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冤枉我家陛下》作者:草莓酸甜 文案: 少女阿俏(叶芷晴)与家人失散多年,一朝归家,对这巍峨大京城的第一印象是登徒子有点多。 某一日,阿俏听闻有人议论皇帝陛下木讷不解风情,大惊,那位调戏讨好起小姑娘来明明再得心应手不过。 又一日,阿俏即将奉旨入宫,惊闻家人暗中悲叹,后宫其实早有陛下的心尖宠表妹,娘娘此去怕要凄凉一生,被那位陛下含在口中怕化了的阿俏又惊呆了,诸位为何总要冤枉我家陛下? 再一日,独宠后宫的叶娘娘(阿俏)被参了,原因是靠美色上位,魅惑君主,阿俏拍案而起:“胡说八道,陛下岂是那肤浅之人,本宫明明靠的是与陛下有一腿,不对,是早有旧情,不对,是……。” 预收文《首辅大人被迫宠妻》求收藏: 有名无分当了十年隐形人的首辅原配苏冉冉重生了,睁开眼,还是美少年一枚的未来首辅,正一脸不情愿的守在她床前。 遵从本能一脚踹过去的苏冉冉在某人看过来的瞬间秒怂:“睡太久,脚麻了,活动一下。” 顾忌某人的小心眼和日后吊炸天的身份,只敢偷偷伸爪,搞点小动作的苏冉冉悲催的发现,假装忘记给人家送饭,自己却莫名其妙跟着体验了一把饿到胃痛的滋味,假装不小心狠踩了某人一脚,自己的脚却疼的让她落泪,……。 美少年:呵呵,……。 某一天,苏冉冉与隔壁的豆腐西施打了一架,被人抓破了脸,某个美少年半个月没敢出屋。 苏冉冉:呵呵,……。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阿俏(叶芷晴),皇帝 ┃ 配角:太后贵妃宇文卓叶老夫人等 ┃ 其它: ================== 第1章 夜色如水,明月如霜。 京郊映秀山山脚下的一户农家中,熟睡的少女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情不自禁的拥紧了身上的被子。 阿俏又做梦了,还是她在山林中奔逃的那个梦境。从前,梦境都是止于大刀砍向她的那一刻,这一次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后续。手拿大刀向她砍过来的黑衣人轰然倒地,白衣少年踏着一地鲜血而来,向她伸出了手。 阿俏的脸颊上似乎还残留着梦中少年苍白指尖上冰冷的温度,少年的脸依然是模糊不清的,阿俏却知道,那张脸好看的过份。可惜少年的指尖是冷的,拥抱也是冷的,整个人都似冰雪凝聚而成。明明是她的救命恩人,阿俏回忆起少年的时候,却隐隐的畏惧。 少女抱紧了自己,在清冷的月辉下偷偷的哭泣。没有了过去的记忆,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家人,也记不起回家的路。在这样的夜里,她仿佛又回到了没有被阿叔阿婶领回家之前的日子,生命中只有无边的孤独和惶恐。 过了不知多久,哭累了的少女才迷迷糊糊的再次睡了过去。等到再醒过来时,她就又是白日里那个爱说爱笑爱撒娇喜欢抱抱的小姑娘了。 同样的夜晚,御书房中,泰安帝心神不宁的批阅着奏折,身边只留了一个小太监伺候茶水。 太监总管万大福捧着一个匣子走进来,小太监立刻知机的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泰安帝收了笔,抬眼望去:“事情都安排好了?” 万大福连忙应是,先恭恭敬敬的将手中的匣子奉到了御案上:“陛下,这是暗卫今日刚刚送到的,”,接着禀报道:“暗卫已经将那封信和姑娘小时候的画像放到了叶大夫人房中,只要她明日依约前往那凉亭附近,自会见到姑娘。姑娘长相与生母叶三夫人极像,叶家人应该一眼就能认出。” 泰安帝不放心的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将匣子里面的书信和画轴取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良久才低笑一声,叹道:“朕日日夜夜担忧不已,难以安眠,就怕那个小娇气包在外面受了委屈,冻着了饿着了累着了吓着了。她这个小没良心的,日子倒是过的有滋有味的,还学会淘气了。” 御案上,两幅展开的画卷上,画的都是同一个带着紫色面纱的少女。其中一幅,少女正踮着脚,拿着竹竿在打枣子;另一幅,是少女拿着小弓箭追着山鸡跑的画面。 万大福立在一旁陪笑道:“姑娘的性情实在招人疼爱,暗十七那样冷肃的性子都恨不得把姑娘当成亲闺女疼了,这可真是……。” 泰安帝轻飘飘看过来一眼,万大总管立刻心惊胆战的闭了嘴,还在心里偷偷给了自己一巴掌。万大福啊万大福,你怎么又忘了陛下是一个大醋坛子的事了呢?你这一多嘴,完了,暗十七那点功劳怕是已经被陛下扣没了。 泰安帝的手指眷恋的抚过画卷上少女的脸颊,吩咐道:“给暗十七传话,让他们该怎么伺候就怎么伺候,万不可为了遮掩身份,就委屈了姑娘。还有,叶相府上也盯紧了,有什么事立刻上报。你再查一查,看看有没有其他遗漏的,想到什么,再来禀报。” 万大福接了命令,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出去办事了。 御书房内,只余泰安帝一人,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面对着满室的孤寂,堵画思人,品味着悔恨交加思念若狂的难言滋味。 虽然夜里没有睡好,阿俏还是早早的就起床了。她昨天就和阿叔余七约好了,今日还要和他一起上山去玩。 阿俏像模像样的挎着一个小篮子,拉着阿婶的手,跟在高大的余七身后,往山上去。 一家人出门很早,路上却还是遇到了很多早起的村人,大家互相打着招呼,都热情的很。阿俏不由庆幸自己出门时就戴好了面纱,她们千里奔波才来了京城,在这里安定了下来,可不能再因为她的容貌给家里惹祸了。 对于几个月前还在北部的深山老林里摸爬滚打的猎户余七来说,京郊这映秀山简直就是自家的后院子,那些山鸡野鸭子捉起来简直不要太顺手,连阿俏都偶有收获。这一次,又是满载而归。 因为猎物和果子有点多,余娘子就提议走另一侧的路下山:“正好岔路口那里有一个凉亭,到时候阿俏过去歇个脚,我和你阿叔找一个显眼的地方把东西摆出来,看看能不能卖给那些贵人们,咱们还能多赚几个铜板。” 那条路一边通向阿俏她们住的村子,另一边则通向贵人们别庄聚集的那片山。路面宽敞又好走,此时又正是秋游的好时节,京中的贵人多有结伴去别庄小住的,路上的车马颇多。要是真能遇上喜欢野味的贵人,余七就不用费力的将东西背去集上卖了。 一家人达成了共识,就往那个凉亭的方向走。眼见快到地方了,却出了变故。 一群人从后面策马而来,余家夫妇赶紧护着阿俏向道边让去。为首的锦衣公子已经纵马而过,却突然勒住了缰绳,调转马头看向余七的背筐,用马鞭指了指:“那只锦鸡可是活的?” 余七见来了生意,赶紧上前两步:“回公子的话,是活的,这是小的刚刚在山上发现的,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品种,又好看又机灵,费了小人一家好大的劲才捉到的。” 锦衣公子使了一个眼色,立刻有随从丢了二两银子到余七的背筐中。那随从长鞭一甩,就轻松的将那只罕见的金丝羽冠红毛锦鸡捉在了手中。 余七连连道谢,又带着妻女向后退了几步,摆出让行的意思。 那锦衣公子却不肯走了,目光盯着把自己整个缩在余娘子身后的少女,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凭他阅尽千帆的眼力,他一眼就可以断定,那带着面纱的少女必定姿色不凡。最吸引他的,却是那双清澈如水,不染一丝尘埃的双眸。 阿俏的身子有些弱,哪怕选了这条好走的路,她也早就有些吃力了,被人半路拦下之后,她便安心的躲在余娘子身后,趁机歇口气。 她想起在那个老猎户家醒过来时,他们老两口总是笑她太娇气,多走几步路也要哭鼻子。那时候,她总是会不自觉的喊“哥哥”,却拼了命也想不起来哥哥去了哪里,长什么样子。 “哥哥,脚疼。哥哥,要抱抱。哥哥,阿俏好怕。哥哥,……。” 每一次脱口而出后,发现再也无人回应,她都会哭上一场。 如今一年多过去了,她早就不是那个病中醒来,发现自己忘记了过去,只知道害怕的哭鼻子的小娇气包了,如今,她甚至能自己走上山,再下山来了。不知道模糊记忆中那个无处不在的“哥哥”知道了,会不会对她刮目相看?她又想起昨夜梦中的那个少年,他会不会就是她唤了无数次的哥哥呢? 锦衣公子宇文极拿着马鞭在手心敲了敲,笑着开口道:“你这锦鸡,本公子突然不想要了。倒是这个小姑娘,你开个价吧。” 余七愣了一下,讪笑道:“公子真是风趣,小女粗鄙,哪敢入贵人的眼,这锦鸡就当小的孝敬您的,我这就把银子退给您,还请您大人大量,别和我们一般见识。” 宇文极身后的一群公子哥立刻哄笑起来,其中一位蓝衣公子“好心”提醒道:“你这汉子,也太眼拙了吧?这位可是富春侯府上的大少爷,未来的国舅爷看上了你的女儿,那可是她百年修得的福分,你这傻子怎么还往外推?还不赶紧叫小姑娘摘了那碍事的面纱,上前给大少见礼?” 阿俏从刚才被这人提及时,就无声的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这登徒子怎么跟那苍蝇一样,走到哪都能遇得上?她装作害怕的样子将头垂的更低了一些,小手借着面纱的遮挡,飞快的在脸上动作了几下,又收回了衣袖中。 宇文极居高临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觉得兴致更浓了一些,他假作犹豫的逗弄道:“算了,今日急着回京,不能再耽误功夫了,让他们走吧。” 余七立刻点头哈腰的道谢,然后对身后的母女呵斥道:“磨蹭什么?还不快走?别挡了贵人们的路。”他话音才落,阿俏已经拉着自家阿婶的手冲了出去。她跑的方向,却不是通往自家村子的路口,而是她们原本要去的凉亭方向。 擦身而过时,长鞭凌空袭来,卷向了阿俏腰间。余七夫妇立刻变了脸色,就要欺身上前,却见自家连声尖叫的小姑娘不着痕迹的冲他们摆了摆手。 宇文极借着长鞭将小姑娘卷上了马背,一把就扯下了那面纱,他身后的公子哥齐齐的发出了一声怪叫。 原来少女本该绝美倾城的脸庞上,竟然密密麻麻的长着一堆黑乎乎的大瘤子,隐隐还有让人作呕的气味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新书来了,暂定每晚九点更新! 小天使们别忘记动动手指点一点收藏哦! 已有完结作品《报恩小娘子有点懵》,正在走实体出版流程,欢迎点击。 PS:本文甜宠,1V1,不要被前面的情节所惑,请放心追文,一切都会交待清楚的。 预收文《重生后宠兄日常》求收藏: 身为大长公主的继女,身份尴尬的顾安宁一生谨小慎微,却仍处处遭人算计,最终含恨而终。临终前,她最大的遗恨是没有机会对默默守护过她的丑兄说一声对不起。 重来一世,赚钱是乐趣,复仇虐渣是顺便,宠兄才是她的王道日常。 顾衍刚刚习字启蒙,顾安宁已经理直气壮的满世界寻名师:“我哥哥天姿聪颖。” 顾衍刚刚习武,顾安宁已经满世界搜寻神兵利器:“我哥哥是要当大将军的人,寻常之物岂能近身?” 每一天都是顾安宁炫哥哥的好日子,直到有一天,那人成了她的夫君。 顾安宁被人抱着绕过了路上的一颗小石子,忍不住羞红了脸,偏偏还被某人逼在墙角追问:“安安今日怎么没有夸一夸为夫?” 第2章 “竟然比本公子想像的还要美,真是人间极品。小姑娘,跟本公子回家去,如何?” 在场的人都被他这奇特的反应惊住了,连阿俏都傻傻的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个法子,她百试百灵,赶跑了不下十个登徒子了,这一个怎么不好使了? 一向心狠手辣的宇文公子似乎被小姑娘傻乎乎的样子取悦到了,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够了,他才拿出一方洁白的手帕,向小姑娘脸上擦去:“真是一个调皮的丫头,故意把脸弄的这么脏,是在考验本公子的眼力吗?” 这一刻,阿俏终于害怕起来,她拼命向后仰着身子,眼中水光隐现,心中暗暗祈求“神仙哥哥快来救我,神仙哥哥快出现。” 宇文极竟然毫不嫌弃那看起来就让人作呕的瘤子,温柔又耐心的一个一个将它们“摘”了下来,阿俏抖的更厉害了,心中却在暗中思索着脱身之法。 不知是哪路神仙终于听到了阿俏心中的祈求,竟然真的来了救星。马蹄声传来,一位头戴抹额的公子领着一队侍卫,护着一辆马车从后方驶来,很快到了近前,马车上大大的“叶”字十分醒目。 两方人马在这样的场景下相遇,一时都沉默了。 马车慢慢的停了下来,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推开了车窗,柔声问道:“坚儿,可是到了地方吗?宇文公子?还有你们几位,这是……?” 阿俏立刻不管不顾的挣扎起来:“夫人救命,这位哥哥救命,有人抢劫,拿了猎物不给钱。” 宇文极又被取悦道了:“真是一个机灵的小丫头。” 这个丫头不说有人强抢民女,却说自己拿了她的猎物不给钱,既保全了名声,又让对面的人能放心开口,随便开句玩笑就能出言变相劝阻他了。 他俯下身,在阿俏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今日先放过你,回家好好准备,三日后我来接人。” 说完,他一甩手,便借着缠在阿俏腰间的鞭子,将小姑娘稳稳的放到了地上,又收回了鞭子,下了马,带着身后的一群人像模像样的向那位夫人见礼:“原来是叶伯母,宇文极这厢有礼了。” 那位头戴抹额的公子这才收回了紧盯着宇文极的视线,看向阿俏。这一眼,他便愣住了。 宇文极一点也没有正在做坏事被抓包的窘迫,竟然还陪着叶大夫人聊了起来:“听闻张家伯母今日在别庄设宴,刚才正巧遇到顾家和沈家的马车,两位夫人似乎也是去赴宴的,怎么,叶伯母竟然没收到帖子吗?怎么这么早就回城了” 叶大夫人此时也看清了阿俏的面容,她强忍着心底的震惊,敷衍道:“府中有事,便先告辞了。” 听了这话,宇文极和他身后的那群公子哥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如今已是泰安二年秋,转眼间,新帝登基已经两年了。 自从一年前常老相爷病逝后,政事堂便一直由张相爷和叶相爷两位副相共同掌理,首相之位一直空缺。但这终究只是暂时的,将来首相的人选必是从两位相爷之中择选其一。因为这事儿,从前一直关系亲密,守望相助的叶张两府,关系就微妙起来,来往都少了许多,连两位相爷在朝上也偶有争执。 那位头戴抹额的,正是叶相爷的长孙叶坚,他轻咳一声,很不客气的开始赶人:“宇文兄没事的话,就赶紧走吧,我和母亲还有事要办。” 宇文极也不生气,竟然真的听话的带人离开,直奔京城而去了。临走前,他看了阿俏一眼,小姑娘只给了他一个乌黑的头顶。 一时间,在场的便只有叶府一行人,还有阿俏一家三口。 叶大夫人袁氏望着阿俏那熟悉的眉眼,轻轻抚了抚袖中早上发现的那份信,差点当场失态。 这一日,的确是张相爷府上的当家大夫人程氏设宴的日子,宴席摆在了她自己在京郊的陪嫁庄子上,身为好友的袁氏昨日就到了,还宿在了别庄上,两个好友畅谈到很晚才睡。 此次收到帖子的,都是几位关系亲近的好友。大家难得齐聚,好不容易摆脱了府中的俗务,能像这样吹着小风,喝着小酒,赏菊品蟹投壶,真是再自在不过。原本还计划着今日去游湖,没想到,一早起来,袁氏却突然提出了告辞。 收到神秘信件的事,袁氏只和张大夫人程氏提了提,对其他人,她只推说府中有急事要赶回去,等到长子来接,便拿起酒杯自罚了三杯,不顾众人的挽留匆匆离开了。她眼中那掩饰不住的焦急,自然瞒不过几位好友的眼睛。 大理寺卿夫人顾氏有些担忧:“袁姐姐府上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她当家主事多年,遇事一向镇定,我还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着急过呢。晚一点儿,咱们要不要派人去问一问?” 程氏摇了摇酒杯:“用不着,她这个人就是喜欢操心,这么多年也不嫌累,随她去吧。” 她见过袁氏最慌乱无助时的样子,袁氏离开的缘由她又已经知晓,自然不担心。可是她这话一说出口,却让旁人听了难免多想。 几位好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的想起了那些两府不和的传闻,还有自家相公散朝后带回来的关于两位相爷当朝争执的只言片语,赶紧纷纷打起了圆场。 其中一位便笑着对程氏道:“这袁姐姐可真是一个没福气的,咱们好不容易借着你下的帖子,能出来躲几日清闲,她竟不能如愿。才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让人请了回去。” 另一位立刻帮腔道:“自袁姐姐嫁过去,叶家老夫人就当起了甩手掌柜。这么多年,这中馈都是由袁姐姐打理,府上又是三房同住,人多事儿就多,离不得她,也是难免的。改日咱们追到她府上去,让她好好摆两桌酒给程姐姐赔罪就是了。” 程氏笑而不语,只是招呼众人继续饮酒作乐。她这样的态度,让其他几位心中更多了几分猜测。 阿俏的面纱被那个登徒子宇文极带走了,无奈之下,她只得拿出一方帕子,遮挡住了自己的脸。小姑娘规规矩矩的上前,向袁氏和叶坚施礼道谢。 早就被吓傻了的余七夫妇也连忙上前,不停的弯腰致谢,叶坚连忙让人拦住了他们。 “几位不必如此,举手之劳而已。只是那宇文公子身份非同一般,又是一个非常执著的人,几位就这样回家去,怕是不妥。母亲,不如今日我们就好事做到底,先将这几位送回去吧,免得宇文府上的人暗中跟踪他们,再行不轨之事。” 袁氏与儿子对视一眼,心中同有所感,怎会不点头应下。 她柔声道:“几位就搭我的马车回去吧。我让车夫多绕行几圈,免得被人发现了你们的住处,寻上门来。” 说完,她又转身嘱咐自家儿子:“阿坚,你记得留两个人,找一找那凉亭在哪里,让他们在那里等一等府里来送信的人。” 余七夫妇都有些惶恐,倒是阿俏表现的更镇定一些,在叶大夫人的坚持之下,她先行上了马车,余娘子紧随其后,余七则由叶大公子的亲卫骑马带他。 阿俏上了车,便主动说道:“夫人,我知道那个凉亭的位置,我来给你们指路吧。我与夫人真是有缘呢,我一见夫人就觉得特别亲切,而且我们本来也是要去那里歇脚卖东西的,说不定没有刚才的事,我们也会遇到呢。” 小姑娘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微翘,袁氏见了眼泪差点掉下来。太像了,太像她的晴姐儿了。 余娘子心中后怕,一直紧紧的将小姑娘搂在怀里。刚才如果不是收到同伴的示警,知道叶家人马上就到近前了,她和相公就直接冲上去了。 一路无话,马车七绕八绕的,终于从一个不显眼的路口拐了出来,停在了余七家门前。 余七家住在村东头紧挨着山脚下的那间小院子里,院子不大,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看起来也格外干净整洁,院中姹紫嫣红,种了些花花草草,都是余娘子和阿俏从山上移下来的。 院中树下还有一方桌椅,平日里阿俏最喜欢坐在那里绣东西。 “今日多亏了夫人和公子相救,我家阿俏才得以逃过一劫,如果两位贵人不嫌弃,还请留下用一顿便饭,让我们聊表心意。虽说菜色寻常,却胜在新鲜。” 阿俏回到家中,就洗去了脸上那用来骗人的东西,因为觉得带着面纱出来见恩人有些失礼,她便这样直接出来了。 听到自家阿婶的话,她也帮腔道:“几位就留下来吧,今日的猎物多,我阿婶的手艺又特别好,肯定会让几位满意的。” 此时就算她们不留客,袁氏一行又哪里迈得动步,哪怕厚着脸皮也是要留下来的。 袁氏和崔嬷嬷被迎进了屋,叶坚则由余七陪着,在院中闲坐品茶。那茶是用山上的野菊花蒸制晒干之后泡的,带着一种特别的清香,又配上了一点野蜂蜜,好喝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的话点一点收藏哦! 欢迎小天使们评论留言! 第3章 袁氏面容极其普通,论姿色连中等之姿的余娘子都不如。但她身上自有一种高贵优雅的气质,让阿俏见了就觉得特别的亲切熟悉,还有一种其名的信赖感。 阿俏亲手给袁氏奉上了一杯茶,然后搬了一把小凳子坐在了她的旁边,仰着脸问道:“夫人,您能给我讲一讲那宇文公子的事吗?国舅爷很厉害吗?他这样的官职,什么样的人才能管得了呢?” 阿俏此时已经意识到,今日这个登徒子很棘手,若是不能有好的脱困的法子,说不定他真的会找上门来的。唉,也许她和阿叔阿婶又得搬家了,她很喜欢这里,不想再搬家了。 袁氏见了小姑娘愁眉苦脸的样子,强忍着心中的焦灼,给小姑娘讲起了宇文家的事。 “好孩子,这国舅爷并不是官职,而是指太后或者皇后的兄弟。那位公子叫宇文极,出自太后的娘家富春侯府,他的父亲就是当朝国舅爷。他是宇文贵妃的亲哥哥,太后娘娘的亲侄子。陛下一向盛宠贵妃娘娘,若是有一日,宇文贵妃变成了皇后,那位公子才能成为国舅爷呢。” 阿俏苦恼的小脸都要皱成一团了,完蛋了,这个登徒子来头好大,人家后面的靠山她一个也惹不起呀,连她最喜欢的皇帝陛下都是人家的靠山啊。算了,自家还是赶紧收拾收拾搬家吧。 这一日,余家的午饭格外的丰盛,余七还特意去打了点酒,用来招待叶公子。 当农家小院里飘起饭菜香时,别庄中的宴席刚刚结束。几位夫人都饮了酒,此时酒意上头,便都回屋休息去了。程氏这才得空召见了一直等候在外面的管事,管事的禀报让她不由皱紧了眉头。 “你是说,根本没有人来给叶大夫人送过信?那袁姐姐那封信是怎么收到的?从天上掉下来的?” 那管事的也一脸疑惑:“属下查问了庄子里所有的下人,都说没有帮人给叶大夫人送过信,而且除了几位夫人带过来的人,再没有外人进出过庄子。” “再去查,这一次,慢慢查,悄悄的查,务必要将那送信之人找出来。再给府里传信,让他们派人来加强庄子上的守卫。” 管事的应下,又问了一句:“叶大夫人母子那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可要属下派人去找一找?” 程氏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袁姐姐是一个心中有数的,不会让自己置于险地的。她那边的事你不用管,你只要把那封信是怎么递进来,怎么直接送到袁姐姐屋子里的事查清楚就行了。” 程氏一脸凝重,这送信的人好大的本事,竟然能在她眼皮子底下玩花样。今日敢在她的庄子上动手脚,明日还不得把人安插到相府中去? 袁氏离开之前,已经和她直言,是有了当年走失的那个小姑娘的消息。对方竟然连这桩秘事都能知晓,这才是最让程氏心惊的。 那桩旧事,如今除了叶家人,怕是也只有程氏和她的婆母张老夫人知晓内情最多了。她们能知情,还是巧合之下碰上了。 十一年前,程氏陪同自家婆婆去城外的圣心庵听慈恩师太讲经,叶家三夫人甄氏听闻她们来了,特意带了两个女儿过来给张老夫人请安。甄氏母女已经在山上住了三日,正准备晚些时候下山回府去了。 分别的时候,程氏还赠了两个小姑娘一人一个荷包。那荷包是她亲手绣的,因为甄氏母女来的突然,她没有备礼物,便装了满满一荷包的金珠子给小姑娘们玩耍。 谁知不到一个时辰,她们婆媳就收到了叶府四姑娘走丢了的消息。两家人迅速封锁了下山的要道,又将圣心庵和后山翻了一个底朝天,却仍然没能找回那个小姑娘。 程氏到现在还记得那一日的混乱,袁姐姐的慌乱无助悲痛欲绝,叶三夫人的疯狂和那几个下人的鲜血。其实如果不是当年叶三夫人急中生怒,当场就将几个贴身伺候晴姐儿的下人都处置了,也许……。 程氏的贴身嬷嬷替她卸下钗环,出言劝道:“夫人就别再想那些陈年旧事了,快抽空歇息一会儿吧,叶大夫人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她一个当伯娘的,能坚持派人寻找了这么多年,实在不容易,这些菩萨都看着呢,一定会保佑她心想事成得偿所愿的。” 这个嬷嬷是程氏的乳娘,是她信得过的人,程氏这才和她多说了几句:“嬷嬷有所不知,那晴姐儿虽然是叶家三房的姑娘,却从小就是呆在袁姐姐身边长大的,这情份自然非比寻常。再者,我猜测,当年甄氏非要带着两个小姑娘去了圣心庵,还住了好几日,这其中怕是有与袁姐姐赌气的成份在。” 嬷嬷听了这话,赶紧双手合十:“哎哟,那菩萨可千万要保佑,别让叶大夫人这次再扑空了。” 程氏也感叹道:“是啊,找了十一年了,也该有一个结果了。人家的亲娘都放弃了,偏偏她那个倔脾气,说什么也不肯放弃。若是再找不到,唉……。” 饭桌上,阿俏眉眼弯弯,依次招呼众人道:“夫人尝一尝,阿婶的手艺特别好,做的菜特别美味。嬷嬷也多吃一点,千万不要客气。还有阿婶,你忙碌了这么长时间辛苦了,要多吃一碗饭才行。” 她见袁氏不怎么动筷子,犹豫了半天,还是拿起了公筷,分别帮袁氏崔嬷嬷还有余娘子夹了一些菜。 崔嬷嬷留意到这小小的细节,不由多看了那双公筷几眼。余娘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着解释道:“这都是我家阿俏的小习惯,这孩子从前的日子过的必定极好,生活上可比我们这两个粗人讲究多了,连吃饭的时候都要多备一双筷子,方便给家人夹菜。” 崔嬷嬷手一抖,筷子差点掉了下去。余娘子却像什么也没透露一般,继续用餐了。 袁氏拿起筷子,细细品尝起阿俏帮她夹的菜。小姑娘的话一点没有夸大,这位余娘子的手艺是真的好。这样的厨艺,就这样埋没乡野,倒是可惜了。 一顿饭的功夫,叶坚已经从一起用餐的老实人余七口中得知了不少事。 原来,这一家三口并没有血缘关系。他们是因缘际会凑到一起,才成了一家人的。这一家子原本也不住在京郊,他们是从遥远的北地而来,前来京城为阿俏寻医治病的,只是城中房租昂贵,这才暂时租住在这里,靠打猎刺绣为生。除了治病,他们还受了高人的指点,想在这里帮小姑娘找寻到家人。 余七喝了一口酒,一脸笃定的说道:“那位大师说了,只要来了京城,阿俏的病就能治好,家人也能找到。大师还说,根本不用我们去找,就会有贵人找上门来,帮我们阿俏找到家人的。只要回了家,阿俏以后就能福运连连一生顺遂了,比跟着我们夫妇强多了,我们虽然舍不得,还是来了。” 余七说完这话,看着对面的少年呆了一会儿,突然跳了起来,冲着屋里喊道:“娘子,阿俏,你们快出来,我找到贵人了,我找到贵人了啊,贵人这不是已经上门了吗?” 相对而坐的两家人都有些激动,等袁氏说出阿俏神似她十一年前走失的小侄女,并拿出那封神秘信件中附着的画像时,余氏夫妇都面色复杂起来,似是失望又有些庆幸,倒是阿俏,拿着那幅小女童的画像看了又看。 那幅画上的小女童,赫然就是当年晴姐儿走丢时的模样,她身上穿的那身衣裳还是当年袁氏亲手做的,她当时看到这幅画,一眼就认了出来。 “余大叔,这事有什么不对吗?” 被叶坚点名的余七有些紧张的碰了碰自家媳妇:“还是你来说吧。” 余娘子带着几分迟疑向袁氏确认道:“夫人刚才说,您要找的是十一年前走失的女童?可是我家姑娘,是两年前才与家人失散的啊。” 崔嬷嬷心下一沉,立刻追问道:“两年前姑娘都多大了,就算走散了也应该记得回家的路吧?最不济也能说出家里的住址吧?” 阿俏端正的坐好,认真解释道:“夫人,嬷嬷,阿俏是因为生了一场大病,醒过来的时候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了,除了自己叫阿俏,别的事都想不起来了,就算偶尔记起一些,也是模糊不清的。虽然时间对不上,但我总觉得对夫人和这位公子,甚至还有这幅画像上的人,都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不如我们再试着对一对其他信息,也许会有新发现呢。” 其实这些年来,叶家一直在暗中派出人手,到各地悄悄的找寻四小姐,办事的人也带回来过不少相像的姑娘,可是每一次最终都是让人失望的结果。 袁氏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了。她笑着点头,对阿俏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小姑娘立马听话的照做了。 第4章 袁氏拉起阿俏的手,笑着问道:“孩子,你可愿意告诉我,你的身上可有什么胎记或者伤疤?身上可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比如从小就戴着的玉佩之类的物件?” 阿俏摇了摇头:“夫人,阿俏身上没有胎记,伤疤也没有,不过,阿俏有这个。” 她从袖袋中很宝贝的拿出了一个荷包,递到了袁氏面前。那个荷包用的料子非常好,只是略微有些陈旧了,封口打结的地方还有一道大大的口子,像是被人扯破的,然后又被人用生疏的手艺歪歪斜斜的缝补起来了。 “这个是阿俏醒过来的时候,就一直贴身戴着的,应该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袁氏伸手将荷包接了过去,端详了片刻,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荷包由内向外翻了过来。荷包里层的边角处,绣着一个梅花,花蕊中藏着一个小小的“梅”字。 这荷包分明就是当年程氏在圣心庵时送给晴姐儿的那个,这个标记是张家大夫人程氏从闺中时就有的习惯,但凡她绣的东西,都会有这样一个标记,只有特别亲近的人,才知晓此事。 崔嬷嬷不知道和这个荷包有关的内情,她有些失望的追问了一句:“姑娘,您的身上真的没有伤疤吗?从前也没有吗?” “以前有没有过,阿俏不记得了,反正现在肯定是没有的,胎记伤疤都没有。至于玉佩之类的,现在虽然没有,以前应该是有过的,我总是觉得,我是有一块玉佩的,那应该是一只小兔子玉佩,有一只脚有裂痕受伤了的小兔子,只是自阿俏从病中醒来,却从未见到过这样一块玉佩。也许是梦里见到过,然后不小心当了真?” 崔嬷嬷听到这里,惊诧的站了起来。那块玉佩磕出裂痕的时候,只有她和夫人陪在四小姐身边,这件事,除了当年四小姐身边贴身服侍过的,别人怕是无法知晓的,而那些人早就不在人世了。 袁氏激动的问道:“孩子,那你可还能忆起,那只小兔子是哪只脚受伤了?” 阿俏脱口而出:“是左脚”,同时还下意识的做了一个将玉佩举起送向嘴边的动作。 袁氏一只手死死的握着那只荷包,另一只手颤抖着抚上了小姑娘的脸颊,声音哽咽:“晴姐儿,那只小兔子会受伤,是因为你在花园玩耍的时候,不小心将玉佩磕在了石桌上,有裂痕的地方正好在兔子脚上。你娘要带你一起上山听经,你很喜欢那块玉佩,非要带着走,伯娘就想着,等你从山上回来,再将玉佩送去陈老师傅那里让他修补。谁知道……。” 谁知道,她的小姑娘就那样带着她的小兔子玉佩一起消失了。这一别,就是十一年。 阿俏乖巧的任由泪流不止的袁氏抱着,有点傻乎乎的样子。 叶坚眼睛红红的侧过了头去,崔嬷嬷也陪着掉起了眼泪,余七夫妇则呆呆的坐在对面,神色复杂,满眼的悲伤和不舍。 过了一会儿,余娘子默默的起身进了内室,拿了一个小包袱出来,放到了袁氏的面前:“还请夫人看一看这个。这个包袱里面,是两年前姑娘与家人失散时穿的一身衣裳,料子很不寻常。我从前在大户人家的针线房做过工,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料子。若是姑娘从前生活在这样的人家,那身上应该有的伤疤能消除掉,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袁氏看似随意的打开包袱翻看了两下,就示意崔嬷嬷将包袱收了起来,笑着对余娘子说道:“多谢你想的这样周到,还替晴姐儿留着这些。如今晴姐儿已经找到了,其他的事都是小事儿,不急,咱们以后再说。” 阿俏仍然被袁氏搂在怀里,闻言忍不住问了一句:“夫人,那个荷包是您的吗?您怎么就能确定我是晴姐儿了呢?您不用再确认些别的了吗?” 有钱人家认女儿这么草率的吗? 阿俏既觉得自己刚才根本没能证明什么,又觉得她们没有找错,心里矛盾的很。 崔嬷嬷笑道:“夫人既然认准了,那肯定就错不了。您可是我们大夫人亲眼看着出生的,小时候又与我家夫人最是亲近,比亲母女还亲呢。夫人是不会认错的。” 袁氏看出了阿俏的纠结和迟疑,附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阿俏先是大吃一惊,然后红着脸摇了摇头。 袁氏笑着拍了拍小姑娘:“从前你是没有留意过,今日不如随我去亲眼验证一下。你自己都不知道的胎记,如果真的有,就说明我没有认错人,对不对?” 过了好一会儿,阿俏才强忍着羞涩,跟在袁氏身后进了内室。再出来时,她的脸红的越发厉害了,脸上却没有了迟疑,只有欢喜。 袁氏出了内室就紧走几步,到了有些难过的余七夫妇面前,对着他们郑重的行了一个大礼。叶坚也赶紧起身过去,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余七夫妇连忙起身,一边摆手一边后退:“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袁氏道:“二位对我叶家有恩,这大礼自然受得。阿俏的确就是我们的晴姐儿,我们已经找了十一年了,如今总算找到她了。其实,真正能证明身份的证据,就在她的身上,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晓罢了。多谢你们这些日子对晴姐儿的悉心照顾,这份恩情,叶家不会忘的。只是,我这里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二位成全。” 余七夫妇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预感。 果然,袁氏接着就道:“府上还有晴姐儿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叔伯婶婶在,大家伙盼着这一天,也盼了十一年了。我想今日就带晴姐儿回府,还请二位谅解我的唐突与急切。” 阿俏听了这话,赶紧跑过去拉起了余娘子的手,笑着对袁氏道:“大伯母,我要带着阿叔阿婶一起走的,他们也是阿俏的亲人,阿俏想让他们留在我的身边,可以吗?” 小姑娘俏生生的站在那里,目光坚定又信任的望着袁氏,等着她的答复。 袁氏抚额长叹了一声:“哎哟,这可真是,我实在是太激动了,竟然连话也说不清楚了,您二位自然是要与我们一起进京的。我的意思是,咱们一会儿就出发,这里的家什物件就先留着,还有这院子的事,等回头我再派人来处理,可好?” 当家主事这么多年,袁氏还是第一次犯这样的错误。实在是梦中奢望了无数次的事情,竟然成真了,让她激动的什么也顾不上了。 余七夫妇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迟疑。 余娘子想了想,直言道:“夫人,虽然我们舍不得阿俏,但她既然是您府上的孩子,自然是要和您回去的。只是不知道,您府里是什么情形?我们随您一起回去合适吗?若是有不便之处,我们就不过去叨扰了。以后我们会一直住在这里的,等阿俏有空的时候,若是能来看看我们,我和相公就知足了。” 阿俏听了这话,鼻子一酸,眼泪劈里啪啦就掉了下来,抱着余娘子不肯松手。 叶坚赶紧上前两步,伸手扶住袁氏,小声劝道:“娘,您别急,如今四妹妹已经找到了,咱们时间多的是,晚回去一会儿也没什么的。我看不如大家先坐下来,把该说的事说一说,免得四妹妹和余叔余婶连要去哪里都不知道,心中惶恐。你看,四妹妹都被吓到了。” 袁氏赶紧点头:“对对,不急,不急,晴姐儿别哭,是大伯母太激动了,没有考虑周全。咱们先坐下来说说话,好不好?放心,你阿叔阿婶肯定是要随咱们一同回府的。” 袁氏喝了一口茶,这才将阿俏的身份慢慢道来,说完就停了下来,等着对面的一家人消化这个消息。 “您是说,我们阿俏是当朝相爷的亲孙女?那个戏文里百官之首的相爷?” 叶坚含笑点头:“余叔,您说的一点没错,四妹妹是我三叔三婶的小女儿,也是我们这一辈最小的女孩,我是他的大堂哥。” 余七夫妇都不说话了,一起扭头去看阿俏的反应。对于这个新身份,阿俏接受的很迅速,表现的很淡定。 小姑娘款款起身,对着袁氏施了一礼,甜甜的唤了一句“大伯母”,又对着叶坚行礼,唤了一句“大哥哥”,等二人应了,小姑娘开口问道:“大伯母,大哥哥,我以后就是有靠山的人了,对不对?那国舅爷和相爷哪个更厉害呢?那个宇文公子知道了我的身份,就不敢上门抓人了吧?”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阿俏长出了一口气,又追问道:“阿俏以后也不用时刻戴着面纱了吧?不用总是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了?出去看热闹的时候,也不用怕遇到坏人和登徒子了?” 袁氏心中酸涩的厉害,连忙许诺道:“咱们大靖民风开放,女孩子也照样可以骑马逛街,可以出门游玩,甚至还能做生意赚些私房钱,不用戴着面纱遮遮掩掩的。日后咱们晴姐儿什么都不用怕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什么想法就和大伯母说,咱们家里更没那么多的规矩。”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小可爱的留言,草莓孤单寂寞冷。 第5章 崔嬷嬷也笑着附和道:“就是,姑娘不必担心,这天子脚下,哪有那么多的登徒子?就是有,谅他们也不敢凑上来占咱们相府小姐的便宜。咱们京城的姑娘平日里节目多着呢,今儿你给我下帖子一起去逛花会,明儿我约你来赏雪煮茶,姑娘想玩只管去。” 阿俏对这两位说的情景,无论是痛打登徒子还是与一群年龄相仿的小姑娘一起游玩都很是向往。她想起宇文极使的那条鞭子,忍不住动起了念头,等她有了银子,也要买一条那样的鞭子,好好的练习起来,再遇上登徒子,就抽他们一顿,然后捆起来送到官府去。 眼见气氛轻松起来,叶坚又开口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府里的人员和关系。 叶家这一辈一共有三房。 大老爷叶清松,膝下三子一女,长子次子都是大夫人袁氏所出,庶女和庶子皆为妾室刘氏所出;二老爷叶清岭,膝下一子一女,皆为二夫人贺氏所出;三老爷叶清风,也就是阿俏的亲爹,膝下只有两个女儿,皆为三夫人甄氏所出。 “阿俏记下了,谢谢大哥哥。” 这一次,余七夫妇终于没有了顾忌,直接回屋收拾行礼去了。阿俏追在他们身后,悄悄叮嘱了几句:“阿叔阿婶,咱们就听大伯母的。这次只带一些重要的东西,把阿叔积攒下来的那些猎物和家里的土特产都带上,礼多人不怪,祖父祖母收了你们的礼物,到时候阿俏再和他们商量,让你们一起留在府里,他们就不好意思拒绝了。这院子先托隔壁大婶帮忙照看一下,等我见过家人,再陪你们回来收拾东西退院子。” 余七夫妇含笑点头,阿俏放下心来,又抱了抱余娘子,也赶紧去收拾她的“宝贝”了。 见人都走了,袁氏又掉起了眼泪:“嬷嬷,我这不会又是在做梦吧?” 叶坚赶紧上前劝道:“娘,四妹妹终于找回来了,这可是大喜事,要笑才对。咱们还有很多事要安排呢,您快别哭了,其实儿子现在也慌的不行,等着您拿主意呢。” 袁氏擦了擦眼泪,定了定神,这才吩咐下去:“坚儿,你先快马回府给你祖父祖母报喜,说的时候缓和着点,别让他们太激动了,我带着晴姐儿晚些时候就到。你到了府里,别忘了派车去庄子上接你三婶,你三叔那里,也多派些人手,去周边的山上找一找。要不然等他找到那石头自己回来,年都过完了。还有你梅姨那里,也派人悄悄去说一声。” 阿俏收拾她的小包袱的时候,袁氏也进了内室,一直陪着,帮着她整理东西,含笑听着她介绍每一件“宝贝”的由来。 余娘子随意收拾了几件衣裳,就坐在那里掉起了眼泪。这一年多以来,她的日子美好的像做梦一样,不,是从前连做梦都无法想像到的幸福日子。如今,终于要结束了吗? 余七在外面把东西收拾完了,回到自己的屋子,就见自家“娘子”还在那哭呢。见他进来,余娘子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问:“十七师兄,主子那里有什么新的吩咐吗?进京之后,咱们还能一直跟着姑娘吗?” 高大的男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才答道:“主子的意思是,一切都依姑娘的。如果姑娘需要,想让咱们留在她的身边,那你我二人就继续当一对鸳鸯,留下来好好伺候姑娘。若是姑娘不需要咱们了,就找个借口离开,然后各自归队。” 听到各自归队几个字,余娘子顾不上哭了,她痴痴的望了男人一眼,然后下定了决心一般,突然起身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男人的腰。 男人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双手放下又举起,举起又放下,不知如何是好。 另一间屋子里发生的事,阿俏一无所知。 她左挑右选,这里面每一样东西,都是阿叔阿婶为她准备的,尽了他们最大的努力,想要给她最好的。她哪一样也不舍得放弃,最后干脆都带上了,整整装了一个大包袱。袁氏在一旁看着,满眼的宠溺。 半个时辰之后,阿俏一手挽着袁氏,一手拉着余娘子上了马车,小姑娘坐稳了,又拉开帘子,亲眼看着余七锁好门,上了她们的马车,坐到了车夫旁边的位置,这才放下心来。 马车终于启程了,直奔京城而去。 车里,袁氏见阿俏一直很宝贝的抱着一个小包袱,便笑着问:“这个包袱,晴姐儿收拾东西的时候,好像没给大伯母介绍过,这里面也是晴姐儿的宝贝吗?”。 “这是我们搭车来京城的时候,阿叔怕我路上无聊,特意掏钱给我买的小话本。大伯母要听吗?我读给你听。” 小包袱里面其实不止有小话本,还有阿俏最重要的两个秘密记账小本本。 袁氏失笑:“晴姐儿喜欢这个吗?那就留着吧。可要收好了,小心到了府里,被你那些没读过话本子的姐妹们抢走。” 崔嬷嬷则惊讶道:“四小姐认识字吗?还能自己读话本子?”她询问的看向余娘子,余娘子立刻会意道:“我们遇到姑娘的时候,姑娘就是识字的。” 快要靠近城门口了,宽阔的官道也变得拥挤起来,路上的车马行人越来越多,车夫不得不放慢了行进的速度,谨慎小心的汇入了进城的队伍中。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叶家的马车出现后,慢悠悠的从岔路口驶出来,不着痕迹的朝着叶家的马车靠近了过去。那赶车的汉子太阳穴鼓鼓的,眼中精光四射,肌肉紧绷,显然是一个练家子。 外面越来越热闹,人们的交谈声,小商贩叫卖吃食的声音,还有妇人叫卖梳子绢花手帕荷包的吆喝声。阿俏竖着耳朵,专心致志的“听”着这场热闹。自从开始做一些乱七八糟的噩梦,她就格外喜欢这样人多热闹的场面。 袁氏哪受得了小姑娘这副明明想看却乖巧到不行的模样,立刻就要让人带着阿俏下车去走一走转一转,反正看这架势,她们也要排上好一会儿。 眼看要回家了,阿俏可不想再惹出什么麻烦,她连连摆手,对袁氏道:“大伯母,不用那么麻烦的,我就坐在车窗这边往外面看一看就行了。” 不远处,是一座雄壮巍峨的皇城,城墙上站着好多负责警戒的士兵。 长长的入城队伍里,有背着包袱拖家带口的外乡人,有结伴上香归来的平民百姓,还有特意来做生意的小商小贩,有大户人家的马车和小巧的轿子。这些人中,有人一脸期待憧憬,有人一脸疲惫,有人高谈阔论,有人竟然站着打起了瞌睡。 这样小小的热闹,阿俏也看的津津有味。这就是有皇帝陛下在的京城吗?看着就很了不起的样子。 排在叶家马车前面,正骑着马高谈阔论的是一群国子监的学子。今日是国子监的休沐日,这帮学子们结伴出城游玩,此时方归。 镇北侯府小公子姚西对同窗们谈论的话题完全不感兴趣,他慢悠悠的落在了后面,无聊的四处张望。无意间,就发现了托腮看热闹的绝色少女。 彼时,阿俏正被空中那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风筝吸引了注意力,眼睛紧紧盯着那只大风筝的身姿,舍不得移开片刻,那风筝是一个在官道旁边摆摊卖风筝的小贩故意放飞起来吸引顾客的。 姚西盯着阿俏,只觉得心跳快的不行,欢喜异常,眼中除了这张绝美的容颜再无其他。 阿俏察觉到这目光,立刻警惕性的转头望了一眼,然后嗖的一下缩回了小脑袋,还把车窗关上了,又从怀里拿出一块面纱重新戴好。算了,以后她还是一直戴着这个吧。嬷嬷说的也太不准了,这登徒子明明遍地都是。 阿俏这一连串的动作看的车里人一愣一愣的。 姚西发现自己把人家姑娘吓的缩回了马车里,一时间又是失望又是不好意思。他想起阿俏对那个风筝的喜爱,立刻便纵马向小贩的摊位而去。今日这个时辰了,排队入城的人却多的反常,他骑着马反而更加不好前进,好不容易才凑到了摊子前,精挑细选了一只差不多的蝴蝶风筝又艰难的往回返。 阿俏戴好面纱,也不敢随便探头出去了,就挨着车窗坐着,听起了热闹。 排在叶家马车前面的那帮学子们正好讨论到泰安帝登基以来颁布的一系列政令,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每年冬季赈济灾民的措施。既然已经说到陛下是一个心系天下百姓的仁君的事,自然还要夸一夸陛下少年英才,当年仓促登基力挽狂澜,这两年处理起政事来也是可圈可点。 阿俏听得出神,还和车里的人复述起那些话:“大伯母,阿婶,嬷嬷,你们听到了么?他们都在夸皇上呢。” 阿俏真的很高兴,她忍不住习惯性的歪到了身边人的怀里,被袁氏接了一个正着。袁氏伸手护住滚进她怀里撒娇的小姑娘,疑惑的挑了挑眉,人家夸皇上,自家晴姐儿怎么高兴成这个样子? 第6章 小姑娘的声音从大夫人怀里传出来,格外的理直气壮:“大伯母,皇上本来就很好啊。他会让人在街上给贫苦的百姓施粥,有一次还发了好几斤米呢。没饭吃的时候,我就把自己围的严严实实的去领粥。那粥香香的,吃下去肚子暖暖的,身上都热乎起来了。皇上还让人给没地方住的人盖了房子,不过那里的人都很脏,还很吓人,阿俏不敢去住,只好一个人躲在破庙里住。” “还有还有,桃花村的村长伯伯和大家伙也总是说,多亏了皇上免了他们这两年的税,他们才能吃上饱饭,不用饿肚子了,家里的小娃子们也不再病怏怏的了,一个个长的可壮实了。所以,皇帝陛下当然是好人,是好皇帝。” 阿俏一心夸奖皇帝陛下,一不小心就将自己曾经饿过肚子的事情说了出来,等她发现的时候,车厢里安静的可怕,袁氏主仆都红着眼睛望着她,她们简直不敢想像,自家的小姑娘到底受了多少苦。 余娘子的情形要好一些,这些事,她早就知晓了,甚至比姑娘记得的还多。 阿俏不好意思的乖乖坐直了,去哄袁氏:“大伯母,您别难过,阿俏也没有挨饿多久的,阿俏总是能遇到幸运的事,遇到好心人的,山上也可以找到好多吃的,还有好多小动物。” 袁氏的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吓的阿俏不敢再说下去了,赶紧拿出帕子帮她擦眼泪:“大伯母别哭,阿俏遇到了阿叔阿婶,和他们一起下了山,都变得又白又胖了。” 这纯粹是睁眼说瞎话了,阿俏是怎么吃都不胖那种,小姑娘身姿婀娜,细腰不盈一握,正是最美的时候。 袁氏红着眼睛将小姑娘搂的更紧了一些。 官道上,一队人马远远的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一个长相好看到过份的白衣少年。眼见就要撞上正在排队的路人,少年这才皱眉勒马:“怎么回事?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排了这么多人?去问问今天守城的将领是谁?让他赶紧加派盘查的人手。” 当即就有人越众而出,纵马直奔正在城门口检查的官兵而去。不一会儿,入城队伍通行的速度就快了起来,叶家的马车也终于能动了。 此时,白衣少年一行人早已经被专门迎出来的守城将领带着走了另一侧的边门,入城去了。 队伍里有人忍不住悄悄的询问那少年的身份,他旁边的人惊诧的问道:“那位公子你都不认识?那可是宇文家的二公子宇文卓,陛下最宠爱的小舅子,宇文贵妃的亲弟弟。” 阿俏在车内听到了,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宇文贵妃不会有一堆的兄弟,还个个都是登徒子吧?小姑娘决定晚上就要在小本本上给宇文家的人标上记号,以后见了都要躲的远远的。 姚西通过城门时,叶家的马车刚刚走远,他看了看手中的大风筝,咬咬牙顺着马车行进的方向追了过去。 进了城,马车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 叶府正门大大敞开着,叶老夫人在儿媳贺氏和长孙的搀扶下,早早的就迎了出来。老太太一头乌发,看着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年轻的时候却也是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 阿俏下了马车,突然忐忑不安起来,忍不住去扯袁氏的袖子,娇娇怯怯的唤了一声大伯母,又下意识的用目光找寻余娘子和余七夫妇,见他们都在,这才安心了一些。 察觉到小姑娘的紧张,袁氏拉起阿俏的手拍了拍:“好孩子,别怕,咱们这是回家了。” 阿俏心里酸酸涩涩的,这就是回家了吗?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了?这里的人会喜欢她吗?其实阿俏一直很乖的很乖的。 袁氏拉着小姑娘的手上前,与众人一一见礼。 隐在暗处的那辆马车里,泰安帝将自己隐在车内的阴影中,透过车窗痴痴的望着那个走下马车的的窈窕少女。自从在城门外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每一刻都是考验。他红着眼睛,死死握紧了拳头,拼命克制着自己,才没有冲出去将那个朝思暮想的小人夺过来带走。小丫头长大了,再不是从前那青涩的模样,却还是会拉着人的袖子娇娇软软的唤人。 他终于等到她长大了,可以归家了。 老夫人搂着阿俏直掉眼泪。老人家温暖的大手一遍遍的抚过小姑娘的脸颊:“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从今往后,咱们晴姐儿否极泰来,遇到的就都是好事了。” 阿俏好不容易哄着老夫人露了笑脸,又被二伯母贺氏抱着哭了一通,等众人都平静了下来,这才得以与府中的三位姑娘相见。 大小姐叶芷婷是二房的嫡女,热情爽朗,性子看着与贺氏极像。二小姐叶芷娴是大房庶女,看着很是端庄娴静。三小姐叶芷媛是阿俏的亲姐姐,是一个内向害羞的姑娘,与阿俏见过礼之后就躲到一旁偷偷看她,一副想亲近又不好意思的模样。 分别多年,几个姐妹再相见,都带着几分小心彼此打量,就连最爽朗的叶芷婷也只是轻轻的抱了抱阿俏。几位长辈对此都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再亲的血缘,也要通过相处才能日益亲密起来。 不急,晴姐儿这才刚回府呢。 老夫人大手一挥:“行了,先进去吧,晴姐儿和祖母坐一个轿子。” 一行人正要往里走,抱着蝴蝶风筝的锦衣少年纵马而来,扬声唤住了众人:“夫人,夫人请留步。” 袁氏觉得这位小公子有些眼熟,便抬手制止了要拦人的下人。阿俏看着那人抱着的那个有些眼熟的蝴蝶风筝,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她悄悄的退了又退,将自己藏到了大夫人身后。 姚西下了马,小心的将风筝放到了脚边,理了理衣襟袍袖,冲着袁氏款款施了一礼:“小侄镇北侯府姚西,见过老夫人,见过大夫人,见过叶大公子和几位姑娘。” 崔嬷嬷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上前提醒袁氏:“这位应该是镇北侯夫妇的嫡幼子。” 袁氏了然,哦,原来是镇北侯府那个在他家老夫人身边长大的嫡次子啊,听说得宠的很。 姚西抬头向大夫人身后望去,只望见一尾没有藏好的裙摆,他的心又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忙不迭的冲着袁氏行了一个大礼:“小侄刚才在城门口巧遇了夫人的马车,没来得及上前打招呼,现在特意前来赔罪,正好,正好小侄凑巧得了一个蝴蝶风筝,做的还算精致,就留下来送给府中的姑娘赏玩吧。小侄这便告辞了,改日再来给府中长辈请安。” 少年郎红着脸将那个大风筝抱起来,放到了袁氏脚边,然后依依不舍的向她身后看了一眼,便飞快转身上马,一溜烟的跑了。 虽然这插曲来得莫名其妙,袁氏却已经猜到了缘由。她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家小姑娘长大了,有少年郎喜欢了,忧的是太招人喜欢了,这一天之内就碰上了两个小崽子。 好在这一个还算识相,没有说出什么过份的话来,不然她还真不介意请二弟妹舒展舒展筋骨了。 隐在暗处的马车里,有人重重的冷哼了一声。这个小祸水,真是一刻也不让人省心。这次倒还算乖,自己知道躲起来,没再被那个臭小子看了去。 万大福心中暗暗叫苦,主子的脸色已经告诉他,这位快等不及了,迫不及待的要出手了。这京城,怕是要变天了。 轿子里,阿俏扯着老夫人的袖子轻轻摇了摇,有些心虚的解释道:“祖母,我不认识刚才那个人的。不过那个风筝,和我在城门口看到的空中飞的那只好像。” 老夫人看着小姑娘心虚的小眼神,止不住笑:“你这丫头,祖母还没老糊涂呢。咱们不过看一看风筝,再乖不过了,有那臭小子非要找上门,与咱们晴姐儿有什么关系?” 叶府的大门紧紧闭上了,又过了好一会儿,隐藏在暗处的马车才缓缓离开。 阿俏到家的时候,府中除了几个女眷,就只有提前回府报信的大公子叶坚在,其他的人当差的当差,上学的上学,都要晚上才归。 一行人进了老夫人的院子,还没说上几句话,老夫人就面露疲色。老人家有午睡的习惯,今日为了等阿俏,这才一直挺着。 大夫人和二夫人贺氏对视了一眼,贺氏便起身,借口要去看一下晚上的菜单,带着几位姑娘告辞离开了。袁氏也站起身,笑道:“娘,坐了一路的车,估计晴姐儿也累了,让她在您这儿,陪娘小睡一会儿可好?也别睡的太久了,免的晚上难受。我去晴姐儿从前的院子看一看。” 袁氏一走,阿俏本来还有些忐忑,没想到祖孙俩一起打起了哈欠。一老一少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笑开了。叶老夫人舍不得放开孙女,阿俏便直接睡在了老夫人床榻上。 庄嬷嬷看着头挨头睡在一起的祖孙俩,偷偷抹了一把眼泪,退了出去。 第7章 叶相自从收到长孙让人送来的信儿,就心急如焚想回家见小孙女,偏偏泰安帝让人来传话,要召他和张相申时去御书房议事。 好不容易定好了两件棘手的大事,泰安帝刚说完“辛苦两位相爷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叶相就立刻起身告退,急匆匆往宫外赶,留下泰安帝和张相爷面面相觑。 阿俏陪着老夫人睡了一会,便被唤醒了,说是大老爷和几位公子回府了,正等着见阿俏呢。 对于阿俏的归来,几位当哥哥的表现要热情直接许多。她是叶家这一辈最小的姑娘,从小就长的精致漂亮又乖巧可爱。不只长辈疼她,叶家的三位公子对这个妹妹也是喜欢的不得了。小时候,这几个常常会为了争抢一个单独带着晴姐儿玩的机会斗智斗勇一番。 大公子叶坚阿俏早就见过了,到了互相见礼的时候,他又上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着对阿俏道:“哪天想出去逛了,就来找大哥,大哥陪着你。若是有人想欺负你,不用和她客气,凡事有哥哥们呢。” 二公子叶旭听了这话,冲上前来,将胸脯拍的嘭嘭响:“大哥忙的很,常常不在家。日后四妹若是有什么事,还是来找二哥更靠谱一些。” 三公子叶书从小就不爱说话,喜欢扎在书堆里,这一次,他也摸了摸阿俏的头,微笑道:“三哥在家的时候最多,晴姐儿若是有什么想看的书,尽管来找三哥,随便你挑。” 这可是一个了不得的承诺,平日里叶三公子那些书,可都是宝贝的不能再宝贝了。阿俏的眼神顿时就亮了,脑子里瞬间飞过了无数的小话本,小姑娘对着叶书重重的点了点头。 四公子叶默才十岁,见了阿俏问了好,便像一个小孩子似的,转身扑到大老爷身边去了。 大家体谅阿俏刚刚归家,又一路舟车劳顿,有意留给她一些时间休息和适应。聚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吃了一顿团圆饭,便各回各的院子了。 当天夜里,阿俏歇在了大夫人袁氏的屋子里。府里自然是有阿俏院子的,只是那院子久未住人,虽然有人打理,也还是要好好重新布置一番才行。 原本老夫人是要留阿俏住在她的长松院的,可是袁氏刚起身要告退,小姑娘就跟着起身,可怜巴巴的扯着她的衣角不肯松手。老夫人看了,哭笑不得的摆了摆手,直接将两个人一起轰走了。 临睡前,阿俏扳着小指头数了数,今天见了祖父祖母、大伯父大伯母、二伯母、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四弟、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嗯,真是好大一家子,只缺了在京郊大营当差的二伯父和阿俏的爹娘。 据说阿俏的爹爹陪一位好友上山找石头去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只能过些日子再相见了。而阿俏的娘亲,小姑娘仔细回忆了一下席上的情景,似乎所有人都巧妙的避过了这个话题,竟然无人提及。 这一夜,阿俏难得睡的香甜,没有头疼,也没有噩梦。 第二日,叶相离家去上朝的时候,简直是红光满面,那喜色挡都挡不住。小孙女找回来了,他这十多年的心病总算是去除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查清当年的事,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了。 待到早朝过后,泰安帝特意请了叶相过去,关切的问道:“恩师昨日匆匆离去,朕还忧心恩师是否身体不适或者家中有了什么为难之事,今日一见才知,恩师这是家有喜事?” 泰安帝从小长在封地,未曾受过一天储君教育,当年仓促登基,是三位相爷手把手的从头教起,才有了今日的皇帝陛下。所以,私下里,他一直尊称两位相爷“恩师”,对去世的常相爷家中小辈也多有照拂。 叶相思量了一番,便将小孙女幼年走失,如今终于寻回的事,如实说了。 昨日叶相爷夫妇就商量过此事了,虽说叶家对外放出的消息,是四小姐自幼体弱多病,一直住在庄子上跟着高人调养身子,可是这些年自家不断派人出去暗中找人的动作,终究瞒不过有心人。既然如此,若是宫里问起,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泰安帝听了,当时没有多说什么。到了傍晚,圣旨和赏赐就到了叶家,来宣旨的还是太监总管万大福的小徒弟万小喜。 吃过晚饭,府上的女眷都聚在老夫人的屋子里,商量如何过中秋节的事情。 二夫人贺氏第一个提议:“娘,今年晴姐儿也回府过节了,咱们一家人可算是团圆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您老可得多出点银子,让我们好好热闹热闹,庆祝庆祝。” 老夫人笑骂了她几句,转身却吩咐大夫人道:“明儿就叫人上门来,给你们妯娌三个还有几位姑娘选料子做衣裳,首饰和胭脂水粉也一个人选上两套,当天的宴席都捡最好的来,再请一个唱戏的班子,咱们好好热闹热闹,银子都从我的私库出。” 听了这话,三位姑娘都围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语的凑趣,逗的老夫人笑个不停。 只有阿俏,乖巧的坐在位置上,含笑看着这一幕。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还是太陌生了,除了袁氏和叶坚,她现在也只有面对老夫人时,才能自然而然的表现出亲昵来。 就在这时,老管家匆匆来报,说是宫里来人了,指明要四小姐出去接旨呢,说是皇上有赏赐。不管大家心中如何疑惑震惊,接旨是不能耽搁的。 万小喜宣读完圣旨和赏赐单子,立刻快步上前几步,亲自搀扶起了叶老夫人,笑的一脸殷勤:“陛下听闻府上四小姐病愈归来,特命奴才过来,代陛下向您二位表示恭贺呢。” 那圣旨上将阿俏好一顿夸,除了惯例的一些东西,还额外赏赐了一堆适合小姑娘穿戴赏玩的东西,几个箱子最上面,还摆了几只色彩斑斓的大风筝。 这份体贴的心意,连叶相都受了感动。当年那个叛逆的无数次想偷溜出京的小子,终于懂事了,有了一点为君的样子。 宫里的人一走,三位姑娘便将阿俏围在中间,齐齐向她道喜。阿俏一一谢过,借机拉起了姐姐叶芷媛的手,带着几个姐姐一起去参观那些御赐之物。 小姑娘一边看,一边心中感叹:“陛下真是一个好皇帝,大方的会送礼物的好皇帝。只是,今年京城流行放风筝吗?” 最让阿俏高兴的还是圣旨上那些夸赞她的话,虽然明知道这不过是一种官方说辞,阿俏还是有一种被她喜欢的皇帝陛下亲口夸赞了的感觉。 袁氏看了看那几个箱子,向老夫人请示:“娘,您看这些赏赐?” 老夫人笑道:“既然是陛下赏给晴姐儿的东西,等晴姐儿的院子收拾好了,就让人抬过去吧。” 阿俏很是认真的上前道:“祖母,不行的,陛下又不认识晴姐儿,这些东西都是祖父辛苦当差挣来的,要交给祖父处置才行。” 叶老相爷被小孙女这话逗的哈哈大笑,笑过之后正色道:“陛下金口玉言,既然说是赏赐给晴姐儿的,东西自然要归晴姐儿处置。” 阿俏看了看袁氏,见她含笑点头,这才谢过了叶相和老夫人,又问道:“那这些东西,晴姐儿都可以处置吗?可以送人吗?” “有些东西是可以的,有些却是不能的,要放入库房中,派专人好好保管。” 阿俏听了,悄悄扯了扯袁氏的袖子,小声说道:“求大伯母教我,我想分一些给家中的长辈和兄弟姐妹。” 叶老夫人和袁氏对视一眼,都极为惊喜。因为知道这个孩子没有了过去的记忆,又见她娇憨懵懂,她们这两日一直情不自禁的拿她当一个病人甚至是一个未开智不能照顾自己的孩童对待,如今她能说出这样通透的话来,实在出乎她们的意料。看来,是她们想茬了,这孩子的情况,并不是她们想像中那样子。 袁氏应下了,就让人将东西先抬到了她的院子里,准备等晴姐儿的院子收拾妥当了,再给她搬过去。 当天晚上,太后派人来请泰安帝过去一起用膳,宇文贵妃假装不经意的提了一句:“臣妾听闻,陛下亲自下旨赏了一个小姑娘?若不是这事,臣妾还一直以为,叶相爷只有三个孙女呢?” 太后嗔怪的看了娘家侄女一眼,却没有出言阻止。 泰安帝放下了筷子,看向太后娘娘,笑着道:“原来母后和表妹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朕也是下了旨之后才想起不妥之处来,正想和母后商量,请您和表妹也赏一赏那小姑娘,替朕描补描补呢。” 泰安帝将事情一说,太后立刻点头应下了:“这事陛下做的对,咱们既然知道了,怎么也要表示一下才好,哀家明日就下旨。 贵妃娘娘宇文素云也不好意思的道:“那臣妾也赏一份吧。” 太后听了,笑的不行,笑话起自家侄女来:“你看看,你看看,这醋吃的莫名其妙不说,荷包还要大出血,亏不亏?” 宇文素云满面娇羞,垂头不语,成功替自家小姑娘赚到便宜的泰安帝也微笑不语,心中十分满意。 第8章 隔天,阿俏刚在袁氏的指导下将赏赐中的布料、胭脂水粉、笔墨砚台分了出去,太后和贵妃的赏赐就又到了。 因为这接连三道赏赐,多年不曾露面的叶家四小姐再次被人们忆起,她病愈归家的消息也传了开来。京城准备设宴的小姑娘们,准备宴请的名单上都悄悄的多了叶芷晴这个名字。 宫里,下了早朝的泰安帝得知小姑娘果然按他的设想,将赏赐的一部份分了出去,先是欣慰,接着又觉得不是滋味了,借故把几个办事不力的大臣骂的狗血喷头。 万大福见了,心中暗暗叫苦。 当初钦定赏赐单子的时候,陛下就觉得赏的太少了,恨不得把库里的好东西都搬到叶府去。他苦口婆心的劝了又劝,陛下这才暂时按捺下来。 那些定例外的每一件东西,都是陛下对着自己私库里的东西,斟酌再斟酌之后,一样一样挑选出来,一笔一笔写下来的。为此,陛下还借故去了一趟海棠宫,参考了贵妃娘娘那里的摆设物件。 姑娘自己吃的穿的戴的用的,姑娘可以用来送人的赏人的,姑娘平日里可以把玩的,姑娘宴请时可以拿出来显摆显摆的,事无巨细,陛下恨不得都替姑娘考虑周全了,连那一袋子用来赏人的银花生,都是陛下亲自挑选的。这份用心,连他这样一个冷心冷肺的看了都想落泪。 因为觉得自己赏的东西太少了,怕姑娘受了委屈,陛下还特意去寿康宫又替姑娘讨了两份赏。容易吗?容易吗?这世上还有比他家陛下送礼送的更不容易的吗 这一日,阿俏起床后,就与大夫人一起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她到的时候,几位姑娘都已经到了,只有二夫人贺氏不见踪影。 辰时末,大夫人袁氏带着其他三位姑娘去花厅理事了,阿俏仍然留在老夫人的院子里。 这一上午,无事一身轻的一老一少日子过的相当滋润。先是一起逛了花园子,老夫人还让人采了花捣了花汁给阿俏染了指甲。然后,一老一少就窝在窗前大大的贵妃榻上喝茶吃点心,闲话家常。 说起几位姑娘的事,老夫人趁机和阿俏商量:“你几位姐姐都到了相看的年纪了,从去年开始,我就让她们每日上午跟在你大伯母身边,学一学这当家理事的本领。等过些日子,晴姐儿也和姐姐们做个伴,一块去听一听,可好?” 大靖朝是一个年轻的王朝,往上数不过三百多年,却有许多与前朝不同的地方,尤其是对女子多了许多的宽容和体谅。 比如这女子婚嫁生子的年龄,就与前朝不同。 在大靖,女子一般十六七岁才开始相看,嫁人之后,也大多是要到十八岁以后才会孕育子嗣。有疼惜女儿的人家,女子嫁人的年龄还会再晚一些,甚至有那二十岁才刚刚出嫁的。 叶家的大小姐叶芷婷和二小姐叶芷娴都是十八岁,两人一个年头一个年尾,都刚刚开始相看人家。三小姐叶芷媛十七岁,阿俏则是六月生的,刚刚满十六岁不久,只有这两个还能再留两年。 叶老夫人每每想到这里,都会暗自感叹一番韶华易逝。似乎不过是一眨眼间,几个女孩子就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很快就要成别人家的了。尤其是晴姐儿,才回到她的身边,就快要相看出嫁了。 阿俏小猫一样窝在老夫人身边,一脸乖巧的点头:“好,阿俏喜欢和祖母还有大伯母在一起,做什么事都开心。” 在这两位身边,她只觉得无比的安心,她尤其喜欢跟大伯母在一起,娘俩在一起,哪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也觉得开心。 叶老夫人听到她又自称阿俏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将人搂进了自己的怀里,温言教导了几句:“好孩子,以后咱们就是晴姐儿了,不能再自称阿俏了,而且咱们京城的小姑娘们,平日里都不这么说话的,你往后留意一下,就知道了。” 这孩子,平时当着大家的面记得再清楚不过,但是若只有她和大儿媳在,这自称时不时的就变了回去。 “以后在您和大伯母这样亲近的人面前,孙女也不能做阿俏了吗?” 虽然两个都是她自己,阿俏一时还是不能习惯,她总觉得,这样就好像她不记得的那些从前被生生抹除了一样。可是那些空白里,明明还藏着她在意的,极力想寻回的记忆。 “祖母并不是要让你丢弃那些过去,只是为了你的名声和将来着想,咱们才要暂时将属于阿俏的往事收拾起来,把好的部份藏在心底,不好的部份丢弃掉,可是阿俏一直还在的。” “在意你的人,无论你是阿俏,还是变回了晴姐儿,都不会忘记你,会时时想念,盼着重逢。那些不在意你的人,无论你是哪一个,都依然不会在意,即使重逢也依然会擦肩而过。” 阿俏似懂非懂的点了头,便离了老夫人的院子,去客院替老夫人给余七夫妇传话去了。 阿俏见到了自己的家人,这几日原本是十分欢喜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今日一见到余七夫妇,眼泪就劈里啪啦的掉了下来,慌的原本脸红心跳的余娘子顿时什么都忘记了,只剩下心疼了。余七也一脸紧张的上前来,盯着阿俏瞧个不停。 跟着阿俏一起过来的大丫鬟翡翠是袁氏的心腹大丫鬟,她见了这样的情景,犹豫了片刻,便带着人退下了,临出门前听到阿俏一边哭一边说:“阿婶,阿俏要改名字了,以后你们也不能叫我阿俏了,要叫我晴姐儿,以后就没阿俏这个人了。” 虽然祖母说的特别有道理,她也知道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可是就是好难过,想大哭一场怎么办? 被余娘子搂在怀里柔声细语的哄了半天,阿俏离开的时候,心情总算恢复了。她娇俏的与余七夫妇告别,惦记着祖母让她帮忙转达的邀请,还特意叮嘱他们:“晚上的时候,我再来接阿叔阿婶去和祖父祖母一起用饭,你们别忘了时辰哦。” 小姑娘已经往外走了,又突然停了下来,回头说了一句:“阿婶今天好漂亮啊,就像村里王婆婆家新过门的小媳妇。” 这话其实并无深意,只是小姑娘单纯直白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感觉,余娘子的脸却腾的一下红了。阿俏见了,突然又有些委屈起来,她莫名就有一种感觉,以后她不再是阿婶最心疼的那个人啦。 回到长松院的时候,小姑娘窝在老夫人怀里撒了半天娇,这才又高兴起来:“祖母,晚上我们吃烤鸡好不好?阿叔猎的那只野鸡可肥了,烤起来最好吃了,您和祖父还可以配些果子酒,我们出发的时候,我偷偷把阿婶酿的果子酒也带上了。” 老夫人被阿俏那副占了便宜的小模样逗的不行,见她的小孙女又恢复了娇俏欢喜的模样,心里也高兴得很。慢慢来吧,只要这孩子能安安全全健健康康的呆在她的身边,就足够了。 睡过午觉,老夫人唤了袁氏贺氏过来,命人将自己小库房的钥匙拿了出来,交给了她们。 “一会儿你们就开了我的库房,带着晴姐儿去找些好东西出来,帮她好好布置布置院子。这孩子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又小小年纪就历经坎坷,如今好不容易找回来了,自然要娇养一些。” 老太太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又话风一转:“你们也别怪我偏心晴姐儿,老婆子就是想趁着她没嫁人的这几年,好好弥补一下我这可怜的小孙女。几个丫头那里,你们也去说一说。若是有谁敢为了此事闹,我可不依,咱们叶家不能养出那等眼皮子浅的姑娘。” 袁氏哪肯接那钥匙,赶紧再三保证,布置院子的事情她已经安排好了,东西选的都是上好的,也是小姑娘们喜欢的。为了让老夫人放心,她还让人将列的单子拿了过来,请老夫人过目。 贺氏也连忙凑趣,将她自己为晴姐儿准备的一堆礼物拿了出来,一一展示给老夫人看。脂胭水粉、衣裳料子、屋子里的小摆件,最惹眼的是放在最上面的那几个琳琅阁的首饰盒子。今日贺氏一大早就出了门,午时才回,原来竟然是给晴姐儿准备礼物去了。 这二位正与叶老夫人对着单子商量晴姐儿屋子里的布置,崔嬷嬷就过来通报,说是三夫人回来了,如今刚进府门。 叶老夫人冷哼一声,袁氏默然不语,贺氏张着嘴左右看了看,好不容易才咽下了那满肚子的感慨。 睡在隔壁屋子的阿俏被翡翠唤醒,好生梳妆打扮了一番,正要出发,小姑娘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吩咐道:“几位姐姐先去忙吧,我这里有翡翠姐姐跟着就行了。” 打发走了另外几个丫鬟,阿俏仰起小脸,拉着翡翠的手央求道:“翡翠姐姐,我有些紧张,咱们悄悄的,先躲在祖母窗外看一看娘亲的样子,好不好?” 翡翠哪里舍得不应,糊里糊涂的就点了头。两个人果然蹑手蹑脚的溜了过去,悄悄向室内张望。 第9章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八章的内容进行了大修,已经追到这一章的小可爱,要回去翻一翻哦!(留言于2019.11.13) 修改后的章节更精彩哦! 爱你们,么么哒! 叶三夫人甄氏已经拜见过老夫人了,此时正坐在大夫人对面姿态优雅的品茶。屋内安静极了,一时间竟无人开口说话。 阿俏躲在窗外,看着美到极致的甄氏,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惊叹。原来她的娘亲还好好的,还生的这么美。明明就是同样的瓜子脸,同样的杏眼,怎么娘亲看起来就格外的好看呢? 贺氏实在没有自家婆婆和大嫂的好定力,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弟妹,大嫂带着晴姐儿回府那日,坚哥儿不是就已经派人去庄子上接你了吗?你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呀?从咱家那庄子出发,到家也就一个时辰吧。” 甄氏淡淡的答了一句:“劳二嫂关心了,我有点事儿耽搁了。” 贺氏心说,我这是关心你吗?我明明是想骂你。 她深吸了一口气,笑道:“弟妹这话好生有趣,母女离散十多年,如今能相聚了,天大的事也拦不住当娘的着急见女儿的心吧?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晴姐儿不是你生的呢?” 这话无意间触动了甄氏的逆鳞,她闻言立刻抬头道:“二嫂是不是管的太宽了?既然二嫂已经提了这话头,那我就有话直说了。” 她抬眼望向对面的袁氏,说道:“大嫂,我这话说了,您大人有大量,可别见怪。不是我多心,实在是这些年认错了太多次,我已经被吓怕了,所以想在这里问一问,这一个,大嫂怎么就认定她是我的女儿了呢?晴姐儿明明是我生的,大嫂又凭什么没有征得我的同意就私自把人认下了呢?”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凝滞了,阿俏隐在窗外看着这一幕,小心肝颤了颤,那份欢喜一点点淡了下去。 甄氏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却像没事人一样,又神色淡然的品起茶来。 面对甄氏的质问,袁氏淡淡的瞟了她一眼,开口道:“就凭是我将你们母女从鬼门关救了回来,就凭是我亲手接生的晴姐儿,就凭在她被你弄丢之前,一直是我照顾的,就凭你这个亲娘,辨认女儿只知道一块玉佩和一个不靠谱的伤疤,连自己的女儿身上有何胎记都不知道。就凭她是我叶家的明珠,我既然找到了她,就绝对不能让她在外多流落一刻。” 甄氏一愣,接着皱眉道:“大嫂这话是什么意思?找了这么久的人,难道大嫂不是这样辨认的?现在突然又说有什么胎记,这才不靠谱吧?” “老三家的,你年纪也不小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也该有点数。晴姐儿身上那块胎记的事,我也是知晓的。倒是你这个当娘的太忙,晴姐儿小的时候抱都没有抱过几次,这点小事自然是不知晓的。你大嫂说的没错,我们叶家找了这么久的孩子,既然确认了身份,自然要马上将人认回来。” 叶老夫人的话,甄氏自然不能大声反驳,她咬了咬嘴唇,索性垂头不语。 袁氏又淡淡的瞟了她一眼,然后转向崔嬷嬷道:“嬷嬷,你亲自过去看看四小姐醒了没有?若是醒了,就带她过来给三夫人见个礼。” 崔嬷嬷刚刚出门要去唤人,就与要进门的阿俏和翡翠碰了一个正着。 阿俏进屋拜见过众人,便在叶老夫人的示意下,走到甄氏面前行了一礼,唤了一句“娘亲”。 母女两人两相对望,一坐一立,相似的绝美容颜,却是不同的美丽。 甄氏先是面色复杂,眼中各种情绪交织闪过,接着就掏出一块手帕,掩面哭了起来。美人垂泪,本就惹人怜惜,更何况这美人还哭的特别伤心。 一屋子的人都惊了。 叶老夫人见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到底是亲母女,看来这甄氏还不算真的冷心冷肺。 二夫人贺氏有些不自在的别开了眼,心里小小的反省了一下,下次可不能那么冲动了,看看,误会三弟妹了吧。 只有阿俏愣愣的盯着甄氏的头顶,眼见那旁人看不到的光团颜色不停变幻,最后竟然转成了暗黑的狰狞之物,最后又幻化成雾状朝她包围过来。小姑娘又惊又痛又委屈,身子就是轻轻一晃。 甄氏这哭可是实打实的,她是真的伤心,伤心她自己这些年来过的那些有苦说不出的日子。 自从她弄丢了这个死丫头,她的生活就天翻地覆起来。夫君的离心,叶家人对她的针对和猜疑,不得不避居庄子上的无奈,已经被京城的贵妇人们遗忘了的酸楚,……。 如今,这一切终于结束了,终于到了她扬眉吐气的一天。 她心里估摸着哭成这样就差不多了,这才摇摇欲坠的起身,伸出手想去拥抱阿俏:“娘的晴姐儿回来了,娘总算盼到这一天了。” 这样柔情的话语,配上甄氏头顶那显示了她内心的狰狞巨物,愈发的让人觉得可怕。 纤纤素手伸到了半途,又收了回去,甄氏突然激动起来,整个人扑了过去,朝着阿俏身上拍打过去:“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大的胆子,就敢偷偷跑出去呢?