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所见所思与所念 作者:鱼目白 文案: 她是我每日所见,每刻所思,见与不见都会的想念。 本来想写一个爱情故事,写着写着发现写的只是以主人公的视角看他人的故事和慢慢成长的过程。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高轶 ┃ 配角:周明达、陈彻 ┃ 其它: ================== ☆、不准备躲掉的虐缘 中考之后周明达和高轶成功延续了他们两从小学到初中因为国家政策得以维持的狗血缘分,奈何即使没有划片入学政策的威逼利诱,两人还是剪不断理还乱,最终凭借周明达的努力和高轶的运气成功考到了同一所高中。 高轶的妈妈在看到高轶成绩的那一刻泪如雨下,紧紧攥着周明达的手感激道:“谢谢你呀周明达,你不愧是阿姨的好邻居高轶的好同学,要不是你的恶魔辅导,高轶那小丫头片子怎么能有幸考上跟你一样的高中。” 高轶紧紧抱住她妈妈的腰,使了力气往后拽,也抵不过她老母对她的恨铁不成钢和对邻居家儿子的垂涎,无奈之下,只能狠狠瞪着周明达以挽回自己仅存颜面中的少许颜面。 周明达这厮倒是毫无知觉,虚伪的应对过她妈妈之后对她挤出一个极力温和但是依旧透露出洋洋自得的笑容,嘴上推脱道:“阿姨还是别这样说了,就算您女儿再……”他叹了一口气,“您也要相信和支持她呀!” 可真是个“谦虚”的人。高轶银牙几近咬碎,还要在一旁作出一声不吭的样子,以示乖巧。周明达的妈妈看见她这副小白兔样子,忍不住摸摸她的头,笑道:“这孩子乖,哪像周明达呀。” 周明达对她做了个“傻”的口型,洋洋自得。 等到双方的父母出去花天酒地的时候,高轶有如饿狼扑食,叉着腰呲牙咧嘴:“小兔崽子,你怎么回事?!” 周明达不屑的哼唧一声,冲着那雷声大雨点小雨点小的人说了短短一句话,瞬间让对面凶狠残暴的人变成了只夹着尾巴的大灰狼,灰溜溜的耷拉着耳朵。 他问:“晚饭吃什么?” 那句话的说出让高轶猛然间意识到自己那不靠谱的爹妈已经跟随敌人靠谱的爹妈出去逍遥了,只留下生活不能自理的她和从目前来看好像生活能够自理的周明达。 她只好采用“对敌友好,攻其不备”的战略,谄媚道:“哥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啦!你喜欢我就欢喜!”说着颤颤巍巍地抛了个媚眼,让对面的周明达做出个呕吐的动作。 高轶本以为能云淡风轻问出“晚饭吃什么?”这样自信满满的话的人,一定是在中考之后偷偷拜师学厨艺去了,但是她还是低估了周明达的脸皮厚度。 当天晚上他们两个人一人一碗粥捧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高轶问出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为什么我们不出去吃饭?” “因为没钱。”周明达捧着碗粥喝都能理所当然给她抛出这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高轶无语泪流,老老实实又开始专注自己的那碗白米粥。 然而最终就算高轶有幸跟周明达考到同一所高中,她的幸运显然不再足以支撑她的实力了,他们被分在了不同的班,而且可想而知,周明达在实验班。 当他们准备出发一起去学校报道的时候,依旧是她的妈妈泪洒当场:“我的女儿啊,没有周明达你的成绩可怎么办呀!”高轶嘴角一抽,提了鞋去门外穿,刚好和在门口等着的周明达眼对眼,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她最终被分在了十二班,周明达在十三班,仍然没有离太远。他们一起在几栋长得一摸一样的楼里找教室。在好不容易爬上三楼时,牌子上才写了清晰的高一十一班,两人继续往前走,就是高轶的教室了。 高轶不进去,拉拉周明达的衣角:“你说我的高中生活会怎么样啊?” 周明达拍拍她的脑袋,用少有的温和语气:“肯定会很好啊。”他漫不经心的翘起嘴角,“不好的话我就叫你爸爸。” 高轶被他逗乐了,认真的做出拉钩的手势:“那你跟我拉钩。”周明达把大拇指按在她的大拇指上,嘴里念叨着“幼稚”,然后推着她走到教室门口,最后还坏心眼的撞了一下她,高轶跌跌撞撞的走进了自己的班级,下意识的往窗外看去,就只看见了他瘦削的侧影吊儿郎当的走过长廊。 高轶随意拣了一个空的位子坐下,她来的时间还是偏早了,教室里稀稀落落几个人,她前后左右的瞧瞧和看看,多动症一般,要把整间教室的布置完全了解清楚。 随后陆陆续续有人走了进来,没过多久,整个教室都被坐满了。坐在她旁边的女生侧过身,对她微笑:“你好呀,我是周稚。”她把自己带来的笔记本拿出来,封面上写着清秀的周稚两个字,“稚是上面写的那个稚。” 高轶被她的笑容晃到了,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你好你好,我是高轶。”她下意识的也想从自己的书包里翻本子,但是奈何只在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高轶撕开包装掰下一块递给她。 周稚还是笑着接过。 老师在分针指到十二时准点走进教室,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理寸头,精气神儿十足。周稚趴在高轶耳边说了一句:“这老师长得还挺好看的。” 高轶深感认同。 老师介绍自己姓李,接着便开始讲有关军训的日程安排。 今天是报道的日子,大概领了军训服装交完学费,等住校的同学收拾完行李后,就可以放学了。 高轶想这学校的日程安排还挺松的。谁知周稚又对着她说:“你知道吗?我的表哥以前在这里的时候都在骂这个学校,因为它从军训开始就要求同学晚上来教室上自习了。” 她的眼睛瞪的圆圆的,煞有其事的样子让高轶看了忍不住笑起来。 周稚问:“你笑什么呀?” “我就是觉得你太可爱了。”她郑重其事的夸她,让周稚一个甩手,捏着嗓子道:“讨厌~” 李老师嘴上讲着今天的日程很轻松,身体倒是诚实,趁着下午空闲的时候顺便把班委选了,整个流程相当随意,大概是:他扶扶眼镜,问:“有哪位同学在初中的时候当过班长啊?” 然后几位同学举手,他再扶扶眼镜,指了其中一位同学:“好,就你了。” 以上流程重复个十几遍,班委和课代表都有了人选。 高轶目瞪口呆。 李老师一副“你们这群小孩子头发长见识短”样子,又说:“大家都刚刚来到学校,对自己的同学不太了解,我对你们呢也不太了解,所以位置就先按今天的坐,有哪位同学看不清黑板或者不喜欢自己的位置的话,就告诉我,只要理由得当,我就会调位置。” 在这番神操作后他也不讲什么了,只是搬了把椅子坐在讲桌旁,一副敌不动我不动的态度。 高轶一时没有明白老师的意图,望向周稚,周稚小声道:“估计是学校规定了几点放学,他在拖时间呢。” 她听后原本半信半疑,谁知这老师一坐便坐到了天将黑的时候,一挥手,总算脱口出了宝贵的“放学”两个字,一教室人鱼贯而出,高轶和周稚挥手道别,收拾完书包也跟在人群的末尾挤出教室。 周明达竟然还有耐心在门前等她。她早在百八十年前就在自家班级的一片寂静中听见了隔壁教室的骚动,紧接着一个个人走过窗前,让还在教室罚作的人羡慕嫉妒恨。 高轶对周明达道歉:“早知道就跟你说不要等我了,害你等的那么久。” 周明达顺着她的话,认真道:“对啊,都是你害的我。” 她踮起脚尖,一巴掌重重拍在周明达的肩上。周明达笑着将她的手拿开,这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反倒让高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道:“我觉得今天遇到的同学还挺好的。” “真的吗?”周明达反问一句,紧接着添上,“别光窝里横了,对外人脾气也横一点。” “我什么时候窝里横了!”高轶气势汹汹的吼上一句,对上他戏谑的眼睛就不由自主的软下来,“我承认我是有这么一点啊……” 她蹦跳到周明达眼前,解释道:“但是我也是为你好啊,打是亲骂是爱......” 与周明达的打闹好像驱散了高轶心中对新环境理所当然涌出的恐惧和不安,她觉得自己十分大度的把李老师不恰当的干脆和不恰当的拖延放在一边,决定这样的事就不要再烦扰一个小公主了,于是开心的吃完晚饭,开心的看小说,开心的在临睡前给自己讲一个王子和公主的故事,开心的入睡。 ☆、他危言耸听的故事 高轶对着头戴王冠、身着西装这样搭配的奇奇怪怪的正跪在地上的王子伸出手,含羞带笑道:“你怎么才来,害我等的那么久。”她出口的瞬间吸了吸鼻子,觉得奇怪:“为什么周围有一股臭味呀?” 王子抬起头,周明达的脸瞬间跃然于她的眼前,他带着惯有的嘲讽对高轶说:“这一路过来还赶着几只野兽,所以慢了些。” “野兽?”高轶迷惑,周明达侧过身,他身后一只老虎正张开血盆大口,朝她嘶吼。 “我的天哪!”她大叫,猛的睁开眼睛,对上天花板上已经显出裂纹的白色墙漆。高轶摇摇头,走出卧室。 她妈妈大惊小怪道:“高轶你今天起的倒是挺早的,都不需要我去喊你了。”高轶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和语气,总算有了回归现实的安全感,顺手拿过桌子上一个包子,张嘴啃了起来。 三下四下咬掉一个包子,高轶拿起昨晚挂在玄关处的包,正要推开门,这次是爸爸问:“你不等等对门那孩子么?” “我们又没约着一起上学放学,也就昨天报道的时候一起去了学校好吧。”她扬声回应,扭头出门,听见爸爸依稀的声音:“这孩子,也真的是......” 此时还是六点刚刚出头,天是惯常的灰蒙蒙,小区门口卖早点的老婆婆笑眯眯的朝她挥手:“阿囡又这么早去学校啊?” 高轶咧着嘴笑,朝她喊道:“今天起早了。”一辆公交车从她身后呼啸而过,发出几声刺耳的鸣叫,把整条街的安静撕出一个巨大的裂口。 大概就是从这辆公交车的第一声鸣笛开始,人们陆续伸着懒腰从家中走出,空旷的街道除了早点铺悠悠的香气和几个老爷爷提着篮子往菜场慢悠悠走去的身影外,也逐渐有了匆忙的背影,迫不及待的开始自己未知的一天。 她走进教室,教室里坐着的人数依旧是用一个手掌就能数的出来。但此时周稚已经坐在她自己的座位上,认真的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早上好啊。”高轶跟她打声招呼。 七点钟整,高一十八个班全部集合在操场,教官用大大的喇叭喊麦:“全体立正半小时!” 在大太阳底下站着的高轶实在想不出军训到底有何意义,说是要锻炼出学生强健的身体和钢铁的意志,但她只觉得自己被训练出了肾透支,也许那种被掏空的感觉就是传说中境界的突破所必须的吧。 她在短暂休息的时候坐在树荫下,看着其他班一点也不挺拔的身影,假装同情,实则不道德的暗喜。 周稚跑过来坐在高轶的旁边,戳戳她的肩膀。 “哎呀~干嘛呀~”高轶捂住自己的肩膀,声嘶力竭。 周稚不理会她突如其来的演技巅峰时刻,神秘的跟她咬耳朵:“我刚刚上完卫生间回来在别人班里看见了好几个帅哥!”周稚摇晃着她,“我感觉自己恋爱了!” “哪儿啊?”高轶被她晃的哆哆嗦嗦,好不容易地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眼镜,世界顿时变得清晰了。 “首先啊,我看见了好几个,但是呢,”周稚得意的嘿嘿笑,“有一个好像就是我们隔壁班的。” 高轶有不好的预感,心说不会是那个牵着老虎的小王子吧,然后顺着周稚指尖所向的方向,果然看见了今天上午一直鬼畜的回荡在老虎和她的尖叫声之间的那张熟悉的脸,带着军帽也依旧是人模狗样,神采飞扬。而她却因为今天早上的梦,萎靡不振,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 “帅吗?”周稚问。 “帅,帅。”高轶敷衍的连连点头。下一秒,周明达转过头来,看向她们所在的树荫的位置,目光所及正好与高轶的贼眉鼠眼对上,她赶忙心虚的低下头,随即又意识到自己是在违心的夸他,没什么好心虚的,赶忙昂首挺胸。 周稚全程目睹高轶一连串的动作,张目结舌。“高轶,”她认真的说,“你好戏精哦。” “啊?”高轶想明明距离自己的戏精表演明明已经过了好几分钟,她想要夸赞的话也实在是太晚了一点,就听到周稚一脸诚恳的对她说:“你也不能因为那个帅哥看向我们这里就挺胸呀!而且最关键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高轶紧密嘴巴,不准备接她的话茬。 周稚见没有人应答,自己面不改色、行云流水道;“我才发现你的胸这么小,小就算了,居然还是凹下去的。到底上天是公平的,让你瘦的同时又收回了你的胸。” “……”高轶的痛处被人击中,这一回是真的无以应对,只得就地打坐,调整自己体内流动的那股想要拍死周稚的气息。 然而更让人崩溃的在后面。需要高轶费九牛二虎之力和周明达的合纵连横才仅仅压线考上的一中果然名不虚传,在上午四小时,下午三小时的魔鬼训练之后,走读生和住校生都需要在军训期间晚上强制留校再上由每个班的英语老师和数学老师进行的辅导。 当班主任一脸正经的说着这段话的时候,坐在角落里一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问道:“那是不是开学就不用上晚自习了?” 同学们一阵哄笑。 老师处变不惊:“两个小时的晚自习当然是不用上的。”高轶第一次发现一个人居然能用眼镜框表达出诡异的笑,“因为正式上课的话晚自习的时间是从六点半上到九点四十五,远远超过两个小时。”望着沉默的班级同学,他问:“同学们开心吗?” 周稚在本子写:“我不喜欢这个老师。”然后递给高轶看,高轶点点头,表示深有同感。 当然就算配置再好的学校也没有办法给每个班都分配一个数学老师和一个英语老师,当一个老师不愿只有自己在广播面前吐沫横飞,而其他老师在家拥妻抱子或者独享自己的私人时光的时刻,那么只能让双数班的同学搬椅子去单数班听讲了。 十二班的学生在晚自习上课之前提前来到教室,准备搬着椅子,去十三班蹭课。 前座的谢彩快人快语:“我们这一届还真是幸运,今年的实验班是前八个单数班,正好跟双数的普通班共用大多数学科的老师。” 周稚问:“可我表哥说以前学校都不是这样安排的呀。” 这回是谢彩的同桌——一个经常嬉皮笑脸的男生——王甫接嘴:“我听说过一个原因,你们也别往外传。” 谢彩看不惯他这副故弄玄虚的作派,讥讽道:“估计跟你说这件事的人也和你讲过相同的话吧。” 高轶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催促王甫赶快讲。 王甫拿捏了一会儿,才开始他的表演:“因为之前有一个普通班学生的家长来学校闹事,本来学校糊弄着就过去了,哪知道那家长在微博上发出去,说学校的普通班无论是从资源倾斜和老师分配的角度都不如普通班,按理说这也是哪个地方哪个学校都有的吧,但是家长还说他们那个普通班的班主任虐打学生,他孩子就是受害者之一。” 高轶问:“那学校看见这条微博的第一反应不应该是换掉班主任吗?怎么接下来的整个年级都受影响了?想不到学校还这么听取民意啊?” “因为学校没有教育局看见的早啊!那条微博后来被删得特别快,但是已经有人看见并且@了我们市教育局的官方账号,你们也知道我们的那个局长是刚上任的,结果新官上任三把火,再加上一中是整个市升学率最高的学校,而且打学生的事影响确实不好,就杀鸡儆猴,拿校长开刀。校长乖乖听话 了,但为了升学率又不能不办实验班,就只能这样了。” 周稚一脸不可思议:“我说王甫你编的还怪像模像样的。那家长这么一闹,他们家孩子还怎么在学校呆啊?” “就是被开除了呀,整个班的同学有的转校走了,还有几个居然被分到了实验班。” “假如是真的话,我们还真的托了那家长的福啊。” 说话间老师在教室门口让第一大组的同学先搬着椅子进去。他们四个也不敢再讲话,高轶心中还有一些疑惑也没有时机问出来,只得跟着前面的人乖乖走进旁边的教室。 周稚跟在高轶的后面,刚刚在被八十多个人挤的满满当当的教室后面找到一块空地坐下,就指着靠窗的位置说:“高轶,我说的那个帅哥!” 高轶一眼瞧见在那坐着的周明达,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一只手拿着笔在转,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眼前的试卷。 先是数学老师开始讲课,高轶赶忙拿出纸笔,教室里大多数同学也都正经危坐,却见包括周明达在内的几个男生女生也不抬头,都在盯着放在他们桌子上的试卷。 ☆、是邻居家的孩子 高轶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她在玩了一个暑假之后将将准备洗心革面、从头开始的激情在经历了数学老师一个小时惨无人道的洗礼之后终于消失殆尽。 忍无可忍,她歪着脑袋,靠在背后的黑板上,又因为人群密集,竟是这样睡着了还能保持住僵直的坐姿,最后还是广播里年级主任那一声:“喂。”彻底把她从睡梦中喊醒。 周稚敬佩的看她:“这么挤这么热你都能睡着,我可真是太佩服你了。” 高轶被她这么一说,深觉自己至少在睡觉方面还是有一番本事的。 那主任开了广播目的是要宣布休息十分钟的,但是她看了一眼恨不得把椅子叠起来坐在别人头上的同学,不由咋舌。 想来那主任也是身居高位久了,不懂民生疾苦,如今椅子挨椅子的情况让人不想继续规规矩矩的在椅子上坐着学习都难。 当然了,也说不准这是他故意为之,就是要让大家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的座位上,学习到地老天荒。 高轶在环视教室的时候瞅见周明达在费力跟一个又一个人说“请让一下。”然后在旁人面红耳赤的表达了他想让但是实在是让不出来的状态后闷声笑了一下,干脆的打开窗户,一手拿着试卷一手撑着桌子翻了出去,旁边坐着的男生吹了声口哨,喝彩道:“周哥,好样的!” 周明达站在外面,用卷子打了那男生的头一下:“顾清明,别瞎叫。” 怎奈何一群男生开始打趣他,都在说:“周哥,真帅呀!”引得班级里的人都看向那扇窗户的位置。 周稚不明所以的跟着起哄:“好帅啊。” 高轶轻声附和:“对呀。” 与慷慨激昂讲课的数学老师不同,接下来讲课的英语老师倒是温温柔柔的一个人。 她走进教室看到大家如同下饺子的情景时忍不住笑了一下,给大家鼓气:“熬过这一周就又能放一周假了,大家加油!” 男生们很是给她捧场,大声道:“好。” 英语对高轶来说还算是比较擅长的科目,她咬着笔头做完三篇阅读,一抬头发现十三班的很多同学已经将发下来的英语试卷放在一边,开始干自己的事了。高轶简直心慌慌,赶忙低头去看最后一篇阅读。 谢彩在她旁边抱怨:“这阅读怎么这么难啊。” 英语老师却在这声抱怨之后开始了讲解。高轶不停的用红笔划掉一个个答案,到最后试卷上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这样的试卷带给高轶的打击就如同外面狂风呼啸过的天空一样,最亮的不是星星,却是居民违反规定燃放的孔明灯。 晚上放学的时候高轶背着书包出教室,却发现周明达等在教室门口,她莫名其妙:“你怎么还不走啊?” “我等你这个没良心的啊。”周明达咬牙切齿。 高轶默默的替他补充完没说完的话:我等你这个没良心的,趁着月黑风高好揍你啊。 “今天早上我还等你出门来着呢,结果等了半天没等到,去敲你家的门,你爸爸说你早走了。我今天可为了你差点迟到。” “……”高轶心虚的为自己辩解,“我又没跟你说让你等我。” 她在这些事情上一贯死皮赖脸,但是既然今天是自己理亏在先、让他差点迟到的话,耍赖是没有好处的,还是早早转移话题为妙,“我跟你讲,今天同学跟我们讲了一件事……” 高轶把王甫跟她们说的原原本本的讲出来,又问:“你说是真的有班主任虐待学生,还是家长乱说的。我感觉王甫也没把事情说完全啊,当时那个家长是给出了证据还是没有出示,这些小细节我都不知道,但是想想的话又都很重要。” 周明达望着她:“小侦探,不要再想了。”接下来却是他在念叨这件事,“其实你那个同学讲的还有一点疑问,假如是真的虐待学生,那么那位家长为什么一开始来学校闹事重点却放在了实验班和普通班之分,虐待不是更严重吗?要我说的话,这样的事情因为涉及到八卦秘辛,是会有两分真相,但是到后来面以讹传讹的人多了,他们想要危言耸听,自然会夸大和编造出与事实不符的内容。不过——”他话头一转,“你那同学不是说保密的吗?” 高轶挥了挥手:“跟你说有什么关系。而且他能这么轻易的告诉我们,就也能这样告诉别人。” “不过你也不要再跟别人说了,知道吗?”周明达严肃道。 “知道了知道了。”高轶一脸不耐烦的应付着,觉得周明达大题小作,“我当然只会跟你一个人说,其他人都不会讲的。” 高轶觉得他想多了,这样的事情她只会和他分享,胡乱开口是不好的。 他听了这话,才点点头,是一副完完全全把自己当家长的作派。 高轶又问:“我看见你下课的时候拿试卷翻窗户,怎么一回事啊?” “就是数学老师看了我们班的中考数学成绩,挑了几个人做他出的一份卷子。”周明达解释,“我下课的时候做完了,所以去拿给他看。” 高轶猜测估计这就是要衡量他们的水准然后挑选对象重点培养了。 她简直感慨万千,拍拍周明达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要是南市大学录取你的话,请记得一定要问他们’假如只有高轶被录取我才会去的话,你们能给高轶发录取通知书吗’,说不定哪个惜才的老师就同意了,从此你也把我带上了一起奔小康的康庄大道上。” “只要以后你上课不睡觉,一切好说好说。不然……”周明达也有模有样的拍拍她的肩膀,做了个捏碎东西的手势。 这人表面和善,内里藏针,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第二天周稚刚看到高轶就一脸兴奋的朝她招手,等她坐下之后,周稚忙八卦道:“你和我看到的那个小帅哥是什么关系?” “啊?”高轶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 “你装傻干嘛?我们好歹也是有两天深厚的革命友谊的人了。”周稚埋怨道,“我昨天看到了,他在我们班门口等你。你可别想抵赖,除了我,还有萧鹤也看到了。” 高轶正想问萧鹤又是哪位,但看到周稚一脸“求求你快告诉我的表情”,只好说:“他叫周明达,是我邻居家的儿子。他对我来说就是我妈妈从小提到的对象,“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德智体美全面发展,所以成功成为了我们这儿方圆百里家长念叨和夸赞的对象,孩子仇视的人。” “就只是邻居?然后什么孩子们仇视的人?”周稚没有想到这个解释如此简单,“就没有什么虐恋情深的故事?什么你爱着他,他不爱你,却爱着另外一个她的故事?” “什么鬼啊?”高轶忍俊不禁,“当然没有。你想想啊,如果你妈妈从小在你耳边贬低你抬高他,你会不会喜欢他?”然后才问出刚刚就想问的问题,“萧鹤又是谁啊?” 周稚指了指坐在第一排穿着军装、英姿飒爽的姑娘:“是我初中同学,昨天我回去拿东西的时候她正好也回去拿,就一起看到你和周明达走在一块儿。” “长得好漂亮。”高轶忍不住夸道。 “嗯嗯嗯。”这一回轮到周稚态度敷衍,心不在焉了。 高轶看着她有些不耐烦的神态,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赶忙聊到今天可能下雨的事,然后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又开始兴高采烈起来。 关于“萧鹤”的话题轻松翻篇了,关于萧鹤这个人与她们的关系却还不能就这样轻易地结束。 中午休息的时候萧鹤走到高轶的桌边,先是寒暄了几句,然后是有些犹豫的开口:“高轶,周明达和你是恋人关系吗?” 这时周稚已经转身跟后座聊了起来。高轶就把早上她讲的话原原本本地又讲了一遍。 “就只是邻居关系吗?”萧鹤又确认了一遍。 她点头。 看到这个点头,萧鹤神情轻松下来:“那请问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我想尝试一下追他。”她说得直白,但是气定神闲。 等萧鹤走后,周稚转过身,对她说:“你明白了吗?” 高轶问:“明白什么呀?” “就是这种态度呀。她在初中的时候就是这种态度,好像什么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但是中考还不是失误了?”周稚嘀咕,“所以我不太喜欢她。” 高轶一个呛声,觉得这样的成绩如果对萧鹤来说只是失误的话,那自己正常发挥的成绩对比下来也真的是极其惨烈了。 ☆、吵架是件小事 在高轶总算熬过军训,终于放假了的那天下午,她把自己闷在房间里睡了一下午,睡到天昏地暗时隐约听见高母的声音:“高轶你别睡了,马上吃饭了。” 高轶在床上无力的翻了个身,把枕头蒙在自己脸上好一会儿才有些清醒过来。因为拉上了窗帘,整间屋子更显昏暗,她在床头摸索了好一阵,才找到灯的开关。 正以为刚醒来就能填饱自己的肚子,谁知刚走到餐桌前,她就听见高母又说:“你把垃圾扔一下再吃饭吧。” “妈!”高轶叫了一声,一脸的不情愿,最终还是屈服于自己妈妈的淫威之下,拖着脚步倒垃圾。 高轶正蹦跳着下楼,一双耐克运动鞋挡住她的视线,她抬头,看见周明达有些冷淡的表情。 “周明达?你下楼啊。”她有些惊喜的打招呼。因为自从周二晚上一起回家后,周明达好像就没有再主动找过她,即便晚上是在一间教室里上课,两人的目光也鲜少有触碰,高轶有些觉得他好像是在刻意的冷落她,但又找不出能解释他这么做的理由。 周明达并不理睬她的笑脸,但还站着不动。高轶被他盯的心里直发慌,下意识的低头,却看见睡衣上印的米老鼠和拖鞋边缘脱线的地方,再旁边是自己拎着的一袋垃圾。 她脸上有些发烫,正想侧身赶紧下楼,那边周明达开口:“你把我的账号给别人了?” “对啊。”高轶回答,心头有些异样的感觉,猜测周明达前几天的疏远会不会是因为这件事,也奇怪他为什么会为这样的事生气。 “我根本不认识她,你为什么要把账号给她。”他的态度并不好,语气横冲直撞。 “你为什么这个反应呀?”高轶有些惊讶。 周明达不客气的问她:“你知道她要做什么吗?” 高轶下意识的解释道:“她说想要……” “我知道,想要跟我谈恋爱?”周明达以前也嘲笑她,但多半是在两人打闹的时候开开玩笑,极有分寸,只有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讥讽:“你的耳根子还真是软,别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这话真的是戳到了高轶的软肋,她从小唯一被人夸的一点是“乖巧”,任谁一听都知道这是当孩子无处可夸时的客套话。高轶的父母有时在看到她的成绩单时也会在“乖巧”这个词上做文章,大意是说她即便看上去是听话的样子,实际上却连什么都做不好,听话又有什么用。 如今高轶听到周明达的话,先前的什么猜测也全在在心头烟消云散,只剩下被人背叛的不安全感在萦绕,往常他是父母拿来教导她的对象,但也是和她一起躲开父母监视,在外游乐的盟友,但是现在他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和高轶的父母说了同样让高轶深恶痛绝的话。 她使了力气推开他,自顾自的下楼。 