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假胸的手微微颤抖》作者:藤话 文案 你要是不穿裙子,咱们还能好好谈。 “师父,瞧见我假胸撂哪儿没?” “师父,你背后藏什么呢?” “师父乖,快给我,听话,不然我就要亲你啦?” 【穿越过来的女装大佬俏皮痴汉攻】 【身娇体弱的仙风道骨矜持戏精受】 —————————————————————————— 你宝贝徒弟散步摔死啦——! “唉……可惜了。” 你宝贝徒弟没死被仇家拐跑啦——! “……随他去罢,我才没有不开心。” 你宝贝徒弟怎么老穿裙子出门吓人呢——! “……哈?” 你宝贝徒弟居然还是个死断袖啊——! “嗯????” 你宝贝徒弟扑过来啦——!!!!!! 内容标签: 年下 江湖恩怨 仙侠修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裘千淮,封瑭 ┃ 配角:白芹,水江逢,元戒 ┃ 其它:年下攻,戏精,女装大佬,逗比攻 第1章 序 裘千淮总爱在他小徒弟睡熟的时候,偷偷给他扎个俏皮的小麻花辫儿,用女人的胭脂抹一脸红彤彤,就跟哪个山沟里来的村姑似的。 封戒早晨醒来习惯地望着师父睡颜叹了口气,默默挪开师父压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先拍掉一层粉吧…… 裘千淮伴着他的小动作醒了,一摆洁净的襟衣,下床径直走去把七岁小徒揽在怀里,往脸颊上猛劲亲了一口。 封戒欲哭无泪,只能冷冷应了声:“师父。” “怎么了?”裘千淮莞尔,“今天不叫我傻逼了?” 曾经明目张胆用这个词骂过师叔,被师父逮个正着。便说这个词是形容人长相绝妙,俏丽可人的。哪知道裘千淮学了去,天天用这个词逗他。 “师父,我错了。” “茶。” 裘千淮见他百般吃瘪的模样,低哼一声,得意极了。 …… 裘千淮诵经到蜡烛燃尽。 “茶。”干裂的唇懒得再多说一字。 弟子端茶过来,他抿了一口,品了又品。还是嫌味儿淡。 毕竟沏的人不对。 裘千淮再叹,将茶杯放回,手上明晃的玉戒竟倏地裂开。 “……” 到了还是没能守住。 “师父,在我那,硬环戴在无名指上是可以当护身符用的。” “绝对不可以摘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作者是一个天生的刽子手,但是喜欢读甜文所以也想写。第一次正式写文,发糖可能略生硬,看官们请轻捶。 第2章 人间不老 古之圣人,其和愉宁静,性也;其志得道行,命也。 “古时候的圣人,和愉宁静是他的天性,但他志向能否实现却取决于他的命运。” 所以裘千淮只怪自己命不好。 他可不敢把自己的这些小心思说出来,旁人听了定要讽他几句:你还不满意!最大的道法门派人间谷的现任掌门,堂堂的不老真仙,居然还嫌弃自己的命不好! 未免太不要脸了点? 这人间谷,称得上是世间名声传得最广的修仙门派。世上门派繁多且杂,可人间谷不同,自不老真仙飞升之后,修仙之人竟折了大半,稍微弱小点的杂鱼门派都玩完了,回家种地去吧。而人间谷,该修仙的留下修仙,不想修这破道的也可以把这里当个大学堂,全当是来念书,是个安稳心性的好地方。 起这谷名的人,正是那个一飞升就不知跑哪快活了的不老真仙。他给自己的道号起作不老,可叫无数人暗暗吐槽:这么直白不做作,可能是个起名废。 至于裘千淮,冠以不老真仙的美名,不过只是个狐披熊皮的现任掌门,骗骗外人而已。这么多年来,就没见他使用过什么高等的术式啊!!!除了鬼画符鬼画阵还真没见他有什么本事!如果有奸邪入侵门派,裘千淮真的是指望不上了。 即便是个废柴,但他嫌恶自己这个掌门之位,也是嫌恶得真心实意。 这几年算下来不过是过的这种无聊日子:闭关,出关,生病,养病,带半月徒儿,生病,养病,闭关……如此反复。 裘千淮恨不得立马飞升跑路,只要他做得到的话。再这样长年累月下去,怕是自己头上都能生出小蘑菇,摘下来炒个小菜下酒了,可能还是青黄瓜味儿的蘑菇。 此刻。青衣道人正在房中,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静坐榻上默诵着经文。周身的灵力一运作,竟真显得他有点仙人的模样。闭关也是有点用的,又不是天天宅起来睡觉,就算每天只是念一百遍经,几年下来也能倒背如泥石流了。 前掌门在把衣钵统统抛给裘千淮,自己还俗之前,语重心长的对他说:“你好好修行,你跟他们都不一样,你肯努力是一定能成大事的。” 嗯~我听了~所以呢? 裘千淮敢肯定他也对二师弟白芹、三师弟梁昭说过同样的话。 正巧此时,门外传来人声:“师父,师叔们……” “怎么,不方便啊?还得通报。”梁昭说着已经自己推门进来了。裘千淮睁眼抬头望了望,见人凌目生威,浓眉俊朗。 人间谷分作四院。人间院位中央,由掌门亲守。梁昭则是地形院坐西南。地形院的弟子惯出来的都是一大批战争贩子,跟梁昭一个德行,武功练到裘千淮怀疑他们到底是道士还是游侠?不如还俗去好个潇洒。真是浪费。 裘千淮的确想说几句好听的,但是一时想不出:“你一个人?” 梁昭大眼望了望身后,低声骂了句什么,裘千淮没听清,就见他又出门去背了个白衣男子进来。放在布垫上摇醒。 白芹悠悠转醒,“啊我……又睡着了?”慵懒的语调还伴随一个哈欠飘出来。他面如冠玉,举止出尘,衣袍似乎略显宽大更显得人单薄,浑身透着书卷儒雅之气。缓缓道:“掌门师兄安好。” 天文院镇东方。白芹作为天文院掌司,裘千淮很是好奇。这么迷糊的二师弟,怎么把人间谷的情报网管理得如此之好。天文院另也是人间谷作为一个平民大学堂的集中地,这交学费便能进的天文院,学徒们学完就能回家,该考功名的考功名,该经商的经商。天文院也不止白芹一个师父,他手下还有几个同级师兄弟留在人间谷教授学业,只是地位完全不能如同日而语,自从掌门、掌司换了一代,新官上任便像麻雀变凤凰一样。天文院除了养外勤,还兼备藏经阁和囚牢等,所以占据人间谷一半地盘举足轻重。 “咳,师弟近日可好?”裘千淮尴尬一咳,目光直直留在了门外。 “吃好喝好,徒儿们都乖巧懂事。”梁昭出口回答却显生疏。 门外传来女子声音道:“梁下巴不就是想让师兄别管徒弟们,多陪陪咱,对吧?” 这特殊的别称还是当年裘千淮第一个弟子起的。 梁昭被揭穿,一脸不爽道:“废话烂在肚子里。” “哼~”她低哼一声,便不再多言了。 该女子名叫柳梢青,几人的小师妹。时则院由她守西北此院负责内务较多,全是女弟子,但也是有白芹、梁昭前去授课的。但仅女弟子一点,已是时则院的最大特殊性。她每天的日常,除去授课,基本就是一边嗑干果一边看外勤捎回来的外乡小话本,悠哉悠哉~   至于人间院嘛,不过是个名单罢。三个分院中,由掌司挑选出的最优秀的弟子,会被划分到人间院,由掌门亲自授课。但看裘千淮这穷病秧子,自己能活长就见了鬼了,他教人修道之法还不得误人子弟呢!所幸,当掌门无法授课的时候,人间院的弟子可以回本院学习。除了首徒。 “元戒。”白芹启唇唤人来。 元戒立即端着茶过来,他已在门口杵了许久,静候差遣。他给师父、师叔们一一满上茶,轮到白芹时多抬眼瞄了一下。元戒正是天文院选出来的,见到白芹自然分外亲切。只可惜,他已被改了“戒”字,是掌门的首徒。若非有正事是不能去其他三院闲逛的。 首徒这个头衔,等同于未来的掌门。但裘千淮显然没把首徒当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想当年收的第一个首徒就无比随性。问过柳梢青,那个在出谷时遇见的,说是要来人间谷的小子叫什么来着?柳梢青回道:“封瑭。”裘千淮听了,若有所思道:“嗯,封戒,不饶舌。好。” 当年,首徒就这么收了。还不是梁昭把自院的封瑭交上去,直接把人要走。 梁昭听了都想打人。 可这师徒俩的相处是真的极其默契,倒不如说是不要脸到了同种地步。全人间谷都听说过封戒的光荣事迹。 有那么一回,谷外的人来人间谷要人,因为他们家小少爷离家出走,说是要来人间谷天文院拜师学艺。封戒多管闲事,跟他们说小少爷学的特别好,是整个人间谷最拔尖的那批,叫他们回去,他说小少爷不是闹着玩的。那帮人过了十日又来了,说老爷不许他在人间谷当学徒,非要把他带走。封瑭哄他们,叫他们等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再来叫小少爷回去,到时候肯定能给他们家老爷长脸。这话把他们都唬住了,他们老爷真傻乎乎等了一个月,再来的时候,封戒却道,小少爷失踪了,谁知道跑哪去了。那帮人作势要把人间谷翻个底朝天,被封戒跟梁昭领头赶走了。我们都说没人了,你们还偏要找,那就不怪我们不客气了。关门!放梁下巴! 裘千淮笑他滑头,给那个从未来过人间谷的小少爷争取了这么长时间的自由。封戒也笑:“就怕他没过上他想要的生活。”裘千淮道:“如果没有,他早就自己回家了。还用等这一个半月?” 两人默契相视一笑。 …… 裘千淮拿过茶杯抿了一口,便放下了。之前分明说过茶味淡,定是元戒知道白芹来,故意又沏了淡茶。 白芹饮过后双睫微颤,更显困倦,想必是很满意淡茶的清醇了。 元戒见他饮尽赶忙过来添,白芹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探他的内力。元戒一惊却没敢挣开。顿了顿,白芹缓缓道出几字:“毫无长进。” 元戒霎时像被刺了手,猛地抽出退开:“弟子知错!” “掌门现在也不肯教你真本事。”白芹字句铿锵,裘千淮还以为白芹是要怪自己不怎么指点元戒,结果下句还是直直砸给了他:“你都反省到什么地方去了!”裘千淮感觉白芹气得就差摔杯子了。 呃……貌似不能怪他啊。 裘千淮决定转移话题,以免火|药星子溅在自己身上。“师妹怎么不进来喝杯茶?” 这话也是有意无意的一句,柳梢青此刻正倚着门框,并没有进门来的打算。究其原因,裘千淮有一个怪毛病,说出来都不信——晕女人,尤其晕漂亮女人! 这件事情解释起来简直小孩没娘。 但凡提起人间谷的不老真仙,总得想起那个来去无形的逢春娘娘。还有以其为首的逢春盟。 在人间谷,人们都这样传: 有着倾国倾城美貌的妖女逢春,迷惑了丹生王,做成了皇后,又贪图天子之位,不老见其贼心,劝说不成,反被妖女反咬成了妖道。不老愤然离去,妖女却不依不饶。最后在人间谷外用了整整七个大周天才封印了逢春。 此劫一过,不老真仙飞升。 但是现在的这个逢春娘娘到底是什么来头,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个鸟不拉屎的阴沟爬出来,谁会知道才怪嘞! 距离裘千淮上次出谷已有四年时间。那也是令他病得最重的一回。只是偷溜去无锋崖寻人,气运是真的不济。 远远瞧见那红衣美人,裘千淮就屁颠屁颠跑去搭话了:“姑娘怎么独自一人在这?附近山路崎岖,入夜可就危险了。” 红衣女子移开扇面儿,望着他浅笑。当真是长身玉立,明眸善睐,恍若仙子出尘。 裘千淮不知她是为何而笑,只感觉几丝甜意涌上心头,于是也微笑回应。两人僵持半响,美人笑意渐渐消了,话语间带了几分失望:“你,不记得我?” “啊?”裘千淮被她一句话问懵,那微小的一声还是让人给捕捉到了。 她失魂落魄地别过身去,口中喃喃道:“罢了……罢了……” “姑娘?姑娘家住何许?天色渐晚,不妨让贫道护送你下山?”裘千淮不可能同谷外女子有过情史,肯定是认错了人,但看美人伤感,多少还是有点怜香惜玉之心。 “‘家住何许’?”红衣女子背对他,轻笑一声。“呵,无家……”说时身子渐渐转过来。“你不是‘不老’了,但你知道我……” “姑娘是?” 扇面儿遮人不识真相。待她再开口回应时也倏地移开扇面。呈现在裘千淮不过几寸距离的那张脸,七窍涌血,眼眶是漆黑的两洞,皮色发黑千疮百孔的肤质布满尸斑,朝着他张着血盆大口呼气…… 登时吓得他魂飞魄散。很好的是,他第一反应掉头跑,而不是瘫在地上发抖任人鱼肉。也没管那不人不鬼的东西在背后撕长了声音笑道:“枯木逢春——!” 吓死了!他敢发誓活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吓人的怪物恶相。山路跑得急,他又无暇去注意脚下,届时跌入泥沼,像只落水的小黄鸡可怜地扑棱几下。 没过多久,他感觉正被人稳稳地背在背上。头还在发晕,但那股熟悉的感觉令他鬼使神差地对人来了一句:“师弟你真好……不枉我平日里待你百般好……” 对方竟冷冷回问道:“你说我是谁?”裘千淮没应声。 “我不是白芹。” 隐约听见这几个字后,裘千淮彻底晕死过去。 不是白芹,那就是梁昭。裘千淮终于清醒了意识,脑海还存有那张丑脸的残影。他却赶紧叫元戒把梁昭找过来,柳梢青顺便跟来看看师兄病好的怎么样。裘千淮攥着梁昭的手就是一阵感激。直到梁昭一脸莫名其妙道:“你在说什么?那晚是两个谷外女子把你扶回来的,你到底怎么了?” 说完裘千淮便往后一仰,不省人事。 他甚至都不知道柳梢青在旁边猛劲拍他肩膀,还骂一句打一句十分有节奏,道:“你就不能哄哄他吗?你是猪转世吗?你是不是傻?!” 接下来的一个月,吃补药比吃饭都勤,几乎天天都要流一杯鼻血,他都怀疑他们是不是想用这种方式把他毒死。补药算是停了,但接下来众人发现一个更严重的病症。人间院凡是从时则院挑出来的弟子全被除名退了回去。裘千淮看着她们的脸就忍不住冒虚汗,脑海里浮现出那张催人孕吐的尸斑脸就开始呕呕呕呕呕——! 柳梢青的脸,裘千淮一直以来看习惯了,也是反应最不大的一张脸。反倒令柳梢青十分不悦,就好像自己的相貌美得不够令他后怕。所以成天带着面纱,也不爱正面裘千淮。 “掌门师兄怕是忘了今个是什么日子了。”柳梢青探了个头,粉面薄纱遮着看不清表情,但眉眼含笑,温婉动人。她朝梁昭他们对了个眼色。四人齐声道:“恭贺掌门飞升!” 好吧,走个形式。 裘千淮才记起今天是千年前不老真仙飞升的日子,人间谷都当这一天是个无比崇高的节日了,被后来的掌门定名为“齐俗日”,堪比过年一般喜庆,只是裘千淮刚闭关出来,当然不知道谷内已经忙里忙外筹备好几天了。而他作为掌门,假扮不老真仙,肯定也得受着这些礼数。其实师弟妹们也都明白这都是虚的,裘千淮总感觉他们每年一次不落地说这句,是拿他图个乐子,毕竟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不老真仙。 柳梢青茶也不喝一口,“忙着呢,请个安,我就得去准备晚宴啦。” “要我天文院帮忙吗?”白芹软软糯糯的声音很小,但众人回应的声音却炸了锅:“不不不不不!” 众人集体把头摇出了一个节奏。连裘千淮都反应很大地制止:“你看起来累了,不妨在此小憩片刻?” “席子硬,不如我天文院的厢房。” 白芹嘴上说着嫌弃,一边又讨了杯人间院的茶。 嫌弃我人间院还那么好意思蹭茶喝? 裘千淮起身送走了梁昭、柳梢青,许久没有好好活动过的手脚深感麻木。眼瞧着庭前桂花正盛,顺手折了几段小枝,藏于袖中添香。 不知晚宴上会不会有桂花糖,现在让元戒去准备是否有些迟。 裘千淮回去厢房,正想叫元戒,却见他僵直地坐在席子上,只敢轻慢地比一个“悄声”的手势,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白芹倚着他已经睡熟。 裘千淮无奈地耸了耸肩,心道:还是他们更有师徒的样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修一遍开头√ 加了段封子的剧情。 封瑭:“我拒绝这样的加戏方式!!!我要师父亲亲抱抱举高高!!!” 第3章 地形八风 起死回生,枯木逢春。 这话是逢春盟的号令声。逢春盟是女子组成的散派,而且是她们自发组织起来的。压根没有逢春娘娘的事。逢春娘娘天生丽质;逢春娘娘绝世妩媚;逢春娘娘长生不老。可能逢春自己也不知道,从哪传的谣言把她捧上了天。 天仙下凡?一颗妖丹在身,再美难道还能遮住那妖气吗? 所以啊,越是强大的妖怪越是遮不住妖气的对吧? 裘千淮待在谷中,安心的很,逢春怎么可能进得了人间谷呢。饿了就跟元戒要点心,渴了就跟元戒要茶喝。无聊了……那就无聊着吧。齐俗日里大家都很忙,元戒送走白芹后就关在房间里打坐。裘千淮真不太忍心打扰这么勤奋的学徒,理所当然地去别院遛弯吧。 往西南方的地形院去了。围墙厚的很,但还是能看得出不止一处的变形,都是外力破坏的,地形院就是这么暴力。 隐约能听见地形院学徒们打拳伴随的吼声。守院口的弟子看着掌门鬼鬼祟祟地偷看,脸上的狐疑愈加重。 “你来干嘛?”院口直接是一个宽敞的武场,梁昭正看着弟子们做每日必修课,没回头就感觉到裘千淮偷摸混进来。 裘千淮只能“光明正大”了。“来看你呀~师弟。”这话是挨着对方悄声说得,不然众目睽睽之下,说得这么没羞没臊,还不得被当成断袖吊起来。 “太假了。”他还是连头都不转一下,直盯着那帮弟子们。突然大声吼起来:“拳头再紧!腿再发力!还不够!” 裘千淮在门口偷瞄了有一炷香了,都没见他这样吼,只有偶尔动作不够格的,梁昭多盯了会儿,还没有自觉改过的也只是记住了名字,打算训练后再点名。想必是做给自己看的吧,让掌门师兄看看地形院的风气。但是很遗憾,裘千淮只感到了扑面而来的暴力之气…… 显然梁昭很为地形院感到骄傲。 裘千淮冻住表情,孤高又不失了柔和。一个仙人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凡间呢?裘千淮考虑了三十年也琢磨的差不多。 众弟子望着他还是敬畏偏重。裘千淮走近时,每一拳都会尽力打出最有力的一击。而这样的一个存在,走过时再轻声一句:“你做得很好。”足以让他们心里乐开了花。 裘千淮淡然道:“元戒也在认真修行打坐,真令人羡慕,感觉我已经老了。” “瞎说什么,不老真仙还会老的?”梁昭十分不捧场地反驳。 我现在就要开始变老咯……裘千淮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梁昭看着浑身不舒服。 待到训练休息时,“怎么样?”梁昭问。 “不错,都是些好孩子。”裘千淮浅笑着回应。 梁昭却愣了一下,又立刻抬高音量道:“我是问你看过之后有没有兴趣来一架?” 他显然是故意抬高音量,弟子们可都听见了,现在纷纷朝两人瞅过来。这怎么推?混蛋战争贩子! “咳……” 梁昭活动一下胳膊,大声道:“不使用灵力,全凭武功好好干一架。”倒像是在向众弟子们说明规则。 “你会输的。”裘千淮面不改色道,其实心里慌得很。如果把内心全暴露出来,现在人肯定汗浸满头了。 这么多人看着呢喂!怪不得前地形院掌司给你穿小鞋,就是活该!当年还没接任呢,就已经把身为师父的前掌司给当众揍了,一点都不知道给人留面子。如果不是前掌门明事理,估计现在他就不会站在这训人了,指不定在哪搬面粉袋子呢。 “我还嫌这辈子输得少呢!”梁昭左腿后胯,沉下盘就已经准备好了,是打算赤手空拳的一战。 裘千淮低叹一声,继而正视了对手。 众弟子围在四周,看这场好戏。守院门的俩弟子都直往里面探头。 “喝——!”先行出击的梁昭,迎面袭来。看似沉稳的步伐却毫无声息如风刮过。 裘千淮一个低头,躲过了梁昭的石拳,弟子们才看清那拳竟是朝着掌门的左耳方向来的。正面竟是个虚影。紧接一个右迈步双手同时缓和拳头的冲力,左手顺势拽住了梁昭的臂腕。“点到为止。” “那就等点到再说吧!”梁昭左臂切在下绕着手腕旋转,硬生蹩过对方的左臂。裘千淮不得不放开,并后退几步距离,回到了一开始。 裘千淮稍作喘息,梁昭却似越战越勇。 年轻真好。裘千淮心里默然。他突然一笑,梁昭不明所以:“傻笑什么?” 你就不能有一点对仙人的尊敬吗?装一下也行啊! “没有。”他扭了扭头,像是活动脖子。“只是,身体热起来了。”裘千淮终于有了点认真对待的样子。梁昭又是先出击,他习惯了先发制人。 但这一次,虚影可不止一个了。八风皆来,移形换影,此术是地形院掌司的基本功之一,梁昭算是练得炉火纯青,但消耗体力也是巨大,真身也必须藏于虚影其中,又非灵术所控哪有那么简单,若是用上了灵力只怕这八个皆会是真身。众弟子都看花了眼,心里偷偷猜测哪个是真身。 而裘千淮却已经朝着其中的一个迎了上去,并非是看出了端倪,只是找出了一个虚影,先退出这八风中心。换做别人也是一样,八个里面七个是假,随便猜也蒙得对。他不明白这么好的一个体术是谁设计的这么傻缺的方式使用啊?哦忘了梁昭是个傻缺。也许他以为这样可以威慑敌人,事实上他就没什么机会对别人用这招,脑子又一根筋。自然一路歪下去。“师弟你不妨试试找柳师妹,帮忙改改体术用法?”自己瞎创新亏了还在谷内!丢人丢到外面去可怎么办!我的老脸呐!很贵的啊…… 裘千淮拂尘在前,以免就偏偏选中了真身,他的气运不济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穿破虚影腾空就别过身子,原本在自己身后袭击的那一个梁昭也随着他跃起。这就是真身,梁昭抓住了裘千淮的右脚腕就要摔他下来。裘千淮身子一蜷,用掌施力就要把他的手打掉,接连两下都没能成功,裘千淮索性将另一只脚踏在他的肩上,好让梁昭无法将他砸到地上,脸着地什么的裘千淮想想就骇人。两人互相挣扎着最后还是让梁昭做了肉垫。 虽说有梁昭垫着,但是他一身的肉都结实的跟个石头人,再加上刚才几乎是靠蛮力与其纠缠,裘千淮还是疼得差点叫出声,胳膊都在发麻,吸了几口气硬是憋住了。 “说好的点到……”裘千淮正想开口结束这场比试。可是一个弟子突然大声对梁昭嚷起来:“师父你的衣服弄脏了!” 对啊脏了,貌似是我踩了来着? “哇我!”梁昭也是一脸吃惊,立即脱了下来。 “师父这不是时则掌司要你晚宴穿的吗?”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梁昭已经想象出来柳梢青叉着小腰发脾气的样子了。 然而没有一个人理会裘千淮:“我……啊我……那个?” 弟子们都围着梁昭和那件宝贝衣服“没事!赶紧擦擦看不出来,师父你别怕,大不了到时候找个大箩筐背着……” 裘千淮觉得自己该走了……“师弟你加油,我先回去了。”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梁昭根本没心思管他:“嗯好好,你走吧。” 回去了人间院,元戒正在扫地。见裘千淮立刻放下扫帚过来倒茶。裘千淮一想……是不是故意的啊?这样就没人在意梁昭输给他的事情了。这么狡猾吗。 元戒怕灰尘惹师父不悦,就收起扫帚,静杵在一旁。等回头再扫。盯了他半晌,裘千淮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想回天文院吗?”裘千淮问。 他一直有在考虑这个问题,元戒不适合做掌门,虽然听话懂事,但是天资不够聪颖,学东西慢别人几成。而且要他心安理得地说自己是神仙是天上来的不老真仙,怕是要了他的命。 最重要的是,元戒调到人间院虽是白芹的意思,白芹希望元戒成材,但他总有种夺人所好的感觉,搞得浑身不自在。 “回与不回,全由师父定夺。”元戒藏着脸上的怪异表情,低着头怕被察觉。“弟子无权过问。” 但是以白芹的倔脾气,会不会最后元戒连天文院都待不成?裘千淮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元戒再怎么说也是白芹一手栽培的,叫了两年多的师徒情谊怎么可能那么脆弱。 白芹应该也更习惯元戒为他打理起居。就像自己习惯封戒那样。 “晚宴时,我会跟他谈这件事情的。” 元戒听过猛地抬起脸,欣喜之色不言于表。 你再装一会儿就一会儿……一会儿都不行了吗?真不怕伤了我的心呐,别人家的徒弟再怎么样也是别人家的! 深深叹了口气,裘千淮打算起身到人间院西侧书房去。 “谢师父!” ……你们开心就好吧。 元戒重新拿起扫帚来,差点哼上小调。 这下首徒又没啦,这次只是有点寂寞,哪像上次…… 那也是个好孩子,虽然总喜欢往自己的书房丢癞蛤|蟆,打翻了墨踩一地蛤|蟆印;还老喜欢给别人起别称,惹一圈人反感;还让我拿着奇怪的草就不知为什么的被野猫掩埋了,洗了半天的澡;出去采药不吱一声就在外面过夜,让人担心的要死…… “时则院的来这里干什么?”人间院并不是很大,尤其书房门还开着,远远就能听见待客房元戒的声音。“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传达,无事请回吧。” “诶诶诶!别别别!师兄!好师兄!”传来的是个清脆的女声。“我有事儿!真的!我就见一面!” “不行。” 元戒恪守成规这点还是很不错的。听声音就能感觉是个清秀的丫头,裘千淮赶紧惶惶地把门关上了。 他的怂可是发自内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结尾的妹子是小攻,其实不说下一章也看得懂。希望大家喜欢怪里怪气的逢春。 第4章 迷眼如幻 应该是走了吧? 裘千淮探了个头出来,确定四下无人,方才那个女弟子已经被元戒送走了。 每个院彼此之间都有石墙隔开,不走院门的话,翻墙也没那么容易的。除了天文院尤其高之外,其他三院都差不多。地形院石墙填补多,坑坑洼洼最是难看。而人间院后方,有一处小阁,周遭有层层灌木假山遮挡,位置相当隐蔽,是历代掌门闭关之地,名唤安平榭。 裘千淮散步走到这儿。元戒将这里打点的不错,真有点风水宝地的样子了。 第一围,种的是一圈迎春花。此时未到花期,绿叶还浓。裘千淮望着就想起了那个花色。那种明黄色十分醒目,联想到小鸡柔软的毛色,让人感到生机勃勃、小巧可爱。 就跟檐上那个人的衣服一个颜色。 一转头竟瞧见一个穿着明黄色裙袂的年轻女子踏着房檐瓦,鬼鬼祟祟地翻进了人间院的前庭。 看见女人,裘千淮顿时手足无措,转身躲入安平榭去了。锁好门窗,备好火炉,躺在榻上,渐渐安下心来。心道:莫非还是刚才那个女弟子?等她找累了自己就会走吧。我晚宴前出去罢。 想着想着,便理所当然地打起了盹。 不知睡了多久,恍惚听见一个女人自言自语,他感到在梦中猛地一坠,睡意一扫而光,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 “好闷,怎么都不开个窗。” 黄衣女子大开门窗,顿时清风徐来,新鲜的空气充盈整间屋子。但裘千淮只觉得身心俱寒,火炉就跟不存在一样,后背手脚都是冰凉的。 她到底是什么人? 不管是什么人。裘千淮肯定,她应是没有什么恶意的。不然到现在,除了开个门窗通个风之外,也没做什么别的事情。 裘千淮继续装睡,放松五官,眉头都不敢抖一下。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没听到黄衣女子有什么动静呢,反倒是外面传来了些许躁动。 她站在裘千淮身旁,杵了半晌。恍惚问道:“怎么,还不愿醒呀?”声音像只黄莺鸟,十分悦耳动听,讨人喜欢。但这些在裘千淮面前都只会起反效果。令他更加坚定了装“死”的决心。 黄衣女子等了一会儿,耐心也消磨得差不多。此时外面的躁动声越来越大,裘千淮渐渐听清楚了,那是几声…… 娘娘。 该不是我想的那个吧? 黄衣女子也听见了那些声音,回头望了一眼门外。急了。 紧接着,在裘千淮耳边冒出了一声:“师父!” 虽然只有两个字,却能令他倏地睁开双眼,抬头去瞧。刚坚定的装睡的心全抛在脑后,像中了魔怔,无法不对那两字做出回应。 还未看清楚对方的相貌呢,眼前就只有一片眩目的金黄。黄衣女子竟糊了他一脸金色粉末! 裘千淮只觉得双眸沙得隐隐作痛,迷得睁不开了。蜷在塌上死死捂着眼睛,但愣是没喊一声疼,吸了几口凉气。还要抢救掌门的面子! 黄衣女子还没完,还要去拽开他的双手。裘千淮出于自我防卫,另还有被她欺骗的火气尚未消,朝着人小腹就是饱含灵力的一掌,将她稳稳地“送”了出去。安平榭外的众人,就眼睁睁看着一抹明黄被“丢”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来。最后直直地砸在梁昭身上。这一掌确实是重了。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两个女子立即把她扶了起来。 显然,这三个女人是谷外的入侵者。梁昭带着十来个弟子来抓她们,寻思不过两个女人,没想到还有一个,更没想到居然还有胆量摸到掌门这儿了!梁昭晃了晃头,自己站直了。眼里冒着星星,还强装淡定:“你们已经是山穷水尽了,还不束手……” 话还没说完,当他们看清黄衣女子时,所有人都不由得惊呆了。 黄衣“女子”受了人间谷掌门极重的一掌,也只是气虚不适,被扶起来之后,他看见自己前胸衣裳破碎,一个圆鼓鼓的棉球已经变形错位到腹部,另一个已不知去向,露出男子强健的躯体,肩宽也比方才明显大了一圈,与这身明黄色的薄裙格格不入,极其怪异! 简直不忍直视!不知廉耻! “我假胸呢?” 男人的话语中竟没有丝毫慌乱,摸了摸脖子把假脸皮贴好。既然梁昭已经带人围住了,估摸是跑不了的。这个前提,得这三个人真的只是普通的小妖怪。 而不是逢春本人。 “撤吧~”男人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对身旁的两个女人说,“等白芹来了咱们都得玩完。”说完他双手合十,指尖掌缝中漏出丝丝灵力,飘散在了空气中。没几秒,周遭的植物纷纷颤动起来。 梁昭见状大喝一声:“妖法!”拔出自己的佩剑插入土中,身边几株植物随之安静下来。但是远处的却像成了精,凭着一根藤蔓疯长起来。 “起死回生……”男子口中振振有词。他双掌微微分离,掌心聚了一枚不大的金色灵丸。妖风大作,八方像是起了层薄雾,从土中钻出什么东西缠住了弟子们的脚,吓得他们大叫,看清了才发现只是些虬根。可是拿剑砍也砍不断,结实得像铁块一般。这几个弟子学的是一点也不精,只是偏巧当时在梁昭身旁,就被点了名。梁昭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次来的是哪路大婶。 梁昭却能打碎那些缠人的东西,现在怒气已经快到极限。那两个女子先踏着粗藤翻到时则院去,男子殿后。他轻功本领显然比那两个女子高出不少,但若是跟梁昭比。 正当他无意回头一瞥,却瞧见梁昭瞪着大眼紧随其后,差点把他吓得身子一歪摔下来,只得待人袭到跟前,接着手上那颗灵力聚成的金丹朝人脸上一散,瞬间化作一团金色的粉雾迷了他的眼,这招跟对裘千淮的没什么两样。但不同的是,梁昭一慌,脑子更令人叹息了。男子还往他脸上摸了两把,也不知道是不是成心恶心他,玩笑道:“你怎么还开始留胡茬了?这不就更没小姑娘喜欢了吗。哈哈哈!” 梁昭刚想随便找点词骂回去,却被他一脚踹回到地面上! “下回再陪你玩吧。梁下巴!”男子的笑声被薄雾淹没。最后一句熟悉的别称令梁昭僵在了原地。 裘千淮已经在安平榭门口望了半晌。金粉还没完全擦净,但是眉头已经拧巴成一团了。等梁昭注意到他的时候,他才向外迈了一步,就只是这一步。天空顿时豁然开朗,云淡风轻,除了花草灌木都变了副鬼样子,屋舍水榭并无损坏。见掌门这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众弟子纷纷低下了头,此时恐怕只要有一个人领头跪下,估计其他人就全跟着跪了。 “梁昭你啊……”他摇了摇头,像是失望极了。裘千淮心道:我就做做样子,你别放在心上。“就是对徒弟们太溺爱了。”他想了想,说了句伤害相较不算太大的话。“一会儿,你去跟白师弟解释吧。” 总得先让我去洗把脸吧! 裘千淮现在睫毛上都沾了金粉,怕待会儿白芹来了再丢这张老脸,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等他收拾完毕,回去人间谷的待客房时,不出所料地梁昭正在被白芹训话。柳梢青在一旁偷抹眼泪,看起来应该是已经被训过一遭了。毕竟那三人是从的她时则院混进来的。 裘千淮了解过情况,那个领头的男人,易容成了名叫“陆离”这名女弟子,在外勤队伍偷偷换了人。至于另外两个,是以逢春盟座下女弟子的罪名被抓进来的。但是陆离在人间谷已经做了有五年的学徒了。裘千淮不敢想人间谷还有几个是逢春盟的人,因为吃闲饭的还真是不少,无从查起。 而天文院的外勤从来不会超过四个人。一旦缺失也会立刻填补空缺。地形院跟时则院都不能叫外勤,就是哪天自家院里的崽子想出去玩,两人就借口外勤放放羊,还得是十分低调的,都不敢让白芹师兄知道。裘千淮一般不管这事儿。 “以后没掌门师兄允许,不,没我允许连你们两个都不许往外跑。”白芹正认真说着。裘千淮看着他明明生的是一副生不起来气的相貌,却还能表现出这般严厉。倒不如说看起来有点可爱? 稍一偏头,竟与裘千淮对上视线,白芹顿了顿,想来训话时间也不短了,便使唤人道:“元戒,去帮师叔把脸抹干净。”摆摆衣袖,起身就打算回去。 见人要走,裘千淮立马出声叫住了他。理由是为了请他喝杯茶。裘千淮笑的弧度很少挑得这般高。 …… 裘千淮吹了吹杯中的淡茶,抿了一口,漫不经心道:“好茶。” 白芹面无表情,此刻只有师兄弟两人在,很明显裘千淮是有话要单独对他说,不然不会连元戒都被支走。“师兄有话,直言无妨。” 裘千淮放下茶杯,双目微闭。沉默了,而白芹也等着他到底能憋出句什么来。却没想到对方恍惚似的,道:“封戒,果然没死啊……” 白芹手一颤,撒了几滴茶在白衣上。 裘千淮一直注意着他的每一个细微举动,道:“不是怪你骗我,我也懂你们的良苦用心。毕竟……”白芹似乎有立即告辞的打算。却被裘千淮下一句,噎得说不出话。“跟叛逃师门,去侍奉妖女相比,他还真不如死了呢!” “……” 裘千淮从未用过这样冰冷的语气说话,着实把白芹吓了一跳。但细究内容,还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于是他也没放在心上。听过几句之后,附和地应声,没一会便要请辞离去了。 当年他对刚出关的裘千淮说封瑭去无锋崖采药,失足摔下崖,裘千淮就是不信,还总爱往那崖上跑,直到被逢春吓那一遭才老实。现如今封瑭又以妖女逢春的名义出现在人间谷大闹一番,不止没死,还活得有滋有味。白芹是什么人哪,想知道一个人是死是活又有什么难,分明就是成心瞒着。 裘千淮见人离开已经走远,独自沉默半晌,突然深呼一口气。好! 这样白芹就不会觉得,他还有想把封瑭带回来的念头了。裘千淮随意把茶杯一推,仰头就躺平在席子上。演的好辛苦啊,还得喝这么没滋味儿的茶! 想着想着冷不丁笑出声来,心道:哎呀,可把自己委屈坏啦! 只是……封瑭突然回来的原因,他百思不得其解。 总不会就是想糊他一脸粉玩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封瑭:“师父师父!我终于出场啦!” 裘千淮:“然后你就可以休息几章了。” 封瑭:“??????” 导演:“谁写的剧本啊,小攻老不在谁来扛啊?” 水江逢:“嗯?”莞尔一笑。 第5章 顾字牡丹 齐俗日,白芹总是提前将第二日的事务打理好。以往经常有这种情况,一般总得喝不少米酒陪他们胡闹一个通宵,然后不睡到日上三竿就不会醒。而且还是跟他们躺在同一张席子上,相互枕着,横七竖八就那么凑合睡了。 虽说已经习惯了,但白芹每年总还要再“挣扎”几下。导致裘千淮把灌醉他这件事情本身,都当成是齐俗日的活动了。还没等晚宴开始,裘千淮就已经在动脑子想招儿了。 梁昭庆幸柳梢青没发现自己弄脏了她做的衣服,但是没发现的理由居然是自己脸上少了对粗眉毛……封瑭临走时在他脸上摸了两把,他竟没发现眉毛让人给剃了,还一本正经地在人间谷走了几圈,居然也没见谁提醒他,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柳梢青笑够了,要拿芝麻糊给他画一个,梁昭为求自保拿过芝麻糊的碗就一饮而尽了,以免自己的额头被画只乌龟出来,她又不是没干过这缺德事。 “过来,”裘千淮喊他,“我给你画。” 裘千淮摆了摆衣袖,十分可靠的样子。梁昭就呆呆的过去了,往他指的位置坐下。裘千淮看他这么听话,笑了:怕是今天被白芹训傻了。柳梢青在一旁看着掌门师兄给人画眉,充满了疑惑:你为什么那么熟练啊! 裘千淮却觉得自己生疏不少,都是以前逗乐封瑭,给他打扮成小丫鬟练出来的。没想到现在成真了…… “待会儿上桌注意点,别蹭花了。”画完还不忘叮嘱几句。裘千淮竟有些得意,心里偷笑道:真是为他们操碎了心呀! 有女弟子凑到柳梢青耳边:“师父,珠牡丹少了三十朵怎么办啊?” “那就少用三十朵呗,反正有情人真想凑一对,还用得着这么朵烂花吗?”她随口答道。 柳梢青预订要完成的五十朵珠牡丹现在只完成了二十朵,她已经放弃补救了,直接找借口,就说是因为逢春闹事弄坏了好多。 那是一种由红布缝出来的牡丹花,一朵捧在手里足足有一个巴掌大,每片花瓣都用朱墨另画了花纹或是题字,侧面还会栓一串温润的白玉珠。专由时则院掌司负责制作,每年只有在这时候才会拿出五十朵用。 人间谷的弟子没必要终身留在谷中,更有些是从别处来的富家子弟,只是来拜个师学个艺。比如元戒,就是外乡一户元姓的名门次子,运气好,就被白芹叼了回来。对于那些迟早要离开人间谷的弟子来说,这珠牡丹可比得上好几封情诗了。如果时则院的哪个女弟子肯送一朵珠牡丹给他,就相当于愿意在他还俗出谷时,与他一起离谷,安身立命。反过来别院的男子赠给时则院的女弟子,也是同样的意思。 估计,今年梁昭又要眼巴巴看着白芹坐收半数珠牡丹了。至于裘千淮,女弟子靠近到三米就自动闪避,又是掌门,吃力不讨好,早就被姑娘们除名了。 晚宴之前,柳梢青将二十朵珠牡丹全数放进一个竹篮中。有意者自取。因为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众目睽睽之下谁拿了都是明摆着的,被拒收的话无异于公开处刑。 掌门坐在最醒目的位置,坐北朝南,正对厅门。软垫很舒服,但是大厅围着坐了一圈人,裘千淮就不太敢放松去选个自在的姿势。东侧是白芹,他对面坐的是梁昭。梁昭右手边坐的是柳梢青。每个掌司身旁都有一个各自院里最出色的徒儿陪同着,顺便替师父端茶倒水。其外,还可以挑几名优秀的弟子一同在这座大厅进行晚宴,就像一个大家庭过年一样,气氛相当热闹温馨。其他人就在各自院子里自娱自乐,没掌司在,他们可闹翻天了。 几人都像忘记了白天发生的事情,这样最好。裘千淮偷偷瞥了几眼白芹,见他一脸认真地把菜里的香菜挑出来,不禁笑了笑。“师弟啊,”这样叫白芹的时候,连梁昭也会跟着转过头来。“收到几朵珠牡丹了?”笑呵呵地问道。 “四朵。” 梁昭尴尬地把头别过去,正对上柳梢青嘲讽的笑。 珠牡丹本是头饰,做得又大又花哨,就是为了醒目,告诉旁人:这个人名花有主。 白芹向来是一身素,就没见他身上有过别的颜色。 裘千淮突然很好奇他戴上珠牡丹是什么样。但是又不能让白芹随便把收到的珠牡丹戴头上,因为每朵都画了不同的花纹,是不同的墨字,送出珠牡丹的女弟子要是看见白芹戴着自己送出的那朵到处走,那误会可就大了。 于是,裘千淮偷摸让元戒去取了一朵来。元戒就乖乖去了,那朵上的墨字是一个“卿”。 他把珠牡丹藏在怀里,待晚宴用餐完毕后,残羹撤下去。桌上只留些水果。弟子们也都离去。梁昭竟已有些醉态,柳梢青倒是比他酒量大,此时正捏着梁昭的鼻子戏弄他。 见人都走光了,裘千淮才起身移到白芹身旁坐下。神情透着一股不怀好意。白芹喝了些许米酒,酒量很差的他稍有迷醉。便对着突然靠近的人呆呆地笑。 裘千淮又坐离他一步远,是怕自己身上酒气重被他嫌。“你戴上这个给师兄瞧瞧呗?”裘千淮把珠牡丹递过去,一边漫不经心道。 当他看清楚是珠牡丹时,原本伸出的、打算去接过的手停在半空。白芹整个人都僵了。“……师兄你?”眼睛瞪得很大,很吃惊。 “怎么,”裘千淮像是完全没察觉的样子,“就戴着看看,说不定挺好看的,你说你也不方便戴别的小姑娘送的……” 听他掰乎半晌,白芹算是听懂了。原来师兄不是那个意思。 他僵住的五官渐渐缓和下来。微微一笑,道:“不行。”打死他也不会戴这么花里胡哨的布花! 裘千淮也是料到了,不过他今天晚上就是想看白芹戴这个花,最好还能唱首歌跳支舞,想想就很天方夜谭。转身才发现元戒还在自己身后站着呢。他也随着裘千淮喝了一盅酒,但是却没有丝毫醉意,现在正认真望着师父师叔两人。 “你拿着这个去,给师叔。就说是醒酒的。”裘千淮又要干缺德事了,倒了一半杯烈酒兑在茶里,交给元戒。而对方稍微愣了愣,像是想开口说什么,抿了抿唇还是没说出口。走到白芹身旁,低声呢喃了什么。 他接过茶杯,晃了晃浮着茶叶的“茶水”,仰头饮尽了。喝过也只是觉得味道奇怪,竟是有些辣,以往喝的都是淡酒,味道比较温和,白芹一时奇怪。不过既然是元戒端来的东西,也没再多想。 裘千淮暗暗想着:怕是以后这招就用不成了。 白芹还以为今年不会醉那么厉害。此次过后,怕是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 “不要!我——不!要!” 白芹是师兄弟中醉酒后变化最大的一个。平日里完全不会跟他扯上关系的词:撒泼,打滚,摔东西等等,在他喝醉之后应有尽有。珠牡丹被他扯碎了好几朵,“这花真丑……”如果这话是梁昭说的,可能已经被柳梢青提着耳朵怼了…… “师兄……”白芹现在又朝着元戒“气势汹汹”地去了,完全认错了人,扯着元戒的衣领就开始絮叨。“师兄你!你……你告诉我个秘密!”话都说得颠三倒四。 梁昭总算是有机会反击,嘲笑一下柳梢青做的大红花了。他听见白芹下一句道:“那个封,疯……疯子……居然还有脸回来!”头抵着元戒的胸口,似乎是相当用力了。“该死的……死断……” 梁昭顿时弹起来:“师兄!”裘千淮在一旁看白芹耍酒疯正看得高兴,突然听人一吼,耳朵都有些疼。他跑去拉开了白芹,使劲摇了摇:“不提他,掌门师兄听了不高兴!” 裘千淮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忘记故意做出记恨封瑭的样子了。不过看他们已经醉得东倒西歪,装不装估计都没人会记得。 “掌门师兄……梁下巴怎么有六条眉毛啊?” “那是胡子,你看错了。” “我明天就去把胡子剃了!” 就这样一直闹,折腾到了后半宿才平息。 裘千淮果然睡到日上三竿。他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正躺在厢房,还是十分意外的,被子也盖的好好的,想来应该还是元戒把他送回房的。 裘千淮突然想起,忘记跟白芹谈让元戒回去天文院的事情了。顿时心里生出万分歉意。 待会去天文院跟白芹说一声吧。 活动活动身子,刚一出门就碰上了元戒。他行色匆匆的样子,手上捧着一件白色的棉衣,撞上师父竟有些慌乱。裘千淮道:“正好,你随我去天文院一趟。” “师父?” “说好了,让你回去天文院啊。”裘千淮正要转身去好好打理一下仪容。 没成想,元戒缓缓道:“不必了,师父。”他的语气,像是对此毫不在意了。“我还是不回去吧。人间院需要人打理。” 裘千淮忽然静默盯着他。而他也目不斜视地迎上师父的目光。见他眉角下拉,稍有不悦的模样,唇色也略显苍白。裘千淮虽然疑惑,却不知道怎么去问他。 “师父,我先退下了。”元戒正要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道:“白芹师叔得了热病,今日肯定是不能见师父了。” 难道是昨晚闹得太凶了?都干了什么事情来着? 裘千淮回想不起来了,就记得让白芹戴珠牡丹,结果全被他给扯烂了。 …… 他此刻立在天文院挨着的石墙上。只有这里可以看到人间谷全部的模样。裘千淮仔仔细细看了个遍。连地形院石墙的一个小坑都想记住它的形状。 裘千淮已经多少年没有出过谷了。以往总是要无力虚弱的身子,今日却神采奕奕,完全没有一个病秧子的样儿。风中卷起那些珠牡丹的残片,那些姑娘要是看见自己送出的牡丹成了这样,肯定心都要碎了。他看着,那一片像是写了个“顾”字?可能是哪位顾姓的女弟子送的吧…… 等午时用膳的时候。元戒只见师父本应在的书房,空无一人。 桌案上却留下一封信…… 裘千淮是自在了。可算是逮着机会出来咯~ 但是白芹恨不得现在就爬起来,拖着软趴趴的身子把这个不负责任的掌门关进安平榭!不反省个九九八十一天不许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全程脑补人间谷版本的“给我一杯milk”,白芹要一杯“擦”,梁昭说只能给他一杯“茶”,裘千淮笑道:你快给他杯“猹”。封瑭让他们少喝点,裘千淮笑道:“好的我的小傻逼……我是说,封瑭……” 水江逢:“导演我的戏呢?” 导演:“剧本上没有啊。” 水江逢:“这么坑我的吗?” 导演:“其实我感觉拍得太快了呀!” 剧情写的貌似偏急? 下一章江逢大佬要出来做颜值担当的 第6章 山水相逢 裘千淮也不是成心想偷跑的,要是跟白芹摊白了说肯定得被驳回。 他是掌门吧?就不好面儿的吗?凡事都得找师弟,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主的话,还不如撂担子不干这个掌门。 “道长,这个得六个铜板。”小贩笑呵呵道。 只是想买个烧饼填个肚子。听人说了价格,裘千淮沉默了,自己身上就带的钱只是在三餐跟客栈方面花了点,怎么还是像流水一样一下子就要没了。他就像个离家出走的小少爷,平常娇生惯养的,哪掂量得了民间的物价,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他面无表情地走开了。心道:少吃一顿晚饭应该也不会怎么样的。他心里碎碎念着,苦恼地自我催眠。寻思着,如果能遇上什么有钱人家找人做法事,他就去蹭一口饭吃。然后继续往东面走走看吧…… 他想去东面看看,书中所说的海到底是个什么样。画册他都看腻了,如果真的在他面前,他有自信能分辨得出湖泊江流和大海。 此时即将入夜,集市已经点满了灯笼。大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裘千淮努力不看那些浓妆艳抹的大婶,实在不行就睁大眼睛瞧仔细了,就算画再艳的妆,不好看还是不好看的。就没有当年逢春勾人魂儿的美貌,看着半丑又不丑到一个难以对视的程度的脸,反而令他舒服了点。真是怪哉。 “看得懂的看个门道!看不懂的看个热闹!”这时候,在人群之中,有个稚嫩却清脆嘹亮的声音伴随着铜锣声响起。“瞧一瞧看一看嘞——!” 裘千淮这一听,以为是哪个小孩儿在街头卖艺,他赶紧挤进那堆人里去了。他从出谷到现在才三天,但是所到之处都是一片繁荣安宁的景象。逼得小孩儿上街卖艺他还真没见过,要是真的失了人道他肯定忍不住要出手。 终于挤进去了,他往中间望,的确有个小僮正在使劲敲打着铜锣,扎着十分讨人喜欢的双髻,画了个大花脸,倒没有一丝被强迫的样子,反倒笑得十分开心。小僮身旁立着一个男子,带着个凶神恶煞的阎王面具,一身白衣绘了幅墨色山水,画技高超,人间少有。儒雅得又像极了个迂腐书生。 可那男子才是真正的街头艺人,小僮敲过几遭锣就往旁边一站,啥也不干,抱着个钱袋子就跟个木头桩子往那一杵。不过他怀里的钱,可真的是满满一袋子啊……裘千淮眼都直了。 艺人故意咳了一声,周围都是人,但还是围出了个有五六米的圈给他,足够大了。就只见他面前有个花盆,再无其他。人们很快开始催:“快开始吧!”“耍点没看过的!”“开始你的表演!” 只见他摊开自己右手掌心,给人们看的是一颗普通的铁弹子,然后丢进了那个花盆里。没几秒就喷射出了一丈高的火焰!吓得他们猛地退后半步,纷纷惊奇地彼此说着话。紧接着,火焰竟出现了自己的形状,像一棵小树,事实上也真的变成了一棵树!火焰烧着就逐渐熄灭了。马上,这棵树还开出了花朵,粉嫩的颜色像桃花,但分明不该是这个花期。艺人摘下一朵,送给刚被火焰吓哭了的小丫头。 顿时响起的掌声震天响,艺人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置于胸前。裘千淮看得出来:你是在强忍着笑吧,大哥? 艺人掏出块红布,盖在树上时,就像盖在空气上,整棵树霎时瘪了下去,再掀起红布时,就只剩下了一个光秃秃的花盆。叫好声更大了,还有人在小声谈论着里面的门道。小僮赶紧拿着铜锣去走一圈,好让他们往锣里面丢赏钱,一边忙着道谢。 艺人突然开口了,他道:“这出戏法还从未被人看破过,若是谁今日能看破这里面的门道,小生愿将今日所得全数赠予他,交个朋友。”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骚动了起来,不管看不看得出先猜一猜,说不定就对了呢? “把土倒出来!肯定有火|药渣!”“你敢把布拿给大伙瞧瞧吗!”喊声层出不穷。但艺人始终是缓慢摇着头否决他们的猜测,他也把他们的答案都一个个验证了。无论花盆还是红布都没有机关。说了好几个可疑的地方,居然还有人要艺人把衣服脱下来给大伙看,纯粹是想搞事的。而那朵送给小丫头的花,还保持着最嫩的模样,一丝火烧过的痕迹、糊味儿都没有,低头闻一闻还香的很呐! 正好这时小僮走到了裘千淮面前,他没想给,也没钱给,但这戏法确实奇也怪哉,他现在身上能送人的东西也就那几张黄符了,他就顺手往锣里面放了一张。小僮愣了一下,抬头望了望裘千淮,看着他一脸严肃和认真,便什么也没说。 过了半响,小僮收好钱,大声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感谢大家捧场。”这时艺人反倒不说话了。还有人不想放弃得到那袋钱,但人家都说了今天到此结束,再纠缠下去不就跟无赖一样了吗,他们也都是识趣的人。市井流氓在这个地方可是稀罕物种。没人敢在逢春娘娘的土地上做坏事,同时也是觉得不老真仙不会显灵来帮他们耍无赖。 很快人就走光了。裘千淮也继续往前走了有十多米,谁知道那个艺人却在他身后喊他:“仙师。”喊第一声的时候,裘千淮还没意识到是在叫自己。直到第二声,那个艺人已经追了上来了。“仙师怎么这就要走了?” 他摆摆手示意小僮离开。隔着面具,裘千淮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就按裘千淮多年的资深演技,看对方的举止就可以断定面具后面肯定是张笑脸。 “恕贫道不懂你的意思。”看完你耍戏法了怎么不能走呢?可是与此同时,裘千淮的肚子偏偏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的嘴角顿时抽了抽。 艺人笑道:“要不然先找个地方吃饭?” “贫道……” 偏还不让裘千淮把话说完,艺人就已经拽着他走了:“不是说好了的吗?看穿了我的戏法,就交个朋友!”你还真是自来熟啊!大哥! 裘千淮听过话后立马反应了过来,顿时背后生出一丝凉意…… 是他误会了自己投入的那张黄符的意思。原来戏法的真相,皆因此人是个货真价实的——活妖怪! 裘千淮的第一反应不是抽出手,而是把自己的恐惧消化掉。裘千淮心下分析着:我竟察觉不到他一丝一毫的妖气,难以想象是个多么强大的妖怪。而他肯定是以为我嗅出了他的妖气,怕我对他不利…… 男人拽着他去了个还挺大的客栈。裘千淮面无表情,心里则是一片冰凉。看起来像是平静如水,其实他已经把怀里的黄符放在了一个最方便掏出的位置。就算可能对于对方来说不痛不痒,好歹也能起点作用。 裘千淮努力给足自己自信:你可是人间谷掌门啊!你可是有本事假扮不老真仙的人啊!你的灵力难道都是假的吗?你每年闭那么久的关又不是混吃等死的…… 诶?应该不是的吧? 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是没太有掌门的样子,现在还在离家出走呢。裘千淮顿时心里有点发虚。 “仙师,仙师你会算命吗?”男人已经叫了他好几声。 裘千淮一副冷傲的态度回答他:“略懂。”完美地演成了“我刚才是懒得搭理你”的样子。 “仙师真是惜字如金啊,那帮我看看手相吧。”男人苦笑一声,伸出自己的右手来。 裘千淮还是会点的,人间谷有的是这样的书籍。“要问什么?” 男人像是思考了一下:“运气,对走江湖的人来说,运气是最重要的了,然后顺便看看姻缘怎么样。” “那就得看左手了。”裘千淮有点感觉对方是真想跟自己交朋友,但是一想自己若是想接近谁、让谁放松警惕,可能也是同样的方式。 他乖乖伸手过来,然后盯着裘千淮看。 裘千淮这时倒是认真在看手相,喃喃道:“你的运气一向很好,以后也会很好的。” 对方却像是很惊讶:“是么?”他立即把手抽了回去,攥着像是在想什么。 裘千淮还没说到姻缘,不过他一个妖怪化形成了人,手上的纹路也是可以改变的,完全没有看手相的必要。“至于姻缘……” “小二!怎么还不上菜!”男人对跑堂小二喊道。这一喊打断裘千淮原本想说的话。但男人就像是故意的一样,喊完又转头来对他说:“不必告诉我了。”猜不出这话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来的。 这时男人才猛然想起,自己戴这个面具对方根本看不到自己的长相,还想交好?简直一点诚意都没有!于是他双手到脑后解下面具。 “小生,水江逢。” “枕山臂江的江,萍水相逢的逢。” 呈现在裘千淮面前的是一张无比清秀的脸,面容温润如玉,气色红润,嘴角微微扬着,看起来年约二十有余,俊俏得不像话。 望着人的双眸里,好似装进了整个世界最秀丽恢弘的一幅山水。 能把人迷得七荤八素,久久不能自已…… 作者有话要说: 水江逢:灯光都给我打上来~ 封瑭:别太过分了!我才是主角! 水江逢:可你没我美吖~~~~ 导演:下一场戏,小攻准备啦! 封瑭:啊啊啊终于!要感动哭了! 不出意外这周还可以加更,文案说保底3000,加更概率75%,没骗人吧? 第7章 酒过三巡 “仙师原来是从人间谷来的?” 裘千淮颔首点头。 对方远比他想象的还要话多,问了裘千淮好多问题。这点了一大桌子菜,水江逢愣是一筷子都没动,就只吃那盘店家白送的水煮花生,还吃得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人间谷可厉害呢,难怪仙师看得出来我戏法的门道。” 裘千淮没好意思应声,把面前一个小酒杯端起来饮尽了。像是有了些醉态,许久后缓缓道:“水兄又是哪里人?” 水江逢嚼着花生米,随口答道:“四海为家,整个天地都是我家花园。” 真狂。水江逢配上这张皮囊,就像个年轻气盛的孩子,还没怎么经历人情世故的洗练。裘千淮心下叹道:他这副从容究竟是真是假,竟连我都识不破。 接着裘千淮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酒菜都是水江逢点的店里最贵的几样,花了不少钱,裘千淮倒是一点愧意都没有。 酒过三盅,裘千淮便开始了自己的年度大戏,趴桌子上就装起醉来,假装不省人事。接下来该是讹他住宿的钱了……啊呸!怎么能叫讹人呢。这时候才能看出来水江逢到底对他是抱有善意还是恶意,才不是为了蹭地方住。 裘千淮闭着眼睛,听着周围的动静。邻桌喝酒划拳的声音很吵,还有店小二的吆喝声,这些都不能影响到裘千淮的耳朵捕风捉影。 “仙师,仙师?”水江逢叫了他几声,一边轻轻推醒他,可是叫不醒摇也不醒,很快就放弃了。转身对店小二说道:“小二,安排一间房,要两个人住得下……” “两间。”这时突然又有了另一个人靠近,裘千淮听出了那个人就站在自己身后。 而那个声音,就是他想要找的人。 封瑭在安平榭受了裘千淮那一掌,连裘千淮自己都觉得当时下手重了,他此刻却安然无恙,脚步声沉着而稳一点内伤的迹象都没有,裘千淮十分吃惊。 水江逢道:“钱是我的,订哪种房当然是我说了算。”他像是认识封瑭一样。裘千淮好奇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于是他继续装睡,想听听两人接下来说什么。 水江逢话音刚落,封瑭就已经把钱砸在桌子上了,作出很大响声,不知是一块大元宝还是封瑭手劲大,砸得裘千淮身子不禁一震,差点就露馅咯,好险好险。 不亏是我徒弟,为师教你做人要活得有气势看来还记得呢。 封瑭没好气地对他道:“你怎么给他喝这么多酒。” “这才三盅啊,难道是酒劲太猛?”水江逢还拿起那空酒盅往自己嘴里倒。酒盅空了他只尝到一滴,没什么感觉,但还是喃喃道:“他酒量这么差的吗。” 紧接着就把裘千淮拦腰一抱,封瑭都不怎么敢使劲抓他的胳膊和膝弯。往二楼台阶走去。封瑭突然回头提醒道:“你不是来捉寅虎的?” “稍微跟他玩玩也不冲突嘛~”水江逢竟是一个挑逗的语气,显得极其的不端庄,听得店小二一阵头皮发麻。 封瑭抱着他的双手很稳,不过他还是很想告诉对方这样抱很难受啊喂!不应该抬膝弯,得再往臀部靠一靠,不然他总感觉自己在往下滑,相当不自在。当年在人间谷也没教过他怎么抱人。果然走了没几步,封瑭就停下来挪了挪手,不然要抱不住了。 裘千淮猜对方肯定在想:咦?师父怎么这么重? 边想边还得强忍着笑意。但马上就自己否决了这个猜想,兴许对方已经不当自己是师父了…… 裘千淮都不敢稍微眯缝着眼看他,也不知怎地,就觉得对方肯定在盯着自己看。此时偷看万一对上视线肯定十分尴尬。便只能老老实实地任人抱上了楼。 这个姿势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裘千淮十分肯定地认为,如果自己现在突然“清醒”,万一吓到他然后把自己这老骨头摔散架了多不划算呀。所以决定等他把自己送到客房,碰到床板之前还是继续装着吧。不知自己睁眼看他的时候,他会是个什么表情…… 谁知,再有意识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裘千淮坐在床上懵了半晌,只感觉头疼欲裂,伸手去摸好像起了一个大包。其他倒是没什么怪异。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什么都记得,封瑭突然出现,还跟水江逢说过什么“寅虎”,再被封瑭抱上了楼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仙师?” 水江逢在门外轻声问,“方便我进去吗?” “等一等。”裘千淮赶紧穿好衣服,梳理一下头发。“进来吧。” 水江逢进来就在道歉:“不好意思啊仙师,头还好么?” “昨晚?”裘千淮并不认为他会把封瑭的事情说出来,但还是得装作不知情。 水江逢双手合十很有诚意地道歉:“昨晚你喝多了,我就扶你回房间嘛,然后……一不小心让仙师磕了门框……”他越说声音越小,越没底气了。 这当然是编的,不过真实情况也差不多。估计是封瑭这个小兔崽子让他跟门框来了个亲密接触,直接给他磕昏了,真不知道是多使劲啊。裘千淮心道:怎么还跟小孩儿一样毛毛躁躁的,没个轻重。 揉揉包,还疼着呢。他心里有些委屈。 “昨晚已经上过一回药,今早得再上一次。”水江逢从怀里掏出个白玉小瓶,“我来给仙师上药。” 别吧,小伙子,你这么自来熟我很困扰啊…… 裘千淮后退一步:“我自己来就好。” “那我放在桌上了!” 可是水江逢放下药瓶,却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两个人干瞪眼,水江逢像是没觉察到尴尬一样,始终保持着一个温和又不失礼仪的笑容。直到裘千淮先认输,开口问道:“还有什么事?” “一起去赶集啊。” “……” “早上的集市有很多美味小吃,仙师都不去看看吗?” 还是抵挡不了对方的“威逼利诱”。裘千淮肚子饿得比较快,矜持了没一会儿就答应了。 如他所言,集市真的有很多好吃的。怕是之前委屈自己饿了几顿,现在全要补回来,还不是花自己的钱。裘千淮对自己的不要脸还是十分的庆幸。 水江逢定睛看着裘千淮吃豆腐花。裘千淮很想提醒他这样盯着别人看很没礼貌,但是自己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都花他那么多钱了他想看就看呗。裘千淮心下全当是自己长得好看,这一想才有点心虚。 足足逛了快两个时辰,水江逢自己什么都没买,倒是陪裘千淮吃了一路。回到客栈,稍歇了一会儿,水江逢道:“仙师能帮我一个小忙吗?” “什么忙?”裘千淮突然懂了为什么他对自己这么好,果然还是有目的的…… 知道对方另有目的却突然安心了是怎么回事啊喂!不可以那么轻易屈服啊!裘千淮内心咆哮道。 “仙师可知这座城里,每到夜里就有一只白色‘寅虎’出没?”水江逢摆弄一个酒杯,一边问他。 裘千淮诚实回答:“不知。” 水江逢莞尔一笑,道:“这就是我今年的最后一票啦~” 昨晚偷听到的对话里,封瑭也提起过这个。便问道:“‘寅虎’是何物?” “恶鬼。”水江逢继续说道,“叶府已经被这只老虎闹的鸡犬不宁了。但是以我现在的能力捉他还有些难度,如果仙师肯出手相助,一定手到擒来。” 裘千淮顿时有点慌,原来是想让自己帮他捉妖啊。不知道寅虎多凶猛,但若是比水江逢还强,肯定也绝非什么普通的拦路小鬼。裘千淮深觉棘手,却又拒绝不得。 “你打算何时动手?” “就今晚。” 俗话说的好,拿人钱财□□。裘千淮就算再不要脸,也得去维持一下自己在对方心中高大伟岸的形象,虽说可能在买冰糖葫芦和小糖人的时候就已经荡然无存了,但他还是想挣扎一下。 于是他故做深思,假装迟疑许久,答道。 “好。” “这桩事,贫道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封瑭:导演这剧本是不是拿错了,怎么好几页没我的名字? 封瑭:导演,谁写的剧本,我想跟她谈谈。 封瑭:没有~我怎么可能会打人呢呵呵呵呵…… 这周就算是有点意外,但还是肝出来了这章。 第8章 寅虎掠夜(一) “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娘娘像藏起来!” “是。” 老丫鬟催着背后的小丫鬟做事,把她挡在身后,生怕被人看见那个金身的逢春娘娘像。 管家在前引路,水江逢走在前,裘千淮紧随其后。 石流镇的叶家名声很响,快同锦刀镇的元家并驾齐驱。这方面则是裘千淮孤陋寡闻了,他哪知道自己是要给能买下一座山的地主老财办事。 水江逢稍作解释之后,裘千淮嫌麻烦,又忍不住想打退堂鼓了。 叶府的大老爷已经五十有余,上个月,猎户在山上打了只老虎来送给叶老爷,说是想给叶老爷一张虎皮做衣料,却将一整只老虎的尸体运进了府里。叶老爷接受了这份礼,猎户本也是好心好意,却不成想,没过半个月就出了事儿。 那只银白色的老虎出现在院子里时,丫鬟们都吓慌了神。唯独叶老爷惊愕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听说过白虎的传说,那可是上古神兽之一啊,神兽出现在自家院儿里那不是祥瑞吗? 事实恰恰相反,丫鬟们跑得及时,没人受伤,反倒是叶老爷呆着不动,胳膊上被老虎爪子挠了道血痕,现在还没养好。而白虎每隔两三天总要在他们身边现一回身。 就算是叶家婆婆与叶千金远在山上的庙里祈福,白虎也没放过她们,吓得两人立即回家里来了。哪想回来反而是入了“老虎窝”。现如今叶老爷只能赶快请人除了这个祸害,还叶府一个安宁。 “老爷,他们来了。”管家通报在前,然后便退下了。 叶老爷在打量裘千淮跟水江逢的同时,裘千淮也在不露声色地打量他。他放下在手中把玩的核桃,毕恭毕敬地走过来请他们入座,也没什么主人家的高姿态。 但裘千淮深觉不妥。 “叶老爷不必拘礼。”水江逢道,“我们既然答应了,就一定帮会您解决寅虎。”裘千淮听到那个“一定”的时候,还有点心虚。 叶老爷斩钉截铁回应道:“二位高人啊!一定要让这个妖邪灰飞烟灭!” 裘千淮已经感受到对方目光里传来了无比炽热的感激之情。他问道:“为何要叫‘寅虎’?” 叶老爷擦了把汗,像是多年的老毛病,打两人进屋时裘千淮就看出来了。他答道:“哎这,白虎可是上古神兽的名字,我哪敢用神兽名来称呼妖怪!” 水江逢笑道:“名字倒不是什么大事,还请叶老爷说说寅虎最容易出没的时间还有位置,我好随仙师提前布阵。”水江逢虽然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但却十分令人安心。叶老爷都快把裘千淮当做水江逢的跟班了。他们俩只顾彼此谈论寅虎,忽略了裘千淮的意见。 裘千淮不知道香炉用的是什么香料,反正弄得他浑身不舒服,坐立不安,见另两人正谈得火热,他觉得无聊,索性起身自己去问情况。水江逢还是在乎他的,赶忙问了一句:“仙师?” “这里……”裘千淮故作深沉道,“有鬼气。” 说完便甩甩袖子,自顾自地走出房间去了。 嗨哟吼~可算是呼吸到新鲜空气了! 裘千淮深呼一口气,登时精神不少。 这是一条长廊,墙体画着秀美的工笔画,红木柱的围栏外有几座假山和一条曲曲折折用卵石铺出的小径,两旁绿树成荫,些许花石点缀在树根处,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这曲径通幽处,是一个红漆的小亭子。亭中一男一女分别在作画抚琴。 裘千淮猜测道,女子衣着华美,显然不会是丫鬟佣人,看年纪应当是叶家千金。裘千淮虽说对直视女人比较忌讳,但叶千金相貌平平,另外也是为了早点捉到寅虎,硬着头皮也得迎上去。 当叶小姐弹完一曲,男子放下作画的笔,回之一个微笑。任谁看了都猜得出这两人定是一对。裘千淮打扰了两人卿卿我我,不过说明来意后,两人还是礼貌有加、不敢懈怠。裘千淮道:“这位想必是叶千金了。” 女子温婉道:“是,小女子叶双莺,这位是我的丈夫——曲翰。”她介绍身边的男子,“我丈夫也见过寅虎,当时多亏他在……” 曲翰将她温柔地揽在怀里:“不怕,我不会让寅虎碰你一下。” 我还在这儿呐喂……裘千淮大概能猜到两人不是恋人就是新婚夫妇,但是这么不顾外人还是挺令人困扰。“咳,这两天会在府上暂住,直到我们擒住寅虎。” 叶双莺道:“可是,客房在西厢,我们和奶奶都住在东厢,来回实在费时。”忽而提议,“我去叫丫鬟们收拾一下,让两位住到东厢来。” 别吧……在你们小两口隔壁住?夜里不太方便吧? 裘千淮没拒绝,确实是离叶家人越近越方便。叶双莺赶忙去找丫鬟说这事,留曲翰一人在这儿。裘千淮本想随叶双莺前去,却被曲翰拦下:“道长且慢。” 曲翰正色问道:“岳父是要道长将寅虎灰飞烟灭?” 裘千淮回想起刚见到叶老爷时,对方的恳求是那么毅然决然,便回应曲翰一个点头道:“正是。” 曲翰意外地神色凝重,稍作停顿后又纠结道:“还请道长,放他一马。”他便开始向裘千淮详细讲起。 叶双莺回到叶府的那个晚上,深更半夜,她绣好鸳鸯枕,端着油灯正打算回房歇息。哪知道前脚刚踏进房门,就看见那只发着银白色光芒的老虎瞪着大眼睛朝她走过来。吓得她两腿一软就坐在地上了,油灯自然也没拿得住。 这么大动静,吵醒了本在房内安眠的曲翰。他当即起身奔到叶双莺身前,也是挡在寅虎面前。就像他的誓言一样:定会护她周全。 叶双莺脸色苍白,曲翰愤怒喝道:“滚!” 寅虎却是真的停下脚步,原地踌躇了几下。表情竟像是说不清的……委屈? 继而化作一缕白烟消失了。 曲翰忙把叶双莺安顿好,这一吓病了几天,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了。事后曲翰才琢磨,寅虎没有袭击他,是因为叶双莺来得恰到好处,还是它本无害人之意? 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后者。当时即便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拦住寅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拿什么跟一个妖怪硬拼?但它仍是没有伤害他们。 “现在叶家上上下下全盼着寅虎消失,你就不怕我将你这话告诉叶老爷?”裘千淮问道。 曲翰无奈道:“别无他法。”他又要如何对已经受伤的叶老爷解释,这只老虎精其实没有害人的心思? 曲翰一席话,叫裘千淮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个诡异的猜想。但他没敢说,怕被打。 他抖了抖拂尘,道:“除妖邪,平祸乱。若无祸乱,自然无妖可除。”裘千淮说完便缓步离开了,留给人一个孤高深不可测的背影。 叶家的长廊是真的长,但是每隔一段,柱子上的花纹各不相同,裘千淮对此是由衷赞叹。踩着的砖块也是无比光滑,难以想象这家底到底有多厚,够不够买一个人间谷的? 裘千淮被自己的冷笑话逗笑了。 “仙师。” “嗯。”已经习惯了被这样称呼,还没认清人就应声,裘千淮转身瞧果然是水江逢找来了。 对方脸上总是挂着那副笑意:“叶家宅邸大得很,真怕仙师迷路了。” “不会的。”走过的路裘千淮都记得明明白白,而且宅邸再大又不是庄园,也不是三岁小孩了,说迷路就迷路,真比他的冷笑话还好笑。 “可是我一路找过来,不知道怎么回去啦,还是先跟着仙师走吧。”他笑得天真无邪。 裘千淮差点移不开视线。 怎么感觉他是故意粘着我呢?错觉吗? 水江逢轻声哼着他没听过的小调,十分好听,像是心情不错。裘千淮感觉身边有一个小太阳一直在发光…… “咳,”裘千淮尴尬一咳,问道,“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水江逢笑道:“能跟仙师这么厉害的人一起捉妖,我能吹一千年。” 你可别忘了自己也是个妖怪啊小伙子!裘千淮感觉到了对方深深的奉承,尴尬的不知如何接话。 这里是主人家的东厢,木柱镂刻精美更是无以言表,每个房门外各摆了两盆万寿菊,花期正盛,每株都是出奇的精致,像是挑出了百花中开的最好的几株运到这里只为做个装饰。 裘千淮没觉得多美,只觉得叶家贼有钱…… “道长!”叶双莺见两人已经来了,朝他们招手示意。 她给裘千淮指了各个房间哪间是分给水江逢的,哪间又是分给他的,两处相邻只隔一面墙。再一个拐角便是叶双莺夫妻的房间。邻边是叶家奶奶的房间,对面则是叶老爷的房间,叶老爷的房间又邻着叶家少爷——叶明镜的房间。 叶明镜年纪比叶双莺稍小,姐弟感情很好。此次寅虎倒是没太稀罕惹他,因为随身戴着娘亲遗物的一颗舍利子,大伙都说寅虎不敢跑到他面前耀武扬威,小少爷深以为然。 裘千淮看了看屋内,打点得素净低调,符合他的做派,心里还是十分满意的。 可是……一回头看见一个奇怪的人影正翻墙进来…… 这画面似曾相识啊!你的轻功呢?你的低调呢?“小姐姐”! 突然一双手遮住了他的双眼,那人玩笑道:“仙师猜猜我是谁?” 他在心中咆哮:你不能演出我这个技术含量也不能这么敷衍吧?一看就是成心想给封瑭打掩护的。 “别闹。” 水江逢乖乖挪开手。裘千淮朝前走了几步,却再也找不见封瑭了。他的脸上毫无喜怒之色,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罢了。 …… 就这样等到了夜里。 裘千淮打了个哈欠。隐约听到隔壁房间奇怪的响声,他贴到墙壁处,听见的一声一声像是谁正在敲这面墙,不由得笑了。然后又给人敲了回去。 隔壁水江逢也无聊得很,突发奇想敲了敲这面墙壁。心想着如果他能听见的话……正这样想的时候,对方已经用同样的方式来陪他了。 “仙师……”他小声唤道,但是对方听不到。他还是忍不住继续低声喃喃自语地复述着,希望对方也能够回应这个声音。 怕是有些想得太美了…… 但是,没过几秒。 “水兄。”裘千淮竟站在他房门前,低声唤他。 水江逢一个翻身赶紧去开门。“仙师?”他还故意压低声音。 裘千淮则是正常的说话音量问道:“你在愣什么?” 水江逢这才回过神。寅虎已经出现了,那身纯白如雪的毛色像天鹅的羽毛,美但也显得非凡与邪异,它正在叶明镜房门口对着他摇尾巴呢。裘千淮口中念叨了什么咒文,在寅虎身下顿时生出一个青色光芒的法阵,将黑夜照得透亮如白昼。 “还不现形!”裘千淮对其道。 寅虎扭动身子,虎躯一震,挣脱出了这个由黄符支撑的小法阵。一跃跃上房顶,朝裘千淮凶恶地吼叫。 水江逢因为刚才自己的失态而恼羞成怒,即使根本没人知道他的小心思,他也窝在心里十分憋屈。这个情绪促使他不顾裘千淮的喊声,就独自去追逃跑的寅虎。没几下就跑没影了。 裘千淮安抚一下众人,这下轮到叶明镜吓傻了,裘千淮给他输了一点灵力,让他沉稳睡去才离开。回到自己房间时他深觉寒冷,正准备关上门的手中途停下。 缓缓回头,那只白虎就安然无恙伏在他的床上。高傲地望着他。 裘千淮把门合实,稳步上前。 “……”像是思索了一下才道,“我不过一个凡夫俗子,竟有幸谋得白虎天神的真容。” 司掌西方的神兽白虎,古书云:王者不暴虐,则白虎见而不害。四大神兽各掌四方极地风水,通天晓地,但是唯独不可离开所镇守的宝地。此当真是神兽白虎现形,却只是一丝分神,真正的白虎天神还在西方金奎林里安然酣睡着呢。 白虎吹了一下须子:“凡夫俗子?” “是。”裘千淮毕恭毕敬。因为这只老虎,虽沾鬼气,却掩盖不住那股遍及全身的仙气。 “凡夫俗子的阵法竟也能困我一时了?”白虎深深一叹。 裘千淮道:“实在多有冒犯。”如果不这么做,也辨不出寅虎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即便水江逢调查得出是邪祟恶鬼,最后不还是错的。 啊,对了。他才突然想起来,刚才追寅虎出去的水江逢。“还请您将在下的朋友放回来吧。” 裘千淮大概能猜到水江逢敌不过白虎。心道:他小嘛,不懂事,你那么大岁数了还跟小孩儿计较啥。 只见白虎又吹了一下须子,轻描淡写地回道:“我吃掉了。” “……” “还不够我塞牙缝。” 作者有话要说: 水江逢绝对不会死的!!! 封瑭:我去跟编剧谈了才弄到这么点镜头,可怜巴巴的。 水江逢:这一章我跟你媳妇好感度刷的有点多了是不是? 封瑭:你也知道吼? 水江逢:下一章会更多的。(微笑) 封瑭:…… 第9章 寅虎掠夜(二) 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月光透过窗户看得更显皎洁。 以至于白虎的光芒变得灰暗很多。 裘千淮微勾嘴角却没应声。宛如让人拿出信服的证据来。 白虎高贵地昂头,又像是在观察对方的反应,见其无动于衷,略带笑意地扭了扭脖子,转头就吐出一块衣料在地。 裘千淮却是一丝笑也挤不出了。那块衣料正是水江逢身上的那件,这世间仅此一件。您老人家吃墨水了都不会闹肚子的吗。 “可惜了妖元不够正啊……”白虎还喃喃自语,就怕裘千淮不生气。 裘千淮退后几步,脸上的表情背着月光,实在看不清楚。 白虎起身正要从他床上下来,四脚一支棱,顿时觉得头脑昏花麻木不仁,心底暗叫不好。又是一个偷袭的青光阵法,但是与前一个截然不同。 裘千淮背手敞开门,白虎看他就是周身银光万丈,却惟独辨不得他脸上的神情。只见他微微偏头,一个耸肩,显得万般随意。 “用符咒怎比的了用血来画阵,您认为呢?”裘千淮森森笑道,语调轻松却又无比沉重。 白虎硬生站直了,迈开步子朝人走。裘千淮将拇指含在口中,在原本的伤口上又狠劲咬了一下,滴在地面上。青色的法阵吃干抹净了他的血,变成的暗紫色的光,甚至都不能叫作是仙家的光,更像邪恶鬼气,幽幽地弥漫在空气中,就要把白虎吞没。 “您累了。”裘千淮道,“回去吧,您不该在这儿。”仅仅是一丝魂魄,更何况他还放下尊严去借助鬼气而存活,交涉不成大不了撕破脸皮。裘千淮已经做好了得罪天神的准备,反正他也不打算哪天往西边去。“不对,以您现在的状态,没走到半道就要消散了吧?” 他心里承认这句话就是在讽刺对方,不说几句他实在憋得慌…… 白虎怒到不说话,直接吼了,一边还在奋力爬行着,每一步都像背上驮了十位阎王爷,第一吼震天响,第二吼联地颤,第三声时虎爪子已经攀到了法阵边缘。即便是裘千淮有心理准备仍是被吓得隐隐心悸。他倒是没想过如果白虎还能挣脱,要怎么办。躺平求饶?还是……再苟一苟? 吼声引得人们都远远朝这边看,裘千淮眼神示意叶老爷不要靠近。对方立即拦着叶双莺等人,一齐躲到叶老爷房间去了,那里尚还有一个黄符支撑的法阵。 这一边,白虎靠着意志走出法阵一步,身上被黑气“啃咬”的伤痕清晰可见。眼底快要流淌出暗色的血来。一掌拍碎了砖块。裘千淮轻轻一跃便躲开了掌风,那一掌的气流震碎了门口万寿菊的花盆,连廊上的木柱都出现了裂痕。 这时终于能看得清他的脸了。 裘千淮双目微睁,脸上丝毫没有情绪的波动。但是又能清楚看到,现在仍没有放开的左手,以及袖子被他攥皱的一角。 白虎喘着粗气,问道:“一个小妖精,汝惜他作甚?” “因为,”裘千淮认真答道,“像我儿子。” 这回答的没毛病,裘千淮想过了,如果他生个孩子肯定也得是这么磨人可爱貌美如花像个小太阳的! 话音刚落,身后不远处却是传来一个清脆的笑声。“噗哈哈……”水江逢竟是安然无恙地坐在房檐上。“原来仙师是这样看我的啊?”一只手撑着脸,慵懒的语调就像他只是爬上去看月亮的一样。 裘千淮没放声,猛地转过身去。就在这一转之间,白虎便逃之夭夭了,原来他压根没有跟裘千淮打的意思。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水江逢回来相助,二对一完全的不公平!既然他一个天神觉得自己跟一个凡人外加一个辅助型小妖精还打不过,那就当打不过吧。溜了溜了…… 裘千淮正要去追,水江逢却拽住他的右手腕,硬要看他那块伤口。放在眼前,心疼得差点就要含自己嘴里去了,整的止不住地裘千淮发毛。水江逢无奈地笑了一下,一只手对着他手指的伤口缓缓释放灵力去包裹。不一会儿血就止住了。 裘千淮额外注意到,水江逢肩膀上的衣料撕碎了,再还有一点像是磕磕撞撞造成的伤口,除此之外身上衣服头发等处,竟是带有细微的水痕。联系先前白虎吐出了一块衣料,不难想到水江逢是被白虎吞过一遭,又出于个中缘由逃了出来。 只是单看他这身凌乱,裘千淮就稍有不悦了。“赶紧去洗个澡。”说时本想拿拂尘扫一下对方,却尴尬地止在半空,洁癖的嫌恶不言于表。 水江逢乖巧答道:“好。”转身去通知众人,白虎今夜应该不会再出现了。水江逢不做任何解释,他回来得那样理所当然,对众人的笑意又那样温和可靠。裘千淮偷摸注视着。 能回来就好。没事就好。 …… “这寅虎,贫道擒定了。”裘千淮像是还稍有不悦,冷冰冰的一句话砸下来,令叶老爷十分感动。 水江逢竟有些慌:“仙师?” 裘千淮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仙师,生气啦?”水江逢轻声试探地问道。眉头皱了皱,心里有些害怕这样的仙师。 此时正巧月亮从云层冒出来,月光映在裘千淮脸上,映出那份疲惫和困倦…… 傻孩子,只是为你操碎了心罢了。裘千淮微微一笑,却像是包含了对一个世界的爱意。任谁看了都会不禁以为,他就要离开了。 等水江逢回过神想再去叫他,对方已经走远,往客房的西厢去了。踏过青石长廊,一个小丫鬟在前提着灯笼引路,裘千淮自己认得路,但再怎么说也是外人。而且裘千淮告诉他们自己姓裘,不提全名,不提道号。说句难听的,人家还怕你偷东西呢。 贫道不是什么大人物,道号不老,说出来怕吓着你们。 他看看右手拇指,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抹淡红色的痕迹,恢复得很好。水江逢的法力跟他的人一样温和。裘千淮已经忍不住脑补水江逢将来可以开个医馆,自己在人间谷还可以顺道挣个推销钱。甚好甚好。 这一夜,无心安宁。 …… 日上三竿,还能管饭。自从离了人间谷,裘千淮就没再享受过这待遇。 裘千淮翻来覆去,裹成粽子,竟像是无法醒来一般。丫鬟在门口唤了好几声,他这才懒洋洋地动动这身老骨头。 结果一开门只看见一个水江逢,吓个半死。 刚才在这儿的小姑娘呢?放在这儿这么大个小姑娘! 裘千淮条件反射地后退几步,水江逢则是跟着人的退步直接走进房中,手中端着素斋,还是两人份的。 裘千淮真的很想说:你用小姑娘骗我…… “仙师你看!”水江逢放下素斋,正对裘千淮转了个圈。他换了一身新衣裳。配合裘千淮的青衣,是浅浅的竹绿色,但是又绘了墨竹。裘千淮一问,果然又是水江逢自己画上去的。他就有这个癖。 只是这一举动,裘千淮看了想笑。发自内心道:“好看好看。你怎么跟个小丫头一样?”就像换个新衣裳或是买了新首饰,喜欢跟好友们炫耀。 水江逢听来霎时一惊,立即闭口安静了下来。满脸写着“乖巧”。 水江逢突然道:“寅虎,比我想象中要弱。”裘千淮默认。他放下筷子继续道:“等下一次,肯定能抓到。” 这是不打算继续吃了吗,剩饭不好啊小伙子。“我会抓到他的。”裘千淮淡淡说着,一边假装专心吃饭。直到两人四目相对,他才问道:“怎么?” 水江逢微笑问道:“是伤人的妖怪就要抓起来?” 裘千淮凝神盯了他半晌。“你真没发现?” 水江逢愣了愣,笑容也僵了一瞬,而后突然明白了对方所指,尬笑道:“当!当然发现啦!白虎嘛!”挠挠脸思索下一句如何说,“作恶了的话就算是神兽也不可以吧?” 他这话说得声音很小,没什么底气。 房顶突然有奇怪的瓦片碰撞的声音,裘千淮神经质地起身想去查看。 “是猫!” 好好的在人家家里怎么会有猫?裘千淮可不信,肯定是封瑭在偷听! “真的是猫啊仙师!”不顾水江逢拽牢了自己的胳膊,几乎可以算是拖着他走,裘千淮快步走出房间。 可这短短的几秒,裘千淮走出后一个转身。竟真有只黑猫……懒懒地用蓝色眼瞳瞧着两个人。 “……” 水江逢还没放开他,道:“哈……哈哈,我就说是猫嘛……”同时猫咪朝两个人叫了好几声,水江逢仔细听着。然后跳下来在裘千淮脚边蹭蹭,以示友好。 动作够快的啊。 裘千淮一甩袖子,遮掩了脾气打算回屋,饭还是要吃的。黑猫也没多留,没一会就找不见了。 水江逢拍拍衣服粘上的灰尘:“仙师太紧张了,寅虎白天是不会出来的。再怎么说,那也是半只鬼。” “……”裘千淮不敢恭维对方的演技,静静地抿了一口茶。 封瑭的事情暂且搁置,眼下还是白虎的事情更为要紧。虽说吃白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这儿还真没有他的人间谷舒服。 裘千淮就在水江逢把玩茶杯的时候,似是无意道:“两天之内,启程。”换句话说就是在两天之内,他会除掉寅虎,然后离开这里。就算是白昼,腔调与神情也足以衬出他的老成,就如同这炉里的香燃得一片岁月静好。 事情已经了解得差不多。 裘千淮已经可以认定。寅虎的目标人物,如果只要一个名字,那就是:叶双莺。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娇喘高能请注意。 在我的设定里水江逢比裘千淮还受。 这周加更有点难,努力一下又怕质量跟不上。 水江逢:仙师,听说下一章有重头戏。 裘千淮:是你的,不跟你抢。 水江逢:其实我才是最惨的那个,攻略仙师这么久也不是我的。 第10章 寅虎掠夜(三) “诶又画歪了。”水江逢说着,拿丝帕擦净给裘千淮画歪的眉毛。 “……” 已经画歪三次了,小伙子你是成心的吧? 他们与叶家众用了半天脚程来到了邻山上的古庙,这里虽看起来老旧,藏在这山林之中不为人知,却不是破烂不堪,想来是叶家一直支持维护。可是这庙里供的是谁啊……裘千淮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来,只觉得有点眼熟。是个女人像。 当裘千淮向他们问起,他们却一直搪塞,不愿说个明白。 “仙师你别乱动啊。” 卧槽明明是你手抖还好意思赖我! 现在,水江逢正在给裘千淮画一张叶双莺的脸。水江逢作为一个妖怪随便化个形就变成了曲翰,裘千淮就麻烦很多。 本来水江逢毛遂自荐要饰演妻子的角色,可是裘千淮不乐意。叶双莺本是个相貌平常的女子,水江逢一变,明明看着毫无差别,眉眼流露的神情却令其更妩媚几分。裘千淮差点被晃瞎,赶忙让他换一换。不换不行啊!我晕女人啊! 这将会是裘千淮的黑历史,他永远不会让白芹知道。 “挺像了。”裘千淮照铜镜看了看,同时称赞他一句,实在不能过分夸奖。 水江逢取出块棉花,撕成两团,揉了揉。裘千淮看着就隐隐感到不对…… 水江逢安抚道:“仙师,扮女人都要有这一步的。” 裘千淮后退,默默道:“不。”这会让他联想到奇怪的画面。 对方则是憋着笑靠近。“是仙师自己选择的,含着泪也得揣。” 僵持半晌,最后裘千淮还是委屈得放进衣服里了。这表情实在太委屈,可爱得让水江逢都想揉揉他的脸。 裘千淮现在是真不敢见人,老脸都不要了。水江逢去集合叶家的人,包括庙里的几个守庙人。水江逢布了一张大阵,叫他们都站在里面,他叨叨念了几句口诀。偷偷把他们传到了另一处,藏了起来。 这是裘千淮的提议,用这个方法把寅虎引上山,场地够大,不怕破坏了人家的好房子。另外,也有别的目的。 “仙师,”水江逢回来,又一次打量着看。