就因为你的一时顽皮,这些年来,……。” 此时的情景,原本应该是甄氏伤心的扑到了阿俏儿身上,一边哭一边拍打了她几下,说了一些感慨的话,然后母女两个深情相拥抱头痛哭。 然而实际的情形是,在她扑过来的那一瞬间,因为她头上那浓浓的黑雾,阿俏本能的向后快速退了几步。然后眼前一黑,软软的倒了下去。在最后的瞬间,她下意识的说了一句:“不是的,晴姐儿没有……。” 二夫人贺氏以快的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了过去,一把接住了倒下的阿俏,然后抱着她快速向后退了两步,离同样跌倒在地上的甄氏远了一些儿。 她真是恨不得就这样上去踢甄氏两脚:“我说弟妹,你要抱就好好抱,要不然就别抱。好好的你吓唬孩子干什么?你还想打她不成?你看看你把晴姐儿吓的,这小脸……。” 贺氏一边说,一边低头去看,却见怀中的小姑娘一头的冷汗,真真的晕了过去。她顿时慌了,屋子里一片兵荒马乱,所有人都围了过去,真正摔倒在地受伤了的甄氏反倒无人问津。 甄氏垂着头,想着小姑娘晕倒前说的那句话,心里就是一阵冰凉。 这个死丫头那时还不到五岁,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她还能记得清那天的事情?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如果她什么都记得,又怎么会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呢? 被请来看诊的何太医诊断说,四小姐这次会晕倒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时过于激动才会如此,倒是没有大碍。只是四小姐年纪轻轻,却似乎有着常年头痛的宿疾,这才是大问题。 他斟酌了半天,只开了一个温补的方子,又叮嘱众人,这些时日务必要让病人休息好了,情绪绝不能再有大起大落。 临走前,何太医还悄悄向叶老夫人建议,这头痛的宿疾,最好请他师父孙院正来帮忙诊治一下,彻底根治了才好。否则,这时日长了,怕是会一点点将病人拖垮,甚至对寿元都有影响。 袁氏守在床边,盯着阿俏那张苍白的小脸看了又看,心疼的不行,叶老夫人凝眉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贺氏刚从外面进来,没有听到何太医后面那番话,倒不算太忧心,只是对甄氏十分不满:“唉,看来这亲情也是讲究缘分的,晴姐儿合该就是大嫂的女儿才对,天生就跟三弟妹犯冲,每次一见她就没好事。我刚才在心里给她算了算,她将晴姐儿带在身边的次数,大概不超过十回,这十回里有好几回都出事了吧?更别说当初将晴姐儿弄丢的事儿了。” 袁氏听了这话,突然抬头道:“娘,当年我就想好了,只要晴姐儿能找回来,她以后就是我的女儿,我再也不会顾忌这个的脸面那个的感受。若是三弟妹日后再做出过份的事儿来,我就去找老三,让他把晴姐儿过到我的名下来。” 她转身给阿俏掖了掖被角,幽幽叹道:“这孩子从小就特别敏感,对别人的感受尤为在意。别人对她是真心喜爱还是敷衍,是善意还是恶意,她似乎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们还记得吗?晴姐儿小的时候还会常常要找她娘,可是每次被抱去弟妹那里回来都不开心。她三岁多的时候,有一次不知道怎么做到的,竟然一个人偷偷溜回了三房的院子,去找她娘。被找到之后,却又吵着嚷着要回我的院子,回来后,小小的人儿夜里抱着我哭,说晴姐儿明明是一个乖孩子,为什么娘亲要讨厌她?那次,这孩子病了一场,病好之后就再也没有问过她爹娘的事情了,只是一心粘着我。” “这些年,我不知道有多恨自己,恨自己当年为什么要让步,竟然任由甄氏赌气之下将孩子一起带去了圣心庵。以后,谁想要晴姐儿对他们亲近,就自己拿真心来换吧,要不然,我们晴姐儿也不稀罕。” 叶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只叮嘱了两句:“这孩子与父母缘薄,以后咱们多疼她一些吧。三丫头也是一个可怜的,咱们也多顾着一些,别让孩子受了委屈。” 贺氏心里膈应的不行,偏偏又不能冲过去揍甄氏一顿,只好憋着火去打了两套拳,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 第10章 回了三房的甄氏心中又是窝火又是不安,她不过是想借机抽那个丫头几巴掌解解恨,没想到人没抽到,自己差点扭伤了脚,还被那个丫头摆了一道。臭丫头小的时候就不省心,长大了鬼主意更多,还学会装病了。 甄氏只觉得和这个女儿真是天生犯冲。每次只要她一靠近自己,肯定没有好事。这不,那个死丫头刚找回来,她就受了伤。虽说脚上的扭伤并不严重,只需近日出行的时候注意一些便可以了,她还是气闷的不行。 而且,她越想越觉得那丫头给她来了这么一出,不是无缘无故的。她左思右想,最后叫了大丫鬟桃红过来,让她出去打探一下消息:“你去盯着点,看看大夫人那边有没有请大夫?如果请了大夫,打听打听那大夫是怎么说的,老夫人那边有何动静,回来报给我知道。” 大夫人一向对府中下人管束的严,尤其是她院子里的人,她不放话,谁敢往外传消息?桃红出去了好半天,什么也没打听出来,只知道已经请了大夫,还熬起了药。 甄氏倒没训斥她,只是冷着脸让她出去了,又唤了另一个大丫鬟进来:“你去三小姐上课的地方等着,让她下学了到我这里来一趟。” 叶芷媛下学之后,片刻也没耽搁,就赶回来给甄氏请安了。 “娘,您见过妹妹了吗?妹妹长大的样子,特别像您。” 这两姐妹,阿俏七八分随了甄氏的美貌,再加上身上独特的气质,让人见之难忘。叶芷媛却随父亲更多一些,长相清秀,一身的书香气。 甄氏眉带忧色:“娘已经见过晴姐儿了,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竟然晕倒了,娘正想和你说,想让你去探望一下晴姐儿呢。” 叶芷媛疑惑道:“这事我已经听大姐姐身边的人说了,正准备呆会过去探望呢,娘不和我一起去吗?” 甄氏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傻孩子,娘去了,又要和你大伯母吵了。她这个人一向强势,自己没有女儿,就非要把晴姐儿拘在她身边养着,如今……。娘不想让晴姐儿病中还要忧心,你去替娘看一看吧。也不知道这孩子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日子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冻着饿着?娘一想起这些来就揪心。晴姐儿回来之后,有没有说过这些?她现在身边伺候的,都是些什么人?” 叶芷媛回忆了一下,茫然的摇了摇头:“妹妹回来这几日,就一直和祖母大伯母呆在一处,还没有和我们单独玩过呢。她身边伺候的,好像都是祖母和大伯母的人,娘问这个干什么?” 甄氏虽然对这样的答案不满意,却也知道这事急不来,还要慢慢打探才行。 “没什么,媛姐儿啊,娘虽然一直住在庄子里,心里却惦记着你呢。你在府上过的可好?有没有人欺负你?下人听不听话?” 叶芷媛一一答了,甄氏这才放她离开。 出了院子,叶芷媛并没有直接去阿俏那里,而是打发了身边的莺儿过去见袁氏:“你就说我听说妹妹病了,想要去探望,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便,请大伯母示下。”等莺儿走了,她就带着另一个丫鬟雀儿径直回房听消息去了。 袁氏此时,并不在阿俏身边。她与叶老夫人一起去了客院,见了余七夫妇。 双方见过礼之后,袁氏就开门见山,将阿俏在认亲时晕倒的事毫无隐瞒的说了,又干脆的问起阿俏的病情来。谁知,余七夫妇对这事也知之甚少。 余娘子沉默了片刻,慢慢挺直了腰背,刚才那个说话时带着几分局促拘谨的寻常妇人,立刻变的不一样了:“实不相瞒,我和相公也是有些经历的人,自认是有些小本事的,原本也有一些积蓄,如果不是姑娘这病症实在棘手的很,寻常大夫连病因都找不到,只能开一些缓解头痛的药。我们恐怕还无法下定决心,带着姑娘奔波千里来寻亲治病。其实姑娘这病,还不止头疼这么简单,只是这事儿,我不能擅自作主告知二位。姑娘从前的事,我们又不清楚。想来想去,也只有我们与姑娘之间的事,可以如实相告了。” 自从进了叶家,这夫妇二人就自觉的改了口,尊称“阿俏”为姑娘了。不管阿俏怎么抗议,他们都不肯改回去。 余娘子主动提起了他们夫妇和阿俏相遇的事情:“我和相公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离开了从前的主家,隐居到了大山中的一个小村子,靠着相公打猎和我做针线的手艺,再加上原本的一些积蓄,日子过的也还算不错。” 这是一个简单温馨的故事。 为了过一个丰盛点的年,艺高人胆大的余七夫妇在年节前冒险进了山,为了追捕一只野猪,还入了林子深处,被突如其来的暴雪困在了山中。幸好,他们互相支撑着,从林子里走了出来,顶着风雪找到了位于半山腰的那间破庙,那是他们活下来的希望。 当时,天已经黑透了,他们的四肢也要冻僵了,就要迈不动步子了。当他们远远的看到庙里透出的温暖火光,还有长发少女的身影时,差点以为自己遇上了山中的精怪。 余氏现在回忆起那一幕,仍是一阵后怕。她忍不住带着几分嗔怪的抱怨道:“姑娘当时的胆子也太大了,她一个人躲在那个破庙里生活,竟然就敢毫不犹豫的给我们开了门,将我们放了进去,还忙前忙后,又是热水又是热粥的。这万一当时来的是坏人,可怎么办呀?那荒山野岭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我后来常常拿这事劝诫她,姑娘还振振有词,说她自然是发现了我们是好人,才开门的。其实她就是心太软,怕我们冻死在外面。” 余七夫妇靠着阿俏的救济,在破庙中熬到了雪停可以通行,他们准备下山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二了。第二天,就是小年了。 原本他们将阿俏带下山,只是想要报答这份相救之恩,和不忍小姑娘孤零零的在危险重重的山上过年。谁想到,越相处就感情越深,最后成了一家人,再也分不开了。 离开客院,一起回了老夫人的院子,刚进屋,袁氏便忍不住羞愧的道:“娘,儿媳惭愧,竟然没有早些发现那余家夫妇的不同。当日相见,我就猜测到,晴姐儿这孩子过去的经历恐怕不简单。娘这几日肯定也发现了,这孩子明显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坐卧行走和举手投足间,那仪态甚至比咱们府里的几位姑娘还要标准。一叶障目,竟没发现她身边那对夫妇也是来历不凡的。他们怕是刻意与晴姐儿相遇的,只是目的不知为何,难道是为了晴姐儿的身份,为了进叶家?” 这事儿袁氏倒是猜对了大半,当初余七夫妇是一路追寻,好不容易才在破庙里找到阿俏的。但他们遇到了暴风雪被困和被阿俏救济的事儿,却是真的。 叶老夫人慈爱的拍了拍她的手,不在意的道:“谁还没有看走眼的时候呢?若不是人家因为晴姐儿生病的事对咱们生出了不满,恐怕你我今日也未必能看出那对夫妇的不简单之处。我看他们不是奔着叶家来的,也没打算一直瞒着身份,对晴姐儿又是真心实意的,这些事,先不必在意。” 袁氏扶着老太太在软榻上坐好,为难的道:“可是这样一来,这二位的去留问题,倒成了一个难题了。咱们若是拿银子出来答谢,怕会伤了彼此的和气,毫无表示也不合适,更不能让人一直客居在府里吧?若是他们提出想要跟在晴姐儿身边呢?就更让人为难了,总不能让他们也签卖身契吧?不签的话,这万一将来……。” 叶老夫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着急:“此事以后再说,如今最重要的是照顾好晴姐儿,我看那两位也是这个意思。既然如此,明儿你去理事的时候,就派人请了那位余娘子过来陪着晴姐儿,我们正好也借机再观察观察。至于他们最后的去留,还是要看晴姐儿的态度。” 阿俏又做梦了,这次是一个新的梦境。 小小的她一个人缩在床角哭泣,屋子里黑黑的,只有微弱的月亮从窗外照进来,时不时的,外面还会有这样那样奇怪的声音响起。小阿俏怕极了,却不敢大声哭,只敢默默流泪。 突然,她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味,是她和哥哥都喜欢吃的吕大厨做的熏鸡的味道。 小阿俏眼睛亮了起来,她用白嫩的小手狠狠的擦了两把眼泪,然后迈着小短腿顺着床沿溜了下去,奔着窗户跑了过去。 身姿轻盈的小小少年灵巧的一跃,就进了屋子,他拍了拍手,转身接过了小厮递进来的大食盒,再转过身,就被满脸欢喜的小丫头扑了一个满怀,差点将食盒摔到了地上。 “哥哥,哥哥……。” 还没等梦中的小阿俏吃到那美味的鸡腿,已经画面一转,到了另一个场景。 少年无奈又宠溺的道:“好了好了,哥哥是逗你的。我们阿俏可是这世上最漂亮最可爱的小姑娘,哥哥怎么舍得丢下你不理呢?哥哥保证,永远不会丢下阿俏一个人,永远最疼阿俏,好不好?” 梦中的阿俏破涕为笑,梦外的阿俏却难过极了,在昏睡中喃喃抱怨着哥哥骗她。 第11章 一大清早,宇文极打着哈欠进了富春侯府的大门,一边走一边和自己的贴身小厮小六子说着话:“这紧赶慢赶的,还是回来晚了,爷先睡一觉,等醒了交完差,咱们就去接爷的小新娘去,你先去找小顺子,把那个小丫头的住址要过来。” 那日,宇文极刚回京,连家都没来得及回,就被上官派着出了一趟差,办完差事,他惦记着自己单方面和人家小姑娘定下的三日之约,一路快马赶回来的。 小六子正要应主子的话,就看到了从小桥上走下来的少年,吓的赶紧咳嗽了两声,大声唤道:““小的见过二少爷,给二少爷请安。” 宇文极立刻收起了懒洋洋的姿态,端正站好,一脸笑的和少年打招呼:“阿卓回来了,路上辛苦了。这看着都清减了。回头大哥给你接风洗尘,带你出去吃点好的。马上就过节了,最近就别出门了吧?” 对于他近乎谄媚的嘘寒问暖,宇文卓挑了挑眉,带着三分无奈开口道:“大哥不是都要成亲了吗?还有空给我接风洗尘?你不是急着接小新娘吗?” 宇文极:“……。” 果然还是被听到了啊,真头疼。一边是心爱的弟弟,一边是那么漂亮可爱的小姑娘,真是让人难以抉择啊。 高大的青年低着头,露出了讨好的笑容:“这个不一样的,真的,哥哥保证,把她带回府之后,就再也不出去胡闹了。” 有风吹过两人的发丝,似乎也带走了少年身上好不容易凝聚而成的那一丝暖意。 “真正不一样的只有那唯一一个,弄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的那一个,哥哥好自为之吧。别给家里惹麻烦,要不然,我就亲自上折子,请陛下将哥哥发配到边疆去。” 宇文极苦着脸目送自家弟弟出了门,转身一巴掌拍到了小六子头上:“听到了没有,以后办事小心些,要是惊动了那些老顽固和咱家的小顽固,咱们主仆两个就得去边关相依为命了。” 小六子连连应是,又回身望去,喃喃说了一句:“奴才怎么觉得二少爷刚才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呢。” 宇文极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暗警醒,情之一字害人不浅,他可千万不能和哪个女人认真,像现在这样就挺好,挺好的。 阿俏夜里醒过一回,迷迷糊糊的被喂了两口温粥,便又睡过去了。等到第二天早上再醒来,小姑娘看着精神了许多,脸色也红润了一些,但头却一直隐隐作痛。 她坐起身,想着昨天的事,抱膝呆坐了一会儿,等到袁氏听到动静进来,她立刻扑过去撒着娇的讨抱,惹的一屋子人侧目。 崔嬷嬷止不住的笑:“四小姐还是和小时候一个样,醒了非得抱着夫人腻歪一会儿才行。” 袁氏心中高兴,嘴上却笑话道:“这都多大的人了,过两年就要出嫁了,到时候难道还要大伯母过去叫你起床?” 阿俏红着脸不说话,也不松手。这次醒来,头痛的症状似乎比从前更厉害了,这样抱一抱,身上暖洋洋的,心里也暖洋洋的,好像头痛都轻了许多。 两个人正腻歪着,翡翠端了药碗上来,阿俏见了一边往袁氏怀里缩,一边连连摆手:“我现在一点也不晕了,不用喝药了,大伯母抱一抱就好了。” 袁氏身边服侍的人都被这话逗笑了,崔嬷嬷抚掌道:“合着咱们夫人还是那治病的灵丹妙药啊,这可真是奇事。”袁氏也是止不住的笑,但还是哄着小姑娘将药喝了。 喝完那碗安神的补药,小姑娘又借机窝在袁氏怀里撒了一会娇,并再三声明,自己真的好了,真的不用再浪费药钱了。袁氏任小姑娘歪缠,就是不肯松口。 阿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的头痛病,看了不知道多少大夫了,喝药是没用的,还不如多和大伯母抱一会有用呢。 阿俏有一个小秘密,她有一个神奇的能力,能感知到别人的情绪,能辨别别人对她的善恶喜厌。 在她眼中的世界,每个人头顶都有一个隐形的光团,平时是看不到的。当对方因为阿俏产生了剧烈的情绪波动,那光团就会发生变化,阿俏就能看到了。她可以通过那光团的颜色,辨别出对方对她是善意还是恶意,是喜欢还是厌恶,那光团呈现的就是他们内心对阿俏最真实的想法。 就好比昨日,甄氏刚见到阿俏的时候,还算平静,所以她头上什么也没有。可是她后来越哭越委屈,自怜的同时就对阿俏产生了巨大的怨恨,她头上的光团随着她内心的变化,就幻化成了狰狞的模样,又化成黑雾向阿俏袭来。 而袁氏自从确认了阿俏的身份之后,每次和阿俏在一起,头顶都是一片温暖的光芒,那光团有时还会幻化出伸手拥抱的模样。 阿俏眼中的光团,从前只能变幻颜色,自从她回到叶家,再看到的光团竟然能变幻形状了。阿俏还发现,大伯母身上那暖洋洋的光芒竟然可以缓解她的头痛,而来自家人的恶念则会给她带来实质性的伤害,这种伤害,连大伯母身上的温暖都无法帮忙消除。 袁氏离开的时候,特意叮嘱了阿俏,今天哪里也不要去,要乖乖躺着休息。 目送袁氏出了门,阿俏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她的眼前总是浮现出和娘亲相见的情景,伤心不解委屈,各种情绪交织着,让小姑娘偷偷落了泪。 哪怕有再神奇的能力,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一个人流浪的日子里,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和娘亲撒娇,她不只一次的幻想过,她也有一个温柔和蔼疼爱她的娘亲在等她回家。可是昨日的相见,让这一切的期待和幻想都破灭了。 阿俏只允许自己伤心了一小会儿,便起身唤了翡翠进来,要了笔墨和一张可以放在床榻上的小桌子。 将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阿俏拿出她的秘密小本本,先在专门用来记和哥哥有关事情的那个小本本上,一笔一划的记下了昨夜的梦。又拿出了另一本,郑重的记下了一句:“娘亲不喜欢阿俏,要小心。”她停了一下,想了想,又在下面用更大的字体写下了一句:“阿俏不是金元宝,不用每个人都喜欢。” 她刚刚将小本本收进小匣子放好,余娘子就到了。得知阿婶以后每天都能来陪她,小姑娘又惊又喜,心中因为甄氏产生的那些难过,立刻被她丢到脑后去了。 养病的第一天,阿俏乖乖的窝在大伯母的院子里,在自家阿婶的细心照顾下,吃吃喝喝睡睡,无聊了就翻一翻她那早已背熟了的小话本,日子过的美美哒。 为了方便余娘子过来照顾阿俏,大夫人和她商量之后,将她的身份定位成了这些年一直在庄子上陪伴照顾四小姐的奶嬷嬷,是她当年几经探访,找寻到的一位宫中教养嬷嬷的后人。现在会来府里,也是她和老夫人特意请来帮忙的。 有了大夫人这样刻意的备书,下人们对余娘子都极为恭敬。余娘子夜里仍然回客院住,只有白日里会过来陪伴阿俏。除了给阿俏做些吃食,别的事都不需要她动手。 她今日便借着院子里的小厨房,给阿俏做了几样她喜欢的点心吃食,还给府里的主子们都备了一份。 午后,袁氏在余娘子“不经意”的提醒下,想起了泰安帝赏的那些小玩意,便命人将一大匣子的东西都捧了过来,阿俏被那九连环吸引了注意力,片刻舍不得离手了。 三位姑娘下学后相约过来探望,阿俏这才依依不舍的将那九连环放回了盒子里,跟着姐姐们请教起夫子教授的课程来。 这事儿还是今日午睡时,阿俏自己主动和袁氏提起来的,等她好了就和姐姐们一起去上课,再不能天天过这种神仙日子了,要不然,就要成为大字不识的小胖猪了。 叶芷婷笑道:“妹妹能和我们一起去上课,那真是太好了,如今咱们姐妹总算聚齐了,往后做什么事都能做伴了。” 叶芷媛不说话,只是悄悄牵起阿俏的手,摇了摇。 倒是叶芷娴正色道:“四妹妹还是先养好身体再来上课吧,咱们的夫子都是博学之辈,要求严格,课业也多。妹妹从前都跟着夫子学过哪些课程呢?不知都是哪位前辈教导的?琴棋书画最擅长哪一样呢?” 叶家的几位姑娘,都是请了夫子来府上一起授课的。只不过根据各人喜好不同,又各有偏重,在每门课程上投入的时间和精力也不同。 大小姐叶芷婷虽然活泼好动,却在棋艺和算学上有着惊人的天赋,其他方面就都兴致缺缺了,不过,她特意央求了老夫人,给她加了一门骑射课,大概是继承了外家血脉里的天赋,骑射功夫相当了得。 二小姐叶芷娴琴栱书画都有涉猎,而且水平都很高,是京中有名的才女。 三小姐叶芷媛内向害羞,最喜欢的是躲在屋子里涂涂画画,在绘画上颇负盛名,书法也不错。 叶芷娴这样一问,三位姑娘便齐刷刷的看向了阿俏,都有些好奇。 琴棋书画?阿俏苦着小脸想了想,然后含糊的答了一句:“不擅长,不擅长,只略知一二,略知一二。”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大家收藏评论捉虫哦! 已有完结文《报恩小娘子有点懵》,欢迎来戳哦! 第12章 叶芷娴还要细问,翡翠进来报说,二公子和三公子过来啦。 阿俏想到叶书那个传说中应有尽有的藏书房,看向自家三哥的目光就格外的热切,充满了渴望。 叶书望着小堂妹亮晶晶的目光,灵光一闪,主动开口道:“四妹病中无趣,下次三哥给你带两本书过来?” 阿俏使劲点头,苦于一屋子的人看着,不敢明说想看小话本,只能寄希望予三哥能和她心有灵犀了。 叶芷婷又留了一会,就起身提出告辞了,临走前,对阿俏说:“四妹好好养病,快些好起来,等过几日放中秋假了,咱们姐妹聚一聚,好好玩上一天。” 阿俏闻言,忍不住已经开始期待了。 叶芷娴也起身道:“我和大姐姐一起走吧,今日夫子多留了一首曲子,要回去多练习一会儿。” 只有叶芷媛特意多留了一会儿,想给阿俏讲一讲课程分配还有几位夫子的习惯喜好。 阿俏很喜欢这个有些腼腆害羞的亲姐姐,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叶芷媛脱掉鞋子,与她一起坐到软榻上来。 姐妹两个头挨着头的说了一会儿话,阿俏心中对上学的事情有了数,便取了九连环出来,和叶芷媛一起玩了起来。 余娘子见到自家姑娘有了玩伴开心的样子,心中高兴的不行,叶芷媛走的时候,特意给她装了满满一大盒子的点心。 叶芷媛刚回到自己院子,就被甄氏派人请了过去。 甄氏询问了阿俏的病情,又问了老夫人和大房那边的动静,有没有人问起她的脚伤之类的问题。 待叶芷媛一一答了,她心中已经断定,那个死丫头昨日果然在装晕,要是真病了,哪能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还有这府里的人,这是都当她不存在了?她受了伤,竟然一个来探望的正主都没有,光派了一堆的丫鬟婆子过来有什么用? 甄氏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又掉起了眼泪,哭了半天,见叶芷媛只是傻乎乎的低着头,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也不知道劝上两句,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行了,你先回去吧,她既然已经好些了,也不知道来看看我,偏让我这个当娘的惦记。算了,等明天我和你一起过去看看吧。你大伯母就算再霸道,总不能拦着我这个当娘的,不让我见女儿。” 叶芷媛起身,仍是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劝她的无措模样,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好无精打采的出去了。 回到了她自己的院子,她的奶嬷嬷见她脸色不太好,便劝道:“小姐,四小姐一个人在那庄子上住了这么多年,如今回来了,夫人多关心她一些,也是难免的,小姐可不要多想,也千万别因为这个和四小姐生分了,你们才是亲姐妹呢。要我说,夫人若是能因此留在府里,不管庄子上那个了,才是好事一桩呢。” 叶芷媛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她早就过了渴望母爱,会对母亲抱有幻想的年纪了,又怎么会因为这个吃醋呢?再说,就她那个奇葩娘亲,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爱。 这两次见面,叶芷媛看着她努力装出一副母女情深的模样,只为了骗自己去打听消息,还觉得挺有趣的。 她在意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十一年来,她一直想证实的一件事。 叶芷媛站在桌案前,缓缓铺开了一张画纸,开始作画。这是她的习惯,每次心烦意乱的时候,画上几笔,自然就心静了。 今日的朝堂上,富春侯府嫡次子,正四品巡察御史宇文卓弹劾允州知府赵正奇及其下属官员贪墨,并提供了一应的物证人证,泰安帝当堂下旨将赵正奇罢官,相关人员一律押解进京待审。 这已经是这位宇文大人每次回京后必要上演的场景,众大臣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连一个提出异议的都没有。°)?理( ?° ?? ?°)? 其实,从前是有人提出过异议的,后来都被这位丢出来的若干铁证堵的说不出话来,后来,就再也没人不识趣了。现在大家都学乖了,沉默的看热闹就好。 下朝后,宇文卓被泰安帝唤去了御书房,询问了一些此次巡察时的具体细节。 说完正事,泰安帝拍了拍宇文卓的肩膀:“阿卓,好样的,不愧是我大靖最年轻的状元郎,朕看以后谁还敢说朕偏心自家小舅子才许的高位。” 泰安帝又嘱咐道:“这次回京,就安心在京中呆些时日吧,不要再出外差了。朕这里正好有几件差事,要交给你去办。呆会你先去一趟寿康宫,给太后请个安,然后再去看看你姐姐。你这次一走数月,她们都惦记着你呢。晚膳就留在宫中用吧,陪表哥一起喝两杯。” 宇文素云和宇文卓姐弟俩,从前一年有大半年的时间,都是住在晋江王府上的,与姑姑宇文太后的关系最是亲厚。宇文卓本来也打算今日递牌子求见,去给姑姑请安的,如今有了泰安帝这话,倒是省得他递牌子了。 他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谢陛下,臣在外面的时候就惦记着陛下的那些好酒了。” 海棠宫中,贵妃宇文素云神情恹恹的倚靠在床榻上,对小宫女端上来的药碗视而不见:“嬷嬷,你再让人去打听一下,看看阿卓可往这边来了?如今行到哪儿了?” 许嬷嬷伸手端过小宫女手中的药碗,劝道:“娘娘还是先将药吃了吧,若您觉得苦口,老奴唤倚绿端些蜜饯进来。陛下可是一早就派了小万公公过来询问娘娘的病情了,呆会二少爷来了,若是看到您这副样子,还不知道要如何担心呢。” 宇文素云听了她的劝,伸手拿过药碗,闭着眼睛一饮而尽。其实她心里清楚,她这次完全就是心病,吃再多治风寒的药也治不了本。 她最近心中总是莫名不安,夜里也睡不好,常常做噩梦,总是梦到阿俏那丫头拖着被野兽啃剩的半边身子来找她索命。再加上这阵子,朝堂上不时有大臣借着泰安帝尚无子嗣之事,奏请选秀,而她占着独霸陛下的名头,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多重忧虑之下,她这才病了。 几个贴身服侍的见主子服了药,都暗中松了一口气。自家主子最怕吃药,每次生病都是三拖四拖的,非要把病情拖严重了,才不得不服药。可是等到那时,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一顿罚是免不了的。 宇文素云将她们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此时方觉得后悔。两年前,是她太心急了,找到借口就将身边服侍的人全部换掉了,弄得如今,身边竟然连一个能真正为她分忧的人都没有,这几个连同许嬷嬷,听吩咐办事还成,其他的根本指望不上。 宇文卓是何等敏锐之人,见了贵妃的第一眼,就察觉出不对来。待宫人都退下了,他开门见山的问道:“娘娘可是身体不适?还是遇到了什么疑难之事?” 宇文素云听了这话,心神一松,眼泪差点掉下来。 “阿卓,这次回来,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大哥那里,我是指望不上的,没有你在身边保驾护航,姐姐这心里空落落的,总是不踏实。” 夜里做噩梦的事,她是提也不敢提的,便将那担忧泰安帝会准了选秀的心思说了出来,请宇文卓帮着她拿一个主意出来。 “阿卓,你知道的,姐姐从小就是一个胆子小没主意的,这次你还得帮帮姐姐,帮我想一个法子阻止了选秀的事。” 这话不知哪里触到了宇文卓的逆鳞,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又变回了那个冰冷淡漠的少年。 宇文素云心中咯噔一下,焦急的道:“阿卓,这事儿关系到的可不只是姐姐在宫里的地位,还有整个富春侯府的将来和你的前程,你一向是咱们家里最聪明的那一个,可不能袖手旁观撒手不管啊。” 宇文卓看了一眼对面那个人,他在这个世界上曾经最亲近的人,他曾经立志要保护一辈子,总是说自己“胆小没主意”却早已学会杀伐决断的亲姐姐,眼中的失望和冰冷一闪而过,却还是开了口。 少年的声音清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酷,再也听不出一丝柔情:“不管娘娘近日是因为什么乱了心神,都不该抱有这样的幻想才是。这宫里自然不会一直只有王府的那几个旧人,更不会一直都是你一个人的天下,这事儿当年娘娘爬床之前,不是就想的很清楚了吗?没有什么解决之道,娘娘唯一的出路,就是趁其他人进宫分宠之前,抢先生下皇子。” 宇文卓站起身,负手而立:“娘娘这么久一直未有身孕,可曾私下请人看过?娘娘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猛然被提及当年爬床的旧事,宇文素云原本还有些羞愤,听了这话,赶紧低头掩饰眼中的慌乱。 宇文卓见了,神色越发冷了,最后提醒道:“选秀的事,不必担心,那些大臣掀起不了什么大风浪。因为,陛下才是那个最不愿意选秀的人。倒是姐姐,最好不要再对我有所隐瞒,或者擅作主张,否则……。” 为了让你得偿所愿,我已经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所以,亲爱的姐姐,不要再让我失望。 要一直走下去,一路走向那个母仪天下的位置,和那个人双宿双飞下去。这样,我才能骗自己说,当年的选择没有错。 作者有话要说:草莓突然发现,一不小心就将男一男二男三男四都拉出来溜了一个遍,欢迎大家留言给他们排排序吧。 第13章 宇文素云连忙应承:“那是自然。往后,咱们兄弟姐妹同心,你和大哥在前朝一文一武,我在后宫,誓要为宇文家挣出百年荣光来。” 她停了片刻,又放柔了语气,小心翼翼的劝道:“阿卓,你年纪也不小了,要向前看,过去的事就都忘了吧。前几日娘进宫时还叮嘱我,让我劝劝你,以后别再往外跑了,还有亲事,也该相看起来了。 这些话宇文卓只当没听见,行了一礼,转身就走。宇文素云望着那年纪轻轻却透着冰冷萧寂的背影,安心之余又有些心虚。 她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是阿卓,他看着最无情,可是一涉及到亲近之人,却成了最心软的那一个。 “嬷嬷,你联系一下大哥,让他再去见一见那个人,告诉他,若是再治不好本宫的病,他妻女的命就保不住了。” 许嬷嬷头也不敢抬,悄悄出去传信去了。 傍晚的时候,阿俏觉得头疼好了许多,便唤了翡翠,陪着她去了长松院一趟,给两位老人请过安,就被老夫人轰了回来,还被勒令在何太医批准前,不许再出听风院半步。 刚进了大伯母的院子,她就看到院中站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厮,正和大伯母身边的玉珠姐姐说话,两个人都是一脸的笑。 翡翠低声道:“是大老爷过来了,那是老爷身边的小厮应竹。” 院子里候着的人见了阿俏,自然要行礼问安,声音惊动了袁氏和叶大老爷,很快就有人来请阿俏进去。 叶大老爷长的温文尔雅,对着小侄女,也是和蔼可亲的不行。阿俏乖巧的上前,给叶大老爷请了安,便被袁氏叫到了身边陪着。 叶大老爷看着对面亲近如母女的两人,有些感慨,忍不住逗弄阿俏:“晴姐儿啊,你这丫头小时候可是霸道着呢,谁想靠近你大伯母,都得被你轰出去,害得大伯父都不敢过来了。怎么现在看着,倒是变成了小淑女,又文静又害羞了呢?” “老爷没事冤枉我们晴姐儿干什么,您不过来,可都是刘姨娘的功劳,和我们晴姐儿没半点关系。” 刘姨娘是大老爷的心头肉,也是这叶家后院中唯一的妾室。 大老爷不悦的瞪了袁氏一眼,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便起身准备离开了。 “刚才所说之事,还要烦请夫人多多留意,若是庄家那位姑娘带人上门来求,莫让弟妹被人利用了,牵连了家里。这次赵正奇的案子,所涉贪墨数额巨大,陛下一定会严办到底的。那位庄家老爷身为他的直属下级,牵连其中的可能性极大,是万万沾不得的。” 袁氏应了,带着阿俏起身送他出门。 阿俏转了转眼珠,状似天真的问道:“大伯父当差这么辛苦的吗?几日不得归家,归家后还要赶着去书房处理公务?” 日日归家,只是都宿在了刘姨娘院子里的叶大老爷脚下一个趔趄,简直是落荒而逃。 阿俏嘟了嘟嘴,回身抱住袁氏,小大人似的安慰她道:“大伯母别难过,您还有我,还有大哥三哥呢,我们会一直陪着您的。” 袁氏笑了笑,毫不在意的拉起阿俏的手回了屋,一起用晚膳去了。 到了晚上就寝的时候,她抚着阿俏的长发,给她讲起了那些陈年旧事。当初新婚时的甜蜜,初为父母的喜悦。后来的一朝变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就没有什么可伤心的了。 当年娴姐儿出生的时候,那个女人莫名其妙的跑到她这里来哭求,求她不要抱走她的孩子。她自己的夫君一路追着人家过来,不问青红皂白的劈头就骂,说她不够贤良,说她恶毒夺人子嗣。从那一刻开始,在她心里,他就只不过是她儿子的父亲,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罢了。他来了,她就耐着性子应付应付,他不来,她反而更自在。 崔嬷嬷端了两碗牛乳进来,听了这话,吓了好大一跳:“夫人糊涂了,怎么能给四小姐讲这些?” “嬷嬷不必拦我,我自是希望晴姐儿能一生顺遂,永远不识愁滋味。可是这世间人心易变,我更愿意让她多知道一些,教会她在艰难之中爱惜自己,善待自己。” 叶大老爷离开长松院,就往前院的书房走。 应竹惊讶的提醒道:“老爷,姨娘早就派人送了信,说是晚上要等您一起用膳呢,二小姐和四少爷肯定也饿着肚子等着呢。” 想到一双儿女可能正饿着肚子在等他,叶大老爷犹豫了一会,还是拐去了刘姨娘的院子。 刘姨娘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在她自己身边养大的。大老爷和她对一双儿女都十分溺爱,如今四少爷叶默都十岁了,还住在刘姨娘的院子里,由她亲自照料。 几年前,大夫人倒是提过一句该让叶默搬去外院住了的事,被大老爷以孩子年少体弱为由给推了。从此以后,这事也就再无人提及了。 有一双会撒娇逗趣的儿女在,大老爷自然更愿意往刘姨娘院子里去了。 “晴姐儿,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所以,无论是亲情还是夫妻之情,在拥有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珍惜,好好维系彼此的感情,但是如果对方铁了心要离开,也不要让自己低到尘埃里,毫无尊严的去挽留。心不在了的,早晚还是要走的。” 阿俏听了这话,深以为然。 大概是睡前听的这个故事太悲伤了,这一夜的梦境也有些悲伤。 阿俏看到已经长成少女的自己躲在树后,偷偷的往一个挂满大红灯笼的院子里看。那里张灯结彩,下人们进进出出,紧张的忙碌着,脸上都是喜庆的笑容。 她看了好久,才黯然离开,往自己的院子走。走到半路,又突然改了主意,一路小跑着想往前院那更加热闹的地方去。半路却突然闪出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拦去了她的去路:“我说阿俏姑娘,世子爷可是说了,这些日子不许您出院子,更不许您往前院去,您可不要让奴婢为难,要不然,老婆子可要得罪了。” 那婆子嘲讽一笑,又道:“我说姑娘啊,老婆子今儿多一句嘴,劝劝您,这什么人啊什么命,做人得有自知之明,得认命。没有那个当主子的命,你就是再费尽心机也是没用的。世子爷要纳妃了,哪还有空天天逗你一个小丫头玩啊?我劝您啊,安生几天吧,若是还不死心,不如等世子爷与素云小姐成了礼,你好好巴结巴结咱们侧妃娘娘,哄的主子开心了,说不定能帮你说说好话,在这后院给你留一席之地。” 梦中的阿俏气呼呼的瞪着那个婆子看了半天,突然笑了:“满口胡说八道,哥哥说了,他永远不会不理我的,就算娶了多少侧妃正妃也不会丢下我。我现在就去找他,等见到了哥哥,就把你这些话都学给他听一听。” 阿俏几次想绕过那个婆子都没有成功,那个婆子却突然不拦了,任她跑了过去。 树后,身穿月白色锦袍的漂亮少年慢慢走了出来,那婆子立刻点头哈腰起来:“见过二少爷,小的给二少爷请安。您让小的放阿俏姑娘过去,这会不会……?” 那少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对身后的大高个下令道:“以下犯上,私议主子,堵住嘴,拖下去,按规矩处置,你亲自行刑。” 阿俏看着那婆子被那大高个拎小鸡一样提走了,心中一阵高兴。可是还没等她看清那少年的样貌,果然又醒了。 第二日,起床之后就收到了惊喜的阿俏捧着那本厚厚的《大靖国史》欲哭无泪,她确定,她和三哥之间心有灵犀是完全不存在的,直言讨要才是正途。 这《大靖国史》毕竟是兄长精挑细选出来的,是三哥的一片心意,也不能辜负了。阿俏最后,还是叹着气的翻开了书,认真的读了起来。 下午练字的时候,阿俏又拿这本书当了工具书来用,小姑娘非常郑重的从里面选了几个字,专注的练习起来,初时运笔还略有生疏,慢慢的感觉就找回来了。 叶二和叶三两位公子同在国子监读书,叶旭听闻堂弟竟然给四妹送了一本《大靖国史》过去,差点笑的肚子疼。到了回府的时候,说什么都要拉着叶三去阿俏那里看一看小堂妹的反应。 叶二眼尖,一进门就看到书案上摆放的那本《大靖国史》了,忍不住嚷了起来:“哎哟,我说四妹,你怎么这么乖啊?这本书你竟然真的看了?” 叶三公子也面露惊奇道:“我不知道四妹喜欢什么类型的,就随便挑了一本,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得了四妹喜欢,三哥那里还有一本《国策》,回头也让人给四妹送来吧。” 阿俏无语了半晌,最后直言道:“不用了,三哥下次过来,还是给我带几本小话本来吧,我觉得,还是这种雅俗共赏的民间读物更适合我这样的病人。” 一向自诩藏书房中应有尽有的叶三公子一脸茫然:“什么是小话本?” 第14章 叶旭听了这话噗嗤一声乐了:“三弟,你那书房号称叶氏藏书阁,里面竟然没有风蜚我朝的民间大作话本子?啧啧啧,名不符实呀名不符实呀。四妹,你看看,找错人了吧?这事儿还是得找二哥才行。” 阿俏也是一脸的同情,还很是大方的将她那两套宝贵小话本贡献了出去:“这套讲的是封神的故事,这套写的是妖怪的故事,三哥先看哪一套?” 等到几位姑娘也过来了,听风院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甄氏就是在这个时候上门的。 原本正在和姐妹们说笑的叶芷媛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惊讶的道:“娘,您不是说……。” 甄氏被人扶着,慢慢的坐了下来,一脸的温柔:“娘实在惦记晴姐儿,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过来看看,顺便找你们大伯母说点事。” 屋子里的姑娘少爷们依次过来行礼问安,甄氏一改从前的高冷模样,挨个的嘘寒问暖,惹的大家诧异不已。 阿俏是最后一个上前的,刚走过去,就被甄氏拉住了手:“可好些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那天你突然晕倒,真是把娘吓坏了。要不是扭伤了脚,娘早就过来看你了。” 叶芷娴听了这话,突然插言道:“三婶一片慈母之心,实在感人。只是三婶这话却说反了,应该是四妹身体好些了,过去给您请安才对,礼不可废,规矩就是规矩。” 甄氏柔声道:“好孩子,你一向是最守礼最懂规矩的。倒是三婶想差了,总觉得亲母女之间,不必在意这些礼节上的东西。不管怎么样,看到晴姐儿大好,我总算放心了。” 她怜爱的拍了拍阿俏的手,转身对袁氏直言道:“大嫂,我今日来,是来接晴姐儿回去的。咱们虽说还未分家,但毕竟是隔房的侄女,总是住在你这里也不合适。我知道大嫂与晴姐自小感情就好,想多留她几日,我原也不好意思开口,只是心中实在惦记,还请大嫂体谅一下我的思女之情吧。” 甄氏又看向几位姑娘,不怀好意的道:“要我说,大嫂这么喜欢女孩子,当初就应该把娴姐抱到身边养才是。这孩子人品相貌都如此出众,若不是出身上有些吃亏,说不定将来会有大机缘呢。其实现在把娴姐记在大嫂名下正合适,既圆了大嫂一直想要一个女儿的心愿,娴姐儿的亲事也能更顺当一些。” 叶芷娴突然被提及,先是诧异,然后目光闪了闪,低下了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阿俏昨晚刚听过袁氏讲古,知道了大伯母与刘姨娘之间那些旧日纠葛,再听甄氏这话,就有些膈应,她忍不住悄悄往旁边移了移,离着甄氏远了一些。 甄氏的话却还未说完,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这才又道:“还有,晴姐儿收到的那些赏赐,单子和东西都在大嫂手里吧?大嫂也一并让人送过去吧。这些,理应由我这个当娘的先替晴姐儿保管着,将来好给她当嫁妆。” 袁氏抬眼看了看她,难得的好脾气:“娴姐儿的事儿,老爷早就打过招呼了,我这个嫡母都操心不着,就更不敢劳弟妹费心了。” 叶芷娴听了这话,猛的抬头看向袁氏,脸都白了。 袁氏却一眼也不曾施舍给她,继续对甄氏道:“三弟妹的脚伤没事了吧?难为你了,行动不便,还要给晴姐儿布置院子。明儿一早我就派人去请何太医过来看一看,得了他的允许,立马就帮晴姐搬家。还有母亲那里,还要劳烦弟妹去说一说。这孩子,昨天非要去给祖父祖母请安,惹恼了老太太,被禁足在我的院子里,不得出门半步了。” “至于宫里赏的那些东西,单子我都交给晴姐儿了,东西回头也送到她的库房里去。姑娘家大了,也要学着当自己的家了。这事儿,咱们当长辈的就别插手了。” 甄氏一滞,她光顾着生气了,哪里知道这个死丫头的院子有没有布置啊。至于老太太那里,她更不可能去说了,自从她嫁进门,那位就没看她顺眼过。不过那赏赐,她可不能撒手不管,白白便宜了别人。 “我看晴姐儿的样子,应该没有什么大毛病,复诊不复诊的,倒不着急。院子的事,我准备让晴姐儿先和媛姐挤一挤,她姐姐的院子宽敞,她们姐妹两个又整天难舍难分的,干脆一起做个伴。至于那赏赐,她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懂的那么多,别再不当回事,弄坏了御赐之物,还是我帮忙照管着吧。” 贺氏正巧进门,听了这话,人还未落座,就先嚷了起来:“哎哟喂,我说弟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呀?堂堂相府的千金小姐,竟然连自己的院子都没有,还要和姐姐挤在一个院子里。这要是传了出去,还不得笑掉人家的大牙?还有,晴姐儿的病好没好,可不是咱们说了算的,得听人家太医的。那赏赐的事,就是她不懂,才要好好教呢,要不然将来嫁了人,万事不懂,这可不成。” 甄氏被她的大嗓门刺激的脑袋里嗡的一下,恨不得拿了手帕子堵了贺氏的嘴。她忍气道:“二嫂误会了,这当然都只是暂时的,等晴姐儿的院子布置好了,她自然就搬回去了。她这不是刚回来,又年纪小吗?再大一些,自然要学这些的。” 贺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甄氏:“弟妹这话说的,难道人家还管你是不是暂时的?难道等晴姐儿搬回了自己院子,咱们还得去大街上宣传一下,解释一下?” 叶旭见势不好,赶紧扯着叶书起身告退,一起溜了。 叶芷娴见状犹豫了一下,也起身告退了。临走前,她犹犹豫豫的,最后还是说道:“请母亲勿怪,今日之事,女儿浅见,是应该让四妹妹跟着三婶回去的。若是母亲舍不得四妹妹,平日里多唤她过来就是了,日后女儿也会多过来陪伴您的。” 说完这话,她还对着阿俏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上前表态。 阿俏一脸无辜的和她对视着,一副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模样,叶芷娴失望的看了她一眼,这才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贺氏被这一幕惊的张大了嘴,好半天都没有出声。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她毫不顾忌的直接挪到了自家女儿旁边,母女二人交头接耳的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阿俏被这样的二伯母逗的直笑,袁氏无奈扶额。 等贺氏弄清了前因后果,说话就更不客气了:“哎哟,我说三弟妹,当年那个刘氏生娴姐的时候闹成了什么样,你没看到?你还敢给大嫂出这样的主意,这可真是……。再说晴姐儿的事,孩子还病着呢,你怎么又折腾上了?一共也差不了几天的事,你就等晴姐病好了,院子也收拾好了,让她直接搬回自己的院子不就得了?搬来搬去的瞎折腾啥?” “唉,你这人,真是急脾气。其实那天要不是你突然回来,还把晴姐儿吓晕了,院子我们早就布置好了。” 贺氏一拍手掌,一副想到了好主意的模样:“干脆这样,弟妹你先回去,把给晴姐预备的好东西都找出来备好。明儿一早我去接你,咱们一起去给晴姐儿布置院子去。我记着前年你生日,三弟不是给你淘到了几个好瓶子吗?那色质样式还是小姑娘用更合适,你干脆找出来,给媛姐晴姐分一分,让她们插花用正合适。” 叶芷婷瞪大了眼睛,一脸好奇的看向甄氏,她实在想不通,看起来如此柔弱的三婶是怎么把小堂妹吓晕了过去的。 阿俏看着甄氏一副被雷劈了连反驳都忘了的震惊模样,若有所悟。 第15章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略有修改。 叶芷媛脸红的要冒烟了,她尴尬的走过去,挨在甄氏身边,悄声道:“娘,您就让妹妹在大伯母这里再住几天吧,等她好了再搬也不迟。前阵子,我院子里的库房漏雨,便把东西都挪去西厢房了,库房修好之后,东西还一直没往回搬呢,我那里根本没地方住呀,总不能让妹妹和我挤一张床吧?” 甄氏的脸红了白白了青的,狠狠的瞪了叶芷媛一眼:“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叶芷媛有些委屈的低着头,并不辩解。 甄氏转向阿俏,笑道:“既然大伯母舍不得你,晴姐儿,你就再在这里住几日吧。” 阿俏一脸乖巧的点头:“我都听娘的。二伯母,娘,你们可不可以等我好了再去布置院子呀?我想自己去娘那里挑东西选花瓶。” 甄氏心里恨的直咬牙,却不得不好言安慰了阿俏几句,嘱咐她只管呆在屋子里好好休息,别的事都不用管之类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甄氏头上的光团变幻不断,看的阿俏啧啧称奇。 偏偏贺氏还火上烧油:“晴姐儿,你娘说的对,这些事,你一个小孩子就别管了,缺什么少什么,自有你娘管着呢。” 眼看甄氏要落荒而逃,阿俏机灵的一把拉住了叶芷媛:“我今天和三哥借了一本书,上面好些东西都看不懂,姐姐留下来给我讲一讲呗。” 等甄氏离开了,姐妹俩对视一眼,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有种逃过一劫的庆幸感。 宇文极骑着高头大马,晃晃悠悠的到了叶府不远处,用马鞭指着那叶府的大门,问他的随从:“小顺子,你确定那位姑娘是被这个叶家的人带走了?” 小顺子苦着脸,有气无力的答道:“大少爷,那村子里的人是这么说的,说那姑娘一家人,当天就被叶家的马车接走了。根据那村里人的描述,正是咱们遇到的叶大公子一行人。估计是叶大夫人起了恻隐之心,怕人家小姑娘被少爷你糟蹋了,这才急忙把人救走了。” 宇文极怒极反笑,一鞭子抽到了地上,吓的小顺子一蹦三尺高。 “小兔崽子,爷让你盯着人,你把人弄丢了,爷还没抽你,你这是甩脸子给谁看呢?” 小顺子依然苦着脸,无奈的道:“主子,奴才这不是发愁吗?二少爷可是还在京里呢,时时刻刻的让人盯着咱们呢,您要是就这么找上叶家要人去,奴才估摸着,不等过完中秋,咱们主仆加上小六子,就得踏上去边疆的旅程了。” 宇文极冷哼一声:“本少爷是那么没脑子的人吗?我是正正经经的登门拜访,结交好友去了。” 叶三公子抱着阿俏给他的小包袱出了听风院,整个人还陷在震惊中。他的藏书中,竟然将这种据说最得老百姓喜欢,老少皆宜雅俗共赏的民间读物漏掉了,真是太不应该了,太不应该了。叶二则是一脸得意的准备好好给自家的书呆子堂弟科普一下,顺便再去找点新话本回来,送给堂妹当欢迎归家的礼物。 两人一起去了前院,叶旭缠着叶书,非要给他讲一讲这小话本的事,叶书却急着回去看书。两个人正纠缠着,就有门房的管事找了过来,禀报说门外来了一位自称宇文极的公子,说是来拜访三位公子的,不拘哪一位公子在,接见他一下就行。 叶旭纳闷的问自家三弟:“你和大哥什么时候结交起宇文家的人了?这位可是一个混不吝的主儿,你们可小心一些。” 叶书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认识,来者是客,劳烦二哥去见一见人吧,我先去藏书阁看看,再回去研读一下这民间巨作,看看有何神奇之处。二哥小心些,别聊的太投机了,被人扯进坑里去,祖父可一向是明哲保身的。” 叶书抱着书走了,叶旭在他身后看着,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臭小子话里的意思,合着他在自家兄弟眼里也是一个混不吝的主了?这话真是太伤他的心了。 叶旭自怜了片刻,这才对那管事的道:“前面带路,我去招待招待这突然登门的稀客。” 甄氏回了三房,静坐了片刻,突然吩咐丫鬟们收拾起东西来。 “快过节了,兰儿一个人在庄子上,我不放心,我得过去看一看。” 桃红心知甄氏这一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因为嬷嬷被夫人留在了庄子上,她不得不上前劝道:“夫人,还有七日就是中秋佳节了,老爷肯定是要回府过节的。夫人还是留在府中过完节再说吧。兰姑娘那里,有嬷嬷照看着呢,您若现在去了,等到中秋回府的时候,兰姑娘怕是更加不舍。再说,您若这时候离府,老太爷和老太太那里,恐怕也……。” 两人正说着,下面的小丫鬟来报,大夫人来了。 袁氏进了门,半句闲话未提,直接开门见山道明了来意,将甄氏那位远房表姐家里可能遇到的情况如实相告了。 “此案铁证如山,据说府衙的人已经前往允州提人了,脚程快的话,中秋前后人犯就要押解进京了。这事,公公婆婆都已经知晓了。二老的意思是,在案子尘埃落定之前,家中任何人不得与庄家人接触,府里是绝对不会为任何人说情的。待宣判后,若是弟妹有心接济庄家女眷,自可拿出嫁妆,尽一份心意。还有那个兰姐儿,她多年不在家中,若府衙问起,好好陈情一番,还是能允她自寻生路的。到时候弟妹找一个家境殷实的人家,赠她一副嫁妆,好好将那姑娘嫁出去吧。” 甄氏听了消息,大惊失色,袁氏走后,她把自己闷在屋子里没了动静,两个大丫鬟揣摸着主子的心思,把东西又重新归置了回去,齐齐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一大早,贺氏果然找上了门,拉着甄氏一起去给晴姐儿布置院子了。虽说没有真的让甄氏包办了所有的东西,却也是让她大出血了一次。 从那以后,甄氏见了这位二嫂,就恨不得绕道走了。 袁氏也没有失言,真的派人请来了何太医过府复诊。让她惊喜又意外的是,一同前来的,还有何太医的师父孙院正,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真正给阿俏看诊的,竟然是那位少年。 隔着帷幔,阿俏看不清少年的神色,却也察觉到了他的为难。 良久后,这位少年医者才起身道:“导致这位姑娘饱受头痛折磨的病因特殊,我虽已有了眉目,却还需回去仔细验证一番,才能确定具体的治疗方案,还请夫人宽待一些时日。我这里有一瓶丸药,每日睡前服一丸,可暂时缓解姑娘的苦楚,夫人请收下吧。” “切记,每日只能服用一丸,不可多服。还有,在姑娘的头痛病治好之前,无论有任何不适,都只能找我们三人中的一位,免得对方医者不清楚我的用药习惯,药性相冲,反而害得姑娘病情加重了。” “这病治起来颇费功夫,姑娘只管按时服药,早睡早起,其他大可与常人无异,不必拘着她,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尽量随着她的性子来,病人心情越舒畅,对于减轻头痛越有好处。” 袁氏连声应下,亲自递上了三个厚厚的红包,将三人送了出去。 孙院正和那少年先行上了马车,何太医慢行一步,袁氏赶紧问道:“不知那位小公子是?今日孙院正既然来了,怎么?” 何太医微微一笑,一脸神秘的道:“叶大夫人,那位你可不要小瞧,那可是江家的后人。要说你家这位四小姐,可真是一个有福之人。她这头痛之症,已成顽疾,原本连我师父也觉得棘手,只能帮着调养,不敢打保票说能根治的。这种病,病因最难确定,所以往往是治标不治本。没想到,正巧赶上我这个世侄来京了,他既然已寻到病因,四小姐这病,就有望根治了。” 待离了叶家,那少年立刻满面愁容起来。直到见了泰安帝,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声请罪起来。 “求陛下恕罪,那位姑娘乃是因为被人两次用药强行抹除了记忆,这才记忆受损,日日受头痛之苦的。哪怕是单纯的减轻她的苦楚,也需要漫长的时日,现在,任何药性强一点的药物,都有可能刺激到她脆弱的头部。” 少年卑微的匍匐在地:“草民必将竭尽所能,举江家之力,治好姑娘。求陛下施恩,能先帮草民找到叔父一家,救他们脱离险境。草民担忧,时日长了,怕是叔父一家要性命不保。” “什么症状?” “朕、在、问、你,被人用药强行抹除记忆,是什么症状?” 少年的身子抖了抖:“先是突染风寒之症,然后高热不止,人会变得异常虚弱,头痛不已,思维混乱,歇斯底里,寻常医者却察觉不到任何异常。等到高热到了人体能承受的极限,就会陷入昏睡,再醒过来,记忆已经被抹除了。” 第16章 谁也不知道那一日泰安帝和江希源在御书房中说了什么,连守在外面的万大福也无从得知。后宫依然一片平静,只是太医院悄无声息的多了一位江小太医。 阿俏当日睡前服了那药丸,再加上有袁氏陪在身边,一夜好眠之后,头痛之症果然减轻了许多。 被解除了“禁足”又得了良药的小姑娘觉得日子越发美好,除了每日要去甄氏那里请安这件事,让人真心苦恼。 人家是母女重逢两眼泪汪汪,她那位美人娘亲是一见到她就忍不住咬牙切齿满腹怨恨,她也是一朝被蛇咬,对这个娘亲再难生出期待和亲近之意了。 阿俏是真心害怕再次被那黑雾所伤了。她觉得,她们母女还是保持适当距离的好。小姑娘灵机一动,想了一个办法准备“自救”。 叶三夫人前一日被贺氏拉着布置了一天的屋子,还被搜刮了一堆东西,她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头疼心口更疼,偏偏因为袁氏之前带来的消息,想要避去庄子上也不能了,便打定主意,中秋节前都要称病不出了。 于是,第一天来请安的阿俏和姐姐叶芷媛一起被桃红拦在了门外。 “三夫人头疼了一夜,快天亮了才睡下,两位姑娘还是先回去吧,等三夫人醒了,奴婢一定将二位姑娘的孝心传达到。” “哎呀,那娘请了大夫没有?要不要我去禀报大伯母,劳烦她请个大夫过来看一看?” 桃红连连推辞,阿俏无奈叹道:“这位姐姐,你可要好好劝劝我娘,她老人家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能怕看大夫呢?这样多容易引起别人误会呀,要是被人误会娘在装病,不想去给祖母请安,多不好呀。” 阿俏表现的很是依依不舍:“这位姐姐一定要记得帮我们给娘问安哦,我还想当面谢谢娘帮我准备的那些东西呢。对了,姐姐,你的花瓶选好了没有?还没选的话,我们中午来请安的时候一起去娘的库房里挑吧,我来帮你选啊。” 叶芷媛和桃红都是一脸尴尬,那花瓶其实是两对,昨日已经被迫舍出一对来给阿俏布置屋子用了,甄氏正心疼呢,哪还肯再拿出剩下的那对来? “姐姐那里还有一个祖母赏的白玉花瓶呢,已经够用了。” “姐姐,你这样想就不对了,祖母给的是祖母给的,娘亲送的是娘亲送的,那怎么能一样呢?你放心吧,娘亲不会偏心的,肯定早就把给姐姐的备出来了。对吧,这位漂亮姐姐?” 桃红哪敢做这个主呀,只是垂头不敢答。 叶芷媛好不容易才将人哄走了,临走前小姑娘还好心提醒桃红:“姐姐记得替我娘去祖母那里告假。” 甄氏这个老人家在屋子里听着,气的直喘粗气,头真的隐隐作痛起来。 中午的时候,阿俏果然又拉了叶芷媛来请安,照旧被挡在了外头。等她们晚上再去的时候,终于见到了甄氏。 她头上搭着一块帕子,有气无力的躺在那里,看到两位姑娘进来才要起身。 阿俏一只脚还在门外,就嚷道:“娘,您慢点,等我过去扶你。” 话是这样说,小姑娘却没敢真的到近前,行了礼之后便找了最远的一张椅子坐下去了,还不忘扯了叶芷媛坐到她的旁边。 甄氏这火气腾的一下又上来了,头上的光团竟然生动的幻化成了火焰的形状,惹得阿俏稀奇的盯着瞧了又瞧。 “晴姐儿啊,你来帮娘倒杯茶,再给娘捏捏肩膀。” 阿俏爽快的应下了,她一边起身,一边嘴里劈里啪啦说个不停:“娘可好些了?您得快点好起来才行。祖母和大伯母已经定下了,后日给我搬院子。等我搬完了家,还想请娘再去帮我瞧一瞧,看看还需要添置什么东西呢。还有,中秋节后,我就要去上课了,笔墨纸砚都要准备,祖母让大伯母过两日带我们姐妹几个一起去逛街,看看都缺什么东西,顺便添置了。” 甄氏突然觉得喝到嘴里的茶都是苦的,身后那柔软的小手更是随时可能化成刀子,捅她心口一下。 偏偏阿俏还贴心的道:“娘既然不舒服,就不要随我们一起去逛街了,免得累着了。有大伯母二伯母带着我们去呢,娘不必担心,您只要帮我和姐姐备足银子就好,我们总不好让大伯母自掏腰包帮忙添置文房四宝衣裳首饰吧?对了,娘可有喜欢的东西?我可以帮娘买回来哦。” 到了晚上,阿俏窝在袁氏怀里,眉飞色舞的汇报道:“我娘说了,让我和姐姐不用每天过去给她请安了,她这个人喜欢清静,如今又在病中,不想被人打扰。等她想我们了,自然会让人唤我们过去的。” 袁氏看着自家小姑娘这副调皮的模样,心里喜欢的不行。 暂时解决掉了小烦恼,阿俏开始盘点起她的财产,琢磨起一件大事来。 阿俏收拾东西要搬去自己院子住的那天,临出门了,她突然扯着袁氏的袖摆,不肯走了。最后小姑娘到底又跑了回去,将家常穿的衣裳,正在看的书,都留了一半在袁氏这里,还带着泪撒娇耍赖道:“以后每天都要来大伯母这里午睡,大伯母不能将我的东西丢出去。” 贺氏见了,又气又笑:“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儿晴姐就远嫁出去了,十年八年都回不了娘家了呢。我这好心来帮忙的,都要以为自己是那戏文里的恶人,是专门过来拆散你们母女二人的呢。” 说是搬家,其实不过是走一个过场,那些新做的衣裳首饰,阿俏用惯了的东西,前一天早就送过去了。众人不过是一起去阿俏的院子里参观了一圈,便聚到了老夫人的屋子里,商量着自家人晚上聚一聚,顺便替晴姐儿庆祝一下的事情。 正说着话,外面有人来报,说老太爷回府了,正往老夫人的院子里来呢。 贺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惊讶道:“这还不到午时呢,爹今日就下衙了?” 等叶相爷进屋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先行告退了。老夫人一边吩咐人上茶,一边问道:“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可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 叶相爷换了一身家常衣裳,又在丫鬟的服侍下擦洗了一番,这才挥退了下人,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和老妻闲话几句。 老两口是少年夫妻,多少年风风雨雨一起走过来的,这情分自然不同寻常。年轻的时候,两个人闹别扭的时候多一些,随着年纪渐长,反而融洽起来。 老人年纪大了,怪毛病就越来越多。为了彼此都能自在舒适一些,早几年,老两口就不在一个院子里住了。 但是每日下衙回来,叶相爷必定要来老妻房中坐上一坐,老夫人会与他闲话一些家中事,也会给他讲一讲京城各府之间的关系和人情往来方面的大小琐事。 老相爷也从不避讳与老妻提起朝堂上的事,遇到为难事,有时候还会特意过来听一听她的意见。老夫人看问题的角度一向与众不同,听她说上几句,常常会让人茅塞顿开。 “陛下特意下的恩旨,今日给我们放了半天假,放我们回家好好清醒一下。” 老夫人慢悠悠的给叶相续了一杯茶,笑着问道:“看你这模样,不会又当堂和陛下吵起来了吧?陛下可是又有了什么新举措?” “今日早朝上,商议腊月去皇陵祭祖一事时,陛下提出要让贵妃娘娘同行,并代行皇后职责,与他一起祭告天地。” 老夫人立刻领悟道:“陛下这是在为立后做准备?” 第17章 因为叶相突然回府,女眷们就提前散了,各忙各的去了。 阿俏回了自己院子,左转转右转转,各处都巡视了一番,就去了小书房准备练字。这是她给自己留的功课,每日要写满五页大字。 她刚刚将纸铺开,余娘子就端了一碟子桂花糕,还有一小碟金灿灿的柿饼进来,放在了桌案上。 “姑娘早饭吃的少,先吃点东西垫一垫再写吧。” 阿俏见到那小柿饼眼睛一亮,赶紧净了手,拿起了一个品尝。 “阿婶,这不是我们自己做的小柿饼吗?又甜又糯,最好吃了。我前几日做梦都梦到这个了,还有山里的那些果子。” 余娘子一脸的笑:“这是我怕姑娘哪天想吃零嘴的时候,想起这个来,收拾东西的时候就偷偷放了一小包。” 阿俏吃着吃着,突然道:“阿婶,我想去给祖父祖母送一些尝尝。” 长松院里,老夫人一针见血的指出了泰安帝要带着宇文贵妃一起去祭祖的用意,叶相赞赏的看了自家老妻一眼,点头道:“正是如此。” 老夫人“哦”了一声,放松的向后面靠去。 “这不是早晚的事儿吗?这两年,陛下宠那位可是宠的人尽皆知,明晃晃的毫不遮掩,再加上有太后这座大山靠着,后宫是人家管着,宫宴是人家主持着,除了皇后的虚名,那位可不缺什么了。” “所以相爷这是在气什么呢?这是又和陛下争执了?陛下过了年,就满二十了吧?寻常人家的儿郎,这个年纪娶妻生子正合适,换到陛下身上也是一样的。您换一个角度想想,若是贵妃娘娘封了后,将来生下的,那可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了,也省了往后的嫡庶之争,也算好事一桩了。” 叶相听了这话,笑着摇头道:“老夫又没有让皇上当孙女婿的想法,自然不会跟着他们着那个急。说到底,这都是陛下的家事,” 老相爷不过是因为在朝上被吵的头痛,心里又有一些隐忧,这才过来找老妻闲聊几句。此时,他心中那点焦躁和火气早就散了,又恢复了相爷该有的淡定自若。 他端起茶,慢悠悠的品了几口,这才道:“我岂是那迂腐之人?陛下自登基以来,两次驳了选秀之事,又一直独宠海棠宫那位,本相可曾说过什么?只要陛下在政事上能尽职尽责,人家回了后宫,爱宠幸谁,稀罕谁,与我一个臣子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子嗣之事上,陛下不要糊涂,其他的老夫是万事不理的。” 老夫人见他想的明白,便笑着转移了话题:“前两日坚儿过来请安,说是临近过节,街上热闹的很,他想要带着几个妹妹去街上逛一逛,我就应了,定了明天让老大老二家的和他一起,带着几位姑娘好好逛一逛去。这事定了,别人还好,我看晴姐儿那丫头偷偷开心的不得了,看着她大堂哥笑的眼睛都弯了,估摸着小丫头正天天扳着手指数日子呢。” 正说着,庄嬷嬷在外面禀报了一声,端着一碟子东西走了进来。 “老太爷,老夫人,这柿饼是四小姐刚刚送过来的。四小姐说了,这野柿子是她上山去摘的,摘回来是她帮忙洗的,那吊着晾晒的法子是她想出来的,晾晒的时候她也有出力的,所以,格外的好吃,因为只有一点点,便只送了咱们院子一些,别处都是没有的。” 庄嬷嬷学着阿俏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补充道:“祖父当差辛苦了,这是孙女特意孝敬您和祖母的。祖父吃了这个,肯定就心情大好了。” 老夫人看了叶相一眼,止不住的笑:“你看看,肯定是你进院子的时候脸板的太吓人了,孩子们走的时候远远瞧见了,把小孙女吓得都把自己的零嘴拿出来哄你开心了,快尝尝,快尝尝。” 叶相拿起一个细细品尝,吃罢点了点头:“夫人也尝尝,味道真的不错。晴姐儿这孩子,这些时日可适应了?好像活泼了一些?这是好兆头啊。我看这孩子是一个通透的,只要咱们真心待她,她早晚会真正融入这个家的。” 这两位都是人精,阿俏回来这些日子,明明心中极度不安,时刻戒备警惕着,却偏要强作镇定的模样,又怎么逃得过老两口的眼睛呢。 老夫人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这几日看着是活泼了许多,和家里人相处也自然多了,其他的怕是还需要时间。这孩子是一个重感情知道感恩的,却又是一个通透的。谁但凡对她好一点儿,她都会铭记在心,你若不喜欢她,她也不在意,哪怕这个人是她的亲娘也无所谓。这些时日,几个姑娘间相处较多,另外三个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更熟悉一些,有时候说话做事,一不小心就会疏忽了晴姐儿,我瞧着,晴姐儿这孩子从来没有在意过,反而还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似乎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 “至于老三媳妇那里,这些年都是她做错了事却怨恨别人这个怨恨别人那个的,这次怕是她不小心流露出了那见不得人的小心思,被这孩子察觉到了,我看现在晴姐儿是半分想与她亲近的心思都没有。待老三回来,我准备找机会和他说一说,甄氏那里,他绝对不能再纵容下去了,再不能任她随意伤了两个孩子的心了。” “当年她丢了晴姐儿,大家不过指责了她两句,之后又处处体谅忍让她,她却总是摆出一副委屈求全,被全家人辜负了的模样,整日避在庄子上,每次回来就受气了一样,非要闹出点事来,自己的媛姐儿诸事不管,却偏要养别人家的女儿。她若再这么不着调,可别怪我不客气了,真是多年不发威,让他们拿我这老虎当病猫了。” 叶相听了这话呵呵直乐,他双手捧了一杯茶递了过去:“孩子们不懂事,辛苦夫人了。老三也是一个不着调的,等他回来,我找他说说。当面教子,枕边教妻,老三媳妇不懂事,他就得好好教。你消消气,回头咱们多疼晴姐儿和媛姐儿一些,多赏些好东西给那小姐俩,替这两个不着调的找补找补。” 老两口你一言我一语的,这个说说不省心的儿子儿媳,那个说说朝上的糟心事,互相吐槽之后,真是舒坦了不少,还难得有了闲情逸致,临窗对弈了起来。 被叶相提及了无数次的泰安帝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万大福吓的就要去请御医过来看诊,却被皇帝陛下冷言阻止了。 万大福心中暗暗叫苦,偏巧这时泰安帝又翻起了暗卫从叶家送上来的密报,上面都是那位小主子的日常。 “宇文极最近很闲啊竟然追到叶家去了。行,够胆子。那个叶旭是一个没长脑子的吗?人家觊觎他妹妹,他还傻乎乎的将人迎进去好酒好菜的招待着。我让你安排人在太后耳边吹风,让她老人家给宇文极娶亲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一直装木头人的万大管家小心答道:“太后本就有这个打算,如今正让人准备册子,四处收集京中闺秀的信息呢,还准备等过些日子贵妃娘娘的病好了,要在宫里办一场赏花宴,将合适的姑娘都请来,暗中为宇文家的两位公子相看呢。” 泰安帝放下了手中的密报,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吩咐道:“京里的闺秀可不适合咱们宇文大公子,得找一个厉害的,我记得边大将军有一个女儿,武艺十分高强,想法子把她推给太后。至于阿卓那里,朕已经应过他,让他自己婚事自主了。” 万大福不由咋舌:“边家大姑娘……。” 啧啧啧,这宇文大公子可是把陛下得罪狠了。 当晚,阿俏就先后收到了叶相爷让人送来的二十两银子和老夫人让人送来的两副首饰。小姑娘吃惊的长大了嘴巴,难道是她表孝心过头了?那几个柿饼这么值钱的吗? 担心阿俏搬到了新院子会不适应,余娘子夜里也留了下来陪着。临睡前,阿俏神神秘秘的搬出钱匣子出来,拉着余娘子一起数银子。 昨日老夫人当着大家的面,将阿俏这些年的月例银子和年节红包一起补给了她,竟然有五百两银子之多。 阿俏这才知道,家里管的严,每位姑娘的月例银子只有二两,二少爷三少爷还在求学,月例是五两,大少爷已经当差了,月例是十两,人情应酬还是另算的。 不过,少爷小姐们平时的吃用,胭脂水粉日常用品笔墨纸砚等都是从公中出的,一年的衣裳首饰也是有定例,由府中出钱给做的,年节还会有额外的惊喜。 可是像阿俏这样,从出生给补到现在的,就实在让人羡慕了,叶二当时的眼睛都要绿了。 今天早上,袁氏又偷偷的给了阿俏一百两的银票,让她小心收着,留着逛街的时候用。贺氏虽然没有给银票,却早在阿俏回来之后,就上街给她买了一堆的礼物。 所以,阿俏现在俨然已经是一个小富婆了。 第18章 阿俏扳着手指头算了算,这些银子要是回桃花村买地去,那她就是一个大地主了。她美滋滋的将钱匣子收好,又将钥匙贴身戴好,这才上床睡觉去了。 阿俏的院子里现在只配了两个大丫鬟和四个小丫鬟,还有两个负责洒扫的下人,管事嬷嬷暂时由余娘子代任,翡翠也跟了过来,帮着□□院子里的下人。 亲自保管小金库,是阿俏主动和大夫人提的。当她不安的时候,摸摸小钱匣子的钥匙,会让她更有安全感。小姑娘躺在床上,莫名就想到了泰安帝的那些赏赐,忍不住嘀咕道:“要是以后还能收到陛下的赏赐就好了,要是陛下直接赏银子就更好了。” 第二日一早,就在阿俏忙忙碌碌为逛街做准备的时候,宫中,泰安帝突然罢了早朝。 大臣们已经列好队候着了,却突然来了旨意,早朝取消了。大家面面相觑,都猜测泰安帝是因为昨日大家反对宇文贵妃参加祭祖大典的事,在闹脾气呢。 大家互相安慰,这也没什么,当今这位这一年来出奇的勤勉,偶然偷懒一次,咱们可不能没有眼色的揪着不放。有胆小的,悄悄收回了写满了反对理由的折子。 朝臣们聚在一起私语了一会,便各自散去,回官署忙碌去了。 而另一边,叶家去逛街的队伍,也终于整装出发了。 看到阿俏身上那条月白色的长裙,叶芷娴忍了又忍,还是问道:“四妹妹不是一向喜欢粉色或者红色吗?今日怎么选了这一身?” 听到她的话,阿俏不解的看了一眼她头上的颜色,回了一句:“咱们逛街是去看东西的,当然要低调了。”要不是怕太扎眼,阿俏还想戴上她的面纱呢。她只想安安静静的逛个街,再不想遇到登徒子了。 再说,那些或者粉嫩嫩水灵灵或者吉祥喜庆的衣衫,其实都是袁氏和老夫人的喜好,阿俏不过变相彩衣娱亲一下罢了。 阿俏长的漂亮,肤色又白,这样的颜色穿在她身上,愣是要美上三分。自从她归家,其他三位都有意的避开了这两类颜色。这次做新衣裳的时候,叶芷娴就特意选了两身与之对比鲜明的月白色。 因为主要是为了陪几位小姐,所以今日逛街的重点,一是琳琅阁,一是锦绣坊。前者是卖各种女子饰品的,后者是订制衣裳的。其他铺子,就是逛到哪算哪了。 整整三层铺子的琳琅阁逛下来,几位小姐都各有收获,连一向节俭的叶芷媛都买了两样东西,只有阿俏一直两手空空,偏偏又逛的兴致勃勃。 “四妹妹可要买些珠子?若是带的银子不够,姐姐可以先借你一些的。京中流行的是在鞋子上镶珠子,妹妹从前不知情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还是换一换吧。” 叶芷娴一边说,一边去看阿俏鞋子上那一双活灵活现的蝴蝶,那展翅欲飞的蝴蝶是阿俏和余娘子用纱做的,一走起路来,蝴蝶翅膀一颤一颤的,活灵活现的。只是和昂贵的珠子相比,实在太过寒酸了。 阿俏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一脸自信的说道:“二姐姐,据说今年京城要流行镶蝴蝶了哦。” 叶芷娴一脸无奈的笑了笑,然后转身去挑选东珠了。 旁边有几位选东西的大家小姐听见了叶芷娴的话,都笑望着阿俏的鞋子,窃窃私语着。阿俏浑不在意,继续逛,余娘子却沉下了脸,冲着不远处的一个妇人使了一个眼色。 过了没一会,那妇人就捧着一个锦盒走了出来,到了阿俏身边停下,恭敬的行礼问安道:“这位小姐,我家主子很喜欢您鞋上缀的这对蝴蝶,想求您准许我们在琳琅阁卖的绣鞋上添加这个式样,这是谢礼。若是您还有别的样式,我们想出银子向您购买。” 阿俏一听说有银子,立刻就点了头。 于是,分文未花的阿俏是带着三个锦盒上了马车,其中一个里面装了上好的南珠。 这一上午,泰安帝接连下旨召见了好几位太医。这样的消息传到官署,大臣们都有些吃惊。 叶相和张相为此还特意坐在一起检讨了一番,陛下最近看着似是消瘦了许多?莫非是他们扔给他的政事太多,累着了? 这位皇帝陛下虽然刚登基时脾气大了一点,暴躁了一点,偶尔任性了一点,在后宫之事上糊涂了一点,愚孝了一点,但大事上却从不含糊。这一年来更是勤于政事,也能虚心听取他人意见,和先帝比起来,这绝对是人人称颂的好皇帝了。因此,刚刚经历了两年前那场动荡浩劫的朝中诸人,无不盼望他身体康健的。 两位相爷都已经准备递折子求见探望皇帝陛下去了,终于有消息传了出来。倒不是哪位胆子大到敢把手伸进后宫打探消息,实在是人家皇帝陛下就不怕被他们知道。原来折腾这一场,竟然是因为海棠宫那位病了。 这一上午被召进宫的几位太医,从一直给贵妃问诊的吴太医到擅治风寒的葛太医,再到太医院院正孙大人,无一幸免,都被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直到孙大人用头上乌纱做保,皇帝陛下总算勉强相信了,贵妃娘娘真的只是风寒加重,这才发起了高热,只要按时服药,最多七日必能彻底痊愈。 据说宇文贵妃前几日就不舒坦了,太医开的药嫌苦没按时吃。昨夜里病情加重了,又一直忍着没有吭声,到了今晨,人都烧的迷糊了。她宫里的嬷嬷这才心急之下犯了糊涂,竟然直接拦下了陛下的御辇。 泰安帝原本已经在去上朝的路上了,却临时改了主意,一边让人传旨免了今日的早朝,一边改道去了海棠宫,还兴师动众的召了半个太医院过去治疗一个小小的风寒发热。 消息就这样传了出去,一时间,关于宇文贵妃就要封后的传言还有她与泰安帝青梅竹马情深似海的故事再次传的沸沸扬扬。 