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要喜欢你》 作者:乔虞 文案: 1. 祁修此人轻狂张扬,桀骜恣意,堪为二世祖中的佼佼者。 直到高二那年,班上来了个叫林朝雾转学生,长相美艳,性格乖张,一来就跟祁修结下梁子,互看对方不顺眼。 后来祁修跟林朝雾握手言和,同进同出,被一众狐朋狗友调侃两人长大必为一对。 彼时祁修对此嗤之以鼻:“老子是有多眼瞎,才能看得上林朝雾?” 再后来,高考结束,众人撞见祁修屁颠屁颠跟在林朝雾身后,骚话跟不要钱的往外蹦:“木木,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喜欢你就成。” 2. 林朝雾荒唐半生,父母不疼,哥哥不爱,任由一个养女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她曾以为自己一生就这么浑噩的活,偏她遇见了祁修。 暖冬午后,少年不羁眉眼漾开笑意紧盯着她,语气狂妄,不可一世道:“林朝雾,你可以不相信这个世界,但得相信——修爷一诺,五岳皆轻。” “而你,永远是我的第一顺位。” 这一刻,林朝雾恍然明白,原来黑暗沼泽地开出来的腐烂玫瑰,也会被太阳眷顾,迎来新生。 *美强惨大小姐×傲娇臭屁大少爷 *双处双初恋/甜文/HE *注:男女主开篇均已成年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朝雾;祁修 ┃配角:鹿珥;明叙;南迦;陈渡;唐礼南 ┃其它:5G冲浪校园人 一句话简介:你永远是我的第一顺位 立意:救赎、梦想、成长 第1章 一百二都给不起 傍晚六点半,橘红色火烧云染红整个天际,树上蝉鸣声和街道上轰鸣而过的机车声混杂在一起,在九月秋老虎天里吵得人心气烦躁。 陈渡送走来店里修车的客人,回头一看满地狼藉,角落里的工具箱大开,螺丝、扳手四处乱放,用了一半的汽油桶不知何时被踢翻在地,墨黑色液体侵染地面,空气里充斥着刺鼻的味道。 “林朝雾,别睡了。”陈渡皱紧了眉,“起来打扫卫生。” “陈老板,你扰人清梦,是要被警察叔叔抓走的。”林朝雾揭开脸上用来挡光的蒲扇,睁开眼扫视一圈,又用蒲扇遮住脸,声音透着未睡醒的倦意:“而且我觉得不脏啊,哪里需要打扫?” 陈渡看一眼还在老爷椅上葛优瘫的林朝雾,认命拖着不灵活的瘸腿走到后院拿了清洁工具打扫卫生。 林朝雾睡意浅,陈渡打扫卫生的动静又大,她索性揭下脸上的蒲扇,坐了起来,挑染的冷灰色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落在肩头,配上一张未睡醒的小脸,有种凌乱的慵懒美。 林朝雾顶着睡意惺忪的眼睛,看着一瘸一拐打扫卫生的陈渡,抬手抓了两把头发,起身走过来,抢走陈渡手里的扫帚,说:“您老腿脚不方便,还是歇着吧。” 陈渡撇头看一眼墙上的老式钟表,说:“我去做饭。” “好。”林朝雾把垃圾倒进垃圾桶,又换了拖把拖地,突然觉得有点儿无聊,她对着桌上摆的蓝牙音箱嚎了一嗓子:“小爱同学——” 白色蓝牙音箱亮起红灯,甜滋滋的女声说:“在。” “来一首《好运来》——” 安静的摩托车维修小店响起一阵极具过年气氛的喜悦歌声:“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好运来我们好运来/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 这首歌男女合唱充满了生活的希望,林朝雾的瞌睡虫也被这激情满满的歌声赶走,精神抖擞地拖地,短短半个小时,原本脏乱不堪的小店焕然一新。 林朝雾拎着拖把靠着门框,看着干净得能跟新装修的店面媲美,对后院正在做饭的陈渡喊道:“陈老板,今晚记得给加个红烧肉犒劳一下辛苦打扫卫生的劳动人民。” 少女清甜嗓音在喜气洋洋的女声“叠个千纸鹤,再寄个红飘带”背景音中传进陈渡耳里,陈渡手一顿,原本浑圆滚胖的大蒜成了他的刀下亡魂,碎成无数瓣。 陈渡面无表情把蒜末放进盘子里,从冰箱里拿出一块五花肉,准备做个红烧肉犒劳辛苦打扫卫生的林劳动人民。 林朝雾提着脏水桶出去倒水,正要给门前被太阳晒得焉巴巴的招财树浇水时,耳边响起一道刺耳的刹车声,她停了动作,抬眼看着停在面前的黑色宾利,眼底冷意尽显。 前座的司机先从车上下来,表情恭敬地跟林朝雾打了招呼:“二小姐。” “晚上好啊。”林朝雾拖着调子,懒洋洋应了一声。 司机拉开后座车门,一只擦得锃亮的黑色手工皮鞋出现在林朝雾视野里,身后小爱同学还在尽职尽责唱着《好运来》:“愿善良的人们天天好运来……” 林朝雾觉得像林良哲这样的人出场根本配不上这样高大上的背景音乐,对小爱同学喊了一声:“小爱,别唱了。” 这人配不上你甜美的歌声。 小爱同学乖乖闭嘴。 林良哲从车上下来,身上穿得是熨烫得没有一点儿褶皱的灰色手工西装,领带、领夹一样不落,还戴着一副金色细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成功人士的精英范儿。 只是一开口,就破坏了这唯美画面:“林朝雾,你真打算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待一辈子?” 林朝雾并不打算理林良哲,提着脏水桶就往店里走,林良哲想要跟上去,抬头一看头顶扯了一块红布写着“八达摩托车维修店”黑色字体的门牌,又收回了伸出去的脚。 林朝雾放下水桶,往身后看了一眼,林良哲那张儒雅的脸出现一种名为嫌弃的表情,以及还往后挪了半米距离,大约是有一种贵脚若踏贱地,就有辱自己尊贵的优越感。 林朝雾觉得这是病,得治。 下一秒,她拎起水桶,对准门外的林良哲泼去。 “林朝雾!” 林良哲价值六位数的手工西服直接被毁了,最滑稽的是肩上还挂着一团分不清颜色的抹布,他黑沉着脸,怒气冲冲地瞪着林朝雾:“你就是以这样的态度对你爸爸的吗?” 林朝雾伸手摸过桌上的烟盒和火机,白嫩纤细的手指拢住幽蓝色的火苗,低头凑近点燃了烟,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十分熟练。 “你还学会抽烟了?林朝雾,你看看你现在,有没有一点儿女孩子的样子?”林良哲看着林朝雾,愤怒出声,“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林朝雾丢开手里的烟盒打火机,看向林良哲,声音淡淡:“林先生,您还有个女儿。” “林朝雾!”林良哲不满她这说话语气,正要发火。 身边司机见状,凑了过来,打圆场道:“先生,您先别跟二小姐置气,别忘了我们为什么来这。” 林良哲想到自己为什么来找林朝雾,深呼吸一口气,强压下满腔怒火。 林朝雾嘴巴咬着烟,透过袅袅烟雾看着调整表情,打算和自己上演一场父慈女孝的林良哲,友好地提醒他:“林先生,您脸有点儿扭曲。” “……”林良哲也跟林朝雾无法演下去父慈女孝的戏码,直接撕破脸皮,“立刻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林朝雾一根烟抽完,把冒着火星的烟头摁灭,丢进垃圾桶,走到老爷椅上躺下,翘起二郎腿,真跟个混吃等死的老大爷一样:“我在这吃嘛嘛香,睡嘛嘛好,就不回去碍您眼了。” 林良哲已经憋不住怒火,想要进店去揍林朝雾,才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手指着林朝雾说:“你看你现在这个鬼样子,对得起你死去的爷爷吗?” 林朝雾坐起身,目视林良哲:“爷爷死前也没想过,让我跟你走。” 林良哲沉默了。 两个月前,林爷爷在圣彼得堡病逝,死前立下遗嘱,名下天盛集团的20%股份以及所有财产全部归林朝雾所有。 而在国内的林良哲听闻律师宣布遗嘱内容后,连夜打飞的来到圣彼得堡,美名其曰给老爷子处理后事,实际上是想从林朝雾手里夺走林爷爷留给她的遗产。 处理完老爷子后事后,林良哲为了怕夜长梦多,还准备动用私人飞机把林朝雾带回国,然后在飞机上逼迫林朝雾签下财产转让协议。 林朝雾熟知自己父亲是个什么狗德行,在跟着林良哲去私家机场的路上,直接跳车跑走,留给气急败坏的林良哲一个潇洒背影。 回国后的林朝雾没地方去,又想到在自己老家清河镇开维修店的好兄弟陈渡,就拖着行李来投奔他,然后在陈渡的店里混吃等死,这一待就是两个月过去了。 期间林良哲打听到林朝雾在清河镇,从最初的怀柔政策到今天撕破脸皮,已经是第三十一次上门来找林朝雾。 要说林良哲这么费尽心思,也不是没有缘由,林家是做酒店发家,后在新世纪初成立天盛集团。 早年,林爷爷因为身体不好把公司交给林良哲打理,却没有把手里股份留给林良哲,林良哲现在手里只有15%的股份,他想坐稳天盛集团董事长的位置,就必须得到林朝雾手里的股份。 如果林朝雾没有成年,林良哲完全可以以监护人的身份替林朝雾保管股份,可林朝雾早满了十八,林良哲就没法以这办法拿到林朝雾手里股份,所以才三番五次上门,想要把林朝雾逮回家,再想办法得到她手里天盛集团的股份。 林良哲再次调整面部表情,打算对林朝雾采取怀柔政策,放缓了声音:“朝雾,爸爸带你回家,也是因为你的病……” 或许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林良哲那拙劣演技,派了个人来打断他的表演:“老板,还接活儿吗?” “接。” 林朝雾起身,走到门前,看了眼推着一辆哈雷摩托车的少年,顶着一头五颜六色的小脏辫,穿着一身朋克的衣服,脖子上还戴着拇指粗的银色项链,挂坠是只黄色皮卡丘,这一身打扮让林朝雾瞧出他是一位有故事的少年。 “朝雾。”林良哲还想说什么。 林朝雾指挥着这位有故事的少年把车推进店里,难得施舍给林良哲一个余光:“林先生,没事就别在这挡路,我还要开门做生意。” 林良哲深知这次带不走林朝雾,又弄得一身狼狈,迫切想要换身衣服,只匆匆丢下一句:“爸爸下次再来找你。” 然后迅速坐上他那辆黑色宾利离开。 等林良哲离开后,林朝雾只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小姐姐,你们店修车师傅呢?”王博文视线在店里转了一圈,问林朝雾。 “我。” “啊?” 王博文愣住,呆呆地看着林朝雾,嘴巴一张一合,没憋出来半个字,大概是世界观受到了冲击,不敢相信眼前这么漂亮的一姑娘居然是修车师傅??!! 林朝雾对上王博文“你他妈是在逗我玩吧”的表情,挑了下眉:“不像吗?” 王博文点头:“不像。” 先不提其他,就眼前这姑娘的那张脸,皮肤很白,五官精致,眼尾上翘着,像是狐狸眼,眼下一颗棕色小泪痣,妖媚又多情,漂亮得跟电影里的女明星一样,只差换身衣服就能去走红毯。 你他妈跟我说你是修车师傅?! 你在逗三岁小孩玩吗?!! 林朝雾已然习惯了这样情景,她淡然地用皮筋把头发扎成了高马尾,露出弧线优美的天鹅颈,走到那辆哈雷摩托车前,拍了下车身,问王博文:“怎么回事儿?” 王博文还没从漂亮姑娘是修车师傅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只愣愣的回了句:“突然熄火了。” 林朝雾嗯了一声,手指握住摩托车扶手,灵活地钻进车身下,看了一会儿,说:“没什么大毛病,可能是离合器零件坏了。” 王博文点点头,然后用一种崇拜目光看着林朝雾起身拎起工具箱,又趴在车身下,开始修车,红唇咬着一只螺丝刀,手上动作不停,怎么看怎么酷毙了。 王博文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打字:「修爷,您敢信吗?给我修车的是一姑娘!还贼他妈漂亮!我宣布我的女神从今天起就是她了!」 那边很快回他:「你女神不是沈佳宜吗?」 王博文:「不,是苍井空。」 跟王博文聊天的人似乎对他很无语,只发了一个滚字,然后丢来一串语音:“你爹我马上就到了,滚出来接驾。” 王博文看一眼还在给自己修车的林朝雾,丢下一句美女我出去接个人,屁颠屁颠跑了出去。 林朝雾把拆下来的变速器安装回去,正打算用螺丝刀时,发现手里的螺丝刀小了一号,又给换了一把。 门外响起王博文充满朝气的声音:“修爷,我跟你说,这姑娘简直又酷又漂亮,简直就是我女神本人!” 祁修不咸不淡哦了一声,显然对王博文的话没什么兴趣,毕竟上次他们一众人聚餐,这人喝醉了抱着路边的电线杆都嚎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儿。 “你看一眼,真的很漂亮。”王博文这语气跟大街上忽悠老人买保健品的销售员差不多,“你信我的,看一眼!” 祁修在王博文催促声中,极其不耐的往店里看了一眼。 林朝雾正好从地上起来,背脊形成弯曲弧线,原本塞在牛仔裤里的白T往上滑了一截,露出一段极细的纤腰,肌肤雪白,祁修视线往上,瞄见一块黑色纹身。 看不清纹的是什么图案。 林朝雾站直了身体,衣摆落下,两条长腿笔直,白色板鞋,脚踝纤细漂亮。 “接完人了?”林朝雾看着王博文笑。 “嗯嗯。”王博文喜滋滋应了一声,用肩膀撞祁修,吹嘘道:“我女神不仅人漂亮,还善解人意。” “还行。” 祁修啧了一声,闭上眼倚着墙打瞌睡,脑海浮现起林朝雾的脸。 那姑娘漂亮是漂亮,可眼神空洞,整个一厌世少女,也就王博文这傻叉能脑补一出温柔女神爱上我。 王博文想要跟祁修理论自己新女神有多么好看多么酷,这边林朝雾出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长篇大论“检查一下,没什么问题,就给钱吧。” 王博文插上钥匙检查了一遍,安静的小店响起重机车油门发动的“轰轰”声,他确定没问题后,一脸崇拜的看着林朝雾:“多少钱?” “一百二。”林朝雾说。 王博文欸了一声,扭头对着门外大吼:“祁大爷,美女老板叫你给钱了。” 林朝雾有些好奇这位“祁大爷”真容。 能被称为大爷的,应该会是个地中海,啤酒肚,浑身上下充斥着“老子很有钱”几个字儿的暴发户,或者是白发苍苍的老爷爷。 她追着王博文视线看过去,哦豁,失策了。 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两排路灯亮起灯光,倚墙而站的少年身形高挑,他穿了件纯色黑T,两只手插在工装裤兜里,手臂线条流畅,腕骨凹凸有致。 像听见了王博文声音,正在打瞌睡的祁大爷看了过来,林朝雾正好借着灯光看清这位大爷尊容。 橘色灯影勾勒出少年轮廓分明的脸庞,高鼻梁,内双眼,眼尾狭长,眼皮此刻半耷拉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儿,神情倦淡,脸上写着“别惹老子”四个大字。 “叫你妈大爷。”祁大爷似乎很不满意王博文的称呼,走过来,抬起腿就是一脚:“再叫一声,弄死你。” 这位大爷脾气有点儿躁啊。 王博文识时务地改口:“祁少爷,您给钱。” 祁修抬眼,语气不好:“老子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王博文讨好地笑:“我这不是上周小测没考好,我爸把我卡都给停了吗,你就行行好,帮我给个钱呗。”“记得还。”祁修嗤了声,视线跟着落在林朝雾身上,问她:“多少钱?” “一百二。”林朝看着少年拿出手机要扫码付账,好心提醒:“我们这儿只收现金,不接受其他付款方式。” 祁修似没听清,倾身凑近林朝雾,黢黑的眸盯着她问:“你说什么?” 两人距离很近,林朝雾能嗅见少年身上清冽的洗衣液味道,似乎是薰衣草味儿的,很好闻,但跟一脸拽样的少爷有点儿不配。 林朝雾回了神,尽责的重复一遍:“我们这儿只收现金,不接受其他付款方式。” 祁修拧紧了眉,都他妈201X年了,哪不是扫码付账,居然还有人只收现金。 “没带现金?”林朝雾问他。 祁修不耐地嗯了一声。 “那没办法,我只收现金。”林朝雾眯起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好整以暇的看着祁修,语气悠悠的:“弟弟,你长这么帅,不会连一百二都给不起吧?” 第2章 我看你像个傻逼 在林朝雾说完这句话后,连空气都变得安静沉默。 祁修盯着林朝雾看了有小半分钟,嘴角上翘,冷笑:“对,我没钱,让他自己给。” 林朝雾看见王博文在听见祁修说完这句话后,原本洋溢着朝气蓬勃的小脸瞬间表情变得比死了亲妈还丧,他拽住祁修的衣角,开始哭嚎:“祁少爷,爸爸,亲爹……您就帮我给钱吧,儿子求您了!” 那表情语气真诚得让林朝雾都想帮他给钱了,然而祁少爷只是冷漠地收起手机,轻飘飘瞥了一眼林朝雾:“她说了,我穷,我没钱帮你给,你自己想办法。” “别啊,爸爸。”王博文真的要急哭了。 祁修依旧冷笑:“我穷。” 无论王博文怎么苦苦哀求,祁修态度依旧冷漠无情,百般无奈下,王博文看向林朝雾,语出惊人:“小姐姐,要不我以身抵债吧?” “……” 林朝雾最初出发点只是觉得这小哥哥太帅了,颜控属性作祟,想要逗他一下,谁知不仅免费欣赏了一场“父慈子孝”的戏,还可能用一百二换了个童工。 她轻咳一声:“倒也不必如此。” “那怎么办?”王博文真要哭了,“我没钱啊,你又不要我以身相许……” 林朝雾怕再逗下去,这位少年真要以身抵债了,立马出声打断他:“往前走五十米有个小卖部,可以换现金。” 王博文一听这话,眼睛倏地一下亮了,扒拉住祁修衣服,用殷切的目光看着他:“爸爸,帮帮您可怜的儿子吧。” 祁修受不了王博文这眼神,把自己手机丢给他,还踹了一脚:“自己滚去换现金。” “谢谢爸爸!”王博文捧着手机,乐颠乐颠跑走了。 因为刚才那茬,祁修觉得有点儿烦躁,犯了烟瘾,手指往裤兜里摸了一圈,没摸到烟盒,耳边响起一道轻快的女声:“要抽烟吗?” 祁修瞭起眼皮看过去,林朝雾嘴巴咬着一支没点燃的烟,手里拿着烟盒火机,她的手生得很漂亮,皮肤白皙,指节纤细,指甲也修剪得整齐圆润。 “抽。”祁修说。 林朝雾把烟盒火机扔给他,祁修伸手握住,低眸一看,手里的是万宝路薄荷味爆珠香烟,烟盒打开,里面只剩下最后一支烟。 祁修抽出烟,薄唇咬着烟屁。股,手掌虚拢着火苗,深邃眉眼覆上一层暖红色光,眼皮垂下,黑睫在眼睑落下浅浅阴影。 他点完烟,把手里的打火机扔给林朝雾:“还你。” 林朝雾伸手灵活接住,垂着脑袋,点燃了烟,青白色烟雾自下向上飘浮,她眼皮耷拉着,靠着墙壁,沉默抽烟。 祁修透过袅娜白烟打量着林朝雾,他活了十八年,就没遇见过这么嚣张的女生。 此刻她懒散靠在墙边,白T松松垮垮罩住纤瘦身躯,红唇含着冒着猩红光芒的香烟,狐狸眼半眯,姿态慵懒,浑身透着懒洋洋的痞意,看起来比他还要拽。 好嚣张一姑娘。 “喂。”耳边响起一道微沉的声音,拉回祁修飘远的神儿。 他不耐地抬眼,对上林朝雾戏谑的眼眸,“嗯?” “弟弟,听过一句话吗?”林朝雾语气懒洋洋的。 祁修扯了下唇角:“什么?” 林朝雾手里的烟已经抽完了,她走到祁修面前,抬手从他嘴里抢走了燃了一半的烟,含在嘴里抽了一口,放肆吐出烟雾,歪头看着祁修,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一直盯着一个女人看,你会爱上她的。” 祁修看着烟雾袅绕里林朝雾的侧脸,她下颌弧线流畅,琼鼻红唇,耳朵戴着一只掉漆的“迦”字银饰耳钉,耳垂小巧漂亮。 她靠得很近,祁修闻见少女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儿,以及微不可察的玫瑰甜香,丝丝缕缕包裹住他所有感官,好似堕入妖精精心设下的幻境,怎么也逃不开。 “操。”祁修喉结上下滚动,往后退了一步,无语地看着林朝雾:“离我远点儿。” 林朝雾笑了一声,明艳艳的眸藏着勾人的风情:“害羞了?” “……”祁修根本不理她。 “女神,祁少爷,我回来了——”王博文兴奋地向两人挥舞手臂。 林朝雾手里的烟也抽完了,烟头在墙壁上摁灭,丢进垃圾桶,冲王博文勾了勾手指:“给钱吧。” 王博文屁颠屁颠把自己换来的现金给了林朝雾,还想借此机会和心目中的女神来个快乐聊天。 祁修伸手拽住他的衣领,低沉着嗓音说:“给钱了,就骑车走人。” “我……”王博文想反驳,转头对上祁修骇人的目光,到嘴的话咽了回去,一脸不舍的和林朝雾挥手告别:“女神,有空来望京玩啊。” 林朝雾正低头点钱,敷衍的哦了一声。 王博文推上车追上早已走远的祁修,一路上嘴巴说个不停,全是围绕他新晋女神林朝雾,祁修听得烦躁,一脚踹了过去:“别他妈念经了。” 王博文闪身躲过,又凑到祁修面前,正打算继续自己吹女神大业,嘴巴张开,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修爷,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 祁修脚步一停,脑海不自觉浮现起林朝雾那张脸,她笑起来时,眼眸半眯,像只餍足的狐狸,妖媚又撩人。 远处有风吹来,他似乎又闻见她身上淡淡的玫瑰甜香,让人不自觉沉沦。 “祁大爷!”王博文看见祁修走神,眼珠一转,心中警铃大作,“你是不是看上我女神了?” 祁修回神,嗤了一声:“我他妈看得上她?长得丑死了!” 王博文忍受不了祁修贬低自己心爱的女神,跟祁修理论:“我女神明明长得沉鱼落雁,貌美如花……” “嗯,是如花。”祁修懒洋洋地说,又用威胁的眼神瞥了一眼王博文。 王博文:“……”完全不敢反驳,嘤。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沉黑的夜色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住整个小镇,林朝雾抬手关掉老旧的卷帘门,“哗啦啦”的碰撞声响起又停下。 “人走了?”陈渡沉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林朝雾把收来的修车费丢给他,转身往后院走,“走了,饭做好了吗?” “没酱油了,我去买。”陈渡瘸着腿,要去拉开卷帘门。 林朝雾制止了他动作:“我去。” “你分得清酱油和醋吗?”陈渡狐疑看她。 提起这事,林朝雾表情有些不自然。 林朝雾才来陈渡店里第二天,打算下厨做一桌满汉全席为了报答好兄弟收留自己的恩情,因为分不清酱油和醋,最后做菜失败,而陈渡也勒令她不许再靠近厨房。 “瓶子上有标签,我还不认识中国字吗?”林朝雾嘟囔一声,蹲下身把卷帘门往上一拉,钻了出去,看着门后映出的陈渡身影,问道:“家里还缺什么?我一起买回来。” “只买酱油。”陈渡说。 “好。” 林朝雾对陈渡比了一个“OK”手势,踩着路灯落下的橘色灯光,往远处的小卖部走去。 小卖部开在五十米外的小巷口,巷尾正对通向望京的公路,店里装修很复古,掉漆的白墙上还贴着上世纪红遍大江南北歌星邓丽君的海报,货架上摆满了零食和生活用品。 开店的老板是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太,戴着一副黑框老人镜,紧跟潮流在刷某音短视频,余光瞥见走进来的林朝雾,笑眯眯跟她打招呼:“尖果儿,又来买烟啊?” “嗯呐,顺道打个酱油。”林朝雾在货架上随意挑了一瓶酱油,又拿了包五香味的瓜子,走到收银台前,手指着烟柜里陈列的一排排香烟,问老太太:“杜奶奶,没万宝路了吗?” 杜奶奶:“最后一包刚被一帅小伙买走了,你要不就换一个?” 杜奶奶热情的给林朝雾推荐其他烟种,林朝雾习惯了万宝路的味道,抽不惯其他的烟,笑着拒绝了杜奶奶:“不用了,给我拿几根棒棒糖吧。” “行。”杜奶奶给林朝雾拿了几根不同口味的棒棒糖,又清点了她买的酱油和瓜子的价钱,对林朝雾报了个数,“一共二十七块五,收你二十七。” “谢谢奶奶了。”林朝雾给钱付账,拎着买好的酱油往回走。 林朝雾烟瘾不算大,平常都是蹭着陈渡的烟抽,今天把人家的烟抽完了,她心里过意不去,又想到巷尾好像常有一个推着摊车售卖香烟的老爷爷,就想着去碰一下运气。 小巷灯光很暗,没有路灯,只有人户家里亮起的灯光,勉强照亮前方的路。 林朝雾撕开一根葡萄味的棒棒糖塞进嘴里,慢悠悠地往巷尾走,她正准备丢下手里的包装纸,一低头,看见有个人倚在墙边。 灯光很暗,林朝雾勉强看清那人是个男的。 等再走近,她看清了少年长相,他懒散靠着墙根,侧脸隐在光影交界处,脸部线条轮廓分明,鼻骨挺拔,眉眼半耷拉着,手指玩着一只银色打火机,姿态散漫又随性,看起来真像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少爷。 林朝雾看见刚被自己修好的哈雷摩托停在一旁,不见它的主人,有些好奇的凑过去问祁修:“你朋友呢?” 祁修没想到会再遇见林朝雾,他停下了动作,看一眼一脸好奇宝宝的林朝雾,十分礼貌的给她指了不远处的小公园:“那儿。” 林朝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隔了十米远的小公园正在上演一场激动人心的世纪决斗,以王博文一人单挑数十个手持铁棍木棒的社会青年。 为首的男人林朝雾有印象,是清河镇这一片有名的地头蛇,江湖人送外号“秃头哥”。 王博文八风不动,对方气势汹汹,秃头哥的手下还对他喊话:“你是在哪混的?居然敢撩我们老大的妹子!” 林朝雾嘴里的棒棒糖嚼得嘎嘣响,声音含糊不清地问祁修:“你不去帮忙吗?” “没必要。”祁修风轻云淡地回。 林朝雾转头看了一眼祁修,他淡定的看着即将一触即发的大战,就好像武侠小说里深藏不露的高手,只等到自己小弟被揍得屁滚尿流再上场教育那群不良青年,然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你来这做什么?”祁修问她。 林朝雾冲他扬了扬手里的食品袋:“出来打酱油。” 祁修借着微暗的光线看清林朝雾手里拎的袋子,里面装着一瓶XX牌酱油。 “……” 真。打酱油。 远处打响战争的号角,秃头哥领着一群小弟把王博文团团围住,先礼后兵让王博文跪下求他叫声爷爷就放过他。 王博文是个有骨气的少年:“让我叫你爷爷,你得问我爹答应不?” 秃头哥很礼貌的问他:“你爹是谁?” 王博文手往祁修方向一指:“看见没,那是我爹。” 秃头哥出于混江湖的道德,觉得这事是自己和王博文之间的恩怨,不能让大人出面解决,否则传出去,他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于是,往王博文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灯光漆黑,他看见一少年少女并肩而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那是你爹?”秃头哥觉得自己智商受到了侮辱。 王博文骄傲点头:“对!” “……” 秃头哥闭了闭眼,然后对身后小弟挥手,寒声道:“给我打,打得他叫爷爷为止。” 林朝雾看着秃头哥一群人拎着手里棍棒,凶神恶煞的向王博文走来,忍不住为他捏一把汗:“你真不去帮他?” “不用。”还是轻飘飘的语气。 下一秒,林朝雾就明白祁修为什么不愿意去帮王博文了,因为秃头哥一群人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一群在清河镇呼风唤雨的少年们,完全是被王博文单方面压着打。 那边战况激烈,林朝雾也看得津津有味,顺便拆开一包瓜子,递到祁修面前:“看戏得磕瓜子。” 祁修看她一眼,无语扯了下嘴角:“不磕。” “别跟我客气。”林朝雾直接拉过祁修的手,往他手里倒了一小山堆瓜子,“这是五香瓜子,可好吃了。” “……” 祁修垂眸,他的掌心里静静躺着一堆来自林朝雾送的瓜子,再一抬眼,这姑娘坐在摩托车尾座,两只腿垂在半空晃荡,看着远方激烈的世纪大战,嘴里瓜子磕得起劲儿。 他不太懂这姑娘到底是个什么人,身边那群娇滴滴的大小姐一看见这血腥场面,早吓得泪眼汪汪,哭喊着跑开,偏她跟看戏一样嗑起了瓜子,嘴里还点评道:“你朋友这招过肩摔不错,跟哪个师父学的?” 祁修捻起一颗瓜子丢进嘴里,声音含含糊糊地说:“我教的。” 林朝雾嗑瓜子的动作一滞,偏头看着身边正默默嗑瓜子的少年,眨了眨眼,问他:“弟弟,你叫什么?在哪条道上混的?” “姐姐——”祁修吐掉嘴里的瓜子皮,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朝雾,“问别人名号时,是不是得先自报家门?” 林朝雾也爽快:“我叫小红,你应该在数学书上见过我名字。” “……”祁修沉默几秒,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林朝雾,“你看我像个傻逼吗?” 会信你的鬼话。 林朝雾拇指摸着下巴,打量祁修许久,煞有其事地点头:“我看你像个傻逼。” 祁修拖腔带调哦了一声,一脸的正经:“我叫小明,你也应该在数学书上见过我名字。” “……” 哦豁,玩脱了。 林朝雾手机铃声在此刻响起,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陈渡来电:“林朝雾,你是坐飞机去美国打酱油了吗?” “你等我买个票,马上打飞的回来。”林朝雾说。 陈渡在那边嗯了一声,说:“红烧肉要做好了,只差你的酱油。” “马上回来。”林朝雾一听红烧肉三个字,立马从摩托车上跳下来,准备往回走。 似想到什么,她又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然后祁修听见少女故作乖巧的温软声音:“警察叔叔,清古路这边有人围殴打架,你们快来,我好怕啊。” “……” 真是只修行千年的老狐狸,好他妈能装。 报完警后,林朝雾挂断电话,对着祁修灿烂一笑:“小明别怕,姐姐帮你报警了,派出所距离这只有五十米,他们很快就会来的。” 她话音一落,警车鸣笛声划破黑夜上空,远处打得正欢的一群少年看见渐近的警车,吼了一声:“谁他妈打的110啊?!” “瓜子送你了,在派出所吃吧。”林朝雾把手里仅剩的半袋瓜子塞到祁修手里,还笑得明媚,“小明要像姐姐学习,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能学坏哦。” 祁修:“……”操。 祁修捏紧了手里的包装袋,看着蹦蹦跳跳跑远的纤细身影,生出一股想要揍人的欲。望。 小公园里,在听见警车鸣笛声的秃头哥一群人哄做鸟散,丢下手里棍棒,四处乱窜地逃跑。 可警察也不是吃素的,一人一手抓四五个,没几分钟,刚还威风凛凛的一群少年都被逮上了警车,连同在旁边看戏的祁修一起打包带走。 去往派出所的路上,王博文问祁修:“你报的警?” 祁修没有表情的把手里的瓜子塞给王博文,语调冷漠:“你女神。” 王博文:“……?” 第3章 林家姐姐 林朝雾拎着酱油回到店里,老爷椅旁已经支起一张折叠桌,桌上摆放着一碟凉拌土豆丝,以及一锅冒着白雾的清粥,消毒烫好的碗筷叠放在一边儿,头顶吊扇呼哧呼哧转着,吹得白烟四处乱飘。 “我还以为你被人拐走了。”陈渡搬了一张小马扎坐在桌前舀粥,怎么看怎么有家庭煮夫的气质,“去干嘛了?” 林朝雾走到老爷椅前坐下,把手里买的酱油递给陈渡,顺便拿筷子吃了一口凉拌土豆丝,含糊不清地说,“没,临时看了场大戏。” 陈渡对她口中的“大戏”不感兴趣,拎着酱油瓶折身走进后院小厨房,再回来,手里端着一盘做好的红烧肉。 林朝雾嗅见红烧肉的香味儿,直接动筷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肉香四溢,入口即化,她弯了弯眼睛,对陈渡竖起大拇指:“陈老板,你这手艺越来越好了,赶明儿我给你投资开个饭店呗?” “然后,你躺着数钱吗?”陈渡撬开一瓶燕京啤酒递给林朝雾。 林朝雾接过,咕噜噜灌了一口,半瓶啤酒不见了影。她拿筷子吃着菜,说:“那当然。” 陈渡扯了下唇角,没有搭话。 一顿饭吃得很快,林朝雾喝了四瓶啤酒,没有半点醉意,跟没骨头似的躺在老爷椅上,静看着陈渡解决剩下的饭菜。 “喵呜。”一声喵叫,从后院方向传来。 林朝雾歪头向后院的方向叫了一声:“奶酪。” 一只白色布偶猫迈着优雅的步伐慢吞吞地走过来,林朝雾对它招了招手,奶酪“喵呜”叫了一声,亲昵的蹭了蹭林朝雾掌心,然后跳到她腿上,一人一猫都跟个老大爷一样躺在老爷椅上。 “你爸今天又来了?”陈渡问她。 林朝雾闭着眼,手心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怀里的奶酪,淡淡嗯了一声。 陈渡看着她:“你真打算一辈子在我这混吃等死吗?” 林朝雾停了撸猫的动作,眼皮懒洋洋睁开,看着陈渡:“你养我一辈子,养不得吗?” “可以。”陈渡声音很小,几乎是听不见。 林朝雾扬了下眉,看着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陈渡避开林朝雾视线,语气严肃,“朝雾,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有大好未来,不应该在我这个小店蹉跎时光,而且……” 他顿了顿,看着林朝雾说:“南迦不希望看见你这么活着。” 气氛变得严肃,林朝雾收起散漫的表情,视线落在一旁桌上那盆开得郁郁葱葱的朝雾草上,沉默许久,她说:“阿渡,我肯定会回望京的。” 陈渡问:“打算什么时候走?” “陈老板,您这就想赶人走了?”林朝雾抚摸着怀里奶酪蓬松的毛,似有些不爽,“再怎样,我都免费给你打了两个月的工,你就这么无情的吗?” “朝雾,你不该留在这。”陈渡说,“你还有大好人生。” 林朝雾受不了陈渡给她灌鸡汤,把怀里的奶酪往地上一放,主动收拾碗筷去洗:“我去洗碗,您别念经了。” “到底什么时候走?”陈渡追问。 林朝雾声音从后院传来:“下周末,别叨叨了,师父。” 头顶老式吊扇呼哧呼哧旋转,发出的声音像只气喘吁吁的老驴,陈渡声音被淹没:“我是想去送送你。” 晚上十点,清河镇派出所。 警察给一众少年做完笔录,也知道了事情始末。 上次王博文和祁修来清河镇时不识路,找了个女生问路,结果王博文看见人姑娘长得好看,口花花撩了两句。 这姑娘跟中邪一样惦念上了王博文,吵着要和秃头哥分手,跟王博文私奔去做一对野鸳鸯。 这事被秃头哥知道了,一直想找王博文算账,奈何这人不来清河镇,他也不敢去望京,只带找准时机再报这仇。 今天王博文和祁修一踏入清河镇就被秃头哥的手下盯上,然互就有了先前不久发生的一幕。 以秃头哥为首的一群社会少年耷拉着脑袋被自家爹妈从派出所领了出来,临走时,值班的警察还对一众少年苦口婆心的教育:“今天回去后,就好好学习,别再打架斗殴了。” 刚才还一个个堪比港片□□大哥还威风的少年们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焉巴巴的哦了一声,特别是秃头哥他爸直接一巴掌拍在他后脑门上,嘴里骂骂咧咧:“毛都没长齐,还学你老子我混社会?领着一群小弟为非作歹,你是不是想上天了?” “我不敢。”秃头哥脑袋垂着,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旁边的王博文见此情景,幸灾乐祸道:“瞧瞧他这怂样,肯定回家要被他爹给弄死。”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祁修看见出现在王博文身后的王爸,好意提醒道。 王博文一愣:“我?我爹才——” “你爹怎样?”王爸学着秃头哥爹照瓢画葫芦,给王博文后脑来了一记父爱的问候:“王博文,你。妈本事见长了,居然还单挑一群,还有你这一头娘不拉几的发型是怎么回事儿?!” “爸,别打了。”王博文往祁修身后躲,嘴里还嚷嚷道:“还有,这叫Fashion——这是时尚,是潮流,你懂不懂?” “我不懂。”王爸直接把躲在祁修身后的王博文连拖带拽的拎了过来,然后又是一记父爱的问候,拍在他脑门瓜子上,“你爹我只知道今晚你回家,必吃一顿皮带炒肉。” “祁少爷,修爷…救救我——”王博文哭喊着求祁修帮忙,直接被他爹拽上了车,就地先品尝一道皮带炒肉。 派出所门口响起哭爹喊娘的惨叫声,祁修十分淡定的站在原地欣赏这一画面。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后,祁修准备回小巷去骑走王博文的哈雷摩托,手指往兜里一模,听见塑料包装袋“滋啦滋啦”的声音。 祁修摸出一看,是一袋没吃完的瓜子。 刚在做笔录时,王博文顺手又塞进了他裤兜里。 看着手里的半袋瓜子,祁修又想起刚遇见的那姑娘,她不笑时,整个一厌世少女,捉弄人时,眼底又透着狡黠的笑意,活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狐狸。 真他妈有趣。 祁修唇角翘起,把包装袋里仅剩的瓜子倒在手掌心,又把空包装袋扔进垃圾桶,磕着瓜子往小巷走。 等到巷口,祁修手里的瓜子已经吃完,他长腿一跨,坐上摩托车,钥匙插进锁匙,一拧车把手,重机车油门发动的“轰轰”声淹没在夏夜的晚风里。 望京距离清河镇有一百二十公里,等祁修把车停在玫瑰园的停车场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一刻,欧式风格的独栋别墅灯火通明,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蝉鸣啼叫在安静的夜里响起。 祁修父母早年离异,他被判给母亲江琴心抚养,因为母亲是世界级女高音家,常年在外开巡演,一年到尾基本见不到人,祁修自上小学起就跟姥姥姥爷一起生活。 平日这个时间,两位老人早就睡下了,偏今天二楼还是亮着灯。 祁修一进门就听见他姥爷江文彬中气十足的声音:“阿修房间里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全部都给我搬走,包括这狗笼。” 看这架势,是打算把他扫地出门啊。 于慧云一转头看见站在楼下的祁修,招呼他上楼:“阿修回来了。” 祁修迈步上了二楼,看着他养的那条德牧垮起个狗脸趴在门口,一脸可怜样,好像真应了祁修心中猜想,他姥姥姥爷要把他赶出家门。 “不是,”祁修看一眼把自己东西一一搬进对面卧室的佣人,问于慧云,“姥,你是打算把我赶出家门吗?” “你在外野糊涂了?”于慧云丢给他一个白眼,解释道,“你林家姐姐要回国读书,你姥爷早年受了他爷爷的恩,前不久人去世临终托孤给你姥爷,你姥爷答应了照顾人小姑娘,恰好你房间坐北朝南,采光不错,打算在她住进来前翻新装修一下,你就换个房间睡,也不碍事儿。” 祁修一听这话,气笑了:“要不我带着披萨直接去睡大街,好给这位邻家姐姐挪个更宽敞的地儿。” 正指挥佣人搬东西的江文彬听见这话,回过头看一眼祁修,点头说:“也行,你要不就领着你养的狗出去睡大街吧。” “……”敢情他不是亲生的,是垃圾箱捡来的呗。 于慧云见祁修没吱声,怕这事儿会让他记恨上人姑娘,叮嘱道:“我跟你说,你姥爷可是受了人爷爷天大的恩情,人姑娘住进来,你可别欺负人家,知道不?” “我敢?”祁修笑了声,指着自己快被搬空的房间说:“这人还没住进来,我都要给她腾地方了,真要住进来,我要是欺负她,你和我姥爷不得给我来顿男女混合双打?” “如果你现在想要,也不是不可以。”江文彬接了话茬,又问:“你又跟王博文去哪鬼混了,这么晚才回来?” 祁修跟没骨头似的靠在走廊护栏上,语气玩世不恭:“出去溜达了一圈。” 江文彬横他一眼:“你给我收敛点儿,别带坏了你林家姐姐。” “那别让她住咱家呗。”祁修挑了下眉,闲散道,“免得我带坏她。” 江文彬瞪他:“那你可以领着你养的狗,先给我滚出去。” “当我没说。”祁修扯了下唇角。 第4章 你爹我等着 林朝雾有快三年没回过望京了,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时,她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直到一辆绿黄色出租车停在林朝雾面前,司机探出头来问她:“姑娘,坐车吗?” “坐。”林朝雾回了神,对司机报了目的地:“去敏德私高。” 司机下车帮林朝雾把行李放进后备箱,还热情地给她拉开后座车门,林朝雾坐上车后,正好看见手机里唐礼南给她发的消息:「到望京了吗?」 林朝雾回:「到了,正在出租车上。」 唐礼南:「行,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林朝雾:「好。」 林朝雾收起手机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远处CBD高楼鳞次栉比,直耸入云,环形高架桥上车流拥堵,汽车鸣笛声接连响起,在乌云沉沉的暮色下,汇成一曲望京独有的乐章。 恰好此时车子上了高架桥,司机看着堵得不见头的车群,打算说点儿什么打发时间,一抬头看见车内后视镜,微微一怔。 少女一张白净漂亮的脸蛋映入视野,车窗外光影迷离,在她深邃眼窝落下淡淡浅影,眉骨高挺,眉眼很是英气,偏又生了双魅惑人心的狐狸眼,她的美是介于两性之间,既有少女的妩媚,又有清澈的少年感。 让人看一眼,就移不开视线。 司机收回视线,又转移话题和林朝雾侃天侃地:“这都开学好几周了,你才去学校报道吗?” 虽说离开望京有三年之久,林朝雾对于望京出租车师傅这牛逼的聊天本事还是记忆犹新,记忆里好几次坐车因为和出司机聊天扯地,导致师傅没注意到目的地已到,拉着她往前跑了好一大截。 对此,林朝雾只淡淡地回:“对。” 林朝雾态度淡然,可不妨碍司机师傅的热情,一路拉着林朝雾从晚高峰堵车聊到最近这几年望京的飞速发展,在她下车前还给两人话题来了个总结——生在新中国的孩子们可真是幸福! 在林朝雾临下车时,司机还热情叮嘱她:“姑娘,可要好好学习啊!” “好的,好的。”林朝雾笑着应下。 内心对望京出租车师傅的聊天本事的崇拜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毕竟也不是谁能和个陌生人天南地北的聊。 今天是星期天,敏德私高校门口有不少穿着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回校上晚自习,林朝雾拖着行李箱站在路口张望了一圈,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校门口的唐礼南。 在一群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里,一身西装打扮的男人过于引人瞩目,而且唐礼南长得也颇有特色,猛男长相,身形挺拔,气场冷戾骇人,偏穿了身不符他气质的西装,就更招人眼。 “姐夫。”林朝雾走过去,跟唐礼南打了招呼。 唐礼南手里捧着一盆朝雾草,满脸嫌弃递给林朝雾:“林朝雾,你是来读书的,还是来养花的?居然让我把你寄来的草给你带来。” 林朝雾接过花盆,笑嘻嘻道:“养花是闲时消遣,我学习累了,放松一下不行吗?” “行。”唐礼南顺势拿过她的行李箱,握住把杆领着人往学校里走,边走边和林朝雾说:“我还以为你打算在陈渡的店里混吃等死一辈子,居然舍得来学校报道了。” “我去陈老板店里是打算多学一门生存手艺,要是考不上大学,我还能混口饭吃。”林朝雾俏皮眨眼,“当然,这书还是必须读的。” “你这丫头总是一堆歪道理,”唐礼南没好气白她一眼,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一眼来电显示人,和林朝雾说:“校长打电话来了,你先在这等着,我待会带你去报名。” “好的。”林朝雾抱着怀里的朝雾草,打量接下来即将学习生活两年的地方。 敏德私高全名望京敏德私人贵族高中,都沾了“贵族”两字儿了,那当然来头很大,背靠君恒集团明家,又有多家财团联合赞助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建立,自开校初期,来这儿读书的学生就非富即贵,当然也有因学习成绩过于优异考进来的特优生。 林朝雾站在校门口的孔子雕像前,正前方是学校主教学楼,墙上黄金灿灿的一排大字写着“望京敏德私人贵族高中”,烫金字体在夕阳余晖下微微反光,只差把“我很有钱”四个大字刻在脑门上。 左手方一排建筑,绕过人工湖,分别是艺术大楼、体育馆、食堂、以及几十米高的欧式风格图书馆。 林朝雾视线往右边看,那边是巨大的室外操场,操场正北方是升旗台,敏德私高的蓝色海东青校旗和五星红旗在晚风里摇曳,往前是一大排高楼建筑,有不少学生三两结群从里面走出来,她看了眼操场旁的路标,那里是北区学生公寓。 学校很大,几乎望不到尽头,林朝雾打量许久,也只勉强看完周围一圈。 唐礼南打完电话回来,和林朝雾说:“走,姐夫带你去报名。” 林朝雾抱着自个的朝雾草,跟上唐礼南步伐。 校长办公室在主教学顶楼,林朝雾和唐礼南乘坐电梯上去,电梯门一打开,林朝雾就听见一声颇具相声潜质的招呼声:“林小姐好。” 校长姓王,俗称隔壁老王,是敏德私高第十五任校长。 人长得特像弥勒佛,慈眉善目的,只是此刻脸上谄媚表情有些违和:“林小姐能转来我们敏德私高,简直就是令我们学校蓬荜生辉。” “过奖,过奖。”林朝雾唇角一抽,凑到唐礼南耳边说:“姐夫,这人真是校长?不是你从哪个相声社请来说相声的?” 唐礼南冷淡看她一眼:“正经点儿说话。” 林朝雾撇嘴,乖巧的和王校长打了招呼,在进校长办公室前听老王说了一路的相声,偶尔附和两句,充当一个合格的捧哏。 林朝雾是以芭蕾特长生身份转入敏德私高就读,按照敏德私高历来分班标准,被分到艺术生最多的高二五班。 林朝雾入校申请书等资料填好交上去,老王办事效率快,立马打电话叫来高二五班班主任弋蓝,叫她来把该入圈的新猪宝宝领回自己班上。 班主任弋蓝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打扮得很潮流时尚,不像是教书的,倒像是像来走T台的模特儿。 弋蓝先跟老王打了招呼,看一眼老王递来的入学资料,视线落在一旁沙发上的林朝雾身上:“跳芭蕾的?” 林朝雾点点头。 弋蓝有些惊讶,班上那群跳芭蕾的小姑娘,一个个长得跟个小仙女似的,走路都是自带仙气。 眼前这姑娘高马尾,几缕发丝挑染,是很漂亮的冷灰色。皮肤很白,穿着灰色吊带衣,黑色工装裤,黑白撞色球鞋,左耳戴着一只耳机,白色耳机线松松垮垮勾在指尖,指节纤长白皙。 长得很漂亮,但跟芭蕾沾不上一点儿关系。 弋蓝面上不动声色,和林朝雾说:“你才转来,今晚不用上晚自习,先去宿舍放行李吧。” “好。”林朝雾点头。 去宿舍的路上,弋蓝跟林朝雾说起高二五班如今情况,敏德私高高二共有文理十个班,单数为理科班,双数为文科班,高二五班是理科最后一个班级,班上共有四十九个学生,加上新转来的林朝雾,如今就有五十个人。 宿舍是学校系统随机分配,林朝雾被分到1号女生公寓,仅隔一扇铁网的对面就是4号男生公寓。 不得不说敏德在建设学校环境方面是真舍得下血本,不仅教学楼装有电梯,连只有十层楼的学生公寓也有电梯,林朝雾寝室在六楼走廊末尾倒数第一间——666寝室。 看着这闪瞎眼的“666”寝室门牌号,林朝雾嘴角微抽,又听弋蓝和她说:“我们学校保护学生措施做得很到位,你们寝室门都是高科技指纹电子锁,除了住这寝室的学生,没人能进得去。” 林朝雾很捧场的鼓掌:“好棒棒哦。” 弋蓝让她开门进去,白色防盗门一打开,映入视野的是一室少女粉装恒,墙上还印着迪士尼公主之一的白雪公主和她的七个小矮人。 “……”林朝雾觉得负责此宿舍公寓设计的设计师一定有一颗粉嫩的少女心。 宿舍是标准的四人寝,上床下桌设计,从桌到床,都是充满梦幻色彩的少女粉,除了2号床上的那只巨大的奥特曼玩偶破坏了这童话气氛的房间,其他床位都是氛围感十足的清一色少女粉装扮。 林朝雾的床位在靠阳台的4号床,正好在3号床对面,粉色床沿贴着标签,上面是班级和名字。 林朝雾视线一一扫过几张标签,最后在1号床标签上停住。 身边唐礼南注意到她视线方向,跟着看了过去,目光微怔,那张标签写的是——高二五班-唐诗恬。 弋蓝又告诉林朝雾去学生会所在的多功能大楼领校服和学生卡,因为要回班上守晚自习,就和林朝雾等人告别离开。 林朝雾把手里的朝雾草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盯着1号床的方向,语气悠悠的:“姐夫,你说这不就巧了吧。” 唐礼南神色归于平静,害怕林朝雾会做出什么事儿来,不放心叮嘱她:“南迦没恨过那家人,你也别乱来。” “哦。”林朝雾语气满不在意。 唐礼南还有事,叮嘱林朝雾在校好好学习,别惹是生非,才转身离开。 林朝雾有些困了,恰好学校早就备好了被褥,她直接脱下鞋上床睡觉。 林朝雾认床,这一觉又睡得不安稳,只浅眠了一会儿,就醒了过来,拿过手机一看,晚上八点二十,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铃声也恰好响起。 从清河镇来望京的大巴车上,林朝雾因为晕车,早上吃的东西一下车就吐了个干净,这会儿醒来,就有些觉得肚子饿了,爬下床看见桌上摆放的朝雾草叶子枯黄发青。 林朝雾想到学校门口有一家花店,打算出去吃点东西,顺便问问花店老板这么养这朝雾草。 林朝雾收拾好,抱着花盆从宿舍出来,按照路标往正校门走。 1号女生公寓在图书馆背后,要穿过枝桠茂盛的小树林,绕开人工湖,才能到学校正大门。 小树林里树木种类繁多,除了法国梧桐,香樟树…还有这时节花开得茂盛的桂花树,远处有风拂过树梢,白色小花唰唰落在柏油路上,也带起一阵香味飘起。 花香清甜,提神醒脑。 林朝雾抱着朝雾草一路走过来,手臂有些酸疼,在桂花树下的长椅上放下花盆,歇了一会儿,打算抱起花盆离开,耳边响起一声愤怒的骂声。 “祁修!你带人堵我是什么意思?” 说话的男生穿着敏德私高校服,白衬衫,黑长裤,鼻梁上戴着一副银边框眼镜,很是文质彬彬的好学生样,只是此刻温润的脸上出现不符的恼怒神情,咬紧了牙瞪着面前堵住他去路的一群少年。 林朝雾挑了下眉,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祁修也穿着敏德私高校服,深蓝色校服外套懒撒搭在臂弯,白衬衫领扣松松垮垮系了几颗,喉结弧线锋利,他懒懒靠着树干,单腿支着地,眼皮漫不经心掀开,似讥嘲睨着祁嘉年:“你在学校论坛放的那些狗屁,需要我给你再重复一遍?” 祁嘉年表情有一瞬僵硬,很快恢复正常,说:“你不要往我身上泼脏水,你妈是怎么样的人,你自己——” 话没说完,祁嘉年肚子上就挨了一拳,他吃痛一声,很是愤怒道:“你要今天敢动我,爸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我会怕他?” 祁修冷笑了声,声线很沉,透着冷锐的戾气。 祁修双手拽住祁嘉年的衣领,狠狠往一旁的桂花树甩去,重物撞上树干,白色花朵哗啦啦地往下掉,落在祁嘉年身上,他脸上挂了彩,分外狼狈,颤巍巍扶树站起来:“祁修,你…等着,爸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祁嘉年,你多大了,打个架还吵闹着叫爸爸?”旁边的王博文讥笑道,下秒又一脸崇拜的看着祁修:“再说你也不打听打听,敏德谁最牛——” “高二五班找修爷。”旁边另一个男生接话。 这逼吹得大有Copy蓝翔技术学院招生广告的意思——挖掘技术哪家强,中国山东找蓝翔。 祁嘉年气不过,抡起拳头朝祁修面门上砸去,祁修八风不动,轻飘飘握住祁嘉年的手腕,往上一折,安静的小树林里响起“咔咔”的骨头声。 林朝雾蹲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想起那晚祁修说王博文那招帅气的过肩摔是自己教的,原来真不是吹牛,这人动起手来还真他妈牛逼。 动作干净利落,十足的帅气。 “嘶。”祁嘉年痛得脸发白,可又不想跟祁修低头,只强忍着,余光不经意一撇,看见蹲在不远处看戏的林朝雾,对祁修说:“旁边有人看着,你不想惹事,就最好放开我!” 王博文说出那句□□大哥标配台词:“有人来也救不了你。” “修爷,旁边真有一姑娘在看着。”宣曜看见蹲在那的林朝雾,提醒道。 “有人来又怎样?”祁修余光往一旁扫了一眼,对上一双漂亮的狐狸眼。 下秒乐了,还真他妈巧了,每次打个架都能遇见这姑娘。 “又来打酱油?”祁修扬了下眉。 林朝雾摇了摇头,指着手里的花盆说:“不打酱油,养花。” 祁修看见她手里那盆不知道是花还是草的玩意儿:“……” 祁嘉年还被祁修挟持着,见他跟一姑娘开始聊起天来,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忍不住道:“祁修,你怎么跟你妈一样怂呢?果然永远是我和我妈的手下败将。” 祁修眼神一凛,反扣住祁嘉年双手,长腿曲起,膝盖对准祁嘉年的肚子就是一脚,祁嘉年的惨叫声在小树林上空回荡。 林朝雾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对祁修道:“弟弟,下次打人记得把嘴堵上,免得别人告你扰民。” “受教了,姐姐。”祁修揍祁嘉年间隙,还不忘和林朝雾聊上一句。 要说这祁嘉年也是嘴贱,打不过祁修,嘴上还不忘摔狠话,次次精准在祁修雷区蹦迪,然后被祁修揍得不成人样。 在再一次被扔上树干时,祁嘉年伸手拽住林朝雾小腿,她一时看戏看得走神,手里花盆滑落朝祁修脸砸去,祁修皱着眉,一脚踹开迎面砸来的花盆。 啪。 花盆碎裂声响起。 “操。”林朝雾舌尖抵住后槽牙,踢了祁嘉年一脚,眼神冷然:“你他妈有病啊?我在旁看戏,你拉我做什么挡箭牌?” 真是人在旁看戏,锅从天上来。 祁修脚步一顿,又靠在树干上,神情散漫,正打算欣赏祁嘉年被揍,谁知下秒林朝雾朝他走来:“?” “花给我捡起来。”林朝雾抬手拽住祁修衣领,语气不善。 祁修一低头就对上少女那双充满戾气的眼睛,愣了下:“关我什么事?” 林朝雾做事很有原则,刚才踹祁嘉年那一脚算是回敬他拉自己当挡箭牌摔了花盆,而花盆是被祁修一脚踢翻碎在地上,所以这账得算到他头上。 “花盆是你踢翻的。”林朝雾说,“所以把花给我捡起来。” 祁修也是一阵火大,自己找祁嘉年算账,居然还能惹上麻烦,一把甩开林朝雾的手:“就一破草,我待会赔你钱,现在让开——” 林朝雾看一眼脚边在晚风里瑟瑟抖着身子的朝雾草,唇角抿紧又松开,单手拽住祁修衬衫,双手向上,直接给人来了个过肩摔。 砰。 祁修还没回过神来,就跟大地母亲来了个亲密接触。 “……”祁修咬牙,正要坐起身来,一只纤细的手按住他的肩,让他动弹不得。 他抬头,对上林朝雾微翘的狐狸眼,她挑唇轻笑,眼底漠然:“弟弟,姐姐教你一个做人道理——” “别太狂,不然会被打。” “操。”祁修无语了,真是他妈飞来横祸。 林朝雾收回手,捡起地上祁修的校服包住可怜得一批的朝雾草,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祁修,挑眉浅笑:“下回见着姐姐,记得绕道走哦。” 祁少爷顺风顺水十八年,走哪不是被捧着,偏今天被一个姑娘给揍了,面子觉得挂不住,对着林朝雾背影放下狠话:“总有一天,要让你跪着叫我爸爸。” 林朝雾脚步一顿,回头看着祁修,笑意明媚:“行,你爹我等着。” 然后,扬长而去。 谁也没注意到在地上的祁嘉年跑了,王博文和宣曜目瞪狗呆的看着坐在地上一脸狼狈的祁修。 相互对视一眼后,宣曜吞了下口水,犹豫着:“刚才…那姑娘把……修爷打了?” 第5章 谁管谁叫爹 王博文最近一直念叨着要再去清河镇见见他心心念念的女神林朝雾,哪想还没去清河镇就又再遇上了女神,本来想着上前打个招呼,谁知女神一露脸,就把祁修给揍了一顿,完全颠覆了王博文心中温柔漂亮的女神形象。 这孩子傻眼站在一旁,目睹全程,连句话都说不出来,等到宣曜开口说:“刚才…那姑娘把……修爷打了?” 王博文才回过神来,然后大吼一声:“我女神刚打了修爷?!” “闭嘴!”祁修斜他一眼,眼神冰冷。 王博文小鸡啄米式点头,嘴上还在碎碎念重复:“我女神打了修爷…我女神打了修爷……” 祁修听得不耐烦,朝王博文踹了一脚:“别他妈念经了!” 王博文乖乖闭嘴,但眼神涣散,似乎世界观正在重组中。 宣曜手臂搭上祁修肩膀,笑得十分欠揍:“祁少爷,跟兄弟说说,被一漂亮姑娘揍了是什么感觉?有没有感觉到心动啊?” “我心动你妈!”祁修甩开宣曜的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往四周扫了一圈,没看见祁嘉年身影,问道:“祁嘉年那孙子呢?” “跑了。”宣曜叼了支烟,又给祁修递了一支。 祁修接过叼住,王博文殷勤上前要给他点火,祁修又把烟扯了下来,丢进垃圾桶:“换口味了,不抽□□。” 宣曜点了烟,问他:“那你抽什么?” “这个。”祁修从兜里摸出一盒烟,冲宣曜扬了扬手。 宣曜透过袅娜白烟看见祁修手里拿的那盒烟,深蓝色包装,包装纸上印着“万宝路”三个大字。 宣曜笑了:“你平日不是嫌这烟没烟味儿,从来不抽的吗?” 祁修嘴里衔着烟,声音在白雾缭绕里含糊不清:“现在喜欢了。” “修爷,你就这么轻易放过祁嘉年那鳖孙吗?”王博文问道。 祁修食指和中指并拢夹住烟,指尖轻点,烟灰簌簌的落下,他笑了声,声音透着冷意:“我没那闲工夫和只跳梁小丑计较。” 祁嘉年和祁修的梁子也不是一两天的事,祁嘉年本姓周,随他妈周淑兰嫁给祁修父亲祁元正后,就改姓了祁。 祁修和祁嘉年年龄相差不大,又一个在敏德高三读书,一个在高二上课,继兄弟两人平日里多被祁元正拿来做比较。 祁嘉年在祁元正面前装得一副人模狗样的好学生模样,便衬得整日和王博文等人鬼混的祁修不学无术,再加上周淑兰在一旁挑弄是非,祁修和祁元正父子关系势同水火。 祁修性子傲,平日根本不把祁嘉年母子放在眼里,若不是祁嘉年是因为这厮背地使坏,在学校论坛等多个社交网站发辱骂祁修母亲江琴心的黑贴,言语肮脏,不堪入目,祁修也没那闲工夫找他麻烦。 “网上关于阿姨的黑贴,我都叫人删了。”宣曜说,“这会还早,咱们要不去网吧开局游戏?” “没兴趣。”祁修懒懒道,视线在地上转了一圈,没看见自个的校服,问王博文:“我校服外套呢?” “被揍你那姑娘拿去包花了。”宣曜幸灾乐祸道。 祁修:“……”操。 那臭丫头生来克他的吧。 敏德私高学生论坛。 日常灌水区有个帖子悄然飘红,名字叫:「小树林世纪决战,本校最不好招惹的大佬被一姑娘揍了!」 这贴在第二节 晚自习上课不久就被人发了出来,很快吸引人点进去看,一楼是几张抓拍的照片,因为光线很暗,拍的不是很清晰,但能从三张照片上看出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把祁修按在树上,两人像是说了什么话,这位不知名的少女直接来了个过肩摔,把祁修撂倒在地。 楼主现在一楼PO出照片后,二楼紧跟发言:「第一节 课下课我去小树林溜达,本来打算消消食,毕竟晚上干饭吃撑了,谁知道竟然围观了祁少爷带着人堵高三一班的祁嘉年学长,两人之间素有龃龉,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儿,我本来没太在意,打算再去二食堂买杯奶茶喝一喝,然而就在我买完奶茶回教室的路上,我撞见了这一幕——!!!」 「这个不知名的小姐姐把祁少爷按在树上,我以为会是一次爱的表白,谁知道下一秒,小姐姐直接来了个过肩摔,把祁少爷给撂翻在地,事后还说了类似于“弟弟,别太狂,姐姐教你做人。”的话!!!小姐姐人长得美又飒,我他妈在旁看着,直呼姐姐,给个机会吧!」 楼主二三楼发完,很快就有人秒回跟帖:「卧槽?居然有人把祁少爷给揍了?!!还他妈是一姑娘?!」 祁修此人堪为敏德私高的风云人物,父亲祁元正是恒光集团的董事长兼创始人,母亲江琴心是世界级女高音家,更是出身于望京北城江家的大小姐。 祁修的家世尽管是在富豪子弟如云的敏德,那也是稳居金字塔尖儿的人物。 祁修性子傲,一身大少爷脾气,入校期间打过的架数不胜数,被众人私下称为敏德最不好招惹的大佬,即使如此也丝毫不影响一众女生对他的喜欢。 然他,对于自己那万千追求者都是淡淡一句:“你觉得你配得上我吗?” 哪怕是这一拒绝之言在学校广为流传,可完全不妨碍那群追在他身后的女生犯花痴,甚至学校论坛里为他开的表白贴,回帖层数高达上万楼。 可!就是这么一个眼高于顶的大佬!居然在今天被一姑娘给揍了!!! 楼主回帖继续跟上:「我还没从大佬被一姑娘打了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见大佬对离开的小姐姐放狠话:“总有一天,要让你跪着叫我爸爸!” 先不说祁少爷这句狠话多么中二,只听那位小姐姐回头,灿烂一笑:“行,你爹我等着。” 太他妈牛掰了!居然有视祁少爷美貌如空气的女人,还把大佬给揍了!我只想说小姐姐,你真牛! PS:补充一下,小姐姐真的长得超级好看,就很飒的那种美艳御姐,声音也超级好听,我只想说——姐姐,给个机会吧TAT!」 28L:「我现在激动到打字的手都是抖的,这姑娘也太飒了吧,居然把祁修给打了。」 47L:「@XXX秘书,十分钟之内,我要这个小姐姐的所有信息。」 178L:「这位漂亮姐姐,我是见过的,是才转来敏德的转学生,还是老王亲自去接,手把手给办的入学手续,估计背景很大,应该是个富家千金。」 205L:「某不知名学生会干事路过,在整理最新一期学生档案时,看见了这位小姐姐的资料,小姐姐姓林名朝雾,照片是真的好看,就把那个美字儿刻在脑门上了,而她的家世也很牛掰!」 209L:「205的层主,你倒是说说这位林美女的家世啊!」 210L:「都他妈姓林了,还是老王亲自接待的,你说她是哪家人?」 211L:「难不成是林家那位?如果是她的话,把祁少爷给揍了一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这位大小姐未出国前在三中的事迹,可是丝毫不逊色于祁修。」……507L:「贴心为大家科普下,林朝雾——天盛集团大小姐,她哥是高三一班的林暮生,就咱们学校学生会副主席,她本人初中时就挺牛掰了,从小就学芭蕾,拿过的芭蕾大奖数都数不清,人美成绩好,常年和她哥一起稳坐三中年级第一,你以为是个美女学霸?不——望京三中至今流传着一句话:社会你林姐,人美路子野。你品,你细品~」 510L:「所以这也是位不好惹的大佬?我开始期待她和祁修谁管谁叫爹了。」 512L:「我赌10个论坛币,肯定是林姐管祁少爷叫爹。」 555L:「你是看不起我林姐吗?我赌666个论坛币,最后是祁少爷管林姐叫爹。」 学校论坛上一场以祁修和林朝雾最后“谁管谁叫爹”的赌局拉开帷幕,押双方的金额为平局,论坛币加起来有高达六位数的巨额。 而此时主角之一的林朝雾正在学校门口的花店里,抱着已经可能快被阎王爷勾去魂儿的朝雾草,眼巴巴地看着花店老板:“老板,我这花还有救吗?” 花店老板看了一眼少女怀里用深蓝色外套包着的朝雾草,叶片上细细白白的小绒毛掉了不少,叶子呈枯黄状,浑然不像店里养的很好的像是块翡翠玉的朝雾草,一看就要枯死了。 老板对上林朝雾希冀的眸子,沉默须臾,斟酌着开口:“同学,要不你重新换一盆朝雾草养吧?” 一听这话,林朝雾眼底的光暗下去,用指尖拨弄了朝雾草的叶子,拒绝了老板的好意:“不用了,你给我拿个花盆吧。” 老板给林朝雾拿了花盆,她把朝雾草栽进新的花盆里,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坏了这株草。 老板在一旁看着有些心酸,不忍地说:“你拿袋肥料回去,把它放在偏凉的地方,别受热,偶尔晒一次太阳,多浇水,说不定能救活。” “谢谢。”林朝雾又要了一袋肥料,付了钱后,准备抱着花盆离开。 老板叫住她:“同学,你衣服没拿。” 林朝雾回头,看见柜台上沾染泥土的深蓝色外套,跟老板道了谢,拿上外套离开花店,又买了不少生活用品,才往学校走。 回到寝室后,林朝雾给朝雾草施了肥料,趴在桌上看着叶子焉巴巴的朝雾草,思绪游离,这盆朝雾草是南迦送给她的十六岁生日礼物,如果养不活它,在这世上,她再也找不到和南迦有关系的东西。 林朝雾走着神,余光瞥见一旁的深蓝色校服外套,她拿过一看,敏德私高校服跟韩剧里的学生制服很像,左胸口是蓝色海东青校徽,围绕海东青一圈拓印着“望京敏德私人贵族高中”十个字。 她视线往下,看见校服右边别着一块铭牌,写着班级和名字——高二(五)班祁修。 林朝雾乐了,真是巧了。 居然和这人同班。 阳台有洗衣机,林朝雾把铭牌取下来后,把沾满泥土的校服丢进去洗,晚自习结束铃声叮叮当当响起,林朝雾视线往窗外看,有不少学生三两结伴从教学楼出来,往宿舍方向走。 林朝雾按了快洗键后,回到室内。 恰好此时开门声响起,林朝雾抬头看过去,三个女生一前一后走进来,走在前面的两个女生正笑着聊天,最后进来的那个女生个子娇小,一直低着头沉默走进寝室。 “转学生?”说话的女生长得很甜美,但一脸骄矜,活脱脱的嚣张大小姐样。女生走到1号床前拉开椅子坐下,一边拆头发上的发卡,问林朝雾:“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 林朝雾淡淡看她一眼,没说话,拉开椅子坐下玩手机。 唐诗恬感觉到林朝雾态度淡漠,嘟囔一句“装什么装”,然后看见手机消息,丢下一句“我去楼下串个门。”后离开了寝室。 2号床奥特曼玩偶的女生叫奚茵,是个长得很仙的姑娘,但性子爽朗得像个男孩子,和她仙气飘飘长相不符:“我叫奚茵,高二五班的,她是鹿珥,和我一个班,你是哪个班?” 林朝雾说:“高二五班,林朝雾。” 奚茵听见“林朝雾”三个字,想到学校论坛上自己发的贴,内心心情澎湃,但面上不显,故作平静地说:“那挺巧了,明早一起去食堂吃饭啊。” 女孩子嘛,做什么事都爱成群结伴,就连课间上个厕所也要手拉手一起去。 林朝雾点点头:“好。” “洗…洗衣机里,是你在洗衣服吗?”耳边响起一道轻软的声音。 “对。”林朝雾扭头看过去,然后愣在原地。 鹿珥穿着敏德私高的夏季校服,白衬衫,蓝黑格子裙,她身材娇小,不像北方女生,只有一米六出头的样子。 鹿珥的眼睛很漂亮,漾着盈盈水光,留着齐刘海,身上白衬衫洗得发皱,但是很干净。她身材很瘦,皮肤很白,特别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 林朝雾对上鹿珥那双漾着水光的眸子,贝齿咬紧唇角,抓着椅子扶手的手指尖泛白,她努力压制着某种崩堤的情绪,目不转睛地盯着鹿珥看。 她的眉眼好像南迦,特别是眼睛,一样的温柔,像藏了江南的烟雾,漂亮得像银河上的星星。 “你…你看着我做什么?”鹿珥轻软的嗓音拉回林朝雾思绪。 林朝雾回了神,靠着椅背,狐狸眼上扬着,语气懒洋洋的:“你长得漂亮啊,所以我才喜欢看你。” 第6章 祁修可真牛 鹿珥红脸低头,小声说:“你…你也长得很好看。” “但没你好看啊。”林朝雾挑了下眉,语调拖长:“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 和她一样好看。 鹿珥头埋得更低,声音很小:“不,你更好看。” 眼瞧两人要进入到商业互吹模式,在旁当了许久背景板的奚茵弱弱发声:“我们能先洗漱完,再进行互吹大业吗?” 敏德私高每天十一点熄灯,熄灯后的寝室一片黑暗,林朝雾躺在床上,一闭上眼,脑海闪过的就是鹿珥那张和南迦一模一样的脸。 或许是晚上见到和南迦长得很像的鹿珥,林朝雾梦见了南迦。 林朝雾认识南迦是在十五岁那年,才中考结束不久的她因为父亲林良哲长年累月所谓的“完美”教育起了逆反心理,瞒着林良哲改了志愿,填报一所外地高中,只想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家庭。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林良哲知道后勃然大怒,又有旁人挑唆,林良哲把她送到望京郊外一所名叫“翰辰高中”的特殊学校。 初到翰辰高中的林朝雾以为这所学校和普通中学没什么区别,可待久了却不尽如此。 这所学校恍若人间地狱,学生因为不听话被老师鞭打、训诫、体罚在这里都是很常见的事,甚至同学之间相互构陷,举报身边所谓“不听话”的学生,换来老师的奖励。 林朝雾在见识过这所学校背后的肮脏,她反抗过,想要逃跑,想要回去找哥哥找妈妈,可被同寝的同学举报,遭受老师毒打,关进小黑屋,一连七天不许吃饭,每天要接受所谓的思想教育,只允许她喝水,吊住最后一口气让她像条狗一样狼狈的活着。 林朝雾从小就是天之骄女,出身矜贵,哪怕是在林良哲那样变态式中国家长教育下,也因为有一直保护她的哥哥林暮生,依旧活得逍遥自在,养成了一身反骨,绝不低头。 然而命运从不善待她这样的人,林朝雾没有等来她心心念念的母亲和哥哥,只等来那个挑唆林良哲把她送到翰辰高中的人说:“林朝雾,你已经被你哥哥和妈妈放弃了,你这一辈子只能活在这个地方,永远也逃不出去。” 后来是学校老师看她在小黑屋里快死了,真怕闹出人命,才把林朝雾给放了出来。 从小黑屋出来后的林朝雾变得沉默,像只刺猬独来独往,偏是这个时候,她遇见了南迦。 初遇南迦那天,是十月国庆节,学校搞了个所谓的欢庆宴会,平日被各种学习、教育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学生们难得松了口气,聚在一起欢度佳节。 林朝雾坐在角落里,与满室的热闹格格不入。她低头无聊地玩着自己的指甲,耳边响起一道很轻软的声音:“你吃蛋糕吗?” 她烦躁掀开眼皮,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她穿着洗得起毛的白色棉裙,头发规矩扎在脑后,绑了个低马尾,笑盈盈看着她的那双眼睛,很是漂亮,像藏了江南的水雾,温柔得让人无法抗拒她的示好。 林朝雾闭上眼,语气充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不吃,滚。” “很好吃的,你吃一口。”少女说着话,用勺子舀起一块奶油递到林朝雾嘴边,眼睛弯成月牙,嗓音甜软:“真的很好吃。” “叫你滚呐。”林朝雾不耐推开她的手。 南迦手一抖,小小的一块奶油蛋糕落在地上,有几滴乳白色奶油滴在她裙摆上,弄脏了白色棉布裙。 尽管如此,南迦还是没有生气,反而对林朝雾抱歉一笑:“你不爱吃蛋糕啊?桌上有饼干,要不要我帮你拿一块儿?” 林朝雾看着南迦裙上的污渍,一股烦躁的情绪缠绕在心尖,从兜里摸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扔给南迦:“自己擦。” 然后起身往外走。 南迦握着手帕,朝着林朝雾的背影喊道:“我叫南迦,你叫什么名字?” “林朝雾。” 后来林朝雾去哪,南迦总爱跟在她身后。 最开始,林朝雾会觉得南迦很烦,冲她发脾气:“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你比我小,我得照顾你点儿,免得你被人欺负。”南迦总是笑意温柔,包容她所有的坏脾气。 林朝雾啧了一声:“没脑子的傻白甜。” 但后来习惯了身边有南迦陪伴,又因为南迦,林朝雾认识了陈渡。 往日记忆像一帧帧发黄的老电影,在梦境里一幕幕浮现。 林朝雾记得背着老师偷偷给她藏小饼干的是南迦,陪她一起淋大雨罚跑的是南迦,帮着她写一万字检讨的是南迦,偷溜着出去给她准备十六岁生日礼物的是南迦…在那段黑暗到没有尽头的日子,林朝雾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给予她的温暖。 因为有南迦。 林朝雾跟南迦关系越来越好,她们会聊彼此的过去,南迦告诉她,自己是一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名字是竹马男友唐礼南给取的。 虽然是在福利院长大,可因为有比她大五岁的唐礼南护着,南迦被保护得很天真,哪怕是在被唐家人领养又被弃养后,她依旧对这个世界抱有善心:“他们领养了我,给了我一段时间家的温暖,虽然后来抛弃了我,但我没必要恨他们。” 林朝雾对此翻了个白眼,“南迦,你真的是个傻白甜。” 又傻又天真。 南迦会轻捏她的脸颊,假装生气:“木木,你得叫我姐姐。” “我才不叫。”林朝雾偏过头,唇角弯了弯。 后来林朝雾和南迦约好,等他们离开翰辰高中,南迦带她去见在新疆当兵的男友唐礼南,她要和南迦,还有陈渡一起上高中考大学,跟南迦一起跳芭蕾。 可能是上天看林朝雾日子过得太惬意了,想给她使点绊子。 然后,南迦死了。死在了那个暴雨交加,雷声如鼓的圣诞夜。 林朝雾的月亮坠落了,她的世界也再没了光。 林朝雾从梦境醒来,眼神迷茫看着头顶粉色天花板,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南迦死前撕心裂肺的喊声,她拼了命地对她说:“木木,快点跑。” 林朝雾在床上躺了很久,拿过枕边的手机一看,凌晨四点。鹿珥等人都睡得很熟,安静的宿舍只有她们浅浅的呼吸声响起。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觉得嗓子有些疼,烦躁的情绪不受控制,像一只即将破笼而出的野兽,要吞没她所有理智。 林朝雾轻手轻脚爬下床,找出一瓶矿泉水,又从背包里翻找出一个印着一连串英文字母的白色药瓶,熟稔地拧开瓶盖,往掌心里倒了几粒胶囊,混合着冰凉的矿泉水灌了进去。 药物似乎起了作用,林朝雾烦闷的心情也平静了不少。 她拉开椅子坐在桌边,用手去拨弄已经有些枯黄的朝雾草叶子,脸枕着手臂趴在桌上,盯着朝雾草闭上眼,轻声呢喃:“姐姐,木木想你了。” 她知道,南迦回不来了,她的月亮,她的姐姐,永远留在了那个暴雨夜里。 早上六点半,晨曦的第一缕光穿过玻璃窗照进室内,整个屋子都变得亮堂起来,不知道是谁的闹铃声响起:“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穿越时空竭尽全力/我会来到你身边——” 林朝雾四点醒来后,趴在桌子上睡了个回笼觉,直到听见童年记忆迪迦奥特曼的主题曲《奇迹再现》,身体涌现出一股正义感满满的力量,瞌睡虫也被瞬间赶跑。 奚茵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把闹铃关掉,低头对上林朝雾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早安。” “早。”林朝雾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颈,起身走到阳台洗漱。 鹿珥和唐诗恬也陆续醒来,唐诗恬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冲奚茵发火:“奚茵,你能不能把你那个闹铃给换了?每天早上都从迪迦奥特曼的主题曲醒来,我还以为我要去拯救地球了。” “…你不觉得这首歌充满了元气吗?”奚茵嘴里塞满了泡沫,口齿不清地反驳唐诗恬。 唐诗恬冷笑一声:“呵呵。” 短暂小插曲一晃而过,林朝雾一行人洗漱完毕,各自坐在桌前擦脸打扮,唐诗恬是第一个出门的,临走前和还在梳头发的鹿珥说:“鹿珥,别忘了把你给我做的作业都带上。” “好。”鹿珥点头应下,低头整理桌上的卷子和练习册。 一旁的奚茵见这情景,忍不住出声替鹿珥打抱不平:“唐诗恬,你不会自己做作业吗?还让鹿珥帮你做?” 正往外走的唐诗恬脚步一顿,一抬下巴,眼神轻蔑看着低头不语的鹿珥:“这是我跟她的事,轮得着你指手画脚吗?” “而且——”唐诗恬笑得跋扈,“鹿珥是自愿帮我做作业的,不信你问她。” 唐诗恬眼神凌厉看向鹿珥,鹿珥脑袋埋得更低,声音细如蚊蝇:“是,我是自愿帮诗恬做作业的。” 奚茵见鹿珥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出言帮腔。 唐诗恬大获全胜,脸上表情也更加嚣张:“鹿珥,你记得再顺便帮我去校外买份早餐带来教室。” “好的。”鹿珥乖巧点头,一点儿也不敢反驳唐诗恬。 唐诗恬对此很满意,正要带上门离开寝室,迎面砸来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她惊叫一声:“啊!” 矿泉水瓶没砸在唐诗恬身上,而是稳稳落在她脚边。 唐诗恬缓过神来,满脸愤怒地瞪着林朝雾:“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看你不爽。”林朝雾靠着椅背,姿态松散,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眼皮懒懒地觑着唐诗恬,“鹿珥是你妈还是你爹?又得帮你做作业,又得给你买早餐?要不你改口叫她妈得了?” “你——”唐诗恬正想反驳林朝雾,可一对上她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窗外天已经大亮,金色的薄光偷溜进室内,少女一张美艳的小脸隐匿在光影交界处,侧脸轮廓线条分明,她唇角漫不经心的牵起弧度,像在笑,可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没有一丝温度。 唐诗恬心尖一颤,冷意从脊骨爬上脑门,只呆呆的傻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旁边的奚茵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居然有人能把唐诗恬这个素日在寝室里张扬跋扈的大小姐堵得说不出来话!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大佬的威力吗?! 奚茵一脸崇拜地看着林朝雾,脑海里的Q版小人使劲挥舞着手里的荧光棒,疯狂为林朝雾打Call:“姐姐加油!姐姐冲呀!” 林朝雾起身走到鹿珥桌前,拿起写着唐诗恬名字的卷子又走到她面前,把一叠卷子拍在唐诗恬脸上:“下次再叫别人帮忙时,记得先叫一声妈——不然谁有义务帮你?” “你…你给我等着!”唐诗恬红眼瞪着林朝雾,抱着自己的卷子哭着跑开。 林朝雾看着唐诗恬跑远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像唐诗恬这样欺软怕硬的人,也只能欺负像鹿珥南迦那样的傻白甜,一遇上比她更狠的人,半个屁都放不出来。 “朝雾,你太牛了!”奚茵冲林朝雾竖起拇指,星星眼地看着她:“唐诗恬居然都被你怼得说不出来话,你要不收我当小弟吧?” “过奖。”林朝雾拉开椅子坐下,故作深沉道:“我不当大哥好多年,你另择高就吧。” 奚茵使劲摇头:“不,我只认你这个大哥!” “行。”林朝雾手搭在奚茵肩上,一副哥俩好的语气说:“以后跟着大哥混,大哥吃肉,你吃骨头。” 奚茵:“???”大哥,您这兄弟情也太塑料了吧。 林朝雾和奚茵聊着天,不经意间抬头对上鹿珥怯生生的眼睛,她朝她露出笑容:“怎么了?” “刚…”鹿珥对上林朝雾含笑的眼睛,脸颊飘上红晕,小声道:“刚才谢谢你。” “甭客气。”林朝雾开京腔时,嗓音很沉,偏她声线属于御姐音,又藏着撩人心的媚意。 鹿珥轻嗯一声,唇角微弯,眼睫垂下,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精明。 林朝雾和奚茵鹿珥在食堂吃完了早餐,一行三人慢吞吞地往教学楼走,路上奚茵一张嘴喋喋不休,跟林朝雾科普高二五班的情况,最后总结下来为一句话——不能招惹祁修! “为什么?”林朝雾倒有点儿好奇了。 “听我给你慢慢道来——”奚茵拿着手里的吐司充当说书人的醒木,在手上一拍,跟林朝雾讲起了祁修在学校里的风云事迹。 “……话说那职校的大哥冲祁修喊了一声:来者何人!只听祁修身边小弟接话——‘敏德你修爷’!然后双方打得混天黑暗,不见一丝光亮——” “眼瞧我方即将战败,在一旁八风不动的祁修,上前一亮相,吓得对方直接跪下叫爸爸。” “……” “你就说祁修牛不牛?”奚茵来了句说书总结。 林朝雾附和点头:“祁修可真牛。” “我也……”奚茵突然没声了,愣愣看着站在他们身后的人。 林朝雾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祁修正站在她们身后,光影将他身形勾勒得挺拔,他像没睡醒一样,眼皮耷拉着,似感觉到林朝雾目光,眼皮慢悠悠睁开,与她四目相对。 大概对视了有小半分钟。 林朝雾看见祁修朝她走来,路过她身边时,抬手轻拍了下她右肩,低沉着嗓说:“谢谢夸奖。” 第7章 我想坐那儿 林朝雾尴尬得用脚趾在原地抠出一栋芭比梦想豪宅。 但她脸上表情平静,甚至学着祁修拍了一下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啊——别骄傲,要保持谦虚,继续努力啊!” 奚茵在旁神经绷紧,一会儿偷看一眼祁修,一会儿又看一眼林朝雾,内心琢磨着林朝雾这句话更深层次的意思。 努力什么? ——你得努力坐稳你学校大佬的位置,如今我来了,你大佬的位置就该换人坐了。 所以!这是新来的林大佬跟祁大佬宣战了吗?! 奚茵只恨自己胆子太小了,不然一定要拿出手机咔咔拍个不停,记录下这能载入敏德史册的历史性画面。 祁修本来是路过打个酱油,谁知撞见昨晚才跟他打了一架的姑娘在听别人吹他的牛逼,一时兴起就站在偷听了个墙角,想知道从林朝雾嘴里能说出什么话来。 结果真没叫他失望。 这姑娘十分捧场充当一个捧哏的角色,睁眼瞎说:“祁修真牛。” 祁修乐了,开始回忆起见林朝雾的情景。 第一次见面,她淡定的站在他身边,邀请他嗑瓜子看王博文打架,甚至还在事后报了个警,让他体验了一次派出所一日游。 第二次见面,她直接给他来了个过肩摔,顺走他的校服包花,留下一个嚣张的背影。 祁修长这么大,见过的女生无数,无一不是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叫着像只麻雀,可他对这群麻雀没什么兴趣。 可一到林朝雾这姑娘面前就变了,他觉得她像个迷,或狡黠,或丧得沉默,无论哪样,都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真他妈奇了。 现在正是早读上课时间,学校走廊上来来往往不少学生,都在进教室前往林朝雾几人方向看,持以注目礼,还有窸窸窣窣的讨论声钻进林朝雾耳朵:“这就是打了祁修的那个转学生啊?” “他俩是不是又要开始打架了?”有个女生小声问身边的朋友。 林朝雾循声看过去,眼神有些茫然,她昨天才转学来敏德,这么快就出名了吗? 那个女生的朋友触及林朝雾目光,连忙拉着朋友玩教室里走,嘴上还不忘说:“你少说两句,那可是连祁修都敢打的人,别让她听见我们议论她了。” “……” 不好意思,我已经听见了。 “马上上课了,你们怎么还不进教室?”王博文不知道从哪旮沓冒了出来,嘴里叼着片没吃完的吐司,举起爪子跟林朝雾打招呼:“早安啊,女神。” 要说王博文昨晚看完林朝雾打了祁修后,世界观重新组合,得出了一个结论——不愧是我女神啊!连修爷都敢揍!真他妈酷毙了! 瞬间进化为林朝雾的一级脑残粉。 林朝雾笑着跟王博文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哇——女神,你笑起来真好看。”王。脑残粉。博文十分捧场的惊呼一声。 “……”林朝雾嘴角一抽,伸手拽了拽祁修衣袖,压低声音问他:“弟弟,你这朋友是不是…” 她手指着脑袋,小声说:“小脑不太发达啊?” 祁修低眸,少女抓着他的衣袖,她的手很漂亮,皮肤白皙得,指骨纤长,指尖透着淡粉,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凑近他时,眼睫垂下,睫毛长而卷翘,眼下一颗泪痣,狐狸眼上翘着。 像只收了利爪的狐狸,乖巧得要命。 林朝雾等半天也没见祁修理自己,凑近了点儿,微倾身,叫他:“弟弟,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在听。”祁修鼻尖嗅到她身上淡淡的玫瑰甜香,有点儿走神,“他这人确实脑子有点儿问题,你甭搭理他。” “你这话就说的太不仗义了。”小狐狸又伸出她的利爪,挠了他一下:“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朋友呢?” 祁修:“?” 小狐狸那张嘴还在喋喋不休:“人家是觉得我长得漂亮,才叫我女神的,这是事实,你不能反驳。” 祁修轻挑了下眉。 哟,还是只贼自恋的小狐狸。 林朝雾朝王博文招了招手,“你过来一下。” 脑残粉王某屁颠屁颠凑了过来,一脸笑嘻嘻地看着林朝雾:“女神,你找我什么事?” “你家修爷说你小脑不发达。”林朝雾指着祁修说。 “修爷——”王博文一听这话,拉长了脸,哭丧道:“我哪儿不聪明了?我明明那么聪明。” 祁修看了一眼离间计谋使成功的小狐狸,她拉开两人距离,狡黠的狐狸眼半眯,冲他笑得灿烂。 祁修舌尖抵住腮帮,唇角挑起一个痞笑看着王博文:“老王,你脑子的确有点儿问题。” 王博文:“???” “祁大爷,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王博文急眼了。 祁修插着兜往高二五班的教室走,在王博文快要哭了的表情下,轻飘飘丢出一句话:“是谁上回数学考3分的?” 王博文表情僵硬一瞬,又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跟着祁修进了教室。 奚茵全程目睹了两位大佬的初次会晤,回过神来,凑到林朝雾跟前,跟她咬耳朵:“朝雾,你这么不给祁修面子,就不怕他找你麻烦吗?” 林朝雾扬了下眉,语气很拽:“我为什么要怕?” 奚茵哽了一下,冲林朝雾竖拇指:“祁修算什么,你才是最牛的。” 林朝雾捏捏她的脸颊:“跟大哥混,大哥罩你。” “好勒,大哥。”奚茵顺着梯子往上爬,十分狗腿地给摆出欢迎手势:“大哥,您往里边儿请。” 鹿珥早先就进了教室,教室里吵吵闹闹像是菜市场,有嚷着找同桌借作业抄的,有前后桌开黑打游戏的,然所有的吵闹声,在林朝雾和奚茵进来教室后,瞬间消失。 教室里安静得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坐在第一排的女生看见林朝雾进来,从桌洞里摸出手机,登上学校论坛,颤抖着双手打字:「先自证身份,高二五班的一只小透明!你们敢信吗?就昨天把祁修打了的那个美女转学生,来我们班了!新晋大佬和祁少爷即将成为同班同学了!!!」 这贴一发出去,立马有人跟帖:4L:「我是隔壁七班的,我看见了!就五班的文娱委员带着林姐进了五班教室!!!」 15L:「我也是五班的,天晓得每天和祁少爷同班又多难T.T,现在又新转来一位大佬,还和祁少爷结下了梁子,可想而知,我们五班以后一定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o(╥﹏╥)o」……250L:「刚目睹了祁少爷和林姐继昨日后的再一次会面,那可真是天雷勾地火,我在一旁看着,只怕下秒两人就要打起来了!」 258L:「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吧,我明明看见林美女拉着祁少爷衣袖了,好像还在撒娇。」 290L:「撒娇?猛女撒娇吗?」 学校论坛因为林朝雾转来高二五班讨论得热火朝天,弋蓝平日为了能和学生们有共同话题,也常泡在论坛里潜水,昨晚看完首页飘红的帖子后,弋蓝一度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产生迷茫。 文理分班后,她的班上来了个不好管教的祁大爷,这又转来了一位林大小姐。 她是上辈子杀了猪,这辈子才会教书的吧? 要不还是回家养猪算了? 弋蓝睡了一觉起来后,在镜子面前为自己打气:“弋蓝,你要相信你自己,你就是最棒的崽儿。” 然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往高二五班教室走去,一踏进教室,弋蓝按照习惯先看一眼自己班上养得乖乖的猪宝宝们,然后视线落在站在讲台边的新猪宝宝上。 少女挑染的冷灰色长发已经染回正常的黑色,乌发乖巧扎在脑后,白T恤,牛仔裤,若是忽略她懒散靠着讲台打盹儿的模样,弋蓝会在心底为她点个赞——看,还没进我家圈的猪宝宝都是这么乖的! 林朝雾昨晚一夜乱梦,凌晨又犯了病,即使后来趴在桌上补了个回笼觉,她还是困,在等班主任给自己分配座位时,直接靠着讲台跟周公开始甜蜜的约会。 “同学,睡醒了吗?”弋蓝微笑问她。 林朝雾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睛,打了个哈欠:“老师,站着睡不舒服,能给我分配个座位吗?我想趴着睡。” 卧槽!就没见过这么拽的人!当着老师面打瞌睡!被叫醒后还问老师能不能给自己分配个座位!想要趴着睡! “……”所有猪宝宝们大气也不敢出一个,生怕弋蓝迁怒自己。 哪想弋蓝笑意和蔼地看着林朝雾:“那你想坐那?” 弋蓝在看完论坛上的帖子后,找老王要了林朝雾所有档案资料。 林朝雾这姑娘挺可怜的,十五岁就被送去那样的学校,出来以后在医院里住了大半年,据说是因为心理出了问题,后来又休学被她爷爷带出国治疗,好不容易病情好转了,爷爷又去世了,幸好老人走前为她打点好了一切,这才从国外转回来读书。 弋蓝自认是个合格的老师,对于像林朝雾这样特殊情况的学生,她都会以一颗热爱的心去帮助他们,让他们相信这个世界充满了爱,对生活再次燃起希望。 林朝雾又打了个哈欠,眯着眼在教室转了一圈,高二五班是双人座,前面的座位都坐满了人,只有靠着后门的最后一排还剩一个位置。 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课桌上书籍累叠成山,看不清坐在靠墙位置的人是谁,只见他趴在桌上,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脊柱棘突微凸,冷淡又勾人。 林朝雾指着那个座位,跟弋蓝说:“我想坐那儿。” 弋蓝顺着林朝雾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沉默了。 第8章 玛丽苏血统的公主 弋蓝自认教书几年来,也见惯了大风大浪,可眼前这情景她还真没遇见过,唇角和蔼的笑意都有些僵住。 昨天两人才打了一架,结下梁子的事在学校论坛闹得沸沸扬扬,而今天主角之一的林大小姐却要求坐到才被她打了祁少爷身边,这是打算近水楼台揍个人? 弋蓝本着同学之间应该相亲相爱的原则,和林朝雾说:“你要不换个位置坐?” 林朝雾是个随遇而安的佛系性子,只是在扫视班上一圈后看见那有个空位,才出声和弋蓝说想坐在祁修身边,根本没想到这么弯弯绕绕的事儿。 她耷拉着眼皮,语气恹恹的:“可我就想坐那儿。” “……” 弋蓝沉默了,弋蓝不知道说什么了。 台下屏住呼吸看戏的猪宝宝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全班人沉默长达半分钟后,空旷的教室响起少年清澈带沉的嗓音:“弋老师,就让新同学跟我一起坐呗。” 林朝雾原本还耷拉着眼皮子打瞌睡,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她掀开眼皮,顺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了过去。 祁修靠在椅背上,因为刚才趴在桌上睡觉的原因,他头发有些乱,一只手撑在桌沿,黑色签字笔在修长指间灵活转了个圈,对上林朝雾没睡醒的眼睛时,他挑了下眉,唇角上扬,无声对她道:“敢来吗?”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啊。 林朝雾瞬间不困了,抱着自己的书包,在全班同学注视下和弋蓝一脸担忧的表情中走到靠门最后一排,然后踢了下椅脚,跟她的新同桌说:“同桌,手没空,帮忙拉一下椅子。” 离得近的猪宝宝们:“……” 林姐,你们转学生都这么拽的吗? 祁修伸手拉开椅子,朝林朝雾摆出欢迎的手势:“新同桌,你坐。” 林朝雾也不客气,把空荡荡的书包往桌上一放,直接坐下,还拍了下祁修的肩:“谢了,弟弟。” 全班安静了许久,还是弋蓝先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维护班级秩序,顺便说林朝雾转来咱们班,以后大家要相亲相爱,为了高二五班辉煌的明天努力奋斗。 这口号喊得颇有激情,全班响起哗啦啦的掌声。 林朝雾下巴搁在她那只书包上,在弋蓝说完这句话后,跟着举起自己的手敷衍地拍了两下,然后打了个哈欠,眼皮垂下,又有点儿想和周公约会了。 “同桌,你叫什么名字?”耳边响起她新同桌的声音。 林朝雾很给面子睁开半条眼缝,施舍给祁修一个余光:“你没听见老师说我的名字吗?” 新同桌跟个大少爷一样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说:“谁听她讲那废话。” “……”林朝雾闭眼沉默了一会儿,朝祁修伸手:“给支笔和纸。” 祁修直接在叠如山的教材上找了本化学习题册丢给林朝雾,还贴心把笔盖打开再递给林朝雾。 林朝雾打开那本化学习题册,打着哈欠随意翻了两下,习题册干净得很,连名字都没写,她接过祁修递来的笔,在扉页上唰唰写下一串字。 “拿去。” 把习题册丢给祁修后,她又趴在桌上开始梦周公。 祁修翻开习题册封面,干净的扉页上字迹潦草,狂放不羁,写着一句话——林。沃斯妮蝶。安洁莉娜。樱雪雨晗灵。血殇。J.Q.安塔利亚。伤梦薰魅。妮斯沃尔梓。朝雾。 “……” 好家伙,他这位新同桌还是位有着玛丽苏贵族血统的公主。 祁修看着林朝雾那一连串字迹,眼皮垂下,从喉咙里震出一声低笑,很沉,尾音勾着,有点儿撩人。他像是极为开心的模样,直接靠着椅背,笑个不停。 林朝雾扭过头,趴在桌上看着抖着肩膀发出笑声的祁修:“你笑什么?” “我笑——”祁修止住了笑意,上身微倾,在林朝雾耳边轻笑道:“姐姐原来还是位有着玛丽苏血统的公主呢。” 少年扑面而来的清冽气息将她包裹住,他说话时,一字一顿,鼻息呼吸间的热意全部喷洒在她耳后肌肤上,声音也好听,低低沉沉的。 林朝雾有点儿走神,瞬间回过神来,手托着下巴,狐狸眼直勾勾地盯着祁修,拖长了语调:“你也不赖嘛,祁少爷。” 她真的像只狐狸,眼角眉梢都是勾心摄魂的媚意。 或者应该说是只狐狸精,哪哪儿都勾人。 祁修看着林朝雾,有点儿走神。 林朝雾上身微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伸手去碰祁修的脸,笑声里藏着计谋得逞的快意:“弟弟,你耳朵红了。” “……操。”祁修喉结微滚了下,身子往后退,拉开两人距离,目视黑板:“林公主,好好听课。” 林朝雾敛起唇角的笑意,打了个哈欠,继续趴在桌上睡觉。 上午第二节 课下课,弋蓝叫了和林朝雾同寝的奚茵提醒她去多功能大楼领校服和学生卡,奚茵是学校芭蕾队的,最后两节课是校队训练时间,她把弋蓝的话转告了林朝雾后,还提醒她:“朝雾,你领了校服别忘了来校队训练。” 林朝雾睡了两节课,也彻底醒了,靠着座椅,懒懒地嗯了一声。 奚茵把话带到后,同班是芭蕾队的同学催促她:“奚茵,赶紧走了,要是迟到了,小心光头强找你麻烦。” “你别迟到了啊。”奚茵走时,还不忘叮嘱林朝雾。 林朝雾在座位上缓了会儿神,打算找个人问多功能大楼在哪,才从椅子上起身,准备问她前桌:“那个……” 话还没说完,前桌小女生立马拽起自己的朋友:“我饿了,我要去厕所一趟。” 两个小女生手挽着手快速跑出教室,那架势,活像身后有鬼在追。 林朝雾:“……”她长得也不像鬼吧? “同桌,你为什么不找我?”耳边响起祁修的声音。 林朝雾低头,看过去。 祁修懒洋洋地趴在桌上,眼皮压出很深的褶皱,眼尾上扬着,瞳仁很黑,两人默契的睡了两节课,这会儿,他眼皮耷拉着,神情有些倦淡。 “你知道路吗?”林朝雾问他。 祁修从桌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着林朝雾:“知道。” “那还不给我带路?”林朝雾扬了下眉。 祁修勾着唇笑:“乐意为公主您效劳。” 听见“公主”这中二称呼,林朝雾唇角扯了扯,盯着祁修看了两秒,似笑非笑地说:“弟弟,我发现你挺有潜力的。” “嗯?”祁修往教室外走,回头看了她一眼。 林朝雾往前走了两步,才说:“你要是生在古代,一定是一个合格的公公。” 祁修:“?” 操。 高二五班教室在主教学八楼,林朝雾和祁修从教室出来,再到坐电梯下楼,一路上接受着过路同学的注目礼,大有围观动物园珍稀动物的架势。 多功能大楼在体育馆背后,也是欧式风格的建筑,屋顶还是城堡的塔尖儿,一排金灿灿的字在太阳的照耀下微微反光。 学生会在大楼第五层,林朝雾正打算找人问在哪领校服,迎面走来一个男生,是昨天林朝雾在小树林见到的宣曜。 宣曜先跟祁修打了招呼,问他:“你来学生会干嘛?” 祁修下巴抬了抬,看着林朝雾说:“陪我新同桌领校服。” “!!!” 宣曜眼神逐渐从呆滞变得惊愕,然后看了一眼站在祁修身边的林朝雾。 这姑娘长得有点儿眼熟啊。 林朝雾举起手跟他打招呼:“嗨。” “你…你好。”宣曜呆呆地回应。 “走廊倒数第二间办公室领校服。”祁修跟林朝雾说。 林朝雾点点头,往走廊尽头走。 宣曜还盯着林朝雾的背影看,大脑飞速转动,然后狠拍了下大腿,冲祁修说:“你这新同桌,不就是昨天打了你那姑娘?” “嗯哼。”祁修眉梢微抬,一低头,看见宣曜还盯着林朝雾背影看,抬手一巴掌落在他后脑勺上:“你看什么?” “嘶。”宣曜吃痛一声,捂住自己后脑勺,一张嘴喋喋不休道:“兄弟,你知道你新同桌来路吗?” 祁修双手插着兜,身子向后倾,懒懒的靠着护栏边沿,似来了兴致,说:“讲讲?” “就林暮生——高三一班的林暮生你知道吗?” 祁修拧紧眉,在大脑里搜寻有关“林暮生”的记忆,完全找不到这个人,索性问宣曜:“这人是谁?” “我说修爷,你都不关心下学校里除了您之外,还有哪些叱咤风云的大佬吗?”宣曜揉着自己后脑勺,无语地看着祁修。 祁修抬了下眉,闲散道:“爷很闲吗?” “您是这个。”宣曜冲他竖拇指,贴心为祁修科普:“林暮生,就学生会副主席,祁嘉年的朋友,老爱在学生会里和阿叙唱反调的那位仁兄。” 祁修沉思了几秒,终于想起了学校里似乎有这么一号人物。 “哦。”他说,“那他跟我同桌什么关系?” 宣曜捂着受伤的后脑勺,贱兮兮的凑到祁修跟前,笑意暧昧:“你怎么这么关心你新同桌?是不是人姑娘一过肩摔,摔进你心里了?” “宣曜。”祁修冷冰冰的视线从宣曜后脑勺掠过,“你想不想再试一试爸爸爱的问候?” “不了,不了。”宣曜连连摆手,正了正神色和祁修说:“你那新同桌是林暮生的妹妹,明明今年也该读高三的,你知道为什么跟你同班了吗?” 祁修抬眼:“为什么?” 宣曜:“这姑娘在中考后好像惹出了什么事儿,三年前被她爸送出国躲风头,这不风波过去了,才从国外回来读书。” 祁修有些走神,他第一次遇见林朝雾是在望京郊外的清河镇,如果她是林暮生的妹妹,那就该是林家大小姐。 明明是富家千金的她,又怎么会出现在偏僻小镇上的修车店里? 第9章 您这是有了? 林朝雾走到走廊倒数第二间办公室,敲响虚掩的门,从门后传来一声温润清澈的男声:“进来。” 这个声音?听起来有点儿耳熟。 林朝雾胡思乱想着。 她推开虚掩的门,十分乖巧低头没有乱看,说道:“我是新转来的学生,来领——” 一抬头,剩下的话被堵在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来。 敏德私高推崇学生自主管理,在放权方面给了学生会很大的自由,光是学生会副主席的办公室都装修得十分豪华,北欧风的办公桌,靠墙是同色系书柜,玻璃门后陈列着学生会历届所得荣誉,墙上还挂着红色锦旗。 林暮生有三年没见过林朝雾了,记忆里的小姑娘比他矮上许多,而眼前的少女,个子高挑,白T牛仔裤,头发规规矩矩扎在脑后,眉眼比三年前成熟了不少,也出落得更加漂亮了。 “看够了吗?”林朝雾不耐打断林暮生对自己的打量,推开门走了进去,视线在办公室转了一圈,问他:“在哪领校服?” 林暮生答非所问:“你什么时候回国的?为什么都不告诉哥哥?哥哥好去接你回家。” “没必要。”林朝雾语气淡淡,脚尖勾住白色旋转椅,大大咧咧坐下,目光落在办公桌上的烫金立牌上——学生会副主席-林暮生,她手支着下巴,看着林暮生:“林副主席日理万机,哪还记得我这个在国外死活不论的妹妹?” 她话里夹枪带棒,林暮生听着十分刺耳,皱紧了眉:“朝雾,你怎么还是以前这样儿?能不能懂点儿事?” “林暮生,我只是来领校服和学生卡的。”林朝雾波澜不惊地说,“如果你想跟我吵架,先约个时间,我也好看看我档期有没有空。” “林朝雾!”林暮生是真的生气了,连名带姓的叫林朝雾,“我是你哥,你就是这么跟你哥哥说话的吗?” 林朝雾觉得林暮生跟林良哲真不愧是父子,连生气时质问她的台词都一模一样。 她起身,看着林暮生的目光平静无波:“林副主席,我再说一次,我只是来领校服的,如果你要觉得我跟你说话态度不好,要不——” 林朝雾停顿了下,语气讥讽:“我去广播站投个稿,当着全校人的面儿跟你道个歉?” 空气在这一瞬凝结,林暮生迎上林朝雾淡嘲的目光,微微哽住,他想不通为什么兄妹两人时隔三年再见面会是剑拔弩张的情景,然后又把责任全部归咎到林朝雾身上。 他本来是好意询问她何时回国的,她却不识好歹,直接就跟他吵了起来。 林朝雾看着林暮生看她的眼神从愤怒转变为失望,约莫能猜出这人又开始脑补她又多么多么不懂事,连哥哥对自己的关心都不接受,真是他妈无了个大语了。 她不想在这儿待下去,恰好又有人走了进来,索性问来人:“请问在哪领校服?” 女生是学生会的干事,一眼就认出和自己说话的少女是新晋的风云人物,眨了眨眼说:“你…你跟我来。” “谢谢。”林朝雾点点头。 林朝雾正要跟着女生去办公室隔壁的仓库,林暮生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厉喝道:“林朝雾——” 腕骨处传来酥酥麻麻的疼意,林朝雾微微皱眉,低眸看着手腕上出现的爪子,又抬头看一眼林暮生,语气很冷:“松手。” 旁边的女生完全不知道林朝雾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只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向来以温润君子著称的林副主席对着林朝雾发难:“你回国不告诉我?我好心问你,你跟我吵架?林朝雾——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过哥哥?” “哥哥?”林朝雾笑了声,没什么温度。 林暮生顿住,没有说话。 “是眼睁睁看着我被爸爸送走,不作为的哥哥?还是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我一辈子,最后为了他人,抛弃我的哥哥?” 林朝雾把林暮生的手掰开,林暮生怎么也不松手,林朝雾觉得有点儿烦了,手上力道加重。 两人撕扯间,林朝雾的白色手表掉在地上,白皙肌肤出现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那条疤痕长约五六厘米,已经掉了痂,是很淡的粉色。 林暮生看着这条狭长的伤疤,视线顿住,问林朝雾:“这是怎么回事?” “与你无关。”林朝雾淡定捡起地上的手表戴上,跟着那个女干事去领校服和学生卡。 敏德私高校服是日韩剧里的学生制服,男女上衣相同,打底白衬衫,外套是深蓝色。不同的是女生是蓝黑格子裙配领结,男生是黑色长裤和领带。 女干事按照林朝雾的身高给她找了两套女士春夏校服,递给她,林朝雾却拒绝了:“给我拿两套男生校服,可以吗?” 校规没有明确规定女生必须穿女式校服,但敏德私高校服女生版型款式很好看,基本上学校里的女同学都会穿,有爱美的女生还会偷偷把校服裙改短,来彰显自己漂亮的长腿。 而男生校服校裤肥大,基本上没有女生会穿。 女干事还是第一次遇到主动要男式校服的女生,愣住:“啊?” 林朝雾重复一遍:“给我拿两套男生校服,可以吗?” 女干事点点头,给林朝雾又拿了两套XS号的男生校服,帮她把学生卡激活,两人一前一后出来,办公室里已经不见林暮生的影子,应该是回教室上课去了。 林朝雾跟女干事道谢离开,抱着装着校服的透明袋从办公室出来,一抬眼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祁修。 少年身子后倾,靠着护栏,正午的太阳从他身后照进走廊,身形被光影勾勒得挺拔,侧脸轮廓也深邃分明,鼻骨高挺,眼窝深邃,生就一张勾引万千少女的妖孽脸庞。 似察觉有人在看自己,祁修眼皮掀开,看着林朝雾:“好了?” “嗯。”林朝雾没有表情的点了点头,走过去。 祁修看见她那张漂亮的小脸面无表情,身上还笼罩着低气压,若说进去之前的林朝雾是只正开心的狐狸,那么这会儿她焉巴巴的。 祁修在脑海里想象了下,一只漂亮的小狐狸耳朵耷拉着,垮起一张小脸,连毛茸茸的大尾巴都软趴趴的垂在身后,没精打采的,分外惹人心疼。 “谁惹你了?”祁修有些好奇。 林朝雾没什么温度地回:“一个神经病。” 对,就是神经病。 林朝雾无法理解林暮生到底在想什么,最先抛弃、放弃她的人是他,而如今想要在她面前树立一个爱护妹妹的好哥哥形象的人也是他,而她就该不计前嫌,笑着一张脸忘记林暮生带给自己的伤害,然后感恩戴德谢谢哥哥对自己的爱护。 真他妈恶心。 林朝雾生理性犯呕,忍不住捂着嘴干呕起来。 “同桌?”耳边响起祁修吊儿郎当的声音,“您这是有了?” 林朝雾顿住,抬头对上祁修戏谑的双眼,少年的眼睛生得极其好看,眼尾狭长,弧度锋利,双眼皮褶皱很浅,笑时,眼角微扬,捎点儿少年人的风流恣意。 不知道是不是被美色。诱惑到了,林朝雾下意识接了句:“你的吗?” 第10章 看上林朝雾了 林朝雾脑海响起《快乐星球》主题曲:“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别为我担心/我有快乐和智慧的桨……” 她没有快乐和智慧的浆,只有尴尬的脚趾抠地,想给自己建座芭比梦想豪宅躲进去,这辈子都不想出来见人了。 但某位伟大的哲学家曾说过——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林朝雾决定将此真理进行到底,面上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十分淡定的问祁修:“你朋友人呢?” 祁修明显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他微倾身,凑近林朝雾,黢黑的眸漾起淡淡笑意,轻佻又散漫的重复:“我的?” 林朝雾淡定的面具瞬间化为灰烬,风一吹过,连根毛儿都没给她留下。 祁修站直身体,挨着墙,盯着林朝雾看了几秒,缓缓开口:“公主,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你说。”林朝雾此刻也不纠结祁修对她的中二称呼。 祁修抬手指着自己的脸,唇角翘起,语气一本正经:“我俩只是纯洁的同桌关系。” 林朝雾听懂祁修的弦外之音,我们就是纯洁的不能再纯洁的同桌关系,请你不要自作多情。 “当然——”祁修声音还在继续,“如果你要是对我有那方面想法……” “弟弟,你想多了。”林朝雾弯了弯眼,“我不喜欢比我年龄小的。” 祁修唇角笑意僵住。 林朝雾见此,爽了。总算把场子找回来了。 “当然,你要是喜欢姐姐的话?”林朝雾抬手撑住墙壁,仰头看着祁修,狐狸眼上翘着,声音勾人:“姐姐或许可以考虑给你个机会?” 他们此时靠得很近,祁修一低眼就能看见林朝雾根根分明的眼睫,她眼睫很长,眼尾上翘,眼下那颗小泪痣在阳光映照下,分外勾人。 他的视线和她漂亮的狐狸眼对上时,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 “我也不喜欢比我年龄大的老女人。”祁修啧了声,推开林朝雾,说话语速很快,“领完校服就回去了,我还要回去好好学习。” 林朝雾追上他,接上话:“天天向上?” “……” 祁修脚步一顿,又加快了步伐。 “走慢点,小朋友。”林朝雾小跑追上他,嘴里还在喋喋不休道:“姐姐人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步伐。” 祁修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冷笑:“那你该锻炼了,老姐姐。” 无论什么年龄阶段的女人,都最忌讳别人说自己老,林朝雾也不例外,除非是她自己说的。 她追上祁修后,反击道:“臭小孩,你这样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祁修:“爷不需要这麻烦的玩意儿。” “……” 这逼给他装的。 有张帅脸了不起啊。 林朝雾跟着祁修回了教室,把后面两节课要去校队训练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等到吃完午饭回到寝室,奚茵一脸担忧地迎上来,问她:“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 林朝雾拉开椅子坐下,疑惑:“我忘了什么?” 奚茵见她一脸淡然,简直要抓狂了:“训练啊——去校队训练啊!” 林朝雾歪头想了一会儿,好像第二节 下课后奚茵是告诉她不要忘了后面两节课要去校队训练,但她似乎忘了。 不过这对于林朝雾来说也不算什么火烧眉毛的大事儿,于是语气轻飘飘道:“我忘了。” 奚茵挪动椅子坐到林朝雾身边来,表情严肃的和她说:“大哥,你完了。” 林朝雾扬眉:“嗯?” 奚茵决定告诉林朝雾她没有去校队训练造成的后果有多么可怕。 敏德私高芭蕾校队的负责老师光头强是学校出了名的严厉,在芭蕾一事上更是严谨到了极致。 奚茵入校两年,没少因跟不上训练进度而受罪。 今天校队训练时,光头强例行点名,发现新来的转学生没有来上课。 奚茵本着江湖道义帮林朝雾打掩护,说林朝雾去领校服和学生卡了,估计会来得晚一点儿。 哪想中午放学铃声响起,林朝雾都没有来,在解散前,光头强冷笑着告诉奚茵:“你跟林朝雾同一个寝室的?回去转告她,要是下次还不来上课,就趁早收拾东西给我滚。” 奚茵说完,一脸忐忑地看着林朝雾:“大哥,你…自求多福吧。” 林朝雾倒没觉得这件事有多可怕,伸手捏了捏奚茵因为担忧她而垮起的一张小脸,笑道:“你大哥是什么人?” 奚茵茫然眨眼:“林朝雾啊。” “对啊——”林朝雾扬眉,唇角向上翘起,神情拽得不可一世:“我可是林朝雾,有什么事难得住我。” 此时此刻,奚茵觉得林朝雾在她心中的形象陡然变得高大起来,都能和她的偶像奥特曼并肩了。 看!不愧是她大哥!连光头强的刁难都不怕! 敏德私高芭蕾校队训练一般在周一、周四上午三四节课,或者是周三、周五晚自习上课,具体训练时间是等光头强在校队群里提前一天通知后,第二天再进行训练。 下一次的校队训练定在周四上午三、四节课,地点是艺术大楼五楼舞蹈教室。 周四上午第二节 课下课铃声一响起,奚茵抱着自己的书包就来教室最后一排找林朝雾:“大哥,起床了——” 林朝雾自打转学来到敏德后,每天晚上都睡得不好,再加上有张酷似南迦脸的鹿珥一天二十四小时在她面前晃荡,林朝雾几乎每晚都会梦见南迦惨死在自己面前的情景。 晚上睡不好,白天就只能补觉。 于是每天早上第一、二节课都被她睡了过去,但偶尔会给老师面子,打起精神听上一两节课。 而她的同桌祁少爷更牛逼,从早到晚都在睡觉,就跟睡神附体一样,就没见他清醒着上完一节课。 不过联想到比脸还干净得习题册,林朝雾明白了,她这位同桌就是个富二代学渣,等高中三年一结束,家里砸重金去国外镀个金,然后回来继承家业混吃等死。 奚茵的声音堪比学校广播的喇叭,不仅叫醒了她大哥林朝雾,也吵醒了一旁睡得正香的祁少爷。 林朝雾懒懒打了个哈欠,从桌洞里摸出足尖鞋和练功服塞进书包,书包往肩上一扔,书包松松垮垮背着,又拉了只耳机塞进耳朵,慢吞吞地从椅子上起来。 祁少爷睁开眼,看见他同桌收拾书包起身,打了个哈欠问:“同桌,你这是打算逃课吗?” 当了两天的同桌,林朝雾算是把这位大少爷脾气给摸透了,就一整天只知道睡觉的中二小学鸡,若是再加点儿好的形容词,那就是一只有点儿自恋还喜欢装逼的中二小学鸡。 林朝雾把耳机线在指尖绕了一圈,笑着问祁修:“你要一起吗?” 祁修换了个方向继续睡,留给林朝雾一个后脑勺,用十分爱学习的语气说:“我是不会和你同流合污的,我要好好学习。” “……”林朝雾唇角微微抽搐。 真不知道这位大少爷哪来的脸说这话,每天睡得比她还要香,连老师偶尔从他身后路过,这人也雷打不动的趴在桌上和周公甜蜜约会。 “那您好好‘学习’。”林朝雾似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摸出一件深蓝色校服外套,丢在祁修头上,语气体贴:“把你那聪明脑袋给盖上,别冻着了。” 衣服落下来时,完全挡住了祁修视线,等他掀开衣服要找林朝雾算账,已经人去座位空。 祁修拿掉头上的外套,低眸一看。 是自己的校服外套。 衣服洗得很干净,似乎还能闻到点儿洗衣液残留的清冽香味儿,和林朝雾身上萦绕的玫瑰甜香很像。 也不知道这姑娘用的什么牌子的洗衣液,还挺好闻的。 祁修把校服铺开放在桌上,小臂撑着课桌,眼皮半耷拉着,一副要睡醒没睡醒的倦怠样儿。 “修爷。”王博文从自己位置上跑过来,兴奋地和祁修提议道:“下节自习课,我们一起和宣狗开个黑?” 王博文说着要拉开椅子坐下,祁修忽然抬手打在他手背上。 王博文被打,捂住手背,嚎叫道:“不是?修爷,你打我干嘛?” “这是我同桌的椅子。”祁修说。 “我当然知道这是我女神的位置啊!”王博文拉长了脸,委屈到了极点:“我坐一下,不行吗?” 祁修:“不行。” 王博文揉着自己红了一片的手背,想到前天宣曜在群里嚎祁修为了自己的新同桌给他后脑勺来了一记父爱问候,目光变得警惕:“祁少爷,你是不是看上我女神了?” 祁修睡了一上午,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似没听清王博文这句话内容,扬了下眉:“你说什么?” “我说——”王博文声音提高了八度,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是不是看上林朝雾了!” 下课后的教室吵闹不堪,在王博文说完这句话后,教室突然安静下来,班上的同学默契地扭过头看过来。 教室安静了小半分钟。 有人哆哆嗦嗦接了话问自己同桌:“王总…刚…刚才说什么?” 他同桌体贴地告诉他:“王总说祁修看上了林朝雾!” 两人对话声让原本安静的教室再一次陷入死寂之中。 所有人脑海里出现一个问题——谁看上了谁? 哦。 是祁修看上了林朝雾! 祁修!看上了!林朝雾!!! 难道才同桌几天,两人就暗度陈仓…不是,两情相悦了?! 离得近的前桌两人感觉到从祁修身上传来的低气压,默契和自己同桌对视一眼,然后拉起小手逃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怕跑晚了,会被殃及池鱼。 祁修往椅背上一靠,下巴微扬,下颌弧线锋利,他眼皮掀开寡淡弧度,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博文:“你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王博文听话重复道:“修爷,你是不是看上我女神了?” “我看上你妈!”祁修抄起手边的书,朝王博文砸去。 书直直砸在王博文脑门上,他捂着脑袋“啊”地叫了一声,疼得嗷嗷直叫唤:“我又没说你看上我妈!我是说你看上我女神了!” 祁修看他一眼:“书,捡起来。” “哦。”王博文揉着受伤的脑袋,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又冒着被祁修弄死的风险问他:“修爷,你要没看上我女神,为什么不让我坐她位置?” 祁修冷笑:“你配吗?” 王博文:“……” 打扰了。 第11章 你难道不心动吗(小修)…… 敏德私高在培养艺术生方面很舍得下血本,不仅为各类艺术生划分专业教室,甚至在培养艺术生特长方面还请了业内最权威的专业团队。 紧连舞蹈室的小房间是给芭蕾校队一众女孩们提供的休息室,作为换衣储物之用。 休息室只有几十平方米,陈列着几排不锈钢储物柜,紧靠储物柜最底层是一长排橡木色木椅,是让女孩们换舞鞋更方便而建。 “朝雾,你的储物柜就在我旁边。”奚茵输入密码打开自己的储物柜放背包,“初始密码是1234,你记得改啊。” 林朝雾嗯了一声,输入初始密码后,又把密码改成了1225,将书包里的足尖鞋和练功服,在长椅上坐下,准备换衣服。 她单指解开白衬衫纽扣,露出姣好身躯,在准备套上练功服那瞬间,身后响起奚茵的惊呼:“朝雾,你背后居然有纹身?!好酷啊!” 奚茵直勾勾盯着林朝雾的背,她很瘦,皮肤偏冷白色,两截蝴蝶骨蜿蜒而下,腰线凹陷,下腰接近臀部之处纹有一株枯萎的黑玫瑰纹身,纹身缠绕着一串看不懂字母,浓烈又张扬。 奚茵夸张的叫声引起旁边一群女生注意力往这边看,林朝雾面无表情穿上练功服,把头发扎成丸子头,后脑弧线饱满,天鹅颈修长又漂亮。 “你什么时候纹的?”奚茵凑过来,小声问道。 林朝雾把换下的白衬衫扔进储物柜,抬手捏住奚茵下巴,目视着她眼睛,扬了下眉:“想知道?” “嗯嗯嗯。”奚茵小鸡啄米式点头。 林朝雾指腹点了下她脸颊,笑道:“就不告诉你。” 奚茵好奇心被勾起,连练功服都不想换了,双手环住林朝雾手臂,眨巴眨巴眼睛:“大哥,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下来了。” “哦——”林朝雾伸手揽住奚茵的腰,语调懒洋洋的,“那你就一直挂在我身上吧。” 奚茵撒娇:“大哥,你就告诉我嘛。” 林朝雾低头换足尖鞋,随意绑了个蝴蝶结,看着还挂在自己身上的奚茵说:“待会上课,你也别从我身上下去。” “衣服都换好了吗?马上要上课了!”不知道是谁喊了句,原本还在休息室里摸鱼的一众女生迅速换好衣服,穿上鞋,陆续跑了出去。 休息室内只剩下林朝雾和奚茵,她身子向后倾,靠在储物柜上,看着奚茵:“真不打算下去了?” “不要。”奚茵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抱紧了林朝雾手臂:“除非大哥告诉我,你这纹身什么时候纹的?” 林朝雾正打算说话,门外响起一道女声:“奚茵和那个林朝雾还没来吗?” 听见这个声音,奚茵脸色一变,瞬间从林朝雾身上下来,麻溜换上练功服,连足尖鞋的绑带都还没来得及系上,手忙脚乱地扎头发:“大哥,你先别忙出去啊,等等我。” 林朝雾点点头。 奚茵换好衣服,拉上她的手,风风火火往外跑:“孔老师,我们来了!” “光头强”本名孔月蔷,原是望京芭蕾舞团的芭蕾大师,也是业界出了名的优秀芭蕾舞演员,五年前被敏德私高特聘请来做学校芭蕾队的指导老师,经她手调。教出来的学生,不是上了三大舞院,就是进了知名舞团。 为何要称她为“光头强”,只因这位老师拉起一张脸教训人时和动画片《熊出没》里的光头强颇像,不像是跳了很多年芭蕾,倒像随时能扛起电锯,冲进《熊出没》里抢了光头强的角色,顶替他和熊大熊二斗智斗勇。 孔月蔷平日里对芭蕾队一众小女生要求很严格,在听校长说有个十三岁就拿下美国国际芭蕾舞比赛少年组金质奖的女生转来敏德时,孔月蔷热情高涨,以为自己教学生涯会迎来一个新的巅峰,甚至于还会教出芭蕾界未来的一颗新星。 谁想第一天上课,人就没来。 这让孔月蔷很不爽,就算你再牛逼又怎么样,身为学生却逃课,不把老师放在眼里,那就是道德败坏。 所以孔月蔷对林朝雾印象很差,想着今天上课一定要给这位转学生一个下马威。 在孔月蔷问身边人林朝雾怎么还没来时,旁边长相温柔的女生轻声说:“孔老师,朝雾才回国,可能……” 话音未完,就听见奚茵中气十足的声音:“孔老师,我们来了!” 孔月蔷扭头看过去,少女长得特别符合舞蹈生身形三长一短的要求——白色莱卡连体袜包裹的双腿匀亭修长,天鹅颈弧线完美,手臂细长,连扎着丸子头的脑袋都生得小巧。 孔月蔷眼睛亮了起来,这就是天生跳芭蕾的苗子啊。 但上次逃课一事绝不能轻易放过,不然她身为老师的威严何在。 孔月蔷表情不变,看着林朝雾:“你就是林朝雾?” “老师好。”林朝雾点点头。 孔月蔷问她:“周一为什么不来上课?” 林朝雾正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刚才跟孔月蔷说话的女生软声接话:“孔老师,朝雾可能还没适应学校教学环境,如果她惹了您生气,我代她跟您道个歉,可以吗?” 林朝雾循声看过去,正好对上女生漾着温柔笑意的双眸:“好久不见啊,朝雾。” 林朝雾唇角上扬,扯出讥讽弧度:“不如不见。” “宋芊凝,你认识林朝雾?”孔月蔷看两人似乎很熟稔,疑惑问道。 宋芊凝笑意甜美:“朝雾是我妹妹。” “既然是你妹妹,上次她没来上课,你怎么不和我说?”孔月蔷皱紧了眉。 宋芊凝咬紧唇,低下头:“对不起…老师,是…是……” 孔月蔷看宋芊凝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话,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 宋芊凝是孔月蔷最为得意的学生,从入校起就稳坐敏德芭蕾校队首席位置,但为人谦和知礼,反观林朝雾第一天上课就逃课,孔月蔷不免脑补出一场温柔姐姐苦口婆心劝道离经叛道妹妹的戏码。 孔月蔷好不容易对林朝雾好一点儿的印象又变差了,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怒火:“你跟我说说,上次为什么没来上课?说不出个让我心服口服的理由,你就别来上课了。” 这一出闹剧难免引起一众女生讨论:“林朝雾居然是宋芊凝的妹妹?” “就…就是林家那个养女吧?”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传进林朝雾耳里,她扭头看过去,其中一个女生还在和朋友说:“宋学姐这么优秀,怎么会有这么一个——” 那个女生正说着话,一抬头对上林朝雾眼睛,声音戛然而止。 救命,她怎么敢在新晋大佬面前说她的坏话,这位可是连祁修都敢打的人啊。 一群女生瞬间噤声,乖若鸡崽,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林朝雾茫然地看着刚还在讨论她和宋芊凝关系的一众女生,在她扭头看过去时,瞬间噤了声。 “……” 她是长了一张让人害怕的脸吗? 林朝雾胡思乱想着。 奚茵见她走神,连忙拉了拉她手臂:“大哥,老师问你话呢。” 林朝雾回神,迎上孔月蔷喷着怒火的眼睛,知道这事儿不能善了,装得十分乖巧低下头认错:“对不起老师,我上次去拿校服后,忘记了来上课,下次不会了。” 孔月蔷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语重心长地说:“这一次就算了,如果下次还这样,你就自己收拾东西离开。” “好的,老师。”林朝雾乖乖点头。 孔月蔷就此事教育了一番众人,然后例行点名,进行热身基训,在日常训练结束后,她打开泡有菊花茶的保温杯喝了一口,看着累倒在地的一众小鸡崽们,慢悠悠开口:“上次让你们回去练的《葛蓓莉娅》斯万尼尔达女变奏练好了吗?” 一群累成干煸鸡丁的小鸡崽对视一眼,又默契地低下头,谁也不说话,恨不得此刻变成飞鸡,从孔月蔷眼皮下溜走。 孔月蔷把保温杯往桌上一放,扫视台下一众想做飞鸡的小鸡崽们,抬手指向第一列倒数第三排的宋芊凝说:“芊凝,你先跳一段,然后点一个人接着跳。” “是。”宋芊凝从队列出来,走到在第一排正中间空地上站好,摆出起舞姿势。 孔月蔷拿手机给她放了这一段舞蹈的背景乐。 悠扬舞曲响起,宋芊凝轻扬手臂,脸上表情轻盈灵动,她像只蹁跹的蝴蝶,跟随乐符舞动身体,每一个挥鞭转、踢腿、旋转都紧贴节奏,直到最后节奏紧急的交响乐声落幕,她干净利落屈膝下身,呈四十五度微笑谢幕。 “我的天,宋芊凝这控腿和肢体表演能力绝了。”一个女生看完宋芊凝的表演,忍不住称赞。 旁边女生接话:“宋学姐为什么稳坐敏德芭蕾首席三年,是有原因的,这段表演简直可以直接上舞台了。” “那是你们没见过我大哥跳舞。”奚茵和旁边的林朝雾咬耳低语,“大哥,你是不是比宋芊凝更牛逼?” 宋芊凝跳舞时,林朝雾闭目假寐,听见奚茵又在耳边吹她的牛,打算和这姑娘说说别吹了,再吹她就得上天了。 “你看过我跳舞吗?”林朝雾问她。 奚茵摇头:“没有。” 林朝雾双手撑在地板上,身子向后倾,看了一眼前方正指导宋芊凝刚才表演不足的孔月蔷,声音带着散漫笑意:“那你别吹我牛逼,不然待会儿得打脸了。” 孔月蔷指点完宋芊凝,让她挑一个人接着跳。 宋芊凝乖巧点头,视线直直射向在最后一排的林朝雾:“孔老师,朝雾很早就练过这段变奏了,要不让她来跳?” 孔月蔷也想看看这位十三岁就拿下美国国际芭蕾舞比赛少年组金质奖的转学生究竟是什么水平,于是点头同意:“行,林朝雾,你上来跳一段。” “看吧,要打脸了。”林朝雾支起身子坐起来。 奚茵以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眼神目送林朝雾出列:“大哥,你加油。” “相信你大哥。”林朝雾扭头对奚茵做了一个Wink,“我可是林朝雾啊。” 奚茵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林朝雾走到第一排前空地,宋芊凝漾着标志性温柔笑容上前:“朝雾,你要加油哦。” 林朝雾活动了下手腕骨,看着宋芊凝笑得张扬:“放心,一定比你跳得好。” 宋芊凝唇边笑意僵住,她知道林朝雾在芭蕾上的天赋有多可怕,她的启蒙老师更是世界级芭蕾大师,只是在国外那三年林朝雾一直在配合心理医生治疗,她不信几年没练习的人,能胜过自己。 “是吗?”宋芊凝又恢复温柔的笑,满目柔和地看着林朝雾:“那我拭目以待。” 林朝雾没接话,看向孔月蔷:“老师,放音乐吧。” 孔月蔷给她放了剧目《葛蓓莉娅》这一段的变奏,舞蹈教室所有人目光落在林朝雾身上,她们也想看看说出能比宋芊凝跳得还好的林朝雾会跳成什么样。 毕竟宋芊凝可是敏德芭蕾首席,是连业界老师都认定的新生代舞者佼佼者。 《葛蓓莉娅》斯万尼尔达女变奏是剧目的第一幕——弗朗兹遇到了他的未婚妻斯万尼尔达及朋友们,他们一起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悠扬的圆舞曲前奏响起,林朝雾天鹅臂舒展开,足尖轻点地面,脚背绷直成线,长腿呈九十度向左上扬,挥臂转圈,一连两个挥鞭转连转,她像一只在丛间跳动的精灵,舞步轻盈,神态灵动。 才短短几十秒的舞蹈动作,孔月蔷就看出林朝雾的基本功很扎实,她不像是在舞蹈室练习的学生,而像在舞台上表演的芭蕾舞演员,每一个神态或是舞蹈手语都让人身临其境,好像她就是斯万尼尔达,不是林朝雾。 宋芊凝看见孔月蔷看林朝雾的眼神越来越满意,甚至是带上欣赏之色,放在身后的手逐渐紧握成拳。 林朝雾每一次复杂舞蹈动作都标准到了极致,在孔月蔷看来,可以称得上教科书图解式般的存在。 在最后三十秒里,交响乐曲节奏加快,林朝雾双臂舒展开,单脚点地,一连完成数十个挥鞭转,在乐曲落幕节奏里,她结束了这一次表演,脸上灵动神态不复,眉眼又变成平日的漫不经心。 舞蹈教室安静一瞬,然后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 奚茵更是从地上跳起来,拼命为林朝雾打Call:“朝雾,你太棒了!” 孔月蔷看着林朝雾的眼神带着欣赏和满意:“你很棒,刚才的表演,我甚至挑不出一点儿错。” 在众人对林朝雾的赞扬声中,宋芊凝指甲掐入肉里,白了一张脸,她本意是想让林朝雾出丑,衬托自己的优秀,却没想到被林朝雾的表演打了脸。 甚至还听见人说:“宋学姐的芭蕾首席位置怕是不保了,林朝雾刚才那段表演,完全吊打她啊。” 林朝雾伸了个懒腰,看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宋芊凝,轻扬眉梢,挑衅道:“是不是跳得比你好?” “……”宋芊凝抑住自己想要撕碎林朝雾那张脸的冲动,硬挤出一个笑:“是,你跳得很好。” 林朝雾双手撑在后脑,往自己位置走,与宋芊凝擦肩而过时冷笑:“宋白莲,送你一句话——山鸡插上翅膀,也变不成凤凰。” 宋芊凝好不容易调整好的表情又变得狰狞,她瞪了一眼林朝雾,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那我们拭目以待。” “行啊。”林朝雾哼笑了声,完全没把这茬放在心上。 奚茵看见林朝雾回来,连忙凑过去给她捏肩捶背:“大哥辛苦了,大哥您请坐,大哥以后多带带我。” “行,大哥带你飞。”林朝雾盘腿坐下,心安理得接受奚茵的捶背服务。 林朝雾在课上跳得那段舞不知道被谁拍下传上了学校论坛,宣曜跟祁修等人打完一局王者荣耀,上论坛灌水,刷到这条视频,立马转到几人小群里。 还在群里嚎道:「卧槽,这姑娘居然是跳芭蕾的!别的不说,就她揍祁修时那样儿贼他妈拽,完全不像咱学校跳芭蕾的那群小仙女啊,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王博文点开那条帖子链接,先看了一会儿,然后举着手机递到祁修面前:“修爷,你快看我女神!” “人都没……”祁修顿住。 视频在自动播放,悠扬的交响乐声欢快响起,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少女穿着黑色练功服,白色连体袜下的双腿笔直,练功服是露背式,肩胛骨线条流畅,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林朝雾跟随着乐符的跳动,灵活转圈,每一个动作都紧抓祁修视线。 若说林朝雾撩他时是只勾人的狐狸精,那么此刻的她更像在森林草丛间欢快嬉戏的小狐狸,顾盼流转间都是灵动的狡黠。 王博文捧着手机,闭眼感叹:“不愧是我女神,什么时候都让我心动!” “别发春。”祁修嗤了声。 王博文凑到祁修面前,问他:“我女神跳舞这么好看,修爷,你难道不心动吗?” 第12章 脑子有坑吧 祁修身子后倾,脑海闪过林朝雾跳舞似的模样,她腰身极细,皮肤也白,那对漂亮的肩胛骨更像随时展翅欲飞的蝴蝶。 王博文一张嘴喋喋不休的追问:“修爷,你真不心动?我女神那么漂亮,是个人都会心动吧。” 祁修没耐心听他在耳边念经,回了神,抄起手旁的书朝王博文砸去:“你不是人。” 有了刚才被砸的经验,王博文偏头躲过,还对祁修得意一笑:“打不着。” 话音未落,他脑袋结实挨上一巴掌,然后捂住脑门嗷嗷直叫:“祁大爷,你玩偷袭啊?” “不行?”祁修扬了下眉,眼神威胁。 王博文识时务低头,讨好的笑:“行,谁让您是我爸爸呢。” “滚。”祁修不想和这傻逼多说一句。 “滚就滚。”王博文一边揉着自己二次受伤的脑袋瓜子,嘟囔道:“我回我座位上,慢慢欣赏我女神的绝世舞姿。” 祁修抬眼:“回来。” 王博文闻言,开心地跑回来:“修爷,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我舍不得你妈。”祁修朝王博文伸手,眉梢微抬,“手机给我。” 王博文疑惑:“你要我手机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王博文还是乖乖把自己手机给了祁修。 祁修拿过王博文手机,一解锁,映入视野的就是林朝雾跳舞视频,视频封面定格在林朝雾跳舞时,少女低眸浅笑,眼下那颗痣撩人又多情。 真是只狐狸,时时刻刻都在勾人。 祁修盯着看了几秒,面无表情关掉屏幕,把手机往抽屉里一塞,看着王博文:“手机放我这,这周小测数学及格了就还你。” 王博文洋溢着喜悦的小脸瞬间拉了下来,伸手抓住桌沿,开始哭嚎:“修爷,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怎么可能数学考及格,你还不如要我从天台跳下去。” “也行。”祁修懒洋洋地说。 王博文懵逼眨眼:“也行什么?” “从天台跳下去。”他语调懒洋洋的,又补充道:“刚好给你换个脑子。” 王博文手捧心碎的小心脏,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祁修:“爸爸,我觉得您不爱我了。” 祁修没说话,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指纹解锁,划拉开通讯人那一栏,递到哭闹要手机的王博文面前。 “干嘛。”王博文很委屈,低眼一看,表情瞬间变得惊恐:“修爷,你居然要给我爸打电话?!” 祁修拇指在屏幕上摩挲,指腹偶尔滑过联系人“王校长”那一栏,看得王博文心惊胆战,生怕祁修下一秒就拨通他爹的电话。 “学习吗?”祁修扬眉。 王博文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来自他爹的父爱问候。他双手合十,哀求祁修:“我学,您千万别给我爸打电话。” 祁修啧了一声,下巴微扬,看着王博文:“滚回你座位去。” “滚,我马上滚。”