“下一回不给你易容,试试看直接穿女装吧。” “别动这么危险的想法。” 裘千淮懒懒地躺在草席上,合上眼。 …… 该睡觉的睡觉,该嗑瓜子的嗑瓜子。两人静静等到太阳落下去。 可偏偏这个时候,水江逢想叫醒裘千淮,才发现这个十分严重的事情。 身娇体弱裘千淮,额头微烫,迷迷糊糊有点低烧。 真是病得巧,水江逢看太阳刚落,也没入夜。离开他去打了盆凉水,小心喂了点茶,再用毛巾沾了凉水敷上。一步一步温柔体贴。 裘千淮看起来也不像是睡死过去了,凉毛巾一敷更清醒几分,心道自己真是不应该。轻声道了句歉,也不知对方听见没。 水江逢理了理他的头发。安静地守在一旁,就像曲翰守着叶双莺一样。 只是保护他这样简单的事情。 …… 天已变黑,水江逢打了个小盹刚刚醒来。他走到裘千淮身旁,摸了摸人的额头,像是更烫了。水江逢没有用自己的灵力治疗他,是想留着仅存的力量对抗寅虎,另外让他这样睡着也方便做事。 水江逢去重新打了盆水,在裘千淮身旁坐着,背对他拧毛巾。 门外老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水江逢看似不在意,其实一直竖耳听着。每一片叶子的摩擦声在哪个位置,他都听得出来。也许树林便利了老虎,但也便利了水江逢,因为他本来是…… “啊!” 水江逢吓得突然叫出声。 转过头去看,裘千淮正在神志恍惚间,“拽”出了水江逢的尾巴。一只手正微微用力地抓着。另一只手顺势攀上来。 淡黄色的毛茸茸大尾巴,抱起来很舒服很温暖。 裘千淮可没管自己抓到了什么,回想起了封瑭曾经给他做的鹅毛枕头,十分怀念。 水江逢红了脸:“仙师……痒!啊~别动……”别扭地扭动几下身子,却没把尾巴从他的怀抱中抽身出来。 听声音真的是很容易入邪道了。 裘千淮因为他的喘声睁了睁眼,看清了那条尾巴之后。毅然决然地开始装死。心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搂得更紧了。 水江逢看他半天没放手的意思,但也没再有其他过分的举动,松了口气。这尾巴是因为裘千淮神志不清才用灵力扯出来的,本来这副人形根本不会露出来。尾巴可是动物敏感的部位之一,对水江逢来说也是一样,被这样抱着尾巴真的很舒服。于是就一直陪着他,水江逢也躺在席子上,打算小睡一会儿。 梁上人就静静藏在暗处。 …… 二更天。寅虎还未出现。水江逢起身再去换盆水。如若今天寅虎不现身,明天就容易露出马脚来了,毕竟一开始是装作叶家上下除了下人们,都住到庙里来。 而且叶氏夫妇平日里也挺没羞没臊的…… 水江逢正胡乱想着,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玩的开心啊?” 水江逢没转身,道:“那是自然。” 从林里走出来,封瑭一身干净的黑衣,方便夜里行动。虽然十分不悦,但也没有跟水江逢吵架的意思,不想被师父发现。但是一直玩躲猫猫很无聊啊,所以找到机会来跟水江逢絮叨几句家常。 封瑭啃个果子,坐在木桶上。“当逢春娘娘好累啊~不想干啦~” “我还真没见你为盟里做过什么。”水江逢冷冷道。 封瑭耸耸肩道:“上次亏了有陆离,我可不会变猫,差点掉马!”对方笑了笑,实在想不出怎么回答。封瑭突然疑问道:“你的妖气,怎么突然这么重?” 顿时空气凝固了起来。水江逢摸摸腰际,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封瑭刚想说什么,水江逢却突然用力捂住他的嘴,竖耳听着。同时封瑭也猛然意识到了。 那是只属于白色老虎的声音。 裘千淮此时还是叶双莺的模样,正闭着眼睛安稳躺在草席上。直到听见一声老虎的吼叫,他才缓缓醒来。 映入眼帘的是黑衣的封瑭挡在自己身前,一根铁索衔在寅虎口中。封瑭咬紧牙关,然后卯足了力气又朝寅虎吼了回去,像是气急了。抽出一记灵力把寅虎震开五米远。 水江逢站在远处,朝虎的方向伸手,启动了一个法阵困住他。 封瑭站在裘千淮身旁,没有离开,也没敢回头。 裘千淮醒了,半眯缝着眼,四肢仍旧无力,神智也尚未清楚。但他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做…… 有一个法阵是他瞒着水江逢布下的。寅虎果真突破了水江逢的束缚,裘千淮这时启动了这个法阵,水江逢与封瑭两人的脸色竟是变得比寅虎还不妙。裘千淮微弱地喘息着,双手环住了眼前人,用尽了力气。 捕捉到了寅虎,他的力量明显变弱。裘千淮抬眼注视着水江逢,心下暗自轻笑,每一个人心里都有那么一个小算盘。 而你水江逢,是打得最响的一个了…… 可是裘千淮现在什么也不愿想,双臂缠在封瑭腰际,紧紧环着他,不容许他逃走。 这一次是真不想放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肝出来了…… 因为禁止开车所以不敢怎么细抠娇喘,自行脑补吧,反正咱水江逢脸红的画面着实是很香艳了。 违和之处不一定是bug而是伏笔。 就很想说这句:“人间山水,喜相逢。” 封瑭:不行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 第11章 寅虎掠夜(四) 当裘千淮醒来,太阳已经挂得老高。他独自坐在马车里。揭开帘子,水江逢正担当马夫的光荣使命。其后附着一个带轮子的铁牢,盖着厚布,免得阳光再伤到虚弱的寅虎。 裘千淮坐回马车中,灵力通畅,头脑清晰,没有一点热病留下的痕迹。 难道是因为追到了寅虎,所以水江逢才毫无保留地用灵力为我恢复身体? 亦或是封瑭。 水江逢刚瞥到人露头:“仙师,醒了吗?” “嗯。” “仙师昨晚病得好生厉害。” 接着水江逢仍旧说些有用没用的废话,就像故意找话题一样尴尬。裘千淮现在心思已经飞远了。 关于封瑭又走了的这件事情…… 好气唷…… 脑海里理了理这些烂事。 第一,寅虎袭击了叶老爷。 第二,寅虎曾在叶家婆婆与叶双莺面前现身,没有袭击她们,却吓到了两人。 第三,寅虎曾欲袭击叶双莺,被曲翰阻拦,自己离开。 第四,除叶家人,寅虎没对任何一个丫鬟、家丁下过手。 第五,白虎天神来此的原因。 第六,与白虎结合的恶鬼是什么人?是否与叶家有关联。 第七,叶老爷除妖态度过分坚决。 第八,叶老爷不容许叶双莺夫妇多见寅虎。 第九…… 裘千淮又掀起帘子道:“我想跟白虎说几句话。” 水江逢应声停下马车,不理解:“有什么好说的?” “与你无关。” 裘千淮像是恢复了最开始的高冷,惜字如金的态度。水江逢静看他走下马车,竟对自己连一个正眼都没有,心凉了大半截。 …… 管家边跑入内室,边扬声道:“老爷!他们回来啦!”叶老爷闻声赶忙起身,打算出来迎接。 可裘千淮却先手把铁笼带进了院子,水江逢紧跟其后。 看见老虎的一瞬间,叶老爷一时语塞,双手微颤,转头叫丫鬟们去看好小姐。没有他的允许不可以出来。 “等一等吧。”裘千淮道,“法事也不会造成什么血污,让叶小姐看看不妨事。” 叶老爷话对裘千淮一再弓腰,话锋一转敬道:“还请道长立刻除了这个祸害吧!”他先前的意思分明是希望两人能直接在外解决寅虎,带回府上才更是麻烦。 裘千淮突然问道:“叶老爷家中本是供了哪位仙家吧?” 他今在路上就想好了,如若叶家催促他灭掉寅虎,他要用什么话来拖延时间。就例如那个古庙中,来不及搬走的——逢春娘娘像。 石流镇于人间谷东方不远。此处少不了对不老真仙的信徒。那逢春娘娘并非天上神仙,反在凡间混得风生水起。叶家怕是从什么远处迁来,传说听得杂,就算误会逢春是什么仙家也很正常。 只因为是从人间谷来的道士。更不能被他看出那是逢春娘娘像。一早把家中几处金像藏入库中。古庙也另请人先一步赶去修改了金像的五官容貌,临时抱的佛脚仍是被认出来了。 叶老爷回答得毫无破绽:“家中没有供台。倒是偶尔带小辈在北头的庙里上上香。” 裘千淮道:“叶府风水甚佳,只缺一位仙家庇佑,便可保家宅平安,邪祟自然入侵不得。” 水江逢挑了挑眉,有点不明白裘千淮的意图。 叶老爷背起手来:“那道长认为我们应该供哪位上仙?” 裘千淮认真道:“灶王爷。” 他才不会给不老真仙拉信徒呢,灶王爷多好啊,在裘千淮印象里就是个本本分分的神官,不掺文不掺武,不掺孽缘,不掺王权。 叶老爷听过,眉头一皱,不作回应,只道:“还请道长先处理这只害人虎,事过必有重谢!”想必是感到一丝不妙了。 “时机未到。”裘千淮道,此时他已经瞧见远远跑来的叶双莺,不然还得再尬聊一会儿。 叶双莺来时先对叶老爷喊了一声:“爹!”身侧追来几个丫鬟要拉她回去。“爹!为什么!你……” “我们回去。” 打断叶双莺说话的人竟是曲翰。他眉头紧锁道:“打扰岳父、道长了,我这就带她回去。”曲翰拉着叶双莺正要拽她走。 裘千淮见状,正想着开口拦,却一想这不会起多少作用。 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铁笼,又打入一记灵力融入寅虎体内。 “仙师?”水江逢第一个开口。 寅虎恢复些力量,睁开眼。裘千淮让开路,望着叶氏夫妇,对寅虎道:“去吧,你找了很久不是吗?” 叶老爷大声斥问:“道长这是做甚?” 你看不出来就怪咯。裘千淮在心里朝他翻了个白眼。 寅虎走出来,没人敢上前一步。而唯一能对抗的两个人,一个水江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完全没出手的意思,另一个裘道长还是亲手放他出来的!没得指望! 见裘千淮不作答,叶老爷发现事态发展十分危险,赶忙道:“还不快带小姐走!!!” 寅虎的光芒亮了几分,淡淡的银光萦绕在身上。向着叶双莺的方向去了。 丫鬟们吓得不敢动,现在除了曲翰,谁还敢站在叶双莺身边。寅虎靠的越近,曲翰越是将叶双莺挡在身后,慢慢退着。临近六七米时,寅虎突然向前冲去。曲翰还以为会被这个冲力撞飞,却是在被寅虎碰到之前,被水江逢推开,两人倒在一旁的冷砖上。 水江逢提醒众人道:“别靠近她!” 裘千淮同意这句话:“这是他最后的机会,谁拦都不行。” 紧接着,寅虎将叶双莺扑了个正着,可在碰触的一刹那,寅虎却变作了个少年模样。将她困在了怀里。 裘千淮转头对叶老爷道:“认得这个年轻人吧?” 叶双莺刚被吓个半死,此时被人拥抱反而没什么感觉,对方的身体竟是一丝温度都没有,令她惶惶不安。身体都僵住了,嘘声唤道:“翰郎……” 曲翰被水江逢拦着不容许他上前,水江逢像他保证道:“叶双莺才是这里最安全的人。” 叶老爷胡子有些气歪:“道长这是何意!” “寅虎”稍稍松开了她,对她莞尔一笑,神情像是快流出眼泪。没几秒又立刻变回了老虎的模样,倒在地上一睡不起。可能到了晚上才会醒来,但他自己知道,这可能是最后能跟自己的妹妹,见面的机会。 “不承认也无妨。”裘千淮道,接着他走到寅虎身旁,蹲下来揉了揉虎头。问叶双莺:“你认得他吗?他叫柳寅。” “不,没有!”叶双莺慌道。 “你们明明长得那么相像。” “够了!”叶老爷打断他们,“我是请你们来除妖,其他的事情不用你们多掺和!” 水江逢微微摇头道:“仙师,不要多管闲事。” 裘千淮在老虎身上贴了道符,免得白虎天神醒来,那可不是跟柳寅一样,能好好商量的主。 裘千淮轻声细语重复一遍道:“多管闲事?” 怎么会呢?裘千淮跟水江逢不同,他不是为钱而来,本就是助他擒住寅虎,现在既然事情已成,他更会选择自己的“正义”。 于是他自顾自地讲起了这个故事。 其实叶府的小姐非老爷所出,但是出于孝顺懂事、知书达礼,又深得叶家婆婆喜爱,便就当作亲生女儿养在府上,老爷待她也有如己出。可是突然有一天来了一个年轻人,自称是小姐的亲生哥哥。两人相貌竟是大同小异,令人不得不信。这个人,名叫柳寅。 可是叶老爷怎么可能把养了十多年的女儿放跑,还想得给她风光嫁出去,能得一套聘礼。这柳寅还真是来得不巧,曲家大少爷正要与她成婚。如若叶双莺离开叶家,怕是这聘礼也得跟着姓柳去了。 叶家婆婆那样疼这个孙女,叶老爷也怕伤了老人家的心。 如此“深思熟虑”之后,叶老爷索性当做从没来过这个人。叶府家大业大,外出办事的家丁都过千人,数城都有他家的生意。如此深厚的财力,难道想瞒一个大活人的痕迹还做不到?他们将柳寅的尸体在夜里埋到山上去。 化为孤魂的柳寅遇上白虎纯粹是个意外。 水江逢听他讲到这里,漠然道:“仙师,杀了他吧。” “你说那个人是我哥?”叶双莺可能一时接受不了自己不是叶家亲生女儿这么大的变故,脑子跟不上。 裘千淮本是猜想,方才路上才同“寅虎”确认这些事实。白虎的力量已经在逐渐变弱,而柳寅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冤鬼,待白虎的这一丝魂魄消散,剩下的这一个无辜亡魂,在这阳气冲天的白日里,怕是都能被小孩儿当球踢了。 裘千淮继续问叶老爷:“敢问叶老爷,那位猎户送来的虎皮可在?”对方咬着嘴唇,没什么好说的。裘千淮一开始就知道他回答不了。因为那张皮早就被他烧了。 就因为那张皮,叶老爷心痒,偏当那猎户是来炫耀,他就派人去西方远山林捕虎。没逮到老虎,却发现不少好地方,可他偏偏要在这里建个塔楼,有钱任性没脑子,惊扰了天神都不知道。 白虎也没把这当个大事,只把他地盘上的叶家家丁都一一赶走。但他又在不经意间,流出一丝神力。带着当时的怒气来到了叶府。千里迢迢倒也不容易。 水江逢又道:“仙师,杀了他吧。” “……”裘千淮无视他继续道,“叶老爷,放下那些身外物吧,你已经扰了天神啦。”他说时还用拂尘指了指天。 “我凭自己本事扩我的家业……”叶老爷喃喃道,像是有一丝动摇。如果继续下去,会招来更多的怪物破害自己的家,他还真的希望从未做过那些事。 但是即便是要改,也不能被人这么稍一教训就改,自己一个主人家的威严都没有了。也许你说得有道理,但是我表面绝不能服软,请你来为我做事,你就得有低人一等的自觉。 叶老爷低哼一声,望向水江逢。本来请的便是水江逢一人,要支付酬劳的人也只是水江逢一人,多这一个反倒还得赔上面子? 这个眼神就宛如在说:你带来的人,你管好他! 可此时水江逢的神情无比冷漠。压根没有刚见裘千淮那时的灵动。 不过他同意叶老爷的意思,这折戏确实不够好看,尽早结束为妙。但结束的方式,恐怕不会如叶老爷所愿。 “仙师……” 水江逢沉声重复。“杀了他吧。”就像因为刚才起,这句话从未得到回应,他便孩子气地一直重复。但这一次说时,穿堂竟生出猛烈的大风,妖风大作。水江逢,竟也有一日会发怒。 白虎醒来,还无力地眯缝着眼睛。水江逢对其保证:“答应的事情我没忘!大可放心!”话完,白虎的力量尽数到了水江逢身上,虎的模样保持不住变回了柳寅。 “妖,妖怪!” “他是妖怪!” 众人全慌了神,才刚收拾一个“老虎精”,这又是个什么鬼?还能不能好好过个小日子了? 裘千淮用灵力镇了镇妖风。转头对众人扬声道:“还不快走!” 等你们都走了,我才方便走个煽情路线吖!终于轮到裘千淮敲算盘咯,他在心里啪嗒啪嗒地打着。 叶老爷已经气红了脸!这是我家吧!你们都这么随意!当我是什么!可还不是被人一吼震懵了神,跟着大流赶忙撤了。 水江逢脸上没有笑意。他的头发被风吹的像浮在空中,已经微微变色。大尾巴也露了出来。 “杀了他。” “……” “怎么,杀了他,就算除了祸害,功德一件不是吗?”水江逢这才露出个笑来,可是那个笑却是没有一丝温度。 裘千淮沉声道:“你果然瞒了我。” 遇见白虎的第一夜,水江逢追白虎离开也是他的计划之中。 也许白虎说他吃了水江逢是真,但水江逢确实是迟迟没有回来。可是裘千淮是真心实意地对白虎大打出手了,打着“为水江逢报仇”的充分理由。紧接水江逢回来,裘千淮明显感到白虎力量突然变弱,而且水江逢竟有多余的灵力为他治疗伤口。明明在客栈时都不舍得多用那么一点。 一直以来裘千淮都不会一次性用很多灵力,只是画画法阵再启动启动而已。可是水江逢呢?怎么也跟着他画阵,真不会假不会一看便知。 这些细节加在一起。裘千淮猜了个七七八八。 水江逢是用什么交易了那部分力量,他不知道,但无论什么都好。“为何不向我说明?” 一开始分明是你说要同我交好。 水江逢答不出,转口道:“寅虎‘恶贯满盈’……” 裘千淮无奈打断:“你啊……” 再散些灵力镇风,他觉得头发被刮乱了,十分不爽。可是另一边,又确确实实的是…… 无法对水江逢发脾气…… 直到裘千淮轻声问道。 “我是不是……曾几何时见过你?” 此话一出,顿时云淡风轻。 作者有话要说: 肝肝肝!!!为了希望!为了正义!为了收藏与爱!QAQ 封瑭:我的戏份告一段落了。。。 导演:那个谁!你过来! 元戒:嗯?我?我??? 第12章 说书故事 “我是不是……曾几何时见过你?” 裘千淮疑问道。他没有说谎,打饮酒对谈时就对水江逢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虽说异常模糊。 水江逢眼睛瞪得老大,迟迟没有回话。裘千淮不自觉地移开视线,挠挠脸道:“见过的吧?” “……”他半开口,想说点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又闭上了。 “我不知道你对道士有什么恩怨……换句话说,”裘千淮故意话语带有停顿,显得更发自内心。“我记不清你与我发生过什么了。” 水江逢神色渐渐好起来,风也不再有了,他只是一直望着地面,不敢看裘千淮。 裘千淮感觉这个方向没问题,肯定是这样的!他走近水江逢,伸手像长辈安抚晚辈那样,温柔地摸摸他的头,道:“功德不是这样积攒的,除妖也不能见一个除一个,我不会杀掉好心的小妖,还有像你这样讨喜的妖怪更不会杀。” 这话十分奏效,水江逢听过竟是双目都微微发红,泪水都要涌出,随时可以哭得梨花带雨。 水江逢又不是针对柳寅,他那几句催促就像普通小媳妇跟相公吵架时,赶对方出门的气话一样,顺着她的意思离开,她反而会很委屈地跟姐妹们哭诉:他都不知道哄哄我!叫他走就走! 水江逢就跟个小姑娘一样!!!套路都一样!!! 裘千淮感觉已经够了,用不着跟他打一架,弄得房子稀巴烂,说几句话就能搞定。于是在心里偷偷给自己放个小烟花。 “我养过你吗?”裘千淮问。 水江逢闻声一愣。 曾经数年前,封瑭老在外出办事的时候捡些小动物回来,跟裘千淮一起养着玩。最后不是死了就是被梁昭“放逐”了。想想还挺遗憾。裘千淮估摸着水江逢也是其中之一,可是又不能确认,毕竟那个大尾巴让他一时对不上号。 那是一条不小的毛绒尾巴,如果水江逢原型不大,那个尾巴有点像狗。 见他一愣,裘千淮继续道:“我以前养过的小动物里面是不是有你一个?” “不不不不不……”水江逢一脸黑线地别过身去……眼泪瞬间都收了,代替的是无奈的笑声。 猜错了?裘千淮霎时有些尴尬。不应该啊!明明这个相当有可能的啊! 因为水江逢,一开始便是冲着裘千淮而来。 闻不到妖怪的妖气有三种可能: 第一,妖怪灵力太弱,奄奄一息即将灰飞烟灭。第二,妖怪灵力远远超越对方一倍。 显然这第一条不是。而第二条,在与白虎天神的对抗中,裘千淮明显感到也根本不是这样。可能水江逢本来的力量很强,但不是现在。 而最后一个可能,就是在他身上藏了什么可以遮掩妖气的道具。在古庙那夜,裘千淮搂着水江逢不放,想想还不太好意思,但是他成功偷到了那个香囊,里面盛的是“平安草”,能够帮助妖怪隐匿在人群中,能像凡人那样生活。第一回做贼,亏了当时低烧,不然老脸一红准得露馅。 果然之后就察觉到了那股压抑的妖气,仿佛整个古庙都可以闻见,他暗暗心惊,水江逢原来是道行如此之高的老妖怪了…… 可他怎么说话还这么孩子气!!! 过分!!!简直不能忍!!! 当时怀着一点不爽,把水江逢的尾巴搂的更加紧,闻了闻厚重的肉尾巴的气味,又听了几声他娇羞的哼唧声之后,裘千淮还是默念了几遍清心咒,把他放开了些。 如果不遮盖这股妖气,可能还会遇上很多强力的妖邪来抢夺水江逢的妖元。水江逢的道行,真不是盖的,可能活得也不容易。越是这样虚弱的时候越是得小心谨慎。 于是他直接把平安草香囊留在床上,假装不知道,假装是他自己弄掉了。水江逢肯定会发现,然后偷摸收起来。 “咳。”裘千淮猜错了,十分尴尬。可是情理不通,因为水江逢一直戴着平安草香囊,相识的时候裘千淮就不可能闻出他的妖气。所以水江逢只是故意搭讪罢了。“那……你……”他刚想问水江逢为何要接近自己,转头一想这话要是问了,可能自己偷人东西这件事也会被扯上,以及自己摸人敏感位置这件事也说不出口…… “不是的。”水江逢突然道。 他不笑了,正色又不失温柔道:“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 选择说谎吗? 也好…… “噗,”水江逢突然笑起来,“哈哈哈!” “怎么?” “仙师,真是……”水江逢笑得弯下腰,一手扯着裘千淮的袖子,头低下看不着表情,但那个笑声像是听了个大笑话。 是他自己讲的大笑话…… “没有!没什么!我们走吧。”揉掉将出未出的眼泪,水江逢猛然振作起来了。 超度柳寅,叶家为他立了坟头,做足了补偿。至于后面的事情,裘千淮也不好奇了。叶家没给他们俩一点报酬,水江逢乐观得很:“我赚了件新衣裳~” 裘千淮提醒道:“你答应白虎了什么?” 水江逢立即答道:“杀掉叶家的大老爷!” 就这么随便的吗……裘千淮不免有点跟不上节奏。 水江逢磕几个松子:“反正白虎就剩一丝魂儿了,散了就没啥了。”裘千淮大概能理解他的意思,眼前的这个白虎的白虎天神发怒的产物,真身才不会跟凡人计较这些,吹个胡子就能让他家破人亡了压根没放在心上,但这一缕神力就不太老实了。可那顶多算一缕怒气,怒火消了,管他叶老爷死没死。 裘千淮心道:原来水江逢也可以骗人的啊,怎么骗我的时候没那么上心? 他猛然想起了什么。自己在古庙换了叶双莺的装束,第二天烧退过后就是自己本来的衣服了…… 裘千淮僵直看向水江逢。水江逢微笑回应,什么也没说。他更没那个老脸提啊! 看来是时候谈一谈正经事了。裘千淮故意先咳两下壮壮胆。“水兄……” “嗯?” “我……想知道封……” 他哪知道一个大祖宗会突然插入两人的对话!大声道:“师父!!!” 这个熟悉的声音!难道是你?! 裘千淮泫然欲泣:“元戒……” 其实元戒才是最该哭的那个。“师父!你来这里干什么!快回谷里去吧!师叔们都急死了!!!” “……为师,自然有为师的道理。” 师父我在说正经事呢!就知道给为师添乱!回去再收拾你! 元戒背着一个包袱,衣服也不是人间谷专给首徒穿的青洋白水服,一身朴素干净。 裘千淮没料到他会找来,果然是耽搁时间长了,人间谷的“爪牙”们都找过来了,得赶紧溜。 水江逢道:“仙师的徒弟?”粗略扫过一眼,又道:“嗯,不错,挺俊。”虽然像是随口奉承,但他确实走心了。 “这位是水江逢,水公子。”裘千淮介绍道,“帮了为师不少忙。”这一介绍之后,元戒顿时眼里生出些光芒。“这是元戒,我的徒弟。”元戒对水江逢点头问候了一声,小心翼翼地。 紧接着水江逢又问道:“仙师,一会儿要不要再去集市逛逛?” 裘千淮立即转头对元戒道:“你安静待在这儿。” 元戒眉头一皱:“不行。”他怕师父把他甩掉。 “为师连包袱都没带,你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拿,然后一起回去。”裘千淮一脸认真,元戒才半信半疑地答应了。 水江逢抓了一把桌上的松子,微笑着走在前面。裘千淮跟在后,走出了客栈。 “仙师?” “嗯。” 水江逢叫他是因为裘千淮停在一个说书人的摊前,水江逢折回来,陪着一起听,这才发现原来说书人讲的是千年前不老真仙的故事。 说书人已经讲了一段了,他沉声道:“逢春娘娘把丹生王迷得那叫一个七荤八素。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后宫三千的人!都肯为逢春娘娘折下九五至尊的腰啊!” “……”水江逢望着裘千淮,表情百味杂陈。裘千淮也沉默不语,听着说书人的话,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路人问:“怎么可能会有那么美,再美不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吗!还能漂亮到哪去?” “哎!这位仁兄说得对!”说书人一拍折扇道,“逢春娘娘啊,是用了妖法!迷惑了丹生王!” 水江逢眉头颤了颤,对裘千淮道:“仙师,别听这些市井故事了。” 裘千淮微笑道:“听听也不妨事。” 他从未听过说书,此时只觉得新鲜,趣味横生。不老真仙的故事,他在人间谷都听得耳朵起茧,但没人用这样的方式抑扬顿挫地讲出来。 裘千淮评论道:“挺有趣的。” 说书人继续:“丹生王为了夺美人一笑!敢毁一整座山的树来给她建一座逢春园。” “哪座山啊?” “对啊!那个园在哪啊?” 说书人回答:“嗨呀!早在一千年前就给不老真仙烧啦!就那个丹生城东面那座山!光秃秃的过了几百年才长出根草。” 不老真仙还干过这码事吗? 裘千淮听过的人间谷的版本,压根就没这个事,跟逢春作对的时候还把她的园子给烧了???裘千淮第一个反应是:你居然欺负女人。 水江逢抓住裘千淮的胳膊:“跟人间谷听到的不一样是不是?” 裘千淮点头回应。 水江逢望着说书人,默默道:“一千年不长,却足以扭曲一个真相了。” 又立即转过头,笑着对裘千淮道:“像这种民间故事,一个地方一个说法。” 这时,说书人又说出了一个裘千淮没听过的事情:“不老真仙差点被逢春娘娘迷惑,亏了及时醒悟,才没着了她的道。逢春娘娘果然还是妖心啊,此次过后,害人的本性就暴露了!她为了不让不老真仙耽误了她夺取王权,就骗丹生王,不老真仙对她有歹念!丹生王一气之下!”说书人猛拍一下桌子,“就下令对人间谷发兵进攻!” 裘千淮听得认真,却又没尽信。在他眼里,不老真仙就没什么女人缘,至少人间谷的故事里面,就没有过什么情史。让裘千淮好生可惜。 你一个神仙连女人的味道都没尝过,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虽然裘千淮也没有就是了。 裘千淮这才注意到水江逢这个姿势,再靠近些,就可以当做是挽着他了。两人互相倚着,画面实在怪异。 作者有话要说: 被窝手机地道战肝…… 我能保证肝力与爱。 求收藏与爱orz…… 第13章 鼠趣松唱 “仙师!仙师你怎么了!” 裘千淮把人甩在后面,自己快步走着。水江逢也粘的有点太紧了,贴的死死的。裘千淮隐约感觉周围人的视线都变得奇怪。 说书也不听了,后面的内容跟人间谷的差别太大,裘千淮只能当故事听。 水江逢紧跟着:“仙师,怎么了?想回去了?” 裘千淮道:“我不太习惯这种生活方式……”其实是被水江逢粘得别扭,这才认识几天就这么…… 这么“腻歪”??? 裘千淮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词来形容,水江逢整个人的画风就很清奇,甚至到现在还有股说不出的拧巴的怪异感,他很想弄清楚到底是怪在哪里。 水江逢道:“我以前很喜欢跟好友这样逛集市。” 裘千淮突然想起,曾在叶府的时候就隐约察觉,水江逢心里对道士有什么结,对修道者怀有什么偏激的想法。如果当时顺手毁了柳寅的魂魄,反而会更刺激他发飙吧……裘千淮心下叹气。 所以说,水江逢究竟是有过怎样的往事才让他这样看待修道之人呢? “水兄。” 水江逢立即应声:“我在。” 裘千淮轻声细语地问道:“你原形是什么啊?” 对方一愣,继而微笑道:“仙师不妨猜猜看?” 裘千淮很艰难地忍住,不让自己翻白眼……“不猜了不猜了,这我哪猜得着!”他用拂尘抵了抵自己的脸侧,“水兄别卖关子了。” 水江逢的笑容明显淡了不少,他随着裘千淮在一个馄饨摊坐下。 他坦然告诉对方:“不过一只花鼠罢了。” 原来是一只松鼠。所以变出来的尾巴对应人身大小,确实应该是那样大的。裘千淮默默喝口水道:“难怪尾巴是那个样子。” “……”水江逢听过后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欲言又止。裘千淮发现便问了句怎么,他扭捏的模样煞是可爱。“……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一直以来,我的尾巴只有我徒儿跟仙师两人碰过……” 他说时甚至还摆弄摆弄头发,跟个娇羞小姑娘没太大差别,又幸运化了个俊俏的皮囊,所以缺了些阳刚之气。难道妖怪都这样的吗? “水兄的徒弟?” 水江逢点头道:“仙师也认得。”话音刚落,摊主就把馄饨端上来了。 原来水兄还有徒弟,教人家怎么耍戏法?裘千淮想起了那个第一次见面时,为水江逢打下手的那个小僮。虽然几日没有见面,但水江逢肯定不会让孩子过得苦,看他本人就知道不可能。那个孩子不知道会被这个“师父”捏成什么样,就看他可劲儿传授“阴柔之美”吧。 裘千淮在心里偷偷笑了笑。 松鼠吗?裘千淮脑补了一个小东西趴在自己肩头,一直叫着“仙师”的样子。就很想养一只啊!不行不行快住脑!!! “怎么不吃?还烫吗?”水江逢没发现对方脑子刨洞,见他一直没动便开口问了一句。 “没。”裘千淮回过神赶忙舀了一个馄饨放入口,结果被烫个大脑放空,还必须得强装淡定。正可谓自作孽不可活。 不能瞎想了。清心咒清心清心…… …… 正午阳光刺眼,眼下这个季节已经很少像今天这样温暖了,桂花已经衰败了。水江逢一边等着裘千淮细嚼慢咽完,一边在独自哼歌。 这个调调,裘千淮在叶府时也听他哼过,欢快又不闹,就像桂花糖做的甜而不腻。除此之外,裘千淮从没听过。 “你在唱什么?” 水江逢停下来回答他:“这是丹生国的古调。现在已经没几个人会了,好听吗?” 裘千淮点头。水江逢笑道:“哈哈,仙师肯定是没听过了。等什么时候有机会,请仙师去丹生国听一遭,那的曲子都是这个调。”说完又哼了一段,声音变大很多,还唱了几句词,模模糊糊听不清楚。 “就算不去那,光听你唱也不赖。”裘千淮随口道。 丹生国,听名字也能知道,那是逢春娘娘与不老真仙矛盾的源头处,历代皇帝都被称作丹生王直到那一世。可即便是现在,丹生国还是逢春娘娘的信徒居多,只不过都是偷摸信奉。 人间谷的外勤最不乐意去那。说不定走着走着路,天上就掉下来一个鸡蛋,可能还有刚从窝里拿出来的新鲜热乎乎的鸡屎……可能丹生国的人都那么热情吧。 裘千淮问他:“你知道东面是什么地方吗?” 水江逢思索道:“东面……东面就是个山吧,连个土地公都不稀罕怎么管的穷山。叫什么来着……”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反口问他,“仙师要往东面去啊?为什么要往那边去啊。我接下来必须得去锦刀镇一趟,这样就不能跟仙师同行了!”水江逢脸色变得阴郁起来。 “其实……”裘千淮见他这么不开心,刚想松口告诉他不去也可以,反正他就是无脑出来的,南下北上东进西行哪个不可以。偏巧这时来了个人,径直走过来,坐在裘千淮身旁。 与水江逢对视不言,看来是熟人。水江逢挑了挑眉问道:“这么急?” 那是个身材高挑的男人,衣服是素净的象牙色,黑色的丁香花纹绘在额头左角上。打量地偷瞄裘千淮。一边沉声回答水江逢的话:“是。” 水江逢嘴里“啧”了一声,皱了皱眉头:“抱歉啦仙师,不能陪你玩了。” “没事。”话说回来难道不是我在陪你玩吗喂…… 水江逢那边像是真有什么非去不可的事情,他起身正打算回客栈收拾东西。裘千淮跟在两人身后,男人没有走在水江逢身旁,而是恭敬地保持在他左后一步,走着走着还偶尔回头望,那个眼神很怪。 “仙师,”水江逢突然转头,看裘千淮离自己稍远,便开口让他到自己旁边来,干嘛悄无声息跟在后面跟个随从似的。“我必须走了。” “我可以……”裘千淮正想说。水江逢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直接拒绝道:“我去的地方不欢迎仙师,那可是比丹生国更恶劣的地方……” “咳。”那个男人突然咳嗽一声。 于是水江逢止住了口。 裘千淮实在忍不住瞅了那个男人一眼。而对方却被这一盯,不由得一止步。 水江逢看在眼里,叹了口气。对他摆手道:“陆离,我累啦,懒得走了,你去给我收拾收拾得了。”说完就随便坐在旁边一个小摊的木凳上。对方也听话照做了。 裘千淮看着,默默打了六个点…… 他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不过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皱眉问道:“他是谁?” 水江逢道:“随从。”听起来像敷衍,但兴许就是那样的关系,裘千淮信了:“我感觉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哈哈哈怎么会。”水江逢双臂在后面搭在桌子上,叫小二上了碗茶。 什么时候听过的来着?裘千淮要是听也肯定是在人间谷听到的,可是他什么时候听过谷外人的名字了?完全记不起来。 没多久陆离便回来了。算来算去都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他没有把包袱交给水江逢,而是帮他背着。 水江逢拍他一下,像是在说“我家喵真能干”。 “那么,仙师。”水江逢转过身来,对一直站在他身旁的裘千淮认真道。“水江逢,就此别过。” 他眉眼带笑,温柔流光。 裘千淮移开视线,也用同样的态度回道:“后会有期。” 这个小松鼠粘了自己这么些天,再怎么怕生也习惯了,突然不在还是会感到有点寂寞,裘千淮也并非那样喜静的人,也很喜欢热闹。 可是话别就这样短,两人说完还呆站着不动。 裘千淮等水江逢接话:你如果着急走那你就走吧,我也不能拦着你不是?怎么还不动呢? 水江逢则是在等裘千淮接着说:你不会只说四个字就完了吧!我可要走了呀!我走了就不一定什么时候再见面了啊!至少追问一下我去哪儿好不好!你要是真这么绝情的话我会哭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哭!!! “咳。”还是陆离咳嗽了一声打破尴尬。“走吧?” 水江逢微微点头:“嗯。” “等等!”裘千淮突然想起来了个重要的事情。 水江逢抿着嘴,欣喜转过头。结果裘千淮问了一句:“你们认识封……” “师父!!!!!!”元戒突然出现,抓住裘千淮的胳膊不放,他看见陆离收拾水江逢的东西里有不少财物,而师父让他看着的包袱里都是些破烂,怕师父甩下他跟水江逢跑了,赶紧追出来找人。 又见元戒打岔,裘千淮脸都黑了。怎么偏偏想起来要问的时候,总有你出来搅个稀巴烂,裘千淮就怕跟白芹打小报告,要不然管他是谁打岔都得问。 水江逢没听完,但也知道对方想问什么了。猛地转回来,嘴角一个拧巴的笑让陆离隐隐心疼一把。悄声狠狠对陆离道一字:“走!” 陆离回头望了一眼裘千淮,表情复杂无以言表。 …… “那个人……”已经走了很远,陆离才敢开口。 “那就是他。” 陆离对水江逢道:“现在的话,抓起来还挺容易的。要我……” 水江逢打断他的话:“抓他做甚!我现在的状态能打得过吗!搞砸了谁来给你擦屁股。”水江逢轻笑一声。 水江逢在前面走着,走出小巷穿到另一个街头,从头到脚变了一张全新的模样。陆离也随着他变了一副新皮。两人顿时隐匿入了人潮中,再也找不见。 “裘千淮。咱们呐……” 山水有相逢。 作者有话要说: 您的副本【石流镇】已通关。 CG获取度:100%。 获得成就【养只松鼠】。 您即将进入新副本【张家屯】。 您的角色【水江逢】已经离开了您的小队,好感度保持在了XXX,暂时无法做出相应更改。 新角色【元戒】已加入您的小队,请尽情与新角色对话增加好感,反正没什么用。 第14章 非蒙即骗 第四天。已经是第四天了……裘千淮心里暗暗数着。 如果元戒不能按时将灰明带回来,他会怎样。 …… 第一天,眼下刚离开石流镇,裘千淮想在半路找机会甩掉元戒,可是偏偏自己身上已经没有银两了,水江逢赠给他的,也都一起放在元戒的包袱里面。如果想甩掉他,自己又不带多少银子,可能日子还真得过得挺煎熬。暂时放下这个念头吧。 如果是水江逢粘着他还好,至少懂得讲些笑话,可是元戒一点趣都不识,简直跟白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算在人间院待多久都磨不掉那份沉静的心性。 裘千淮往前走,他就紧跟上去,裘千淮停下来,他也跟着停下。时不时说一句:“师父还是早日回去谷里吧。” “为师自有分寸。” 裘千淮每次都这样敷衍他,同时心里各种咋舌:小孩儿老管大人会白头发的! 此时已经是离开石流镇的第三天。向东走,如水江逢所言,这里是一座深山,而且还是个废山。 裘千淮能感觉到,这片土地上已经没有什么灵气了,虽然路旁都有零散枯树木,却不长一片叶,就像棺材里的白骨一样,静静地留在过去的美好中了。 前方突然出现一个人,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像是在追赶他的样子:“别跑!!!”“你跑不出去的!” 而前面那个男人一身灰头土脸,大吼道:“我不回去!你们这群人渣!!” 裘千淮跟元戒望着他们,没有说话。元戒偏头望望裘千淮,见师父虽然跟自己一样毫无反应。却没有让出路。 裘千淮一向很爱干净,但是却没有让出路,元戒心里奇怪,但没开口问他。还没跑到裘千淮跟前,那个男人就已经被他们擒住了。他没管三七二十一就向两人求救:“救我!救命啊!”然后立刻被打晕了。 裘千淮咽了一口唾沫,出声问道:“请问他犯了什么罪吗?”走上前才发现了那个男人脸上的红疹。 “你们?”其中一个追捕的人打量他们道,“……你们会看病吗?” “略懂。” 只要不是疯病,我就能试试。凡事总得往好处想,说不定就蒙对药了。 …… 于是就被带入了屯里。一个小女孩儿走过来亲切地扯了扯裘千淮的衣袖问他:“你是从哪里来的呀?” 裘千淮开玩笑道:“我是从土里长出来的。” “我叫阿媛。”小女孩笑着抱了抱他,看来像是很久没见过外人,感觉很新鲜。村长来了,却没感觉这个孩子的举止有丝毫的不礼貌,也没让她从裘千淮身上下来。 村长是个四十出头的成年人。一下巴的短胡须显得十分沧桑。看见裘千淮跟元戒两人被人引进来,还是看起来很会看病的,于是他一脸笑呵呵的。让裘千淮想起某个姓叶的财主…… 屯里面有一部分人患了怪病,还会传染,弄得人心惶惶,村长将患者都集在屯里一角,健康的人待在一起,患病的人待在一起。而他们也不是没想过找人治病,可是临边最近的,就是到东面的羌扬城搬救兵。 可是但凡去过羌扬城请大夫的人,就没有回来过的…… 但羌扬城自身繁荣昌盛,只要去那城里看一看,也能平安无事地回来,直到他们贿赂了一个小乞丐才问到:那些人无论进哪家医馆,没多久就会被里面一早埋伏着的官爷们打死! 村长说得快要老泪纵横。裘千淮听过后满是疑惑。 因为羌扬城的城主,白芹对他是有过救命之恩的。当年白芹没有要对方什么回报,从此两人成了好友,并且白芹偶尔还会去羌扬城与他叙旧。 裘千淮一想,怕是有什么误会。 “你去走一趟吧。”裘千淮给一个小女孩刚诊过脉,虽然不清楚病因,却大致找到了方向。“由你去找汪自成,报上不老的名号,他不可能不帮忙。”汪自成就是羌扬城的城主,裘千淮仗着他跟白芹的交情,觉得这个事情很好解决。 元戒还稍有迟疑,但转念一想,师父应当不会利用人命去甩掉他。继而应声道:“是。” “如果不知道抓哪味药,就带一车灰明回来。” 村长派了几个村民跟着,说是如果能拿到药,一个人肯定带不走够用的量。其实元戒不需要,但看村长一片好意便答应了。没多久就随着一起上路了。 裘千淮独自留在村里。除了阿媛跟村长没人敢来找他说话,裘千淮无聊得很,便更喜欢这个叫阿媛的小丫头。 ……直到第三天。村长一脸笑意,裘千淮看得发毛。裘千淮应该更早发现的,虽说那个笑容真的是发自内心的笑,不是假笑,却完全是不同的意味。 裘千淮挠挠自己的手肘。 没什么是比胳膊上出现红疹,更可怕的事情了。 …… 阿媛不再来了。裘千淮也料到了,原来一开始,他们就故意想让裘千淮患病,然后永远留在这里。阿媛是村长的女儿…… 只有她可以在屯里自由行动,当然身体健康的人都会离她远远的。甚至是村长都保持着距离,所以这三天来,没有一个人敢来看这个外来的,能救他们命的希望。 如果元戒可以带回药,裘千淮的病自然也可以解,但是如果没有。 裘千淮不敢想下去。 …… 这是第四天了。元戒赶往羌扬城的第四天。裘千淮睡醒时也感觉有点头晕,躺在床上接着睡觉。 …… 第五天。第五天了吗?还是已经过了很久? 现在每天负责来送饭的都是病患了。床边有两个小女孩,姐妹俩身上都有病症,但是精神不错:“这个人怎么病得这么快啊?”“是不是要死了啊?”互相问着,没人回答。 什么病放到裘千淮身上都会比一般人严重,另外裘千淮可不觉得自己会死。明明就只是这点小事而已,等自己睡醒了,拿灵力补一补身体再走吧。 先睡一会儿…… “滚——!” 巨大的声响传到裘千淮耳朵里。裘千淮皱了皱眉头,醒来了。那是元戒的声音。可是…… 元戒将两个孩子丢出门外,猛劲一摔草门,却用力过猛,草门直接掉下来了。两个孩子坐在地上哭,村民们都渐渐围过来看。元戒已经转身走到裘千淮床前,喃喃着什么。 裘千淮闭着眼,听到了那一声“师父”,声音都在打颤。 看样子,是没拿到灰明了? “你们看他怎么这样回来了啊?” “对啊对啊!不是说没问题了吗?” “当时答应的好好的!这不还是说大话吗?跟上回那个一样!没治好就想跑!” 屋外都是喧杂的人声,元戒忍不了,起身走出去大吼一声:“全都给老子滚蛋——!”这一吼声还伴随着一记灵力,震的村民们头疼,赶紧飞速逃跑了。 那是一记极具攻击性的恐怖的灵力。裘千淮都很少这样做。 话音落了,人也都滚了。元戒眉头没有松低声骂了一句:“艹”。转身走回屋里…… 坐在裘千淮床边,手抚上他的脸颊,然后立刻解开他的衣服,望见他颈上密密麻麻的红疹随着紫红色的纹路蜿蜒向下,十分可怖。 元戒压住怒火,沉声唤道,声音微弱得就像根本不愿把对方叫醒:“师父……师父……” 裘千淮躺在石床上偷摸抬眼,才发现他脸上、身上的多处剑伤。刚想抬右手去拍拍他的肩,稍一抬又赶紧放下了,只有左手去握着对方的手。四肢无力,怕是抬到半空又得“掉”下来,别更让人担心了。裘千淮问道:“怎么还受伤了啊?”没拿着药反倒弄一身伤回来,多不划算的买卖。 “师父……”可是对方只是心疼地重复着叫他,更像是被吓傻了,没有先前骂人时的怒气,此时只剩下温情。 裘千淮道:“为师没事。为师……就是累了。” 对方悲伤地静静将手掌放在他心口处,掌心传出了温热的灵力,缓缓涌入了裘千淮的身体,包裹他的心。使裘千淮感觉舒服很多。 裘千淮努力一副平和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为师真没事儿,刚才就只是打了个盹。” “骗人。” 对方竟是斩钉截铁地回了两个字。 裘千淮左手一放,忽然微微一笑,像是释然了一般,眉眼也带笑如春风,他能等到,就已经满足了。 可这次是真的握不住了…… 对方竟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没让他的手放下,反而握了回去。握得如朝云拥天那般紧。 裘千淮轻松一句: “你瞧,连你都上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本章没有任何OOC!!! 懂我意思? 二.末尾裘千淮的话,是继续挣扎地说自己没毛病,对方是被骗了才以为他有病。真的是很圣母了。 被窝手机地道战肝。感觉半睡半醒。 元戒:我真的在演我自己么,这么凶…… 封瑭:我的主场来了!!!(叉会腰) 第15章 少盐益身 “师父,起来吃饭了。” 清早,裘千淮闻声醒来,望见桌上的饭菜不由得一愣:“你……你哪弄来的?”桌上摆着几种鲜鱼肉羹的美味佳肴,看起来毫无问题,这本身就是问题。 元戒一身白衣正挽着袖子擦桌,见他坐起,便倒了碗水递给他喝。微笑道:“路上带回来的,只给师父吃。” 裘千淮心觉奇怪:这孩子昨天还一身伤回来,怎么像个没事人一样。不过这些东西是路上能带回来的吗?难道是在羌扬城买的?你的一身伤不会是都拼死保护食材弄的吧? 元戒自从进了人间院,就没离开过人间谷。这么多年连家都没有回过。在外面头几次经历这些事肯定遭些挫折,受住了就好了。 所以你倒是阴郁一点好让我安慰你一下啊…… 裘千淮看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阴沉,反而自己有点失落了。不过他没在自己脸上展露出来,只是静静把饭碗托起,又夹一小口鱼,默默吃着……望着元戒的双眼,倏地被他对上视线,立即移开了。 “师父,怎么了?”元戒问。 裘千淮尴尬地放下碗,赶紧找了个理由:“鱼有点咸了。” 元戒道:“多吃点盐补身体。” 不是吧……裘千淮微微汗颜。 裘千淮把菜盘往桌子中央推了推:“我吃米就好了。”小口含了一块米饭,温度刚刚好一点也不烫嘴,这种被伺候的感觉让裘千淮瞬间有点想哭。 元戒没有动筷子,坐在床边叠被子。 裘千淮问他:“没拿到灰明,怎么治病呢?”裘千淮现在精神状态不错,虽然身上的红疹根本没有消,但是紫色的部分浅了不少。他怀疑是因为昨日元戒用灵力为他压了压病症。如果要根治,还得去找灰明来。甚至裘千淮都无法保证,拿到灰明就肯定能治好。 元戒回应道;“师父,我们走吧。羌扬城不给治,还可以去锦刀镇,那里应该也有灰明。” 裘千淮道:“走?” 元戒点头道:“去锦刀镇,然后还可以继续往东走,师父不是说想去看……” 打住。裘千淮打断他的话道:“那他们呢?”裘千淮指的是此处张家屯的普通人家。 元戒不解道:“他们?”眯了眯眼又认真说道,“他们没救了。” “……” 元戒继续道:“他们病入膏肓,已经影响良知了。”说时还点了点自己的头,示意那些人“这里”有毛病。 裘千淮放下筷子,眼下连这么好的饭菜都没胃口了,他半晌没有说话。元戒则是整理好床铺就自己坐过来了,挪正木凳时弄了些许响声,裘千淮听了不禁皱了皱眉,手偷偷攥住了自己的袖子。 元戒叫他,“师父?”才把他叫回神。“饭菜不合胃口的话,我就拿去喂狗。” 裘千淮闭上眼,不再说话了。 元戒脸上没表现什么情绪,可是行动证明了他的火气。他立即起身,端起饭碗就拿去扔给了最近的一个破烂村民,便宜他们了。 裘千淮心下暗自一颤:变得太多了。 等元戒回来,裘千淮已经离开草屋去找村长了。见到裘千淮再站起来,村长隐隐有些发怂,连连后退几步,却不料对方根本没有报复的意思。“你不必怕,我答应了治你们的病,当然不会食言。”村长一脸狐疑,心道:这不会是病傻了吧。 交谈之后才了解到。元戒第五天才回到屯里,可是跟着他一同前去羌扬城的五人却没有回来。元戒对此却也只字不提。 可以理解。裘千淮心道。回来看见你们把我弄成那个鬼样子,能好好交流才怪嘞…… 可元戒对他也是不提。 如果裘千淮放弃救这些人,现在就跟元戒离开这里。不提也罢。 “师父,放弃吧,他们都疯了。”元戒忽然找来,背着包袱出现在门口,倚着门框缓缓道,“让医者患病。如果治不好他们,就永远留在这里一起死。为了得到药不惜人命,也要传染羌扬城。嗯?”元戒话尾上扬,嗤笑着。 裘千淮退了几步,走到元戒身旁,微微低头不做声。 元戒咄咄逼人道:“我师父那么好,不要回报也会救你们……你们,呵呵。”末尾的两声笑,冰冷得如深潭中的一粒白珠鱼眼,看似不起眼却又嘲讽得像是整句话的点睛之笔。 “咳。”裘千淮在这种情况下被夸,十分蹩耳奇怪,偷偷扯了扯他的衣服。 元戒感觉到了,转身扶着裘千淮走出木屋:“师父我们走。” 裘千淮染了病,都好好站起来了,肯定是有办法治啊!村长赶紧拦着,还一边喊人一起拦。元戒环视着,勾唇笑了。裘千淮眉头一皱……这孩子,想干什么? “我们要是想走,你们全上都拦不住。”元戒仰头用鼻子朝着他们。然后双手环在裘千淮腰际,低声道:“师父,我们御剑走吧。” “啊?”裘千淮被人用突然这么亲昵的举动吓懵,愣了半晌。 走吗?如果就这样走了的话,他们就真的没人来救了。裘千淮此时还是迟疑了。元戒微微一叹,又低声笑道:“不走,怎么去找药来呢?” 这个有道理诶!裘千淮听见对方的这个好理由,默默同意了。 元戒解下背上用白布包裹的剑,递给他。这把剑是元戒的佩剑,名叫“初雪”。裘千淮虽然会御剑,但他不爱使剑,唯一的一把剑还留在人间院,名叫…… 裘千淮想不起来了。那把剑是裘千淮的师父留给他的,也就是上一个假扮不老真仙的人间谷掌门留下的,剑放在库里很久没有见过光,回头跟师弟们问问,拿出来晒晒吧。 村长大吼:“不行!不许让他们跑了!他们会治这个!” 听见村长那一声后,裘千淮低声应了元戒:“好……” 说罢接过初雪,一手融入灵力到剑身。两人站在剑上,在人们的惊叹声中飞了起来。 没过多久,元戒像怕掉下去一样,把他抱得紧紧的。箍得裘千淮腰部隐隐作痛,不舒服地对他说道:“你都多大人了还怕高!” “这是天生的啊师父……”元戒委屈地说,“恐高又不是长大就能治好的。” 话刚一出口,元戒倏地闭紧了嘴。裘千淮站在前面,所以对方没有看到他脸上的强忍的笑意。 关于怕高这一点啊,裘千淮不知道元戒有没有。但他知道封瑭有这个怪毛病。而且学了他的“坑蒙拐骗之术”,除了裘千淮就没人知道这个弱点了。 剑上两人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过了半晌,“元戒”也只是抓得他更紧了些,怕高怕得像个八百斤的孩子。裘千淮忍不住了,道:“元戒呢?” “……”对方不出声,抿紧了嘴唇,似乎还想挣扎一下,但是这不回话不就是默认吗? 裘千淮一手朝后,揉了揉那个倚在自己肩上的头。 封瑭才缓缓道:“他伤得有点厉害,送去逢春盟去疗伤了,不会有事。” 马上又恢复了本来的炸毛性格:“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啊!我连他的剑都拿来了!” 裘千淮漠然道:“你浑身上下哪里有他一点像。” “……”封瑭不乐意地低哼一声。 两人虽然心里有很多话想跟对方说,可是现在却一个也说不出来了。 废话,那不是因为说啥都尴尬吗?问他为什么不要这个师父了?还是问他为什么去哄女人去了?还是问他为什么穿女装原地复活?还是问他假胸找到了没……无论问哪一个都很尴尬啊!!!! 裘千淮在心里哐哐撞大墙。 封瑭先开了口,竟问了个无比无聊的问题:“我做菜真的咸吗?”看来他还是很心疼喂“狗”的饭菜。 裘千淮回答道:“也没有……” 那道菜里的盐,其实也不算放的特别多,只是他那时实在没什么胃口,而且那样的山里吃山珍海味也没什么感觉,就像塞了点空气入肚,吃也浪费。另外,元戒失踪不说,村民还一个都没有回来,怎么想都感觉自己就要悄无声息病死在那个旮旯沟里,说不定梁昭他们还得找他一辈子。裘千淮这样夸张地想了想。 此话题完。 裘千淮心道,这回轮到他找话题了,不能只让自己一个人尴尬啊。裘千淮在说之前,还故意咳了两声,清清嗓子。 封瑭闻声,感觉对方终于有话要说啦,立刻振作起来,瞪大眼睛准备听着,然后一瞬间做一个最完美的回答。幻想十分丰满就是了。 可是等裘千淮问题一出口,差点没把他齁死。因为裘千淮问的是: “逢春娘娘长得好不好看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不行了,肝疼orz…… 小攻正式上线了。 第16章 故人不识 在羌扬城下落,两人到达先找了个客栈,把行李搁置下来。 裘千淮问封瑭,元戒在羌扬城究竟经历了什么。封瑭撕下脸上的假皮,缓缓道:“被坑了。” 嗯??? 封瑭弄来了盆水,用水抹了抹脸,继续道:“他本来是直接去找羌扬城的城主汪自成,可到了他眼前才发现不对。” 裘千淮专心听着,可是对方却悠哉得很,说着说着又停下来,开门喊楼下跑堂去端点小菜来吃。 “我当时也是不放心他自己一个人才跟过去,看他这几年也没长啥本事。如果我留在屯里,就不会让你染上病了。”见裘千淮皱着眉,他才继续说下去,“汪自成一开始就没想给他灰明,就是骗他进去方便逮。”顿了顿,封瑭啃两口油饼,“我一开始也没发现,在外面等着他们出来。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我在城外一个半山坡下面找到他的,浑身是伤,人都快废了。好像就他自己一个跑了,其他人嘛,我没见着。” 裘千淮暗暗起疑:“元戒的武功不至于被人欺负成这样。” “但他还得保护那几个癞蛤|蟆吧?”封瑭将那些村民比作癞蛤|蟆,事实上确实如此,那几个人身上都带有怪病,跟癞蛤|蟆一样碰不得。 如果这样解释还有点道理,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确实很麻烦。 封瑭继续道:“我联系人,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师父不用担心。至于灰明,还是放弃得好。” “你还当我是师父。”裘千淮冷不丁道。此话不是问句,语气带有一丝嘲弄。 离家出走六年都不回家,我差点以为你真死外头了,不老真仙的眼泪可是很贵的…… 封瑭没应声,拿起苹果从容地啃了一口。 转移话题似的,封瑭悠然道:“委屈元好学咯~”这个“元好学”是封瑭很久很久以前给元戒起的外号,那时首徒还不是元戒,是封瑭,封瑭骂他除了学什么都不会,所以叫他“元好学”。 可不是委屈吗?元戒最喜欢的唯一一把佩剑都给你抢来了,还没怎么用,就被我戳穿了。 “汪自成不相信他是元好学,因为他有一封信。”封瑭从怀里取出来,“我去偷出来的。”然后拿给裘千淮看。 信上的内容大致的如此,先是一句寒暄道汪兄别来无恙,肯定是说汪自成。接下来也是几句朋友之间的絮叨。可到了最后那段,便是问题所在了。 “掌门师兄闭关在即,我必须留在人间谷监管各院。还等来日再聚吧。” 信尾署名,白芹。 裘千淮内心充满了莫名其妙,白芹说他在人间谷?难怪元戒说出身份的时候汪自成不信,当时肯定是连带着把他的身份也说了,比起眼前的人,肯定更相信白芹。而且这封信的字就是白芹的,没有一笔不对。 “这下师父你明白……” “等等!” 裘千淮突然打断他的话,拿着纸走到水盆旁边,将纸放了进去。静静望了望水中,裘千淮又撒了点灵力进去,纸顿时成了纸片…… 原来这封信,每一个字都是拼起来的。 裘千淮转头望向封瑭,对方则是冷眼旁观。他没说怀疑这封信是封瑭造的假。更没说自己已经信任白芹,信任到了信任自己一样。 封瑭嘴角抽了两下,心知师父在想什么,他道:“你就那么信他?”比信我还信他? “不是多信他,”裘千淮道,“我只是不想错怪任何人。” “……” 封瑭咬了咬唇,脸上大写的一个“气鼓鼓”,鼻子呼气轻哼一声,显得格外无礼,接着便不再说话了。他转身去,专心把脸上的粉渣都洗掉。 “逢春娘娘……”裘千淮有很多想问的。 封瑭知道对方想问什么,不耐烦地回答道:“啊~好看死了!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啊!”然后就随手把水从窗口倒了出去,楼下传来的尖叫声让裘千淮微微汗颜。 封瑭摆摆手继续道:“师父莫不是还想着撩她?放弃吧,逢春不干啦。”右手握拳,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现在的逢春盟是我的,我也是‘逢春娘娘’了。” 裘千淮早在齐俗日的时候就知道了,封瑭可能在逢春盟混得不错,那天他就已经自称是逢春了,而且同行的小妖也称他为“娘娘”。实在是不接受也得接受。 于是这就是你说逢春娘娘好看的理由?顺便夸自己??? 裘千淮捶他一记,道:“于是?” “于是……于是……”封瑭顿了顿,“所以说!你!师父你!以后……以后……” “什么?” “以后可以让我帮你介绍女孩了……”封瑭弱弱道。 “哦,谢了。”裘千淮一脸嫌弃。 裘千淮曾经确实在开玩笑时这样说过,逢春娘娘长得那么好看,如果能收服来当个小娇妻也是不错的。确实是白日做梦,但是封瑭却一直记着呢:师父喜欢美人,选我当这个大徒弟,不也是因为长得不赖吗?对,老子就是长得全人间谷最好看! 可是现在裘千淮却是有心无力呢,都是因为上一任逢春娘娘,他对貌美女子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如果一直这样治不好,裘千淮真怕自己得断子绝孙哦。 封瑭见裘千淮要出去,对他道:“师父你等一会儿,我化完妆再一起去找医馆。” “不……” 裘千淮道:“你是不是……要女装?”就像他在齐俗日突然出现那样,从头到脚完全变成个女人相,连声音都可以伪装,着实厉害。 封瑭一笑:“师父不喜欢美人?” 裘千淮摇头:“我拒绝这样的……” 说时封瑭已经利落地把一张新的脸皮盖在了脸上。就变成了一个女人。 裘千淮顿时贴紧了墙…… 封瑭挤了一个笑。 透过铜镜,裘千淮看到他对自己笑,顿时转过身不去看他了,脑子里已经出现了那张尸斑脸……噫! 不,不能……不能忍!!!“……”裘千淮咬着嘴唇,差点吼出来。 谁知自己还没说什么,门外客栈楼下却传来一个声音咆哮道:“叫他们滚出来!” 这是咋啦,裘千淮刚想开门去看,结果发现老板就站在门口,一脸委屈叫他们快出来:“客人啊,你们刚才是不是往楼下泼了水啊!” 封瑭停下化妆的手:“给他们钱,打发了不就行了?” 老板半弓腰,恭恭敬敬道:“还请你们快去给人家道个歉吧!别砸了我的店啊!” 裘千淮沉默不语,转头看了看封瑭。封瑭给了老板一个元宝:“叫他滚。” 裘千淮实在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然后轻轻推开老板走出去。封瑭还在身后轻声叫了他一声:“师父?”语气无辜得很。 水是你倒的,道歉自然是为师来。裘千淮叹了口气,走下了楼,一边说道:“实在对不住,没注意到窗外有人……” 话音刚落,裘千淮才认清,那是白芹与半身湿漉漉的段奕。 “师……兄?”白芹原本平静的五官顿时僵住。“你……”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 裘千淮瞪大了眼,愣了愣才尴尬道:“啊哈哈……别来无恙啊,师弟。” 段奕是天文院的二把手,跟着白芹出来也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白芹会出现在这里?裘千淮心里骂了元戒这个小兔崽子,肯定又偷偷给白芹送信,把他的行踪汇报给白芹了!隔壁老白家的就是不能信! 段奕不说话了,一把火一瞬间全熄灭了,如果是掌门倒的水他哪敢责怪,如果不是这盆水还遇不见掌门呢! “师兄!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就私自出来!”白芹眉头一皱,脸色严厉起来,但还是担心和委屈居多。“我们都很担心你!” 裘千淮安抚道:“没事儿没事儿~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白芹碎碎念起来:“都没怎么离开过家!连盘缠也没怎么带!饿了怎么办!冻着了怎么办!被狗咬了怎么办!被猪拱了怎么办!” 我我我……我是白菜么……? 裘千淮无言以对,面对这样担心自己的可爱的师弟,除了走上前揉揉头安抚之外,想不出来别的方式了。 白芹却一个偏头躲开,不知是害羞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师兄你一个人?” 看,露马脚了吧?不会演吧?知道元戒在我身边对吧?肯定是元戒泄露我的消息,没跑了。 裘千淮轻咳一声,不知怎么讲起,可是他知道封瑭的存在,是绝对不可以告诉白芹的。 正想着怎么编,身后从楼上却走下来一个人,用着元戒的声音安然问道:“师叔怎么来了?” 白芹抬眼看着楼梯上的他。 瞳孔微微放大。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收藏突破20,就写番外。 番外某篇涉及某白隐私, 番外如果剧透(白自认为的黑历史)会被白芹抽死,于是决定闭嘴。 下一章开始狂刷小攻好感度, 【裘千淮】进入【忘斋】噩梦副本。 第17章 忘斋饮梦(一) 清静的亭台楼阁中。 面纱后的女人缓缓道:“梦里人非,世间百态,炎凉啊……炎凉……” 裘千淮坚持道:“如何让他醒来?” 女人漠然道:“不会醒了,梦见了最美好的过去,就这样沉溺其中吧……” 封瑭平躺在榻上,正安稳熟睡。女人纤纤玉指抚过裘千淮的脸颊,问道:“你就那么想救他吗?” 裘千淮早就不耐烦了,却还忍住性子:“姑娘别戏弄贫道了!” 女人一笑:“好,那你去吧。” 她手一抚过,裘千淮便随着她的迷香靠在封瑭床侧也睡过去了。 女人幽幽道:“可如果你们都醒不来,啊~不老真仙的真元……可真是份大礼……” 裘千淮已经不想吐槽了,他跟封瑭明明就只是想来讨个药啊…… …… 这忘斋是羌扬城的一处宝地。临近的几个城都知道这个地方。可裘千淮不知道这个地方还能治病。 跟白芹提过张家屯的传染红疹病,也说了元戒去找汪自成碰壁,撒谎给圆了起来才没提到封瑭,裘千淮这才想起来自己也染了病,亏了刚才没碰到白芹。不过也奇怪,这红疹自从离开张家屯,到现在就没恶化过,也一点都不痒了,弄得裘千淮自己都要忘了。真不知这是不是好事。 “需要用灰明医治的病,那可不简单。”白芹道,“但是这个病还不至于用灰明,兴许连病都不算。” 裘千淮回应道:“可有人因为这个病而死。” 白芹则是温声道:“师兄觉得,‘饿死’是病吗?” “你是说……” 白芹继续道:“师兄知道那是一座枯山,虽然不知道他们在那守着什么不肯走,但是那个环境肯定会对身体有影响。” 裘千淮点点头,认可他的话。这样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自己身上的病症离开张家屯就不再恶化。果然师弟就是五字:机智最可爱! 封瑭扮作元戒的模样,立在裘千淮身后侧。恭敬的表情跟元戒一模一样。看来他如果真心想伪装,还是可以做到的。 白芹则是立在裘千淮一旁,一直立着。封瑭亲自去沏了壶茶,裘千淮一想:这是重逢后的第一杯敬师父的茶啊! 可一入口,居然又是淡得可怕的茶!跟元戒泡茶的方式没什么差别!裘千淮一口喷出来,忙着咳了两声装作呛到。 白芹小口抿了抿,眼里泛了点光。裘千淮心里偷偷笑道:你可幸福了,元戒不在,我都得陪你喝淡茶……苦…… 他只抿一点便放下了:“师兄还是早日回去谷中吧。” 裘千淮觉得对方肯定是怕喝多了他的茶,变得好说话。于是把他的杯子往他那边挪了挪:“师弟,坐。”拍拍长木凳,裘千淮奇怪为什么白芹还不坐下来。 白芹拒绝道:“不必了。师兄早日回去比什么都强。” “……以前没我不也一样么?” 白芹像是有点气,反驳道:“那不一样!” 这时“元戒”走上前,拿过白芹的茶杯,望着杯里还有半杯茶。他又添了半杯满了。就跟元戒一样。可是白芹却像是因为他的靠近,而故意让开。直到对方倒完茶,走开的时候白芹才更靠近裘千淮一点。 裘千淮道:“放心啦,等治好那些人我就回去。”一边看了看封瑭,只要能捞他回去,啥都好说。 白芹若有所思,缓缓道:“师兄不妨去忘斋试试?” “忘斋?” 封瑭也是一怔,他也知道忘斋,但是却从来没有去过。上一任逢春娘娘曾认真告诫过他,惹谁也不可去惹忘斋女。他隐约觉得,这忘斋女是个连真正的逢春娘娘都不会怕的人。 裘千淮比他更了解这个地方,因为这忘斋女,传言还是白芹的老相好呢。当然这只是别人瞎掰的,忘斋女是白芹数年前在人间游历,偶遇的一个孽缘罢了,碰巧白芹当时是人间谷的第一大美少年,忘斋女又是民间的一位奇女子,就很适合配一对。裘千淮当时也觉得,白芹如果哪一天离开人间谷,可以到忘斋找个安身之所。 白芹微笑道:“人称:忘斋三里,长生不老。虽说是夸大其词,但她的医术也确实高明。” “我去?”裘千淮反问,“你去的话比较好吧?” 白芹认真道:“不行,我得去找汪城主说明这件事情。兴许还能找到些寄假信人的线索。” 裘千淮只是觉得让他去比较好说话啊…… 封瑭自然是跟着裘千淮的。管他上一任的逢春娘娘怎么告诫,他只管看着眼前,眼下他认为自己需要陪着裘千淮,那就什么都阻碍不了。 白芹强调数次:“去过忘斋就回来,别耽搁太久。不管能不能问到什么,一定要回来先告诉我。”他主要还是怕裘千淮又偷跑。 裘千淮认真地点点头,答应了。然后便跟“元戒”去了那个羌扬城西北角的一处大别院,方圆怕有两里地了。 这忘斋女一点也不低调啊喂! 抬头一个大大的牌匾写着一个字:“忘”。然后两边本来贴着的红纸对联都很怪异地被刮掉了。像是被指甲硬生生挖掉了…… “师父,一旦发现什么不对就躲在我身后。”封瑭道。 裘千淮怎么感觉这句话以前自己经常说呢?轻捶他一记,然后把他拉到自己旁边。并肩走了进去。 眼前是的房屋干净素雅,一砖一瓦都低调非常,就像一个寻常百姓的合院。没置备花草,园中只有一棵白桦树。高得堪比一座宝塔了,能镇河妖的那种…… 封瑭扬声道:“有人吗?” 裘千淮觉得这样不太礼貌,刚想开口就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正面的房间幽幽传出:“谁呀~?就那么爱打扰妾身清梦呢~”一字一句透出浓浓的浪……让裘千淮半边脸抽了抽。 忘斋女走出来,身上只有一件褐色薄纱,将她前凸后翘的曼妙身材尽显,脸上蒙着面纱,却薄得能清楚看清她的相貌。长得好不好看,只看裘千淮痛苦地转过身就知道了。 封瑭问:“你就是管事儿的吗?” 裘千淮不安地扯扯他的衣袖:“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这是别人地盘啊傻小子! 忘斋女的神情在短短数秒之内有丰富的变化,从悠闲到好奇,从好奇到讶异,又从讶异到无奈,最后又慢慢变了回来…… 她淡淡地说道:“我怎么闻到了逢春的味道?喂,你!”她问封瑭,“你就是逢春的大宝贝儿吗?” 这个问题刚一出口,封瑭跟裘千淮顿时安分不了了。 “谁!谁是她大宝贝儿了!真恶心!”封瑭一边尴尬地哈哈笑着一边大声撇清关系。 裘千淮则是盯着封瑭心想:我在人间谷不也把你喂的很好吗?你居然去做别人的宝贝……算了算了,离家出走的徒弟,就跟嫁出去的女儿一样。裘千淮连连叹了几口气,封瑭见了一脸莫名其妙道:“师父你别当真啊!我跟逢春没什么的!” 忘斋女微微一笑。“既然不是,那你为什么有逢春的半块妖元?”她说话的腔调明显带有戾气,并不是在开玩笑。 封瑭变得认真起来,刚才被她打岔一时乱了阵脚。他道:“我们是来看病的,”然后二话不说,就拽起裘千淮的胳膊,撸起袖子给她看。“把他治好,逢春盟必有重谢。” 忘斋女扫过一眼,挑挑眉轻声道:“逢春盟?” 见封瑭低哼一声。然后忘斋女又问:“我们的逢春盟什么时候落得跟不老真仙为伍了?” 嗯??? “嗯?” 封瑭跟裘千淮的反应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是说出来,一个只在心里偷摸说。忘斋女把裘千淮当做是真的不老真仙了? 不过这话难道不应该反过来吗?裘千淮一时语塞,封瑭道:“别怼我师父!逢春盟现在是我说了算,你就说你帮不帮忙吧。” “呵,随我来吧。”轻笑一声,忘斋女转身走入屋中。封瑭跟着她也走进去,裘千淮没有及时跟上,环视了一下四周,仍旧是没有任何人声。静得可怕。 这时才想着跟上他们,可走进屋里时闻见一股甜味,立即屏息,捂住了口鼻退出门去。裘千淮不安地想:也许刚才应该提醒封瑭,如何提防善用药的人…… 裘千淮站在屋外望向里面,封瑭怕是已经沦陷了。也许多唤他几次还不至于晕厥得这般快。可始终,裘千淮都没叫他一声。 “哎~”忘斋女将他弄到床板上。“你进来吧,如果我真想要你的命,打从你们踏入忘斋时,就已经是死人了。”说时她点了几根蜡烛,像是要做什么法阵。 “……”裘千淮半信半疑地走进来,毕竟他相信自己真的可能会被她玩死,就像她眨一次眼睛那么简单。“我是白芹的师兄,此次来访,没有提前打招呼,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先把白芹抛出来挡挡…… 忘斋女听了却没停下手上的活,她认真道:“他说你是他师父,可他又是逢春的徒弟,”说时手抚过了封瑭的脸颊,仔细端详。“这样可不好。与其让逢春盟落到别人手里,还不如让我来。” 裘千淮这才意识到,她准备取出封瑭的妖元……那也是上一任逢春娘娘的半块妖元…… 裘千淮立即制止她:“姑娘此话从何说起!人间谷从来没有跟逢春盟交好的打算,我早就没有这个徒弟了!最重要的……他只是个傻孩子!” 忘斋女轻蔑地扫他一眼:“逢春喜欢他,不代表老娘也得惯着他一身毛病。” “姑娘知道我不会袖手旁观的。”裘千淮默默道。对方闻声停下。裘千淮继续说,“你如果杀了他,你一定会后悔的。” 忘斋女笑着装作打量:“不老真仙,怎么一点神仙的样子都没有呢?” 因为我不是真的啊…… “请姑娘高抬贵手。” “我不~”忘斋女摆摆烟斗道。 裘千淮趁弓腰时抹了把额上的汗:“逢春娘娘不会想看见你这样做的。”他坚持道:“如何让他醒来?” 忘斋女漠然道:“已经没解药了~他不会醒了哦,这盒香能让他梦见最美好的回忆,就这样永远沉溺其中吧……” 不是吧……这种情况不是得入他的梦境才能唤醒吗?裘千淮背脊隐隐发凉,封瑭最美好的回忆如果有逢春娘娘在,那裘千淮就算进去了,也就是个废人了。 忘斋女吸了一口烟,纤纤玉指抚过裘千淮的脸颊,调戏地问道:“你就那么想救他吗?” 裘千淮早就不耐烦了,却还忍住性子:“姑娘别戏弄贫道了!” 忘斋女唇角一勾:“好,那你去吧。” 她手一抚过,可裘千淮怎么总感觉她想用两指把自己的眼睛戳瞎……可以说是十分怂了…… 裘千淮便随着她的迷香靠在封瑭床侧也睡过去了。 房间里一个幽幽的声音道:“可如果你们都醒不来,啊~不老真仙的真元……可真是份大礼……” “我只拿他的真元,留条命给你。你一定会喜欢的,逢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我……昨晚做梦梦见多了三个评论!都是骂我文笔不好剧情没逻辑什么的啊啊啊啊就很难受了Σ(|||▽||| )然后早起脸肿了一半怕是梦里被打脸了orz……委屈兮兮…… 忘斋女是临时加的角色…… 我承认这篇文的设定真的是很随便了……orz 第18章 忘斋饮梦(二) 裘千淮入梦这么久,才发现了些零落的碎片,可是却没见到封瑭。反而,却像他自己的回忆。前方若隐若现的是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影…… “这不是封瑭的回忆!” 裘千淮见此情景直发虚汗!这不是他的心理阴影吗!!!忘斋女没有现身,但是裘千淮分明听得到她的声音,慵懒回答道:“不,这就是他的回忆。” 裘千淮听过一惊,那时遇见的红衣女子怎么可能是他!裘千淮躲得老远,跟个瞎子一样完全不敢睁开眼睛看她。他甚至记不清自己当时是往哪边跑的,只能试探地在森林里摸索着往反方向去。没多久就见到了一个沼泽地。迷蒙的记忆渐渐浮现出来。 当时,有个人把我从这儿捞了出来…… 裘千淮听见了尖叫声。默默扶了扶额,心道丢人现眼。可掉进沼泽里的时候就更难看了,原来自己当时是那副鬼样子?裘千淮抠紧了树皮,屏息看下去。 没有多久,一个黑衣的男子把“裘千淮”拽上来了,不管他身上的淤泥弄脏衣服,二话不说就背起他离开了。裘千淮将这些尽收眼底,那时的封瑭,眼里没有一丝光,眼周都是疲惫的淡纹。脸上还裹着数层布,不知是怕被人瞧见还是真的有伤,颈上也留有一条大疤。裘千淮不禁心惊。 “师弟你真好,不枉我平日待你百般好……”“裘千淮”在封瑭背上如是说道。 “你说我是谁?”封瑭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我tmd不是白芹!!!” 那个语气真的足够用“气急败坏”来形容了。裘千淮心道他当年好像没有这样激动,时间的推移令封瑭更加放纵自己的小情绪了,如果是现在的封瑭就会是这样的反应。 红衣女子截在半路。对着封瑭笑道:“怎么着?丑晕了?看来我这张丑皮没白练一百年呀~” 裘千淮沉住呼吸。这就是逢春娘娘……堪比神官的,史无前例的老妖怪…… “你吓到他了!”封瑭没好气道。 怎么你连对她都敢这样说话啊喂…… “你吼个屁!”女人挖挖耳朵,“他是装的呀!”说完还去怼怼封瑭背上的“裘千淮”。结果才碰到一下,封瑭便立即退开数步:“你别碰他!死老太婆!” 裘千淮脸上不禁抽搐几下,这话可能只有封瑭敢说了。 逢春娘娘也没那么温柔,厉声道:“你叫我什么?” 封瑭缄了口,然后闷声叫人一句:“干娘……” “哼,送回人间谷去吧,不老真仙身娇肉贵~你治不了。” “都是被你吓的。”封瑭埋怨道,“你那张脸我看习惯了都有点犯恶心,何况是他……” 忘斋女的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我还以为你又是装的,原来真的不认识了。” 裘千淮偷偷在后面跟着,走着走着突然跟不上了。森林变得更加黑暗与寂静,直到四周一点也看不见了,眼前才缓缓出现另一个画面。 那是青衣的道人正在灯下写着经文,微弱的烛光映照着他的如玉脸庞,灰色的阴影勾勒出了他岁月磨练的沉稳。 “我这么好看的么……” 裘千淮还是头一回用别人的视角看自己,不得不说,在别人眼里这么好看,有点美滋滋…… “师父。” 封瑭拿了一盏油灯过来,让书房更亮。“不可以这样熬夜,对眼睛不好。” 裘千淮看得出来,这是封瑭还没离开人间谷时发生过的事。这时封瑭还只跟裘千淮相处了半年。 “裘千淮”回答他:“写完这份再说。” 封瑭坐在桌旁,看了看师父刚抄的,字特别好看。 “坐好。” 封瑭这才慢慢腾腾把屁股从桌子上挪下来,不乐意道:“我可是主角,就不能好好对我吗,没坏处的!” “裘千淮”没理他。裘千淮看着,对这个场景隐约有点印象,那时好像是专心在抄书就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 封瑭撇撇嘴:“就知道NPC听不懂。” “谁说我听不懂,”“裘千淮”一边抄一边回应,“为师什么不知道?” 啊,这里……这里是因为当时听他的语气很不爽才…… 裘千淮顿时有点慌。 “你才不知道呢!” “你说,看我知不知道。” 封瑭气鼓鼓道:“我是穿越过来的!师父你知道吗?” “裘千淮”道:“废话,直接问点难的。”这种问题直接回答知道就可以了。另外听你说话就知道你不是本地人了,这还用猜吗? “师父知道我从哪来吗?” “是一个离这里很远的地方,而且你回不去了。” 裘千淮觉得自己当时可以想出更好的回答的。不过所幸对方当做回答正确了。果然还是小孩子,傻乎乎的。 “我一开始还不太敢找大人物,现在发现根本没必要!”封瑭道。 “裘千淮”揉揉他道:“封戒乖,等师父我哪天飞升~就送你回家。” “……”封瑭继续说自己的,“因为这里根本就不存在。” “裘千淮”闻声愣了愣。封瑭问道:“师父你记得道家根本吗?‘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当然……记得……” 放下笔,“裘千淮”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封瑭继续问:“那么师父能把这片土地上的古今大事说出来听听吗?比如说朝代?” “……”“裘千淮”思索一番,不禁背脊隐隐发凉……这些东西竟真是空白的,而且他没想过去考究。 “师父跟别人不一样。”封瑭笑道,“像师叔身旁,元好学那样的,还有段奕那样的。甚至是梁下巴,他们啊,对我来说,总感觉没什么印象。啊不过白芹师叔不是,他人还不错。师父你是最清楚的一个了。” “裘千淮”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这种时候就该这样回答:“那是自然,我可是你师父。” 封瑭又问他:“师父记得上次我出谷是干什么去了吗?”“裘千淮”一时想不起来,但封瑭直接说下去了,“我也记不住,谷外的人一个个说话做事的方式,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不可能记得住。” “那就老实待在谷里,别老去外面乱跑。”让人担心。 封瑭撅起小嘴,他现在才八岁上下的小孩儿模样,这样鼓鼓的表情十分可爱,让裘千淮想抱起他亲一口。就像以前那样。 “我还得想办法回家呢。” “为师肯定能送你回家。”“裘千淮”自信道。 裘千淮瞧见自己当年这样说,隐隐愧疚起来……因为他完全不记得这码事了啊!当时是多随口说的啊喂!嘴贱!!!他在心里打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无论你想要什么,为师都能帮你弄到。” …… 裘千淮捏捏眉心,问忘斋女:“不看了不看了,直接告诉我怎么让他醒吧。” 忘斋女态度竟突然好了很多,语调都显得稀松平常,没有那些矫揉造作的怪腔了。她道:“只要让他自己意识到这不是现实就可以了。放心,只要跟他梦里的你接触,梦里的你自然就替换成了现在的你。” 要让他自己意识到不是现实。把美好的回忆破坏亦或是…… 裘千淮环视四周支离破碎的回忆,像是在找着什么。突然抬眼一瞧,找到了那一块,匆忙进去了。 裘千淮进入之后立即进到封瑭回忆里的自己的身体中。他有这个把握,因为他记得,这个画面。 封瑭盘腿坐在屋脊上,梁昭叫他下来挨打:“小兔崽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而他则是一副从容不迫的神情。届时的他不过十六岁。脸上洋溢着他不该有的随性。 白芹在一旁道:“唉,师弟,别跟孩子计较了。”一边又朝封瑭道,“封戒,还不快下来给师叔赔不是。” 封瑭一向只听裘千淮的话,但白芹也一直对他不错,也就给点面子。于是他从屋脊上下来,如柳絮悠悠落地,封瑭的轻功本领已经稳得不像年轻弟子。可能没人知道他只是怕高,再多在上面待会,被发现他故意摇摆的腿是在掩饰颤抖。“好叭~给白师叔面子。” 裘千淮心里笑道,这么有天分的娃子就偏巧就被自己遇见了,运气真好。 封瑭突然看见裘千淮,扬声道:“师父!” 裘千淮微微摆手:“怎么了?又惹师叔不高兴了?” 梁昭气道:“师兄你看看我的眉毛!”裘千淮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那张脸上五官都正,唯独少了那对大粗眉。裘千淮憋笑的脸都有一瞬间拧巴成了一团。 白芹一脸无奈道:“别吵了……” 裘千淮咳嗽一声,认真道:“还不给给师叔道歉?” 封瑭二话不说,微微一笑:“对不起啦,可是我真的感觉你没有眉毛挺好看的。”裘千淮差点“噗嗤”一笑。 梁昭有那么一瞬差点信了。转头看看白芹跟裘千淮的表情就知道封瑭又在蒙他! 白芹马上就要受不了了,每天都要看他们师叔侄掐架,都没有什么新鲜的可以瞧瞧。他赶紧把梁昭拽走了,免得带上掌门师兄一起喷。 “师父你怎么来了?” 封瑭一边蹦蹦跳跳不安分的走着,一边问裘千淮。 裘千淮镇定地朝人间院方向去。 他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段……因为这便是封瑭留在人间谷最后的那段时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想要收藏跟爱…… 第19章 忘斋饮梦(三) 不过,这时候是发生了什么来着……裘千淮仔细想了想,愣是没想起来。他只记得几天之后,那个离开人间院的背影融入光里的画面。 封瑭问道:“师父,怎么不说话?” 裘千淮如果想要直接带他离开梦境,现在就可以破坏这一切,以噩梦的形式让他醒来。但他选择了这一段,也是因为他想知道封瑭当年为什么突然离开。便任由梦境继续下去了。 裘千淮无奈道:“闹这么大动静,我能不来吗?”如果我不来,你还能服句软? 封瑭又再靠他近些,道:“师父不是还得准备闭关的事情吗?” 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闭关前封瑭离开了人间院,出关的时候人就没了……这么大个徒弟就活生生没了。 裘千淮开玩笑道:“闭关有什么好准备的,把馒头水带上,现在就差人了。”而且闭关也得把齐俗日过了再说啊。 封瑭笑笑。两个人并肩走回了人间院。封瑭一直是看着他走路,从来如此就没摔过跤,裘千淮知道自己多看他一眼都会被发现。 可真的想。 “过来。”裘千淮坐上榻,对封瑭道,“过来我看看。” “嗯?”封瑭心里虽然有疑问,但还是没说什么,走到他面前。 裘千淮握住人的手腕,假借探他内力,稍稍抬眼看看他。封瑭低头盯着那只手,像是想说点什么。封瑭体内的灵力很平稳,又像源源不断的一股,裘千淮可以说很意外了。因为他从来没有特意去探过封瑭的内力,虽然知道他有天分,却不知道他已经达到这种境界。现在的他,也许能跟梁昭拼一拼。 封瑭笑道:“查作业吗?” “……” …… 傍晚时分。 白芹一边饮了口茶,一边道:“师兄的意思是,人间院再有五年时间就可以托付给封戒了?” “没错。”裘千淮认真道。他觉得自己当年肯定也是这样说的。 白芹沉思片刻:“那我到时……” 裘千淮道:“师弟如果想留下,也不必陪我。” 白芹深深一叹:“没有师兄在的人间谷,我也没什么好待的。而且,也不成规矩啊。不过……以无顾的心性还撑不起天文院,师兄多提点提点他。” 那是谁来着……裘千淮一时想不起来。直喝茶装作若无其事。 然后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师兄。”门外传来的是沏新茶过来的,曾经还没改戒字的元戒。他见封瑭站在门口偷听,毫不留情地出声揭穿。 裘千淮起身走过去。果然封瑭正想逃,被他一把扯住衣领拽回来,拖入屋中。还张口骂道:“好你个元好学!居然……”裘千淮这时用劲打他屁股一下:“师叔在呢!”毛孩子少丢人现眼的。 白芹一脸淡定地接过元戒的茶。裘千淮这才想起来,元戒的本名叫元无顾。 封瑭坐在地上,还很理直气壮,他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 裘千淮依稀记得封瑭当时很诡异地各种小家碧玉的姿态。现在却是不同了,以六年后的他的性格来做事变得这样直接。 封瑭不留情面地揭穿当年裘千淮的真正目的:“随便找个人传了掌门!自己好跑出去娶媳妇是不是!” “……” “……” “……” 其外三人皆沉默良久。 “你就是这样想的!!!” 封瑭当年很想这样肆无忌惮地吼他。可他却在六年后才听到。 白芹抬眼望了望封瑭,默默道一句:“看来你们需要好好谈谈,无顾我们出去。”说罢便起身离开了,顺带稍走元五百瓦。 封瑭盯着白芹离开,低声蛮吃惊地自言自语:“哇……活的助攻啊……” “说点我听得懂的东西可以吗?”裘千淮一脸沧桑。封瑭闻声转过脸,对他笑。这一笑,就让裘千淮愣了半晌。 “师父,梁下巴要收一波新徒了,我……” “不许去!!!” 当年的分支,恐怕就在这里了。 封瑭莫名其妙道:“我就想去偷点课听。”因为在人间谷练武的时间少,地形院就不一样。比起习文封瑭更喜欢习武。而且他本就是地形院来的,只要掌门开口同意,首徒回去学几日还是没人反对的。 裘千淮毅然决然:“不行。” 当年裘千淮的意思是让他自己决定,结果他还真就回去了地形院。直到自己闭关出来,师弟们说他摔下了山崖,裘千淮才后悔如果不让封瑭离开人间院,是不是就不会做那么危险的任务了。 所以现在绝对不答应!就算打死梁昭都不答应! “好啵~”封瑭在地上滚一圈,乖巧地应了。 当然事情不会这样结束。 “再不走,连你都会迷失的。”如果不是忘斋女的声音提醒他,连裘千淮都要忘记这是梦境了。 裘千淮听见她的声音都喊出声来了:“忘斋!”白芹就在边上,听见后不由得一颤:“忘斋……?”裘千淮心道不妙,白芹此时已经认识忘斋女了,不知他有何感想。两人对视着有几分凝重。 白芹先开口了:“师兄,莫不是自忘斋而来?” “你?”裘千淮着实吃惊了。 看来在封瑭眼里,白芹就是这样理智并且聪慧过人。可是立刻接受这个现实还是显得十分怪异。“看来是了。”白芹温和笑道,“是我的梦吗?” 裘千淮摇头:“是封戒的。” 白芹沉默半晌,脸上竟有一丝失望,缓缓道:“是吗……”他揉了揉扇坠,“师兄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向我求助。” 裘千淮有点感动:“就算不在梦里,我也一直很信任你。”真的好让人安心啊! 白芹笑着缓缓道:“要么破坏梦中这份美好。要么就让他感到幸福得不真实。” 裘千淮知道只有这两条路。可是这两种,不过是通向了不同的可悲罢了。 裘千淮一叹,这天半夜离开书房走到庭院中。