是把整个盘海城翻三翻,他的上峰也是会把这人找出来的。 再不敢耽搁,赵三庚忙找到擅丹青的人画了画像。他叫人画的还不止一个,而是三个。他记得比较清楚的三个人。刘小六拿着这画像又去找霍严东,但马跑到了先前他离开的地方他才发现他的头头已经回城里去了。 阿棕在草地里嗅了半天,最终也没有找到确切的位置来。霍严东这才回到城里。一来他往家里加派了些人手护卫,二来是想跟着打探一下那些劫匪的情况。 说来也是那些劫匪的凶名扬起来了,初时竟没有人敢跟他说那些匪徒到底什么样。虽然他们心里也记恨着这些吃抢打劫的人,但他们到底是平头百姓,哪敢真的惹上这些人。还是赶巧,霍严东也问到了那名叫于一刀的屠夫,才多少得到了那么一些有用的消息。 “那伙人每次来的时间都不同,约摸总能有个七八个人吧。同一批人不总来。这次来一批,下次换一批人,但穿的都是铁臂军的盔甲。他们抢米面粮食,抢银子抢肉抢水果,什么都抢。哪回他们来时街上的官差就不见了,待他们都走了才一个个出来装模作样。”于一刀气愤地说完又呵呵笑了笑,“不过现在好了,您来了,这头再没人来抢过。要不这么些日子怎么着不得来个一两趟?上些天您府上那个小梁兄弟还说只要您在,这以后没人敢来抢,他说的果真没错。” “你认识小梁?” “认得啊。他不是住您家吗?他说他是霍家的,还到处跟我们说您是好人呢。”于一刀说着有点纳闷的样子,“他说的不对吗?” “对。他就是霍家的。”霍严东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泛过一丝甜,甜完又闷闷的疼起来。这小野马媳妇儿不声不响地在外头给他扬善名,他居然都不知道。 他又问了于一刀一些别的问题,像是城门守卫们换班的时候去哪,那些劫匪抢了东西之后又往哪个方向走等等。最后他得出来一个结论,这伙人起码有四五十之多,并且每次抢完东西都往铁臂营的营地方向去。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那么多人相信这伙人就是铁臂军的人。 可是从盘海城到铁臂军军营的这段路上一户人家都没有,往右是海,往左便是他们搜过的那片草地。再往深处走就是林子,林子后头便是山。 那么多的人不入营,总不能是下海去摸鱼。 霍严东大喊一声:“传我命令!全员回营!待老子带齐人马,搜山!” 所有人整齐划一地道:“是!” 那声极有气势,恨不得多半个城的人都听见了。霍严东就这么带着人马出了城。这之后,街道上纷纷议论这是不是山里有山贼抢了霍大统领的东西了,不然怎么弄这么大阵仗呢? 这时却有个断了根手指的卖山货的小贩出了城。他拎着筐子越走越快,出了城之后便往铁臂营方向跑了去。他没注意到他离开之后,城门拐角处出来两个人,却不是扬言要回营的霍严东跟牛大武又是谁? “跟紧他。”霍严东说。 “是!” 第57章 哟,来啦! 梁晓才在心里盘算好了,四天,最多四天。如果四天之内霍严东找不着他,他就自己想办法出去。这些人一时半会儿虽然不会杀他——要是想杀他也不会费那么大的劲把他抓来关在这里,但他也不能任由对方关着自己,更别说这帮混账玩意儿还不给他饭吃。 地牢里没什么光,此刻外面有一个看守的人,只有那人旁边点着一盏油灯。梁晓才进来之后就发现这里是两班倒的,并且一共就关了他这么一个人。牢房不大,一共就两间,他住的这间旁边还有一间空着。 外面的那名看守正在喝酒,油灯旁边有一坛子酒,还有一碟花生米。那人倒了一碗之后端着,另一手指着梁晓才,骂骂咧咧地说:“都他娘的是你个狗东西害的!老子以前喝酒哪会有少了肉的时候?现在倒好,来点花生米还不敢多抓。” 梁晓才已经饿了两天了,以前这花生米他还真不怎么瞧在眼里,现在却还真有点馋了。他靠着木围栏,散漫地笑了一声说:“那我劝你多吃点,这花生米也没几顿了。” 那人“咣”一声把碗砸在桌上:“放屁!怎么就没几顿了啊?等你在这里关几天的,到时候我们当家的让你家里人来拿钱赎你!” 梁晓才“噗”一声乐了,仿佛在笑守卫傻:“我说这位大兄弟,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们当家的……你是说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吧?她藏了莫刚,又抓了我,你还真以为他们是要换了钱再带着你们过好日子呢?莫刚可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你们藏了他在这那可是窝藏罪犯的重罪。我要是你我早逃命去了,还在这等着被人连累?” 守卫可从来没听说莫刚在他们寨子里。他只知道莫刚确实是被通缉当中。外头有人甚至还说莫刚逃到了他国去。他想着,肯定是这小子要挑拨他们跟当家的的关系,便“哼”一声:“你少胡扯,莫刚怎么会到我们的寨子里?” 梁晓才想了想,有些疑惑:“你不会不知道你们当家的跟莫大统领什么关系吧?” 守卫皱眉:“什么关系?” 梁晓才说:“等他们用我换了钱,能把你们整个寨子的人丢下,偷偷私奔的关系。嘿我说你们还真是实在,你们就不想想,是谁给你们当家的透了信去抓我?” 守卫还真不知道这事。只是当家的吩咐了,他就去照办了。说起来他也是去抓梁晓才的其中一个,他当时还以为抓这小子就是为了单纯的换钱呢。可现在想想好像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梁晓才这时说:“你想想,之前你们当家的跟我说话,是不是把你们都支出去了?” 守卫回想了一下,可不是么。 梁晓才又说:“最近你们当家的吃的东西有没有比往日多?她有没有让你们别随意靠近她的屋子?” 守卫倒是不知道她们当家的有没有多吃,但她最近确实是不让人随意靠近她的住处。若说这当家的是寻常人家那种小家碧玉的姑娘也就罢了,可她性子比许多爷们儿都豪爽。 守卫不是很有底气地说:“你休想挑拨我跟当家的,你说的那都是没影的事儿!” 梁晓才说:“那你要这么想我就不多说了。我只看在你看守我两天的份上劝你一句,最好早点给自己留点退路。另外你若是想通了,想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也劝你暗中小心着些查。大声说出去你可就看不着你真正想看的了。” 守卫这次没再接话。 梁晓才说:“我说这位大哥,我好歹说这么多了,你是不是得给我碗水喝?你们当家的说关着我又没说要弄死我,弄死我可换不着钱。” 守卫的确接了命令,不许给饭,但可以给水。于是闻言倒也没想太久,给梁晓才拿了碗水喝。他把水放在门口,人没有进来。梁晓才也没想杀他,因为这人身上没钥匙,便只是把水喝了。这时就听守卫问:“你刚刚说的可都是真的?” 梁晓才说:“我说是真的你也未必信。是不是真的,自己去用眼睛看看不就知道了?” 守卫心事重重地走了。他坐回椅子上,仍旧一口酒,几粒花生米。花生米本就铺了薄薄一层,也没多少粒,他很快吃完了,倒是酒还剩下一些。可他也没再喝,只是看了眼梁晓才,然后便出去。没多久,另一个人进来守着。那人不说话,默默地把剩下的酒喝了个干净。 梁晓才也没在这人身上看到钥匙,便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这时霍严东跟牛大武已经跟着那个断了一指的人来到了山脚下。这山叫扎北山,是福华国东北一带地形最复杂的大山之一。霍严东跟牛大武跟了有一个多时辰,这才看到那人居然进了一处山洞。这山洞洞口不算小,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洞外不但有着盘根错节的藤蔓挡着,而且还是在一块大石头之后。若不是熟悉这里的人,很难注意到这个入口。 霍严东告诉牛大武:“去营里带一个队的人过来。我先进去探一探。在我发出信号之前让大伙别动。” 牛大武说:“您自己去太危险了!” 霍严东转头:“两个人都去才危险。快去!” 牛大武想,他也不是这个意思啊!不过他不敢再反驳了,连忙往来路跑了回去。像他们常年在外打仗的人都有些记路的本事,再加上他们来的路上做了记号,所以不用担心找不回来。 霍严东靠在洞口听了听里头的动静,没听到任何响声,这便悄然走了进去。他没想到这洞居然是通的,走了大约不到一刻钟就能出去,外面仿佛是另一个天地! 出了洞口是一道窄得一次仅能横着过两人的峡谷。两面都是岩石,霍严东放轻声往前走,不一会儿听到人声,轻手轻脚地撑着两边的石臂上蹿了数米。那两人径直走着,眼看都要到他□□底下也毫无所觉。 霍严东屏息等了会儿,就听到两人说:“你说大当家的抓的那个人真能换来钱吗?我怎么觉着没那么容易呢?” 另一个人说:“但愿能换来吧,要不这肉都吃不上,嘴里都要淡出个鸟来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刚才九指头怎么急成那个熊样?” 被问的一脸坏笑说:“谁知道?火烧了□□似的。” 霍严东一听,当即落地,趁其中一人闻声转过来问“是谁?”的时候,一拳打在那人的脸上。那人当场被打晕,另一个吓一跳,要喊人,霍严东瞬间掐住那人的脖子给按在了石壁上。 能出来当土匪的都不会是什么软柿子,可霍严东手下的亡魂可能比这些土匪见过的柿子还多。他的目光淬了血似的,狠狠盯着对面的人:“被你们抓来的人关在什么地方?” 那人想叫叫不出声,两手拼命掰霍严东的手,却就是半点掰不松动。他眼看就要憋得翻白眼了,霍严东才稍稍松开一些。 那人如获大赦,拼命地呼吸两下,刚要喊,霍严东又给掐住了。那人吓得赶紧挤出三个字:“地、地牢……” 霍严东问:“怎么走?” 那人哆哆嗦嗦指向峡谷更深处:“柴、柴垛下。” 啪! 霍严东一掌击晕对方,继续向里走去。 他本以为路上应该还有其他哨兵,没想到接下来的路上一直很安静。他走了大约能有四五十米,越往里越开阔起来。这里有数套大大小小的宅子,隐约还能看到几只鸡。这时前方隐约传来人声,其中还夹杂着女人的命令。 “快!去几个人巡逻。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回来跟我上报!” “是!” “可是大当家的,咱们本来就没多少吃的了,这会儿是不是最好先去找点吃的。不然万一被堵着出不去那不是要大伙活活饿死在这么?” “少他娘的废话!”于淑枝说,“去把地牢里关着那个给我带出来!” 霍严东正琢磨柴垛指的是什么样的柴垛呢,他一气儿看着好几个柴垛,就听女人这么说。于是他也不着急出去了,就藏在其中一宅子后头听着这些人说话。 这些人应该是接到那个断指人的消息,以为他要带着铁臂军来攻山。他们一个个的抄家伙,穿盔甲(显然是装铁臂军的时候用的),看样子是要大干一架。 这时有人把梁晓才带出来了。梁晓才猛一被带到强光下一时还不太适应,便抬臂挡着脸。他的衣服被抽得没个样,伤口露出来,有些结了痂,有些还在流血呢。那是刚被带出来的时候扯开的伤,他抬手的时候又被扯到了,不由的“嘶”一声。 霍严东倒是没听清这声音,但是他却看见了梁晓才皱眉的动作。他的心狠狠被揪紧。平时他骂一句都舍不得,这些人居然把他的人打成了这般模样! 梁晓才微眯着眼说:“怎么?这个时候把我带出来,莫不是被发现了?” 于淑枝冷哼:“你最好祈祷没有。不然我就把你的皮一层一层剥下来!”她说着用力去抓住梁晓才的伤口,阴毒地笑说:“我们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来人!把他给我吊起来!” 周围几个喊了声“是”!结果他们的手刚碰到梁晓才,周围便突然响起“啪”的一声,一阵鞭响之后他们被齐齐掀翻在地! 霍严东阴沉地看着那些人:“我看谁敢!” 第58章 英雄救美 梁晓才一愣,差点以为幻听。他一看真的是霍严东,没心没肺地笑说:“哟,来了?” 霍严东瞪着他,眼里是潜藏的心疼,语气里带出来的是说不出的气恼:“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梁晓才说:“别别别,我都受伤了。” 于淑枝戒备地看着霍严东:“你就是霍严东?” 那一身崭新的铠甲和铠甲的样式,以及这人的气势,怎么看都不是一般的小兵。 霍严东瞅都没瞅于淑枝一眼,径直朝梁晓才走了过去。他本来就长得高大,又一身彪悍气,走过来的时候一时居然没人敢往前凑。还是于淑枝觉得被羞辱了,怒气冲冲地喊了声:“你们都是死的吗?!人都杀到门上来了还不快给我抓起来!” 梁晓才说:“我劝你们还是别!”他看了眼于淑枝:“你把莫刚藏在这里,如今又想抓朝廷命官,谁听你的谁跟着受牵连。大伙来这世上活一趟不容易,我看还是好好考虑一下的好。” 人群里突然有人问:“你说她把莫刚藏在这?” 于淑枝情急之下抢着说:“别听他胡说!” 梁晓才朝那人看了一眼:“你是谁?” 那人黑着脸说:“扎北大寨二当家包海!” 梁晓才之前还真没见过这号人,闻言点点头:“原来是包二当家,幸会。虽然不知道这女人跟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当日在地牢里,她可是亲口承认莫刚在此。难不成二当家你不知道这事?” 包海马上质问于淑枝:“大当家,此人说的可是真的?” 于淑枝说:“没的事!他这分明是想挑拨咱们!大伙别听他的,把他们抓起来!我就不信还有人敢搜山!” 霍严东说:“铁臂军离此地不过短短十余里,快马加鞭顷刻间便能赶到。到时候大军围山,尔等插翅难逃!” 于淑枝说:“那又如何?死了拉着个大官一块儿,也不枉此生!兄弟们,还等什么?上!” 梁晓才:“慢着!尔等身为响马,皆有罪名在身!眼下可是个脱罪的大好机会啊!莫刚此人投敌叛国毫无忠义之心,只要你们把他抓出来上交,定然可以将功补过!以后出去又是一条好汉!” 要是梁晓才以前说出这话来,这伙人肯定会十分不屑,甚至嘲笑他。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他们现在连生计都要发愁,未来的路更是不知道怎么走,所以对于“将功补过”四个字不可能一点都不在意。这扎北大寨里没什么地,想自给自足都不行。但是出去以后他们也没房没地的,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包海说:“大当家,你到底有没有把莫刚藏起来!” 其他人也跟着问:“是啊大当家,你给兄弟们一个准话。” 梁晓才不给于淑枝解释的机会。他在尽量拖延时间。他不信霍严东真会傻到单枪匹马闯贼窝还不留个后手。刚才霍严东那样说,肯定是有准备,只不过那些手下多半还没到。他说:“你们好好想想,最近你们大当家的饭量涨没涨。再好好想想,最近她是不是不让你们随意去找她。还有,她为什么抓我?为了换钱。可是换到钱之后她就能带着你们继续过逍遥日子吗?铁臂军的那三千士兵可不是摆件儿,你们还真以为抓了我们就能白抓?” 包海这时不屑地说:“铁臂军还不如个摆件呢。” 梁晓才说:“那是从前。现在可不是了。” 包海这时问人群中一个围着围裙的人:“大当家的最近当真比以往吃得多?” 厨房里的人看了看于淑枝,似乎有些顾及的样子:“这……” 包海大喊一声:“这什么这!有什么说什么!” 那人吓一哆嗦:“回、回回回二当家的,是比以往吃得多了些。而且夜里还、还时不时的偷偷去拿宵夜。大当家以往不吃宵夜的,说胖人,可是最近天天都去拿。” 包海脸色铁青,几个大步走过去:“于淑枝你是疯了吗?!你可知那莫刚是什么人你就敢藏他!兄弟们最近这日子本来就不好过!你这是想把整个扎北大寨都拿来给那人陪葬!” 于淑枝多少有些理亏,可想想莫刚这些年来做的事,她又来了底气:“包老二你吼什么吼?你可知这些年兄弟们吃的穿的都是哪来的?要不是莫刚他照顾着,咱们哪里能次次顺利地从盘海城里出去!我藏着他怎么了?咱们整个扎北大寨欠他的!” 包海说:“欠个屁!哪回抢的东西不得孝敬出去一半!” 三当家于树钱又矮又胖,但人好,在寨子里也颇有点威信。他一看两个当家的吵起来,顿时急了:“大当家二当家,你们快别吵了。这不是说着大军要搜山么,你们快想想办法啊!在这吵有啥用,一会儿人都堵到咱们眼皮子底下了!” 包海平日里就不太服于淑枝,如今被瞒着这么大的事更是气得头顶升烟:“不吵可以,让她把莫刚交出来!” 于淑枝说:“不可能!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包海说:“我们不是忘恩负义!可是这事也不能这么办!难不成你还真想拉着大伙一块儿死?” 于淑枝说:“这不是还没死么!” 两人吵得脸红脖子粗,一时大伙的注意力都被这两人吸引了去。