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主角当成炮灰之后》作者:一半天 文案 方宁书一举穿进了自己的小说,变成了书里和主角作对的第一大炮灰。 面对爹不清娘不爱、被自己家族虐待坑害,被自己惦记,最终变态扭曲的最悲惨主角,方宁书胆战心惊。 捂着自己的项上人头,他准备竭尽全力替主角摆平一切坑害,拼命去挽救剧情。 却没料到一朝眼花,第一天他就把主角当成炮灰捡回了窝。 — 厉焕在方氏受尽折磨九死一生才从中逃离,还没有看到第二天的曙光就被一个眼瞎的捡了回去。 面对曾经折辱他百倍的地方,他沉郁、阴鸷,满腹戾气—— 但未来得及黑化,就被人捏住了脸。 那眼瞎的道:“乖点。” “别闹。” “听话,有我护着你。” …… 很多年以后。 有人问方宁书是哪里来的勇气和手段将一个专注事业,野心勃勃,无情无心的存在培养的服服帖帖。 方宁书回忆曾经,沉思,回复: 首先,你得是一个作者。 然后,你得运气好。 最后,你必须得眼瞎。 #我的胆子,是当年眼瞎时给的。 — 看文指南: 1.慢热,低魔,练笔之作,不必强求。 2.开篇受认错人,养崽剧情很短。 3.文案不是真眼瞎,是指他没认出人。 4.CP,一物降一物。 内容标签: 年下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受瞎、且美 立意:做正直好青年,走正义剧情,为正道之光! 第1章 【您的作品《无心》违背网文条例,根据‘网文净化’净化条例规定,现遣送您于《无心》世界,请务必以净化网络环境为己任,宣扬和谐社会真善美,修正您的作品,重塑本文三观。】耳边突然响起这一道冰冰冷冷的声音。 方宁书还未睡醒,只能朦胧间听到那道冰冷的声音继续道:【主角厉焕,手刃亲师,挑拨离间,利用配角对他的感情上位,前后摧毁八族,手段残忍。】【您现在已经身处《无心》世界。作为作者,请您引导主角厉焕于正途,厉焕不得一事无成、不得利用旁人上位,必要让之成为光明磊落之人。】【您将会替原著《无心》‘越、宁’一角,此后,原著越氏为方氏,原著越宁,为方宁书。】【任务失败,您的作品《无心》将会被抹除,同时您将会被删除有关于《无心》的全部记忆,为《无心》而得到的利益也会消失……】方宁书意识被戳痛一般,瞬间清醒了大半。 动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什么东西这么不要脸? 但意识清醒,但身体却还是像被鬼压床一般浑身发麻,动弹不得。他闭着眼睛,只能听到那不像人类的声音继续在他耳边喋喋不休道:【在您任务过程中,您自己的世界时间流速几乎为停止状态,以免您会手无寸铁,我将您送到了剧情开始的五年前,请作者认真完成任务,任务结束,将会由3258号苗正根红系统进行判定。】【任务详情介绍完毕,愿您任务愉快。】 ——愉快个屁! 你倒是让我插句话啊? 耳边陷入了寂静,直到犹如针扎的感觉浑身蔓延,玄而又玄的感觉开始在方宁书的意识中来回拉扯。 曾经彻夜不眠写过的东西好像有了具体的影像,所有修为、法术逐渐变得立体又完整,好像自己本身就置身于这个世界中一样 感觉到这不像平常的感觉,方宁书猛地睁开眼睛。 入目是罗床玉枕,原身零散的记忆混杂的涌来又褪去,眼中没有高光,混乱充斥许久,他才像获得呼吸权利一般大大喘了一口气,翻身坐起来,浑身大汗。 扫看四处,接受二十五年唯物主义的人呆了几秒,随后极其迷茫。 《无心》这本书的确是方宁书的作品。 一开始写的时候,他没有想过会红,因此内容不着边际、剑走偏锋,主要是讲一个心机颇深、极有手段的主角从一个无名之徒变成大门宗主。 可能是让坏人算计坏人,比现在主流修真文中一直讲大道理,或者是受气不能下手报复要爽的多,居然有不少人好这一口,这篇文一经推出后空前受到读者欢迎。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现在的情况是 他穿进自己写的书里了?! 方宁书彻底清醒,很用力的捏了自己的掌心感受到明显疼感之后,呆了几秒,目光四看,顿时整个人都陷入了玄幻之中。 