王博文一溜烟地滚回到自己座位上,回去后,还双手合十,隔空朝着祁修拜了三拜:“您千千万万别给我爹打电话啊。” 祁修看着王博文那怂样儿,舌尖抵住腮帮,笑骂一声:“傻逼。” 最后一节课是化学课,上课老师临时有事,就改成了自习课。 祁修靠着椅背打了个哈欠,视线在教室里晃悠了一圈,班上的同学分成两类,好学生在看书做题,成绩差的拉着同桌朋友聊天打游戏,谁也不干扰谁,两边阵营泾渭分明。 前桌女生和自己同桌聊天:“你看学校论坛那条有关林朝雾跳芭蕾的帖子了吗?” 她同桌也是个女生,兴奋点头:“我看了,太美了,我真想喊一句——” 祁修听见那个女生压低音量,语气兴奋:“姐姐,我可以!” 祁修扬了下眉。 他这同桌牛逼啊,还男女通吃了。 祁修点开宣曜发在群里的帖子链接,又重复看了一遍,拇指按着屏幕下拉,瞄见一连串的跟楼回帖:115L:「没看见这个帖子之前,我对林姐的印象还停留在这姑娘又酷又拽。看完这条视频后,我只想说——漂亮姐姐,贴贴可以吗?」 198L:「别问我泪水为什么从嘴巴流出来,只因为姐姐太美了!!!」 278L:「姐姐,性别别卡那么死,看看孩子吧。我愿意为姐姐狂,为姐姐疯,为姐姐嗯嗯啊啊叫不停。」 279L:「278L的姐妹收敛点儿,党和人民都看着你呢。」 281L:「党和人民看着又怎么样!漂亮姐姐谁不爱!我要和姐姐贴贴!」……祁修随便点进了几个回帖人的资料看,头像要嘛是卡哇伊的漫头,或是日系小清新风的真人网红头像,资料全部填的女,偶有一两个资料性别填的男生。 通知栏弹出一条群消息,是宣曜在群里问:「今中午在食堂吃饭,还是去外面改善伙食啊?」 祁修:「随便。」 他点开宣曜头像,私聊他:「把你学校论坛版主那个号密码给我。」 宣曜丢过来一个问号:「你要做什么?」 祁修懒洋洋地回:「论坛太多有伤风化的帖子,影响孩子们学习。」 宣曜无语:「您老又抽的哪门子疯?」 祁修:「给不给?」 宣曜不知道祁修在抽什么疯,还是乖乖把自己版主号的秘密给了他。 祁修登上宣曜的号,把论坛里有关林朝雾跳舞视频的帖子删得一干二净,删到最后一个帖子时,指尖停顿几秒,把视频给保存下来,再删了帖子,顺便出了个置顶公告—— 「即日起,论坛禁止发任何跳舞视频贴,违者终身禁言。」 看见此条公告的学生们,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管理员又在抽哪门子疯? 有人悄悄在论坛冒泡问:「我怎么觉得这个置顶公告是因为林姐那条跳舞视频的帖子啊?」 帖子发出去没有半分钟,楼主正想刷新看回帖,屏幕上出现一行字:“您的帖子,已被管理员删除。” 他气愤的想要再发帖,系统弹出提示:「您好,您已经被管理员禁言,禁言时间为9999年。」 “……” 这管理员脑子有坑吧。 放学铃声响起,林朝雾跟奚茵在休息室换好衣服,讨论着去一食堂吃抓炒鱼片,还是上三食堂吃京酱肉丝,两人说笑着往外走,林朝雾听见身后有人叫她:“朝雾。” 林朝雾扭头看过去,宋芊凝正站在她身后,笑意柔柔地望着她:“中午能一起吃饭吗?” “不了。”林朝雾面无表情,“我怕我会没胃口干饭。” “怎么会没胃口呢?”宋芊凝笑着上前挽住林朝雾胳膊,“我们姐妹好久都没见面了,待会叫上哥哥一起,我们三人好叙叙旧。” 一个宋芊凝就够林朝雾倒胃口了,要再加上林暮生,林朝雾觉得她后面三天都不会有胃口。 “打住。”林朝雾将自己的手从宋芊凝蹄子里拯救出来,拉着奚茵下楼,丢下话:“我没空跟你们叙旧。” 奚茵跟着林朝雾并肩下楼,想到刚才上课时那群女生唧唧喳喳的讨论说林朝雾是林家养女,好奇地问她:“大哥,你真是宋芊凝的妹妹?” 林朝雾脚步一顿,指着自己的脸说:“我长得有那么丑吗?” 奚茵噗地笑出了声,使劲儿摇头:“大哥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生。” “那你觉得我长得像谁?”林朝雾抬脚下楼。 奚茵陷入沉思,心不在焉往楼下走。 艺术大楼的对面是多功能大楼,白瓷墙壁上贴有最新一届学生会干部干事名单和照片,正午太阳光线很晃眼,奚茵抬手挡在额头,视线不经意撇看见林暮生的照片,然后顿住。 照片上的林暮生戴着眼镜,眉眼深邃,只是细看,五官轮廓和林朝雾很像,特别是鼻子和嘴巴,完全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奚茵捂住了嘴,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惊讶地看着林朝雾:“大哥,该不会宋…宋芊凝才是林家养女吧?” 林朝雾没搭话,视线从墙上林暮生照片掠过,转移话题:“去哪个食堂吃?” “大哥,你别转移话题。”奚茵记得刚才林朝雾怎么也不回答她背上纹身来源,铆足劲儿追问道:“所以,你才是林家正牌大小姐,宋芊凝才是林家养女?” 奚茵家境也算富裕,偶尔会跟父母一起出席晚会,自然避免不了和宋芊凝碰上。 每一次都看见林家太太宋琼诗带着林暮生和宋芊凝出席宴会,接受一群富家太太的奉承,问她是怎么培养出这么一双优秀的儿女。 宋琼诗此时会谦虚笑道:“我家凝凝和阿生都很懂事,学习什么的都不用我操心。” 原本有对宋芊凝姓氏提出质疑的声音,也在宋琼诗称儿子随父姓,女儿随母姓的解释声中消散不见。 久而久之,敏德私高传出林家那对双胞胎兄妹都是小辈中的佼佼者。 奚茵跟宋芊凝同在芭蕾队,难免会被父母拿来做比较:“你看看人家宋芊凝,十三岁就拿了国际芭蕾大奖,学习成绩还优异,而你呢?” 现在看来,这宋芊凝不仅顶替了林朝雾林家大小姐身份,还鸠占鹊巢夺走了林朝雾曾经努力得来的一切荣誉。 奚茵无语,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然后对林朝雾的同情心开始泛滥:“大哥,你真可怜。” 林朝雾抽回自己的手,问:“中午吃什么?” “大哥!此时此刻,你不该握住我的手流下感动的泪水吗?”奚茵提出灵魂质问,“为什么还想着干饭?” 林朝雾歪头想了一会儿,语气真诚:“因为我饿了。” 第13章 坐我腿上 在林朝雾看来天大地大,都没有她肚子饿了,要干饭这事儿大。 就像宋芊凝十三岁那年来到林家时,宋琼诗拉着她的手和林朝雾说:“木木,凝凝是妈妈救命恩人的女儿,现在妈妈收养了她,她就是你的姐姐,你们要好好相处,知道吗?” 彼时,林朝雾正吃着餐后甜点,听见妈妈的话,面前施舍给宋芊凝一个余光,无所谓嗯了一声,继续低头吃自己的小蛋糕。 最开始林朝雾对于宋芊凝这个凭空多出来的姐姐,完全持以漠视态度,甚至有点庆幸因为宋芊凝的出现,帮自己分走林良哲的注意力。 而林暮生似乎怕林朝雾因为宋芊凝的出现而难过,还带着她出国散心,跟她承诺:“木木,哥哥永远只会疼你一个人。” 那时的小姑娘从小被哥哥宠着,性子养得天真,占有欲也强,听见哥哥这话,还傲娇的环住林暮生手臂撒娇:“哥哥可不许抛弃我。” 林暮生笑着揉了揉她头发,半开玩笑道:“要是哥哥抛弃你了呢?” “不会有这种可能。”林朝雾抱紧林暮生胳膊,使劲儿摇头:“谁都会抛弃我,哥哥不会的。” 从小到大,她每次被林良哲家暴,林暮生总是把她护在身下,然后被林良哲打得遍体鳞伤,她会一边哭一边给他上药,每逢此刻,林暮生总是会帮她擦去眼泪,温柔的笑:“哥哥不疼,你也别哭,漂亮的小姑娘是不能掉金豆子的。” 林朝雾吸了吸鼻尖,红眼看着他问:“那哥哥会一辈子保护我吗?” 林暮生把她抱在怀里,说:“木木,哥哥会一辈子保护你。” 可有些人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就像放屁,根本当不了真。 在林朝雾意识到这个道理时,是她第一次被林良哲打,林暮生在旁冷眼旁观,事后还冷冰冰道:“朝雾,你能不能像凝凝一样懂点儿事,别再让我和妈妈操心?” 也是从这一天起,林朝雾再没听过林暮生叫自己小名木木,要嘛是生气地连名带姓叫她林朝雾,或是冰冷的一声朝雾。 林朝雾那时候年纪小,智商没跟上发育,认定是宋芊凝的出现抢走她的哥哥和妈妈,领着一群狐朋狗友在学校里找宋芊凝麻烦,甚至语言威胁她从自己家离开。 宋芊凝那朵小白莲还有两幅面孔呢,当着林朝雾面嘲笑她是没有人要的小孩。 在宋琼诗和林暮生面前,又装小白花告状林朝雾欺负自己,林朝雾难免被两人臭骂一顿,又周而复始找宋芊凝麻烦,也让自己跟母亲哥哥渐行渐远。 后来长大了,智商也发育完全了,林朝雾明白一个道理,什么事都的靠自己,别人是靠不住的。 比如此刻奚茵问她为什么不流泪,林朝雾难得有些忧郁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大概是因为脑子里进的水都流光了吧。” 奚茵明白了一件事,能当大哥的人,心理素质肯定是杠杠的,经历那样的家庭,还能想着干饭,这心理素质也是贼拉牛逼了。 奚茵冲林朝雾竖拇指:“大哥,您真牛。” 要换成是她,父母不爱,哥哥不疼,任由一个不知道从哪旮沓冒出来的宋芊凝骑在头上作威作福,早就心态崩溃抑郁了。 林朝雾淡定摆手:“低调,低调。” 吹了半天牛逼,奚茵也饿了,问林朝雾:“咱们中午去哪吃啊?” 林朝雾低头看时间,距离中午放学已经过去半小时,无论哪个食堂都没什么好菜了,索性说:“要不出去改善下伙食?” 奚茵点头:“行。” 敏德虽然要求学生周一到周五必须住校,但还是比较人性化,比如午休或下午放学时间,学生想要出校呼吸新鲜空气,都不会加以干涉,而是任由他们出去放风。 学校附近就是商圈,各国料理店不计其数,奚茵嚷着要请林朝雾吃顿特别的午餐,带着她往老城区那边走。 在等红绿灯时,林朝雾往身后瞥了一眼,身后有家叫“迦。南”的咖啡馆,店面很小,装修是很清新的日系风,玻璃门上挂有一只充满岁月痕迹的贝壳风铃。 恰好这会有几个学生推门进点,风铃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奚茵注意到林朝雾在打量咖啡馆,瞄一眼还有一分钟才跳色的红绿灯,凑到林朝雾面前说:“大哥,这家咖啡馆老板长得可帅了,我们学校的那些女生总是打着喝咖啡的幌子,去和老板搭讪。” 林朝雾往对街走,问了句:“那老板娘呢?” “听人说是去世了。”奚茵接话。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对街,林朝雾转头,视线穿过重重车群看向咖啡馆的招牌,“迦。南”二字写得苍劲有力,跟做背景环绕花枝的白色圆板完全不搭。 奚茵还在说:“那咖啡馆的老板还挺深情的,去年我去喝咖啡看见咱们学校一实习女老师跟他表白,老板笑着拒绝了她,还说——” 林朝雾收回视线,问:“说什么?” 奚茵努力回想了下“老板说‘你很好,但我只会爱我的妻子。’” 林朝雾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然后呢?” “那个女老师追问他难道你这辈子都打算一个人过下去?老板指着墙壁上老板娘的照片说:‘如果我娶了别人,她肯定会哭,我最见不得她哭,所以一个人过也挺好。’” 奚茵说完,捧脸感叹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一个这么爱我的男朋友?在我死了后,还为我洁身自好一辈子,太深情了吧!” 林朝雾跟着重复:“嗯,很深情。” “唉。”奚茵叹了口气,语气遗憾,“如果老板娘没有去世,她和老板肯定是一对令人羡慕的情侣。” 林朝雾沉默着,没有接话。 如果南迦没死,她和唐礼南肯定会是一对让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南迦会考进她梦寐以求的望京芭蕾舞团,等到唐礼南从新疆回来,他们会组成一个很幸福的小家庭。 或许还会有一双儿女,哥哥像唐礼南,说话风趣幽默,妹妹像南迦,温柔漂亮。 他们会开一家有两人名字的“迦。南”咖啡馆,等到孩子长大,唐礼南会带着南迦去完成两人童年时环游世界的约定,携手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 可惜没有如果,南迦因她死在了十八岁。 林朝雾情绪起伏很大,理智有些不受控制,身上没带药,她从背包里摸出烟盒打火机,和奚茵说:“犯烟瘾了,我去旁边抽根烟,你等我会儿。” 奚茵乖乖点头:“好。” 林朝雾低头往小巷深处走,找了个干净的台阶坐下,两条长腿大剌剌敞开,她指尖颤抖打开烟盒,摸出一支烟叼在唇边,正要点火抽烟,耳边响起一阵嘈杂响声,像是什么重物被人从地面拖起。 她咬着烟,烦躁掀开眼皮看过去。 不远处,几个穿着敏德校服的女生把一个小姑娘按在地上,有个林朝雾眼熟的女生半蹲下身,伸手抓住那姑娘的头发,倨傲抬起下巴:“你以为找到靠山了?就能不把我放在眼里?” 小姑娘头皮被扯得生疼,发出小兽似的呜咽声:“我…我没有……” 林朝雾没闲工夫去当什么锄强扶弱的女侠,身子后倾,靠着墙,低下头要点烟,听见那个扯人头发的女生说:“鹿珥,人林朝雾有把你放在眼里吗?人跟奚茵玩得很好,哪会管你的死活?” 林朝雾顿住,指尖夹着烟看了过去。 唐诗恬扯住鹿珥的头发,强迫她仰头和自己对视,小姑娘一张干净的脸蛋儿血痕和灰尘交错,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她呜咽着求饶:“别…别弄脏我衣服,求你了。” “哟。”唐诗恬笑了,“这会儿知道求饶了?” 旁边几个女生哄笑开:“诗恬,你也手下留点儿情,别弄脏人衣服,毕竟啊——” “咱们学校校服,她一个贫困生哪买得起!” 几个女生吵嚷笑开,言语之间全是对鹿珥的侮辱。 鹿珥低声啜泣求饶,抬眼看见坐在不远处的林朝雾,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瞬间亮起,想跟她求救,却又像害怕给她惹上事,使劲儿挥手让她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林朝雾跟鹿珥清澈杏眸对上那瞬,脑海里闪过曾和南迦相处的画面。 记忆里南迦一直留着齐刘海,有一回林朝雾掀起她刘海看见一道疤,她皱眉问:“怎么伤的?” 南迦放下刘海,不怎么在意道:“小时候摔伤的。” 后来在林朝雾追问下,南迦才全盘托出。 在南迦被唐家人收养后,唐家有个跟林朝雾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儿,性子跋扈嚣张,看不顺眼被父母领养回来的南迦,有事儿没事就找南迦麻烦。 南迦额头上的疤痕,就是被唐诗恬用烟灰缸给砸的。 那几个女生看见鹿珥滑稽动作,笑得直不起来腰:“诗恬,你看这傻逼的动作像不像马戏团的猴子。” 女生嘲笑声和鹿珥啜泣求饶声接连在林朝雾耳边响起,有那么一瞬间,她对上鹿珥的眼睛,像看见了在唐家备受唐诗恬欺负的南迦。 林朝雾闭了闭眼。 心尖萦绕的躁意越来越来浓,囚于理智牢笼的猛兽终于破笼而出。 林朝雾扔掉手里没点燃的烟,反手拎起肩上的书包向唐诗恬几个人砸去。 她扔得很准,书包直接砸在唐诗恬脑袋上,唐诗恬发出刺耳尖叫声:“谁他妈敢打我?!” “你亲爱的爸爸。” 唐诗恬满脸愤怒回头,看见林朝雾走了过来,手指着她脸问:“林朝雾,怎么哪哪儿都有你?” “谁让你这不孝女惹我生气呢?”林朝雾冷笑,“所以你爹我就得教育一下你呗。” 林朝雾对着唐诗恬那看不顺眼的张脸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是替一个人打的。” 替南迦打的。 唐诗恬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打懵了,直到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意,她才缓过神来,张牙舞爪的像只怒发冲冠的公鸡向林朝雾冲来,嘴上怒吼着:“林朝雾,你凭什么打我?” “凭我是你爹。”林朝雾闪躲开唐诗恬袭击,伸手抓住她的头发往身侧一拉,低头冷笑:“你爹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真正的打架。” 唐诗恬冲旁边几个女生吼道:“你们就这么看着我被打吗?还不上来帮忙!” 那几个女生完全没刚才欺负鹿珥的气势,哆哆嗦嗦站在一旁,大气儿也不敢出。 开什么玩笑。 这林朝雾是连祁修都打得过的人,上去给唐诗恬帮忙,还不得被揍得哭爹喊娘。 林朝雾肚子又开始咕咕叫,想着速战速决去干饭,一脚踹在唐诗恬小腿肚上,唐诗恬吃痛一声跪了下来,林朝雾还抓着她头发,学着唐诗恬刚才强迫鹿珥抬头的动作,紧抓着她的头发向后拉,逼迫她仰头与自己对视:“你觉得你很了不起吗?仗着家里有两个钱就把自个当公主了?谁他妈都得供着你?哄着你?” 她说话时,眼皮垂下,眼底没什么温度,眉眼戾气很重,像个没理智的疯子。 唐诗恬怕了,哭着求饶:“我错了,别…别打我……” 林朝雾抓着唐诗恬脑袋往后转,下巴微扬,看着颤抖着身子站起来的鹿珥说:“别跟我道歉,跟她道歉。” “对…对不起。”唐诗恬连连跟鹿珥道歉。 林朝雾翻了个白眼,松开唐诗恬:“滚。” 唐诗恬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领着自己一群小跟班灰溜溜跑了。 打了一架,林朝雾烦躁情绪也散了不少,一抬头看见站在一旁低头小声哭泣的鹿珥,她身上白衬衫在刚才被唐诗恬几人撕烂,露出的皮肤血痕交错,看起来分外可怜。 林朝雾叹息了声,脱下身上的外套给鹿珥披上,又抬手给她揩去眼泪,整理微乱的头发,声音温柔:“人都走了,别哭了啊。” 鹿珥抬头对上林朝雾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眼披在自己身上的校服外套,眼睫一抖,落下泪珠,轻嗯了一声,低声和林朝雾道谢:“谢…谢谢你。” 鹿珥知道,自己赌赢了。 从第一天见到林朝雾她盯着自己脸走神,她就知道林朝雾会因为她这张脸而帮她出头,就连刚才故意让林朝雾走,也是在赌自己这张脸对于她而言有多重要。 她赌对了,为自己赢了一个靠山。 可此时还得装,鹿珥看着林朝雾,眼神担忧:“你帮了我,唐诗恬肯定会找你麻烦,要是……” “吃饭了吗你?”林朝雾打断她,问道。 鹿珥完全不懂这人为什么不按照剧本走,调整表情,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跟我去吃饭。”林朝雾捡起地上的书包,拉着鹿珥的手往外走。 小巷深处没有光,越往外走,光线越亮。 像是一条从地狱通往人间的路,身后是黑暗深渊,向前是光明人间。 鹿珥呆呆看着牵她手往外走的林朝雾,她的侧脸被光柔和,眉眼没有刚才打唐诗恬的戾气,漾着温柔的笑意,像是天使落入凡尘来渡苦难众生。 后来,鹿珥庆幸自己去赌林朝雾会救自己,也赌赢了。 她的友谊始于算计,最后归于真诚。 奚茵没想到林朝雾去抽根烟的时间,还带回来个满身是伤的鹿珥,她疑惑眨眼:“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儿?” “当了回女侠。”林朝雾懒散的笑,手臂搭在奚茵肩上,“走,去吃饭吧。” 奚茵呆滞点头:“啊?好。” 往前走转个弯,就是开在老城区里的小吃街,一条马路上全是卖吃的小摊,各色食物的香味儿飘浮在空中,勾得人胃里馋虫嗷嗷直叫。 奚茵轻车熟路领着林朝雾进了一家烧烤店,店里生意很好,几乎没什么空位,她有些犯难,跟林朝雾提议道:“要不咱们换一家吃?” 王博文正低头和宣曜抢铁盘里剩的最后一根鸡翅,不经意间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林朝雾三人,兴奋挥手:“女神,坐这来!” 林朝雾挑了下眉,笑道:“这不是有座位了吗?” 奚茵也看见使劲儿朝她们挥舞爪子的王博文,她知道王博文跟祁修几人如影随形,虽然身边有她大哥在,但要跟祁少爷同桌吃饭,奚茵还是有点儿怂,害怕林朝雾和祁修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她摇头:“不了吧,我们换——” 话音未完,就被林朝雾勾住肩膀往店里走,“换什么换,就坐这儿吃。” “……” 她真怕林朝雾跟祁修打起来,然后把人店给拆了。 王博文看着林朝雾走过来,热情起身招呼她们坐,还贴心的问林朝雾:“女神,你要吃什么?我去隔壁帮你拿。” 烧烤店是两间屋子组成,一间提供客人用餐,另一间摆放装菜品的冰柜和烤烧烤。 林朝雾正要接话,耳边响起少年低沉带磁的调侃声:“来蹭饭了?” 她回头,看见祁修端着一盘才烤好的烧烤站在身后,冲他扬了下眉:“不能蹭吗?” “能。”祁修轻笑,放下手里的烧烤盘,打算坐下时,停住动作。 烧烤店用餐的桌子是张小圆桌,五张蓝色塑料椅环绕摆开,林朝雾三人坐下后,再加上原来王博文和宣曜两人,就没了祁修的位置。 宣曜啃完从王博文嘴里夺食的鸡翅,发现没了椅子,冲老板喊道:“老板,再加一个椅子。” 老板回道:“生意太好了,没空椅子,你随便找个地儿坐着吃吧。” “……” 林朝雾心尖仅剩的那点儿烦躁情绪也因这茬消失,她靠着塑料椅背,一手搭在坐左边的奚茵肩上,另一只手玩着鹿珥头发,笑眯眯地看着祁修:“你要不就坐地上吃?” 祁修看她“左拥右抱”像个昏君,而自己却沦落到坐地上吃烧烤,气笑了:“不坐。” “不坐地上——”林朝雾侧身,下巴抵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祁修:“难道想坐我腿上?” 第14章 (四更合一)臭弟弟…… 在林朝雾说完这句话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王博文脸上出现不可置信的表情,宣曜吃鸡翅的动作顿住,奚茵张大了嘴巴,看一眼祁修,又看一眼林朝雾,就连一直低头不语的鹿珥也抬起了头。 宣曜第一个回过神来,一拍桌子,晃着手里只剩下骨架的鸡翅吼道:“修爷,别他妈怂,是男人就坐上去!” “……” 原本还愣着的几个人,齐刷刷看向他。 宣曜不明就里咬了一口鸡翅:“都看我做什么?林美女又不是邀请我坐她腿上。” 林朝雾扬了下眉梢,眼尾上翘着,眼下那颗泪痣妖媚又勾人,她挑衅看着祁修:“敢坐吗?” 祁修先是愣了下,看见林朝雾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他算是明白了,这只小狐狸又在戏弄他。 他上身微倾,手臂撑在蓝色塑料椅背上,与林朝雾的脸只隔了一拳距离,微挑眉梢,盯着她的眼:“真要我坐你腿上?” 林朝雾对上祁修黢黑的眼睛,他眼底漾着笑意,瞳仁很黑,像深不见底的漩涡,只消一眼,就吸引走她所有注意力。 小狐狸眨了眨眼,笑得挑衅:“对啊,坐吗?” 对方都这么诚挚邀请了,祁修觉得他要是不遂了她的意,就太不懂事了,他让奚茵挪下椅子:“往旁边挪一下,我好坐她腿上。” 奚茵还没回过神来,只是听见祁修的话,身体条件反射挪动椅子,还对祁修说:“那你好好坐我大哥腿上啊,别把她压坏了。” “……” 这话怎么听,怎么怪。 林朝雾只是想调侃祁修两句,真没想到这人要坐自己腿上,她看一眼祁修,少年生得高瘦挺拔,白衬衫下摆塞在裤腰里,黑色皮鞋,长腿笔直,裤腿微微生皱。 她目测祁修身高,至少是180+。又想了下自己小胳膊小腿儿,祁修真要坐下来,就得应了奚茵的话,会把她压坏。 林朝雾小心翼翼挪动椅腿,有些怂地摇了摇头:“别了吧,我就是说着玩的。” “说着玩?”祁修玩味的笑,“可我当真了怎么办?” 林朝雾此时此刻很想抓住祁修肩膀使劲晃,兄弟,你能不能清醒一点,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承受得起你一米八几大高个的体重吗? 祁修看她沉默不语,挑了下眉:“到底要不要我坐你腿上?” 林朝雾觉得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还有这么多人在旁看着,她若是临时反悔,以后在江湖上怎么混,可她这瘦弱的小身板委实承受不住祁修,思前想后,找到一个折中办法。 “要不,”林朝雾顿了下,表情像是豁出去了:“你坐椅子,我坐你腿上?” 祁修盯着她看了几秒,忽地笑了:“同桌,我发现你是变着法在占我便宜啊。” 林朝雾眨眼:“有吗?” 只是两人体位对换,怎么就是她变着法在占祁修便宜了? “有。”祁少爷点头,逻辑清晰地说:“先是抢了我的椅子,想让我坐你腿上,后又见此举不行,想着坐我腿上,你说——” 他刻意停顿,凑到林朝雾耳边,低沉着嗓音笑:“你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林朝雾不太懂祁修脑回路是怎么长的,天地良心可鉴,她只是想逗他玩玩,并没想要占他便宜,可听他这么条理清晰分析一通,还真让林朝雾有一种自己是想占良家妇男便宜的罪恶感。 林朝雾抿紧唇:“那你想怎么办?” 祁修扬眉:“你起来,让我坐。” 林朝雾觉得祁修真就活该单身,让她一个貌美如花的美少女坐地上,把椅子让给他,这他妈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儿? “绝不可能。”林朝雾摇头。 祁修站直身体,单手插兜,垂着眼,看着林朝雾:“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想让我坐哪?” “坐地上吧。”林朝雾说着,抽出几张卫生纸塞到祁修手里,很是真诚地说:“垫着坐,干净。” 祁修看着手里被林朝雾塞来的一大团纸巾,舌尖抵着后槽牙,又气笑了。 兜兜转转一大圈还是回来了,合着他就该坐地上呗。 眼瞅祁修大少爷脾气要犯了,宣曜连忙从椅子上起身,把椅子递给祁修:“来,我站着吃,您坐。” 祁修看他一眼:“早干嘛去了?” “……” 宣曜想说我刚看戏去了,但又不敢说出口,只得讨好笑道:“我这不是忘了吗,都怪老王不提醒我。” 忽然被点名的王博文小朋友茫然抬头:“又关我什么事?” “修爷没地儿坐,你怎么能不提醒我呢。”宣曜甩锅的语气那叫一个熟练,一看就是常干这事儿。 王博文看起来十分懵逼:“修爷不是要坐我女神腿上吗?怎么会没有地儿坐?” 宣曜瞟一眼祁修面无表情的脸,塞了一块鸡翅在王博文嘴里:“你他妈闭嘴吧。” 没看见这位祖宗脸都黑了吗。 祁修懒得理这俩傻逼,接过宣曜递来的椅子,卡在奚茵和林朝雾中间坐下,撬开一瓶啤酒放到林朝雾面前:“喝吗?” 林朝雾正低头跟碗里的烤苕皮做斗争,眼皮一抬,看见面前出现的一瓶啤酒,囫囵不清地说:“喝,谢谢。” 祁修想着林朝雾一姑娘,估计也喝不了多少,找老板要了个空酒杯,打算给林朝雾倒上一杯,手才伸出去拿酒瓶,一只漂亮白皙的手就把瓶子抢了过去。 他转头,林朝雾手指抓着瓶身,咕咚咕咚对着吹了半瓶,淡黄色液体从她唇角溢出,顺着轮廓分明的下颌淌落,打湿了白色衬衫。 她像是觉得衬衫纽扣系得太高,放下酒瓶后,单指去解纽扣。 祁修看着她白皙指尖将纽扣一粒一粒解开,直到锁骨下方,她一对锁骨弯如月牙,深邃又漂亮。 他视线不自觉跟着她动作往下,余光一角瞥见她因为吞咽动作上下起伏的胸口。 祁修视线飞快移开,说话语速也变快:“你别喝醉了,免得下午上课又睡过去。” 林朝雾晃了晃手里只剩1/3液体的酒瓶,满不在意地说:“就一瓶,怎么可能喝醉。” 王博文听见这话,好奇地看她:“女神,你酒量是不是很好?” “还行。”林朝雾说。 宣曜接话:“我们修爷能气不喘的喝一箱啤酒,林美女能喝多少?” 林朝雾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她酒量是在国外时练出来的。 才被爷爷带去圣彼得堡时,林朝雾常会梦见南迦惨死在她面前,整宿整宿睡不好,就连医生给她开得助眠药吃了也不管用,倒是发小舒荔来陪她散心养病,提出建议:“你晚上睡不着就喝点儿酒助眠,喝醉了就睡过去了。” 林朝雾觉得这也是个办法,最开始在家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买两罐啤酒回家喝,然后一觉睡到天明,虽然宿醉醒来会头疼,但她总算没再失眠。 久而久之,林朝雾酒量也练了出来,半斤二锅头下肚也不会醉。 只是林朝雾向来奉行做人得低调,正要装作腼腆开口,奚茵先接了话:“我大哥是谁,起码喝两箱啤酒才会醉。” “……”姐妹,你这牛逼吹得有点儿大了啊。 宣曜狐疑看一眼林朝雾:“真是这样?” 牛逼都吹出去了,还是得装装样子。 林朝雾淡定喝了一口啤酒,故作高深道:“还行吧。” 奚茵一脸得意,冲宣曜高傲抬起下巴:“我就说吧,我大哥最牛。” 宣曜啧了一声,“我们修爷更牛,连喝三箱啤酒都不脸红的。” “我大哥能喝四箱!” “修爷能喝八箱!” “……” 两人你来我往吹各自老大的牛逼,把数量直接飙升到了百为单位。 林朝雾看着小学鸡式吵架的两人,面无表情用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吃,转头看着祁修:“这俩人没喝酒吧?” “傻逼行为,甭搭理。”祁修给林朝雾递了一杯温开水,“多喝热水,对身体好。” 这直男行为,让林朝雾再一次对祁修未来能不能找到对象而担忧,没见她喝酒喝得起劲儿吗? 若是身为一个合格男朋友,此时此刻就该为女朋友倒上一杯酒,笑容宠溺看着她:“这是我亲手给你倒的酒。” “你在想什么?”祁修忽然问。 “啊?”林朝雾回了神,甩开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开水,“没什么。” 然后在内心唾弃自己。 林朝雾啊林朝雾,你他妈是不是酒喝多了,祁修找不找得到对象关你什么事。 林朝雾捧着杯子,偷偷用余光去看祁修,不得不承认这人确实长了张能俘获万千少女芳心的妖孽脸。 正午的光线照进店内,少年低头吃着烤肉,眼睫垂下,双眼皮褶皱很浅,侧脸隐在光影交界处,脸部轮廓流畅,唇很薄,一张一合,染上一点儿油渍,唇色很红,像个勾人的妖孽。 妖孽忽然停了动作,似笑非笑看着她:“你在看我?” 被正主逮到自己偷看他的行为,林朝雾觉得很丢脸,淡定喝了一口水,看着祁修盘里没吃完的烤肉:“我在看你盘里的烤肉,我觉得它应该很好吃。” 妖孽敛着一双长眸,笑得蛊惑人心:“怎么个好吃法?” 真他妈好看。 林朝雾不争气咽了下口水,为了不露出马脚,用尽毕生所学描述那串烤肉:“这烤肉烤得汁黄肉嫩,撒上孜然、辣椒面,散发着诱人香味儿,如果咬上一口,肯定很好吃。” “哦。”祁修拖长尾音,拿起那串被林朝雾吹得天花乱坠的绝世烤肉,问她:“你想吃吗?” 林朝雾点头:“想。” 祁修拿着烤肉在她面前晃了一圈,然后一口咬掉一半的烤肉,得意的笑:“就不给你吃。” 林朝雾虽然不想吃这串烤肉,但祁修行为完全不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她决定收回刚才对祁修外貌的赞美之心,把此人视为自己毕生之敌。 她拿起一串已经冷掉的蘑菇,狠咬一口,使劲儿咀嚼,腮帮子鼓鼓的,有点像暗自生气又不说的小狐狸。 祁修看得好笑,找老板又烤了十串烤肉。 等到烤串送上桌,香味儿飘散在空中,王博文朝冒着热气的烤肉伸出爪子,还没碰到盘子,就眼睁睁看着烤肉被祁修端走了。 “兄弟,给我吃一串啊。”王博文嚷道。 “你不配。”祁修把王博文眼巴巴望着的烤肉放到林朝雾面前,“给你烤的,吃完。” 林朝雾看着面前出现的烤肉,茫然眨了眨眼:“啊?” “吃。”祁少爷说话简洁明了。 林朝雾看他一眼,从大少爷眼神中读出了一句霸总标配台词:“女人,这是我给你烤的烤肉,必须吃完。” 不愧是你,祁少爷。 但她已经吃了不少食物,没什么胃口,说:“我吃饱了。” “那就分给我吃,我还饿着。”王博文伸手就要去拿烤肉。 祁修睨他一眼,语气冷飕飕的:“你是猪吗?” 王博文收回自己爪子,瘪嘴委屈道:“我还在长身体,能不多吃点吗?” “横着长?”祁修冷笑。 王博文嚷嚷:“修爷,你不能这么护食啊,我吃点儿怎么了?” 祁修没理他,身子向后一靠,伸手把盘子往林朝雾面前推了推:“你吃。” 宣曜算是看出来了,祁修为什么护食,那他妈是因为这烤肉是给林朝雾烤的,是修爷对这姑娘一腔赤诚的爱意啊! 王博文还是紧盯着那盘烤肉:“我就吃一……” 宣曜捂住王博文的嘴,硬拽着人往隔壁走:“想吃什么,爸爸给你烤。” 林朝雾有些犯难抿唇,她是真吃不下去了,于是把烤肉分给奚茵和鹿珥:“你们吃。” 刚才王博文想要吃这盘烤肉被祁修骂的记忆还历历在目,奚茵就算是再馋,也不敢吃,把林朝雾给她放过来的烤串还回去:“我吃饱了,你吃。” 祁修看着奚茵动作,觉得这姑娘还挺上道。 “谢谢朝雾。”耳边响起低低的一声软音,祁修抬眼看过去。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鹿珥拿起一串烤肉,小咬一口,偷偷看一眼祁修,又像很害怕他一样低下头,放下手里烤肉:“我…我不吃了……” 林朝雾看见祁修一直盯着鹿珥看,她知道鹿珥长得还挺好看,就是特别符合当下男生审美的纯欲系小美女,用身体挡住祁修视线,把烤串递到鹿珥嘴边:“你吃你的。” 鹿珥接过那串烤肉,细声细气道了谢,又偷瞄一眼祁修,放下手中的烤串,说:“这是祁同学给你烤的,我还是别吃了吧。” 林朝雾觉得这姑娘磨磨唧唧的,想吃就吃,哪来这么多废话。 她直接把烤串上的肉用筷子剥在盘子里,有用筷子夹起一块烤肉喂到鹿珥嘴边:“张嘴,我喂你吃。” 祁修看着她温柔的给鹿珥喂烤肉,有些不爽:“别人不吃,你就别喂了。” “你管人家吃不吃。”林朝雾反怼他。 祁修觉得要和这姑娘讲讲道理:“这是我给你烤的烤肉——” “对啊。”林朝雾点头,“都是给我烤的烤肉了,那就是任我分给谁吃都行呗。” 祁修此刻觉得古人诚不欺我,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鹿珥见两人像要吵起来,连忙出声:“你们千万别因为我吵架,我吃就是了。” 祁修和林朝雾对视一眼,默契翻了个白眼,同时发出一声哼笑声,连台词都一模一样:“我们没吵架。” 祁修直接起身离开,蓝色塑料椅往后滑了一大截,发出刺耳摩擦声。 林朝雾放下手里筷子,端起没喝完的酒瓶灌了一口,有些烦躁的撑脸走神,她是不是惹祁修生气了,人也是好心请她吃烤肉,可她是吃不下才把烤肉分给鹿珥他们吃。 不过,这人大少爷脾气怎么这么重呢。 王博文和宣曜回来,不见祁修身影,又看林朝雾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走神,宣曜问奚茵:“刚发生了什么?” 奚茵总结了下因为一盘烤肉而引发的战争,祁大佬不敌林大佬,愤然起身离去,然后说道:“果然还是我大哥牛逼。” “……”宣曜沉默几秒,笑出了声,“甭管他,咱们自己吃。” 某人只是自己捅了醋窝,生闷气去了。 一顿烧烤吃完,已经是下午两点多,距离上课还有半小时。 因为鹿珥要回寝室换衣服,林朝雾和奚茵陪她,祁修等人直接回教室,一行六人在校门口分开,各自往目的地走。 祁修望了眼三个女生远去的背影,林朝雾长得最高,她手搭在奚茵肩上,另一只手牵着更矮一点儿的鹿珥,三人有说有笑的走远。 明明是女孩子手拉手一起玩的和谐画面,落在祁修眼里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祁修觉得自己像是有病,收回了视线,转头问宣曜:“带烟了吗?” 宣曜手搭在他肩上,笑嘻嘻道:“兄弟,你跟我说句实话,你那颗少男心是不是荡漾了?” “皮痒了?”祁修冷睨他一眼。 王博文不明所以:“修爷的少男心为什么要荡漾?” 宣曜先问王博文:“你觉得林朝雾长得怎么样?” 王博文竖起拇指:“漂亮啊!” “放眼咱学校,能找出一个比咱祁少爷还拽,又长得漂亮的女生吗?” “绝无可能。” “所以啊——”宣曜拍手总结,“咱祁少爷是看上了林朝雾!” 王博文智商难得上线,回忆自打林朝雾出现后祁修种种反常迹象,哭丧着一张脸:“兄弟,朋友妻不可欺啊,你怎么能喜欢上我女神呢?” 祁修从宣曜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薄唇含着烟,白了两人一眼:“都他妈乱分析什么,我怎么可能看上林朝雾。” “你怎么就不能看上我女神了?”王博文绝不容许自己女神被侮辱,哪怕是他的好兄弟也不行。 祁修垂目点烟,声音含糊不清:“她哪一点儿能让我看上?” 若是提到有关林朝雾的优点,王博文就来劲儿了,掰着手指跟祁修数:“我女神人长得漂亮。” “花瓶一个。” “打架不用你保护。” “我不想被家暴。” “会跳舞。” “勉强能看。” “会修车。” “修车师傅,满大街都是。” “……” 王博文说完林朝雾优点,都被祁修一一否定。 他咬着烟,抬眼:“你就说,她哪一点儿能让我看上?” “怎么——”王博文还想反驳,宣曜捂住他的嘴。 “没有,没有。”宣曜强忍笑意,语气意味深长:“咱们祁大少爷可是天之骄子,林朝雾这样的庸脂俗粉怎么配得上他。” 祁修掸了掸烟灰,掀起眼皮:“她怎么就是庸脂俗粉了?” 宣曜笑:“不是你看不上人姑娘的吗?” “我看不得看得上是一回事,”祁修把烟在墙上摁灭,丢进垃圾桶,“但在背后说人姑娘坏话,不是君子所为。” “我是小人。”宣曜看一眼祁修,拖着尾调说:“也不知道林美女这么一个天仙似的人儿,以后会便宜谁?” 祁修看他一眼,冷笑:“反正不会便宜你这个傻逼。” 林朝雾记挂着中午惹了祁修生气的事,下午上课也心不在焉,总想着去跟祁修道歉,但偏偏又拉不下来脸来。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素有现代版“容嬷嬷”之称翟玉文的英语课。 在讲完一段课文的重点和语法知识后,容嬷嬷准备抽人朗读这段课文。 本来下午的课最容易打瞌睡,特别是英语课,听得懂的勉强打起精神听课,听不懂的就开始打瞌睡,有甚者直接趴在桌上开始梦周公。 容嬷嬷环视一圈台下一群昏昏欲睡的猪宝宝们,手中教鞭往讲桌上一砸,发出“哒”地刺耳声响,瞬间惊醒还在梦周公的猪猪们,有没睡醒问了句:“下课了吗?” “马上要吃饭了。”容嬷嬷冷笑一声,“要不要我请你吃饭啊?” 王博文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没睡醒的倦意:“行啊,老师,去哪吃?” 容嬷嬷冷笑:“中国大饭店,还是希尔顿酒店?要不你挑一个?” 王博文这缺心眼的孩子还没意识到危险已经靠近,歪头想了一会儿,说:“中国大饭店吧,我比较喜欢吃中餐。” 全班哄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朝雾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上身向后倾,靠着椅背,发出很轻地笑声,她很少笑得这么开心,也是因为王博文这孩子缺心眼缺得太好玩了。 “有什么好笑的。” 林朝雾笑声吵醒还在睡觉的祁修。 少年声音透着浓浓鼻音,单手撑着脑袋,眼皮不耐压出一道很深的褶皱,眉眼倦意很浓,浑身散发着“你把我吵醒了”的不爽气场。 林朝雾记着自己中午把祁修惹生气了的事,又怕是自己笑声吵醒这位脾气不怎么好的大少爷,收敛笑意,以书遮挡脸,压低了声音,带着歉意说:“吵醒你了吗?” “嗯。”祁少爷施舍给她一个眼角余光。 林朝雾抿了抿唇,很是真诚道歉:“对不起啊。” 祁修挑了下眉,懒洋洋道:“你在为什么事跟我道歉?” 林朝雾就知道祁大少爷肯定记恨着中午烤肉事件,虽然这事儿确实她做得不对,但她也是要面子的好吗? 林朝雾语气别扭道:“就…中午那件事,对不起。” 小狐狸收起爪子的模样很是乖巧,尾音拖着,原本很御的声线听起来有点软,就像伸出小爪子,轻轻挠了一下祁修手掌,然后收回手,用漂亮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我也不是不大度的人,”祁修觉得得给小狐狸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过还得让她长点儿记性:“但这事儿,下不为例。” 林朝雾忽然觉得祁少爷脾气也没有那么差,至少还挺明事理的。 她决定要给两人同桌友谊再添砖加瓦,于是叫祁修:“弟弟。” 祁修听见这两字称呼,有些不爽扬眉:“林公主,你是有给别人当姐姐的癖好吗?” “我肯定比你大啊。”林朝雾说。 祁修嗤了一声:“你多大?” “199X年10月30出生的,天蝎座。”林朝雾怕祁修不信,还拿出自己的学生证给他看,“不信你看。” 祁少爷瞥了一眼她推过来的学生证,学生证内页贴着一寸免冠照,照片上的少女五官精致,漂亮的小脸带点婴儿肥,眉眼还没有现在这么成熟,应该是很久以前照的照片。 他视线下移,出生年月日那一栏还真他妈是199X年10月30日。 “你今年多大?”林朝雾问。 祁少爷不耐吐出两字儿:“十八。” 小狐狸把自己的学生证小本本收起来,眯着双眼,笑得狡黠:“那你得叫我一声姐姐。” 祁修白她一眼:“不叫,滚。” 林朝雾愣了,她林某人混迹江湖多年,还没被人叫过滚呢。 但此刻眼前之人是才跟她和好的同桌,指不定以后还有什么事有求于人,林朝雾秉着做事留一线,事后好相见的行事风格,决定以怀柔政策教育一下祁修这个臭弟弟。 她身子往前倾了一段距离,趴在两人课桌之间,刻意拖长了尾音撒娇:“你凶凶我。” 时间在此刻静止了。 祁修坐直身体看着讲台,语调没有温度:“上课别开小差。” 林朝雾玩上瘾了,伸手去拽祁修衣角,使劲儿摇晃,拖着尾音撒娇:“弟弟——弟弟——你别凶凶我,我好怕怕。” 祁修淡定面具再也维持不下去,他扯开林朝雾的狐狸爪子,挪动椅脚,只差贴着墙面了。 他面无表情看着林朝雾:“你他妈离我远点儿。” “害羞了?”小狐狸计谋得逞,弯起漂亮狐狸眼笑道:“别害羞嘛,和姐姐说会儿话啊。” “没必要。”祁修并不想理她。 “弟弟?”她又拖长尾音叫他。 祁修喉结微滚,努力抑制住想要捂住林朝雾那张喋喋不休嘴的欲。望,最好是拿个什么东西给她堵上,让她再也说不出这么恶心人的语调来。 林朝雾见祁修不理自己,又换了个称呼:“小朋友?” “……”祁修还是不理她。 林朝雾拿过他桌上的签字笔去戳祁修的手臂,她力道很轻,像狐狸伸出小爪子轻挠了他一下。 勾得人心痒痒。 “小同桌?”林朝雾继续戳他,嘴上不忘撒娇:“理理人家嘛,人家好无聊啊。” 祁修闭了闭眼。 觉得再任由这只狐狸试探他底线,改明儿,她就能骑在他头上,给他来上一巴掌,然后撕开小狐狸的伪装面具,露出本来面目:“来——儿子,叫声爸爸听。” “你想让我理你?”祁修睁开眼,似笑非笑看着林朝雾。 林朝雾眨了眨眼:“好无聊的,别睡觉了,我们来愉快的聊天吧。” “行。”祁修笑。 容嬷嬷此时教育完王博文,又想起刚才要抽人朗读课文的事,视线环顾教室一圈,刚才笑得正开心的一群猪宝宝们,个个化身成鹌鹑鸡,缩着脑袋不说话。 “你们谁起来读这段课文?” 全班安静如鸡,谁也不敢当出头鸟。 就在容嬷嬷翻开学生名册那一刻,安静教室响起少年低沉带磁的嗓音:“老师,我同桌说她想来给大家朗读这段课文。” 容嬷嬷看一眼举起手的祁修,又看一眼还在状况外的林朝雾:“你要来朗读这段课文?” 林朝雾没想到祁修会给她来阴的,她咬紧后槽牙,瞪着祁修冷笑:“有你的啊,臭弟弟。” “甭客气。”臭弟弟得意挑眉,“我相信姐姐英语肯定很好,要是不会读,我也可以教你。” “……” 臭弟弟!!! 林朝雾深呼吸了口气,在全班注视下站起来,翻了下比脸还干净的英语书,满脸真诚地问容嬷嬷:“老师,你刚讲的那段啊?” “……” 不愧是林姐,敢这么跟容嬷嬷杠,不怕被针扎死吗? 容嬷嬷觉得这高二五班的一群学生就是天生和她八字相克,一个当着她面睡觉,另一个站起来朗读课文还不知道读哪,眉毛一横,冲林朝雾发火:“那你还读什么书?” 林朝雾觉得自己很冤枉,前半节课因为祁修走神没听讲,后半节课又顾着去逗他玩了,突然被这厮摆了一道,当然不知道读哪段课文。 她低头拨弄着自己的英语书,唇角耷拉下来,看起来分外可怜。 祁修有不忍,提醒她:“第47页上面那段。” 他又怕林朝雾不会读,压低了嗓音教她,少年声线很沉,每个音都发得很准,像是低音炮,好听到能让人耳朵怀孕。 就在容嬷嬷又要对林朝雾发难时,教室里响起一口纯正的伦敦腔,字母发音很准,完全让人挑不出一点错。 等她一段课文读完,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容嬷嬷:“老师,我读完了。” 教室里很安静。 容嬷嬷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先坐下,下次上课要认真听讲。” 林朝雾也不客气,直接坐下。 “我刚读得怎么样?”小狐狸身后毛茸茸的尾巴翘了起来,表情十分得意。 “一般。”祁修扯了下唇角。 林朝雾不满:“臭弟弟,承认我优秀有这么难吗?” “哦。”祁修语气敷衍,“您可真优秀。” 林朝雾还记恨着祁修摆自己一道的事,完全不想理他,轻哼一声:“臭弟弟,不理你了。” 祁修问她:“生气了?” “对啊。”恰好此时下课铃声响起,林朝雾凑到祁修面前,捏了捏他的脸:“你要不要哄哄姐姐啊?” 祁修知道自己又中了林朝雾这只狡猾狐狸的圈套,咬紧了牙:“滚。” “滚就滚,我最会滚了。”林朝雾听见奚茵在叫自己,干脆起身,冲祁修笑道:“晚上见啊,弟弟。” “见你妈。” 林朝雾脚步顿住,回头看他,笑容明艳:“不用见我妈,见我就行。” 奚茵拉着鹿珥站在教室前门,见林朝雾还不来,催促她:“朝雾,你快点儿,再不去食堂,就没饭吃了。” “来了。”林朝雾小跑过去。 祁修坐在椅子上,抬手抚过刚才被林朝雾捏过的脸颊,有些走神,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她带着轻笑的一声弟弟,尾音勾着,特别撩人。 祁修耳朵爬上红晕,嗤了声:“就比我大一岁,装什么装。” 北方入秋之后,老天爷总是常常变脸,好比周五上午还是晴艳艳的天气,晚上放学时就下起了倾盆大雨,雨点密集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林朝雾站在窗前,面无表情的看着越下越大的雨势。 她一点也不喜欢下雨天,乌云沉沉的天幕,像是一张压顶的黑色巨网,压得人喘不过来气,也会让她联想到南迦死的那个暴雨夜。 “朝雾,我爸来接我回家,我先走了啊。”奚茵拖着自己的奥特曼行李箱跟林朝雾道别,“下周见啦。” 林朝雾扯了扯唇角:“周一见。”宿舍里其他人都回家去过国庆了,只剩下林朝雾,她在窗前站了一会,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用手拨弄了两下还是焉巴巴的朝雾草叶子。 人人都有家可回,唯独她像只没人要的流浪猫,去哪都会被嫌弃。 充电的手机屏幕亮起,林朝雾看了一眼,是串陌生号码来电。 她接起电话,声音疑惑:“哪位?” “是木木吗?”电话那端的女声听起来很温柔,“我是你江阿姨,现在放学没有?阿姨来接你回家。” 林朝雾有两三年没听人叫过这个名字,一时怔住。 等回过神来才想起还在圣彼得堡时,爷爷林鸿宵就为她打点好了回国的一切。 姜还是老得辣,林鸿宵早料到遗嘱公开以后,林良哲会打上林朝雾主意,不仅为她找好全托寄宿制的敏德私高,还贴心为她安排好了回国落脚点,生怕自己撒手人寰后,他可怜的乖孙女会被林家人欺负。 而这落脚地点则是爷爷好友江家。 江琴音似乎察觉林朝雾走神,放柔了声音问她:“木木,国庆是不想回家住吗?” “没有。”林朝雾微笑,“只是害怕给阿姨您添麻烦。” 少女语气小心翼翼的,让人不自觉心疼她,再联想到她的遭遇,江琴音就更心疼林朝雾了:“添什么麻烦,你来我们家住,阿姨很高兴,就怕我家那臭小子惹你不开心。” 提到自己儿子,江琴音话匣子瞬间打开,跟林朝雾数落起祁修:“我当年怀这小子的时候,喜欢吃辣,以为是个闺女儿,结果生下来是个臭小子,天天就知道惹我生气——” “江女士,您又跟谁说我坏话呢?”林朝雾听见电话那边传来一道很熟悉的嗓音。 少年声音被电流处理过后,有些磁,带着调侃笑意的沉,一时间,林朝雾竟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见过这声音。 江琴心回头看见上车的祁修,白他一眼:“你妈我说的是实话,我哪次回家,你不惹我生气?” 祁修大大咧咧靠着椅背,高举双手投降:“您说得都对。” 母子二人一说一笑的对话声从听筒那边传过来,林朝雾抿紧唇,忽然有点羡慕这位素未谋面的少年,有这么一个妈妈,应该很幸福吧。 祁修看见江琴心通话界面,问她:“您跟谁打电话呢?” “你姐。”江琴心说。 又想到自己光顾着和祁修说话,忽视了林朝雾,语带歉意:“不好意思啊木木,阿姨光顾着教育你弟弟了。” 林朝雾很有即将寄人篱下的知觉,而且她并不在意江琴心是不是因为跟自己儿子说话忽视自己,反正江家是爷爷给她安排的住处,她去江家住,也不过是为了按照爷爷遗言照做罢了。 她笑了笑:“没事的阿姨,我收拾一下行李,待会学校门口见。” “行。”江琴心给林朝雾报了车牌号,看一眼外面天色,叮嘱她:“外面在下雨,你记得多穿件衣服。” “谢谢阿姨,我知道了。”林朝雾乖巧应下。 江琴心挂断电话,抬头看见车内后视镜里在玩手机的祁修,抓起中控台上的晴天娃娃向祁修砸去:“别玩你手机了,听你妈我说两句。” 祁修闪身躲过来自他妈的娃娃袭击,摁灭手机屏幕,吊儿郎当地靠着椅背:“江女士,请发表您的演讲。” “少给我贫。”江琴心没好气白他一眼,“待会你林家姐姐和我们一起回家,你别欺负人一小姑娘,知道吗?” “所以,您今天不是来接我回家的?”祁修答非所问。 江琴心说:“你这么大一个人了,不知道自己坐车回家吗?还要我来接你?你妈我忙着准备演唱会,有空来接你吗?” 祁修越来越怀疑自己是不是江女士充电话费送的了,于是问道:“妈,我是您亲生的吗?” “我也想你不是我亲生的。”江女士说,“但你还真是从我肚子里蹦出来的。” 祁修抱拳:“感谢您生了我。” “别闹。”江琴心看着越下越大的雨,微微皱眉:“你姐现在还没出来,不会出什么事吧?你要不去她宿舍楼下接她?” 祁修又开始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了。 “她自己没长脚么?”祁少爷打了个哈欠,往椅背上一靠:“我困了,到家叫我啊。” “睡睡睡,你就知道睡。”江琴心抬手拍他大腿,“赶紧给我起来去接你姐。” 祁修吃痛一声:“妈,疼。” “疼就对了。”江琴心瞪他。 祁修余光注意到有抹纤瘦身影撑伞从学校走出来,怀里似乎还抱了个什么东西,他对江琴心说:“妈,你看那人是不是你要接的人?” “哪?” 江琴心抬眼看向窗外。 夜色笼罩着大地,街道两侧路灯亮起昏黄的光,照清视线。 江琴心看着那抹撑伞走来的纤细身影,少女穿着白色连帽卫衣,牛仔裤,头发扎成高马尾,天鹅颈修长。 她眉眼生得很漂亮,狐狸眼,眼下一颗泪痣,皮肤很白,唇角带着浅浅笑意,看起来是个很乖的姑娘。 江琴心下意识瞅了一眼车内的祁修,有点怕这姑娘来了自家后,被她家臭小子欺负,又叮嘱祁修:“你不许欺负你林家姐姐啊。” 祁修低头玩手机,敷衍应了声:“知道了。” 林朝雾视线四下张望几圈,看见停在路边的白色法拉利,车牌号是江琴心给她报的那串数字,林朝雾撑伞过马路,走到车前,乖巧打招呼:“江阿姨好。” 少女清脆嗓音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响起,格外好听。 祁修抬眼看过去。 林朝雾抱着她那盆快要养死的朝雾草,撑伞站在车前,低垂着眉眼,看起来很是乖巧。 祁修此刻方才明白——此“邻”家姐姐,非彼邻家姐姐,而是林家姐姐。 祁修抬了下眉梢,跟林朝雾打招呼:“晚上好啊,同桌。” 林朝雾看清车后座坐的人是祁修时,明显愣了下,迅速回过神来,恬静的笑:“晚上好,祁同学。” 小狐狸难得露出乖的那一面,倒是让祁修有些意外。 下秒他看见冒雨下车给林朝雾拿行李的江女士,瞬间明白小狐狸为什么收起了自己锋利的爪子,原是想给他妈留下一个乖乖女的好印象,只不过这装得有点过了。 祁修也没拆穿林朝雾拙劣表演,看着他妈拉开后座车门,冲他吼道:“阿修,你往旁边挪一下,让你姐好上车。” 林朝雾看见大少爷被江女士吼了后,脸上出现名为嫌弃的表情,不情不愿地往抬起他尊贵的臀,往旁边挪了个位置给她坐。 林朝雾明白这是大少爷是看她这个突然出现的入侵者不爽,同理,换成是她面对一个不知道从哪旮沓冒出来的“姐姐”也会不爽。 但为了能让自己国庆假期愉快度过,林朝雾忍下不耐,对祁修发出善意信号:“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祁修正想说话,他妈江琴心女士就冲他发火:“让你挪个位置,你还不乐意了?” “???”祁修正想说:“我没……” “你要不乐意,就自己滚下去坐地铁回家。”江琴心瞪他一眼,转头面对林朝雾时又是和蔼可亲的笑意:“木木快上车,姥爷他们在家等着你回去吃饭呢。” “好的,阿姨。”林朝雾收起伞上车。 江琴心怕祁修欺负林朝雾,关上门前警告他:“你给我乖点儿,要敢欺负你姐,我回家就请你吃竹笋炒肉。” 在江琴心坐上车那瞬间,林朝雾瞄准时机,伸手戳了戳祁修:“弟弟。” 祁修烦躁抬眼:“干嘛?” “以后可不许欺负姐姐。”小狐狸又伸出她的爪子挠了他一下:“不然我就跟阿姨告状。” 祁修气笑了:“行,我不欺负你。” 林朝雾伸手摸了摸他脑袋,笑眯眯道:“弟弟真乖。” “……爪子拿开。”祁修声音沉了下来。 林朝雾收回手,余光看见江琴心上车,出声叫她:“阿姨——” “怎么了,木木?”江琴心系上安全带,回头看着她。 祁修看见林朝雾唇角一拉,眼睫微颤,表情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 他就知道这只狐狸没安好心,变着法在找他麻烦。 祁修眼疾手快捂住林朝雾的嘴,笑着对他妈说:“没事,她是说太巧了,没想到自己居然借住在咱们家。” 江琴心眼神狐疑:“你是不是欺负你姐了?” “我哪敢?”祁修收回自己的手。 江琴心不信他,问林朝雾:“木木,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林朝雾知道不能玩过了,真把祁少爷惹生气了,事后肯定会找她麻烦,而她愉快的国庆假期就会长翅膀飞走,冲江琴心乖巧笑道:“没有,我跟弟弟相处很愉快,是不是啊弟弟?” 祁修听不得林朝雾叫她弟弟,但在他妈江女士眼刀直射下,他扯了扯唇角:“对,我们相处…很愉快。” “你们相处得好就对了。”江女士露出欣慰笑容,“姐弟之间就该相亲相爱。” 江琴心转头发动汽车,林朝雾看着外面拥堵车流走神,回过神来,觉得有些无聊,凑到玩游戏的祁修面前,叫他:“祁修?” 祁修专心玩游戏,根本不鸟她。 林朝雾又压低声音叫他:“弟弟?” 祁修还是不理她。 林朝雾恍然想起刚才上车时江琴心叫了一声阿修,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唇角漫开狡黠笑意,拖长了尾音,跟撒娇似的叫了一声:“阿修?” 祁修指尖一颤,他操作的周瑜直接跑到敌方塔下,白送了个人头。 第15章 (一更)娶姐姐回家入洞房…… 王博文还在水晶等复活,看见祁修忽然操纵着周瑜跑到敌方塔下,白送了个人头,发出不可置信的嚎叫声:“修爷——爸爸!您是怎么回事儿?这操作完全不是您风格啊!” 宣曜也问道:“兄弟,你怎么跑到对方塔下了?” 祁修听见耳机里王博文和宣曜依次响起的疑惑声,他没什么表情摁熄屏幕,声音冷淡:“手滑了。” 身侧小狐狸发出惊讶的一声啊,弯了弯眼睛,很不真诚跟他道歉:“对不起啊,弟弟。” “林朝雾。”祁修没什么感情叫她名字。 他觉得有必要给这只小狐狸一点儿教训,以免她一而再挑战他底线。 祁修看一眼在认真开车的江琴心,收回视线,表情冷淡看着林朝雾:“撩我很好玩吗?” “谁让你不理我,”林朝雾撇了撇嘴,想到因为自己逗祁修,导致他死了,难得有点儿愧疚,“对不起嘛,我实在太无聊了。” 虽然听爷爷说他对江家有过恩情,她去江家借住,江琴心对她态度也很和蔼,但林朝雾还是没有归属感,像一只第一次外出捕猎的小狐狸,下意识想找熟悉的人说说话,寻求安全感。 “以后别撩我。”祁修警告林朝雾。 林朝雾微怔,这就叫撩吗? 她只是觉得逗祁修很好玩,特别是看着这个大少爷因为自己脸红耳赤很有意思,就好像每一次心情烦躁,只要能逗他一下,那些浮躁情绪就会消失,心情也会跟着变好。 耳机传来王博文哭嚎声:“修爷?你怎么就挂机了?咱家都要被人拆了!你快点儿回来!” 祁修在队伍对话框里打字:「没空,自己玩。」 宣曜问:“你去干啥了,宝?” 祁修看一眼还在走神的林朝雾,勾了下唇角,懒散回道:「教育不听话的小狐狸。」 宣曜和王博文脑袋上同时冒出三个小问号,他们知道祁修养了一条叫披萨的德牧,什么时候又养了一只狐狸? 耳机里传出一声“Defeat”,接着是王博文嗷嗷嚎叫声:“修爷,您什么时候养了只狐狸?” 祁修余光瞥一眼林朝雾,她垂着眼,像在思考,又像在神游天际,他打开手机退出游戏,漫不经心的说:“路边捡的。” “这狐狸得好好教育一下,居然打扰我们玩游戏!不能原谅!”王博文义愤填膺地说。 祁修笑了声,勾起唇角:“是得好好教育了。” 不听话的小狐狸终于回过神来,抱着她那盆焉巴巴的朝雾草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似有些遗憾:“弟弟,我觉得我们姐弟情的小船要翻了。” 祁修有些好笑:“为什么就翻了?” “你不理我,”小狐狸完全忘记自己刚才犯下的错误,振振有词道:“你只顾着玩游戏,把我晾在一旁,空虚又寂寞的独赏夜雨,你说我们的姐弟情还能好好维系吗?” 祁修偏头看她:“林朝雾,我只比你小一岁。” “小一岁也是比我小。”林朝雾反驳他。 在年龄这事上,林朝雾很是较真,就算祁修只比她小一天,那也是弟弟。 何况他比自己小了足足一岁,换算时间单位,那就是比她小了二十四个月,三百六十五天,九千一百二十五分钟呢。 祁修不想在年龄一事上跟林朝雾争论,扯开话题:“你这草还能养活?” “这不是草,是花。”林朝雾纠正他。 祁修扯了扯唇角:“行,是花。但它能养活吗?” 林朝雾伸手拨了一下朝雾草的叶子,自转校那天花盆被祁修一脚踢碎,她换了新的花盆,按照花店老板所说,每天勤勤恳恳给朝雾草浇水施肥,不让它受一点儿风吹雨打,可叶子还是焉巴巴的,可能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去。 “它要是养不活,”林朝雾顿了下,瞪着祁修,“那也是因为你上次一脚踢坏了它,所以才会养不活。” 祁修:“……” 锅还能这么甩? 林朝雾看见祁修不说话,好不容易按捺下来不去逗弄他的心思又活跃起来。 她叹了一口气,说:“这花要是养不活,我也不活了。” 祁修顺着她话往下问:“为什么?” “它对我很重要。”林朝雾语气变得严肃。 这盆朝雾草是南迦送给她十六岁的生日礼物,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找到和南迦有关的联系。 林朝雾无法想象这盆朝雾草要是养不活,她该怎么办。 她眼睫落下,在白皙脸庞落下一片浅影,唇角耷拉着,神情看起来有点儿落寞,就像身后那只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垂了下去,很是伤心。 祁修问:“谁送你的?” “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林朝雾说。 林朝雾这话说得很有歧义,祁修不免浮想联翩。 她转学来第一天,就因为他不小心踢翻了这盆草,直接给他来了个过肩摔。 这盆草对她来说,很重要。 她说,是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送给她的。 前因后果联系上,祁修得出一个答案,这盆看起来快要死了的草可能是林朝雾男朋友送她的礼物。 祁少爷觉得这盆快要死了的朝雾草很是碍眼。 大少爷飞快瞟一眼林朝雾手里的朝雾草,从喉咙里震出一声冷笑:“一盆烂草,死了就死了。” 林朝雾听不得这话,横他一眼:“你再说一遍?” 这盆朝雾草可是南迦送她的宝贝,祁修居然说它是烂草! 这没礼貌的臭弟弟!!! 祁修见她格外维护这盆草,越发肯定心中答案,冷笑重复:“我说就一盆烂草,死了就死了,大不了我给你买十盆!” “您可真有钱。”林朝雾冷笑,“你买的,和她送的,能比吗?” 南迦是她姐姐,祁修又是她什么人,两者完全没法比。 “怎么就没法比了?”祁修不爽。 林朝雾看他:“她对我很重要,你又算我什么人?” 祁修哽了一下,他算林朝雾什么人? 两人认识不过一周,充其量算是点头之交的同桌。 “所以,”林朝雾语气冷了下来,“别说我的花是烂草,它是她送的,对我来说很重要。” 气氛忽然变得凝重。 祁修忽略掉心尖那抹烦躁,嘴角扯了下,冷淡哦了一声:“跟我又没关系。” 车子上了高架后遇上堵车,江琴心抬头看向车内后视镜,后座的林朝雾和祁修各自低头玩着手机,谁也不理谁。 刚才江琴心听了一耳朵,两人好像是因为林朝雾养的草吵了一架。 江琴心觉得这样不好,姐弟之间就应该相亲相爱,她先笑着问林朝雾:“木木,在玩什么呢?” 林朝雾正在和陈渡聊天,对方问她什么时候来清河镇把她养的猫领走,林朝雾回:「明天来。」 听见江琴心叫她,林朝雾抬起头,乖巧的笑:“在和朋友聊天,明天去他家接走我养的猫。” 祁修重开了一局排位,听见江琴心和林朝雾对话声,不免分散注意力听两人说话内容,江琴心问林朝雾在玩什么,林朝雾说在跟朋友聊天,明天去他家接猫。 朋友? 祁修眼皮垂下,有些心不在焉,是送她那盆烂草的男朋友? “你养了猫啊?”江琴心问她。 林朝雾点点头:“在美国时养的。” 江琴心:“是什么品种?” “布偶。”林朝雾说。 “你弟弟也养了一条德牧,叫披萨。”江琴心说,“等你把猫猫接回来,直接养在家里,平日你跟弟弟去上学,就让姥姥姥爷帮你养,也让披萨多个伴儿。” 林朝雾点头:“好。” “妈,”祁修抬眼,给江琴心科普常识:“猫狗是天敌,你觉得这两个动物能玩到一块儿去吗?” 江琴心瞪他:“你都能和狗玩到一块儿去,木木的猫怎么就不能和披萨成为朋友?” “……”祁修指尖一顿,选择沉默。 “你和木木是打小就认识的,这么多年不见,还能成为同学,你俩养的宠物怎么就不能成为朋友了?”江琴心说道。 祁修掀开眼皮,问:“我小时候见过林朝雾?” 林朝雾也有点儿懵,她完全不记得小时候见过祁修。 “就你五岁那年,”江琴心回忆道,“我带你去参加林家双胞胎兄妹的生日宴,你一个人在酒店花园迷了路,哭得跟死了亲爹一样,还是木木路过,把你从花园领了回来。” 林朝雾恍然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是她和林暮生六岁生日,也是她拿下望京当地举行的儿童芭蕾舞第一名,林良哲有意向众人炫耀自己一双儿女,也想借此机会拓展人脉,所以大办了生日宴,邀请圈内一众好友参加。 宴会中途,林朝雾觉得无聊,又不想跟在林良哲身边接受那群叔叔阿姨虚伪称赞,借口去洗手间,实际上溜去了酒店后花园玩。 才走到花园外,林朝雾听见一声堪比打雷还响的哭声,她面无表情走过去,看见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小男孩坐在地上哭嚎,脸上表情比死了亲爹还凄惨。 “你能不能别哭了,吵到我耳朵了。”小朝雾很是嫌弃看着男孩。 小祁修回过头来,身后站着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白色公主裙,头上戴了个水晶小王冠,皮肤白皙,眼睛亮晶晶的,跟童话里走出来的小仙女一样。 只是此刻小仙女一脸嫌弃看着他:“你再哭,我就变怪兽把你吃掉。” “我…我不哭……”小祁修捂住自己嘴,生怕仙女姐姐真的变成怪兽把他吃掉,嘴里念念有词:“姐姐,别吃我。” 林朝雾的颜控属性是与生俱来的,眼前小男孩哭得眼睛带着未干的水意,眼尾很红,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委屈巴巴的,像只没有人要的可怜小奶狗。 小朝雾心一下就软了,而且对方还奶声奶气叫她姐姐,这让这么多年一直当妹妹的她难得有了身为大龄儿童的责任感,轻咳一声:“我不吃你。” “仙女姐姐带你去找爸爸妈妈。”小朝雾朝他伸出手。 小祁修眨了眨眼,看着面前出现的小手,犹豫一会儿,伸出自己胖乎乎的小手握住,软声道谢:“谢谢姐姐。” 小朝雾带着小祁修回到宴会厅,正好碰上来找儿子的江琴心,连连跟她道谢,恰逢远处宋琼诗来找她回去,小朝雾只好跟小祁修挥手告别,跟着妈妈离开。 林朝雾回过神来,视线正好跟祁修对上。 江岸两侧的霓虹灯光照进车厢,少年一双长眸微眯,唇角噙着散漫笑意,跟她记忆里那个甜甜叫着姐姐的小屁孩大径相庭。 林朝雾叹了口气,好好一小奶狗怎么就长成了个脾气不好惹的大少爷。 祁修移开视线,调整舒服姿势,靠着椅背,懒洋洋开口:“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一回事儿吗?” “怎么没有?”江琴心反驳,“你那天回去后,还吵着以后长大了,要娶木木当老婆。” 祁少爷唇角笑意僵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朝雾脑袋向后仰,发出很轻的笑声,肩膀微抖,连着怀里的那盆朝雾草叶子也跟着一抖一抖的。 林朝雾笑够了,拍了下祁修肩叫他:“弟弟。” 祁修不耐抬眼:“放。” 林朝雾微倾身,凑到祁修耳侧,压低了声音,字眼咬得暧昧:“还要不要娶姐姐啊?” 少女声音又娇又软,她凑在他耳侧,呼吸间喷洒而出的鼻息温热,低头说话间,绑在后脑勺的马尾垂下,发丝扫过他耳颈皮肤,触感酥酥痒痒的。 祁修愣了几秒,然后推开林朝雾脑袋,面无表情:“我没有搞德国骨科的爱好。” “要不是后来我带着阿修去了国外,说不定你俩还是青梅竹马。” 江琴心还在就祁修小时候要娶林朝雾一言发表演讲,完全忘记自己还担任司机一角。 直到身后汽车鸣笛声接连响起,后面车主等得不耐烦了,放下车窗,冲他们吼道:“开法拉利了不起啊!没看见不堵车了吗?会不会开车啊?” 祁修出声打断江女士的深情演讲:“妈,开车。” “对,我还在开车。”江女士恋恋不舍结束演讲,投入到司机一角中。 林朝雾手机屏幕亮起,是陈渡发消息来问:「要不要我去车站接你?」 祁修看见林朝雾低头打字,余光瞥见她给对方的备注:「阿渡」很亲密的称呼。 祁修抿紧唇角。 她回的内容是:「不需要,我自己来就好。」 对方回她:「好。」 祁修移开目光,看向窗外,一直被她忽略的烦躁感又缠了上来,挥之不去。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 每次一遇上林朝雾,情绪就像脱缰的野狗,不受控制,总会因她起伏难定。 白色法拉利开进玫瑰园时,雨势已经减小,雨点顺着风向吹进车内,林朝雾额前碎发不免打湿,她抬手捋了一把,靠着座椅,打量着眼前陌生景象。 两排路灯亮起橘色光芒,从大门往里开栽种着一片玫瑰,十月初的天气,玫瑰早就凋谢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里颤巍巍抖着身子。 林朝雾对接下来即将生活一周,甚至是更长时间的地方没一点儿好奇,对她来说,只是换个吃饭睡觉的酒店,相比学校宿舍,江家这酒店就更豪华了一点儿。 欧式风的独栋别墅,大门是黑色雕花开合门,江琴心按响车喇叭后,有佣人撑伞从别墅内跑出来开门,恭敬唤了一声:“大小姐,小少爷。” 江琴心把车停在车库,刚开门的佣人跟了上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时撑伞的佣人。 等江琴心解开安全带,佣人才拉开车门,手放在车顶,等江琴心下车后,手中雨伞微偏,举过头顶,说:“大小姐,晚饭已经备好了,先生和太太已经在家等您和小少爷很久了。” 江琴心轻嗯一声,让佣人去帮林朝雾拿行李,领着两人往别墅内走,一边问佣人:“随舟今晚回来吃饭吗?” “小江先生今早飞旧金山了,不会回来吃晚饭。”佣人回道。 林朝雾跟着江琴心身后走进别墅,别墅内是中西结合风装修,饭厅和客厅用白色橡木壁柜隔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照亮整个空间,四周还有圆形壁灯,角落里竖着一只巨大的青花瓷瓶。 看起来很贵。 林朝雾对江家的初始印象就是两字:有钱! 难怪祁少爷说要给她买十盆朝雾草,可真有钱! 于慧云和江文彬老早就在门口等着江琴心接人回来,在林朝雾进门那一瞬,于慧云直接起身走到林朝雾身边,拉起她的手关心问道:“路上冷不冷?有没有饿着?” 林朝雾知道自己是来借住的,收起在学校里的乖张,眼睫垂下,十分乖巧回道:“谢谢姥姥关心,我不冷,车内有暖气,刚在学校吃了饼干,不觉得多饿。” 上了年龄的女性最喜欢乖巧懂事的小辈,于慧云再一联想到自家那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孙子,看林朝雾的眼神越发慈爱,拉着她的手往饭厅走,让在自己身边坐下:“你看你多瘦,得多吃点知道吗?就把这当成自己家,不要见外。” 江文彬跟着过来坐下,也对林朝雾和蔼的笑:“木木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不需要太拘谨,开心就好。” 林朝雾打算把乖宝宝一形象演到极致,轻嗯一声,正要说点儿客套话。 不知何时坐在她身旁的祁修接了话茬:“她哪会见外?” 林朝雾抬眼看过去,少年疏懒靠着椅背,似注意到她看过来,他轻抬了下眉梢,用口型说:“装。” 这臭弟弟,是变着法找她茬呢。 可林朝雾初到江家,还不能有损自己乖宝宝的形象,微倾了身,凑到祁修耳边说:“装什么?” 大少爷施舍给她一个余光:“心里没点儿数吗?” 林朝雾可有数了,大少爷看她不爽找茬呢,但她也不是好惹的。 林朝雾在祁修耳边吹了口气,尾调轻扬,笑得像只勾心摄魂的狐狸:“姐姐装你媳妇儿吗?” “啪嗒”一声,祁修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上。 他回过神来,坐直身体,也间接拉开两人距离,看一眼林朝雾:“别撩我。” 林朝雾无辜的眨了眨眼:“我没撩你啊。” “……” 祁修懒得理这只不听话的狐狸,让佣人重新拿了双筷子,自顾自吃饭,没有参与到桌上友好交流中。 林朝雾到江家的第一顿晚饭,在江文彬举杯回忆昔年江家濒临破产,她爷爷林鸿宵施以援手,二人建立深厚的革命友谊中结束。 饭后尾声,江文彬想起林朝雾也在敏德就读,问她:“木木,你在哪个班?” “高二五班。”林朝雾回答。 江文彬喝得微醺,似想起祁修也在敏德,问于慧云:“阿修今年读几年级来着?” 于慧云不确定的说:“好像高一还是初三来着。” 话题中心的祁少爷面无表情给出正确答案:“高二,跟她同班。” 林朝雾跟着补充:“我们还是同桌。” “这就是缘分啊!”江文彬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林朝雾和祁修道:“我跟鸿宵当年可是拜把子的兄弟,没想到孙辈们竟如此有缘!事不宜迟——木木,阿修,你们今晚就当着关二爷的面结拜为异性兄弟吧!” “爸,您喝多了。”江琴心起身扶住江文彬,“我和妈扶您回房休息。” 江文彬甩开江琴心的手,指着祁修和林朝雾道:“不行,我得看着木木和阿修结拜了再回房。” “他俩待会就拜啊。”于慧云给江琴心使眼色,母女俩一左一右扶着喝醉的老爷子上楼。 远远的,林朝雾还听见老爷子豪情万丈的歌声:“兄弟啊,抱一下——” “……”林朝雾转头看着淡定坐在椅子上的祁修,狐狸眼微眯,笑问他:“弟弟,拜把子吗?” “拜。”祁修也看着她,唇角向上翘起,懒洋洋的笑:“不过我不想拜关二爷。” 林朝雾问:“你想拜什么?” “拜天地。”祁修手臂撑住林朝雾坐的椅背,眼皮垂下,直勾勾地看着她:“娶姐姐回家入洞房。” 林朝雾抬眸,撞进少年点漆似的黑瞳,他眼底漾着戏谑的笑,清晰刻着她的倒影,这么一瞬间,她像是失了神,就呆呆的看着他,不知所措。 祁修看着她走神,忽地明白了,要想教育这只没事就挑逗他的小狐狸,就得反撩回去,让她不敢再逗他玩。 对视长达一分钟后,祁修低笑出声,然后上身微仰,靠着椅背笑个不停,等止住了笑声,他歪头看着林朝雾:“林公主,还撩我吗?” 第16章 (二更)喜欢姐姐吗?…… 林朝雾倏然回神,盯着祁修看了几秒,唇瓣翕动,问他:“你刚是…在撩我?” 祁修挑了下眉:“怎么?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准啊。”这会儿只有两人独处,林朝雾也不装乖宝宝了,身子往后一靠,半眯着狐狸眼,语气悠悠的:“姐姐是第一次被撩,下次你要再撩我,记得给个提醒,让我好有个准备。” 她说这话时,拖拽着腔调,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意,又刻意压低了嗓,很是撩人。 祁修盯着她看了几秒,啧了一声,扬起下巴,拽得不可一世:“还想有下次?” “不行?”林朝雾扬了下眉梢,故作遗憾地说:“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朋友撩,你得让姐姐这个老年人多体会两次,懂吗?” 祁修听不得林朝雾叫他小朋友,明明就比他大一岁,天天跟这儿装什么老成。 “那行,”祁少爷虽然内心不满,但面上做足了尊老爱幼的功夫:“赶明儿,我多找两个幼儿园的小屁孩儿,让他们来撩你,也让——” 他顿了下,黑眸微眯,带着挑衅的笑意:“林公主您在进棺材前多体会一下年轻人的春心萌动。” “换别人不行。”林朝雾摇了摇头。 祁修乐了:“别人怎么就不行了?” “换别人那行,”林朝雾那双半眯的狐狸眼睁开,亮晶晶的,看着祁修:“毕竟,别人可不会叫我——仙、女、姐、姐。” “对吧,阿修弟弟。” 这句话是林朝雾微倾身,凑到祁修跟前说的。 两人靠得很近,祁修一垂眼,就能看见少女长而密的眼睫,她眼下那颗痣,是浅棕色的,鸦青色长睫落下时,投下小片阴影,泪痣颜色也瞧得不清晰。 “怎么不说话了?”林朝雾拉过脑后马尾,用发尾去扫祁修下巴,有心逗他:“害羞了?” 她发尾扫过他下巴,带起酥酥麻麻的触感,像平静湖面投下一粒小石子,圈起片片涟漪。 祁修立马回神,伸手推开林朝雾:“你他妈离我远点儿!” 林朝雾被祁修这么一推,上身后倾,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幸好她眼疾手快抓住椅背,身子只是晃了一下,没能和大地母亲来一个亲密接触。 江琴心从楼上下来,就看见她家臭小子伸手推了林朝雾! “祁修!”江琴心皱紧了眉,“你为什么推你姐?” 祁修看一眼扶住椅子坐稳的林朝雾,扯了下唇角,无视江女士的怒声质问,与她擦肩而过,径直上楼。 江琴心不满他这态度:“祁修,你给我回来!” 林朝雾看着祁少爷推开二楼左边第二间房门,接着,安静房间响起一声“啪”的重重关门声。 江女士喋喋不休的怒骂声还在继续,林朝雾听着对祁修升起了一点儿愧疚之心,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小狐狸的行事准则,就是什么事都不往心上放。 江女士骂完自家不听话的大少爷,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林朝雾,少女目不转睛看着她,全程目睹了她怒骂祁修。 江琴心觉得有点丢人,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木木,困不困?” 对于江女士这转移话题的蹩脚演技,林朝雾看破不说破,乖巧点头:“有点困了。” “那阿姨带你去你的房间。”江琴心说。 林朝雾点点头,跟着江琴心上楼。 江家给她安排的房间是二楼右边第一间,正对祁修卧室。 林朝雾站在房间门口,余光瞟一眼对面紧闭房门的卧室,门后没传来任何声响,跟里面住着一个死人一样。 “木木,你看下这房间装修还喜欢吗?”江琴心推开房门,打开房间的灯问林朝雾。 林朝雾转头,看见映入视野的一墙粉色:“……” 是真的粉。 贼有少女心的那种。 比起敏德女生宿舍,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对门是巨大落地窗,窗外雨声哗哗,有雨丝被吹斜落在玻璃上,滑出一道道水痕。 房间很大,浴室和洗手间分离在卧室左右角,靠着梦幻粉色公主床的那面墙立着一张巨大衣柜,□□相间,柜门上还画着美少女战士水兵月。 地上铺着价值不菲的白色羊绒地毯,脚踩上去,软软的,就像踩在云朵上,没一点儿真实感。 “喜欢。”林朝雾违心的说。 江琴心见她说喜欢,笑弯了眼睛:“你喜欢就好。” 林朝雾又打量了一眼堪比童话公主生活的粉色房间,她的行李箱放在床边,那盆焉巴的朝雾草放在白色三角钢琴上,看起来莫名的和谐。 江琴心注意那台三角钢琴,脱口而出:“阿修的钢琴怎么没般走?” “这房间以前是祁修在住?”林朝雾问。 “对。”江琴心怕林朝雾嫌弃房间被祁修住过,连忙解释到:“这房间坐北朝南采光好,所以才腾出来让你住。” 林朝雾环视一眼粉得比芭比梦幻城堡还粉的房间,对祁少爷的认知更上一层楼。 这是一位怀揣公主梦的大少爷。 再看一眼那台白色三角钢琴,嗯,是一位有着艺术细胞还怀揣公主梦的大少爷。 江琴心又叮嘱了林朝雾早点休息,才带上门离开。 门关上后,房间一片安静,林朝雾却像松了口气一样,装乖宝宝这事儿太费精力了,她蹬掉鞋子往床上一躺,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走神。 在床上葛优瘫了十分钟,林朝雾慢吞吞坐起身,从行李箱里翻找出睡裙,走进浴室洗澡。 等从浴室出来,外面雨势又变大,庭院里的梧桐树被狂风吹弯了腰,天际黑沉沉的,偶有一道惊雷声响起,在安静黑夜里听得人心尖发颤。 林朝雾听着窗外轰轰作响的雷声,面无表情用吹风吹干头发,在背包里找出药瓶,倒了一杯冷开水吞下,关掉房间里的灯,戴上防噪耳塞上床。 今晚雷声大噪,狂风呼呼地吹,雨点密集砸在玻璃窗上,纵使林朝雾戴了防噪耳塞,还是睡得不安稳,甚至梦见了南迦死的那晚。 同样是这样的雷雨天,医院走廊安静如斯,太平间外气氛阴森,只有一盏白炽灯照亮视线,林朝雾站在门外,怎么也不敢推开那扇门。 这段路长吗? 并不长。 只有十米的距离,仅隔着一扇虚掩的白色门。 门前门后却是生与死的距离。 这段路又很长。 林朝雾只觉得双腿像灌了铅,怎么也挪不动脚,她不敢去面对摆在面前的现实,明明昨天还和她约好要一起躲过老师睡一张床的南迦,现在却成了一具蒙着白布的冰冷尸体。 还是身后护士提醒她:“你还要不要去见她最后一面?” 林朝雾不敢,也害怕。 她不敢推开这扇门,害怕见到往日温柔浅笑叫她“木木”的南迦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林朝雾闭了闭眼,从喉咙里滚出一个字,声音很哑:“要。” 她深呼吸一口气,手臂颤巍巍抬起,缓慢推开面前虚掩的门。 林朝雾在推开门那一瞬,又闭上了眼,咬紧了唇角,眼皮缓缓睁开,去看清房间内景象。 太平间内灯光很暗,窗外亮起的闪电照清视野,林朝雾看见南迦躺在床上,白布盖住她纤瘦身躯,垂落在床侧的手血肉模糊,五指几乎全黑,细痩指节被大火烧成了黑炭。 林朝雾慢慢靠近南迦,她的手伸出去又收回来,不敢去掀开蒙在南迦脸上的白布,眼眶酸涩发红,她咬紧唇角,最后鼓足勇气掀开那层白布。 南迦尸体几乎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脸上五官瞧不出本来模样,一头乌发也烧成了枯草,像是一具雕刻成型的木炭,没有一点儿林朝雾记忆里的鲜活。 林朝雾颤抖举起手去碰南迦的脸,指尖颤抖着去描绘她的轮廓,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姐姐…南迦…姐姐……” 在翰辰高中时,无论南迦怎么诱哄林朝雾唤她姐姐,她都傲娇不叫人,等到第一声姐姐叫出口时,南迦却再也听不见了。 “姐姐——”林朝雾手扶住床侧,使劲儿去摇晃南迦的尸体,“你不是和我说好了,我们要一起跳芭蕾的,你醒来啊…姐姐……” 她们约好要一起考望京芭蕾舞团,说好要去更大的舞台,可南迦再也不会陪着她了。 那些约好的梦想,互相许下的诺言,只剩下林朝雾一个人去实现。 窗外一声惊雷惊醒沉浸在梦里的林朝雾,她下意识抬手去摸脸颊,触感湿润,眼睛酸涩难受,翻腾情绪像一张迷网将她牢牢缠住,怎么也逃不开。 林朝雾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无神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 然后感觉到喉咙干涩得发疼。 林朝雾平缓一会儿情绪,掀开被子下床,想去倒杯水喝,发现床头柜上的玻璃水壶已经见底,叹息一声,认命拿起玻璃杯下楼。 客厅墙上的石中英挂表时针指向四,林朝雾抬头看了一眼,现在是凌晨四点四十四分,挺不吉利的一串数字。 林朝雾在厨房里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水,嗓子干疼有所缓解,她又把水杯倒满,转身离开厨房,准备回房继续睡觉。 才从厨房出来,林朝雾耳边响起一声狗吠声,她循着声音看过去,一只德牧从外面跑了进来,在距离她半米远的地方停下,德牧炯炯有神的眼睛警惕看着她,像在审视家里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一人一狗对视五秒后,林朝雾想到江琴心说祁修养了条狗叫披萨朝它伸出手:“披萨,过来。” 披萨盯着林朝雾看了一会儿,确定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类不是什么坏人,身后尾巴欢快摇了摇,发出兴奋的一声“汪”,迈着腿朝林朝雾跑来,用脑袋去蹭她的腿,表示亲昵。 林朝雾伸手摸了摸披萨的狗头,感叹道:“你可比你主人乖多了。” 披萨毛茸茸的尾巴使劲摇晃,发出“呜呜”的撒娇声,很是认同林朝雾的话,它家主人真就是一个不好伺候的大少爷。 一人一狗正友好交流着,安静房间响起一道低沉带磁的嗓音:“披萨,回来。” 林朝雾抬眼看过去,祁修站在台阶上,深灰色长袖松松垮垮罩在身上,似乎也是才睡醒,头发微微凌乱,鸦青色碎发薄薄贴在硬挺眉骨,眼皮半耷拉着,满身都是懒洋洋的倦意。 看起来挺不好惹的。 披萨有些委屈叫了一声,依依不舍往祁修方向走,三步一回头,漂亮的黑眼睛里充斥着对林朝雾的不舍。 祁修有种自己是棒打鸳鸯的恶毒婆婆的错觉,等到披萨来到他面前,他伸手狠揉了一把狗头,嘴上教训道:“什么人你都亲近?要是坏人怎么办?” 披萨“嗷呜”叫了一声,反对祁修的话,漂亮姐姐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林朝雾听着祁修的话,有些不爽挑眉:“我怎么就是坏人了?” “你不是?”祁修抬眼看她,冷笑道,“寄人篱下就要有自知之明,别半夜爬起来乱晃,打扰别人睡觉。” 林朝雾本来就因为梦见南迦死的情景,烦躁情绪好不容易压下去,听见祁修这话又给点燃了,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挑衅看着祁修:“我吵到你了?” 祁少爷看她一眼,眼底写满三个字——“你说呢?” 林朝雾端着水杯上楼,与祁修擦肩而过:“那我明天给你买瓶安眠药,一瓶下去,保证我再也吵不醒你。” 祁修不懂是不是所有女生都像林朝雾这样变脸比翻书还快,几个小时前还在撩他,现在就跟他呛声吵架,跟个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炸。 “林……”祁修的声音戛然而止。 祁修视线从林朝雾身上掠过,少女穿了条白色吊带睡裙,身姿玲珑纤瘦,背上那对蝴蝶骨更是漂亮得紧,他视线不自觉下移,客厅灯光很亮,少女皮肤白到发光,背上纹着一处张扬的纹身。 是一朵枯萎的黑玫瑰缠绕着一串英文单词,玫瑰根茎自腰间向上,玫瑰花瓣是枯萎的黑色,挺漂亮的纹身,但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灯光打在林朝雾背上,祁修发现纹身玫瑰根茎处有条凸起的伤疤,自蝴蝶骨往下蜿蜒,扭曲得像一条丑陋的毛毛虫。 林朝雾听见祁修叫自己,脚步一顿,偏头看他:“嗯?” 祁修收回视线,问她:“你背上的疤是怎么回事儿?” “关你屁事。”林朝雾心情不好,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直接丢下这话转身上楼。 祁修听见身后传来的关门声,有些烦躁捋了把头发:“老子是疯了,才会关心她。” “汪。”披萨叫了一声,身后尾巴使劲摇晃。 祁修拍了下披萨脑袋,语气烦躁:“叫什么叫,滚回你窝去睡觉。” 披萨用爪子拍了一下祁修腿,像在报复他打自己脑袋,嗷呜嗷呜叫了两声,撒开脚丫子向外跑去。 祁修下楼冰箱里拿了一罐冻啤,又找了个保温杯,折身回到房间。 他刚在跟王博文几人开黑打游戏,中途觉得口渴下楼倒水,才会遇见起夜的林朝雾。 王博文打了个哈欠,问他:“修爷,还来吗?” 祁修细痩指尖勾住冻啤拉环,“咔哒”一声拉开,动作熟练倒进保温杯里,又扔了两把枸杞,喝了一口,说:“来。” 他们几人是电脑开着视频连麦,宣曜看着祁修一串动作,笑出了声:“祁大爷,您这是自杀式养生啊。” “你懂个屁。”祁修白宣曜一眼。 王博文这会儿也不困了,笑道:“咱们修爷这叫‘保温杯里泡冻啤,加点枸杞更养生!’宣狗,你懂不懂什么叫‘养生’?” 宣曜笑得靠在椅子上,肩膀一抖一抖的:“不懂,不懂。” 王博文又开了局游戏,拉祁修和宣曜进队伍,在等游戏开始前,他看见视频那端祁修的房间布置和往日不同,问了句:“你国庆没回家吗?” “在家。”祁修照旧选了周瑜。 宣曜也注意到祁修房间背景变了,问道:“兄弟,你不会被扫地出门了吧?” 祁修想到因为林朝雾来自己家,他被赶到另一间房住,连带着床也搬了过来,跟被扫地出门也差不多了。 再一联想到自打林朝雾今晚进家门后,他妈和姥姥姥爷对她那热情劲儿,距离他被赶出家门也快了:“差不多。” “谁把你房间霸占了?”宣曜好奇了。 祁修操纵着周瑜收割人头,回答:“路边捡的狐狸。” 王博文接话:“这狐狸挺牛逼啊,连修爷的房间都敢霸占。” 说起林朝雾,祁修脑海浮现过刚才楼下的画面,少女穿着白色吊带裙,身量高挑纤瘦,皮肤很白,裙摆长及膝盖下方,一双小腿纤细匀亭。 祁修忽觉口干舌燥,拿起手旁的保温杯咕咚咕咚喝了半杯啤酒,冰凉液体划过喉咙,他还是觉得心里有火在烧。 “兄弟,注意对方猴子啊!”宣曜惊叫出声。 祁修吐掉嘴里的枸杞,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活。色生香的画面,操纵着周瑜,在游戏里大杀四方,直接让对面全军覆没,顺利端了蓝方水晶。 一局游戏打完,已经是半小时后,王博文和宣曜困得哈欠连天,鼻音很重地问祁修:“还打吗?我他妈好困。” 祁修也有点困了,声音带着倦意:“不打了,睡觉去。” “行。” 几人互道了晚安,各自下麦,上床梦周公。 祁修闭眼躺上床了有半小时,脑子里不停闪过林朝雾那张脸,一会儿是她像聊斋里化身勾引书生的狐狸精,伏在他耳边,娇软叫了一声:“阿修弟弟。” 画面一切换,又是她冷着一张脸,贼他妈高冷甩出一句:“关你屁事。” 操了。 这姑娘这么跟贞子一样,在他脑子里晃悠不停。 祁修烦躁抓了抓头发,从床上坐起来,摸过床边矮脚桌上的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支叼在嘴里,锐利牙尖咬碎爆珠,薄荷味充斥味蕾,他手虚拢着火焰点燃了烟。 白烟自下往上漂浮,祁修散漫眉眼在黑夜里变得模糊不清,他抽了两口烟,低头一看手里的烟盒,拓印着“万宝路”三个大字,又把烧得正旺的烟头掐灭,丢进烟灰缸。 祁修靠着床头坐了一会儿,回忆起自认识林朝雾起发生的事。 林朝雾是林家大小姐,却出现在望京偏远小镇的摩托车小店里,会跳芭蕾,打架也是一把好手,喝酒也挺厉害。 她逗他时像个狐狸精,但平日眼神死气沉沉的,像与世界割离,完全漠视身边人的存在,封闭在自己世界里。 她背上那个黑玫瑰纹身好像是为了遮盖伤疤纹的,还有玫瑰枝节缠绕的那串字母,好像是一串英语单词。 祁修记得那串字母,打开手机输入那串字母搜索翻译,映入视野的是“inferno”——“死亡”。 祁修想起宣曜说林朝雾三年前是出国留学避风头,可她背上这串纹身明显是在遮盖伤疤,那疤痕看起来面积很大,像是被锋利锐器割伤,缝针后留下的伤疤。 可她是出国留学,又在哪受了那么重的伤? 祁修觉得林朝雾就像一道解不开的谜题,无时无刻不在吸引他的注意力。 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祁修梦见了林朝雾。 梦境是很经典的聊斋故事,祁修是上京赶考的书生,途径一家破庙时歇脚。 午夜时分,庙里柴火烧得正旺,庙外树上的知了鸣叫不歇,祁修借着微弱的火光温书,忽然听见耳边响起一声娇滴滴的女声:“公子,一个人吗?” 他抬头看过去,林朝雾穿着白色吊带睡裙,外披一层薄纱,秀发散落在身后,裙下娇躯诱人遐想,头上是两只白色狐狸耳朵,她赤足走了进来,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一晃一晃的,娇憨又撩人。 祁修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林朝雾一只手缠绕住他的脖颈,伏在他耳边,轻唤了一声:“阿修弟弟。” 祁修瞭起眼皮,语气淡漠:“离我远点儿。” “害羞了?”林朝雾娇笑一声,凑得更近了点儿,温柔鼻息扑洒在他耳侧,声音暧昧:“喜欢姐姐吗?” 祁修身子僵硬,任由着她手往下,她的指尖温热,一点点向下滑,挑开外衣,在他胸膛不停画圈,勾起不该有的欲念。 他余光瞥见林朝雾薄纱下的玫瑰纹身,好奇地问:“什么时候纹的?” 刚才还跟他温存调情的狐狸精立马变了张脸,下巴一抬,神情拽到了极致:“关你屁事。” 梦境到此结束。 祁修睁开眼,舌尖抵住后槽牙,黑脸骂了声:“操。” 这他妈是个什么鬼梦。 第17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梦做得挺离谱。 祁修也没心情再睡个回笼觉,面无表情走进浴室洗漱,拉开房门,下楼吃饭。 餐桌上只有江文彬和于慧云两人,江琴心女士应该是为巡演会做准备了,佣人看见祁修下来,给他拿了一副碗筷,祁修轻声道谢,拉开椅子坐下。 正在吃饭的江文彬掀开眼皮,看一眼坐下来的祁修:“舍得起床了?” 祁修夹起一筷子西芹炒虾仁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饿了。” “敢情您这是饿了才知道从床上爬起来啊?”江文彬忍不住数落祁修。 祁修咽下嘴里的食物,把筷子往白瓷碗上一放,上身后倾,靠着椅背,桌下两条长腿大剌剌敞开,一副吊儿郎当的大少爷姿态,闲散道:“那从明天起叫阿姨把饭给我送进房间,我保证一个月都不下楼碍您眼。” “祁修!”江文彬作势要用筷子打他,还是于慧云给拦了下来。 江文彬瞪祁修一眼:“一放假就睡到日上三竿,你能不能跟你姐学学?早点起床,陪我去广场打太极。” 提到林朝雾,祁修才注意到桌上只有他们三人,随口问了句:“她人呢?” 江文彬瞪他:“你问谁?” 祁修:“林朝雾。” “你有没有点礼貌?”这回换成他姥骂他了,“木木是你姐姐,你得叫姐姐,怎么能连名带姓叫人?” 祁修挑了下眉:“我就连名带姓叫了,你打我啊。” “你这臭小子——”于慧云用筷子轻拍了下祁修手背,正色道:“阿修,我跟你说,我和你姥爷国庆要去巴黎旅游,你妈不在家,家里就只有你和木木,你可不许欺负人家,知道吗?” 自打林朝雾住进江家后,祁修听到的最多一句话就是:“你可不许欺负林朝雾。” 祁少爷活了十八年,无论去哪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长辈朋友无一不顺着他,偏林朝雾一出现后,什么都变了,先是霸占他睡了多年的房间,又勾得他妈和姥姥姥爷心都偏向她。 祁少爷很不爽,再想到昨晚的梦,就更不爽。 林朝雾真他妈是属狐狸精的,是个人都得被她勾去了魂。 “木木爷爷对我们家有天大恩情,当年要不是她爷爷,你现在只能睡大街,还能活得这么自在?”于慧云声音还在继续,“而且人一小姑娘,孤苦伶仃的……” 祁修问:“她怎么就孤苦伶仃了?” “你懂个屁。”江文彬白他一眼,“反正你要是敢欺负木木,我和你姥回来,得把你腿给打断。” 看这架势,他要敢欺负林朝雾,他姥姥姥爷人在巴黎都能打飞的回来把他腿打断。 祁修扯了扯唇角:“行,我不欺负她。” 但小狐狸要来主动招惹他,那就不是他的锅了。 林朝雾从出租车上下来,扑面而来的清风夹杂着泥土的湿润腥味,喉间涌上忽然一股恶心感,林朝雾连忙走到路边,弯腰干呕了一会儿,开始有些后悔拒绝今早江琴心提议送她来清河镇。 从玫瑰园出来后,林朝雾在路边拦下出租车,师傅车技炫酷到堪比F1赛车手,方向盘玩得贼溜,让她体验了一把速度与激情。 林朝雾平缓了胃里翻滚的恶心感,在小卖部买了一瓶矿泉水,边喝边往陈渡的摩托车店走。 因为是国庆节的原因,街道上停了不少京A京B开头的私家车,大约是来镇上旅游的游客。 林朝雾喝着水走近摩托车店,店外停着一辆京A开头的黑色SUV,还没等她走近,那辆SUV就开走了。 林朝雾走进店里,一眼就看见了摆放在桌上的果篮保健品,大大小小堆叠成山,她拿起果篮里的苹果,在卫衣袖子上擦了两下,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问陈渡:“刚才是谁来了?” “你没看见人?”陈渡表情看上去像松了口气。 林朝雾苹果咬得嘎嘣响:“没。” “没谁。”陈渡语气满不在意。 林朝雾看一眼桌上一堆水果营养品,停下吃苹果的动作,眼珠一转,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陈老板,你不会被富婆包。养了吧?” 平心而论,陈渡那张脸确实长得可以,圆寸利落,浓眉大眼,脸部轮廓分明,皮肤偏小麦色,只是常年沉默不说话,看人时眼神阴鸷冷漠,给人不好接近的感觉。 但有些女孩子就喜欢这种又拽又酷的男生。 “林朝雾,你不去当编剧,真是可惜了人才。”陈渡翻了个白眼。 林朝雾指着桌上那堆价值不菲的营养品说:“那你跟我说说这堆东西是谁送你的?” 陈渡把桌上那堆营养品丢进垃圾桶,语气淡漠:“一个不相干的人。” “什么不相干的人?”林朝雾更好奇了。 陈渡抬眸,看她:“与你无关。” “行行行,与我无关。”林朝雾不再追问下去,视线在店里转了一圈问陈渡:“我家小奶酪呢。” “后院,睡觉。”陈渡回答简洁明了。 林朝雾解决完手里的苹果,扯过纸巾擦了擦手,抬脚往后院走,院里台阶上栽种着几盆郁郁青青的朝雾草,布偶猫奶酪正挨着一盆朝雾草睡得正香。 “奶酪。”林朝雾叫了一声。 原本在睡觉的奶酪听见主人声音,立马睁开了眼,但一想到林朝雾离开一周,又闭上了眼,用自己屁股背对着她,表示它对林朝雾去望京不带自己走的不满。 林朝雾弯腰把奶酪抱在怀里,伸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轻声道歉:“对不起啊,把你放在这里太久了,但是我不会抛弃你的。” 奶酪是林朝雾在圣彼得堡时捡的。 初遇奶酪那天,林朝雾去家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买酒,从便利店出来途径小区门口的垃圾桶,听见一声微弱的喵叫声,她起初没怎么在意,往前走了两步,喵叫声又响了起来。 林朝雾回头,路边灯火昏暗,蓝色垃圾桶旁蹲着一只瘦骨嶙峋的布偶猫,小猫毛发很脏,身上还秃了几块,血肉斑驳的,有几处伤口还往外汨汨流血,看起来很可怜。 小猫喵呜叫了一声,声音小若蚊蝇,若不是它还睁着眼睛打量着她,林朝雾都会怀疑这猫已经魂归西天了。 林朝雾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走近小猫,小猫发出嗷呜一声刺耳叫声,眼睛警惕瞪着林朝雾,用爪子护住了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食物。 林朝雾蹲下身,想伸手去摸猫,哪想这只猫直接给她手背来了一爪子,疼得她皱眉。 “你还挺狂。”林朝雾看着手背上出现的红色抓痕,嘁了一声。 她从食物袋里摸出一根火腿肠,递到小猫面前:“跟我走就有饭吃,要不要和我走啊?” 小猫觉得这个人对自己没有坏意,犹豫着喵了一声,然后用鼻尖去供林朝雾手背,像在跟她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林朝雾把小猫抱在怀里,摸了摸它脑袋:“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以后不许了。” 小猫委委屈屈叫了一声,用爪子抓紧林朝雾衣服,害怕她会抛弃自己。 林朝雾低头对上小猫湿漉漉的眼睛,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捡这只猫回家,她和它太像了,一个是猫中贵族,一个是名门千金,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都是被家人抛弃的流浪猫。 不敢相信他人,渴望被爱,却又害怕被再一次抛弃。 奶酪被林朝雾带回家后生了一场大病,为了照顾生病的奶酪,林朝雾几乎不眠不休陪着它,而奶酪仿佛也明白这一次捡自己回家的主人不会再抛弃它,等到病愈后,格外亲近林朝雾,也只亲近她一人。 陈渡从前院来到后院,就看见这么一副画面。 少女怀里抱着一只布偶猫,低着头,跟它说悄悄话,她漂亮的眉眼没有平日的张扬,眼睫垂下,莫名的温柔,脑后的马尾跟着垂下,发尾扫过白皙天鹅颈,看起来没一点儿攻击性,安静又乖巧。 陈渡知道林朝雾长得很漂亮,她的美是明艳张扬。 鲜少有这样乖巧安静的模样。 陈渡看得有点儿走神,直到林朝雾叫他:“陈老板,中午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陈渡回了神。 林朝雾摸着怀里奶酪柔软的毛发,眼睛弯了弯,像只狡黠的狐狸:“我大老远从望京来看你,怎么也得做桌满汉全席犒劳一下我啊。” “说人话。”陈渡扯了扯唇角。 林朝雾:“红烧肉,土豆丝,拍黄瓜,再来一箱冻啤。” “行。”陈渡点头,转身走进厨房。 林朝雾本来打算跟着陈渡进厨房打个下手,人还没走到厨房门口,面前的门就给关上了,门后传来陈老板略带嫌弃的声音:“你要是太闲,就去帮我看店。”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林朝雾放下怀里的奶酪,转身走进前院店里,先是拿起浇水壶给桌上的朝雾草浇了水,又用手去拨弄叶子,兀自喃喃:“真不知道陈老板是怎么这么会养花,待会吃饭问问他。”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老板,接客吗?” 林朝雾转头看过去,王博文推着一辆摩托车站在门口,身后还有上次一起吃烧烤的宣曜,以及一个她不认识的男生。 “女神,你怎么在这?”王博文推着摩托车进来。 “帮我朋友守店。”林朝雾跟宣曜几人打了招呼。 她的视线从宣曜身后的男生掠过,男生穿着白色衬衫,黑色长裤,鼻梁上戴着一副金色细边眼镜,镜片下的眼睛眼尾微扬,眼角内勾,是很漂亮的桃花眼,皮肤很白,几乎白到透明,身形清瘦而挺拔。 男生唇角捎着温柔笑意,看起来像是个彬彬有礼的好学生。 但能和祁修几人玩到一块儿去,不可能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林朝雾收回视线,用手拍了下摩托车坐垫,问王博文:“又坏了?” 王博文点头:“打不燃火。” “我帮你看看。”林朝雾说完,要转身去找扳手。 恰巧陈渡在厨房里听见前院动静,走了出来,看见林朝雾在翻箱倒柜找扳手,说道:“我来。” “行。”林朝雾走到一旁跟王博文几人聊天,“你们来清河镇做什么?” “踏青。”王博文回答。 林朝雾又问:“祁修没来吗?” “林美女——”宣曜叫她,语气调侃:“我们这几个活人在你面前,你怎么就去关心祁修来没来?” 正帮王博文修车的陈渡听见这句话,似不经意问了句:“祁修是谁?” “我同学。”林朝雾随口答,又跟着笑道:“你们几个每天如影随形的,没看见他人,我问一句也不行吗?” 宣曜勾住王博文的脖子,笑得意味深长:“行啊,就怕某人待会来了,你要生气。” 林朝雾不明就里:“我生什么气?” “等着啊,我这就打电话叫祁修滚过来。”宣曜说着,叫旁边那个白衬衫男生:“阿叙,给祁少爷打个电话,说他同桌想他了。” “行。”明叙含着笑意,拨通了祁修电话。 林朝雾弯腰抱起蹭她脚的奶酪,靠着墙,姿态散漫,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奶酪的毛,跟正给祁修打电话的明叙说:“同学,记得告诉祁修,说我想他想得相思成疾,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宣曜挂在王博文身上,笑得直不起来腰:“阿叙啊…把这话带到,听见没?” “好。”明叙笑意温润,点了点头。 祁修中午吃完饭,跟王博文几人约好一起骑车去清河镇玩,哪知半道上遇见了同来清河镇的唐诗恬。 唐诗恬自打高一入校起就对祁修一见钟情,少年桀骜不驯,根本没有把她的追求放在心上,对她也只是维持普通同学之间的社交。 可唐诗恬还是喜欢祁修,哪怕屡次被他拒绝,她还是追在他身后跑,为他选了自己根本不擅长的理科,只为跟他同班,她总想着随着时间的流逝,祁修一定会注意到自己,然后会喜欢她,跟她在一起。 祁修倚着摩托车,手里夹着根点燃的烟,猩红明明灭灭,眼皮半耷拉着,听着唐诗恬那张嘴叭叭讲个不停,深吸了一口烟,不知怎么想起林朝雾了。 小狐狸虽然平时爱撩拨他了点儿,但大多数时候都在安静睡觉,完全不像其他围绕他的女生,一遇到他一张嘴就跟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唐诗恬自顾自说了半天,喉咙都有些发干了,可祁修根本不搭理她,只低头抽烟,偶尔玩一下手机,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唐诗恬在家里也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小公主,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忍不住大声叫祁修名字:“祁修!” “小点儿声。”祁修掸了掸烟灰,眼皮掀开寡淡弧度,淡嘲:“你打扰到我抽烟了。” 唐诗恬贝齿咬紧唇瓣,眼眶跟着红了一圈,十分委屈道:“我一直在跟你讲话,你却不理我。” “我为什么要理你?”祁修挑了下眉,语气拽得不可一世:“你算什么玩意儿?” 唐诗恬愣住,根本没想到祁修会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她苦苦追在他身后跑了一年多,可他依旧没注意到她的存在,连跟她说话都是维持着冷傲的性子。 祁修抽完了一根烟,正打算打电话问王博文几人什么时候回来,碰巧电话铃声响起,是明叙的来电。 他把烟头摁灭丢进垃圾桶,接通电话:“你们……” 声音戛然而止。 电话那边传来少女柔媚嗓音:“记得告诉祁修,我想他想得相思成疾,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第18章 我是养不起你吗? 祁修扬了下眉,低沉着嗓说:“阿叙,把电话给她。” 明叙嗯了一声,走到林朝雾面前,把手机递给她:“祁修找你。” 林朝雾道了声谢,接过手机放在耳边,抱着奶酪的那只手也没闲着,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奶酪的耳朵,她轻扬了下眉梢:“这么想我?还要借着别人手机和我通话。” “林朝雾,”祁修叫了声她名字,语气一本正经:“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是你说想我想得相思成疾,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对啊,我想你了。”林朝雾勾着唇角,“那你要不要来见见我?” 祁修笑:“你在哪?” 林朝雾给他报了地址:“八达摩托车维修店。” “等着,”祁修唇角上扬,玩味道:“我马上来给你治相思病。” “行。” 林朝雾挂断电话,打算把手机还给明叙,一抬头对上宣曜和王博文张大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的嘴,以及惊恐的目光看着她。 林朝雾被看得莫名其妙,问:“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 宣曜和王博文跟祁修是自小学就认识的,这位主儿自小起就仗着那张脸招了不少桃花,偏他又是一个目下无尘的性子,任那些桃花如何花枝乱颤显神威,他都是冷淡置之,从不见他对哪个女生另眼相待。 可自打林朝雾出现后,宣曜见到了向来桀骜难驯的祁修也会跟一个女生含笑打趣,还开一些带有暧昧性的玩笑。 “我是在想——”宣曜仰天长叹一声,“王总,你女神注定跟你无缘了。” 王博文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哭丧着一张脸:“我知道,像我这样的凡夫俗子配不上我的女神。” 宣曜拍了下王博文的肩,表情同情:“节哀顺变。” “滚。”王博文抬腿踹了宣曜一脚,笑骂道:“老子是失恋,又不是死了亲爹。” 明叙只低头玩着手机,没有跟宣曜两人打闹,像是这群中二少年里的一股清流。 林朝雾放下怀里的猫,转头往店里看了一眼,陈渡刚好从摩托车下爬起来,嘴里叼着螺丝刀,瘸着腿要走向桌子去扯纸巾擦手。 “修好了?”林朝雾眼疾手快扯了一张纸巾给他。 陈渡取下嘴里的螺丝刀,接过纸巾擦手:“修好了。” 王博文跟宣曜闹完,听见陈渡说车修好了,走进来勾住陈渡的肩,一副哥俩好的语气问他:“兄弟,既然你和我女神是朋友,能打个折吗?” “打骨折?”陈渡掀开眼皮,冷冷觑他,“八十五,少一毛都不行。” “女神——”王博文一听这话,冲着林朝雾嚷嚷:“都是朋友,打个折怎么了吗?” 林朝雾见此,笑出了声:“陈老板,看我面儿上,给他打个折呗?” “多少?” “九九折。” “……” 还不如不打呢。 王博文认命掏钱付账,又看着林朝雾问她:“女神,下午什么安排啊?” 林朝雾正低头点着钱,随口答:“接猫回望京。” “那要不跟我们一起去玩?” “你不留下吃晚饭再走吗?” 王博文声音跟陈渡同时响起。 林朝雾把点好的钱递给陈渡,眉梢微扬,弯起一双狐狸眼笑道:“陈老板,你是舍不得我走吗?” 陈渡接过钱,白她一眼:“要走就赶紧走。” “我觉得你是舍不得我走,”林朝雾上前勾住陈渡肩,笑道:“毕竟咱俩可是有过命交情的兄弟。” 陈渡并不想理她,瘸着腿往后院走,“收拾一下店内,我去做饭。” “好的,兄弟。”林朝雾爽快应下。 宣曜在一旁看着,忽然摇头感叹:“我觉得修爷未来情路坎坷啊!” “嗯?”明叙抬眼。 宣曜笑得一脸高深:“天机不可泄露。” 明叙踹他一脚:“滚蛋。” 祁修挂断电话,把手机往裤兜里一塞,长腿一抬跨过摩托车身,拧动车钥匙,油门发出轰轰的响声,准备骑车离开。 唐诗恬冲上来拦住他:“祁修,你要去找林朝雾吗?” 祁修看着忽然出现在车前的唐诗恬,低骂了声操,快速调转车头,车身转了一个方向,因为力的作用,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 “你有病吗?”祁修冷冷看着唐诗恬。 唐诗恬还没从刚才差点被车撞的惊恐中回过神来,又听见祁修骂自己,抬头对上他冰冷到没有一点儿温度的眼睛,眼泪啪地一下就掉了出来:“我…我只是不想让你去找林朝雾……她……她有什么好?” 林朝雾只跟祁修认识不过几天,她一个电话打来,祁修就要抛下自己去找她。 唐诗恬越想越委屈:“你跟林朝雾——” “我跟林朝雾怎样,和你有关系?”祁修勾着唇角,轻嘲道:“找面镜子照照自己,你连她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祁修没闲心去照顾唐大小姐那颗碎裂的玻璃心,丢下这话后,直接骑车离开。 唐诗恬傻站在原地,看着骑车远去的少年,凉风吹乱他的碎发,他背脊略弯伏在车身,散漫又痞坏。 祁修就像是一阵呼啸而过的风,张扬而放肆,从不为谁停留。 可他却说她比不得林朝雾一根头发。 唐诗恬忍不住蹲下身,埋首在膝间低声哭泣起来。 几分钟后,一辆黑色SUV在她面前停下,车后门打开,宋芊凝从车上下来,看见蹲在路边哭泣的唐诗恬,走上前去扶起她,柔声问道:“诗恬,谁欺负你了?” 唐诗恬抬头看见是好友宋芊凝,扑进她怀里,呜咽着说:“祁…祁修丢下我,去找林朝雾了。” 宋芊凝不着痕迹推开唐诗恬,从衣兜里摸出纸巾递给她,佯装不经意问:“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我怎么知道!”唐诗恬擦干泪水,恶狠狠道:“林朝雾就不是什么好人,上一次打我,这一次还偏偏在我和祁修约会时打电话把人叫走,凝凝,你说她是不是变着法和我作对啊?!” “其实……”宋芊凝垂下眼睫,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话,“其实…我有件事没跟你说过……” 唐诗恬问:“什么事?” 宋芊凝咬紧唇瓣:“林朝雾是我的妹妹。” 唐诗恬一听,瞪大了眼睛:“林朝雾就是被林叔叔送去国外的那个女儿?” 宋芊凝点点头,又给唐诗恬擦去泪水,柔声说:“我不知道你跟朝雾有什么误会,但是她性子就是这样的,你也别往心里去,如果她惹你生气了,我跟你道歉。” “你是你,林朝雾是林朝雾。”唐诗恬哼了一声,“我才不会放过她!” “诗恬,你别这样。”宋芊凝拽了拽她袖子,假意劝道,实则煽风点火:“她以前就爱欺负我,我有爸妈帮忙都受委屈,你要是找她麻烦,肯定吃瘪的是你。” 唐诗恬不以为然:“那是你性子软,好欺负。我可不会任由林朝雾欺负。” 宋芊凝垂下眼睫,遮住眼底得意,叹息一声:“那你们别闹得太过,不然我在中间不好做人。” “行了,知道了。”唐诗恬摆摆手。 宋芊凝算盘打得很好,唐诗恬喜欢祁修,林朝雾和祁修又走得近,只要她轻轻挑拨两句,唐诗恬这个没脑子的白痴就会充当她手里的刀去找林朝雾麻烦,而她只需坐山观虎斗。 林朝雾把店里打扫了一遍,又跟王博文一行人聊了会儿天,陈渡端着做好的饭菜从后院出来,林朝雾看着他腿一瘸一拐的,连忙上前接过了餐盘,摆在折叠桌上,嘴上不忘唠叨陈渡:“你腿不方便,做好了菜,就叫我帮你端啊。” 陈渡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抬眼看她:“你别进厨房。” “……”林朝雾默了。 她上次进厨房给陈渡留下的阴影是有多大啊,连端个菜都不要她去了。 林朝雾拉过椅子坐下,正准备吃饭,看着站在店外的王博文三人:“你们要吃吗?” “不吃。”宣曜三人默契摇头拒绝。 林朝雾哦了一声,低头夹起一块红烧肉,还是原来的味道,她不禁弯了弯眼睛,再一次跟陈渡提出要给他开个饭店的事儿:“陈老板,你这手艺不当厨师真是埋没人才了,真不考虑下我和你说的开饭馆的事儿?” “食不言,寝不语。”陈渡撬开一瓶啤酒递给林朝雾。 林朝雾道了声接过,咽下嘴里的红烧肉,对瓶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爽得哈出一口气来。 她又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接完猫就走,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望京见见姐夫?” “不去。”陈渡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碗里。 林朝雾她看着陈渡给自己夹了一块红烧肉,弯了弯眼睛:“感谢陈老板的红烧肉。” “吃你的饭。” 陈渡话音刚落,店外响起机车轰轰的声音,他抬头看过去,一辆黑色雅马哈重机车停在门口,少年一条长腿支地,身上是一件黑色冲锋衣,领口立起,微微遮住线条流畅的下巴。 祁修从车上下来,抓了两把凌乱的头发,问门口蹲着玩蚂蚁的宣曜几人:“林朝雾人呢?” 宣曜拿起手里抖蚂蚁的树枝,指着摩托店挤眉弄眼道:“跟帅哥过二人世界,吃午饭呢。” “……” 祁修顺着宣曜手指的方向看去,林朝雾正低头吃着菜,腮帮子鼓鼓的,有点儿像只小仓鼠。 他觉得自己像是有那个什么大病。 林朝雾一通电话打过来,随意撩拨他两句,他就屁颠屁颠骑车跑过来,而这人却在跟她小男朋友过这二人世界,吃饭吃得他妈正香。 林朝雾注意到门口动静,看见祁修在跟宣曜说话,咽下嘴里的食物,举起拿筷子的手跟他打招呼:“要不要进来吃饭?” “林美女叫你呢,赶紧进去吃啊。”宣曜调侃笑道。 祁修踹他一脚:“滚。” 但人还是走进了店里。 林朝雾正要打算跟祁修再聊两句,陈渡放下一块红烧肉在她碗里:“最后一块,不吃我就吃了。” “不许跟我抢!”林朝雾护住自己的碗,凶巴巴瞪着陈渡,“红烧肉都是我的。” “嗯,你的。”陈渡扯了扯唇角。 林朝雾正要夹起红烧肉放进嘴里,头顶响起一声嗤笑声:“你一大早跑来清河镇,就为吃这玩意儿?” “对啊。”林朝雾眨了眨眼。 祁修视线从折叠桌上摆放的菜盘掠过,双手插着兜,下巴微扬,摆足了大少爷姿态,倨傲道:“林朝雾,我是养不起你吗?” 第19章 是个男人,你就上! 啪嗒。 林朝雾筷子上的红烧肉光荣掉进白瓷碗里,她盯着祁修看了有小半分钟,长睫颤了颤,慢条斯理夹起那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咀嚼,问他:“你在养我?” 讲道理,祁修这话说得很有歧义,甚至有点暧昧。 林朝雾只是暂时借住他家,撇开这层关系,两人充其量算是关系还算不错的同学,再拉近一点儿,也就是点头之交的同桌。 祁修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这话说得有点怪,只是大少爷好面子,拉开旁边一张椅子坐下,两条大长腿敞开,食指在桌上轻敲,黢黑的眸子盯着林朝雾说:“你在我家住,不是我在养你吗?” “那行吧,你养我。”林朝雾顺坡而下,夹了筷土豆丝吃,口齿不清地说:“我今天打车的车费,能给报销一下吗?金主大人——” 祁少爷很大方:“多少?” “不多,一百二。”林朝雾说。 听到熟悉的金额数字,祁修眼角一跳,问她:“现金还是扫码?” 林朝雾放下筷子:“都可以。” “我没带现金,”祁修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眼皮瞭起,看着林朝雾:“先加个好友,我再给你报销车费,行吗?” 林朝雾看着祁修熟练解锁点开微信二维码,然后等她扫码加好友,有些怀疑祁修是不是常这么跟女孩子搭讪,毕竟他那张脸着实不难令人浮想联翩。 “弟弟,你是不是经常找女孩要联系方式?”林朝雾拿出手机扫二维码,加了祁修好友。 祁修看见屏幕上出现的小红点,点了通过,林朝雾的微信昵称是一个“迦”字,头像是只白色布偶猫,朋友圈很干净,只有一条转载怎么养好花的没营养公众号文章,跟他姥爷的朋友圈有得一拼。 祁修直接给林朝雾转了200,听见林朝雾的话,眼皮瞭起,淡淡看着她:“你觉得我需要找女生要联系方式吗?” “……” 林朝雾看一眼祁修那张脸,否定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就祁少爷这张颠倒众生的妖孽脸,也只有女生找他要联系方式的份儿。 “不好意思,当我没说。”林朝雾默默点了收款。 祁修往椅背上一靠,长眸懒懒掀开,悠悠地说:“行,原谅你了。” 陈渡在一旁看着两人你来我往互相调侃,觉得有些刺眼,他跟林朝雾认识有四年,太过了解她,她表面上看起来很好接近,实际上很难对他人敞开心扉。 还在翰辰高中时,是因为南迦的温柔贴心,一点点融化了林朝雾的铁石心肠,她才愿意接受南迦对她的好,把南迦划为自己人。 而他跟林朝雾关系好起来,也是因为南迦从中周旋,再到后来南迦去世,他曾陪林朝雾走过人生最低谷的时候,两人关系才慢慢好了起来。 而祁修跟她认识也堪堪不过一周时间,就能让林朝雾愿意对他敞开自我封闭世界,跟他毫无顾虑的调侃打闹。 陈渡觉得挺不爽的,他花了几年时间才跟林朝雾拉近关系,而祁修只用了短短一周时间,就让林朝雾无意识对他放下戒备。 “吃饭。”陈渡给林朝雾夹了筷土豆丝。 林朝雾看着碗里凭空出现的土豆丝,弯起眼睛,笑了笑;“谢谢陈老板。” 陈渡:“我们之间,不需言谢。” “那是自然。”林朝雾摆手,低头小口吃着陈渡给她夹的土豆丝。 祁修靠着椅子看着林朝雾和陈渡之间的互动,他们说话间自然流露出来的亲密,是他插不上嘴的,这让他挺不爽的。 祁修也不明白自己在不爽什么,人家男女朋友互动亲密,管他屁事儿。 可他就是不爽,还他妈不爽到了极点。 “林朝雾。”祁修出声叫她。 林朝雾正解决完嘴里的红烧肉,喝了一口冻啤,狐狸眼亮晶晶的看着他:“怎么?” 祁修:“我饿了。” 林朝雾适才想起祁修跟着王博文他们出来玩,又被她一通电话叫来,估计是没有吃午饭,她难得有些小愧疚。舌尖舔了舔唇瓣,看一眼陈渡,斟酌开口:“阿渡,要不你在去做点菜?” 陈渡咽下嘴里的菜,慢吞吞开了一瓶啤酒放在林朝雾面前,面无表情看着祁修:“出门左转五十米,有餐馆。” 言下之意,就是拒绝了林朝雾让他再去做菜的请求。 祁修抬眼,迎上陈渡视线,两人目光在半空碰撞,对视长达四五秒,祁修冷嘁了一声:“不了,我吃不惯这小饭馆的菜。” “那就饿着吧。”陈渡扯了扯唇角。 祁修扯唇:“饿着也比吃糠咽菜强。” “……” 林朝雾总有种两人下一秒就要打起来的错觉。 “糠咽菜,她也吃得挺香。”陈渡给林朝雾又夹了一筷子拍黄瓜,“对吗,朝雾?” 林朝雾茫然眨眼:“什么糠咽菜?我觉得你做饭很好吃啊。” “你真觉得这菜好吃?”祁少爷略带嫌弃的目光从桌上几盘菜扫过,下巴一抬,语气倨傲:“那是你没吃过我做的菜。” 林朝雾不懂祁修在这上面跟陈渡较什么劲儿,但她对于大少爷会做菜这一事实在是没有想到。 在林朝雾看来,像祁修这样被爱意包围长大的大少爷,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每天等着佣人做好饭菜给他投喂。 “你会做饭?”林朝雾问。 祁少爷很满意林朝雾注意力转向自己,眉梢微抬,神情狂妄得不可一世:“不就是做饭吗,谁不会?” 祁修会做饭这事是他还在读小学五年级那会儿,江琴心因为阑尾炎手术短暂住院,江文彬夫妇忙着去南极看企鹅,家里佣人做的饭菜不合江琴心胃口,江琴心就把主意打到了祁修身上,还苦口婆心教育他:“阿修啊,你要学会新时代男性的三从四德,不然以后找不到媳妇儿的。” 祁修冷淡抬眼:“所以?” 江琴心理直气壮:“争做新时代男性标杆第一步,就是要拴住女孩子的胃,才能抓住她的心,所以你先给你妈我做顿饭吃。” “……” 江琴心阑尾炎手术住院半个月,祁修就给她做了半个月的饭,从最初一进从厨房就炸厨房,到如今做一桌满汉全席也不在话下。 林朝雾喝了一口啤酒,笑眯眯看着祁修:“那行,今晚回家你给我做饭吃,让姐姐尝尝你手艺。” 祁修听见她说“回家”两字,格外顺耳,余光掠过坐他对面的陈渡,后者握着啤酒瓶的指节微微泛白,麦色手背上的青筋微凸。 爽了。 但还得装。 “你晚上要跟我回去?” 林朝雾不明白祁修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点了点头,语气理所当然:“我为什么不跟你回去,难不成你想把我扫地出门?” 虽然她有钱住酒店,但被祁少爷扫地出门着实有点丢脸,传出去她还怎么混呢。 祁修不知道小狐狸脑袋瓜里在想什么,但她这话十分讨他开心,住他家的人,哪怕真是来见男朋友,也必须跟他乖乖回家。 “那别吃了,我们早点回家。”祁修说。 林朝雾两瓶酒下肚,又吃了不少菜,不觉得有多饿了,听见祁修这话,她利落放下筷子起身:“那你等我,我去后院收拾一下奶酪的行李。” 祁修扬眉:“行。” 林朝雾怕他先走了,真把自己扫地出门,去后院前还叮嘱祁修:“你不许走啊。” 祁修含笑应下:“不走。” 林朝雾这才放心去后院给奶酪收拾行李。 她走之后,桌上气氛就变得有点儿微妙,陈渡撬开一瓶冻啤,对瓶吹了一半,哈出一口白雾,看着祁修:“朝雾现在住你家,你多担待点儿。” 祁修跟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听见陈渡的话,动作一顿,眼皮瞭起,似笑非笑看着他:“你跟她什么关系,跑来警告我?” “我和她认识很久了。”陈渡迎上祁修视线。 祁修坐直身体,目视着陈渡,刚才消失的不爽劲儿又缠绕上来。 自从昨天起知道林朝雾那盆草是她的小男友送的开始,这股子不爽的浮躁情绪一直缠绕在心尖,然后再到今天见到林朝雾和陈渡亲密互动,不爽感达到了顶点。 这种感觉对于祁修来说很陌生,他对人对事只分自己人或是陌生人,比如追了他一年的唐诗恬,在他这儿也只是一个比陌生人还好上那么一点儿的同班同学。 可自打遇见林朝雾开始,他会不自觉在她身上分散注意力。 她像是谜,像是雾,想让祁修去解开这道谜题,看一看雾气缭绕后的她到底是什么样的,然后无时无刻不去主动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而林朝雾住进他家后,祁修下意识就把这人划为自己所有物,可此时此刻陈渡跟他说他和林朝雾认识了很多年,言下之意就是说你们之他妈不过认识了几年,比得上我们多年的感情吗。 祁修这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江女士爱看的八点档狗血偶像剧的恶毒女配,而林朝雾和陈渡就是恩恩爱爱的男女主。 这一认知,让祁少爷对陈渡的不爽到达了顶峰:“那关我屁事儿。” 陈渡看他一眼,没有再说话,两人维持着微妙的气氛,一直沉默到林朝雾抱着奶酪从后院出来。 奶酪的行李没有多少,就是一些吃的零食和玩具,林朝雾用一只黑色背包装好,背在身上,怀里抱着奶酪,跟祁修说:“我好了。” 祁修从椅子上来,单手插着兜,看一眼林朝雾怀里的奶酪。 布偶猫正躺在主人怀里,毛茸茸的大尾巴晃了晃,似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睁圆自己漂亮的琉璃眼看一眼祁修,“喵呜”叫了一声,在林朝雾怀里扭动了身子,用自己屁股对着祁修。 不知这么就想到了昨晚他关心林朝雾背后纹身时,这姑娘很拽得说了句关你屁事,果然猫随主人,脾气也挺大的。 祁修舌尖舔了下唇瓣,唇角挑起一抹散漫的笑意:“林朝雾,你这猫脾气挺大啊。” 跟你挺像。 林朝雾摸了摸奶酪的小脑袋:“它只是怕生。” 祁修哼笑了声,没接话,而是问她:“能走了吗?” 林朝雾点点头,跟陈渡告别:“陈老板,我走了啊。” 陈渡没抬眼,只嗯了一声。 “走了,人还要开店做生意呢。”祁修手搭在林朝雾肩上,拽着她往外走。 林朝雾注意到祁修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忍不住又想撩拨他两句:“弟弟,这么喜欢和姐姐勾肩搭背吗?” 祁修垂眸看她,眉梢微抬:“不可以吗?” “可以——”林朝雾反手握住祁修的手指,微扬起头,笑眯眯看着他:“我觉得这样挺,你觉得呢?” 祁修垂眼,少女握住他指尖的手透着漂亮的粉,触感温凉,怀里小猫的尾巴无意扫过他手背,像一片羽毛轻挠了下他心尖,带点儿酥麻的痒意。 “你怎么不说话了?”小狐狸又开始撩拨他了,“是不是——” “不是。”祁修打断了她的话,抽回自己的手,插在兜里,垂眸看一眼林朝雾:“好好走路。” 林朝雾抱紧了怀里的奶酪,恹恹哦了一声。 在外逗蚂蚁的王博文一行人看见林朝雾和祁修从店里出来,王博文兴奋朝两人挥舞着手里的树杈:“女神,修爷,我们下午去哪玩啊?” “傻逼。”祁修白他一眼。 宣曜往店内望了一眼,凑到祁修跟前,压低声音问他:“这顿饭吃得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到——” 话音未完,屁股上挨了一脚。 “卧槽!”宣曜捂住自己受伤的屁股嚎叫一声,看着祁修问道:“兄弟?你这是醋意变火气,朝我发了?” 祁修双手插着兜,懒懒抬眼看他:“说人话。” “我就是想问问你这顿饭吃得开心吗?”宣曜揉着发疼的屁股,问道。 祁修偏头看林朝雾:“你问她。” “啊?”忽然被点名的林朝雾有些懵,眼神有些茫然对上宣曜八卦的眼睛,实诚的说:“他没吃。” 宣曜眼神变得意味深长,拖长语调哦了一声:“我懂,我懂,这是……” “宣曜。”祁修唇角翘起,似笑非笑的:“你懂什么?” 宣曜啊了一声,抬脸对上祁修冷淡目光,瞬间怂了:“我乱几把瞎扯的,你当我没说啊。” “有病。”祁修嗤了一声。 林朝雾全程懵逼,不知道祁修和宣曜在打什么哑谜,她转而问旁边的王博文:“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王博文正想跟他女神解释,话没到嘴边,偏头对上祁修冰冷眼神,又给咽了回去,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 林朝雾觉得这孩子没救了。 宣曜屁股不疼了,又开始作妖勾住祁修肩膀,笑嘻嘻地问:“既然今下午有林美女在,我们是继续留在清河镇玩呢,还是回望京?” “我回望京,”祁修把宣曜爪子扒拉开,走到自己摩托车前,拿起一顶头盔递给林朝雾,“过来。” 宣曜吹了声口哨:“不得了啊——修爷居然让女生坐他车了!” “你能闭嘴吗?”祁修不明白这傻逼在自我高。潮什么。 宣曜乖乖闭上自己的嘴,还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贼他妈听话。 林朝雾抱着奶酪走到摩托车前,打量一眼祁修的坐骑,黑色雅马哈重机车,车身线条流畅,车前方还印有一个“X”的字母LOGO,看起来贼拉风。 林朝雾骨子里那点叛逆少女的因子开始作祟,她突然想要骑摩托车。 祁修见她没接过头盔,扬了下眉:“打算走回去?” “不是。”林朝雾摇了摇头,接过祁修递来的头盔说:“我载你回去,行吗?” 祁修愣了一下,继而笑她:“你会骑车吗?” 林朝雾觉得自己被鄙视了,有必要维护下自己做姐姐的尊严。她下巴微抬,挑衅看着祁修:“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会不会骑车?” “行。”祁修把摩托车钥匙扔给她,“你试。” 林朝雾把怀里的猫和背包一股脑塞到祁修怀里,拿过那串钥匙在指尖转了一圈,笑意张扬:“看着,姐姐给你表演什么叫——‘机车美少女’。” 小狐狸眉梢眼角都是明艳的笑意,比平日逗他时的狡黠看起来更灵动了不少,更像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死气沉沉的人形木偶。 祁修唇角也染上笑意:“您请。” 林朝雾把马尾放下,墨黑色的皮筋缠住纤细手腕,她熟稔戴上头盔,长腿一跨,上了摩托车。 祁修在一旁看着,林朝雾把钥匙插进锁孔,拧动开关,机车油门发出轰轰的声音,她上身微躬,伏在车身,摩托车冒出一串白烟,一溜烟的向远处驶去。 “卧槽!”王博文看着远去的摩托车发出惊讶声,然后拍了下祁修的肩,感叹道:“修爷,趁早收手吧,我女神不是谁都能驾驭得了的。” 打架堪比男生,机车玩得贼溜,长得又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这活脱脱一带刺的玫瑰,谁他妈能驯服? 祁修摸着怀里挣扎不停的奶酪的毛,看着骑了一圈绕回来的林朝雾,施舍给王博文一个余光:“你能驾驭得了?” 王博文抱拳:“驾驭不了,告辞。” 祁修勾唇:“怎么这么有自知之明了?” 王博文张嘴欲要说两句反驳一下,宣曜勾住明叙的肩,笑得直不起来腰:“……林美女这朵带刺的玫瑰啊,也只有咱们祁少爷能驾驭得了,你懂吗?” “别他妈乱点鸳鸯谱,”祁修抬眸,语调散漫,“人家有男朋友。” “有男朋友?”王博文愣住。 “有男朋友又怎样!”宣曜嚷嚷,“就修爷你这脸,你这身材,撬个墙角多容易啊,要是喜欢,就直接上——先把人给睡了再说!” 祁修瞥宣曜一眼,是在不明白这人脑子里怎么全是黄色颜料:“我对她没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宣曜打断他的话,“修爷,是男人你就上!别他妈废话!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儿!” “对吧,阿叙!”宣曜说得起兴,还拍了一下明叙肩。 明叙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一眼宣曜,扒拉开宣曜的手,默默拉开两人距离。 宣曜注意到明叙远离自己,还十分懵逼的问了句:“阿叙,你干哈啊?” “傻逼是病,会传染。”明叙嗓音温润,像在陈述事实。 宣曜觉得自己幼小心灵受到了打击,要找祁修要爱的抱抱:“修爷——” 祁修抬脚踹他:“滚,会传染。” “……” 没爱了呗,失宠了呗。 林朝雾骑完一圈回来,把摩托车停在祁修身边,单脚支着地,抬手取下头盔,发丝微微凌乱,挡住眼睛,她用手把头发往后捋,发尾扫过耳廓,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怎么样?”林朝雾手放在车把手上,神情骄矜得像只餍足的狐狸,“是不是很棒?” 祁修对上她的眼睛,金色碎光揉碎在她眸底,琥珀色的眼瞳像是上好的琉璃珠,清澈又漂亮。 远处有风吹来,祁修忽然觉得耳根有些热,他的心跳声跟被风吹过的树梢响起的沙沙声重合。 一刻也不停歇。 第20章 公主大人 他勾起唇角,微微颔首:“是还不错。” “只是不错?”小狐狸明显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秀气的眉尖微皱,嚷嚷道:“明明是很棒好不好?” “一般吧。”祁修眼底含了笑意。 林朝雾从摩托车上跳下来,斜他一眼:“臭弟弟。” 她接过祁修手里的猫,下巴微扬:“回家了。” 祁修笑:“行。” 他戴上头盔,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林朝雾,问她:“你载我,还是我载你?” “你载我。”林朝雾说。 祁修把车上的另一只头盔递给林朝雾:“戴上。” 林朝雾怀里抱了奶酪,根本没有办法去接祁修递来的头盔,她睁着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看着祁修:“弟弟,这个时候你该主动给我戴头盔,懂吗?” 祁修听见这话,眉尾轻扬了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朝雾:“让我给你戴头盔?” 林朝雾重重点头:“对啊。” 祁修扬眉:“你自己没手吗?” “……” 林朝雾觉得祁修真是属蛙的,活该孤寡到老,没看见她手里抱着猫,根本腾不出手来戴头盔,如果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看见女朋友手没空,会很温柔地说:“宝贝,过来,我帮你戴。” 祁修见她不说话,语调微扬:“嗯?” 林朝雾胡思乱想着,脱口而出:“身为一个合格的男朋友,在你女朋友腾不出手时,你就该主动给她戴头盔。” 林朝雾说出这句话后,自己也惊了一下,她…他妈的到底在想些什么?! “男朋友?女朋友?”祁修低笑了声,声线很沉,点漆似的眸盯着林朝雾,“林公主,你还有乱认男朋友的癖好?” “……”林朝雾沉默了三秒,想要装作这件事没有发生过,镇定地说:“我只是在教你该怎么谈恋爱,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祁修盯着林朝雾看了小半分钟,上身微弓,凑近她,嗓音含着浓浓的促狭:“不懂,要不你再教教我?” 少年躬身凑近时,鼻息的温热拂过林朝雾脸颊,她能嗅见他身上清冽的皂角香,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儿,像是万宝路抽过后的后调,清新的薄荷味儿夹杂一点尼古丁的味道,像是酒,让人不自觉上头。 林朝雾有些走神,指尖不禁抓了下怀里奶酪的茸毛,奶酪本来回到主人怀里睡得正香,倏然被扯了下毛,发出“喵呜”的一声,也拉回了林朝雾飞到爪哇国的思绪。 “不用了吧。”