他们也觉着不能忘恩负义,但是一想到会被牵连,又有些犹豫。毕竟都是凡人,当关系到自己生命时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梁晓才等的就是这么一个时机,他赶紧趁着没人抓着他,往霍严东那边跑。这时候有人大喊一声:“那小子跑了!” 于淑枝用的也是鞭子,她闻声本能挥鞭劈向梁晓才。霍严东却比她还快。他仿佛预料到这女人会这么做一般,几乎是与她同时出鞭。一长一短,一重一轻,“啪!啪!”两声,霍严东的鞭子直接拦住了于淑枝的鞭子。 梁晓才赶紧跑到霍严东跟前:“这技术,忒帅了吧!” 霍严东一刀把捆着梁晓才手的绳子给割断,梁晓才“嘶”一声:“轻点儿轻点儿,疼疼疼疼疼!” 他是在说被霍严东不小心碰到的臂伤。他全身上下至少得有十六七处鞭伤。虽然跟霍严东的功夫比这鞭伤不算重,但对于那些使鞭子的技术很普通的人来说,绝对不轻。 霍严东朝于淑枝一扬下巴:“她打的?” 梁晓才听出了心疼的意思,突然觉得受点伤也值。难得他居然还能体会到这种被保护的感觉,于是他心里一笑,一副害怕的样子躲到霍严东身后,仿佛跟家长告状一样用力点点头:“嗯!” 霍严东明知道梁晓才多半在装,但还是猛地扬鞭一抽,抽向于淑枝。于淑枝没能像他那样反应迅速。她看到鞭子抽过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躲,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被抽中,她“啊”一声,鞭子掉落,腕子瞬间皮开肉绽。鲜血从上头流了出来,旁边的人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出这个头。这些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包海,但是这位二当家显然不赞同于淑枝的做法,居然没有吭声。 于淑枝恼怒地看着这伙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抓起来!” 这些人还是不动。于淑枝的火气腾地升起来。她从旁人手里抽出一把大刀向霍严东冲过来。霍严东自然不会把这点小伎俩看在眼里。他长鞭一甩,眼看就要抽花了于淑枝的脸,谁知那鞭子还没落到地方,便被一块横飞而过的石头给打偏了方向! 大伙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过去,只见丢石子的人缓缓从不远处的大屋里走出来。这人身材颀长,肤色偏暗,一身浅灰色长袍站到于淑枝身后扶住她,却不是消失多日的莫刚又是谁? “霍严东,你如今好歹也是一军统领,欺负一介女流算怎么回事?” “霍某打人素来不分男女,只分敌友。”霍严东说,“再说打一介女流,也总好过躲在一介女流的保护之下,您说呢?” “哼。从前倒是没听说你霍严东嘴皮子比女人还利索。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莫刚话声落时人已经拔刀冲了出去,但他不是冲着霍严东,而是冲着梁晓才劈的。霍严东哪里会让梁晓才再受伤半分,见状自然是护着。然而长鞭在对上短刀时在速度上明显吃亏。若是一般人倒还罢了,莫刚可是实战经验丰富的老手。 霍严东干脆把鞭子给了梁晓才,拿出匕首跟莫刚打起来。他拿着鞭子是优势成了劣势,扔了鞭子反倒比莫刚还快。于淑枝见状急忙大喊:“还不快把人给我围起来!” 这下大伙可不再长时间犹豫了。他们赶紧先把人团团围住,想着只是围住了又没动手!就算到时候大军真的杀上来,他们也可以说他们只是防止莫刚逃跑!至于到底是防着谁逃跑,那只有最后才知道! 梁晓才一直就在霍严东不远处,他也不动,也不急。霍严东一直护着他,他对这人有信心。现在只是要等待一个时机。他看着莫刚的大刀一下下劈过来,又被霍严东一次次挡回去。莫刚一直处于一个被遛着玩似的状态,越来越暴躁起来。这时他突然飞起一脚,霍严东居然没挡,直接被踢飞出去。莫刚好不容易成功了一次,乘胜追击,又是一记重刀砍向霍严东。梁晓才毫不迟疑,拼了命似的冲上去滑坐在地,将自己的铁链送到了莫刚的刀下! “咣”的一声,脚镣上的铁链被劈成了两半,梁晓才腰上续足了力,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连口气都没喘接着就是一记回旋踢,铁链子便在莫刚的脸上划出了一道明显的血印! 莫刚“嘶”一声,用手抹了一下,恶狠狠地盯着梁晓才。 霍严东这时也已经站了起来,哪里还有被踹的狼狈样?很显然,这两人就是故意的!霍严东问梁晓才:“还能撑住吗?” 梁晓才小声说:“你亲一下就能。” 霍严东站到梁晓才身后,把匕首递给他的同时另一手接过鞭子:“皮。” 梁晓才笑说:“不敢吧?” 霍严东当然不会当众就亲。但是他稍稍错开身,拿自己的鞭柄有意无意碰了梁晓才的屁股一下,然后死不要脸地小声告诉梁晓才:“亲了。” 梁晓才:“……”才两天不见,这人怎么就变得这么骚了! 第59章 拾个娃娃 如果不是脸皮一直够厚,梁晓才搞不好都要当众晚霞盖脸了。此刻虽然被他强行控制住了,但是这没升到脸上的霞光都映到了他心上,弄的他这心窝子热热乎乎的,身上陡然蓄满了力量。 不就是近两天没吃东西?不就是受了点伤?在他跟霍严东的情趣面前这都是小意思! 梁晓才将匕首反手握住,横在胸前:“看看一会儿谁杀得多?” 霍严东“哼”一声,鞭子“啪”的劈向前方,震起一地尘土:“最后告诉尔等!将功补过,方有可活!若不然,杀无赦!” “你好大的口气!先有命出去再说吧!”莫刚再次提刀而上,这次仍是冲着梁晓才来的。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他根本不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既然这两人不肯放过他,那他就先抓了这两人再说! 霍严东在莫刚向他们冲来时便已经甩出鞭子。莫刚堪堪躲过,继续朝梁晓才砍过来。于淑枝哪里能看着自己的男人一个人拼杀,便也不顾腕伤提刀而上。她自知鞭子用得没人好,也不用鞭子了。她现在算是看出来了,手底下这群人就是他娘的白眼狼!有吃有穿的时候把她当大当家,如今有危险了居然连根手指头都不愿意动弹! 包海脑子里这么会儿可不知转了多少弯弯绕。他可没有三当家那样怎样都行的好脾气。他仔细盘算过了,不管这次谁赢他都讨不了好。他跟于淑枝的梁子已经结下,于淑枝以后不可能完全信任她。再说就算信任他他也不可能真跟于淑枝混。莫刚那可是朝庭的重要通缉犯,于淑枝敢包庇,如果真跟着这号人那就毁了。 而霍严东,老实说对于这个刚来盘海城不久的人他也不了解,他也没把握这人一定会说话算话。他们毕竟一个兵一个匪,等大军一来,万一这霍严东不认账,那他不是要倒霉?当然他们更不可能帮忙抓霍严东,不然不管是杀了这号人还是拿这号人威胁铁臂军,最后都没好下场。莫刚那是被满城通缉,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可他还得活命呢! “二当家,您要去哪?”站在包海旁边的人看到包海突然离开人群,下意识抓了他一把。 “去哪儿?跑啊!”包海声音一点儿也不小,“得趁着大军未到时赶紧跑出这地方,以后天大地大大不了再干别的行当!要是留在这儿就没他娘的以后了!谁知道九指头有没有带别的尾巴?” “这……九指头人呢?” “我刚才看见他已经跑了!”包海心说这也是他想到跑的一个重要原因。九指头平日里比谁都贼,要不然也不会让那小子留在城里盯梢。这小子都溜了,那就说明溜才是对的! 大伙一想,是啊,现在不跑更待何时?!跑了还有一线生机,不跑留在这里不就是等着被抓嘛!他们手底下哪个没两件案子?虽说在盘海城里抢东西都没人敢拦,所以他们寨子里有一大半的人没有杀过人。但是不说别的,就装成当兵的去抢东西抹黑镇北军这一点就已经足够掉脑袋了! 想通的人顿时不再多犹豫,脚底抹油开溜。而至于那些平日里就没什么主意的人自然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来去!这时只听莫刚大吼一声:“谁帮我捉了这两个人,我赏他一百两白银!” 这一句话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连跑到谷底小道的人都忍不住驻足往回看了一眼。 他们现在差的是什么?差的不就是钱么!谁不想要钱呢!可是还没等他们想好,梁晓才就来了句:“他个逃犯哪儿来的钱!他要是有钱还能躲在这里?还能让大伙连块肉都吃不起?”在地牢里那人不是还抱怨来着,梁晓才可还记得呢,“你们可别被他利用了!” 可还是有人一咬牙,喊道:“不管了!老子拼一把!万一呢!” 这人提刀便杀过来。有人见状把心一横,也拿起武器跑过来了! 霍严东在莫刚说出赏银的时候便用鞭子把莫刚的脖子勒住了。如今扭打成一团,正是拼力气的时候,一看这势头对梁晓才不妙,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蛮劲,活活把莫刚勒得差点翻了白眼。莫刚的肘击一次比一次变得无力,刀早已滑出手。霍严东见莫刚快要不行了把他推到一边,拿起他的宝刀就把梁晓才对面的两人一刀一个,切瓜似的切了。之后他大喊了声:“小梁!” 梁晓才敏捷地站好,霍严东“铿!铿!”两下,斩断他的脚撩,重新与他站到了一块儿。 梁晓才之前多少被加料限制了速度,这铁镣彻底一断,他就好像脱了笼的飞鸟,瞬间拔地而起,飞起来一匕首扎进莫刚的肩!莫刚要偷袭霍严东,这下偷袭不成功,反倒被废了一条膀子。那匕首扎进他身体的时候发出“噗”的一声,梁晓才却没有直接拔-出-来,而是在上头生生下划了好大一片! “啊啊啊啊啊啊!”痛苦的嚎叫声顿时在谷里回荡开来。 匕首拔-出,溅起一道血柱!梁晓才拿着这匕首又刺向于淑枝。他连一招都没多用,几乎出手就见血! 没有人看到过像他这样动作敏捷的人。明明这人还带着伤呢,明明近两天没吃饭呢!这人出手好像从来不需要思考,这一招出完下一招就已经接上了,一直是压制着敌方打,快得让人无法招架也无法反应!最可怕的是他居然一直没怎么离开过原地!他就在那方寸之地与人交手,身体柔韧度十分高,躲避的姿势千奇百怪,居然总也不会被伤到! 梁晓才现在纯是靠一股毅力在撑着。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力量上的优势,他的优势就是快狠准!他发现他跟霍严东虽然从没一起迎过敌,但是配合起来十分顺心。每次都是近距离的攻击他来搞定,霍严东负责远一些的。这样的发现不禁让他越发兴奋起来。 他一把抹掉溅在脸上的鲜血,“呸”一声,小声问霍严东:“杀了莫刚有没有问题?” 霍严东不明白都打到这份上了这话为什么还要小声问,但还是回答他:“没。” 梁晓才说:“那便杀!” 莫刚已然杀红了眼,明明站着都已经费劲了,却还是再次冲了过来。霍严东没有犹豫,一鞭子甩过去,直接把这人的脖子抽断一半。就这一下,所有人被震在原地,就连梁晓才都跟着一愣,有些错愕地看了眼霍严东。 莫刚再没能往前一步,被抽断的颈子处鲜血如注。他瞪大眼跪在原地,颤抖的手似乎是想摸摸伤口,却终究是没能摸到,不一会儿便缓缓倒了下去。 其他人见状哪里还敢往前凑,一个个全都撒丫子往外跑开了。于淑枝后知后觉的“啊啊啊啊!”一声尖叫,爬到莫刚旁边帮他擦脸上的血。然后越擦越乱,越擦越模糊。她恶狠狠地看着霍严东和梁晓才,仿佛死也要记住这两人,最后也跟着抹了脖子。 梁晓才终于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地上:“你的人什么时候到啊?” 霍严东赶忙蹲下来仔细看看他:“应该快了。你感觉怎么样?” 梁晓才捂了捂脖子:“凉飕飕的。” 霍严东:“……” 这时梁晓才的肚子里“咕噜”一声,过会儿又“咕噜”一声。霍严东问他:“饿了?” 梁晓才说:“他们抓我来就没给我吃东西。我在这儿一共就喝了两碗水,刚才又一通折腾,不饿才奇怪了。他娘的,回家一定要多吃点儿。” 霍严东问:“刚才为什么问我莫刚能不能杀?” 梁晓才转头瞅瞅霍严东,又转过去看了眼莫刚,小声说:“他活着,十有八-九要带回京都吧。与其担心他临死前给你挖坑,栽赃陷害你,还不如直接解决掉。我这人办事不喜欢留着小尾巴,能彻底解决都会彻底解决。” 霍严东握了握梁晓才的手。随即扶着他:“这里目标太明显了,不安全。我先带你去旁的地方休息一会儿,清理一下伤口,上些药。” 梁晓才感觉说完话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也不太想动弹。但他知道霍严东说得对,便强撑着站了起来。霍严东扶着他往谷里最大的那间木宅子走去。这时梁晓才突然停了下来。霍严东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梁晓才说:“不是。你听?” 霍严东心想听什么?却还是停下来留心了一下。他好像隐约听到有小儿的哭声,断断续续的。 梁晓才说:“是不是好像有孩子在哭?” 霍严东继续听了一会儿,说:“嗯,离得好像也不很远。一会儿去看看。先给你上药。” 梁晓才说:“药一会儿上也来得及,还是先去看看孩子吧。” 霍严东:“先上药。” 梁晓才一看拗不过:“那就先找到小孩儿再上药。” 听着哭声那孩子也不大。霍严东虽然担心梁晓才的伤,但也同意了。他们寻着声找过去,在一处小土屋里看到一个小男孩儿坐在炕上。一眼就能看出是小男孩儿是因为这小家伙穿着个开裆裤,小鸡牛都露出来了。这小孩儿肤色挺白,但颇有些瘦,而且一看就好多天没正经洗过澡,身上有点脏。 霍严东和梁晓才都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而且两人身上到处血迹,也不好直接把孩子抱起来,便说道:“许是饿了,一会儿给他找吃的。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梁晓才见孩子吮小拳头,瞅着好像是饿,便也没坚持要先把他抱起来。他背过身任由霍严东看。 霍严东把梁晓才的衣服轻轻脱下来,露出来的身上就没几块好地方。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就该把那臭婆娘千刀万剐!让她自尽简直便宜了她。” 梁晓才“嘶”一声:“也没多严重,你出门还带药了?” 霍严东说:“大鹏给的。发现你不见了那会儿他就在。可能有些疼,忍一忍。” 梁晓才没吱声。 霍严东把上好的伤药不要钱似的往梁晓才伤口上洒,梁晓才咬咬牙忍了。待都洒得差不多了,他才想起来原来的衣服没个穿。要不是这大夏天的怕感染,他都想回去再处理这伤口的。 梁晓才左右找找,找到一条有些破旧的被子。霍严东本还以为他要披着,结果这人把孩子包起来——以前梁晓才救过地震灾区的孩子,他看有同事这么做过,所以手生,但倒也不至于不会。 霍严东说:“我抱,别碰了你伤口。” 梁晓才说:“你也不想想你穿的那身铠甲。他这么小,别硌坏了。还是我来抱。” 霍严东还是觉得不妥,但一想梁晓才抱着这孩子,前面还能挡一挡。虽然都是男人,但他私心里并不想让旁人看到梁晓才的身体。这时就听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牛大武那粗嗓门儿就喊开了:“大哥!鲤鱼!你们在没在啊!” 牛大武对于霍严东使鞭子的能力很是熟悉,见地上的人身上那伤口就知道那是霍严东的鞭子抽的。他们这紧赶紧赶总算赶过来了,可是要找的人怎么不见了?! 霍严东怕吓了孩子,干脆出去了才说:“这呢。” 牛大武见到两人都没什么大碍的样子,总算把提起来的心放回了肚子。可见梁晓才抱着个孩子,他还是愣了一下:“这、这哪里来的小娃娃?” 霍严东说:“就这寨子里的。你多派几个人把这寨子给我仔细搜搜,看看还有没有遗漏。” 小孩儿这时看到了牛大武,瘪瘪小嘴,突然“呜哇”一声又哭开了,本来看到梁晓才之后这小崽子就不哭了的。这一哭可把三个大老爷们儿给吓一跳。霍严东忙问:“你们抓的人都在哪儿?” 牛大武说:“就离那入口处没多远。大哥你要做甚?” 霍严东自然是想问问这孩子到底是谁家的。这里的人都跑差不多了。若是孩子的父亲被他们杀了,那他们肯定要给这孩子找个稳妥的人照顾。若是跑了,那跑的时候连孩子都忘了带的老子不要也罢。 牛大武明白了霍严东的意思,很快去找人问。