终于找到机会给弟弟接风洗尘的宇文极拉着宇文卓进了醉仙楼,经过一楼大厅的时候,就听到好几桌客人都在八卦皇帝与贵妃的爱情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一早捉虫。 这几天要陪护病人,更新时间不稳定,可能都会比较晚,小可爱们可以第二天早上再来看,爱你们,么么哒。 第19章 大夫人早就让叶坚订好了醉仙楼的雅间,准备带着姑娘们在外面吃上一顿再回去。 叶家一行人到的时候,正是饭时,一楼大厅里人声鼎沸,时不时传出各种高谈阔论声。 挨近东楼梯处,正有几个小吏趁着午休来打牙祭,听到周边人的议论,也聊起了这个话题:“要说咱们这位陛下,那可真是重情重义,为了贵妃娘娘,连选秀都推了。要我说,贵妃娘娘封后,那是早晚的事。” “就是就是,要我说,人家贵妃娘娘和陛下青梅竹马,浓情蜜意的,当不当皇后,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本来现在后宫,也就几个妃子,大半宫室都是空着的。” 正如这些人所说,如今泰安帝的后宫,除了当年从王府带出来的两个通房封了从七品选侍,先帝赏赐的几个美人封了正七品的常在,就再无他人了。 “这个张兄弟就有所不知了,陛下宫中虽然还有几位选侍和常在,但那不过是空置的摆设罢了。咱们陛下勤政,很少流连后宫,大多数日子都是宿在自己宫中的,偶尔踏足后宫,那肯定是宿在宇文贵妃的海棠宫的。” 说话的这位,有亲戚在宫中六局当差,消息要更灵通一些,其他人听了,更是连连惊叹。 泰安帝初登基时焦头烂额,哪怕再有心,也没那个时间常去后宫和心上人卿卿我我,几位相爷和满朝文武的眼睛都盯着呢。现在接手了政事,不用人盯着,就越发上心起来,有的时候甚至就直接宿在御书房了。 这样算起来,这宫中早就是宇文贵妃一家独大了。 只可惜,这宇文贵妃是一个没福气的,据说是因为当年进京之时遭了刺客受过伤,还为此没了一个孩子,身子一直在调理着,虽然椒房独宠,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要不然,这皇后的宝座早就登上了。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泰安帝对她越发的怜惜。这一年到头,赐到海棠宫的赏赐不知道有多少。前些日子番邦进献了一些稀罕的瓜果,除了太后那里分了一些,便全给了海棠宫,泰安帝自己都一点没留。 阿俏经过时,耳尖的听到了“皇帝陛下”这样的字眼,立马竖起了小耳朵迈不动步了。 为了多听几句,她自以为不着痕迹的磨蹭着向后移动位置,渐渐的就落到了一行人后面,叶坚护在最后,见了她这副样子,眼中都是笑意。如今堂妹可是比刚回家时活泼多了,这可是大家乐见的。 叶家一行人进了地字号房,天字号房中,刚才众人话题中心的主角泰安帝猛的站起了身。 而在人字号房中,宇文极皱着眉头,一脸的不爽:“陛下与娘娘的事,从前那些都是我让人传出去的,这是宫里娘娘的意思。这次为什么会传成这样,就要查一查了,多半是因为陛下想让娘娘参加祭祖的事。不过,我是搞不懂他们的用意了,这样的流言传的越多,不是对我们越有好处吗?也能让那些没事瞎反对的大臣们长长心,好好惦量惦量。” 宇文卓慢条斯理的吃了几口菜,然后放下了筷子,抬眼望去:“大哥和娘娘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可以让人当成把柄的事?如果有的话,最好现在就把事情处理干净。” 宇文极愣了一下,接着就脸色一变。 醉仙楼能成为京城第一酒楼,菜色和服务自然都是一等一的,阿俏吃的满意极了。只是,她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总觉得有人在看她,可是转身望去,却什么都没有,而且其他人都面色如常,毫无异样的感觉。 用餐完毕,小二恭敬的引着叶家一行人从东侧楼梯向下往外走,而西侧楼梯处,宇文兄弟一个沉着脸,一个面色淡然,一前一后下了楼。 隔着整个大厅,阿俏一眼就望见了那个冰雪般的白衣少年,梦中那个将她从大刀下救下的身影突然清晰了起来。 眼见少年被人簇拥着就要离去,阿俏怔怔看着,突然就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如同被蛊惑了一般,她猛的提着裙摆穿过大厅追了过去。一直高度戒备着的余娘子心中一惊,立刻追了上去。 等阿俏跑出去,宇文兄弟早已经被人簇拥着离开,看不到踪影了。 阿俏莫名就有一种错失了很重要的东西,再也找不回过去的悲伤感。人来人往间,小姑娘茫然四顾后,垂头丧气往回走,那模样看起来又委屈又可怜。 眼见阿俏就要撞上人了,要上前阻止的余娘子却猛的停下了脚步。 阿俏捂着被撞疼的小鼻子,低着头,眼泪劈里啪啦的往下掉,对面被撞的人浑身冒着冷意,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 几个黑衣人围在他们四周,不着痕迹的将人群阻隔开来。 追上来的叶坚见到了那几个眼熟的黑衣人,心中就是一紧,赶紧上前,将阿俏拉到了自己身后,朝着对方拱手道:“这位兄长,不好意思了,是舍妹莽撞,没有看路,撞到了公子,我在这里代她赔罪了。您没事吧?” 阿俏听了自家兄长的话,乖巧的也跟着福身,施了一礼。这个人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长大的,胸膛硬的跟铁块一样,她的鼻子都要被撞掉了。 “赔罪就不必了,不过姑娘家如此莽撞,一个人丢下伺候的人就敢出来乱跑,你身为兄长,是应该好好教导教导。” 叶坚听了这话就是一愣,直起身向对面望去。 气宇轩昂的青年公子背手而立,一双桃花眼中却不复往日的冷冽,反而多了几分无奈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叶坚认出了泰安帝,差一点失态,还好站在泰安帝身后的万大福拼命的给他使眼色,他才镇定了下来,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谦卑的道:“多谢教导,叶坚受教了。” “若是身边伺候的人不得用,趁早换掉,省得主子出了事,他们还不知情的在后面躲清闲呢。” 泰安帝桃花眼冷冷一扫,余娘子额上已经见了冷汗。 第20章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改错。 阿俏可不知道泰安帝的身份,听到他在这里胡乱教训人,立刻很有担当的从叶坚身后钻了出来:“刚才是我不好,是我撞到了你,你骂我就好了,不要胡乱教训人,这事和我大哥哥还有下人都没关系。”说着,便摆出一副诚恳认错的态度,规规矩矩的站着,垂着小脑袋,等着挨骂。 泰安帝刚才还妒火中烧,想骂人,现在被阿俏这副熟悉的小模样弄的一时又气又笑,倒是没了脾气。这失忆了,性子倒是一点也没变,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 叶坚被阿俏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抢先呵斥道:“晴姐儿,不许无礼,赶紧过来。”说着,就要将人扯回来。 泰安帝的冷眼立刻扫了过来,他家阿俏不过是暂时还给叶家,让他们代为照顾一段时日的,可不是让他们凶的。 叶坚只觉得有哪里不对,他本能的收回了手,还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泰安帝:“你没事吓唬她干什么?小姑娘这样就很好,不要处处约束,养的束手束脚的。” 刚才阿俏追着宇文卓跑了出来,别人或许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一直不错眼看着她的泰安帝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一想到这件事,皇帝陛下到底还是意难平,恨恨的看了还在那装鹌鹑的小丫头一眼,又加了一句:“但是该教导的,还是要教一教的,像刚才那样子冒冒失失的满大街疯跑,像话吗?” 九五至尊冷起脸的时候,任谁都要胆寒三分,阿俏却半分没有害怕的感觉,她抬起头,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傻乎乎的盯着泰安帝看了几眼,然后又低下头,一眼接着一眼的偷瞄泰安帝,一点也不小声的“自言自语”:“明明长的那么好看,干嘛要装凶吓唬人?总是生气爱教训人,会变丑变老的,笑一笑才最好看。”说完,还固执的强调了一句:“这样的眼睛,笑起来最好看。” 她的哥哥也有一双桃花眼呢,不过哥哥眼中总是带着笑,带着宠溺,才不会这样总是教训人呢。这样想着,小姑娘又低下了小脑袋,不想理人了。不过,她是一个大度讲道理的姑娘,所以,是不会生他的气的。 阿俏的话一出口,身边经过的“路人”们集体僵住了,连走路的姿势都不正常了。 叶坚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认出皇帝陛下来。 泰安帝却没有众人预料中的勃然大怒,而是深深的看了一直偷瞄他的小姑娘一眼,就匆匆离去了。 马车中,泰安帝哑着嗓子开口:“找一面镜子来。” “阿俏错了,哥哥不要生阿俏的气,阿俏再也不偷跑出去了。哥哥笑一笑好不好?哥哥的眼睛最漂亮,笑起来最好看,哥哥笑一笑吧。” “哥哥,哥哥,你不要板着脸吓唬阿俏了,好不好?阿俏以后都听你的话,你不要把阿俏留在封地,你带着阿俏一起去京城,好不好?” 曾经的往事和现在这个多了一丝倔强和勇敢的小姑娘交织着在他脑海中浮现,让自以为早就刀枪不入的男人湿润了眼睛。他对着镜子笑了笑,那笑容却苦涩极了。 从前那个爱笑的少年早就被埋葬在了两年前,如今镜中只有一个即使独处时也是满心戒备倦怠的男人,外表依然俊美,内心却已沧桑。 “大伴,朕这两年,是不是老了许多?朕刚才是不是对她太凶了?会不会吓到她?不怪她认不出朕,朕也快认不出自己了。” 万大福偷偷擦了擦眼睛,这才笑道:“小主子是病了,可心里还是记着陛下的。要不然,也不会说出和从前一样的话来了,那是在心里想着陛下呢。等小主子的病治好了,自然就记得陛下了。” 泰安帝回了宫中,独坐了很久,直到一封密信递了进来,他才召了暗卫首领,下达了两道指令:第一、彻查宇文卓近两年的行踪,从朕离开晋江开始,直到他此次回京。你亲自去查,细细的查。第二、立刻将江家的人救出,送回云栖山。 “摆驾海棠宫,通知孙棠,明日复诊时带上江希源。” 兄妹二人目送着泰安帝一行人离去,阿俏心中莫名浮现出一丝不舍。 在叶坚审视的目光下,她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的想起了被她落在身后的两位伯母和姐姐们。她忐忑不安的拉了拉叶坚的袖子:“大哥哥,我们回去吧,大伯母她们是不是已经上车了,会不会等急了?” “晴姐儿,刚才那位,你从前见过吗?” 阿俏诚实的摇头,叶坚暂时松了一口气。 刚才,他真是被泰安帝那莫名的语气弄的心惊肉跳,恨不得立刻带着阿俏飞回府去,将人赶紧藏起来。此时再想一想,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他是叶家下一代的接班人,朝堂上的事,每日叶相都会给他讲解一二,所以对于泰安帝最近想将宇文贵妃推到台前来的举动是知之甚详的。 他刚刚放下心来,阿俏又亲昵的凑了上来,对着他讨好的一笑:“大哥哥,我知道错了,我刚才不该突然跑出来让你们担心,呆会儿大伯母要是发起火来,大哥帮我求求情呗。” 叶坚对着阿俏这张笑脸,只觉得心又悬了起来,越想越觉得刚才泰安帝对自家堂妹的态度不对。陛下虽然一向专情,但是万一不小心被美色所惑了呢?自家堂妹这张脸,有时候连他见了都要目眩。 叶坚越想越头疼,越想越纠结,最后还是去了祖父的书房,禀报了今日的事。 袁氏还不知道阿俏撞上了泰安帝的事,面对着乖乖站着听训的小姑娘,已经很头疼了。 明明看着又乖巧又懂事又害羞的小姑娘,怎么就敢大庭广众之下追着人家公子跑出去呢就算对方疑似你的救命恩人,那也不行啊。偏偏事后还知道主动认错,认错态度良好,犯错原因也毫不隐瞒,直接向她坦白了。 袁氏现在是左右为难,不罚不成,罚轻了怕不能让这孩子引以为戒,重罚自己又舍不得。这孩子也不知道是谁养大的,那人是怎么教的她们家姑娘,真是可气可恨。 第21章 袁氏硬着心肠将阿俏禁足了半个月,命她除了给长辈日常请安,不许出院子半步。 阿俏长出了一口气,耍赖道:“那我以后改成每天中午来给大伯母请安好不好?”自从搬了院子,她每日果然都是跑到袁氏这里来午睡的,刮风下雨一日不落。 袁氏把变相撒娇的小姑娘发落回了自己院子,自己呆在房中纠结了半天,还是让人唤了叶坚过来,吩咐他去查阿俏说的那位公子的事。 叶坚听了这事,倒是淡定的很,没有半点迟疑就应下了,母子两个商量完如何找人,便对坐着闲话了几句家常。正好崔嬷嬷拿了一叠帖子进来给袁氏过目,都是一些宴请的帖子,有邀请袁氏妯娌的,也有邀请几位姑娘的,叶坚便留下来帮着袁氏参谋了一下要去哪家赴宴,哪家要推拒掉。 今年不管相熟不相熟的人家,帖子都加了阿俏那一份。袁氏再三斟酌,选了几家相熟又有适龄少女的人家,替阿俏接了帖子,其他的就都准备推了。 崔嬷嬷左等右等,见袁氏就是对镇北侯府的帖子视而不见,不得不出言提醒:“夫人,镇北侯府第一次送帖子过来,您看要如何处理?” 袁氏将帖子甩到一旁,很干脆的做了决定:“不去,那些武将家的姑娘都舞刀弄枪的,和咱们家的姑娘玩不到一块去。” 叶坚拿起那份帖子看了看:“娘,镇北侯府今年怎么突然送帖子过来了?往常,他们家可都是只和武将家往来的。” 袁氏冷哼一声,回了一句:“还能为什么?没怀好心,醉翁之意不在酒。” 崔嬷嬷笑着将阿俏回府那日,姚西追到府门前送风筝的事说了出来,叶坚不由扶额。 “娘,要是这样,儿子倒觉得,四妹禁足期间,还是让她在府里呆着吧。她还小,以后出去玩的机会多着呢。眼下,帮着她尽快适应府里的生活,学一学这京中的规矩才是最重要的。” 要不是叶相下了命令,不许他将偶遇泰安帝的事说出来,叶坚真想对自家娘亲直言相告。到时候,怕是不用他说,他娘就连门都不敢让四妹出了。 袁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那些准备应下的帖子又收了起来。 她就想好好将小姑娘养的白白胖胖的,再给她找一个靠谱点的人家嫁了,护着她一辈子能平平顺顺的,现在看起来,怎么突然觉得就这么难呢。 叶坚还没走,大老爷又来了,刚坐下就迫不及待的问起了今日的事。 袁氏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小姑娘从前一直生活在山里,那街上又热闹稀奇玩意又多,孩子一时没注意,就跑了出去看起来了热闹,这点小事,也值得老爷过来一趟?” 叶清松脸一沉,不满道:“夫人,我知道你是心疼晴姐儿这些年的遭遇,才想多纵着她一些,我是她亲大伯,我也心疼她。可是规矩就是规矩,该罚就得罚,该教育就得教育,娴姐当年为了学好规矩,可没少吃苦,光站姿就是一站一上午,你看看那孩子现在的礼仪姿态多么出众。依我看,晴姐儿也得跟着教导嬷嬷好好学一学练一练,免得日后出门再如今日这般。” 叶大老爷已经做好了唇枪舌剑的准备,袁氏却没生气,反而还笑了笑,说道:“说到规矩,我倒是有一件事想先和老爷说一说。这府里各个院子的吃喝穿戴用度,都是有定例的。超出来的部份,可不只是额外补银子就行,也是得照着规矩来的。这嫡庶之别,从前是我疏忽了,是我做的不到位,如今既然发现了,今后是不能再纵容下去了,否则传出去了,让人误以为我们府里嫡庶不分,平白让人看了热闹不说,怕是也会给老太爷和您招了非议。” “所以,就麻烦老爷转告一下刘姨娘,让她将院子里的东西好好收拾收拾,不该她们用的,就趁早收起来。若是等我上了门,那些东西就不是她的了。我知道老爷是一个好说话的,娴姐默哥求上一求,那银子老爷甩手就给了。只是规矩就是规矩,这该给不该给的,日后还请老爷多多担待,想着一些吧。” 叶清松刚下衙就得了消息,跑上门来兴师问罪,袁氏闭着眼睛想,都知道是叶芷娴和刘姨娘捣的鬼。今日那丫头借着鞋上珠子讽刺晴姐儿的事,她还没算账呢,她们母女竟然就送上门来了,袁氏自然不会客气。 叶坚低头不语,心中却对自家老爹万分同情。这可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竟然让老爹被美色所迷,忘了娘亲的逆鳞了。当年,谁敢让晴姐儿受半点委屈,娘亲就得三倍还回去,更别说晴姐儿失散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现在了。 他看着自家娘亲碾压式的胜利,莫名就想起了今日的泰安帝,然后被自己脑子里浮现出来的一个大胆想法惊吓到了。 这些事阿俏半点不知,她回了自己院子,就化身成了一只勤奋上进的小蜜蜂。先是按照每日的习惯,读了几页《大靖国史》,完成了识字忆字的任务,又写完了当日份的大字,神神秘秘的画了半天画,最后还破天荒的主动拿起了绣针,缠着余娘子问东问西的,学起了新针法。 等到傍晚,听到消息,得知阿俏被禁足了的兄弟姐妹纷纷前来探望。结果,他们心目中的小可怜正吃着瓜果点心,美滋滋的看着余娘子帮她在绣鞋上嵌珠子呢。°)?理( ?° ?? ?°)? 余娘子用的珠子,倒不是今日阿俏在琳琅阁意外得的那盒南珠,而是稍早的时候,贺氏特意让人给阿俏送过来的的东珠。 兄弟姐妹聚在一起,欢声笑语自然少不了。只有叶芷娴,全程沉默不语,还时不时欲言又止的望着阿俏。阿俏一向的原则是,有事找我你就说,你不说我就当天下太平了。所以,对于这个总是莫名会嫉妒她的堂姐,她选择视而不见。 夜深人静时,泰安帝收到了今日暗卫关于阿俏日常的禀报,对于叶大夫人的处置,皇帝陛下表示很不满。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属蜗牛的,所以21点更新变成了现在,害羞捂脸中! 第22章 泰安帝心中再不悦,也发作不到叶大夫人身上去,只能自己忍着了。 “那个叶坚,不是叶家小辈中的翘首吗?怎么连话也听不明白。朕不是说过了,该教的,适当教一点就行了,怎么还把人禁足了?朕当时就不应该将人还给叶家,那丫头一向胆子小,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吓到,说不定又躲起来哭鼻子了。” 万大总管听了这话,暗中抽了抽嘴角,人家叶家说不定就是顾虑到您,才不得不摆出姿态将人禁足的呢。再说看小主子今日的样子,可不像从前那副爱哭鼻子的模样。 这一夜,皇帝陛下因为心中担忧,没有睡好,第二日黑着脸上了早朝,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一个理由,发作了叶清松这个吏部侍郎,又将人派去礼部,协助年末祭祖之事了。 这可是一个真正的苦差事,对于这样的无枉之灾,叶清松心中叫苦,即将迎来年末官员考核很缺人手的吏部尚书更苦。 这样一个开场,震慑的那些准备递折子劝他别当昏君的御史半声没敢吭,这让已经准备好唇枪舌剑的泰安帝愣是没了用武之地。 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阿俏可没空哭鼻子,她有好多事要忙呢。 眼看佳节将至,她要给家人们准备中秋礼物,这是一个大活计,每日都要占去她至少两个时辰的时间。 她还在给余七夫妇准备一份大礼,这件事她已经求了袁氏帮忙,只等着有好消息了。只是等大礼送出去,她的小钱匣子就要空了,所以她还要抽空琢磨出一个赚钱的法子才行。 中秋节过后,她就要跟着姐姐们一起去上学了,所以还要提前熟悉课程,免得到了夫子面前什么也不会,给大伯母丢脸。 阿俏的水平果然如她自己猜想的那样,琴棋书画样样都会一点,却没有一样是精通的,小姑娘也不气馁,依然很努力的练习着,这样的勤奋倒是唤醒了不少记忆和技能。 自从服了那个小大夫的药丸,这样的情形就时有发生。 比如弹琴,阿俏对着琴谱时还愁眉苦脸,等到弹奏起来,初时生疏,慢慢的指下的旋律就流畅起来,音符自动就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那药丸不只能让她的头痛缓解,似乎还能修复她的记忆。这几日,已经时不时的会有一些零星的记忆冒出来。虽然那些记忆里的人,依然和梦中人一样看不清面容,对阿俏来说,也是巨大的惊喜了。 那一日,袁氏和大老爷说了要整肃家中规矩之事,果然就没客气。没过两日,就派了崔嬷嬷代表她去了刘姨娘的院子,好好查看了一番,那些不符合妾室身份的东西,说没收就没收了。 对阿俏,袁氏也没有一味的纵容,第二日就给阿俏加了一门功课,每日跟着崔嬷嬷学一学规矩礼仪。于是,阿俏越发的忙碌了。 她这副整日忙碌不停的样子,哪有半分被禁足的苦恼。袁氏看着每日打着请安的名义,照常来蹭午睡的小姑娘,简直哭笑不得。 为了搜院子的事,刘姨娘扯着叶清松的袖子好一番哭诉,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因为他那番要给阿俏请教导嬷嬷的话终于传到了泰安帝的耳朵里,叶大老爷这两日在朝中越发的不顺,回到了家里,也是各种不顺心,看哪里都不顺眼。心情烦躁之下,哪里还有心情安慰一个刘姨娘。还是叶芷娴有眼色,各种讨好逗趣,才让他略展了眉头。 原本,当初甄氏故意说的那番话,就已经在叶芷娴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经过了这次的事,再加上近日接连外出赴宴时感受到的嫡庶之别,让她突然就对记入袁氏名下有了一种强烈的执念。 因此,最近几日,她开始找借口来袁氏面前请安刷好感,与阿俏遇上时渐渐已经掩不住妒意。 这一日,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姐请大家去游湖赏景,叶芷娴心情有些烦闷,中途借口晕船先行上了岸。她正站在湖边顾影自怜,就有一个老嬷嬷恭敬的前来相请。 “敢问这位可是叶二小姐?老奴是富春侯府上的,我们大公子与贵府二公子交好,又久仰叶二小姐的才名,有心前来打声招呼,又怕唐突了小姐,特命老奴前来相询。” 叶芷娴心中一跳,莫名就想起了宇文贵妃可能封后的事,一向最守规矩的她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当天,宇文极回到府里,便提着一壶酒和一份百年老字号陈记的卤味进了宇文卓的房门。 “阿卓,你快来帮大哥想一想,如何才能娶到叶相爷的孙女?咱们家在那个老头子眼里,可不太受待见。” 宇文卓翻着书,连头也没抬:“你既然知道,这种美事,就别想了。你前两天不是还说,只要能找到那个小新娘带回府,就改邪归正了吗?这么快就变了?” “我的小新娘就是前些日子姑母赏赐过的那位叶四小姐啊,叶相爷嫡嫡亲的孙女。” 他拿起酒杯给自己先斟了一杯,有些自得的道:“叶家将人带走后,倒是瞒的紧。要不是本公子聪明,还真的让他们糊弄过去了。” “我说怎么我的人在叶家外面蹲守那么多天,一直看不到那一家三口出现呢,原来人家根本就是相府明珠,如今回家了,哪里还会离开。” 宇文卓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坐了过来,一边斟酒一边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这事可是有趣的很,那日我遇到那猎户一家的时候,他们和叶家人明显还不认识呢,而叶家,也一直对外宣称,叶四小姐一直在庄子上养病,近日才归。我觉得这事有些奇怪,就去查了一查。你猜怎么着?叶家庄子里一直住着的,根本另有其人。虽然也是一个美人,但是和我的小新娘比起来,可是差远了。” “听了爷的怀疑,小六子说了一件事。当初叶四小姐得了赏赐的时候,他偶然听到巡防营中的两个老兵闲聊,说起这个四小姐十一年前走丢过的事,他们还曾经奉命帮忙找过人,后来叶家说孩子找到了,还给他们每人发了二两银子做酬谢呢。阿卓,你说会不会……” 宇文卓突然打断了他:“你确定是十一年前?那个小新娘长的什么样子?” 第23章 中秋前两日,少爷小姐们都放假了,亲近的人家开始互相拜访送节礼,一时间,叶府人来人往,热闹极了。袁氏与贺氏忙的团团转,只有甄氏,依旧没事人一样躲在屋子里养“伤”。 大夫人与婆母商量过后,决定这次就不带晴姐儿出来见人了,等她再适应几个月,过年的时候再说。 因此,这些热闹与阿俏没有半分关系,小姑娘却照样乐呵的很。 大概是潜意识里已经接受现在这个家了,阿俏内心的不安惊惶少了许多,也不再一味喜欢往外面人多的地方跑了,也喜欢上了呆在自己院子里做这做那的感觉。 这里就是她的地盘,她的地盘她作主,不用怕有人会突然闯进来,外面也没有野兽虎视眈眈,更不怕风吹雨淋日晒,也不用担心别人会不会不喜欢这里不喜欢那里,在这里,她可以随心所欲的做自己喜欢的事。 阿俏亲手绣的那些礼物终于都完工了,功课也做完了,便开始躲在屋子里,悠哉游哉的看起了小话本。这是叶旭偷偷送过来的,说是提前送给她的中秋礼物,阿俏欢喜的不得了,只觉得这个二哥简直太善解人意了。 余娘子见她这些日子又是绣东西又是读书写字的,现在又沉迷小话本,担心她伤了眼睛,便天天把皇帝陛下赏的那匣子小玩意搬出来,让她挨个琢磨。 今天又让余七一大早就出了门,帮忙把她们之前订制的月饼模子取了回来,开始带着阿俏做月饼。 “阿婶,阿婶,这个图案最好看,我最喜欢吃的红豆沙馅的,就用这个,那个牡丹花的做桂花馅的,大伯母喜欢。” “阿婶,等月饼做好了,我们给祖父祖母大伯父大伯母二伯母还有我娘,哥哥姐姐们,还有阿叔都送去一些,再给二伯和爹爹留一些,等他们回府的时候再吃。” 余娘子眼见自家姑娘数完人数,就站在那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就知道姑娘这是又有新花样了。 “阿婶,我们今年试着做两种咸味的月饼呗,万一有人不喜欢吃甜的东西呢。” 忙活了大半天,月饼做好了,阿俏便派了小丫鬟芽儿去盯着,等到叶相回府去了老夫人院子,又回了自己书房的时候,她才捧了月饼颠颠的送了过去。 叶相被自家小孙女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赶紧拿了一块尝了尝:“嗯,好,味道不错。” 阿俏大眼睛转了又转,左看看右瞧瞧,一副我有大秘密要说的小模样。叶老相爷笑咪咪的配合着挥退了下人。 阿俏一脸的讨好,却语出惊人:“祖父,您能帮我送月饼给陛下尝一尝吗?陛下是一个对老百姓好的好皇帝,还给了晴姐那么多赏赐,我想谢谢陛下。崔嬷嬷教过了,我懂的,不能说是晴姐儿送的,祖父就说是您的心意,是大厨房的师傅做的新口味,好不好?” 叶相爷惊的一口咬到了舌头上,半天说不出话来。等到阿俏走了,他又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现在真是好奇,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养大的,这性子真是,平时安静乖巧的不行,怎么胆子大的时候就恨不得上天呢?夫人啊,这孩子你可要多关注一些才行。” 老夫人对此初时也有些吃惊,想想就释然了,笑着道:“这孩子没了过去的记忆,不管曾经是否受过这方面的教导,此时都忘记了,对上位者的敬畏自然就少了许多,再加上她性子单纯天真,行事更像小孩子,你对我不好,我也不和你闹,我就不搭理你了,你对我好,我有好东西也会时时惦记你。其实细想起来,这才是人之常情,只不过这一次是对方的身份不同罢了。” 叶相喜肉食,这一会儿功夫,就忍不住又吃了一块鲜肉月饼,饮了口茶,这才开口道:“今年收成不错,各地税赋征收也还顺利,陛下龙心大悦,原本是要在中秋之日宫中设宴款待百官及家眷的。我原本还想着让你带晴姐儿进宫顺便谢恩呢。只是海棠宫那位病情反反复复,宫中除了她又再无高位嫔妃了,这才不得不作罢。唉,后宫如此下去,非皇室之福啊。” 阿俏美滋滋的回了自己院子,甄氏身边的大丫鬟桃红正等着她呢。 “奴婢桃红见过四小姐,夫人多日不见小姐,甚是想念,想请小姐过去坐一坐。” 阿俏扳着手指头算了算:“我前日还去给娘请安了呀,没有多日不见呀。娘当时还说让我有空多去陪陪祖母,不必总是挂念她呢。娘是找我有事吧?姐姐去吗?” 桃红一脸的尴尬:“大小姐是柳绿过去请的,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夫人院子了。” 阿俏赶紧起身,一副去救火的着急模样,往甄氏的院子里赶。要是她不在,娘说不定要欺负姐姐呢。 甄氏此时正坐在窗前,对着叶芷媛感叹她那可怜的兰姐儿呢,什么兰姐儿一个人在庄子里过节,是如何的孤苦,会不会缺这少那的,话里话外的竟然是想让叶芷媛给她送些东西过去。 原本跟在叶芷媛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因为年纪到了,年初的时候都放了出去,莺儿雀儿是新提上来的,经的事少,听了甄氏这话,齐齐变了脸色。 她家小姐这些年因为没有亲娘在身边照应,本就比别的小姐要拮据许多了,夫人不想着贴补一些,竟然还想拿小姐的东西送人情。 叶芷媛却已经半点吃惊都没有了,只做听不懂的样子,陪笑不语。 正巧阿俏一脚踏了进来,张口便问道:“兰姐儿是谁?娘不是只生了我们两个吗?”又四处看了一圈:“娘,我送来的月饼您尝了吗?那是我做的,祖父祖母都说好吃呢。” 甄氏不得不忍着烦躁,笑着应付了她两句,然后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明言道:“娘最近与你们大伯母有些不愉快,不方便大张旗鼓的给兰姐儿送东西过去。你们和兰姐儿是表姐妹,也该多关心她一些。这些日子,你们做了不少新的衣裳首饰,又去街上逛了一天,可给兰姐儿带什么东西了?娘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们一人选些衣裳首饰,再配一些小玩意,一块给兰姐儿送过去吧。你们小姑娘家的你来我往,长辈们是不会干涉的。” 说着,又把庄莫兰一个人在庄子上过节的事说了一遍,然后一脸期盼的看着阿俏姐妹俩。 阿俏重重的点了点头:“娘说的有道理,表姐孤身在外,没有亲娘陪伴,的确是挺可怜的。娘,她没有亲人了吗?父亲母亲都不在了吗?她是娘收养的孩子吗?上了咱们叶家的族谱吗?” 甄氏被她问的额头直跳,叶芷媛忍着笑道:“妹妹别胡说,兰姐姐是官宦千金,而且家中父母兄长俱在呢,怎么可能被我们家收养还上叶家的族谱呢?” 阿俏一脸的不可思议:“娘,您怎么能抢别人的女儿呢?娘自己又不是没有女儿,我不在身边,娘还有姐姐呀。大伯母就说了,她才不会和刘姨娘抢儿女养呢,又花钱又费力不讨好的,凭白招人恨。哎呀,娘,你养了她这么多年,她家里出银子吗?” 说完还站起了身,去拉叶芷媛起身:“这眼看就要过节了,比起一点布料首饰,人家肯定更想和亲人团聚啊。姐,咱们一起去请大伯母帮忙,咱们派人把表姐送回家去,让人家骨肉团聚去。” 甄氏当时就沉下了脸,想了想又缓和了语气道:“不是娘舍不得兰姐儿,实在是她那个家里乱的不像样子,嫡庶不分,她娘又不是一个硬气的,她是娘一手带大的,娘哪里舍得让她回去过那样糟心的日子呢。” 阿俏不高兴的嘟起了嘴:“娘怎么能这么偏心呢?我和姐姐才是真的可怜呢。娘在庄子里,有那个表姐陪着,那姐姐呢?我在外面才是真的吃不饱穿不暖呢,还饿过肚子呢。现在要过节了,娘要先给我们姐妹俩准备礼物才行。” 叶芷媛湿润了眼睛,转身抱了抱阿俏,这才道:“这些年,女儿也只有一些月例银子,其他的都是靠祖母和大伯母惦记,才能勉强支撑。女儿没什么好东西,就拿出二两银子给表姐做路上的仪程吧。相信我那位表姨母,见了多年未见的女儿,肯定是十分惊喜的。妹妹说的对,这些年,我们亏欠了她许多,今年的礼物是一定要准备的。” 阿俏大方的小手一挥:“没事的,娘都给我折成银子吧,我最喜欢银子。” 甄氏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如今庄家都被人抄了,兰姐儿哪里还回得去?偏偏这话她还无法说出口。 她倒也不是真差这点东西,或者真的顾忌袁氏,只是想通过这事,让老太爷老太太看一看,孩子们毕竟是亲戚,也是有感情的。到时候万一庄家找上门来,二老也能酌情考虑一二。 阿俏拉着姐姐的手往自己院子里走:“姐姐,娘的想法有的时候好奇怪啊,真是让人想不通。” 第24章 阿俏当天晚上就跑去了袁氏那里,打听自家娘亲为何将人家的女儿接到身边来养的事。 原来,当年甄氏去上香时弄丢了阿俏,回府之后先是夫妻大吵了一架,又受了老夫人几句指责,她一气之下就避去了庄子上住了好些时日。从那之后,她每次回府,都觉得各种不自在,总觉得每个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带着指责和怀疑,人人都在针对她,委屈难堪之下,她去庄子小住的次数越来越多。据说是因为独居寂寞,她不知怎的便听了远房表姐的劝,将表姐的小女儿庄莫兰接到了身边养着给她做伴。 叶老夫人得了消息,差点气晕过去, 这个甄氏弄丢了她的小孙女,大家怜她失女,哪怕心中有所怀疑,也未曾责问过她半句,还处处忍让。偏偏甄氏还不知足,总是做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每次回府,都要闹出点事情来才罢休。如今竟然放着亲生女儿不管,去养别人家的孩子了。 那一次,叶老夫人动了真怒,直接将全家人都叫了过去,当众狠狠训斥了三老爷叶清风和甄氏一通,又责令甄氏将人家的女儿送回去,然后安生的在家相夫教女,好好照顾三姑娘叶芷媛。甄氏哭闹着不肯,非说那孩子和她的晴姐儿长的像,是她的精神寄托。 老夫人自从娶了袁氏这个能干的儿媳妇进门,就将府务一股脑的交了出去,不理俗事,做起了慈祥的老太太,可是照样不是吃素的,多年的威严仍在。 老太太当场就叫人唤了老管家过去,命他亲自带人,备上些礼,将那位庄姑娘送回了允州。 谁知甄氏安生了没多久,就因为叶清风不肯出仕一事,天天与叶清风争吵不断,吵完了仍然跑去庄子上住。后来那位庄夫人借着庄大人宠妾灭妻的由头,竟然又让忠仆将那个兰姐儿送到了甄氏身边。从那以后,那孩子就一直养在了庄子上。 “那庄夫人不想女儿吗?我娘最奇怪,放着自己的女儿不管,非要去养别人家的女儿。” 袁氏叹了一口气:“晴姐儿,这世上有很多人的想法都与常人不同,强求无益,一切随缘就好。至于庄家,不过是想借机攀上咱们家罢了,可惜不过是徒劳一场,倒是那个兰姐儿,……。” 第二日,泰安帝的案头便摆上了两碟小巧精致的月饼,一共八块,八种图案,八种口味,四甜四咸,分别是桂花、红豆沙、五仁、绿茶、咸蛋黄、火腿、鲜肉、干菜。皇帝陛下一脸严肃的对着那些月饼,端详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拿起了一块鲜肉的咬了一口。 万大福凑趣道:“要说小主子就是心灵手巧,这厨艺也一点没落下。别的不说,就这个以绿茶为馅料和用火腿鲜肉做馅料的点子,一般人就想不出来,这是小主子心中记挂着主子不爱吃甜食,吃什么都喜欢咸口的呢。” 泰安帝突然觉得口中那咸香适中的月饼变了味道:“不对呀,小丫头又不知道朕的身份。老师真是年纪大了,办事越发糊涂了,竟然帮着她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给人送起东西来,要是今日收到东西的不是朕,而是一个糟老头子皇帝呢?要是遇上一个色迷心窍的昏君呢?再说,身为皇帝,体恤百姓不是应该的吗?暗卫不是说那丫头这几天刚学过规矩吗?这规矩是怎么学的?” 万大福无语,见过吃醋的,没见过吃自己醋的:“陛下,您不是说,学规矩什么的,意思意思就行了吗?再说,叶相只说了这是人家府上研制出的新口味,是他的一番心意,可半句没提小主子。咱们能知道,那是暗卫报上来的。” 那几块月饼的魅力实在太大,导致泰安帝今日批奏折的速度明显降低了许多。 万大福看了看时辰,提醒道:“陛下,海棠宫那边复诊的时辰到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让人用匣子装好,留着朕慢慢吃。这是老师的一片心意,朕决不能辜负了。” 依着大靖朝的规矩,中秋节官员休沐三天,从明日开始。所以,今日是最后一日上衙。 泰安帝是一个大方的皇帝,像这种节日,每个官员都会根据品级高低领到不少节礼,哪怕一个最低等的小吏,也能领到二斤肉、二斤月饼、二斤茶叶还有二斤好炭,还有二两银子。 所以,这一日,衙署里人人笑逐颜开的,彼此打招呼的声音都格外的欢快。 谁知,不到午时就出了事。 宫中传出消息,泰安帝不知为何突然大怒,将他自己前几日提拔进了太医院的江小太医关进了天牢,太医院院正孙棠为其求情,也被打了板子。 张相询问的看向叶相:“您老刚才去御书房的时候,可曾看出什么端倪?” 叶相回忆了一下,除了觉得皇帝陛下看向他的目光有些热切之外,并无异常之处。 海棠宫中,娇弱的贵妃娘娘哭的几度晕厥,泰安帝铁青着脸坐在一旁,陪侍在侧的宫人们皆两股战战,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明天。 幽幽醒来的宇文贵妃扯着泰安帝的袍袖,哭的梨花带雨:“陛下,臣妾不信,臣妾不信,上天不会如此不公的。那些太医们明明都说可以治好的,他们明明说只要臣妾好好调理,一定能给陛下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子的。臣妾不相信,臣妾不信,这个人医术不精,又如此居心叵测,肯定是受人指使啊,求陛下明查,求陛下彻查此事。” 闻讯赶来的太后娘娘心急如焚:“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成这样?那个小太医到底说了什么,可是云儿的身体有何不妥?” 宇文贵妃乍见亲人,悲痛交加之下,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听到那江小太医竟然敢妄言说贵妃娘娘再也无法孕育子嗣了,宇文太后只觉得脑中嗡的一下,勃然大怒:“真是一派胡言,皇上,你可不能轻信了一个毛孩子的话。难道就他有本事,满太医院的人都是摆设不成?该罚,狠狠的罚。” 第25章 泰安帝沉着脸起身,扶着宇文太后坐到了上首:“母后息怒,此事明显另有内情。恐怕是有些人不想让朕祭祖太顺利,这才借表妹生病之机,拿朕的子嗣之事来做文章了。朕已经派人去召太医院众位太医,还有京中几个有名的妇科圣手进宫来为表妹诊治。既然是有心人刻意为之,那此事就不能遮遮掩掩,必要放在明面之上,狠狠的回击才行。等这些人确认了表妹的身子无碍,朕就让人将那江希源拖到菜市口,凌迟处死,以肃视听,再直接下旨,将表妹暂代皇后与朕一同祭祖的事公之于众。” 宇文太后平日里性子和善,心地仁慈,这一次却难得的没有劝解皇上从宽处理,只是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宇文贵妃跪在榻上,只觉得心中冰凉一片,惶惶不安。她此时只盼着不在殿内的许嬷嬷能机灵一些,早些将信儿送出去。 过了好半天,太后娘娘长叹了一声,挥退了宫人,伸手示意宇文素云和泰安帝二人上前说话:“你们两个都是哀家疼爱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个受了委屈伤了心,哀家都舍不得。所以这两年,对于澈儿的任性之举,哀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们两个都年轻,又整日如胶似漆的,澈儿更是眼里半点也容不下其他人,哀家想着就别做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了,说不定过两日云儿的肚子就有好消息了呢。” 宇文素云听了这话,心中已有预感,忍不住扑到太后膝上,痛哭了起来。 太后娘娘一脸慈爱的抚着她的长发,哽咽道:“好孩子,不怪你,如果不是当年为哀家挡了刺客那一剑,你也不会没了肚子里的骨肉,还伤了元气,白白吃了这两年的苦。这份情,哀家和澈儿都不会忘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澈儿如今身为九五至尊,全天下的人都盯着他的子翤之事呢。不管是不是你的原因,天下人都会指责你怨怪你独占了他们的皇帝,才会让澈儿无后。除非你诞下子嗣,否则,像今日这样的中伤,永远都避免不了。就连哀家,有的时候也会怕,怕日后去了地下,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宇文太后多年来一直养尊处优,保养的极好,如今已年近五十,看着却四十岁都不到的样子,依然美貌依旧。这一刻,却弯下了背脊,露出了疲惫苍老之态。 “罢了,澈儿,你这就让人告诉那些太医,让他们都回去吧,不必进宫折腾这一趟了。那背后之人闹出这一场,左不过就是为了说说子嗣和广纳后宫这事,你就随了他们的意吧。还有那祭祖,云儿要调养身子,就不去这一趟了。” 太后娘娘本是那种典型的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性格,这些年来,从不在大事上指手画脚。当年嫁入晋江王府是这样,后来入宫成为了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也是如此。今日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泰安帝和宇文素云都被震惊到了。 宇文太后扬声唤了身边的程嬷嬷进来,让她去宣轿辇,自己起身居高临下道:“来人,替贵妃娘娘收拾收拾,随袁家一起去寿康宫住上几日吧。皇上放心,母后此番定会好好教导她。” “之前的事,也是云姐儿太胡闹了,病了就去找太医,拦你的御辇做什么?等病好了,哀家就让她去寿康宫的小佛堂抄一个月的经书,好以此为谏,省得日后再犯糊涂。” 泰安帝上前两步,还未开口,就被太后抬手制止了:“这事儿哀家也有责任,平日里太宠着她一些了,你就更不用说了,这两年越发的纵着她,才把她的胆子养的这么大。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日后凡事当以国事为重,万不可如此了。” 泰安帝垂首掩住了眼中的复杂震惊之色,任由太后娘一连声吩咐下去,就要带人往寿康宫去。 万大福心中焦急不已,若是今日就这样让太后将人带走了,不能当众让太医们一起给贵妃诊脉,证实江小太医所言非虚,那主子的一番布置就都要付诸流水了。 长松院内,风尘仆仆的叶清风刚进了屋,就惹来了叶老夫人一通骂:“知道的是你去进山寻石头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刚从哪个大牢里放出来的呢?你是看我和你爹身子骨太好,变着法的想吓一吓我们,是吧?赶紧滚回你的院子,收拾干净能见人了再过来。” 不怪老夫人要骂他,叶三老爷这一身实在有些狼狈,一脸的络腮胡子不说,身上也满是尘土,偏还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裳,衬的那上面的污渍越发的明显,膝盖和手肘的地方似乎还破了,好像在哪跌了一跤。 他被骂了,也只是抓了抓头,陪着笑脸问道:“娘,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坚哥安排送信的人,说是咱们的晴姐儿找到了,这是真的吗?娘,儿子不是被人骗了吧?” 身形瘦弱的男人狼狈的站在屋子中间,躬着身子,可怜兮兮的盯着叶老夫人的反应,好像只要她一摇头,就会摇摇欲坠倒下去。 阿俏迷迷糊糊的从碧纱橱后面绕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从此就刻到了她的脑海里。 她俏生生的走上前,轻轻的唤了一声:“爹爹。” “晴姐儿?” 阿俏笑盈盈的走上前,要去挽他的胳膊,叶清风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他赶紧转过身去,使劲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却弄的脸上更脏了,越发的狼狈起来。 一块雪白的帕子递到了他的面前,等到他接了过去,陌生又熟悉的小姑娘就扑了过来,抱着他一起哭了起来,最后父女俩都是一身的狼狈。 “爹爹怎么才回来?爹爹怎么不早早的来找晴姐儿?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爹和娘,只有我没有,只有我没有爹爹背,只有我没有娘哄,姐姐也没有,娘不喜欢我们,娘不喜欢这个家。” 压在心底的伤心,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出来,小姑娘好像找到了靠山一样,一边哭一边告状,一边告状一边提要求。 “爹爹以后出去了要带着晴姐儿,不能再走这么久,爹爹要补给我麦芽糖,补给我小弹弓,补给我红头绳,补给我漂亮的绢花,还要……。” 第26章 如果余娘子在这里,就会发现阿俏提的这些小小的要求,都是在桃花村的时候,隔壁家二丫她爹给女儿准备过的。 阿俏那时候除了和余七夫妇一起进山去玩,轻易不肯出门,二丫是她唯一的玩伴。村里的小丫头,每次得了新奇玩意,肯定都是要来找小伙伴炫耀一下的。 阿俏羡慕的不是人家的东西,而是羡慕二丫有疼爱她的爹爹和娘。 因为这个,余七夫妇也是变着法的用一些寻常的物件,给阿俏准备各种的惊喜和礼物。比如手工雕刻的木制钗子镯子、首饰盒、各种小摆件,比如余七亲手做的防身匕首,余娘子亲手缝制的衣裙。这些都成了阿俏的宝贝,被她用包袱装着,带到了叶府。 叶清风哭的更伤心了:“都有,都有,晴姐儿要什么,爹爹都给你买。这些年,爹爹攒了好多钱,都给你和媛姐儿。” 庄嬷嬷早就带着下人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叶老夫人和抱头痛哭的父女俩,老太太被他们弄的也掉了眼泪,过了半天才不耐烦的挥手赶人:“行了,行了,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赶紧各回各的屋,收拾干净了再过来。今儿就不聚了,你们一家自己先聚一聚吧。你二哥送信回来,明天也能到了,到时候再吃团圆饭。” 阿俏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小脸脏兮兮的,小鼻子和眼角都红红的,吓了余娘子好大一跳,怎么才离了她视线这一会儿,就变成这样了? 等到小姑娘重新被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俏生生的往爹娘的院子里去,余娘子目送着,心里就涌起了难言的悲伤。 小姑娘快出院子了,突然心有所感的回头望过来,然后跑了回来,一把抱住了她:“阿婶不要难过,你们也是阿俏的亲人。” 阿俏发现,她这么说了,她家阿婶反而更难过了,头上那虚幻的雨滴都要淹没她了。 阿俏进了甄氏的院子,打扮一新,刮去了一脸络腮胡子的叶清风已经等在了正屋门口。要不是甄氏在一旁盯着,他恨不得就直接跑到女儿院子门口迎着去了。 阿俏看着没有了大胡子,与大伯叶清松有几分相像,却多了几分腼腆的爹爹,好半天才合上了小嘴,垂头丧气的绕着叶清风走了好几圈,感叹了一句:“还是爹爹刚才的样子更好看。”看着就特别踏实可靠,哪像现在,莫名就让人想起了小话本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 甄氏听了这话,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个死丫头,是眼神不好,还是诚心气她呢?就她爹刚才那副野人的样子还好看?要不是有小厮跟着,她差点以为是哪个要饭的闯进府里了,差点没把她吓死。 阿俏感受到来自甄氏的雄雄怒火,立刻警觉的躲到了叶清风的身后,对着站在门口的甄氏讨好的一笑:“娘,您也这么觉得吧?” 发现甄氏头上的火焰有越来越烈的趋势,她识相的闭上了小嘴,同情的看了自家总是爱生气的娘亲一眼。二堂哥送给她的小话本上面可是说了,男人越丑越安全,像爹这种又好看又瘦弱的,出去了会被人抓女婿的。 因为这迟了整整十一年的团圆,这个中秋佳节,连甄氏都难得的露出了温柔的一面,没有做任何破坏气氛的事。 这几日,宫里却是一片肃穆,每个人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招来主子们的怒气,不小心成了那个枉送性命的倒霉鬼。 万大福端着一盏茶送进了御书房:“陛下,歇息一会吧,您未用午膳,老奴让人做了一碗海鲜粥送过来,您多少吃几口,晚上的宫宴还要一些时候呢。” 泰安帝正在静心写大字,御案上已经摆了厚厚的一摞纸,他深吸了一口气,写下了最后一个字,这才放下了笔:“不用了,朕准备早点过去母后那里凑一个热闹。” 万大福不再劝了,只是有些担忧的守在一旁。 泰安帝笑着看了他一眼:“不必担心,有的时候,越是没有定论,越是捕风捉影的事,越容易吸引人们的注意力。” 宫中人少,就连这中秋宫宴,也只有泰安帝母子,加上宫中少的可怜的几个嫔妃出席。 原本这一日,是要宴请群臣和皇室成员的,因着宇文贵妃病了这一场,太后又是不肯管事的,便只得作罢了。 泰安帝果然早早摆驾去了寿康宫,他今日似乎心情甚好,陪太后聊天的时候有问必答,宴上更是频频给太后布菜盛汤,哄的太后娘娘脸上笑容不断。 “母后尝尝这个笋,这个是南边进贡上来的,鲜美的很。您一向口味清淡,一定喜欢。这鱼蒸着吃,倒是别有一番风味,母后也尝一尝。” 宇文太后乐呵呵的将皇帝陛下给她夹的菜吃了,时不时的也给泰安帝夹些菜,一时间,席上一派母慈子孝的和乐景象,谁也不曾提起前两日发生的事。 “还是母后会照顾人,这才不过两日,朕看着贵妃就似好了许多,风寒之症可痊愈了?” 宇文素云被泰安帝点了名,忙在许嬷嬷的搀扶下起身,隔席盈盈拜了下去。泰安帝示意许嬷嬷去扶她起身,又唤她到近前来坐。 宇文素云今日别出心裁的戴了一袭面纱,只露出一双妩媚的眼睛,眼中似有似无的含着泪,那模样看着既勾人又楚楚可怜:“谢陛下关怀,臣妾已无大碍了。只是还不敢上前,免得过了病气给太后娘娘、皇上和诸位姐妹。今日本不该来,心中却实在愧疚难安,这才厚颜来给太后和皇上陪罪。都是臣妾不懂事,病中糊涂了,因为梦到了陛下当年被人追杀的事,就吵着要见陛下,还因此误了陛下的早朝。这几日经过太后娘娘的教导,臣妾真的知道错了,日后不敢再犯,还请太后和陛下重重责罚。” 泰安帝面色一冷,不高兴的道:“这事儿与你有什么关系?这都是朕的决定,难不成朕还不能给自己放一天假了?好好喜庆的日子,提这事干什么?母后心疼你,你就安心在她老人家宫中住着,早点把病养好了才是正事。” 坐在下首的几个常在选侍听了这话,皆难掩失望之色的低下了头。原来人家贵妃娘娘住进了寿康宫,压根不是什么失宠了什么来受罚的,反而是来养病的,现在看来,那个传言,多半也是当不得真的。 有人立刻就歇了心思,有人却仍然跃跃欲试。坐在角落里的冯常在有些紧张的拢了拢披风,将里面的装扮严严实实的遮挡了起来。 第27章 宴席将散,宇文素云突然再次起身,走到太后和泰安帝的下首,慢慢跪了下去。 太后娘娘赶紧吩咐人扶她起来:“你这孩子,这是干什么?有事起来好好说,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这是成心让哀家心疼呢。” 宇文素云拒绝了宫人的搀扶,俯身三叩首,含泪奏请道:“自入宫起,臣妾便深受皇恩,有幸伴在君侧,只是臣妾福薄,至今未能替皇家开枝散叶,心中实在愧疚难安。为江山子嗣计,臣妾恳请陛下,重开选秀,充盈后宫。”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众人纷纷望向上首的太后娘娘和泰安帝。几个低位嫔妃大多惊惶不安,只有冯常在和楚选侍眼中发亮。 太后赞许的点了点头:“好孩子,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地上凉,快起来吧。” 泰安帝却不曾表态,只是早早散了宴席,又陪着太后闲话了几句家常,只是绝口不提刚才宇文素云所求之事。直到见太后露出了疲态,皇帝陛下这才起身告退。 宇文太后点头:“时辰不早了,皇上早些回去休息吧,云儿代哀家送送皇上。你尚在病中,送完皇上就不必再折回来了,直接回去休息吧。” 宇文素云起身应了,落后几步跟在泰安帝身后向殿外走去。 直到目送泰安帝上了御辇,她也未曾如往日般露出痴缠挽留之态,反而时刻注意,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甚至连面纱都不曾摘下。 泰安帝临行前,似是极其不悦的问了一句:“今日所奏,真是贵妃所想所愿?” 宇文素云想起了昨日被带回寿康宫之后的事,迟疑着点了点头:“只要是真正为陛下好的事,皆为臣妾所愿。” “表妹还是想清楚一些为好,朕给你三日时间,若是改变主意,随时可来找朕,若不然……。” 泰安帝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宇文贵妃这般不正常的作态,弄的万大福警惕心顿起,回去的路上都是草木皆兵的。 谁想,行到半路,宇文贵妃的人没有追来,竟然真的有那胆大包天的来拦御辇,来人是郁秀宫的冯常在。 “陛下在席上饮了不少酒,臣妾心中挂念,特意熬了醒酒汤,前来献呈陛下。” 身着墨色披风的女子侧着半张脸,凝眉忧思时,眉宇间竟然与阿俏有几分神似。 泰安帝出神的看了几眼,沉声道:“你有心了,随朕一起来吧。” 万大福立刻安排人抬了小轿过来,冯常在有些紧张的拢了拢披风,然后轻移莲步上了轿,跟随在圣驾后面向泰安帝的寝宫行去。 宇文太后目送着一双璧人相伴着出了殿门,脸上再无一丝笑意,她一边起身往内殿走,一边问搀扶着她的心腹嬷嬷:“嬷嬷有没有觉得,皇上最近有些不一样了?” 程嬷嬷陪笑道:“老奴觉得,贵妃娘娘子嗣艰难之事,陛下好像早就知情,只是并未放在心上罢了。陛下近日似乎另有什么开怀之事,看着连曾经的心结都解开了不少。这几日,老奴看着陛下与您亲近的样子,好似又回到了咱们在封地那时候呢。” 宇文太后闻言,又露出了笑模样:“今年风调雨顺,各地都是大丰收,这几日朝堂上好消息不断,澈儿自然心喜不已。要不是有这子嗣之事横着,哀家都恨不得替澈儿庆祝一番了。” “这几日,哀家也常有感觉,觉得澈儿与哀家亲近了不少,又怕是自己多想了。要说这两年,皇上真是不容易。从前在封地的时候,他身为世子,有哀家和王爷护着,那是何等的自在逍遥,哪天不得玩出点新花样来让我们头疼头疼?两年前,他父王和那丫头接连出了事,皇上还没缓过神来,就仓促登基,开始被几位相爷拘着,被满朝大臣盯着,半刻不得松懈,这孩子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十天半个月看不到一个笑模样,与哀家都疏远了许多,哀家想寻他说一说心里话,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如今能母子亲近些,哀家总算不用时刻纠着心了。” “至于这子嗣一事,这两个孩子都被我宠坏了,真是一个比一个胆子大,这么大的事,竟然就这样瞒着哀家。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澈儿,这一次,哀家这个坏人是要做到底了。” 只是知儿莫若母,若说皇帝陛下对当年的事这么快就释怀了,她是不信的,这孩子这番模样,不会是有所图谋吧? 宇文太后暗暗琢磨了一会,困意上头,便索性不想了。何必忧心那么多呢,时至今时今日,哪还有什么人什么事儿是她需要忌惮不安的? 宇文素云坐在梳妆台前,慢慢的摘下了面纱,左脸上几个鲜红的指印依然清晰明了。 许嬷嬷上前劝道:“娘娘,老奴还是再给您涂些药吧?” 宇文素云摇了摇头:“不必了,就这样留着吧,也好让本宫清醒清醒。” “娘娘别多想,太后她老人家也是……。” 宇文素云呵呵一笑:“本宫没多想啊,姑母忧心表哥的子嗣之事,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哪家的老太太不想早点抱孙子呀?再说,本宫可能子嗣艰难的事,的确是欺瞒了她老人家,她发发火出出气也是应该的。” 许嬷嬷最怕她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说话了,吓的顿时半声不敢吭了。 上次贵妃娘娘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还是一年前,一个宫女自恃有几分美貌,妄想去爬龙床,被直接杖毙的时候。那天,这宫里的人可是都被叫过去看行刑了,许嬷嬷回去就连着做了好几日的噩梦呢。 夜深人静,宇文素云躺在那里,盯着那绣满石榴花的帷帐冷冷一笑。 原来她慈眉善目的好姑母,也有如此气急败坏不讲情面的时候啊,平时一口一个儿啊,一口一个手心手背,到了关键时刻,立马就变了。不但偷偷叫了人来给她诊脉,还当着外人的面甩了她两巴掌,最后还故作大方的施恩,表示既往不咎,却又立刻逼迫她主动上书,恳请皇上重开选秀,想要弄一堆狐狸精进宫,给皇家开枝散叶。 真是可惜啊,她的好姑母注定要失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重申一下:本文甜宠,1V1,请放心追文,一切都会在后面的文中交待清楚的。 第28章 作者有话要说:内容无变动,修改了冯常在升位后的品级。 泰安帝的寝宫中,已经除去了披风的冯常在扭着腰肢向泰安帝身上靠去,万大福眼角暼到了那纱衣一角,立刻垂着头退了出去,眼底一抹同情之色飞快的闪过。 灯光下,俊美如神袛的男人轻笑了一声,等到冯常在带着几分痴迷抬眼望去时,那眼底只余一片冰冷:“朕还以为,先帝留下的人中,能活下来的都是知道安分守己不惹事儿的聪明人呢,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一个胆大包天不要命的。” 突然被摔飞在地的女人剧痛难忍之时,一双绣着五爪金龙的锦靴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你竟然敢顶着这样一张与她有几分神似的脸,穿着另一个女人算计朕时穿过的纱衣来见朕?这是因为蠢呢?还是别有所求呢?你这么试探朕,是想知道些什么呢?正巧,朕对那天晚上的事也有些疑惑,既然你是那个漏网的目击者,就来为朕解答一二吧。若是答的好了,朕一定好好赏你。” 不过一个弹指间,地上趴伏着的女人已经被暗卫提走了,寝殿内恢复了应有的宁静,身为九五至尊的男人背手而立,对着窗外的月色喃喃自语道;“朕以为,已经为你建好了足以遮风挡雨的金屋,足以护你万全,却原来还有这么多的疏漏,可是,朕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 第二日,冯常在是被万小总管亲自护送回郁秀宫的。她原本只能偏居一殿,结果刚回到住处,圣旨就到了。 冯常在一跃成了丽嫔娘娘,还破例被恩准搬去了郁秀宫主殿,成了一宫之主。在大靖,原本只有四品及以上嫔妃才能有此殊荣的,而嫔不过是正五品。 消息传到寿康宫的时候,宇文素云正陪着太后娘娘用早膳,她的手一抖,汤匙便掉到了碗里,她赶紧起身赔罪。 宇文太后看了她一眼,挥退了下人,只留下了程嬷嬷在身边服侍:“你这孩子,入宫都两年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莫说今日皇上只是封了一个良娣,就是哪天宫里有小皇子出生了,你也不必惊慌。你是哀家的亲侄女,又是哀家看着长大的,难道我们母子还会亏待了你?这次选秀,哀家会做主选几个家世低微的,等她们有人生下了孩子,就抱过来给你养。那日的事,知情的人太多了,想要彻底压下根本不可能,选秀和扩充后宫肯定是避不过去的。既然如此,由你和富春侯府出面,主动提起选秀一事,才是上策。这些日子,你好好想一想吧,在那些秀女入宫之前,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也把身子好好养一养。” 宇文素云一脸柔顺的应了,心中却冷笑不已。她都不能生了,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别人给表哥生孩子呢?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八月十七,是中秋节后恢复上朝的第一天。这一日,叶府各院再次早早忙碌起来,家里老的少的,该上朝的上朝,该上学的上学。 这一日,也是阿俏开始去上课的日子。秋冬白日越来越短,姑娘们上课的时间都提前到了上午开始,大夫人袁氏便将当家理事的时间改到了下学之后。 从一大早开始,阿俏的院子就人流不断,都是府里的长辈和哥哥们派人来叮嘱送东西安抚阿俏的。 叶三老爷从晨起就坐立不安的,光是文房四宝就让人送了好几趟,一会觉得之前给阿俏准备的笔可能不太适合初学者,一会又觉得那砚台不够名贵,会不会被老师看低了?一会又担心那墨质地不纯,犹豫着要不要换成他亲手做的那块上好徽墨。 因为他第一次送礼物的时候,阿俏就悄悄提醒过了,所以叶三老爷送的东西,都是一式两份,阿俏和叶芷媛一人一份。 阿俏收到这些东西和亲人们的叮嘱,又是开心又是不好意思,这阵仗好像太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是二哥和三哥要去考春闱呢。 叶二公子和叶三公子都早早中了举人,因为上一届春闱时正是先帝病重,朝野动荡之时,叶老相爷便做主,没让两个孙子下场。如今两位公子正日夜苦读,全力准备明年二月的春闱呢。 这一上午,一向稳重的袁氏也有些坐不住,便干脆收起了账本,约了二夫人贺氏一起去了老夫人屋中闲话家常。 叶三老爷则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衫,头上戴着阿俏当作中秋节礼送给他的抹额,亲自护送闺女去上课了。人送到了,他还不放心,干脆随便找了一间屋子呆着,等着再接闺女下学。 叶老夫人见了她们这副模样,忍不住摇头,笑骂了几句:“真是得陇望蜀,孩子没找回来的时候,天天念叨着只要人平安就好,现在又忍不住期望这期望那的,怎么着?你们还指望着晴姐儿上课第一天,就给你们挣一个才女的名头回来不成?还是怕那几个夫子吃了晴姐儿?老大媳妇不是已经和夫子打过招呼了,晴姐儿的课程只要顺其自然就好,要是实在跟不上进度,咱们就单独给她请老师。如此安排,还有什么可惦记的?这还是在咱们自己府里呢。要说在这一点上,你们还真得学学老三家的。” 庄嬷嬷重重的咳嗽了两声,不忍心的向自家主子禀报道:“三夫人身边的柳绿刚才来报,说是她们主子有急事,出门去庄子上了。据说是今日一大早庄子那边来了人,直接去见了三夫人,三夫人便匆匆忙忙的跟着走了。老奴估摸着,这怕是庄子上那位姑娘的原因。” 贺氏闻言撇了撇嘴,很没有眼色的火上浇油道:“哎哟,嬷嬷说的太对了。我看啊,上次弟妹当晚没回来见晴姐儿,肯定也是庄子上那个丫头又出幺蛾子了。这回不知道又是头疼胃疼肚子疼还是屁股疼了?也不知道弟妹是怎么教的,好好的一个姑娘,净学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学好这些,准备去哪家当妾争宠去呢?” 老夫人厉目一扫,贺氏立刻闭上嘴,不敢胡说八道了。 第29章 阿俏上学的第一天,关注此事的可不只叶家的人,宫里那位也留意着呢。 一天下来,小姑娘自我感觉还不错,这种与小伙伴一起,跟着和蔼可亲的夫子学习真是一个有趣的体验。在阿俏模糊的记忆中,夫子这种生物好像都不太友好。 以阿俏现在的水平,琴棋书画肯定是要垫底的,她自己早有心理准备,因此依然乐呵呵的,该努力努力,该干嘛干嘛,每日的行程安排的井井有条,充实又忙碌。 倒是泰安帝看着她那水平不一的字迹有些头疼,当年教的那些东西,真是被遗忘的彻底,都还给他这半个师傅了。 叶家众人见她对上学的日子适应良好,便都放下心来,该干嘛干嘛去了。只有叶三老爷,每日依然准时接送女儿上下学,慈父当的不亦乐乎。叶老夫人看着不像话,特意把他叫了过去,好生训了一通,叶清风这才收敛了许多。 其实阿俏的算学还不错,画画也有些功底,最擅长与最喜欢的是刺绣与厨艺。只是京中世家多认琴棋书画,其他都算闲杂技艺,难登大雅之堂。 这一日,阿俏做了小点心,邀请姐姐们一起来做功课。 叶芷娴盯着阿俏手边的绣篮看了看,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劝阻道:“四妹妹,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姑娘家应该注重的是自身的气质涵养,妹妹千万不要走了偏路,一味沉迷在那些不重要的东西上。像这刺绣和厨艺,最多不过是表达心意的小手段罢了,用不着太精通。哪个府里都有绣娘和大厨,哪里就需要咱们亲自自己动手了?” 这话,余娘子心中倒也是赞同的。在她看来,自家姑娘身份贵重,这些东西只要会一点,将来能拿来糊弄糊弄闹脾气的主子就可以了。 阿俏起身认真的谢过了叶芷娴的好意提醒,心中却暗自打着小算盘,认定这两门手艺不能丢,还要精益求精一些。 二姐姐是没有在外面吃过苦的人,这么想并不奇怪。可是对她来说,琴棋书画虽然好,关键时刻却不能让她吃饱穿暖,还是这两门课更重要。再说,对于身无长物的阿俏来说,还真的需要靠这两样技能来表达心意呢。 比如那中秋佳节,她送大家的礼物,就都是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阿俏别出心裁的自己设计了一款抹额,配了同款的束腰带,送给了每一个家人。 那抹额中间是叶家的家徽,周边以暗纹绣成的不同枝叶相托。叶家三代人颜色不同,枝叶的图案也不同,各有寓意。女子的款式上略有不同,加了不同的元素,看着更柔美一些。这份礼物,既用心,又别致新颖,得到了长辈们一致的赞赏。 这礼物虽然并不名贵,阿俏却很是心安理得。 因为这中秋礼物,皇帝陛下还偷偷吃了好大的醋,为此还特意让暗卫传信,将余娘子训斥了一通,大意就是他家丫头身娇体贵,怎么能做这些绣娘的活计呢,万一累到了怎么办? 实际上就是皇帝陛下看着他那几块少得可怜的小月饼不知足了,想要早日将小姑娘接回身边的心情越发迫切了。 这一日下午无课,阿俏午睡起来,梳妆打扮之后,就捧着那本厚厚的《大靖国史》,皱着小眉头凑到了大夫人面前:“大伯母,如果阿叔想去参加武举,咱们家可以给他出一封证明信吗?我看这上面写的考试内容,阿叔都没问题的。阿叔会骑马,力气大,又能百步穿杨,就是这兵书考校有点困难,他不识字,但是我可以教他。” 大靖朝的武举初选的要求很低,只要习过武,身体健康无残疾,家世清白都可以报名,其中又以最后一条最为重要。因此,京城人士只要能提供有效的身份证明即可,外地人士还需要有户籍所在地官府或者京城人士帮忙出一封证明信,证明此人无作奸犯科的过往,品性优良。 袁氏抚了抚阿俏一头如墨的长发,笑着问她:“晴姐儿怎么又改主意了?又舍不得你阿叔阿婶了?” 阿俏在中秋之前就早早拜托了袁氏,求她帮忙寻找一处带后院的铺子买下来。不用太大的地方,前院能开一个早点铺子就可以,后院要能住人,院子里最好带水井,治安要好。 袁氏当场就应了,还将阿俏的宝贝小钱匣子塞回到了她的怀里:“这买铺子的银子,就从公中出吧,他们夫妇照顾你这么久,叶家总要表示一下谢意的,你祖父祖母也早早就吩咐过这件事了。” 前两日,袁氏手底下的人刚刚将选好的两间铺子的情况递上来,原本是想等阿俏休息那一日再一起去看铺子的,谁想小姑娘这么快又改了主意。 阿俏合上书,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铺子的事,我和他们说了,阿叔阿婶都不同意,阿婶当场就掉了眼泪。他们说,要是这样呆在叶家不方便,他们可以签卖身契的,阿婶想当我院子里的掌事嬷嬷,阿叔想给我当车夫,其实我也不舍得他们。” “可是,开一间卖吃食的小铺子,是阿婶的愿望,我想帮阿婶实现她的愿望,又不想和她分开,这才想出了开早点铺子的主意。这样的话,阿婶每天忙完生意就来看我,晚上早些回去歇息,两不耽误。阿叔身手那么好,我哪舍得让他当一个无所事事的车夫,天天等着我出门呀。要是他能中举,我想去求大堂哥帮忙想法子帮一帮阿叔,争取给他分派一个好一点的差事。有阿叔的俸禄,再有我的补贴,阿婶再做点小生意,用不了几年,他们就能有些积蓄了。到时候阿婶再调养好身子,说不定以后还能有一个宝宝呢,养小孩子很费钱的。” 阿俏为余家夫妇考虑的周全,连之后要求人帮忙的事都想好了。这件事不够重大,不能劳动祖父和大伯父出面,只能找大堂哥帮忙,吃喝玩乐的事则要找二堂哥,读书的事要找三堂哥。 第30章 隔天,阿俏去上课的时候,袁氏让人请了余娘子过来品茶,将阿俏的一番打算和用心原封不动的告知了余娘子,并借机将话挑明了。 “不管两位是因为真心舍不得晴姐儿,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必须得留在她的身边。只要你们一心为她好,我们叶家都欣然接受并心存感谢。只是晴姐儿总会长大,有一天会出嫁,会成亲生子有自己的人生。到时候,二位是继续跟着晴姐儿,还是如何去留,倒不如早做打算。这孩子早已将你们当成了真正的亲人,一心想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小小年纪,就恨不得事事想得周全,这份用心,连我知道了都要吃味三分。” 余娘子倒没有否认自家有特殊身份的事,闻言迟疑了一瞬,便起身致谢:“夫人放心,不管将来如何,我们都舍不得让姑娘伤心的。我是无论如何,都要留在姑娘身边陪着的。如果姑娘愿意,我希望能一直陪在她身边。至于我家相公是否愿意试一试考武举之事,我还要回去和他商量一下,再答复夫人。” 这番回答在袁氏意料之中,这位余娘子对自家晴姐儿的照顾无微不至,一片真心比她丝毫不差,又一直有意跟着翡翠和崔嬷嬷学习她不擅长的方面,自是有长久留下来的打算。 她便笑道:“二位商量好了,不必来答复我了,这几日晴姐儿肯定会与你们说起此事的。那间带院子的铺子我已让人置下了,回头会把房契给晴姐送过去。这是晴姐儿的心愿,也是叶家的一份小小的谢礼,请务必收下。如果暂时用不上,就租出去吧,也是一份收入。”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余娘子的肚子一眼:“天公疼好人,这意外惊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晴姐儿可是操心的不少,连养小孩子很费钱都想到了,其实何止是钱财的事,这出身对孩子来说也至关重要。若是孩子的父亲能挣得一个官身,那孩子一出生就是官家的小公子小小姐,未来自会不同。这些是长远考虑,再说近前,晴姐儿将来出嫁了,有我叶家做后盾,自然不惧婆家刁难,可是靠山谁还嫌多呢?在这样的世道下,有时并不是有真心和本领,就能护住一个人的。” 袁氏如此相劝,自有她的用意和隐忧。 她这些日子细细观察自家小姑娘衣食住行上的一些习惯,对那些贵重之物司空见惯的模样,还有一些细枝末节,已经断定了,这些年将晴姐儿养大的那户人家,身份必定不简单,这余氏夫妇怕就是那家安排进来的。 如果能借机将这两人将来的出路安排好,能将人彻底拉拢到晴姐儿身边来不说,如果那个余七真的能出人头地,闯出一片天来,晴姐儿也多了一条后路。 这些日子,朝廷上因为选秀立妃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同时,也让世人看到了,陛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曾经彷徨无措的少年,早已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帝王,有了大批忠实的追随者。而老太爷年纪渐长,自家老爷这一辈都能力有限,坚儿兄弟几个还需要成长,未来尚难预知。 叶家这几日有一件大喜事,大小姐叶芷婷要订亲了,男方是她大舅舅家的表哥。两家已经商定好了日子,只等正式下定过礼了。 这门亲事,贺家早就有意,只是之前叶芷婷年纪小,叶家又早早放话,自家姑娘嫁人生子怎么也要十八岁之后,这事才没有正式提起。 年初,叶芷婷刚开始相看人家,贺家大舅母就登门拜访了。这一年来,贺家那孩子可是没少登门刷好感。 叶芷婷自己是愿意的,表哥是她熟悉的,舅舅舅母对她也不错,若是嫁回外祖家,她可是如鱼得水了,想骑马射箭,容易的很,直接出门往自家后院一拐,要什么有什么。若是两人起了争执,来吧,打一场,谁赢了听谁的。 只是贺氏一直嫌弃自家侄子生的太过魁梧,五大三粗的,和自家闺女站在一起,那简直就是传说中的鲜花插到了那啥上,所以一直迟疑不决的。直到叶老夫人找到她,直言宫中选秀就要开始了,婷姐儿的婚事最好早做打算,贺氏才下定了决心。 中秋节后,太医院院正孙棠上书为江希源求情,间接证实了宇文贵妃不孕的传闻,朝堂上那些想要浑水摸鱼的,怎么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一时间,请求陛下选秀立妃的折子再次满天飞,富春侯府这一次真正的保持了沉默。 泰安帝因为宇文太后的连番劝诫,竟然难得的没有第一时间将折子丢了出来,更让这些人看到了希望。 最后,泰安帝在前朝后宫的一起夹击之下,终于松口妥协了,但是态度强硬的将选秀的范围定在了京城之中的闺秀身上,着令在京的官员,上至两位相爷,下至九品小官,只要家中有未嫁女的,都要报上名单和画像来,由陛下直接圈定人选。 这样做虽然不合规矩,众臣也不敢再多言,生怕泰安帝收回了主意。 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忧,有想让女儿入宫为妃借此飞黄腾达的,自然欢欣鼓舞,有不想让女儿入宫的人家,那就要赶紧琢磨一下了。 叶贺两家人这时对老夫人的先见之明,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除了叶芷婷,叶家其他三位姑娘都在那份名单之上,叶家二老对此倒是淡定的很,他们对皇帝的心思已有猜测。 果然,泰安帝雷厉风行,名单报上去之后就随意圈了几个名字出来。众人一看,好嘛,还有一个御马监八品小官的女儿,家世最好的是一个四品官家的嫡女,凑巧的是,这个嫡女还是一个不受宠的,亲母早逝,一直在继母手下讨生活,被养的极其怯懦。 陛下这是得多为贵妃娘娘打算呀?竟然如此敷衍,这是连那画像都没瞟上一眼吧? 他这样的态度一出来,莫名被选中的小官之家,简直是惶恐不安了。这自家女儿进了宫,还有出头之日吗? 第31章 帝王无子嗣,乃是国之大忌,若不是担忧先帝末年的事再次重演,叶相根本不会掺和此事,更不会上折子附和选妃的提议。 如今泰安帝做出了让步,眼见小皇子有望了,叶老相爷对朝堂上的暗流涌动视而不见,很干脆的上了折子,告病归家休养去了。 其实从前几日气温骤然下降开始,他的老寒腿就犯了,这几日不过是强撑着的。 临告假前,他特意叮嘱了门生故旧,不许在此事上再多言:“选什么样的女子进宫是陛下的事,他喜欢高门贵女还是杀猪女,只要影响不了明年的收成和税收,就与臣子没什么关系。难道你们回家之后,要进哪个小妾的屋子,都汇报给陛下等着御批了吗?” 至于将来小皇子降生,皇帝陛下是准备交给宇文贵妃教养,还是别的,那就是他自己要考虑的了,他这个相爷,只操心国计民生,管不着皇帝的后宫。 过了几日,泰安帝听闻了这件事,难得良心发现了一回,感叹道:“三位恩师,朕与叶相最是相得,可惜了,恩师一片维护之心,一份忠臣之义,将来随着身份的变化,怕是要被人恶意曲解了。大伴,你亲自去一趟叶府,替朕探望探望恩师。” 万大福带着赏赐去了叶府,他到的时候,叶老相爷正躺在床上做针灸呢,满腿的银针,动也动不了。 万大总管代表泰安帝表达了问候之意:“老相爷,这几日天寒地冻的,陛下一直挂念着您的腿疾呢,特意命我送了一些药材和几块上好的皮子过来。陛下说了,您不在朝上,他心里不踏实的很,有很多要事等着您回去一起商议呢。您可一定要好好保养身体,早日康复啊。” 叶相感动不已,表示腿疾有所缓解,立马就回去上朝,继续发挥余热为国尽忠,绝不辜负皇恩。 两人寒暄了一阵子,万大福又主动问起府中可是在准备什么喜事,待得知再过几日就是叶家大小姐与贺家公子定亲的日子,忙连声道恭喜,还笑着说要来讨一杯水酒喝。 待他回去便将此事禀报给了泰安帝,还特意添了一句:“这亲事订的有些急啊。” 泰安帝笑了笑:“恩师这是想的周全,担心选妃的时候出岔子牵连到这个孙女呢,他老人家真是冤枉我了。”