林朝雾回神,“毕竟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祁修把头盔往林朝雾怀里一塞,正好放在奶酪头上,他扯了下唇角,语气冷淡:“你又不是我女朋友,我为什么要帮你戴头盔?自己找你男朋友去。” 林朝雾愣了下,眼睫微眨:“我男朋友?” 她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她怎么不知道? 祁修长腿一抬跨坐上摩托,一条腿支在地面,偏头看着摩托维修店,从喉咙里震出一声笑,有点儿冷:“那不是你男朋友吗?” 林朝雾顺着祁修视线看过去,店里,陈渡正在接待到店修车的客人,似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看了过来,用口型问:“还没走?” 林朝雾摇了摇头。 祁修看着两人隔了老远距离还在“眉来眼去”,心尖萦绕的那股烦躁又缠了上来,他叫了一声林朝雾,语气不爽地问:“你还回不回家?” 林朝雾转头,对上祁修的视线。 祁少爷坐在摩托车上,眉心皱紧,烦躁地看着她,从眼神到全身都好像透露着“老子生气了,要把你扫地出门”十二个大字加一个标点符号。 “……” 林朝雾有些无语,她什么时候说过陈渡是自己男朋友了? 还有这位大少爷在生什么气? 她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清白正名:“祁少爷,我什么时候说过陈渡是我男朋友了?” “他不是你男朋友?”祁少爷皱紧的眉松开,说话的语气也没那么躁了。 林朝雾无语:“那是我兄弟!兄弟你懂吗?就是一起喝酒撸串,一起——” 小狐狸那张嘴还在喋喋不休为自己清白正祁修名,祁修心里的不爽也跟着消失,他对林朝雾招了招手:“过来。” “干嘛?”林朝雾还记恨着祁修污蔑自己清白的仇,语气也不爽:“我不过去。” 祁修眉峰微扬,哟,还是只脾气有点儿傲娇的狐狸。 狐狸炸毛了,就得顺毛,还得耐心去哄。 祁少爷没有给炸毛狐狸顺毛的经验,只能去学。他从摩托车上下来,走到林朝雾面前,脖颈微弯,凑到林朝雾脸前,点漆似的眸含着笑意,放缓了语速:“公主大人,您想让臣怎么哄您?” 公…公主大人?!还臣! 这都什么中二小学鸡称呼!!! 林朝雾伸手揪了揪奶酪的耳朵,不想去承认祁修跟她说这句话时,她有些心动,但是只有一点点啦,就芝麻粒那么一点点,不能再多了。 “说话啊,林公主?”祁修脑袋埋得更低,几乎和林朝雾鼻尖相抵。 她心脏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抱着奶酪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舌尖舔了舔唇瓣,掩饰自己的慌乱:“该回家了,我…我自己……” ——戴头盔。 剩下的话因为祁修接下来的动作,全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林朝雾呆滞站在原地,看着祁修拿起头盔,修长指节解开扣子,接着一片阴影从头顶落下,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眼睫微颤,微仰头看着祁修动作温柔把头盔给她戴上,给她扣上扣子,又耐心给她整理头发。 祁修给她整理头发时,指尖不是划过她的下巴,他的指腹温热,擦过她肌肤时,带起一阵颤栗,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又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反应。 林朝雾把这个行为归类为自己很少和异性接触,所以才会心跳加速。 祁修给林朝雾戴好头盔,他低眸,看见像在走神的林朝雾,她眼皮垂下,长而卷翘的眼睫在白皙脸颊落下小片阴影,明媚娇艳的眉眼在金色薄光里显得异常柔和,连眼角那颗妩媚的泪痣此刻也变得乖巧起来。 像是狐狸收起了利爪,向熟悉的人露出自己的圆肚皮求抚摸,乖巧得一批。 祁修看得有些意动,想伸手去摸林朝雾的脑袋,触手一片凉意,只摸到光滑的头盔。 “你干嘛?”林朝雾忽然抬头。 祁修收回自己的手,语气有些不自然:“戴好了,上车回家。” 林朝雾点点头。 祁修先长腿跨上摩托车,等林朝雾抱着猫坐上来,调整好姿势后,他回头看了一眼,才启动车子跟宣曜一行人告别离开。 宣曜三人看戏看得起劲,等到祁修骑车载着林朝雾远去,摩托车齿轮驶过地面,卷起柏油路上的灰层,西斜的太阳穿过枝桠交错的树冠照在地面,光影浮动间,细小尘粒微弱可见。 等到重机车驶远的声音逐渐消失,宣曜几人才回过神来。 王博文左右手分别搭在宣曜跟明叙肩上,仰天长叹了口气:“我那颗无处安放的少男心好不容易躁动一回,现在又碎了。” “你他妈还是琉璃玻璃心了?”宣曜笑骂道。 王博文嚷嚷:“你个单身十八年的空巢老人懂什么?”他回怼着宣曜,还不忘拉上一旁的明叙:“阿叙,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明叙唇角勾起,笑意温润:“是。” “操。”宣曜无语。 闹过一阵后,宣曜拇指摩擦下巴,看着偶尔驶过车辆的马路感叹道:“我打赌,祁大爷这棵千年老铁树是真的开花了。” “不仅开花了。”王博文接话。 明叙继续道:“还结了果。” 祁。千年老铁树。一朝开花还结果。修此时载着林朝雾回到了玫瑰园。 他把摩托车停在车库,林朝雾从后座跳下来,纤指按住纽扣开关解开,单手揭下头盔,乌黑的长发微微凌乱,头顶的小绒毛还立了起来。 “你能自己取头盔,刚才为什么不能自己戴?”祁修取下头盔,抓了把凌乱的碎发,盯着林朝雾问道。 林朝雾把头盔挂在车龙头上,抱着奶酪往回走,留给祁修一个潇洒背影:“你猜啊?” “不猜。”祁修取下钥匙追上林朝雾。 江家别墅里,佣人各司其职,披萨正在花园里撒欢,一抬头看见林朝雾和祁修一前一后从车库的方向走过来,兴奋地汪了一声,身后大尾巴摇晃两下,撒开脚丫子朝两人奔去。 祁修以为披萨是向自己奔来,吹了声口哨,叫它名字:“披萨。” 那知披萨直接无视他,跑到林朝雾面前停下,用脑袋去蹭林朝雾小腿,嘴里发出“嗷呜嗷呜”的叫声。林朝雾停下脚步,伸手去摸披萨的狗头:“这么喜欢我啊?” 披萨叫得更欢,还用舌头与舔林朝雾的手,表示亲昵。 祁修在旁看着一人一狗欢快互动的画面,眉梢不爽轻挑,长腿迈开,走了过来,伸手拽住披萨脖子上的项圈,冷笑了声:“你他妈是看不见我这个主人吗?” 披萨被抓住命运的喉咙,前腿使劲蹬了两下,表示自己对祁修的反抗,可完全没用,被它主人直接拽住项圈往狗笼的方向走,然后用绳子拴住,限制了快乐的自由。 “别一见着人就去撒疯。”祁修狠拍了下披萨狗头,“我可没教你这个。” 披萨“嗷呜”叫了两声,脑袋垂下,没精打采地趴在地上,连身后的尾巴也跟着焉巴巴垂了下来。 林朝雾在一旁看得好笑:“祁修,你就这么介意你家狗亲近我吗?” “不行?”祁修抬眼,语气不爽。 林朝雾把祁修这种行为归类为大少爷对自己所有物的占有欲,她对此表示理解,臭弟弟就是个傲娇的小学鸡,她不能跟这个大少爷一般见识,转身往别墅里走。 客厅里正在打扫卫生的佣人看见林朝雾进来,上前接过她肩上的背包,还很贴心的给递上了一杯温开水,林朝雾接过道了声谢,要把怀里的奶酪放下,可小猫前爪抓紧她的前襟,漂亮的眼珠警惕地看着陌生环境。 林朝雾知道这是小猫的应激反应,况且奶酪以前是只流浪猫,初到陌生环境就更加警惕。 她放下手里的杯子,摸了摸奶酪的小脑袋,轻声安抚:“别怕,有我陪着你呢。” 不知道是不是林朝雾的话有魔力,奶酪抓紧她衣服的爪子逐渐放松,从她怀里跳了下来,躲到欧式真皮沙发下,一动不动。 林朝雾叫了两声奶酪,可小猫还是躲在沙发底下不愿出来,她也放弃了,索性往沙发上一倒,开始葛优瘫。 祁修从外面进来,在林朝雾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看着她跟老大爷一样的姿势笑了:“你这什么姿势?” “葛优瘫。”林朝雾懒懒掀开眼皮,视线转了一圈,发现别墅里除了自己和祁修外就是佣人,好奇地问道:“姥姥他们去哪了?” 祁修:“我妈在准备巡演会,姥姥姥爷去巴黎旅游了。” 林朝雾明白了,江家姥姥姥爷紧跟潮流风尚,是学着当下小情侣逢年过节丢下孩子出门去过二人世界了。 她靠着沙发,手里捧着玻璃杯,一抬眼看见坐在对面的祁修。 少年上身向后倾,靠着沙发,两条大长腿大剌剌敞开,手臂撑在沙发扶手支着下巴,眼皮微垂,神情慵懒又散漫。 似察觉到林朝雾在看自己,祁修瞭起眼皮对上她的眼,黑眸狭长深邃,嗓音捎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林公主,我好看吗?” 第21章 喜欢上我了? 林朝雾抬头对上祁修的眼睛,少年双眼生得极为好看,点漆似的眼瞳,眼角内勾,笑时双眼皮拉出一道很深的褶皱,眼尾微扬,有点儿勾人。 她握住玻璃杯的指尖微蜷,手臂抖了一下,杯里的液体跟着漾了出来,滴在咖啡色的真皮沙发上,晕开一圈水渍。 “嗯?”祁修尾音上扬,促狭的笑:“怎么不说话了?” 林朝雾脑海不合时宜闪过刚才祁修给自己戴头盔的画面,他的指节很长,是标准的弹钢琴的手,指尖温热,无意识摩挲过她下巴时,带起的电流感还历历在目,她心跟着跳了一下,觉得有些奇怪,端起手里的杯子猛喝了一大口水。 水意滑过干涩的喉咙,也拉回林朝雾飘远的思绪。她手捧着杯子,身子向后倾,贴紧了沙发靠背,笑盈盈地看着祁修:“我该说什么?” “你一直盯着我看是什么意思?”祁修问她。 林朝雾语气淡定回怼:“看一下又怎么样?” “不怎样。”祁修勾起唇角,看着她:“但我有必要提醒你,我——” 他指着自己的脸,一字一顿道:“虽然长得好看,但再看也不是你的。” 林朝雾深觉祁修这小屁孩的自恋程度已经是登峰造极了,她就没见过能把自己长得好看说得那么理所当然的人。 虽然不能否认,这位大少爷的确长了张颠倒众生的脸。 “你放心。”林朝雾起身,把手里杯子放在茶几上,往祁修跟前走了两步,伸手拍了下他的肩,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姐姐真的对你这样毛都没长齐的小朋友不感兴趣。” “——林朝雾。”祁修听不得这话,不禁拔高了音量。 林朝雾把沙发下的奶酪哄了出来,抱着它往楼上走,听见祁修叫她名字,脚步停顿,转头笑意明艳:“生气了?难不成你喜欢上我了?” 祁修烦躁掀开眼皮,睨一眼林朝雾,轻嗤道:“我说过,我不喜欢比我大的老女人。” “那巧了。”林朝雾笑,“我也不喜欢比我小的小屁孩。” 祁修看着林朝雾扬长而去的背影,低骂了声:“操。” 国庆长假放七天,作业布置了一大堆,光是英语一科就有七张卷子,大有每天一张英语卷,明年高考我最牛的架势。 林朝雾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随意浏览一遍英语卷上的阅读理解,快速在下面的括号里填上答案,她的字迹和普通的女生不同,字母ABC写得飘逸又好看,带点儿汉字狂草的酷帅。 做完一张英语卷子,林朝雾嘴里的棒棒糖也吃得差不多,只剩下小半颗,她咬得嘎嘣作响,丢下手里的笔,拿过一边充电的手机,有新的微信消息跳出来。 荔枝枝:「雾宝,你回望京了怎么不告诉我?!你是不是不爱荔枝了呜呜呜呜。」 “荔枝枝”本名舒荔,是林朝雾的发小,舒荔比她大一岁,两人从幼儿园起就认识,常混在一起为非作歹,因此也结下了坚不可摧的革命友谊。 林朝雾吐掉嘴里的胶棍,懒散打字回舒荔:「你不会正常说话了吗?」 荔枝枝:「嘤嘤嘤QAQ,雾宝宝凶凶我。」 林朝雾:「叠词词,恶心心。」 荔枝枝:「你也说叠词词,恶心心。」 林朝雾跟舒荔闹了一会儿,问她:「找我有什么事?」 荔枝枝:「人家想你了嘛~」 林朝雾:「YUE了,别他妈来恶心我。」 荔枝枝:「行叭,雾宝宝明天有没有空陪荔枝枝一起逛街鸭,秋天到了,荔枝枝需要买新衣服了qvq。」 林朝雾:「可以,时间,地点。」 荔枝枝:「明天上午十点,我们三里屯见,美女一起炸街,冲鸭~」 林朝雾回她六个点,又聊了一会儿天,舒荔嚷着要去美容觉,依依不舍结束了跟林朝雾的聊天。 结束聊天后,林朝雾又做了两张英语卷以及其他科目的作业,虽然她上课爱睡觉,但也是一个爱学习的好学生,作业还是要乖乖完成的。 做完数学卷最后一道题,林朝雾丢下手里的笔,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肩颈,起身进了浴室洗澡。 洗完澡后出来,林朝雾换了一条黑色长袖睡裙,裙摆长达膝盖下方,露出的小腿匀亭笔直,她擦着微湿的发梢,不经意间一瞥看见躲在床下的奶酪。 小猫蜷缩在床下,脑袋枕着前爪,漂亮的蓝色眼睛透露着惶恐害怕,抬头和林朝雾视线对上,软软叫出声:“喵呜~” 林朝雾放下毛巾,单膝跪地,手臂撑在床沿边,朝奶酪伸出手唤它:“奶酪,出来。” 奶酪没有出去,只用舌头舔了下林朝雾手心。 酥酥麻麻的痒。 林朝雾有些无奈叹了口气,从背包里找出猫咪用的费洛蒙安抚情绪喷雾,插在窗边的电插孔里,打开开关,清冽的味道在房间飘散开来,躲在床下的奶酪嗅到这个味道,先是试探性探出脑袋,眼珠在房间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危险后,轻轻一跃跳上床,在枕边找了个位置趴下。 林朝雾吹完头发后回来,看见趴在枕边毛茸茸的一团,用手摸了摸奶酪的脑袋,轻声:“晚安。” 翌日上午。 林朝雾的生物钟向来准,在学校上课时无论头一天晚上多晚才睡着,次日早上六点必醒,而周末的生物钟向来是上午□□点,她设置好的闹铃声响起,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下意识伸手去摸昨晚在身边睡觉的奶酪。 掌心一片柔软,没有毛茸茸的触感。 林朝雾倏然睁开眼,视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也没看见奶酪的身影,她弯腰去看床底,也没看见奶酪。 她一转头看见拉开一侧的落地窗,□□色窗帘被风吹起,早秋的晨光穿过被雾气模糊的玻璃窗照进室内,拉出靠窗边的白色三角钢琴黑色影子。 林朝雾想到奶酪昨晚跑出去的可能性,立马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趿拉着拖鞋拉开房门。 对面卧室房门打开,祁修站在门口,深灰色T,浅一色号长裤,身姿清瘦挺拔,因为是才睡醒的原因,眉眼还带着浓浓倦意,他打了个哈欠,看着拉开房门出来的林朝雾,正要打招呼:“你——” 林朝雾心里记挂着奶酪不见了,根本没注意到祁修跟自己打招呼,拉开房门就往楼下跑。 祁修就这么被无视了,他把挡眼的碎发捋在脑后,单手抄兜下楼,看见林朝雾拉着佣人问有没有见着自己的猫,迈开长腿走过去,跟没骨头似的靠在木质楼梯扶手上,微扬眉梢,问她:“猫丢了?” 林朝雾低垂着头,柔顺的长发也跟着落了下来,遮住巴掌大的小脸,露出尖俏漂亮的下巴。 她没什么感情地嗯了一声,抬脚往花园走。 祁修看着浑身上下都很颓,从头发丝儿到全身都写满了“我很难过”四个字的林朝雾背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跟着她走了出去。 江家的佣人听说林小姐的爱猫丢了,全部放下手里的工作,来帮林朝雾找猫,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十分钟后,有人找到了奶酪,冲还在花园另一端的林朝雾招手:“林小姐,猫找到了。” 祁修也听见了,顺着说话的人方向看去,然后乐得笑出了声。 奶酪此时此刻正悠哉的躺在狗舍软垫上,不是低头梳理自己的毛发,动作优雅又高贵,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前提是要忽视旁边发出低低呜咽声的披萨。 俗话说得好,宠物脾气随主人。 林朝雾那小脾气养的猫就挺随她,傲娇又拽,而他养的那只傻狗,被抢了窝还不敢反抗,只敢蹲在旁边呜呜呜叫表示自己的反抗。 这还真他妈像极了自己和林朝雾。 林朝雾听见奶酪找到了,立刻跑了过去,蹲在狗舍门口的披萨看见她过来,朝她奔来,用牙齿咬住林朝雾裙摆,往狗舍方向拖,狗头一抬,指着正在梳理自己毛发的奶酪,嘴里呜呜呜地叫个不停诉说自己被抢窝的委屈。 奶酪看见披萨向林朝雾告状,梳理毛发的动作一顿,朝披萨亮出自己粉色的小爪子,“喵呜”叫了一声,身上的毛发也炸了起来。 披萨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闭上了自己的嘴。 林朝雾:“……” “林公主,你这猫脾气还挺大。”祁修走了过来,拍了下披萨脑袋,笑它:“傻狗,被抢了窝都不知道抢回来吗?” 披萨:“呜呜呜。”它也想啊,但是它不敢啊呜呜。 林朝雾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不好意思,我猫不该抢你家狗的窝。” “不止这个。”祁修说,“你还抢了我的房间。” 林朝雾把奶酪唤到自己跟前,刚要去把猫抱在怀里,听见祁修声音,动作一顿,偏头去看站在身边的少年。 祁修修长分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摸着披萨的脑袋,在安抚它被抢窝的委屈,他低眸看着她,鸦青色的长睫微垂,眼底漾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他问道:“这账该怎么算?” 林朝雾想起自己房间那粉得堪比芭比梦想豪宅的装修,唇角弧度轻挑,漂亮的狐狸眼闪过狡黠的光,似笑非笑看着祁修:“原来弟弟你还有一个公主梦。” 祁修懵:“?” 林朝雾把奶酪抱在怀里,转身往别墅里走,与祁修擦肩而过时,轻拍了下他的肩:“我懂的,你有一颗粉嫩的少女心,但是又碍于是男生不好表达自己需求,所以一直压抑自己真实想法,但是——” “修修啊。”林朝雾语气变得沉重:“你要勇于面对自己内心真实想法,无视世俗眼光,争做自我,活出未来,活出伟大!” 祁修:“……” 第22章 祁修人挺好的 林朝雾发表完演讲,连自己都被感动到了。 看——她说得多么激动人心!多么令人热血沸腾! 林朝雾在脑海里脑补了一个Q版的祁修拽着自己衣袖嘴里嚎着:“姐姐,你说得太对了!” 但现实告诉她,孩子,你想太多了。 “林朝雾。”祁修冷不丁叫她的名字,眼神像在看没有生命的物体:“你是没睡醒吗?” 林朝雾觉得祁修在维护自己仅存的尊严,毕竟他一个大少爷如果让别人知道自己心怀公主梦的话,肯定觉得十分丢脸,林朝雾能理解小朋友爱面子的举动,轻叹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阿修啊——姐姐知道你不好意思,但是你要勇于面对自己内心真实想法,懂吗?” 祁修:……我懂个屁。 这一瞬间,他挺想弄死林朝雾这臭丫头的。 “你要跟姐姐学,面对真实自我,活出未来,活出——”林大小姐的演讲又开始了,“…争做二十一世纪优秀青年,为建设小康和谐社会而努力读书。” 祁修抬眼:“说完了吗?” 林朝雾说了半天,嗓子也有些干了,她舔了舔唇瓣,点了点头:“说完了。” “既然要我活出真实自我——”祁修顿了顿,盯着她看了几秒,继续说:“那请你从我房间搬出来,我搬回去。” 林朝雾愣住了:“我搬出来?” “嗯。”祁修转身往别墅里走,“早点搬出来,早点让我活出真实自我。” 林朝雾其实只是想撩拨祁修两句,看他因为自己情绪不受控制和她互怼,大抵是她回望京后无趣生活里唯一的乐趣。 可从昨天起,就好像哪里有点儿不对劲了,从来只有她把祁修吃得死死的,可昨天戴头盔到今日早上,每次她都会被祁修反将一军。 林朝雾想不通,也不想去想,抱着奶酪回了房间。 林朝雾跟舒荔约好十点在三里屯见,她给奶酪喂了食后,走进浴室洗漱,出来后在行李箱里翻找出换洗衣服。 林朝雾慢吞吞换好衣服,又随意化了个淡妆,拿过手机给舒荔发消息:「出门了吗?」 荔枝枝:「在化妆了。」 闺蜜暗语一:在化妆了=才起床。 林朝雾也不急了,拉开门往楼下走,边回舒荔消息:「我坐上车了,待会见。」 闺蜜暗语二:坐上车了=还没出门。 荔枝枝:「好的,不见不散。」 林朝雾收起手机,蹦蹦跳跳下楼。 祁修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听见脚步声抬眼,看见林朝雾一蹦一跳从楼上下来,柔顺的黑发垂在两侧,跟随她的动作,稍卷的发尾一晃一晃的。 “林小姐。”正从厨房出来的佣人看见下楼的林朝雾和她打招呼,“您要吃早餐吗?” 林朝雾摇头:“谢谢,我不吃了,马上要出门。” 佣人:“好的,您路上注意安全。” 林朝雾扯唇道了声谢,要往外走,听见身后祁修问她:“你要去哪?” 客厅和饭厅间来来往往不少佣人,林朝雾怕有损自己乖宝宝形象,对祁修露出甜美微笑:“出门啊。” “我知道你要出门。”祁修放下筷子,黢黑的眸直勾勾盯着林朝雾:“我是问你要去哪?” 他看得出来早上林朝雾回房间后再出现是化了妆的,少女穿着黑色连帽卫衣,胸口印有一串字母花纹,灰色牛仔裤,双腿笔直,黑白撞色运动鞋,鞋带随意系着,脚踝纤瘦漂亮。 林朝雾站的地方正好是逆光点,薄光照在她身上,勾勒出轮廓分明的脸庞,狐狸眼上翘,双眼皮很深,眼下一颗痣,皮肤冷白,红唇弧度上扬着,带点儿漫不经心的笑意。 真的很漂亮,也很勾人。 林朝雾和祁修对视一会儿,忽然发现自己最近跟祁修关系好得有点儿过了。 他们认识也不过一两周的时间,可她不自觉在跟祁修相处时放下所有戒备,就好像确定了眼前的少年不会伤害她。 这让林朝雾不禁惊觉,这不是一个好的讯号。就像是脱光了衣服的人,所有一切都被看得一览无遗。 她不喜欢这样,也讨厌被人看穿。 林朝雾反问:“你这么关心我做什么?” 祁修盯着林朝雾看了几秒,她唇角平直抿紧,眼神带着警惕和审视,像是一只竖起毛发的狐狸,满脸戒备地打量着他这个入侵者。 他不明白林朝雾为什么又跟变了个人一样,望京的天变脸也没她快。 祁修收回视线,又拿起筷子低头吃饭:“谁他妈关心你了。” 林朝雾手机滴滴响了两声,是舒荔发来的消息:「雾宝,你出门了吗?」 林朝雾回了个马上,收起手机要往外走。 才走到门口,听见祁修叫她:“林朝雾。” 林朝雾停下脚步,回头:“嗯?” “拿去。”祁修扬手,一串车钥匙呈半弧线朝她抛来。 林朝雾伸手抓住,垂眸看了一眼,是昨天那辆黑色雅马哈摩托车的车钥匙,她有些茫然,不懂祁修为什么把钥匙给她:“为什么给我?” “骑车去。”祁修记得她很喜欢骑车,语气淡淡:“车是借你的,不能撞坏了。” 林朝雾看着手里的那串车钥匙,指尖穿过钥匙圈转了一圈,金属制的钥匙发出叮叮当当地碰撞声,她听懂了祁修言外之意,是让她路上注意安全。 祁修这个人吧看起来是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傲娇大少爷,嘴上总是说着嫌弃她的话,行为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但其实心思很细腻。 成为同桌那天,她去拿校服遇见林暮生,心情不好,看谁也不顺眼,他看似在逗她玩,实际上是变着法在转移他的注意力。 或者是她只是表现出自己对他那辆摩托车很有兴趣,他直接在今天把车钥匙给了她,还口是心非地让她骑车注意安全。 林朝雾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在短时间里对祁修卸下防备,他和南迦都是同样的人,一个温柔得像月亮,让人沉溺,一个温暖得像太阳,让人不得不靠近。 “还不走?”祁修扬眉。 林朝雾握紧车钥匙,唇角上翘,眼底第一次含了明艳的笑意:“谢了。” 少女红唇上扬,眼底藏了光,亮得灼目,比平常挂在唇边的散漫痞笑更像个真人。 祁修有一瞬晃神,很快回过神来,语带嫌弃:“赶紧走。” “走了。”林朝雾大踏步往外走,冲祁修挥手,指尖上的钥匙碰撞发出清脆响声,“晚上见。” 祁修饭也吃得差不多,听见重机车油门发动的声音,唇角勾起:“嗯,晚上见。” 林朝雾骑车到三里屯时,正好十字路口遇见舒荔开着那辆招摇到不行的红色法拉利停在她身侧等红绿灯,舒荔一眼就认出摩托车上的林朝雾,摘下墨镜跟她打招呼:“雾宝,你从哪搞得这么酷的摩托车啊?” 林朝雾没回答,把车停在指定区域,抬手摘了头盔,捋过略乱的长发,拔下钥匙往一旁走去。 舒荔早前就把她那辆法拉利找人给停好,此刻正站在边上不远处等林朝雾过来,一见林朝雾走近,立马上前给她一个爱的抱抱:“雾宝,我想你死了。” “?”林朝雾推开舒荔,扯了扯唇角,“我还想多活两年,别诅咒我。” 舒荔自知说错了话,挽住林朝雾手臂撒娇:“是我想死你了,我真的好想你啊,你不知道我的大学生活有多无聊,特别是我那群奇葩舍友,简直是脑子有病。” 舒荔是望京舒家二小姐,能与林朝雾成为多年好友,自然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望京圈内素有名言传:“舒家二小姐空有美貌,实际花瓶一个。” 更有甚者说舒荔能考上望京大学是舒家砸钱进去的。 但当事人对此毫不在意,毕竟舒小姐的字典里只有美美美和买买买。 林朝雾听着舒荔抱怨完无趣大学生活,又开始关心她:“雾宝,你怎么就从美国回来了呢?要是林家人欺负你怎么办?林爷爷又——” 舒荔声音戛然而止,她抬眼看林朝雾神色,发现她表情淡淡,才松了口气,继续说:“你这次回来,不仅是遵照林爷爷遗嘱那么简单吧?” 林朝雾抬眼:“荔枝枝,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我俩可是睡过无数次了,我还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舒荔得意道。 林朝雾低眸:“正经点儿说话,我直的。” “我也是直的。” 说话间两人走进一家日式料理店,舒荔是这家店的VIP,门口迎宾小姐面带微笑领着两人进了二楼包厢,又贴心送上茶水和菜单。 林朝雾和舒荔面对而坐,继续刚才进店时的话题:“姐姐的死没那么简单。” 舒荔翻菜单的手一顿,惊恐抬头看着林朝雾,压低了音量:“你跟南哥说这事儿没?” “说过。林朝雾点了点头,”姐夫也是这么认为的。" 舒荔不认识南迦,只从林朝雾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一个性格温柔,长相漂亮的江南女儿形象,后来见过南迦照片,知道那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姑娘。 世界薄待于她,她却报以温柔。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舒荔问。 林朝雾低垂着眼,看着手里的茶杯:“姐夫托了私家侦探在查,但是——毫无收获。” 三年前翰辰高中那场火灾来得甚是蹊跷,在火灾发生前一周,有人把翰辰高中违法经营举报给有关部门,却在警察到来之际发生大火,学校里的学生无一伤,校长和一些犯罪首脑以及南迦等都身陷火海。 曾经轰动一时的“翰辰高中”一案,也随着校长牧雷身陷火海死亡,其他涉案人员被判刑而落幕。 气氛忽然变得凝重,舒荔打着哈哈笑:“雾宝,你周末住哪啊,要不要搬来和我住?” “不用。”林朝雾摇头,“我现在住在江家。” 舒荔:“江家?哪个江家——等等!江家!” 林朝雾见她一惊一乍,一时有些懵:“怎么了?” 舒荔握住她的手,表情担忧:“雾宝啊——你怎么能进江家那个龙潭虎穴呢?你知不知道江家人有多可怕?” “比如?” “黑心资本家江随舟!还有不良二世祖祁修!”舒荔声泪俱下,“雾宝啊——你是不知道这两人有多可怕,特别是前面那个,黑心!无良!不要脸的臭资本家!” 林朝雾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我没见到江随舟,而且我觉得祁修人挺好的。” “你说谁?”舒荔以为自己听错了:“祁修?人挺好的?” 林朝雾点头。 舒荔伸手去摸林朝雾额头,皱紧了眉:“也没发烧啊?怎么说胡话呢?” 林朝雾有些无语:“祁修怎么招你了?他人确实挺好的。” “……”舒荔瞪大眼,“雾宝,你居然在我面前维护一个认识不到几天的男生?” 林朝雾微愣,她…在维护祁修? 第23章 女朋友 舒荔一张小嘴叭叭不停:“我当年说陈渡性子太闷了,你跟陈渡可是认识了好多年,都没有反驳过我,今天居然为了祁修凶凶我!” “陈渡性子本就闷。”林朝雾回过神来,轻声反驳:“况且你又没有跟祁修接触过,你怎么知道他人不好?” 舒荔盯着林朝雾看了一会儿,唇角一拉,下秒就要哭出来了:“雾宝,你又为了他凶我!” “……”林朝雾想说自己没有,一对上舒荔可怜巴巴的目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索性破罐破摔:“嗯嗯,我错了。” 舒小姐对于林朝雾的认错态度不满,“你怎么知道我跟祁修没接触过?” “你们认识?”林朝雾问。 舒荔撇嘴:“京圈儿就一亩三分地,咱们这辈儿叫得上名号的人,谁没打过照面?” 林朝雾不置可否,纤细手指把玩着青色瓷杯,等着舒荔继续往下说。 舒荔清了清嗓子,说:“我上次见祁修是去年他爸祁元正的生日会上,你是不知道祁修一出现就跟他爸打了一架——” 提起这事,舒荔心有余悸,那天画面仿佛历历在目。 祁元正是恒光集团董事长,亦是商界翘楚,他的生日宴,圈内众人无不给面子来庆贺,哪怕生意场上是夙敌,这样场合下还是会带着虚伪的笑说上一句——“祝祁先生生日快乐”。 偏有人就不给祁元正面子,而这人就是祁修。 按理来说,祁修是祁元正独子,两人关系应该很好,可祁元正跟江琴心在祁修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后不久又娶了自己秘书周淑兰为妻,还带着一个拖油瓶祁嘉年。 祁修跟祁元正关系势同水火,是望京圈内人尽皆知的事,可谁也没想到在祁元正生日宴上,祁修会直接跟祁元正动手。 事情前因是祁修代表江随舟来给祁元正送生日礼物,敷衍说了句生日快乐就要离开,被周淑兰母子拦下,虚伪笑着邀请祁修待会一起切蛋糕。 祁修自然不给这对母子面子,转身往外走,人还没走到宴会厅门口,就被祁元正叫住:“祁修,你没听见周阿姨跟你说话吗?还不快过来。” 原本气氛高涨的宴会厅因为祁元正这一嗓子瞬间变得安静,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门口。 少年逆光而站,身形被薄光勾勒得瘦高挺拔,他听见祁元正叫自己,眉头动了动,转头看过去,黢黑的眸子没有半分温度,语调像在笑,又像嘲讽:“你确定让我过去?” 宴会厅人很多,众人目光一会看向祁修,一会又看一眼祁元正。空气逐渐凝固,祁元正脸色开始变得阴沉,瞪着祁修:“你这是跟你爸说话的语气吗?” 祁修只淡淡看一眼祁元正,倏然哂笑了声:“就这语气,爱听不听。” 混到了极致。也拽到了骨子里。 祁元正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把手里酒杯一放,穿过人群,径直走到祁修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打在祁修脸上。 “反了天了你!你妈就是这么教你跟我说话的吗?果真是随了你妈——”祁元正气得怒骂出声,“一天都不要我安心!你看看你有没有点儿学生样,抽烟喝酒飙车,跟着一群下三滥的玩意儿鬼混,你能不能学学你哥,少让我操点心?” 祁修脸被祁元正扇得朝向一边,祁元正那一耳光用足了力气,他唇齿间漾开浓浓的血腥味儿,脸颊也跟着红了起来。 他舌尖抵住腮帮,咽下嘴里的血沫,抬指揩掉唇角溢出的血丝,动作邪气又痞,冷笑睨着祁元正:“关你屁事。” “祁修——!”祁元正拔高了音量,又要打祁修。 祁修抬手握住祁元正手腕,仗着身高优势,垂首冷冷觑着祁元正:“还想打?” 祁元正手臂晃了两下,要挣脱祁修桎梏,又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冲他大吼道:“祁修,你发什么疯?我是你爸,教育你天经地义!你还想跟我动手吗?” 祁修甩开祁元正的手,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脸颊,唇角挑起吊儿郎当的笑:“别了吧,您老都一只脚进棺材了,跟我动手,您多吃亏。” 今天是祁元正的生日,祁修这话就是在诅咒他早死。 祁元正气得手指发抖:“你给我跪下。” “您让我跪就跪,多没面子。”祁修笑了声,“走了,您老慢慢庆生,毕竟——” “——也活不了几年了。” 祁修转身离开,笑声放肆又嚣张,把祁元正气得够呛。 突然发生这么一遭,宴会厅里所有人都愣在了,虽然听闻这对父子俩关系势同水火,但没想到说上一两句话,两人就发火动起了手,也没想到祁修会嚣张到连自己父亲都不放在眼里。 舒荔回忆完,拍了拍自己受惊的小心脏说:“祁修这人太嚣张了,性子又傲,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可以说是目中无人的大少爷,跟他爸都能怼上两句动手,以前得罪过他的人基本上都被往死里揍过。” 林朝雾盯着青瓷杯里一圈圈漾开的浅绿色液体走神。 自她跟祁修认识开始,这人就好像没脾气,无论是她蹬鼻子上脸逗他玩,他都没有生气,最多是反逗回来,跟舒荔口中那个离经叛道,一言不合就把人往死里揍的人完全不像。 “但是——”舒荔盯着林朝雾脸看了一会儿,语气幽幽的:“我明白你为什么觉得祁修人很好。” 林朝雾抬眼:“为什么?” 舒荔一拍桌子,激动道:“雾宝——他馋你身子啊!” “……”林朝雾唇角微抽,无语看着舒荔:“你最近又看了什么小说?” 舒小姐平生最大爱好就是八点档狗血爱情偶像剧和玛丽苏小说。 “《校霸宠妻99计:美味甜心,哪里逃!》” “……” 林朝雾跟舒荔在日料馆吃完午饭,又在附近商场转了一圈,舒小姐买了六位数的首饰和当季新款,小卡一刷,留下地址,让商场工作人员送去舒家别墅。 在商场血拼一圈,林朝雾已经累得不想动,舒荔却兴致勃勃拉着她去新开的一家遇。茶门口排队买奶茶。 排队间隙,舒荔想起逛街时只有自己在买衣服,林朝雾只负责陪她逛,忍不住问:“雾宝,你真的不买两条小裙裙过秋吗?” 林朝雾累得眼皮都是垂下来的,语气恹恹的:“我不喜欢穿裙子。” “为……”舒荔想到林朝雾不爱穿裙子的原因,把到嘴边的字眼给咽了回去,转移话题问,“你要喝什么?” 林朝雾懒懒掀开眼皮,遇。茶门口排起长龙,穿着女仆小裙的小姐姐正带着甜美微笑招呼客人点单,她视线从显示屏上一排排饮料名称掠过,随意报了个名儿:“芝芝桃桃吧。” 很快排队排到他们,舒荔点了单,很快两杯芝芝桃桃被打包好,工作员小姐姐把装有奶茶的购物袋递给她们时,还附赠甜美微笑:“欢迎下次光临。” 舒荔喝了口奶茶,问:“我们接下来去哪玩?” 林朝雾插上吸管喝了一口奶茶,桃子的清甜裹杂奶香在味蕾碰撞开,甜得她皱眉:“都可以。” 舒荔咬着吸管思考,挎包里的手机滴滴答答响个不停,她看了眼对方发来的微信消息,抬头问林朝雾:“雾宝,我有个朋友开了家台球室,就在这附近,你要不要过去玩?” 林朝雾咽下嘴里奶茶:“随便。” 舒荔性子活泼,在望京富二代圈里吃得很开,常跟一群狐朋狗友一起鬼混,今儿是在某度假山庄开Party,明天又飞私人小岛度假。 她说的那个朋友叫付磊,家里是开娱乐公司的,他排老二,头顶有大哥继承家业,只管混吃等死当米虫。 付磊的台球室开在附近的老街,店名取得挺别致,叫“星球杯”,装修也挺好玩,是叙利亚风格装修,红砖砌墙,店面很大,分上下两层,墙上还挂着神似毕加索作品的画。 林朝雾站在店门口,往二楼方向看了一眼,枫樱木雕花栏杆,正中间是个小舞台,摆放着电子鼓等乐器,周列几张圆桌方椅,应该是个小酒吧。 一楼摆放着十几张台球桌,正对店门是吧台,吧台那儿正跟人讲话的男生看见站在门口的舒荔,脸上带着笑容,飞似地跑了过来:“荔枝枝,我想死你了。” 林朝雾默默往一旁挪动脚步。 舒荔看着朝自己奔来的付磊,伸手抱住他:“磊磊,我也想你了。” 两人嘻嘻哈哈闹了一会儿,付磊注意到一旁的林朝雾,好奇地问舒荔:“荔枝枝,这位美女是你的朋友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她。” “我发小,林朝雾。”舒荔给两人做介绍,“付磊,磊子,我大学同学。” 林朝雾扯了扯唇角:“你好。” 付磊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她穿着简单的黑色卫衣牛仔裤,身量纤瘦高挑,乌发垂在肩侧,皮肤很白,狐狸眼上翘,眼皮半耷拉着,带着一点儿倦意。 很漂亮一姑娘。 “付磊,叫我磊子就行。”付磊笑道,又招呼两人进店玩,“今天生意比较好,你们要不要开个桌,打两局球?” 舒荔转头问林朝雾:“雾宝,你要玩吗?” 林朝雾摇了摇头。 舒荔知道林朝雾逛街累了,只叮嘱林朝雾好好休息,还贴心找付磊要了张小毯子给她。 林朝雾抱着奶茶和小毯子在楼梯转角下方的角落沙发上坐下,把小毯子对折搭在腿上,奶茶放在一旁的小茶几上,拿出手机玩,回了奚茵问她国庆怎么玩的消息,看见祁修更新了一则朋友圈。 祁修朋友圈内容很简单,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 林朝雾点开那张图,照片拍摄背景光线昏暗,祁修坐在高脚凳上,单脚支地,怀里抱着一把吉他,修长指尖停在弦上,光影将他侧颜勾勒得立体,薄唇挺鼻,分外好看。 林朝雾给这则朋友圈点了个赞,又觉得那张照片的背景有点儿眼熟,她没多想,拇指按着屏幕下滑,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悠扬吉他声,弹得是Beyond的《海阔天空》。 林朝雾停下动作,循声望过去。 吉他声是从二楼的方向传来的。 二楼圆形舞台上,少年怀抱着吉他坐在高脚椅上,长腿微弓踩在登脚上,姿态散漫,他低垂着头,额前碎发落在眉间,微微挡住眼,鼻弓成影,侧脸轮廓分明。 祁修指尖在琴弦上拨动,歌曲《海阔天空》的乐声流泻而出,他没唱歌,只随意弹奏,在吵闹喧杂的台球室里分外引人瞩目。 一楼有几个女生看见二楼弹吉他的祁修,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少年长相,女生们交头接耳,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传进林朝雾耳里:“他长得好帅啊!” “我想去要个微信,可是又不敢。” “怕什么,我陪你去。” 那几个女生互相推搡着,面带红意往二楼走。 林朝雾端起手旁的奶茶喝了一口,冷掉的奶茶更加甜腻,微微发苦,她喝了一口就不想喝了,丢下手里的奶茶杯,起身上二楼。 林朝雾脚才踏上第一个台阶,身后响起一阵吵闹声,接着是玻璃杯掉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她扭头看了过去。 靠近门口的那张台球桌前,几个染着媲美早年非主流发型的少年把一个身形纤瘦的小姑娘围住,为首的黄毛手里拿着球杆,用橡皮头那一面儿挑起小姑娘的下巴,笑得很混:“你把我衣服给打湿了,这账该怎么算?” 旁边几个不良少年嬉笑闹开:“那就以身相许呗。” 小姑娘明显被这阵仗给吓到了,明亮的杏眸也红了一圈,嗫糯着声说:“我…我给你赔钱,我……” “我不缺钱。”黄毛手已经放到她肩上,凑到她脸侧轻笑:“我缺个女朋友。” 林朝雾看见小姑娘抬起脸,杏眼红通通的像兔子,贝齿紧咬着唇角,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她想要躲开黄毛,却被拽得更紧:“想去哪啊?” “我…我……”鹿珥哆嗦着说不出来话,一抬头跟林朝雾视线对上,嘴巴微张,愣在原地。 林朝雾跟鹿珥对视小半分钟,抬头望二楼的方向看了一眼,刚才去找祁修要联系方式的几个女生败兴而归,嘴里嚷道:“这男生太拽了,缠了半天,都不给微信。” 那几个女生和林朝雾擦肩而过,她转头看见黄毛开始对鹿珥上下其手,小姑娘一张脸涨得通红,想要跟人求救,可黄毛那群好友把她围住,旁边的人根本看不到这儿发生了什么。 或者是看见了,也不想管。 林朝雾舌尖舔了舔唇瓣,觉得不远处那副画面有些碍眼,走到茶几旁,拿起没喝完的奶茶走过去,扬手一扔,奶茶杯在空中呈半弧线,直接砸在黄毛脑袋上。 浅粉色液体从他头顶流下,湿湿黏黏的,黄色头发一绺一绺垂在眉眼,往下淌水,看起来分外滑稽。 黄毛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大叫出声:“操,谁?!” “你爸爸。”人群外响起漫不经心的女声。 鹿珥借势从黄毛魔爪下逃生,看见他黑沉着一张脸看着人群外,也跟着看了过去。 台球室内光线影影绰绰,少女身形被勾勒得高挑,她单手抄着兜,闲庭漫步走过来,红唇上扬,捎着散漫的笑。 就像那一次在小巷里,她被唐诗恬等人欺负,林朝雾闲散走来,身后光晕成圈,她像看见了神明坠落凡尘,向她伸手,给予救赎与恩赐。 黄毛看见来人是个漂亮少女,火气也跟着消了一半,脸上重新挂上恶心的笑:“美女也是要跟我们一起玩玩吗?要不今晚咱们一起去开个房——” “开你妈!”林朝雾翻了个白眼。 黄毛被她这么一怼,面上挂不住,开始放狠话:“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敢找我的麻烦,信不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屁话真多。”林朝雾把鹿珥拉到自己身后,狐狸眼微扬,冷觑着黄毛几人,“一群大男人欺负一小姑娘,脸呢?” 黄毛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女生,气得目眦欲裂:“你他妈是谁?别以为我不打女人,你就敢找我的茬!” “都说了,我是你爹。”林朝雾扯了下唇角,把黄毛的话原封不动奉还:“还有——我不打男人,也不想找你的茬。” “操。”黄毛啐了一口,气得撸起袖子就要打林朝雾,边上的付磊见此立马过来,拦住了他:“你们这是干嘛?在我地盘闹事?” 黄毛认识付磊,也不敢得罪他,面上怒色缓了缓,问付磊:“磊子,这女的是你朋友?” 付磊点了点头。 黄毛见此,也不敢再找林朝雾麻烦,他虽然家里有点儿钱,可比起付磊圈里那群人根本算不了什么,这女生是付磊朋友,指不定身份非富即贵,他也招惹不起,只能打碎牙往肚子吞。 “既然是磊子你朋友,今天这事儿就这么算了。”黄毛不忘给自己找回场子,对林朝雾放狠话:“下回遇见我,可得绕着道走。” 黄毛说完就要领着自己的一群小弟离开,一群人才走到门口,身后响起少女清甜嗓音:“就这么走了?不道个歉吗?” “道什么歉?!”黄毛一个小弟吼了回去。 林朝雾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黄毛面前,直视他的眼睛,眼底戾气十足:“你欺负了我的人,不道个歉就想走,有这么容易的事儿?” 黄毛被她眼底的戾气吓住一瞬,反应过来,气得跳脚:“你他妈给脸不要脸啊?” 说着就举起手臂,高高抬起,要对着林朝雾那张漂亮小脸打上一耳光。 林朝雾眼神一凛,偏头躲开。 黄毛那一巴掌没能落在她的脸上,手臂停在半空,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下秒,她耳边响起少年低沉带笑的嗓音:“我的人,你也敢动?” 祁修今天在林朝雾出门后,跟明叙约好来他表哥开的台球室玩,他对台球没什么兴趣,只和明叙玩了两把就上楼摆弄乐器了,不时有女生上来找他们讨要微信,都被一一拒绝。 最后一拨女生离开后,祁修也打算跟着下楼离开,人才从凳子上起来,就听见一道熟悉的、挺拽的女声说:“你爸爸。” 明叙坐的位置靠着护栏,正好看见林朝雾扔完奶茶后走向黄毛一群人,他视线从鹿珥低脸哭泣的鹿珥身上一顿,又落在林朝雾身上,转头跟祁修说:“阿修,林朝雾在楼下。” 祁修双手插兜走到护栏边,低头向下看。 林朝雾把哭泣的鹿珥护在身后,跟黄毛几人你来我往打嘴战,在黄毛气愤质问她是谁时,这姑娘贼嚣张地说了句:“都说了,我是你爹。” 门口有风吹进来,把她的头发吹乱,几缕发丝微微遮脸,下巴尖俏,红唇明艳艳的,眼底笑意挑衅,嚣张到了极点。 这一刻,祁修只想到一个词来形容林朝雾。 ——狂傲。 一个完全不能用在女孩子身上的形容词,可用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她再贴切不过。 明叙笑:“你这‘林家姐姐’比你还拽啊。” 祁修勾唇:“是挺拽的。” 不然怎么第二次见面就给他来了个过肩摔,真真是骨子里都刻着嚣张两字儿。 林朝雾侧眸,祁修就站在她身后。 薄光将少年身影描摹得挺拔,侧脸隐在光影交界处,半明半暗,神色瞧得不清,只能看见他唇角上翘着,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的笑。 “你怎么在这?”她问。 祁修丢开黄毛的手,偏头看她:“你能在这,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 歪道理!臭弟弟! 黄毛也算得上富二代,自然见过祁修,这人敢跟自己父亲对打,还不留情面,圈子里多有流言传他不好招惹,若是惹上了,那就得先订个医院VIP房。 本以为出头的那姑娘身份也不过是跟付磊沾了点儿关系,谁能想到是祁修的女朋友。 黄毛内心委屈,他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吗?居然遇上了这位祖宗。 可眼前一群小弟看着,黄毛只能打肿脸充胖子:“原来是祁少爷的人,难怪这么嚣张。” “是挺嚣张的。”祁修很赞同黄毛的话。 黄毛一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想祁修或许没那么在意这个女朋友,只是面子上能过得去,底气又足了几分:“我说祁少爷,你该好好管管她,别什么人都招惹,不然被打了还不知道为什么。” 林朝雾听着黄毛的话有些懵,语气带着不满质问黄毛:“为什么是他管我?” 黄毛脱口而出:“你不是他女朋友吗?” 第24章 父子关系 饶是林朝雾在江湖上混了多年,听见黄毛这句话还是愣了一下,她回过神来,轻拍了下身侧祁修的肩,唤他:“弟弟。” 祁修转过头来看她,眸子黢黑幽沉,眉梢轻佻:“嗯?” 林朝雾身子微斜,手臂搭在祁修肩上,整个人都像挂在他身上,脑袋也离得很近。祁修几乎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玫瑰甜香。她半眯起狐狸眼,笑得狡黠:“你想不想做我男朋友啊?” ——你想不想做我男朋友啊? 少女嗓音轻软,带点儿笑意,声线媚得勾人,像是勾心摄魂的狐狸精。 祁修喉结微滚,拉出一道锋利弧度,心脏在这一刻狠狠跳了一下。 他撇开脸,把靠在他身上的林朝雾推开,还往旁挪动了两步距离,那动作看起来挺嫌弃她的。 “跟你谈恋爱?”祁修勾唇笑了声,语气不屑,“老子还没眼瞎到这地步。” 林朝雾被祁修一推,手扶住旁边台球桌边沿才没摔倒,又一听祁修那不屑语气,她不爽扬眉,怼了回去:“我也没眼瞎到看上一个吃奶的小屁孩。” “林朝雾——”祁修咬紧后槽牙,瞪着林朝雾。 林朝雾仰脸看他,眼神挑衅:“难不成你还真想和我谈恋爱?” “……”祁修盯着她看了几秒,移开视线,撂出两字儿:“不想。” “那不就对了。”林朝雾挑眉。 听见两人对话内容的黄毛发问:“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林朝雾翻了个白眼:“还看不懂吗?我俩没关系。” 祁修听见她这话,不满:“我俩怎么就没关系了?” 她可是住在他家的。 林朝雾看着他问:“那我俩什么关系?姐弟?” “……” 祁修最听不得林朝雾说他比她小,完全不想承认两人是姐弟关系,憋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父子?” 林朝雾偏头盯着祁修看了一会儿,少年下颚紧绷,黑眸沉沉,看起来是生气了。 小狐狸行事准则第二条,就是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能逗弄自己猎物的机会。 “父子关系啊?”她拖长了语调,笑:“我父你子吗?儿子——” 祁修笑,漆黑的眸直勾勾盯着林朝雾:“你确定?” 林朝雾莫名觉得祁修笑容有点冷,还带了点儿威胁的意味,她是只能屈能伸的小狐狸,立马说道:“你父我子,爸爸好。” 祁修看着又缩回利爪装乖的小狐狸,轻笑了声:“行,儿子乖。” 旁边一众人:“……” 你俩还玩上角色扮演了? 黄毛给底下一群跟班小弟们使了眼色,一群人猫着腰偷偷往店外溜,黄毛排在最后,走之前还回看了眼还在互扯谁父谁子的林朝雾两人,确定他们一时半会注意不到自己,加快脚步往外跑。 黄毛左腿才跨出去,一道纤瘦黑影笼罩过来,他的衣领被一只纤细漂亮的手拽住。 黄毛回头对上林朝雾含着笑意的眼:“这就想溜?” “……” 操。 林朝雾拽着黄毛衣领往回走,把人往地上一扔,动作干净利落,十足的帅气。 黄毛一时不察,屁股跟大地母亲来了个亲密接触,然后是“啊——”的一声痛呼声。 “不道歉就想走,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林朝雾半蹲下身,与黄毛平视。 黄毛今天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看林朝雾越发不顺眼,一双眼睛狠瞪着她:“你他妈多管什么闲事?我看得上她,是她的福气。” “福气?”林朝雾笑了声,语调很冷:“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黄毛咬紧牙没有说话。 林朝雾有些烦了,想着黄毛给鹿珥道了歉继续去沙发上葛优瘫,伸手按住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的黄毛,让他动弹不得。林朝雾拽住他的头发,强迫黄毛扭头看向鹿珥:“跟人姑娘道歉,听见没?” 黄毛本来不想跟鹿珥道歉,一抬头对上一旁祁修的眼睛,愣在原地。 该怎么去形容面前少年的眼神? 黄毛那一刻只想到蹒行在夜里的狼,幽沉黑眸没有温度冷暼过他的脸,眼神锐利又冷,带着浓浓的戾气。 “不道歉?”林朝雾扬了下眉。 黄毛被祁修戾气十足的眼神慑住,声音哆嗦地跟鹿珥道了歉:“不好意思,对不起。” 鹿珥像是很怕黄毛,躲开他的视线,眼睑垂下,轻声说:“没、没关系。” 林朝雾见黄毛跟鹿珥道了歉,语气谆谆地说,“以后不要出来装逼调戏小姑娘了,不是谁都像我这么好说话的。” “……” 黄毛腹诽:你好说话个屁。 他急着要走,嘴上敷衍应道:“嗯嗯,我知道了。” 林朝雾拍了下黄毛的肩:“行了,滚吧。” 黄毛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领着在外等候许久自己许久的一群小弟灰溜溜跑了。 而原先看戏的众人也随之散开,各玩各的,台球室内又恢复了刚才嬉笑谈天的愉悦气氛。 舒荔刚在和几个朋友打球,没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等她想过来看热闹时,只看见黄毛跑远的背影,只能走到付磊身边问他:“磊子,刚才发生了什么?” 付磊跟舒荔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还不忘评价一句:“荔枝,你这朋友真挺牛逼的。” 舒荔听见付磊夸林朝雾,表情与有荣焉:“那当然,也不看看我家雾宝是谁的朋友。” 付磊竖拇指:“您们是这个。” 林朝雾走到鹿珥身边问她:“没受什么伤吧?” “没有。”鹿珥轻轻摇了摇头,跟林朝雾道谢:“朝雾,谢谢你。” 林朝雾手臂搭在鹿珥肩上,笑着道:“不用谢,谁让我们是朋友呢?” 朋友吗? 鹿珥垂下眼睫,遮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愧意,轻嗯一声,没有说话。 林朝雾看见对面正和付磊聊天的舒荔,下巴微扬,看着舒荔问:“荔枝,你刚去哪玩了?” 舒荔听见林朝雾叫自己,轻啊了一声,正要说话,目光注意到林朝雾身旁的鹿珥,嘴唇微微张大,愣在原地。 鹿珥杏眼微红,鼻尖也是红通通的,眼睫低垂,看起来分外可怜,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只是那眉眼和南迦如出一辙,让舒荔不得不惊讶。 “——雾、雾宝,她和、这、这是……”舒荔惊讶得都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鹿珥一直知道自己这张脸对林朝雾来说很重要,但她不知道其中缘由,又见舒荔盯着自己瞧,愈发确定心中所想。面上不显,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舒荔:“怎么了?” 舒荔正要脱口而出说你和南迦长得好像,被林朝雾的声音截断了到嗓子眼的话:“鹿鹿,你为什么在这里?” “兼职。”鹿珥言简意赅地回答。 林朝雾知道鹿珥家境贫困,能进敏德也是因为成绩优异,只是台球室来来往往多是些三教九流的人,鹿珥一个小姑娘在这继续做兼职,保不齐下次又会出现今天的事儿。 林朝雾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过分关注鹿珥,可只要看见她俏似南迦的那张脸,她就忍不住去保护她,就像当年还在翰辰时,南迦保护她一样。 她护着跟南迦很像的鹿珥,是不是也在保护南迦? “这儿一小时工资多少钱?”林朝雾回过神来,问鹿珥。 鹿珥不知道林朝雾为什么这么问自己,又不想放走到手的靠山,乖乖回答:“15块一小时。” 她又问:“一天工作几个小时?” 鹿珥:“早八晚八。” 林朝雾微微皱眉。 林朝雾从小就含着金汤匙出生,哪怕后来宋芊凝出现,导致林朝雾跟家人关系决裂,林良哲在物质上也从未亏待过她。 可以说林朝雾长这么大,从未为钱发过愁。 鹿珥抿紧唇,眼见林朝雾漂亮的秀眉越皱越紧,心尖一紧,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朝雾?” “没事儿。”林朝雾摇了摇头,在内心盘算着给鹿珥重新找一份兼职,于是问她:“鹿鹿,你想不想换一份兼职?” 鹿珥舔了舔唇瓣,望着林朝雾:“换什么?” “你等我一下。”林朝雾说。 鹿珥点头,看着林朝雾拨通了一个号码,去了店外接电话。 她回过神来对上舒荔的眼睛,发现对方一直在看自己,似不解地问:“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你…你长得好看。”舒荔胡诌了个借口。 鹿珥浅浅一笑,有些腼腆:“谢谢,你也是。” 她知道舒荔为什么盯着自己看,这么问不过是想再确定一下自己这张脸能在林朝雾那儿得到什么程度的利益。 鹿珥在苦海里活得太难了,抓住了林朝雾这根救命稻草就不想松开,哪怕…后来被她得知她在骗她,也只想当下活得好一点儿,活得更像是个人,而不是像之前那样被唐诗恬等人当做狗一样欺辱。 鹿珥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没注意到一道高挑的身影逐渐靠近她,等她回过神来,一抬头对上身侧少年玻璃镜片下的深邃长眸,微微一怔。 明叙的瞳仁很黑,像看不见底的漩涡,只消一眼,鹿珥的心就跟着跳了一下,她迅速撇开脸,不敢去看明叙的眼睛。 明叙薄唇扬起不明笑意,视线移开,落到祁修身上,问她:“林朝雾人呢?” 祁修下巴轻扬,看着正在门口打电话的林朝雾:“外面,打电话。” 林朝雾那通电话是打给唐礼南的,先是佯装询问唐礼南最近过得怎么样,自己百忙之中来慰问一下多日不见的姐夫。 话没说到一半,就被唐礼南拆穿拙劣演技:“说吧,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这都被姐夫您猜出来了。”林朝雾也不掩饰,开门见山地问,“唐老板,您的咖啡厅还招人吗?” “怎么,你林大小姐打算来给我打工吗?”唐礼南笑问。 林朝雾往墙上一靠,姿态懒散,半开玩笑道:“也不是不可以。” “算了吧。”唐礼南说,“我可支付不起你的工资。” 林朝雾不满反驳:“我可好养活了,包个三餐加下午茶就行,不需要您另付薪水。” 唐礼南跟林朝雾互侃两句,问她:“你给我打电话到底是为什么事儿?” “我有个同学想找份兼职,所以我想问问你咖啡厅还要不要招人?” 唐礼南听见她这么说,颇有些意外扬眉,他跟林朝雾认识这么久以来,也算是了解她的性格,这姑娘看起来随意好相处,实际上性子孤僻冷漠,不是会管人闲事的主儿。 “是何方神圣能叫林大小姐开金口来求我?”唐礼南问道。 林朝雾往店里看了一眼,说:“姐夫,我遇到了一个和姐姐长得很像的女生。” 唐礼南在电话那端沉默了,南迦的死对于他来说是禁忌,对于林朝雾来说遗憾,他们自认识开始,尽可能会避开这个话题,他也很少从林朝雾嘴里听见南迦的名字。 林朝雾仰头看着西沉的太阳,漂亮的狐狸眼没有生气,她垂下眼睫,神情莫名的寂寥,轻声说:“姐夫,我想帮她。也想让我自己的罪恶感减轻点儿。” 南迦是因为她死的,林朝雾总想着补偿唐礼南,可到头来多是唐礼南遵从南迦留下的日记一直在照顾她。她知道唐礼南肯定恨过她,如果不是因为她,南迦就不会死,他从新疆回来,看见的就不会是南迦的墓碑。 而是鲜活的,会对着他笑的南迦。 气氛变得凝重,林朝雾跟唐礼南谁也没说话,时间分秒而过,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响起。 过了许久,唐礼南哑着嗓子开口:“她从来没有怪过你。” “我知道。”林朝雾垂下眼睫。 南迦温柔得像不存活于这个世界的天使,她永远是善良的,怎么可能舍得去怪她,她只会轻揉她头发,弯起明亮的杏眼,安抚她:“我们木木没有错。” 西斜的落日,街上拥挤行过的人群,耳边滴滴答答响个不停的喇叭声把林朝雾拉回现实,她深呼吸了口气,平缓情绪,装作什么都没生过一样,和唐礼南调笑:“姐夫,你咖啡厅到底还要不要人啊?” 唐礼南情绪收敛自如,笑:“行,你让她明天过来上班。” “人家可是我朋友,这薪资怎么算?”林朝雾问道。 唐礼南思考了一会儿说:“既然还是学生,就按30一小时计算,工资当日结,包一顿饭。” “这待遇挺好,我都想来给你当员工了。” “别了。”唐礼南说,“我这小店可供不起你这位大小姐。” 林朝雾呶呶嘴,哦了一声。 唐礼南又问了她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跟同学相处得如何,林朝雾都挑好的回答,唐礼南店里来了生意,匆匆叮嘱林朝雾注意劳逸结合,结束了这通愉快又算不上愉快的电话。 林朝雾盯着被橘色夕霞染红的天际,偶有两只鸟儿掠过青冥,飞向远方。 好像一想到南迦,林朝雾情绪就不受控制,困在理智牢笼里的猛兽在嘶吼,尖叫着要破笼而出,她想把猛兽关死在笼子里,不让它出来,可好像太难了。 林朝雾靠着墙站了一会儿,躁动的情绪总算平缓不少,她才折身往店里走,一抬头看见祁修站在自己身后。 落日的余光笼罩在少年身上,拉长他的身影,拓印在地面,清瘦又挺拔。他单手插着兜,低头看着她,额间碎发被风吹乱,眼神直勾勾地,仿佛要看穿她的内心。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林朝雾问他。 祁修盯着林朝雾看了一会儿,唇角微扯,说:“刚才。” 林朝雾哦了一声,抬脚要往里走,与祁修擦肩而过时,听见他问:“南迦是谁?” 祁修挺好奇这个叫“南迦”的人是谁,能让林朝雾情绪起伏如此大。他也跟着回忆了下,初见林朝雾时,她戴的耳钉是一个“迦”字,后来加上微信好友,她的昵称也是“迦”。 好像这个叫“南迦”的人对于林朝雾而言很重要,重要到让他有种危机感,这种危机感比之陈渡更胜百倍。 于是祁修才会脱口而出问林朝雾,南迦是谁。 林朝雾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看着祁修:“管你什么事?” 第25章 来给姐姐撑腰啊 祁修不懂林朝雾变脸怎么变得这么快,他看着少女那张漂亮精致却没有一点儿表情的小脸,轻嗤了声:“林朝雾,你学过川剧变脸吗?” 林朝雾抬脚往里走,语气不咸不淡:“没学过,但——” “我的事,你少管。” 祁修很少接触女孩子这种生物,平日接触最多的也就是他姥于慧云女士和他妈江琴心女士,所以不太懂林朝雾这姑娘到底在想什么,前一秒能跟他调笑打闹,后一秒又能翻脸不认人,跟他划清界限。 祁少爷叹息,女孩子真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懂的动物。 特别是林朝雾。太他妈难懂了。 林朝雾走进店里,跟鹿珥说了从明天起去唐礼南咖啡厅上班以及薪资的事,鹿珥听后,唇角微弯,跟林朝雾道谢:“朝雾,谢谢你。” “不客气。”林朝雾摆手,不怎么在意。 站在一旁的明叙将两人互动尽收眼底,他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玻璃镜片下的长眸泛起兴味看一眼鹿珥,又似不经意问林朝雾:“你跟鹿珥关系很好?” 明叙看鹿珥那一眼,只刹那时间,鹿珥看见那双黑眸下的寒意,以及不爽,她的心尖狠跳了一下,低下头,轻声解释:“朝雾救过我。” “是吗?”明叙笑意温和。 他的笑意很温柔,模样清隽,气质温润,落在众人眼里完全担得起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赞美。 只有鹿珥知道,明叙笑时眼底没有温度,冷到了极致。 林朝雾神经大条没有发现鹿珥跟明叙之间的波涛暗涌,实诚地点头:“就是这样。”她又问明叙:“你跟祁修为什么来这里?” 明叙答:“付磊是我表哥,我们过来玩。” 林朝雾点了点头,又跟鹿珥聊天,鹿珥不想再跟明叙多待一分钟,借口自己还在上班,语带歉意和林朝雾道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日落西山,老街上人来人往,偶尔驶过的汽车响起刺耳鸣笛声,偶尔伴随一两声嬉笑闹声在祁修耳旁响起,他回头看向店内,林朝雾正跟舒荔几人聊着天,漂亮的狐狸眼半眯,一副愉悦的样子。 跟刚才和他说话时面无表情的姑娘,判若两人。 真他妈不爽。 祁修舌尖抵住齿根,烦躁地啧了一声,抬手把被风吹乱的碎发捋向脑后,冲店里叫了一声:“阿叙,我走了。” 明叙从店里出来,问他:“这就要走了?” 祁修看一眼跟付磊聊天聊得开心的林朝雾,咬牙:“不走留在这干嘛?” 留这儿,让林朝雾那臭丫头气死他吗? 明叙看一眼远处只剩半边脸儿的太阳,余光不着痕迹扫过店内正在打扫卫生的鹿珥,收回视线,跟祁修说:“行,回去吧。” 林朝雾又在台球室里玩了一会儿,等到晚上八点半,店里已经没有多少客人,舒荔走过来问她:“雾宝,磊子在君瑞会所订了位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不去了。”林朝雾摇头。 舒荔有些遗憾:“行吧,那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林朝雾点点头,跟舒荔等人告别离开。 晚上九点,玫瑰园内灯火通明,林朝雾骑着摩托车回到江家别墅,她取下头盔挂在车龙头上,拔掉钥匙跳下来,绕过前院往别墅里走。 路过狗舍时,披萨冲林朝雾兴奋摇尾巴,嘴里“汪汪”地叫个不停,她很给面子走过去摸了下披萨的脑袋,然后再往别墅里走。 欧式风格的别墅,明亮灯光照亮黑夜,佣人看见林朝雾进来,恭敬地唤了声林小姐好,林朝雾回以微笑,视线在一楼转了一圈没有看见祁修身影,问佣人:“祁修还没回来吗?” 佣人说:“小少爷今天回来后就径直回了房间,也没有下楼来吃晚饭。” 佣人回忆了下今晚祁修到家时的画面,他记忆里的小少爷对谁都是一张吊儿郎当的笑脸,可今晚回到家,脸色阴沉如墨,跟谁欠了他几百万一样。 林。欠祁修几百万。朝雾听完佣人说的话后有些心虚,她今天跟唐礼南打完电话情绪一直不受控制,咋一听闻祁修问自己南迦是谁,脾气一上来,就对他摆了脸色。 林朝雾忍不住想祁修这么个被家里长辈宠着长大的大少爷,估计是第一次遇见有人对他甩脸子,所以回到家时才会沉着一张脸。 “我去看看他。”林朝雾说着往二楼走。 祁修自回到家里后就跟王博文宣曜开黑打游戏,他往常玩游戏是先跟宣曜他们讨论这一局该怎么打,而今天一连好几局都是不顾王博文他们在麦里嚷嚷,只顾操纵着周瑜一路收割人头,跟对面欠了他钱一样。 一局游戏打完,王博文丢开手机,问祁修:“爸爸,谁惹您生气了?” “……”祁修没搭腔,又开了一局游戏。 宣曜笑呵呵道:“你忘了修爷家住着谁了?” 王博文恍然大悟:“哦——我女神又惹你生气了?” 祁修还是没吱声。 “不是我说,修爷,我女神是女孩子,即使是她惹了你生气,那也是你不对在先,所以你就别生气了。”王博文振振有词地说,“女孩子嘛,就得哄着才行。” 祁修挑眉冷笑:“你在教我做事?” 虽然隔着网线,可王博文还是感觉到一阵冷意从脊骨爬上脖子,凉得他一激灵,连忙讨笑求饶:“不敢不敢,您是爸爸,你说什么都对。” “傻逼。”祁修轻嗤,“继续。” 游戏倒计时五秒时,祁修听见敲门声响起,以为是佣人叫他下楼吃饭,语气淡淡:“不吃。” “是我,林朝雾。”门外响起少女娇软嗓音。 祁修指尖一顿,手机屏幕里的周瑜站在高地防御塔下一动不动,宣曜见此,问他:“修爷,你干嘛呢?快冲啊!” “嗯。”祁修又低头继续打游戏,没有要理林朝雾的意思。 林朝雾见房门紧闭,又敲了一下门:“弟弟——” “……”没人理她。 祁修操纵着周瑜在游戏里大杀四方,对方团灭间隙,他瞭起眼皮看了一眼门的方向,门外的人似乎很有耐心,见他不理她,一下又一下地敲门,嘴里称呼变了个不停。 “阿修。” 又一下。 “修修哒。” 再一下。 “阿修弟弟——”第五十一下。 林朝雾敲门敲得指节都疼了,祁修还是不给她开门。 林朝雾叹了口气,知道今天是自己不对,惹了祁少爷生气,而祁少爷这脾气只能哄。 她歇了一会儿,又开始敲门,嘴里还唱起了改编版《小兔子乖乖》歌:“小修修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姐姐要进来——” 王博文他们在电话那端听见林朝雾的歌声,纷纷笑得直不起来腰,耳机里哈哈哈声不断,祁修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脸色微沉,冷声:“很好笑吗?” “不好笑…不好笑……哈哈哈哈…” “……” 宣曜不怕死地唱道:“小修修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你姐姐要进来。” “修爷,快去开门啊。”王博文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别让我女神等着。” “都他妈别笑了。”祁修无语,摘掉了耳机,不打算再理这两个傻逼。 可耳机一摘下,林朝雾的歌声更加清晰:“小修修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姐姐要进来——” 祁修往椅背上一靠,闭目沉思,耳边是少女复读机式的歌声,她的声音很甜,又有点儿娇,在安静空间里分为引人注意。可他不想这么快原谅这只小狐狸。 林朝雾嗓子有点儿哑了,打算下楼喝杯水再来继续唱歌敲门,停下动作转身时,门后响起少年低沉嗓音:“不开不开就不开,是你我偏不开。” “……” 还跟她玩起了山歌对唱? 祁修起身开门,看见准备下楼的林朝雾,眉梢轻扬:“这就要走了?” “舍得给我开门了?”林朝雾回头。 祁修没有说话,黢黑如墨的眸子无语看着她。 林朝雾轻笑了声,漂亮的狐狸眼上扬着,瞧着祁修说:“祁修,你是小公主吗?” “……” “娇里娇气的。” 祁修:“???” 祁修:“……”操。 他就不该给这只臭狐狸开门,就她那张嘴能把他气得够呛。 祁修面无表情看一眼林朝雾,又要把门给关上,林朝雾眼疾手快挡住,仰头笑眯眯地看着祁修:“弟弟,我知道你心疼我敲门敲累了,但是也不用穿成这样就来给我开门吧。” 祁修:“……?” 他跟着林朝雾盯着自己看的视线下移,廊道灯光明亮,少年身上的灰色衬衫领扣不知何时解到胸膛那儿,领口大开,露出冷白色纹理,两条人鱼线蜿蜒而下,诱人遐想,腹肌排列整齐,随着呼吸起伏不定。 “身材确实有料。”林朝雾点评道,复而抬眼看着祁修笑:“所以你穿成这样,是在勾引我吗?” “……”祁修耳根微热,瞪一眼林朝雾:“回你房间去。” 然后把门重重关上。 房门合上的响声在林朝雾耳边回荡,她伸了个懒腰,忍不住轻笑一声。唉,真是个别扭的小朋友。 林朝雾自那天和舒荔出去放了一圈风回来,就在家里躺尸学习如何养花,每日日常除了跟祁修斗嘴外,就是学习如何养活她那盆快要驾鹤西去的朝雾草。 国庆长假过得很快,一溜烟的功夫,就找了返校上晚自习这天。 林朝雾这几天玩得有点疯,代价就是在前一天晚上疯狂赶作业,导致第二天奶酪都起床吃早餐了,她才扔下笔上床睡觉,这一觉睡到下午三点,磨磨蹭蹭从床上起来洗漱,换了套居家服,准备下楼吃个饭回学校。 奶酪在落地窗边趴着晒太阳,听见动静声睁开眼跑到林朝雾面前,蹭了蹭她的腿开始撒娇。 林朝雾弯腰把奶酪抱在怀里下楼,走到倒数第二个台阶时,她停下了脚步,唇瓣紧抿成线,眼神冷淡看着此时坐在沙发上的两人。 客厅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女人穿着瑰色长袖旗袍,长相美艳,面容保养得宜,看起来韵味十足。坐她身侧的少年穿着白衬衫黑长裤,容颜清隽,气质温和,正侧身和女人说着话。 “阿生,你说朝雾会不会不想跟我们回家?”宋琼诗端起茶杯又放下,一脸忐忑地看着林暮生,“要是她不跟我们回去,你爸那儿……” 宋琼诗和林暮生今天来江家是打算接林朝雾回林家,在来之前,林良哲就给母子二人下了死命令,要是林朝雾今天不跟着他俩回家,等待他们的就是林良哲的怒火滔天。 林暮生安慰母亲:“妈,您放心,朝雾肯定会跟我们回去的。” “那就好,那就好。”宋琼诗拍了拍胸口,一抬头看见站在楼梯口的林朝雾,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不确定地唤了声:“朝雾?” 宋琼诗有许久没见过林朝雾这个女儿了,她对林朝雾的记忆还停留在三年前林朝雾跟随林鸿宵出国前。 那时候的小姑娘因为患上躁郁症,整日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纯靠医院的营养液吊命,整个人面黄肌瘦,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给吹跑。 面前的少女模样明艳,身量高挑,怀里抱着一只布偶猫站在那儿,遗传她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冷冷觑着她,跟她视线对上时,又撇开了脸。 林朝雾把怀里奶酪放下,直接无视宋琼诗母子问旁边打扫卫生的佣人:“阿姨,厨房还有饭吗?” 佣人看一眼自一小时前打着来见林小姐旗帜,在客厅等着的宋琼诗两人,本以为会看见一副母子兄妹情深画面,谁料林小姐出现后直接无视了他们,问了一句还有没有饭。 佣人心里好奇,但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笑着回道:“有,我让厨师给您再做一份。” “谢谢。”林朝雾微笑。 本来林暮生因为在此等候林朝雾许久就一直压着怒火,又见林朝雾无视他和宋琼诗,脸色微沉:“林朝雾,你现在是连基本礼义都不会了吗?见了人也不打招呼?” “你们配吗?”林朝雾懒懒抬眼。 林暮生皱紧了眉,音量微微拔高叫她:“林朝雾——” “别这么大声,我还没聋。”林朝雾走到餐桌前坐下,手支着下巴,看着林暮生:“说吧,你们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林朝雾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林暮生和宋琼诗今天为什么出现在江家,百分百是因为林良哲勒令两人把她带回林家,不然以宋琼诗和林暮生早把她忘到爪哇国的尿性,怎么可能想起这世上他们还有个女儿/妹妹叫林朝雾。 林暮生想要对林朝雾发火,被宋琼诗制止住:“你妹妹病了,别跟她一般见识。” 林朝雾冷眼旁观这对母子互动,好像他们对于她来说不过是陌生人。 是的。只比陌生人多了一层血缘关系。 “朝雾。”宋琼诗起身走到餐桌前,温柔地看着林朝雾:“妈妈很久没见你了,你变化真大,妈妈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林朝雾双手合十对宋琼诗鞠了个躬:“感谢林太太百忙之中还记得我这个女儿,万分感谢。” 宋琼诗明显愣了一下,她不太懂为什么三年不见的女儿,一朝见面对她如此疏远,这么一想着,眼睛也跟着红了起来,声音哽咽:“朝雾,你是不是怨恨妈妈?” 林朝雾挺想说你真有自知之明,可她懒得同林家那群人计较太多,以前是她年龄小,脑子发育不全才会在乎什么所谓狗屁亲情,可现在不同了,她脑子发育完全,完全不在意他们怎么对自己。 好的也罢,坏的也行。 反正与她无关。 宋琼诗眼泪啪嗒一下就落了下来,想伸手去拉林朝雾的手,被她躲开,她的手僵在半空,愣愣地看着林朝雾:“朝雾,妈妈…妈妈是有苦衷的……” 林暮生走了过来,给哭泣的母亲递了纸巾,满脸生气看着林朝雾,指责她:“你能不能懂点儿事?你怎么能把妈妈惹哭?妈妈和我是想接你回家,你能不能理解一下我们的苦心?” “阿生…没事,不怪朝雾。”宋琼诗低声抽噎,“怪我,怪我这几年忽视了她,所以她才不愿和我们回家。” 林暮生安抚道:“妈,她就是咎由自取,要是能像凝凝那样懂点儿事,我们会不管她吗?” ——你能不能懂点儿事? ——要是能像凝凝那样懂点儿事,我们会不管她吗? 林朝雾指尖一点点攥紧成拳,贝齿咬紧唇角。宋琼诗的哭泣声,林暮生的指责声回荡在她耳旁,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几年,只要宋芊凝在他们面前落一滴泪,她就得被哥哥妈妈骂得狗血淋头。 无论对错是非,都是她的错。 她什么都比不上宋芊凝,哥哥爱她,妈妈爱她,连一向不假辞色的爸爸也对她温言相向。 所有人都爱宋芊凝,没有人会爱林朝雾。 林朝雾闭了闭眼,又睁开。 她蹭地一下从椅子上起身,把桌上的餐具刀叉往林暮生两人身上砸,眼睛通红看着两人,歇斯底里地大吼:“滚,你们都给我滚——” 林暮生和宋琼诗完全没料想到林朝雾会突然发火,餐具砸来时还来不及躲开,两人脸上都挂了彩,瓷做的餐具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发出清脆响声。 “林朝雾!”林暮生眼角被盘子开了个口,鲜血淋漓的,配上一脸狰狞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恶鬼:“你发什么病?!在国外三年还没治好吗?” “没啊。”林朝雾唇角上扬,朝着两人一笑,讥讽意味十足,“你们还要不要带我回家啊?”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林暮生气得指着林朝雾脸道:“看看你现在还有没有个人样儿?” 林朝雾偏了偏头,笑得眼睛发酸:“谢谢哥哥的夸奖。” 旁边的佣人看见这一幕先是愣了好一会儿,又匆匆上楼去叫祁修:“小少爷——小少爷,林小姐受欺负了!” 祁修昨晚也在赶作业,甚至比林朝雾睡得还晚,听见佣人的呼唤声,他打了个哈欠,拉开门:“谁能欺负——” 话音戛然而止。 祁修视线看向楼下,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林朝雾,她通红着一双眼,头发凌乱,看着林暮生母子的眼睛无神没有焦距,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惹人心疼。 林暮生擦去额头上的血迹,一碰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宋琼诗更是傻站在原地,完全不知所措。 林朝雾像是看见了好笑的画面,捂着嘴咯咯地笑出了声,眼角却又湿意泛起。 祁修莫名觉得她笑声里藏着悲凉,比哭还难受。 “林朝雾,跟我们回家。”林暮生直接撂出这句话。 林朝雾笑声止住,抬手捋过微乱的头发,微红的眼睛冷睨着林暮生两人,正要说话时,耳边响起一道清朗低沉的男声:“住在我家的人,那能走?” 林朝雾循声看了过去。 午后艳阳穿过玻璃窗照进室内,少年踩着光一步步向她走来,身后景象模糊,天地之间,似乎只有他和她。 很多年后,林朝雾再回忆起这个初秋午后。 艳阳清风,踏着光向她走来的少年。在那一刻,她对上他明亮黢黑的眸,她窥见眼底有她的倒影,还有神明给予她的恩赐。 也是此刻,黑暗沼泽地开出来的腐烂玫瑰,终于被太阳眷顾,迎来了新生。 林暮生在学校里也是听过祁修的名号,他这人嚣张惯了,没人敢招惹,今天来江家时,他和宋琼诗就商量好了,尽可能在带走林朝雾前提下,不和祁修正面接触。 祁修走到林朝雾身后站定,抬手帮她整理了略乱的长发,看见少女通红的眼睛,微微皱眉:“就被欺负成这样了?” “我才没有。”林朝雾低垂着头,不愿祁修看见自己颓然的一面,问:“你怎么下来了?” 祁修手臂搭在椅背上,姿态散漫,黢黑的眼没有温度扫过宋琼诗母子,再落到林朝雾身上时又缓和了神色,他勾着唇角,吊儿郎当的笑:“来给姐姐撑腰啊。” 第26章 你认我当大哥,以后我罩你…… 林朝雾不是第一次听见祁修叫她“姐姐”,但每一回从少年嘴里出来的“姐姐”两字儿总是吊儿郎当的,可今天这一句——“来给姐姐撑腰啊。” 同样吊儿郎当的语气,却莫名让林朝雾感觉到心安。 那是南迦离开后,她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对她的善意。 林朝雾抬头看一眼站在身侧的祁修,少年手臂半搭在椅背上,姿态疏懒,他垂着眼,漆黑的眼藏了笑意,笑声散漫:“姐姐,要不要我给你撑腰啊?” “谁要你多管闲事。”林朝雾撇开脸,不看他。 她不喜欢在他人面前展露脆弱的一面,因为一旦依赖别人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然后无数次,等到成为习惯时,又会被抛弃。 林朝雾害怕被抛弃,所以她只信自己,不愿去依赖别人。 “——不需要我啊?”祁修眉梢轻扬,拖长语调,“那我就走了呗。” 他说罢,就要拔腿离开。 林朝雾看见祁修往旁走了两三步,放在膝间的手下意识抬起,指尖牵住了少年一侧衣角。 祁修愣住了。 林朝雾也怔住了。 祁修垂眸,看见捏住自己一侧衣角的手,少女指尖白嫩,指甲也修剪得整齐圆润,甲床很漂亮,带点儿浅粉色的小月牙。他扬了下眉,懒洋洋道:“是舍不得我走吗?” “……”林朝雾抬头看一眼祁修,又低眸望着自己捏住他衣角的指尖。 她在哪?她做了什么?她为什么要伸手去牵祁修衣角?!!! 芜湖——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林朝雾。”祁修握住她拽着自己衣角的手腕,低沉着嗓叫她,“到底是要我给你撑腰?还是让我走?” 林朝雾眼睫微颤,视线不自觉从祁修握住自己手腕的手,他的指骨很长,是标准弹钢琴的手。指腹温度很烫,她似乎感觉到自己被他握住的那块肌肤微微发热。 林朝雾此时的脑海有两个Q版的自己在打架—— 小天使弯着着眼睛笑:“让祁修留下来吧,他可以帮你的,你要学着去相信他人。” 小恶魔凑到她耳边低语:“林朝雾,你忘了吗?被人抛弃的感觉有多疼?你还想重蹈覆辙吗?”……让祁修留下来,还是让他走? 林朝雾咬着唇,纠结不已。 “喂——”祁修见林朝雾走神,轻拍了下她脑袋,“给个答案啊。” 他祁少爷可是难得大发慈悲帮人一次,这姑娘却不给面子,还当着他面儿走神。 林朝雾回神,迎上祁修含笑的黑眸,门外有风吹来,她窥见少年眸底藏了光,那里有神明赐予她的救赎。 最后啊,还是小天使战胜了小恶魔。 或许,她可以试试相信南迦以外的人。 林朝雾中指覆在食指上,抓紧了祁修衣角,扬起脸望着他,眼睫微霎,眼角微垂,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声音也特别软:“你…能不能别走啊?” 似乎害怕祁修会反悔,林朝雾又拽着他衣角晃了晃,拉长语调:“——求求你了。” “……”操,太他妈软了。 祁修本来就没打算走,只是想吓吓林朝雾,可小狐狸收起利爪,漂亮的眼睛眼巴巴望着他说:“你能不能别走啊?——求求你了。” 祁修忽然明白《封神演义》里商纣王为何愿为妲己覆国,江山万里,哪能抵得上软香在怀。 而且这只狐狸,太他妈会撒娇了。 不心软,不是男人啊。 祁修轻咳一声,甩开脑子里那些莫须有废料,说:“嗯,我不走。” 刚还跟他软软撒娇的小狐狸又变了张脸:“行,给姐姐撑腰吧。” 祁修:“……?” 你妈!当代变脸之王啊! 一旁充当半天背景板的宋琼诗按住要发火的林暮生,用眼神示意,祁修不是他们能招惹的人,林暮生看一眼林朝雾,厌弃别开了脸。 宋琼诗深呼吸,脸上堆满笑:“那个…我、我们是来带朝雾回家的,没打算——” “没打算什么?”祁修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指着橡木色地砖上碎裂的餐具睁眼扯瞎话:“你要带人回去没事儿,但砸我家餐具算什么事儿?欺负我一个小朋友,没有长辈撑腰吗?” 林朝雾原本阴霾沉沉的心情,因为祁修这一句话忽地见晴。她“噗”地一下笑出了声,靠在椅背上,拽了拽祁修衣角:“弟弟,你终于肯承认你是小朋友了?” “闭嘴。”祁修横她一眼。 他是在给这只笨狐狸找回场子,她却逮住他话里字眼来调侃他。 ——臭狐狸! 林暮生皱紧眉:“这盘子明明是林朝雾发病砸烂的,管我们什么事?祁修,你别睁眼说瞎话。” 祁修听见“发病”两字儿,眉心攒了攒,倏而转头看着林朝雾笑:“姐姐,这盘子是你打碎的?” “不是我,我没有,别乱甩锅。”林朝雾否认三连上线。 林暮生气急,瞪着林朝雾:“林朝雾,你看看你在这儿都学了什么?” “这话说得不对。”祁修扬了下眉,“我可是根苗正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她跟在我身边当然是学习如何成为建设小康和谐社会的优秀青年。” 末了,他还对林朝雾眨了下眼:“对吧,姐姐?” 林朝雾立刻明白,小鸡啄米式点头:“当然。” “……” 宋琼诗和林暮生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中的无奈,他们知道今天是带不走林朝雾的,只能作罢。 临走前,林暮生颇为失望地对林朝雾撂出他的经典台词:“朝雾,你真的越来越让哥哥失望了。” “那您失望着呗。”林朝雾往椅背一靠,打了个哈欠,跟祁修说:“弟弟,别忘了叫他们赔餐具的钱。” “好的,姐姐。”祁修应得很快。 他使了个眼色,让佣人拦下要离开的宋琼诗母子。 林暮生回头,瞪着祁修:“祁修,你什么意思?!” “砸了我家的东西,欺负了我家的人,不给点儿赔偿费怎么行?”祁修插着兜走了过来,拖腔带调的,“看在你们跟林朝雾有血缘关系份上,给你们打个八折。” “你——!”林暮生想要发火,宋琼诗按住他。 林暮生深呼吸几口气,又拿母亲没有办法,直接往外走了。 祁修拿出手机,冲宋琼诗挑眉:“阿姨,微信还是支付宝?” 林朝雾接了话:“现金支付也行。” “……”宋琼诗扫了钱给祁修,看着闭眼靠着椅背的少女,心中作痛,那是她的女儿啊,如今却不认她。忍不住说:“朝雾,妈妈有空再来看你。” “别来。”林朝雾睁开眼,语气淡漠:“我还想多活两年。” 宋琼诗眼睛又开始红了,嗫糯着唇想要说话:“朝雾——” 这一声叫得是一个婉转,林朝雾只觉头皮一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祁修,钱收了,就送客。” “阿姨,您请。”祁修下了逐客令。 宋琼诗一步三回头,嘴里还念叨着:“朝雾,妈妈和你哥哥是盼望你回家的。” 盼望她回家? 林朝雾抬手揩去眼角湿意,只觉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支着脸笑出了声。 如果真的盼望她回家,她在翰辰高中遭受非人折磨,心心念念等待哥哥和妈妈来带她回家时,他们又在哪? 她的妈妈在跟亲朋好友宣曜自己一双优秀懂事儿女,她的哥哥在陪着宋芊凝上下学。 惺惺作态。 恶心。 太他妈恶心了。 林朝雾脸色苍白,唇瓣发抖,连同着整个身子都颤栗得不像话,她感觉到一阵寒意从脊骨爬上后背,又向四肢蔓延开,胃里泛起一阵阵恶心。 林朝雾蹭地一下坐直身体,手指紧抓着桌沿,指尖微微泛白,另只手抓紧衣领,脑袋朝下,忍不住干呕起来。 “林小姐——?”佣人的惊呼声响起,想要上前去扶她。 林朝雾甩开来人的手,声音带着浓浓戾气:“少管闲事。” 佣人讪讪收回手,不知所措。 祁修正在点宋琼诗转的钱,一转头看见扶桌干呕的林朝雾,他立马儿走了过来,脸色沉重看着紧抓着衣领,不停干呕,却什么都没吐出来的林朝雾。 少女明艳漂亮的脸蛋苍白如纸,唇色也泛着吓人的白。她像是吐够了,无力靠着椅子,头发垂下,遮住一半的脸,露出尖俏的下巴。 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林朝雾——”祁修半蹲下身,仰头看着她,语气温柔:“你生了什么病?” 林朝雾没说话。 祁修看着沉默的少女,她闭着眼,眼睫很长,在漂亮脸蛋拓下淡淡阴翳。 林朝雾是真的生得很漂亮。 可她的美在祁修认知里,应该是明艳的,甚至可以说是美得张扬恣意。 她不该露出这样的一面,颓丧、脆弱,像是没有生气,失去了水分的玫瑰。 祁修想起林朝雾才住进他家那晚,家里三个长辈无一不叮嘱他,一定要对林朝雾好一点儿,她太可怜了。 彼时的祁修不以为然,还觉得林朝雾的出现影响了他在家里的地位。 此刻祁修方才惊觉,林朝雾那张恣意放肆的面具下藏着怎样的辛酸可怜,宋琼诗和林暮生是她的血脉亲人,可她对他们很是抵触,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却又因为他们情绪崩溃。 她在意家人,又逼迫着自己不去在意。 两种极端情绪交汇下,让林朝雾本就容易崩溃的心理防线,在看见宋琼诗和林暮生时,一朝崩塌。 还有,她生了病。 可到底是什么病? “弟弟。”林朝雾抬起眼,神情是一贯的散漫,笑嘻嘻道:“赔了多少钱,给我分点儿呗。” 少女笑意明艳,可配上那张苍白的脸蛋儿,怎么看怎么违和。 祁修不喜欢林朝雾这样笑,她该是狡黠的狐狸,是恣意绽放的玫瑰,不该是如今这样顶着一张苍白的脸,笑得虚伪来掩饰自己的悲伤。 “林朝雾。”祁修忽然叫她。 林朝雾眨了眨眼:“叫姐姐干嘛?” “你以后不想笑,就别笑。”祁修抬指把她嘴角上扬的弧度压下,点漆似的眸看着她:“想哭就哭,天塌下来,还有我在。” 林朝雾愣了一下,打掉祁修的手:“你是我的谁?” 祁修也陷入沉思,他算林朝雾的谁? “这样吧。”祁修想了许久,说:“你认我当大哥,以后我罩你。” 林朝雾:“……?” 林朝雾以为自己听错了,“祁修,你再重复一遍。” “林公主——”祁少爷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指着自己的脸说:“认我当大哥,是你赚了。” 第27章 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林朝雾挺想把祁修的天灵盖给撬开,看看这小屁孩儿的小脑袋瓜里都装的是什么,竟然能在说出那样煽情动人的台词后,又亲手将粉红泡泡捏碎。 不过,林朝雾也很庆幸祁修说了那句“你认我当大哥,以后我罩你”。 因为她不想承认在祁修说上一句“天塌下来,还有我在”时,她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屏住,怔怔地看着眼前少年,他眉眼深邃,仰头看她时,眼底有不可察的温柔,像要将人一眼溺死在其中,而她的心跳也跟着他一张一合的薄唇,一下比一下跳得更快。 就好像得了心悸,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 “凭什么是我认你当大哥?”林朝雾回过神来,不满道:“不该是你认我当大哥吗?” 论年龄,她可比祁修大了足足一岁呢,要是让人知道她给祁修当“小弟”,她以后也不用在江湖上叱咤风云了。 祁修定睛凝视林朝雾小半分钟,轻挑眉梢,颇有兴致地问:“为什么?” “你忘了?”林朝雾躬身凑近祁修耳侧,说话间喷洒的呼吸灼热,“是谁在第一次跟我打架就被我打趴在地上?” 耳侧是少女滚烫鼻息,一点点落在他脸侧、耳廓肌肤上,祁修喉结上下滚动,弧线锋利。他抬眼,看见林朝雾说话时一张一合的樱唇,唇色微红,唇瓣弧形漂亮,唇珠圆润,像是诱人采摘的玫瑰。 “修修哒啊,认输吧,你的地位早就注定了。”林朝雾得意挑眉。 祁修闻着萦绕在鼻尖的玫瑰甜香,心不在焉嗯了一声,语气疑惑。 林朝雾继续说:“注定——被我压在身下。” 话音一落,林朝雾愣了两秒,低睫对上祁修黢黑的眼,瞳仁很黑,眼角微压,低沉的嗓音带着似笑非笑的语气:“被你——压、在、身、下?” 林朝雾不自在撇开脸,坐回椅子上,表面平静无波:“我只是…打个比方。” 救命命!她都说了什么啊! “哦——?”祁修散漫抬眸,语调拖长:“打个比——方?” 林朝雾:“……”我真就是给你打个比方,你偏偏不信,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信我。”林朝雾漂亮小脸上写满“真诚”两字,眼巴巴望着祁修:“弟弟,我发誓,我绝对不是馋你身子,我就是形象比喻一下,你懂吗?” “不懂。”祁少爷看她一眼,冷淡撂出两字。 气氛在这一瞬凝结。 林朝雾掀开眼缝,偷瞄一眼祁少爷那张妖孽脸庞,不争气地咽了下口水,其实…可能…也许……大概…她是真的馋祁修身子??所以才会说出那样充满着暧昧色彩的话。 不,她没有! 林朝雾决定做点儿什么来缓和一下两人之间尴尬气氛,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盯着祁修说:“他们赔的餐具钱,咱们怎么分?” 祁修察觉到她蹩脚转移话题,轻笑了声,没去拆穿她。手指点着手机屏幕,慢悠悠地说:“咱俩二八分。” “我八,你二。”林朝雾说。 祁修:“不,是我八,你二。” 林朝雾不满:“凭什么?” “别忘了,可是我替你撑的腰。”祁修微挑眉,“这钱就相当于我给你撑腰的报酬了。” 自知理亏的林朝雾勉强点头同意,让祁修给自己转了账,看着微信钱包多出来的数字,林朝雾也不去纠结钱多钱少的问题。 她收起手机,问祁修:“你这钱打算用来干嘛?” 平心而论,宋琼诗“赔”的餐具费还不够祁修一周零花钱,不过白捡的钱,不要白不要。 听见林朝雾问他这钱打算拿来做什么,祁修食指摩挲屏幕,微斜着头像在沉思,过了半晌才说:“我是小朋友,当然是拿来买糖吃。” “幼稚。”林朝雾点评。 祁修抱拳:“谢谢夸奖。” 地上碎裂的餐具被祁修叫来佣人打扫干净,一起床就经历这件事,祁修也没了再睡回笼觉的兴致,看着坐在一旁玩手机的林朝雾,问她:“你饿不饿?” “饿。”林朝雾应了一声。 “你想吃什么?”他问她。 “随便。” 林朝雾视线一刻也没从手机上移开,目光专注得像在好好学习的三好学生。祁修有些好奇,躬身凑到林朝雾身侧,眼睫一垂,视线落在她手机屏幕上。 亮起的手机屏幕正在播放漂亮姐姐的妲己换装视频,林朝雾看得目不转睛,余光察觉祁修凑了过来,还贴心地把手机往他面前挪了挪:“是不是很好看?” 祁修只看一眼,就嫌弃地撇开脸:“丑死了。” 林朝雾嘁了一声,“你懂什么?这叫——‘秀色可餐’。” 祁修见她又专注地看手机,舌尖抵住后槽牙,莫名觉得有点儿不爽,这种不爽跟上次他们在烧烤店吃饭,林朝雾把他烤的烤肉给了鹿珥奚茵吃一样。 不爽到了极点。 “那您就别吃饭了,就看着视频——”祁修顿了顿,冷笑:“下饭。” 干饭是林朝雾人生头等大事,漂亮姐姐虽然秀色可餐,但只能看不能吃,她立马关掉手机,看着祁修说:“我不看了,咱们吃什么?” 祁修看见她息屏的手机,心尖萦绕的不爽感瞬间烟消云散,抬头看一眼墙上的石中英挂表说:“你先上楼换衣服,我去给你做饭。” 林朝雾欢快应下:“好的。” 从楼下回到房间,林朝雾找出药瓶,拧开瓶盖,将两粒胶囊倒在莹白掌心,混着冷开水咽了下去,正打算放下杯子去换衣服时,余光瞥见三角钢琴架上的朝雾草。 薄光穿过落地窗照进室内,白色三角钢琴阴影成体照在粉色墙壁上,摆在正中间的那盆朝雾草在金色的光线下脱去了死气沉沉,显得生机勃勃,顶端处还抽出了浅青色的嫩芽。 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林朝雾放下杯子,低头吻过朝雾草抽出的新芽,轻声:“姐姐,我是不是该试着去相信他人?” 试着跟自己和解,去热爱这个世界。 朝雾草叶子晃了晃,拂过林朝雾鼻尖,酥酥麻麻的痒,像在说是。 你该去热爱这个世界,该试着走出黑暗,去拥抱炙热带着希望的太阳。 楼下。 林朝雾回到房间后,祁修起身走进厨房。 江家别墅的厨房分为中西餐两个区域,黑曜石中岛台上厨具摆放整齐,进门左手方是镶嵌式双开门冰箱,空间很大,厨师佣人加起来三四个人,再加上忽然进来的祁修也不显得拥挤。 正在给厨师打下手的佣人看见祁修进来,互相对视一眼,要知道自打江琴心病愈出院后,这位大少爷可是从不踏进厨房一步,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有人问祁修:“小少爷,您进厨房有什么事吗?” 祁修走到洗菜池旁,修长手指将长T袖口一圈圈上挽,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手生得好看,指节纤长,腕骨凹凸有致,做这个动作时,分外赏心悦目。 祁修拧开水龙头洗手,顺便回答佣人的话:“养狐狸。” 一众人大眼瞪小眼,没懂祁修这话什么意思。 小少爷什么时候养了只狐狸? 祁修低头切肉,唇角上扬:“这狐狸比较挑食,得我来做饭,她才吃。” 众人:“……” 忽然明白了什么,又像什么也没明白。 祁修做完最后一道菜,洗手端盘出来,正好看见林朝雾换完衣服从楼上下来—— 身量高挑的少女穿着敏德的男生校服,白衬衫,黑长裤,乌发束成高马尾扎在脑后,竖条纹的灰色领带松垮系着,白衬衫领口解开,露出一对漂亮锁骨,锁骨往上,是线条完美的雪白天鹅颈。 “你怎么不穿女生校服?”祁修移开视线。 林朝雾臂弯里搭着校服外套,慢吞吞下楼,听见祁修这话,眉微皱:“谁他妈要穿那娘们唧唧的东西。” “……” 合着您老是男扮女装呗。 林朝雾拉开椅子坐下,看见桌上由墨绿色陶瓷餐具装着的一菜一汤,是京酱肉丝和紫菜蛋花汤,丝丝缕缕的白雾向上漂浮,一窝蜂似地钻进林朝雾鼻尖,诱人香味儿勾得她五脏庙嗷嗷直叫要干饭。 林朝雾正准备动筷吃饭,想起在清河镇时,祁修跟自己吹牛逼说他做菜很好吃,忍不住出口损他:“弟弟,你就拿这两个菜来敷衍我?” 祁修把筷子塞进她手里,翻了个白眼:“爱吃不吃。” “吃。” 干饭人不干饭,对不起自己的胃。 林朝雾拿着筷子就开吃,不得不说,祁修手艺是…真的好,完全能媲美陈渡了。京酱肉丝肉质鲜嫩,还带点儿葱丝的清香,紫菜蛋花汤,没一点儿腥味,特别好喝。 “弟弟。”林朝雾咽下嘴里食物,叫他。 祁修也在吃饭,抬眼:“嗯?” 林朝雾用汤匙舀起一勺紫菜蛋花汤喝下,对祁修竖拇指:“你这手艺不错,要不赶明儿我给你投资开个饭店?” “你躺着收钱吗?”祁修轻嗤。 林朝雾饭量不算大,再加上常年跳舞,需要计算卡路里进食,她几乎没怎么动过碗里米饭,只吃了几口菜,就抱着一碗汤慢悠悠地喝。 “你怎么跟陈老板台词一样?”她有些不满,开始碎碎念:“我给你们投资开饭店,这叫双赢,懂吗?” 祁修用公筷给她夹菜的动作一顿,眉梢微挑,瞭起眼皮没有温度看着还在碎碎念不停的小狐狸,嗓音压低,带点儿冷意:“陈老板,是谁?” 小狐狸回答很快:“陈渡啊,你们见过的。” 祁少爷不咸不淡哦了一声,把盘子里最后一筷子肉丝夹到自己碗里。 林朝雾一低头注意到菜盘里只剩下葱丝和酱,仅剩的肉丝已经不翼而飞,她看着祁修问:“肉呢?” “你不是吃饱了吗?”祁修懒懒抬眼。 林朝雾:“谁说我吃饱了?” 祁修搁下筷子,扯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擦去唇角残渍,动作优雅,赏心悦目。他丢掉纸团,目视林朝雾:“那还有闲工夫跟我唠嗑?” “……” 林朝雾深呼吸一口气,在内心安慰自己,算了算了,不和小屁孩一般见识,又低头解决碗里仅剩的小半碗紫菜蛋花汤。 他们这一辈自小起就请了礼仪老师来教,林朝雾吃饭动作很慢,汤匙舀起一勺汤,贝齿轻咬陶瓷汤匙,舌尖微勾,汤汁入喉,红色的唇瓣沾染水意,更加鲜艳欲滴。 像是开得正盛的玫瑰。 祁修视线不自觉停留在林朝雾脸上,老人常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可林朝雾的美不仅是骨相美,那幅皮囊也是顶顶好看的。 黛眉,狐狸眼,眼下一颗痣,衬得少女愈发娇艳。 林朝雾似乎注意到祁修在看自己,放下手中的碗,支脸看着他:“修修哒,你看我干嘛?” 少女刻意将声调拖长,酥软又撩人,像是小狐狸伸出爪子在祁修掌心挠了一下,酥酥痒痒的。 他回过神来,撇开脸,随意找了个借口:“我只是好奇——” 林朝雾扬眉:“好奇什么?” “你为什么不愿意回林家?” 空气在这一瞬变得安静。 祁修看着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陷入沉默的少女,她眼睫微霎,在白皙脸蛋落下浅淡阴影,唇色很红,贝齿咬紧唇瓣,紧抿成线,像是在思考。 为什么不愿意回林家? 因为那个“家”里除了已经去世的爷爷,没有人真心欢迎她回家,也没有人会爱她。 林朝雾就像只流浪猫,世界之大,却无她的容身之地。 祁修敏锐感觉到林朝雾情绪逐渐变得低落,他长臂一伸,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林公主,回神。” 少年食指与拇指指腹摩擦,在林朝雾耳边发出“叭”地一声响。 她迅速回神,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微眯起狐狸眼,笑盈盈的看着祁修:“不是你舍不得我走吗?” 祁修觉得她在强词夺理:“我怎么就舍不得你走了?” “你真舍得啊?”林朝雾可怜兮兮地看着祁修:“修修哒,你真舍得让我回去受苦吗?” 祁修看一眼表情可怜兮兮的少女,可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眸底是狡黠的笑意,他觉得这只狐狸是在顺着杆子往上爬,又开始试探他的底线了。 他以手支脸,脑袋微斜望着她:“不想回家也可以,但你得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不愿回去,还有你的病——” “祁修。”林朝雾打断他,没什么表情地说:“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好奇心害死猫。” 跟林朝雾相处这段时间,祁修已经习惯她不时的变脸行为,甚至可以轻松调笑应对:“我不是猫。” “……”林朝雾没有说话。 无声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祁修打量着坐他对面的少女,好像一提到某些话题,她就会立马变了一张脸,完美诠释什么叫翻脸不认人。 比如上次无意间提到的“南迦”,以及今天他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回林家。 此刻两人只隔了一张桌子的距离,可祁修却感觉自己跟林朝雾隔了千万重山,她在山那边,他在山这端,他想方设法要过去,可她一直在向后退。 无人能走进她的世界。 漫长安静后,是林朝雾率先出声打破了沉默:“你作业做完了吗?” 祁修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没听见林朝雾说了什么,只下意识回了句:“嗯?” 林朝雾重复:“今晚要上课,你作业做完了吗?” 祁少爷这才回过神来,眉心皱了皱,像是在思考林朝雾这话是什么意思,紧接着唇角弧度向上一翘,拽得让林朝雾觉得全世界他第一牛逼。 “作业需要做吗?” “……” 祁少爷说:“去学校抄就行。” 林朝雾觉得自己在江家住了这么久,祁修对自己也很好,有必要提醒他一下这一次作业很多。 她斟酌再三,说:“弟弟,这次作业有亿点多。” “多少?”祁少爷问她。 林朝雾把各科布置的作业一一列举,而后同情地看着祁修:“你要不……” “忘了和你说了。” 林朝雾疑惑看他。 祁修起身,双手插在兜里,脖颈弯下,跟林朝雾对视,笑得散漫:“我作业早做完了。” “……” 敏德私高规定周末或是长假返校当晚,必须上晚自习,学生会旗下的纪律部也会例行抽查各班实际到校人数是否与名单人数相符。 傍晚六点半,湛蓝天际橘色夕霞大面积铺开,五彩的光穿过路旁栽种的梧桐树照在地面,行人来来往往,多是穿着敏德校服的少年少女们,三两结伴有说有笑走进学校。 黑色轿跑在敏德正门对街停下,吸引不少路人的目光往这边看。 车内,祁修才挂断跟于慧云的视频电话,下秒江琴心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江琴心女士最近忙着筹备个人巡演,百忙之中打电话来问候儿子,只为一件事:“阿修,你在学校要好好照顾木木,知道吗?” 祁修面无表情嗯了一声,然后挂断电话。 “弟弟——”林朝雾坐在副驾驶位上,见祁修挂断了电话,转头看着他:“你要好好照顾我,知道吗?” 祁修看一眼林朝雾,啧了声。从他姥姥姥爷再到江琴心女士百忙之中打来电话,都只为叮嘱他在学校必须好好照顾林朝雾。 他姥爷更是放了狠话:“要是木木在学校受了委屈,我就先把你腿打断。” 祁修撇开视线,直接推开车门下车,贼几把高冷丢下一句话:“我们不熟。” 林朝雾跟司机道了别,迅速背上书包下车,追上祁修,凑到他身边说:“看过你身子,还不算熟吗?” 祁修脚步停下,侧头看着追了上来的少女,她书包松垮背在肩上,仰头看着他笑时,夕阳的光揉碎在眸底,像是有星星,特别漂亮。 他移开脸,冷淡撂出两字:“闭嘴。” “我懂了——”林朝雾拖长尾调,眼睛微眯,笑得像只狐狸:“弟弟,是又害羞了。” 祁修懒得理这只又开始作妖的小狐狸,长腿迈开,步子生风往学校内走,不过须臾,就拉开了和林朝雾的距离。 林朝雾也不气馁,小跑追了上去:“修修哒,你真羞羞哒啦?” 祁修脚步终于停下,他没有说话,一双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林朝雾。 他们此时正站在孔子雕像前,来来往往不少学生盯着两人看,毕竟一个是学校风云人物,另一个是新晋的转学生大佬,两人又是曾有嫌隙,如今凑到一起,不知是不是又要上演一场腥风血雨。 林朝雾见祁修不理自己,得意扬眉,微倾身靠近他,初秋的风带着少女身上诱人的玫瑰甜香拂过祁修鼻尖,让人心猿意马,好似掉进狐狸精精心设计的陷阱。 下一秒,祁修耳边响起狐狸精得意的笑:“弟弟,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 操。 第28章 你侬我侬小情侣 祁修并不想理会林朝雾这只狐狸精,低眸睨她一眼,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的:“滚。” 林朝雾愣了下,呆呆站在原地,直到祁修转身离开,她才缓缓回过神来,拉过身边一个人问:“他刚才对我说了什么?” 被林朝雾拉住的女生似乎有些害怕她,说话时都在哆嗦:“祁…祁修…说——让你——” 林朝雾见女生说话吞吞吐吐的,眉皱紧:“他让我干嘛?” “让——让——”女生都要哭了,她怎么敢在新来的大佬面前说这个大逆不道的词。 林朝雾看见女生快要哭了的小脸,放柔了语气问:“祁修让我做什么?” 女生对上林朝雾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不禁怔了一霎,她真的生得太好看了,就像聊斋传说里勾魂的狐狸精,而且狐狸精现在还在对她笑啊。 女生小心翼翼地说:“他…让你‘滚’。” 林朝雾眉梢轻扬,臭弟弟,长本事了。 落日余晖下,人来人往的教学楼前,身穿敏德校服的少女,单手捏住书包肩带,头发被夕阳染成金色,微微反光,她弯起了眼睛,冲她一笑,明艳又勾人:“谢了,小同学。” 女生:“……”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她的朋友走过来,担忧地问:“林朝雾没找你麻烦吧?” “姐姐这么漂亮,怎么可能会找我麻烦?”女生呆呆看着林朝雾离去的背影。 朋友:“?” 女生回过神来,一本正经道:“你知道吗,我其实也不想被她钓。” 朋友:“?” 女生手捧脸,一脸娇羞:“可是她叫我小同学诶,还对我笑。” “……” 女生声音还在继续:“我决定了,我不会再暗恋隔壁班的学习委员了,狗男人哪有我家朝雾姐姐香。” “……” 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傍晚祁修跟林朝雾在孔子雕像前不欢而散的那一幕不免又被旁边路过的吃瓜群众搬上学校论坛,灌水区最火的一个帖子名叫:「孔子雕像前的腥风血雨——祁少爷对转学生大佬说了句“滚”」 这帖子在晚自习上课前就被人发了出来,大约是标题取得比较吸睛,在一众播报林朝雾和祁修“战况”贴中,很快脱颖而出,回帖数量不断增加。 帖子首楼先是绘声绘色描述一番今日孔子雕像前,互看对方不顺眼的祁修和林朝雾狭路相逢,而后林朝雾不知在祁修耳边说了什么话,祁修瞬间变脸,对她说了句:“滚。” 7L:「我在场,我是孔子雕像前的那棵树,我证明祁修确实让林朝雾滚。」 15L:「前排兜售瓜子矿泉水,坐看两位大佬谁管谁叫爹。」 88L:「我赌最后是林姐管祁少爷叫爸爸,谁不知道祁少爷打架是拿命去拼。」 108L:「是我林姐站的不够高吗?我压两万个论坛币,肯定是祁修管我林姐叫爹。」……231L:「我今天跟林朝雾和祁修一起进的学校,你们肯定不知道,他们俩……」 这楼很快有人回复:「卧槽!层主说话说一半要下油锅的,他俩怎么了?不会从进校门就开始打了吧?」 快到晚自习下课时,231L的层主才顶着固马冒泡:「不好意思啊,我刚在补作业,现在才看手机。」 层中回复:「快说,快说,他俩怎么了?是不是从进学校就开始打起来了?」 231L的层主慢吞吞打字发帖,吊住了在网上冲浪的一群吃瓜群众胃口:「我看见林朝雾和祁修从同一辆车上下来的,然后还听见林朝雾叫祁修“弟弟”。」 底下楼层回复一水的问号。……456L:「他们是从同一辆车上下来的?然后一起进的学校?然后……」 457L:「后面的省略号我来补充,所以林朝雾跟祁修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458L:「同一辆车上下来的,说不定是恰巧坐到同一辆网约车了,拜托别脑补这么多,祁修那眼高于顶的狗脾气,怎么可能喜欢上打自己的女生。」 459L:「458说的有道理,不论祁少爷那个大少爷脾气,就普通的男生也不会喜欢一个把自己打了的女生。」 460L:「srds,我还是有、想要磕他们俩…」 461L:「不,你不想。」 462L:「林姐:谈恋爱吗?叫爸爸的那种。祁少爷:滚。」……奚茵看一眼因为自己发帖,画风逐渐跑偏的帖子,默默收起手机,深藏功与名。 天知道,在今天之前,她也以为林朝雾跟祁修水火不容,升至在她看见两人从一辆车上下来后,这个观念还根深蒂固,直到她到教室去找林朝雾借作业抄,问她怎么会和祁修一起从车上下来。 彼时的林朝雾回答:“我跟他住一起。” “邻居?” “不是,”林朝雾摇了摇头,“我住他家。” 奚茵还没从她大哥和祁修住一起的打击中缓过神来,又听见林朝雾说:“哦对,我还睡他房间。” “……”奚茵目瞪口呆,“你、你们同居了?” 林朝雾歪头想了一会儿,说:“四舍五入,算是吧。” “……” 奚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座位上的,国庆放假前林朝雾跟祁修还是不死不休死对头,国庆放假后两人就一起上学,还…还他妈同居了。 火箭发射速度,也没他俩关系变化快。 奚茵缓过神来,点开了一个比较火的帖子回帖,她要告诉这群吃瓜群众们,你们吃错瓜了,什么不死不休死对头,分明是你侬我侬小情侣! 只是这群愚昧的地球人不相信她,还发出质疑声说林朝雾和祁修绝不可能。 奚茵握着手机冷笑,等着瞧吧,打脸会来的,只是时间早晚的事儿。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弋蓝的物理课,弋蓝上课十分有仪式感,是个很精致的猪猪老师,将课本上的那些枯燥乏味的知识点融入到她独有的一套教学方法里,不时和前排同学互动一下。 林朝雾觉得弋蓝上的不是课,是来开演唱会的。 不过弋蓝的课是林朝雾自转学到敏德起就没有睡过去的课,只因弋蓝讲课真的有趣,那些乏味的知识点从她嘴里出来,再配上手舞足蹈的表演,就跟春晚小品现场一样。 林朝雾深觉弋蓝可以跟王校长组个队,一起去报名春晚说相声,一定能红遍大江南北。 下课铃声叮叮当当响起,弋蓝恋恋不舍跟第一排的猪宝宝结束互动,然后占用了几分钟下课时间,说了有关下下周月考的事,苦口婆心叮嘱高二五班五十只猪宝宝们要好好复习,在即将到来的高二第一次月考中获得优异成绩。 台下众人心心念念着去干饭,心早就如破笼而出的小鸟飞远了,在弋蓝结束长篇演讲后,教室里响起稀里哗啦的掌声。 弋蓝有些感动:“老师只是希望你们考个好成绩,不用因为我的话太过激动。” “不是,弋老师。”坐在第一排的男生接了话茬,笑嘻嘻道:“我们只是感慨您终于演讲完毕,我们可以去吃饭了。” 弋蓝年龄跟高二五班一群学生相差不大,她又是比较开朗随和的性格,很容易和学生们打成一片。 在听见这话后,弋蓝笑道:“行,都去吃饭吧,别忘了好好复习啊。” “好的,老师。”全班应下。 在弋蓝从教室前门离开后,高二五班的学生也哄做鸟散,纷纷拉上自己的好伙伴去食堂或者学校外面吃饭。 教室里吵吵嚷嚷的,像是菜市场。可没人敢靠近后门靠窗最后一排,就连从后门出去的同学,都是屏住呼吸,轻手轻脚离开教室。 林朝雾把物理书放进桌洞里,一转头看见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祁修。 橘色的夕霞从窗外照进来,林朝雾看见祁修似乎被她动作吵醒,眉心微皱,带着浓浓倦意,眼皮半耷,有些不爽看她一眼:“林公主,你吵到我睡觉了。” “你属猪吗?”林朝雾嗤了声。 “我属你。”祁修伸了个懒腰,手臂撑在桌沿,修长指节搭在脸侧,漆黑的眼睛盯着林朝雾,“晚上要一起吃饭吗?” “有约了。”林朝雾说。 祁修正想问林朝雾她跟谁有约了,余光一瞥看见一抹纤薄身影蹁跹而来,接着是软糯的嗓音响起:“朝雾,你今天真的要陪我去迦。南咖啡馆吗?” “去。”林朝雾从椅子上起来,手臂搭在鹿珥肩上,帮她整理了下略乱的头发,笑道:“我不陪你,谁陪你?” 鹿珥脸微红,轻嗯一声。 两人说着话就要往教室后门走,祁修有些不爽开口:“你跟她有约,我晚上怎么办?” 林朝雾闻声转头:“祁修,你多大?” 不知从何时起,年龄一事成为祁少爷的禁忌,周二那天王博文提了一嘴林朝雾比祁修大一岁,当天就被祁修给揍得哭爹喊娘,抱着他大腿直呼爸爸我错了。 祁修不耐抬眼:“十八。” “哦——”林朝雾拖长语调,似笑非笑看着祁修:“我还以为你是三岁小孩儿呢,吃个饭都要让姐姐喂你吃。” 从旁路过的同学,默契看向在林朝雾说完这句话后的祁修,不出众人所料,大少爷的脸变天了——黑了。 “林朝雾。”祁修拨高了音量,咬牙切齿瞪着面前笑得明艳的少女。 “在呢。”林朝雾微挑眉,从衣兜里摸出个小方块朝祁修丢去,“当做今晚不能陪你吃饭的补偿了,我走了。” 然后牵着鹿珥的手,扬长而去。 祁修伸手抓住被林朝雾丢过来的小方块,触感生凉,他指节展开,冷白掌心里静静躺着一颗蓝莓味的阿尔卑斯奶糖。 “幼稚。”祁修无语。 放在桌洞里的手机滴滴答答响个不停,祁修把糖往桌洞里一塞,拿出手机一看,是林朝雾发来的消息:「认我当大哥,以后天天给你买糖吃。」 他回林朝雾六个点加一个字:「……滚」 刚回完消息,祁修就听见后门传来宣曜那堪比喇叭的大嗓门:“修修哒——我的修修哒在家吗?” 祁修黑眸一沉,冷笑看着从后门进来的宣曜:“你想怎么死?” “修——”宣曜话到嘴边转了个弯:“修爷,这使不得,小人还要留着这条贱命给你当伴郎呢。” 祁修轻嗤:“傻逼。” 宣曜在空荡荡的教室望了一圈,没看见林朝雾,问祁修:“林美女人呢?” 祁修没理他。 宣曜就问才睡醒走过来的王博文:“王总,你女神呢?” “和——”王博文打了一个老大的哈欠,“和鹿珥去吃饭了。” “鹿珥?”宣曜不记得高二五班有这么一号人,“谁?居然敢跟我们修爷抢林美女——” 王博文:“上次跟我们一起吃烧烤,坐我女神旁边的那个小软妹。” 这么一说,宣曜就记起来了,又开始跟王博文嬉闹互侃。 祁修撕开奶糖的包装纸,把糖块丢进嘴里,腻人的蓝莓甜味儿裹杂牛奶的清甜在唇齿间炸开。他舌尖抵住糖块,含糊不清地问:“阿叙呢?” “他不——”宣曜想起自己是跟明叙一起出的七班教室来找祁修,一回头,没看见明叙人影,懵逼道:“我家阿叙呢?我那么大一个阿叙去哪了?” “……” 祁修懒得搭理这个傻逼,拿出手机给明叙发消息问他在哪。 明叙放学后去了一趟学生会办公室,折身返回教学楼时,正要遇见从楼上下来的林朝雾和鹿珥,熙攘人群里,身材高挑的少女把身边矮了她半个脑袋的小姑娘护得严严实实,两人正有说有笑往楼下走。 林朝雾牵着鹿珥的手下楼,路过明叙身边时,她抬眼看见一旁的少年,远处有风吹过来,正好掐出少年宽肩窄腰的轮廓,明明是同款校服,在明叙身上却穿出了一股子温儒矜贵的味道。 “晚上好。”林朝雾冲明叙打招呼。 “晚上好。”明叙颔首微笑,嗓音晴朗,“你没和阿修在一块吗?” 林朝雾摇了摇头,说:“陪我家鹿鹿去兼职。” 明叙镜片下深邃长眸扫过站在林朝雾身侧一言不发的鹿珥,小姑娘低眉垂眼,恍若没看见他,拽了拽林朝雾衣袖,细声细气地说:“快走吧,待会儿要迟到的。” “好。”林朝雾跟明叙告别,“那我们先走了。” 明叙点头,目送两人远去,视线一直盯着鹿珥的后脑勺,薄唇扬起不明笑意。 鹿珥感觉到有道炙热视线一直盯着自己,指尖不禁攥紧了林朝雾衣袖,她偷偷扭头一看,正好对上明叙那双桃花眼。镜片在光线下微微反光,她瞧不清眸底神情,只感觉他像在笑,却有点儿冷。 她抿紧了唇,看见明叙作口型对她说了三个字。 鹿珥认出是——别想逃。 她立马转过头,双手抱紧身边林朝雾的手臂,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浮木。 远处有风吹来,鹿珥耳边响起一声低笑。声线很沉,带着丝丝冷意,她不由得抖了一下身子。 林朝雾注意到鹿珥不对劲,问她:“怎么了?” 鹿珥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是有点儿冷。” 林朝雾闻言,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下给鹿珥披上,鹿珥想要拒绝,被她制止住:“我不冷,你穿着。” 鹿珥垂睫,轻声:“谢谢你,朝雾。” 王博文在座位上嚷嚷:“黄花菜都快凉了,阿叙怎么还没来?” “要不咱三儿去食堂吃呗?”宣曜提议道。 祁修没说话,修长指节把玩着吃完的糖纸,指尖揉搓,“滋啦、滋啦——”地声音在空荡教室回响。 在王博文第三次嚎叫宝宝快要被饿死了时,他盼望已久的阿叙终于脚踩夕阳余光,身披晚霞,走进了高二五班的教室。 “我的叙啊——”宣曜扒着明叙手臂鬼哭狼嚎,“你终于来了,我都要饿死了。” 明叙温声道歉,提起从艺术楼回来后在楼下遇见林朝雾和鹿珥的事,视线落在祁修身上,似不经意问道:“阿修,林朝雾和鹿珥关系很好吗?” 祁修扯了下唇角:“我怎么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王博文举手,“林朝雾和鹿珥,还有咱们班的文娱委员奚茵关系可好了。” 据王博文所说林朝雾三人自国庆返校起,三人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就连课间上厕所都要手拉手一起去。 “要不是奚茵感冒没来上课,你还能看见传说中的‘三角恋’。” “这样吗?”明叙勾唇浅笑,没再说话。 王博文还在那声情并茂描绘林朝雾、奚茵和鹿珥的“爱恨情仇”:“我女神不愧是我女神,男女通吃啊——就昨儿食堂吃饭,我还看见奚茵和鹿珥一个给她夹菜,一个给她递汤碗——” “聒噪。”祁修打断王博文的表演,眼皮不耐瞭起:“晚饭去哪解决?” “还用吃?”宣曜笑的意味深长:“醋都喝饱了吧。” 祁修横他一眼,直接一脚踹了过去:“滚。” 宣曜屁股挨上一脚,痛得他龇牙咧嘴的,嘴上还不忘调侃祁修:“我又没指名道姓说你,你踹我干嘛?” “你欠揍。”祁修懒散抬眸。 第29章 (双更合一)你到底有多少…… 正值下午放学时间,迦。南咖啡馆门口多是些穿着敏德校服的少年少女来来往往,各自手里提着在咖啡馆或是旁边小吃店买的晚餐,跟着同伴有说有笑的往学校里走。 傍晚的夕阳斜挂蓝天,“迦。南”二字的白色圆板招牌被晚霞染成橘色,环绕字体的花枝也被路边枝繁叶茂的梧桐树照出虚影。 林朝雾跟着鹿珥一前一后走进咖啡馆,玻璃门上挂的贝壳风铃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唐礼南正在吧台那儿招呼客人,一抬头看见进来的林朝雾两人,先让鹿珥去楼上储物间换衣服,又把手里接待客人的事交给了店里其他员工,走到林朝雾面前,指着离吧台最近的空位说:“要吃点什么吗?” “不吃。”林朝雾拉开椅子坐下,视线在咖啡馆里转了一圈。 店内装修是很日系的小清新风格,主色调为草木绿,墙壁用白漆刷过,用玻璃板隔断,分为上下两层,旋转楼梯在吧台左手方,转角的墙壁贴着一张充满岁月痕迹的照片。 林朝雾注意力被那张照片吸引走,照片上的少女穿着白色羽毛的芭蕾舞裙,背景是粗糙简陋的舞台,灯光聚在她身上,少女舒展双臂,下颌微抬,肩颈线条优越,脸上表情灵动漂亮,像只矜贵的白天鹅。 是南迦。 唐礼南顺着林朝雾目光看去,眼神缱绻,连眉间那道刀疤也变得温柔:“那是她第一次登台表演,也是唯一一次。” “……”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 恰好此时,鹿珥换好衣服从二楼下来,林朝雾视线往她身上一掠,微微怔住。 鹿珥穿着咖啡馆的员工服,白色衬衫,深蓝色围裙,衬衫左胸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白天鹅,天鹅周围是和招牌一样苍劲有力的“迦。南”两字。 鹿珥似乎察觉到林朝雾在看自己,弯了弯眼睛,对她莞尔一笑,又去忙着招呼店里的客人。 林朝雾看着在忙碌的鹿珥,她头发扎成丸子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眼睫低垂,和照片上的南迦出奇的像。 她转过头,看着唐礼南:“姐夫,她们是不是很像啊?” 唐礼南看一眼鹿珥,摇头:“她们不像。” 南迦是南迦,鹿珥是鹿珥,即使眉眼再像,她也不是南迦。 他的姑娘永远留在了三年前的圣诞夜。 再一次提到这个敏感话题,原本就凝结的气氛现在更加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林朝雾出声打破沉默:“姐夫,你这一辈子都打算这么过吗?” 两年前,南迦生日前夕。林朝雾收到一封婚礼请柬,新郎是唐礼南,新娘是已亡人南迦,婚礼地址是他们的家乡——雾岛市。 那时,林朝雾病情逐渐稳定,在得到爷爷应许下,林朝雾在心里医生的陪同下踏上回国飞机,去参加了一场只有新郎,没有新娘的婚礼仪式。 主持婚礼的司仪是南迦和唐礼南曾生活的福利院院长,到场嘉宾只有林朝雾和陈渡。 后来婚礼结束,唐礼南无名指上戴着一枚他曾和南迦在十元饰品店买的银戒,脖子上的项链是南迦和他的合照,以及南迦那枚戒指。 自南迦死后,唐礼南就为实现她的遗愿而活,拿出多年积蓄开了这家带有两人名字的“迦。南”咖啡馆,再到后来实现等她法定,就娶她为妻的诺言。 “朝雾,这个世界很现实。”唐礼南的语气带着微不可察的沧桑,他的目光紧盯墙上南迦的照片:“如果我另娶他人了,她会哭,我最见不得她哭。而且……” 林朝雾看着唐礼南,男人素来冷戾的眉眼被初秋夕霞笼罩,神情柔和,带着她所不能理解的深情:“——朝雾,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无法保证另娶她人,有了新的家庭,新的责任,我还会一如今日一般深爱着她。” “为了避免这种事发生,我选择留在原地陪着她。” 唐礼南垂眼:“朝雾,我不想忘了她。”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忘记南迦,唯独唐礼南不能,那是他用命呵护了半生的姑娘。 如果连他都忘记了南迦,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记得南迦。 南迦是唐礼南五岁那年在雪地里捡回福利院的,可以说南迦的命是他救的,她的名字是他取的……南迦会说话时,叫的第一声是“哥哥”。 纵使是在福利院那样艰难生活的环境下,因为有唐礼南的庇护,南迦依旧活得天真,有着跟普通人一样幸福的童年。 南迦与唐礼南是彼此人生中唯一的温暖,他们相互扶持走过人生最艰难的岁月。 唐礼南固执留守在原地,开一家带有南迦名字的咖啡馆,是纪念早亡的爱妻,也是想在这茫茫尘世多留下一点儿和南迦有关的记忆,让更多的人知道她。 他的姑娘离开时才十八岁,正是花一样的年龄,还没来得及去看更大的世界,去实现她毕生渴求的梦想。 唐礼南留守在原地,替南迦活,也替自己活。 林朝雾看着唐礼南,眼前男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眼间却萦绕着垂暮老人才有的沧桑,她闭了闭眼,愧疚感陡然而生,正要出声:“姐夫,我……” “行了。”唐礼南打断她接下来的话,语气带着一点儿调笑意味:“伤春悲秋可不是你林大小姐的作风。” 林朝雾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唐礼南扯开话题:“转来新学校还适应吗?” “还好。” 唐礼南问了林朝雾在学校里的生活,以及林鸿宵给她安排的江家人对她怎么样,林朝雾都一一回答,两人正说着话,玻璃门被人从外推开,悬在上方的贝壳风铃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 林朝雾循声望过去。 外面天色已沉,立在树旁的路灯穿过枝桠交错的树冠照进店内,拉长少年们的身影,挺拔如松。 祁修走进来,身后是明叙三人,他身上穿的是敏德的校服,白衬衫,黑长裤,外套搭在臂弯里,跟他身边明叙衣冠整洁的不同,这人硬是把白衬衫穿出了一股子痞味儿。 王博文一眼就看见坐在吧台旁和唐礼南聊天的林朝雾,冲祁修挤眉弄眼道:“我女神还真是受欢迎,连唐老板都能拿下。” “吐不出象牙吗?”祁修斜睨他一眼,单手抄兜朝林朝雾走了过来。 王博文这傻孩子还没听懂祁修话里意思,于是问旁边的宣曜和明叙:“他什么意思?” 宣曜笑而不语。 还是明叙贴心为他解答:“俗语称——‘狗嘴吐不不出来象牙’。” “……”王博文先是一愣,然后哭丧着脸:“他居然骂我是狗。” 明叙笑意温和:“还挺聪明。” “……” 草,是一种植物。 林朝雾看见祁修往这边过来,举起手臂跟他打招呼:“弟弟。” 这人直接无视了她:“……” 祁修离开唐礼南身边的椅子坐下,一副自来熟的语气和他打了招呼:“南哥,晚上好。” “晚上好。”唐礼南笑回。 被祁修无视的林朝雾看着两人一副熟稔模样,好奇地问:“你们认识?” “认识。”唐礼南点头,“我曾做过阿修的近身格斗教练。” 唐礼南从新疆回来后得知南迦死讯,曾一度颓废,后来还是林鸿宵跟他聊了许久,恰好那时江家正在给祁修找近身格斗教练,在林鸿宵的引荐下,唐礼南理所应当就成了祁修的教练,跟祁修几人关系也算认识。 林朝雾听完以后,哦了一声。 祁修的视线落到林朝雾脸上,旋即问她:“你怎么跟南哥认识的?” “他是我姐夫。”林朝雾说。 祁修是知道唐礼南有个亡妻,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他薄唇翕动,正想问唐礼南娶的是林朝雾哪个姐姐,吧台那边传来王博文的大嗓门:“祁大爷,你要吃什么?” “随便。”祁修丢给他一个余光。 王博文又问林朝雾:“女神,你要吃什么?打包回去,晚自习吃啊。” 敏德是下午六点放学,晚上七点半上第一节 晚自习,现在已经是六点四十,距离上课还有将近一个小时,所以他们打算打包回去吃。 林朝雾本来没多饿,被王博文这么一问,她就感觉到肚子咕噜咕噜叫,视线在吧台上方的显示屏一栏掠过,她最近体重直线上升,好像曾经吃不胖的BUFF不复存在,导致她不得不开始减肥大业。 在内心盘算好这一餐食物最大卡路里后,林朝雾视线落在沙河蛋糕上,一番纠结后决定吃饱了再减肥,她问王博文:“还有沙河蛋糕吗?” “我帮你问问。”王博文应了一声,又问在吧台制作咖啡的工作人员:“还有沙河蛋糕吗?” 吧台处有两个穿着“迦。南”咖啡馆员工服的小哥哥,正在收银台帮客人点单的平头小哥抬头问旁边的少年:“江逆,还有沙河蛋糕吗?” 林朝雾看见那个叫“江逆”的少年抬起头,高鼻梁,深眼窝,特别是那双眼睛生得很好看,眼角内勾,眼尾上扬,形似桃花眼。眸色漆黑,目光却很淡。 少年站在灯下,皮肤略偏冷白,光影将他脸庞描摹得深邃,五官立体,唇色很淡,唇角泛着红青色,但不影响他帅气的颜值。 江逆把手里打包好的咖啡递给客人,微抬眼,嗓音略低,像是煨在火炉上的冰,带着滋滋的低沉:“没了。” 平头小哥语气略带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没有了。” “女神,没了。你要不换一个吃?”王博文问道。 林朝雾视线从江逆身上收回,摇了摇头:“不用了。” 王博文欸了一声,又继续和宣曜讨论今天要吃什么。 “你不怕饿死吗?”祁修骤然出声。 林朝雾支着脸,余光再看一眼正在吧台忙碌的江逆,骨子里的颜控属性又开始发作:“不饿,看帅哥都看饱了。” “花痴。”祁修嗤了一声,看一眼还盯着吧台方向的林朝雾,舌尖抵住齿根,冷笑:“林朝雾,你见人就说帅吗?” 林朝雾很是真诚地摇头:“没有。” 她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明明美女和帅哥她都爱好吗。 祁修看她一眼,发出极轻地哂笑:“屁才没有。” 这狐狸第一次跟他见面就调戏他,说他长得帅。 林朝雾无语看着祁修:“你看见美女,会夸人家长得帅吗?” “……不会。”祁修噎了一下。 林朝雾:“这不就对了。” “但是——”祁修尾调拖长,微倾身,盯着林朝雾的脸:“姐姐不如看我,我比他长得帅多了。” 林朝雾抬眼,撞进少年一双深邃的眼眸,瞳仁是点漆的黑色,眼底含着笑意,清晰刻着她的倒影。 不可否认这位脾气不怎么好的大少爷确实长了一张吸引桃花的妖孽脸,薄唇挺鼻,眉眼深邃,此时,他眼角微垂,眼皮半耷拉着,带点儿不耐的躁意。 可在林朝雾看来,帅哥也分种类的。 刚才那个服务生小哥哥属于冷漠型,明叙属于温润公子型,而祁修则属于……林朝雾在贫瘠的词典里找出能形容祁修帅气的词汇,最后找到一个极为贴切的类型——自恋型。 “自恋型”帅哥主要表现为仗着自己有一张好皮囊,就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这世界有个帅哥叫XX。 祁修就是典型的“自恋型”帅哥,还得加一个傲娇小学鸡。 “我觉得你们长得差不多,”林朝雾点评道,“都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祁修咬牙:“……”操。 王博文他们已经打包好晚餐走过来。 宣曜看见祁修冷着一张脸,啧啧两声,微挑着眉:“这是谁又惹了咱们祁少爷不开心啊?” “你他妈练了葵花宝典吗?”祁修冷睨宣曜一眼,起身去了吧台点餐。 王博文丝毫没感觉到暴风雨已经来临,还笑得没心没肺跟林朝雾推荐什么口味儿的奶茶好喝:“女神,我跟你说这家咖啡馆的红豆奶茶配意大利肉酱面堪称一绝。” “谢谢推荐。”林朝雾也起身走向吧台。 “就…都这么走了?”王博文懵逼。 宣曜白他一眼:“你懂什么,这叫——‘夫唱妇随’。” “白痴!” 唐礼南在一旁听着,笑了一下,眉梢微挑:“你嘴里这夫唱妇随说的是朝雾和阿修?” 宣曜点头:“对。” 然后拍了下王博文肩:“来——王总,给南哥说段相声,好好描述一下林美女跟修爷的‘浪漫爱情’。” 唐礼南调整坐姿,半靠着圆凳椅背,饶有兴致地看着王博文。 王博文深受他爹王校长的熏陶,打小起就有做相声演员的潜质,听见宣曜这么一说,手拍圆桌,激情表演:“竹板咱这一打啊,别的咱不说,就说这祁修对我女神迟早得真香啊——” 唐礼南从王。未来相声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博文口中得知林朝雾与祁修相识相打的故事,余光从站在吧台那儿点餐的林朝雾两人背影掠过,内心莫名有一种老父亲的惆怅。 ——妹大不由姐夫啊。 林朝雾只点了一杯无糖牛奶,等着平头小哥打包装好递过来,她道了声谢,看一眼还在吧台忙前忙后的江逆,跟一旁的祁修说:“其实你有一点儿比这个小哥哥好。” 祁少爷内心不爽消散,扯了下唇角,略挑眉:“怎么说?” 林朝雾语气一本正经:“你长了张嘴,会说话。” 祁修:“……” 他就不能相信这只臭狐狸嘴里能说出来好听的话。 林朝雾还想着没吃到的沙河蛋糕,忍不住问江逆:“真没有沙河蛋糕了?” “没了。”江逆抬眼,语气很淡。 正说着话,玻璃门被人从外推开,贝壳风铃再一次发出清脆响声,林朝雾看见一个穿着敏德校服的女生跑进店里,径直往吧台方向跑。 女生跑过来,站在林朝雾身边,手臂撑在玻璃柜上,托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正在忙碌的江逆:“江逆江逆,今天有没有给我留蛋糕呀?” 江逆把手里打包好的奶茶递给客人,拿出一份装有蛋糕的瓷碟推到女生面前,冷漠眉眼柔和了几分:“留了。” 蛋糕是切下来的一小块,装在白色瓷碟里,是巧克力味的,一侧点缀有个小煤球似的玩偶,可可爱爱,没有脑袋。 正是林朝雾心心念念好久的沙河蛋糕。 叶栀之看着面前的蛋糕,凤眸亮晶晶的,她期待地搓着小手:“等了一个月,终于可以吃一次蛋糕啦。” 林朝雾视线落在身侧女生上,她穿着敏德的校服,是棕红色外套配红黑格子裙,乌黑长发束成高马尾扎在脑后,露出一截弧线优美的雪颈,鹅蛋脸,白瓷肌,脸颊略带婴儿肥。 笑起来很甜,娇俏又漂亮,一双瑞凤眼,明亮清澈,像古代养在闺阁中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敏德私高的校服也有区别,高二高三是深蓝色外套配裙子长裤,高一则是棕红色外套配红黑格子裙。 祁修没注意林朝雾盯着旁边的小学妹看,问她:“回学校了吗?” 林朝雾浑然不理他,只看着小学妹:“咱们大敏德漂亮妹妹可真多。” “……” 他弄不懂林朝雾到底在想什么,看见个长得好看点儿的生物,无论公母都移不开视线,连他在旁边都可以无视。 林朝雾看着那块蛋糕,馋虫大作,轻叹道:“我也想吃蛋糕。” “你配吗?”祁修冷笑。 林朝雾微挑眉,不满:“我怎么就不配了?” 祁修轻哂:“你不是看别人都看饱了吗?还配吃蛋糕?” “你——!”林朝雾对上祁修的眼睛,强忍下想要揍人的欲。望。 不生气,不生气。免得快乐周末就没有。 但忍不下去了—— 林朝雾抿唇微笑:“没事,你说得对,我看你就看饱了。” 祁修颇为意外的挑眉:“会说人话了?” “因为——”林朝雾拖着尾音,眼神挑衅,“看着你,我就吃不下饭了。” 祁修:“……” 他俩的争吵声,引起旁边叶栀之的注意,她早前就察觉有人在看自己,偷偷用余光看过去,发现身边站着的是最近学校论坛里的两位风云人物。 叶栀之听见林朝雾说我也想吃蛋糕,忽然觉得这个传闻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学姐并没有那么可怕,连块蛋糕都吃不了,也太可怜了吧。