所以他的书火了之后的代价是他被遣送进书里调。教主角?! 方宁书脸青了一半 原因无他,当初为了符合大众口味的偏执设定,他的主角思维逻辑设定的不太正常。 为了符合设定,方宁书安排前期幼年时期的主角进行了一系列的虐身虐心,先是在被母亲虐待,后是被收养的家族虐待,被收徒修炼之后又被师父虐待。 惨绝人寰的经历之后,心理理解出现偏差的主角手段残忍、冷心冷肺,使尽手段把之前伤害过他的人都处理了个干净,之后还变本加厉,用尽心机将整个修真界收入囊中,摇身一变成为了声名显赫的大门宗主。 因为主角各种三观偏差的手段,书写完之后,市面上还因为他的性格有过各种争议。 喜欢主角的读者说他腹黑深沉、隐藏大BOSS、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喜欢他的读者说他没有心、良心狗肺、不择手段、道貌岸然…… 方宁书理清乱如碎絮一般的思绪,努力从牵扯中一条明朗的线来,结果就是头更疼得厉害。 还替越宁,替越宁…… 越宁?! 反应过来要顶替的是谁,方宁书满脸惊悚,瞬间脸色更绿了! 越宁,书中主角厉焕天生剑骨觉醒之后,第一个下手用来磨刀的存在。 毕竟厉焕年幼时就曾在越氏备受折磨,而且不说本来主角和他的家族有旧仇,就单单评价为人处世,越宁此人,身为越氏的当时的掌权者,男女通吃,第一眼看到十九岁的厉焕长的好,就上了心,此后屡屡追求被拒,追求不成决定霸王硬上弓,步步惊险,完全是就是逼着厉焕收他的命。 最后结果可想而知,新仇旧恨一起算,厉焕本就睚眦必报,手段狠辣,原身连带家族一起葬送,又因为曾经觊觎厉焕,还被找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当时写厉焕对越宁下手有多狠,现在方宁书就有多心凉。 他替了越宁,那就相当于是开局就被丢到了主角的对立面。 ……就算让他当那个害主角不成反被杀的师父也好啊!怎么是一个某一卷中出场没多久就死于非命的炮灰?! 滚手山芋从天而降,方宁书被砸的眼冒金星,心绪翻腾许久,好一阵才勉强恢复理智,被迫接收这个悲惨的现实。 心中将那个什么苗正根红祖宗辈儿都骂了个遍,骂累了,他兀自坐在哪里整理头绪。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方宁书深吸了口气,几乎不抱着任何可以活着的念头想道:现在越宁和主角遇上没有?他强迫主角没有?要不我假死,找个替身做事…… 越想越可行,他起身就往准备往外走。 但刚走一步,目光无意扫到一处,他身体一顿。 屋中一侧,摆放着一个玄镜。 镜子映照一人,眉目之前和他自己莫名有点相像,却青出于蓝胜于蓝,一身清傲之气,丹凤眼,面容还是未张开的青涩,眼角一点朱砂痣,一头乌发如云般披散开来,而在他颈部右侧,极为妖艳的绽着一朵朱砂花记。 朱砂花记,越宁的标配。 但 方宁书手指撑住额间,撩起头发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张还未长成便已经露出浑天然的清秀俊气的脸,蓦地想起刚才那喋喋不休的东西其中的一句话。 剧情开始的五年前。 书里,而原身设定大主角三岁,那现在从主角当年下山剧情开始的年纪来算,这个身体如今应当是十七,而主角如今才十四岁,算年岁还没拜入青元门当弟子,再恶劣也还是没有觉醒天赋的少年,即使拿着大刀,那刀暂且还落不到他的脖子上。 燃眉之急被化解,方宁书长舒一口气,一瞬间好像是从地狱到天堂。 还好,不太迟,不太迟…… 门外突然有动静响起,方宁书发觉,便听到一道低如蚊呓、还带着几些颤抖的声音响起:“方师兄、长……长老让我叫您起来修炼了。” 做好迎接剧情的心理准备,方宁书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出。 第2章 门一开,眼前的灰扑扑毫不起眼的人影就一颤,她缩了缩脚趾,躲在一旁,头都不敢抬。 原身本身的性格方宁书清楚,奴仆心生惧怕倒也正常。 