院中有用来浇花存起来的一坛水…… “师父!!!”封瑭发现时,裘千淮已经舀了好几瓢淋湿了自己半个身子。“你傻了吗?!!” 晚风吹得裘千淮直哆嗦。但他清醒得很,还要微微合眼,用灵力使脸颊变得温热,然后就放纵身体倚在封瑭身上,头埋进人的颈窝。装病。 “可我热。” 封瑭伸手摸摸他额头,立刻就慌了:“发烧了?快回去躺着!别写经了屁用没有!”嘴里一直叨叨个不停,“那你还这样浇凉水!嫌病得不够重吗!”任谁都听得出来他很生气。 元无顾闻声出来,见到他们,封瑭把裘千淮背在背上。“师兄,师父怎么了?” 封瑭急道:“师父又发烧了!”听他这样说,元无顾赶忙匆匆去找白芹了:“我去叫师叔来看看!” “师父你睡一会儿吧。”封瑭把他驮到榻上,给他整理好床铺盖好被子。“一会儿白师叔来给你带药来就好了。” 然后封瑭起身要去打水给裘千淮敷额头。裘千淮一把抓住他:“你在这待着……陪我说会话……” 封瑭道:“……我打完水就回来。” 裘千淮拽着他,就像小孩儿攥着玩具那样死都不撒手。封瑭眉眼弯了弯:“师父不想我走吗?” 裘千淮点了点头。 “我不会走的。” 可是你会的。裘千淮心道:你不仅走了,你还投靠了逢春娘娘。 等了好久,愣是没见元无顾回来,更没见白芹来。封瑭骂道:“这元好学跑哪去了!” 裘千淮笑了。他怕是被白芹扣下来了,果然还是好师弟懂我。 “封瑭,”裘千淮叫他,一时嘴快叫了他本名,立即改口。“封戒……” “你叫我什么都可以。”封瑭早已经反握住裘千淮的手,坐在床边,认真说话。 裘千淮想了想,还是叫的封戒。“你觉得逢春娘娘怎么样?” “不怎么样!”封瑭斩钉截铁道。 裘千淮感觉他是误会了什么,因为自己曾开玩笑说想娶个像逢春娘娘那么漂亮的媳妇。他怕是当真了。“不是……我是说,人间谷跟逢春盟,逢春盟更自由,快活……以你的性子一定更喜欢逢春盟吧?” 封瑭顿时严肃起来了。 裘千淮道:“你会不会离开这里然后……” “我不会!”封瑭打断他的话。 紧接着,封瑭站起来,微微弓腰正对裘千淮的脸。四目相对,裘千淮注视着他无比认真的神情,双眼不由得睁大了……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就算有一天必须分别,我也会不顾一切地回来你身边。” 裘千淮的双眼登时模糊几分。 “真的?” “真的。” 封瑭慢慢把头压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告白什么的好麻烦啊……直接结婚洞房不好么……另外这里虽然告白了但是没那么简单哦……不可能这么早在一起的……科科科…… 第20章 忘斋饮梦(四) 封瑭缓缓把头压下去,两人四目相对。裘千淮其实没病,眼下却懵得很,只见封瑭的脸靠的越来越近,他竟鬼使神差地闭紧了眼…… 封瑭把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不是很热,应该没什么事,师父睡会儿吧。” “……嗯。” 裘千淮把眼睛睁开,惶惶应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却老脸一红,心道不妙。他本来是装病想跟他多聊聊,却不成想听到这样的承诺,心里有股暖流挠得他痒,竟真有点受不住了。然后赶紧用被子把自己蒙过大半个头,这个样子可不能被看到。 刚才怎么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 一早醒来,身旁留下一个凌乱的床铺。昨晚睡着了,封瑭也躺在他旁边守了一宿。虽说他们师徒俩本来就是每晚都睡在一起的,小孩儿时候撒娇要人陪着睡很正常,长大了却也没改掉这个毛病。对于现在的裘千淮来说有点不习惯。看着这床铺竟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他赶紧从脑海里甩开了。 “你是不是可以控制梦境走向?”裘千淮朝空气问道。现在已经不能叫做是封瑭的“回忆”了,裘千淮改了这么多,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可以说是完全需要被人编织的梦境。可他等了好久愣是没听到忘斋女的回答。 裘千淮想了想,不回答也无所谓。反正就算问了,对方也未必愿意帮他。 “封……”裘千淮正要叫人,却听见一声瓷器爆裂的声音。 他走出门去,从人间院的会客室传来吵闹声。讲道理,敢在人间院这样大声说话的不过也就那么几个。 梁昭又在跟封瑭吵架。每天都要吵。裘千淮叹了口气,觉得梁昭一点长辈的样子都没有。正打算出面停止这场毫无意义的互怼,却听梁昭大吼一句:“死断袖——!” 吼得裘千淮挖挖耳朵……封瑭是……那啥??? 不行不行……淡定…… 裘千淮深呼吸稳住心情,继续听下去。 “师兄说来我还不信……你居然还有脸认!!!” 封瑭没有一丝犹疑,沉声直言道:“能别像只鸭子一样叫唤吗?师父还在睡觉。” 梁昭握紧了拳头,咬牙嘲讽道:“你还当他是师父?” “……”封瑭挑挑眉,沉思道,“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裘千淮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梁昭像是气急了,连剑都□□指着他,要跟他打一架:“你最好自己滚出人间谷,这里不欢迎你。”裘千淮还想着要不要去阻止他们,却始终抬不动脚。封瑭会如何反应呢?离开人间谷是他一直想要的吧?就算昨晚封瑭那样保证了,裘千淮仍是划分到了“谎言”那边。毕竟现实摆在那里,说什么都只是在打脸。 “还轮不到你来管我。”封瑭退后几步,不是想逃离梁昭的剑,而是去拿背后地上的那把木剑,准备迎战。“你要是输了,就别再管老子的事儿!” 说完他又自言自语,温情地添了一句: “师父,是我一个人的。” 啊??? 嗯???有点想叫人重复一遍,刚才他说了啥?玉皇大帝观音大士白露为霜柳梢青的花木弓啊如来佛祖在上天道酬勤青青子衿道法自然君子以自强不息啊啊啊不对!!!怎么突然脑子就蹦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裘千淮一时像是脑子卡住了,什么乱七八糟五花八门的东西瞎蹦。他将右手握成拳放在嘴鼻处,像是想遮住脸上的复杂神情。 裘千淮“敲敲”忘斋女:“这是你干的好事吗?” 可他只听到一声□□……那确确实实的是忘斋女的怪声…… “……”于是裘千淮不指望问她了。 他心觉自己现在出来肯定很不妙,还是先避一避,装作若无其事比较好。 正要转身回去,却听见元无顾令人绝望的一声:“师父!柳师叔回来啦!” 卧槽你要不要每次都出来的准!裘千淮一言不合就朝他肩头拍一掌,打得人生疼的:“疼!师父……” 梁昭还没跟封瑭打起来,正准备动手却听见元无顾那一声,立即走出来。看见尴尬得恨不得找洞钻进去的裘千淮。 他稍稍抬手,尴尬地挑挑唇角道:“早啊……师弟……” 封瑭没出来。 梁昭眉头处拧成一团,裘千淮很想提醒他别皱眉,因为他现在没有眉毛,皱眉很丑,停了半晌支支吾吾也没敢说出口。梁昭却误以为他支支吾吾是因为封瑭:“都听到了?”然后收起剑准备去迎柳梢青,边走又提醒道,“再舍不得也不能留了。” 元无顾一脸:你们在说什么。裘千淮有点想拍死他,反正这是封瑭的梦又不是真的。然后裘千淮咳嗽了一声,叫元无顾去书房抄一百遍《淮南子》。 “啊?为什么啊师父……”虽然元无顾这样委屈地问,可没等裘千淮找借口回答,他就已经转身准备去书房抄了,听话得很。裘千淮理理鬓发。深呼了一口气……尽量淡定走进去。可看见封瑭的脸时,他的呼吸还是有一瞬迟钝。 封瑭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裘千淮则是一直在逃开他的眼神,同时却又努力迎上去……然后再忍不住躲开…… “从哪里开始听的?”封瑭先开口。 裘千淮抿抿嘴唇,迟了回答:“大概是在花瓶碎了之后吧,都听到了。” 封瑭把木剑往地上一丢:“然后呢,师父想逐我出师门吗?”裘千淮挠挠脸,不知道怎么开口。 封瑭走近他,但对于裘千淮来说,他的靠近突然变成了另一个意味。封瑭停在他面前,要伸手去握他的手:“师父,听到告白开心吗?虽然不是小姐姐,是小弟弟,但是不比她们差哦……” 裘千淮下意识躲开,退了一步。封瑭对他的这一举动没做声,脸却黑了下来。裘千淮心道不妙啊,下意识的这个动作伤到他了吗?可是……这种时候,躲开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裘千淮真的是只有对封瑭没辙。 “你……你听着……”裘千淮揉揉自己的眉心,这些话可能非得现在说不可。 “我,是你师父。” 封瑭点头,但脸上已经没几分血色了。 裘千淮忙着继续道:“我之前真的以为,你只是想来学个本事,最好还能混个掌门,然后顺道做一下我的徒弟。在此之前我真的从没想过你居然是!……是这种想法……”他无奈地笑了,“怎么就让我听到了呢……”句末时,句首的硬气已经变得软塌塌了。 封瑭显然已经不想听下去了。虽然他表面还是杵着不动,但是裘千淮看得清楚,他可能已经在心里缩成一团、变成极小的一只了…… 于是他狠狠拍了封瑭的脑袋一下!气道:“认真听我说完!” 被裘千淮在耳旁一吼,封瑭像是恢复了点精神,还习惯性地怂怂应了一声:“好……” 裘千淮气笑了,开口道:“没听到的话,我们还是师徒。可偏偏就叫我听到了……没办法……” 封瑭抬眼看了看他的眸子,眼里像闪着小星星。 “这不就……只能变成道侣了吗?” 封瑭眼睛突然瞪大几分,盯着裘千淮掩不住脸上的绯红色,喜悦不言于表。张开双臂就扑去抱他。裘千淮则是用手肘强烈地拒绝:“干什么!” 以前打着撒娇的借口怎么碰都可以,裘千淮却突然有了点忌讳他这种举动。裘千淮没说谎,他没想过封瑭会是断袖而且对自己还是那种感情,更别说自己动过那种心思了。可再看看他自己,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摆脱逢春娘娘尸斑脸的心理阴影,而且……他并不讨厌封瑭。 也许,不是很坏。 可当他揉揉封瑭的头,再睁眼看他的时候,封瑭却已经变成了六年后的模样,道:“师父,我等了六年才又混进人间谷,可不容易了。” “你?”裘千淮还是吃惊在前。 封瑭望了望四周:“这里真好啊,”裘千淮刚想应他的话,不料对方又添了一句,“真想在这儿做。” 裘千淮突然一慌。 封瑭搂着裘千淮更紧,深深吸了一口裘千淮的气味:“师父大可直言带我走,非要搞这么多事儿。” 裘千淮感觉被骗:“你早就醒了?” 封瑭举个剪刀手,然后又立刻搂了回去,笑道:“忘斋女也不怎么样嘛。如果不是师父昨晚说漏了嘴,以及……” 裘千淮想起来昨晚不小心叫了他本名这件事。叫了封戒这么多年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叫一声本名,还那么像口误。裘千淮心里对自己的失言有些不爽。 封瑭举着裘千淮的手道:“我给你的护身符怎么不带了!” “我……”裘千淮当然不能说是被他不小心弄坏了。“落在人间谷了”这种理由更不能说!每个字都是漏洞! 封瑭见他说不出理由,气鼓鼓地靠过去,裘千淮还以为他要怎样,可对方只是用自己的脸蹭过他的脸颊。吓得裘千淮脸又红上几分。 “我蹭过你了。”封瑭笑道,“我不管,现在你是我的了。” 可裘千淮却笑不出来。只敢顺势搂住对方,心疼几下。因为封瑭根本就不敢对他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即便喜欢也这般小心翼翼。这就是他跟了自己半拉儿月却不现身的原因?裘千淮好像懂了。 “喂!”封瑭朝天上喊了一声。 这时才有忘斋女的声音回答他:“你们快出来吧……”那是近乎吼叫又虚软无力的一声请求。 封瑭听了勾唇一笑。裘千淮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什么。”封瑭回答他,“不过是叫她看看男人与男人之间怎么‘表达爱意’。” 裘千淮看着他的笑,竟觉得背后生寒。 封瑭攥住他的手:“师父,我们快走,不然一会儿师叔们还有白芹,可就都要来打我咯~” 裘千淮点点头。 只见封瑭一声:“等我们出去再好好聊。”又抱他一下。说完便消失不见了。 裘千淮也可以立即离开,但出于一些好奇心,多停留了一阵子。四周的景色再度褪去,他看见零落的碎片通路围绕在身边。他随便看了几个“未来”。都是惨不忍睹的……裘千淮实在找不出来词语去形容那些画面。讲真,自己有点难以接受被做那种事情。 忘斋女的声音传来:“你怎么还不出来啊!”竟快把她急哭了。裘千淮也不想继续看了,便要离开时,随意一瞥。 那是梁昭等人被折磨得痛不欲生的画面。还有一个人被钉在墙壁上…… …… 居然答应了那种事情。 裘千淮缓缓醒来,心道得赶紧想想怎么向封瑭解释。自己其实只是在,既不想找老婆,又不是很能接受男人,这之间徘徊…… 如果封瑭粘着他质问他梦里面的事情怎么办啊!他很伤脑筋,被徒弟喜欢不是什么坏事可是如果是那种喜欢的话…… 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封瑭已经在他旁边蹲了许久,他愣是刚刚才发现。封瑭定睛问道:“师父,你怎么也睡着了?” 这一问,裘千淮顿时整个人都被一盆冷水泼得头脑发懵。他轻声试探地问了一句:“你忘了?” 封瑭一脸不知所措:“我忘什么了?我刚才好像被这个女人迷晕了,睡了一觉,可是醒来发现好像没怎么样。”他指着不远处地上趴着的忘斋女。 封瑭脸上没有一丝撒谎的神情,满脸真诚与不解。裘千淮心里顿时空落落的……又暗暗骂了自己:他忘了不好吗! 裘千淮起身走过去,戳戳忘斋女的头。正想问封瑭到底在梦里还有没有做什么更过分的事情,一想他全忘记了。 连裘千淮说过的话,都忘记了。 还能记得别的事情么。 作者有话要说: 告白成功√。请玩家【封瑭】前往【邮箱】领取【半弯不直的裘千淮】X1。是否退出副本?-Yes。 封瑭:“卧槽老子没存档!!!” (下一章会写的)忘斋女是个很厉害的角色,至今为止只有两个人在她的梦里自己醒过来。除了咱们小攻,还有当年的不老真仙。连逢春娘娘都不能醒来(得有人救)。 ( ̄▽ ̄)基友推文有点害怕的,因为,如果推了都没人看的话那我就是真的垃圾了orz。。。。。。说好的我收藏过百就请她吃两百以内的饭所以……ummmm……好啵我是个小垃圾orz…… 第21章 忘斋饮梦(五) 青烟伴梦间。 不老真仙甩甩衣袖,嘲弄问道:“喜欢吗?”女子在男人堆里只露出个头,对他的话惊恐万状,连话都说不利索先猛吐一口血。 道人铮笑着。鲜血染红了这场不堪入目的厄梦。 见她连连在地上磕了几个头。不老真仙转过身不想再去看她。一字一句充满了威胁:“要是我醒来,她有什么事儿。我会将这场梦,在现实里也让你体会一下。” …… 忘斋女软塌塌地坐起来,因为回想起了那样恶心的过去,整个人都变得苍老不少。她直勾勾盯着封瑭,一脸生无可恋,随时可以吐口魂出来。 “师父真厉害,把她治的服服帖帖的。”封瑭开口赞道。裘千淮没吱声,其实是封瑭故意改了梦境才让忘斋女恶心成这样,他可不敢说。 忘斋女都没站起来,坐在地上欲哭直道:“妈呀……不亏是你教出来的小犊子!” 封瑭笑着到裘千淮耳旁低声道:“她还以为师父你是真的不老真仙呢。”见裘千淮眉毛一挑,封瑭继续道,“逢春说不老真仙曾经还反手控了她做的梦境,让她看见她自己被各种不可言喻。” 难,难怪她这样说……跟你做的有一拼…… “王八蛋‘破布料’……”忘斋女捂着头难过道。裘千淮心下猜:这是她给“不老”起的蔑称? 出这一趟远门,让裘千淮对不老真仙有了全新的认识。根本就没有传说中的那样高大帅气嘛……还有点欠揍滑头的感觉? 忘斋女脸色渐渐好了起来,但是眼角多了几条纹,显得憔悴不少。她起身,走到隔壁房间。裘千淮跟着她,看她打开了一个宝盒,但没让身后人看见盒中之物。她转过身,手中拿着一株草。那株草的叶片微微发黑,却没有打蔫精神得很,那个颜色也是天生如此。 裘千淮正要伸手去接,她却向后躲了躲,道:“羌扬城可只剩下这一株灰明了,连城主那都没有。我如果给你,救了你的命,你们怎么回报我?” 裘千淮心里一阵虚: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啊……难道要拿白芹说话吗? 封瑭却在身后懒懒地开口道:“逢春盟,喜欢吗?” 忘斋女登时一愣。裘千淮去拿药的手也撤了回来。 她脸上的表情惊讶极了,但是也掩盖不了那一份欣喜:“你要用逢春盟跟我换这根儿草!?” 裘千淮心里隐隐不安,正想阻止他胡闹:“封瑭……” 封瑭却打了个哈欠,否认道:“不~只是如果他死了……”封瑭双眼此刻尽显深不可测的戾气,后面的话更是让裘千淮一个激灵。 “我就让整个逢春盟陪葬。” 啊???裘千淮难以置信地望向他,这威胁得不太对吧?可又转头看回忘斋女时,她脸上的神情竟是百般复杂…… 封瑭笑道:“她跟我说过你,觊觎逢春盟都快一千年了,逢春盟有什么好,无不无聊啊?” 裘千淮极快反应过来,如果忘斋女一直想要逢春盟,那用它的安危做条件兴许真可以威胁到对方。如若不成,大可再做打算,如若成了,便是最不赔本的买卖。 忘斋女声音都颤了:“有本事你就干。” “当然有本事。”封瑭认真道。 忘斋女看过他的梦。他当真是敢作敢当之人,从未有过半句假话推脱。但,是封瑭先因裘千淮的病让步,还是自己先为逢春盟服软…… 裘千淮截在中间:“姑娘就当卖我人间谷一个人情?他日,若姑娘有什么麻烦大可向人间谷开口。” “师父干嘛对一个妖女点头哈腰的?”封瑭嘟囔道。 忘斋女听来就炸毛了:“老娘我是半仙!半仙!!!”说罢就把草往裘千淮手里一塞,这个“台阶”就顺顺利利地走下去了。她气冲冲走到封瑭面前,用手指直戳人的前胸:“你才活了几年啊?我喝过的还童药比你喝过的水都多!小毛孩子就敢对我指手画脚了!论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干姨呐!!!” 封瑭见她把灰明给了裘千淮,心道被她说两句就说两句吧,可当对方说出“干姨”这个词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抽了抽嘴角:“老妖婆……” 忘斋女抓狂道:“你住嘴!” 见两人这样吵闹起来,裘千淮竟有些安心,以这样的结局结束这件事,总比动手拆房要好太多了。 待裘千淮谢过她,正踏出门槛之际,忘斋女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提醒道:“臭道士,祈祷别遇上逢春吧,不然你就死定了。” 裘千淮奇怪道:“为何?” 封瑭拽着裘千淮就要走,回头使劲白了她一眼,然后对裘千淮道:“师父,逢春就算想报复也不会找你嘛,想太多啦~别听她离间我们。” 裘千淮被他碰触过的地方,像是突然瘙痒无比、灼烧滚烫,忙着抽出胳膊来,躲他半步远。 忘斋女道:“随你,我话到了。杀夫之仇,就算仇家再远,我们女人也是永远忘不了的。”语罢便死死合上门,重重的木头敲击声,看来女主人特别希望他们离开。 裘千淮表面上波澜不惊、平淡如水。实际上早已被“杀夫之仇”四字,砸了个昏头转向。却还一本正经地向前走着。 杀谁?丹生王?不老真仙杀了他? 裘千淮不自然地勾勾唇角,心道:怎么会呢。 仅仅一株灰明,就算能治疗自己身上的病,也不够给那么多人用。裘千淮必须另想办法,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去锦刀镇了。兴许锦刀镇有多出的灰明可以卖给他,但如果回去告诉白芹他的这个想法,可能自己就得被强制遣送回人间谷,怎么想怎么不妥。 直到许久之后,裘千淮才注意到,封瑭凝神望着自己已经不知道有多久了,他刚开口问了一个字,后半截全卡在喉咙里:“为……” 封瑭继续盯着,眼都不眨一下。见裘千淮突然沉默,他才反问道:“师父想问我什么?” “我……”裘千淮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一对上视线就大脑放空。 封瑭靠得更近:“嗯?” 好了,此刻请静看裘千淮表演一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整理思绪、忘了说啥。 裘千淮实在很想打他,然而事实上他已经上手了。心里狠狠骂道:小王八羔子离我远一点! …… 白芹在客栈等久了。难以置信师兄居然糊弄自己,又自己跑路了?! 段奕在一旁坐着快要睡着,白芹眉头皱得紧,白净的小脸显得心事重重,颇显烦躁。最后还是等不下去了,只身一人前往忘斋。 那个女人还是一副笑意迎门,白芹皱紧的眉头就没松过一分一毫。 “他们人呢?” “走了。” 白芹欲言又止:“什……”他平和了脸上尽写复杂纠结的五官,淡淡问道。“他是真心的吗?” 忘斋女抬眼瞧了瞧,狠狠道:“真得让人牙痒痒啊……真是这种事情以后别来拜托我,太恶心了……你笑什么!” “我哪笑了!”白芹慌忙甩甩手,转身就走。因为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还没人有办法在忘斋的梦境里说谎。 得知他的心意是真。 白芹心下漠然:分明信他,何必再试,多此一举。 作者有话要说: 【忘斋】副本已通关。 裘千淮:什么都不能妨碍本道攒功德飞升! 这三天突然卡文orz…… 水江逢小哥哥很快又要出场的哦…… 另外我设定逢春娘娘是这个世界观里最美的人。然后小受、白芹第二。小受跟白芹是不一样的清秀。 逢春娘娘跟不老真仙不会只活在传说里,要出场的。不要私自把小攻跟白芹歪歪到一起,这里已经狠狠拒绝基友们把他俩搞一块去!坚决抵制拆主cp。虽然不得不承认,这俩如果搞到一起,十分简单并且猎奇疯狂。 第22章 锦刀流花 “你,你冷静一点?” “不行。” 封瑭认真地否决他,然后又道:“师父怎么现在事儿这么多了?连女人都怕,将来怎么娶媳妇?” 裘千淮听过后的内心则是:呵呵你这个断袖是在嘲讽我吗? 自从知道了封瑭的小心思,裘千淮就没办法把他的这些个玩笑话当做耳旁风了,以往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不然就是迎合着开开玩笑,从来没像这样。裘千淮伸手敲了敲他的头,表示对他说的话颇有微词。 让自己喜欢的人去找别的归属是什么心情呢?裘千淮不知道,但他猜……应该是不会好受的。 封瑭两手揉捏几下自己胸前鼓鼓囊囊的填充物,自言自语道:“对齐了吧?” 裘千淮瞬间退得老远。 封瑭没管他,一边伸手去拿来一张假皮贴在脸上,这个画面跟上次羌扬城的客栈几乎一致。那张假皮看来也应该是封瑭惯用的女皮了。可裘千淮还是看不惯美人的脸,此刻已经坐不住了,捂着半边脸背过身去,装作若无其事继续背诵经文。背着背着,刚觉得反胃感褪去些,不料封瑭竟直接攀上人的肩。 裘千淮一惊怔住。封瑭此刻是一张精致的女人面孔,发出的声音也是故作女子的尖细柔美。他笑意盈盈道:“师父,我好看吗?” “……” “师父?”封瑭见他愣着,又叫他一声。裘千淮缓过神,忙着把他推开,神情古怪。封瑭见状更来劲了,拽住他关心道:“师父你怎么了?!” 裘千淮捂着嘴,尽力挣脱封瑭的手,可惜自己没他力气大。痛苦道:“我……我想吐!!!”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呕——!” …… “我怎么感觉身上还有股味儿……” 封瑭还是原本的男子装扮,他在自己身上嗅嗅,满脸大写的一个“委屈”。可分明他才是罪魁祸首,裘千淮走在前面,气还没消。 单看这平日里的对话,实在是跟梦里的相差太多,怎么看都感觉不到他竟是对裘千淮有诸多好感,当真是从皮到骨演得完美无缺。忘斋梦中的封瑭,可是相当乐于主动迎击的人,一旦发现裘千淮是真人,便立即发起攻势。裘千淮心道幸好,亏他忘记。就照今日之事,就足以让裘千淮训他一百回。转念一想,封瑭女装了这么些年,居然自己没变得跟个小姑娘似的,也算他有本事。不过他是断袖这一点,果然还是很扰人啊。 天色已经黯淡,街面上摆起的小摊都是裘千淮不曾见过的新奇玩意儿。跟石流镇的集市截然不同,连用来压纸的石头都呈赤色,像块宝贝。裘千淮心里不禁赞道:不亏是锦刀镇。 传言道:锦刀横是,花繁盛世。 丹生自诩为国,却只是比锦刀镇大上三倍领土而已。锦刀镇的镇主是一位贵夫人,远比丹生国的现任皇帝要富上少说五倍。而锦刀镇确实是一点也不低调,尽情向外地展现自己的富有,引得各个城镇的主人极为不满。而锦刀镇也是有能力自产自足的,即便惹了周边城镇也什么都不怕。因此,锦刀镇的“刀”,一向是“横”着放的,渐渐地,连人心都不由得“横”过来了。 第一件事情当然是打听一下有没有灰明。裘千淮先到一间医馆,刚问了一句。馆内大夫却摆摆手道:“你能买?” 裘千淮顿时一蒙:对啊自己没带银子。 大夫苍凉道:“灰明这种东西,早就变了,以前……现在……”咬了咬烟斗,语调又一转对裘千淮道:“你买不买?你买不起吧?现在灰明好歹也得五两银子一棵。” 这不又得拜托封瑭了吗?裘千淮转过头去,谁知封瑭早就已经把身上的碎银掏出来数了。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封瑭又用“六个点”来表示尴尬。 灰明什么时候这么贵了,莫非是因为这病,使它的身价窜得高了? 看来封瑭不愿把钱给他,道:“师父,能买两株。但是那就没地方住了……” “……”裘千淮自己也明白如果只能买两株的话,根本不顶事。没停留多久便去找下一家医馆。 忽略集市,他们已经从街头寻到街尾,转入另一巷。隔壁街道也有集市,人流拥挤。裘千淮被封瑭轻轻扯住袖角:“师父,当心别走散了。” 裘千淮故作镇定地应了一声:“嗯。” 可封瑭根本就没想认真找药,四周灯笼映着人一身红,他的目光四处飘:“诶师父!我们去吃点东西吧,那个好香。”然而封瑭并不是问他,像是告诉他一声,说时就已经拽着对方去了。 裘千淮也不是想拒绝,毕竟自己身上没有钱,肚子饿也得吃封瑭的,他怎么好意思先开口。哪成想本来站在摊前等得好好的。封瑭突然起身就跑:“我看见前面有个人好像拿着灰明!我去追!” “……”裘千淮强忍着没做声响。看着他消失在人群中,裘千淮缓缓转头看向另一边。别看他现在一脸镇定,其实内心慌的一匹。 店家上了两碗泡馍。裘千淮心道不妙啊……封瑭瞎掰个借口跑路了,不知道刚才那边有什么人反正他是躲起来了吧,可是你没留钱啊喂…… 不对!裘千淮马上反应过来,封瑭分明就是故意不留钱,怕他回来找不到师父了!!!真是心机叵测!!! 裘千淮抽了一口气,心下欲哭无泪道:小王八羔子……等你回来再算账…… 低头默默吃了起来。 好吃…… …… 倒也不是等了太久,但是这一柱香过的额外漫长,对他而言都感觉有一天那么长了。裘千淮已经怕他不回来了。 不是怕他自己不想回来,而是被意外缠身回不来。像他这种人吧,出口就会惹麻烦的,裘千淮实在忍不住这样猜。如果一直在自己身边还能捏捏他的说话方式,好歹不会那么没礼貌。看来逢春娘娘带孩子的方式是放养。 “师父,我没追上。看来也不是个普通人呢。”封瑭坐回到位置上,演得认真,就像真有其事一般。“等久了吧?”他用勺子搅搅自己那碗小吃,已经全凉了,十分嫌弃。 裘千淮缓缓道:“一直反复想‘一定会回来的’……也就等过来了。”语罢啜饮口茶,心觉自己话多了。 封瑭本想叫店家再上一碗新的,听过裘千淮的话顿时愣了愣,举起的手放了下来。突然乖了很多,也不再装作刚才跑了很远,低下头吃凉食,好堵住嘴。裘千淮就静静坐在一旁看着,最后也没能开口,叫他别吃了。 许久之后,封瑭的心情渐渐好转起来。两人走在街上,往客栈的方向去。今日已经找了好几家医馆了,都没办法讨到点灰明。不过主要原因还是封瑭不想帮忙,不然靠逢春盟的势力去凑个药还不容易? 已经有治疗师父用的份了,还要救那些渣滓吗?浪费那么贵的药。 裘千淮大概也能理解他的想法。所以一路都没叫他帮自己什么。当然除了住宿和吃饭,这方面的钱裘千淮倒是用的心安理得。 封瑭道:“我记得锦刀镇的镇主,元夫人不是……?” 裘千淮知他要说什么。 封瑭不解:“师父为何不去找元夫人?” 裘千淮面无表情道:“元戒跟锦刀镇,已经没有关系了。” 封瑭好奇道:“怎么了,好好的,元好学怎么连‘娘家’都不要了?以前有说这个背景设定吗???”他挠挠头,像是在努力回想着什么。 裘千淮抿了一下嘴唇,差点白他一眼:“元戒打从入了人间谷起,就从未回来过锦刀镇看看,兴许这里的人们都已经不记得他了。”话末一顿,又叹道,“这样的家人,不回……就不回罢。” 听裘千淮这样一讲,封瑭更好奇了:“咋啦咋啦?” 裘千淮故作神秘道:“是什么呢……”其实元戒家中的矛盾也不算特殊,但此刻却是也是没什么趣事可以拿来闲聊。装作回忆的同时也是诚心吊他胃口。 如果要回去客栈,便要从这个巷口拐过去。两人就一边说着话,走进小巷中。 可尴尬的是,巷中有有一对男女正紧紧相拥。黑暗之中勉强看清的是,男子紧靠着墙壁,女子抓着他的双肩,彼此的头都压在对方的颈窝处。 裘千淮走在前面,看得更清楚,第一个反应就是退出巷子:“打扰了打扰了……” 待他又稍一抬头看清,两人才惊讶发现,那根本就不是在彼此亲昵求欢,而是那女子正在吸食那个男子的精气,妖气盖得一丝人味儿都没有了。 女子背着街道的灯光看不清脸上的神色,裘千淮却能感觉到她也惊讶极了,一扬手就把昏厥的男子抛飞得老远。 看不清楚长相,却能看见一双透光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一身明媚的桃红衣裳昏暗之下显得妖物更加邪魅。 “师父……”封瑭低声叫他。 可这一叫,裘千淮一个激灵就转头跑了。没有任何吼叫或者害怕惊讶的神色,但是封瑭知道,他最怕的东西出现了就算这样也正常。 女人,妖怪,红衣,还有惊艳。 “干娘!!!!!!” 作者有话要说: 封瑭:“你耽误我听八卦了死老太婆!” (前)逢春娘娘:“你还耽误我吃饭了呢。” 导演:看他们俩谈恋爱真累。 (前)逢春娘娘:是啊,想当年我跟……咳!你干嘛打我(委屈委屈ing)?! 裘千淮:不许剧透。 第23章 心花无涯 裘千淮可以说是很无奈了。 这个名字,决定得那般随便。父母,连同身世……师父都只字不提。当然他也不是没问过,只是每一回都被师父的回答噎住:无论你是什么身世,都得潜心修行,跑不了了。 可如若他有元戒那样的身世,大可在自己家里刻苦钻研为商之道,何苦在人间谷寡欲至死。 他是个天生的病秧子,最远的记忆就是自己的热病,烧的宛如身在阴界的油锅中,烧得他什么都不记得。他那时可慌呢。但师父却在一旁面无表情,二话不说便将他揽在怀里,给他输送灵力,让温和的灵力包裹他的身体。裘千淮不认得这个地方,但流入体内的这股灵力却让他无比安心。师父告诉他的这个名字,无论他如何问,师父都解释不出意义来,可见其随意了。 白芹虽然比同辈师兄弟年少,理解的速度却比他们快上几倍。可师父竟比对白芹更加偏爱裘千淮,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偏爱,外勤带了什么好东西、新奇事物,师父都第一个给他,真不知道他有什么本事比得过其他弟子。 所以,您到底为什么待我这般好呢? 裘千淮蜷在角落里,寒风侵骨,冻的人哆嗦,却又一动不动。身旁蹲了个乞丐,像是对他占了自己的窝十分不满。裘千淮把自己的头埋起来,像个情感受挫的老男人。倘若让认识的人瞧见,只会觉得他这模样十分可笑。 真冷。 想师父了。 “啊嚏……” 为了洗洗脑子里那些逢春娘娘的烂肉脸,裘千淮双手猛劲拍拍自己的头,拍过晃悠几下也没能抬起来,身子懒趴趴地缩成一团,把宝贝的自己藏得更严实。可他却闻到自己胳膊上起红疹的地方,生出一股怪味…… “……” 他自己也知道,逢春娘娘并没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丑么……区区一个妖女还想动摇仙人的地位,简直荒诞无理。如果不是她这几百年没做什么大恶,逢春盟也一定早被人间谷围剿干净了,哪能发展成现在这浩大的逢春一派。 可就是不得不对那张脸发怵。 不老真仙啊,你什么时候显个灵。把逢春娘娘收了吧……裘千淮心下这样想着,竟倏地幽幽笑出声来…… 这辈子怕是等不到那天了。 拐角没两丈远的说书台子,说着那个已经听了上百遍的,老掉牙的故事……此刻竟仍是围满了人。 “你说什么?” 裘千淮不自觉地开口问,可显然对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于是他又大声重复了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说书人长得肥头大耳,虽然五官、气质都颇显得有文化,双眼迷成一条缝,根本就往台下瞅,讲得好似连自己都沉浸其中。他没注意看是谁问的,全当是一个普通的、刚挤进来的听众:“诶没听过吧!这是可是南边羌扬城的话本!” 裘千淮又道:“你方才说的是……不老真仙?” 说书人清清嗓又道:“羌扬城那,可是太平啊!不老真仙‘庇佑’啊!”他说的话跟语调完全相反,句末的笑声牵带着嘲讽。而台下的人们也符合着他笑。“羌扬城说的跟我们这不一样,听着新鲜。”说书人这句话是对裘千淮说,显然他还没看得清那角落里的是一个道士,如若他知道,定然不敢这般放肆地说不老真仙的不是。 听众们纷纷嚷嚷,声音很杂: “不老真仙再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啊。” “对啊,还是他有点本事,要我啊,我可拉不下来脸!” “怎么地?你要是有本事也去抢别人的媳妇啊?” “嘿你别说,我要是能……能当上镇主!方家小姐还用我去贴钱?早自己蹭过来啦!” “到时候!我也想娶个逢春娘娘那么漂亮的媳妇!” 裘千淮望着那些脸,反胃感徒生。 …… 青衣的道人一直站在这个角落里,等着这一场过去。 说书人正要拿起茶壶,喝两口凉茶润嗓。裘千淮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人丢进后巷去,动手利落得很。 很明显,他不是为了打劫:“你们刚才说的,是锦刀镇流传的故事?” 说书人脸上的肉都随着他说话一颤一颤:“道,道长饶命啊!” 裘千淮眉毛一皱:果然锦刀镇的人都对道士有什么误解。这一路虽然没有表现出强烈厌恶,却也能看出不太友善。 “我不想伤你,你只要把你们锦刀镇……把人们对不老真仙的看法讲给我听。” 说书人战战兢兢的样子,让裘千淮不由得想去靠近去护着。也不知怎地就觉得,倘若自己将要知道什么大事,总不会那么简单。 可对方却因为他的这一步靠近,吓得不轻:“我,我我……我说!”他已经成了跪姿。明明是个说书人,出口竟这么不利索。 裘千淮不禁想起封瑭说过的话:有些人,你对他们说一句话,他们的回答基本上是一样的,不同也不过两三种,师父不妨试试那边那几个人…… 所以他这副害怕的姿态,也就跟普通人一样了?那么就随便问吧。裘千淮心下无奈,只道:“说。” “这,这里的人,都知道……”见他话里时时停顿,裘千淮不爽地捶了一下墙壁。他这才一股脑说了一大堆,当然不可能像他平日那样慢慢悠悠地讲,把一页字的故事讲成一本书那么长,他恨不得现在把一页书缩成一句话说完它。 “不老真仙当年还没飞升的时候,确实帮了人们很多忙,除妖镇宅啊,治病救人啊,可攒那点功德根本就不够!然后他就把人间谷托给徒弟们,他自己四处奔走,寻找有苦难的地方。直到他来到丹生国……打了一场仗……” “打仗?他?” “传的是这样啊!” 裘千淮眉头一皱,心道不对。想要飞升,这手上若是沾上人血,功德可是要大打折扣啊,更何况打仗那种成百上千的生命。“你继续说。” “听说是他去打的,可是也有不少人说是逢春盟打的。我觉得是不老真仙,所以每次对别人都讲是不老真仙打的……” “少说废话,讲重点!”裘千淮不耐烦地打断。 说书人顿时头又低下去了:“然后丹生国的皇帝娶了逢春娘娘,倾城倾国的美人啊那可是……不老真仙动了邪念,想占有她,然后杀了逢春娘娘的两个儿子,最后连丹生王都杀了……逢春娘娘更是不愿从他,就把自己封在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连不老真仙都解不开的封印。” 裘千淮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屏住呼吸,背脊发凉。心下黯然神伤:所以,不老真仙当年的飞升,其实跟逢春娘娘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他后来积少成多的功德飞升上去的? 他喃喃自语:“难怪我……走了这么远……连一间他的庙宇……都见不着……原来是没人想建啊……”裘千淮心里空落落的,原本就沉重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自离开人间谷到现在,所有受过的伤和委屈,也只是为了积攒那么微妙可怜的一点点功德,现在的自己不也是跟不老真仙当年,一样吗? 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能遇见一个,让自己不惜做尽天下大恶,也想要得到的人…… 也未尝不是什么坏事。 “不啊。”说书人突然道,“有人建的啊!” 这句话让裘千淮突然“醒来”一般,回过头盯着他。他继续道:“有人建过的,只是不老真仙半夜托梦给那个人,叫他别建,否则会被妖怪缠上。那个人当时不信是不老真仙显灵,好死赖活偏给它建完了。结果当天夜里,一道雷从天而降,就把这庙劈得溜干净呀!” 说书人说着说着竟渐渐变得眉飞色舞起来。裘千淮看着他犯职业病,不由得一笑,心里的阴云少了点。 “师父?”封瑭的声音从面前巷口的另一端传来。他刚走进来,见到裘千淮一笑,奇怪得立刻跑到师父身旁去。“怎么了?什么事情那么好笑?” 裘千淮扯扯嘴角,不笑了:“没什么。” 封瑭看出地上那个人应该是个说书先生,他道:“师父别听这些人瞎说,每个地方说的都不一样,都不知道哪个是真的了。” “这个不重要,”裘千淮转头要走,他缓缓道,“我记得咱们住的客栈旁边有个小祠堂,是奉的什么人啊?”他觉得自己应该先找个神仙拜拜冷静一下,不老真仙到底做没做这些事情还有待考证,如果可以,他真不希望人间谷的信仰竟是这般扭曲的。 裘千淮一步一步走得很稳,都是他做掌门练的基本功。首先要有个仙人的范,才能假扮得像。 封瑭跟上裘千淮,一边回答一边转头朝巷子的另一头望。 封瑭若有所思,认真道:“好像奉的是我吧?” “……” …… 说书人长舒一口气,以为逃过一劫。 而就在他背后,巷头徒然出现的身影,是一个红衣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想打元旦加更,白芹的番外还是等收藏20再说吧,毕竟是含车大戏(就算发车也是在微博发的……所以ummm……) 逢春娘娘一千年都在找不老真仙,一直找到现在真是锲而不舍。不过到底是找他干什么呢……还是等水江逢小哥哥再度出场,听听水江逢给裘千淮讲的版本吧。 为每一个给我点收藏的小天使打call 第24章 一盏问安 “啊嚏!” 封瑭路上听裘千淮连连打喷嚏,叫店小二端点姜茶到房里来。 裘千淮踏上台阶时却道:“姜茶?跟酒差远了。” 店小二呆愣着等候封瑭使唤。封瑭刚听见时也微微一愣:师父怎么突然想喝酒了? 他改口道:“还是拿点酒来吧。”封瑭微笑着递给人几块银子,店小二眼睛都瞪大了,可能他付的远远超过了酒钱,说完他也上楼去了。 走进房间时,只见裘千淮倚着窗框,窗口大敞,寒风放肆,吹得人额发纷扬,不由得伸手整理几下。 “师父……”封瑭望着他晃神,笑了,“怎么突然想喝酒了?想醉?” 裘千淮的目光一转望向他,唇角微微扬起,口中淡淡飘出一句:“不必喝酒,我已经醉了。” 封瑭本来就是为了打断这不妙的走向,故意找点话题,听他这样说更有点把持不住。僵硬地走过去把窗户关上:“冷!” “……”裘千淮眉毛一挑,无声坐到垫子上。“啊……啊嚏……” 封瑭把自己的衣服披在他身上。裘千淮觉得不妥,他一回头,裘千淮就随手抛到了榻上。封瑭一脸百味杂陈…… 哈哈哈,这个表情很拧巴了。 裘千淮一手撑着脸,望着封瑭直笑,心里在笑,脸上也在笑。封瑭真觉得他没说错,裘千淮现在真有点醉态了,可他分明滴酒未沾!所以他才心慌:师父真是个戏精…… “师父……” “嗯?”裘千淮应声道,“怎么啦?”句末的语调微微上扬,显得人十分俏皮。 完了完了醉了…… 封瑭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不是说裘千淮醉,而是自己……就要被他这副装可爱的样子,甜醉了。 封瑭几欲在内心咆哮,表面上认真道:“你好好的。” 裘千淮用拂尘遮了一下嘴,视线移到另一旁,也端正姿态应道:“嗯。”他也隐约感觉自己方才的行为,实在是太不应当了。明明知道对方的心意还故意这样戏弄…… 不就好像自己答应了一样吗。 “说起来……”裘千淮温声问道,“忘斋的事情,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 封瑭撇撇嘴。此时店小二正好来敲门,他去接过两坛酒。店小二轻声告诉他,他给的钱还能再买两坛。“唷,小伙真实在。不用啦,这些够我们师徒作一晚了。”说着还往人家头上揉。 他走到桌旁,放下酒坛子,先给师父倒了一杯。“我忘了什么,师父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 裘千淮闷声端起酒杯尝尝,听他这样说突然呛了一口,忙着扬手道:“没事没事,酒劲有点大,没啥。” 告诉你才怪,就看你梦里的我上句才刚答应,你下句就说那么不正经的话。如果告诉你了,还不得剥皮拆骨被你吃干抹净?当我傻哦? 不过这酒确实有点劲大,慢慢喝吧,反正也是用来暖身子的。万一真醉了,还真不好说…… 封瑭看他这个反应,觉得自己应该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师父不想告诉我?” 裘千淮试图转移话题:“诶那个初雪你放哪了?别给人家弄丢了。” “在那边呢。”封瑭指了房间一角给他看,那躺着一把被麻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剑形物。封瑭重新问:“我到底是忘了什么事情?” 裘千淮试图转移话题第二回:“啊对了,刚才那个女妖怪你怎么处理了?” “我叫她滚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裘千淮话噎,闷声饮尽了酒,试图转移话题第三回:“刚才吓死我了……” “告诉我。”封瑭坐近一步。越问越期待了,该不会是那个事情吧?“别转移话题了师父,挣扎无效。” “……”裘千淮闷声又喝了一杯酒。深深一叹,无奈道:“你忘的可多了呢。” “比如说?”封瑭又坐近些,看师父并没有退避的意思,便更放肆了。在告白的边缘试探,咦好像可以诶。 “嗯,”为了遮掩尴尬,裘千淮连连喝了好几杯。“太多了……” 封瑭伸手去拦下他一直倒酒的手,不让他继续喝,好认真回答问题:“我说什么了?” 裘千淮缓缓放下酒杯:“啊……”眼底骤然泛起一层涟漪,“你说……你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封瑭面无表情,专心致志地听他说。 他继续道:“你说……就算有一天必须分别,你也会不顾一切……回来我身边……”那时说的话,裘千淮可是一字一句背下来了,就像他背经文那般虔诚。 “就这些?” 裘千淮点头:“嗯。” 说罢,裘千淮懒懒地趴在桌上。封瑭也学着他的样子趴在桌子上。两人对视着,封瑭温柔问:“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 裘千淮面无表情地沉默,半晌过后,他铿锵有力地道出两字:“知道。” 封瑭双眼微微睁大,带有几分吃惊。 “当然知道啊,”裘千淮伸手抚上他的头,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我当然知道……我是谁啊,我可是你师父,我能不知道吗……” 封瑭眉毛霎时全舒展开,忍不住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笑他为什么从忘斋出来对此只字不提,又可惜自己一点痕迹也没在脑海里留下。正要伸出手去触碰一直以来都遥不可及的他,手还没来得及碰到脸颊,却听裘千淮又添一句: “我知道的,你想做我儿子嘛……” “……” 封瑭仿佛突然被雷击中,一下子支棱坐直。裘千淮笑着对他道:“怎么了,你要是想当我女儿,那我可不要~” 裘千淮醉了。封瑭双手揉揉自己的脸,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起身朝外走。 “哈哈……卧槽,真是……哈哈哈……服了服了真是服了……” “嗯?”裘千淮问道:“你去哪啊?” “哈哈哈……你……你在这儿待着别动……我去给你买点,买点橘子……”他都要笑抽了,话都说不利索。 裘千淮固执地问他:“去哪儿啊?封瑭……” 听他这么一叫,封瑭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全是欲哭无泪。温柔告诉他:“我不走,我就去一下茅房,马上回来……”他现在很想一个人静静,平复一下刚才经历的“大起大落”。 说完就走出房门,轻轻把门关上了……可又听得见他在外面狠狠踏地板的声音,木板都要碎了!楼梯是无辜的啊!!!!!! 他生气了? 裘千淮还没醉得那么彻底。虽然脑子有点慢了,却也不是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倒了一杯酒,正要抬杯饮下,却又停了下来。这酒虽烈,却浊得很,比人间谷的差上不知道多少。裘千淮此时才开始嫌弃未免太迟,想了想,还是喝完了。喝完了酒,也该去哄儿子了。 裘千淮慢吞吞站起来,去茅房!干大事!哄儿子!能不叫大事吗?! 裘千淮靠着墙,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刚才,做得有点过分了。 太过分了。 …… “封瑭。”裘千淮来到的时候,封瑭正从里面走出来。 封瑭看起来已经平复了心情:“你怎么来了?你脸怎么了?!” 裘千淮方才给自己的那一下还真是用足了力气。可他完全忽略这个。见他没太介怀,也不好再提,只觉得尴尬死了。 “我……”所以来这里的理由呢? 封瑭眨巴眼重复:“‘我’?” “我……”裘千淮随便掰扯了一个找他的理由,“我饿了。” “……”封瑭沉默不语,望望身后的茅房,又转回来望望他。半开玩笑问道:“你想吃别人的,还是想吃我的?” “啊??????” …… 封瑭听了他脸上红色伤痕的藉口后,半责备道:“下回走路看清楚,我又不在,都没人扶你。” 估计是信了,小孩子真好骗。 裘千淮躺在榻上,喝了那么多酒,本来就迷糊,他打了个哈欠,没管封瑭在一边,准备沉沉睡去。 封瑭看他入睡,走路的声音都放得极轻。拿起裘千淮用过的杯子,把剩下的酒都喝干了…… “晚安……师父……” 说罢,封瑭吹熄了灯,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雪。他静静在窗前驻足,晃了半晌神。天冷,所以……一起睡吧。就像以前那样。他找到藉口,轻声躺在裘千淮身侧,不敢乱动,连手都僵硬得不知放在哪里。 幸好,裘千淮轻轻搂住了他。 “安……” 封瑭一愣,没想到吵醒他。但是他也没拒绝,反而接纳自己。便更加心安理得。 “师父你也是。” 黑暗之中,裘千淮睁开眼,又靠近他几分,借着浅浅的月光才看清,他的脖子上贴着一块假皮,就算是保持着本来的样貌也不撕掉的这块假皮之下,有一条骇人可怖的,永远去不掉的丑陋伤疤。 裘千淮心疼地亲了他的脸颊。 “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 我猜估计也有N个文是瞅着点凌晨0点0分发的,我要是一起怕被淹没。ummm,所以故意等个5分钟。 2018年01月01日00点05分00秒。 祝新年大家的愿望都实现哦~ “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摘自朱自清的《背影》,表现出了爸爸对儿子的关怀,如果是有身边朋友跟你开这个玩笑是想占你便宜,自称爸爸的意思。 本章就是来发个小甜饼,正式告白得等大结局呢,不急很快的。 水江逢:“仙师~仙师!仙师~~~~” 裘千淮:“怎么了?” 水江逢:“仙师,偷偷告诉你。封瑭喜欢蹬被子……” 裘千淮:“……迟了。我已经知道了。” 水江逢瞥一眼被捆绑play的封瑭。 裘千淮:“不捆着别想上我的床!” 水江逢(指自己):“这个,这个睡觉老实,给仙师当暖宝宝~” 封瑭:“我日你仙人板板!!!” 第25章 美人逢时 梦里有一个声音,让我做一个普通人,安稳度日。我叫他滚…… 他不是想做拯救苍生的大英雄,至少在这个世界,他们这些能往上爬的为何不爬?真正有仙缘的人,无论经历几次轮回转世,也是无法洗净的。还不如就此迎上,免得浪费这一世人间谷的梯子,让他这般顺利。 这个掌门当得确实不靠谱。如果要法力,裘千淮有,但那一半是上任掌门留给他的,以至于裘千淮从来不用高等的术式,也从来不谈此事。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就像与生俱来一般,命中注定非要他当这个掌门。好,他当。他的脸皮还不至于厚到,受了师父这么些好处,仍旧要苟活于世、混吃等死,做人不能那么无耻。 所以一直最羡慕那个人——封瑭。 他就像一只野猫,上天入地随他心意,无视所有的规则,弄个一身伤还毫不在乎。难管的也是这一点,只要他当下不愿学就直接撂挑子不干,裘千淮也从不管他,这对师徒随便得要把人气死了。 只有在人间谷,他才能被捧起来。离开了人间谷,他什么都不是。 可封瑭,除了人间谷,方圆百里的百姓人家没一个不认识他的。若非裘千淮私下问元无顾,还不知道封瑭坏了多少条几条姻缘线,全往他一人身上系去了。人开朗活泼,淘气古怪,但相貌甚佳,嘴甜撩人,而且办正事从来没出过差错,任哪家小姐都想他学几年就出来,若能逮回家岂不美哉。 所以那一年,人间谷来访的平民女子多了几倍,因为她们很久没见过封瑭一面,各种缘由都叫她们歪歪出来。人间谷的弟子自然不会让他们见掌门。那时掌门才刚刚出关,得知封瑭的死讯灵力跟精神更是不稳。本就是个病秧子,听来直接一个脱力晕倒,吓得同辈师弟妹们几天胆颤心惊。 白芹匆忙去请来已经还俗,离开人间谷许久的师父,陪着裘千淮又闭关了小半月。从安平榭出来时,裘千淮像是什么也没发生,面对他们只是微笑着,话少了不是一点半点。 “他没事了。” 昔日的掌门已经卸去那些光辉,脸上多了不少凡人被岁月磨练的苍老痕迹,让白芹看了心疼。 “别让他到外面去。” 师父拒绝了他们的一切好意,临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仍是为了裘千淮。 绝不许出去。 裘千淮笑醒了。不许他出去?算了这么久等到了这第六年的齐俗日。叫我不出去我就不出去?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人间谷的瓷娃娃了? 外面的世界,自由,且危险。 他却始终在等一个时机,逃离这个温暖的巢。合上书毫不犹豫地离开,那是不老真仙的话本。 有些事,只有自己能够弥补。 …… 封瑭没有叫他起床。裘千淮一手扶着脑袋坐起来,怎么感觉睡到中午了?客栈怎么好像还变样子了?模模糊糊看见眼前净是穿的花花绿绿的人,不由得心下一凉。 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在原本的客栈里,而是身处在一个烟花之地,自己正坐在冰凉的木地板上。衣服竟是一身叫人看了都发毛的嫩粉色长裙……裘千淮懵了半晌。我是在做梦吧? “你这买了个男人回来!办的什么事!”不远一个满头首饰的大妈像是在数落人。裘千淮听了漠然起疑,心道:难道是封瑭……把我卖了么…… 看看这身衣服,脸上徒然一阵抽搐。能叫他怎样?!脱也不是穿也不是!!! 封瑭!!!!!! 一抹脸还弄了一手粉!顿时生出一身鸡皮疙瘩!裘千淮弹起来,他们似乎发现他醒了,纷纷过来看这个“新姐妹”。本来只是有些生气,瞧见了那些女人靠过来,裘千淮双眼一红,脚下地板霎时四裂:“离我远点!” 老鸨吓白了脸:“哎呀!你这是带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妖怪吗!” “别拆了我的楼啊!” “他有病!” 看来是裘千淮扶着额头的那只手,让袖子露出那些红疹来了。这样好啊,你们都知道我有病,快离我远一点啊! 裘千淮双眼闭得死死的,完全不敢睁开去看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们。胃里一阵翻腾。 该死的……怎么还怕…… 双腿不由得颤抖,周身被灵力掀起的风潮包裹。裘千淮现在已经方得六亲不认。这时候还敢直接迎上去送死的可能也就他一个了。 “师父——!” 裘千淮听见一句喊声靠近自己。朝人就是一掌。 他被这一掌拍飞出去,裘千淮还没缓过神,意识到那是封瑭。 “第,第二次了……师父……”封瑭无奈撞碎了红木柱子,吐血道。把远近的女人们吓得落荒而逃,还以为要出人命。结果封瑭咽了咽口水,摆正自己的假胸,像是什么事都没有想扶着柱子站起来,半虚弱地唤他:“师父……” 裘千淮周遭的风浪作出呼呼响声。他什么都听不清,等他自己冷静下来不知道要多久。 封瑭又提高音量再叫他一声,可这一声才刚吐一个字,身后有人突然出现朝他猛踢一脚,封瑭一手移至身后,用掌承受住这一击,又乘着这一踢的力量使手腕用力撑起,他便弹开数米之外。他咬着嘴唇,舔干净残留的血痕,双眼微微睁大,显得兴奋极了。 “你,也会,受伤,的吗?” 那是一个少年,约摸十三四岁,个头不高,清秀得很。头发可爱卷卷,后面还系个短短的小辫。他缓缓放下刚踢出去的腿,说话几字一顿,神态冷漠,语气更是冰冷得不带有一丝感情,像个精致的傀儡娃娃。 封瑭站挺直身板,斜眼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小风窝,不想跟他缠斗。“我就乐意被他打。小兔崽子还管我?” 少年腰上别了一把匕首,一把长剑,此时匕首被灵力包裹,自己高高飞起,再掉下来时少年已经伸出手接在手中紧紧握住,一个飞身便在封瑭身侧超他腰际捅刀。封瑭后仰躲闪,意识到他是来真的。少年手中的匕首轻微一转便换过方向来,再次朝他的颈处攻来。 “铛!” 铁器相互撞击的声音响彻整个小楼。 封瑭使用的那条铁索,叫匕首卡在了间隙中。铁索两端则是特殊形状的铁钩,几处镶有灵力满盈的赤玉,整条皆是上乘的赤铁,红而发黑,比一般的铁器更坚硬,甚至能吸收灵力,使这件武器越战越锋利。这一接两人僵持不下。封瑭力气像是更大,没多久便把他推后半步。少年见自己劣势,突然又抽出长剑来,要朝他的膝盖刺去! 封瑭一个弹跳躲避开,长剑入木三分。“卧槽这么深仇大恨吗!不就剪了个头发至于嘛你!!!” 少年听了脸色更加凝重,手上也更加用力,一边匕首没有收力,另一边要把长剑拔|出来。 封瑭眼神总往裘千淮那飘,觉得再不去制止师父,给他道歉。可能之后会被罚站,要求站在千丈塔顶那么高处的罚站…… 他忙求助地喊道:“你还不来管管这小兔崽子!” 柱后徒然走出一个男子。 他一身墨画汪洋白衣绘,脸上实在忍不住笑意,淡淡地看了两人一眼,没管。只是定了定神色,望向那个风窝,淡然走去。 “喂!”封瑭一甩铁索。叫那少年躲避铁钩跳开攻击距离,封瑭趁机扑向裘千淮,尽力赶在他之前。 少年跑得更快,恋战得拦住封瑭。封瑭骤然灵力一震,要将他震开:“滚!”少年用自己的武器挡在前接下这一记,接着又迎上去。缠得封瑭慢他一步。 裘千淮头疼欲裂,感觉自己正被红衣的女子包围,她们一个个锦衣华服,走路蹦蹦跳跳,口中说着奇怪的歌谣,一次次重复,每一声都像是在他耳边轻声细语说的悄悄话,他低着头不敢看她们的脸,仅仅是盯着地面都能看见她们脸上的烂肉一块一块地伴随着肉浆淌在地上…… 好可怕……好可怕……别缠着我…… 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我不是……我不是不老……你别…… 周遭的风如网也如刀,会叫靠近的每一个人被这风刃割伤。可男子全然不顾这些,直直走入其中。 此刃割皮,割肉,难割骨。 男子眉头都不皱一下。 裘千淮半弯着腰,脸上的表情痛苦极了。男子见了眉毛下弯,心道:恐怕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被女子包围了吧? 男子仅仅是站在他身后,犹豫片刻也只敢伸手去抓紧了他的肩,要立刻把他从幻觉里拉回来。 “仙师。”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班里真实发生的我拿来当梗: 逢春娘娘刚开始教封瑭才艺,要封瑭掌握女红的那一课。逢春娘娘布置好任务就叫弟子们自己练着。逢春娘娘过半晌回来看。因为女弟子一向学这个比男弟子快,所以逢春娘娘回来直接问道:“哪个女弟子绣完啦?” 众人齐刷刷回答:“封瑭!” 逢春娘娘:“??????” 女弟子?????? “墨画汪洋白衣绘”的水江逢小哥哥再度出场,前面扯了一千字的“废话”,也是因为想让水江逢小哥哥的最后那句“仙师”成为这一章的结尾。这句就适合做结尾~ 这两天有点卡文,因为在纠结这个“少年”新角色要不要出场,最后改了一下人物设定从逗比变成无感傻白萌小天使了。。。9点发现今天突然变成18个收藏了超级无敌霹雳宇宙爆炸高兴,想着无论怎样都更一章吧。千万不要掉啊!!!!!! 20收藏写白芹的番外,应该也猜得到白芹跟谁是cp了……不过白芹的番外如果写全就算剧透了orz可以放一点点。“无风静望初雪晴,唯有人长顾。”——元无顾(百度没有这句词的啦我自己掰的( ̄▽ ̄)) 顺便说一句白芹的取字吧,碍于对主线没用就没提的白芹小可爱的取字—— 白芹,字吾雪。 第26章 番外·芹意绊雪(一) 天寒地冻。 小孩的鞋底破了,每踏一步都渗些雪水,石子刮得脚底起泡。他看风雪皆停,太阳从云后跑出来,赶忙端着新洗好的衣服出来晾。 他个子很矮,身体也精瘦。双手皆被冻得通红失去痛觉,正微微颤抖着把衣服搭在麻绳上。那绳不高,正是他踮起脚刚可以够到的高度。 但他双脚红肿,踮不起来。尝试几下竟还一下滑倒,可他立马又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拿起另一件没弄脏的衣服再挂,仍没放弃。 一只白净的手托住他的手腕。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帮他挂好衣裳。小孩立刻拿起篮子里的另一件,专心致志地做自己的事情,完全不理会男子的问题。 问名字做甚?就好像我的名字能决定我的命运一样。 可男子主动接过他手里的衣裳要帮他挂完,有他帮助几件衣服马上就挂好了。小孩想了想,弱声回答道:“顾……” 男子重复一遍道:“顾?” “我娘叫我‘顾儿’。” 瞧这名起的,孤儿? 跟一个家仆的孩子比,他更要勤奋努力。可他姓元,是主人的出身,仆人的命。这种情况太常见了,这世上有着数不清的庶出之子。 男子嘴角未勾,眼中始终保持着温和的笑意,他伸手揉了揉顾儿的头。顾儿却是一副害怕的神情,闭紧了眼睛,待到男子将手移开他才敢睁眼抬起头,看清男子的样貌。他一身素净白衣,漆黑长发直直垂到腰际,年纪约摸二十出头,清秀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年轻人的稚气。 “师父,时辰到了。”陌生的男人出现在自家院子里,对元顾身旁的白衣男子恭敬道。“元夫人、元少爷已经在等了。” 白衣男子冷冷道:“那就继续等着吧。”脸上尽是不悦的神色。 元顾对家中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感到奇怪。正巧这时一个丫鬟跑过来:“嗨呀你不在屋里跑出来干嘛!叫我好找!”她推着元顾就要走。 元顾连连回头望,那白衣男子已经转身朝自己的徒弟说话了。他不注意看脚下,走着走着却被台阶绊倒,摔得额头破皮出血。 丫鬟慌忙之中,直接领他到厨房,找最近的水源给他清洗额头。还没等用抹布擦干,又要领着他去换衣服。离开厨房叫风一吹,元顾不禁打了个寒噤。 为什么要让他换这一身啊?元顾不懂。直到丫鬟领着他去前堂。他见哥哥,夫人皆是正襟危坐,端正仪态。十分好笑。可他没敢笑出来,夫人皱紧眉头嫌弃地瞅他一眼,然后叫他站在自己儿子身旁。 他的哥哥连一个正眼都没有,斜眼看见他站在自己旁边,不经意笑了一下,像是在嘲他额发凌乱,成了衬托自己的最佳者。 元顾隐约之间猜测是家里来了什么大人物,大得要让他们这样待客。可就算是羌扬城的城主来拜访,元顾也没见元夫人这样。 元顾的哥哥元德,在父亲去世后就被娘亲严格教授四书五经等,都是请教书先生来家中单独授课,元德从来没去过私塾。而元德也天分不赖,年纪轻轻已经小有名气,元夫人是锦刀镇的镇主,可元德却是这元府的大当家。所以,元德坐在正对前堂门口方向的位置,那还有几层小阶将他的座位托起一段高度,他像极了一个小皇帝。 元夫人则是坐在台下右手边的桌子旁,她对面的桌子想必就是为客人准备的。 元德频频与母亲对视,用眼神询问:怎么还不来? 元夫人的回答则是:继续等。 元顾不敢抬头。万一抬头这一眼被夫人看见,偏又说他乱瞅人怎么办。 没过多久,客人便来了。 “久等了,元夫人,元少爷。”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元顾没有抬头便觉得耳熟,这分明是刚才那个男人的徒弟的声音。那夫人厚待的贵客是? “人间谷白芹,久仰公子大名。” 白衣男子果然现身。这个道士当真一清二白,道士该有的拂尘没有,只有一股仙气扑面而来。 人间谷——白芹。 白芹。 白芹。 元顾悄悄在心里默念三遍。记住了。 元夫人介绍道:“这是我儿子——元德。”继而对元德道:“还不快给师父行礼?” 元德站起来正要开口叫“师父”,白芹却一摆手止言,他道:“不必拘礼,来日方长,拜师人间谷一事还可细作考虑。” 元顾不知道人间谷是什么地方,但是能叫自己哥哥低头的人,肯定很厉害! 看来元夫人没有介绍自己的意思,元顾也不指望被关注,甚至希望他们都能忘记自己。哪成想白芹直接开口问道:“公子身侧的仆从叫什么名字?” 看吧,就是叫我来衬托元德的,这次更惨居然直接被当做家仆了。元顾对白芹行了一礼。因为不用等自己开口,元夫人马上就要介绍他了。 “这个?这个是贱妾所出,无亲无故的,上天好生没把他们娘俩赶走,老爷去后也留在府上了。” 每次的回答都差不多,元顾习惯了,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直直朝白芹行过礼后,他又站回自己的位置,微微低头看着鞋尖。 “二公子?”白芹问道。 元顾心里“咯噔”一下,继而违心道:“非也……贱婢所出……便也是贱民……” 元夫人白了他一眼,像是要怪他没被允许就开口跟客人说话。好在他的话“没说错”,元夫人也没太在意。 元顾知道白芹显然认出他了,认出这是他方才在后院遇见的“小家仆”,却没想到居然是元府的二公子。 白芹微微一笑,转瞬即逝:“既然要入我门下,不妨让我先试上一试?” 元德顿时一慌,在元顾的角度看得最明显,他的脚抖了两下,还隐约朝后缩了缩。“可以。” 白芹站了起来,缓缓问道:“大公子最爱哪股风?” 这是什么问题??? 元德懵了……始终没敢朝母亲看去。却听见一个微小的声音:“凉风……凉风……”元德发现那竟是一旁的元顾在偷偷提醒自己。 凉风?元德心里骂道:不懂不要瞎说!凉风?我还热风呢! 元顾提醒他半晌,以为这个自己记得最清楚的偏偏是哥哥很不喜欢的那一股,换了一个提醒道:“明……明庶风……” 元德隐约记起了点什么,好像有学过这么个东西,不过凉风还是没记起来。又怕叫白芹等久了,便借了答案回答道:“明庶风。” 像是答对了,白芹满意地笑了一下。元德以为逃过一劫,正想找机会长呼一口气。白芹赞道:“原来大公子是如此心性。不因为家财万贯而忘记国之根本、万物根本,实在难得。” 元德这才想起,明庶风是春分时的由东而来的风,明庶风起便要开始整理疆域田地。因为用了这个答案让未来的师父对自己产生误解了!!!元德心里骂了元顾,回头一定要找机会教训他!疆域?田地?那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想做自己高高在上的“小皇帝”。 元顾没上过私塾,但是因为他经常帮哥哥抄书,看着看着好歹有会学到一些,不懂的可以去问别家的孩子。一个人怎么样还能拦着小孩学习吗? 白芹又开口问道:“既然如此,大公子可还知道明庶风的诗、词或其有关典故?” 元德心凉了半截。 他连明庶风是什么风都差点记不起来,还叫他说诗词呢! 元顾没吱声。因为白芹问这个问题时离开了本来的位置,走近了他们。元顾不敢动口,怕被发现,如果这次拜师毁了,指不定自己跟娘亲要被怎么折磨呢。 白芹却像看出他的心思,道:“二公子如果知道答案,不妨试试。” 元顾一惊,抬起来看了看他们。 本想装个痴呆傻,看着白芹温和的目光便不由得开口道出一个答案来:“东,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上冰……” 元德突然对他没好气道:“问的是明庶风!” 这东风,不就是明庶风吗?难道偏要规规矩矩地抠字?那他还真没有听说过有这风的诗词典故。 “东风……就是明庶风……” 元顾说话的声音一直很小,勉强能叫人听清楚。元德没料到他会反驳自己,这还是头一回,所以他感觉新鲜得很:“你这是顶嘴?” “没……”元顾慌忙解释。 元夫人脸色有点难看了。没等俩兄弟掐架,白芹却打断他们:“这样不好。” 两兄弟听他开口,赶紧闭上了嘴。 白芹认真道:“二公子,你这样可不对。” 元顾遭受这样的待遇多了去了。每个客人总会因为种种原因而偏袒元德,他习惯了。可心里还是有些难过,分明刚才看对方的眼神那般可靠,就好像在告诉自己:凭着自己的感觉做事就不会错。 被骗了。 白芹在下面继续道:“你应该挺起胸膛,坦荡地大声说话。大公子这一点就做的很好,你应当向你的哥哥好好学习。” 元顾藏住心情,又行一礼:“是。多谢先生赐教。” 元夫人觉得没太丢人,赶忙问道:“犬子什么时候去人间谷报到啊?” 白芹答道:“不必,叫他随我一齐出发便是。府上少了位小公子,怕是要冷清不少……”元夫人也自言自语:“我也挺舍不得他离开家的。” 白芹走上小台阶,面对着元顾又道:“去收拾收拾东西,随我走吧。” 堂内瞬间一片寂静。 元夫人的脸都快要变绿:“道长您搞错了吧?” 白芹却头也不回,只是望着元顾道:“二公子意下如何?” 元德已经愣了好一会儿:“为什么!”这一吼像是让元顾如梦初醒:“对啊……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他始终低着头,不敢看白芹。 白芹只应了一个字:“乖。” 把他堵得哑口无言。 “走吧。” “不行!!!”元顾大声道,“我不能走!我娘……还有我娘……”他丢下众人跑了。 那是元府冷清的后院深处,元顾的亲娘被安排住在那里,仿佛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样。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元顾心里油然而生。那个白衣的男子到底是想干什么?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自己都远远比不过哥哥,可他却像是一早就决定了他的选择,难道他就是想带走笨拙的这一个,好展示他为人师长的能力。可笑…… 娘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闭着眼睛。正在重病之下。元顾握着她的手,笑了:“娘……” 女人缓缓睁开眼,就好像算没力气说话也要硬挤出几字叫他一声:“顾儿……” 元顾强颜欢笑道:“娘,你的儿子有出息了。居然有个倒霉师父肯要我。” 他说谎了,因为握着母亲的手冰冰凉。 “元顾氏。”白芹在元顾身后出现。口中念的是元顾母亲现在的称呼。他的母亲姓顾,元顾的名字却另有别的意思。 无论这个孩子将来遭受何种苦难,父母都会在他身后默默守护。“顾”即是“回望”,只要他一个回头,父母便可包容他的一切。 “对不起。”此时的元顾氏只能对她的儿子说这一句了。 白芹站在床头为她把脉,摇头道:“药石无医,迟了。”话音刚落,元顾的眼泪已经稀里哗啦地掉下来。 “孩子,”她笑了,“别哭……傻人有傻福,看来啊……是个好师父……” 她眼里的光芒已经渐渐消失,不由分说攥紧了白芹的手:“他很懂事,不会闹的……没有亲人了……”甚至是元家的夫人跟大少爷都不能称作是他的亲人!“记住!这辈子!绝对不可以做后悔的事情了!没人能护着你了!没有!没有……”声音也快要被淹没一般。 “名叫‘元……无顾’,我的儿……” “对不起……” …… 泪痕干了。 元无顾揉揉眼睛。 白芹牵着他,配合小孩的速度慢慢走。 “你为什么喜欢凉风?” 元无顾应声回答:“……不,我喜欢没有风但是万里晴空的日子。” 白芹像是一笑,又是转瞬即逝的。 元无顾问:“那师父呢……” “广莫。” …… 古书有云—— 不周风四十五日,广莫风至…… 广莫风至,财闭关梁,决刑罚。 作者有话要说: 宿舍熄灯后深夜更文……吐血.jpg……ps:我当然是没修文哒orz…… 不出意外的话,番外·芹意绊雪(二)会有车,但是jj不许车所以只能河蟹然后到时候我给微博地址了。先等一段时间吧。怕这个支线影响主线,下段先放一放。可以试着回去看“顾字牡丹”那一章,他们闹完时有三句台词,分别能看出是柳梢青裘千淮跟梁昭的。没有那两个人的呢。。。。干什么去了呢(=_=)ummm…… 讲个笑话吧。离家出走的裘千淮再度遇上白芹时,拍拍长凳道:“师弟,坐!”那个时候,白芹的内心可能十分复杂&%$#*%*@#…… 1月4号是个好日子我记住了! 第27章 病骨祸心 锦刀镇边上一处偏僻的小山丘,看似破烂却十分坚固的小木头房子,烟囱烧得热乎乎,飘出灰蒙的炊烟拥入天空。 水江逢给裘千淮盛了一碗饭,又给一旁趴在桌子上的少年盛了更满的一碗,少年拿过碗就低头认真吃起来。 裘千淮望了望他们,缓缓动筷。米香正好,他没想到水江逢还有下厨的本事。 已经有段时日不见,两人像是未有分别,相见也没有多絮叨。这间是水江逢每每来到锦刀镇时用来歇脚的小屋,现在也可以让他们暂住,只是挤了点。 水江逢又盛了一碗交给桌子下面的封瑭,自己却没有坐下来吃饭的打算。封瑭正在桌子下面,罚蹲。封瑭望向裘千淮的方向,只能看见他的一双腿:“师父……” 水江逢也微笑着望向裘千淮,像是在等他松口原谅。 而他只是稍一顿,冷漠道:“不许起来。”封瑭只能委屈地抱住双腿,什么也没说。 少年一边吃,一边抬腿踢封瑭。 “方块儿四!”封瑭对他气道,“你别太过分了啊!等会儿我就收拾你!” 少年嘴里的饭菜还没咽下去就忙着反击他,不清楚的吐字叫人更可爱几分:“你就,该~” 那句奇怪的称呼叫裘千淮一顿,“方块儿四”?那是什么? 水江逢趁着裘千淮不注意,瞪了少年一眼。少年便乖了起来:哼!我不生气!我不浪费我的情绪! 裘千淮不是没问封瑭要解释。事实上,裘千淮正是气在封瑭没有说真话,封瑭给他的解释是,昨夜的酒里被下了药,裘千淮是被客栈卖了。 可裘千淮握着初雪就没放下过!直到吃饭时,才放在木桌上。 信你个大头鬼啊!当我没见过你们俩串通撒谎是不是?以为我好脾气三番四次要我穿女装!你们的癖能不能别带上我!!!裘千淮保持形象没有在他们面前咆哮,仅仅是这样罚封瑭蹲和不许吃饭,他不觉自己有一点过分。 水江逢笑着,收起用过的碗筷,少年也帮他将剩菜收拾走了。外人不在,裘千淮用鞋尖踢了踢桌下的人。 “……”封瑭转了个方向,什么也没说。 裘千淮眉头颤了一下,没锁住:“出来。” 封瑭猛一起身,直接把桌子给掀了,亏得现在桌面上没碗,不然全给碎了。他站直之后,看似一动不动,腿上的骨头却暗下又响了好几声。裘千淮听着直发毛。 这已经不是普通人该有的自愈方式了吧?逢春娘娘都教了你什么啊!!! 裘千淮咳嗽一声。封瑭站得更直:“我错了。”如此正经给人道歉的样子,裘千淮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了。 “你哪儿错了?” 封瑭认真道:“我应该一直待在你身边。” 裘千淮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换作以前他根本不会想歪,可现在不一样了,疑心病让他感觉封瑭说的每句话都变了个味儿。裘千淮扶了扶额,又摆手叫他出去。 裘千淮起身坐到榻上,简陋的席子下竟有什么东西咯了他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一支玉箫…… “你走开!” 封瑭果然找那个少年算账去了,他一手扯着少年的小辫子,一手攥着一把短刀,就要下毒手时,少年立即装哭,他习惯性地高声求助道:“娘娘!他又欺负我!” 封瑭则道:“就许你打我!我不能打你了是不?” 显然这里并没有一个女人在,好在水江逢在一旁,及时制止了封瑭剪他的头发。少年赶紧装柔弱,躲到水江逢身后。 水江逢对封瑭道:“你上回剪完之后,肆儿一个月没有出门。” 封瑭却一脸遗憾:“他短头发好看!真的!” “呸!”少年现在手里没拿武器,都在屋内裘千淮身边那放着,不然肯定还要跟封瑭打一架再服软。 水江逢突然叫他们俩闭嘴。 三人皆听到屋内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 玉箫外壁沾了点灰尘,像是被尘封久了刚刚拿出来。可他只是简单拍拍,便放在嘴边试着吹了几下,没有一处走音。 裘千淮感觉捡到宝了,虽然可能是水江逢的东西,先借来玩玩应该不妨事。 于是,这不大的木屋周遭皆是轻扬的箫声,像是笼罩了一层无形的细纱。毫不夸张地说,他们三个都因为这柔和的调子,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回忆中。 除了痛苦,痛苦,还是痛苦。 三种不同却都是欲语泪先流的痛苦。 可除了少年将哭未哭,另两人都是面无表情地藏着这些情绪。 箫声却戛然而止,裘千淮放下玉箫,坐在席子上倚着墙打盹。屋外三人还在原地发愣。尤其是水江逢……箫声已经停了,他却还在沉思着什么。 “不对!”封瑭一声把水江逢拉回现实,他一个箭步走进屋里。双手抓着裘千淮的肩膀大力摇晃:“师父!!!” 他们这才发现,裘千淮并不是在打盹,而是直接昏死过去。水江逢紧随封瑭其后:“仙师!他怎么……!” 刚要开口问他,水江逢已经自己发现了端倪。他掀起裘千淮的袖子一看,右胳膊上本就快布满的红疹又密密麻麻生出不少。封瑭前些日子强行用逢春娘娘的妖元压制了病症,现在已经没用了。 “怎么会病得这么厉害!”水江逢对封瑭大声道,显然是要责怪他。“你们是在哪惹上这个病的?!” “羌扬城西南方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鬼知道这是什么病!” 少年也跟在他们一起看,可是他一点医术都不会。只能坐在床边,静静待着。 裘千淮悠悠转醒,见他们俩一脸苍白,像丢了魂。莫名其妙道:“怎么?” 水江逢刚想开口,哪知道封瑭反应更大,直接把自己的声音盖过。大吼道:“那根儿灰明呢!” 裘千淮挪了挪身子,换了块儿骨头倚着墙:“这儿呢。”他从怀里取出用两张黄符小心包着的一株灰色草药。 封瑭实在忍不住对他生气:“怎么还不吃?你看看你现在都!”话说到一半就闭嘴了,气得不想说完。 “没洗啊……” “……” 现在换成水江逢问他:“仙师是在羌扬城的废村染了病?” 裘千淮把袖子撸下来,淡淡道:“无所谓。无需挂心。” “可……”水江逢又要开口,才说了一个字又被人打断。 “骗子!”封瑭反应太过激烈,听过裘千淮的谎言之后,他只是咬着牙恶狠狠地甩下这两个字。 沉重地撂下话后他转身就走。 裘千淮还是第二次被他这样骂。 可就这一个场景,跟记忆里的那个背影重合,令他骤然一慌。不分三七二十一,起身就要去追:“封……”可刚一支起身体,便一头栽下来,从床上滚到地上,摔得极其滑稽。 再开口叫他的时候,估计他已经听不见了…… 裘千淮被水江逢扶起来,水江逢直接用自己的白袖子给他擦脸,安抚道:“你先躺着,放心,他不会走的,别瞎想了。” 对于自己跟封瑭早就认识这一点,水江逢没有解释,反正仙师一早就发现了。本来就想吃完饭再慢慢聊,没想到出了这码事。 水江逢对少年道:“肆儿,去打盆水来。”说完少年便窜出去,他也是一副很希望裘千淮病好的样子。水江逢则是从随身物品里取出一个布袋,里面是银针。 裘千淮躺着扯扯他的衣服,道:“去找他,我不放心。”心心念念还想着自己的徒弟。 “不用管,他一直都这样,惹他不高兴了,谁都管不了。” “逢春娘娘也管不了?” 水江逢手一顿:“是的。” 裘千淮笑了:“小孩子不听话,打他两下就乖了,不是吗?” 水江逢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亦有可能是被他的笑容感染:“现在的逢春娘娘可打不过他。” “怎么会。”裘千淮弱声喃喃道,不是问句,他只是有些难以置信。“封瑭连跟个小孩儿打架都那么费劲。” 水江逢在跟他闲聊之间,已经在蜡烛上烫好了针,拽起裘千淮的袖子,不由分说便往他胳膊上戳。裘千淮都怀疑他真的看清楚了吗?可针扎进去却没怎么疼,更没出血,裘千淮这才放心。 紧接着又拿出另一根针来在蜡烛上烫。水江逢道:“仙师应该是不知道吧?听说过‘战四方’吗?” 裘千淮一动不动任他扎,口中答道:“传言是逢春盟里,仅次于逢春娘娘的战神?难道就是刚才那个小孩儿?!!!” 水江逢紧接往他眉心扎一根针,眼疾手快,吓得裘千淮后背直发凉,如果水江逢是敌人的话,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被他给玩死了。 “没错,”水江逢告诉他,“那个少年确实是个‘小兔崽子’,取名‘方战肆’,就是战四方本‘人’了。” 方战肆……方块儿四……难怪封瑭这么叫他…… 裘千淮突然懂了。不过方块儿四是什么东西,他还是不知道。 正想着回头怎么跟封瑭道歉,腕上突然一阵剧痛。裘千淮才发现自己连头都转不动了!!!那些针封住了他的穴位,叫裘千淮动弹不得。水江逢一手握着裘千淮的手腕,另一只手竟是用指甲在他胳膊上硬生抠了一个血眼儿…… 裘千淮看不到自己的胳膊,只觉得剧痛无比,却一声没吭。 “可能会有点疼,仙师忍着点。”水江逢尝试跟他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可裘千淮强忍着不让自己叫出声,不敢开口说话,任何痛苦的样子都会叫身边的人担心,他可不想那样。 方战肆端着盆回来了,满当当一盆水就那么随意地放在水江逢脚边。水江逢正专心致志地用自己的手指抠大那个血口。 “别怪我,仙师也知道的吧?灰明……可是会成瘾的……” 水江逢从他那个血口中硬生生扯出一根黑色的“线”。但那其实并非实体,只是病魔的一种现形。 正因为他知道灰明的效果,虽能药用,可食用后的两个周内,这个人就是个废的。裘千淮不能吃,两个周内一定可以让他找到更多的灰明去救人! 这种治病的方法,连忘斋女都没能掌握,水江逢居然会,裘千淮更好奇他的身世了。 那根黑线越扯越粗。裘千淮的脸上、身体各处渐渐出现灰色的纹路。方战肆傻傻的还拿手帕给裘千淮擦脸,以为是他脸上突然变脏了。水江逢就像强行拔萝卜一样,“萝卜根”顽固地扎入地下,水江逢却一刻也松懈不得,一旦松手这块肮脏的东西又要钻入裘千淮体内,钻回去可比他□□容易多了。 好在水江逢也并非刚刚掌握这个能力的小学徒,在他面前,病魔还想横行,简直就是跟猴子比捞月、跟闸蟹比变红一样,蠢上加蠢。 可这东西太恶心了。本来封着裘千淮的头部不让他转头看,就是怕他看了之后吃不下饭。连根拔起之后,一块粘稠的黑色精怪在水江逢掌中张牙舞爪的,似乎还想钻到他的体内。水江逢将那块恶心的东西丢进水盆里,它没一会儿就不再挣扎了……水江逢还张口骂了他一句:“恶心!” 水江逢叫方战肆把这东西送到屋后的架子上去。 水江逢一头汗,现在还要用自己的灵力医治裘千淮胳膊上那块大血口,再不强行愈合些,怕是要喷血了。 “好了?”裘千淮脸色有点苍白。 水江逢也没好多少,累的。“嗯,好了。可惜封了这么多穴位,还是叫仙师疼了。” 说完,水江逢把他往里面推推,自己躺在旁边,睡会儿。 裘千淮想着,他应该是累了,就让他睡一会儿吧。刚偷摸笑了一下才想起…… “你能不能先把针拔了?” 鸦雀无声…… 已经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肝疼。。。。。。。 水江逢小哥哥哪里都好。伏笔已经下了不少,等着我挖出来吧吼吼吼!!!( ̄▽ ̄) 封瑭(扯花瓣):“师父不喜欢我,师父喜欢我,师父不喜欢我……喜欢!!!!!!” 裘千淮(咆哮):“瞧瞧你把孩子都养傻了!!” 逢春娘娘(咆哮+1):“怪我的吗???!!!!!!” 梁昭(咆哮+2):“难道怪我吗!!!!” 元无顾(咆哮+10086):“反正不怪我!!!” 白芹(咆哮+电话号码):“看我干什么!!!” 忘斋女(咆哮+身份证号):“导演他们都ooc了!!!!!!” 第28章 失得复失 “你有病吧?” 裘千淮听后,心里凉个透彻。 六年前的这一架,也是他们头一回吵得这么凶。 “好……好……” 他还能说什么?裘千淮后退几步,发软的腿愣是僵直站着,脸上的表情也绷住了,他只能恍惚道:“好……我明白了……你去吧……你走吧!” 封戒皱紧的眉头,从早上起就没见他松过一点,右手紧攥着剑,站在门口没动弹。 裘千淮实在忍不住,故作平静的表面一瞬间崩裂瓦解:“你不是想回地形院吗?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人间院容不下你了!” “……” 裘千淮气笑了,违心道:“还不走?别以为我会拦着你。” 封戒一直没把头抬起来,可掌背上的青筋也没让对方看见,转身从牙缝里挤出两字,他道:“骗子……” 裘千淮别过头,努力不去看他离开的背影,他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静静等着封戒自己回来。 可他没想到,对方竟是真的不想在他的人间院待了,就算是回去他原本该在的地形院,就算那有整个人间谷最讨厌他的梁下巴,他仍是毅然决然地离开。他到底在想什么? 裘千淮根本不知道他那时想的是: “我不能生气。” “我不能越界的。” …… “封戒!” 裘千淮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梦见了跟他的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床头静杵着一个黑衣男子,封瑭正拿着一块白帕子要给裘千淮擦掉额头的冷汗,见人醒来,封瑭表情怪异地扭过头去,什么话也没说转头就要走。 “封瑭。”裘千淮叫道。 可他装作没听见,径直走了。 继而进来的是水江逢,他正擦着手上的清水,不知道之前在干什么,洗手? “仙师,醒了?”他笑道,“你看,我就说他会回来的对吧?”像是讨好一般扶起裘千淮,给他一杯水。 裘千淮立即问道:“我睡了多久?” 水江逢答道:“不长,才一天。” “一天?”