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蛋糕,想了想,走过去,手指轻轻戳了戳林朝雾:“学姐,你也想吃蛋糕吗?我可以分给你一半。” 漂亮学妹发出共进晚餐的邀请,林朝雾完全无法抵抗,但还故作矜持:“可以吗?” “当然可以!”叶栀之痛快答应,旋即仰头望着江逆,凤眼弯弯:“江逆江逆,可不可以再给我一只甜品叉?” 江逆停下手中工作,递给叶栀之一只未打开的甜品叉。 “谢谢~”小姑娘傻乎乎地朝他笑了笑,接过甜品叉递给林朝雾。 林朝雾接过叶栀之递来的甜品叉,道了声谢,舀起一勺蛋糕塞进嘴里,唇边沾染一点儿巧克力的奶油,她舌尖舔过,唇瓣染过水意,娇艳欲滴。 “这不就吃到了吗?”林朝雾冲祁修挑衅眨眼。 祁修:“……” 这他妈也可以? 林朝雾本来就在减肥,只吃了一口蛋糕就不吃了,有一搭没一搭和叶栀之聊天。 “你是高一的?” “高一八班的。” “叫什么?” “叶栀之。” 林朝雾手支着脸,微侧着头,看着叶栀之,笑意散漫:“栀子花的栀?” 叶栀之点点头。 祁修冷眼旁观林朝雾跟叶栀之的聊天,在叶栀之吃完那块蛋糕后,两人还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好有机会一起出来玩。 旁边的王博文两人紧等也不见祁修他们回来,冲祁修喊道:“祁大爷,林美女,还要不要回去上晚自习了?” “回。” 祁修跟林朝雾并肩走过来,只有王博文和宣曜在,唐礼南去仓库清点新到的食材了,祁修看一圈寥寥几人的咖啡馆,问王博文两人:“阿叙人呢?” “阿叙?!”正在打游戏的宣曜猛地抬头,又喊出那句台词:“阿叙呢?!我那么大一个阿叙去哪了?” “我在这。”身后响起明叙的声音。 林朝雾闻声看过去,明叙从二楼上下来,等他走近,林朝雾发现明叙一直整洁得没有一点儿褶皱的校服微微生皱,衬衫纽扣也解开两三粒,喉结弧线明显。 祁修也注意到明叙的不对劲,问他:“你去哪了?” “二楼,吃饭。”明叙回答简洁明了。 王博文看一眼明叙,嘴巴微微张大:“阿叙——你嘴角怎么回事儿?” 所有人视线都集中在明叙身上,他抬指拂过唇角,拉出一点儿血丝。他看了一眼,不怎么在意道:“吃饭太快,不小心咬到了。” 几个男生神经大条没怎么在意这茬,嚷着快点回教室吃饭。 林朝雾作为女生的第六感却莫名感觉不对劲,她对明叙的了解不深,只有几面之缘,但这几次相处这人给她的印象总是温润知礼,这样知礼的男生,在吃东西时不小心咬到唇角,第一时间却没注意? 而且明叙唇角的齿痕,分明像是被人咬的。 林朝雾收回视线,跟着祁修几人往店外走,恰好此时看见鹿珥从二楼下来,她正打算跟鹿珥道别,视线在鹿珥的脸上一顿。 鹿珥白衬衫胸部处微微生皱,像是被人用很大力道蹂。躏过。杏眸微红,漾着水意,唇也肿着,原本扎着马尾的头发,随意挽成了丸子头。 “你在看什么?”祁修发现林朝雾走神,拍了下她脑袋,“走,回去了。” 林朝雾回过神来,走出咖啡馆。 晚上的晚自习林朝雾还没来得及去想今天在咖啡馆里明叙和鹿珥的异样,就被数学的随堂小测吸引走全部注意力,等到晚上放学,她的脑海里只有那一堆公式。 从教学楼出来,林朝雾就一直低头玩手机,祁修弯下脖颈凑过去看,发现林朝雾正在和奚茵聊天,给对方的备注是:「宝贝茵茵」林朝雾:「茵茵,要记得多喝热水,感冒才好得快。」 发完这条消息,祁修看见她熟稔切到另一个聊天对话框,备注名是「宝贝荔枝枝」林朝雾:「荔枝,望京降温了,记得多穿点衣服。」……从教学楼到校门口的那段距离,祁修看见林朝雾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舞,给微信里的宝贝××送去爱意问候,这一路下来,他看见了不知道多少个宝贝××。 “……” 在十字路口等绿灯时,林朝雾收起手机,一抬眼对上祁修漆黑的眼:“你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祁修面无表情,“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有多少个好妹妹?” “你好奇这个做什么?”林朝雾无语。 祁修撇开脸,看向对街,扯了下唇角:“就是好奇。” 林朝雾偏头看着站在身侧的祁修,初秋夜晚的街头,人潮涌动,少年逆光而站,单手抄着兜,黑色书包松垮背在肩上,姿态随性又散漫。 只是浑身上下散发这一个信号——大少爷我生气了。 小朋友生气了怎么办? 哄呗。 “其实不多。”林朝雾出声。 祁修闻声侧头:“嗯?” 少女漂亮的狐狸眼弯起,笑意狡黠:“后宫三千佳丽罢了。” 祁修:“?????” “但是啊——”林朝雾踮起脚尖,凑到祁修耳边,近乎诱哄的语气:“姐姐只有你这一个弟弟啊。” 第30章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少女轻软嗓音顺着初秋的晚风拂过祁修耳畔,她鼻尖呼出的热意像片羽毛摩挲过他耳廓肌肤,酥酥麻麻的痒蔓延开,勾得人心乱。 祁修喉结微滚,插在兜里的手指尖微蜷。他侧眸看着林朝雾,她弯起漂亮的狐狸眼,唇角笑意明艳:“弟弟,还生气吗?” “我气什么?”祁修盯着她的眼反问。 林朝雾眉梢微挑,眼角弯弯:“我也不知道你在气什么啊,但是——” 她踮起脚尖,细软手臂抬起举过头顶,在祁修微怔的眼神下,抬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小朋友生气了,做姐姐的当然得哄一下。” “……” 祁修怔了一瞬,而后迅速转头,眉微皱,嫌弃地看着林朝雾:“你离我远点儿。” “那你还生气吗?”林朝雾眨了眨眼,巴巴的望着他。 祁修不自在看向对街只剩几秒的红灯:“我生什么气。”林朝雾站正了身体,顺着他的视线往对街看,双手插在裤兜里,姿态比祁修还要漫不经心,语气悠悠的:“我怎么知道。” “哦——”祁修瞥她一眼,眸色漆黑,声调低沉,“那就别猜。” 说完,他抬脚往对街走去,挺拔身影陷入熙攘人群,背影挺拔如松,在人来人往的大街分外引人瞩目。 林朝雾迅速追上祁修过马路,等走到对街,立马凑到他身边:“弟弟,你是不是吃醋了?” “……”祁修脚步一顿,又继续往前面停着的黑色宾利SUV走近,快到车前时,他转头看着她,语气微嘲:“林公主,我再给你声明一次——” 林朝雾站在原地,乖宝宝一样点了点头:“你说。” “我不可能喜欢比我年龄大的老女人。”祁修下巴微扬,拽得不可一世,“懂吗——” 最后三个字,他刻意拖长音调,林朝雾看着少年那张淡色薄唇微启,一字一顿说出让她暴跳如雷的话:“老——女——人——” 此时,风安静了,时间也静止了。 林朝雾缓慢瞭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祁修:“祁修,你完了。” 祁修微挑眉:“哟,要打我?” “不,我不打你。”林朝雾摇头,笑得无辜。 祁修倒有些意外,若是平日他叫林朝雾“老女人”,这只狐狸早伸出自己利爪把他挠得遍体鳞伤了。 哟,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小狐狸也转性变温顺小白兔了? 下一秒,祁少爷就明白太阳不会打西边出来,而小狐狸还是那只狡猾的小狐狸。 “祁修,你平日就这么跟你姐姐说话的?”身后冷不丁响起他妈江女士的声音,带点儿冷漠的质问。 祁修眼角一跳,余光扫过一旁刚还松垮背着书包的林朝雾,现在把书包背得规规矩矩,站姿笔直,脑袋垂下,漂亮脸蛋隐隐露出委屈神色,贝齿咬着下唇,要哭不哭的模样。 “……”操。 “妈,你听——”祁修想要说话。 江琴心冷硬打断他的话:“行了,你就说平日我要你照顾好你姐姐,你就这么照顾的?” “不是…”祁修唇微张。 林朝雾抢先一步开口:“江阿姨,平时弟弟对我…对我挺好的。” 江琴心看向祁修:“是吗?” 祁修余光掠过低垂着脑袋装乖宝宝的林朝雾,舌尖抵住齿根,他就说这狐狸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当然。”祁修唇角上挑,点漆似的眸似笑非笑看着林朝雾:“姐姐,我平日对你好吗?” 林朝雾对上少年漆黑的眸,心尖一跳,脑海划过三个字——你完了。 祁少爷不叫姐,还能逗一逗。 祁少爷若叫姐,朝雾就得哭。 林朝雾从祁修似笑非笑的眼神里读出一句话——“给你个机会,好好表现,否则别想活着度过周末。” 虽有古语言:“人不能为半斗米折腰。” 但她能为一个快乐周末而折腰,选择跟祁修握手言和。 “阿姨,我刚是在跟弟弟开玩笑。”林朝雾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你放心,弟弟在学校可照顾我了。” 江琴心哪里看不出来这两个小孩是在斗嘴,她也顺坡而下,先是笑着安抚林朝雾两句,又叫祁修坐进副驾驶,好早点儿回家吃饭。 车子向前行驶,江琴心问林朝雾两人最近在学校生活还习不习惯,和同学相处得好不好,学习进度还跟得上吗。 林朝雾对于江琴心的热情有些难以接受,她知道江家长辈对她好是因为爷爷曾对江家有恩,可他们对她好得过了头,浑然不像只是报恩,让她一时无法适应。 但为了不能打击江琴心的热情,林朝雾还是笑着回答:“谢谢阿姨关心,都挺好的。” “那就好。”江琴心笑着点了点头,似想到来时家里佣人跟她说国庆长假时林家人曾来家里闹了一场,要带林朝雾回家。 犹豫半天,江琴心还是问出声:“木木,上次…你——” 想到林朝雾因林家人遭受的磨难,江琴心到嘴边的“妈妈”和“哥哥”两字转了个弯,“林家来人说要带你回去起了争执,你没受伤吧?” 林朝雾沉默一会儿,想到上次林暮生跟宋琼诗来到江家要带她回去的事儿,眼神温度渐冷,心尖覆上一层躁意,不经意间抬头看见前座低头玩手机的祁修。 此时车子已经上了高架桥,两岸高楼大厦直耸入云,微凉江风从降下一半的车窗吹进车厢,少年低头玩着手机,鸦青色的碎发被风吹乱,微微遮眼。 他侧脸匿在光影交界处,碎发遮眼,瞧不清神情。下颌线流畅,鼻骨挺拔成影,唇角上扬,勾着浅笑的弧度。 莫名的,林朝雾心尖覆上的躁意烟消云散。 那天少年抬手把她假笑的弧度压下,点漆似的眸藏着光看着她,说:“你以后不想笑,就别笑。想哭就哭,天塌下来,还有我在。” 那是南迦走后,她第一次感受到世界对她的善意。 前座的祁修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手指一顿,关上手机,转头跟林朝雾视线对上。 一秒。 两秒。 第三秒时——林朝雾打了个哈欠。 祁修:“……”他这张脸也没帅到能把人催眠吧? “有弟弟在,我怎么会受伤。”林朝雾回神,笑着说。 江琴心紧皱的眉舒展开,饶有兴致地看向祁修:“你帮你姐赶走了林家人?” “不然?”祁修眉梢轻佻,视线落在林朝雾脸上,低沉的嗓音带着笑意:“我可是有好好照顾你的,对吗——姐姐?” 林朝雾抬睫对上祁修漆黑的眼,昏黄的车厢内,少年瞳仁黢黑,眉梢微挑,眸底带着戏谑的笑意,她撇开脸,避开他的视线:“嗯,他很照顾我。” 祁修注意到林朝雾避开自己视线,轻笑了声,没再说话。 江琴心很满意眼前这幅姐弟之间相亲相爱的画面,很是欣慰道:“这就对了,姐弟之间就该好好相处,相亲相爱。” 林朝雾扯了扯唇角,假意嗯了一声。 车子很快抵达江家别墅,前座的祁修先从车上下来,林朝雾跟着江琴心身后下车,一行三人往别墅内走。 别墅内灯火通明,江文彬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看电视,一抬头看见林朝雾三人回来,先跟江琴心打了招呼,直接无视祁修,朝林朝雾招手:“快到姥爷这里来。” 林朝雾对于江家长辈的热情还是不能适应,唇角微扯出一抹笑,甜甜的叫了一声姥爷,走过去在江文彬身边坐下。 江文彬拉着林朝雾问了学校里发生的事,林朝雾笑着一一回答,只是眉眼间显出一些疲惫。 一旁的祁修看出林朝雾眉间的疲意,巧妙转移话题:“姥爷,我饿了,能吃饭了吗?” “你除了吃还知道做什么?”江文彬横他一眼。 祁修挑眉,闲散道:“还会睡。” 江文彬瞪他:“等着,马上开饭。” 林朝雾见此松了口气,她不喜欢,也不知道怎么去应对别人对自己的好。 好像所有对她好的人,最后都会抛弃她。 所以她将自我封闭,不去接受别人对自己的好,又羡慕被人爱的孩子。 但此时林朝雾纵使神经再大条,也感觉到祁修帮自己转移话题,只是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被人看穿,就好像脱离了所有的保护层,被他看见自己疮痍满目的内心。 于慧云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笑着招呼众人吃晚饭。 林朝雾回房间放下书包出来,撞见同样从房间出来的祁修,两人并肩往楼下走,谁也没说话,快下最后一台阶时,祁修开口:“林朝雾,我刚帮了你,连句谢都没有吗?” 林朝雾瞥他一眼,似笑非笑:“弟弟,听没听过一句话?” 祁修抬眼:“嗯?” “美女的事,你少管。”林朝雾抬脚下楼。 留在原地的祁修:“……”是他自作多情了呗。 餐桌上摆满了菜肴,林朝雾跟祁修拉开椅子坐下,吃饭间江家长辈偶尔问两句两人学校生活习不习惯,前者乖巧回答,后者懒洋洋打马虎眼,把江文彬气得够呛,嚷着吃完饭就要收拾他。 还是于慧云打圆场,这茬才算揭过。 饭桌上气氛也算其乐融融。 林朝雾扒拉着碗里米饭,看着跟江文彬呛声的祁修,也只有从小在长辈宠爱下长大的孩子,才能敢跟长辈呛声互怼,而江文彬虽然每次嚷着要打祁修,可看他的眼神永远慈爱。 被人宠着长大的小少爷,可真让人羡慕。 “想什么呢?”耳边响起少年低沉的,吊儿郎当的声音。 林朝雾抬眼,摇了摇头:“没什么。” “吃饭。”祁修给她用公筷夹了一块红烧肉,轻佻眉梢:“最后一块,让给你了。” 林朝雾看着碗里多出来的一块红烧肉,又联想到刚才祁修帮自己转移江姥爷的注意力,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总觉得祁修对自己好过了头。 她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飞快瞟一眼正在讲话的江家长辈们,拽了拽祁修衣袖,压低声音:“弟弟。” 祁修垂眼:“嗯?”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林朝雾问他。 第31章 太阳升起来了 在林朝雾不怎么好好的记忆里,从小到大对她好的人,无一不是抱着从她身上获取利益接近她。 小到身边的朋友是父母为了讨好林良哲获取利益跟她玩,大到所谓的“亲人”也是因为她有利可图,才惺惺作态对她好。 尽数仅有真心对她好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南迦对她好,因她而死。 陈渡对她好,因她断了一条腿,毁了自己的未来。 舒荔对她好,跟她鬼混乱来,把自己弄得声名狼藉。……林朝雾记得林良哲教育她,如果不够优秀就不会有人爱她,所以她努力学习,练习芭蕾,以为自己足够优秀就会成为被人爱的存在。 可像她这样的人,注定是不会被人爱的。 林朝雾明白这个道理是在爷爷帮助下处理完南迦后事,被林良哲带回了林家。 彼时才回到林家,林暮生会对她说对不起,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宋琼诗每一次来看她,都会默默流泪,她以为她的哥哥和妈妈是爱她的。 可在她提出要送走造成她人生悲剧元凶时,他们又选择了站在了宋芊凝身边。 好像只要宋芊凝一哭,柔柔说上一句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林暮生和宋琼诗就全然忘记她如今的悲剧是宋芊凝造成的,不去责怪她,反而是指责她不听话,不然怎么会被送去翰辰高中。 巨大精神压力下,林朝雾心理防线一朝崩溃,她像个疯子摔碎房间的物品,佣人送来房间的饭,她也不吃,整宿整宿不睡觉,因为她一闭上眼,就能看见南迦惨死在自己面前。 后来林朝雾因为营养不良晕倒住院,宋芊凝本来被林鸿宵勒令不许来看她,以免她一看见宋芊凝就会情绪崩溃。 谁知宋芊凝跟宋琼诗一撒娇,说要不是她不知道翰辰高中是那样人间地狱般的存在,林朝雾也不会生病住院,再加上有着林暮生在旁帮腔,宋琼诗瞬间同意宋芊凝去医院探望林朝雾。 林朝雾记得宋芊凝来探望她那天,是大年三十除夕夜。 她穿着竖蓝条纹病服坐在窗边,身形枯瘦,窗外霓虹灯光亮如白昼,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互相道贺的喜悦笑声,充满着过节的欢乐气氛。病房内却一片安静,她只开了床头灯,房内灯光昏暗,没有一点儿亮光,恍如另一个世界。 颓废,死气沉沉,黑暗到没有尽头。 宋芊凝推门进来,身上穿着红色呢绒大衣,头发扎成高马尾,小脸化着精致的妆,漂亮又动人。 而她身后的宋琼诗与林暮生同样精心打扮,三人站在一起,姿态亲昵,恍若幸福的一家三口。 林朝雾看见他们进来,空洞无声的眼睛出现一丝厌恶,拿起一旁茶几上的花瓶砸了过去,冷声:“滚——” 换来的是宋琼诗和林暮生的谩骂,他们是好心来探望她,她却不懂事的发疯。 林朝雾只冷眼旁观,又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眼底没有光,一片空洞。 后来不知宋芊凝跟林暮生母子俩说了什么,他们两人离开,病房里只剩下林朝雾跟宋芊凝。 宋芊凝看着坐在窗前身形枯瘦的少女,眼底露出一丝快意,从她小时候第一次看见被众星捧月簇拥的林朝雾开始,她这一生就只有一个目标——一定要做人上人。 如今她离目标越来越近了,而曾被她艳羡的林朝雾跌落云端,众叛亲离,永无翻身之地。 没了宋琼诗他们在,宋芊凝也不装柔弱小白花,撕开面具,露出丑恶嘴脸:“林朝雾,你真可悲——” 林朝雾闻声转头:“……” 宋芊凝走近她,低下头,凑到她耳边低语:“你看看,对你好的人,是不是都没有好下场。” “……”林朝雾未言,无神的狐狸眼冷淡觑着她。 宋芊凝最恨的就是林朝雾这幅高高在上的姿态,明明她已经替代了她的存在,凭什么她还要端出自己还是林家大小姐的姿态?! “南迦因你而死,陈…”宋芊凝顿了下,倏然抓住林朝雾苍白的小脸,手指用力,眼底透露着疯狂:“陈渡因你断了一条腿!” “林朝雾——”宋芊凝嘴角微勾,冷笑:“像你这样的人,天生注定不配被人爱。” 那一天宋芊凝离开后,林朝雾在病房中割腕自杀。 好在陈渡和唐礼南来探望她,抢救及时,她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林朝雾割腕自杀引起林鸿宵震怒,可又碍于林良哲一等人全意维护宋芊凝,爷爷年迈无法,只能带着她去了圣彼得堡治病。 初到圣彼得堡时,林鸿宵给她安排了心理医生,医生问她的第一句话,你觉得自己像什么。 彼时的林朝雾回答:“流浪猫,枯萎的玫瑰。” 两种比喻正好对应了林朝雾的性格和经历。 “流浪猫”代表她是曾拥有过幸福家庭,被人爱着的存在,可后来他们抛弃了她,她就没了家,只有四处流浪。 “枯萎的玫瑰”正好对应她的性格,外表看起来张扬明媚,可内心世界孤独封闭,像一朵生长在黑暗沼泽地的玫瑰,看起来光鲜亮丽,实则根茎都是腐烂的。 林朝雾觉得宋芊凝说的那句话很对,像她这样的人,永远不配被人爱。 所以在祁修和江家长辈对她好时,她就忽然有了家的流浪猫,有人对她好,她不知道该怎么接受,会陷入自我怀疑,像她这样的人,真的有人会爱她,会真心对她好吗? 于是林朝雾问祁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被爱,而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祁修也因为林朝雾这话陷入深思。 平心而论,祁修是个眼高于顶的人,能被他归纳进自己世界的人,少之又少。 能与明叙几人成为朋友,全靠时间推进。 所以,他为什么会对林朝雾这么好? 从在清河镇遇见林朝雾这姑娘开始,她无时无刻不吸引他的注意,时像狡黠的狐狸,或像对这个世界失望的丧系少女。 身边的人总说他看上了林朝雾。 祁修想,绝无可能。 可他又为什么愿意对林朝雾好?甚至于短短时间就把她划分为自己的人? 祁少爷把这个归结于是家里长辈次次叨叨要他对林朝雾好一点儿,祁少爷自认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所以才会遵照家里长辈叮嘱,对林朝雾好。 “你觉得呢?”祁修眉梢轻抬,往椅背上一靠,懒散道:“我要敢对你不好——” 他视线扫过桌上江家三位长辈,又看向林朝雾:“这几尊大佛能放过我?” 林朝雾对上少年漆黑的眼,他眼角微扬,眼底是散漫的笑,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有点儿欠揍。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答案很标准,林朝雾心底却涌上一股失望,她也不懂自己在失望什么,最后把这情绪归结于自己又犯病了,变得有些矫情。 林朝雾无所谓哦了一声,又低头吃饭。 祁修察觉到身侧少女身上萦绕的低沉气压,用公筷给她夹了菜,微倾身凑近,在她耳边说:“那你觉得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我怎么知道?”林朝雾翻了个白眼。 祁少爷坐正,偏头看她一眼,神情拽得不可一世:“那就别问。” “……” 臭弟弟。 周日下午。 林朝雾吃完午饭就乘车出门,前往昨天跟心理医生约好的私人诊所地点。 罗薇的诊所开在望京商圈附近的写字楼里,林朝雾从车上下来后,按照罗薇给她的地址,乘坐电梯抵达诊所所在的25楼。 电梯门“叮咚”地一声打开,林朝雾从里走出来,映入视野的是“Vivian心理门诊”的招牌,大厅装潢是明色调,暖色灯光从头顶落下,照亮整个空间,明亮又温暖。 林朝雾跟前台护士报了电话号码,接待她的护士小姐姐领着她往里走,绕过廊道,往左手方走,在第三个房间门口停下,护士小姐姐敲响门后,里面传来清脆女声:“请进——” 林朝雾推门而进,咨询室装潢与大厅一样是明色调,对门是巨大的落地窗,午后暖阳照进室内,十几平方米的房间变得温暖又明亮。 坐在办公桌前的女人看见林朝雾进来,伸了个懒腰:“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要下班了。” “薇薇安,你这算早退了。”林朝雾拉开旋转椅坐下。 林朝雾的心理医生叫罗薇,是个美国华裔,比林朝雾大八岁,因为罗家跟林家世代交好的原因,算是看着林朝雾长大的,在林鸿宵带着林朝雾去圣彼得堡后,就主动提出担任林朝雾的心理医生。 罗薇听见她的话,一脸正经的摇头:“不,我这叫劳逸结合。” 林朝雾笑了声,没有否认罗薇的话。 罗薇点开电脑记录林朝雾病情档案的文件,照例问了她几个问题,林朝雾一一回答,语气轻快,看不出一点儿生病的模样。 直到罗薇问林朝雾是否已经对南迦的死释怀时,她敛起唇角散漫的笑,眼睫垂下,神情落寞:“不可能。” 还是一如既往的答案。 罗薇轻叹一声,转移了话题问林朝雾:“最近睡眠怎么样?” “吃嘛嘛香睡嘛嘛好。”林朝雾又是笑嘻嘻的语气。 “那我们先做个催眠,让我看看你最近病情到底有无好转。”罗薇指着靠近落地窗的躺椅,示意林朝雾过去躺下。 林朝雾走过去躺下闭上眼,罗薇播放了音乐,轻扬小调在安静房间响起,接着是罗薇温柔嗓音在耳边响起:“集中注意力,放空大脑,想象一下此时此刻你回到了你最想回到的时间点。” 她最想回到的时间点? 是——南迦死亡的那晚。 林朝雾大脑逐渐放空,陷入深度睡眠,她再一次梦见了三年前南迦死亡的那一晚。 那些记忆是这三年来,林朝雾从来不愿去触碰的禁忌,她把这些回忆锁在一个盒子里,丢进脑海最深处,又给它上了重重枷锁,不敢去想,也不敢去回忆。 而此时此刻,罗薇的声音像一把打开潘多拉盒子的钥匙,将林朝雾最不愿想起的回忆闸门打开。 林朝雾记得南迦死亡的那一晚是圣诞节,她因为发烧没有去上课,在看过校医后,就在宿舍里睡觉,却不知道危险已经靠近。 中途,林朝雾爬起来倒水吃药,玻璃杯凑近唇边那一刹,宿舍门被人从外推开,然后是南迦惊慌失措的声音:“木木——别喝水!” “怎么了?”林朝雾看一眼玻璃杯澄澈的水,又疑惑看向突然闯进来的南迦。 南迦夺过她手里的水杯,丢在一旁,拉着林朝雾在床边坐下,压低声音说:“水里被牧雷下了药。” 自林朝雾被林家人送来翰辰高中后,就因为出众的外貌,被学校里的校长牧雷或是教导主任明示暗示只要她乖乖陪他们睡一晚,就让她在学校里好过一点儿。 林朝雾绝不可能为此低头,可那些人也不是好惹的,好几次对林朝雾想要下药或是霸王硬上弓,却都被她看穿,躲了过去。 也是因此,林朝雾厌恶在人前穿裙子。 她忘不了她第一次进这学校时,牧雷目光从她裙下双腿掠过,猥琐又下流,让她一想起来就犯恶心。 林朝雾皱紧了眉,问南迦:“怎么回事儿?” 南迦告诉她,牧雷在校医那里得知林朝雾生病在宿舍休息,就让人在林朝雾喝水的杯子里下了安眠药,想等她睡着后强。奸她,谁知这事被南迦听了去,于是她直接逃课来找林朝雾,阻止她喝水吃药。 在听完南迦的话后,林朝雾冷笑:“这些人真是恶心到了极点。” “木木,我们逃出去吧。”南迦抱住她,“只有逃出去,才能活下去。” 林朝雾重重点头:“好。” 南迦跟林朝雾约好,她去找陈渡,然后三人在学校后门汇合,趁着晚上保安巡逻交班那五分钟时间逃出去。 可当林朝雾在学校后门等两人来时,只有陈渡一人过来,不见南迦身影,她问陈渡:“南迦呢?” 陈渡回答:“我们出来遇见了牧雷去你房间,南迦去引开了他。” 林朝雾瞳孔微缩,瞪着陈渡:“你就这样让她一个人去引开牧雷?” 陈渡未言。 距离保安交班时间点越来越近,可南迦一直没有出现。 林朝雾再也等不下去:“我要去找南迦!” 陈渡抓住要往外跑的林朝雾手臂,阻止她的动作,厉声:“林朝雾,你冷静点儿!” “冷静?”林朝雾甩开陈渡的手,回头瞪着他:“我怎么冷静得下来?南迦还没来,她要是出事了怎么办?她要是——” 她捂着脸蹲下身,嘶哑的声音从指缝露出:“南迦要是出了事,我…我会自责一辈子的。” 陈渡看着蹲下身的少女,薄唇抿紧又松开,向她伸出手:“我陪你去。” 林朝雾抬眼,握住陈渡的手:“谢谢。” 陈渡带着她,两人小心翼翼避开在学校里巡逻的保安,悄悄靠近宿舍楼,就在要进去那一瞬间,安静的夜空爆发出刺耳的“滋啦——”声,下一秒,熊熊火焰照亮幽蓝天际。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着火了——!” 在学校里巡逻的保安以及校员工等迅速靠近燃起火焰的宿舍楼,人群乌压压一片,手里拿着水桶或是灭火器,想要去浇水救火,可火势越来越大,越来越烈,仿佛要吞噬掉这黑暗的人间地狱。 陈渡看着靠近的人,抓住林朝雾的手腕:“快走!” 陈渡带着林朝雾,挤开混乱人群,向学校后门跑。 林朝雾看着越烧越烈的大火,挣脱开陈渡的手,向宿舍楼跑去:“南迦还在里面——” “林朝雾!” 陈渡追上她,抓住她的手,横眉冷喝:“你现在去就是送死,你知道吗?” “我知道。”林朝雾红着眼,“可我不能看着…” “——不能看着南迦…死啊……” 她的声音透着绝望与愧疚。 林朝雾怕极了,怕因为自己南迦死在大火里,怕再也见不到…她的姐姐,怕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像南迦这样对她好。 最后还是陈渡妥协了,他们混在去救火的人群里靠近宿舍楼,林朝雾推开身边的人,往越烧越旺的火焰里冲,嘶哑着声音叫南迦的名字:“南迦——南迦——” “……” 没有人回答她,没有人理她。 只要噼里啪啦燃烧的火焰声。 等到林朝雾靠近自己房间时,大火烧得很旺,几乎要灼伤林朝雾的眼睛,她看见那个禽。兽把南迦纤细脖颈掐住,而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被大火困住,无法脱身。 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南迦看见出现在外面的林朝雾,冲她拼命地摇头,撕心裂肺地喊道:“木木,快点跑,快逃——” 林朝雾想去救南迦,可被火舌拦住了去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吞噬了南迦的身体,被陈渡拉着往楼下跑,旁边有人看出他们想要趁乱逃跑,不去救火也要来抓他们回去。 陈渡为了引开追上来的人,被活生生打断了左腿。 林朝雾在他的掩护下逃了出去,背部却被因大火烧坏的房梁砸到,划出醒目的血痕,深可见骨。 林朝雾记得从翰辰逃出来后,她看见天边那轮弯月落下,世界黑暗阴沉,再也没了光。 黑压压的天空响起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砸在她身上,血水、污泥被冲刷干净,顺着雨水滴落在地,她一直往前跑,一直跑,像是要跑到世界尽头。 可四周黑暗一片,林朝雾看不见一丝光亮,也得不到神明的救赎。 忽然,混沌的世界被一缕耀眼金光照亮,那道光如同利刃划裂黑暗,她循着光照来的方向看去,那里天空如水洗,湛蓝明亮,火红太阳悬挂天际,热烈夺目。 林朝雾看见金色太阳下有人在向她招手,她抬头看去,祁修站在烈阳下,眉目柔和,漆黑的眼藏着光,明亮了她整个世界。 太阳下的少年弯起眼笑,对她说:“林朝雾,过来。” 她无法再抵抗温暖太阳的诱惑,向着光,向着太阳下的少年奔去。 月亮,落了。 可太阳升起来了。 我的世界,终于迎来了光明。 第32章 修爷一诺,五岳皆轻。…… 林朝雾是在一阵舒缓的音乐声中醒来的,她睁开眼就看见悬挂在湛蓝天际的太阳,金色薄光穿过落地窗照进室内,整个屋子都变得明亮又温暖。 她抬手放在眉骨间,敛眸看着窗外耀眼灿烂的太阳。 梦境最后的画面像旧时老电影,一帧一帧在林朝雾脑海回放,骄阳金光劈开混沌黑暗的世界,她看见站在太阳下的少年,身姿挺拔,眉眼温暖,向她招手:“林朝雾,过来。” 然后,她再也抵抗不住太阳的诱惑,向着光明,向着她的少年飞奔而去。 “你梦见了什么?”罗薇的声音拉回林朝雾思绪。 林朝雾睡得腰酸背痛,她伸了个懒腰,又像没骨头一样瘫靠在躺椅上,慢悠悠回答罗薇的问题:“我梦见了月亮坠落了。” 罗薇缄默一瞬,她记得林朝雾跟她形容过,在那段昏暗无光的日子里,南迦是她的月亮,也是她唯一的救赎。 所以,罗薇猜想,林朝雾又梦见了南迦死亡的那夜。 罗薇想出声安慰林朝雾时,又听见少女懒洋洋的声调响起:“我一直跑,一直跑…然后看见了太阳。” “后来呢?” 林朝雾微眯起眼睛,看着窗外骄阳正盛的蓝天,唇角扬起清浅弧度,清媚嗓音透着放松的愉快:“我看见太阳下有个冲我招手的少年,然后我向着他奔去。” 向着心中的太阳奔去,也向着心中的少年奔去。 罗薇有些惊讶:“朝雾,你最近遇见了什么人?” 林朝雾忽然想起了祁修,从在清河镇初遇,祁修给她的印象就是一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大少爷,后来相处久了,她才窥见少年漫不经心皮囊下的赤子之心。 祁修是满身坏毛病,生气时傲娇得要让人哄的小朋友。 却也是在她受尽委屈,替她出气,挡在她面前的赤诚少年。 林朝雾有些想不通,明明才和祁修认识不久,可好像只要一碰上他,她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会因他消失不见。 罗薇看见林朝雾走神,叫了她几声:“朝雾?朝雾——” 林朝雾回神,想起祁修那个臭弟弟,唇角弯了弯:“嗯,遇见了一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大少爷。” 罗薇:“……?” “怎么这么说?”罗薇有些好奇了。 林朝雾和罗薇聊起自打从圣彼得堡回到望京发生的种种事件,在聊到祁修时,她漂亮的狐狸眼像盛满夏夜银河,眸底的光点亮,明亮得灼目。 她说:“一个很幼稚,脾气还不怎么好的大少爷,但是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就像太阳一样。” 罗薇见此,笑:“我想,你会得到新的惊喜。” 林朝雾挑了下眉:“薇薇安,我觉得你不像医生。” 罗薇顺着她话,笑问道:“哪像什么?” 林朝雾:“招摇撞骗的神棍。” 罗薇对于林朝雾的话,不置可否。 林朝雾又跟罗薇聊了许久,这一次治疗结束,罗薇没有再给林朝雾开药,而是耐心告诉她:“朝雾,或许你该放下曾经,也试着放过自己。” 林朝雾低头看着自己鞋尖,轻喃:“也许吧。” 南迦的死永远是她不可解开的心结,真正凶手一日未找到,她一日就不可能放过自己。 林朝雾让自己一日又一日活在过去,不愿走出来,是对南迦的愧疚,也是另一种赎罪。 南迦因她而死,她又怎么可能放下曾经,没心没肺的活。 真要放下过去,苟活于世,她就是连畜生都不如了。 林朝雾从“Vivian心理门诊”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 初秋傍晚,橘色夕阳大面积铺开,染红湛蓝天际,偶有两三只落单的孤雀掠过青冥,扑腾翅膀向远方飞去。 林朝雾从兜里摸出手机,准备叫辆网约车回学校,耳边忽然响起重机车驶过的轰鸣声,烈风拂过她耳边碎发,接着是车轮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响。 林朝雾抬手整理耳边碎发,一抬头看见祁修那辆哈雷摩托停在自己面前,视线向上,看见少年抬手摘掉头盔,碎发薄薄贴在眉骨,眉眼深邃精致。 祁修单腿支地,黑色长裤压出几道褶皱,黑白撞色运动鞋,脚踝凹凸分明。他把头盔在指尖转了一圈,下巴微扬,语调懒洋洋的:“惊喜不?” “不惊喜。”林朝雾翻了个白眼,又问:“你怎么来了?”。 祁修挑眉:“我为什么不能来?” 林朝雾没有说话。 祁修把头盔挂在车上,长腿一跨跳下摩托车,走到林朝雾身边,仰头看一眼她身后直耸入云的写字楼,他知道这栋写字楼里有家很出名的私人心理诊所。 林朝雾今天会来这里,就是来看病的。 祁修今天在林朝雾出门后才起床,还没吃上午饭,就被他姥爷告知林朝雾去看病了。 他本来想问江文彬林朝雾到底生了什么病,但对方缄默其口,只催促着他吃完饭快点滚去学校,别在家里碍他眼。 林朝雾注意到祁修视线一直盯着写字楼看,她向后一退,伸手挡在他眼前,问:“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祁修扯了扯唇角,低头看着站在面前的林朝雾,叫她名字:“林朝雾。” 林朝雾看他:“嗯?” 祁修漆黑的眸直勾勾盯着林朝雾,说:“我其实挺好奇,你到底生了什么病?” 林朝雾没有回答,转移了话题:“你为什么来这里?” 祁修自然注意到林朝雾转移话题,她不想说,他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反正时间还长,他总能等到这姑娘愿意跟他说的那一天。 他轻抬眉骨,拖长语调:“来接姐姐回家啊。” 林朝雾抬头,撞进少年点漆似的黑眸,祁修的眼睛生得很好看,眼角微扬,捎点儿少年人独有的风流恣意。 晚霞的余晖揉碎在他眸底,她看见他眼底有自己的倒影。 清晰分明。 就这么一瞬,林朝雾脑海掠过梦境最后一帧画面,耀眼太阳下,朝她招手的少年,热烈又张扬,带着希望的温暖,吸引着她靠近沉沦。 “现在回家?你不上课吗?”林朝雾移开脸,轻哂一声,“我可是好学生,要回学校上课的。” “你?”祁修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低沉着嗓音笑了下,“上课睡觉睡得比谁都香,还好学生?” 林朝雾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不满回怼:“咱们半斤八两,谁都别说谁。” 祁修扬眉,语调懒洋洋的,有点儿欠揍:“我可没说我过是好学生。” 言下之意,别想拿这套说辞来打击我,是你自己说你是好学生的,我可不是。 林朝雾气馁咬牙,瞪着祁修:“还回不回学校了?” 祁修看着难得被自己堵得说不出来话的小狐狸,心情颇好,勾勾唇角:“回啊,不过时间还早,你要不要去——” “不去。”林朝雾打断祁修,往摩托车旁走,熟稔拿过头盔戴上,对祁修说:“载我回学校。” 祁修听见她那使唤自己使唤得越来越顺手的小语气,有些不爽挑眉:“林公主,我发现一件事。” 林朝雾正在系头盔纽扣,听见祁修这话,茫然抬眼:“什么?” “你使唤我,使唤得越发顺手了。” “有吗?”林朝雾眨了眨眼。 她只是下意识开口就说了那句话。 也是这个下意识,让林朝雾惊觉,好像她最近…跟祁修关系越来越好,甚至于比和她曾生死与共过的陈渡关系还要好上那么一点儿。 祁修看见林朝雾走神,系了一半的头盔纽扣也没动了,他走过来给她系上纽扣。 少年指尖温度滚烫,在触碰到林朝雾肌肤那一瞬,她立马回神,眼睫一颤,低眸看见祁修修长指节握住头盔纽扣,动作温柔给她系上,还贴心帮她整理了下耳边被头盔压住的碎发。 系好头盔,祁修长腿一跨上了摩托车,对林朝雾招手:“上车。” 林朝雾还没有回过神来,抬头茫然看着祁修。 他把另一只头盔戴上,只露出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鼻骨挺拔,也是这一瞬,林朝雾发现祁修眼睫很长,甚至比一些女孩子的睫毛还要长。 “不回学校了?”祁修看她还站在原地,扬眉问道。 林朝雾点点头,跨坐上摩托车。 祁修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林朝雾坐稳以后,才发动摩托车,机车轰鸣声呼啸而过,驶入川流不息的车流中。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林朝雾跑远的思绪逐渐回笼,想到刚才祁修跟她说她最近使唤他越来越顺手,禁不住开口:“修修哒啊。” 恰好遇见红灯停下的祁修听见这一称呼,眉心一跳,回头看着林朝雾,语气有些咬牙切齿:“林朝雾,你信不信我把你丢下去?” 小狐狸又恢复了平常天不怕地不怕的作妖劲儿,无辜眨了眨眼,“你舍得吗?” 祁修:“……” 奇了怪了,他还真他妈不舍得。 林朝雾看见祁修沉默,顺着杆子往上爬,伸手环住祁修的腰,铆足劲儿去撩拨他:“而且,你不觉得‘修修哒’这个称呼很可爱吗?” “……” 可爱你妈。 祁修告诫自己不要跟这只气死人不偿命的臭狐狸一般见识,可忘了这只狐狸是典型的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性子,他要是不给她点儿颜色瞧瞧,她肯定能在他脑袋上蹦跶三圈,顺便再开个Party庆祝一下他的纵容。 “林朝雾,”祁修深呼吸,语气警告:“你给我老实点儿。” 老实? 打林大小姐出生开始,她的词典里就没出现过这个词,哪怕是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下,林良哲爱好面子,在外对她也是极尽宠爱。 虽然这“宠爱”里含的水分不少,可也养成了林朝雾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更别说在宋芊凝没出现前,林暮生脑子还存在时,林朝雾完全是被哥哥宠着长大的,注定了是张扬恣意的天之骄女。 “老实点儿?”林朝雾重复这句话,凑到祁修耳边,红唇微张,轻吹一口气,拖长尾调:“要不弟弟教教我,怎么老实?” 少女倾身靠近时,有清风拂过祁修耳畔,他嗅见她身上清甜的玫瑰甜香,像是一壶醉人的酒,轻尝一口,就能让人甘愿沉沦。 祁修长睫一颤,余光掠过已经跳为绿灯的红绿灯,调转车头,把摩托车停靠在路边。 林朝雾看见祁修把车停下,疑惑地问:“你停车做什么?” 祁修没说话,单指解开头盔,指节修长,动作刻意放缓,每一秒的画面落在林朝雾眼里,就像放慢的,开了滤镜的唯美电影镜头。 祁修解开头盔,把它丢在一旁,转头看着林朝雾,唇角上扬,带点儿漫不经心的笑:“你不是说让我教你怎么‘老实一点儿’吗?” 林朝雾迎上祁修似笑非笑的黑眸,脑海里响起一句话——完了,撩过火了。 林朝雾自认是一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狐狸,况且此时此刻,她不得不向邪恶势力低头。 她一边往后偷偷挪动身体,试图拉开自己和祁修的距离,一边小心翼翼赔笑:“不用了,我觉得我们此时最该做的事是去学校上课。” 祁修舌尖抵住齿根,发出一声轻笑:“所以,你能老实点儿吗?” “能!”那回答叫一个爽快。 祁修可没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撩他的狐狸,抬手拍了下她脑袋:“安分点儿,回学校再跟你算账。” 林朝雾哦了一声,没把这茬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祁修这小屁孩儿能把她怎样,不过也是雷声大雨点儿小,没什么好怕的。 他们此时在的位置是敏德附近的商圈,摩托车停靠的正对方有一家遇。茶,林朝雾此时有些口渴了,重新调整姿势坐好以后,伸手拽了拽祁修衣袖:“修修哒。” 祁修懒得再去纠正林朝雾对自己的称呼,疑惑看她:“嗯?” 林朝雾指着不远处排起长龙的遇。茶:“我口渴了,能帮我买杯果茶吗?” 祁修:“……” 这狐狸是使唤他使唤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偏他还不忍拒绝她:“要喝什么?” “无糖果茶,我要减肥。” “给钱。”祁修朝她伸手要钱。 林朝雾看他一眼:“你说什么?” 他居然找她要钱?! 林朝雾又想苦口婆心教育祁修这个未来可能要注孤生的小朋友了,语重心长地说:“弟弟啊——” 祁修从摩托车上下来:“说。” “你知不知道一个合格的男朋友,此时此刻该做什么?” 祁修:“?” 林朝雾叹息一声:“在女朋友叫你去买奶茶时,你不能找她要钱买。” “哦。”祁修一脸受教的表情。 林朝雾觉得祁修这孩子也不是没有救,没看见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吗? 正打算进一步教育祁修该怎样成为新世纪二十四孝男友时,耳边响起少年低沉笑声:“纠正你一下。” 林朝雾抬头,看着他。 祁修唇角上扬,懒洋洋地笑:“你不是我女朋友,我帮你跑腿买奶茶,没找你要跑腿费,已经是很好了。” “……”轮到林朝雾理亏了,“所以呢?” “所以——”祁修低眸看她,拖长语调:“赶紧给钱。” 林朝雾对于祁修这种情商为负的家伙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老奶奶上楼梯——不(扶)服不行。 就没见过哪一个能在无数次创造出暧昧粉红泡泡,又不解风情的把粉红泡泡捏碎,连渣渣都不给留一点儿的人。 “拿去。”林朝雾把自己手机丢给祁修。 祁修看着她丢过来的手机,轻笑了声,又把手机扔给她:“不用。” 林朝雾看他一眼:“你不是要我自己给钱吗?” “逗你玩的,”祁修轻挑眉梢,凑近林朝雾,压低了嗓:“乐意为公主殿下效劳。” 耳侧是少年滚烫呼吸,一点点落在她脸侧、耳廓肌肤上,林朝雾抬睫,偷瞄一眼祁修,看见少年说话时上下滚动的喉结,弧线落拓分明,嗓音低沉撩人。 像是只妖孽。 不可否认,她又被这只妖孽蛊惑到了。 “学会了吗?”祁修低笑一声。 林朝雾茫然眨眼:“学会什么?” 祁修低沉着嗓笑:“学会老实一点儿吗?” 他学着她刚才撩他时的动作,凑近她耳边,轻吹了一口气,呼吸灼热,低沉着嗓音叫她:“姐姐。” 林朝雾:“……” 祁修看着沉默没有说话的少女,知道自己扳回了一局,心情颇好:“等着,给你买奶茶去了。” 林朝雾呆坐在摩托车上,开始回忆自她不安分撩祁修开始,到被这人扳回一局反撩回来,她好像一只早就被猎人看穿伪装的狐狸,只等她放松警惕,就会掉入祁修为她精心设好的陷阱。 林朝雾拳头硬了。 臭弟弟,居然反套路她! 等林朝雾回过神来,盘算着待会怎么找回场子时,不经意间抬眼看向对街,然后愣在原地。 马路上车来车往,行流不息,等到一辆绿色出租车驶过之后,林朝雾看清对街站着的两人模样。 男生穿着敏德校服,身形挺拔,他肩上除了自己的书包外,还背着一只白色的书包,一看就是女孩子的书包。 而站在他身边的少女,同样穿着敏德校服,格子衬裙下的双腿笔直,打扮精致。 正是林暮生跟宋芊凝。 若说平日看见两人一起,林朝雾绝对不会惊讶得愣在原地。 可对街的宋芊凝和林暮生十指紧扣,宋芊凝手捧着一杯奶茶,靠在林暮生身边,跟他说着什么话,眉眼弯弯。 两人姿态亲昵,完全不像兄妹,倒像是在热恋的小情侣。 祁修买完奶茶回来,看见林朝雾盯着远处看,有些好奇顺着她视线看过去。 大街上人来人往,宋芊凝有些心疼地看着林暮生额头上的伤:“哥哥,朝雾她真的不愿意回来,还发病弄伤了你和妈妈吗?” “甭提她。”林暮生眼神一冷。 宋芊凝满意勾唇,又装作十分乖巧地说:“好,我不提。” 隔了一条街,林朝雾和祁修完全听不见宋芊凝和林暮生在说什么,只看见两人在说完话后,宋芊凝踮脚亲了下林暮生脸颊,两人手拉着手跟着人流过马路,往这边走来。 “有什么好看的?”祁修把手里的奶茶递给林朝雾。 林朝雾看见越走越近的林暮生两人,低下头看着手中奶茶,没有说话。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哥哥会抛弃她,选择站在宋芊凝那一方。 宋芊凝跟林暮生从林朝雾两人身边走过,丝毫没注意到摩托车旁站着的两人,旁若无人的聊天:“凝凝,我们什么时候告诉爸妈我们在一起了?” 宋芊凝握住塑料杯的指尖微蜷,低睫遮住眼底讥嘲。 三年前林朝雾回到林家,林鸿宵那个老不死知道是因为她,林朝雾才会被送去翰辰高中,对林良哲施压,必须要要把她送走。 宋芊凝没有办法,只能抱紧林暮生这根救命稻草,假意落泪忏悔,真意勾引,让他跟自己在一起,加上林良哲好面子,宋琼诗在旁帮忙说好话,她才堪堪逃过一劫,她才不愿意委屈自己跟林暮生谈什么恋爱。 宋芊凝清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宋琼诗和林良哲对她好,也不过是看她懂事听话,能让他们面上有光。 若真是把她当女儿看,早就走法律程序收养了她,而不是让她挂着一个所谓“林家大小姐”的名号,实际上只是一个暂住林家的孤女。 她知道只有抓牢林暮生这个林家未来继承人,才能实现自己的目标。 虽然她很讨厌林暮生这没脑袋的家伙,但是还得装。 “现在不行。”宋芊凝轻轻摇头,语气故作为难:“我怕爸妈不能接受,而且…朝雾肯定不愿意我当她嫂子。” “凝凝。”林暮生心疼地叫宋芊凝。 宋芊凝强忍烦躁,柔声说:“等高考后,高考完我们就跟爸妈说,好吗?” 林暮生看着面前神情委屈的宋芊凝,哪敢不答应:“好,都听你的。” 宋芊凝露出笑:“谢谢哥哥。” 随着宋芊凝和林暮生走远,祁修收回视线,嗤了一声:“狗男女。” 林朝雾为他鼓掌:“说得真好。” 祁修转头看她:“林朝雾,你以前跟林暮生关系怎么样?” 林朝雾沉默。 以前? 她陷入回忆里。 ——朝雾,暮生。 是一对听起来就像兄妹的名字。 林朝雾跟林暮生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从还在宋琼诗肚子里时就紧密联系在一起,可林暮生还是抛弃她,选择了宋芊凝。 若说林良哲和宋琼诗的教育是造成林朝雾不愿相信自己是被爱存在的元凶,那么林暮生选择宋芊凝,抛弃相依为命的妹妹,就是压垮林朝雾最后的一根稻草。 连跟她有着血缘关系,经历父亲家暴,还把她护在羽翼下的哥哥都抛弃了她,这世间那还有谁会爱她? 林朝雾靠着摩托车身,长睫垂下,在白皙脸蛋落下浅淡阴翳,她声音透着沙哑:“不记得了。” 暮色四合,街边的路灯已经点亮,昏黄光线下,少女眉目低垂,唇角紧抿,神情落寞得惹人心疼。 祁修不喜欢看见这样的林朝雾,他宁愿这姑娘化身狐狸精来逗他玩,那时狡黠灵动的神情也比如今死气沉沉像没有生命的木偶更让他顺眼。 “修修哒。”林朝雾忽然叫他。 祁修嗯了一声,抬眸看她。 林朝雾插上吸管,喝了一口奶茶,惆怅叹气:“你以后要是有了女朋友,会不会不认我这个姐姐?” 林朝雾一想到祁修以后有女朋友了,就不会和她玩了,甚至于还会带着女朋友在她面前秀恩爱,向她炫耀:“谁说我找不到女朋友,这不就找到了吗?” 然后他的女朋友小鸟依人依偎在祁修怀里,一脸深情地望着他:“你说得对。” 不知为什么,林朝雾不希望祁修有女朋友。 又忍不住唾弃自己,林朝雾啊林朝雾,你他妈到底在想什么,人家有没有女朋友跟你有屁关系。 祁修不知道林朝雾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他似乎从没想过谈恋爱这事儿。 自上幼儿园起,屁颠屁颠跟在祁少爷身后的小女生就不计其数,但他讨厌那些叽叽喳喳像个麻雀一样的女生,跟这样的女生谈恋爱,还不如多玩两把游戏。 “我需要谈恋爱吗?”祁修反问她。 林朝雾不解:“你为什么不谈恋爱?” “为什么要谈?”祁修眉骨微抬,轻啧一声,语气拽得要命:“而且你觉得什么样的女生配得上爷?” 林朝雾无话可说。 因为她想象不到什么样的女生能受得了跟傲娇又臭屁,还一身大少爷脾气的祁修谈恋爱。 敢跟祁修谈恋爱的女孩子,一定是堪比奥特曼的勇士。 “你是大哥,你说的都对。”林朝雾沉默许久发言。 “跟修爷混。”祁修手臂搭在林朝雾肩上,偏头看着她笑:“修爷罩你。” “好的,大哥。”林朝雾用肩撞了下祁修,半眯着狐狸眼笑:“那大哥以后可要好好照顾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美女子。” “你美这事儿,我不反驳。”祁修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林朝雾,“但请你有自知之明——” 林朝雾:“?” “身手利落堪比武林高手的林公主——”祁修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林朝雾:“……” 装柔弱美女子装不下去的林朝雾决定破罐破摔:“行吧,那你认我当大哥,以后我罩你。” “行。”祁修笑,“那大哥一定要好好照顾我这个柔弱美男子。” 林朝雾抬手拍了下祁修搭在她肩上的手,郑重许诺:“放心兄弟,有我林朝雾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汤喝。” 祁修被她这话逗笑,肩膀一抖一抖的,连上身都往后倾了些许,笑声很沉:“谢谢大哥。” 林朝雾挺有当大哥的自觉,自打那天返校上晚自习开始,除了日常芭蕾训练,就跟着她的“小弟”祁修形影不离,连中午吃饭都会等祁修睡醒,再一起去食堂。 在两人多次一起去食堂,把王博文等人甩开后,引起他们的疑惑,这两人现在到底什么关系? 王博文看着林朝雾等着祁修睡醒一起去食堂,等两人离开后,问身边的宣曜:“你说我女神和修爷到底什么关系?” 宣曜笑:“在谈了吧。” 王博文重重点头:“我也觉得他俩在谈了。” 周三下午第一节 是体育课,敏德讲究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不仅主学科三天一小测,五天一大测,就连体育也是每个月都有例行小测,期末再根据每月小测平均分算打成绩。 今天望京在下雨,体育课是在室内体育馆上的,林朝雾跟奚茵和鹿珥在换衣室换好衣服运动鞋,又匆匆忙忙跑去集合。 高二五班跟高三一班是同一节课,同一个老师上课。 体育老师让两班学习委员集合点完名后,讲了本月体育小测的项目,男女混合排球,按照抽签决定队友以及对手,胜者一方本次体育小测为A,败者为B。 在抽完签后,林朝雾和祁修一组,对手则是林暮生和宋芊凝。 林朝雾看一眼旁边的林暮生和宋芊凝两人,优雅翻了个白眼,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们排在第三组上场,前面有人已经开始打排球,宋芊凝走过来,叫住在一旁蹲着的林朝雾:“朝雾。” 林朝雾懒懒抬眼:“有事?” 宋芊凝抿紧唇,表情有些为难:“我知道你在国外治病,身体不好,要不我去帮你跟老师说——” “不用。”林朝雾打断宋芊凝的表演,她起身凑近宋芊凝,压低了嗓,讥嘲:“就算我在国外治病三年,只要我想,什么时候都可以胜过你。” 宋芊凝放在身侧的手逐渐握紧,她最讨厌的就是林朝雾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都说落毛凤凰不如鸡,她在这装什么骄傲大小姐! “朝雾,”宋芊凝佯装担忧看着林朝雾,做足了一个为妹妹担心的好姐姐姿态:“你别逞强,我知道你身体不好,我这样做也是为你好。” “谢谢,但不需要。”林朝雾双手插着兜,嘲讽瞥了一眼宋芊凝:“我不需要不择手段去得到我想要的。” “……” 宋芊凝拳头握得更紧。 她恨,恨林朝雾凭什么比她出生好,凭什么生来就可以得到她步步为营才能得到的一切。 “因为啊——”林朝雾拖长语调,神情高傲:“你想要的,就是我出生就注定拥有的。” “宋芊凝,你永远也胜不了我。” 宋芊凝看一眼林朝雾,冷笑:“是吗?” 林朝雾俏皮眨眼:“是啊。” “那我们走着瞧,”宋芊凝又往林朝雾身后看了一眼,“看看你待会能不能胜得过我。” 林朝雾转头,看见祁修站在她身后。 少年身形挺拔,身上穿着一套运动服,黑白条纹10号球衣,黑色运动裤,鸦青色的头发在白炽灯的光线下泛着光晕,额前碎发微微有些遮眼。 祁修狭长的黑眸带着笑意,问她:“想胜过他们吗?” “想啊。”林朝雾点头。 虽然她秉承能不理会就不理会宋芊凝这等跳梁小丑的人生观念,但能看他们因为自己吃瘪难受,她还是挺开心的。 祁修扬眉:“求我帮你。” 林朝雾不信看着祁修:“你能行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祁修轻勾唇角,凑近她,压低了嗓,声音低沉好听:“当然,你还得求我帮你。” 林朝雾觉得祁修这人虽然看起来臭屁了点儿,但关键时刻还是挺靠得住的。 于是她说:“行,求你。” “太敷衍了。”祁修不满她这语气。 快到他们热身上场了,林朝雾不想耽误一点儿时间,直接了当问祁修:“你想我怎么求你?” 祁修想了会儿,勾着唇角说:“那得磕头加敬茶,顺便叫声大哥好。” “你怎么不上天呢?”林朝雾无语。 “那行——”祁修抬眉,“既然你不愿意求我,我就不帮忙了呗。” 他说罢,就要去一旁热身。 林朝雾看见祁修要走,想到自己刚才放出的狠话,要是祁修待会不配合自己,真输给了宋芊凝,她就得丢脸丢到姥姥家去。 林朝雾是只好面子的小狐狸,什么都能丢,就是绝不能在她讨厌的人面前丢脸。 她伸手抓住已经往前走了几步的祁修衣角。 祁修侧眸看她,促狭的笑:“想好怎么求我了?” “嗯嗯嗯,想好了。”那语气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祁修停下脚步,等着看林朝雾怎么求他。 有上次求人经验在前,林朝雾又想到王博文他们天天“修爷”“修爷”的叫祁修,于是抬头望着祁修,牵住他一侧衣角的手晃了晃,拖长语调,软声撒娇:“修爷,求你帮帮忙啦。” 祁修:“……” 操,这狐狸又开始勾他魂了。 祁修正打算说点什么来表示自己对于林朝雾撒娇的受用,谁知小狐狸下秒就变了脸,甩开他衣袖,手臂搭在他肩上,一副哥俩好的语气:“是兄弟就帮我。” “……” 祁修挺想把林朝雾这姑娘脑袋撬开看看,为什么能在前一秒化身狐狸精,娇娇软软撒娇求他帮忙,下一秒立马变脸,跟他勾肩搭背,只差拜关二爷结拜当兄弟。 不过这狐狸娇也撒了,祁修若是再不顺坡而下帮忙的话,那等着他的就是不好哄的炸毛小狐狸。 祁修手搭在林朝雾肩上,豪气万丈拍了下她肩,仗义凛然地说:“小弟相求,大哥自然得帮。” 谁让是自家养的小狐狸呢。 除了让着她,宠着她,还能怎么办。 “修修哒,你真好。”林朝雾偏头看着祁修,话锋骤然一转,语气严肃:“但是我是大哥,你是小弟,懂?” 祁修勾着唇角笑,语气纵容:“行,大哥。” 高二五班的体育委员跑过来告诉两人准备热身上场,体育老师也上来跟两人讲了打排球的要领,除了基本打排球的垫球要领,这次男女混合双打,还讲究队友之间配合要默契。 林朝雾跟祁修配合打了两次球,彼此配合还算默契。 在热身时,林朝雾看着站在球网另一端的宋芊凝两人,林暮生视线跟她对上,又撇开了脸,轻声安抚宋芊凝:“放心,我们能赢的。” 宋芊凝柔柔一笑,目光坚定看着林暮生:“我相信哥哥。” 林暮生对于宋芊凝崇拜目光很受用,揉了揉宋芊凝的头发,微笑不言。 林朝雾看得有点儿反胃,又忍不住恶作剧的想,如果林良哲和宋琼诗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双“儿女”私下搅合在一起,那样好面子的两人会露出什么表情。 只是这么一想,林朝雾连看宋芊凝和林暮生都顺眼了许多。 “想什么呢?”祁修轻拍了下她脑袋。 林朝雾笑意恶劣,凑到祁修耳边说:“你说如果我把林暮生跟宋芊凝关系爆出来,会怎么样?” “你想做?”祁修看一眼对面的两人,问道。 “想啊。”林朝雾声音透着浓浓恶意。 在那样畸形的家庭环境下长大的林朝雾,注定了不能成为真善美的好人,她可以一条道路走到黑,可以去利用手中的把柄去报复那些伤害过、抛弃过她的人。 林朝雾乐意做恶人,因为没有人教她向善,也不会有人因她一次善意行为,就说她是好人,在他们看来,林朝雾做什么,都是彻头彻尾的恶人。 但是—— 林朝雾看一眼身侧的祁修,她不想被他看见自己肮脏黑暗的那一面。 像祁修这样耀眼得像太阳的少年,应该是最讨厌这样的女孩子。 林朝雾闭了闭眼,她不懂这种情绪叫什么,就是单纯的想让祁修觉得她是个好女孩。 想让他觉得,她这样的人值得他对自己好。 “你想,我就帮你。” 耳侧响起少年清朗嗓音,拉回林朝雾飘远的思绪。 林朝雾偏头,迎上少年眸似点漆的黑眸,他漾着笑意望着她,眉梢微抬,少年人的张扬不羁一览无遗。 “真要帮我?”林朝雾抿紧唇,“你不觉得我这样……” ——很让人恶心吗? “怎样?”祁修笑了声,目光坚定看着林朝雾:“既然你是我朋友,那就是我的人。” “我的人——”祁修揉了下她头发,动作亲昵,“做什么都是对的。” 他养的小狐狸,就算把天捅个窟窿,也有他顶着。 “所以呢?”林朝雾颇有兴致地接话。 初秋午后,少年眉眼漾开笑意看着她,语气狂妄,不可一世道:“林朝雾,你可以不相信这个世界,但得相信——” 下了一天的雨在此刻停了,藏在乌云后的太阳露了脸,薄光穿过透明玻璃窗照进室内,林朝雾虚眯起眼睛,看见金光照在祁修身上,这一刻她发现他在发光。 耀眼到只这一眼,就让她无意识沉沦。 林朝雾听见少年轻狂的声音:“修爷一诺,五岳皆轻。” 第33章 想做什么,就去做。…… “装什么逼。”林朝雾轻嗤,唇角却忍不住上弯。 祁修眉梢微扬,笑声张狂:“怎么就装逼了?我这是实话。” 林朝雾笑而不语。 祁修勾住林朝雾的肩,几乎整个人都要挂在她身上:“想做什么,就去做。” “行啊。”林朝雾偏头看他,笑意明艳,“不过,先陪我把这局球赢了。” 祁修笑:“奉陪到底。” 林朝雾跟祁修的对话偶尔字眼落进宋芊凝的耳里,她看着跟祁修姿态亲昵的林朝雾,抿紧唇角。 宋芊凝永远不明白,林朝雾为什么能那么轻易获得别人不能得到的一切。 优越的家世,出众的外貌,让人嫉妒的芭蕾天赋,甚至还有被学校那群女生视为梦中情人祁修的另眼相待。 她不喜欢祁修,但就是看不惯林朝雾比她过得好。 在宋芊凝看来,林朝雾跌落云端之后,就该永远匍匐在泥潭里,永远不能翻身。 可她不仅翻身了,依旧活得狂妄恣意。 永远高高在上,永远让人嫉妒。 “测验要开始了,你准备好了吗?”林暮生走过来问她。 宋芊凝垂睫遮去眼底嫉恨,再睁眼,白皙小脸笑意温柔:“好了,哥哥。” 林暮生问:“你刚在想什么?” 宋芊凝指着跟祁修说话的林朝雾说:“我只是在想朝雾和祁修走这么近,会不会被他带坏,毕竟……” 宋芊凝欲言又止,做足了害怕妹妹学坏的好姐姐姿态。 林暮生看一眼林朝雾和祁修的方向,想起上次去江家想把林朝雾带回家,最后灰溜溜离开的丢人十几,眉心攒紧:“甭管她。” “行吧。”宋芊凝在林暮生看不见的地方满意勾唇。 即使林朝雾依旧高高在上又怎么样,她最在乎的人早就抛弃了她。 所以,是她赢了。 热身结束后就是体育小测,体育老师先跟四人再一次讲解了排球要领,严声叮嘱他们打球时注意安全。 奚茵知道林朝雾和宋芊凝之间的龃龉,目光担忧地看着即将开始小测的林朝雾和祁修,忍不住拽了拽身侧鹿珥的衣袖,小声问道:“鹿鹿,你说朝雾会赢吗?” “会。”鹿珥语气坚定。 因为她是林朝雾啊。 生而自由,无所畏惧的林朝雾。 奚茵本来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去一半,又有些害怕林朝雾和祁修配合不默契输给宋芊凝,问身边打游戏的王博文:“王博文,祁修排球打得怎么样?” “放心,修爷就没什么不会的。”王博文抬头给奚茵一个安抚眼神,又开始吹祁修牛逼:“你可以不信我女神,但是你得信修爷啊。” 奚茵听不得被人贬低自家大哥,瞪了回去:“要是因为祁修输了,我就——” 王博文瞪了回去:“你就怎样?” “……” 她敢拿祁大佬怎样啊。 奚茵移开视线,轻哼一声:“我不敢拿他怎样,但朝雾肯定不会放过祁修。” 王博文想起敏德再遇林朝雾时,这姑娘一个帅气的过肩摔,直接把祁修摔倒在地,那气势比祁修还要嚣张,他不敢想象这次体育小测要是输了,林朝雾会怎么修理祁修。 在王博文等人求神拜佛念叨声中,体育小测在一声口哨吹响中开始。 这次看似是体育小测,实际上是四人之间的比赛较量。 。 林朝雾手呈抱拳式发球,球体呈半弧线抛向上空,掠过白色球网,砸向对面的宋芊凝两人。 宋芊凝和林暮生对视一眼,由林暮生接过此球,反打了回去。 祁修还站在原地懒散扭动手腕,在排球快要落地那一瞬间,少年黑眸锐利如鹰,白色球体就是他的猎物,他小腿发力,矫健一跃,将球打了回去。 这一记动作,用力很大,林暮生跟宋芊凝还没反应过来,球体就落在脚边,还滚了两个圈,像是在嘲笑他们不过如此。 “漂亮。”林朝雾激动跟祁修击掌,又笑意挑衅看着宋芊凝两人,右手举起,漂亮的小指伸出,笑得嚣张:“辣鸡。” 面对如此赤。裸。裸的挑衅,林暮生跟宋芊凝那还能忍得下去。 此次体育小测设置三次球落地未接,就算失败,林暮生和宋芊凝已经有一次了,两人就更珍惜接下来仅剩的两次机会,商量好对策后,重新开始迎战林朝雾和祁修。 可是命运就像在跟他们开玩笑,从第一颗球落地开始,就像宋芊凝所想林朝雾这辈子绝无可能翻身一样,林朝雾和祁修配合默契,完全不给他们反应机会,将他们打得毫无反击之力。 第三颗球落地以后,林朝雾再次跟祁修击掌,眉梢轻扬,笑得张扬:“不赖嘛。” “都说了你可以不信这个世界,但是得信我。”祁修手搭在林朝雾肩上,低眸看她,“所以想做什么,就去做。” 林朝雾勾唇:“好。” 林朝雾余光掠过旁边正因为输了比赛情绪低落,被林暮生安慰的宋芊凝,后者一抬眼,满目愤懑地等着他,眼底藏着恨意、不可思议。 对视数秒之后,林朝雾勾起唇角,无声又嚣张地对宋芊凝做了个口型:“你、输、了。” 宋芊凝看懂,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这一刻像是回到小时候初见那一天,她是林家司机的女儿,而林朝雾是众星捧月的林家大小姐,高高在上,令她仰望。 那种无力的落差感让宋芊凝几乎崩溃,她咬紧了唇角,拼命安慰自己,让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 只是这一次输了罢了,她还能赢回来的。 一定能。 敏德私高学校论坛。 日常灌水区又有一个飘红的帖子,帖子名叫:「巅峰之战,本校互看不顺眼两位大佬合作夺冠!」 这贴在第一节 课下课不久就被人发了出来,又恰逢课间休息时间,上网冲浪的学生不计其数,一上论坛就看见这条新贴,立马点了进去看。 一楼是几张抓拍的照片,角度清奇,但能看见林朝雾在比赛胜利后跟祁修击掌庆贺,少女明艳眉眼满是笑意,而身侧祁修手臂搭在她肩上,低眸看着她,黑眸含笑,眼神纵容。 楼主在发完照片之后,二楼绘声绘色讲述今日体育课上的史诗级画面:「先自证身份,高二五班不知名八卦小记者一只。今日上课小测,老师让我们男女混合双打排球,谁都没放在心上,哪想——!!!」 「林朝雾居然跟祁修抽到了一组,而且两人对手的还是林暮生跟宋芊凝!先不提林朝雾和林暮生的关系,就林朝雾自打入校开始就传和祁修互看不顺眼,我们压上百万论坛币坐等两人谁管谁叫爹,哪想今日两位互为死对头的大佬居然合作考试,而且配合还神他妈默契!!!」 「配合默契也就算了——!!!在小测结束后,两人还勾肩搭背,姿态亲昵,我他妈真想说你们到底是互相想当对方爹,还是想当彼此未来对象?!」 楼主激情发完言,立马就有人秒回跟帖:「楼主冷静点儿,自打国庆返校那天林朝雾和祁修从同一辆车上下来,我就知道这两位大佬绝对有一腿。」 8L:「所以我的论坛币还能赢回来吗(痴呆。jpg)」 楼主回复这一层的跟帖:「你的注意点偏了,论坛币算什么!?重要的不应该是两位大佬化干戈为玉帛,擦出了爱情的小火花,而被誉为我校最难搞定的祁大佬即将败在林大佬的石榴裙下吗?」 11L:「虽然但是,我也想问一下我的论坛币能赢吗?我压的是祁少爷管林姐叫爹。」 12L:「同上,我只关心我的论坛币。」 14L:「或许你们谁知道两位大佬的论坛号,去私信一下他们,让他们玩一下角色扮演,看谁管谁叫爹?」 15L:「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林朝雾跟祁修真有一腿?」 17L:「既然林朝雾跟祁修都擦出了爱情的火苗,所以我能隔壁班的小红能在一起了吗?」 18L:「楼上,需要我帮你艾特一下小红吗?」……千奇百怪的回帖迅速冒出,导致这条帖子回复破万,又一次成为学校论坛的热帖。 799L:「你们在关心林朝雾和祁修是否是在谈了,而只有我在关心林朝雾和林暮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800L:「搬运一下隔壁贴啊:贴心为大家科普一下,林朝雾——天盛集团大小姐,她哥是高三一班的林暮生,就咱们学校学生会副主席,她本人初中时就很牛掰了,从小就学芭蕾,拿过的芭蕾大奖数都数不清,人美成绩好,常年和她哥稳坐三中年级第一,你以为是个美女学霸?不——望京三中至今流传着一句话:社会你林姐,人美路子野。你品,你细品~」 803L:「是我村才通网吗?林朝雾居然是林暮生的妹妹?林暮生妹妹不是咱们学校芭蕾首席宋芊凝吗?」 804L:「知情人为你贴心爆料,林朝雾跟林暮生才是双胞胎兄妹,宋芊凝不过是林家养女罢了,什么林家大小姐,鸠占鹊巢的野鸡而已。」 805L:「卧槽,震惊我一年?!」 807L:「高三一班不知名小透明路过,跟大家说一下,宋芊凝一直以林家大小姐自居,而且对外说她跟林暮生是双胞胎兄妹,从未否认过。」 821L:「看完全贴,我只想说宋芊凝真不要脸,我林姐真是绝世小可怜。」 学校论坛上有关林朝雾跟宋芊凝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林家大小姐又一次发出激烈讨论,最后被奚。不愿透露姓名知情人士。茵爆料:「路过贴心补充,宋芊凝不仅鸠占鹊巢,还把林朝雾早年所获荣誉占为己有。」 楼下跟帖回复:「我真的要吐了,宋芊凝能要点儿脸吗?占人家林朝雾的位置不说,还抢人家得来的荣誉,不过今朝真面目一败露,真应了那句话——野鸡插上翅膀,也变不成凤凰。」 这条帖子在学生私下传得沸沸扬扬,有关宋芊凝鸠占鹊巢一事更是引起广泛讨论,众人一致认为素日以温柔女神面孔示人的宋芊凝也不过是一朵盛世大白莲。 舆论声颇广,宋芊凝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可她没有任何办法,想要出声反驳,偏她鸠占鹊巢一事是真,顶替林朝雾昔年所获荣誉也是真。 纵使宋芊凝内心愤恨不已,也只能强忍下来,导致她这几天上课都无法集中注意力,甚至在月考时抄错了答题卡。 宋芊凝最近的不在状态被唐诗恬看在眼里,唐诗恬心疼好友的同时也怨恨起了林朝雾,这人在国外呆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回国来惹人嫌? “凝凝,你没事吧?”唐诗恬担忧地看着宋芊凝。 宋芊凝最近都没睡过好觉,每一天晚上都会梦见林朝雾被接回林家,她精心算计得来的一切化为泡沫。 面对唐诗恬的关心,宋芊凝只觉得碍事,真是没有眼见力的大小姐,和林暮生一样是个没脑子的家伙,在看见她因为这事发愁时,还偏要提这茬。 但面上还得装。 宋芊凝苍白一笑:“我没事。” 唐诗恬看着宋芊凝苍白的脸颊,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说不定是林朝雾在背后设计你。” 不然怎么会有人咬住宋芊凝是林家养女,还鸠占鹊巢一事不放。 “或许吧,”宋芊凝低下眼睫,声音哽咽:“以前还在三中时,朝雾就喜欢找我麻烦,我知道自己是寄人篱下的孤女,所以…所以不敢反抗……可后来她因为……” 唐诗恬见她不说下去了,急切追问:“因为什么?” 宋芊凝眼神躲闪:“诗恬,你别问了,这事…这事我不能说。” “是不是……”唐诗恬想到学校里传林朝雾是因为惹事才被父亲送出国的,“是林朝雾以前惹出了什么事吗?” 宋芊凝轻轻点头,像是不经意提起:“朝雾因为从小就被宠着长大,性子就不好相处,她本来找我麻烦,我也不在意,可是哪想到,哪想到——” “想到什么?”唐诗恬迫切想知道林朝雾曾经做了什么。 宋芊凝压低声音:“中考那一会儿,她惹出了人命,所以才会被爸爸送出国避风头。” “什么——?!人命!”唐诗恬捂住了自己的嘴,瞪大眼睛,“为什么会惹出人命?” 宋芊凝不再说下去:“你别问了,反正这事你一定要替我保密,要是传出去了…对朝雾不好,我怕爸爸还会把她送出国去。” 宋芊凝话留三分,实际是在暗示唐诗恬自己去查这件事。 虽然那件事虽然被林良哲压了下来,没传出什么风声,又是这么些年过去了,但总有蛛丝马迹在,只要唐诗恬去查,再抖出这件事,林朝雾肯定会再一次跌落云端,而她只需坐收渔利。 宋芊凝怕唐诗恬不会去查这件事,又出声引诱:“诗恬,你千万别去乱说,要是传进祁修耳里,我怕朝雾会因此跟他分道扬镳。” 唐诗恬有些心不在焉:“啊,我知道。” 如果祁修知道林朝雾曾经惹出人命,看穿她的真面目,是不是就不会喜欢她了? 宋芊凝看见唐诗恬的走神,知道自己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她只需要等,等那件事再一次曝光,林朝雾一定会被她再一次踩在脚下。 校队今天晚上还有训练,宋芊凝跟唐诗恬又聊了一会儿,就各自在食堂分开,宋芊凝去艺术楼的舞蹈教室训练,唐诗恬回教室上晚自习。 宋芊凝来到舞蹈教室,像往常一样走进休息室换练功服,她才推门进去,就听见换完衣服的两个女生坐在木椅上聊天:“我之前还以为林朝雾是林家养女,没想到宋学姐才是。”短发女先抛出话茬。 旁边扎着丸子头的女生接话:“论坛上说宋学姐不仅顶替了林朝雾的身份,还抢了她以前获得奖项的荣誉,你说这是真的吗?” 短发女:“当然是真的,你忘了我们以前问宋芊凝是不是十三岁就拿过金奖,她都没有否认过。”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传进宋芊凝耳里,她握着门把的指尖一点点蜷紧,闭眼又睁开,深呼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浅笑着问:“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 说小话被正主撞见,两个女生尴尬一笑,飞快起身离开。 宋芊凝看着跑开的两人,这段时间极力压下去的落差感又缠绕上来,特别是当她看见跟奚茵有说有笑走过来的林朝雾,素日自持的冷静都不复存在。 宋芊凝不懂,也不明白。 为什么林朝雾一出现,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心血久未化为泡沫。 “大哥,宋芊凝在看你。”奚茵提醒林朝雾。 林朝雾抬头看过去,正好跟宋芊凝嫉恨目光对上,她轻挑眉梢:“甭搭理她。” 奚茵向来奉行她大哥的话为圣旨,听见林朝雾说不要搭理宋芊凝,直接无视她走进休息室。 林朝雾跟宋芊凝擦肩而过时,宋芊凝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厉声质问道:“林朝雾,学校论坛的事是不是你传出去的?” “你猜。”林朝雾甩开宋芊凝的手,揉了揉微红的手腕,抬眸看着她,眼神挑衅:“宋芊凝,你在害怕什么?” 宋芊凝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林朝雾倾身靠近宋芊凝,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是怕因为我的出现,你宋白莲的伪善面具被人揭开了,还是在怕——” 林朝雾刻意停顿,吊足宋芊凝的胃口。 “怕什么呢?”林朝雾玩味的笑。 “宋芊凝抑住自己想要撕碎林朝雾那张漂亮脸蛋的冲动,僵硬地笑:”我为什么要怕?" 林朝雾站直身体,看着宋芊凝因为强忍怒火变成调色盘的脸,勾起唇角,放缓语速:“是啊,你为什么要怕?” 宋芊凝对上林朝雾那双好看的狐狸眼,她眼底充斥着轻蔑与挑衅,让她有一种想要戳瞎这双眼的欲。望。 宋芊凝像是在安抚自己一般重复:“我没什么好怕的。” “是,你没什么好怕的。”林朝雾顺着宋芊凝的话说,抬脚往休息室里走,在即将与宋芊凝擦肩而过时,忽然叫她:“姐姐——” 在宋芊凝的记忆里,自她被宋琼诗以养女身份领回林家开始,林朝雾从来没有叫过她姐姐,突如其来的一声“姐姐”让宋芊凝心尖一跳。 她警惕看着林朝雾:“你什么意思?” “提醒姐姐一下——”林朝雾狐狸眼半阖,笑意灿烂,“上周日,学校附近的遇。茶门口。” 宋芊凝瞳孔微缩,震惊地看着林朝雾,嘴唇一张一合半天,一个字眼也没憋出来。 林朝雾其实不打算拿这事去找宋芊凝跟林暮生的麻烦,她知道这事曝出的后果有多严重,也不想给祁修惹麻烦。 宋芊凝迅速回神,整理好情绪,出声叫林朝雾:“林朝雾——” 林朝雾听见宋芊凝叫她,完全不想理会,径直向里走,哪想听见她说:“就是因为你爱多管闲事,所以南迦才会死。” 第34章 “要不姐姐哄哄我?”…… “你、说、什、么?”林朝雾回头觑着宋芊凝,漂亮的狐狸眼没有一点儿温度。 宋芊凝对上林朝雾那双淡漠到没有温度的眼睛,心尖猛地一颤。 林朝雾见宋芊凝沉默,唇角牵起讥嘲弧度,手臂一伸抓住宋芊凝的头发,力道之大,扯得宋芊凝头皮痛得皱眉,她惊呼一声:“林朝雾——你放开我!!!” 林朝雾根本不理会宋芊凝的痛呼大叫,直接把人拽到自己面前。 宋芊凝步伐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她一抬头,对上林朝雾的眼睛,愣怔一瞬。 少女眼皮半耷拉着,凭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俯瞰她,眼角猩红,眉眼萦绕着浓浓戾气,像个没理智的疯子。 宋芊凝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林朝雾面前提起南迦。 常言道龙有逆鳞,触之必亡。 林朝雾的逆鳞就是南迦。 南迦的死是她不可触碰的禁区,也是她关闭凶兽牢笼的钥匙,宋芊凝这话无疑不是在林朝雾的雷区蹦迪,也打开了她紧关猛兽的牢笼。 宋芊凝不会忘记那年除夕夜去见林朝雾时,她只是在她面前提了一嘴南迦,这人像个疯子一样要揍她,若不是林暮生在旁拦着,那天她肯定会被林朝雾打死。 宋芊凝此刻是真的怕了。 只要一遇上南迦,林朝雾就会发疯。 她怎么能去招惹这个疯子! “宋芊凝,”林朝雾叫她的名字,没什么感情,“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跟我提她?” 宋芊凝双唇颤抖:“朝雾,我……” “闭嘴。”林朝雾烦躁开口,打断宋芊凝。 宋芊凝连句话也不敢说,浑身颤抖得不成样,只能期盼林朝雾早一点放过自己。 门口的吵闹早就引起了舞蹈室其他女孩的注意,可没有人敢上前,也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只能呆站在一旁,看着宋芊凝成为林朝雾手中鱼肉,任她欺辱。 林朝雾手指用力,拉扯着宋芊凝的头发,疼得她想要痛哭出声,可一对上林朝雾森冷的眸子,又把到嘴边的痛呼咽了回去。 “你做什么,我都不想理睬,但是——”林朝雾眼底猩红更甚,盯着宋芊凝的眼神像看没有生命的死物,“你凭什么在我面前提她?你他妈算什么玩意儿!” “……” 疯子!疯子! 宋芊凝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看着林朝雾的眼神越来越害怕。 林朝雾面无表情看着宋芊凝眼底泄露的惊恐,舌尖抵住齿根,发出一声冷笑:“这就怕了?” 宋芊凝没有说话。 林朝雾倾身凑近宋芊凝,在她耳边轻语:“你最好老实点儿,别再跟我玩什么花招,不然——” 她的声音很轻,犹如情人之间的呢喃,在宋芊凝听来却像恶魔低语,在宣判她死期即将到来:“我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 下一秒,林朝雾松开了宋芊凝。 宋芊凝犹如瘫软的死泥跪坐在地上,脸色发白,唇瓣颤抖,她看着林朝雾丢开她后,从她身边走过,冷冷丢下一句话:“别来招我。” 宋芊凝听懂林朝雾未完话里的警告,是她轻率了。 林朝雾早就不是三年前那个没脑子,任由她耍得团团转的大小姐。 现在的林朝雾从翰辰高中那样的人间地狱走了一遭,就像重新爬回人间的恶鬼,没有理智,没有感情,她如果再用以前那些招数来对付她,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如果被林朝雾知道……宋芊凝想起林朝雾刚才看自己的眼神,冷漠狠厉,她忽地打了个冷颤。 幸好林朝雾不知道。 宋芊凝从地上爬起来,无视那些讥嘲的目光,飞快走出舞蹈室,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响起男人低哑声音:“什么事?” 宋芊凝咬紧唇角,低唤了声:“哥。” 电话那边的男人沉寂一瞬,声调寡淡:“说。”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宋芊凝低吼质问。 男人沉默。 过了小半分钟,电话那端才响起男人的声音:“没有,她不会知道。” 宋芊凝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还有事吗?”男人问她。 宋芊凝头皮的疼痛还未消退,让她想起刚才如同鱼肉,任由林朝雾欺凌的欺辱感,像是毒蛇缠绕上小腿,让她无法呼吸。 “哥,再帮我…” 男人没等她说完话,直接拒绝:“我不会帮你。” “哥,我只有你了。”宋芊凝低声哭泣起来,放软声音祈求电话那端的男人:“哥哥,你……你一定要帮我——” 男人依旧沉默。 宋芊凝擦干脸颊上的泪水,出声威胁:“哥,你以为你不帮我,就能独善其身吗?” “林朝雾如果知道了,以她的性格,会怎么对你,对我?” 宋芊凝幽幽道:“而且哥哥不帮我,对得起妈妈临终前的嘱托吗?” 在她话音落下那一刻,电话那端的男人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宋芊凝,这是最后一次。” 宋芊凝终于露出笑:“谢谢哥哥。” 经历这么一遭,林朝雾也没心情继续接下来的训练,借口身体不舒服让奚茵帮自己跟孔月蔷请了假,直接从舞蹈教室离开。 早秋的夜晚,幽蓝苍穹不见一丁点亮光,艺术大楼外的两排青树在昏黄路灯下微微泛黄,树上知了吟唱人生最后一曲,啼叫不歇,在安静夜空回荡。 林朝雾从艺术大楼出来,没打算回教室,就在学校里漫无目的乱逛一圈,找了个黑灯瞎火的教学楼,顺着一亮一暗的楼道爬上天台,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消化一下烦躁情绪。 这栋教学楼估计是敏德建校初建造的,白色墙壁斑驳得都掉了漆,林朝雾推开虚掩的防盗门,对面教学大楼灯光照过来,隐约可见墙角摆放着生锈的课桌凳椅。 迎面吹来的晚风,携带早秋的凉意,拂过过林朝雾鼻尖,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林朝雾揉了揉鼻尖,正打算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抽烟,忽然不远处的拐角传来一声少女娇喘的嘤咛声,带着一点儿委屈的呜咽:“明叙,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林朝雾循声看过去,不远处的遮阳棚下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女生被男生搂在怀里,白色衬衫已经被蹂。躏得褶皱遍生,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纤腰外露,朦胧光线下嫩白肌肤泛着猩红指印。 鹿珥伏在明叙肩上微微喘气,脸颊微红,清澈的杏眸漾着水意,鼻尖也是红的。 “放过你?”明叙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儿,低笑了声,语调很冷:“鹿鹿,你是想和我分手吗?” 鹿珥疲惫闭上眼,没有说话。 明叙低头吻在她眉心,语气温柔又缱绻:“鹿鹿,我和你说过,游戏一旦开始了,就不会结束。” 鹿珥睁开眼,看着明叙。 少年早无平日温润知礼的学生会主席模样,摘掉眼镜后的他,本性一览无遗,偏执、霸道,掌控欲十足。 鹿珥轻呼一口气,她开始后悔当时招惹了明叙。 “那你能公开我们之间的恋情吗?”鹿珥问他。 明叙吻她唇角,温沉嗓音透着毫不遮掩的欲:“你想公开吗?” “不想。”鹿珥撇开脸,仰头看着不见一丝星光的夜空,沉默许久说:“阿叙,我累了。” 远处有风吹来,将她微不可察的声音吹散:“求你了,放过我吧。” 明叙低头在吻鹿珥纤细脖颈,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听见一声累了,他伸手掐住鹿珥的下巴,低眸与她对视,眼神透着偏执的疯狂:“鹿珥,你是觉得你有林朝雾撑腰,就可以抛弃我了?” 鹿珥低睫,轻声:“我没有。” “鹿鹿乖。”明叙又低头吻鹿珥唇角,耳边厮磨,格外亲昵,鹿珥只能仰头承受他的吻。 明叙低头含住她的耳垂,轻声问:“远离林朝雾好不好?” 像是商量的语气,可鹿珥知道明叙是在警告她。 她太了解明叙了,她想要借助林朝雾逃离他的心思,早被他看穿,最初他愿意陪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可时间久了,他就失去了耐心,只想把她牢牢锁在身边。 鹿珥躲开明叙的亲吻,摇头拒绝:“她是我朋友,我不能……” “鹿珥,别惹我生气。”明叙咬住她的耳垂,齿间用力,浓浓的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开。 鹿珥吃痛嘤咛一声,红眼瞪着他:“明叙!” “我最喜欢看你生气的模样。”明叙伸出舌尖舔过鹿珥泛着血珠的耳垂,“很漂亮。” 鹿珥放弃了挣扎,任由明叙动作。 明叙似乎玩够了,动作温柔帮鹿珥整理略乱的衬衫,长指再一颗一颗帮她系上纽扣,伸手拨开她额前遮眼的碎发,亲昵地蹭了蹭她脸颊:“鹿鹿要听话,知道吗?” 鹿珥没有说话。 明叙不满咬她唇角:“回答我。” 鹿珥扯了扯唇角,嗯了一声。 天边被乌云挡住的月亮不知何时露了脸,光线在这一刻明亮起来,鹿珥似察觉远处有人在往这边看,抬头看了过去,林朝雾视线不可避免的跟她在半空撞上。 林朝雾看见鹿珥唇角紧抿,瞳孔微微张大,像是不敢相信她会出现在这里。 讲道理,林朝雾其实也有些尴尬,她只是想找个地方抽根烟,顺便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回忆自己不羁的青春,哪能想到会撞见明叙和鹿珥。 林朝雾尴尬一笑,转身就走。 远处有风吹过来,吹乱林朝雾的头发,她停顿脚步整理,恰好听见身后鹿珥和明叙的对话,少年嗓音依旧温润清朗:“答应我,能不能远离林朝雾?” 她听见鹿珥说:“不能。” 林朝雾从天台下来,在宿舍楼附近的长椅坐下,仰头看着漆黑天空的一轮弯月,表情惆怅得一批。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当狗仔的潜质,上次撞破了宋芊凝和林暮生的奸。情,这一次又撞见明叙和鹿珥的幽会。 真是买彩票,都没这好运气。 林朝雾裤兜里的手机滴滴响个不停,她拿出一看,是祁修发来的几条消息。 修修哒:「林公主,你人呢?」 修修哒:「等着,我来找你。」……林朝雾回了他六个点,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叼住,没点燃,眼皮半耷拉着,神情散漫,有点儿痞。 她拇指按着屏幕下滑,看见奚茵给她发的语音,直接点开:“大哥,你别生气啊。我看你没有训练就离开舞蹈室了,就和祁修说了在舞蹈室发生的事,他估计这会儿在到处找你,你记得和他好好玩!不用感谢我!谁让我是当代雷锋呢!” 林朝雾扯唇笑了声,这姑娘脑子里想的什么? 她心情不好了,为什么要找祁修? 林朝雾懒散打字,回了奚茵的消息:「行,我知道了。」 她收起手机,手指伸进裤兜里摸索了半天,没摸到火机,烦躁地扯掉嘴上的烟,往墙上一靠,无力闭上了眼。 其实宋芊凝那句话说得很对,如果不是因为她,南迦也不会死。 “姐姐。”林朝雾呢喃出声,呼吸间的白雾被夜风吹散。 “叫谁姐姐呢?”耳边响起少年低沉嗓音,气息不平,“叫哥哥。” 林朝雾长睫一颤,睁开了眼,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祁修。 皎洁月光穿过枝桠繁茂的青树笼罩住少年,他臂弯搭着校服外套,微躬身看着她,额前碎发湿漉漉贴在眉骨,有汗水从他下颚滑落,野性又痞。 “林朝雾,”祁修叫她名字,懒洋洋说:“你们公主都这么玻璃心的吗?” “不行吗?” “行。” “德行。”林朝雾笑骂一声,把刚才没点燃的烟含在嘴里,伸手找祁修要打火机,声音含糊不清:“带打火机了吗?” 祁修看着叼着细长香烟的少女,她眼睫垂下,睫毛长而卷翘,在白皙脸蛋落下小片阴翳,眼下那颗泪痣,没了平时的勾人,带点儿惹人心疼的落寞。 祁修在林朝雾身边坐下,摸出火机给她,还不忘说一句:“女孩子,少抽烟。” “美女的事儿,你少管。”林朝雾抓过打火机,怼了祁修一句。 祁修看着她白皙修长的手指拢住幽蓝色的火苗,红唇咬着烟,低头点燃,烟头亮起猩红的光,青白色烟雾自下向上漂浮,笼住她漂亮的眉眼。 林朝雾点完烟,把打火机丢还给祁修:“谢了。” 祁修嗯了声,指尖把玩着火机,上身后倾,懒散靠着椅背,等林朝雾手里那根烟燃了一半,他才徐徐出声:“宋芊凝又怎么惹你了?” “你甭管。”林朝雾指间夹着烟,仰头放肆吐出烟圈。 祁修看着烟雾缭绕里林朝雾的侧脸,少女下颌弧线姣好,眼皮耷拉着,压出一点儿冷戾,白烟一圈圈漂浮,笼过她的眉眼,黑夜里瞧不清神态。 “林公主。”祁修忽然出声叫她。 林朝雾一根烟已经抽完,抬指掐灭了烟头,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偏头看他:“有事儿?” “你心情不好吗?”祁修问她。 林朝雾沉默几秒,而后点了点头。 “你心情不好,我心情也不好。” 林朝雾疑惑:“为什么?” 祁修歪着脑袋看她,语调散漫:“我跑了大半个学校找你,到头来一感谢的话都没有,你说我心情能好吗?” 林朝雾恍然想起刚才祁修出现时,额前碎发湿漉漉的,还有汗珠一颗颗从轮廓分明的脸庞淌落。 她忽然有点儿愧疚,祁修跑了大半个学校来找她,她却沉寂在自己世界里不想理人,可他一直在旁陪着她,等了半天才说出自己的怨言。 林朝雾愧疚了,林朝雾感动了。 于是她决定安慰一下祁修这个臭小孩。 林朝雾看着祁修问:“那你怎样才能心情好起来?” 祁修沉默一瞬,像在思考。 过了几秒,他垂下眼,漆黑的眸直勾勾地盯着林朝雾脸,拖长语调:“要不姐姐哄哄我?” 第35章 “不是有我陪着姐姐吗?”…… “哄你?”林朝雾愣了下。 祁修懒洋洋重复:“对,哄我。” “弟弟,”林朝雾微斜着头,看着他:“你真觉得你自己是个小朋友吗?一不开心了,就要人哄?” 祁修挑眉:“不是你说我是小朋友吗?” “……” 这会儿倒乐意当个小朋友了? “所以——”祁修手臂搭在椅背上,像是把林朝雾圈在怀里。他躬身凑到她耳边,低沉着嗓笑:“姐姐哄哄我这个小朋友又怎样?” 林朝雾抬头,他眼皮半耷拉着,垂眸看着她,眼底是未消散的促狭笑意,薄唇微扬着,像只蛊惑人心的妖孽。 林朝雾的心跳猝不及防漏了一拍。 她不自在撇开脸,看向远处亮着白光的教学楼,轻嗤:“你是巨婴宝宝吗?” “哄不哄?”祁修没了耐心。 他倒是学会她顺着竿往上爬那招了。 林朝雾没了脾气:“你想要我怎么哄你?” “手给我。”祁修向她伸手。 林朝雾低睫,昏暗光线下,少年的手骨节分明,掌心纹理交错,隐约可见青细血管。 她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上,掌腹触碰到一片温热,指尖忍不住蜷了蜷。 林朝雾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问祁修:“要去哪?” 祁修握住她的手起身,带着人就往远处跑:“跟我来。” 林朝雾被祁修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她身子踉跄一下,迅速跟上身侧少年的步伐。 耳侧清风呼啸而过,林朝雾偏头看着拉着她手向前跑的祁修,晚风将少年鸦青色碎发吹乱,露出挺括眉眼,他逆着光,神情隐匿在黑夜里看不清晰,只能瞧清那双亮如繁星的眼眸。 祁修拉着林朝雾来到学校后门停下,绕着学校跑了一大圈,饶是林朝雾体质好得没话说,此刻也气喘吁吁站在原地。 “要干嘛?”林朝雾声音微喘,疑惑地问祁修。 祁修把手里的外套往面前那堵墙一扔,衣服稳稳落在墙头,他指着面前被光影照得斑驳的墙说:“翻墙出学校啊。” 林朝雾愣了一瞬,问他:“你今晚是不打算回寝室了吗?” 祁修回答得理所当然:“反正都逃了课,那不如做个彻头彻尾的坏学生。” 林朝雾听见他这话,笑出了声:“行,怎么翻?” 祁修指着面前高出两人大半个身体的墙:“你没翻过墙吗?” “没有。”林朝雾摇头。 祁修意外扬眉:“你以前逃课出学校,不是翻墙出去的吗?” 林朝雾回答:“不需要这么麻烦。” “嗯?” “我们那会儿是直接当着保安的面,从学校正大门光明正大走出去的。” “……” 你还挺自豪的。 林朝雾休息一会儿,也缓了过来,看着面前有两个她高的白墙犯了难:“这么高,怎么翻?” “等着。” 祁修弯起腰走到一旁墙根下找出一把脱了漆的椅子,拎着椅子折身返回,把椅子往墙下一放,对林朝雾说:“来。” 林朝雾看着被他拎回来的那把椅子,眉梢轻扬,调侃道:“看来你经常翻墙逃课嘛,连作案工具都准备得这么充分。” “不,”祁修摇头,“我不需要这玩意儿,就能翻出去。” 林朝雾好奇了:“那这是谁的?” 祁修那张好看的脸上出现名为嫌弃的表情:“是王博文那傻逼放这的。” 王博文跟祁修一行人平常翘课翻墙出去是常事儿,不过那孩子体育细胞不太行,每回翻墙都得借助外来帮忙,祁修和宣曜从不帮他搭把手,王博文又不想掉队,就不知从哪儿搞来一把椅子藏在这里,平日就借着椅子的高度翻墙出去。 祁修扶住椅子,对林朝雾招了招手:“过来。” 林朝雾走过去,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手臂撑在祁修肩上,抬头望一眼勾手可攀的墙沿,内心微微打鼓,偏头对祁修说:“你扶稳椅子,要是我摔下来……” “摔不下来,”祁修接了话,抬头看着她:“要是摔下来了——” “摔下来了怎样?”林朝眨了眨眼。 祁修盯着林朝雾脸看了一会儿,唇角轻勾,拖腔带调地说:“摔下来了啊——” 林朝雾还等着他接下来的话,“摔下来怎样?” “像这样。”祁修恶作剧一笑,丢开椅子。 椅子骤然被丢开,林朝雾只有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一个不稳,凳椅倾斜,她手臂虚空一晃,抓住祁修的手臂,下一秒扑进一个带有清冽皂角香的怀抱。 祁修看着怀里少女的发旋,低笑了声:“有我在,你摔不着。” 林朝雾从他怀里离开,额前碎发微微凌乱,压住了眼皮。 她抬手整理了略乱的头发,手臂勾住祁修的脖颈,仰头望着他,狐狸眼半眯,眼下那颗泪痣勾心摄魂:“修修哒,你费这么大周章,只是想让我对你投怀送抱吗?” 祁修垂下头看着她。 墙角光线昏暗,少女微扬起头看着他,眼底漾着戏谑的笑意,活像只勾人的狐狸精。 狐狸精又伸手掐了下他脸颊,笑眯眯道:“怎么不说话了?是被我说中小心思,害羞了?” “……”祁修深呼吸,喉结微滚,“把你的爪子拿开。” “爪子?”林朝雾不满,举起手臂在祁修面前晃了晃,“你看清楚,我这是爪子?分明是纤纤玉手。” 祁修看了眼在他眼前晃动不停的手,指节纤细,皮肤冷白,指尖还泛着漂亮的粉,他舌尖抵住后槽牙笑了声,无奈的语气:“行,纤纤玉手。” 林朝雾这才满意了,下巴一扬,对祁修发号施令:“椅子扶稳,我要翻墙了。” 祁修被她这傲娇小语气逗笑,应了声:“行。” 祁修伸手把摔倒的椅子扶起来,手扶稳椅背,对林朝雾说:“来。” 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林朝雾双脚踩上椅背,一只手撑在祁修肩上,另一只手攀上墙沿,脚尖微垫,小腿用力向上一跳,跨坐上墙头。 “厉害吧?”林朝雾冲祁修得意挑眉。 祁修仰起头,看着墙头笑得意气风发的少女,眯起眸笑:“厉害。” “那是,”小狐狸听到夸奖,毛茸茸的大尾巴又竖了起来,语气得意:“我可是林朝雾啊,有什么事儿能难得住我。” 祁修笑了声,问她:“那边能下去吗?” 林朝雾侧头看了眼墙外,敏德私高后门是一条无人的小巷,只有巷口的路灯照进来,光线昏暗,她勉强看清墙下景象,墙角堆满杂物,地面距离墙沿高度约有三米。 祁修见她久不说话,又问出声:“能跳下去吗?” 林朝雾转头,摇了摇脑袋:“不敢。” 祁修毫不留情嘲笑她:“不是什么事儿都难不住你吗?” “虽然没有事儿能拦住我,但是我也是个女孩子,恐高你懂不懂?”林朝雾振振有理地说。 祁修笑:“行,等着。” 林朝雾看着祁修把椅子物归原处,身姿矫健如豹向上一跃,有力的手臂勾住墙沿,单手撑住墙头,灵活一跳,从墙头跳了下来,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惯犯。 祁修站在墙下,对林朝雾张开双臂:“跳下来,我抱着你。” 林朝雾调整坐姿,纤细小腿在半空晃了两下,低眸看着墙下的少年,浅淡光线下,他眉眼漆黑,唇角依旧是散漫的笑,却莫名让人安心。 学校每天晚上都有巡逻的安保队,不知何时来到后门,为首的男生手里电筒晃了一下,看见坐在墙头的林朝雾,厉声喝道:“谁在那?!” 安保队一行人迅速向这边靠近。 祁修听见动静,催促道:“快下来。” 林朝雾看一眼逐渐靠近的安保队,在为首男生要过来时,她迅速抓过墙头上祁修的校服,纵身一跃消失在墙的另一端,徒留安保队那群人在原地愤怒大吼:“快——出去抓住他们!” 祁修在林朝雾从墙头跳下来那一瞬,迅速抱住她的纤腰,把人稳稳接住,抱在怀里。 林朝雾手臂顺势勾住他的脖颈,一低头对上少年点漆似的眸,微微怔住,唇角微抿,一时忘了从祁修怀里离开。 “还不下来?”祁修注意到追出来的安保队,出声提醒林朝雾。 林朝雾迅速回神,从祁修怀里离开,飞快看一眼身后追来的安保队,拉过祁修的手就向小巷外跑:“还不快跑?” 祁修握紧她的手,笑意疏朗:“跑——” 两人飞快向前跑,安保队从后门追出来后,只见来往车群如潮,行人匆忙,早已看不见少年少女的身影。 最先看到林朝雾的那个男生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挫败咬牙:“行了,先回去,下次再逮着人,绝不放过。” 林朝雾拉着祁修从小巷跑出来后,直接躲在了墙角,等确定安保队一行人离开后,她才松了口气,倚着墙闭上眼:“下回要再逃课,我们直接走正大门。” 哪还会像这样心惊胆战,躲避安保队的追杀。 纵使知道林朝雾这姑娘比自己还要嚣张,但再一次听她说逃课光明正大从正门出来,祁修唇角一扯,颇为无奈:“下次听你的。” 林朝雾聊起眼皮看着祁修:“接下来,我们去哪?” 祁修双手插着兜,从墙角走出来,身影被浅黄的路灯光线衬得挺拔,姿态散漫,他回头看着林朝雾,语调懒洋洋的:“小朋友不开心了,该去哪里玩?” 林朝雾不知道小朋友不开心了该去哪里玩,因为自她有记忆起,哪怕是再不开心,也得忍耐下去,不然等待她的就是林良哲的毒打。 后来长大了,敢跟林良哲对着干,她要是不开心,就会拉上舒荔一起逃课出去疯,望京各大会所,基本上都流传着她俩的光辉事迹。 所以,林朝雾是真的不懂小朋友不开心了,该去哪里玩。 她在脑海里找了半天,想到曾经电视上看见过的画面,小孩子不开心了,她的爸爸妈妈会带她去游乐园散心。 林朝雾看一眼祁修,试探性问:“要不我带你去游乐园玩?” 祁修扬眉:“行。” 敏德地处商圈,绕过节次鳞比的高楼大厦,林朝雾跟祁修并肩走了十来分钟,就看见一座亮着霓虹灯光的游乐园,游乐园大门口人来人往,多是一家三口,或者约会的小情侣。 祁修看一眼在排队检票的入口,问林朝雾:“进去吗?” 林朝雾认为是自己在哄祁修这个小朋友,该承担起做姐姐的责任,说:“你在这等我,我去排队买票。” “一起。” 林朝雾和祁修走到买票窗口排队,排在两人前面的是一家四口。 小女孩左手拉着哥哥,右手拉着妈妈,嘴里吃着爸爸喂来的爆米花,含糊不清地问:“哥哥…还有多久才到我们啊?” 在给小女孩喂爆米花的男人收回手,故作生气地说:“为什么问哥哥,不问爸爸?” 小女孩咽下嘴里的爆米花,睁着漂亮的眼睛看着爸爸,奶声奶气地跟男人撒娇:“那我问爸爸,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游乐园坐旋转马马啊?” 男人对于女儿的撒娇很是受用,揉了揉她头发,笑道:“马上了。” “真的吗?”小女孩像是不信,又扭头拽了拽身侧哥哥的衣袖,问他:“哥哥,我们能进去了吗?” 少年望一眼长如龙的队伍,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哄小女孩开心:“快了。” 小女孩乖乖点头:“那我信哥哥的话。” 小女孩的妈妈拆穿儿子的谎言:“傻姑娘,你哥哥骗你呢。” “啊?”小女孩先是一愣,嘴巴一瘪,要哭了出来:“哥哥…你在骗我吗?” 少年立马蹲下身哄妹妹:“没有,哥哥怎么会骗你呢。” 小女孩吸了吸鼻尖,拽着自家哥哥的衣袖,软糯着声说:“我就知道哥哥不会骗我。” 一旁的夫妻俩看着相处融洽的一对儿女,相视一笑,眼中露出欣慰笑意。 林朝雾看着面前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眼中流露出艳羡,只有被家人宠爱着的小孩,才能这么肆意撒娇,永远做个无忧无虑的小朋友。 祁修察觉到林朝雾一直盯着前面一家四口看,眼神向往又羡慕。 他想起那天林暮生母子俩来家找林朝雾指着她脸怒骂不懂事,还有不久前他问林朝雾和林暮生以前关系怎么样。 那时少女神情落寞,脸上失落明显,说话时的声线都是颤抖的:“不记得了。” 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想回忆? 祁修叹息一声,伸手捂住了林朝雾的眼:“有什么好看的?” 林朝雾的眼睛忽然被一片温热挡住,眼前黑暗一片,将让她刺目的画面阻挡在外。 林朝雾拿开祁修挡在她眼前的手,抬头撞进少年漆黑带笑的眼:“我这么一个大帅哥在你面前,你盯着他人看什么?” “……”林朝雾无语,“你能要点儿脸吗?” “行,要。”祁修勾着唇笑,手臂搭上林朝雾的肩,指着前面的一家四口说:“你不用羡慕他们——” 林朝雾偏头看他。 祁修垂眸,嗓音带着笑:“不是有我陪着姐姐吗?” 第36章 阿修哥哥 早秋晚风带着微凉的湿意拂过眉间,林朝雾偏头看着身侧的少年,靡靡灯影下,他垂着眼,眸如点漆直勾勾地看着她,低沉嗓音带着笑意:“不是有我陪着姐姐吗?” 周遭喧闹的人声在这一刻被忽视,她好像只能看见眼前的少年,听见自己一下比一下跳得快的心脏。 像是掩饰自己的羞怯,林朝雾撇开脸,说:“行,那门票钱你给哦。” 祁修扬眉:“我给。” 很快队伍排到两人,祁修找售票员要了两张成人票,正打算扫码付账时,却发现手机没了电。 林朝雾见他半天没动作,疑惑地问:“怎么了?” “手机没电了。” “那我来付吧。”林朝雾掏出手机打算付账,指腹触碰开关,正好看见屏幕亮起一瞬,然后熄灭。 也没电了。 林朝雾抬眼看祁修,对方眉梢轻扬:“没电了?” 林朝雾点点头。 后面还有排队买票的人,祁修和售票人员说了声不要票了,拉着林朝雾去了一旁。 林朝雾望了眼气氛热闹的游乐园方向,叹了口气说:“看来我今晚是哄不了你了?” 祁修看她:“听你这语气,还挺高兴的?” “有吗?” “有。” 林朝雾眨眼:“那就有吧。” 祁修勾着唇角,不语。 林朝雾正想问祁修接下来是回学校,还是去哪,耳边响起一阵悠扬的吉他乐声,接着是清润好听的女声,她循着声音看去,不远处,里里外外围了一圈人,中间站着个女人。 黑风衣,牛仔裤,低马尾。 女人怀抱着吉他,面前架着乐谱的支架,她低眉浅唱,唱的是张磊的《南山南》,声线婉转好听:“他说你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不及他第一次遇见你……” 祁修单手抄着兜,顺着林朝雾视线看过去,勾起唇角:“看来你今晚必须得哄我了。” 林朝雾疑惑看他:“?” “拿着。”祁修把手里的外套丢给她,大步流星向远处正在唱歌的女人走去。 林朝雾懵逼抱着祁修丢来的外套,看见祁修像是跟刚才在唱歌的女人说了什么,女人往她这里看了一眼,然后露出了然的笑意,把背上的吉他取下递给了祁修。 祁修怀抱着吉他,调试几个音后,抬头看见林朝雾走了过来。 她问:“你是打算街头卖艺吗?” 祁修挑眉:“有何不可?” 林朝雾站在原地,饶有兴致地看着祁修。 灯光暗影中,少年怀抱着吉他,眼皮低垂,鸦青色长睫落下浅影,神情不复一贯的散漫,认真又虔诚。 他指尖拨弄琴弦,骨节微凸,斑驳光影下,手背上的青细血管清晰可见。 前奏弹完那一瞬,祁修抬眼跟林朝雾视线对上,眉梢稍扬,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一览无遗。 他清了清喉咙,盯着林朝雾的眼,低沉着嗓唱:“神魂颠倒,迷恋着你神魂颠倒,是你踩碎我的解药,全都没关系……” 林朝雾怀里抱着的是残留少年身上清冽气息的外套,抬头望见的是早秋夜晚,人潮涌动的大街上,怀抱吉他,盯着她眼唱歌的少年。 哪怕过了很多年,她也记得早秋夜晚,疏星朗月。 少年低沉的嗓伴随吉他的弦音悠悠入耳:“我的天我的心澎湃,飚快的心脏跳砰砰…” 林朝雾抬睫,撞进那双漆黑的眼睛。 那里有她最清晰的倒影。 也是这一刻,她的心脏就像歌词描绘的那样躁动如鼓,噼里啪啦放着鞭炮。 只是那时还不懂这一刻的心跳加速名为何意,后来想起,才知道少年时的喜欢,就是那一瞬的心动。 却能叫人铭记一生,难以忘怀。 祁修唱完一首歌,收获如雷的掌声与赞美,他看着围观的行人,微扬眉梢:“歌也听完了,能给个打赏吗?” 围观行人纷纷笑开说好,祁修跟女人眼神示意,女人立马上前收了打赏费,等到一圈打赏收下来,装钱的鸭舌帽叠如山高,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祁修把身上的吉他还给女人,女人也按照刚才两人约定好,把打赏费分了一半给祁修。 “你点一下。”女人说。 祁修点了点头。 林朝雾看着在点钱的祁修,打算走过来。 身边一个女孩抢先一步上前来到祁修面前,微红着双颊,含羞带怯地看着祁修:“小哥哥,能…能留个联系方式吗?” “不能。”祁修毫不犹豫拒绝。 女生不甘:“你是有女朋友吗?” “没有。”祁修点完钱,直接越过女生走到林朝雾面前,把手里的一叠零钱放到她手上:“喏,咱们有钱了。” 林朝雾看着手里的一叠零钱,笑:“看来我今晚是不得不哄你了呗。” 祁修挑眉:“不想哄吗?” “想。”林朝雾笑,冲祁修扬了扬手里的零钱:“走,姐姐带你去好吃的。” 祁修手臂搭上林朝雾的肩,拉着她往售票处走:“谢谢姐姐。” 刚才想要找祁修要联系方式又被拒绝的女生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问一旁正在收摊准备回去的女人:“小姐姐,你知道那个女生是刚才唱歌小哥哥的什么人吗?” “他养的小狐狸。” 女生:“……?” 林朝雾跟祁修检票进入游乐园后,发现两人的钱只够玩几个项目,祁修就带着林朝雾在游乐园逛了一圈。 等在某处停下脚步,林朝雾一抬头,沉默了。 身后灯火璀璨如昼,与眼前景象却形成鲜明对比。 枯萎泛黄的爬山虎枝桠交错缠绕掉漆的红砖白墙,门口唯一一盏照亮视线的路灯时亮时暗,“禁地秘史”四个猩红大字,在一明一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恐怖。 林朝雾扯了下唇角,问祁修:“你确定要玩这个?” 祁修扬眉:“不敢玩吗?” 林朝雾望一眼黑夜里“禁地秘史”那血淋淋四个大字,眉心一跳,沉默许久说:“谁说我不敢?” “那就进去。” 鬼屋里面的气氛较之外面有过之而无不及,长无尽头廊道,窥不见一丝光亮,墙壁上燃烧着的白蜡烛,犹如夜里跳跃的鬼火,阴森恐怖。 自进来起,林朝雾就紧紧拽住祁修的衣角,亦步亦趋跟着他,只差闭上了眼。 “不是说不怕嘛?”祁修停下脚步。 林朝雾见他忽然停下脚步,来不及刹车,直接撞进了祁修怀里。 少年只穿了件单薄衬衫,衣料下的肌肉坚硬有力,林朝雾这一撞上去,鼻尖传来刺骨的疼意,她嘤咛一声皱起眉:“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怪我了?”祁修笑了声,低沉嗓音在幽静廊道回响:“不是姐姐你自己想投怀送抱的吗?” 林朝雾从祁修怀里离开,揉了揉发红的鼻尖,瞪着他:“弟弟,你真长本事了。” “嗯?” “居然会反撩我了,”林朝雾受伤还不忘撩拨祁修:“姐心甚慰——我们家修修哒,终于长大了。” 祁修看着受伤还不忘记作妖撩拨他的小狐狸,完全没了脾气:“你说什么都对。” 林朝雾正想说话,耳边一阵阴测测的风拂过,一只冰凉的手攀上她肩侧,她身体瞬间僵硬,唇瓣翕动半天,只发出一个气音似的“啊——”一声。 下一秒爆发出吼声:“啊——有鬼!救命命!有鬼!” “祁修——有鬼啊啊——” “快——抓住他,他来了——救命命!” 祁修看着在原地一跳三丈高的少女,淡定伸手把她肩头那只鬼手打掉:“没事。” 林朝雾完全不敢动:“真没事?” “有我在,”祁修笑,“你怕什么?” 林朝雾松了口气,要拽着祁修的手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左脚忽然被人抱住,她视线一点点下移,看见攥紧自己裤脚的那只手。 白色指骨分明,微微泛着绿光。 “贞子”察觉林朝雾在看自己,对她“咯咯咯”地笑出了声:“小姐姐,一起玩啊。” 祁修正想说话,却听林朝雾“啊——”的叫了一声,一脚踹开那个扮演“贞子”的工作人员,抱紧他的手臂:“修修哒,我好怕啊。” “……” 祁修看一眼被林朝雾一脚踹到墙上,此刻不知是死还是活的“贞子”沉默了。 五分钟后,林朝雾和祁修被鬼屋负责人黑着一张脸从鬼屋给“请”了出来,出来后,还对两人开始苦口婆心的教育:“你们不知道鬼屋里扮演NPC的都是人吗?要真是害怕,直接跑就行了,为什么要踢伤我们工作人员?” 林朝雾早就不害怕了,松开祁修胳膊,低眉顺眼站在原地,看起来乖巧得要命。 她软糯着声道歉:“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原本还想发表自己长篇大论的负责人见此,也不好说什么,视线在林朝雾和祁修身上转了一圈,问:“你们俩谁踢伤的我们工作人员?” 林朝雾抬头看一眼祁修,那眼神里充满着抱歉、愧疚。 祁修也看她,眉梢微扬。 不懂林朝雾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祁修就知道林朝雾看向他这一眼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叔叔。”林朝雾向负责人鞠躬,眼中含泪道歉:“我弟弟自小怕黑怕鬼,刚才又受了惊吓,所以才会踢了贞子姐姐一脚。” 负责人想起“贞子”衣服上的脚印,鞋码很小,不像男孩子的脚,完全不信林朝雾的话:“是吗?” 林朝雾抬手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是这样的叔叔,我弟弟他…唉,不好说……但是贞子姐姐医药费我会全权负责,你就不要再找我弟弟麻烦了。” 负责人见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让两人留了联系方式,若扮演“贞子”的工作人员真出了什么事,他好方便联系两人。 从鬼屋离开后,林朝雾想找祁修说话,后者鸟都不鸟她,单手插着兜,沉默着向外走。 “弟弟。” 林朝雾伸手去祁修一侧衣角,祁修直接躲开。 林朝雾知道这事儿是自己做的不地道,她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是一想到刚才鬼屋的画面,她就会联想到第一次被关在翰辰高中小黑屋的记忆。 潮湿黑暗的小房间,不见一丝亮光,老鼠、蟑螂是这里的常客,没有人给她饭吃,也没有人给她水喝,她像是被人扼住脖子,肺里的空气一点点消失不见。 窒息感扑面而来,让她无处可躲。 林朝雾闭了闭眼,不让自己去想那些糟糕的回忆,可那些回忆像是缠上她的毒蛇,怎么也摆脱不了。 祁修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发现林朝雾根本没有跟上来,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愣怔在原地。 人潮涌动的游乐园,灯火亮如白昼,嬉笑打闹声不停,可蹲在人群中的少女脸颊苍白,脑袋耷拉下来,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猫,无助又可怜。 祁修虽然气林朝雾刚才摆了自己一道,可一看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硬起来的心肠又软了。 真是败给她了。 林朝雾双手环抱住肩头,想要给自己一点温暖,一点依靠。 可身子如同坠入冰窖一样冷。 从心到身,都是冰凉的。 倏地,肩际一沉,为冰凉肌肤覆上一片暖意。 林朝雾抬眼,看见祁修半弓着身站她面前,漆黑的眼无奈盯着她:“到底是你哄我,还是我哄你?” “……”林朝雾吸了吸鼻尖,嗅到祁修校服外套上浅淡的薰衣草洗衣液的香味儿,她不安焦躁的心忽然平静下来。 “那…”林朝雾抬头看着他,眼神期盼,放软声音:“阿修哥哥,能哄哄我吗?” 第37章 (一更)叫声哥哥来听…… 少女扬起漂亮的小脸,狐狸眼红了一圈,密长的睫毛沾染上湿意,眼巴巴地望着他,真像只收起利爪的小狐狸,可怜得惹人心疼。 祁修是真的对林朝雾没脾气了,向她伸出手:“起来。” 林朝雾抿了抿唇角,看着近在咫尺的手,斑斓灯光下,掌心纹理交错,根根指节修长分明。 “那你能哄我吗?”她垂下眼睫,轻声说。 祁修觉得他算是被林朝雾磨光了所有坏脾气,要是搁在往日,他已经给对方台阶下,后者如果不懂事,等着他的就是他的怒火,偏一遇上林朝雾,他只能好声好气地去哄。 “哄。”祁修语气有些无奈,“那能起来了吗?” “能。” 林朝雾握住祁修的手从地上起来,因为蹲下太久,小腿发麻,起身时差点摔倒,幸好祁修眼疾手快扶住她,她才没有摔倒。 林朝雾低声道了句谢,又垂着眼不说话。 祁修看着她又不吱声的样儿,刚才压下去的怒火“蹭”地一下冒了起来:“林朝雾,你他妈到底想怎样?刚不是还栽赃嫁祸,让老子给你背黑锅吗?现在又要死要活的样儿,给谁看?” 林朝雾抬眼:“给你看。” “……” 祁修一哽,面无表情盯着林朝雾那张漂亮的脸看了几秒,冷笑一声:“老子要再管你的事,我是狗。”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往前走了两三步,又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的林朝雾,拧紧了眉:“你都不知道要拦住我吗?” 林朝雾眨了眨眼,语气很真诚地说:“你不是说你再管我的事,你就是狗吗?” “……” 祁修舌尖抵住腮帮,狠狠磨了下后槽牙。 下一秒,林朝雾看见祁修薄唇一张一合,像是说了个什么字,但身边太吵,她没听请祁修说了什么,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祁修走过来,微弓身,盯着林朝雾的眼:“汪!” 林朝雾愣了一下,眼神呆呆地看着祁修。 直到身边走过一对母子,小男孩问妈妈:“妈妈,那个哥哥为什么要学狗叫?” 女人望了眼,说:“可能有什么大病吧。” 林朝雾再也忍不住,“噗”地一下笑出了声,身子微倾,肩膀一抖一抖的,狐狸眼弯起,像是极为开心。 “笑够了吗?”祁修面无表情,“很好笑吗?” “不…不……”林朝雾连忙止住笑声,可说话断断续续泄露的笑声泄露了她本来想法:“不好笑…哈哈哈哈,但是我……是真的憋不住。” 祁修看着总算露出笑容的少女,叹了口气。 只要她开心,随她去吧。 林朝雾笑够了,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脸颊,看着祁修问:“我们接下来去哪?” “你刚怎么了?” 祁修挺好奇的,前一秒从鬼屋出来,这姑娘还精神抖擞,顺便给他挖了个坑跳,后一秒整个人就萎靡了,眼底空洞洞,没一点儿生气。 “犯病了吧。”林朝雾语气轻松。 祁修看她一眼,少女披着他的外套,身量高挑,漂亮小脸因为笑了半天染上朵朵红晕,比刚才死气沉沉的模样,看起来顺眼多了。 他问:“什么病?” 林朝雾唇角笑意收敛,把祁修的外套取下还给他,微挑眉:“想知道?” 祁修接过校服,点了点头。 从他认识林朝雾开始,这姑娘就跟她名字一样,像是一道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迷雾,他费尽心思想要窥探迷雾背后隐藏着什么,可每靠近一步,林朝雾就会往后退十步。 他永远看不清这姑娘真面目是什么样,也无法走进她的世界。 “不怕被我吓着吗?”林朝雾挑眉反问。 祁修轻啧:“有什么好怕的?” 林朝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低眸轻笑了声:“行,我跟你说。” 祁修垂眸,借着灯光看清了少女脸上的神情,她唇角带着笑,可眼底一片漠然。 “躁郁症,听过吗?”林朝雾在笑,只是笑不达眼底,“知道我的病怎么来的吗?” “林朝雾,我跟你说过——” 林朝雾抬眼看他。 祁修抬手,略凉的指尖抚上她的唇角,指腹用力,压下她上翘的弧度:“不想笑,就别笑。想哭,就哭。” “我没那么脆弱。”林朝雾打掉祁修的手,语调闲散,“我的病是林家人一手造成的。” 十五六岁的少女再怎么叛逆跋扈,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在这个年龄的女生多是依偎在父母身边撒娇嬉戏,或跟朋友讨论自己偷偷暗恋的男孩子。 而林朝雾却要面临一不小心就会被猥亵,或者所谓的反思课上不听话,就会被关进小黑屋。 别人在这个年龄正经历着自己肆意嚣张的青春,林朝雾却早已窥探到世间最丑陋的一角。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鬼有多可怕? 比起丑陋的人心,它更像是人。 林朝雾垂下眼,看着自己的鞋尖:“你还想问什么?” “三年前你出国,是为了治病?” “是,也不是。” 祁修疑惑看她:“嗯?” 林朝雾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一抬头看见前面买气球的摊位,五颜六色的气球,形状各一,有卡通人物,也有漂亮的星空气球。 “修修哒——”林朝雾拽了拽祁修衣袖,指着卖气球的摊位说:“我想要一只气球。” 祁修不是不知道林朝雾在转移话题,他不想拆穿,也不打算去点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即使他们现在算是朋友,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告诉对方。 “想要?”祁修拖长语调,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朝雾。 林朝雾对上他漆黑的眼,右眼皮跳了一下,贝齿咬紧唇角:“你…不打算给我买吗?” “买,是可以买。”祁修轻勾唇角,话锋一转:“但你总得付出点儿代价吧。” “什么代价?”林朝雾右眼皮跳得更凶了。 祁修轻扬眉梢,盯着林朝雾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撒个娇,或者叫声哥哥来听。” 平日这只小狐狸总是仗着年龄比他大了一点点,在他面前摆足了姐姐的架子,只有刚才那无意识地一声“阿修哥哥”叫得他挺爽,连带在鬼屋替林朝雾背锅的火气都没了。 林朝雾伸出手摸了下祁修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眉骨,轻声道:“体温正常啊。” 祁修:“?” “对啊,体温正常。”林朝雾眯起一双狐狸眼,笑眯眯看着祁修:“那在这做什么白日梦?” 第38章 (二更)无中生友…… 祁修很轻地磨了下牙:“林朝雾。” “欸,欸,我在呢。”林朝雾举起自己的手,在祁修面前晃了晃,眼角弯弯,笑意明艳:“是不是觉得我的名字很好听,就想多叫几次?” “……” 祁修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不要跟这只臭狐狸一般见识,他从外套兜里摸出仅剩的零钱递给林朝雾:“还买不买气球?” “要!”林朝雾拿起祁修掌心的零钱,面向他,一跳一跳往后走,向他挥舞手臂:“谢谢弟弟啊。” 祁修看着一蹦三丈高,只差按个翅膀就上天的少女,狐狸眼上翘着,眼底藏着得意的笑,明艳又漂亮。 就这作妖劲儿,看来是心情转晴了。 祁修低笑了声,跟上林朝雾来到卖气球的小摊前,摊贩老板是个两鬓斑白的老爷爷,正笑呵呵接过客人的钱,把手里的气球递给小朋友。 卖气球的老爷椅看见有新的客人过来,热情地招待林朝雾:“小姑娘,想要什么气球?” 林朝雾望一眼推车上拴着的气球群,各式各样的气球,看花了眼,而她一眼就看见边上那只粉色小狐狸气球,没有身子,只有脑袋,但神情做得拟真,眼珠狡黠灵动。 “想买哪个?”祁修走过来问她。 林朝雾指着那只粉色小狐狸气球说:“我想要这个。” 祁修抬眸,轻嗤:“幼稚。” 林朝雾不满:“怎么就幼稚了?它多好看啊,多称我。” 祁修再看一眼那只粉色小狐狸气球,脑海浮现林朝雾每次在他面前作妖的样儿,那神态和这只小狐狸气球完全一样,狡黠又灵动。 他低笑,语气纵容:“买。” 林朝雾喜滋滋给了钱,道谢接过老爷爷递来的气球和找零的两枚硬币,把仅剩的两个钢镚递给祁修:“你仅剩的卖艺费用,还你了。” 祁修看见掌心里的两枚硬币,笑了声:“不用还我。” 林朝雾眨了眨眼:“啊?” 祁修拉过她空闲的那只手,把仅剩的两枚硬币放在她手心里,再抬头看着她:“本来就是为你卖艺赚的钱。” 明明掌心里那两枚硬币温度冰凉,林朝雾却觉得有些发烫,指尖无意识蜷了蜷。 等过了小半分钟,她把硬币放进衣兜里,看着祁修说:“那我就勉强帮你保管一下吧。” “谢了,林公主。”祁修笑。 两人又在游乐园里转了一圈,到了闭园时间,林朝雾跟祁修并肩从游乐园大门走出来,大街上车来车往,鸣笛声络绎不绝。 林朝雾打了个哈欠,问祁修:“回学校吗?” 祁修:“回。” 现在距离敏德晚自习下课还有十分钟,两人慢吞吞往学校走,快到正大门时,下课铃声叮叮当当响起,而校门口已经有不少提前放学出来觅食或者放风的学生。 林朝雾跟祁修先是偷摸溜出去学校,这下回来,却是光明正大,甚至是大摇大摆地从正大门进来。 祁修的寝室在4号男生公寓,就在林朝雾寝室所在的1号公寓旁,仅隔一扇铁网的距离。 祁修先把林朝雾送到1号女生公寓楼下,此时才下课不久,公寓楼下没多少人,两人也没引起什么大的动静,等把人送到公寓楼下,祁修转身就要走。 林朝雾叫住他:“祁修——” 祁修脚步一顿,回头看她:“嗯?” 身后公寓大楼灯光亮如白昼,少女手握着粉色小狐狸气球,冲他挥手,眉眼弯弯:“晚安,明天见。” 祁修还没来得及说话,林朝雾就牵着她那只粉色小狐狸气球,一蹦一跳地上了楼。 随着下课时间逐渐过去,1号女生公寓楼下出现的人越来越多,有女生看见出现在女寝楼下的祁修,以为自己看错了,问朋友:“那是祁修吗?” 朋友停下脚步,借着灯光看清不远处少年长相,点了点头:“是祁修。” “他来女生公寓做什么?” “你忘了?” “高二五班的女寝在1号女生公寓啊。” “……” 女生和朋友对视一眼,捂住了自己的嘴,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祁修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身边人来人往,偶有人对他投以好奇目光,他恍若未闻,想起刚才林朝雾上楼前,笑意明艳冲他挥手:“祁修,晚安。” 他垂着头,低笑了声:“嗯,晚安。” 林朝雾回到宿舍,先把手上的粉色小狐狸气球拴在椅背上,拉开椅子坐下,随着她动作,衣兜响起清脆的碰撞声。 林朝雾从衣兜里摸出发出清脆响声的两枚硬币,手掌舒展开,银色的两枚1元硬币静静躺在莹白掌心,她盯着两枚硬币微微走神。 她想起祁修把这两枚硬币放在她掌心时,少年温热指尖划过她的肌肤,那一刻她的心不复平静,如安静湖面,投下一粒小石子,圈起片片涟漪。 宿舍里只有林朝雾一个人,异常的安静,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比一下更快。 林朝雾不太懂这是怎么回事儿,她在面对其他男生时都不会这样,唯独在祁修面前会心跳加速,甚至会因为他一句话心情起伏不定。 林朝雾想了半天,也没找到答案,决定求助外援:「荔枝,你现在有空吗?」 荔枝枝:「陛下,您终于想起了冷宫里的臣妾了吗?」 林朝雾:「……」 林朝雾:「别闹,我有正事跟你说。」 荔枝枝:「给你一分钟,一分钟后我要去备考四级。」 林朝雾斟酌再三,打字问舒荔:「荔枝,我有一个朋友在一个男生面前会心跳加速,甚至会因为他的话心情起伏难定,这是怎么回事儿?」 过了半响,舒荔才丢过来一串语音:“林朝雾,你哪个朋友?你又在外面给我招惹了多少小妖精?” “……” 林朝雾决定不问舒荔了,就她这智商,问了也是白搭。 下一秒,舒荔又发来消息:「雾宝,你是不是在无中生友?」 林。无中生友。朝雾完全不心虚的撒谎:「没有,我就是帮一个朋友问一下,你不是自誉“情感专家”吗?」 荔枝枝:「行吧,我先问你一下,让你朋友心跳加速的男生长得帅不帅?」 林朝雾脑海适时的浮现祁修那张妖孽脸庞,薄唇挺鼻,眉眼深邃,特别是看向她时那双黑眸,如点漆,胜繁星。 舒荔半天没有等到林朝雾回消息,直接弹了个语音电话过来,林朝雾正要接通,寝室门被人从外推开,她放下手机看过去,奚茵跟鹿珥一前一后走进来。 鹿珥和林朝雾视线对上那刹,不自在移开脸,低下头走到自己床位旁坐下。 “朝雾,朝雾——”奚茵兴致冲冲跑到林朝雾面前,问她:“你跟祁修约会怎么样?” 林朝雾掐断舒荔来电,回她一个:「待会聊。」 寝室门被人一脚踢开,唐诗恬娇嗲着声音抱怨道:“你们回了寝室,怎么也不……” 林朝雾冷淡看她一眼。 在唐诗恬看见林朝雾冷然眼神,声音越来越小,轻哼了声:“装什么装。” “甭理她。”奚茵拽过林朝雾,又重复问刚才的问题:“你和祁修约会怎么样?” 唐诗恬拉开椅子的手一顿,扭头看了过来。 林朝雾无意识看了眼飘荡在半空的粉色小狐狸气球,眼睫低垂,轻声:“我们就是纯洁的兄弟情。” “对对对。”奚茵笑着点头,“你们就是纯洁的兄弟情。” 纯洁到未来得上同一本户口本。 唐诗恬拉开椅子坐下,像是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阴阳怪气道:“祁修可是谁也瞧不上眼的。” 见林朝雾没吭声,唐诗恬音量提高了八度不止:“——咱们学校漂亮的女生很多,你们见过他对谁好脸相待了吗?” “见过。”林朝雾接了话,指着自己的脸道:“我啊。” 唐诗恬不甘咬牙瞪着林朝雾。 “看什么看?”林朝雾挑眉,“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唐诗恬想到那天小巷林朝雾揍自己时的回忆,身子下意识打了个颤,蹭地一下从椅子上起来,丢下一句“我去楼下寝室”,匆匆忙忙跑了。 “没意思。”林朝雾扯了下唇角,余光瞥见飘荡在半空的粉色小狐狸气球,眉眼又柔和下来。 奚茵也看见气球,好奇地问:“大哥,这是祁修给你买的?” “是啊。”林朝雾说完对上奚茵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懂,我都懂。”奚茵笑得八卦,“咱们这个年龄谈恋爱嘛,就得低调点——” “我去洗漱了。”林朝雾打断奚茵的长篇大论,从椅子上起身去了阳台洗漱。 奚茵八卦之魂正烧得旺盛,见主角之一离开也不气馁,凑到鹿珥面前:“鹿鹿,你说……” “我先去洗漱了。”鹿珥腼腆一笑,拿过洗漱用具走向阳台。 奚茵:“……” 林朝雾洗漱完要离开阳台,鹿珥叫住她:“朝雾。” “嗯?”林朝雾回头。 鹿珥嘴唇抿紧又松开,低垂这脑袋,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林朝雾见小姑娘耷拉着脑袋,和南迦极为相似的眉眼染上愁意,叹了一口气。 她后退两步,站在鹿珥面前,抬指抬起鹿珥的脸,让她与自己对视:“乖,怎么了?” 鹿珥抬头对上黑夜里少女温和的黑眸,鼻尖微微一酸,眼泪从眼眶落下,哽咽着声道:“朝雾,我和明叙……” “别哭。”林朝雾抬指,温热指尖擦去鹿珥脸颊泪珠,温声道:“鹿鹿,女孩子是不能轻易落泪的。” 鹿珥“嗯”了一声,擦去脸颊的泪水:“朝雾,你能不能别和其他人说我和明叙在交往?” “你和明叙怎样是你自己的事。”林朝雾想起天台上那一幕,微微皱了皱眉。 常言道久病成良医,林朝雾因为躁郁症在罗薇处治疗三年,多少对心理疾病这一块有点儿了解。 在她离开天台时,听见明叙要求鹿珥远离自己,还有偶尔听见的两人对话,明叙言语之间的敏感多疑,十足的掌控欲,种种迹象都表明明叙存在偏执型人格障碍。 可明叙平日总是以温润知礼的模样示人,很难让人怀疑他患有偏执型人格障碍。 鹿珥见林朝雾走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朝雾,你在想什么?” 林朝雾回神,问鹿珥:“你和明叙是怎么在一起的?” 第39章 你俩在谈了吧? 鹿珥回忆了下。 她跟明叙是怎么在一起的? 鹿珥也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是很俗套的英雄救美戏码。 高一上的某天,她被唐诗恬为首的几个女生孤立、欺负,明叙路过帮了她一把,还顺手递给了她一张擦拭泪水的纸巾。 后来,她听别人说过明叙。 “天之骄子”一词用在明叙身上毫不为过,家世优越,成绩优异,一入校遇上学生会换届,以三位数票甩开位列第二的主席人选,成为新一届学生会主席。 这样的男生注定生来就是人上人,偏明叙性格温润,又长了副招桃花的好皮囊,自入校起就受尽女生追捧。 从小就生活在三教九流地的鹿珥很会察言观色,她知道自己想要在权贵云集的敏德私高安稳度过未来三年,就得给自己找个靠山,而这个靠山就是明叙。 鹿珥一直以为她与明叙之间,是她精心设计,诱他入局。 殊不知,早在高一军训第一天,明叙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猎物。 明叙看着她在他设好的陷阱里挣扎,漠视她被唐诗恬等人欺负受伤,又在她最为无助的时候向她伸以援手,让她以为自己有了救赎,然后费尽心机去勾引他,实际上是她坠入了他早先就为她设下的天罗地网。 等到鹿珥反应过来时,她早被这以“爱”织就的病态情网束缚,无法逃离,只能选择沉沦。 直到林朝雾出现,鹿珥看见转机,她想借此逃离明叙掌控,逃开这张束缚她自由的病态情网。 林朝雾听鹿珥说完后,大概明白两人为什么在一起,总结成一句话就是——“病娇学生会长爱上我”“朝雾,”鹿珥期期艾艾看着林朝雾,“你能不能不和别人说我和明叙在谈恋爱?” 林朝雾点了点头。 她其实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鹿珥跟明叙怎样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儿,是像古早言情小说那样你爱我我虐你最后HE,还是高考结束一拍两散,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林朝雾现在也很烦,不太明白为什么在祁修面前会心跳加速,明明之前逗他玩都只是觉得有趣。 屋里的奚茵探头出来问:“你俩搁阳台孵蛋呢?” “马上进来。” 林朝雾走到自己床位拿过手机,看见舒荔给她的留言:「如果那个男生长得帅,你朋友在他面前心跳加速,就只有一个原因——她馋他身子!!!」 荔枝枝:「当然那个男生长得太丑的话,可能是被吓得心悸。」 林朝雾盯着手机屏幕走神。 她馋……祁修身子?! 开什么国际玩笑。 林朝雾回了舒荔一个无语表情包,放下手机,看见桌上的两枚1元硬币,拿在指尖把玩了一会儿,又丢进抽屉,爬上床睡觉。 早秋的望京天亮得晚。 早上六点半,天还没亮,外面雾蒙蒙的,奚茵那独有的《奥特曼》主题曲在安静的寝室响起,吵醒一屋子睡得正香的人。 林朝雾还在和周公进行友好会面,耳边响起充满正能量的歌声:“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奚茵,把你闹铃关了。”林朝雾翻了个身,把手边的抱枕砸向隔壁床的奚茵,“吵到我了。” 奚茵眼睛肿成两条缝,敏捷接住林朝雾丢来的抱枕,伸手掐灭了闹铃,看时间还早,又躺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唐诗恬是第一个起床离开寝室的,剩下三人慢吞吞下床洗漱,然后再一起从寝室离开。 初秋清晨,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割过一样疼。 奚茵缩了缩脖子,声音打着颤:“今天怎么这么冷,早知道出门就多穿点儿了。” 林朝雾看她一眼,这姑娘为了漂亮,两条白花花的长腿完□□露在冷风里,她看着都觉得冷得很。 鹿珥忍俊不禁:“茵茵,你多穿点儿。” “知道知道,”奚茵一边哈气吐出白雾,一边瞄林朝雾说:“大哥,你不冷吗?”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离1号女生公寓最近的三食堂,食堂内外熙熙攘攘,林朝雾找了个人少的窗口排队,回答奚茵:“我穿这么多,为什么会冷?” 奚茵抬眸,林朝雾正低头玩手机,她个子高挑,在人群里分外惹人注目,白衬衫外套了件黑白条纹马甲,深蓝色外套,长裤束进棕色细皮带里,掐出一截很瘦的纤腰,腿长肩窄。 太帅了,想贴贴。 林朝雾正给祁修发消息:「弟弟,吃早饭了吗?」 祁修估计才醒不久,丢过来的语音条嗓音透着沙哑的沉:“没吃,姐姐能给我带一份吗?” 语音是贴近耳侧播放的,旁边奚茵和鹿珥还是听见了。 鹿珥抿紧唇,没说话。 奚茵还来不及和她大哥贴贴,立马换上一副八卦的面孔,拉长语调:“没吃,姐姐能给我带一份吗?” 林朝雾挑眉,冲奚茵勾了勾手指:“不能,但能给你一个爱的抱抱。” “来,抱抱。”奚茵冲上去抱住林朝雾,吃足了豆腐。 林朝雾回了祁修消息:「都叫姐姐了,能不给你买好吃的?」 林朝雾:「想吃什么?」 祁修回她很快:「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林朝雾:「OK.jpg」 王博文从外面洗漱完回来,哆嗦着身子向还在床上当大爷的祁修说:“爹,咱今早吃什么?” “你自己去食堂。” 王博文:“?” 祁修从床上跳下来,撂下一句话:“有人给我买早餐。” 