他稍顿,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人,脑海中翻腾半天没有这个人的任何信息,干脆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采夏心中害怕,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奴……奴叫……” 她抖若糖筛,本来就瘦,年纪小,缩成小小的一团,让人看着就心生怜悯。方宁书见状,语气平和了些,柔声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别怕。” 君子如月,衣白翩然,低头注视着人,采夏肩膀碰上一丝暖意,愕然提眼看过去,正入一双如春的眸子。 方宁书这一身好皮囊,不言不语看着就叫人心生喜爱,更别说这种不同于往常难得泄露出的柔和,采夏当即就愣在了原地。 而采夏怔愣之时,一人匆匆赶来。 来者是个男子,脸上掐媚,看到采夏立马瞪了她一眼:“跑这么快,也不怕冲撞了公子!” 采夏脸色一白,连忙低下头,刚才的心思立马消失的干干净净。 那男子看方宁书面色如常,讨好道:“公子向来不喜欢睡觉被人打扰,是属下没看管好,公子恕罪。” 看来是怕自己被迁怒,找了个替罪羊。 方宁书挑了挑眉,看那人。 原身记忆很快便调出了对方的身份:下属之一,钱达,极会说话,深得己心。 钱达被盯着,暗自抹了把汗。好在才开始,方宁书还没摸清楚身边是怎么回事,自然也不准备先处理这些杂事,随意摆了摆手,就让他们引路。 钱达满脸砌笑的往前走引着路,采夏不知道该不该走,也诺诺的跟在后面,不敢说话。 现在这原身并不在方氏,而是在一个叫音门的地方。 这个地方方宁书有点印象。 《无心》是一本低魔玄幻小说,有修仙者,有凡人,有王朝,有妖怪。 当初背景不想太复杂,方宁书当初设计的背景很是简单,天晓大陆,凡间有余氏王朝,修真界有一门八族。 所谓“一门八族”也非常简单,其中青元门为尊,余下便是八个负责斩妖除魔,沟通凡人与得道仙士的修真家族。 原身越宁所在的越氏,就是现在的‘方氏’,乃是八大家族之一,精通音律,擅长以音修灵。这个音门,则是方氏所设的附属修炼之地,有方氏的长老坐镇,专门为方氏内部得到承认的门生、子弟传授方氏秘术。 照现代的说法,这就是个方氏私家办的学成班。 现在的主角也不知道在那儿? 想到这里,方宁书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大脑又开始突突泛疼。 当年开文仓促,只顾着塑造那样一个人物比较爽,为了符合性格给主角设计了一个被家族、被恩族、被师父先后虐待的悲惨过去,部分描写十分单薄,难免存在大大小小不少的bug,因此现在详究不免有些没有头绪。 他现在若想将主角掰正了,那从根本上,便只能把主角要经历的变故个个化解。按照年岁来算,主角厉焕自己家族的事情已经无法挽救,但有关于方氏的…… 当时开文时方宁书直接写在了厉焕从方氏逃出、拜入青元门的时间点,其中具体全然是后期为了刻画人物的回忆杀,最初开文时他对这个八大家族之一的方氏的所有描写,只有前几章寥寥几百字,最详细的描写惨淡至极的也只有一段:“厉焕冷冷得回头看着那鲜红至极的族徽,刺骨的感觉穿透薄薄的衣服敲打骨髓,他死死盯着,将那道印记牢牢刻在脑海之中。未来、以后不久,他必将会把它踩在脚下,践踏这些虚伪至极、令人作呕的存在……” 过去的详细,一言概括,极其模糊。 方宁书唯一清楚的是,厉焕十五岁之前在方氏待过、被方氏救,又被方氏虐待,其中虐待最起劲的就是方氏族长夫人,也就是原身的亲身母亲,十五岁后他九死一生逃离,会赶上青元门招试,被青丹子看中,收作弟子。 厉焕十五岁之前,他到底那段时间在方氏受虐?又因为什么被虐待? 现在他已经十四岁了,是受虐前还是受虐中?还是…… 受虐后? 想到族长夫人和这具身体的关系,方宁书就不寒而栗,感觉头顶上出现一把明晃晃的刀在摇摆,不由自主拉了拉衣服。 