他本是想着去外头找个看着老实点的人问问,不料还没出了这峡谷就看到有人被搜找出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三当家于树钱。他矮矮胖胖的,被抓了之后也没像有的人一样哭爹喊娘跪下求饶,也没反抗。他被牛大武带到霍严东跟前时,只是颇为心疼地看了眼那孩子。 “你可知这孩子的爹娘是谁?叫什么名?”霍严东问于树钱。 “这孩子没名,也没爹娘。他是我出去砍柴的时候在山里捡的,瞅着可怜就给抱回来了,一共也没在寨子里住上几天。我都叫他娃娃。”于树钱说,“军爷,敢问你们要咋处理他?” “你当真不知道他爹娘是谁?”梁晓才说,“别不是你个老小子自个儿的种,不敢认吧?” “不不不,这您说的哪里话。”于树钱吓得连连摆手,“您看我长这样儿也生不出这么漂亮的娃娃来。他真是我捡的,这事全寨子的人都知道。我这不想着养大了没准还能给我送个终么。” “那便给他找个好人家收养。”霍严东说完一扬下巴,示意人把于树钱带走。于树钱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又瞅了那孩子一眼。 “大武,大鹏来没来?”霍严东又问。 “来、来了!”叶大鹏这一天跑好几趟都要累懵了。他紧赶慢赶过来:“大、大统领!您找我!” “快给小梁看看伤。”霍严东说,“我把你给的药粉用了,也不知道成不成。” “这、这味道!”叶大鹏闻着都刺鼻了,“您这是给小梁兄弟用了多少啊!” “都用了。”霍严东说。 “都?!”叶大鹏好悬撅过去。 “怎么?可是用多了不可?” “不是。”叶大鹏这个肉疼,“这一瓶,得五两银子啊!小梁兄弟这伤也没有那么重啊。您居然都用掉了。您以往那么长个口子都不让我用呢,这会儿倒是舍得了。” “哪来那么多废话。”霍严东有些不自在,“还不快走?” “啊是是是,我走!也不知道刚谁急着找我。”叶大鹏想想还是心疼那瓶药,小声嘀咕道:“知道的以为您拿小梁兄弟当兄弟,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把他当媳妇儿呢。这个宝贝劲儿啊啊啊啊!别打别打!我这就走这就走!” 霍严东问梁晓才:“能走么?” 梁晓才转头笑:“不能走你还要背我不成?” 霍严东说:“有何不可?” 梁晓才在霍严东身上捶了一拳头:“没那么娇气。我现在可是能吃下一整头牛的人。走了。” 霍严东看到梁晓才那身被晒到颜色与以往不同,看起来更健康,也更吸引人的肤色,突然觉着,没背上还挺可惜的。梁晓才走了好几步了见霍严东不动,问他:“怎么不走?” 霍严东走过来,又用他的鞭柄碰了碰梁晓才的背。这次他什么都没说,都写在眼里了。 梁晓才:“……” 第60章 霍晓壮壮 山上山下的这么一通折腾,又捡了个孩子,等霍严东跟梁晓才回到家里的时候都已经入夜了。虽然李顺莲和关彩衣已经从霍严东派过来的人那里提前得到了梁晓才平安的消息,可她跟关彩衣还是在大门口等了许久。她们看到梁晓才真正竖着回来,这才终于安下心。 梁晓才为了不让两个长辈担心,特意回营里换过衣服,至少从表面上看看不出他身上受了许多伤。他笑说:“对不起娘,还有大娘,让你们担心了。” 关彩衣又哭又笑,连连说没事就好。李顺莲依旧看不着,习惯性握住梁晓才的手:“可是把我跟你娘吓了一跳,下回出门可且得小心啊。” 梁晓才说:“一定小心。不过我这回也没白出去,给你们抱个好玩儿的小家伙回来。” 关彩衣方才就注意到霍严东怀里抱个小孩儿,可她一时也猜不出这孩子到底是哪儿来的,便没有多问。这时听儿子主动说起来,她问道:“是说严儿怀里这孩子么?” 霍严东说:“嗯,进去说。” 李顺莲也注意到有不熟悉的呼吸声了,她没急着问,待一家人进得屋里之后把门关上了,这才说开来:“小梁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晓才把失踪的原因,包括小孩儿的身世等等都说了。这次没有太多隐瞒,基本都是实话实说。 “你们的意思是,这孩子往后要养在家里?”关彩衣问。 “也不一定。看您二位的意思吧。”梁晓才说,“这孩子没爹没娘,也怪可怜的。咱们到这时日不久,也不知道哪家靠得住,就这么送出去我也不太放心。所以我想着您二位要是喜欢呢,咱们就放家里养着,不送走了。您二位如果不喜欢,那就先养几天,待找到正经好人家之后再把他送走。” “这……”关彩衣有些拿不定主意,“大姐,依你看呢?” “这事不能我看,主要还是得彩衣你看。”李顺莲叹口气说,“如今家里这日子,倒也不用担心这孩子一口吃食。可我这眼睛不得用,你平日里本来就够辛苦的。若真养这孩子可更苦了你了。他还这般小,还是比较难带的时候,他要留下了你少不得又要多操一个心。” “大姐你看你,又说这见外的话。照顾你不辛苦。”关彩衣说,“至于这孩子,我瞅着瘦了些,可也很可爱的。他若真是没爹没娘了,那要不咱们就先留下?” 关彩衣没说霍严东和梁晓才以后也没个后,把这孩子当亲生的来养,至少以后也有个盼头。总之她一时也说不好养才对还是不养才对。但就像儿子说的,在没找着好人家之前总要有人照顾着,不然这么小个小东西,往后可怎么办呢? 李顺莲说:“严儿啊,那这样,既然这孩子要留下,你就再找人打量看看有没有适合照顾这孩子的老妈子,找来一个一起照看,也省得累了你关姨。” 霍严东也正有此意,闻言说:“娘您放心,只要你们同意,我这就去找人打听。” 梁晓才用手轻轻勾勾小家伙的下巴:“好了,这下你成了咱们家的小朋友了。回头我们给你起个好名字。” 李顺莲问:“这孩子还没名呢?” 梁晓才说:“是啊大娘。他先前就是被人捡去的,平时那人都叫他‘娃娃’。可他一小子,叫这乳名也不好听啊。反正还小,给他起个大名,再给他换个乳名吧。” 一家四口就开始商量孩子叫什么名字好。正说得起劲呢,孩子小嘴一瘪,又呜哇呜哇地哭开了。霍严东说:“好像是尿了。” 孩子是他抱着的。这孩子也没个正经的衣裳小裤。原来那条开裆裤粘了尿,梁晓才就给扒下来了,现在是光腚包着被子。如今连被子都尿湿了。 李顺莲问:“彩衣啊,你瞅着他可断奶了?他得吃些啥呢?” 关彩衣说:“下面的乳牙都蒙出两个小边边了,瞅着怎么也得有四五个月吧。断奶瞅这样应该是断了。这得喝些牛奶或者奶羊,还有小米糊糊?” 梁晓才就好奇,问道:“娘,您怎么知道他断奶了啊?” 他只说没爹没娘了,可没说捡娃娃的人是男是女,有没有奶啊。 关彩衣尴尬地笑了笑:“看的多了,不就知道了。” 事实是寻常没断奶的孩子在这么大的时候饿了被妇人抱着,自己都会习惯性地嘟着小嘴往妇人怀里拱,可这孩子不懂得这个。 梁晓才后来又去问过于树钱,他想知道这孩子吃什么长大的,看看能不能接着按原来方法喂。结果问了才知道这孩子起初就喝点羊奶。寨子里有抢来的奶羊,孩子每天能捞着点羊奶喝。后来霍严东来了之后大伙不能再去抢,那奶羊就被宰了,这孩子也就没有奶可以喝,改成了喝米汤。说来这小东西也是个命大的,那山里虽然没有虎豹,但是狼啊野猪啊可不少,还有蛇。他能活到被人发现也是不容易。 霍严东说:“我回头让人买一头奶羊回来吧。” 关彩衣说:“那倒不用。他这么大了,每日里给他买点喝就行,也不用喝太久。买了奶羊也用不多长时间,可惜了。” 霍严东和梁晓才不懂,但梁晓才以往听说小孩子六个月就可以把母乳停了。可是停了母乳似乎也会喝奶粉?这里没有奶粉,那到时候多买一些羊奶给这小子喝好了。 梁晓才决定还是按照现实情况来,他没经验,就先走一步算一步。最开始说领养这孩子还是因为想起家里的二老每天在家也没什么意思,再说他和霍严东又生不出来,抱养一个也没什么。古人都讲究要有后么,虽然这娃娃不是亲生的,但是这么小,好好养大也未尝不可。 娃娃就这么在大统领府留下来了。当天晚上关彩衣烧了水给这小家伙洗了个澡,洗得那小身子干干净净细白水滑的,虽然还是瘦,但瞅着可好看多了。梁晓才猜着这孩子的亲生父母肯定至少有一方是长得十分不错的,就这大乌溜溜的大眼睛就很难得。也不知是为什么把这孩子丢了,一般来说古时候丢女孩的多,丢男孩的少,除非那男孩身上有什么毛病。可他找叶大鹏给孩子查看过,这孩子挺健康的,除了瘦些,没有任何旁的毛病。 霍严东跟梁晓才回了被窝里,琢磨着给孩子起个好名才行。梁晓才说要不就叫“盛夏”吧,刚好这个时候被他们找到的。可霍严东觉着“盛夏”,“剩下”,感觉不太好。而且他私心里希望这孩子跟他和梁晓才都有些联系,便说叫“霍晓”。 梁晓才想了想说:“会不会太明显了?” 霍严东说:“明不明显又如何?我们觉着好就行。” 梁晓才想想也是,便决定了就用“霍晓”这个名字。至于乳名就叫“壮壮”,希望小家伙能赶紧壮实起来。 这时候夜已然深了,梁晓才说:“好了,赶紧睡。你今天也折腾一天了,累了吧?” 霍严东抓住梁晓才的手说:“找着你就不累了。这要是找不着我上哪儿哭去?” 梁晓才身上有伤,不论是趴着还是躺着都疼,便干脆坐起来,笑说:“铁臂军里的人可不比虎头军的少,我不在了你再找一个呗。” 霍严东转头说:“胡说什么?找不着了。” 虽然当初在母亲面前坦然说自己才是那个断袖,但那只是为了维护梁晓才罢了。事实上到现在他都觉着因为是梁晓才他才会断袖,这要是换了旁的人,他大概还是会找个女人安生过日子。像梁晓才那么能让他牵肠挂肚的反正他是从未见着。 梁晓才这时问:“你当真不累?” 霍严东说:“嗯。” 梁晓才扯扯他手:“那要不咱俩做点儿什么再睡?” 霍严东瞅瞅眼底带笑的人,片刻后,轻轻含住了那人的手指头…… 这一晚所有人都睡了个好觉。关彩衣和李顺莲初时还担心孩子夜里会闹,毕竟还小。没想到这小子除了尿过两次醒来之外就再也没醒过。再醒来是快天亮的时候拉了一泡屎,边拉边哼哼,小拳头还攥得紧紧的用着力气,看起来精神头还挺足的。虽说夜里起了两次,但对于这么大的孩子来说这已经算难得的好带了,全家人都很高兴。 霍严东吃过早饭便着人去买羊奶,而后嘱咐梁晓才好好在家休息。他自然得回军营,毕竟捉了那么多人他还得处理。城守没来之前他要做的事真真多到数不清。 梁晓才前一天回过营,所以营里的人大都知道他受了伤。虽然这伤跟在战场上受的那种大伤比不得,但肯定是没办法下水了,所以他在家休息也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觉着有问题的倒成了梁晓才自己。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一闲了脑子里就总琢磨着干点啥。他白天没事的时候去看看小娃娃,不对,应该是小壮壮,看看这小子喝奶,尿尿,干什么都挺省心,抱在怀里逗两下,也觉着挺好玩儿的。 可看孩子也就是那么一会儿。孩子还小,吃饱了玩一会儿就喜欢睡觉,睡着了梁晓才又呆不住了。他去了家里那不大的菜园子,像个拉磨的驴子一样围着地一圈一圈转。他想干点活,种点东西。但是昨儿个去营地的时候叶大鹏说了,这几日先不宜做大幅度伸展的动作——这样那样肯定是无所谓了,毕竟他也不怎么用动。但是翻地可不一样。大开大合的,万一再扯了伤,霍严东非跟他爆炸。 梁晓才想罢,弄了一碗凉茶,坐到院子里的柳树荫下乘乘凉。 “娘,壮壮又睡了?”梁晓才正琢磨事呢,见关彩衣自己出了屋子。 “嗯,能吃能睡,是个好孩子。”关彩衣笑着说完突然一愣,“你怎么出这么多的汗?可是又哪里不舒服了吗?严儿说你还得休息几天,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可千万跟娘说啊。” “没事,您别担心。”霍严东这家伙,纯属是为了让两位长辈不舍得说他,不管是因为丢的事还是出柜的事,反正是各种想让两个长辈心软,就说他眼睛被撒了迷药,然后得恢复几日。这样一来关彩衣能看到,不会太担心,但又有些担心。为了能在一起,他俩这节操也要掉光了。 “哪能不担心呢,你可是娘唯一的儿子。对了小才,你晚上想吃什么?严儿走前跟娘说你丢这一天一夜都没吃上东西,让我给你好好补补,你想吃什么你只管说,只要是娘会的都给你做。” “晚上啊,吃凉面吧,太热了,旁的也吃不动。”梁晓才说完突然站起来,“哎对了娘,今晚还是我来做吧。我突然想着个新鲜吃法,一会儿我做。” “你做?” “啊。”凉皮!他见人做过凉皮啊,这大热的天弄一碗凉皮吃岂不是美哉? “那、那娘帮你打下手?” “不用不用。您儿子现在没那么娇气,昨儿个一晚上就补回来了。”梁晓才说着便往厨房走,心想昨晚补得可有点多。 霍严东那牲口一样的家伙,哪回都得好一顿折腾。不过折腾完睡得沉沉的,第二天精神都不错。 梁晓才去把面团和了,脑子里又开始琢磨新道道来。 这里海鲜多,或许他可以弄点新花样,做个海鲜凉皮什么的? 第61章 花蛤凉皮 梁晓才纯属突发奇想,其实海鲜凉皮自己也压根没吃过。他吃过凉皮,吃过海鲜,但是没吃过海鲜凉皮,就连听都没听说过。现在他想试试。总觉着弄点香辣虾仁或者麻辣花蛤配凉皮什么的应该也很不错。或者干脆把加工好的花蛤放进凉皮里一起拌?反正人活着就是折腾,万一好吃了呢?卖不卖的先不说,起码能为家里多添一道美味。 想到就做,梁晓才进厨房和了些面,之后出去买盘子去了。家里没有适合蒸凉皮用的容器,他想买一个大一点的盘子,这样蒸凉皮的时候还能快一点,毕竟这玩意儿要蒸的薄一些才好吃,那容器的底起码得差不多大才那蒸。 这会儿时近中午,街上已经没多少人,天热得像蒸笼。除去那些支棚摆摊的,基本都躲太阳去了。梁晓才奔着卖锅碗瓢盆的铺子,去时刚好路过于一刀那儿,他笑着打招呼:“于大哥,天这么热你还出来站着?你这也没摆肉啊。” 于一刀被叫了,猛地一愣,却没回答梁晓才的问题,而是突然扯脖子大喊一声:“街坊邻居们!小梁兄弟来了!” 梁晓才吓一跳:“于大哥,你这是干嘛?!” 于一刀还没回话,四面八方突然涌出来好多的人。拿鸡蛋的、拿菜的、拿布料的、拿酒的。这伙人奔着于一刀的摊子冲过来不一会儿就把梁晓才给围起来了。 “原来你就是小梁兄弟!” “小兄弟果真是一表人才啊!” “你可是我们的大恩人!” 梁晓才越听越懵逼:“不是,各位街坊邻居,你们这是做什么?” 于一刀笑说:“小梁兄弟你别怕。大伙都是诚心诚意想谢谢你跟霍大统领。之前咱们这的人总是三不五时的被抢匪抢,大伙都挺不容易。可是现下好了,打你跟霍大统领来了这盘海城之后再也没人来抢过咱们老百姓的东西。” “就是就是!小梁兄弟你跟霍大统领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拿着鸡蛋篮子的大姐把篮子往前一推:“今儿这些东西你说什么也得收下。” “对啊,收下吧,这可是我们的心意!”拿着布料的一老头说,“这料子可是新进来的,时新货,又薄又不粘身,穿着舒服!你收着吧!” “还有我这些菜,都是自家种的,我新摘的!小梁兄弟你拿去尝尝鲜!” “还有我还有我!我这酒可是藏了好几年的酒,保证味道好!” …… 梁晓才顿时觉得心里有点暖,笑说:“街坊邻居们,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些我都不能收。我还住大统领家呢,这要是收了你们的东西那我这回去没法说。我谢谢你们大伙的好意。” 于一刀不知什么时候取了块肉出来,肥瘦相间的五花,还带着一块里脊,摸起来冰冰凉凉,一看就是放在了冷地方,还很新鲜。于一刀把肉放进纸包给了梁晓才说:“小梁兄弟,这个你拿去吃。” 梁晓才:“于大哥,真不用。” 于一刀说:“我听说了,你前儿个摸进匪窝子,跟霍大统领一块儿带人把那些抢匪都捉了,为此你还受了伤。这肉虽不多,却也是我一点心意,你不收那可是瞧不起我!” 其他人也说:“就是啊小梁兄弟,这些都不是啥值钱的东西,是我们想送给你和霍大统领,你可千万别多心。” 梁晓才毫不怀疑大家的热情。但是他有点好奇:“各位,你们是怎么知道抢匪被捉了的?” 于一刀说:“我们都亲眼看到了啊。昨儿个下午好些个铁臂军的人押着那些抢匪,把他们关进了咱城里的大牢里。他们从街上走过去的时候大伙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有好些我们都认得出来。” 鸡蛋大姐说:“就是就是,我们都看得真真儿的。你和霍大统领就是我们盘海城的大恩人啊。所以你可千万别客气,这些都是我们的心意!” 旁边的人跟着说:“对啊,这是我们的心意。你就收下吧,你不收我们可不让你走!” 梁晓才说:“我真不能收。再说你们看这……”梁晓才撸起袖子给大伙看胳膊上的伤:“我现在也不便拿东西。所以真的,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心领了!” 