这栋住宅楼与一条长街相连,街边开着的大多是一些早餐铺子和小吃店,又因为附近就是老年大学,所以老爷爷老奶奶也会在晚上到这里散步。现在大概六七点钟,连天也没完全暗下去。高轶往前走,卖早点的老婆婆这时候不做生意了,只在那家店里坐着,笑眯眯的问她:“小姑娘,今天怎么没跟你的邻居下来呀?” 高轶和周明达经常在这家店里吃早点,所以即便有时生意繁忙,老婆婆也能认出他们,跟他们打声招呼。 只是今天周明达的名字对于高轶来说是个禁忌,她默不作声,低头自顾自的走路,脚上踢到一个易拉罐头,于是,狠狠的踢开,就好像那是周明达一样。 等到回到家中,妈妈偏偏又一次谈起他:“你说对面那孩子多争气啊,进了实验班,再看看你,睡了一整天……” 往常的高轶就算心中再烦再倦也会默默忍受,听她妈妈念叨,可今时不同往日,高轶“砰”的一声放下碗,气急败坏:“周明达周明达,怎么成天都是他的名字!”然后跑进房间。 她觉得有些难过,抓过放在自己床头的书,上面偏偏是阖家团圆的情节,只可惜这时高轶只想天地毁灭,无力去赞叹作者用词的精妙。 而高家的一头是静悄悄的卧室,另一头是高母不停在向高父抱怨自己女儿的声音和锅碗瓢盆碰撞的沉重响声。 那边的周家,周母兴奋的向父子俩展示自己新发明的海带炖牛排,周父尝了一口,立马竖起大拇指,表情专业到位,夸道:“好喝好喝,牛排嫩而不老,海带丝滑爽口,还有这汤......” “好了好了......”周母一副已经听腻了的样子,打断他的演讲,对他娇嗔,“你这个用词一点新意都没有,我都听腻了。”说着又转向周明达,一脸期待的望着他,“来,儿子,你快点尝尝。” 周明达面无表情的尝了一口,面无表情的说:“妈,这汤特别难喝。” 正当周父对着他这突如其来的实话震惊到还没有什么反应,周母被这句直白的话伤害到还不能做出什么反应,两人一起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周明达站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砰”一声关上门。 他倒在自己的床上,胸口气的发闷,又百思不得其解何苦这么生气,明明自己已经问过她了,也得到了答案。 周母轻轻的推开门,声音轻柔:“儿子,你怎么了呀?” 周父紧随其后,想开个玩笑:“怎么这副样子跟小时候和高家丫头吵架的感觉一样呀。”本是刻意打趣的一句话,却触到了周明达的雷点,他不想显得刻意,但还是忍不住说:“别再跟我提她的名字了。” 周母对着周父使了个眼色,周父蹑手蹑脚的退出房间,轻轻扣上房间的门。周母坐在书桌旁边的椅子上,忍俊不禁:“你们怎么这么大了都还在吵架?”见周明达没有回应,她又自说自话:“我还记得小学的时候她欺负你,把你的作业藏起来,最后发现的时候把你气的呀,也是像这样……” 他拖长了声线喊:“妈——”意在制止接下来的话题。 周母笑眯眯的答道:“哎!儿子!” 周明达把一个枕头拿出来护住自己的耳朵,周母继续说:“你们都认识九年多了,吵吵架也挺好的,别记得道歉认错就好。” “没有吵架。”周明达嘴硬道,高轶确实做错了,虽然她做错的原因周明达说不清楚,他气结在她这样轻易的给出了他的联系方式这一点上他同样也说不清楚,甚至自己心里还没有想明白,只是一团乱麻随意缠绕。 但是,她就是做错了。 这样的想法在两人冷战几天之后就改变了。 周明达想,好吧,她是做错了,但是他或许他也有过失,所以既然两人都有错,就各自道个歉,事情就了结了。但是紧接着他又想,凭什么他先道歉,他都先低头那么多次了。 高轶和周明达这些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家既在一起,班级还就是隔壁。高轶有的时候和周稚去卫生间的功夫,就能看见两回周明达。 她们去卫生间的时候周明达抱着双臂站在班级门口,不知在等哪个人。 周稚看见了,问她:“你不跟你邻居打个招呼?” 高轶面无表情的和周明达擦肩而过。 回来的时候周明达还站在门口,这一回萧鹤也在,两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真是郎情妾意。 最后四个字是高轶添的。 高轶面无表情的和周明达、萧鹤擦肩而过。 这些天她冷静下来后扪心自问,也并没有对不起周明达的地方,有时回想起他脱口而出的话,原本都已经无动于衷的心会觉得更加生气,拿笔宛如拉弓,一定使出自己最大的力气,狠狠在本子上划一道。 王甫见着她阴森的表情,连和周稚开玩笑的功夫都没有了,生生把自己身体扭了一百八十度,趴在桌子上观察敌情。 两人小声交流了一会儿。 周稚对王甫最后说:“为情所困的人,唉!”叹气声极大,让高轶没有办法再假装自己听不清楚。 她的这句话让高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这样的事情解释起来太复杂,真正在作祟的还是一直以来自卑的情绪。 所以还是不理会比较好,她也没有心力再去跟另一个人解释了。 高轶知道周明达不是故意要说出那样的话的,只是她太敏感,到了后来又拉不下脸来说声道歉。 她想假如周明达先有类似道歉的想法的话,她一定会大度的接受,但是总之从小到大这么多次吵架她都没先低过头,为什么这次她要破了这个记录。 还是把它留着等到自己欠周明达钱的时候再用吧。 ☆、是强势的妈妈了 就在这样的冷战中,月考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一回他们可算是创了彼此之间没有讲过话天数的最长纪录。然而在考试前这几天,高轶再也无心去想其他事情,开始临时抱佛脚,翻看数学公式。 考场是按中考成绩分配的,她本以为压线过的成绩只能在十七班或十八班考试,谁知最后竟远超过自己预期的被分在了十三班。 周稚说:“你真当没人花钱把他家孩子塞进来啊,而且还有一批到了学校设置的’交钱线’的学生,其实是在录取名单里的,但是为了多创收,就把他们放在公布出来的录取分数线外面,看他们交不交钱咯。”她的考场还需要再下一层楼,一脸不耐的回答完高轶的惊讶后就匆匆拎着铅笔袋出去了。 第一场是语文,也无需带除笔之外的其他用具。高轶跟语文的感觉还是亲切的,所以抓了只笔就往隔壁班走,原以为按照这个时间他们班里坐着的应该都是考生了,谁曾想一出门走廊上已经有一些人站在十三班门口,却不进去。高轶心中困惑,走到一块空地,从窗户那望进去,才发现十三班的班主任竟然还站在讲台上,一脸激情的讲着什么。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的过去,离开考时间越近,门口站着的人也就越多。高轶挪到窗户边的位置站着,很轻易的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周明达,他没在听老师的再三叮嘱,反而盯着手头一本书在看。 高轶旁边的男生在窃窃私语:“到底是十三班,这几个实验班中成绩最好的一个班,老师连考试前最后一秒都不放过。” “不过在实验班压力也挺大的吧。” “那可不一定。压力大但是他们也很厉害呀。而且听说这次学校要开的竞赛班就是只从实验班中选,参考他们的月考成绩和期中成绩。” 她听着旁边人的一唱一和,还在专注的看着周明达翻书的侧影,他不言不语的时候五官全然是冷清的感觉,带的周身都致郁一些。她正细细琢磨,未曾料到那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他的滔滔不绝,走出教室,班级里的哄声一下子变大,周明达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正好与高轶发怔的视线撞上。 两人一月未曾好好说过话,甚至连简简单单的招呼也不再打。如今的这番对视,双方眼里的怒气倒是都不见了,可谁也拉不下脸去道歉。 高轶先低下头,自顾自的摆弄手里的笔。她的身体僵硬,直到旁边男生又对同伴说:“进去了进去了。”才抬头,那个座位不知什么时候收拾的干干净净,但坐在座位上的人已经不是周明达了。 她定下心,找到自己的座位,等待发卷。 其实要说刚开学的月考,考试内容不会涉及太多新知识,因为老师在一个月时间内讲的还不是很多。语文又有些不同,除了默写涉及到新学的课文,其他的部分大概高考时候的试卷都可以直接拿来给高一学生做,它偏重于学生长期的积累。 高轶拿到这张试卷前也没有想过语文对她能有多难,但从开头的文言文开始,生僻字频出,还要求注释,到阅读理解里截取阿城文章的一段,出卷人更是刻意把开头说明背景的一段截去,之后再要求理解思想感情。 她云里雾里,每做一道题都停顿再三。 语文如此,其他科目也都不甘落后,偏偏一中还变态到为了压缩时间,上午下午晚上都要考试,两天之内结束九科的考试。等高轶终于安稳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用再挪去别的教室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对于整个班级都亲近了不少,感慨道考试不仅能检验我们的学习能力,还能增进班级同学之间的革命友情。 伟大发明啊。 谢彩转过身,问她们:“你们觉得自己考的怎么样啊?” 没问王甫,他却给自己加戏,捂着耳朵在嚎着:“不听不听!” 班级里有人在对答案,周稚小声抱怨:“为什么一定要对答案啊?真是快烦死了。” 但谢彩听到之后跑过去,对那人说:“你数学第十题的答案是什么呀?” “9。”那男生肯定的说。 周稚捂住耳朵,对高轶和王甫两个人说:“这个谢彩怎么回事呀?还在对答案!” 高轶和王甫交换了个眼神,什么也没有说。 一中老师加班加点,改卷子的速度可能比同学对答案的速度还要快。数学老师在给他们班上课时叹气道:“你们这次平均分在普通班里排第一,可却比十三班差了十分。” 一贯粗枝大叶的副班长在底下惊叹:“天哪,这么多!” 大家忍不住哄笑出声。 数学老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们别笑,现在每科成绩都录进电脑里了,排名也清楚了,就差各班老师分试卷了。”然后他看着同学惊恐的表情满意的笑了。 成绩这东西简直是越怕它,它来的就越快。下课的时候,班主任把一张排名表贴在小黑板上。一堆人涌过去。高轶和周稚跟着人群凑上去看。高轶努力凑过去,看见自己的名字排在班级第二十名,泄了气,默默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第二十名好像是个还可以的成绩,但这是普通班的排名,放到年级里,大概只有四百多名的样子,这是九科总分的排名,她的三总排名不错,因为语文、英语都是强项,所以挤进了年级一百多名。 谢彩这时候也回到座位上,后面跟着周稚。谢彩对高轶说:“这次萧鹤的九总和三总排名也太高了,差不多都是年级前三十的样子。” “真厉害呀。”高轶无精打采的回一句。周稚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理会她们了,偏偏谢彩还指着周稚跟高轶说悄悄话:“这次周稚才考五百名,所以不开心了。” 她叹口气,在纸上给谢彩写:以后不要在同学考的不太好的时候提到他们的名次了。 高轶知道谢彩心不坏,但是口无遮拦,不知会无意识的惹到多少人。 等回到家的时候自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高母看着微信群里的表格,气急败坏:“我还是继续求周家那小子给你补课吧!” 高轶摇摇头,明显是不情愿的。 高父说:“你自己也清楚初三那阵子周明达给你补课让你的成绩进步了多少,怎么就不愿意呢?” “那为什么老去烦他呀?他没有自己的事情做吗?”高轶哽咽,千百个理由在心头浮现,只脱口而出一个。 可高母急的发慌,当天晚上带她去超市买好礼品,又强拉着她去敲周家的门。高轶千不情愿万不情愿,被高母不停训斥。还没等敲门,那边周明达听见门口的动静,打开门,正好对上高轶发红的眼睛。 周明达掠过高轶的眼睛,对高母笑说:“阿姨,我爸爸妈妈出去吃饭了,我原先倒是还想去您家蹭顿饭吃,没想到您先来了。” 高母一听这话,急忙道:“那我先回去做饭,你一会儿一定要来我们家吃饭啊。”她提着大包小包,匆匆转身,半途中还没忘把高轶向前一推:“周家孩子呀,我就把这个小丫头片子留在你们家,你可要好好看着她做数学呀!” 高轶踉跄向前,周明达皱着眉头扶住她,嘴上还回一句:“您放心吧。” 两人默默无语的进了客厅。周明达这时笑容全然不见了,拿起一杯水给她,突然低声说:“是我错了,对不起。” 高轶只觉得胃里灼烧,她屈起身,接过周明达递给她的水杯,眼泪因为他刚才讲的那句话大滴大滴的落下,她勉强傲气的说:“那好吧,本公主就原谅你了。” 周明达闷声笑了,抬手把她额前的刘海捋顺:“考得不好?” 高轶打开他的手,嘀咕:“你当给狗顺毛呢。”又说:“初三不就有过一摸一样的经历吗?你还问!”她后知后觉的感到自己因为羞愧而越发尖利的话语,最后添了弱弱的一句,“对不起。” 这场景倒真的是熟悉的很,小的时候几天来一回,大了居然能一个多月都在心里憋着一口气。 眼泪就又不争气的掉下来,高轶不停用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那些从前被自己妈妈训斥和比较而产生的自卑没有办法说出口,但是哭总是最好的办法。掉眼泪的时候撕心裂肺,等过了一会儿,眼睛都还肿着,却又可以没心没肺,笑得开心。 天空上挂的那轮被晕染的月亮,每月有圆有缺,总归只是拿给别人看的。那些人看了之后劳心伤神,它自己倒精明得很,不会让自己受半点伤。 ☆、女人心海底针 不知道周明达是怎么向他的父母讲述那天晚上高母带高轶登门拜访的事情的,到最后结果是周六早上,周母笑嘻嘻的敲开高家的门,把周明达推进高家,又笑嘻嘻的对高母说:“我就把我家孩子留您这儿一天吧,我和他爸爸要出去玩,还得您管这孩子的饭呢!” 这事正合了高母的心意,她当然忙不迭的应声。 高轶在周明达进屋的时候还在自己的卧室里呼呼大睡,她是被自己耳朵的剧痛给疼醒的。等睁开眼睛,高母放下揪着她耳朵的手,叫着:“你赶紧洗漱一下,换件衣服,然后乖乖和周家孩子一起去书房好好学习。”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还好,耳朵还在。高轶舒了一口气,随手抓起放在床边椅子上的校服外套穿上,在餐桌上拿了个水煮蛋,想了想,把油条夹进碗里,端着进书房。 周明达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高轶问他:“你想吃啥?油条还是鸡蛋?” “我吃过了。” “真没劲,起这么早。”高轶撇撇嘴,把盘子放在桌子上,搬过来一把椅子,也坐在书桌前,“你在看啥?” 不用周明达回应,高轶已经看的清清楚楚,99的鲜红字迹在她的试卷上花枝招展,想忘记都难。 “……”高轶沉默。 周明达把她的试卷翻过来,分数消失了,压迫依旧存在。 “九十九分,好歹说明你上课还是听了一点的。”他假惺惺的安慰道,“我看见这边还放着你买的习题册,你做过吗?题目做完之后会去看自己的错题吗?错题看了之后能自己分析出错的原因吗?还会重新再做一遍吗?” “停停停。”高轶被这一连串的问话绕的头晕,急忙喊停,自己冷静了一会儿,然后用一个摇头回答所有问题。 周明达忍不住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你今天就给我好好把这张试卷的错题订正一遍,在纸上写计算过程和原因,听见没有?” “听见了。”高轶觉得自己现在整个气势都被他压了一截,声音也是弱弱的。 两个人都伏在桌子上写东西,笔划在纸上“刷刷”的响。 高轶写完第一面,自行休息。她偷偷的往周明达那里看过去,阳光洒在周明达身上,而他在看一本册子,不时在上面写些什么。 “你在看什么呀?”她问。 周明达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眼里好像在说“你看你又没有专心复习”。高轶赶忙双指并拢,向天发誓:“我问完这个就继续复习。” 他拿她没有办法,回答道:“是我们数学老师打印出来的一本册子,上面是一些竞赛的知识点和题目,他让我先好好看看。” “所以你会去参加竞赛吗?” ”应该会的。” 高轶张圆了嘴,“哇”一声,“想不到我居然认识能参加竞赛的人。” 周明达嗤笑:“等到了高二你就会发现我们学校各类学科的竞赛都有人参加的。” “不过现在好像有政策规定取消竞赛得奖的保送名额……”高轶嘀咕,但随即兴奋的几乎要跳起来“但那可是竞赛啊,你也太厉害了!” “稳住稳住,”周明达扶住她椅子边的扶手,“我只是可能参加,还不确定,而且即使参加了也可能只是’重在参与’奖。” “这可是你呀。”高轶眼睛闪亮,“我从小到大认识的最厉害的人就是你了。” 周明达被她看的耳朵通红,柔声呵斥:“快点改错题。” 真是可惜了那么温柔的表情,居然能说出这么让人生不如死的话语。高轶闷闷不乐的想。 周稚这一周也发现高轶现在跟她刚开学时的状态有所不同,有一次在交作业的时候她一本正经的问她:“你最近怎么了?满脸鸡血样。” 高轶回答:“因为月考排名呀。”她是真的被自己的排名吓到了,又有周明达督促,所以每天都做一页数学题,改正之后隔一天再重做错题,外加两篇英语阅读理解,结果好几个课间的时间就都只能埋在习题册里了。 周稚听到这个回答皱了下鼻子,似是不满意这个答案,但随即又转向下一个话题:“我上次看见萧鹤和周明达走在一起,他们两成了?” “啊?”高轶一惊,“他没跟我讲过这件事。” “我觉得可能在一起了。” 高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她从未想过周明达谈恋爱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怎么样。 那假如自己谈恋爱呢?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会怎样? 她甚至从未想过能在高中遇见一个喜欢的人,因为好像现在看见周围的男生,也都不去交流。缺乏了解,就当然不能被吸引了。 周稚看她好久没回答,问她:“你有什么想法?” “没有。”她说。 好在这时谢彩转过身问高轶借老师上午 讲过的一张试卷,高轶递给她。在谢彩又转过身的功夫周稚趴在她耳边道:“我现在觉得谢彩好烦人啊,你说有的时候她是不是故意说那种带刺的话?” 这回轮到高轶皱鼻子,她不作声,开始在本子上写字。 周稚见她不搭理,觉得她可能没有听到,又说:“她有一次还……” 高轶打断她的话:“谢彩对我们绝对真诚,就是她可能有的时候粗枝大叶的,说话就……” “所以我就说她是故意的呀!你怎么知道她对我们就是真心的呢?”周稚急了,“你不跟我想的一样吗?”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再这么说她了。”高轶正色道。 结果那天下午的课间操时间周稚就没有像往常一样拉着她下楼,反而是跟另外两个女生说笑着一起出了教室。 高轶跟在她们三个人后面走,三人的笑声一直传到她的耳朵里。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高轶转过头,是周明达。 “跟你一起走的那个女生呢?”他问,又一阵打闹声传来,他下意识的看过去,然后皱眉,“跟她们走一起了?” 周明达一直跟高轶走到十二班平日里列队的地点,才跑向他们班的位置。 很尴尬的是周稚在排队时就站在高轶的身后,她看着高轶,也不笑了,也不说话,只轻轻的“切”了一声。 高轶本以为这只是她们之间一场小小的分歧,因为即使是再好的朋友,也难免会有吵架的时候,更何况她们认识不到半年,还有许多不太了解的地方。但周稚却好像并不打算彼此各退一步,反而变本加厉,有时在她面前和谢彩咬耳朵,说话声音大了,“不要理她”的词句飘到高轶的耳朵,高轶也只能苦笑一声。 就这样,在下次去上早操的时候,她已经习惯性的先站起来独自往教室外走了。 可有人拉住她。 居然是萧鹤。 萧鹤抢先开口:“我们一起走?”态度不容别人拒绝。 “好。” 萧鹤听见她的回答,“嗯”了一声,颇为冷淡的姿态,“我知道你在想我为什么突然找你。周明达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你不要告诉他我告诉了你。” ???所以你们学霸讲话都这么九曲十八弯的吗。 “他让我陪着你,因为你的同学好像和你吵架了。”萧鹤想起来还是发笑,“可到底是男生的思维,我跟你也不熟,万一性格不合,再吵架了怎么办?” 但她这样把所有话都抛出来的态度让高轶很喜欢。两人一起向操场走去。萧鹤长的招人,一路上竟也让高轶享受到了些许接受注目礼的待遇。 “周稚跟你说我和周明达在一起了?”萧鹤注视着高轶,在看到高轶支吾的反应后了然于心,“我们没有,你放心吧。” 放心吧。 高轶觉得萧鹤是真的有让人气定神闲的魔力,她就真的放下心来,即使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放心。 之后两人好像莫名其妙的就经常一起出现了。平日里高轶去小卖部买东西,也开始叫上萧鹤或者帮忙带份零食给她。在她们两个走的越来越近的时候,她能明显的感受到周稚对她的敌意也越来越深,甚至已经不加掩饰了。 谢彩被夹在他们的中间,干脆很少再转过身来和两人说话,而王甫态度大概明确一些,他还跟周稚打闹,但不轻易和高轶说话了。 那天高轶在纸上写: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讨厌的人也成为别人讨厌的人呢? 她在那个座位上越发觉得喘不过气,连每天起床上学都不情愿,因为一到学校,就是到了沉默的地方。 高轶沉默着,周遭的喧闹包裹住她,让她没有办法打破自己的沉默。 ☆、外公来了 不知道周明达是怎么向他的父母讲述那天晚上高母带高轶登门拜访的事情的,到最后结果是周六早上,周母笑嘻嘻的敲开高家的门,把周明达推进高家,又笑嘻嘻的对高母说:“我就把我家孩子留您这儿一天吧,我和他爸爸要出去玩,还得您管这孩子的饭呢!” 高母当然忙不迭的应声。 高轶在周明达进屋的时候还在自己的卧室里呼呼大睡,她是被自己耳朵的剧痛疼醒的。等睁开眼睛,高母放下揪着她耳朵的手,叫着:“你赶紧洗漱一下,换件衣服,然后乖乖和周家孩子一起去书房好好学习。” 她摸了下自己的耳朵。 还好,耳朵还在。高轶舒了一口气,随手抓起放在床边椅子上的校服外套穿上,在餐桌上拿了个水煮蛋,想了想,把油条夹进碗里,端着进书房。 周明达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高轶问他:“你想吃啥?油条还是鸡蛋?” “我吃过了。” “真没劲,起这么早。”高轶撇撇嘴,把盘子放在桌子上,搬过来一把椅子,也坐在书桌前,“你在看啥?” 不用周明达回应,高轶已经看的清清楚楚,99的鲜红字迹在她的试卷上花枝招展,想忘记都难。 “……”高轶沉默。 周明达把她的试卷翻过来,分数消失了,压迫依旧存在。 “九十九分,好歹说明你上课还是听了一点的。”他假惺惺的安慰道,“我看见这边还放着你买的习题册,你做过吗?题目做完之后会去看自己的错题吗?错题看了之后能自己分析出错的原因吗?还会重新再做一遍吗?” “停停停。”高轶被这一连串的问话绕的头晕,急忙喊停,自己冷静了一会儿,然后用一个摇头回答所有问题。 周明达忍不住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你今天就给我好好把这张试卷的错题订正一遍,在纸上写计算过程和原因,听见没有?” “听见了。”高轶觉得自己现在整个气势都被他压了一截,声音也是弱弱的。 两个人都在桌子上写东西,笔划在纸上“刷刷”的响。 高轶写完第一面,自行休息。她偷偷的往周明达那里看过去,周明达在看一本册子,一边在上面写些什么。 “你在看什么呀?”她问。 周明达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眼里好像在说“你看你又没有专心复习”。高轶赶忙双指并拢,向天发誓:“我问完这个就继续复习。” 他拿她没有办法,回答道:“是我们数学老师打印出来的一本册子,上面是一些竞赛的知识点和题目,他让我先好好看看。” “所以你会去参加竞赛吗?” ”应该是的。” 高轶张圆了嘴,“哇”一声,“想不到我居然认识能参加竞赛的人。” 周明达嗤笑:“等到了高二你就会发现我们学校各类学科的竞赛都有人参加的。” “不过现在好像有政策规定取消竞赛得奖的保送名额……”高轶嘀咕,但随即兴奋的几乎要跳起来“但那可是竞赛啊,你也太厉害了!” “稳住稳住,”周明达扶住她椅子边的扶手,“我只是可能参加,还不确定,而且即使参加了也可能只是’重在参与’奖。” “这可是你呀。”高轶眼睛闪亮,“我从小到大认识的最厉害的人就是你了。” 周明达被她看的耳朵通红,柔声呵斥:“快点改错题。” 真是可惜了那么温柔的表情,居然能说出这么让人生不如死的话语。高轶闷闷不乐的想。 周稚这一周好像也发现高轶现在跟她刚开学时的状态有所不同,有一次在交作业的时候她一本正经的问她:“你最近怎么了?满脸鸡血。” 高轶回答:“因为月考排名呀。”她是真的被自己的排名吓到了,又有周明达督促,所以每天都做一页数学题,改正之后隔一天再重做错题,外加两篇英语阅读理解,结果好几个课间的时间就都埋在习题册里了。 周稚听到这个回答皱了下鼻子,似是不满意这个答案,但随即又转向下一个话题:“我上次看见萧鹤和周明达走在一起,他们两成了?” “啊?”高轶一惊,“他没跟我讲过这件事。” “我觉得可能在一起了。” 高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她从未想过周明达谈恋爱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怎么样。 那假如自己谈恋爱呢?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会怎样? 她甚至从未想过能在高中遇见一个喜欢的人,因为好像现在看见周围的男生,也都不去交流。缺乏了解,就当然不能被吸引了。 7 高轶在最后接近期末考试的日子里实在忍无可忍,和班主任申请调换座位,她和萧鹤坐在一起,而一个男生换到了她的位置。 萧鹤在她搬桌子的时候拍拍她的肩,也没再说多余的话。两个人在最后复习的时刻同桌,其实也并没有聊很多,大多数时刻还是在一起复习。高轶在做题之余看小说,倒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悠闲。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寒假就正式开始了,高轶和萧鹤一起走出校门,却被一个衣着朴素、但还算整洁的男子拦住。那男人扬起自己的笑脸,讨好道:“小姑娘啊,能不能带我进去你们的学校呀,我女儿现在还没出来,我想进去找找她。” “叔叔,学校规定除非出示老师亲手写的入校证、或者班主任到门口说明情况,照理来说外人应该是不能随意进校园的。”高轶和他解释。 但那男人继续说:“那你跟门卫说说我是你的父亲呗。” 高轶觉得不对劲了,冲萧鹤使了个眼色,萧鹤赶忙拉着她,扬声道:“高轶你不是说电影快开场了吗?赶紧走啊,再拖下去要来不及了!”两人借着这个话头快步走开,再回头时,身后空无一人,男子没有跟上来。 “你说我们会不会是想多了?