方氏虽说不及之后主角所在的青元门,但无论怎么说都位列八大家族之首,百年沉寂下来底蕴绝非小门小户,这余下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他该怎么找到主角再把他从方氏余威底下救出来? 而就在他暗自斟酌之际,一女子气冲冲而来。 来者眉头高挂,一脸不悦。在她身后几个小厮推搡着一个孩子,她一前来,就摆衣摆跪下,愤然道:“公子!” 看着她一身张扬的红衣,方宁书稍一思索,便想知这应该是他的下属之一,后来被方宁书宠成小妾的越流英。 现在应该说是方流英。 以这个躯体在书里设定的样子……方宁书本身对某些方面稍微有些洁癖,不适的蹙眉,撇了撇嘴,冷淡道:“怎么?” “还不是这死小子,”方流英愤愤然:“他昨儿冲撞了公子,罚他不听话,还找音门长老,那三长老最是个软骨头,耳提面命把属下好一顿教训。 她好一阵委屈,声音哽咽:“属下是公子的人,怎么能叫他如此羞辱!” 她说完,方宁书顿时心中警铃大作,目光看向在后面被压着的那个孩子。 后面被钳制的小孩儿极为狼狈,跪在地上,丁大点,看起来比采夏还小,脸上黑扑扑的,一道疤从左额划到右脸,一眼看上去森然,嘴唇乌青,一双眼睛虚弱的半敛着,站都站不利索,一看就饱受虐待。 被虐待? 方宁书眼睛一亮。 但打量半天,他又有点失望。 厉焕年纪虽说比较小,但现在怎么说也都已经十四了,再怎么营养不良,模样也不可能像这个七八岁的孩子。 “三长老怎么说?” 如果没有记错,这个三长老该是方氏剧情中一个关键人物,曾救过主角一命的方游子? “三长老还要人,”方流英哼了一声:“我怎么会把人给他,最后说叫这小子给公子道歉再走,公子若觉得太轻饶了他,便再罚一罚,这小子命硬,死不了,让他再有眼无珠,冲撞公子!” 方宁书皱眉:“一些小事罢了,不至于。” 他说完,方流英却一愣,眼睛瞪大几分,似乎不理解他怎么就这么轻易把人放过了。 看着那一脸惨相小萝卜头的情况,方宁书略微有点同情,往前几步,而刚抬脚,原本虚弱的孩子就突然看了过来,那双眼睛漆黑,没有丁点感情,就死死盯着方宁书。 方宁书被瞪住,一瞬怔愣,随之反应过来有点想笑。 这小萝卜头还是个小狼崽子,恨着呢。 他启唇:“采夏。” 一直缩在后头的采夏连忙跑前来。 “带回我那儿,找个医师给他看看,清理下伤口,弄干净,”方宁书看了看他的伤口,懒懒得看向钱达:“采夏去照顾,你等会儿帮忙安排,回去之后我要见他。” 钱达立马道:“是。” 方流英听言却匪夷所思,连忙开口:“这脏小子,去公子那里岂不是脏了您的住处!” “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方宁书笑着问道,然虽是笑的,却声音没什么起伏。 效果显然,方流英虽说受宠,但也知道方宁书性格古怪,一厉色她就一怵。 钱达见状,给她使了个眼色,递话道:“公子宅心仁厚,自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说的是,属下听公子的。”方流英讨好道。 打量方宁书神色不追究,她赶忙跟着人走了。 等他们走了后,钱达才问道:“公子,可是觉得那小子有什么特殊?” 方宁书对人设威力非常满意,心下微定,忽然觉得以原身这少族长的身份办事应该没有那么难,稍微松懈下来,慢悠悠的扫了他一眼,“那小孩叫什么名字。” “无名无姓,谁知道是那个旁支的后代,”钱达低声道:“三长老也就是在音门有权,名声好点,其他不足为据,大公子是唯一的嫡脉,是少族长,身份尊贵,不用顾忌他。” 有这些煽动的下属,也怪不得之后会原身趾高气昂,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方宁书心中嗤笑,但想起什么,他思索片刻,试探道:“我那些妾室在何处安顿?” 钱达一听,顿时神色大变:“公子不可啊,您清清白白哪有妾室?”他早熟知方宁书的德行,说完以后就凑过脑袋来,一副说体己话的模样:“夫人不让您破戒,您再等一年,等及冠了,那流英,可一直等您呐……” 闻言,方宁书松了口气,摸了腰间别着的扇子扇着,顿时浑身舒畅。 不过多会儿,人就到了地方。 一进学殿中,不少人的目光隐切的看过来,羡慕有之、畏惧有之、不悦有之。 