王博文:“……” 敏德的早自习一般是七点四十五开始,不过各班班主任都有到班时间规定,例如高二五班就是七点四十必须到教室,林朝雾一行人踩着七点三十九分的预备铃走进教室。 因为月考将近的原因,原先早自习上吃东西打游戏的现象几乎看不见,全是埋头背书刷题,没吃早餐的,在唰唰写完一道题的间隙,拿过手旁冷了的包子啃上一口,又继续低头做题。 大有一种今天一套冲刺卷,明年京华京大任我选。 教室里安静如斯,林朝雾提着给祁修买的早餐走到位置上坐下,把手里的早餐放在他桌上:“拿去吃,这可都是姐姐对你的爱啊。” 祁修看眼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团和豆浆,唇角勾了勾:“谢谢姐姐。” 林朝雾听见他这话,颇为意外地挑了下眉:“修修哒。” 祁修习惯林朝雾对他这不着调的昵称,撕开饭团包装纸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嗯了一声,漆黑双眼看着她。 林朝雾左手垂放在桌沿,右手指节握住椅背,微躬身凑近祁修,压低嗓,魅惑人心:“你最近怎么这么乖?” 两人距离很近,祁修低睫就能看见少女凑近的脸蛋,未施粉黛,却漂亮得招人眼。 狐狸眼上翘着,眼睫微颤,眼下那颗痣仿佛能勾心摄魂。 心跳在这一刻变得杂乱无章,祁修面上淡定咬了一口饭团,伸手推开林朝雾:“离我远点儿,好好复习。” “行吧。” 林朝雾靠回椅背,姿态懒洋洋的,从桌上堆叠如山的教材里找出英语书,随便翻开一页,单手支着脸打盹。 她没怎么休息好,脑海里全是昨晚游乐场和祁修玩耍的画面,像老电影一样一帧一帧重复播放,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凌晨才睡了过去。 小狐狸没得寸进尺继续撩拨他,而是安静的看着桌上摊开的英语书认真学习,祁修感到意外的同时还有点儿失望。 祁修解决完早餐,侧眸看了眼林朝雾面前摊开的英语书,书面整洁干净,只差用修改液涂去名字,就能倒卖给下一届学生。 他皱眉:“下周就月考了,你不复习吗?” “你不也没复习吗?” “我和你能一样?”祁修指着自己脑袋说,“这构造不同,懂?” “……” 我懂个屁:) 林朝雾懒得理这装逼的中二小学鸡,脸颊枕住双臂,趴在桌上开始梦周公伟大事业。 上午大课间下课,没吃早饭的学生嚷嚷着要去学校超市买吃的,偌大的教室,几十秒功夫就不见了一半的人。 王博文早上没吃饭,睡了两节课,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听见下课铃声响起,以火箭发射的速度跑到后门祁修这来,嘴里嚷嚷道:“走,兄弟,咱去买点吃的,饿死我了。” 前两节课都是自习,祁修难得拿出一套数学卷刷题,王博文过来时,他正在做卷子最后一道大题,墨色笔尖在白色卷面上写了个“解”字。 字迹潦草随性,颇得王羲之真传。 祁修把中性笔在指间灵活转了个圈,拒绝王博文:“不去,不饿,不吃。” 三个“不”字的组词,像一盆凉到心底的冰水彻底浇灭王博文所有热情,他问:“你不饿吗?” 祁修连眼都没抬:“吃了早饭,不饿。” “谁给你买的早饭?”王博文好奇了。 祁修没搭腔,低头做题。 “不会是你的那群追求者吧?”王博文念念有词,“不对啊,你可是从来不吃那群女生给你买的零食,以前便宜了我和宣曜,后来是直接给扔了,谁还敢给你买早餐?” 林朝雾本来在睡觉,听见王博文堪比苍蝇的念经声,眼皮不耐睁开,缓了会儿神,又听见他问:“你今早就说有人给你买早餐,谁给你买的?” “我。” 王博文一愣:“谁?” 林朝雾伸了个懒腰,指着自己的脸说:“我给祁修买的早餐,怎么了?” 王博文左看看,右看看,咽了咽口水,憋出来一句:“你俩在谈了吧?” 第40章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林朝雾还没缓过来神,啊了一声,茫然看着王博文:“你说什么?” 王博文嘴唇翕动,要接话,祁修先一步:“你吃饱了吗?” “没,饿着呢。”王博文下意识接话,抬头对上祁修似笑非笑的眼,从他漆黑眼底读出一句话:“你是吃饱了闲得慌吗?” “……” 祁修把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冷冷觑着王博文:“滚去觅食。” 王博文举手投降:“行嘞,这就滚。” 课间的教室吵吵闹闹,林朝雾连着睡了两节课,睡虫完全赶跑,伸了个懒腰,趴在桌上,偏头看着继续做题的祁修:“弟弟。” 祁修把刚才因王博文说那句“你们在谈了吗”写错的答案划掉,扭头看眼林朝雾:“怎么?” “刚才王博文说了什么?” 祁修笔尖一顿,漆黑的墨在白色卷面成点,他面不改色继续往下写,接了话:“那傻逼嘴里会说人话吗?” 言下之意让林朝雾不要追问。 林朝雾哦了一声,看着正在做题的祁修,视线停住。 正午太阳光线穿过枝桠交错的树荫照进教室,少年低头写题,鸦青色碎发薄薄遮住漆黑眉眼,鼻骨挺拔,唇薄而欲,低眸沉思时,细长睫毛在下眼睑落下小片阴影。 金色的薄光,勾勒他利落侧颜,像开了八倍滤镜的少女漫画面。 美好得让人心动。 林朝雾不适想起昨晚舒荔发过来那条消息,不争气咽了咽口水,此时此刻不得不正视摆在面前的真相,就祁修这张逆天的妖孽脸,她确实挺馋的。 “看什么?”耳畔响起少年低沉嗓音。 林朝雾脱口而出:“看你长得帅啊。” 等回过神来,林朝雾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她对上祁修含笑的眸,少年扬了下眉,闲闲道:“谢谢夸奖,我也觉得我长得挺帅的。” “……”不要脸。 祁修把笔在指尖转了一圈,身体侧坐,看向林朝雾:“给你个机会。” 林朝雾问:“什么机会?” 祁修勾唇:“光、明、正、大、看、我、的、机、会。” “倒也不必如此,”林朝雾嘴角微抽,“对了,我想起来王博文刚说了什么。” 话音才落,她看见祁修转笔动作一停,眼睫颤了颤,撇开脸不看她,语气无所谓:“没什么营养的话,有什么好想的。” 林朝雾问:“你听见了?” 祁修没搭话,把做好的卷子塞进桌洞。 林朝雾是典型的你退一步,我进十步的性格。 刚在祁修这里吃了瘪,自然是要找回场子来的,眼下有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会放过。 “我想起来,王博文说——”她幽幽开口,又刻意停下不说。 祁修看她:“不继续了?” 林朝雾往椅背上一靠,耸了耸肩:“我又不记得了,既然你听见了,要不你说给我听?” 祁修:“没听见。” “那我就又想起来了。” “……” 祁修黑沉的眸看着林朝雾,少女狐狸眼里全是狡黠,灵动又漂亮。他恍然惊觉自己是又被这只小狐狸给摆了一道。 林朝雾躬身凑近他,两人脸贴脸,呼吸纠缠,她放缓了声说:“王博文问我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她说话时的呼吸喷洒在他耳侧,酥酥麻麻的痒,自耳根到耳廓红了个遍,连心跳频率都变得急促,几乎要和她的语速齐平。 祁修喉结滚动两下,伸手推开林朝雾,语速很快,像是在掩饰什么:“我说了,我不会喜欢老女人,懂?” 林朝雾有些失神,她不是第一次从祁修嘴里听见他说他不喜欢比自己年龄大的,搁在以往她会接话调笑他两句,或是反怼回去,自己也不会喜欢年龄小的。 只是今天听见这话,她胸腔闷闷的,像是喘不过来气。 很奇怪的反应。 林朝雾迅速回神,忽视闷闷的感觉,嘴硬反驳:“巧了,我也不会喜欢小朋友。” “你昨天管我叫哥哥。” “是吗?”林朝雾哦了声,“我不记得了。” 祁修盯着她看了两秒,从喉咙里震出来一声笑,很冷:“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林朝雾挑眉:“谢谢夸奖。” “有病。”祁修不再搭理她,翻出下节课的教材,戴上耳机假寐。 意外的,林朝雾没有再继续撩拨祁修,而是拿出手机玩,正巧看见唐礼南给她发的消息:「中午有空来咖啡馆一趟。」 林朝雾问:「什么事?」 唐礼南回:「有线索了。」 林朝雾先前因为祁修那句话心烦意乱的情绪不再有,视线死死盯住唐礼南发过来的那条消息,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颤抖,连打字都错了好几次。 她说:「我马上来!」 回完消息,林朝雾迅速起身,往教室外走。 蹬腿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引起祁修注意,他掀开眼皮看见急冲冲往外走的林朝雾背影问:“你去哪?” 林朝雾急着离开,丢下一句:“少管闲事。” 耳机里王菲在唱:“望不穿这暧昧的眼/爱或情借来填一晚……” 祁修烦躁摘掉耳机,教室里嬉闹声吵得人耳膜作疼,祁修眼皮半耷拉着,眼角下垂,神色有些冷淡。 他不懂林朝雾这姑娘到底在想什么,能和他肆意嬉闹,开一些暧昧玩笑,当他以为两人关系足够亲密时,她又能迅速把他从自己世界剥离,无情又冷漠。 就像王菲《暧昧》里唱的,他永远望不穿林朝雾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林朝雾就像一道祁修解不开的数学大题,他套完了自己学的所有公式,也得不到一个标准答案。 有了昨天的翻墙经验,林朝雾轻松从学校离开,从小巷出来,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主干道上车流拥挤,汽车鸣笛声接连不停,街道两侧的绿植开始泛黄,枯叶落在柏油路上,被秋风刮过,不知去向。 林朝雾逆着人群来到迦。南咖啡馆,擦得反光的玻璃门上挂着“暂时打烊”小木牌,她推门而进,门口的贝壳风铃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咖啡馆里的工作人员正在打扫卫生,服务员小哥看见有人进来,抬头说:“不好意思,我们现在还没……” 没等他说完,林朝雾开口:“我找你们老板。” 小哥说:“老板和他朋友在二楼办公室。” “好,谢谢。”林朝雾径直上了二楼。 唐礼南办公室在楼梯口左手方,白色防盗门虚掩,隐约可见靠墙办公桌前两人相对而坐,林朝雾抬手敲门,走了进去,问:“有什么线索了?” 唐礼南看见突然进来的林朝雾一怔,随即问:“这个时间你不是该在上课吗?” “听见这消息,我还能专心上课?”林朝雾走过去,拉开陈渡旁的椅子坐下,跟他打招呼:“陈老板,许久不见,风采依旧啊。” 陈渡无奈:“也才半个月不见。” “啊?是吗?我还以为我们有几年没见了,毕竟您是越来越帅了。” “……”陈渡颇为无奈:“林朝雾,正经说话。” 林朝雾“欸”了一声,又看向坐对面的唐礼南,问:“姐夫,到底有什么线索了?” “你看这个。”唐礼南把私家侦探寄来的照片推到林朝雾面前,“据老张这些时间调查,牧雷的妻子每年寒暑假总会带着女儿去雾岛市,会待到孩子开学才回望京。” 林朝雾翻看那些照片,照片都是抓拍的,不同角度都有,全是打扮精致的女人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的照片,有些照片上会出现一个戴着鸭舌帽,全副武装的男人,但都是背影。 她指腹按住照片,闭了闭眼,抬头看着唐礼南:“姐夫是想说牧雷没有死?” 唐礼南摇头:“我不确定。” 林朝雾抿紧了唇,一遍又一遍的翻看出现男人的照片,直到看见有一张抓拍到男人侧脸的照片,瞪大了眼睛,贝齿咬紧唇角,整个身子都开始战栗起来。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黑色大衣,黑色鸭舌帽,戴着口罩,倒三角眼,眼白留白过多,猥琐又精明。 林朝雾死死盯住这张照片,到死她都不会忘记这双眼,每一次午夜梦回梦见南迦惨死在她面前,她都会记得掐住南迦脖子主人的那双眼。 这双眼的主人成了她半生执念所在。 “是他——”林朝雾抬起头,双眼赤红,“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认错这双眼睛。” “朝雾,别激动。”陈渡见她情绪波动很大,轻声安抚,“如果牧雷没有死,我们总能寻到蛛丝马迹。” 林朝雾情绪完全不受控制,扭头瞪着陈渡:“寻到蛛丝马迹?三年!陈渡——三年啊!整整三年,凭什么害死南迦的人可以苟且偷生三年?凭什么!” 陈渡避开她咄咄逼人的目光,“牧雷只是可能活着……” “可能?去他妈的可能!”林朝雾“蹭”地一下从椅子上起身,把那张照片甩到陈渡面前:“你别跟我说,你忘了害死南迦的人长什么样?陈渡——你忘了在翰辰时,是南迦护着你我,我们才能活到今天!” 陈渡垂下眼,“我没有。” 林朝雾深呼吸,无力坐回椅子上,双手掩面,声音很闷地说:“抱歉,是我太激动了。” 陈渡和唐礼南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中无奈,他们太懂南迦对于林朝雾来说有多重要,当年能让林朝雾振作起来,配合罗薇治疗的原因有三。 一是爷爷林鸿宵和他们的陪伴和关心。 二是南迦说希望她好好活着,代替她去完成她们的梦想。 三是找到当年杀害南迦的真正凶手。 唐礼南从桌上烟盒摸出一支烟含在唇边,低头点燃,抽了一口烟后说,“朝雾,你该走出来了,南迦不希望你活得这么累。” “姐夫,你不能放下姐姐,另娶他人。”林朝雾说,“同样,我不可能走出来。” “没有南迦,林朝雾早死在了翰辰。” 没有南迦的死亡,换不来林朝雾的苟活,穷尽这一生,她都不可能放下过去,彻底走出南迦死亡带给她的阴影。 唐礼南沉默抽着烟,林朝雾死死盯着那张照片,陈渡垂眼未言,三人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林朝雾情绪逐渐平缓,理智也跟着回笼,她翻着那些照片,问唐礼南:“姐夫,为什么调查整整三年才有这一点儿线索?” 被誉为轰动全国的12.25“地狱学院”一案,虽然后来已经结案,但唐礼南雇佣的私家侦探老张是业内佼佼者,三年前开始调查,也不可能只有这一点儿线索。 林朝雾记得很清楚,牧雷当年只想猥亵强/奸她,即使是后来南迦替她受罪,火灾爆发,正常人第一时间是该想着逃生,而牧雷却掐住南迦脖子,两人同时葬身火海。 唐礼南一支烟抽完,听见林朝雾这话陷入沉思,面色冷淡,眉峰那道疤越显狠厉。 他沉默了许久,和林朝雾说:“我会重新找人调查,你当务之急是好好学习,懂吗?” “姐夫,你比我爷爷还啰嗦。”林朝雾嘴角带着笑,调侃,“二十出头的年纪,活得像个小老头一样,白费了你这张惹我们学校女生犯花痴的脸。” 气氛变得松缓,唐礼南也带笑回侃她:“姐夫老了,当然得叨叨你。” “您比我大,您说得都对。”林朝雾撇嘴,又看向沉默不语的陈渡,拍了下他肩,“陈老板,生我气了?” 陈渡摇头:“没有。” 林朝雾:“对不起,我这病确实没办法控制情绪,要不作为道歉,今天午饭我请了?” 陈渡:“去哪吃?” “大敏德国际饭店。” “说人话。” “我们学校食堂。” “……行。” 林朝雾跟陈渡约好中午去敏德食堂吃饭,扭头问唐礼南:“姐夫,要一起吗?” 唐礼南摇头:“下回再让你那小钱包还是大出血,这次就算了,我中午要飞雾岛。” 林朝雾记得唐礼南每月中旬都会去雾岛市,一是为了去给南迦扫墓,二是回福利院给孩子们送些生活用品。 人生总是如此,劝着别人向前走,实际上我们都在原地踏步,林朝雾无法走出南迦死亡阴影,唐礼南何尝又不是在为南迦而活。 他会每月定时带上一束桔梗去见南迦,从晨曦初升坐到暮阳西沉,只为陪她说上一会儿话。 回福利院去送温暖,也是南迦在日记本里留下的遗愿,她说:“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有被爱的权利,虽然我没办法去帮助每一个人,但我想竭尽可能多帮一个是一个。” 于是唐礼南遵照她的遗愿,迦。南咖啡馆每月百分之三十营业额会定时打到以南迦名义成立的“南迦爱心基金会”里,尽可能去帮助每一个人,去替他的姑娘热爱这个世界。 唐礼南要赶飞机,提前走了。 林朝雾看一眼时间,中午十一点半,按照她往常去食堂干饭经验,这个时间点去食堂是不需要排队的。她抬头和陈渡说:“陈老板,饿了吗?” 陈渡:“还好。” “我饿了,走,去吃饭。” 林朝雾和陈渡一前一后从咖啡馆出来,往敏德正大门走时,林朝雾余光瞥见陈渡一瘸一拐的腿,想到刚才自己冲陈渡发火,内心愧疚感更甚。 她对南迦心怀愧疚,对陈渡又何尝不是。 若非因她,陈渡也不会断了一条腿,失去对未来的期盼,窝在清河镇那狭小的摩托车维修店荒废余生。 走到十字路口,林朝雾停下脚步,沉吟须臾,开口叫陈渡:“阿渡。” 陈渡:“怎么?” 林朝雾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跟陈渡再一次道歉:“对不起,我刚不该这么跟你说话。” 天上太阳光线正盛,落在少女发顶,每根头发丝儿都泛着金色的光。 陈渡心尖一软,笑了声:“我知道不是你本意,况且——” 他忽然没有往下说了,林朝雾抬起头,疑惑:“况且什么?” 陈渡跟她对视几秒,又移开脸看向他处:“朝雾,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一个你很信任的人骗了你,你会原谅他吗?” 林朝雾没懂陈渡这话是什么意思,觉得这问题太过于沉重,她没有回答,散漫调笑转移话题:“你怎么跟唐老板一样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陈渡笑了笑:“就随口问问。” “想听答案吗?” 陈渡点头。 林朝雾说:“我最厌恶背叛和欺骗,阿渡,如果你骗我一次,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只一次就不会原谅吗?”陈渡垂下眼,喃喃,“可我骗了你很多次。” 大街上人声喧嚷,林朝雾没太听清陈渡后面那句话说了什么,笑着拍了拍他肩:“所以啊,只要你不骗我,我们还是好兄弟。” 陈渡抬眼,撞进少女漾着笑意的狐狸眼,她眼底有光,像星星。 他说:“那我以后不骗你。” 所以,还有机会挽回吗? 林朝雾眼眸弯弯:“好兄弟。” 陈渡嘴角扯了扯,没有说话。 “绿灯了,过马路吧。” 因为陈渡腿的原因,林朝雾放慢了步子,跟他并肩前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学校门口有不少出校吃午饭的学生,三两结伴成行,有说有笑走出校门,有过路女生认出林朝雾,视线在她身上停留几秒,又落在身侧陈渡脸上。 少年圆寸利落,眉眼漆黑,小麦肤色,鼻梁挺拔。一件黑色卫衣松垮套在身上,身高挺拔,神色间透着一点儿冷倦,唯有偶尔余光落在身旁少女身上时,带了点儿温度。 标准冷酷型帅哥。 有女生和朋友说:“那男生不是我们学校的吧?该不会是林朝雾男友?” 她朋友望了眼,说:“可能是。” “是什么?”身后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 抛出话茬的女生接话:“你没看见吗?那个没穿校服的男生和林朝雾有说有笑,根据我多年看言情小说经验,他俩一定有爱情小火苗。” 身后那道声音冷笑:“有个屁。” 女生回头:“你这人怎么能……” 话音在她看清身后人长相时戛然而止。 ——站在他们身后的人是祁修。 第41章 茶里茶气 祁修就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 身后树荫成影,少年身形挺拔,他站在树下,额前鸦青色碎发微微遮眼,薄唇紧绷成线,眸色很淡,冷淡越过她们看向不远处的林朝雾和陈渡。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女生还是感觉到自祁修身上传来的冷冽气场,她想到最近论坛上传祁修喜欢林朝雾。 女生望一眼和身边男生有说有笑走远的林朝雾,脑洞大开:“你说祁修是不是爱而不得啊?” “你别说了,”朋友拽了拽她衣袖,压低声音说,“没看见祁修那张脸冷成什么样了吗?” 女生往身后看了眼,正好对上祁修看过来的视线。 少年乌瞳漆黑,眼角微扬,眸底没什么温度,有点儿冷,看得人心尖直颤。 女生打了个抖,拉上朋友的手,往校门外跑,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爱而不得的男人太他妈可怕了!!! “祁少爷,”王博文走过来,手臂搭在祁修肩上,笑着问他,“站着发什么呆?不是说好出去吃饭吗?” “不去。”祁修把他爪子扒拉开,语气没有温度。 王博文有点懵:“那你去哪儿吃?” “食堂。”祁修撂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王博文站在原地挠了挠头,一脸不解问过来的宣曜:“他又怎么了?说好出去改善伙食,又跑食堂去吃猪食?” 宣曜望一眼祁修离开的方向,笑容意味深长:“你就不懂了吧,男人嘛,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 王博文:“?” 敏德每个食堂装修不同,供给的菜色也都不同。 三食堂主要是望京特色菜,装修是西欧风的三层小楼建筑,一二楼是大厅分区排位,三楼则是隔断小包间,大厅桌椅都粉刷上了金色的漆,处处透着“有钱”两字儿。 距离中午放学还有十来分钟,食堂里没有多少学生,林朝雾很快找到位置,看一眼今天食堂菜单,问陈渡:“你想吃什么?” 陈渡:“都行。” “那你在这坐着,我去打饭。”林朝雾说着起身往打饭窗口走。 陈渡看着林朝雾走远后,才拿出手机,手机里有十几通未接来电,他没什么表情删除通话记录,给这个号码发了消息:「办好了,别再找我。」 那边回得很快:「我知道。」 陈渡盯着这条短信,微微走神,眼中闪过挣扎、愧疚等情绪,最后归于平静。 林朝雾打完饭回来,把给陈渡的那份饭推到他面前,问:“怎么一直盯着手机看?” 陈渡把手机短信全部删除,摁灭屏幕。扯了个借口:“欠费了,冲了个话费。” 林朝雾不在意哦了一声,在陈渡对面坐下,夹起一筷子京酱肉丝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尝尝,我们敏德食堂的饭有没有你做的菜好吃?” 陈渡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咀嚼几口咽下,点评道:“还行。” 放学铃声响起,林朝雾看见陆陆续续走进食堂的学生,余光瞄眼对面安静吃饭的陈渡,他抬眼跟她视线对上,语气疑惑:“怎么了?” “我在想,”林朝雾低下眼睫,说,“你要不要重回校园?” 还在翰辰高中时,林朝雾常和南迦聊起以后离开了翰辰,他们三人要重回校园读书,她跟南迦要考进望京芭蕾舞团,陈渡在计算机上颇有天赋,他要考入京大的计算机系。 彼时的他们虽然身处黑暗,却对未来抱有憧憬与幻想。 到如今,南迦长眠于地下,陈渡断了条腿,放弃梦想,卷缩在清河镇的摩托车店里荒度余生。 只有她这个直接,或间接造成他们人生不幸的“凶手”却重归校园,活得逍遥自在。 气氛陡然变得安静。 陈渡看着忽然安静不说话的少女,她用眼睫垂下,在瓷白的脸蛋儿落下浅浅阴翳,眼角耷拉,莫名寂寥。 早秋午后的阳光穿过透明玻璃照进室内,陈渡想起他第一次在翰辰见到林朝雾时,也是这样艳阳天的早秋午后。 那天在上思过课,所谓的老师嘴里讲着好孩子就该听父母的话,台下那些学生受尽了折磨,没一个人敢反驳,都垂着脑袋,低声应是,或是连声附和老师说得对。 安静教室忽然响起一声嗤笑:“说得比他妈唱得还好听,不就是想让我们做父母手里的提线木偶吗?” “林朝雾!”讲台上的老师闻言,狠狠瞪着说话的少女,“就是像你这样不听话的孩子,才会被爸妈送到这里来?给你一次洗心革面做人的机会,你还不知道珍惜吗?!” 陈渡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这个方向正好能看见林朝雾的侧脸。 少女生得极为漂亮,虽然只有十五岁,脸蛋还带着未褪去的婴儿肥,可五官精致,狐狸眼上扬,眼下一颗泪痣,美得极具攻击性。 在听见老师这话后,她从椅子上起身,毫不惧怕对上讲台上老师充斥怒火的眼神,唇角一挑,讥讽反问:“这机会给你,你要不要?” 教室安静得连根针落下都能听见,老师气得用手里教鞭狠狠拍打讲台:“林朝雾,反了天了你!” 少女轻轻挑眉,语气不屑:“谢谢夸奖。” 陈渡看着仅隔几米远的林朝雾,午后骄阳罩在她身上,少女漂亮眉眼带着与生俱来的骄矜,像一株绽放在黑暗里的玫瑰,张扬又肆意,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也是那一眼,让陈渡将这个明艳漂亮的少女放在心尖,爱慕了好多年。 只是不知道从何时起,陈渡再也没看见这样骄傲恣意的林朝雾。 从他正式认识林朝雾开始,她就是现在这样,眼底没了生气,像具提线木偶娃娃。 外表光鲜亮丽,内里枯萎腐烂。 而是他亲手毁了她。 林朝雾见陈渡走神,连着叫他好几声:“阿渡?——陈老板?!——陈渡——阿渡——” “啊?”陈渡回过神来,对上少女亮晶晶的眼,心脏跟着跳了一下,迅速低下头,遮住眼底愧疚,“不想。” 林朝雾觉得餐盘里那些喜欢吃的菜也不香了,她还是不死心追问陈渡:“陈老板,你真打算一辈子窝在你那摩托车维修店里?” 陈渡放下手里筷子,看着林朝雾:“朝雾,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不用管我。” “我也想不管你,”林朝雾叹息一声,“可你的腿是因为我——” “不管你的事。”陈渡打断她。 林朝雾沉默。 陈渡转头,视线落在食堂熙熙攘攘的人群。 穿着敏德校服的学生手里端着餐盘有说有笑和朋友找了位置坐下吃饭,他眼底有着艳羡和向往,不过片刻,消失殆尽。 曾经所勾画的蓝图梦想,早就在他进入翰辰时,不复存在。 而像他这样满身罪孽的人,只配用余生去赎罪。 去向被他亲手毁了人生的姑娘赎罪。 “我的人生怎样,是我自己的选择。”陈渡说,“朝雾,你和我不一样,你的未来是光明的。” 林朝雾笑出了声:“陈老板,您从哪个没营养公众号看见的心灵鸡汤?” “我在认真和你说,”陈渡表情严肃,“南迦的死,我的腿,过错都不在你,你无需日复一日活在愧疚中。” 林朝雾受不了陈渡给自己灌鸡汤,催促他:“吃饭吧师父,别念经了。” 陈渡说了声好,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气氛变得越来越低迷,林朝雾试图找话题打破尴尬:“陈老板,我跟你说投资开饭店的事,要不考虑一下?” 陈渡吃菜动作一顿,正要说话,头顶响起少年低沉嗓音:“给人家开饭店,你有钱吗?” 林朝雾抬头,看见祁修端着餐盘站在桌边,他很高,低下脖颈看她时,小片黑影随之落下。 她扬了扬眉,问祁修:“你怎么在这?” “吃饭,”祁修把手里餐盘往桌上一放,直接在林朝雾身边坐下,看着陈渡笑,“食堂没位置了,不建议我和你们一起坐吧?” 陈渡对上祁修黢黑的眸,皱了皱眉。 “不介意。”林朝雾把自己餐盘往里移动,给祁修腾出地方。 祁修察觉她动作,缠绕在心尖的浮躁散去几分,唇角上扬:“谢谢姐姐。” “不用谢。”林朝雾想起刚才祁修说自己没钱给陈渡开饭店的事儿,又出声怼他,“你怎么知道我没钱?” 祁修慢条斯理夹起一筷子菜吃,扭头看着林朝雾,眉峰微抬,语调懒洋洋的:“你要有钱,还住我家?” 林朝雾咬着筷子走神,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可转念一想,今早可是她给祁修买的早餐,中午这顿饭还是她请的陈渡。 她怎么就没有钱了,她可有钱了。 “修修哒。”林朝雾用筷头戳了戳祁修胳膊。 祁修侧眸看她,等她说话,“我有钱。” 少女眼睛亮晶晶的,很是漂亮。 她神情十分认真,似乎特别在意祁修说她有没有钱这件事儿。 “嗯,”祁修笑了声,语气纵容,“你有钱。” 林朝雾很满意祁修这话,刚才因为和陈渡聊天引起的低沉情绪烟消云散,她支着下巴,手里筷子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桌边,侧望着祁修:“弟弟,你最近倒是越来越乖了。” 祁修咽下嘴里的菜,转头看她:“那你打算给我个什么奖励?” 林朝雾问:“你想要什么?” 祁修勾唇:“我得想想。” 林朝雾弯着眼,笑出了声:“行,你好好想想。” 陈渡看着在祁修出现后情绪转变极大的林朝雾,不是平日跟他调笑时的漫不经心的笑,此时她弯着眸,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明艳得招人眼。 有那么一瞬,陈渡觉得那个张扬放肆的林朝雾又回来了。 他垂下眼,遮去眸底落寞。 他该庆幸有这么一个人出现,让林朝雾又回到了他第一次见她时明艳张扬的模样。 可又遗憾这人不是他。 这顿饭吃完后食堂已经没什么人,林朝雾记得陈渡腿不好,主动起身去放三人餐盘,座位上只有陈渡和祁修,两人谁也不理谁,空气里弥漫着尴尬。 “你和朝雾关系很好?”陈渡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祁修瞭起眼皮看他,语气不耐:“关你屁事。” 少年语气里的暴躁完全没激怒陈渡,他依旧神色淡淡,“我跟朝雾认识了有四年,是第一次看见她——” “你们认识多久,关我什么事?”祁修不耐打断陈渡,讥讽,“同样,我跟林朝雾关系如何,是我们的事。” 陈渡打量祁修须臾,嗓音寡淡:“是你们的事,但——” 祁修正打算反唇相讥,余光瞥见往这边走的林朝雾,话锋一转,语气真诚:“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让我离姐姐远一点儿?” “……” 这人怎么突然变得茶里茶气的。 第42章 (一更)小情侣打情骂俏…… 林朝雾走近,察觉陈渡和祁修之间气氛诡异,好奇地问:“你们在聊什么?” “我跟他有什么好聊的,”祁修手臂搭在林朝雾肩上,垂眸看她,“吃完饭要去哪?” “不知道,”林朝雾摇头,又问陈渡,“陈老板,你下午要做什么?” 陈渡视线从祁修搭在林朝雾肩上的手掠过,垂下眼,说:“回清河镇。” 林朝雾点点头,提议道:“那我送你去车站?”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祁修瞭起眼皮看向坐在对面的陈渡,挑衅扬起唇角,“况且我们马上要考试了,哥哥总不想耽误姐姐复习时间吧?” 陈渡看一眼祁修,少年眼底是赤。裸。裸的挑衅。 他摇头拒绝林朝雾的好意:“不用,我自己打车去车站,你好好复习。” “行,你路上注意安全。”林朝雾点点头,目送陈渡离开。 陈渡身影消失在食堂外,祁修见林朝雾还盯着外面儿看,有些不爽拍了下她肩,“人都走远了,你在瞧什么?” “没看什么,”林朝雾回头,漂亮的狐狸眼看着祁修,过了几秒,她说,“我在想一件事——” 祁修扬眉:“嗯?” 林朝雾唇角轻勾,似笑非笑看着祁修:“弟弟,你今天中午喝了几斤绿茶?” “……” “茶香四溢。” 祁修唇角笑意僵住,咬牙瞪着林朝雾:“林朝雾,别胡说八道。” “行吧,当我胡说。”林朝雾扒拉开祁修的手往外走,走了几步,见他没跟上,扭头问,“还回不回教室复习?” “回。” 祁修拔腿追上林朝雾。 午后的校园里没多少人,只有操场上肆意挥洒汗水奔跑的少年,偶尔能听见一两声进球的欢呼尖叫声,在球场上空回荡。 林朝雾跟祁修并肩往教室走,快到教学楼下,祁修似想起什么问林朝雾:“你今天逃课去做什么了?” “美少女的事儿,你少管。”林朝雾还是那句老话敷衍祁修。 “行,我不管你逃课的事儿。”祁修停下脚步,低眸看她:“那你和我说说你和陈渡怎么认识的?” “你这口气怎么这么像——”林朝雾停顿了下,没继续往下说。 祁修追问:“像什么?” 林朝雾手抄着裤兜,慢悠悠往前走:“像极了为叛逆少女操碎心的老父亲。” 祁修跟上她,语调懒洋洋的:“你要想认我当爸爸,我也不介意。” “你在做什么白日梦?”林朝雾翻了个白眼。 祁修笑:“不是你说我是为叛逆少女操碎心的老父亲吗?” 他咬重了“老父亲”三个字,停下脚步,垂眸懒洋洋地看着林朝雾。 林朝雾一哽,沉默须臾,抬头看着祁修,神色认真:“你真想当我爸爸?” 祁修挑眉,语气很是欠揍:“你要认我当爸爸,也不是不行。” “行,爸爸好。”林朝雾应得那叫一个爽快,朝祁修伸出手,笑弯了一双狐狸眼,“孩子没钱花了,给点钱吧,爸爸。” 祁修低眸看着少女莹白掌心,笑出了声:“你不是有钱吗?” 林朝雾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牛:“刚才有,现在没了。” 祁修一巴掌拍在林朝雾掌心上,动作很轻,他笑:“再叫声爸爸,就给你钱。” 林朝雾收回手,背在身后:“不叫,爱给不给。” 说完,她就往教室方向跑,祁修追上她脚步,笑道:“叫一声爸爸,给你——” 话音戛然而至。 林朝雾疑惑祁修怎么不继续往下说了,停下脚步,顺着他视线往身后看。 王博文跟只树袋熊一样挂在宣曜身上,笑得贼他妈欠揍:“我说祁少爷,你俩是在这玩什么角色play吗?” “来,叫我一声爸爸。”宣曜跟王博文一唱一和,“命都给你。” 王博文叫得爽快:“爸爸好。” 祁修没什么表情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你俩很闲?” 宣曜语气耐人寻味:“不闲,看戏呢。” “看什么戏?”林朝雾还有点懵。 王博文和宣曜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看——小情侣打情骂俏。” “……” “……” 林朝雾不自然看眼站在身侧的祁修,迅速移开视线,身子往墙上一靠,说:“你们误会了,我和祁修就是很纯洁的关系。” “什么关系?” “父子关系。” 王博文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巡视,问:“你俩谁父谁子?” 祁修掀了掀眼皮,看着王博文:“你觉得呢?” “我觉得——”王博文正想说祁修是爸爸,一抬头对上林朝雾刀子似的眼神,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林朝雾站起身往教室走,撂下一句:“那就别逼逼。” 离开的背影之潇洒,不带一丝留恋。 “咱林姐就是拽,”宣曜点评一句,又看着祁修说,“兄弟,你未来家庭地位堪忧啊?” 祁修扯了下唇角:“说人话。” 宣曜走上前,把手搭在祁修肩上:“你看咱们林女神啊,见面第一天就给你来了个过肩摔,然后把你给吃的死死的,这就是什么——” 宣曜一时没想到词,抬头看向王博文:“王总,补充下。” 王博文贴心补充:“这就是传说中的悍妻——母老虎!” “对,母老虎。”宣曜说,“所以啊——兄弟,你未来肯定是妻管严!” “……” 祁修沉默几秒,直接把宣曜的手给拍开,语气淡漠:“我跟林朝雾没关系,别跟这乱造谣。” “还没关系?”王博文惊讶张嘴,“你俩情趣扮演都玩上了,你跟我说你们是纯洁到不能再纯洁的朋友关系?” 祁修抬了抬眼:“不然?” “你要不喜欢人家,中午屁颠屁颠跑去食堂做什么?”宣曜用肩撞祁修,“兄弟,都成年人了,别跟这玩过家家,这大好青春不用来谈恋爱,老了的话会后悔的。” 祁修低眸,没有搭腔。 宣曜给王博文使眼色,王博文贼有眼见力地说:“修爷,你要真不喜欢我女神,那我就追了。” “你追个屁,”祁修抬眸看着王博文,冷笑:“你配吗?” 王博文嚷嚷:“我怎么就不配了?” “小猪佩奇都比你配。”祁修抬脚往里走,“我跟林朝雾的事儿,你们少管。” 王博文凑到宣曜跟前,问他:“你说他俩能成吗?” “你觉得呢?”宣曜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王博文。 王博文挠了挠头:“我不知道。” “他俩在一起那是板上钉钉子的事儿,不过——”宣曜手抄着口袋往高二七班方向走,“祁修得在林朝雾身上栽大跟头。” 王博文那智商没能理解宣曜这话什么意思,大声追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天机不可泄露。” “……” 高二第一次月考定在下周二,考试时间只有一天,白天考语数英,晚上考理综,时间安排得很紧凑。 考试安排通知下来后,高二五班全体哀嚎,直言这一天结束以后一定三魂出窍,七魄升天,简而言之就是考完就要死人了。 林朝雾倒没觉得有什么害怕,依旧该吃吃该睡睡,到了训练课,就提溜着书包去舞蹈室,日子过得要多潇洒有多潇洒,看得每天啃书刷题两眼都成蚊香圈的奚茵格外嫉妒。 她忍不住问:“大哥,你都不需要复习的吗?” 今天的训练结束,林朝雾正在穿外套,把舞蹈鞋往包里一塞,抬头看着奚茵:“为什么要复习?” “……”奚茵沉默几秒,说,“要是考差了,肯定会请家长。” 林朝雾背上书包往外走,满不在意:“谁说我会考差?” 奚茵穿上鞋追上林朝雾,嘴里念叨不停,“你都没复习,怎么会——” 声音戛然而止,奚茵猛地抬头,对上林朝雾含笑的眼,“大哥,你不会都会了吧?”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林朝雾笑眯眯道。 奚茵:“……”可恶,又被她帅到了。 “你什么时候学的?”奚茵追问。 林朝雾脚步微顿。 林良哲特别看重一双儿女的学习成绩,在林朝雾和林暮生还在上初一时,就请了家教在家给兄妹两人补课。 林朝雾又属于学什么都快,脑子也聪明,进入初二下不久,就在家教老师教学中掌握了初中所有知识点,林良哲见此,就加大了林朝雾的补习重度,大有想让她初中三年就学完初高中所有知识点。 后来出国治疗,林朝雾病情逐渐稳定,爷爷林鸿宵害怕她重回校园跟不上进度,也请了老师在家教她。 国外三年,除却第一年病情的不稳定,林朝雾又是一点即通的性子,几乎不用费什么功夫,轻轻松松学完了高中三年所有课程。 “在国外请的家教。”林朝雾抬脚下楼。 奚茵语气羡慕:“我要是有你这颗聪明的脑袋就好了,也不用因为考差被我爸妈男女混合双打。” “那你好好复习。” 林朝雾跟奚茵有说有笑走出艺术大楼,回寝室收拾完东西各回各家。 林朝雾背着书包从1号女生公寓楼下来,往4号男生公寓走,给祁修发消息:「我在你们寝室楼下等你。」 祁修:「行。」 进入十月中旬后,望京的天越来越冷,凛风拂过脸颊,跟刀割一样疼。 林朝雾收起手机,手抄在兜里,在4号男生公寓门口等祁修出来,等了一会儿,宿舍楼陆陆续续走出来不少人,有人往她这看了一眼,又移开视线离开。 林暮生从宿舍楼下来,看见站在门口的林朝雾,叫她:“朝雾。” 林朝雾回头,看见是林暮生,没什么感情嗯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林暮生走过来,在林朝雾身边站定,说:“朝雾,下周末是我们生日,妈妈为我们准备了生日宴,你必须回来。” “我不回去呢?”林朝雾扬眉,完全没把林暮生这话放在心上。 林暮生眉心皱得更紧:“就算你遵照爷爷遗愿住在江家,但过生日是大事,你都不愿回家吗?” 空气在这一瞬凝结。 林暮生看着眼前少女,她扎着高马尾,身材高挑,模样漂亮。 应了当年他们嬉笑时说的稚言,他林暮生的妹妹一定会出落得很漂亮。 “林暮生,”林朝雾避开林暮生视线,语气平静,“从十五岁起,我就不过生日了。” 林暮生对上林朝雾平静的眼,微微哽住,他知道林朝雾为什么从十五岁开始就不愿再过生日。 第43章 (二更)你是不是喜欢祁修…… 林朝雾十五岁生日那天正好是周六,她满怀期待等着林暮生和宋琼诗回家陪自己过生日。 可从天明等到凌晨,桌上的奶油蛋糕都融化了,林朝雾也没有等到她心心念念的哥哥和妈妈回来。 等到第二天早晨,林朝雾看见宋琼诗和林暮生一左一右搀扶宋芊凝从车上下来,她质问他们为什么昨天不回家陪她过生日。 宋琼诗说:“凝凝练舞腿受伤了,我和你哥带她去医院了。” “所以妈妈和哥哥不回来陪我,是因为宋芊凝?” 宋琼诗看着红眼的女儿,内心升起愧疚,伸出手要抱林朝雾,“木木,妈妈……” “回答我,妈妈!”林朝雾躲开宋琼诗的手,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质问道:“是不是因为她——是不是?所以你们都忘了我的生日?” 林暮生扶着宋芊凝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声声质问宋琼诗的林朝雾,皱紧眉呵斥她:“你只是少过了一个生日,可凝凝是腿受伤住院了。” 宋琼诗帮腔:“对,就一个生日,妈妈后面给你补上好不好?” “……”林朝雾忽地笑了起来,忍了许久的眼泪落下,,“妈妈说得对,就一个生日,过不过又怎样。” 自那以后,林朝雾再也不过生日。 每年10月30日于她来说,只是象征年龄又长大一岁的日子。 安静的夜里只有风吹过树梢,树叶沙沙响起的声音。 林暮生望着站在他面前的少女,黑夜里,她一双漂亮狐狸眼明亮清澈,眼神平静,看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林暮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小就爱黏着他,跟着他身后娇娇软软一声又一声叫哥哥的小姑娘不复存在,兄妹二人只要一见面就是你死我活的争吵。 “朝雾,你变了。”林暮生沉默许久,开口说道。 林朝雾不太懂林暮生那傻逼脑子又脑补出了什么玩意儿,只听这一句话,她内心白眼翻个不停,语气敷衍:“嗯嗯,你说得对,对,我变了。” 她话锋一转,拖着尾调笑嘻嘻道:“变得更漂亮了。” 林暮生听出林朝雾声音里的敷衍,他叹息一声,神情有些感伤,“以前的你不会……” 话音戛然而止。 林朝雾面无表情看着林暮生:“也不会什么?” 林暮生对上林朝雾没有温度的眼,他想说以前的林朝雾会乖乖叫他哥哥,不会跟他一见面就吵架,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林朝雾看着林暮生看她的眼神从无奈转变为失望,大约能猜出林暮生那猪脑子又照例开始脑补她多么多么不懂事,按照一贯流程,林暮生接下来会说——“朝雾,你能不能像凝凝一样懂点事?” 林暮生看着她,生气出声:“你能不能像凝凝一样懂点儿事?” “我懂不懂事,不用您来管。”林朝雾语气讥讽,“在你选择宋芊凝,放弃我时,你就没有资格管我。” “我没有资格?”林暮生火气蹭蹭往上冒,上前一步,逼近林朝雾,低眸睨着她:“林朝雾,我是你哥,你是我妹妹,我凭什么不能管你?” 林朝雾直视林暮生怒意双眼,冷笑,“林暮生,你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 为了宋芊凝抛弃她的是他,在她最无助时落井下石是他,现在还舔着一张脸,端着所谓哥哥的姿态来教育她。 林朝雾真觉得林暮生不愧是林良哲的儿子,父子俩骨子里都刻着“虚伪”两字儿。 真是恶心到了极点。 林暮生伸手抓住林朝雾手腕,厉喝道:“林朝雾——!” 腕骨处传来酥酥麻麻的疼意,林朝雾皱紧了眉,没有表情看着林暮生:“把你爪子给我丢开。” 林暮生还是那一成不变的台词:“我是你哥哥!” 林朝雾闭了闭眼,强忍住想要把林暮生脑袋拧下来当球踢的冲动,使劲甩开他的手:“松手——” 林暮生怎么也不松手:“我只是……” “你是个屁!” 来人一脚踹在林暮生小腿上,林暮生皱眉吃痛一声,随即松开了林朝雾的手。 林朝雾揉着酸疼的手腕,扭头看过去。 公寓楼下灯影摇曳不定,身材高挑的少年双手抄兜站在她身边,他侧颜隐匿在光影交界处,下颌线条轮廓分明,他个子很高,莫名给人安全感。 祁修垂下眼看她,问:“手疼不疼?” 林朝雾摇了摇头:“不疼。” “伸过来。”祁修朝她伸出手。 林朝雾愣了下:“做什么?” 祁修一本正经地说:“伸手,我看看有没有被狗咬伤。” “要是咬伤了怎么办?”林朝雾被他这一本正经的语气逗笑,伸手递到他面前,眨了眨眼,“你要不帮我吹一下?” 祁修低眸,浅黄灯光下,少女的手纤细白嫩,腕骨凹凸有致,唯独美中不足是白皙肌肤上有鲜红指印,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握住林朝雾的手,灼热指腹按上她泛红肌肤那处,指腹轻轻摩挲,动作细致温柔。 林朝雾怔怔望着给自己揉手腕的祁修,他无论做什么事神态都很懒散,此时此刻,却很认真,他动作很轻,像在呵护什么稀世珍宝。 这一瞬间,林朝雾眼睫微颤,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加速跳动。 祁修给她按了一会儿,问:“还疼吗?” 手腕处传来轻微灼烫热意,林朝雾猛地回神,耳根红了起来,她像触电一样收回手,摇头:“不疼了,谢谢。” “我俩这关系,还道什么谢。”祁修手臂搭在林朝雾肩上,瞥一眼林暮生,跟她咬耳低语,“林公主,你说句好听的话,我就帮你把场子找回来。” 林朝雾抱肩,转头看着祁修,眉峰轻挑:“你想听什么好听的话?” “先叫声爸爸。” 林朝雾抬脚下楼梯,扭头看着祁修:“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我刚帮了你出气,还给你揉了手腕,你连声谢谢都不说吗?”祁修追上她。 林朝雾脚步一顿,偏头看他,语气敷衍:“哦,我谢谢你全家。” “你这姑娘——”祁修无奈,“脾气还真难伺候。” “那你离我远点儿。”林朝雾说,“况且是你要帮我的,我可没让你帮忙。” “是我要帮忙的,”祁修顺着林朝雾话说,又低头看着她,眼角压下,吊儿郎当地笑,“但姐姐说声谢谢也不行吗?” “说过了。”林朝雾转身就走。 林暮生眼见林朝雾要离开,立马出声:“林朝雾,无论怎么样,这一次生日你一定要回来。” 林朝雾背影滞了滞,又迅速向前走。 林暮生怕林朝雾会不来,又加了句:“妈妈和我都希望陪你过一次生日。” 林朝雾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林暮生,眼神淡漠:“是吗?” 林暮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丢下一句“当然”后跑走。 林朝雾转身向校门走,祁修跟在她身边,问:“你生日快到了?” “嗯。”林朝雾声音恹恹的。 祁修察觉林朝雾情绪低落,只安静跟在她身边,双手抄兜,慢悠悠往校门外走。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距离晚自习放学已经过去半个小时,又是周五放假,学校门口几乎没什么人,林朝雾跟祁修一出校门就看见停在对街的深灰宾利。 等红灯跳为绿灯,两人一前一后向对街走去,驾驶位车窗降下,司机跟两人打了招呼,又拉开后座车门让他们上车。 林朝雾跟祁修上车后,她余光瞥见坐下副驾座上的男人。 车厢灯光昏暗,男人双手合十放在膝上,黑色西裤下长腿交叠,他戴着耳机,手里拿着亮着灯的iPad,正在处理公司事宜,光线影影绰绰,笼住男人眉眼,瞧不清长相。 只能偶尔听见他低沉嗓音在安静车厢响起,字眼内容都是些生意场上的官方话。 过了一会儿,男人摘下耳机,回头看过来,问祁修:“这么晚才放学?” 声线很沉,带点低哑的磁。 林朝雾这才看清男人模样。 江随舟和祁修眉眼很像,却又比祁修更成熟点儿。 男人烟灰色大衣,内里是熨烫得没有一点儿褶皱的黑色西服,鼻梁挺拔,五官深邃,眼睛是内双眼,眼角微扬,唇色很淡,气质儒雅又矜贵。 祁修身子向后一靠,懒洋洋地说:“遇见了只疯狗,所以出来晚了。” “你们学校保安不行。”江随舟点评,目光跟着落在林朝雾脸上,和她打招呼,“你好,我是祁修小舅舅。” “小舅舅好。”林朝雾乖巧回应。 江随舟打量着眼前少女,灯影绰绰,少女精致脸庞覆上一层浅淡阴影。 她五官生得极为出色,眼窝深邃,眉骨高挺,眉眼很是英气,偏那双眼睛是勾心摄魂的狐狸眼,她的美介于两性之间,不仅皮相美,骨相更美。 祁修见江随舟一直盯着林朝雾看,身子前倾,挡住他视线:“江随舟,眼珠子捡回去。” 林朝雾借住在江家这事,江随舟略有耳闻。 他本来以为自家被宠得一身坏毛病的祁大少爷会对这个忽然出现的姑娘抱有敌意,哪想竟是他猜错了。 瞧瞧这语气,跟他养的披萨护食时一模一样儿。 江随舟眉峰微扬,语气带点促狭的笑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言下之意,他多看两眼林朝雾,又怎么样。 “再说,”江随舟把话题引到林朝雾身上,“人姑娘都没说什么,你跟这生什么气?” 林朝雾难得看见除自己外,能让祁修吃瘪的人,分外配合江随舟:“小舅舅就是觉得我长得好看,多看两眼怎么了?” 祁修哽住,很轻地磨了下牙,转头看向窗外:“当我没说。” 林朝雾余光瞥眼祁修,他用后脑勺对着她,侧脸藏在光线交界处,瞧不清神态,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写满了四个字——我、生、气、了。 江随舟有些无奈看着林朝雾:“麻烦你了。” 就他家这位少爷的脾气,也不知道以后哪个姑娘受得了。 林朝雾比了个OK手势,挪动身体,凑到祁修跟前叫他,“阿修。” 大少爷炸毛了,傲娇了,不好哄了,完全不理她了。 林朝雾伸出指尖拉住祁修一侧袖角,放软声音,嗓音软得让人骨头都能酥了一半:“修修哒——弟弟——别生气了嘛,我错了。” 祁修最受不了林朝雾这撒娇语气,扯回袖子,面无表情看着她:“错哪了?” “我错了,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小狐狸认错认得贼溜,只是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骨碌碌地转,脸上神情看不出一点儿认错的诚恳,“我都认错了,你还生气吗?” 祁修有些无奈叹了口气,他是对她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算了。”祁修也懒得跟这只没良心的狐狸计较,问,“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林朝雾敛起笑意,“我不过生日。” 祁修疑惑:“为什么?” 前座的江随舟也看了过来。 林朝雾在两人疑惑目光中,慢悠悠开口说:“你们就不懂了吧?女人每过一次生日,只会提醒我们又老了一岁,所以我不过生日。” “……”祁修听见她这话,乐不可支:“那行,我就不费钱给你买礼物了。” “不过生日,不代表我不收礼物。”林朝雾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所以你打算送我什么生日礼物?” 祁修勾唇,懒洋洋说:“你猜。” 林朝雾手放在腿上,支着下巴,沉思了会儿,伸手戳了戳祁修胳膊:“我想到了。” 祁修抬眼看她。 少女支着下巴,歪着脑袋看她,她的美是具有攻击性的,美得张扬外放,特别是撩拨他时,活像妲己再世,勾人得很。 此时此刻,窗外霓虹灯光飞逝而过,她垂着眼,长而卷翘的睫毛微颤,弱化了那份攻击性,细看有几分这个年龄少女无辜的单纯。 林朝雾还记着车厢里有江随舟和司机在,放轻了声音:“不用你花钱给我买礼物……” 祁修挑了下眉,有些意外看着林朝雾。这狐狸居然开始懂事了。 她继续往下说,语气认真:“把你打包送给我就行。” 车厢里很安静,祁修看着说完这句话的少女,还朝他眨了眨眼睛:“可以吗?” 祁修喉结微滚,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行吗?”林朝雾垂下眼,有些失望,“我还挺期待的呢。” 林朝雾说话声很小,可距离又隔得不远,江随舟还是听见了。 在祁修沉默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时,江随舟扭过头来,说:“阿修,小舅舅教你,先给自己扎个粉色蝴蝶结,然后钻进礼物盒,在朝雾生日那天快递到她面前。” 祁修扯了扯唇角,瞪一眼江随舟:“你闭嘴。” 林朝雾对江随舟提出的建议持以赞成态度:“我觉得可以。” 她用肩撞了撞祁修,说,“弟弟,你考虑下?” “……” 他考虑个屁。 晚上十一点半,林朝雾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她穿的是套浅灰色的秋季长袖睡衣,头发扎成丸子头,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 奶酪在猫爬架上玩玩具,看见林朝雾出来后,兴奋跑过去蹭她小腿,林朝雾抱起奶酪躺上床。 跟奶酪玩了一会儿,林朝雾从书包里翻出语文书,她虽然早就学完了高中三年课程,但语文属于背科,老师勾画的复习范围还得背一下。 躺在床上看了会儿书,林朝雾接到舒荔来电,她还没来得及戴上耳机,电话那边就响起舒荔堪比喇叭的抱怨声:“完了——雾宝,我彻彻底底的完了——” 林朝雾戴上耳机,把奶酪抱在怀里,问舒荔:“你卡又刷爆了?” “比这个还要可怕一百倍!不——一万倍!” 林朝雾好奇了:“怎么了?” “我爸…打算……”舒荔吞吞吐吐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完整话。 林朝雾没了耐心,“不说我挂了啊。” 舒荔:“我爸决定让我嫁给江随舟那个无良资本家!” “恭喜你即将脱单。”林朝雾语气平静。 舒荔在电话那边炸毛了:“你的好姐妹!你的宝贝荔枝枝——即将、马上要跟江随舟那个黑心资本家联姻了,一条腿都已经踏入了婚姻坟墓,你就这语气?” 舒荔越说越委屈:“雾宝,我还是你的小宝贝吗?” 林朝雾面无表情:“不是。” “……”舒荔受到了打击,沉默许久才说,“雾宝,你说我要不要逃婚?” 林朝雾还没来得及接话。 舒大小姐就开始自己想办法:“你说我是去美国呢,还是去巴黎?我得好好挑挑地方。” 林朝雾对于舒荔天马行空的性格见怪不怪,想到只有一面之缘的江随舟,男人长相出众,性格风趣幽默,气质亦是斯文矜贵。 完全不像舒荔口中所说外表斯文,内里黑心,是个典型的伪君子。 林朝雾:“你要不想联姻,就直接拒绝。” 舒荔在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说话声没半分活力:“我要是能拒绝就好了。” 林朝雾抿唇未语。 别人只看见他们这个圈子的光鲜亮丽,谁知道自他们出生起就注定不是自由的,家族荣誉、公司未来…这一切都是加注在他们身上的枷锁。 锁住了自由,锁住了未来。 舒荔是个乐天派,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还没等林朝雾想出话来安慰她,就开始自我安慰:“其实嫁给江随舟也挺不错的,虽然年龄大了点儿,不是人了点儿,但那张脸还能看——” 林朝雾听着她在电话那边絮絮叨叨:“他比我老吧,那以后肯定比我死得早,我就可以拿他的钱去蹦迪,去找小狼狗小奶狗,算了,凑合着过吧。” 舒荔说完,又问林朝雾:“雾宝,你为什么不安慰我?” 林朝雾好笑:“……还需要我安慰你吗?” “好像…不需要了欸。”舒荔嘻嘻一笑,问林朝雾,“雾宝,下周你生日打算怎么过?” “吃了睡,睡了吃。” 舒荔无语:“你是猪猪吗?” “……”林朝雾并不想理舒荔这个铁憨憨。 舒荔抱着巨兔玩偶,在床上翻了个滚,忽然想到什么,问林朝雾:“雾宝,你上次问我那个朋友是不是就是你自己?” “不是,”林朝雾否认很快,怕舒荔继续追问,立马转移了话题,“林暮生今天找我了。” 舒荔闻言,差点从床上跳了起来,“那个畜生还敢找你?!” “他有什么不敢的?”林朝雾轻嗤。 舒荔问:“他找你做什么?” 林朝雾抚摸奶酪松软的动作一顿,语气没什么感情:“林暮生说林太太在家办了生日宴,想让我回林家一起过生日。” “你可别回去,”舒荔怕林朝雾回去,连连叮嘱她,“雾宝,你可得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千万不要回林家。” 舒荔语气里的担忧让林朝雾心中一暖,她笑,“我知道。” 有上次宋琼诗母子来江家要带她回林家的教训在先,林朝雾哪里会不知道这次生日宴就是鸿门宴,就林良哲那老奸巨猾的性子,是打算借生日宴作掩护,先把她骗回家,然后在想办法从她手里拿走爷爷留给她的股份。 舒荔听见林朝雾这么说,松了口气,又问她:“林暮生来找你时,你受欺负没?” “他打得过我?”林朝雾挑眉,语气不屑。 舒荔跟着笑出了声:“也是,就我们林大小姐这身手,十个林暮生都不是你对手。” 林朝雾把怀里的奶酪放下,身子向后一靠,眼皮半耷,神情倦怠,慢悠悠道:“况且我又不是一个人,还有祁修在呢。” “祁修?”舒荔好奇,“你跟祁修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林朝雾扬眉:“我和他关系本来就挺好的。” 舒荔在电话那端察觉到林朝雾说起祁修时语气忽然变得欢快,女生第六感让舒荔意识到哪里不对劲,语气变得严肃:“雾宝,你上次说的那个‘朋友’是不是就是你自己?” 无中生友被揭穿的林朝雾心虚否认:“怎么可能,不是我,我就随便问问。” “真不是你?” “不是。” “行吧。”舒荔撇嘴,还是忍不住叨叨,“真不知道祁修哪好了,这么快就能和你成为朋友。” 说到这,舒荔内心泛起一阵酸意,她太懂林朝雾这性格,早年间真能跟她玩得好,被她归纳为自己人的没几个,她这人就是典型看起来好接触,实际上内心封闭,很难有人能走近她的世界。 后来从翰辰出来后就更难接触了。 真不知道祁修给林朝雾灌了什么迷药,能让她说我们关系本来就挺好的话。 林朝雾听着舒荔的话走神,眼睫低垂,看见腕骨处已经消散的红印。 她想起少年指腹拂过她手腕时的触感,他的指尖温热,指腹轻揉按捏,像自带电流,将她一整颗心都电得酥酥麻麻的。 心跳加速,不能自已。 舒荔见林朝雾不说话,连叫她名字几声:“雾宝?——林朝雾,林大小姐——” 在床下玩玩具的奶酪动作敏捷跳上床,直接压在林朝雾小腹上,十斤重的小猪喵压上身,林朝雾瞬间回神,狠狠揉了一把奶酪小脑袋,应了舒荔的话:“教育小猫去了。” 舒荔哦了一声,语气酸酸的问道:“祁修哪里好了?你居然这么快就背叛我,跟他天下第一好了。” 自认识祁修开始的记忆像老电影一样,一帧帧清晰的画面在林朝雾脑海浮现。 林暮生和宋琼诗来江家要带她走时,是祁修帮她撑腰赶走他们。 暖秋午后,是他跟她说:“你可以不相信这个世界,但要相信我。” 帮她赢了宋芊凝,出了气。……她最难过、最委屈的时候,都是他陪在她身边。 少年桀骜不羁,却有赤子之心,像烈阳,带着光明的希望,温暖她的世界。 林朝雾回了神,弯起唇角:“他很好。” 不是很好,是特别特别好。 舒荔这会是真感觉到林朝雾的不对劲,这话是能从那个目中无人林大小姐嘴里说出来的? 她抿紧唇角,试探性地问:“雾宝,你是不是……” “嗯?” “你是不是喜欢祁修?” 第44章 满意我这个礼物吗? 林朝雾一愣,指尖划过奶酪的毛,力道很重,奶酪吃痛“喵呜”一声,从她怀里跳下,跳上猫爬架,琉璃珠似的眼瞪着她,控诉她刚才对自己下的狠手。 “怎么可能!”林朝雾回神,音量不自觉拔高,“我、我才不会喜欢祁修。” 舒荔语气幽幽的:“是吗?” “爱信不信。”林朝雾莫名心虚,直接挂断电话。 林朝雾背靠着床沿,抬头看着窗外,时近凌晨,外面苍穹漆黑,窥不见一丝光亮。她回了神,耳畔再一次回想起舒荔刚才的话——“你是不是喜欢祁修?” 林朝雾耳根泛起热意,连脸颊都红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可能喜欢上祁修,我绝不可能喜欢上这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小屁孩儿。” 可是……林朝雾你脸红什么?! “一定是房内暖气温度太高了。”林朝雾自我安慰,单手捂住脸,喃喃道:“我是有多禽兽,能对自己的弟弟下手。” 身旁的手机震动,林朝雾拿起一看,是舒荔发过来的表情包:「丫头,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林朝雾耳朵热得更厉害,恼羞成怒:「滚。」 放下手机,林朝雾把房内温度调低,拉过被子盖住头,跟唐僧念经一样叨叨:“不可能,我绝不可能喜欢祁修,我要是喜欢他,我就是有病。” 事实证明,自我催眠毫无作用。 林朝雾晚上做梦,梦见了祁修。 梦境中她是庇佑一族的狐仙,恰逢生辰在即,信徒向她献上童男为礼,这个礼物就是祁修。 狐仙殿中灯火通明,林朝雾坐在高座之上,红纱之下,雪白娇躯诱人遐想,她侧脸隐在幽幽烛火里,眼睑懒洋洋垂下,神情散漫,看着跪在脚旁的少年,红唇微启,声音透着蚀骨的媚意:“本仙的生辰礼便是你?” 少年穿着红色喜服,头顶着一个巨大的蝴蝶结,滑稽又可爱。他抬起头,黢黑的眸直勾勾看着她:“是的,主人。” 祁修从地上起身,双手撑在椅侧,身子前倾,薄唇贴近她耳侧,呼吸滚烫:“请主人尽情享用我。” 林朝雾怔住:“怎…怎么享用?” “这样,”少年舌尖探出,吻过她耳廓、耳垂,一点点往下,气息湿润暧昧。他牙尖咬住她耳垂,嗓音低缓又暧昧:“姐姐,满意我这个礼物吗?” 林朝雾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此时此刻,她完全成了少年的掌中之物,任由他摆布。 忽然半空之中,舒荔顶着鸭头出现,指着她的脸道:“丫头,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吓得林朝雾立马睁开了眼。 林朝雾呆呆看着粉色天花板有几十秒,才缓过神来。 正午朝阳穿过玻璃照进房间,室内变得亮堂又温暖。 林朝雾抱着被子坐起身,下意识摸了摸耳侧,梦里触感犹在,她仿佛真实经历过一般。 过了好半晌,林朝雾单手捂住脸,脸颊发红:“这什么鬼梦。” 太他妈吓人了。 做了这么个离谱的梦,林朝雾也没有心情再睡回笼觉,走进浴室冲了个澡,给奶酪换了猫砂和新鲜的饭食,拉开卧室门,下楼吃饭。 江家二老又去旅游过二人世界了,江随舟吃完早饭就去公司了,楼下只有祁修。 正在打扫卫生的佣人看见林朝雾下楼,跟她微笑打招呼:“林小姐,早上好。” “早。”林朝雾微笑点头。 快走到沙发旁时,林朝雾停下脚步,抬眸看了过去。 祁修懒洋洋靠着沙发,长腿交叠,腿上放了本语文书,披萨乖乖躺在他脚边,瞥见林朝雾走近,立马从地上起身,摇晃着尾巴跑过来,亲昵地蹭林朝雾的腿。 “没良心的狗。”祁修嗤了声,抬眸看着林朝雾,“起来了?” 距离那不可说的梦境才过去不久,林朝雾有些不敢看祁修的脸,低头摸着披萨的狗头,眼神乱飘:“起来了,早上好。” “饿不饿?”祁修问她。 林朝雾在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下,一直低着头:“不饿。” “林朝雾。”祁修叫她。 林朝雾抬头看他,少年眉眼深邃,黢黑的眸直勾勾看着她,他勾起唇角,懒散的笑:“你今天怎么回事儿,一直低着头。” “有、有吗?”林朝雾又低下头。 经历过昨晚那个不可说的梦,林朝雾现在是真没一点儿脸见祁修了。 人家把她当好兄弟,当好朋友,处处照顾着她,帮着她。她却馋他身子,简直就是恩将仇报,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越是这么想,林朝雾头就埋得越低。 没脸见人了。 披萨趴在林朝雾脚边,见她低下头,以为漂亮姐姐要跟自己贴贴,兴奋叫了一声,尾巴摇个不停,要去舔林朝雾的脸。 还没碰到林朝雾脸,后颈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 披萨抬起头,看见祁修站在它身后,眼角压下,带点儿戾气,瞬间怂了。 “一边玩儿去。”祁修把披萨丢到一边,坐到林朝雾身边,“头抬起来。” 林朝雾慢吞吞抬头,速度堪比蜗牛,她见祁修坐到自己身边,又往旁挪动身体。 只是她挪一步,祁修就跟着追过来。 直到林朝雾都坐到了沙发边沿,无路可逃。 “我哪惹你了?”祁修手按在林朝雾头上,让她转头看着自己,“大早上就给我甩脸子?” 林朝雾闭眼深呼吸,在内心给自己打气,不就做了个不可描述的梦,梦见对象是祁修吗,你怂什么怂! 祁修见她不说话,倾身凑得更近了点儿,尾音上扬:“说话。” “你当然惹着我了。”林朝雾理不直气也壮。 祁修失笑看着她,语气纵容:“你说说,我哪惹你生气了?” “你——”话说到一半,忽然卡壳。 祁修身子向后一靠,手臂搭在她肩上,好整以暇地说:“继续啊。” “……” 我继续个屁。 再怎么慌,面上也得装得淡定。 “弟弟,”林朝雾手放在祁修肩上,低眸看着他,狐狸眼上翘着,嗓音轻软,“你这么关心我做什么?” 他们此时靠得很近,祁修一抬眼就看见林朝雾根根分明的眼睫,她睫毛是鸦青色,长而卷翘,狐狸眼眼尾上扬,眼下一颗泪痣撩人又多情。 祁修视线跟她漂亮的狐狸眼对上时,喉结上下滚动。 见把控权回到自己手里,林朝雾也不怂了,铆足了劲撩拨祁修:“怎么不说话了?” “……” “是害羞了?” “离我远点儿,”祁修推开她,从沙发上起身,“午饭时间到了,该吃饭了。” 林朝雾松了口气,幸好她机智,给应付了过去。 要是让祁修知道她馋他身子,还做了那种混乱的梦,一定会笑她不要脸,满脑子黄色废料。 吃完午饭后,林朝雾跟祁修各自回到房间。 祁修做了两张卷子,又看了会儿书,拿过手机看见群里王博文的消息刷屏:「风里雨里,王者峡谷小王等你。」 宣曜:「你开房间拉我。」 「好勒,」王博文又在群里艾特祁修,「爸爸,玩游戏吗?」 祁修回:「不玩,复习。」 王博文发过来一条语音:“大好青春不玩游戏,去做题,你就是这么荒废青春的吗?” 祁修懒得理王博文这个傻逼,正要放下手机,宣曜消息发了过来:「王博文,你脑袋被驴踢了吧,想想咱们修爷现在是跟谁在一起呢?」 王博文瞬间明白,小嘴叭叭不停:“我懂了,我懂了。” 宣曜:“人小情侣一起复习增进感情,哪有时间陪我们这群糟糠兄弟打游戏。” 祁修看着两人在群里一唱一和,眉心一跳,无语:“闭嘴。” 王博文和宣曜同时发消息:「好的,爸爸。」 “……”有病。 提起林朝雾,祁修想到这姑娘生日将近,他没给女生送生日礼物的经验,于是打字在群里问:「你们知道女孩子过生日送什么礼物?」 网线另一端的王博文看见祁修发过来的这条消息,先是愣了几秒,立马发问:「你要给哪个女生送生日礼物?」 王博文语音发个不停:“祁大爷,你还没和我女神在一起呢,就又找了新欢?” 宣曜对于王博文这打小脑子发育不完全的智商选择无视,私聊问祁修:「林朝雾生日要到了?」 「对,」祁修又问宣曜:「你知道送什么生日礼物比较好吗?」 宣曜跟祁修认识这几年来,真没见过他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过,直接弹了个语音电话过来问他:“你打算送她什么?” 祁修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地说:“我没送女生礼物的经验,所以才问问你们。” “我说啊——”宣曜在电话那边贱兮兮的笑,“你直接把自己打包送给林姐,最好是再绑个蝴蝶结,保管……” 宣曜话没说完,祁修直接掐断电话。 问这群傻逼是没有用的,祁修直接搜:女孩子生日礼物送什么最好。 排在网页第一的答案是:「这边建议亲亲您把自己打包送给她哦。」 “……” 祁修黑脸关掉网页,屏幕顶端又弹出宣曜的消息:「兄弟,考虑下我的建议,直接把你自己打包快递上门。」 祁修回他一个字:「滚。」 第45章 (一更)哄狐狸 周末下午返校上晚自习。 祁修跟披萨玩了好一会儿,余光不经意一撇,一抹纤瘦高挑的身影映入视野,林朝雾怀里抱着她那盆快要死了的朝雾草,左肩上的书包松松垮垮背在身后。 披萨看见林朝雾走过来,身后尾巴使劲摇晃,跑过去蹭她的小腿,“汪汪”地叫个不停。 林朝雾手里抱着朝雾草,腾不出手来回应披萨的亲昵,用脚尖踢了踢披萨的小腿,示意它去一边儿玩。 披萨见状,又迈开脚丫子,撒欢似地跑了出去。 林朝雾看向祁修:“回学校了吗?” “回。”祁修拎起沙发上的书包背在肩上,长腿迈开向外走,余光掠过林朝雾怀里的朝雾草。 枝桠垂下,叶片上细细白白的小绒毛掉了个精光,叶子呈枯黄状,没一点儿生气。 他挺意外,林朝雾养的这盆草都这样儿,居然还坚强地活着。 江家司机知道林朝雾两人今天要返校,早把车停在门口,等两人走近时,司机毕恭毕敬打了招呼,替他们拉开后座车门。 祁修让林朝雾先上车,自己再上车。 司机见两人都上车后把车门关上,折身返回进了驾驶座,启动车子,开出玫瑰园。 车子驶出玫瑰园开上主干道,道路两侧霓虹交替闪烁,茫茫夜色中,车群来来往往,汽车鸣笛声喧嚣不歇,在暗色半空久久回荡。 林朝雾用指尖拨弄了下朝雾草枯黄的叶子,神情惆怅,她明明按照花店老板所说精心养护,前段时间都抽出新芽了,这几天没好好养,又变得半死不活。 自上车起,林朝雾的注意力只在她怀里那盆朝雾草上,完全不理睬祁修。 祁修挺不懂一盆即将枯死的草,居然比他这个活人更吸引她的注意力。 祁少爷不爽,特别不爽:“林公主,你这草还没死呢?” 林朝雾总算愿意分了一点儿注意力给祁修:“你都还活着,我养的花当然还活着。” “你确定它还能活着?” “……” 林朝雾只看着他,没有说话。 祁修看着叶子枯黄的朝雾草,跟林朝雾说:“这草肯定养不活了,你换一盆养吧。” 林朝雾摇头,语气坚定:“不换。” “为什么不换?”祁修问。 林朝雾指尖拨弄朝雾草焉巴巴的叶子,语气沉重:“它很重要。” 祁修脱口而出:“不就——” 忽然又顿住。 林朝雾偏头看他:“怎么不继续说了?” “没什么好说的。” 祁修本来想说“不就一盆草吗”,脑海忽然闪过国庆放假那天,林朝雾跟他说这盆草对她来说很重要。 这盆草不是陈渡送她的,却是另一个对林朝雾来说很重要的人送她的礼物。 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 祁修心尖忽然浮现一抹道不清说不明的烦躁感,抬手扯了扯衣领,淡声问:“这盆草谁送你的?” 林朝雾:“跟你说过,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祁少爷看那盆草越看越不顺眼,“有多重要?” “很重要。”林朝雾垂下眼睫,轻声:“特别特别重要。” 南迦是林朝雾那段噩梦般日子里唯一的救赎,是她此生不可多得的温暖。 没有南迦,就不会有如今苟活于世的林朝雾。 祁修烦躁感更甚,他看着林朝雾说完话后,眼睛一直盯着怀里的朝雾草。 送这盆破草的人对她来说很重要。 重要到这盆草已经要死了,她还是舍不得换一盆养。 “那我呢?”祁修忽然出声,“我算你什么人?” 林朝雾还在思考要不要再去找花店老板取取经,救一下她可怜兮兮即将驾鹤西去的朝雾草,忽然听见祁修说这话,她愣了十几秒,呆呆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逼仄车厢光线昏暗,少女看过来的一双狐狸眼,眼尾上扬,眸色清澈,眼底揉碎了光,熠熠生辉。 祁修撇开脸,不看她:“没什么。” 林朝雾当然听见了祁修刚才说了什么,本来她最近因为做了那个不可言说的梦,没脸见祁修,只好把平日撩拨他的心思给抑住。 恰逢此机会,林朝雾想要撩拨祁修的心思又活跃了起来。 她把朝雾草小心翼翼放在一旁,掌心撑住真皮座椅,倾身靠近祁修,压低了嗓:“弟弟。” 祁修抬眼看她,语气透着烦躁:“别这么叫我。” “修修哒,”林朝雾换了个称呼,手指抚上祁修的肩,红唇轻启:“你刚才问我——‘我算你什么人?’” 少年鼻尖嗅见微不可闻的玫瑰甜香,丝丝缕缕缠绕住他所有感官,锋利喉结滚动,呼吸在这一刻滞住,他一抬眸,就看见她纤长卷翘的眼睫,眼下一颗泪痣妖治漂亮。 暗夜里,霓虹灯光交替闪烁,她低垂着眸,神情散漫,像是从聊斋怪谈中走出的妖女。 一颦一笑,皆是勾人的魅。 祁修心跳加速,回顾以往十八年人生,没有哪一刻是像现在这般紧张。 他像最虔诚的信徒,在等待他所信仰的神明宣判。 终于,神明的宣判到来—— “你啊——”少女亲昵捏了捏他脸,眼角弯弯,“当然是我最最可爱的弟弟啦。” 答案在意料之中,祁修有些怅然若失。 他忍不住问林朝雾:“跟你那个‘特别特别重要的人’比呢?” 林朝雾不太懂祁修为什么会纠结他和南迦对她来说谁更重要,想了一会儿,把这一行为归结于祁少爷自小就是被长辈宠着长大的天之骄子,朋友们都顺着他,他胜负欲和占有欲肯定很强,所以才会一直追问自己,南迦和他谁最重要。 “没有可比性,”林朝雾想了一个折中答案,“你们不一样。” 南迦是她的姐姐,是她这一生都亏欠、愧疚的人。 而祁修…祁修对于她算什么? 林朝雾大脑忽然宕机,她想不到答案,但是直觉告诉她,祁修对她来说很重要。 祁修盯着林朝雾看了十几秒,冷笑:“行,我懂了。” 他掏心掏肺对这姑娘好,结果人家根本没把他当一回事。 林朝雾还有点懵:“你懂什么了?” “……”祁修冷淡抬眼看她,“以后别跟我说话。” 刚好此时车子停在学校对街,祁修推开车门,长腿迈下,把车门关得“砰砰”作响。 “……” 臭弟弟,脾气还挺冲啊。 林朝雾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祁修这位大少爷生气,连带后面好几天都没给她好脸色瞧,她也有自己的脾气,祁修不理她,她也不去找他,两人就一直不跟对方说话。 周二月考最后一堂考试结束,林朝雾从考场回到教室,才坐下没几分钟,祁修同王博文一前一后走进教室。 才考完试的教室闹哄哄一片,班上的同学三五成群凑到一起对答案,你问我选择选的什么,我问你最后一道大题套什么公式。 祁修拉开椅子坐下,王博文顺势坐在林朝雾对面,趴在她桌上问:“女神,你考得怎么样?” “还行。”林朝雾说。 月考是学校老师出的卷子,各科题都很简单,林朝雾答题没费什么脑子,唰唰两下写完答案,每一科考试都是考场第一出去的那个人。 王博文冲她竖拇指:“牛逼。” 林朝雾被他逗笑,问:“你考得怎么样?” “能不能别问这个问题?”王博文瞬间像霜打的茄子。 林朝雾好奇:“怎么了?” “有什么好问的?”祁修冷淡嗓音响起,“他能科科及格,就算烧高香了。” “修爷,话不能这么说。”王博文不满嚷嚷,“什么叫科科及格就行了?” 祁修手里握着一支签字笔,指节修长,笔杆在指尖灵活转圈。他掀开眼皮看一眼王博文:“我说错了?” 王博文低下头:“没说错。” 他打小就不算聪明,他又是个爱玩爱跳的性子,心思根本没放在学习上,他爹王校长因他成绩这事儿,没少请他吃竹笋炒肉。 王博文耷拉个脑袋,像只受了委屈的大狗狗,看得林朝雾于心不忍,出声反驳祁修:“你怎么知道人家就考得差?要是比你考得还好呢?” 祁修停了转笔的动作,点漆似的黑眸看着林朝雾。 从周末返校开始,他没找她说过一句话,而平日作天作地撩拨他的狐狸也不找他主动求和。 哪想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帮他人怼他。 祁修下颚绷紧,咬紧牙:“你帮他说话?” 林朝雾听出祁修语气里的不爽,她底气有些不足,可想到祁修忽然和她冷战,也不知道这小屁孩脑袋里想的什么,走丢的底气又回来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有错吗?” 祁修看她一会儿,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没错。” 林朝雾手一摊:“那不就对了,要是王博文考得比你好,你这话多丢人。” “对吧,小王同学。”林朝雾转头看向王博文。 祁修掀了掀眼皮:“是吗?” 小王同学对上两双齐刷刷看过来的眼睛,压力倍增,连手指都在发抖,颤抖着声音说:“可…可能吧……不过,修爷肯定考得比我好!” 林朝雾来了兴趣:“能考得比我好吗?” “你在说废话。”祁修面无表情看她一眼。 林朝雾觉得祁修这臭弟弟就是欠揍,她磨了下牙,冷笑:“要是考得比我差,怎么办?” 祁修看她几秒,冷笑:“那我管你叫爸爸。” “行。” 弟弟变儿子,这活儿她熟。 林朝雾还想说什么,坐在前门靠窗第一排同学叫她:“林朝雾,有人找。” “来了,”林朝雾临走前还念念不忘自己和祁修的赌约,“别忘了到时管我叫爸爸啊。” “……” 王博文见林朝雾离开,凑到祁修面前问他:“你跟我女神吵架了?” 祁修笔尖一顿,沉声:“没有。” 王博文回忆了下,自周末返校开始,除了上课,林朝雾跟祁修就没在同一场合出现超过三分钟。 这要不是吵架了,鬼才信。 王博文捻了捻自己根本不存在的胡须,一脸严肃地看着祁修:“祁大爷啊——” “……”祁修懒懒抬眼,“想死?” 王博文立马换了个称呼:“爸爸,我亲爱的爸爸。” “有屁放屁,没话说就滚。”祁修语气不耐。 王博文说:“跟女孩子吵架了不算大事,要怎么把人哄好才是一门学问——” 祁修转了一圈笔,似笑非笑道:“你有女朋友?” 母单十七年的小王同学受到了打击,不过三秒,立马又活了过来:“我没有,但是不代表我不会哄女生。” “哦。”祁修面无表情。 王博文小嘴叭叭不停:“身为新时代男性,惹了女朋友生气,就得学会送礼物送花哄,还要宝贝叫不停——” 等王博文激情演讲结束,才发现祁修鸟都不鸟他,一直低头专心写字。 王博文凑过去看,白纸上的字迹狂草不羁,洋洋洒洒写了大半张纸,他虚眯起眼读道:“朝雾草适合在冷凉的环境下栽种,耐热能力不是很强……①” 王博文读完,懵然地看着祁修:“你写这玩意儿做什么?” 祁修头也没抬:“哄狐狸。” 第46章 (二更)哄一哄闹别扭的小…… 如果给林朝雾一次重来的机会,她宁愿继续看祁修这个闹别扭小朋友的臭脸,也不愿意出教室。 “找我什么事?”林朝雾冷淡看着站在面前的林暮生。 林暮生听她这语气,皱紧了眉:“林朝雾,你就——” “有事说事,没事就滚。”林朝雾冷声打断林暮生。 今天考试考了一天,林朝雾早已身心俱疲,没那闲工夫跟林暮生上演什么严兄教导叛逆妹妹的无趣戏码。 林暮生哽住,半晌后,才继续说:“这周末妈妈在家为你准备了生日宴会,你一定要回来。” “说完了吗?”林朝雾打了个哈欠,瞥一眼林暮生隐隐作怒的脸,“说完我就回去了。” 廊道灯光明亮,学生来来往往,有不少人看见林暮生来高二五班找林朝雾,路过两人身边时,纷纷投以好奇目光,或是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林暮生不是一直帮着宋芊凝欺负林朝雾吗?” “怎么会来找她?” “我觉得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细碎议论声传进林暮生耳里,他在上次被林朝雾拒绝后,就没想过来找她,可林良哲发了狠话,如果林朝雾生日宴不回来,那么等待他的就是林良哲的滔天怒火。 从小到大,林暮生众人眼里是天盛集团未来接班人,口含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可只有林暮生自己知道,于他那位有着血缘关系的父亲,他只是一个被他充当门面的工具人。 林暮生惧怕林良哲,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让林朝雾去参加周末的生日宴。 他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了林朝雾去路,语气不容置喙:“你平日怎么不懂事都行,但是这次生日宴必须回去。” “好狗不挡道,”林朝雾懒懒抬眼,“让开。” 林暮生见林朝雾软硬不吃,只能搬出林良哲来威胁她:“你不回去,爸爸会去江家亲自‘请’你回家。” 林朝雾只冷淡看他,没有说话。 林暮生继续威胁她:“如果你不想给江家人惹麻烦,最好周末乖乖回来。” 若是搁在以往,林朝雾直接一个白眼翻过,转身走人,留给林暮生一个潇洒背影。 可林暮生搬出江家,林朝雾就不得不顾忌三分,江家长辈对她很好,她也不想给他们招惹麻烦。 林良哲那人表面斯文有礼,实际上利益熏心伪君子,他几次三番撺掇宋琼诗和林暮生来带她回林家未果,肯定也坐不住了,迟早会亲自出马来江家逮她回去。 周末的生日宴,就是林良哲为她准备的鸿门宴。 如今她是不去,也得去。 林暮生瞄见林朝雾神色变化,知道她在意江家人,肯定会去,内心松了口气,问她:“所以,朝雾你会来吗?” “我敢不去吗?”林朝雾讥讽一笑,“时间,地点。” 林暮生目的达成,连跟林朝雾说话的口吻也温和了不少:“周末晚上七点,我们家。” 林朝雾面无表情嗯了一声,转身走进教室。 林暮生也折身离开。 原本看热闹的学生见两位当事人纷纷离开,嬉笑讨论两声,也各自散开,回到自己班级。 走廊上的吵闹声隔着一堵墙传进高二五班教室,又被班上说话谈笑的声音淹没,祁修只隐约听见一两句,写字间隙抬头看向窗外,林朝雾冷着脸走进教室。 “林暮生又来找你了?”他问。 林朝雾脸色倦淡,脚尖勾过椅腿,大剌剌敞开腿坐下,没有表情嗯了一声。 祁修停下笔,转头看着她。 教室里白炽灯亮如白昼,光线倾斜而下,笼罩住少女精致眉眼,她眼角耷拉,淡粉色唇瓣紧抿成线,额间碎发落下,遮住眉骨,神情冷漠又烦躁。 林朝雾只要一想到周末要去参加什么鬼生日宴会,就一阵火大,不过转念一想,林良哲百般设计想让她回去,那她就回去,顺便给她亲爱的父亲送一份大礼。 林朝雾回了神,对上少年如墨的黑眸,眉峰微挑:“弟弟,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这语气,看来没事儿了。 祁修撇开脸,语气别扭:“谁盯着你看了,我只是想看你有没有被林暮生欺负哭。” “担心姐姐啊?”林朝雾牵起唇角,凑近祁修,“放心,姐姐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人。” 少女倾身凑近时,祁修嗅见空气里浅淡的玫瑰甜香,丝丝缕缕勾住他的心弦,就像它的主人一样,撩拨得他心绪难平。 “谁担心你了,”祁修啧了一声,“别跟这自作多情。” 他才没有担心这只没良心的小狐狸,只是好奇林暮生找她做什么。 林朝雾身子向后一靠,脑袋微斜,看着祁修后脑勺,幽幽开口:“是我自作多情了吗?唉——” 祁修转头看着她:“你叹什么气?” “我只是在想啊——”林朝雾手放在祁修椅背上,仰头凑近他,眼尾微扬,直勾勾盯着他:“该怎么哄一哄跟我闹别扭的某个小朋友。” “……” 他们此时离得很近,呼吸之间,他能清晰闻见林朝雾身上清甜的玫瑰香,一低眸,就能看见她细密纤长的黑睫。 祁修喉结滚动,嗓音低沉:“谁要你哄了。” “我又没说你是和我闹别扭的那个小朋友,”林朝雾眨了眨眼,神情活像只狡黠的狐狸,“你为什么要对号入座?” “……” 祁修眸子黑沉,盯着林朝雾看了几十秒,冷笑:“我吃饱了,闲得慌。” 他就知道这只臭狐狸没安好心,怎么可能会低头跟他求和,只是变着法逗他玩。 祁修腹诽,没心没肺的小白眼狐狸。 “小朋友,又生气了?”林朝雾轻笑一声,伸出手递到祁修面前,拖长尾调:“让你打我一下,出口气,别生气了嘛。” 林朝雾自身是娇媚声线,此刻她故意把尾调拉长,软糯又媚,像狐狸毛茸茸的尾巴拂过祁修心尖,酥酥麻麻的痒,呼吸在这一刻变得急促。 祁修垂眸,少女掌心莹白,指节修长又漂亮,她掌腹纹理交错,指尖透着点儿淡色的粉。 他唇角牵起懒洋洋的弧度,嗓音低沉:“打一下,就算哄好我了?” 林朝雾的狐狸眼很是漂亮,眼尾上扬,眸光清透,本是媚意的眼,此刻透露出几分少女的娇憨与单纯,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你想怎样?” 祁修抬手拍在她冷白掌心,动作很轻,掌腹温热。 他低沉着嗓笑,尾音勾人:“行了,哄好了。” 林朝雾抬头看他,少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不像这几天跟她闹别扭时的臭脸,让她松了口气。 总算把这个闹别扭的小朋友给哄好了。 祁修拿起桌上的签字笔,修长指节转动笔身,懒洋洋地问:“林暮生找你做什么?” 林朝雾不打算让祁修知道自己周末要去赴鸿门宴,随意掰扯了个借口,“谁知道,估计跟你一样吃饱了,闲得慌吧。” 祁修笔尖一顿,黑色签字笔在白纸上落下一个墨点。他偏头看向林朝雾,黑眸沉沉,似笑非笑:“你又想惹我生气?” 林朝雾哪里知道祁修这个小屁孩脾气怎么这别扭,好不容易哄好了,她不过拿他刚才的话噎他一下,又要开始跟她闹脾气了。 小狐狸脑袋秃秃,但又只能低声去哄闹别扭的臭弟弟:“我就是打个比方,你别生气。” “打比方?”祁修眼皮掀开寡淡弧度,轻飘飘看她一眼,语调慵懒,“有你这么打比方的吗?” 林。弱小。无助。又可怜。朝雾眨了眨眼,很真诚地道歉:“我错了,修修哒。” 祁修勾唇:“原谅你了。” 距离晚自习下课还有十来分钟,林朝雾玩了会儿手机,觉得无聊了,又转头去看祁修。 早秋夜里,窗外清风拂过枯黄枝桠,树叶发出沙沙响声。教室灯火通明,少年低头写字,脖颈弧度弯曲,露出棘突,散漫又勾人。 林朝雾凑过去,趴在祁修桌上的书看着他问:“你在写什么?” 祁修写字动作一停,拿过手旁的物理书放在笔记本上,挡去林朝雾视线,懒懒抬眼:“没什么。” 林朝雾没什么兴致哦了一声,又低头玩手机。 祁修余光瞄她,少女正低头玩手机,细密黑睫垂下,神情漫不经心。 他松了口气,还好没被她看见。 敏德不仅在培养艺术生方面堪为业内一绝,师资力量也很是雄厚,周二才月考完,不仅隔天下午全科成绩就下来了。 晚自习上课前五分钟,弋蓝一脸喜气洋洋的走进教室,手里拿着这次月考成绩表以及已经批阅过的物理卷。 照旧先热情十足地跟她精心照顾的五十位猪宝宝打了招呼,嘴角上扬得都能上天:“这次月考成绩下来了,咱们班——” 弋蓝刻意停顿,不往下说,吊足了高二五班一众人的好奇心。 坐在前排的男生憋不住,好奇地问:“弋老师,您别卖关子了,我们到底考得怎么样?” “你猜?”弋蓝有意逗他。 说话的男生皱紧眉头:“不会…考得很差吧?” “没有,你们这一次考得不错。”弋蓝笑道,“特别是某些同学,这一次月考进了年级前五十名。” 高二五班一半都是艺术生,文化成绩马马虎虎,总分常年在年级中下游晃荡,一听有人考进了前五十名,个个都化身长颈鹿,眼巴巴望着弋蓝手中的成绩单。 有人直接追问道:“弋老师,是谁啊?” “是不是王博文?”王博文的同桌半开玩笑道。 全班闻言,笑出了声:“王总要是考进前五十名,我明天就上京华。” 王博文垮起个脸,一脸希冀地看着弋蓝:“弋老师,您快公布成绩吧,别让他们洗刷我了。” “安静,”弋蓝示意众人安静,又继续道:“这一次咱班考进前五十名的有三位同学——” “鹿珥,祁修,以及新转学来的林朝雾同学。” 全班皆静。 鹿珥是靠成绩考进敏德私高的特优生,她能考进年级前五十,高二五班众人完全不惊讶。 只是林朝雾和祁修居然进了年级前五十?!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我平日上课睡觉不听讲,但只要一考试就能考好成绩的学神? 硬了,拳头硬了。太他妈让人嫉妒了。 林朝雾对于自己能考进年级前五十完全不惊讶,她做完每科卷子后都会估算一下成绩,全科成绩加起来总分应该在680-700之间,完全能进年级前五十。 她此时只想知道自己跟祁修谁排名更高,于是问弋蓝:“弋老师,我这次月考排名多少?” 弋蓝看林朝雾的眼神慈爱得都要黏在她身上了,原以为是个混吃等死的大小姐,哪想到竟是个优秀苗子。 “班级第一,年级第九。” “谢谢老师。”林朝雾笑眯眯道。 弋蓝还没懂这姑娘为何跟自己道谢,下秒就见用她手戳醒了还在睡觉的祁少爷,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笑成月牙,神情狡黠:“弟弟,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 第47章 感谢姐姐的夸奖 下课铃声响起,弋蓝把成绩表张贴在黑板左侧的通知栏里,等她从教室离开后,高二五班的学生一窝蜂挤向讲台,放眼望去,乌泱泱一片。 窸窸窣窣讨论成绩的声音,盘旋在教室上方。 祁修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靠着椅背,细长的签字笔在他指尖灵活转圈,他瞭起眼皮,看着林朝雾:“考了第一?” “对啊,”林朝雾扬了下眉,表情得意洋洋像只餍足的小狐狸,“所以你得管我叫爸爸。” 祁修转笔动作停下,黑沉如墨的眸子盯着得意洋洋翘起毛茸茸尾巴的小狐狸半晌,唇角牵起弧度,闲闲道:“不叫。” 林朝雾得意笑意僵住,用食指使劲儿绰祁修手臂,语气不满:“愿赌服输,你懂吗?” 祁修视线掠过不停戳他胳膊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指尖透着一点儿漂亮的粉。 林朝雾见祁修一直不说话,拿指尖不停戳他,小嘴喋喋不休:“你这小朋友怎么回事儿?居然耍赖,不要脸。” “姐姐,小朋友是有特权的。”祁修不动声色把她手拿开,唇角上扬,笑得欠揍,“所以我耍一回赖又怎么样?” “不要脸,”林朝雾伸手打他,“臭弟弟。” 祁修扬眉:“感谢姐姐的夸奖。” “……” 林朝雾简直没脾气了,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臭小孩。 第二节 晚自习上课铃声响起,祁修翻开写了一半的养花笔记,继续往下写,写了半节课,他丢下笔,揉了揉酸疼肩颈,手机震动了下。 微信小群里,王博文跟宣曜一唱一和说相声,内容精彩堪比春节联欢晚会。 王博文:「来来,都看看,我女神多牛逼。」 随后一条消息是拍的高二五班的成绩表。 祁修点开图片,放大看。 排在第一的赫然是林朝雾,总分697,班级排名第一,年级排名第九。 第二是鹿珥,总分670,班级排名第二,年级排名二十一。 往下排名第三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和班长,祁修排在第六,总分663,年级排名三十一。 林朝雾基本不偏科,英语拿了满分,语数单科也接近总分,只是理综扣了不少分。 这姑娘是挺厉害的。 宣曜在群里叭叭不停:「咱们祁少爷还真是惨呢,打架打不过林姐,斗嘴斗不过林姐,现在连成绩也没林姐好,这以后的家庭地位啊——就俩字儿:惨绝人寰!」 王博文:「岂止是惨呐,以后肯定是个妻管严。」 他俩在群里你来我往,几分钟时间,消息唰唰一大片。 在王博文两人说相声的消息里,从不发言的明叙罕见冒泡:「林朝雾这么优秀?」 王博文自清河镇之后就化身林朝雾脑残粉,见明叙发问,噼里啪啦打字夸自己女神有多优秀:「我女神岂止是优秀,那简直是人间绝有的天仙,会跳芭蕾会打架,考试成绩还贼6,你就说这朵娇花落谁家?」 祁修勾起唇角:「反正不是你家。」 王博文和宣曜嘻嘻哈哈调侃祁修两句,又在群里发消息:「修爷,你还记得你跟我女神的赌约吗?」 宣曜好奇:「什么赌约?」 王博文回:「他俩打赌这次月考成绩下来后,谁考得好,就管对方叫爸爸。」 宣曜:「你叫了吗?@祁修」 祁修余光掠过趴在桌上数自己头发的林朝雾,低眸看着手机打字:「没叫,滚。」 王博文嚷嚷开:「修爷,你是不是玩不起啊,这爸爸必须得叫。」 宣曜附和王博文:「对,还得当着我们面儿叫。」 祁修眉梢微扬,闲闲道:「你们就不懂了,我是小朋友,可以耍赖。」 “…………” 操,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快下课时,祁修手机震动了下,是明叙发来的消息:「这周末林家给林暮生兄妹准备了生日宴,我听我爸说林朝雾会回去,你要去吗?」 祁修黑眸盯住手机屏幕许久,又看一眼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寝室的林朝雾,摁熄屏幕,叫她:“林朝雾。” “啊?”林朝雾抬头看他,神情疑惑。 祁修看着她,薄唇紧抿。他说不清此刻是什么情绪,就是莫名的感觉到烦躁。 祁修不太了解林朝雾原生家庭,她也不愿跟他说,可他把她当朋友,不想这姑娘回去受委屈,特别是她那病反反复复,哪里受得了林家那群狗的欺负。 下课铃声响起,奚茵和鹿珥过来找林朝雾回寝室。 林朝雾看一眼祁修:“你还有事儿吗?没事——” “你周末要回林家?”祁修问她。 林朝雾顿住,看着祁修未语。 奚茵想上前来叫林朝雾快点回去了,林朝雾让她和鹿珥先回寝室。 教室里人走了不少,只有值日生还在打扫卫生,宽敞的教室灯光亮如白昼,安静得连一根针落下都能听见。 林朝雾定定地看着祁修,明亮光线下,少年眉眼漆黑,眼眸锐利,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她心中所想。 林朝雾撇开脸,不看他。沉默须臾后,才故作轻松道:“我就回去一趟,你怎么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我陪你,”祁修上身微倾,逼近她,语气坚定重复,“周末,我陪你一起回去。” 林朝雾抬眸看着他,少年眼神坚定,黑眸沉沉如墨,眸底揉碎了光,映出她的倒影,清晰分明。 有这么一瞬间,林朝雾想要松口答应。 可她不想给祁修招惹麻烦,林家人和她之间的龃龉,是她一个人的事。 林朝雾这人向来独来独往惯了,她从来都不是喜欢依靠他人的莬丝花,她是从小就长在黑暗沼泽地,窥不见光明,却依旧开得娇艳的玫瑰。 “不用,”林朝雾摇头拒绝,“虽然我们是朋友,但是祁修——” 她抬头,眼神坚定地看着他:“我的事,你还是不要管。” 祁修看她一会儿,舌尖抵住槽牙冷笑了声:“你挺行的,林朝雾。” “砰——”祁修起身,一脚踹开了林朝雾的椅子,黑眸冷淡看着她,“老子再管你的事儿,我改名跟你姓。” 撂下话后,祁修直接转身离开。 两人的争吵生引起班上未离开的同学注意,正准备出去倒垃圾的值日生都不敢往后门走,呆呆站在原地不动。 林朝雾垂眼看着地上躺倒的椅子,无奈摇了摇头,弯腰扶起椅子往教室外走。 十月末的望京气温骤降,冷风拂过林朝雾碎发,她不禁打了个抖,拉紧了外套下楼。 林朝雾走出教学楼,放眼望去,高楼建筑灯火通明,学校门外,车群来来往往,安静夜里,霓虹灯光闪烁。 她寻了一个安静的长椅坐下,寒风吹得她耳朵通红。 放在兜里的手机震动两下,林朝雾哈了口气,拿出手机,是奚茵发来的消息:「朝雾,你怎么还没回来?」 林朝雾:「待会就回来。」 回完消息,林朝雾仰靠着长椅,望着幽蓝天际,今夜无月,天边只有几颗零散碎星,在夜里亮起浅淡光芒。 她不是不知道祁修要陪她回去是担心她,是为她好。 祁修是什么样的人? 他热烈、张扬,像是初升的太阳,带着朝气蓬勃的希望。 林朝雾就是那朵苟延残喘活在黑暗沼泽地的玫瑰,当太阳的光芒照在她身上时,她第一反应是逃离。 因为黑暗沼泽地盛开出来的玫瑰,连根茎都是腐烂的,又怎么配奢求太阳的热爱。 林朝雾有时不得不认同宋芊凝的话,像她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不配被人爱。 所以他拒绝祁修同自己回林家,那般热烈张扬的少年,不能与她同坠无底深渊。 他就该是光明的,永远热烈的。 林朝雾跟祁修这次吵架,完全不像上次两个小朋友闹别扭。 祁修每天基本上不来上课,林朝雾也借着芭蕾校队训练,跟弋蓝请假不回班级上课,连带周末也不同祁修一起回江家。 在江琴心周末回家,不见林朝雾人影后,打来电话问她为什么不回家过,林朝雾依旧以校队训练为由搪塞过去。 江琴心挂断电话,看着正逗狗的祁修,抓起手边抱枕砸了过去:“你姐这周末为什么不回家?” 祁修上身微斜,躲过来自江女士的母爱问候,低头捡起地上抱枕,语气淡淡:“你不是跟她才打完电话吗?” “她说校队训练,没空回来。”江琴心说,“是不是你在学校欺负木木了?” 祁修懒散靠着沙发,长腿交叠,姿态散漫。他扯了扯唇角,说:“我敢欺负她?” “谅你也不敢。”江琴心轻哼一声,又担忧林朝雾在学校吃不好睡不好,对祁修说,“你也别在家里蹲着了,回学校去看看你姐校队训练辛不辛苦,带她出去吃点好吃的补补身体。” 祁修沉默几十秒,忽地冷笑:“你把林朝雾当亲闺女疼,指不定人家都没把——” 话没说完,江女士的母爱问候就打在他脸上。 “你知道什么?”江琴心没好气白祁修一眼,“木木这孩子命苦,你在学校跟你那群狐朋狗友鬼混潇洒时,这姑娘每天在生死边缘徘徊。” 祁修眉心微动,撇开脸,故作冷淡道:“管我屁事。” 江琴心瞪他:“你这说的什么话?” 他起身,双手插着兜往外走:“人话。” “你这臭小子,”江琴心对自家儿子是没了办法,见他往外走又问:“你又去哪?” 日暮西斜,少年身影被拉长,清瘦又挺拔。他声音低沉,被晚秋凉风吹散:“出去鬼混。” 第48章 口是心非祁少爷 祁修从玫瑰园出来,暮色四合,大街之上车来车往,鸣笛声络绎不绝,冲击耳膜。他在路边找了个树荫处站下,从兜里摸出烟盒火机,薄唇含着烟,低头拢住猩红火苗点燃了烟。 灰白色烟雾飘渺,笼罩住少年深邃眉眼,枝桠交错的树冠割断落日余晖,将他身影笼罩,树影灯光交错间,少年身形修长而挺拔。 祁修薄唇衔着烟,从兜里摸出手机,王博文在群里问他:「我们都到香山居了,你人在哪?」 一支烟只抽了一半,祁修将烧得正红的烟头在旁边垃圾桶摁熄,丢了进去。修长手指懒散打字,内容简单:「等车。」 王博文催促:「赶紧来,别到时点了菜你又不吃。」 祁修这人挑食,又海鲜过敏,王博文等人跟他聚餐,一般都是等祁修到了再点菜,不然就这位大少爷的脾气,肯定全程臭脸外加不吃饭。 远处一辆无客的绿黄色出租车开了过来,司机降下车窗,探出头问他:“哥们儿,坐车吗?” 祁修回了王博文一个好字,拉开出租车后座车门坐进去,给司机报了目的地,上身后倾,靠着椅背假寐。 望京司机都很健谈,听见祁修要去香山居吃饭,一边打着方向盘上高架,一边跟他聊天侃地:“去香山居吃饭啊,那边可有点儿堵车,我给你开个近路过去?” 祁修自小学回国在望京生活十几年,对望京出租车司机胡天扯地的本事司空见惯,无论去往香山居的路上,司机怎么找话题跟他聊天,他都只敷衍应两句。 司机见无趣,也不再找祁修聊天,开始专心开车。 祁修付完钱从出租车下来,门口很快有服务员带着甜美笑意上前迎客:“您好,请问预定位置了吗?” “订了。”祁修淡声回,“三楼。” 服务员在询问祁修包厢号后,带着他进店,香山居是家老字号中国风酒楼,开在闹市区,坐地有三楼高,装修也是极具古风韵味,进门就见假山流水,池中有彩色锦鲤欢快畅游。 祁修跟在服务员身后,沿着红漆木的木质台阶上楼,王博文他们订的包厢在三楼走廊右上方,印有山水画的玻璃门虚掩,包厢里传来一两声少年嬉笑调侃声。 服务员在给祁修带到包厢门口后,笑着说:“祝您用餐愉快。” 祁修点点头,抬手推开门走进去。 王博文几人正在聊最近祁修为什么不来上课,其中当属王博文语气最激动:“你们是不知道这几天祁大爷那张脸啊——” 他话说到一半,耳边响起一道冷不丁的低沉嗓音:“我脸怎么了?” 王博文听见这个声音像是突然按下暂停键的机器人,他僵硬着脖子扭头,看见祁修就站在他身后,黑眸沉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祁修扬了下眉,笑意不达眼底:“说话。” “……” 我敢说吗。 宣曜哈哈笑了两声,帮王博文解围:“阿修,你甭找王总茬儿了,先坐下来点菜。” 王博文很有眼见力附和:“对对对,点菜。” 说着,他一脸谄媚笑意把手里的菜单递给祁修。 祁修睨王博文一眼,接过他递来的菜单,拉开就近椅子坐下,桌下两条长腿大剌剌敞开,坐姿随性又散漫。他翻阅着手里菜单,随口问道:“阿叙没来吗?” 宣曜倒了杯水递给祁修,答道:“林家给林暮生办生日宴,明叙被明曦姐拖着去充当门面了。” 祁修翻阅菜单指尖一顿,眼睛盯着手里菜单,似不经意问:“林家办生日宴?” “对,”王博文接了话茬,“我听明曦姐说,我女神今晚也会去。” 祁修没什么表情哦了一声,把手里菜单往桌上一扔,说:“随便点点儿,我没什么胃口。” 宣曜跟王博文对视一眼,看出彼此心中所想。 祁大少爷哪是没胃口,分明是心情不好了。 从周三月考成绩下来当晚,祁修那张脸就臭得跟所有人都欠了他几百万一样。 王博文本来以为祁少爷是每月那几天到了,这会儿却明了,祁少爷闹脾气啊,是因为又跟林朝雾吵架了,好像这一次两人吵架,谁都没有低过头。 宣曜拿过菜单,装模作样翻了两下,又给王博文使眼色,假意问道:“王总,这次林家生日宴,你爸收到邀请函了吗?” “收到了,”王博文瞥一眼祁修,飞快说,“要不是跟你们出来聚餐,我一定跟着我爸去蹭饭。” 宣曜“啊——”地一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林姐这次一个人回林家会不会受欺负,身为朋友,我可真担心她。” 王博文接话:“我女神——” 桌下宣曜踢了他一脚,王博文不明所以看他,宣曜给他一个“你他妈是傻逼”的眼神,王博文这孩子从不存在的智商瞬间上线:“我也担心我女神,这林家开生日宴会,乐的是他们,对我女神来说就是鸿门宴啊。” 祁修心不在焉听着两人对话,烦躁掀开眼皮看着他们:“能不能闭嘴?” 提什么林朝雾。 就这不识好歹的小白眼狐狸,是死是活跟他有个屁的关系。 宣曜合上手中菜单,看着祁修问:“林朝雾今天是去参加鸿门宴的,你都不担心她吗?” 祁修今天穿的是件黑色连帽卫衣,两条细长的棉绳垂挂,他指尖绕了一圈,又烦躁拨弄丢开,抬眸睨着宣曜,语气透着一股不耐的劲儿:“她跟我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担心她?” “真不担心?”宣曜不甘心追问。 祁修额前碎发微微遮眼,叫人瞧不清他此刻神情。 安静有三秒,空旷的包厢响起少年散漫嗓音:“她是死是活,跟爷没关系,还有——” 祁修抬眸扫过王博文和宣曜,眼神淡漠,嗓音低沉:“你们以后也少跟林朝雾来往。” 得,少爷傲娇上了。 气氛稍显紧张,宣曜出声缓和:“都听祁少爷的,我们以后离林朝雾远点儿。” “那可是……” 王博文想说林朝雾是自己女神,祁修一个眼刀冷嗖嗖射过来,他立马乖乖闭嘴,坐在椅子上当个三好宝宝。 宣曜正点着菜,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一眼来电显示——明曦。 “明曦姐,”宣曜故意开了免提,“有什么事儿吗?” 明曦娇软嗓音从听筒那段传来,带点儿幸灾乐祸的笑意:“阿宣,你和王总没来,真是错过了一场精彩大戏!” 祁修正在跟王博文双排打游戏,听见明曦的声音,被吸走一半注意力。 宣曜瞥见祁修盯着自己手机看,刻意调大了音量,装作好奇地问明曦:“发生了什么?” “就林家大小姐——叫林朝雾的那个,太拽了!”明曦激动的声音在安静包厢响起,落在众人耳里,“我和你说,今晚不是宴会吗?基本上宴会上都是穿礼服来的人,这姑娘直接穿了个卫衣牛仔裤就来了,她爸训她,她鸟都不鸟他爸,我当时就站在旁边,看见林良哲那张脸黑得都可以媲美锅底了。” 王博文正操纵着英雄推塔,回头一看祁修还蹲在家里一动不动,他找了个安全区蹲下,抬头问祁修:“祁大爷,你动一下啊。” “不玩了,”祁修把手机往桌上一扔,问电话那边的明曦,“就她一人去的?” 明曦正说得激动,听见祁修问自己,卡壳十来秒,回答说:“对,阿修,你认识林朝雾?” “同学,”祁修言简意赅地说,“后面还发生什么了?” 明曦:“生日宴才开始一会儿,好戏估计才开始,你们要过来吗?我看今晚肯定有一出大戏要上演。” “来来来。”宣曜挂断电话,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起身,叫王博文:“王总,叫个车,我们去林家看戏。” “看什么戏?”王博文一脸悲痛,“我家都被人拆了!我看什么戏!” “你女神都要被欺负了,还打什么游戏。” 王博文作为林朝雾忠实脑残粉,绝对受不了他女神被欺负这件事,掏出手机叫车,拽着宣曜往外走:“走走走,别去晚了。” 祁修坐在椅子上,漆黑的眸冷漠看着向外走的两人,冷笑一声:“你俩就这么走了?” 宣曜闻声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是跟我们一起去呢?还是在这里一个人吃饭?” 祁修冷冷睨了宣曜几十秒,拿过手机起身,单手抄着口袋往包厢外走,路过宣曜两人身边时说:“你俩都走了,我一个人吃饭没意思,一起去看戏。” “行,一起去。”宣曜笑得意味深长,“到底是舍不得我们呢?还是咱们祁少爷担心某人受欺负啊?” 走廊人来人往,悬挂在头顶上方的灯笼光线明亮,将祁修身影拉长,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宣曜,黑眸虚眯,低沉的嗓音透露着几分危险:“你舌头很长?” “行,我闭嘴。”宣曜投降,手臂勾住王博文的肩下楼,懒懒散散的嗓音从喧杂人群声传来:“有心人啊,就是口是心非。” 王博文接话:“谁?” “咱们祁大少爷呗。” “……” 第49章 “姐姐没白疼你。” 时间倒回两小时前。 周末宿舍只有林朝雾一人,她睡到下午才慢吞吞起床洗漱,出门去唐礼南咖啡馆蹭饭。 吃完午饭,林朝雾挑了个角落靠窗位置坐下玩手机,唐礼南端了两杯咖啡走过来,把冒着白烟的陶瓷杯放在林朝雾手侧,拉开她对面椅子坐下。 林朝雾道了声谢,用小勺搅拌咖啡,白烟袅娜漂浮,笼住她精致眉眼。鸦青色眼睫微颤,在白皙脸颊落下小片阴影轮廓。 唐礼南端起杯子,浅酌一口咖啡,看着林朝雾问:“今晚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林朝雾摇头,搅拌动作停下,嫩白指尖有节奏敲打杯沿,瞭起眼皮,看着唐礼南散漫的笑,“不过就回林家一趟,你们怎么都一副生离死别的口吻?” “我们?”唐礼南好奇,“除了我,还有谁?” 林朝雾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低垂着眼睫,声音很轻地说:“祁修。” 唐礼南看着面前少女,秋日午后的阳光被路边枝桠交错的树荫割裂,光束透过树隙照进咖啡馆内,少女白皙脸颊被光影描摹得精致,她五官很漂亮,脱离了当年初见的稚气,骨子里那份明艳感越发招人眼。 “阿修?”唐礼南疑惑,“你们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林朝雾没搭话,偏头看向一侧。 周末的迦。南咖啡馆客流量达到巅峰,一二楼的座位坐满了人,多是敏德的学生,三两成群结伴来咖啡馆喝下午茶,桌上除了咖啡杯和精致的茶点,还摆放着习题册。 鹿珥在迦。南咖啡馆兼职快一个月了,和店里员工都很熟悉,吧台的平头小哥做好某一桌的咖啡和蛋糕,招呼她送过去。 那桌客人位置就在林朝雾左手旁,鹿珥把茶点送上桌,路过林朝雾身边时,跟她打了招呼:“下午好,朝雾。” “下午好。”林朝雾颔首微笑。 唐礼南曲指敲响桌沿,叫林朝雾:“林大小姐,你姐夫问你话呢。” “姐夫,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极了一类人。” 唐礼南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哪类人?” 林朝雾手肘撑在桌沿,掌心托住脸侧,漂亮的狐狸眼半眯,似笑非笑的:“村口八卦的老太太。” “……”唐礼南沉默十来秒,倏而笑道,“你今晚不让我陪你一起去,是因为有阿修陪你?” 林朝雾眉梢微抬,闲散道:“为什么姐夫会想到是祁修陪我去?” 唐礼南看着她笑:“我看你俩关系挺好,还以为今晚会是他陪你去。” “我跟他——”林朝雾顿住,眼睫抖了抖,遮住眸底掠过的烦躁,转移了话题,“我跟祁修就普通同学,关系哪好了?” “是吗?”唐礼南含笑反问。 林朝雾明显逃避回答这个问题,眼神闪躲,“就这样,你爱信不信。” 唐礼南第一次见到林朝雾,是在南迦墓前。 十六岁的小姑娘失去了这个年纪应有的朝气,那张漂亮美艳的小脸面无表情,双眼失了焦距,她跪坐在墓前,红眼看着墓碑上南迦的照片,一遍又一遍跟他重复对不起。 南迦的死,唐礼南不是没有埋怨过林朝雾,可他恨不了她,因为她是南迦拿命去保护的妹妹。 后来的相处,唐礼南知道林朝雾这姑娘完全封闭了内心世界,不愿与人交流,没人能走进她的世界。 他与陈渡都用了好长时间去陪伴林朝雾,这姑娘才对他们敞开心扉。 祁修却是例外。 唐礼南观察过,上次林朝雾跟祁修一起来咖啡馆,他是第一次在林朝雾身上看见这个年纪少女该有的朝气,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走进了她封闭的世界。 常言姐夫算是半个哥,唐礼南每次看见祁修,总有一种自家养的水灵灵的大白菜被猪拱了的不爽。 林朝雾设置的六点半闹铃声响起,她摁熄屏幕,端起陶瓷杯,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拿上桌上的鸭舌帽戴上,帽檐压低,露出一双漂亮妩媚的狐狸眼。 “走了,姐夫。”林朝雾同唐礼南道别。 唐礼南敛起唇边笑意,眼神担忧看着林朝雾:“如果出了什么事儿,记得给姐夫打电话。” 林朝雾起身,椅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 她懒散地笑:“放心,我不会出事的。” “行,路上注意安全。”唐礼南跟着起身,拍了拍林朝雾的肩,语气郑重,“别什么事儿都一个人扛着,你还有姐夫做你靠山。” 林朝雾笑着点头:“好。” 唐礼南目送林朝雾离去背影,玻璃门外,夕阳西斜,橘黄色太阳光与路灯光影交织,拉出少女高挑清瘦身影。 林朝雾站在路边等叫好的网约车,手机上显示司机距离目的地还有五百米,她玩着手机,百般无聊往身后看了一眼,视线稍顿。 一辆白色保时捷911停靠在路边,后门打开,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少年。 树影交错拉长少年修长身影,似察觉有人看他,他回头向林朝雾方向看了一眼,枪灰色细边眼镜下的黑眸深不见底,眼神没什么温度。 ——是明叙。 林朝雾大约能猜出明叙又是来找鹿珥的,她只跟他点头微笑,算是打了招呼。 恰好此时,林朝雾约的网约车开了过来,她转身上车离开。 明曦从驾驶位探出头,跟明叙说,“这儿不好停车,你买完咖啡尽快回来。” 明叙嗯了一声,迈开长腿,走进迦。南咖啡馆。 现在正值望京晚高峰,司机望一眼前方堵得不见头的车龙,转头跟林朝雾打商量:“姑娘,你要是赶时间的话,要不就在这儿下车,我瞧这没半小时,是估计过去不了。” 林朝雾打了个哈欠,语调懒洋洋的:“不赶时间,您慢慢开。” 司机点头,借着堵车空隙,找了许多话题跟林朝雾聊天,她都只淡淡应上一两句。 堵了快半小时,才到此程目的地,林朝雾下车时,司机还不忘跟她说给个五星好评。 夜风阵阵,道路两侧的路灯依次亮起,主干道上龟速行驶的车流鸣笛声不断,盘旋在夜空上方,路边商铺灯光亮如白昼,偶尔能听见一两声嬉笑说话声。 林家所在别墅区名为中粮瑞府一期,位于朝阳区香江北路,两排路灯在夜色中静静矗立,中式风别墅建筑灯火通明。 林朝雾站在庭院门口,借着朦胧灯光隐约可见别墅内场景。 身着燕尾服的侍应生穿梭在一众西服礼裙的客人中,大厅灯光亮如白昼,林良哲跟宋琼诗被人簇拥站在摆放香槟塔旁,身后站着林暮生跟宋芊凝,四人脸上带着虚伪笑容,接受众人奉承。 “听说望京芭蕾舞团今年招生考在明年一月,凝凝这么优秀,肯定会被录取。”某个富家太太看一眼跟在宋琼诗身后的宋芊凝,虚伪赞美道,“林太太真是会教养儿女,瞧瞧凝凝和阿生兄妹俩多优秀啊。” 宋琼诗平生最得意之事就是教育出一双优秀儿女,以前是听人赞美林暮生和林朝雾,后来林朝雾不听话,幸好有了宋芊凝这个乖女儿,她才能继续听人称赞她教育有方。 听此言,宋琼诗目光慈爱看着宋芊凝,故作谦虚:“哪是我会教孩子,是我这双儿女都懂事,根本不需要我多操心他们。” 话是谦虚之言,实际上是在跟众人炫耀自己一双儿女懂事听话,是她教育有方。 今晚来赴宴的一众宾客谁不是在圈里混了多年的人精,哪里听不出来宋琼诗话里炫耀之意,一时皆是赞美林暮生两人之话不断。 大厅气氛和乐融融。 倏而响起一道慵懒好听的嗓音:“我是不是来晚了?” 刚还在谄谀林暮生两人的一众宾客声音戛然而止,不约而同地看向进门处。 说话的少女穿着简单的白色卫衣牛仔裤,戴了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阴影遮住她精致眉眼,隐约可见小巧精致的下巴,骨感流畅的天鹅颈。 有人觉得林朝雾很眼熟,便问林良哲:“林总,这位是?” 林良哲看着这身打扮的林朝雾,眼底泛起怒火,又碍于在人前,不好对她发难,压抑着火意,努力维系一个慈爱父亲的面具:“朝雾,你怎么现在才回家,不知道爸妈等你很久了吗?” 听得“朝雾”两字,场内众人便猜出忽然出现的少女身份。 那个因为惹出事儿,在中考结束不久就被林良哲送出国避风头的林家大小姐。 “是吗?”林朝雾丝毫不给林良哲面子,“我还以为林先生都快忘了我这个在国外死活不论的女儿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目光落在林良哲身上,有看好戏的,有八卦的,有幸灾乐祸的。 林良哲如芒在背,怒火蹭蹭往上冒,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林良哲到底是在商场浮沉多年的老狐狸,内心多想掐死林朝雾这个逆女,面上就笑得多慈爱:“爸爸可是想你回来很久了,宴会还没开始,你先跟你妈妈上楼换身礼服,待会和你哥哥一起切蛋糕。” 林良哲说着对宋琼诗使眼色,宋琼诗惧怕他,连忙把手中酒杯放到桌上,带着慈爱笑意向林朝雾走来:“朝雾,先跟妈妈上楼换衣服。” 宋琼诗伸手去拉林朝雾胳膊,她侧身躲过,眼神懒洋洋觑着林良哲:“林先生,都是千年狐狸,在这儿演什么聊斋。” 林良哲设下鸿门宴请她来,为的就是爷爷留给她的股份和遗产,跟这演什么父慈女孝。 没劲儿。 林良哲捏紧手中高脚杯,盯着林朝雾的眼神渐冷:“朝雾,你回来参加生日宴,爸爸很开心,你不穿礼服,我不跟你计较,但你这是和父亲说话的语气吗?” “不然呢?”林朝雾眉峰轻抬,语气讥讽。 “朝雾,你怎么能跟爸爸这么说话?”宋芊凝恰到好处的开口,端得是一副好姐姐口吻,“快跟爸爸道歉。” 林朝雾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宋芊凝身上,她穿着明黄纱裙礼服,头发绾成公主髻,脸上妆容很淡,唇角笑意温柔,姿态优雅大方,做足了富家小姐姿态。 “你是什么东西?”林朝雾狐狸眼微眯,语气轻蔑,“不知道林家何时轮得到一个养女说话了?” 宋芊凝最恨林朝雾这幅高高在上的姿态,她抑住想要上前撕碎林朝雾那张漂亮脸蛋的冲动,眼圈一红,眼睛蓄起泪水,十足的柔弱:“对……对不起,我…我只是觉得你不该这么和爸爸讲话。” 林朝雾未言,轻勾唇角,看向宋芊凝的眼神带着讥嘲。 林暮生伸手揽住泫然欲泣的宋芊凝,轻声安抚两句,看着林朝雾的眼神带着滔天怒火:“林朝雾,你今天是回家来找茬儿的吗?!” “你猜啊?”林朝雾俏皮眨眼。 林暮生想要冲林朝雾发火,被林良哲拦住,“你妹妹难得回家一次,别惹她不开心。” 倒是做足了一个为不听话女儿操碎心的好父亲姿态。 有林良哲发话,林暮生也不敢再找林朝雾麻烦,跟宋琼诗一左一右护着宋芊凝上楼,低声哄着她,说不要跟林朝雾一般见识。 林良哲游刃有余处理好这一出闹剧,宴会气氛又变得高涨,他拿着酒杯踱步到林朝雾面前,压低声音跟她说:“宴会结束,来我书房一趟。” “不来,没空。”林朝雾懒懒掀开眼皮,语气微嘲:“我只送林先生俩字儿——做梦。” 林良哲冷下脸:“朝雾,爸爸心肠很软,不想对你动手。” 林朝雾挺想拉过林良哲耳朵跟他说,你能不能有点儿自知之明。 心肠软? 当年把她送去翰辰高中,可不见他对她心软过。 “我可真害怕,”林朝雾狐狸眼上扬,眼神挑衅,“林先生想怎么对我动手呢?” 林良哲盯着林朝雾,她那双遗传他的狐狸眼半眯着,眼神挑衅,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狐狸。 一双儿女里,林朝雾脾性是最像他的,天生一股傲劲儿不服输。 “朝雾,你是最像我的人,爸爸不想对你耍什么手段。”林良哲语气难得有了温度,“只要你签下财产转让书,你依旧是林家大小姐,是我林良哲的掌上明珠。” 若不是早已见过林良哲丑恶嘴脸,林朝雾都想为他啪啪鼓掌,瞧瞧——这说的比唱得还好听。 “林先生,晚上了。”林朝雾指着外面的天说,“别做白日梦了。” 林良哲仅有温情褪去,仰头饮下杯中酒,一双眼死死盯住林朝雾:“很好,让我看看我的女儿是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多谢夸奖,”林朝雾扯了下唇角,“没事儿,我就先走了。” “别急,今天是你生日,爸爸有礼物送你。”林良哲伸手拦住林朝雾,凑近她耳边说了两个字:“——南迦。” 林朝雾脸色微变,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良哲:“你知道什么?” 林良哲把玩着手中高脚杯,镜片下的黑眸微眯,看着林朝雾,这个女儿像他,又不像他。 林朝雾太过重情了,只一个南迦便能让她失了分寸。 “爸爸知道你对南迦心怀愧疚,所以帮你查了下当年火灾真相。”林良哲笑意莫测,“不过你想知道真相,就得等价交换。” 林朝雾看着林良哲冷笑:“爸爸的良苦用心,我明白了,不过——” 她倾身,凑近林良哲耳畔,轻笑:“林先生可别只关心我这个女儿,多多关心下您的儿子和另一个女儿,说不定有惊喜等着你呢。” 林良哲眉心微皱,盯着林朝雾的眼质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扳回一局,林朝雾心情颇好,连带看林良哲的眼神都和善了不少:“你猜?” 林良哲说得没错,她最像他。 他们都是虚伪的恶人,只要紧抓敌人把柄,等待合适时机,给予致命一击。 但她跟林良哲不同,林良哲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却喜欢兵不见血,最好是借由他人动手,那样就不会脏了她的手。 林良哲狐疑盯着林朝雾看了须臾,脑海闪过自宋芊凝被宋琼诗收养后的种种画面,作为商人的敏锐,让林良哲察觉哪里不对劲儿。 为了林朝雾不惜被他打得遍体鳞伤的林暮生,在宋芊凝出现后跟变了个人一样,不仅次次站在宋芊凝那一边,还与他曾视如生命的妹妹反目成仇。 林朝雾把林良哲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林良哲愿意让宋芊凝留下,不过看她能为他挣得两三分薄面,若是这人触及他利益,按照林良哲的德行,一定会毫不留情把宋芊凝扫地出门。 林良哲决不允许有人毁了他费尽心血培养的接班人。 “最好像你所说这样,否则——”林良哲语气威胁,“后果你知道。” 林朝雾毫不畏惧对上林良哲眼睛:“林先生有闲心查当年事,不如找人跟着您的一双儿女。” 林良哲盯着林朝雾看了一会儿,勾唇冷笑:“最好如此。” 林朝雾耸了耸肩,“不信拉倒。” 话说完,林朝雾转身要走,从楼上下来的宋芊凝叫住她:“朝雾,我们能聊聊吗?” 林朝雾转身,看着迈着轻盈步伐向她走来的宋芊凝,她那张漂亮小脸丝毫不见哭泣过的模样,妆容精致得都可以立马登台唱戏,这也是林朝雾最佩服宋芊凝的地方,毕竟不是谁都像她眼泪跟个水龙头一样,收放自如。 “有事儿吗?”林朝雾漫不经心挑了下眉。 宋芊凝先恭敬叫了林良哲爸爸,步伐款款走到林朝雾面前,笑意温柔:“望京芭蕾舞团招生考要开始了,我想跟你交流下经验。” 林朝雾瞥一眼林良哲,压抑的恶作剧因子突然作祟,她点头:“行,聊呗。” “那你跟我来。” 宋芊凝往外走,林朝雾跟上她,庭院安静,只有风吹树梢沙沙作响的声音在夜里响起。 靠近花园旁有个露天泳池,宋芊凝带着林朝雾走到泳池旁停下,朦胧夜色下的水面波光粼粼,倒映着灯火通明的中式风别墅。 林朝雾看一眼安静的水面,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她向后退的动作被宋芊凝尽收眼底,宋芊凝向前一步,愤懑质问:“林朝雾,你今晚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我姓林啊,”林朝雾眨了眨眼,笑容讥诮,“所以我想回来就回来,想走就走。” 宋芊凝咬紧后槽牙,倏而以可怜的眼神看着林朝雾:“你姓林又怎么样?你哥哥,妈妈,爸爸,谁会爱你?” 林朝雾未言,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冷冷睨着宋芊凝。 宋芊凝冷笑:“像你这样的人,永远不值得被爱。” 林朝雾眼皮掀起寡淡弧度,勾唇讥诮:“像你这样费尽心思想要麻雀变凤凰的白莲又配了?” “你——” 宋芊凝瞪着林朝雾,她想撕碎眼前这张碍眼漂亮脸蛋儿,可她不能。 宋芊凝想到林朝雾刚才靠近泳池退后两步的动作,倏地伸手拽住她胳膊,用力拉扯,推搡之间,两人逐渐靠近游泳池。 林朝雾看着近在咫尺的泳池,那些封存的记忆袭来,眼神惊恐,奋力去挣脱宋芊凝桎梏,奈何这人跟吃了菠菜一样,力气变大,任她怎么挣扎,紧握她手腕的爪子也纹丝不动。 “那我们看看到底谁配——!”宋芊凝瞧见林朝雾脸上害怕之色,冷笑,“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东西啊。” 下一秒,伴随宋芊凝假意尖叫声,她拽着林朝雾手腕身子后倾,两人同时坠入水中,平静水面溅起巨大水花。 凉意刺骨,窒息感觉扑面而来,林朝雾在水里扑腾挣扎,宋芊凝一边假意呼救,一边用手使劲按住林朝雾的肩,恨不得将她淹死在泳池里。 林朝雾口鼻都进了水,她仿佛一只濒临死亡的鱼,视觉一片模糊,她想要呼救,却无可奈何。 意识模糊之际,林朝雾看见许多人向这边奔来,宋琼诗的尖叫声,林暮生呼唤宋芊凝的声音,袭击她的耳膜。 所有人都去救宋芊凝了,没有人来救她。 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名字:“——林朝雾!” 林朝雾睁开疲惫的眼,看见祁修不由分说跳入水中,径直向她游来。 少年湿透衣服下的手臂肌肉勃发,他伸出长臂,将即将溺水而亡的林朝雾揽入怀中,垂眸看着怀里湿淋淋的少女,祁修语气焦急:“——林朝雾,你他妈敢死——” “放心,死不了。”林朝雾眼睛被水呛红,她抬手捋了把头发,手臂搭在祁修肩上,苍白着一张脸笑:“姐姐没白疼你。” 世界弃她于黑暗深渊,可太阳还是会怜爱她。 两人衣服都被水浸湿,衣料贴在身躯,肌肤相碰,祁修能感觉到怀里少女姣好身躯,他耳根泛起热意,不自在撇开脸:“死了也挺好,不会有人来气我了。” 林朝雾头上的鸭舌帽早不知道落哪去了,濡湿的黑发紧贴天鹅颈,她扶着祁修肩侧咳嗽两声,狐狸眼微红,泛起盈盈水意,脆弱得惹人怜惜。 她瞪他一眼,嗓音微哑:“臭弟弟,有你这么咒姐姐的吗?” 祁修看着怀里的少女,手不自觉搂紧了她盈盈一握的纤腰。 没有人知道在他看见她坠入水面那刹,心跳与呼吸滞住,那一瞬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去救她。 “能跟我呛声,看来是没事儿了。” 祁修把林朝雾打横抱在怀里,他个子高,游泳池水位仅到他腰间,林朝雾被他抱在怀里,能清晰听见少年平稳如鼓的心跳。 上岸之后,两人都湿成了落汤鸡,水从祁修黑色卫衣往下淌水,落在白色瓷砖上,黑发湿漉漉贴在硬挺眉骨,五官深邃立体。 林朝雾也没好到哪儿去,白色卫衣湿透,姣好身躯一览无遗,漂亮脸蛋苍白,五官攻击型削弱三分,多了几分破碎美。 泳池旁围了不少年轻富二代,有人盯着林朝雾看得目不转睛。 祁修察觉,没理由地烦躁感忽然升起,他拽过一旁宣曜手中自己的外套,不由分说地套在林朝雾肩上,遮住少女玲珑身姿,又用身子挡住那些觊觎她的目光。 林暮生同样脱下外套盖在湿淋淋的宋芊凝身上,宋芊凝倚在他怀里,低声抽噎:“哥哥,我好怕。” “林朝雾,你平日发疯怎么闹都行,今晚为什么要推凝凝下水?”林暮生厉声质问林朝雾,“这么冷的天,你就不怕闹出人命吗?” 宋琼诗红眼,温声指责林朝雾:“朝雾,凝凝身子弱,这么冷的天你推她下水,你到底想做什么?” 因两人指责林朝雾,旁边一众人开始议论:“早就听说林家这位大小姐性子嚣张跋扈,曾还校暴别人,真是越长年龄越无法无天了。”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传进林朝雾耳里,她垂下眼睫,自嘲一笑,是非黑白,皆是她错。 祁修感觉到怀里少女身子微微颤抖,她垂着眼,唇角弧度讥嘲,唇色很淡,没了平日的张牙舞爪,乖顺得惹人怜。 他没由来的心疼,伸手握住林朝雾的手,黑眸盯着她:“林朝雾,我在。” ——林朝雾,我在。 简单五个字,让林朝雾抬起头看着他,少年黑眸沉沉,眼神坚定看着她,她忽而勾起唇角,笑意灼灼,明媚胜春光。 “我知道。” 她握住祁修的手,他的手很冷,却让她感觉到温暖。 终于,踽踽独行于黑暗的狐狸等来了她的太阳。 泳池闹剧引起林良哲注意,他从人群外走过来,路过林暮生身侧时脚步一顿,凌厉目光从宋芊凝脸上掠过。 在林暮生怀里哭泣的宋芊凝感觉到一道冰冷视线,她咬紧唇角,余光瞥见林良哲从她身侧路过,内心升起不安。 林良哲走到林朝雾面前,皱紧了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林暮生接话:“还能是怎么回事儿——林朝雾——” “我问你了吗?”林良哲冷淡睨一眼林暮生。 林暮生惧怕林良哲,愤恨瞪一眼林朝雾,低下头安抚怀里的宋芊凝。 林良哲再次问林朝雾:“你推凝凝下水了?” “你觉得呢?”林朝雾似笑非笑看着林良哲,“林先生应该知道我有多怕水。” 林朝雾惧怕水的原因是在上小学一年级时,她因为生病发烧,数学期末考最后一道大题没有做,只考了九十五分。 那一次是林良哲第一次在林朝雾面前展现出自己暴力倾向的一面。 他把年幼还在生病的林朝雾按在家里的游泳池里,美名其曰让她清醒,记住这一次考差带来的后果,顺便告诉她不优秀的孩子是不会被人爱的。 小孩子的身体本来就弱,加上那是寒风凛冽的冬日,林朝雾差一点就溺毙在泳池里,如果不是补习回来的林暮生,跪在林良哲脚边,紧紧拽住父亲裤脚,哭喊着求他饶了妹妹,林朝雾说不定就死在了林良哲手里。 也是这天之后,让林朝雾对水产生了巨大恐惧,惧怕一切有水的地方,后来心理疾病加重,她连洗澡都不敢用浴缸,只敢淋浴。 而这一次的经历,让林朝雾开始惧怕林良哲,不敢再像以前在父亲面前撒娇,也让年幼的林朝雾明白一个道理——如果自己不优秀,就会被父亲家暴。 林良哲瞥一眼被林暮生和宋琼诗护住的宋芊凝,眼底冷意迸射,语气辨不清喜怒:“你怕水我知道,但你如果推了凝凝,爸爸会很生气。” 作为最像林良哲的林朝雾自然也最了解她这位伪善父亲此刻所想,她从祁修怀里离开,笑意明艳看着林良哲:“是吗?” 林良哲点头。 林朝雾推开人群,走到林暮生面前,语气闲散:“让开——” 林暮生拥紧怀里的宋芊凝,警惕看着林朝雾:“你想做什么?!” 林朝雾余光瞥过林良哲,他面无表情看着这边闹剧,林朝雾知道,这是林良哲发怒前兆。 “哥哥——”宋芊凝紧抓住林暮生衣袖,眼睛微红,“我怕……” 林暮生把宋芊凝护紧,瞪着林朝雾:“有我在,你别想欺负凝凝。” “弟弟,过来。”林朝雾转头叫祁修,“来帮个忙。” “让一让,让一让啊。”祁修推开人群,来到林朝雾身边,低眸看着她,语气纵容:“想做什么?” “坐实我的罪行啊。”少女勾唇一笑,笑容嚣张又明艳。 祁修瞬间明白,散漫勾唇:“这忙必须帮啊……” 林暮生护着宋芊凝向后退,眼神警备看着林朝雾两人:“你们想做什么?” “女生的事儿,咱们大老爷们儿少参和。” 祁修伸手勾住林暮生的肩,小臂用力,把人死死按住,不能动弹。 宋芊凝见此,扭头向宋琼诗求救:“妈妈……” 宋琼诗想要上前帮她,被林良哲拦住,她眼神惊愕:“你要看着凝凝被欺负吗?” 林良哲淡漠看着宋琼诗,言简意赅道:“我的女儿叫林朝雾。” 宋琼诗怔住,不知该说什么。 林朝雾慢悠悠走向宋芊凝,看着她一步步向后退,笑容玩味:“我推你下水了?” “林朝雾,你……”宋芊凝惊恐看着林朝雾,一步步向后退,语气警告:“你别乱来,不然哥哥会讨厌你的。” 林朝雾翻了个白眼:“关我屁事儿。” 林朝雾没耐心跟宋芊凝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手臂一伸,抓住宋芊凝的肩,双手向上,直接把人丢进泳池,水面再一次溅起巨大水花。 林朝雾半蹲下身,手按住想要往岸上爬的宋芊凝脑袋,看着她在水里扑腾像个滑稽的丑小鸭,眼尾上扬,带着几分讥诮:“瞧,有人帮你吗?” “……”宋芊凝瞪着她,眼神充斥着强烈恨意。 林朝雾起身,视线巡视一周,将跋扈大小姐一角演绎得淋漓尽致:“我就推了,怎么了?” 第50章 去开个房 林朝雾意兴阑珊盯着在泳池里挣扎扑腾的宋芊凝,唇角笑容玩味,像是在欣赏一出好戏。 宋芊凝看着岸边的林朝雾,光影朦胧,少女濡湿黑发紧贴白皙天鹅颈,黑色冲锋衣松松垮垮罩住纤瘦身躯,漂亮的狐狸眼漫不经心上扬,带点儿慵懒的随性,好似一株亭亭绽放在夜里的玫瑰,美得明媚娇艳。 被压抑许久的嫉妒充斥宋芊凝胸腔,她似乎明白了,无论她做什么,费尽心思,就只要林朝雾姓林,她就永远替代不了她。 场面僵硬许久,有人高声喊道:“——真要见死不救吗?!” 林良哲是最好面子的,虽然他此刻心中怀疑宋芊凝和林暮生关系不简单,但面上功夫还要做。于是出声制止:“朝雾,看在爸爸的面子上,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林朝雾瞥一眼林良哲,懒洋洋起身:“行。” 一边的林暮生见此立马跳下水,把宋芊凝救上了岸。 再一次落水上岸的宋芊凝狼狈不堪,脸上精致妆容糊成一团,浑身湿淋淋的,像一只落毛的山鸡,怎么看怎么滑稽。 林朝雾今晚来林家目的已达到,并不打算过多停留,她转身要走,身后传来宋芊凝压低的抽噎声:“哥哥,我…我以为我真的会死……我好怕……” 林暮生看着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宋芊凝,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有林良哲警告在先,林暮生又不敢找林朝雾麻烦,只能抱着宋芊凝温声安慰:“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 林朝雾脚步微顿,转头看向身后。 林暮生一声又一声的对宋芊凝温柔许诺:“有哥哥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木木,哥哥会一辈子保护你。 ——木木,有哥哥在,不会让你受一点儿欺负。……谁都会抛弃林朝雾,唯独林暮生不会。 谁都可以不要林朝雾,唯独林暮生不行。 林暮生与林朝雾是在这样扭曲家庭里彼此唯一的救赎,可最后是她最爱的哥哥亲手抛弃她,将她推向更黑暗的深渊。 夜风拂面,携带晚秋的寒意,林朝雾浑身湿透,水珠顺着湿发淌落,凉意刺骨,让她忍不住打了冷颤。 祁修站在林朝雾身后看着她,她孑身立在寒风中,明明身处人群,背影却格外寂寥。 林朝雾看着林暮生温柔哄着、安抚着宋芊凝,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甲陷入肉中,都不觉得疼。 祁修走上前,将林朝雾紧握成拳的手一点点掰开,明亮灯光下,少女莹白掌心有四个红色小月牙,他指腹擦过,带点儿怒意看着她:“林朝雾,你他妈就不觉得疼吗?” “不疼,”林朝雾面无表情抽回手,问他,“走不走?” 祁修拿她没了脾气,没好气应了声:“走。” 林朝雾再看一眼身后,宋琼诗没了林良哲的阻拦,不知何时上前把宋芊凝搂在怀里哄,温声细语,眼中尽是爱怜。 就像幼时,她被林良哲打了,宋琼诗也这样把她搂在怀里哄,一声又一声说妈妈陪着你呢。 “看什么看,”视线忽然被一只修长大手挡住,耳边是少年低沉嗓音,“我这么个大帅哥在你面前,能不能多看我两眼?” 林朝雾拿下祁修的手,扯了扯唇角:“看腻了。” “腻了?”祁修知道林朝雾此刻心情不好,变着法儿逗她,“那改明儿我整个容,姐姐看整成谁,你看着比较顺眼?” “猪八戒。” “……” 祁修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看她:“林朝雾,你顺着杆子往上爬呢?” “不是你说要整容来逗我开心吗?”林朝雾反怼回去。 祁修轻磨了下牙,看着面前湿淋淋的少女,硬是把满腔怒火给压了回去,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往外蹦:“行,我明儿就约医生,整成猪八戒逗你开心。” 林朝雾盯着祁修看了有小半分钟时间,噗地一下笑出了声:“别,你这样我看着挺顺眼的。” 祁修笑问:“不用整了?” 她摇头:“不用。” 宣曜跟王博文追了出来,看见两人站在小区门口,宣曜气喘吁吁地问:“你俩接下来打算去哪?” 王博文接话:“这么晚了,要不你俩去开个房?” 祁修和林朝雾都进泳池洗了个澡,两人现在浑身湿透,肯定得找个地方洗澡换身干净的衣服。 林朝雾轻扬眉梢,懒洋洋看着祁修:“要和姐姐去开个房吗?” “不去。”祁修拒绝得干脆。 “不去酒店,哪去——”林朝雾打了个喷嚏,她吸了吸鼻尖,眼眶微红看着祁修:“那去哪?” 少女眼眶、鼻尖都通红,唇色极淡,精致小脸苍白,少了几分攻击型的美感,多了几分从骨子里流露出的破碎美。 祁修喉结微滚,不自在移开视线,轻咳一声说:“我在这附近有套公寓,你要不要过去洗个热水澡?” 