万一那个人真的是因为女儿很久没出校门太着急,所以才找我们帮忙的?”等平复下气息,高轶问。 “我们可是刚下课就出来了。”萧鹤一语道破天机,“不管怎样,假如他是家长,那么班主任开学时就会在群里说明学校的规定,他应该要先和班主任联系才对,总之破绽太多。” 两人这样一路走一路聊,等高轶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她推开门,却惊讶的看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位满脸通红、赤头的老人,她下意识的寻找高母,倒是高父过来,笑道:“高轶回来了啊,快叫外公。” 外公?高轶哆哆嗦嗦,喊了一声,望向她的爸爸,高父小声解释:“他跟你妈妈在我们结婚的时候就闹翻了,所以也就在你出生的时候回了趟老家,带你见了他。” 高轶听说过她妈妈和外公闹翻的事情,但是却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在家里看到他,这样在她周围朋友的描述下和蔼可亲的角色对于她来说却是妈妈在训斥她时经常拿来作威胁的对象,比如她小时候要是不听话,高母就会斥责她:“小心你外公来把你带走。” 可想高轶对这样人物的心理阴影。 这时高母才从卧室出来,面无表情道:“高轶,你收拾一下,换件衣服,我们跟周家约好了去外面吃饭。” 坐在沙发上的外公急了,慌忙的叫:“那我晚上吃什么?” 高母整张脸都恨不得皱在一起,没好气道:“你也跟着我们一起去呗。” 外公就又笑嘻嘻的了,赤脚放在茶几上,嘴里话梅嚼了几下,大概觉得不好吃,又“噗”的吐出来,摇头晃脑。 他们一家走路去了附近的餐馆,外公不满:“怎么不开车呀?” 高父陪笑:“就在楼下,一两分钟就到了。” 高轶跟在三个人的身后,第一步踩在外公的影子上,第二步一跳,踩在高母的影子上,她蹦蹦跳跳的,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周家人见他们家多了一人倒是不惊讶,周母跑到高母旁边,挽着她的胳膊说:“你们总算来了。” 高轶走到周明达身边坐下,低声对他说:“我都没见过他。” 周明达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她的外公,看见那个老人脚步虚软,性子却强硬,蛮横的从高父手里抢过椅子,自己拉开,坐下后拿了筷子开始敲碗:“菜还没上来呢?!” “您注意点,在外面呢。”高母冷冷出声。 外公不悦,要回嘴的时候是周父站了出来,倒一碗茶给他,及时的制止了他说话的欲望。 周明达看向高轶,果然见到她紧抿着唇,他心一紧,转向周母:“妈,我带高轶去其他地方吃吧。” 周母没做声,高母赶紧挥手:“赶紧带她出去吧。” 这一拖时间已经是八点多钟,街上老爷爷老奶奶已经出来散步了,周明达指着他们,“你看,他们都准备排列阵型跳舞了,咱们还没吃饭,真是凄凉呀。” 高轶很给他面子,笑出来。周明达看着那个呲牙咧嘴的笑,恍惚了一下,突然道:“我才发现你居然有蛀牙。” “……”高轶赶紧合上嘴,口齿不清的哼唧,“你……才…….”又扑上去打他,周明达赶紧躲闪,她委屈地捂住嘴,大声叫道:“我正想忧郁一会儿,你干嘛呢!” “好好好,你委屈你委屈,”周明达高举双手,“我不该破坏你独自迷茫的气氛。”他做了个“一边请”的手势,“来,您边吃饭边迷茫。” 高轶翻开菜单,看见红烧排骨酱香四溢、逼真的照片,鼻子一动,好像真的闻到了酱汁浇在嫩嫩的排骨上散发出的勾人味道,肚子就“咕噜”一声,她呢喃道:“算了,反正我之前都没见过外公,他对我就是个陌生人……” 我还是别忧郁了,吃饭要紧。 两个人捧着肚子上楼的时候听见高母一声吼叫,然后随之而来的是声音更大的外公的声音,高轶对周明达说:“我发现我妈妈和她爸爸性格简直一模一样。” 但是高母有多讨厌她的爸爸高轶是清楚的,即便高父高母对他们当年发生事情的真相和细节一直含含糊糊,但是高母甚至会在还是孩子的她面前孩子气的把外公描述成会来抢她玩具的人。 可是任谁在看到他们两人同时出现的时候都会在心里惊叹:“好一对剽悍的父女!”他们不是长相相似的问题,而是语气、动作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的。 周明达陪高轶打开高家的门,打声招呼后转身进了周家,周母一反常理的没有在客厅里铺上瑜伽垫,数“1,2,3,4”,而是和周父正襟危坐,看见周明达,她说:“儿子,给你一个任务。” “妈,你这么正经我真不习惯。”周明达看着周母严肃的脸心中一阵恶寒。 “你最近多劝劝高轶和她外公亲近起来吧。” 周明达听了一脸不可思议:“妈,你看见她外公是什么样的人吗?就算高轶对她外公好了,她外公会对她好吗?” “你知道她外公为什么突然来找她妈妈吗?” 周明达摇摇头,“生病了?”看见周母和周父的表情,他心知自己猜对了。 “高家妈妈都跟我说了,她外公得的是癌症,结果高母的哥哥和妹妹在老家听到这个消息就都不管他了,于是她外公从高母的哥哥那儿要到高母的手机号,最后是高母请假回去把外公接回来的。” “我知道了,可是高轶在知道事情之后会选择什么是她自己需要去做决定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去劝她做什么事情。”周明达站起来,“阿姨准备什么时候和高轶说这件事?” “她说就今天晚上。” 周明达甚至不知道该去做何感想。他和高轶的家庭简直是一个鲜明的对比,高轶的家庭是破碎和失衡的,但她一直应对的很好,尽力不让自己和她的妈妈过分的想像。 ☆、死循环 外公在高轶家住了一个晚上后就被高母连拉带扯送进医院。高轶把她自己裹在被子里,听着进了卧室的高父无奈的口气:“你妈妈今天一天都要在医院,我们两人中午将就着喝点粥吧。” 高轶觉得真凄凉。她拿起手机,问萧鹤在做什么。 萧鹤好久没有回复,于是她又问周明达在做什么。周明达回道:“正要跟同学约一起打篮球,你要去吗?” 高轶想着打篮球她去什么,还是不要凑这个热闹了。正准备回绝时那边又传来一条讯息:“有帅哥。”于是她乐呵呵的起来收拾自己。 他们在门口碰面,周明达手里抱了一个篮球,上下打量她:“哇,你也太那啥了吧,跟我出去的时候怎么就只穿校服,有帅哥就好好打扮了呀。” 高轶冲他“切”了一声,颐指气使道:“你回头给我多介绍几个帅的。” 周明达冷笑:“都是我们初中同学,你别想了,大家都早已认清了你的本性,不会被你的伪装所蒙骗的。” “那你......”高轶气的手在颤,心想自己也应该早早认清周明达的本性才对。 两人走在路上,周明达状似无意的问:“你外公昨天在你家住的怎么样啊?” “我回家后就直接去卧室了,都没有见过他。”周明达打量高轶的神色,觉得不像是真的有事,但还是不敢放心。 等他们到了篮球场,那群男生见了他和高轶,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也是好久不见的贺冉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哥们,你还没谈恋爱吗?你再不谈我真害怕我这一学期谈的数量都比你这辈子谈的多了。” 周明达皱眉:“你可算了吧,这有什么好骄傲的吗。”他下意识的看了眼高轶,见她坐在椅子上拿着他的外套,在看手机。 贺冉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你们这儿还在玩过家家呢,邻居的戏码唱够了吗?” “我们一直都是邻居。”周明达尽量心平气和的解释。 “那你们只是邻居吗?”贺冉不知死活的继续问道,“假如只是的话,我能去追她吗?” 周明达想也没想的答道:“你永远也别去想这个问题。” 他不理贺冉,努力忽视掉心头不安的悸动,招呼眼前这几个人分队。 高轶到篮球场坐了一会儿之后才收到萧鹤的回复,她解释自己昨天连夜回了老家,所以今天很晚才醒。高轶有些羞愧自己没回老家,依旧很晚才醒,又问她:“那你们是去逃难嘛,怎么刚放假立刻就回去了。” “都是我妈妈呀,她每天念叨要回去看外公外婆,我们没办法,买了昨晚的票走的。” 外公外婆。 高轶想到自己的外公。昨天晚上,高母在客厅一直和外公很大声的说些什么,用的是家乡话,她连听都听不懂,唯一能感觉到的是两人的声音到后面不复开始的强硬,渐渐柔和下来。 癌症,自己的父亲得了癌症会是什么感受呢?自己很久没见的父亲得了癌症又会是什么感受呢?她反复的在手机屏幕上用指甲划来划去,突然感觉自己的头被人拍了一下。 “傻子,你想什么呢?”周明达蹲下来,问她,手上还拿着一瓶没开的水。 “我想去医院找妈妈。”高轶对他说。 周明达仔仔细细的看她的脸,说:“好,我们一起去。” 他先打电话给自己的妈妈问高母在哪家医院,两人一起打车过去后,高轶给高母拨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人接通了,里面是男声:“高轶?”带着浓重的乡音。 “外......公......”高轶脑子里有点断片,好不容易才集起精神,“您现在清楚自己的病房号是多少吗?” “啊?病房号?”外公很大声的重复一遍,然后问:“护士,我的病房号是多少呀?”又过了一会儿,声音凑近,他说了个数字。 等高轶和周明达赶到的时候高母站在病房门口,脸色不善:“高轶,不要再给我添乱了好吗?”她看着高轶,也没有顾及周明达在旁边。 “妈妈,”高轶说,“外公怎么样了?”她其实想问的是高母怎么样了,但两人的交流方式好像因为长期以来的吼叫与被吼叫再到吼叫而固化了,如今她要开口问一句简简单单的关心居然都觉得太别扭了,说不出口。 外公躺在病床上,骂骂咧咧:“那些小兔崽子呀,生他们养他们结果现在他们为了那一座破房子就要把我抛弃掉啊,这可怎么办啊!” 高母对他怒气十足的说:“该!你从来只生了我们,哪里来的养我们!”她一边骂一边把先前买的橘子的皮剥开又恶狠狠的说:“赶紧把这个橘子吃了!” 外公把剥开的橘肉一瓣瓣塞进嘴里。明明应该很亲睦的动作居然被两个人做的那么深恶痛绝。 这一幕可真是似曾相识。 高轶鼻子一酸。周明达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拽着离开病房。 她对周明达说:“这可真是个循环。” 外公那样对她的妈妈,她的妈妈再那样对待她。 她的妈妈那样对待她的外公,她也是那样对待她的妈妈。 像个诅咒一样。 周明达对她说:“我明白。” “我知道你明白的。”高轶说,“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可能会一直这样活着,连挣扎的勇气都没有。” 他一直明白的。她是这样确信。 高轶曾经因为成绩单被高母吼的要在家门口站着,同样年纪的周明达和她一起站在家门前,她却推开他,大叫:“你不要在这边看我的笑话!” 高轶叫的有多大声,在发多大的脾气,就有多脆弱不堪,她喊“你快走开”,心里却在悄悄说“请你千万不要离开我”。 那天下午,周明达被她成功赶走了,她却因为他的离开害怕,呜呜的用手捂脸,又不敢哭出声音,害怕会被爸妈听见。 因为在那个家,哭了代表软弱,吼叫是最直接的沟通方式,成绩不好就没有在桌边吃饭的资格。她因为那些数不清的斥责在日记本里诅咒高母,狠狠下笔去戳高母的名字,却不知道她的妈妈费了多少力气试图不去成为那个吼叫的人,但在逃离了家庭十几年后,她每一日都在重复自己的父亲对她所做过的一切。 最后她的父亲还找上她的门来,对她说:“我得癌症了。” 那一天晚上高轶的妈妈回到家的时候满脸疲惫,高父在餐桌上问:“你给他请看护了?” 高母点点头。 “你忘了我们结婚的时候他说过的话?”高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急了之后也忘了高轶还在餐桌上,就这样打开他们之前一直不愿多说的话题。 “我没有办法呀。”高母呢喃,然后又说了一遍,接着不停的重复,“我也没有办法呀。” “那医生怎么说的?” “没有办法了,治不好了。”高母把手一摊,装作一副强硬的样子,却偏偏要画蛇添足的多念一遍: “没有办法了。” 同班同学祝枝在线上问周明达:“老师发给你的那本书你看到哪了?” 周明达抬眼瞧瞧摊在桌上的书的页码,告诉她。 那边祝枝的名字旁边反反复复的出现“信息正在输入中”,他有些不耐,按了返回,频幕上出现高轶的名字,周明达继续一本正经的想自己该怎么委婉的问出“还好吗”的句子,才能既不体现他在为她担心,又能准确的传达他本想传达的意思。 又一条消息提示,祝枝问他能不能教她几题,周明达回:“我也不太清楚。”然后继续思索。 萧鹤听高轶讲完整件事,咋舌,却偏偏在这之后沉默了,两人隔着手机听彼此的呼吸声。好半响,那边说:“那你没事吧?” 高轶回答说不知道。 她这个外公来的意外,即便是血亲的关系,生离死别面前,她竟也没有难过,活像在旁观电视里一个路人甲的葬礼。 人到底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又因为没见过面,亲戚也无济于事。到头来,这几天最给她震动的是那几句被高母反反复复念叨的“没有办法了”。 但那其中滋味没有办法讲出来,终归那句话是跑不了的: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没有心脏却活了九年 这一年的寒假也不只只高轶一家是多事之秋,一天,王甫在班级群里迫不及待的分享他又一次听来的小道传闻,说他们的年级主任被一个偷跑进学校的男子被刀刺伤,新的学期他们要换一个新的年级主任了。 萧鹤私戳她,两人谈起那天放学后看到的男子,心里一阵后怕。不过学校的安保措施已经算是严密的了,也不知道他是用的什么方法混过保安,进了学校。 “要我说,”王甫在群里说,“像我们这样住宿的学生其实都知道学校后门那有一块地方是能翻过去的,跟我同宿舍的老张就翻出去上网过,老张你说是不是啊?” 被他卖了的老张骂他一句,大家开始嘻嘻哈哈,很快就把年级主任受伤的事情抛到脑后,开始聊起寒假时各家要去哪里旅游。 周明达一家也计划出去玩。周母跑到高家对高父说:“我们都在想着也把高轶带上一起出去玩,高轶本来就特别想去外边的,对不对呀?”她笑眼盈盈的望向在一旁玩手机的高轶,高轶赶忙点点头。 “而且高轶出去了,高妈妈就不用分出多余的精力,可以专心照料她爸爸了。” 高父感激的对周母说:“你们到底是同班同学,你对她考虑的真是周到啊。” 那天晚上高母回来后听到这件事后沉默不语,高父说:“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高母看了一眼高轶,点点头。她最近每天白天上班,晚上再去医院一趟,疲态尽显,整个人都不再像以前那样走路带风,事事不容辩解的样子了。 “我看你也别这样天天跑这跑那的了,反正那老头……” “爸!”高父没说完,被高轶尖刻的打断,“你这样说妈妈,那你为什么平常不多帮帮她呢?只要你也去医院照看外公,外公不就没这么累了吗?” 高父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你”了半天没有下文。 可能晚上唯一还让人心情稍稍舒畅一些的事情就是高轶的期末成绩单发到了高母的微信上。她三总挤进学校前一百,九总因为物理、化学拉了分,只有二百多名,但比起她之前的成绩已经算是进步了,而且高考最后算的是三科总分,所以总的来说也算是给高母一个安慰了。 “还行吧。”高母对她说,眉头稍展。 在这之后的一天高轶在家收拾行李,高父走过来说:“想想还有什么没带的吗?” 高轶知道这已经是高父变相的示弱了,她把一件衣服叠起来,说:“应该没有了。” “你也别怪我了好不好,”高父说,“你妈妈性子要强,哪肯让别人插手她和外公的事,我就算去和她说要帮忙,她也不愿意的。” 高父蹲下来,翻看高轶的行李箱:“衣服,洗漱用品,雨伞……”最后说:“都齐了。” 隔天她就和周家一起坐车去机场。 周明达看见高轶提着一个行李箱,还要再背一个书包,忍不住逗她:“你这包里都装的啥呀,这么沉,作业吗?终于开始要做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人了?” 高轶白他一眼。 周父在前面开车,还要分心出来管教周明达:“周明达,你从小到大不惹高轶就难受呀?” 周母听着“扑哧”笑出来。 周明达一阵干笑,又悄悄推了高轶一下,小声对她抱怨:“你看,都怪你。” “你可真幼稚。”高轶继续翻白眼,下定决心要好好玩手机,不再理他。结果过了好一会儿,她自己先忍不住了,凑到周明达那儿,要跟他分享放假那天她和萧鹤一起走路时的奇遇。 周明达捂住耳朵:“别别别,我是不会听的。”逗弄半天,最后看见她不耐的神态,乖乖放下手,“好吧,是你求我听的。”他摆出一副高傲的神态。 高轶气极反笑,简直是懒得理他这样无聊的举动,开始讲那天遇到的事。 周母在前面惊呼:“那也太危险了!你们当时要是惹恼了他,他岂不会一刀子下去……” 周明达说:“也不一定。” 高轶看他神机妙算的样子,气的哼哼:“你又知道什么了?” 这回是周明达懒得理她可以找茬的样子:“那个年级主任是我们班的物理老师,再加上他平日里对学生的态度不是特别好,所以班级里有关他的风言风语最多,其中就有说他是因为这一届高二出了事情,被牵连,换到了高一当年级主任。” 周父说:“我也听说过那件事情,据说是有老师虐待学生?”他是用疑问的语气。 周明达说:“是不是虐待学生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官方的说明,只有小道消息不断的流出。”他戏谑的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小道消息流出源头之一”,继续道,“但那个人来学校应该不会伤及无辜,只会伤害他最初计划要找的人。” 高轶听后说:“可那不就代表我们那个年级主任跟高二那件事有关?而且绝不只是被涉及到那么简单,不然也不会发生用刀伤人那样的事了。” “对,按理来说是这样的,但现在我们对引起这些事情的源头一概不清楚,具体真相到底是什么都毫无定论,所以还是先不要妄下结论。” 高轶看见周父透过车前视镜赞赏的笑着看了周明达一眼,她于是打了周明达一下,嘀咕着:“我可真嫉妒你。” “哇,你这个人,终于说出你心里最真心的想法了。”周明达被打的措手不及,叫道,“我就知道你嫉妒我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呵呵,”高轶冷笑,“你的厚脸皮倒是让我挺嫉妒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看来你和萧鹤玩的挺好的呀。”周明达眯起眼睛笑,一颗虎牙都露了出来。 高轶看着他得意的样子,忍不住说:“你这傻子。” 周明达急了:“什么傻子啊,你好朋友以前还向我表过白呢。”他的尾巴简直都要得意的翘上天了,“不过被我严词拒绝了。” 高轶想怎么都严词拒绝了周明达还能让萧鹤陪她一起走,他的脸是有多大啊,就问:“你怎么拒绝的她呀?” 周明达的尾巴耷拉到地上:“我就说不行呀,然后我们就开始聊数学题了。” “真直男。”高轶摇头叹气。 周明达看她叹气的老成样子,心里想要不是我把竞赛题拿出来给萧鹤看,我们会聊天吗,要是我们不聊天,那我怎么让她陪你走路啊,你这不知恩也不图报的小兔崽子。 他们一路打打闹闹的取了机票,安检后周明达说:“看部电影?” “你别像以前那样拿部贞子大片吓我就行。” 两人登上飞机,坐在一起,周明达把笔记本电脑打开,调出电影。 前一个小时是冗长的,两人一人一只蓝牙耳机,声音低沉,高轶听见旁白在念一首诗: “没有了音乐就退化耳朵 没有了戒律就灭掉烛火 像回到误解照相术的年代 你摄取我的灵魂 没有了剃刀就封锁语言 没有了心脏却活了九年” 她心头一荡,下意识的侧头,看见周明达正仔细盯着屏幕,紧抿唇角。她几不可闻的叹气,默念:你摄取我的灵魂。 故事到最后慢慢清晰,高轶的心跟着那个女孩下船,跟着她晃晃悠悠的走,看见那个男人走进一家理发店,遇见他久已逝世的妻子。 周明达对她说:“有时我在跟你说话的时候也会恍惚,你说一些句子,好像都跟我们从前的某次对话那么相似。我像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回到过去。” 他们都会偷偷回到自己的过去,却还无知无觉,只在遇到一个相互熟悉的场景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件事我们一起做过,原来这句话我们也曾经都说过。 在某时某刻,你偷偷的摄取了我的心魂。 我从此失魂落魄,只能在和你走散的地方默不作声的、默不作声的等你明白,等候你的归还。 他们提着箱子先去向酒店。周母原本自信心满满的要求全程负责这次的出行计划,却在酒店前台欲哭无泪。 “我明明在网上订好了呀,怎么会没有我们的纪录呢。”周母可怜巴巴的瞅着原本在一边抖腿的周父,周父见状,赶紧上前:“那请问这边还有空房吗?” “有的。”小姐姐训练有素,飞快的在电脑上敲击几下,就得到了答案,“还有两间标准间。” “好,那就要这两间。” 周父跟周明达住在一间房间,周母跟高轶住在一起。结果刚刚收拾完房间,周母在他们三人面前宣布计划:“我和孩子他爸要一起去那个传说情侣要一起去的岛上玩,你们两个就去旅馆旁边的上杉街转转吧。” 高轶和周明达满脸黑线。 “你妈妈这个性子还真是十几年如一日啊。”她对周明达感叹。 “那可是,在家有我爸宠着,回了老家外公外婆更宠她,这被宠的都要上天了。”周明达无奈叹气,“走吧,我们就去她说的那个上杉街吧,反正也是个旅游景点。” 他们全副武装,鼓足勇气挤进人群爆满、寸步难行的步行街,周明达朝她伸出手,高轶想也不想,回握住他,两个人被挤在一起。 周明达说:“我现在终于明白我妈妈离开的时候为什么这么高兴了。” 高轶简直能够想象出周母看着他们被挤成馅饼、仰天大笑的样子,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街上人太多了,他们躲进一家商场,跟大门正对着的是一柜台亮闪闪的钻石,高轶指着它们,大方道:“你要是竞赛获了奖,我就偷一个送给你。” 周明达想想,痛下决心:“你要是下次考试考过我,我就偷一柜子给你。” 高轶兴奋的叫:“你说的哦,等高二分科了,我们可就不用算九科排名了。” 周明达失笑,故意懊悔道:“我怎么就忘了这茬呢。” 两人原本在人群中握在一起的手,这时静悄悄的分开,仿佛刚才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那部电影是《路边野餐》,诗也是电影里的。 很好看的电影?( 'ω' )? ☆、直男本男 开学的时候班主任终于给全班同学都做了座位的调整。萧鹤依旧和高轶坐在一起,他们前面坐着的却是周稚和王甫,而王甫从上学期期末的时候在班级里大张旗鼓的宣布自己要开始追周稚,这次他如愿与她做了同桌,不知道心里该有多开心。 高轶早自习来的一如既往的早,她坐在位置上放下包,把上午的课本拿出来叠在桌面上,周稚在她正兴致盎然的想把书本对齐于右上角时转过身,道:“你知道吗?” 高轶说她不知道。 “我和萧鹤在初中的时候曾经也是好朋友,但是有一次,我跟别人吵起架,我最后跟萧鹤说让她不要再理那人了,但萧鹤没有听我的,继续跟那人做朋友。你知道吗?你跟她交朋友,到最后她也不会站在你那边的。”周稚一口气对她说完。 高轶想对她说你说的慢一点别一口气把话全都说完了,我又都听不懂。最后想想还是以他人之道,还他人之,道:“或许吧。你因为你信任的朋友不站在你身边而难过,但是你知道上学期我们吵架的时候我是怎么想的吗?我在想对谢彩的评价只是一件小小的事,假如我们是朋友的话,不应该因为这个到最后闹的这么难看啊。你看,从我的角度看,我也觉得你没有把我当作你的朋友。” 周稚想接话,高轶继续说:“后来我明白了,这只是因为我们对待“朋友”的价值观念不同。归根到底,是因为我们刚开始交朋友的时候是以讨好和顺从为前提的,而不是因为共同的价值观念或者相似的爱好走在一起。”她看着周稚,“我想谁都怪不了谁。只是价值观不同而已。” ”那可能只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罢了。”周稚飞速地回道。 高轶回想起在军训时候周稚对萧鹤莫名的敌意,才恍然那不只是对一个素未交谈过的同班同学该有的态度,萧鹤后来和她走在一起,大抵也不全是因为周明达的请求,还有自己感同身受的原因。但她从不认为周稚会在一段与人交往的关系中受伤。 因为她太会保护自己了。 “所以你现在讲这些话给我听是要让我做什么呢?”高轶注视着周稚。 “我只是想告诉你萧鹤不会真正把你当朋友的。” “周稚,”高轶叹了口气,“那么什么是朋友呢?你把我当做朋友吗?或者你把我当做过朋友吗?” 周稚说:“当然。” “但你会觉得你以前在我们还是同桌的时候跟其他同学讲的有关于我的话不会有人告诉我吗?”她问,“你知道有些人会跟着你一起说我的坏话,可也有人告诉我了。” “我把你当做过我的朋友的,不管你信不信。但你对我就是这样的吗?” 她们就说了这么多。 高轶看见王甫依旧每天为周稚跑腿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值得,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人能够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进行评论,或许王甫未必真爱周稚,也或许周稚对王甫未必存有戏弄的心思。只是不是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就都说不清楚,甚至是牵扯其中的人,也因纷繁复杂的利害关系,搞不明白了。 就好像她和周稚,彼此都认定是对方先背叛了这段“友谊”,大概是因为都不想让自己变成自己心里所谴责的所谓“坏人”。 那段时间学校从各个班级里挑出数学、物理、化学学科年级排名前十五的人,为他们单独开放教室,好在晚上的时候对他们进行参加考试前的辅导。高轶看着萧鹤——大概也是屈指可数的非十三班人——收拾书本,要去楼上的空教室。 “萧鹤,没有你的夜晚该有多么寂寞啊~”高轶趴在桌子上哀嚎。 萧鹤看着正在做鬼脸的她,忍俊不禁道:“你可算了吧,谁还不知道你一个人上晚自习霸占两张课桌的滋味有多爽。” 话是这样说的,但等下课的时候,高轶无聊起来,于是决定偷偷摸上楼给萧鹤一个惊喜。她蹑手蹑脚的走路,结果被人在楼梯转弯处提起衣领。 高轶以为是年级主任,绝望的抱住了头。 “哇,几天不见你就以为抱住头我就认不出了是不是?”是周明达调侃的声音。 高轶松口气,转过身来狠狠打他:“我还以为是年级主任呢。” “怕啥?新来的年级主任很温柔的。” 高轶听见这话,想起那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心想实在无法把“温柔”这个词和他联系在一起。 “你来楼上干吗?周明达打趣她道,“化学终于及格了,所以班主任感动的要送你参加新一轮化学逆袭竞赛?” “走开。”高轶翻白眼,“我是来找萧鹤玩的。” “课间就十分钟,你光被我讽刺就占几分钟了你说说,赶紧回去上课吧。”周明达拦着她,不让她去教室。 “你限制人身自由。”高轶奋力挣扎。 两人正闹着,从教室里走出一个女生,端的是文雅的气质,“周明达,”她正找人,却看见这边站着的两人,一时停住了讲话。 “祝枝?”