一天也很长了吧喂…… 裘千淮醒来后,发现屋外的亮度明显还未过日中,仿佛比他睡前的时间更早。虽然难以置信自己真的睡了整整一天,但是现在已经除了恶疾,无论睡几天,都不能说自己怀疑水江逢故意让他安静一天,水神医浑身是理。 裘千淮站起来,觉得身上轻松不少。虽然动起来还有点木,但是远比前日好太多。 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了,“封瑭呢?” 水江逢啐了一声,背对着他声音很小,可裘千淮还是听到了。水江逢道:“在外面,不过没事儿,小孩儿脾气马上就好了。” 可刚才那个反应分明就还在生他的气吧? 裘千淮暗暗心道:找到机会,一定要给他道歉。“我必须要去找灰明,还有很多人也得了这个病。” 水江逢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给他看:“仙师不是已经有一株了吗?” “一株怎么够……” 话说到这,裘千淮才猛然发现,那盒中不仅仅是一棵草药。在细碎的泥土之上,小小的芽在那单薄的茎上新生。 水江逢见他诧异,莞尔一笑。 “我,不就是奇迹吗?” 裘千淮背后一凉,这位水江逢究竟有多神通广大……而这样的一位奇人,竟对自己如同谄媚般献礼。 …… 水江逢温和却宛如命令道:“你去帮我把这个送回去。” 而他命令的人,是封瑭。从裘千淮醒来到现在,就没见封瑭说过一句话,安静如白芹。让频频想找话题的裘千淮欲言又止。 封瑭接过那个蓝花包袱,看起来像是答应了。裘千淮没想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会突然变得这么尴尬。不知道说点什么,又不想他走。 可当封瑭从裘千淮身边经过,裘千淮还是没能忍住,拽住他的胳膊。 封瑭微微侧首,面无表情。 裘千淮却是做了很大决心从这样拉住他,冒着自己形象崩塌的危险:“你就这么舍得我跟他走?” “……”封瑭把头转回去,裘千淮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可下一秒,封瑭却倏地甩开他的手:“你!”猛跳远一步,脸上尽是惊异。 已经迟了。裘千淮缓缓把手背回身后,望着他一边脸也微微抬高,徒生傲慢。绷紧的面部现在也放松许多,笑了两声后对封瑭摆手道:“去吧去吧。” 水江逢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封瑭”直起身子,继而望向水江逢,绕过裘千淮走上前去。陆离半跪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属下大意。” 裘千淮早就觉得他不对劲,于是方才拉扯住他时,探得他的内力分明就不是封瑭!本来裘千淮还想帮着陆离瞒着不戳穿,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可陆离偏不顺着他,宁可被罚也不接受他的好意。不如说是忠心。 水江逢沉默不语,像是等着裘千淮说点什么。尴尬的气氛中,方战肆突然抱住裘千淮的胳膊:“想吃,糖葫怒。” 方战肆个子只到裘千淮的手肘,稚嫩的脸庞跟卷曲的毛发特别讨人喜欢。另两人见他这样撒娇,不由得叹了口气:混水摸鱼就靠你了方块儿四!!! 裘千淮果然上钩,宠溺道:“好啊,我也想吃冰糖葫芦。” 方战肆一笑,变回兔子的原形钻到裘千淮怀里,他就这样揉着兔子的软毛,暂时不打算追问了。 他们让陆离假扮成封瑭离开,就是为了隐瞒封瑭失踪的事实吧。裘千淮自以为猜个门儿清:完了完了完了他这回是真生气了…… 不行! 裘千淮下定决心要把他找回来。这可是支撑他离开人间谷的一半理由! 陆离带着包袱,与他们三人反向离开。裘千淮对那个包袱里面的东西没过问,反正如果水江逢不想说实话,怎么问都没用。 等走到街上时,小兔子已经睡着了。裘千淮也并不是真心想吃冰糖葫芦,就是难得想陪着这个刚认识却蛮喜欢自己的小孩儿,离开人间谷就没再有晚辈能让他宠了。 水江逢突然道:“既然如此,解决午饭问题就上路吧?” 裘千淮直直望着前路,冷淡应道:“嗯。” 只有水江逢可以救他们。裘千淮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水江逢简直就是个大宝贝!医术精湛突破天际的那种大宝贝! 唯一的一株灰明也在水江逢那收着,在水江逢的妖术不断滋养下,枯草也能起死回生。再回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水江逢可以叫一棵树在火中仍旧正常生长,看来这便是他独特的能力。裘千淮内心表示:学不来学不来…… “你嚎什么!”路边一个大妈骂街道。 而跟她对骂的男人,也不像什么善类:“是你先占了我的摊位,我三个月都在这儿!你从哪冒出来的!” 大妈嚎叫的声音引得众人围观,裘千淮对他们吵架的内容没有兴趣,水江逢也默默走过。可他们的下一句怒吼,裘千淮却熟悉得很。 “你有病吧!!!” 裘千淮不由得止步,恍惚瞥了一眼他们。水江逢看出他不对劲:“仙师?”他回过神,继续朝前走:“没事。” 只是曾经,也被他这样骂昏过头。 …… “你说什么?” 那年十六岁,封瑭还是封戒,在人间院的他像是没听清师父刚做好的决定。“你再说一遍……” 裘千淮坐在蒲团上,正经道:“请那些病患来谷里。” “不是,”封戒眉头皱紧,极其的不爽,“然后呢?” 裘千淮微微一愣,后答:“把他们身上的病引到我们身上。” “引到你自己身上?!”封戒急了,一脸难以置信。 裘千淮也不懂他为什么这么惊讶,努力挤出笑容:“是人间院的所有人,你怎么了?”他解释道,“我们修行之人,有元神护体,就算病魔缠身,也是我们的体质更好受吧?先救他们,然后我们自己慢慢治就可以了。”他相信白芹肯定能治得好这个病。 “你疯了……” 裘千淮完全没料到封戒居然会是这个反应,他缓缓起身问道:“你说什么?” 被人反问,封戒却没敢重复。 裘千淮压住怒火:“我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样救人有什么不对,如果他们能苟活一个月,我们就只有一个月时间去救人。如果是我,一定可以活得更久……就算死了也只是我而已。” “你有病吧!!!” 封戒听到他那句话中的“只是我”时终于忍无可忍怒吼出来,说完自己也愣在原地,像是刚才被控制了一样。 裘千淮第一次被他这样骂,平常纵容他对梁昭无礼就算了,现在居然敢对师父也这样说话了?“好……好……我明白了……”裘千淮后退几步,直到他抵着后面的木柜,他恍惚得像丢了魂。 封戒抿了抿嘴唇,到底没把心里那句“你懂个屁”也砸给对方,他沉默了。 裘千淮心里发凉,直道:“……你去吧……你走吧!” 你反应这么大,不就是不想自己引病上身吗?连这么点苦都受不起吗?你不想可以,只要不是人间院的弟子就不用受这个苦了! 裘千淮以为封戒是为此才发脾气。于是他说了令他再后悔也无法挽回的话…… …… 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欠他的,根本不仅仅是几句对不起就可以弥补的。 “我得找到封瑭。” 水江逢一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仙师突然说这个,但那都无所谓。裘千淮为难地自言自语道:“人海茫茫怎么找啊……” 水江逢咬口花生,听他这样说后古灵精怪地挑眉。 他笑道:“这有何难?”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番外·芹意绊雪就想安利首歌《松烟入墨》,是我印象里白芹的感觉,让我想象出了一幅:白芹在纸上洋洋洒洒写字,元无顾在一旁无声伺候笔墨的画面。那种淡淡却别有一番滋味的感觉。元无顾的爱跟小攻完全不一样,小攻是真想得到,元无顾是想陪着他一辈子,如果白芹想他死,他分分钟去死。小攻可能……ummm黑化。 第29章 红滚绣球 裘千淮完全猜不出水江逢的心思,不紧不慢地走在前,时不时回头望他一眼,水江逢紧仍跟在他身后,脸上始终挂着笑,叫裘千淮只能回过头加快步伐。 水江逢明明白白地表示了找封瑭这件事一点难度都没有,只要裘千淮在这街上走一走,他有办法叫封瑭自己出现。 裘千淮十分不安,实在想不出来他要做什么……街面上百姓很多,现在还不是每天早中午人流量最大的时候。裘千淮忍不住脑补,他会不会突然捧出一把火|药把街给炸了…… 快住脑快住脑…… “仙师走慢点。” 水江逢突然提醒道,裘千淮才觉得自己走得确实快了点,难道这走路的速度也会影响他引封瑭出来? 裘千淮看似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同时也放慢了步伐,望望怀里的小兔子还在睡,抱着十分温暖。 走着走着,却路过一个佩刀的官爷对街上的摊贩扬声道:“太阳落了就别一个人往巷子里瞎跑!” 水江逢见裘千淮慢下步子,停下听他们说话,便又出声提醒道:“仙师怎么不走了?” 小贩对官爷道:“怎么着?还没抓着啊?” 官爷回答:“是啊四天了!每天都要祸害一个!哎!你晚上别进巷子,绕远也不能进,看见红衣服的女人赶紧跑别回头!” 红衣服……女人…… 裘千淮正色又迈开步子,开口问水江逢:“你说我睡了一天?” 水江逢半开玩笑的语气笑道:“是。”裘千淮侧首扫了他一眼,不再问却也没有信。当下是先找到封瑭,然后带水江逢去救那些村民,时间不多了。 所以水江逢到底要用什么方法逼封瑭现身? “仙师,”又走了一段路,水江逢突然大声问他,“你想过还俗吗?” 裘千淮奇怪他为什么突如其来问这个问题,不想回答。可水江逢却一脸“我才不会做没意义的事情呢”的表情,裘千淮胡乱说道:“想过,很想。但这辈子不可能了。”答时不经意地加快了步伐,裘千淮完全没注意到水江逢朝一旁楼上的女人抬眼一笑。 这里人怎么这么多?裘千淮还奇怪呢,这是什么地方?难道在派发免费的米粮吗? 街道快要被塞满,人们根本就不朝小楼里去,就是待在这里等着什么。裘千淮本就只是想穿过人群,当下还是先找封瑭要紧。 突然,水江逢叫了他一声。裘千淮回头发现他站在原地,望着那个楼上的女人目不转盯。 “要接住了哦。”水江逢轻声告诉他。 还没等裘千淮明白,一个红色的绣球就朝水江逢砸去,水江逢则是轻轻一拍让球直直朝裘千淮去了。 裘千淮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在人间谷长大到现在怎么可能知道绣球招亲,但既然水江逢叫自己接那就接吧,说不定这一下封瑭就出来了。一只手稳稳托住兔子,另一只手伸出要去接住那个红色的大绣球。可还没碰到,绣球竟被一个女子扬手甩飞到“天际”,埋进人群中被那团人争抢着。 裘千淮还没缓过神,那些人为什么要抢那个球?却见那个自己身旁突然出现把绣球打远的女人已经走到水江逢前面,扯着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不许生事!” 而水江逢也笑着不说话,侧过身看着裘千淮。听了“她”说的话,裘千淮才认出,原来这个女人就是封瑭本人。没跑了。 “封瑭!”裘千淮像是怕他一不留神又要跑,赶紧叫住他。却没想到封瑭听他这一声,更是拔腿就跑。 裘千淮随手把方战肆往水江逢怀里一塞,便去追逃跑的封瑭。 穿过层层人潮,封瑭还是一身明黄的衣裳,封瑭那身裙袂跟他们再重逢时穿得如出一辙,也是这显眼的颜色叫裘千淮能始终紧紧追着他。 不敢放慢速度,裘千淮一边穿梭在人群中,一边直盯着那抹明黄在屋檐上跳跃。 “封瑭!” 他似乎听见了裘千淮的呼声,停下脚步朝人望了一眼,可那是一张俏女郎的脸……裘千淮知道他诚心恶心自己,好把自己甩掉,所以一时眯起眼继续跟上去。 封瑭见这招不好使,换个方向从房檐上跳下去了。为了追他,裘千淮不得不进巷子里去。 为什么连见都不肯见我? 裘千淮跑进巷子:“你出来!” “你连见我都不肯吗?!” “你一直跟着我又不出来!你想干什么!” 他在无人的巷子里放肆吼叫,脸上尽是铮笑,这形象崩坏的模样,也只在他封瑭一人面前才敢这样毫无顾忌。 “你出来啊……” 巷外人潮的声音不大,但裘千淮却一丝也听不到了。就好像全世界都突然消失,只剩下他一个人,无止境地孤独妄图将他吞噬,连白昼也如地狱般漆黑一片。这就是裘千淮忍受了半辈子的,安平榭的黑暗…… 裘千淮闭上眼,像是努力用耳朵听外界的声音,没半晌又突然一拳打碎墙壁两寸深。 手出血了。不觉得疼。 “为什么?” 一片寂静时,突然在他的世界出现的声音,就像一束光。这样的不速之客却令裘千淮不忍觉得荣幸之至。 封瑭出现在旁边小楼的屋檐上,沉声重复道:“为什么要故意弄伤自己?” 因为这样你就会出现了。 裘千淮有些心里话,是连他自己都觉得不该告诉他的,便不打算说出来了。 方才是因为把他跟丢,实在生气出此下策,完全没想好如果封瑭这样问要怎么回答,怎么回答才能不让他以为自己,其实有一点不能接受他的离开? 只是一点。裘千淮心里坚定不移,开口便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因为这种事生气?”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万一封瑭就一时冲动……对他说开了,那裘千淮就真的没法回头了。裘千淮还是很犹豫的。怎么当年一个根正苗红的大好儿郎被养成了个黄花大闺女!!!想想当年裘千淮确实有偶尔给他系个小辫子,但是他根本就不希望他真的变成小丫头啊!!!!! 封瑭沉默了,尴尬的却是裘千淮。 “咳!”裘千淮不敢抬头看他的女人脸,尴尬之际咳嗽一声,正想再说点什么打破这冷冰冰的气氛。 可封瑭却误会,以为裘千淮还在重病之中,一下子跳下来。一手抓住裘千淮咳嗽时捂嘴的那只手的腕,拉开来直视他的眼睛,像是要说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他郑重大声道:“你问‘为什么’?好,我告诉你!因为我他妈……” 裘千淮瞅准机会,空下来的一只手立马把封瑭脸上的假脸皮给撕了。 封瑭话都没说完,被裘千淮这么一下,疼得放开了人后退了一步,双手捂着脸道:“卧槽疼啊!” 裘千淮理直气壮:“这张脸我看了不舒服。” 封瑭还没死心!刚才差一点就能趁着那股脑热说出来!不行!气氛还好还可以再来!他直起身子想说完刚才没说完的话:“因为我喜……” 也许他根本没想到裘千淮为了阻止他告白什么都敢干。裘千淮瞅准他刚站直,立马伸手朝他衣服里面掏那两块假胸,叫封瑭原本要说的话一瞬间全卡在喉咙里,他的脸上顿时像火烧,挣扎着要把对方的手拽出来然后逃跑…… “你干嘛?!!!”封瑭看起来像恼羞成怒,但其实他只有害羞和…… “你如果不穿裙子我们还能好好谈。”裘千淮一边要把他的假胸拿出来,一边说着好似等会儿还要撕他裙子的话。 “丧心病狂!!!”封瑭脑海里第一浮现出的就是这个词并大吼了出来。 可是裘千淮一手正紧紧攥住了他的裙边,一手还在他怀里掏,在他身上摸索着下移,如果封瑭强硬挣扎,可能这裙子真的要被撕碎。 裘千淮见封瑭没对自己用全力,以为他是放弃挣扎了。如果他还要继续说,可能自己真的得撕他衣服了。当然如果封瑭觉得自己可以裸体告白的话,裘千淮不介意听一听。 他没想到自己这一掏,却发现更可怕的事情…… 裘千淮慢慢抽出手,那敞开的胸口处清晰可见的,是几块可怖的红疹。 封瑭没说话,没什么好说的,裘千淮看了肯定会明白。 “怎么会……”裘千淮脸上慌了慌,“什么时候?” 封瑭嘴角抽了一下,回想自己之前用师父用过的杯子喝酒,这么痴汉的行为怎么说出口啊? 裘千淮拉起人就要回去找水江逢:“趁现在不严重,快……” 他没想到封瑭一下子甩开他的手。低着头后退了几步:“不……” 裘千淮刚跟他闹腾心情好了不少,这一个字又叫他眉头皱了起来。封瑭又道:“我不治。” “别闹。” “我没闹!”封瑭的语气无比认真,跟当年不同,现在的他敢直视裘千淮的双眼。“我的确是气你成心伤害自己,我也知道你根本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无所谓……但是我更气的……为什么你都不肯告诉我?什么都不肯跟我商量!什么都不肯让我一起承担!!!”他不稳地摇晃一下,但不是因为得病而显得精神恍惚。封瑭实在是词穷,不知道要怎么去表达自己的想法了,只能无比平淡地一句总结道: “我不管,我偏要跟你受一样的苦。” “封瑭……”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 裘千淮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孩子到底是有多喜欢自己啊…… 有句话虽然不合时宜,但是为了打破这甜丝丝的恋爱气氛,裘千淮觉得必须要说:“可是,水江逢已经把我治好了啊……” 气氛顿时凝结成冰。 封瑭愣了数秒还没缓过劲。 “……你逗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后面不小心放飞自我了。作为作者的我写的蛮开心的,感觉这真是俩活宝。 水江逢故意勾引楼上小姐姐把绣球往他身上丢,真是坏孩子!!!!!! 下一章因为种种原因,可能小攻得有点“委屈”。 封瑭(叉腰):“没事儿,委屈惯了。” (看过剧本) 封瑭(脸红):“师父……” 裘千淮:“??????” 封瑭(飞扑):“师父!!!!!!” 裘千淮(惊吓):“怎么了?!快给我看看剧本!他怎么这么兴奋!” 水江逢:“我也想被仙师摸……” 第30章 性情之中 一路上马车颠簸得厉害,中途休息之际,裘千淮偷偷揉了揉自己被咯得生疼的屁股,走上另一辆马车。 水江逢跟裘千淮坐一辆,封瑭则是在另一辆上。为什么要分开呢?那是封瑭自己要求的。 裘千淮掀起帘子,半个身子还没进去,就看见封瑭缩在角落里,背对着他。 “你走。”封瑭立即认真道。 裘千淮却没听他的话,走上前就要伸手把他转过来。封瑭反抗地扭几下,抱住自己打死也不肯转身:“别碰我!” 裘千淮忍住了踹他的冲动!心平气和道:“我看看。” 僵持几下他才缓缓转过来,只见他脸上青一块红一块,青的是自己打的,红的才是他现在脸上该有的颜色,鼻子跟个熟透的小樱桃似的,裘千淮拿手帕给他眼角还有鼻孔的浊液擦净,还有嘴角浅浅的水痕。封瑭只是认真地盯着他,可在裘千淮就是忍不住往“含情脉脉”那想。 擦干净之后,封瑭不由分说便是一趴,往裘千淮身上压去:“师父……” 裘千淮双手抵着他的两肩,以免他贴上来,抗拒道:“干嘛?” 封瑭却伸手去环他的身子:“我难受。” 裘千淮道:“吃了灰明就会这样,忍一忍就过去了。”他装作完全不知道封瑭难受在哪的样子,无辜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就像抚摸着什么小动物。 可是这个姿势实在奇怪,一只手抵着他的肩要推开他,一只手却在他背上。以致于水江逢进来时,还以为封瑭发了什么疯呢。他看着两人的眼神都变得奇怪了! 裘千淮立刻解释道:“……他只是灰明的药效上来了……”满脸都是:跟我没关系!真的跟我没关系! 水江逢微微点头道:“还是让他自己一个人待着比较好,仙师回去吧。”对方也一脸明白:我懂我懂!我都懂! 裘千淮却道:“没事,我再在这儿待会儿,先上路吧。” 封瑭不乐意地瞅水江逢一眼,水江逢也没说什么,放下帘子叫打盹的方战肆醒来继续当马夫。走了这么久,裘千淮猜测现在已经离张家屯不远了。水江逢半路已经养出一大株灰明,便叫封瑭吃了一枝,及时把病去了要紧。 灰明的副作用远比裘千淮想象的要大,原来这才是灰明突然身价昂贵的原因,想当年裘千淮也是吃过灰明的人,儿时的记忆里灰明根本就没有这么多副作用。现在封瑭恨不得满地打滚,好转移注意力不对裘千淮动手动脚。 他委屈道:“师父,身上好疼。” 裘千淮抬眼望了封瑭一眼,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一边把他安放在角落靠好:“别乱动了,睡一会儿。” 话音刚落,车身一震,估计是轱辘撞到路上磕磕绊绊的小石头了。这下可睡不着了,裘千淮还是装作若无其事。没想到还没过一会儿,又震了一下,裘千淮皱眉想,方才在水江逢赶的马车上明明没这么颠簸啊? 一转头看封瑭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背后凉了几分。赶紧起身去叫赶这辆马车的方战肆稳一点。可他才刚直起身,又是一下猛烈的震动。裘千淮一个重心不稳没站住,封瑭支起虚弱的身子想扶他一把,却叫裘千淮朝后倒的时候稳稳倒进他怀里。 “……”裘千淮在心中大吼一句不妙!正要左掌用力把自己撑起来,耳边却突然冒出不可言喻的一声:“啊!” 嗯?????? 封瑭立即推开他扭过身子,连个头都不敢回。裘千淮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碰到了他什么地方,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回想了一下那个大小,于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挺,嗯……挺厉害的…… 裘千淮实在没办法说点什么啊!但是不说点什么很尴尬啊!!! 裘千淮大脑一时放空,开口竟道了一句:“你你你……你需要小姑娘吗?” “啊?!”封瑭一脸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要羞愤自尽。 裘千淮知道自己现在连话都说得乱七八糟,慌忙道:“不需要就算了。” 你自己冷静一会儿吧!我先撤了!!! 他赶紧走出马车叫方战肆停下来,他要换车! …… 相安无事到达张家屯真是太好了,封瑭这才过了四天,这个状态可能还得在接下来的十天里隔三差五地犯。裘千淮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随时准备定身咒,免得自己这么多年的清白毁于一旦。 村长认得他,再见到时还十分惊讶:“你!你!……” 封瑭没好气道:“你什么你啊!我们特意回来给你们治病!都不欢迎一下吗?” 水江逢缠好马,对着不认识个别村民露出了狰狞的表情,裘千淮问他怎么了,水江逢轻描淡写道:“他们以为这些马车很快就归他们了。” 裘千淮轻声道:“你别放在心上。” 水江逢已经拿出锦盒里的那株灰明了,因为成长得太好,连这个小锦盒都快要收不起来。“怎么会,这种眼神我可见太多了。” 裘千淮见他取出灰明正往一片空地那走去,便对他道:“那就拜托你了。” 水江逢背对他,听他这样说后微微一笑,却没有叫他看见。将灰明埋入地下,他叫周围的人都退开。 裘千淮退到封瑭身旁,封瑭正跟方战肆闹得厉害,一手抓着他的头,不让他的小拳拳碰到自己。两个人都对这个村庄漠不关心。 水江逢微微弓腰,手掌散出灵力,小灰明破土而出,一下子窜出一丈高。没几秒之后,小树长得有两个人那么高。 灰色的枝干在这贫瘠的土地也显得瘦弱单薄。水江逢眉头都皱紧了。 “起死回生……枯木逢春……” 灰明本就是可以长成树木的,可是树木与小苗的药性相差不大,而且养一棵灰明树得数十年的时间,更何况几年之前的灰明还没有这么昂贵,更没人做这种买卖。 裘千淮一直听见有个声音不断重复八个字,可他专注看灰明树完全没注意,是封瑭在一直喃喃重复着。 “你说什么?”裘千淮问。 封瑭也直勾勾望着水江逢,眉头一皱,没回答裘千淮反而走上前去,一手放在水江逢肩上传灵力辅佐他,两人齐道:“起死回生,枯木逢春。” 八个字像是给了灰明树一记助力,疯长起来。周遭萤光美如奇迹。 裘千淮才敢断言,水江逢果然是逢春盟的人。之前以为如此强大,兴许跟逢春盟也有来往,却不敢确定他本身就是在为逢春娘娘办事。 还没等多久,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水江逢脸色苍白,仿佛被抽干了大部分的灵力,却还故作淡定地朝裘千淮一笑。 裘千淮刚想对村长道:“这里缺水,这棵灰明也不必久活,立刻分给大家吧。” 却见村长端着一碗清水给水江逢:“哎呀辛苦了辛苦了!道长厉害啊!” 那碗水看似清澈,但是水江逢只瞧一眼:“你,是不是没得病?” 村长笑容一僵,立马笑着回应:“我没病,我没病。”把碗又向水江逢靠近几分。 水江逢嘴角一扬,一挥手就打翻了那碗水,淋了村长一脸。他成心的。村长被那水一淋竟大叫起来疯疯癫癫地跑开了。水江逢阴阳怪气地嘲笑道:“疯子。” 封瑭却是一愣望着水江逢,就好像刚才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他看见裘千淮发现了自己一闪而过的狐疑,掩饰道:“……没,没事。” 裘千淮嘴里不禁“啧”了一声。转头去陪方战肆玩了:“我可以叫你‘肆儿’吗?” 方战肆点点头,然后抱住了他的胳膊。“吃,想吃,东西。” 裘千淮被他可爱一脸:这只兔子不吃草是吃可爱长大的吧! 倏地感到一股恶寒,回头看见封瑭跟水江逢正直勾勾盯着自己,才收回想抱起小可爱的双手。他想起来好像以前封瑭也有过这么粘他来着…… 可是水江逢是为什么?????? …… “慢点吃。”裘千淮拿帕子给狼吞虎咽的方战肆擦嘴,刚擦完他又弄一嘴酱汁,就像照顾个三岁的小宝宝。 现在裘千淮才能仔细打量他的相貌,方战肆眼睛大大的,眨眼时睫毛扑闪扑闪的。真看不出来,这就是有血洗满城之威名的老妖怪——“战四方”。看他现在嘟噜嘟噜地把脸压进大碗里吃,裘千淮实在想象不出来他拿着长短刀剑在尸野上漫步的模样。 水江逢脸色恢复了,静静看着他们俩,封瑭也倚在草屋门口,三个人全盯着那一个碗,也没见方战肆有一丝尴尬。 “吃完了。”方战肆“啪”地一声把碗放在桌子上,摸摸小肚子满足啦~ 水江逢长呼一口气,像是等了许久。只见他眉角下拉,庄重异常。 “仙师。” 他竟是一脸理所应当道。 “现在,该谈谈我的报酬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给评论区的“小透明”大宝贝一个巨大的么么哒!!! 想说一句话拉收藏:“我离日更就差一个你而已。” 水江逢要跟裘千淮要报酬啦~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第31章 耿兔认主 屋外簌簌下起了小雪,在寒风之中纷扬却比不过屋内的气氛更加寒冷。 裘千淮双眼眯缝着,想要扶着额头的手在半空中折回,心道对方果真老奸巨猾。他双手叠在腿上正襟危坐,摆正态度:“你想要什么?” 这一程足足走了四天,一路上水江逢对报酬只字未提,现如今办成了事儿再提出自己的条件,叫无药可救的死古板裘千淮必须答应他不可。 封瑭也看明白了水江逢成心利用裘千淮“好面儿”的缺点,走过来没好气地替人拒绝:“想要什么自己去找。” 裘千淮一手拦在他身前,叫他安静。封瑭霎时闭紧了嘴。看狂妄自大的现任逢春娘娘被人间谷掌门克制得死死的,水江逢强忍笑意道:“你也有今天。” 裘千淮生怕他误会了什么,一边又因为欠他太多人情,就算可能被坑还能尽量和颜悦色重复了一遍问题:“你想要什么?” 两人皆听得出裘千淮话中表露出的距离感,水江逢双手不禁在桌案下攥紧了拳头。封瑭挑挑眉嘲讽回去:“你也有今天~啊?”水江逢脸上露出了以往从未有过的厌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又立即整理心情,向裘千淮问道:“仙师可曾听闻,丹生崖壁上,长年生长的一对奇草?” 裘千淮神色复杂。这是要他去丹生国的意思?丹生国广袤的疆域以北,有一座连绵的山脉,其中最远的那座被命名为丹生山崖,就是一处陡峭的山脉断层。最远的那座都被叫做丹生,就好像把这一整座山脉都划分为丹生国的地盘。 “我知道,那对奇药成对生长,缺一则枯萎,也不能随便分开食用。而且……”裘千淮一顿,“而且,若非特殊之人摘下,食用者可能还有性命之忧。” 封瑭道:“你干嘛自己不去,非要麻烦我师父?” “我也会去的。”水江逢解释道,“只是我不敢自己一个人去。” 封瑭不依不饶:“还有能让你害怕的东西?” 他说的就好像水江逢本来就够吓人的了一样。裘千淮原本僵硬的五官也稍微放松了些。如果封瑭从来没有离开过人间谷,兴许现在的两人会是完全不同的关系吧,裘千淮不禁想。 水江逢白了他一眼,实在受不了他各种找茬了!明明他只是在跟他的好仙师说话:“我就是怕貂妖嘛!不可以的嘛!” “……” “……噗。”裘千淮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松鼠的本性还没变,裘千淮掩了掩脸上的红晕,还是再信他一回吧。 方战肆趴在桌子上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望着那一身青衣道人的脸,双眸里的光越加明亮。 可丹生国,离这里实在太远了。 …… 这马车裘千淮是不打算再坐了,他宁可走着穿过丹生国,就算被人打他也不容许自己的屁股再被方战肆折腾。 刚下马车封瑭就走过来扶他,裘千淮一把推开他,心道:干嘛?我还没残废呢!看为师我还很健壮的! 结果稍微活动一下就闪到了腰。 “等等,你!”裘千淮还是没骨气地把了把封瑭的手腕。他不动如山给师父扶着,依靠着十分安心。 方战肆楼上楼下的跑客栈,裘千淮自己则是坐在大堂等菜,封瑭更是沾他的光什么都不干,水江逢知道裘千淮刚下马车时闪到腰,便道:“等一会儿我给仙师上个药,很快便好。” 封瑭脸上闪过一丝狐疑,对水江逢的行为十分奇怪:“赶紧去拿到你要的草,我们没功夫跟你磨叽。” 裘千淮注意力完全不在他们俩身上,他可是第一次来丹生国啊,这里果然很多屋舍都是红土,相邻的大山都是一座红石山,裘千淮被水江逢弄了一套不像道士的衣服,现在乍看之下比封瑭不起眼多了。 封瑭就喜欢金黄色的东西吗?他曾说黄色是所有颜色里最显眼的,裘千淮没放在心上,现在才想起来,这段时间封瑭都穿着黄色的衣服,莫非是为了让裘千淮更不起眼? “仙师?”水江逢叫他好几声,苦笑道,“又愣什么呢?” 封瑭怼他道:“肯定是你太渺小了,我师父看不见~”说完他就弓腰在裘千淮眼前晃悠。 突然靠这么近,把裘千淮吓得差点仰面倒下,心里惊呼:“我的老腰啊!疼——!” 一柱香后,菜已经上齐。封瑭莫名其妙又被人用鞋板子拍了,心里委屈得很。看他憋屈地咬那一大块没滋没味的生白菜叶,裘千淮仍是不觉得自己打错了。 就是该打! 裘千淮越想越气,吃得越来越急,馒头狠狠塞进嘴里就像几天没吃饭一样,把水江逢都吓愣了…… “仙师,你要是喜欢这里的馒头,我们可以再来的……” ……不用那么可怜吧? 这都叫了好几声,裘千淮跟封瑭都快吃饱了,竟也没见方战肆从房里出来。水江逢起身去找他,裘千淮特意留意了一下,水江逢打开房门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笑的画面,他微微一笑便关上门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裘千淮十分好奇,还是一脸正经问道:“他呢?” “没事,睡着了。”水江逢漫不经心道,说时摊开一个小布包,磕起了瓜子。 封瑭继续啃着自己的白菜叶,期待着师父能稍微动点怜爱之心。果然还是太天真了。裘千淮本来饭量就不大,没多久就吃饱上楼去了,硬是不叫人扶,自己颤颤巍巍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回去了,活像个八旬老汉。 可他刚一关上们,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一双手遮住了双眼:“猜,我,是谁?” 裘千淮温声道:“肆儿,你怎么在我房里?” 他拿下方战肆的手,转头看见自己房间窗户大开,隐约猜到了他是如何进来的。可他怎么又闻到一股酒味儿?????? “肆儿,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偷吃水江逢的酒煮花生了?”可是光是那么点酒也不至于这样吧? “我,没有。”方战肆顶着红扑扑的小脸儿狡辩,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往裘千淮的怀里钻。裘千淮只能由着他抱。大冬天的抱就抱了吧,也挺暖和的。在裘千淮腿上趴了好一会儿,像是说梦话一样,半哭半笑喃喃几句:“主人……主人……”裘千淮伸手抚摸他的头,任由他把眼泪往自己裤裆上抹。 如果是封瑭,铁定早被他扒下来丢上天去了。 “肆儿?”他轻轻抚了抚方战肆的耳朵后面,还有脖子。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做点听说兔子会喜欢的爱抚方式罢了。谁告诉他的来着…… ……好像是封瑭。 方战肆被他这么一摸,睁开眼睛。裘千淮还以为自己刚才做的方式不对。没想到方战肆压根没醒酒,反而粘人粘得更加厉害,拉扯着裘千淮的衣服也不管会不会给他扯烂就“往上爬”,就像把裘千淮当做是他口中的主人了一样。 裘千淮突然觉得有点不太好,就算对方看起来就是个小孩儿,好歹也是不知道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了啊……根本就不是小孩子了好伐!!! “那个……肆儿?”他试图拒绝方战肆表达友好的方式。可方战肆搂着他就不撒手了,可把裘千淮沉个够呛。 见他攀上来搂着不动了,睡着了,裘千淮正想把他放下来移到床上,这双手却怎么也拉扯不开。用力了还怕弄醒他,弄疼他。 不料封瑭一路火花带闪电走进来就给了方战肆一肘子:“小兔崽子不看着你!就给我找事儿啊!” 裘千淮刚想叫他温柔点对“小孩子”,就见方战肆睁大了眼睛,掐着封瑭的脖子,便将他压在身下。封瑭又把他翻了过来:“怎么的?想杀我再练个一千年的吧!” 方战肆此时没有武器在身,不然可能不止这样拳脚相向,这间房的地板都要被他们俩捅漏了。 方战肆没放弃挣扎,卯足了劲又翻了回来,可每一次挥拳都叫封瑭挡下,力气一次比一次小,后面竟然直接趴在封瑭胸口睡过去了。亏了封瑭中途就不用全力了,不然又要被说欺负人了。裘千淮以为他是睡着了,靠近才发现,方战肆竟是在哭。可把两人吓得惊恐万状,封瑭认识他这么久也是第一次见他哭,连剪他头发的时候,他都没哭过! 裘千淮也是不信的:“你把他打哭了?” 封瑭绝望道:“我的妈啊,这锅谁来背一下!” 水江逢看够了好戏才从门外走进来,双手伸去抱这个小泪人。方战肆被他一碰便变作原型的兔子,在水江逢怀里安然睡去似的,再没有动静了。 裘千淮无声叹了口气。水江逢想是思索片刻才道:“肆儿被他的主人抛弃了,仙师肯定不能明白这种心情吧?”在裘千淮沉默之际,水江逢继续道,“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感觉,肆儿是最有体会的。” 裘千淮忍不住问:“他的主人呢?” 水江逢却还自顾自地说着:“这回要找的那两味奇药,原本肆儿每一百年都要吃个三两次的。吃多了,变傻了。” 裘千淮眉头皱紧,不再问。水江逢如果愿意告诉他,自然是要按水江逢乐意的顺序走。 水江逢摸摸兔子耳后,道:“如果他的主人回来了,他自然不必再吃了。” 封瑭刚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听了这些他都不知道的事情后,直白问道:“那他的主人是谁?是不是死了啊?” 水江逢只是一瞥,然后又直勾勾盯着裘千淮,一直盯得他发毛。 “不老真仙。”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准备期末考有点忙了,更新慢速但是肯定是能保证周更跟加更的。 裘千淮:“不老真仙真是惹了各种人啊哈哈哈……怎么办啊……” 第32章 秉烛夜谈 迎着寒风,有女子在街头卖花。小雪在篮子上覆了薄薄一层,她用冻红的手哆嗦着将其刮下,再仰头竟瞧见楼上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庞……青衣的男子将窗户掩好,细碎的雪花终于还是飘不到榻上便无影无踪了,就像仙人死去时灵力的光点一缕缕消失殆尽。 裘千淮一把将手中的铜钱丢在桌上,再算几回卦象。他已经试了几回,因为总达不到自己希望的卦象,便全怪这寒风不顺手。能把好好的卜卦算得像赌钱丢骰子一样,可能也就他一个人做得到了。 站着扔一回,坐着扔一回,躺着扔一回,从窗户那扔一回,转两圈再扔一回,甚至是忍着腰痛倒立扔一回。 他起身低头一看铜钱,忙着要收回来换个姿势再扔,就想着能叫命格的线看得更清楚。 无论是算此行吉凶祸福。还是算这人间谷的未来。不过更多的,裘千淮竟脑子里迟迟甩不干净,想知道如果找来封瑭,问他更多问题的话,会不会最后落得撕破脸皮,分道扬镳。 裘千淮挠挠脸:撕破脸可能不至于吧,但是他真的被逢春教的跟个野狼崽子一样,就算带回去人间谷一时半会也洗不干净那身世俗凡尘的狂气。 再说了,封瑭还是现任的逢春娘娘呢,能随便跑路吗? 这个问题就相当于说裘千淮这么大排场的掌门突然离家出走,再也不回去,对于人间谷而言无疑就是一场大天劫咯…… 裘千淮真怕自己回去世道都变了,如果白芹要拿广莫鞭抽他,可能他也没法反抗呢。 门外像是有人声,听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那是封瑭尖着嗓子伪出来的女音正在调侃小二呢。 “……”裘千淮近乎是踢开门,把这个一身花枝招展的大家闺秀毫不怜香惜玉地扯进自己房间去。心中直直骂道:好你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封瑭也是切换性别的日子过习惯了,介时被师父这般粗鲁对待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毕竟女装这种事情他小时候就被裘千淮翻来覆去摆弄了个死去活来的。封瑭想起来就想吐槽:你当时就把我当个芭比娃娃一样。 裘千淮又是趁他还没站起来,立即上前去,毫不犹豫地撕下他的假脸皮。封瑭自己不自然地扯扯嘴角,没喊疼,更没在他靠近的时候反抗。谁知裘千淮撕下来就马上站直了退远,就好像他几天没洗澡一样把裘千淮熏得老远。叫封瑭脸不禁黑了起来。 “我身上没怪味儿吧?就一点胭脂啥的……”封瑭说道还在自己胳膊上嗅嗅,确认没有异常,果然是师父矫情。 这下可以直视他了,裘千淮打量了一下封瑭缠在腰际的红腰带,内里似乎鼓了一层。目光不移:“你随身的武器?” 封瑭顺着他的视线,将自己的那把缠在腰间的铁索取出:“逢春给我的,师父肯定听说过。” “这就是‘儿女情长’?” 封瑭古灵精怪地勾起一边的唇角:“没错,儿女情长索。超级好用的呀这玩意儿!”说时脸上有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就像小孩子给朋友炫耀新玩具一样,铁索在自己手中把玩着挥动几下。 裘千淮找了个地方坐下,双手在桌上十指相扣着沉思,试图整理好自己的所有问题。 封瑭见他不说话了,还以为他只是单纯想跟他说说话才把自己拽进来,便美滋滋地在他对面坐下,叫裘千淮有点想把他再踹出去。 “你,”裘千淮一顿,“逢春跟你提起过我吗?” “提起你?”封瑭差点顺口就说出句:你是什么人,她干嘛要提起你?“没有。就算是不老真仙她也不常提。” “那你……”裘千淮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问出了他的下一个问题。“跟她提起过我吗?” “提过啊,”封瑭左右晃了两下身子,活似个金撞钟,“不过提的不多就是了。”他确实提的不多,只是每三天必有一提罢了。 裘千淮竟不由自主地对他客气起来:“啊……是吗……”眼神已经飘忽到天花板上去了:咦那里有个小洞,老鼠洞? 裘千淮喝了一口茶,味道不淡,却也感觉没滋没味的,再下一个问题,竟叫裘千淮一词一顿,卡顿说话的模样有如某只兔子,他拉下老脸来问:“你,想不想,跟我,回去?” “回哪里?”封瑭故作不懂。 他指的不只是人间谷,还有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的小村庄。如果可以,封瑭很想带裘千淮回去给自己这个世界的老妈看看,全当见家长了。 裘千淮没应声,喝起茶来竟没个够了,一杯茶也可以喝到海枯石烂。 如果不是因为忘斋,也许裘千淮还会矫情地问他六年来想不想他这个破烂师父……就怕一问让封瑭野马脱缰,自己晚节不保,难以收场。 “师父,换我问你吧。”封瑭突然道。 裘千淮猛然一阵心慌。 封瑭却是正正经经问他:“师父有在天文院干过活吗?”“师父知道天文院跟地形院的学徒分配吗?” 一连两个问题。“……没干过活,不过我知道白芹安排的工作是挺苛刻的……”裘千淮哪好意思说自己自从进了人间谷就各种混吃等死啊。“不是脑子比骨骼好的去天文院,反之去地形院,就跟你当时一样吗?” “是啊,可是……”封瑭话说一半反应过来自己刚被他嘲讽了!“师父别皮。唉……看来你是不知道了。” 裘千淮又一次打断道:“我知道,我啥不知道啊。” 封瑭竟有些愠怒道:“不,你不知道……” 态度突然的变化叫裘千淮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自己说错话了?“封瑭……”裘千淮突然唤了一声,尴尬的气氛瞬间化作几缕温情。 裘千淮真想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想向他道歉六年前的误会,询问他六年前离开的理由,还想……去摸摸他的疤痕,告诉对方自己一直很想念他…… “师父不必有所顾忌,想知道什么,随便问便是,如果是要逢春那妖婆子的弱点,我现在能列出来。”封瑭认真道。 认真得叫裘千淮心虚。 “咳,你……你跟我回去吗?” “师父刚才没看出我的意思吗?” 封瑭方长故作不懂的反应已经表达了自己不愿回去,只是裘千淮自己一厢情愿没有结束话题。 裘千淮直言道了一句:“可我希望你能回去。”说罢他往桌上又撒了一回铜钱,相差不大的卦象叫他皱紧了眉。 封瑭沉默半晌,看了看那卦象——偏吉。“师父你在算什么呢?” “此行吉凶。” “有什么好算的,我还在呢。”封瑭以前就不信这些,害怕的事情还是会发生,患得患失也毫无用处,那又何必在担心。可他就总喜欢去找路边算命先生,他觉得“这种神棍NPC”瞎掰的话肯定会说对点啥。 反而自己把卜卦技艺学得叫裘千淮当年差点拿鞋板子抽他。封瑭现在有多强裘千淮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封瑭的潜力无穷,他将封瑭领进人间院不就是因为这个吗?可是每每偷懒都有他,连元戒在旁边刻苦钻研都不能感染到他。 裘千淮思索半晌反应过来刚才被人绕出了话题:“你真不回去?” 封瑭却开口道:“反而是你,”他脸上神色有些异常苍白,“如果是我问……你愿意跟我走吗?” “……”裘千淮被他一句话问懵,木讷地不作声。 “……我们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不再想什么人间谷逢春盟……你能撒得下手吗?”封瑭一边缓缓道,一边也看出了裘千淮的答案,便将问题加了一句话,变成反驳人的借口,而不是真想这样做。 裘千淮发现个台阶就赶紧下:“那算了……你出去吧。” 这个趋势真的不妙啊,裘千淮心道卦象确实没错,还是赶紧结束吧不能问了。再问怕是回不去人间谷了。 赶人出去,封瑭竟开始赖皮了:“我要在这里睡!”抱着桌子就不撒手。 裘千淮作势要把他跟桌子一起踹出去,奈何腰疼:“唉,你随便吧……” 可他不过是随口一句,封瑭却随便得扑到他床上去了。叫裘千淮停在原地,进退不得:这是我房间吧??? 见封瑭就那样大手大脚开始脱衣服,裘千淮忙着在柜子里搬出一张被褥,铺在地上:“我,睡地上。”封瑭怔了怔,面无表情道:“哦,那你睡地上吧。”说罢便翻过身去躺下。 裘千淮并没察觉到他不对劲,反而觉得这样才好。他一个人来来去去搬被子枕头,半晌才收拾好,这期间封瑭却是一动也不动。 他确认门窗锁死,吹了烛灯。摸着黑还撞到了桌角。 眼睛很快就适应了黑暗,裘千淮却无法入眠,又不敢多辗转反侧,木地板的冷气直直侵到他身体里,他蜷缩得更紧。裘千淮有点想听见床上人的鼾声,如果能听见,好歹自己可以安安心…… 没过多久,裘千淮猛然感觉到封瑭走下来了,他果然也没睡着!裘千淮忙着闭上眼,装睡保平安。任由封瑭轻轻把他抱上床去。 裘千淮大气不敢出,虽然很想叫他稳一点别把他摔着了,这腰还隐隐作痛呢。可是封瑭又像心里有把无名火,僵硬地把他放在床上,自己也躺下,盖好被子。裘千淮真庆幸他什么都没干,不然这时候大喊非礼也怕是来不及了…… 冰凉的手脚还没缓过来,却感觉到封瑭又有动作,裘千淮顿时警惕起来。但是封瑭并没有对他动手动脚,而且起身,拿好自己的衣物,杵在床头迎着月光看他心爱的人。他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极轻道:“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吗?” 裘千淮没做回应,可心里已经慌得不行了,宁死不认。 正在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封瑭已经走到了门口,轻声冰冷道:“起来把门锁好。”说罢,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裘千淮浑身不自在,这情况别提多诡异了。他忙着下床去,听人的话把门锁死。他瞥了一眼桌上的铜钱,低头骂了一句。 他今天卜了那么多次,如果跟封瑭说很多话,结果会是怎样,可每一次都是大吉或小吉的各种姿势的“花好月圆”……可最后这样不欢而散的结局,算是自己学艺不精吗?他苦笑两声,回去榻上睡觉了。 …… 门外,封瑭攥紧了拳头,强忍着心里那些波涛暗涌。 不过诈你一下,你却是真的装睡。 你就那么不信任我? 相隔几个房间,仍是灯火通明,站在门前才能依稀听见,那是一个女人的歌谣声:“归来啊,归来啊,我的如意郎君……” 封瑭迟疑一下,推门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要考试啦考试啦,更新慢一些再强调一次唷~~~~ 逢春娘娘:“封子这样下去得黑化啊!” 陆离:“到时候就请你去揍他一顿吧。” 逢春娘娘:“我……我……我也打不过QAQ嘤嘤嘤……” 白芹:“别看我。” 元戒:“怎么还没到我的戏份么……” 第33章 山高水长 “小心,看脚下。” 封瑭走在前,一边提醒着身后两人,一边在前探路。 裘千淮走在中间,水江逢在后。这是前后两人心照不宣的安排,叫裘千淮能够在最安全的位置上。现在三人已经登在了半山腰,奇草丛生根本没路,都是人踩出来的。 可怜的方战肆被水江逢没有任何缘由地留在了客栈,虽然裘千淮觉得这个小孩儿挺好玩,但毕竟不是自己家养的兔子,不好做主。他路上多次注意过水江逢有没有奇怪的举动,可他确是一点都没发现,最后自己只能一扯对方的尾巴以掩尴尬。 水江逢抱紧尾巴委屈兮兮:“干嘛?” “……” 你能收起这种被人非礼一般的表情吗?! 封瑭倒是一路上安安静静。叫裘千淮十分不安。三番四次想跟他说点什么,水江逢却总来打岔,不是问裘千淮喝不喝水,就是问他吃不吃饼,再不然就是让裘千淮陪他去方便,然后被裘千淮正色拒绝…… 水江逢就跟来郊游的一样! 可是又不是赶路,总得聊点什么。就比如说水江逢的身世,裘千淮觉得这是套话的好机会。 “……封瑭家中还有一个母亲吧?”裘千淮决定先从自己跟封瑭的说起,“真好啊,我一开始就是孤儿,没爹没娘的。”他表现得极其随便,真像唠家常。 可封瑭听了他这一句,腿竟打了一个哆嗦,如果不是裘千淮在他身后,可能还发现不了。 “嗯,”封瑭道,半晌又添了句,“是这样的。” 这么短???裘千淮心里直慌,怎么封瑭平常这么闹的人突然话这么少!!! 水江逢接了话茬,在封瑭对比下,感觉水江逢简直就是个话唠:“没亲眷也不赖,好歹无牵无挂,不用担心他们会被人当做要挟自己的筹码。”水江逢笑着说出这句话,语气分外轻松,虽像随口一说却发自内心。裘千淮心里骤然一紧。 见另外两人都没说话,水江逢又笑道:“我曾有个像哥哥一样的人,可惜我太任性,把他气得离家出走了。” 裘千淮试探道:“没回来?” 水江逢点头道:“对,一直没回来,不过……都是迟早的事。” 封瑭突然道:“毕竟是亲人吧。” 方才水江逢话中分明说的是“像哥哥一样的人”,不是至亲。封瑭这一句显出他根本就没仔细听,裘千淮正走着山路,不方便捶他一记。可水江逢听后竟沉默了下来。 “……”裘千淮才感觉自己反而比较多余,封瑭跟水江逢都是逢春盟的人,他们两个人兴许更了解彼此。所以即便是话中暗藏玄机,裘千淮也是根本听不懂的。 水江逢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妖怪。裘千淮真的很想知道……他一直以来接近自己究竟意欲何为…… 我们真的从未见过吗? …… 冰冷的气氛持续了没一柱香,水江逢很快就给救活了。 裘千淮一边专心看前方的山路,一边还要分心去思考怎么回应水江逢的每句话,以致于危机来临他还慢半拍。 一根细蛇差点缠上裘千淮的腿,亏了水江逢及时将蛇扯过来砍了七寸。但是三人马上发现,根本不止这一只,封瑭走在前没发现本就是他们的策略。探路的最不能惊动。等发现的时候,三人已经被无数条蛇包围了起来。 前方有蛇群聚集,很明显这不是普通的蛇,他们聚集之后竟成了一条完整而巨大的蟒。足足有五米高,叫裘千淮看得一脸懵。 封瑭一铁索甩断一条正扑来的小蛇的蛇身:“跑!” 裘千淮才恍了恍神。他回头看,水江逢的掌中生出灵力,打算直接迎战。封瑭又大吼一句:“跑!!!”裘千淮一把拽住水江逢的手腕,拉着他跑,同时用初雪斩出了路。当然蛇群并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怎么可能叫裘千淮随便砍砍就有条活路呢?仅仅砍了几下,又有新的蛇聚过来,裘千淮发现刚砍断的蛇身还能动弹,竟变成一缕青烟飘向巨蟒,如此反复肯定没完没了。 封瑭留在原地对付巨蟒,可眼前的危机又要如何解决?正当裘千淮不知所措,水江逢突然将他拉到自己身后,手上结了个术式,顿时一剑灵力就从脚下向外席卷。 现在换了过来,水江逢带裘千淮先走:“封子!这条玩意儿就是核心,交给你了。” 封瑭正跳到一棵树上,没来得及回答一个“好”,水江逢已经带着裘千淮走了。 一路跑着,裘千淮一直想要甩开水江逢的手,他以为方才封瑭口中的“跑”是指三个人的。却没想到是这样。 终于慢下脚步,裘千淮却道:“我要回去找他。” 水江逢立即拦住:“他不会有事的。” 裘千淮眉头一皱,反感道:“即便他是现任的逢春娘娘,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个孩子。让开。”让开,我得去护着他。 “仙师!”水江逢不让,就连裘千淮绕开他也拦。“蟒精不强,只是缠人,他一个人也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相信你? 裘千淮承认自己被他的三个字动摇了一瞬,但他马上又清醒过来,毕竟水江逢骗自己的事情真的不少。裘千淮坚持道:“不行……” 裘千淮又要绕过,水江逢的胳膊挡着就是不让他走。 “仙师!”水江逢竟像是有些咬牙切齿,“你就……听我一句吧……”可从说到那个“就”字时,他的声音竟倏地变得微弱。拦住裘千淮的另一只手扯着自己的前襟,痛苦地微微弯腰。 裘千淮一时以为他是假装的,趁机从一侧绕过,可他走了几步,水江逢竟还死拽着他的长袖,迟迟不肯直起腰板。宛如一个病人。裘千淮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口中喃喃叫着的,始终不变的,仍是那句:“……仙师。” 裘千淮这才回想起来,水江逢需要的那对药——敢言敢当。他从头到尾都没说那是为方战肆找的,兴许……是为了他自己? 裘千淮见他要倒下,连忙扶住他。水江逢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却还坚持着对他微笑。 见水江逢这般虚弱,还肯为了他浇灌灰明抽净了灵力。裘千淮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堂堂人间谷的掌门,竟叫别人为了自己变成这样。 水江逢的妖元定然比封瑭的更珍贵,方才封瑭之所以要裘千淮带水江逢离开,而不是水江逢带裘千淮离开,正是他知道水江逢不能倒下。如果他倒下,偏偏此时叫那些山精野怪吃掉了,可是极好消化的啊!!! 裘千淮架着水江逢,寻了一个小山洞藏身。确认安全才敢进去。把水江逢安置在一块石头上,然后裘千淮把自己的灵力输送给他。当然,不属于自己的灵力不能全部转化成自身的,但肯定会有所改善,也有一部分能化为己用。这方法虽然不划算,可却很实用。 水江逢还没虚弱到变回原型,裘千淮道:“你不妨变回去,待在我衣服里休息一会儿。”变回去就不会有多少灵力的消耗了,而且这张脸皮怎么看都不觉得省油啊!!! 可水江逢偏不干:“才不……丢人。”他像是十分不满意自己虚弱的样子,裘千淮也能理解。 可不理解的也有不少。 “你要的敢言敢当到底是给谁吃?是你自己吧?”裘千淮虽然问,不过答案基本上是确定了的。 水江逢却一顿,苍白的脸不知道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他的问题。 “那你就应该叫肆儿来帮忙啊,看着行李这种活儿应该是我的。”裘千淮觉得自己说的没错,毕竟那个兔崽子可是威名远扬的战四方啊。为什么要叫一个废柴来,而抛弃一个战神。“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话末,裘千淮一顿。水江逢更是默不作声。因为裘千淮也隐约猜测到了他这么做的理由,只是难以置信。 敢言敢当的一种极其矫情的草药。不算稀有,因为丹生崖顶上有得是,虽然多但食用的条件却异常苛刻。那就是必须要至亲至信至爱之人,亲手为你摘下,你才可以食用它。否则不能保证会引发什么奇病,有时是失忆,有时是废掉全身修为,有时是返老还童,最多的情况是以上三种集一身。所以也有不少双修道友冒险闯上山来找这个药,靠吃这对药测试双方的真心真意。 但是即便是失忆吧,随着二次成长记忆也会慢慢回来。曾有人试图用这种方法,代替长生不老之术。可马上碰了壁,因为通过这个药而返老还童的人,次数多了,是会变傻的。就像方战肆那样,傻得让人心疼。 正常食用的药用价值变是它本身的,敢当养肉身,敢言养心魄。能让人增长修为,也能让人身强力壮。 “是你要吃敢言敢当吗?” 裘千淮又问了一遍。 是你要吃敢言敢当才带我上山的吗?就为了让我给你摘? 水江逢温声道:“是。” 他倒吸了口气,正欲开口问。水江逢又解释了一句:“我想废修为改练武不行吗?学医救不了逢春盟啊哈哈哈……” 裘千淮盯着他,叫他假笑也笑不出了。 等他闭嘴。裘千淮才问:“这个问题我在叶家就问过……我是不是曾几何时,见过你?” “不是。”水江逢此刻脸上无比认真,“我根本就不认识仙师。” 这话裘千淮听过后的第一反应,是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放屁! 敢在我面前扯谎? 不认识我就敢叫我给你摘敢言敢当?你当我是要饭的那么好打发的吗?就算是,那也是从人间谷来的要饭,眼光很高的!!! “仙师别问了,就对人家的事情那么感兴趣吗?”水江逢的腔调竟突然变得有些女性的姿态,把裘千淮麻出一身鸡皮疙瘩不敢再问了。这招可以说十分好用。他索性默默转过身,自己一个人钻牛角尖去了…… 无论你怎么说,见过就是见过。 “仙师不曾见过我。怎么可能见过呢?”背后人还在喃喃自语,这谎话叫他听了忍不住心烦。 也不知怎地,裘千淮突然想起一句说书人的话—— 逢春娘娘曾经有过两个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考试忙~~~~~ 以及准备新文也忙~~~~ 这章刷水江逢线,下章反正就是水江逢或者小攻线。关于主线方面却是在向真相靠拢!!!揭露水江逢的真正目的……啊不对,真正目的可能得结尾…… 封瑭:“……” 裘千淮(戳戳他):“……你咋了?” 封瑭:“……”(举起牌子:本章我负责高冷) 水江逢:“不存在的,在你高冷的时候,你的老婆都跟我跑了!” 封瑭;“……”(举牌子:来单挑啊死娘炮) 水江逢:“你等我冬眠期过了neng死你。” 第34章 番外·舔搅黄酒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那个……那个啥…… 白色的毛团拥在一堆,可怜兮兮地“享用”最后一丝温暖。 虽然人类那边在打仗,不过我们做兔子的哪管他们呢。我的这双兔耳朵还是咱老兔家的祖传,像什么——东边老牛搬家啦,西边小鱼投靠亲戚啦,北边大猫被绿啦,南边傻狗生崽儿啦。什么消息都是我第一个知道,当大家都赖在洞里面,就只有我一只兔能传递消息。 “嘿,你们这么懒可怎么办吖,都要懒死了!” 这软泥踩着可真舒服。可是,还是想不起来,风吹那个啥来着…… 我回到了窝。他们肯定都饿极了,你看他们,动都懒得动,可不又得委屈我了,给他们去找吃的嘛。 “阿娘,你看阿姊还是不理我。” 哼,阿姊老是这样,突然就生气。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吗?真难哄啊。尤其是最近这几天,从早到晚都不理我。我又哪里惹她不高兴了吗?难道是因为我上次给她的花,她不喜欢?那下次不摘粉色了,诶河边好像有蓝色的小花来着…… 不过,兔子汉大丈夫,也不能惯着女孩子。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应该打一只野猪给她展现一下我的大兔子气概!我可不是怂,怎么可以对女孩子发脾气呢,女孩子是用来疼的嘛。 三天后,我灰溜溜地回了洞。因为方圆百里之内,没有找到一只猪,只能无功而返了。 可是我没有放弃! 阿姊笑起来特别好看。每次她笑起来的时候,总是那样肆无忌惮的大笑,身体也是会跟着一颤一颤的,眼睛也会微微眯一点,丝毫没有淑女形象可言。可是,我喜欢看她笑。 很久很久以前,我们都还是只小兔子,小得可怜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这个女孩子浑身上下都是个宝,有一回为了让她开心,就问她:“阿姊阿姊!你喜欢什么我去给你找!” 她眨着大眼睛,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弹了我的头。我看着她的眼睛,里面都是水:“突然这么问,我好像也没什么想要的……” 她搓搓我的小脑袋:“只要你好好活下去,别给阿娘添乱就好了。” 我转过身子,气鼓鼓地反驳:“我哪里添乱了?!”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样说又惹她生气了。阿姊听后就闭上眼睛睡觉,不肯再跟我说话了。 我只好滚到一边,吐吐舌头…… 从那时起我居然变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每天负责照顾大家的饮食起居,一把屎一把尿什么的我可不干,但总得尽力而为,不能撂挑子罢工!大家由我来保护! 毕竟我是一只有气节的好兔子! 而和平的日子就是短暂,可能成大事的兔子总得有颠沛流离的一天吧。我也不算太意外。 我可是个注定要成为大人物的兔子,怎么可能窝在这个小坑了呢!哼唧~ 我记得很清楚,这个颜色叫……青。阿娘教了我三天呢! 两个人,一个青衣服,一个红衣服。红衣人把衣服脱了,跳进水里,青衣人则是立在河岸,宠溺着小孩儿一样望着对方在河里戏水。对方朝他泼水,他也就是笑着躲躲,拂尘一甩那水竟停在空中而后又泼了回去。浇了红衣人一头:“好你个破布料,叫你欺负我!” 我躲在石头后面,偷偷看他们。 他们到底是来干嘛的啊? 青衣人将同伴的红衣裳叠的整齐,其上放了一个漂亮的小玉壶,以及一条精巧的铁索。那索一看就是个好宝贝……我瞅准时机,一个箭步蹿出去,拿起那个玉壶就跑!!! 这个小瓶子真好看,我要拿去给阿姊养小花!阿姊一定会开心的!!! 连滚带爬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洞穴,只有变回了原型才能爬进去的这个小洞口,幸亏这个小瓶也塞得进去。我用身体费力地推几下,变小才感觉这瓶子这么重,没推几下瓶子就倒了,瓶塞被摔松,里面涓涓细流出了甜丝丝的“糖水”。 因为弄到身上,我舔了一口却感觉意外的甜。便靠近壶口忍不住偷喝好多。等一下拿去给阿姊尝尝! 振作起来,把玉壶继续往深处推。 “喂——!大家——!我回来啦!阿姊——!” 继续推着,推了好久……好久…… 累了,我真的累了。坐地上休息一会儿,自言自语:“都不来搭把手,哼!”试探地变作了少年的化形,这样拿起壶来方便不少,赶紧往里面爬,变成大身体爬得也容易。很快就到了窝里,看见大家都在。只是还围在一起,说着悄悄话一般,彼此靠得十分近。 我去轻轻戳了戳阿姊,她的小耳朵动了,真可爱。不对,我比她还可爱! “阿姊你看,你看看我拿着什么?” 我献宝地想把小玉壶给她,只送给她一个兔子。然而,阿姊并没有理会我…… 打了个哈欠:“那就先睡一会儿吧,我也……啊~好困。”偶尔也是想跟大家一起挤一挤的嘛,你们让一让,我来啦~ 变回了兔子的样子,跟大家枕在一起。而小玉壶就在脚旁。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么累,还很温暖…… 旁边就是阿姊,能跟阿姊一起睡觉啦,想想就很羞涩。她会不会觉得我今天胆子变大了呢? 在这样胡思乱想之中,我睡着了……她仍是一句话也没有跟我说。 …… “就这儿!” 石头竟也能被这样的蛮力撕开。红衣人拍拍手上的灰,朝里面一指。“小兔崽子也敢欺负到我头上了?” 青衣人沉默不语,一拂尘扫过同伴,一下子把人定住。走到小兔子身旁,打量了一下四周。 “不老!你干嘛?!”红衣人道。 而那个青衣人才开口:“猪吧你,再造孽,我就收了你这个祸害。” “你不敢~” “你这是在玩火。” 小兔子被吵醒,缓缓睁眼被吓了一跳。可是刚才那个玉壶中的酒液已经被喝了大半,足够叫一个兔子神志不清了。 青衣人本想伸手去摸一下小兔子的头,不料指尖竟被它啃了一口。顿时血流如注…… “不老!”红衣人惊叫一声。 被一口腥味吓得酒醒,小兔子才意识到自己刚干了什么,他把人咬了。 青衣人确是一副若无其事,轻笑了一声:“不就是被咬了口吗?我还见过直接把人一个手指头吃掉的兔子呢。” 红衣人显然已经是怒火中烧:“小兔崽子,今晚的主菜就是你了!” “诶?不,不要,饶了我们!” 当然,第一反应是求饶。再强调一次!我可不是怂! 清醒一点,现在可是在家里,前面已经被红衣人撕了一个大口,眼下还有阿娘阿姊兄弟们在,可不能不打没把握的仗啊,先求饶!抱个腿! “你们?”青衣人质疑道。 他扫视四周,像是理解了:“你是说地上这些兔骨?” 兔骨? “不是的,是……” ……是阿姊。 小兔子变成了少年的样子,温柔地把那摞破烂的小茅草窝抱住。里面横七竖八竟是好几具兔尸。已经腐烂化骨了。 可他们宝贝儿得很,小兔子一直在守护着家人。自始至终,无论是阿姊还是其他亲戚,每具骸骨都是他无法代替的宝物。甚至每天都要回家给他们带“吃的”,明知道他们不会回答,还是任由自己变成了一个喜欢自言自语的人。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风吹的……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的东西了。 这里是我的家,这片土地是我的家乡。战火牵连了这里,全都死了……地上的老牛和他的儿子媳妇,小鱼的上百兄弟姐妹,大猫和他的老婆、情人,以及傻狗一整窝崽儿…… “你叫什么名字?” “我会咬你哦。” “那我给你起个吧。” “我会咬你哦。” “逢春觉得怎么样,收养这孩子?” 红衣人呵了一声。不做其他回应,目光飘忽得快要到洞穴外面一样。 小兔子被人戳了心眼。一直自我催眠的骗局,眼下被戳破了倒也没什么是不是?只是变得想死了。 如果阿姊在就好了。 青衣人把小兔子抱进怀里:“好了,都多大了,还哭鼻子。” “才没有!”他大吼了一声,“我可是一只有气节的好兔子!!!” 青衣人就像抱着个小孩儿:“好好好,我知道了……”说完往小可爱的脸上亲了一口。 红衣人看愣了,有些膛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青衣人解释:“你不觉得他很有我儿子的感觉吗?” “没有,”红衣人义正言辞,“你哪里都不像当爹的,而且这崽子也不及我儿子万分之一俊。” 小兔子蹬了蹬腿,找个能坐在他手臂上更舒服的姿势。坐舒服了,也便赖在青衣人怀里不走了。 因为嘛…… “凭啥跟你走啊,等你死了我怎么办?愚蠢的人类哦……” 青衣的道人故作思索一下又道:“那你告诉我,我的死法是什么啊,我实在想不出来。”小兔子正想给举几个例子。青衣人确是又肯定道:“我是不可能死的。不信你就看着我,看看我到底会不会死。” …… 方战肆一千年来最后悔的一件事情,也就是当年听信了不老真仙糊弄他的话。 你确实不会死,可是你飞啦?有什么区别的吗??? 这就是一艘贼船。阿姊你看见了没?从头到脚,他就是一艘青色的大贼船! 等方战肆意识到了的时候已经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正文,存了两千……不小心丢了QAQ……实在没动力重新一遍,所以就写了一下方战肆的番外(虽然太着急了就没看太仔细) 这一个番外其实有点剧透的,毕竟感觉“青衣人”与“红衣人”关系很好。 丢草稿是因为点开了新文的草稿箱,我在准备这篇新文。这次是认认真真写的新文。等收藏到35,我就把新文的文案一部分发出来。如果中意可以在评论跟我说一声,鼓励一下(?_ _)?。本来想更的是《芹意绊雪》,想想还是觉得这个正篇后发比较好。 第35章 逢心充耳 他梦中挣扎。四周皆是熊熊火焰……那不是两军的战火。而是烧毁逢春娘娘寝宫的妖火。 水江逢呆滞望着,一时不知所措。 只见那红衣女子款款而来,华丽的头饰过于靠前,成心遮住自己的双眼,她朝对方拨弄纤纤玉手。 她笑了。水江逢也跟着笑。 水江逢突然站起来,身子却难以平衡地一步一摇晃:“……哈哈……逢春娘娘?跟随逢春娘娘?” 红衣女子笑意不减。 水江逢用鼻孔对着她,可谓厌恶至极:“跟随逢春娘娘有什么好,对啊,什么好处都没有,真是一个个的……都疯了吧……” “没错,”红衣女子笑道,“跟随我一点好处都没有。而且在姐妹们与陛下之间选择,我还不一定选谁呢~”她的语气就像在开一个玩笑。 水江逢抽了口气,刚想反问对方:陛下不是已经死了吗? 对方却道:“看来你已经选择了。” 水江逢错愕:“什么?” “的确在姐妹跟夫君之间难以抉择,可这些人,根本比不过他一个……” 他突然感觉心里一阵刺痛。 为她赴汤蹈火的逢春盟,比不过一个清心寡欲的道士。 红衣女子看着他,竟突然话唠起来:“你也不是昔日那个小妖怪了,淘气贪玩变成了放荡不羁,从幼稚变成了稳重,哎呀~你终于变得能让人依靠了。” “我当然跟你不一样!” 红衣女子撇撇嘴:“你该醒了!他在叫你呢!唉,还想多跟你聊一会儿。” 水江逢一甩血红的袖子,咬牙切齿道:“烦死了!” …… “你说谁烦呢?” 裘千淮保持他俯下身的姿势,正头对头,脸上满是不悦。水江逢猜测是因为方才自己深陷梦境之中,想骂人却意外叫裘千淮听见了,尴尬道:“啊,我怎么睡着了呢哈哈哈……” 他没想到裘千淮一句话就能令自己语噎。 裘千淮蹲下来,掩面直道幸好,连声音都在颤抖:“……半天了,要是醒不过来可如何是好,都要吓成狗了。” 水江逢不由得抓住了他的肩头,可半晌也没能吐出一个字。 他在担心我? “唉,算了算了。还是快赶路吧。”裘千淮“噌”地站直了,背对水江逢,示意让人到自己背上来。裘千淮要背他爬完剩下的山路。水江逢眉头一皱,又立马松开了。他笑了一下,竟是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神情。心道:既然你主动对我好,那我只能接受啦。 水江逢双手紧紧缠在他脖颈上,裘千淮忙叫他松一松:“你是要勒死我吧?唉,你变回原形多好带。” “我不……”水江逢回答,但又改了语气重新道,“我偏不~” 裘千淮怎么感觉,他睡半天后变得皮了很多???虽说本来也挺欠揍的……“那你别说话了。留点力气,还不一定遇见什么呢。” 水江逢现在的身子极轻,连裘千淮都背的动,好像只有一张皮的重量,心肝脾胃皆不存在。他原本松了的手又搂得紧些,半张脸都靠在他后脑处,微弱地应了一声:“嗯。” 裘千淮真怕他睡着了。如果只是得病的话,睡也就睡吧。但是水江逢的情况根本不是病。对人而言叫“缺觉”,再直白点说,就是水江逢不想冬眠偏要死磕。这样睡过去的话那可是一觉不醒啊…… 如果是在安全的地方,当然随他睡,躺锅里睡都不带有人管的。但是这是在丹生崖上……他不怕死,裘千淮还怕呢。 不过说到底,那些也全是不忍心的藉口。 “醒醒。” 水江逢闭着眼道:“我没睡。” “说说话吧,说点什么让你清醒点。”裘千淮停下将他托得更稳一点。 “聊什么?聊……聊不……聊仙师家里有几口锅吧。” 裘千淮竟被他逗笑,自己都不懂这句话的笑点在哪儿。“锅有什么好聊的?” “我家有五口锅呐,整个林子里最富的。我可有钱了……” 裘千淮想故意顺着他的话,随口问道:“那你怎么还上街卖艺啊?”说完他才意识到这个话题引的不对,当时水江逢分明就是故意接近自己才装成卖艺人的吧。这不是送上门要让水江逢再骗自己一次吗? 水江逢在他背上,眼睛始终是闭着的,听他的回应分明已经有些困得神志不清:“那回……那不是看你缺钱想给你点么……好心当成驴肝肺……” 骂我?你敢骂我??? 裘千淮停下脚步,一脸错愕,微微转头也没能看见他的脸。水江逢突然轻声道:“……驾。” 驾我的天地良心啊!!!水江逢你记住!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次了!下辈子也别想!!! 裘千淮叹了口气,只好继续朝前走,就当他脑子有病吧,每个人都有那么几天像个痴儿。他当然没有看见,水江逢道出那个字的时候,微微扬起嘴角,满是甜腻的糖味儿,融进风里,连风都变得温顺柔和。 裘千淮突然想起,水江逢现在迷迷糊糊的,是不是可以问出来点什么? “水江逢。”裘千淮先叫了他一声,直到对方迷蒙应了一声“嗯”,裘千淮又继续道,“逢春娘娘想干什么你知道吗?” “那哪能告诉你~” 裘千淮也是料到自己问不出,刚想试试别的问题。却听水江逢迷蒙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别想把封子带走……我才不会让你得手呢……” 裘千淮顿时一怔。 刚才是不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水江逢不想要封瑭离开逢春盟? 他竟有点慌了,把水江逢摇晃几下:“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水江逢却被他这一摇三晃的,给弄清醒了不少,揉揉眼睛还挺委屈的:“仙师你干嘛啊?” 裘千淮顿了顿,然后清了清嗓子,这个问题太尴尬了不能直接问。于是他道:“封瑭是不是真的,在逢春盟混的很好啊?他心那么散,继位逢春娘娘真的可以吗?” 一旦提到封瑭,裘千淮的问题就多了,可又不能一下子问太多,那样就显得自己太在乎他了。还是慢慢问吧。 水江逢仍旧提不起劲,但是好歹还是清醒些好好回答:“可以的,仙师不用担心,逢春盟说到底不就是个人渣聚集的地方吗,跟山寨土匪没太大区别。谁不听话就打,这点跟贵派倒是有几分相似……” “我们人间谷以德服人。” “是啊以德服人,没德的连人都不是了,还服个老林家的鸽子蛋啊。” “啊?什么东西?” “说岔劈了……反正就是没什么好担心了啦,大不了毁了这个逢春盟,有啥的啊。”水江逢冷漠道。 裘千淮对他的没心没肺感到疲惫:“……你,你还是盼点好的吧。” 毁了逢春盟那么大罪过的吗?看来还是得找封瑭谈谈这个问题啊…… 水江逢十分无奈:“好的别人都盼光了,就剩点不好的事情轮得到我来考虑考虑了。” 如果不是今晚这样谈了一山路,可能裘千淮一直都看不出来,原来水江逢有这么多叫人无言以对的糟糕心态,与他平日跟封瑭嬉皮笑脸的模样截然不同。 “还是很困吗?”裘千淮刚想问他。 可水江逢突然一个激灵,望着四周,拍拍裘千淮的肩急道:“仙师,仙师!有貂!有貂啊仙师!” “别叫了……哪里有啊?” “我闻到了!” 裘千淮寻思貂妖可能在附近,但水江逢也太怕了吧?直吐槽道:“你少抢狗的活干。” 连他也慢下步子,小心提防起四周来,片叶都谨慎。 可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连根貂毛都没看见。水江逢在人背上噤声不语,脑袋里绷紧了一根弦,随时准备逃跑,翻滚式的那种。在天敌面前什么东西都是浮云,脸都不要了。 水江逢直起脖子左右看:“仙师!这里肯定有貂!味道挺重!” 可他却忽略了脚下,裘千淮道:“嗯,我都看见了。” “啥……” 裘千淮差点踩到,一只黑紫色的貂妖正在他们面前,血流了一地,拖着半残不残的身子挣扎着要做点什么,十分可怜。 “呃,这是……”水江逢眉头皱得死死的,可下一秒突然又变成了诧异,“等等,仙师快救她!” 裘千淮也已经看出来了,水江逢这样反常,全是因为这貂妖是怀了小貂崽儿的:“好。” 他把水江逢放在一边。温柔将貂妖放在远一点的一块大石头上,那貂本就充满恶意,便一直挣扎着拒绝,直朝裘千淮发出敌意的叫声。裘千淮还是尽力温柔些:“你别动,我给你疗伤。” 水江逢警惕地望着他们。 貂妖受到灵力的包裹时才开始产生微弱的信任。裘千淮这才能仔细看清楚她的伤口,肩膀的位置似乎被什么利器干脆利落地击穿…… 裘千淮心里一沉。 他问道:“伤你的,可是一个身着金色衣的男人?” 貂妖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波水江逢线啊,小攻戏份又突然删减,本来丢掉的那两千字里小攻一千五的时候就跟他们俩汇合了,重写天翻地覆可怕至极……_(:з」∠)_ 逢春娘娘:“嗨呀~破布料。” 不老真仙:“嗯?” 逢春娘娘:“这下你可栽在我手上了~” 不老真仙:“可能是报应?” 逢春娘娘:“管他是不是报应,咱俩终于等到这场大戏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不老真仙:“导演——!逢春的盒饭准备好没?” 逢春娘娘:“啊啊啊我不吃我不吃你走开啊大坏蛋QAQ!!!” 第36章 衷情绽骨(一) 他望见金色衣裳的男人,伫立在花田之中。青蓝色泛着光芒的花朵,很美……也很冷…… 想叫他回头,回到自己身边来。 可是,那人却是一动也未动。 忽然见他脚下生根,深深扎进泥土里,人肉瞬间变成了木头,青色花朵的藤蔓将人缠死,任由他撕心裂肺的疼。 “封瑭!封瑭!!!” 梦中惊醒一下子弹起来,之后,裘千淮还脑子转不过来,大声叫了那个名字好几遍。 水江逢被他吓了一跳:“仙师?” “封瑭呢?”裘千淮额头尽是豆大的汗珠,他抓住水江逢的双臂直问。 水江逢眉头不满地颤了一下,回答道:“他应该走在我们前面,到山顶肯定能遇见。” “不可以休息了,快走。” “仙师,”水江逢语调突然冰冷,他把裘千淮的手拨开了。“你是做噩梦了吗?不用担心他,封瑭的本事远远超出你的想象,他不是小孩子了。” 回想方才那个诡异的梦,裘千淮背脊都是冰凉一片,喃喃道:“不行……我得去找他……” 裘千淮就这样狠狠地撂下这句话:“你要么跟我去,要么自己待在这!” 只要我想,谁都拦不住我。 …… 封瑭紧紧跟在人身后,一言不发。 直到他走到山顶,仍未见到水江逢,倒是有一片诡异的花田,风吹动叶子却飘动得不真实,就像他们压根不是随风而动,原本就是活物。封瑭开口问道:“水江逢怎么不在这儿?” 他环顾四周,石头都是小块不能藏人,树木都是奇形怪状的歪脖树,一点能藏人的样子都没有。确定水江逢的确不在这里,封瑭望向身边的人,对方则站在花田一步远,正望着什么出了神。封瑭走到他身旁,疑惑地叫了一声: “师父?” 只见“裘千淮”对他微微一笑,缓缓伸出手,将他按倒在了花丛之中…… 花瓣随之纷扬如同在空中飞舞,青白的光芒泛起,映得人脸上一片煞白。 …… 水江逢被他颠的难受,虽说自己现在身子发虚,支撑不完全的人形没多少重量,总不至于跑得这么快吧?逃命的时候也能跑这么快么? “仙师,你慢一点。” 裘千淮冷冷道:“不舒服就变原形,我好带。” 水江逢心下暗暗道:怎么个好带法,不就是揣袖子里吗?得了吧。 吐吐舌。水江逢没敢叫他发觉自己的鬼脸。裘千淮又道:“最后一重是什么妖怪?” 水江逢道:“途中偶遇的妖怪可能有五种,但最后一个肯定是磊落花精。” 光明磊落,一清二白。那正是以骨为泥、以魂为肥的毒花。为人越是行事光明磊落,此花越是乐意将他做成花肥。 裘千淮对这花有一点了解,但是具体有什么弱点他可不知道,正要问水江逢,正巧眼前远远出现一抹明黄。 他当即大声欲道“封瑭”,却被水江逢用力捂紧了嘴:“嘘。他不对劲。” 两人先躲了起来。裘千淮看清楚才发现那并不是封瑭,不由得皱紧了眉。此处真是个悬崖,兴许这片树林之后也是座峭壁,可是已经快要到山顶了,裘千淮等不及就欲直面而上,却被水江逢制止,他沉声道:“看来,就是此人重创貂妖。” 裘千淮本就不信封瑭会对那雌貂下狠手,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裘千淮道:“既然是同路人,为何不让我直接去问个明白。” 水江逢抓紧了他的肩膀:“不像善茬。仙师小心。” 裘千淮将水江逢放在原地,自己走出来。水江逢原本想拉住他,却被他一个眼神给定住了。 “兄台也是来寻药的?” 裘千淮先开口,那人却是后退了几步,十分警惕。这是一个十分清秀的男子,眉清目秀却是带有几分戾气,手上拿着一把铁剑还微微染血,衣着华丽却不算招摇,衣服的纹样倒是不像来自丹生国。 裘千淮又对其道:“贫道裘千淮,道号不老。” 那人又后退了一步,紧紧攥着那把剑对着他,眉头拧成一团。“……不认识。滚。” 没礼貌这点倒是跟封瑭有一拼。裘千淮耐心拿出符纸来解释道:“贫道并非妖邪,不然怎么带这些驱散邪祟的符纸呢?。” 那人眨了几下眼睛,望向他左侧的草丛。草丛动了动,裘千淮身子一僵,从那个方向“爬”出了一个人。又是一个男子,对着金黄衣裳的男子叫道:“殿下!” “你来干什么!” 从杂草丛生的地方慢慢吞吞爬出来,满头都是树叶,头发也乱七八糟。他自己稍微梳理了一下,裘千淮才能看清楚他的相貌…… 裘千淮以为水江逢的皮囊已经是人间上乘,眼前这个男子的美貌竟能跟水江逢媲美。他披散着凌乱的头发,一身青碧色的长袍,可惜爬山的时候弄脏了,否则。 您是仙家吧? 裘千淮竟不由自主地心中夸张赞道。因他的气质太过温和儒雅,眉眼之间流转含光,又非凡人之相。像什么,像玉,像翡翠,像和氏璧那般不该在这荒郊野岭受委屈。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殿下,我来帮你的啊,他们是谁?” 裘千淮微笑着再次自我介绍:“贫道裘千淮……” 绿衣男子突然一偏头,想是在思索着什么,又突然想起了。一脸天真无邪笑道:“殿下,没事,他们不是坏人。” 水江逢也从树后走出来,已经被发现了就不打算躲了。他走到裘千淮身边偷偷扯住了裘千淮的衣角。满是不安。 绿衣男子介绍道:“我叫卫瑶光,这位是……” “唐平。”金色衣裳的男子听过卫瑶光的话后竟然真的有些相信了他们。他对卫瑶光平和道:“他们不是我国子民,不必叫我殿下。” 裘千淮竟然有点感动:亏了有这孩子帮忙说话啊!不然可能要打架的! 水江逢却是掐着裘千淮的衣角不撒手,心道:这个卫瑶光长得那么勾引人,还故意对他们那么好,肯定别有居心…… 水江逢跟卫瑶光都在自己身旁,裘千淮才把两人对比起来。水江逢偏灵动,卫瑶光偏温润。水江逢像水,卫瑶光像翡翠。各有其不同滋味。 眼下水江逢一直拽着自己,跟个大尾巴似的,裘千淮像是明白了什么,偷偷在他耳旁轻声道了一句:“不及你貌美。”水江逢害羞低头咳嗽一声,其实心里美滋滋哒。裘千淮漠然把头转回去心道:真好哄。 见那卫瑶光甩甩衣袖,对裘千淮道:“你们……是来找药的咯?” 裘千淮立即回应:“是,特意来寻敢言敢当,我的朋友很需要这两味药。”说时,望了水江逢一眼。 唐平把卫瑶光拽到自己身边去,两个人小声嘀咕着什么。水江逢趁机也对裘千淮小声道:“仙师,这两个人很奇怪啊。” 裘千淮反问:“哪里怪?”是你见不得长得有你好看的人吧? 水江逢坚持道:“就是怪。”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水江逢从来没听说过这片土地上有卫瑶光这号人,要是真有,长这么个勾人的脸他还能不知道? 裘千淮跟卫瑶光都采取了不理会态度。卫瑶光转头对裘千淮道:“那我们一起走吧,遇上妖怪也能有个照应。” 其实最大的妖怪就在裘千淮身后呢,只是现在比较虚弱罢了。裘千淮点头答应,反正两边都是要往山顶去的,同一条路不想一起走也没办法。 唐平走在最前,而这个看起来更像“殿下”的随从反而在他身后走。唐平时不时就转头看一眼,就算卫瑶光说了裘千淮他们没有恶意,唐平还是十分警惕着的。卫瑶光似乎有意与裘千淮交好,故意偏向右侧,让左边留出一个很大的空当。四人一起走本就有些微妙的尴尬,这奇怪的站位便让这尴尬更上一层楼。裘千淮只能快步跟上去,补在空位处。水江逢则是在后,走得最慢却努力跟上。裘千淮频频回头,最后还是忍不住对他伸出手。 卫瑶光看见了那一幕,只是一笑。裘千淮拉着水江逢,跟上唐平两人。 “不老,”卫瑶光小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飞升啊?” 裘千淮十分不解他这个问题,一瞬间脑袋里做出了数种猜测,无一靠谱。 他掩饰尴尬道:“咳,看看吧,现在时机未到。” 卫瑶光愣愣盯着他看,没再说什么。但是很明显,这个人知道点什么。裘千淮不好问,水江逢更是对他敌意满满。接下来卫瑶光则是与唐平絮叨了几句他们的私事,与裘千淮无关,他便不好奇了。只知道他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 而目的却与裘千淮截然不同,他们为的是——磊落花精本身。 当裘千淮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给他们指这条路的人,一定是个“乱臣贼子”。仅仅靠这两个人就想把磊落花精抓走,简直就是异想天开。裘千淮倒是愿意帮助别人,但是如果没有别人帮助,以凡人之躯,这两个人怕是一定会死在这破山头上变成花肥…… “只靠你们两个人的话……” 裘千淮正要告诉他们磊落花精的强大,话只说了一半,山顶上竟突然一声巨响,像是山石崩塌,青色的光映得犹如星辰璀璨。 裘千淮按捺住自己几欲狂奔而去的冲动。满头黑线……望向水江逢……而水江逢也愣着望向那个光点…… ……快告诉我。 ……他没事的,对吧? ……你不是说他很厉害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不知道几万字就会完结,本章新出场客串本章副本的是新文的受——卫瑶光。成功将两个文的插在一起,新文将在本文正文完结之后开始更新,是正文完结就开始更,再强调一次是正文。