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要从叶家选妃,这位叶大小姐的确是最合适的,只是他如此费心布置,从始至终要的都只有心尖上的那一个。 万大总管心中呵呵,说的好像您没惦记人家孙女是的。 小定礼那一日,圣旨早早就到了,随着圣旨一起的,还有泰安帝借着太后名义赏赐给叶芷婷的两抬嫁妆。 朝中众人皆以为这是皇帝陛下在施恩拉拢叶相,其实某人只是心虚,想要在抢走人家孙女之前先讨好一下叶家人。 叶相在家中一边休养,一边躲清闲的这几日,泰安帝可没闲着,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臣子们已经意识到了他拟的那份名单多有不妥。 比如,若是小皇子的生母身份低微,外家势力单薄,虽能免除外戚之祸,却同样会让皇子缺少助力。再者,生母的才学见识,在一定程度上也会影响小皇子未来的眼界。 这些人开始奏请皇帝陛下再选一些高门贵女充盈后宫,一些本就有此担忧的老臣立刻上书附议。做为一个明君,泰安帝只能“勉强”应了,命众人先择选出几家合适的,将名单递上来给他过目,那上面叶家的几位姑娘可是都赫然在列。 一大早,几个姑娘便都凑在了叶芷婷的房间。阿俏好奇的围着大姐姐转了好几圈,只觉得今日的叶芷婷怎么看都很美,和平常那种飒爽英姿的美截然不同,格外的娇羞。 阿俏突然有些好奇那位未来姐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竟然能让自家大姐姐露出如此一面。 叶芷婷想了想:“嗯,表哥武艺高强威风凛凛高大威猛。” 叶二小姐和叶三小姐都不言语,只是拿着帕子掩嘴笑个不停,叶芷婷气的作势要打她们,结果被自家嬷嬷一把拉了回去:“哎哟我的姑娘啊,今儿你可不能乱动,小心把衣裳弄乱了。” 时值这样敏感的时期,叶贺两家定亲的事原本十分低调,并未大宴宾客,却还是来了不少意料之外的客人。比如,前后脚到达的镇北侯姚家的两位公子和富春侯府上的两位公子。 宇文极见了叶旭,立刻下马,自来熟的凑了上去,叶旭看见他,却只觉得头疼不已,转身便朝着其他三位迎了过去。姚家的二位公子本也各有特色,一个英武,一个清秀,可是与宇文兄弟站在一起,立马就逊色了许多。 大靖朝先祖是从关外迁居过来的,因此本朝不太讲究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姑娘家与家中的长辈兄弟同桌而食同室相处,未婚夫妻之间,相约出游互赠礼物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定亲这一日,一般双方长辈都会贴心的留出一点时间,安排一下未婚夫妻见见面说几句话,阿俏就是借此机会偷看到自家未来大姐夫的。 她家大姐夫果然高大威猛,看着就让人觉得有安全感,怪不得大姐姐如此开心。 想到这门好亲事,还有那御赐的嫁妆,阿俏一脸的羡慕:“等将来我嫁人的时候,不知道皇上会不会也赏赐我几抬嫁妆?若是可以,还是直接赏我银子吧,又实用又好看。” 余娘子不忍心告知自家姑娘她肯定是没机会了,只能劝道:“姑娘家不能随便把嫁人这事挂到嘴边的,被人听到要笑话的。” 叶家的几位姑娘光明正大的“躲”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偷看一对新人会面,不远处的林子里,树后同样隐了人。 阿俏一露面,姚西便眼中只有她,其他的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了。 自从上次在城门口见过阿俏,他回府以后就神思不属,茶饭不思的,害起了相思病。 姚西是跟着祖母长大的,在家中一向得宠。小孙子突然这样,可吓坏了老太太,立刻就让人去请了大夫过来。那老大夫听了他的症状,讪笑了半天,丢下一句小少爷到娶媳妇的年纪了,就赶紧告辞了。 姚老太太仔细一问,才知道小孙子这是害了相思病了,连忙派人出去打听,想要看看是叶家哪位姑娘勾的自家孙子魂儿都没了一半的。 侯夫人听闻这边请了大夫,连忙来探,听闻此事,立刻将老太太派出去的人拦了下来。待问明缘由,当场就狠狠的训了一通小儿子,还直接将人禁了足,把老太太气的够呛。 侯夫人曾氏不过敷衍的劝了两句:“母亲不必心疼他,小小年纪的就不学好,这是叶大夫人宽宏大量,要是我,遇上这种追上门来的,立刻让人将腿打断了丢出去。” 镇北侯府一向只与武将交往,曾氏自己就出身将门,最不喜欢那些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姑娘们。她的大儿子已经成亲,娶的就是镇北侯爷昔日同袍的女儿,如今婆媳关系融洽的很。小儿媳曾氏心中也有人选了,只是因为老太太几番阻挠,这才暂时将此事放下了。所以,她听闻了这件事,只当自家儿子做了一件混帐事就略过了,半点也没有想与叶家结亲的想法。她觉得,叶家肯定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连上门致歉这事都直接略过了。 因为姚西害的这场相思,镇北侯府又开始了婆媳斗法,直到姚西真的病了,跪求母亲成全,帮着他试上一试,曾氏这才不得不妥协一二,借着二房侄女举办蹴鞠赛的机会,给叶家几位姑娘送去了帖子。 叶家虽然言辞委婉,却拒绝之意十足。姚老太太火冒三丈,差点直接登门责问,曾氏则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谁想,几日前,镇北侯突然发了话,让她将小儿子放出来,还让她全力争取这门亲事。这才有了今天两兄弟借着贺家的关系登门道喜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已有完结书《报恩小娘子有点懵》(正在走实体出版签约流程),欢迎来戳; 预收文《重生后宠兄日常》求收藏: 身为大长公主的继女,身份尴尬的顾安宁一生谨小慎微,却仍处处遭人算计,最终含恨而终。临终前,她最大的遗恨是没有机会对默默守护过她的丑兄说一声对不起。 重来一世,赚钱是乐趣,复仇虐渣是顺便,宠兄才是她的王道日常。 顾衍刚刚习字启蒙,顾安宁已经理直气壮的满世界寻名师:“我哥哥天姿聪颖。” 顾衍刚刚习武,顾安宁已经满世界搜寻神兵利器:“我哥哥是要当大将军的人,寻常之物岂能近身?” 每一天都是顾安宁炫哥哥的好日子,直到有一天,那人成了她的夫君。 顾安宁被人抱着绕过了路上的一颗小石子,忍不住羞红了脸,偏偏还被某人逼在墙角追问:“安安今日怎么没有夸一夸为夫?” 第32章 叶芷婷和未婚夫说了一会话, 回身往凉亭的方向指了指,然后很干脆的起身告辞, 往这边走了过来。贺家大公子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 一路将她护送到了凉亭附近,这才停住脚步, 冲着凉亭里的姑娘们憨厚一笑,拱手示意。°)?理( ?° ?? ?°)? 叶芷娴叶芷媛都匆匆回了一礼, 便红着脸退到了亭子里面。只有阿俏笑咪咪的, 迎在凉亭边上,等着叶芷婷上来。 阿俏:“大姐姐眼光好, 姐夫果然高大威猛, 以后我要是和人打架啦, 姐姐姐夫可要来帮忙。” 习武之人耳力好, 贺大公子听了这话,哈哈一笑,做了一个拍胸脯保证的动作, 惹的叶芷婷回身娇嗔的白了他一眼,大个子立刻脸红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依依不舍的磨蹭着往花园外面走。 叶芷婷心中一暖, 亲昵的用手指点了阿俏额头一下:“胡闹, 小身板弱不禁风的,心还挺大,还想着和人打架呢, 人家一口气吹大了,都能把你吹跑了。” 阿俏凑了上去,笑嘻嘻的挽着叶芷婷的胳膊:“不怕,我有哥哥姐姐们撑腰呢。等将来再找一个武艺高强的夫君,就什么也不用怕啦。” 叶芷媛作势要去捂她的嘴,被阿俏灵巧的躲开了,气的直跺脚:“小姑娘家家的,满嘴胡言,看祖母知道了罚不罚你。” 阿俏怕自家姐姐生气,赶紧又凑上去赔罪,保证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叶芷婷打圆场道:“三妹就饶她这一回吧,她年纪还小呢,不过说笑两句,等轮到她谈婚论嫁,还早着呢。” 最近大家都发现了,自从晴姐儿回府,叶芷媛性子都活泼了许多,这可是一个好现象。 叶芷媛这才作罢,有些害羞的挽着叶芷婷往外走:“恭喜大姐姐啦,贺家家风好,又是大姐的外祖家,一家人都对大姐姐疼爱有加,最重要的是,贺家表哥对姐姐一往情深,日后必定日子和美。” 往常这个时候,叶芷娴必定是要抢上前去的,可能还会说几句叮嘱劝诫叶芷婷要孝顺公婆的话,今日却反常的很,有些魂不守舍的。 姐妹几人一边说着贴心话,一边往内院走,余娘子往小树林的方向看了一眼,笑着道:“大小姐,咱们不如从另一边回去吧,我家姑娘昨日就说想去花房看一看,想摘几朵花回去插瓶呢。” 还不待叶芷婷说话,叶芷娴已经开了口:“那边太绕远了,咱们还是原路返回吧,我有点不舒服,可能是刚才吹到风了。” 听她这样说,众人自然选择了来时走的那条近路。那条路在树林中间,一边连通内院,一边连通外院,是进出的必经之路。 刚进了林子,叶芷婷就警惕的停下了脚步,厉声喝道:“什么人躲躲藏藏的赶紧出来。” 不远处的树后转出来一个锦衣少年,远远的就弯着腰行着礼的往这边来,一时紧张之下,还狠狠的摔了一跤。 几个姑娘既然是过来“偷看”的,身边都只带了一个丫鬟,阿俏身边护着的也只有一个余娘子。突然发现树后藏了人,姑娘们还来不及紧张,就被少年这副样子逗笑了。 余娘子第一时间就挡在了阿俏身前,皱着眉头看了这个偷看姑娘们的家伙两眼,认出来他就是那日给阿俏送风筝的少年,其他人也认出姚西来,都看着阿俏笑起来。 姚西羞红着脸爬起来,拂干净了衣衫,这才跑过来,对着几人施了一个大礼:“对不住,是在下失礼了,让几位小姐受惊了,在下镇北侯府姚西,我,我想和四小姐说几句话,很重要的话,求各位给行一个方便。” 他抬起头,望向阿俏的目光,满满的期待和欢喜。 阿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狠下心来拒绝道:“我与你素不相识,没什么可说的,你还是请回吧。”她一边说,一边在腰间的小包包里掏啊掏,掏了半天发现面纱没带,只好悄悄将她的小弹弓收进了袖中。 姚西听了阿俏这话,眼中的欢喜一点点退去,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眼中水光隐现,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四小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姚西啊,那日我们在城门口见过的。那日姑娘正坐在马车里看风筝,美的好像那画中人一样。在下情难自禁,这才特意买了蝴蝶风筝跑来送给姑娘,当时在贵府门前,这几位姐姐也在的。” 这些天来,他日思夜想,拼着命的争取家里的同意,又历经千辛万苦才能跑来相见,结果心上的姑娘只用一句话,就让他的心碎了一地。姚西倍受打击,看向阿俏的目光,幽怨的让她想起了镇上花楼的姑娘看向负心汉的样子。 阿俏烦恼的嘟了嘟嘴,登徒子什么的果然最讨厌了,你不搭理他,他就蹬鼻子上脸,你若搭理他,说不定那个她连边都没碰着的蝴蝶风筝,就得变成什么了不得的信物了。 以前在桃花村的时候,就有一个二赖子纠缠人家姑娘的时候假装摔倒重伤,等人家姑娘好心查看的时候,就将人家扯住想占便宜,要不是那姑娘的家人硬气,拼着将自家闺女远嫁,也不肯妥协,还将那二赖子狠狠的打了一顿,那个姑娘就得嫁给那个二赖子了。 所以,她绝对不能心软。 “不记得了,我也不喜欢风筝。大姐姐,我们走吧。” 姚西见她们一行人真的绕过他要走,忍不住着急起来:“四小姐,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说,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和我单独说几句话吧。” 阿俏脚步不停,只是向前走,姚西追了几步,突然鼓起勇气大声喊道:“四小姐,我心悦你,我想娶你为妻,求四小姐应允。” 阿俏脚下一个趔趄,要不是余娘子及时扶住了她,她也得摔上一跤。 “四小姐,我是真心的,我会对你好的,我……。” 小姑娘气急之下,回身拿起弹弓,对准了他。“啪”的一声,有东西打到了姚西的脑门上,成功阻止了他下面的混账话。一颗圆润剔透的珠子骨碌碌的滚到了地上,阿俏冷着脸将精致的小弹弓收进了那个走到哪里都要带着的小腰包中。 与此同时,叶芷娴已经上前一步,正色道:“姚公子此言不妥,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你真有心,就应该和家人商量,上门求亲,实在不该像现在这样偷偷溜进来直接向四妹表白。” 姚西将那颗打中他的珠子拾了起来,仔细擦拭干净,十分珍惜的收进了袖中,认真的答道:“这位姐姐教训的是,姚西已经告知了家人,并征得了他们的同意,不日就将登门来求娶。” “我今日冒昧前来相见,只是想让四小姐知道我的真心,我,我希望能亲口对她说出要来求娶的事。” 少年的脸又红了,拿眼偷偷去瞄阿俏。阿俏身负那神奇的能力,自然能辨认出姚西是否真心实意,只是这份真心,却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种少年公子想方设法和喜欢的姑娘表白的桥段,在二哥送的小话本里有好多,她读小话本的时候,还觉得挺美好的,换到自己身上,怎么这么让人忍受不了呢?这还不及宇文极那副嘴脸呢。 念在他一片真心的份上,阿俏准备给他一个喝醉酒的台阶下,直接让他走人就算了。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自己喝醉了酒偷跑进我家的园子耍酒疯,捡了我的珠子不还,还要在这胡言乱语,真是好大的胆子。我大伯母可是说了,像你这种的,就应该拿了棍子打断了腿,扔出去喂狗。你赶紧把珠子还回来,快点走吧,不然一会抓你去报官。” 姚西只觉得心爱的姑娘这副虚张声势的模样可爱极了,他痴痴的望着阿俏,喃喃道:“我娘也是这么说的,小姐若是嫁入我家,肯定能和我娘相处的很好。” 见他仍不死心,还在自说自话,阿俏只好快刀斩乱麻起来:“我二姐姐刚才说错了,这事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没用,我不喜欢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尤其是那种看到漂亮小姑娘就追上来的,所以你真的不必上门求娶了,我会向家中长辈说明的,你来了他们也不会应的。你快点将我的珠子还来,回外院去吧,要不然,我真的要喊人过来抓你去报官了。” “四小姐,我不是的,我没有,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只喜欢过你一个,没有追着别的漂亮小姑娘跑过。” 有人轻笑一声,插言道:“四小姐,在下也是真心的,虽然我追着别的漂亮小姑娘跑过,但还是最喜欢四小姐的。”那人一番做作的表演之后,又哈哈一笑:“哪里用得着报官那么麻烦?四小姐吩咐一声,在下直接帮你把人丢到大街上去,如何?” 宇文极和宇文卓二人今日前来,主要是为了前来拜见加探望叶相,其次才是参加这订亲宴。今日来之前,他们已经递了拜帖,因此在外院逗留了一会儿,两人就由叶府的一个管事带着,准备前往长松院拜见叶相爷,却不想半路看到了这一场好戏。 刚才插言的是宇文大公子,原本应该上前替主子们解围的叶府管事紧张的脸都白了,频频擦汗,却一点也不敢动弹。 叶芷娴见了来人眼睛一亮,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她假作不经意的理了理鬓发,远远的冲着二人行了一礼。阿俏则瞪大了眼睛,看向胆大包天还敢登门的登徒子宇文极,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少年,这人不就是前几日她在街上追丢的人吗?这样看着,他更像自己梦中的救命恩人啦。 芝兰玉树的少年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头戴玉冠,腰间悬着一枚上好的暖玉,静静的站在那里,与阿俏对视着,一时间,天地间仿佛连风都静止了。 姚西一看到宇文极,脸立刻红透了,眼神左看右看的,明显一副我心虚的模样,惹得宇文极兴致大起,大步流星的走过去一把搂住了这小少年的肩膀。 “姚小公子怎么走到这里面来了?也是来探望叶相爷的?喝醉了酒走错了路?预谋对小姐们图谋不轨?我看着,小兄弟怎么好像有些心虚呢?快过来跟哥哥讲一讲,你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姚西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想和四小姐说几句话,没有图谋不轨。” 姚西之所以心虚,是因为他冒用了人家宇文大公子的名号,这才能进了这院子。只是不知这位哪里来的神通,竟然能买通相爷府上的守门婆子。 姚西今日出门之前就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找机会见心爱的姑娘一面,提前告知她自己要来求娶的事。 席间,他借着去出恭,好不容易摆脱了自家大哥,便左拐右拐的往后院的方向走,一路寻来,远远的见了那守门婆子正紧张呢,谁知对方却一脸笑的迎了过来。 “可是宇文极宇文大公子吗?您这是要去探望老太爷吧?请这边走,老奴给您带路。” 那婆子一边说,一边冲着他眨眼,姚西鬼使神差的就点了头,跟在那婆子身后入了园子。 “宇文公子,您放心,这园子里除了大姑爷,就没有外人能进来了。翠儿姑娘说了,若是您来了,就往凉亭那边去。” 那婆子再不肯多说,到了那凉亭附近,就停住了脚步,一脸笑的摊开手盯着姚西。姚西半天才反应过来,忙取下腰间的荷包,拿出半块碎银子放到了她手心,那婆子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姚西躲在树后的时候,就想明白那婆子为什么会认错人了,全都是因为他今日和宇文大公子衣衫撞色了。此时见了正主,他一边心虚,一边拿眼去瞟叶家的几位小姐。 穿红衫的是今日定亲的叶大小姐,肯定不会是让婆子带路之人,穿鹅黄色衣衫的姑娘似乎有些害羞,站在叶四小姐旁边,一直不曾抬头往这边看过,哦,原来刚才提点他早日上门来求娶的好心小姐就是要和宇文大公子相会的人啊。 姚西看看宇文极,再看看叶芷娴,心中一阵羡慕,两情相悦就是好啊,不知道他与四小姐何时才能如此? 宇文极达到了目的,懒的再逗弄这个不知道在脑补什么的家伙,将那颗顺过来的珠子握在手中,便朝着阿俏走了过去。 “这会儿怎么束手无策起来?面对本公子时那股机灵劲呢?今儿这脸上倒是干净的很,不调皮吓人了?” 他摊开手,那颗盈润剔透的东珠正在他的掌心之上:“喏,你的珠子,收好了。” 姚西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袖袋中的珠子不见了,他忍不住跳脚:“宇文公子,你怎么能不问自取呢?不问自取谓之偷,你这可是……。” 宇文极回身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那眼中的狠厉让人心惊,姚西吓的立刻没有了声音。他又忽然展颜一笑,温和的道:“姚小公子,快回去吧,你大哥急着告辞走人,正到处找你呢。你再不走,我可能就要用丢的了。” 叶芷婷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活动手腕,此时听了这话,不由冷笑一声:“这点小事,不敢劳宇文公子动手。” 阿俏趁着宇文极回身的时候,飞快的从他手中取回了珠子,一把塞进了自己的小包包里,然后又转身紧盯着宇文卓,生怕一眨眼间,他又和上次一样不见了。 这一次,她看的仔细,却看不懂少年到底是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故人。 宇文卓头上雾蒙蒙的一片,那雾色中,似乎隐藏了什么想要将人一口吞噬的庞然大物,若隐若现的,又让人看不清楚。那少年眼中,并没有见到故人的吃惊与欣喜。 阿俏心中又有些胆怯起来,不敢贸然上前相询了。 宇文极只觉得掌心处被羽毛拂过一般,麻麻的,痒痒的,忍不住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他怎么没有早点发现这丫头呢,现在人已经被叶家找回来了,可不能随便绑回家了,唉,有些麻烦呢。 宇文极自然发现小姑娘对自家弟弟的关注了,却没有放在心上。这京城之中,见到他家阿卓能忍着不发花痴的姑娘,可是找不出几个来。 宇文卓收回了和阿俏对视的目光,看了她腰间那绣着小鸭子的包包一眼。这丫头从小就喜欢藏东西和带包包,到现在也没有变。 他正了正头上的玉冠,上前几步,施礼后郑重而又缓慢的开口道:“在下宇文卓,富春侯府嫡次子,现任监察院巡察御史,正四品,今日奉家父之命,前来探望叶相他老人家,无意惊扰了几位小姐,还请见谅。” 阿俏很没有原则的连连点头:“没关系没关系,见谅见谅。” 宇文卓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啊,好像在哪里听过。 知道了对方的来历,她就踏实多了,以后不怕找不到人了。只是这位疑似她救命恩人的,竟然是宇文登徒子的弟弟,让人有些郁闷。 “你们是来探望祖父的?祖父这几日一直宿在后院,你们想要去拜访,得提前让人通报一声才行。” 叶坚匆匆赶来,毫不客气的让人将姚西请了出去,又非常客气的拦下了宇文兄弟,将他们交给了叶旭招待,这才匆匆忙忙的去了长松院。 在无人察觉的地方,叶府的警戒已经提升到了最高级别。皇帝陛下微服出巡,到叶府探望恩师来了。 回到自己院子的阿俏,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满脑子都是要怎么去接近宇文卓,怎么才能确认她梦中的事呢。 第33章 这几日天气越来越凉, 叶相和老夫人的屋子都早早的加了炭盆,此时室内暖和的很。 叶相盖了一个薄毯, 倚靠在软榻上, 正在聚精会神的看公文,这是之前宇文卓随拜帖一起递过来的关于允州案子的一些细节。中秋节后, 允州一干人犯就已经被押解进京了,正由三司会审, 此事先前被泰安帝嘱托给了叶相监管。 “陛下怎么过来了?” “朕过来看看老师可好些了, 顺便凑凑热闹,讨一杯水酒喝。” 叶相要起身, 却被泰安帝不容拒绝的扶着躺了回去。年轻的帝王脱去了外面的披风, 一身紫色的袍服, 姿态随意的坐着, 丝毫不拿自己当客人。 见叶相要开口,他又抢先道:“宫中的日子一成不变,无趣的很, 朝上那些人又开始出幺蛾子,朕已经让步了,他们还不满足,还想让朕再选几个高门贵女为妃, 现在就想着给将来的小皇子找一个得力的外家呢, 弄得朕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七老八十该退位了。” “老师,朕自从登基, 连门都没出过几回呢,今日朕就放一天假,老师就把朕当成一个普通的客人,好生招待朕吃上一顿,可好?” 俊美英气的青年帝王,耍赖撒娇起来,却毫无障碍,堵的叶相满肚子的话都不得不咽了回去,最后只能不甘心的回了一句:“陛下当年可没少往外跑,您可是带着老臣和张相把这京中的大街小巷又重温了好几遍呢。” 那时的皇宫,新旧交替,正是混乱之时。初登基的小皇帝不想着整肃,反而利用那些空子,疯了一样的想法子溜出宫,想要出京去。每次行到半路被他们找到,眼睛都是通红的,偏偏又不肯说到底是做什么去了。 叶相担心他这是要亲自去查晋江王来京路上遇害一事,怕他冲动之下,反被那隐在暗处之人所害,或者被那几个不甘心的番王钻了空子,只得苦口婆心的指点他为帝之道,又将话说的直白到了极点:“陛下身为天下至尊,只要好好收拢了手中的权力。到时候,无论是寻人还是寻仇,一声令下,天下皆动,什么事办不成,何须亲身涉险又徒劳无功?” 因为那一番秘谈,这位才终于安静下来,不再胡闹了。也因为那一番秘谈,叶相成了泰安帝心中最亲近信任的一位老师。 叶相这话,让泰安帝也想起了那些往事,君臣二人屏退了服侍的人,喝着茶吃着点心,好一番促膝长谈,说说年底和明年的朝中大事,说说朝中诸公,说治国大策,也说小小趣事。 说起朝中的年轻臣子,叶相并不避讳宇文卓的身份,对他大加赞赏,称其日后可当得起泰安帝的左膀右臂。 泰安帝动容道:“因为富春侯府是朕的外家,朝中很多人都对朕重用阿卓一事颇有微辞,也只有老师会如此一心为国,对事不对人了。” 泰安帝又几次把话题引向选妃之事,说了几个手下人推举的人选,征询叶相的意思,叶相先是避而不答,后来便直言道:“后宫之事,自然是要陛下自己拿主意,各方斟酌权衡之后,直接下旨就是了。不只这后宫,就是前朝,日后陛下也要多些决断才是。臣子的意见可以考虑,但主意还要自己拿。” 泰安帝目光闪了闪,笑着点头,然后展颜一笑,提出想去园子里走一走。 “朕可是听闻了,这京中订亲的习俗与别处截然不同,这一日的午宴要由女方家中招待,晚上还要有家宴?这事可真是奇了,亏了亏了。朕听说,这晚上的家宴,未来的新女婿也要参加,还要拼一拼酒量才能过关?朕可要留下来凑一凑这热闹,见识一番,老师可别赶朕走哦。” 叶相祖孙对视一眼,心中苦笑,这位爷要是留到晚上的家宴,那这半下午府上的人就不用干别的了,光应付他了。无奈劝了又劝,人家不肯走,叶家也只能恭敬的伺候着了。 临起身时,泰安帝直视着叶相的眼睛,许诺道:“老师的教导之恩,朕会一直铭记在心的,日后朝上朝下,还请老师多给朕一份信任,朕必不会让您失望的。” 叶相微笑点头,这位陛下是一个重情之人,他是知道的,他也没想凭借这点师徒之情,就能将叶家的荣光一直延续下去,因此这头点的极为轻易,日后每每想起今日这一番对话,都后悔不迭。 叶大老爷得到信儿的时候,泰安帝已经逛完园子,去叶书的藏书阁参观了。 袁氏得了信儿,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去往各院子传话,今日府中有客,女眷们尽量不要出门,免得冲撞了客人。吩咐完了,这才去了厨房,亲自盯着晚上的宴席准备去了。 这话送到阿俏的院子里时,阿俏早就出门去了。 她闷在屋子里转悠了半天,左思右想也没有想到好主意,一时间难过一时间后悔刚才没有上前去问,余娘子端了点心过来,见她一直闷闷不乐,便哄着要带她去花房摘花。 阿俏安慰自己道,反正已经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大不了直接找上门去,所以也不差晚上几天了,便将此事暂且放下,和余娘子一起出了门。她还不习惯出门带着一群的丫鬟婆子,便将人都留在了院子里。 此时外面正是宾客离开之时,阿俏刚进园子,就隐隐听到了那喧嚣之声。小姑娘立刻警惕的改了主意:“阿婶,今日不去摘花了,我们从里面绕路去三哥的藏书阁呆一会儿吧?前日三哥就送信过来,说是他的小话本那个架子上又添新书了。” 叶书的书童是认识阿俏的,三少爷特意吩咐他了,若是四小姐来了直接带人进去选书就行,因此阿俏到了此地,一路畅行无阻。 泰安帝到的时候,那书童正想说话,就被叶书挥手示意让他退下了。 一行人进了书房,就听到一个娇娇糯糯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满道:“阿婶,我决定了,我要自己写小话本去卖,二哥三哥选的小话本,大多都是才子佳人书生小姐的,无趣的很。这一本最离谱,这书生后来竟然还纳妾了,纳的正是当初帮他和那个小姐传信的丫鬟,真是气人。果然,长的好看的男人最不靠谱了,妻妾成群的男人更是讨人厌。” 叶坚叶书:“……。” 两人自然认得出阿俏的声音,此时都很艰难的才能忍着不去看身边那位长的好看的,妻妾虽然还未成群但很快也要成群了的爷的脸色。 泰安帝轻咳了一声,一脸的苦笑,这次相遇可不是他特意安排的,完全就是凑巧,可惜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里面的丫头泼了一盆冷水。 阿俏从书架后探出了小脑袋,甜甜的扬起了笑脸:“三哥,你回来了?咦?”被泰安帝似有若无的瞟了一眼,小姑娘立刻缩回了书架后面,迟疑了片刻,这才让余娘子帮着理了裙摆头发,不情不愿的出来行礼。 叶坚飞快的看了泰安帝一眼,笑道:“四妹若是选好了书,就先回院子去吧,我们还要在这里选些书看。”他一边说,一边对着阿俏使眼色。阿俏飞快的点了头,就要行礼告退。 泰安帝摆了摆手:“不用了,让她留在这里吧,我们去那边看看。” 陛下金口玉言,就是旨意,叶坚不再多言,陪在泰安帝身后向书阁另一侧走去。叶书这藏书阁,应有尽有。泰安帝指的那一排,都是兵书地志。 阿俏悄悄的扯住了叶书的袖子,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三哥,那我到底是走还是不走呀?这位喜欢教训人的公子,为什么在我们家呀?” 叶书犹豫了一下:“这位是祖父的学生,前来探望祖父的,顺便来我这里找几本书看,四妹随意就好。” 阿俏小小声的惊呼道:“他这么年轻,怎么会是祖父的学生啊?那不就是我们的长辈了?怪不得大哥一副怕怕的样子,原来是师叔啊。” 长辈?师叔? 泰安帝手中一滑,厚厚的兵书就砸到了地面上,叶书心疼的赶紧跑过去,将书捡了起来,查看了半天,这才掸去上面不存在的灰尘,将书放回了架子上。 此时,泰安帝已经折了回来,站到了阿俏面前:“我和相爷并不是行过拜师礼的师徒,所以这长辈之说,不太合适。以后有不知道的,直接来问就是,不要自己瞎猜。”说完,就抬起手,轻轻弹了阿俏的脑门一下,然后神态自然的往阿俏钻出来的地方走过去。 “这后面都是些什么书?小姑娘过来给我介绍介绍。” 阿俏微张着小嘴,本能的听话的跟在他身后往书架后面走,半天才委委屈屈的去揉额头,眼角酸酸涩涩的。记忆中,似乎也有人喜欢这样弹她的脑门呢。 “这里面都是小话本,这本不适合你看的,这本也不好。” “为什么?只有姑娘家才能看吗?” “不是的。”阿俏大大方方的往他脸上看了一眼:“这里面的男主人公是一个负心汉,当了大官就学坏了,你长的好看,看了也容易学坏的。” 泰安帝萧澈忍俊不禁:“为什么长的好看的人看了就容易学坏呢?” 阿俏语气里满是嫌弃:“长的好看的人骗起小姑娘来更容易呀,长的丑的倒是想学坏,可是没有姑娘肯搭理他们,不容易得手啊。” 这话说的好有道理,连泰安帝都无话反驳,被彻底无视的叶家两兄弟对视一眼,既无奈又想笑。 舍不得就这样结束,泰安帝只好各种找话题:“那叶大姑娘的未婚夫是属于长的好看的还是丑的呢?他会不会学坏呢?” “我刚才来得晚了,没有遇到他。” 阿俏终于找到了几本狐精野怪类的小话本,一一收在了手边:“你不认识他吗?我大姐夫特别高大威猛,长的不太丑,看着挺可靠的。” 阿俏这时倒是想起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来:“据说大姐夫武艺高强,要是他将来学坏了,和大姐姐打架,我们都不是对手啊?家里只有二伯父一个人是武将,贺家可是一门呢。我们家人擅长讲道理,可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阿俏此时,还真是有些替叶芷婷担忧了。要是她嫁过去被欺负了可怎么办啊? 泰安帝一边笑,一边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哄道:“别怕,他不敢的。” 阿俏每次看到这双漂亮的眼睛,就忍不住想亲近,说起话来也带着她自己没有察觉到的亲昵和信任:“你又不是皇帝陛下,这事儿你说了也不算啊。” 叶坚隔着书架听了这话,就要进去,却被叶书一把拉了回来。叶书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听下去。一直陪侍在泰安帝和阿俏身边的万大总管和余娘子则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一动不动装木头人。 泰安帝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过了好半天才无奈又宠溺的道:“这事儿皇帝陛下管不着,他说了也不算啊,不过我武艺高强,我可以帮忙打架。” “你说错了,皇上是天下最厉害的人,他什么都能管的。贺家人不当官的吗?当官的都归皇上管。要是当官的人都像这小话本里所说,富贵荣华了就忘记了自己当初的诺言,言而无信,那就是品德不好,这样的人当了官,也不会对老百姓好的。” “所以这些事,皇帝陛下也是要管的。难道他选官的时候只管会不会写文章,会不会打算盘,不管对方是好人坏人的吗?那样是不行的。坏人往往比好人要聪明的。” 泰安帝听了这话倒是一愣,忍不住夸赞道:“有道理,真是一个聪明的姑娘。”叶坚叶书在外面听了这番话,也若有所思。 小姑娘心中腹诽,还说自己不是长辈呢,她都是大姑娘了,听听他这话,还拿自己当小孩子哄呢。 她幽幽的看了泰安帝一眼:“这就是多读书的好处了,三哥借给我一本《大靖国史》,我已经要读完了。所以,光习武也是不行的,还要多读书才行。” 阿俏选好了书,从摆好的两摞小话本中选出一摞来递给了泰安帝:“这些都是我看过的,很有趣的,你看完记得还回来,这些都是三哥的宝贝。” 泰安帝忍着笑翻了翻,里面都是一些神仙鬼怪的故事,一本才子佳人的都没有。 阿俏抱起自己选好的书,准备走了,又犹犹豫豫的停了下来,四处看了看,然后一点点凑过去,站的离泰安帝近了一些。 皇帝陛下紧紧盯着她的动作,连呼吸都放轻了,就怕一个动作,不小心把小姑娘吓跑了。 “你在这里看书的时候,要小心一点,不要再弄掉三哥的书了,他会心疼的,以后就不让你进来了,也不会再借书给你了。” 小姑娘走了好一会儿,那层隔道之间似乎还残留着一缕馨香。泰安帝回身,墙边放着两大两小四个蒲团,他想了想,拖了一个小的过来,盘腿坐了下去,翻看起小话本来。 叶坚收起心中那怪异的念头,上前行礼道:“陛下,四妹年纪尚小,还是孩子心性,若是有失礼之处,还求陛下宽恕。” 泰安帝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翻起书来。 “她平常喜欢来这里?这些蒲团是为她准备的?” 叶书面色平常的答道:“四妹平日里要上课,隔几日才会来一次,这边有窗子,可以晒到太阳,四妹喜欢在这里看书,我就让人准备了几个蒲团备着。宴席已经备好了,还请陛下移驾。” 为了早点把这位爷送走,叶家愣是将晚膳提前了。 泰安帝直接当着叶书的面将那摞小话本递给了万大总管,示意他收起来。他家小姑娘替他选的书,还回来那是不可能的。不过看在这个叶书还知道疼爱妹妹的份上,给他一些奖励倒是可以的。 他将这占地甚广的藏书阁环视了一圈,有了主意:“叶书,朕观你是真心治学爱书惜书之人,朕也不白看你的书,明日就让人给你送一块令牌来。你拿着那令牌,每月可入皇城文渊楼借阅图书两次,每次两本为限,允你将书带回抄阅留存。” 文渊楼是大靖朝最大的藏书阁,归朝廷所有,号称天下第一楼,那里汇聚了历朝历代留存下来的无数珍本典籍,非特定人员不可入内,是叶书做梦都想一去的地方。 因为泰安帝特意吩咐过了,所以叶家其他人事先就知道今天的家宴多了一位客人,要男女分席,其他的流程该如何还如何。 第34章 虽然事先说了吃饭的时候男女要分席, 但也只是为了大家用餐的时候更自在一些。 按照大靖朝的习俗,这一天订亲的男方是要一一见过女方的直系家人, 还要给每人敬一杯酒的。 没错, 是敬给每一个人,哪怕对方是一个三岁小儿, 你也是要敬的,以表达对抢走人家姑姑(姨母、姐姐)的歉意。 所以, 如果你想娶一个家族人口众多的姑娘, 那一定要把酒量练好了。如果酒量练习不好,那根本连最后上桌跟大舅子小舅子拼酒的机会都不会有, 那是要被鄙视的, 在舅兄面前要没地位的。 几个姑娘入席的时候, 两个大大的屏风已经将两边分隔开来。 男席那边听着热闹的很, 笑声不断。 某人自称萧九,这一会的功夫已经从叶相的学生摇身一变,成了叶坚的至交好友, 正在和贺家兄弟相互见礼。 阿俏忍不住往屏风那边看了好几次,那位长的好看的“师叔”还留下来蹭饭了?明明可以当长辈的人,偏偏还不乐意,非要给自己换一个身份, 真是让人搞不懂。只可惜那人说不定一会就得露馅了, 等大哥他们“为难”大姐夫的时候,要是闹得厉害了,他估计又要装凶板着脸训人了。 款款落座的叶芷娴打扮的格外隆重, 格外漂亮,硬生生把叶芷婷这个主角都比了下去。贺氏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袁氏也皱了皱眉。 平时最在意这些的叶芷娴却没有留意到,她一直瞟着屏风那边,紧张的手心里都是汗。 宇文大公子已经和她派去寻人的丫鬟说了,他会做为大姐夫贺正信的助阵嘉宾,跟着大姐夫一起来参加叶家的家宴,让她若有什么事找他,宴后再找机会说。 一想到那个人此时就在屏风的另一边,一会可能还要陪着大姐夫来敬酒,叶芷娴就心跳如擂鼓。不知道宇文大公子此番前来,是不是有别的用意,会不会是为了到她爹面前刷好感的?这么想着,她的脸就有些红了。 她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就是盼着能找到机会与他说上几句话,哪怕只是没意义的寒暄也好,上午本来让婆子给他留了门,想要寻机见一面的,结果却被那个姚西给搅和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看了阿俏一眼,见她哪怕刻意装扮的不起眼一些,仍然掩不住丽色,心里就越发不是滋味。 从前她的姿色气质,可是姐妹中最好的,祖母和嫡母对她也是另眼相看疼爱有加。如今因为这个妹妹,一切都变的不同了。 她咬了咬唇,突然笑着唤阿俏:“四妹妹,我看你的脸色有些不好,可是被那位姚公子吓到了?唉,虽说他也是一片真心,但是也实在太鲁莽唐突了,任哪个姑娘遇上了也要害怕。还好宇文公子路过帮着咱们解了围,要不然任他纠缠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当时咱们都被吓到了,连句道谢的话也没说,真是失礼了。” 阿俏正和叶芷媛说着话,突然被点了名,一脸的懵。感受到几位长辈疑惑的目光,她连忙摇头:“我没有被吓到啊,就是在园子里遇上了走错路的客人而已,大哥不是及时赶过来了么?”她才不要感谢那个大登徒子呢,不过要不要用这个借口让二哥帮忙去问问那个救命恩人呢? 叶芷娴掩嘴笑:“四妹妹这是不好意思了吧?那镇北候府的小公子……。” 她的话还没说完,叶老夫人就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吓得她赶紧收声坐好。 等人都齐了,叶相就发了话正式开席。 做为唯一的不速之客,某人再次重申了一下他此时的身份,还让大家务必把他当做一位登门来凑热闹的“子侄”辈,呆会儿拼酒的时候一定要带上他。 “哈哈,萧兄弟,对面都是叶家的人,你干脆直接坐到这边来,帮我助助阵,如何?叶大哥他们人多势众的。我这两个堂兄可是酒量有限,原本宇文兄说好来助阵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溜了,我正需要帮手呢。” 萧澈赞许的看了他一眼,依他的身份,可不是就应该坐在对面趁机领教一下叶家兄弟的酒量吗?省的以后他们真的成了自己的大舅子,反而束手束脚的不敢拿出真本事来。 他干脆直接换了位置,坐到了对面去。 叶相只觉得头疼,他心中已有预感,这位今日若是不能尽兴,叶家这席是别想散了。 贺家的三位对这位萧九公子的身份自然毫不知情,叶二公子同样不知情。对于未来的大姐夫又拉了一位帮手的事,叶旭的回应就是慢条斯理的挽起了袖子,然后起身,亲自去捧了一坛酒,啪的一下放在了自己面前,还挑衅的嘿嘿一笑。 萧澈被逗笑了,这事对他来说还真是新鲜的很。从前在封地上,要不是有小丫头天天在旁边眼泪汪汪的盯着他,他可早就是喝遍晋江无敌手的人了,不管是碍于他的身份还是碍于他的酒量,都许久没人敢与他真正的拼一拼酒了。登基之后,苦于身份受限,就更别说了。 他也学着叶旭的样子,慢条斯理的挽起了袖子,然后一挥手,万大总管立刻捧了一坛酒,放到了自家主子面前。 这还没到拼酒的流程,年轻人之间的气氛就热烈起来了。当然,这热烈只限于几位确实不识泰安帝的人之间。 叶大老爷吓的冷汗都出来了,不停去看叶相和万大总管,可惜没人愿意搭理他。叶二老爷还算冷静,叶三老爷同样不知晓这位萧九公子的身份,一脸慈爱的看着几个小辈胡闹。 叶坚有些无语的看着自家无知者无畏的堂弟,叶书还沉浸在泰安帝的许诺中,正喜悦着,打定主意呆会拼酒的时候一定要对皇帝陛下手下留情一些。 没错,叶家三兄弟都是海量,更别说几位老的了。 开席之后,阿俏一边吃东西,一边竖起小耳朵,偷听屏风那边的热闹,听着听着,就皱起了小眉头。这人怎么一点长辈的样子都没有呢,还傻乎乎的,她几个哥哥的酒量是他能招架的吗? 叶芷娴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菜,就放下了筷子。屏风那边的动静时不时的传来,她自然早就听到了宇文公子没来的消息。她正闷闷不乐,贴身丫鬟就附身过来,悄声报说刘姨娘来了,有急事要找她,请她务必出去一见。 叶芷娴皱了皱眉,不管平时刘姨娘多得宠,今天这样的场合都是没有她的位置的。 她借口更衣溜了出去,出了院子走了一段路,才看到刘姨娘远远的躲在树下往这边张望。 “姨娘有什么急事,非要这时来找我?若是被母亲看到了,肯定是要恼的。” 往常她这样说,刘姨娘肯定是要掉两滴眼泪的,如今却兴奋的眼睛直放光,一把扯住她的手问道:“娴姐,你可见到那个人了?” 叶芷娴不明所以:“贺家来了三个人呢,姨娘说的是哪一个呀,我们未来的大姐夫吗?” 刘姨娘撇了撇嘴:“那贺家的人有什么值得看的,当然是那个不姓贺的,你祖父的那个座上宾呀。” 她眼神狂热的盯着叶芷娴:“娴姐儿呀,你如此优秀,可惜却投错了胎,从我的肚子里生出来。娘知道你一直不甘心,朝中开始闹着给陛下选妃的时候,娘就求你父亲想办法了,可惜他是一个没成算的,不敢自己作主。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如今你的机会来了,今日来的就是那位。”刘姨娘拿手指了指天上,叶芷娴反射性的捂住了嘴,这才没有惊呼出声。 回去的路上,叶芷娴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一时眼前浮现出宇文极的身影,一时耳边又响起她娘的话来。 她回到席上的时候,贺正信已经带着自己的人马来这边敬酒了,正要敬到甄氏。叶芷娴赶紧悄悄归了位,又装作不经意的抬眼望去,一眼就望见了那个卓然而立尊贵不凡的男子。 正好萧澈往阿俏这边看过来,叶芷娴还以为他在看自己,慌的赶紧低下了头,情不自禁的咬住了下唇,脸却慢慢的羞红了。 阿俏悄悄的对着萧澈眨了眨眼,小下巴朝着叶坚他们那边点了点,又使劲摇了摇头。泰安帝心中暗笑,面上却做出一副没有看懂的茫然表情,气的阿俏嘟了嘟嘴,埋头吃东西,不理他了。 贺正信依次敬酒,到了姑娘们这里,他放松的长出了一口气,对着叶芷娴举杯示意了一下,便仰头一饮而尽了。 叶芷娴举起杯子,正待要喝,萧澈突然出言道:“姑娘家酒量浅,就别让她们喝了,或者让几位姑娘以茶待酒吧,贺兄弟觉得如何?” 贺正信一拍自己的脑门:“哎呀,是我疏忽了,刚才忘记说了,我敬几位妹妹就好,你们不用喝的。” 叶芷娴满脸娇羞的看了萧澈一眼,轻轻的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皇帝陛下眼角一扫,就见从刚才就开始莫名紧张,一直死死捏着杯子的小姑娘终于放松了下来,还飞快的将面前的小酒杯往远处推了推,简直招人喜欢的不得了,他的眼角眉梢就带上了笑意。 在这边敬完了酒,一行人自然要回到他们的席上。化身萧九公子的皇帝陛下在经过阿俏身边时,刻意放慢了脚步,那长长的袍袖还擦到了阿俏的袖摆。 果然,有小手借着那遮挡轻轻扯了他的袍袖一下,小小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别和我哥哥们拼酒,你又不是叶家的孙女婿,不喝也可以的。” 第35章 萧澈:“……。” 这酒看来得换一个喝法了, 不把叶家三兄弟喝倒是不足以证身份啦。 因为有萧澈担当了主力,贺正信尚还能应付自如。 酒至半酣时, 他忍不住感动的啪啪拍着萧澈的肩膀道:“萧兄弟真是好酒量, 好酒量,今儿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大恩不言谢,等你订亲娶亲的时候, 兄弟我肯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唰唰唰, 一道道目光射向他那只胆敢伤害龙体的贱爪子,可惜他却毫无所觉, 又乐呵呵的拿起酒杯和叶旭碰起杯来。三个舅兄中, 只有这位最随和, 另外两个他见了总是有些怕怕的感觉。 叶旭最先败下阵来, 他迷迷糊糊的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最后被扶下桌之前才反应过来,拍着桌子吼了两嗓子:“萧九你这个混蛋, 你你你,今天我们要找的是叶家的孙女婿,你往前冲什么?” 大老爷吓的赶紧起身,推着他就往外走, 叶旭身不由己, 只能趁着被推出去前又叫嚣了两句:“今儿这席不算,有本事改天你也来娶我妹妹,到时候咱们再拼一场。” 萧澈闻言笑着对他遥遥举了举杯, 叶坚眉心直跳,深吸了一口气,自己坐到了这位面前,委婉的道:“您是贵客,我陪您喝几杯吧。这时辰不早了,您出来大半天了,回去太晚怕是不太合适,我先干为敬。” 叶坚就差直说,我敬完酒,您就赶紧走人吧。 泰安帝转着杯子,看着叶坚连喝了三杯,这才含笑开口:“不急,叶家又不缺客房。倒是你我同桌较量 的机会怕是不多,叶大公子,不如尽兴一回?” 女眷那边早早就散了席,叶相又陪坐了一会儿,就露出了疲态,泰安帝赶紧示意万大福过去将人劝走了。 袁氏一直侯在偏殿中,时刻盯着让人加菜送茶,又早早的备下了醒酒汤,客房也早就备好了。本来为了那位爷,申正就提前开了席,结果还是一直闹到了戌初才结束。 冬日天短,京城又有宵禁,泰安帝也不欲引人注目,散席后喝了一碗醒酒汤,便拒绝了叶家人相送,自己带着人上了马车,直奔叶府后门而去。 刚上车,他便醉意上了头,想起今日种种,一时欢喜,一时又百般不知足。 行近叶府后门处,随侍的内廷侍卫远远就发现了有一女子打着灯笼侯在路边,赶紧过来请示。 本已醉的迷迷糊糊的泰安帝猛的起了身,差点磕到了头:“你们小心些,别吓到了她,好生的将人请过来。” 万大福赶紧扶他又靠坐了回去:“主子您慢着点,今儿这酒喝的有些猛,回了宫还是让太医院的人来看一看吧。” “朕没事,倒是他们,怕是需要请太医过来看一看。” 那玄衣侍卫领了圣命,待到了门前,叶芷娴来求见,便二话不说的恭恭敬敬的将人带到了马车前面,轻声禀报了一声,便远远的避开了。 叶芷娴深吸了一口气,盈盈下拜,泰安帝就在此时挑起了车帘。 “叶家长房叶芷娴拜见萧公子,娴儿不胜酒力,刚才席上承蒙公子出言解围,感激不尽,亲手熬煮了一碗醒酒汤,特意送来给公子,希望能替公子缓解些许不适。” 说着话,她慢慢的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精致描绘过的脸。夜色寒凉,为了显出好身段,叶芷娴里面穿的极其单薄,便在外面加了一件狐裘。这件狐裘是叶大老爷送给她的,是用一整块上好的皮子做的,做工精良,价值不菲。 萧澈掀了帘子,发现不是自家小姑娘,不知如何失望,哪有心思看她长的是圆是扁,反倒是多看了那狐裘几眼,才挥了挥手,让人收了那醒酒汤,继续出发了。 “她身上那件狐裘看着不错,大伴,朕记得宫中内库里,好像也有几张好皮子,你替朕记着,回头想法给小丫头送过来。” 等万大福应了,他又不耐烦的皱了眉头:“算了,还是别折腾了,太麻烦了。” 万大福心中简直感激涕零,看看,这才是气度。别人家的主子醉酒,不知要如何无理取闹,自家主子醉了酒,反而体贴起他当差不易来。 那宫中内库里的东西,哪怕一根针也是有档的,他若将皮子弄出来给了姑娘,那不是就将主子的心思直接昭告天下了吗? “还有,这些人怎么都拿醒酒汤当借口,不知道朕千杯不醉吗?以后再有人送醒酒汤来,直接将人连汤一起丢出去。” 泰安帝悄无声息的回了宫,半点要胡闹的意思都没有,沐浴更衣之后,又乖乖的喝了一碗解酒汤,从床头的暗格里拿出阿俏的画像和那些暗卫呈上来的小姑娘的日常看了一会儿,就早早睡了。临睡前,还体贴的让万大福下去休息不用守夜了。 自从回了叶府,阿俏就成了一个作息规律遵医嘱的好孩子,每日都坚持早睡早起。今日,却有些睡不着了,只觉得神清气爽,精神百倍,这一刻,似乎连头痛都彻底消失了。 小姑娘一边在床上滚来滚去,一边琢磨原因,琢磨了半天也不得其解,转头又想起了今日见到的那两个奇怪的光团。平时她一看到别人头上的光团,就能自动解读出含义,今日却碰了壁。 那位疑似她救命恩人的头上那片灰蒙蒙的里面到底藏了什么?她能察觉到危险,却又莫名有一种直觉,对方并不会真正的伤害她。 而那位萧九“师叔”就更奇怪了,他头上的光团竟然是一个硕大的会发光的金蛋,有无限光华被收敛在了那个奇怪的蛋里,偶尔泄露出来的一点光芒,带给阿俏的感觉就是很熟悉很舒服。 想到萧九公子,阿俏就替他捏了一把汗,也不知道他今日还走不走得出叶家,明明她都好心提醒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非要逞强冲上前去。 万大总管的感激感动感慨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下朝之后,他随泰安帝回了御书房,便让人去唤徒弟万小喜过来随侍。他要去寿康宫一趟,太后娘娘不知从哪得了信,知道陛下昨日喝了酒,已经让人来唤他过去问话了。 万大福一边等着万小喜过来,一边琢磨着如何整肃乾清宫这边,正琢磨着是哪里出了纰漏,才让消息传了出去。他派出去找人的小太监就来回话了:“小总管一早就奉命去叶相府上宣读圣旨了,这会儿还没回呢。” 万大福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昨日他离开的时候,陛下已经睡下了,今日他来的时候,陛下还未起,那圣旨是什么时候拟的?偏偏去的还是叶家? 面对心腹大总管的疑问,泰安帝揉了揉额角,凝眉想了想:“朕醉了,记不清了,许是觉得这样将东西送来送去的太麻烦了,就半夜爬起来拟了一道旨?大伴别急,等小喜回来你再问问他。” 万大福简直不敢想像那道主子记不清的旨意里到底写了什么,该不会是封后旨意吧?他头痛欲裂,叶家人则如遭雷劈。 因为昨日家中的喜事,一大家子都有些乏了,今日都起的晚了些。阿俏刚刚收拾好了今日上课要用的东西,正准备用早膳,封妃的旨意就到了。 一路上,阿俏满脸认真的思索着。好端端的,皇帝陛下又送赏赐过来,肯定是祖父又立功了。不知道这次的圣旨上又要怎么夸她了,上次那些话夸的她都有些脸红了。回头她去拜谢祖父的时候,要和他老人家说,下次再立功,也得让皇帝陛下赏一赏哥哥姐姐们,不能光用她的名义宣赏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叶氏四女芷晴,丽质天成,婉柔娴静,柔嘉维则,……,着即册封为正二品昭仪,赐住灵秀宫,钦此! 这道圣旨太让人震惊了,万小喜宣读完半天了,仍然没有人起身接旨,他咳嗽了半天,连声道恭喜,叶家人却都面色怪异的很。 最后,还是叶四小姐出言道:“劳烦公公再看一看,可是念错了?” 万小喜:“……。” “娘娘您说笑了,这是圣旨,奴才长了几个脑袋也不敢念错呀。你看这旨,您……?” 叶芷娴一张脸惨白,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出声道:“公公,四妹妹说的对,您就再看看吧,也许真的弄错了呢?也许是名字念错了呢?” 万小喜讪笑着示意身边的小太监过去将叶相和老夫人扶了起来,他捧着圣旨上前,在二老面前缓缓展开了那明黄的卷轴。那上面,真真切切的写着叶芷晴的名字,绝对错不了。 待万小喜带着人走了,叶老夫人长叹一声,看向叶相:“相爷不如进宫一趟吧,这事儿怕是中间有了什么岔子,那位可不是见色起意之人,怎么突然就……?” 叶相联想起昨日种种,哪还有不明白的。 皇帝陛下这怕是早有预谋了,只是不知道他是因为上次在街上的偶遇动了色心还是为了晴姐儿这叶家女的身份了?昨日那个臭小子可是在他面前说了一大通皇子外家与朝堂稳固的关系,还求着他帮忙拿主意,难道……?叶相心中重重一跳,不敢再想下去了。 叶芷娴犹豫了片刻,便扑过去,扑通一声跪倒在了二老面前:“祖父祖母恕罪,此事皆因孙女而起,孙女再不敢隐瞒,定是陛下酒醉之时误将孙女的名字记成了四妹妹的,这才无端牵连了她,求祖父帮一帮孙女,带孙女进宫见一见陛下。” 第36章 叶芷娴这话一说出口, 在场的叶家人齐齐变了脸色。 叶老夫人用拐杖点了点地:“有什么话,回我院子再说, 在这前厅又跪又求大呼小叫什么?” 这事儿, 小辈们原该回避的。只是阿俏茫然又不安,依在袁氏身边, 扯着她的袖摆就是不肯撒手,叶芷婷和叶芷媛也是一脸的忐忑担忧。叶老夫人便作主, 带着她们一起回了院子。 没走两步, 躲在不远处下人后面的刘姨娘一头冲了出来,巴巴的跟在叶芷娴身后, 跟着众人一起去了长松院。 一行人, 只有甄氏, 抚着胸口, 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被人搀扶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贺氏紧紧握着叶芷婷的手,心中一阵后怕。还好婆母英明, 早早让她把婷姐儿的亲事定了下来。可谁想到,这原本与叶家怎么也扯不上关系的事,最后竟然着落在了苦命的晴姐儿身上呢。 叶相和老夫人端坐高位,面上都看不出喜怒来, 叶芷娴站在屋子中央, 咬着下唇,脸上是破釜沉舟的倔强。 今日之事,让袁氏大受打击, 只管搂着晴姐儿不肯松手,对这个庶女半个字也不愿意多说。 叶老夫人看了她那苍白的脸色一眼,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对着叶芷娴点了点头:“说吧。” 叶芷娴再次跪倒在地,眼中含泪,楚楚可怜道:“祖母一直教导我们姐妹要相亲相爱,互相礼让,孙女一直铭记在心,片刻不敢忘。只是今日这旨意错落在四妹妹头上,孙女左思右想,无论是为了叶家,还是为了四妹妹的幸福,都要把事情原委说清楚。” 袁氏狠狠的闭了闭眼,厉声喝道:“说重点。” 叶芷娴吓的身子一抖,赶紧将昨日送醒酒汤的事一一道来,又说了席上泰安帝因为她为几个姐妹解了饮酒之围的事。 叶老夫人与叶相对视了一眼,都放松了下来。 “就这些?没有别的事了?” 叶芷娴摇了摇头,又斯斯艾艾,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道:“皇上他,他当时似是有些醉了,收了孙女的醒酒汤,还盯着孙女,盯着孙女看了许久,这才离去,在席上时也是如此。皇上回去后就下了让叶家女进宫的旨意,怕是因为醉酒的缘故,这才将孙女与四妹的名字弄混了。陛下与四妹素无交集,又怎么会突然无缘无故下旨召她入宫呢?此事事关重大,孙女以为,万不可就此将错就错,否则他日若是陛下怪罪下来,因此记恨上了叶家,孙女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众人都是一脸的一言难尽,昨日席上她们可都是在场的,这位二小姐到底是如何脑补出来她说的场景的? 叶芷婷灵光一闪,终于弄明白了叶芷娴口中的“陛下”是谁了,她转身看了看阿俏那张小脸,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说了一句:“怎么是无缘无故呢?四妹妹这张脸,不就是最好的理由吗?” 贺氏忍着笑点了她的额头一下:“不许多嘴,老实的听着。” 阿俏此时终于冒出头来,有些心虚的问了一句:“二姐姐是不是弄错了,你说的那个在酒席上为你解围的人,是那位萧九公子吗?”如果是他的话,那他们算不算有过交集呀? 叶相转过头来,和蔼的问阿俏:“晴姐儿啊,你和祖父说说,如果那位萧九公子就是陛下的话,你想进宫给他当妃子吗?” 臭小子皮相不错,懂事的小孙女会应下来的吧? 阿俏听了这话眼睛发亮,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不想啊,可是圣旨已经接了,还可以拒绝的吗?祖父是要进宫去请皇上收回旨意吗?皇上是一个大好人,他会同意的吧?” 她不想进宫当妃子,进宫之后就回不了家了,也不能出去玩了。而且那位皇帝陛下不是已经有了心爱的贵妃娘娘了吗?为什么还要让别人进宫呢? 小姑娘恍然大悟:“是不是因为祖父和那些大臣们天天想要拆散皇上和贵妃娘娘,皇上一气之下才下了这道旨意?要不然,就是像二姐姐说的那样,他喝醉了下的旨。祖父呆会进宫的时候,要好好和皇上说哦,若是皇上在闹脾气,祖父就好好哄哄他,您就和皇上说,您再也不棒打鸳鸯了。若是真是皇上喝多了下的旨或者写错了名字,祖父也别太凶,皇上也是人,也会犯错的嘛,有错改了就好啊。” 叶相无语,他这小孙女也太高看自己了,他可没有那个本事凶人家九五至尊。 叶相起身准备先回自己的院子换朝服,然后再进宫面圣。不管结果如何,叶家无意送女进宫的姿态是一定要摆出来的。 叶芷娴还跪在那里未曾起身,见状忙膝行几步出言哀求道:“祖父,求祖父带孙女一起进宫吧,孙女一定会向陛下说明原委,求陛下更改旨意的。” 一直缩在后面观望的刘姨娘此时也冲上前来,苦苦哀求道:“老太爷,求您给娴姐儿一次机会吧,若是娴姐儿将来能盛宠在身,叶家也是有好处的啊。” 袁氏冷笑一声,直接扬声唤人进来,要将这母女二人堵了嘴,扔回她们自己的院子看管起来。这两个蠢货以为那圣旨是菜市场的大白菜呢,可以随便换来换去。若是这事真是那个死丫头惹出来的,最后却害得她的晴姐儿去了那吃人的地方,看她不撕烂了她。 叶相盯着叶芷娴看了半天,却突然点了头,同意带上她一起:“直接带你进宫是不可能的,你就在马车上候着吧。” 叶相刚刚递了牌子,就有软轿停了过来,万小喜陪着笑脸道:“陛下一听说相爷进宫的消息,就赶紧派了奴才来接,还特意吩咐奴才在轿子里多备了两个暖炉,您先暖一暖。” 叶相可不吃这一套,一进御书房就要跪求泰安帝收回旨意,诸多理由一一列出,生生把泰安帝变成了那个要强抢人家孙女的恶霸。 泰安帝哪能让他拖着一条病腿往下跪,赶紧起身亲自将人扶到了早就备好的太师椅上:“此事是朕的错,不该如此仓促下旨,应该事先与相爷打声招呼的。实在是几位兄长酒中豪杰,昨日竟然把朕都喝的迷糊了,朕想起相爷应允之事,回来之后一时冲动,直接就拟了旨。相爷放心,这酒日后朕是再不敢喝了。朕已经命大伴亲自坚督修缮灵秀宫了,关于四小姐进宫一事,您老有何要求尽量提。” 萧澈对叶相黑如锅底的脸色视如不见,直接摆出了一副普通人家谈婚论嫁的架势来,绝对的低姿态。 “老夫可没喝酒,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答应陛下让孙女入宫为妃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ahn’s 20瓶;小胖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19-12-09 22:15:07~2019-12-10 22:5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ahn’s 20瓶;小胖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这事儿不是相爷亲口答应朕的吗?” 泰安帝一脸惊讶:“选贵女入宫的事, 您老不是说让朕自己斟酌拿主意吗?朕思来想去,这满朝上下, 再没有比叶府更合适的人家了。” 面对画风突变, 竟然不遗余力赞扬起叶家的皇帝陛下,叶相眼中精光一闪, 满脸惭愧道:“皇上,老臣和您交个实底吧。臣这个小孙女啊, 从小就体弱多病, 娇气难伺候的很,她大伯母日夜捧在手心里, 才好不容易养大了一点。后来遭了劫难, 在外流落多年, 这回来了竟然半点长进也没有。这也不知道是被谁养大的, 半点礼仪规矩不懂,偏偏臣与老妻又舍不得让她吃苦学规矩。这样没规没矩的丫头,还是留在家里让我们头疼去吧, 臣哪敢让她入宫陪伴圣驾呀。” 师徒二人对视了半天,养大“没规没矩四姑娘”的泰安帝黑着脸咳嗽了一声,无奈的恐吓道:“相爷,欺君可是要治罪的, 朕早晚要见到您那没、规、没、矩、的小孙女的。” 人的记忆可以丢失, 但许多已经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却不会跟着丢失,比如坐立行走仪态气质,这些都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虽然很多事故人情教条规矩阿俏都不记得了, 要重新温习,但言行举止却是骗不了人的。 泰安帝心中暗道,要是他家小姑娘这样都要被叫没规矩,那这满京城的闺秀就都是乡下土包子了。 老相爷眯了眯眼,自顾自的往下说:“她年纪还小呢,为了陛下的子嗣计,这孩子也不合适,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吧。要不,老臣明儿去朝上哭求一番,再撞一回柱,给您一个台阶下,您好借机收回旨意?” 泰安帝的脸更黑了。两人你来我往半天,皇帝陛下坚决不肯松口收回圣旨,叶相来的时候也没抱什么希望。君无戏言,若是皇上朝令夕改,他是第一个就不能答应的。所以,他这一次进宫来,不过是来表一表姿态的。 叶相探得了自己想知道的事,便满意的送出了最后一击:“这人选,皇上看看要不要换一换?老臣今日听闻一事,想向皇上求证一二。” 泰安帝听闻了叶二姑娘的“壮举”,脸色变幻不断,几乎咬着牙道:“宣召就不必了,您的孙女如此风趣,又难为她如此替朕和叶家着想,朕总得有所表示才行。”°)?理( ?° ?? ?°)? 他招手示意万大福上前,与他轻声低语了几句,万大福迟疑的看了看叶相,泰安帝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去办。 要不是刚刚抢了人家的小孙女,要给恩师留面子,又要顾忌此时圣旨刚下,突然惩戒叶家女会给小姑娘惹来无端的臆测,他就不是如此轻描淡写的敲打一二了。 叶相进宫了之后,阿俏便被袁氏带回了自己的院子,娘俩相拥着,半天都没人说话,直到袁氏落了泪,那眼泪滴落在阿俏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阿俏红着眼睛给袁氏擦眼泪,懂事的劝道:“大伯母别难过,祖父已经进宫去了,等他好好哄一哄皇上,说不定皇上就收回旨意了呢。就是不行也没关系的,阿俏可是敢一个人住在山上的,去了皇宫自然也不怕。再说,那个萧九皇上人很好的,就是喜欢装的凶一点,其实一点也不可怕的。” 袁氏却心中早有预感,她的小姑娘怕是留不住了。 当今圣上是极有主见之人,这种朝令夕改的事,怕是不会做的。哪怕真的是他喝多了酒耍酒疯,叶家也只能认了,否则,就是抗旨不遵的大罪。 只是可怜了她的小姑娘,还没享受到几天的亲情,就要去那冷冰冰的皇宫了。那宇文贵妃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既有皇上的宠爱,背后又有太后撑腰,若是自家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入了宫,还不得被她生吞活剥了? 这么想着,袁氏反而振作了起来,一点也不想哭了,老三夫妇是一个不靠谱的,她就得把事情担起来,她还有好多的事要替晴姐儿准备呢。 哪怕宇文素云在那宫里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也别想欺负她的孩子,论身份,她家晴姐儿可是当朝相爷的嫡亲孙女呢,和谁比也不必露怯。 强自忍着不哭的阿俏看着自家大伯母突然就变得斗志昂扬起来,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一脸的崇拜。 袁氏先是张罗着让人去开她的库房,又命人去庄子上拉她替晴姐儿存在那里的东西,同时还不忘让人去请大老爷三老爷三夫人晚些时候一起过来商量晴姐儿嫁妆的事情。 阿俏盯着那个随圣旨一起赏赐下来的锦盒,眼馋的看了好半天,才深吸一口气,十分舍不得的捧着东西交给了袁氏:“大伯母,这个锦盒您先帮我收着吧,我还是不看了,要是不用进宫了,就得还回去了。知道了里面是什么,心会疼的。” 袁氏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孩子,怎么这会儿又和小财迷一样了?之前给你的东西,也没见你有多上心。” 刘姨娘回了自己的院子,就焦急不安的满地乱转,娴姐儿能不能从此飞上枝头,就看今日了。等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来了消息。 她的贴身丫鬟翠儿一路跑了回来,离的老远就大声嚷嚷起来:“姨娘,老太爷和二小姐回来了,咱们小姐抱着一个箱子,像是得了赏赐呢。” “真的?快带我去,快带我去。” 等刘姨娘跑到长松院,叶芷娴正失魂落魄的抱着一个小箱子跪在老夫人脚边,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娴姐儿啊,你可进了那皇宫了?见到皇上了吗?皇上可改了旨意,同意你入宫为妃了?” 进宫折腾了这一趟,叶相疲惫极了,此时脸色看着极其不好,他低头看着叶芷娴,淡淡的道:“你可知今日我为何带你去了宫门外?一墙之隔,今日你在那宫墙外看着那宫墙里的人,可悟出些什么来” 叶芷娴茫然摇头,叶相见了,失望的摆了摆手:“罢了,回你自己院子去吧。万公公给你送赏赐的时候,有话交待吧?把那些话好好记在心里,以后别再犯蠢。你的事,回头自有你祖母处置。” 等人都走了,叶相叹了一口气道:“让老大家的辛苦辛苦,好好为晴姐儿准备准备吧,明天我让人送两万两银票过来,给晴姐儿压箱底带进宫去。” 这一趟的用意和结果,老夫人早已明了,此时倒不吃惊,反而还劝了叶相几句:“这孩子与我们的缘分浅薄,这也是没办法,命中注定的。当年,她被甄氏弄丢了之后,我亲自去求了慈恩师太,请她为晴姐儿卜了一卦,并借她那一卦将晴姐儿去了庄子上的事宣扬了出去。” 老夫人停顿了片刻,才接着道:“那卦上的内容,其实还有后半段,这些年来我从未提及,我是没有想到,晴姐儿真的会有要入宫的这一天。命中三劫过,凤舞九天时。只不知这命中三劫,是否已经全过了。” 叶相意味深长道:“这一切,怕是早已注定好了,只不过是早来晚来而已。” 刘姨娘一路上都心急如焚的,恨不得马上飞回院子,见女儿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又不敢催。 她们刚进院子,叶大老爷也告假回来了。 “娴姐儿啊,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好好和爹说一说,那进宫的旨意到底是给谁的?为何会说是把你的名字写错了,这圣旨怎么可能写错呢?你把随你祖父入宫和得了圣上赏赐的事,仔细给我说一说。” 叶芷娴只是默默垂泪,刘姨娘忙代她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叶清松当时就黑了脸。 他头一次没有站在她们母女这头,反而厉声质问道:“娴姐儿,昨晚上的事,是谁让你去做的?是不是你娘给你出的馊主意?” 叶芷娴看他脸色不对,赶紧摇头。 刘姨娘也有了怯意,眼角瞟到那赏赐箱子,忙献宝似的打开来,指给叶清松看:“老爷你看,这都是皇上赏的,这是不是说明皇上对咱们娴姐儿……,皇上怎么赏了一箱子的镜子给咱们啊。” 叶芷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陛下的口谕,说我需要这个,让我没事多用用,多照照镜子,争取找回点自知之明。还说明日会派太医上门,来给女儿检查脑子,陛下他,他好狠的心啊,女儿没脸活了。” 泰安帝下旨封了叶四小姐为妃的消息,原本因为万小喜灰溜溜的回了宫就引起了几分注意。等叶相进了一趟宫出来,一些消息灵通的就已经得到消息了。 张相府上,大夫人程氏得了消息,又是替好友难过,又是替自家开心,如此一来,自家公公升任首相之位就有机会了。 宇文卓得了消息,如遭雷击:“原来你早就知道她在哪里,原来你早就知道,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她呢?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好好的富贵平安的过一生呢?我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不早点去相认,为什么没有早点上门提亲,为什么又晚了一步,啊,啊,啊……。” 刚刚进院的宇文极听到那孤狼般的嘶吼声,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剑气迎面而至,屋子里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的家具残骸。 第38章 宇文极大骇:“阿卓,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从小到大,这个弟弟一向是聪慧冷静的, 哪怕是当年小小的阿卓, 得知了要被爹娘远远的送去晋江的姑姑家时,也只是躲在房间里偷偷大哭了一场, 就恢复如常了。临上船之前,还罗里吧嗦的叮嘱了他这个当哥哥的一大堆不许做的事。 宇文卓难得发了一次疯, 看着满屋子的狼藉, 只觉得意外的畅快。 他掸了掸衣襟,昂着头推开门, 看着那既将落山的夕阳, 回身笑道:“大哥不是说有一家羊肉锅子特别好吃, 想带我去尝一尝吗?带上几壶好酒, 咱们兄弟去喝两杯。” 宇文极哪敢说不,立刻吩咐了下去,兄弟两个并肩出了府。 “阿卓, 你别看这家店看着不起眼,这锅子和蘸料的味道是真好,肉又鲜又嫩,保证你吃了这回还想吃下回。” 宇文极亲自夹了一筷子肉到自家弟弟的碗里, 兄弟两个推杯换盏了半天, 宇文卓终于开了金口。 “大哥,以后别出去瞎混了,宇文家的百年荣耀还要靠你呢。姐姐她自以为聪慧, 其实那点小心思放在陛下面前根本不够看的。若是以后她能保留当年那一份初心,认清自己的身份,安安分分的守在她的位置上,还能保一份尊荣。大哥以后别再纵着她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了,小心哪一日不小心触到了陛下的底线,那这多年的情份就真的要耗光了。” 宇文极满口应下:“你放心吧,回头我就递信进宫,让她日后收敛着一些,像那个丽嫔的事,以后是能免则免吧。当然,若是人家欺负到头上了,咱也不能忍着,对吧?不过,你说这大冬天的,那御花园里也是光秃秃的,没比咱家的园子多出两朵花来,她们没事去逛什么呢?阿澈整日忙的很,难道还能顶着冷风去那园子里站着,等着和她们偶遇?这女人呀,还是在外面的时候最香,这一旦弄回后院,都是一个俗气样。” 提到女人间的争风吃醋,宇文极的话题可多了,宇文卓难得没有训他,还听的挺认真。 宇文极所说的丽嫔娘娘一事,是前两日发生的。 宇文素云在寿康宫住了几日,病好了之后意思意思的抄了几页经书,便搬回海棠宫去了。回到她宫里第二日,就在去御花园闲逛散心的时候,被丽嫔“冲撞”到了。 自从冯常在升了位份,成了丽嫔,就借着宇文贵妃被太后拘在身边的机会,连着侍寝了好几日,要不然也不会有胆气敢去宇文素云面前得瑟了。结果炫耀不成,还被当场罚了跪。 这位丽嫔果然是一个胆子大能折腾的,在寒风中被罚跪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捧着肚子跑去了御书房外呼救,直呼肚子痛,求陛下救救她还有可能已经在她肚子里的小皇子。 闹到最后,泰安帝却只训斥了丽嫔一番,让人将她送了过去,半句也不曾责怪宇文贵妃。 “阿卓,你刚才嘱咐了一大堆,这是又要出去了?这眼看到年底了,还是过完年再说吧,你们监察御史每年年底不是要留在京中复查卷宗吗?” “出去巡察的事要明年了,不过年前我要出一趟远门,给自己放一个假,办点私事。” 宇文极放下了一半的心:“行,你忙你的,有什么需要大哥帮忙的,尽管开口。” 宇文卓笑了起来,特别认真的看着他,问了一个问题:“我看上了一位姑娘,可惜刚刚得知她已经许了人家了。大哥觉得,我是直接上门抢人好一些,还是先用些手段,先帮她退了亲,再登门求娶好呢?可是后面的办法太慢了,我怕来不及了。“ 宇文极的筷子啪嗒一下掉在了桌下,他看得出,自家弟弟并不是在开玩笑,不由惊的”你你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下文。 “当年救了她之后,我应该直接带着她远走高飞,成亲之后再回京寻你们来的。可是我还是……,这一次,我不想再将她弄丢了。” 第二日,皇帝陛下竟然真的派了一个太医,来给叶芷娴诊病。这次来的是叶家的老熟人何太医,他诊完了脉,几乎是抖着手写完了方子,其间还偷看了好几次袖中的小抄。 那张奇葩的方子很简单:每日多照一照镜子,常弯腰捡一捡礼义廉耻,以后清心寡欲少出门,每日抄习一篇女四书。 大夫人听闻此事,只说了一句:“既然病了,就在院子里养着吧。” 叶芷娴就这样被禁了足。 阿俏进宫的消息定了下来,甄氏就病了,高烧不退,整个人都烧迷糊了,这一次是真的病倒,一时半会爬不起来了。 原本去了京郊的叶三老爷接到传信回了府,知道阿俏要进宫为妃了,受到的打击更大。他跪在叶相的书房,说什么也不肯起来:“求父亲带我进宫面圣吧,儿子要当面求一求皇上,晴姐儿是一个命苦的孩子,求皇上给她一个活路吧。儿子不稀罕这什么荣华富贵,只想晴姐儿能嫁一个殷实简单,我们能护得住她的人家,让她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叶相气的啪的一下把卷宗砸在了不省心的儿子头上,怒骂道:“满口胡言乱语,我看你是不要命了,你自己不想活了,不要拖全家人下水。殷实简单的人家,你就护得住了?你靠什么护住她,一张嘴吗?还是你这些年卖字画石头赚的那几个铜子?老三啊,你也该想想了,等我和你娘不在了,这叶家是要分家的,到时候你一介白身,拿什么给两个女儿撑腰,拿什么护着她们?别说晴姐那副走在大街上就能招来祸事的模样了,就是媛姐,真有什么祸事,你都护不住。这个世上,只有站在高位的人,才能左右别人的生死荣辱。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吧。” 叶清风垂头丧脑的回了三房,正好遇上前来求他帮忙出具证明信的余七。 因着他们夫妇对阿俏的照顾,叶三老爷回来第二日,就提了厚礼去了客院拜访,还和余七聊的很投机,时不时的就要凑在一起喝两杯,缠着余七给他讲一讲阿俏的事。 “你要去考武举?你这个年纪了,……?” 余七挠了挠头:“姑娘眼看要入宫了,我一个大老粗,人家是肯定不能让我跟进皇宫里保护姑娘的。既然如此,我倒不如试上一试,看能不能博一个前程,若是成了,别管官大官小,多少也能给姑娘涨些底气嘛,大夫人说的话特别有道理,靠山谁还嫌多呢?” 叶清风听了这话,大受触动,一整天人都是恍恍惚惚的,到了半夜,突然起身唤了小厮来,让他明日一早就去叶书那里守着,帮他要一份科举用书的单子,为了两个女儿,他要考秀才啦。 第二日众人知晓了这件事,都张大了嘴说不出话。当年为了不参加科举,差点被打断腿,如今这个年纪了,却要和侄子们一起下场考试了? 只有叶书一派淡定,亲自拟了一张单子,又去书库挑了对应的书籍,给叶三老爷送了过来。 叶三老爷说到做到,说要读书,立刻就开始用功起来,连每日守护在甄氏身边时,都在默背文章。他的字画都是一绝,很有名气,学起这些来,却困难了许多。 阿俏笑咪咪的给他鼓劲:“爹这么厉害,一定可以的。” 这一日,万大福再次来了叶府探望老相爷,并“顺道”给阿俏带了几张好皮子过来。 “陛下吩咐老奴来问一问四小姐,关于进宫的事,可还有什么要求?灵秀宫去年已经修缮过一回了,这几日又修整了一番,过些时日就可以入住了。先前封的那几位,都是下月初入宫,您这边……。” 阿俏是在相爷和老夫人的陪同下,见了万大总管的。 面对着人称“笑面虎”的大总管,小姑娘丝毫不露怯,笑眯眯的道:“臣女不敢提要求,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臣女想见皇上一面。” 