梁晓才抱着拳赶紧蹭出了包围圈,然后撒丫子就往卖锅碗瓢盆的地方冲! 谁知这时后头的鸡蛋大姐突然喊了一声:“这管啥,你抱不动我们给你送到府上去。街坊邻居们,咱们走!去大统领府!” 梁晓才连忙转身:“大姐,各位!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然而大伙根本不听他的了。 等梁晓才买了盘子回家的时候,就看到家里堆着一堆东西。不光有之前他看到的肉和菜、蛋等等,还有小板凳和簸箕?还有个很漂亮的手编筐! “娘,这?” “都是这城里的人送来的。”关彩衣也是哭笑不得,“我也不识得他们,说了不收,可这些人放到门口就都跑了。这可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送都送来了,先收着吧。”梁晓才笑说,“估计就是之前被抢怕了,如今难得能过上安生日子,心里有些激动。”梁晓才说完去洗面,准备蒸凉皮。 他之前只是看人做过,自己没有亲手试过。但这东西不难做,看过一回也就会了。他把面放到水里洗出面筋,同时把洗出来的水放到一旁沉淀。等待的这段时间他也没得闲,他把买回来的一点花蛤干给泡上了,又现炸了一些辣椒油。做好这些之后他又去大屋里看了看壮壮。 这小子醒了,葡萄粒般的大眼睛眨巴着,一逗笑眯眯的,两颗下牙露出来,又软又萌。他还穿了件崭新的衣裳。白色的料子,有点眼熟。 “娘,这您做的?” “嗯。上回给你做衣裳剩下些料子。做旁的不够,我就一直留着了,想着哪天你衣裳坏了给你补一补。今儿个我一看给壮壮做衣裳倒是刚好,就给他做上了。” “啧,臭小子,你这运气也太好了吧?”梁晓才轻轻点了点壮壮的小鼻子,这小子就看着他,奶里奶气地“哇”一声,然后抓住他的手。 孩子显然是过了百日的,所以已经可以很好地追视了。他看到大人离开的时候目光就跟着着。现在梁晓才逗他,他的眼神就一直落在梁晓才脸上。也说不好这孩子喜欢上梁晓才哪儿了,对他笑的时候最多。 梁晓才说:“娘,我能不能抱他出去晒晒太阳?” 关彩衣说:“可以啊。不过别去太晒的地方,就在树下坐一会儿就成。有风时记着给他挡着点儿。” 梁晓才乐呵呵地把小壮壮抱了起来,这时就听关彩衣又说:“对了小才,娘寻思来寻思去,咱还是不要找人来帮忙了。娘一个人满可以照顾壮壮和你大娘的。他又不难带,咱也没必要多花一份钱。再说,院子里冷不丁多了个生人,肯定别扭。” 这些话关彩衣是背对着梁晓才说的,然而梁晓才还是一下就猜出了她的想法。前者么,大概是担心钱的事。毕竟现在明面上看来他就是没有生活来源的穷小子。而且他跟霍严东的关系毕竟跟寻常夫妻不同,万一哪天真闹个矛盾,不好说会怎么样。后者,她应该不是怕被人发现他跟霍严东的关系而丢脸,而是怕他们万一被发现,以后说出去不好做人。 梁晓才扒拉扒拉壮壮的小耳朵:“这事我再想想吧。反正有些事您也别太操心,我自有打算。” 关彩衣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总觉着儿子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没再往下说。 梁晓才抱着壮壮在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没多久这小子又睡着了。梁晓才把他放回了屋里,接着就去准备蒸凉皮。 他把面水里的清水倒出去,把沉淀下来的淀粉小心倒进刷了一层薄油的大盘子里,薄薄的一层,然后放到烧开水的锅里蒸。一起进锅里的还有块大面筋。 关彩衣在旁边看着觉得新奇,因为她之前从未见有人这样做过。但等梁晓才把蒸好的凉皮拿出来再刷上一层薄油的时候,她就感觉挺有趣的。 梁晓才把放凉的凉皮切了,把蒸好的面筋也切了。这会儿没有黄瓜,但是绿叶青菜却是管够。他于是放了些切好的小白菜丝、辣椒油、芝麻酱、还有糖、醋,酱油等等,最后一拌。一碗色彩诱人,香气十足的凉皮便做好了。 梁晓才没忙着自己吃,先给关彩衣跟李顺莲一人盛了一些让她们尝尝。关彩衣是一开始看着就流口水,李顺莲看不到,她就是纯尝口感了。她想着可能就跟面条差不多,她问的时候关彩衣也是这么说的。可真吃到嘴里了发现这比面条好吃。比面条劲道,还特别弹牙。 关彩衣笑说:“这可真好吃,小才你可太厉害了。娘以往从来没见有人这样吃过呢。” 李顺莲这会儿已经吃完了:“小才啊,还有吗?” 梁晓才一看两个长辈吃得开心,他自己也高兴:“有有有,不少呢。我这第一回 弄,也没掌握好量,做得有点多。一会儿看看吧,待您二老吃完我去给严哥送去些。” 霍严东此时正琢磨着晚上再回家一趟,看看梁晓才再回营。虽说都是皮肉伤,但他总是不太放心。哪知刚把手边的事忙完,梁晓才自个儿就过来了,还给他带了吃食。 “尝尝看好不好吃。”这个时间营地还未吃晚饭呢,算是间餐。 “不是说了让你在家休息?这么热的天,我还想着晚上回去一趟给你擦擦身换换药呢。”霍严东把碗接过来,一看不是他以往吃过的,有些愣,“这是什么?” “凉皮。新想出来的,你尝尝。”梁晓才说,“我还往里头加了拌的香辣花蛤干,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其实他来的时候尝过了,又劲道又鲜美,好吃到上头! 霍严东看他期待的眼神,便也没再等,赶紧挑了一筷子塞进嘴里。他想着不管好不好吃,这是媳妇儿的心意,不好吃也要说好吃,也得吃完!哪知这一入口他就停不下来了。凉皮他很喜欢,但他更喜欢那个香辣花蛤。吃着有嚼劲,还辣!边吃边出汗这叫一个爽! 梁晓才一看霍严东用筷子的速度就知道这人肯定喜欢了。但还是说了句:“好吃吧?” 霍严东问:“还有么?” 梁晓才说:“没了,今儿个做的除了我跟两位娘吃的,都给你拿来了。” 霍严东有点意犹未尽,问:“做这个麻烦不麻烦?不麻烦明儿我还想吃。特别是这个小花蛤肉,香!我这嘴里的没吃完就想着吃下一个了。” 梁晓才心说是啊,你刚吃的还是从我牙缝里挤出来的呢。他说:“明儿个给你多做点。我琢磨着等伤好了试试卖一卖。这城里来往的人多,我看生意应该不错。” 霍严东顿时一怔:“你要卖凉皮?” 梁晓才说:“啊,有何不可?” 古时候商人地位低,但这里似乎不存在这个问题。再说了,都是为了生计,不偷不抢的也没什么好丢人的。赚到钱最好,赚不到,就当玩儿了! 第62章 说错话了 梁晓才想到就做,第二天一早吃过饭之后把面团一合,就去了趟街上。他买了五个新碗,还添了些筷子。都是最普通的那种。他还花低价钱买了三个二手长凳和一张二手方桌。这桌和凳之前归一个做早点生意的人,因为生意不好那人就把东西都卖了。梁晓才买下来,准备摆小摊子用。 他没想一来就弄个铺子,因为只凉皮这一样东西谁也不好说一天能卖多少,再说他现在也没有那么一大笔钱。他就想看看,这东西在这里接受度高不高。 盘海城里人口不少,虽说这几年时常被劫匪抢,但那些劫匪显然也知道不能杀鸡取卵的道理,抢也有个度,不会一次就把人给抢穷。他们也并不是只抢这一个城。在霍严东的了解下梁晓才知道,这些人还拦路抢一些富商之类的。当然那时候穿的肯定不是铁臂军的军服。所以这盘海城里的人还算富有。就算谈不上富有也不至于一碗凉皮都吃不起。这里来往的客商还多。 梁晓才买完东西之后就准备上了。洗面、炸辣椒油、泡花蛤肉、剥蒜等等。他突然有种回到炊事班时的感觉,干活干得还挺乐呵。 关彩衣抱着小壮壮过来说:“小才啊,你说这能行么?” 关彩衣总还是有些担心。她倒是不觉得做买卖有什么不好,就是怕把钱花了,钱没赚到。 “放心吧娘,就算不赚也不会赔的。我一共也投不进多少钱。”梁晓才说,“就当是给咱们开一条新的路子吧,万一喜欢吃的人多呢?您看您跟大娘,还有严哥不是都很喜欢么?除了我一共就你们仨人吃过,都说好吃,那这么看喜欢的人应该还挺多。” “娘就是觉着帮不上忙,替你着急。”要是壮壮大点还好说,这么小,总要有人照顾着,李顺莲那边也不好离了人,关彩衣就挺急的。 “嗨,这能有多点儿活计。”梁晓才玩儿似的把活干了,时不时地还哼小曲儿,只有调没有词的那种,“我就卖几天试试,不好就收了。” “那你可想好要去哪里卖?”这话是李顺莲问的。她初时有些反对,不想让梁晓才吃那份辛苦。但想来想去又觉着没啥理由拦着。 “想好了大娘。我今天先不卖。一会儿我去找人写个条幅,明儿个才开始卖。” “好,是得让人知道咱卖的是啥。”李顺莲说,“就是要辛苦你了。” “不辛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梁晓才说完继续忙活,赶在下午把凉皮全蒸出来了。他想趁晚饭之前给于一刀家送去一些。没办法每家每户都送,送于一刀家两碗,毕竟这人帮他最多,送去给这家人尝个鲜。再带些去给霍严东。这位大兄弟显然之前就没吃够。 盘海城的人平日里米也吃,面也吃,但相比来说还是吃面食的时候多一些。天气这么热,大伙经常弄个过水面条,炸一点酱,或者干脆就加点酱油和芝麻油之类的,再撒上点葱花拌拌,吃得比较简单。 天气热的时候大伙食欲都会相对减弱,这是人之常情。这天下午,于一刀的媳妇儿用蒲扇扇着风,问于一刀:“当家的,你说咱一会儿吃点儿啥好呢?弄点过水饭还是弄个凉面啊?” 于一刀想都不想地说:“都行。反正吃来吃去就这些个玩意儿,也吃不出花来了。” 于家嫂子说:“那就吃面吧,刚好昨儿个打的酱还剩下些呢。” 于一刀说:“成。那我和面?” 大老爷们儿有的是力气,于家嫂子笑笑,刚想说行,就听梁晓才在外头喊了声:“于大哥,嫂子,在家吗?” 两口子一听是梁晓才的声音,带着疑惑从屋里出来了。于一刀问:“小梁兄弟,有事?” 梁晓才拿着人盖了盘子的大碗:“我做了点儿吃的,本地没有,我寻思拿来给你们尝尝。” 他说完把盖在碗上的盘子拿开,露出里面蒸得白白的凉皮。凉皮都已经切好了,有宽有窄,略有些透明,还没有拌。 于一刀问:“这叫什么?” 梁晓才说:“凉皮,要跟调好的料汁一起拌,我怕坨了,料汁就没加。嫂子你这有碗吗?我这碗我得拿走,你方便的话拿个大点的碗出来,我把料给你们加上再走。” 于家嫂子说:“这怎么好意思?” 梁晓才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我还吃你家肉了呢,嫂子你要这样说是太见外了。” 于家嫂子也是痛快人,笑说:“那成,你稍等。” 于一刀瞅瞅,觉得挺新鲜的。这东西一看就不是面条,可又不是粉。他突然有些馋了,不自觉咽了口口水,笑说:“我这刚跟你嫂子琢磨吃什么呢,你就给送吃食来了。” 梁晓才说:“就怕你们吃上饭了,我赶着做的。” 这时于家嫂子拿了个大碗出来,梁晓才把凉皮倒进去,又从一个竹筒里倒了些调好的料汁,还弄了些小白菜碎放到上面。白嫩嫩的凉皮,鲜亮的辣椒油料汁,再点上一层翠翠的绿,闻着香,看着也很有食欲。梁晓才倒完了一碗让于家嫂子再去拿个碗。 于家嫂子这次也没客气,因为这瞅着就想吃。她又去拿了个碗,梁晓才把拿来的都给她倒里面,加了料汁拌上了。 以往梁晓才并不知道料汁可以和好了再另拿,还是退役之后去外面工作,点外卖的时候看到有人这么做他才知道的。一开始还怀疑味道会不会不好,没想到一点也不比现分加调料拌好的差。 于一刀拿上碗便尝了一口,然后说:“好吃!” 于家嫂子没拿筷子,她男人用的是她拿出来挑凉皮的筷子。她笑说:“看给你急的,这就吃上了。都不跟小梁兄弟说声谢谢。” 于一刀嘴里还有凉皮,含糊说:“谢了小梁兄弟。这味道真好。” 又是往嘴里挑了一大口,这会儿就顾不上说了。 梁晓才看他的举动都知道应该是真喜欢,便也没有久留。他收了自己的碗说:“那于大哥,嫂子,你们慢慢吃,我先回了。” 两口子又道了谢,梁晓才摆了摆手,快步往家里赶去。 他其实还拌了不少花蛤肉,但这都是要给霍严东的,就没给于家了。他把凉皮装上,再把花蛤肉拿好,骑上夜风就去找霍严东。 霍严东却没在营地里。梁晓才问了张济才知道霍严东去后山的乱葬岗了。那里原来埋着那些含冤而死的人。后来他们的尸体被挖出来,能辨认身份的都辨认了身份,之后霍严东下令把他们重新安葬好。现在这地方周围一圈被种上了小树苗,平日里也没有人会去打扰,但霍严东有时候会来看一看。 霍严东打算这一片地就不再动了,但是营地以西那一片他准备让人收拾出来,围成菜园。 钱光祖贪了那么多的军饷,这事虽然早已上报过,但战事刚过去没多久,国库也吃紧,续补的军粮和军饷都还没个影子。虽说这事上头肯定不会不管,但眼下也不能干等着。如今可不能再像钱光祖在的时候那样让战士们一天天连饭都吃不饱了,可每日正常吃,顶多再撑一个月就没得吃了。 梁晓才找到霍严东,看他在那儿忙活,把他叫到一边:“想好种什么了?” 霍严东说:“嗯,大致想过。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夜里不回去?” 梁晓才斜了霍严东眼:“美不死你的。回,怎么不回?我来是给你送吃的,顺便问问张济他们练得怎么样了。” 说起张济,霍严东就特别高兴。鲤鱼小队里的所有人都已经进入到减葫芦的状态里,张济更是遥遥领先于他人,成了第一个无任何助浮物就可以在海里自行游泳的人。 现在刘小六和牛大武带的那些学生也都认可了梁晓才的教课方法,主动要求跟鲤鱼小队一起学习。为此霍严东还特意找人满城找,又买来了许多葫芦和竹筒。虽然让两百个人同时学肯定是不够了,但是分班倒,每个班每天练一个时晨,一天也都能轮上。 梁晓才说:“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再过来看看。到时候如果有动作不标准的,我再给他们指导指导。等我好了我再教他们其他游法。” 霍严东对梁晓才的能力学信不疑,闻言示意手下的人继续整地,之后便跟梁晓才回了营帐。他看到梁晓才又给他拿了凉皮和香辣花蛤,拉下帘子就吃上了。 本来吃得正香,谁知没多久叶大鹏拿着药过来,霍严东不可能不让他进来,就让这小子进了。结果这小子一进来就闻到了食物的香气,嗅了嗅之后说:“大哥你的这什么这么香?” 霍严东说:“凉皮,花蛤肉。” 叶大鹏厚着脸皮问:“敢问大统领,可有小弟一口?” 霍严东一想用了叶大鹏那么多药,自然不好意思拒绝这小子,闻言便让他去拿碗筷,分了他一些凉皮和花蛤。 叶大鹏吃的时候纯属就是好奇味道,哪曾想吃到嘴里顿时停不下来!这闷热的天,吃点这凉皮,筋道又解馋。还有花蛤肉,怎么这么香呢!吃上一个就停不下来,那嚼劲儿,那爽辣!他不一会儿就把霍严东分给他的吃完了。他 “嘶嘶”抽着气,一边辣到不行一边又馋得不行。他看着霍严东碗里的花蛤:“大统领,再给我来点儿?” 霍严东说:“滚蛋,再给你老子吃啥?” 叶大鹏说:“那这哪儿来的啊?这也太好吃了,我也要去买!” “小梁做的。”霍严东说。 叶大鹏当即把头转向梁晓才:“真的假的?小梁兄弟你也忒厉害了吧,这都会?” 梁晓才问叶大鹏:“你觉得好吃?” 叶大鹏重重点头:“好吃!特别好吃!这要是有卖的我一准儿去买了吃。这真是你做的?” 梁晓才说:“啊。” 叶大鹏笑得十分谄媚:“那这样,小梁兄弟,咱俩打个商量。” 梁晓才问:“什么商量?” 叶大鹏说:“你再多做点儿这个凉皮和花蛤给我,我吃完了给你介绍漂亮姑娘!你不是还没娶妻吗?我先前都打听好了,知道铁臂军的兄弟们谁家里有未出嫁的姑娘。到时候我告诉你!” 梁晓才笑眯眯:“是么?” 叶大鹏点头:“是啊是啊!你放心,丑的,干活不利索的我肯定不会告诉你,怎么样?” 梁晓才还没说行不行呢,霍严东黑着脸说:“不怎么样。大鹏,我看你最近真是太闲了,你看你胖的,腰都快赶上水桶粗了。刚好我打算把营地西边的地改成菜园,你一会儿就去帮忙,干干活,把身体练结实点儿。” 叶大鹏猛地吸一口气,把肚子缩回去,低头瞅瞅自己:“我也不胖啊。”他抓抓头,问梁晓才:“小梁兄弟,我胖吗?” 梁晓才说:“胖,不信你明天也跟鲤鱼小队一起去海里学游泳试试,人家用十个葫芦能漂起来,你搞不好得用二十个。” 叶大鹏:“……” 第63章 看不顺眼 两口子一起不做人,把叶大鹏打击得见肉都不香了。但叶大鹏总觉着他并没有那么胖,于是第二天鲤鱼小队再次出去学游水的时候,他就跟着一块儿去了。他一直在虎头军里当小大夫——大军医的小徒弟,所以大伙都叫他小大夫。大伙都认得他,自然不会拒绝让他加入。只是他没想到他真的需要用二十个葫芦。 他以为他其实是没那么胖的,哪曾想二十个他都觉着浮起来费劲。他的皮肉白花花,松垮垮的,跟周围的人一比,简直就像一团白棉花掉进了黑石头堆里。 “叶大夫,你是大夫,哪能跟咱们比?”邓成功笑说,“咱们兄弟都糙惯了,你这成天跟药材打交道,也不用像咱们这样顶着大太阳操练,自然就会胖一些,白一些,也没多少力气。