不过新文画风可能跟这个差不少,因为我会认认真真写的√ 啊对了!!!唐平不是攻啊!!!!我怎么可能让攻的名字叫“躺平”呢。 PS:卫瑶光“瑶光,资粮万物者也。”——《淮南子》 绿图“洛出《凡书》,河出《绿图》”——《淮南子》 闹着玩写《托假胸的手微微颤抖》时,某说让我改个认真点的名,我说了个曲牌名——“端正好”,被人拒绝道不会看一个叫这个名字的文,于是半天之后就有了这孩子的雏形…… 下面放新文《端正好》的文案(部分),可能到正式更的时候还会更改。 ———————————————————— 【一句话简介:就不能去祸祸其他神咩?放过我!】 ——丧心病狂又逼气袭人大魔王作死攻 【亲妈附送外号祸祸】 X 无所畏惧又负能自虐事儿精倒贴受 【祸祸强送外号宝妞】 仙界箱庭,羲皇檐下。 即将香消玉殒的绿图元君终于等到自己顺利圆寂,自己漫长的不显灵式自杀终于等到这一天。 他早已心满意足合上眼准备沉睡,却猛然发现为什么自己越来越精神啊!!! ……哦,原来他在这世上又多了一个信徒,他下凡一看原来妨碍他自杀的只是一个小孩子。 小宝贝儿~你怎么就信奉我了呢?罢了罢了~我就护你一辈子吧。 不就一辈子那么短的嘛~我眨眨眼就糊弄完了。 他天真如你,压根不会想到,那个孩子竟是比他还秀气的老古董…… 「你应当明白,这柱香意味着什么。」 「请您高抬贵手。」 从此,再无青云碧天,再无黄花满地, 从此,再无西风紧吹,再无北雁匆匆南去。 从此,再无离索凄零萧瑟,更无离人黯然神伤。 ——他灵图化形仙骨近废。 ——他动腔惊艳一曲红尘。 ——他换上喜服烹茶相守。 「我有个主人,就喜欢祸祸神。」 ——他苟活人世胁神为奴。 ——他妄判人间流转将尽。 ——他卸下戎装梦殒铁马。 「知己不曾有,下人倒有一个。」 凭栏端正好作罢,良人明媚嗓如初。 宝妞:「你要么从我身上下去,要么从我下面进来。」 第37章 衷情绽骨(二) 泛蓝的青光迷人眼。 裘千淮一掌灵力击中水江逢的前胸,压迫他变回了原形。挣扎也没有用,他把水江逢丢进自己的前襟。便朝山顶跑去。 不明白情况的唐平第一反应是去拽他的衣领正要问个明白,却被人一记灵力震开。 路上石子细碎,偶尔还有树枝零落绊脚。水江逢现在还迷迷糊糊,被他这一下巨大的压迫变回了原形的小松鼠,白色的小肚,浅棕色的毛尾巴。一双漆黑的大眼睛伏在他胸口,听见他强烈的心跳声。 绝对不能让他出事。每一个人心里都有这样一句话。可是想的,却都是不同的人。 裘千淮不禁攥紧了拳头,心里一阵躁动不安,如果不是在山洞时,自己允许水江逢多歇一阵子,兴许还能在半道上同封瑭汇合。可眼下他连责怪自己的时间都没有了。 “仙师!”水江逢大声道,“放我下来!” 裘千淮倒还语气平和,边跑边道:“安静。” 水江逢乍看之下像是缄口不言,其实是气得咬住了他的衣服,尽力让自己别被颠簸得太厉害。裘千淮倒也平稳得很,像是脚底生风,踏着云朵似的,匆匆奔到了山顶。 青光已经消失,也不知道原本是什么东西在发光。山顶上并没有很多遮挡物,石子也皆是细碎,地面平坦得诡异,裘千淮站在悬崖边朝下望去,心里直发凉。 这哪有什么花啊?杂草倒是不少。 而且……封瑭人呢? 裘千淮不由自主地怀疑他会不会在此遭遇不测,亦或是,就在这悬崖上掉下去了。但是又马上否定,封瑭那么怕高,怎么会自己闲的没事靠近悬崖。 水江逢挣扎着从他前襟爬出来,又化了形,一脸不悦,但是裘千淮现在根本就没心思哄他了。“你不是说封瑭会在山顶吗?” 水江逢却是随意玩笑道:“谁知道呢。”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裘千淮眉头皱得紧,却还能耐心平和地说话,他知道问水江逢没用。毕竟封瑭比他们更快到这里,本也是件不能确定的事情。可眼下,如果不在这里又在哪儿? 水江逢欲言又止两番,止于身后出现的那个金黄衣裳的男人。那冷不丁冒出来的一抹颜色,水江逢忽而转身后退到裘千淮身旁。 封瑭方才就站在他身后,一丝声响都没有,就像凭空出现一般,着实把两人吓了一跳。 水江逢又扯住了裘千淮的衣角:“你吓我一跳!” 封瑭望了望两人,忽然一笑:“师父,我好像找到敢言敢当了,我们去看看是不是。”裘千淮点了点头,可心里竟不由得打怵。封瑭突然的出现,确实也把他吓到了。 水江逢死绑着裘千淮的胳膊,不是不让人走,而是他虚弱得不行。裘千淮便喊封瑭停下等等,自己忙给水江逢又传了几记灵力。可是奇怪的事情仍旧如浪潮打来。就比如说,水江逢消耗灵力也太过快了……不难叫人怀疑,水江逢暗地里又在做什么事情。自作主张没有告诉裘千淮的事情。 现在封瑭汇合,裘千淮仍旧与水江逢挨着走。封瑭走在两人前带路,时不时回头望他们一眼,顺便展露笑颜试图消除他们的不安,可是笑时却只是望着裘千淮。 “封瑭,”裘千淮叫他。“刚才山顶的光是你弄出来的?” 对方笑着转过身倒退着走:“对啊,这样师父就知道我在了。不过那个地方可不是山顶,师父跟我来就知道了。” 看他一蹦一跳的,裘千淮真怕他摔着。一路上心情都莫名阴沉的封瑭,此刻却像是心情好转。水江逢不吱声,盯着封瑭的胸口,像要望穿。 “你真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儿,师父就不能多盼我点好?” 突然地面一阵颤动,像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封瑭对此只道:“师父,这附近可能还会有魔物,要小心。”裘千淮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可水江逢则毫无反应。 他们穿越一片树林。原本还能走在一条小路上,可越走这路就越窄。风吹树叶沙沙作响,不寒而栗。 正在裘千淮放松警惕的时候,一个不知是个什么东西的黑色小妖,从草丛窜出来就直往他身上蹦。 可这还没碰到裘千淮呢,就被封瑭一铁索刺穿了,钉在地上化成了灰烟。 “……” 两人怔怔望着他不说话,封瑭却是收起铁索,堆笑道:“我们快走吧。” 笑不出来。完全笑不出来。 裘千淮也试图让自己的嘴角往上勾一勾,可这五官却像僵在脸上,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 “快到了,师父不用急。”见裘千淮脸色微微泛白,封瑭便出声安抚道。“找到药就可以早点回谷里了。” 裘千淮顺势问了一句:“你回谷?” “是你回。”封瑭笑着回答,字却是毫无温度的。 途中地面却又是抖了又抖。水江逢似乎并不自知他掐了裘千淮一把,虽然只是抓住了裘千淮的腕不自觉用力。裘千淮不舒服地晃了晃胳膊,水江逢这才反应过来。 这人怎么傻了吗?缺灵力也就算了怎么脑袋都不灵光了。可继而裘千淮便察觉到一丝怪异。这水江逢身上的灵力流失竟是如此之快…… 便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其实裘千淮问出口的时候,早已知道他打的一堆小算盘了。只是如果并非会伤害到裘千淮,水江逢也不必隐瞒。封瑭已经转过身去在前面走,水江逢便故意放慢脚步,趁封瑭不注意稍微拉开一点距离,才敢对裘千淮悄声道:“这个‘封瑭’,是磊落花精的分|身。” 他没想到裘千淮并不惊讶。反而对方觉得如果他还没发现,就是他不够细心了。以裘千淮对他的了解,肯定瞒了不止这一句。现在也只是搪塞罢了。才刚说一句,“封瑭”就又转了一回头催促道:“师父真是悠哉啊。” 现在三人皆是在往低处走,又不知道这条窄路要通向哪里。 “封瑭”没走两步又催道:“师父,再快些如何?” 顿时地面又一阵颤动,比先前的几次都要剧烈。裘千淮身子一斜,却是差点摔倒。水江逢去扶也就算了,前面伽封瑭竟也一个箭步退回来扶他。其实,如果他不是假的,裘千淮兴许不会这样飞速避开他的手。 这一避显得异常疏远。可假封瑭没觉得尴尬,微笑着叫他们小心然后继续带路。 …… 还没走多远,假封瑭突然一阵心悸似的,面露难色,这个感觉就像体内的灵力突然被抽出一样。他转过身去,朝裘千淮拖着步子走去伸出了手…… 水江逢忙着拉他后退。裘千淮却还静杵着不动。 从刚才开始就发现了,这个假封瑭像是懂得裘千淮的每一步举动。裘千淮有很多地方偏不爱人碰。可是这个假的,在方才裘千淮故意跌倒时,他却摸得清楚。 这个人确确实实是假的,但又不能说全是假。 磊落花精能读人心,却只能读出那些不为人所知的秘密。这磊落花精既然能这样假扮封瑭,必然是读过了封瑭的秘密,恐怕都是有关裘千淮,那些无微不至的琐事罢了。以及…… 而那剧烈的震动此刻确是明显在接近这里。裘千淮没叫水江逢拖动,反而一胳膊一揽,将他护在身后。 “师父……”眼前的假封瑭靠得愈加近,裘千淮心知不能碰。现在若是碰了,将自己的肉身变为他临时的供养庇护之所又该如何是好。 看着他即将身子枯萎,变硬,破裂。裘千淮还是于心不忍,把头别了过去。这个画面跟封瑭在自己面前受苦有什么两样! 那个使大地颤动的力量马上就要到了,水江逢建议道:“我们先躲起来,不知道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好。”裘千淮也不想看完,任那半残不残的磊落花精的分|身倒在地上。呜呜咽咽地说着不清楚的话:“嘶……唔……嘶嘶……” 竟像是一直在呼唤他。 还未等他们藏好,才转头走了几步,那剧烈颤动的中心也快要到达,先蹦出了一个满是墨蓝肮脏的色,头发披散着,脸上横七竖八全是血管爆开的惊悚模样,双眼是白的。爬在地上极快地压在了假封瑭的残躯上,抓起来就疯狂地啃食着,宛如野兽。 本来裘千淮不想停留,但是他仅仅一个回望,便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因为那个野兽一般的东西,身上的衣物皆是细碎,而且,是金黄色的布料…… “这个东西”将假封瑭的躯体吃干抹净,用了不过几口。吃完便抬头盯着裘千淮……白色瞳仁的双眼瞪得愈发之大。裘千淮更是,就算张口也说不出话来。 说话?说什么? 难道要他问“这个东西”,你是我的徒弟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啊突然拖延症拖了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T ^ T) 封瑭没有变成怪物哦…… 第38章 衷情绽骨(三) 他听着树叶沙沙作响,可这寒风吹的,远没有他心间凉。 裘千淮难以置信地唤道:“封瑭?” 在地上爬着的“那个东西”,昂头看了看他。那张脸几乎看不清相貌,只有些暴起的青筋,还有些横七竖八的血痕。“那个东西”认真地瞧着他。战战兢兢的朝他一步一步爬过去。 口中呜咽着跟方才假封瑭几乎一样的声音,却是清楚很多:“师……我……” 裘千淮感觉到自己在颤抖,水江逢硬扯着他后退:“仙师!仙师!!裘千淮!!!”而“那个东西”靠得越近,越是露出森森笑意,水江逢越是露出痛苦的神色,大声怒吼道:“裘千淮!你好好看清楚这是个什么东西!呃!”他突然半跪在地上,手攥紧了自己的前襟。“我不行了……仙师……” 裘千淮用了点力气,反握住了水江逢的手,感受到的仅仅是一层用来保持这张皮的微薄灵力。 可于此同时,“那个东西”脸色大变:“啊……啊啊……”说话的声音变得极尖,也清楚很多,分明是崩溃般的咆哮:“我以为!!!啊啊啊!!!吃了你就!!!骗子骗子!!!!!!” 不用水江逢提醒,裘千淮也看出来了。这个东西也是磊落花精,只是不知是不是源头的那一株。怕是看了封瑭的秘密之后,又被打成这般狼狈,才能在裘千淮面前伪装出极像封瑭的不堪模样。水江逢一直消耗自身的灵力,妨碍磊落花精偷看裘千淮或者是自己的秘密。这才导致他的灵力消耗如此之快。 裘千淮很快明白过来,可磊落花精此刻竟是不想吃他了:“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很显然,已经被看见了。 裘千淮眼底泛起一层莫名的冷漠,叫人瞧着都宛如坠入冰窟,他微笑道:“啊被你看见了吗?”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倘若被那身侧人听见,不知他会作何感想。裘千淮漠然,挥了挥手。这衣袖一甩,一记满盈的灵力隔空将磊落花精打飞数丈开外。 水江逢喘息着。裘千淮也半蹲着给他继续输送了些灵力。温和地用手抚摸他的后背顺气:“还好?” 水江逢点点头但是更多的还是惊愕:“仙师?” 裘千淮暗暗笑了一下,等他呼吸恢复平稳。“没事的,放心吧。” 可是那边磊落花精却是整个扑了过来,正要袭击裘千淮的后背。却不成想被地面一个突然出现的阵给束缚住了。在水江逢诧异的目光注视下,裘千淮默默起身,望着那个东西眼里充斥着暴戾。 “汝非我道……”裘千淮像是默念了什么,磊落花精嚎啕的叫声盖住人太过轻浅的咒词。水江逢听不清楚。可他知道了,自己的情报是错的。他一早便得知的是:人间谷的掌门是个空前绝上的灵力盅,无穷尽的灵力藏在他体内,是专为白芹培养的傀儡掌门。一点真才实学都没有…… 灵力盅,用人的身体存储灵力,没有自身修为的人被作为灵力盅需要定期被注入灵力,坚持几年下来,才会使灵力盅变成在自己的体内生成灵力的体质。修行之人本来就可以靠自身生成灵力,但那终究有限,难免碰到意外,便有人买卖孩子做成灵力盅带在身边。比那些存储灵力的法器不方便,却可以自身供给灵力,几乎可以算作取之不尽。 可被作为灵力盅的人,如果一次性被抽走全身的灵力,便会立即死亡。 水江逢以为,裘千淮就是这样被人间谷的上任掌门培养,专为白芹存在的灵力盅。现在看来,是自己错了。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而现在,裘千淮一下一下踩着那个东西的头,口中略带怨念道:“三番两次!三番两次!三番两次!”每重复一遍就往下使劲踩一脚。 三番两次扮成封瑭干什么! 明明磊落花精是不可以碰的,可在这个阵法之中,裘千淮却像是碰也无妨完全没一点不适。狠狠给磊落花精吃了几个大鞋板子。 可是冷不丁地,突然从树林之中冲出一个遍身发着红光的人影,刺眼得很,差点撞到裘千淮,亏他反应过来,及时退了几步。 “他疯了!!!哈哈哈他!!!” 磊落花精像个疯子一样边笑边叫。 裘千淮则稳住身形,做好御敌之势,定睛望去。只见封瑭手握血红光芒的儿女情长索,双目发着血光,头发纷纷扬起犹如鬼怪般邪气周生。 他好像变了一个人。更不如说他就是变了一个人。 裘千淮愣了愣,吃惊在先。封瑭像是没认出他,先是一脚踩在了磊落花精头上,师徒俩在这个行为上倒有一番无声默契。可他根本就没把这只“小妖”放在眼里,对于封瑭而言,拥有千年老妖逢春娘娘的半块妖元,再有自身百年不遇的上佳根骨,一只“小小的”磊落花精又何足挂齿。 真正吸睛的当然是眼前这个,满载灵力于身的青衣道人。 裘千淮双目不禁微微睁大,不管水江逢如何说,他已经抬脚朝人走去:“封瑭,我们……” 话刚开口,儿女情长索的红光便映得裘千淮心下一紧。擦着他的肩膀,铁索划破了衣服。封瑭竟真是不认人了。裘千淮看似绵软无力的一掌,却是饱含韧劲,将封瑭击退几丈,可对方又是一个箭步袭来。裘千淮一个侧身躲过铁索。却不成想被他另一只手,一拳打散了聚气。 “没事的仙师!等我!” 裘千淮咳嗽两声,回头瞥了一眼水江逢。只见水江逢正在凝神运功。与此同时,封瑭脸上的红光也在明显减弱。 现在,只能认真了。裘千淮再次稳住身形,争取接下对方的下一次进攻。这就是新任的逢春娘娘在“敌人”面前最强的一面。 先不谈这个“敌人”对着的是谁。裘千淮是再也不会怀疑封瑭会被人欺负了。 就算只有一小会儿,也让我来试试,你的身手长进了多少! 一道黄符像侠士的暗器,如光般擦过向封瑭的脸侧,叫他微微侧身躲避。裘千淮便是一袖灵力,又起了一个新的术式,想要把封瑭禁锢起来。青色的灵潮压在封瑭身上,随着空气缓缓飘浮却未消散。可是封瑭沉声一吼,灵力的暗潮顿时溃散,着实令裘千淮一惊,险些恍神被封瑭迎头一击。 这一记,击倒了五六棵树。裘千淮后颈一凉,突然有些想感慨人生。如果刚才没躲开,自己的五脏六腑怕是要受委屈了。而且,这一下可能根本不是封瑭的全力。因为他眼底的红光也已经将散未散。 裘千淮决定等他清醒,要把现在受的委屈都要讨回来。 水江逢缓缓吐气:“仙师再等我一下……” 裘千淮便明白了,封瑭之所以会变成这样,肯定有他的原因在里面。眼下裘千淮定然比水江逢灵力充盈,却不让他帮忙,必然是只有水江逢一个人才能解决的问题。而那也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三人上山之前,水江逢在封瑭身上做了些什么手脚。 正因如此便可解释,水江逢即便是这样的废物身子,拖后腿也要跟来的真正原因,不仅是为了看着裘千淮摘草药,更是他得亲自控制封瑭的力量。 可封瑭眼下的力量又是用什么代价换来的呢。自古以来,没有不劳而获的美事。即便是裘千淮正在与其缠斗,却也感觉得到对方痛苦万分。 封瑭的儿女情长索从他背后一甩,便箍着裘千淮的腰身正要强行拉到眼前。裘千淮只能微弓腰,下盘定在脚下,免得被拉过去撕成个什么东西还说不准呢。可是封瑭的力气本就比他大,更何况是现在这个完全不认人的状态。一点都不温柔,铁索拉不过去,便捆得更紧,勒得裘千淮腰间阵阵生疼。 磊落花精一边大笑一边又像极了在哭。封瑭特意挪了挪右脚把她的头踩进了泥土里。 裘千淮挣扎得快到极限,他实在没法对封瑭下狠手。而且看起来水江逢那边也快要完事,索性力气用尽任由着被拽过去,如果对方要伤他再另说。 封瑭将他拽到跟前,却是突然没了杀意。裘千淮怀疑是水江逢的缘故。紧接着,封瑭一手在裘千淮肩膀上摸来摸去,裘千淮顿时竖起了一身寒毛。更过分的他还往后背、腰际去摸。脸上全是茫然,就跟新养了一只小宠物,好奇得先试一遍手感怎么样似的。 很明显水江逢已经完全消了他的杀意,但是封瑭却还是傻头傻脑的一样。这还没摸两下,裘千淮忍无可忍,就给了一个他“最爱的”大嘴巴子。这一下可清醒了。 封瑭真可谓“拔剑四顾心茫然”,见师父在怀里,吓得儿女情长索直接丢地上了。 裘千淮一脸不悦直接踹开他:“你还敢打我!” 水江逢叹了口气,立马就想要蹭到裘千淮身上,但还是矜持地站在旁边:“你刚才差点打伤我们。想想怎么赔礼道歉吧。” 裘千淮可不想惯着水江逢这些臭毛病,直接责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水江逢没想到裘千淮会怪他,反驳道:“这也得是他自己愿意。让我可以随时催动他体内的——‘少心毒’,能叫他发挥自己最大的力量,我哪知道仙师藏了这么久,原来是个硬胚子。” “……”裘千淮确实故意藏了实力,因为他一直都……只做一个像灵力盅一样的人。 “等等!”封瑭突然打断两人,他苍白着脸盯着裘千淮擦伤流血的肩膀,“那是我干的吗?” 水江逢道:“对啊,还用拳头打了人呢,好凶啊~” 封瑭甚至都没理会水江逢的挑拨,直接要拉着裘千淮下山。这时反而裘千淮冷静很多:“还没找到敢言敢当。” 水江逢不说话,默默用收妖囊把磊落花精收好。封瑭瞅了他一眼,又对裘千淮道:“对不起师父……对不起……”连连道了好几声歉,都不像封瑭了。 裘千淮刚走一步,这腰上刚被铁索束得疼,便倒吸了口气,这下让封瑭都不敢碰他了。 水江逢跟在两人身后,虚弱的身体叫他不得做太过耗费体力的事情。可他还是默默攥紧了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型)真相快要揭晓,但是千年前的故事还是想写番外啊。 好感动现在38个收藏(*∩ω∩)爱你们 第39章 和颜悦色 封瑭也怪不得他水江逢突然催毒,毕竟是自己要求在先。以燃烧寿元为代价,才能换到的足以克服身体极限的力量。幸亏在与人还未见面之前,水江逢便已经出手压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此法在逢春盟并不少见。人间更是广为流传,本就是逢春娘娘的秘术,却听说她从未给她自己用过。听说都是拿来逼疯仇家的。 丹生崖上,三人击败磊落花精后十分顺利。即便方才那一只并非花精之首,也不敢再拦他们的路了。平和的气氛使得这月色都显出温情款款。 裘千淮始终是微微上扬嘴角,叫封瑭悄悄自责了一路。 封瑭拿出枚红果子,上有独特的淡金色纹路。对水江逢冷冷道:“之前被偷袭的地方,附近就有长了不少,是这个吗?” 水江逢凑过来一看竟是一枚敢言的果实。如果不是封瑭提前发现,给他们带路,还不知道得再找上多久。 封瑭弱声道:“早知道当时就直接摘了敢当,不然现在就能带师父回家。” 裘千淮则是自动剔除他话语中那些过分亲密的字眼,轻松笑道:“那可不成,这药矫情的很,连摘下的人都得有讲究。你摘的不能随便给人吃。” “什么讲究啊?像师父你这样的修道之人么?” 自从打伤了他之后,封瑭说什么都一副小绵羊软软糯糯的样子。裘千淮硬憋着笑意,只敢稍露一点在嘴角。 裘千淮心下思索,最后谎道:“服药者必须将采药者视为至信之人,就是坚信着不会背叛的人吧。” 因为如果说了真话,其实那所谓的“至信”是建立在倾心之上,怕是封瑭听了要打人。 封瑭又道:“那我是吗?”直勾勾盯着裘千淮,走路都不怕跌倒。裘千淮被盯怕了。水江逢打圆场道:“仙师注意脚下,很多石子别摔着。” 就因这时不时的一两句关怀,使得裘千淮对他也忽冷忽热,但要真去责备还是做不来,一想起他当时在叶府生气时的神情,就没什么火熄不灭。 可能,也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这心里话还没絮叨完,一不留神就真被石子绊倒了。裘千淮本可直接倚着封瑭,却别扭地去扶水江逢。尴尬笑道:“啊还真是……” 就好像完全没有听见封瑭的问题一样,裘千淮不提,可是连他自己也不再提起了。 当三人来到了那片药花的海洋,裘千淮吃惊得很,这不就是传说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奇药么?竟是在他面前以如此不可估计的数量呈现。他都有点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敢言与敢当。 “玄为敢当,朱为敢言……就劳烦仙师了。” 水江逢停在一边,有礼地请人采药。裘千淮头也是不转一下,反倒是努力让自己的思绪变得简单,比如想想天气什么的:这天看起来明儿个要下雪啊。 变得简单,不要再试图猜测跟水江逢的关系——非过路即仇敌。 两味药间杂生着不少奇花异草,受着上乘药力的滋养没一个看起来像普通的品种,因此水江逢便告诉了裘千淮颜色,方便他采摘。 封瑭与他静静望着裘千淮走到花海中,封瑭慢步走到他旁边问道:“你之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水江逢说的话多了,一时想不起来也是真的:“哪句?” 封瑭眉头皱着就没松过:“师父……” 水江逢白眼一翻,摆手丧气道:“别提了别提了……没想到他是个真家伙。”句末一顿又道,“还以为被人间谷欺负了,结果……呵。” 封瑭冷冷道:“早说了师父超厉害的,你就不信。” “啊?不是骗人的本事很厉害吗?” 裘千淮咳嗽一声:“你们在说什么?”他手上沾了些灰尘,自己轻轻拍了拍抖掉,看起来不甚轻松。果子并不大,还没一寸,可却像什么仙丹一样,不像凡尘之物。“给你,现在就吃吧。”免得下山还得拖累着人,怪麻烦的。 水江逢接过两株果子,没吃,他边擦拭着边朝花田走去。封瑭吐槽道:“你莫不是还想在这儿吟诗一首吗?” 水江逢弯腰去拔了两株草,转过身来才看见,原来他也摘取了一份敢言敢当。他缓缓道:“这是,原本肆儿的份。”说罢随手中的果子一同擦拭干净。袖子脏了一块,但是他自己根本不介意。 “如果吃完能变成小松鼠就好了。” 水江逢竟是有些感伤似的自言自语,他将自己摘取的药果细心保存,而裘千淮摘取的那枚他却是直接吞咽了。然后就见他的脸侧生出些药果同样的纹路,时黑时红的淡光变幻。水江逢没有不适感,直直地站着,而且像是越来越精神抖擞。 “这是仙丹吧喂。”封瑭吐槽着走上去看了看,此时水江逢脸上的纹路也消失了,一切好似恢复如初。 裘千淮却直勾勾望着他,杵成木头一动不动。水江逢对他莞尔一笑:“仙师?有什么问题吗?” 若不是这敢言敢当额外的药效…… 裘千淮不敢想,他现在能感受到的,巨大的妖气自从水江逢咽下药果的同时,就在此处席卷了整座大山。 难道水江逢打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是虚弱的状态了吗?而现在这股力量,裘千淮不能保证,如果对方有杀意,自己能否全身而退。 这个松鼠精,到底隐瞒了多少事,他的实力,他的目的,他的身份…… 一股恶寒爬上裘千淮的后颈。 封瑭突然猛拍水江逢的后背:“真可以啦?” 水江逢的眉头一瞬之间皱了一下。 这僵硬的气氛瞬间融化开,封瑭笑道:“可以了就赶紧回去山下医馆,用你的鼻子赶紧带路。” “我又不是狗!” “少废话,再说没用的,我就拿整个逢春盟陪葬~”封瑭又一次拿逢春盟“开玩笑”。裘千淮已经习惯了,但他十分感谢封瑭打断了水江逢那声宛如质问一般的提问。 下山去,回谷中,啥都不管了,裘千淮心里盘算着。这一趟远门,可真是被吓得不轻,还是乖乖在谷里窝着比较安全。 可是这水江逢,裘千淮跟在他身后,悄声感知对方身上的杀业,仍是不重。真是怪。并不是说怪在老妖怪都有成堆的杀业,而是这水江逢前几日却是可谓毫无孽债,这也正是裘千淮能够,数以万次迁就他的原因之一。 只要他一心向善,就算耍小聪明跟我提些小要求,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水江逢手上虽然没人命,可这孽,只可能是与裘千淮同行时造下的。裘千淮思来半天也没有头绪。 “说起来,水兄为何如此信任于我?”裘千淮作死询问道。 水江逢像是随口回答:“因为仙师帮了我很多忙,我当然信任。”水江逢当时听见了裘千淮告诉封瑭,那个关于敢言敢当的错误解释。所以他便顺理成章地接过这个“信任”,即便他自己都扪心自问,根本不是那么浅淡的程度吧? 封瑭听着,吐槽道:“师父那么好,谁都该信的吧?” 裘千淮这才猛然想起,水江逢这属于当着封瑭的面,向自己表示……“友谊”?! 这良心顿时就不安了起来。 三人像是有说有笑地下山去,竟是没再遇见卫瑶光与唐平。裘千淮假笑着,分心去琢磨了许久水江逢的身世……直到他终于有了一个不靠谱的假设…… …… “水兄可曾听闻过不老真仙与逢春娘娘的故事?” 裘千淮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一定道理,开始旁敲侧击:“之前你多次说那些说书先生讲的不对,那水兄一定知道千年前真相,对吗?” 水江逢和颜悦色道:“听过啊。难道仙师想听?” “反正打发无聊,讲来听听吧。毕竟是我大人间谷的奠基呢。”裘千淮掩饰自己的目的性倒是十分在行。 水江逢意味不明地朝他回头一笑,这脸虽然是好看,可对裘千淮便有点说不出滋味了。 “那好吧。” 他像是将要款款讲起,可裘千淮还是想得简单了。 水江逢整理了一番思绪才开口:“嗯……概括的话……当年的不老真仙真是一个……” “是什么?” “重利轻离之人。” “……” 裘千淮心里沉重,果然不老真仙当年是做了什么极其违背伦理道义的事情吗? “说书故事有错有对,但是仙师听过的,只有一个是最接近真相的。” 水江逢像打哑迷一样,掐着裘千淮的话头。无奈之中,他再道:“直接告诉我如何?” “最接近的,就是仙师听过的那个……不老真仙当年打仗,帮人打了半个天下,结果又祸害了一整个皇室的人,丹生王和他两个刚出生的皇子都死了。” 水江逢顿了顿又继续道:“仙师你知道吗?我啊……对不老真仙是有恨的……” 裘千淮没放声,而水江逢也没给人回答的机会:“逢春娘娘红颜祸水。”他像是嘲了一声,“没什么好讲的,仙师……就是一个,就是一个男人踩碎了一个妖怪的幸福得以飞升的故事。” “好……不讲这个了。”裘千淮道。 封瑭立即递过来一个新话题,每次都能看准裘千淮语噎的时机:“师父,等回去客栈先休息一晚,第二日我们好好逛逛集市再动身。” 难道还是玩重要么? 裘千淮答应了:“嗯。” 水江逢方才说的是“接近”,也就是说那并不全是对的。这让裘千淮蓦然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又走了很远的一段路,裘千淮突然下定决心问了水江逢。 “你是逢春娘娘的儿子吗?” 这话一出,感觉旁边的封瑭都僵了僵,一脸不可置信似的。裘千淮一时以为自己猜错了,没想到水江逢先是一惊,然后神色又立刻温和起来。 他别过脸,微笑款款道。 “仙师,说的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视角没暂时没发现bug,全事业致力于误导读者!!!!!! 导演:“你写的剧本没问题吧?为什么封瑭看着水江逢吃敢言敢当却没反应。不应该炸毛的吗?” 某X:“没错啊,当时封瑭的内心OS是:我家师父那么好,你们不喜欢才不正常,而且你喜欢我师父又不是我师父喜欢你!” 再说,就算裘千淮喜欢水江逢,封瑭的性子也是得先憋一会儿然后才惊天地泣鬼神的。这段就是接下来几章的主cp状态了。 我们小受什么时候都不可能变成反派的相信偶! 再次感谢收藏的小天使们(*∩ω∩) 第40章 不甚敢言 回到客栈,方战肆便要飞扑过来。对于封瑭而言,这实在太违和了。伸手掐住方战肆的脑门,便无法靠近了。 “肆儿又怎么了?”水江逢看他不开心的模样,开口问道。 方战肆竟是一声不吭,连瞅都不瞅他一眼。就只是反抗封瑭欺负自己的那只魔爪。裘千淮侧身绕过,赶路许久现在已经是疲惫不堪了。他弱声道:“别闹了……唉……我先去睡一会儿……” 水江逢从方战肆不搭理自己开始,便缄默不语。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裘千淮回到房里,卧在榻上,却毫无睡意。现如今水江逢承认自己与逢春娘娘的关系,那么自己——这个人间谷的掌门,随时可以冠用不老真仙名义的人,他又为何对我…… 这是,竟是有人敲门。裘千淮道了一声:“进来。” 可没想到,来人竟是陆离。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对方礼貌的先问好,跟封瑭完全不同。 “找我做甚?”其实裘千淮更奇怪的是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可这问题太过露骨,他身为水江逢的随从,受水江逢呼来喝去,即便是跟来也理所应当。还不如问陆离,为什么来单独见自己。 如果他也是想谈谈关于水江逢的事情…… 陆离认真道:“裘……仙师,假扮不老真仙是什么感受?” 裘千淮回答:“就做一个普通的道士,便没有差别了。” “非也。”陆离认真得像是脸上能结出冰凌,“不老真仙,是离我们最近的一个神明。连道士这条身份,我们都不放在眼里。他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一个友人。” “你很信他吗?”裘千淮感觉得到他虽然身为逢春盟的一员,可是这话分明对不老真仙毫无恶意甚至有些夸张地……谬赞? “我是逢春娘娘的直系下属。” “既然如此……”那你到底找本仙师干嘛?你们逢春盟就那么喜欢说废话是不是? 陆离突然半跪在地,把裘千淮吓了一跳。他诚恳道:“还请您,救救她吧。” 救谁?逢春娘娘?封瑭?裘千淮心里直发懵,脸上一点也没敢流露出来。 陆离却是有点痛心疾首似的:“她真的!很不擅长做坏人……我话到了。我走了。” 还没等裘千淮问他说的是谁,陆离就已经甩门走了。剩他独自静静地一脸懵。 封瑭?还是水江逢?还是什么别的人?跟我有关系吗? 他想不出来,越想越烦,这都什么事儿啊!侧身便是躺下歇息,不愿再想了。 可是这还没过半晌,裘千淮又被楼下的巨响吓得一震,他赶紧起身去看看。生怕封瑭又惹了什么麻烦。 结果就看见厨房热闹异常,店小二都不敢进去,里面三人叠在一起。封瑭举着个锅在最下面,水江逢坐他肩上,而方战肆就搂着水江逢被背着。 裘千淮感觉眼睛被刺了一样……完了,这是要瞎啊。 “你们……在干嘛?” 其实裘千淮很想表示自己跟这仨只不认识,有点丢人…… 店小二忙着告诉他:“没没没……” 然后方战肆直接道:“耗子!那边!” 水江逢则是一脸嫌弃:“噫!” 封瑭则是尴尬地望着裘千淮:“听我解释师父……你们两个赶紧滚下来!!!” 水江逢抿着嘴唇,丝毫不觉得这样有失礼节。还坐的心安理得完全没有下来的意思。封瑭故意晃了晃,水江逢却是粘得稳,就跟屁股抹了浆糊一样。 耗子? 店小二不敢声张,就怕别人知道他家客栈厨房里面有耗子。水江逢不下来的选择是对的,因为马上就又有一只大耗子就从柜子里面窜出来,真是胆大。 裘千淮面无表情,一脚踩了过去,耗子完败。 “这就是你们三个叠罗汉的原因?” 裘千淮的眼里生出一记无声的嘲讽。水江逢从封瑭身上下来,反驳道:“我才不是怕耗子呢!这么丑的东西不配靠近我。” 方战肆也放开了水江逢,他道:“不怕!它脏衣服!” 封瑭则是缓缓放低那口锅:“我怎么可能怕老鼠,这不是怕毁了给你做的粥嘛。” 好好好,都有充分理由。 裘千淮冷漠地抬起脚,转身便走,厨房里顿时又炸开了锅。 …… 结果闹到很晚才吃上饭,裘千淮惊讶陆离居然真的走了。当时同他交谈那么几句之后就离开了客栈。 水江逢道:“两任逢春娘娘都不在,总得有人打理盟内事务。”裘千淮并没有告诉水江逢,陆离偷偷找他的事情。说多了都是祸。 此时客栈人少,除了他们便没有别人在了,而方战肆却是不在。水江逢道:“他在房里,喜欢一个人吃饭,随他去吧。” 封瑭问裘千淮:“师父尝尝我做的粥好不好喝?” 现在封瑭不是女装,裘千淮竟是有些不适应了。因为他几次进城,但凡有外人在的地方都是女装出面,现在没有伪装,封瑭便能离裘千淮更近,使他没有理由拒绝了。 这是一碗肉粥,其间炖有小柿果,和不知名的菜叶,整体显得偏橙红色,却意外地挺让人有食欲。 裘千淮盛了一碗,用勺舀起一口来喝,有点酸甜味。看封瑭这么期待的眼神,裘千淮就算有意见也说不出口,只能夸奖了,可他也的确很满意被人照顾至此。真心道:“挺好吃的。” 封瑭得到评价开心得很。一旁的水江逢保持微笑,裘千淮不敢对上他的视线,即便是现在还能感觉得到那股巨大的妖气…… 楼上传来响声,像是方战肆的房间。裘千淮正奇怪呢,水江逢便起身拿了两个馒头:“可能是不够吃吧。我去看看。” 真是奇怪。 方战肆的房间明明应该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人也能闹起来? 等注意到封瑭的视线,裘千淮才意识到现在算是跟他单独在一起。已经很很久一段时间没有这样了,上一回……自己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师父。” “什么?”裘千淮专心喝粥,嘴空下来就应一声。 “师父都不问我为什么离开人间谷,是因为相信我吗?” 裘千淮心道:你嫌弃人间谷有什么好问的,让我打自己的脸吗? 封瑭重复了一遍,语气明显加重:“相信吗?” 说时明显连身子都斜了过来。 裘千淮一慌,忙移开视线。 “信啊……” 他真想把整个脸都遮住:“怎么可能……不信……” 说完猛地把封瑭推远。 封瑭开心得连表情都做不出来了,半天才笑出声。“师父害羞了?” “别得寸进尺。” 封瑭自顾自吃东西,悠然道:“害羞就害羞,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啊?” 裘千淮坐不住了,真想御剑逃走。楼上此时却是突然一声巨响。还是方战肆的房间,裘千淮不禁怀疑他们不会是打起来了吧?方战肆跟水江逢到底哪个强,裘千淮说不准,因为水江逢至今也只显露过他的医术。除了治疗,也没见过他用灵力伤人。 裘千淮仍是用勺慢慢喝着粥。 水江逢刚从楼上走下来,裘千淮转头看他的时候,手还没停,把粥往嘴里送。看水江逢身上并无任何打斗痕迹,刚想问他怎么了。却见水江逢望向自己突然讶异与皱眉,自己还没问呢,水江逢却突然伸出手大叫道:“仙师!!!” 裘千淮莫名其妙,这好好吃东西呢,什么事都没有,干嘛突然叫我。水江逢已经愣在原地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打击到,没有反应只是瞪大了眼睛盯着裘千淮看。 “叫我做甚?肆儿没事吧?” 刚开口问,裘千淮突然感觉自己身体发热。手无力的连勺子都掉在了地上。从小腹向头涌上来的这股力量,令裘千淮不由得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就像这样做,那股力就不会朝上涌一样。 敢言的金纹出现在他的脸侧。 我吃了敢言?刚才的粥? 水江逢朝封瑭咆哮:“你干了什么?!” 封瑭更是手足无措了,脸上全是苍白。“怎么会……师父……刚才还……” “坏了我的大事!”水江逢不许他靠近裘千淮,一把推开他,甚至用了几分灵力。 封瑭大声道:“你快救他啊!” “住嘴!”水江逢愤怒地责备他,“吃了杂七杂八的人摘来的敢言,我哪知道该怎么救!!!” 封瑭的脸更白了。 裘千淮看不得他那个样子,刚想开口安抚,不料却咳出了一口血,那金色的纹路马上消失,在他身边生出愈加可怕的黑气,一束一束地捆住了他,一头栽在地上。 痛苦?不,一点都不痛。只感觉四肢麻木,没有知觉,像不存在,无法操控。 水江逢扫到那片黑雾似的东西,原本的慌乱突然变成了难以接受的神情。宛如绝望。 无动于衷。 水江逢望着裘千淮这般,无动于衷。眼底如一潭死水,没有一丝生气。 “滚,”水江逢终于开口,却是叫人立刻就收拾东西,“你给我滚!滚!” 封瑭更急:“都说了叫你快救他啊!!!” 封瑭不可能走的,但是水江逢也没有再管他的意思。只是背起裘千淮回到了房内。关上门强调封瑭不许进。 裘千淮被放到软榻上,自己已经是神志不清了。因为他脑海里面…… 只有一个红衣的女子…… 和一个天下无敌的逢春盟…… 黑色的雾气在身边杀气腾腾。像是想把人吞食。不仅是气,还从他身上长出的黑色如藤蔓般,紧紧捆束着这个人。 水江逢给他打通筋脉,然后持续安定他体内的邪气。这股力量杀气太重,水江逢也被伤得快要吐血,好在情况还没有坏到这个程度。 裘千淮闭紧了眼,满头大汗却面无血色。连心都是凉的。 他睁开眼时,那股力还没完全平定,口中喃喃道:“三两二钱……买你够了……” 水江逢听不清楚,可仅是听了零零片片几个字也猜的出来整句话。他有些哭笑不得,奈何运功之中,他不能去想别的杂事。 裘千淮脑子里乱,可是这份力量虽邪却并没有在他体内作恶。温和地融入了他的体内,连同那份记忆一起,因为敢言的药效,一切早已遗失却连在魂魄上的东西,都将以这种柔和的方式…… 还给他。 …… 水江逢运功完毕,已是筋疲力尽。低头坐着。 裘千淮抬眼看了看四周,转过头看见了水江逢却是突然变了神情,转身将人揽入怀里。 水江逢做不出表情来,眼里仍是没有光芒。 过了很久,才等到裘千淮一句交代:“……对不起。” 水江逢在等待的时候,已经变为一个女子的模样。听到三字,她像松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她笑着说:“你终于认得我了。” 可那声调分明就是要哭出来。 …… 封瑭急匆匆踹开门,端着一盆温水:“师父!” 可进来看见的,却是逢春娘娘正守着裘千淮安睡的情景。 端盆的手,微微颤抖。 “干娘啊——!!!!!!” 作者有话要说: 别吐槽小攻是这个类型,这个行为其实是少心毒在水江逢的催动下令他产生的想法。小攻本来很自信,但是在讨老婆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自卑,这锅小受背。 没错咱们小受就是千古罪人没跑了。 真相部分我还是想在番外写啊…… 有没有好好地误导读者呢,是不是都以为水江逢就是逢春娘娘的儿子了呢?逢春娘娘当年确实有过两个儿子,不过也都真的死了。 为什么我配角弄的总比主角好啊喂…… 希望收藏可以过40!爱李们! 第41章 潮势暗涌 既已飞升,便是断了那些凡间的牵牵绊绊。 青衣的仙人,成了众神仙们眼里的一只小虫。因为他,是靠着一本邪书强行爬上来的。听闻此书只要读过一遍,便可使修行翻上几番。 任谁听了都心痒。可是就这样一本书,竟是在他读过之后,毫不犹豫地毁掉了。让原本就不受待见的他,更是成了天庭的败类。可他还是终日毫无顾忌,他知道眼前这些仙人,又有几个人能在修习此术时有一个像逢春娘娘一样的朋友,可以帮他运功平复戾气。如若没有,就算被黑气整个吞噬也不算奇怪。 该毁掉的。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为此术堕入邪道。不会再有人为此术撕心裂肺。不会再有人为此术家破人亡。 这就是不老真仙当年,最后悔一件事——得到了这本书。 “破布料~好啦,该起床啦,懒死了。” 裘千淮听见女子温和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看她侧脸,眉眼弯弯美不胜收。她端来一盆水,用棉帕沾湿款款走来,静静给人擦着脸。裘千淮仔细盯着她。 水江逢,也就是逢春娘娘。 她对上裘千淮的视线,突然一笑,调戏道:“看什么看啊?不认识我了?” 说时还伸手捏了一把人的鼻子。 裘千淮顺势抓住她的手腕,将人翻过来按在床上,动作停滞片刻。他还是面无表情的赶紧放开人起身,自己去洗了把脸。水江逢盯着他的后背,笑意难以遮掩,面色桃红。 裘千淮缓缓张口,半晌没吐出一个字,嘴唇又紧紧抿上了。水江逢把玩几下自己的头发,静静等着。 裘千淮早该发现水江逢不对劲的地方,一个大男人时不时有点小丫头的行为,当时用一句“娘气”就全敷衍解释了,现在看原来真相竟是这样。他暗暗讽了一句:倘若是以前的我突然知道了这件事,肯定得再吓病一个月。 晕女人的毛病也随着记忆的恢复简单粗暴地治好了。毕竟吓唬自己的人,是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 水江逢问道:“你不去看看肆儿吗?” 裘千淮停下捧水的手,半空甩了甩水。欲言又止之间,水江逢已经攀上了他的肩膀,柔声低语:“心心念念你这么多年,可是等到了……” 裘千淮觉得极其不自在,却又不敢将她甩开。 他是变了的。 嘴角微微上扬,眉眼带笑,如沐春风,瞳眸流光,一颦一蹙端庄有如仙人下凡。当然他本就是个仙人,以不老二字作为心戒要诀。却也仍是个戏胚。 裘千淮不绕弯,直道:“封瑭呢?” 水江逢瞬间眉头都打结,却还是趁他没回头发现,立即调整情绪松了松。还是贤妻式的柔声细语道:“我不清楚,不过~你真的不去看看肆儿吗?” 裘千淮转过身,水江逢只能离开人肩,自己站直了。两人对视半晌,裘千淮似乎有话想说,于是水江逢耐心等着。她等了一千年,差不了现在一时半刻。 可是裘千淮捂了捂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地纠结许久,才缓缓地如同吃瘪般的语气道:“我去找他。”视线已经飘到窗外去了。裘千淮本不想这样说,明明自己应当先向眼前人狠狠弥补,却还是说不出口,现在只想先去找封瑭。 昨夜他望着我倒在地上的神情,绝望不堪,叫人怎么不心疼。 封瑭亲手所摘的敢言,那枚朱红的果子一早便认了主,如他所愿回答他的答案。而裘千淮却因敢言的药效令流失的记忆失而复得。包括曾经读那本邪书而得的力量和代价都要重新承受,竟意外让人误会他是错食敢言的模样。 “我去找他。”裘千淮又重复了一遍。水江逢木讷点了点头:“去外面看看吧,记得带上钱,换上低调点的衣服啊。” 裘千淮可没忘记这里是丹生国。对不老真仙而言,这里别有意义。以致于走出客栈便环视四周目不暇接,每到一处都在思索千年前的这里有过什么人,有过什么样的草木花石。 裘千淮随便找了个路边人打听,手在高过头的半空比了一下:“请问有见过一个样貌甚佳,约摸这么高,身穿黄色衣裳的男子……或是女子吗?” …… 可惜裘千淮这时并没发觉,那么喜欢逛集市的水江逢,此时竟是让久别重逢的故人一个人上街…… “娘娘。”方战肆守在门口,水江逢刚推门进来便看见屋内三人。 分别是微笑着的方战肆,站在一旁一语不发的封瑭。 以及正被麻绳紧紧捆缚着的元戒。 昨日不巧,回来时也正是陆离带元戒过来。水江逢庆幸没被发现。他还以为裘千淮没见到陆离,不曾想过真实情况完全相反。 元戒不是傻的,听方战肆那么称呼马上就想到了,一连问了两声,显得极其惊讶:“逢春娘娘?你是逢春娘娘?” 水江逢弓下腰身,一手抬高下巴把堵嘴的棉帕取下丢在一旁,不正经道:“小哥哥怎么才发现啊~明明奴家昨个也是好生伺候过你了~” 所谓的“伺候”就是元戒右腹留下的大块淤青。 “水江逢?!”元戒更是惊讶和惶恐,“……你,你们要对我师父做什么?我师父呢?你们把他带到哪去了?”他将视线转向封瑭,大声吼道:“你也是吗?!连你也要背叛人间谷!” 封瑭眉头一皱,什么都没有说。 水江逢站直了,先望了一眼方战肆,他也迎上了水江逢的视线。此时的笑容远比刚见到裘千淮时,灿烂多了,说话更是利落不少。“接下来要怎么做?如果杀了他,主人会不高兴。” “当然不能杀。不老现在一睁眼就能算清每个人身上的孽障,杀了他想不暴露都难。”水江逢冷淡说完开始望向封瑭。 只见封瑭,面容苍白,毫无血色。眼里全是血丝。分明又是少心毒发作。水江逢眉毛一挑,还寻思着怎么又没压住自己的怒气。 这少心毒的催动,如若不耗灵力,便是靠催动者的怒火了。换句话来说,水江逢在登山前夜在封瑭身上下了少心毒后,直到现在这么长时间都保持在了仇恨的心态之中。 “封子你看看这个人,”她强行掰着封瑭的脸朝向元戒。“你想想你是怎么来的逢春盟,我是怎么在无锋崖下捡到你,你看看这个人……” 封瑭眉头紧锁,厌恶感油生。 她悄声在他耳旁咬牙切齿道:“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我可以帮你。”窗户缝隙依稀漏些凉风,迎上女子的心头暗恨生,吹得人不寒而栗。 “杀了他吧,孩子,你知道这是他在人间谷最宝贝的人了吧?” 元戒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扯着领子拽起来。封瑭眼睛发红就像是已经失了理智。水江逢放开了他,并且后退一步,以免被误伤。 她认为,让封瑭杀了元戒是最好的选择,既可以让封瑭无法回头帮她达成目的,又可以让他与裘千淮之间的关系…… 水江逢想得还是太简单,她忘记了封瑭从来都不会那么听话。 就例如现在,封瑭侧身便是把元戒朝水江逢丢过去,自己颤颤巍巍倒退了几步,稳住身形哭笑不得痛苦道:“你傻逼吧?还是你当我傻逼?!” 方战肆将元戒的嘴堵住,拖到墙边。 封瑭一把将凌乱的额发向后梳齐,通红的双眼还未恢复,但他却仍能理智道:“他是不是已经恨死我了……我已经……你还要我杀了他现在唯一的徒弟,你当我傻逼吗?” 说完他的神色愈加痛苦了,水江逢的怒气一瞬间窜高,少心毒便更加折磨着他。他悻悻想着:如果失去理智,也许自己会立刻离开这里,到人间谷去大开杀戒吧? 水江逢突然笑了起来,可是封瑭知道她根本就是气笑了。 竟故作一副委屈的姿态道:“不杀就不杀,你骂奴家干嘛~” 店小二突然在外敲了几下门:“客官,有个孩子像是找你的。” 水江逢闻声便将门开了一个小缝,店小二领着一个没见过的小孩儿。那小孩儿拿着个字条:“姐姐!一个大哥哥要我给你的!”他手里拿着根糖葫芦,一看就是路边到处都是随便拉过来送信的小孩儿。 水江逢一扫脸上的阴郁,眉开眼笑问道:“小娃娃是找我的吗?” 小孩儿点点头,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把纸条递给她。任务完成他就马上去找玩伴去了。 字条上是一句:立即收拾行李到西郊外两里地等我。落款裘千淮。 的确是他的字,水江逢揉了揉纸团:“行了,不老来话了,我们走。” 方战肆问:“这个人怎么办?还得带着他?”他指的是一旁的元戒。 水江逢眯缝了一下眼睛,从衣裳里取出一个小花袋,倒出两粒一黑一红的果子。 “变成小孩儿不就好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裘千淮开始搞事状态。 封瑭:师父不喜欢我……不喜欢我…… 逢春娘娘:不老不喜欢我……不喜欢我…… 求一个收藏啊!!!QAQ 第42章 青鸢啼非 水江逢心知肚明,如若等方战肆彻底恢复心智,恐怕就不能这般听她的话了。一定会背叛自己的人,水江逢只能将他支开。 至于元戒,一旦给这个人机会,裘千淮的行踪肯定会传到白芹耳朵里。水江逢不可能留着这个祸害。 “肆儿,”水江逢悠悠道,“你还是把他带走吧,先去跟陆离汇合。记住,别让这个人染病。” 方战肆随手拿来了一个大花布,将这个已经回到十四五岁模样的元戒随便包裹包裹,就背在背上了。 水江逢笑了:“可别闷死了,还得靠这宝贝儿做杀手锏呢。” 封瑭稳住身形,感觉身上的热度渐渐褪去,心知水江逢已经冷静下来。便抬眼瞧了瞧她,口中喃喃道:“师父……” “别叫了,”水江逢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出来,不过不至于动恨意。“就为了自己的私心随便给他吃敢言,你以为他还会认你这个,连他性命都不顾的徒弟吗?” 封瑭扶着额头紧靠在窗边,回想起了昨夜裘千淮被黑气包裹的模样,不禁头疼欲裂:“够了……你快把我身上的少心毒去了吧……” 丹生崖上,封瑭刚被挑起少心毒时,登时被恨意冲垮了神志。 他只想找什么东西来染红自己的衣服……最好是人间谷的败类。就只要那一个人的血…… 再有,只要师父是真心待他,要他做猪做狗在所不辞。可神志不清之间,面对裘千淮却也没能控制得住杀意。本就心怀愧疚,哪想偏偏让自己拿到了敢言,封瑭又被少心毒蛊惑了。 如果裘千淮说的全是骗他的,仅仅是哄他玩,想把他骗回谷去。其实是对每一个弟子都一样甚至更加轻视他……封瑭不敢想,那时自己会不会,借着自己对人间谷的嫉恶发泄到他的身上。 少心毒这种东西,壮了他的胆,也叫他失了人性。 他只知道:师父已经骗了他,口口声声说的信任都是…… 封瑭仰起头,闭紧了眼睛,就怕自己丢人。 水江逢一转身,下楼去叫了一辆马车。完全没理会封瑭的请求,对方战肆道:“别坐马车了,你往东面去。绕一下再出城。” 方战肆点点头,跃上房顶一下子就跑没影了。 只叫一辆马车。是准备让她自己跟裘千淮同乘,封瑭跟车夫待在外面的吧?亦或者,是打算直接叫封瑭滚蛋…… 结果水江逢顿了顿,“请”他上车。 “愣着干什么?还要我请你吗?” 可封瑭闻声再动起来,却是没上马车,朝着南边去了。他不认为自己还有脸去见师父。也不认为师父还会有耐心继续哄骗他。 白色的纸鸢写着墨字,白雪渐融本是大地苏醒的好时刻。可风肆虐的寒冷也是不假。金色衣裳的女人穿过巷弄,纸鸢登时被风刃划断了线,再也找不回来了。 …… 丹生南,女子在街上款款走来,好一派端庄静好。 却有一个青色衣裳的道士,偏在经过时突然伸出一脚来。女子突然止步才没被绊倒。 封瑭心下暗道不妙。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这时应该被裘千淮这一下绊倒然后娇滴滴地哭起来,这么简单就被识破了。 裘千淮也偏头一笑,“还装?” 这一笑看得封瑭心悸。师父很少这样笑过。裘千淮一向是维持着孤高冷傲的态度对人,偶尔露个浅笑好显得自己这个掌门“和蔼可亲”,就算私下对封瑭也不曾这样笑过。 眼里流转的,是喜悦不假。 封瑭转过身,丫鬟似的低头行了一礼,一声不吭的,倒是叫裘千淮感觉莫名其妙。 裘千淮二话不说就去攥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招呼了一辆马车,转头对封瑭道:“我转悠这么久,你叫我好找。” 封瑭的注意力都在他手上。 裘千淮又轻松笑道:“我们去西郊外两里地跟元戒汇合。” 这话叫封瑭顿时心里抖了三抖。 为什么裘千淮可以用那样轻松的语气说出那么惊悚的话? 他已经知道元戒在这里了,甚至他还那么“自信”可以跟元戒见面,他到底做了什么? 封瑭突然感觉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怎么了?”裘千淮拍拍他的脸,结果拍下来一手妆粉,嫌弃地在封瑭衣服上抹了一把。封瑭坐在马车上,与裘千淮呈对角,坐到最远。裘千淮莞尔一笑,自己挪了过去。 “有什么就说,别扭扭捏捏的跟个大姑娘似的。”裘千淮用拂尘一挑人的下巴,别有番暧昧不明的意味。 封瑭面对此情此景,整个人都僵住了。愣了几秒他终于让身子动起来,然后慌忙地移到另一角与裘千淮保持距离。 他被吓丢了魂一样:“你想干什么……” 裘千淮用拂尘遮了遮自己的下半脸,掩盖了嘴角的笑意。 “我能干什么?” “……” “嗯哼。” 他这一声伴随着挑眉,更是叫封瑭觉得凉意上头。不确定道:“你是谁……” 裘千淮没料到对方会这样想,也是微微一愣,随即嘴角的笑意又晕染开来。 封瑭重复问道:“你不是他……你是谁?” 裘千淮不笑了,端正坐姿。认认真真望着他,半晌后,他说了两个字。 “傻,逼。” “??????” 裘千淮突然脸上一抽,扶额道:“不不不,我不是傻逼……” “你……” 裘千淮皱着眉头又望回他,气道:“你还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就看你那个语气怎么可能是好听的话。” 以前他骂梁昭的词,还骗裘千淮说这个是夸人好看的,导致后面大半年师徒俩都用这个词互“夸”。时隔多年,裘千淮终于又用这个词“夸”了他。 的确是本人了。可是怎么这么皮? 封瑭觉得眼下十分诡异:“所以……你……” “你什么你?”裘千淮用拂尘敲了一下他的头,然后顿了顿,表面平静其实内心早已经打起鼓来犹如天雷。 “你昨天给我吃敢言,是什么意思?” 封瑭忍住了这句“没什么意思”的辩解,他抿了抿唇,最后跪了下来…… “是我不小心,误将敢言与柿子混到一起。请责罚吧。” 从头到尾,一个“师父”、“徒弟”都没有了…… 裘千淮知道他说谎,可看他都这样了,实在是狠不下心去揭穿。就当这件事没发生吧。可即便是这样,裘千淮也已经明白了自己根本不需要再做纠结。 他就是想,跟这个人,这个傻逼,耍一辈子的无赖。 “坐起来。”裘千淮一往之前的端正态度,“叫我什么?” “真仙。” 语罢裘千淮狠狠往他天灵盖上敲了一记。封瑭才抱着脑袋欲哭无泪,慌慌改口道:“师父?” 裘千淮气道:“真是不打不成器!” 可骂过,他分明是笑容可掬。 还不急……等我把她安顿下来…… …… 丹生西郊外,黛色衣裳的美人挑着烟管,笑意盈盈。下一瞬迎着那卷红光奔去,两方力量冲击在一起,地面炸出一个三丈的土坑。 忘斋女的身影藏在烟尘之中,她吐了一口烟:“娘娘,你真的没了一半妖元?” 水江逢扶了一下发髻上的凤钗,认真道:“何止一半,那还是我用来战斗的全部力量啊……” 现在的水江逢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医者,真要用妖法杀人也跟小妖没什么区别了。 那半边用来杀人的力量,全都给了封瑭。 “我们谈谈吧。”她浅笑道。 可话还未说完,便听见身后一个脚步声,水江逢心头一凉,回头都不敢立即装作与忘斋女缠斗的模样袭去。 忘斋女不甘示弱,几欲用实力与逢春娘娘拼个高下,岂料来者硬生生用一道黑气将两人分开来。 裘千淮站在两人中间,他对忘斋女叹道:“一千年了,你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忘斋女似乎很想说“我不是我没有”,结果被水江逢一个眼神瞪回去了。 “不老,”水江逢靠到他身旁去。“让她走吧。” 裘千淮点了点头,却并没有上车。 忘斋女似乎还有话要讲,水江逢偷偷用眼神示意她闭嘴。她只好先装作离开。 水江逢似乎并不打算解释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忘斋女,她问裘千淮:“你怎么不上车?我们接下来去哪啊?” 裘千淮斜眼没有一丝笑意,冷冷地用灵力扯出了她的尾巴,惩罚似的狠狠捏了一把。 “啊~你……”水江逢羞涩起来,忙着抱住自己的尾巴。 裘千淮还是面若冰霜:“等人。” “我们等谁啊?” 裘千淮没回答,水江逢远远望见一辆马车驶来。车上又一个裘千淮掀开帘子对水江逢回以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回老家很多琐事没办法更新orz 而且卡文也挺那个的。。。。 不小心把水江逢写成恶毒女配了Σ(|||▽||| )也许现在写的凶了点,但是肯定会洗白的。我就全程努力做出前后反差。 不过bg是没有的,水江逢其实是一只——公松鼠。就是心态女而已啦~ 最近一直在思考《端正好》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动笔屯啊简直没动力QAQ……虽然说感觉绿图很可爱吧,但是如果写的急估计又要烂尾。 安利给各位一首歌吧。 《红妆》这首歌。我听着就满脑子我家娘娘……QAQ如果是按上帝视角来看,娘娘真的惨。 第43章 剖心削智 青衣的道人一伸袖,将人揽个满怀。 “跑得这么急是要去哪儿啊?” 方战肆被裘千淮抱住,抬头对上了视线,一时说不出来的滋味令他双眼模糊起来。明明应当百般熟悉却没有一丝记忆的怀抱,方战肆在他前襟蹭过几下,开口甜丝丝叫了声:“主人!” 裘千淮也温柔地将他抱得更紧了点。分别了那么久还如此忠心,甚至几次重新修炼仍成了百妖中的战神。他笑着吐槽道:“逢春给你改的什么破名啊。” “嘿嘿……” 裘千淮仗着高人一头的个子,把他背上的布袋解了下来…… …… “不老?”水江逢望见马车上的另一个裘千淮,先是一怔,而后立即反应过来,这都是裘千淮不惜耗费大量灵力造出的分|身。 在马车出现时,水江逢一旁的“裘千淮”便化作一股黑雾被风吹散了。 马车上的裘千淮身旁坐着一个陌生的姑娘,赶马车的人是方战肆。而裘千淮的怀里,抱着一个约九、十岁的男孩,水江逢望见他们,心下一沉。 方战肆低着头不敢看她。 裘千淮脸上全是笑意,可此时此刻却不禁让人恶寒。“怕找不到封瑭,就多捏了几个分|身帮忙,没想到碰上肆儿。正好一起走了。” 水江逢这才认出马车里的姑娘是封瑭易容的,心里暗暗嘀咕了声小婊砸。 裘千淮极其随意的语气告诉她:“一辆马车怎么够呢,我就多叫了一辆。” 也就是说打从一开始,从水江逢走出客栈,裘千淮就能知悉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更早…… 裘千淮招呼水江逢上车,她强掩饰着脸上的苍白,趁人不注意,回头在身后甩了几下袖子。好让忘斋女有机会化为一缕青烟藏在她的衣服里。 裘千淮低眉又对封瑭诚心诚意地笑了一下。封瑭硬生生僵住五官,面无表情地别开脸。 师父,这次没有撕去自己脸上的假皮。叫他好不习惯。这个人真的还是自己的那个师父吗?他不禁开始认为裘千淮是因为“误食”敢言,伤了魂魄才变得这么皮。心情愈加沉重起来,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直行去了石流镇,路上不算颠簸,可有几个人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至少,有水江逢一个。 元戒服下敢言敢当肯定有水江逢的指使。为什么不老不跟自己挑明?为什么不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要自己给个解释?这些问题,令她如坐针毡。 在后面的马车,方战肆驾车,车内只有元戒一个。裘千淮完全放着不管。 前面的马车,则是封瑭驾车,水江逢即便在裘千淮面前坐立难安也不肯跟封瑭换位,不容许他们二人独处。裘千淮一语不发,就安静在那打坐。 连封瑭都听见了后面车厢的怪响,没理由裘千淮听不见。 为何只字不提? …… 他们挑了一个偏僻的小客栈落脚。封瑭扶水江逢下车,尽量忍耐,对裘千淮再少些关怀。 没想到裘千淮抬手就又往他脑袋上敲了一记:“我呢?”封瑭只能无语地又朝他伸出双手,颤颤巍巍地扶着他走下来。 “……”水江逢似乎很想骂点什么。 裘千淮此时才去瞧了一眼元戒,没多久他把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孩子抱下来,孩子的手上全是血……脸上衣袖上……面目可怖…… …… “不老,我们接下来去哪啊?”水江逢还是那一盘熟悉的水煮花生,清淡异乎于常。 裘千淮浅笑道:“你决定,是我去你的逢春盟,还是你来我的人间谷。” “你这是要做什么?” 裘千淮也不乏认真,他道:“逢春盟跟人间谷的恩怨,可没有随着我们一起消失啊,我想尽快解决这个问题,然后……我还有私事要处理。” 水江逢一怔,转而笑逐颜开:“好吖~那我去你人间谷吧。”跟个小丫头似的,在他面前没有一点千年老妖的架子。 裘千淮用过饭后便又去敲了敲放着元戒的房间的门,他知道里面有人。而且还肯定是那个人。 封瑭打开了一个缝,看见是裘千淮才敢打开放人进来,里面的画面如果让店家看见,那可不是做几天噩梦就能了结的事儿。 结果到底,这里对他最好的人还是封瑭。 裘千淮实在是心疼不起来,狠狠捶了自己的前胸几下,就像是里面的东西不跳了。 这个“孩子”已经变成四五岁的样子了。口中被塞着布系在脑后,他自己解不开。此刻只能痛苦地发出呜咽的声音。元戒在哭。如果解下那个捂嘴的布带,他定是会哭得犹如婴儿呱呱坠地时那般,叫人无法安下心神。 他的手指上全是血。但还是在地上用指甲不停地划,一下一下。干碎的血渣,模糊不清的划痕。 “我试过阻止他,结果居然咬我……”封瑭说着又要上前去把元戒小朋友抱回床上。 裘千淮拦住他淡淡道:“你要是体会一下就能理解了……” 封瑭奇怪他阻拦自己的举动:“理解什么?” 裘千淮吸了一口气,停顿了好久。 “当自己,重要的人和事……那些记忆全部被抽离……你清楚地知道他们都在流失却无能无力……” 最后一点顽固,不甘心就这样忘记——喜欢他的这份心情。 封瑭静静地听着,裘千淮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合上了眼:“你现在明白婴儿为什么出生会啼哭了吗?” 裘千淮亲身体会过的,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安,就像万千只虫蚁攀上了他的后脑,咬破头皮钻了进去…… 封瑭沉默了。可没安静多久,他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走上前去看元戒留下的划痕。摩挲着看清之后,脸上不禁复杂起来…… 裘千淮一直都知道他努力不想忘记的是什么,那些划痕跟马车里面的一模一样。 干干净净的字。肮脏不堪的刻痕。 “吾雪。”他写的,“是白芹的字吧?” …… “师父,”封瑭纠结许久终于问了出来,“为什么,不帮帮他?元好学不一直是你们眼里最听话的好徒弟吗?” 裘千淮面无表情转头望着他:“是啊,最听话的。” “那为什么?” “可他在做我徒弟的时候,想着白芹啊。” 裘千淮可谓是一个停顿都没有,仿佛仅仅是在陈述一件极其无聊的事情。 封瑭以为他是没理清思路,故意想让他给自己一个更好的理由:“你说什么?” “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他跟着我浪费了那么多年,还不如重头开始。相信白芹跟他也会这么决定的。” “……” 看封瑭愣住。裘千淮竟是笑了起来。 “怎么了?”裘千淮调皮地朝他伸手,想捏封瑭的嘴角逗他笑。 岂料封瑭一下子拍开他的手,退开几步:“果然这才是你。” 封瑭握住了儿女情长索,指腹故意按在冷刃的尖上,并非是起了伤人之意,反而是借这份刺痛的感觉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裘千淮望着他忍不住发笑,至于这个笑走没走心,裘千淮自己都不能保证。 “不喜欢?” “不喜欢。” 裘千淮嘴角扬的更高:“巧了,我正好相反。” 你不喜欢现在的我。 可我喜欢现在的你。 裘千淮话音刚落,还未等封瑭反应过来,自己的脸先红了个透。 他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说话变得语无伦次,徒生几分尴尬,慌忙辩解道:“你别多想!我没什么意思!”停顿了一下,他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你给我的护身符……” 封瑭一听到那枚玉戒的事情,便来了精神。那枚自己年少时曾经请求他的白芹好师叔教他雕玉,自己一点点打磨好的玉戒。骗裘千淮是护身符,要他无时无刻戴在手上。 重逢时竟是已经,不知所踪了。 裘千淮弱声道:“为师……我不小心,磕裂了。” 封瑭打算直接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心里已经被狠狠戳了一剑。本不想再听他下一句如何辩解。 他继续道:“我先送到白芹那去修补了,离谷的时候忘了先跟他要,现在一定已经补好了。” 沉默许久,裘千淮才微微抬眼看了看他。 甚至能看到封瑭抬起脸望着自己时,眼里那些闪烁的小星星。裘千淮低头承诺道:“抱歉啊,这次一定不会再摘下来了。” “师父。”封瑭又低下头,死盯着自己的鞋子,说不出他这话里两字都包含了什么复杂的心情。 裘千淮捶捶心口,这一次他绝不要再做重利轻离之人。可他也一早决定过了,私事放在后面…… 他心道不可以再谈下去了,真要再谈下去的话,两人之间的这层薄纱是多么容易破啊! “收拾心情,先跟我回谷去吧。” “干娘也会去吧?” 裘千淮走到门前:“对,我想先化解人间谷跟逢春盟两派的矛盾。你……早些休息。” 封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可裘千淮也停下动作,像是在等着什么挽留的话一样。可他都已经决定要私事在后,现在自己这副欲拒还迎的姿态又是想要如何? 就算我现在不打算挑明,那也只是我不想……你又为什么百般退缩? 兴许你再勇敢一点,我一冲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开门的手,几次抬起又放下。 突然,裘千淮又狠狠捶了自己胸口一下,这一举动让封瑭又奇怪,又有些不敢言明的心疼。朝他走近几步问道:“师父你不舒服吗?” 他把头抵在门上,揪紧了自己的前襟,痛苦地喘了几口气。封瑭到他身侧去,望着他铁青的脸色,不由得手足无措起来:“我去叫干娘来!” 话刚到一半,裘千淮就已经拽住了他的胳膊,阻止他:“别让她知道。” “……是怕她担心吗?” 裘千淮听这语气就知道他又要误会什么,气得另一只按在胸口的手也去抓他的肩膀。眉角拧成一团,嘴巴张开却发不出声来…… 告诉他,告诉他…… 视线内逐渐充斥的黑色雾气,像是有个声音在提醒他。好好想想自己的师弟师妹们,自己的人间谷,如果挑明一切,梁昭跟封瑭的关系本就不好,他们怎么可能接受。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可能会被自己的一时冲动,全部毁掉。 裘千淮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种蛊惑心智的手段,如果是一千年前的那个他,兴许还会认为是自己的真实想法。可现在不一样了。 重利轻离的是不老真仙。 我现在就只是一个凡人。 “一时冲动?”裘千淮对着幻觉,自言自语地冷笑一声。 他妈的还要老子说几遍!无论是我还是他,都不是一时兴起! …… 等裘千淮回过神来,他就躺在封瑭的床上把人的手紧紧攥住了。 自己脸上横七竖八的都是冷汗。 裘千淮抬了抬空闲的手,掌心生出一丝黑气。心里顿生厌恶。他是明白的,力量就是诅咒。 这一次绝不做重利轻离的人。 封瑭眼眶都变得微微下陷,憔悴得很:“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裘千淮松开了手,咳嗽几声。胳膊支撑着身子坐起来倚在冰凉的石墙上。又是一阵沉默不语,看封瑭耐心等着一个解释。裘千淮才耸耸肩:“就跟少心毒差不多,不过少心可以祛除,我就只能靠自己压制……” 封瑭脸色变得很难看:“是她把你变成这样的?” 裘千淮生怕封瑭去找水江逢的麻烦,他大声咳嗽了一下,马上道:“你怎么老爱瞎想!” 见封瑭低下头,脸黑的感觉现在要是把他丢进煤坑里面,估计就再也找不到了。 “你开心点不行吗?”裘千淮也有些烦了,他从来没这样哄过人。就算封瑭小时候偶尔也闹过脾气,也不至于低沉得这么久这么重。 他伸出手去,想揉一下对方的头。可是够不到,对方也是没动。裘千淮差点一个脱力栽下来。 亏了封瑭就在前面站着,够不着也能倚着不摔下床去。封瑭强忍住了想把人掀翻的欲望,没敢动弹。 裘千淮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等一等……再等为师几天……” “到那时,为师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要托付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别急,我真的想告白留到后面,不让小攻把受揍一顿我不甘心!!!(???) 现在讨厌小攻的性格很正常……我自己都感觉洗不干净了……不过受也一样,我不喜欢完美的主人公,下一篇文的攻跟受也不会是完人的,都会有私心√ 伏笔埋的多了现在挖出来就真怕落下哪个…… 放个新文《端正好》(还在小黑屋关着搜索不到的)的笑话吧: 霍钰(倚在卫瑶光怀里吐血,临死之前):最后拜托你一件事情可以吗? 卫瑶光:好,你说。 霍钰(近乎咆哮):你他妈能不能别笑得那么开心? 感动42个收藏!www谢谢小天使们! 第44章 尘世滚烫 人间谷最有潜力的弟子,姓白。 这个七八来岁模样的少年踩着小板凳按住白芹的小脑袋,认真打量了一番。白芹就比裘千淮高半个头,裘千淮却一点对待“大哥哥”的态度都没有。毕竟是一度的天上仙君,这点高傲还是有的。 估计裘千淮自己也没想到,不就混了三年的时间嘛,难道天上还多他一个张嘴不够吃吗?铁定是那些认为裘千淮单靠一本书一场劫就那么轻易爬上来,找借口把他踹下去:你真有本事,你再自己爬上来啊~ 可是…… 白芹不自在地一个摇晃,裘千淮差点从小凳子上栽下来。亏了掌门急忙扶住他:“小心啊。” 裘千淮待白芹被打发离开,他才面无表情地评价道:“刚才看他学习劲头不错,就是愣愣的,好在只是性子,脑子比较温吞,潜力倒是不小。” “白戒这孩子,就是太正经了,什么都想自己扛。” 裘千淮皱眉道:“小孩儿家家的,就该皮点。” 当时,掌门已经给白芹改了戒字。 裘千淮是讨厌极了自己现在这副身体,随着时间慢慢倒退,一日约退三年。 他以为记忆的抽离还没开始,直到有一天掌门问了他一句:“祖师爷,逢春娘娘再现了,您……?” 裘千淮看似是想静静默念完这遍经再回答,其实他是趁此思索了好一阵子。 逢春娘娘?那是谁……话说,水江逢那大老鼠怎么还不来找我玩啊? 一阵毛骨悚然霎时钻入了他的喉咙里,他怎么就能忘记逢春娘娘呢?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记忆正在被缓慢抽走,尤其是在睡梦中,根本就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他在书阁翻阅人间谷的大纪事,希望没有水江逢大闹的记录。所幸这半天查阅下来,水江逢何止是没闹,头三百年连面都没露,后来更是低调从不随意现形,也有人说逢春娘娘偶尔会化为男相,所以认不出来。裘千淮叹了口气,就算想弥补她,这辈子也怕是不可能了…… 寒风将门吹开,裘千淮独自一人听着风声,总觉身后有人。半晌,他心道是自己多心了,她水江逢怎么可能进得了人间谷。都是自己心虚作祟。他把门关严,裘千淮随手拿过本《人间院纪事》,打算带回厢房去,挨着火炉悠哉悠哉地看看各任掌门都是什么样的人。 “不许偷书!” 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一个少年随之从梁上跳下来,稳稳降落。裘千淮认真打量了一下,看起来跟白芹是同辈的弟子。而且轻功的本领极佳,在风声呼啸之下,连裘千淮都没发现他。 裘千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趾高气扬道:“把书还回来!你拿走的是很重要的记录!” 裘千淮看他的衣服,是归属地形院的。“很重要吗?” “放到那边商柜甲组第一格。你是哪个院的?”那个少年一脸严肃地说。 裘千淮一动没动,沉默地盯了他一阵才缓缓问道:“你连每本书在什么位置都背下来了?” “那是~”少年洋洋得意地叉起腰 。 所以裘千淮又问了一句:“那你知道人间谷第一任掌门叫什么名字吗?” “……” 见少年沉默,裘千淮淡漠地摇了摇头。而那少年觉得他肯定在心里嘲笑自己。不过裘千淮也的确吐槽了一下:背下来每本书的位置没背下来内容顶个鸟用啊,宝贝儿! “我记得!姓邱!” “……”裘千淮叹了口气,随即用微笑释去,“我教你一招擒法,你攻过来,我打给你看。”他右手拿着书背在身后,看来是要让一只手似的。 “可你看起来不是地形院的弟子……” 裘千淮笑道:“要是打得过我,下一任掌门就是你了。” 少年因为这句话对他生出一丝反感,可裘千淮并没注意到,他握拳袭击过来:“你在瞎说什么啊?” 半晌过后,少年被按在柜子上,骂他骗人。裘千淮卡着他淡淡道:“我人间谷,一向以德服人。从不骗人。我可没说我让你一只手,你自己那么认为的。” “卑鄙!无耻!”就差吐口水了。 裘千淮把书卷起来当个小武器用,现在手里的书已经被攥的皱皱巴巴,他放开人后先把书平整平整:“这不是教你如果剑断了怎么办嘛。赤手空拳多吃亏啊。其实剑柄也挺好使……” 此时门突然被打开,裘千淮还以为又是大风吹开,结果是有人进来。转头一看,唷~这不是白芹小可爱嘛~ 裘千淮之前就觉得这孩子长得白净,好看得很,先前怕掌门不乐意自己的首席弟子被粗鲁对待,现在掌门不在,裘千淮更想放肆,上去就捏了一把他的脸。 白芹面无表情地拍掉他那不安分的爪子,对那个少年道:“梁师弟,师父找你。” 少年一听便立即要走,临走还不忘对裘千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裘千淮原话奉还。 “梁昭,日召昭。你呢?” “就不告诉你。” “???” 白芹一旁看着,脸越来越黑了。 裘千淮赖皮道:“我可没说你告诉我了,我就得告诉你啊。” “你等着!”梁昭可算气急败坏,不过掌门着急找他还是正事要紧,他不能多留。抄起一本清心咒的大册子就跑。 白芹见梁昭不随手关门,脸黑的跟炭一样,他关上门后才理会裘千淮:“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脸上无比认真,可裘千淮呢,紧接着打了个喷嚏,哆嗦了一下摩擦摩擦胳膊,道:“天文院这么冷怎么不把墙补厚一点?” 白芹回应道:“天将降大任于……” “打住。”裘千淮打断他的话。“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冷冰冰的啊?” “修行之人需摒除杂念。” 裘千淮半眯缝着眼睛,一脸复杂,明明自己修行的时候也没戒东戒西的啊…… 白芹不喜欢这样被人盯着,裘千淮靠近时他只能别开脸,就像害羞似的,多看两眼就得要人负责一样。 裘千淮笑道:“不逗你了,我们去玩。”他把书塞进衣服里,拽起白芹就往外跑。 那时候外面也有小雪,白芹义正言辞地拒绝。裘千淮像个小孩似的吐吐舌,跑去叫救兵。他把掌门叫过来亲自“请”白芹多动一动,还叫白芹凡事都要听这个“小师兄”的。 要说白芹没反感那是假的,可他更多的还是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师兄感到奇怪。 掌门使出杀手锏:“吾雪,你就好好去放松一下吧。” 每次这样叫他,就算是再委屈的事情白芹也可以全权接受。白芹点了点头,呆若木鸡,裘千淮牵着他的手就往外走。 刚出门就迎上梁昭:“是你!” “唷吼~跟我走~”然后就被裘千淮轻易架着就拐跑了。 “吾……雪……白吾雪,这个名字有点好听的诶!”裘千淮由衷称赞道,说时抹了一把坛子上的小雪。 白芹仍旧面无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天冷把他的五官都冻起来了。 梁昭俯在裘千淮耳边说悄悄话:“你居然把白芹带出来了,厉害啊。” 这时一个裹成粽子的女孩拿着一把大剪子:“去去去!一边玩去!别碍老娘的干活!” “……”裘千淮躲了躲,让这个女孩可以修剪他身后的灌木。看来她也是人间院的弟子,裘千淮打量打量,虽然只能看见她的眼睛,但还是能感觉到皮相不错,时则院也是人才辈出呢。 她一边说着还不忘数落裘千淮一顿:“你谁啊,新来的吧你,刚来就想着玩。” 梁昭道:“你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 结果女孩一剪子戳地上就进了三分:“哦?不知道什么人把我抄好的十遍清心咒弄湿了,是不是你们走路不长眼睛啊?” 梁昭挡在两个人前面,对怒火冲天的女孩不但不怕反而迎上去了,可是语调还是直打颤:“怎么可能!我走的时候还看见你桌上有一沓清心咒呢,你你你别想赖我们!” 裘千淮大致猜了个七七八八,看梁昭之前在书阁偷偷摸摸的,怕他才是想偷书的那个吧?偷清心咒?怕是弄脏了人家的作业,抄好了用来赔的。 裘千淮弱弱地附声道:“对啊,我们人间谷,以德服人……” 其实他更想说:你这女娃子咋这么凶。 就怕她听了生气,还是闭嘴了。裘千淮把身后的白芹拽过来,壮胆。 白芹才有点反应:“你是……柳梢青?柳师妹吗?” 柳梢青撅了撅嘴,不过三人并看不见。认出白芹还很惊讶:“你怎么也开始跟他鬼混啦?” 梁昭插嘴:“怎么跟我就叫鬼混???” “不,等等,”白芹道,“我记得师父给你布置的,难道不是十遍绝芳咒?”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裘千淮感觉柳梢青整个人像被点穴,定在了原地。梁昭则是愣愣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望,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咳,天真冷哈……” …… 半夜,裘千淮拿过那本《人间院纪事》,随手翻开一页,果然前几页写的都是他的事情。他的名字,他曾获得的那些虚荣,那些他从未做过的好事,被曲解意义的绝句。 又要开始了。裘千淮掌心攥着一颗钉子,现在记忆的抽离是时快时慢。令他额头上密密麻麻生出汗珠。 明明老实忘记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挣扎,多记一会儿又能怎样…… 裘千淮自己也明白,可有些事情就是无法解释。 他张口大叫道:“你进来!”说得正是现任掌门,听见祖师爷一声吼,赶忙进来听候差遣。“白芹不适合当掌门,他只能当个掌司,他这个性子最容易钻牛角尖走岔路。真正适合做掌门的人,就得是像梁昭那样,天性坦荡自在的,虽然人蠢了点,只要有白芹的协助也并无大碍。其他弟子,虽然的确有资质,但是远远比不过这两个……女弟子里,这一届是真差……” 裘千淮没想到现在会这么痛苦,怕是此刻就是他最后的时间了。他忙着把现在的弟子粗略评价一番,掌门都没想到他对柳梢青的评价竟会如此之低。柳梢青天生灵力充盈,看来时则院掌司有意让她成为下一个人间谷掌门的灵力盅。所以将她送到人间院,根本不是她才智有多出众。裘千淮希望,这个善良的女孩儿别再人间院太显眼,灵力盅可不是什么舒服的活。 “白戒的确是性子慢热,可他的天赋也的确不容小觑啊……”掌门试图为自己的首席弟子辩解几句,结果裘千淮根本不听,伸手痛苦地扯住了他的领口拽到跟前。 “你听着!我现在给你念你一段经,你立刻给我背下来!” 黑气已经趁虚而入,成功蛊惑了他。只要有这力量在,就算自己忘记一切,重头再来,飞升又有何难。人间谷都是我的,劫难?功德?信徒?那些还不手到擒来…… 裘千淮的嘴唇失了血色,周身的黑气让他就像什么厉鬼邪神似的。他失了心智,曾经亲手毁掉了那本堕入邪道的经文,终究还是传了出来。裘千淮背完最后一个字,晕了过去。可还没过多久,门外却是传来一个怪声,转瞬即逝。 裘千淮被脑袋里的嗡嗡声闹醒,手忍不住抓东西,脑海里一幕幕都是水江逢的笑容。还有很多人,很多讨人喜欢的小妖怪,她们都死了…… “啊啊啊……啊……”裘千淮半晌吐不出来一个干净的字,只是口中不停呜咽着什么,时而如幼兽孱弱喘息,时而如猛犬嘶吼嚎啕。活像个疯子。 他窝在那个柜子角落,在木柜的壁上用钉子刻着东西。他不是害怕忘记,可就是两行泪情不由衷地淌下来。 他刻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双眼通红地咬紧牙关开始刻那本邪术的经文。掌门看不下去,可裘千淮一声怒吼呵斥他停下了动作。 至于水江逢的名字,他刻下一遍,再也无从想起了。 第二天,便是一个新的开始。 掌门换了木柜。像以往的每一任掌门一样,故意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他对这个孩子无微不至,每天得要带在身旁,无论这个孩子做了什么错事都可以原谅。只要不离开人间谷,他想干什么都可以。半年后,裘千淮正式被改了戒字。 “是,师父。” …… 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 封瑭此时换了一身白衣,脸上已经化好了一副女子淡妆的模样。他站在裘千淮床边,就像一夜没有离开过似的,他用女子尖细的声音问道:“做噩梦了吗?” 裘千淮摇了摇头,“我梦见……你师叔们小时候,一个个都可爱得很。”说完又改口,“现在也挺可爱的。” 封瑭温柔一句:“看来你已经没事了,我去叫小二把早饭送过来。你在这乖乖等我回来。” 临走前,他对裘千淮展露的笑颜如沐春风。裘千淮不禁看入了神,人走后还发愣,一瞬间被人惊艳到了。心道:如果是本相那该多好看啊。 裘千淮坐起来,真的听话不乱走动。窗户开着,夜里的寒流现在已经化作太阳的金光,洒进房间里,连地板都映得颇有食欲。好吧裘千淮承认他就是饿了。 果然没半分钟,小二就噌噌跑上来,把两盘小菜一个馒头一副碗筷摆在桌上。然后又噌噌要走。 “你等会儿。刚才叫你过来的那个……姑娘呢?” 小二道:“我没见着啊,会不会去茅房了?” 裘千淮只能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他坐下来夹了口咸菜,齁得慌,不过他感觉这“大病”过后的第一顿饭还不错。一边吃着,又慢慢回忆了起来,自己重获新生时最开始的记忆。 …… “原来你叫裘千淮,这名有什么玄机,还不好告诉我的?”梁昭帮他把新房整理好,看他搬来搬去真的不像一个小孩儿该有的力气。 裘千淮喝了一口茶,手脚还有些麻木不能随心所欲地动。“我没告诉你吗?”他像是坐立不安似的,其实屁股下坐着一本书。 “对啊,你说说,我还想找机会讨回来呢,看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都是唬人的,仇人忘了还有什么好报的。”梁昭看起来委屈极了。 裘千淮露出单纯的笑:“你这么轻易就告诉我了,不怕我是装的?” 谁知梁昭这时候聪明了:“不怕,你跟前几天差太大了,完全不像一个人。要真是装的……”他给裘千淮竖了一个大拇指。 “嗨哟~你还会照顾人了?”