万大总管一脸的莫测高深:“此事老奴不敢作主,还要回去请示陛下,回头我让小喜子来给姑娘回话。” 阿俏又不放心的问了一句:“如果皇上太忙了,没空见我,我可以给皇上写信吗?” 等人走了,老夫人试图委婉的教导小孙女要矜持这件事,阿俏很不好意思:“祖母莫怪,其实是我想提的要求太多了,怕这位总管大人记不住,传错了话,而且大伯母教过的,谈判这种事还是当面来的好,方便讨价还价。” 叶相和叶老夫人:“……。” 突然觉得他们这些日子的担心,有些多余。 泰安帝听了万大总管的传话,板着脸训斥道:“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能这么不矜持?这才几日不见,就吵着要见朕,日后进了宫还不知道要怎么粘人呢?这样不行,回头你让留在她身边的暗卫好好教导教导。” 万大总管领了命,口中应着要去传信,脚下却半分未动。 果然,皇帝陛下很快改变了主意,摆了摆手道:“算了,她年纪还小,等进了宫,朕再慢慢教吧。朕记得她很喜欢吃醉仙楼的佛跳墙,你提前安排一下。” 第39章 那日叶府的人在醉仙楼地字号房用膳时, 泰安帝就在隔壁的天字号房中看着,对阿俏现在的喜好多少有了一点了解, 又连着点了几道菜品, 这才作罢。 醉仙楼是已故宁王的产业,先帝无子, 得以留京的宁王曾经是最可能成为太子的人选。 当时,他为了争储和将来的上位做准备, 便建造了这座醉仙楼, 当作收集消息的基地。醉仙楼每个房间之间,都暗藏着一个机关, 可以做窃听偷窥之用。 先帝病中突然下了一道荒唐的旨意, 勒令五路藩王即刻携一子进京面圣, 还宣称藩王中先入皇城者即是他的皇位继承人。 这道圣旨一下, 宁王这个离的最近的子侄莫名成了弃子,原本应该是最安全的那一个,却死的最早, 甚至整个宁王府都在一夜之间被人灭了门。 醉仙楼的秘密就这样被隐藏了起来,一直未曾被人得知。直到泰安帝登基之后,为那场混乱收尾之时才发现了这个秘密。 醉仙楼重新开张之后,虽然负责打理的是泰安帝的人, 但那里平时也只是做寻常关注引导民间言论之用, 估计连从前的泰安帝自己也没想到,那条包间之间用来窃听消息的机关第一次被重启,竟然是为了慰藉皇帝陛下的相思之苦。 他原本也只是打算听一听小姑娘的声音就收手, 结果听到了声音之后又忍不住偷看了几眼,偷看过之后,越发的控制不住自己,再加上看到了阿俏追着宇文兄弟跑出去的事,终于按捺不住跑出来和他的小姑娘见了一面。 从那之后,他就下定决心,以后想见人了,就想法设方的登门去,再也不多此一举了。 矜持的皇帝陛下轻轻敲击着御案,很是“专心”的连着批了几道折子之后,才又开了金口:“你让万小喜去传话,时间就定在三日后的未时吧,太久了,那个丫头又要想东想西哭鼻子了。” “还有,那醉仙楼号称京城第一酒楼,点心做的却着实一般,等到那日,你让窦大厨提前过去给他们帮帮忙,让他负责专供天字号房的点心和果子饮。” 窦大厨原本就是醉仙楼的点心师傅,一年前泰安帝微服私访,尝了一回他做的点心,就将人带回了皇宫,做了他的私厨。 万大福又等了片刻,见泰安帝没有别的吩咐了,这才转身去安排了。 叶府,得了回信的阿俏很是认真的回房写小账本去了。她要好好捋一捋自己的愿望,安排好主次顺序,以便能更好的说服皇帝陛下。 叶坚成了阿俏要去与皇帝陛下见面的第四个知情者,也是那个被选中的光荣的陪同者。 虽说大靖民风开放,未婚男女成亲前也可以相约见面,但阿俏这个“未婚夫”身份实在特殊,叶家自然要多做安排。袁氏那日也会一起去,只不过不会露面,只是等在另一个包间里。 叶坚领了任务,又顺道回禀了袁氏让他查找的少年的事:“儿子让人细细查探过了,那日四妹在酒楼追出去要找的人,应该就是宇文二公子。只是奇怪的是,他和四妹在咱家园子里遇见的时候,都是一副陌生不相识的模样,四妹也淡定的很,丝毫不见那日的激动模样。” 叶相原本只是因为泰安帝最近的表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那日试探了一番,这才大胆猜测阿俏的过去与宫中那位有关系,如今叶坚说的这事儿,倒是成了佐证。 如果阿俏流落在外的那些年,真的在晋江王府生活过,那会对宇文卓有些记忆就正常了。毕竟,那对姐弟几乎算是在晋江王府长大的。 叶老夫人道:“如果晴姐儿不提此事,那就顺其自然罢。此时引出什么旧事,并不是好时机。倒是晴姐儿的头痛之症,这些日子可好一些了?” 袁氏露出了几分忧色:“这孩子除非痛的厉害了,根本不会表现出来。儿媳只能自己观察判断,我觉得那药丸的效果似乎不如最初的时候了。” 袁氏已经发现了,阿俏若是不舒服了,就喜欢往她怀里钻,要不然就会跑到她的屋子里去睡。 最近晴姐儿因着各种事情赖在她屋子里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她原本以为这孩子只是不舍分别,后来发现小姑娘夜里又开始做噩梦了,这才察觉出不对。 “偏偏那个江小太医还被皇上关了起来,也无法请他入府为晴姐复查,连那药丸,也快没有了。” 提起江希源,叶相也是一脸的为难:“起码在这些嫔妃都顺利进宫前,皇上是不会放他出来的,否则,岂不是承认了那些传言是真的?到时候,朝上那些贪心不足的家伙,还不知道又想要干些什么呢。” 深夜,宇文卓对着一张京城布防图,犹豫纠结了大半夜,这才开始研究叶府周边的街道布置。 他的右手指尖沿着图纸上那些街道虚点着,不断变换着路线,左手则背在身后,手中握着一块小巧玲珑的金镶玉玉佩。那玉佩明显是断裂了之后被重新拼凑组装起来的,隐隐还能看出是一只小兔子的模样。 良久,那指尖终于停了下来,最终落在了叶府的位置上。 人家英雄救美,都能得到美人儿以身相许,为什么我每次得到的都是错过呢? 阿俏,我不认命,我来带你回大茫山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在那里,你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会有人想要伤害你,你也不必顾虑任何人。这一次,我会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哪怕天崩地裂,也不会离开了。我会补偿给你一场最美的婚礼,那场失约的婚礼。 宇文卓转头望向窗外,整个侯府已经陷入了沉睡。他不由轻叹一声,这一次,就让他自私一回吧。 甄氏病了这一场,突然就变了,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对着阿俏也终于有了几分慈母的模样。虽然母女之间感觉还是有些生疏和别扭,但是外人看着已经好多了。 她病着的时候,叶清风连着几天守在她的身边照料,还时不时的温言劝解她,劝她不要心事太重,一个人龟缩在当年的往事中不肯走出来。 “咱们年纪也不小了,以后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吧,别再折腾了。我忙活了这些年,手中也攒了些钱财,除了给两个孩子做嫁妆的,也交一份给你置田买铺子,余生咱们两个的衣食无忧总是有的。” 他指了指不远处锦凳上那本《策论》,笑着自我调侃道:“你看看我,当年说什么也不肯听你的劝参加科举,还因为这个天天吵架,把你气的带着孩子上了山。如今我也知错就改了,夫人且等着,等着为夫给你挣一个诰命回来。” 叶清风一直知道,甄氏这些年一直如此折腾,不肯回府住,除了因为当年的事心虚,敏感多疑,还有很大一部份原因是因为三房势弱,他身无一官半职,手中的产业也少,甄氏自觉低人一等,心中意难平。 “你心中还是在意晴姐儿的,要不然也不会听到晴姐儿要进宫的消息就病了这一场。你明明心里舍不得孩子,怎么不表现出来呢?每次晴姐儿过来探望侍疾的时候,你们娘俩都要闹一会儿别扭,何苦呢?还有媛姐儿,在家也呆不了两年就要出嫁了,日后啊,咱们就多疼她们一些,别让这些日子留下什么遗憾,就是最好的补偿了。” 也不知道是哪里打动了她,甄氏看着那本半摊着的《策论》,发了半天的呆,最后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这一番深谈之后,第二日,甄氏就主动提起了一件事:“这些年,大家给晴姐儿备了不少的礼物,都送去了庄子上。老爷派人去将那些东西拉回来,给晴姐儿看一看吧。那里面少了一些不值钱的小东西,是我看着兰姐儿可怜,每次礼物送过来了就眼巴巴的看着,这才做主送给她了。” 甄氏对阿俏突然从冷淡变得多了几分真正的温情,阿俏心中反倒有些不适应了,似乎她熟悉的甄氏不应该是这样的,冷言冷语反而更适合她,而且最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自家姐姐的反应。 不知何时,姐姐头上的光团就变成了一只小兔子模样,每次她若是与甄氏说笑两句亲近两分,那只小兔子就要惊的两只长长的耳朵都炸了起来,惹的阿俏忍笑不止的同时,又好奇不已这其中的原因。 自从进宫的旨意下来之后,阿俏的课程就停了,专心准备入宫的事,等着礼部上门来商定入宫的日期。 叶芷婷要备嫁,该学的也都学过了,叶芷娴被禁了足,一时半会不会放出来,甄氏病了之后,叶芷媛也要侍疾,姑娘们的课干脆就都停了。阿俏轰轰烈烈开始的上学生涯,就这样告一段落了。 小姑娘还没惆怅两日,大夫人请的教导嬷嬷就到了。 这一次,哪怕再心疼,大家也不敢心软了。 这入了宫不比嫁去别家,规矩礼仪错了一点可都是要命的事。阿俏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学习的很认真,底子又好,再加上刻苦,没两日,就像模像样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樱雪 2瓶; 非常小可爱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19-12-12 20:53:54~2019-12-13 22:2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樱雪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阿俏去醉仙楼见萧澈那一日, 正巧赶上张相府上的大夫人程氏上门拜访,袁氏被绊住了脚, 就改成了叶坚叶旭两兄弟相陪。 兄妹三人进了天字号房, 萧澈早已到了。他今日穿着很随意,看着就像寻常富贵人家的贵公子, 却依然气势摄人。 叶家兄妹郑重的跪拜行了大礼,刚起身, 万大福就一脸笑的迎上来, 对叶坚叶旭道:“二位公子,隔壁包间已经备好了酒席, 老奴让小喜子伺候两位公子去喝两杯?”这就是要清场赶人的意思了。 叶家兄弟去看阿俏, 小姑娘规规矩矩的站着, 偷偷对他们眨了眨眼, 二人对视一眼,一起俯身行礼,跟在引路的万大福身后退了出去。 临走前, 叶旭飞快的瞥了冷脸望向窗外的萧澈一眼,想起那日拼酒时自己的各种作为,只觉得脖子后面凉嗖嗖的,一阵阵后怕。他不由佩服自家妹妹, 知道了这位萧九公子的身份, 还是如此镇定自若。 等人都退出去了,萧澈收起了一身的气势,瞟了一眼规规矩矩站着的小姑娘, 点了点身边的椅子道:“过来坐。” 阿俏垂眉敛目,提着裙摆乖乖的坐了过去。 萧澈还以为是自己刚才太严肃,吓到小姑娘了,赶紧柔声道:“今儿西城有夜市,一会带你去逛,先把饭吃了,省得到时候看见什么都想尝一尝。” 阿俏乖巧的点头,也不出声,桌下手指却动个不停,偷偷回忆着之前想好的话。 直到菜上齐了,萧澈见小姑娘一点动筷的意思都没有,仔细看过去,才发现了她的小动作。 “怎么心里一点事儿都藏不住?说吧,想和朕说什么?说完就好好吃东西。” 阿俏歪头俏生生道:“什么都可以说吗?” 萧澈眼中漾着笑,宠溺的抚了抚阿俏的小脑袋:“说吧,想说什么?” 阿俏被他身上漫延开来的与袁氏截然不同的温暖光芒包围着,突然莫名就红了脸。一时间,之前准备好的各种说辞都被抛到了脑后,伸出小手扯着萧澈的袖子直接哀求道:“晴姐儿不想进宫。” 萧澈沉默不语,脸色却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阿俏嗖的一下收回了手,委屈的控诉道:“皇上金口玉言,怎么可以骗人呢?刚才明明说什么都可以说的。” 阿俏平时很少落泪,到了萧澈面前,却莫名的娇气,被甩了一个脸色就委屈的受不住,眼泪直打转,强忍着才没有掉下来,倒是没忘了诉委屈:“我还从来没有和家人一起过年,一起守岁过呢。” 小姑娘也不讲究什么策略了,絮絮叨叨说的毫无章法:“中秋节的时候,祖父很高兴,喝了好多酒,说今年终于可以真正的团圆了,还说过年的时候要请一个戏班子过来,唱上一天的大戏庆祝呢。爹还说,正月十五的时候,要带全家人一起去看花灯会。我要是进宫了,这些就都没有了,以后也没有了。除了阿叔阿婶给的,我还没有收到过家人给的压岁钱呢。别人都有的,连隔壁的二丫都有,只有我没有,好不容易找到家啦,连园子还没有逛熟呢,就要走了。” 萧澈心中一软,脸上的神色就缓和了许多,心中忍不住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以前哪年少过你的压岁钱? 再一想,过去的事她都不记得了,好的坏的都是一片空白,一向重感情的小姑娘心里一定很难过吧,这样想着,心又软了三分。 阿俏见状,小手又偷偷的扯住了萧澈袖摆,再接再厉道:“明年二哥三哥就要下场考试了,我早就答应过他们,考试那天要去送他们进考场的。我还约了姐姐们春天的时候一起去映秀山,我和阿叔阿婶住过的小院子,我都买下来了,就是为了春秋时节能回去住两日,我还想上山去捉兔子呢。” 小姑娘越说胆子越大,一边用指控的小眼神看着萧澈,一边已经说到了她想参加叶芷婷的婚礼。 萧澈的脸彻底黑了,那婚礼可是定在了明年七月,再让这丫头说下去,她的愿望得排到后年了。他只得妥协道:“那就在家里再住些日子,等正月初六再入宫。” 阿俏眨了眨眼,哀求道:“春闱之后行不行?” 她仰着脸,那长长的眼睫毛上不知何时沾染上了一滴泪珠,看的萧澈心中一热,手指动了动,强撑着拒绝道:“不行。” 这一幕的场景似曾相识,触动了阿俏自己都不知道的伤心处。她眨了眨眼,低下头,默默无声的流起泪来。从萧澈的角度望过去,那晶莹的泪珠顺着如玉的脸颊流下来,竟似一直流到了他的心底。 当年他奉召上京,他的小姑娘知晓了其中的危险,说什么都要与他一起走。那时,他狠下了心拒绝了她,她就是这样扯着他的袖子默默的流泪。后来,不知道多少次梦中惊醒,他总是忆起这一幕,心中痛悔交加。 萧澈叹了一口气,伸指抚过那一滴滴珠泪,无奈妥协道:“正月十六入宫,再不能晚了。这次入宫的嫔妃中,你位份最高,却入宫最晚,这样是要吃亏的。你回去问问叶大夫人,就知晓其中的道理了。” 只是这样一来,少不得,他又要在朝堂上替她周旋一二了。 阿俏只觉得被那手指抚过的地方怪怪的,热热的痒痒的,心里也感觉怪怪的,连哭也忘记了,接下来都乖的不行,让吃饭就吃饭,让喝汤就喝汤。最后走的时候,还扯着萧澈的袖子撒娇道:“点心好吃。” 萧澈龙心大悦,觉得一片用心总算没有白费。 他柔声哄道:“朕让他们先准备着,先带你去逛街,然后去逛夜市,等时辰差不多了,再派人过来取,刚出炉的点心味道最好,给你带回府去,和小姐妹一起吃。只是这样一来,一会儿到了夜市上就不能乱吃东西了。” 阿俏乖巧的点头,任这人隔着袖摆牵着她的手腕往楼下走。小姑娘的大眼睛眨呀眨,眼中突然多了一抹狡黠,那模样与之前发现了对付甄氏的窍门时一模一样。 这一次出去,除了万大福和几个暗卫,萧澈再没有带别的人手,就怕他的小姑娘会不自在。 时近年底,萧澈越发忙碌起来了,腊月时还要去皇陵祭祖,这一次相见之后,再次出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所以他打算趁着今日有空闲,好好陪一陪自家小姑娘。 这一路上,首饰铺子成衣铺子西洋铺子一路逛过去,阿俏逛的开心,看得上眼的东西却不多。萧澈也不在意,小丫头在王府的时候,跟着他见过的好东西多着呢,带她来逛,不过是为了让她高兴高兴。阿俏自从接了圣旨之后,这些日子夜里的忐忑不安,余娘子早就报到了御前。 阿俏逛的兴起,路过兵器铺子的时候,眼睛直放光,直接迈不动步了,说什么也要进去看一看。萧澈好奇她要干什么,就带她进去了。 阿俏进了铺子,就直接奔着软鞭去了,可是看来看去,都没有找到她想要的那种。 万大福召了掌柜的过来,那掌柜的听了阿俏的要求,赔笑道:“真是对不住了,这位姑娘,您想要的这种可以缠在腰间当装饰的鞭子都是提前定做的,咱们铺子里是没有现货的,图样倒是有一些,您若想订,年后就可以取了。” 阿俏求助的看向萧澈,惹的他一阵无语:“那软鞭可不是随便玩的,耍不好会伤到自己的。你若喜欢,回头我让人送两条过来,你看看热闹当一个装饰品还可以。” 萧澈的马车一路将人送到了叶府后门,早被遗忘在脑后的叶家兄弟早早就侯在了那里等着接人了。 这一次会面,宠人的心满意足,被宠的也达成了在家过年的愿望,笑颜如花,皆大欢喜。 只有大夫人袁氏望着那一大堆的锦盒,黑着脸将叶坚叶旭毫无作为的行为狠狠的训斥了一大通。待听到阿俏说了先前她代为保管的锦盒里面竟然是泰安帝为小姑娘准备的私房银子时,头上的怒火都要把房子烧着了。 大夫人现在满脑子都是犯上的念头,泰安帝在她心里是百般不是。自家姑娘还没入宫呢,宫里还摆着海棠宫那位,这家伙就跑来欺骗自家小姑娘的感情,还拿银子来砸人,真是欺人太甚。 不过,阿俏竟然求回了口谕,可以呆到年后正月十六再进宫,袁氏倒是又惊又喜。 第二日的朝堂上,泰安帝突然下旨,以各宫室年久失修,要集中修缮为由,将新晋妃子入宫的日子,推到了正月十六。 圣旨到了叶家,众人自然欣喜不已。为了让阿俏在家中过一个难忘的新年,都卯足了劲头,这个年过的格外热闹又温馨,家里似乎连空气中都飘着满满的亲情。 过了年,眼看正月十六一日比一日近了,全家人都围着阿俏打转,只有腊月才解除了禁足的叶芷娴一副避嫌的模样,躲的远远的。 因为嫔妃进宫带的东西有定例,规矩又多,阿俏就只准备了几身衣裳,首饰多带了一些,还有两万两银票。 这两万两银票是叶相出了一万两,公中出的五千两,还有三房自己准备的五千两,这只是明面上的。 其实暗中还有叶三老爷给女儿准备了十多年的私房银子,大夫人额外给阿俏准备的一万两,当然还有萧澈给小姑娘准备的那两万两私房银子。加在一起,竟然凑了足足八万两银子,把阿俏吓的差点直接将钱匣子丢在地上。 “进宫要花这么多钱吗?宫里的东西都特别贵吗?皇上已经养不起他的妃子了吗?” 这话问的袁氏哭笑不得,自家姑娘在宫里自然花费不了这么多银子,其实连她也没想到三弟这些年光靠制墨卖字画和卖玉石就能攒下这么多钱。 “既然是给你的,你就好好的收着,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花不完还可以给将来的小皇子备着。” 阿俏琢磨了一整天,最后捧着钱匣子去了祖母的院子,说了来意。叶老夫人听了,让人请来了袁氏和叶清风,征得了他们的同意,然后将那八万两的银票都交给了袁氏。 “晴姐儿说的有道理,既然入了宫,一切就要依宫中的规矩来。咱们既不想争宠,又不想夺权,最多衣食上多花销一些,用不着这么多的银子,倒不如将钱留在宫外,做些长远打算。” “老大家的,你一向生财有道,这些银子就交给你替晴姐儿置办产业去吧,生息分你一成。到时候,账目每年年底拿来我这里,让老三帮着晴姐儿看一看就行了。” 婆媳二人对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了。 叶清风听了,立刻起身,对着袁氏郑重行了一个大礼:“辛苦大嫂了,我们夫妇不擅此道,还要劳烦大嫂帮着操劳,弟弟在这里谢过了。” 阿俏被唬了一大跳,赶紧跟着起身拜了下去。 回到院子里,她悄悄的和余娘子感慨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这话被祖母说出来,好高深好有道理。” 其实阿俏决定将银票留在家里,只带着泰安帝赏的那两万两入宫的时候,说的原话是:“谁想娶媳妇,谁花钱来养呗,难道孙女进宫了,连吃一个鸡蛋都要花嫁妆钱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萌萌哒叶子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19-12-13 22:23:37~2019-12-15 07:5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萌萌哒叶子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正月十五, 元宵佳节,叶家人吃完团圆宴便早早的出了门, 到了街上却还是已经人潮汹涌了。 叶二老爷往那边瞟了几眼, 便有了主意:“阿坚,咱们绕远一些, 逆着人流的方向,从正阳大街北面开始逛, 二叔有通行令牌。” 大街北面街口, 此时还稍微清静一些,阿俏一手牵着爹爹, 一手拉着姐姐, 每个灯笼摊前都要驻足停留一番, 让叶清风大展身手。这些灯谜大多源自叶清风最擅长的诗词歌赋, 赢一两盏灯对他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叶清风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每个摊子上只赢一盏,连番三个摊子之后, 分一次花灯,母女三人一人一盏。如此循环下去,没一会,他们身后跟着的家丁手里已经拿了不少灯笼了。 二老爷是一个儒将, 猜起灯谜来也不惶多让, 可是他们一行落在了阿俏父女身后,发现所过之处状元灯都不见了踪影,忍不住追上来打趣道:“哈哈, 三弟,你这每到一处,都要把人家摊子上的状元灯赢走,有些不厚道了啊。” 状元灯指的就是每个灯主最得意的作品,摊子上最漂亮那盏灯。 “对不住了,二哥,今年弟弟我要不厚道一次了,我要赢尽这街上最漂亮的花灯,送给我家晴姐儿。” 二老爷一愣,恍然明白了自家弟弟的心情,不但不劝说,反而跟着“助纣为虐”起来。叶家几位少年公子也不再礼让,一行人所过之处简直所向披靡,惹的那些摊主哀怨连连。好在叶家人赢走了灯,也会留下等价的银子,弥补他们的损失。 不远处的一处灯楼之上,宇文卓的目光追逐着那个火红的身影,眼神渐渐狂热起来。 今日阿俏穿了一件红艳如火的火狐大氅,看着耀眼夺目的很。这火狐皮还是那一次万大福到叶府商议阿俏入宫日期的时候捎带过来的赏赐。 袁氏见了这块皮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在宫中,这大红色岂是自家姑娘能穿的?可若是她的晴姐儿不用进宫,那还不是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她一气之下,当日便召了四个绣功精湛的绣娘,日夜赶工给阿俏赶制了这件大氅,就为了自家姑娘冬日里能穿上几次。 随着北侧的人也越来越多,叶家一行人好几次都差点被冲散了,叶坚赶紧挤上前去,提议道:“三叔,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了,灯也赢的差不多了,咱们往回走吧。侄儿在醉仙楼订了包间,咱们去那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等着放烟火吧。” 大家无不举手赞同,一行人便往外挤。拥挤中,不知道是谁推了阿俏一下,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一直护在她身侧的余娘子稳稳的将人扶住了,另一侧,甄氏等她站稳才收了手。阿俏反射性的对着甄氏甜甜一笑,然后便拉着余娘子一起去追叶芷媛了。 醉仙楼一年之中,只有今日会开放顶楼平台,供贵客们在此处观赏烟火。据说今年的烟火添加了很多的新花样,小辈们都嚷着要去看。 最后,叶家的年轻一辈们都上了平台,观赏烟火去了,叶二老爷夫妇和叶三老爷夫妇则一起留在了包间中。 等离开的时候,众人才发现,阿俏和余娘子落在了后面。 “奇怪,刚刚四妹一直走在我们前头的啊,火红的一团,显眼极了,会不会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跑去买了?” 暗夜中,一辆马车迅疾无声的穿过街道,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院落前。一个老者迎了出来,面露惊诧的看着宇文卓怀里的佳人。 宇文卓顾不得其他,直接越过他进了屋,正要将人放在床上,阿俏迷迷糊糊间觉得难受的厉害,喉咙那里似乎被什么堵上了一般,喘气都困难起来。本能的抓住了他的衣襟不肯松手:“哥哥,好难受,好难受。” 宇文卓只得就那样抱着她坐在了床榻上:“徐伯,快来帮我看看,她这是怎么了?我只是用了一点最普通的迷药。” 徐伯无语的上前,他真的想不通,这位怎么也学起大公子了,还直接抢上姑娘了。 随着诊查,徐伯的脸色越来越沉:“这位姑娘这是中了丑婆罗花的毒了。这毒有一个特点,中毒之人要连着三日接触到此物,这毒才会生效。她最后一次接触,应该是在两刻钟左右。这种毒,一般是在第三次接触之后,三个时辰才会发作,一旦发作,中毒者短短两个时辰之内就会全身生疮,高热不退,有些体质差的人,可能还会呼吸困难,直接没命,必须尽快服下解药才行。她发作的这么快,都是拜公子口中那一点迷药所赐。” “如果四个时辰之内找不到解药,即便将来服下解药,身上也会留下无法消退的丑陋疤痕,可能还会因此得了哮喘之症,无法治愈。” 宇文卓心中一沉,心念电转间已经知道了下手之人的用意。 “解药我们能配出来吗?” 徐伯摇了摇头:“这毒其实很好解,花和花粉是毒,叶和根茎就是解药,只要直接将叶片或者根茎捣碎,清水服下即可。只是这花十分罕见,极难寻得,因此价格被炒的极高。京城黑市中倒是曾经出现过,最后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找到下手的人,我觉得一般人不会舍得将那花就这么毁去的。” 宇文卓身后黑衣人急道:“主子,我们还是赶紧出城再做打算吧,后面的人追的很紧,我们派出去吸引注意力的人手怕是撑不了多久。” 徐伯闻言立刻瞪起了眼睛:“不行,你没看她已经快喘不过来气了吗?她现在哪受得了一路颠簸?” 宇文卓看着怀中人痛苦的模样,毫不犹豫的做了决定:“把他们都召回来吧,我们去叶府。你去送信给叶坚,就说四小姐被贼人所掳,恰巧为我们所救,中毒的事也如实相告,让他带着今日出门的人一起回去,我在叶府后门等他会合。徐伯,要劳烦你陪着走一趟了。找花的事,还要请你帮忙。” 叶家人收到消息,匆匆赶回府中,宇文卓早已等候在了后巷中。 此时,晴姐儿中毒的事比什么都重要,叶家人自然顾不上追究宇文卓话中的真假。叶清风伸手将人接了过去,宇文卓的手臂便重重的垂落了下去。 他的心中大恸,知道错过了这一次,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他和心爱的姑娘,今生注定错过了。 他忍着心中的悲痛,对着叶坚拱了拱手:“叶兄,救人要紧,有什么要问的日后再说吧。我身边这位世叔医术高超,也许可以帮上些忙。” 宫中的泰安帝接到消息的时候,阿俏已经脱离了险境,安稳的睡了过去。一切发生的悄无声息,终结的悄无声息。 于阿俏,这一场劫难不过是她一个似真似幻模糊不清的梦境。于他人,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花,竟然是从甄氏的床下暗格中搜出来的。 对于此事被发现,甄氏淡定的很:“我只是想让她因为恶疾进不了宫,我是晴姐儿的亲娘,我怎么会真的害她呢?我这也是为了她好,为了叶家好。” “那宫里是什么样的地方,她这样单纯的人进去了,还有活路吗?再说,她流落在外这么多年,谁知道都发生过什么?叶家将这样一个人送进宫去,这是欺君,是大不敬。日后若是皇上追查起来,那是要诛九族的。我不能让自己生的孩子害了整个叶家,她是一个克母的不详之人,所以我来做这个恶人。她进不了宫,那些银子也够她躲起来吃喝一辈子的了,大家就当不曾寻回她来就是了。” 对于给阿俏下毒的事,她供认不讳,对于那花是如何得来的,她却一问三不知,只说路边随便买的。 叶家并没有马上处置甄氏,只是将她关在屋子里,与外面隔绝开来。 出了这样的事,袁氏已经准备好递牌子进宫为阿俏告病,希望宫中能恩准,可以让阿俏晚几日再进宫。谁知天还未亮,一辆马车便悄无声息的停在了叶府后门。 闻讯赶到的袁氏不由急道:“陛下这是何意?这怕是不合规矩吧?昭仪娘娘入宫,那也是……。” 萧澈一言不发的抱着怀中的小姑娘往外走,万大福只好苦着脸上前安抚袁氏:“叶大夫人不必着急,昭仪娘娘的轿子自然还是要按时到达宫门外的,一切都会按着规矩来。这些事,杂家自然会安排好的,大夫人就不必多操心了,绝不敢让娘娘受了半点委屈。” 阿俏就这样直接被抢走了,原本定好跟着她一起进宫的余娘子和翡翠却留了下来,要等着时辰到了,跟着宫中前来接人的轿辇一起进宫。 迟钝如叶清风,此时也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大嫂,不是说皇上独宠宇文贵妃,选妃只是被逼无奈之举吗?如今这般又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面的一些缘由和过程,后面会慢慢解释清楚的。 第42章 大夫人目送着那辆马车远去, 满腹的担忧无处诉,只得狠狠瞪了叶清风一眼, 便匆匆回府打点后面的事了。 这个昏君, 如此任性妄为,今日入宫的时候但凡出一点差池, 她的晴姐儿就要成为众矢之的,要被这个昏君害惨了。他这么能折腾, 干脆就守着他的宇文表妹折腾去呗, 何苦拖她家的小姑娘下水? 袁氏猛的停住了脚步,被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想法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泰安帝就是有意如此呢?如果他根本就是为了树一个箭靶, 帮宇文贵妃吸引前朝后宫的注意力呢?万一, 那些不一样的对待都是他们会错意了呢? 叶清风耷拉着脑袋, 一步一挪的回了府, 站在园子里茫然四顾,却不知该去何处。 他原本以为妻子是真的想开了,还在为这阵子的一家和乐欣喜呢, 就迎来了当头棒击。就算他再傻再迟钝,这次也不可能再相信甄氏那些话了。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晴姐儿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呀。高大的男人颓废的蹲下身,将脸埋在掌心中, 半晌没动。 阿俏昨日中了那丑婆罗花的毒, 虽然叶家已经尽全力在最快的时间找到了那花,在毒性彻底发作前就将叶茎冲水给她服下了,当时的痛苦和还未消散的不适还是无法避免, 甚至还牵动了她的头痛之症。袁氏无法,只得让人喂她喝了安神汤,好让她多少能睡一会,可是那汤只能让阿俏睡着,却并没有起到安抚的作用。 直到萧澈将她接了出来,她被那有些熟悉的异常温暖舒适的光芒笼罩治愈着,才好了一些。 萧澈试探了半天,找了一个让小姑娘舒服一点的姿势,这才慢慢的拉开了披风。睡梦中的阿俏立刻动了动,本能的向他怀中靠了靠,苍白的小脸还在他身上蹭了蹭,这才又睡了过去,只是那小眉头仍然紧蹙着,显然昨日那毒带来的不适还没有消退。 泰安帝怜惜的看着自家小姑娘,深悔当日不该心软,将她留在宫外这么久。 “传我的话,让暗十七先留在宫外,你再拨两个女卫给他,让他将此事彻查清楚,十一年前圣心庵的的事,一并查起。还有灵秀宫的人,再筛查一遍。” 进了宫城,万小喜早已带着御辇侯着了,还未等泰安帝将人抱上御辇,天空中竟然飘起了雪花,一行人面上都见了喜色。 万大福更是喜上眉梢:“皇上,天降瑞雪,真是谢天谢地,天佑大靖啊!” 今年自入了冬,就一场雪都没有下,如今已经时近二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知何时,民间暗地里就传出了一股流言,说是因为皇上无子嗣,触怒了先祖,这才降下警示,今年将会大旱,颗粒无收。 不少老百姓都开始恐慌起来,这些时日去城外寺庙上香的人络绎不绝。有那被煽动的学子甚至要上书朝廷,请求泰安帝下罪己诏,开祭坛为大靖祈福。 大靖开国皇帝有明昭,除了煽动造反散布反动言论之外,学子论政一概不追责,因此某些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煽动起来的学子越发无所畏惧的开始叫嚣起来。 萧澈对这些懒得搭理,只是命负责农耕水利的大臣拟了折子,提前拟定应对措施,做出周全准备。 他沉得住气,朝中的大臣却对此忧心不已。新年封衙前,那些老臣看着萧澈的眼睛都是绿的,恨不得能拎着他的耳朵耳提面命一番,让他别耽误时间,赶紧多多流连后宫,勤奋耕耘,最好马上就能传点喜讯出来。 泰安帝仰头望去,面上也带了几分喜色。 他环视了一圈,淡淡的吩咐了一句有赏,又低头隔着披风,亲昵的亲了一下怀中人的额头,笑着道:“真是朕的小福星,一入宫门,就将这瑞雪带来了。” 能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接应的,自然都是泰安帝一等一的心腹。这些人见了泰安帝如此,对于主子让他们在这里接应的用意,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既然明了了这位在自家陛下心中的地位,那日后该如何做,心中自然也有了数。 萧澈将怀中的人轻轻的放在了龙床上,阿俏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然后如同一只不安的小动物一般,慢慢将自己蜷缩了起来,手指仍然紧紧的抓着萧澈的袖摆,不肯松手。 皇帝陛下心里软的不行,干脆连外袍都没脱,就直接上了床榻,准备陪自家小姑娘再躺一会儿。阿俏立刻像闻到了香味的小动物一般蹭了过来,一点点的往他怀里钻。 万大福硬着头皮提醒道:“陛下,上朝的时辰快到了。” 泰安帝瞟了他一眼:“这雪也下了,今日朝中似乎也无甚要事,朕就不去……,算了算了,大伴过一刻钟再来唤朕吧。” 万大福生怕他改了主意,赶紧退了出去,吩咐人准备去了。他已经预见到,日后差事怕是会越来越不好做了,等床上的那位主子开了窍,自家陛下就离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昏君不远了。 泰安帝离开之后,阿俏睡的立刻不安稳起来。 今日朝中众臣都识相的很,有事要禀报的,就按品级职司依次上前,无事禀报的都笑的意味深长,朝堂上的议事前所未有的高效有序,没一会儿就散了朝。 泰安帝回了寝宫,万大福就迎了上来:“陛下,从您离开,小主子睡的就有些不安稳,老奴不敢擅自作主,那江家叔侄还一直在偏殿候着,您看是现在请他们过来给小主子诊诊脉,还是再等等?” “晚些再说,朕再哄着她睡一会儿,省得晚上的宫宴没精神。” 万大福提醒道:“陛下,此次进宫的主子,除了傅家的和徐家的,还有咱们家小主子,已经都被安置到住处了,估摸着再有一个时辰就差不多了,该送小主子去灵秀宫了。陛下,来日方长。” 泰安帝摆了摆手:“朕心里有数,拿几封折子来,再备些吃食。” 他洗漱了一番,然后重新上了床,将小姑娘往自己身边揽了揽。 此时的阿俏正在做一个久违的梦。 满月之日的山林格外阴森恐怖,似乎无处不在的豺狼的嚎叫声,不知道什么动物穿行而过发出的沙沙声,还有那些一闪而过的莫名黑影,都让人恐惧到了极点。 阿俏拼命的奔跑着,她死死的咬住下唇,跑一会儿就会停下来迅速的查看一下,试图在月光的帮助下找寻到地面上车队行过时留下的痕迹。可是很显然,这种行为是徒劳的。 身后的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头儿,找到了,她在这里,臭丫头还挺能跑的。” 一群人快速的将阿俏围在了中间,那个最先追上来的汉子骑马绕着阿俏跑了一圈,然后肯定的道:“没错,就是她。以前萧世子带她上街的时候,我远远的见着过两回,错不了,这世上能长成这副模样的也没几个了。” “既然如此,徐老三,你还废话什么,动手。” 那汉子领命举起了手中的大刀,又放了下去:“头儿,这可是人间极品,咱们真的就这么杀了?反正那付银子的已经走了,也不可能回来找咱们求证了,咱们不如带她一起出海吧?这可是萧世子捧在手心里的人,若是能天天让咱们乐上一乐,那咱这辈子可是值了。” 阿俏听了这话,纤弱的身子抖了一抖,忍不住握紧了袖中藏着的金钗。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还想乐一乐,赶紧把人弄死,把人头交到指定的地方去,若是晚了,咱们都得玩完。” 徐老三不以为意:“大哥,你现在胆子怎么这么小了?那个女人入了宫,享受荣华富贵还来不及呢,哪有空在意咱们和一个死人头啊?我可是亲眼看见,那王府但凡有点脸面的都跟着进京了,这可真是,谁能想到最后竟然是那萧世子……,当初他们父子进京的时候,可是最不被看好的了。” 那被称作头儿的黑衣人下了马,一脚踢开徐老三,举起刀就冲着阿俏砍了下来,梦中的阿俏颤抖着闭上了眼睛,床上的阿俏颤抖着动了动,恐慌之下,突然大口大口拼命的呼吸起来,却仍然喘不过气来一般,直到她伸出去的手被人轻轻的握住,她才终于安静下来,然后一点点醒了过来。 阿俏醒过来的时候,先是习惯性的去回忆梦中的一切,哥哥,皇宫,想害她的人,还有京城和萧世子。然后,她终于迟钝的发现了与自己十指交握的那只漂亮修长的手。 她盯着那明黄色的袍袖和那修长的手看了好几眼,然后慢慢的合上了眼睛,睫毛抖了又抖,再一点点的睁开,可惜,视线里的一切都没有变。 她悄悄的一点点抽回了自己的小手,然后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一点点向后退去。 萧澈将看完的折子啪的一声甩了出去,低头看向她:“醒了?”然后毫不顾忌的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这才放下心来。 有宫女知机的递上了一杯温茶,萧澈接了过来,像模像样的试了试温度,这才喂给了小姑娘。 阿俏茫然又窘迫,萧澈说张嘴就张嘴,让多喝两口就多喝两口。 喂完了水,萧澈的大手轻轻抚过她的后背,发现有些汗湿了,又赶紧皱着眉唤人进来服侍小姑娘换衣梳洗。 等阿俏收拾妥当出来了,万大福已经让人端上了一桌丰盛的早膳。 “先吃点东西垫一垫,一会到了灵秀宫,再用午膳,正好见一见御膳房的人,和他们说说你的口味喜好。时辰差不多了,呆会儿先让人给你诊脉,然后就让人送你去灵秀宫,你带进宫的人已经在那里候着了。进宫的事万小喜都替你打点好了,回头让他带人和你说一说这一上午走过的流程,下午主要是去寿康宫拜见母后,晚上有一个宫宴。” 阿俏勉强吃了一碗鸡丝粥,就停了下来,去看泰安帝:“皇上,我好像病了,我不记得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了。” 她肯定是又生病了,她一生病就会忘记一些事情,昨天晚上看烟火之后的事,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不过,刚才皇帝陛下说的那些,她倒是记住了。 萧澈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是生病了,不过你是怎么进宫的嘛,倒不是你忘了,是朕趁你睡着,偷偷潜进叶家,将你偷出来的。” 阿俏:“……。” 她很想说,不用那么麻烦了,人家今日本来就是要进宫的。 萧澈忍不住的笑:“这些事回了你自己的宫里,让叶家的人告诉你吧。以后记着,该改口了,进了宫就要自称臣妾了。以后万事都要谨慎小心,除了朕,谁也不能轻信,不过朕忙的很,怕是没空常常陪你,你就安安生生的,一切都照着规矩来,切不可任性胡闹,记下了吗?” 阿俏乖巧的点头,大眼睛转啊转,想起二哥前几日扭扭捏捏塞给她的那几本已经被“禁止”刊印的小话本,突然学着那里面女子的模样扭了扭腰身,故作娇媚的拖长了声调,回道:“回皇上话,臣妾记下了。”说完,自己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泰安帝眸光深沉的抬起手,轻轻抚过小姑娘娇嫩的脸颊,手指还似不经意的在阿俏的小耳垂上捏了捏,吓的小姑娘一动也不敢动了。 这次,换成萧澈笑了。 第43章 (修)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后半段进行了大修,还请之前阅读过的小可爱重新看一遍。 因之前女主入宫之后的一些设定有些问题,需要修改,2019.12.19请假一天,请小可爱们谅解,争取明天晚上恢复更新。 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感恩有你,么么哒! 感谢在2019-12-19 00:23:55~2019-12-19 22:4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噜咕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气氛莫名不一样起来, 在她脸上流连的修长手指,让阿俏一下子就想起了刚才初醒时, 一大一小两只手十指交握安放在床榻上的模样。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忍不住向后躲了躲。 萧澈轻笑一声,哑着声音道:“怕什么?” 阿俏不着痕迹的又向后退了退, 她总觉得,今日皇帝陛下看她的目光, 和从前不一样了, 那目光莫名让她觉得危险。 皇帝陛下用那深沉难解的目光看了她半天,然后脸色一僵, 不知从哪顺出一本小话本塞到了阿俏手中, 就飞快的起身, 坐到了远处的书桌旁边, 冷着脸看起了折子不理人了。 阿俏偷偷的松了一口气,还趁泰安帝不注意,伸手摸了摸额头, 心想,自己果然是病了,这眼看着都要发起高热了。 不敢去打扰那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男人,她只好看小话本了, 手里的这本还是之前她在三哥的书房帮着皇帝陛下选的呢, 是一本她早就翻熟了的。只是如今再看里面的一些亲密场景,感觉又和从前不一样了,脸上莫名又热了起来。 小姑娘心慌意乱的翻看了一会儿, 就把小话本收了起来,起身软软的提醒道:“陛下,我该回宫了,再不回去,就要被人发现了。” 萧澈看了看沙漏,已经快巳时末了,他遗憾的叹了一口气,扬声唤了人进来伺候。 阿俏原本以为,皇帝陛下会有什么高明的法子或者有什么暗道之类的,可以让她悄无声息的回到灵秀宫,结果,这位竟然告诉她,她完全可以从这盘龙殿出去,然后光明正大明目张胆招摇过市的回她的灵秀宫去。 阿俏真心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要是就这样招摇的从这里出去,走回灵秀宫,那还不得立刻名扬朝野,那位贵妃娘娘还有其他妃子还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悠悠的又坐了回去,拿眼偷瞄装模作样批阅奏折的泰安帝:“陛下,臣妾脚疼,臣妾走不动,臣妾在您这里再歇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万大总管屁颠屁颠的跑进来催人的时候,就看到大宫女锦瑟远远的避在一旁,两个主子一个没事人一样在批折子,一个一脸委屈的把玩着腰上缀着的络子,见到他一脸喜色。 万大福一头雾水,只得对着阿俏笑出了一脸的褶子:“娘娘,时辰不早了,金册金印已经备好,轿子也在外面候着了,您看,要不咱们现在就出发,先回灵秀宫去?” 阿俏乖乖起身,望向泰安帝福身行了一礼,皇帝陛下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回去吧,别委屈了,晚上的宫宴就能见到朕了,再说都进了宫了,来日方长,这样粘人可不好。” 阿俏:“……。”°)?理( ?° ?? ?°)? 万大福心中呵呵,一路引着阿俏出去了。盘龙殿外,换上了宫装的余娘子还有一个有些矮胖的中年太监已经候在了外面。跟着阿俏一起回去的,竟然还有之前一直在她旁边伺候的大宫女锦瑟。 阿俏捧着那金册金印上了轿辇,一直忍着到了灵秀宫,悄悄问了余娘子才知道,原来今日进宫的主子都要去乾清宫拜见陛下,将那金册金印领回来。 回了灵秀宫,那中年太监才跪倒在地,郑重行了跪拜大礼:“灵秀宫掌事太监葛忠,给昭仪娘娘请安。” 阿俏端坐高位,含笑让人起了身,又让余娘子看赏。 她是从二品的昭仪娘娘,依照大靖后宫的规矩,如今宫内可配掌事太监一位,掌事嬷嬷一位,大宫女四人,小宫女四人,并洒扫仆人若干。 随同阿俏一起入宫的余娘子和翡翠暂时并不在其列,宫中另外派了掌事嬷嬷来帮余娘子熟悉宫务,待她考核合格了,才能成为这灵秀宫的掌事嬷嬷,翡翠也是同样如此。她们虽不在其列,却仍然可以贴身伺候阿俏。 待葛忠起身,得了吩咐的其他宫人这才上前,行了跪拜大礼。 阿俏看向余娘子,她会意点头,和翡翠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荷包,分赏给了众人。 大靖朝嫔妃入宫有两套流程,一套是采选入宫的嫔妃适用的,还有一套是未曾经过大选,宫里直接钦定的嫔妃入宫适用的。 现在阿俏她们这一批入宫的,走的都是这第二套相对简单的流程。 这套流程的第一步最为繁琐复杂,就是入内城时的验核身份。嫔妃从家中出发,乘坐的马车轿辇到了内城,这核检才能正式开始。单这一项,常常就要等上一两个时辰才能全部办好。因此,泰安帝才会心疼自家的小姑娘,将人事先带了回来,又派了暗卫扮作她去核验身份。 第一步过去了,后面就简单了许多。经过放行进了内城之后,就会有专门分派过来的宫人直接带她们去分配好的宫室,接下来的一应事务也有专人提点。 “娘娘们宫里的琐事都处理完了,就可以递牌子到乾清宫,等候宣召,过去面圣和领册了。” 葛忠先将早上在内城核验的情形如实禀报了一番,又说了昭仪娘娘轿辇被迎进了灵秀宫之后的事,将阿俏不在时发生的事给她恶补了一番,见她都记下了,这才放下心来,向阿俏道喜。 等葛忠这边禀报完,那个被派来指导余娘子的掌事陈嬷嬷这才上前,向阿俏请示:“奴婢先给娘娘讲一下今日接下来的安排吧。未时前,您要赶到寿康宫拜见太后娘娘,从寿康宫回来,内宫六局的人就会一一上门,前来拜见主子,见过他们,酉正还有一场宫宴。这一日的安排多时间紧,老奴建议您早早用了午膳,然后午睡一会,养足精神,才好应对下面紧密的安排。” 阿俏今日胃口不好,刚刚在盘龙殿又被泰安帝逼着喝了一碗粥,此时肚子里饱的很,便直接让人服侍着沐浴更衣补眠去了。 等到被人唤醒,梳妆打扮之时,新上任的昭仪娘娘心中偷偷感叹了一下,虽然这灵秀宫的床铺也还算舒适,但这个午觉歇的,可与早上那一觉比不了。所以,还是皇帝陛下会享受呀,那乾清宫盘龙殿内,肯定什么都是这世间最好的。 此时,海棠宫中,宇文贵妃轻轻在眼尾描画上了最后一笔,然后冲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起身道:“走吧,随本宫去见识一下这宫中的新面孔去。” 她今日从穿着打扮到妆容都明艳高贵到了极点,与从前相比,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 因为外面的雪下的越来越大了,阿俏出门的时候,特意让人翻出了一件看着不起眼却格外厚实保暖的大氅出来,又捧了一个暖炉在手中。 阿俏进了寿康宫,就有大宫女迎上前来:“奴婢连翘给昭仪娘娘问安了,今日外面雪大,太后体恤,命奴婢们在偏殿备了热茶,昭仪娘娘也去喝一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阿俏笑着谢过她,便跟在连翘身后去了偏殿。 她一进去,本来就很安静的偏殿更加安静了。众人的目光一起望过来,阿俏目不斜视的随着连翘的指引,在她引导的位置上落了座,这才含笑回望。 有那机灵的立刻起身,过来给阿俏见礼,回过神的众人赶紧紧随其后起身,只有坐在远处角落里的一个身着鹅黄色宫装的美人怔怔站在原地,一直未曾上前。阿俏望了那人一眼,又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视线。 此时已经到的应该是泰安帝宫中原有的两位选侍和四位常在,今次与阿俏一起进宫的,只有一位许美人到了,其他的估摸着还在路上呢。 这边过来见礼的几位还没离开,又有一位宫妃进了偏殿。她一进来,就直奔阿俏而来:“哎哟,臣妾来迟了,给昭仪娘娘请安。” 这位姿色姝丽,的确当得起一个“丽”字。 等这位行过礼,阿俏刚要含笑开口,就见到这位丽嫔娘娘在看清她的脸时,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虽然她很快反应过来,挤出了一个笑容弥补,那笑却怎么看怎么僵硬。 阿俏再看看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众人身后,面色如常的那位鹅黄色宫装的美人,再看看丽嫔娘娘,眼中多了一抹思量。 因为那位丽嫔不知为何被阿俏惊着了,一改之前的热情,只是自顾自的坐在那里出神,这偏殿里一时间安静的好像无人在一般。 直到连翘带着宫女进来续了一遍茶水,才终于有人试探着开口,引着众人聊起了这茶艺之事,气氛才总算没有那么尴尬了。 阿俏对这些丝毫不以为意,饮完了一杯热茶,她这才觉得身上有了一丝暖意,终于又活过来了的感觉。 她一向畏寒,这雪一下,天气肯定越来越冷了,想想就愁人。 过了一会儿,今次入宫的另外三个人也终于到了。 人齐了,宇文太后那边很快派了一个嬷嬷过来:“太后娘娘请各位娘娘小主过去呢。” 进了寿康宫正殿,阿俏垂眉敛目,跟在那引路宫女身后向前走,又在她引导的位置停了下来,以最标准的礼仪带领众人行了跪拜大礼。 就在跪下的一瞬间,随着一声轻微的茶盏落地声,阿俏突然有了一种浓浓的危机感,惊的她颈后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众人礼毕,宇文太后却迟迟没有叫起,直到阿俏身后的丽嫔似是有些不安的动了一下,她才颤抖着声音道:“都起来吧。” “好孩子,你就是叶相的小孙女吧?快到哀家这里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众人起身各自落座,阿俏则乖巧的上前几步,对着端坐的宇文太后行了一个福礼:“臣妾叶氏芷晴,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她笑着抬起头,只见那位风韵犹存的太后娘娘满眼含泪的望着她,仿佛见到了久别的亲人。 第44章 阿俏疑惑的眨了眨眼, 赶紧低下头去,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心里的猜测却像小泡泡一样, 不停的往外冒。 宇文太后眼中闪过一抹讶色,转身和她身后的程嬷嬷不知说了句什么, 再转回来的时候,就面色如常了。 她拉着阿俏的手, 一脸慈爱的说了几句安抚的话, 又关心的问了几句叶老相爷和老夫人的身体,就让她回到座位上了。 依着位份, 阿俏又行到宇文素云面前施了礼, 这才坐到了她的下首位置。 如此一来, 她的上首坐着的是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 下首坐的是本来还热情相迎却又突然高冷的皇帝新宠丽嫔娘娘。 坐在皇帝陛下的新欢旧爱之间,阿俏的感觉怪怪的。这两位今日倒是难得和谐,连眼角余光都懒得施舍对方, 反倒齐齐将注意力都转移到了阿俏身上。 阿俏正襟危坐,目不斜视,面上一片懵懂,心里的小人却在嫌弃某个坐拥三宫六院的男人, 好看的男人不可靠, 好看还纳妾的男人更不可靠,莫名其妙把她牵连进来的男人不可靠加三级。这么一想,阿俏发现她今天莫名脸红心慌的毛病竟然不治而愈了。 接下来, 几个新进宫的妃子根据各自的位份,依次上前拜见了太后娘娘,每个人都得了太后几句勉励的话。 不过这一会儿的功夫,宇文太后就露了疲惫之色,程嬷嬷见贵妃娘娘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只好出声,委婉的提醒各位娘娘小主,太后要歇息了。 此时,自是应该贵妃娘娘先起身,带着众人告退的,因她还在出神,阿俏不得不在程嬷嬷的深情注视下第一个起身告退。 宇文素云在看到阿俏的第一眼,就失手摔了茶盏,此时见众人离去,依然定定的盯着阿俏的背影不肯错眼,长长的护甲差点刺进了手心仍不自知。 等到众位宫妃都退的干干净净,程嬷嬷立刻使了一个眼色,宫人们便都退了出去。 宇文太后扶额感叹了一句:“叶家这姑娘和那丫头长的实在太像了,哀家刚才差点就以为是那孩子回来了。怪不得那天澈儿偷溜去叶家玩了一天,回来就下了那样一道旨意,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看了一眼自家不争气的侄女,一脸的失望:“你还准备发呆到什么时候?真是可惜了你这一身的行头,还没镇住别人,自己就先败下阵来了。哀家可提醒你,这一次,你可不能一味的拈酸吃醋,天天去招惹人家了,要不然,哀家第一个不饶你。” 宇文素云听了这话,立刻不依的凑了过来:“姑母不是说这个叶昭仪只是长的像吗?怎么还如此偏心她?我原本还挺高兴的,她要是找回来了,我以后就不用再愧疚了,可是,我又好怕。从来只要她在,表哥就不肯搭理我了,我好不容易才与表哥有了今日,我真的怕她一回来,表哥眼里就再也看不到我们这些人了,偏偏姑母还这么说。再说,姑母怎么知道她不是真的,明明长的一模一样啊?” 到底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太后娘娘被她这样一撒娇,又气又笑,还得提点她:“行了行了,哀家被你晃的头都晕了。若是不想将澈儿推走,不管是不是那孩子,你都给哀家安安生生的做你贤良大度的贵妃娘娘。”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家侄女一眼:“俗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要不是那孩子偏偏在来京城的路上出了事,成了澈儿心中的遗恨和执念,就凭最后那一年,他们之间僵成那样子,今日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了呢。” 宇文素云听了这话,身体就是一僵。 太后娘娘却像什么也没发现一般,继续道:“哀家当年就说过,澈儿虽然疼她,却一直没动过那方面的心思,偏偏你不信,非要闹出一堆的事来。若是澈儿真的对那丫头有了那样的心思,你以为,以他的脾气,就算发生了醉酒之后的糊涂事,他就肯纳了你了?” “假的就是假的,咱们的皇帝陛下,可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哪怕人是他自己选的,若是有一天,……。但是你绝对不许再任性胡闹,哀家年纪大了,经不起再伤心一次了。” 宇文素云迎着自家姑母意味深长的目光若有所悟,她刚才是被吓到了,才会慌了神。 刚刚见到阿俏的时候,她是真的很害怕。她如何能不怕?前些日子,她几乎夜夜做噩梦,总是梦到那个死丫头拖着半边残躯来找她索命,今日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到了面前,她拼命克制着,才没有尖叫出声。 她从小与皇帝表哥一起长大,又与他做了两年的夫妻,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个男人了。如果只是一个替代品,也不过能新鲜一时罢了,过些时日,最先忍受不了那叶昭仪的,怕就是她们的皇帝陛下自己了。如果真的是那个死丫头的话也不怕,她偷偷看了看闭目小憩的太后娘娘,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因着雪还在下,晚上的宫宴改成了申正开始。泰安帝今日召了几位大臣商议雪后防灾的事,到的就有些迟了。 等他亲自扶了宇文太后在上首落座,宇文素云便起身,带着众人行了跪拜大礼。 “平身吧。” 不知道是不是这设宴的长春殿太宽敞了,阿俏听着泰安帝的声音从高台上传下来,一时间,觉得既陌生又遥不可及。 这次的宫宴,是一人一张小桌子。内侍宫女穿梭不停的在上菜,每样菜都是小小的一碟子,好在菜式繁多,要不然,阿俏真的担心她会吃不饱肚子。 这一次,宇文素云并没有与嫔妃们坐在一起,而是与泰安帝一左一右陪侍在了太后娘娘身边。 趁着上菜的空档,她笑意盈盈的望着泰安帝,开口道:“今日是新姐妹进宫的大喜日子,陛下一向是忙起政事来便顾不上其他了,怕是白日里领册受封的时候也不曾好好见一见,不如这会请几位妹妹上前来正式见上一见?” 听了这话,除了阿俏,这次进宫的几人都面带感激的望向宇文素云。 宇文太后看了看下面有些激动的几个小姑娘,也笑呵呵的点了头:“都是好孩子,陛下就正式见一见吧。” 此次入宫的妃子一共有七位,都是泰安帝御笔钦点的。除了叶家这个昭仪娘娘,其他六位都是自己儿子随便扒拉出来凑数的,宇文太后最清楚这一点了,压根就没指望他白日里能好好看一看这几位。 泰安帝看了正襟危坐的小姑娘一眼,矜持的点了点头。 这七人中,叶娘娘位份最高,是从二品昭仪,自然由她开始。阿俏请安的时候礼仪规矩一丝不错,就是份外循规蹈矩了一点,连抬头都不曾,更是半句多余的话也未曾说过,看起来倒真像一个初见圣颜有几分忐忑的小姑娘。 宇文素云等阿俏回了座位,低头拿帕子擦了擦眼睛,再抬头时眼角微红,一脸的关切:“我今日一见叶妹妹,就觉得亲切不已,好像见到了故人一般。妹妹入宫这一日可还适应吗?灵秀宫里可还需要添置什么?若是妹妹有什么不满意的,或是有什么额外的需要,只管来找本宫,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听了贵妃娘娘这一番话,不少羡慕嫉妒的眼神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阿俏慢悠悠的起身道了谢,笑意盈盈的婉拒了宇文素云的一番好意:“内宫六局的人办差很用心,已经将臣妾份例内的东西都送到了。有娘娘的管束,臣妾觉得,他们也会一直用心下去,不会无故克扣我等份例的。既然如此,又怎么还能让娘娘用私房额外贴补呢?在家的时候,祖母就教导过了,说宫中是一个讲规矩的地方,份例有多少就领多少,不可逾越。” 宇文素云笑容一僵,接着就像看一个调皮的孩子一般笑叹了一句:“妹妹可真是……。” 两人相视一笑,阿俏便坐了回去,专心的研究起她自己桌上的菜色来。 这世上总是有一种人,彼此相见的第一眼,就注定两看两相厌,阿俏觉得她与贵妃娘娘就是这一种。 她不喜欢这位贵妃娘娘,直觉的本能的没有任何缘由的就是不喜欢,与皇帝陛下对她的宠爱无关,也与她之前在太后宫中感受到的那莫名敌意无关。 宇文素云在阿俏落座后,满腹委屈的看了泰安帝一眼,这才示意下一位婉嫔上前来面圣。 这次进宫的妃子,除了阿俏,要属这位自幼丧母的四品官嫡女傅氏位份最高了。因其名字中带了一个婉字,泰安帝便封了其为五品的婉嫔。 还有一位五品官之女宋氏封了六品的淳贵人,这个淳字也是取自她名字中的一个字,其他四位徐氏罗氏王氏赵氏泰安帝图省事,直接都封了从六品的美人。 这位婉嫔娘娘长相也是出众的,个子高挑,举手投足间也是一派落落大方,半点没有坊间盛传的受尽继母磋磨的模样。她上前规规矩矩的问了安,竟然还毫不露怯的对着泰安帝嫣然一笑,这才退了下去。 淳贵人看着是一个娇弱美人,请安的时候如何不知道,回到座位后那痴迷看着泰安帝的眼神,如同在看解救她于水火的神祗。 四位美人在这满殿的姹紫嫣红中,姿色倒显得有些普通了,勉强算得上是清秀佳人吧。 叶娘娘一边品尝美食,一边替泰安帝将这满殿的美人打量了一遍,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小姑娘干脆专注的吃起东西来。这御厨的手艺,果然不错,连这果子饮的味道都很不一样。 宴到一半,阿俏敏感的感受到了来自上方的谴责目光,她立刻警醒起来,悄悄留意起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太过格格不入了。 除了她,这些嫔妃们,哪怕最腼腆的,也会时不时的偷偷看向泰安帝。那目光,或羞涩或柔情或痴迷或热情如火,阿俏看了看桌前,就好像她看向那烤小羊排的目光一样炽热。 第45章 (修) 叶娘娘无辜的眨了眨眼, 迎着皇帝陛下谴责不满的目光,讨好的笑了又笑。 正在此时, 宇文贵妃突然出言道:“表哥, 今日这道烤鱼味道鲜美异常,似乎换了佐料, 姑母与表哥快尝一尝。”她伸手制止了布菜的宫女,亲自起身, 满眼柔情的为泰安帝和宇文太后布起菜来。 泰安帝轻飘飘的看了阿俏一眼, 低头品起那烤鱼肉来。 阿俏候了半天,皇帝陛下都没有再赏她一个眼角。叶娘娘在心中忧伤的叹了一口气, 进宫第一天就惹的上官不高兴了, 这事不妙呀。可是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她也不好扑上去认错呀。 此时丝竹声起, 阿俏小心翼翼的又往上首看了一眼,俊美的皇帝正侧着头,与站在他身后的宇文贵妃说着什么,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男俊女俏,真真是一双璧人。 叶娘娘悄悄示意翡翠快点动手,那羊排此时还飘着醉人的香气, 烤出来的油还在滋滋作响呢, 正是口感最好的时候,可惜只是小小的两三块。 皇帝陛下忙得很,又心胸宽广, 肚子里面能撑船,回头她真诚的向皇帝陛下认一下错好了。这小羊排可等不了。她还是趁着现在刚上来,先把它吃掉吧。 只是低头的瞬间,那双大眼睛中不自觉的闪过一抹黯然,口中的小羊排虽然美味,却总觉得少了什么。 泰安帝的眼角扫了过去,只看到了一个头顶,心中不由冷哼一声。 宇文太后神情突然有些哀伤,泰安帝立刻关切道:“母后这是怎么了?可是菜式不合胃口?”刚回到位置的宇文素云也连忙看了过来。 太后娘娘摇了摇头,示意他们看向阿俏:“哀家只是感叹,虽然长的这么像,却终究不是一个人。从前那孩子吃饭可是挑剔着呢,又喜食清淡的多一些,身边伺候的人不知道伤了多少脑筋,也就只有澈儿拿她还有点办法。叶家这孩子倒是养的好,看她吃的那么开心,哀家都能多吃一碗饭了。” 她一脸怜惜的拍了拍儿子的手:“唉,也是哀家想岔了,这世上哪能有一模一样的人呢,除非她们就是同一个人。这样也好,起码看着心里能有一个安慰,皇上也万不可太强求了,咱们好好待她,就当那孩子还在了。” 泰安帝看着那个小吃货,心中滋味难言,面上也难掩黯然:“让母后跟着操心了,朕心里有数,让她进宫也不全是因为这副长相的缘故。恩师年纪一天天大了,叶清松那一辈又没有什么出众的人物,朕这么做,也是给他老人家吃一个定心丸的意思,朕是绝对不会亏待自己人的。当然,这也有朕一时冲动的原因。” 若是叶相在此,肯定要气的跳脚了。呸呸呸,这借口找的,抢了我的孙女,还打着为我叶家好的幌子,真是气人。 等到那几块小小的羊排都进了阿俏的肚子,一直望着她的宇文贵妃突然掩口惊呼:“哎呀,叶妹妹怎么把那等荤腥油腻之物都吃了?这可真是,这今晚上表哥要是翻了叶妹妹的牌子,那……。” 就是这么巧,贵妃娘娘一说话,那丝竹之声就停了,这话正好被殿内的人听了一个正着。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又齐唰唰的聚了过来,叶娘娘当场僵在了原地,脸红的都快冒烟了。阿俏自然知道这话的意思,大伯母请的嬷嬷教导过这件事,宫里的嫔妃侍寝前,是不能吃味道太重的食物的,尤其是牛羊肉这类带膻腥的。 可是贵妃娘娘真的想多了,陛下今晚不会召她侍寝啊,说不定,这两年都不会的。 今日她偷听到那个瘦的风一吹就能被刮跑的江太医和皇帝陛下说话,说是她的身子还没有调理好,暂时不宜什么什么的,最好再等一两年,阿俏脑补了一下,说的应该就是侍寝的事,皇帝陛下当时点了头的呀。 她的大眼睛转啊转,眼角余光往旁边丽嫔和斜对面婉嫔的桌子上看了看,果然,人家吃的都好清淡啊,大多数肉菜都一动未动。再看看她的桌上,没眼看。 叶娘娘窘迫之余真真正正的自我反省了一下,她实在是太大意了,不过一日就纰漏不断,这是万万不应该的。 既然进得宫来,成了皇帝陛下的嫔妃,就该像祖父他们一样,兢兢业业的当好差,如此蠢笨可不行,轻则丢了自己和叶家的脸面,重则丢了小命。 只是,这宫里的女人都这么不含蓄的吗?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宇文贵妃欣赏够了阿俏的窘态,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紧起身请罪:“臣妾失言,求太后恕罪,求皇上恕罪。” 宇文太后瞪了她一眼,笑道:“口没遮拦的,她年纪还小呢,你吓唬她干什么?哀家记得叶昭仪是你们当中年纪最小的吧?今年多大了?可满十六了?” 阿俏起身乖乖的答了话,脸上的红晕还没有退去,看向泰安帝的眼神带着莫名的委屈和控诉。 太后娘娘看了泰安帝一眼,笑着道:“这年纪是小了些,不急不急。难得看到一个如此真性能的姑娘,哀家喜欢的很。来人,把哀家这份羊排给昭仪娘娘端下去尝一尝,这可是葛老头的手艺。” 宇文素云笑着提醒道:“妹妹真是好口福,这葛大厨可是表哥的专用御厨,烤羊排是他的拿手好菜。” 大靖朝从开国先祖开始,皇帝的膳食都由专用御厨负责,在小御膳房出,此举旨在保证皇帝的安全,这葛大厨就是皇帝陛下的专用御厨之一。 阿俏一边谢过太后娘娘,一边悄悄的看向泰安帝。 泰安帝:“母后一片慈爱之心,爱妃可要好好品尝。” 叶娘娘:“……。” 蒙受圣恩,阿俏只好坐回去顶着众人的目光,奉旨享受美食了。到了此时,她才发现,原来御厨和御厨也是不一样的,叶娘娘一脸羡慕的偷偷看向泰安帝,从此更加坚定了要巴结好皇帝陛下的心思,只有跟着陛下,才有可能享受到如此至尊美味啊。 只是,这些美人们为什么都一脸同情的看着她呢?吃饱喝足的叶娘娘隐隐觉得,她们可能误会了一些什么。 经过这个插曲,不少人眼中都藏了喜色,尤其是今日入宫的几位。 按说,这样的日子,泰安帝应该会在新晋的妃子中选一位侍寝的,无论拼位份拼家世,这机会都肯定是叶昭仪的。谁想,叶娘娘会这么贪嘴呢?再加上有太后娘娘那句“年纪还小”的备注,那今日这机会肯定是没叶娘娘的份了。 那她们,可就多了一丝机会了,尤其是婉嫔和淳贵人这两位,都忍不住含情脉脉的看向泰安帝。 今日雪大,宴席散的早,泰安帝与宇文贵妃一左一右扶着宇文太后上了轿辇,恭送她老人家离开后,宇文贵妃亲手服侍着皇帝陛下披上大氅,带着几分难言的苦涩道:“陛下,今日是一个大喜的日子,您……。” 她眼角微红的扫向后面的嫔妃,话中之意已经明了。 泰安帝低头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这才淡淡的道:“听闻表妹今日画了一幅雪景图,不知朕有没有这个荣幸去赏一赏?” 就好像即将枯萎的花遇上了甘霖,宇文素云满眼的惊喜,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走吧,表妹就与朕同乘吧。” 眼见一对璧人相依着上了御辇,宇文素云还回头对着阿俏嫣然一笑,这才离去。浩浩荡荡的队伍簇拥着御辇越走越远,不知是哪位美人突然低低的叹息了一声,那声音压的众人心中沉甸甸的。 阿俏的轿辇已经停了过来,她却没有动作,只是望着雪地中一排相依的脚印若有所思。翡翠赶紧上前,悄声提醒道:“娘娘,轿辇到了,咱们该回宫了。” 阿俏定了定神,这才迈步上了轿辇离去,她一走,后面的丽嫔也紧随其后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储秀宫,丽嫔懒洋洋的倚靠在床榻上,突然开口道:“她哭了,本宫看的真真的,她上轿辇的时候,眼角有泪光。唉,果然是小姑娘啊,这么沉不住气,不过这么点小事就掉眼泪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说完,她还偷偷翻了一个白眼,为了那样可怕的男人争风吃醋,这些女人可真是太想不开了。 这会儿的丽嫔娘娘早就忘了她当初深夜拦路送醒酒汤的壮举了。 阿俏回了灵秀宫,余娘子和陈嬷嬷一起迎了出来:“娘娘怎么冻成这样?快进殿。” 被冻的眼泪都流出来的阿俏被簇拥着迎进了温暖如春的内殿,热茶热水早就备好了。连着喝了两杯热茶,又泡过了温暖的热水浴,阿俏这才感觉真的暖和过来了。 等绞干了头发,她便将人都遣退了下去,连余娘子和翡翠都没有留,一个人拉下了帷帐,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会,又换了一个奇特的姿势开始想事情。 今日泰安帝携着贵妃娘娘离去的场景,还有宇文素云那得意的一笑,阿俏总觉得似曾相识,那画面让她莫名的不舒服。她总觉得,在她遗忘的过去中,这样的场景好像经常出现,而那些画面,已经离她越来越近了,好像只要她再努力一下,就能回想起来了。 阿俏无意识的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茧,小屁股一拱一拱的,不停的挪动着,终于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趴了下来。 她正拼命的回忆着,眼前却突然一亮,她放下的帷帐又被人拉开了。 第46章 泰安帝进殿之后, 看到阿俏躲在帷帐中趴着,还以为她在哭鼻子, 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一把扯开了帷帐,一脸的怒其不争:“宴上不是吃的挺欢快的吗?这会儿又躲起来哭什么?” 他刚从海棠宫出来, 就收到了丽嫔那边传来的信,说这丫头大庭广众之下就忍不住眼泪直打转了, 估计这会正躲在被窝里哭呢。本来要去御书房的他, 只好先绕过来看一看了。 刚洗了热水澡,又在床上滚了半天, 正巧脸儿红红, 眼角红红, 眼中水润的叶娘娘:“……?”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好好的, 没有哭啊。 望着突然莫名其妙转身,只留给她一个背影的皇帝陛下,叶娘娘难得聪明了一回, 明智的没有多嘴,而是老老实实的把自己从那薄被中彻底解救了出来,然后起身行礼见驾。 皇帝陛下仍然高傲的背对着她,也不叫起, 也不说话。 阿俏深吸了一口气, 再次行礼道:“臣妾拜见皇上,陛下万福金安。” 还是没反应。 一只小手试探着伸了出去,拉住了那略带薄茧的大手。泰安帝脑子里都是这个小妖精刚才慌乱的从被子里拱出来时, 那映入眼中的小巧却浑圆挺翘的某个部位,正在给自己念清心咒呢,手就被人握住了,他猛的转过身来。 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叶娘娘立刻得寸进尺的往前凑了凑,小手也搂上了他的胳膊摇了摇:“陛下,臣妾错了,陛下不要生气,好不好?”说完,也不知道是因为只穿了一件寝衣冷的,还是被自己故意发嗲的声音刺激到了,猛的打了一个哆嗦。 泰安帝意味难明的匆匆看了她身上的寝衣一眼,那纯白的寝衣下面,某个该发育的地方也发育良好,看来,他刚才胳膊上的触感并不是他的错觉了。 小姑娘这是在故意勾引他呢,是因为今天他没有翻她的牌子吧?这笨拙的手段,估计是她自己偷偷研究那些不靠谱的小话本学来的,虽然笨拙又太明显了,却该死的管用。 皇帝陛下深吸了一口气,黑着脸将人一把抱了起来,放回到了床上,又用被子将小姑娘裹紧了,搂在了怀里,这才审问道:“爱妃觉得,自己错在哪里了?” 阿俏试探着道:“臣妾不该贪嘴?” 陛下冷着脸:“这个算一条,接着说。” 又来了,皇帝陛下此时看着她的目光,让阿俏终于有了一点危机感,她不安的动了动,却被人一把按住了:“乱动什么?接着想,还错在哪里了?” “臣妾还错在没有将嬷嬷教导的那些宫规时刻铭记在心。” “嗯,这个也算一条,接着说,挑重点说。” 重点是什么呢?难道要说她错在不该表现的和别人不一样,错在没有对着皇帝陛下犯花痴?还是说她一见到美食,就把皇帝陛下忘在脑后了?这话肯定是不能这么说的。 大伯母可是说了,男人都是属毛驴的,要顺毛摸,若是让他觉得自己不受重视,肯定会恼羞成怒的。 阿俏脑子转呀转,小嘴张了半天,没等想好说辞,就被某人吻住了。 得了便宜的皇帝陛下看着被亲的晕晕乎乎的小姑娘,意犹未尽的点了点那红唇,一本正经道:“昭仪娘娘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朕用美人计,你可认罪,可认罚?” 昭仪娘娘的回应是突然凑上前去,在皇帝陛下的唇上轻啄了一口,然后一本正经的退了回来,一脸的无辜:“美人计是这样的吗?臣妾冤枉,臣妾不认罪,臣妾不懂,求陛下教导,臣妾是何时何地如何用的那美人计?陛下可曾被臣妾所迷?” 回应她的,自然是皇帝陛下的亲身示范。直到某人快要克制不住自己了,这才恋恋不舍的直起身,哑着声音道:“昭仪娘娘,这次朕就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一般计较了,若是下次再敢如此,绝不轻饶。还有,在你的身体调理好之前,侍寝的事就不要着急了。” 轰的一下,他怀中的小姑娘整个人都变成红通通的了,说话都结巴了起来:“没,没有着急啊,不着急的,真的不着急。” 泰安帝心说,你不着急,朕着急呀,朕着急。 他想着今日那江家叔侄两个的话,不得不压下那些心思,将人放在床上,轻轻拍了拍:“闭上眼睛,睡觉。” 刚刚经历了这么震撼的事情,阿俏哪里睡的着呀,她恨不得马上在床上滚上几圈,然后找几本小话本出来参考参考,借鉴借鉴,无奈还要顾及身边的皇帝陛下。 阿俏:“陛下,您也在这里睡吗?” 好不容易压下那些心思的皇帝陛下恨不得把小姑娘拉起来打屁股:“朕不在这、里、睡。” 阿俏果断换了话题:“陛下,今日宴上那果子酒您尝了吗?特别好喝,甜甜的,还不醉人。我和阿叔阿婶在家中的时候,也酿了好多果子酒呢,手艺不比这些大厨差哦,可惜不能带进宫里请陛下尝一尝。” 说起宴上,泰安帝就想到了阿俏吃的那些东西,他想了想,探手进去,隔着寝衣摸了摸她的胃部和小肚子,这才放下心来:“这次就算了,以后晚上不能吃这么多肉了,不好克化。要是夜里不舒服,就让人去请留守的太医过来看看。” 阿俏摸了摸小肚子:“陛下放心吧,臣妾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晚膳用得也刚刚好,不用找太医的。” “那就好,你若喜欢喝果子酒,就在你这灵秀宫酿上几坛,到时候朕来尝一尝。快睡吧,等你睡了,朕还要去御书房呢。” 阿俏一听说皇上还要去御书房批折子,立刻不说话了。她其实只是想找人聊聊天,她总觉得被陛下亲过之后,脑子里怪怪的,有好多快的看不清的画面在脑子里闪过。 没等阿俏睡着,万大总管就在殿外催人了:“陛下,宇文大人已经入宫了,正在御书房候着呢。” 人是他派暗卫召进宫来的,泰安帝只好起身,又叮嘱了阿俏几句,这才摆驾去了御书房。离去前,还特意在外面嘱咐了余娘子几句,让她进来陪着,省的小姑娘一个人躺在那里胡思乱想。 余娘子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就见自家娘娘裹着被子,正孩子气的滚来滚去呢。她不由莞尔:“娘娘若是睡不着,不如奴婢陪您说说话吧?” 阿俏红着脸伸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阿婶过来躺一躺,好不好?” 余娘子这次是奉旨来陪娘娘的,自然不用担心不合规矩之类的,她立刻脱了鞋子,和衣躺在了阿俏旁边的位置。小姑娘立刻凑了上来,分了她一半的被子,又搂着她的胳膊,靠在了她的身边。 “有阿婶在真好。阿婶,虽然才进宫一天,我却觉得发生了好多事,有点累,我想家了,想叶家的人,也想阿叔。” 皇帝陛下来了又走,让她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阿婶,你想家了吗?若是你想阿叔了,过几日等我们熟悉了宫中的事情,你就来找我要牌子,出宫去看看阿叔吧。没有我们陪着,也不知道他一个人会不会好好吃饭。” 小姑娘抬起头,一脸的好奇:“阿婶,你和阿叔是怎么认识的呀?你们成亲之前有见过吗?” 余娘子拍了拍小姑娘的背,示意她先躺好,这才慢悠悠的说道:“我们啊,是一起长大的,他不爱说话,却很会照顾人,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都很信服他。