一眼看过去,大概有二十数位学子,方宁书的座位在最中央,同普通学子的木桌、蒲苇不同,他的坐处很是矜贵,白玉桌,银绵垫,旁边还有一个跪在一旁服侍的侍童。 方宁书一扫而过,发觉底下没什么突出的关键人物,面上不动声色,找到座位坐下。 一入座,在最高席上的人才睁开眼睛,他声音如泉、不含其它情绪,抚耳而过:“少族长,已经迟四次了。” 方宁书看向说话的人,他一身素衣,长发披散,只在最后由白绸扎起,面前摆着古筝,素淡的眉眼略显消瘦,看过去并不抢眼,却是十分耐看。 有资格教习方宁书的只有三位长老和御音使。长老是得方氏承认的下位掌权者,无需自证身份,而御音使则是非嫡系杰出之辈或者是得到承认的门生担任的,需要配方氏亲制的腰牌以证身份。 眼前之人身上毫无一丝雕琢之物,一袭白衣,看起来淡泊安静,那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方宁书思量片刻,语气很是和缓,道:“三长老说得是。” 听到方宁书的话,方游子抬眸看过来。 他眸色略淡,就这么看着人,略显得寡淡空洞。文中方游子修为很高,心怀苍生,却极其善良,为人温和、平易近人,而这眼神中看起来却无悲无喜,看样子,现在方宁书已经将人得罪了个透。 第3章 方宁书眨了眨眼,主动示好道:“方才我看到流英责罚一孩童,三长老教训过了,宁书深觉自己不是,已经叫人照料。” 而这话说完,方游子却神色却不见变好,他下颚绷起,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道:“怎么说那孩子都是方氏旁支子弟,你既不喜欢他,让我带走又如何。” 方宁书笑意盈盈:“既然是我的下属行事有错,我身为主子,必得担责,等我把那孩子医治好了,就叫人把他给三长老送过去。您放心,宁书素来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他这句话说完,方游子脸色终于看起来稍有缓和。 打量着他的神色,方宁书心中估量。 方氏作为导致厉焕少年时期性格大变的主要家族,是剧情中比较有份量的磨刀石和爽点工具,方宁书给它设置了不错的逼格以备主角练级和后期使用,因此在那一卷中人物背景描写的自然也很是详细。 三长老方游子此人,之后会在方氏内斗中害成废人却未死,九死一生之后投入主角麾下,乃是在厉焕对方氏下手时的倒戈者之一。 倒戈之前,方游子便怜朝歌受方氏母子祸害,几次三番救过主角性命,后推原身的统治后,他便被厉焕尊命为方氏的首席长老,可以说是诱导方氏向厉焕投诚最关键的人物。 短暂的交锋之后,教习如常,方宁书有心挽救形象,很是配合,没有作妖、也没有早退,一天的课很快就结束。 等到晚上下课,他已经饥肠辘辘,一出门,钱达就满脸堆笑的迎上来:“公子今天没怎么吃东西,属下猜您饿了,早叫人备下饭菜,您看要吃吗? 看了一眼钱达,方宁书心中悠悠想道:眼力见还不错,能留一阵在身边用着。 “我让你安顿的那孩子怎么样了?” “公子放心!”钱达满脸砌笑,“流英寸步不离看着呢……” 回到住所用餐之后,方流英眼巴巴的过来侍奉。 端看方宁书神色变好,她胆子就大起来,等方宁书一放下筷子便替他收拾嗔道:“公子交代的事情,属下向来是办得妥帖的,公子现在可要召见那孩子了?” 方宁书擦干净嘴,点头:“把他带过来。” 自己撒娇被无视,方流英撇了撇嘴,忽然有些委屈:“是不是今日英儿那里做错了什么,公子不喜欢了?公子今天对英儿好冷淡。” 她说完,方宁书才赏了她一个眼神。 这个方流英,在书里出场的时候已经是方宁书的小妾,为人善妒,修为不高,胸无点墨,却因为从小在方宁书身边服侍极会揣摩他的心思,很是受宠,因而在得罪主角那儿也很出力。 这么个危险人物…… 方宁书仔细想了想,开口:“你……” 方流英眼中含情看过来。 “从明日起,从我这儿搬出去住,我要静心学道。”他道。 方流英顿时一怔,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立马惊哭道:“公子……厌恶英儿了?!” 