听声音就知道是柳梢青来了。她进门第一句肯定是数落梁昭。 梁昭则是奇怪:“白师兄没来?” 两个人站在门口对话,裘千淮从身后掏出那本皱皱巴巴的书。瞧见那页上醒目的那行字:不老真仙——裘千淮。 他眉头一皱,将书丢进火炉里。然后蜷了蜷身子,将毯子裹紧了。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 柳梢青像是不太习惯梁昭居然不反击,她撇了撇嘴,端正了一下仪态:“他好像也病了。” 话音刚落,身后就出现一个人,轻轻拍了拍柳梢青的肩。白芹轻咳一声:“小小风寒,不足为虑。倒是千淮……师兄病得重。” 裘千淮其实根本不认识他们…… 不过感觉像一家人一样,气氛其乐融融的。裘千淮拍拍床榻招呼他们坐下:“来来来,坐啊坐。” 柳梢青让开他们才看见白芹原来端了一碗什么东西来。他本来放在桌子上,看见裘千淮不方便下床,便体贴地又端到裘千淮面前去。“我煮的,吃了应该能让病好的快些。” 柳梢青好奇道:“师兄还会做饭啊~诶这让那些丫头片子们怎么受得了~” 梁昭吐槽一句:“别说得好像师兄肯定要娶她们一个似的。” 裘千淮盯着看了看,这碗里汤汤水水的,像是炖的什么菜。可这是什么菜,貌似不太好说。柳梢青开始感觉不对了:“师兄,你这是炖的什么啊?” “无锋菜。”白芹一本正经道。 这是不远处无锋崖生长的可以食用的野菜,吃了可以祛寒,降火。 裘千淮用筷子扒拉扒拉,始终没让白芹看出来他心里的不安。幸好白芹赶时间,一会儿要回天文院早修,马上就走了。裘千淮放下筷子,深呼了一口气。 梁昭拿过碗来仔细看了看,弱弱告诉他们:“这,这不是……抹布吗?” 柳梢青:“???” 裘千淮:“??!” …… 后来几年里,除了抹布炖抹布,天文院还层出不穷地发明过抹布炒抹布,莲子抹布羹,百花抹布烩,豆油抹布饼。整的时则院不敢再让天文院的人帮忙做清扫人间谷的工作,就怕抹布再落到白芹手里,又叫他跟食材弄混,造出一道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料理。关键是看白芹一片好心,他们实在忍不下心揭穿啊! 他们都快怀疑白芹是故意做出黑暗料理的了。 只要是能吃的食材,就算白芹瞎搞也就搞了吧,也吃不死不是嘛。他们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谁让白芹是个那么可爱的师兄弟。 这一想,裘千淮突然很想念他们了。咬一口馒头,对比起白芹做的饭,裘千淮感觉出来人间谷一次简直就是太正确了,想着想着快要泪眼婆娑起来。自己内心戏了一阵,结果居然把自己逗笑了。 很快就吃完了。裘千淮将碗碗碟碟摞在一起。 因为封瑭说了,要裘千淮等他回来。 于是他安安静静回到床上,打坐诵起经来。 可人迟迟不见回…… 作者有话要说: 受背所有的锅。 受背所有的锅。 受背所有的锅。 受背所有的锅。 受背所有的锅。 其实裘千淮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跟不老真仙的真实身份有关联,而且自己就是不老真仙的可能性很大。所以后来听到那些不老真仙的传言才会那么不爽…… 裘千淮:封瑭走了也怪我咯?QAQ…… 这一章本来没想到会写这么长,还压缩了点剧情,算快了的,本来还想写个裘千淮在白芹差点受伤的时候救了一把,然后好感度MAX,还想写个柳梢青调侃白芹梁昭gay里gay气。这一章还埋了伏笔(背经文的时候门外的怪声)后面还会再发一点点,估计加上前面所有的伏笔都会在最后人间谷的boss战一次性全挖出来,想知道小攻当时离开人间谷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当年小攻去地形院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本人就沉迷误导,不过既然告诉你们误导了,估计你们也应该能猜得到当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对吧? 第45章 倒吸琉璃 “你真的已经给他祛了少心?” 裘千淮倚在马车厢的角落,慵懒的语调不信任似的反问她。 水江逢正经坐着,轻描淡写道:“不然?”她换了一个姿势,方向调整到正对着裘千淮。“当时在他身上下这个东西,就是怕丹生崖上遇见什么凶神打不过,现在留着也没什么用。我也是想当个好师父的~” 她饱含诚意的一笑,裘千淮收进眼里,心底却被刺痛一下。 封瑭走了。没有任何征兆地。 裘千淮一直自认为自己能够把皮相外表上的情绪拿捏到最好,却被封瑭那动人一笑,给骗得一塌糊涂。 他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就跟白芹一样。裘千淮望着,而对方也用天真无邪的目光回应。 裘千淮把他从自己怀里向外推推,放到眼前。认真问道:“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再重复一遍。” 小男孩一点也不扭捏,不紧不慢回应道:“我叫元无顾,师父是人间谷第一掌司白芹。”可即便是被教了这样说,元无顾也根本不认得这个叫“白芹”的人。反而眼前这个一点也不正经的烂道士对自己颇为宠爱。 “还有呢?应该叫我什么?” 元无顾回答道:“师伯。” 裘千淮对他在锦刀镇的过往只字不提。只打算带他回去,交给白芹。 马车突然一抖,方战肆捂着脑袋坚持着安抚马儿。裘千淮随即把元无顾往水江逢怀里一塞,从马车里走出来,一手刚搭上方战肆的肩膀,四周景色顿时自上而下虚化起来,天旋地转,连带着眼前的人一起扭曲了。裘千淮重心不稳地从马车上跳到地面。眼见着身边的一切都像被扭成一张纸,然后褪去它的颜色,竟然变成一座潮湿的树林。马车不见了,原本的道路也不见了,无论是方战肆还是水江逢都毫无反抗能力似的消失。 裘千淮没有一丝慌乱,竖耳听着林里的风吹草动。 直到他停顿动作,继而又突然转身到粗叶的灌木丛后,伸手拽出了那个黑色衣裳的女人。 “原来你没走啊?”裘千淮说道,随即眉开眼笑起来。 忘斋女不明白他笑什么,自己原本化作烟尘藏在水江逢的袖中,不知怎的被拉到这个结界来。“……跟你们在一块就倒霉!” 裘千淮知道以她的力量根本跑不出这个结界,他松开手:“先跟我来吧。” 他知道是什么人在搞鬼。 当然忘斋女根本不听话,裘千淮转头看见她往反方向走,也没管。 地面潮湿,周遭都是不曾见过的树种,叶子粗大茂盛,微微透明呈淡红色,而且还有盈盈灵力流动其上。裘千淮踏过松软的草地,每一脚都微微下陷,引起强烈的不安感。 “喂……”裘千淮轻声细语道,“出来吧,别让我找了。玩什么捉迷藏?” 树叶动了动。 裘千淮勾唇笑道,扒开挡在身前的一片大叶子。那个男人就坐在不远的一个石椅上,撑着脸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男人用一身淡红色的薄纱遮掩,周遭有盈盈朱红色的灵力流动,就跟那些叶子一样。 肩膀处破裂流出淡色的红色汁液,似血又不带一丝腥味儿。 裘千淮静静杵着,盯着他望半晌。男人则是沉默不语,高傲得很。 裘千淮认得他,但是以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否应该立即对神官下跪求一道庇佑。也许别人会吧,但要是裘千淮,自然不可能。 他有礼作揖,先问候道:“别来无恙,丹书元君。” 而男人闻声,缓缓抬了抬眼皮,可目光涣散根本就没往裘千淮身上挪:“在这儿过的可还滋润呐?” 裘千淮心里的黑气开始躁动。他强按住那些躁动的情绪,笑道:“连道侣都有了,还是托了各位仙家的福。” 男人终于提了点精神,扬起下巴道:“不老啊,看来……你还真的是不会老。这样也没用,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还会爬上来弄脏天庭。” 裘千淮料到当天上“那些家伙”知道自己恢复了记忆,想必不会坐视不管。可却没想到,他们居然请得动丹书元君亲自来搞自己? 他忍不住笑了:“瞧您这话说的,我这不还……没‘飞’回去呢吗?” 如果真要回去,老子弄不死你们。 裘千淮狠狠捶了一记胸口,调整心态,淡定微笑道:“这不是巧了吗?” 一滴水从身旁的叶子上滴到地上,融进泥土里。裘千淮盯得眼睛都直了。他必须承认,现在是最好的机会。黑气不停躁动,望着他肩膀伤口的涓涓细流,裘千淮咽了咽口水。 甩甩头,将可怕的想法从脑袋里面甩出去。 男人起身,背手走下来,然后扯了一片叶子,半透明的树叶就像琉璃似的碎掉一片,汁液洒了一地。他拿在手里,接了半捧自己肩膀上不断流出的血水,紧接问道…… “想要吗?” 裘千淮眯起双眼,脸色越发黑了起来。 男人温声道:“只要你把无题玄经背一遍,本仙君这‘弱水三千’,赏你一瓢也未尝不可。” 裘千淮直盯着那片琉璃叶。男人又走近他一步,把叶片端在胸前,还故意在对方眼前晃晃。 在裘千淮读过的书经之中,他最不喜欢的一句之一——洛出丹书,河出绿图。这位尊贵的丹书元君从未做过一天凡人,打从一开始便是羲皇手下的小走狗,散仙眼里的小星星。可就算心眼多了点,裘千淮也必须承认,如果要压制自己体内的这股黑气,直接向丹书元君讨要他体内流动的丹洛之源,是最快的途径。 所以他方才道了一句“这不是巧了吗”。 你们倒是给这邪术起了个好名。曾经裘千淮就意识到了自己被这黑气蛊惑心智,向丹书元君多次求一口丹洛之源,可对方总是巧言推脱。现如今却肯主动送到眼前,裘千淮不是不懂:“与其毁了我,让这书从此失传……” 男人填补了后半句:“不如只有你我二人独享这份力量。” 裘千淮后退倚着一棵琉璃树,耳根处微微发黑。绝望的语气虚弱道:“那些杂鱼不是叫你来搞死我的吗?” “有我在,”男人温和笑道,“看谁敢动你。” 裘千淮忍住想要扶额的手,尴尬又不失礼貌:“你终于肯罩我了……” 他按了按太阳穴,男人看出他的不适:“怎么?‘它’拒绝我?” 裘千淮莞尔一笑,抬眼硬撑道:“‘它’叫我……”男人皱着眉头等他说完,他停顿片刻后又如开玩笑似的随意道:“‘它’叫我吃了你。” 听过后,男人也随着他笑道:“野心不小,可惜太过愚蠢。”端着琉璃叶的手也累了,又道,“开始吧,我背得下来。” 很明显他不想浪费时间。裘千淮甚至不去看他的脸,双手指尖都按在太阳穴,眼眶发青:“那你也得跟得上啊……” 紧接着裘千淮用极快的语速道了一句经文,男人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裘千淮一笑,放下双手又道出第二句,男人又记下了。裘千淮又道了第三句,男人面不改色地复述。越多说一句,裘千淮的脸色越发难看,男人理解他,重新背一遍无题玄经只会加固他脑袋里黑气的力量,蛊惑的力量也会增强,痛苦也是应当。 当背过第六句,裘千淮又突然按了后颈的一个穴道,扭了一下脖子却没有继续道出第七句。 男人心里突然生出一股不安,问道:“怎么不继续背了?” 裘千淮额头发黑,定睛站直了。 男人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拿着琉璃叶的手松开去想按那个方才裘千淮按过的穴道。可刚动手,还没用上力,四肢都变得麻木不仁。倒在地上。 裘千淮朝他慢步走去,眼神变成嘲讽似的充满怜悯。 他意识到被裘千淮欺骗:“你让我背的是什么!” 裘千淮冷漠道:“天文院有一个六句的定身咒。专门用来给犯错弟子读的,好让导师可以随便训斥鞭打。但是非要弟子自己读,要让他们‘自愿’受罚……现在对你用,实在是……太合适了。” 裘千淮走路也有些弯弯曲曲,可他年少时曾跟师兄弟们私下研究出了克制这咒的方法,可是一直用不上。毕竟能不能动,挨的鞭子数还是没有少。 男人道:“我好心好意给你一个机会,你就这么不知好歹?” 裘千淮蹲下来,伸手沾了沾他肩上的丹洛之源,润湿了食指尖和中指尖。“机会?”他冷笑道,“等我背完,你还不得杀了我独占这份力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肚子坏水……” 男人眼角瞥到他的笑容,一股恶寒油然而生,他都可以猜到后面将要发生的事情。甚至更惨…… 裘千淮双手抓着他的肩膀慢慢托起来,在耳畔轻声细语道。 “黑气叫我吃了你,可我只想切了你的胳膊跟腿……” “然后用你的丹洛之源洗澡。” 说罢,薄唇轻轻覆上他白皙的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开学到了新学校好忙好忙好忙好忙啊简直累成狗,一天到晚都在忙,上个自习都颠沛流离被赶来赶去,想熬夜更可是一碰枕头就成智障了。苟不动苟不动。 这一章在构思的时候就很想让裘千淮非礼他啊!!!!!!!本来就想随便安排一个女神官来的,最后怎么起名怎么难听(像避鎏元君什么的),就决定用下一篇《端正好》里面受的亲戚来客串一下吧…… 话说……裘千淮这么攻的么……好想开车好想开车好想开车!!!可是不能开可是不能开可是不能开!!! 第46章 劫身自好 打从他踏入琉璃树林之中,有很多事情便已经注定了。而当忘斋女迷失在结界里,还没半晌功夫,这座琉璃仙境般的结界却突然破碎。 她转身先去寻水江逢,正要直言所遇的古怪仙境,却见远远的她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又朝她伸出袖来。 裘千淮就立在水江逢身侧,两人站在一起就如一对璧人,天作之合。忘斋女化作一缕青烟钻回她的袖子,即便裘千淮早已得知水江逢袖中藏了这么一个不安定的东西,仍装作毫不知情,面无表情地走上马车。 她懵了。裘千淮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把酒给我。”裘千淮微笑道。 水江逢搂着元无顾,没好气地拒绝:“不给。” “怎么了?” 水江逢瞥他一眼又别过头,把头压在元无顾的颈弯,生气道:“你突然跑到哪里去了?回来也不交代!” 裘千淮脸上的笑意一僵,继而又温和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看我什么时候出过事?” 水江逢瞪了他一眼,不想再同他说什么。也许粗枝大叶的男人都不懂,如果等出了事再担心就晚了。可裘千淮这时已经朝包袱伸出魔爪,要拿那个酒葫芦出来。水江逢一掌拍掉他的手:“少喝点吧,半路再吐成老母猪,你以为运你很容易吗?” 而对方只能耸耸肩坐回去,弱弱道:“可是想喝啊……好想喝……” 水江逢一直抱着小元无顾,不跟裘千淮说一句话。这个地方离人间谷已是极近了。可是天色已晚,附近都是山路人烟稀少,只能在野外过夜了。 把马的缰绳绑在树干上,方战肆开始生火,忙前忙后的样子让裘千淮忍不住去帮忙。水江逢就跟一个年轻的妻子一样,跟丈夫吵过架又抱着儿子希望得到点慰藉,画面极其契合。裘千淮跟方战肆分头去找柴火,水江逢跟元无顾独自待在马车上,可水江逢又不想跟元无顾说话,仅仅是当个小暖炉抱着他。所以她又开始有点孤单了…… 等了很久,方战肆已经回来两趟了,裘千淮却迟迟不回,弄得水江逢更是不安起来。这渐渐入夜,寒风又要开始了。水江逢要拿出酒来嘬两口暖暖身子,正在想要不要给元无顾也喝一点的时候,却发现酒葫芦找不到了…… …… 裘千淮一手把拂尘别在背后领口,另一手将那个酒葫芦抛起又接住。耍了几下才消停,此时他已经走到那片崖底。 无锋崖底。 这个地方太过熟悉,六年前无数次来这里就为了寻到他。 饮了一口浊酒。他又盯着葫芦口发呆半晌,指尖轻敲葫芦的外壁,听不真切温吞极了的声音让他迷迷蒙蒙闭上了眼睛。他回想了自己的一生,没有一件可以拿出来当做光荣伟绩来谈的事,每个总是要有人受伤换来另一方的安宁。甚至最后把自己最重要的人都搭进去了…… 真是活成了一个人渣。 裘千淮又饮了一大口酒,紧接也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淡青色的灵球。裘千淮端正葫芦,从灵球缓缓流出水线,垂入壶口。这是丹洛之源,裘千淮一直消耗灵力盛着。现在才找到个容器放进去。 “出来吧,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裘千淮把葫芦系在腰上,拂尘拿到手里。他淡淡说道,让树后的人现身一见。 而忘斋女也不含糊,光明磊落地从一缕烟化出了形。她走近几步,可却一言不发,像是不知应该如何回话。 裘千淮叹了口气,解释似道:“方才的事情,就别让她知道了。”还不等忘斋女回答,他又道。“……你的功德已经足够,劫难也是时间问题。以你的资质……飞升不难。方才结界的主人,是天上的丹书元君。可你错过奇遇,也是你命数不够。” 当时黑气分明就是想让忘斋女立即修炼飞升,不要再跟白芹扯上关系。就让白芹一辈子为他与人间谷穷尽一生吧…… 可裘千淮现在,饮过丹洛之源,邪气尽散。白芹究竟是怎么想的,裘千淮只愿他的师弟们可以自由自在,为了人间谷搭一辈子,也得看他们自己的意愿。 “……啐。”忘斋女显然并不想听这些,“你分明知道我一直跟着,为什么不挑明?” “你希望我戳破?” 忘斋女不自然地变了变姿势:“总比一直憋着好过几分。” 裘千淮又叹了口气:“你啊,就是太看重身外物,放下逢春盟不就好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忘斋女突然感觉他话中有话,而且她自知重点根本不应该在自己身上! 裘千淮缓缓道:“一千年前,你对逢春动手的时候,我制止了你,还放你走。你最好……别让我后悔当年的决定。” 忘斋女听明白了,自己这是被按在“恶人”的剧角上了啊。 裘千淮见她无法解释,继续道:“逢春心性过仁,但她现在已经不是逢春娘娘了。逢春盟也不是当年的逢春盟,你又何苦要她诸多为难?” “……”忘斋女一脸无奈,抱臂在胸前,轻松回道,“这就是你算出来的劫难?”她翻了个白眼,“你不是会算吗?难道算不出来,就开始瞎掰了?” 裘千淮的确会算,可是他这一回却是只能算个大致,他心下吐槽如此大劫怕是经历过后就能飞升了。而那个时间已经不够了,劫难就快要敲到家门口,裘千淮却感觉不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离开封瑭的生活就只剩下平淡如水。 劫难到底是谁,又要渡什么劫,他不知道。 裘千淮一时哑口无言,因为他的确是算不出来。倘若非要算,也得是以伤害自身作为代价的。这种方法他向来不支持,毕竟没有那种需要虐待自身来早一步得知未来的事情。 忘斋女搓搓胳膊,像是冷风不适。“你非要倚仗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还不如不算,天命难违,可再难违我也都熬过来了。现在让我放弃……”她没说完,句末嘴角微微上扬,极其轻蔑。“你的劫难马上就要到了。” 裘千淮静静听着她说。 因为近日为了推算出劫难的时间和起因,他都无暇去顾及水江逢的诸多感受。现在听了忘斋女的话,他反而有一种恍然大悟。 既然算不出,不如顺其自然,直面身旁人的喜怒哀乐。兴许还能来得及阻止什么。还未等裘千淮为此想法说些什么,忘斋女一句话又将他打懵了。 “友人的劫,亲人的劫,爱人的劫。你以为,来的只会是其中一个吗?” 裘千淮一顿,双腿不禁颤抖了起来。他手掌生出灵力的气芒,面不改色道:“我坚信他们不会偏离正道。” 你休想蛊惑我。 忘斋女笑笑,说了最后一句话。 …… 连一缕月光也捕捉不到,天色阴沉得可怕,火光映照着女子静好的眉目,像凋零了什么极其温暖之物,眼底没有生气。 直至青衣道人的身影再度出现,她皱紧的眉角才稍有起色。 水江逢拿起一个果子抛给他:“就找到点这个吃。” 裘千淮始终微笑着。 水江逢半晌才强迫自己迎上那个炽烈的视线,她不习惯被这样盯着,尤其是对这个人。她道:“看我做甚?再看就挖了你的眼睛。” 裘千淮在她身旁坐下,陪她一起把果子在火上烤。脸上笑意不减,反而变本加厉似的,裘千淮道:“一会儿别是要下雨吧?” “可能。” “可能啊……” “……”水江逢皱眉很紧。 裘千淮意外的体贴,烤好果子便递给她吃。水江逢眼皮跳了跳,伸手接过了。清脆的果肉被烤得柔软,一口咬下去汁水便淌了出来。水江逢只得将身体前倾,以免弄脏衣服。可汁水沾了一下巴。裘千淮也不知道哪来的帕子,就伸手给她擦。 水江逢拍掉他的手,偏头躲过了:“我还要吃的,你还能一次一次擦吗?” 裘千淮笑道:“以前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话丝毫没有哄住她,水江逢偏了偏身子,没去看他,像是要把自己的表情遮起来。水江逢道:“他们在后面的马车上,已经睡去了。” “嗯。” 她仅一人等着裘千淮回来。否则无法安心歇息。 裘千淮将鬓发别至耳后,低头专心烤着果子。他听见果皮发出“呲啦呲啦”的响声。 很久,两个人一语不发。 直到一声狼嚎,水江逢身子震了一下。裘千淮也微微睁大了眼。 她缩了缩身子,蜷缩在了原地。裘千淮无声地挪了过去,温和地抚摸了她的尾巴和头。将她的不安和恐惧,都安抚下来。 他道:“没事的,没事的。都过去了。现在也没人会用狼烟了……” 水江逢瞪他一眼。裘千淮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弱弱又道:“咳,等我们明天到了人间谷,我把我的师弟们介绍给你。” 水江逢低头“嗯”了一声。 “到时候,你又会结交很多好朋友。” 她又淡淡地“嗯”了一声。 裘千淮瞧她这副神情,默然自己有心无力。 “逢春。”裘千淮唤她一向如此。 水江逢已经对这个声音的呼唤感到陌生了。红着眼框恍惚道:“什么……” 森林里的风像是为他停止。什么都不敢打扰一般。万籁俱寂,风鸟云溪无不善解人意。 原本阴晦的天空乌云渐散。裘千淮认真又不失温柔,他轻声细语道:“如果有什么难处,大可放心交给我处理。”他走近对方一步,“忘斋女想要逢春盟想疯了,无论她说了什么你都不必在意。只要相信我就好。” 水江逢转过头去:“她怎么可能说得动我。” 裘千淮宠溺孩子似的笑,他道:“那是最好不过了。” 说罢,朝她伸出手。 …… 千年之前就有人问过这样一个问题。 “逢春娘娘与不老道士的情谊究竟有多深厚?” 他们不懂多深厚的情谊,才能让一个原本远离红尘俗争的男人,不求回报地为她杀人。 甚至亲自送她出嫁。 可独独,只是一份恩情来往的刎颈之交。 仅此深重,罢了。 水江逢枕着裘千淮的膝盖,抬手去戳戳对方的脸颊,像在确认对方真的存在一样。 裘千淮也礼貌地望回去。 水江逢的微笑,令他眼里的光芒跃动一下。 “你在想谁?” 水江逢轻声细语地问道。 裘千淮绷住了脸上的笑容,心虚道:“没在想谁。” 水江逢的笑容僵住了。一字一顿道:“你想封瑭吗?”句末又添道,“看着我的时候,想起他?” 介时,起风了。 …… 裘千淮身子一颤,睁开了眼睛。此时正蜷着身子躺在马车一角,手边有一只黄毛的公松鼠还在熟睡。 小松鼠紧紧抓着他的手,此刻也有微微转醒之意。 裘千淮便不敢多动,生怕弄醒了水江逢。他心里骂道怎么做了个那么真的梦。 他显然是忘记了忘斋女最后留的一句话。 “当年的你,可以从我织的梦境里逃脱,现在就未必了。” 因为他已经有了牵挂。 一旦有了能够牵绊自己的事物,任谁都要变成一个凡人。 作者有话要说: QAQ……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有罪……我继续努力…… 安利最近听的歌《桃花凉》 第47章 微风浮伤 年迈的老叟赶着马,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道士正在柴车后面费力推着。太阳的温度近日回暖,而空中又无风经过。他的额头渐渐生出汗水,心情也变得糟糕起来。 老人回头望了一眼,摇了摇头,还叹了口气。小道士突然一个踉跄,马车立马朝坡下回倒,所幸一双有力的手掌此时迎上去抵住了。 方战肆笑着对他们说道:“没事没事!”小道士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深深舒了一口气。刚一转头,裘千淮也对他报以一笑。 他倏地屏住呼吸。裘千淮正要张口说点什么,小道士认出他后竟突然转身一溜烟跑了。裘千淮僵住了伸出的手,同时整个人也僵住了。 …… “师叔!掌门回来了——!” 柳梢青一听瞬间从软垫上弹起来,就跟个竹竿似的绷直了身子。本想命人打开谷门,但立刻头脑便冷静下来了。 她拿起自己的银弓:“去开侧门。” 没想到,这刚要往谷口去,半途却被一个稚儿模样的年轻人拦下。柳梢青定了定睛,打量了一番这个谷外人,很明显她满是敌意。但她不敢妄动。 “师妹,把武器放下。”在右侧房屋之间的小夹缝,裘千淮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男子。 元无顾还在马车上,裘千淮见他熟睡没有叫醒。也是想等见到白芹再细谈此事。 “师兄?”柳梢青稍微放低了弓箭,可裘千淮还是捕捉到了从面前迎来的,探知的灵力,他便老老实实地挺直了脊背供她随意查探。没半晌,她确认了这位是真的掌门,抱拳恭敬道:“弟子有失远迎,请掌门责罚。” 直到现在裘千淮才觉得,也许自己与师兄弟们的关系,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亲近。越长大越疏远。 柳梢青微微移开视线,打量水江逢。而水江逢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打量对方。 免得“着火”,裘千淮赶紧对水江逢介绍:“这是我师妹,时则院掌司柳梢青。”话后半还未出,刚要再对柳梢青介绍这位“尊贵”的前逢春娘娘。水江逢先一步抢道:“小生水江逢,来自北方丹生国。” “水……江逢?”柳梢青并没有完全信任这个被掌门带回来的男人。 水江逢神态自若,慢慢悠悠道:“一介书生罢了,无名无份,堂堂人间谷掌司自然不认得我。” 裘千淮感觉到他字里行间都是火|药味儿。他悻悻咳了一声,而后问柳梢青:“梁昭白芹不在谷里?” 柳梢青把弓背回背上,对弟子们使了个眼色才回答道:“掌门师兄怕是忘记了,白师兄现在是闭关期啊。梁下巴暂时接手他的工作,在谷外收拾闯祸的弟子呢。” 方战肆停在裘千淮身旁,蹭了蹭他。而裘千淮也伸出手抚摸了一下他的头,两人彼此之间显得极其亲昵。他再解释道:“他们两位,都是我的老相识了。”揽着方战肆的肩,转身给水江逢对了一个眼色后,裘千淮先带他们俩在人间院找处厢房安顿。 裘千淮哪来的老相识?柳梢青一愣,赶紧叫身后的女弟子跟上他们。这时她才忽然发现,自己那个不近女色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的师兄,好像已经没了那个毛病。 她顿时,又摸不着头脑了。 …… “你!你别……” 水江逢挑着小道姑的下巴,饶有玩味道:“你们家掌司没告诉你,女孩子不能随便给男人铺床吗?” 女弟子用力也推不开他,水江逢一掌按在墙上便困住她不能轻松挣脱了,最主要还是那双眸子太过勾人,本就令她心神不宁,这下更是大脑放空。 裘千淮把元无顾送到自己房里,刚想来看看水江逢这边的情况,却直直撞上这尴尬的一幕:“咳。”见女弟子捂着脸跑了。裘千淮双眼透露着无奈:“你手放老实点,这里的女弟子可都跟我闺女一样。” 可嘴上那么说,心里还没多大介怀,毕竟千年前便是如此。知道她没多变化,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水江逢突然变回了女相,直接贴上来,亲昵道:“今天晚上,我让肆儿放烟花去。” “那是作何?” 水江逢笑着,乐得跟一朵花似的,裘千淮完全不懂她在笑什么,却忍不住被感染,他也嘴角微微上扬起来。裘千淮猜到了:“你想华丽地降在这里吗?” “废话~我可是逢春娘娘啊!虽然是前任,但我才是最……” 裘千淮宠溺似的语气接过话:“你才是最初的逢春,”然后伸手给她整理了一下,她原本就很整洁的鬓发。“独一无二的。” 很明显水江逢被哄得很满意,哼着小曲就自己去收拾东西了,像是打算长住一样。 一缕春风就抚过他的脸侧,裘千淮转过身快步走了出去。果然迎上柳梢青,正欲进屋来。裘千淮把门关上,顺从水江逢的意思,要她更漂亮更华丽地出现在这里。 “师兄,”柳梢青道,“那水江逢究竟是何人?” 她单刀直入,堂堂时则院掌司不是摆着好看的,她早嗅到了水江逢身上轻微孽障的味道。碍于对掌门的信任,她没挑明来说。她以为如果换作梁昭或是白芹,兴许已经除掉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小妖怪了。 裘千淮挠挠头,缓缓道:“此行帮了我很大的忙,算得上是半个恩人?”话末语调一转,竟像是在反问自己了。 “说起来,”裘千淮转移话题似的问道,“我好像听见些奇怪的声音。” 柳梢青突然皱起了眉,认真竖耳听着。她算是同级的师兄弟里面,眼耳探听的能力上佳,怎么会有裘千淮听见而她没听见的声音? “你没听见?”那是令裘千淮不安的声音。陌生的声音嘶哑哽咽地呼唤着,一声一声的“师父”。 裘千淮见柳梢青摇头,她确实没有听见,便也只能暂且当做是自己幻听了,却仍是蹙眉定在原地。 心里思索着,梁昭在外面处理惹事的弟子,惹的又是什么事?如果又是与逢春盟的弟子碰上,岂不是又徒生纠葛。他有点烦躁:“天文院的弟子犯了错?所以梁昭才去的吗?” 柳梢青不动声色地摘下了自己的面纱,她道:“是的,据说是被讹钱了。段奕一个人回来拿钱,梁昭听后根本气不过,抄起家伙就去‘以德服人’了。” 裘千淮忍不住笑着重复了一遍那个词:“是啊我们人间谷,以德服人。” 柳梢青这下更是确定了,师兄真的不对女子过敏了。“师兄出这一趟远门,真的变了很多。” 那是自然。走出去一个裘千淮,回来一个不老真仙。裘千淮听来又忍不住笑,果然在人间院才是最轻松的,他想笑就笑,想骂就骂。 “因为我遇见封瑭了。” 柳梢青还没从吃惊中缓过来,裘千淮又继续道:“很快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等等师兄,你是说封戒?他不是死了吗?”她走近了一步,双眼微睁十分惊讶和难以置信。 裘千淮安慰道:“我也不清楚细节,不过迟早都会知道的。” 柳梢青竟有点颤抖:“他怎么没跟你回来?” 这话算是问到点上了,裘千淮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柳梢青竟是先开口替裘千淮给了一个答案。 “他还恨师叔对他不好么……”她捂着嘴十分慌张。裘千淮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反应,一手抚在她肩膀上安慰:“你就想太多,你们对他的好我都看得出来,他肯定也知道。” 柳梢青目光闪躲:“梁下巴每次□□他,总是说话太毒,我没……制止他。后来听说封戒掉下山崖我才觉得,当时明明可以对他……更好一些。” 裘千淮道:“不用担心。”他肯定记得你们对他的好,就像封瑭一直记得我对他的好一样。 …… “主人!”方战肆很喜欢这里,他感觉对这个地方很熟悉,虽然他并不记得怎么什么时候来过。他从房檐上跳下来,砖瓦互碰发出清脆的响声。木色衣裳的少年立在裘千淮面前,裘千淮伸手摸摸他的头。“主人,娘娘叫我呢。” 只见他手上拿着一捧漂亮的花,红红紫紫的,能看见他的脸上洋溢着纯朴真挚的心意。 “好,你去吧。”裘千淮道。话音刚落,方战肆便又一次跃上房顶,三步一回头地奔去东北方的人间院了。 石柱上的老虎张牙舞爪似的,裘千淮看着发毛。千年前自己派人建的人间谷的门派时,远没有建得现在这么大,更没有这么多人。就是一个普通不出名的小门派,有人说这太穷,太苦,不想来。更有人嫌弃他“不老”这个名字起的太怪,嫌弃他起名废,可以说是多肤浅的人都见过了。 从来傲骨配寒裳。 他究竟算是活了一千年,还是活了一年,重复了一千遍。 裘千淮抬头望了望天,天仍湛蓝,他愣神凝视着云。恍惚间天边忽然出现了一道光,就直冲云霄而上。倏地炸开,成了一团锦花。烟花转瞬即逝。可裘千淮却像是连脑内都跟着它炸开了。他惶惶迈开步子。 可还是忍不住,越来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俏丽的人还在等他。水江逢静坐在案前,一抹艳红比晚霞还动人。裘千淮拿过腰上的葫芦小啜半口酒,而后才敢走进去,将那抹颜色收进眼底。 彼此无声。 烟花却又放了起来,裘千淮不说话,水江逢却先扫了一眼摆在桌上的饭菜,对他盈盈笑道:“先吃饱再说。” 裘千淮能感觉得到自己眉毛在颤抖,他强迫自己坚持下去。接过对方递来的酒。裘千淮摇晃杯子,听了三声烟火的轰声才饮下。他觉得这酒液清澈无比,可此时却想念起了石流镇的浊酒。 “你醉了。”水江逢宣布般道。 裘千淮眯着眼睛,缓缓低下了头不清醒地应了一声“嗯”。 从不论谁真谁假,仅凭一风花雪月债,他就必须将这口酒饮干净。 水江逢伸手抚摸了他枕着桌案的头,垂眸看了看,杯中一滴不剩。她的脸上的吃惊之色转瞬即逝。 …… 他听到弟子们呼唤师父的声音。他听见百姓呼唤道长的声音。以及逢春呼唤陛下的声音。 裘千淮醒来,天边已经布满红云,屋外皆是朝霞路。眼前的,是华丽装束的水江逢,还有熊熊燃烧的火。 “果然我的劫难,还是你。” 裘千淮感觉四肢乏力,硬撑着站起来,幸亏自己在喝下水江逢的酒前,在口中含了半口丹洛之源。 水江逢神态平淡如水,她道:“还是量少了啊……” 裘千淮看天色,猜测自己只睡了一两个时辰不到。可是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火势再烧一会儿便不可收拾,竟是没人来灭? “你……”裘千淮的四肢渐渐恢复了过来,但他还是站着不动,“你把门打开了?” 水江逢没打算隐瞒。她点头回答:“没错,我打开了人间谷的入口,现在……”她转头望着遥远的天边,“封子应该已经带着逢春盟的人,抓住你半数以上的弟子了。” 裘千淮假装自己还没恢复好,捂着胸口喘息。他故意喘着气道:“肆儿呢?” 水江逢笑了笑,她像个小女孩似的摇晃摇晃,红裙摆也随着她摆来摆去。“你以为呢?” “你连他也?!” “如果不是他在烟火前就遇见了你,你会那么早发觉不对吗?”她语气愈发冰冷。 先前她分明说让方战肆去放烟花,可烟花分明就是在方战肆与他碰面后,方战肆离开的反方向。而且当裘千淮看出那烟花在谷外发射的,便也不难猜到,是谷外的人要给谷内的人放信号。 裘千淮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吧,你是怕他记忆越全,越不能为你所用吧?” 水江逢也不遮掩:“嗯,没错。” 很明显裘千淮的气息在颤抖,然而这都是他故意做出来的,就为了给她看。“说出你的目的吧,报复我?报复人间谷?还是为你逢春盟受过迫害的弟子们报仇?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封瑭并非主动离开,而是碍于水江逢的命令。带领逢春盟众来此候命,等到全数抵达,再用烟火做信号。白芹在闭关期这她也知道,而水江逢来此绝不能惊动白芹,棘手的人仅仅是裘千淮一个便够她受了。于是元无顾必须失去给白芹传信的能力,元无顾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事实上几次欲强行带他走,他的反抗总是让人十分困扰。如果没有给他喂下敢言敢当,兴许水江逢真的会直接杀了他。 裘千淮千年之前碍于无题玄经的诱导没有信任她,于是现在即便是猜出那口掺有迷药的酒,仍是抱有那么一点点希望地喝下了它。 此刻人间谷的所有人。包括方战肆在内。都是她的人质。 “我想干什么?我想要你我,改头换面,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永远在一起。” 水江逢垂眉温柔莞尔道。 “曾经是我不对,如果我早点明白你的心意,我绝不会嫁给别人。” “跟我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呜哇抽时间也感觉不够用啊周更无力怎么办 终于打到boss战了,可以开始揭露真相了,我一直怕过渡不舒服所以这两章剧情上有点磨叽(=_=)总而言之,这一章之后,我会把新文《端正好》的楔子放上来,没想到文案的排版会乱,等摸到电脑我会改,封面我还会在正文开更前修改。小天使们可以先点一下收藏拿小板凳等一下哦么么。 端正好我一定。。。我一定会更精细剧情的!!! 惯例心疼一下水江逢…… 第48章 花开至信 鞋子有厚厚的跟,可踏在地下石室这层却感觉软塌塌。偶尔听见上面传来地面上细微的、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封瑭面不改色地打开了一间又一间暗室。 他不是对这里熟悉,只是对这里留下太深的印象了。他记得六年前,大概也是这个时候,白芹的闭关期。就在这里,他被“可亲可敬”的师叔…… 封瑭一身洁净无比的白衣,他化成了元无顾的模样,七尺男儿终于还是敲断了铁门复杂的锁链。他紧紧攥着冰冷的铁块,直到手指的颜色变成跟瞳孔一般的血红。 该是他的,他心里有数。 …… 刚拜师的时候,封瑭只觉得这个人浑身上下没一点值得学的东西。 “封戒,来,过来给我揉揉。” 看他坐在那边懒洋洋的样子,这都已经过了三周,一句有用的话都没说过。封瑭觉得自己都要发霉了,又不想回地形院看梁昭那驴脸,他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 他动了去天文院的心思。那天,他悄悄跟上来人间院串门的白芹二师叔,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是么?”白芹并不惊讶,一双温柔的眸子看得封瑭脸上辣辣的,“明天有一队外勤弟子,你先随他们出去走走看看,如果觉得可以,我再跟掌门谈。”他笑了,伸手去把封瑭的小辫子解开,“好好的怎么这副打扮?” 那时,白芹分明提点了更多,但封瑭却被他身上的温和的香味弄得痴了,半晌什么都没听进去,直到白芹问他记住没有,他才愣愣地点头。 师叔身上的气味真好闻。封瑭闻不出来是什么花香,同时又觉得什么花都配不起他。最接近的,恐怕是雪花了。甚至都不是地上开出的花朵,来自天上,是最纯净最清冷最理所当然的存在。 瞒着裘千淮,第二天,封瑭跟着白芹安排的外勤队伍出发了。梁昭与柳梢青先一步知道,梁昭反对道:“就算现在才拜师没一个月,他也是人间院的首徒,怎么可以这么随便?”柳梢青立在一旁,像是看出白芹别有一番用心。 白芹右手抚了一下琴弦,不作回应。柳梢青道:“师兄你应当知道,此行凶险。”她神色凝重,虽说不觉得白芹会随便拿小孩子的性命开玩笑,但仍是想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真正目的。 梁昭挑起一边眉:“师兄难道想他死在外头?” 白芹抚琴的手停在半空,厌恶之色不言于表。柳梢青更是想把梁昭的眉毛剃下来,这个表情实在是太贱了。 白芹缓缓道:“我们人间谷,从不收废物。包括你,”他抬眼盯着梁昭,目光冰冷如渊,“梁昭师弟,如果封戒不想待在人间院又没有完成外勤的任务,只能归回你地形院,依我看,你也该想想……有朝一日被他挤下去的后路了。” 他故意多说几分狠辣,激出梁昭一身鸡皮疙瘩。元无顾立在门口,见到他,白芹神色突然缓和起来:“过来,是不是掌门师兄有什么吩咐?” “不……”元无顾那时刚十岁出头,怯生生地望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梁昭,而后才慌慌地对白芹的话回答,“是……师父他想见你一面。” 白芹像是早有预料,他甩甩袖子,起身便随他去了,毫不含糊。 裘千淮静静在软垫上,正因为熏香掺了奇怪的杂草,熏得难受。可是他一动不动,就怕毁了这凝重的气氛。 “师兄。”私下,白芹不会用掌门来称呼他,太过沉重了。 裘千淮看了看他身后的元无顾,白芹微微侧目道:“留他在也不妨事。” “好,你先坐。”裘千淮用手朝桌案对面的软垫比划一下,示意他坐下慢慢聊,免得三言两句就因为语气闹起别扭。 白芹是整个人间谷最识规矩的,举手投足都规正得很,不明白的人皆会认为这是在表达: ——他本身就是规矩。 裘千淮恨不得动手打他屁股,估计一定会整个人弹起来,可他也就想想,又什么想不开的偏要去惹白芹。裘千淮轻轻咳了几声,把香炉推远:“他人呢?” “可能是跑出去玩了。”白芹淡淡说。 元无顾沏好茶端过来,白芹微笑着接过。裘千淮脸有点黑:“怎么回事?你让他去了什么地方?” 他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话,不过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弄到一只既有天分又不适合去天文院的小宝贝,如今又想跑去白芹那,就算当外勤各种受苦,都不愿在自己身边待,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怎么自己院里养的崽都那么喜欢白芹? “并不是我让他去的。”白芹眯了眯眼,边道边又饮了口茶。他的嘴里微微含着半口温茶,像是不舍得咽下似的,裘千淮则是拧着眉,等他矫情完。 白芹道:“师兄,何必拘泥于这一人,我天文院还有成百上千人,你可随意挑选。” “他不一样。”裘千淮认真道。 白芹放下杯子:“有何不同?” 裘千淮侧了侧首,半晌没给出个答案。可白芹却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此行,乃是前往西南极恶之地,蛮人的地盘。本是我作为天文院弟子的一届结业试炼。师兄,”他诚恳道,“不妨听我一句,这孩子如果真不愿待在人间院,就顺他的意思到我院里来吧。” 裘千淮掐了一下眉心,烦躁透了。他不耐烦地起身,甩下一句话便走了。 白芹将杯盖盖回杯子上,手竟有些打颤。甚至起身时还失手碰歪了瓷杯,落地打碎了。 他吩咐元无顾退开,待在了空无一人的人间院中。而这六月的雨,总是来的不早不晚,偏要往愁人头上浇。 白色的衣衫被雨水打湿,贴合身体透出他腰际完美的身形,可他闭着眼睛仰头心甘情愿被雨水“洗涤”的模样,也是这般形单影只。 他只记得师兄临走时说的那句话——我认定了的,谁都改变不了。 “师叔~白师叔~” 白芹突然感觉不再有雨水打在自己脸上了,如同一张庇护似的檐,他睁眼看见封瑭撑着一把油纸伞,为他遮挡寒气入骨的冷雨。 “师叔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他脸上留有不干净的灰尘,但也是没擦干净罢了。伤口更是全都被包扎好了。不难猜出,是裘千淮为他处理的伤口。 白芹先没做回应,头微斜望着他。封瑭右手握着一枝紫花,对他道:“送给你的。”白芹愣了半晌,封瑭还是很有耐心等他回神接过,并没有认为是他不愿接受。 裘千淮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封瑭身后。像有点不服气,他本来把封瑭带回来就够费事了,刚才好好打着伞,突然就被封瑭一把抢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原来他是拿着伞去给白芹挡雨去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把揽过封瑭,裘千淮铁着脸道:“怎么没我份?” 没礼物就算了吧,封瑭还故意做出一副浮夸的“我居然忘记了”的神情。让裘千淮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徒然掉了不少面子。 突然,封瑭转头对白芹道:“抱歉啦师叔,我还是老实待在人间院啵……”面朝裘千淮露出调皮的一笑,“这家伙没了我就一副要死了的样子,我哪脱得开身啊。” 白芹无可奈何似地笑了,对封瑭道:“恭喜你平安回来。”封瑭察觉到了这话另有别意,白芹解释道:“今日安排你去的,本是我天文院结业弟子的试炼。既然你平安走了一遭,便是通了我天文院的结业试炼。不必留在我院。” 封瑭刚想解释,是裘千淮找到他并带他成功脱险,否则哪是通过试炼,命都要喂狗。可又不能责怪师叔坑自己,毕竟他半路上发现自行危险至极时,就觉得他那个懒蛋师父肯定不能坐视不理。 对,白芹师叔肯定不是故意的。 这朵花,封瑭认得,这是藿香。不论白芹是否明白它的涵义,封瑭自认为已经表达到了。裘千淮也仅仅以为这是一个药材,碰巧开了花便赠给白芹,以示封瑭并不介意被他投入危险之中。 白芹拿着伞,他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把那枝花握紧了。 没办法把封瑭换到自己的院里,是他一直以来的遗憾。 “你怎么这么开心?”裘千淮问。“我还以为回来之后,你一定会责怪你师叔。” 封瑭牵着他往前走:“师叔不是号称人间谷永远不会错的人吗?而且呀~原来在他眼里,我居然是那么厉害的人吗!” 裘千淮感觉他似乎想歪了,不过看他没记仇,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嘛~没让我失望,你还真来救我了。” 裘千淮无奈道:“那不是我背到点上了吗,小祖宗。” 裘千淮拿过柔软的手巾,丢在封瑭头上,又走近去给他擦干头发上的水,粗鲁得很。封瑭不配合地闹腾几下,看在对方今天兴许也很担心自己,心又软下来了。 封瑭低头半晌才整理好自己到底应该怎么说,他道:“既然叫我一声祖宗,你就对我好点,别呼来喝去跟那啥似的。” “都给你宝贝成儿子啦,你连老子都不肯伺候,真是个不孝子。” “……” …… 如果不是因为白芹当年的举动,兴许封瑭也不至于会那么早,看出裘千淮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好。 此刻扮成元无顾的封瑭,在石门前愣了半晌。他知道此门背后就是人间谷的支柱,最德高望重的天文院掌司。 他来此的目的只有一个,推开这扇门。 然后杀了里面的人。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优柔寡断些什么…… “封瑭!” 这一声惊得他心下一颤,表面上波澜不惊。封瑭轻轻转头望向左侧,昏暗的那头徒然现出那个身影。 即便是易了容,裘千淮也一眼认出是他,见封瑭转头望向自己,他才松了一口气似的,伸手扶向石墙努力平复呼吸。 他全身上下各处零零碎碎的弄上了火焰烧灼的痕迹,狼狈不堪。衣衫头发也不如白日齐整。 封瑭冷淡道:“你打她了?” 裘千淮没料到重逢的第一句居然还是提水江逢,他看着封瑭,回答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快跟我走。” 封瑭又别过头,望着面前的石门。 “师父,你知道吗?我一直很向往里面这个人……” 他极其认真。让裘千淮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封瑭继续道:“我一直以来都是不自量力地粘着你。可他不一样,他能够那样理所应当地站在你身旁。” 裘千淮不论三七二十一,他急道:“你先冷静一下,先跟我走。” 裘千淮走近一步,封瑭的手则抚上石门。裘千淮顿时不敢妄动了。 “师父,”封瑭叫了他一声,停顿了一下又重复,就像多喜欢这两个字一样。“师父……我嫉妒他,也嫉妒你们。我就是这样一个小肚鸡肠的人。” 裘千淮真怕再多耽搁,上面发狂的水江逢真的会拿柳梢青的命逼他就范。可要是真的威胁,他裘千淮从与不从都不妥啊喂! “你先跟我上去,我们好好谈谈。” 封瑭突然诡异地笑了一声:“等我毁了他,再说。” 话音刚落,石门突然被打开,封瑭侧身闪了进去便合死了门。裘千淮追上却被关在门外。 坚硬的石门上出现一层金黄灵力构成的画面,那是透过石门,裘千淮可以看见里面发生的事。 是封瑭故意,让裘千淮可以看清里面即将发生的事。 “元无顾”合死了门,见到一位面色如玉却唇色微白的俏丽道人。 白芹察觉到了地面的波动,运功之中几次都险些出错,可他如果现在突然停止,只会使自己的功力短期内损耗两成,对白芹而言是断然不可取的。倘若地面上真出现了连柳梢青都无法应对的对手,他更不可以牺牲三成功力,这种行为在他眼里简直就是饮鸩止渴。 “元无顾”在空旷的石室中一步步走近他。白芹一早便知道了他的存在。可睁开眼来看时…… “元无顾”轻声柔和唤了他一声:“师叔。” 裘千淮望着石壁上显出的画面,他不知所措了,扮成元无顾的样子的确是最适合偷袭白芹的,可他更相信封瑭不会害白芹,他坚信着。 可白芹盯着他的双眼分明就是,吃惊与…… 杀意。 这才是最让裘千淮膛目结舌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记得在《端正好》摆个小板凳等我唷 ※记得在《端正好》摆个小板凳等我唷 ※记得在《端正好》摆个小板凳等我唷 霍香的花语是“信任”。 这一章是邪教封白线,开更前有俩给我提建议的都说小攻跟白芹师弟这对好吃,我前面一直没怎么写这对就怕你们都要求换cp。其实我自己都快要站过去了……(弱弱道) 你们接着看下去,看到后几章你们肯定也会觉得邪教贼好吃。。。。 也许这才叫boss战吧。 导演:白芹小可爱你怕不怕? 白芹:该来的总会来,我就知道顾儿会回来。 封瑭:不,那是老子啊喂…… 白芹:哈?????? 第49章 纵北风误 柳梢青根本架不住水江逢的每个招式,额上顺着淌下一条血痕流入眼睛,使她不能睁开左眼,而她的右手捏着自己左肘,用力折过几欲错位的关节。 “你是不老养的狗吗?”水江逢面无表情问道。 柳梢青喘着粗气,不打算给予回答。水江逢又问:“人间谷与我,与封瑭,都有血海深仇。你的根骨不错,不如……” “少废话!”柳梢青忍无可忍地打断,然后又架起弓,准备以微弱的力量继续迎敌。 她相信着师兄一定可以拯救白芹,阻止封瑭毁掉人间谷。 水江逢嘲讽道:“你明知道这只是一时的安逸,也要拼死维护吗?” 柳梢青趁机多吸几口气,调整状态。她不愿跟水江逢多费口舌,她只相信自己的师兄们,他们做事肯定有他们的理由,绝不会错。 她只坚持道:“摧毁人间谷是你想做的事情,可你要伤害他们……我绝不会坐视不理。” …… 裘千淮后退几步,将石门上显现的画面全部收入眼底。 封瑭扮成元无顾的模样,可以轻易接近他,裘千淮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此刻,从白芹身上透出的杀意让裘千淮不寒而栗。 是他看出来了? 封瑭猛地后跳一步。同时,在他原本站着的地方突然炸开。封瑭呼吸微颤,死盯着那灰尘中的一袭白衣。 “果然……”封瑭小声嘀咕了两字,白芹并没有听见。 白芹起身,显然是运功暂时收回气田,有损但不足挂齿。眼下正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元无顾”。他突然眉毛一皱,抬手便是逼得封瑭又一次跳远。封瑭方才站着的位置,地面出现很大的一条裂口,裘千淮知道,那是白芹随身的武器广莫鞭。 在他手心,若隐若现的一条白鞭,本是仙气十足此刻却诡异万分。 封瑭一直没有出手,白芹却连连欲置之死地似的。裘千淮攥紧了拳头,他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站着不动,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封瑭之所以这样做,只让他看着,肯定是有事想要告诉他的。 封瑭停下了,开口用原本的声音说道:“果然你是真的连他都不要了。” 白芹攻击的手突然停止。脸上闪过一丝惊愕,又转瞬即逝了。他微微低头,抚着自己的半边脸无奈地笑了。紧接着是一句抱歉:“哈哈哈抱歉抱歉……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假扮成他了……”突然语调变得冰冷,仰头轻蔑地望着封瑭,“原来是你啊。” 裘千淮脑子一“嗡”,他以为白芹与封瑭的关系一向很好,即便是封瑭如今背叛了人间谷也不该如此不顾旧情。 封瑭撕下脸皮,显出自己的脸,恍若白芹的噩梦令他原本就皱紧的眉更揪成了一团。 “张家屯的病是你散出去的吧?”封瑭一脸正经道,“而后又书信给羌扬城主,让他以为人间谷的掌门与首徒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人间谷。这样,以羌扬城主的性子,定会对来讨药的‘骗子们’一个足够的教训吧?”封瑭让裘千淮不断膛目结舌,他却是在若无其事地陈述着,这样恐怖的事情。 “那地方本就是个罪人坑,你不知道他们多恶劣的秉性?他们早就该死了。” 封瑭不管他,继续道:“你了解师父,一定会以自己为筹码留在张家屯,让医术更差的元好学去找城主,好借刀杀人。白芹,你可真狠的下心啊。” 裘千淮心里像结了冰碴,白芹想要害死元无顾?封瑭对他也不甚恶意,裘千淮仔细想来,的确……自从再见封瑭后,就没听他叫过“师叔”二字。 白芹的头低了低,不知他是何意。“他必须死……” 封瑭猜测道:“难道是因为,他放我走了?” 白芹却是吃惊了一分:“原来是他吗哈哈我早该猜到的……” 封瑭尴尬道,但其实是对门外的裘千淮道:“啊我好像闯祸了……” 白芹抬高鞭子又要攻击时,封瑭又道:“他死了。” 裘千淮看得很清楚,白芹的手突然开始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几分,双目睁圆,死瞪着地面,他就像一个哮喘病的病人。 “死了好!死了好!!!”白芹突然发了狂一般,扬鞭比先前更加凶狠起来,他的身边出现了白色的气波,白芹自己轻声心痛道:“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污点……” 裘千淮终于明白了。那时元无顾来找他,根本就不是听从白芹的指示,而找到裘千淮更是元无顾的运气,否则为什么元无顾不带上裘千淮埋在安平榭后的佩剑,那把独属于他的剑。后来再见到假扮成元无顾的封瑭时,白芹闪过的那丝吃惊,一切都可以解释了…… 裘千淮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错事,白芹要他如此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是眼下白芹每一次都是朝他往死里打,看封瑭也不没再说什么。裘千淮终于忍不住强行突破了石门。 一声巨响并没有令白芹停下动作,可那个身形令他认出来人是裘千淮,白芹愣住了。 一直没有出手攻击的封瑭却突然趁着白芹愣神的一瞬闪去。裘千淮一掌灵力推开白芹,帮他躲过了这一击。裘千淮快步到白芹身侧,一手将他拦到自己身后:“你正在闭关期间,不可再运功。” 封瑭静静看着他这一举动,表面毫无反应。裘千淮心里突然感觉到了自己不该这样做,就因为他相信封瑭绝不会对他动手? 他哪来的自信? 突然一记金色灵力如箭袭来,划过裘千淮的耳唇,红点化作一滴血,滴了下来。 “滚。”封瑭脸色极其冰冷,只吐一字便足以证明他的认真。 裘千淮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变得急促。他现在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惹封瑭生气了,他想走过去,轻轻抱住他,然后给他道歉。他想告诉对方,自己的意中人一直都是你。 “封瑭?”他的声音极小,像没办法张开喉咙似的,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师兄!”白芹突然拉着他朝左侧躲闪。因为封瑭已经手握着儿女情长索,那把烧红的赤铁组成的铁链,用它锋利的尖扎碎了裘千淮他们身后的墙壁。 裘千淮突然清醒了,他清楚自己眼下到底应该怎么做了! “白芹!”裘千淮突然直呼了他的名字,“你先走!去安平榭挖一把剑给我!” 白芹不做犹豫,直答:“不行!” “这是掌门的命令,你听着!人间谷已经沦陷了!弟子们都被抓起来不知道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先救出他们才是正事,封瑭我会处理!” 封瑭甩了甩儿女情长索,朝他们走过来。他的脸上已经没有笑意了。 白芹犹豫了,裘千淮知道他最看重自己的弟子们,这是他的软肋。“快走。”裘千淮沉声道。白芹咬了咬唇,遵从了裘千淮的提议:“此人已经疯了,师兄务必多加小心!” 眼见着白芹朝门外疾步而去,封瑭自然不能让他轻易地走,可惜裘千淮一拂尘拉扯住了他的脚踝,如果不是封瑭为了气氛,兴许真的会故意摔个狗吃屎逗他开心。 实在是开心不起来啊…… 裘千淮扑到了他身上,封瑭用力把他的双臂扯开跳到一旁,他拒绝裘千淮这种为了安抚才“故意讨好”的温柔。甚至感觉恶心。 封瑭解下自己放在鞋子里用来垫高的布垫,因为他不如元无顾高。裘千淮硬逼着自己笑,又朝他伸手去。封瑭则是用儿女情长索对他耀武扬威的,可对方一丝杀意都感觉不到。 裘千淮觉得自己拖得够久了,就因为拖延这么长时间,以致于封瑭与水江逢都为此惹了麻烦。此刻就只有他们两人,没有别人在,现在想说什么都可以。 如果不是成心想跟裘千淮单独待在一起,封瑭真的会放白芹如此轻易地走吗?他不是还得遵从水江逢的命令折掉人间谷的支柱吗? 裘千淮从来都没有怀疑他的立场,永远在自己身边。 他感觉到自己的左耳有点疼。裘千淮走过去,封瑭后退几步。裘千淮肩膀上还有他上次失去理智留下的伤,现在又多了一块。 封瑭道:“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你又要妨碍我……” 裘千淮不喜欢他这样的语气,扬手灵力就是一掌从上而下按住了他的头。本是想揉他一把,可是封瑭却一个闪身躲开了。 裘千淮无奈地开口对他道:“封瑭,我本想等以后解开人间谷与逢春盟的矛盾,再跟你谈这件事情。看来不能再等了。” 不是因为急于眼下人间谷的危机,而是连他,也不能再等待下去了。封瑭每一句话都显出他极其不悦,裘千淮再怎么有耐性也忍不了了。 裘千淮先前曾说,让他等一等,等到合适的时机……“你还记得吗?我说过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要托付给你。” 封瑭的眼皮跳了跳,又立马别过头小孩脾气似道:“谁稀罕你的人间谷!” 他以为裘千淮急着劝他回谷,只是想让他替自己当掌门,先不说梁昭白芹会不会同意,他自己都不会答应。 就趁封瑭转头不注意,裘千淮轻轻冲到他面前去。封瑭立马又像躲瘟疫一样退开……裘千淮只能闪了个身,抱着他的胳膊。封瑭脸色大变,他一直怕自己关键时刻掉链子,酝酿了这么些天的冷酷无情在划伤他耳唇的一瞬间就全化为乌有了。 对裘千淮无可奈何的爱意,是他最大的缺点。眼前这个人就在对自己撒娇,他哪里还能想着自己的任务。 裘千淮故意一副生气对他道:“人间谷?哪里有我重要啊?” 这话令封瑭一愣,像个雕像一样。 裘千淮又添一句:“我什么时候说要你回来当掌门了啊?” 封瑭呼吸颤了颤,他在心里提醒自己,绝不可以想歪,师父肯定又是把他当成儿子,甚至是女儿!!! 可裘千淮像猜出他的心思了一样,伸手捧着他的脸,朝他的嘴唇就嘬了一口。 封瑭感觉很迷。 裘千淮笑着牵起他的双手,摇晃两下。 “乖,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记得在《端正好》摆个小板凳等我唷 ※记得在《端正好》摆个小板凳等我唷 ※记得在《端正好》摆个小板凳等我唷 告,告,告白了Σ(|||▽||| )…… 我看看后面写个更好点的正式告白,不在白芹跟梁昭面前告白都对不起白芹的突然黑化。另外,本来说好让封瑭揍他一顿,临时改成划了一下耳唇……我对受还是很好的√ 第50章 情升念沉 元无顾被人扯得手腕都勒红,他不安地哭了出来:“师伯呢!我要我师伯!” 无助的小孩儿双脚都离开了地面,仅被强行拐走自己的人抓着挂在空中,从房檐上一个一个跳跃赶向天文院。 而她根本不会带孩子。忘斋女没好气地吼他闭嘴:“小点声,等会带你去找你师父。”元无顾的哭声戛然而止,硬憋了几口气,抽噎着鼻子尽量抬脚跟上,让自己的鞋子少被砖瓦再磨坏。 “那我师伯呢?”元无顾看着人间院的火,并没有忘记裘千淮对他的好。 忘斋女不作答反而让他更不安,只好答道:“我们现在就是去找他们。” “……你是什么人?” 可没想到,在即将进入天文院地下牢房的入口处。一个男人举着剑指着他们,剑锋直指她而去。 忘斋女不想与他多做纠缠,她把元无顾抱在怀里,以免对方的剑气误伤到他。 不恋战的原因有很多。首先,对方刚刚长出来的小秃眉实在太难看了。 …… “师父。” “怎么了?”裘千淮手里转着拂尘,回应道。 “师父。”封瑭与他四目相对,目光越发温柔起来。盯得裘千淮都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 “没事别叫我。” “师父~”封瑭反而又转到裘千淮面前,又甜甜地叫了一声。双手忍不住碰触对方的双肘,指腹在衣料上慢蹭。 裘千淮脸上的绯色虽浅,心里却是花开一片。抿了抿嘴,稍偏了一下头,还是宠溺似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无可奈何道:“我在呢。” 我在呢,别担心,不会走。 “师父,你莫不是又要哄……”封瑭的话刚说到一半,上层传来巨大的响声。 两人相视,封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好,陆离!”他不忘拽起裘千淮,拔腿就跑。 裘千淮的第一个反应是陆离也被安排了什么的祸害人间谷的任务,可根本不知道他在哪,也想不出来水江逢还能让陆离去做什么。但看封瑭如此紧张,裘千淮问道:“陆离在哪里?” “在上面!白芹!”他话没有说完脸上尽是担忧。裘千淮也不知怎的,就猜到他后半句,自己肯定不会想知道。 两人匆忙奔上一层,却见白芹并没有离开,衣袖已经染上了血色,望见裘千淮却还故作沉静。手指都在颤抖。 裘千淮没说话,方才他从这里经过,两侧很明显是囚室,里面也不过是些奄奄一息的人。此刻全是死气。 白芹没有听他的话去取剑,亦在这里造下了杀业。 裘千淮愣住了。封瑭却在同时,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见状,漆黑地牢的阴火瞬间被点燃,寒冷的火光映着白芹的双眼。裘千淮看见那是无端的嫌恶。而封瑭脸上,则像是极其狂妄似的,宛如正在炫耀什么。 你看见了吗?世上最好的珍宝,就在我手里。你嫉妒吗? 裘千淮忍不住动了动那只被他握住的手,旁敲侧击地想撤回来,结果对方竟握得更紧,无法抽出。连方才吻他时都没有不好意思的裘千淮,在白芹面前反而变得扭捏几分。 “师兄……”白芹向前走了几步。 他身后仍旧奄奄一息的人蓬头垢面,那是一个女子的模样,裘千淮又仔细看看,不对,那不是曾经封瑭回来时化的女相吗?她是陆离? “啊……唔啊……”陆离口中呜咽着声音,裘千淮听不明白,封瑭竟是可以听得懂,并告诉裘千淮:“她想问你干娘怎么样了……” 裘千淮心虚,转移话题地问封瑭:“你们逢春盟都喜欢男扮女装吗?” “不,她本就是女人……” 裘千淮咳嗽几声,心里暗暗吐槽道,逢春盟众的性别怕是最大的迷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解决白芹的事情,裘千淮不禁叹气。本以为安抚下封瑭,再去哄好水江逢就可以解决一切,原来还有这一出? 友人,爱人,亲人。忘斋女说的不错,不亏是半仙,果然一个劫难也没有缺席。 “我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了。”裘千淮开口对白芹道。 白芹却是一时变得生分异常,先是偏偏头瞧了瞧封瑭自信的表情,又板正脸作揖道:“祖师爷在上,弟子白芹,有失远迎。”而后,他又温和一句道,“师父说的不错,不能让师兄离开人间谷,否则师兄……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裘千淮强忍着心惊,脸上平淡问道:“你早知道我的身份?” 早在裘千淮失去记忆后,发现自己身下藏着的这本《人间院纪事》中出现了自己的名字,便觉察不对。更是将书直接丢入火炉。像白芹这般刻苦的弟子,《人间院纪事》早已倒背如流。这般最重要的名字,白芹怎么可能不知道。眼下师兄的样子更是证明了这一点,他一直以来都没有猜错。 白芹少有地笑了,心里无比轻松似的。他就知道,同辈弟子里面,怎么可以有人天赋异禀到可以直接插在他前面,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捣蛋小子成了自己的师兄,这样一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人偏偏还成了人间谷的掌门。果然…… 白芹笑而不语,裘千淮则眉毛微锁,转而问道:“这些是什么人?”环视四周的尸体,即便是再怎么敌对人间谷的恶徒,也不该在此时,遭受死刑。 白芹轻蔑地一瞥陆离:“他们……只是您人间谷不需要的废物。替您清除而已,我人间谷……从来不收废物。” 这一句回答,令裘千淮马上明白了这些人究竟是谁。封瑭握着裘千淮的手更是又用上几分力气。裘千淮微微弯了弯手掌,反握住他,希望他焦躁的情绪可以安定下来。 虽然难以置信,可它就是发生了。裘千淮道:“他们都是天文院的弟子吗?”继而又反驳了自己,“还是整个人间谷的?”因为陆离是时则院的女弟子,此刻也同样在这里。 整个人间谷…… “他们也知道?”裘千淮垂眸,带有若隐若现的悲怜。话中的“他们”是指柳梢青与梁昭二人。 白芹沉默片刻,开口道:“不知。” 裘千淮明显感觉到封瑭在颤抖,偏头偷望了望他的脸色,黑得可怕。 “静心。”裘千淮对他道,反握着他的手很紧,就像永远不会松开。 封瑭别扭道:“静不下来。” “……是吗。”裘千淮停顿一下,“我也是。” 如此光鲜亮丽的外表,人间谷白掌司比人间谷掌门的名声更远。现如今人间谷的繁荣昌盛更有他的一份,裘千淮没想到人间谷的暗流早已贯穿数百年。天文院这个折磨人的地牢,可不是裘千淮的手笔啊。 封瑭直言不讳:“你还以为他纯白得跟一块姨妈巾呢?” 封瑭撕下自己脖子上的一块假皮,那下面的一道疤痕显露出来。同时还要把裘千淮拉近几分,非要他看清楚。 “这……” 封瑭直接望向白芹,告诉裘千淮:“这是‘你’给我留下的伤口。”又转头看着裘千淮,“就在这里,用你的脸……划开了我的脖子。” 裘千淮说不出话,伸手去轻轻摩挲那道疤,他仿佛看到了被高高悬起的封瑭,满身鞭痕是惊心的血色…… 原来是他留下的。 裘千淮突然感觉呼吸困难,心觉自己应该快去救柳梢青,但还是忍不住低头大口喘起气来。 原来封瑭来杀白芹是天经地义,是人间谷欠他的。倘若裘千淮当日没有与他吵架,没有让他离开人间院,不容许他离开自己身旁半步,也许这些都不会发生。 “白芹。”裘千淮向白芹的方向迈了一大步,将封瑭挡在身后。“你可有悔改之意?若你有心悔改,今后我们还是师……” 白芹突然捂嘴一笑,却像嗤之以鼻似的。认真道:“祖师爷为何这次不飞升去呢?” “他没救了!”封瑭立即吐槽。 裘千淮气笑了:“你这是何意?” 白芹奇怪道:“重利轻离,不老真仙。” 这八字就像一道雷劈到裘千淮头上,白芹看出他的动摇,继续道:“人间谷我自会给您看好的,您就放心回去吧。” “我不。”裘千淮实在不能更想笑,嘴角勾着就好像被钉在脸上。“我就不!我偏不!” 封瑭笑道:“以德服人,师父,咱们讲道理。” 裘千淮点了点头,同意道:“我是你师兄,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有权力教训你!不止我可以教训你,连他也可以帮我一起教训你!” 白芹像是早料到必有一战,广莫鞭从未离手。可迎敌之前,他还是选择了先缠紧了陆离的脖子。整个身子就被拉扯着要站起来,可双脚无力立不住,她仍是被拖在地上。 封瑭见状就要冲过去救人。裘千淮放开了他,允许他的一切攻击。 裘千淮道:“白芹,现在收手还不晚。” 白芹突然把火炬架子踢倒,躲过封瑭可破磐石的一击,陆离也随着他被拖了很远一段距离,地面又拉出一道刺眼的血色。 “收手?这些不听话不懂事的孽徒……就该配这个下场。我没错!!!” 那一刻,裘千淮看着他怒吼,仿佛仍对封瑭怀有嫉恨。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因为他看出来了,在白芹身上那片模糊不清的浊气。 曾经在自己失去记忆那天晚上,给上一任掌门背诵《无题玄经》时,门外那一声奇怪的响动,莫非…… 裘千淮不敢想了。随着白芹的眼神越是充满戾气,他越能感受到对方那份恶意,不仅仅是对弟子,对封瑭,更是对自己。 黑气的源头,是裘千淮。 作者有话要说: 安利歌曲《石楠小札》 歌词很棒,我很喜欢这四句,尤其是第四句,我一听就想起裘千淮,当时天下各处人传他的丑闻,他仍是选择在天上做个死宅。 下面是歌词唷: 自认惊叹的桥段 终沦为老生常谈, 给予你全部 如病入膏肓一般, 暗香弥漫 为容易颓败的感情详撰, 无论后世我们传闻如何不堪。 日常心疼一下水江逢。 学校里开了很多很多迎春花,从宿舍到教学楼沿路都是金黄灿烂的花,特别好看。 《端正好》已放楔子,请……请多爱爱我( ̄▽ ̄)…… 第51章 温雪将息 “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裘千淮眉毛紧锁,靠近他们几分。眼下必须尽快让白芹冷静下来,保证陆离的安全。然后再去救地面上的人。 白芹宁可放着无辜的人不管也要先来这里杀人灭口。裘千淮几乎可以断定,黑气已经渗透到他的内心。 白芹果然是全谷中心最清静的一个。不仅清心咒倒背如流,甚至还能加以改正,不断填补。黑气当初也没能立即蛊惑他,花费数年终于在细微小事处改变了他。裘千淮不禁责备自己,为什么就没有早点发现他的变化? “白芹!!!”裘千淮又一次大声叫他的名字。而他只是专心应对封瑭的袭击,无暇顾及裘千淮如何。 封瑭看起来比他轻松多了,只道:“师父,这不仅是我私仇。我带着逢春盟上上下下,所有对人间谷的怨恨而来。包括元好学。”他手握铁索,额上生出汗珠。他对白芹道:“那么好的一个徒弟,到底做了什么令你要如此狠心!” 一直没有开口的白芹面对这个问题,脸色微微发青。 裘千淮也好奇到底是为什么,他以为白芹在人间谷最看重的人就是元无顾,又怎么会设计欲置他于死地。裘千淮甚至到现在,仍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封瑭故意笑道:“啊我知道啦!是不是你虐待弟子的事情被他发现了,你就要灭口啦?” 白芹的灵力越发浑浊了,黑气终于不再矜持,整个跑了出来。现在就围绕着他,整个囚室尽是杀意。 裘千淮表面上像是一个踉跄,躲过了白芹突然的一击,可那几乎在同一瞬间发生,若非裘千淮有意压根躲闪不及,封瑭见状微微挑起嘴角,心安自己根本不必担心师父。迎敌就要全力以赴! 衣裳末角碎了一块,裘千淮觉得这大宽袍真是麻烦。四下转转头,像小孩儿和女人的声音…… 他不禁怀疑这里是否还有更多被关起来受虐待的人。 白芹突然变得更强,以防为主,他跳跃到墙上,停在那右手一挥便是三枚黑色的弹子朝封瑭击去。封瑭立即在地面上双手拉起铁索,防住了这三击。杀意减弱了,看他漫长的几次深呼吸,像是又压制下来。 白芹双脚粘着一团灵力就贴在墙壁上,封瑭便微微弯膝,跳到那个高度对他而言简直轻而易举。就在将要碰到白芹的一瞬间,裘千淮的拂尘突然变大,拦在封瑭面前,封瑭扑了个空被拂尘裹个满怀。 “你!”突然在石室另一角,传来白芹难以置信的声音。 拂尘后的“白芹”已经化作一团灰泥,拂尘忙将封瑭带下来,墙壁原处出现一张白色法阵。封瑭这才明白,自己体内尚有水江逢的半块妖元,这个镇妖法阵对自己也是有效力的。千钧一发之际还是裘千淮及时救了他。 封瑭摸摸自己浑身上下,对裘千淮俏皮地笑,向他示意自己安然无恙。 “他已经是个妖怪了!”白芹厉声道,“他已经不是人了!为什么?!师兄——!” 最后一声怒吼仿佛是从他心里咆哮出来。裘千淮清楚,真正的白芹还是当他是最亲的师兄。不然为什么还要来杀人灭口,不想成为师兄眼里那样不堪的人……可以这样解释吧? 裘千淮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暖流,下一秒态度更是温和几分,改口想跟他好好谈:“吾雪,放了她吧。” 白芹瞅了瞅陆离,回道:“有她肯定能问出逢春娘娘的软肋,放不得。不然拿你身边那个‘玩意儿’换也可以。”然后封瑭很理所应当地对他竖了个中指。 裘千淮咳嗽两声道:“这个不行……” 白芹铁着脸道:“我就不应该让你们又到一起。师兄你老是这样,对他什么都可以答应,连背叛人间谷都可以原谅,为什么你就那么宠着他!” 封瑭来了精神,似乎很想听他要如何作答。裘千淮挠挠脸装傻:“有么……” “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直不想要你知道,我们人间谷居然出了他!想想就恶心!” 封瑭强忍着暴脾气,冷漠道:“诶~哪种人啊?” “师兄,他有断袖之癖啊!” 封瑭望向裘千淮,裘千淮又望向封瑭,两人皆是不知所以。马上裘千淮又朝向白芹一脸无所谓道。 “我知道啊。” 裘千淮无辜地眨眨眼又添了半句。 “我也是啊~” “……”白芹深吸一口气却迟迟没有吐出,看起来就像要咽气了。 封瑭把头放在裘千淮肩膀上蹭蹭,笑眼盈盈地望着他。抬起右手就要抱着他,裘千淮忙拍掉他的手。训了一句:“少不正经。” 封瑭顽皮道:“就气他!单身狗!” 白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地牢太阴冷,一直在颤抖。他抖得厉害,连身边的黑气都跟着抖了。 他嘴里念叨着什么,裘千淮半晌才听清楚他说的是:“我不允许。” “我管你允不允许?”忽然从白芹身后传来裘千淮的一声反问,紧接一记拳头就将他掀翻在地。“你以为就你会使分|身吗?”说完便整个人骑上去,抓住对方的手腕,白芹则是奋力挣扎。 封瑭也一个箭步冲过来,可算是有机会了正想给白芹一拳,却被裘千淮一个眼神瞪住了……即便裘千淮没说话,封瑭也明白,弱声道:“好,好的……” “替我按住他。” 裘千淮又对白芹道:“你别动!我不伤你!” 封瑭一时还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只见裘千淮取下腰际那个葫芦。“这是什么?不是酒壶吗?” 他一瞬间还以为裘千淮想把酒量一向很差的白芹灌醉,打开葫芦口闻到一股略有甜腻的香淳,不是酒香更像良药。 “按住!”裘千淮无暇回答,只叫封瑭按住他的两肩,自己一手抓着白芹的下巴,另一手紧握着葫芦。 从白芹的眉心不断涌出黑气,每一股都细成一根长刺,就直往裘千淮脸上扎。裘千淮也并没有老实承受的意思,每跟刺都像扎在石头上,入肉不谈,更别说想伤到他了。 黑与白的两股力,在白芹体内互相碰撞。他自己也无甚明白:自己是病了。 耳畔像是元无顾呼唤他的声音。他知道自己又产生了幻听。元无顾与自己,终究还是不可能回到从前。 此刻,零星那么一点恶意被黑气翻了几番,倘若裘千淮开口问他想不想要他的命,白芹兴许真要被邪念冲坏脑子。厉声回答:是,打从你成为掌门的那刻起我就想要你死。 如果不是裘千淮突然出现,人间谷早就姓白了。 可是怨恨又有什么用,他已经失去一切,他给了元无顾两鞭。在元无顾将要成为首徒,不可以再随便回天文院,他露出不悦之色时,白芹狠狠给了他第一鞭。最后一鞭,则是在齐俗隔日。在那个清晨,天文院一瞬间凛冽了杀气。 首徒不可以回来。白芹正是清楚这点,元无顾离开后,天文院的院规愈加严厉,白芹对他们总会冒出把无名火。横看竖看就是不顺眼。惩罚的程度也愈演愈烈,尤其是对孤儿,没有回头路的孩子,白芹更是觉得让他们死了也无所谓。 心狠手辣。白芹反问自己,原来人间谷的毒瘤是自己吗?辛辛苦苦熬过了这十几年,一身寒裳裹傲骨,图的又是什么。 “杀了我吧师兄,快杀了我……” 元无顾该死,可我也没想活着。 白芹实在挣脱不开,他感觉得到裘千淮周身灵力锁住了自己的穴道,手脚逐渐无力。他快要听不见裘千淮制止封瑭的声音,眼前也是一片雪白。师兄肯定下不去手吧。他心里无端哀伤起来,师兄对每一个人都无比温柔,这样怎么能做一个好掌门呢,真让人担心。 “师父,师父。”脸颊像是贴上了什么温暖的东西,白芹感觉很舒服。缓缓睁了睁眼,就瞧见一个孩子立在自己旁边,白芹看不清楚。 但就有那么一种无端的直觉,白芹用尽力气伸出手,碰了碰对方的小手,喘道:“真好,还能在阴曹地府……重新开始。” 丹洛之源从他嘴角漏出几滴,白芹清醒了,他突然不知所措起来,先抬手抹抹眼角…… 裘千淮也在旁边蹲着,见他清醒将他扶着坐起来。白芹迷茫了半晌,因为眼前这个孩子确实与“他”十分相似。 “师兄……”白芹盯着元无顾移不开视线,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还是想听一句肯定。 裘千淮对元无顾道:“这就是你师父,还不行礼?” 元无顾闻声跪下:“师父在上,受弟子元无顾一拜。”说完,毫不犹豫地磕了一个头。 “你是……”白芹难以置信,直瞅裘千淮。 裘千淮笑着回应:“无论他做过什么,犯过多么滔天的大罪,现在都已经是过去了。他不会记得。不过嘛,这么蠢的孩子还是去你的天文院吧,我可不要。” 白芹脸上尽是不可言喻,而元无顾只感觉自己师父很奇怪,怎么第一次见面就像看怪物一样地看自己?“你真的忘记了?你不认得我吗?” “你是我的师父。”元无顾认真回答,“师伯告诉我的。” 裘千淮话已说完,便走到封瑭身边去。封瑭方才听白芹那句“杀了我”,真想一铁索就甩穿他的喉咙,裘千淮在他耳边一吼,他顿时三魂吓没了七魄,溜到角落委屈去了。 忘斋女一直是这身黑色的衣裳,若非她白皙的皮肤,真要找不见她了,眼下她刚为陆离疗伤,输送了不少灵力。“起死回生……枯木逢春……”陆离被她安放在一角稳稳靠着墙壁。 裘千淮对她感谢道:“谢谢你保护了元无顾。”转头望向另一边,白芹正把元无顾揽在怀里,悄悄说着什么。裘千淮放心地转回来,封瑭道:“师父,你就不怕白芹再杀他一次吗?” “他不会的,”忘斋女认真道,“肯定不会。”封瑭立即吐槽:“我还没问你呢,你这个老女人怎么也在这里?” 裘千淮打断他们的互掐,稍微扬声对他们道:“必须上去了。” 不可以把元无顾跟陆离留在这里,否认上面闹大了,这个石室也未必不会坍塌。 陆离被封瑭扛起来,白芹则还有点无力,元无顾倒是精神很好,牵着他的手就上台阶去。 接下来才是最难对付的。 封瑭那块疤还没遮起来,裘千淮一抬头就能看见,每每瞧见,裘千淮总要很久才能移开视线。导致裘千淮在台阶上狠狠摔了一跤。 封瑭像是习以为常了,侧身低头望着他,现在扛着人也没法去扶。“师父,在想什么呢?想干娘?” 裘千淮爬起来,沉默片刻才道:“很疼吧,被广莫鞭抽打的感觉……” “嗯。”封瑭僵持着微笑,反而令人不寒而栗,“很疼很疼,一下就可以让你皮开肉绽。” “为什么要打你?”裘千淮不知如何回答才这样随口一句。 封瑭竟是直接应了:“因为你咯。” “……”白芹走在最前面,因为封瑭转过头说话,所以只有裘千淮跟忘斋女看得见白芹狠狠回头瞅了他一眼。 看来,白芹是真的很讨厌断袖啊……裘千淮感觉十分麻烦。 封瑭柔和的语调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但对白芹而言,这只是在宣战罢了。 “路上,我慢慢讲给你听。” “这些年我在想些什么,我都想要你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讲讲六年前的线,撒玻璃碴啦√ 惯例心疼一下水江逢。 感动52个收藏,最近掉了两个十分伤心了orz……珍惜每一个小天使…… 第52章 平心而论(上) 十六岁,正是最好的年纪。 封瑭怀里抱着只狗,下巴蹭蹭狗头:“明天我不能来啦。” 地形院招新,封瑭下定决心去面对梁昭那张驴脸。不再回去人间院了。 一闭上眼睛,全是裘千淮说那些话的画面。封戒狂甩几下脑袋,放下野狗。起身,边走边拍拍屁股沾上的泥土。 他已经消了气,但是话已经撂了,他也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封瑭望着天边的那片云,等那片云飘到自己头顶,就去地形院报道。 地形院招新的方式比想象的更简单,几个师兄在前面挨个记录姓名、来自何处、生辰八字。最后排成一列,梁掌司在他们面前走过一遭,审视他们是否已经有小成修为,如果有,就要仔细查查这个人,兴许是什么危险份子要混进来。 就例如眼前这个。梁昭半边脸直抽:“你来干什么?” 封瑭板直身子:“如你所见。” 梁昭摆摆手叫徒弟们先把新入门的弟子带下去,讲讲基本日常作息杂事。待人走光,梁昭与他互看不顺眼,打量半晌道:“少拿老子寻开心,滚蛋!” 封瑭站在原地,下巴微微扬起,嚣张地掐着小腰。来之前明明告诉过自己,不该再像以前那样想欺负梁昭就欺负了,如果降为地形院的弟子,岂不是吃喝拉撒全被梁昭管着么,还不得叫他把以前的全讨回来。 至于为什么不去天文院,自己先前就有拒绝过,而且他原本入门就是从地形院叫裘千淮抬上来的。回去地形院自然理所应当。 梁昭看他就跟看一只毛怪,入院两天退避五丈之外,生怕有什么阴谋等着自己。这比封瑭预想的要好太多,他还以为肯定得死在地形院呢,虽然说假想的夸张了点,但是他不觉得自己未来在地形院的日子会多好过。 可是封瑭没想到,连梁昭都不敢随便接近的“毛怪”,居然还有人故意找事。封瑭负责打扫的厢房分明最早收拾干净,却在最后师兄们检查时,墙上莫名其妙出现了几个脏鞋印。 封瑭脸色变得很难看了:“你们是来找茬的吧?”他甚至怀疑这些人是不是梁下巴教唆来的。 “师弟,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看这确实是没打扫干净……” 话还没说完,封瑭就跑出去一下跃上房顶:“打你姥姥!” 地形院最深处的小楼,四周的高墙无法轻易翻进来。梁昭平日就在这里修炼,地下还有一条密道,不让任何人进入,这是梁昭的秘密,但是裘千淮却知道,更是偷偷告诉了封瑭,义正言辞叫他不许说出去。眼下封瑭四处找不到梁昭,肥了胆就去找密道。 虽说是清晨,地下却是昏暗得很,封瑭感觉背后几丝凉意,转头却什么都没有。他搓搓手,快步走过了。 “梁下巴——!”他渐渐有些怕了,这长廊怎么就好像没个完,而且极其阴冷,就像藏了什么孤魂野鬼,一直在拍封瑭的肩膀,玩弄他的头发。 他都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最后看见亮光时,自己是跑出来的。气喘吁吁之际看见远处一间小茅屋,还有一个正在锄地耕作的壮汉。他正欲向前询问,抬脚还没走几步,就认出那个擦汗的背影,不就是梁昭本人吗? 封瑭一时语塞,梁昭打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有人来,回头发现是封瑭的时候,也算意料之中。因为他真不知道除了掌门跟掌司之外,还能有谁知道这个地方。 “唉……”梁昭叹了口气,转身扬起锄头继续干。“自己找个地方坐。” 坐……哪??? 放眼一片泥土地。封瑭觉得要是自己坐在那些卷心菜上面,怕是诚心找打。他不想进屋去等,又没发现第二把锄头,只能立在旁边看。 听说每到快过年时,各院出色的弟子在离谷回家时,可以顺便带点人间谷的蔬菜回去,即便是他们家乡也有的菜,这里种出的总是口感更脆更清凉。