周明达看见她的身影,有些困惑她为什么突然从教室里出来找他,他身前的高轶不闹了,安安静静的站在角落,一副乖巧的模样。可周明达都能想象出她竖着耳朵,转着眼珠偷听八卦的样子。 “这是......”祝枝看向高轶,问周明达。 “是我儿子。”周明达朝她笑笑,高轶几不可闻的骂了一声,让他满意的眯着眼睛笑起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看你不在教室很久了,就想......”她没有再说出去,但脸上已是通红,周明达看着她,心中已然明了,他先对高轶说:“你赶紧回去。” 高轶瞪他一眼,倒是难得听话的乖乖下楼了。 “周明达,我觉得你可能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祝枝见高轶下楼,轻松很多,当机立断道:“我想我喜欢你,我们能在一起吗?” 周明达说:“对不起……” 话还没全说完,祝枝的表情一下子变了,她慌张问道:“为什么呢?”紧接着她像是灵机一动,问:“是因为刚刚的她吗?” 是因为高轶? “不关任何人,只是我没有喜欢上你而已。”周明达想自己这话不知道听起来是温和还是绝情,但是既然答案都是一样的,用哪种方式说出口,效果也都是一样。 祝枝苍白着脸,走进教室。 上课铃响起,周明达跟着进了教室,萧鹤抬头看着这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来,坏心肠的朝周明达眨了眨眼,周明达没做理会,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拿起演草本,压在下面的手机屏幕上“高轶”两个字格外显眼,点开,上面写道:“那姑娘是对你有意思吧。” “你直觉真准。”他回复,想了想添上一句话,“不过我刚刚拒绝她了。” 那边回过来一串句号,然后是一个评价:“真直男!!” 周明达不准备回复她了。 是因为高轶吗? 周明达想起这句熟悉的话,不禁笑起来。 在初中的时候,也会有女生向他告白,其中不管告白的语句怎么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最后总会回到一个问题上: 是因为高轶吗? 周明达会一本正经的回复那个女生,是。然后看着女生离开的身影。 这样回答的结果是人尽皆知周明达有个小邻居,他苦恋她多年,写的暗恋诗的长度都够大家一年用的卫生纸长度了。高轶气的拿起扫帚要打周明达,结果反而更加证实了那个流传很久、已经面目全非的谣言。 然后贺冉对他说:“兄弟,你还真不打算谈一个呀?” 周明达只是觉得再让另一个女生走进自己的生活中是一件不太愉悦的事情,他很喜欢打篮球,很喜欢玩游戏,很喜欢转着笔解题,这些乐趣已经填满了他的生活。 而且他已经被迫让一个女生走进了他的生活,他对她不断的忍让、退步,最后让那个人变本加厉,不全部的占据就不事罢甘休。 现在,他终于可以说,在这场持续了十几年的斗争中,她赢了。 高轶回到家的时候客厅竟然一反常态的开着灯,高母和高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是不知哪一个牌子的奶粉的广告,高轶瞟了他们一眼,觉得这样的场景真是没来由的恐怖。 高母对她说:“外公去世了。” 高轶顿了一下,不知自己该作何感想,她抬头去看高母的表情,却发现今天的高母脸上却没有整个寒假都带着的厌烦和疲惫,反倒像是去哪里旅游回来一样,完全的容光焕发。 这个消息让客厅里的人动作都停了一会儿,然后看电视的人继续专心致志看电视,换鞋的人继续换鞋。 一个人在几十天前突然闯进她的家中,让她们家里秩序大乱,如今他彻底的离开了这个家,于是所有的一切又开始井然有序起来。 ☆、真是反了 高一下半学期,高轶的成绩基本已经稳定下来,三总名次固定在年级前一百站着,有时语文或者英语发挥特别好还能进击到前五十,九总的排名却不上不下,因为物理和化学这两个拖分大项于她是既不想学也学不透彻。 就凭着这样还算中庸的成绩,高轶的名字时不时出现在学校每次考试后设置的表彰榜上,渐渐的竟然有外班的同学也会听说过她,有时到了考场,会有人立刻叫出她的名字。她隐约觉得这就好像游戏里打怪升级,积分越多,在榜单的位置上就越靠前,就会有越多的人能看见那个游戏昵称。 萧鹤和高轶一起去小卖部买点零食,高轶挑选完转头,却看见一堆人挤在阿姨刷卡的地方,急于结账。 萧鹤拍拍高轶的肩膀,指了指她身后的柜台,道:“我们先在这儿等会儿吧,那边人太多了。” 高轶还没来得及回答,有个戴着耳钉,挽起校服袖子的男生走过来:“是高轶吗?”两人对上眼睛,那男生不待高轶做任何反应,抢走她手上拿的吃的,“我帮你付了吧。”接着他转身,一头扎进人群中。 “霸道总裁呀。”萧鹤感叹,“你这是枯木逢春么?” 高轶被萧鹤的比喻惊到,想反驳的同时却发现自己还真的就是一棵枯木,实在无处辩驳,“我看说不定是他跟谁打了赌?” 男生回来的时候把零食递给她:“我叫何让。” 高轶去掏自己的口袋:“谢谢你啊,我把钱还给你。” 何让制止她的动作:“小美女,我觉得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是在追你,你给我一个机会呗。” 现在追人都这么直接的吗?高轶被惊呆了,却见何让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说:“没关系呀,你现在先不要给我答复,我只是在追你,追不追的上还另说。”他转身招呼自己在旁边围观的哥们走了。 “这人可是老司机呀。”萧鹤感叹,“一看就追女生经验丰富。” 高轶觉得一阵不自在:“这就是被人喜欢的感觉?我觉得不怎么样啊。” “首先你不喜欢他是肯定的,这年头,他喜不喜欢你还是个未知数。”萧鹤拉她离开,说:“你也别被他说几句话就骗了,我以前有个男朋友就是这样的。” 高轶被萧鹤的伤心往事吸引了注意力,“是怎样的啊?” “就是追女生特别有一套,结果追到手就不理了呗。导致我跟他分手之后好长一段时间自己也变成那样的了。” 高轶想起刚开学时候她跟周明达的事情:“那周明达?” “那个时候也带着点那种心态,再加上觉得他长得还不错。不过周明达也还挺聪明的,知道我就是玩玩,所以界限划的特别清楚。”萧鹤说。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何让又来到他们班教室,他进来之后先熟练的找到王甫的座位,和王甫挥手示意。 王甫转过身对高轶说:“我初中的哥们,人挺好的,你跟他聊聊?”他让何让坐在萧鹤的位置上,两人先热情的寒暄一番。 高轶对这样“你好我好哥两好”的交流方式简直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本能的皱着眉头,想念萧鹤的安静。 好不容易热情的交流结束,何让转过头来对高轶说:“你这周末想去看电影吗?” 王甫“呦呦呦”的起哄。 高轶心想呦呦啥呢,我还切克闹呢,赶忙动作极快的摇摇头:“不好意思啊,我周末不想出去。” 前面的周稚飘过来一句:“何让你别想了,人家呀可有周明达当邻居,天天都想着学习呢,还出去看什么电影呀。” 何让的脸色变得青白,不知是因为高轶的拒绝还是周稚的话,正好上课铃响起,他也没说什么,立马站起来走了。 王甫一脸埋冤的对高轶说:“高轶,你怎么回事呀?人家是要追你,可你干嘛这么冷淡啊。” 高轶想他好像是在追我,可他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喜欢我的样子啊,但这些话说出来像是在为自己强行辩解一样。 结果被人追这件本来是枯木逢春的大喜事的事情居然成了高轶在高一下学期最担忧的一件事。 何让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几乎每节课间都要来十二班,但来了之后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和王甫聊天,等到王甫有意识的离开座位让他和高轶讲话的时候,他却少言寡语,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顺道路过的同学笑着对高轶说:“你看他一见你,怎么就这么紧张呢!” 何让一听见这话,简直乐的开怀,那女生见状又说:“真是羡慕你啊高轶!” 高轶当着他们的面不好翻白眼,何让倒真的是毫无顾忌,笑得花枝乱颤。 萧鹤有一节下课的时候看着王甫和何让聊天的身影,讽刺道:“我原以为他至少在追女生的时候还上一点心,但这个人倒是连这道程序都想直接略过啊。” 高轶扶住头:“我看他是想用别人的讨论逼我同意吧。” 不管何让到底是不是这么想的,但他每节课间跨越两层楼的奔波显然让吃瓜群众中的一些人非常感动,谢彩那样直性子的人直接对高轶说:“这个何让对你也太好了吧,每节课间都来,可惜你不喜欢他了。”如果谢彩都这样说的话,那大多数人的评价大概就是“高轶一直在吊着何让”这样类似的话。 她于是直接找何让说话,何让却说:“你不能拒绝我追你呀。” 这样义正严辞的态度,这样悲切恳求的话语,让高轶直接冷下脸走进教室,被其他同学目睹了,又是一阵流言蜚语。 “你说他这样有什么好处呀。”高轶忍无可忍,发自内心的质问萧鹤。 如今她拖人缘极好的何让的福,是真的在高一年级声名大噪了。偏偏何让一点都没有收敛的意思,别人越是说他一片深情,他就越是在十二班门前凭栏眺望,眺望的久了,让最近专心思考竞赛的周明达也发微信问她:“你们班门口怎么老是有个男生站在那儿啊。” 高轶回答:“他疯了。” “我看那个人是表演型人格发作,就喜欢听取别人口里对自己特别好的评价。”萧鹤对高轶说,又问:“你不告诉周明达吗?让他帮帮你。” “他最近被老师看得紧,在忙竞赛呢。” 萧鹤想起自己已经惨遭老师淘汰的命运,默不作声了。 好将近一个月过去,何让终于厌倦了每节课间都上两层楼,终于在有一天,停止出现在了十二班门口。 周稚在那天和别的班的女生聊天,故意大声道:“这何让总算懂得收手了,不然被自己喜欢的人坑的感觉真是让人难过。” 萧鹤站起来,大声道:“你有病吧,周稚!”她在班级里将近一年,几乎从未有过这样的失态,这样的指责让周稚有些害怕,过后居然很明显的不再参与讨论这样的事了。 但显然事情已经发酵,就好像周明达以前对高轶讲过的,一传十,十传百,每个人多添一点自己的想象,到最后真相就会面目全非。 那个面目全非的故事高轶听到的时候是这样的:何让苦恋高轶数月,谁知高轶不接受就罢了,反而指使何让每天跑上跑下,明明不喜欢他,却不拒绝,只是吊着他。 主人公性格鲜明,高轶渣何让痴,都有细节展示,生动形象。 谢彩讲完之后小心翼翼的看着高轶:“我听了后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但她们说我不了解你。” 高轶对谢彩说:“谢谢你。” 萧鹤也替高轶解释,但她们本质上都是一类人,认识的朋友既不遍布天下,而且也都是像他们一样的人,更何况其实在以前,她们有的时候也会被编排一些事情。 这样解释的结果是萧鹤也成为八卦编排的对象,大家把她的角色安排为撺掇高轶不理何让的苦情女二号。 “可真的是……”萧鹤听到他们的编排,话说了一半,看到高轶难看的厉害的表情,又忍住不说出来。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王甫和何让的朋友几乎都知道了,其余的大多数人没有牵扯其中的利害关系,仅仅是吃瓜群众,嚼嚼舌根而已。 高轶想她只希望周明达不知道这件事就好,那样的话她才不会觉得自己的厚脸皮快要挂不住了。 然而最后周明达还是知道了这件事情。那天他来班级里找高轶,却听见王甫不屑的“切”一声,本能的觉得不对劲,几番询问之下才知道了因果关系。 “你怎么不告诉我呢?”周明达问高轶。 “你没相信她们说的话啊。”高轶庆幸,因为假如周明达是从别人那听到的这件事情,那么可能完全跟真相驴头不对马嘴。 “我还不了解你吗?”周明达气极反笑,“要是有人真的喜欢你,你还不得巴巴的蹦着到人家面前耀武扬威啊,怎么可能会躲的远远的。” 高轶深觉周明达的话也是另外一种形式的诽谤,但此刻她的气场没来由的弱下来,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只能默不作声的接受责备。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啊?”高轶听着听着忍不住为自己辩护。 周明达一拍桌子:“真是反了,觉得我的人好欺负是吧,他给我等着吧。” “就是就是,他给我等着吧。”高轶鹦鹉学舌。 结果周明达又瞪她一眼:“学什么呀,这会儿牙尖嘴利了。” 高轶委屈起来:“你干嘛说我呀。明明是……”等瞅见他冷冷的表情,她赶紧凑上去抱住他的胳膊,“你还是不要让他们等着了,我觉得要不就这样算了吧。”怂的本性暴露无遗。 “可是真相是什么呢?”周明达问她,“你不觉得自己被这样误解很委屈吗?” 委屈啊,高轶心说。但是已经没有人在乎真相了。 ☆、吵架是件大事 到底是一句不知道是在哪里看到的话:生活给你关上一扇门,总会给你开一扇窗。高轶这边的校园生活鸡飞狗跳,满地鸡毛,那边家里居然已经很久没有过争吵。因为她逐渐稳定的成绩,高母再很少因为这样的事动过气了。 闲暇的时候她们会出去散步。高轶受宠若惊的跟在高母和高父的身后,偏偏表面上还要再装出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不停告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饶是这样,他们走路的样子在一群夜晚出来散步的家庭里也是数得上的奇怪,通常在分叉道时高母趾高气扬的判断下一个路口朝哪边转弯,高父和高轶跟在她身后灰溜溜地转弯。 高母说:“你看橱窗里那件衣服多好看。” 高轶抬起头,看见那件设计臃肿、颜色是粉色和黄色搭配在一起的衣服,不敢苟同,于是开玩笑道:“妈,你的眼光怎么跟小孩子一样。” 高母一生气,“切”了一声。 偏偏高轶这段时间最害怕听到的就是“切”,她白了脸色,闷不作声起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话题又突然从新住房转到高轶身上,结果高父转过头来指着她说:“你看看我们现在这么拼死拼活的,不还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等你以后有了孩子……” “我不想生孩子。”高轶说。 高母突然转过身来用手指着她的额头:“不行!你必须要生!” 几乎在脱口而出的立时,她意识到自己反应的不同寻常,哆嗦几下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那句话也不是对的,屋漏偏逢连夜雨更符合高轶的处境。 他们的这场散步最终走着走着变成三个人的默不作声。高轶想起周明达的家庭,在思考为什么在自己家,吵骂是常态,冷战是必备,开玩笑和打闹会被当作真话、被认真看待。 她后来在看张爱玲的《小团圆》,快到结尾的时候她写道自己并不想要一个孩子,因为总害怕孩子出生之后会报复她。大概是这个意思。时光太久远了,高轶对自己看过的一些书大都没了印象,那句话倒是犹如梦魇,深夜不时的造访于她。 高轶也不想要孩子,比起孩子会对她很坏,更多的她是觉得自己这个家庭一脉传承的有些东西她逃不掉,从前外公对高母所做的,今日高母对她所做的,就是明日她对自己的孩子所做的。 大多数时刻这样的想法让她更加学会沉默,因为压抑想法是在这个家庭求生的本能。 这一边的学校里,何让不知道是自己良心发现还是其他怎么样,在好久没有出现在十二班的教室之后终于再一次现身,召唤王甫。 王甫鄙夷的看一眼高轶,甩甩手昂首挺胸的出去。 “真像个公鸡。”萧鹤在高轶耳边说。 萧鹤平时最反感在人背后的闲话,但这段时间,她为了高轶,说了不少王甫的闲话。 王甫和何让站在教室外面交谈了一阵,王甫的脸色在谈话时已经沉下来,等他再进来教室的时候整个人都如同背着重物一般,一步一个脚印的挪了进来。 他慢慢的移到自己的座位上,慢慢转过身来,高轶和萧鹤都觉得奇怪,因为他对待高轶不像从前那样要么不屑于看,要么“切”一声,反而一反常态的瞧一眼她,又低下头,然后再瞧上一眼。 萧鹤好不容易瞧上这样的场景,抓紧机会地刻薄道:“王甫你今天是吃错药了吗?” “高轶呀,”王甫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何让跟我说,他之前追你是因为之前跟班级里同学打赌,说觉得你看起来冷冰冰的,最不好追,所以就赌能不能追上你,结果......” 高轶看着他。 “对不起啊,我之前在我们班同学还有其他人面前说你的坏话......我现在就跟他们说清楚!”王甫刚要起身,被萧鹤按住。 萧鹤对王甫破口大骂,引得班级里的同学都在往他们这边看。 全程旁观的周稚出声道:“萧鹤,你这么骂是什么意思?王甫他都已经道歉了。” “我是在把我跟高轶走在一块儿时听到的骂声都还给他,还有何让呢,我也要好好骂一骂他!”萧鹤对周稚讥笑道。 周稚自知理亏,闭上嘴不再说话。 “高轶,你怎么想的呀。”王甫脸色青白,小心翼翼的看着高轶。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高轶说,“原谅你吗?” 随着王甫的解释一起流传的还有当时萧鹤的骂声和高轶的回答,这样的转折让围观群众措手不及,沉寂了几天,可眼看着高轶王甫四个座位那里长久的沉默,有男生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对高轶说:“高轶,王甫已经向你道过歉了,他也跟我们澄清过了,你这幅态度对他是怎么回事啊。” 还有女生走过来,说:“是呀,大家都同学一年了,怎么说你总要顾及同学情吧。”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这个小小的角落,本就已经有些闷热的天气因为这些人的旁观而更加不可忍受。 那些人还在说话。 “反正你也不喜欢何让啊。” “就是,你也没理过他,就算是打赌,你也不吃亏的呀。” “人家何让还专门跑过来解释,王甫也帮你解释,你没看到吗?” “他们也是好心办了错事呀,高轶你就原谅他们吧。” …… 打头的是平日里就跟王甫关系密切的男生女生,然后是其他人有的走到座位来插上两嘴,有的也不说话,就在自己的座位上静静看着他们。 高轶被他们围在一起,死咬着口:“我只是跟王甫没有这么多话想说而已,你们能不能不要管了。” 围在一起的人发出嘘声,让高轶不自觉的抖了抖,她等人群散尽后才抬起头,看见周稚侧过身对她的眼神,高轶摸不透是什么意思,也懒得猜测。 那天她大概也是毫无感觉的过完了一天,因为有了前面几个月的铺垫,她居然觉得和刚开始相比不是特别难受。她路过篮球场,听见有人兴致高昂的对她喊:“高轶!” 高轶停住身,是周明达。他脸上带着洋溢的开心,在她面前转悠。 “你有事吗?”高轶语气犯冲。 “你没什么要表扬我的吗?”周明达听到这样的语气也不生气,直凑到她面前邀功的样子。 高轶猜到大概是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发现了何让的赌约,然后又让何让到王甫面前解释,只是这样的事情让她现在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她轻轻的笑了一声:“要我感谢你吗?” 这个问句配上她的表情大概足够吓人,周明达愣在原地,笑容凝结。 “你为什么摆出这样救世主的姿态对我?因为你从头到尾都比我幸运比我优越吗?”高轶想起高家和周家,想起十二班和十三班,“为什么你就可以......” 剩下的话被她咽进肚子里,因为这边的周明达已经开口:“原来你一直都这么认为的吗?”他不可思议的看她,“我只是想帮帮你,你不用摆出这副态度吧。” “所以你不还是想听到我感谢?这就是你想听到的?” “我说过我只是单纯的想帮你而已!” 绕来绕去又会回到最初的对话。 “我看你简直和你妈妈是一样的人!”周明达气急败坏的喊了一句。 这句话冲出口的片刻两人都同时安静下来,周明达看着高轶,心下有些后悔,但又被她刚才的话气的昏了头,最后说:“假如你这么想的话那就随便你吧。” 他转身走了。 ☆、天哪 在最最开始的时候高轶想这次还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争吵,她口不择言,但周明达会原谅她的。他们的这次争吵会和之前许多次争吵一样以最后周明达的低头服软为结局,高轶再假装高冷的原谅,于是这件事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翻篇了。 她如往常一样上学放学,抱着有一天周明达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期望。 学校在距暑假还有一个月的时候终于分发了选科志愿表,班主任在讲台上面郑重其事的说:“有关大家的未来的问题,还是希望以自己的感受为主。当然了,我建议成绩较差和成绩很好的同学选择理科,因为高考之前和之后选择的余地会比较大。” 萧鹤对高轶说:“你肯定选文科吧。” 高轶苦笑:“是啊。”又说:“那你呢?”她即便跟萧鹤天天呆在一起,也还摸不透她到底喜欢什么,只觉得她真的应了名字里带的“鹤”字,无欲无求。 “我要去参加艺考。”萧鹤说。 一中在高二时设有艺体班,专门为参加美术、体育或者其他此类考试的学生设置,但每届选择这个选项的学生都不会太多,而且其中的多数原因是因为自己的排名在年级属于末尾。 “美术?”高轶问。 萧鹤摇摇头,“我想当演员。” “那你最后肯定能做到的。”高轶对她说。 “周明达肯定会选理科吧。”萧鹤又问,有心打趣高轶,“他会为了你选文科吗?” “为了我?我的脸还没有这么大。”高轶耸耸肩,觉得她实在是高估他们之间的革命情谊了。 “不过我上次去办公室的时候又听见有人说他九月份要去参加竞赛初试了。”别看萧鹤看上去高冷,但内心却跟王甫一样沉迷于年级各班班草班花之间的爱恨情仇和他们的前途命运。 高轶含糊道:“真的吗?” “你不知道?” “我跟他最近吵架了。” 萧鹤大惊小怪:“真的假的?我看你们平常也是这样的状态啊。” 高轶觉得自己在没跟周明达吵架之前和他联系的是很频繁的,就问:“我们平常是什么样的啊?” “就是平常谁也没有主动找过谁,就单纯凭缘分交流,遇到的话就聊个天啥的。有的时候我都觉得你们能连续好几个星期不见面。”这是萧鹤的真心话。她和高轶的关系越好,对她的朋友圈越了解,相比较和别人交流而言,高轶最喜欢做得还是自己单独的呆在一个地方发呆,有的时候就算是和她这样已经算得上是患难之交的朋友交流久了,萧鹤也能很明显的感觉到高轶的表达欲很弱,几乎不爱讨论有关自己的事。 萧鹤把这样的想法告诉高轶,高轶说:“可我分明和……”又闭上了嘴。 对,萧鹤指的就是她这样话说了一半又不说的时候。 高轶想可我分明会讲许多事给周明达听呀,那样不算表达欲低吧。但她想到自己和他吵架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于是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不过你和他吵架不是常事吗?过几天就又会好的。”萧鹤瞧见高轶的表情,以为是因为她想起了他们正在吵架,于是宽慰道。 高轶觉得这次吵架跟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她曾经自信心满满的觉得他们平日里联系是很密切的,又都是邻居,怎么样冷战也不会从对方的生活里消失。但听了萧鹤的一番话,她猛然意识到原来她和周明达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样牢固,只要有心避开的话,两人见不到面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结果这段谈话结束后的日子里,萧鹤发现高轶去卫生间越发勤快了。每当下课的时候,她的旁边就会传来这样的声音:“萧鹤,陪我去卫生间~” 这样三番两次的来回跑之后,萧鹤终于受不住高轶的反常了,干脆直白的戳破她的借口:“你也太怂了吧,跟他吵架道个歉不就得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因为这个才……!”高轶捂住脸,大叫。 “你每次一走过十三班都恨不得直接把眼睛贴到人家窗户上当个门神了,我可不是能知道吗?”萧鹤恨铁不成钢,一个字精准总结:“怂!” 高轶觉得自己被贴上“怂”这个标签有些无辜,因为从小到大他们吵架从来都是周明达先服软,虽然冷战到最后她也会后悔,但总之她从未先认输过。 她好死不死的将这样的吵架当作一场恶战,谁先道歉谁就是输了。 虽然也不知道这样的输赢有什么意义,但是假如把道歉的顺序当做脸面的话,她从小到大只能从周明达那里赢过来脸面。 高母对她说:“你这个倔脾气也不知道是遗传谁的。” 高轶正往嘴里塞着米饭,冷不丁被这么一说,觉得莫名其妙,又觉得自己心里的碎碎念被人偷窥了一样。 大概每到这种时候,才能让人感叹母爱的伟大。 高父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快吃饭吧。”那边高母又说:“你要是能像对面那孩子一样性格温和学习又争气就好了。” “妈,我是你的女儿。”高轶饭也不吃了,心中憋闷,“不管我长成什么样子,都是托你的福。” 她有的时候很恨自己,在家人面前回嘴很快,句句命中亲人的弱点,但面对外人又太怯弱,只会一味沉默。 当天晚上高父端一碗削好又切成块的苹果进来,放到高轶的床前,小声埋冤道:“你别看你妈妈表面上没事,她其实最近难过的很,你也多体谅体谅她吧。” “爸。”高父正要离开,高轶叫了一句。 “怎么了?”高父问。 为什么我对我爱的人、我既爱又恨的人说一句抱歉这么难。 她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此时此刻,最大的问题是,她连这样的问题都不能向自己的亲人问出口。 高轶就着夜光看自己房间的天花板看了半个晚上。 第二天是周六,高轶出房间的时候和高母相遇,她左思右想,还是开不了口。十几年的惯性没有让她更加珍惜和父母的感情,反而让她在挑刺和引起不快这些方面越发精进。高轶想起周明达,想起他们那天的不欢而散,从争吵之后就反反复复的想,要把吵架的原因思考清晰。 她套上外套跑出高家,去敲周家的门。 “高轶?你多久没来我们家了。”开门的周母一见她就眉开眼笑,“快进来快进来。” “阿姨,周明达呢?”高轶急切的问道。 “他在书房。”周母指了指书房,又小心翼翼的对她说,“不过他最近心情不好哦,你小心一点。”她做出一个自己以为已经够狰狞的鬼脸,吓唬高轶,高轶哭笑不得。 她轻轻打开书房的门,看见周明达正捧着一本书在看,听见门开的声音,他下意识的抬起头,在看见高轶的时候,把书”噔”地反扣在桌面上。 高轶心里咯噔一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周明达开口说话之前赶紧道:“对不起,我错了,周明达,我们和好行不行。”这些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好像已经在心中打了千万次的草稿。 