可你懂得医术啊,要是让我懂医术,我再胖二十斤都行。” “就是,让我胖三十斤我都乐意!”另一名鲤鱼小队的也说。要知道,当军医可比他们拿的饷银多,而且全军里哪个敢惹大夫?保不准哪天就需要人家照顾呢。 “说是这么说,可昨儿个大统领跟小梁兄弟都说我胖了,还让我锻炼锻炼。” “其实也没多胖啊。”宋江洪说,“跟以前也差不多吧。以前大统领也没说让你锻炼锻炼,这咋突然就让你练结实点?” “他还让我去菜园子干活呢。”叶大鹏现在一琢磨,也觉着哪里怪怪的。他其实真没比以前胖多少,都到夏天了,他也没以往能吃,就算胖又能胖哪去呢? “大鹏你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刘小六说,“以往我和大武说错话,大哥都打发我们去干活。” 叶大鹏回想一翻说:“昨儿个小梁兄弟给大统领拿了些吃的过来,碰巧我去找大统领,看到了,就分了一些。我吃着好吃啊,就问小梁兄弟能不能多做点儿。我说我要是能吃到就带他认识漂亮姑娘……然后就这样了。这我说的也没什么毛病吧?” 刘小六和牛大武也觉着挺正常的。邓成功他们几人就更不觉得有什么了。只有碰巧过来提一下换防问题的赵三庚在闻言后手边的动作稍稍滞了一下。 叶大鹏刚好看到了,问赵三庚:“三庚,你说呢?” 赵三庚面无表情地说:“以往在虎头军有胡军医和你两个人忙,现在咱们这就你自己,大统领大约也是担心你不练结实点,以后真有什么事你自己应付不过来吧。” 叶大鹏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其他人想想也觉得可能就是这么一回事,便也没人再继续说下去。他们又重新游起来,包括对游水一事保持着新鲜感的叶大鹏。于是谁也没注意到赵三庚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梁晓才本来说好今天来看鲤鱼小队的游水状态,要是有不对的他给指导指导,但是他上午忙着做凉皮,中午忙着卖凉皮,所以一直没来。比较值得高兴的是,虽然是第一天卖,但是捧场的人还挺多。街坊邻居们一看他卖吃的,还是以往大伙从没吃过的,便都会好奇地过来看一看。这一看心思就活络了。大热的天大伙本来就没什么食欲,看到透嫩白亮的凉皮配着翠绿的菜叶,淋着又香又辣的料汁,谁还不咽一口口水?谁还不想尝一尝鲜? “这怎么卖?”有人问。 “今天第一天卖,一碗三文钱。明儿个起一碗五文钱。”凉晓才说,“若是加一份香辣花蛤就再加一文钱,明儿个起加两文。今天买两碗凉皮免费送一份花蛤。” “哟,那今儿个吃不是比明儿个吃要合算得多?” “那是。”梁晓才笑说,“谁赶上今天谁运气好。” “小梁兄弟,啥也别说,你先给我来两碗!”于一刀直接坐二手凳子上了。他昨儿个跟他媳妇儿吃完就觉着没吃够,还想吃,只是不好意思再去问梁晓才要,心里还想着要不要拿肉去换呢。这倒好,隔天梁晓才就来摆摊子来了! “两碗能吃完吗于大哥?”梁晓才边切凉皮边问道。 “嗨,你就看我这个头我也能吃完了。”于一刀说,“来两碗,我吃完一会儿再给你嫂子捎一碗。” “行,你坐着稍等。”梁晓才把刀一抛,转个花又接住,手上动作十分麻利,不一会儿就把一碗凉皮弄好先给于一刀摆上桌,还给加了份花蛤。旁边观望的人一看,顿时口齿生津,问于一刀:“一刀,这东西真好吃么?” 梁晓才是外来户,说到底大伙知道他人不错,可人好也不代表做出来的东西就好吃啊! 于一刀紧忙把嘴里的咽下去了:“好吃!劲道,有滋味儿,你吃了就知道了,肯定不后悔。” 那人一听于一刀这么说,也就不心疼那两个钱了,横竖是要吃饭的,吃啥不是吃呢,他便也跟梁晓才要了一碗。 凉皮一碗三文钱基本就是个本钱,梁晓才这么卖纯属就是为了攒点客人。只要十个里有三五个喜欢,他就没白搞这减价活动。说来还是妓院门口赚钱,但是他这住着大统领府去妓院门口做生意总有点儿不是那么个意思,所以他没去。 不过说来还得谢谢霍严东成了铁臂军的大统领。至少他现在在此地摆摊完全没有人敢来找麻烦。哪个城里都有地痞流氓,这盘海城估计也不例外,但至少目前为止他还一个都没见着过。 “嘿你还别说,真好吃。”问于一刀凉皮好不好吃那人拿到手边之后一筷子夹起来往嘴里送,才嚼了两下就喜欢上了,他边吃边说,“小兄弟,你这东西用什么做的?” “面粉。”梁晓才毫不隐瞒地说。 “那咋能做得这么透亮呢?还劲道。好吃!”那人想了想,“我也来一份花蛤吧!” 花蛤这东西他们盘海城多的是,以往白给他他都不见得吃。可这东西摆在桌上,于一刀一筷子好几个吃着,怎么吃那么香呢?这小子该不会是托吧?这人这么想着就去夹了一个小花蛤送进嘴里,结果当时就愣住了。 又香又辣,又有嚼劲,极是开胃! 梁晓才一共就买仨凳子,这会儿就坐满了。主要是于一刀坐在那儿大口吃,现成的活广告。有些人确实是嫌贵,但那些不在乎钱的人就不这样想。好吃就行啊,好吃就值得一尝。再说这又不是天天吃,偶尔吃一回又不会掉块肉。 哪个时代都有吃货,跟梁晓才买凉皮的越来越多,没凳子这些人就捧着碗坐在一边吃。一共就五个碗,一会儿就全占上了。梁晓才之前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吃,还想五个碗就够用了,结果居然因为碗不够而出现了排队的人。 “小兄弟,你这哪是做买卖啊?五个碗也太少了。”有人等不及地说。 “我这不是第一天卖么,明儿个我就五文钱一碗了,到时候没准人就没这么多了。”梁晓才说,“真要着急下回自个儿带碗也行,我可以多给点儿。”也省了他的洗碗时间。 “嘿,这个好!”于一刀已经把两碗吃完了,闻言站起来,把十文钱放到桌上,“小梁兄弟,再弄一份我给我媳妇儿带回去,加一份花蛤。” “哎?一刀,你这是要连碗带着走么?那我不是白等了啊?” “行行行行,那你吃,我家近,我去家里取碗成了吧!”于一刀是爽快人,笑着朝梁晓才说:“小梁兄弟,那你先管他们,我回家取碗,去去就来。” “成。”梁晓才说完把碗放水里洗了洗,随即用擦碗布一擦,麻利地重新弄上一碗凉皮。弄完之后他往桌上一放,接着就靠在墙上边转抹布边晒太阳,跟吃凉皮的人闲聊。 这时候看他根本就不像个卖凉皮的。哪个摆摊做小买卖的人不是对客人客客气气的?梁晓才倒也不是说不客气,但确实看不出大多数生意人对客人的那种“客气”。这要是不知道的估计得以为这小子才是来吃凉皮的。好在东西好吃,不然这样做生意只怕不一定有人来第二次。 梁晓才一共蒸了六十张凉皮,带出来五十张,两张凉皮是一碗,一共二十五碗,居然不到一个半时辰就卖完了。他收了七十五文凉皮钱,还有十三文的花蛤钱,一共八十八个铜板,数听着还挺吉利。收摊的时候还有人想买,但已经卖没了,那人说明天一定来。梁晓才说明天开始五文一碗,那人扇着扇子说,五十文他也来。 这人衣着不凡,瞅着也不像平民,不过梁晓才还真不认识。他也没多问,把东西收好之后也就回去了。家里还有十张是专门给霍严东留的,他昨天说今天去营地,刚好他也饿了,带过去跟霍严东一块儿吃。还有香辣花蛤,他今天做得特别多! 霍严东光着个膀子,正在校场跟人摔跤呢。梁晓才听说他在摔跤,跑过去看了一会儿。本来是想凑个热闹的,结果邓成功小子就喊:“鲤鱼,你跟咱们大统领没摔过啊!你要不跟他比划比划?” 梁晓才笑说:“不比,我摔不过他。” 宋江河说:“你也太谦虚了。你一人能跟赵三庚和张记两人同时打,怎么就知道摔不过大统领?” 霍严东练得满身是汗,汗水顺着他结实有力的肌肉滑进裤子里。梁晓才看得有些口干,便干脆“啧”一声,跃过栏杆进了校场。梁晓才把上头的衣服三下五除二解了丢一边,站到霍严东对面。霍严东一看他那些伤,哪还舍得下手,说:“等你好了再比也不迟。” 梁晓才说:“这算哪门子伤,来。” 旁边立时有人起哄:“大统领,上啊!” 邓成功说:“鲤鱼!上!” 霍严东问:“真打?” 梁晓才握拳,下一秒就攻过去了。霍严东比任何人都知道梁晓才出拳到底有多快。他抬左臂格挡,同时右臂出击。梁晓才侧身躲开攻击,屈膝向前一顶,霍严东还是用手臂按下梁晓才的膝盖,并且顺势一推把梁晓才推了出去。梁晓才倒退了两步稳住身体,再出拳时速度猛地提高了一倍。他的拳不像霍严东的一样刚猛有力,但又快又准。霍严东堪堪闪避,待下一次梁晓才出拳时他直接握住了梁晓才的手腕。 梁晓才出另一拳,霍严东又握住。梁晓才抬腿,霍严东干脆也以腿挡了一下之后快速把梁晓才转个弯,让梁让晓才背对着他,他一把把梁晓才收紧在怀里。 两人都光着个膀子,可以说头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亲近。而且这姿势,怎么看都暧昧得不行。 有人甚至觉得怪怪的,主要是俩大老爷们儿搂在一起,虽然是比武,但总还是有些说不出来。 霍严东太喜欢抱着梁晓才的感觉了,但为了不让人怀疑,还是大声问:“服不服?” 梁晓才也大声说:“不服!”说完小声告诉霍严东:“你身上可真舒服。” 霍严东险些就石更了,气得一把把人推出去:“五脏庙都叫了,不服个屁!先滚去吃饭去!” 其他人“哎!”一声,都失望得不得了,不过梁晓才可一点儿也不失望,他边走边笑说:“你们哎什么哎啊?他是这里的头,我要把他打了以后我还敢来了么我?” 其他人一想可不是么,虽然他们并不认为梁晓才能赢霍严东,但是梁晓才的话是没毛病的。 梁晓才拿上衣服,跳下较场的比武台,追着霍严东就去了,殊不知赵三庚看着他跟霍严东一前一后地走着,表情跟以往全然不同。 刘小六刚好离着不远,疑惑地问道:“三庚,你怎么这么看大哥跟小梁兄弟?” 赵三庚皱了皱眉:“没什么。” 说完转身便走了。说是没什么,然而谁都看出来,他不高兴了。 第64章 不是误会 赵三庚平日里不是会把喜怒挂在脸上的人,如果他真这么做,那不高兴也是不高兴到了一定程度。他如今是铁臂军里除了霍严东之外最重要的人物,虽名议上他还只是个兵长,但是他做的事情早已经超过了一个兵长的任务范畴。 霍严东信任他,守卫的事几乎都是交给他来安排,因此虽然谁都没有明说,但大伙都猜测赵三庚将来升为铁臂军副统领的可能性极高。 可是如今这最有可能升为副统领的人不高兴了,还是特别明显的那种。 “三庚,你小子有什么事可别瞒着咱兄弟啊?”刘小六说,“要是真有什么事大伙一块儿商量,你说你至于堵着一口气跟谁欠了你钱似的么?” “就是,有事大伙一块儿想办法。”牛大武也说,“张记跟韩长安走了,以往关系好的就剩下咱几个,你有事可别不说。” “没事,能有什么事。”赵三庚心说有事我他娘的也没法跟你们说。 刘小六跟牛大武显然不信,但是赵三庚这人嘴巴牢得跟,就跟那朝廷重犯用的铁锁似的,想打开非得有钥匙不行。他俩问了两三遍这人就是说没事。问到后来刘小六也有点不乐意了,哼了句:“不说便不说,老子还稀罕你个秘密?” 赵三庚闻言一甩帐帘离开帐子,但是心里越发堵起来。可是他能怎么办?他能跟刘小六和牛大武说他怀疑他们大统领跟梁晓才有问题?不,绝对不能。现在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要不怎么看两个男人在一起感觉这两人像夫妻? 实在是太奇怪了,明明他们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可他就是感觉梁晓才看他们大统领的眼神不是单纯的一个男人看另一个男人的眼神。他们大统领也是,看梁晓才的时候那可不像是看兄弟,那明明是在看自个儿喜欢的人,疼在心里的人。以往他不识情爱,不懂。但打从见过了未婚妻之后便什么都懂了。而且每次梁晓才一来,他们大统领肯定会把帐帘落下来,但其他人进去的时候却不会。 大夏天的,两个大老爷们儿拉下帐帘在里头说悄悄。他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在谈什么机密,还帮他们守着,可是现在,总感觉怪怪的。 还有,叶大鹏进去跟梁晓才要凉皮,他们大统领那反应,那明明就是在泛酸呢。 可是他们大统领可有妻子啊!现下跟一个男人不清不楚算怎么回事? 不对!赵三庚你不能这样想,你一定是误会了!那两人一个是你最敬重的大统领,一个是帮过铁臂军和虎头军大忙的恩人,肯定不会是你想的那样! 赵三庚抽了自个儿一嘴巴,觉得自己可能是太闲了才会这样胡思乱想。 说白了,他主要是自己跟自己生气,他总觉得他误会了他敬重的大哥,还有大哥的兄弟。可是每每他觉得自己错了的时候,那两人就出现在他眼前,然后他脑子里那奇怪的想法又会冒出来,比如说现在! 梁晓才拿的香辣花蛤跟凉皮给了霍严东。那花蛤特别多,梁晓才寻思天气热,这东西也放不住,吃不完还浪费,就又取了一碗装个半满之后准备给几个霍严东手下得力的人吃。霍严东倒也没反对,就是说了句:“哼哼,便宜那几个兔崽子了。” 话里话外透着酸! 赵三庚在帐帘外嘴角一抽,进也不是走也不是。他本是顺路过来帮叶大鹏送药的。 犹豫也不过片刻,梁晓才就出来了。他见着赵三庚拿着药瓶子站帐外发愣,挑眉问:“三庚兄弟,站这做什么?” 赵三庚说:“叶大夫让我帮忙给你捎瓶药过来。” 梁晓才接过来,点点头:“谢了。吃过了么?没吃的话走,我带了些花蛤过来,给你们加菜。” 赵三庚还没吃,下意识摇头。叶大鹏那小子就是为了早早地去抢第一锅馒头才让他送药。他刚好心里有事也就过来了。他默不作声地跟着梁晓才,心里的话几次到了嘴边都没能说出来。 然而梁晓才却不是那种反应迟钝的人,他看到赵三庚第一眼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有事,这事还十有八-九跟霍严东有关。于是他随口问:“三庚兄弟这一路无声,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赵三庚脚步滞了下,说:“并无。” 梁晓才笑笑:“那便好。你如今负责铁臂军整个营跟盘海城的守卫,责任不可谓不大,若有事可千万别放在心里,久了容易影响你的判断力。再者大伙从军在外不易,都是兄弟,有什么本该一同分担。” 赵三庚看着梁晓才,背后倏地一下冷汗。是啊,他负责整个铁臂军和盘海城的守卫,怎能因一些自己都不敢肯定的事而时常走神,让自己陷入困境? 两人刚好走到一伙兵长吃饭的地方,梁晓才正要叫叶大鹏,赵三庚却一抱拳说:“多谢小梁兄弟,饭我先不吃了,我确有事去找大统领。” 梁晓才点点头:“那你顺便告诉大统领我跟大鹏他们一块儿吃了。”说完便叫道:“大鹏!你刚让三庚给我拿的什么药啊?” 叶大鹏咬了一大口馒头,含糊说:“防蚊子的!”说完他看他梁晓才手里的碗,眼前一亮:“小梁兄弟你手里拿的是吃的吗?” 梁晓才轻抬了下碗,放到桌上:“今天拿的多,给你们添个菜。” 叶大鹏二话不说,掰开馒头,上去就往自个儿馒头里夹了一大筷子。刘小六跟牛大武一看他这贪样儿就知道这东西肯定好吃,两人生怕没了似的也学叶大鹏,往馒头里夹花蛤肉。也亏得这东西个头小,再加上上头裹着一层红油,夹起来有点滑,不然还不几筷子就让人夹没了? 梁晓才想吃自己就能做,自然不会跟这伙人抢。他随手拿了个馒头,问几个抢得快要打起来的人:“至于么?” 叶大鹏说:“至于!我长这么大就见过有一人做东西这么好吃!” 刘小六问:“谁?” 叶大鹏说:“嫂子啊!就是大统领的媳妇儿,那手艺真是绝了!我在虎头关的时候见过她,她做的菜包子那叫一个香!我到现在想起来都还流口水。” 梁晓才:“……” 牛大武这时说:“你别臭美了,不就是菜包子么?嫂子做的饭菜我们都吃过,还吃过好几回呢。当初大哥把她从老家接来之后与我们汇合,去虎头关一路我们时不时就能吃着嫂子做的吃食。那是真香啊!” 叶大鹏说:“你们说嫂子咋还不回来呢?难不成是她娘家母亲病重?我要不要跟大哥说去帮看看?”说完突然转头面对梁晓才:“说来有个事我一直奇怪,但是没好问。小梁兄弟,你与大统领的媳妇儿是不是有什么亲戚关系?我怎么瞅着你们有许多相似之处呢?” 刘小六一拍大腿:“你也这样觉着吧!我和大武也说,小梁兄弟跟嫂嫂忒像!” 牛大武也说:“对!像得不得了。最神的是,夜风从不让生人摸,骑就更不行了,可是嫂嫂和小梁兄弟你就行。” 梁晓才啃馒头,笑了笑,没说什么。 刘小六这时问:“小梁兄弟,你家里真没有姐姐或妹妹吗?” 梁晓才说:“怎?” 叶大鹏说:“还能怎?我们都是光棍儿啊。都老大不小了,谁不想找个好媳妇儿?!你说你一爷们儿做菜都这么好吃,那你要是有姐姐或者妹妹,做菜肯定更好吃!” 梁晓才:“你先前不是还跟我说你认识许多好姑娘,要介绍给我?” 叶大鹏说:“姑娘是有,但是好不好咱又没见过。你是自己人啊,那你要是说好肯定好!” 刘小六跟牛大武忙不迭点头。 梁晓才想了想:“真没有。我认识的未婚的姑娘一共就俩。” 叶大鹏忙问:“谁啊谁啊?” 