封瑭没想到梁昭每天早上找不到人居然是来当老农,更没想到那是梁下巴亲自种的。 梁昭看他立得累了,放下锄头理了一下人。“什么事?” 封瑭愣太久,整个人都有点傻了。 等等,我是来干什么的来着? 梁昭拿毛巾擦了一把汗,回到小茅屋里面倒了口水喝。封瑭思索半晌才想起来:“啊对!你!”伸手指着他。梁昭现在正累着,更懒得跟他闹,只是眼神比平日凶了点。 封瑭道:“你凭什么找我茬!” 梁昭转转茶杯:“什么?” 他脸上还有柳梢青给他画的眉毛,封瑭感觉完全没有师父画的好看。封瑭狂甩了一下头,把裘千淮的身影从脑海里甩出去。梁昭看他这般怪异的举动,嘴角抽了抽。 封瑭低声还有些气:“不是你叫那群傻逼来找我事的吗?找就找嘛!干什么踩脏我的房间啊!”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梁昭转回去又倒了一杯水,饮尽之后披上地形院掌司的衣服。不管封瑭怎么说,他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在他眼里封瑭才是来找茬的那个。 刚走没几步,梁昭突然一跳,闪到左边数丈远。还一脸吃惊似的。封瑭还没说什么呢,梁昭先红了脸:“你居然没偷袭我?!” 封瑭方才踩着了树叶堆,弄了个响声出来,梁昭还以为他又在做什么小动作。封瑭觉得兴许是自己平时把梁昭欺负多了,弄得他现在神经兮兮的。这锅自己非背不可。 “你们师徒俩最近是怎么了,没一个正常的。”梁昭低声骂了一句什么,转头就走。提到裘千淮,封瑭被触到了点,立即跟上他:“师父又怎么了?” 梁昭斜眼瞅了瞅他:“你不知道?”封瑭绕到他前面挡住去路:“你先说他怎么了!他真的去‘治病’了?!” 我都发那么大火了他还去?! 梁昭盯着他甚至有些想笑:“他哪都没去,做好你自己就行了,少让他担心。” “师父才不会担心我。”封瑭回道。“只要你不找我的茬,我自然安分守己。” 梁昭挑挑子虚乌有的眉毛,心里念叨:师兄还怕我欺负他,他不戏弄我就不错了。还敢来碰瓷…… 念在师兄有言在先,梁昭不想跟他多作纠缠,如果被师兄发现他少了斤肉,吃亏的还是自己。 再等半个月吧。裘千淮把本在一月后的闭关期提前,现在已经进了安平榭没人敢去打扰。任谁都看得出来,一个提前闭关,一个降回地形院,估计是吵架了吧。对于了解他们师徒俩的人,这可是件稀奇事。可封瑭居然连裘千淮提前闭关都不知道。 梁昭觉得不该多掺和,没把闭关的事情告诉他。只是恢复以往,尽量井水不犯河水。 封瑭果真老实,平日里随其他弟子一起做基本练习,只是比他想象得还要累一些。梁昭的授课他更是全记住了,可谓是众人中拔尖的那几个。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封瑭仍是没找到那日故意找茬的家伙,他记得那个鞋印的鞋跟处有一块破损,于是他老是在走路时往地上看,一旦发现谁鞋根碎了一个小缺口,上去就是拎着领子质问。 苦了地形院里几个穷孩子,梁昭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可真正出面的人。 “封戒。”一身白衣的男子站在门口,偏头微微一笑。 “师叔!”封瑭立马从房梁上翻下来,打从离开人间院就没人再叫过他这个称呼,这一声令封瑭心头一热,“师叔找我?” 白芹微笑着递给他一个小锦盒:“我替掌门还有你师叔来看看你。” 封瑭正打开盒子,里面摆了两块喷香的金莲花。这个菜品是时则院新研制的,用藕片正反两层裹面,炸个金黄,再是捏成小莲花的糖塑,藕片摆上大大小小三朵小莲花。再在藕片上刻出水波似的模样。 封瑭早就听说过这个,只觉得这玩意儿肯定要把人甜得齁死,真不知道是吃肉还是吃糖。他不觉得会好吃,但这次是白芹送来的,那就不一样了。 正好两块,师叔一块,我一块。 柳梢青最近赶制珠牡丹,自然抽不开身。齐俗日就快要到了,裘千淮的闭关期本在齐俗日后,这一次他闹别扭提前一个月进去,坏了好多事。 “师叔进来坐!”封瑭转身给人领路。白芹却邀请道:“天文院还有一批弟子的课业没有整理,我不便多留。” 封瑭道:“批作业么?好吧。” 他真的很喜欢白芹身上的花香。想来他每天的衣物应该都是用花熏过的,不像裘千淮那个懒蛋子,封瑭不给他洗衣服就一直穿着同一件,有人拜访人间院时才会换。等到封瑭看不下去了,也就给他洗了。 “不妨你来我院里一坐。正好现在也不是练功时间?” 本以为白芹要走,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封瑭立马跟着他去了。 以前封瑭就总感觉白芹对自己与裘千淮对自己是一样的,都有包含了一种无条件的宠溺在里面。裘千淮曾玩笑似的解释过:因为白芹看你根骨好,想把你挖走,我可不会同意呢。 天文院比地形院清静得多,整个天文院都静悄悄的,每个人都在埋头苦干,封瑭路过时他们连头都不抬一下。不禁令他惊奇:这么多书呆子唷,可怕可怕。 “这儿。”一转头,白芹已经站在远远的一个拐角处等着他。封瑭立即跟上去。 他不是没来过这里,只是每次来都是自己瞎转悠,也不知道哪里是哪里。每次来这里找半天也找不到他可爱的二师叔。 白芹效率极高,封瑭这次算是见识了,满屋子的竹简都是古籍,桌案上一摞待批阅的小册,白芹已经拿起毛笔开始写着什么了。 封瑭在他对面坐下,小盒摆在面前实在不好意思打开吃。万一把东西弄脏了……他还不想给裘千淮丢人。 白芹看出来他不自在,先开口丢了个话题出来:“在地形院可顺心?” 封瑭摆正坐姿:“嘿嘿,还好还好。”听见对方说话又觉得双腿发麻,忍不住摇晃几下。就是这样一个难以安定的调皮鬼。“就是梁下巴还是不喜欢我啊,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眼瞅着白芹停下笔,维持着温和的笑容道:“梁昭就那个长相,你也不是不知道。” “可他是真的看不惯我啊。”封瑭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有点无奈。 白芹嘴角的弧度更高,抬手拿起茶壶,在两个玉质小杯中缓缓注入淡黄色的茶水。一股甜药味儿飘了出来。白芹润过嗓,继续批卷。封瑭好奇地慢慢啜了一口,猜不出来这是什么茶。只觉得很好喝,分明入口是温凉的,到身体里却生出一股暖流,令人瞬间精神百倍。 “哇……”他忍不住发出惊叹的声音,“师叔,这个是什么?好好喝!”跟裘千淮待了这么多年,封瑭坚信他肯定也没喝过这东西! “皆空果子。”白芹告诉他,“无锋草提神醒脑,祛寒养身,配合这个果子就变得容易入口。不过这果子并不好找,如果你想要,以后你随便来天文院的药房取便是。” “师叔你真好!”封瑭想起裘千淮那个小气鬼,白芹跟他就是不一样。 封瑭看着他又批好一张,上面被批一个巨大而潦草的墨字:差。 白芹注意到他的视线,抬眼与他相识一笑。“你也别太在意梁昭如何,他也没有恶意。你知道吗?那年梁昭比裘千淮更早见到你,你的根骨多好他是最清楚的。换了我,哪里舍得拱手让人。” 封瑭曾经听过类似的话,只是代入的人不对,此刻听了不觉奇怪,但他还是有事反驳:“可是师叔你怎么舍得把元好学送过去呢?” 白芹批卷的手一顿。又立即把无措掩饰过去:“他不如你聪明,来日你会做掌门,他自然也会回到我身边来。” 偌大的庭前,没有一个人经过,仿佛这里是白芹十分私人的地方。看那槐树,封瑭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就觉得,这树兴许有好几百年了。 封瑭起身,面对槐树一笑:“做什么掌门啊,我还舍不得师叔呢。再说啊……太快换代的话,元好学会恨我的。” 白芹并没有批完,却已经把文房四宝收了起来,封瑭把盛着金莲花小盒打开,连着里面两个小碟端出来。 “看起来好甜啊。”封瑭笑着把其中一个往白芹面前推推,他没问白芹为什么不批了,就感觉他可以专心陪自己聊天是件好事。 “那下次我做给你们吃?”白芹问。 封瑭可是见识过白芹的厨艺,宛如成心般的黑暗料理,无法恭维。他忍着鸡皮疙瘩道:“我来。师父可喜欢我做饭了。” 白芹没有吃,而是又给封瑭倒了一杯皆空水。“说到他,你们前日果然是有什么事情产生分歧了吗?” 金莲花碎掉后会从里面淌出金色的糖浆,封瑭咬了一口:“唔,其实也没什么,知道他其实没那么做的时候我就想回去了。” 他心想:可他居然都不来找我的,那我就不回去了! 白芹微笑着望着他吃,自己却不动:“在地形院玩几天也好。不过,从没见你们闹这么大,是因为什么?” 在生人面前,封瑭没有像在裘千淮面前那样大手大脚,竟有些礼貌起来,小口小口地吃。但是吃到第三口,还是感觉齁甜得不行。把面前的皆空水一饮而尽。“其实也没什么,师叔你也吃啊。” 白芹不喜欢这类偏甜的东西,与裘千淮的口味几乎相反。但还是用木签戳碎,含了一块入口。甜腻的感觉瞬间充斥整个口腔,他顺着一杯皆空水,不动声色地吞了下去。 他微笑道:“梢青的手艺一向很好。” 又喝了一杯皆空水,封瑭道:“其实真没什么,就是因为山下那几个病患嘛,明明提醒过他们布阵的时候别乱动了,谁家孩子不看看好,阵给碰乱了。山水就不顺了。不给钱就算了!还赖我们!” “然后呢?” “然后他们身上的病,我治不好……师父说,用我们自己的身体去替他们挡灾。” 白芹垂眸无奈地笑道:“转移病源,真像他能干出来的事。” “凭什么啊,如果我不去掺和就没事了。”封瑭低声叹了一句,“就算别人全都病死我也不想看见他受苦。他怎么就不懂。” “是啊,他总是不懂得怎么照顾自己。”白芹望着房梁,慢慢啜饮皆空水,他一边思索着什么一边同意封瑭的话。 两个人不谋而合地端着杯子,相识一笑,心里达成共识:但凡可以简单粗暴搞定的事情放在裘千淮那就会变得很复杂,他就是一个麻烦种。 “说起来……”白芹眉毛颤了颤,话说了三字便停下来了。 封瑭道:“我还经常闯祸,真不知道该不该回去了。” “师兄待你如亲眷,我与你师叔都是有目共睹,如若你要离开,我们也不会拦你,只是无论地形院亦是天文院,你在哪里,按师兄的性子,他定不会再来见你了。” 白芹如是说。封瑭顿了顿:“当我是儿子的那种,我宁可不要。” 封瑭这会儿一直低着头,压根没发现:白芹脸上的笑不曾变过一分一毫。他温声道:“那你要什么?” “……” “想要什么?” “我……” 万物皆空,这个红色的果实如它直白的名字一样。放下一切,心里一无所有,把最真实的那一面显露出来。 那一瞬间,仿佛皆空水的药效还在他头颅横冲直撞,他根本不知道这水正在挟持着他的诚恳。 他是多么信任眼前这个人。 封瑭低着头,右手死拧着胸前那块衣料,悄声一句:“心悦,师父。” 不痛不痒的四个字,在封瑭眼里如山崩地裂般地从心底端了出来,这样摆在白芹面前。 白芹定了定神,也是轻声短句。 “果然。” 白芹又倒了一杯皆空水,然后认真道:“师叔会帮你的。” “不必劳烦师叔!”他忙接过杯子,觉得喝太多了,有种莫名的饱腹感,十分温暖而幸福。他太过放松了。 杯子端在手里,完全没察觉到身后有人,封瑭转过头却没来得及,被那铁棍迎头一击。一时天旋地转,封瑭竟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了。 白芹摇晃摇晃站起来,方才被桌子遮挡住了他的双腿,封瑭根本没看见他大腿处已经是腥红的一片。 强忍出笑脸甚至毫无破绽,这就是人间谷最坚硬的守山石。 药物也不能胁迫他做出违心之事,但此刻他终于是能够随心所欲了。 “带到下面。我亲自来。”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接下来的剧情都摸好了,但是毫无手感卡了好几天真的不好意思,这次写了不少,很感谢现在还在看我这篇垃圾文的朋友们,给你们特别特别大的比哈特。然后我还是很不要脸地想说……点开右上作者详细可以看见我的另一篇等这篇完结就开更的新文《端正好》,谢谢收藏谢谢谢谢……我现在增加一个收藏就会美滋滋一整天,每掉一个就很特别难受,前几天一连掉了4个我就有点脑阔疼……然后思考人生了好几天…… 新文属性简单介绍: 丧心病狂又黄腔乱开的大魔王作死攻 无所畏惧又负能自虐的自杀狂倒贴受 (多写一点关键词会不会感觉好玩呢? 安利一下歌曲《见南山》 里面一句歌词我感觉特别像封瑭那种,很直白没有太多修饰。就是那句:“想到有你心里就会开花的喜欢,平静的心因你掀起波澜。” 惯例心疼一下水江逢。 第53章 平心而论(中) 封瑭失踪,梁昭连自家种菜的园子都想刨了找。他知道这个野娃子喜欢乱跑,可这都失踪三天,再怎么宽的心也没办法不瞎想。 第四天,梁昭一早就等在天文院前。“师兄,”他直直找去了白芹的厢房,见人还是如同以往,一脸困倦。“封戒还是没有回来。” 白芹打了个哈欠,好像又睡着了。 “师兄。”梁昭着急了,一掌拍在桌案上。 这一声让白芹清醒了几分,他扶着额头目光向下低垂,略带几分为难:“我再拨给你一批人去找吧。” 梁昭自言自语道:“方圆几里我都搜过了,连根猴毛都找不到。能跑去哪呢?会不会偷偷回师兄那去了?” 白芹闻声眉头一皱:“有可能,且让我去问问师兄。” 白芹突然变得积极,梁昭一时也没察觉怪异,只是起身想跟着他一起去安平榭。刚走几步,白芹转身道:“你就别去了。” 梁昭问道:“为什么?” 白芹一本正经解释给他听:“师兄现在还在闭关,原本打扰就不合适,我们同时去,怎么看都是出了大事。” 梁昭铁青着脸:“师兄是说,封戒失踪不算大事吗?” 白芹一边摸着自己腰上的玉珏,面不改色道:“封戒到底回没回去,我一去便知。如果不小心叫他听出来了……劳烦掌门为了找人抽出自己闭关的时间,你觉得合适吗?” 如果裘千淮知道封瑭失踪的消息,是绝不可能在安平榭安心待着的。这是整个人间谷都知道的事情。 梁昭沉默思索了片刻,只能点头同意。白芹看似匆忙离去的背影,梁昭看着却另有一番说不出的感觉。 再过几月,桂花又开。 裘千淮无心闭关,盘算着等混过这段日子,如果封戒还不回来,就拿着桂花糖去把人哄骗回来。 那还不简单么?骗不回来我跟他姓! 裘千淮暗暗发誓,不收拾了这个小崽子愧当这个掌门。以致于让门外的人等候了很久,裘千淮突然意识到他的存在。第一反应自然是:封戒回来咯。 爬起来准备去开门,但还是扯扯嘴角,准备故意装作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吓吓他。岂料开门见到的,却是白芹独自前来。裘千淮一慌,立马合死门。 望望身后一片狼藉还没收拾……完全没有个正经闭关的样子啊!裘千淮一边匆忙收拾一边扬声道:“你怎么来了?我还没过闭关期不是吗?” 白芹脸色微白,方才裘千淮开门时,白芹还是瞥到了屋内的模样。虽说他本就不觉得裘千淮会正经闭关修炼,但也没想到如此不堪入目。 端正态度,白芹道:“齐俗日将近,师兄不打算先出来与我们一起过吗?” 这可是稀罕事,白芹打扰闭关不说,竟然还是为了闲趣玩乐而来,裘千淮不难感觉奇怪。 白芹继续道:“封戒不也期待了很久吗?如果师兄不在,怕是要让他失望了。” 这话让裘千淮来了精神,白芹隔着门,等着对方说句什么话。“我听说,他找梢青预订了一朵珠牡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白芹到底想要造成什么样的画面。 “但是如果他真的有离谷的打算,介时,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还是尊重他的决定吧。” 裘千淮无比清楚珠牡丹是干什么的,也明白封戒平日闲来无事就往人间院外溜达。随便遇见哪个小丫头,再随便一个再见倾心也是寻常。他可以理解。 舍不得是真的,裘千淮保持着平淡的语气,但还能叫人听出他十分想笑。他道:“齐俗日当日,替我备着。” “好。”白芹微微一笑,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地形院上下翻个底朝天,那些平日爱找封瑭茬的弟子们全被梁昭叫去,一个接一个的盘问。柳梢青愿意停下所有女弟子手头上的课业,先帮忙去找人。只有自己留下来缝制珠牡丹。 至于白芹,整日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本来就看起来文弱,哪敢让他跑来跑去干这个? 梁昭不是没搜过人间院,时则院与天文院也跟着扫了一遍,但是好歹白芹与柳梢青都表示不在自己院里,梁昭带人也不敢太过仔细地查,就仿佛不信任他们二人一样。但是梁昭不得不说,他最怀疑的地方,还是天文院的地牢。 但是连那里,梁昭也没有发现封瑭。因为连他都不知道,天文院地牢的石室其实有四层。 第三层不是地牢,而是天文院掌司的闭关室。只是白芹这一届,由他自己决定的闭关处。 他在闭关的时候,到底会不会感觉自己也是囚犯中的一员呢? 梁昭没有想太多,反而为自己先前怀疑白芹的想法而感到抱歉。白芹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同时打了个哈欠。心道自己最近的确是睡得少了。 “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吧,毕竟是我们人间谷的人,就算是死在外面也得带回来。”白芹漠然道。 细碎的铁锈落在身上。没带上铁链的气味和寒气。 封瑭之前还奇怪,怎么天文院这么冷,就好像这里不是秋天便是冬天。他现在明白了,仿佛身上坐着几只冤魂,他直不起身子,腿也迈不动。 用力睁开眼睛,连幻觉都不会出现裘千淮的模样。因为他的眼底全是一片腥红…… 他额头的血流进了眼睛里,已经要流干,兴许结痂之后还会有新伤。封瑭已经预料到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可当他听见脚步声时,还是忍不住颤抖。仿佛刚被大火灼烧过身体,转而又跳入冰窟,又突然升温犹如油锅煮沸。如此煎熬。 他知道自己唇齿在打颤,现在无论白芹对他说什么,他都会害怕。 “我跟师兄说,你向梢青讨了朵珠牡丹。” “……为什么?” 为什么要那么说? “我没有……”封瑭脸色苍白。 白芹却仍面不改色:“他说,齐俗日一定会来见证你的决定。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你骗他……”封瑭又挣扎几下,奈何铁链根本挣扎不开。 “他还说,”白芹蹲下来,轻轻抬起他的下巴,“你走了之后,要让元无顾代替你,成为新的首徒。你不想当掌门,有得是人想当。” 随即,一把剑丢在旁边。 耗了三天的时间。油盐不进。 封瑭盯着那剑身,不寒而栗。白芹依旧冷淡:“你让他失望极了。” 几缕头发黏在脸侧,兴许现在让裘千淮过来,还会被他这副鬼样子吓个半死。三天前,他哪想到自己会有这样一天。 “白芹……”封瑭终于开口了,这也是他第一次,这样称呼白芹。 “这三天,我想了很多。” 他知道,白芹借口是要用酷刑逼他再不对师父犯邪念,其实根本就没有让他回去的打算了。见过天文院的黑暗,哪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白芹立在囚室门口,一言不发。而封瑭咽了一口腥味,继续道:“以前我从来没有这样闲,我还以为……”他的视线停在那把剑上,因为离自己很近,封瑭不动声色地又挪了挪身子。“我还以为,你多喜欢我呢。”封瑭还不忘苦笑一下,显得绝望极了,但他现在紧张得如一根拽长的筋绳,视线由剑身到白芹来回游走。 “是我的错。”白芹缓缓道,“如果我早发现,早点带你矫正……师父说的对,听话的孩子都是打出来的。如果不是师兄一直守着你,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正在这时,白芹察觉到那丝剑气,韧劲极强,他用广莫一时匆忙挡住。白芹触到伤口,他虽然把剑弹开,却又被灵力操控着的剑锋又划开了衣摆。 “唉,大意了。”白芹无奈一句。 封瑭看得清楚,衣摆缝隙下,在他大腿间裹着几层纱布。白芹拿起那把剑,走到了封瑭面前。那纱布之下,又生出红色,想必是封瑭这一动,叫他伤口又裂开了。 这伤,是白芹给封瑭喂皆空水时,为了让自己持续清醒,不断拿断刃划自己的大腿。 真狠哪。 封瑭低头笑着,他这次反抗本就不抱多少希望,毕竟对方是那个白芹。这不是死定了么。 可是,怎么还是……忍不住笑。 方才操控剑身已经是最后的力气。白芹也是看出来了,于是他索性解开铁链。期待着封瑭能再给他什么惊喜。 因为这太无聊了啊。 门也打开,随即一个人提来一桶皆空水,白芹就拿着水瓢,一瓢一瓢往他头上浇。 但是封瑭这次是真的动不了了。没有力气,连眼皮也越来越沉。 白芹觉得无聊了,起身却是又唤了个什么人进来。封瑭听不清楚,耳旁尽是乱鸣。但他半眯缝着眼看见了,那个人的鞋子,是师父的…… “他是谁?”那个人仔细打量了地上半死不活的封瑭。 白芹走出囚室,对他道:“这你不用管。” 青衣道人的模样,封瑭尽力竖耳听着,模糊之际还是听出来了。那是极像裘千淮的声音,可那肯定不是裘千淮,封瑭相信。 “还真找对了。”裘千淮模样的男子蹲下又打量了他半晌,封瑭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要杀就杀少磨磨唧唧的。“杀了他,增加的孽债可是不少啊,难怪非要我动手。” “忘斋。” 男子匆忙道:“啊好好好,我不磨叽就是啦~” 男子捏着封瑭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但封瑭却感觉到一丝暖流,顺着他的手指流入自己体内,但也只是一丝一毫。 因为他要问封瑭:“你又是做了什么错事惹师父生气啦?”他误会封瑭只是天文院的一个普通弟子。 白芹为了不沾染血腥气,转身正要走。 “……错事?”封瑭有了点力气,但也只够他说几句话。趁着白芹还没走远。封瑭有一句质问必须要问。 “白芹!”他撕心裂肺地吼着。把那男子吓了一跳。“白芹,平心而论!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而立在长廊的那个人,眉头都不皱一下,却是快步走远,就像逃走一样。 力气又要耗光。封瑭微微又垂下头:“你回来……我错什么了……” “我只是喜欢他,而已啊。” 一瞬之间,寒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就要把封瑭吞噬之际,一丝热气从脖颈缓缓流到胸口。 变成了裘千淮的模样,男子笑不出来,封瑭对于自己鲜血喷涌的伤口也是无可奈何,就让它流吧。 “至少,别用他的脸啊……” 男子竟是听清了,他微微一笑,变成了一个女人模样。那是个一身黑色纱衣的女人。 ……再睁眼,封瑭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是被人强行摇醒的。眼前的人,竟是元无顾。 元无顾睁大了双眼,无论是为什么封瑭会在石室,还是为什么封瑭会受这样重的伤,都十分惊讶。 封瑭发现自己被带上了二层,自己的脖颈被一块黑色手帕裹住。可那还是血流如注。 “你为什么在这里?师叔找你好几天了。”元无顾忙道。 封瑭不知道他话里指的究竟是梁昭还是白芹,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如果被捉到,肯定要死得更惨。他正要张口问裘千淮在哪。 这才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 越是离死亡将近,脑子越是转得快。封瑭马上意识到了,这是白芹为了避免裘千淮在他死后招魂,死后也要给白芹徒生不少麻烦。 尽管白芹想得周全,也没想到那个女人会私心放封瑭一马。 元无顾担心他的身体,扶着他就要走,那双手臂十分可靠,但封瑭还是一把将他推开,自己近乎又要跌在地上,他硬生生扶着墙壁站住了。 他用口型道:“你,走。”然后把食指竖在嘴唇前做了个悄声的手势,但他知道元无顾一直是白芹的小狗腿,怎么敢多跟他在一起。 元无顾放心不下:“我带你去找师父。” 这一句更叫封瑭害怕,忙着甩了甩手拒绝他。如果元无顾是恶意,自己难逃一死。如果他是真心,自己岂不是要连累他?封瑭还是坚持,用口型重复:“你走。” “元师兄?”突然从另一边的拐角传来声音,还是好几个人。挑着灯往元无顾这边走,“师兄怎么回来了?” 封瑭转身躲在元无顾身后的一个盲角,元无顾也莫名配合着他,挡在前面。 元无顾神态自若:“我来找师叔。”封瑭在角落则是缩成一团,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再颤抖了。 其中一人道:“师父就在那边,我带你过去吧。” 元无顾反问道:“师叔在忙?” “找人。” 封瑭认得那个人,当时就是这个人把他打晕绑到地下的。只记得他姓段,是元无顾去了人间院之后,白芹新培养的心腹。 段奕道:“师兄没见到个半残废的人跑过去?师父就在找他呢。” 元无顾心里一沉,封瑭更是一慌。没想到,元无顾竟是直接回答:“没有。” 段奕明显有所怀疑:“是吗,那师兄也来帮把手吧。” 元无顾的双脚就没有挪过地方,而那几人已经转身要去别处找了。段奕从始至终都极其无礼,那个眼神仿佛在嘲讽元无顾:如今贴身侍奉白芹的人是我,不是你。 “找人,是你们的事情。”元无顾坚定道,“请段师弟分清楚,我是人间院的弟子,掌门的徒弟。” 想来,那时他也是被触怒了。一字一顿缓缓而谈的模样,与严肃时的白芹根本没有什么两样。 就好像白芹本人站在自己旁边。封瑭趁他不注意,爬起来顺着昏暗的墙角,狼狈地逃走了。 “那你就做好你掌门的徒弟吧。” 元无顾压根不知道白芹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只是这不温不火的话瞬间将他打懵。白芹在段奕等人身后出现,没有走过来,段奕则是靠到他身边去,挑着灯照路:“师父师父,这边没有,我们去那边看看。” 独留元无顾在原地,半晌才发现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夕阳就要吞山,封瑭觉得肯定是自己眼花了,怎么太阳会那么大。除了脖颈上流出的血,还有身上各处的新伤,每撞到一棵树就要再撕裂一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林子里的,一路上好像没看见人。他不知道梁昭为了找他动了多少人力。 血点从地下入口,沿着那条路一直留下显眼的痕迹。等到白芹发现,他不自觉用鞋底在地上刮了刮,藏住了一小块。 “清理干净。”白芹冷冷道,然后独自顺着血迹寻了过去。 临到黑夜将至,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本来外面比石室温热,现在也慢慢褪下来了。 封瑭的脸上全是冷汗,他感觉自己脖子上的裂口已经不流血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已经不会再怕疼了,连最苦的时刻都熬过了。 白芹走上无锋崖,顺着血迹一直走到崖边。可这里并没有找到封瑭,白芹微愣片刻,马上明白过来,封瑭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精力跟他周旋跟他耍小把戏。这血迹定是两叠的,封瑭故意来这里留下痕迹,又故意遮盖着新的血迹去了别处。 当他就这样摔死在无锋崖,白芹没想过罢手。转身在四周寻找封瑭新藏身的地方。 就在山崖底下,封瑭几乎是从那个小山丘那滚下来的。脸上身上全是泥,都要弄进伤口里,封瑭这也不管,凭着生存欲,全力逃离人间谷。 如果不是知道白芹能够只手遮天,兴许他还真的会跑回人间院找裘千淮,但是他无法保证。在那个一起长大甚至是人间谷支柱的师弟,与这个一无所有的自己中选,师父会选择谁。 他连一点被裘千淮否认的可能都不愿面对。连一点风险,他都承受不起。 跑到这里还是有可能被白芹找到。封瑭筋疲力尽,最后一丝气力就要挥霍殆尽。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托起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襁褓中的婴儿被温暖的灵力裹住。自己的伤口在止血,在被清洗。 “起死回生,枯木逢春。” 这八个字,他永远不会忘记。 还有那身红色嫁衣的女人,她撑着伞,微微抬头。她的嘴唇红得似火,满头金质的饰品,看着沉重不说,实在太过张扬。 “来,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封瑭喉咙还是发不出声音,但是相比之前已经好了太多,还能发出呜呜吭叽的声音。 封瑭很想告诉她:你这妆就算是姐姐也化的跟奔四的老大娘似的。 水江逢盈盈笑着,但是马上她的笑容就收敛不少。因为那个白衣道士已经寻到了他想要的。 “贫道白芹,人间谷座下弟子。虽不想冒犯前辈,但是……能否将我派这孽徒交于我?” 水江逢款款侧身,托着封瑭的灵力将他缓缓放在地上。她真正直面对方时,白芹才看清她脸上满是惊喜。 她惊呆似道:“这么好根骨的苗子……天啊……” 这就是她想要的。 白芹眉头一皱,继续道:“前辈,这人是我人间谷一个败坏门风的小徒。” 他已经隐隐感觉到,这个充盈妖力的女子绝非等闲,再听她说的话。封瑭的命,能不能拿到手还是问题。 他仍旧义正言辞:“前辈如若执意要插手……” “没有不老在的人间谷,对我逢春而言……”水江逢则是突然一转男子的模样,将封瑭背在背上,完全无视白芹的话。 水江逢面露凶光:“算个屁?” …… 待到梁昭与几人因为奇怪的震动赶到这里,只见白芹头破血流躺在地上。可他也只是昏厥,并无大恙。 而水江逢,将封瑭暂时藏在一处山洞,先前虽说输送不少灵力,暂时勉强把命保住了。现在真正要从每一处伤口开始强行愈合,水江逢自认没那个精力。 水江逢望望自己后背,被广莫鞭抽碎了一大块,一道血痕在背上清晰可怖。白芹果真有两把刷子,如果不是水江逢要一边接招一边保住封瑭的安危,全身而退还不是一眨眼的事?树林可是她的家啊。 瞧瞧封瑭精致的小脸,她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这下还救了他的命,以后还不得跟条小狗一样守在自己身边? 结果这还没走离无锋崖多远,封瑭就已经醒来了,强烈的危机意识叫他不得不醒来。 他懵道:“我在哪?你是谁?你要带我去哪?” 好在水江逢现在是个男子的身形,还能背得动他经得起他这样乱动。他玩笑道:“别闹,我从白面阎王那把你讨了回来。今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他没想到封瑭那么奇怪,完全不听话,认出这里还离人间谷很近时,封瑭叫他放下自己。 现在是丑时,天还没亮,林子里总有些不知名野兽的响声。封瑭抬头一望那人间谷门派入口处的明灯,从这里也望得清楚,就像一颗星辰镶嵌在那。 封瑭刚从他背上下来,朝着灯光的方向走了两步,紧接却是直直跪在了地上。 一开始水江逢以为是他的身体只是恢复了一个初步,还不足以支撑他走路。没想到封瑭面对着那个光点…… 磕了三个头。 作者有话要说: 没修,有点莫名的卡文,同时还在准备《端正好》的大纲伏笔细节什么的……本来想两章写完封瑭视角,没想到根本写不完,临时变成上中下应该差不多了。 日常心疼水江逢…… 端正好可能要用新的作者ID写。 一定会,认真写的…… 第54章 平心而论(下) “这都死不了!” 封瑭听了那些个小丫头的话,总感觉有点别扭。就好像他不该活着一样。他心里吐槽:我可是主人公啊,我要是死了不就大结局了?还是BE。 他已经瘫了半个月,水江逢将他的身子定在一张极寒的冰床上,每天被做着他完全看不懂的治疗术。 水江逢此刻是男相,每天在封瑭身上鼓捣,封瑭怀疑自己的身体已经被他暗中剖膛开肚了数次,奈何自己正在被“治疗”,他还能有什么理由拒绝水江逢的种种怪异行为。 讲真,有点想师父了。有时做梦还会梦见他,梦里那个迷糊掌门从台阶上滚下去,再作为一个噩梦醒来。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度过半年,期间全身还被厚厚的纱布包裹,不过水江逢终于允许他下地走动了。封瑭已经太久未活动的身体,他一个轻易的抬腿都会令骨节咔咔作响。初次尝试,整个人从冰床上栽下来,又一次伤筋动骨。 但水江逢却为他已经能动这件事情感到一丝讶异,原本就只是想叫封瑭自己明白他的身体已经是个半残废,少想着回去人间谷的事情。最初相遇时,水江逢也只是用自己的妖法,临时把他的筋骨连结,堵住血口。他的锁骨已穿,武功尽废,即便水江逢用尽毕生所学,他也必须重新开始。 来日方长。水江逢等得起。 这一天,他让封瑭明白了最没有道理的事情。也许某天一个飞来横祸,会令自己近十年的修行全部作废。也是在这一天,水江逢开始对这个废人循循善诱。 倘若他愿意接手逢春盟,今后作为“逢春娘娘”活着。水江逢也会将自己这千年的道行,传授给他。甚至连自己的半块妖元都拱手让人。 从此只有一个行医的水江逢,一只游历人间再无牵挂的松鼠妖。 封瑭知道水江逢根本就不是为了从逢春盟抽身,但他别无选择。救命之恩无从回报,更何况对方还硬要自己承受如此大礼。逢春盟若要称自己是天下第一,那便是天下第一的邪派。横跨千年之久的,可不止人间谷一个啊。 第一年,也是封瑭能操控身体自如,忍不住偷偷溜回了无锋崖。他没想回去人间谷,他无比清楚,以自己现在的力量在见到裘千淮之前就会被白芹生吞活剥,尸骨无存。 便只是在林子里,痴痴望着山谷派门的那盏长灯。 直到他听见些怪响,本以为是什么山精野怪飞禽走兽的。绕过树去,他才认出那是人间院的衣服。青白的道袍…… 裘千淮跌入沼泽,封瑭伸手便轻易将他拽回来。师父的身子比昔日还要轻薄瘦弱。风都要把他吹跑似的,于是封瑭紧紧把他抱在怀里。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师父独自一人,肯定是偷溜出来的,便将他背起,仗着自己脸上还有纱布,他要将裘千淮送回人间谷,只有在那裘千淮才最安全。 直到水江逢走过来,在这期间,封瑭根本不知道自己脑袋停止思考了多久。 紧接着就听见裘千淮迷糊道:“师弟你真好,不枉我平日待你百般好……” 那时封瑭突然想起了曾经被白芹支配的恐惧。 水江逢截在半路,调皮道:“堂堂掌门,真是不经吓。” “你那张皮,我看习惯了都会觉得恶心,何况是他。”封瑭了解她的癖好,也不同她再多说什么。只是专心叫自己的每一步,都更加平稳。 水江逢信手一挥,给他变了个模样:“下回再乱跑,我可不陪你玩。” 封瑭冷冷道:“请务必不要跟过来。”水江逢白了他一眼,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望着裘千淮心里百味杂陈。 那日回去,两人都像受了什么刺激。众目睽睽之下就见他俩,一个拿萝卜直削,一个拿辣椒乱啃。传出去实在丢人。 封瑭渐渐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变,仿佛所有的外伤都能够自己缓慢愈合。他已经算是半个妖怪了。 …… 封瑭的保证是三年。他要三年之后,足够在白芹手下保命,还能全权处理逢春盟的一切事物。水江逢也更加丧心病狂地训练他。 虽然武功废了,但他曾在地形院学到的那些基础课程,每一个修习的要诀,还有梁昭那张出戏的脸,封瑭都记得清楚。重新开始的只是身体和修为,他的意志只会随着时间变得越加坚定。 第二年,他的下盘被修为极高的妖僧一刀砍断,在大腿中间横折。水江逢又救了他一次。但这一次,又让他在床上躺了半年。 第三年,他的耳朵被怪虫叮了一口,差点整个头都爆了。若非他及时切开虫腹取出解药,估计就要命丧于此。 但是他对此一向无所谓:“只要我保持这样的心态不放弃,作为主人公的我是绝对不会死的!” 水江逢很好奇自己到底是捡了个什么奇葩回家? 临到期限,封瑭也不能确定自己的修为究竟能在白芹全力以赴的情况下支撑多久。 “干娘,”封瑭那时就站在高塔上,正在努力克服恐高,“你说,师父会不会已经把我忘了啊?” 水江逢沉默不语。封瑭也不觉得他的回答能改变自己什么,权当找个人说说话。 “他怎么不找我呢?”封瑭笑着问。 水江逢轻描淡写地一笑:“白麻子做的好事。” “我知道白芹肯定又骗他了,但是白芹到底是怎么骗的?”封瑭一顿,又忽道,“……还是说他弄了一具假尸体?” 水江逢沉声告诉了他:“陆离说,不止是那一年,直到现在他也不曾离过谷。”她转头望着封瑭,“一直在闭关,出了闭。闭了出。出了生病,病好再闭。” 封瑭像是又有了新的猜想,两人相视着。他跟水江逢想到一块儿去了。水江逢又道:“生病的时间,足足占了五成。” 封瑭没想到,白芹为了要裘千淮老实待在人间谷,不惜往他的身上引病吗? 这让他此刻徒生一股使命感,他活动了一下肩膀,苦笑道:“有种在恶龙手下救公主的感觉啊。” 就算在那个地方,裘千淮受尽爱戴,终究只是一个表面。水江逢伸手抽出他腰际的铁索,空中挥舞了几下。 “等陆离把那病带出来,”她冷淡道,“我会配一副药给你。” “时机未到……”封瑭道,“我能混进去再说。” 第四年,水江逢把封瑭的肺打穿了。 因为逢春盟内有人不服他接任逢春娘娘,于是水江逢展现了她残忍的一面。她面无表情问道:“既然你们说他不合适,那你们谁合适,给我个人,上来让我试试手。” 封瑭养好伤又加大了几重修行的力度,偏要让水江逢也无法奈何得了他才行。他体内分明有水江逢的半块妖元,仅仅因尚未运用自如,便败给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服气的。 第五年,封瑭没化完女妆就匆匆去帮水江逢捉妖,而后他这怪模样,却被人在街上骂道:“这女子”举止真粗鲁。 水江逢正要劝架,结果那人又说他娘气。于是水江逢撸起袖子就要叫人喊娘。 封瑭连忙从后抱住他,阻止道:“大哥!大哥!算了算了!!!” 第六年,陆离终于又有机会外勤,封瑭没办法放弃这个机会。 与此同时,方战肆被一只水鬼拉脚,便把整个六城水域的水鬼全拉拢进了逢春盟。水江逢表示逢春盟不是无偿养乞丐的地方,把他私下训了一顿。为了把这些水鬼安顿好,水江逢不得不与封瑭分头行动。 …… 封瑭很怕那鞭子。广莫未到,但风已经堪比深冬般寒冷。 他猜师父一定会在身边摆一个暖炉,窝在一个温暖的小角落,等他回去。 “陆离,这次你就别回去了。”封瑭道,“再回去的话,白芹不会问你是不是逢春盟的人,他会直接认定。”他蜷了蜷手指,往事历历在目。 封瑭缓缓道:“你会被折磨至死。” 他的腰际拴着一个锦囊,但里面装的不是什么妙计,只是一个小木盒。而木盒之中盛了一些金色的药粉。前提是需要撒入双目之中。 虽说药性温和,但临到裘千淮被他糊一脸粉的时候。对方还是一掌给他拍飞出去。 一点也不熟悉的力度,封瑭习惯了被水江逢闲来无事就断手断脚的日子,眼下这一掌他还受的住。一口血腥味卡在喉咙里,他咽咽唾沫,嫌弃地把身旁两个逢春弟子的手甩开。 而且,他也很想念梁昭的秃眉。对比起豆腐嘴砒|霜心的白芹,他还是更喜欢梁昭一点。 封瑭习惯性地要伸手把假胸扶正。要听干娘的话,什么时候都得注意仪表端正。结果就摸到自己空无一物的前胸。 啊嘞…… 他莞尔一笑,故作一副烦恼的模样。 “我假胸呢?” 作者有话要说: 《端正好》已经屯了两章,足有一万两千字。求个收藏orz……求个收藏…… 第55章 生款慷慨 封瑭拣了自己当年离开人间谷的事情,轻描淡写地叙述几句。 没把自己遭受的百般苦难道出口,也是看在裘千淮与白芹数年的师兄弟情谊。 白芹一路没放声,不知是心虚与否。裘千淮只听那么一点,知道封瑭也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还是不免心疼。伸手去抚了抚他后背,心里默默决定今后一定要偿还他。 几人藏在楼后,正前方有股风潮。水江逢就立在那里,面色铁青。 封瑭提醒道:“她是认真的。” 忘斋女望着元无顾,对白芹道:“我带他先走,顺便找找那兔崽子。”白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在裘千淮的示意下答应了。 柳梢青也不知被她弄到何处。封瑭跟他们俩人一起藏着,对那红衣女子盯得死死,心里不断在盘算着该如何结束这件事情。原本就是顺从水江逢的命令来人间谷大闹一场,以报她的救命之恩,眼下却因为裘千淮全乱了阵脚。 水江逢的眼珠咕噜一转。扬声唤了一句:“封瑭。” 裘千淮不由得心里一哆嗦,因为封瑭竟听她这一声唤,登时直起身子走了出去。让他连叫都叫不住。 她沉声问道:“不老在哪?” 封瑭背着手,面无表情地朝原本藏身的方向望去,他道:“就在那楼后。” 下一瞬,一记灵力击碎了那小楼。裘千淮跟白芹躲闪开坠下的碎块瓦砾。白芹的眼神就像在道:“你看他果然背叛了人间谷。” 裘千淮暗暗有些心惊,手扶在一块石墙的碎块站直,白芹看见他被石子扎破的指尖。 水江逢又问道:“白麻子呢?” 封瑭顿了顿,又告诉了她:“活着。” “还是被不老阻止了吗。”水江逢不是问他,根本没有怀疑过封瑭的忠心。她左手一直在耳旁按着鬓发,狂风无礼地弄乱她的发型。封瑭也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绳结,温柔地为她束起长发。 “还有机会。”封瑭哄道。 水江逢凝视着尘雾渐退后的裘千淮,扬手就要强行把他擒住。 飞沙走石,水江逢低声就像不希望被听见一般:“没有下一次了。” “逢春,”裘千淮挡住那光,“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没有。”水江逢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他,同时望向裘千淮看不见的一角,那是已经陷入晕厥的柳梢青。“你师妹的命,还有众人间谷的弟子们的命,都是你说了算的。” “你分明知道我不会答应。”裘千淮的音调愈加沉重,与以往不同,终于打算直面她了。 水江逢亲眼看着他服下敢言后恢复记忆,连裘千淮自己都不再隐瞒对封瑭的种种念想,水江逢却还在自欺欺人。 她脸色微变:“那你是要弃他们不顾了?” 随即又是一次狠力的攻击,裘千淮跳到另一块废墟上,高高望下去,天文院已经被粉碎了大半。忍住心痛,一挥袖,在广阔的空地上她的脚下生出一个八卦阵图。 还不等水江逢动手,封瑭轻易便那阵给碎了。 拇指还流着血,裘千淮想舔净伤口,没想到突然眼前一阵恍惚,迷迷糊糊就抹到脸上了,刺眼的红色留在脸侧。封瑭噗嗤地笑了。水江逢看他一眼,他解释道:“不是很可爱吗?” 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还那样努力拯救别人。 封瑭老实地立在那,看似中立,但是裘千淮对水江逢所有不痛不痒的反击,他也全都挡了下来,是一个完美的护花使者。 裘千淮道:“人间谷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有什么全找我讨,我们换个地方打。” 水江逢厌恶回道:“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人间谷,你根本不会轻易离开我。我们错了一千年了……”突然又变了神情,温柔几分。“我什么都可以改,我们还有机会,来得及的。” 白芹突然从她后方袭来,封瑭也在同一瞬间挡住了那一鞭,手扯住那鞭子制住对方。白芹信誓旦旦道:“来不及了。师兄当年没有选择你,现在也不可能选择你。” 封瑭拽着鞭子一头,朝向另一个方向冲了数丈,连带着把白芹也拉远。 他擦擦手掌:“想打架我陪你,闭上嘴。” 白芹朝向裘千淮的方向望了一眼,奈何水江逢正一击袭去,风尘遮挡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白芹握着广莫的手突然开始颤抖,断了师兄离谷的一切可能,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裘千淮站得越高,越是能看清那跳跃的亮点。忘斋女是不是已经找到逢春盟众,还有那些暂时被囚禁起来的弟子们,正在为他们疗伤。 无辜的人们会因为他的私人恩怨受伤,这是裘千淮一直以来最不愿看见的。偏偏这个弱点,水江逢最明白了。 裘千淮躲起来的这千年,他也一直在偷偷看着水江逢。看着她不断走过很多地方,寻仙问药。 那些扭曲的故事便是出自她口。 不老真仙贪财好色,重利轻离。 他仿佛能听见水江逢的心声:我都这样污蔑你了,你为什么还不来见我? “一千年了啊不老……都一千年了!!!我等了你一千年!!我活够了我不想等下去了!可是我没有办法……”她临近崩溃似的咆哮,“你如果不爱我,为什么我嫁人的时候,那天你那么生气!为什么你会因为我变得那么不像你!你不也爱我吗!” 每说几字,瓦砾之下便又生出些粗壮的藤蔓,就要将她藏起来。裘千淮靠近那巨大的藤蔓团,一根根拨开。隔着层层软枝,她的声音传来:“如果拒绝我,连同这人间谷,连同逢春盟一起,我们一起死吧……” 封瑭可以轻易避开所有的攻击,最灵巧的广莫鞭被制服后的白芹,只能靠着身上的灵符与自己的灵力攻击,对于封瑭而言这实在太轻松了,比水江逢的攻速慢得少说也有两成。 见封瑭迟迟没有反击的意思,白芹反倒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就像方才在地下似的,就好像自己的性命完全被人掌控,自己的死活全凭别人的意愿。 他咬了咬嘴唇,总是没有表情的脸上今天多了很多变化。 封瑭吹了声口哨:“还不知道错?” “何错之有?”他认真反问,却是厌恶透顶。 封瑭本以为他被拔了黑气的蛊惑后能有所悔改,看来还是自己太过优柔寡断,对方分明就是不打不乖的类型。天文院管束弟子最古板也最有用的办法——揍。 这话是裘千淮告诉封瑭的,可他听时不知道天文院真的是这样做的,他相信师父也只当这是句玩笑话。换了谁能天天不抽人就不舒服呢,白芹果然是个变态。 “如果不是因为他当你是血亲,”封瑭攥紧了铁索又将广莫鞭向后扯了几分,“我甚至不会让有你喂狗那么好的下场。” “你才是,”白芹听了他的话更是恼怒,“真不知道妄斋在想些什么,居然背叛我,帮你这么个混崽子。” 封瑭道:“嗳,事到如今也该看看局势……” “做梦吗?”白芹微微抬高了几分头。随即一个清亮的法阵冲破僵持的两人站位,封瑭的手指有那么一瞬间变得麻木,虽说他马上反应过来击破法阵,仍是没攥住广莫鞭,叫那鞭子抽了回去。又立刻回头甩回来,朝封瑭腰上“咬了一口”。 “嘶……”封瑭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鞭子抽一下太疼了,天知道传了多少代教训了多少人,也算是个宝贝。 封瑭立在一个已经坍塌在地上的屋顶上。“不是做梦,白芹。”他道,“我本该是个死人,而你是害死我的凶手,师父会因此恨你一辈子。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我承认对你有恨,但是我已经想清楚了。” 突然认真交谈起来,白芹也没立刻打断他。 封瑭又继续道:“承认吧白芹,当年的你,也是在强烈对抗自己的邪念,努力不对我赶尽杀绝吧?” 他看白芹脸上分明有所触动,心里更是涌起股暖流。 自己果然猜的没错。他得到了肯定,语调变得温柔起来。封瑭从那檐上跳下来:“真好啊,还能有机会解释一下。” 他口中的这个机会就是现在,让白芹好好给自己一个解释、一个道歉。他也能给自己一个台阶,放过对人间谷所有不满和不甘的怨念,从此眼中只有裘千淮一人。 可白芹根本没有解释的想法:“揣着明白装糊涂,完全没有入我天文院弟子的天分。”可他笑了,封瑭再见这一笑隔了六年,也有不同,这次是真心的。隔了远不止六年的时间…… “你到底还想不想要这个不乖没礼貌总爱乱跑的师侄?” 白芹淡定道:“不想,一直都不想。你不听话,不懂得服从,还对长辈无礼。” “嗯嗯……”封瑭抱着拳耐心听着,全当是在哄白芹这个死傲娇开心。 结果白芹下一句突然道:“我绝对不会支持师兄跟你在一起。” 封瑭脸色突然就变了,刚想再欺负一下对方。却听白芹又补充了一句。 “但我会支持他做出的所有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小舅子终于攻略完了诶呦真是傲娇。然后日常心疼水江逢,就算完结了也会心疼水江逢的。最近满脑都是《端正好》,主人公的反派角度越来越丰富了。我怎么就喜欢写反派呢,连主角都是反派了。最近更新慢,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最近实在过得太充实orz……520还写了一辆三千九的大卡车给共疯。实在是想揉揉自己。 求《端正好》多点鼓励orz……爱你们唷……很爱很爱唷…… 第56章 红颜浇注 裘千淮费尽力气也扒不开粗蔓,只能用灵力层层划开,偏到最后几层时,藤蔓突然松了几分。裘千淮差点来不及停下,伤到最里面的那个女人。 可从那细长的一条缝隙,却又突然刺出一根尖枝。朝着裘千淮的腰身就要将他捆起来。 他跳出那个束缚,而那个带刺的枝干也随着跃动的身影延伸到高处。 “逢春!你出来!听得见吗?”他边躲闪边扬声道着。“你想的事情我全都明白!我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我不是神仙!就算是神仙没法儿!” 尖枝突然停下动作,在地面蹭了蹭。本可以让裘千淮喘口气,却是又猛地冲过来。得亏裘千淮这个人平日装得安逸,心里可是绷成一根弦的,换了普通人早被做成串串香了。 但这样下去也没办法。裘千淮说得没错,水江逢心中所想,一五一十。他才是摸得最清楚的那一个。 于是他索性停下。直溜溜站在前方,脸上是认真又不失温和的神情,却是摆好了一副任她宰割的架势。 刺蔓就临到他心尖上,却没能见血。裘千淮睁眼一看,正是封瑭拦住了那一击。用铁索圈在手,抵在师父胸前,不容得一分一毫的“误伤”。 白芹不免心道: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水江逢收了妖法,风息停了片刻。但事情可没这么容易完。她的眼里尽是暗潮,冷漠透了:“封瑭。” 封瑭转身回道:“我在。” 她又道:“别插手。”话语里仍是没有一丝质疑,只当他是对师父毫无理由的保护。 “干娘,若非我方才挡着。你会哭的……” 裘千淮想要站到他身前去,希望无关的人不要被牵连。反倒让封瑭起了一分恶意,他伸出手挡住并保证道:“师父,你们两人千年前有什么恩怨我不知道,但我不会容许你们俩当中有任何一个受伤。” 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逢春……”裘千淮唤道。 水江逢没好气地打断,脸上有点无助似的:“你到底,怎么样才能顺着我的意呢?” “封瑭你让开!她不会伤我!”裘千淮坚信着往前站。可连白芹也要挡住他。 白芹腰身虽细,但这样站在人身前的模样,却是像块磐石。微微回头望了一眼裘千淮,脸上似笑非笑的也不让别人看清楚。从他走上这个位置开始,师父就教他做一个守卫。但他守的从来都不只是人间谷,更是这个惹人忧心的小师兄。 如果非黑气从中作梗,这么多年来,他们师兄弟情分远不止如此,像暖茶绵长清远,却免不了几分淡薄。 水江逢突然“咯咯”地笑出了声:“你们还真是断袖到一起去了。原来你不选我,是因为我故意弄了张女皮?”她捶胸顿足,“你知道我,为什么故意,要当女子……” 水江逢本是只公松鼠,这件事曾也让封瑭一度膛目结舌。但对方没再想过其他一二。倘若他不想嫁予男子,又何必反着性别偏要一副女皮。如此顺人心意,裘千淮知道他始终都没变了内里的东西。 也并非为了嫁给丹生王,打从两人结为好友,水江逢就没怎么用过男相的脸皮,多年来一直在裘千淮身边做个调皮的女伴角色。唯一的一次长期分别,也是她嫁人翌日。风风光光地送她出嫁,见她安个家。可他还是要走的,驻颜结丹亦非所需,不老道人的野心从来都是直指苍天的。 裘千淮哪知道水江逢见他一声不吭地离去,还以为他有什么醋坛子,总忍不住甜甜地笑出声来。没想到这木头平常装得一本正经,没了本姑娘伺候看你往后怎么活,哼~ “要我说几遍?”裘千淮的语气越发沉重了,像灌了铅块一样砸在地上也能砸出一个大坑来。“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不会做的。你要我说几遍都可以,但是我绝不可能!” 正在这时,水江逢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就她在身后,柳梢青已经被梁昭背起,跑远了。立在高处一个尚未坍塌的梁上,那个眉毛还没长整齐的男子丢了把剑匣:“师兄接着!” 随手把封瑭朝白芹身上一推,两人都被嫌弃个够呛。他稳稳接住剑匣立在空地,取出那把满是灰土尘封多年的宝剑来。 这把剑,是属于不老真仙的。裘千淮被贬下后的这一生,虽是以剑修为主,但这把剑,他是一次也不敢用的。 “逢春。”裘千淮擦了擦剑身,手握青光的玉剑柄,钢纹却是浅淡玫红色的花鸟图样。“你还记得这把剑吗?” 水江逢绝望般的神情,恍惚地走向他:“原来你在等它,你想杀了我?你真舍得。” 现下这个男子的皮相,是裘千淮从未见过的样子,在他面前的男子水江逢,从来都是从善如流,心细入微,医术精湛,能让他信任让他依赖。任由对方任性妄为,也敢道对方断然不会行伤天害理之事。 裘千淮将剑鞘丢在一边,握紧了剑,随手擦了一下脸上的灰和血。 这把剑,名为——江逢。 裘千淮心道:那年在江边遇见你,便心血来潮给这剑改了个这样的名字。柔软脆弱轻薄的剑身,用起来连我这个执剑人也觉得不怎么靠谱。但是打造得这般华丽,仍不及你两分貌美。 只有这把剑握在手里,他才算是真正还了魂,一个完整的、举世无双的仙道才能算是重新站在这里。 水江逢鼻子一酸,硬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一身嫁衣此刻竟显得十分残忍,刻意轻笑道:“好。”霎时他又朝裘千淮袭来,水江逢的右手被枝蔓包裹,就要朝裘千淮脸上捶。 裘千淮用胳膊卡住对方的手肘上几寸,硬生生架住这一下。没成想水江逢毫无准备的左手直接往他胸口来了记窝心拳。裘千淮顿时觉得眼里冒了几颗星星。 梁昭要去同忘斋女汇合,太多伤患要收拾,烂摊子一堆接一堆。他深深叹了口气,连眉毛都要愁白了。 柳梢青还嘴角流血,淌在他背上形成一道清晰的血线。梁昭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刚才要把她背在背上,而不是抱起来呢?真是傻了。 哪招是真哪招是假,水江逢忍不住笑道:“你方才,不是说我想什么你都知道吗?” 裘千淮仍道:“是。” 白芹没有坐视不理的打算,他扬起鞭子正要挥去,封瑭却一把拦下。白芹反问道:“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哪边都不是。”封瑭回答,“我只是师父跟干娘眼里一个小孩儿,现在小孩儿被丢在角落自己玩了而已。” 白芹看了看他阻止自己的举动并没有收回:“所以呢?” 封瑭顺手甩了两下铁索:“所以,我心里不平衡了。我不能去掺和,你也不许去。” 白芹眼皮跳两下:“什么歪理?” “师父能搞得定,用不着我们多管闲事。”封瑭认真告诉对方,“我保证,不会有事的。” 他信誓旦旦地说着,同时望回那二人的方向。裘千淮尚能招架,但也是临到极限。水江逢却没留有一丝余地,每一击都朝向他的关节,肩膀、喉咙、双眼都是他主要袭击的部位。 以致于裘千淮多次将手挡在眼前,生怕不留神就瞎了。 水江逢抓住了他的衣角,硬生生扯碎一块:“你怎么不敢看我!连看我都不敢看了!” 裘千淮扬手掀起一阵凌风,连地面的白芹都颤了颤身子。 卷卷风沙扫在陆离的脸上,封瑭与他共同待在这个角落里,正在给他疗伤。他的喉咙还没恢复,发出的全是怪声,可封瑭偏偏全都明白。 他的食指按在陆离的肩膀上:“她没事,你老实待着。” 陆离立即辨别出那在高处缠斗的两人分别是谁,手心攥紧了一捧沙。用模糊不清的声音费劲地告诉对方。 ——救救她。 封瑭无奈似的笑道:“师父比我更明白要怎么做。” 他望向那个青衣,裘千淮的拂尘不知在何时已经没了踪影。终于在一个最巧妙的时机,猛地从人身后长出来,干净的白毛伸长数丈将水江逢裹住。 被雪白的一片遮挡着看不清四周,水江逢撕扯开时,背后徒生一个身影,裘千淮紧紧锁住了他。“放开我!” 水江逢挣扎着猛冲向最近的石墙,要转过身狠狠地将裘千淮撞到墙壁上。碰撞的一瞬,水江逢也有几分撞击的麻木感,可背后的裘千淮随即消失,只有一个分|身留下的白烟。水江逢迎面冒出一个人影,正是裘千淮手握江逢长剑,刺了过来。 剑没有刺入身体,剑锋有一束淡光连结到水江逢的穴道各处,顿时动弹不得。 裘千淮将他拦腰抱起,缓缓落回地面上,稳稳放平靠在石头边,这才松口气,咳了一口血。 他没有封了水江逢的嘴,但水江逢垂着头,一语不发。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裘千淮蹲下来,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血污,而后慢慢道。 “我知你当我是挚友,刎颈之交。我也一样。这条命你若想要,我欠你的,大可拿去。” 白芹匆忙走过来。 裘千淮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比了个闭嘴的手势又继续道。 “你又何必逼我杀你。” 白芹不解:“师兄此话怎讲?” 水江逢微微抬了抬头,眼里泛起层泪光。 裘千淮顿了顿,望了望封瑭和陆离,还有自己身上尚未流干的血伤,苦笑着解释了。 “你还不懂吗?逢春娘娘千年来从未害人,这一次突然要大开杀戒,就是要给我一个‘降妖除魔’的大功德。想要我再次踏着逢春盟众的尸体,飞升。” 风温和地卷起他衣袖上的灵力,一起褪去藏在尘土之中了。封瑭要扶起陆离,可对方一丝力气也用不上,只能单方面地被架着走。 裘千淮深深望了一眼,封瑭配合着他的话解释了下半截:“我是新一任的逢春娘娘。他匆忙赶我上任,就是因为怕在他死去后,没个靠谱的人照看逢春盟。” 裘千淮垂眸走过去,也用自己尚未蹭脏的袖口,给封瑭抹了把脸。刚才被陆离咳出的血弄脏了肩膀,裘千淮看着忍不住心下一凉,还以为是方才剑气误伤了他。 可对方一个调皮的笑,反攥住对方的手,叫裘千淮立马打消了心疼他的念头。“师父,我没事,你要不信,去房里我脱给你看。” 白芹强忍着没白他一眼。裘千淮咳了咳,把手毫不留情地抽出,幽幽站回到水江逢身旁。 “乖。”他伸手放在水江逢头上,轻轻揉了两下,目光绵长如水。 “一切都会结束的,一切都会好起来。但绝不是用你的死来结尾。” 倘若千年之前,裘千淮不曾得到过那本经书……水江逢不敢想,也不敢奢望什么了。 可脑海里还是忍不住浮现昔日那个问题来:“小道长,要不要跟我走呀?我们一起去闯天下~” 那时他分明是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下,加了句封瑭的话,解释了一下为什么小攻会被直接抬上来当新任逢春。日常心疼水江逢啊啊啊心疼心疼心疼orz 接下来写一下千年前的真相,快要结局了。结局之前会写一下《端正好》的番外。在正文更新之前发出来,踩踩油门(你们懂得)准备一下。 第57章 一谢意衰 红色的衣裳太过显眼,水江逢很少穿。尤其是上战场的时候,她作为逢春盟三十众的首领,最爱做的事情就是一身白衣杀入西刺士兵的阵营,再染了一身血红凯旋归来。 西刺一族对逢春盟有血海深仇,她们三十众有半数,是家乡被毁,无处容身,有一半是被捕捉失败,逃亡沦落。而水江逢,两个都有。 灰色道袍藏在营帐内,裘千淮备好净水和换洗的衣物。水江逢刚进来就看见他那一脸穷酸相的脸。 裘千淮习惯地给她擦脸,用力得就像灰尘长在她脸上一样。水江逢怀疑对方是不是马上就要拔剑把自己的脸皮削掉一层。 老实本分等着他把自己的脸擦干净,水江逢挑了挑眉:“不老,这回就别走了吧?” 本想逗他几句,没想到裘千淮竟是放下毛巾应了声:“嗯。” “嗯?”水江逢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凑到他旁边去,又被嫌弃地推开。裘千淮确认自己没有沾上对方的血污,又明确地告诉对方一次。 “我算出此战不易,特来助你。还真当我是瞎溜达被你逮到了吗?” 这话一出,水江逢心里开了片花,张开双臂就要去抱他。裘千淮不由得后退几步,还是让她抱了。 结果水江逢从他怀里掏出那只小兔子就扬声道:“今晚就烤这个吃啦。” 裘千淮朝她头上轻劈了记手刀,把小兔子抢回来,看它吓得不轻,赶忙摸摸了他的软毛,安抚道:“没事没事,她就是逗你玩的,你还记得她吗?” 水江逢撇撇嘴,觉得裘千淮对它比对自己还宠,酸酸地走出营帐去看看其他同伴。 逢春盟名扬天下,仗的是这盟全数不过三十人,无一不是有些道行的妖灵鬼兽,也没一个是男人,还一个比一个有风姿。 其排三的,名为轻南,第二名为妄斋。两人的道行有天上地下的区别,这名为妄斋的女子,可有着与逢春盟的首领逢春,有几分媲美的资格。 她也算是整个逢春盟里最特别的人。因为她是真正的人,混在二十九位妖族中唯一一个人。天天说着要把逢春盟抢到手,却总是被裘千淮吊打,治的这么服服帖帖的也是头一个。 逢春确认有没有谁受伤,一圈问下来只有那排在最后的第三十。她已经换了湛蓝色的裙子,名叫六梨的少女给水江逢倒了碗水。水江逢喉咙不干,也想多省些吃食,便谢了对方没有接过。 水江逢拍拍手道:“各位,都辛苦了,明天我们进寻佩城,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 像她们这样野外扎营,还要单独安排每人按时辰守在帐外。每天都是这样的日子,但一旦哪天水江逢这样说,意思就是她们可以一觉睡到天亮,不用轮班了。水江逢会亲自守一夜。 绝对是最安全的。 到了天黑,所有人都睡下。裘千淮把方战肆藏好后,与水江逢一同坐在火堆旁。 水江逢没有看他,双眼睁得溜圆。就像两个红果子挂在脸上,在夜里瞧过来格外骇人。 裘千淮作势就要灭了火堆,水江逢忙拦住了。她神色缓和几分:“好啦,我不这么紧张了。” 裘千淮身子单薄,陪她一起守夜本就容易受风寒,有个火堆还能暖和些。但在这林间,更是夜晚时分,这样的明火是最容易暴露位置的,她水江逢也是打着引出埋伏的盘算。 水江逢撑着脸颊:“不老,你养那只兔子到底想干嘛用?你自己一个人都过的稀里糊涂,还能照看别人?唉,如果是母的,我逢春盟倒可以收留,偏偏还是只公的,不得被她们活活戏弄死。” 裘千淮坐的笔直,回道:“你也少开他玩笑,当我不知道你吃素吗?” 水江逢像是被触到什么点,愣着望向裘千淮。而对方却是被她的眼神盯得发毛,轻轻咳嗽避开视线。 “小道长~”她又捡起最初相识时用称呼,“你怎么断定我真的不沾荤腥?” 说罢,她已经蹭在裘千淮身上,火光映得裘千淮脸上阴晴不定。他倏地坐得更直,伸手用力弹了对方的额头,丝毫不留情面道:“一只外表虽是凡间美貌女子,内里却是一只花毛公松鼠,恕我直言,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水江逢撇撇嘴:“切,破布料。你当我会喜欢你吗?死病秧子娘娘唧唧的,我还是喜欢那种能保护我的,身体健壮至少不要总生病。最好跟我一样,是个铲恶锄奸的大人物。” 然后又补充道:“如果是人的话,至少得活个嗯……一百岁不难吧?而且必须得足足有一个城池那么厚重的礼金,我才答应,我还要一个只属于我们二人的大园子,那我天天就待在里面啃果子就好啦!” 裘千淮静静听着,觉得她这要求真不是给人提的。 她还在说着:“我还要他这辈子只爱我一个,我就给他生很多小宝宝,每一个都得比你好看。” 裘千淮差点一口气走岔,咳了几声稳住气息。 水江逢没发现对方脸上的质疑,自己起身活动了一下:“不过嘛,还是爱我最重要啦。” 裘千淮还在纠结前面的问题:真的可以生出来吗?水江逢可是公松鼠啊,虽然这个女人的皮相应该也有生育能力,但是那不就一直不能变回原形了?束手束脚十个月万一有什么意外…… 水江逢轻轻地坐在他背上:“这下知道担心啦?我现在还没看见有哪个人比你强点,安心~本姑娘不会突然不要你的啦~” 裘千淮顿了顿,突然起身。水江逢没反应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可把她摔疼了,故意耍泼地挂在他脖子上嗷嗷大哭。 …… 翌日,大家因为睡了个安稳,精神抖擞。出帐却看见主帐帘处,水江逢拽着一个细细的胳膊正要把对方拽出来。 “娘娘,你在干什么呢?”她们纷纷凑过来。而那只手趁着水江逢分神,直接从她手心里抽出来,躲进帐内。 水江逢掐着小腰,掀起帘子走进去。而那逢春盟小众也好奇地跟着进去了。结果眼前是一个背着她们看不清模样的陌生女子,开口却发出了男声。 这下她们都明白了。水江逢给他穿上了自己的衣服,裘千淮连门都不敢出了。 裘千淮恨不得给她一脚,心里直骂:去你的,骗我说去帮她们准备早饭的食材,捉鱼的时候又趁我不注意把我踹河里! 他扬声道:“亏我好心帮你捉鱼!你就这么皮痒痒是不是?” 逢春盟众纷纷闭嘴走开,实在不敢掺和到他们二人的纠葛里。 “走~小娘子,我们进城买点胭脂水粉去,顺路再挑挑有没有好看的小公子~” 裘千淮跟水江逢骑同一匹马,可他是骑在后面的,低着头把自己的脸死死藏在对方背后。他这辈子没丢过这么大的人,可能这辈子都没脸了。 “好啦别害羞嘛~哎!快要开城门了,你抬头看看嘛。”水江逢继续哄他。 裘千淮气得恨不得立马把对方的衣服扯撕了。又怕她不给自己挡着脸,更丢人。 满是尘土的城门还没打开,裘千淮隐隐觉得不对,看太阳这个位置,分明已经到了打开城门的时间了。 水江逢也很快察觉到不对,城内隐约传来了打闹和喊叫声。城楼高百尺,三十众纷纷下马翻身进了城。至于裘千淮,水江逢觉得他真的沉了…… 一身白铠,水江逢觉得自己还是头一次这么威武,因为“他”怀里抱着个白裙的美人。 裘千淮生怕自己的脸与身子的诡异感给人留下心理阴影,连御剑飞行也没敢用,水江逢这才刚把他带进去,还在城楼上就把他放下来:“你待在这,等我回来领你。”还不忘拍拍他的头顶,像个大姐姐,占足了便宜。 街道已经不能叫做是街,人们都在叫喊着逃命,士兵们杀红了眼。水江逢从天而降,要先取两个头活动活动手指。 裘千淮匆匆跑下城楼,刚把一个花眼的老妪扶起,问道:“老人家,这是怎么回事?” 可她像是吓坏了,支吾半天也说不清楚,裘千淮只能听明白:突袭。 不知名的队伍袭击了寻佩城。裘千淮还没搞清楚眼下争斗的三方势力,除了逢春盟之外,西刺士兵之外,还有什么人?但他心里有了个答案。 他抓住一个西刺士兵,仗着自己的怪异打扮成功被误会成了妖人,威逼刚上还没利诱呢,对方就招了。这个寻佩城的确前几日曾经被征伐过,但就在昨日,又被西刺杀了回去。百姓不承认他们,他们便将民众关在牢里。就在今日一早,与逢春盟反向的城门被破,强行要夺寻佩。 裘千淮咬了咬牙,心里直骂,那也得等战后平复再把百姓带出来啊!这不是出来当活靶子的吗! 不顾脸面了,他在街上胡跑着找水江逢。先遇见的是逢春盟的六梨:“道长?” “别打了!只有藏青色衣服的士兵才是敌人,现在已经被清除得差不多了!逢春在哪?!”裘千淮慌忙喊着。六梨虽然不知道原由,但还是听话停下,为他指了个方向并且与之同行。 妄斋正在戏弄一个红铠的男子,那人有着明亮如炬的双眸,叫人看了就喜欢。就当她沉浸在玩弄对方的过程里,突然被水江逢夺了面纱。 裘千淮立在水江逢身后,逢春盟众多数也停下杀戮,跟着水江逢的步子来到此处。妄斋是最后一个。 水江逢把妄斋的面纱给裘千淮戴上,这才让他没有继续蹑手蹑脚地藏在女人堆里。 裘千淮故意捏着嗓子,也算是最后给出全盟一个解释:“是我们没有提前了解情况,冲突丹生之处还请将军多多海涵。” 水江逢也闻声鞠了一躬,其他人见他们这样,也学着做出同样的动作。 对方戴着铁盔,年龄不过二三十,尚且年轻。还对妄斋先前的调戏明显不服。水江逢让她道歉,她也没理会。直到裘千淮瞪了她一眼。 “……我,我错了……我也不知道是友军嘛……” 丹生首领还没从吃惊中完全恢复过来,因为眼前不过三十几号女子,竟成了讨伐西刺最强的队伍。“西刺的讨伐有你们一分功劳,我们是同伴。误会解开便是,不必多记挂在心。” 裘千淮继续装作女人的声音,尖着嗓子道:“谢将军。” 对方走近几步,想让她们把脸抬起来:“不是将军,待他西刺末日,我会记得你们有功,可来我丹生讨个谋生。” 男人的笑意是水江逢不曾见过的,她总是回想世人的笑充其量是裘千淮那样寡淡的,或是市井之徒粗鄙的狂笑,不曾见过这样慷慨大方的英雄。 裘千淮不愿看对方的脸,虽然直了身子,头还是微微低着。他示意水江逢让逢春盟众先撤退。水江逢照做了,但她们也就退到城内一角,暂且先结营做帐。 水江逢若有所思道:“那个人,好像有点帅哦。” 裘千淮却黑着脸:“我还以为会很麻烦,他居然,连自己枉死手下的性命都不顾,此人……” 水江逢有些不悦:“干嘛那么古板,死都死了,我又不会复活。” 裘千淮不想同她吵架,只想赶快拿回自己的衣服。 骑在马上,男子的目光始终离不开那个背影,像是等着那个戴面纱的神秘女子回头望他一眼…… 本想第二天就离开的裘千淮,却见逢春盟的营帐收到一封信。正是丹生一族的首领来信。想起那个不顾属下枉死的男人,裘千淮打从心里没好感,但看那帮女孩子看着信全是一脸吃惊和欣喜若狂,他也不禁好奇起来:“嗳!给我瞅瞅,写了什么东西这么有趣?” 与此同时,水江逢也好奇的走过来了。她们开心道:“昨天那个丹生的小子!向娘娘求亲呢!” 裘千淮眉头瞬间皱紧了:这才见过一次面,就来求亲?玩一见钟情的王八羔子? 回头一望水江逢,他便知道自己不能撕了信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写了好多,然后突然感觉可以把前面这个当一章发出来,就先发这些吧。可能得写三章呢。 下一个很快的。 感谢收藏的小天使们√ 第58章 二讳相思 “水江逢!老子今天就把话撂这!你要是敢嫁给他,这辈子!我就是死外头被狗啃烂!重生我也不会跟你再说一句话!!!” …… 妄斋气急了,拿起茶壶把他的茶全倒在地上:“你非要待在我这吗?” 裘千淮也恼:“那我待哪去?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丹生王,我真看不惯那家伙。” 妄斋开玩笑:“哟哟哟,吃醋啦?”裘千淮瞪她了一眼,她瞬间坐得笔直不敢再开这种玩笑。“要我说,娘娘就应该选你,跟她在一起都这么多年了,怎么也得有点情分。” “情分是有,但不是夫妻之间。”又瞥了一眼,裘千淮闷声。“你不懂。” “其实,我觉得那丹生王也挺好,我们私底下都给娘娘查了,素日没有品行不端,志向远大,没有什么陋习,家里没有长辈,基本上就是让娘娘真的去当娘娘啊。” 裘千淮不想听这些,假装杯中还有茶,悄悄喝着。 “两个人互相一点都不了解,性格合不合还不一定呢。逢春太草率了。”他迟疑了许久,开口还是这件事。 妄斋觉得他简直太多虑:“你还怕我们娘娘受委屈吗?谁敢欺负她啊?”说完就想改口:你敢。 自打收到那封信已经三天,丹生王并非没有来特意找过她,但水江逢就是不见,偷偷躲在角落里注视着。因为她知道,凡间女子嫁人之前是不可以随便与男子往来的,这是规矩。 丹生王每次都是有些失落地离开,直到六梨在水江逢的允许下,告诉了对方不见的理由。顿时在那男人的脸上出现一道笑意。 当她沉浸在幻想中无法自拔的时候,裘千淮收拾行囊,提上小方战肆便要走了。这三天裘千淮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得谈一次出门却是不打算再回来。水江逢心里怪不是滋味。 尤其是裘千淮走后,妄斋拿到她面前的一对鸳鸯枕。面对水江逢不解的眼神,妄斋说明道:“他绣的,托我交给你。” 六梨弱声问:“娘娘,您不去找他回来吗?” 水江逢漫不经心地摆摆手:“你看这个鸳鸯枕,哼~跟我绝交?他才没那个胆子!” 可就在当天,水江逢突然宣布要离开寻佩城。不能因为这些儿女情长耽搁了大事。她留下一封信给丹生王,待他西刺灭亡,请君与我共享百年安稳。 丹生王小心的把信纸折好,放在前襟,每天带在身上。 …… 周遭大片土地都成了丹生的囊中之物,人们记得丹生王风光无限的样子,他们感谢丹生王为他们打下的天地。 于是逢春娘娘与丹生王的婚宴,全丹生国上下都在庆贺。天下第一的美貌配上他,人们都觉得再合适不过。不论那是不是个妖怪变的,只要丹生王足够喜欢,就都不是问题。 裘千淮是被威胁来的,因为水江逢扬言,倘若婚宴当天他裘千淮不来,这个婚宴便永远不会开场。他无可奈何地来了,见到如此声势浩大的准备还是不免惊讶。 东走走西瞧瞧,惊叹当日那个看似心浮气躁的丹生小子居然肯为水江逢耗这么多心血。还没步入皇宫,却听闻丹生王建了一处大园,整座山都要盘给她水江逢…… …… 妄斋扬声一句:“来来来下注啊!买定离手!” 只见众人围着,纷纷往哪写着“单双”的格子里放碎银子。 裘千淮一手搭在她肩上,吓得她差点钻到桌子底下去。“你,你你来啦?!” 青衣道人不动声色地往“单”放了一吊钱:“逢春呢?” 妄斋慌张得爬出来:“试喜服呢。那边。”她指了个方向,裘千淮便直接循着去了。 皇宫比想象中的还要大,裘千淮不免迷路。直到遇见个小太监打听,对方一听他是逢春娘娘的朋友 那个态度顿时就不一样了,脸上仿佛可以挤出油,笑脸肥腻惹人嫌恶。 仔细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他便匆匆离开了。 “那是何人?”丹生王正巧从此处路过。瞧见一个男人的背影,衣着不是太监也不是大臣,自然感觉奇怪。 身旁一个小太监立即回答:“那是逢春娘娘的挚友,人间谷的掌门。” 那时的人间谷不过是一个小门派,说出来都没几个人知道的。可他丹生王也勉强算个饱读经书,几大门派还是粗略了解过的。 “那的确该是上宾。”丹生王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着,一边心里隐隐有些发酸。逢春娘娘的挚友?一个年轻又有才华的男人?他当即命人去跟着,生怕谁与他未来的皇后有什么不清不楚。 可他裘千淮的破记性也真的没让人失望,再次迷失在宫墙里。他没有办法,只能用轻功飞上檐。察觉到不远处一直跟着自己的人,他大概也能猜到原因,可他没发现自己身侧有一只手,倏地拽住他的脚腕一扯,便被扯到旁边的院子里去了。 “逢春!”他立马反应过来,将对方甩开。岂料那人并不是水江逢,他一身太监装,脸上是一副平凡无比的容貌。他礼貌地先赔不是:“道长,恕我失礼了,娘娘在这边。” 裘千淮懵懵地跟着,半晌才认出,这人是逢春盟的六梨啊!换了个皮相差点没认出来! 水江逢正在试喜服,今天穿上就不打算脱下来了。见到裘千淮过来,无视六梨,直接朝他扑去。 于是裘千淮的下巴就理所应当地被她头上的金饰磕个齐全。水江逢生怕人再跑了,抱着胳膊不放,然后微微嘟着嘴谈条件:“今天!就今天一天!你别走嘛~求你了你看着我,不然我心里没底!” 裘千淮真怕她这样子被传到丹生王耳朵里,自己铁定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娘娘,”他故意这样称呼,“您马上就要嫁人了请离没媳妇的我远一点行不行……” 水江逢死抱着不放:“你还想娶媳妇?没看出来啊。”见裘千淮脸色顿时黑了,她慌张地改口:“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 两人闹腾半晌,裘千淮终于累了,伸手弹她脑门一下:“别把妆弄花了。我就待一天,明天就走。” 水江逢得到承诺,立马就变换了个态度:“那晚宴的时候你可要坐在我旁边!” “老实陪你相公去啊!!!!” …… 逢春盟众也在城中分了一处大别院,足够她们三十个人共同生活。 但要逢春盟全部止步于此,还是有人拒绝的。就好比妄斋,她从不修魔,她的方向跟裘千淮无二,有朝一日飞升成仙。 奈何她的七情六欲从来都是直白刚烈,没有一丝遮掩和抑制的意思。没有戒律清心,修为自然远不足裘千淮。 晚宴时分,水江逢披着盖头,让轻南在旁侍候,她等了许久。其他人就跟她一起等。没人知道她在等谁。 等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有逢春盟的六梨来报,他裘千淮已经醉倒在她逢春盟的住处了,来不了了。水江逢暗暗捏碎了酒壶,强忍着怒意笑道:“好,陛下,我们继续吧。” 裘千淮压根不想去,能答应待在这城里已是他最后的底线。 盟众四处寻他,却找不到。直到她们酒过几盅,裘千淮突然端了一大盆饭来:“都清醒点!” 六梨凑过来一看,这是红豆饭啊。 “道长……”六梨弱弱地唤了他一声,裘千淮直接给她盛了一碗。 有一个任性道:“欸~为什么今天还要吃米饭啊,我要吃肉!”她们纷纷起哄地拍着桌子:“我们要吃肉!我们要喝酒!” 妄斋也有几分醉意,坐在窗沿低声笑着:“那种无聊的女人都嫁出去了……” 裘千淮迅速盛了好几碗塞到她们手里,她们这才看见里面掺杂着的肉沫。裘千淮扬声道:“大喜的日子就是要吃这个的!” 六梨扒了一口,在他旁边悄悄问:“道长……你是不是喝醉了啊?” 裘千淮一愣:“我怎么了?我哪里像醉鬼吗?” 六梨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出来。见对方这样厉声反问,她不免害怕地退了几步,却踩到一个爵杯,身子一斜。得亏裘千淮手快,拦腰把她扶住。 妄斋坏心眼地喊道:“在一起~在一起~” 见她们一直嬉笑,六梨厌恶地从裘千淮身边退开:“道长,是我冒犯了。”说完便立刻躲进厨房里去了。没人注意,妄斋离开了那个窗,不知去了何处。 裘千淮的确是喝多了,摇头晃脑地坐下,掏出一个玉笛悠悠吹了起来。 吹着吹着,就入了深夜。 今天是一个良辰吉日,无风无雨,满天繁星被街道的红灯笼抢了风彩。没过多久,孔明灯放出来了,她们所有人看着那些写满心愿的灯飞上天去,全都安静了,从此这里就是她们的家,不会再过以前颠沛流离的日子。 裘千淮为众人吹了一首极温柔的戏调,为自己,也是为她送行。 曲终,人已没了踪影…… 他答应看着她出嫁,就一定会做到。迎着月光的凉意,青衣道人一手拂尘缓缓降落在殿顶。殿内的宴席已经撤去,四面八方皆是红艳的缎饰,如何去寻到她呢? 他茫然无措了。 冷风吹开他的鬓发,伴着女人的柔声细语从身后响起:“你来了。” 裘千淮攥了攥玉笛,在腰际收好,而后才转身回答:“你不该在这。” 水江逢盖着红盖头,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语调间却微微带有些不甘的情绪:“那你又是来干什么的?” “送你出嫁。” “为什么?” “将作为兄长的身份。” 裘千淮的回答如行云流水,他早就提前想好对方的每一个问题该如何应对。就算水江逢现在突然要悔婚,他也能顺从地将这座城的红缎抹平。即便是折了功德福缘,他也不怕重头再来。 但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你愿意带我走吗?” “你愿意跟我走吗?” 这话一出,两人双双僵持在檐上。就像在等着对方先有动作。终于,裘千淮认输:“我无法对你的事情熟若无睹。我也无法每天不记挂着你的安危。你是我带出来的,既然入了这乱世,无论你成了什么样的人,犯了什么错,我都肯站在你这边。” 她听过,无动于衷。 裘千淮又添一句:“但我不爱你。” 冷风吹得更剧烈了,可耐不住人的心性更刺骨。水江逢不说话,任他裘千淮一人演着独角的戏:“爱你与你爱的人,倘若只有其中一方,的确是无从选择的。就算你留在这里,我也理解。因为这是我给不了你的。” 他淡淡说着,浅笑一声:“所以,我没那个打算。我只是来看看你,希望你不要后悔做出的选择。” “看看?”水江逢突然开口,“那你方才是个什么表情?”裘千淮强忍着不把眉头皱紧:“什么?” 水江逢倏地靠近了,隔着盖头轻轻往他胸口依凭:“你知道的,只要你松一松口,我哪还需要别人……” 对方终于是忍不住了,脸上厌恶的神情渐渐显露。 此刻听了水江逢竟说出这样的话,他伸手便抓紧了对方的手腕,仰天愤怒地一声叫喊:“妄斋——!” 裘千淮的冷汗冒了一头,醒来时自己还在逢春盟众身边,方才倚着桌角昏睡过去,竟是中了妄斋的招。 她亲吻着爵杯,对着月光故作忧思般:“别生气嘛,我就是想确认一下。” 她料到裘千淮会不满,但没想到他会气急败坏到这个程度。身子还没立直便冲向她,掐着她的脖子:“你想确认什么?” 妄斋被他的杀意吓到,眼睛不由得瞪大,喉咙也微微发干,哑声道:“倘若……倘若你们俩个……” “你还去试探了她!”裘千淮再用了一分力。 妄斋笑了,就好像真的发现了裘千淮的软肋:“是啊。” 妄斋织出来的梦,迄今为止只有裘千淮一个人能凭自己的力量逃脱。连水江逢都会因梦的真实,即便是梦醒也不会记得。现在,他知道只要自己再多下一分狠手,这个答案自己永远也不会知道。 可是他颤抖着喘出一口气,还是松开了。妄斋咳了半晌,裘千淮便一直居高临下地望着。 她气还没顺平,笑得十分难听。但她还是要笑,因为这件事情对于裘千淮而言将会是一段莫大遗憾。她道:“你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吗?” “留你一命,不是因为我想知道。” 妄斋站起来,显得像个醉鬼:“呵,谁知道呢。” “我几次三番不杀你,是要你替我护着她。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裘千淮转身,拾起自己的外套,披在肩上。而妄斋可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她又拿起酒壶喝了一口酒。随之摔在裘千淮身上,洒了他一身黄酒:“你知道我刚刚去她那儿!她第一句话是什么吗?!”妄斋忍无可忍,就像这次真要死在他手里也无所谓。“她问!她问……是不是你……” 裘千淮被酒壶砸时眉毛皱了一下,可收拾包袱的手并没有停。妄斋倚着窗,发丝粘在她脸上,是因为被泪水浸过。 妄斋最讨厌他假意的冷血:“你怎么听这么多还没点反应?” 视线里,她发现桌下还有坛未开的花雕。她嘴角一扬,顺手便挪了出来。裘千淮见她闹个没完,这次又要把这么大个坛子朝自己头上磕,无可奈何地出手,一记灵力划过,那个坛子在她举过头顶之前先碎了一地。 酒液浇了她一身,裘千淮以为这样能叫她清醒点。没想到她更来劲,直接扑上来。裘千淮压着怒火将她踢开:“你到底想干什么?!” 妄斋跟个恶鬼一样,笑声都变了味儿。裘千淮不伤她,至少经过今天的事情,能知道她是真心愿意为水江逢做些什么。便都可以原谅了。 “你不能走!”妄斋拦住他。 捧着那只醉得东倒西歪的小兔子,裘千淮视若无睹地绕过。 她问:“你就不想听一听她在梦里是什么反应吗?” 裘千淮头也不回,就好像对这一切真的漠不关心。但其实,是他已经猜到那个答案了。 “连逢春盟存在的初衷都是为了你!报答你在她还是小松鼠时的恩情才努力变强。她曾把你当做主人,你呢?非要你今天来,也是期待你最后能带她走,你明知道她那么喜欢你!” 裘千淮深深吸了一口气。 心里回答道:知道又如何?我一个破清修的,将来定要与她背道而驰。松口又能松几年?她求的人间安稳,有人能给不就够了吗…… “道长。” 六梨没有喝醉,但是吃了些酒酿圆子还是有点晕乎乎的,方才被那一碎坛的声音吓得清醒,忙从厨房里出来。却听见这么多惊人的事。 “道长!”六梨为了拦住他,直接扑上去抱住。“我怕娘娘会后悔!您也会后悔的!” 妄斋已经看明白裘千淮根本就是故意装作不懂,也不求对方能假意接受水江逢了。但六梨的出现提醒了她。 “都醒一醒啊!喂!”妄斋趁着六梨把裘千淮缠住的时候,忙去把逢春盟其他人都叫醒。 “干什么啊睡正香呢~”她们揉揉眼睛,茫然地望着妄斋。 