倒真是应了那个“怂”字,她不道歉是因为她,道了歉反而更加的印证。 一阵长久的沉默。 高轶心头一悬,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可能就要开口认周明达作爸爸了。 那边周明达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高轶,凭什么你一道歉我就要原谅。” 爸爸! 高轶在心里无声的呐喊。 周明达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弯腰,附在她耳边说:“你先答应我几个要求。” 她很用力的点点头。 好!爸爸!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以后再发生什么事,不管好事坏事,不要藏在你的心里,跟我分享,好吗?” 她很用力的点点头。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对你觉得亲近的人去把你心里的喜欢表达出来,而不是用毒舌当作抢先一步保护自己不让别人伤害到的武器,好吗?” 她很用力的点点头。 “如果可以的话,把你的厌恶直接对你不喜欢的人说出来吧,不要憋在心里,好吗?” 她很用力的点点头。 “不管可不可以,我们在一起吧。” 高轶很用力的点点头,然后立刻“啊”了一声。 “什么?”她的问句拖出长长的尾音。 “我们在一起。”周明达悠悠的重复一遍,“鉴于你已经没救了,我这几天仔细想了一下,念在我们从小到大的友情的面子上,我们在一起吧。” ☆、无风不起浪 周明达瞧见高轶走足无措了一阵,然后才好像终于定下心神的样子,说道:“好。”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搬过来一把椅子,示意道:“坐下。” 高轶慌里慌张的一下子坐下。 说是在一起了,但是从接下来的时间一直到临近暑假开始,高轶觉得两人的相处方式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渐渐的也尽量让自己不去回忆那天的突如其来。倒是萧鹤惊奇的对高轶说:“你跟周明达和好了啊?” 不止和好了。高轶想。她不知不觉的在把那件事当作负担,没有想象中自己应该有的开心,因为既觉得突如其来,又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恐慌。 “对呀,你怎么知道的?”她最后说道。 “你最近开心了不少。”萧鹤描述道,“就是那种感觉,你知道吧。”她说来说去也说不清楚,最后自己选择跳过这个话题。 在十二班的最后几天,大家还是一如既往,该打闹的打闹,该学习的学习,该冷淡的冷淡。因为特殊而格格不入的人最能理解这样的状态也最愿意离开。 高轶收拾起自己的书包,准备在座位上等周明达下课,一起回家。 “高轶,等一下。”是周稚的声音。 她转过身,等着周稚背起书包,走到她的面前。 “我们去下面走走好吗?”周稚说。 她们一起下楼。 “我现在再回想自己以前说过的话,感觉真的很过分。”周稚突然开口道,“其实我是不管跟我说话的人是谁,在最开始我都有一套方式去讨他们的喜欢,但是从不管他们到底怎么样,他们到底是谁。” 高轶说:“跟别人谈话可以让人舒服挺好的。”她最开始的时候就是被周稚无论何时都对她笑盈盈的脸和每说一句话就点一下头以示回应的方式吸引到。 “但是我在做完这些后,总会期待别人给我一样的回应,或者一定要对我表现出同样的好,如果不这样的话,我就会特别失望。” “我想,那些失望,可能就是我会去选择向另外一个人倾诉的原因吧。” 周稚对她讲了很多,一直在说,说到最后她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绕着高轶手拉手跳舞,让高轶眼花缭乱。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就会跟其他人讲出来的女生其实还可以再讲这么多的话给一个已经跟她不再是朋友的普通同学。 高轶对她说:“你还记得我们以前有过一次谈话吗?那个时候我信誓旦旦的认为我的所作所为是完全对的。” “可是后来,我跟一个很好的朋友吵架了,他说我从来对自己亲近的人牙尖嘴利,什么话都不顾及,但对旁的人却沉默不语。” “我在有一段时间曾经觉得你是假的,因为你所做的明明和你所想的完全不一样。你可以对一个你讨厌的人笑逐言开,也可以让一个你讨厌的人成为你的朋友。” “现在想想我觉得能够把自己开心的和不开心的都毫无顾忌的向人表达出来是一件很好的事,可以让与你说话的人感到舒服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我没有办法向与我关系亲密的人表达自己的感谢,别人与我说话又总是沉默以对,其实想想,这样的人确实是比较难搞吧。” “你所说的那些是你的优点,我觉得很好,真的非常好。如果你下次遇到让你失望的人,不在背后说他们的不好的话而继续你热情的态度的话,他们慢慢的会对你很好的,相信我。” 高轶自己大概讲了更多,这样冷淡的同学关系反而让她更加的能够畅所欲言。 大概彼此之间亲密的关系会让一些话说不出口,从此不会见的陌生人却可以互诉衷肠。操场总共就这么大,两人绕了一圈又一圈,似乎都决心要将自己剖白过后再干干净净的离开。 高轶说着说着,有些模模糊糊的摸到自己一直以来在恐慌的事情。 树欲静而风不止,白天到黑夜不是一蹴而就的,有一瞬间整片天空有被风肆虐过的干干净净,大家都急切的离开学校,整个操场学生的呼喊声要与风声作对。 高轶背着书包上楼,走到十二班的时候却看见周明达和祝枝站在十三班的门口,两人在说话。果然是最害怕什么就来什么,她在看到的一瞬间,突然彻底看清了这段时间这段时间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周明达看见高轶怔怔的站在教室门口,心道这傻姑娘,赶忙对祝枝说:“我女朋友来了,先走了,你要不再去跟老师问一下竞赛的事吧。” “女朋友?”祝枝重复了一遍。 周明达没有再和她说话,快步向前,手在高轶眼前晃了几下:“傻了啊。” 高轶看他几眼,他说:“找我问关于九月份竞赛的事,才说了没几句话。” 周明达又看见高轶熟悉的样子,她点点头,然后抿着嘴,任谁看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就好了,不要因为不必要的原因就把它们闷在心里。” 高轶看着周明达特意弯下的腰和他有意搞笑的语气“你说话声音小一点,我们不让其他人听见。”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以为她是要说祝枝的坏话。 高轶无奈的笑,终于凑到他的耳边,说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段时间会觉得害怕了。” “原先我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我可以活得自在一些,因为你不是我的所有物。” 所以一切隐暗、晦涩的情绪都可以深埋心底。我会尽量的忽视它们,让自己活的快活一点。 “但是现在我简直没有办法管住自己。” 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嫉妒和你说话的女生,把你视为我的所有。但这也意味着从此我要丢弃自己本来可以不用被你牵绊的、自我保护的自在情绪,陷入到这样痛心又让人快乐的事情来。 周明达说:“原来果然你之前就喜欢我。” “……” 高轶翻了个白眼,“自恋。” “那你刚才在说什么?难道不是吗?”周明达扬起嘴角,熟悉的虎牙又跃于高轶的眼前。 一般来说,他的虎牙一出现,就代表他极其得意了。 真是浪费自己好不容易伤春悲秋的情绪了。高轶咬牙切齿地想。 回到家里还是一样的程序,高轶先把自己的成绩单给高父看了。高母还没到家,高轶问一句:“妈妈呢?” “今天她临时有个手术,估计十点多才能回来吧。”高父看着成绩单,“桌上有粥,你先喝吧。” 高轶正好饿了,跑到餐桌旁边坐下。 “你们上一届什么虐待的事你听说过吗?”高父突然问。 高轶正刷微博呢,听到这事,愣了一下:“听说过。”又问:“你怎么也知道了?” “我同事今天跟我说的,好像是其中一个孩子转到我同事孩子的班里了,结果到这学期刚开始的时候他就突然又不来上课,昨天才出现在教室,同事孩子就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他说要留级到你们这一届来。” 高轶实在好奇:“那高二那届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真相是什么呀?那个人有没有说。” “我也好奇啊,结果我同事说他家孩子和那些同学打听了好久,还问了那孩子好多问题,他都不说,就只拣无关紧要的事情回答。” “所以他的留级不会跟这件事有关吧。” 高轶想想觉得有些同情留级的学长,但又因为现在这件事情已经被传的扑朔迷离,被夸张夸大到谁都不知道真正的事实到底是什么,所以也不好评判。 但从原来的年级主任受伤这件事起,高轶觉得王甫当初讲的故事必定有一部分是真相,还未被修改。她眼珠一转,在微博上搜索了自己高中的名字。 界面出现,往下一拉,带了大名的大多是学生在吐槽作业太多或者学校管理太过严格的问题。高轶一条条的看过去,看得乐呵呵的,觉得好笑的就分享给萧鹤和周明达。结果她翻着翻着,看见一条微博,以几个句号打头,后面道:老师还是不是人啊。后面是几个脏字。 和她搜索的关联词没有一点关系,高轶再一看,是上面一条微博的相关推荐,原来她在滑动界面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给上面那条微博点了赞。 高轶点进账号的微博,最上面一条的更新是几天前的,上书四字:从头开始。 诡异的联想能力让她隐隐约约联系到高父说的留级的学长,心说不会这么巧吧。划下去,下一条微博就是去年发的了,全是脏话。 总共不到十条,只有刚刚她看到的一条提到了老师。 高轶想,无风不起浪。她坚定的觉得必定有事情发生,但眼前只有这条微博扑朔迷离,甚至还不确定是否与其有关联。 ☆、人间天堂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高轶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滚来滚去,站在一旁拿着书包的周明达无奈的看着她。 “你这么关注这件事做什么?” 高轶坐起身,道:“你难道不会对你不知道的事情感到好奇吗?” 看她一副正经危坐的样子,周明达道:“我没有你这么无聊。” “那只能说明你年纪轻轻就被数学磨去了棱角,”高轶撇嘴,控诉道,“你都已经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好好好,我失去了。”周明达顺着她的话说,“你快点收拾书,我好带你去图书馆。” 高轶百般不情愿的把自己的习题册塞进周明达已经拉开拉链的书包,她看着那个张了大口子的背包,觉得凡是装着习题册的包可都不是好包。 周明达和她走过客厅,沙发上的高母扬起头:“去图书馆啊?” “是的,阿姨。”周明达道。 高母对着他欣慰的点点头,叮嘱道:“那你好好看着我家丫头。” 周明达应了一句,推着高轶走出家门。他看见高轶还在皱眉思索的样子,忍不住想要拍拍她的脑袋,等手快碰到高轶的头发的时候,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改为拽了一下她的马尾辫的动作。 “喂!周明达。”高轶动作极快的捂住自己的头发,对他吹胡子瞪眼睛。 周明达趁这时候状似无意的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一用力,高轶整个人站不稳的朝他扑过来。他另一只手扶住高轶,整个人搂着她,恶人先告状道:“你对我投怀送抱干什么?” 高轶知道周明达看不见,但她还是极为真诚的翻了个白眼。 周明达见好就收,松手放开她,终于光明正大的拍了拍高轶的头,道:“其实要我说,我开始觉得你开始跟我讲的传闻至少绝大部分可能是真的了。” 高轶的注意力被他的这句话吸引了,反而越发主动的离他更近:“你怎么看的呀?” “我们就假设他讲的一切都是真的。首先来看,家长因为普通班和实验班资源倾斜问题生气其实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更何况他的孩子当初也是废了很大劲考上的一中,所以家长如果要偏激一些,是有理由为了孩子的教育与学校交涉一番的,是不是?” 高轶想起高母,觉得在理。 “问题在于他发微博的时候不仅拿着这个理由,还加上了另外的理由:有老师虐待学生。但是这里有一个问题,我觉得我们从常理来看,如果这位家长的目的是要给孩子争取更好的教育资源的话,正常人都会觉得虐待这个理由更加有力,假如拿来威胁校方的话效果明显会更好,但是在王甫的那个故事里,这位家长是在寻求学校处理无果之后才在微博上说出的。” 高轶灵机一动,道:“那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如果虐待这件事是假的话,家长在第一次直接去学校的时候就会用上这样的借口了,除非他在发微博的时候才想到要编造。但是如果虐待这件事是真的话,那么这个故事有一些部分一定是假的。也就是说,无论虐待是真是假,这个故事都有一部分被人篡改了。” “是的。假如它是假的,那么就正如你所说的。假如它是真的话,我会觉得这个故事精妙的不像是被人口口相传的歪曲,而是从一开始,就有人刻意为之。”周明达道。 “对,这个故事一传出,即便有人认为虐待是真的话,但在故事里,家长一开始并没有因为孩子被虐待而闹事,因为教育问题闹事反而让听者认为是家长的无理取闹偏多一些,会更多的站在学校的角度而不是家长那里了。” “等等,”高轶越说越兴奋,“也就是说,真相很可能就是,家长一开始就是因为虐待而去学校,结果被校方糊弄了事,无奈之下去了微博公布事实真相。但最终却被人歪曲成是他无理取闹,以孩子被虐待为借口在闹事,而且到最后直接就将问题重心转移到了重点班与非重点班的问题上,让教育局也把这一点当作问题的中心。”她说着说着,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有些开心的要去凑近了抱周明达。 周明达任她扑过来,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在她的后背上抱住她,嘴上却道:“这次还是你先投怀送抱的。” 七月初,夏季一直以来都秉承下雨惯例的南市今天却意外的在上午时分就烈日当空。高轶捧一杯冰奶茶满头大汗的走进图书馆,顿时舒服的叹了一口气。她跟着周明达找到两个在一起的空座位,等周明达放好书的时候小声对他说:“你在这里乖乖做你的竞赛题吧,我去找几本书来看。” 周明达把她一直拿着的奶茶接过来放在桌子上,点点头。 高轶跑到自己之前一直去的书架边,仔细瞧着,准备看到名字吸引她的就先拿到手再说,她看到一本《人间天堂》,作者正好是之前大热的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原著的作者,一时兴起,要踮脚去拿。 那边有人伸出一只手够到这本书,拿了下来。高轶正要感谢,却见手的主人把它拿到他自己的眼前,在这排书架前打开仔细的翻看起来。 高轶下意识的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人,他理寸头,长相端正,但最引人注目的是男生眉旁一道扭曲的淡粉色伤疤,直蜿蜒至发际,高轶被这样诡异的伤疤吸引,不自觉的看着。 男生许是奇怪他旁边站着的女生为何既不看书也不离开,抬起头,两人的视线撞上,男生顿了顿,看见高轶恍惚的眼神,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似是已经习惯自己伤疤的惹人程度。 高轶涨红了脸,为自己的失措和无礼给对方造成的困扰感到抱歉,仓促在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书,转身快步离开。 等回到座位上,周明达大概已经做完了一面试卷,在短暂的休息时间中翻看他自己带过来的书,高轶如见救星般快步向前,却不知自己在逃离什么。 周明达平静的抬起头,望向她的瞬间顿了顿,眼神转为疑惑。高轶向他摆摆手,把书放在桌子上,是菲茨杰拉德的另外一本书。她想,也好,渐渐镇定下来,投入阅读之中。 往后高轶在不断与人打交道的过程中,遇到很多给过她类似感觉的人。她曾经为自己在看见一个人的第一眼就能敏锐的感觉到两人的异同而骄傲,也因为这样轻率的骄傲再被许多比她更高明的人所挫败。但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在此时此刻,她深信不疑的是自己拥有足够的好奇心,足够的理想,并且上天对她不算宽厚却绝不无情,她最终能够寻找到自己一直探求的事物。 陈彻打开门,陈母走到门口递给他一张纸钞,道:“你去外面买点米回来吧,家里中午做完饭就没米了。” 他往客厅里瞧了瞧:“今天阿媛没来吗?” “哪里会天天跑过来啊。”陈母道,“快点去买吧,回来的时候我跟你讲点事。” 陈彻叹口气,提了一袋子米晃悠悠的回来。陈母要抱过来,陈彻不让,与她僵持不下,最终只好各自妥协一步,两人一起把米倒进家里装米的箱子里。 “要跟我讲什么事啊?”陈彻问。 “是阿媛那孩子,要去别的市念书了。” 陈彻听罢不禁攥紧拳头,“那阿姨那边怎么办?” 陈母用手捶了捶自己的腿,站起身来:“还能怎么办?她性子要强,一定不要女儿在这个市里念书,为了这个都已经把家里房子卖了。” “可那个人明明是自己有罪在先啊。”他呢喃,“凭什么是受害的人要躲开?” 陈彻想起当时班主任让他进办公室,一脸难堪对他说:“陈彻,老师给你争取过了,但学校还是要给你处分让你留级啊。” 他觉得恼怒,又深深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那天,陈母恳求道:“阿彻,你不要冲动了,妈妈一直希望你能读个好大学啊。”她哀求的面容和叔叔哀求的面容在某一瞬间重合交叠在一起,陈彻想起叔叔那天跪在地上哀求的身影,却再也不会破口大骂,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淡漠的不是愤怒,而是冲动。 “你可不要再冲动了。”陈母仔细端详陈彻的表情,出声叮嘱他。 陈彻回过神来,道:“我冲动也没有用啊。” “你知道就好,你以为大人都没能解决的事情,你一个小孩能管的来吗?”陈母依旧不放心,为打消他的念头,语气较往常更显严厉。 ☆、想要逃离 往后高轶再和周明达一起去图书馆,却再也没有在熟悉的书架见到那个在一瞬间让她觉察到是自己的同类的存在。她不知为何的舒了一口气,好像遇到那个对自己来说应该无关紧要的人并不是一件让人觉得稀松平常、可以完全不放在心上的事情。 那个暑假反常的既闷又热,成日里大团大团的阳光倾泻于地上,一中就在这最炽热的八月初,宣布了高二高三返校的消息。高轶依旧和高一时一样拉周明达到通知栏那列,看到自己被分到了四班,而周明达在十四班。 “萧鹤呢?”她又往前凑一步,眼睛都要被吸进布告栏里。 周明达无奈的声音在高轶身后响起:“在十八班呀。你不用找了。” 她朝纸张边角的最末尾处瞧去,果然看见萧鹤的名字乖乖地躺在十八班的最前列。高轶拉了拉自己的马尾,朝周明达笑道:“还真是的。”却见他眯起眼睛,高轶暗道不好,刚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但周明达噩梦般的声音已经在自己的耳边回荡: “我怎么觉得你蛀牙又多了呢。” “……”高轶很是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从牙缝里漏出几个字来,“你怎么可能看见!”她激愤地指责自己的邻居无事生非,还要造谣。 周明达冷冷一笑:“实话告诉你吧,你每次一笑嘴就能咧得老大,其实看见你笑的人都能看见你的蛀牙。” 他邀功道:“只有我提醒你了。” 这回轮到高轶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会在别人面前这样笑?其实——”她刻意压低声音,装出一副心狠手辣的样子,“我是故意笑成这样恶心你的。” “那恭喜你,也无意中这样对待过许多人。”周明达四两拨千斤,自顾自的往前走,全然不管高轶在他身后呲牙咧嘴。 高轶走进教室的时候她的同学已经到齐了,仅剩边角的两个座位可怜兮兮的空着。她走过去坐下来,抬头只见前方大汉的后脑勺,只好宽慰自己幸好这只是临时的位置,反正之后老师会安排调位的。 但是,假如是李老师的话……高轶一阵头疼,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想到李老师他就走进了教室。她看着老师站在讲台上的身影,深觉自己这一学期可能都只能模模糊糊的看他了。 班主任在台上有多兴高采烈,坐在台下的同学就有多出神于天地之间,好在这样难熬的痛苦不用他们坚持太久,因为在这长篇大论时姗姗来迟了四班的最后一位同学。 “你的名字是什么?”高轶正百般无聊的在自己笔记本上乱写乱画,忽然听见班主任近乎直线的声调终于有了起伏,好奇的抬头,看见教室门口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的男生,她没带眼镜,看不清五官,此刻又不想伸手在去拿它,只好遗憾的咂咂嘴。 “陈彻。”那男生略有些低哑的声音响起。 班主任疑惑的念了一句:“陈彻?”曾经在高一时连今天的讲台没有人收拾这样鸡毛蒜皮的事都必较的他如今居然大气的挥了挥手,道:“你进来吧。找个空位坐下吧。” 高轶还来不及感叹班主任如今居然改了性子这件叫人喜大普奔的事,就看到那男生沿着他们这一排的空道越走越近,而她也逐渐看清了他的模样:先是寸头,再是端正的眉骨,最后是那道叫人不得不印象深刻的眉边伤疤。 陈彻坐在她的身边,轻轻道:“你好。” “你好。”高轶回应。 台上班主任又讲了好大一会儿总算偃旗息鼓,他离开的瞬间教室里就炸成了一团,吵闹的声音立刻响起。坐在高轶前座的女生转过身来笑道:“我是贺文然,你叫什么呀?” “高轶。”高轶果然看见贺文然先是惊讶然后顿悟后转身的动作。 这时坐在自己旁边的人道:“你很出名?” “我出不出名你不会知道?”高轶万万没想到那个在图书馆仅用一眼就能让自己感到相似的人此刻就坐在自己旁边,和自己在同一所高中的同一间教室。 陈彻听见她的话没有回应。 高轶觉得不对,想如果陈彻高一时就在一中的话自己为什么从来都没有见过呢,除非……她想到一种可能,但又不可思议困扰自己整个学期的谜题的答题人这样轻而易举的出现。她侧过头来看陈彻,陈彻很快似笑非笑的瞟她一眼。 两人同桌的第一天,就有一点针锋相对的意味。 回家的路上高轶拽了拽周明达的袖子,问道:“你会有才第一次见一个人就有和自己很相像的感觉吗?” 周明达抿嘴想了想,道:“有,但是后来又会发现其实还是和自己不一样的。”他看着高轶困惑的表情,提醒她:“祝枝,你还记得吗?” 高轶一下子就想起来在那个晚自习急匆匆的出教室喊周明达的名字的女孩,她想是真的没错,当她看到祝枝的第一眼,就能感觉到女生身上的矜贵和傲气,活脱脱是个女版的周明达。 她深表赞同地点点头:“祝枝和你给人的感觉真的很像。” “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你知道吗?”周明达轻轻攥住高轶拉着他袖子的手,“就是觉得她大概跟我也有一样的父母,一样的成长经历,而因为一样的这些而造就的一样的性格和三观。” 高轶回想起自己仅有的几次看见祝枝时候的样子,道:“可是我感觉你对她很抵触。”不是因为对方喜欢他而刻意保持距离的疏离感,而是和她看见陈彻时候的感觉一样,是抵触。 “你现在遇到了那个给了你同样感觉的人对不对?”周明达说,“我觉得你已经知道我为什么会对她抵触了。” 高轶说不清道不明,在她曾经对自己的朋友的期待里,她会觉得如果一个朋友和自己很像的话,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会更亲密一些,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能为她所理解。但她想现实显然不是她所设想的那么好,她看到熟悉的人,第一时间感觉到的不是亲切,而是想要逃离。 “我今天见到一个人……”高轶想要把自己心里模糊的感觉尽量完完整整的讲述出来,“……你知道吗,我总觉得他就是那个留级的男生。” “你和他同桌的时间还有很长,你总能知道他是不是。” ☆、猜测与反猜测 高轶原本在高一时认识的人不算多,关系很好的就只有萧鹤和周明达,最后还能再加上一个谢彩,但认识她的人大概不少,不过大多数是只听说过她的名字,未见其人。此刻跟她同班的只有王甫一个,但两人现在是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关系,着实还不如不认识。 还未到九月份,这节课表上排出来以糊弄来视察的领导的体育课想必会成为空谈,但偏偏到上课铃打响的时候还没有老师在教室出现,体育课代表李竞自作主张,在全班同学殷切的目光下宣布自由活动,大家哄的冲出教室,一眨眼的功夫只剩稀稀落落的几个人还在原地。 陈彻坐在高轶旁边,点起一根烟,道:“你不出去?” 高轶因为高母抽烟的缘故一直讨厌烟味,她站起身,把窗户推开:“你不也没出去?”又说:“教室里抽烟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你不想试一试?”陈彻问。 高轶紧锁眉头,强忍住自己要说脏话的冲动。 我为什么要试?高轶想问,但最终闭上嘴巴。她只感觉自己被陈彻肆无忌惮的仔细端详一阵儿,然后旁边突然传出一声闷笑,她下意识的去看,见陈彻站起来,靠在窗户旁边吸烟,半个身子几乎都探了出去。 “你这样不……”一见他让步,高轶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刚要出声,却看见原本陈彻戏谑的神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直盯窗外,她将“累吗”三个字生生吞入腹中,不再言语。 气氛就这样凝滞,过了好一会儿,陈彻才慢慢坐回自己的座位,道:“你又在写什么呢?” “关你什么事。”高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但她直觉至少不是什么好事,也很乐意让两人的对话继续回归到无厘头的吵闹中。 陈彻把烟头在窗台上随意按了按,看见高轶不认同的有些明显的表情,道:“我待会儿会负责把这儿收拾了的。” 他踱步到班级的垃圾桶前,正要把烟头扔进去,一个高轶大概半年未见、却依旧印象深刻的身影出现在班级门口。 这是,去年受伤的年级主任? 高轶眯起眼睛,看见年级主任满脸横肉的脸在刚看见空旷的教室时就猛地一抽,随手逮住坐在门口的小姑娘问道:“你们班里的人呢。” 陈彻走上前去,挡在主任与女生之间,道:“这节课是体育课。” “体育课?”