原本,就算有这样的心思,也是不能说出来的。没想到,主家竟然派我们一起出去做一个任务,我们这才有了单独接触的机会,慢慢的就有了感情。” “这样真好啊。” 余娘子含笑点头:“是啊,这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缘分。”她话锋一转,又道:“姑娘今日刚进宫,有不适应之处,那都是正常的,有阿婶陪着呢。而且,娘娘早就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哪怕进了宫,大夫人她们不在娘娘身边,您还有我,还有翡翠,最重要的是,娘娘还有陛下。陛下担忧娘娘不开心,百忙之中还要抽空过来看望一眼,可见心中对娘娘的喜爱。” 阿俏想起刚才的事,忍不住悄悄的红了脸。 她想起了那件高兴的事:“阿婶,我好像快要想起从前的那些事了,我有点紧张。” 余娘子像哄小孩子一样安抚的拍着阿俏的后背:“娘娘只要记起那些开心的事就好了,如果有不开心的,就拿好的东西把它们替换掉,娘娘不是有好多开心的事吗?” 在余娘子有意引导,说起从前的趣事中,阿俏终于睡着了。 海棠宫中,宇文素云摔了最后一个杯子,这才喘着气坐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许嬷嬷才回来,她的身上落满了雪花,赶紧站在外殿将大衣裳丢给了一个小丫头,这才急匆匆的进了内殿。 “娘娘,老奴没有见到圣驾,是万大总管将汤收下了。朝中好像出了什么事情,陛下连夜召了人进宫商议呢。” 第47章 宇文素云端坐上首, 半天没有说话。 许嬷嬷低着头,望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想起万大总管刚才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还有那一句句敲打自己的话,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劝了几句:“请娘娘恕老奴多嘴, 不管陛下有没有留宿,在今天这样的日子, 陛下先到了咱们海棠宫, 就是爱重娘娘,帮着娘娘立威的意思了, 娘娘又何必如此追根究底呢?这窥探圣踪, 可是宫中的大忌, 若是因此惹得陛下与娘娘离了心, 岂不是得不偿失。” “嬷嬷这是在指责本宫,要教本宫怎么做人吗?” 许嬷嬷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背上的冷汗一层一层的往外冒:“娘娘明鉴, 老奴绝无此意,老奴对娘娘的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娘娘对陛下的一片心意,感天动地, 老奴是不想娘娘因为用情过深, 一时想岔了,反惹得陛下与娘娘离了心,这才大着胆子进言的, 还请娘娘明查。” “哦?那嬷嬷倒是说说,如今宫中进了这些新人,本宫要如何做,才能既留住陛下,又不惹的陛下反感,厌倦本宫呢?” 宇文素云轻笑一声,竟然起了身,慢悠悠的走到跪伏在地的许嬷嬷面前,作势要去扶她起身,那华贵无比的曳地长裙一路扫过地上的残茶碎瓦,看的许嬷嬷心中直跳,赶紧自己爬了起来 ,扶着娇贵的主子往另一边行去。 “娘娘小心脚下。” 眼见许嬷嬷安抚住了主子,两个大丫鬟赶紧带着人收拾这满地的狼藉,再上新茶。 宇文素云给许嬷嬷赐了座,还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来:“嬷嬷说的道理,本宫心中自然知晓,只是到底意难平,尤其是那个叶昭仪,让本宫极其不安,还要劳烦嬷嬷从明日起,帮本宫去盯一盯这灵秀宫,本宫就算不做什么,也要知己知彼才好。” 许嬷嬷立刻一脸喜色的起身,满口应下:“娘娘且放心,老奴一定办好这件差事。那灵秀宫但凡有些什么风吹草动,都别想瞒过老奴这双眼。” “那就好,嬷嬷年纪大了,以后这值夜的事就不用再做了,交给她们这些小的就好。对了,嬷嬷可知,这次表哥都召了哪位大人进宫呀?” “有咱们二少爷,还有几位少年将军。” 许嬷嬷离开之后,宇文素云刚刚提拔上来的大丫鬟碧萝附身上前,在她耳边低声禀报道:“娘娘,小徐公公已经将差事办好了,他这几日轮休,奴婢已经吩咐他明儿一早就出宫去了。” “不必等明早了,阿卓正好进宫了,你让他扮作阿卓的侍从,将他送到西宫门处,让他今夜就随阿卓出宫去吧。” 这是她送给那位叶娘娘的第一份礼,自然要把尾巴收的干净一点才好。 这碧萝是富春侯府得了宇文素云的吩咐,几个月前安插进宫里的人,通过内宫六局的手,几经辗转,才入了海棠宫。 御书房内,泰安帝交待完事情,就命那四位小将退下了,只留下了明显有话要说的宇文卓一个人,万大福见状,也带着宫人退了出去。 “陛下,太后娘娘的寿辰快到了,几位藩王也久未进京了,臣以为,陛下可下旨召四王进京为太后娘娘贺寿,顺便邀请他们留在京中故地重游一番,好好享受享受京中的美食美人美景,岂不快哉。” 泰安帝抚掌一笑:“阿卓这办法好,这旨意一下,朕那两位突然离开封地不知所踪的堂兄,自然会有人帮忙寻找了。” “正是,到时候臣会亲自带人去两位王爷的封地转上一转的。” “那就辛苦阿卓了,朕原本还答应你姐姐,要帮她多留你在京中呆一些时日呢,却不想突然出了此事,朕左思右想,还是交给你去查探最为放心。” 宇文卓起身,拱身施礼道:“臣必将竭尽所能,不负皇恩。臣还有一事相求,求陛下成全。此次的差事办完,臣想申请调职,留在京中当差。” “好,朕答应你。” 泰安帝毫不犹豫的应下了宇文卓所请之事,少年面上却无一丝喜色。 他低着头,一直挺拔的身姿竟然莫名有了一些不堪重负的感觉。灯火跳动,在少年的脸上留下了一片暗影。 “陛下,臣曾立誓,哪怕寻遍天涯海角,踏遍大靖的每一处角落,也要找到的小姑娘,再也找不回来了。臣不知道,那有幸找到她的人,会不会好好的保护她照顾她,会不会再次将她推开。臣又很矛盾,一个人真正宠爱的,只有那无可替代的一个,宠爱了那一个,其他人不是注定要伤心吗?” 一君一臣,一坐一立,目光相接,半晌无言。 第二日一早,阿俏早早的就醒了过来。 翡翠听到动静,挑起了帷幔,劝道:“娘娘再睡一会儿吧,外面雪还没有停,昨日夜里寿康宫的公公就来传了太后口谕,说是太后娘娘慈爱,体恤各位娘娘小主,今日的请安延后一日,待雪停了再说。” 阿俏秀气的打了一个小呵欠,摆了摆手:“不睡了,本宫起来锻炼一会儿,你去看看陈嬷嬷可起了,若是起了,请她老人家过来一趟。还有,把我今日去拜见太后娘娘的衣裳首饰先备好,以防有变动。” 翡翠和正挑帘进来的余娘子都是神情一凛,两人对视一眼,翡翠立刻转身出去办事了。 阿俏拉了余娘子的手,悄声道:“阿婶唤外面的人进来服侍我梳洗吧,您去两个门房那里,把昨夜里的事情问一问。” 她小声的吩咐了几句,余娘子便出了内殿,唤了锦瑟带人进来服侍,她自己也出去办事了。 这锦瑟应该是泰安帝信得过的人,昨日翡翠和余娘子没进宫时,就是她在阿俏身边伺候着的。这个大宫女长了一张圆脸,看着很有福气的富态样子。 陈嬷嬷在宫中当差多年,自然不会做出比主子起的还晚的事,尤其今日本来是各宫嫔妃正式拜见太后娘娘的日子。她刚刚从一个二等宫女口中得知太后口谕的事,翡翠就来请人了。 陈嬷嬷进到内殿时,锦瑟刚刚给阿俏盘完发髻,今日昭仪娘娘竟然也梳了繁复的牡丹髻,看着与昨日那个故意扮相稚嫩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嬷嬷请坐吧,本宫有事要请教一下您老。” 陈嬷嬷笑眯了眼:“老奴不敢当,有事娘娘只管吩咐。” 陈嬷嬷人老成精,此时一眼就看出,她们的昭仪娘娘,和昨日不一样了,仿佛突然就长大了一般。果然,她才入座,锦瑟就奉上了茶水,然后带着宫人退了下去,只留下了余娘子陪侍在阿俏身边。 “本宫进宫之前,大伯母特意请了一位从宫中出去荣养的教养嬷嬷,教导本宫宫中的一些规矩。那位嬷嬷曾经说过,这入宫当日第一次拜见太后娘娘,只是一个见面仪式,注意一下仪表,争取留一个好印象就行,这今日的正式拜见和聆听宫训才是至关重要的。不但金册金印要一应俱全。服饰得体,还要宁早不晚,哪怕天上下刀子,也要早早的过去,去早了就在寿康宫外面多侯一会。” “可是,昨日夜里,寿康宫来了一位小公公,说是来传太后口谕的,今日的拜见取消了,改成明日了,本宫这心里有些不踏实,就多问了几句,谁知,这天黑雪大的,那守门的两个宫人竟然没认出那位小公公到底是寿康宫的哪一位。您看,这事儿咱们该如何是好?” 陈嬷嬷恭敬的起身,行礼道:“不瞒娘娘,老奴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正觉得此事有些不合常理,翡翠姑娘就来请人了,老奴这就命人去各宫打探消息去。” “那就有劳嬷嬷了,对了,昨日宫宴中,有一位穿水蓝色袄裙的康选侍,本宫觉得挺合眼缘。劳烦嬷嬷派人去她宫中问一问,问她可愿与本宫同行。” 阿俏说的那位康选侍,就是第一次相见,就远远的望着阿俏眼含泪水那位。 陈嬷嬷诧异的看了这位昭仪娘娘一眼,暗自警醒,自己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她是宫中老人,办事稳妥的很,不过如常的派了几个宫人去取早饭的功夫,就有了回信。 那位康选侍出人意料的拒绝了阿俏的橄榄枝,却又让送信的人带了一些话回来,说的都是这一日需要注意的事情。 看来,这位果然是故人啊。 “这宫中的生活,果然有趣的很,嬷嬷觉得,本宫这一次,是早早惊艳登场好呢?还是姗姗来迟好呢?” 年纪不小了的陈嬷嬷依然笑眯眯的,只有仔细看,才能从那双小眼睛中感觉到丝丝杀意。 下了一天一夜的雪,整个皇宫都披上了一层银装,好在几条主要通行的道路早早就被清扫了出来。阿俏的轿辇一路前行,到了寿康宫的时候,刚刚好比贵妃娘娘早到了一步。 宇文素云一进内殿,一眼就看到了依偎在太后娘娘身边的阿俏,她不过脚步顿了一顿,就立刻面色如常的走了过去行礼问安了。 第48章 两人目光相触的瞬间, 阿俏亲眼看见宇文贵妃头顶那代表厌恶的墨绿色光团迅速膨胀了起来。 她规规矩矩的起身,等着这一对姑侄例行表现了一番母女情深, 这才上前给宇文素云行礼问安。 她有意站的离这位宇文贵妃近了一些, 发现那光团除了厌恶,还多了一抹色彩, 竟然是恐惧。 宇文素云一改昨日的热情,面色冷淡到了极点, 阿俏行礼问安时, 只是似有若无的“嗯”了一声,倒是阿俏悄悄的打量了她好几眼。 阿俏还是第一次在别人身上感知到这种害怕她的情绪, 这位权倾后宫的第一宠妃, 昨日那个特意派了一个小太监去她宫中假传太后口谕的最大嫌疑人, 竟然会怕她, 这个发现让阿俏觉得惊讶不已,她的目光便不自觉的跟随着宇文贵妃打转。 今日除了请安,最重要的是新晋的宫妃依次上呈金册和印, 待金册落上凤印,才算正式成了这后宫的一员。 既然成了这后宫中的妃子,自然就要遵守宫中的规矩。 因此,几位新进宫的, 还要一起聆听宫规宫训。 泰安帝尚未立后, 这原本应该在栖凤宫中由皇后盖印的仪式自然就改在了寿康宫进行。 宣读宫训宫规时,太后借口年迈,将这差事交给了贵妃娘娘, 颇有为自家侄女立威撑腰的意思。 这一番折腾,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从太后娘娘的宫中出来,阿俏坐在轿辇中脑袋一点一点的,差点就睡着了。 昨夜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早膳吃的又早,此时是又困又头痛,只想快点回到灵秀宫睡一会儿。 轿辇刚出了寿康宫没多远,就突然停了下来,阿俏迷迷糊糊的瞌睡着,差点磕到头。 随侍的翡翠隔着轿帘轻声提醒道:“娘娘,宇文大人来请安了。” 哪个宇文大人,登徒子还是救命恩人? 阿俏立刻清醒了许多,竖起了小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轿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臣宇文卓,给昭仪娘娘请安。” 阿俏轻咳一声道:“大人不必多礼,请起吧。” “谢娘娘。” 宇文卓起身,就见有纤纤素手掀起了帘子的一角,又被风雪惊吓到了一般,猛的缩了回去。 他忍着眼中的涩意,低声道:“微臣领了差事,特意请陛下恩准,前来寿康宫给太后娘娘请安辞行,不想正遇上娘娘们在此,只好避在此处等候,惊忧了昭仪娘娘,还请娘娘勿怪。” 那葱白的手指又钻了出来,娇俏中带着一丝甜糯的声音再次响起:“大人下次可以和那守门的公公商量商量,让他带你去偏殿等候的。外面的风雪这么大,大人今日就要出门吗?” “皇命在身,不敢耽搁,臣一个时辰后就要出城了。娘娘初入宫中,一切可还好?昨夜臣与叶家二位公子相约饮酒,他们都很挂念娘娘。” 阿俏的声音多了一分欢喜:“是我大哥二哥吗?我也很想他们。” “回娘娘的话,是叶大公子和叶三公子。” 宇文卓与叶家二位公子,从前并无深交,宇文家与叶家又立场不同,所以相约饮酒是假,被套话被变相审问那夜的事情才是真。 宇文卓当日想要将阿俏带走的时候,曾做了诸多安排,包括让人混进了一个人贩子团伙中,等那些人贩子开始作案时,就借机在街上制造混乱。 等到宇文卓带人安全出城之后,自然会有人告知官府的人那群人贩子的下落,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宇文卓发现阿俏中毒,决定将人送回叶府那一刻,就改变了计划,利用了此事,这才能够假称自己是碰巧从那伙人贩子手中救回了阿俏。 叶家的人自然不会轻信此事,事关阿俏的闺誉,对方又是宇文贵妃的亲弟弟,他们怎么可能放下心来。 若不是知晓了此事的泰安帝先下手为强,执意将人先行带进了宫,叶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阿俏带着这个隐患入宫的。 “两位公子托我转告娘娘,在宫中万事小心,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去找陛下求助。只有陛下,才是这宫中真正的主人,才能护得住娘娘。” 这几句话,宇文卓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只有一帘之隔的阿俏听得清楚,连几步外守着的翡翠都听不清。 阿俏觉得,还好她现在没有在喝茶,要不然自己一定会被呛到。 虽然入宫并不是她所愿,只是依旨行事,可是不管怎么说,她现在都是宇文贵妃潜在的敌人了,这位宇文大人如此提点自己,甚至变相让自己去抱皇帝陛下的大腿,这不太好吧? 阿俏越发坚信,这位梦中的救命恩人与她的过去有所关联了。若是毫不相干的人,哪会对自家姐姐的情敌如此,还做好事不留名,借了她家哥哥们的名义。 说完了想说的话,宇文卓立刻识趣的告退了。 阿俏猛的拉开轿帘,望向那看着莫名萧索的背影。 宇文卓似有所觉的转身,心中有无数疑问,却不能宣之于口的阿俏对着他笑了笑:“祝大人一路平安,办差顺利,早日归京。” 此时的阿俏心中有如猫爪在挠,无比后悔。如果她能在大姐姐定亲那日之后,就鼓起勇气,早点去找他问一个清楚明白就好了。 如今身份受限,就算他能早日归京,她想寻机会与他打探一二,也不容易了。 阿俏越想越沮丧,暗自下定决心,日后遇到事情再不能如此瞻前顾后了。 大概是被阿俏昨日那副差点被冻坏的样子吓到了,今日灵秀宫中留守的众人早就严阵以待,做好了万全准备。 内殿不知何时又加了两个炭盆,简直温暖如春,阿俏手捧着热茶,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锦瑟奉上热茶时,还送上来两小碟点心,里面各是四块梅花糕和四块豌豆黄,那点心精致小巧的过份了,阿俏觉得那大小比她的指甲大不了多少。 大概是她盯着那点心的目光太幽怨,余娘子忍着笑上前,将那点心碟子往她的手边送了送。 “小禄子已经带人去取午膳了,回来热一热就可以用膳了,娘娘若是饿了,就先少用两块垫一垫吧,免得待会没了胃口。” “小厨房一直备着热水,娘娘可要先去泡一泡暖一暖?” 灵秀宫虽然有汤池,却还不能用。若是要沐浴,就要宫人们从小厨房一桶桶的抬热水过来,用一个硕大的木桶泡浴。阿俏不想折腾她们,一口回绝了:“不用了,本宫喝杯茶暖一暖就好了。” 喝了一杯热茶,吃了四块点心,腹中仍然空的很。阿俏捧着手中的红枣茶,在袅袅的热气中垂眉凝思。 她入宫前,听了不少关于宫中的传闻。 那些传闻中,都说宇文太后虽然不理世事,醉心花草,却如何如何慈爱,对宫中的妃子们如何体恤关照,又说贵妃娘娘虽然盛宠在身,却如何如何宽和。 如今来了宫中,短短两日,阿俏却看出不少的东西来,觉得传言果然不可信。 她虽然一直流落在外,又没了从前的记忆,对人对事,却自有一套自己的评判标准。 看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对你好,细节处看真章吧。 大概是见到过了真正慈爱的长者,体会到了真正的关心,这寿康宫中那位看着慈眉善目的太后娘娘,给她的感觉就不太好,让她没有半点想要亲近之意。 阿俏比宇文贵妃早到一步,太后娘娘虽然一脸慈爱的拉着她的手好一通嘘寒问暖,问了昨日夜里睡的可好,问了早膳可用了,却半点实质的表示都没有,她连一杯热茶都没喝到,就开始了这一上午的流程。 那些比她早到,早早就候着的低位嫔妃更是不容易,她仔细留意过了,虽然她们的面前都有杯子,却并没有宫女上前续茶,桌子上也是连一个点心碟子都没有的。 请安落印听训,这中间的安排紧凑的很,尤其最后一项,耗时长,还要跪坐听训,她起身的时候身上又冷又僵,只盼着能马上喝上一杯热茶。 “慈爱”的太后却只顾着体恤众人辛苦了,直接就让人告退了,连一杯白水都没有招待她们。 阿俏的灵秀宫,位于皇宫的东南方向,与寿康宫、栖凤宫、乾清宫都近,她的品级到了,又有轿辇代步,自然无忧。 可是那些低位嫔妃,都住在皇宫西侧,要徒步穿过御花园才能回到她们住的地方,至少要走一刻钟呢。 第49章 “娘娘, 该用午膳了。” 阿俏立马收起思绪,准备开始吃饭大业。 今天的午膳格外的丰盛, 红焖肉、糖醋鱼、上汤菜心、蘑菇炒肉, 还有阿俏最爱吃的板栗烧鸭,还有一小坛菌菇骨头汤, 在这样的季节,这菜心和蘑菇可比这些肉要难得, 但最让阿俏吃惊的是那份翡翠虾仁。 这虾可是稀罕物, 京城不像晋江府那样河流众多,平日里想吃些虾蟹都要花些大价钱, 更何况这大雪纷飞的冬季了。再说, 这好像也不是她份例内的东西吧? 阿俏看着翡翠带人将东西摆好, 连忙让人去叫小禄子进来回话。 这个小禄子是灵秀宫总管太监葛忠的小徒弟, 机灵的很,平常有外出的事,如果葛忠不方便, 都是吩咐他去办。 小禄子进了殿内行礼问安,阿俏板着小脸端坐着问道:“这些菜是怎么回事?本宫的份例可没有这么多。” 翡翠也是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小禄子,你不是领错了食盒吧?还是你自作主张,把娘娘近日里的份额都用了?” 在这宫中, 不同品级的嫔妃, 一月里有多少鸡多少鸭多少肉,那都是有数的,虽说谁也不会较真去称一称, 但大致的份额是不会错的。 这一月里,嫔妃们若是馋嘴了,倒是可以自主选择什么时候用哪些份例,但是若超额了,就要自己添银子,没银子就忍着等下月吧。 “娘娘恕罪,是奴才的错,没有及时向主子禀报清楚。今日是几位娘娘小主正式成为宫中一员的大喜日子,太后娘娘喜静,没有留各位娘娘小主在寿康宫用膳,便吩咐了御膳房给各位主子换了一些稀罕菜式,算是小小的庆祝了。” 阿俏小脸一红,竟然是她想多了,冤枉人家太后娘娘了。 小禄子向左右看了看,见内殿只有娘娘自己带进宫的余嬷嬷(余娘子)和大宫女翡翠,还有陛下指派过来的锦瑟姐姐,小家伙这才一脸的神秘的道:“奴才还要给娘娘贺喜呢,咱们这里可是比别的宫多了两样菜,这板栗烧鸭和翡翠虾仁,可是小万公公悄悄交给奴才的,说是陛下特意吩咐小御膳房给娘娘加的菜。” 阿俏放心下来,除了那板栗烧鸭和翡翠虾仁,其他的菜她都让翡翠收起来一大半。 “今日菜式多,本宫也用不了这么多,这些菜你们拿下去分一分,尝一个新鲜吧,只是不可声张,记得陈嬷嬷那份。” 虽说是太后吩咐的菜式,到底是各宫一样的,偷偷分一些出来给阿婶她们吃一些是无碍的。 倒是泰安帝赏的,阿俏本能的就知道,若是她赏给了别人,那位肯定是要不高兴的。 对于自家娘娘赐菜的行为,翡翠习以为常的笑着应了,锦瑟却特别诧异的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若有所思。 那翡翠虾仁味道鲜美的很,吃着竟然是晋江冰虾的味道,陛下真是太会享受了。 阿俏猛的停住了筷子。 不对,她什么时候爱吃虾了?她从未去过晋江,又何时吃过这晋江特产的冰虾了? 她和阿叔阿婶在一起的时候,吃的都是山上的野味,回了叶家螃蟹和河虾倒是吃了两回,这冰虾,却是不曾品尝,甚至不曾听闻的。还有,她为什么会知道晋江的江河湖泊,为什么对这虾的味道如此熟悉,一品就知? 阿销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的越来越快,一时间,好像有无数画面在她眼前闪过。 “小笨蛋,这虾要剥了皮才能吃的,你不要动手,让她们给你弄。” “哎呀,这么爱吃虾的姑娘,以后若是嫁的远了,吃不到这冰虾,可怎么办呀?还不得馋的半夜做梦都要流口水呀?” “阿俏别哭,哥哥逗你的。你若是真的嫁的远远的,每年冬天,哥哥就带°)?理( ?° ?? ?°)?着几马车的冰虾去看你,好不好?” 人家才不是因为怕吃不到虾才哭的呢,她明明是,明明是舍不得……。 余娘子见阿俏的筷子大半都落在了那盘虾上,赶紧上前几步,动手盛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娘娘喝些汤暖暖胃吧,这虾可是寒凉之物,娘娘还是少用一些吧。” 阿俏只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等她想捕捉时,却又不见了,她只得回神,低头喝起汤来。 其实不碍事的,那盘虾份量并不多,她吃完觉得刚刚好。 等到阿俏从午睡中醒来,便将特意带进宫来的笔墨纸砚找了出来,开始练字了,她准备一点点恢复从前在叶家时的作息习惯了。 聚精会神的写完五张大字,阿俏这才停了下来。 陈嬷嬷一脸笑的上前道:“娘娘莫怪老奴多嘴,今儿天气不好,尤其这会儿外面天色阴暗,读书写字容易伤了眼睛,娘娘以后不去寿康宫请安的日子,不如就改在上午练字?回头老奴让人寻几尾锦锂来,老奴记得娘娘的库房里有一个番邦进献的琉璃缸,用来养鱼最好,摆在书案上,娘娘时不时的看一看,还能歇歇眼睛。” 阿俏不由失笑:“劳嬷嬷费心了,今日是本宫太专注了,忘记了时辰,日后注意一些便是了。” “嬷嬷刚才说,本宫的库房里有番邦的好东西?” 她进宫时可是只带了皇帝陛下偷偷赏的那两万两的银票,其他东西都在叶家呢,她哪来的库房和宝贝? “娘娘若是有空,老奴带您去库房转上一转。” 这宫中的女子,最多的就是时间了。再说,还是去看传说中“自己”的宝贝,那必须有空呀。 这灵秀宫的小库房,与阿俏的寝殿近的很,穿过一条回廊就是了。 这小库房里面最开始装的只有泰安帝原本想赏给阿俏却被万大总管拦下的那批东西,后面皇帝陛下想起什么看到什么,就让人悄悄的搬过来,一来二去的,这小库房里可是有不少的稀罕东西了。 阿俏一眼就喜欢上了陈嬷嬷说的那个大肚琉璃鱼缸,当场就让人抱回到了她的小书房中摆着。 一边观赏,一边看着陈嬷嬷清点了一遍“她的”宝贝,在叶娘娘心目中,皇帝陛下的形象终于又从需要退避三舍的登徒子向着最初的天大的好人靠近了一点点。 因为昨天夜里某人光明正大占便宜的行为,阿俏也曾脸红心跳,神思不属,无法入眠,要余娘子陪着才能入睡。 可是今天一大早起床之后,叶娘娘就别别扭扭起来,一会脸红,一会懊恼,脑子里都是那双桃花眼,要不是在寿康宫见到了她的那些“姐姐妹妹”,醉心小话本的叶娘娘说不定就这样轻易的被蛊惑住,一头栽进去了。还好,有这满宫的美人时刻提醒着她要保持清醒。 好险,她差一点就成了刘姨娘那种破坏人家夫妻感情的坏女人了。 阿俏觉得,哄好皇帝陛下这座大靠山还是要的,但一定要清醒的坚定立场,只做一个称职的小跟班小狗腿,绝不能像昨日那样被陛下美色所惑,做出那犯浑的事来了。 于是,当皇帝陛下“顺道”来灵秀宫坐一坐的时候,就发现叶娘娘亲过之后就翻脸不认人了。看看那殷勤伺候的小模样,再看看那警惕中隐藏着嫌弃的小眼神,真是一个表里不一,没良心的小东西。 泰安帝半点也不着急,反而拿起了放置在一旁的几页大字看了起来,这字倒是长进了不少,如今看着,与他从前教导她时写的那些也差不了多少了。 “爱妃如此勤奋向学,真是难得,当赏。让朕想想,该如何奖赏爱妃呢?” 泰安帝故作沉思状,叶娘娘立刻满脸敬仰之情的凑上前去,亲自帮皇帝陛下满上了茶。泰安帝端起茶杯,慢慢的品了一口:“不错,好茶。” “朕想到了,干脆就从明日开始,请几位博学的女官每日来给爱妃上课吧,爱妃从前都是学的哪些课程?琴棋书画都学一学如何?” 第50章 满殿皆惊, 叶娘娘反而成了最淡定最踏实的那个,还带着一点小喜悦。 皇帝陛下有要求, 肯指派“差事”, 这是大好事啊。 阿俏觉得,在这宫中当妃子, 其实就和在衙门里当差是一样的,她总不能一直衣来伸手, 饭来张口, 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光领份例不干活呀。这样不识相的“属下”, 早晚得失宠。 如今陛下有了要求, 她可要全力以赴才行。不过就是上上课学些东西, 再简单不过了。 正好, 她正愁这宫中寂寞,想要找些寄托来打发时间呢。想到这,她不由软语相求:“陛下, 臣妾还想学一学女红和厨艺。” “准了,不过可不能白学,朕可是要抽查功课的。” 阿俏想起宇文卓说的话,这宫庭深深, 只有眼前的男人才是真正的主宰, 不管是为了她自己还是叶家,该巴结皇帝陛下的时候还是要巴结的,便一边应承下来, 一边借机许诺道:“陛下且等一等,待臣妾学有所成,亲自下厨做几道菜,请陛下品鉴,还有,到时候,陛下的腰带扇套鞋袜就都教给臣妾来做,臣妾全包了。” “只是,只有臣妾一个人上课,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泰安帝的尾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扬眉道:“那依你的意思,还想找几个陪读?要不,朕干脆在宫中办一个女学,让所有的宫妃天天去上课?” 阿俏盯着他那敲打桌面的尾指,心又扑通扑通跳的厉害起来,魂不守舍的附和道:“好,好啊,陛下说的对,陛下英明神武。” 泰安帝:“……。” “陛下批了一天折子,累了吧,要不要先在臣妾这里歇息一会儿?臣妾去小厨房给陛下煮一碗汤面吧,天寒地冻的,热乎乎的吃上一碗,再睡上一觉,保证陛下明早起来,神清气爽的。” 眼见小姑娘态度大变,突然殷勤起来,泰安帝反而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待遇提升了。 翡翠吓的冷汗都要出来了,生怕皇帝陛下点了头,到时候自家娘娘可要出丑了。 这灵秀宫是配有小厨房的,可现在还是一个摆设,只能烧些热水,热一热从御膳房领回来的饭菜。想要开火,据说要贵妃娘娘盖印才行,而且尚膳局那边也要打点一二,要用的食材还要额外花银子去买,这碗面,皇上今日怕是吃不到口中了。 万大福留意到翡翠的异样,转眼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他上前两步,俯身禀报道:“陛下恕罪,娘娘恕罪,当日这灵秀宫翻修完成时,老奴一时忙晕了头,竟然忘记让人将娘娘这边要开设小厨房的事报给尚膳局那边了,本应让他们提前配备齐全的,这两天让娘娘受委屈了,回头老奴就打发小喜子去办。” 泰安帝不以为意的道:“现在就打发人过去一趟,朕正好有点饿了,正想尝尝咱们昭仪娘娘的手艺呢。” “趁这会儿有时间,爱妃不如先想想,都给朕绣些什么东西好,扇套那些小东西不用等到出师了,现在开始做就行。朕想想,朕的寝衣好像不够穿了,爱妃也代劳一下吧,你要不要现在就过来量一量,趁着他们收拾小厨房的空档,还能提前把花样子画一画。” 阿俏得了这半真半假的吩咐,立刻吩咐人拿了软尺来,亲自给泰安帝量起尺寸来,还很认真的将得到的数值记在了纸上。感受到小姑娘在他靠近时的紧张,泰安帝表示有点不满意,这次却没有做什么。 “臣妾在家的时候,经常听到祖父和哥哥们赞扬陛下的书法造诣,臣妾厚颜,想求陛下指点一二。” 阿俏盯着桌上那有几分神似的字体,突然开口道:“陛下,您赏臣妾一本您的字帖吧,臣妾想照着您的字临摹临摹,好好练习练习。” “朕习的字体更适合男子,你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还是学学梅花小楷之类的更合适。” 等到陈嬷嬷带着人进来请阿俏去小厨房时,泰安帝正握着阿俏的手,一笔一划的运笔写字,灯光下,两人的影子相依着,让人无端的生出了无数的遐想。 对于自家娘娘突然开了窍,对争宠一事无师自通了,陈嬷嬷那是一脸的笑,甚至舍不得出言打扰这一对璧人了。 托了皇帝陛下的福,尚膳局的人迅速的将一应厨具佐料食材都送了过来,一块过来的还有从御膳房抽调出来的一个大厨。 阿俏经过依例来厨房监督的万大总管身边时,悄声道了谢:“多谢万公公和小万公公了。” 今日昭仪娘娘亲自下厨,做了一碗鲜虾面。 这面做法简单,关键在那虾的处理。 那冰虾是万大总管特意派人取来的,虾送到了,阿俏自己动手擀制的面条也备好了。原本那大厨是要帮她把虾收拾了的,却被阿俏拦住了。 她动作熟练的去了虾头,抽出虾线,剪去虾须,这才开火煸炒那大虾,直到炒出了虾油,这才加水。 鲜虾面出锅,卖相好的出乎众人意料了。 阿俏亲自盛了一碗面出来,然后眼也不眨的浇了好多醋在里面。万大福看的牙根犯酸,忙苦着脸上前拦住了非要亲自端着面往外走的叶娘娘。 “娘娘,陛下他不喜酸食,您不如再盛一碗吧?” “那就劳烦公公了。” 阿俏说着,再次拒绝了翡翠等人的帮忙,亲自端着面回去了。 在小姑娘眼巴巴的注视下,泰安帝慢条斯理的夹起一口面,放进了嘴里。 晚到了一步的万大总管赶紧快走了几步,泰安帝已经惊天动地的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爱妃,你这是把作醋的作坊搬到宫里来了吗?” 连着喝了两杯茶,泰安帝才缓过劲来,万大福讪笑着捧着那碗正常的鲜虾面站在了阿俏的身后。 阿俏有些失望,她垂着小脑袋认错:“陛下恕罪,臣妾刚才手滑,不小心将醋加多了,陛下没有觉得这样味道更鲜美一些吗?。” “没有,朕只觉得,爱妃这是要谋害朕呀。” 扑通扑通,满屋子跪了一地的宫人,只有阿俏有气无力的回道:“臣妾不敢,这碗是正常口味的,陛下尝一尝吧。” 她回身从万大总管手中接过了另一碗面,放在了泰安帝面前,那小模样看着竟然有几分委屈和可怜。 怎么会呢? 明明眼睛那么像,那与常人不同的,喜欢用尾指敲桌子的动作那么像,字迹也像,怎么偏偏口味不一样呢? 第51章 吃完面, 泰安帝就起驾回御书房了,阿俏领着宫人一路殷勤相送, 眼巴巴的把人送上了御辇, 也没从泰安帝这里得到什么表示。 人都走了,叶娘娘还一直“痴痴”遥望着皇帝陛下离开的方向, 直到御辇拐过弯去,彻底没了踪影, 这才在宫人的劝说声中没精打采的回了寝殿。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扫雪的一队宫人眼中, 昭仪娘娘苦留陛下未果,在风雪中不舍相送的故事就传开了。 回了御书房, 泰安帝批阅了一摞奏折, 这才放下了笔, 对着他家万大伴招了招手:“大伴有话就说吧。” 万大总管忍了半天, 总算能开口了:“陛下,昭仪娘娘刚才眼巴巴的送您出来,这是舍不得陛下呢, 陛下又何必非要硬起心肠呢,其实……。” 其实在这宫里,真正拼的是什么?家世长相才艺?不,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真正拼的不过就是这位九五至尊的宠爱罢了。 泰安帝一脸的苦笑:“大伴以为她是舍不得朕?你看错了, 这丫头怕是还没开窍呢。” 阿俏没进宫前,泰安帝觉得自己已经想的万全了,天天盼着她进宫来, 如今人进宫了,他竟然近乡情怯,反而不知道该拿这心尖上的人如何是好了。 说起来,这都是他自作孽,从前她年纪小,他便一直拿她当一个小丫头那样宠着养着。后来,她好不容易开了窍,又赶上了那要命的时候,他不得不暂时硬起心肠来,伤了那丫头的心。 谁想到,一别两年,如今人是找回来了,她的时光却仿佛倒退回了从前,现在,这些情情爱爱于她,不过是小话本上博君一笑的小故事罢了。 今日小姑娘亲手煮的这一碗面,总算让他们离过去和彼此近了一些。 想当年,他在外面应酬回来,满身的酒气,最喜欢的时刻就是小姑娘被他闹起来,一边嘀嘀咕咕的埋怨他,一边给他煮一碗面,或者炒两样小菜,这丫头的厨艺,可都是为了他磨练出来的。 当初这丫头学了厨艺课,回来显摆的不行,非要给他做一顿饭吃,结果那味道简直无法形容。他不知道多少次昧着良心安慰她夸奖她,才终于盼来了她的一门好厨艺。 泰安帝回忆起当年的趣事,突然就忆起了他“爱“吃酸的典故。 那还是小丫头刚开始练习的时候,有几次不小心把佐料弄混了,煮的面是酸的,拌的小菜也是酸的,他当时便骗她说,正好自己特别爱吃酸的,平时又不敢让人知道,怕被坏人利用,如此正好了。 难道,小丫头已经开始想起从前的一些事了? 想到这里,泰安帝再也坐不住了:“大伴,随朕去一趟天牢。” 任谁也想不到,泰安帝会将从宇文极手中救出来的江家这一代传人藏在了皇宫的天牢中。事实上,因为泰安帝派去假扮江百草的暗卫一直没有撤离,宇文极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不对。 大靖皇宫内的这座天牢,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关押犯了错的宗室子弟,里面都是牢房中的贵宾房级别的,和客栈的房间没有两样,还得是那上档次的客栈级别。 因此,这江家叔侄在这天牢内,并没有吃什么苦头,那被宇文家的人抓去囚禁了数月的江百草也不再是刚被救出来的憔悴模样,终于有点隐世高人的样子了。 “草民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吧,朕有话要问你们。” 待泰安帝将心中的猜测一说,那江百草沉思片刻,这才上前答话:“回陛下,昭仪娘娘这失忆症本就是强行服药所致,这药物虽然能把一些记忆抹去,但服药之人因为一些契机,回忆起从前的一些片段,是非常有可能的。” 饶是泰安帝这两年经过了不少历练,此时也难抑心中的激动:“如果想让她早些恢复那些记忆,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江百草还在犹疑,江希源已经答道:“自然是触景生情,比如故地重游、故人相聚,若是能让娘娘再经历一遍从前的那些悲喜,自然最好。” “万万不可。” 江百草狠狠瞪了自家侄儿一眼,慌忙上前请罪:“陛下恕罪,小侄治病心切,考虑不周,请陛下恕罪。虽然他所说的法子,的确有用,但却不适合昭仪娘娘。人的头部何其脆弱,娘娘已受两次重创,如今头痛之症尚未解,实在不宜经历大喜大悲之事。” “臣壮胆猜测,昭仪娘娘此时能想起的,不过是记忆深刻的一些零散片段而已,陛下此时不如顺其自然,待娘娘的记忆恢复一些,再另想他法。” 泰安帝自然只能无奈应下。 江家叔侄对视一眼,齐齐跪倒,再次郑重行了跪拜大礼。 “多谢陛下恩准草民回云栖山为内人诊治,待草民之妻顺利生产,草民一定日夜兼程赶回京城。娘娘要服用的药草民已经备好,臣离开前,还想再为娘娘诊一诊脉,请陛下恩准。” “明日你随朕一起出宫,路上给叶娘娘诊治之后,便可离去。” “大伴,你让人悄悄去一趟叶家,就说明日傍晚,朕会带她回叶家一趟,用过晚膳即返,让他们早做准备。” 阿俏托腮坐在书案前,对着那张泰安帝教她写的大字发了半天呆。 陈嬷嬷看了半天,这才使眼色让翡翠和锦瑟出去了。 等内室只剩下阿俏、余娘子还有她的时候,陈嬷嬷笑着上前劝道:“娘娘莫急,您进宫时日尚短,不必急于一时,先在陛下这里留一个好印象才是最重要的。承宠之事,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陈嬷嬷老脸一红,竟然又话锋一转:“不过,娘娘也要争气些,多用点心,多和陛下撒撒娇邀邀宠,争取能早日侍寝。咱们陛下是一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只是过于醉心政事,后宫之事就分不出太多心思了。从前这宫中,也只有贵妃娘娘那里,每月能分得几日,其他时候,陛下都是宿在自己的盘龙殿或者御书房的。娘娘可明白老奴的意思了?” 娘娘您要是不努力点,陛下这有限的几日,可就没您的份了。 想到这里,陈嬷嬷莫名的忧伤,唉,今日又是昭仪娘娘没有侍寝成功的一天,还是在见到了陛下的大好机会之下。 阿俏和余娘子目送着无限感慨的陈嬷嬷出了门,对视了一眼,相视一笑。 等到阿俏卸下钗环,余娘娘帮她梳理长发时,忍不住也笑着凑趣说了一句:“娘娘不必着急,日子还长着呢。” 旁边的翡翠听了这话不敢笑出声来,赶紧背过身去,肩膀却一耸一耸的。 阿俏无语的扑倒在柔软的大床上,恨不得大吼几声,本宫不着急啊,真的不着急,本宫一个人睡很舒服,不想将床分出去一半。为什么好好的寻人大计,就被误解成这样呢? 又寻回了一点从前的记忆,阿俏还以为自己能梦到一些提示,结果竟然一夜无梦到天亮,让她不知该喜还是该愁了。 第二日还是早朝时间,竟然就有女官来灵秀宫报到了。因为太后娘娘定了规矩,以后众妃子只有初一十五去请安,所以这一日,阿俏已经上完了两堂课,这消息才随着昨日那雪夜望夫的故事一起传到各宫中,连太后都收到了消息。 “胡闹,皇上这是做什么?既然将人弄进宫里,就要一视而仁,怎么还当养孩子一般?” 宇文素云叹道:“姑母,表哥这是心里的执念过不去呢,您就随他的意吧,左右叶妹妹年纪还小呢,等陛下日后释怀了,自然就好了。” 太后被自家儿子折腾的很无语,转头就吩咐人送了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到灵秀宫,宇文贵妃紧随其后,丽嫔也不甘落后。 再然后,听说叶娘娘就去御书房求见陛下了,结果泰安帝已经去了丽嫔宫中,总算昭仪娘娘没有犯糊涂追到储秀宫去。 因为这件事,各位妃嫔小主这一日过的也算热闹。 随着新入宫的来了,原本宫里那几位老实的跟鹌鹑似的,井水不犯河水的几位老人,竟然也开始串起门来。 楚选侍赖在康选侍这里,游说了一下午了。 “要我说呀,咱们都是好学之人,陛下就应该都给一个机会。像我这种没有所长的也就算了,康姐姐你那一手字画可是拿得出手的,可不能就这么埋没了。要我说,姐姐就是太老实无争了,先前咱们随着陛下刚进宫的时候,皇上可是时不时的就会来姐姐宫里坐上一坐的,姐姐那时候要是主动些,如今哪还用住在这冬冷夏热的偏殿呀?但凡姐姐有那位一半的心思,如今也早就升了位份了。” 楚选侍这话说的倒是情真意切的,一边说一边还咬牙切齿的望着储秀宫的方向。 她心里恨呀,宫宴那晚,自己怎么就因为她们这些先帝送的不招皇上待见,就胆小退缩了呢?若是那日自己先于那个冯常在一步拦了御辇,今日也不用在这费心撺掇这个没用的出头了。 楚选侍所说倒也属实,当年泰安帝初登基那会,对于康选侍这个通房,还是顾念几分旧情的,时不时的会到她这里来坐坐,哪怕只是闲话几句,也够超脱于众人的了。 可惜这位是一个木讷不爱说话的,久而久之的,泰安帝便不来了。 “小主,奴婢觉得楚小主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自从丽嫔娘娘上位,陛下总算不再独宠一人,开始翻牌子了,您何不争上一争呢?要不然,咱们还要在这偏殿之中熬到什么时候呀?” 第52章 康选侍放下了手中的绣活, 看了看自己的两个贴身宫女,正色道:“这两年, 连累你们跟着我一起受苦了。若是日后有了更好的出路, 你们只管自奔前程就好,不必顾念旧主。” 两人听了, 都大吃一惊,说话的那个吓的赶紧跪了下去认错。 “小主息怒, 奴婢一心为主, 绝无背主投奔他人之意。奴婢也不过是替小主担心罢了,如今宫中妃子少, 宫室有余位, 咱们尚能在这偏殿住着, 若是他日, 再有官家女入宫,依照位份,小主可是就……。” 康选侍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才亲自起身将她扶了起来:“你不必如此,我刚才所说,也是一片真心。本小主是什么性子,这两年你也清楚了, 我只求安稳度日, 怕是不会有什么大好前程的,若是你有所求,倒不如另寻明主, 若是也想安稳度日,咱们就继续作伴。” 眼见这叫宓儿的宫女出去了,从王府跟着康选侍一起入宫的杏儿望着呆呆出神的主子,一脸的担忧。自从这批新人入宫,自家小主就十分不对劲了,时而欢喜时而忧心忡忡的。 想起刚才那楚选侍的话,康选侍心中暗自冷笑不已。在这宫中生活了两年,这些人竟然还没有看明白那个男人的冷心冷情,竟然还枉想着能飞上枝头得到那个男人的宠爱。 殊不知,她们不过是因为与那位贵人有那么一丁点的相似之处,或者有着那么一分两分的关联,这才能够平安的留了下来,在这宫中平静度日。 她转头环顾四周,她这东偏殿可要比那楚选侍的西偏殿强上不知道多少了,当初泰安帝发了话,她有幸搬入这里,心中不知道多么欢喜。当时这宫中的几位小主,谁不羡慕嫉妒的红了眼。 要不是泰安帝的人护着她一二,因为这搬家的事,那善妒的宇文贵妃能生生把她撕成碎片。 而她心中清醒的很,无论是她一个小小的通房丫鬟,竟然能从晋江王府入京城,还被封了位份的事,还是初入宫时泰安帝的另眼相看,后来宇文贵妃敲打刁难众人时,万大总管的那一分照应,都不过是因为那位贵人在王府时对她的几次相护,还有她与那位贵人不为人知的那一份小小的“友情”罢了。 她得到的这一切,都不过是帝王因为思念而爱屋及乌罢了。喜欢过的东西,爱吃的食物,乃至她能看得上眼肯多说几句话的自己,因为那位贵人的失踪和生死不明,都显得格外弥足珍贵起来,才能得到九五至尊的一丝垂怜和关照。 甚至那位昔日的冯常在,如今的丽嫔娘娘,也不过是因为垂首间,与那位贵人有几分神似,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如今,那位贵人已经平安归来,这宫中的天,就要变了。 宫中人心思各异,或摩拳擦掌或愁肠百结的时候,叶娘娘正作贼一样爬上停在冷宫后巷的那辆马车,弯腰进车厢的时候起身急了,差点磕到头,吓的被拦下来的翡翠惊呼一声:“娘娘小心。” 还好,车内有人伸出一只大手,及时帮着她挡了一下,又将人一把搂了进去。 等阿俏小心翼翼的跪坐下来,拉下帽子,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小脸,一身墨紫色常服,头戴抹额的皇帝陛下这才没事人一样靠坐了回去,伸展着一双大长腿,拿起手边的游记翻看了起来。 阿俏对着皇帝陛下甜甜的笑:“臣妾谢陛下出手相助,陛下,咱们这是要出宫吗?” “嗯。” 阿俏眨巴着大眼睛盯着皇帝陛下看了半天,人家都没施舍她一个眼神。叶娘娘胆大包天的伸出了纤纤素手,轻轻的遮盖在了书页上。 叶娘娘:“陛下,在行驶的马车里面看书,会伤眼睛的。” 泰安帝盯着那犯上的柔荑看了看:“朕不看书会觉得无聊。” 叶娘娘:“那陛下就看臣妾好了,臣妾陪您聊天啊。” 泰安帝轻笑了一声,轻轻握住了那送上门来的小手,把游记丢在了一旁,真的盯着叶娘娘看了起来。 叶娘娘对自己的美貌还是很有自信的,不怕看。 “陛下,您这微服私访,是要去哪里呀?如果,如果……。” 阿俏满心期待,却到底也没敢自作多情的直接问出是不是去叶家,能不能去叶家的话。 泰安帝盯着那紧张的小脸,想起昨日那江百草所说的,娘娘现在能想起的,必定是对她来说珍之重之的事,心中满是柔情,再也舍不得逗她,直言相告道:“朕陪你三日回门,去叶家。” 阿俏傻乎乎的盯着皇帝陛下看了半天,然后突然就扑了上去,被吓到的萧澈赶紧一把将人搂住,还来不及惊喜,怀中小人的眼泪就又把他吓到了。 “这是怎么了?不想回叶家,那咱们就回宫?还是想去逛街?” 阿俏一边摇头,一边继续缩在他怀里掉眼泪。 “好啦,别哭了,乖,一会儿到了叶家,让叶大夫人她们看到你眼睛红红的,还以为朕欺负你了呢,她们会担心的,朕本来带你回去,可是为了哄你开心的。” 阿俏终于不哭了,却仍然窝在皇帝陛下的怀里没有动弹。 不过是这样一个安静的拥抱,却让人无比的愉悦,泰安帝心中欢喜,脑子也灵光了不少,对于日后要如何与怀中的小人相处,突然就开了窍。 “陛下,阿俏还以为,这辈子都回不了叶家了。阿俏看的书上面写的,哪怕是皇上的宠妃,一生中能回家省亲一次,都是天大的幸运了。就这一次,若是哪里不注意,还可能被御史弹劾呢。” “前朝只有两位娘娘得到了这样的殊荣,可是那时候她们的年纪都已经大了,家中父母不在了,家,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了。阿俏觉得,她们心中,会很难过吧。” 叶娘娘此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心情激荡之下,又开始以阿俏自称了,泰安帝更不会舍得去提醒她了。 阿俏这两个字,曾经是王府旧人皆知无人敢提的禁忌,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泰安帝才会在心间一遍遍的呼唤这个名字。 如今,人终于又回到了他的怀里,他却依然不敢将这两个字唤出来,就怕一旦出口,梦就会醒。 小姑娘仰着头,眼中含着泪,乖的不行的向泰安帝道谢:“谢谢陛下带阿俏出宫,谢谢陛下疼阿俏。” 泰安帝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又一点点拭去她脸上的泪滴,将人重新搂回怀里,享受着这静谧温馨的时光。直到外面传来万大总管的提醒,他才扬声唤了翡翠进来,给阿俏打理妆容。 这次出宫是秘密出行,阿俏身边只带了翡翠,其他人都留下掩护那身体不适早早睡下的“叶娘娘”了。 翡翠垂着头,掩饰住心中的惊疑,快手快脚的帮阿俏补了妆容,又重新梳好了发髻,整理了衣衫,马车这才重新出发,直奔叶家后巷。 叶大老爷叶三老爷带着三位公子,早早就等候在了后门处。因着万大总管的示意,一行人也不敢高声,只是安静的候着,待泰安帝下了马车,又伸手将被一袭长长的墨紫色斗篷围的严严实实的阿俏抱了下来,叶家的人这才无声的行礼问安。 阿俏心急的就要摘下斗篷说话,被泰安帝眼明手快的按了下来。 “别急,进去再说。” 叶大老爷赶紧应声道:“对,对,天冷风大,二位贵人先请上轿吧,有什么话进了屋再说,进了屋再说。” 叶三老爷侧了侧身,偷偷擦了擦眼泪,只是跟着拼命点头。 阿俏上了轿,心里不安稳的很,几日不见,她怎么觉得爹爹憔悴了许多呢。 泰安帝自然也留意到了这一点,他心知肚明叶三老爷这般是为了什么,却半点同情之心也没有。甄氏如此糊涂,叶三老爷这个当夫君的也难辞其咎。看看他,将自家小姑娘教的多好。 想到这儿,自动自发化身为陪娘子回门的萧澈萧公子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自家小娘子的手,连哄带吓道:“放心吧,万事有朕呢。难得回家来,就要高高兴兴的,要不下次朕可不带你回来了。” 阿俏乖乖的任他握着,听了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萧澈见她欢喜,自己心中也很是高兴,出宫一次的那些难处,瞬间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到了长松院,叶老相爷还勉强端着,估摸着人要到了才出来,老夫人却是任谁劝也不听,早早的就迎在了院门处,吓的阿俏下了轿就赶紧扑上去扶她。被撇下的皇帝陛下突然就觉得手心空落落的,不自在的将那只手背在了身后。 “这天寒地冻的,祖母怎么出来了,这要是冻病了怎么办?” 叶老夫人笑呵呵的就要带着人跪下行礼,阿俏拦着不管用,着急的去看皇帝陛下。 萧澈快步上前,扶住了老夫人的另一只手臂,笑着道:“萧九又来叨扰来蹭饭了,老夫人莫嫌弃啊。” 叶相咳嗽了一声,上前一步道:“有什么话,先进屋再说吧。” 萧澈放开老夫人的手臂,又作势要去扶叶老相爷,唬的叶相脸色都变了,连连摆手示意他可快点走吧。不受待见的萧澈只得苦笑着,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进了屋。 这一次,萧澈倒是没有让众人为难,直接坐在了首位,阿俏在叶老夫人的示意下,磨磨蹭蹭的坐在了他身旁,叶家人这才齐齐跪下行了跪拜大礼。 阿俏觉得她又想哭了,小姑娘眼睛红红的,怕被泰安帝发现会不高兴,还特意转过了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考试的小天使们解放了吗?很多人都在返家的路上了吧?路上要注意安全,一路平安哦! 第53章 众人寒暄了几句, 便分做了两拨,叶老相爷陪着皇上留在正厅, 阿俏则和女眷们一起去了偏厅。 临走前, 萧澈将人拉了过去,悄声叮嘱了几句:“你事先不知道要出宫的事, 朕已经让大伴备好了礼,路上他肯定已经告知过翡翠了, 呆会儿你直接分发礼物就行了。” “不用急, 咱们要用过晚饭才回宫呢。” 阿俏大眼睛一转,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就回头嘱咐叶大夫人:”大伯母, 快通知厨房, 将开饭的时辰推后半个, 不, 推后一个时辰。” 萧澈满眼的宠溺和无奈,别人看了都为阿俏高兴,叶大夫人却依然忧心仲仲。 这些日子, 她总是自己吓自己,生怕泰安帝要利用自家晴姐儿给那个宇文贵妃当挡箭牌,或者别有所图。 等到阿俏缩在袁氏怀中,将这三日的经历都讲了一遍, 叶大夫人这心里才算踏实了一些。闲话了一会, 叶家的人就有意给阿俏空出了时间,让她能与三房的人聚一聚。 趁着下人去请叶三老爷的空档,阿俏拉着叶芷媛问道:“姐姐, 娘又去庄子上住了吗?” 今日她要回来的事,叶家明显事先就得到了通知,大哥他们才会齐齐在家。可是自己的亲娘却不在,再联想到自家爹爹的憔悴,还有眼前掩不住忧色的姐姐,阿俏的心里就有了不妙的预感。 叶芷媛却转移话题,提起了不在场的叶芷娴:“娘娘,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这几天家里发生了很多事,大伯父和大伯母因为二姐姐的亲事闹的很僵,大伯母甚至当着我们的面向祖母请示,要将二姐姐远嫁出去呢。 “大伯父自然舍不得,说是他已经相中了光禄寺少卿葛家的嫡幼子,正要让人上门去探对方的口风呢。如今二姐姐已经出不了门,被祖母下令禁了足,关在院子里绣嫁妆呢。” 阿俏不由皱紧了眉头。 因为祖父尚在朝堂,文官一向有父子不能同在高位的传统,大伯父现在是从三品的吏部右侍郎,在祖父致仕之前,他的品级是升不了了,如果祖父致仕,大伯能不能升任吏部尚书还在未知,但要保住现在的位子还是无虞的。大靖又一向讲究高门嫁女,低头娶妇,所以,他膝下唯一的女儿想配一门好亲事,还是不难的。 再说,大伯母也不是狠心之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要将人远嫁出去,一定是她们那奇葩姐姐又做了什么让人抓狂的事了。 “二姐姐做了什么事?” 此事叶芷媛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阿俏进宫那天,叶芷娴偷偷溜了出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似乎还与宇文家扯上了一些关系,惹的祖父祖母大怒,差点将叶芷娴罚去祠堂跪着。 此时,叶三老爷已经进了屋,阿俏立刻将此事放下不提,笑着迎了上去。父女俩一阵腻歪,叶芷媛先是笑望着他们,过了一会儿,也凑了过去。 “爹爹的晴姐儿长大了,是大姑娘了,爹爹真的很高兴。” 虽然他给女儿准备的那些嫁妆和宝贝都用不上了,但皇帝陛下肯疼她,甚至愿意带着女儿偷偷出宫回娘家小聚,他也该知足了。 父女三人诉说了别后离情,叶清风突然正色道;“晴姐儿,你好好坐下,爹有事要和你说。” 叶芷媛一脸焦急的扯了扯他的袖子:“爹,妹妹难得回来,您就不要说那些事了。” 叶清风却很坚持,要将事情如实告之:“这是晴姐儿的事,她是那个被伤害的人,有权知道真相,正是因为伤害她的是最亲近的人,我们才更应该让她知晓,让她能因此有了警惕之心。不管好的坏的,我们都无权瞒下,或者自以为是的替晴姐儿做决定。” 叶清风强自压抑着心里的苦痛,将那夜宇文卓如何将她送了回来,他们如何寻找,最后如何在甄氏的屋子里发现那丑婆罗花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你娘到现在也不肯说出那毒花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还有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身边的两个丫鬟竟然也被瞒的严严实实的。倒是她留在庄子上的嬷嬷和那庄家丫头,说是进城来投奔叶家了,却一直没见踪影,多半是与此事有关系了。” 也许是从被那黑雾所伤开始,阿俏就有了一些预感,此时听了余娘子她们刻意瞒下的这件事,她发现自己真的平静的很,不是故作平静从容,是真的无所谓的感觉,疑惑反而更多一些。 “我想去见见我娘,我想问她几句话。” 叶清风点了头,站起身带路的时候,竟然踉跄了几步。这几日,他简直是度日如年,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 叶家人的心思还放在调查上面,还没有对甄氏做出处置。因此,她依然住在三房的主院,衣食不缺,只不过屋里屋外都有人看守,不能随意走动罢了。 阿俏依然穿着泰安帝的那个大长斗篷,将脸遮的严严实实的,跟着叶三老爷进了屋子,那些看守的人迟疑片刻,就退了出去。 甄氏依然妆容精致,此时正慵懒的斜倚在床榻上翻着一本书,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不耐烦的道:“你们不用问了,我都说过了,我根本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本宫相信,你真的不知道那幕后之人的身份,你不过是自己心有恶念,被人利用了,像你这样的小棋子,人家怎么会让你知道身份呢。” 甄氏听到这声音,猛的抬起头来,不敢相信的看着阿俏:“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竟然敢偷偷出宫?你不要命了?你……。” 阿俏抬起手,慢悠悠的摘下了帽子,然后施施然的坐到了甄氏的对面。 “本宫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谋害皇妃事发的事吧。虎毒尚不食子,你这样恶毒,连亲生女儿都害,这世上又有谁是你真正放在心上过的?” “说起来,也不知道是你我没有母女缘分,还是你这个人天生凉薄自私,当年,明明是你自己动了胎气,才会早产生下我,因此伤了身子,却把错推到我的身上来,对我不闻不问的,待我长大一些,你又嫉妒我和大伯母亲如母女,想将我要回来自己养,还有那次你突然说要带我和姐姐一起上山去吃素斋,你……。” 阿俏留心观察,发现甄氏果然紧张起来,握着书的手都有些发抖了。 “你偷偷将我丢下的时候,可有后悔过吗?你为了遮掩自己的恶行,就将当年服侍我的人都打杀了,可曾良心不安过吗?可曾做过噩梦吗?” 甄氏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又是一派从容的模样了。阿俏立刻知道,自己这是有些地方猜错了。 她不再纠结此事,而是装模作样的拉起叶芷媛的手,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终究母女一场,哪怕你一心要害本宫,本宫为人子女,也要尽最后一点孝心。你可还有什么心愿,如今我与姐姐都在这里,你就说吧,只要在情理之中的,我们都会尽量满足你的。” 甄氏压根不信阿俏的话,她可不是那市井之中的无知妇人:“我不过一片慈母之心,不忍你从此一入深宫,再无相见之日,这才想了这么一个法子。那花也不过是让你没了美貌,根本就不会死人,再说,若你刚刚入了宫,我就没了,你怕是也讨不了好,就说那牌子,就要被撤下来吧,到时候,你想见皇上一面都难。” 她傲气的看了对面的父女三人一眼:“你们真的用不着一直诳我,我也不是那万事不懂的。” 第54章 阿俏在外面流浪的时候, 那没脸没皮的妇人见了不少,却想不到自家亲娘还是个中翘楚。 她稍加思索, 就明白了甄氏事发之后, 为何如此镇定了。说白了,不过是认准了叶家会投鼠忌器, 要顾忌着宫中的自己,不能明面上惩治她罢了。 至于对她的愧疚之心, 她估计甄氏是没有的, 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想试上一试。 她盯着甄氏, 又气又恨道:“你想的倒是周全, 原本的确如此, 可惜太医已经证实, 那丑婆罗花会让人丧命,即使不是丧命当场,也得变成一个走一步路就喘上三喘的药罐子。” 甄氏狐疑的看了她半晌, 却依然未说话,但神色间也未见多大震动,叶清风和叶芷媛看着这样漠然的她,又是伤心又是心惊, 都说不出话来。 叶芷媛的手, 从阿俏提起当年她被弄丢的时候起就变得冰凉,如今,她只觉得浑身都冰凉刺骨。 阿俏看看甄氏, 再看看自己这边的三个人,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再这样试探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该试探的没试探出来,没被试探的反而心虚了。 她站起身,最后道:“本宫接了圣旨,就是皇上的人了。你下手毒害我,就是谋害宫妃,你养了她这么多年,为了她连姐姐都丢下了,那位庄姑娘竟然没有告诉你,谋害宫妃是要掉脑袋的吗?” “如今陛下震怒,能让本宫出宫来见你最后一面,已是天大的仁慈了,你好自为之吧。还有,那庄莫兰说是失踪,找不到人了,其实多半已经被人灭口了。来世,你就去和她做一对亲母女吧,咱们母女不要再相遇,两看两相厌了。” 甄氏目光闪了闪,虽然不说话,却开始暗中打量叶清风的脸色。 重新戴上帽子,阿俏漠然的转身往外走。 这一次,叶清风也无法再骗自己甄氏只是被人骗了,无法骗自己说她心里还是疼女儿的,他拉着叶芷媛一起跟在阿俏身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甄氏一个人被丢在了屋子里,终于有些慌了。 在阿俏她们离开之后,立刻有宫中的玄衣女卫出现,亮出了令牌,进了甄氏的屋子开始问话。甄氏一见到是宫里来人,还以为真的是来赐死她的,立刻竹筒倒豆子,把事情都说了。 这后面的事,阿俏父女却是不知情的。 回去的路上,叶清风越发的垂头丧气了:“晴姐儿,你这样吓她,怕是也没多大用处。坚儿也说了,她应该是真的不知道那幕后之人的身份。” 阿俏停了下来,正色道:“我只不过是想看看,她有没有后悔差点害死我而已。爹爹既然什么都看到了,以后莫再纵容她了,这些年爹爹纵容的还不够多吗?到头来,只纵得她伤了我和姐姐的心,又害人害己,甚至还要牵连叶家。这次的事,就是一个握在别人手中的明晃晃的把柄。” “还有,爹爹这几日是光顾着伤心了吧?那书接着看了吗?科举还考吗?女儿在宫中生活不易,姐姐嫁人之后也要有人撑腰,爹爹可别诳骗我们,要好好努力才行。若是爹爹不想考举人了,就干脆开一个书画斋,多赚些银子也好,总不能天天守在这后院长吁短叹的。” 阿俏一嘟嘴,叶清风立刻慌了神:“晴姐儿你别生气,爹爹从明儿开始,就不再想这些事了,好好读书。” “还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要不然就要变成丑老头了,姐姐可要好好监督。” 叶芷媛知道阿俏这是变相的劝诫爹爹呢,连忙点头应下。 阿俏意味深长的看了叶芷媛一眼,当年的事,甄氏有过错有隐瞒她是早就猜到的,没想到这个看着老实的姐姐也有事隐瞒大家,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了。 这一家子,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当年那点破事,也是纠结起来没完了。叶娘娘突然就觉得肩上重的很,也第一次有了迫切的想要弄清楚当年之事的心思。 她先去找袁氏询问那夜的事,在宫里的时候,人多口杂,余娘子和翡翠又有意隐瞒,只是一言带过,连甄氏的事都不曾说。 袁氏也担心此事会有什么后患,会连累阿俏,便将当日的事都细说了一遍。 “那夜,我们一起在那家酒楼的顶层平台看烟火,下楼的时候,大姐姐在我们身后,我和姐姐原本走在一起,结果被一群往上走的人冲散了,是二姐姐护着我往下走的,我们当时已经到了二楼,要到咱们包厢门口了,后面的事,我就不记得了,二姐姐她还好吧?那日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阿俏意有所指,袁氏听了这话就是目光一凝,继而又恨的咬牙切齿,家里人可不知道还有这事。看来,她还是顾念太多,手段太温和了。 看着一夕之间就好像长大了的小姑娘,她真是不知道该欣慰好,还是该难过好。 “这事大伯母会让人查清楚的,若是其中真有娴姐儿的事,绝不姑息。” “我原本以为,她只是心大了一些,进宫不成,竟然连下家都找好了。不知为何,她竟然与那宇文极扯上了关系,想嫁到富春侯府做世子夫人去。这眼光,倒是比她那个娘要高一些,可惜那宇文极就是一个混不吝的。你进宫那日,那两人约在外头见面,刘姨娘故意带了人去堵人,人家根本没当回事,倒是也没否认,却只肯纳她做姨娘,真是丢尽了叶家的脸面。” “我若知道中间还有这事,当时就不该拦着,应该让宇文家的人直接把人带走。” 袁氏冷哼一声:“你祖父祖母已经和宇文家说定,全当此事没有发生过,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那刘氏也被禁了足。真是可惜了,……。这些小事,娘娘不必挂怀,只管照顾好自己就是。” 阿俏不由咋舌,搞不懂二姐姐这是为什么要想不开,要主动往火坑里跳,那个宇文极可是一个看到漂亮女的就恨不得扑上去的。这事没成才好,她的小本本上还给他记着账呢。 两人转而又说起宫中的事,直到叶老夫人派人来请阿俏。 虽然萧九公子自认今日不过是陪娘子三朝回门的孙女婿,别人却不敢这样认为。随着叶家小辈都知晓了这位的身份,这一次,连一向神经大条不靠谱的叶旭叶二公子都消停的不得了,弄得萧澈无趣极了,颇为怀念上次与人拼酒时的热闹场景。 这一顿饭虽然吃的平淡,能换得小姑娘的笑颜,也总算没有白来一场。 回去的路上,泰安帝装作醉了的模样,拉着阿俏的手不肯放开,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待天暖之后,太后娘娘要在宫中办春日宴,给宇文极宇文卓相看姑娘的事。 阿俏不知泰安帝提及这事是凑巧还是有何深意,她是一个笨人,就不去琢磨聪明的皇帝陛下的心思了。 叶娘娘想起宇文极那个登徒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告状道:“听说宇文大公子阅尽群花,眼光颇高,寻常的大家闺秀怕是入不了他的眼,总要找一个与众不同的才行。” 最好给他找一个母夜叉,天天鞭打他,还不给他饭吃。 泰安帝颇喜欢她现在这副小模样,眼中满是笑意:“寻常女子实在配不上朕这位表哥,那些大家闺秀他肯定看腻了,朕正想着要不要给他选一位武艺高强的夫人呢。” 哎呀,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第55章 讨论完宇文大公子的终身大事,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却莫名的温馨, 在宫中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克制着自己的萧澈自始至终不曾放开阿俏的手。 阿俏在心中默默计算着马车行过的距离, 眼看皇宫越来越近,她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美好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 不过是与亲人们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回宫的时辰了。 “陛下, 我们让车夫走慢点吧?这样, 陛下也可以晚点变回板着脸的皇帝陛下,可以多当一会儿萧九公子了。” 萧澈看了阿俏一眼, 见她一副自悔失言的模样, 不由心中微微一痛:“朕回去还有事要处理, 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出来玩。” 看着乖巧点头的小姑娘, 他捏了捏眉心,转移话题道:“你这几个堂兄,酒量倒是不错, 下次等朕时间充裕,再好好和他们战上一战,今日这酒喝的急了些。” 阿俏果然一脸担忧的看向他:“陛下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吗?头疼吗?喝杯茶醒醒酒吧?” 她说着,已经挣开萧澈的手, 快手快脚的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到了萧澈面前。 “是有一点头疼, 不过不碍事。” 喝完茶,萧澈再次神色自然的拉起了阿俏的手,与她闲聊道:“朕自称萧九, 你可是以为这是朕随便起的化名?” “朕如果没有登上皇位,本也不过是晋江府的萧九罢了,那时候,萧家人丁兴旺,还有湛江的萧七,云州的萧十六,奉州的萧十一,……。” 阿俏默然,悄悄的回握住了萧澈的手。 那段萧家各支自相残杀的历史,她听自家祖父祖母说起过。 自从阿俏接了入宫的圣旨,叶老夫人便常常叫阿俏过去陪她。那段时间,老两口“闲聊”时,都是阿俏在旁边端茶倒水的,阿俏因此听到了不少朝堂上的事,甚至还有一些秘辛。 “陛下别伤心。” “朕不伤心,朕只是有些感慨,萧家尚存的这点骨血,朕是真的想留下的。” 他一边说,一边将阿俏搂在了怀中,然后冷冷的望向了车外。阿俏先是疑惑,接着突然就心领神会,反射性的摸向了腰间。还好,因为今日要出宫,她特意将那条软鞭缠在了腰间。 等外面响起刀剑声时,她悄悄的动了动,想要移动一下位置,挡在萧澈面前,却被他按在怀里,动弹不得。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的打斗声还没有停止,按路程,他们的马车此时应该已经临近皇城了,援兵怎么迟迟未到?阿俏不由的有些着急起来,抬头去看萧澈的脸色。 这样紧张的时刻,萧澈低下了头,安抚的对着阿俏笑了笑,又将她搂的更紧了一些,继续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别怕,有朕在呢。” 这一次,朕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了。 “陛下,情况有些不对。这么久了,巡防营的人竟然都没有赶过来,我们的人也未到。对方的人手却还在增加,显然是一直分批潜伏在这附近的,老奴让人护着您和娘娘先行离开,这里老奴留下断后。” 萧澈还未说话,外面就响起了一个阿俏特别熟悉的声音:“暗十七归队,总管大人只管护着陛下杀出去吧,这里有属下呢。” 这是阿叔的声音。 阿俏被萧澈抱着从车窗跃出,直接纵身上了马,在万大福和四个暗卫的护卫之下,向皇城疾驰而去。眼看余七那熟悉的高大背影在黑衣人的包围之中,渐渐看不到了,阿俏只觉得心中堵的厉害。 此时,在他们身后,是紧追不舍的追兵和流星般的箭矢。阿俏向萧澈的方向靠了靠,将腰间的软鞭慢慢的抽了出来,时刻准备着出手击落那些箭矢。 这软鞭就是萧澈带她逛街时,她向他讨要的礼物。这是内造监根据萧澈的要求特别订制的,一共两条,材质相同,样式不同。 当时软鞭送到叶府之后,叶芷婷喜欢的不行,亲自画了图纸,让贺家表哥找了一个老师傅,也给她订做了一条。 阿俏趁着进宫之前的日子,缠着贺氏母女,学起了鞭法。虽然学的时间不长,但是耍起鞭子来,却已经像模像样了。 只是自从进宫之后,这软鞭就成了摆设,只能当作装饰的腰带用,阿俏有些手生,加上她反身坐着,被萧澈搂在怀里,不好施展。初时很不顺手,好几次都差点抽到他们骑的马。还好,慢慢的,她找到了感觉,帮着暗卫击落了好几次暗箭。 眼看皇城的内城墙就在不远处,追着他们的数十人突然潮水一般向后退去,转瞬间就没了踪影。 泰安帝停下马,挥了挥手,四个暗卫中最矮小的那一个嗖的一下飞窜了出去,奔着黑衣人退去的方向追了过去,眨眼不见了踪影。 万大福上前道:“主子,此时沿来时路回去,怕是不安全,老奴担心宫中那泄露消息之人会在冷宫附近派人击杀咱们,您看?” 萧澈一提缰绳,直接纵马向宫门而去。 “既然有人对朕的行踪如此感兴趣,朕就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吧。” 萧澈纵马疾驰,直接从正门而入。守门的兵士原本要上前拦着的,却被紧随其后的万大福亮出的牌子给定在了原地 。 既然已经大大方方的走正门进了宫,萧澈也不打算遮掩了,干脆直接将人送回了灵秀宫,亲眼看着余娘子将人迎了进去,这才匆匆离开。 储秀宫中,接到了暗卫的传话,奉命“伴驾”的丽嫔娘娘懒洋洋的倚靠在床榻上,一边让大宫女绿荷给她捏腿,一边对另一个大丫鬟吩咐道:“你呆会儿记得让小厨房的人送两次热水进来,陛下在咱们宫中呆了这么久,本宫总不能这么没用,一次热水都没叫吧,传了出去,凭白惹人笑话。” 这宫中的事,自然都瞒不过海棠宫。 陛下天还未黑就去了储秀宫,还叫了水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宇文素云的耳朵里。这一次,她却一点要发火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疑惑的皱眉。 “嬷嬷让人再去盯着,若是陛下出来了,或是又叫了水,你就让人亲自来本宫这里回话。还有,御书房和盘龙殿也让人盯一盯。” 胆子不大的许嬷嬷心中发苦,这可是窥探帝踪,犯了大忌讳的。 第56章 宇文素云怎么会看不出许嬷嬷的退缩, 她弹了弹指甲,冷眼看着她磨磨蹭蹭的走了出去, 再弹指间, 一个青衣小宫女不着痕迹的退了出去。 丽嫔还不知道,她不过是本着不能丢人的心思叫了两次水, 就被宇文素云猜到了泰安帝并不在她宫中的事情。 等到她知晓这件事的时候,满宫的人都已经知道了皇帝陛下带着昭仪娘娘出了宫, 换在平时, 她让人叫水的事,可能就要成了宫中的大笑话了, 此时却谁也顾不上她。 泰安帝一夜未眠, 连下数道密令, 还以搜捕两年前那些叛军余党的名义下了封锁城门和全城搜捕的旨意。 第二日上朝时, 泰安帝对自己昨日遇袭之事毫不隐瞒,朝臣们心惊之余,默默咽下了对皇帝陛下私服出宫的质疑。 这日要议的事情很多, 泰安帝待这些政事都定下来之后,这才面色淡然的直接颁布了召集藩王进京为太后娘娘祝寿的旨意,朝中众臣一片哗然。 今日散朝的时辰比平日里晚了许多,泰安帝刚出了勤政殿, 一脸急色等候在外面的万小喜立刻迎了上来, 悄声禀报了昭仪娘娘被太后的人带到寿康宫,如今正在小佛堂罚跪的消息。 早朝刚开始,阿俏就被宇文太后召去了寿康宫, 灵秀宫中泰安帝安排过来保护她的人,都被扣在了宫中,不得出院门半步。 她到了寿康宫,连太后的面都没见到,就被罚去了小佛堂罚跪抄经,跟在她身边的余娘子和翡翠也被带到了小佛堂,却不得陪伴入内,只能被拘在院中,半步动弹不得。 阿俏心知,这是太后娘娘因为昨日泰安帝带她出宫的事,迁怒她呢。她暗中示意跟着过来的人不要妄动,然后就安安生生跪着抄经去了。 昨日泰安帝是为了让她开心, 这才带她回了叶家,才会在回皇宫中的途中遇袭,愧疚不已的阿俏趁此机会,虔诚不已的为泰安帝抄起了经书,心中祈求佛祖,能保佑勤政爱民的陛下平安康泰。 被扣在小佛堂外面的灵秀宫众人心急不已,尤其是余娘子,又心疼又担忧。 眼见自家小主子已经独自一人在小佛堂里跪了将近一个时辰,一点动静也没有,宇文太后那边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寿康宫中的下人连一杯热茶都未曾送进去,她再也不敢继续等下去,立刻动用了暗卫的联络手段,将消息传了出来。 可是当时泰安帝还在朝上,收到消息的万小喜不敢扰了早朝,只能焦急的等候在勤政殿外。 “走吧,朕去给母后请个安。” 圣驾到了泰康宫,泰安帝竟然没有先去正殿见宇文太后,而是径直去了小佛堂。 他带着人刚到小佛堂外面,就有一个小宫女大声嚷嚷着跑了出来:“快来人呀,快去禀报太后,昭仪娘娘不满被罚跪,将小佛堂砸了。” 原本应该呼应她制造混乱的众人却定在了原地,那个小宫女这才发现泰安帝一行人,她慌乱了一瞬,立刻扑了过来求救:“陛下救命啊,昭仪娘娘砸了小佛堂,还要打杀奴婢等人呢。” 万小喜要去拦人,却被万大总管一把扯住了,他偷眼去瞧,被泰安帝身上的杀意惊的差点倒退了一步。 那小宫女扑到萧澈脚边,还未等说话,就已经被他一脚踢飞了出去:“让慎刑司的人过来,好好问一问,是谁指使她在这里胡言乱语的。” 那小宫女刚刚挣扎着起身,闻言身子一抖,又跌坐了回去,不断叩头苦苦哀求,泰安帝却早就越过她进了小佛堂。 佛堂里一片混乱,阿俏手握彩鞭站在正中,余娘子和翡翠一左一右的护在她身前,对面的地上倒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身上的衣衫被鞭子抽的破破拦拦的。 听到脚步声,原本倒在地上装死的两人立刻活了过来,看也不看的就要扑过来,阿俏却比她们还快了一步,收了鞭子飞奔过来,一下子就扑到了泰安帝怀中。 告状和诉可怜谁不会呀? “陛下救我,她们要给我灌毒药,要不是有这鞭子,陛下就见不到臣妾了。” 泰安帝亲眼看见那两个嬷嬷见了他,跟见鬼一样,不由冷哼一声,搂紧了拼命往他怀中缩的佳人。 那二人中,其中一个率先反应过来,立刻磕头哀求道:“陛下饶命,陛下明查啊,老奴是来送茶水的,谁想到一进来就看到昭仪娘娘正拿玉佛撒气呢,老奴有罪,虽拼死还是没能护住这玉佛,老奴有罪。” 万大福心中一凛,立刻亲自上前查看小佛堂中供奉的那尊玉佛,发现那玉佛身上竟然有好几处被毁坏的地方,尤其是左肩处那道裂痕,看着竟然有点像鞭子抽的。这设局之人胆子够大的,竟然连太后的玉佛都敢动手脚。 自从昨夜与那些黑衣人交手后,泰安帝心中便满是戾气,此时正好有了发泄的地方。他一把将阿俏打横抱起,然后上前两步,再次抬脚,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竟然就被他踢飞了出去。 “这两个奴才撞坏了母后的玉佛,等慎刑司的人来了,一并带下去审吧。大伴开了朕的库房,将朕库房里那尊玉佛给母后送过来。” 阿俏一脸的崇拜,陛下威武。 萧澈的目光略过地上的茶壶,还有那被摔破的杯子,吩咐了一句:“让太医院的人过来,查一查里面加了什么。”等抱着人走到门口,他又停住了脚步:“不用太医院的人了,让人去天牢将江希源带过来。” 对这些,阿俏并不太在意,她情不自禁的伸出双手,搂紧了泰安帝,还往他身上又贴近了一些,惹的泰安帝差点失手将她摔了下去。 阿俏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难受疼痛都被陛下头上金灿灿的光芒消融了,连昨夜里突然加重的头痛都缓解了许多,比吃上十颗百颗的药丸子还有效。 想起导致她头痛加重的那些梦境和模糊的记忆,她贴着泰安帝的耳边悄声说道:“陛下,臣妾有事要上奏。” 阿俏惊奇的发现,皇帝陛下的耳朵竟然红了。 “回去再说。” 泰安帝刚抱着人出了小佛堂,就遇上了太后身边的程嬷嬷:“陛下,太后娘娘听说您到了,让老奴来迎一迎陛下。” 第57章 泰安帝一脸冰霜, 定定的看着程嬷嬷一言不发。 他一夜未睡,却一点未见疲态, 心中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燃烧, 身上的戾气也越来越重。阿俏敏感的感知到他的变化,赶紧将人抱紧了一些, 生怕皇帝陛下一个不高兴,将程嬷嬷也一脚踢飞出去。这可是太后娘娘身边贴身伺候的人, 打狗看主人, 要不然那些御史又要蹦跶起来惹陛下烦心了。 