林朝雾也不矫情,点头应下:“好。” “走吧。” 祁修双手抄兜,走在前面,林朝雾小步跟上他。 王博文缓过神来,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挠了挠头问宣曜:“他俩是和好了?” “白痴。”宣曜白一眼王博文,“有言是小情侣吵架——床头吵,床尾和。” 林朝雾一行人离开林家后,林良哲让家中佣人送走赴宴的宾客,偌大的中式别墅灯火通明,大厅里还摆放着珍馐美酒,然而气氛凝重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宋芊凝已经换好衣服,站在林暮生身旁,她想到刚才林良哲出现时看自己的目光如刀,内心忐忑不安,咬紧了下唇叫林良哲:“爸爸……” 林良哲没有理她,接过佣人递来的茶杯,轻抿一口,手捧着茶杯,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杯沿。 便是如此,让宋芊凝更加不安。 她知道自己如今拥有的一切全部仰仗林家,而林家做主的人只有一个林良哲。 如果林良哲看穿她今晚陷害林朝雾,肯定会把她送走。 宋芊凝心里越来越害怕,忍不住拉紧了身侧林暮生的手,装作懊悔看着他:“哥,今晚是我的错,我不该和朝雾吵架,让你们面上难堪。” 林暮生安抚她:“不关你的事,是她不懂事。” 宋琼诗揽过宋芊凝的肩,安慰道:“你呀,就是太懂事,太善良了,妈妈——” 嘭——! 茶杯被扔在羊毛地毯上的响声打断宋琼诗的话,她偏头惊恐看着忽然发怒的林良哲:“老公,你怎么了?” 林良哲没有回答她,反问道:“你的女儿叫什么?” 宋琼诗脱口而出:“宋芊凝啊。” 话一出口,宋琼诗对上林良哲似笑非笑的眼神,立马后悔了,改口道:“老公,我的意思是凝凝是我的女儿,朝雾也是。” “阿诗,过来。”林良哲冲她招手,笑意温柔。 宋琼诗跟林良哲夫妻二十余载,最是熟悉他为人,林良哲越是笑得温柔,就证明他火意越大。 可她又不敢不上前。 宋琼诗哆嗦着身子走过去,还未走近,林良哲的巴掌就落在了她脸上,宋琼诗跌坐在地,捂着脸错愕看着林良哲:“老公,你…你为什么打我?” 林暮生走过去扶起宋琼诗,质问林良哲:“爸,今晚是林朝雾来闹事,你为什么要打妈妈?” 林良哲冷冷睨着林暮生,呵斥道:“滚开。” 林暮生把宋琼诗护住,愤声吼回去:“本来今晚就是林朝雾的错,凭什么怪我们!” 林良哲抬高的手缓缓放下,看着林暮生的眼神带着探究与审视。 宋芊凝见此,暗骂宋琼诗母子就是傻逼,面上故作柔弱上前挡在林暮生和宋琼诗面前:“爸爸——要打就打我吧,都是我惹了朝雾生气,才会闹出今晚这事。” “不管你的事,都是林朝雾的错。”林暮生立马把宋芊凝护在身后。 宋芊凝:“……”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在林家这几年,宋芊凝把林良哲脾气摸透了四五分,林良哲好面子,重利益,所以在林朝雾这个离经叛道的坏女儿,和她这个懂事听话能给他面上争光的“好女儿”中选择了她。 林良哲看着林暮说今晚这出闹剧是林朝雾的过错,言语之间全是维护宋芊凝,眼神逐渐变得冷漠,许久后,沉声道:“阿生,从下周开始,你不用去学校了。” 林暮生错愕瞪大眼:“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的话,你只需要执行。”林良哲视线落在宋芊凝身上,“你从下周开始,放假不用再回家。” 宋芊凝对上林良哲冷漠的眼,心尖一跳,咬紧了唇,低声:“我知道了,爸爸。” 林暮生听见这话,完全不怕林良哲,厉声质问道:“爸,你怎么突然这样安排?” “你不知道吗?”林良哲似嘲看一眼林暮生。 林暮生下意识跟宋芊凝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中惊恐,又立马低下头,不敢言语。 “阿生啊——”林良哲笑意和蔼叫林暮生,只是笑不达眼底,“爸爸记得小时候朝雾考试考差了,我为惩罚她,把她按进游泳池,你当时做了什么?” 林暮生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良哲接着说:“你当时跪在爸爸脚边,哭着闹着求我放过妹妹这一次,说以后要是妹妹闯祸了,你来替她挨打受罚。” “可今天呢?”林良哲伸手掐住林暮生下颌骨,强迫他跟自己对视,眼神凌厉:“朝雾怕水,你记得吗?” 林暮生怔住。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 林朝雾惧怕一切有水的地方,以前他带她去海边玩,小姑娘只会站在沙滩上捡贝壳,离海要多远有多远。 林良哲将林暮生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勾起唇角,说:“朝雾虽然不听话,但也是我林良哲的女儿,我不希望有人欺负她。” 只要不触及林良哲利益,或是让他失了面子,他乐意做个爱女儿的好父亲。 “而且朝雾从小就很优秀,我想你身为哥哥应该更优秀才行。”林良哲松开林暮生,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慈祥:“所以,阿生,别让爸爸对你失望。” 林良哲从林暮生身边走过,招来佣人收拾狼藉。 林暮生跪坐在沙发旁,垂下眼皮,遮住眼底阴霾,放在膝上的手一点点紧握成拳。 他知道父亲是在警告他,如果他不优秀,不听话,林家未来的继承人可能就要换人来坐。 宋芊凝走过去,想要扶林暮生起来:“哥哥——” 却被林暮生躲开。 他从地毯上起来,因为跪久了,步伐踉跄,差点撞到沙发。 “哥哥,你…”宋芊凝不可置信看着林暮生,红了眼,“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林暮生摇了摇头:“没有,我累了,你早点休息。” “哥哥?” 宋芊凝眼睁睁看着林暮生扶着宋琼诗上楼,完全不理会她。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 从此刻起,有什么东西开始变了。 第51章 (一更)生日快乐,林朝雾…… 祁修说的那套公寓就在马路斜对面,林朝雾跟他走了几分钟就到了。 从电梯出来,祁修输了密码开门,公寓装的是应声灯,白灯光芒亮起,瞬间照亮整个空间。 这套公寓是江随舟送他的成年礼,三室一厅的复式公寓,面积有一百多平方米,分上下两层,装修是当下最流行的简装风,家具电器一应俱全。 “你……”祁修正想问林朝雾去主卧洗澡,还是去次卧,声音戛然而止。 他愣愣看着站在面前的少女,明晃晃的灯光下,她身上套着他那件黑色冲锋衣,濡湿黑发紧贴修长天鹅颈,发梢往下淌着水,精致脸庞不见平日的明艳,唇色很淡,脸颊苍白。 像是一朵雨后玫瑰,带着致命的破碎美感。 祁修喉结微滚,不自在移开视线,垂下眼和林朝雾说:“主次卧都有浴室和洗漱用品,你看你去哪洗澡?” 林朝雾说:“随便。” “那你去主卧浴室,我去次卧,有什么事儿就叫我。” 次卧在二楼,祁修迈开长腿就要上楼,才上了两个台阶,身后传来林朝雾微哑的声音:“祁修。” 他回头,疑惑看她:“嗯?” 林朝雾被水浸过的狐狸眼泛起盈盈水意,灯光揉碎在眸底,琥珀色的瞳珠像上好宝石,微微反光。她弯了弯眼,看着他笑:“今晚,谢谢你。” 祁修满不在意哦了一声,转身要走,林朝雾又叫住他:“阿修。” 这一处空间只有他们两人存在,彼此呼吸交融,消散在空气里,少女微沉的嗓音亲昵唤他的名字,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暧昧。 “又怎么了?”祁修像是有些烦躁地回头。 林朝雾仰头看着他,眼底泛起笑意:“前几天是我错了,对不起。” 小狐狸道歉态度诚恳,祁少爷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懒懒哦了一声,闲散道:“行,原谅你了。先去洗澡,别着凉了。” 林朝雾嗯了一声,抬脚要往主卧方向走,似想到什么,又叫住祁修:“弟弟——” 祁修听见林朝雾又叫自己,真是没了脾气了,低眸看着她:“还有什么事儿?” 林朝雾眨了眨眼:“你这里有没有女生的换洗衣物?” 提到这茬,轮到祁少爷沉默了,他几乎不怎么来这边住,平日除了保洁阿姨过来打扫,这边几乎没人过来,甭说女孩子的换洗衣物了,就连他的衣服也没有。 “没有吗?”林朝雾懒散地往墙上一靠,抬手捋过额前濡湿的发,眉眼精致,她拖长语调笑,“那待会儿洗完澡怎么办?” 祁修睨她一眼,语气烦躁:“自己想办法。” “你确定让我自己想办法?”林朝雾勾起唇角,仰头笑眯眯望着他:“我不介意跟你坦诚相待,但是我挺怕你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的。” 祁修手搭在玻璃旋转椅扶手上,手臂线条流畅,他眼皮半耷,没什么表情看着林朝雾,轻嗤一声:“就你这样儿,我会有非分之想?” “没有最好。”林朝雾正色问,“衣服的事儿怎么办?” 祁修沉默一会儿,扯了下唇角:“你先去洗澡,我叫人给你送衣服来。” 林朝雾轻笑一声,爽快应下:“行。” 她转身要往主卧走,祁修叫她:“林朝雾。” “怎么了?”林朝雾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祁修唇角抿了抿,神色稍显不自然:“你…你……” 见他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林朝雾有些无奈:“你想说什么?” “——你穿什么尺码的内衣?” “……”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向来没皮没脸的狐狸小脸飘上一抹可疑的绯红,濡湿黑睫垂下,细声细语地说:“34C。” 她声音太小,两人又隔得远,祁修微微皱眉,问:“多少?” 这个话题真的太暧昧了,暧昧到林朝雾开始后悔为什么答应祁修来他公寓洗澡。 祁修见她沉默,没了耐心:“到底多少?” “——34C。” “……” 这一次轮到祁少爷沉默了。 少年眼睛飞快从林朝雾黑色冲锋衣下的曼妙身躯扫过,耳根浮上薄薄红意,他不自在移开视线,语气轻飘飘的:“是吗?” 女生最不能容忍两件事:年龄、身材。 祁修这话无疑不是在林朝雾雷区蹦迪,还蹦得贼他妈欢快,只差原地螺旋飞升的那种。 “你在质疑我?”林朝雾面无表情看着他。 祁修唇微张,想要反驳两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林朝雾轻哼一声:“就这尺码,大小合不合适我自己知道。” 话音落,直接转身往卧室方向走。 祁修站在原地,看着往卧室方向走的纤瘦背影,无奈地笑了声。 得,又把自家小狐狸逗炸毛了。 主卧很大,几乎占据了公寓一楼一半的面积,浴室在主卧进门左手房,正对那张一米八的双人床,透明玻璃隔断干湿区,半圆弧全身镜横挂洗手池上方,显得空间通透又明亮。 林朝雾脱下身上湿淋淋的衣服,亮堂光线下,娇躯一览无遗,她把脏衣物都丢在一旁,指尖触及祁修那件黑色冲锋衣,又把它给挂在墙上。 浴室里有巨型按摩浴缸,林朝雾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打开花洒,带着热意的水从头上倾斜而下,烘走一身寒意。 白雾在空中飘散,镜子雾蒙蒙的,氤氲着少女袅娜身姿。 热水洗涤过身躯,林朝雾神思愈发清明,今晚发生的一切在脑海浮现,她抬手弹过落下的水珠,像个小孩儿一样戏耍玩闹,眼底兴色渐浓。 今晚过后,按照林良哲多疑的性子,不把宋芊凝送走,也会把林暮生跟他隔开。 无论何种结果,她此行目的也就达到了。 祁修澡洗得很快,简单用热水冲走寒意,他拉过浴巾擦了擦湿漉漉的黑发,扯过墙上挂的浴袍,腰带松松垮垮系上,领口敞开,水珠顺着肌理纹线往下淌。 恰好此时,一楼传来门铃声,应该是他刚才叫人送来的衣服到了。 祁修把手里浴巾一丢,撩了一把额前碎发,动作痞性又野。 祁修拉开浴室门,白雾飘散在空中,迈开长腿下楼,一楼主卧的方向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他顺着水声方向看了一眼,面不改色走到玄关处开门。 开门后是身着黑色套装的短发女人,长相气质都属于干练御姐那一挂,名叫温尔雅,是江随舟的私人特助之一,主要负责打理江随舟在国内的衣食住行与各类行程交接。 温思尔看见来开门的祁修,少年湿润黑发紧贴硬挺眉骨,发梢往下淌水,任谁见了都要惊呼一声——好一副美男出浴图。 她却垂着眼,神色自若地把手里购物袋递过去:“祁少爷,您要的东西都在这里。” 祁修接过,朗声道谢:“麻烦温特助了。” “不麻烦,”温尔雅从随身背包里拿出手机,点开收款码:“两套衣服外加车费和我的加班费一共5k,祁少爷是支付宝,还是微信支付?” 祁修:“……” 果然,江随舟身边的人跟他一个样,是切开黑的家伙。 祁修冷脸扫码付款。 温尔雅听见支付宝到账5k的声音,那张干练的面庞出现不符的谄媚笑意:“谢谢祁少爷光顾,对了,江总让我给您带一句话。” “什么话?”祁修抬眼看她。 温尔雅双手交合垂放,表情严肃地对祁修说:“江总说,您还是高中生,还是多注意点儿,别折腾出人命了。” “……”祁修攥着购物袋的指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他冷笑一声:“替我给江随舟带句话。” 温尔雅在江随舟身边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面对突然生气的祁少爷,她依旧神态镇定:“您说,我一定带到。” 祁修冷笑:“我祝他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温尔雅含笑应下:“好的,祁少爷。” “你走吧。” 祁修砰地一声,把门重重关上。 浴室水声渐小,林朝雾听见“砰”地一声关门声,一边用浴巾擦头发,扬声问祁修:“修修哒,谁来了?” “没谁。” 祁修语气算不上多好,提着手里的购物袋走向主卧,把购物袋往床上一扔,黑着一张脸对林朝雾说:“衣服在床上,自己换了出来。” 林朝雾敏锐察觉大少爷这会儿语气暴躁,她现在又寄人篱下,把想要逗弄他的心思压下去,乖乖哦了一声,还贴心道谢:“谢谢你,我知道了。” 小狐狸的乖顺让祁少爷因为江随舟躁怒的火消散不少,他沉着嗓嗯了一声,转身带上门走出主卧,回了次卧换衣服。 林朝雾吹干头发后,赤足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长而柔顺的乌发散落肩侧,朦胧灯光下,身躯纤瘦,肩胛骨瘦削,像展翅欲飞的蝴蝶。 床上三个购物袋凌乱放置,银色LOGO印记在光线下微微反光,林朝雾拿过购物袋翻看,一个袋子里装着灰粉色卫衣、白色百褶裙和一条牛仔裤,另一个袋子里是贴身衣物和打底衫,最后一个购物袋是一双白色运动鞋。 衣物都是新的,连吊牌都还没拆。 林朝雾从床头柜上找到剪刀,剪下吊牌后,扯下浴巾换上衣服,看着床上的百褶裙和牛仔裤,纠结许久不知道该穿什么。 以前的林朝雾其实很爱臭美,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无论天有多冷,她都只穿裙子。 敲门声响起,接着门后响起少年磁沉嗓音:“林朝雾,你衣服还没换好吗?” 林朝雾回神:“马上。” 她拿过牛仔裤穿上,套上袜子,弯腰穿上运动鞋,系好鞋带去给祁修开门,忽然愣住原地。 林朝雾愣怔看着祁修,少年头发没有吹干,碎发湿漉漉的贴在硬挺眉骨,眼眸漆黑,他身上那件枪灰色卫衣跟她身上这件灰粉色卫衣是一个款式,连胸前印着的字母LOGO都一模一样。 祁修不明所以:“怎么了?” 林朝雾指着他身上那件卫衣,笑眯眯道:“弟弟,你想和我穿亲子装就直说,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 祁修看着她好一会儿,少女才吹干的头发柔顺垂在肩侧,巴掌大的脸蛋五官明艳,黑睫根根分明,水漾过的狐狸眼亮得惊人,眉眼脱去平日的慵懒媚意,显得乖顺娇俏。 “亲子装?”祁修用指尖点了点她眉心,指腹温热,低沉的嗓音带点儿撩人的磁性,“姐姐,这明明是情侣装。” 被他触碰过的眉心残留些许热意,林朝雾眼睫垂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段时间那个梦的原因,她面对祁修时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撩拨他,还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祁修扬眉:“怎么不说话了?” “我饿了,”林朝雾抬眼,巧妙转移话题,“你这里有什么吃的吗?” 祁修往厨房方向走,“不知道,我不常过来住。” 公寓厨房是开放式,大理石切面的中岛台隔开厨房与饭厅区域,双开门冰箱陈列在角落,祁修走过去打开,里面装满了食材,他回头看林朝雾:“你想吃什么?” 林朝雾视线扫过冰箱琳琅满目的食材,说:“随便。” “那吃面吧。” 林朝雾不解:“这么多食材,为什么要吃面?” 祁修从冰箱里拿出做长寿面要用的食材放到中岛台上,抬眸看着林朝雾,黑眸沉沉,眼底泛起笑意:“过生,就要吃长寿面。” 他眼底笑意蔓延到唇畔,愉悦弧度上扬,明亮灯光下,点漆似的黑眸亮得惊人,像夜空里的星星。 只消一眼,就叫人丢了魂。 林朝雾与他对视,窥见他眼底流露的温柔,诱人靠近,不自觉沉沦。她迅速回神,撇开脸,语意生冷:“我不喜欢过生日,你随便做点儿吃的就行。” 祁修自是不理会她,慢条斯理挽起袖子,露出一小截冷白色的手臂,灯光下,小臂肌肉线条分明,腕骨凹凸有致。 他先用锅烧水,再把食材用水洗净切好,用盘子装好。 等水开的时间里,祁修用余光瞥了眼林朝雾,她低头坐在餐桌前玩手机,察觉他看她,像是闹别扭的小孩子一样,瞪他一眼,又背过身去不理他。 祁修笑了声,这难哄的狐狸啊。 他拿出手机,看见有好几条未读消息,先回了江琴心问他在哪的消息后,又看见江随舟发来的消息:「阿修,注意分寸,你跟朝雾都还小。」 下一条则是:「闹出人命的话,你外公肯定把你腿给打断。」 “……” 这人脑子有病吧,他跟林朝雾是纯洁得不能再纯洁的朋友关系。往亲密了说,林朝雾是他姐,他是有多禽兽,能对自己姐姐起那样的心思。 祁修回他:「滚。」 他打开外卖软件,定位最近的一家蛋糕店预约了个生日蛋糕,店家告诉他大概要半小时后才送到。 水煮沸的咕噜咕噜声在安静空间响起,袅娜白雾漂浮。 林朝雾提醒他:“祁修,水烧开了。” 祁修收起手机,把挂面下锅,用筷子搅拌以防它黏在一块儿。 面煮好后,祁修问林朝雾:“你吃多少?” 林朝雾玩着手机,懒懒的应了声:“随便。” 祁修煮好的面分成两份装进白色搪瓷碗,又把蔬菜下锅煮,另又开火煎了两个蛋,等所有食材煮好后,装碗上桌。 “来,吃面。”祁修把装有两个蛋的搪瓷碗推到林朝雾面前。 林朝雾收起手机,低眸看着面前的碗,汤汁漫过面条,压在面下的青菜若隐若现,两颗煎蛋静静躺在碗里,热气氤氲得她眼睛有点酸涨。 林朝雾用筷子拨弄了下碗里的煎蛋,闷声问祁修:“为什么我要吃两颗蛋,你一颗也不吃?” 祁修吃了一筷子面,声音含糊不清:“我妈说了,过生日不仅要吃长寿面,还得吃两颗蛋。” “为什么?” 祁修:“看见你碗里的青菜了吗?” 林朝雾用筷子夹起碗里的青菜,面下青色不见,她不解眨眼:“怎么了?” 祁修笑:“一颗青菜两颗蛋,祝你活到百岁老。” 林朝雾黑睫微颤,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白烟自下向上飘浮,笼住少年漆黑眉眼,白雾散去后,她看见他眸底揉碎了光,印下她的倒影。 清晰,刻骨。 “这样嘛,”她鼻尖微酸,声音也变得沙哑,“看在你给我煮长寿面的份上,我就勉强过这个生日吧。” 林朝雾夹起煎蛋咬了一口,外脆里酥,又吃了一口面条,面条软糯有劲,特别好吃。 不知道为什么,林朝雾眼眶有些热,她吸了吸鼻尖,把那股酸意压了回去,小口小口吃着面。 面条吃完,林朝雾已经撑得吃不下任何东西,她放下筷子,仰靠在椅背上,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祁修,问他:“谁洗碗?” 祁修抬了抬眼:“你觉得呢?” 吃人嘴软,林朝雾认命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碗,水声哗啦啦的响,映着落地窗外的万家灯火,气氛一片温馨。 门铃声响起,祁修去开门,接过外卖小哥手里的蛋糕道了声谢,提着蛋糕折身返回。 林朝雾洗完碗从厨房走出来,看着祁修手里提着的长方形盒子,她疑惑地问:“你买什么了?” 祁修没说话,走到餐桌前把盒子打开,林朝雾好奇走过去,愣在原地。 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份十六寸的奶油蛋糕,蛋糕周围一圈奶油打转的花边儿,正中间是一只粉色小狐狸,尾巴很大,琥珀色眼珠,漂亮又可爱。 祁修把十九根蜡烛插上点燃,烛火跳跃,映在他黑色瞳孔,他抬眸看向林朝雾,唇角上扬:“生日快乐,林朝雾。” 林朝雾抬起眼睫看他,幽蓝色火苗笼住少年深邃眉眼,他眸色漆黑,直勾勾地看着她,眼底盛满一池星河,明亮得璀璨。 她想,从今天过后,她愿意过生日了。 第52章 (二更)风吹幡动,亦是少…… 祁修拉开椅子坐下,桌下长腿交叠,单手支着脸,偏头看着她:“乐傻了?” 林朝雾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很惊讶。” 祁修扬了下眉,懒洋洋地问:“惊讶什么?” 林朝雾没说话,一双清澈漂亮的狐狸眼无声看着他。 从她认识祁修开始,身边人都说他是个脾气很臭的大少爷,跟他接触以来,却不是如此。 少年恣睢放肆,游戏人间,整日吊儿郎当,像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公子哥。可林朝雾知道藏在那张随性散漫的皮囊下,是少年一颗赤诚的滚烫心脏。 “还傻在哪儿做什么?”祁修招手让她过去,“蜡烛都要熄了,过来许愿。” 林朝雾哦了一声,快步走过去。 桌上的十六寸粉色小狐狸蛋糕插满五颜六色的生日蜡烛,幽蓝色火苗在半空跳跃,她垂眼看着摇曳的烛光,双手合十,在心底虔诚许愿。 ——如果上帝能听见,请保佑我身边的少年一生平安喜乐。 他这么好,值得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林朝雾睁开眼,低头吹灭蜡烛,鸦青色眼睫微颤,对上祁修漆黑的眼,她笑:“你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祁修撇开脸,淡淡地说。 他想起刚才林朝雾许愿时,烛火映照她白皙脸庞,她闭着眼,眼睫很长,灯火交替下,睫毛根根分明,眼下那颗小泪痣分外勾引他的注意。 有这么一刻,祁修想伸手去触碰她眼角泪痣。 “许的什么愿?”祁修问她。 林朝雾在他身边坐下,把蛋糕上的蜡烛一根根拔下丢进垃圾桶,做完这一切后,她才回答祁修的问题:“许愿你以后少惹我生气。” “我惹你生气?”祁修的大少爷脾气又犯了,开始跟林朝雾翻旧账,“明明是你惹我生气。” 林朝雾今晚脾气格外好,轻声说:“是我错了,我不该惹你生气,我以后不会了。” 少女偏头,眼巴巴地望着他,眼神诚挚,眸色清澈,像只收了利爪的小狐狸,分外乖巧。 祁少爷拿这只乖巧的狐狸没有半点儿办法,轻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 静坐了半晌,祁修似想起什么问林朝雾:“你怕水,为什么跟着宋…” 林朝雾眨了眨眼:“你想说什么?” 他半天没想起那朵白莲花叫什么,索性以白莲替代,“就那朵盛世大白莲,去游泳池做什么?” “弟弟,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我?”林朝雾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反问,“你这样让我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祁修有些无语:“我平日不关心你?” 还真是只小白眼狐狸,怎么对她好都养不熟。 “行行行,修修哒对我最好了行了吧。” 祁修察觉她语气里的敷衍,没好气道:“到底为什么跟着她去,你不怕水吗?” “怕啊,”林朝雾说,“可我更不想让宋白莲和林暮生好过。” 大约是在祁修面前展现过自己小恶魔的一面,林朝雾说话也没那么顾忌了,“我过得不好,他们也别想过得好。” 祁修听出她话里意思,皱了皱眉:“所以你就跟着那朵白莲去了泳池,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过得不好?” 林朝雾点头。 祁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倏而才缓声说:“下回别这样了。” 林朝雾心尖一跳,怔怔看着他,复而低下头,遮住眼底落寞。 “你是——” 与她声音同时响起的是少年低而沉的嗓音,带点儿担忧:“对付狗,没必要以身试险,下次还有这事儿,你让我来。” “你不觉得我这样挺……”林朝雾抿紧唇角,踌躇地说,“很像小人吗?” 祁修哭笑不得:“你脑袋里都装了什么玩意儿?” 对付像宋芊凝祁嘉年之流的人,使一些必要手段是应该的,只是没必要多分散一点儿注意力给他们。 林朝雾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 她唇角绽开笑意:“行,我懂了。” 祁修没搭话,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双黑眸沉沉如墨,看得林朝雾有点儿发毛,她问:“怎么了?” “你是天蝎座吧?”祁修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林朝雾有些懵,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祁修:“难怪。” “……”林朝雾更懵,“你到底什么意思?” 祁修说:“你们天蝎座的人都挺记仇的,要是我哪天对你不好,你会不会像对林暮生那样对我?” “不会。”林朝雾不假思索答。 祁修一怔,问她:“为什么?” 林朝雾没有再说话,而是偏头看向窗外,落地窗外,暮色四合,高楼大厦直耸入云,万家灯火璀璨。 安静坐了许久,林朝雾转头问祁修:“你有烟吗?” “没有。” 林朝雾从椅子上起来,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低眸看着祁修:“出去买吧,我犯烟瘾了。” 祁修跟着她起身出门。 两个人走进电梯,一左一右站着,等电梯到了一楼,又一前一后向外走。 附近有家24小时便利店,祁修走进去要了包万宝路和打火机,转头问林朝雾:“还买什么?” 林朝雾走到货架前拿了一打啤酒,又拿了一堆零食抱在怀里,像只冬日藏食的小狐狸朝祁修走过来,双手打开,怀里的零食袋哗啦啦地落在玻璃柜上。 “我来给。”林朝雾掏出手机付钱。 祁修侧身让她扫码,看着收银员小姐姐把柜台上那堆零食装进塑料袋里,又带着甜美微笑说谢谢光临送走他们。 出了便利店,林朝雾站在台阶上,低头拆开了烟盒,纤指摸出一根烟叼在唇边,牙尖咬破爆珠,白皙掌心笼住火苗点燃了香烟,青白色烟雾飘渺,笼住她精致眉眼,霓虹交替闪烁,在黑夜里瞧不清神情。 祁修拎着购物袋站在她身边,等她点燃烟,问:“回学校还是去哪?” 敏德周末晚自习查的不严,若是被人逮到逃课,随便找个借口敷衍过去就行。 林朝雾吸了口烟,吐出烟圈,眉眼痞意尽显,语调散漫:“找个地方坐会儿,姐姐跟你讲讲我这悲惨的前半生。” 祁修意外地看着她,月影朦胧间,烟雾罩住少女明艳脸庞,她唇角带着笑意,蔓延至眼底。 月光银辉从树间倾斜而下,街边灯影闪烁,白雾散去之后,祁修在林朝雾眸底看见自己的倒影,终于,横跨在他们之间的那条银河消失不见。 “行,”祁修说,“附近有个广场,去哪坐坐?” 林朝雾烟瘾不重,只抽了半根,就把烟熄灭丢进垃圾桶。抬头看着祁修问:“为什么不回你的公寓?” 祁修下了台阶,灯影拉长少年背影,在浓稠夜色中显得挺拔又修长。 “气氛不对,不适合讲故事。” 他回头看着她笑,眼角眉梢都是少年的张扬放肆。 林朝雾也跟着笑,小跑追上他:“行,都听你的。” 祁修说的那个广场离便利店不远,两人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现在是晚上十点,广场上几乎没有人影,只有亮着光影的路灯静静矗立在夜色中。 林朝雾跟祁修找了个长椅坐下,零食袋放在脚边。 她弯腰拿出那打啤酒放在两人中间,蛮力撕开包装袋,拿出一听啤酒,指尖扣住易拉罐拉环,“咔哒”一声轻响拉开,啤酒咕噜噜往外冒着白泡。 林朝雾仰头喝了一口,望着远处的路灯,真有中二时期四十五度角悲伤仰望天空的抑郁味道。 祁修伸手去拿啤酒,林朝雾抬手打他手背:“一百块钱一瓶。” 祁修无语:“林朝雾,你掉钱眼里了?” 林朝雾一脸无辜:“是啊,没钱,得想办法赚钱。” “你叫我一声大哥,我给你花一辈子的钱。” 林朝雾扬眉:“我挺难养的。” 祁修来了兴致,身子向后一靠,微歪着脑袋看她:“怎么就难养了?” 林朝雾喝了一口啤酒,慢条斯理道:“你平日不是公主公主的叫我吗?要知道公主可是生活在城堡里的。” “……”祁修沉默十来秒,乐笑了,“那我以后给你建做城堡?” “行啊。” 林朝雾本来以为只是一时笑言,可后来祁修真给她建了一座城堡。 “能让我喝酒了吗?公主大人?” “能。” 林朝雾爽快拉开一瓶啤酒递到祁修面前,眨了眨眼:“想问什么,你问吧。” 祁修喝了一口啤酒,喉结因吞咽动作上下滚动,拉出一道锋利的弧线。他抬指擦了下唇角溢出的酒渍,动作有点儿痞,抬眸看着林朝雾,问她:“林家为什么对你不好?” 林朝雾没立马回答,把手里啤酒喝完又开了一瓶喝了一半才说:“我也想知道。”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爸爸妈妈不爱她,为什么视她如生命的哥哥会在宋芊凝出现后抛弃她。 是不是真像宋芊凝说的那样,像她这样的人,永远是不被爱的存在。 “知道翰辰高中吗?”林朝雾忽然问他。 祁修点了点头,当年翰辰高中火灾一事,曝出这所寄宿制学校背后的肮脏,被誉为12.25地狱学院一案可谓是震惊了全国上下,甚至于现在还有受害者家长在网上发帖求个公道。 林朝雾再一次灌完一瓶啤酒,看着他,语气平静:“我在里面待了半年。” 祁修看着面前的少女,她眼神平静,语速缓缓,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我五岁那年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我最敬爱的父亲用暴力告诉我,不优秀的小孩儿是不会有人爱的,所以我努力学习,跳芭蕾,各种枯燥乏味的礼仪知识我都学,可是……”林朝雾低下头,又一罐啤酒见了底,“爸爸还是不会爱我,但是没关系,我还有哥哥和妈妈。” “可十三岁那年宋芊凝父亲因为救我的妈妈身亡,她收养了她,我不以为然,反正我依旧是哥哥和妈妈最爱的那个人。” 祁修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林朝雾。 “阿修,我不明白为什么……”林朝雾看着他,眼圈通红,“只单单是一个宋芊凝的出现,我的哥哥和妈妈就不要我了——明明……” 她像是在沙漠独行许久的旅人,终于来到终点,卸下所有防备,眼泪像成线的珠子一颗一颗落下,压低声音抽噎:“明明——明明我才是他们的女儿和妹妹,他们就不要我了。” “妈妈可以不要我,爸爸可以不爱我。”林朝雾握住易拉罐的指节逐渐泛白,伏在再也忍不住伏在祁修肩头痛哭,“为什么…为什么哥哥不要我了……” 祁修伸手揽住她的肩,也是在这一刻,他发现少女身躯纤弱,她被所有人抛弃,被世界遗弃,却依旧咬牙坚持一个人拼命地向前跑。 “林朝雾,你还有我。” 少年声音很低,几乎被风吹散,林朝雾没能听见,她压低声哭泣,“谁都可以不要我,我只要哥哥就好了,可是…可是哥哥也不要我……” 林朝雾哭够了,抬起头看着祁修,漂亮的狐狸眼蕴着水意,一片红。因为哭过,她声音很哑:“你说,我做人是不是很失败?” “父母不爱我,哥哥抛弃我,任由一个不知道从哪旮沓冒出来的玩意儿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没有,”祁修摇头,抬手用指腹揩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声音温柔:“林朝雾,你很优秀。” 黑夜里,少年点漆似的黑眸氤氲一池温柔,让她仿佛沦陷其中,不能自拔。 “我当然知道我很优秀,是林家人没长眼睛。”林朝雾情绪收敛自如,面不改色又拉开一罐啤酒喝完,醉意上头,脸颊逐渐变得通红,声调不复平缓,“我以前很讨厌宋芊凝,讨厌她的出现抢走了我的哥哥和妈妈。” “可后来想想,若他们是真的爱我,信守承诺,又怎么会一个宋芊凝的离间计就叫他们疏远我。”林朝雾笑了一下,语带嘲讽,“所以从翰辰离开后,我就不要他们了。”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在祁修面前转了个圈,低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因为啊,林朝雾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我和你说了,”祁修握住她的手,把人拽到身边坐下,低眸看她,语气认真,“你还有我陪着你。” 那一打啤酒全进了林朝雾肚子,她酒量好,可情绪在崩溃边缘徘徊,也有了几分醉意。 林朝雾上身微倾,她身上浅淡的玫瑰甜香与酒香混合,在安静的夜里成了最助兴暧昧燃剂,祁修喉结不自觉滚动,看着她一点点靠近自己。 少女挑着一双迷离的醉眼望着他许久,又凑近了点儿,他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玫瑰甜香,心脏在这一刻难复平静。 “是吗?”林朝雾笑着摇头,“我不信。” 祁修凑近她,几乎鼻尖相抵,呼吸纠缠:“为什么不信?” “因为——” 林朝雾抬头,柔软唇瓣从祁修唇角擦过,声音戛然而止,她只能呆呆看着他,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唇上触感犹在,她的唇擦过他唇时带着一点儿酒香,明明不醉人,却又醉了,心房最柔软的地方被一片羽毛拂过,再难复平静。 远处夜风吹过广场上的旗帜,幡旗在空中飘动。 《坛经》说:“时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一。” 慧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风吹幡动,亦是少年情动。 第53章 我很喜欢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远处风停幡静,广场之上只有几个小孩追逐打跳的嬉笑声,混杂街道上的鸣笛声在静夜中响起。 祁修喉结滚动,拉出锋利弧度。 他低眸,少女近在咫尺的脸庞,两颊因为酒意泛起红晕,他们离得很近,近到他能借着朦胧灯光,看清她根根分明的黑睫。 胸腔处传来的剧烈震动,在提醒祁修,林朝雾对他是不一样的存在。 旁人总是评价祁修:性子恣睢,眼高于顶,放眼整个望京,就没几个人,能被这位大少爷放入眼里。 而此时此刻,有个叫林朝雾的姑娘,不仅入了他的眼,更闯进了他的心。 谁说少年不识情爱? 少年若是情动,便是波涛汹涌的爱潮,热烈又虔诚。 “姐姐,”祁修低头,凑得更近了点儿,尾音带磁撩人,“还要继续吗?” 林朝雾瞬间回神,身子猛地向后一退,拉开跟祁修之间的距离。 “不继续了?”祁修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林朝雾脸颊红晕更甚,她飞快抬眼看了一眼祁修,少年懒洋洋靠着长椅,眼角微垂,似笑非笑看着她。 “继续讲吗?”林朝雾装傻,企图蒙混过去。 祁修看穿她的小把戏,抬手指着自己的唇,说:“继续这个。” “……”林朝雾端起手旁的啤酒喝了一口,压下纷杂的情绪,努力组织措辞找借口:“我说,刚才是意外,你信吗?” 祁修挑眉:“哦,意外。” 林朝雾捏住酒瓶的指节微颤,瞥一眼祁修,语气真挚:“真的是意外。” 祁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懒洋洋勾唇:“嗯,意外。” 林朝雾闻言,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举起酒瓶递到唇边,正要喝酒,就听见少年懒散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反正你都亲了,现在说什么都是你对。” “噗——!” 林朝雾一口酒喷了出来,酒水卡在嗓子眼,呛得她咳嗽不止,本来就红的眼圈又红了一点儿。 “祁少爷,你能不能要点儿脸?”林朝雾抬指擦去唇角酒渍,无语看着祁修,“不就意外亲了你一下,况且这事儿,还是我吃亏了呢。” 祁修手臂垂放在椅侧,倾身凑近林朝雾,点漆似的黑眸直勾勾盯着她:“是你吃亏了?” 林朝雾:“本来就是。” “既然你觉得你亏了,”祁修说,“那我让你亲回来,咱俩就算扯平了。” 林朝雾:“……” 这茬过不去了是吧。 “不亲?”祁修眉峰微抬,低沉的嗓音暧昧又轻佻,“那这事儿就算我占便宜了。” 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台阶,林朝雾立马顺坡而下,“对对对,是你占便宜了。” 祁修笑了声,弯腰拿起一罐啤酒,指尖勾住拉环打开,仰头喝了一口,侧眸看着林朝雾:“还讲故事吗?” 晚秋的夜风带着些许凉意,拂过林朝雾脸颊时,吹散仅剩的醉意,也将两人之间的暧昧驱散。 林朝雾喝完一罐啤酒,指尖摸过耳垂上那颗“迦”字耳钉,沉默须臾,说:“没什么要讲的了,回去吧。” 祁修把喝了一半的易拉罐放在身侧,指尖搭在瓶身,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 他偏头看了一眼林朝雾,少女低垂着头,纤长手指把玩着喝完的易拉罐,额前碎发遮住漂亮眉眼,光影朦胧,他瞧不清她此刻神态。 时近凌晨,街上已经没了人影,只有街道上偶有两只车影飞驰而过。 矗立在侧的路灯,在两人之间洒下一道橘黄色光辉,仿若一条银河,他过不去,她又不愿过来。 祁修眼皮垂下,把手里的酒喝完,丢掉易拉罐,沉声:“回去。” 林朝雾跟祁修本来打算回学校,可一看时间已经接近一点,宿舍门禁是晚上十一点半,他们现在回去,也进不了宿舍,索性回了就近的公寓。 房间分配还是按照两人洗澡时,林朝雾住一楼的主卧,祁修把零食袋放在餐桌上,转身往二楼次卧走。 祁修才进门没有半分钟,江琴心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祁修拉开落地窗前的旋转椅坐下,接通江琴心电话:“什么事儿?” “你现在在哪呢?”江琴心问道。 祁修说:“琅嬛福地。” 江琴心又问他:“你不回学校,跟谁在公寓鬼混呢?” “江女士,”祁修叫她,“是不是江随舟那家伙又跟您打小报告了?” 江琴心在电话那边沉默十来秒,语重心长跟祁修说:“阿修啊,虽然妈妈不限制你这个年龄谈恋爱,但是你还是注意一些,毕竟你还小,要是……” 祁修打断她:“我跟林朝雾在公寓里。” 江琴心把电话从耳边拿下,按亮显示屏,确定通话人是祁修后,又把电话放在耳边,似不信地问:“你真跟木木在公寓里?” “嗯。” “祁修——”江女士音量提高了八度不止,“你这个臭小子,你自己鬼混就算了,你带着木木去鬼混做什么?” 祁修不得不感叹一声江琴心女士真不愧是著名女高音家,就这一声尖叫,他耳朵都疼个好几天。 “她回了趟林家,被人推下水,我带她过来洗澡换衣服。”祁修简单明了向江琴心叙述了整个事件经过。 “这样啊,”江琴心说,又感觉哪不对劲,问祁修,“你带木木去你公寓洗澡?” “对。” 得到肯定答案,江琴心越发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她让祁修先别挂断电话,退出通话界面,点开跟江随舟的聊天记录看:江随舟:「江琴心女士,或许过完今晚,您会多一个亲人。」 起初江琴心看见江随舟发来的这条消息,以为他说的是即将同他订婚的舒家千金。 直到现在,江女士才明白,哪里是什么弟妹,分明是她即将喜当婆婆。 “阿修啊,”江女士这次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你为什么带木木回你公寓?” 若是论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祁修的人,江琴心女士敢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自祁修五岁那年,江琴心跟祁元正离婚,祁修随江文彬夫妇长大,都说隔辈亲,两位老人是把这唯一外孙当成眼珠子来疼,也养成了祁修那目中无人的大少爷脾气。 林朝雾初到江家时,祁修还瞧她格外不顺眼,哪想今天居然带着人回了江随舟送他的公寓。 “离得近。”祁修答。 江琴心:“你知道你小舅舅当时送你这套公寓,除了是成人礼,还有什么寓意吗?” 祁修回忆了下当时情景,这套琅嬛福地的公寓原本是江随舟名下房产,在他十八岁成人当天,江随舟就让律师把公寓转到了他名下。 彼时,江随舟同他说:“阿修,这公寓就当做小舅舅提前送你的婚房,以后结婚了,小舅舅可不随份子钱了。” 祁修回过神来,说:“知道,婚房。” 江琴心:“那你带木木去你公寓,是想——” “江女士,”祁修懒洋洋出声叫她,“你想多个儿媳妇儿吗?” 江琴心顺着他话答:“想。” 二楼次卧是玻璃隔断,祁修坐的位置正对一楼主卧,他望了一眼主卧方向,喉结微滚,低沉着嗓笑:“那改明儿,我给你带个儿媳妇儿回来。” 江琴心:“???” 江琴心语气激动:“臭小子——你不会——不会真喜欢木木吧?” “喜欢,”祁修语气放柔,“妈,我很喜欢她。” 初始不知为她心跳加速为何意,如今方才知晓,是少年慕艾的欢喜,是因她一句话起伏难定的心动。 江琴心在电话那边沉默许久,她知道自己儿子自小到大就很受女孩喜欢,可几乎从未有人入他的眼,他如今坦坦荡荡承认自己喜欢林朝雾,那便是喜欢极了。 “阿修,你要真喜欢木木,就对她好点儿。”江琴心温声叮嘱,“如果她不喜欢你,你也别强求,木木她——” “过得很难,也很可怜。” 江琴心从没见过像林朝雾这么可怜的姑娘,出生豪门世家,本是天之骄女,却饱受磨难,十八九岁的年龄,本该肆意张扬的活,可她却背负一身伤疤,踽踽独行于黑暗之中。 祁修想起今晚林朝雾同自己讲那些往事时的情景,少女伏在他肩侧,压低声音抽泣,问他为什么哥哥不要她。 她眼睛通红,失了平日的狡黠,眸底无光,一片空洞。 祁修心尖蓦地一疼,心疼林朝雾,特别特别心疼她。 一个人被逼到怎样的绝境,才不敢交付真心,不敢轻易去相信他人。 “妈,我知道。”祁修神情认真,沉声许诺,“无论她喜不喜欢我,我都会对她好。” 像林朝雾这样的姑娘,就该是开在城堡里的娇艳玫瑰,是一颦一笑皆是灵活狡黠的狐狸,她不该被世界遗弃,她该在太阳下肆意耀眼的奔跑。 如果世界不爱你,那就由我来给你明目张胆的偏爱。 主卧室里,灯光通亮,落地窗纱虚掩,隐约可见窗外朦胧夜景。 林朝雾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个梦,梦里是一大片白雾,她一直走,一直走,路长似乎没有尽头。 等到大雾散去,林朝雾看见南迦站在花丛里,皎洁月光下,她穿着白色羽毛的芭蕾舞裙,在丛中舒展双臂,每一个动作都灵活漂亮,像不染尘世的精灵。 林朝雾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南迦,等到她停下动作,向她走来,将她拥在怀里,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低眸看着她,眼底尽是温柔:“木木,生日快乐,姐姐希望你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 话音落下,南迦在林朝雾眼前消失,连带那片花丛也不见了,只留下一片白雾,和望不到尽头的长街。 林朝雾睁开眼,怔怔望着白色天花板走神。 神说若早逝之人托梦来见你,便是他有未完成的遗憾,希望你替他完成。 梦境里,南迦消失前的话是希望她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 她的姐姐是有多温柔善良,才将她是否安好视作她未完成的遗憾。 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少年磁沉嗓音:“木木,起床吃早饭。” “……”林朝雾回了神,面无表情从床上下来,去给祁修开门,“你叫我什么?” 祁修扬了下眉,盯着她眼说:“木木。” 林朝雾情绪平复,瞭起眼皮子看了祁修小半分钟,忽而抬手拍了下他头顶,佯装怒道:“没大没小,要叫姐姐。” “行,姐姐。”祁修躬身凑近她,漆黑眼睫微垂,直勾勾看着她,“那姐姐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儿吗?” 少年近在眼前的脸庞,被光影描摹得深邃立体,眉眼漆黑,眼尾上扬,带着几分轻佻的散漫。 有位哲学家曾经说过——只要演得像,假的也能成真。 林朝雾决定将此真理贯彻到底,她挪动步子,拉开两人之间距离,歪头装作沉思一会儿,看着祁修说:“昨晚我喝多了,发生了什么?” 祁修哪里看不出来林朝雾这只狡黠小狐狸的把戏,也乐得配合她:“不记得了?” 林朝雾点头:“不记得了。” 祁修勾起唇角,笑意意味深长:“那要不我帮你回忆一下?” “……”林朝雾咬了咬牙,没好气瞪着祁修:“你想怎样?” 祁修盯着她看了十来秒,漆黑的眸泛起淡淡笑意,嗓音低沉:“姐姐是不打算对我负责吗?” 第54章 (一更)"姐姐喜欢乖一点…… 林朝雾明显愣在了原地,呆滞看着祁修十来秒,唇瓣翕动,发出气音似的单音节:“嗯?” 祁修脑袋往下压了点儿,凑近林朝雾,几乎鼻尖相抵,灼热呼吸喷洒在她脸颊,少年身上清冽的薰衣草洗液香味儿丝丝缕缕将她感官包裹,让她只能愣愣地望着他漆黑眼底自己清晰的倒影。 “我说——”祁修轻笑了声,“姐姐是不打算对我负责了吗?” “……” 负……负责?!! 负什么责?! 林朝雾对上祁修点漆似的眼眸,少年目光炽烈,让她莫名有种自己是轻薄了良家妇男的渣女。 林朝雾努力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从脑海赶走,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面上的镇定:“昨晚都说好了,是你占了我便宜,我为什么要对你负责?” “行,”祁修看着她笑,“那我对你负责。” 林朝雾:“……” “姐姐怎么不说话了?”祁修好心情勾唇,压低了嗓,“是害羞了吗?” 这台词是平日林朝雾撩拨他常说的,哪想风水轮流转,今日倒被祁修用来调侃她了。 林朝雾大脑有一瞬宕机,很快恢复正常,她扬起狐狸眼眼尾,似笑非笑看着祁修:“你喜欢姐姐啊?” 小狐狸又恢复平日撩拨他的姿态,祁修也乐得配合她:“喜欢。” 林朝雾倒没想到祁修是这个答案,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沉默望着祁修,少年漆黑的眸直勾勾看着她,目光坦荡,不掩饰一点儿对她的喜欢。 林朝雾抿紧唇角,看着祁修:“你真喜欢我?” 祁修点头,“喜欢。” 他们此时离得很近,林朝雾一抬眼就能看见祁修根根分明的眼睫,他是内双眼,眼皮褶皱很浅,此刻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神情认真,莫名有几分乖巧。 她的视线跟他深邃的黑眸对上时,心跳犹如长夜里古老钟摆,摇晃不停。 林朝雾移开视线,不敢看祁修的眼睛,她怕多看一眼,就忍不住沉溺在少年氤氲着温柔的眸底。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比我年龄小的小朋友。”林朝雾笑意明艳,“而且你太野了,姐姐喜欢乖一点儿的。” 祁修对上林朝雾漂亮的狐狸眼,她眼尾上翘,笑容明艳艳的,像只勾心摄魂的狐狸精,偏是这撩人的狐狸精,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叫他那颗好不容易躁动起来的少男心碎了一地。 “不喜欢年龄小的?”他重复她的话问道,“喜欢乖一点儿的?” 林朝雾点头:“对,乖一点儿的。” “行,”祁修点点头,盯着林朝雾的眼说,“既然你喜欢乖一点儿的,那我就勉强为你学习一下怎么变得乖一点儿。” 林朝雾:“……?” 林朝雾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干巴巴憋出一句:“随你。” “吃早饭吧。”祁修转身向餐桌走去。 林朝雾站在原地,看着少年修长背影微微走神,无意中想起舒荔问她是不是喜欢上祁修那晚的旖旎梦境,耳根泛起热意,红晕从耳廓蔓延到脸颊。 或许…她是对祁修有那样的想法吧? 祁修记得林朝雾喜欢吃煎饺,恰好琅嬛福地附近有家很出名的早餐铺,煎饺做得很好吃,早上五点闹铃一响,他就起床去派了两小时的队,给她买了一笼煎饺。 祁修把打包盒打开,瞭起眼皮看见还站在原地发呆的林朝雾,叫她:“林公主,吃饭了。” 林朝雾回了神,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接话道:“我洗漱一下,马上来。” 她转身带上门,背抵着冰凉的木质门,抬手抚上脸颊,颊侧烫意烧灼,她双手捂脸,叹了口气:“林朝雾,让你没事儿就撩人吧。” 这下是把自己都要赔进去了。 林朝雾从没想过某一天自己会喜欢上一个男生,她独来独往惯了,感情这件事对她来说就是徒增烦恼的枷锁,她不敢碰,也害怕付出真心后又被抛弃。 林朝雾洗漱完从盥洗室出来,拿过放在床侧充电的手机,通知栏里有好几十条舒荔发来的消息,都是在问她昨晚一个人回林家有没有被欺负。 昨晚林家那场闹剧很快就传遍整个圈子,舒荔又是狐朋狗友一堆,林朝雾前脚从林家离开,后脚舒荔就从某个富二代朋友那里得知了事情经过。 舒荔最后一条消息是十来秒的语音,林朝雾点开听:“雾宝,你注意别感冒了,要是犯病了,记得吃药啊,你不要伤心,林家人不值得你为他们伤心,你还有荔枝枝陪你呢。” 林朝雾心里一暖,勾起唇角回她:「放心,我没事。」 下一秒,舒荔打了电话过来,林朝雾点了接通,舒荔声音带着几分疲意,语气难掩关心:“雾宝,你吃药了吗?有没有感冒?要是不舒服,今天就别去上课了。” “我没事,”林朝雾说,“你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疲惫?” 舒荔在电话那边打了个哈欠,声音因为熬夜带着几分沙哑:“我昨晚听说你回林家了,担忧得一晚上都没睡,现在确定你没事了,我就得好好去睡一觉。” 林朝雾笑了声:“那你快去睡觉,我没事,放心吧。” “没事就好,”舒荔哈欠连天,“我听人说你昨晚是跟祁修离开林家的,你俩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朝雾沉默了十来秒,说:“荔枝,祁修今天好像……” 舒荔疑惑:“他怎么你了?” “他跟我表白了。”林朝雾说。 舒荔闻言,瞌睡虫瞬间被赶跑,声音提高八度不止:“你说,祁修跟你表白了?” “对。”林朝雾难得有几分羞怯。 舒荔听出她话里的羞意,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确定今天太阳没有从西边出来,她跟林朝雾认识十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她露出如此娇羞的一面。 “那你呢?你喜欢他吗?”舒荔八卦地追问。 林朝雾咬紧唇角,原本平静的心跳因为舒荔这一句话泛起异样波澜,她不太懂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模样,可是只要一看见祁修,她那些烦躁情绪就会因为他消失不见。 这便是喜欢吗? 林朝雾不懂。 “我不知道,”她摇了摇头,语气小心翼翼的问舒荔:“而且…荔枝,我真的值得被人喜欢吗?” 林朝雾从来没想过有人会爱她,还是像祁修那样热烈张扬的少年,她觉得像自己这样的人从来就是不被爱的存在,所以在祁修说喜欢她时,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只能一而再的找借口逃避。 舒荔听出林朝雾声音里的怯弱,她莫名有些心酸,以前的林朝雾是多么张扬自信的一个人,哪会像现在一样,带着小心翼翼的语气试探性问她,自己值不值得被喜欢。 “林朝雾,你给我听好了——”舒荔语气严肃,“祁修喜欢你,是他的福气,我的雾宝是全世界最好最漂亮的姑娘,哪里不值得人喜欢?” “可是……”林朝雾垂下眼睫,轻声道:“我怕,荔枝,我怕。” 林朝雾怕极了。 祁修是热烈而张扬的太阳,她是长在黑暗沼泽地的腐烂玫瑰,当太阳张开双臂拥抱她时,她第一反应是逃避与不信。 黑暗沼泽地盛开出来的玫瑰,娇艳却腐烂,哪里敢奢求太阳的热爱。 “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这一次结果会让你失望?”舒荔安慰她,“雾宝,你很好,你值得所有人的喜欢。你看,荔枝枝不是一直陪着你吗?” 林朝雾沉默未言,只是心里的天秤开始倾斜。 舒荔:“我认识的林朝雾可不是畏首畏尾的人,你要是喜欢就上,我可等着你叫我小舅妈的那一天呢。” 或许是舒荔的安慰起了作用,林朝雾低落情绪逐渐平复,她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阳,和舒荔调笑:“荔枝枝,我把你当姐妹,你想当我小舅妈?” “这叫好姐妹终成一家人,”舒荔松了口气,笑着道,“雾宝,所以你要不要试一试?” “林朝雾,吃早饭了。”门外传来祁修的呼唤声。 林朝雾应了一声,压低声音跟舒荔说:“我想试一试。” 最坏的结果也不就是再一次被抛弃,可若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玫瑰是不是真的被太阳眷顾了? “你要跟我说这个,那我就不困了。”舒荔激动到搓手手,“我和你说,像祁修那样桀骜不驯的大少爷,肯定喜欢娇滴滴的女孩子,你啊——得学会软一点儿。” 林朝雾眉心一跳,总觉得舒荔在坑她:“比如?” “穿粉色小裙裙,叫他哥哥,跟他撒娇,撩他,上他——咳咳咳——”舒荔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换了个说法,“我的意思是你得主动去撩他,让他再一次跟你表白,你再矜持一点儿,几个推拉来回,确定关系,肯定会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林朝雾:“……” 她沉默须臾,不确定地问:“你觉得祁修真喜欢这样的女生?” “男人不都喜欢这样吗?”舒荔条理清晰地跟林朝雾分析,“有句话不是说,撒娇女人最好命。你信我,准没错。” 林朝雾抿了抿嘴角,说:“那我试试?” 舒荔为她加油打气:“雾宝,冲鸭——我等着你叫我小舅妈!” 林朝雾:“……” 林朝雾:“行,我试试。” 挂断电话后,林朝雾又听见门外祁修叫她:“林朝雾,你在房间里孵蛋吗?” “马上来,换件衣服。”林朝雾应了声。 林朝雾视线从榻榻米上的百褶裙上掠过,既然要试一试,那就从穿裙子开始吧。 林朝雾换上百褶裙,深呼吸一口气,拉开卧室门慢吞吞走出去:“我好了。” 祁修低头坐在桌前,听见林朝雾声音,抬头看过去:“我还以为——” 声音戛然而止。 客厅光线倾斜而下,拉长少女高挑身材,祁修看着她,有一瞬怔住。 林朝雾平日从不穿裙子,多是穿长裤,祁修知道她有双纤细匀亭的美腿,却也只是在她跳芭蕾的视频里见过,从未见过她穿裙子的模样。 明澈天光下,少女穿着粉色卫衣,白色百褶裙,裙摆短及膝盖上方,裙下双腿笔直又修长,配上那张明艳艳的脸蛋儿,完全就是女娲毕设作品。 林朝雾被祁修直勾勾的目光瞧得有些不自在,缓慢挪动步子走到餐桌前坐下。 若说平日里的林朝雾是聊斋怪谈里走出来的狐狸精,那么此刻的她就像只乖巧得不得了的小狐狸,神态娇憨,勾得人心痒痒。 祁修喉结不自觉滚动,端起手旁豆浆喝了一口,沉声问:“你怎么忽然穿裙子了?” 林朝雾记得舒荔跟她说像祁修这样的男生最喜欢娇滴滴的女孩子,她努力去学那些娇柔的调调,放软了声音,尾音拖长:“想穿了,你觉得好看吗?” 她说着,抬起一双漂亮的狐狸眼,期盼地看着祁修。 祁修迎上她的视线,少女漂亮的狐狸眼漾起淡淡笑意,眼尾上扬,带着几分不知的撩人媚意,他耳根微红,不自在移开脸,说话声磕磕绊绊的:“还…还行……” 哪里是还行,分明是太好看了。 软软的小狐狸,不心动不是男人啊。 林朝雾手肘撑在桌沿边支着脸颊,眼睫眨了眨,有些不满祁修这答案:“只是还行吗?我明明生得这么好看,你就不能多夸我两句?” “……”祁修握着玻璃杯的指尖微蜷,盯着林朝雾看了十来秒,问她:“你是进房间洗漱了?” “对啊。”林朝雾刻意放软声调,冲祁修眨了眨眼。 祁修勾起唇角:“我还以为你吃错药了。” 林朝雾:“???” “祁修,你什么意思?”林朝雾装不下去软妹了,美目睨着祁修,不爽道:“我穿裙子难道不好看吗?” 总算不是那娇柔做作的语气,祁修听起来顺耳不少,他扬了扬眉,跟林朝雾说:“不是你说你不爱穿裙子吗?” “是啊,我不喜欢穿裙子。”林朝雾躬身凑近祁修,细长眼睫垂下,声音放软:“可是姐姐为你穿了,喜欢吗?” 第55章 (二更)"跟姐姐谈个恋爱…… 祁修心跳在这一刻与林朝雾呼吸频率持平,他抬起眼皮,看着少女近在咫尺的脸庞,她额前碎发稍稍遮住漂亮的眉眼,眼窝深邃,黑睫细长又浓密,一眨一眨的。 像是小狐狸不安分的小爪子,在他心尖挠了一下,搅乱一池春水。 祁修深呼吸,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林朝雾,你什么意思?” 十分钟前,他喜欢的女孩子告诉他,她不喜欢他这个类型的男生,他还打算学习一下怎么变得乖一点儿,讨她欢心。 十分钟后,她却眨着亮晶晶的眼告诉他,我不喜欢穿裙子,可是我为你穿了。 祁少爷表示他活了十八年,没有哪一天像现在,心情跟他妈的坐云霄飞车一样,全因为林朝雾一句话起伏难定。 林朝雾抬手摸了摸祁修柔软发顶,笑眯眯地看着他:“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舒荔那家伙确实不靠谱,但是有句话说得很对,她该去试着相信祁修,试着去爱一个人,也想尝试被人爱是什么滋味。 祁修忽略掉在他头顶作乱的那只手,漆黑的眸看着林朝雾说:“所以我能理解为你这句话,是在跟我表白吗?” “你要是这么理解也没错,”林朝雾坐回椅子上,目光坦荡看着祁修,“祁修,我不懂怎么去喜欢一个人,也不知道被人喜欢是什么感觉,但是从认识你开始,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 “如果……”她低眸笑了笑,“你不介意我比你大的话——” 祁修看着林朝雾弯起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神情认真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跟姐姐谈个恋爱吧。” “你…我……”祁少爷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害羞,耳廓一圈红,完全不敢看林朝雾那双亮晶晶的狐狸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啊我啊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完成的话,只能傻眼看着林朝雾。 林朝雾抬手掐了掐他脸,不由感叹,手感还挺好。 “弟弟,我是第一次跟人表白,你给点儿反应啊。”林朝雾有些不满。 祁修嘴唇翕动半晌,憋出这句话:“你不是喜欢乖一点儿的吗?” 林朝雾盯着他看了十来秒,忽地笑出了声,她极少有这么开心的时刻,连带肩膀都一耸一耸的,笑声极为愉悦。 祁修耳朵微红,语意带着几分恼羞成怒:“你别他妈笑了。” “行,我不笑了。”林朝雾忍住笑意,手支着脸,歪头看着祁修:“我喜欢乖一点儿的,但是——” 祁修心因为她这句话提到了嗓子眼,语气紧张:“但是什么?” “可你是祁修啊,”林朝雾弯起狐狸眼,笑道:“你乖不乖,我都会试着去喜欢你。” 因为你是祁修,是我的太阳。 我渴望太阳的热爱,所以我会对你无条件心动。 祁修看着林朝雾沉默了十来秒,抓住她话里“试着喜欢”四个字,忐忑地问:“那你现在是不喜欢我吗?” 林朝雾:“……” 你这小屁孩还真会抓重点呢。 林朝雾觉得有必要给祁修这个陷入爱河的小朋友醒醒脑袋,她都主动到了这地步,这小屁孩却抛出一句你现在是不喜欢我吗? “祁修,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 祁修觉得他当年查中考成绩都没有现在紧张,面上还要维持镇定,故作漫不经心地说:“好,你说。” 林朝雾双手撑在桌沿,上身微倾,靠近祁修,目不转睛看着他的眼睛:“我喜欢你,可能没有你喜欢我那样多,但是我若不喜欢你,就不会像这样做。” “怎样?” 林朝雾低眸轻笑了声,“你抬头。” 祁修如言抬头,下一秒,少女倾身靠近,她身上好闻的玫瑰甜香丝丝缕缕侵袭他的感官,祁修下意识闭上眼,黑睫微颤,脸侧似一片羽毛拂过。 祁修怔住。 林…林朝雾主动亲他了?!!! “男朋友,以后主动点。”林朝雾勾起唇角,捏了捏祁修的脸,“姐姐可不想跟木头人谈恋爱。” 祁少爷是真的懵了,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林朝雾:“你…真的要和我在一起?” 林朝雾快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想要把祁修天灵盖掀开,看看这小屁孩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她都亲了他,还叫他男朋友了,他居然还问她是不是要跟他在一起。 这破恋爱,谁爱谈谁谈去,她不谈了。 “那你当我喝多了吧。”林朝雾面无表情坐回椅子上,端起豆浆喝了一口。 祁修终于回过神来,看着慢条斯理吃早餐的林朝雾,抬指指了指自己的唇,语调懒洋洋的:“那你再亲我一下,我就相信你是真的要和我在一起。” “……” 硬了,拳头硬了。 林朝雾咽下嘴里的煎饺,眼神没有温度白了一眼祁修:“你想得挺美的。” “没办法,”祁修往椅背上一靠,姿态慵懒,漆黑的眼带着散漫笑意看着林朝雾,“谁让我女朋友是只小狐狸,我平日被你逗惯了,总得给我打一剂定心丸吧。” “脸。”林朝雾朝祁修扬了扬指尖,示意他把脸凑过来。 祁修乐意配合她的小把戏,手臂撑在桌沿,上身微躬,凑到林朝雾面前,他以为等来的是甜甜的吻,谁知道小狐狸一爪子拍在他脸上。 祁修:“?” 祁修:“……操。” “疼吗?”林朝雾端起豆浆,慢条斯理喝了一口,笑眯眯看着祁修:“如果觉得疼,就不是梦。” 祁修很轻地磨了下牙,看着笑意灿烂的小狐狸,挤出一个字:“疼。” “所以啊,不是梦。”林朝雾伸手揉了揉祁修发顶,弯着眼睛笑,“你俘获了这个世界上最最最漂亮小狐狸的芳心,厉不厉害?” 祁修笑出了声:“厉害。” “乖啦,”林朝雾拿过纸巾擦了擦嘴,心安理得使唤新上任的男朋友,“把桌子收拾了,我们去学校吧。” “行。” 林朝雾坐在原地玩手机,顺便给未来小舅妈汇报进度:「荔枝枝,我脱单了。」 舒荔跟林朝雾打完电话,去学校食堂吃了个早餐,临上床前看见林朝雾发来的消息,好不容易酝酿的睡意又没了。 “林朝雾,你火箭发射呢?”舒荔发来语音,对林朝雾秀恩爱行为指指点点,“你能不能矜持点儿?多撩一下祁修,让他跟你表白,你再答应他啊。” 林朝雾打字间隙看一眼收拾桌子狼藉的祁修,少年把袖口挽起,露出一小截冷白色手臂,腕骨凸出,肌肉线条流畅。 她支着脸,直勾勾地看着祁修:“修修哒。” “嗯?”祁修动作一顿,抬头看她,“怎么了?” 林朝雾双手捧着脸,笑意璀璨:“我发现一件事——” 祁修把垃圾打包丢进垃圾桶,扬眉问她:“什么事?” “我男朋友长得可真好看。” 祁修低头笑了声,走近林朝雾,手撑在她坐的椅背上,脖颈微弯,凑近她,低沉的嗓撩人心弦:“那要不再亲一下你帅气的男朋友?” “不要,”林朝雾嫌弃把他脸推开,“虽然我们谈恋爱了,但是你现在还在试用期,如果哪天惹了我生气,我可就要换一个男朋友了。” 祁修黑眸危险眯起,狠捏了一下林朝雾脸蛋儿,语气威胁:“你试试?” “我可是林朝雾欸——”小狐狸又不安分了,使劲儿地试探他底线,“有什么是我不敢的。” 祁修没话讲:“……” 自家小狐狸是什么德行,他可清楚得很,给她一根杆子,她就能上房揭瓦,还顺便来个重新装修。 “那我乖一点儿,”祁修对林朝雾是没了脾气,伸手亲昵地揉了揉她柔软发顶,黑眸湿漉漉的,带着一点儿希冀:“姐姐别不要我,好不好?” 砰——林朝雾心脏被瞄准击中。 桀骜不驯的狼狗化身小奶狗撒娇,狐狸精也他妈抵不住啊。 “哪会不要你,来——抱一下吧。”林朝雾张开双臂,仰头看着祁修笑。 祁修看着向他主动张开双臂的少女,她眼底揉碎亮堂的光,将他的倒影刻在眸底,清晰又刻骨。 终于,少年跋山涉水,走进了少女那双漠然众生的眼。 祁修伸手环住林朝雾的肩,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嗓音低哑:“林朝雾,老子可真喜欢你。” “知道了,知道了。”林朝雾拍了拍他的背,语气轻快,“毕竟我长这么漂亮,谁会不喜欢我呢。” “自恋的狐狸。”祁修揉了一把她头发,余光掠过桌上亮着屏幕的手机,看见弹个不停的消息,问:“你在跟谁聊天?” 林朝雾大大方方的把手机递到祁修面前:“舒荔,你未来小舅妈。” 江随舟即将跟舒家千金订婚一事,祁修略有耳闻,本以为是那位温柔大方的舒家大小姐,未曾想到是被江随舟点评“空有美貌,实则花瓶”的舒家二小姐。 “你们关系很好?”祁修记得林朝雾有多受女孩子喜欢,语气难免带点儿不爽。 别人是要防异性,到了他这儿,还得提防着外面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会不会把自家花心的小狐狸给勾走。 林朝雾敏锐察觉祁修语气不爽,拽了拽他衣角,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吃醋了?” “嗯。”祁修承认的爽快。 “祁少爷,你能不能成熟点儿?”林朝雾无奈了,又害怕伤害到祁少爷那颗脆弱的少男心,跟他解释道:“我和舒荔是发小,关系当然好了。” 祁少爷还是不爽:“奚茵呢?鹿珥呢?哦——还有那个什么陈渡,你是不是以前喜欢过他?” “……”林朝雾有些后悔找这么个智商低下的小屁孩当男朋友了,可转念一想,祁修年纪小,她多让着他一点儿又怎么了,“朋友,都只是朋友。” “我啊——”林朝雾将祁修垂放在椅侧的手牵住,指尖挠了挠他掌心,“只喜欢我们家修修哒。” 祁少爷满意了:“上学去了,女朋友。” 林朝雾牵着祁修的手起身,另一只手挽住他胳膊,微斜着头,眼睛弯弯:“好的,男朋友。” 林朝雾完全忘了网线另一端还有一个苦苦等待她回消息的舒荔,在她跟祁修争论是打车去学校,还是坐地铁去学校用时更少时,在网线另一端快要熬成国宝的舒荔打来电话。 “等下再讨论,小舅妈打电话来了。”林朝雾此时此刻叫舒荔小舅妈那叫得叫一个顺口。 祁修刚被女朋友喂了一颗定心丸,这会儿也爽快地答应:“你接吧。” 林朝雾接通电话,还没吱声,舒荔的咆哮声从听筒里传来:“林朝雾——!你就这么去谈恋爱了?你还记得大明湖畔有个苦苦等你回消息的舒雨荷吗?” “不记得了,”林朝雾伸手勾了勾祁修指尖,眼巴巴望着他,无声道:“坐地铁,好不好?” 祁修低眸看着她睁着漂亮的狐狸眼使劲儿眨眼,眼神无辜又清澈,勾得他喉尖微痒,立马儿原地投降,答应她:“都听你的。” “——林朝雾”舒荔在电话那端听见祁修的声音,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语调委屈,“雾宝,你谈了恋爱,就不要你的荔枝枝了吗?” 舒荔声音很大,祁修自然听见了。他扬了下眉,食指勾住林朝雾作乱的指尖,低眸直勾勾看着她,声音压得很低,有点儿哑:“告诉她,你要谁?” 世界上最离谱的问题莫不如我和你妈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林朝雾觉得这个问题不算离谱,此时此刻祁修问她的问题更离谱。 面前是才出炉不久的男朋友,而电话另一边是她好到能穿一条裤子的发小。 林朝雾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本五三,这也太难选择了,于是她说:“我都要。”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选择题,男朋友和闺蜜,她都要。 祁修低头凑得更近了点儿,声音带点儿不满的委屈:“姐姐,就不能只要我一个吗?” 林朝雾觉得舒荔那句话说错了,不仅是撒娇的女人最好命,撒娇的男人更好命。 就比如现在祁修拖长尾音跟她说,能不能只要他一个,她立马心软了,像极了不要江山只要美人的昏君,挂断了跟舒荔的通话,握住祁修的手重重点头:“行,只要你。” 祁修明白了林朝雾这只狐狸是吃软不吃硬的,他若是胡搅蛮缠,她肯定想尽办法找借口敷衍他,若是他示弱,她立马儿就会想方设法来哄他。 比如现在。 吃到甜头的祁少爷爽了:“那你说话算话,不许去招桃花。” 林朝雾盯着祁修看了十来秒,倏然笑道:“弟弟,我真觉得你……” 她没继续往下说,祁修好奇心被引起,追问道:“我怎样?” “太他妈茶了。” 祁。茶里茶气。修:“……” 茶就茶吧,能把小狐狸拿捏得死死的才是正经事儿。 祁修勾起唇角:“那姐姐喜欢我这样吗?” 他们此刻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林朝雾难得有些早恋的羞耻感,下意识地不敢看祁修那双漆黑的眼睛,眼神胡乱飘,顾左言他:“时间不早了,得早一点儿去坐地铁,不然要迟到了。” 祁修看着她拽着自己往地铁站走,好心情扬了扬唇。 地铁站里人潮涌动,几乎是摩肩擦踵,祁修个子高挑,手臂环住林朝雾的肩头,把人护在怀里,没让旁人挤到她半分。 进了车厢后,找不到一个空位,祁修牵着林朝雾的手站到角落,一只手环住她的肩,另一只手握紧吊环,在两人之间形成一个狭小空间,把林朝雾护得紧紧的。 林朝雾手撑在他胸口,仰头看见的是少年轮廓分明的下巴,喉结弧度落拓,她忽然笑了声:“祁修。” “嗯?”祁修低眸看她,眼神疑惑。 林朝雾低下头,用小指指尖勾住祁修的食指晃了晃,又仰头看着他:“我发现,跟你谈恋爱挺好的。” 她独来独往太久,都快忘记被人护在羽翼下是怎样的感觉。 突然有一个人将她牢牢护在怀里,不受一点儿委屈,林朝雾的心情既不安又甜蜜。 她怕祁修对自己太好,她会沉溺在他构造的温柔世界无法自拔,若是哪一天他有了另外喜欢的人,她习惯了依赖,不敢再一个人前行。 林朝雾提醒自己要在这段感情里时刻保持理智与清醒,可祁修真的太好了,好到她完全无法抗拒他,想要试着学习去依赖一个人。 “现在才知道啊?”祁修眉梢微扬,语调散漫,“那就跟我谈一辈子的恋爱,我对你好一辈子。” 林朝雾敛起唇角笑意,垂下眼睫:“再说吧。” 她是个苟活于世的人,哪有什么以后,况且一辈子太长了,长到她无法想象。 气氛忽然变得低迷,祁修没有说话,只抬手帮林朝雾整理了微乱的长发,手臂攀附在她肩侧,将少女纤弱身躯护得牢牢的。 这边小情侣甜甜蜜蜜,被林朝雾挂断电话的舒荔幽怨地给她发了一条消息:「重色轻友是吧,等我结婚那天,我一定要让你给我磕头叫小舅妈!!!」 舒荔现在完全不抗拒跟江随舟的联姻了,甚至还期盼两人的订婚日快点到,她一定、必须要让林朝雾这个重色轻友的臭家伙,给她磕头倒茶叫上一声小舅妈。 地铁站出口在敏德北大门对街,林朝雾跟祁修从地铁站出来,街上人来人往,多是穿着敏德校服的学生,看见两人手拉手往学校走,纷纷投以惊讶的视线。 “刚才手拉手走过去的两人是林朝雾和祁修?”有女生回神,拽着自己朋友手臂不确定地问道。 她朋友回过神来,重重点头:“是他们!” “所以——”那个女生是上次被林朝雾撩得连暗恋男神都放弃的小学妹,这会儿看见心目中的女神跟祁修手拉手走过,少女心碎了一地,“我女神跟她死对头在一起了?” 朋友安慰地摸了摸小学妹脑袋:“是的,宝贝。你女神下神坛了,还和她死对头手拉手从你面前走过去了。” “……你别说了,”小学妹红了眼睛,“我的七彩琉璃少女心碎了一地。” 朋友:“……” “虽然我现在很难过,但是此时此刻我只想上论坛发个帖子。”小学妹掏出手机,熟练登上自己的论坛号,噼里啪啦打字编辑帖子内容,然后发了出去。 帖子标题取得贼有UC新闻标题那味儿:「扒一扒我们学校那对明撕暗秀的臭情侣」首楼内容言简意核讲述今日早上学校北大门前的史诗级画面,学校那两位互看不顺眼的大佬手拉手从地铁站走出来,俨然一副亲昵的小情侣姿态,方圆数十里都弥漫着狗粮的芳香。 小学妹的帖子才发出没有半分钟,立马有人跟帖回复:3L:「我在现场,我证明,祁少爷跟林姐真的是手拉手走进学校的,还他妈是十指相扣!十指相扣!!!」 4L:「看标题前,我以为是我们学校已知那几对臭情侣。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是林朝雾和祁修。」 6L:「鄙人不才,非常幸运跟两位大佬坐了同一班地铁来的学校,打个补丁还是同一车厢,在车上时,祁修就把林朝雾死死护在怀里,生怕拥挤的车厢把他怀里的姑娘给挤到了,顺便再附赠一张偷拍的图[照片。jpg],PS:请两位大佬甜甜蜜蜜谈恋爱,不要来窥探我们八卦你们小情侣的帖子(我还想多活两天)」 吃瓜群众立马抛弃慢的要死的校园网,改用流量查看6楼层主PO出的照片。 照片确实是抓拍的,角度异常清奇,若不是层主说了照片上的两人是林朝雾和祁修,真没人能认出来,只是那照片拍得极为有氛围感。 拥挤喧嚣的车厢,身形高挑的少年一手紧抓吊环,另一只手将怀里的少女牢牢护住,人群的吵闹似乎完全影响不到他们,两人之间形成另一个世界。 少年低眸看着怀里的少女,眉眼褪去平日冷戾,眸底藏着温柔与深情,少女指尖紧抓他的衣角,仰头望着他的眼睛落满一池星光,明亮得耀眼。 他们像是依附彼此生长的恋人,背景是拥挤车厢,这个世界只有他们,再无他人。……178L:「6哥这照片拍得好绝,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人群拥挤,而我只望向你眸底是否有我的倒影。」 179L:「178哥真会夸,而我只会一句:卧槽,真他妈甜!臭情侣!给我贴死!!!(指指点点)」 188L:「你们在磕两位大佬的绝美爱情,只有我在想他们以后到底谁管谁叫爹。」 190L:「别问,问就是祁少爷管林姐叫爹,不接受反驳。」 楼主回帖:「谁管谁叫爹不重要,我的论坛币就当我提前为这对臭情侣随份子钱了,呜呜呜呜我还是想嚎一句:林朝雾,你就是个渣女!管撩不管负责!!!你这里欠我的,用什么还!」 下面有因看林朝雾训练室跳芭蕾视频被撩到的小迷妹,纷纷追贴指责林朝雾不娶何撩,却又因为臭情侣甜甜蜜蜜的照片嗷嗷直叫给我他妈锁死了。 学校论坛帖子除了嚎叫林朝雾不去何撩之外,还有人把当年给祁修表白的高楼给顶了起来,最新回帖全是学校喜欢祁修的女生回复:2091L:「像当年我给祁大爷递情书,这人直接从我面前走过,鸟都不鸟我,呵呵,祁修,你也有陷入爱河的这一天啊。」 2108L:「看完隔壁贴的绝美爱情,来为我当年瞎了眼的暗恋上柱香。」 2287L:「我的小姐妹是真的喜欢祁修,还准备明年高考完再表一次白,谁想到他居然被转学不久的林朝雾拿下了。」 2399L:「空间观光团打个卡,祝福绝美爱情。」 2499L:「虽然我在安慰我哭得跟条狗的闺蜜,但不妨碍我为臭情侣嗑生嗑死。」……唐诗恬双眼通红看着学校论坛那些帖子,指尖微微颤抖,啪地一声把手机给摔在地上,蹲下身伏在膝上痛哭出声。 在今早看见林朝雾跟祁修一同走进教室那一刻,唐诗恬还怀抱着两人只是朋友的奢望,可论坛上的那张照片,完全击垮了她所有期望。 少年眼底是是她从未窥见过的深情与温柔,原来他不是不懂情爱,只是喜欢的人未曾出现,等到她一出现,遥荡恣睢如祁修,也愿为一人入红尘。 可那人为什么是林朝雾? 宋芊凝弯腰捡起地上屏幕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扶起哭泣的唐诗恬,轻声安慰道:“诗恬,别哭了。” “凝凝……凝凝——”唐诗恬看见宋芊凝,扑进她怀里大哭,“为什么祁修会喜欢林朝雾?她有哪点好了?明明…明明是我先喜欢他的,凭什么林朝雾出现不久,就可以吸引走他所有目光?” 宋芊凝看着大哭大闹的唐诗恬,强压下烦躁,伸手揉了揉她发顶,温声安抚:“我知道你难过,可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你又能做什么?” 没有人比宋芊凝更恨林朝雾,昨晚那场闹剧过后,她思来想去知道是自己被林朝雾下了套,不仅让林良哲对她起了疑心,还让她跟林暮生不能见面。 宋芊凝对林暮生谈不上喜欢,却也不想失去这个靠山,毕竟不是谁都像林暮生这么好骗的。 她过得不好,林朝雾也别想好过。 “我可以让祁修看清林朝雾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唐诗恬抬起头,双眼通红,语气带着嫉妒的疯狂,“林朝雾不是标榜自己是好人救了鹿珥吗?那我就撕碎她伪善面具,叫人瞧瞧她到底什么玩意儿。” 宋芊凝眼中掠过算计达成的满意,面上还故作惊恐看着唐诗恬:“诗恬,你想做什么?你…你不要乱来。” “你就是脾气太好了,”唐诗恬擦干脸上眼泪,表情决绝,“我找人查到了当年林朝雾为什么退学,哦,还有她不是出国了,是被林叔叔送去了翰辰高中,对吗?” 宋芊凝为唐诗恬拍手叫好,这位没脑子的大小姐终于智商上线了一次,她只是引诱她去查三年前林朝雾为什么出国一事,没想到她还查出了林朝雾不是被送出国,而是被林良哲送进了翰辰高中。 “是,”宋芊凝面色为难,“诗恬,你答应我别乱来,朝雾她这些年过得挺不容易的,好不容易……” 唐诗恬打断她:“她不容易?就要出现来抢我喜欢的人?” “可是……”宋芊凝欲言又止,装作为难劝唐诗恬:“朝雾和祁修在一起,说不定是祁修先追的她,况且这也不是她的错,你就答应我,别乱来好不好?” 唐诗恬瞥一眼宋芊凝,冷笑了声:“凝凝,你到底是站在哪一方的?” “我……”宋芊凝知道火候还不够,得再继续加把火,“我当然是站在你这一方的,可是…可是如果被爸爸知道你把这件事曝出来,会不会影响唐叔叔?” 唐诗恬的父母都在天盛集团子公司就职,她随父母经常参加宴会,多少也知道林良哲好面子的性子,一时间也有些迟疑了。 宋芊凝故作叹息:“而且望京芭蕾舞团招生考在即,你现在把朝雾的往事曝出来,一定会影响她参加考试,到时惹了爸爸不开心,遭殃的还是唐叔叔和唐阿姨。” “那我该怎么办?” 唐诗恬咬紧唇瓣,突然有些怨恨自己父母为什么要在天盛集团工作,若非如此,她想收拾林朝雾也不用被掣肘。 “我记得唐叔叔曾经领养了个养女叫南迦?” 宋芊凝深谙打蛇打七寸的道理,只要一遇上南迦,林朝雾就会像个失了理智的疯子,让林朝雾这个把南迦视作逆鳞的疯子和厌恶南迦到死的唐诗恬对上,她在适时加上一把火,那真是一出好戏。 唐诗恬听见“南迦”的名字,神情难掩厌恶:“晦气,你提一个死人做什么?” 当年唐家夫妇一直忙碌于工作,疏忽了对唯一女儿唐诗恬的管教,等到发现时,孩子已经长歪了,经友人建议决定去领养一个懂事听话的孩子。 一是希望在同龄人的影响下,唐诗恬会变得懂事。二是在夫妻俩工作忙碌的同时,有一个人能陪着唐诗恬。 于是温柔懂事的南迦成为了唐家养女,唐诗恬名义上的养姐。 谁知南迦的到来,并没有如唐家夫妇二人心中所想,唐诗恬不仅没有变的更加懂事听话,还经常欺负南迦。 初始唐家夫妇还会责备唐诗恬,可唐诗恬一落泪,夫妻二人心中天秤立马就倾向亲生女儿,毕竟南迦只是一个他们领养回来的工具人,并不把她放在心上,最后漠视甚至纵容唐诗恬欺负南迦的行为。 在南迦到唐家的第三个月,唐诗恬故意陷害南迦推自己下楼,导致唐家夫妇把她送去翰辰高中,名义上为转校,实际上是想要弃养却不能弃养出的下策。 后来南迦死讯传回唐家时,唐诗恬还为此做了好几天噩梦,到上了高中看见跟南迦长得像的鹿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她,找茬为乐。 宋芊凝目光担忧看着唐诗恬说:“我记得哥哥跟我说南迦跟林朝雾在翰辰高中是很要好的朋友,好像南迦还是为了救她才死的,你说如果朝雾知道你当年逼着唐叔叔送南迦去翰辰,她…她——” “诗恬,听我一句劝,别去招惹朝雾。”宋芊凝握住唐诗恬的手,眼神真诚,做足了为闺蜜担忧的形象,“南迦是林朝雾的逆鳞,一遇上南迦的事,她就会变得不可理喻,就像…就像昨晚,我只是提了一嘴南迦,她就直接把我推下泳池。” 昨晚林家的闹剧,唐诗恬也有耳闻,完全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其他故事。 她皱紧了眉,冲宋芊凝发火:“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宋芊凝抿紧唇角,装作为难:“你如果真想出口气,我不拦你,只是适可而止,行吗?” “算了,就你那畏手畏脚的性格,也帮不了我。”唐诗恬嫌弃看了一眼宋芊凝,“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等着看我帮你和我出气就行。” 宋芊凝计谋达成,也难得去跟唐诗恬多计较。 晚自习铃声响起,宋芊凝拒绝了唐诗恬一同回宿舍的邀请,借口自己要回教室拿作业,等唐诗恬离开天台后,确定周围无人,拿出手机拨通了通讯录第一顺位的号码。 晚上九点半,陈渡送走了最后一个到店修车的客人,步履蹒跚打扫地面垃圾,放在朝雾草旁充电的手机叮叮当当响个没完,他丢下扫帚,看一眼来电显示,犹豫许久,还是接通了电话:“什么事?” 宋芊凝听出他语气冷淡,扬了扬眉,像平日一样问候陈渡:“哥,你腿好点儿了吗?” “老样子,”陈渡淡淡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宋芊凝同陈渡讲了昨晚林家发生的事,在唯一亲人面前,她卸下所有面具,语调委屈:“哥哥,是不是只要林朝雾姓林,我做什么,都不能取代她?” 陈渡抿紧唇,沉默未语。 “我真嫉妒林朝雾啊——”宋芊凝明白陈渡什么时候最容易对自己心软,“你看,她有优秀的家世,有我拼命练习也追赶不上的芭蕾天赋,就连我唯一的哥哥都喜欢她,还愿意为她断了一条腿,放弃自己梦想,龟缩在一个破修车店里。” “宋芊凝——”陈渡声音微哑,带着几分怒火,“你错得已经够多了,别继续了。” 宋芊凝低垂着眼,轻声:“我只想活得好一点儿,过得像个人一点儿,我有错吗?” “……”陈渡未言。 宋芊凝说:“哥,你不知道吧,林朝雾跟祁修在一起了。你瞧瞧,你为她断了一条腿,还是换不来她的喜欢。” 陈渡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头顶灯光晃眼,刺得他眼睛有些酸疼。 “我不会帮你,”陈渡嗓音沉哑,“也不会帮她,可以了吗?” 宋芊凝满意勾唇:“当然可以。” 第56章 (一更)好姐姐 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林朝雾打算跟奚茵两人一起回宿舍,她慢吞吞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叫住在前桌的奚茵,这姑娘直接拉着鹿珥跑了。 走廊上人群闹哄哄的,远远还能听见奚茵调侃她的声音传来,“大哥,小弟就不打扰两位大佬的二人世界了,先走一步。” 林朝雾:“……” 祁修手肘撑在桌上,单手支脸,微斜着脑袋,看着林朝雾说:“女朋友,需要我送你回寝室吗?” 林朝雾回了神,弯起唇角看他:“需要。” “来。”祁修起身,朝她伸出手。 林朝雾低眸,教室光线明亮,灯火下,少年指节分明,手背肌肤是冷白色,隐约可见盘横交错的青细血管。 林朝雾弯了弯唇,牵住祁修的手,又用指尖挠了挠他掌心,叫他:“修修哒。” 祁修抬眸:“嗯?” 林朝雾视线看向窗外走廊,弋蓝正在跟高二五班的班长杨嘉薇说半个月后的校庆事宜,没注意到教室里腻腻歪歪的小情侣。 “你觉不觉得——”林朝雾压低嗓音,轻声说,“我们太明目张胆点儿了?” 别人早恋都是偷偷摸摸的,连牵个小手都是躲着家长老师。 他们俩倒好,白天手拉手顶着全校人打量目光走进教室,晚上还要光明正大拉手回寝室。 林朝雾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觉得有点儿过于招摇了。 “明目张胆?”祁修低笑了声,声线很磁,“姐姐,这就叫明目张胆了?” 林朝雾点点头。 “——那接下来我要做的事儿,就更明目张胆了。” 林朝雾懵然地看着祁修:“?” 少年握住她的手,低下脖颈,在她指尖落下一吻,轻如鸿毛,眼中情意却有万千重:“木木,跟我在一起,你不需要在意太多。” 林朝雾没有说话,只睁着一双漂亮的狐狸眼望着祁修。 祁修拉开身侧碍事的椅子,牵着林朝雾的手往教室后门走,说:“有什么事儿,还有我在呢。” 快到教室门口时,他停下脚步,低下头,认真凝视她的眼:“我的小狐狸,只需要开开心心就好。” 林朝雾仰头注视站在面前的祁修,少年眉眼稚气未脱,说出来的话却包含万千情意,叫她一眼望向他深不见底的黑眸,不禁迷了心神。 可能是习惯了一个人前行,突然有一个人不计利益,不为其他,一心一意对她好,让林朝雾无所适从。 “我才不会在意这些,”林朝雾像是掩饰一样撇开脸,不敢去看祁修的眼睛,“行了,送我回宿舍吧。” 祁修敏锐察觉到林朝雾眼神闪躲,他知道要想让林朝雾完全对他敞开心扉,不是朝夕之间的事,她被世界遗弃太久,一个人扛着所有独行时间太长,很难去依靠他人。 来日方长,他有一生的时间去向她证明,跟他在一起,是她这一辈子做得最正确的决定。 祁修不会让林朝雾失望,也不舍得让她失望。 祁修将林朝雾的手握紧,牵着她下楼。 两人从教学楼出来,夜色渐浓,操场上的学生三五成群嬉笑着往宿舍方向走,有路过两人身边的学生偶尔投以注视目光,多是八卦的眼神,又笑着移开了脸。 到了1号女生公寓楼下,林朝雾要松开祁修的手往宿舍大门走,还没挣扎开,又被他拉了回来。 她不解看他:“干嘛?” 祁修把她的手放在掌心把玩,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带起阵阵酥麻的触感:“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林朝雾眉梢轻扬,手臂搭在祁修肩上,仰头看着他:“你还想做点儿什么?” “喏,明白吗?”祁修弯下脖颈凑近她,漆黑的眼在夜里像夜空的繁星熠熠生辉。 林朝雾眼珠骨碌碌地转了一圈,撇开脸不看他:“不明白。” “小白眼狐狸,”祁修轻笑了声,抬手指着自己侧脸,指尖轻点,期盼看着林朝雾,“姐姐,不给点儿报酬吗?” 林朝雾使了巧劲挣脱开祁修的手,向后退了半步,狐狸眼半眯,笑眯眯地看着他:“什么报酬?” 祁修上前一步:“送你回寝室的报酬。” “可是是你自己提出来送我回寝室的诶,”林朝雾语气狡黠,“为什么还要报酬?” 祁修手臂一伸,揽住少女盈盈一握的纤腰,眼皮垂下,直勾勾地看着她:“姐姐,亲一下再走,行不行?” 林朝雾抬眸。 月朗星稀的夜晚,身形挺拔的少年低下头,素来桀骜不驯的眉眼在此刻变得异常乖顺,眼巴巴地望着她,像只求抚摸的大金毛,纵使林朝雾心肠再硬,也软了下来。 可她还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祁修:“这人太多了,我会害羞的,所以不能亲你。” “你?害羞?”祁修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从喉咙里震出来一声低沉的笑声,低下头凑近林朝雾,两人几乎鼻尖相抵,“姐姐平日撩我时,怎么不见你会害羞?” 晚秋的夜风带点凉意拂过林朝雾发梢,脸颊是少年滚烫的鼻息,她鼻尖微嗅,闻见祁修身上传来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丝丝缕缕包裹住她的感官。 公寓楼下几乎没了人,林朝雾也不是害羞的性格,既然喜欢,那就坦坦荡荡的在一起,就像祁修说的,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林朝雾伸手将祁修环住,仰头望着他,眼底泛起点点笑意:“谁说我平日不会害羞的?” “那你还撩我?” “我撩你不代表我不害羞啊,”小狐狸振振有词道,“而且我是喜欢你,才想撩你。” 祁修盯着她看了有十来秒的时间,唇角上扬,笑出了声:“行,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那是必须的。” 林朝雾那语气挺得意,祁修想,若是她有尾巴,此时此刻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已经翘到了天上去。 “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祁修松开林朝雾,转身要走。 林朝雾叫住他:“弟弟,你这就要走了?” 祁修脚步一顿,转头看她:“你想邀请我上楼陪你睡觉?” “……少做白日梦,”林朝雾送给他一记白眼,朝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祁修如言照做,长腿向后迈,回到了林朝雾面前。 “叫我过来做什么?”他问。 “你能不能低一下头?”林朝雾说,“你太高了,我踮脚亲你,脖子会很累的。” 祁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轻笑一声:“行。” 接着,林朝雾余光瞥见一角黑色落下,她再抬头,对上祁修的眼睛,朦胧的灯光落在他深邃眸底,缱绻又温柔:“姐姐,我低头了,你能多亲我一下吗?” “祁修,你别太得寸进尺。”林朝雾无语。 祁修脖子压得更低了点儿,点漆似的黑眸直勾勾地看着她,拉长了尾音,声调听起来很软:“求你了,姐姐。” “……” 你就吃准了我受不了你撒娇是吧。 林朝雾无奈叹息一声,踮脚亲了一下祁修左脸,伸手戳他脸颊:“换一边儿。” “行。”祁修脸朝向右边,压低了脖颈,期盼看着林朝雾:“这边能不能多亲一下?” “不能!” 祁修轻哼了声,“行吧,下回再补回来。” “……”林朝雾真的对祁修无语了,这次还没结束呢,就想着下次了。 祁修一直弓着腰,见林朝雾半天没动作,不满催促她:“姐姐,你能不能快点儿。” “你再多说一句?”林朝雾一个眼刀冷飕飕射了过去,语气威胁,“我就不亲了。” 祁少爷认错态度那叫一个诚恳:“我错了,你继续亲吧。” “……”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林朝雾总感觉自己像个轻薄良家妇男的采花贼。 祁修又往她面前凑了凑:“我再低下头,更方便姐姐你亲我。” 林朝雾瞪他一眼,难得有些害羞:“你能不能闭嘴!” “行,我闭嘴。”祁修乖乖闭上嘴。 林朝雾看着眼前放大的少年脸庞,祁修真的生了张招桃花的妖孽脸,薄唇挺鼻,眉眼深邃,眼皮垂下时带点儿无辜感,弱化了平日冷厉的眉眼。 夜风拂过脸颊,林朝雾听见在安静的夜里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像是一束束烟花在心房炸开,热烈又心动。 林朝雾手臂勾住祁修的脖颈,在他唇侧落下一吻,轻声呢喃:“祁修,我好像又多喜欢你了一点儿,怎么办?” 祁修眼睫微垂,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脸庞,光影将她轮廓描摹得立体,她仰头望着他,眼底是还未消散的笑意,眸子很亮,倒映着他的身影。 万千世界在她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掠过,最后只留下他的身影。 清晰又刻骨。 祁修舌尖舔过唇畔,唇角弧度上扬,笑意闲散:“那就一直喜欢下去。” “看你表现啦,”林朝雾俏皮眨了眨眼,抬手指了指自己颊侧,狐狸眼亮晶晶的,“男朋友,该你主动啦。” 祁修低笑了声:“姐姐,你踮一下脚尖。” 林朝雾不解:“为什么?” “你太矮了,”祁修扬眉,语调欠揍,“跟你接吻,我还得低头,脖子会很疼的。” 林朝雾:“……?” 林朝雾沉默须臾,似笑非笑看着祁修:“你说我矮?” “对。” “时间不早了,”林朝雾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接着抬眸看着祁修,“我回寝室了,你明天也别找我了。” 说罢,林朝雾转身向即将关上的宿舍大门走去,祁修眼疾手快拉住她的手腕,借力把人往怀里一拉,下巴抵在她瘦削的肩窝,嗓音噙着笑意:“姐姐,生气了?” 林朝雾不说话。 “姐姐?” “木木?” “……” 任由祁修变着法换了几个称呼,怀里的林朝雾还是不理他,甚至有些不耐地推搡他:“离我远点儿。” 小狐狸真生气了,贼难哄的那种。 祁修自认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可一对上林朝雾,他的好脾气就像用不完一样,把人转了个方向,有力的手臂揽住她腰,躬下身,低头凝视她的眼睛,放沉了声线,低哑又撩人:“好姐姐,别生气了。” 这一声“好姐姐”是把林朝雾拿捏得死死的,天大的怒火也没了,况且她也没真的生气,只是对身高一事儿挺执着的。 “我不生气,”林朝雾说,“我挺高的,就比你矮了那么一点儿。” 她仰起头,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跟祁修的身高差距,认真地说:“真就差这么一点儿。” “嗯,只差一点儿。”祁修含笑重复她的话。 四下无人,只有在黑夜里矗立的路灯亮起光芒,林朝雾虽然平时喜欢撩拨祁修了点儿,但还是有些受不了跟人这么亲密许久,她有些不自在地推搡祁修,小声说:“祁修,你能不能……” “怎样?”祁修把她抱得更近了点儿,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亲姐姐一下吗?” “……” 林朝雾是真的无语了,这小屁孩不爱把话听完是什么毛病。 “祁修,我觉得我们进展太快了。”林朝雾回了神,说,“虽然我挺喜欢你的,但我们还是得按照正常的恋爱流程来走。” 祁修拖长尾音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比如?” “你看正常的恋爱流程是表白,追求,确定关系,牵手,然后再接吻——” 林朝雾说到一半儿又不说了,只睁眼看着祁修,一脸你懂我的意思的表情。 哪想这人完全没理解她真诚眼神的意思,像个好学生一样提问:“接下来呢?” “……” 这话她没法接,太少儿不宜了。 祁修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像是知道了接吻完该做的事儿,表情真挚:“姐姐,我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林朝雾:“……” 不,你不知道。 祁修凑近她低下头,在她耳边恶趣味般吹了口气,气息湿润滚烫,烧红了她的脸颊:“接下来该——” “睡觉了。” “……” 林朝雾白皙脸颊“蹭”地一下红了个透,她像只炸毛的狐狸,凶巴巴推开祁修,无语道:“祁修,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呢。” 祁修挑眉:“现在发现了?” 林朝雾点点头:“我有点儿后悔了。” “后悔也晚了,”祁修抬手点了点林朝雾的鼻尖,语气无赖到了极点,“我是你的人了。” 林朝雾极轻地啧了一声,“实习男友懂吗?实习——” 她咬重了“实习”两个字,抬头看着祁修:“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祁修盯着面前的少女看了有十来秒的时间,舌尖抵着齿根冷笑了声:“实习男友?” 林朝雾惊觉他说这话的语气有些不好,明白他生气了,眼睫眨了眨,伸手把他衣角拽住:“你生气了?” “……” 不理她。 风水轮流转,轮到她来哄被自己逗生气的小朋友了。 林朝雾“哎呀”了一声,语调软软的,像在撒娇:“男朋友,别生气嘛。毕竟你长这么帅,又有这么女生喜欢你,我要是不考察你对我是不是真心的,哪敢和你继续谈恋爱呢。” “哦。”祁修表情冷漠,“你说我对你不是真心的?” 林朝雾:“……” 完了,好像哄得更生气了。 祁修对这只没心没肺的小狐狸是真的没了脾气,轻叹了声,伸手捏了捏林朝雾的脸蛋儿:“林朝雾,能不能试着相信我一次?” 林朝雾撇开视线,看向他处,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我哪里不相信你了?” “你有,”祁修把她的脸掰正,与她四目相对,眼神认真,“木木,试着相信我一次,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林朝雾抬眸看着祁修,少年漆黑的眼满是她的倒影,眸底情意叫她沉溺,她堆砌多年的心墙在望向他眼底那一刹,偷偷露了一条小缝隙。 世界将我遗弃,可太阳依旧热爱我。 热烈且真挚。 林朝雾低眉轻笑了声:“好。” 林朝雾回到寝室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整,宿舍其他人已经洗漱完上了床。 奚茵正抱着她那只巨大的奥特曼玩偶追番,一抬头看见林朝雾从外面回来,立马摘下耳机,满脸八卦地问:“我还以为你今天晚上不回寝室睡了呢?” 林朝雾拉开椅子坐下,靠着椅背,抬头看着奚茵:“我要是不回来,晚上睡哪儿?” “祁修怀抱啊。”奚茵从床上下来,凑到林朝雾跟前问,“你和祁修进展到了哪一步了?” “想知道?”林朝雾冲奚茵勾了勾指尖,示意她再凑近一点儿。 奚茵又往前凑了凑,跟个好奇宝宝一样问林朝雾:“你们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 “小姑娘,听说过一句话吗?”林朝雾眉梢轻扬,语调散漫。 奚茵眨了眨眼:“什么话?” 林朝雾勾唇:“好奇心害死猫。” 奚茵拽住林朝雾衣袖使劲儿地摇晃:“大哥,你就告诉我吧,求求你了。” “抱歉,”林朝雾把自己衣袖从奚茵手里拽开,摇头拒绝她,“这涉及个人隐私了,无权奉告。” 奚茵见此,知道再怎么追问下去,林朝雾都不会告诉她,眼珠骨碌转了一圈,换了说法问林朝雾:“那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会喜欢祁修?” 林朝雾陷入沉思,她为什么会喜欢上祁修? 答案显而易见。 没有人会拒绝热烈如太阳的少年。 还是只属于她一人的太阳。 林朝雾回过神来,弯了弯眼睛:“因为喜欢啊。” 奚茵看着眼前的少女,微微一怔。 从她认识林朝雾开始,她总觉得这人虽在笑,可笑从不达眼底,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永远是对世界的厌弃,充满了淡漠。 这是第一次,奚茵在林朝雾眼底看见了笑。 不是漫不经心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笑。 奚茵握住林朝雾的手,一脸的真挚:“大哥,你可要和祁修好好在一起,要是你俩分手了,我肯定会伤心的。” 林朝雾扬眉:“你伤什么心?” 奚茵认真地跟她说:“我可是从你们的头号CP粉,你们要是分手了,我的心肯定会碎一地。” 林朝雾觉得有些好笑,她跟祁修谈恋爱还没有24小时,居然有了CP粉。面对眼前一脸严肃的奚茵,她伸手捏了捏奚茵略带婴儿肥的脸蛋儿,笑道:“要是我们分手了呢?” 奚茵听见这话,眼底的光瞬间消失,错愕地看着林朝雾:“大哥,你…没想过跟祁修的以后吗?” 林朝雾不知道为什么八卦感情剧本忽然换成了给小姑娘的人生讲堂,她笑了笑,说:“一辈子太长了,我只争朝夕就行。” 祁修现在喜欢她,她也喜欢祁修,那就在一起好好谈个恋爱。 林朝雾习惯了一个人独自前行,她可以为祁修短暂停留一刹那,可这一辈子太长,谁又能陪谁这漫长的一生,所以她不敢拿一辈子去赌,也害怕用一生去赌,最后输得一败涂地。 祁修同她说,让她相信他。 林朝雾愿意信他,可是她不信自己,不敢相信原来沼泽地开出来的腐烂玫瑰,真的能被太阳热烈又虔诚的热爱一生。 少年人恋爱时总向对方许诺一生,抛去那漫漫余生的时间,在这物欲横流的时代,人心总是变迁最快,今朝你侬我侬,明日可能就是陌路擦肩。 所以,林朝雾只愿与祁修争朝夕,看当下,不愿去思考未来。 奚茵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憋出了一句:“那祁修呢?” 林朝雾一愣,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到点熄灯的宿舍一片黑暗,1号床的方向亮起白光,粉色墙壁上倒映出唐诗恬的黑影,她将录好音的手机摁熄,室内又是一片黑暗。 祁修在把林朝雾送回宿舍后,回到4号男生公寓。 他还没推门进去,洗漱完从阳台回来的宣曜透过虚掩的防盗门看见被灯影拉长的祁修身影,“哎哟”叫了一声,嚷嚷开来:“——朋友们,来看看,有对象的祁少爷回来了。” 在床上打游戏的王博文从床帘后探出脑袋:“祁大爷回来了,约会开心吗?” 心情不错的祁修懒得去纠正王博文对他的称呼,朗声回:“开心。” “啧啧啧,”宣曜连啧三下,上前勾住祁修肩膀,嬉笑着问,“祁少爷,跟咱们讲讲,背着老师父母早恋是什么感觉?” 戴耳机刷题的明叙也摘下耳机,饶有兴致地看着祁修。 祁修拉开自己床边的椅子坐下,视线环顾宣曜三人一圈,上身后倾,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地说:“纠正你们一下,我和我家林朝雾不是早恋。” “哟,这就叫‘我家林朝雾’了?”宣曜咦了一声,“爱情使人变骚,这话诚不欺我。” 祁修掀开眼皮,冷淡看他一眼:“宣曜,你皮痒了?” “不痒。”宣曜笑着往后退了一步。 王博文半个身子都在床外,满脸好奇地问祁修:“你俩高中都没毕业,怎么就不是早恋了?” “这你们就不懂了,”祁修抬手指着自己的脸说,“我和我媳妇儿是从小就定了娃娃亲的——” “……” 宣曜几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无语,听他吹呗。 “娃娃亲,你们懂吗?” “不懂。” “一群没见识的土狗,”祁少爷啧了一声,十分贴心的为三个没见过世面的“土狗”科普什么叫娃娃亲,“娃娃亲就是我家所有长辈自小就认定了林朝雾是我的人,而我也只会娶她。” 王土狗提问:“你俩就算定了娃娃亲,要是以后分手了怎么办?” 祁修的脸瞬间沉下,没有表情地睨着王博文:“你会吐象牙吗?” 傻啦吧唧的王土狗智商再一次离家出走,“不会。” “那就闭嘴。”祁修看都懒得看王博文,继续说,“你们没谈过恋爱的不懂,打我确定我喜欢上林朝雾那一秒起——” 宣土狗不知道从哪拿了一包瓜子磕得正起劲儿,见祁修不继续往下说了,吐出嘴里的瓜子皮问道:“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祁修视线从他手里的瓜子掠过,问:“哪来的瓜子?” “王总买的,”宣曜吐掉嘴里的瓜子皮,给祁修抓了一把瓜子,问:“我就挺好奇当年谁说的,打死也不会看上林朝雾。” 祁修接过瓜子磕了一颗,吐掉瓜子皮,面不改色地反问宣曜:“谁说的我媳妇儿这么好看,谁眼睛这么瞎会看不上她?” 宣曜意味深长哦了一声:“对对对,就是眼瞎。” 王博文接了话茬:“不止是眼瞎,是没有眼睛才对。” “……”祁。眼瞎。没有眼睛。修垂眼笑出了声,“是我眼瞎。” 少年不晓情爱,若是心动便是一生。 宣曜愣住:“承认这么爽快?” “不行?”祁修挑了下眉,把宣曜手里的瓜子袋抢走,看一眼包装袋写的“原味瓜子”,又嫌弃地还给宣曜,“原味瓜子没五香味的好吃。” 宣曜:“?” “我在清河镇遇见林朝雾那一天,她送了我半包没吃完的五香味瓜子。” “……” 这人是谈恋爱了,还是脑子秀逗了,半句话不离对象,简直就是有病病。 场面略显僵持时,明叙出声打破安静:“阿修,你接着说。” “刚说到哪了?”祁修问了句。 明叙:“你确定喜欢上林朝雾时。” 祁修点了点头,接着说:“当我确定自己喜欢上我媳妇儿那一刻起,我连我俩未来的墓地买在哪都想好了。” “……” 第57章 (二更)宝宝,我很喜欢你…… 上学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是周五了,周五下午一二节课都是容嬷嬷的英语课,第一节 课快要结束时,鹿珥才姗姗来迟,她局促地站在门外,看着讲台上正在讲课的容嬷嬷,犹豫着喊了声报告。 容嬷嬷将手里的英语书放下,目光冷淡看着站在门外的鹿珥:“怎么现在才来?” 鹿珥低垂着脑袋,小声回答:“我…我家里出了点儿事,所以来晚了。” “家里出事了?”容嬷嬷问。 鹿珥抬起小脸,眼眶一片通红,看起来分外可怜,“老师,不好意思,我下次不会迟到了。” 容嬷嬷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特别是看见鹿珥一双杏眼通红,饶是她再硬的心肠也软了下来,声音放柔:“进来,下次别再迟到了。” 鹿珥点点头:“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下课铃声响起,在最后一排睡觉的林朝雾被吵醒,她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睛,看着鹿珥红着眼走进教室,顶着全班同学的打量走到自己位置坐好。 “鹿鹿怎么红着眼进教室了?”林朝雾伸了个懒腰问祁修。 祁修看着林朝雾,语气不满:“你能不能多关心一下你男朋友?” 林朝雾:“?” “祁少爷,你能不能少乱吃飞醋。”林朝雾对此无语,又不得不放软声音哄自家闹别扭的小朋友,“我关心鹿鹿是作为朋友关心她,你懂吗?” 生气了的祁少爷贼他妈难哄,面无表情哦了一声:“我不懂。” 林朝雾:“……” 算了,不哄了,爱咋咋吧。 “怎么不说话了?”祁少爷更加不满,“你就不能多哄我一下吗?” 林朝雾掀了掀眼皮,语气淡漠:“不能。” 祁修啧了一声,手撑在林朝雾椅背上,上身微倾,凑近她,语气诱哄:“好姐姐,再哄我一下,行吗?” 林朝雾抬眸,对上少年漆黑的眼眸,瞥一眼闹哄哄的教室,偷偷在桌下伸出手将祁修的手握住,扬起漂亮的狐狸眼看着他:“哄你也行,再叫声好姐姐。” 少女指尖温凉,修剪圆整的指甲轻轻划过他掌腹,像小狐狸伸出爪子轻轻地在他心尖挠了一下,酥痒难耐。 祁修喉结微滚,盯着林朝雾眼,嗓音压低,有点儿哑:“好姐姐,再哄我一下呗。” 林朝雾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餍足眯起眼睛,得寸进尺道:“再叫一声。” 祁修很轻地磨了下牙,睨着她:“林朝雾,你别太得寸进尺。” “我就得寸进尺了,怎么滴?”小狐狸又开始不安分了,漂亮的狐狸眼眨呀眨,“谁让弟弟你宠我呢。” 祁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倏地笑出了声:“好姐姐。” “真乖。”林朝雾满意地摸了摸祁修发顶,笑眯眯问他,“你想我怎么哄你?” 祁修思考了一下他想林朝雾怎么哄自己,怎么也得来个法式热吻,然后撒个娇叫声阿修哥哥,最后说上一句好哥哥我错了。 祁少爷将自己的想法跟林朝雾说了。 林朝雾优雅翻了个白眼,把自己的手抽开,端起桌上水杯起身,冷笑看着祁修:“还没到晚上呢,你就开始做梦了?” “是你先说要哄我的。” 林朝雾往外走:“哦,我后悔了。” 祁修看着少女离开的高挑背影,咬紧牙关:“林朝雾!” 走廊外全是嬉笑打闹的声音,林朝雾轻笑声被清风送进炸毛的祁少爷耳里:“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祁修黑着一张脸:“操。” 又被这只狡猾的臭狐狸套路了。 林朝雾心情很好从教室出来往开水房的方向走,开水房在每层楼走廊末尾,现在正值下课时间,开水房外挤满了人,林朝雾排了好一会儿队才接到开水往回走。 “林朝雾——”身后传来宋芊凝的呼喊声。 林朝雾并不打算理她,拧开保温杯的瓶盖,喝了一口养生的枸杞红枣茶,又继续往前走。 宋芊凝见林朝雾不理会自己,暗自咬了咬牙,拔腿小跑到林朝雾前面,拦住她的去路:“林朝雾,你等我一下。” 林朝雾眼皮掀开寡淡弧度,冷睨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宋芊凝:“好狗不挡道。” 宋芊凝咬紧了牙看着林朝雾:“上次泳池的事儿,我是输给你了。” “还有呢?”林朝雾有些好笑,真不知道宋白莲这脑袋瓜里到底装了什么玩意儿。 宋芊凝扬了扬下巴,做足了姿态:“我只是来告诉你,接下来我不会再输给你,你……” 她们站在楼道口,来往都是人群,有不少人往这边看。 宋芊凝微躬着身体,凑近林朝雾说:“就算跟祁修在一起了又怎样?他是真的喜欢你吗?还是看在你那早死爷爷的面上,勉强找个名头来照顾你?” 林朝雾握住保温杯的指尖微蜷,原本的好心情因为宋芊凝这句话跌入谷底,漂亮精致的小脸没有一丝温度。 宋芊凝将林朝雾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她可以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林朝雾,从一个受尽宠爱的天之骄女被所有亲人遗弃,再到被南迦救赎又让南迦因她而死,林朝雾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永远不敢相信自己是被爱的存在。 她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打击林朝雾,不需要看她下场有多惨,只要她过得不好,她就会因此收获快乐。 “而且像你这样间接害死过对你好的人的人,配得上祁修的喜欢吗?”宋芊凝语气讥讽,“林朝雾,你永远是不被配被人爱。” 林朝雾指节一点点泛白,眼睫微抬,面无表情看着宋芊凝:“说完了吗?” 宋芊凝笑:“说完了。” 林朝雾沉着脸:“说完了就滚。” 宋芊凝完全没有因为生气,走之前还拍了拍林朝雾的肩:“林朝雾,做人呢,得要认清自己才行。” “……” 林朝雾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她才挪动僵硬的双腿,机械地往高二五班的教室方向走。 回到教室以后,林朝雾把手里水杯放在桌上,走神想着宋芊凝的那段话,脑海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小天使跟她说:“林朝雾,你可别信宋白莲的话,祁修是真的喜欢你,你不是说了要去试一试吗?这才几天,你就要退缩了吗?” 小恶魔举着她的小叉子把在她耳边轻声劝导的小天使“啪”地一下打走,凑到她耳边低语:“林朝雾,宋芊凝说得对,你害死了姐姐,害得姐夫只能孤苦终老,像你这样的人值得祁修的喜欢吗?” 小恶魔的碎碎念在林朝雾耳边一直回荡,她的情绪逐渐变得不稳定,眼角泛起红意,双手痛苦捂住脸,轻声喃喃:“对,像我这样的人,那配得上祁修的喜欢。” 黑暗沼泽地开出来的玫瑰,从里到外都是腐烂的,就该永远存活在黑暗里,不该贪心去奢求太阳的热爱。 自林朝雾接水回来,祁修视线就没离开她半分,看着她走神,然后眼角泛起红意,又低头自言自语说了些他没听见的话。 “木木,你怎么了?”祁修桌下的手伸出来去拉林朝雾的手,却被她躲开。 “……”林朝雾泛起红意的眼看着他:“我没事,就是困了。” 祁修盯着她微红的眼睛看了半晌,声音温柔:“既然困了,那就趴在桌上睡一会,容嬷嬷我盯着。” 林朝雾恹恹嗯了一声,把桌上的书推开,脸埋在双臂间,额前碎发垂下,挡住了光洁饱满的前额。 讲台上的容嬷嬷把昨晚留的英语卷讲了一遍,祁修这节课几乎都没听讲,所有注意力都在身侧林朝雾身上。 林朝雾的情绪渐平,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也在此时响起,班上的同学在等老师说了下课后,像破笼而出的鸟儿,三五吆喝成群向教室外跑去,留在教室里的多是在讨论周末去哪玩。 “下课了?”林朝雾声音还带着未睡醒的沙哑,精致眉眼全是疲意。 祁修嗯了一声,看见林朝雾微红的眼睛,伸手要去摸她额头,又一次被她躲开。 “林朝雾,”祁修声音带点了无奈,“我是哪又惹你生气了?” “没有。”林朝雾摇头。 祁修盯着她看了十来秒,问:“身体不舒服?” 林朝雾还是摇头:“没有,我很好。” 教室里几乎没什么人,祁修从椅子上起身,单手撑住林朝雾椅背,上身微倾,低下头直勾勾地看着她:“哪你为什么躲我?” 祁修的眼睛黢黑,一直盯着她看时,眼底满是她的倒影。 林朝雾好不容易堆砌起来的心墙又在这一刻倒塌一角,她闭着眼深呼吸,迅速调整了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睁开眼睛看着祁修,清了清微哑的嗓子说:“祁修,我们暂时冷静一下,可以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祁修盯着她的眼,问出了声,“为什么要冷静?” 林朝雾抿紧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可颤抖的声线还是泄露了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的意思是……我们彼此都冷静一下,你为什么喜欢我?你又喜欢我什么?或者说——” 她仰头看着他,扯了扯唇角说:“你真的了解我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把表面那层光鲜亮丽的遮羞布掀开,真实的林朝雾腐朽又肮脏,她间接害死了对自己最好的姐姐,害得唐礼南失去了用命去守护的南迦。 十八九岁的少女最是明艳漂亮,可生活早将林朝雾的童真掩埋,余下的只有腐朽。 祁修看着她许久,最后没有说话。 林朝雾就盯着他看,少年垂着眼,额前鸦青色的碎发落下,眉眼漆黑,却瞧不清情绪。 “祁修,我们都冷静一下吧。”林朝雾站起身来,看着他:“等你想清楚到底为什么喜欢我,彻彻底底了解了林朝雾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再——” “才他妈谈了几天,你就要跟我分手?”祁修气得笑出了声,伸手抓住林朝雾的手腕,低眸看着她,眸色漆黑,“你问老子为什么喜欢你?那我就告诉你答案——” “只要是你,老子就喜欢。” 祁修这一辈子没喜欢过什么人,头一回对一个姑娘动了心,还没尝到两天恋爱的甜味儿,女朋友就要跟他提分手,还美名其曰先冷静一下,冷静个屁。 林朝雾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心虚低下头,眼睫微颤,轻声说:“我不是跟你提分手,我只是……” “只是什么?”祁修冷笑。 他一直觉得只要他有耐心,就能等到林朝雾彻底对他敞开心扉的那一天,可她就像只乌龟,只要他靠近一点点,下一秒,她就能缩回她的壳去,然后把门关得死死的,任由他怎么敲也不开门。 林朝雾没有说话。 “林朝雾,”祁修松开了她的手,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认真地说,“第一个答案我跟你说了,第二个我不知道答案。” 林朝雾眨了眨眼,呆然地望着他。 祁修继续说:“我总想着时间还长,我可以用一辈子去了解你,去等你彻彻底底对我敞开心扉,可我不想了。” “你想冷静,我等你冷静。”他凝视她的眼,“等你冷静下来,自己来告诉我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林朝雾还是没有说话,一直盯着祁修看。 “可能接下来的话,你听着会说我不成熟。”祁修伸手将林朝雾揽入怀里,下巴在她发间蹭了蹭,“我不想叫你姐姐,也不想只跟你谈一段短暂的恋爱就分手。” “宝宝,我很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 “我想对你好,好一辈子的那种。” “所以,林朝雾,”祁修松开她,抬手掐了掐她的脸蛋儿,笑道:“我等你愿意告诉我,你的过去的那一天。” 林朝雾完全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唇瓣翕动半天,只憋出来一句:“如果…这辈子都等不到呢?” “那就下辈子呗。” 她笑出了声,伸手打他:“你还挺贪心,祸害我一辈子不够,还想着祸害我下辈子?” “一辈子哪够?”祁修笑了声,将她指尖握住,放在唇边亲吻,“我俩得在一起生生世世。” 低迷的气氛消散不见,林朝雾情绪也逐渐稳定,她抬头看着祁修:“给我这个周末的时间,我告诉你我的答案。” “周末不一起回家?”祁修问她。 “不了,”林朝雾摇了摇头,“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问问她,我是不是该走出来了。” 她想去雾岛市跟南迦说,她好像遇到了一个让她愿意去热爱这个世界的人。 祁修扬眉:“去见谁?” “别乱吃醋,”林朝雾踮脚主动亲了亲祁修侧脸,“我要见的人是我的姐姐。” 第58章 我家宝宝 去雾岛市的机票订的是周六下午两点,临去机场前,林朝雾去了一趟迦。南咖啡馆。 正值饭点,迦。南咖啡馆客流量达到巅峰,林朝雾推门而进,门上悬挂的贝壳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当碰撞声。 唐礼南正站在吧台那儿同店内员工招呼客人,一抬头看见林朝雾进来,侧头交代两句注意事项,解下围裙从吧台出来,迎上进来的林朝雾笑问:“林大小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林朝雾挑了个空位坐下,笑嘻嘻地回道:“我来视察一下唐老板有没有专心工作啊。” “视察得如何?”唐礼南拉开她对面椅子坐下。 “挺认真的,”林朝雾视线巡视一圈店里,没看见鹿珥,问唐礼南,“姐夫,鹿珥今天没来兼职吗?” 唐礼南回答:“她家里有事,请假了。” 林朝雾点点头,跟唐礼南又聊了一会儿。 唐礼南问她:“今天除了过来视察工作,还打算做什么?” “姐夫,我想带一个人去见姐姐。”林朝雾说。 唐礼南愣了一下,倏尔笑道:“是带祁修去吗?” 林朝雾没想到唐礼南这么容易就猜到她要带去见南迦的人会是祁修,一时间难得有些害羞,声音也跟着放轻,语气扭捏:“你怎么知道我要带祁修去见姐姐,要是我是带其他人去呢?” 唐礼南挑眉,调侃林朝雾,“除了祁修,你还想带谁去见她?” “……” 好像还真没其他人。 对于林朝雾来说,决定带祁修去雾岛市见南迦是下定决心接纳这个热烈如太阳的少年走进自己的世界,她一个人独行于黑夜太久,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陪她前行,她虽然害怕被再次抛弃,但也不想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唐礼南叫侍应生送了两杯咖啡,把冒着白气的咖啡杯推到林朝雾面前,自己端起手边的咖啡轻抿一口,漆黑的眸凝视林朝雾,目光和蔼:“朝雾,南迦如果知道你愿意走出来,她会很开心。” 林朝雾没有说话,白烟袅娜漂浮,模糊了少女精致的眉眼。 过了许久,唐礼南听见她用极轻的声音说:“姐夫,我从来都不会依靠他人,也不指望有人会心疼我。因为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不值得被爱。” 唐礼南看着她,面前的少女只有十九岁,正是肆意挥霍青春的年纪,同龄的女孩双眸清澈天真,满是对未来的期盼,可林朝雾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空洞无神,写尽对这个世界的厌恶。 可此刻,少女的眸底闪烁着光,亮晶晶的。 林朝雾提到祁修时,唐礼南想到一句很俗气的话——她的眼底有星星在亮。 “可现在不同了,我有祁修陪着我了。”少女眉眼弯弯,喜悦道,“姐夫,我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曾经的林朝雾独行于黑夜之中,习惯了什么事都一个人扛,即使满身疮痍,她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林朝雾渴望有人爱她,又抗拒他人示好,她总觉得像自己这样的人,注定了不值得被爱。 可如今不同了,有个人告诉她:“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原来神明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黑暗沼泽地开出来的腐烂玫瑰,在某一天,也会被太阳眷顾。 那个注定不被人爱的林朝雾,终于等到了独属于她明目张胆的偏爱。 林朝雾从迦。南咖啡馆出来是下午一点半,阳光正盛,薄光穿过街边巨大梧桐树树冠,倒映在石柏油马路上,在地面拉出枝桠交错的树影。 林朝雾卫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两下,她拿出一看,是祁修发来的消息:「过来。」 她手放在眉骨处,稍稍遮住刺眼的光线,望向对街,车影重重穿梭,蓝色路牌下站着一个少年,光影将他身形描摹得修长,像是一棵白杨,清隽又挺拔。 祁修正低头看手机,似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往这边看过来,目光锁住站在树旁的少女,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远处红灯已经跳为绿灯,林朝雾冲祁修挥了挥手,收起手机,跟随人潮过了马路。 “修修哒。”林朝雾向祁修小跑过去,张开了双臂。 祁修轻笑声,张开手接住向他奔来的姑娘,掌腹在她发顶揉了揉,好笑地问:“木木,投怀送抱啊?” 林朝雾刚才跑得急,在祁修怀里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扬起小脸望着他,狐狸眼亮晶晶的:“怎么,不喜欢姐姐对你投怀送抱吗?” “喜欢,”祁修握住她的手,指腹按在她虎口处轻轻地摩挲,牵着她往路边走,问:“你跟南哥都聊了什么?” 林朝雾反手牵住他的手,低头用脚尖去踢路边滚落的鹅卵石,听见他这话,眉梢轻扬:“弟弟,你这语气是在审问我吗?” “没办法,谁让我女朋友这么招人喜欢呢。”祁修停下脚步,低眸笑看着林朝雾,“我要是不防紧点儿,你哪天跟人跑了怎么办?” “祁少爷,我发现一件事。”林朝雾认真地说。 祁修:“什么事儿?” 林朝雾垂放在身侧的手勾住祁修脖颈,他压低了头,余光瞥见她踮起脚尖,凑到他耳畔说:“自打我们谈恋爱开始,你这张嘴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少女倾身靠近时,身上清甜的玫瑰芳香丝丝缕缕包裹住他的感官,他侧眸,余光注意到她说话时一张一合的红唇,唇珠饱满,唇色浅红,像是在诱人一品芳泽。 祁修喉结上下滚动,拉出锋利的弧度。 他握住她手的指节稍稍用力,少年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少女纤细的白手完全包裹住。 “那……”祁修嗓音低沉,尾音自带钩子,“姐姐喜欢吗?” 林朝雾心跳如鼓,瓷白脸蛋也染上浅浅红晕,她不敢看祁修的眼睛,往后退了两步,故作轻松地说:“勉勉强强。” “只是勉勉强强?”祁少爷明显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林朝雾暗骂自己自打那晚做过某些不可描述的梦后,在祁修面前真是怂得要命,没一点儿大哥的风范。 她深呼吸一口气,平复如雷的心跳,再次抬头,目光挑衅:“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他们此刻站在路边,汽车鸣笛声络绎不绝,偶尔路过的行人往两人所站方向投以注视,少年痞帅英俊,少女妩媚明艳,相差十二厘米的身高,任谁见了都要说一句真般配。 “努力什么?”祁修低头,薄唇紧贴林朝雾的耳廓,灼热气息落在她嫩白颈侧,嗓音戏谑,“努力做一个优秀的男朋友吗?” 林朝雾感受到耳侧少年吐纳间温热气息,耳侧肌肤爬上一片红意。 她还是不服输地嘴硬道:“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对,是我该做的。”祁修轻笑一声,嗓音微沉。 林朝雾轻哼了声,对于他这态度甚是满意:“那你得好好学学,毕竟你现在只是我的实习男友。” “实习男友?” 林朝雾点头:“对。” 祁修盯着她的眼看了一会儿,漆黑的瞳孔染上丝丝笑意:“行,我家宝宝说什么都对。” 少年嗓音已经过了变声期的嘶哑,声线低沉又撩人,特别是把“我家宝宝”四个字字音咬得极重,林朝雾好不容易平静的心跳,又在这一刻漏了一拍。 林朝雾挺想骂自己没用的,但不可否认祁修说情话时特别撩人,饶是她在江湖混了许久,也被他撩得不能自已。 “弟弟啊——”林朝雾叹了口气,有些惆怅,“我发现你这小朋友是越来越会撩人了。” 祁修正在招手拦车,听见这话,笑了声:“撩到你了?” 林朝雾点头,红唇上扬,笑得像只勾心摄魂的狐狸:“心跳加速了,怎么办?” 祁修停下动作,侧眸瞥她一眼。 树影婆娑,少女明艳的狐狸眼半眯,琥珀色瞳孔揉碎了太阳的光,倒映着他的身影,清晰又刻骨。 他握住她的手,指腹极轻地在她掌心处蹭了蹭:“我听听?” “……” 撩人,反被撩。 林朝雾脸唰地一下红了个透,羞恼瞪着他:“祁修,你这小屁孩怎么不学好?” “嗯?”他不解眯起眸子。 “……” 原来不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祁修似乎明白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懒洋洋地笑:“姐姐,现在在大街上,你想让我听,我也没法听啊。” “祁修——!”小狐狸炸毛了,张牙舞爪地瞪着他。 祁修扬眉:“难道是我理解错了?” 林朝雾:“错了,大错特错!” 祁修拖长尾音哦了一声,闲散地笑:“那姐姐是什么意思?” “……” 臭小孩,变着法来套路她呗。 林朝雾甩开祁修的手,走到路边拦下一辆无人的出租车,拉开后座门坐进去,把车门关得砰砰作响,对前座的司机师傅说:“师傅,去机场。” “姑娘,门关轻点儿,坏了要赔钱的。” “……” 祁修站在车外,看着坐在车内的林朝雾,少女气红了一张漂亮脸蛋,他倒有些觉得舒畅,自打两人认识开始,他可是在这只狡猾的小狐狸手里吃了不少苦头。 林朝雾呼出一口气,扬起微笑跟司机说:“好的,叔叔。” 那表情要多乖巧有多乖巧,任人见了都要夸一声乖孩子。 祁修可太了解自家狐狸,这是她想法套路他的前奏。 司机嗯了一声,微斜着头往窗外看,问:“姑娘,你男朋友坐车吗?” “不坐,”林朝雾笑眯眯道,“他走路去。” 第59章 柔弱美男子 司机师傅是过来人,对于闹别扭的小情侣见过不知道多少对,嗓音带笑劝林朝雾:“姑娘,机场离这边可有段距离,你真舍得你男朋友走路去?” 祁修漆黑的眸直勾勾看着林朝雾,懒散拖着腔调:“姐姐,你真舍得我走路去吗?” 一边是苦口婆心劝她的司机叔叔,另一边是睁着一双点漆似的黑眸眼巴巴望着她的男朋友,饶是林朝雾心硬如石,这会儿也软了。 林朝雾沉吟半晌,抬睫看着祁修:“你想坐车去?” 祁修点头:“想。” 林朝雾上身微倾,手臂垂放在窗边,狐狸眼半眯,神情狡黠:“那你说句好听的哄我开心,要是我开心了,就让你坐车去。” 祁修对上少女那双水意潋滟的狐狸眸,窥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促狭,无奈轻笑一声。 小狐狸又开始顺着杆子往上爬,想着法儿来捉弄他。 偏是自家的狐狸,饶是她要把这天捅个窟窿,他也只能宠着。 半天不见祁修吱声,林朝雾仅有的耐心荡然无存,急声催促:“喂,你真想走路去机场吗?” “不想。”他答得倒是爽快。 林朝雾轻扯嘴角哦了一声,又问:“那你想好怎么哄我了吗?” “没想好,”祁修摇头,眼底促狭意味明显,“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该怎么哄生气的女朋友。” 林朝雾轻磨了下槽牙,腹诽,平日可没见过你是第一次谈恋爱,撩起她来,骚气的情话跟不要钱一样往外蹦。 “所以,”少年稍稍压低脖颈,凑近了她,黑眸含笑,低沉嗓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要不姐姐你教教我?” 林朝雾眼尾上扬,神态慵懒,笑意狡黠:“抱歉啊,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不会被人哄,要不你教教我?” “我教你?”祁修懒散地笑了声,“你确定?”这是完全不给她一点儿套路他的机会。 可作为一只能给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的小狐狸,林朝雾可没那么容易认输,“对啊,你教我。” 祁修盯着林朝雾看了一会儿,少女红唇潋滟,狐狸眼挑衅上扬,看来是吃准了他对她是没半点儿脾气,只有无尽的耐心。 少年压低了脑袋,鼻尖与她脸颊相抵,薄薄的眼皮垂下,微沉的嗓音含了几分笑意:“那姐姐要不先哄哄我?” 他们距离差之毫厘,林朝雾鼻尖微动,可以清晰闻见祁修身上淡淡的薰衣草洗衣液的香味儿,丝丝缕缕侵袭她的感官,将她整个人完全包裹在他的纵容的温柔中。 出租车在路边停靠已经有段时间,司机看了半天的小情侣打情骂俏,分外感觉自己头顶亮得发光,不禁出声询问:“你俩商量好了吗?到底谁哄谁?” 林朝雾与祁修对视数秒,异口同声:“她/他哄我。” 此刻,司机师傅感觉自己又亮了一个新的高度:“……” “林朝雾,你到底要不要哄我?”祁修微扬眉梢,黑眸沉沉地注视林朝雾。 林朝雾红唇轻扬,笑意灼灼,反问道:“不是该你哄我吗?” 是他先惹她生气在前,套路她在后,怎么看也该是他哄她才对。 祁修看见面前少女笑意狡黠得像只狐狸,薄唇向上挑了几分弧度,笑意不明重复她的话:“我哄你?” “对。”林朝雾捣蒜式点头。 祁修勾起唇角盯着她看了须臾,转身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来,两条长腿大喇喇放在中控台下,上身向后一靠,微斜着头,笑看林朝雾:“不会哄。” “你——”林朝雾咬紧槽牙,瞵视祁修,“下去!” 祁修最爱看林朝雾这只狡猾的狐狸被逗炸毛的模样,微扬眉梢,挑衅反怼回去:“可我坐上来了,怎么办?” 林朝雾:“……” 懒得跟中二期的小屁孩计较了。 司机师傅好笑看着两人互动,忍了笑意问:“还要去机场吗?” 林朝雾不说话。 祁修笑着回:“去。” 去机场的路上,林朝雾似赌气一样没跟祁修说一句话,她倒不是生祁修的气,而是跟自己较劲,作为在江湖混了多年,手下小弟…虽然就奚茵一个,可偏偏被祁修这个幼稚的小朋友吃得死死的。 