梁晓才说:“常家那两个。” 对面哥仨顿时一副吃了苍蝇的样子。刘小六说:“可拉倒吧,就那两个,我宁可一辈子打光棍儿也不想要。要说娶媳妇儿,那还得找咱嫂嫂那样的。人又美,心又善,关键做的饭菜还好吃。哎小梁兄弟?你想找个啥样的?” 梁晓才想都不想地说:“皮肤黑点儿的,壮一点儿的,力气大点儿的。” 叶大鹏跟刘小六还有牛大武皆震惊地看着梁晓才:“……” 同一时间,霍严东的营帐内,赵三庚比叶大鹏他们更震惊地看着霍严东:“大、大统领,您刚刚说、说什么?!” 霍严东左腿伸直,右腿曲着,手闲闲搭在曲起来的膝盖上:“我说,你没想错。梁晓才就是我媳妇儿。当时在虎头关我带她来的时候我记着你见过她,你不觉得长得很像?” 赵三庚心想是很像,那也没想过两人是同一个人啊!一个是女的,一个是男的! 他一下懵住了:“大统领,大哥!您不是骗我吧?” 霍严东说:“骗你作甚?连我娘都知道这事。那几年我不在家,都是他照顾我娘。起初带他来虎头关是不想让我娘一下知道儿媳妇儿是个男孩儿,怕她伤心。后来我稀罕上他,没让他走。” 赵三庚:“……” 霍严东异常坦荡地问:“怎?别扭?” 赵三庚让他坦荡得都不好意思继续震惊了。他本能地压低声音:“可他是男的啊!” 霍严东说:“我知道,那又如何?又没碍着别人。老子乐意,他也不反对,齐活。” 赵三庚听得直着急:“那万一被外人知道了呢?我和小六我们都是跟你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我们拿你当大哥,不在乎这些。可是旁人呢?这可不是小事。” 霍严东脸上有了丝笑意:“我也是拿你们当兄弟才说。至于旁人,他们怎么想与我何干?现下举国无战事,若真因着我看上个小子就不让我带兵,大不了我找个地方种地。若是真有战事,那更容易,总不至于因着我看上个小子就不让我打仗,我担心个屁?” 赵三庚被他说得无语,恰在此时外头响起梁晓才的声音。 梁晓才拿了些馒头过来,还有一些炒青菜。他想着赵三庚会不会有什么私事跟霍严东说,便没有直接进来,在帐外问了问。 霍严东直接过来掀开帐帘:“怎么又拿了吃的?” 梁晓才说:“我看这个时候了三庚还没去吃,再回去多半也没吃的了,就给他拿过来些。你俩还没谈完呢?没的话我东西放这儿去海边转转。” 霍严东说:“说完了,进来。” 梁晓才感觉气氛有点微妙,但还是进去了。这时就听赵三庚对他抱了抱拳说:“多谢……嫂嫂。” 梁晓才一怔:“你说什么?” 赵三庚实在是叫不出来第二声,于是默默啃起了馒头。梁晓才隐约回过味儿来,说霍严东:“严哥,你作孽啊。” 霍严东笑笑:“反正早晚都得知道。让他吃,你过来帮我看看这画画得如何?” 梁晓才过去了。赵三庚好奇,也跟着转头——他以往可真不知道自己的头头还会丹青。 结果一看,这什么玩意儿!又黑又粗的线条画出来的俩小人儿,嘟着嘴巴亲嘴儿! 第65章 我有主了 赵三庚着实郁闷了一阵儿。他倒不是觉着梁晓才不好,事实上他对梁晓才为虎头军跟铁臂军做的事一直心存感激。可是感激归感激,他觉着两个男人在一起那就是件无法让人理解的事情。他起初觉得这就是错误的,古理都说阴阳调合,那两个男人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呢? 可是又仔细一想,有什么错?就是喜欢上一个人了,又没偷没抢的,也没碍着谁不是么? 赵三庚矛盾得头发都快掉光了,而这段时间更让他疑惑的是,梁晓才不那么常来了。因为刚好是在他知道实情之后不来的,所以他很有些怀疑是不是他的错。是不是因为他非要弄清这件事,所以梁晓才才不好意思来了。这么一想他还有些过意不去,便抽了空找到霍严东:“大统领,小梁兄弟他……这几天怎么没见他过来呢?是不是因为我说错什么话了?” 霍严东说:“不是。你看他像是因为谁说点什么就会改变想法的人么?他就是野马,倔着呢。他没来是忙着在摆摊。” “摆摊?!”这事赵三庚可没听说,事实上梁晓才也没特意跟谁说,除了家里人。 “嗯,在城里卖凉皮和香辣花蛤。你之前不是也吃过么,卖得还挺好的。”霍严东觉得他媳妇儿干什么像什么,虽然只摆了个小摊子,就一张桌,可这几天每天都有人来排长队买凉皮。大伙知道摊子上就五个大碗,所以来的时候都自个儿拿着碗过来,也是如今这镇上一景。 “可是他那么俊的身手,不来咱们营里当教头真是太可惜了。”赵三庚说,“我觉着小梁兄弟懂得特别多,而且一点儿也不像乡下来的。他这人,瞅着比许多城里人都气派。” “要不怎么叫小野马呢。”霍严东嘴边不自觉带着宠溺的笑容,“好了,你别多心。他不来真跟你没什么关系。这几天是赚钱赚上瘾了,不舍得来了。” “那哪天我休息,我也去吃去。”赵三庚说罢,回味了一下,顿觉口齿生津。他都有点后悔那天没吃就来问问题来了,不然不也能赶上那碗香辣花蛤?那可真是吃饭下酒的好东西! 梁晓才也没想到比起凉皮,香辣花蛤居然更受欢迎。大伙都说这小东西海边多的是,以前都没人注意。可这会儿被人家一拌,发现还真好吃。不管是就馒头还是就粥,都好吃,还不腻。当然凉皮也好吃,但是凉皮五文钱一碗,天天吃可不便宜,花蛤两文钱一份,虽然不多,但是解解馋还行。 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东西吃了还想吃,总让人惦记,伤钱袋子。 梁晓才懒得称重算斤两,索性弄了个差不多的小汤勺,一勺花蛤就是两文钱,喜欢可以自个儿带碗。不带碗也成,他这里有小竹筒,可以装竹筒里吃完再走。 这小摊子每天上午一到巳时就出,下午过了未时就收。头两日还没有那么多人知道,排队的不多,可是从第三日起这生意就一下红火起来了,一到时间就有人来买,有时刚到正午东西就能卖完。 梁晓才也想多卖些,但是他就一个人,而且目前都是在家里做,产量十分有限。一天一百张凉皮,也就是五十碗。一碗平均能赚两文,可能还多一点,一天下来卖凉皮就能赚一百文钱。再加上花蛤的钱,一共能有个一百三十文。不过卖凉皮就是一阵,加上花蛤一共就两样东西,大伙新鲜劲一过,只怕销量自然就会降下来,所以他暂时也不打算用人。现在能省一分是一分,毕竟是看季节赚钱的东西。 说到赚钱,梁晓才这摊子支起来之后还发生了一件蛋疼的事。他第一天收摊子的时候来了位公子,说是要买凉皮。当时他的凉皮都卖没了,便没卖成。那人说第二天还会来,梁晓才当时忙着收拾东西,也没太当回事,结果第二天那人真就又来了。 梁晓才是后来听街坊邻居们说起来才知道这人是盘海城一位富家少爷,姓郭,家里两家酒楼,还有好几间的铺子。至于城外的田地那就更不用说了,简直富得流油。 来的这位郭公子负责家里的酒楼生意,就喜欢四处翻找好吃的东西,然后往自家酒楼里引进。这不,一见有人卖新鲜吃食,马上就过来了。当天没买到凉皮,第二天他早早就来了,跟梁晓才要了一份凉皮,还加了份花蛤。刚开始就是抱着尝鲜的心态,可没想着这东西会多好吃。结果吃到嘴里他就停不下来,吃完嘴巴一抹,就想请梁晓才到他们酒楼里干活。他问梁晓才一天能赚多少钱,梁晓才说一百来文吧,他就直接说一个月给梁晓才五两银子,不用做别的,只管在他家酒楼里做凉皮跟香辣花蛤就成。 一个月五两银子,绝大多数平民一年都未必能赚这些钱,着实不少。但是梁晓才并不动心。 没想到那人也不因此放弃,之后的每一天都来游说,今天亦是如此。他说:“这位小兄弟,你说你这东西在这里摆着卖,大伙新鲜劲儿一过,生意便不会及最初了,你也赚不了那么多。可去了我家酒楼就不一样了,你只管做,这上菜刷碗的事自有人忙活,你又何必如此固执呢?” 梁晓才实在是烦了,趁着难得没人的功夫坐下来:“这位公子,我这东西摆在这里卖一碗只要五文,寻常人家就算不是天天吃,偶尔吃一次也不打紧。但是进了你的酒楼,这价格就不知道翻多少倍了,哪里又是想吃就能吃的?再说了,我自己卖东西,我想卖就卖,不想卖就不卖,到你那儿我能想连着一月不干活就能连着一月不干活?而且老实跟你说,五两银子,我换个法子照样赚。我这人呢单纯不喜欢受人管束,所以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郭公子说:“那这样就更容易了。既然小兄弟你有的是法子赚银子,不如把这做凉皮的方子卖给我。我给你三十两银子怎么样?” 梁晓才笑:“不怎么样。” 郭公子说:“五十两!” 梁晓才想想:“五十两,嗯,等我哪天卖够了兴许可以考虑一下。” 郭公子听着险些背过气去。这时刚好又有人来买凉皮,梁晓才便没再理郭公子,忙活那名客人去了,留着郭公子干瞪眼。 最后郭公子一拍桌,气乎乎走了,对随从说:“五十两还不要,他是不是傻?!” 随从说:“哎哟少爷,他是大统领府的人,五十两对寻常人家而言多,可对他来说应当不多吧。我还听说这人手上功夫了得,若是他想去那铁臂军,随时都能弄个一官半职呢。” 郭公子皱眉:“那你说怎么办?这凉皮当真是个好东西,我若能得了方子拿到其他城里去卖,那也是一笔不少的银子。” 随从想了想说:“我听说他尚未娶妻,不如……您给他送一娘子?您想啊,若是给他弄一娘子,那方子还不自然就来了?” 郭公子想了想,笑说:“倒也可以试试。” 结果等郭公子花费了数日找到个合适的人,又叫了媒婆去找梁晓才,梁晓才却没出摊子。 梁晓才又想到了别的美食:蒜蓉粉丝蒸牡蛎! 当然这东西卖不卖他还没决定,他就是想到牡蛎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也想给霍严东分享一下,于是赶着上午退潮那会儿就去挖。这东西在海边一片片的,依然少有人关心,而对于他来说都是宝贝。他带着夜风去挖了两筐,然后也没回家,直奔着营地去了。粉丝是他自带的,还有新鲜辣椒和香油。至于大蒜和盐这类的东西营地里就有。 霍严东好几天没见着梁晓才,琢磨着晚上回去一趟,不料这人就来了。梁晓才先去的海边,看看鲤鱼小队学游水学得如何了,顺便把牡蛎刷刷刷! 鲤鱼小队的人基本都吃过这东西,问他:“鲤鱼,你又要吃这海蛎子?” 梁晓才笑说:“我就好这口。你们这几天练得如何?” 邓成功忙不迭举手说:“鲤鱼!我也把葫芦摘干净了!” 梁晓才刚才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鲤鱼小队的人减葫芦又减了不少,看样子马上就能出一批老师,刘小六跟牛大武带的那些人也有人教了。 张济这时问:“对了鲤鱼,什么时候能教我们更快的游法?” 梁晓才说:“明儿个吧,明儿个我早些过来。你们若是有时间,除了练我教你们的动作外,再继续练习闭气。” 张济点点头:“好的。” 梁晓才找个合适的地方刷了他的牡蛎,回了营地之后便开始忙活上了。大家都认识他,说白了,现在这营地里的绝大多数人能吃饱,还是靠的梁晓才,所以梁晓才的地位无形中跟霍严东有一拼。他在营里干什么都没人说。 叶大鹏算是营里比较闲的人了,他知道梁晓才过来了,赶紧凑过来:“小梁兄弟,你这又要弄什么好吃的?” 他看到梁晓才拿了吃的来的!那香油的味道可骗不过他的鼻子! 梁晓才说:“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他挖了六七十个大个的牡蛎,是带了叶大鹏跟赵三庚他们的份的。他先把粉丝泡好,随即洗辣椒。 叶大鹏问:“我有什么能帮忙的没?” 梁晓才让他帮着剥蒜皮。叶大鹏剥了,还按梁晓才说的给弄成了蒜末。梁晓才趁着粉丝还在泡发的过程中把要淋的料汁调好了,等到粉丝软下来了,他一撮撮盘成窝放到了收拾干净的牡蛎上,然后淋上料汁上锅蒸。 叶大鹏“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好香啊!” 梁晓才也觉得挺香的,他自己也想吃了。那股鲜甜的味道已经从锅里冒出来了,勾得他胃里直叫。 他每次来的时候都差不多是赶在要吃晚饭的时候,这次是赶着吃午饭的时候。他把东西蒸完也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他用盆把蒸好的蒜蓉粉丝蒸牡蛎一个个摆进盆里,端去了霍严东的帐子。 叶大鹏不用说了,这小子的眼睛自打牡蛎出锅就一直没离开过,赵三庚跟刘小六还有牛大武也是闻香赶过来。哥几个在帐子里围着个几个大盆。盆里有牡蛎,有馒头,还有豆角烧土豆。别的营里当统领的哪个不是顿顿开小灶?也就霍严东,平日里几乎跟大伙一块儿吃。梁晓才来就是给他开小灶了。 所有人都在等霍严东动筷子,结果霍严东挑了个大个的牡蛎先给了梁晓才,然后自己才开吃。 除了赵三庚之外,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他们是以霍严东为长,自然不会先动筷子,但是没想到霍严东会亲自给梁晓才挑牡蛎。也说不好怎么,就觉得有点怪怪的。 梁晓才笑问:“你们不吃?” 叶大鹏回神:“吃啊!当然吃!” 说着拿了一个,先尝了尝粉丝,然后一筷子夹起牡蛎肉放进嘴里。那粉丝吸收了牡蛎的鲜味,又收了蒜蓉和香油等调好的料汁,吃到嘴里又香又鲜。而牡蛎就更是味美了,软软滑滑,咬一口,汁水淡甜,蛎子肉又肥又嫩! 绝了! 刚开始几个小子还怕烫,后来简直就是在抢。那一盆的豆角烧土豆都没人理了,牡蛎盆里的牡蛎倒是下得飞快。 刘小六吃得肚子滚圆:“鲤鱼,你要是个女的,我说什么也要娶……啊!三庚你踢我做什么!” 赵三庚服了:“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 梁晓才笑:“我有主了,小六你就别惦记了。” 叶大鹏忙问:“谁啊谁啊?这命也太好了吧?” 牛大武说:“对啊,小梁兄弟你懂得又多,又会做吃的,人长得还俊。谁这么走运?” 霍严东:“还能是谁?你大哥我。” 叶大鹏:“啊?” 牛大武:“……” 刘小六:“???” 第66章 恍然大悟 新开出来的菜园一角,三个穿甲胄的,一个穿布衣的蹲成了正四方。几人跟做贼似的,说个话还时不时回头瞅一瞅,看看周遭有没有第五个人经过。不用说,这自然是叶大鹏跟赵三庚,以及刘小六和牛大武四人。赵三庚实在担心这几个再一不慎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便干脆借口有事,把几人带出了霍严东的营帐,然后找了个安全地方言简意赅地把霍严东跟梁晓才的情况说了一遍。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咱们先前说的大嫂其实他就是小梁兄弟,现在跟大哥在一起的人也是小梁兄弟,就从没有过第三个人。”赵三庚说,“之前你们见的大嫂也是小梁兄弟扮的。” “我就说怎么那么像呢!”牛大武一拍大腿。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咱们的大哥跟大嫂都是男的!”刘小六说,“这不是很奇怪吗?” “是奇怪,可是都已经这样了,你们就当跟以往一样。”赵三庚说,“咱们总不能因为这事就不认大哥吧?叶大鹏你,还有你小六,大武,包括我在内,咱们哥几个在战场上哪一个没被大哥救过?要是因为这点事你们就翻脸不认人,那我赵三庚第一个不答应!” “呸呸呸!”刘小六说,“谁说翻脸了?有什么好翻脸的?就是这一时半会儿顺不过来啊。三庚你是没见过,我跟大武之前见那大嫂,嘿哟,漂亮啊,说话也轻声慢语的,一点儿男儿样都没有!”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想到男人身上的一个妙人啊!怎么就突然变成个男的了?! “该不会是骗咱们的吧?”牛大武抓抓头,“不过也没必要啊。” “应该是真的。大哥还说大娘和关姨都知道。”赵三庚说,“先前我还有些想不通,这放着好好的教头不当,去摆什摊子,现在想来也是想在近处照顾大娘跟关姨。” “对对对!这小梁兄弟对大娘跟关姨那是没得说。想当初我跟小六和他们一道去虎头关,路上他照顾二位长辈别提多仔细了。”牛大武说,“不过我听说他现在摆摊子也赚不少呢。”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赵三庚再次做总结,“大哥能对咱们坦诚这么大的事,那是把咱们当成了自己人。我不管你们怎么想的,我只说两样:以前什么样,以后还什么样!还有,平时说话都注意着点儿,别让再多的人知道。” “可是这男人跟男人……他们怎么……”刘小六还是觉着十分的别扭。想想就觉得,哎哟,说不出来的奇怪。 “想那么多干嘛?”赵三庚说,“咱们就还当小梁兄弟是小梁兄弟,至于他们私底下的事,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别问,别打听,不就得了?”