说完这句话,她掩面:“属下早该知道的,公子是天骄之子,怎么会喜欢我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女子,之前说过那些话,不能当真。” 方宁书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看她。 这招不见效,方流英干脆哭得梨花带雨:“公子,属下别无所求,只要看着公子,英儿就开心,公子让英儿做什么英儿都愿意,公子能不能不叫英儿走?” 如果是换做别的女子,此情此景,方宁书就心软了。 只可惜他写过这个方流英在方氏势弱之后,卖主求荣,还想改投厉焕怀中,怎么想都是假忠。 “公子,英儿从小便是跟着您的,”方宁书神色丝毫不变,方流英有些急道:“是夫人将属下指给您的!” 方宁书眉头一动。 片刻,他笑了,慢慢道:“哭什么,又不是不要你。” 方流英泪珠挂在脸上,泪眼婆娑。 “既然到了音门,我就要好好修炼,你在我身边,我无法专心。”方宁书声音温柔,轻轻哄道:“等我修炼大成,就接你回来,不然你跟着我,若是日后修炼入瓶颈,不能服众,又怎么给你安排个好未来?你就挑几个人去服侍,找个舒服地方住着,就行了。” 方流英呆呆看着他。 眼前的人唇边含笑,清隽如斯,就如离水之莲,分明高不可攀,却独独沁在你周身阵阵幽色。 方流英此时才不过十七八岁的怀春小女,顷刻就被击垮了心房。 她喃喃的,娇羞道:“那公子,之后可要记得属下。” 方宁书道:“自然。” 方流英用手帕擦干净眼尾,低声道:“公子太坏了,害英儿失态,英儿这就替公子把那孩子叫来,替公子办完事,再走。” 方宁书雷打不动的笑。 方流英踱着小步子走了。 非常情况,也不能怪他耍渣男标配的小手段了,方宁书喝了口茶,心里是一点负荷都没有。 毕竟真正的渣男鼻祖,主角那才是真的高手。 虽说是他亲自写的,但人设太强,写书的都知道作者只是赋予一个人设和故事背景,至于其他的,完全是主角人设魅力在发挥作用。 在书里,厉焕初出茅庐尚且青涩时就男女老少通吃,后期成熟以后又惹得天下女子倾心。 前前后后算来,他总共给厉焕安排过五个对头,有男有女,除去最开始那个青元门师父,厉焕是对那个都不拒绝,再有开头原身这种泡汉子泡得把自己身家性命都泡没的前车之鉴,后面他写的主角是更为所欲为。 扮猪吃老虎,旁人一不慎就能栽进他的沟里,美色、钱财、好感等等等那一个他都能利用。 总之就是两句话 比坏人更坏。 比渣男更渣。 可就算这样,又伪装的特别好,和他相与的每一个不称赞、心怀喜爱,就算是越宁被害成那个惨模样,临死还是觉得厉焕情有可原,是他自己该死。 他这身体不过是一小小的八大家族之一的少族长,方宁书想着想着,突然有些身无可恋:掰正主角,得让主角信任他、听他话。 何其之难? 倘若再让他知道自己悲催的命运都是他一手写出来的…… 方宁书不由打了个哆嗦。 就在方宁书悲观之际,方流英把人带到,很是体贴方宁书,没有进来,高声吩咐外面照顾方宁书起居的侍人后,摆着正宫的架势离开了。 叫人撩开帘子,看到那小小的一团,方宁书道:“进来。” 由人催促着,那孩子才慢吞吞走进来。 他一直低着头,方宁书看不到他模样,但通体看来,方才的狼狈都被打点好了,干干净净,只是小孩干瘦,营养不良,套着浅颜色的衣服,还偏肥大,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抬起头来。”他道。 小孩不动。 方宁书勾了勾唇,开口:“怎么,你恨我。” “小子不敢。”眼前的稚嫩着声音带着不寻常的沙哑,口中似乎有害怕和服软之色。 不敢?方宁书挑眉。 这短短几个时辰,就性格大变了? 这么个小不点,心思倒是深重。 看透眼前这小东西的心思,有些好笑,但思及他被原身折腾的程度,方宁书也只当没看破,“我今天大发善心,明天可不一定了,时务者为俊杰,以后都听话点知道吗?” 气氛静谧,良久,小孩缩了缩肩,害怕的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方宁书道。 小孩哑声道:“没有名字,我在家中排第七。” 