浑然不见一点儿大哥的风范。 太丢人了。 出租车在机场外停下,祁修付了车钱下车,林朝雾紧跟他身后从车上下来,两人办理了登机手续,距离登机还有半小时,他们索性就在候机厅找了个空位坐下。 候机厅里很安静,林朝雾寻了个角落位置坐下,手垂放在椅侧支着脸,抬头看见坐在自己身边的祁修,似嫌弃般撇开了眼。 “离我远点儿。”她说。 祁修往她跟前凑近了点儿,细长指尖挑起少女耳边一缕碎发别在耳后,压低的嗓带着撩人的磁性:“还在生我气?” “……”小狐狸鸟都不鸟他。 祁修有些挫败咬牙,他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可对上林朝雾,却有无尽的耐心。 算了,自家小狐狸,多顺毛哄哄呗。 祁少爷正在费尽心思打算好好哄一哄自家炸毛的小狐狸,耳边响起她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我没生你的气。” “那你气什么?”祁修不解看她。 林朝雾转头看过来,细密的黑睫垂下,遮住眸底情绪,叫祁修窥不见她此刻想法。 过了半晌,林朝雾抬起眼睫看着祁修轻声说:“我气自己。” 祁修更好奇了:“你跟自己生什么气?” 林朝雾看着他,两人坐在角落里,光影朦胧,将少年脸庞描摹得分明。祁修生了双极为好看的眼睛,平日不笑时,眼角垂下,自带无人能近的疏离感。 可他此刻凝视着她,漆黑的眉眼被灯光渲染得分为多情,眼尾稍扬,眸底刻进她的倒影,柔情一片。 叫林朝雾很难不为之动容。 “祁修,我不想过分依赖你。”林朝雾到此时还保留着清醒的理智,“你觉得我矫情也好,敏感也罢。可是…我不想过于依赖你。” 踽踽独行的狐狸好不容易盼来太阳,依旧患得患失。 林朝雾总是告诉自己要在这段恋情里保持清醒,可祁修真的太好了,好到她完全可以丧失理智,全心去依赖他。 祁修未立刻搭话,只伸出宽大的手掌将林朝雾细软的手握在掌心,拇指指腹在她虎口处安抚似的摩擦,黑眸认真看着她:“林朝雾,我是你对象,对你好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林朝雾抿紧唇角,没有说话。 他将她的掌心放在脸颊,感受她掌腹传来的温热,微沉的嗓带着溺人的温柔:“宝宝,做一天小朋友吧。” 林朝雾仰头看他,撞进少年漆黑的眸,他唇角弧度上扬,眼底藏着她一眼就可以窥见的深情与纵容。 林朝雾伸出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唇瓣,眼眶泛起难忍的涩意,心脏在这一刻轰跳如雷。 从小到大,林朝雾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要努力学习,变得优秀,才值得被人爱”,从来没有人告诉她,你可以做一天小朋友。 “小朋友”一词与童趣、无忧沾边。 但,它从不属于林朝雾。 此时此刻,有个人告诉她:“林朝雾,你可以做一天小朋友。” 林朝雾浓密的黑睫微微颤动,强压住涩意难忍的冲动,望进少年那双赤诚热烈的双眸,她勾起唇角,笑得明艳:“好。” 那就做一天的小朋友,把失去的童年全部找回来。 “知道小朋友的特权吗?”祁修握住她的手,指尖漫不经心划过她掌腹,勾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林朝雾反握住他作乱的手,带着报复意味地掐了一下:“看你就知道了。” 祁修吃痛皱眉,倏尔闻言,怔然看她:“?” “天天跟姐姐撒娇讨好,嗯……”林朝雾回忆祁修日常行径,娓娓道来,“没事儿就耍个小脾气,摆着一张脸等我去哄你。” 祁修不想承认林朝雾话里的人是自己,“别胡说,我可没这样。” “要我给你举个详细例子吗?”林朝雾眯起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好整以暇地看着祁修,慢悠悠地说:“比如……” 祁修要脸,立马打断她:“别说了。” 林朝雾手支着脸,望了祁修半晌,有些遗憾叹息一声:“我还想帮你回忆回忆呢。” 祁修扯了扯唇角:“谢谢,但是不需要。” 登机时间到,林朝雾跟祁修并肩上了飞机,按照机票显示,找到座位坐下。 林朝雾坐下后就要伸手去拉安全带系上,还没动作,就见视线里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她眼睫抬起,对上祁修的眼,看着他动作温柔帮她系上安全带,然后用手摸了一下她发顶,低沉着嗓音笑:“说了,要让你今天做一天无忧无虑的小朋友。” 林朝雾弯起唇角,轻嗯一声。 “小朋友是可以撒娇的,所以——”祁修停顿一下,倾身靠近,温热气息贴在她耳廓,“能不能叫声好哥哥听一下?” 林朝雾沉默半晌,冷脸把祁修推开,“清醒点儿,我比你大。” “可你今天是小朋友。”祁修强词夺理。 身边是寻找座位放置行李的乘客,偶尔响起一两声交谈说话声,在提醒林朝雾,他们此刻举动有多么不合时宜。 偏偏祁少爷就没脸皮那东西,还顺着杆子往上爬:“我叫你那么多声‘好姐姐’,你叫我一声‘好哥哥’又怎样?” “……” 他越说越来劲:“况且,又不是没叫过。” 林朝雾挺想撬开祁修脑袋,看一看这孩子脑子里装的什么,整天都在做白日梦。 她冷笑:“要不你叫我一声大哥,我认你做我小弟?” 祁修沉默不语,倒没是没预先想到这茬。 林朝雾睨他:“你叫不叫?” 这叫也得叫,不叫也得叫了。 祁修自认是宠狐狸的一把好手,于是紧盯着林朝雾的眼,懒洋洋一笑:“我叫你一声大哥,你能保护我这个柔弱美男子吗?” 林朝雾:“……?” 第60章 第一顺位 话音落,有半瞬安静。 “柔弱美男子?”林朝雾重复一遍祁修的话。 他漫不经心挑眉:“不像吗?” 林朝雾没有说话,目光静静打量着祁修,倏然笑出了声,眼眸半眯,细密黑睫一颤一颤的,看起来很是愉悦的模样。 “笑什么?”祁。柔弱美男子。修不满,“我哪儿说错了?” 林朝雾止住了笑声,视线在祁修轮廓分明的脸庞巡视一圈,舱窗外阳光正盛,将少年轮廓描摹深邃。她微倾身凑近,指尖轻佻抬起他的下颌,仰头用漂亮的狐狸眼注视着他,轻咬字眼说:“没错,的的确确是个——” 她顿了顿,低笑一声,“柔弱美男子。” “……” 祁修垂眼,眸光落在林朝雾的脸上,光影将她精致眉眼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皮肤白腻如玉,上扬的狐狸眼透着勾人的媚意。 似是聊斋怪谈走出来的艳鬼,媚得勾心摄魂。 航空舱内来往乘客如潮,纷杂人声淹没少年此刻如雷的心跳声,他喉结微滚,冷白耳廓覆上一层红意,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迅速撇开视线:“困了,我要睡觉。” 林朝雾眼尖瞄见祁修泛红的耳垂,并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修长指尖轻轻一勾,与少年漆黑眉眼对视,她扬起唇角一笑:“这就困了?” 她刻意压低了嗓,魅人的声线撩人心弦:“不是想要姐姐哄你吗?” 祁修迎上她的视线,少女水眸潋滟,目光明艳艳的,藏着勾人心的媚。他恍然明白,为什么那些聊斋怪谈里,书生抵抗不住女妖的魅惑,心甘情愿奉上心脏供其为食。 此刻,他也甘愿为她奉上一切,只愿换她嫣然一笑。 祁修喉尖微痒,呼吸频率过快,黑眸幽深如墨,定定地看着林朝雾,低哑着声音问:“你…打算怎么哄我?” 按照怪谈神话那些描述,接下来该是你侬我侬的旖旎春事,可勾人的狐狸精立马变了张脸,颇为嫌弃地松开他,眉梢一扬,笑嘻嘻道:“抱歉啊,我不会哄人。” “……” 果然还是那只记仇的小狐狸。 祁修伸手握住林朝雾白皙的手,指腹在她光滑掌腹暧昧地摩挲,目光沉沉,意味不明道:“那我等你学会来哄我。” 林朝雾感觉到自掌心传来的酥麻痒意,心跳漏了一拍,佯装镇定:“那你等着吧。” 祁修笑了声,“行,我等着。” 广播里传来空姐甜美嗓音,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由望京飞往雾岛市的WJ1247次航班即将起飞,预计降落时间在四小时之后。 飞机在五分钟后起飞,航空舱里一片安静,林朝雾偏头看向窗外,巨大机翼划过云端,撞散云层,在湛蓝天际留下醒目痕迹。 林朝雾握紧身侧祁修的手,感受少年温热掌腹传来的温度,闭上眼,轻声说:“姐姐,我带我喜欢的人来见你了。” 他很好,和你一样好。 雾岛市地处中国南方,环山抱水,四季气候分明。 恰逢秋末冬初,寒流撞上雨季,气温降至个位数,舱门打开后,迎面吹来的凉风瞬间赶走林朝雾的瞌睡虫,她被祁修牵着出了机场。 小雨纷纷,街上行人匆忙,偶尔听见两句交谈声,都带着南方人独有的吴侬软调。 林朝雾抬头望一眼万里不见光的苍穹,距离上次她来雾岛市看南迦,已经过去两个月,依稀记得那天也是细雨连绵的天气,她从机场出来,还来不及去酒店放置行李,在路边拦了辆车,风风火火拖着行李箱去了墓园看望南迦。 当年南迦火化之时,陈渡与她因南迦下葬之地争论不休,最后把南迦长眠之地定在她同唐礼南从小长大的福利院附近的墓园。 还在翰辰高中时,林朝雾就常听南迦说起往事,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等唐礼南退役归来,两人组成小家庭,回到故乡雾岛市,在福利院附近开一家带有两人名字的咖啡馆,闲暇时分就去福利院陪院长妈妈,等有了孩子,会带着他们去福利院和小朋友们一起玩,告诉他们,这是养育爸爸妈妈长大的家。 终究,南迦没有等到这一天。 雨势渐大,雨点滴在林朝雾细长眼睫,她垂下眼皮,水意滑落进眼眶,眸底泛起酸涩。 “走吧。”林朝雾牵着祁修的手向外走。 机场外不好打车,他们走了好一段距离才坐上车,上车之后,林朝雾跟司机报了地址,细密黑睫垂下,无力靠在座椅上,神态难掩疲惫。 祁修敏锐感觉到林朝雾情绪低落,去往墓园的路上一言不发,只默默握紧了林朝雾的手。 告诉她。 我在。 你不是孤单一个人。 出租车在墓园外停下,雨势比之从机场出来更大,密集雨点被风吹落在挡风玻璃上,往下滑落出透明水痕,又顺着车身线条落在凹凸不平的水洼中,溅出片片涟漪。 林朝雾跟祁修一前一后从车上下来,进墓园前,她在附近花店买了束粉色勿忘我,浅粉色的花朵开得正艳,衬出少女流畅精致的下颌线条。 非清明过年祭拜亲人时节,墓园里很安静,除了门口值勤的保安,几乎窥不见人影,烟雨朦胧间,只能听见树上不知名鸟儿的啼叫声,气氛安静又祥和。 南迦的墓在墓园南北角,墓前栽种着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朝雾草,祁修低眸,墓碑上的少女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眼还有几分未退的青涩,她笑得很温柔,杏眼弯弯,左脸有个小梨涡,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他的视线从墓碑上掠过,清隽字体写出墓碑主人仅仅十八岁的人生:爱妻南迦之墓,雾岛市人士,生于199X年10月23日,逝于201X年12月25日……其夫唐礼南立于201X年3月30日。 立碑时间晚于南迦祭日整整三个月。 祁修视线收回,落在身侧林朝雾脸上,她背脊略弯,将怀中的粉色勿忘我放在南迦墓前,纤指拂去照片上少女被雨打湿的脸颊,眼角微红,嗓音低哑到发涩:“有很长时间没来看你了,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没有人回答她。 照片上的南迦永远停留在十八岁,停留在这一生最美好的年华中。 林朝雾自问自答:“姐姐,上次来见你,我撒谎了……这三年我过得一点儿也不好,没有哪一日不是噩梦缠身,我想你……姐姐——姐姐,我真的好想你——” 眼底酸意难忍,雾气模糊了林朝雾视线,重重烟雨中,她瞧不清墓碑上南迦的脸庞,细密黑睫垂下,泪珠从眼眶落下,像断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淌过白皙脸庞。 祁修握住林朝雾的手,指腹在她虎口处安慰轻按,与她说:“木木,不介绍一下吗?” “姐姐,忘跟你说了,这是我喜欢的男孩子。”林朝雾擦去脸颊泪水,握紧祁修的手看着墓碑上南迦的照片说,“他叫祁修,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你是我跌入谷底所遇的月亮,他是救我出深渊的太阳。 林朝雾这一生何其不幸,遭受非人折磨,又何其有幸,曾遇见温柔的月亮,又在失去月亮之后,遇见了救赎她的太阳。 月落日升,狐狸终将与太阳相逢。 祁修跟南迦打了招呼,惊觉发现她和鹿珥眉眼出奇的相似,正要问林朝雾,耳边响起少女略低的嗓音:“阿修,我问你知道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他黑沉沉的眸注视着她,一言不发,眼中温柔快要溢出眸底。 林朝雾清了清嗓子,与祁修讲述自己的过往:“我和南迦是在翰辰高中认识的,那会儿我才被家人抛弃,对这个世界充满绝望,是南迦的出现,给了我温暖,也是因为她——林朝雾才能活着从那个人间地狱走出来。” 簌簌雨声中,少女轻描淡写跟他诉说自己昔年回忆,他定睛看着她,她神色淡然,那些痛苦回忆于她来说像是他人故事,偶尔眸底掠过的痛意叫他心疼不已。 “我背上的纹身是为了遮盖三年前那场火灾留下的疤,本来这个疤可以去除的,但是我不想——”林朝雾顿了顿,又说,“我用它一遍遍来提醒自己,我这条命是南迦救回来的,往后余生也只能为了她活。” 林朝雾松开祁修的手,摘下腕表,一道丑陋疤痕出现,弯弯绕绕缠绕住纤瘦腕骨。 祁修目光略沉,指腹摩挲过她疤痕,问:“割腕?” 林朝雾没答,自顾自地说:“死亡对我来说一点儿也不可怕,我试过无数次死法,割腕,吞药,甚至是站在高楼顶层向下望,我一点儿也不害怕,但我得活着——” “因为没有南迦的死,换不来苟活至今的林朝雾。” “害死姐姐的凶手至今未找到,我怎么能轻易就这么死了。”林朝雾语气狠厉,“就算是死,我也得把在幕后作乱的那个人一同带着下地狱。” “下什么地狱?”祁修不满揉了一把她头发,余光掠过墓碑上南迦的照片,安抚道,“你有我陪着,有姐姐在天上保佑你,一定能长命百岁。” 林朝雾笑了笑,没有接话。 “你问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我给你答案——”她仰头看着祁修,一字一顿地说,“林朝雾就是个恶到极致的坏人,她满身是刺,不配被人爱,若人生是本小说的话,那我就是注定的恶毒女配。” “这样不堪的林朝雾,到底值不值得你的喜欢?”林朝雾清醒且理智,目光坦荡看着祁修:“我给你一个反悔的机会,如果你还要喜欢我,那么就得承受住喜欢我的代价。” 祁修问:“代价是什么?” “这一辈子,仅归我一人所有。” 林朝雾的爱霸道、占有欲重。 她要的不是一星半点儿的施舍爱意,也不是蜻蜓点水的一时欢好,她要的是明目张胆的偏爱,是至死不渝的浪漫。 “我的答案是这个。”祁修举起两人十指相握的双手,目视林朝雾的眼睛,“林朝雾,我其实不太会说情话。” 林朝雾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但是,你永远是我的第一顺位。” 雨后傍晚,乌云消散,黑沉天际迎来白日第一缕光,她仰头看着身侧少年,他双眸漆黑深邃,瞳孔映出她的倒影,清晰又刻骨。 这一刻像光驱散黑暗,神明降临人间。 少年的爱意永不腐朽,蚀骨的浪漫至死方休。 半晌未等到她说话,祁修轻挑眉:“在姐姐面前都许诺了,你难道还不信我吗?” “我信。”林朝雾红眼点头。 若说今日之前,她对自己与祁修这段感情还有保留几分迟疑与清醒,甚至可以随时抽身离去,那么此刻她想,她愿意对他敞开自己紧闭的世界,毫无保留接纳他的爱。 离开前林朝雾单独跟南迦待了一会儿,她看着墓碑上南迦的照片,眼角泛起红意,用手去触碰照片上南迦的脸:“姐姐,你看见了吗?他说我永远是他的第一顺位,原来……” “原来真想姐姐说的,我是真的值得被人爱的小朋友。” 照片上的南迦笑意永远温柔,杏眸藏着江南水雾,温柔注视着面前哭红眼的少女,就像还在翰辰高中的每一个夜晚,她们挤在狭小的床间,嬉笑说着对未来的期盼与梦想。 “姐姐,我会过得很好的,也会找出害死你的真正凶手。”林朝雾轻声跟南迦许诺,临走前弯腰拥抱冰凉的墓碑,“下次再来见你,我一定会带来好消息的。” 清风拂来,墓碑前的绿色朝雾草与粉色勿忘我交织不休,林朝雾下意识转头看过去,不知是不是她出现了错觉,她在浮光掠影中看见了南迦。 少女白裙黑发,身影纤柔,温柔目送她的离去。 风拂过林朝雾耳边碎发,恍惚间,她听见风里传来南迦的声音:“木木,你一定要过得很幸福。” 林朝雾停下脚步,回头再看一眼被缭绕雾气模糊的南迦墓碑,再抬头看了眼天空,橘色夕阳洒满整个天际,天边偶有几只鸟儿飞过,一派祥和安宁之境。 她不再在原地驻留,加快步伐往墓园外奔去,视线捕捉到站在树下的挺拔身影,一路小跑过去:“阿修。” “聊完了?”祁修接住向他奔来的少女,手臂牢牢揽住她的纤腰。 林朝雾点头,主动去拉祁修的手:“接下来,你想去哪玩?” 祁修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夕阳将两人身影拉长,拓印在地面,交织不休。 他说:“带你去做一个真正的小朋友。” 第61章 (一更)睡一张床…… 祁修昨晚就在晚上查了有关雾岛市的旅游攻略,可谓是做足准备,打算带林朝雾在雾岛市来一次难忘的第一次约会回忆。 不过祁少爷约会之路中道崩殂,才从墓园离开没有一段距离,两人就迷了路。 林朝雾望一眼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视线收回,落至身侧少年身旁,握住他手的指尖作乱,温凉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划过他掌心,带起酥麻战栗的痒意。 “祁少爷,您打算带我去哪做一个真正的小朋友呢?”她笑盈盈地望着他,丝毫不掩捉弄眸底捉弄调侃之意。 祁修握住狐狸作乱的指尖,带着警告性地捏了捏她白如玉的手指。 “那个……”祁少爷试图在女朋友面前挽回仅有的尊严,“要不你等我查个地图先?” “高德还是百度?” “腾讯。” “……” 林朝雾对雾岛市也不熟悉,顶多只知道从机场去墓园的那条路线,索性就等祁修拿出手机搜了目的地,按照导航所显示,两人乘车来到素有“小长安”之称的雾岛市古城。 暮色四合,红墙绿瓦的古城街头火红灯笼照亮黑夜,来往行人如潮,绿瓦墙下摆满不少售卖各色纪念品的摊位,摊主热情招呼游客购买,人声纷杂,气氛热闹。 祁修牵着林朝雾的手穿梭在熙攘人群中,三转两弯,走进一条略显安静的小巷,巷内灯光昏暗,只有月亮朦胧的光线照亮前路,两人身影在黑夜中纠缠不休。 从小巷出来又走了一段距离,视野逐渐变得开阔,不同于从街头进来时的热闹拥挤,这边风景壮阔,青山连绵成线,霓虹交替闪烁,桥畔两岸,风景如画,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江面。 月老祠内,人群拥挤,多是些携手来许愿的小情侣。庭院那棵巨大的姻缘树挂满了结缘带,夜风吹过,带起一片红浪摇曳。 林朝雾看着近在咫尺的月老祠,眉梢微扬,懒洋洋地问祁修:“这是小朋友能来的地方?” “为什么不能来?”祁修语气理所当然。 林朝雾提醒他:“我现在是小朋友,要去做小朋友该做的事儿。” “比如?”他视线垂下,定定地凝视她的眼睛。 林朝雾梭巡一圈,看见对面围满人的糖人摊,手指向摊位方向,跟祁修说:“我想吃糖人。” 祁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糖人摊前排起长龙,老板是个四五十岁左右的阿姨,正含笑把捏好的糖人递给面前的小朋友,然后热情招呼下一位客人。 “想吃糖人?”他扬了扬眉。 林朝雾点点头。 “等着。” 祁修说完就往糖人摊走去,他身高腿长,皮囊又出众,站在拥挤人群里,格外招人眼。还没排队排到他,边上就有好几个女生推搡着上前找他要联系方式。 林朝雾不是不知道祁修那张脸有多招女孩子喜欢,往日她是带着看好戏的心情看祁修怎么打发围绕他的莺莺燕燕,如今关系陡然转变,看见有女孩子围绕着他转,她忽然有点儿吃味。 以前林朝雾对于小女生和男朋友黏黏糊糊,还不时吃点儿醋作天作地的行为嗤之以鼻,可轮到她了,才知道男朋友被人觊觎是有多不爽。 短发女生红脸,满目希冀地看着面前帅气的少年:“我…我能加你微信吗?” 祁修拧紧了眉,看着面前忽然出现要联系方式的女生,烦躁之意橫生,正打算出声赶人,手臂忽然被一双漂亮纤细的手挽住,他侧眸,看见林朝雾站在他身边。 短发女生看见忽然挽住祁修的林朝雾,看出两人是恋人的关系,搭讪失败,脸上神情失落:“不好意思,打扰了。” 小姑娘耷拉着脑袋,神情颓丧,像只失去快乐的小兔子。 林朝雾是最见不得女孩子难过的,于是出声安抚女生:“没事,你今天玩得开心啊。” 短发女生抬头看着眼前的女生,她生得极为漂亮,霓虹灯下的五官精致,眼下一颗棕色小泪痣,分外多情,一双狐狸眼眼尾上扬,仿佛要将人魂魄勾走。 她的美介于两性之间,既有少女的明艳,深邃的眉眼,又带有少年的懒散感。 被漂亮姐姐安慰,小姑娘刚才受伤的心灵瞬间得到了安抚,她瞥一眼被林朝雾挽住手的祁修,少年薄唇紧抿,眼神冷冽,压迫感油然而来。 臭着一张脸的帅哥,哪有香香软软还会安慰人的漂亮姐姐更讨人喜欢。 刚才因为祁修出众外貌沦陷的短发女生立马倒戈,把亮起二维码的收起递到林朝雾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小姐姐,我的列表里能多一个像你这么漂亮又善解人意的美女吗?” 剧本忽然一变,饶是林朝雾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也一时没法接话。 “你不是找我要联系方式吗?”祁修不爽,连带看短发女生的眼神也不善了起来。 他知道林朝雾有多受女生喜欢,敏德那群女生整天泡在论坛里,反复重刷她跳芭蕾的视频,每天定时打卡留言,内容统一为——老婆,我要和你贴贴。 可眼前女生明明是来跟他搭讪的,转头又跑去找林朝雾要联系方式。 祁少爷简直不爽到了极点:“你不知道她有男朋友吗?” “不就是你吗?”短发女生无语看他一眼,然后拽了拽林朝雾衣角,“小姐姐,你长这么漂亮,你男朋友脾气怎么这么差?” 林朝雾闻言,余光瞥过身侧祁修,少年下颚紧绷,眼皮半耷拉着,浑身上下透露着“不开心”三个字儿。 “没办法——”她长长叹息一声,一脸忧愁,“谁让只有我看得上他呢?” 短发女生再看一眼黑沉一张脸的祁修,刚才还觉得这人长得挺帅,现在看,也不过尔尔。看来也只有像眼前小姐姐这样漂亮又温柔的美女能驾驭得住脾气不好的大少爷。 只是美女为什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小姐姐,要不你——”短发女生顿了顿,凑到林朝雾耳边说,“我列表脾气好,长得又帅的小哥哥很多,要不你考虑下换一个男朋友呗?” 背景人声嘈杂,女生又刻意压低了音量,祁修没太听清她跟林朝雾说了什么,只听见“换一个男朋友”六个字。 他神情一凛,拽着林朝雾就往一旁走:“不吃了。” “小姐姐——”短发女生还想着追上来,跟林朝雾继续交流感情。 林朝雾半回头,冲她挥手:“妹妹,有缘再见啊。” 祁修看一眼要追上来的短发女生,步伐加快,带着林朝雾穿梭在人群中,直到再一次回头,看不见人后,才逐渐放慢了步子。 “不继续走了?”耳边响起少女戏谑的嗓音。 祁修侧眸看林朝雾,她狡黠眯起一双漂亮的狐狸眼,说:“怎么不继续跑了?” “安全了。”他说。 这边距离糖人摊有一段距离,而且人潮熙攘,祁修完全不担心那个短发女生追上来,也不用担心自家小狐狸被人拐跑。 林朝雾佯装没听懂他话里意思,茫然看他:“啊?什么意思?” 祁修跟林朝雾认识以来,这只狐狸眼珠一转,他就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定又是变着法来套路他,偏他又乐意配合她。 “我的意思是——”少年倾身靠近,黑眸直勾勾看着她,“这里不会有人跟我抢姐姐了。” 两人距离很近,林朝雾能清晰闻见少年卫衣上传来的洗衣液味道,是很淡的薰衣草香味儿,闻久了像是置身幻境,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幼稚。”林朝雾轻嗤点评,抬手揉了揉祁修的发顶,仰头看着他,“我本来就是你的。” 她这人随性独立惯了,但一旦接纳一个人走进自己的世界,那便是这一生就认定了这个人。 只此一人,再无他人。 人潮拥挤的古街,行人来往匆匆,半仰起头定睛注视他的少女,水眸清澈,眼中尽是他的倒影。 祁修喉结微滚,轻嗯一声,自然拉过林朝雾的手牵住,问她:“还要不要吃糖人?” “吃。”林朝雾握紧他的手。 两人原路返回去了糖人摊买了糖人,又在夜市逛了一圈,准备再去月老祠时,月老祠已经关了门,只能明天上午再去。 回程机票订的是周日下午三点,林朝雾和祁修只能在古城附近的酒店休息一晚,明天再坐飞机回望京。 最近是旅游旺季,古城附近酒店好几家都客满没有空房,林朝雾两人在订房APP上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间空房。 林朝雾盯着祁修手机上显示的页面——仅剩一间大床房,闲散地笑:“看来今晚你要睡大街了。” “谁说的?”祁修收起手机,抬眸看她。 林朝雾迎上他的视线,红唇上扬,笑眯眯道:“难道你打算跟我睡一张床?” 少女明眸皓齿,漂亮的狐狸眼揉碎夜的光,眼尾上扬,红唇明艳艳的,倒衬得眼下那颗小泪痣愈发勾人。 跟她睡一张床? 祁修脑海不合时宜闪过某些不可描述画面,那些被他遗忘的旖旎梦境在此时显得越发清晰。 远处冷风吹来,将身侧少女身上浅淡的玫瑰甜香送至他鼻尖,一丝一缕,都是撩人的媚意。 祁修回了神,黑眸半眯,眼神透露着几分兴味儿打量着林朝雾,刻意拖拽着腔调笑:“既然你大方邀请,那我就勉强同意了。” 第62章 (二更)相亲相爱…… 饶是林朝雾习惯了祁修的厚脸皮,听闻这话,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想得倒挺美,”林朝雾面无表情打击他,“成年了吗?还带女孩子去开房。” 祁修没说话,默默从裤兜里摸出身份证递到林朝雾面前。 林朝雾低眸,少年指节分明的手捏着薄薄的一张身份证,她快速扫过那一长串数字,视线在出生年月日上停留数秒,又落到一寸免冠照上。 此处灯光昏暗,林朝雾借着从树隙照下的月光勉强看清身份证上少年的模样。 照片上的祁修比起现在的模样更显青稚,眉骨硬挺,眼窝深邃,脸颊还带点儿婴儿肥,薄唇微抿,还没现在整天臭着一张脸的拽样儿,只是一个有点酷酷的小朋友。 “你小时候比现在看起来顺眼多了。”林朝雾指着照片说。 祁修抬眸,冷淡扫她一眼,咬重字眼强调:“我现在比以前更帅。” 林朝雾瞥他一眼,不想打击少爷那可怜的自尊心,勉强认可了他的话:“的确长得很帅。” 从小到大,祁修听过无数次被人夸长得好看,都没有林朝雾这一句捎带敷衍的话让他心情愉悦,他满意勾唇:“知道就好,得了我这个这么帅的男朋友,你就偷着乐吧。” 林朝雾啧了一声,没否认也没赞同祁修这话,把话题转移到今晚去哪住上:“你再看看其他酒店有没有空余的套房?” 祁修哦了一声,再次拿出手机浏览,过了小半分钟,他关掉手机跟林朝雾说:“都没了,只有那家有。” 林朝雾看他一眼,眼神似笑非笑:“是吗?” 祁修撒谎也不脸红,“是。” “那就住这家酒店吧。”林朝雾说完就走。 凌晨的古街街头已经没了多少人影,朦胧月色下,青石板路蜿蜒向上,像是没有尽头的幻境。 林朝雾踩着光向前走,影子被灯火拉长,落在祁修眸底。 他目不转睛看着前方的少女,靡靡夜色中,她身形纤瘦,马尾高高束起,露出一截弧线流畅的雪白后颈。 背影萧条孤寂。 祁修不合时宜想起白日里林朝雾跟他说的往日经历,十五岁的少女,本该是恣意绽放的年纪,却身处囫囵之境,独自与黑暗斗争,好不容易得到救赎,却又失去了唯一温暖,蹒跚苟活。 他的心尖浮上一层躁意,莫名地心疼,又是懊恼。 如果他早一点儿出现,或许她遭受的磨难是不是就会少一点儿,现在也能更快活点儿? “过来,”祁修跨步上前,半蹲下身,回望林朝雾,冲她拍了拍肩,“我背你走。” 皎洁月光下,少年背脊挺直,肩背宽阔,身形挺拔如松,仿佛能支起整个世界。 林朝雾犹豫一瞬,还是爬上了祁修肩头,在他起身前说:“要是觉得我太重了,你就放我下来。” “好。” 背上的姑娘纤瘦如羽毛,祁修完全不费劲儿起身,步子矫健如风向前走。 雨后的小巷,连空气都带着湿润的潮意。 林朝雾伏在祁修肩头,忽然觉得有点儿不真实,这么好的少年居然会愿意去爱她,直到贴耳去听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才有了真实感。 走了一段距离,林朝雾涩然开口:“祁修,你会不会……”也不要我? 接下来的字眼像是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来。 祁修见她话说一半就没了声,回头看她:“嗯?” 林朝雾闭上眼,环绕住祁修肩头的手臂圈紧,感受他肌肤传来的温度,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一点儿安全感。 不是置身于梦境。 像太阳一样的少年,是属于她的。 翌日下午,林朝雾跟祁修在酒店附近吃了午餐,打车去机场,检票途中,林朝雾临时去了一趟洗手间,祁修站在原地等她回来。 机场大厅,人流拥挤,来往旅客声音嘈杂。 祁修倚在墙边,低头打游戏,头顶白炽灯光线倾斜而下,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描摹深邃。 骤然响起一道软软的小女孩声音,带着无助与害怕:“大…大哥哥……” 祁修垂眼看去,面前站着个扎了两个羊角辫,眼眶红通通像个兔子的小女孩。 “有事儿?”少年嗓音懒散,带点儿低哑的磁性。 小女孩迎上他淡漠视线,害怕低下头,胖乎乎的小手把裙角捏得很紧,眼睛愈发红了,瓮声瓮气地说:“我…我找不到爸爸妈妈了,大哥哥可以帮帮我吗?” 祁修只有对上林朝雾时有无尽的耐心,对于其他雌性生物,哪怕是眼前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也没什么耐性。 “没空。” 祁修淡声拒绝,招手找来机场执勤人员,把红成兔子眼的小姑娘交给他,然后又回到原地等林朝雾。 林朝雾从洗手间出来,听见广播响起:“甘宗雯女士,请在听见广播后到机场服务台来领回您的女儿。” 她没怎么在意,继续往前走。 快到祁修等她那里时,身边走过来一个女人,她侧眸看了一眼,女人穿着驼色风衣,拿着手机同电话那边人讲话,口吻抱怨:“我都说了让你别来送我们——送就送吧,临了到了机场,还把女儿丢下跑了——” 甘宗雯从她身旁走过,约莫是跟电话那边的人吵了起来,神情不免带上几分怒意,视线警惕巡视一圈,压低声音叫了男人名字:“……哪有你这么当爹的,只顾自己安全,不管女儿死活。” 林朝雾对于夫妻争吵不感兴趣,走到祁修面前叫他一起去安检登机。 两人找到座位坐下没半分钟,先前在机场遇见的女人抱着双眼通红的小女孩在她身边坐下,嘴里不停碎碎叨叨念叨:“滢滢,妈妈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跟爸爸出来,一定不能去人多的地方。” 叫滢滢的小女孩吸了吸鼻尖,点头说:“妈妈,我知道了。” 甘宗雯又叮嘱了女儿两句,才止住了话头。 小孩子忘性大,不一会儿就睁着眼到处乱砍,眼尖瞄见坐在旁边的祁修,是送她去服务台找到妈妈的大哥哥。 “大哥哥——!”滢滢惊喜叫出声。 祁修正和林朝雾讨论今晚回去找谁借作业来参考一下,骤然听见小女孩的呼喊声,他侧目看过去,眼神淡淡:“有事儿?” “大哥哥不记得我了吗?”滢滢看起来很失落,“是你让保安叔叔帮我找到妈妈的。” 甘宗雯听见这话,连声跟祁修道谢:“小同学,谢谢你帮我把女儿送去服务台,不然今天还找不到她了。” 祁修扯了扯唇角,淡声:“举手之劳,不用谢。” 放在膝上的手忽然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握住,指尖还不老实的在他掌背轻轻摩挲。 祁修注意力立马被分散。 他微侧身凑近了点儿,食指一动,抓住她作乱的指尖,轻轻地掐了下,语带警告:“别闹。” 要是一声警告就能让林朝雾安分下来,她就不是能在他脑袋上蹦跶的狐狸。 “我没闹,”林朝雾弯了弯眼,“这是给你奖励,懂吗?” 祁修眯了下眼:“什么奖励?” 林朝雾笑意愈发狡黠:“我家小朋友学习雷锋做好事,帮助小妹妹找到妈妈,作为姐姐,我怎么能不表示一下呢。” “就这?”祁修对于这个奖励并不满意。 林朝雾挑眉:“你还想要什么?” 他薄唇扬起轻佻笑意,借着握住她手的方便更凑近了点儿,几乎身体相贴,她能清晰感受到少年肌肉流畅的肩胛骨。 “给个吻,不过分吧?”他拖着腔调低笑,越发没个正行。 仅隔一个座位的就是满脸好奇打量他们正在做什么的小女孩,而紧贴她身体的某个人正在不要脸的耍流氓。 林朝雾秉承绝不能祸害祖国花朵的优秀思想,淡定把祁修推开,还严肃斥责他这一行为:“祁同学,公共场合,请你注意点儿形象。” 祁修很轻地磨了下槽牙,似笑非笑看着她:“是谁先撩我的?” 林朝雾挺不想承认是自己撩拨祁修在先,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否认。但面上害得装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样儿,“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小狐狸心里那点小九九,祁修一眼就看穿了,完全没有受她迷惑,眼底笑意浓厚:“要不我帮你回忆一下?” “……” 谢谢,但不需要。 祁修学着林朝雾刚才撩拨自己的动作,拇指指腹在她手背轻轻摩挲,不时用修正圆润的指甲轻点,热意与痒意袭来,将她理智完全烧灼。 林朝雾想要把手抽回,急切道:“你别摸了!” 她说这话的声音有点儿大,前后座的乘客不免听见,纷纷探出脑袋往这边看。 饶是林朝雾脸皮再厚,也忍不住红了脸,瞪一眼始作俑者,又低下头不说话。 祁修看见少女自耳根蔓延到脸颊的薄红,勾唇笑了声,“姐姐害羞了?” “……” 真挺想把他嘴巴给缝上的。 滢滢看着两人互动,不解眨了眨眼,手指着脸红了个透的林朝雾问甘宗雯:“妈妈,那个姐姐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甘宗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儿这个问题,只能尴尬干笑:“妈妈也不知道答案,你要不等明天去幼儿园问老师?” “好吧,”滢滢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又说:“可爸爸也是老师,我能不能打电话问爸爸?” 林朝雾感觉脸颊热意褪去几分,才缓缓抬头看了过去,认出仅隔一个座位的甘宗雯是她刚在机场大厅遇见和丈夫吵架的女人。 不知怎么回事儿,她总觉得甘宗雯很眼熟。 甘宗雯转头看来,迎上林朝雾视线,望进一双带有疑惑的漂亮狐狸眼,对视十来秒,甘宗雯匆匆移开了眼。 这双眼睛的主人,她是见过的。 林朝雾一时半会也想不起在哪见过甘宗雯,没去细想,又移开了视线。她手臂撑在祁修椅背扶手上,支着脸,跟一直盯着她看的滢滢对视:“小妹妹,姐姐长得好看吗?” 滢滢点头:“姐姐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姐姐。” 童言稚语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最是能俘获人心。 林朝雾从卫衣兜里摸出一根棒棒糖,递给滢滢:“真乖,奖励你的。” 滢滢怯生生看一眼甘宗雯,见她没有阻碍之意,才伸手去拿林朝雾递来的棒棒糖:“谢谢姐姐。” 小姑娘拿过棒棒糖,撕开包装纸含住,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偷吃东西的小仓鼠,分外可爱。 “姐姐,你刚才为什么脸红?”滢滢含着棒棒糖,口齿不清地问道。 林朝雾瞥一眼祁修,后者轻抬眉骨,装作一副无辜脸皮,看得她想揍他,又怕给小朋友留下心理阴影。 小姑娘软软的声音又继续响起:“是不是大哥哥刚才欺负你了?” “对,他欺负我。”林朝雾故作可怜,掩面假哭,“姐姐超可怜的。” 祁修勾着唇角未语,眸底泛起兴味,看着林朝雾的表演。 “大哥哥,你怎么能欺负姐姐呢?”滢滢小脸严肃,教育他,“老师说了,朋友要相亲相爱,不能欺负对方。” “你说得对。”祁修意外赞同滢滢的话。 林朝雾指缝分开,悄悄打量他。 少年唇角含着笑意,故意低头凑近她,用温热气息将她包围:“我们应该相亲想爱。” 第63章 男德班优秀毕业生 少年呼吸间喷洒而出的湿热气息,一点一点蚕食林朝雾仅剩的理智。 好在她立场坚定,没有为美色折腰。将不知道飞去天边哪儿的理智找回,淡定推开祁修,义正言辞的说:“你说得对,我们应该相亲相爱。” 话音落,她将手伸到祁修面前,一脸严肃:“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请继续努力。” 祁修垂眸,少女伸过来的手白皙纤瘦,指节根根分明,指尖透着一点漂亮的粉,连指甲都修剪得圆润整齐。 滢滢吃着嘴里的棒棒糖,不明所以眨了眨眼睛,口齿不清地问道:“大哥哥,姐姐,你们在做什么?” “不握手吗,祁同志?”林朝雾扬眉,冲祁修挑衅一笑。 他抬目看她须臾,倏尔轻笑一声,握住她纤细的手指:“共勉,林同志。” 滢滢吃完嘴里的棒棒糖,想跟林朝雾两人玩,被甘宗雯以午睡时间到了,强制要求她闭目午睡。 林朝雾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再次醒来时,广播里响起空姐的甜美声音:“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经降落在望京机场,外面温度21℃,飞机正在滑行……需要在本站转乘飞机到其他地方的旅客,青岛候机室中转柜办理。” 坐她旁边的祁修还没醒来,少年闭目小憩,鸦青色眼睫垂下,眼睑下方落下小片弧形阴影,眉目深邃,下颌线条流畅。 甘宗雯自上飞机后,总是忍不住用余光去看林朝雾。 与三年前医院外匆匆一瞥完全不同,彼时的少女瘦如竹竿,巴掌大的瓜子脸没有一点儿肉,双目无神,无论旁人说了什么,她神情总是淡淡,仿佛没什么事儿能引起她的兴趣。 而眼前的少女身量依旧纤瘦,绸缎似的乌发扎成高马尾束在脑后,眉目盈盈,一双水意漾过的狐狸眼,在偶然一瞥身侧少年睡颜时,亮起点点星光,明亮又耀眼。 没了当年的死气沉沉,多了一丝人情味儿的温暖。 甘宗雯光顾着打量林朝雾,没注意到已经午睡醒来的女儿。 滢滢捂嘴打了个哈欠,微眯眼看着一直盯着林朝雾的甘宗雯问:“妈妈,你怎么一直盯着姐姐看?” “妈妈走神了。”甘宗雯找了个借口敷衍女儿,又以回家后想不想吃披萨吸引走滢滢的注意力。 林朝雾不是没注意到甘宗雯一直盯着自己看,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这感觉。 从机场出来后,滢滢倚在甘宗雯怀里跟林朝雾两人道别上了车。 上车后不久,甘宗雯放在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她眼神警惕看一眼前座开车的司机,确定司机在专心开车后,才戴上耳机接通了电话:“我们到了。”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甘宗雯又跟他吵了起来:“——你自己做得那些事儿,害得滢滢从小没爸爸陪伴,现在还跟我吵架?你——” 甘宗雯差点将男人的名字脱口而出,一抬眸撞上前座司机打量的目光,又把到嘴边的话压了回去。 “钱有多重要?有女儿和我重要吗?你自己想想这三年我们娘俩跟着你过得什么狗屁日子。” 吵架持续十来分钟,甘宗雯选择妥协,叹了口气说:“老公,出国手续得加快,我今天在飞机上遇见了一个人。” 那边问:“谁?” “林朝雾。” “……”半晌沉静之后,电话那边的男人压低声音,“我知道该怎么处理,你和滢滢先回乡下。” 甘宗雯低眸,正好对上女儿黑白分明的眼眸,一时有些走神。 都说孩子的眼睛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的宝石,甘宗雯在女儿眼底看见自己倒影,浑浊肮脏。 她伸手捂住滢滢的眼睛,长叹一口气,低声:“好。” 与甘宗雯母女在机场分别后,林朝雾和祁修打车回学校。 抵达高二五班教室时,距离晚自习上课还有两个小时,这周各科作业又留得很多,两人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玩耍一时爽,赶作业火葬场。 林朝雾写完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将手中笔丢到桌上,把手伸到早就抄完作业的祁修面前:“小修子,给本宫揉揉手腕。” “美得你。”话是这么说,祁修还是拉过她手,指腹轻揉按捏,不时问道:“力度重不重?要不要再轻点儿?” 林朝雾懒洋洋闭眼,享受祁修的按摩,兴起应他一声:“还行,继续保持。” 王博文同宣曜打完篮球回到教室,才一进后门,就看见在给林朝雾垂肩按手的祁修,嘴巴张得老大,定在原地久久回不过来神。 苍了个天。 原来桀骜不驯的狼也有化身柔情似水的忠犬这一天。 “哟——”王博文拖着尾调,挤眉弄眼调侃祁修:“祁大爷,您什么时候练成的葵花宝典啊?” 祁修动作一听,抬眸扫王博文一眼,冷笑:“你皮子痒了?” “不痒不痒。”王博文很有眼见力的接话。 祁修睨他一眼,嗤了声:“傻逼。” 又接着给林朝雾揉手。 距离上课还有十来分钟,王博文也不急着回自己座位,索性拉开林朝雾前桌的椅子坐下,捡起桌上被她刚丢下的笔充当话筒,兴致勃勃采访道:“林女神,我能采访您一下吗?” 林朝雾眼皮撩起半条缝,享受着祁修给她按摩,施舍给王博文一个余光:“可以。” 祁修哪里不知道王博文这家伙想问什么,在他开口前一秒,他冷笑警告:“你要敢乱说半句话,爷立马把你皮剥下来。”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哪怕受了生命危险,王博文同学还是勇敢发声:“女神,我很好奇,您跟祁少爷究竟是谁先跟对方告白的?” “这个问题嘛——”林朝雾侧目看向一旁的祁修,狐狸眼微扬,含着笑意,“当然是——” 她故意不往下说,勾足了王博文的好奇心。 眼瞧瓜都递到嘴边了,王博文急切追问:“是谁?女神,您快说。” 林朝雾下巴微扬,语气骄矜:“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恰逢此时,奚茵过来拿自己的作业,邀请林朝雾一起去开水房接水,林朝雾把奚茵的作业还给她,拿过桌上的保温杯从椅子上起身,要与奚茵携手离开。 王博文的好奇心被勾起,哭丧着一张脸祈求林朝雾:“女神,你先告诉我了,再去接水行不行?” 林朝雾睨他一眼,冷漠拒绝:“不行。” 话音落,拉着一旁奚茵的手离开了教室。 王博文吃瓜吃到一半没吃完,感觉整个人生都变得昏暗了,他哭丧着一张脸趴在桌上,睁着一双可怜巴巴的眼望着祁修:“爸爸,告诉我好不好?” 祁修懒散抬眸,轻嗤一声:“傻逼。” 王博文决心做一个合格的猹,今儿个说什么都要把送到嘴边的瓜给吃全了,锲而不舍追问:“你俩到底谁跟对方先表白的?” “真想知道?”祁修冲王博文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凑近听。 王博文激动到苍蝇搓手手,乖乖地凑近,“快说,快说。” “当然是我跟我媳妇儿表白的。” 王博文嘁了一声,满脸嫌弃:“你还挺自豪。” “说你嘴巴吐不出象牙,你还跟我较劲儿。”祁修笑了声,继续说,“你这单身狗懂什么?谈恋爱不主动,不如回家卖红薯。” 王博文:“那你给我传授点儿恋爱经验呗,也让我早点儿脱单。” “打钱。” “……” 王博文把自己才充了两百的饭卡递给祁修:“我最近穷疯了,全身家当都在这里面,您——”省点儿花。 话没说完,祁修就伸手拿过他的饭卡,“听好了。” 王博文乖巧点头,表情认真到让容嬷嬷都要直呼要是这孩子上课有这么用心,京华京大都能任他选。 祁修修长指节把玩着薄薄的一张饭卡,给王博文传授所谓的恋爱经验:“作为新时代男性,要学会三从四德。” “哪三从四德?” “老婆出门要跟从,老婆命令要服从,老婆讲错要盲从,老婆化妆要等得,老婆花钱要舍得,老婆生气要忍得,老婆生日要记得。” 祁少爷给这次课程来了个总结:“学好三从四德,争当新时代男性标杆。” 林朝雾接水回来,面无表情从他身后路过:“那你是男德班优秀毕业生哦?” “……” 王博文见缝插针:“还是我修爷牛!谈恋爱都是男德班优秀毕业生。” 祁修抄起桌上的一本书砸过去,笑骂王博文道:“滚回你座位去。” “得嘞,这就滚。” 王博文极听祁修的话,屁颠屁颠把书给他放回去,弯腰捡起地上的篮球跑回自己座位。 晚自修上课铃声响起,原本吵吵闹闹的教室在弋蓝走进来那一刻瞬间变得安静。 弋蓝视线梭巡教室一圈,满意点了点头,然后走上讲台,不吝啬夸奖一众听话懂事的猪宝宝们:“我老远就听见隔壁班张老师训他们班的学生,还是咱班同学乖,一听到上课铃声,就安静学习。” 台下刚吵完的一群猪宝宝们好不心虚收下夸奖:“那是必须的,敏德高二谁最乖,还要当属我五班。” 这牛逼吹得挺有当日林朝雾见祁修时的那架势,她一时不忍笑出了声,旁边祁修听见她的笑声,问:“你笑什么?” 林朝雾笑弯了眼:“忽然想到了一句话。” 祁修扬眉,“什么话?” 林朝雾单手支脸,偏头看着祁修,狐狸眼微微上扬,眼下那颗浅棕色小泪痣在刺目的白炽灯光线下分外勾人。她食指轻点脸颊,放缓语速,声音透着漫不经心的散漫:“敏德谁最牛——” 祁修唇角笑意一僵。 少女清甜嗓音还在继续响起:“高二五班找修爷。” 第64章 坏弟弟 这话平日多是宣曜他们说来调侃他的,可一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儿。 少女慵懒的腔调配上漫不经心的语气,因为是在课堂上的原因,又刻意压低了声线,被风送至祁修耳畔,撩人又像撒娇。 祁修怔了一瞬,唇角蔓延开无奈笑意,借着课桌上叠如山高的书堆,上身微斜,懒懒靠着椅背,凑到林朝雾耳畔,压低了嗓,尾调拖长如钩:“哪有你牛,第二次见面就给我来了个过肩摔。” 距离差之毫厘,少年湿热呼吸缠绕在耳边,林朝雾白皙耳廓覆上浅浅红晕。 她轻笑了声,眼波一瞥,眼尾泪痣潋滟勾人:“说起这茬,我想起一件事。” 祁修扬眉:“嗯?” “那天你说——”她眼底泛起寻衅之意,挑衅道,“总有一天,要让我跪下来叫爸爸。” “……” 祁少爷压下唇角,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顾左而言他:“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记得这个?” “没办法啊,”林朝雾遗憾似的叹息一声,话语里的较劲没少半分,“姐姐活了十九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么嚣张的小朋友。” “……” 什么叫祸从口出?! 什么又叫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祁少爷活了十八年,在林朝雾这里体会了个彻底。 果真是只记仇又狡猾的小狐狸。 祁少爷企图跟狐狸讲道理:“过去的事,能别提了吗?” “不可以,”小狐狸义正严词地拒绝,“既然说好了‘要让我跪下来叫爸爸’,咱俩就看看最后谁管谁叫爹?” 祁修:“……” 林朝雾见祁修没有说话,手从桌上放下,借着书桌遮挡,握住祁修的手,微凉的指尖不老实地划过他掌心,勾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讲台上的弋蓝在讲有关半个月后校庆安排事宜,明亮宽敞的教室,偶尔响起一两句学生兴致勃勃的讨论声,在这样的环境中,掌腹传来的酥麻痒意,被无限放大。 祁修黑眸渐沉,喉结上下滚动,拉出锋利的弧度。他握住桌下狐狸作乱的那只手,拇指用力在她虎口处一按,带点儿警告的意味:“别闹。” “我没闹啊,”少女睁着一双清透明亮的眼眸,佯装无辜地看着他,“我只是想牵一下我男朋友的手手,也不可以吗?” 祁修迎上她故作无辜的眼,黑眸墨色翻涌,指节用力按住她的手,挑衅一笑:“可以。” 手掌传来的酥麻疼意让林朝雾身子一软,咬牙瞪他:“……臭弟弟”“承认,”祁修挑唇而笑,嗓音低沉,一字一顿道:“坏、姐、姐。” 略显吵闹的教室,淹没少年微沉带哑的嗓音,林朝雾余光扫过去,只能看见少年那双未消散笑意的黑眸。 深邃、明亮似点漆。 眸底情意,只消一眼,神明也甘入红尘。 他语气揶揄之意稍重,林朝雾又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暗自较劲道:“坏弟弟。” 祁修挑眉。 坏弟弟? 这倒是她第一次这么叫他。 还挺有意思。 “哪坏了?”他压低笑声,凑近了她,“你同我说说呗?” 祁修平时很少带望京地方口音,这会儿铆足劲儿想要扳回一城,说话时不自觉带点儿地方腔调,少年过了变声期的嗓音,低沉带磁,尾调如钩,撩拨得人心跳如雷。 林朝雾却是不打算认输,琥珀色的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忽然举起手叫弋蓝:“弋老师——” 祁修没想到林朝雾会请外援,着实愣了一瞬。 弋蓝本来讲完校庆事宜,打算找是文娱委员的奚茵回办公室聊聊班上出节目的事儿,咋一听林朝雾忽然举手叫自己,也怔了一下,不过她也是教书几年,见过大风大浪的江湖人物,立马回过神来看着林朝雾:“林同学,发生什么事了?” 这一刻,高二五班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林朝雾脸上,想看看她忽然出声叫弋蓝是要做什么。 林朝雾顶着包括弋蓝在内的四十九双眼睛红了眼,使劲儿挤出一滴没良心狐狸的眼泪:“弋老师,祁修他欺负我。” 哈???啥玩意儿??? 祁…祁修,欺负她? 除了最近因为课业繁忙不冲浪的弋蓝,高二五班其他人小脸手动变黄,八卦看好戏的目光在祁修和林朝雾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弋蓝勉强维持淡定表情,问林朝雾:“祁修怎么欺负你了?” “他打我!” “……” 你俩加起来三十有余了吧,还学小学生告状。 哦,或许这就是大佬的小情趣吧。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嚷嚷道:“弋老师,在您眼皮底下欺负同学,您必须管管啊。” 全班同学起哄不断:“就是,必须管管。” “那个…先安静。”弋蓝硬着头皮开口,然后看向祁修,“祁修,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哇哦——”王博文吹了声口哨,然后一个回眸对上祁修摄人目光,又乖乖闭上了嘴。 林朝雾“奸计”得逞,狐狸尾巴摇晃个不停,得意洋洋地对祁修抛媚眼:“慢走,不送哦。” 小狐狸那得意洋洋的小表情看得祁修牙痒痒,他慢悠悠从椅子上起身,顶着全班同学的注视,懒懒散散应了弋蓝的话:“行。” 弋蓝带着祁修从教室离开,临走前,还叫走了准备溜去林朝雾面前八卦的奚茵商讨校庆节目的事儿。 祁修被弋蓝领回办公室,足足教育了一节课的时间,话里话外贯彻一个中心思想——同学之间要相亲相爱。 “老师,我明白了。”祁修认错态度诚恳,“我以后不会再欺负林同学了。” 弋蓝本以为祁修这位脾气不怎么好的大少爷会据死不认错,她都为自己倒上了一杯菊花枸杞茶,以待待会消火用,不想他认错态度之诚恳,倒叫她颇感意外。 “知错就改,是好样的。”弋蓝对此满意。 祁修懒懒靠在办公桌旁,不以为意听着弋蓝对他的说教,等到下课铃声响起,弋蓝对这次话做了总结,才让祁修从办公室离开。 奚茵来办公室前,就收到林朝雾的消息,让自己告诉她祁修何时回教室,在看见祁修离开办公室后,立马给她大哥发消息:「大哥,祁修回去了,你快跑路!」 文字编辑好还没发出去,奚茵视野里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走了她的手机。 下一秒,耳边响起少年淡淡的嗓音:“跟她打小报告?” 奚茵:“!!!” 大哥!救我!!! 祁修轻扫一眼还没发出去的消息,指腹按下删除键,删除文字。然后把手机丢给奚茵,低垂着眼看着她,似笑非笑:“该怎么说?不需要我教你吧。” 危。大哥。危。 顶着大佬骇人目光的的奚茵瞬间秒怂,捣蒜般点头:“我懂!我懂!!!” 奚茵立马重新编辑文字发消息:「弋老师把祁修留下来谈话了,估计放学才会放人。」 在教室里的林朝雾收到这条消息,满意弯起弧度,回:「收到!」 祁修垂眸扫过奚茵手机,笑了声:“谢了。” 那笑容落在奚茵眼里怪吓人的,她眉心一跳,假笑十分明显:“不、不用谢。” 弋蓝在隔壁办公室老师蹭到今年新产的大红袍,一脸笑意捧着印有Hello-Kitty的粉色保温杯从办公室外走进来,看着坐在原地发抖的奚茵问:“奚茵,你感冒了吗?” 奚茵只要一回想起刚才祁修对她笑,凉意从背脊爬上天灵盖,冷得她直发抖。 面对弋蓝的贴心慰问,奚茵将假笑贯彻到底:“是有点冷。” 弋蓝把自己泡有大红袍的保温杯递过去:“喝口热水吧,别着凉了。” 这举动在奚茵眼里不亚于雪中送炭,她感激涕零望着弋蓝:“弋老师,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弋蓝:“?” 这孩子也忒容易感动了吧。 下课后的教室吵吵闹闹,多是在讨论半个月后的校庆事宜,敏德校庆历来传统,除却无聊的晚会节目,还有贯彻学生自主管理一制度的社交宴会,班上聊天的话题多是在讨论晚会要穿什么。 林朝雾对这些不感兴趣,在晚自习上套路祁修一回后,她就霸占了祁修的位置,懒洋洋靠着椅背,两条长腿大喇喇放在另一张椅子上。 祁修从弋蓝办公室回来,刻意没走后门,而是往前门进的教室。 从教室外进来,远远就看见霸占他椅子,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不时从桌上拆开的薯片袋里拿薯片吃的林朝雾。 神态惬意,好不悠哉。 王博文看见祁修回来,正想叫人:“祁——” 祁修食指放在唇上,示意王博文噤声,因他这动作,原本吵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林朝雾耳机里放着《好日子》,没太注意吵嚷的教室陡然安静下来,所有注意力都在手机上,偶尔拿过一片薯片丢进嘴里,小日子过得很不错。 全班同学屏息看着祁修迈开长腿,缓缓走近林朝雾。 林朝雾正因一个段子笑出了声,倏地,面前光线被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挡住,下一秒,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拿走她的手机。 “……” 林朝雾抿紧唇角,缓慢抬眸,撞进一双漆黑的眼。 完蛋了。 祁修修长指节把玩着她的手机,余光漫不经心掠过页面显示的段子,一只手臂撑住墙,眼皮垂下,点漆似的眸似笑非笑看着她:“小日子过得挺不错。” 第65章 谁让你是我女朋友 林朝雾抬眸迎上祁修似笑非笑的眼,小心脏一颤,迅速移开视线,努力维持声调的平静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觉得我该什么时候再回来?”祁修挑着眉,颇有兴致地一遍她的话。 林朝雾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脱口而出:“不是放学才回来吗?” 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简直就是!送上门去讨打啊!!! “哦——放学?”祁修刻意拖长尾音,薄薄的眼皮垂下,紧盯着林朝雾的眼,“我要是放学才回来,你打算做什么?” 那当然是立刻跑路! 心中是这般想,林朝雾面上还装着一脸无辜,将狐狸的狡猾演绎得淋漓尽致,眸含担忧望着祁修:“我当然是等你回来,毕竟是因为我你才被老师叫去办公室。” 祁修勾着唇角,黑眸静静注视着她,看着小狐狸蹩脚的演技,也不拆穿她。 林朝雾说完怕祁修不相信自己,还假模假样伸手去拉祁修的衣角,放软声调撒娇:“修修哒,你信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小狐狸装无辜的演技可谓是炉火纯青,看得祁修都快为她心软了,不过他深知这狐狸无辜面具下的本性,指不定在谋划着该怎么再套路他一回。 “你不是故意的,”祁修低笑一声,看着林朝雾,“你是有意的。” “……” 臭弟弟!还能不能愉快玩耍了! 林朝雾咬牙瞪着祁修,语气大有破罐破摔之意:“那你想怎么报复我?” “报复你?” 林朝雾点点头,抱住“弱小无助又可怜”的自己:“你可别上赶着欺负人,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祁修没说话,沉黑如墨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过了须臾,唇角挑起弧度:“这嘛——” 他刻意拉长尾调停顿,把林朝雾的好奇心吊足,“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报复你了?” “啊?”林朝雾一愣,迷茫地眨了眨眼,“你居然这么好心?不打算报复回来?” 这完全不像祁少爷平日作风。 祁修拉开椅子坐下,两条长腿大喇喇伸开放在桌下,姿态懒散且随性。 他余光扫过林朝雾,视线在她脸上停住,微勾着唇角,嗓音散漫又撩人:“谁让你是我女朋友,得让着你,宠着你呗。” 旁边一众安静吃瓜的同学也没料到剧本会是这个走向,说好相爱相杀小学鸡情侣,剧本一改,变成祁少爷宠狐狸现场版。 林朝雾坐直身体,目光打量着祁修,狐疑道:“你有这么好心?” “怎么,不相信我?”祁修盯着她的眼说。 林朝雾觉得事情既然都进展到这个地步了,她若是不借着这个台阶下来,指不定待会还会发生什么,还不如就翻页而过。 “信,我当然信你。”小狐狸眼珠一转,笑意讨好,“谁让你是我男朋友呢,我还能不信你吗?” 祁修黑眸紧盯着她,亮堂光线下,眸色漆黑如墨,眼角微扬,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那,咱们握手言和?” 说罢,他将自己的手伸向她。 林朝雾看着少年伸过来的手,冷白肤,指节修长,指甲修剪整齐,掌心纹理交错,隐约可见淡青色血管。 她扬起红唇,握住祁修的手,食指指尖讨好地挠了挠他掌心,软声道:“修修哒,最好了。” “知道就行。”祁少爷对于小狐狸的主动示好很是满意。 这一边林朝雾跟祁修“和好如初”,从弋蓝办公室出来的奚茵提心吊胆,完全不敢回高二五班的教室,连手机都不敢打开看,就怕看见她大哥对她的失望。 奚茵在办公室外磨磨蹭蹭许久,等到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她才挪动步子往寝室的方向走。 最后一节晚自习是是容嬷嬷的英语随堂小测,林朝雾很快交卷,在下课前十分钟和祁修一前一后出了教室,两人在操场转了一圈,祁修把林朝雾送到女生公寓楼下,折身返回自己寝室。 奚茵推门而进,恰巧撞见才洗漱完从阳台回到室内的林朝雾,林朝雾看她一眼,没说话,径直拉开桌边椅子坐下,给摆放在桌上的朝雾草浇水。 “大、大、大哥——”奚茵慢吞吞走过去,可怜巴巴地望着林朝雾,主动承认错误,“我知道错了。” 林朝雾放下水壶,抬眼扫过奚茵,慢悠悠地说:“错哪了?” 奚茵一听她这语气,悬挂一节课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她拉开椅子在林朝雾身边坐下,把自己在食堂超市买来的小蛋糕推过去,讨好地笑:“我是被祁修威胁,才跟你撒谎的。” 林朝雾本来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看着奚茵可怜巴巴的委屈表情,噗地一声笑开了:“我没生你的气,蛋糕留着自己吃。” “真的没生气?” 林朝雾点头:“没生气。” 奚茵心满意足地把小蛋糕打开,用塑料叉子舀了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还以为你生气了,从弋老师办公室出来后都不敢回教室,就怕你不生气不理我了。” 林朝雾余光瞥她一眼,哭笑不得:“我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吗?” “不是,不是。”奚茵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拍林朝雾马屁:“我大哥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同奚茵认识这几个月来,林朝雾熟知这姑娘的性格,单纯得没什么心眼,认准谁对她好,就掏心掏肺对对方好。 听她这话,林朝雾上身往椅背上一靠,姿态懒洋洋的,半拖着腔调笑:“我有这么好吗?” 奚茵咽下嘴里的蛋糕,冲林朝雾竖拇指:“大哥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林朝雾看她一眼,笑出声:“吃你的蛋糕吧。” 奚茵吃完小蛋糕拿了洗漱用具去阳台洗漱,再次返回时,虚掩的防盗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奚茵侧眸看过去,唐诗恬一只手拿着手机,神情闲散走进寝室。 自林朝雾转来敏德的第二天,唐诗恬同她闹过一次后,原来关系和她还算过得去的奚茵,也渐渐不和她来往。 唐诗恬也知道林朝雾三人看不惯自己,平日除了晚上回寝室睡觉,白天基本上就在楼下宋芊凝寝室猫着,不回寝室讨人嫌。 唐诗恬走到自己床位前拉开椅子坐下,视线梭巡一圈,发现寝室里只有林朝雾和奚茵,轻啧了一声:“平日不是三人跟连体婴黏在一块吗?这会都要熄灯了,鹿珥没回来,你们都不担心的吗?” 奚茵打算回嘴,唐诗恬“哎哟——”一声,语气变得阴阳怪气:“也对,就鹿珥那样的特优生,怎么配做林大小姐的跟班,还得是奚茵这种级别的才配得上我们表里不一的林大小姐。” 话音刚落,从正上方砸下来个抱枕,直直落在唐诗恬脚边,与之同时响起少女好听又散漫的声音:“闭嘴。” 唐诗恬抬头看过去,林朝雾床位在她床位的正方,少女懒散靠着粉色墙壁,腰背之间垫了个灰色圆枕,她懒懒低眸觑着她,目光没半点儿温度,携着几分警告:“还没学乖?” 虚掩的门传来走廊上吵吵闹闹的声音,唐诗恬怔了一瞬,视线在半空跟林朝雾对上时,立马移开了脸。 她不得不直面现实,她真的很怕林朝雾。 林朝雾晃动了两下酸疼的脖颈,视线从唐诗恬身上移开,看向奚茵:“上床睡觉。” 奚茵看一眼还僵坐在原地的唐诗恬,俏皮地哦了一声,快速爬上床,凑到林朝雾跟前和她说话。 到了熄灯时间,室内一片黑暗,唐诗恬坐在椅子上,目光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微弱光线在暗夜里跳跃,衬得她那张脸阴森可怖。 手机页面停留在录音文件上,唐诗恬咬紧唇角,想到刚才林朝雾骇人的警告目光,指腹在屏幕来回摩挲,犹豫不决。 过了快十分钟,唐诗恬深呼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将这条录音文件发了出去。 与之同时,祁修跟王博文几人打完一局游戏,正打算重开一局,Q.Q弹出来一条新消息,他随意扫了一眼,是通过班群发起的临时对话,没怎么在意,直接无视掉。 新的一局游戏打完,王博文困得眼睛都张不开,双眼眯成缝,语意疲倦:“爸爸,宣哥,还打吗?” 宣曜看一眼已经上床睡觉的明叙,压低了声音:“不玩了,阿叙睡了,你们也早点睡。” “哦哦哦行。”王博文点头,“晚安啊,兄弟们。” “晚安。” 祁修点开刚才那条弹出来的消息,是在班群里一个未知小号发过来的录音文件,他望一眼四下安静的寝室,戴上耳机,下载了文件,点开录音。 录音很短,大概只有十几秒的样子,背景音嘈杂,录音播放几秒后,才响起人声:“你没想过跟祁修的以后吗?” 祁修顿住,想要停止播放录音,又让它继续。 录音里沉默须臾,响起少女的声音,被电流处理过后,带点儿撩人的低沉:“一辈子太长了,我只争朝夕就行。” 录音到此结束。 祁修不厌其烦又听了十几遍,黑夜里,少年一双眼眸深沉如墨,视线死死盯住手机屏幕,最后又移开。 无端地躁意蔓延开来,祁修忽然犯了烟瘾,他从床上下来,在桌上找到烟盒打火机,拉开寝室门往外走。 动响太大,吵醒床位靠门的明叙。 明叙虚眯眼,看着他问:“你去干嘛?” 祁修淡声:“抽烟。” 第66章 狐狸会主动向太阳奔来…… 距离熄灯已经过去半个小时,走廊上一片安静,白炽灯光在黑夜里闪烁,祁修赤脚来到阳台旁,薄唇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凉风自远处吹来,额前碎发被吹乱,微微遮眼。 他远眺前方已经熄灯的1号女生公寓楼,暗夜中,高楼直耸入云,乌云敝月,万里苍穹不见一丝光。 “不是说出来抽烟吗?”明叙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祁修懒懒回眸,明叙在他身旁停下,顺着他视线往1号女生公寓六楼的方向看了须臾,移开视线。 “你不睡觉,出来做什么?”祁修反问了句。 明叙笑了声,“抽烟。” 祁修舌尖顶了下含在嘴里的烟屁股,眼尾微扬,拉出一道轻佻的弧度,光影交错间,神情散漫又随意。 明叙拿过他放在阳台上的烟盒从里抽出一支烟含在嘴里,低垂着眼,朝祁修勾了勾手指:“火机。” 祁修把火机丢给他。 明叙含糊不清道了声谢,修剪整齐的指甲拨开银色的金属火机,安静廊道响起“咔哒——”一声轻响,滑轮摩擦,幽蓝火苗在修长指尖跳跃,明叙眉眼拢在火影中,瞧不清神态。 他低头凑近点燃了烟,白雾缭绕飘浮,黑夜里,褪去白日镜片遮掩下的细长黑眸眼尾略沉,压出一道很深的褶皱,带点儿冷意的戾气。 明叙抽了口烟,薄唇微张,吐出烟雾,声音带着才睡醒的沉:“跟林朝雾吵架了?” “没吵,”祁修拿过他手里的火机点燃了烟,深吸一口,吐出烟雾,盯着黑沉沉的夜出声,“阿叙,你喜欢过女孩吗?” 明叙抽烟动作稍顿,脑海里掠过那双湿漉漉的、眼尾泛着红意的杏眸。 他眼睫盖下,遮住眸底情绪,语气没什么感情:“没喜欢过。” 祁修一支烟抽得只剩半根,他烦躁扯下烟头,在墙上摁灭,偏头看着明叙笑出了声:“老子真是病急乱投医,问你这个母单做什么?” 明叙只笑,未达眼底:“聊聊?” 祁修挑眉:“聊呗。” “大晚上的,为什么跑出来抽烟?”明叙问他。 “烦。” 祁修抬手抓了一把碎发,鸦青色的发丝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泛着金色的光晕。 明叙:“因为林朝雾吗?” 祁修沉默须臾,气音似嗯了一声,尾音很沉,回荡在安静的廊道。 明叙咬着烟,眉眼神情不似平时温润,眸色阴翳,低沉着嗓音笑了声:“有必要吗?” “你懂个屁,”祁修斜睨他一眼,“你谈过恋爱吗?你懂什么叫谈恋爱的愁吗?” 明叙掸烟灰的动作一顿,燃烧殆尽的烟灰簌簌落下,在白色瓷砖上渲染开墨色的花。 他抬眸看着祁修,这人不知何时又拿了根烟含在嘴里,猩红明明灭灭,青白色烟雾自下往上飘浮,喉结滚动,烟雾缭绕里,弧线锋利分明。 “不懂,也不想懂。”明叙掐灭烟,眼神没半点避让,直直看着祁修,“感情这种东西,于我,只是奢望。” 祁修跟明叙是小学就认识的,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儿关于明家的往事。 明叙父母是商业联姻,还没生下明叙前,夫妻俩勉强维持表面和谐,作为明叙姐姐的明曦还经历过两年父母恩爱的假象。 而到了明叙出生,这对夫妻完成了联姻的任务,恩爱面具撕开,开始各玩各的,几乎不着家,明叙就是在这样畸形的家庭环境长大的。 “抱歉。”祁修沉声说。 明叙扯了下唇角,无所谓道:“所以我不懂你为了林朝雾患得患失,值得吗?” 畸形家庭环境造就了明叙如今的性格,即使他跟鹿珥维持着所谓恋人的关系,他也不懂祁修为什么为了林朝雾患得患失,变得跟以前桀骜恣肆的他判若两人。 在明叙看来,所谓恋人,也不过就是一场你情我愿的角逐游戏,胜者是猎人,败者是猎物。 比如他和鹿珥,注定就是猎人和猎物的关系。 祁修指间夹着烟,视线锁住冒着红光的烟头良久,低声说:“值得。” 少年慕艾总是患得患失,因她一句话情绪起伏难定。 烦躁的情绪过后又是无尽的无奈。 他的小狐狸独行于黑暗太久了,被这个世界抛弃太久了。 他愿意用时间、用爱去陪她,去等她全心全意愿意相信他的那一天。 祁修手里的烟抽完,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点开那条发来的未知消息,直接将聊天记录以及下载的录音文件删除。 终有一日,狐狸会主动向太阳奔来。 祁修把抽烟后的狼藉收拾,冲明叙扬了扬手,“回去睡觉。” 明叙点头:“我再待会儿,你自己回去。” “行,早点回来睡啊。” 祁修双手撑在后脑勺,灯光拉长他的身影拓在白色墙壁,身形挺拔如松。 四下安静无声。 明叙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第一顺位的联系人:ALU——他给鹿珥的备注。 页面跳转到短信对话框,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周三。 明叙:「在干嘛?」 鹿珥一直没有回他。 这几天在学校里,遇见也是匆匆擦肩而过。 不知从何时起,早早落入他陷阱的小鹿跑掉了。 晚秋的望京天气变化很快,昨天还是艳阳天,到了早晨六点就雷声大作,豆大的雨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林朝雾还是在奚茵那充满正能量的铃声中苏醒,双眸虚眯看着窗外,乌云压顶,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黑网,将整个望京笼罩,黑压压的天儿,让人喘不过气。 “大哥早,今天吃什么?”邻床的奚茵搂着奥特曼玩偶迷糊出声问她。 林朝雾移开眼,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声音透着未睡醒的倦意,低沉又散漫:“随便。” 林朝雾和奚茵洗漱完离开寝室,1号床的唐诗恬才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她睁眼第一时间就是去看手机,系统显示:“对方已接受文件。” 唐诗恬睡意全无,好心情地下床洗漱离开寝室,连带在食堂遇见吃完饭往教室走的奚茵两人,还笑呵呵跟她打招呼:“早啊,奚茵。” 奚茵咬包子的动作定格,看着从她身边路过的唐诗恬,半天才回过神来,眼睛眨了眨,问身旁的林朝雾:“大哥,刚才…唐诗恬跟我打招呼了?” 林朝雾喝了一口豆浆,漫不经心地回:“嗯。” “卧槽——!”奚茵表情惊悚,视线越过人群,探头望了眼外边的天,“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这唐诗恬是吃错药了,还是没睡醒?” 林朝雾把喝完的豆浆杯丢进垃圾桶,目光烦躁掠过阴沉沉的天,扯了扯唇角:“不知道。” 每周一早上第一节 课是例行朝会,因为今天下雨,学校通知各班在教室开朝会,并安排了学生会干部干事到班检查朝会纪律。 距离第一节 上课还有半个多小时,高二五班的教室几乎没什么人,林朝雾和奚茵进教室后,各自回到座位上坐下。 林朝雾到教室快十分钟后,祁修和王博文才姗姗来迟,王博文朝气蓬勃地跟她打招呼:“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哦~早安啊!美丽的林女神!” 祁修瞥他一眼,轻嗤了声:“傻逼。” 林朝雾关掉手机,笑回:“早。” 祁修来到座位坐下,上身后倾靠着椅背,两条长腿踩着桌子横杠,头顶明亮光线倾斜而下,略显凌乱的乌黑发丝微微泛着光晕。 林朝雾凑过去问他:“早上吃的什么?” 祁修懒懒抬眸,眼尾压出很深的双眼皮褶皱,唇角勾起散漫笑意:“没吃。” 林朝雾觉得自己很有一个做体贴女友的潜质,她从桌洞里摸出昨天晚自习没吃完的半袋薯片推到祁修面前:“别客气,吃吧。” 被她推过来的那半袋薯片,包装袋虚掩,里面薯片七零八碎,完全不成样。 祁修气笑了:“你让我大早上吃这个?” “你不是说你没吃饭吗?”林朝雾眨了眨眼,眼神无比真挚。 祁修舌尖抵住槽牙,从喉咙里震出一声笑,有点儿冷的沉:“不吃。” 林朝雾支脸看着他,少年下颚紧绷,侧脸线条分明。鸦青色的眼睫不耐垂下,眼睑下方拓出小片弧形黑影。 小朋友又被她逗生气了。 得哄。 “修修哒,”林朝雾伸手去拉祁修的手,食指指尖勾住他的小指晃了晃,“你看这是什么——” 生气的祁少爷勉强给面子施舍给她一个余光,少女侧脸逆着光,狐狸眼缀满星光,眼眸弯弯,笑眯眯看着他:“来,姐姐给你买的早餐。” 她推过来一盒咸味饼干和一包牛奶,“吃吧,小朋友。” 祁修无奈地笑,捏了捏她细软指尖:“臭狐狸。” 唐诗恬自进教室起就一直用余光注视着后门的方向,她看着祁修跟林朝雾旁若无人的亲昵举动,放在膝上的手,指尖一点点抓紧了裙摆。 他明明都接收了文件,为什么还会和林朝雾这般亲昵? 上课铃声响起,老王每周一单口相声表演开始,今日内容围绕不久后的校庆以及表彰上次高二月考排名前十的学生。 林朝雾听着广播里老王的单口相声打了个哈欠,余光不经意看向窗外,雨势减小,黑沉天际出现一丝微光,穿过教学楼那棵不知多少年的香樟树,光影斑驳,勾勒出从廊道另一端走过来的一群少年少女身影。 为首的少年穿着敏德秋季校服,深蓝色外套,黑色长裤,身躯修长而挺拔。他皮肤略白,鼻梁架着一副烟灰细边眼镜,镜片微微反光,瞳仁泛着墨的黑。 明叙跟学生会几个干事走进高二五班教室,与是班长的杨雪薇做了交涉,目光梭巡一圈,落在仅剩的一个空位上,温声问:“你们班上还有谁没来?” 杨雪薇顺着明叙视线看过去,第三排靠窗的座位空无一人,她朗声回答:“鹿珥家里出了点儿事,请了一周的假。” 明叙镜片下的黑眸墨色渐深,握住笔记本的指节泛白,眼睫敛下,遮住眸底翻滚的阴翳,轻嗯一声,又与杨雪薇交代两句朝会纪律事宜,领着身后小尾巴似的一群干事离开。 望京的雨一连下了四天,到了周五下午才放晴。 因为校庆即将到来的原因,孔月蔷受学校领导指示,准备让芭蕾校队的一众女生们在校庆晚会上作为压轴节目跳经典的芭蕾曲目《天鹅湖》,而黑白天鹅之争落在了宋芊凝与林朝雾身上。 前者是孔月蔷得意门生,后者是她最为欣赏的学生。 无论点名是谁出演白天鹅,孔月蔷都难抉择,最后无奈把选举权交给了芭蕾校队的一众女孩儿们,比赛时间定在周日晚上的晚自习。 宋芊凝对白天鹅势在必得,林朝雾依旧是随性散漫的态度,不以为意。 下午去教室的路上,奚茵还在念叨今晚上的黑白天鹅之争:“大哥,后天就要选白天鹅了,你要不下午请假练练?” 朝雾不急,奚茵急。 林朝雾不以为然:“不需要,而且今下午的课你敢请假吗?” 周五下午一、二节课是数学课,高二五班的数学老师姓张名三凤,江湖人送外号“敏德张三疯”,与教英语的容嬷嬷和芭蕾队的光头强并称敏德三狼人。 张三凤之所以得此外号,那是人真的挺疯,据传上一届有个因为没来上她课的学生,事后因为打架,被她借此给开除了学籍。 奚茵回想了下张三疯的光荣事迹,不禁打了个抖:“不敢。” “所以,顺其自然就好。” 林朝雾抬脚走进教学楼,迎面撞上下楼准备去舞蹈教室练舞的宋芊凝。 宋芊凝脚步略停,目光毫不避让看着林朝雾:“你不去练习吗?” 林朝雾与她擦肩而过,轻笑一声:“需要吗?” 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意。 宋芊凝脸色微变,指尖握紧挎包肩带。 是,像林朝雾这样天生就是芭蕾舞者的天赋选手,根本不需要日复一日的练习,而这也是她最嫉妒林朝雾的地方。 为什么她哪里都比不上林朝雾? “林朝雾——”宋芊凝叫住她,唇角绽开柔柔笑意,“你说要是祁修知道你当年为什么被送进那里,会怎么样?” 第67章 我的人,我罩。 晚秋的风很轻地从耳边拂过,林朝雾细密黑睫颤了一下,琥珀色眼瞳的狐狸眸没什么感情转向宋芊凝,唇角懒懒勾起:“那,要不你去同他说说?” 宋芊凝怔怔对上林朝雾眼睛,光影切割,少女精致脸庞隐匿在明暗交界处,纤细眼睫懒懒垂着,瞳孔很亮,眼神没什么温度,冷冷觑着她。 这一瞬,宋芊凝心尖一跳,慌乱垂下头,躲开林朝雾视线。 “嗤。” 头顶传来一声轻嗤声,懒洋洋的,捎点儿漫不经心的散漫。 宋芊凝抬头,正好撞上林朝雾的眼,她单手插兜,上身半弓逼近她,眼神带着压迫性的气场:“宋芊凝,收起你不入流的小心思,我没闲心陪你玩什么宫心计。” “……” 宋芊凝咬紧唇角。 她能想象出自己此刻脸色有多苍白,但又不甘就这么向林朝雾低头认输。 “是吗?”宋芊凝勉强维持住云淡风轻的语气,“既然你不怕,那我就做个好人告诉祁修这件事如何?” 林朝雾直起身,双手插兜,眼皮垂下,冷冷扫过宋芊凝:“你可以试试。” 宋芊凝唇角咬紧,倔强看着林朝雾:“试就试。” “行啊,”林朝雾唇角微扬,半是玩弄半是讥嘲的语气说,“也不知道爸爸到时会不会顾念这几年的父女情分,饶过姐姐了。” 听到林良哲的名字,宋芊凝脸色一白。 自上次生日宴过后,林良哲看她愈发不顺眼,给她的几张副卡都被停掉,还是宋琼诗怕她在学校过得不好,每周偷偷给她转钱。 林暮生因林良哲的管束,基本上不来学校,她又没办法回林家,只能用手机跟林暮生联系,可他对她的态度疏离。 宋芊凝现在完全处于一个被动状态。 但,就要这么低头认输吗? 不! 她不愿,也不甘。 她能把林朝雾踩在脚下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宋芊凝勾起唇角,笑意温柔:“我相信爸爸不会怪我的,毕竟让他丢脸的是你。” 林朝雾站在逆光点,眼皮半耷拉下来,细密黑睫盖住眼底讥嘲的阴翳。 她红唇微动,正要说话那一刹那,背后响起急促有节奏的脚步声,接着是少年微喘带着磁性的嘲讽声:“有这闲工夫先照照镜子,看清楚自己是人是鬼。” 林朝雾回头,看见祁修携光走来,秋日午后的太阳温暖又明亮,光线勾勒出少年挺拔身姿,他走得急,在她身边停下时,呼吸频率加重,锋利喉结滚动不停,脖颈弧线清晰分明。 “你来这做什么?”她问。 祁修一只手臂搭在她肩上,视线垂下,黑漆漆的眸直勾勾盯着她:“我家宝宝被人欺负了,我能不来给你撑场子吗?” 奚茵在听见宋芊凝威胁林朝雾那句话时,立马掏出手机为她大哥找帮手:「祁大佬——!江湖救急!朝雾独自对阵宋白莲,我方急切请求支援!」 给祁修发完消息后,奚茵还贴心离开,只为给两人制造一场英雄救美戏码。 祁修在收到奚茵通过班群发来的消息后,撇开和他开黑打游戏的王博文几人,匆匆下楼来找林朝雾。 “撑场子?”林朝雾咬重字音重复他的话,弯眉轻笑道,“修爷想给我怎么撑场子?” 祁修扬眉,神情不可一世,语气恣意又张狂了:“瞧好了。” 只一个林朝雾就叫宋芊凝吃不消,又来一个处处维护她的祁修,宋芊凝生了退却之意,想要逃离。 宋芊凝往前走了两步,就听见后面传来祁修轻嘲的声音:“欺负了我的人,就想走?” 宋芊凝背影微滞,想要往前迈的腿收了回来,她不想在林朝雾面前丢一点儿脸,也不想看见林朝雾仗着祁修狐假虎威。 宋芊凝对祁修不算了解,校内多有传言,祁修这人出生富贵之家,生来就是天之骄子,素日眼高于顶,桀骜恣意,围在他身边的燕环肥瘦无数,他却看上林朝雾。 蚀骨的嫉妒蔓延宋芊凝心尖,她自持的理智也消失殆尽,语气刻薄又毒:“你护着林朝雾,喜欢着她,她又把你放心上了吗?” 像林朝雾那样封闭自己世界,不相信自己是被爱的人,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祁修又怎么能被她放在心上? “与你有关?”祁修冷冷扬眉,讥笑一声:“你是包揽了黄河工程吗,管得这么宽?” 宋芊凝迎上祁修冰冷漆黑的眼,自以为笑意温柔开口:“我只是想告诉祁同学——你喜欢的人,到底值不值得你喜欢,你又了解她吗?” 祁修没有立刻接话。 林朝雾指尖一点点攥紧,下意识偏头去看祁修,他鸦青色的眼睫垂下,在冷白色脸庞拓出浅淡阴翳,脸上没有表情,瞧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她可以什么都不在意,也可以一条路走到黑。 唯独在意祁修对她的看法。 林朝雾有些自嘲的想,三个月前的自己怎么也想不到,孑然一身独行的林朝雾,会在某一天,特别在意一个人,会因他一句话心情起伏不定。 她还没回过神来,微风拂过耳边,将少年清越又散漫的嗓音送进耳里:“谢谢,但不需要。” 林朝雾抬起细密黑睫去看祁修,恰巧此刻他也垂下眼看着她。 四目相对,他们在彼此眼底看见对方的倒影,同时笑出了声。 这一刻,林朝雾释然,无论外界怎么看她,说她好,论她坏,眼底清晰映照出她倒影的少年,永永远远站在她这一边。 世界弃我于黑暗不顾,少年携光而来,用真诚与热爱告诉我:“世界不爱你,我来爱你。” 宋芊凝捏紧拳头,愤怒低吼:“林朝雾到底有什么好?” 为什么跌落谷底,也有人愿意来爱她? 为什么她出生就在罗马? 而她需要步步为营,精心算计,最后还是输给了她? 祁修眼皮掀开寡淡弧度,目光讥诮瞥一眼表情扭曲的宋芊凝,他上前一步,带着攻击型的骇人气场逼近宋芊凝,低眸觑着她:“我这人混惯了,就只认一个道理——我的人,我罩。” 宋芊凝脸上血色消失,又不甘认输瞪着林朝雾:“我不信你永远这么得意。” 林朝雾颇有将狐假虎威的人设演到极致的感觉,她挽住祁修的手,佯装无辜撒娇:“没办法啊,谁让我家修修哒愿意给我撑腰呢。” 祁修乐意配合自家小狐狸:“当然,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所以呢——”林朝雾顿了顿,对宋芊凝做了个鬼脸,“我想怎么得意就这么得意,气不气啊?” 宋芊凝气的牙牙痒,碍于祁修刚才说的话,又不敢找林朝雾的麻烦,狠瞪一眼林朝雾,匆匆离开。 林朝雾看见宋芊凝急匆匆离开的背影,伸了个懒腰,头靠在祁修肩上,仰头望着他,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那话说得没错,修爷真牛逼。” “谢谢夸奖,”祁修扬眉,把话回赠给林朝雾,“我家小狐狸也很牛。” “低调,低调。” 林朝雾笑着往楼上走,祁修抬脚跟上她。 上课预备铃响起,教室走廊外几乎没什么人,林朝雾和祁修并肩从后门进入教室,唐诗恬恰好从洗手间回来,看见两人并肩进教室的背影,鼻尖微酸,又忍不住倔强地一遍又一遍去看。 距离她把那份录音文件发给祁修过去五天,预想中祁修和林朝雾分手的消息没有传来,而是两人一次又一次在她面前举止亲昵,让她嫉妒到发疯。 唐诗恬回到位置上坐下,从桌洞里摸出手机,看见宋芊凝给她发来的消息:「诗恬,我今天本来想帮你的,可是弄巧成拙了。」 唐诗恬发了一个问号过去,宋芊凝回得很快,抛去她主动找林朝雾麻烦的前因,将事态原委引到祁修说无论林朝雾是怎样的人,他都会喜欢她之上。 手机屏幕亮起的光,映照出唐诗恬眼底阴霾,她握住手机的指尖一点点攥紧,安慰宋芊凝一番,又收起手机。 正式上课铃声响起,张三凤走上讲台,前半节课先讲了新的知识点,后半节课让同学拿出周三布置下来的数学卷摆在桌上,她要逐个检查。 鹿珥这周因为妈妈生病的原因,请了快一周的假,今天下午才来学校上课,听见张三凤要检查数学卷子,她脸色一白,正好被坐她侧后方的唐诗恬捕捉到。 欺负鹿珥是唐诗恬最喜欢做的事,还能让林朝雾不开心,她就更开心了。 张三凤走下讲台,开始检查每个人桌上摆放出来的试卷,在走到唐诗恬面前时,后者扬起甜甜的笑容看着她:“张老师,要不我帮您一起检查?” 张三凤平日对唐诗恬印象还算不错,听见她这话点了点头:“行。” 还在找同桌或者朋友借卷子抄的学生听见唐诗恬和张三凤的对话,内心不禁翻了个白眼,真是吃饱没事干——闲得慌。 唐诗恬直接起身来到鹿珥身旁,鹿珥课桌上干干净净,只摆放了数学书,书上列满密密麻麻的笔记,字迹娟秀婉约,很是好看。 “鹿珥,你没做卷子吗?”唐诗恬故作夸张开口,引得在检查另一边的张三凤视线看过来。 她皱紧了眉,叫鹿珥:“鹿珥,你怎么回事?” 鹿珥瘦削小脸褪去血色,贝齿咬紧唇角,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右肩一沉,一道白色片影从视线划过,写着她名字那栏的一张数学卷子落在她桌上。 午后清风将少女散漫好听的声音送至鹿珥耳里:“谁说她没写?” 第68章 姐姐,想亲你。 全班同学目光在这一刻全部汇集在林朝雾身上,秋日午后的阳光笼罩住少女精致眉眼,她双手插兜,懒懒靠在鹿珥课桌边,像只才睡醒的狐狸,神情慵懒又散漫。 张三凤皱眉:“鹿珥的卷子怎么会在你哪儿?” “我借她的卷子来参考下。”林朝雾漫不经心地说。 唐诗恬视线掠过鹿珥课桌上的卷子,卷子上面的字迹随性潦草,与桌上摊开的数学书娟秀婉约的字迹浑然不是一个人写的。 她正想出声反驳,一抬眸对上林朝雾低垂的眼,话到嗓子眼却又说不出来。 林朝雾视线从唐诗恬脸上扫过,没有温度,转向一旁的张三凤:“老师,还有问题吗?” “你的卷子呢?”张三凤问道。 林朝雾无所谓地回:“没做。” 张三凤为师几十载,哪里看不出来眼前少女是在替鹿珥解围,她正想一语道出真相,安静的教室响起少年低沉好听的声音:“报告老师——” “你又怎么了?”张三凤不耐看过去。 祁修上身靠着椅背,一只手举在半空,神情懒洋洋的,拖着腔调笑:“我也没做卷子。” 安静一瞬的班级,瞬间沸腾起来,全班同学起哄的笑声:“哇哦,都没做啊。” 张三凤还想说什么,恰好此刻下课铃声响起,她又从来标榜不会拖堂,只好皱着眉说:“你俩跟我来趟办公室。” “好勒,老师。”祁修答得爽快,从椅子上起身来到林朝雾身边,低头和她说,“走吧,办公室过二人世界去。” 林朝雾扬眉:“行,约会去。” 在张三凤带着两人从教室离开后,高二五班的学生瞬间叽叽喳喳讨论开:“刚才林朝雾是把自己卷子给鹿珥吧?想着帮她解围。” “谁能想到——!”王博文接了话茬,“我们素来眼高于顶的祁少爷,也有为爱出头的一天。” 奚茵说:“这叫什么,这就叫爱情!” “……” 班上同学窸窸窣窣的讨论笑声传进唐诗恬的耳朵里,她咬紧唇角,眼睛闭上又睁开,狠瞪一眼鹿珥,冲她发泄怒火:“你别以为有林朝雾帮你,你就能过得好。” 鹿珥目光平静看她:“是吗?” 语气没有丝毫平时的怯弱。 唐诗恬愣了一下,放狠话:“走着瞧!” “……”鹿珥细密黑睫垂下,并没有搭腔。 唐诗恬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没出到什么气,倒把自己气得够呛。她还想着找鹿珥的麻烦,旁边已经有同学目光看了过来,只能气馁离开。 鹿珥坐在椅子上,视线一直盯住面前那张数学卷,乌黑纤长的黑睫垂下,在白皙脸蛋儿拓出弧形阴影,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愧疚。 如果林朝雾不对她这么好,她也不会愧疚。 可她对她太好了。 好到让她以为这世界该是温暖明亮的。 张三凤领着林朝雾和祁修回到办公室,把手里的保温杯往桌上一放,冷脸看着两人:“这卷子到底是做还是没做?” 林朝雾目光坦然:“老师,我真的没做。” “行,”张三凤气得不想说话,目光转向祁修,“那你呢?” 祁修双手插在裤兜里,对上张三凤审问的目光,他眉峰微扬,朗声回:“老师,我也没做。” 张三凤教书几十载遇到的问题学生无数,倒从来没见过像面前这两人作业没做都这么自豪的,她简直是气笑了:“你俩还挺自豪,是吧?” 林朝雾眨了眨眼,语气无辜:“老师,我没说我自豪,是您说的。” 祁修在旁点头补充:“对,您说的。” “你们——你们——”张三凤怒拍办公桌,手指颤抖指着林朝雾两人吼道:“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师?懂不懂什么叫尊师敬长?” 两人默契度十足地同步点头:“老师,我们很懂。” “……”张三凤觉得自己教学史上最大的困难来了,她闭了闭眼,连怒火都不想冲面前两人发了,“周日晚自习前交五千字检讨上来,然后周日把你们家长请来学校,我要和他们聊聊!” 林朝雾和祁修对视一眼,前者无辜眨了眨眼,后者无所谓耸了耸肩。 放学前最后一节课是自习,祁修和林朝雾并不打算回去上课,直接逃了课去操场。 连续下了四天雨的操场,红色塑胶跑道地面残留水渍,耀眼光线下,微微反光。 操场上没什么人,林朝雾和祁修并肩绕着操场漫步,她盯着远处的蓝天看,问他:“我帮鹿鹿解围,你凑什么热闹?” 祁修停下脚步,侧眸看她,眼神认真:“林朝雾,我是你的什么人?” 林朝雾不假思索答:“男朋友。” “对,我是你的男朋友。”祁修单手插兜,上前一步,脖颈压低看着她,勾唇笑道:“女朋友想要美女救美女,我怎么能拖后腿。” 林朝雾踮脚凑近,扬起漂亮的狐狸眼看着他:“所以呢?” “我想英雄救美,不可以吗?”祁修伸手环住她的腰,脑袋压得更低了点儿,几乎与她鼻尖相抵,“说了我的人,我罩,就得罩一辈子。” 秋风卷起少年一侧衣角,清冽的洗衣液香味儿侵袭林朝雾的感官,她对上他漆黑的眼,鼻子莫名的一酸。 从来没有人像祁修对她这么好。 从来没有。 祁修这个人吧,你说他平时幼稚又臭屁的像个被宠坏的大少爷,有时候又成熟理智的不像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少年。 他身上有着她最贪恋的温暖,也有最吸引她的赤子之心。 “修修哒。”林朝雾叫他,狐狸眼亮晶晶凝视着他。 祁修挑眉:“嗯?” 她弯起唇角笑:“每当我以为我对你的喜欢已经够多了,可你好像有种魔力,总能让我更喜欢你一点儿。” “这证明我魅力大,你才会越来越喜欢我。” 她横他一眼,“臭屁的弟弟。” “木木,”祁修低眸看她,眼底柔情在这一刻快要溢出来,“我们的时间还很长,你可不可以每天都比前一天多喜欢我一点儿?” 林朝雾仰头静静注视着祁修,少年黑眸深邃,眼中刻有她的倒影,她仿佛要在这一刻沉溺在他的柔情中。 “可以,”她笑意狡黠,话锋一转,“但是呢,我有条件。” 明知道是小狐狸设下的圈套,祁修还是愿意跳下去。 “什么条件?”他问。 林朝雾说:“你说了要罩我一辈子,对吗?” “对。” “修爷一诺,五岳皆轻对吗?” 总觉得她话里藏了话,他还是乐此不疲配合她:“对。” “既然祁少爷发话了要罩我一辈子,那就请——”林朝雾弯了弯狐狸眼,笑道:“帮我把五千字检讨书给写了吧。” 祁修:“?” 林朝雾背手向后退着走,脸颊逆光,眼底盛满了星光望着祁修:“修爷一诺,五岳皆轻呢,你可不能食言。” 小狐狸笑意灿烂,连着设了又一个圈套等他往下跳,偏他又甘愿往下跳,“写,都帮你写。” 养狐狸确实有点费功夫。 得讨点儿报酬。 祁修长腿迈开,追上林朝雾:“我有什么奖励吗?” 操场边栽种了不少梧桐树,林朝雾在角落某棵树前停下,双手背在身后,仰头看着走近的祁修:“你想要什么奖励?” 傍晚的橙霞铺满整个天际,金色光线穿透枝桠交错的树冠照在红色塑胶跑道上,拉长少年挺拔身影,他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林朝雾,沉声问:“什么都可以吗?” 林朝雾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我——” 声音戛然而止。 祁修单手撑在树干上,上身微倾,凑近林朝雾,黑眸沉沉如墨,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从她的眉眼往下移,一点点落在她的唇上,再也移不开。 四下无人,林朝雾的胆子越发大,伸手勾住祁修的脖颈,另一只手去碰他的脸,狐狸眼半眯,神态媚得勾人:“弟弟,想亲姐姐吗?” 少女的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一点点从表里皮层渗透到大脑神经,麻痹了祁修所有理智。 他喉结上下滚动,眸色黢黑紧盯着她:“想。” 林朝雾像没听清一样,故意凑得更近了点儿,红唇贴在祁修耳边哈气,尾音如钩:“你说什么?” 祁修用脸颊亲昵蹭了蹭她掌心,嗓音低沉:“姐姐,想亲你。” 林朝雾意味深长哦了一声,向后一退,被抵着树干,仰头看着祁修:“想亲我啊?” 祁修黑沉着眸凝视着她,喉结上下滚动,拉出一道锋利的弧度。 他垂放在身侧的手抬起林朝雾小巧的下巴,视线垂下,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的唇,她的唇很漂亮,唇形生得极好,唇珠丰满,唇色浅红,一张一合,像诱人采摘的玫瑰。 祁修脖颈压得低,低头要去亲她。 林朝雾伸出手挡住他,“等一下。” 祁修疑惑看她:“?” “想亲我可以,”林朝雾勾起唇角,“我得问你一个问题,你的答案如果让我满意——” 她顿了顿,凑近他耳边说:“姐姐就主动亲你。” 祁修喉尖一滚,低眸看她:“你说。” 林朝雾扬起笑容,看着祁修:“咱俩,谁管谁叫爹?” 祁修:“……?” 第69章 姐姐打算怎么哄我 祁少爷活了十八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偏偏在遇见林朝雾后,他突然觉得自己过往十八年都白活了。 谁家女朋友能在接吻前问男朋友:“咱俩,谁管谁叫爹?” “……” 祁修这一刻真觉得自己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土狗。 林朝雾仰脸看着他,眼尾微扬,眸底揉碎了光,亮晶晶的,透着狡黠。 “怎么不说话了?”她笑,“没想好答案吗?” 祁修抿紧唇角,黢黑的眼无奈看着她,嗓音低沉叫她名字:“林朝雾,你能不能——” 林朝雾扬了扬眉:“能不能怎样啊?” “别这么幼稚,”祁修低下脖颈,额头轻轻撞了下林朝雾发顶,无奈的笑,“谁接吻问男朋友这个问题?” 林朝雾抬手揉了揉被撞过的地方,一本正经地说:“这个问题非常有探究性,如果你连它都答不上来,我有必要考虑一件事。” 祁修挑眉:“什么事?” “你忘了——”林朝雾往左边一跳,双手背在身后,仰头看着他笑,“你还在实习期。” 再暧昧的气氛也被这无语的问题冲淡,祁修双手插着兜,视线垂落在她脸上,饶有兴致地问:“所以?” 林朝雾背着手向前走,语气悠悠的:“某个小朋友啊,连这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转正是遥遥无期了。” 祁修长腿向前跨,三两步就拦在林朝雾身前,他低着头,身上清冽的洗衣液味道混杂傍晚阳光的味道,丝丝缕缕侵略林朝雾的感官。 她抬起细密的黑睫对上祁修的眼睛,眼角下垂,笑意明媚:“拦路做什么?” 祁修没回答这个问题,一双漆黑的眼直勾勾盯着她看:“要是我答上来这个问题,是不是就能转正了?” 林朝雾眼珠转了转,食指指尖轻点祁修的鼻尖,朝他做了个鬼脸:“我再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祁修握住她的指尖,滚烫指腹轻轻摩挲,视线一直盯着她的脸,“我给你答案。” “嗯?” “你是我爹。” “……” 林朝雾着实愣了一瞬,须臾之后,她才缓缓回过神来,盯着祁修的脸,眼角弯弯,笑出了声:“祁修啊祁修——你能不能要点儿脸?” 为爱甘做儿子。 不愧是你,祁少爷。 祁修懒洋洋地笑:“只要能转正,爷要不要这玩意儿也无所谓。” “不要脸的臭弟弟,”林朝雾尾调拖长,余光瞥过人影逐渐多起来的操场,踮起脚尖,在祁修脸侧落下一吻,“可姐姐很喜欢。” 远处清风拂来,吹乱祁修额前碎发,他视线下移,落在林朝雾脸颊,橘色夕阳将她白皙脸蛋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光,她脸颊透着薄薄的红晕,浅红的唇瓣从他脸颊移开时,他嗅见她身上淡淡的玫瑰甜香。 扑通、扑通。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脸颊吻,他的心跳异常加速。 只因对象是她。 林朝雾向祁修伸出手,明艳笑意绽放在唇颊:“祁同学,,恭喜你,成功转正了。” 祁修握住少女白皙纤瘦的手,低哑着嗓笑:“感谢林同学的信任。” 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三五成群从教室走出,嬉笑吵闹聊着周末要去哪玩,夕阳渐沉,热闹一天的校园又逐渐恢复安静。 林朝雾同祁修在公寓楼下分开,各自回寝室收拾返家的行李,她才推门走进去,迎面跑来的奚茵给她来了一个热情的拥抱:“大哥,一节课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没有。”林朝雾面无表情把挂在身上的奚茵推下去,抬脚往自己床的方向走,余光瞥过阳台,瞄见一抹纤瘦娇小的身影,转头问奚茵:“鹿鹿回来了?” 奚茵被无情推开,又听林朝雾一心关心鹿珥,不满控诉:“大哥,你眼里还有没有你的宝贝茵茵?” 林朝雾拉开椅子坐下,眼皮懒懒掀开,笑看着奚茵:“有过吗?” “嘤——”奚茵掩面哭泣,“这些年的情爱与时光终究是错付了!” “……”林朝雾唇角抽了抽,白她一眼,“少看点儿《甄嬛传》,多读书。” 奚茵“嘤——”了一声,蹦跳跑到林朝雾面前蹲下,双手撑在膝上,眼巴巴望着她:“大哥,今天约会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林朝雾把这周各科留的作业放进书包,余光不经意一瞥,看见从阳台进来的鹿珥。 鹿珥视线与她对上,唇角绽开浅浅的笑:“朝雾,今天谢谢你。” “甭客气,谁让我们是朋友。”林朝雾浑然不在意,拉上书包拉链,把书包往肩上一扔,懒懒背着,和奚茵两人道别:“走了,周日见。” “等一下,朝雾。”鹿珥叫住她。 林朝雾脚步一停,转头看向鹿珥,眉峰轻扬:“怎么,舍不得我了?” 她语气轻佻又散漫,狐狸眼眼尾上扬着,带点儿勾人的慵懒。 鹿珥白皙的脸颊沁出红晕,看着林朝雾的眼睛轻声说:“如果…如果你不嫌弃,我想请你去我家吃晚饭。” 林朝雾“啊”了一声,有些疑惑:“怎么突然想到请我去你家里吃饭?” 鹿珥双颊红晕一点点蔓延开,乌黑明亮的杏眸更加澄澈,她抿紧唇角,像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开口:“我想带我的朋友回家见见我妈妈。” 像是害怕林朝雾会拒绝,她又着急补充:“你要是今晚没空,可以不去。” “去,为什么不去?”林朝雾上前一步,手臂搭在鹿珥肩上,指尖勾住小姑娘一缕青发绕了两圈,笑意懒散,“美人相邀,说什么也得去。” 鹿珥脸红得更厉害,声音细如蚊蝇:“好…好的。” 在旁被无视许久的奚茵不满嚷嚷:“大哥,鹿鹿,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鹿珥眨了眨眼,笑意从眼底蔓延开:“去,都去。” “行,我给我家小朋友报备一下行程,我们待会儿一起打车去。” 林朝雾掏出手机给祁修发消息:「修修哒,我要去鹿鹿家吃晚饭,今晚就不和你一起回家了。」 祁修才把这周留下来的作业塞进书包里,正准备把写了许久的养花笔记一同丢进去,桌面上的手机响起特别关心的铃声。 屏幕亮起,是林朝雾发来的消息。 他还没伸手去拿手机,王博文就探过身来抢走手机,在寝室里举着手机高声朗读:“修修哒——” 语气夸张到欠揍:“我要去鹿鹿家吃晚饭,今晚就不和你一起回家了。” 祁修舌尖扫过槽牙,面无表情睨着王博文,朝他勾了勾手指:“手机拿来。” “等一下,”王博文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脸好奇宝宝样问祁修:“修修哒,你告诉我——卧槽——!” 话没说完,脑门上就挨了一巴掌。 王博文捂着受伤的脑袋看着祁修质问:“兄弟,咋一言不合就动手呢?” 躺在床上玩手机的宣曜施舍给王博文一个怜悯眼神:“因为你欠揍。” 祁修伸手抢回手机,懒懒嗯了一声,颇是赞同宣曜的话。 王博文记吃不记打,脑门的疼意还没消散,又凑到祁修面前八卦地问:“祁大爷,被女朋友抛弃是什么感觉?” “你想知道?”祁修懒懒抬眸。 王博文点头:“想知道。” “找个对象,你就知道了。” “……” 祁修点开跟林朝雾的对话框,修长指节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回了消息:「姐姐就这么抛弃我了?」 林朝雾看见祁修发来的这条消息,弯了弯眉,笑意从眼底蔓延,眉梢、眼角都是甜蜜的笑。 通知栏弹出一条消息,来自“小白眼狐狸”:「醋坛子?你又吃醋了?」 祁修视线垂下,落在亮起的手机屏幕上,薄唇上扬一瞬,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阳台外。 王博文看见他出去,问:“你去阳台干嘛?” 祁修没理他,还是宣曜接了话茬:“虽然是秋天,但是对于恋爱中的男生来说,每一天都是春天。” 王博文:“……?” 室外夜色如墨,圆月悬挂苍穹,远处1号公寓与皎洁月光被祁修尽收眸底,他懒靠在墙侧,低垂着眼,压低了嗓给林朝雾发了语音:“姐姐打算怎么哄我?” 1号公寓寝室外种了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时值深秋,枝叶泛黄,朦胧的月光穿过枝桠交错的树枝,笼罩在林朝雾姣好的侧脸上。 远处有风吹来,她抬手勾过碎发至耳后,指尖按下播放键,少年微沉的嗓音袭击她的耳膜:“姐姐打算怎么哄我?” 秋夜的风很温柔,夹杂着丝丝凉意,一点儿一点儿将林朝雾平静的心湖勾起片片涟漪。 她半垂下眼睑,唇角弧度放大,语调带上不自觉的软意:“你想我怎么哄你?” 学校那个垃圾网速在这一刻变得很快,语音条发出去没有三秒,祁修的消息就发了过来:「能带家属去蹭饭吗?」 林朝雾笑出了声:“那我得问问鹿鹿。” 她发完语音,转头望向在寝室里等她的鹿珥两人,问鹿珥:“鹿鹿,我能带个人去蹭饭吗?” 奚茵眼睛迸发出八卦的火焰:“是谁——?是不是祁修啊?” 林朝雾没理她,漂亮的狐狸眼直勾勾看着鹿珥:“可以吗?” 鹿珥轻轻点头:“可以。” 林朝雾得到答案给祁修回了消息,约好十分钟后在学校正大门见,她走进室内,纤长手指勾过书包肩带,往肩上懒懒一背,一只手揽住一个小姑娘,眉峰微抬:“走吧,朋友们。” 祁修从阳台回到宿舍,把书桌上的养花笔记往书包一丢,拉上拉链背上书包往外走,恰巧撞见推门而进的明叙。 四目相对一瞬,明叙下颌微抬,温声问道:“回家?” “不回,”祁修摇头,“跟我媳妇儿去她小姐妹家蹭饭吃。” “谁?”明叙与祁修擦肩而过,语气随意地问。 祁修答:“鹿珥。” 明叙脚步停顿,镜片下的黑眸情绪晦暗不明,他放下手中的书,转头叫住祁修:“带我一个。” “?” 还没等祁修同意,径直拿过他手里的书包往肩上一挎,偏头看他:“别让女生就等。” 祁修:“……?” 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高二五班的教室里已经没什么人,如墨的暮色从玻璃窗外照进教室,室内灯光昏暗,唯有靠墙第三排亮起微弱的光,映照出一张微微扭曲的脸庞。 唐诗恬视线死死盯住手机屏幕,仿佛要将上面的字眼全部嵌进眼底。 最后一节课下课前五分钟,有人在学校论坛PO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是林朝雾和祁修。 唐诗恬点开那张照片,橘色晚阳在湛蓝天际大面积铺开,金色薄光穿过枝桠交错的树冠照在红色塑胶跑道上,拓印出少年少女紧握的身影。 一高一矮,出奇的般配。 底下评论回复:19L:「这对视,这眼神,我他妈直接喊一句——你们给我锁死了!」 29L:「呜呜呜,妈妈!!他们好配啊!」 88L:「有一说一,祁修看林朝雾的眼神全是爱,搁在一个月前,谁能想象他们能成一对,还这么甜。」 109L:「我以为你们是社会主义父子情,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们居然是卿卿我我小情侣!!!」 190L:「我要疯狂谴责楼主!这是把狗骗进来杀啊!」 213L:「祁修,你惨了,你陷入爱河了!!!」 299L:「这何止是陷入爱河,明明已经是溺死在爱河里了!」 310L:「谁能抵挡得住祁大佬这深情的眼神,原来大佬们谈起恋爱来也这么甜的吗?」……“诗恬,诗恬——”宋芊凝的声音拉回唐诗恬飘远的思绪。 唐诗恬把手机往桌上一扣,不耐看着宋芊凝:“你怎么来了?” 宋芊凝似没看到唐诗恬发火的眼神,将背上书包往桌上一放,在唐诗恬对面坐下,看着她说:“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我,我就来你们班找你了。” 唐诗恬扯了扯唇角,烦躁嗯了一声。 宋芊凝余光瞥过桌上亮着屏幕的手机,迅速移开视线,带着试探性地语气出声问唐诗恬:“我感觉你不开心,是…因为朝雾和祁修——” 她话没说完,就被唐诗恬冷声打断:“你烦不烦!” 宋芊凝红了眼,担忧看着她:“诗恬,我只是担心你。” “对不起,”唐诗恬也知道自己语气过于重了,她烦躁趴在桌上,闷声说:“凝凝,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明明——明明他都听了录音了,为什么还要和她在一起?” 宋芊凝问:“什么录音?” 唐诗恬拿起手机给宋芊凝播放了那段录音,咬紧唇角,语气愤愤不平:“林朝雾哪里配得上祁修?” 宋芊凝视线一直盯着亮起光的屏幕,半刻后移开,温柔着安抚唐诗恬:“你也别难过了,祁修喜欢朝雾,一定有他的理由,你要不就放下吧?” 唐诗恬吼道:“不可能!” 她从高一就喜欢祁修,放弃所有的尊严只在他身后整整两年,却换不来他一个回眸,她又怎么可能甘愿放弃。 “如果…”唐诗恬垂下眼睫,轻声喃喃,“如果他看清林朝雾真正面孔,肯定不会喜欢她。” 她自言自语的内容全部落进宋芊凝耳里,后者却当什么都没听见,问:“诗恬,你在说什么?” 唐诗恬回神,神情慌乱:“没什么。” “唉——”宋芊凝叹了口气,“即使祁修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也不会在意的,你就别做傻事了。” 唐诗恬握紧手机,“蹭”地一下从椅子上起来:“我自有分寸,你别管闲事。” “欸——诗恬——”宋芊凝半靠在椅子上,满意看着唐诗恬急匆匆离开的背影。 在高二五班的教室待了一会儿,宋芊凝放在背包里的手机“滴滴”响起,她拿出一看,是陈渡发来的短信:「学校门口水吧,见一面。」 陈渡从来不会主动联系她。 宋芊凝皱紧了眉,拨通电话打过去:“哥,是出了什么事吗?” 那边沉默很久,才响起陈渡沙哑的声音:“牧雷找我了。” 第70章 我永远不会骗你 林朝雾三人从公寓楼出来,暮色四合,如墨的夜色如同一张黑色巨网笼罩整个学校,门口那棵桐树枝叶泛黄,凉风一吹,树叶簌簌往下掉。 月光昏昧不明,林朝雾抬起浓密黑睫不经意往男生公寓方向望了望,玻璃门后陆续走出来几个说笑的少年,她要收回视线那瞬,余光捕捉到一抹熟悉的挺拔身影。 祁修双手插兜走在前面,脸上依旧是一贯散漫的神情,步伐不紧不快,微侧着脑袋跟身后间隔半步距离的明叙说话:“明大主席,我是跟我媳妇儿去蹭饭,您又是以什么身份去?” 明叙长腿跨下台阶,视线与步子在这一刻顿住,镜片下的黑眸晦深不明,穿过操场的铁网,一点一点捕捉到远处那抹纤瘦的身影。 “明叙?明大主席——?”祁修连叫明叙好几声,都不见他回神,于是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远处1号公寓楼下,昏暗灯光与皎月纠缠,三个身形纤瘦的少女站在那儿,最高的那个双臂懒懒搭在旁边两个稍矮的姑娘肩上,视线与他在半空相撞。 得,狐狸又开始招花惹草了。 林朝雾发现祁修视线,朝他们挥手:“快过来。” 明叙视线移开,黑眸归于寂静,面上神情温和,轻声道:“过去吧。” “不是,你——”祁修还想说两句,明叙直接走了。 “……” 这人是吃错药了吗? 等祁修两人走近,林朝雾跟他打了招呼,目光掠过站在一旁的明叙,伸手戳了戳祁修的腰窝,压低声音问他:“明叙来做什么?” 祁修唇角微扯,无语道:“鬼知道。” 林朝雾哦了一声,视线扫过一旁的鹿珥。 在座只有她知道明叙和鹿珥的关系,不免浮想联翩,难道明叙是来找鹿珥的? 从走近那一刻开始,明叙的视线就没从鹿珥身上移开过,一周未见面的小姑娘,看起来要比前段时间更瘦了点儿,下颌愈发尖。 鹿珥别开脸,躲避明叙落在她身上灼热的目光,指尖紧张地揉搓衣服下摆,贝齿咬紧唇角,不知所措。 林朝雾察觉明叙直勾勾盯着鹿珥看,小姑娘紧张的动作神态被她尽收眼底,她上前一步挡在鹿珥面前,遮去明叙视线,仰脸笑看着他:“明叙,你也跟着来蹭饭吗?” 明叙镜片下的黑眸沉沉,眸色如同化不开的浓墨,迎上林朝雾视线那一瞬,眼神带着冷意,又迅速化为温润的笑:“对,所以能带我一个吗?” 林朝雾未曾错过明叙眼中冷冽,她轻挑眉梢,声音带着散漫的笑意:“我不是主人,你得问鹿鹿。” “可以吗?”明叙看向被林朝雾藏在身后的鹿珥,笑意温柔,不达眼底,“鹿同学。” 鹿珥眼睫抖了抖,握住衣料的指尖微微泛白。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明叙,少年在笑,不达眼底,是他生气的前兆。 鹿珥明白游戏一旦开始,就得在某一天结束,她从来不甘愿做猎物,也不愿意在这病态的情网日复日的挣扎。 气氛略显安静。 奚茵神经大条,还没发觉鹿珥与明叙平静表面下的波涛汹涌,出声打破安静:“来都来了,那就一起去呗。” 明叙一双漆黑的眼眸只盯着鹿珥看,对于奚茵的话恍若未闻,再次重复:“可以吗,鹿同学?” 鹿珥深呼吸,从林朝雾身后站了出来,唇角绽开浅浅笑靥:“当然可以。” 明叙眼睫微垂,敛去眼底阴翳,语气依旧绅士有礼:“打扰了。” 鹿珥疏离地笑:“没有。” 一行五人的奇葩队伍浩浩荡荡往学校外走去,奚茵盯着走在最前面的祁修和明叙,少年各有千秋,一个散漫不羁,一个斯文有礼。 她不由感叹一声:“咱们大敏德正是帅哥云集,祁修被朝雾拿下了,也不知道什么人能拿下明叙。” 鹿珥脚步顿了顿,视线从明叙背影瞥过,低下眼睫,漠然道:“看人不能看表面。” 外表再斯文有礼的少年,内心实际住着一只偏执疯狂的猛兽。 奚茵没听懂她这话什么意思,转头去问林朝雾:“大哥,我怎么感觉鹿鹿情绪不对劲。” 林朝雾作为知情人,明白鹿珥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手臂搭在奚茵肩上,神态慵懒,嗓音带着散漫的笑:“可能是因为你吃得太多了,鹿鹿担心你会把她吃穷。” 奚茵:“?” 奚茵委屈瘪嘴:“我吃得多吗?” “不多?”林朝雾乐得笑出了声,将奚茵这一天吃的东西娓娓道来:“早上食堂吃了三个酱肉包,外加一碗牛肉米线,上午大课间又从我这儿顺走了两袋奥利奥和一瓶可乐,中午吃了三荤一素,下午还没下课——” “大哥,别说了。”奚茵以“尔康手”打断林朝雾的话,“我也是要脸的。” “我知道,我只是担心啊——” 奚茵不解眨眼:“你担心什么?” 林朝雾笑:“周日晚自习上称,你会被孔姐暗杀。” 孔姐是林朝雾对孔月蔷的私下称呼。 奚茵小脸一垮,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垮起个小猫咪脸:“我觉得我……大概,可能——没胖多少吧。” “不胖,”林朝雾懒懒抬眸,扫了奚茵一眼,“只是双下巴有点明显而已。” “!” 奚茵咬紧唇:“要不,我今晚少吃点?” “随你啊。”林朝雾懒洋洋地回了一句。 祁修听见身后传来少女们嬉笑声,懒懒回眸,视线温柔落在林朝雾脸上:“聊什么呢?” “奚茵说她——”话音戛然而止。 他们此刻已经从学校大门出来,霓虹灯光在浓稠如墨的夜中交替闪烁,主干道上车群拥堵不息,汽车鸣笛声回荡在上空。 林朝雾视线穿过重重车群,面无表情看向对街。 祁修狐疑瞅她一眼,顺着她视线方向看过去,对街有家新开的水吧,门口围了不少身穿敏德校服的少年少女,路边的银杏树下站着的青年在人群中分为引人瞩目。 青年身形瘦高,黑色卫衣牛仔裤,小麦色肌肤在昏黄路灯下微微泛黄,他视线紧盯远方,距离太远,瞧不起他眉眼神态。 远处跑过来一个身穿敏德校服的女生,两人对视一眼,女生警惕看向四周,先青年一步走进水吧。 等过了须臾,青年才跛着脚,缓慢踏上台阶,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看什么?”祁修问她。 林朝雾喉咙发紧,半晌后,才哑着嗓子出声:“那是陈渡和宋芊凝。” 她不禁想起上一次见陈渡时,他问她,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一个你很信任的人骗了你,你会原谅他吗? 她的答案是不会。 陈渡又说了什么话,她没听清。 只听见他说——我以后不骗你。 所以,陈渡在什么时候骗了她?! 林朝雾从来都不是什么蠢笨之人,她比常人要聪明早熟太多,也是由此,爷爷曾说希望她笨一点儿,那就可以活得更快乐一点儿。 还在翰辰时,南迦于林朝雾来说是她跌入深渊里的救赎,陈渡于她是共患难的朋友。 如今她视为朋友的人,却跟她最讨厌的人走在一起。 林朝雾不想,也不敢去细想,陈渡到底有没有骗她。 林朝雾指尖一点点泛白,情绪翻滚难平,她强压下内心的恶心,努力不让自己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陈渡为什么和宋芊凝在一起。 奚茵拦下一辆车,明叙和鹿珥先上了车,她扬手招呼林朝雾:“朝雾,上车了。” 祁修敏锐发现林朝雾情绪不对劲,长臂一伸,将脸色苍白的少女揽在怀里,沉声和奚茵说:“你们先走,我们俩要过二人世界。” 奚茵咦了一声,转身上了车,车子启动前,她探出脑袋说:“你们快点来啊。” “行。” 祁修低下头,目光担忧看着林朝雾:“难受?” 林朝雾抬起眼睫,对上祁修漆黑的眼,她望见少年眸底自己清晰的倒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浮木,指甲死死掐住祁修的手臂,咬紧牙关,字一个一个地往外挤:“祁修,你不会骗我,对不对?” 手臂传来的疼意让祁修微微皱眉,他恍若未闻,黑眸静静凝视林朝雾,语气认真:“宝宝,我永远不会骗你。” 秋风拂面,将少年低沉嗓音送至耳里,也驱赶走她即将破笼而出的猛兽。 林朝雾指节一根一根从祁修手臂离开,小臂无力垂放在身侧,眼睫敛下,在白皙脸蛋拓出浅浅阴翳。 她视线从他手臂掠过,昏暗灯光下,少年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出现五个月牙印,微微泛红。 林朝雾情绪渐渐恢复平静,问他:“疼吗?” “姐姐给我吹吹?”祁修有意逗她,把手臂递到她唇边。 林朝雾眼睫眨了眨,双手握住祁修手臂,红唇一张一合,直接上嘴咬了一口。 祁修捂着手臂低骂出声:“操!” 林朝雾懒洋洋掀开眼皮,睨他一眼:“还吹吗?” 疼意逐渐消退,祁修呼出一口浊气,伸手捏了捏林朝雾脸颊,咬着牙笑:“没良心的臭狐狸。” 林朝雾没什么心情,视线从对街水吧掠过,夜色不知何时更弄了点儿,将这座城显得愈发光怪陆离。 她拿出手机,给陈渡发了条消息:「陈老板,现在在哪?有空聚一聚吗?」 发完消息,林朝雾收起手机,一直盯着对街水吧的眼目光晦暗不明。 阿渡,我信你。 你别让我失望。 第71章 来男朋友怀里 水吧很安静,偶尔只有一两句讨论练习题的说话声伴随沙沙的书籍翻页声响起。 陈渡垂着眸,视线紧盯桌上透明玻璃杯里的液体,他点的是一杯柠檬水,切得很薄的柠檬片浮在水层表面,圈出点点涟漪。 从进水吧开始,就一直保持着沉默,谁也没说话。 “哥——”宋芊凝无法维持表面镇定,咬紧唇角出声,“到底——” 话声被微信消息特别提示音打断,玻璃杯旁放着的手机屏幕亮起,陈渡视线落下,通知栏显示来信人——朝雾。 宋芊凝瞥一眼手机,看见陈渡给林朝雾的备注,轻嗤:“朝雾?真亲热,就是不知道哥哥一腔真心会不会付诸东流。” “……”陈渡抬目,冷淡扫她一眼,声音透着疲意,“是我欠她的。” 宋芊凝撇撇嘴,没再说话。 陈渡拿起手机看消息:「陈老板,现在在哪?有空聚一聚吗?」 他下意识往水吧门口望了一眼,夜幕之下,霓虹交替闪烁,各式车辆来往穿梭不停,街上行人匆匆,偶有穿敏德校服的少女走过,只是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陈渡松了口气,回了林朝雾消息:「在店里,有机会在聚。」 宋芊凝看着陈渡放下手机,随口问了句:“林朝雾找你做什么?” “与你无关。”陈渡语气很淡地回。 宋芊凝啧地一声讥笑出声:“是与我无关,就是不知道林朝雾要是知道你骗了她这么久,到时会怎么看待你?” “……” 陈渡自见到宋芊凝开始那双平静无波的黑眸终于泛起点点波澜,他唇角紧抿成线,指节圈住玻璃杯,视线垂下,紧盯着杯中那片薄薄的柠檬片。 许久之后。 他才撩起眼皮,面无表情凝视宋芊凝:“我欠她的,你欠她的,该还了。” 宋芊凝一怔,几秒之后,她仿佛不可置信看着陈渡:“哥,你想毁了我的人生?” 陈渡语气依旧很淡,像在陈述某种事实:“不是我想毁了你,是你——” 他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宋芊凝错愕的眼,四目相对须臾,他沉着嗓说:“凝凝,别一错再错了。” 宋芊凝倔强撇开脸,不甘承认自己的错误:“我没错,哥,我没错。” 她一直重复自己没错,一直说:“我只是想过得好一点儿,我的人生本来就该是这样的,我哪里错了?” “南迦。”陈渡平静说出这个名字,宋芊凝脸色略变。 死寂过后。 宋芊凝垂下眼睑,反驳道:“我没想过伤害无辜的人,哥——” “是她自己圣母心泛滥要替林朝雾出头,根本怪不得我。” “这不是我的错,那只是意外,我……”宋芊凝咬紧唇喃喃,“我知道错了,哥,这次校庆会有京芭的老师来,只要这一次——就这最后一次,我考进京芭,我就不再和林朝雾作对,求你——” “哥哥,求求你,别毁了我,别毁了我的人生。”宋芊凝低低哭出声,“就看在爸妈的面上,最后一次,可不可以,求你了,哥。” 陈渡漆黑的眼眸平静看着她,最后无奈叹息一声:“牧雷要五十万,我会想办法凑给他,你——” 他起身,低眸俯瞰哭红眼的宋芊凝:“你好自为之。” 宋芊凝垂着眼,飞快掩去眸底的得意。 等到陈渡身影彻底消失在水吧之后,宋芊凝抬手擦去眼角渗出的泪水,拿出手机给一个未知号码发了消息:「钱到手后,老规矩,你四我六。」 那边回得很快:「好。」 宋芊凝把短信记录删除,偏头看着窗外,夜色渐浓,这座城依旧是灯红酒绿,她盯着窗外看了许久,唇角上扬,缓缓绽开得意的笑:“我会帮你的,哥哥。” 林朝雾面无表情看着陈渡给她的回信,撩起眼皮再看一眼对街水吧,最后删掉了跟陈渡的聊天记录。 “要不要过去?”祁修问她。 林朝雾摇头,语调没什么温度:“不需要。” 陈渡发来的这条消息足以让她对他失望,即使不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见宋芊凝,她也不愿意再相信他。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崩塌,只在这一瞬。 阿渡,你终究还是让我失望了。 祁修低垂着眼,视线落在林朝雾的脸上,没有错过她每一帧的表情变化,他张开双臂,大有英勇就义的感觉:“来吧。” “?”林朝雾抬眸看他,“你发什么癫?” “你不是不开心吗?”他条条有理地说,“我的怀抱借你哭,来——哭吧。” “……”林朝雾沉默十来秒,送给祁修一个白眼:“我为什么要哭?” 说着,她往前走了一步,抬手拦下一辆从远处驶过来的出租车,拉开后座车门上了车,漫不经心撩起眼皮看着还站在车外的祁修:“要不要上车?” “来了。” 等祁修上车后,林朝雾跟司机报了鹿珥告诉她的地址,便闭目休息。 祁修伸手去拽她的衣角,压低了嗓:“姐姐。” “怎么?”林朝雾眼睫微颤,睁开眼,神情难掩疲意。 祁修上身微倾,凑近了点儿,灼热鼻息喷洒在林朝雾颈侧,在逼仄的空间里,感官被放大无数倍,她能清晰感受到他呼吸轻扫过她颈侧时,带起的一阵阵颤栗。 “不想哭,那就来男朋友怀里。”祁修伸手将林朝雾纤瘦肩胛骨按住,手指按住她颈侧肌肤,轻轻按摩,声音微沉,带着安抚之意:“宝宝,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陪着你。” 林朝雾抬起细密黑睫去看身侧少年,迷离灯光照进车厢,光线将他侧颜描摹得立体,她下意识伸出手去摸他的脸。 指尖触上他脸颊那瞬,少年低眸与她对视,满是柔情的黑眸直勾勾看着他,声音促狭:“是不是觉得你男朋友长得很帅?” “自恋的小朋友。”林朝雾轻嗤一声。 烦躁情绪在这一刻消散殆尽,她偏头看向窗外,夜色愈发浓郁,七彩霓虹灯光将这座城市勾勒得越发光怪陆离,远处高楼节次鳞比,立交大桥上,车如流水,鸣笛声络绎不绝。 半晌之后。 林朝雾轻启唇瓣,缓缓说:“阿修,我从来没想过他会骗我。” 祁修没说话,将林朝雾的肩揽得更紧,右手握住她的指节,用掌心滚烫温度告诉她——我会永远陪着你。 林朝雾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她第一次见陈渡。 那是在进翰辰后不久,她跟南迦关系逐渐变得亲密,每天例行的思修教育课结束后,南迦神神秘秘拉着她往食堂走:“今天带你认识一个新的朋友。” 她记得见陈渡的那天是个艳阳天,少年携了光闯进她的视线,眉眼冷冽,黑眸幽沉,在看见她和南迦时,唇角扬起小小弧度,声音很沉:“你好,我是陈渡。” 在翰辰时,南迦和陈渡护着年龄偏小的她,会想方设法帮她逃过老师的惩罚,他们一起聊过梦想,畅想过未来。 同经历过生死,从那样的人间地狱一起走出来,陈渡到底为什么要骗她? 林朝雾记得从翰辰出来后的第三天,她求生意志薄弱,无论爷爷和舒荔怎么劝她,她都不愿意接受治疗。 是陈渡推开紧锁的病房门,告诉她,你得活下去,不仅是为了南迦,也是为了你们未曾实现的梦想。 让她有了活下去的支柱。 出租车缓缓停下,司机师傅转头提醒他们:“小同学,燕房路到了。” 林朝雾思绪从久远记忆中拉回,等着祁修扫码付了账,她被他拉着手从车上下来。 这边是望京老城区,不同于主城节次鳞比的高楼大厦,红墙矮楼,街边的烧烤摊亮起灯光,蓝红幕布错落成排,烧烤架上的食物滋滋冒着油烟,诱人的香味儿飘散在半空。 林朝雾跟祁修沿着小巷进去,灯光昏暗,夜色笼住悠长小巷,一路往里走,饭香味儿和家长里短的谈笑声袭击感官。 鹿珥家在小巷尽头的四合院里,这儿住了好几户人家,庭院里的两颗巨大常青树用长绳拉了简易的挂衣架,上面晾满了衣服。 奚茵正蹲在小院台阶上吃烤红薯,一抬头看见携手走进来的两人,嘴里含着还没咽下去的红薯,跟两人打招呼:“你们终于来了,我都快饿死了。” 林朝雾视线落在她手里吃了三分之二的红薯上,嗓音透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你确定你要饿死了?” 奚茵讪讪一笑,把手里的红薯解决掉,蹦到林朝雾身边,跟她咬耳低语:“大哥,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房子。” 他们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子弟,从一出生就在别人奔跑半生都不一定能抵达的罗马。 奚茵自然没见过像这样破旧的老房子。 林朝雾面不改色:“这下见到了。” 祁修视线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问奚茵:“其他人呢?” “鹿鹿在照顾阿姨,明叙在帮叔叔做晚饭。”奚茵回答道。 祁修一怔,眼皮慢慢撩起,不可置信地看着奚茵:“你说明叙会做饭?”、奚茵点头,手指向院里公用厨房的方向:“自己看。” 林朝雾和祁修顺着奚茵手指的方向看去,狭小的厨房灯光昏暗,暗色光线将明叙身影描摹得挺拔,他挽起衬衫袖口,蹲在老式的煤灶旁,低垂着眼,认真择菜。 与平日温润知礼的学生会主席判若两人。 林朝雾伸出手指勾了勾祁修的小拇指,轻声叫他:“修修哒。” 祁修垂眸:“嗯?” 少女弯起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笑眯眯看着他:“你优秀男德班毕业生的称号不保了。” “……” 第72章 我抓住了我的光 “来了。” 明叙抬眸与祁修视线对上,把手里择好的油麦菜递给一旁的鹿父,鹿父接过,笑着让他们去一旁玩,厨房有他就行。 “明大主席,”祁修拖长尾调叫明叙,语气吊儿郎当的,有点欠揍,“你什么时候去男德班进修了?” 明叙瞥他一眼,垂下黑眸,指节慢慢的将挽起的袖口放下,又将袖扣扣得一丝不苟,他才徐徐抬眼看向祁修,嘴角牵了下,声音低沉:“不久前。” “哟,稀奇了。”祁修啧了声,调侃明叙,“万年牡丹怪是春心萌动了?” 说话间,虚掩红漆木门从里拉开,换了常服的鹿珥从门后走出来,视线在祁修话音落的那一瞬下意识落在明叙脸上。 明叙察觉她的视线,抬眸与她对视。 四目相对那霎,鹿珥怔了几秒,迅速撇开脸,躲开明叙的视线。 看着女孩飞快躲避他视线的撇开脸的动作,明叙轻啧了一声,应了祁修的话,眼睛却直直落在鹿珥脸上:“动了。” “!” “——!” 不晓明叙和鹿珥私密关系的奚茵和祁修双脸震惊,后者表情管理还算正常,只轻牵了下嘴角,前者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张,就差能塞进去一个鸭蛋。 鹿珥怔住,抬头对上明叙镜片下那双深邃狭长的黑眸,她不知道明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像他这样游刃有余玩感情游戏的富家公子,谈笑两句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会胡思乱想。 林朝雾作为唯一知情者,格外淡定,巧妙转移话题:“鹿鹿,阿姨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鹿珥迅速回神,唇角绽开浅浅笑靥,“朝雾,你要不要进来见见我妈妈?” 林朝雾还没说话,奚茵接了话:“见家长吗?” “……” 气氛有一瞬尴尬。 奚茵不明所以眨了眨眼:“我说错什么了吗?” 祁修懒懒掀开眼皮,冷淡扫了一眼奚茵:“不会说话,就别说。” “我——”奚茵还想反驳,耳边响起一道没点温度的冷冽嗓音:“杨修持才自傲,多嘴宣扬曹操心思,最后被曹操恼怒而杀。” 奚茵:“……” 行,闭嘴吧。 奚茵觉得自己再在院子里待着,肯定会被祁修和明叙组队暗杀,她小跑到林朝雾身边,双手死死挽住林朝雾胳膊,寻求庇护:“大哥,我跟你们一起进去看阿姨。” 林朝雾瞥一眼身后眼神不善看着奚茵的两人,强忍笑意:“行。” “等一下,”祁修把奚茵刚才那句“见家长”的话牢记,上前一步,将奚茵拉住林朝雾的手抽离,然后自己牵住,“我也要去。” 林朝雾低眸,看见被祁修牵住的手,指尖不老实地在他掌腹划过,带起酥麻的痒意。 祁修侧头看她,眉梢轻扬:“干嘛?” “弟弟,我发现你真的是个小朋友。” “?” 林朝雾唇角上扬,踮脚凑到祁修耳边说:“姐姐去哪,你都想跟着。” “不行吗?”祁修捏了捏她的指节,哑声说道。 林朝雾笑:“行,小跟屁虫。” 祁修对于林朝雾对他各种奇奇怪怪的称呼已然习惯,他握紧她的手,长腿一跨,走进虚掩的红色铁门后。 奚茵紧跟其后,鹿珥迟了半步,跟后来的明叙并肩走进室内,在进门那一秒,鹿珥耳边响起少年刻意压低的嗓音:“晚上,巷口。” 鹿珥顿了顿,偏头去看明叙。 昏暗光线将少年熟悉侧脸描摹得深邃,他此刻也在看她,镜片微微反光,黑眸幽深如潭,一眼望去,无法辩驳他此刻想法。 明叙温润一笑:“鹿同学,你还不进去吗?” 鹿珥回神,指尖无助捏紧衣摆,避开明叙笑意完全不达眸底的黑眸。 他永远装成斯文绅士,将偏执狠厉的猛兽藏于面具之下。 鹿珥知道。 明叙会撕裂面具,伸出锋利的獠牙,将她一点一点拆骨入腹。 “鹿鹿,不给妈妈介绍一下你的朋友们吗?”鹿母略带笑意的声音拉回鹿珥飘远思绪。 鹿珥回了神,给妈妈介绍了林朝雾等人。 在听见林朝雾名字时,鹿母眼睛微弯,笑着朝林朝雾招了招手:“你就是朝雾吧?” 林朝雾自进来时就跟祁修在咬耳低语,猝不及防听见鹿母叫自己,抬眸看过去,然后愣在原地。 鹿珥家房子很小,装修还保留着上世纪末的年代感,简单的两室一厅,进门左手时主卧室,红漆木的大床占去卧室一半面积,正对床的是老旧的大头电视机,室内光线昏暗,她勉强看清半靠床头坐着的鹿母。 女人斑白的发丝低低束在脑后,鹅蛋脸,皮肤是不健康的苍白,眼睛很漂亮,像是藏了江南的水雾,眼角爬上岁月的痕迹,笑起来时唇角有个梨涡,温柔又美丽。 林朝雾直勾勾盯着鹿母看,像是透过这张脸去看早已不在人世的南迦。 如果说鹿珥与南迦眉眼很像,鹿母几乎和南迦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鹿鹿,你朋友怎么了?”鹿母轻咳一声,温声问道。 房间里其他人视线落在林朝雾身上,她迅速回神,眼尾悄悄爬上一抹红意,细长眼睫垂下,轻声道:“没事,阿姨太漂亮了,我一时看得走神了。” 鹿母脸颊透着红晕,轻笑出声:“你这孩子真会说话。” 又聊了一会儿天,鹿母感谢林朝雾在学校对鹿珥的照顾,她身体不好,连着说了许久的话,神情已经难掩疲惫,恰好此时,鹿父走进来叫他们去吃饭,林朝雾一行人和鹿母道别走出主卧。 客厅支起了一张折叠八仙桌,桌旁摆放着几只蓝色塑料凳,桌上是冒着诱人香味儿的五菜一汤。 林朝雾等人围绕桌子坐下,鹿父有些拘谨地笑:“都是些家常菜,委屈你们了。” “没有,没有。”奚茵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叔叔做的菜真好吃。” 鹿父笑得憨厚:“你们慢慢吃,我去看一下你们阿姨的药好了吗?” “叔叔慢走。” 桌上没了家长,众人也稍稍放得开了些,奚茵一人充当气氛组选手,一顿饭吃下来,气氛倒挺和谐。 吃完晚饭后,林朝雾帮鹿珥收拾碗筷,脑海浮现鹿母和南迦那张很相似的脸,似不经意地问:“鹿鹿,你老家是哪的?” 鹿珥把剩菜倒进垃圾桶,回答道:“雾岛市,怎么了?” 林朝雾手上动作一顿,黑睫垂下,轻声说:“没什么,我刚才听阿姨口音不像望京的。” “我爸妈是在我三岁那年搬来望京的。” 林朝雾帮她把碗筷放进洗水槽,挽起袖口洗碗,问:“雾岛市发展挺好的,为什么想着来望京?” 鹿珥说:“我记得不太清楚,好像是因为我妈的病,医生建议去大一点儿的医院治疗,我爸就带着我们来了望京。” “哦,”林朝雾低低应了一声,又问,“阿姨的病是怎么回事儿?” 鹿珥把洗了一遍的碗碟递给林朝雾,歪头回忆了会儿:“好像是因为我姐姐。” “你…还有姐姐?”林朝雾握住盘子的指尖微微泛白。 鹿珥点点头:“我妈在生下我之前还生了一个女儿,不过我姐姐在出生不久就被人贩子拐走了,我爸妈找了她很久,都没找到。我妈也因此积郁成疾,姐姐的下落也成了她的心病。” 话音一落——啪哒——林朝雾手里的盘子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鹿珥一抬头,对上林朝雾微红的眼睛:“朝雾?” “你——”林朝雾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姐姐今年多大了?” 鹿珥不知道林朝雾为什么会这么问,她还是诚实回答:“比我大三岁,今年应该快二十岁了吧。” 林朝雾喉尖微涩,情绪翻滚不停,她咬紧唇角,努力让自己冷静:“有照片吗?” “有。”鹿珥点头,只是疑惑地看着林朝雾,“朝雾,你今晚怎么怪怪的?” 林朝雾垂下眼睫,清了清微哑的嗓子,勉强一笑:“可能是最近校队训练太累了,对了,照片能给我看看吗?” “我去给你找找。”鹿珥洗完碗,转身进了房间。 林朝雾站在原地垂着眼,指尖一点一点捏紧衬衫衣角,忽然余光捕捉到一双长腿,她抬头对上祁修的眼睛,眼尾泛红,轻声叫他:“阿修。” “我在,宝宝。”祁修上前一步把她揽在怀里,掌腹安抚似地轻拍她后背,“你难过是因为看见和姐姐长得很像的阿姨吗?” 