年级主任没再说什么,只是对立在他面前的男生道,“你跟我过来。” 陈彻咬着牙齿,跟在他的后面出了教室。 两人来到一楼的校长办公室,刘主任先走了进去,然后笑眯眯的招呼陈彻道:“你进来呀。” 陈彻走了进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的左眼就感觉到一阵剧痛,他闷哼一声,捂住自己的眼睛。 刘主任倒是一改自己平日里凶神恶煞的样子,此时此刻笑的刺眼:“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你打我一拳,我绝对也只打你一拳,公平公正。” 陈彻想到自己母亲每日对自己哀求的眼神,紧咬牙关,没有回手。 “我还能让你在我的学校算是给我要告你叔叔的一点补偿吧,不过你也给我老老实实的,别再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了。”刘主任威胁道,似是对面前高大的男生低头闷不作声的反应感到满意,他挥挥手,“你出去吧。” 陈彻捂着眼睛转身离开,他去二楼的卫生间洗脸,水龙头开的老大的声音,他弯下腰,把一捧水狠狠泼在自己的脸上,冰凉的水碰到自己还在作痛的眼睛上起了稍稍缓解的作用,他试着勉强睁开自己的左眼,但还是感觉眼前一阵地动山摇,只好扶在洗手池边缘休息。 高轶坐在教室里,左思右想都不能为刘主任突然的出现寻找到一个好一点的借口,她大概已经十分确定的将陈彻和高父故事里的留级生联系在一起,不用过多的言语表明了。 在当时同班的那么多人中,只有陈彻留级,他刚刚又被主任那样叫去,想必陈彻跟那件被捂的死死的事情和主任受伤,两者中至少与一者联系紧密,不管怎么样,此时此刻刘主任叫他,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高轶不是什么绝对的圣母,但她至少也跟陈彻同桌了一段时间,两人相处虽算不上特别友好,但是互怼的氛围比她跟周稚那会儿做同桌时要好得多了,所以她还做不到作壁上观。 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正当高轶火急火燎的干坐的时候,班级里的同学却一个接一个灰溜溜的进了教室,她拍拍着急坐下的贺文绕,问道:“你们怎么突然进来了?” 贺文然不敢说话,眼神慌张的摆手。下一秒,高轶就明白了。 只见班主任皱着眉头走进来,待班级同学进来的差不多了,他问道:“谁带头的?” 体育课代表站起来。 “李竞,你还真是带了个好头啊。”班主任嘲讽道,“还有谁没回教室吗?”他缓缓环视教室。 高轶的心悬起来,急忙要为陈彻的消失找借口,谁知班主任只是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她旁边的空位,就略过去,急于去拿在操场上打篮球的男生做文章。 他都不问陈彻去哪儿吗?高轶想,但班主任显然直接忽略了她的同桌,直接开始训斥起来。 班主任就这样劳心费神的骂了一节课,其间现代用语与古代典故齐飞,普通话中夹杂着方言,充分展现了他身为历史老师的知识渊博和魅力非凡。 下课铃的声音响起,他停下来,指了指李竞和王甫等其他两个男生,让他们站到教室后面去。 陈彻还是没有回来,高轶感觉实在不妙,挤过三个男生走过来的身形,刚出教室,却见自己的同桌已经出现在门口,但左眼却是又红又肿起来。 两人的目光对视片刻,高轶默不作声的回到自己的座位,却看见陈彻走过来,先跟李竞打招呼:“你怎么规规矩矩站在后面跟罚站一样啊。”他开玩笑道。 谁知李竞双手一摊:“就是罚站。” 陈彻明白过来,那边李竞想拿手去戳他的左眼,他飞快闪身躲了过去。 李竞搭住他的肩:“兄弟,你又跟人打架了?” 陈彻一本正经道:“注意用字,又这个字显得我好像经常打架一样。” “大兄弟,你不就是因为打架被老师留级的吗?我都听说了。”李竞一脸混笑,旁边的王甫对过陈彻眯起来的眼睛,急忙推脱:“不是我不是我,你这事不是许多人都知道吗?” 陈彻扬手作出要打的动作,两人一瑟缩,他收回去,引得旁边男生的嘲笑:“你两还真是太怂了吧。” 一阵哄笑。 几个人嘻嘻哈哈了一会儿。高轶听见“留级”这个词,心里那些碎片般的东西此刻仿佛都被粘在一起,隐隐约约浮现出一幅图片。 陈彻回到座位,低声道:“不要跟别人讲刚才的事情。” 高轶看向他的左眼,那里已经有血丝浮现,周边现在成了青紫色,她呼出一口气,点头,却被陈彻抓住手腕:“不想问问怎么了?”他扬起半边嘴角,探究的看向高轶。 她平静的回视,努力让自己装出一副完完全全事不关己的样子,道:“不关我的事。” 陈彻笑起来:“你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的伤口。”高轶打一个擦边球,含糊不清道,却在仔细盯着对方的反应。 两人此刻都在琢磨对方在琢磨什么,又在知道些什么,却都不先开口。 旁边的李竞瞅见这一幕,大声打趣:“呦,陈彻你这可真霸道总裁啊。”旁边有同学“切”一声,又有议论的声音响起。 “高轶可是有男朋友了,还这样?” “她男朋友听说要去参加竞赛,九月份考试,忙的哪里能理她。” …… 声音大的丝毫不加掩饰。 高轶依旧尽量让自己平静的注视陈彻,道:“托你的福。” 陈彻松开高轶的手腕:“对不起。” 陈彻是被年级主任打的?那虐待的传闻现在是实打实的真的了。可不是说老师已经被辞退了吗?难道年级主任才是传闻中真正的主角?那学校为什么…… 高轶是百思不得其解,刚才陈彻的话还在火上添油。 “你在想什么?” 如果他只是问了这样一句,高轶可以完全带过,但他刚才神情太可怖,看的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刚刚打了他一拳又毫不知情。 不管怎样。高轶意识到陈彻对那件事的极度敏感,这样的敏感其实更加让她意识到在当时,发生的事情一定要比王甫说的闹得要更沸沸扬扬,甚至比她和周明达那天说的还要严重。 她开始隐约后悔,发现这不是一件凭好奇心就可以随意猜测、随意参与的事。 ☆、人间地狱 晚上的时候萧鹤约高轶去学校外的奶茶店坐坐,高轶早就想逃一节晚自习了,又遇上自己和陈彻尴尬的气氛,于是激动的拼命点头,吃晚饭的时候就拎着自己的书包逃出学校。 她在奶茶店找到萧鹤,和她挤在一起。 “都怪你,让我逃课。”高轶道。 萧鹤“呸”她一句,对她说:“我又谈恋爱了。” “呦,你这又要去祸害哪个人?”高轶司空见惯,从她认识萧鹤的时候,她就开始不断的谈恋爱,一段恋情能维持两个月就算不错了。 萧鹤假意关心她:“那你最近怎么样啊?” 高轶告诉她自己对于陈彻的一些感觉,边给薯条蘸番茄酱放嘴里边口齿不清道:“我挺害怕他的,不知道为什么,对你我都没这种感觉。” “你为什么要用’都’这个字啊?”萧鹤感兴趣的咬重“都”字。 “我觉得我们有的时候也挺像的,但你就是,啧,给我的感觉就是我的优化版,你懂吗?”高轶开始手舞足蹈起来,尽管她觉得这样的比划毫无意义,“但是你说加强版吧,其实是不是也就是一点都不像呢?” 萧鹤道:“我们有的时候就是会不由自主走到跟自己喜好相同的人旁边啊,可是跟自己一方面的相同不代表所有方面都相像啊。” 高轶想到那天周明达给她的比方:他和祝枝。突然明白了他想说的意思。周明达和祝枝在成长轨迹上的相似或许让他们在外在的某方面特别相似,甚至几于一类,但是在更多的方面他们是不一样的。或许这更像是她自己和陈彻,在某一方面给人感觉的相像并不能替代在更多的方面陈彻比她想的更自由和随心所欲。 “哦,”高轶夸张的吸气,“我明白了。” “你其实什么都不明白。”萧鹤看着高轶好像若有所思的表情,叹气着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又道,“其实我听我的某一任前男友讲过陈彻这个名字。” “他说什么了?”高轶百无聊赖道。 “就是讲他很野,但是成绩还不错,然后因为打群架被处分留级了。”萧鹤突然神神秘秘道,“据说他和他们班班主任关系特别好,本来都要开除他的,结果是班主任替他求情让他留下的。” 高轶撇撇嘴,不置可否,听别人讲一个关于另一个人的故事就好像在看一条鱼,鱼肉被人贪婪吃去,鱼骨才是货真价实,就像经历了下午她和陈彻默不作声的战役,她现在怎么也不可能相信陈彻被留级的理由,但是他是真的被留级了,这一点明眼人都能看得见。 “不过你也不太信别人说的话是不是。”萧鹤嗤笑,“我就是觉得那个男生简直比我还能八卦才分手的。” “比你还能八卦?我不信。”高轶惊讶,结果被萧鹤一记老拳,打在心口,她做作的抱住自己,瑟瑟发抖。 晚风吹拂,街上人声鼎沸。但一中校园里一定又是另外的风景,教学楼的灯大亮,每个学生不论情愿与否,都要乖乖坐在教室里学习。 高轶和萧鹤一起走在学校门口那条街上时突然感慨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学校门口这么热闹。”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和周明达在一起。” 当然了,这个世界上让人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 第二天的时候高轶走进教室,看见陈彻一如既往的早早出现在教室,捧着一本书读。她眯起眼睛,看见熟悉的封面,是《人间天堂》。 高轶故作无意的问一句:“还没看完?” 陈彻哑着嗓子答:“没看懂。”又说:“你觉得怎么样?” “还好吧,”她努力去回想自己暑假时候看这本书时的状态,最终坦诚道,“我看了前几章,其实觉得很困。” “我也是。”陈彻挑起眉,“但是又觉得一本书不看完的话会有点心虚,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高轶笑起来,在一个瞬间她觉得他们其实对对方说的远远不止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在这样的交谈中她慢慢的放松下来,开始说一些自己平日里很少去提的话。 “我其实觉得他写这本小说只是在把自己的所见所想诚实的写下来,人们后来赋予这本小说的所有探究和推测,是因为这就是一个真实的生活所该囊括的东西。当你去把一件事物原原本本的写下来后,那么那件事物的特性就决定了文章的特性。” 让她觉得无力的是原来不管怎么样,不管在哪儿,每个人的生活都过得这样糟糕。 陈彻注视着她,轻轻放下举起的书,叹口气:“你是那个给我微博点赞的人?” 高轶全身僵住,大概猜到了。她会将微博当作自己的日记本,但是又抱有一种希望可以被别人看到的心里将自己的所思所想记录下来,就像她刚刚脱口而出的那样。 那些沉闷的话语和故作老练的幼稚,其实她都在上面写过。 无须多言。 一片寂静。 陈彻道:“你是很想知道吗?” 他们之间就是这样有着该死的默契,在不恰当的时候对彼此福至心灵,连多余的礼貌都能省去,直接干脆利落的问出口。 高轶觉得很抱歉:“我只是好奇而已。”她看见陈彻习惯的摇摇头,对于自己的回答一点也没有生气或至少些许的惊讶。 他们之间又一阵短暂的沉默。 高轶慌忙把自己的课本堆上书桌,她翻开昨天老师发的历史讲义,摊开,默念。前座的贺文然一蹦一跳的拿着水杯回到自己的座位,转过身来悄悄对高轶说:“你跟陈彻怎么回事啊?” “就是普通同桌啊。”高轶一脸莫名其妙。 “李竞说你和陈彻有点意思啊。” “李竞?”高轶想到昨天他打趣的那句话,“他开玩笑的。” “真的假的?同学都传遍了。” 高轶听后只觉得头疼,她想起从高一来的一系列事情,觉得这样的开始格外让自己眼熟,从最开始对八卦的好奇开始,到最后谣言的散步。 “我只是好奇而已。” 高轶一直觉得自己会很讨厌那些道听途说的人,或者至少一直维持自己在流言蜚语中的骄傲就是她认为她不会去做那样的人,但是事实是,她就是自己讨厌的那类人,她会对别人的痛处保有好奇,区别不过在于有人会对情感八卦好奇,而高轶,会对那些带有禁忌色彩的事物好奇而已。 周明达对她说:“你一定要这么好奇吗?” 但高轶从来没有想过当一件事真正发生在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身上时他们会有什么感觉。 陈彻接到陈母的电话,她妈妈同样暗哑的声音在电话里想起:“阿彻啊,我晚上放学开你们的学校,你到门口来接我吧。” “你来我们学校干什么?”明知故问,那边陈母已经挂了电话,陈彻恼怒异常,大概猜到了陈母来学校是做什么。 李竞走过来道:“彻哥,打篮球不?” 陈彻没好气的说:“滚!” 李竞有些狼狈的站在他旁边,陈彻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道:“你去吧,我不去了。” 坐在自己旁边的高轶好像也被他的一声吼吓到了,拿着的笔许久都不落纸。 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她突然转过身,吓了陈彻一跳。 “你干什么……”他还没问完,那边女生已经低下头,很是诚恳的说道:“对不起。” “……”陈彻是又好气又好笑,满腔愤怒竟然就这样化为哭笑不得,“你对不起什么呢?” 他看着高轶支支吾吾,好半天没有憋出一句完整的话,干脆自己先道:“我去年遇到过许多比你更八卦的人呢。” 陈彻这样说着,高轶想起高父在家里说到的话,心中五味陈杂。 “其实,我觉得就算你什么都不知道,但我觉得有一天我自己也会告诉你。”陈彻半是玩笑,半是真心,果然看见那边女生的脸色舒缓一些。 道歉是为了什么呢。 会不会根本不是因为真的觉得对不起,而是因为想让自己觉得好受一些,所以才要这样愧疚。 高轶听见陈彻问:“对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要不要向你男朋友解释一下,别回头让他知道了,会误会。” 他果然听见了,高轶的嘴角抽了抽,“算了吧,他最近在准备竞赛,估计根本没有时间和别人说话。” 她和周明达之间最近的交流好像确实也渐渐少了,奇怪的是,在他们提到周明达的那一刻,高轶才意识到这点。 但此时此刻她想的是,道歉果然也是一件自私的事,陈彻未必真心实意的原谅她,但她自己心里倒是真的舒坦了。 ☆、难堪 陈彻接到陈母发来的短信,在班级同学埋头于数学苦海的时候大大咧咧站起身,高轶抬头瞄他一眼,小声道:“你干什么呢?” 陈彻此刻把她当亲兄弟看待,直截了当的来一句:“我妈来了,去找她。”说完就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长腿迈开朝校门方向走去。 班级里有几个同学听见教室后门“咿呀”的开门声,好奇地回头,又司空见惯的转过身来,继续艰苦的数学大业。 陈彻很快的走近校门,还没能在一片昏暗中分清门口站着的几个人中哪个是自己的母亲,陈母沙哑的声音就已经跃入他的耳里。 “我儿子马上就到,你先让我进去啊!” “我们学校的规定就是这样。”门卫说。 陈彻赶紧走向前,正与陈母纠缠不清的门卫在看见他被灯光照亮的身影时脱口一句:“是你啊……”又看向陈母,道:“是你的家长?”鄙夷之意顿显。 “是。”陈彻平静应道,那边陈母看到他,小孩一样提起七零八落倒在地上的袋子,小碎步跑到他身边。 “我们进去了?”陈彻向门卫示意。 门卫不耐烦的点点头,在他们将将转身瞬间清嗓子,吐一口痰于地上,声音有些刻意的大了:“现在的家长怎么回事啊……” 校园空旷,教学楼处灯火通明,但过于冷淡了。 陈母急匆匆的把手中拎着的大袋小袋半强迫性的放在陈彻手上,道:“你快点带我去你们主任的办公室呀!” 陈彻沉默的接过陈母手中的礼物。陈母着急了,吼着:“你还想不想有学上了。”她又要摆出哭天抢地的模样,唱戏道:“要不是你那个班主任,你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差高中啊!” 陈彻看着自己手中被硬塞进来、包装精致的袋子,眼中刺痛:“我明明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这样死乞白赖的向那个人道歉。”他想到近一年以来发生的种种,有种身处玻璃世界却已被击碎的荒谬感:“该道歉、该进监狱、该去害怕的人不应该是他吗?” 陈母气的直叹气,无力的打在陈彻的肩膀上:“你叔叔什么都做了不还是没办法吗?你这孩子又在倔什么!”她看见陈彻的撇嘴,直接一个巴掌下去,骂道:“如今覆水难收,我们还是各扫门前雪吧,别瞎仗义了。” “妈。”陈彻怔怔的叫一声,忽的就泄了气,大抵觉得争辩没有意义,于是不做声的向教学楼走去。身后是他的妈妈连声呼唤:“你慢点走啊!不知道等等我啊!” 下课铃响了,教学楼迸发出突兀的喧闹,将整片校园的安静击碎,陈彻只觉得自己之前的幻想也像这些安静一样,被猛的击碎、吞噬,他茫茫然向那片光亮前进,却探不明方向。 高轶在下课铃打响的瞬间捂住耳朵,皱眉看向乖乖躺在自己课桌上的数学题,她忧心于最后几道题的无解,但又忍不住担心起陈彻来。她想到他前几天左眼鲜明的肿胀,再然后是此刻陈母的来访,忍不住叹一口气。 课桌被人猛的推了几下,高轶下意识的扶住它,抬头,望见贺文然好奇的目光:“你怎么了?我叫你好几声都没理。” 高轶指指数学卷子,示意她是在思考题目。 贺文然“哦”了一声,道:“别做题了,你男朋友来找你了。” 男朋友? 高轶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顺着贺文然的视线望向窗外,看见周明达时她才长长的“哦”一声,站起身来,向周明达走去。 贺文然在她身后“加油加油”的喊着,吸引了班级大多数同学的注意。 高轶走到周明达的旁边。 “你怎么来了?”她问,“最近不是在准备考试吗?” 周明达往前走了走,高轶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听见他说:“我们有好几天没见面了不是吗?所以就过来看看你。” “可以前也是一样的啊。你为什么......”她脱口而出一句话,然后瞬间捂住自己的嘴巴,意识到现在两人的关系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邻居两个字概括的了。但一想到其他的关系,高轶全身别扭起来,只想让这样奇怪的话题直接跳过。 周明达看见她的神色,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若无其事的往回退一步,两人之间于是隔着老远,高轶隔着周明达看见李竞对她挤眉弄眼,她自己心里也是乱七八糟。两人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良久,高轶勉强笑道:“快上课了,你先回去吧。” 周明达没有接她的话茬,一贯待人有礼的他此时一句未说,转身走了。 李竞见状跳到高轶的面前,大惊小怪:“姐啊,你和他原来不是情侣啊。”旁边几个男生听见他的话,笑起来。王甫道:“我早跟你讲过的啊,你不信。” 高轶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又在乱说什么。”她刻意的忽略其中字句,只让李竞不要再八卦了。 只见李竞拍拍她的肩膀,指指周明达的背影,用手捂住嘴,故作神秘道:“我现在真的相信你们只是邻居了,果然传闻都不可信啊。” 高轶看见周明达的背影,心中一滞,想到他未走远,自己说话的声音又因为急于辩解而过分大了,到最后竟连生气的欲望都被磨灭,一声不吭的拖着步子走回教室。 李竞还在教室外面喊着:“看来彻哥有望啊!” 有望你个头啊!高轶磨牙,旁边有人和她一起走过过道,她被挤的扶了桌子,愤愤然要去找罪魁祸首,和那人四目相对,却发现是同样浑身丧气的陈彻。 陈彻垂着嘴角做了个“请”的手势,高轶假笑一声,两人一同耷拉着脑袋回到座位。 “不开心啊?”幸灾乐祸的声音同时发出。 “……”接着又是相同的一阵沉默。 高轶想这该死的默契,但好歹是大家一起不开心,她竟意外的心情好了点,大概还是太孤单寂寞冷的缘故。高轶耸耸肩,问道:“你妈妈怎么突然来学校了?” 陈彻嗤笑一声:“又好奇了?” 她虚情假意道:“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高轶做作的挥手,却见陈彻脸色开始严肃起来,他说:“我可以信任你吗?” 真是突如其来。 高轶不由自主的直起身来,心脏居然砰砰跳,她觉得两人如今的场景有如特务接头一样,气氛格外凝重,所以特意压低声音,学着陈彻说话的样子:“当然。” “你个戏精。”陈彻哼一声,却也不在绕关子,问道:“你知道多少?” 高轶把她听过的和她及周明达的猜测一字不落的都告诉了陈彻,陈彻听罢,惊讶的挑挑眉,“你猜的差不多了嘛。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你男朋友挺聪明的。”陈彻想要开玩笑,却在看见高轶尴尬的表情后生生打住,开始进入正题。 “不过还有一点错了。就是那个虐待学生的老师就是......”陈彻在纸上写下“年级主任”四个字。 高轶惊讶,想到前几天陈彻被打,心里一震:“那你......” “因为被打的那个学生是我的亲戚,我冲动之下打了那个老师一拳,之后被别人拦住了。”陈彻开始在纸上飞快的写字,“微博是我发的,但是那个老师好像有什么背景.....” “那他也最多是在学校有背景啊,为什么教育局也不管?”高轶一连串讲了许多,越想到最后越不对劲:“而且你们没有报警吗?警察局不管吗?” “那孩子原先不肯告诉父母,后来被她爸爸看见胳膊上有伤之后觉得不对劲,她父母仔细问过之后才知道,但是叔叔他都没有想过报警这件事,直接就去找校长,因为觉得校长可以......”陈彻写到这儿没有继续写了,但高轶基本上可以明白过来。 “校长跟主任也有......?”她问。 陈彻点头。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勾起嘴角:“最好笑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他问。 高轶摇摇头。 “是当我有一天来到学校的时候发现突然之间大家都在说我叔叔是因为重点班和非重点班的问题来学校闹事的。” “你知道吗?好像真的就是一夜之间。大家就都知道了这件事,而且传的越沸沸扬扬,故事就越面目全非。” 高轶望着陈彻依旧在笑的面庞,颤了颤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在初见陈彻时扑面而来的害怕和熟悉是什么了。她因为那些流言蜚语而饱受折磨,却也因为那些经历而自视甚高,以为这样就是痛苦了。 与陈彻相比,她的那些事情,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慢慢的 陈彻对他自己和他的亲人轻描淡写的讲述让高轶在一开始的时候有种“睁眼看世界”的感觉,在她可以说是贫瘠的学生时代里,遇到陈彻之前,高轶最担心的事情是那些莫名其妙的传闻,但在慢慢开始习惯之后,那些也变得无关紧要起来,担忧成绩的好坏成为她生活中的主要内容。但即便是这样,高轶依旧觉得自己时常苦大仇深,仿佛在过着世界上最坏的日子。 在有同学因为朋友的一些话语而生气倾诉的时候,高轶默默听着,心里却在想: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为什么她要这么斤斤计较呢? 她把自己的经历当做可以炫耀的资本,用沉默来蔑视他人。 要到后来很久,当高轶真正的走出了她一直熟悉的地方,任由自己浸泡在陌生的海洋里是,她回想起自己与陈彻的相遇,觉得这是上天为了在接下来不断的震撼她而埋下了一个伏笔,让她可以先做好心理准备。 高二国庆节放假,高父带高轶去北市游玩,那是高轶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与一座大的城市完全接触,她坐在地铁上,感受着当高父用乡音与她交谈时对面的人不屑的脸。 真是一座五彩斑斓的城市。 假如高轶一定要打一个比方的话,那么北市之于高轶,是同陈彻之于她一样的存在。 所以在那段时间里,她反常的陷入了一种郁郁寡欢的状态,与表面上的沉默相反的是,高轶将自己心里想的许多东西都写了下来,在从北市回来的第一天,她趴在自己的书桌上写了一篇文章,将自己害怕和困惑的心情整理出来,怀着虔诚的心情将邮件发给自己经常阅读的杂志的投稿邮箱。 “据说周明达这次初赛的排名非常高啊。”陈彻对高轶说。 她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脑内满是对自己的稿件的忐忑不安。 陈彻瞧见她的漠视,有些犹豫的开口:“你们真分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高轶想起自己已经与她的邻居好久未见,连在网上联络也是断断续续,她说:“这倒没有。”但却觉得这段恋情谈的别扭,甚至不如两人原先的关系那样舒服。 她和陈彻那天的谈话和他们许多次的谈话那样戛然而止。高轶提到自己在写一些东西,陈彻聪明的接过话头:“真的吗?那太好了。” 高轶数着日子,等到了杂志社寄给她的收录有她的文章的样刊,她放在家里的餐桌上,想要让高母第一个翻开。 高父先看见杂志,问:“你怎么把这些书放餐桌上了?回头你妈妈看见了又要啰嗦。” 高轶动作夸张的翻开那本杂志到有她的大名的一页,给他展示。与她的满心期待相反的是,高父笑了一声,毫无兴趣的去沙发旁边看电视了。 高母这时候才从自己的房间出来,刚好撞见高轶手拿一本摊开的杂志站在餐厅中央的傻缺模样,于是提一句:“你怎么了?” 高轶来了劲,有些羞怯的给她展示那篇文章,她假装不在意的说:“这可是我才花了几小时就完成的哦。” 高母瞟她一眼,道:“是的吗?肯定又是抄别人的吧。” 高轶的一腔热情被一盆水泼的冰冷,脸上小心翼翼的骄傲还没有来得及收回来,就这样尴尬的站着,茫茫然不知所措。 周明达还要在晚上的时候给她发一条信息:你出来我们见一面吧。 高轶打开门,看见裹得严实的周明达,“啊”一声,道:“你等我回家拿件外套。” “我就说几句话。”周明达说。 高轶有些能够猜到他今天的来势汹汹了。 “你跟陈彻最近是怎么回事?” 果然。 “同桌而已。” 周明达冷笑一声:“之前不是还很怕他么,怎么最近倒是跟他关系这么好。” “因为他人很好啊。”高轶说。 “那你能为我们的关系突然变成这样找一个理由么?”周明达依旧咄咄逼人,“你现在是我的女朋友,但你不但没有主动来找过我,我来找你你也很冷淡,偏偏陈彻跟你的传闻倒是满天在飞。” “所以你要我说什么?”高轶也不耐烦起来,她想是因为什么呢,说不清楚。 “所以你也相信那些边都挨不着的东西?” “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 两人之间针锋相对的气氛大概有些奇怪。周明达疲惫的叹气道:“从以前到现在,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主动找我、跟我说话呢。”他注视着高轶,“以前也就算了,那现在呢?你忘了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吗?” “你知道这是我一贯的个性啊。”高轶说。 明明都不在扯着嗓子喊了,但更像是回光返照。 “所以一定是我主动,我去忍让吗?” 