两方僵持着,程嬷嬷只觉得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无奈之下, 她只得搬出自家主子来:“太后娘娘已经知晓了您昨夜宫城外遇刺的事, 心中担忧不已, 坐立难安,就盼着陛下下朝一见,这才派老奴出来迎一迎陛下, 只有亲眼见到您平安无事,太后她老人家才能心安呀。” 泰安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听了这话,神色并未见缓, 反而越发冷冽了:“朕自会去见母后的, 倒是嬷嬷来的正好,这小佛堂有佛祖镇着,竟然还能混进一堆的肮脏东西, 看来是需要好好清理清理了。嬷嬷就留在这里,看着他们收拾吧。依朕看,不只这小佛堂,这寿康宫,也该打扫打扫了。” 程嬷嬷面上的茫然震惊之色不似作假,阿俏盯着她的头顶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不由凝眉细思。 这想要她命的人,若是太后娘娘,那这程嬷嬷肯定不会毫不知情,面对她时总会有一些情绪变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若不是太后娘娘,那就是宇文素云了?她敢在寿康宫,假借太后娘娘的名义对她动手,肯定是有所依仗的,就不知道她的依仗是什么了。 那昨夜梦中的那个人,会不会也是宇文素云呢? 阿俏赖在她家陛下身上,继续当那个被人欺负了的小可怜,一点想下来自己走的意思都没有。程嬷嬷眼见泰安帝抱着人往御辇走去,想起宇文太后的吩咐,不得不壮着胆子再次开口:“昭仪娘娘,太后有旨,请您偏殿候着,等候传召。” 泰安帝低下头,与全然信任望着他的小姑娘对视了一眼,两人迅速达成了共识。 “那正好,爱妃就随朕一起去见母后吧。” 程嬷嬷聪明的没有多话,她看着泰安帝抱着人离去的背影,心中发凉。这位叶娘娘,真的只是因为和那个人长的像才得宠的,真的只是一个替身吗? 如果,她根本就是那个人呢?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泰安帝将人抱上了御辇,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忍不住将人抱在怀里,亲了亲阿俏的额头。 “有没有被吓到?刚才耍鞭子的时候有没有伤到自己?” 刚才还威风凛凛抽人的叶娘娘听了这话,忍不住红了眼睛,死死的抱着泰安帝不肯撒手。 “臣妾被太后娘娘罚跪抄经,正在给陛下抄经祈福呢,那几个婆子突然进来,说是来送茶水的。臣妾看她们的样子有些不对劲,就起了疑心,让她们先将茶放下,谁知道她们就围了上来,凶神恶煞的说要服侍臣妾喝茶。” “她们过来的时候,臣妾跪的腿都麻了,起不了身,闪躲的时候手还受伤了,差点就被她们得逞了。还好臣妾想起出门的时候,带了陛下送的鞭子,这才一鞭子抽过去,阻止了她们近身。后来阿婶和翡翠听到了动静,冲了进来,我们这才打赢了。” 其实那些人一进来,阿俏就看到了她们头上的光团,满满的恶意,她心中早就警惕着呢。 她松开了泰安帝的腰身,伸出左手,掌心果然擦破了皮,正渗着血丝呢。 泰安帝看着那血,心疼的不行,他小心翼翼的托着那只小手,哑着嗓子道:“朕先将你送到偏殿,让万小喜陪着你,等太医过来给你包扎了伤口,看过了腿,朕再让人传召你进去面见母后。” 阿俏赶紧用右手扯住了皇帝陛下的袖摆:“陛下,臣妾的腿没事的,就是跪的时候没有蒲团,有点受寒了,回去热敷一下就行了,就不要在这里请太医了,好不好?” “陛下,等臣妾拜见了太后娘娘,能和您一起走吗?” 阿俏一脸的害怕,一半是真,一半是假,还夹杂着一点小心虚,一点小庆幸。 早上的时候,她一见寿康宫的人来势凶凶的样子,就猜测宇文太后是知道了昨日陛下偷偷带她出宫回叶家的事,说不准要教训她呢,她灵机一动,借着换衣的机会,偷偷的套上了两个厚厚的护膝。 进了小佛堂,她不由暗自庆幸她的灵机一动救了自己。要不然,连蒲团都没有,她若真是老老实实的在小佛堂跪上一个时辰,她的腿怕是要废了。现在虽然也不舒服,却要好上许多了。 泰安帝看了她一眼,然后不由分说的伸手探向了她的膝盖。待摸到那护膝,他不由一愣,看向心虚的阿俏。阿俏张了张嘴,没敢替自己辩解。她垂着小脑袋,没发现泰安帝眼中的惊喜和忐忑。 这个法子,分明是他曾经教给她的。 虽然阿俏戴了护膝,泰安帝的大掌所触之处仍然一片冰凉,随着他的碰触,细细密密的针扎一般的疼痛传来,阿俏忍不住缩了缩腿,猛的咬住了下唇。 泰安帝看着她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心中刚升起来的那点欢喜瞬间就冰冻住了。他刚要开口,阿俏就一脸哀求的握住了他的大手。 “陛下,臣妾还能坚持的,等臣妾回了灵秀宫就去看太医,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不喜欢独自面对宇文太后,尤其是每次她故作亲切的时候,不是害怕,就是一种本能的厌恶。 泰安帝一言不发,只是轻轻的帮她按摩着腿,阿俏怂怂的不敢出声了,被大手接触到的地方,却感觉怪怪的,脸上也热热的。 “陛下,到了。” 到了寿康宫主殿,泰安帝将人抱起来,放到一旁,说了一句:“听话,回去好好养着。” 他自己下了御辇,扬声吩咐万小喜带人护送阿俏回宫,又让人去传孙院正去灵秀宫为阿俏诊治,然后才迈步进了殿门,去见太后娘娘。 今日既非初一也非十五,按照宇文太后定下的规矩,嫔妃们没有召见,无需前来请安。可是等泰安帝入了正殿,却满眼莺莺燕燕。他不由讽刺的笑了笑,母后就是这样担忧他的? 见到皇帝陛下,众女都是难掩喜色,纷纷起身见礼。 看到儿子进来,太后娘娘一脸关切:“皇上来了,上朝前用过早膳了吗?哀家让小厨房熬的鸡汤应该好了,快让人端上来。”°)?理( ?° ?? ?°)? 泰安帝扫视了一圈,皱着眉头吩咐道:“都退下吧,朕与母后有话要说。” 众人眼见情形不对,都难掩遗憾的起身,一起告退而出。宇文素云看了看上首的太后娘娘,笑道:“那鸡汤,姑母早早就吩咐人熬上了,臣妾去小厨房看一看好了没有。” “不必了,贵妃也退下吧。” 宇文素云脸色一僵,委委屈屈的福身告退了。走到殿门的时候,冲着一个大宫女使了一个眼色。 “你们也都下去吧。” 宇文太后挥了挥手,一众宫人也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了母子两人。 “皇上这是怎么了,板着一张脸,看看把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吓成什么样了。” 泰安帝笑了笑:“母后今日怎么这么有兴致,不是初一十五才让她们过来的嘛?” 宇文太后收起了慈母的面孔,板起了一张脸:“这还不是被皇上气的?皇上昨日干什么去了?遇刺这么大的事,竟然还瞒着哀家,哀家这心里呀,是又忧又气。” “从前哀家觉得,你想宠着谁就宠着谁吧,替身就替身,都是小事。现在哀家可不敢这么想了,这个叶昭仪恃宠生骄,竟然敢拉着九五至尊出宫涉险,这件事绝不能轻饶。” 第58章 她见萧澈没有说话, 只是含笑听着,也缓和了语气道:“澈儿, 母后知道你的心结。只是, 那个丫头已经不在了,你身为皇上, 万不可因为那一点执念,就纵着叶家丫头胡闹。而且今天哀家也把话摞到这里了, 就算那个丫头还在, 哀家也绝对不会允许你为了她当昏君的。” “昨日的事,绝对不能再有下一次。若不是看在她是叶相孙女的份上, 哀家今日就不只是罚跪这么小小的警告了。既然进了这后宫, 不管之前的身份是什么, 都得安安生生的守着这宫里的规矩, 魅惑君主,坏了规矩,哀家绝不允许。” “还有这些妃子, 都是哀家今日特意叫过来的,皇上多见一见她们,免得想翻牌子的时候,却想不起来她们的长相。既然皇上纳了她们, 总要对人负责, 雨露均沾才是。” 萧澈耐心的等着宇文太后说完了,这才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轻轻掸了掸衣摆。 “母后说笑了, 她乖着呢,是朕执意要带她回家看看的。这民间嫁女,不是一向都有三日回门的习俗吗?朕不过带她回个门罢了,怎么就成了昏君了?” 这民间也好,官家也罢,能三日回门的,那可都是正妻。这后宫的妃子,除了皇后,哪个敢当一个“妻”字? 萧澈这是直接表态了,虽然现在他还很收敛,但是后位早就为他家小姑娘留着了。 宇文太后自然听出了皇帝陛下的言下之意,气的胸脯起伏不停。这不可能,只要她活着一天,那个叶芷晴,都别想坐上皇后的凤座。能让她在这宫中安然活着,已经是她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因为她知道,叶芷晴就是当年那个叫阿俏的小丫头,她本就是叶家走失的孩子。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九死一生,她竟然还能重回叶家。幸好上天相助,有人给她服用了那药,让她忘记了晋江王府的一切。 “这事不可能,外戚势大是大忌,哀家不同意,宗室也不会同意的。” 萧澈并未试图说服她,反正在那两件大事查清之前,他也不会立后。 他皱着眉头,一脸疑惑的道:“母后刚才说,您这次看在叶相的面子上,只是罚她跪上一个时辰,小小的警告了一下,这是真的?您确定?” “怎么,哀家罚她,还罚不得了?” 泰安帝冷下了脸,一脸的杀气:“母后误会了,只是如果母后的旨意只是罚跪,那朕的人就要冒犯了,您这寿康宫,要好好查一查清理清理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胆敢假借母后的名义,去给朕的嫔妃赐毒酒,真是胆大包天,此事必须严查,绝对不能轻饶。” 宇文太后心中咯噔一下:“什么毒酒?” 眼见宇文太后知道了小佛堂的事,气的手都抖了,泰安帝又好生劝慰了一番。 “查,狠狠的查,哀家倒想看看,是谁如此恶毒,要如此挑拨我们母子的关系。” “母后,这可不只是挑拨我们母子的关系,这人居心毒着呢。您再细想一想,朕昨日才以孙女婿的身份去了叶家,举杯换盏,言谈甚欢,您今日就因为这事迁怒叶昭仪,将人赐死了,这要让人如何想?叶相是朕的恩师,若是有人借机将叶昭仪被您赐毒酒一事扯上昨夜朕遇刺之事,那就是断了朕的一条臂膀呀,若再深想由此会产生的动荡,那……。” 宇文太后被唬的脸都白了,她深吸一口气道:“皇上,母后发作叶昭仪,只是为了敲打敲打她和这宫中的嫔妃,都是为了这后宫安宁和皇上的安危名声,母后再糊涂,也不可能做出赐死叶相孙女这种事啊。皇上,你只管放手查,狠狠的查,不管是谁,只要和这事有关系,你只管处置就是。” “谢母后体谅。” “叶昭仪那里,小姑娘实在被刚才的事吓的够呛,朕看她状态实在不好,怕出什么事,就让人先送她回去了,又宣了孙院正过去给她诊脉。等她情形好一些了,朕再带她来给母后请安。” 宇文太后假笑道:“不用了,让她好生养着吧。” 见泰安帝一直看着她,她又咬着牙道:“待这事查清了,哀家赏她一些好东西,给她压压惊。” “母后如此疼惜,是她的福气。” 母子二人就查宫一事达成了共识,气氛又融洽起来。 泰安帝临走前,突然道:“下个月就是母后的寿辰了,朕已经下旨,请各路藩王入京为母后贺寿。当年父王遇害之事,一直是我们母子的心病,朕准备趁此藩王入京的机会,将当年的事查清楚,将那凶手千刀万剐,为父王偿命。” 泰安帝走了许久,宇文太后还在呆坐着,直到程嬷嬷回来和她禀报小佛堂的事。 宇文太后听了,有些疲惫的开口道:“你带着人,配合皇上的人,将事情查清楚。不管是谁,一旦牵涉其中,都交给皇上处置。阿香啊,你说,哀家是不是真的老了,才会让人觉得是一个可以随便利用的老糊涂了?” 若有一天,她想让那叶家丫头死,自然会动手,可是现在,有人将她当成了可以随便利用的老糊涂,她却是不能忍的。更让她不能忍的是,那人打着她的名义竟然还失败了,手段拙劣不说,派的人还是一堆蠢货,连一个柔弱的小丫头都对付不了。 阿香是程嬷嬷的闺名,太后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唤过她了。 程嬷嬷闻言,不由惊疑的抬头,看向仿佛突然间就苍老了许多的太后娘娘。 “你回来之前,哀家一个人坐在这里,回想了半天。哀家这一生,只做过两件让自己后悔的事。一件就是当年从人贩子的手里救了那个丫头之后,不该一念之差,将她带回了晋江府。哀家该想办法,将她送回家人身边的。” “娘娘实在太心善了,娘娘将她从人贩子手中救出,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都没有丢下她,还将她带回了晋江王府,将她养大,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当年,咱们好不容易才逃出京城,总不能为了她一个小丫头,让您犯险吧。”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文学携手作者草莓酸甜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戴口罩,勤通风,少聚集。 第59章 宇文太后瞥了她一眼, 程嬷嬷立刻收住了话,垂下了头。是她忘形了, 当年的事, 因为牵扯到那个老色鬼先帝,那可是太后娘娘的禁忌和隐秘。 程嬷嬷一阵后怕, 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她真是不要命了, 怎么今天就忍不住多嘴了呢。 宇文太后收回视线, 盯着自己鲜红的指甲叹道:“这都是孽债啊,只怪哀家当年不该一时心软, 将她留在王府, 给了她缠上我儿的机会。罢了, 既然这是皇上的一个心结, 哀家也不去讨人嫌了,就让她再蹦跶蹦跶吧。这人啊,都是这样, 你越不让他喜欢谁,他就偏要喜欢,你不管了,他自己就先厌弃了。” 这一次, 程嬷嬷没敢搭话, 心中却不敢苟同。一时间,殿内只有长长的指甲划过桌面的刺耳声音。 泰安帝到了灵秀宫的时候,阿俏正要喝药, 是驱寒的汤药。 她跪的时间久了,难免寒气入体,孙院正就给她开了一些口服的汤药,配上他自制的药膏敷在腿上,双管齐下,效果更好一些。 “腿上才敷了药,别乱动了。” 泰安帝大步走过去,毫不避讳的坐到阿俏身边,伸手探了探她腿上,又端过那碗汤药闻了闻,问道:“这喝的药,江希源看过了吗?” 江家叔侄再三叮嘱过,阿俏服用的药物,一定要给他们看过才行。 余娘子上前一步,行礼道:“回皇上话,这药是孙院正和小江太医一起开的方子,奴婢亲自盯着熬的。” 泰安帝这才点头,正要拿着汤匙喂阿俏喝药,就见小姑娘一脸的悲壮,深吸一口气之后,一把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好苦好苦。” 还好余娘子早早的备好了蜜饯,放在了她的手边,这才解了她的苦楚。 泰安帝笑着将人抱到了怀里,阿俏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一脸紧张的看向身边的宫人。 “你们都下去吧,朕与你们娘娘说会话。” “是。” 余娘子带着人退了出去,阿俏挺直的小身板立刻软了下来,自动自发的往皇帝陛下怀中靠去。 “陛下,您有没有帮臣妾向太后娘娘求求情呀?臣妾腿疼,今日怕是无法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叶娘娘说完,就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一脸渴盼的看着皇帝陛下。 泰安帝失笑,很是纵容的道:“嗯,那就告病吧,等你病好了,朕陪你去给母后请安。” “谢陛下,臣妾还要谢谢陛下去小佛堂救、呃、带臣妾出来。陛下,太医查验了吗?那茶壶里有东西吗?” 阿俏心中其实一直有些忐忑,她能看见那些人头上的满满恶意和杀机的事,是没有办法对人言说的,如果那茶壶里最终没有查出东西,她就闯祸了。 “江希源去验过了,是鹤顶红。” 泰安帝紧了紧手臂,将小姑娘搂的更紧了一些,不断亲吻着她的头顶,一阵阵后怕此时方汹涌袭来。如果不是他的小姑娘机灵,发现了不对劲,那今日等待他的,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两年前,他在京中得知小姑娘离了车队,在山林间走失,生死不明的消息时,还能心存侥幸,只要一日未见尸体,就有希望。 可是今日,在他的庇护之下,她竟然离死亡那么近,那人是要让他连一丝希望都无法留下了。 一时间,泰安帝恨的咬牙切齿。 什么从长计议,什么顾忌等待,都统统的给朕滚一边去。从前他就是顾虑太多了,才会经历那次离别,害他家宝贝吃了那么多的苦。那样的痛彻心扉,他再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他好心陪他们演戏,偏偏都不想消停,既然如此,朕就让世人见识见识什么是宠妃无度的昏君。 因为再也不想演戏,泰安帝也就没有了顾忌,直言晚上会过来,又将小姑娘亲的迷迷糊糊的,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殿外,葛忠正跪着请罪,泰安帝行到他面前,停下了脚步:“朕当初是怎么交待你的?任何人任何事,都要先护住娘娘,你让朕很失望。那几个围殿的太监宫女拦得住你?连一个消息都没有送出来,要你何用?” 当日,葛忠就被撤职查办,万大福的另一个徒弟万小顺接任了灵秀宫大总管之职。 这一番话,很快就在宫里传开了,宇文太后听闻,气的当场摔了一套珍藏的瓷器。 泰安帝又下令将暗十七调回来,给他换了一个身份,令他三日内到禁军报到,日后就由暗转明,负责带着一队人隐匿在禁军中,监督禁军,护卫宫城安全。 泰安帝一走,陈嬷嬷立刻进了内殿,对着阿俏一通暗示,这可是娘娘的第一次侍寝,是天大的喜事,她这个掌事嬷嬷,比小主子还紧张呢。 余娘子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虽然身份有别,不敢逾越,但那一年多的相处,阿俏在她心中,早就如同女儿一般,如今她才真的有了嫁女儿的感觉,又酸又苦。 倒是阿俏这个正主,捧着一本小话本,最是悠哉。 对于侍寝这件事,她其实一知半解,不过她知道,泰安帝说的晚上再来,根本就不是要翻她牌子,让她侍寝的意思。她悄悄动了动腿,心中暗自得意,她现在可是病人呢。 等到看完了一本小话本,阿俏吃着果子,这才想起要向泰安帝禀报的事。之前她就想提的,只是被那个人一亲,她就晕乎乎的,把这件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天色暗了下来,阿俏托腮望着殿门的方向发呆,琢磨着那些梦里的事,要怎么提起才好。锦瑟带着两个小宫女提了食盒进来,看见她这副样子,不由抿嘴笑了笑。 “主子先用膳吧,陛下一向勤政,肯定是要批完折子再过来的。” 阿俏很没有威慑力的瞪了她一眼,等看到摆出来的菜式,才真的无语了起来。这些人可真是,难道陛下在她们眼中就是色中饿鬼,对着她一个病号也能下得去手吗? 算了算了,天色已晚,吃的清淡点就清淡点吧。 这边欢欢喜喜的用膳,那边泰安帝也早早的批完了折子,从御书房摆驾出来了,却在半路被海棠宫的人拦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文学携手作者草莓酸甜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戴口罩,勤通风,少聚集。 第60章 海棠宫中, 许嬷嬷战战兢兢的来回话:“娘娘,陛下说, 说……, ”,她闭着眼睛自欺欺人一般, 一鼓作气道:“陛下说娘娘若是身体不适,只管召太医来看诊就是, 找他有何用?” 说完, 她便趴伏在地,大声求饶道:“娘娘恕罪, 娘娘饶命, 老奴奉旨传话, 不敢有隐瞒。” 宇文素云手抚着心口, 一脸的伤心欲绝:“嬷嬷不必多言,下去吧。你们也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她身边的两个大宫女对视了一眼, 皆不敢多言,依着吩咐带着人退下了。 “表哥,你总是这样,一遇上那个丫头的事, 就对我无情起来。若非如此, 我又怎么会好好的日子不过,生生要将自己变成毒妇呢,这可都是你逼的, 你可不要怪我。” 她慢慢的起身,走到床前,打开暗格,从里面拿出两块龙涎香来,又将那香与尚宫局备好的那龙涎香调换了一下,这才拿出帕子,一边擦拭手指,一边神经质的笑着:“表哥,这可是云儿特意为表哥调制的,你最喜欢的香了,那灵秀宫可是没有的,你一定会喜欢的吧。你说,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与我恩恩爱爱的,一直把这戏演下去呢?为什么非要逼我呢?为什么?为什么?” 守在殿外的两个大宫女听到了动静,却都不敢入内查看,反而退的更远了一些。 灵秀宫中,却没有众人以为的旖旎。 “这个字,收笔的时候不可过急,要在这里收一下才行。” “臣妾试一试,是这样吗?” 阿俏一边按着泰安帝的教导练字,一边忍不住的偷笑。她知道,因为皇上不常到后宫来的缘故,此时这宫中人的目光肯定都集中在她这灵秀宫,不知有多少美人对她恨的咬牙切齿呢。她们谁又能想到,他们现在正在习字帖呢,说不定,呆会皇上还要轮番检查她各门功课呢。 “爱妃何事如此高兴?不如说出来,让朕也笑一笑。” 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有热气吹拂到她的耳垂上,有点痒痒的。阿俏不自在的动了一下,一双大手却紧握住了她的纤腰。 “别乱动,专心点,不然朕可是要罚的哦。” 那双大掌的热度迅速的传遍了她全身,阿俏僵的一动也不敢动,手也不听使唤一般,写的字完全不像一个样子。 萧澈坏心眼的轻笑起来,直到他的爱妃昭仪娘娘就要恼羞成怒了,这才停了下来,然后一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向床榻走去。 阿俏突然就紧张起来,说话都结巴了:“陛下,臣,臣,臣妾有事禀报。” “嗯,你说,朕听着呢。” “陛下,臣妾真的有要事禀报,就是这事,有点匪夷所思,还请陛下务必要相信臣妾。” 萧澈将人轻柔的放在了床榻上,自己坐在床边,将人环在怀中,这才一边握着那莹白如玉的小手,一边漫不经心的道:“朕相信你,你说吧。” 这次泰安帝带着阿俏回叶家的时候,叶老夫人和袁氏已经告知她,当初收到圣旨,叶相就入宫将阿俏的事,包括阿俏当年走失,好不容易才在神秘人的帮助下寻回,却因病失去了记忆的事,都如实禀报给了皇帝陛下知晓,还叮嘱阿俏,以后对陛下不必有所隐瞒,有事尽管直言。 所以,阿俏细细思量之后,才决定要将遇袭当夜她做的那些怪梦告知皇帝陛下,她直觉中,就知道那些事很重要。 阿俏先说了她经常会做梦的事,偶尔还会梦到被她遗忘了的过去,然后才说了昨夜的梦境。 “我梦到了很多的黑衣人,特别多,在一片密林中,他们用的就是昨日那种可以连发的弓箭,还有一种很厉害的袖箭,那袖箭上面有毒,一旦被那袖箭所伤,就会让人血流不止,一直到死掉。” “他们在一片林子里追杀一队人马,那队人马都是银衣银甲,他们的衣衫上有一个这样的标志,还有一个大大的晋字。” 阿俏握着泰安帝的手,在他手心里几乎是无意识的画出了一个标志。 “银衣人就要不敌,突然又有一队银甲战士出现,那个人,我看不清他的长相,却很熟悉,特别熟悉,他们本来要赢的了,黑衣人却也来了帮手,我没有看清那些人,就被人发现,从山坡摔了下去。” “陛下,那些梦好真实,就好像真的曾经发生过一样,我甚至能清晰的记得那袖箭的样子,甚至能将它画下来,他们总是将它藏着,用来偷袭。有银甲战士被袖箭所伤,摔落马下,那些人认识我,他们叫我,叫我……。” 阿俏好像又陷入了那个梦境里,她努力想看清那些黑衣人,还有后来的那些杀人者的样子,所有人的面容却一如既往的被一层薄雾遮挡住了,什么也看不清楚。她越是心急,越是看不清楚。 萧澈已经从她描绘的画面中猜测出来,她这段记忆片段,就是当年他父王和庶弟被围困时的场景。当年,他的调查明明显示,父王与母后分路进京,阿俏是和女眷一起走的,那为什么会跑到了那里呢? 这件事现在不是最重要的,那袖箭才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萧澈立刻起身回了御书房,调派人手布置了下去。 白日里,阿俏身边的人是轮流服侍的,到了夜里,基本都是由余娘子和翡翠守着。这二人对于泰安帝的离开,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直接服侍着阿俏躺下了。 回到自己住处的陈嬷嬷却是操心的不得了,一直在等消息。听说皇上根本没留宿,她只觉得这额头突突的疼。 这昭仪娘娘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要家世有家世,要什么有什么,这侍寝一事怎么就这么波折呢? 刚刚她在外殿伺候的时候,里面的气氛明明好的很呀。 陈嬷嬷在这边愁肠百结的时候,阿俏也瞪着大眼睛睡不着。刚才她陷在那梦境中的时候,皇上一直在拍抚着她的后背安抚她,他一直在轻轻的唤她的名字。 他唤的分明是“阿俏”,那声音语调那么的熟悉,与梦中被她唤做“哥哥”的人唤她时一模一样。 第61章 阿俏眼中一亮, 猛的坐起身来。陛下,会是梦中的哥哥吗? 梦中哥哥的那双眼睛和皇帝陛下的眼睛轮番交替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回京之后与皇帝陛下的相遇也轮番在她脑海中浮现, 他对她宠溺纵容的态度,她对他莫名的信任和熟悉, 和梦中何其相似。 自从入了宫,不知道是她的病情有了变化, 还是身体对江家叔侄提供的药丸有了抵抗, 她夜里又开始梦境不断。但同时,她的记忆就好像开了一扇窗, 常常有记忆的碎片一闪而过。 那些碎片中, 有幼时的她和那个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的桃花眼少年, 有看不清面目的贵妇人, 有时刻都在针对她的少女,还有一个会偷偷陪她玩的小哥哥,有无条件的宠溺, 也有不曾停歇的针对和厌恶,还有独自一人时的心碎神伤,可是为了什么而伤心,她却还是回忆不起来。 “娘娘怎么起来了?是要喝水吗?” 睡在软榻上的余娘子起身, 向床榻走过来:“娘娘可是又头疼了?还是做噩梦了?” “我没事。阿婶, 我突然想起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忘记和皇上说了,我想去见一见陛下,你能帮我想想办法吗?” 余娘子的脚步顿了顿, 接着快速的把被子围在了阿俏的身上:“娘娘小心着凉,娘娘想见陛下的话,我这就去找小万公公跑一趟,看看陛下有没有空见您。” 阿俏点了头,谁想,还没等余娘子去找,万小喜就来求见了。 “皇上有旨,宣昭仪娘娘盘龙殿侍寝。” 啊? 原本恨不得飞到皇帝陛下面前问一个答案的昭仪娘娘接了旨意,一时间不知道该惊还是该喜好了。 “你们先出去一下,本宫马上就来。” 阿俏将人都打发出去,偷偷把她的宝贝小匣子找了出来,将她专门为哥哥准备的小本本拿了出来,放入了袖中,这才唤人进来帮她梳妆打扮。 轿辇到了盘龙殿外,竟然是万大福在那里候着她呢。 万大总管笑眯眯的行礼问安:“老奴给娘娘请安了。陛下还有些事要处理,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陛下特意命老奴先行回来伺候娘娘呢。” 阿俏一边去扶他,一边道:“公公有老寒腿,怎么亲自出来了,快进去暖一暖。” 万大福闻言,眼中一亮,差点失态:“娘娘,您这是?”他到底警醒,回过神来立刻咽下了后面的话。 亲自将人迎进殿内,他又笑着对阿俏道:“娘娘,时辰还早,不如老奴让人伺候您去后面的温泉池子泡上一泡?” 见阿俏面露犹疑,万大总管笑的一团和气:“娘娘,这可是陛下特意吩咐的,陛下说了,那池水对去除您身上的寒气大有好处。不只今日,这些日子,娘娘每日都要来泡一次的,直到孙院正那边说您大好了为止。” “娘娘,请吧。” 自从重逢,在人后,万大福对待阿俏的态度就透着一股子亲昵和疼爱,这一次,阿俏来了盘龙殿,他更是将一切都打点好了,照顾的事无巨细。温泉池边,备好的花露、小点心、果子饮都是阿俏素来喜欢的,还贴心的备了几本小话本。 其实阿俏入宫那天,也是如此,只是那时阿俏不曾留意到这些。这一次,她却注意到了,再加上她自己不知为何就脱口而出,说出万大总管有老寒腿的事,她心跳的越发快了,对自己的猜测越发有信心了。 泡过温泉,阿俏刚刚起身,外面就传来了宫人问安的声音,泰安帝回宫了。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有些轻薄的寝衣,脸上越来越红,踌躇着不敢出门。 在池边伺候的一个大宫女笑着退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件浅紫色的披风。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福身行礼的阿俏迟迟没有等到泰安帝叫起的声音,不由疑惑的抬头,正撞进那双亮的惊人的桃花眼中。萧澈与她对望片刻,这才伸手将人扶起,又轻轻用力,直接将人拉入了怀中。 滚烫的手掌握在那盈盈细腰上,阿俏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一声娇呼未及出声,就被动情的皇帝陛下封住了。 阿俏无力的倚靠着面前的男人轻轻的喘息着,正要开口询问,萧澈就猛的将人抱起向床榻走去。 “陛下,臣妾有话要说。” 萧澈此时,却早已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此时,他的脑中只有那几句长恨歌,真真是侍儿扶起娇无力,真真是芙蓉帐暖度春宵。 一向自认明君的萧澈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这一年多来,每日不管睡的都晚,都会早起练武,然后再上朝的皇帝陛下,第一次有起不来身的甜蜜苦恼,要不是藩王进京还要诸多的事要安排,他真想当一次昏君,罢朝一日。 “好生伺候着,一会儿人醒了,先哄着她吃些东西,再歇息一会儿,不必急着回宫,就在这里等朕回来。” 泰安帝临走前,特意叮嘱了余娘子,想想还是不放心,又干脆把万大福留下来守着他失而复得的宝贝,这才挣扎着去上朝了。 昭仪娘娘昨夜夜宿盘龙殿的消息,一大早就惊呆了众人。 盘龙殿是泰安帝的寝宫,一直是他独居之处,他从未传召过妃子去盘龙殿侍寝过,即使是宇文贵妃盛宠之时,也不曾有此殊荣。 原本因为阿俏昨日被太后娘娘处罚和泰安帝去了灵秀宫却没有留宿的消息而看到希望的一些人,此时心中滋味真的很难言。 先是宇文贵妃,如今又来了一个似乎更上一层楼的昭仪娘娘,她们还有出头之日吗? 宇文太后听了消息,倒是平静的很,还对程嬷嬷道:“你愁什么?难道你还指望她永远不被翻牌子?” 如果真是那样,她怕是要担忧自家儿子的身体了。 “你去海棠宫一趟,告诉她,什么也别做,老老实实的给哀家呆着。无论如何,这一遭,都是避不过的。” 程嬷嬷领命去海棠宫传话,却扑了一个空,据说贵妃娘娘去盘龙殿求见陛下了。 求见陛下? 陛下这会儿正上朝呢,她去见的哪门子陛下,分明是去找叶昭仪的麻烦了。 : 第62章 “娘娘慢走, 老奴一定将话带到。” 万大福恭敬的立在殿门处,目送着宇文贵妃的轿辇远去, 这才冷哼一声, 回了盘龙殿。 “可有吵到昭仪娘娘?” 余娘子摇了摇头,悄声道:“娘娘还在睡呢。公公, 贵妃娘娘明知道陛上去上朝了,却偏来这一趟, 是为了什么?若是争风吃醋, 怎么也要闹上一闹吧,怎么这么痛快的就走人了?” 万大福看了她一眼, 无奈道:“杂家守在这里, 那贵妃娘娘还想怎么闹?不过这事应该没完, 你心中警醒着些, 娘娘身边的人,都盯紧一些,除了你自己, 谁也不能完全相信。经过昨晚,陛下怕是不会再收敛了,以后呀,这宫中就要热闹起来了。若是小主子心中不悦, 你也劝着些, 莫急,且让她们先蹦跶蹦跶。” 余娘子应下,转身进了内室, 继续去守着阿俏了。 她望着阿俏那在睡梦中仍然皱着的眉头,暗自担忧。自家娘娘的记忆在慢慢恢复,她虽然不知晓娘娘与陛下之间的牵绊和渊源,但那些往事中,必然有很多伤心事,这才会让娘娘从前常在梦中惊醒落泪。如果可以选择,她倒宁愿娘娘永远不要想起那些往事。 乍暖还寒的时节,清晨的山林间冷风吹过,刺的人冰凉入骨,却比不过心间的冷意。 宇文卓站在破庙中,目光一寸寸扫过那已经不遮风不挡雨的破损大半的屋顶,扫过那摇摇欲坠的窗户,脚下是冰冷的地面。 他闭了闭眼,这才哑着声音问道:“你确定,她离开陆家村后,就一直住在这里?” 立在他身后的心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这已经是主子问的第三遍了。 “回主子,属下带人一路追查,阿俏姑娘离开陆家村之后,女扮男装,一路流浪逃亡,最后才躲到了山里,在这破庙中躲藏了半年多,后来被那余氏夫妇发现带下山,这才离开这里的。” 那属下见自家主子一副要在这里站到地老天荒的架势,赶紧劝道:“主子,京中飞鸽传书,皇上已经下旨召四王进京了,咱们还是赶紧出发去办差吧。” 宇文卓点头:“一个时辰后出发,我们在京中的人还没有传消息过来吗?” “尚无消息,当时一直暗中追查阿俏姑娘下落的人,一共有三方人马,除了咱们的人,还有宫中的暗卫,这最后一方屡下杀手的人,只能确定是从京中派出来的,这身份却不好查证。” 这心腹手下跟随他多年,对当年的事也知之甚详,忍不住为他担忧:“主子,那件事幕后之人直指京都,咱们再查下去,怕是就要查到……。” 主子这样刨根问底的追查下去,又有什么意义,最后的结果怕是又和当年追杀阿俏姑娘的那群山匪一样,都是自家贵妃娘娘指使的。 到时候,一切又要重演,主子为了家人不得不将事情隐瞒下去,还要替他们收尾,将一切痕迹打扫干净。贵妃娘娘却不领情,反而怪他不该追查,姐弟越发离心,只留下主子一个人,不停的苛责自己。 不过这贵妃娘娘也真是一个狠人,当年将人迷晕丢在山林中还不算,还特意又找了一群山匪猫捉老鼠一般去折辱人,还好少爷及时赶到,将人救了下来,要不然,阿俏姑娘那样天仙一般的人,怕是要死不瞑目了。 原本英雄救美,主子还是有机会的,可是这两人最终还是错过了。该怪谁呢?怪贵妃娘娘穷追不舍,还是该怪自家主子一念之差,将重病的姑娘丢下托付给了陌生人呢? 唉,只能怪天意弄人吧。 泰安帝下朝之后,请了叶老相爷去御书房议事,直言不讳的将寿康宫发生的事如实相告。 “恩师放心,此事朕一定会彻查清楚的。” 叶相起身长施一礼:“一切全凭陛下作主,还请陛下护一护臣那可怜的不曾享受过几天福的小孙女,待四王入京事了,老臣相信,陛下自有决断。” 自从猜出自家孙女与皇帝陛下早有渊源之事,叶相也没闲着,该派出去的人派出去了,要查的事也正在查。 昨日寿康宫中遇险一事,自家晴姐也是半点没含糊,直接让翡翠将消息传了回来。要不是他拦着,家里那婆媳俩早递帖子到宫里了。 还好那余七昨日里来与自家儿子辞行,说是去报名武举考试时露了身手,得了贵人的赏识,直接破格录取,要入宫当差了,叶家人这心里才踏实了一些,知道这是皇上的意思,告诉他们晴姐在宫里是有人护着的。 “恩师说的对,待母后寿辰过了,朕要办一件大事,到时还望恩师能与朕站在一处发声,多多支持朕才好。” 送走叶相,泰安帝已经归心似箭,偏偏外面又有户部尚书前来求见。 泰安帝皱着眉头大手一挥:“让他先回去办公吧,晚些时候朕再传召他。吩咐下去,以后无论是上朝奏事还是写折子都精简一些,直言要点,少说废话,有要事求见,也是如此。” 将户部尚书先行打发了,泰安帝又把几份要紧的折子批了,正要起驾回盘龙殿,万小喜又来通传,余七(暗十七)求见。 泰安帝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让他进来吧。” 暗十七进殿就跪伏在地,久久未起。 “行了,起来吧。” “你们的差事办的很好,将她照顾的很好,这身份,是她的心愿,也是朕赏你们的,日后好好当差,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 暗十七起身,声音哽咽:“谢陛下,谢昭仪娘娘。” 暗十七能从暗转明,这是多少暗卫终其一生梦寐以求却不得的事情。在阿俏眼中,那一年多的山野生活,因为有了暗十七和余氏,全都是美好的回忆。每每提及,都笑容满面。 泰安帝心中记下了此事,又得知她想让暗十七去考武官一事,这才借着用人之机,赏赐了他这一个新身份。这是泰安帝明晃晃的奖赏,奖赏他那一年多对阿俏尽职尽责事无巨细的照顾和保护。 这样的喜事,如果放在从前,他只有欣喜若狂,如今却只有一片惶恐。 这些时日,他奉命追查叶三夫人下毒一事,还有当年昭仪娘娘圣心庵走失一事,都已有了眉目。只是一切指向,实在让人心惊,知此秘闻,他的前路实在不知何在。 泰安帝回了盘龙殿,阿俏还在睡着。他在床前,看了许久,这才除了外衫,上了床榻,小心翼翼的将人抱在了怀里。 “哥哥。” 第63章 阿俏的一声“哥哥”, 惊的抱着她的泰安帝猛的向后退去,差点摔下榻去。这千盼万盼的场景, 竟然在他刚刚遭受重击时出现了, 真是不知该惊该喜。 “哥哥,你没事, 你平安进京了,真是太好了。” 阿俏对他的异样丝毫未察, 泪眼朦胧的扑了上来, 紧紧的抱着他。泰安帝僵了半天,还是没有忍住渴望, 伸出双臂将人拥在了怀中。 “哥哥。” “朕在, 从此以后, 朕会一直在, 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感受到阿俏对他一如既往的依恋,泰安帝一颗心慢慢的安定下来,又能正常思考了。他敏感的意识到, 他家阿俏只是认出了他的身份,并未全部想起从前的事来。 没关系了,哪怕有一天,她全部想起, 会怪他怨他, 也没有关系了,只要她能在自己身边就好。 明明昨夜已经那样亲密,已经拥有了怀中人, 却直到此时,听到这一声呼唤,泰安帝心中才算真正的圆满了。虽然有那样的过往横在两人中间,但只要她还在他怀中,只要她愿意在,一切就都没有什么可怕的。这一次,他再也不会给任何人伤害她的机会了。 他将人搂在怀里,笑叹道:“阿俏终于记起哥哥了,哥哥等这一天等了好久,真的太久了。阿俏可还想起其他的事了?” 怀中人摇了摇头:“只记得从前在王府里的一些事,记得哥哥要来京城了,会很危险,不能带着我一起走,然后就不记得了,想起的一些事也是断断续续的。从前想起来的时候,总也看不清哥哥的脸,看不清梦中人的脸,这一次,阿俏都能想起来了。” 她终于忆起了那些故人,可是物是人已非,如今大家都不是从前那般模样了。 感受到她的沉默,泰安帝伸指抬起她的小脸,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叮嘱道:“阿俏,不管你想起什么事,都要相信哥哥。你有任何想要知道的事,直接来问哥哥就好,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话,好不好?” 阿俏想要点头,却想起了他纳宇文素云为侧妃那日,那满院子的红灯笼,眼中就有了伤心之色。 泰安帝怎么会想不到她在伤心什么,他忍不住长叹一声,轻轻的吻去了她脸颊上的泪滴。 “对不起,哥哥让你伤心了,以后再也不会了。相信哥哥,再给哥哥一点时间,到时候,哥哥会把一切都向你解释清楚的,包括当年为什么会突然同意纳宇文素云为侧妃。” 一提起这件事,阿俏立马不自在的避开了他的目光。 “阿俏乖,别不理哥哥,好不好?哥哥错了,当年哥哥应该带你一起走的,应该一直带着你,时刻不离的,这两年来,哥哥不知道有多后悔。” “不要再离开朕。” “相信朕,阿俏,你要记得,你如今已是朕的人了,但是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更没有对不起宇文素云,这些事,将来朕都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还有,从今日起,你就住在这盘龙殿,谁来见你,你都不必搭理,朕已经在太后那里给你告病了,所以哪怕是母后传召,你也可以借口推掉。” “算了,你还是跟着朕吧,朕去哪里,你就去哪里。再等等,很快就会好的。” 泰安帝越想越不放心,真是觉得把人交给谁都不放心,还是时刻摆在自己眼前才好。 “今日阿俏先在这里休息一日,明日陪朕去御书房,好不好?朕让人将你的功课都带上,有空了朕亲自来教。” 想到她需要休息的原因,泰安帝不由怜惜的帮她按揉了一下腰部,惹的阿俏面红耳赤,连连闪躲。 “好了,朕不闹你,朕带你去泡一会温泉,解解乏,然后回来再睡一会,嗯?” 萧澈将人抱起,送她去了后边的温泉池子。 等两人再出现时,阿俏整个人埋在他的怀里,迷迷糊糊的抱怨着哥哥又骗人,就又睡了过去。 一脸餍足的皇帝陛下小心翼翼的将人放下,握着她的手坐在旁边陪了半天,这才离开,临走时下了旨意,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准来打扰昭仪娘娘。 “大伴,在朕回来之前,你就留在这盘龙殿守着吧,记得朕说的话,是任何人。你们商量着拟一张单子出来,晚些时候,照着灵秀宫的布置,把朕御书房的后殿收拾出来,从明日起,昭仪娘娘随朕去御书房读书习字。” “陛下恕罪,这恐怕有些不妥,此事若是传了出去,那些御史们……。” “朕这两年没少折腾,他们应该已经习惯了。若是消息传了出去,大伴就动手将这宫里再清理一遍吧,也正好早做准备,免得母后寿辰之时,出什么乱子。” “传信,请元一大师回京吧。” 富春侯府中,宇文极前脚刚到家,后脚他的贴身侍卫就找来了。 “世子,那位庄姑娘和叶三夫人身边的那个老嬷嬷都不见了,事情邪门的很,我们的人一直在外面守着,她们好好的呆在院子里,就凭空消失了。” “什么时候的事?伺候的小丫鬟呢?” “就在两刻钟前,那买来的两个小丫鬟被庄姑娘派出去买点心了。属下带人将附近都找遍了,一点痕迹也没有,能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恐怕只有宫中暗卫了。” 宇文极立刻反应过来,坏了,是有人在查那夜叶家那丫头中毒的事了。 “递牌子,本世子要进宫去给姑母请安。” 宇文极进了寿康宫,太后娘娘刚刚午睡起来,见他跟在程嬷嬷身后进来,忍不住笑骂了一句:“今儿倒是稀奇,你这臭小子竟然没出去胡闹,倒是有空来见哀家啦,这是又闯什么祸了吧?” 宇文大公子一脸的苦笑,冲着太后娘娘连连作揖:“还是姑母了解侄儿,侄儿有事求姑母周旋。” 宇文太后笑看了他一眼,摆手示意宫人都下去,只留了程嬷嬷在身边伺候。 “姑母,庄莫兰突然被人带走了,侄儿也不知是皇上的人还是叶家的人干的。” 宇文太后一脸莫名的看着他:“庄莫兰是谁?你又去掳人家的小娘子给你当外室了?” 第64章 宇文极心中觉得冤枉, 其实他早就改邪归正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去调戏过小姑娘了。 “姑母, 上次我领了差事, 回去就开始想法子,查和叶家相关的人, 就查到了这个庄莫兰身上,那丑婆罗花就是通过她转到叶三夫人手上的。她是叶三夫人的远方亲戚, 陪着那叶三夫人在庄子上住了多年, 感情深厚,极得对方信任。” 听到是这件事, 宇文太后的表情冷了下来:“既然如此, 她为什么要帮你呀?” “这其一嘛, 是因为她爹正是允州知府赵正奇的直属下级, 赵正奇被阿卓参了,他和一干手下都被罢了官,押解入京受审, 庄莫兰他爹也在其列。她求到了叶家,却被拒之门外,我许诺她,帮我办成这件事, 就帮她把她爹捞出来。” 看着太后娘娘直瞪他, 他立刻摆手:“侄儿就是那么一说,那可是阿卓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抓到的人,我若真将人从大牢里弄出来, 被阿卓知道了,还不得把我丢到边关去?” “虽然人不能帮她救,银子嘛,倒是可以给一些的。后来,事情失败,叶家开始追查此事,她吓的跑了出来,无处可去,就来求侄儿收留。侄儿看她一个弱女子孤苦无依的,这不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嘛,就将人安置在我的别院了。谁想到,住的好好的,今日突然就不见了,和她一起不见的,还有那叶三夫人身边的嬷嬷,因为被庄莫兰收买做了帮凶,这才跟着她一起逃了出来。” “侄儿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担心是那边的人动的手,就赶紧进宫来向姑母禀报了。” 宇文极用手指了指御书房的方向,宇文太后沉吟了一会,看了看程嬷嬷,程嬷嬷会意,悄悄的退了出去,安排人去查这件事了。 “你刚才说,她肯帮你,这只是其一的理由,那其二呢?” 宇文极罕见的犹豫了半天,这才开口:“这其二,也是侄儿收留了那庄莫兰后才得知的,咱们这位昭仪娘娘,根本就不像外界所传那样,是因为体弱多病去了庄子上调养身体,而是很多年前就走失了,流落在外多年才寻回来。这些年在哪生活的,怎么生活的,都没人知道,神秘着呢。不过说到她能回叶家这件事,还要感谢侄儿呢,要不是侄儿一双慧眼把她找了出来,叶大夫人她们也发现不了她。” 这话说的就极不要脸了,宇文太后不用想,都知道他是怎么找到人家的。 太后娘娘终于有了一点兴致,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那叶昭仪流落在外多年,这其间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连叶家的人都不知情?你确定?” 宇文卓却误会了她的意思,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侄儿确定,这事儿侄儿有主意了。” “你有什么主意了?庄莫兰的事不用你管了,最近老老实实的当差去,给哀家消停一点。你可知,那叶昭仪第一次承宠,就宿在了盘龙殿,如今正是皇上的心头好呢,你切不可去扫皇上的兴,要不然出了事,哀家可不管你。” “姑母放心,侄儿知道了,回去一定听您的话,好好当差。” 就算要散播叶昭仪的消息,也绝对不会那么没眼色的亲自出手的。当然,关于这一点,就是他们姑侄的默契了,不用说出口的。 然而这次,他真的误会宇文太后的意思了,她之所以会那么问,是想知道叶家对当年的事查到多少了。事实上,经过小佛堂的事,宇文太后是真心要约束他们不要去招惹泰安帝和那个叶昭仪的,起码现在还不行。 宇文极既然进了宫,自然要去海棠宫见一见自己妹妹的。 宇文素云见了他,免不了要拉着他一通哭诉泰安帝对叶芷晴(阿俏)的独宠,对她莫名的冷落,这倒是越发坚定了他要找人给昭仪娘娘添堵的心思了。而且,人选他都已经找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泰安帝果然依言,除了上朝一直都将阿俏带在身边。 他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时,阿俏就在旁边读书写字画画,等泰安帝闲暇时就会指点她一二。若是有大臣来求见,阿俏就会去后殿玩自己的。 小御膳房离御书房最近,阿俏对烹饪厨艺感兴趣,泰安帝也不拘着她,还专门找了一个女大厨,偶尔教她一些新菜式,哄她开心。 阿俏开心了,泰安帝就开心了,大臣们也开心了,两人身边伺候的人也开心了。 “哥哥歇一歇吧,快来尝尝我特意给哥哥熬的汤。” 阿俏是读过史的人,进宫前又在叶老夫人身边听了不少教导,早就知道当皇上的都很辛苦,除非你想当一个昏君,可是直到她真正陪在泰安帝身边,才知道当皇帝不只辛苦,还很“委屈”。 是的,在阿俏看来,她家最喜欢往外跑,不是郊外跑马,就是带着她在晋江府的大小巷子里穿梭的哥哥如今连宫门都出不了,每天除了奏折就是商议公事,自己的兴趣爱好统统让步,这样的日子实在委屈的很,尤其是哥哥已经辛苦成这样了,那些御史还要时时刻刻盯着,针尖大点的事都要上折子劝谏。 昭仪娘娘心疼的不行,往小御膳房跑的更勤了,整天变着法的给泰安帝琢磨新的吃食,还亲自动手,从剪裁到缝制,一点都未假人之手的为泰安帝做了两套寝衣鞋袜,又跃跃欲试的要给泰安帝做几套将来出门穿的便装,选的料子颜色都鲜艳的很,连泰安帝喜欢的紫色都是亮紫。 只可惜这便装不过做了一套,其余的面料就被泰安帝没收了。 “哥哥是不喜欢这些布料的颜色款式吗?我眼光很好的,哥哥长的好看,这几种颜色穿起来肯定都好看,我先做着,等将来有机会出宫了,哥哥再穿。” 万大总管一眼就看穿了事情的本质,皇帝陛下这是不高兴娘娘缝制起衣衫来,注意力都被转移走了,围在陛下身边打转的时间少了呢。 第65章 虽然外面仍然春寒料峭, 昭仪娘娘却开始坐不住了。 每次泰安帝若是批阅折子的时间太长了,她就会软软的哀求一番, 将人拐出去转上一转。既然决定不再遮掩, 泰安帝哪里舍得拒绝她的小心愿。于是,御花园里, 便常见二人相伴的身影。 没过几日,御花园中便多了不少闻讯而来的嫔妃的身影。 这一日, 因为泰安帝留了几位大臣议事, 阿俏便独自回了盘龙殿,用了晚膳之后, 她闲来无事, 便临时起意, 想要去接泰安帝回盘龙殿。 “今日月色不错, 本宫不坐轿辇了,咱们一路逛着过去。” 阿俏自从入住盘龙殿,皇帝陛下就没有放人回灵秀宫的打算。她宫中的下人便分作了两拨, 一拨留在灵秀宫看家,一拨随她来了盘龙殿伺候。 自从出了前些日子阿俏在寿康宫遇险的事,除了泰安帝在的时候,余娘子是必定要寸步不离她身边的, 因此, 翡翠便随陈嬷嬷一起留在了灵秀宫,本就出自盘龙殿的大宫女锦瑟则跟了过来伺候。 锦瑟笑着应了,一边服侍阿俏更衣, 一边暗中使眼色,让人去给万小喜送信。现在阿俏出行,身边必须有侍卫跟随,暗中还有暗卫保护。 “锦瑟,御书房那边就不要去打扰了,我们少带些人,悄悄过去,若是去的早了,就在外面园子里再逛一逛。” 锦瑟应了,和余娘子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是满眼的笑意,阿俏在镜中瞧见了,忍不住悄悄的红了脸,还好她刚刚上了些胭脂,看不出来。 泰安帝议完事,正要起身回盘龙殿,万大总管就来报,宇文贵妃求见。萧澈想到马上就要入京的四位藩王,沉吟了一下,挥了挥手:“让她进来吧。” 事情就是这么凑巧,阿俏到了,看到的正是万大福笑眯眯的将盛装的宇文素云迎进御书房的情景。见状,她猛的停下了脚步。 宇文素云进了御书房,低眉敛目,很是规矩的行了大礼。 泰安帝漫不经心的翻着书页,过了片刻,才淡淡的说了一句:“起来吧。贵妃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可是有何要事?” 只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宇文素云差点破了功。 她从前真是太蠢了,还真的以为这个男人对自己动过心,也曾真心宠爱她。要不是叶芷晴入了宫,皇帝陛下突然翻脸无情,她怕是永远看不清真相了。 他大概已经忘了从前是怎么对她说的吧?要她守规矩,不可逾越,不可越过了他定的界限,盘龙殿和御书房都不是嫔妃该来的地方。这两年来,她除了偶尔让宫人代为送些宵夜过来,这御书房周围是半步不敢靠近,就怕落到那些大臣眼里,给他惹麻烦。 可是如今,那个叶芷晴却是日日出入御书房,在后殿一呆就是一整日,朝堂上的那些蠢货却半点不曾察觉,一个上折子参奏的都没有。 宇文素云死死的咬着下唇,才勉强克制住了自己歇斯底里的冲动。 “臣妾多日不见陛下,心中甚是想念,这才斗胆前来求见。” 泰安帝目光深幽的望着她道:“朕以为,贵妃入夜到御书房求见,定有要事,毕竟朕所知的贵妃娘娘虽然在后宫骄横跋扈了一些,规矩还是知道一些的。” “表哥何出此言?” 宇文素云闻言,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了,猛的抬头望向泰安帝,一行珠泪落下。 “表哥如此指责云儿,让云儿情何以堪?这些年来,云儿兢兢业业的打理着这后宫,半点不敢出错,一心为表哥分忧,表哥如今却如此狠心,连面都不肯见,从前的恩爱,表哥都不记得了吗?” 泰安帝冷哼一声,啪的一声将书丢在了御案上:“朕还以为,你是来忏悔认错的,看来是朕高估你了。大伴,将那日小佛堂几个人犯的供词拿来,给贵妃娘娘看一看。” 宇文素云听闻,却镇定的很。待万大福拿了几张供词过来,她更是面不改色的接了过去,快速的浏览起来,看完之后,小心的将那几页纸递还给了万大福,这才缓缓跪下。 “皇上明查,此事与臣妾半点关系都没有。当日,因叶昭仪蛊惑陛下出宫一事,太后震怒,这才下旨将其关进小佛堂,让她抄经忏悔,臣妾当时还曾为叶昭仪向太后娘娘求情。若臣妾有害她之心,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再说,寿康宫中都是太后娘娘和皇上您的人,臣妾又哪能指使的动?” “臣妾虽然爱争风吃醋了一些,但这种伤人性命的事,却是万万不敢的,更不会蠢的将手伸到寿康宫,请陛下明查。” 她跪伏在地,只听得那曾经让她着迷至狂的人道:“她没有蛊惑朕,是朕怕她想家,这才学那民间三日回门的习俗,特意带她微服出宫去了叶家,此事朕已经与母后解释清楚了,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只是那日小佛堂中情形危险至极,若是朕再晚去一步,怕是就见不到她了。” 泰安帝轻叹一声,徐徐起身,走到宇文素云面前,停了下来。宇文素云满眼是泪,模糊间,只觉得皇帝陛下靴上那金龙都满是恶意,仿佛下一刻就要向她扑来。 “因为那幕后指使之人尚未归案,朕实在无法放心,只能日日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护着,这才能踏实一些。” 他低下身,轻轻用力,将她搀扶了起来。 “至于这事到底与表妹和海棠宫的人有没有关系,总会查清的。你今日来了正好,也省得朕额外下旨了,表妹回去,好好整肃宫人,等着大伴过去,好好配合他的调查吧。在事情查清之前,就不要外出了。” 这是要将宇文素云变相禁足的意思了。 “表妹应该知道朕的脾气,你平日里骄纵了些,犯些小错,欺压苛待后宫的人,朕都不在意,只有她,是不行的,表妹可要好好记住了。这一次,朕绝不会再容忍任何人对她动手。” 宇文素云的心一点一点冷了下来,他让她心痛,她也不会让他好过。他以为没有她,他们就能双宿双飞了?做梦去吧。当年那个死丫头没有好下场,如今这个叶芷晴也一样讨不了好。 她倒要看看,知道了那些过往,他还怎么面对叶芷晴那张脸。 作者有话要说:出门要带口罩哦!祝大家平安健康!中国加油!武汉加油! 第66章 宇文素云借着泰安帝的力道起了身, 起身的时候,仿佛受不住打击一般, 身子晃了一晃向他怀里倒去, 却被泰安帝侧身避开了。 “贵妃还是站稳一些的好。” 宇文素云毫不意外他的反应,萧澈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看得上眼的时候,千娇百宠尚觉得不足, 他看不上眼的时候, 要多无情有多无情。 她淡定的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泪,福身行礼道:“臣妾谨遵陛下旨意, 回去就好好管束宫人, 先行在宫中进行排查, 若是海棠宫中真有人与此事有关, 臣妾绝不姑息。” 她顿了一顿,又换了一副忐忑不安的面孔,对着泰安帝道:“臣妾每次见到了叶妹妹, 都如同见到了故人,臣妾疼爱她的心意和陛下是一样的。” “所以,云儿斗胆,多嘴提醒表哥一句, 若想要叶妹妹在宫中过的好, 姑母那里,表哥还要多下些功夫才是。” 心知点到为止的话最有用,宇文素云垂首, 行礼告退。 锦瑟见阿俏盯着御书房的方向出神,却迟迟不迈步,便上前道:“娘娘,要不咱们去御花园转一转吧,那梅树……。” 阿俏抬手:“不必了,这会儿陛下应该忙完了,走吧。” 一个带人往外走,一个向内行去,两人不可避免的在御书房门口碰了头。巧的很,两位娘娘今日穿的都是流离紫的披风。 阿俏神色浅淡的见过礼,抬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就要继续往御书房内走。 “叶妹妹留步,几日不见,妹妹越发光彩照人了。” 阿俏依言停下脚步,静静的看她表演。 宇文素云上前一步,盯着阿俏看了又看,一脸怀念道:“本宫一见妹妹,就忍不住心生怜爱,妹妹与陛下和本宫的一位故人,长的实在是太像了,难怪陛下会把妹妹当成……。唉,连本宫每次见了妹妹都情不自禁的想要亲近,更何况陛下这样重情念旧的人呢。陛下只要见了妹妹这张脸呀,摘星星摘月亮都会应下的。” 她说着,一步一步上前,几乎贴着阿俏耳边低语道:“妹妹可要护好了这张脸啊,要是没了它呀,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哦,不对,本宫说错了,陛下可是一个最挑剔不过的,妹妹光是护好这张脸可没用,言行举止也要像那个人才行。要不然,你看后宫那些妃子美人,都与她有相像之处,怎么就都被陛下厌弃了呢,就连那丽嫔也不例外,不就是因为她们学的不像吗?” 看到阿俏一脸的惊讶,宇文素云满意的直起身,退后了一步,笑道:“不过妹妹也不用慌,妹妹若是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只管来找本宫,本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力相助。” 阿俏唇角微翘,满眼的笑意:“多谢贵妃娘娘告知,也谢谢你那位与本宫长的像的故人。本宫不怕也不慌,更没有什么想知道的,陛下说了,他最喜欢本宫现在这副样子,哪哪都喜欢。” 宇文素云被那句“哪哪都喜欢”刺激到了,勉强笑道:“妹妹能这么想,就太好了,若是改了主意,就来海棠宫坐上一坐。” 两人平静对视,然后各自转身,背对而行。 泰安帝听到小太监来报昭仪娘娘求见,就笑着吩咐万大福给他拿披风:“这是看时候不早了,来催朕收工来啦。” 收拾妥当,他也不等阿俏入内了,就大步往外走去,步伐中透着一股迫不及待。到了殿门处,正好听到自家小姑娘的那句“哪哪都喜欢”,泰安帝的桃花眼中溢满了笑意。 皇帝陛下欣喜的发现,自从自家小姑娘恢复了部份记忆,忆起了他的身份,就变得不一样了。她再也不会如初入宫时那样顾虑这个顾虑那个,反而对于他的宠爱,欣然接受,热烈回应,还一副理所当然的娇俏模样。 他批阅奏折累了,就会被她拉着去御花园中闲逛,遇到那处心积虑想要凑上来的嫔妃,叶娘娘就好像那护食的小兽一般,将他护的紧紧的,半点不能容忍别人对他的亲近,对于这一点,人家还大大方方毫不避讳,一点也不遮掩自己那小妒妇的模样。对那些人嫉恨的目光,她是半点不在意的,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用美貌艳压对方。 这样自信大方又让人着迷的小姑娘,哪怕当年在晋江王府中,他处处维护她的时候,也不曾见到。那时的她,总是将那份不安小心翼翼的藏起,又恨不得顾虑到所有人的感受。 泰安帝含笑而立,等人到了近前便张开双臂,一把接住了扑到他怀里的佳人,然后摆出一副登徒子的架势来,伸指抬起那小下巴,调戏道:“快让朕来瞧瞧,让朕哪哪都喜欢的昭仪娘娘,今日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阿俏仰起脸,勾唇一笑,悄声道:“启奏陛下,臣妾今日的口脂是新做的哦。” 泰安帝心中暗骂这小妖精,却忍不住诱惑的扬起了披风,贴身伺候的宫人立刻了悟的背过身去。 回去的时候,两人依然未乘轿辇,牵手而行。阿俏心中不知藏了什么小秘密,时不时的就会看萧澈一眼,然后自己偷着乐。 萧澈假作不知,宠溺的由着她去,只小心的将人护好,替她留意着脚下。 这日的昭仪娘娘突然就化身成了绝世妖姬,份外的妖娆多情,招惹的萧澈红了眼睛,差点克制不住伤到了她。一番缱绻缠绵之后,阿俏被皇帝陛下拥在怀中昏昏欲睡,却仍强撑着不肯睡,笑问道:“陛下,听说您后宫中原来那几位美人,都与臣妾长的有点像,臣妾怎么没有发现呢?听说长了臣妾这张脸的人,陛下就会给她摘星星摘月亮?” 萧澈被她逗的大笑,原来让她欢喜的是这件事吗?真是一个傻丫头,她们哪里与她相像,不过是身上有一丝她的影子罢了。左右他登基之后,后宫也不能空着,便让她们凭借这一丝的相像当一个摆设罢了。 笑够了,皇帝陛下很干脆的坦白道:“是有一点,丽嫔低头的侧颜与你有一丝相像,其他的人,有眼睛像一点的,有鼻子像一点的,有某个神情像一些的,都是当年先帝在位时让人送到封地上来的,朕当年不好将她们打发了,想着反正也要留下几个放在宫里糊弄那些大臣,便将她们留下了。倒是还有一个康选侍,只因你从前似乎很喜欢她,帮了她几回,朕便也给她封了一个位份,让她能有一个容身之所,日后你若无聊了,可以将她召来陪你说说话。” 刚登基那年,他实在思念的要发狂时,因着这份缘故,便常常会到康选侍那里坐一坐,引着她说一说自家小姑娘的事,后来见她虽然满心感激,却也知之不多,便不再去了。不过这些,还是不要让自家小醋包知道了。 阿俏皱着小眉头想了想,终于忆起了她与康选侍的那点过往。她不过是举手之劳,想不到陛下竟然会因为这个,将那人一并封了位份。 “那摘星星摘月亮呢?长了这样一张脸的,陛下就给摘吗?” 泰安帝宠溺的笑了笑,自家宝贝这是在给他挖坑呢。 “光长了这样一张脸可不行,还得正好是这个人才行。只有我家阿俏,要什么给什么,想要摘星星就摘星星,想要摘月亮就摘月亮。” 他见阿俏又醒过神来,那双原本拍抚着后背带着安抚意味的大手就又不老实起来。作天作地想要摘星星摘月亮的叶娘娘,最后把自己作的第二日快到午时了才醒。 第67章 昭仪娘娘现在恃宠生娇, 反正已经起晚了,太后那里又不用去请安, 她就干脆懒到底啦, 故意把功课什么的都统统丢到了脑后,直接披散着一头如瀑长发, 一个人躲在帐子里写起了小话本。 她现在虽然好多事还没有想起来,但光是宇文素云从小到大欺负她的事, 就够她在小话本里将她鞭笞一百遍了。更别说泰安帝又给她吃了定心丸, 知道了当年的事另有隐情,阿俏现在拿宇文素云做原形, 写起小话本中那坏妹妹姻缘的坏姐姐呀, 与人勾搭谋财害命的恶毒寡妇呀, 一心嫁入男主人公家为妾的烟花女子呀, 简直再顺手不过了,还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为了能专心写一会,她事先把宫人都赶了出去, 结果因为写的太嗨皮太专注了,皇帝陛下回来了她都没能及时发现,被当场捉了一个现形。 萧澈顺手翻了翻那写了大半的小话本,就从男女主人公和那恶毒姐姐的描述上发现了端倪, 忍不住似笑非笑的看了阿俏一眼。这个小醋缸, 吃起醋来也是这么可爱。 昭仪娘娘当机立断,立刻撒着娇的滚进了皇帝陛下怀里,企图靠美色蒙混过关。要不是皇帝陛下念在她还没有用膳的份上手下留情, 叶娘娘怕是后半天也要在床榻上度过了。 两个人腻歪了半天,一起吃了午膳,便一起去了小书房,一人一个舒舒服服的靠枕,一杯茶,对面而坐,一个批阅奏折,一个在皇帝陛下默许之下光明正大的写起了小话本。 万大福亲自带人从御书房又搬来一篓子的奏折,看着陛下一脸愉悦审阅折子的样子,心中很是感慨。自从昭仪娘娘住了进来,这盘龙殿就大变样了,再也不是那个冷冰冰的寝宫了,陛下也变了模样,越来越像从前的世子了。 从前,这盘龙殿对泰安帝来说,仅仅是一个下榻之所罢了,如今却慢慢有了家的味道,是让他时刻牵挂的地方。勤政的皇帝陛下哪怕是把公事带回来做,也觉得每一日的时间都不太够,还没来得及陪陪他的小姑娘,这一天就过去了。 带着这样的感慨,皇帝陛下处理起公事来越发的高效简洁,对于一些能松开手的权力也毫不吝啬的分派了出去,同样的,对朝臣们的要求也越来越严格,一些拖后腿的家伙直接就被泰安帝扔出了京城,扔到外面历练去了。 好不容易忙完,果然又天黑了,这一夜外面起了大风,两个人就没有出去散步,而是窝在寝殿中一个读游记,一个看小话本。 等到阿俏睡了,泰安帝迷迷糊糊的,脑中突然闪过了午间在那小话本里看到的东西,那恶毒姐姐陷害妹妹争宠的手段,怎么这么熟悉?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 他家小姑娘从前一直生活在王府里,出去的时候都是自己带着的,他肯定不舍得让她去见识这个世界丑陋险恶的一面,那她小话本中那些恶人都是怎么描写的这么生动招人恨的?是不是都像他看到的那本一样,有一个宇文素云这样的原形?这里面,是不是有那段她独自流浪时所见所闻所遇之事的影子? 想到这些,他立刻悄悄起身唤了余娘子过来:“你家主子从前在外面的时候,是不是也写过这样的小话本,你都给朕找来,朕要看一看。” 阿俏的小话本,都是她回叶家之后才写的。在这之前,她天天跟着操心家中的柴米油盐,哪舍得那份笔墨纸砚的钱呀。 萧澈看完了阿俏写的几个小话本,一个人坐了很久。他本来想看的是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时遇到的一切,却发现,虽然小姑娘失去了从前的记忆,但那些小话本里面,满满的都是她在晋江王府生活的缩影。 他敏锐的发现,潜意识里,小姑娘更加畏惧戒备的人竟然是他的母后,她的小话本里那些慈眉善目的老妇人都有着暗中隐藏的恶毒的一面。再联想到宇文素云那明显挑拨离间让他留意太后娘娘的话,当年小姑娘年幼时就被人下药忘记了过去之事,突然有了指向。只是,还有太多要求证的地方。 “大伴,去天牢,朕要亲自审一审庄莫兰和那个嬷嬷。还有,明日让江希源进宫来一趟,朕有话问他。” 太后娘娘的寿宴正在春暖花开的时节,这是泰安帝登基三年来,第一次为母后过寿,礼部在他的示意下,寿宴的各项准备都格外的尽心周全。 叶清松再一次被泰安帝调去礼部,协助太后寿宴之事。这一次,他倒是淡定的很,底气十足,他可是听说了,自家侄女在宫里受宠的很,风头甚至要盖过那位宇文贵妃了。 他忙着礼部这边的事,还要时不时的回吏部一趟,理一理自己那摊子事,虽然忙碌,却格外的意气风发,走路都带着风一样。 这一日,他与同僚喝酒,被人吹捧着多喝了几杯,回府时天色已晚,刘姨娘母女候在院外迎着他,进了屋又是一顿殷勤伺候,等他昏昏欲睡之时,刘姨娘这才趁机提出想要带着女儿一起去圣心庵上香祈福,并在山上小住几日的事。 叶清风酒意上头,也没多想,就应下了,不但给了银票,还吩咐了自己的小厮用自己的马车送她们过去。吩咐完,他倒头就睡,第二日醒来,已经彻底把这事忘的干干净净,坐着官轿上朝去了。 等叶大夫人知道了这件事,那刘姨娘母女已经坐着叶清松的马车出城去了。 结果没过两日,叶大夫人正陪老夫人用早膳,庄嬷嬷神情古怪的进来通报,说是镇北侯府的老夫人来访,此时马车已经候在府外了,随姚老夫人一起同行的,还有刘姨娘母女。 叶大夫人闻言挑了挑眉,老夫人则失笑道:“这位可真是,老了老了还是这么不靠谱,帖子也不递就直接上门了,倒是她的作风。只是这老家伙今日怎么跑到咱们这来了?准没好事。” 这镇北侯府老夫人年轻时仗着自己武艺高强,可没少胡作非为,是京中闺秀避之唯恐不及的对象。还好她家人溺爱她,给她挑了一个靠谱的丈夫,嫁人之后竟然收敛了许多。如今她们这一辈都年纪大了,不爱出来走动了,叶老夫人偶尔听人提及这位,也不过是那些府中婆媳斗法和溺爱小孙子这些小事,倒是很少出来祸害别人了。 叶大夫人挥了挥手,屏退了下人,将当日那姚西追着她们到了府门前送风筝,还有后来镇北侯府下帖子的事简单说了说。 老夫人摆了摆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不算什么事。再说,如今晴姐儿都进宫了,那老家伙不会蠢的拿此说事的。” 让她没想到的,这位镇北侯府的姚老夫人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进门就嘀咕起了当初晴姐儿害得她宝贝孙子大病了两场的事,叶老夫人听了这话,当场就落了脸子,正要怼回去,那一直立在祖母身后的少年就红着脸出声劝阻了自家祖母,又走到堂前,为了自己当初不懂事追上门来,给叶姑娘和府中造成困扰之事郑重的赔礼道歉。 姚老夫人见了孙子这副模样,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却没有再在此事上纠缠,总算痛快的道明了来意:“老身刚才提起这些,是想提醒老姐姐,以后对府里的姑娘们要用点心才是。我今日上门,可全是一番好意。你府上的姨娘和姑娘在圣心庵和那些去听慈恩师太讲经的夫人们胡言乱语,编排宫里的娘娘,坏自家姐妹的名声,这事老姐姐还不知道吧?这是正好让我们祖孙撞上了,将人替你们送了回来,要不然,过不了几日,她们说的那些话就得传遍京城。” “不过,我这小孙子年纪小,经不住事,当时无意间听了她们的话,一时冲动就跑了出去和你家那二姑娘理论起来,这么一来,这小子当初为了那位害了相思病的事,怕是会被人翻出来说道一二。这事是我们的不是,若是有什么我们能做的,老姐姐尽管提。” 姚西听了自家祖母的话,一脸的羞愧,俯下身去,施了一个大礼,这才脸色通红道:“侄儿当日陪祖母去听经,心性不定,听了一半就出来转悠,走到圣心庵后面的梅林,正好听到那位姨娘和叶二小姐在和几位夫人姑娘说起昭仪娘娘幼年在圣心庵走失,侄儿听她们越说越不像话,言谈间竟然暗示昭仪娘娘这些年一直流落在外,所经所历还得靠叶家多方遮掩,当场就有人说了很过份的话,猜测娘娘曾经陷于那种地方,侄儿当时气昏了头,就冲了出去,和那位姨娘和叶二小姐争吵起来,……,后来还是祖母来了,直接下令让人将她们带上马车,和我们一起下山来见老夫人和叶伯母了。如今,人还在马车里呢。” 姚西下山的时候就已经悔的不行,他不怕别的,就怕昭仪娘娘因为他被人非议,偏偏他之前还曾追上门来送风筝,若是被人联想在一起,他可就拖累了娘娘了。 叶老夫人听了这些话,气的差点当场摔了杯子:“把坚儿他们唤回来,让他们好好去查一查,看看是谁这么用心险恶,布了这样的局。” “老姐姐还是那么睿智,一眼就看出不对来,老身可是特意看了,真是巧的很,那一起赏梅喝茶的,里面可是有不少长舌妇,这恐怕不是你们府上那两个不省心的能邀齐的人。要说这事,的确是我这孙子糊涂,直接就冲了出去和人理论,结果好心办了坏事。老身听说叶家几位公子都好交朋友,还有我与老姐姐,虽然许久不见了,也只好攀个交情了,若是后续有什么需要我们祖孙的,老姐姐再让人传话吧。” 这位姚老夫人嘴上说要攀一攀交情,好给她这小孙子出头掺和的事找一个理由,却罕见的识趣,半点也没纠缠,许下承诺就干脆利落的带人走了。 这一老一少回了镇北侯府,半点不曾提及此事。阿俏进宫之后,姚西大受打击,一直想跟着夫子出去游学,是老太太舍不得孙子,死活拦着不让。去叶府之后没几日,老太太就假装终于被小孙子说动了,同意了姚西与下月出发的夫子同窗一起去游学的事。 宇文极听了属下的汇报,虽然意外姚西这个程咬金的出现,却觉得这样更好,更容易把事情闹大,效果更好,背锅的人还多了起来。 小六子面露担忧道:“世子,这事您不进宫知会一声吗?奴才可是听说,那位叶娘娘最近可是很得宠呢。” “废话,她若和那些美人们一样安安分分的呆着,别去和贵妃娘娘争宠,本世子哪舍得对她出手?宫里那边就不用知会了,这点小事咱们办的漂亮点就行了。” 宇文极想到初见时阿俏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心中难得的闪过了一丝愧疚不舍,转眼又被他抛到了脑后。他更担心的,反而是阿卓那边。 “交待下去,一切按计划进行。阿卓估计要回京了,姑母寿辰,他是一定会赶回来的,让咱们的人小心点,留意一下二少爷的人,别被他们察觉了。” 小六子在心中暗自感叹了一番二少爷的威摄力,老老实实的领命办事去了。 被自家哥哥惦记着的宇文卓此时的状态非常不好。 四王启程进京后,他就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开始了秘密调查的任务,好不容易当年晋江王遇害一事有了线索,对方却是他最始料不及的一个人。想起当年的一些旧事,宇文卓心中隐隐有了一些特别不好的预感。这一次,他向陛下进言,请四王入京给姑母贺寿,也许是大错特错了。只希望,一切都是他想差了。 奔波数日,终于搜集到了足够的证据,原本应该直接返京,宇文卓却大方的给下面的人放了一个大假,特意找了一家不错的客栈入住下来,让大家能好好休息几日。在这之前,他们大多都是歇息在野外的。一方面是时间太赶,另一方面也是怕暴露行踪。 他的一反常态让几个心腹都有些不安,便有人试探道:“主子,这边的事既然已经查清了,咱们还是早日启程吧,要不然就赶不上太后的寿辰了。” “不急,有些事还不能下定论,我还要出去查点事,你们在这等我三日,三日后返京。” 第68章 四王进京的日子越来越近, 正逢这一日是初一,是众位嫔妃齐聚寿康宫, 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日子。请安后, 宇文太后就将人都留了下来,商讨起接风宴的筹备之事。 四王进京那日, 泰安帝要在宫中为他们设宴接风洗尘,一干重臣也会赴宴。 往年, 宫中大小宴席都是由位份最高的宇文贵妃操持的, 这一次,她却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她生病的事, 倒也确有其事。短短的时日内, 宇文素云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 这是谁都能看得见的。众人心知肚明, 贵妃娘娘这病,一半是真病,一半是心病。别说从前盛宠的贵妃娘娘了, 就是她们这些人,又有哪个不是心里堵得慌呢。 一时间,众人看向阿俏的目光就又多了许多敌意,叶娘娘却淡定的很, 始终一脸淡笑, 挺直着脊背端庄的坐着。 宇文素云自己不想管,却偏要拉着阿俏下水:“臣妾身体不适,不能为太后娘娘分忧, 但是叶妹妹却是可以胜任的。这一来嘛,除了臣妾叶妹妹的位份最高,二来嘛,臣妾听闻,妹妹可是由叶大夫人教养长大的,叶大夫人可是京中有名的当家理事的好手,妹妹这些年,必是学到了不少叶大夫人的本领,操持这小小的接风宴,肯定不在话下。” 阿俏正要说话,宇文素云又抢先道:“若是妹妹觉得有为难之处,本宫可以将许嬷嬷借给妹妹,让她给妹妹打打下手。” 说着,她意味深长的扫视了一圈坐在下首的嫔妃们。大家愣神之际,婉嫔已经反应过来,立刻起身上前请命:“臣妾不才,愿为昭仪娘娘打打下手,听些吩咐,请太后娘娘恩准。” 有了打头的,一群莺莺燕燕的都起身主动请缨,谁都想要一个表现的机会,若是能借机与皇帝陛下有所接触就再好不过了。 宇文太后仿佛什么也没察觉一般,谁来都笑着应下:“好,好,好,难得你们有这份心。四王离京多年,难得回到故土,你们这些聪明的小姑娘们聚在一处,有好主意的就出出主意,没有好主意的就打打下手出出力,大家齐心合力,务必要把这接风宴办的热热闹闹漂漂亮亮的。这事,就由叶昭仪统办吧。” 被点名的阿俏这才娉娉婷婷的起身,福身行礼道:“臣妾谨遵太后娘娘旨意,一定尽心竭力。只是请在座的各位都来帮忙之事,臣妾以为不妥,恳请太后娘娘收回懿旨。” 她说完,也不去看宇文太后的脸色,反而转向宇文素云道:“臣妾本就已经准备应下了,倒是劳烦贵妃娘娘多为臣妾操心了。只是臣妾在家所学,可能与娘娘略有不同,竟不知原来贵妃娘娘办一次宴会,需要这么多人前来帮忙?臣妾能力有限,实在分派不出这么多的活计来。” 她笑了笑,又道:“再者,臣妾以为,这宫中六局,原本就分工明确,各处掌事也都能力卓著,筹备宴会一事,臣妾想,他们应该能分得清轻重,会恪尽职守全力配合臣妾的吧?他们应该也不想让太后娘娘和陛下失望,不想丢了大靖皇室的脸面。所以此事,就劳烦丽嫔娘娘和婉嫔娘娘伸一伸援手,帮着臣妾一起打理一二,就足够了,在此谢过各位的美意了。” 宇文太后倒是爽快的很:“此事交给了你,自然由你全权负责,既然你说不需要,其他人就都安生回去呆着吧。” 阿俏才不管这些人的目光呢,太后姑侄一搭一唱的,要把这些对她有敌意的女人都塞过来捣乱,与其日后头疼,她倒不如现在得罪太后娘娘一次,把人都拒了,反正无论她怎么做,太后娘娘也不可能喜欢她。但也不能都拒了,还是要留下两个打下手跑腿的。 从寿康宫出来,阿俏就直接去了灵秀宫,让人把陈嬷嬷和翡翠叫了过来。 “陈嬷嬷是宫中老人了,这次的宴会还请嬷嬷多费心了。本宫要看一看例年宫中设宴的定例,劳烦嬷嬷找了送过来。翡翠,本宫约了丽嫔和婉嫔明日巳时来灵秀宫品茶,你负责准备一下。” 余娘子看着自家小主子眼中的慧黠,不由暗笑在心。娘娘看着天真,心中却明镜一般啊。这品茶聚会的地方约在了灵秀宫,实在是好,就是没有了偶遇陛下的机会,那两位娘娘怕是要失望了。 等陈嬷嬷下去忙了,阿俏又吩咐翡翠道:“你传消息出去,让大伯母递牌子进来,就说本宫想她了,让她下午就进宫一趟。大伯母喜欢吃梅花糕,让小厨房备一些。其他拿手的点心吃食,也让他们备上一些。” 阿俏是正二品昭仪,依照宫规,每旬有两次召见家人入宫的机会,超过这个次数,就要太后娘娘或者皇上许可了。 “趁着这会,咱们去小库房里看看,给家里人挑一些礼物。” 等到阿俏转悠完,又跑去小御膳房,跟着厨子一起帮泰安帝做了两样吃食,这才去皇帝陛下面前报到。 