赵三庚看向打蹲下来之后就一直没怎么吭过声的叶大鹏:“我说大鹏,你想什么呢?怎么一直不说话?” 刘小六跟牛大武也看向叶大鹏,却见叶大鹏生无可恋的样子,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赵三庚问:“你到底怎么了?” 叶大鹏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以往不知道小梁兄弟就是嫂子,我还给人拿辣椒粉要帮那人收拾小梁兄弟来着。” 这事赵三庚听说过,问道:“那后来不是没收拾成么?你作什么紧张成这样?” 叶大鹏说:“是没收拾成。可是、可是有天小梁兄弟跟大哥过去找我的时候,我把这事说出来了啊!我当时不知道他是小梁兄弟,我还以为是嫂子呢。” 牛大武说:“那也没啥吧?你看小梁兄弟有好吃的还想着你,不是对你也挺好的?” 叶大鹏说:“是挺好。可我现在愁的不光这。我……我先前跟小梁兄弟说,他给我做凉皮跟花蛤我就给他介绍漂亮姑娘。” 刘小六说:“那你也没啥坏心,怕啥?小梁兄弟肯定不会因为这事收拾你。” 叶大鹏快哭了:“可是我说给小梁兄弟介绍漂亮姑娘的时候,大哥就在旁边。” 刘小六:“啥?!” 哥仨赶紧往后挪挪,一脸同情地看着叶大鹏。叶大鹏顿觉心里拔凉拔凉!他就说呢,好端端的怎么就让他去菜园子干活,搞了半天真是有原因的!可怜他最近天天在地里顶着大太阳捉虫、锄草,都快晒得跟炭球一样了。 不行,必须得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他可是军医,怎么能在地里天天捉虫子呢? “哥几个别愣着啊!倒是帮我想想办法啊,我这可怎么办啊?”叶大鹏想半天都没什么好主意,求助地看向因为知道了同一个秘密而又拉近了一些距离的朋友们。 “这还有啥办法?”刘小六说,“大哥生气是因为你要给小梁兄弟介绍漂亮姑娘,那是不想让小梁兄弟跟别的姑娘在一起。你这么着,你以后单独见他俩时就使劲儿夸他俩般配!那大哥听着必定顺心,他一顺心没准就不让你再去菜地了。再者小梁兄弟听着肯定也高兴啊,那没准我们又有口福了。” “好像有道理。”叶大鹏说,“那往后我就这么干!” 几人纷纷点头,离开了菜园一角。赵三庚去巡视关卡去了,刘小六和牛大武也有他们的事要做。至于叶大鹏,他觉得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先把大哥的气给顺了,不然他这菜园捉虫工的身份估计一时半会儿摆脱不了。 叶大鹏直奔着霍严东的营帐去了,哪知被守卫告知霍严东跟梁晓才都没在营帐内。叶大鹏问了才知道这两人去了校场。 这个时间外头很晒,校场上却仍有人操练。梁晓才跟霍严东出来倒不是为了指导谁,而是为了弄些“健身器材”。校场上有训练用的东西,像是水桶,可以盛水练臂力。还有大木头柱子,拴上绳,有人拖着这东西跑,锻炼肩背跟腰部的力量等等。 不过在梁晓才看来有些不太科学,练不好反容易伤了身体。他拿着纸笔,霍严东给他托着墨盒。他边在纸上量量画画边说:“这里可以清出来,弄上这种云梯。还有这里,完全可以建一个梅花桩。普通的梅花桩没什么意思,咱们可以在梅花桩上打上高架,挂沙袋。还有这里,可以弄独木桥,这里弄个木质矮墙……” 霍严东仔细看着梁晓才画的东西。 钱光祖在的时候根本就不管什么操不操练,他只管能不能贪到钱。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霍严东有心想让铁臂军脱胎换骨,各方面都要比以往有所提升。他一开始是想按虎头军那边的样子来弄个一模一样的校场,但是现在,梁晓才给了他新的想法。 梁晓才正画到可以训练匍匐前进的低桩网,这时就听叶大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大统领!小梁兄弟!”叶大鹏边喊边跑过来,看到他们手上拿着笔和墨,笑问:“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 “弄些操练用的家伙。”霍严东说,“有事?” “呃,倒也没旁的事。”叶大鹏左右瞅瞅,确定附近无人,小声道:“我就是想说,你们两位实在是太般配了!简直就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啊。谁都没有你们般配,真的,太般配了!” 梁晓才:“……” 霍严东挑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大鹏心说这还用说么?!当然是希望你别让我再去菜园子里干活! 不过这样一来他这拍马屁的用意太明显了,于是他忍住了。笑说:“没什么,就是突然这么觉得,所以过来说说。那大统领,小梁兄弟,你们忙,我先走了?” 说完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梁晓才以一种笃定的语气问霍严东:“你觉着他到底想说什么?” 霍严东说:“还能是想说什么?大抵是不想去菜园子干活,又或者是想到那日说要给你介绍漂亮姑娘,心里慌的,赶紧过来补救一下。” 梁晓才笑问:“那你还打算让他继续去菜园子么?” 霍严东说:“去,怎么不去?” 这倒是让梁晓才有些意外了。他还以为叶大鹏这么一顿彩虹马屁,霍严东怎么也得网开一面。没想到这么黑? 叶大鹏也觉得霍严东黑。他都这么明显地夸了,还不通融一下。可又一想,要换是别人说要给他喜欢的人介绍漂亮姑娘,不对,是漂亮小伙,他也得生气!所以这么一看,还是夸得太少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叶大鹏一见到梁晓才跟霍严东单独在一起就夸,夸两人般配,夸梁晓才有眼光! 饶是梁晓才脸皮足够厚,都有点被夸得心里不安了。可他有心想为叶大鹏说两句,霍严东一个眼神就给他阻止了。 叶大鹏这个愁啊,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用错了方法!于是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借着去给霍严东送防蚊驱虫的药粉,哭丧着脸问霍严东:“大哥,我什么时候才能不下菜地啊?你看我一天也不少事,还得配药,谁有个小病小痛的我还得帮着看看。我这天天去菜园子,忙不开啊。” 霍严东头都不抬地说:“下回给我带几瓶伤药过来。” 叶大鹏一愣:“大哥你受伤了?我先前不是给你拿了好多瓶吗?” 霍严东说:“粉状的不好。” 叶大鹏疑惑地说:“怎么会呢?这晚秋到初春时分太干,用膏状的,那是方便药附着在伤口上。可其他时候还是粉状的药好用啊!” 霍严东:“你用还是我用?” 叶大鹏:“……” 叶大鹏狐疑地看了一会儿霍严东,恍然大悟:“我懂了!我这就去配药!” 帐帘子“嗖”地被撩起来,一人影箭似的冲了出去。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这影子又气喘吁吁跑过来,把一堆瓶瓶罐罐掏出来摆在霍严东面前的桌案上,加一起得有十来瓶:“大哥,都在这了。我还加了好几种香料,保管好用!” 霍严东:“办得不错。明儿个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过你记住,这几日见着小梁最好绕着点走。” 叶大鹏正喜着,闻言一愣:“为何?” 霍严东斜过来一眼:“你说呢?” 第67章 你个混蛋 托了叶大鹏的福,梁晓才三天没能好好下地。也怪他太寸,叶大鹏刚好给霍严东准备了瓶瓶罐罐,那郭家少爷找的媒婆就上了门,说是要给他说亲。那霍严东听了能不酸?一酸就没了个节制,把他给折腾半死。也亏得他这几个月一直没疏于锻炼,不然搞不好真能给折腾回现代去。 梁晓才算是彻底领教了什么叫神级醋坛。 不过经这么一折腾,他倒是也同时领教了凉皮跟香辣花蛤的魅力。他这几天没出去,街坊邻居们便时不时来问他最近怎么不做生意,说馋凉皮跟花蛤馋得不行。于是他决定小吃摊子继续支下去。至于蒜蓉粉丝蒸牡蛎他暂时是不打算卖了。这东西不像凉皮那样有技术含量,所以只要是个厨子,吃过一回基本都能做个七七八八。再者都得是现做的才好吃,如果做完拿出去卖就不是那个味道了。 得卖些很难在短时间内被人复制的东西才能有好的销量。可是还有什么是不好被复制,这里又没有,同时他又会做的美食呢? 梁晓才在炕上躺着的几天里尽琢磨这事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自己没想到什么合适的,倒被小壮壮给启发了灵感。 那天碰巧他想吃蒸牡蛎,就去买了一大块鲜姜。结果回到家的时候就听到小壮壮在屋里扯着嗓门儿嚎。这小子最近来了他家之后吃得好,睡得饱,体重眼瞅着见长,嗓门也比以往洪亮。梁晓才赶快加紧脚步,边跑边喊道:“娘,这小子又嚎什么呢?” 关彩衣说:“饿了,这是要吃奶呢!” 家里每天都会买新鲜的牛奶或者羊奶,给小壮壮煮开了之后放温再喝。关彩衣这会儿就在煮呢。梁晓才本来也没太当回事的,可他放姜的时候,刚好看到了关彩衣往碗里盛奶。这让他突然想到他以前特别喜欢的一道甜品:姜撞奶 俗话说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医生开药方。他们最近又总吃海鲜,其实多吃点姜确实是诸多好处。 梁晓才指着另一碗没煮的生奶问:“娘,这些壮壮都能喝完吗?” 关彩衣说:“喝不完的,怎么了?” 梁晓才说:“那您给我留一小碗吧。” 关彩衣问:“你要喝?” 梁晓才说:“不是,我有用。我要做一样甜品,回头要是做成了给您尝尝。” 关彩衣知道儿子最近奇奇怪怪的想法挺多,但都不是什么坏的,便也没多问了。她拿小碗给他盛出来一些之后便端着另一碗去喂小壮壮。梁晓才也不多等,赶紧把小石臼拿出来开始捣姜,滤姜汁。滤好之后发现有点多,他便分两份装进干净的小碗里,再把牛奶加上糖,开始加热。等到牛奶的边缘出现一圈小泡泡,他便把奶给盛出来了,然后往姜汁里一冲…… 接下来就是等。这款甜品在把奶冲进姜汁里之后就不能动,动了奶就很难凝固了。要等差不多过个五六分钟,奶凝固了才算成功。 梁晓才搬了个小马扎,瞪着碗里的奶液进行观察。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他还以为是关彩衣把壮壮喝奶用过的碗送来了,结果不是。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梁晓才看着逆光中的高大男人问道。霍严东很少会在上午回家,回来不是下午就是入夜了。今天他居然在上午回来,梁晓才还挺意外。 “别提了。”霍严东喝了碗水说,“新任城守终于到了。” “那不是好事么?往后一个城里一个城外,分工明确。那什么守城啊之类的都不用你出人了吧?”梁晓才说,“你怎么这表情?来的人不好?” “倒也不是不好。”霍严东看了眼梁晓才,“说起来这人你也认识。” “……苏问清?” “你还记得他呢?”霍严东的表情更臭了。来人可不就是苏问清!那个曾经被梁晓才救过一命,还一道远赴京都送账册的苏问清! 霍严东烦这人。倒不是说这人有什么毛病,而是这小子总认为跟梁晓才一起出生入死过,所以跟梁晓才有着与旁人不同的深厚交情。这人来了之后,他为了交接事谊在今天上午去见了一面,结果三句有两句在跟他打听他媳妇儿,这让他特别不顺心。 也不知道忠勇侯到底怎么想的。带走了不是应该别再放回来了么?居然又给放回来了,还做了盘海城的城守! “啧,他本来就身有功名,当个城守也不奇怪吧。”梁晓才说,“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他原是安南城一名教书先生?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哪里可能一来就成了一城之守?肯定是有什么问题。”霍严东说,“总之往后我不在的时候你少与他见面。” “所以说来说去你就是酸。”梁晓才看着霍严东在那儿皱着眉头,笑说,“你闻闻这酸味,不知道的还以为醋坛子翻了呢。” “还就翻了。”霍严东在梁晓才身边蹲下来,一胳膊把人搂进怀里,“我看他一副跟你特别熟的样子就手痒。” “得得得,你也不想想他那干巴瘦的样子能伺候好我么,熟不熟有什么关系。”梁晓才捏捏霍严东的耳朵,“少想些有的没的,说点正事。我刚做了新的甜品,不知道能不能成。一会儿你尝尝。凉皮这东西天冷了就不好卖了,但是这个肯定能。等凉皮卖不动的时候卖它也可以。” “那不是彻底把你绑住了?”霍严东倒没说行还是不行,但他觉得以梁晓才的能力,没必要去吃这份辛苦,当然了,去军营也不轻松,责任还大,但是总归是吃官家饭啊。如果要选一样什么来做,那他还是觉着去军营里好些。 “有什么绑住不绑住的?我每天就做半天生意,下半天我愿意做啥做啥不就成了?”他也没想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就是想试一试。 霍严东不想让梁晓才太劳累,但是他也知道梁晓才不是那种能长时间闲住的人,便也没再劝。他起身,拉住梁晓才说:“走,回屋说。” 梁晓才还想看姜撞奶撞没撞成,没有当下就起来。他拉着霍严东说:“等会儿。如果成了拿回屋里边吃边说。” 霍严东不用赶着回去,便也没太着急。过了会儿他见梁晓才拿勺子放在那碗散发出淡淡的姜味的奶上,那勺子居然没往下沉。显然,这东西做成了。 梁晓才有些兴奋,拿起一碗说:“这碗我去送给大娘跟我娘吃。那一碗我俩吃。你端的时候小心点儿,可别弄散了。” 霍严东自然按他说的办了。不一会儿梁晓才送完姜撞奶回来,手里拿着俩勺:“来来来,赶紧尝尝好不好吃。” 霍严东正好没吃午饭,有些饿,闻言舀一勺放进嘴里开始品。 梁晓才问:“怎么样?好吃么?” 霍严东说:“不错。细细滑滑的,还有股子奶香味儿,还甜。这东西姑娘家应该能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你做的花蛤肉。” 梁晓才觉得这评价挺中肯的。他记得他上一世去甜品店里吃的时候也是姑娘多。 霍严东问:“对了,这盘海城也没卖甜蜜果子的,那个你怎么不做了?” 梁晓才说:“那是炸的东西,热。再说我之前都是在窑-子门口卖的,那里来往的人大都不在意那东西贵不贵,只管好不好吃。可现在你这身份,我再去窑-子门口卖吃食,你说合适么?” 霍严东心想是有点儿不合适。不过要说真让梁晓才一直在外头卖东西他也觉得不妥。他起初其实没想过他媳妇儿居然能天天坚持的,还想着新鲜几天就过了。可现在看来,这是铁了心要做生意了。 霍严东略一琢磨,从柜子里摸了个小木盒出来,打开递给梁晓才。梁晓才接过来一看,里头居然有两个银元宝,还有一张银票和一些碎银子,大大小小的加一起居然能有个一百二十两? 现下三四两银子就够普通农家一家三口过一年,所以这钱绝对不算是小钱。梁晓才有些意外地看着霍严东:“你哪来这么多钱?” 霍严东说:“有些是军饷,还有些是立了功上头赏的。先前我一个人在营里也没什么花费,基本都攒下了。还有些是大鹏这次带过来的。虎头关那边的宅子卖出去收的钱也都在这。这钱你收着,看看够不够弄个铺子。” 梁晓才捧着钱盒:“……” 他活了二十多年,除去小时候父母给过钱之外,几乎就没人白给他花过钱。这跟霍严东以往给他的生活费可不同。 梁晓才把盒盖盖上,笑说:“你就不怕我拿钱跑了?” 霍严东在梁晓才脑门上弹了一下:“人都是我的,往哪跑?” 梁晓才一把抓住他的手,咬了一口。霍严东的手常年握兵器操磨,茧子特别厚。但是相比起那些细皮嫩肉的,梁晓才反倒特别喜欢这种。他抓在手里摸摸,又拿到嘴边咬。 霍严东也没把手抽走,任他咬,同时说:“反正我月月还有饷银,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横竖家里的人饿不着。” 过会儿,梁晓才还没松口,霍严东问他:“你这是磨牙呢?滋味儿好么?” 梁晓才咂咂嘴:“还成,就是有点骚。” 霍严东笑说:“那是,我刚尿完尿没洗手。” 梁晓才顿时把他手往外一撇:“霍严东你大爷!” 霍严东自然是说笑的,然而两人还是打闹成一团。霍严东把木盒往炕上一丢就扑住梁晓才,梁晓才屈膝向上一顶,霍严东看穿他的意图,马上躲开,接着就被梁晓才按在了炕上。霍严东这时猛一翻身,把两人换了个位置。