高轶听到“忍让”这个词,无可奈何道:“那是因为你有多么好的父母啊,你为什么不去想想我的爸妈,我在家里从来没有做过自己想做和喜欢做的事情,你又为什么要求我能正常的表达自己的情绪呢?” 我应该说的再贴合主题一点的。高轶后知后觉的想。而不是又像一场对周明达无辜的迁怒。 “是啊,所以我会看见你和陈彻喜笑颜开,却和我冷面以对,你可以跟陈彻分享事情,却不能和我分享。”周明达句句带着讥讽。 “你这又是从哪听到的,他跟我分享什么了?”高轶问,她有点想笑,因为觉得此刻的周明达很像自己曾厌恶过的某个人。 意料之中的回答。 “王甫。” “我——讨——厌——他。”高轶慢慢说。 周明达道:“他向你道过谦了。我觉得……” “你觉得你觉得,又是你觉得。”高轶说:“你能站在我的角度考虑一下吗?” “因为你有幸福的家庭,从小没有经历过任何坏事,所以你可以自在的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想做什么就可以去做,在边上还会有一堆的人支持,永远没有人会看你的笑话。所以你觉得我也要这样对吗?” “因为你从小被人众星捧月,男生认为你很厉害,女生也不会对你有什么意见,所以没有经历过指责和非难的你就会觉得那些流言没什么,道了歉就可以了,是吗?” “周明达,”高轶说,“我觉得我们之间也不是因为聊的来或者怎么样才成为朋友的,而是因为是邻居,是同班同学,想远离都远离不了,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才慢慢的成为朋友的。” “可是当我们在一起之后,那些很久以前就出现过的问题全都再次浮出水面了。” “所以,”周明达轻轻的笑了一声,转了转脖子。 “我们暂时冷静一下吧。”他慢慢的回身推开门,留下高轶一个人对着墙壁。 那上面有一只蚊子趴着,不过没关系,因为原本的白墙现在已经被各种各样的广告,各种各样的污渍所覆盖,一只虫子而已,“无伤大雅”。 高轶觉得有些难过,但是难过的情绪太让最近的她所熟悉了,所以她有点厌倦,开始觉得那样脱口而出的话语竟让自己觉得爽快,远比憋在心里要强的多。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见手机的屏幕上躺着贺文然发给她的一条信息,挑起眉毛,读道:小可爱,你能借我你的作业抄抄吗? 高轶破罐破摔的,将自己的心声发出来:对不起,不行。 她想贺文然平日里在班里从来没有对她有多么的亲密亦或说多么的要好,偏偏有求于她的时候,咬定了她只能点头,一味地同意。 高轶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倒是感觉神清气爽,没有往日的害怕了。 第二天来到学校,贺文然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高轶没有理她,漠然的来到自己的座位,陈彻看见她的眼神,笑得直不起腰来:“你怎么跟要讨债一样啊。” 高轶这才有些放松的心情,笑起来。 陈彻看过去,觉得这时候高轶笑得样子又跟平日里的软包子有些像了。 但是接下来几天的事情让他瞪大了眼睛,在陈彻目睹了高轶对李竞正儿八经的说“请你不要再这样随意的编排别人了”和对王甫的一通同样正经的讲话之后,忍不住对他的同桌说:“我觉得你好攻啊。” “……”高轶没有理他。 陈彻有心逗她:“所以你这是黑化了?” 高轶总算难能可贵的回头看他一眼:“我就是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了。” “那样挺好的。”陈彻这回是真心实意的。 “那你以前也是这样的么?”高轶的问句模糊,但主要是有些东西她也绕不出来。 “也许吧。”陈彻无所谓的回答,“总之现在的我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了。” 他也是模糊的回答。或许他也没有绕出来。高轶想。 ☆、那些那些 因为那篇被发表出来的文章,高轶卯足了劲写字,但却事与愿违,那些她在几个小时中能够想出的思绪后来她用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去回望,却怎么也写不出来。 萧鹤来高轶班里找她,把那本杂志摊开放在桌子上。 “不错嘛,居然能被发表出来。” 高轶苦笑:“也就这一篇了。”她突然想着自己写这些发表不出来的文章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全然泄了气。 “你跟周明达分手了?” 高轶点点头。萧鹤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道:“我觉得你们当朋友就挺好的,谈恋爱的话多伤这么多年的感情啊。” 她被萧鹤的这番话弄得哭笑不得,无奈的抽抽嘴角,以示回应。 旁边的陈彻听到八卦,也转过身来凑热闹:“你分手了?”他倒是毫不顾忌。 那边萧鹤也跟他聊起来了:“是呀,前几周就分了。” “我说高轶最近怎么天天趴桌子上写什么呢,原来是为情所困啊。” “……”高轶听罢忍不住插嘴:“喂喂喂,你们当我不存在的吗?” 萧鹤拍拍她的头:“开玩笑的,别生气哦。” 她没有生气,但是感觉也并不好,事实上没有人曾经知道周明达曾经是她从年少以来一直梦想的人,但那就好像自己崇拜一个偶像一样,因为他太过完美,高轶更想离他远远的。 毕竟自己不是一个完美的人。 在寒假之前是高二的会考,大抵算是一个模拟的高考,基本上只要考完了这一次,高轶在接下来一辈子的时间里就再也不用接触与物理、化学之类有关的事物了。她不期待快要到来的考试,但期待快要到来的结束。 高父问高轶:“你看见家里还有洗衣液吗?” “用完了呗。”高轶说。 “那你打电话给你妈妈,叫她下班的时候顺便买一下吧。” 高轶给高母打电话,长长的铃声后是高母无精打采的声音:“喂?” “老妈阿,”高轶说,“老爸让你带洗衣液回来。”她说着说着想到最近常去的奶茶店里的西麦奶茶,咽了咽口水,急忙喊到:“你再帮我带杯奶茶吧,就是我平常喝的那个!” 高母没有说话。 高轶赶忙道:“求求你了,拜拜再见!”赶紧按了结束键。 她走进客厅打开电视,高父喊她:“最近都快要会考了,还看什么电视啊。” 高轶想物理化学这种可怕的学科我就算复习的话最后也不会有太好的成绩的,但是还是要说:“休息一会儿嘛。” “你不如去找对面的周明达学习啊。”高父道,提到周明达,他倒是灵光一现,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连语调都变得高了起来:“你最近好久都没跟那孩子一起出现了吧。” 高轶笑了笑:“他要准备竞赛,我也有自己的事情做,为什么要经常在一起啊。” 事实上好像就是这样,旁人初初听见她和周明达从小到大邻居和同班同学的关系,都会惊叹:“青梅竹马阿,真好。” 但是真实情况却是,高轶和周明达各有各的朋友,生活圈里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与事物,要说真的是必要的关联,那就是高父高母从一穷二白开始工作辛辛苦苦赚钱买的这一套房子了,然而即便是这样,对于周家来说,也是想搬家就可以搬家的。 “我跟他一般都是一起学习的啊。”高轶最后说。 只是可惜的是她一点也不喜欢学习,虽然她曾雄心勃勃立志自己的排名要超过祝枝。 “你妈妈怎么还没回来啊……”高父抛下这个话题,转而嘀咕道。 结果那边敲门声就响起了。还没等高轶走过去,高母右手提着一大袋的东西,左手用钥匙打开了门,她道:“赶紧帮我拿东西阿。” 高轶走过去拿了自己的奶茶,高母那边鼻子通红,眼镜片上一层雾气,叫着:“你不要只顾拿自己的东西啊。” 气氛凝滞了几秒,高父一直闷不做声,这时候夹着尾巴的小狗般小步跑来拿东西,高母只是最后说一句:“我到底为什么一直要为你们做这些事情啊。” 在一直埋头学习的时候,高轶会这样想:我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学习阿,明明一点也不喜欢,一点也不想要去做。 她把这样的想法归咎于自己是被强迫着学习的,因为父母期待她能有一个好成绩,她自己也期待自己能有一个好全是成绩。 这些期待无关热爱,只是为了面子和饭桌上的谈资而已。 如今高母好像第一次在累到极点的时候吐露出自己的真心话:我到底是为什么要一直为你们做这些事情啊。 没有办法对高母说出安慰或稍显亲昵的话语,高轶默默的捧着自己的奶茶躲进房间,那边高父和高母已经在对骂起来。 她问陈彻:“你的父母经常吵架么?” 那边很快有一条消息回复:“他们离婚了。” “……”高轶无话可说,打省略号过去,很快的对这样的对话感到厌烦,想要抛开手机,但又一条消息传到: “你现在和周明达的关系怎么样啊。” “就那样啊,就没再见过面也没聊过了。” “不难过?” 高轶发了一张表情包过去,呵呵一声,也直击他的痛处:“那你就这么让去年那件事翻篇了?” 果不其然她发过去的表情包被原封不动的送还到主人的面前,同时到达的还有“呵呵”两个字。 “有空一起出来玩么?”陈彻又问。 “好是好,但是……” “怕被人看见?所以别人的看法没那么重要的,活好自己就行。” 高轶看了陈彻的回复,一瞬间都感觉他的仙风道骨直隔着屏幕扑面而来,甚至让她自惭形愧起来。 “好。”最后她回了这一个字。 那几天高母的心情一直都不怎么好,高轶在家里呆着也是被指责的待遇,于是提着包偷摸出了家。 她和陈彻约在图书馆门口见面。陈彻见了她,挥挥手,高轶也咧嘴大笑起来,感觉逃脱了家里阴沉的气氛之后,真的轻松许多。 “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对你有什么想法的。”他们在走路的时候陈彻突然道。 高轶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觉得他真是人精,将她心里一点点显露出的担忧都猜的清清楚楚。 “不过你还记得你昨天说的话吗?” “说的什么?我都记不太清楚了。”陈彻真的认真的想了想,才道。 高轶比划起来:“就是什么不要在乎别人的话之类的,你知道吗?我看到的时候都震惊了,觉得你真是不问世事,仙风道骨。” 她正经的说:“我当时觉得自己太世俗了,居然还要考虑别人的看法。” 陈彻闷笑一声,用手挡住嘴:“我听王甫讲过你以前的事。” 大概别人提到的话高轶第一反应会是皱眉头,然后扯开话题,但是在这么舒服的氛围里,她将错就错,让自己讨厌的回忆任意流淌。 “我感觉当时有我的错,也有其他的人错,不过——”高轶有些想开玩笑:“其实我最讨厌的就是当时我自己的态度也并不太好。” “怎么说的?” “因为这样的话我在回忆的时候就不能全心全意的指责一味八卦或者谩骂的那些人了,还必须得反省自己。”高轶如是说。 陈彻点头,指指不远处一家奶茶店,“买杯奶茶?” “好。” 他们在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尴尬的气氛,要没话找话的聊天,但在慢慢的交谈中,两人都放松下来。 “我以前也想当那种正义先锋,拯救世界。”陈彻耸肩,“但是没办法啊,我家说实话连一中每年要交的学费都凑不齐,以前还都是我的班主任借给我家的。” “你们班班主任人挺好的啊。”高轶道,无意识地接一句:“那他现在带哪个班啊?” 陈彻冷笑:“他现在不做班主任了。” 大抵还是和那个年级主任脱不了干系。高轶想。 “我现在就是想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其他的事情,就再也不想了。”陈彻道。 高轶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她的未来会不在她的想象之中,考大学、找工作或者是其他的梦想,好像在一个人的想象中都是轻而易举的。就像她想写文章,就以为只要写了,就能成功。 可又什么是成功呢? “喂,”陈彻推推高轶,“你看。” 高轶顺着陈彻的视线,看见站在奶茶店门口的周明达,道:“奇怪,他超级讨厌喝奶茶的。” ☆、突发奇想 高轶眯起眼睛,看见周明达低头靠在墙上玩手机,她说:“走吧,他应该是在等人。” “就这么走了?”陈彻倒是有些意犹未尽,于是摆出一副看戏的姿态,“是在等女生吧。” 高轶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的时候看见周明达抬起头,还隔着一段距离,就直直的向他们这里望过来。 “他看见你了。”陈彻幸灾乐祸。 高轶不知道该作何感想,有些犹豫的要伸出手来试探着打招呼,那边周明达长腿迈开,已经向这边走了过来。她也只能苦笑,想着这就是周明达,从来自信坦诚。 “嗨。”高轶挥手。 周明达点点头:“我看见杂志上你的文章了。” 高轶听见这句话,有些尴尬,大抵是那些抱怨的啰哩啰嗦的情绪让一个和自己相熟的人看见了,是会有些不适应的。她道:“我们还是别提那个了。”用手指了指陈彻,“我跟你说过的。”她朝他示意。 “喝奶茶?”周明达说,很熟练的拉过高轶的手腕。 陈彻看着面前人一系列的动作,抿唇笑起来:“你好,我是陈彻。” 周明达没有理他,要拉着高轶往前走,高轶指指奶茶店的方向,道:“陈彻,一起来吧。” 一行三人来到奶茶店正襟危坐,倒真像是在准备面试,全都严肃着脸,一声不吭。 “你来奶茶店做什么,你又不喜欢。”高轶率先打破沉默,问道。 周明达朝柜台的方向指了指,高轶看过去,结果瞅见一张熟悉的脸,在低头不知做些什么。 “贺冉?”她有些犹疑的出声,接下来恍然大悟,“原来他在这里兼职啊。” “我来找贺冉打篮球。”周明达解释道,然后望向陈彻,眯起眼睛,表情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你们呢,你们是为什么走在一起快给我解释清楚”的字句。 “我们也是啊,朋友一起出来玩。”陈彻嬉笑着接过话茬,他顿了顿,“不过你们先聊着吧,我去那边买果茶。” 这边陈彻才刚一转身,周明达就迫不及待的说:“他不喜欢你。” “……” 高轶忍了又忍,忍无可忍道:“虽然我也清楚,但你这么直白真的是让我怪不好意思的。” “那对不起。”周明达满不在意地直起身,得意的笑起来,虎牙也明目张胆的在高轶眼前闪现,“他应该不是很容易交心吧,不过居然能把你当朋友。” “你们社会人都这么能透过表面看本质的吗?”高轶想起陈彻讲的那件事,突然觉得自己竟然被他囊括在朋友的范畴里,与有荣焉,尾巴都几乎要得意的翘起来。 周明达嗤笑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也别得意。” “那你现在是不生我的气了吗?” “不会因为这个原因生气了,但你还是得给我别的理由。”周明达突然正色起来。 老变脸累不累啊。高轶在心里默默嘀咕。 她开玩笑着说:“如果谈恋爱的话就感觉配不上你啊。”算一算时间陈彻好像应该回来了,“但是做朋友的话倒是让我觉得很轻松。” 高轶往吧台那儿看一眼,交际花陈彻居然和贺冉热火朝天地聊起来了,腐眼看人基,她一双老花眼实在看不下去,扭过头来。 “解开你之前好奇的谜题了吗?”周明达注意到她的表情,问道。 高轶点头,扯开话题:“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你不可能两全其美的,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么好的事。” 周明达起身走到柜台,贺冉见到他,表情夸张的指指陈彻,笑着。那边他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贺冉就灰溜溜地离开,乖乖去做奶茶了。 会考的时候高轶很快的做完卷子,连检查一遍的想法都没有,急切的想要交卷。 窗外春寒料峭,扑面而来的冷意,她对自己说,数到三,就去交卷。 监考老师看见高轶举手,见怪不怪,收下试卷之后挥手准许她离开。高轶走出考场,居然还颇为伤感的怀念一下自己最后与物理的恩怨情仇,然后才走出教学楼。 事实上是,她喜欢的事情,她自己也并没有做得多好。她的家庭,也很糟糕。什么两全其美,周明达简直是她生命里唯一值得骄傲的事情。 高轶的手藏在袖子里,百般不情愿拿出来,最后才在磨蹭之下,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哇”,她在手暴露在空气中时哆嗦了一下,边走路边艰难的打字。 “那你能等我先喜欢上我自己的时候,再来喜欢你吗?” 她找到周明达那个名字,点击“发送”。 “明明冬天都过去了,为什么这么冷啊。”高轶嘀咕着,步伐越发快起来。 奇怪的是离交款时间还早,校门口就站着一群人,有几位家长一直伸长着脖子朝高轶这边张望,高轶深吸一口气,快步向前。 “这位小姑娘,请问帮助我们做个采访吗?”有男声喊她,高轶回头,看见一个鼻子通红的有些好笑的男人和旁边架着摄像机的女生,两人在冷风中都冻的直哆嗦,纵使皮相再好,这时候都难掩几分狼狈。 “我们是第一晚报的记者。”女生声音轻柔地补充道。 高轶愣愣的点头,连声道:“好的。” 问题大概是她以前读报纸时看到过的类似的问题,无非是“对于本次考试的难度有什么看法”之类,高轶中规中矩的回答,大概五六个问题后,那个男人笑着补充一句:“我看见你基本上是第一个出来的学生了,看来很有自信啊。” 高轶笑道:“太没自信了,所以才提早交卷的。” 女生笑着在最后递给她一张名片,道:“这是我的名片,假如你有什么新闻或者是可以登上报纸的消息,都可以联系我们。” 高轶接过来,看到名片上的名字:萧迟。她“嗯”地应声,男人看见她的样子,含笑对她道:“你别理她,她是想挖新闻想疯了。” 萧迟抱怨着:“什么啊。” “难道不是吗?是谁以前坐出租车都要给司机递名片的?” 萧迟一脸的尴尬,转而向高轶道:“小姑娘,你先走吧,我们这边的采访大概也结束了。” “好,姐姐再见。”高轶把名片紧紧攥在手里,说道。 “麻烦你了啊。”萧迟扬声道,朝她挥挥手。 高轶心不在焉的低头快步走开,倒是把名片珍惜的藏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喜欢自己 高轶晃荡着回家,大概在快要到家时,她收到周明达发来的微信,上面写道:“你这么快交卷了?” “看这个时间点的话你应该也提前交卷了。”她回道。 紧接着一条消息传过来:“等等我,我去找你。” 高轶给他传过去自己的定位,百无聊赖的站在原地,手无意识的在口袋里摸索,碰到那张名片。 太无聊了。她把名片拿出来,仔细端详。 “萧迟。第一报业记者……”高轶念着,心想这名片设计的还真挺好看的,以后自己也要弄一张放着。 翻来覆去看半天,高轶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猛地回头,扮了个鬼脸。 “哇!”周明达装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用手捂住心口,向后面倒去。 “你看,你也提前交卷了。”高轶先发制人。 周明达敷衍的应了一声,目光却放在她手中的名片上,问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啊?” “今天出校门的时候有人采访我,之后就把她的名片给我了。”高轶把名片递给他,“你没有被采访么?” 周明达摇摇头,也像好奇宝宝一样端详它,抱怨道:“没有,大概是我长的不行吧。” “不过我倒是看见有女生扛着摄像机了,没想到是第一日报的。” “我想……”高轶看着那张名片出神,话说到一半又住了嘴,她想到自己和周明达再熟悉,别人的私事也是万万不能讲述的,那么她怎么想的,也就连带着要闷在心里。 周明达瞟她一眼,没有再问,他道:“我觉得你在微信上说的挺好的。” “真的吗?” 周明达说:“只要你不和别的男生有什么狗血的情感纠纷就好。” 那一年Justin Bieber的《Love Yourself》大火,萧鹤已经好几次在和高轶见面的时候唱这首歌,但是只有那句'you should go and love yourself'被高轶牢牢的记住,那时她的文章永远是在投稿后就再无消息,年级排名也只徘徊在不痛不痒的地步,祝枝和周明达却作为竞赛的获奖者被校长点名表扬。 高一时她对自己暗暗发誓要超过祝枝的想法在这样的时刻成为压倒高轶的最后一根稻草,成功的成为她每到深夜还睁着眼睛睡不着觉的理由。 “我好像已经不是我自己了。”在有一天百般挣扎下依旧睡不着觉时,高轶从床上爬起来,在桌边打开她许久未动的本子,开始写字。 “我渐渐开始变成这样的人,写文章只是为了想要被发表出来,想要得到认可。因为嫉妒祝枝,所以我在更努力的变成她,却因为变不成她而感到沮丧。” 不敢将音乐声调大,因为她害怕被父母听见。 高轶把手机放在自己的耳边,听自己曾在青春期时疯狂迷恋的人反复唱道: “You should go and love yourself.” “那么我呢?我自己曾经喜欢什么?” 高轶曾经因为疯狂迷恋Justin Bieber而想要当一个狗仔,那样就能知道自己偶像的种种琐事。她对认识的或者没有认识的人抱有极大的好奇,想要去听每个人都有怎样的故事,如果自己没有办法知道的话,她会在脑海里默默的编篡出一个个故事,当做催眠良药。 “和周明达在一起,或者喜欢周明达这样美好的事,对于我来说已经变成了负担。同样的,因为文章没有被发表,我对于倾诉这件事的欲望也淡了许多。到现在为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带着目的性的,如果一件事没有取得自己想要的结果,我居然会认为自己做这件事是毫无意义的。” 高轶在本子上不停的写啊写,她在回忆,让自己置身在痛苦中,再尝试把痛苦表达出来。 “我还是先去喜欢我自己吧。” 会考的成绩公布拖拖拉拉,和它的开始一样漫不经心。在高轶已经脱掉毛衣,换上卫衣的时候,它才姗姗来迟。 “你全是B啊。”陈彻凑上去看她的分数条,炫耀性的扬了扬自己的,“我有三个A呢。” “真厉害。”高轶敷衍应对,心里却焦躁不安,手中攥着的卡片此刻经过主人的百般揉捏,已经完全失去它本来的样子,哀嚎着躺在高轶的手上。 最终,她下定了决心,开口道:“陈彻,给你。” “这是什么啊?”陈彻接过她手里的名片,正反面的打量,“你是想……” 话说到一半又吞回去。 “对啊,我想让你联系那个记者,看她能不能帮你把那件事发在报纸上。”高轶看见陈彻的样子,赶忙道,“我觉得她人还是不错的。” 陈彻把那张卡片扔到高轶的桌子上:“你疯了吗?才见过这个萧迟几面?就能断定一个人是好是坏?” 与其说他现在的状态是愤怒,不如说是一味地抗拒。 “更何况那个年级主任你知道跟校长有什么关系吗?” 高轶摇头。 “那你知道校长又跟谁有关系吗?” “可我想的是只要被报道出来,有更多的人知道了这件事,那年级主任不就害不了其他的学生了?” 陈彻从上到下的时候打量高轶,撇起嘴来轻蔑的笑:“你还真是个学生,真当做什么事都这么容易?” 方才还因为分数条的玩笑而欢快的气氛如今直转而下,高轶看着陈彻近乎扭曲的脸,道:“你不要冲动,再好好想一下好不好?” “或者,或者我们可以联系一下她,但不跟她说这件事,看看萧迟的态度,行不行?” 陈彻慢慢的摇头,让高轶的心一下冰冰凉的。 他一字一句的说:“我一点也不想管这件事了,就这样。” “可是……”高轶哑口无言,怔了好半天才将桌面上的名片收回去。 ☆、固步自封 高轶和陈彻之间的气氛尴尬了许多天。在她屡屡想要借传试卷或者交作业的由头和陈彻尬聊的时候,陈彻不理不睬,机械式的递给她,机械式的接过来,留有高轶一个人自导自演一出笑话,还要最后“哈哈”两声,尴尬收场。 今天还是照旧,贺文然从前排传来语文老师打印的讲义,高轶已经不在挣扎,默默把一份递给陈彻,准备将沉默进行到底时,旁边的人突然说一句:“那张名片你还留着吗?” “什么?”高轶声音尖利,引得站在讲台处的语文老师咳嗽一声,头也不抬道:“有些同学不要坐在角落就自暴自弃啊,好好学习。” 班级里稀稀落落的笑声。 “我说,我想好了,我们去找她试试吧。”陈彻还维持着拿笔认真看试卷的姿势,但一字一句道。 高轶第一反应是自己居然会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然后才连声道:“有啊,当然有。” 她感觉自己不是在激动陈彻突然理她或是自己的热脸终于有冷屁股可以贴,而是他刚才冷静说话的样子好像又开始给高轶带来最初在图书馆相遇时熟悉又让人害怕的感觉了。 她想了想,写一张纸条传过去:“我们是不是要直接把萧迟约出来?” 高轶郑重的把纸条递给他,不久,陈彻轻轻点头。 与萧迟的见面是在周日,让高轶惊讶的是,即使她在通话里含糊其辞,萧迟也对这次会面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似乎从来就没有考虑过他们可能只是随意玩闹的学生,口中所谓的重要事情也可能只是班级里某某同学的绯闻而已。 高轶在那天很早就来到了约定好的咖啡馆,但是陈彻比她来的还要早,卫衣加运动裤,裹得严严实实。 “你最近好像都是这种打扮啊。”高轶在他旁边落座,评价道。 陈彻低头刷手机,没有理她。 高轶自讨没趣,手撑在下巴下面,出神的看着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高轶是左看看,右望望,还没说话,旁边的陈彻一脸不耐烦道:“你能不能别动了。” “万一她觉得我们是在开玩笑,不来了呢。”高轶被吼的有些委屈,同时心里还在害怕。 陈彻反倒一脸平静:“不来最好。”他5看看手机,“再等五分钟,不来的话我们就走吧。” 高轶不说话了,直直的看着门口,随着时间流逝,她正要垮着脸起身的时候,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她猛地推一把陈彻。 “她来了!” 陈彻还是没有说话,不知道他作何感想,总之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 萧迟很快的拎着包跑到他们坐着的地方,连声道:“抱歉抱歉,堵车了。” 高轶递给她自己之前点好的咖啡,道:“没事。” 她想要递给陈彻一个眼神,商量谁先开口,却发现陈彻已经放下手机,正襟危坐起来。 萧迟对上陈彻的眼睛,很快的笑一下,道:“在大约一年前,我曾经听说过你们学校有家长因为重点班和非重点班的问题到学校来找校长,甚至后来还发微博,所以,我可以猜测你们来找我,是跟这件事有关吗?” “可以。”陈彻说,“但是我想知道你对这件事的看法是什么?” “我在想,这个编造的理由太蠢了,一点都不能让人相信。”萧迟笑呵呵的,眼睛弯成月牙。 高轶在这两个人刚开始的对话中简直说不上话,只能托腮旁观,似懂非懂。 要过了好一会儿,萧迟说:“其实那条微博我看过,当时我的一个同事也对这件事情感兴趣,甚至还去一中的校区过,但是当事人的名字怎么也问不出来,学校里的学生知道的也只是口耳相传的八卦,所以……” 陈彻打断她:“我能相信你吗?” “当然。”萧迟毫不犹豫。 高轶竖起耳朵听陈彻讲述,让她惊讶的是,陈彻隐去了好几个在高轶眼中认为无关紧要的细节,比如他描述事情的主人公只是他的一个普通同学,而不是与他关系匪浅的亲戚,甚至在陈彻新的故事里,他成了一个在最初和同班同学一样被年级主任对待的普通同学,而不是那个打了他又被留级的人。 萧迟很认真的听,时不时的点头。 “就是这样,最后我们那个班的同学有的被退学,有的主动转走,有的被分到其他的班。”陈彻摊手。 “那你呢?你——”萧迟迟疑道,“为什么留级?” “那是另一回事了。” 