妄斋把眼睛又揉几下,假装跟她们一样是睡红的:“娘娘来信了!谁把裘道长的亵衣抢到手,明天啊,谁就可以进宫去玩!” 六梨还在抱着裘千淮的大腿,而裘千淮根本舍不得去踩她,要是妄斋才不会下不去脚呢,就在他们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 二十八个身影便扑了上来。 以致于裘千淮再也不想回顾这一晚发生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修了一下小问题,希望下一章可以简略点写完回忆杀…… 第59章 三显劣根 “孩子的名字,由你定吧。” 裘千淮放下梳子。 距离逢春娘娘嫁到丹生国,已经有一年的时间。而她与裘千淮,也分离了这么久。 她竟已经习惯了,曾经一天都不能分开,后来分开几周几月尚能忍受。现如今,即便是他漫漫长夜不知重逢之期,水江逢也早已适应。好像有什么东西替代了心里那块会疼的肉。 “与我何干?”裘千淮口一开便飘出四字,字里行间带几度冷气。很明显他自己也感觉过分冷淡,忙添一句:“我不合适。” “不老,你多久没给我打理过头发了?”水江逢若有所思地问着,裘千淮的手抖了抖。 还没等到回答,裘千淮正要转身去关上被风吹开的门。轻南却猛从门外奔入房中,便撞倒了他。裘千淮怀中的一本不厚的黑面经书掉在地上,轻南忙着要给他拾起来,却在触碰书前被裘千淮打回了手。 “别碰!”裘千淮脸色骤变,退了几步后忙把书揣回怀中。 轻南被他的反应吓得一激灵:“对不住啊道长,我不是故意的。” 裘千淮微微眯眼,直盯着她。水江逢察觉到了一丝淡淡的恶意,她出面圆场道:“好了好了,不就撞了你一下吗?大男人的还跟小姑娘发火。” 轻南往水江逢那边靠近几分,寻求帮助。而裘千淮偏过头,神色怪异,他道:“我,我只是,来看看你。不会久留的。” 紧接,他便要离开,暂且回到客栈去,不能再在这里多待了。他能听到,耳边持续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劝诱声。 水江逢回想他方才的模样,隐隐有些不安,便对轻南指示道:“你去偷偷看着他。” 倘若裘千淮只是心性变化,她也能接受,就忧心他有什么难处不敢告诉别人。了解至深,才敢有此结论,裘千淮就是个什么都爱自己扛的混蛋。 水江逢伸手把头上的饰物全取下,她对着镜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身后,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轻南没能一路跟紧,在临到裘千淮暂住的客栈时,越发觉得胸闷难忍,无法靠近。只好回去如实禀报给水江逢。 就在翌日正午,水江逢迟迟等不到裘千淮赴约前来,她的不安越重,最后终于忍不住,化作男相偷偷溜了出去。亲自去裘千淮的客栈找他。 他询问到了裘千淮的房间,在门口立了良久,设想进门后该如何责怪对方才不算过分。直到一声怪异的碰撞声,像是凳子横倒在地。水江逢直接推门进去,同时一道灰暗的灵气射向自己,她强行接下后才看见,裘千淮就侧倒在地上。 “……原来是你。”裘千淮从牙关艰难地挤出四字。而后硬撑着坐起来,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难堪。 水江逢心凉了半截,无论如何先要让他脱离这个痛苦现状:“来。”他伸手去拽裘千淮的胳膊,先扶人上床去躺着。不料裘千淮直接一甩手:“别碰我。”水江逢咽了咽口水,努力心平气和,又坚持着去扶他。 水江逢隐约猜出,是因为那本他不许人看的怪书。裘千淮满头是汗,水江逢掏出张手帕给他擦脸,这才摸出他额头全是冰凉的。 水江逢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就不能跟我说说?” 裘千淮缩在墙角,沉默半晌才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水江逢知道裘千淮不想待在这里,但总该有个理由。他扒开裘千淮硬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紧接坐在裘千淮身后要为他运气平息。 “我不知道你拿到了什么稀世秘籍,但要是损耗身体的,我劝你还是不要继续练了。”水江逢淡淡说完,专心运功。 这一次算是逃过了,可下一次呢。裘千淮心里不禁想到,倘若下一次,直接疼到六亲不认。估计连水江逢也会受伤。 平息后的一整天,裘千淮都没再听见耳畔奇怪的声音,他几乎都要怀疑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道长你要走?”六梨一脸惊讶,“明天是重阳啊,你再多待一天吧!娘娘那有酒宴呢!”她抱着裘千淮的胳膊恳求,又是在逢春盟众人面前这样,裘千淮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绝。表情最复杂的就是妄斋了,也不知道在气什么,一早就坐在角落喝闷酒。 这一夜就不同了,六梨被围攻是最早喝趴下的。其他人转而要让裘千淮也吃点苦头,好几坛酒就那么来势汹汹地摆上来了。 可她们根本喝不过裘千淮,几轮推杯换盏之后便纷纷败下阵来。最后清醒的,还是妄斋。 “名字想好了吗?”她问。 裘千淮也有点喝不进了,却能在她这样问时,猛一口又咽下肚去。妄斋看出他又想装聋作哑,对水江逢的事情故作一副不上心的样子。 妄斋只好换个话题:“听说你近来身体抱恙,不用我给你开副药?” “找你开,还不药死我啊?” “不跟你贫嘴,”妄斋的神情认真,“我听娘娘说了,你当时跟中邪没什么两样。就不能相信我们?我们又不会害你。” 裘千淮淡淡道:“不是不信任你们,而是用不着你们帮,我可以处理好。” 妄斋从窗沿翻进来:“给我看看。” 她朝裘千淮伸出手,要看看对方的手相。裘千淮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便伸了过去。 “你啊……”妄斋神情没变,“将来会有一场大劫。” “……” “劫后余生,便是神格。” 裘千淮苦笑了一声:“妄斋半仙,天机不可泄露,你怎么就这么轻易说出来了?” 她倒抽口气,像是强装镇定:“说与不说本不差,只希望你能好好度过难关,我跟她们……”望望身侧那些醉鬼,她继续道,“还有娘娘,都希望那边的你,一切安好。” “……” 见裘千淮不说话,妄斋提起个酒坛子就要跑到房檐上去。裘千淮却也提着一个,紧跟上来了。妄斋干脆利落,一直没停,裘千淮就一肚子酒实在喝不进去。 “有话就说。” 裘千淮挠挠脸:“半仙在上,再给我算算姻缘?” “这种事情不会自己算啊?” 她虽然是一副生气的模样,却还是顺从地接过对方的手掌端详了一会儿。 “我自己算不是不准嘛。”裘千淮说话之际,妄斋已经解完了。而后她一脸不屑:“远着呢,少说也得两三百年,到时候再算吧。” “……哦。”裘千淮收回手,若有所思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到了最后一天,他答应六梨多待一天,正好也能出席水江逢的这场酒宴。按理说,他一个上宾,该坐临近门口的两侧。但水江逢就偏要跑到他旁边去坐。不合规矩,裘千淮一直在反抗她那双缠上来的手。在满堂朝臣面前成何体统。 等待许久,丹生王才缓步前来。他听说人间谷的掌门也在,便做好准备,绝不能丢脸。 踏入殿门的刹那,两人的亲昵动作不足以令他震惊,让他惊伫在原地的是那灰袍道长的模样。他记得那双眸子。看过一眼,一辈子都忘不了。 裘千淮见他面露怪异的神色,立马多用了几分力把身上这块膏药掀下来。表明道:“陛下,娘娘生性顽皮,方才只是与贫道小打小闹。别无他意。” 丹生王这才回过神,扬手道:“无,无妨。贵客,请上坐。” 他扬手的位置,是更靠前。就邻在水江逢的座位旁,也是离他们最近的座位。裘千淮受宠若惊,只觉得背后满是凉意,难道是丹生王这坛醋喝上头了? “叫你坐,你躲什么!”水江逢完全没察觉,直把他往那拉。 忙着应付水江逢,裘千淮压根没注意,丹生王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 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丹生王从第一眼起就认定。自己当时真正被迷了神志的,应该是这双眸子。 别无所求。应当如此才对,当他掀起逢春娘娘的盖头时,他一度以为是自己当时看花了眼,水江逢的确是出尘的美貌,可真正的宝还是守在她身后的这个男人啊。 心里苦道:不是我变了,是我真的弄错了啊…… 回过神来,丹生王已经迎着裘千淮那席颤颤巍巍地走过去,却酒劲冲昏了头,身子一软便直直向前倒去。 水江逢扶住他之前,是裘千淮先手快揽住了他。 “陛下,小醉怡情,”裘千淮将人的身子扳正,“大醉伤身。还是不要继续喝了。” 丹生王的手掌刚离开他搀扶着自己的手臂,又趁机摸了一下对方的肩膀才肯站直。他只觉得对方弱不禁风,骨头都细得跟竹竿一样。 倘若留在丹生,我断然不会让你消瘦成这样的。 水江逢笑道:“陛下你走路发什么呆呢?” 丹生王尴尬地笑了一下,又转头看向一旁的他。裘千淮滴酒未沾,清醒得很。此刻看丹生王酒意上头,便要献殷勤:“我去给陛下弄点醒酒汤来吧。” 水江逢提醒道:“不用你去,我随便找人传句话就行了。” 裘千淮也没管水江逢,自己扬扬手便走出去了。 兴许他只是想透透气。水江逢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把丹生王又扶回去。屁股还没坐踏实,丹生王又一下子站起来,作势要出去走走,清醒清醒。 水江逢笑着纵容他去了,心里只觉得男人都一个德行。 裘千淮在前面走着,正寻思着这黑气为何没再骚扰过他,他也不知是不是彻底安稳了。 不知不觉中,竟是忽然出现一双手将他拦腰揽入怀中。也在同时,裘千淮转身掐着对方的脖子,便将对方抵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没有护卫,也没有宫女。只有丹生王一个人。裘千淮一瞬间的惊讶都化作眉头的怒意,使他又多用了一分力! 他很清楚对方想做什么。 却是不知道自己打算干什么了。 也许水江逢应该来看看他现在这副失礼的模样,什么清心寡欲的破修士,显得可笑至极。 裘千淮咬牙切齿,低声到他耳边说道:“你敢背叛逢春!我现在就能把你的头拧下来!!!” “道长……” 裘千淮不清醒了,他满身遍布的都是黑气,他松懈过头了。 此刻他猛然察觉到不对,松手却也忍不住想要了对方的命。他时刻提醒自己不能被蛊惑,一旦杀了这个人,水江逢就全完了。她腹中还有尚未出生的孩子…… 他咬着自己的嘴唇,尝到一丝腥味才松口。 “陛下……”他冷漠道,“逢春,她的真心,您可明白?” 对方一直咳嗽,说不出话来。裘千淮继续说:“就您这小小的一个举动,知道摧毁了我心里多少美好的东西吗?” 她以为的幸福……能在两个对她好的男人中选择,结果你居然是这么个混账东西。 我当初就应该坚决不许她下嫁。 裘千淮不止肠子,心肝脾肺胃连舌头根都要悔青了。 丹生王还没顺平气息,紧忙先辩解道:“当初,当初都是误会!全部都是!认错了!是我们认错人了!” “道长……”他也觉得抱住别人的腿不太好看,始终没有爬过来。但他还像一个醉鬼一样满口胡话,“还来得及,不晚!还不晚!我在,你也……” “够了。”裘千淮低声,冷漠得就像深渊中的冰水。“本看你为逢春耗尽国库,还以为你是真心待她好。真令我恶心……” 短短五个字,就把丹生王最后的希望摧毁个一干二净。 难以置信,自己未满三十敢称帝,如英雄一般给世人安稳的他,居然会被人说“恶心”。而他推卸的矛头,竟是直指水江逢而去。 倘若水江逢不是逢春盟的首领,倘若水江逢没有答应那桩婚事,倘若水江逢愿意在礼成之前与他见一面。 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怪罪在她头上。 裘千淮走了,连夜。水江逢觉得他莫名其妙,怎么好端端的,他又生什么闷气? 丹生王也无二,直接回了寝宫便不再见人了。 在马车之上,裘千淮额头全是黑色的气息流转。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一颗颗淌下来,他强忍住心里满溢的怨念。保持自己的理性和良知,没有拿鞭子去抽车夫:再走快一点啊…… 事情还没结束,黑气在一夜侵袭了他。裘千淮翻来覆去睡不着,睡着了也是噩梦连连。整整一个月,痛苦不堪。 他梦见水江逢突然要他留在丹生,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侍奉丹生王。 他梦见自己愤怒地掐死了她。 他梦见自己的飞升,就在她死后。 清醒点吧,裘千淮扯了几根头发,疼痛让他深吸几口气。好了,醒了。 只有在人间谷,是他最安心的地方。如果连这里都无法休息好,那他就别想着能逃到哪去了。 方战肆啃啃菜叶子,嗅到一丝呛鼻的烟味。他发现裘千淮半夜从床上爬起来,把一本看不清模样的书,一页一页地撕下来,放进火盆里,那副耐心的模样,生怕烧不干净。 “肆儿。”他发现了这只躲在角落的小兔子。 方战肆变作少年的模样蹭到他怀里,柔软的毛发让裘千淮一时得到安慰。可又在下一秒,他心底出现一声吞噬对方妖元的声音。裘千淮害怕得立即将他推开了。 “主人?” 裘千淮退开一步,叮嘱道:“这几日,你无事便不要来我房里了。一旦将来发生什么……什么变故,你就去找水江逢。你还记得她吗?丹生国的逢春娘娘,你如果不认路,可以向路上的行人打听。千万小心别被人卖了!” “主人不跟我一起去吗?”他眨眨眼,完全不明白裘千淮为什么这样说。 “你也要长大的。”裘千淮借口道。 方战肆直接扑到他怀里:“我要永远跟主人在一起的!还有逢,逢娘娘!还有很多很多大姐姐!” 裘千淮笑笑,点了点他粉嫩嫩的小兔鼻子:“是逢春,你问路时可别说错了啊。” 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他的妖元整个吞吃了。裘千淮回过神来的时候,正紧紧将他搂着,宝贝儿地藏在怀里。 真可爱,这要是我生的就好了。裘千淮不禁心里这样想,照妄斋那个穷算命的说法,还真得等个几百年才能生儿子了。裘千淮叹了口气,前路漫漫哟…… 那个时候,裘千淮真的以为丹生王会就此死心,他根本没想到,丹生王不止没有放弃,甚至完全变了一个态度。 裘千淮的人间谷,说到底不过一个不入流的小门派。只要他能请到更厉害的道士来,不止是水江逢,裘千淮也一样。还不都得听他的话? 逢春盟他动不得,那三十众可不是闹着玩的,在他眼里,那些女人一个比一个邪气。 可也不是白养着她们的。逢春盟众每隔一段时间,总要派出两位到邻国或沿路自成的小镇打探消息。 这一次,就是妄斋与一位能力中游的妖怪风来。 丹生王预谋已久,在天,他已经与水江逢说好。上次没让裘仙师尽兴,不知哪里怠慢,此次不妨我们亲自上门赔礼道歉。 这样一个简单的理由就把水江逢给打发了。他水江逢到底有没有脑子,真没注意到丹生王命了大半个城池的军队出发,这是要演练还是要打仗啊? 六梨心里总有些不安,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她站在窗前,想等妄斋回来,让她好好算算,娘娘自从嫁到丹生来,就没离开过。这头一次,怎么叫她心里一点也不踏实。 妄斋很快就会回来,算来应该不会超过两个时辰了。轻南推了推她:“好啦,过来坐着等。平常怎么看不出来,你跟她感情那么好吗?” 六梨刚想反驳,轻南却塞给她一碗暗色的梅汤:“梅子酒,陛下赐的。你闻闻,味儿真的正。” 她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的确如轻南所说,酒香四溢,仅仅是闻一下就忍不住扬起嘴角。可她始终,还是没多少兴致,只是敷衍似的喝了一小碗,她的份便叫其他人瓜分去了。 吹着午后和煦的风,她们都睡了一会儿。但也就睡了小一会儿。因为六梨马上发现,她们开始,一个一个地…… 变回了原形。 她扶着窗沿,顿时一阵头晕目眩。这酒里,被下了什么东西?! 她硬撑着去摇晃离自己最近的已经化成白鹭的轻南,可那仅仅是一个动物的尸体了。她害怕得快要晕厥,隔着桌子,她瞥见门外,正大摇大摆走进来一支武装的队伍。 六梨万万没有想到,叫人闻风丧胆天下无敌的逢春盟三十众。居然要栽在这个地方? 晕眩感愈重,她感觉头像灌了铅,倒在地上…… ……随即变作了一只黑猫。 作者有话要说: 肝疼,最近要开始变忙啦,不过爆字数还是会的,这可是我的日常啊,不止字数要爆,我的肝也是要爆的。本来想一章结束回忆篇,结果果然不行。接下来的剧情我怕三千字都写不完,这一章后半段我就已经写的很急了。可惜还是,急不来。另外,希望在《端正好》搬个小板凳等我,刀子可能有点多,不过糖都是咖啡味的,不是苦的意思,是甘醇!甘!甘懂不懂!!! 第60章 四方邪来 水江逢难以置信。不过只有二十个修士结阵,便将她轻易困了起来,这要是让裘千淮知道了,不知会是怎样一副神情。她与丹生王,都想象不到。 但她也是措手不及,这才刚出城门不久,便冒出数个修士,他们混在士兵之中,只要排首的一声令下,便纷纷按部就班地结阵束缚妖物。倘若她早有预料,也并非不能逃脱。 水江逢还无法接受丹生王突如其来的转变。但是阵法每隔一柱香就要多下一层,止不住的痛觉一直在提醒她这都是真实的。 但她仍是无法相信,孩子呢?他连孩子也不要了?有逢春盟坐镇,他怎么敢?! 可丹生王又是如何想的呢,水江逢腹中之物对他而言,究竟是骨肉还是妖物,他在抗拒自己的血脉是对妖邪。 天知道水江逢会生下什么东西! 水江逢被放在一个木囚车上,但法阵的禁锢叫她动弹不得。终于在几个时辰之后,她身下开始渗血。 …… “哟!回来啦,嘿嘿两位辛苦了。”满脸堆笑的士兵等在城门口,迎接妄斋与风来。 她们不知这是何意,风来问道:“怎么,不让我们进去吗?” 对方立即解释:“不不不,不是!陛下叫小的在这等候二位多时,二位大人长路漫漫不辞劳苦,陛下特意赏了梅子酒叫小的送来。” 风来闻到一阵酒香,对方直接端来一碗。风来正要接过,妄斋却拦下。 妄斋微笑道:“我们逢春盟外出探敌已经保持了一年之久,陛下从来没有特意赏赐过什么,怎么突然对我们这么好了?” 士兵回道:“哟,瞧我这脑子,不是陛下赐的,是娘娘!陛下送给娘娘几坛外族进贡的好酒,娘娘吩咐我立马带给二位尝尝。” 风来觉得这酒能有什么问题:“妄斋,你要真不放心,你让他试试呗。” 士兵连道:“这么名贵的酒酿,小的可没福气享啊。” 妄斋允道:“那就给你这个机会。”说完便端回给他。 士兵看了看她们,二话不说,一饮而尽。“好,真是好酒。” 妄斋眉头皱了起来,莫非真的只是自己想多了?见人这副模样,风来更是馋了,方才她只闻酒香便已经按耐不住。此刻更迫不及待要尝一碗。 仅仅一眨眼的功夫,风来已经三碟入肚,感觉一身的疲劳都消了。妄斋心里横着一块不安分的东西,总感觉那士兵笑得有些诡异。 风来把剩下的一坛接过,抬手又忍不住闻了闻,她拍拍妄斋的肩:“你看,的确没什么事嘛,好香的。” 她很希望妄斋能少些顾虑:“你也尝尝。” 妄斋拗不过,便听话地喝了一口,谁知这一口刚走过喉咙,风来却是突然倒在地上。酒坛被人用力一推,多数酒液全浇在了妄斋脸上,淋了她一身。 事发突然,她立即拔出匕首退后三步。她尝到了一丝腥苦味儿,也不知道是来自这酒还是自己发颤的舌根。 “你们果然在酒里放了东西!”妄斋大声质问。“谁让你们这样做的!” 十来个人围住她,方才那个士兵便是带头的:“陛下亲传口谕,要我带着这几坛镇邪美酒等候送二位上黄泉。” “镇邪美酒?”妄斋看着风来慢慢变小的身体,最后成了一只白鸽。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士兵喝了就没什么事,风来却成了这样。妄斋笑道:“难怪算不出杀身之祸。” 士兵们见她神采奕奕的模样,渐渐开始冒冷汗。 妄斋收起匕首,对待这些人,她根本用不着靠神兵利器。只要她一个眼神,这些人便能纷纷迷了心智互相残杀起来。 “真亏是你们不知道啊……”妄斋淡淡地说,她独留下方才那个唬她们喝酒的士兵,这一个她打算亲手处死。“我啊,不是什么妖邪,”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我是人。” 随即折了对方的一条手臂,她又问道:“你方才说,是陛下命令,那娘娘呢?你们这样做,就不怕我逢春盟三十众屠了你们丹生?” 对方已经被妄斋暗色的脸吓怕了,半天吐不出来,只知道抱着断臂嚎叫。 妄斋恶狠狠地掐着他的下巴,强行扳过来:“回答我的问题。”双眸淡淡的紫光,她用蛊惑之术要对方听话。 顿了顿,士兵双目无神,也不再大叫了。他开始回答:“陛下与逢春娘娘,带兵朝人间谷的方向去了。陛下叫我不用顾忌,因为逢春娘娘再也不会回来了,逢春盟也不会有机会报复我们了……” 妄斋微微颤抖着回身抱起那个小白鸽。跃上马匆忙赶往逢春盟众的小宅去。 她怕自己太迟,为什么偏偏在关口耽误那么长时间。她早该想到为什么那些人拦在城门,倘若让她们回去,一个漏网之鱼也能在这丹生国内掀起腥风血雨。 丹生王胆小啊,他怕啊,他连一个活口都不敢留。 妄斋眼底有点发红,驾着马几番撞倒路上的士兵,他们看见疾行而过的是逢春盟的妄斋,纷纷变了神色。他们甚至不敢去提醒还留在逢春盟住处的那几个小兵,现在去不就是往枪口上送吗? “轻南!轻南!!”她下马后喊的第一个名字,她以为至少还能赶上,能救一个也好。 可她赶上的,只是一片还没来得及裹起的尸身。 这个小家,一片狼藉。 她温柔地抚摸了一下那只白鹭。 “只让你偷懒一小会儿,娘娘回来,我可是要告状的。” …… 名字叫陆离。 漆黑毛色的黑猫被男子抱在怀里,那个温暖的感觉能让他余生都为之倾付。 那年,水江逢对小小的黑猫这般说:“男孩子?不行不行,我逢春盟全是女子,还是你带走吧。” 青衣的道人更是拒绝:“你是要我把他带回人间谷吗?这种野猫就适合你养。” “唔,可是,他不得被那些个老女人玩死?”水江逢可怜地看了他一眼,陆离瞬间就哭了出来。“诶别哭别哭,我要你的,怎么会不要你呢!” “但是呢,”水江逢笑道,“你变成女孩的样子吧,跟我一样。” 水江逢倏地变作女子,莞尔一笑,便让陆离再也无法忘怀。 陆便六,离即梨。 六梨蜷在这个墙角,回忆起了那年跟水江逢初次见面的情景。她强撑着站起来,告诉自己还不能在这个地方停下。她说过要永远追随水江逢,并非那个万人敬仰的逢春娘娘,只是她的水江逢,那个忽男忽女忽冷忽热,千变万化的人。 变化回了人的模样,她倚着墙,面对着的士兵对她百般戒备。六梨收整了一下破碎的上衣,却故意露出了雪白的胸口。她的指尖抚在自己的锁骨上,偏着头,她半眯缝着眼睛,看起来虚弱也是一副究极的病态美。 她很庆幸对方真的上钩,见人咽了咽口水的样子就知道自己也是可以做到的。只要是为了水江逢,她还有想要保护的人。 真正充满求生欲的时候,什么都干得出来。 水江逢从来没想过把她锻练得跟其他二十多位一样,真正的杀人不眨眼。一个从来在逢春盟内扮演丫鬟的角色,只能看见她忙里忙外照顾人的身影。此刻,是真的必须成为一个无法肆意糟践的人了。 妄斋恨不得把这些心肠肮脏的人捏个稀巴烂,就像小时候撒尿和泥一样堆着玩。 直到她听见一声尖叫,就在后院不远的地方。她匆忙赶过去,站在转角还没走近,就已经认出来了那个凶恶又遍身邪气的妖物是谁。 染了一身血红色,六梨真的将那个士兵一块一块撕扯开了。邪气冲天盘旋而上,她吸干了这个人的精气纳为己用。但邪气没有吞噬她的神志,妄斋认出她的那一刻,她也认出了对方。 六梨就像瞬间变得软弱,触碰到妄斋之前便哭了出来。 妄斋强忍着没做声,知道她受了巨大的委屈,忙着安抚了几下,便强行要让她先睡一会儿。哪知道六梨一点也不敢睡,双眼瞪得溜圆,就算妄斋用法力令她睡觉,她也能强撑着死活不睡。 可六梨喝了那梅子酿,即便只有一小碗,不致死也足够她废了这具身体了。妄斋还要去救水江逢,带着她就是个累赘。 可也不能丢下她不管。 妄斋摸摸这只小黑猫,心疼极了。于是她到街上,不分青红皂白,也不管对方卖不卖,就强行买了一辆马车,将全盟上下都抬到上面。 赶路前往人间谷,争取在他们到达之前,拦下他们。 ……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水江逢真希望自己是在做梦:“你疯了吗?” 丹生王终于开口回答了她:“我的确疯了。从他说我恶心那一刻开始,你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她明白倘若自己现在不受困,丹生王断然是不敢这样对她说话的。可是,为什么他能对自己的血脉下手,对他而言,水江逢真的就只是一个妖怪,生下的充其量也是个半妖半人的孽种。怎么可能让他们出生? 水江逢还没体会到做娘亲的滋味,就这么轻易地破碎了。即便再怒不可遏,她却用不上半分力气,咬牙切齿道:“你去人间谷做什么!” 她宁可死在穷山沟里,也不希望裘千淮看见她这副模样,当初裘千淮可是千万劝说她不要嫁给丹生王,现在所有的苦都是她自找的。 可她还是没料到丹生王居然是为了他。 “你说什么?”水江逢觉得自己没听清楚,硬要他再复述一遍。 丹生王有些不耐烦了。他道:“当时我求的是逢春盟首领,可是那时真正发号施令,制止众人的,是他裘千淮。你站在后面,在我眼里你跟那些女人根本没什么两样。” “可是!可是!”水江逢忽然懵了,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为什么你连变心都不是,我以为你好歹喜欢过我,结果从始至终……你要我哪里有脸见他……” “你们根本就不止是好朋友那么简单吧?”丹生王讽道,“凡事你都喜欢提他,有好处都先给他人间谷送。人来了就更是,恨不得整天跟他在一起。” 丹生王越说,水江逢越觉得他的嘴脸丑恶起来。为什么当初没察觉到他是如此歹毒之人。 可裘千淮分明说过,他连自己属下的性命都不顾。该是多么不择手段的一个人…… 背后无尽的军队战马,莫非他是打算踏平人间谷?就凭他? 那二十个道士终于忍不住告诉丹生王,倘若此行接下来是要去找人间谷的麻烦,他们无法保证不会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情。 “林掌门此话怎讲?”丹生王对最年长的老道问。 那老道士悠悠谈道:“我们三大门派能镇压这松鼠精已非易事,人间谷虽说是一个排不上号的小门派,可你知道人间谷的弟子在外界多生事端,我们三大派始终没能赶尽杀绝的原因吗?” “还请林掌门相告。” “我们只要将犯错弟子绑回他人间谷,那人间谷的掌门自会处理,轻则剃发禁闭五年,重则断去手脚赶出门派,让他自生自灭。他已经做得够绝,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人间谷掌门从来薄情寡义,自己处罚已经足够重,也不许我们动他门下弟子。” 又有一人站出来:“是啊,我门下曾经有个弟子,就因为无意辱骂他一句,就被割了耳朵!他根本没有人性!” “这……”丹生王道,“各位联合起来也……” “并非敌不过,”那老道长又道,“只是不知深浅,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他之所以是一个小门派,只是因为规矩离谱,没多少人能保证全身而退。最后也就选了其他门派,可那裘千淮,哈哈,老朽是真没见过那么狂的后生。” “老林头,”又有一修士道,“你跟他打过吗?” “不曾不曾。”他回答,“因为在打之前,他就说了一句我会输给他,然后就跑了。”说时,他还笑了出来。 所有人都当他在讲一个笑话,但这个老头记得,自己当时已经被那威压压的动弹不得了。 “可是我们有二十人呢。”丹生王回头瞥了一眼水江逢,“还有她在,兴许不用打就能解决这件事。” 都是假的,是裘千淮为了少些担子,故意传了这些话。以致于人间谷的弟子越来越少。 她的心里凉个透彻,不止自己这副落魄的样子会被裘千淮看见,最坏情况的,还会连累他做出更荒唐的牺牲。 …… 裘千淮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已经有三天,持续的打坐不停地背清心咒很有用,只要心静了,便能更容易分辨究竟哪个才是自己的本意。 “掌门!掌门!!!”一名弟子跌跌撞撞跑过来,却打不开安平榭的门。他只能一直拍打着希望掌门能理会一下。 裘千淮皱了皱眉:“怎么了?” “掌门!你快去看看吧!远处来了好多人!好像是哪里的军队啊!” 裘千淮一听,知道肯定是丹生王搞的鬼。可他又怎么敢明面上来要人?就不怕水江逢和逢春盟踏平丹生? 他没当回事:“急什么,等到谷外再来叫我。” 直到丹生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信封,叫人送到人间谷。叫裘掌门亲自出来他们好好“谈谈”。 水江逢的头发已经披散下来,她突然想到,为什么这么久,她逢春盟那么多人,还没有出现。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但她马上意识到,这个男人有办法请人把她镇住,自然也有办法对付其他人。就像对付她一样,只要出其不意。假如说现在留水江逢一命,是因为他需要用这条命要挟裘千淮,那二十九位逢春盟众又有什么留下的必要呢? 她不敢想了。越想,越是忍不住战栗,可眼角始终干干的,哭不出来。脸色苍白的跟纸一样…… “赶快结束吧。”她恍惚之间,已经一次又一次地磕向木板,她觉得对不起太多人了,至少不要再拖累裘千淮。 “别让她死了!”丹生王下令,叫人拦住她。回头低声骂了一句:“疯婆子。”当初怎么会觉得她好看?真是瞎了眼。 方战肆觉得空气不干净了,夹着好多灰尘,便化作人形呼吸高处的空气。紧接他看见远远的山门外,有成群结队的人。他又仔细看了看,认出来那个喜欢欺负他喜欢笑的逢春娘娘。可是,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呢?有人欺负你了吗? 水江逢看见一只兔妖变化作了巨大的模样,有半个山头那么高,他轻轻一拨便将士兵扫开一片。 “肆儿。”水江逢心里终于生出一丝暖意,可为什么不是裘千淮来呢。救她的人,倘若是裘千淮…… 一个修士一杖打碎那虚影,剩一个少年模样的方战肆,无辜地眨巴眼看着水江逢。 “逢春娘娘!我记得你!”他笑着。 水江逢被他的笑容感染,可还没来得及扬起嘴角。方战肆突然发现自己脚下生出一个法阵。 “他们欺负你吗?”他仍旧平静地问。 水江逢说不出口,也笑不出了。觉得这个小兔崽子真的……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情冲过来救她的啊? 方战肆笑着安慰她:“不怕,谁欺负你,主人会他的头拧下来!” 随即他轻轻一跃,却是冲破那个法阵跳了出来。修士们轻敌了,虚影做得如此粗糙,他们真以为来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野山精。他们哪知道,这个小兔子可是由裘千淮一手教出来的,绝对是继水江逢之后,绝无仅有的凶妖。 “不许杀人。”——是裘千淮给方战肆的唯一一条规定。 他曾经向方战肆义正言辞地嘱咐过:“你只需要听两个人的话,一个是我,一个便是逢春娘娘。其他人的话,你都不要听。” 方战肆看着水江逢,他尝试着跳到水江逢身边去,但是他试了好久,即便跳到那笼子边上,他也解不开禁锢之术。 “我要你出来陪我玩。”他委屈巴巴地摇晃着木车,也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眼见着那几个修士默念着咒语,也有取出符咒的。水江逢忙哄他:“你听话,你先回去找不老。乖乖的。” 他也注意点身边的小叔叔们都害怕他似的,便勉为其难地松开手。觉得应该问问主人能不能杀再说。 他笑了笑:“我会叫他们准备好酒,等你去喝!” 趁着众人尚未结阵,方战肆毫发无损地离开却叫那二十个修士脸都绿了。 如果仅仅是这只兔子就强到这个程度,那裘千淮究竟本人又到了何种境界。一想到这个,便有人退缩了。 信直接交到裘千淮手里,送信的弟子还奇怪呢,怎么师父平日那么温和的一个人,此刻额头连青筋都若隐若现地爆出来,完全变了一个人。 “滚。”裘千淮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就把弟子吓得不轻,紧忙跑出安平榭。连门都是裘千淮动手关的。 他几乎是快要丧失力气,颤着深吸了几口气,尚且不能平息怒意。他只想这样坐着,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与他无关。 即便他想事不关己,也无法做到啊。 那渣滓带兵来到人间谷,本以为他充其量就是想吓唬吓唬自己。果然,水江逢是不可能同意他这样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水江逢与逢春盟无法反抗才敢动手。 英雄吗? 裘千淮的胳膊生出黑色的纹理,像鱼鳞一样,还微微发着银光。 与以往不同,裘千淮感觉不到一丝痛苦,与这邪念不契合的地方就像不复存在。 他浅色的眸光轻转,指尖好似飞舞出一缕烟。而在谷外,却是骤然狂风大作。 顺从“它”也未尝不可。 一瞬间,裘千淮心里最坚固的那堵墙塌了。管他什么人道,管他什么天地良心,那丹生的小子脏了他的眼睛。 毁灭也未尝不可。 杀戮也未尝不可。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笑得很难听,就像两块木头相互摩擦,“咯咯”般低沉毫不动听的音色。 他始终搞不清自己究竟差了什么,事到如今这团黑气却告诉了他。只要他,破坏掉自己留在在世间唯一的眷恋。 比如水江逢。 他想要飞升,就要彻底的,抛弃。 裘千淮乘着飓风,出现在众人面前。衣袖纯白如雪,神色坦然自若,连同他的态度一并。透露着一股难以想象的威压。 他微微勾唇,虽在远处,可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到了那丝凉意。裘千淮伸出手来,食指的指腹瞬间划开,淌下几滴发黑的血。 就在血滴落在地的刹那,水江逢看见所有人都好似失了魂,呆若木鸡地杵着。水江逢打开了那囚车,跌跌撞撞地走下来。抬头甚至不敢相信那个邪神,他居然长着裘千淮的脸。 “……你是谁?”水江逢的声音忍不住打颤。“你是不老吗?” 而裘千淮连视线也没移动一点,再一扬这只满是黑色纹理的手臂,悬在空中,便将丹生王整个提了起来。黑气拴着对方的脖子,手脚。 裘千淮的目光冷极了。 “裘戒,字千淮,在人间修行百年之期。”忽地出现一个男子的声音,掷地有声地说道。“即入散仙仙籍,封号漱庸。” 那是个身穿黑甲的武神。想必是特意来迎接他的。 裘千淮的目光还在丹生王身上。水江逢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也顿时变得手足无措。 “你是不老吗?裘千淮?”水江逢呆呆地又朝他的方向走近几步,“你要杀了他吗?你……”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突然跪在地上。听见那些话,她也该明白连裘千淮也要离开了。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可至少。 “我知道他对你无礼过!可是!”她的额头紧紧贴着地面,恳请他,求他。“可他,是我最后……” 是她真心实意动过情的男人。 话音还没落,四溅的血弄脏了她的头发。裘千淮撤回了手,始终没有瞧过她一眼。 “受封之时,居然跟你这种渣滓站这么近。”裘千淮不愿再看那四分五裂的尸块,就像自己方才杀鸡弄脏了手,即便自己身上一个血点子也没沾到,他也满脸厌恶。 也许这才是真正令水江逢崩溃的事情。算到最后,一个也没留下。 裘千淮的身体倏地散出金光,他漠然地接受着,直到黑甲的武神为他打开一条通路,他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但武神盯着水江逢,饶有玩味地观察了许久。突然落到地面去,在她耳畔低声说道。 “只有身上散发金光,才是真正拥有飞升的资格。我只是提前恭候,你知道他飞升渡的是什么劫吗?” 水江逢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 武神笑着又道:“情劫。” 杀了丹生王,居然能让裘千淮渡过情劫?对水江逢而言,从她的男人背叛她开始,从裘千淮的离开开始,已经没有任何疼痛能再比过这个更撕心裂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爆肝了Σ(|||▽||| )咳咳,这次客串的武神是端正好里面的宵爵将军~明天开始就有点忙啦,不过充其量恢复到之前的更新速度,不会特别拖延的,你看就算更新晚几天,字数特别多不也OK嘛!(*∩ω∩)收藏什么的,特别感谢! 第61章 风月无局 “师叔,师父呢?” 刚赶到时则院,见到柳梢青正欲拿扇柄敲梁昭的大嘴巴子,封瑭一脸正经:“我怎么哪都找不到他?” 柳梢青的伤势远比他们想象中好得更快,伤口长了一层新皮比原来的还要结实。她看见封瑭过来,拦都拦不住,自己桌子上的茶水点心全招呼起来。 “哈不了不了,我得赶紧找师父去。”封瑭退了几步,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突然有了一个“柳外婆”。 梁昭随手吃了块甜米糕:“你去天文院看过了?” 封瑭眉毛颤了颤,事实上他也不是没想到裘千淮会在天文院,只是他不乐意去罢了。此时柳梢青白了梁昭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重建有什么好看的?”封瑭一边嘟囔着,一边后脚已经跨出时则院的门口。“建好了天天看个够。” 确认了封瑭离开已远,梁昭默默说了柳梢青一句:“我还以为你肯定要告诉他。” 柳梢青仿佛看傻子一样:“你不觉得让师兄亲自告诉他比较好吗?没点脑子!” 裘千淮擦擦鼻尖,把水江逢的手放入被中。温和道:“再过几日就能恢复妥当了,我去看看重建进度,你先睡会儿。” 水江逢不同他说什么,只是听话地闭上眼睛。裘千淮起身离开床头,走出门时,毫不犹豫地在门上加了一道镇妖锁。 当他缓步走到天文院,却始终没看到白芹的身影。弟子们纷纷摇头,从早上开始就没见到白掌司来过。 “……”裘千淮思索半晌,并不觉得白芹会在天文院的地牢里,因为他确定白芹不会带小元无顾到那去。 果然,步入天文院内院,白芹的房间里,一个小孩儿正在习书。面前正坐着那个冷峻的白衣先生,白芹时而抬眼看看孩子写下的墨字,可那小孩儿过于专注,丝毫没有察觉到师父的视线。 裘千淮觉得不便打扰,便独身立在门外院中稍待,直到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元无顾抄完一章经文,裘千淮才敢靠近门口。白芹见到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给元无顾新加了道课业,随后走出房门,与掌门师兄并肩齐行。 “何事?”白芹停下脚步。抿抿嘴唇又改口了,“不知掌门前来有何指示?” “咳。我要走了。”裘千淮转身对他勾勾唇角,“我都跟梢青交代过了,三日便走。” “……”白芹没应声,却双眼微微睁大,裘千淮看得出他很吃惊。 于是只好又补充道:“我开个玩笑,别当真。不走不走。”裘千淮一直在笑,此刻越发轻松了,与对方截然不同,冰冷的气氛也骤然瓦解。 白芹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别过身朝回走。裘千淮伸手拦他,却在触碰到袖口时,被对方甩手扫开。厌恶之意不言于表。 裘千淮明白是因为什么,前几日突然表明自己对封瑭的态度,可能让白芹一时难以接受,碍于水江逢大闹人间谷,他才不得不先放下这件事。现在是时候耍小脾气了,白芹这副难哄的样子对裘千淮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裘千淮此刻还笑得出,白芹却越发生气了。 “你当真……”白芹没说完,可裘千淮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想问自己,对封瑭是认真的,还是那日的缓兵之计。拧拧眉头,白芹又道:“若是有什么难处,我不介意再……!” 可裘千淮却是用一个捶头打断了他的话,轻轻握拳在对方额上磕了一下,纯粹是对付小孩子的手段。 “师兄!”他大步退开两丈,真想叫裘千淮别胡闹,再这样不正经,他真要喊真名来骂了! 裘千淮缓缓吐字,百般清楚:“我是认真的。” 白芹不再看裘千淮的眼睛,以免对方发现自己抑制不住的恶意。 “无论是逢春妖女,还是封瑭。”白芹抬头却仍没对上裘千淮的视线,“……他们根本配不上你。” “没有的事,”裘千淮虽然微笑,语气却认真而坚定,“才没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 逐渐流露出的温柔,裘千淮努力想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也许说出来很没信服力……可是我真的是没办法……我,我忍不住,他的声音,他每一次呼唤我,跟我絮叨,就算是顶嘴我也乐意听,可能是有病吧。但是……唉我说不明白了!” 裘千淮忽然意识到了可能给对方的打击太大了。抬眼一瞧,果然,白芹的肩膀都有了明显的颤动。 “……”他背过身,裘千淮也看不见他是个什么表情,但是能猜出来肯定不好看。 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沉默,白芹终于有反应了。突然大步流星地走回房,不忘留下一句:“我不允许。” 裘千淮还在原地发愣。这就是你沉默这么久总结出来的东西吗?!!! 元无顾已经写完,坐在原地等了很久。白芹突然气鼓鼓地回来,他不禁挑了挑眉,觉得很新鲜。又强迫自己板回脸:“师父,经文已经抄诵完毕。” 白芹顿了顿:“哦,放那吧。” 他坐下却没再说什么,元无顾不多嘴问反倒令他不安。因为当年他把元无顾领回人间谷时,也是捏了一年的脾气秉性才成了一个“小白芹”,眼下就仿佛看到成年的元无顾本人。 叫他无端生出股不安。 皱了皱眉,心里暗道奇怪,自己方才在质疑什么?听话懂事不多嘴的徒弟,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自己到底在怕些什么! “师父?” “出去。” “……什,什么?” “……出去玩。” 裘千淮绕着天文院足足走了一圈,里外查看过一番,甚至还修改了很多原本的重修图样。忙活半天,也不见白芹从内院出来,他只能先离开了,回头找机会再谈。 结果还没走出天文院多远,迎面碰上忘斋女:“哦,是你。” 裘千淮打量打量她身后的行囊:“你要走?” “哼~老娘不跟你们玩咯。”忘斋女说完就要走,裘千淮却伸来一只手像是要接过她的包袱。“干嘛!无事献殷勤。” 裘千淮却笑:“谁说要帮你拿了?你这几日可是住我人间院的,偷我东西怎么办。” 对方愣了一下,立马缓解尴尬:“我在锦刀羌扬呼风唤雨的,会稀罕你穷山沟里的东西?” 她随即把行囊交给裘千淮,他接过却并没有打开查看,直直往谷口走去。 “她怎么样了?”妄斋女连名字都不提,裘千淮也能明白她问的是谁。 他没看忘斋女,只是盯着脚下:“能跑能跳,你还担心什么,她可顽强着呢。” 忘斋女没放声,像是默认了裘千淮的话。由裘千淮领路,经过谷口错综复杂的通路也没耗多少时间。“再往外走就能看见村庄了。” “犯不着,老娘今晚就能到羌扬。”忘斋女拿回包袱,一脚已经踏出,又忍不住停下,回头对裘千淮“交代”了几句。“你啊,还是少演为妙。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裘千淮又笑:“莫非是妄斋半仙又算出什么天机了吗?” 忘斋女的神色异常认真:“对那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也是,少演,不然你一定会栽跟头的。” “好啦我知道了,啰啰嗦嗦的可不像你。”裘千淮真实的笑意渐渐消失,却还强撑着勾起唇角,至少要用微笑送人离开。 少做戏吗…… 这样想来的确,从头到尾,骗他的地方还真是不少,从石流镇开始便一直在细碎小事上糊弄他。 裘千淮立着不动,就等着太阳扫过头顶,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蹭蹭鼻尖,打了个喷嚏,这才回过神来。心下暗暗想着:反正他又不知道,鸡毛蒜皮的小事,唬便唬了,他还能讨回来不成? 回身竟是直接与封瑭对上视线,他一个心虚,弱弱地退了半步,后颈有丝凉意闪过。 “你,在这里多久了?怎么不叫我?”裘千淮问。 封瑭莞尔一笑:“不久,想等我的蠢师父发完呆罢了。” “有事?”裘千淮回想起自己方才的小心思,有点良心不安。 “有,”封瑭走到他跟前来。“见你,就是大事。” 裘千淮忍住想要挠头的手,直接朝对方脑瓜子给了一捶。现在他说话是越来越不害臊了,这两日即便在其他师兄弟面前也敢说这么露骨的话,白芹都不许元无顾找他玩了。生怕传染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不过,眼下没人。否则裘千淮也不会趁他揉头之际,拥到人怀里去。 封瑭正想伸手去抚摸几把他的头发,却在碰到之前,裘千淮松开环住他的胳膊,忽然退开了:“你把我头发都弄乱了。” “我再给你梳好呗?”封瑭的视线停在他头上,不止是发带,连裘千淮的衣带他也想解开。 裘千淮侧过身:“你不把我扎成公鸡就谢天谢地了。” “那师父现在打算怎样?” 封瑭顿时觉得有些无聊,师父连抱都不给抱了,那两人独处还有什么意思? 裘千淮就立在面前,背对他望着没有焦点的远山。他则只能乖乖的等回答,安静得就像不存在一样。但是一样东西看久了就是会累的,当裘千淮考虑够了,封瑭也快把他望穿了。 “走吧。”裘千淮忽然道。 封瑭一顿,而后才缓缓道:“去哪?” 他以为,自己的愿望被对方猜到了。他想要眼前这个人抛弃一切,抛弃所有人,跟自己逃离这个无可奈何的是非处。 裘千淮笑答:“陪我下山走走,散散步。” 从这句回答开始,封瑭的心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毫无征兆,毫无痕迹。 他轻轻牵住对方的袖角,裘千淮纵容地伸出一只小指允许他勾着。封瑭抹了抹手心的汗,又贪心地攥住了他整个手掌。 这一串动作只是相视了两眼,轻描淡写般。第一眼用来确认,第二眼用来确幸。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打工实在太忙了!!!!!!!!!!!迟更但是我真的天天都想更啊!!!!!!!!!对不起端正好!!!!!我可能还得写写假胸的番外,我好想写封瑭凶裘千淮啊啊啊啊啊可是这个文的正文只要糖就可以了!!!!!番外该怎么虐怎么虐所以我想写…… 第62章 【非正文】角色设定 【这一章不是正文!!!】 【再说一遍不是正文!!!】 【第三遍这个真的不是正文!!】 【这只是我随手写的仨主角设定!!】 【裘千淮】——人间不老 身高:178cm 武器:普通拂尘;江逢剑(漱庸君专用) 身份:人间谷(门派)的半吊子掌门;降格下凡历劫的散仙——漱庸君/不老真仙 属性:身娇体弱的矜持下饭冷傲戏精受 特殊:气质很攻,谁都敢日;一身弱气病骨的废柴感;懒癌;老戏骨;重利轻离;离开家就是过街老鼠;主角光环里面没搁运气 我现在写到快结尾,才感觉自己稍微摸清受这个角色到底是什么样的。 裘千淮的本性其实是真的皮,看他给白芹灌酒还有各种演技狂飙就可以知道。因为众人给他的压力还有他自己的目标,让他平日会故意装作一副“大道无情”的样子。遇事也喜欢自己挺身去扛,乐意受害牺牲。没有千年前记忆的他就是皮皇,装高冷也是一个表面。恢复记忆后立刻化身邪神,却也轻松了很多,开始觉得比起自己的门派,还是没有“他”重要。于是才会有“解决一切就出柜”的打算。裘千淮是不可能开口说什么情爱的肉麻话,但他对封瑭的好意一点也不比对方淡。 做事看起来乱七八糟,实际稳如老狗。不过他的光环里面似乎真的没有运气,身体也是真的不太好,就没哪次走楼梯不是滚下来,下床不是脸着地,走平地也跟翻跟斗似的(夸张了一下开个玩笑,并没有这么惨)。于是必须得有人照顾才行呢。 “封瑭”与“天下”,裘千淮肯定选择后者,足够理性。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崩溃的设定。看似无情,但他只是会做无情的事而已。 写到现在把伏笔全挖,效果一般。本来打算安排裘千淮做智商担当,估计现在只表现出了性冷淡担当。 …… 裘千淮:“休要胡言。” 裘千淮:“想做我儿子吗?” 裘千淮:“傻逼。” 【封瑭】——瑭碧坚忍之类,犹可刻镂,以成器用。——《淮南子》。高诱注:“唐碧,石似玉。唐与瑭通。” 身高:181cm 武器:儿女情长索 身份:逢春盟的新任“逢春娘娘”;裘千淮的大徒弟;穿越而来(我现在完全想划掉这个设定) 属性:毫无教养的女装大佬痴汉傻逼攻 特殊:女装;没礼貌 这绝对是我写过的最没礼貌的角色了。攻受身高差不大,因为两人本就攻受属性很迷,裘千淮负责掌控大局,他则负责貌美如花。 出场的方式比较清奇,女装糊了裘千淮一脸金粉后被对方一掌拍飞然后打飞了假胸也破了衣,而后还半裸着问“我假胸哪去了”,可谓不知廉耻。 与受分开的六年里他一直勤学苦练,最后成了女子(不是),他成了人间谷的死对头逢春盟的新首领。从未想过与裘千淮为敌,但是他想要足够强大的力量才能再见到对方。 本相与裘千淮(正文时间线)第一次见面时,裘千淮正在装醉。封瑭想公主抱却是没经验,姿势让双方都不是很舒服,而后裘千淮想等对方把自己安稳放下的时候再告诉对方自己醒着,不料半路被这个小b崽子一头磕在门檐直接磕晕了。于是攻受再过了几章才真正说上话。 乍看感觉很皮很自信很一往无前,但是当他努力几次连连碰壁之后,他感觉自己与裘千淮根本不可能。于是打算放弃,决定离开,去帮助救命恩人攻破人间谷。 真是伪自信的天秀之子。 最后让裘千淮嘬了一口,轻易的就被这一套技能带走了。前逢春娘娘有句mmp十分想讲。 …… 封瑭:“看见我假胸撂哪了吗?” 封瑭:“我本该是个死人,而你是害死我的凶手,师父会因此恨你一辈子。” 封瑭:“师父,该起来做‘早操’了。” 【水江逢】——起死回生,枯木逢春 身高:176cm 武器:儿女情长索(已经给了下一任) 身份:前逢春娘娘;神医;妖物原形是公松鼠 属性:官方钦定的凄凄惨惨妖艳寡妇受 特殊:主线虽然是男相但是与裘千淮的过去是全程女相的 最开始打算设定一个前逢春娘娘的角色在番外里,没想到一边写一边想就直接加在了主线里面,居然还加了这么多。可以说整个主线都在哄他了。最后的大boss战也在哄他,虽说最后还是裘千淮用江逢剑暴力压制了。可这个角色的经历是真的凄惨。因为裘千淮不喜欢他于是改嫁了别人,本以为那个人对自己是真心的,结果居然是因为求亲求错了人。那人本来以为裘千淮是女子,喜欢的也是裘千淮。因为水江逢的逢春盟太强于是对方不敢悔婚。最后孩子也没了,丈夫也没了,连裘千淮也飞升弃“她”而去了。 让封瑭接任是因为需要一个人能替代自己,希望能在自己死后还有人能真心照看逢春盟。打算用自己的死给裘千淮一个大功德,助他再次飞升。真是个天真的女人。 …… 水江逢:“仙师,不是的……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 水江逢:“我活够了我不想等下去了!可是我没有办法……你如果不爱我,为什么我嫁人的时候,那天你那么生气!为什么你会因为我变得那么不像你!” —————————————————— 【感情线诠释】——小火慢炖 攻受的感情线简直,太多了。多得腻歪。几乎全是擦边,攻一直在“攻”,受就一直刀枪不入,全程的装傻态度都是:“我知道了,你就是想当我儿砸。哈哈哈哈老子不要!” 两个人本身并不契合,做事方式也只有当裘千淮愿意皮的时候才会达成一致。封瑭特别好哄,亲一口比什么都有用,但是得经常哄,一不留神就会陷入对方是不是要变心了的深度抑郁。裘千淮的心理反而特别简单,单纯的对他好,不是在日常生活上,而是在细碎琐事上,裘千淮这个心机boy对其他人也一样。大事不用操心,只有小事注意到了,别人才会觉得你是个细心的人。那些大事的迷糊全会被忽略当做大智若愚的。封瑭虽然嘴上叫他师父,但是早就把他放在与自己同等的位置上。尊重没有,只有爱意。但也不算是“爱”那么无私,封瑭就是“爱就过来,不爱拉倒”。所以当他确信裘千淮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意,还没有任何表示的时候,选择了背叛裘千淮。他不喜欢裘千淮装傻钓他胃口,所以每次都是他负责主动,裘千淮则负责把他打飞。说到武力值,在这部的角色里,裘千淮是第一,水江逢第二,白芹第三。武力前三,封瑭第四。 简单来讲——裘千淮是大佬,封瑭就是个垃圾,根本配不上他。 脑力比不过,灵力比不过,耐力比不过,美貌比不过,朋友圈比不过,亲友团比不过。除了头上有个主角光环,封瑭还能有个p…… 是我写崩了,这样的攻,是极其非常十分严重的不平衡啊……爱情才不能当饭吃呢……因为裘千淮可以不吃饭(不…… (川 作者有话要说: 暑假毁了,一直在打工,是没有双休的那种,如果要放假必须去申请。还特别需要集中注意力的工作……啊真的脑阔疼……不过我还是想更新来的,正文还没安排好,感觉结局比较没意思,不过我都快要凉了,裘千淮跟封瑭也快凉了。肯定会让他们在一起的,不过这只是在这篇里面哦,真正好的感情需要波折,不够强大的爱人需要磨砺。封瑭不是个好脑公,但是裘千淮愿意等,等到他靠自己的力量足够强大,足够保护他自己的时候,裘千淮自会与他并肩齐行。当然,这一篇肯定会好好的在一起,《端正好》的就没这么顺利了。 第63章 借月云高 记忆里有那样一个人,独身在滚滚的尘世,一袭灰花的道袍显出他弱不禁风的模样,孤寂得令人心疼。 “师兄,是真的……”白芹握紧了掌中之物,想让柳梢青再重复一遍。 但她本就厌烦,只见她放下汤羹,脸上的神情无比认真:“离谷是他自己做的决定,并非因为你。” “他在哪……”白芹揉揉太阳穴,头疼极了。“他在哪。”说罢,柳梢青抬头时,他早已拂袖而去。 掌心里藏着的东西,他没有给任何人看见。这是最后能表达自己立场的东西了。 裘千淮总觉得袖间落了根头发,时不时感觉痒痒的,总不老实地想去伸手挠两下。 自己已经向师妹全权交代过了,今后希望人间谷由柳梢青主掌,虽说对方表示再做考虑,却也没明确拒绝的意思。梁昭太大大咧咧,白芹又太过死板冷淡。两边都不如柳梢青正常。除了做些大决定,其他的就只是偶尔装装门面,柳梢青又不差这点姿色。 不过,裘千淮抬眼瞧了一眼身旁这个柳腰花态的美人,视线被对方捕捉到,然后直接被甩回了一个楚楚动人的娇笑。他立即别开头,用咳嗽来掩饰。 封瑭仔细确认了自己全身上下并没有什么不妥,一个活脱脱的勾栏佳人。 “这裙,师父不喜欢?” 裘千淮认真回道:“你,先把棉花拿出来。” “这可不行,这才是精华所在!”封瑭一边说着一边把视线投向远处的几个猎户农夫。他们的注意力全在封瑭一个人身上,完全忽略了裘千淮。“师父,渴了吗?我去给你弄碗水。” 裘千淮正要伸手拦他,却蹭过柔软的袖口,没抓得住。 听不清封瑭与他们说什么,裘千淮找了个树荫躲着太阳。角度正好,可以从侧面看见封瑭假脸皮勾着唇角,裘千淮觉得他真的很擅长跟人打交道。这是自己一直欠缺的,而且一时半会还学不会的本领。 封瑭似乎与他们说完了,回头给裘千淮远远地送了一个笑容,紧接跟着他们走进了木屋…… 随即门重重地关上了。还有一声巨大的撞击声。 就算裘千淮听不见,也能看见那门因为撞击而出的细微颤动。他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却没愣住。他极快地移到木屋前:“封瑭!” 不该如此。封瑭又不是什么好欺负的,怎么可能在这儿吃亏?裘千淮不信,心里的不安被自己强制压下来。 “别闹了!快出来!”裘千淮用力拍打了木头门。任谁都能察觉到他有一丝怒意。 门打开了一个缝,是方才与封瑭说话的男子,他极快打量了裘千淮后正要问对方是谁,话刚说到一半。这木门又被什么东西极快地撞击一般。 裘千淮伸手去推门。正迎上封瑭像刚挣脱束缚跑出来,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躲在裘千淮身后。他顿时明白了,就算不被吃豆腐,也不打算让自己的女子身份暴露吗? 若不是裘千淮明白他的意思,也许还不会想给他一巴掌。不过自然是没打的,封瑭装作害怕极了的样子。 裘千淮则被迫在前交涉:“各位这是做什么?” 见他们咽了咽口水,裘千淮觉得这事不难解决,因为这里生活的人但凡看见个道士,都自然而然地认定对方是人间谷来的。那可是他们惹不起的。 “他们!”封瑭真可谓一个“娇弱”二字,“我以后可怎么嫁人啊!呜呜呜。”就像马上能哭个梨花带雨一样。 放过人家吧,做做人怎么样?裘千淮真的很想一手撕了他脸上的假皮,掀了他的裙子,然后告诉那些人,放弃吧这辈子不可能有这么好看的人给你们当媳妇…… “道长你要给我做主啊!” 啊?你不是去要水的吗? 裘千淮才很想质问他,怎么要水把自己给要进去了。穿得这么花枝招展,生怕别人不招惹“她”吗? 不过,貌似封瑭是打算装作不认识他,仅仅是偶遇。也让裘千淮顺理装作路见不平,但是要不要拔刀相助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三人其中一个像樵夫的男人手里还拿着绳子,对裘千淮说:“你们认识?” “不认识。”裘千淮道,“但,总不能坐视不理。” 三人对视都笑了,裘千淮猜测可能是因为自己看起来太瘦弱?被狠狠低估了一把。 “我不打算生事。至于这个姑娘,也请各位放过她吧。”裘千淮违心道。 这时,“这个姑娘”又开口了,扯着裘千淮的领子就是一阵摇:“没人肯要我了!怎么办啊?道长!” 裘千淮被他摇的晕,又忙于盯着眼前三人的行动,生怕自己一个恍惚就被人撂倒。还不忘慢慢后退:“有话好好说,把绳子跟斧头放下。” 直到封瑭重复了第十遍,裘千淮终于是忍无可忍,近乎是咆哮着推开他:“我这不是还在这儿吗!你吵吵什么没人要!” 这一声就像贯穿了封瑭的左右耳,把脑内轰个清醒。随即也不装了,包括那三个普通人,也都捧腹大笑。 裘千淮看他们反应奇怪。封瑭虽说不装做害怕的样子,却仍旧是女子的仪态口吻和声调:“谢谢各位哥哥了,帮我把他骗漏嘴。” 那三人纷纷说这不算啥,气氛其乐融融。倒是只有裘千淮摸不着头脑,只明白一点,那就是自己又被耍了。 “真是个木讷子。”封瑭笑道,“连与我同行都不愿意承认,就是这么假正经的一个人嘛,我不故意这样怎么能吓到他呢~” 原来封瑭从一开始就不是去讨水,只是请那三人帮他耍了裘千淮一把。现在裘千淮反应过来了,转头就走。听见那三人大声嚷嚷:“妹子!你夫君跑了!” “是!”封瑭一边追着,一边回头道谢,“谢谢哥哥们了!” 裘千淮闷声大步走,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吼出来的话,也许这就是自己之前想让白芹明白的情绪吧…… 为什么就没办法正常地用这张嘴表达出来呢? 裘千淮轻轻攥住前襟,倚着树。等着封瑭追上自己,两人在林间很快摸索了一个绝无人来的小角。 封瑭拨开挡住他脸上的几缕碎发,替他别在耳后。随即把自己的脸贴上去,裘千淮一手轻柔抚摸着对方的头顶,慢慢移到脸颊,透过掌心,简单地交换彼此的体温。 封瑭偷偷睁开眼,确认了几遍:这真的不是自己的臆想。 “师父,”他把头沉沉地压下去,“就算仅仅是这几日也好,至少这几日让我再多任性妄为几次。” 裘千淮想了半天该如何回答,实在是想不出来,只能默默在冰冷的空气里吐出两个字。 “傻……咳。” 究竟怎么才能说出口,这是一个好问题,但也仅仅止步于“问题”了。裘千淮一直在逃避自己这个弱项,明明用行动就可以表达的事情,难道非要用那些风花雪月的华丽辞藻来说明? 所以,就这样继续下去也可以吧? 没人问裘千淮为什么到傍晚才跟封瑭散步回来。也没人问裘千淮为什么还放着水江逢在人间谷不管。更没人问裘千淮为什么还能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跟逢春盟交好。 真是邪了,人间谷的祖师爷居然会任由一个男人每天穿着裙子在自己身旁转圈圈,怕是祖上造孽,后代来偿。 不少地形院的弟子就抱着梁昭的大腿不放:“师父,那不就是封瑭吗!我没看错吧!!!” 难道梁昭就不绝望吗?他可是眼见过封瑭若无其事把假胸塞回衣服里的男人。文字根本不能诠释他那糟糕的体会。 白芹默默喝着茶,安静等元无顾写完课业。好一起去吃饭。 …… 水江逢察觉到一丝寒意,回身却是一缕忘斋女特意留下的青烟。那烟女的身形飞跃到他耳畔低语,水江逢跳了跳眼皮,叫一旁守护的六梨扶他出去。 当裘千淮在人间院时,是不会下镇妖锁的。水江逢其实都明白,如果不下这道锁,肯定有很多人心惶惶者不敢靠近,每每裘千淮使用这道锁,总不是镇妖邪,而是用来镇人心。 这天极为炎热,马上入夏,还没听过几声蝉鸣。 裘千淮刚洗了把脸,清醒得很,便立即悄无声息地击碎了地牢最后一道枷锁。至此,人间谷今后再不会有私刑一说。 太阳的光线射不进来,除了阴闷倒也没什么不适,可他独身立在这里,仅仅是空无一人时的寂静感,也让他感到无比熟悉,多少年都是这样一个人走来的,真要任由这样发呆怕是十天半个月也没个完。裘千淮揉揉自己的掌心,决定还是先出去,毕竟自己来地牢这件事他没跟任何人说,就算每天粘着自己的封瑭,生怕对方听见地牢又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往事。 第64章 自来循章 “漱庸君既然已经恢复记忆,不妨考虑随本仙回去?” 裘千淮好似听见了呼唤他的声音,四下观望,并不打算把“幻听”当真。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清醒多了,决定还是先离开。 天雾蒙蒙的,小雨试探一般将下未下,整座山谷都越发闷热。掌司们都知今年夏季来得急,若能假借些外力,尚能让掌门临行前的最后,再体会一次人间谷黄梅酒的滋味。 自从与水江逢一战,方战肆便失踪到今天,但也就到今天了。水江逢把他哄骗走,在邻边几个村庄转了一大圈,好不容易跑回来却看见水江逢像受了多大委屈一样,别提多气了。水江逢散步到一半,见他鼓着腮帮子,活像个花栗鼠走过来。也说不清为什么,水江逢就觉得应该给他一个踏实的拥抱,便张开双臂迎他。六梨向来侍候惯了,搀扶着水江逢前跨几步,这才免了他一个踉跄。 于是当裘千淮回到人间院时便瞧见这样的一幕。 方战肆这只肉食兔真心实意地啃着酱元蹄,封瑭围着碎花围裙伸手朝他后脑就捶了一勺,只见对方一身女儿家的装扮,搭配掐着小腰的动作和与泼妇无二的举动,自然得可以给十分。这不就是街坊巷里的大嘴巴婆吗? 裘千淮轻咳一声,艰难的把笑意掩盖过去。等自己的“尖酸刻薄”的“内人”缄了口,伪装小家碧玉的时候,裘千淮才走近些,将手里新剪下的花枝交给对方。 “找个瓶子存好。” 虽然师父是这样一板一眼十分清楚的说了,封瑭却能听成:“我特意采来送给你,要好好照看它。”然后美滋滋跑去找花瓶了。 也真是个人才了。 裘千淮见方战肆对自己的到来没有丝毫反应,自己主动上前去揉了一把对方,没成想竟被他一偏头躲开。见状,裘千淮也没有半分吃惊。先前小兔子的记忆尚未恢复完全,即便认出裘千淮是自己的旧主,也只存在于最初美好的印象。如果全部回忆起来呢?身为被抛弃之物,无主的凶兽。 水江逢堕落之期过去,才忽然想起他。又费了近几十年的时间才找出压制他的办法,但终究是断了主奴的情义,代替的只有水江逢无微不至的照看。 “娘娘他从不让我认主,总说我真正的主人抛弃了我……他希望我怨恨你,你在天上看见了,兴许能激你回来。”小兔子不苟言笑的神情颇为少见,“他,不是,真要害你。” “我知道。”裘千淮一边说,一边又想伸手去揉揉对方的软毛,却停在半空,悻悻地缩了回来。“说是不认主,但你已经有自己的打算了。” 千年前是因为太小太幼稚,如今又因为药力弄得他时而痴呆傻,他这一路当真不算平坦,坎坷的际遇真不比水江逢“逊色”多少。可是他们都不想听裘千淮说一句道歉,他们想要的不过是现在这样,只要他在,已是万幸。 方战肆抿抿嘴唇,伸舌舔了舔手指上的油:“封瑭的手艺还算勉勉强强,主人忍忍吧。” 裘千淮正下意识地想矢口撇清什么,又觉得此时嘴欠简直就是自寻死路。而对方又一直盯着那盘剩下的酱元蹄。裘千淮微笑道:“看起来还不错,不如你带去替他孝敬孝敬逢春?” 直接抛给他一个台阶下,小兔子馋嘴,便端起盘子打算溜走:“谢谢主人!” 裘千淮也是觉得肚子饿了才回来,封瑭安置好花瓶,随后端来两个空碗和对筷子,以及一碗用木耳跟肉丝简单粗暴地炖成了酱深色的“精华”。 他见小兔崽子“顺走”了荤菜正想说点什么,裘千淮直接一句:“我有点饿了。”封瑭只能闭嘴,转身端主食去了。 裘千淮左瞧右瞧,拿起筷子先尝了一口。 于是毫无悬念地被齁到了…… 裘千淮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封瑭对咸口情有独钟,他又夹了一口,认真判断后确定他的手艺相比以前确实有了很大的进步和收敛,虽然咸了点,倒也不是难以下咽。 心里已经为夸奖对方打起了草稿。封瑭走进来,正赶上看见裘千淮拿着筷子光明正大地偷吃。他毫无遮掩的突然笑了:“你怎么这就吃上了?” 原本想好的话也一时卡在喉咙里,裘千淮只能作出简单的回答:“饿了。” 封瑭把手里端来的东西放在桌上:“能吃?看来还是淡了。” 裘千淮本以为是他要抬杠,定睛看清他端来的东西后直接不敢作声。那是一大碗清水面条,自己方才偷吃的本以为是配菜,原来…… “这是卤。” “……” “用不用我再去加点盐?”封瑭看出是他闹笑话,颇有几分戏弄他的意思。“清汤寡水,我做饭就这样了。不过如果有人愿意今后都被我照顾,肯定会慢慢变好吃的。” 裘千淮就安安静静的给自己盛好,也不管食物高档与否,只顾自己专心吃,看来是真的饿了。 至于饭后,打理一切的还是封瑭,铺床合窗这种事从来都不是裘千淮的事。不过这次他还是动了动,至少把门反锁死了。 “师父?”封瑭刚把褥子摊开,“你坐着就好。” 还没等他反应,裘千淮直直走过去,要把他的假脸皮强行撕掉,封瑭习惯了,便老老实实一动不动地任人撕扯。裘千淮又伸手去掏他衣服里的假胸棉花。摸到了,却顽固得很,抓实了也扯不出来。封瑭眉眼微微下压,一抹温柔的神色从眼尖淌出来。随即握住对方的双臂,他把自己衣服的那只手轻轻拿出来,手又移到腕部握牢了。 “我绑得可结实了,不脱我衣服就想取出是不可能的。” “……”裘千淮默声撤回了手,不打算陪他闹。 封瑭像是预料到只要自己这么说,对方就一定会老实退开。计划成,他顺利地赶在油灯的光还未减弱前安排妥当,不忘给裘千淮的枕头里藏上合欢干花的瓣碎,盼着人安眠一夜。 收拾好了,封瑭便要回去自己的房间了。但他还没打开被反锁的门,对方坐在榻上拍拍枕头,正经地问:“又不是缺一个人的位置,你很急着休息吗?” 顿了顿,裘千淮又添一句:“陪我说说话。” 封瑭笑着反问:“为什么?因为是最后一天?” 裘千淮愣了一下,没过脑子先回答了一个:“嗯。” 裘千淮压根没发现封瑭脸上隐隐青了几块,油灯的光线已经开始变昏暗,也难怪察觉不到。 他始终面无表情,宽衣解带,卸下自己那套女子的装束,蘸着茶水把自己脸侧残留的碎皮抹干净,而后才吹了油灯的芯,爬上裘千淮的床。 以前的习惯,就是封瑭睡在内侧,裘千淮则是在外沿。倘若封瑭梦中不老实,踢被子乱滚,也有裘千淮挡着,免得他滚下床在地上还能睡得那么香。第二天冻病了可有他受的。但如今过了这么些年,封瑭早没了那些毛病,却还是小心地迈过裘千淮,在裘千淮给他留出的位置躺下。 屋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封瑭侧着身努力快些适应这个黑暗。慢慢看清后发现,裘千淮也侧身面对着自己。这令他毫不犹豫地退了些距离,脸也转向另一边。 裘千淮只好再近些,心里直好奇这小崽子又瞎想些什么,好不容易平息了事端,现在还得哄好他,一件更比一件难。要裘千淮主动温情,真不比登天容易。 说好的陪裘千淮说说话,却连个话头都没有。两个人僵直的躺着,都知道不说点什么的话,根本毫无意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裘千淮觉得闷得发慌,于是起身,披着一件薄薄的被单敞开了窗户。凉凉的风就那么不知礼数的撩拨他的发丝,裘千淮转身要回榻上,临到跟前,因为被方才的冷风一吹,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封瑭担心他着凉,又寻思自己选择装睡才更妥当,张口还没发出声音便已经闭上了。裘千淮问道:“吵醒你了?” “不是,”封瑭轻声回答,而后提醒道,“开窗睡觉容易着凉。” “可是太闷了。” 封瑭把脸蒙进被单里:“快点睡着就没感觉了。” 裘千淮没回应,却是躺回去,再靠近几分,实在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只能伸出手,抹擦抹擦对方的脸,压上去轻吻一下,却是让唇在对方的额头上停留了一会儿才分开。 “师父……因为这是最后一天,所以才想创造点值得回忆的好事吧?”封瑭认真问,“我明白了。”他撑起身子,打算主动凑过来。 “不,你别动。”裘千淮直接反手不许他多做动作。即便裘千淮不会说话,也懂得必须得做些什么来代替言语,表达自己的意思。 可是这几个字,反倒令封瑭无端恼火起来。 为什么在他的不甘渐临平息时,给他一个如救赎般的亲吻…… ……又令他堕回恶道。 每个人啊,不是生来就要欺师灭祖的。 一时冲动。封瑭颤了颤嘴角,怒气慢慢被无奈的逆潮冲淡:“别装。” 他启唇微弱,却是明明白白地告诫对方。 “不爱我,就拉倒。”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断更真的抱歉针对这篇的攻受,我实在是没辙,感觉小攻的形象已经写烂了,救不回来了,争取结局前再挣扎一下。其实我们小攻也不是得了便宜卖乖,不是故意找事。因为受一直以来没让他安心。横在受心里的,总是救世为先,私事在后。而封瑭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一直觉得裘千淮是为了自己的门派,或者为了逢春盟,为了其他人不受到封瑭报复似的伤害,或爱而不得、恼羞成怒造成的祸乱,才愿意“委身”于他。所以说都是受的锅。 第65章 人间不老 我不想要你的承诺,因为那毫无用处。你还是那样一个冷漠无情的人。 昏暗之中,封瑭抓上对方的手腕,硬生拽到跟前来。狠狠道:“别骗我,师父!这辈子都别想!你心里揣的什么鬼主意我都猜的到。” 他看不见裘千淮脸上的神情,烦躁地心绪拧成了结,深深的锁在眉心处。 “我没骗你。”裘千淮尽量放平耐性,用心平气和语气同他交谈。 封瑭继续道:“你只不过是捡了我爱听的那部分实话!” “……”裘千淮沉默了。 这可,如何是好呢?裘千淮暗戳戳勾了勾唇角,却是无奈的一笑。 封瑭早就打算摊开明说:“即便不是为了人间谷,不是为了化解与逢春盟的矛盾,不是为了利用我对抗水江逢……我也不信你会这么轻易地……顺从。” 裘千淮不吭声,只听封瑭诉说他的心中所想。“师父,我不想走,你在哪我就在哪,我想跟着你,是自愿的。”他诚恳道,“根本不必欺我唬我,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裘千淮看似不为所动,顺势朝对方怀里一撞,略带撩拨的强调,一边用未被抓住的手挠挠对方的下巴。 “嗯,”裘千淮说着,“你别是以为我要赶你走吧?” “不是吗?”封瑭微微皱眉,听不明白师父到底是什么意思了。裘千淮的手仍是不老实地乱动:“既然你说我骗你,我没说实话,那我现在说实话给你听。” 被帐微暖,叫沿窗袭来的晚风扫个干净。只有两人相贴的部位尚还留有余温。 “你修为不比我,你可能不知道,方才我之所以去开窗,是因为我听得见逢春的脚步声。他们三人早就做好离开的准备了。” 裘千淮动了动手臂,从对方的束缚里挣脱。“只因你先前说过的‘最后一天’,我猜,他们也没跟你说,怕你告诉我。” “……干娘不要面子的吗?” “是,那我呢?我也好面儿。逢春不死,你也没必要回逢春盟,她这是有意让你留下。”裘千淮一边浅笑说着,边抬手揉了揉自己腕上刚被抓过的地方,转身道。“但你要是天天这么胡思乱想,就跟我没名分的小妾一样过日子。我还真没耐性伺候。” 他浅笑的调调,却分明带有几分恼火。 “师父!”封瑭眼见着他要走,顿时慌了。 可裘千淮不过是走过去把油灯点亮了。他走回到封瑭面前去,伸出右手来。长袖把裘千淮的手全遮住,他故意伸到封瑭下巴前面那么近。 封瑭见他的意思,像是希望帮他把袖子挽起来。封瑭不知所以便先照做,当他见到那枚淡绿色的玉环还嵌在裘千淮的指间,不禁愣了愣。 “奇怪吗?”裘千淮道,“曾经不小心打碎了,后来又拜托你白芹师叔补好了。只不过之前偷跑出来的时候,忘了跟他要。本来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 “……”封瑭就轻轻握住那只手,没有放开的意思。 “非要我明明白白拿出所谓的‘证据’?”裘千淮略有用力地按按对方的头。 这几年来封瑭一直是死人的身份,裘千淮根本没那么神通广大,预料到他肯定能回来,预料到他会这么在乎自己,预料到自己也会跟个疯子一样魔怔……“护身符,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法子的护身符。就算恢复记忆,我还是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封瑭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怪他,裘千淮本来已经提前戴在手上。可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封瑭除了攥住手腕这种压制对方的行为,根本没想着温和地牵着对方的手。“我错了,师父……” “以后也不许再胡思乱想。不然我砍你一条胳膊。”裘千淮故意用恐吓似的口吻说话。 封瑭双臂就那么顺势环上他的腰:“师父真舍得。” “很舍得呢!”裘千淮心虚般地扒了扒他的胳膊,纹丝不动。不禁觉得有点自讨苦吃。 “哇我差点就信了呢!” 封瑭的妆卸了,天生干净的眼角和嘴唇的淡梅色,此刻全展现着他的跃跃欲试。 环抱着对方的手开始收紧,看起来封瑭更想用行动代替语言。裘千淮缩了缩身子,忽然感觉耳旁有风,他移开视线,眼底一层弱花色的涟漪,打怵道:“……得先把窗户关上。” 封瑭难得真心一笑:“师父。” “先关上。” “人间院只剩我们俩了啊。” 裘千淮一噎:“我要是染上风寒,明天怎么启程?”见封瑭不懂,他又加了一句:“最后一天,我说的,我的‘最后一天’是这个意思……” “师父,”过了半晌,封瑭才开口打算说点什么,他现在更不想放开了。“我一直都盼着这件事。你怎么,总是给我意外。真要磨死我。” 显然裘千淮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听的夸人措辞,便用力在对方腰上捏了一把。 这一下好像直戳他软肋,即便有漫长一夜的时间,封瑭根本不必着急,但还是匆忙把对方塞进被帐里。至于那不懂礼数的晚风,两人都任由它去了。 ……第二日清晨。 “师父。”封瑭化了一张凡间女子那般如素淡色的妆容。此刻骑在对方身上,从容的嘴脸宛如准备烹饪的厨师正对待一块花膘肥肉。不过裘千淮现在还能安稳躺在床上睡懒觉,全归功封瑭后半夜始终用一条胳膊环着他,不然他早掉到床底下去了。 裘千淮一脸茫然地拨了下自己的乱发,佩服对方精力旺盛,真不愧是年轻人…… “师父,起床了。”他轻轻在裘千淮裸露的肩膀上拍拍。“太阳都晒屁股啦。” 裘千淮努力,然后翻了个身,抱紧了被子。刚想小声说:动不了……我再睡一会儿。却听对方又伏在自己耳旁无比轻柔的语调道:“我们可以起床做早操。” 裘千淮睁眼眯缝着,看清对方的脸后隐隐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 别吧。 …… 柳梢青东找西找,还是找不到那颗避水珠,要挟梁昭陪她一起找,这可是得给师兄揣在包袱里上路的,还有循来香,云南白药,她新做的衣裳,最沉的连一座司南都想让他拿着上路。 “你放过他吧,这都什么啊?循来香不是迷路了才有机会用到的吗?”梁昭开口就是句不中听的话,“你怎么前几天不找好?” “我找好了呀,刚刚只是再检查一遍,怎么没了?” 白芹不知什么时候立在一旁,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提醒道:“我记得那颗避水珠是不老真仙的随身之物,自千年前就……” 话说到一半,三个人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赶忙朝人间院去,虽然白芹是被拽着跑的。 人间院静悄悄,就如他们不好的预感一样。柳梢青陷入沉默。 白芹忽然察觉到动静:“在那边。” 就在书房里,裘千淮正擦着毛笔,沉思写些什么好。柳梢青欲哭无泪,几欲大叫:“师兄!” 裘千淮抬眼浅浅一笑:“你们来了。” 三人都十分清楚,面前的这个师兄,只是一个分|身罢了。 真正的裘千淮,已经在山路上被石子绊倒了四次。封瑭好几次要求背他走,却被人扶着腰义正言辞地拒绝。 柳梢青准备好的东西他都没带上,自然是有点不快:“师兄你怎么都不跟我们最后道个别。” 白芹道:“这便是道别了。”他望着裘千淮浅笑却没太多颜色的脸,不禁有些想反省自己:莫非是我先前过多不支持他们的话,导致他选择这样偷偷离开的方式? “梁昭,”裘千淮的假身开口了,“我不在谷中的时候,你要时刻记得保护好梢青。白芹,继续管理天文院和外门弟子,平日切记不可无故刻薄。” 两人齐声:“是。” “还有梢青……”裘千淮还没说完,柳梢青先打断他的话:“我考虑清楚了!” 假身轻挑眉心。她继续道:“这个掌门的位置,恕弟子不能接受!” “梁昭有比你更强健的身体,更结实的基础。白芹心细入微,修为至高更不必说。你只是一个灵力盅,没什么独揽大权的资格。”假身冷漠厉声道,“你想用这种理由推辞?” 她忽然跪下:“非也。”身旁两人却也近乎同时,跪在她两侧。 柳梢青看得出,他们三个人全都看得出,裘千淮总是这样,假扮严厉的态度去对待不可一笑置之的事。 “掌门自然有掌门的道理。”她大声毫不掩饰自己的敬畏。“可是,人间谷的掌门永远只有一人,年年代代历历不变的都是不老真仙的名字。” 假身道:“可那散仙已经在重返凡间渡劫的途中,陷入尘浪,再也不会飞升了。” 柳梢青还未继续,白芹却开口替她说了:“在我们心目中,漱庸仙君不止是一个得道飞升的仙人,他曾创立人间谷,教过学堂,驱过瘟疫,谋过胜仗,挽救过人间疾苦。我们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人能代替……” 假身沉默半晌,倏地一笑:“别这么夸我啊,这让我还怎么板着脸。” 叹了一口气,他把目光移到梁昭身上,现在就唯独梁昭还没说什么了。梁昭迷茫地望望旁边两人,十分怀疑是不是他们俩都提前打好稿子,唯独自己不知道。 他也没敢支吾,停了数秒终于是总结了一句话:“你是我们最好的师兄。” 裘千淮本人都踉跄了一下,封瑭虽然及时扶住他,却见他笑成了个傻子。 假身一本正经:“唉,好吧。本想着叫你们接手人间谷的事情,我就能找个理由忍住不回来。看来还是不行啊……” “师兄!!” “好好好,”假身哄道,随即拿出一个精致的匣子,“我会经常回来看看你们的,如果出了什么大事,就烧点这粉末,我就会回来的。” 白芹伸手去接,犹豫片刻还是交给柳梢青了。紧接,面前裘千淮的身形开始逐渐透明,柳梢青意识到这已经是最后的时间了,努力笑道:“师兄万事小心。” “没了盘缠就回来,又不是差你一口饭。”梁昭道。 白芹微微点头:“徒弟不懂事了也回来,别老惯着他。” 裘千淮莞尔:“不会隔太久的,师兄以后不在,你们别哭鼻子哦。” 不说还好,真就差点把柳梢青的眼泪逼出来。 …… “师父,你到底在笑什么?”封瑭忍耐许久,虽然能猜个十之八九,却还是好奇具体是什么。 裘千淮拍打他的肩膀已经有小半个时辰,可对方压根不打算把他放下来,继续背着,打算就这样一直背到山脚下的客栈。 “你师叔们也太可爱了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趴在对方颈边笑得快要岔气。他让自己的假身憋住不笑得那么厉害,还挺累的。 封瑭把人提了提:“怎么地?难道还夸你了?” 裘千淮又捏了他一把:“把我放下。” “可是你又走不快。” “把我放下!” 我走不快是因为谁啊!!! 他是十分想咆哮了,但是又怕吵到附近的人家过来看。 为什么裘千淮这么拒绝封瑭背他呢?因为封瑭现在是一身女装啊!能想象到一个大男人被一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女子背在背上,还走得飞快的画面吗! “反正师父已经是我的了,他们想要,我也不还。” 裘千淮只道:“把我放下!” 封瑭无视掉他的话:“以后他们再来纠缠,就算是干娘,我也六亲不认,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裘千淮坚持:“把我放下。” 封瑭感觉有点渴:“师父,这条路真的对吗?我没记错吧?” 裘千淮顽强:“你放不放?” “不放,”封瑭思索了一下,“或者,师父亲亲我。” 这句话足以令裘千淮彻底丧失与他交涉的信心,但他真的侧过脸,在封瑭耳朵上轻啄了一下,轻得就跟羽毛蹭过一样。 “快放下,太难看了……” 封瑭顺从地弓腰折膝:“唉,没办法,谁让师父都这样说了呢。” “其实,你把这身裙子换了,也许我们还能……” 裘千淮这口气还没松多久,就被对方拦腰抱起:“你!!!” 如果此刻就在这山脚下,就放下手头忙碌的事,走出去晒晒太阳。 许久没有注意过的小河边,可能会发现几朵少见的野花,也千万别忘记准备好适合的小瓶,把她们好好存起来,摆在舍前随风摇曳。 如果运气再好的话。说不定,你还能看见一个淡花色衣裳的年轻少女,正抱着一个青衣道长,一路嬉笑着狂奔而去。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终于!!!!(? O Д O)? 封瑭在漫长的正文中被我这个魔鬼亲妈不断削弱最终变成了一个除了沙雕还是沙雕的健气攻。裘千淮则是不断增强,在我之后要发的《端正好》里面还会出场,是一个纯辅助的角色了。如果可以,说不定还能帮到受的启蒙(。。。),毕竟裘千淮是我文里的颜值第二担当…… 接下来我不得不去面对《端正好》了。 攻:忘了那条黄鳝,我小弟们养你。 番外还会写的,有车的番外我会在微博和lof发,不过稍等一段时间。等我更没有车的番外时,我会写上两边的ID,一定不会弃坑的。本章介绍是一句歌词。裘千淮是天下第一的漱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