梁晓才双手被压着,他便抬起头咬了下霍严东的唇…… 身体里“轰”的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烧着了。霍严东没想到梁晓才突然出这样的招数,着实有些招架不住,粗-喘着说:“犯规了你。” 梁晓才舔了舔唇,笑说:“战场上只管有没有用,哪管你犯不犯规?今儿个我就是你的战场,你到底……嗯?” 霍严东直接照着梁晓才身上肉最多的地方拍一巴掌:“青天白日的,羞也不羞?!” 梁晓才这才想起来,对啊,这可是大白天,家里还有长辈在。他不得不手一撑坐起来,说点别的以转移注意力。 “如果要弄个铺子,只简单卖一两样东西估计生意不好做。我要是真弄个铺子就得多卖几样好吃的。”比如火锅。凉皮的季节过去了,火锅的季节就到了,两样交替着卖,或者一起都卖,给客人更多选择。但是如果那么一弄,肯定要找人帮忙了,他自己可忙不过来。 “反正你主意多,想卖什么你自个儿琢磨。我只是不想你到了冬天还在外面,那可太遭罪了。”霍严东说着把最后两勺姜撞奶送进自己嘴里一勺,送进梁晓才嘴里一勺,“别说我喜欢你,就是不喜欢,冲着你照顾我娘这么久的份上,我也得好好待你。” “你娘……”梁晓才顿了顿,看看外头有没有人,确定没有,才说,“我倒真没有照顾她太久。” “怎么说?”霍严东居然没有太意外的神色,只是轻轻挑了下眉毛。 梁晓才转头看了看霍严东,见他似乎并不意外似的,便继续说:“我不是梁小才。准确地说,我不是你们以为的梁小才。”他的声不大,却很认真,“你回老家的时候我大概也就照顾了你娘半个月吧,在那之前一直都是原来的梁小才照顾的。所以要说感激,你真正应该感激的人是他。” 霍严东有点没太听懂的样子,思忖片刻才说:“你的意思是,他走了?” 梁晓才点点头:“记不记得我们在离开河月村之前去过一次绍家?那次算是我去出口气吧。原来的梁小才就是因为绍七想要他,梁大富逼着他,这才寻了死。他死了之后我就在他的身体里醒来了,我的魂魄,不是原来的梁小才,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霍严东:“……” 梁晓才拿勺子有节奏地敲着碗说:“起初也不是有意想瞒你,但这种事毕竟太过匪夷所思,就算我说了你也未必肯信。” 霍严东按住那勺子:“那现在怎么又说了?” 梁晓才说:“咱俩现在这关系,再瞒着你不合适。再者说,不是我的功劳我扛在身上也别扭……你听着觉不觉得瘆的慌?” 霍严东皱了皱眉头:“那倒没有。先前我也觉着疑惑。你懂得很多,身手又了得,完全不像是在小地方长大的孩子。而且我带你离开河月村之后你到哪都能很快适应,也不见你对外面有多好奇,像是见过许多世面的人。但你不说,我也没打算多问。我总觉着你将来有一天会告诉我。” 梁晓才又问:“那你不生气?” 霍严东反问:“为什么要生气?你又不是图我什么才骗我,只是有你的难处罢了。再者说,以你的本事你完全可以自谋生路,不管怎么过都比带着我娘跟你娘强,但你不还是没有丢下她们不管么?” 梁晓才长叹一声,倒在炕上枕着胳膊:“怎么丢啊?丢了她俩就真没活路了。当时也不知道你活着,所以就只能继续装下去。哎不过我跟你去虎头关的时候是真奔着那三千虎头军去的,真不是出于什么善心。不然我就带我娘去别的地儿了。” 霍严东“啪”一巴掌拍梁晓才大腿上:“没亏了你吧?” 梁晓才边笑边搓腿:“没。挑了个最好的。”顿了顿:“咱们找个时间去给原来的梁小才烧点纸吧?咱俩都该谢谢他。刚好也快到中元节了。” 霍严东没作声。 梁晓才问:“怎么了?” 霍严东颇有些担心地说:“怎么烧?烧的话要带上名字跟生辰,这万一……” 万一后面没说,但是梁晓才一眼就看出来了,霍严东是担心他这边会不会出什么问题,毕竟他现在用的是梁小才的身体,生辰自然也不会变的。 梁晓才说:“应该没问题吧,我来都来了还能再走不成?” 霍严东还是觉得有些忌讳,毕竟他熟悉的梁晓才还活着。但如果按梁晓才说的,已故的梁小才确实是对他有很大的恩。尽管对方当时应该是顾及着母亲的安危才代嫁的,但毕竟照顾他母亲好几年时间呢。 最后两人还是去了。霍严东去买了不少纸钱,跟梁晓才一起在夜晚时分来到海边,在沙滩上写了梁小才的名字和忌日等等。然后他画了个圈,把纸钱放在里面点着了。 说来也是奇怪,他们把纸点起来之前周边还没多大的风,结果刚一点上,梁晓才念叨了几句让梁小才来收钱,还有谢谢他这些年对李顺莲的照顾等,旁边就吹来一股小龙卷风把那一堆烧过的纸钱给卷走了。黑乎乎的天也不知道卷去了哪,就是一眨眼功夫便没了个踪影。 霍严东说:“这……应该是收到了吧?” 梁晓才觉着边念与自个儿同音的名字边烧纸钱的滋味儿也是绝了。说:“应该吧。” 说完他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霍严东吓一激灵,赶紧把人扶起来:“小梁!小梁?醒醒!” 探了探梁晓才的鼻息,居然没有呼吸! 霍严东当场一阵眩晕,去拍梁晓才的脸,“啪啪……” 正要拍第三下,梁晓才就醒了。梁晓才抓住霍严东的手:“你、你是谁?干嘛打我?” 霍严东:“……” 梁晓才说:“这、这里怎么这么黑啊?这是哪?” 霍严东猛地把梁晓才推出去:“你?!你是谁?” 梁晓才起身拍拍沙子:“你背我回去我就告诉你。” 霍严东狠狠搓了搓脸,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可是他定睛一看,对面的人影肩膀直抖,那分明就是憋笑憋的!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梁晓才!你混蛋!” 梁晓才“哈哈哈哈”笑出声,既而朝着海边大喊:“梁小才!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娘的!我向你保证!” 霍严东恨恨瞪着梁晓才的后脑勺,等他喊完了,一把揪后脖领子揪过来:“好了,赶紧跟老子回家!” 梁晓才说:“知道了知道了!” 两道身影越走越远了,只余下一波又一波的海浪声。 第68章 结局 伏天过去之后,凉皮的销量便逐渐减下来了,梁晓才出去摆摊子的时候也不似以往多。霍严东见状又开始时不时地劝着让梁晓才到军营里忙活,要么干脆就弄个铺子算了。 梁晓才倒是也不是没想过,但是去军营里太把身,弄个铺子银子又不太够。 他忙活这一夏天也不过攒下八两银子。八两银,寻常一家三口交个两年倒是没问题,但是想在盘海城里买个铺子那是绝对不行。别说那种二层的大铺子,就是单层的小铺子也不行。就算加上霍严东给的那些也还差一部分。 梁晓才知道,要是他跟霍严东说银子不够,霍严东肯定会想办法帮他解决,但他又不想那么做,于是这事辗转就拖到了十月。 十月,秋风瑟瑟,银杏叶都黄了,被光一照甚是耀眼。梁晓才彻底收了摊子不出了,闲的时候帮家里干干活,或者陪小壮壮玩儿一玩儿。再不然就是去铁臂军当壮丁。 霍严东找他帮忙从来不含糊,用霍严东的话说:找媳妇儿帮个忙有什么可客气的? 梁晓才无法反驳。 就像这次,本来他还想去弄点牡蛎拿家里晒干,结果霍严东叫他去看看新弄好的训练器材。 “这不是弄得挺好么?”梁晓才看完之后说,“干嘛还非得叫我过来看不看?” “就是啊大哥,你这也忒不拿小梁兄弟的腿脚当回事了,没事就叫人来。”刘小六嘴欠,笑说,“你又不给他开军饷,这不是欺负人么?” “欺负个蛋?老子人都是他的还给什么军饷。”霍严东说着指了指新弄好的仿制高墙,“主要是让他来看看这个。是不是缺点儿什么?这‘墙’这么高,总不能徒手爬。” “之前给你画图的时候不是说这上头挂几个绳子么?拉着绳子爬到顶再下跃。”梁晓才拍拍光突突的厚木板墙,“也可以弄一些凸起,可以抓握的那种,往上爬。不是立了好多面么,分着来啊。但是练习的时候一定要有个时间限制,不是说上去就行,要努力在要求的时间内完成,这样才能快速提升。” “那到底定多长的时间合适?”赵三庚问。 “我上一遍,你们在心里数时间看我用多久。”梁晓才说完把衣摆一卷,掖在腰带里:“严哥你帮我说开始。” 霍严东点点头,见梁晓才在线外站好,便喊了声:“开始!” 梁晓才像豹子一样迅速蹿了出去,抓住绳子便踩着光突突的木墙板爬到了墙顶,又利落地一跃而下。他整个动作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地方,一气呵成。好像就是一口气的功夫从上到下全都做完了。 霍严东问赵三庚:“记下了么?” 赵三庚说:“记下了,从起步到落地一共就六个数。” 梁晓才说:“那就把沙子装进葫芦里,要八个数的量。练习的人就像我刚才一样一上一下,下来之后刚好能看见沙子落完就成。” 牛大武说:“那每次练习完还得往葫芦里灌一遍沙子?那也太麻烦了。” 梁晓才一愣:“干嘛每次都倒?做个沙漏不就完了么?” 这简直再好解决不过了。然而所有人听完皆是一愣,霍严东问道:“沙漏是个什么东西?” “沙漏……”梁晓才想了想,他还真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时候被发明出来的,但显然这里没有,或者说有,但是可能称呼不同?于是他说:“比如把一定量的沙子装进一个葫芦里,这沙子花多长时间能从葫芦里全部流出来?咱们可以用装沙量来控制流沙时间。这种以流沙计时的东西就可以叫作‘沙漏’。” “可是沙子从葫芦里流出来不还是需要重新灌吗?”牛大武说,“它又不会自己跑到葫芦里去。” “谁说不会?”梁晓才还当什么事呢,“咱们之前学游水的时候用的葫芦都没扔吧?找几个最小的拿过来。” 那葫芦可是铁臂军的大功臣,帮助多少人学会游水呢,自然不会扔。天凉了不能下水之后,鲤鱼小队的人专门把葫芦洗干净放在了通风的地方。 牛大武就跟刘小六一块儿去翻翻,挑了十个最小的拿过来。梁晓才比较了一下,从中选了一对大小最接近的,然后拿了锯条,去林子里锯了些树枝回来。接下来的时间他都在霍严东的营帐门口鼓捣,一会儿锯树枝,一会儿锯葫芦的。等忙活完了,他就做了个葫芦沙漏。 这东西外型看着像缩小的长鼓,两边都有底座。两个底座的边沿由三根同样长的细树枝固定着。另与玻璃沙漏不同的是两个嘴对嘴的葫芦之间有一个约三厘米长的缺口,这是为了方便观察沙子有没有从一个葫芦完全流到另一个葫芦里。 “大概就是这么个东西。不过这两个葫芦的葫芦嘴大小不完全一样,所以两头的流沙时间不可能一模一样长。也就是个差不多的时间,可以用于训练计时。”梁晓才给霍严东演示了一下,“这样来回倒着用,不算麻烦。” “新鲜。”刘小六说,“如此一来只要有个人站一边来回倒就行了。” “嗯,主要是让训练的人有紧迫感。不然大家就只是练,没有个目标,没有办法发挥极限。” “去,找人照着这个多做几个不同时长的。”霍严东把新“出炉”的沙漏交给刘小六,“现在大伙这身子都养回来了,也该是时候紧紧皮了。” 刘小六小心拿着沙漏走了,牛大武也赶忙跟上。赵三庚最是识趣,当然不会留下来,于是他也走了。霍严东跟梁晓才两人便回了营帐。 霍严东这时说:“还没想好要不要弄个铺子?” 梁晓才坐在蒲团上:“弄的话得招人,管的事儿也多,麻烦。而且眼下也没合适的地方。” 霍严东说:“那我要是给你弄个现成的地方呢?” 梁晓才猛地把头转过去:“什么地方?” 霍严东给自己倒了杯茶,一仰头喝尽了之后说:“不能白说。” 梁晓才顿时被噎了一下。之前霍严东问他问题,他也这么做过,说不能白说,怎么着不也得亲他一口。然后霍严东就亲了他一口…… 无语了。 梁晓才凑过去搂住霍严东的脖子:“严哥,我发现你最近学坏了啊。” 霍严东把自己用过的杯子递到梁晓才嘴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一天到晚那么多鬼主意,我还不得警醒着点儿?” 梁晓才把茶喝了,顺势在霍严东下巴上啾了一下:“可以说了吧?” 霍严东这才告诉梁晓才:“城里有一家四海酒楼可还记得?你要愿意,以后可以归你管。” 梁晓才:“……那不是郭家的酒楼吗?!” 郭家的少爷还想花钱买他凉皮的方子呢,他记得这家酒楼生意还不错。 霍严东说:“原本是,现在不是了。情报处的人要买一个落脚点,刚好四海酒楼对外卖,就被情报处的买了下来。他们的首领指名要你来经营。正好你又有手艺,眼下对盘海城也算熟悉。” 梁晓才:“……情报处首领谁啊?” 霍严东说:“遇晋遇侯爷。” 梁晓才:“哦,这就不奇怪了。可就算这样酒楼也不是咱们的啊。” 霍严东说:“酒楼不是咱们的,但是归咱们管。如果盈利了,那咱们抽四成。不盈利的话也不用咱们拿什么。我觉着不亏。” 梁晓才想了想:“那就试试,不干白不干。” 霍严东说:“行,那我就这么回。你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如果不合适他们自然会换人,你就权当玩儿了。上头说了,你要是干得好,额外再给你一份饷银。” 梁晓才心说这可不能当玩儿,机会难得。 当晚,霍严东便带着梁晓才去了四海酒楼。这四海酒楼以后要改名叫“清海酒楼”。至于卖什么梁晓才路上已经想好。火锅、凉皮、雪糕、姜撞奶。当然他还会想办法推别的菜,反正肯定要好好经营就是了。上下两层,一楼可以卖炒菜拌菜,二楼卖火锅! 酒楼里的厨子跟小二都是现成的。不是原来郭家用的人,而是情报处出的。一开始肯定需要磨合,梁晓才就当交新朋友了。 十月下旬,底下的人把梁晓才要的火锅,木炭,还有一些特殊的瓷盘之类的全部准备好,梁晓才又找人算了个良辰吉日,清海酒楼便开张了。盘海城里还没有人卖火锅,他这酒楼一开,大伙还都挺好奇,来捧场的人也颇多。 梁晓才用大骨熬的汤底,里面加了枸杞、葱段、姜片之类的配料。他又让人每天去挖蛤蜊,新鲜的蛤蜊肉收拾干净之后往汤里一涮,入口又滑又嫩,带着股海鲜特有的鲜甜。还有手切羊肉片、白菜、土豆片,以及野生菌,这些都能涮,这生意居然十分不错。 霍严东一有时间就会过来讨口吃的。他每次都是晚上来,跟梁晓才在包厢里吃一会儿,然后就直接在酒楼里住下了。当然也有可能回去。 酒楼内部的人也没谁对他们两人的关系感到好奇,因为他们的关系这些人来的时候便心知肚明。 “改日咱们家里也弄一口这样的锅。”霍严东指着火锅说,“一家人围在家里涮,热闹。” “好。”梁晓才吃得肚子滚圆,靠在椅背上,半晌没吱声。 “在想什么?”霍严东问。 梁晓才转头,看了他片刻,笑说:“在想我们到底是有多深的缘分才能相遇。” 跨越时空,穿过时间缝隙,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一个陌生的人。更神奇的是他们成了伴侣,而他居然为此不想回去。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到这些,都觉得特别神奇。 霍严东问:“你以前在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梁晓才说:“以前呆的地方,房子能盖得特别高。你看咱们酒楼二层吧,我家乡的房子能盖到好几十层甚至过百层。还有,离着多远都能联系。不是写信这种,而是有一种叫‘手机’的东西,我在这边说话,远在万里的另一个人当即就能听到我说的话。” 霍严东:“这么厉害?” 梁晓才:“……” 霍严东笑:“怎么又不说话了?” 梁晓才问:“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霍严东:“什么?” 梁晓才说:“我说什么你都信。换成别人一定会以为我发癔症。但你不是。所以你就是我跟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如果不是你,我会觉得这里没劲。” 霍严东:“啧,我还以为你最喜欢我腰腿有力。” 梁晓才:“要点儿脸!”说完他自个儿先笑起来:“当然这也是其一。好了好了,越说越离谱,走,出去赏月去。” 刚好又到了十五,月亮正圆。梁晓才跟霍严东也没走正门,从包厢窗子里跃出去就是酒楼存酒跟菜的地方。俩人一起坐到房顶上,挨着看月亮。 梁晓才说:“严哥,说说你最开心的事吧?” 霍严东“嗯”一声:“我最开心的事就是能像现在这样,跟你坐在一起看月亮。你呢?” 梁晓才说:“和你一样。” 天下太平,爱人在侧,只要努力生活,就能过得不错。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开心呢? 如果有…… 梁晓才戳戳霍严东:“严哥。” 霍严东:“嗯?” 梁晓才笑说:“我喜欢你。” 如果有,那一定是此时此刻,他们依然相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