高轶看见陈彻没有迟疑,很快的表明他的事与他同班同学的遭遇毫无关联。 他是在撇清关系吗?高轶想,她有点幻想破灭的感觉,但是又完全理解。 “现在很重要的一点是,你们现在有些能够证明你刚才所说的话的证据吗?”萧迟把手机打开,“我有当时微博的截图。”她把相片放大,递给高轶和陈彻,“但是你们也都看到了,当时微博里就只有一张父亲拍孩子手臂上被打所出现的伤痕的照片。” “我猜,”她说,“因为没有对那个老师的直接证据,所以很难甚至根本没有办法让大多数人信服吧。” “没有证据。”陈彻回答,“就是因为没有证据,才不能报警,才只能发在网上求助。” “那……”萧迟很抱歉的说,“我即使把这些事情写出来,也没有办法让人相信啊,更何况按照你所说的,那位老师有背景的话,很快就能把这样的报纸上的报道压下去的。” 高轶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个大转折,不敢置信为什么原来她想的如此简单的事情到最后光是讨论就能有许多问题出现。她赶紧问:“那就不行了吗?” “就——结束了?”她有些难过,“可是我就很相信啊。” “那是因为你傻。”陈彻低声道。 高轶被这句话击中,委屈的说不出话来。气氛一下子沉默起来,明明最后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这样的故事的讲述有点变成了闹剧,萧迟居然还能安静坐在位置上,既没有低头看手机,也没有任何不耐烦的神色显现,一直保持着笑得模样。 “你和他是同学?”萧迟问高轶。 高轶点头,赶忙道:“他说的真的是真的,真的!”她想把那次自己看到主任找陈彻的事情讲出来,但转念一想,觉得陈彻自己都没有说出来,难保不是因为有什么问题,所以自己还是安静的在一边呆着比较好。 “你想要证据?”在一片寂静中,陈彻开口。 “当然。”萧迟道。 “那你能等我一段时间吗?” 此时的萧迟好像一直在期待这句话一样,不慌不忙道:“只要是真的就好。”她意味深长道,提醒陈彻。 “你放心。”陈彻笑起来。 萧迟看着陈彻添加上自己的微信号,才从容起身,慢悠悠的道别走了。 “你不会是想故意惹恼那个老师吧。”高轶小心翼翼的问。 “当然不是。”陈彻说,“你猜猜为什么我打了他,但是还能一直安安稳稳的呆在学校里。” 高轶看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陈彻,突然想起今早自己刚刚见到他时脑中出现的疑惑,在学校还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大家都会套着一件校服,但是像陈彻那样也不脱下也不卷起袖子,那样乖学生的穿法,从前只是奇怪,如今却像是在给高轶提醒,她一个冲动的把手放在陈彻的袖子上卷起它,看见还是青紫色的新鲜的伤口,完全怔住了。 “你再猜猜为什么现在完全没有别的学生闹事了?” “你再想想我告诉你的真的完全是实话吗?” 高轶看着陈彻不动声色的面庞,心中的恐惧只觉得又回到了高一时人人喊打的时刻,甚至更甚。 “所以说你傻啊。” 陈彻叹气:“我跟萧迟是各取所需,她需要大的新闻博眼球,。你当她为什么这么耐心?” “别把别人想的太好,虽然可能一个普通人也没有多坏。” 高轶懵懵懂懂,竟不知该说什么,在她从小到大的世界里,她的确不算接触了很多的人,以至于到了高中,自己刚开始的心态还像小学时候一样,后来才慢慢的开始变化。 可奇怪的是,每当她感觉到自己要改变或者不得不变的时候,又有一种对过去恋恋不舍的感觉,如此优柔寡断,反反复复,绝对不肯轻易扼杀从前的自己。 遇到陈彻,那样恐惧的感觉,是不是根本不是对这个人本身,而是自己对于新的变化天生的害怕? 她好像一直在走进一个新世界,“美丽”的新世界。 ☆、一潭死水 但是陈彻要怎么做呢?在他被打的时候录音?或者让他的某个朋友帮忙录像?更甚者是把自己的妹妹请回这里,亲自出现指责那个老师? 陈彻死死咬住,没有对高轶透露过与之有关的一丝一毫。 整件事变得完全与她无关起来,在她与陈彻同桌的时候,高轶不止一次的看见或听见他和萧迟联系,讲着与之有关或无关的话题。 她会有一种受到冷落的郁郁寡欢,但更多的时候是在感叹原来一件事有那样的曲折和离奇。 高二的下半学期,老师开始督促学生加油鼓劲,诱惑道:“你们加油啊,再过一年就可以到大学玩了。” “都是骗人的。”贺文然嘀咕道。但很明显的,大家都心领神会的紧张起来,平日里沉迷英雄联盟的男生最近也不再翘课去网吧了,乖乖呆在座位上看书。 高轶在这样的氛围中却开始有种飘浮的感觉,在某一个趴在桌子上做数学题的午后,她突然像受到感召似的抬头,看见阳光洒落的透明空气中有小小的尘埃在飘浮,这让她有些觉得不知所措。 她的成绩一直在原地踏步,她的妈妈怎么也不满意,她自己又怎么满意呢?高轶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挣扎在其中,却没法翻涌出一丝波浪。 萧鹤又一次在周末逃课来找她玩,她们一起去爬山。萧鹤带着一顶大帽子,矜贵的宛如哪个公主。 “你看起来对艺考很有把握嘛。”高轶说。 萧鹤一级一级的跳上台阶,等站到能完全俯看高轶的时候,回头道:“还好吧,开心就好。” 高轶被这句“开心就好”噎的说不出话。 “你不开心?” “还好吧。”高轶想含糊过关,那边萧鹤又接连下了几个台阶,来到高轶身边:“但是要我认真说的话,你要是愿意把你心里想的一些话适当的说出来,不知道会多多少朋友。” 高轶认真看她一眼:“老实说我现在不是特别相信朋友这种东西。” “你这样说话有点伤人,”萧鹤耸肩,“但是我也承认。” 她们不知一起并肩走了多少级台阶,才隐隐约约看见前方寺庙的影子。 萧鹤兴奋的指着它,道:“我以前就想过要出家。” 高轶轻声道:“是啊。”她觉得双腿乏力,干脆地就地坐下,爬山前的雄心壮志在爬山时的辛苦中被她丢到脑后,只剩下大口喘着粗气的狼狈。要说这种状态有多似曾相识,大概就是最近一直缠绕在她心间的态度。她不想学习,不想努力,只期望能够找一个安安静静又没有人的地方,躲在黑暗的角落过上一段时间。 事实上是,还是要继续走下去,已经爬到这里了,光是单纯的下山就要费上许多精力。 高轶站起身,原地蹦哒了几下,刚想招呼萧鹤一起走,就听见萧鹤反常的高亢声音:“你快去看微博热搜!” “啊?” “我们学校上热搜了!” 高轶不用猜都觉得是跟陈彻的那件事有关,她在热搜上找到他们学校的名字,点进去,是一个私人账号发的视频,高轶点开,前几秒还是混乱嘈杂的画面,镜头抖得太厉害,也看不清楚人,但紧接着就是几句清晰的脏话,一个男生很明显的倒在镜头前面,有人随之来到镜头前,模样被看的一清二楚,是他们的年级主任。 “我以前看见他骂过同学,没有想到这么刚啊。”萧鹤在一旁感叹,“喂,你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啊。”她推推看手机的高轶。 高轶回过神来,解释道:“太惊讶了。” 她在回程的路上一直来来回回的刷新那条微博,随着时间流逝,它的热度不仅没有下降,反而被越来越多的自媒体转载。高轶一一截图,发给陈彻,同时发了一个“?”过去。 回复的很快:“是的。” “你自己发的?” “对。” “那萧迟呢?” “明天你就知道了。” 这副斩钉截铁的样子让高轶无话可说,她做不到在旁边吃瓜,但是现在的热度已经不需要她帮忙做什么了,现在想想,学校想必已经炸开了锅。 周明达传给她一条消息。 “是陈彻做得?” “是。” “怪厉害的。” 他们站在这里高高在上的点评和夸赞陈彻,只因没有身处其中。 第一天的微博好像只是开头而已。第二天高轶来到学校的时候,光她们自己班就全都在传阅第一日报。她从讲台上拿起一份已经被折得墨字模糊的报纸,看见翻开第一篇报道就是从昨天的微博热搜说起,讲到一年前的传闻。 王甫大张旗鼓的拿着报纸吹嘘:“怎么样,我当时说的时候你们还不信!” 底下有人嘘他:“什么怎么样,你讲的跟报纸上写的一点都不一样!” 视频上被打的男孩被打上了马赛克,报纸上的采访对象全用的化名。高轶来到教室的最后一排,看见陈彻安安静静的坐在原位上,捧着《人间天堂》在读。 “还没读完吗?”高轶忍不住问。 “我不懂啊。”陈彻答,他太平静了,一潭死水一般。 高轶打心底里佩服道:“你们做的太好了。” 陈彻看高轶一眼,让她毛骨悚然。 那时她还不明白他的平静出自何处,甚至有些犹疑为何这样一件让人扬眉吐气的事放在陈彻身上却这样死气沉沉。 至少班级里的每个人好像都乐于看到学校曝光了这样一件事,年级主任被人扒皮的连骨头都不留。每个人都在狂欢,但在教室的角落,两个人面面相觑。 陈彻对她说:“你太傻了。” 她不服气。 后来她想,他说的一向是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快结束了~( ̄▽ ̄~)~ ☆、想想想 种种杂七杂八的事情让在高二下学期的高轶亦悲亦喜,急切努力之后的懒惰这时也亲身走到她的身边。人往低处要走的容易多了,她的成绩在最后一次考试时一落千丈,即便早有预料,她的心还是在打颤。 陈彻看见她不太友善的表情,道:“你怎么了?” 高轶把自己的成绩条显示给自己的同桌看,然后早有预期的听到了声轻笑:“没事没事,成绩波动很正常。”他拉长了声音,“我这次成绩也下降了——” “从文科第一变成了第二。” “……”还没等到高轶回答,前面的贺文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高父照常在高轶回家的时候询问她的成绩。高轶一一如实报出,果不其然换来一张失望的脸。 高父转过身来,朝沙发走去:“周明达没你学的勤奋啊,人家考的就比你高多了。” 在这样的时刻,高轶在生气到极致时总会发誓再等到自己经济独立后就再也不要与这样的父母有一丝一毫的联系,甚至已经为自己构想了一出向资本主义势力低头的戏码,可等到高父叫她吃饭的时候,她又乐呵呵的跑过去,一眨眼把刚才的愤怒抹去的一干二净。 高母问:“你们上次那个被打的年级主任是不是坐牢了啊。” “怎么还有这种事?”高父问。 “医院同事说的。”高母夹一块肉,“一中名声从此可就臭了。” “到底是‘百年名校’,生源和升学率优势都在这儿呢,可不会这么容易倒。” “那可是,整个市高考录取率大头都在一中,政府可得看的紧呢。” 高父高母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如同唱双簧一般,在讨论八卦时才有了罕见的和谐。 高轶松一口气,觉得这样的家庭氛围多好,虽然是在讨论八卦中得到的。 这个暑假的长度只比寒假多了两天,高轶在这十几天中足不出户,也厌恶着再碰数学、英语之类任何学科的试卷,只成天把手机塞在作业下面,偷偷看《老友记》,等父母来了,就翻开一页遮住手机。高轶想,她的宅属性应该就是在这时候初露端倪的。 她有的时候会收到别人发来的消息,然后不耐烦的划掉,继续刷着自己喜欢的东西。 这样几天之后,在高父高母相继出门上班之后,高家的门被人拍的极响。高轶戴着耳机,宛如一个半失聪人士,隔了很久才听见敲门声,刚好她在看一部恐怖类型的网剧,结果凭空生出许多担忧和恐惧起来,一把抄起家门口的拖把,大声问:“谁啊?” “周明达。”熟悉的声音响起。 高轶松一口气,赶忙开门,“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是不是在家里猝死了。”周明达面色不善,大爷似的晃晃悠悠进了门,熟练的走到餐桌边坐下。 高轶抱怨道:“你干嘛这样说话啊。” “可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怀疑,我只是他们的先遣队员,来这里打探情况。”周明达无辜的举起手,瞪圆眼睛。 “谁啊?” “你打开手机看看不就知道了。”他没好气道,“不过,陈彻好像找你有急事。” “他能找我有什么事啊?”高轶想想觉得不可思议。 周明达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先由自己说出来:“他要转学了。” “可是……”高轶下意识的就想问“为什么”,明明他和萧迟两个人已经做得这么好了,但想到周明达对整件事毫不知情,就及时住了嘴。 周明达看见高轶的神色,已经了然她的心中所想,叹气道:“周明达和我说过所有的事了。” “你们……?”高轶被这一个又一个向她扔来的信息量惊得晕头转向。 周明达看她这一脸晕头转向的模样,忍不住敲敲她的头:“傻。” “你打电话跟他聊一下吧,他好像有些话想跟你说。” 高轶从一堆卷子里捞出自己的手机。 “你这隐藏的够深的。”周明达调侃道。 高轶没理他,划开聊天界面,已经有一堆消息冒出来,她调出陈彻的名字,看见他在昨天给她打过两个电话,但当时的她正沉迷于一部电影,没有理会。高轶心虚地点击拨打,那边很快地被接通了。 “我们还觉得你在家里猝死了呢。”铺头盖面就是这样一句,高轶听了狠狠瞪周明达一眼,周明达佯装无辜,往旁边让了让。 “你要跟我说什么呀?”高轶问。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要转校了,跟你说一声再见。” “为什么啊?” 陈彻陈吟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道:“那个老师,他保外就医,被放出来了。” “然后我要转校,萧迟辞职了。就是这样。” 可是……高轶心里有千般万般思绪在翻涌,她想像以前一样问好多好多问题,但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所以,想打电话来除了跟你告别还有几句话想说。” 高轶只觉得自己很抱歉很抱歉,因为起初,那只是她一个理想化的、脑热的想法而已。 “千万不要自责或者有其他愧疚的情绪,因为现在我心里所有的想法就只有感谢你而已。” “在很长一段时间,我变得懦弱、自私起来,所以现在这样,可能对我来说也有点像是赎罪吧。” “你是个理想主义者,或者说有点‘圣女’,他们应该是这么评价像你这样的人的吧,我也不知道。” “但假如以后你接触到的人和事更多了,也请千万别丢掉你的理想主义,好吗?” 高轶连声应到通话结束,她还如同在梦里一般,觉得一个人的出现和离开怎么能这样随便。一件事怎么能这样反转反转再反转。一个人怎么能这样复杂。 “别难过啊,”周明达柔声对她说,“你以后不是还能再和他见面么?又不是不见面了。” “我不知道。”高轶摇头,但头痛欲裂,“可能我根本不是在为他的离开而震惊呢。” 那我在难过些什么呢? 她一遍遍的从遇见陈彻的那个暑假开始回忆,那本《人间天堂》,那些传闻,和周明达的争吵。 她想她怨恨的人,厌倦的学习,胆战心惊的深夜,她想。 我到底在难过着什么呢? 我去愤世嫉俗,我去咒骂,我成为墙头草,在一个个故事出来以后随着故事立场的变化改变自己的立场,我不屑精精计较的利己主义者,但后来却发现他们才是最能过好生活的人。我热情澎湃,一心想要为国家为人民浴血奋战,后来发现一切都不值得,在这个世界上能存活下去,照顾好自己就已经是最大的不易。我想将荒谬的真相公之于众,但是这个真相的揭露也并没有让事情得到圆满的解决,而在其他地方,一个接一个让人骇然的事件不断发生。 假如所有的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从古到今,其实每天都在发生同样的事情,那么我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那我,到底为什么要去做这些呢? 作者有话要说:陈彻的主线可能今天就会结束,后面应该还会有剧情,但是不会有许多了(●—●)决定下一章以及之后的章节转战女主的家人和跟男主的感情变化。 ☆、开心就好 高轶后来和萧迟有过一段时间的联系,知道她在辞职之后在准备考研,聊着聊着就渐渐互相不再联系,就像她和陈彻,都说着要再见面是件很简单的事,但就是默契的没有再说过话,他们之间的友谊好像只持续在同桌的那段时间里,在不再同桌的日子里,互相没有共同或相似的生活圈,没有相似的兴趣和爱好,就这样断了联系。 她觉得自己应该对此怅然若失,或至少难过一阵,以对得起自己在高二的时光,现实却是她没有时间去忧伤这个,感叹那个,高三就这样汹涌而来,容不得任何拖延。 高轶强打起精神,给自己规定每天必须要完成的任务,开始强制自己完成。每天每天这样完成了任务后,她内心那斯德哥尔摩式的对父母产生的羞愧感才会减轻。 在一次班会上,班主任要求每个学生填写自己的理想大学和理想的专业,高轶思索许久,填了北市大学的新闻系。现在她没有同桌,一个人坐在教室的最角落,幸运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说话总能让身边的同学笑得花枝乱颤,渐渐的居然有许多人都对她说:“我可真喜欢你的性格啊。” 高轶一点也不喜欢他们,但她在每当听到这些话的时候笑得很开心,仿佛她真的很开心一样。 “她们才不是真的喜欢我,她们只是喜欢表现出让她们喜欢的样子的我而已。” 高轶好久没有再写过一篇能够投稿的文章,可是她却养成了在自己难过的时候拼命的写的习惯,有的时候还在上课,她在课本上写几句话,整个人才又舒坦过来。 “那周明达呢?我的变化如此之大,为什么他会喜欢我?他喜欢我的理由是什么?” 高轶沉浸在这样或那样的痛苦中,不可自拔。 萧鹤早早的开始了到各个学校面试的奔波,她在北市影视学院给高轶打了视频电话,高轶在晚自习的时候溜到卫生间,和她视频。 “我给你看我们学校的校门。”萧鹤大张旗鼓的给高轶展示北市影视学院的校门。 高轶笑起来,很开心的说:“真的很好看啊!” “以后你也来北市吧,我们一起在北市上学。” 高轶点头。 她们这样七扯八扯的聊了好一会儿,高轶突然道:“你觉得我从高一到现在有什么变化吗?” 萧鹤愣子下了:“好像有。” “那你为什么和我是朋友呢?” “我的小姐姐啊,你是又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吗?”萧鹤呼天抢地道,“就是很偶然的,就成为朋友了啊。” 高轶还想再钻牛角尖,即使住了口,她们又聊了些学校里的事情,两人说了再见。 她从卫生间出来,迎面撞上年级主任。他还是揣着个大肚子,呵斥道:“上课时间,去什么卫生间。” 高轶从他身边走过,忍不住的眼眶湿润,但是还是不能难过,要回到教室继续做题。 当天晚上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忍不住了,想要找一个人倾诉,想来想去,却只想到周明达。 放学的时候她去周明达的班级找他,站在教室门口,听老师在里面慷慨激昂的讲课,感觉这样的场景有些熟悉。 下课铃真的已经打响好久了。 她百无聊赖,开始咬指甲玩,又盯着夜空的月亮,猜测此时此刻有多少人和她一起看着月亮。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高轶回头,看见周明达满脸笑意,说着:“你怎么来找我了?” 高轶被这样完全无关的问题一问,回答的驴头不对马嘴:“年级主任又回来了。”她就是很想哭,但是又说不出来为什么,于是上气不接下气地抖落几个词语,又在哽咽。 周明达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在旁边搂着她的肩膀,安静地带着她走。 她“我……你”了半天,没有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全被呜咽的声音打乱。 两个人在一起不知道走了多久,高轶哭累了,才停下来。 周明达停下他的脚步,问道:“哭完了吗?” 高轶点点头。 “那你现在觉得好受点了吗?” 高轶点点头。 “那你觉得自己是为什么会哭的呢?” 高轶摇摇头。 周明达被她一系列乖巧的出奇的动作逗笑,柔声道:“我可以实话跟你说,我没有办法对别人的难过或是其他的情绪怎样感同身受,因为每个人的经历和性格都不相同,只有自己才能真正了解自己。” “但是你要是可以把难过的事情告诉我,或者只是在我面前哭上一场,我会在旁边认真的听着的,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你开心一点呢。” “我不知道。”高轶坦诚道,“但老实说,之前我难过的时候,只想到要在你面前哭。” 她觉得这样的事情说出来真的是让人既无奈又难堪,但是周明达泯着嘴笑,很开心的样子。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问你。”高轶突然道。 “为什么你不会喜欢祝枝啊?”她奇怪了很久,终于趁着今天问出来。 “你猜啊。”周明达却回答的漫不经心,语气里满是逗弄。她顿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想要炸毛却又找不到理由,只好气哼哼的努嘴。 但难过的时候大声的哭出来或许真的有用,哭的时候撕心裂肺,可平静下来后就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担心的和烦恼的都是些什么呢。她想。 即使不知道未来如何或是自己该怎样,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能够开心就好。 ☆、结束结束 高轶那晚的情绪大爆发好像彻底让她意识到了自己这段时间来的苦恼和困惑,她昏昏沉沉走了太久,却总见不到拨开迷雾见天光的日子,至那之后才发现,等待是完全无效的,久久绕不出去,那就干脆撕开它吧。她从那一段时间开始接触了吕思勉先生的《中国通史》,明明是晦涩的文字,但正因为其晦涩,高轶沉迷于解读中不能自拔,在那一段时间,她在每天完成定量的作业后,就开始顺藤摸瓜,从自己读过的上一本书开始阅读与之相关的书籍。 有过相似的经历,才能更加理解与自己经历相似的人。高轶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能够轻易地原谅一个人,因为她突然发现,所有人做出的每一个举动,都有其必要的原因,思来想去,她突然开始同情每一个人起来,甚至包括她自己。 萧鹤干脆的说:“你要是把这些心思跟别人讲了,那你就是白莲花和圣母合一块那种类型的了。” “我觉得我就是喜欢你这点。”高轶嘀咕着,被萧鹤听见,笑得拍拍她的脑袋。 那晚过后,她与周明达的关系也像破冰一般,至少可以忽略已经乱成一团毛线的所谓感情纠纷,重新舒舒服服的当成朋友。 可要再进一步?她想不出那种感觉。周明达是她从小时起就出现在身边的玩伴,是见证她每段变化的朋友,是在互相受伤时拥抱取暖的亲人,即使在某一时刻,他们不约而同地因为年少气盛对对方起了旖旎的心思,但人最喜欢和最留恋的恰恰就是暧昧和得不到的感情。当他们各进一步时,就是在各退一步。 她大概不能适应亲密关系了。 可话又说回来,高母罕见的对高轶温柔起来,每天打电话问她想要吃什么,又给她带回家高轶最爱的奶茶。高轶想,原来高考的加成功效那么大。 她别扭的接受高母的厚待,连说声谢谢也觉得困难。就是这样的感觉,她似乎早有预感,她的母亲会离开她,不是被动的离开,而是早就计划好的主动逃离。 在很久以后,高轶独身一人在美国留学,不认识一个人,和萧鹤也好久没有联系,自己的家更是七零八落,罕闻消息。可正是这样的处境,让她觉得熟悉和温暖。那些旁人的关心让她害怕,与其等待离去和背叛,不如一开始就扔得干干净净。 像高考那一年,时间过得特别快,高父送她到考场,没有说一句话。出来时,还是沉默无语。 高轶在家呆了几天,终于确信高母再也不会回家了,居然觉得释然。她终究遗传了高母却又比不上高母,那些气愤时暗暗发的誓言她没有勇气和能力实践半分,但高母毫不犹豫的做了,完成了她人生中的第二次大逃离。高父自那年起搬回了他自己的老家,委托周家帮忙把在这座城市的房子卖掉,连回忆也不曾留下。 所以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悄无声息的没了消息吗?高轶在国外的那些日子里时常想。她其实最早接触的是张爱玲的小说,《小团圆》百看不厌,那些曾经让她痛苦和绝望的故事如今真真切切的发生在她的身上,她想,一切都还好呀。 不能去细想,一想就没有办法希望和幻想。 和周明达,是怎么没有联络的呢?日子过的久了,谁也不先联系谁,最后是连逢年过节都不发短信的结果。他们之间最开始真的只是邻居而已,失去了对门的关系,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大部分的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也不轰轰烈烈,结束的总是悄无声息。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是完结了(●—●) ☆、后记 真正开始着手写一部小说的时候才深觉自己文笔匮乏,对于自己第一部可以算是中长篇的小说,我在其中有过期待,更多的是失望,心境变化种种,皆不可寻。 很抱歉的是刚开始抱着一定要轻松些,纯粹是倾诉的念头,但是还是不能避免那些自认为阴暗晦涩的情绪。还因为在写的过程中,发生了其他的一些事,我越写越丧,在最一开始,只是想写青梅竹马的故事,但是在过程中,自己好像也没有再有办法接受这样的情感,甚至在陈彻这个人物出现时,我觉得陈彻和高轶更般配些。 最后的末尾时我尝试把周明达和高轶凑在一起,但是以高轶的个性,她好像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也不会相信任何人。这让我觉得挫败,小说或许应该是在文中创造出新的人物,让他们活过来,然后自己选择。但我不可避免的要把自己代入进去,只要自己遇上什么糟糕的事,就会把那种情绪加诸于人物上。 这可能是我人生中第一部真正可以算得上完结的小说,写的很不好,期望之后可以修改,但是怎么修改呢? 还是继续写下去吧,或许文笔也能天道酬勤,可以越变越好。怎么办呢?在这样的情绪里不可自拔,注定不能脱离。 到最后,我写的时候突然觉得这个结尾怎么跟《小团圆》有点情节上的相似呢?我安排高母最后永远的杳无音信,其实在之前的章节中也可窥见,她在生活中生气,不过是因为对现状的绝望,她的父亲的离去成了压在骆驼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总之彻底压垮了她。 陈彻消失的突然,事实上是我遇见了太多这样的人,相遇的时候总觉得眼前一亮,以为可以相交相知,事实上却是最后往往结束的莫名其妙,让人摸不清头脑。 周明达和高轶,我怎么也没有办法让他们合情合理的在一起,他们之间从小时的家庭开始好像就没有办法在一起。高轶是一个性格敏感的人,更倾向于把情绪内在消化,自己吞咽自己的快乐。但周明达的成长环境不同,父母的性格决定了他想法要比较单纯一些,甚至有些不沾世事的感觉,这也是他没有办法对陈彻的事有太多情绪的原因。 而高轶和萧鹤,她们是友谊,但人在不停的变化友谊或许只是人生路上的一段,两人在未来会不断的改变,变得无法理解对方,最终只能通过对从前的眷恋来勉强维持关系。 但我不认为这样的结局是悲剧。高轶最后的性格形成注定了她享受孤独的感觉,是这样的。 之后大概还会修改的。不过想先把自己一年前的人间事这个坑填完,再改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