方宁书道:“那以后就叫你小七,伤口还疼不疼?过来,我看看。” 僵直的身体动了,眼前的小东西慢慢走过来。 方宁书伸手拉起他的手,好好看了看伤口,最终目光才落在他脸上。 那横跨脸颊的伤口依旧狰狞,其实不看那道疤,只看脸型,这孩子的模样其实是不错的,但生生加了这么一道,再好也看不出来了。 都是被虐待的,如果不是他穿过来,这孩子估计会郁郁被虐待而死。 小炮灰。 方宁书眼中同情更上一步。 他道:“脸上,这是我叫他们做的?” “不是,是以前的伤。”小七吐字清晰,垂下眼。 方宁书良心稍安,颔首道:“等会给你找祛疤药敷上,你多大了?” “九岁。” “九岁?”方宁书挑眉,无语:“你这看起来像个七八岁的小子……” 原本想打趣,但看到他闪避的双眸,方宁书住了话头,松开手:“你父母是谁?” “只是无名旁支,父母双亡。” 方宁书心中哦了一声,慢慢道:“你最近就在我这儿歇着,每天早上过来给我问个好,知道吗?” 小七道:“是。” 他低顺眉眼,看不到眼睛,恍惚有了那么几分臣服的乖顺。 很快,人便低头走了。 方宁书无声笑了笑,也不甚在意的慢慢喝茶。 他倒不是多善良,但教养在上,这小孩儿明摆就是被原主欺凌过,再这么下去,一个无足轻重的小配角可能死就死了,好歹一条人命。 至于有没有心眼倒无所谓,再坏也不过是个孩子,心眼多,反倒说明他聪明。 还小呢。 那样屋中夜明珠亮光清冷,或许是因为夜晚沉静,方宁书心里几分闹意褪去,神思沉寂下来。 他现在的情况其实不容乐观。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在小说剧情中,方氏之所以能被主角趁虚而入,不过短短几月就被推翻易主,自身就有很大的毛病。 不提别人,就单说那个虐待主角的主力军,且素来疑心极重,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要派人来监视着的族长夫人……思及,方宁书眉心轻皱。 而此时,门外,幽幽珠色之下。 一个小小的影子站在树荫处,面容掩在黑暗中,只漏出一半侧脸,攀着狰狞的裂口。 有草木声响起,他眸子一动。 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他满脸苍老,声音沙哑:“少爷。” “那毒妇的儿子,也是个小毒子,又不知道寻来怎么折磨人的法子,”老人往前走几步:“你还小,多忍几步,万万不可冲动!” 刚才少言寡语的孩子此刻却变得截然不同。 分明只是个其貌不扬的孩童,此时那一双眼睛却引人注目,仔细看来不像无知圆润,漆黑的眼眸中戾色,深处已经难以掩盖的忌惮和冷色。 手掌握紧,厉焕冷冷得盯着那扇门窗。 那老人,已然是残烛之躯,他混浊的双目怜然:“留得青山在。这方氏犹如龙潭虎穴,不可硬闯。少爷,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方氏,只要再从这里出去便大功告成。你现在用了缩骨之术,绝无人可以发觉,只有活下去,才是上上之策……” 第4章 在所有修真势力之中,除去青元门,就是八大世家最为强势。八大家族负责管辖凡间妖魔,虽说并无青元门那般众心所向,但长年发展下来盘根错节,绝非轻易便可以撼动。 在这八方势力中,方氏的存在尤为特殊。 方氏的先祖,传言是音之精灵与人类的后代,因此方氏后人皆长于音术,后在机缘巧合之下入道,将音术和灵术完美结合,可攻克守,更衍化出了渡化之术。 修士处理年岁超过十年的妖魔,光杀了邪念不散,后患无穷,因而只能加以渡化,而当今整个大陆,掌握渡化之术的唯有方氏一族。 有这独门秘籍在身,整个大陆大大小小的家族,但凡需要渡化妖魔邪灵,都不会想不开轻易开罪方氏,就算是青元门,也要专门教养一部分方氏子弟在门中驻守以备不时之需。 由此最初的方氏不成文的渐居于八大家族首位。 而在《无心》发展的节点,方氏内部却出现了很严重问题:原身的母亲为方氏族长夫人许玉,为人娇柔,却内里善嫉狠辣。原身的父亲方温为一族族长,有极大一诟病,便是滥情。在书中这二人很早便离心,一族外面看着光鲜亮丽,内里却被分化成了两波,内外不合,矛盾凸显。 