林朝雾埋首在祁修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她将刚才和鹿珥的对话一字不落告诉祁修,祁修面容沉静,说:“你是怀疑南迦是鹿阿姨早年走丢的女儿?” “我不知道,”林朝雾疲惫垂眼,“阿修,如果姐姐真的是阿姨走丢的女儿,她本该……” 她忽然说不下去。 夜晚安静无声,林朝雾隐约听见从房间里传来的鹿父低声哄鹿母喝药的声音,鹿珥在一旁帮腔劝她。 南迦本该有大好人生,她有爱她的竹马哥哥,会考进她梦寐以求的京芭,或许在未来某一天站到舞台上,被她的亲生父母认出,然后会有她一直奢求的家。 父亲慈爱,母亲温柔,还有个和她一样漂亮且温柔的妹妹。 这一切,都被她毁了。 林朝雾很少在祁修面前流露脆弱的一面,今晚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情绪几近崩溃,烦躁的情绪将她理智击溃,她咬紧唇角,脸颊苍白,双眸无力望着祁修:“带烟了吗?” “带了。”祁修摸出烟盒打火机,指尖捻起一根烟,掐灭爆珠,递给林朝雾,“给。” 林朝雾垂眸道了声谢咬住烟头,视线扫过祁修手里的烟盒,小巧精致的宝石蓝长方盒,包装盒上拓印着“万宝路”三个字。 祁修拨开银色的金属火机,安静夜里响起“咔哒——”一声轻响,幽蓝色火苗在他修长指尖跳跃,林朝雾咬着烟低头凑近,点燃了烟。 少女精致眉眼拢在青白色烟雾里,眼睫垂下,神情颓然。 她指间夹着烟,仰头吐出烟圈,声音很哑:“我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就该下地狱的。” “姐姐对我那么好,我却害死了她。” 祁修看着烟雾缭绕里林朝雾的侧脸,少女下颌弧线清晰,眼尾一线红,青白色烟雾一圈圈漂浮,笼住她的眉眼,略显颓唐。 小狐狸不该是这样的。 她该明媚张扬,欢快游戏在丛林间。 心脏处泛起丝丝疼意,祁修心疼地把林朝雾揽进怀里,低头吻过她唇角:“你即使在地狱,我也能把你拉回人间。” 林朝雾仰头看着他,少年眉眼漆黑,刻进她的倒影。 她下意识举起手臂,指尖烟头滚落在地,猩红明明暗暗,最后熄灭。 林朝雾指节微张,抓住祁修的手臂,情绪逐渐稳定,她看着他笑:“看——” 祁修看她:“嗯?” “我抓住了我的光。” 第73章 日狐狸 夜静无声,祁修垂着眼,视线落在面前少女脸上,她仰头凝视着他,细密黑睫下的琥珀色眼瞳漾开甜甜笑意,眸底揉散了碎光,瞳孔亮亮的,像是点缀在夜幕里的碎星。 亮得反光。 祁修就这样盯着林朝雾瞧了小半分钟,他淡色的唇瓣微张,就那样看着她笑出了声:“对,我是你的光。” 在对上少年漆黑如墨的眸子那霎,林朝雾即将破笼而出的猛兽收回利爪,离家出走的理智渐渐回笼,她终于恢复平日漫不经心的模样,唇角捎着散漫的笑意:“乖弟弟。” “我这么乖,”祁修懒懒拖着腔调,“姐姐是不是该给我个奖励?” 林朝雾看他,饶有兴致挑眉:“比如?” 祁修食指点了点唇瓣,语气含着暗示性:“继续傍晚没做完的事儿?” “来——”林朝雾冲祁修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低头。 祁修在小狐狸这里吃了无数次亏,早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祁少爷了,他摇了摇头,学着林朝雾动作勾了勾手指,“你,仰头。” 林朝雾看他须臾,倏地笑出声:“祁少爷,晚上了。” “所以?” 她一字一顿地笑:“别、做、白、日、梦。” “……” 祁修懒散低着眉,低低笑出了声,复又抬眸看着林朝雾,字音咬重:“我不日梦。” “?” 林朝雾一怔,茫然眨眼。 祁修双手抄兜,脖颈略弯,凑近了林朝雾耳边,嗓音带着勾人的哑:“我想日狐狸。” “——!” 小朋友长大了啊,撩她是一撩一个准。 祁修懒散垂着眸,目光一直停留在林朝雾脸上,没错过她一丝表情变化,看着她从茫然的表情到牵起红唇轻轻一笑叫他:“弟弟。” “在呢。”他低声应。 她抬手轻拍了下他脸,眼尾稍扬,狐狸眼媚得勾人:“我家小朋友真是长大了,居然都会撩姐姐了。” “那姐姐喜欢吗?”他微侧头,脸颊蹭过她掌心,酥酥麻麻的痒一点点侵袭她的触觉感官。 “喜欢,但是——”林朝雾弯着眸笑,话锋一转,笑眯眯道:“小狐狸还小,听不得这些话。” “……” 祁修静默三秒,视线从她因呼吸起伏难定的胸脯掠过,喉结微滚,意有所指道:“不小了。” “?”林朝雾一顿,发觉祁修视线,举起手打他,“臭弟弟!” 祁修握住她的手,低头,薄唇吻过她纤细指节,眸色晦深,勾着尾音逗她:“害羞了?” 小狐狸嘴硬反驳:“我会害羞?” “那——”祁修眼底漾开促狭笑意,低下头凑近她肩侧,呼吸灼热,声音逐渐变得沙哑:“我听听?” “……” 林朝雾怔住。 “朝…朝雾,”鹿珥手里抱着相册,脸颊通红,不知所措站在厨房外,“我,我是不是——” “没有,”林朝雾打断她,推开祁修,看着鹿珥问:“照片拿来了?” 鹿珥点点头。 祁修骤然被推开,有点儿不爽顶了下上颚,黑眸沉沉盯着林朝雾,压低了声音:“负心狐狸。” 林朝雾给他一个挑衅眼神:“你打我啊。” 小狐狸张牙舞爪的,就差身后那只毛茸茸的大尾巴翘上天去,一脸的得意和挑衅,偏他又奈何不得她,只能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晚上回家,讨利息。” 林朝雾完全不放在心上:“谁怕谁。” 祁修轻哼了声,双手插着兜,转身离开厨房。 等祁修离开后,鹿珥才缓缓出声:“我…刚才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饶是林朝雾脸皮再厚,被朋友撞见自己和男朋友打情骂俏,还是忍不住羞涩。白皙脸颊飘上绯红,声音很轻地说:“没有。” 鹿珥主动岔开话题,把手里相册递给林朝雾:“姐姐走失时很小,只有满月和百日纪念照,都在这里了。” “嗯。” 林朝雾接过相册翻开,装着照片的塑料袋已经微微泛黄,透着岁月痕迹。 映入眼帘的第一张照片是很有上世纪风格的彩照,照片上的女人抱着小孩儿,眼睛没有看镜头,而是满目温柔看着怀里的孩子。 她翻过照片背面,上面娟秀字迹写着——爱女鹿芮199X年11月29日满月纪念照。 大千世界,人有相似。 林朝雾对南迦的身世持怀疑,可在看见照片上年轻的鹿母,温柔漂亮的脸庞上没有岁月痕迹,眉目几乎于她记忆中的南迦一模一样。 温柔的,藏了江南水雾的眼。 林朝雾指尖捏紧相片,嗓子眼微微发紧,须臾,她清了清嗓子,艰难开口:“鹿鹿,这张照片我能拍下来吗?” 鹿珥没想太多,点头:“可以。” “谢谢。” 林朝雾把相册平铺在干净的桌上,用手机拍下照片发给唐礼南,斟酌许久编辑文字发了消息:「姐夫,你有没有姐姐小时候的照片?」 唐礼南消息回得很快:「这照片哪来的?」 林朝雾抬眸看一眼站在一旁的鹿珥,迅速垂下眼睫。 鹿珥说鹿妈妈因为失去女儿才积郁成疾,如果让她知道找了多年的女儿已经不在这个人世,对于鹿父鹿母来说是巨大的打击。 再者,她还不能确定南迦是不是早年走丢的鹿芮。 林朝雾几番纠结,决定跟唐礼南确认了南迦的身世,再做打算。 她小心翼翼合上相册,把它递给鹿珥:“看完了,我先回家了。” 鹿珥接过:“行,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 林朝雾从厨房出来,奚茵已经回家,院子里只有祁修和明叙,两人正站在树下聊天,朦胧月光穿过枝桠交错的树冠笼罩住两人身影,将少年人的身形勾勒得修长而挺拔。 祁修余光不经意一瞥看见从厨房出来的林朝雾,跟明叙告别,拿上两人书包走到林朝雾身边,牵起她的手:“回家吗?” 林朝雾摇头:“不,去姐夫那儿。” 祁修看她三秒,点头同意:“好。” 林朝雾和祁修从四合院离开后,鹿珥才缓缓从厨房走出来,她正准备回房间,被明叙叫住:“鹿珥。” 少年刻意压低的嗓音被清凉的夜风送进鹿珥耳里,她一顿,停在原地,纤长黑睫微颤,就这么把明叙看着。 他站在树下,外套敞开,被风吹得鼓起,隐约可见清瘦挺拔的身躯。 对视有一分钟,鹿珥移开视线,不去看明叙的眼睛,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手臂将怀里的相册一点点抱紧,好像这样的动作能给自己一点儿安全感。 小姑娘明显躲避的动作被明叙尽收眼底,他上前一步,想要走近她。 鹿珥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抬起湿漉漉的黑眸惊恐望着他,抱着相册踉跄往后退了几步,声线颤抖叫他:“明…明叙,这是在我家。” “我知道。”明叙淡淡应了声,迫近的步伐却未停。 直至走到鹿珥面前,他低垂着眼,直勾勾看着小姑娘那张泛着苍白的脸颊,无端的意浮上心尖,缠绕得他喘不过来气。 “我们……”鹿珥声音戛然而止,呆愣看着走近的少年。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动作,只是静静的用一双黢黑的眼眸看着她。 鹿珥迅速回过神来,长睫微阖,遮不住布满惊恐的杏眼,她轻声说:“时间不早了,你还不回家吗?” “还早。” 静默片刻,鹿珥抿紧唇角,像是鼓足勇气抬起头看着明叙:“明叙,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鹿鹿,”明叙叫她的名字,语气温柔又深情,可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没有一点儿温度,他伸手去碰她的脸颊,指腹温凉,压低了声音警告她:“别说让我不高兴的话,知道吗?” “……” 鹿珥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脸庞,她倔强撇开脸,咬紧了唇角,“放过我吧,求你了。” 明叙精心织就一张变态情网将她捕捉,她挣扎过,认命过,最后还是想要逃离。 “我不喜欢,别再说了。”明叙掌腹游离,攀上鹿珥后颈,温热掌心轻轻摩挲,声音温柔得像亲人之间的呢喃,“鹿鹿要听话,懂吗?” 鹿珥仰头看着明叙,他穿着洁白的衬衫,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皂角的清冽气息交织,一点一点将她的理智侵蚀,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像一只坠入猎人精心设计陷阱的迷茫小鹿,只能待在眼前人为她织就的情网里,同他沉沦,纠缠不休。 明叙倒还有分寸,只简单拥抱了下鹿珥迅速松开,他低眸睨着她:“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妈妈生病了,我没来得及回你。”鹿珥强迫自己回了神,望着明叙,问出了一个她想问许久的问题:“阿叙,你喜欢过我吗?” 明叙一怔,脑海不自觉浮现起那晚和祁修谈话的画面,他垂眸沉默许久,巧妙避开了这个话题:“问这个做什么?” 明明已经知道了答案,却还忍不住去问。 鹿珥眼睛晦涩,强忍鼻尖泛起的酸意,哑声说:“我们在一起快一年了吧,你好像从来没说过喜欢我。” “……” 死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明叙,时间不早了,你……”鹿珥忍着涩意说,“快回家吧。” 明叙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她澄澈的杏眸静静看着他,唇角向上牵起,梨涡若隐若现:“放心,我会听话的。” “鹿鹿乖。”明叙似奖励一般揉了揉鹿珥的头发,临走前,跟她说:“有什么事找我,不需要去麻烦他人。” 鹿珥嗯了一声,目光平静目送明叙离开。 夜里的风吹起鹿珥头发,她感觉到丝丝凉意在脸颊拂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低头抱着相册进了屋内。 主卧里,鹿父和鹿母在因为要不要从望京离开回老家雾岛市争论不休,鹿珥稍稍整理好情绪,把相册小心翼翼放进抽屉里,转身走进主卧:“爸,妈,我们回去吧。” 鹿母一怔,问她:“鹿鹿,是不是在学校受欺负了?” “没有,”鹿珥摇头,走到床边抱住鹿母,脸颊埋在母亲肩上,贪婪吸取她身上传来的温暖,“即使今年不回雾岛,明年我高三,还是得回户籍地参加高考。” “女儿说得对,”鹿母略一思量,对鹿父说,“你有空就去学校帮鹿鹿办转学手续,早一点儿回雾岛市,她也能适应新环境。” 鹿父见妻女如此,斟酌许久,同意:“行,我先跟老家那边的人联系给鹿鹿找好学校,再等你病好一点儿,我们就回家。” 在父母卧室待了许久,鹿珥回到自己房间,她房间很小,只摆放了一张书桌和一张小床,衣柜都做的壁挂式,却被布置得很温馨。 鹿珥拉开椅子坐下,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本带锁的日记本,用钥匙解锁,翻开日记本,第一页写的是初遇明叙那天。 201X年8月28日 他给了我一张纸巾 201X年9月2日 他又帮我解围了 201X年11月21日 我做了他的女朋友,如果他知道,我是有预谋接近他,会不会讨厌我?…… 201X年11月9日 明叙,再见。 写完最后一页日记,鹿珥平静将日记本上锁,将钥匙丢进垃圾桶,又找出一个饼干盒,将日记本锁了进去。 我少女时期所有心动,都在这一天被掩埋。 林朝雾和祁修到迦。南咖啡馆已经是晚上九点,过了晚高峰时间的望京,车道上依旧川流不息,路灯静静矗立在街边,照亮黑暗。 出租车停靠在路边,林朝雾给祁修丢下一句:“你付钱。” 匆匆推开车门,三步并作两步跑进迦。南咖啡馆。 夜晚的咖啡馆没多少客人,林朝雾跟前台小哥已经混熟了,问了唐礼南在没在楼上办公室,还没等小哥回话,人已经跑不见了影。 小哥一抬头看见走进来的祁修,正要招呼他:“阿修,要——” 下一秒,人也消失不见了。 “……” 这些日子以来的情爱时光终究是错付了。 林朝雾推开唐礼南办公室的门,直直闯了进去,气喘吁吁地问道:“姐夫,那张照片是不是小时候的姐姐?” “是。”唐礼南点头。 “……” 第74章 我家的小朋友 唐礼南是福利院年龄最大的孩子,自懂事起就会为了减轻福利院担子,去捡废品卖,也是在七岁那年的某个冬日,他在垃圾桶里捡到被人丢弃,冻得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南迦,将她带进了福利院。 南迦病好了之后,为了给她取名字,唐礼南缠着院长妈妈翻了好久的字典,最后定下他的名字里的“南”字为她的姓,“迦”字为她的名。 “迦”之一字在佛教里有“迦南”、“伽南”之意,也与唐礼南的“南”字拼为“迦南之地”,是代指乐土的存在。 唐礼南这一生不知父母,不晓来历,唯一的温柔都给了小他五岁的南迦,南迦也愿意黏着他。 幼时,院长妈妈总会拿他们开玩笑,唐礼南是给自己捡了个童养媳。 彼时的南迦会害羞得躲在唐礼南身后,等到院长妈妈离开后,小姑娘伸手攥紧他的衣角,脸颊通红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那…那等我长大了,就给哥哥做新娘好不好?” 在福利院那数十年时光,是唐礼南跟南迦仅有回忆里最幸福的记忆,虽然衣不果腹,但是他们有彼此陪伴。 唐礼南记得南迦从小就对芭蕾很感兴趣,在上初中时就进入学校建设的舞蹈补习班学习芭蕾,她第一次登台演出是在初二那年,出演《天鹅湖》里的白天鹅。 而因为没有钱买演出服和舞鞋,南迦想要放弃演出。 唐礼南知道后,为了能让自己的小姑娘和别的女孩一样站上舞台,他去地下拳场打拳,用自己的命为南迦赚来一套演出服和一双足尖鞋。 在看见舞台上漂亮得小姑娘,哪怕是满身狼狈,唐礼南也甘之如饴。 南迦和唐礼南是彼此悲惨命运的救赎,他们的人生早在那个冬日就已经密不可分,就像亚当和夏娃,她是唐礼南的肋骨,唐礼南是她的创造神。 唐礼南看着手机上南迦的照片陷入回忆,南迦第一个跟他表露心意是在初三那年,她被一群混混调戏欺负,他帮她揍了那群人,事后南迦帮他上药,跟他说:“哥哥救了我,要不我就以身相许吧?” 可他拒绝了她。 他的姑娘还有大好未来,不该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南迦执着且坚定地说:“这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是哥哥,我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人。” 除了他,她谁也不要。 面对自己养大的小姑娘,唐礼南总是拿她没办法,只好答应等到南迦成年,他们就在一起。 可还没等到这一天到来,他的姑娘,他的南迦,永远活在了十七岁。 留给他的,只有一生的遗憾。 “姐夫。”祁修的声音拉回唐礼南飘远思绪。 唐礼南回了神,抬指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眶,哑着声说:“抱歉,我失态了。” 气氛逐渐变得尴尬。 祁修敏锐感知到林朝雾情绪低落,他拉开她身边旋转椅坐下,依旧是祁少爷那派懒散坐姿,长腿微屈,上身与椅背相靠,姿态随性又散漫。 “都别沉默着不说话啊,”祁修有意挑起气氛,话里带着促狭的笑,“既然姐夫确定了姐姐身世,接下来该做什么?” 唐礼南听得“姐夫”两字,英俊的剑眉微蹙,瞪着祁修:“谁是你姐夫?” 气氛稍缓。 祁修一条长腿懒懒搭在办公桌横杠上,对上唐礼南的眼,勾着唇角笑:“谁应谁是。” “……” 唐礼南沉默须臾,视线转而落在林朝雾脸上,语气严肃:“朝雾,听姐夫一句劝。” “?” 唐礼南语重心长:“你还小,别被人骗了。” “……” “南哥,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祁修曲指敲了敲桌子,“我是那样的人吗?” 唐礼南打量他一眼,越看越有一种自家的好白菜被猪拱了的不爽,他挪开视线,点头:“你是。” “……”祁少爷那颗脆弱的少男心被打击了,转头委屈巴巴看着林朝雾:“木木,我是吗?” 本以为小狐狸即使不给他一个爱的拥抱,也会温声软语哄他。 事实证明,祁少爷想多了。 “姐夫说得对,我还小,容易被人骗。”林朝雾煞有其事点头,似警惕看着祁修,“长得越帅的男生,骗人越狠。” “……” 我真是谢谢您的夸奖呢。 办公室里的气氛逐渐恢复如常,唐礼南给前台小哥打了内线电话,让小哥送了两杯柠檬温水上来,给来这儿的半天没喝上一口水的两人润润嗓子。 林朝雾捧着装了两片柠檬的玻璃杯感叹道:“姐夫可真是一毛不拔,开这么大的咖啡馆,居然只请我们喝柠檬水。” “要不待会我请你们去吃满汉全席?”唐礼南似笑非笑道。 林朝雾摇头:“算了,我刚吃饱了才来的。” 唐礼南颇为无奈看她一眼:“今天除了南迦身世一事,你来我这儿还有什么事吗?” 林朝雾眼睫一颤,握住玻璃杯的指尖一点点攥紧,她咬着唇沉默未言。 唐礼南挑眉,倒是很少见到这姑娘这模样。 “阿修,你来说。”唐礼南看向一旁悠哉悠哉当背景板的祁修。 祁修喝了口柠檬水,清了清嗓子说:“我们今天看见那什么渡和那朵白莲花见面,所以我家小狐…咳咳,林朝雾的心情不怎么好。” “白莲花?”唐礼南没懂这代指的谁。 林朝雾迅速调整情绪,清了清嗓子,抬头看着唐礼南说:“我今天看见阿…不对,陈渡和宋芊凝见面。” 祁修补充:“两人偷偷摸摸的,搞得跟特。务街头一样。” “……” 唐礼南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两人,不禁摇头感叹:“你俩真是天生一对。” 祁修扬眉:“我也这么觉得。” “闭嘴,”林朝雾横他一眼,转头看向唐礼南:“姐夫,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唐礼南沉默须臾,拉开办公桌右下第二个抽屉,拿出一叠照片推到林朝雾面前:“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这件事,哪想你居然先知道了。” 林朝雾没懂唐礼南这话是什么意思,等到她低头看见被唐礼南推过来的那叠照片,愣在原地。 祁修凑过去看那叠照片,照片拍摄角度很清奇,勉强能看出上面的青年男人是陈渡,而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女人有些眼熟。 他记忆很好,认出这女人是上次在机场见到的小女孩的妈妈。 林朝雾也认出甘宗雯,拿起照片茫然看着唐礼南:“这是?” “她是牧雷的妻子,名叫甘宗雯。”唐礼南说,“从三年前我拜托老张查南迦死亡真相开始,老张账户都会收到一笔来自境外的钱,而这个账户的开户人就是陈渡。” 林朝雾把所有照片看完,手指一点点攥紧照片,眼睫垂下遮住眸底翻滚情绪,过了许久,她才抬眼看向唐礼南,声音变得沙哑:“上次牧雷的照片——” “甘宗雯给老张的。” “……” 残酷的真相就摆在她的面前,由不得她为陈渡去粉饰。 她信赖的朋友、南迦拼尽生命去维护的人,其实是造成她们人生悲剧的幕后凶手。 林朝雾将手中照片撕成碎片,“蹭”地一下从椅子上起身,她眼尾微红,瞪着唐礼南:“陈渡和宋芊凝是什么关系?” “朝雾,你先冷静一点儿。”唐礼南害怕她情绪波动太大犯病,给祁修使眼色。 祁修伸手将她颤抖着指尖的手握紧,拇指指腹在她虎口轻轻摩挲,安抚道:“宝宝,先冷静下来,万事有我和南哥。” 林朝雾情绪完全不受控制,她奋力甩开祁修的手,红眼质问:“冷静?我不可能冷静得下来——他骗我——!姐姐对他这么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林朝雾一直重复这句话,双眼通红,“他为什么要骗我?” 在来咖啡馆之前,林朝雾为陈渡找了上百个借口,他去见宋芊凝可能是为了帮她出气,或者两人只是偶然遇见。 可在看见陈渡和甘宗雯见面的照片,林朝雾所有为他粉饰的借口都烟消云散。 她一直信赖的朋友,视为知己的好友,从接近她的第一刻起,就带着要毁了她人生的肮脏目的。 “为什么……”林朝雾喃喃重复,“谁都可以骗我啊,为什么他要骗我,我没了姐姐,只有…只有他这一个朋友了——” 她哭得眼睛通红,脸颊挂满了泪水,明艳眉眼失去平日张扬,在昏暗光线下显得颓废,分外惹人心疼。 祁修伸出手将她揽入怀里,任她泪水浸湿他的衬衫,掌腹在她背脊安抚轻拍,低沉的嗓音温柔:“宝宝乖,既然他骗了你,我们以后就不跟他玩了,别哭了,我心疼。” 唐礼南轻咳一声,从椅子上起来:“我出去抽根烟,你好好哄哄朝雾。” “嗯。” 林朝雾自遇见祁修起,她的情绪很少有再崩溃的时候。 这一次的打击对她来说有点大,于是情绪一点点崩塌,理智被关在笼子里的猛兽吞噬。 她哭得有些累,等到情绪彻底平复那一瞬,她觉得眼睛酸疼得厉害,四肢也无力得难受,视线一片昏暗,只有鼻尖嗅到一点儿清冽的薰衣草淡香,让她逐渐恢复神智。 “哭够了?”祁修低沉懒散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林朝雾沾着泪珠的黑睫颤了颤,努力睁大眼去看眼前的少年,暗沉光线将他脸部轮廓勾勒得深邃,他此刻正低垂着眼,视线捎着促狭的笑看着她。 “衣服给我哭湿了,要不赔我一件?” “……” “不赔,”她闷闷地说,复又抬睫看他:“你刚才哄我的语气——” “嗯?” “好像在哄小朋友啊。” 祁修轻笑出声,拇指揩去她脸颊泪水,懒洋洋地笑:“你本来就是我家的小朋友。” 第75章 是姐姐的小狗狗 气氛略显暧昧时,“咚咚咚——”的敲门声打碎满室粉色泡泡,唐礼南轻咳声在外响起,低沉嗓音捎点儿戏谑的调侃:“两位,我能进来了吗?” 林朝雾整理好情绪,神情又恢复平日漫不经心的散漫,半靠着椅背,余光掠过虚掩门后唐礼南的身影,说:“门又没关,你为什么不能进来?” “姐夫不是怕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吗?” 林朝雾轻飘飘看他一眼:“你已经打扰了。” “……” 唐礼南推门而进,凉风夹杂淡淡的烟草味吹进室内,他步伐矫健走到办公桌前,身子倚着桌沿,双手环肩,低眸看着林朝雾:“好点儿了?” 林朝雾点点头。 “既然好点了,那来谈正事。”唐礼南余光掠过林朝雾被祁修握得死死的指尖,曲指敲了敲桌沿边沿,沉声提醒,“这还有外人,你俩注意点儿形象。” “姐夫不是外人。” “你是我们爱情的见证者。” “……” 好气哦,还得把狗粮咽下去。 嬉笑调侃两句,办公室肃然的气氛变得和谐,昏昧的灯光从头顶洒下,勾勒出三人身影,拓印在白色墙壁上。 “姐夫,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知道了陈渡可能是帮凶,林朝雾那倔强性子,连他的名字都愿意叫,只用一个“他”来代替,“他跟宋芊凝是什么关系?” 唐礼南摊手,语带抱歉:“我没查到,但这两人之间关系肯定不简单。” “……”林朝雾沉默一瞬,眼睫垂下,淡声说,“我知道了。” 又在唐礼南办公室待了一会儿,林朝雾两人同唐礼南告别离开迦。南咖啡馆。 走了一段距离,林朝雾发现自己手机忘了拿,折身返回去拿手机。 时近深夜,迦。南咖啡馆里已经没了多少客人,前台小哥站在吧台前清点今日收益,骤然听见贝壳风铃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抬头望过去,惊讶笑道:“朝雾,你怎么回来了?” “手机忘拿了。”林朝雾答,径直上楼奔向二楼唐礼南办公室。 林朝雾走到倒数第二台阶,脚步一顿,身形僵硬在原地,二楼办公室门虚掩,半明半暗的光线从门后传出,隐约可见桌前男人挺拔身姿。 唐礼南面色平静拧开一瓶药,往手里倒了两三粒,就这么生咽下去,至始至终,表情如常。 “姐夫。”林朝雾推门走了进去。 唐礼南将桌上的药瓶丢进抽屉,抬头看着林朝雾笑道:“怎么又回来了?” “手机忘拿了,”她答,视线直直落在唐礼南放药瓶的抽屉上,复又抬睫问他,“姐夫,你生病了?” “老胃病了,吃点儿药。” 唐礼南把桌上林朝雾的手机递给她,催促,“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家。” 林朝雾接过手机道了声谢,临出门的那瞬,身形顿住,下意识转头再去看唐礼南收起药瓶的抽屉,她…总觉得那个药瓶包装很眼熟。 “还不走?”唐礼南挑眉笑问。 林朝雾按捺下心中疑问,笑嘻嘻道:“走了走了,不然我家修修哒会想我的。” 她冲唐礼南挥了挥手,小跑下楼。 昏黄光线拉长少女纤瘦身影落在唐礼南眸底,她一蹦一跳离开,后脑勺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透露着独属于这个年龄少女特有的朝气蓬勃。 唐礼南视线收回,垂着眸凝视胸前垂挂的银色对戒,指腹贪婪拂过冰凉对戒,轻声:“你瞧见了,朝雾过得很好,你该放心了。” 许久之后,他捂住脸,略哑的嗓音从指缝流出:“可…南迦,我过得一点也不好,我想你了。” 再等等。 等尘埃落定那天,我就来和你团聚。 林朝雾从迦。南咖啡馆出来,看见站在路边等她的祁修,路灯静静矗立在夜里,橘黄光线拉长少年身影,拓印在地面,挺拔而修长。 “弟弟。”林朝雾小跑过去。 祁修张开双臂接住朝他奔来的少女,她很瘦,他一只手臂完全可以圈住她的细腰。 “手机拿了?”他问。 林朝雾点头。 祁修拦下一辆空的出租车,上车后报了玫瑰园的地址,又一路拉着林朝雾的手不放。 快到下车时,林朝雾伸出手指,悄悄勾住祁修小指,修剪圆润的指甲轻轻划过他指腹,恶作剧凑近他耳侧,红唇微张,气息微热,压低了声音:“这么喜欢牵姐姐的手吗?” 逼仄的车厢将感官无限放大,祁修余光偷偷一瞥正在专心开车的司机,指尖传来的酥麻感,叫他无法忽视。 “林朝雾,”祁修喉结微滚,眸子微转,看向正在戏弄他的狐狸,沉声,“别闹了。” 话语带着几分妥协的无奈。 他总是拿这只天天想在他头上蹦跶的小狐狸没办法。 林朝雾漂亮的狐狸眼一转,笑意明艳又狡猾:“谁和你闹了,我在正经问你问你——” 她躬身,凑得了更近了点儿:“小朋友,这么喜欢姐姐吗?” “……” 她凑近时,身体滚烫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衣料传来,一点一点将祁修理智吞噬。 祁修侧眸凝视林朝雾,暗夜里,她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微眯,唇角笑意橫生,眼波流转,都是浑然天成的媚意。 他感觉到有阵热意升起,燃烧他的身躯。 祁修勉强压住躁意,一脸“爷就看你这只狐狸要做什么”的淡然表情觑着她:“你这是明知故问,我要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 车子在玫瑰园外停下,前座司机抬头看向后视镜,轻咳一声提醒道:“玫瑰园到了。” 暧昧气氛在这一瞬消散。 刚才还使劲浑身解数撩拨他的狐狸精立马上演川剧变脸,一脸骄矜指使他:“给钱,回家了。” “臭狐狸。”祁修轻嗤了声,扫码付了钱。 出租车扬长而去,林朝雾单手背着书包,踩着路灯倾洒而下的余光走进玫瑰园,祁修紧跟她身后。 江家别墅距离玫瑰园大门还有段距离,夜色四合,西式风的别墅区内一片安静,偶尔只能听见一声汽车鸣笛回荡在苍穹之下。 快到家门口时,祁修忽然伸手拉住林朝雾的手:“等一下。” “干嘛?”她半回头看他,神情疑惑。 他垂着眼眸看她,眼神晦深:“想做点儿今天没做完的事儿。” “什么——”事? 话还没说完,林朝雾就被祁修拉到两栋别墅之间,视线逐渐变得狭窄,她只能借着月光看清少年,黑夜里,少年脸部轮廓隐匿在光影交界处,下颌线条清晰流畅。 祁修单手扣住林朝雾纤细腕骨抵在冰凉墙壁之上,借着墙壁与身体空隙形成一个狭小幽闭空间,将她围绕在其中。 “你,想亲我?”林朝雾回了神,狐狸眼半眯,笑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他低头凑近,鼻息与她交缠,湿热呼吸喷洒在她脸颊,委屈控诉,“你是我女朋友,亲一下也不行吗?” 林朝雾抬起细密黑睫对上祁修的黑眸,他的眼睛很好看,瞳仁是如墨的黑色,眼角耷拉向下,没了平日的冷厉,神情温柔。 “可以,”林朝雾伸手环住祁修的脖颈,促狭笑道,“你会接吻吗?需不需要——” “不需要。”他狠狠咬了一口她的唇瓣,血腥味儿在齿间炸裂,腥甜的味道刺激感官,在暗沉的夜里渲染暧昧的气氛。 林朝雾吃痛皱眉:“你属狗吗?” “嗯。”少年探出舌尖舔过她唇角血渍,淡色的薄唇染上绯色,昏昧灯光下,像个勾人魂的妖孽。 祁修吻她唇角,嗓音带笑:“是姐姐的小狗狗。” “——!” 操,他好会。 林朝雾脑海里拉响警铃——林朝雾,你完了,你彻底完了,你坠入爱河了。 黑夜中,少年唇色微红,点漆似的黑眸直勾勾看着她,舌尖舔过唇瓣,动作欲而不色。 他低头吻她的唇,声音克制而深情:“能亲姐姐吗?” “……” 都到这地步了,你还在这跟我装纯良小狗狗。 不!要!脸! “既然不说话,”祁修唇擦过她脸颊,故意用滚烫气息贴近她耳侧说,“那我就当姐姐同意了。” “……” 林朝雾脸微红,伸手掐了下披着小狗皮的大尾巴狼脸,哼了一声:“再不亲,你就不许亲我了。” “遵命,姐姐。” 因为翰辰高中那些不堪回忆的往事,林朝雾其实很排斥跟异性接触,可眼前人是祁修,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姐姐和爷爷最最最爱她的少年。 她想,她可以不爱这个世界,却无法不去爱他。 ——因为无人能抵抗太阳主动向你奔来。 等了半天也不见祁修动作,林朝雾眼睛都闭疼了,她不耐掀开眼皮,问祁修:“你到底——” 声音戛然而止。 狭窄小巷亮起一缕光线,林朝雾顺着光亮的方向看过去,巷口蹲着一只德牧,正欢快朝她摇尾巴,还冲她“汪汪”叫了两声。 分外欢快。 她视线向上,看见满脸怒意的江文斌瞪着祁修:“你个臭小子,都干了什么好事!” “……” 第76章 你心跳好快 如果有卖后悔药的,林朝雾愿出千金买一车,而不是此刻让她以不可言说的姿势被祁修揽在怀里,同一老一狗隔空尴尬对视。 但她素来奉行“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一真理活到了今日。 林朝雾面颊微红推开祁修,淡定整理被解了两粒的纽扣衬衫,目光坦荡望向江文斌:“姥爷,我和祁修在排练校庆的话剧节目。” 江文斌面色微缓,柔声问:“什么话剧?” “——霸道少爷就宠我!” “……”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因子,连披萨都觉得林朝雾这借口着实蹩脚,嫌弃地“汪——”了一声,别过毛茸茸的狗头,用漆黑的眼珠望着江文斌,像在说:“姥爷,你信吗?” 江文斌:“……” 他要是信了这话,就是有鬼了。 可还得给小姑娘留面子。 江文斌勉强点头嗯了一声,只是下秒落在祁修的眼神就显得不那么慈祥了:“你给我滚书房来。” “来了。”祁修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江文斌没好气瞪他一眼,牵着披萨先行一步。 林朝雾和祁修跟在江文斌身后,以蜗牛搬家速度行走,昏黄路灯光线被笼罩在枝桠交错的树影中,光影斑驳,将两人身形描摹勾勒,拓印在地面,纠缠不休。 “弟弟,”快到家门口,林朝雾凑近祁修身边,压低声,语气郑重,“你保重。” 祁修侧眸看她,唇角勾起懒散的笑:“放心,不会有事儿。” 林朝雾抬眸望向前方江文斌步履匆忙的背影,不禁为祁修担忧:“真没事儿?” 她瞧江姥爷刚才看祁修那模样,只差没把他生剥活吞了。 “真没事,”祁修在台阶停下,单手插兜,垂眸看着她,嗓音含着促狭的笑:“毕竟我还要和姐姐演话剧。” “……” 这臭弟弟!!! 林朝雾无语丢给他一个白眼:“赶紧滚。” 江文斌让佣人来把披萨牵走,站在旋转楼梯前,拉长脸,冷眼看着祁修:“还在那儿磨蹭什么,赶紧滚过来。” “来了,”祁修扭头应了声,又看向林朝雾,和她说:“等我来找你。” “干嘛?”林朝雾低头往里走。 “排练下——”祁修抬脚往里走,转头,戏谑地笑,“霸道少爷爱上我。” 林朝雾:“……” 没救了,毁灭吧。 祁修跟着江文斌来到二楼书房,老爷子素来喜欢收集字画古玩,书房也装修得很有复古风,只是与江家欧式风的别墅不搭。 白色墙壁上挂着一副不知是哪位大家的真迹,进门左手方是只元青花,正中摆放着黑橡木书桌,背后是一张巨大的书柜。 自进书房起,祁修就懒懒靠着墙壁,眼睑半垂,神态懒散,一副悠然又散漫的游手好闲大少爷姿态。 “给我站好了!”江文斌见他站没站相,气不打一处来。 “哦。” 祁修换了方向,继续刚才慵懒姿势。他撩起眼皮,看着满脸怒意的江文斌,懒洋洋开口:“您老想问什么?” 江文斌懒得再去纠正祁修站姿,开门见山问:“你和木木什么时候开始的?” “前不久。” “……” 意外的,江文斌没再继续问下去。 祁修有些意外撩起眼皮,看着江文斌:“您不继续问了?” “有什么好问的?”江文斌轻嗤了声,看着祁修数落道,“你是老子一手带大的,你心里那点儿小九九,我能不知道?” 祁修乐得捧着他,“您说得都对。” “木木住进来时,你还嫌人家抢了你房间,哟——”江文斌一脸“你也有今天”的表情看着祁修,“敢情是早喜欢上人姑娘了。” “是我有眼不识明珠。”祁修配合江文斌的话附和道。 江文斌一连数落祁修好一会儿,觉得口有些干了,要伸手去端桌上的茶杯,一低眸,茶杯递到了他面前。 “您喝茶。” “……”江文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面色严肃同祁修说,“你如果真的喜欢木木,就好好对她,你要是一时起兴跟她玩玩,可别怪我——” 江文斌一顿,视线狠厉扫过祁修的腿,厉声道:“把你狗腿打断。” “……” 大概已经习惯了家里长辈对林朝雾的偏爱,祁修佯装害怕捂住自己的腿,没脸没皮的笑:“您放心,我肯定好好对她。” 江文斌抬眸看着眼前的少年,头顶吊灯光线明亮,将他身形勾勒得挺拔,曾经还没他腰高的小男孩,已经成长为顶天立地的少年。 真是岁月不饶人呢。 “说到谈恋爱,姥爷得传授你点儿秘诀。”江文斌端起茶杯,轻酌一口茶,继续说,“你不仅得好好对木木,还得明白该怎么好好对她。” “您请讲。” “从今天起,你每月零花钱归木木管,还有她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她要是不开心了,你就要哄她……” 江文斌絮絮叨叨讲了一大堆。 祁修沉默须臾,看着他问:“您当年就是凭此追到我姥姥的。” “不,是你姥姥追的我。”江文斌语气自豪。 下秒就被拆了台——“是你姥爷死皮赖脸追的我。” “……” 祁修转头,看见于慧云推门而进,先前还在他面前侃侃而谈的江文斌立马起身去扶于慧云,嘴里还念叨着:“你在小辈面前给我留点儿脸呗。” 于慧云瞧老伴一眼:“事实就是事实。” “……” 江文斌没话反驳。 祁修看向于慧云:“姥,你怎么来了?” “木木说你姥爷把你叫到书房来了,可能是要给你来顿竹笋炒肉。”于慧云在书桌前坐下,笑眯眯看着祁修,“我来看看戏。” “……” 祁修懒懒勾起唇角,“那您错过了,我姥爷已经‘打’过我了?” “你打阿修了?”于慧云听见这话,眼神不赞同瞥向江文斌。 江文斌横祁修一眼,正要出声哄老伴儿开心,又听于慧云说:“你怎么不等我一起来呢?” 祁修:“……?” “就这混小子——”于慧云目光不善扫过祁修,冷笑,“得把他吊起来,来个男女混合双打。” “……” “姥,我是您亲外孙。”祁修想要为自己正个名。 于慧云轻飘飘看他一眼:“正是因为你是我亲外孙,姥才要教你做人,木木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住进咱家没几个月,就被你拐跑了,你让我和你姥爷以后到了底下,有什么脸去见她爷爷?” 祁修知道今晚这“男女混合双打”是跑不了了,他上身半弯,脸凑到于慧云面前,玩世不恭地笑:“脸在这,您打吧。” “臭小子。”于慧云在他脸上轻拍了下,语气严肃地问,“阿修,你跟姥交个底,你是真心喜欢木木呢,还是一时兴起?” 祁修是于慧云夫妻俩一手带大的,这小子平时就爱伙同王博文那群狐朋狗友鬼混不着家,典型的游手好闲大少爷,脾气也被他们惯得是恣意妄为。 林朝雾却不同。 他们一个是在蜜罐里长大的,一个是在苦水里泡大的。 于慧云害怕祁修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最后伤了林朝雾的心,倒让他们老夫妻二人到了底下,没脸见老友。 祁修不满:“姥,我在您心里就这么不堪吗?” 于慧云没说话,只丢给他一个“你心里是没点儿数”的眼神。 祁修沉默:“……” 书房安静一瞬,祁修低垂着眼,鸦青色的碎发落在眉眼,薄光描摹他精致五官,半张脸隐匿在金色光晕里,瞧不清此刻神情。 过了许久,他才抬眼,眉眼不复平日散漫,神情真挚:“姥,姥爷,余生变数太多,我不能跟您们保证什么,但是唯一能保证的是——” “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会对她好。” “她是我的全世界。” 他从来没喜欢过女孩子,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他笨拙却真诚地喜欢着他的姑娘。 她心里有坎,他就陪她过。 她不信这个世界,他就一千倍、一万倍的去对他好。 她要是哪天想去把这个天捅破,他也愿意帮她收拾烂摊子。 如果哪天小狐狸不要他了,他也愿意放手。 只要她好好的,他就很开心。 于慧云与江文斌对视数秒,看见彼此眼底的错愕。 林朝雾站在虚掩的书房门外,视线穿过门缝,看着站在两位老人面前的祁修,她忽然觉得鼻子有点儿酸,眼睛很涩。 祁修这个人吧,总是随性不羁的幼稚样儿。 可此时此刻,少年将自己一颗心剖开,同长辈认真地许诺,他想一辈子对她好。 从来没有人这么赤诚而热烈地爱她。 可就在这个不起眼的晚秋夜晚,少年破光而来,捧着一颗滚烫的心告诉她:“你是我的全世界,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林朝雾眼睫一颤,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滚落,她仰头看着头顶刺目的廊灯,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糟糕。 这个世界很好,有很多爱她的人。 林朝雾想。 她愿意走出来,去热爱这个世界,去拥抱她的太阳。 因为祁修让她相信,这个世界依旧温暖。 祁修又在江文斌书房待了小半个小时,从书房出来,他径直走向林朝雾房间,还没敲响门,紧闭的卧室门就在他面前打开。 林朝雾才从浴室出来,濡湿的长发贴在修长天鹅颈上,水珠顺着锁骨蜿蜒而下,打湿了白色睡裙。 祁修视线不自觉向下,光线明亮,雪色沟壑若隐若现。 他喉结一滚,迅速移开视线,耳垂微微泛红,嗓音没由地变哑:“你…还没睡?” “没睡,等你。”林朝雾牵起祁修的手进了卧室,将门轻轻关上,抬手撑住墙门,仰头看着祁修,狐狸眼上翘着,声音勾人:“你低下头。” 他们此时离得很近,祁修一低眸就能看见林朝雾细长浓密的黑睫,她才洗完澡,白瓷的脸蛋儿透着红晕,眼尾那颗泪痣,分外勾人。 空气里弥漫着她身上好闻的玫瑰甜香,丝丝缕缕包裹住他的感官,一瞬走神,就掉进了狐狸精心设好的陷阱。 祁修气息不稳,声音也磕磕绊绊的:“你…你干嘛?” 林朝雾没搭话,指尖从他利落分明的下颚线下移,喉结、锁骨…然后停在他心脏处,她微倾身,脸颊贴在他胸膛,耳边传来少年如雷的心跳声。 “阿修哥哥——”她勾起尾音叫他,还仰头看他,眼神挑衅,“你心跳好快。” 第77章 姐姐,我行不行。 安静的房间只能听见彼此心跳声响起。 犹如长夜钟鼓,一下接着一下,难以停歇。 祁修喉尖微滚,漆黑的眸浓稠如墨,他低头去看林朝雾的眼,明亮光波揉碎在她那双好看勾人的狐狸眼,长而卷翘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像是羽毛拂过平静心湖,搅乱一池春水。 叫人难以安宁。 “宝宝,”祁修气息渐重,指腹抬起林朝雾下颌,垂眸凝视她,眼神危险,“你又想撩我吗?” 林朝雾眨了眨眼,面上一派无辜之色:“那哥哥能让我撩你吗?” “……” 祁修咬牙,“操。” “这个时间点不能说脏话哦,”林朝雾抬手,略凉的指尖抚上祁修颧骨,仰头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哥哥要亲小狐狸吗?” “……” 这还不亲? 不亲不是人。 下一瞬间,林朝雾和祁修位置对换,她被身形挺拔的少年压在门上,冰凉的温度从背脊传来,凉丝丝的。 祁修低头看她,声音微哑:“能亲吗?” “……” 平日怎么不见你这么有礼貌? 林朝雾抬手抓住祁修衬衫领口,踮脚仰头吻住他淡色的薄唇,呼吸纠缠,她的声音微喘,带着气音,无语又不满:“祁修——你到底行不行?我他妈都这样了,你还——” 不亲——! 接下来的话,被堵在唇齿之间。 少年的吻就像他的情,笨拙又真挚,他试探性地描摹她的唇形,不敢再进一步,只一点点地,虔诚地用去亲她。 就怕再重一点儿。 就亵渎了喜欢的姑娘。 林朝雾偏脸躲过了祁修的吻,他垂眸,茫然看着她:“怎么了?” “你——”林朝雾说“真不行!” “?” 这能忍? 这完全不能忍啊! 祁修低眸看了她须臾,忽地说了这么句话:“你招我的。” 林朝雾还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双手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反扣在头顶,祁修另一只手攀上她后背,冰凉掌腹扣住她的蝴蝶骨,指腹暧昧摩挲过腰背玫瑰纹身。 暧昧又刺激。 林朝雾难得茫然眨了眨眼,正要说话。 一片阴翳倾泻而下,少年带着淡淡烟草味的唇衔住她唇瓣,耳边响起一丁点儿带笑的哑声:“姐姐,我很行的。” “……” 祁少爷用实际行动向林朝雾证明,祁大少爷的尊严容不得她挑衅半分。 第二次的吻不同于第一次的小心翼翼,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祁修锐利牙尖咬住她的唇瓣,强势抵开,一路直达要点,凶猛地啜住她舌尖,口齿间残留的万宝路香烟余韵,愈发浓烈。 林朝雾极少与人有这样亲密的姿态,她忍不住抬睫去看祁修,少年亲吻着她的唇,凛冽眉眼染上丝丝欲意,漆黑眼睫细密垂下,也挡不住眼角微红。 亮堂光线下,像个勾心摄魂的妖孽。 她很合时宜想起了那晚的梦境,书生也是如此真挚吻过狐仙每一寸肌肤,像是最虔诚的信徒,臣服于狐仙裙下。 林朝雾胸腔里的空气快要被他掠夺干净,她红着脸,轻咛一声,覆在头顶的阴翳才缓缓退开,他又低头在唇边亲了一下,沉着嗓问:“姐姐,我行不行?” “……” 识时务者为好狐狸。 不能跟一个爱较真的臭弟弟一般见识。 林朝雾如是安慰自己。 “你行,”她还没缓过气来,声音黯哑,“你可他妈太行了!” 祁修帮她整理略乱的乌发,好心情勾唇:“感谢姐姐的夸奖。” 林朝雾无语:“甭客气。” 在林朝雾房间待了许久,快到凌晨时,祁修才从她房间离开回到自己卧室。 祁修长腿勾住椅腿,旋转椅在地面转了一圈,徐徐停下,他在书桌前坐下,打开手机跟林朝雾聊天:「我发现一件事。」 林朝雾回他一个问号。 祁修懒洋洋靠着椅背,低沉着嗓音笑:“才离开姐姐不到两分钟,我又想你了。” 林朝雾:「……」 随之而来的还有个“你好骚。JPG”表情包。 当事人还不觉得自己偷穿了品如的衣服,继续给林朝雾发语音:“姐姐,你想我吗?” 林朝雾没有立刻回他。 过了一会儿,林朝雾的语音才发过来。 祁修点开:“我想你妈。” “……” 好像过头了,把狐狸惹炸毛了。 祁修沉思十来秒,又给林朝雾发消息:「别想我妈,想我。」 林朝雾看着他发来的消息,无语又无奈,懒得再理这个幼稚有无聊的臭弟弟,把手机一关,留了一盏小夜灯照明,拉过被子同周公约会去了。 祁修等了好半天也不见林朝雾给自己回消息,猜想她可能睡着了,可突然亲了女朋友的喜悦得要有人来分享,他点开微信群,在群里发消息问:「都睡了吗?」 王博文:「夜生活才开始,睡什么睡,都给我起来嗨!」 宣曜:「在陪曦曦打游戏,勿扰。」 群里只有王博文和宣曜回了他的消息,没见明叙出来冒泡。 祁修摸过一旁的烟盒,磕出一支烟叼住,懒懒打字:「同你们说个好消息,当然你们可以猜猜我要说什么好消息。」 王博文十分捧场地问:「爸爸,您要说什么好消息?」 祁修:「我初吻没了。」 群里其他人:「……」 过了几秒,宣曜发语音骂他:“祁修,你他妈是没睡醒吗?初吻没了,这是好消息?!” 祁修舌尖抵住烟屁股,唇角挑起轻佻弧度,回:“你们不该问我,我初吻给谁了吗?” “……” 这人骚起来,还真没个底线。 等半天也不见人在群里回消息,祁少爷自己给自己热场子,语气贼自豪:「爷的初吻当然是给我女朋友了,你们这群土狗有女朋友吗?」 王博文和宣曜难得默契发了六个点:「……」 祁少爷继续表演:「所以你们不该为我鼓掌吗?」 王博文:「你好棒棒哦。」 宣曜:「为你鼓掌,为你喝彩,你是天下第一骚。」 祁修分外谦虚:「感谢夸奖。」 “……” 这人多多少少有点大病。 第78章 所爱皆是你 周日返校,林朝雾和祁修先去了张三凤办公室交两人的检讨书,顺便带上江琴心女士一起上了一堂人生哲理课。 在晚自习铃声响起时,张三凤才放两人离开,留下江琴心女士与她继续探讨“为建设美好未来,必须从青少年抓起”的教育方针。 林朝雾要去校队训练,跟祁修在办公室门口分开,随后往舞蹈室走去。 长日西斜,金色薄光洒满整个教室,身穿芭蕾练功服的一众女孩们围绕在宋芊凝身边,陪她嬉笑说着话:“宋学姐,这次《天鹅湖》的女主肯定是你。” “必须的啊,宋学姐可是自入校起就稳坐芭蕾首席的位置。”另一个女生奉承道。 宋芊凝心中自得,面上故作谦虚:“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将剧目跳好,谁出演奥杰塔一角都行的。” “宋学姐就是谦虚,”素来和宋芊凝走得近的一个女生说,“林朝雾即使拿过国际金奖又怎样?她能比得上你吗?” 这话稳稳落在即将进门的林朝雾耳里,她眉峰微挑,推开舞蹈室虚掩的门,看着刚才那个说话的女生:“你觉得我比不上她?” 背后说人小话被正主逮到,那个女生一张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憋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我…我……” “朝雾,”此时,宋芊凝又站出来扮演正义使者一角,“大家只是开玩笑,你没必要这么较真吧?” 刚还半天一句话也憋不出来的女生,见宋芊凝帮自己说话,瞬间底气十足回怼:“就是——我只是开个玩笑,你有必要当真吗?” 随后进门的奚茵听见这话,要帮林朝雾怼回去,林朝雾拦住她,奚茵不解:“朝雾?” “狗咬你一口,你要咬回去吗?”林朝雾唇角上扬,笑意薄凉,“岂不是跟狗无区别。” “林朝雾——!”听见这话的女生脸上突变,愤怒指着林朝雾的脸,“你骂我是狗?” 林朝雾纤指漫不经心撩起肩侧长发,露出一截白皙雪颈,她拉过腕骨发圈,将长发扎了个饱满的丸子头,再撩起眼皮,似笑非笑看着暴跳如雷的女生:“我只是开个玩笑,你有必要当真吗?” 女生气红了眼:“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 旁边众人见此,不禁附和帮腔:“大家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朝雾,你骂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哦——”林朝雾拖长尾音,漂亮的狐狸眸没有温度看着她们,“我有骂人吗?我只是开了个玩笑,怎么——” 她一顿,嘴角牵起冷冽弧度,“连个玩笑都开不起了?” 室内一片寂静之声,所有人目光都汇聚在林朝雾身上,明亮光线下,少女未施粉黛的脸庞容颜精致,她就站在那儿,像朵盛开的玫瑰,一双狐狸眸懒懒上扬,勾得人移不开视线。 除了宋芊凝,其他人脑海不约而同回忆起林朝雾昔日入校时的风云事迹,一时生了怯场之意,连刚才跟她互怼的女生也忍不住垂下眼。 “都在干嘛?一个个傻站在这儿是不用练功吗?” 孔月蔷的怒声在身后响起。 刚才焉巴巴的一众女生像是见到救星一样望向孔月蔷,异口同声说:“老师,我们马上去!” “?” 孔月蔷疑惑,今日一个个怎么这么听话。 聚集在一起的人群迅速散开,站到把杆前,压腿的压腿,下腰的下腰,舞蹈室里一片和谐之态,叫孔月蔷看得欣慰不已。 “朝雾,”孔月蔷注意到林朝雾还没换练功服,皱了皱眉,“快去换练功服。” 大抵是好学生都会受到优待,几个月前,孔月蔷对她还是冷脸相对,如今却变得异常温柔。 林朝雾笑着应下:“好的,老师。” 相比林朝雾,奚茵就没受到孔月蔷优待,她瞪一眼奚茵,“你站在这干嘛?要我帮你换衣服吗?” “不用,”奚茵追上林朝雾,“我自己去换。” 宋芊凝来到刚才跟林朝雾互怼的女生旁,轻声安慰她:“你别难过,朝雾就是这个性格,我先帮她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宋学姐——”女生感动,“你人真好,待会我一定投你。” 宋芊凝垂睫,掩下眸底得意,笑意温柔:“不用啦,你别难过就行。” 换衣间里。 林朝雾坐在长凳上,弯腰穿上足尖鞋,背脊蝴蝶骨蜿蜒而下,腰背上那处玫瑰纹身,字母缠绕,浓烈又张扬。 奚茵换好衣服,坐在林朝雾身边,气鼓鼓地问:“大哥,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帮你怼回去?” 林朝雾系好绑带,慢悠悠起身,垂眸看着气圆了一张脸的奚茵,低头用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笑道:“好啦,别生气,待会儿,我帮你出气?” “我就是气不过嘛,”奚茵说,“宋芊凝此举明摆着是算计你收获人心,谁不知道待会的黑奥杰塔角逐,是大家投票决定,要是你票数没有她高——” “茵茵。”林朝雾打断她。 奚茵眨了眨眼,平日林朝雾基本上不这么叫她的,“怎么了?” “谁说跳奥杰塔的就是主角?”林朝雾笑意未达眼底,“听没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画虎不成反类犬。” 奚茵还是不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林朝雾笑,带着与生俱来的骄矜,“即使宋芊凝跳奥杰塔,我也能叫她成为陪衬。” 奚茵看着她,少女穿着黑色练功服,身量纤瘦,她下巴微抬,天鹅颈线条流畅,眉眼骄矜,像是将一切都尽掌握在手中的狐狸。 “大哥,”奚茵对她竖拇指,忽然来了句,“你这狂妄的样子,和祁修好像啊。” 一样的拽,一样的不可一世。 林朝雾扬了扬眉,“这叫夫妻相,懂吗?” “牛逼。” 这次黑白天鹅角逐,孔月蔷早先就定下了规则,票选最高者出演《天鹅湖》奥杰塔一角,另一人则饰演女配奥吉莉亚。 等林朝雾和奚茵从换衣室出来,孔月蔷拍了拍手让正在把杆上练基本功的一众女生站在前面来:“这次票选黑白天鹅,无论是谁获胜,要呈现优秀舞台,谁都得尽最大努力,所以请大家好好选择。” 众人应:“知道了,孔老师。” 孔月蔷点点头,目光扫过林朝雾和宋芊凝:“你们待会一人跳一段《天鹅湖》中奥杰塔的变奏,以及奥吉莉亚独舞变奏,让大家投票选择。” “好。” 宋芊凝排在前面先表演,林朝雾在她后面。 奥杰塔变奏的前奏响起,所有人目光都汇聚在宋芊凝身上,她舒展双臂,小跳入场,昂首挺胸,将奥杰塔的姿态摆足,每一个舞步、旋转,都恰合乐点,最后一个挥鞭转,随着乐声落幕,完美收尾。 刚才那个女生开口道:“宋学姐的控腿简直太厉害,这舞蹈功底,简直没得说,我就不信林朝雾能胜过她。” “安静,”孔月蔷冷斜她一眼,语带警告:“这次黑白天鹅选角不仅是选我们校队最优秀的舞者,还是考验你们的鉴赏能力,表演还未结束,不用这么早下结论。” 女生受到孔月蔷警告目光,忍不住咬唇喃喃:“谁不知道自打林朝雾来了,您只偏心她。” “……” 孔月蔷瞪她一眼,没再言语。 宋芊凝表演结束,从林朝雾身边走过,与她贴耳低语:“让我看看,到底是你会赢,还是我会赢?” “拭目以待。”林朝雾勾唇笑了声,轻飘飘的,没半点儿被影响。 宋芊凝感觉自己对林朝雾的挑衅像是一拳砸在棉花堆里,没激怒林朝雾,倒是把自己气得够呛。 轮到林朝雾上场,音乐前奏还没响起,奚茵的呐喊声就在她耳边响起:“大哥,加油——朝雾,冲鸭——大哥,最牛逼——!” “……” 孔月蔷冷飕飕的眼刀射过去,奚茵瞬间闭嘴,手上动作不停,无声说:“大哥,冲鸭!” 林朝雾被她逗笑,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舞曲前奏响起,林朝雾瞬间进入状态,纤长双臂展开,舞姿轻盈灵动,脚下舞步紧跟乐点,足背紧绷成曲直线条,每一次旋转、跳跃、小跳都能贴合节奏,脸上神态拟真,不复平日散漫,灵动而纯真。 就像一只白天鹅,展翅欲飞。 音乐节奏仿佛长在她的身上,跟随她的舞步旋转、跳跃。 最后一个挥鞭转结束,林朝雾停下动作,所有人都不自觉带上惊叹的目光看着她。 场内一片安静。 如果说宋芊凝的奥杰塔是无可挑剔的,那么林朝雾的奥杰塔的情感拿捏就更胜一筹,前者像是标准化生产出来的,初看觉得惊艳,后有珠玉做对比,就不可细挑了。 安静一瞬之后,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孔月蔷丝毫不掩对林朝雾的赞赏:“朝雾,你又一次给了老师惊喜。” 这几个月来的相处,孔月蔷在林朝雾身上看见了什么叫做天生就适合跳芭蕾,她只要站在那儿,乐曲一响,无论何地,那就是她的舞台。 这就是天生的舞者。 所有都在为林朝雾喝彩,宋芊凝站在角落,看着被众人簇拥的林朝雾,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年初到林家的那天,父亲对林良哲点头哈腰,逼迫她对林朝雾低头叫她大小姐好。 有些人生来就在罗马,是别人苦心经营多年都到不了的终点。 老天何其不公! 宋芊凝深呼吸,压下即将缠绕她理智的嫉妒,走向林朝雾,朝她柔柔一笑:“朝雾,没想到你这些年没练习,跳舞还是这么厉害,常人果然是比不了你的。” 这话无疑不是在给林朝雾拉仇恨。 能进芭蕾校队的学生,谁不是天之骄女,谁又想被人压一头。 不出意外,宋芊凝话音一落,原先为林朝雾喝彩的那些人,看她的眼神逐渐变了味儿,还有甚者忍不住接话:“我觉得宋学姐跳得也不错。” 宋芊凝松了口气,这算勉强拉回人心。 林朝雾和宋芊凝打交道这么些年,早就熟知她那点儿小把戏。 “谢谢夸奖,”她笑,“我觉得姐姐也很优秀——” “……” 宋芊凝平生最怕林朝雾叫她“姐姐”,她每次这么叫她,都得让她脱层皮。 林朝雾看着宋芊凝微变的脸色,好心情勾唇:“要是下届奥斯卡女主角提名没有你,我一定不看。” “……” 这是在说宋芊凝可真会装。 人心易变,刚还帮宋芊凝说话的一众人,立马憋笑打量着宋芊凝,她内心恨极了林朝雾,面上还装着一副伪善的笑容:“朝雾,你真会说笑。” 林朝雾眨了眨眼,神情狡黠:“姐姐,我说错了吗?你…你别生气。” 走白莲的路,让白莲无路可走。 “……没有”宋芊凝硬憋出两个字。 林朝雾抿紧唇角,装得无辜又天真:“我还以为姐姐听了我这话,会生气呢?” 宋芊凝笑容快要维持不住了:“——没、有!” “没有就好,”林朝雾上前一步,逼近宋芊凝,凑到她耳边低语,“姐姐要加油哦,我会为你鼓掌的。” “……” “好了,你们休息下,准备奥吉莉亚的变奏。”孔月蔷出声,让两人稍作休息。 休息几分钟后,林朝雾和宋芊凝一前一后又表演了一段奥吉莉亚独舞变奏,等宋芊凝表演结束,孔月蔷让大家投票,叫来一个同学唱票,另一个同学计票。 “宋芊凝一票——” “林朝雾一票——宋芊凝一票——” “……” 宋芊凝在旁听着,掌心生汗,余光掠过和奚茵讲话的林朝雾,她懒洋洋靠在奚茵身上,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等到最后一票唱票结束,孔月蔷问:“奥杰塔是谁?” 那个统计票数的女同学把笔记本递了过去。 孔月蔷接过笔记本一看,面色惊愕,随后又合上了笔记本,目光平静看向林朝雾和宋芊凝,温声叮嘱:“无论是你们二者中谁出演奥杰塔一角,另一个人都同样优秀。” 这话一出,宋芊凝呼吸有一瞬停住,她再一次看向身边的林朝雾,她面上依旧淡然,似乎无论哪个结果,于她来说都一样。 孔月蔷的声音还在继续:“这一次的表演对于你们的舞蹈生涯来说只是一个开始,你们还有更好、更大的舞台。” 林朝雾懒懒抬眼:“孔姐,结果到底是怎样?” “都不等老师把话说完吗?”孔月蔷嗔怒瞪她,语气却没半点生气,“这次《天鹅湖》的女主是宋芊凝,恭喜你,芊凝。” “!” 宋芊凝捂住嘴,一脸不可置信:“孔老师,真、真的是我吗?” “是你,”孔月蔷点头,“你和朝雾只差一票,恭喜你获得奥杰塔一角,当然——” 孔月蔷看向林朝雾:“朝雾的奥吉莉亚也很棒,相信在接下来的校庆表演,你不会让老师失望的。” 林朝雾向她敬礼:“放心,孔姐,绝不会让您失望。” “你啊——”孔月蔷无奈,“排练的时候多带带大家,知道吗?” 林朝雾笑:“放心,我知道。” 宋芊凝站在一旁,看着林朝雾和孔月蔷的互动,她不明白为什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林朝雾就能轻易获得孔月蔷的欢心。 是所有人都喜欢出身好的人吗? 宋芊凝内心因为拿下奥杰塔一角的喜悦,被扭曲的嫉妒冲散。 晚上排练结束,林朝雾和奚茵换好衣服正准备离开,宋芊凝叫住她,随后走了过来,眉眼一派得意,朝林朝雾炫耀道:“这一次,是我赢了你。” “哦,”林朝雾无所谓地撩起眼皮,看着宋芊凝,“还有事吗?” 宋芊凝以为林朝雾会生气,谁想她竟还是那副随性姿态,叫她气得要命,甚至有些气急败坏道:“你这次输给我了——” 还一而再地重复,“林朝雾,你注定是我的手下败将。” 奚茵平日里最是维护林朝雾,咋一听这话,立马变了脸色,朝宋芊凝怼回去:“就一票之差,你在这得意洋洋什么?今天的奥杰塔谁跳得好,你心里没点儿一二三四数吗?” “你——” “你什么你?”奚茵翻了个白眼,嘴巴喋喋不休,跟个连珠炮一样:“你不来炫耀,我都快忘了今天孔姐宣布结果时的脸色了,自己使了什么手段,自己心里清楚,还来跟我们炫耀?哦,我忘了——” “宋学姐的脸皮,跟百货商场跳楼大甩卖一样,不值钱的。” 宋芊凝气得脸色发白,又拿奚茵无可奈何,走之前狠瞪了一眼林朝雾两人:“骑驴看唱本,好戏还在后头呢。” “姐姐。” 林朝雾忽然出声。 宋芊凝听见这一称呼,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四仰八叉。 奚茵很不给面子笑出了声:“哈哈哈哈。” “你想说什么?”宋芊凝扭头,一张脸微微扭曲。 林朝雾双手环住肩,好心情提醒她:“听过一句谚语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 宋芊凝脸色微变。 她看着黑夜里林朝雾的一双眼睛,廊道灯光明亮,揉碎在少女眸底,瞳孔清澈分明,仿佛一眼可以望穿人心。 宋芊凝抿紧唇角,她总觉得林朝雾知道了什么。 “到底谁做了亏心事,谁心里清楚。”宋芊凝嘴硬,“我还要回寝室,再见。” 看着宋芊凝匆匆离去的背影,林朝雾单手抄兜,身子懒懒往门框上一靠,眼皮下垂,遮住眸底嘲意。 有人的马脚已经开始露出来了。 “大哥,”奚茵笑够了,声音都带点儿气音,“我刚才…是不是有点儿话多了?” “没有,”林朝雾掀开眼皮,抬手捏了捏奚茵的脸蛋儿,笑道,“谢谢茵茵女侠刚才为我仗义执言。” “有奖励吗?”奚茵欢快地眨了眨眼。 林朝雾抄兜下楼,“没有。” “……” 校庆压轴节目《天鹅湖》表演名单在周五晚自习放学公布,才一公布被人发上了学校论坛,还附带了周日晚上林朝雾和宋芊凝各自跳奥杰塔的视频。 立马有人跟帖回复:24L:「我没眼瞎And我也不懂芭蕾,却也能看得出宋芊凝没有林姐跳得好啊。」 55L:「宋芊凝比林姐要大一届,而且稳坐敏德芭蕾首席位置三年诶,她这次出演《天鹅湖》女主也在情理之中吧,虽然但是,林姐真得跳的好好啊。」 77L:「你们都在注意林姐和宋芊凝谁跳得更好,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了林姐的身材吗?这腿、这腰、这对蝴蝶骨,让我们再次喊出那句话——祁修,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99L:「光头强是行家吧,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林姐甩宋芊凝好几条街,怎么轮到她出演奥杰塔?」 177L:「先自报身份,上一届毕业生,原是芭蕾校队的,现在在京舞就读。我先点开宋芊凝的视频看了一眼,觉得真不错,基本功也很扎实。当我点开林朝雾的视频,我只有一个想法——」 底下有人跟帖回:「层主,说话说一半,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哦。」 177L层主:「来了,来了。我刚把林朝雾和宋芊凝的视频发给我老师看了,我老师说林朝雾无论是基本功、还是体态神韵,以及舞台表现力都比宋芊凝优秀。 究竟宋芊凝为什么会出演奥杰塔一角,只有她自己知道呗。」……帖子发在论坛不久,立马被顶成了HOT热帖,有芭蕾校队的人现身说法:「林朝雾和宋芊凝只差了一票。」 676L:「卧槽,只差了一票?是谁眼瞎不投我林姐,投宋芊凝的?」 677L:「往好处想,林姐素来走得是拽姐风范,说不定半个月后的校庆,我们能看见绝美奥吉莉亚。」 699L:「677哥说得对,但是我还想骂一句那人眼瞎。」……宣曜作为论坛管理员上线,在看见这个热帖的第一时间就转给了祁修,并发消息:「你媳妇儿这次黑奥杰塔角逐输给了宋芊凝,你安慰她了吗?」 祁修看见这条消息时正被江文斌传授作为江家优秀好男儿,该怎么哄好老婆的秘诀,然后被江文斌打发去给林朝雾讲睡前故事。 他回:「我媳妇儿就是当背景板,也是台上最漂亮的那一个。」 宣曜:“……” 你牛,你们小情侣最他妈牛逼了。 “你怎么来了?” 林朝雾才吹干头发,柔顺乌发垂在肩侧,比平日里的明艳多添了几分少女的乖巧感。 祁修冲她扬了扬手里的书:“姥爷让我来给你讲睡前故事。” 林朝雾看一眼他手里的书,彩色封面,印着《小王子》三个字,她打了个哈欠,拉过被子,懒洋洋靠在软枕上,语气嫌弃:“你能给我讲点其他的吗?” “为什么?”祁修问。 林朝雾反问他:“你多大?” “十八。” “我呢?” “十九。” “这不就对了,”林朝雾以手托腮,看着祁修,“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该给我讲点儿成年人听的睡前故事。” “比如?” 提到成年人该听的睡前故事,林朝雾就来劲儿了:“《霸道总裁强制爱:美艳娇妻带球跑》、《萌爱百分百:帝国总裁,偏宠我!》、《一胎三宝:总裁大人,宠不听》——” “……”祁修沉默几秒,“洗洗睡吧。” 要能安分睡觉的小狐狸,就不是他所认识的那只作天作地,上发揭瓦顺带搞个装修的小狐狸了。 林朝雾指尖捻着被子,可怜巴巴地望着祁修,故意拖长尾调,对他撒娇:“你真的不给我讲吗?” “……” 他是有原则的人。 “阿修哥哥——”小狐狸伸出指尖去拽他衣角,声音越发软,“求求你了,给我讲,好不好?” “……” 原则是什么,能吃吗? 祁修握住林朝雾作乱的那只手,漆黑的眸落在她故作可怜的俏脸上,嗓音微沉:“下次给你讲,今天先讲《小王子》,可以吗?” “那你下次给我讲这个,可以吗?” “嗯?” 林朝雾从枕头下抽出一本封面花里胡哨的书递到祁修面前,他垂眸一看,红红绿绿的飘逸字体写着《霸道王爷的娇媚小狐仙》十个大字。 “……” 祁修指腹在封面上摩挲,饶有兴致看着她:“你确定要我给你讲这个?” “我觉得不错。” 林朝雾随意翻开其中一页,映入眼帘第一行文字——【床幔犹如红浪翻滚,勾缠身形影影绰绰,清晰可听见女人细微的求饶声:“爷,我累了……”】 “刷——!” 林朝雾把书合上,旋即一本正经看着祁修:“弟弟,我觉得我们还小,所以你讲《小王子》给我听吧。” “这多精彩,我给你讲这个。”祁修抽过她手里的书,翻到林朝雾刚才看的那一段,朗读起来:“北堂修——” “你闭嘴,”林朝雾伸手捂住他的嘴,脸颊飞上红晕,一双好看的狐狸眼欲语还休瞪着他:“修修哒,算我求求你了,别讲了。” 再讲,她会原地用脚趾给自己抠一栋芭比梦想豪宅躲进去,这一辈子都不再出来。 “可是——”祁修漆黑的眸凝视着林朝雾,舌尖舔舐过她掌心,湿润气息袭击感官,她只能愣愣地看着他,看见他低眸轻笑:“姐姐不是想听吗?” 林朝雾怔住,下秒眼波一转,指腹揩过祁修薄唇,凑近他,气息温热:“那你要给我讲吗?” 她咬重了接下来的字眼:“小、王、爷?” 祁修抬眸,少女倾身靠近时,柔顺黑发从肩头落下,雪颈线条流畅,他喉结微滚,视线不自觉往下,还没落下时,脸上就挨了小狐狸的一爪子:“小王爷,该给本狐仙讲睡前故事了。” “……” 林。狐仙。朝雾拉过被子,乖乖躺好,看着他:“讲故事吧,小王爷。” 祁修舌尖抵住上颚,无奈笑了声。 自家养的小狐狸,除了宠着还有什么办法。 林朝雾以手支额看着祁修,明亮光影描摹少年精致轮廓,他眉眼低垂,认真看着手中绘本,很正的伦敦腔在她耳边此起彼伏的响起,特别好听。 她眼皮略重,在听见祁修念那段小王子给小玫瑰的台词时,撑开沉重眼皮问他:“阿修,如果你是小王子,你会喜欢小玫瑰,还是小狐狸?” “都喜欢。”他说。 林朝雾问:“为什么?” 祁修合上绘本,单膝跪在床沿,手臂撑在一侧,低头吻在林朝雾眉心:“因为你是我的小狐狸,也是我的小玫瑰。” 小玫瑰是你,小狐狸也是你。 我所爱皆是你。 无论你是什么样,我都会爱你。 无条件热爱。 无条件臣服。 林朝雾弯了弯眼,仰头亲了亲他唇角,睡眼朦胧:“那晚安,小王子殿下。” “晚安,小公主。” 祁修帮她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带上门离开。 校庆晚会就在十一月底,又恰逢高二第三次月考也在这周末,林朝雾每日除了要去舞蹈室排练剧目,还要抽出时间来复习,忙得脚不沾地。 好在时间转瞬过,第三次月考结束后的第二天就是敏德百年校庆。 周一下午三点不到,孔月蔷就在芭蕾校队的微信群里连发好几条消息通知:「所有人都给我立马到大礼堂前面的旗台集合,排练踩点,然后迅速去后台化妆。」 林朝雾和奚茵赶去大礼堂,等芭蕾队的人都到齐之后,孔月蔷再一次训话结束,带着一众女生浩浩荡荡进了礼堂踩点排练。 排练结束,又让她们去后台化妆。 这次敏德百年校庆除了一众学生以及学校老师,校长王致远还发邮件邀请了学校各位校董来参加,他今天穿了身暗红色唐装,连脸上的褶皱都透露着喜悦两字。 跟随祁修一行人而来的王博文凑到他爹面前:“老王,你今天穿得可真喜气。” 在这大喜日子里,王致远看孽子都顺眼了不少,语气颇为自得:“帅吗?” 王博文竖拇指:“帅——帅得惨绝人寰!” “会说话,”王致远笑呵呵的,越发像个弥勒佛,只是接下来的话有点不和蔼了:“听你们鹿老师说,你昨天考化学时睡过去了?” 祁修懒懒靠在宣曜身上,接了话:“老王,小王总可不止化学考试睡过去了,这次月考,他可是都睡过去了。” 一听这话,王致远哪里坐得住,立马瞪着王博文:“王博文——!” “爸,”王博文往祁修身后躲,嘴里不停地说,“有话说话,这大喜日子里,您可别动手啊!” “你给老子过来!”王致远看着躲到祁修身后去的王博文,手指着他,“这大喜日子就得见点儿血,你爹我先给你脑门开个光。” “……”王博文哭丧着一张脸朝祁修求救:“祁少爷,救救我,救救孩子。” 祁修轻咳一声,帮王博文拦住了即将要给他脑门开个光的王致远:“王校长,有人来了。” 随着他话音落,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大礼堂门口,司机从副驾下来,拉开后车门,一只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王致远看见从车上下来的祁元正,立马笑脸相迎:“祁董,没想到您居然会来。” “贵校百年校庆盛宴,祁某自然要来。”祁元正一身黑色西装,模样很是周整,同王致远你来我往讲完话后,视线落在一旁的祁修身上:“阿修,许久不见,连爸爸都不叫了吗?” 祁修双手插兜,仗着站位居高临下俯瞰祁元正,漆黑眉眼凛冽,没有一点儿温度:“祁先生说笑了,您的儿子在后台准备着彩衣娱亲,可不在这。” 祁元正温和面具差点破功:“算了,我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感谢。”祁修冷冷扯了扯唇角,转身离开。 宣曜和王博文对视一眼,迅速跟上他。 校庆晚会是千篇一律的模式化,先有王致远上台表演单口相声,再是晚会主持人上台宣布晚会开始,前面几个节目都没什么意思,到了芭蕾校队压轴节目上场前,场内一片躁动。 祁修懒懒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顺便给林朝雾发了个消息:「快上场了吗?」 林朝雾回:「马上。」 祁修:「等着,有惊喜给你。」 林朝雾发了一个问号过来。 等晚会主持人上台发言后,林朝雾跟一众芭蕾校队的女生站在帷幕后,等待上台。 她透过虚掩的红色帷幕看向场内,视野一片黑暗,忽然远处第三排亮起一抹彩色灯光,光线浮动,她看清那是祁修的位置。 黑夜里,少年神态散漫,坐姿随性又慵懒,他往头上带了一个发箍,七彩的灯光在暗夜中闪烁,林朝雾看清发箍上那一排亮瞎眼的字——林朝雾,牛逼。 “……” 真是“惊喜”呢。 第79章 “我也来做你的光。”…… 坐在祁修旁边的宣曜和王博文见他头上顶了个“林朝雾,牛逼”的七彩发箍,毫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祁少爷,你这又搞得哪出?” “这发箍——哈哈哈——”王博文笑得在椅子上躺倒,“牛,还是我修爷牛,这发箍,可真少女心!” “……” 祁修把发箍灯光调到最亮,鸦青色的发丝在七彩光线下泛着光晕,他懒懒撩起眼皮,看着在一旁笑得弯不起腰的宣曜两人,懒洋洋开口:“你们这群单身狗懂什么,这发箍是我对我家木木的爱。” “哈哈哈,爱——”宣曜趴在王博文肩上笑道,“您这爱意可真沉重,不知道林美女能承受得起吗?” 祁修瞥他一眼,语气悠悠的:“你觉得呢?” 宣曜听出祁修话语里的威胁,立马止住了笑声,顺带贴心地捂住还在笑的王博文,一本正经地说:“我们祁少爷对林美女的爱意天地可鉴,我等凡夫俗子能学到您的十之八九已是幸事。” “会讲话,”祁修再看向还在憋笑的王博文,“小王总觉得呢?” “……” 被宣曜捂住嘴的王博文懵逼地眨了眨眼,啊了一声,十分诚实道:“我觉得我女神看到你这个发箍,只会觉得丢脸。” 话音落,对上宣曜一脸“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的惋惜表情,王博文还挠了挠头:“我有说错吗?” “你没说错,”祁修声音辨不清情绪,“曜仔,等这次月考成绩下来,我们上门跟王校长聊聊小王总平日在课堂上的表现。” 这个热闹,宣曜是一定要参加的:“没问题。” 王博文这才后知后觉:“不是,修爷,您玩归玩,闹归闹,千万别拿我生命安全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祁修目视正在台上讲话的晚会主持人,“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儿。” 王博文快要哭出来了:“曜仔,快帮我求求修爷,我错了。” “安心去吧,”宣曜拍了拍王博文的肩,语气沉重,“作为好兄弟,我会帮你选一个风水好的墓地。” 王博文:“……?” 大礼堂里一片安静,晚会主持人正在念有关《天鹅湖》的出场白,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掌声稍停之后,祁修等人的嬉笑声落在第一排的祁元正耳里。 他听清内容后,皱了皱眉,侧眸问身旁的祁嘉年:“嘉年,林朝雾和阿修是怎么回事?” 祁元正对于林朝雾略有耳闻,虽说出身望族,但恶劣行径多如牛毫,他平日最是厌恶这类人,祁修被江家人教得已经够令他操心头疼,若让林朝雾再和祁修厮混下去,指不定以后还要闹出什么乱子。 祁嘉年抬眸,将祁元正脸上厌恶之色尽收眼底,迅速斟酌措辞回答:“我不太清楚,好像阿修和这个女孩子自开学起就走得很近,而且听说林朝雾寄住在江阿姨家里。” 祁元正在听见江琴心名字那刻,眉心拧紧,等祁嘉年说完,他语气不耐:“所以,阿修是在和林朝雾交往?” “是的。”祁嘉年说。 祁嘉年说完,偷偷用余光去看祁元正的脸色变化,半明半暗的光线下,祁元正唇角紧抿,眼底有躁意掠过。 跟祁元正生活十多年,祁嘉年早已对这位继父情绪变化了如指掌。 这是祁元正生气的前兆。 祁嘉年垂眸,掩去得意,又温声开口:“爸,阿修年纪还小,又未曾在您身边长大,性子有些叛逆,亦是常事,可您是他的父亲,您说的话,他多少能听进去点儿。” 谈起这事,祁元正敛眉沉思。 自他同江琴心离婚之后,祁修被带回江家长大,父子两人关系可谓是势同水火,祁元正也不是不想弥补父子之前裂痕,可一碰面就得吵架。 身后再传来少年们的嬉笑声,祁元正扭头看过去,正好对上祁修的眼,昏暗光线下,少年一双黑眸胜似点漆,漆黑明亮。 祁修与祁元正视线在半空相撞,他敛起唇角笑意,黑眸没有温度觑着祁元正。 下秒,又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姿态随性又散漫。 祁元正见此,皱紧了眉:“逆子。” “……”祁修听见,抬手拨弄了下头上亮得耀眼的发箍,看着祁元正,眼神挑衅:“随您。” 轻狂又散漫。 祁元正按捺下怒火,愤怒转过头,又叮嘱祁嘉年:“你和阿修是兄弟,在学校时,多管着他一点儿,别让他在外丢我的脸。” 祁嘉年:“我知道了,爸。” “刚,你爸转头过来看你了?”宣曜发现祁修神情不对劲,问道。 祁修没什么兴致,不耐嗯了一声,显然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浪费时间。 宣曜识趣的,也没继续追问。 台上晚会主持人念完有关《天鹅湖》的出场白,林朝雾等人早按照下午排练的入场,早早站在帷幕两侧,等候上场。 “——下面有请学校芭蕾队带来的今夜特别表演:《天鹅湖》——” 主持人话音落下,台下掌声如同浪潮,盘旋在大礼堂上方。 帷幕缓缓从两侧拉开,《天鹅湖》的第一幕是王子齐格弗利在皇宫进行他的十八岁成人礼,被王后告知在接下来的舞会上,王子将选择一位公主来做他的妻子。 舞台灯光跟随《天鹅湖》的剧情变幻,从暖到冷,背景画面也逐渐变幻,从华丽的皇宫变成风景宜人的森林,年轻的王子因为打猎来到湖边。 《天鹅湖》前奏响起。 宋芊凝扮演的奥杰塔踩着乐点小跳入场,她一身白色羽毛裙,皮肤白皙,在聚光灯下轻抬下颌,优雅得如同一只美丽的白天鹅。 最开始时,宋芊凝的舞步还紧贴乐曲节奏,每一个旋转、挥臂都很到位,展现了多年的舞蹈基本功,和王子齐格弗利扮演者的双人舞更是收获如潮的掌声。 范雪晴与孔月蔷师出同门,颇有交情,今日敏德百年校庆她受邀参加,一是为了同孔月蔷叙旧,二是作为望京芭蕾舞团团长为团里挑一些优秀苗子。 在宋芊凝扮演的奥杰塔小跳入场时,坐在第一排的范雪晴看她的目光就带着赞赏,还和孔月蔷低语赞扬宋芊凝:“你们敏德的芭蕾首席还真是名不虚传,基本功格外扎实,舞台表演力比之我们团里那几个领舞都不逞多让。” “过奖过奖,”孔月蔷素来把宋芊凝当做自己的得意门生,听见好友夸她,也是与有荣焉:“芊凝还需要多多锻炼呢。” 范雪晴翻着手里的节目单,看见《天鹅湖》表演名单上奥吉莉亚一角的扮演者是林朝雾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林朝雾也在你们校队?” 孔月蔷不解:“怎么了?” “你可真是捡到宝了。”范雪晴忍不住感叹,同孔月蔷聊起昔年曾见过林朝雾的事。 范雪晴第一次见林朝雾,是在五年前望京芭蕾比赛上,她作为评委团之一坐在台下看来自三湖四海的芭蕾后起之秀们的表演。 大多数少年少女们的表演都缺乏舞台经验,直到林朝雾的《绿宝石》独舞上场,让范雪晴眼前一亮。 十四岁少女早已出落得明媚娇俏,一袭深绿色渐变及膝纱裙衬得她身量高挑,头上的绿宝石皇冠,更添几分冷艳矜贵。 礼堂灯光亮起,小提琴和钢琴合奏的悠扬乐曲声在范雪晴耳边响起,她目不转睛看着台上的少女,少女跟随乐曲节奏,缓慢舒展天鹅臂。 每一个乐符都在她足尖跳跃,她足背绷直,轻点地面,身姿曼妙又灵活。 等到高。潮部分,少女柔若无骨的天鹅臂舒展,足尖轻点,凌空跃起,深绿色的裙摆在半空扬起优美弧度,聚光灯下,她头上的绿宝石皇冠微微反光,让她看上去神圣不可侵犯,神态间,浑然天成的媚意,说尽古老巴黎的诗意与浪漫。 西西里舞曲跳到最后,少女裙摆在空中留下一个又一个深绿色弧度,整个人漂亮得像不存于现实,随着舞曲余韵,像要随风而去。 范雪晴看着台上女孩,舞曲尾调落幕,她足尖轻点跳跃,细长手臂向后舒展,背脊绷直,后腿呈九十度单脚站立,再一个跳跃,深绿色裙摆划出漂亮弧度,少女纤影消失在台上。 评委团一众人惊讶看完林朝雾的表演,眼中皆是流露惊愕之色。 十四岁的少女对于舞台的娴熟掌控力、表演能力,基本功底都能媲美出道多年的老舞者。 那一次的比赛冠军奖杯,毫无疑问,被林朝雾收入囊中。 “那次比赛结束后,我就想邀请她加入京芭,可谁知后来这孩子出国去了。”范雪晴惋惜,“幸好现在她又回来了,不然我们芭团会错过一个优秀舞者。” “朝雾很优秀,是天生的舞者。”孔月蔷眸光落在台上宋芊凝身上,不得不承认林朝雾确实比宋芊凝优秀,“芊凝这孩子虽然也很棒,但是比起朝雾来,还得再多练练。” 范雪晴和孔月蔷的对话被台上的宋芊凝听得一清二楚,她有些走神,余光忽然瞥见在帷幕左侧侯台的林朝雾。 昏暗光线下,少女身形高挑又纤瘦,身上那条黑色细羽芭蕾舞裙衬得她肌肤雪白,犹如上好羊脂玉。 林朝雾似乎在和身边奚茵说着什么话,身子微侧,乌黑长发盘起,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天鹅颈,头上一顶黑色水晶王冠,冠上的钻石熠熠生辉。 她唇角捎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犹如夜里盛放的黑玫瑰,带着致命的诱惑。 孔月蔷的话在宋芊凝耳边回荡:“芊凝这孩子虽然也很棒,但是比起朝雾来,还得再多练练。” 论坛上那些人对她的评价历历在目:“我没眼瞎And我也不懂芭蕾,却也能看得出宋芊凝没有林姐跳得好啊。” “林朝雾这舞台表现力,完全吊打宋芊凝。” “我说抓只鸡上去,扔吧米让鸡跳,也比宋芊凝跳得好——” “……” 所有人都在说她没有林朝雾好?! 林朝雾比她好在哪儿了? 她不过是会投胎,有个优越的家世,她哪里比得上她?! 宋芊凝理智被嫉妒大火吞噬,接下来的动作发挥失常,没有切合乐曲节拍,导致她后面的表演也变得一团糟,她奋力想要去挽回,却无法挽回。 就像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腐烂为结局。 先前还为她表演叫好的观众,眼底满是嫌弃和疑惑。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传进宋芊凝耳朵里:“这就是力压我林姐出演的白天鹅?” “真撒把米上台,鸡跳得都比宋芊凝好。” “就这水平还稳坐敏德芭蕾首席三年???让我来,我也可以上台去表演鸭子戏水。” 嘲笑声,质疑声,将宋芊凝吞没,她苦心经营偷来的一切失去。 她不愿,也不甘。 宋芊凝努力集中注意力,将这一幕最后一个动作跳完,然后匆匆下台。 台下的孔月蔷眉心皱紧,脸色阴沉,今晚芭蕾队作为压轴节目上场,是她和校方周旋许久才定下的,可都被宋芊凝毁了。 范雪晴点评:“心性不稳,难堪大任。” 孔月蔷唇线绷紧,未发一言。 舞台背景再次变幻,背景乐逐渐变得激昂,林朝雾扮演的奥吉莉亚踩着轻盈的舞步小跳入场,几个转圈来到舞台正中间,明澈灯光落在她身上,瞬间勾走台下所有观众的目光。 这是祁修第一次见到舞台上的林朝雾,她一袭黑色细羽芭蕾舞裙,裙摆层层叠叠,犹如绽放在黑夜里的玫瑰,带着致命的诱惑。 台上的林朝雾似感知到他视线,下颌微抬,天鹅颈弧度优美,越过台下观众,与他视线相撞,黑色眼影大面积渲染开,狐狸眼上翘,眼下一颗泪痣,勾得人如痴如醉。 林朝雾扮演的黑天鹅模仿白天鹅的舞步,将白天鹅的纯真、仙气演绎得淋漓尽致,可举手投足间流露的媚意又是风情风情万种,引诱王子完全相信眼前之人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 不仅是王子完全信服眼前之人是白天鹅,就连台下观众也目不转睛看着台上舞步轻盈,身姿灵动的少女,甚至忍不住想:如果王子不眼瞎,就该和黑天鹅在一起。 终于,王子被黑天鹅的美折服,黑天鹅与恶魔的阴谋得逞,整个皇宫都陷入黑暗之中。 林朝雾柔软手臂舒展,足背绷直点地,开始了被誉为芭蕾舞史上最难完成的动作——黑天鹅三十二圈挥鞭转。 背景乐越来越激昂,乐符在她足尖跳跃,她快速转圈,纤瘦身躯是玫瑰根茎,层层叠叠的黑色裙摆是绽放的花瓣,她在台上肆意绽放自己的美,所有人都为她臣服喝彩。 一圈、两圈、三圈…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圈挥鞭转! 比传闻中的三十二圈整整多了两圈。 最后一幕结束,黑天鹅撕碎了自己的伪装,纯真眼神不再,变得凌厉又妖娆,她轻抬天鹅颈,弧度优美流畅,无声俯瞰已经沉醉在她美中的众人。 比起白天鹅的优雅善良如公主,林朝雾的黑天鹅就是舞台上的女王,美得张扬外放,令所有人无条件臣服。 台下的观众被她的美所折服,屏住呼吸,下一瞬,现场掌声雷动,无一不是为她欢呼叫好。 在帷幕后候场的宋芊凝脸色惨白,死死叮着台上的林朝雾,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甲陷入肉里也不觉得疼。 她明白,自己又输给了林朝雾。 这人像是生来就引人瞩目的存在。 林朝雾的表演还在继续,黑天鹅的伪装被王子撕破,她匍匐在地上,头颅高高扬起目视前方,即使死亡即将来临,也不能叫她傲骨折断。 祁修看着台上的林朝雾,她单膝匍匐在地,黑色羽纱裙裙摆散开,白色光束落在她漂亮脸蛋上,她唇角还有未消散的娇媚笑意。 林朝雾视线与他在半空相撞,狐狸眼绽放出浅浅笑意,眼尾上挑,妩媚又娇娆,真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黑天鹅还不忘蛊惑人心。 不可否认,他被勾到了。 祁修舌尖抵住上颚,低垂着眉眼笑了声:“忽然想学芭蕾了。” “?”宣曜看他一眼,无语,“你又在抽什么疯?” 祁修:“想和我家木木一起在舞台上双宿双栖。” 宣曜:“……” 无语,就是无语。 《天鹅湖》的表演已经落幕,无人关心结局如何,大家都在为黑天鹅的逝去惋惜。 林朝雾向所有人证明了,即使她不是主角,也能吸引走所有人的目光,她的黑天鹅魅惑人心,叫台下观众无不感叹——王子要是瞎了眼,就换我上,我行! 林朝雾表演结束回到后台,被孔月蔷连连称赞:“朝雾,你今天表现得很棒。” 自《天鹅湖》剧目诞生以来,从来没有黑天鹅在舞台上抢走白天鹅风光的先例,放眼国内外众多优秀舞台,也不过是黑白天鹅平分秋色。 孔月蔷对林朝雾赞许不已,对宋芊凝就格外不满,眼神不善看向宋芊凝:“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宋芊凝迎上孔月蔷愤怒的眼,低下头,轻声解释:“对不起,孔老师。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所以才会发挥失常。” “以后不许再犯这类低级错误,”孔月蔷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下次身体不舒服,提前告知我,我好安排候补替你上台。” “嗯,我知道了。” 孔月蔷在同宋芊凝说完话后,又拉着林朝雾跟范雪晴认识,范雪晴言语之间全是对她的赞扬,甚至在离开前邀请林朝雾加入望京芭蕾舞团,连招生程序都免了。 林朝雾笑着应下,看孔月蔷送走了范雪晴,又同奚茵一众人嬉笑谈闹。 宋芊凝看着被众人簇拥的林朝雾,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笑话。 她费尽心机招揽人心,想要得到白天鹅一角,可还是被林朝雾在舞台上抢走了所有目光,而她的白天鹅、她引以为傲的敏德芭蕾首席位置在今日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大哥,宋芊凝在看你。”奚茵凑到林朝雾耳边说。 林朝雾抬眸对上宋芊凝愤懑不平的眼神,歪了歪头,朝她挑衅一笑,无声道:“我赢了。” “……” 宋芊凝咬紧牙关,气冲冲从后台离开。 她那离去的背影像极了刚在舞台上鸭子戏水的模样,奚茵乐不可支笑出了声:“我说宋芊凝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没点儿数吗?” 旁边一众人无不附和她的话。 奚茵看向林朝雾,开始每日例行为她吹牛逼:“大哥,你真牛。” 林朝雾唇角勾起浅浅弧度,嗓音染上散漫的笑意:“低调,低调。” 同奚茵一行人聊了会儿天,林朝雾收到祁修给她发来的消息:「大礼堂外,等你。」 林朝雾回了一个好字,让奚茵帮她和孔月蔷说她临时有事离开,伸手捞过椅背上的大衣披在身上,步子欢快地从后台离开。 十一月底的望京晚夜,凛风刺骨,林朝雾从大礼堂出来,就跟寒风装了个满怀,她不禁将身上大衣外套拢得更紧了点儿,抵御寒冷。 她站在台阶上,梭巡一圈,看见不远处树下的祁修。 路边光影昏暗,将少年身形勾勒得挺拔,他在校服外套了件黑色大衣,懒散靠着树身,眼皮垂下盯着手机,屏幕折射出的亮光,描绘少年漆黑眉眼。 远处有风吹来,吹起他额前碎发,露出硬挺眉骨,神情散漫又不羁。 祁修抬眸,看见站在台阶上那抹纤瘦身影,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林朝雾拢紧大衣,踩着柔软的足尖鞋向他跑去。 三两步就在祁修面前停下,然后伸手抱住他腰,轻声撒娇:“冷死了,快抱抱我,让我暖和起来。” “木木,我发现你最近像变了个人。”祁修解开大衣外套,将林朝雾揽入怀里。 林朝雾毫不客气把自己双手放进祁修衣兜,贪婪吸取他身上传来的温暖,然后仰头看着他,狐狸眼在路灯下显得亮晶晶的:“哪变了?” “太会撒娇了。” 以前的林朝雾就像是带刺的玫瑰,祁修想要靠近一点儿,就会被她身上的刺扎得遍体鳞伤。 现在的林朝雾脱去了满身刺,把自己最柔软的一部分展现在祁修面前,在他面前,她可以随心所欲做一个被宠着的小姑娘。 无论来路如何,身边总有她的太阳相伴。 林朝雾脑袋歪了歪,看着他:“那你喜欢吗?” “喜欢,”祁修手揽住她的纤腰,吻她眉心,“喜欢死了。” “会说话,”林朝雾笑,踮脚亲过祁修唇畔,“给你的奖励。” 祁少爷明显对于这个奖励不满,低头,与林朝雾鼻尖相抵,彼此呼吸纠缠,他语气诱哄:“姐姐,我这么乖,不奖励个深吻,你良心不会痛吗?” 良心这种东西,小狐狸是从来没有的。 林朝雾眨了眨眼,表情无辜:“不会啊,因为我没有良心。” “……” 祁修舌尖扫过槽牙,无奈笑了声:“没良心的小狐狸。” 和祁修待久了,林朝雾把他不要脸的本事学了个尽,学着他那语气道:“谢谢夸奖,感激不尽。” 祁修眼皮垂下,看着被他揽在怀里的少女,米色大衣领口微微敞开,弯如月牙的锁骨上了高光,在熠熠灯影下微微发光。 他眸色晦暗,头压得更进了点儿,声音微哑:“可我想亲姐姐,行吗?” 林朝雾仰头,撞进少年一双漆黑的眼,他眼尾略压,没了平日的痞坏,昏昧光线下显得莫名乖巧。 “我要是说不能——”她故意拖长尾音,“你能不亲我吗?” 祁修摇头:“不能。”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林朝雾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明艳笑靥绽放在唇角,“我要是还拒绝你,就太不解风情了,而且——” 她抬手拽过祁修衣领,红唇印上他的唇,轻声呢喃:“我也想亲你啊。” 祁修鼻尖嗅到她靠近时清甜的玫瑰芬香,丝丝缕缕侵袭他的感官,暧昧的气氛被推至顶点。 他弯下脖颈,一只手放在林朝雾后颈,在她唇瓣轻吻,声音温柔:“以后接吻,我低头。” “为什么?” “你仰头,脖子会疼。” 林朝雾抬起细密黑睫,看着近在咫尺少年的脸庞,他眉眼深邃,低眸看向她时,眼底温柔足以将人溺毙。 “好。” 祁修单手扣住林朝雾后颈,低头吻住她的唇,双唇辗转厮磨,极尽温柔,像在呵护易碎的宝贝。 接吻时,林朝雾肩侧的大衣滑落,祁修抬手帮她拢好,复又从她唇离开,额头轻撞,笑声促狭:“是我太迷人,你衣服都要掉了吗?” “小朋友,别太自恋。”林朝雾拢紧大衣,丢给祁修一个白眼。 校庆晚会已经接近尾声,林朝雾和祁修准备回寝室,两人牵手往前走了没有一段路,就听见身后有人叫祁修:“祁修,过来。” 林朝雾扭头,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他们不远处,身后还跟了个穿着白色西服的少年,男人视线从他们十指相扣的手掠过,皱紧了眉:“祁修,你没听见我叫你吗?赶紧给我过来!” 祁嘉年帮腔:“阿修,爸爸在叫你,你快点过来。” 林朝雾借着朦胧灯光看清西装男人的脸,他眉眼和祁修极为相似,只是气质更偏儒雅,与祁修的少年桀骜完全不同。 “弟弟,你要过去吗?”林朝雾小声问他。 祁修拉着她的手向前走,完全无视祁元正对他的怒吼声,淡声说:“有人在叫我吗?” 林朝雾在舒荔口中对祁修家世略有耳闻,圈里传祁修与祁元正父子关系不和。 林朝雾未曾细想,可今日一见,哪是不和能形容,分明是势同水火。 祁元正眼见林朝雾和祁修要携手离开,立马上前拦住两人去路,眼神不善扫过林朝雾,紧皱眉心呵斥祁修:“祁修,你一天能不能让我少操点心,你看你整天都和什么下三滥的玩意儿鬼混?” 因为晚会结束,原本在大礼堂观看表演的众人从里走出,大礼堂外行人来来往往,有人听见祁元正突然嚎的这一嗓子,纷纷伸长脖子向这边看。 祁修注意到祁元正看林朝雾眼神不善,把人往身后带了带,仗着身高优势,将林朝雾挡得严严实实,不让她受一点儿祁元正凶恶目光。 林朝雾看着把自己护在身后的少年,眼睫颤了颤,她喜欢被人护在身后,可不代表她是依附大树的莬丝花。 “叔叔这话说得真有意思,”她从祁修身后站出来,毫不畏惧对上祁元正冷冽视线,“什么叫‘下三滥’玩意儿?” 祁元正语气轻蔑:“你自己是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清楚。” “哦——我是——” 话音戛然而止。 林朝雾看着又把她护在身后的祁修,少年逆光而站,身形挺拔,他看向祁元正的黑眸没有半分温度,声音冰冷:“向她道歉。” 聚集在此的人越来越多,众人一会儿看一眼祁修,又看一眼祁元正,好奇接下来将会有什么好戏上演。 空气逐渐凝固,祁元正脸色变得阴沉,瞪着祁修:“祁修,你这是跟你爸说话的语气吗?” 祁修轻哂:“你是什么语气,我就什么语气。” 语气之拽,让人听了就想揍他。 祁元正脸色阴沉如墨,怒火再也忍不住,手臂抬起,扬手就是一巴掌要落在祁修脸上:“我看你就是被这个臭丫头带坏了——!” 祁修眼神一凛,正要闪身躲过,一抹纤瘦的身影在祁元正高高抬起手臂那瞬挡在他的面前,“啪——”的一声,祁元正的巴掌落在了林朝雾脸上,林朝雾脸被祁元正扇到了一边,祁元正那一耳光用足了力气,林朝雾口腔满开浓浓的血腥味儿,白皙脸颊也跟着红肿了起来。 祁修立马把她拽到自己身边,看着少女红了的脸颊,眼尾微红,连脏话都飙了出来:“林朝雾,你他妈是傻逼吗?!” “骂谁呢?”林朝雾侧脸吐掉嘴里的血沫,抬指揩去唇角溢出的血丝,颧骨动了动,看着眼眶微红的祁修,抬手揉了揉他头发:“有姐姐在,姐姐保护你。” “谁他妈要你保护了?!”祁修吼了回去,看着林朝雾红肿的脸颊,猛地转头看向祁元正,眼神冷如修罗:“祁元正,你他妈跟这里发什么疯?!” 祁元正也没想到林朝雾会突然跑出来替祁修挨了那一巴掌,他震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等对上祁修猩红的眼,有些心虚:“我只是想教育你,是她自己冲过来的。” “……”祁修冷笑了声,“所以你就打她?” 祁元正越发心虚:“我是长辈,教育一下晚辈又怎么了?” 祁修正想说话,有人先他一步开口:“祁董真会说笑,我林某人还没进棺材呢,哪轮到你来替我教育女儿?” 林朝雾转头,看见林良哲和林暮生一前一后走过来,林良哲看见她红肿的脸,眉心皱了皱:“疼吗?” 不怕黄鼠狼给鸡拜年,就怕林良哲突然关心。 林朝雾觉得脸颊都不疼了,背上却生出一阵寒意,皮笑肉不笑道:“不疼,谢谢关心。” “阿生,带你妹妹去医护室。”林良哲瞥一眼林暮生,又看向一侧的祁元正,“我同祁董叙叙旧,聊聊该怎么让他帮我管教女儿。” 林暮生来到林朝雾面前,向她伸出手:“我带你去医护室?” “不用,”林朝雾拉过祁修的手,“我有人陪。” 林暮生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林朝雾和祁修远去的背影,眼底掠过莫名情绪,最后收回手,垂下眼,沉默站回林良哲身后。 祁元正曾耳闻林良哲不管林朝雾这个女儿死活,未曾想到他会替林朝雾出头,思及林家在望京地位,底气不足地赔笑:“林董,您说笑了,我是在管教不孝子,哪想到误伤了令爱。” “祁董,”林良哲上前一步,手搭在祁元正肩上,使劲一按,笑意不达眼底,“我林良哲的女儿,还不轮不到外人替我教育。” 祁元正连声称是。 林良哲收回力道,帮他拂去肩头灰尘,笑容温和:“相信祁董下次不会再犯了。” 说罢,带着林暮生上车离开。 回程的车上,林暮生问林良哲:“爸,你今天为什么帮朝雾?” 林良哲取下眼镜,用镜布轻轻擦拭,慢条斯理开口:“她是我女儿。” “……” 林暮生沉默未言。 林良哲擦拭完眼镜戴上,转头看向林暮生:“你最近还和凝凝有联系吗?” “没有。”林暮生眼神躲闪。 林良哲抬手一巴掌落在林暮生脸上,前座开车的司机忍不住回头看,被他冷厉眼神吓得立刻转过头。 林暮生捂住脸,错愕看着林良哲:“爸?!” “阿生啊,”林良哲又恢复温和神色,“你可真让爸爸失望。” 林暮生最近表现令林良哲大为失望,况且林朝雾手握天盛集团20%的股份,又继承了林鸿霄留给她的遗产,在一双儿女中,林良哲自然更属意林朝雾做自己接班人。 “爸——?”林暮生眼底闪过慌乱,急忙解释,“我知道错了,您——” 林良哲截断他的话,“出国留学的手续我会让人帮你办好,等你什么时候真正成熟长大了,再回国。” 林暮生脸色一片灰白。 他知道,林良哲这话是打算放弃他了。 林暮生即将被发落去国外的事儿,不是林朝雾此刻该关心的,她眼下只想哄好和自己闹脾气的祁少爷。 从礼堂离开去医护室,再到从医护室出来回琅嬛公寓的路上,祁修一直冷着脸一言不发,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骇人气场。 “修修哒,”林朝雾伸手去拉他的手,被祁修躲开,“……” “弟弟。” “……” 不理她。 “阿修。” “……” 还是不理她。 林朝雾拢紧大衣,小跑上前来到祁修前面,仰头看着他:“你怎么都不理我?” “……” 祁修脚步停顿,视线落在她微肿的一边脸颊,抬手抚上去:“疼吗?” 刚在医护室上了药,林朝雾已经不觉得疼了,况且这点疼比起以前在翰辰高中受的磨难,根本算不了什么。 “不疼,”她摇头,又俏皮地眨了眨眼,“可是我心疼诶,你都不理我,我难过。” “我的错,”祁修拉过她的手在路边长椅坐下,掌腹抚上她微肿的脸颊,眼皮垂下,声音闷闷的:“宝宝,对不起。” 林朝雾不解:“嗯?” “我没保护好你。”祁修将她揽入怀中,“却要让你来保护我。” 林朝雾一愣,又笑出了声:“所以你一直不理我,是在自责?” “嗯。”少年闷声应道。 “祁修,看着我。”林朝雾双手捧起他的脸,与他四目相对,“我不是什么莬丝花,我不需要你一直为我遮风挡雨。” “林朝雾敢一个人独行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本事。” “怎么,忘了在学校遇见我时——”林朝雾笑着朝他挥了挥手,“你被我单手撂翻的事儿了?” 祁修未言,一双黢黑的眸静静凝视着眼前少女,她脸颊红肿,失了平日的美,可在他眼底,世间万物也是浮云,只有她是最亮的那抹颜色。 林朝雾牵起祁修的手,十指相握,眼神坚定看着他,“我想和你一起并肩走完人生,而不是一辈子躲在你的羽翼下。” “木木,”他哑着嗓叫她,握紧她的手,“上次你给我讲了故事,这次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怎么样?” 林朝雾点了点头。 祁修清了清微哑的嗓子,同林朝雾讲起自己过往。 五岁那年,祁元正出轨如今的妻子周淑兰,被江琴心捉。奸在床,两人迅速离婚,祁修被判给母亲江琴心,随她出国。 后来祁修七岁回国念小学,因为太久没有见到爸爸的原因,在一次放假后,偷溜着回家去找祁元正。 那天是中秋放假,祁修抱着在学校里自己做的月饼,和小考第一名的奖状,满怀期待去找祁元正,谁知在祁家看见了一对陌生母子——周淑兰和祁嘉年,家里的佣人们叫这对母子“太太”、“少爷”。 祁修有些懵然回到家里,年幼他觉得自己像个客人,周淑兰起初装作一副慈母面孔招待祁修,谁知祁修完全不搭理她,只问自己爸爸在哪里。 原本周淑兰就嫉妒江琴心家世比自己好,又看祁修不给自己面子,觉得自己自尊心收到了侮辱,为了报复江琴心,周淑兰把年幼的祁修骗到阁楼上关起来,任由祁修哭闹也不把人放出来,也是那次祁修被毒蜘蛛咬伤陷入昏迷,等再次醒来人已经在医院。 匆匆回国的江琴心得知儿子在祁家被毒蜘蛛咬伤的消息,去找祁元正理论。 祁元正本来对祁修在自己家受伤颇怀愧疚,可见江琴心一副盛气凌人的面孔,当着祁修的面维护周淑兰,口称祁修不懂事自己上阁楼才会被咬伤。 无论年幼的祁修怎么反驳,祁元正都不相信他,这也是祁修和祁元正父子关系破裂的导火索。 祁修住院期间,周淑兰打着探视的名号来跟祁元正带着祁嘉年来医院看祁修。 在祁元正临时接到电话出病房后,当着祁修面告诉他,在江琴心和祁元正离婚后不久自己就和祁元正结婚了,你爸爸从来没有爱过你妈妈。 祁嘉年也一改在祁元正面前好哥哥的模样,对祁修口出恶言:“你爸爸现在是我的爸爸,你才不是他的儿子,我才是,他只会爱我!” 年幼的祁修见此大哭大闹,对周淑兰母子拳打脚踢,被接完电话进来的祁元正撞见,祁元正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打了祁修,周淑兰在一旁煽风点火装可怜,令原本就对祁修有偏见的祁元正说出:“你简直就被你妈教坏了!你看看你哪像我,还不如嘉年一点儿懂事!” 祁修生气反驳祁元正:“那你就当没生过我啊!” 祁元正还要打祁修,被前来送饭的江琴心拦住。 年少的祁修在江琴心怀里大哭,又看着周淑兰和祁嘉年在旁边上演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画面,哭闹着把三人赶了出去。 后来祁修逢年过节回到祁家,也因为周淑兰和祁嘉年有意无意挑拨,说他被江家人教坏,祁元正会就此教育祁修,而在祁修心里江家人就是底线,祁修最开始会反驳顶撞祁元正。 祁修的“不听话”在继子祁嘉年乖巧懂事下衬托下,令祁元正越发看他不顺眼。 在祁修十五岁那年,祁元正让祁嘉年更名同自己姓,令祁修跟祁元正原本就势同水火的父子关系直接变成了见面就吵架动手的仇人。 祁修平静叙述完自己过往,眼皮垂下,眉眼尽是颓意:“木木,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像祁元正说的,这辈子注定是个烂人?” 他承诺过要好好保护她,却是她挺身而出替他当下祁元正那一巴掌。 林朝雾唇角抿紧,看着眼前少年,自她认识祁修开始,少年就是轻狂而骄傲的存在,她从来没有见到这样的祁修。 颓废、落寞……完全与天之骄子不相干的词,在这一刻出现在这个张扬如烈阳的少年身上。 “木木,要不——” “要不什么?”林朝雾冷声打断他的话,伸手拽过祁修衣领,让他抬头看着自己,“祁修,你少逼逼,我认识的祁少爷可不是这样的人——” “——你该是热烈又骄傲的少年”林朝雾眼眶微红,倾身凑到祁修跟前,仰头吻过他唇角,“阿修,人世虽然很苦,但我们有彼此。” 她眼睫一颤,落下一滴泪,轻声:“我也来做你的光,好不好?” 祁修怔然一瞬,眉眼漾开笑意:“好。” 我也来做你的光,此后山高水远,你我一路同行。 第八十章 玫瑰迎来了新生,狐狸等到了……到了十二月,望京温度低到0℃下。 昨晚一场小雪来袭,将这寒潮推至顶点,林朝雾从京芭出来,范雪晴亲自送她到楼下,临上车前还不忘叮嘱:“路上注意安全,到学校了,给老师发消息报个平安。” 自上月敏德校庆结束后,范雪晴在孔月蔷那儿讨来林朝雾联系方式,软磨硬泡大半个月,总算把心心念念许久的人才给收入麾下,对林朝雾态度也愈发和蔼。 林朝雾和她约定高中毕业后就进入京芭,虽说还有一年的时间,可范雪晴早早就已老师自居了。 林朝雾听得好笑,跟范雪晴开玩笑:“范老师,要不您亲自送我回去吧?” “行,”范雪晴爽快应下,旋即就要拉开后车门踏入车内,“老师护送你回去。” 那语气大有林朝雾回学校的路上会历经九九八十一难,须得她亲自护送到敏德方才安心。 林朝雾连忙制止住范雪晴动作,“不用了,我到学校就给您发消息报平安。” “好。” 范雪晴目送出租车远去。 林朝雾在高考结束后加入望京芭蕾舞团的消息在学校不胫而走,引起不小关注。 学校论坛上多是对她的祝福之语,少许人阴阳怪气酸林朝雾不过是背靠林家,才能被京芭团长看上,却被人放出来的校庆视频啪啪打脸,扮演柠檬精的人也在论坛销声匿迹。 “啪——” 唐诗恬把手机重重扣在桌上,清丽脸庞微微扭曲,眉眼蕴着浓浓嫉妒,她咬紧槽牙,“凭什么林朝雾可以过得这么好?” 无论是那个天之骄子般少年的青睐,还是家世人生都一帆风顺,让人无法不眼红嫉妒。 “能有什么办法?”宋芊凝垂眸自嘲,“有些人生来就是注定站在顶端的,我们只能仰望。” 她也不懂为什么林朝雾被她踩入泥泞,有朝一日还能翻身站到顶端,让人仰望。 唐诗恬讥笑:“谁说她就能一辈子站在顶端?!” “……!”宋芊凝听见这话,眼睛亮了一下,强按捺下心中激动,忧心忡忡看着唐诗恬,“诗恬,你不会是想——” 宋芊凝欲言又止的模样落在唐诗恬眼里就是胆小怕事,她轻哼一声,有些轻蔑:“我说过,我不会让林朝雾好过的。” 都到如今山穷水尽的境地,宋芊凝可不想这一步棋再出什么问题,假意担忧,实则点火:“可你想过叔叔和阿姨吗?” 唐诗恬得意表情一顿,又恢复如常:“林叔叔可不一定在意林朝雾这个女儿,况且,我只是将真相公之于众,即使后来林叔叔找我麻烦,也不会有什么事。” 说到最后,唐诗恬底气不足,问宋芊凝:“凝凝,你哥最近联系过你吗?” 唐诗恬打得是林暮生是林家未来继承人的主意,有他在一旁帮忙劝林良哲,哪怕后面事情曝光,她也不怕林良哲迁怒自己父母。 宋芊凝神色有些不自然:“我很久没和哥哥联系过了。” 校庆匆匆一见之后,林暮生的手机关机,她想要回林家找宋琼诗,可还没到小区门口,就被林良哲安排的人拦下,强势把她送回学校。 “那只能这样了。”唐诗恬眼珠一转,又想到了一个主意。 宋芊凝和唐诗恬分开之后,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拨通陈渡号码,过了许久,电话才接通。 陈渡声音透着浓浓疲惫:“有事吗?” “哥,你怎么了?”宋芊凝假意关心。 陈渡:“最近温度降低,感冒了。” “你注意身体。”宋芊凝话锋一转,直入主题,“哥,最后再帮我一次,可以吗?” 陈渡在电话那边沉默许久,长叹一声:“你想做什么?” “林朝雾来找你,无论说什么,请你都不要帮她。” “……” 久未等到陈渡应声,宋芊凝急切道:“难道在哥哥心里,林朝雾比你唯一的妹妹还要重要吗?” 陈渡咳嗽了许久,嗓音微哑:“好。” 周五下午,学校论坛上突然多了一条帖子,帖子名叫:「敏德高二五班的林朝雾,你假装好人的样子,真令人作呕。」 帖子指名点姓,很快被一众5G冲浪的学生注意,哪怕一楼没有任何内容,短短几分钟不到,回帖就破了百。 3L:「卧槽,是我认识的那个林朝雾吗?」 19L:「前排占个座,目测这个贴会火。」 29L:「这标题,取得真令人浮想联翩,众所周知,我们林姐从来不假装好人。」 56L:「林姐:姐从不是好人,是你误会太深。」 78L:「蹲一个楼主回帖,到底是多大的仇怨,能让楼主指名点姓发这样的帖子来讨伐林朝雾。」……该贴短短十来分钟时间,立马被顶成了热帖,标题标红飘在论坛首页,引来不少吃瓜群众。 在众人等得不耐烦时,楼主上线了,所发内容掀起轩然大波。 楼主自称是受害者的朋友,而自己的朋友曾在望京三中中学读书,因为一次意外帮助了被林朝雾欺负的宋芊凝,在学校就被林朝雾和舒荔为首的一群富二代针对。 朋友一直忍气吞声,不敢反抗,可林朝雾等人变本加厉,不仅三天两头找自己朋友麻烦,还把朋友堵到洗手间,扒下她的校服,拍她的裸。照视频,在学校论坛传阅,导致朋友抑郁自杀,幸好被发现及时送往医院,如今却还在接受心理治疗。 这一劲爆内容发出来后,立马让无数冲浪网友惊掉下巴,校园暴力一事在敏德并不少见,可逼迫得人抑郁自杀,始作俑者却活得好好的,当真是令人怒火陡生。 345L:「这爆料是真的吗?要真如此,林朝雾平日可真会装:)」 377L:「校暴者能不能死绝?靠欺负别人来彰显自己与众不同,林朝雾,你可真牛逼。」……有人附和,就有人质疑。 403L:「既然你知道林朝雾背靠林家,为什么当年她被送出国时不发声为你朋友讨回公道,时隔多年,才来爆料?」 401L:「我也持怀疑,虽然林朝雾平日看起来挺拽的一个人,但心肠是好的,她转学来没有多久,还帮被唐诗恬等人欺负的鹿珥出过头。」 434L:「楼主摆明是在挑事,谁不知道我林姐被京芭录取了,前途一片光明,现在跑来爆料她当年校暴过人,不是明摆着想要毁掉她吗?」……一直未再发帖的楼主,再次上线,并且PO上自己朋友打码的病历图:「这是我朋友的病历图,我不知道林朝雾现在在敏德是什么样的形象,可是她当年伙同朋友校园暴力我朋友的事,在三中却是人尽皆知,但谁让她有个有钱有势的爹,砸钱收买当时知情者,掩盖真相,火速送她出国避风头,却让我朋友一日又一日活在噩梦里,天底下哪有这样不公的事!!!!」 论坛舆论呈两极化,每日回帖不断,不仅在学校引起广泛注意,甚至于被人截图放到各大公共网站,引起社会关注,网上一众网友声讨林朝雾,要求敏德私高开除这样作风败坏的学生。 周一朝会结束,林朝雾就被请到老王办公室喝茶,茶会主题主要围绕论坛爆料她曾校暴无辜女孩展开对话。 老王单口相声结束,端起手旁的保温杯喝了一口,看着林朝雾:“林朝雾同学,你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林朝雾眼皮懒懒掀开,目视老王,懒散地笑:“当然,王校长想问我什么?” 老王听见她这语气,一口养生茶憋在嗓子眼,连连咳嗽半天,一张皱纹密布的脸皱成了菊花。 林朝雾看他咳得难受,于心不忍,体贴递过纸巾:“您擦擦,再继续问?” “咳咳咳——谢谢林同学啊,”老王接过纸巾擦了擦嘴,看着林朝雾,“这件事引起广泛关注,学校这边已经联系你的家长协助调查,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了解下当年真相。” “真相重要吗?”林朝雾反问。 老王一愣,点头:“当然重要,这关乎到你是否会被学校开除学籍,以及你的未来也会受到影响。” 林朝雾垂着眼,没有搭腔。 老王教书育人数十载,多少能看穿这件事背后隐藏的弯弯绕绕,语重心长劝她:“林同学,我希望你将事情真相全面告知,我不想你因为一时赌气,毁了自己的未来,以后追悔莫及。” “……” 林朝雾抬起细密黑睫,笑着凝视老王,“谢谢校长,我知道该怎么做。” 老王惦记着林朝雾赠纸之恩,又唠叨她两句:“人生路还长,别为一时之举,让自己后悔。” “知道了,”林朝雾起身往外走,快到门口时,忽地转头对老王说:“王校长,我一直不觉得你像个校长,可今天却不得不承认你的确适合做校长。” 当年三中校长如果像老王一样信她,去查探事情背后隐藏的真相,或许她也不会因此被林良哲送去翰辰高中。 老王笑道:“那你觉得我不当校长,能做什么?” “和您儿子组个相声双人组出道,肯定票房大卖。” “……” 林朝雾从校长办公室出来,迎面而来的凛风吹乱她额前碎发,她抬手整理,望见阴沉沉的天空,六棱角雪花洋洋洒洒飘落,是这暗光里唯一的白与纯。 现在是下课时间,教学走廊上有不少学生,有人看见林朝雾从校长办公室出来,不禁投去打量目光,少女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颓败,她依旧明艳张扬,就像校庆那晚,是朵高傲又盛开的玫瑰。 林朝雾自动屏蔽众人探究目光,背脊挺直向前走去,走了没两三步,她停下,看着向她走来的少年。 祁修也跟着停下。 两人视线越过窃窃私语讨论的人群,越过彼此相隔距离,在半空相撞。 对视须臾,祁修长腿迈开,朝她走去,自然不过地拉过她的手:“老王找你聊了什么?” “没什么,”林朝雾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感受少年掌心传来的温暖,轻声说,“我要去一趟姐夫的咖啡馆。” 祁修拉着她下楼,“我陪你一起。” 林朝雾转头看向他,少年侧脸隐匿在光影交界处,下颌线条清越流畅,他说话时,神情认真又温柔,轻轻松松撩动她的心弦。 ——既承诺山高水远,那往后日子,便应苦难与共。 她勾回眸,越发握紧他的手,笑声愉悦:“好。” 因为最近望京下雪,又是工作日的原因,迦。南咖啡馆里几乎没什么客人,前台小哥倚在吧台处聊着天儿,忽然听见门口悬挂的风铃声叮当作响,抬头看去——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紧握伞柄,巨大黑色伞面3/4都笼罩住身侧少女,簌簌落下的雪花融化在他藏青色大衣上,渲染出一片黑色水迹。 祁修推开玻璃门,林朝雾先一步走进去,他才收了伞,紧跟她身后。 “阿修,朝雾,早上好。”小哥同两人打了招呼,又笑着问,“今天到店是来喝咖啡,还是找唐老板?” “找唐老板。” “老板在楼上办公室,你们去吧。” 两人同小哥道别,并肩上楼。 有个新来的工作人员认出林朝雾是最近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校暴事件主人公,忍不住问小哥:“刚上去那个人是林朝雾吗?她和咱们老板是什么关系?” 小哥把做好的外卖打包,回答:“她是唐老板的妹妹。” “那她——” “有些事,眼见不一定为实。”小哥笑着打断他的话,把手里外卖袋递给到店的外卖员。 唐礼南正接了一杯水放在桌上,转头看见突然出现在自己办公室里的林朝雾和祁修吓了一跳,他迅速将放在桌上的白色药瓶丢进抽屉,笑着调侃:“你俩是不用上课吗?天天来我这儿点卯?” “来蹭个饭,”祁修给林朝雾拉开椅子,随后在她身旁坐下,直奔主题,“南哥,网上的事儿你知道吗?” 距离匿名者在网上曝出林朝雾昔年校暴同校女生的事才过去几天,却在社会上引起广泛关注,唐礼南平日也常听店里员工提及,他是当年真相知情者,自然不信网上之言。 唐礼南拉开椅子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轻轻颔首:“知道,这事儿我本来打算今天处理,哪想你俩就直接来找我了。” “姐夫,别忙。”林朝雾说。 唐礼南疑惑皱眉:“怎么了?” 林朝雾:“当年事情背后的真相知晓之人寥寥无几,而在我被林良哲送进翰辰之后,就找人将这件事掩埋,现在被人爆料出来,可想而知,是知道其中真相的人,或是有心人去查,查到所谓‘真相’。” “……” 唐礼南沉默片刻,看着林朝雾:“你怀疑他?” “他不是背后推手,也是帮凶。”林朝雾语气平静。 只有祁修注意到她在说这话时,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发抖。 他未言,只握紧她的双手,告诉她——我在陪你。 唐礼南少说也比林朝雾多了几年社会经验,他抿唇沉思数分钟,问:“朝雾,你打算做什么?” “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在林良哲变态式的家庭教育下长大的林朝雾,有着比同龄人更成熟的心智,所以她遇事冷静,思索片刻决意以这件事来引蛇出洞。 论坛之上,关乎林朝雾作为施暴者,导致受害人抑郁住院的帖子愈演愈烈,除了敏德学校里的人定时去帖子回复,还有不少吃瓜网友顺藤摸瓜到敏德学校论坛蹲守后续。 有人在学校论坛帖子提问林朝雾都曝出这样的丑闻,祁修居然还没有和她分手吗? 有好事者还开了投票贴,打赌两人何时会分手。 帖子开了不久,当晚就有个顶着“祁修”的艾迪在这个投票贴下回复:「谢邀,不会分手,日后结婚,还请各位随一份份子钱。」 敏德论坛虽然是匿名,但鲜少有人敢自称是祁修,毕竟这位主在学校里的风评可谓是最不好招惹名单榜首。 就这拽上天的语气,除了祁少爷本人也无人能模仿得出来。 众人在祁修回帖后迅速跟帖:289L:「合影留念,我相信我磕得CP一定能结婚。」 301L:「祁修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和林朝雾这样的校暴者也是绝配。」 327L:「祁少爷不愧是祁少爷,这回帖内容可真Man。」 401L:「众人盼我与女友分手,我告诉众人:你们想都不要想。」……林朝雾还不知道祁修在论坛上发帖引起关注一事,她在离开迦。南咖啡馆那天,就给陈渡发了消息:「陈老板,帮个忙,查出这个爆料贴人的IP。」 发完消息之后,林朝雾把手机扔到一旁,顺手捞起在地毯上睡觉的奶酪抱在怀里,手指一下没一下拂过奶酪柔软毛发。 她转头看向落地窗外,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雪,终于在今日放晴。 天空蔚蓝如水洗,被乌云遮盖的金阳,在今日露了脸。 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桌上手机滴滴响起,林朝雾捞过手机一看,陈渡回了她消息:「抱歉,我没有查到。」 林朝雾讥嘲勾起唇角,回了个好字,没再联系陈渡。 当晚,自称是昔年被林朝雾校暴的当事人在论坛发帖,帖子内容讲述真相。 当年校暴她的人并非是林朝雾,而是素来以温柔善良著称的宋芊凝,林朝雾却是帮助她的人,只是她当年选择沉默,在宋芊凝以此事陷害林朝雾时未曾站出来帮助她澄清真相,良心深感愧疚,如今见有人又以当年事情给林朝雾泼脏水,她才鼓足勇气站了出来。 这一帖子在论坛发出之后,立马引起关注。 23L:「这帖子内容震撼我全家!!!」 78L:「所以当年校暴楼主的人是宋芊凝,而后还陷害林朝雾,卧槽?!这什么现代版宫心计?三年前,宋芊凝也才十几岁吧,小小年纪心眼怎么这么多?」 108L:「惨还是我林姐惨,当年替宋芊凝背黑锅,如今还要被泼脏水,感觉林姐的人生就是一个餐桌,上面摆满了餐具(惨剧)和杯具(悲剧)。」 176L:「林姐人生完全就是一个大写加粗的惨!」……既然当年校园暴力的人是宋芊凝,那么在之前匿名发帖给林朝雾泼脏水的人又是谁? 就在大家好奇之际,学校广播一条高二五班唐诗恬记大过处分,立马让众人明白,当日自称是受害者朋友的人就是唐诗恬。 在唐诗恬被学校通报记大过处分后,林朝雾在唐礼南那里得知,林良哲直接开除了唐诗恬父母,而唐诗恬在十二月的第二周再没出现在学校里。 学校有人传闻她是转学了,也有人说她家破产,她父母带她回乡下了。 这些都不是林朝雾所关心的,在“校暴”一事告一段落之后,她请了假,坐车去了清河镇。 去清河镇那天,久不下雪的望京又下起了雪。 林朝雾从车上下来,撑伞走进“八达”摩托维修店,店里摆设一如昔日,桌上那盆朝雾草开得郁郁葱葱。 陈渡早料到林朝雾会来,做了一桌菜等她,见她撑伞走近,平静打招呼:“吃个午饭吗?” “不用,”林朝雾收起雨伞,脚尖勾住椅腿坐下,将雨伞放在一侧,看着陈渡,“为什么?” 陈渡未搭腔,递给她一支烟,“抽吗?” 林朝雾没接:“我戒烟了。” “那不介意我抽吧?” “随你。” 陈渡点燃一支烟,清白薄雾笼住他眉眼,店内光线昏暗,瞧不清神态。烟抽了半支,他才抬眸看着林朝雾,哑声说:“对不起。” “你不欠我什么,”林朝雾看向他左腿,“你欠的人是南迦。” “你很平静。”陈渡说。 林朝雾:“同一个陌生人讲话,自然语气平静。” “……”陈渡指尖微颤,烟灰簌簌落下,他垂下眼,“朝雾,你恨我吗?” 林朝雾说:“不恨。” 陈渡抬眼看她。 少女容颜一如他印象里昳丽,眉眼脱去稚气,愈发成熟明艳。 他在她眼中望不见悲喜,只有平静。 陈渡垂眸自嘲:“我倒希望你恨我。” 如果你恨我,至少我在你心里还占有一席之地。 “你配吗?”林朝雾语气带了嘲讽,“陈渡,我怎么也没想到,是你毁了我的人生,害死了南迦——” 她平静眉眼终于染上愠意,猛地起身,将那一桌还飘着诱人香味儿的饭菜掀翻,瓷碗餐盘跌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犹如她跟陈渡友情。 再也弥补不了。 “你当日分明可以去救姐姐,为什么不救?”林朝雾红眼质问,“姐姐对你、对我这么好——陈渡,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面对少女的声声质问,陈渡平静抽完一支烟,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对不起。” “你的对不起不该跟我说,”林朝雾拿起雨伞,居高临下俯瞰陈渡,“你该跪在姐姐墓前,跪在姐夫面前,却跟他们说对不起——” 她推开伞骨,巨大伞面笼住纤瘦身躯,转身要走,身后传来陈渡声音:“朝雾,如果我没有伤害你,你会喜欢——” “她不会,”来人冷声打断他接下来的话。 陈渡抬头,看见祁修接过林朝雾手中雨伞,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用挺拔身躯为她挡去风雪侵袭。 祁修居高临下看着陈渡,黑瞳满是冷冽:“你凭什么觉得你不伤害她,她就会喜欢你。” “我家宝宝,没那么眼瞎会看上你这个人渣。” “……” 陈渡颓败低下头,重复那句对不起。 林朝雾放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握紧,她不想在这继续待下去,仰头望向祁修:“阿修,我们回家吧。” “好。” 祁修揽过她的肩,上车离开。 陈渡跪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泪珠大颗大颗从眼眶落下,他不该一而再地为了妈妈一句遗言助纣为虐。 毁了林朝雾的人生,害死了对他很好的南迦。 跌落在地的手机滴滴响起,陈渡抬起朦胧的泪眼,看见林朝雾给他发来的消息:「如果你是个人,那就去自首。」 陈渡拿过手机,颤抖着指尖拨通电话:“——警。官,我要自首。” 因为有陈渡的口供,加之唐礼南这些年收集的线索证据,三年前的“12.25翰辰高中”一案重新立案侦查。 先是在境外逃窜的牧雷被抓归案,后有牧雷、陈渡作为污点证人向警方提供证据,当年买通牧雷企图奸。杀林朝雾,却意外害死南迦的真凶是宋芊凝。 好笑的是背后原因只是当年林鸿霄回国要接回在翰辰受苦的林朝雾,宋芊凝害怕林朝雾回到林家,自己苦心经营得来的一切化为乌有,所以起了歹心,想要让林朝雾留在翰辰,永远不要回来。 追根究底,都是贪念作祟,才造成如今荒唐结局。 庭审那天是圣诞节,也是南迦祭日,林朝雾在祁修的陪同去了现场,看着毁了她人生,害死南迦的凶手们一一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 从法院离开时,林朝雾遇见一同出来的林暮生一家三口。 林朝雾看他们的目光犹如在看陌生人,无喜也无悲。 倒是宋琼诗满脸愧疚看着她,几欲上前,又不敢上前,在林朝雾和祁修即将上车离开时,林暮生叫住她:“木木——” “……” 阔别多年的称呼,让林朝雾觉得有些好笑。 祁修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劲,紧握她的手,与她低语:“我在。” “嗯,”林朝雾朝他笑了一下,转头看向林暮生,“有事吗?” 林暮生向前一步,来到林朝雾面前,眼中满是愧疚:“对不起,哥哥……” “林暮生,”林朝雾讥嘲笑出声,“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原谅你?” “……” 林暮生没有说话。 “无聊,”林朝雾扯了扯唇角,拽了拽祁修衣角,“修修哒,我困了,回家睡觉吧。” “等一下,”林暮生叫住要走的两人,目视祁修,“我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祁修让林朝雾先上车,随后和林暮生走到另一边,看着他:“有什么事?” 林暮生却忽然对祁修鞠躬,语气郑重:“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哥哥,也没有保护好木木,以后请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她怕水,厌恶雨天——” “等等,”祁修抬手打断林暮生的话,漆黑的眸泛起嘲意,“林暮生,我觉得这句话不仅适用于爱情,用在此时也不为过——” 林暮生怔住。 听见祁修讥嘲他:“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 祁修转身离开,在拉开后车门那一瞬,眸子扫过林家三口:“我会好好爱她、将你们、将这个世界欠她的爱都一同补给她。” “而你们——”他笑,“这辈子都注定活在自责愧疚中。” 黑色轿跑远去,宋琼诗想要上前去追,嘴里呼喊着:“木木,妈妈错了。” “妈,木木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林暮生拦住她。 宋琼诗抓住林暮生的手臂,哭闹着:“那是我女儿——她为什么不回来?是不是因为宋芊凝?我们是被她骗了啊,我们也是受害者。” “……” 林暮生没有说话。 在今天之前,他曾去见过宋芊凝,她对他嘲讽一笑,说他真是个傻子,为了自己,抛弃了视为生命的妹妹。 林暮生回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他和林朝雾渐行渐远? 好像是宋芊凝来家开始……又好像是更久之前,林良哲曾说,若林朝雾是个男生,他一定更属意她做自己的接班人。 从那时候起,他就对林朝雾存了嫉妒之心。 而宋芊凝的到来,成了他嫉妒之心的蒙羞布,他开始选择帮助宋芊凝,看着林朝雾一点点被她毁掉,看着林良哲一点点对她失望,在她被送去翰辰时,他终于松了口气。 没有人会和他抢林家继承人的位置了。 而他也失去了曾经跟只小尾巴一样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一声又一声软软唤他哥哥的小姑娘。 庭审结束的第二天,林朝雾和唐礼南一起搭乘航班去了雾岛市祭拜南迦。 在从墓园出来之后,林朝雾望着湛蓝天际,问唐礼南:“姐夫,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唐礼南往身后看了一眼,又闭上眼,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决绝,轻声说:“朝雾,我想去陪她了。” 林朝雾以为唐礼南打算回雾岛市定居,却未曾想到在回到望京的第二天,接到前台小哥打来的电话:“朝…朝雾——老板他——” “怎么了?”林朝雾右眼皮一跳。 小哥声音染上哭腔:“老板昨晚在家中自杀。” “——!” 林朝雾和祁修赶去唐礼南家中时,他安详躺在床上,怀里是南迦与他少年时唯一的合照,他静静躺在床上,似乎只是睡着了。 可所有人知道,唐礼南死了。 林朝雾看着床上静躺着的男人,眼睫一颤,泪珠划过脸颊,咬紧唇角不语。 唐礼南于她如父如兄,他的离世,对于她来说,是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个爱她的亲人。 林朝雾再也忍不住,扑进祁修怀里大哭,祁修掌腹攀上她后颈,安抚摩挲,劝慰:“他是去和姐姐团聚了,我们该为他高兴。” “……” 在帮唐礼南收拾遗物时,林朝雾发现唐礼南留给自己的信,信中提到请她在他离世之后,将他同南迦合葬。 信中内容还有—— "我这一生父母不详,不知来路,了无牵挂。 曾保护过山河万里,也见识过祖国大好河山。 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她。 我蛰伏了三年,苟活了三年,终于等到真相大白这一天。 我想我该去找她了。 下面太冷了,南迦最怕孤单,我得去陪她。" 唐礼南这一生入伍当兵无愧于祖国,为人处世无愧于自我,唯独愧对于他承诺要保护一生的爱人南迦。 终于,在南迦逝去的第三个冬日,他不留遗憾,满心欢喜,奔向他念了一生的姑娘。 林朝雾看完信后,还在唐礼南家中发现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她垂眸落泪,原来哪有人失去爱人,还能没心没肺苟活于世。 唐礼南艰难活了三年,等到真相大白这一天,他终于可以去见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了。 林朝雾按照唐礼南信中留言,将他和南迦合葬。 生未同衾,死当同穴。 唐礼南逝后,林朝雾遵从他的遗愿,在江随舟的帮助下聘请专业人士打理迦。南咖啡馆,每月营业额全额存于唐礼南生前创立的南迦爱心基金会,去帮助这个世界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若上帝能懂人间苦乐,愿南迦和唐礼南下辈子重逢再爱。 又是一年夏季,蝉鸣声声不歇,火红骄阳悬挂天际。 今天是敏德高三毕业典礼,林朝雾早被京舞录取,又因这次高考成绩优异,同届佼佼者都不愿作为代表上台演讲,林朝雾好死不死被老王抓壮丁充当优秀毕业生上台演讲。 时隔一年半,林朝雾站在旗台上,细密黑睫垂下,看着台下乌泱泱的人海。 所有人也望着台上的少女,白衬衫、蓝黑格子百褶裙,裙摆下的双腿笔直纤细,她站在那儿,薄光为她明艳脸蛋儿镀上一层金色面纱,连头发丝儿都在发光。 林朝雾看见站在台下的祁修,朝他俏皮眨了眨眼。 祁修双手插兜,撩起眼皮看向她,眼底满是纵容与宠溺。 老王例行单口相声结束,轮到林朝雾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演讲,她走到话筒前,调高了话筒高度,清了清嗓子开口:“自我介绍就不做了,反正大家都认识我。” 台下众人听此忍不住笑出了声:“社会我林姐,人美路子野。” 林朝雾抬了抬手,表情谦虚:“低调,低调。” “老王让我上台来给大家做个演讲,可我从来没有这类经验,今天儿就和大家随便唠两句吧。”林朝雾笑,“我一直觉得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你会得到什么。” “苦的,甜的,酸的……各类口味都会有——” “但你要相信,彩虹总在风雨后。” “……”林朝雾继续说,“高中短短三年时光,作为被老王标上优秀毕业生称呼的我,建议你们青春就要大胆点儿,去拼,去闯——去做自己的光。” “那些搞个班级第一的都算不了什么,得搞年级第一,然后——”她顿了顿,笑吟吟地看着祁修,“顺便把万年矮你一头的家伙,变成你的对象。” “青春很短暂,所以——”林朝雾张开双臂,笑,“希望大家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无论是成长为什么样的人,你都该不负此行。” 话音落,台下掌声雷动。 “我的演讲到此结束了,”林朝雾压低头,凑近话筒,“但我还有件事儿要做。” 台下一众师生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祁修也看着她。 少女站在台上,身后旗帜翻滚,骄阳烈日下,她笑容明艳张扬,她望向他的那双漂亮狐狸眸满是光,而后是他挺拔的倒影。 “高三五班的祁修同学——”林朝雾笑声从话筒里传来,“从今天开始,跟我谈个成年人的恋爱吧。” “……” 话音落地,台下安静一瞬,接着响起一片欢呼声。 林朝雾在众人目光中,从台上跳下,百褶裙裙摆在空中划过弧度,祁修上前一步,将她抱在怀里:“要跑吗?” “跑啊。”林朝雾抓住他的手,向前跑去。 祁修跟上她的步伐,奋力向前跑去。 身后是老师们哭笑不得斥责声,同学们欢呼看戏的八卦声,千万种声音在耳边会堂,都被他们抛至身后。 万人注视目光中,林朝雾只望向身侧少年。 那双漆黑好看的眼睛,此刻刻满她的倒影。 跑了许久,林朝雾和祁修在学校小树林外停下。 林朝雾随意找了个树干靠着,朝祁修勾了勾手指:“弟弟,你靠近点儿。” 祁修如言走近。 她又说:“手给我。” 少年伸出指节分明的手,林朝雾握住,同他十指相扣:“看——” “嗯?”他不解。 烈阳穿过枝桠茂盛的树荫倾泻而下,拉长两人身影,林朝雾凑近他,唇角弯弯:“我抓住了我的太阳。” 祁修懒散低眉一笑,在她眉间落下一吻,轻如鸿毛,又有万斤重。 “宝宝,太阳一直属于你。” “而我永远是你的骑士。” 为你披荆斩棘,为你所向披靡。 林朝雾鸦青色的眼睫微颤,抬眸望进少年那双永远温柔的黑眸,忽然想起在翰辰第一次被关进小黑屋时—— 那也是一个夏天。 小黑屋封闭逼仄,几乎窥不见光影。 林朝雾卷缩在角落,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眼,看见一缕阳光穿过墙砖缝隙,偷偷溜进来,虚弱的微光照亮黑暗。 她第一次在黑夜里见到光。 夏日的热风吹鼓少年一侧衣角,带起少年独有的骄傲与恣意。 张扬又耀眼。 犹如太阳金光划破凛冽长夜,照亮黑暗混沌的世界。 从此之后,玫瑰迎来了新生,狐狸等到了太阳。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