直到陪着忙碌的皇帝陛下一起用了午膳,阿俏这才说了自己被委以重任的事,又试探着提了提这几日暂且搬回灵秀宫去住的事。其实按规矩,她本也不应该长期留住盘龙殿的。 此时泰安帝羽翼已丰,他就是宫里的规矩,昭仪娘娘这个小请求当场就被驳回了。 “多大点事,你每天抽空过问几句就行了,其他的交给她们两个去办。朕请他们归京,可不是为了供他们好吃好喝好玩的。不用放在心上,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出了篓子有朕给你撑腰呢。倒是课业的事,朕看昭仪娘娘这些时日懈怠了许多呀?今晚回去,朕可要好好督促一下了,若是做的不好,朕可是要罚的。” 这话说的实在意味深长,再配上腰间的大手,阿俏想假装听不明白都不行。泰安帝心满意足的将怀中人吻的神魂颠倒了,这才准备放人。 “陛下,臣妾召了大伯母进宫请教宴席的事,晚上臣妾能不能留膳呀?” 泰安帝一脸的不情愿:“用完膳,将人送走就赶紧回盘龙殿,迟了朕真的要罚的哦。” 阿俏伸出手,环住了皇帝陛下的脖子,一脸的笑,还主动献上了一个吻:“谢陛下隆恩,谢谢哥哥疼阿俏。” 两个人又歪缠了一会儿,这才分开,一个继续忙政事,一个回了灵秀宫去小厨房盯着准备晚膳的事。 “大伯母爱吃鱼,要清蒸的,昨日御膳房做的烤鹿肉不错,锦瑟,你带上银子去问一问,看看他们今日能不能再给做一份。” 翡翠笑着上前道:“娘娘,大夫人的口味奴婢知晓,其他的菜式奴婢在这里盯着就好,娘娘不如先去午睡一会儿,等呆会大夫人进宫了,您也能精神一些,大夫人看着也高兴。” 阿俏有午睡的习惯,今日因为叶大夫人要进宫的事有些兴奋,并没有觉得困倦。余娘子也上前劝了几句,她这才回了内殿午睡去了。 临睡前,她还不放心的叮嘱余娘子道:“阿婶,等大伯母到了,您记得亲自去迎一迎。” 叶大夫人原本就有递牌子进宫的打算,得到翡翠传到府里的消息,立刻就递了牌子,当天下午就进了宫。 见到了昭仪娘娘,她这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一个女人过的好不好,一目了然,她家的晴姐儿在这宫中的日子,明显过的不错,这气色是骗不了人的。 阿俏早早就将不相干的人打发了出去,只留了余娘子陪在一旁,叶大夫人礼未行完,昭仪娘娘就扑了过去,赖在她身上就不肯起来了。 “大伯母,你终于进宫来看阿俏了,阿俏好想你啊。” 叶大夫人听了这话,眼泪差点流下来了:“都是当娘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会撒娇?臣妇看着娘娘的气色很好,可是头疼的毛病好一些了?夜里还会做噩梦吗?那江太医的药娘娘还吃着吗?” 阿俏赖在她怀里,只觉得心中欢喜的不行:“大伯母放心吧,陛下待我很好,这些日子我一直住在盘龙殿,这次是为了见您,才回灵秀宫的。大概是有陛下的龙气镇着,这梦里的妖魔鬼怪都不敢出来了,夜里睡的好着呢。头疼的毛病好些日子没有发作了,陛下不让停药,只是让江太医改了药方子,加了不少调理身体的药进去。” 其实是因为她日日与皇帝陛下呆在一起,夜里又有泰安帝头上那光团护着,不只头疼的毛病好了许多,身体也好了不少,她甚至觉得,那残缺的记忆,也很快就会回来了。 “娘娘在外面,可不许乱说,既然陛下不让停药,娘娘就好好吃着吧,可不能淘气想坏主意躲了过去,你那头疼的毛病是宿疾,要彻底调理好了才行,要不然,说不定哪天就要犯了,娘娘就有苦头吃了。娘娘住在盘龙殿的事,太后娘娘那里没有说什么吗?” 叶大夫人有些担忧,木秀于林可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这后宫争宠,最怕一人独宠了。若是有朝一日失宠,怕是要墙倒众人推了。 阿俏狡黠的笑了笑:“大伯母不必担忧,万事有陛下呢。上次的事,寿康宫和海棠宫谁也没有交出一个真凶来,现在太后娘娘对我和陛下的事已经视而不见了。若是她想秋后算账,我也自有法子应对。祖父不是也说过嘛,这天下这后宫都是陛下的,本宫这可是顺应圣意,奉旨当好这个宠妃的。” 作者有话要说:元宵节快乐! 第69章 在这一点上, 阿俏其实一直想的很通透。这一次,她再也不会纠结徘徊, 再也不要与哥哥错过了。 “那些宫中的嫔妃, 既然已经入了宫,就是天生的冤家对头, 就算本宫不受宠,难道她们就会喜欢本宫不成。总归我也不可能为了考虑别人, 就将陛下推出去。再说, 这些人对本宫来说,都是陌生人, 又何必在意她们呢。” 叶娘娘霸气十足的发表了一番言论, 又立刻变了一副模样, 扑回了叶大夫人怀里, 撒起娇来。歪缠了好一会,两人这才研究起宫宴的事来。 其实说是阿俏负责这宴席之事,也不过是负责审审流程, 定一定菜式,琢磨两个新花样出来,再看看节目歌舞的安排,再把命令下达出去, 督促督促, 也不可能真要她负责什么,至于这督促一事,不是还有那两位娘娘呢嘛。 趁着身边没人, 叶大夫人又叮嘱道:“这接风宴不打紧,娘娘只要不出错就成。知道我要进宫,你祖母特意叮嘱了一句,说陛下此次召四王进京,怕是另有用意。最近宫中有外人进来,娘娘千万要小心,跟紧皇上,这灵秀宫的人也要盯紧了,千万别让人钻了空子。还有太后的寿宴,万不可插手,我们都担心到时候会有变故。这皇室之中,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 阿俏闻言,大眼睛转啊转,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看的叶大夫人一阵担忧。 “还有一事,若是没有娘娘召见,臣妇也准备进宫向娘娘禀报了。” 叶大夫人将人搂进怀里,一边慢条斯理的说着叶芷娴母女捅出来的篓子,一边安抚的拍着阿俏的后背。 “这件事娘娘心中有数就行,其他的别担心,万事有我们呢,那个死丫头竟然又与宇文极勾搭上了,为了嫁给他竟然连叶家也不准备认了,这次臣妇就好好成全成全她。” 阿俏从她怀里起身,正色道:“大伯母回去之后,什么也不用做,让他们传去好了,这件事不说破,早晚是一个隐患,如今说出来了,反而是好事。二姐姐那里,就先关着吧,葛家的婚事就算了吧,别去祸害人家了。但是她想要嫁去富春侯府,怕是没有可能的。虽然我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但是我与宇文素云旧怨很深,怕是无法善了,让她嫁给宇文极,将来为难的还是咱们自己。倒是那刘姨娘,大伯母还是发落了吧,若是大伯父有意见,就说是本宫的意思,本宫可不在乎什么名声。再说,本宫这些年如何,陛下最清楚了,陛下会给本宫撑腰作主的。” 叶大夫人又欣慰又心酸:“娘娘说的对,这事是我想差了。娘娘刚才那话?娘娘恢复记忆,想起从前的事了?” 阿俏凑上前去,在叶大夫人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叶大夫人一脸的震惊,然后就是惊喜和疑惑。 “这些事,待我以后都想起来再说,大伯母回去之后,帮我转告祖父,要提防富春侯府,再请他老人家帮我查点事。” 她再次附耳上前,低语起来。等这娘俩说完正事,阿俏又问起家中众人的情况,得知余七竟然进了宫,她倒是平静的很。 “大伯母也早就猜到了吧,阿叔阿婶其实都是哥哥派去寻我保护我的人,如今阿叔回了宫中当差,也是好事,这样我们就能见面了。” “娘娘早就猜到了?” “嗯,其实很久之前就隐约猜到了,我能遇到阿叔阿婶根本不是偶然。他们那么疼爱我,却掩盖不住下意识的恭敬。不过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那些相伴是真的,那些开心的日子也是真的,这就足够了。我恢复记忆认出哥哥那日,就猜到他们都是哥哥派来找我保护我的人啦,但是在我心里,他们永远都是我的家人。” 叶大夫人拍了拍她,到底没有说出宫规无情,这两个有情人怕是要因此分离了的残忍事实。 两个人说着家里的那些事,就聊了很久,马上就要到春闱之日了,阿俏提前从小库房挑选了三个砚台,是分别送给自家爹爹和两个堂兄的,都交给了叶大夫人转交。 用晚膳的时候,泰安帝特意赐了四道菜,万大福亲自送过来的,临走还不忘提醒阿俏别忘了和泰安帝的约定。 四王前后脚两三日内都到了京城,等人都齐了那天,泰安帝当朝宣布在长春殿宴请群臣,顺便为几位王爷接风。 抱病的宇文贵妃一大早上就心神不宁烦躁异常,小宫女给她染指甲时手抖了一下,就被她借故罚跪了大半天。 当晚的接风宴,出乎众人意料,办的规规矩矩平平常常,既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可让人指摘的地方。 阿俏第一次出现在朝臣面前,哪怕已经打扮的尽量低调了,依然艳惊四座。那些或惊艳或好奇的打量目光中,夹杂着一道异常震惊的目光。 临海王萧景坤低头掩饰住了眼中的震惊和凶狠,然后再次举杯和身旁的定州王推杯换盏起来,觥筹交错间,他慢慢的喝的就有些多了,没有留意到阿俏暗中打量他的眼神。 宇文卓是在太后寿宴的前夜秘密入京的,夜会了泰安帝,他便匆匆离宫,赶往了西山大营。 宇文太后寿宴这一天,寅时末,整个皇宫就动了起来,宫人们快速而无声的奔波忙碌着,阿俏也难得的没有赖床,早早的就起了身,甚至贤惠的亲自服侍着泰安帝换上了龙袍。这副又娇又软又贤惠的小模样,惹的泰安帝喜欢的不得了。 皇帝陛下将人搂在怀里,细细叮嘱道:“今天不要乱走,就好好在盘龙殿呆着,等寿宴的时候,朕派万小喜过来接你过去。” 阿俏赖在他怀里,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不肯松开。 自从那日见了四王,她这几天经常发呆,心里怕的不行,只希望自己看错了,直到昨夜里终于做到了那个梦。醒过来的时候,她甚至无暇顾及凶手是谁。她只觉得满心的心疼,为了她抱着的男人,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这个残忍的真相,要情何以堪? 泰安帝转头又吩咐了余娘子和翡翠等人,要时刻守在她们主子身边,半步不得离开,都叮嘱完了,这才暂时放下心来,将人都打发了下去,来哄怀里的小儿。他修长的手指抬起那小巧的下巴,迫使怀里的人仰头望向他。 “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在为朕担心?别怕,这可是京城,就算他是老虎,到了这里也要先拔了牙。” 随着四王进京,京城中莫名就有了一股紧张的气氛,文武百官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当年血流成河的事件再现。几位重臣面上安然,心却高高的提着,他们都知道,这几日,城外城内兵马调动不断,甚至有人开始猜想,泰安帝是要趁此机会,一举将四王除掉,以此达到撤蕃的目的。 阿俏却知道,皇上要动手,根本与撤蕃之事无关,只是想让有些人血债血偿罢了。 “陛下真的查清了吗?是那日那个人吧?” 她不等泰安帝回答,就握上他的手,恳求道:“陛下,那人狡猾多端,杀人如麻,陛下莫要与他多言,直接命人将他当堂斩杀了吧,方能报仇雪恨,一显君威。” 泰安帝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安抚道:“别怕,朕已经安排妥当,今日就会瓮中捉鳖,能查到他那里,还要多亏我们阿俏画的那两幅武器图,阿俏真是哥哥的小福星。” “哥哥小心。” 第70章 阿俏目送泰安帝的御辇离开, 咬着下唇在原地站了半天,然后突然转身跑进了内殿。 她将宫人都打发走, 只留了余娘子和翡翠在身边:“阿婶还记得我在家里时, 陛下让人送来的那套首饰吗?本宫今天就戴那一套,这一身衣裳和那套首饰不搭配, 全部都要换掉。” 翡翠对那套首饰里暗藏的玄机丝毫不知,转身就去配衣裳了, 余娘子则目带担忧的望向自家主子, 阿俏却一直在低头沉思,半点没有感觉到她的目光。 阿俏现在是真真切切陷入了两难之地, 如果不是那些一点点恢复的记忆片段, 如果不是那一次次梦境, 如果不是昨夜梦中清晰的一切, 让她拼凑出了过去的真相,谁又能知道那个人的真面目呢,美貌下藏着一颗异常冷漠的心, 除了自己谁都可以抛弃。 可是她现在却投鼠忌器,不敢说出真相,不忍心说出真相。 寿宴上,陪坐在太后娘娘和泰安帝右下方的阿俏摆出一副端庄的模样, 唇边始终噙着一抹浅笑, 看似专注的倾听着众人的贺词,好奇的目光却总是偷偷落在四王或者群臣及他们的家眷身上,让那些留心她的人不由心中暗笑, 这叶娘娘果然年纪还小,什么也藏不住。这样的美人美则美矣,却不足为惧。 热闹不已的宫宴,正要圆满落幕,却突生变故。 临海王萧景坤突然嘶吼了一声什么,然后就发狂般向着御前冲了过去,未等他近身,宇文太后和泰安帝已经被人层层护在了中间。 余娘子和锦瑟反应迅速的一左一右挡在了阿俏身前,警惕的看向对面。 萧景坤转身间,一把将宇文素云扯了过来,拉到了自己身前,一把雪亮的匕首瞬间就抵上了她的喉咙。 他大声喝道:“都别动,否则我马上让她血溅当场。萧澈,你一边假惺惺的和我们在此喝酒,一边诛杀了我们的侍卫队,意欲何为?你要除掉我们,就堂堂正正的出手,使这些阴招算什么本事?” 听闻此话,另外三位王爷惊疑不定,一边飞快的起身,不着痕迹的向后退去,一边看向彼此,他们带进宫的侍卫也赶紧挡在了自家主子前面。 定州王萧雍讪笑了一下,抖着嗓子道:“坤王兄,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陛下仁厚,对皇室血脉一向爱护有加,怎么会诛杀我们呢?这里面,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边说边抖,一身的肥肉都直发颤。 满堂寂静,萧景坤红着眼睛盯着泰安帝不放,冷笑道:“蠢货,人家都将咱们杀的片甲不留,只剩下身边这两个人了,你还在这儿妄想着摇尾巴乞怜就能活命呢?萧澈,你好狠的心,当初登基的时候说什么兄弟情谊,说什么会护皇帝血脉周全,如今才不过两年,你就要反悔,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了?你是不是也太心急了?” 萧澈摆了摆手,殿外突然冲进了一批带刀侍卫,将长春殿团团围住。这一下,不只四王惊恐,许多朝臣也发起抖来。 “来人,替朕护送女眷们到偏殿喝杯茶,让诸位受惊了。” 萧景坤恶狠狠的将匕首往下压了压:“谁也不许走,否则本王立刻杀了她。” 原本已经起身的女眷迟疑的留在了原地,不知该留该走。 阿俏远远的安抚的看了看叶家女眷的方向,见两位伯母都一脸镇定的守在祖母身边,等着陛下的指示,这才放下心来,又全神贯注的看向对面。 萧澈轻笑一声,低头理了理袖摆,淡定的道:“临海王不必着急,咱们说话的时间多着呢,你只有一双手,身边也只有两个人了,就算把这些女眷都留下,你也劫持不过来。” 万公公悄悄摆了摆手,女眷们便在侍卫的保护之下依次向外面走去。 定州王肥胖的身子向外面蹭了又蹭,一直蹭到了护卫的包围圈旁边,才不得不讪笑着停下了脚步。 “七哥不必紧张,今日之事,朕只是想请你们留下来,和朝臣一起给朕做一个见证。” 先皇成乾帝自己无子,却兄弟子侄众多。所以泰安帝这一辈堂兄弟众多,有二十几个,这其中萧景坤排行第四,萧雍排行第七,而萧澈排行第九,余下的二位一个排行第十三,一个排行第十七。 年富力强的时候,成乾帝拒不过继子嗣,晚年病重的时候又犯起了糊涂,纵着亲近的子侄们自相残杀,想要养蛊为王,从中挑选一个最肖似他的子侄承继皇位,等到血流成河的时候,他才幡然醒悟,却已经无力制止了。佑大的皇室,只剩下了这点血脉。 泰安帝登基之后,立刻在几位老臣的支持下,给幸存下来的皇室子弟都重新赐了封地,并雷厉风行的第一时间将人都遣送到封地去了。这两年来,彼此一直相安无事,直到此次他们奉召入京。 “临海王,你刚才的话说错了,朕可是只让人灭了你的侍卫队,也只想要诛杀你。只有你,与其他人无关。几位王爷若是不信,尽可以派人出去查探。” 另外三个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敢动。萧澈却看也不看他们的反应,只是看了看萧景坤,然后转身扶着宇文太后坐回到了高椅之上。 安顿好了又惊又怕的太后娘娘,泰安帝这才直起身,这一次,他面朝的是他的大臣们。 “众位爱卿应该都知道,前段时间,朕出宫了一趟,然后,遇刺了。朕要感谢这些消息灵通的刺客,要不是他们这一次现了身,朕还真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找到杀父仇人呢。” 殿内一片哗然。 当年病重的先帝一道糊涂令,诸路蕃王不得不返京,皇座的诱惑让人丧失理智,各种暗杀劫杀层出不穷,未等到京城,这些皇室子弟人就死了一大半。 当时,晋江王府半路分作三队,最后却只有晋江王世子萧澈带伤抵京,走了另一条路线的晋江王半路遇袭,收到信号的庶子萧湛回援,结果两路人马全军覆灭,凶手却逃之夭夭。 第71章 因为一直查不到消息, 很多人都觉得,那批动手的人已经在当年那场混战中被人黄雀在后劫杀了, 只有死人才能做到消失的无影无踪。泰安帝却从未放弃寻找当年的凶手, 誓言要将对方找出来,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此时惊闻临海王与此事有关,其他三王面面相觑, 很快达成共识, 决定静观其变。 “哈哈哈哈,真是荒谬, 这事你翻来覆去查了多少遍了, 本王与此事半点关系都没有。萧澈, 你为了除掉我们, 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今天连自己的老子都搬出来了,明日要想除掉他们的时候,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找出什么借口?” 泰安帝看了万公公一眼,万公公立刻高声道:“带人证物证。” 余七带着他那队身份特别的禁军护卫,押解着一群男女人犯上前, 后面有人抬着宇文卓从临海缴械回来的暗器和弓箭, 大量私制的兵甲,还有一箱箱的卷宗名册。 众臣一看就明了了,即使没有刺杀已逝晋江王的事, 萧景坤这圈养私兵,偷制兵器,意图图谋不轨之事,是跑不了了。 萧景坤看到那些人犯和那些武器盔甲的时候,脸色就白了,心知自己今日是凶多吉少了。 不管哪样罪名,都够他死上几回了。想到这里,他反而淡定了,不着痕迹的松了松手中的匕首,将宇文素云又往自己怀里扯了扯,然后在她耳边悄声低语道:“贵妃娘娘,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们可是做过一夜夫妻的人,当年没能双宿双飞,被那萧澈抢了先,本王可是遗憾的很啊。我看不如这样,咱们今日就一起做一对亡命鸳鸯,去和咱们那可怜的孩儿做个伴,娘娘觉得如何?” 阿俏从始至终注意力就一直放在萧景坤身上,如今见了他恐吓宇文素云时的模样,再看了看宇文素云那被比划了半天,却始终白白净净的脖子,莫名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猫腻。 兵部尚书上前几步,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着其中从未在兵部报备过的特制武器,过了好半天,他才脸色深沉的上前禀报,这正是上次陛下遇刺时刺客所用的武器。 “这是人犯物证,朕已经亲自审过了,万公公,让人将他们的供状交给三位王爷还有诸位大臣看一看。回头朕会让三司公开审判处决这些人,有兴趣的都可以去听一听。” 就在这时,侍立在宇文太后身边的程嬷嬷突然惊呼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您怎么了?您别激动,来人,快传太医。” 就在殿内的孙院正听到动静,赶紧上前为宇文太后诊治,泰安帝也立刻回身,去了宇文太后身边。一时间,萧景坤竟然没人搭理了,被他劫持的宇文素云趁机低下头,小声道:“事到如今,谁也帮不了你,你杀了本宫,也照样跑不出去,倒不如放了本宫,日后还能有人帮你给他添点堵。” 她的话,萧景坤却半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看着一副备受打击一脸虚弱的宇文太后,眼中先是疑惑,然后是惊讶之色,最后变成了震惊和狂喜。 他看着一脸紧张的泰安帝,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从当年他与皇位失之交臂那一日起,他日夜都在不甘愤恨中度过,还从未如此畅快解恨过。 一直留意他的阿俏心中咯噔一下,趁着没人注意,快速的摘下了头上的簪子,悄悄藏在了袖中。果然,她的预感成了真。 萧景坤笑够了,突然满怀恶意的大声道:“皇上,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若皇上能饶了我的家眷不死,我不但放了您的贵妃娘娘,还附赠皇上一个天大的秘密,如何?皇上肯定疑惑过我的人是怎么知道皇叔和阿显的进京路线的吧?在这个世上,可是只有我和那个泄秘的人,才知道这个答案。” 泰安帝闻言,果然转过身来,皱着眉头盯着他看了半天,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假,又似是想从他脸上发现一些端倪。 “皇上肯定查问过王府旧人吧,当年皇叔和阿显在你离开后,才突然决定兵分三路,分开而行,他们的路线选的很好,若不是那位神秘人的帮助,我是绝对追踪不到的。皇上真的不想知道那个神秘人是谁吗?” 就在这时,已经半昏的宇文太后在孙院正的针灸之下醒了过来,她先是疑惑的看了看四周的人,又盯着萧景坤看了两眼,这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太后娘娘站起身来,恨恨的盯着萧景坤,怒喝道:“皇上,杀了他,哀家要你这就下旨,马上杀了这个狼心狗肺没有人性的东西,不但要将他千刀万剐,还要灭他九族,如此方能告慰你父王和显儿的在天之灵。” 孙院正急的一头的汗:“太后娘娘,万万不可再动怒啊,万万不可啊。” 萧景坤吊儿郎当的道:“太后娘娘真会开玩笑,这如今还活着的皇室中人,可都是本王的九族啊,娘娘这是报的什么心思呀,竟然想要屠尽我萧家血脉,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 宇文太后气的再次急怒攻心,差点又晕了过去,孙院医赶紧再次上前,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拿出两枚药丸交给了程嬷嬷,要她赶紧服侍宇文太后服下。 宇文素云的身子几不可见的抖了抖,想到当年的那些旧事,她有了一个特别惊人的猜想。她要拼命忍着,才没有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泰安帝沉思了片刻,应道:“好,朕可以答应你,与这些事无关的人,可以活命。你说吧,是谁将路线告知你的?他如今可在这殿中?” 泰安帝话音落下,满殿皆惊,宇文素云激动的挣扎了起来,萧景坤愣了一下,接着竟然手一松,一把将宇文素云推向了泰安帝。 那宇文素云踉跄着扑到了泰安帝的身上,心念电转间,她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咬牙切齿的指着阿俏道:“陛下,是她,就是她泄的密。” 自从宇文极将流言散播了出去,得到消息的宇文素云就猜出了阿俏的身份。这些日子,她没有哪一天不是在惊慌和恐惧中度过的,要不是宇文太后斩钉截铁的告诉她,阿俏不记得过去的事了,还派人牢牢的盯着她,她早就出手置阿俏于死地了。 没想到,竟然天赐良机,给了她一个如此好的机会。 第72章 贵妃娘娘竟然当堂指证叶昭仪就是当年那个泄露晋江王父子行踪的人, 让群臣一脸懵。 这位昭仪娘娘不是叶相家的四小姐吗?不是说这位从小体弱,回京前就没离开过京郊的庄子吗?怎么好端端的和当年的旧事牵扯上关系了? 这事不得了, 不敢想不敢想, 随便想一想都是要出大事的节奏。比如,叶相当年力挺当今圣上登基, 是不是早就与晋江王府有了首尾?比如,坊间的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 叶家真的送了一个曾经流落风尘的孙女进宫? 阿俏在宇文素云指向她的时候, 又悄悄的收起了那根藏有暗器的簪子,浑身也放松了下来。刚才她真的很怕那个临海王当堂就指认出真正泄密的人来, 那样的话, 陛下该有多伤心多为难呀。 谁也没有想到, 一片寂静中, 最先帮阿俏说话的竟然是太后娘娘。她的声音哀伤又疲惫:“云儿,不可胡说。这孩子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她虽然平日里有些任性不懂事, 却绝对不会做这样忘恩负义的事。” 原本已经上前了一步的张相爷闻言挑了挑眉,眼角扫了扫一直面不改色肃手而立的叶相,又悄悄的退了回去。 宇文素云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未语泪先流:“求太后娘娘和陛下恕罪, 当年阿俏妹妹失踪后, 臣妾以为,以为她已经遭遇了不测,臣妾不想娘娘和陛下伤心, 就偷偷瞒下了一事,臣妾有罪。” 她膝行两步,双手扯着泰安帝的龙袍下摆,仰头望着他哽咽的道:“臣妾知道,其实表哥心中一直在责怪臣妾当年弄丢了阿俏妹妹,可是当年的事真的事出有因,臣妾怕表哥伤心,一直不敢说出真相。那一日,我们在野外露宿,臣妾坐车坐的久了,实在不舒服,就带了两个丫鬟绕着驻扎的营地走圈子,后来,臣妾内急,就想找一个没人的隐蔽地方,就稍微走远了一些。谁想竟然无意间撞上了阿俏妹妹躲在树后与一个黑衣人说话,那黑衣人发现了我们,一闪身就不见了。” 说到这里,她说不下去了,差点哭倒在泰安帝脚边。 听到这里,阿俏已经明白宇文素云这个故事接下来的套路了。她展了展裙摆,姿态端庄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并没有要上前为自己辩解的意思,余娘子和锦瑟依然一左一右的守在她的侧前方,警惕的看着不远处的萧景坤。翡翠则悄悄上前两步,给自家娘娘斟了一杯茶,递到了她的手边,然后又退了回去。 有一直留意这边动静的朝臣都在心中暗自感叹叶娘娘和她身边人的处变不惊。不过,真相到底是什么?贵妃娘娘你先别急着哭,倒是给臣等把故事讲完呀。 泰安帝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两步,突然下令道:“来人,先把萧景坤带下去,关入天牢,晚些时候,朕和两位相爷亲自去审。” 一直垂着头任由宇文素云发挥的萧景坤抬头直视着泰安帝道:“希望皇上言而有信。” 泰安帝挑了挑眉:“你刚才什么也没说,朕自然什么也不必做。不过若是你改变了主意,可以让人给你提供纸笔,记住,朕要的是真相。” 萧景坤笑了笑:“本王倒是也想说,可惜被贵妃娘娘抢了先。不过,这事皇上也不要怪那位娘娘,她当时也是被臣胁迫,为了活命才不得不告诉臣的。” 泰安帝并不与他多言,只是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前要将人带下去,萧景坤也没有想要挣扎的意思,一副顺从认命的模样。 “慢着,皇上,此人罪恶滔天,不可饶恕。依哀家看,根本不必审了,直接将人凌迟处死吧,那泄密人的事,没有他,也照样查的出来。” 泰安帝对着宇文太后安抚的笑了笑:“母后的心情,朕感同身受,只是朕还有一些要紧事,要审一审他。母后放心,最多三日,朕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待。” 泰安帝的目光落回到了宇文素云身上:“贵妃不必着急,起来慢慢说吧,当年的事到底如何,你且一一道来。” 被泰安帝刚才这一打岔,宇文素云的气势已经弱了下去,偏偏万大福又笑着来搀扶她,她只能顺势起身,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继续道:“臣妾当时见了这一幕,心中又惊又怕,却担心那黑衣人去而复返,不敢声张,只好悄悄回了营地。等到后半夜要出发的时候,臣妾这才找到机会,将她身边的两个丫鬟支开,去质问她这件事。她什么也不肯说,只抱怨表哥不肯带她一起走的事,我们两个因为这个大吵了一架,臣妾一气之下,就先行上了车,还将她的东西都丢了出去。臣妾本来以为,她会去坐别的马车的。谁知等到车队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她根本没上车,回去找寻的人也一无所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臣妾原本以为她是因为和臣妾闹别扭这才没有上车,才会在山林里出了意外,遇到了不测。如今想来,怕是因为被臣妾撞见了她与黑衣人会面的事,怕她勾结外人害死姑父和显表哥的事被人发现,这才逃走了。” 宇文素云一脸的愤恨,又意味深长的转向叶相道:“本宫敢问相爷,阿俏妹妹真的是您的孙女吗?不知叶家又是如何证实她的身份的,她又是如何回到叶家的?当年她失踪之后,我们的人明明将那一片搜寻了无数遍都一无所获。” 不等叶相回答,宇文太后便道:“不可无礼,叶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岂会随便被人糊弄?至于贵妃所说之事,哀家心里是绝不信的。只是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当年一同入京的那些老人大多不在了,叶昭仪又不记得从前的事了,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事只能慢慢查了。依哀家的意思,就将叶昭仪暂时禁足灵秀宫,待事情查清之后,再做定夺。一应份例就还如从前,她身边伺候的人少,回头哀家再派两个人过去,皇上觉得如何?叶相呢?” 叶相第一个出列反对:“老臣以为不妥,恳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老臣敢问贵妃娘娘,所说的一切可有人证物证?” 作者有话要说:越到后面越慎重,有点卡。 第73章 宇文素云想了片刻, 遗憾的摇了摇头,解释道:“当时天黑林密, 要不是我当时想避开人群, 也不会正好撞上。当时只有我和我的两个丫鬟看到了,可惜她们进京之后, 一个生病没了,一个到了年纪放出宫去了, 后来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去了。所以本宫虽然是亲眼所见, 实话实说,却的确拿不出证据来。” 叶相并不与她纠缠此事, 又转向阿俏道:“老臣再敢问昭仪娘娘, 对于贵妃娘娘所说, 可有人证物证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阿俏也是摇头, 同时在心中暗自庆幸,之前因为心疼哥哥所以没有贸然指证那人。她不但毫无证据,从前的记忆也并未完全找回, 所知的许多事又都来源于那些奇异的梦境,若是当堂对证,肯定是说服不了别人的。哪怕哥哥平日里再宠爱她,遇到这样的事也难免要觉得荒诞不可信。 叶相爷没有多看自家孙女一眼, 转身正色道:“太后娘娘, 陛下,两位娘娘被状告的一方没有证据自证清白,状告的一方也没有证据。老臣以为, 完全没有必要在此多费唇舌,倒不如一视同仁,请两位娘娘都委屈些时日,依照宫规,该关在哪里,就关在哪里。待审完那临海王,查清当年暗杀之事,这泄秘之人自然能找出来。到时候,有罪之人严惩,若是有人诬告,同样也要被严惩。” 宇文素云冷哼一声:“叶相这话,偏袒的就有些过份了,本宫可是句句属实。而且本宫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指认坏人也要被关的,要是这样,谁还敢站出来,揭穿坏人的恶人?” 阿俏自太后娘娘说那番话时,就已经起身了,此时她快步走上前来,分别向宇文太后和泰安帝行了一个大礼,这才笑着转向宇文素云道:“贵妃娘娘此言差矣。本宫倒是认为,叶相此举,才是真的公平公正。在前朝,若要去衙门告状,可是要先被打板子的,这也是为了整肃法纪。要不然,若是天下人都可以无凭无据就随便指认他人有罪,那这天下岂不是乱了套?那些坏人不是都有机可乘了?同样的,查出本宫有罪,陛下要严惩,若是查出本宫无罪,那诬告之人自然该被严惩。” “臣妾恳请陛下彻查此事,并自请去天牢等候此案审结,求太后娘娘和陛下成全。” 宇文太后的一句呵斥“胡闹”和泰安帝的“准了”同时响起。 阿俏迎上泰安帝那深沉难解的目光,再次福身行礼:“臣妾谢陛下。” 太后气急,再次呵斥道:“胡闹,你们都是皇宫嫔妃,就算犯了错,也是关在这后宫之中,那天牢之中,岂是你们能去的地方?” “臣妾多谢太后娘娘一片慈心,只是臣妾生来胆子就小,很怕有人因为眼红本宫受宠,送本宫一个畏罪自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天牢也在内城,应该也有女监吧,臣妾觉得,住在那里安心一些。” 昭仪娘娘,您就这样赤、裸、裸的说出这种话来,真的好吗?众位大臣赶紧低头,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 太后娘娘被阿俏气的说不出话来,宇文素云却探究的看了她一眼。 阿俏自请被关入天牢,是因为知道那天牢和盘龙殿一样,都是泰安帝的地盘,堪称铜墙铁壁,别人是伸不进去手的。 “母后,此事回头朕再与您细禀,时辰不早了,几位王爷,两位相爷,还有三司的人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大伴,你亲自去天牢走一趟,将那天牢里的女监收拾两间出来,再吩咐下去,两位娘娘这些时日的吃食份例,循旧例。” 万大福领命而去,阿俏则低头笑了,哥哥还是相信她的。 另一边,女眷们被请去了偏殿,没坐一会,就有人来安排她们出宫了。 叶老夫人和张老夫人还和入宫时一样,有轿辇乘坐,其他人则都要步行。今日入宫的女眷很多,大家依次有序的走在漫长的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宫道上,半点交谈的声音也没有。 叶芷媛走着走着,想起才归家不久的妹妹,从此以后要独自留在这深宫之中,无数次走过这寂寥的宫道,心中就痛的喘不过气来。 回到叶家,一行人都聚在叶老夫人的屋子里,捧着一盏热茶,总算是定了心神。 贺氏见大嫂不说话,只是发呆,她只得先开口道:“娘,皇上明显早有准备,那临海王生不出风浪来。昭仪娘娘虽然在殿内,有身边的人护着,又有那满殿的护卫,应是无碍的。” 叶大夫人的脸色不太好,她只觉得心里慌慌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一般,听了贺氏的话,强打起精神来,也笑着附和了几句。 叶老夫人点了点头,有些疲惫的道:“都先回去吧,别聚在我这儿了,等相爷回来,有什么事,我再让人去唤你们。” 叶芷媛闻言,赶紧起身道:“祖母,两位伯母,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说。” 她说着,特意看了一眼庄嬷嬷,庄嬷嬷立刻会意的带着下人先退了下去。叶芷媛这才酝酿了一下说辞,讲述了一件事,听呆了叶老夫人婆媳三人。 因为大小姐叶芷婷定了亲,婚期将近,二小姐叶芷娴被禁了足,原本已经谈妥的亲事又取消了,今日便只有三小姐叶芷媛跟着自家祖母和两位伯母一起入了宫。她在大殿中见了太后娘娘的真容,只觉得眼熟不已。 回来的路上,她想了又想,终于在她久远的记忆中,找出了一个美貌妇人,那妇人的面容渐渐与今日端坐高位上的太后娘娘重合了。竟然是她,太后娘娘竟然就是当年妹妹叶芷晴(阿俏)在圣心庵帮助过的那位夫人。 当年,她们母女在圣心庵租住的小院后面有一片竹林,她和妹妹午睡后,常常去那片竹林里玩。那一日,她起的晚了一些,出门的时候正好遇上晴姐儿的乳娘回来帮她取玩具。她一听说妹妹早就出去玩了,立刻挣开乳娘的手,向竹林跑去。 等到她找过去的时候,远远的正看到妹妹在跟一对主仆说话,其中那位夫人虽然形容狼狈,长的却实在好看,又风韵十足,让她看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她跑了过去,只听到妹妹正和那位夫人在说话:“姨姨别怕,姨姨把钱交给师太,就有地方住,有饭吃啦,师太会保护我们的,坏人不敢找上门来的。姨姨没钱了就来找晴姐儿啊,晴姐儿就住在这个院子里。” 听到乳娘唤她的声音,那位夫人抱了抱妹妹,就带着身边的丫鬟惊惶的跑开了。晴姐儿看到她去,立刻欢快的扑了过来,还搂着她撒娇,求她帮着保密。 “姐姐要帮我保密哦,那两个姨姨是我捡到的,她们躲在那边不敢出来,好可怜啊。姨姨说,不能和人说我们见过她,要不然姨姨就会被坏人抓走了。姐姐,我把银锞子都给姨姨了,一会儿要是娘亲问起,我就说刚才在林子里玩的时候弄丢了。” 她知道妹妹说的那种小小的银锞子,特意做成了可爱的小动物形状,是大伯母特意让人给妹妹打造的,让她用来玩或者拿出来打赏下人的。 叶芷媛既然答应了妹妹,回去果然没有和任何人提过这件事,后来又发生了晴姐儿走丢的事,这件事就被她埋在了记忆深处。要不是今日见了太后娘娘,她怕是永远都不会再想起了。 第74章 知道了这样一件往事, 震惊之余,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猜测。贺氏正要说话, 叶老夫人就皱着眉头摆了摆手。 老夫人挺直了腰背, 神情罕见的凝重:“从现在开始,就把你们刚才听到的事统统忘掉, 不许对人提起半句,哪怕是清松清岭清风那里, 也不许提。若是不想给叶家招祸, 你们就要当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老夫人这一生,陪同叶相经历过无数风浪, 直觉敏锐。她听到孙女说完这件事, 脑子里过了一遍那年京都发生过的大事小情, 立刻意识到当年太后娘娘形容狼狈的出现在圣心庵之事, 背后一定牵涉着不能为人知的皇室秘辛,而且心中有了隐隐的猜测。 叶芷媛吓的脸都白了,站起身道:“祖母, 对不起,我不该……。” 叶老夫人很干脆的打断了她:“不,你做的很对。媛姐,在你不够强大, 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想保护的人时, 自以为是的善意隐瞒很可能是帮倒忙,甚至是助纣为虐。因为很多事情的真相,恰恰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叶老夫人最后拍板道:“行了, 都累了一天吧,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大家都看出了老夫人的一脸疲态,赶紧起身告辞了。等人都走了,叶老夫人这才露出担忧之色,对庄嬷嬷吩咐道:“我有些不舒服,要眯一会,你帮我盯着些,若是相爷回来了,务必叫醒我。” 这一日,叶相回府时,已经快午夜了,老夫人的院子依然亮着灯,一直在等他归来。 叶相先是净面洗手,换了一身家常衣裳,然后吃了一大碗汤面,这才疲惫的靠坐在软榻上,开口将今日的事都说了一遍,然后感叹道:“虽然老夫一直对陛下有信心,但直到今日,才发现自己还是错估了陛下,小瞧了陛下的深谋远虑。这两年来,陛下暗中做了不知多少事,才有了今日宇文卓带回来的那些明面能搜集到的证据,还有暗卫统领带来的那些机密,大靖之幸呀。所以,晴姐儿的事,你不必担心,陛下允她入天牢,肯定是另有打算的,咱们且静观其变吧。” 老夫人沉吟了一会儿,摇头道:“恐怕不妥。我今日在家,听媛姐儿说起了一件和当今太后娘娘,也就是当年的晋王妃有关的旧事,心里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 她将叶芷媛说的那些话向叶相复述了一遍,然后脸色凝重的道:“这事儿说来凑巧,那次晋王妃进京省亲,我曾与她在孝仪太后宫外相遇过一次,当时,她似乎是要离开,却正巧遇到了先帝,被绊住了脚,要不是我和张家大夫人正好到了寿康宫外,……。” 先帝成乾帝年轻时也曾励精图治,只是大权在握多年,慢慢的就被权利磨蚀了心性,渐渐昏庸起来,尤其在女色上头,有一些让人不齿的癖好。一开始他只是喜欢丰润的妇人,后来慢慢的转变成了喜欢夺人之妻,原本他还会遮掩一二,到了在世的最后几年,干脆连遮掩都懒得遮掩了,这消息才慢慢的传了开来。 叶相立刻听懂了老妻的言下之意,惊道:“你是怀疑太后娘娘当年曾被先帝……?” “因为那次偶遇,当初听到晋王妃离京的消息,我还暗自在心中替她松了一口气。我记得很清楚,甄氏带着媛姐儿和晴姐儿去圣心庵的时候,晋王妃已经离京好几日了,那她为什么会那么狼狈的出现在圣心庵?她身边的护卫呢?以她的身份,能让她和身边的人都不敢声张,只能狼狈的躲进庵堂中的人,当时的京中又有几人呢?” 偏偏晴姐儿却在那时遇见了太后娘娘,后来还被她养在了身边,此事该喜该忧,还难下定论。 叶老夫人想了又想,终于做了决定:“明日一早我就递牌子进宫,请求面见太后娘娘,我要当面叩谢太后娘娘对晴姐儿的养育之恩,顺便恳请太后娘娘告知一下当年的旧事。” 今日宇文素云为了指证阿俏,意外引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那就是昭仪娘娘这些年果然如传言所说的那样,根本没在叶家的庄子上,却原来是一直生活在晋江王府的。 那叶家惊闻此事之后,老夫人递牌子要进宫谢恩,就是情理之中了。 叶相考虑的却是另一方面。当年晴姐儿走失之后,他们很快就封锁了周边的要道,他还进宫求了旨意,得到了五城兵马司和城防营的帮忙。不少关系亲近的人家,也在暗中帮忙寻找。这样的密集寻找之下,晋王妃不可能听不到风声,甚至那些帮忙找寻的兵士还可能与她们一行人遇上过,那她为什么还要将晴姐儿带去晋江? 当时晴姐儿的年纪,不可能连自己家在哪里都说不清楚。就算孩子说不清楚,或者当时她情况危急无暇他顾,那事后呢无论是派人来京城暗中查访一下,还是直接询问晴姐儿,应该都能找到叶府,她完全可以让人上门求证,把晴姐儿送还给叶家。 可是晋江王妃没有这么做,为什么? 叶相和老夫人面面相觑,最大的可能,就是她有事要隐瞒,怕牵扯出他们之前猜测之事。这一夜,两位老人辗转反侧,心中滋味难言。 第二日一大早,叶相就照样去上朝了,老夫人则让人唤了大夫人进来,与她密谈了一番,之后叶大夫人便替婆母递了牌子,婆媳二人又一起去库房挑了几件极其贵重的礼物,准备带进宫去。 接下来能做的,就是等着宫中的传召了。可是直到傍晚,宫里也没有消息传来,婆媳两个正在商议明天要不要递牌子的事,就有小丫鬟进来通报:“老夫人,三姑娘来了。” 叶芷媛跟在丫鬟身后走了进来,行了福礼,便直言道:“祖母现在可方便?我有事要与您说。” 昨日叶老夫人那一番意有所指的话,让她也是一夜无眠。到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的隐瞒还有何意义。事实证明,就是因为她的隐瞒,她的娘亲没有得到任何惩罚,从此有恃无恐,才会一错再错。 她终于决定把当年自己知道的事说出来,虽然事隔多年,妹妹已经寻回来了,她的猜测和怀疑也没有得到答案,好多事早就没有了意义,她还是想说出来。 叶芷媛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将当年的事一一道来:“那日,娘亲听闻张家祖母也来了圣心庵小住,就带着我和妹妹去拜见,我们走的时候,张伯母给了我和妹妹一人一个荷包,里面装满了金珠子,妹妹特别开心,因为她终于有银子,可以自己去求平安符了。” 当年,叶芷媛也才六岁,还是一个小孩子,原本不该记得这么多的事。可是,她每次回想起那天的事,却仿佛就在眼前,她们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甚至连妹妹得了满满一荷包的金珠子之后偷偷捂嘴笑的可爱模样,她都能清晰的忆起。°)?理( ?° ?? ?°)? “之前我和妹妹去大殿玩,听到那小尼姑和一堆来上香的妇人说,这给亲人求平安符啊,心越诚越灵,捐的香火钱越多越灵,而且这香火钱得自己出才行。妹妹当时就差点掉了眼泪,说早知道,她就留两个银锞子,不全给那个姨姨了,她还想自己给大伯母求一个平安符呢。” 所以,当年的阿俏拿到那个装满金珠子的荷包,不知道有多欢喜。从张家人住的院子往回走的时候,她就吵着要去大殿玩,却被甄氏一口拒绝了,小姑娘只好委委屈屈的眼着她们回了院子。 等她们吃过晚上的斋饭,小阿俏听甄氏说明日一早起来就要下山回府了,她急的都要哭了。姐妹两个在叶芷媛的房间里玩的时候,阿俏偷偷哀求她的乳娘带她去大殿一趟,她要去给大伯母求平安符。 叶芷媛说到这里,眼泪就下来了:“我见外面天都黑了,很害怕,就哄她说,娘亲给每个人都求了平安符的,大伯母也有,不用特意去的。但是妹妹很坚持,说什么都要亲自去,还说娘亲不喜欢大伯母,求的时候肯定都没有替大伯母求过菩萨,那个平安符一定是假的,她就要自己去。谁知这话正好被我娘听到了,她当时没说什么,还问妹妹是不是真的很想去,妹妹点了头,她就让人给妹妹穿好了衣裳,抱起妹妹往外走,说带妹妹去给大伯母求平安符。都怪我多嘴,我不该说那些话的,都怪我……。” 叶芷媛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些年来,她每一天都在后悔和自责,后悔当年为什么要多嘴,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如果不是她,妹妹也不会说那些话,娘亲也不会因为妹妹的话生气,更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了。 对于叶老夫人一行三人的到来,甄氏很是吃惊,等知道了她们的来意,她不由有些嘲讽的道:“当年我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吗?你们干嘛还要问,得饶人处且饶人,就这么一件事,难道你们要揪着一辈子不放吗?” “叶三夫人不要激动,这次不是老夫人要问你,是杂家奉了圣谕前来问话,还希望叶三夫人想清楚了再说,欺君之罪,那后果可不是三夫人能承担得起的。” 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突然响起,甄氏闻声望去,这才发现,隔着屏风,竟然还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个人影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酒壶形状的东西。原本还气焰嚣张的她,当时就跌坐在了地上,叶芷媛本能的向前迈了一步,想去扶她,却又慢慢的退了回去。 第75章 万大福的到来, 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连老夫人也没有想到,陛下会亲自派人来问询昭仪娘娘当年走失的旧事。一时间, 老夫人心中念头百转, 面上却未露分毫。 甄氏面对叶家人时一向气焰嚣张,因为有所依仗, 只要她的相公和女儿还有一丝在意她,重情重义的叶家人就不会真的把她如何。 如今, 宫里来了人问询, 隔着屏风望去,那小太监手里拿的分明是毒酒和白绫, 甄氏立刻没了气馅, 转而换上了一副柔弱无辜的嘴脸。 万大福直截了当的问道:“叶三夫人, 当年昭仪娘娘到底是如何走失的, 可是你恶意将她丢弃的?” 甄氏听到是这件事,面上一片惊惶,拼命摇头, 暗中却松了一口气。她正酝酿情绪,想表演一番,就被万大总管打断了。 “陛下还在等着回话呢,叶三夫人长话短说吧。杂家提醒三夫人一句, 陛下要查, 肯定不会只听你一面之词的。” 甄氏这才老实了,一五一十的把当年的事说了出来。 她前面说的那些,正是叶芷媛已经告知叶老夫人等人的话, 甄氏碰巧听到了晴姐儿(阿俏)说她不喜欢叶大夫人,为叶大夫人求的平安符必定心不诚的话。甄氏羞怒交加,强忍着才没有当场发作。 当年她生晴姐儿的时候遇到难产,母女皆危,是叶大夫人袁氏冒着大雨回了娘家,为她求了一枚助产药,她们母女才保下一条命来。 那次难产让甄氏伤了身体,大夫说她以后想要再怀上子嗣会有些艰难,一心想要一个儿子的她,竟然迁怒,对晴姐儿生出了怨怪之心,对出生后身体纤弱的孩子看也不看一眼。 叶老夫人便作主将这孩子抱到了叶大夫人的院子里养些时日,谁知后来那母女俩便难舍难分起来,甄氏也没有想要接回孩子的意思,晴姐儿便一直在叶大夫人院子里住着。 甄氏这个人极端自私,她不想搭理这个孩子,却又看不得孩子与别人亲近,甚至因为晴姐儿与她不亲近,却与叶大夫人情同母女,而对这二人生了怨恨之心,觉得是晴姐儿让外人看了她们母子不和的笑话。 因此,她才会在大房刘姨娘的挑唆之下,生出了将孩子要回来的念头,反正孩子回了三房,有乳娘有丫鬟的,也不用她费什么心。 那次非要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圣心庵,也是她想找一个契机,和叶老夫人提这件事,所以最初的几天,她对晴姐儿还算耐心十足,谁想到,竟然会在最后一天因为几句童言破了功。 “我也是当母亲的人,心中想念这孩子,想要和她亲近几分,这才找了机会带她们姐妹一起去圣心庵小住。我自认那几日对她嘘寒问暖,呵护备至,她睡觉的时候我都会陪在一旁。晴姐儿对我眼看着也亲近起来,娘亲娘亲的叫个不停。我还满心欢喜,一心打算等回府之后就去和婆母说,把孩子接回来自己养,谁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心口不一,面上与我亲热,心里面竟然一直当我是一个恶毒女人,连求个平安符都让她信不过。公公想想,我一个当娘亲的,听了自己女儿说出这样过份的话,得有多伤心呀?我当时一时冲动,就把她抱去了大殿,骂了她几句,让她在那里罚跪给大嫂祈福。” 哪怕甄氏演的再声泪俱下,迎接她的也是大家鄙视的目光。连叶芷媛都转过了头去,不再看她。 万大总管是一个精明的,饶是甄氏再给自己找理由,再美化自己的形象,也禁不住他的盘问,一点点被大家拼凑出了那一日的真相。 那日甄氏不许身边的人跟着,自己抱着晴姐儿到了大殿,连打带骂了一通,又把小小的孩子扯到了佛像前罚跪,还命令她要跪满一个晚上才准起来。 “你不是想要心诚嘛?就在这给我跪一晚上,给你那大伯母好好求神拜佛吧,看看佛祖能不能把你变成她的女儿。” 甄氏气急败坏的走了,临走还恶意的将大殿的门关上,从外面拴上了,任由小晴姐儿在里面大哭求饶也不搭理。她往回走的路上,正遇上偷偷摸摸追出来的晴姐儿的乳娘。 甄氏反射性的绕到了另一条路上,自己悄悄回了院子,没有让那个乳娘看到自己。 甄氏辩解道:“其实我就是吓唬她,想着过一会儿就去把她抱出来,而且那个乳娘已经找过去了。我哪里想到,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会出事啊。” 甄氏当时是真的没有想到,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被关在大殿中的晴姐儿(阿俏)会不见了。那时天已经黑了,借住的人早都回了院子,除了几个负责巡逻的庵堂中人,根本没人会往那里去。 “娘的打算,真的是一会儿就去接妹妹吗?我明明亲眼看到您一个人回了自己屋子,不一会儿就熄了灯。” 叶芷媛心中担忧妹妹,就一直赖着不睡,时不时的跑到窗前往外看,正好看到甄氏回了自己屋子。当时她心里就很害怕,不明白为什么是娘一个人回来的,妹妹呢?是不是娘把妹妹扔了? 甄氏:“娘会放心回来,是因为看到你妹妹的乳娘往大殿去了,她听到大殿里面的动静,自然会将你妹妹带回来的。” 谁想到那乳娘根本就没找到孩子,她到大殿的时候,那门是大开着的,她还特意进去找了一圈,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当时不只是那乳娘出来了,晴姐儿身边伺候的人都出来寻找甄氏母女了,几个人转了好几圈没找到人,就意识到不对了,立刻派了人回去找人帮忙。 被叫起来的甄氏原本还未在意,以为是有人凑巧路过,把那孩子放了出来。 “你们再出去找找,左右在这庵里,丢不了。” 等到半个时辰过去了,晴姐儿还没有被找到,甄氏才慌了。她遇到那个乳娘的地方离大殿没多远,她走的时候那个死丫头哭的惊天动地的,那个乳娘只要一直走,没有可能发现不了。 甄氏当时认定晴姐儿身边最先出来找人的那几个说了谎,拼命对她们用刑,结果人没了,却什么也没问出来。她当时怕的不行,后来发现叶家的人哪怕心中怀疑,因为没有证据,都不曾为难她,胆子才一点点又大了起来。 听了甄氏的交待,屋里屋外的人都脸色铁青,叶大夫人眼神冷冷的看着甄氏,仿佛在看一具冰冷的尸体。要不是她实在查不到证据,又要顾忌三弟和媛姐儿,也不会任她逍遥了这么多年。 甄氏最后道:“请公公明查,当年的事不过是一个意外。我是一个当娘的,女儿丢了,我的心里比谁都痛,还要忍受着大家的猜疑,这些年,我的日子实在是……。” 万大福冷冷一笑,转向叶老夫人施礼道:“老夫人,那庄莫兰和叶三夫人身边的嬷嬷都已经招供了,就是她们收了一个游方道士的钱财,将那丑婆罗花送给了叶三夫人,通过她给娘娘下毒的。据说叶三夫人是害怕娘娘想起当年的事,进宫之后会报复她,才动手的。” 说到这里,万大福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别人家当爹娘的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这么蠢的女人还真是少见。 叶老夫人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气的说不出话来。站在门外听了半天的叶清风眼睛赤红,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掐死甄氏。 “老夫人,自古虎毒不食子,叶三夫人的心性手段,若是继续留在叶家,怕是会再生事端。但她毕竟是昭仪娘娘的生母,若是直接处置了,对娘娘有碍。陛下的意思是,这件事暂时就劳烦叶大夫人打理一下了,三夫人既然喜欢庄子上的生活,给三夫人找一个清净不为外人打扰的地方,过一过她喜欢的农家生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也是一件乐事。” 万大福停顿了一下,又笑着道:“陛下心疼娘娘,不想娘娘为这等小事伤怀,这事就不要惊扰娘娘了。陛下还说了,若是日后叶三老爷有休妻再娶的打算,就依他的心意便是。他日,若是有人不知足,让叶大夫人有为难之处,只管来找杂家,杂家会让人接手的。” “不用等以后了,我现在就写休书。” 叶清风最近一直在书房闭关读书,这次是叶大夫人派人给他送信,他才过来的。他站在门外听到现在,直恨得咬牙切齿。他一想到他的晴姐儿那么小就被孤零零的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哭求无门,后来又吃了不知多少苦,好不容易回到家里还差点没了性命,都是拜这个蛇蝎女人所赐,就心痛的恨不得与甄氏同归于尽。 他大踏步走进屋子,强迫自己礼数周全的和万公公见了礼,就径自走到甄氏读书写字的桌前,毫不迟疑的拿起了笔,开始写休书。 “清风,你怎么这样狠心,你就算不顾虑我,也不为晴姐儿考虑吗?若是此事传了出去,……。” 万大福笑道:“夫人多虑了,这事传不出去,若是传出去了,那这世上不过多一个暴病而亡之人罢了。” 叶清风根本就不在意他们都说了什么,他大笔一挥,很快写好了一封休书。放下笔,他最后一次看向甄氏:“今日之后,你我不必再见了。杀人者当偿命,你还能活着,就好自为之,用余生赎罪吧。” 泰安帝到天牢的时候,昭仪娘娘正伏在书案上奋笔疾书。 第76章 泰安帝独自一人前来, 站在牢门外看了许久,直到里面的人发现他, 飞奔出来扑入他怀中, 他才觉得自己那颗已经陷入冰天雪地的心,有了一丝暖意。 他将怀中的人抱的更紧了一些, 哑着嗓子道:“朕来看看你。” 阿俏的回应,就是紧紧的拥抱着他。两个人谁也没有提当年的事到底如何, 也没提此时外面的天翻地覆。 吻了吻她的额头, 泰安帝留下一句“等朕来接你回家”离开了,阿俏再也没有了继续写小话本的心思, 一个人缩在床角, 满心的担忧。 泰安帝刚回到御书房, 万小喜就迎了上来, 小心翼翼的道:“陛下,太后娘娘又让人来请了。” 这已经是昨夜海棠宫被封宫之后,太后娘娘第三次派人来请泰安帝过去了。 那日的寿宴过后, 宫里开始搜捕临海王的眼线和同党,各宫都被彻查了一遍,被清理出来带走之后不知踪影的人哪个宫都有。 这次被清理出来的除了那些真正和临海王有些瓜葛的,还有和其他三王有关的, 和一些朝臣有关的, 甚至还有先帝时期他人埋在宫里的暗哨。从前对这些人,泰安帝一直视而不见,甚至是有意纵容的, 这一次却雷霆手段,一个也没有放过。 彻查了三日之后,那两位入了天牢的没有消息,海棠宫却突然被封宫了,所有宫人都一并转给了慎刑司审问,哪怕是洒扫的小内侍都没有幸免,宫里一时间人心惶惶。 昨夜海棠宫刚被封宫,收到消息的太后娘娘就派人来请了,泰安帝一直借口忙碌,避而不见。 这一次,他停下脚步,往寿康宫的方向看了一眼,终于下定了决心:“你去给母后回话,就说朕晚些时候过去。” 大概是因为两次被泰安帝驳了面子的缘故,这一次,太后娘娘难得没有先上演母子情深的戏码,屏退了宫人后,就直截了当道:“皇上要借着这次临海王之事,整肃后宫,哀家支持,这寿康宫也对你敞开了大门。只是皇上,过犹不及,如今宫中风声鹤唳,人心惶惶,这样下去,……。” 泰安帝突然插话道:“母后是想问朕海棠宫被封的事吧?朕这次来,就是来向母后告知这件事的。” 他摆了摆手,万大福躬身出了内殿,不一会又端着一个托盘折返回来,那托盘上放着的是一盘香料,还有一摞纸张。太后娘娘看到那香料,就不自觉的皱了眉头。 “这最上面那张,是太医江希源的状纸,他是医圣后人,上书状告贵妃宇文素云伙同富春侯府世子宇文极囚禁其叔父一家,以家人相胁,逼迫其叔父为她研制可以治疗不孕之症的方子。” “这香是朕最喜欢的龙涎香,是表妹费尽心力找人为朕特制的,里面加了大量的避子药。这香若是用的时间长了,可以让人绝嗣。这些香料就藏在表妹的床头暗格中,是朕的人去海棠宫排查时发现一个大宫女神情有些异样,这才顺藤摸瓜找出来的。那制香的人也是一个江湖名医,之前一直被宇文极安置在城郊的别庄中,如今已经捉拿归案了。” 听到这里,宇文太后猛的捂住了胸口,急促的喘息起来,守在一旁的程嬷嬷赶紧拿了一个药丸子出来,服侍她服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宇文太后才缓过劲来,抖着手探向泰安帝:“澈儿,你,你的身子如何?可曾看过太医了?孙院正怎么说?” “多谢母后关心,儿臣很庆幸自己不是贪恋美色之人,这两年又政务繁忙,踏足海棠宫的次数不多,所以只是落得了一个子嗣艰难的下场,没有被判定绝嗣。” 宇文太后闻言,不由落了泪:“上天保佑我儿,上天保佑我儿,云儿这个孽障,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泰安帝转了转手中的杯子,淡然道:“大概是因为心有不甘吧,她自己当年为了打掉肚子里的孽种伤了身子,怀不上孩子了,却又不甘心看着别的女人给朕孕育子嗣,只好想法子让朕绝了子嗣了。母后以为当年她为什么要设计朕,冒着被我们母子厌恶的风险也要急着爬上朕的床?因为她在归家路上,曾被那萧景坤惊为天人,还把她当做了寻常人家的闺秀抢到船上扣了两日,她急着找朕做那冤大头呢。” 这等秘闻被泰安帝轻描淡写的说出来,惊呆了太后主仆,程嬷嬷更是惊呼出声,然后吓的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那些善妒争宠的小事,想必母后都清楚的很,朕就不说了,还有一件事,朕……。” 角落里传来的挣扎声打断了泰安帝的话,萧澈吩咐道:“行了,放开她吧。” 披头散发眼睛赤红的宇文素云竟然从殿内摆放的大屏风后面冲了出来,宇文太后心中大震,不敢相信的望向泰安帝,她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对寿康宫的控制权。 “你都知道,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什么发现那香料之后再去查的,根本就是骗人的,你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一直拿我当笑话看,耍着我玩罢了,你看着我为你神魂颠倒,患得患失,心中才痛快,对不对?” 萧澈冷笑一声:“你太高看自己了,朕可没那个闲功夫耍你玩。当初纳了你,不过是因为先帝闲来无事,竟然派人潜入王府找寻我们这些人的弱点,好方便将来拿捏我们。正好你主动送上门来,朕为了以防万一,拉了你当挡箭牌罢了。至于你和萧景坤的事,要不是你又是小产又是伤心欲绝演起来没完,被朕发现了破绽,朕还真没有疑心过。” “至于这两年,朕容忍你,不过是为了让你替她守住这后宫,顺便帮那些多事的大臣们锻炼一下容忍度罢了。今天赏赐明天独宠,到最后甚至为了你生病就连早朝都罢了,这些他们都习惯了,朕以后要如何独宠朕未来的皇后,相信他们都不会再大惊小怪的出来指手画脚了。” “所以你根本就没有中毒对不对?你竟然早就怀疑本宫了,又怎么会在我的海棠宫安然入睡呢?还有那些骗本宫的话,说什么当年进京时受了伤,说什么身患隐疾不能宠幸嫔妃,说什么只有本宫才能替你保守这个秘密,骗人的,统统都是骗人的。” 宇文素云被泰安帝的话刺激的彻底失去了理智,她发疯一般,拖着长长的裙摆绕着屋子乱转,歇斯底里的道:“你未来的皇后?你要立叶芷晴为后?又是为了她,永远都是为了她。你本来是最疼我的,那个小要饭的来了,你们就都被她那张脸迷惑了,你是这样,阿卓也是这样。萧澈,你这么对我,是要遭报应的,哈哈哈,没错,你的报应很快就要来了。你以为除掉了我,你们就能双宿双飞了?做梦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人家本来是可以做一个高高在上的相府小姐的,表哥可知道,是谁害得她流落在外寄人篱下,是谁给她灌了药,让她差点死掉,让她忘了自己的出生来历,是谁害得她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当年那些土匪是我买通的,可后来那些可不是本宫干的,还有她进宫前,本宫根本不知道她就是那个死丫头,所以表哥你猜猜,是谁想要她的命,是谁更怕她进宫来?” 宇文太后万万想不到她发起疯来,什么都敢往外说,此时叫她住嘴已经来不及了,正又惊又怕不知如何是好,泰安帝已经吩咐了下去:“你们都下去吧,朕有话要单独与母后说。”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我们的皇帝陛下为了守身如玉,可是绞尽脑汁,太不容易啦。 小天使们不要以为宇文素云拖了队友后腿就是傻哦,她这么做其实是有原因滴,敬请期待明日分解。 第77章 天牢里, 阿俏时而抱膝呆坐,时而焦灼不安的在牢房里走来走去。哥哥离开时的样子, 让她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知道了他要去做什么。她迟疑了,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 没有劝阻,也没有徒劳的试图去美化那些真相。 如果可以, 她也宁愿这个秘密永远被埋藏, 永远不让哥哥知晓那残酷的真相。然而,只有真正身在其中的人, 才有权决定是要直面真相, 还是要继续自欺欺人。 寿康宫中, 泰安帝看了又哭又笑的宇文素云一眼, 吩咐道:“把她也带下去吧,让她把当年离开晋江前如何买通土匪,如何计划要在半路上除掉阿俏, 还有她那日在大殿上诬陷叶昭仪之事,一并让她交待清楚了。若是她不想活命,不想说,也不必勉强。” 宇文素云跪倒在地, 对泰安帝哀求道:“表哥, 我错了,我有罪,我愿意招供, 我愿意把所有事都说出来。只求你不要赶我走,只求你让我呆在能看到你的地方,好不好?表哥,这个世上,能留在你身边的人只有我,只有我永远不会离开你。表哥,阿俏不行的,她不会一直陪着表哥的。当年她如果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早就走了。现在的她如果知道了姑母做过的那些事,她和叶家都会与表哥离心的。表哥,求求你,好不好?” 泰安帝俯下身,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恶狠狠的道:“那就永远不让她知道,朕不介意,让所有可能多嘴的人都从这个世上消失。” 他直起身,背手而立,满身的杀意:“带下去,问仔细了。” 程嬷嬷在泰安帝看过来的目光中担忧的看了宇文太后一眼,小心翼翼的把装着药丸的小瓷瓶留在了主子手边,这才快步退了出去。 “母后可有什么话想对朕说?” 佑大的内殿,很久都没有人开口说话。宇文太后闪躲着泰安帝的目光,抖着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又从程嬷嬷留下的瓷瓶中拿了一颗药丸吞了下去,心中急转着各种念头,却发现每一种都是徒劳。 刚才泰安帝那些话,其实已经是在明着告诉宇文太后,他知道叶昭仪是被冤枉的,也知道泄秘之人不是宇文素云,否则他说的就是让她交待当年泄露消息给萧景坤的罪行了。至此,当年在那黑衣人的逼迫之下,将路线告知的人是宇文太后一事,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了。 宇文太后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她看着气宇轩昂威仪日盛的儿子,放低了姿态哀求道:“皇上,云儿自小在哀家面前长大,这孩子走到了今日的死胡同,哀家有教养不到之责,哀家带着她搬去云龙山清修,为你祈福,再不踏足山下,可好?” 萧澈红了眼睛,哑着嗓子道:“母后,你隐瞒了那么多事,不该还朕真相吗?或者母后想让这件事由萧景坤口中说出来,让朝臣皆知?” 萧澈冰雪聪明,那日回去后就想明白了宇文素云是如何说服萧景坤帮她一起指证阿俏的,所以,他独自一人先去审讯了萧景坤,给他讲了讲当年宇文贵妃自导自演的那场落胎记。 母子二人对视良久,宇文太后终于妥协了,抹着泪道:“澈儿,母后不是故意的,母后当时命在旦夕,又被那人逼着服了毒药,不得已才透露了一点,但是母后是不会害你父王的。母后当时,当时给的路线图,并不是你父王的,而是萧显那一队的,谁知阴差阳错,你父王与他竟然临时调换了路线。” 萧显是晋江王的庶长子,是宇文太后的陪嫁丫鬟生的。当初晋江王夫妇无子,宇文太后为了表示贤良,就将自己的陪嫁丫鬟开了脸。 庶长子萧显出生的时候,她还曾因为担心自己不能生育,动过把孩子抱到自己身边养的念头,这事之所以没成,是因为她舍不得这个嫡子的头衔,害怕萧显若是成了嫡子,将来自己若生了孩子,会挡了自己孩子的路。 后来晋江王妃有了萧澈,这个念头就彻底放下了,不过明面上一直待萧显不错。萧显也很识趣,长大后就一直在外帮着晋江王办事,很少回府。 “大哥是收到信号,特意赶回去驰援父王,才会出事的。还有,母后你完全可以待那个黑衣人走后,马上派人去给父王示警的。” 宇文太后垂眸不语,她以为死的会是萧显,又怎么会再派人去报信呢,那不是多此一举嘛。 “那阿俏呢?那一日你定是察觉此事被阿俏撞上了,才会顺手推舟,任由宇文素云将她丢弃到荒山野岭。你不知道宇文素云暗中早就安排好了人手,准备在你们离开之后就杀了她。所以,你进京之后还多此一举的派人想要赶在朕前面找到她。” 泰安帝神色木然,这样的他让宇文太后忌讳不已,却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 其他的事,他已经不想再问下去了,他宁愿去审问程嬷嬷,也不愿再面对这个害死了自己夫君却心安理得了这么多年的女人。 都说仆随主,还真是没错,那个程嬷嬷也是一个胆小的,根本不用上刑,泰安帝把她唤到偏殿一问,她就立刻竹筒倒豆子的把当年的事交待清楚了。 “那日,我和娘娘为了躲避先帝的人,才和下面的人分开了,狼狈的躲进了圣心庵,幸得叶四小姐,也就是年幼的昭仪娘娘出手相助,才能租了一个小院子躲着,等着宇文家的人来接应。娘娘怕此事被王爷知晓,根本不敢通知王府这边随她进京的人。” 那程嬷嬷小心打量着泰安帝的脸色,百般斟酌道:“说来也是缘分,我们离开圣心庵的时候,是从后山那边穿出去的,凑巧就救了被人迷晕带走的叶四小姐,娘娘命人将她救了下来,却没有搭理逃跑的人贩子,而是直接将小姑娘带上车,和我们一起离开了。我们回晋江的路上也曾遇上找寻女童的兵士,娘娘也是犹豫了许久,才决定把人带回王府的。娘娘实在是太害怕了,她害怕若是将叶四小姐还回去,会拔出萝卜带出泥,被人探知到先帝曾经对娘娘生了那样的心思,所以,就瞒下了那孩子的身份。娘娘也是想好好养着她的,后来也是因为发现叶四小姐对家中事记得很清楚,怕她……,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才给她灌了那秘药的。” 她们就是为了这个荒唐的理由,就自私的改变了他的小姑娘的一生。怪不得,怪不得宇文素云会说出那些话。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如果不曾相守不曾得到,不曾体会过将人拥入怀中的美好,也许他还能忍受再一次的离别和等待,可是如今的他,早已不能容忍半点失去她的可能了。 所以,就这样吧,就让一切终结在这一刻。如果只有掩盖一切才能将她留在怀中,那就让他将这一切封存吧。 泰安帝步履蹒跚的离开了寿康宫,每迈出一步,仿佛都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从那日过后,宫中又平静了下来,仿佛不曾经过那场动荡。 萧景坤的案子因为证据确凿,审理的很快,他在供词中最后招认了,当年他是让人捕获到了两路人马的飞鸽传书,才得知了晋江王的进京路线的,阿俏终于沉冤昭雪,得以搬回了盘龙殿。 被打入冷宫中的宇文素云一直心有不甘,不肯认命,屡次提出要见泰安帝。她不知自己那日为何会突然鬼迷心窍一般,竟然当着泰安帝的面,将宇文太后做过的事都抖了出来,断了自己最后的退路。虽然明知补救已经来不及,她却总是想试上一试。 泰安帝当然不会去见她,不仅如此,他还额外施恩,允了江家叔侄去冷宫探视宇文素云的请求。 第78章 (正文完) 宇文素云没想明白那日自己为何会做了糊涂事, 泰安帝却是很快就想明白了原因。他命人将江希源带到御书房,还什么也未说, 江希源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俯首认罪。 泰安帝全神贯注的批阅着奏折,仿佛忘记了下面还跪着一个人。半个多时辰过去了, 他批阅完最后一封折子,这才放下笔, 看向下面跪着的那单薄少年, 问了一句:“说吧,你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江希源半点不敢隐瞒:“只是一些会让人冲动多言的药粉。” 泰安帝半晌不语, 最后问了一个与此事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可有法子在不伤害昭仪娘娘身体的情况下, 让她无法再恢复更多的记忆?” 江希源一脸的懵, 真是帝心难测, 这位陛下从前是恨不得天天逼着他们研制良药,恨不得马上就能帮着昭仪娘娘把身体调理好,顺便再把记忆恢复了, 如今却又要反其道而行。 他小心翼翼的答道:“臣只能适当减少一些温养安神的药材,至于人的记忆,实在非臣力所能及。” 有一句实话江希源没敢说,他其实一直觉得, 昭仪娘娘的身体调理的这么好, 记忆也恢复了不少,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功劳。他和叔叔开的药方都是温补之物,药效自己清楚, 怎么也要两三年才能帮昭仪娘娘调理到现在的水平。 泰安帝闻言竟然面露喜色,摆着手就让他退了下去,半点没有要追究他之前在宇文素云身上动手脚的事。 临海王之事彻底平息之后,就传出了宇文素云被囚于冷宫的消息。让朝臣惊讶的是,宫中的太后娘娘和宫外的富春侯府都保持了沉默,对此未发一言。 阿俏搬回盘龙殿后,叶大夫人立刻递了牌子入宫探望她,期间隐讳的问及当年之事。 阿俏望着窗外的灿烂春光,嘴角含笑道:“许多事,我都不记得了,倒是记得太后娘娘将我从恶人手中救出的事,至于其他的事,都不重要,毕竟是她将我养大的,这么多年了,恩与怨,谁又能分得清呢?祖母常说,人要懂得取舍。人生那么漫长,我想陪着陛下欢欢喜喜的走下去。” 叶大夫人触及到她意味深长的目光,转头望了望御书房的方向,了悟的点头,带着几分欣慰道:“娘娘想的通透,是臣妇着相了。” 不纠结于过去,只放眼未来,这才是一个聪明人应该做的事。这深宫中的漫长岁月,若是真的能有幸相伴走下去,也是一件幸事。 这一次,叶大夫人可没有机会留下用膳了。阿俏不过陪着自家伯母在御花园走了走,泰安帝就派人来看了好几次,叶大夫人赶紧识趣的告退出宫了。 宫中的人对此倒是见怪不怪了,最近陛下可是恨不得上朝时都把娘娘藏在袖中带着呢。 那些原本还有些妄想的嫔妃因为冷宫中的宇文素云,都聪明的沉默了下去。有真的死心的,也有默默观望等待有一日君心厌倦好伺机而动的。 泰安三年五月,身体一直抱恙的太后娘娘向泰安帝递了一封折子,请求去云龙山静养,帝允。 太后娘娘临行前,派人去请泰安帝,想要再见皇上一面,却未能如愿。她只得请代表皇上前来送行的万大福转告泰安帝:“哀家此去,从此青灯古佛,为大靖祈福,为皇上祈福,只盼着我儿从此安好。” 泰安帝听闻万大福转告了此话,神情未见半分波动。 泰安三年夏,富春侯府世子宇文极奉旨迎娶边大将军嫡女,婚后便上了折子,称心疼夫人远离故土,愿辞去京中职务,随夫人一道去边疆长住,泰安帝欣然应允,还特别开恩,给他封了一个挂名的将军之职,又允他去了云龙山与太后告别。在他的恳求下,最后破例准他入冷宫探望宇文素云。 宇文极临行前一夜,抱着酒坛子去找宇文卓共饮,喝到酩酊大醉,他突然声音哽咽道:“阿卓,对不住,是宇文家拖累了你,你本可以位极人臣,封侯拜相的。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明明一切都好好的。” 宇文卓目光清冷的看着他,待他平静下来,才道:“不过是前日因今日果罢了,大哥,陛下还是顾念几分昔日情谊的,这才网开一面,允你去了边疆,以后,你好自为之吧,今后数十年,宇文家如何,全系于你一身了。我准备辞去官职,游历四方去了,你不必挂念我,有机会我会去看你的。” 宇文极被他的话惊住,眼神似乎清明了几分,扑过去按着他的肩膀道:“阿卓,你不要犯糊涂,你什么都没有做过,还多次立下大功,只要你一心忠君,陛下总会再给你机会的。” 说着说着,他又突然摇头,改了口风,语无伦次道:“不,不,阿卓你做的对,你得走,离开京城,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碍陛下的眼。你放心吧,云儿她身体不好,时日不多了。她病了,病的很厉害,病的糊里糊涂,才会到现在还念念不忘的想要编排你与那叶家丫头之事,想用那莫须有的事离间皇上与叶昭仪之间的关系。她疯了,她真的疯了,竟然半点不曾考虑这会为你带来什么。宇文家本已对不住你良多,大哥绝对不会再让她害你了,大哥不会让她拖着你一起下地狱的。阿卓,你放心,大哥会保护你的。”说完,他伏案嚎啕大哭。 八月,宇文极安全抵达边关。 九月,宇文卓三递折子请辞,皆被泰安帝驳回,最后自请去晋江府为官,造福一方,帝终允。 十月,帝率文武百官离京秋猎,叶娘娘随行。期间,宫中密报传来,冷宫中的宇文素云暴病而亡。 半月后,云龙山传来消息,太后突然中风。泰安帝回朝途中折返,去了云龙山探望。他见到宇文太后,只说了一句话:“宇文素云的死,不是朕动的手,朕虽恨你害了父王,却也没有弑母的打算。” 太后娘娘潸然泪下,心中惊恐退去,情况竟然好转了许多,虽然大半个身子仍然动不了,眼斜嘴歪,口水不断,但总算能勉强发声,断继续续的蹦出一些字眼了。 她提出单独见阿俏一面,阿俏拒绝了。因为她不知道见了太后,该说什么,说什么都没有意义,说原谅又太违心。 太后病中连上三道折子,恳请泰安帝让她移居昔日的晋江王府,度过余生,帝最终应允。 泰安四年三月,叶相告老。 泰安四年六月,叶昭仪封后,一年后,太子降生,举国欢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