当年厉焕最初下山对八大家族势力动心的开始,便是从这个间隙下手。 《无心》在方氏的那一卷,正值方氏最为动乱之时,被那位手段残忍的方氏夫人许玉扶持上位的原主草包一个,只知享受用权,全然不顾族中内乱,方氏内部才怨气横生。 于厉焕而言那自然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其刻意纵容原身,利用他对自己的惦念,只等到最后方氏内部露出破绽,借多方势力直捣黄龙,将一切都收入了囊中。 ——这就是方氏此族被厉焕收入麾下的所有前提概要。 自己亲手写的主角,方宁书实际十分的了解。 厉焕这个人,本身经历就比较复杂、薄情寡义,素来很少有情绪波动,很擅长伪装和演戏,全书从头至尾,他都在扮猪吃老虎,利用所有能利用的,到最后名利双收,典型的利己主义者,用善不善良来评价,着实有些局限。 其实按照方宁书所想,最开始,厉焕应当对方氏没有多大的深仇大恨,毕竟厉焕本身就爹不亲、妈不爱,于自己的家族就极其冷淡,方氏收留原本是救了他一筹。 但尽管一开始没什么,也架不住方氏边缘作死,老虎身上拔毛,折磨谁不好,就盯着厉焕虐待。 …… 一晚上都在揣测方氏究竟是为什么会那么作死,方宁书没有睡好。 晨醒,被伺候着洗漱完,外面的人便让小七进来,方宁书支棱起困倦的眼皮,托着腮帮子,打量他神色:“休息好了吗?” “谢公子,我很好。”小七低眉顺眼,顺从的就像他用惯的仆人。 这么小一个孩子,这么隐忍,真是个人才。 方宁书不由再次感叹了一下这修真界小孩真是心眼多。 弹了弹衣服上不存在灰尘,突然想到什么,他吩咐道:“今天你随我去上课。” 厉焕眸子微闪,不动声色:“是。” 接连两日都前来上课,这空前未有,学中的所有人进来后看到方宁书都面露错愕,紧接着一声不吭的回到座位。 一早上格外安静。 音门修习,无非就是有关于‘音’、‘灵’共鸣,御音修灵,方宁书本身对古典乐器就有些基础,因此听这些东西倒不难,再者这个身体好像本身就天赋很高,专注听了几次,基础的东西就明晓得差不多了。 在文里他写过越宁有本命武器‘灵箜篌’,现在…… 撩开袖摆,看到手腕处光洁,他便知道现在那灵箜篌还没有认主。 旁边的小七就一声不吭的给他研磨,方宁书休息空隙无所事事,眼睛瞥到他手上紫青的痕迹,没有多想就抬手过去。 手背蓦的触及温热,厉焕浑身一僵,呼吸都重了一拍。 方宁书自然也察觉到了,不过一个豆大点的小炮灰,怎么说他心里都有点垂怜,也没放手,只道:“流英打的?” 小七一声不吭。 记忆中越宁有个满是宝物的储物袋,方宁书促动神识探进去,从药物区域里找到一个名叫‘玉肌膏’的东西,取出来给小七上药。 玉肌膏一开,一股清香弥漫,所有人发觉,顿时都把注意力投过来,心中的万分惊愕 这大公子是转性了?居然会给一个这么丑陋的仆人用珍贵的玉肌膏?! 上个药,看什么? 方宁书不耐烦的看过去。 那些目光顿时一收,屋中静悄悄一片,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 这蛮横的脾性,这点倒是好用,没人敢惹。方宁书心里嗤笑一声,慢斯条理给小七抹药。 厉焕手指紧握成拳,不觉警惕,直到手背突然被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他错愕抬眸。 方宁书眉头皱起,费解:“握这么紧干什么?放松点!” 厉焕:“……” 他敛下惊愕,手指慢慢松开。 这不上药还好,一上药,从手背手心到胳膊,再到里面,伤口是越来越多,眼看就要上课,方宁书啧了一声,收起玉肌膏:“回去继续上,给我磨墨。” “……是。” 下一堂课是方游子的,带小七过来主要目的为了是给他自己的悔过之心,方宁书自然翘首以盼。 踩着时辰,方游子抱琴而来。进到屋中看到方宁书旁边的小七,他浅色的眸中稍顿,轻轻皱眉,却没开口,只沉默的落了座。 方游子在众位学子中威望很高,因此在他的课上几乎没人捣乱,现下连最大的刺头方宁书都如此配合,课堂效果更不用说。 一节课毕,众人收获颇丰。方游子完课,临走之际淡淡道:“音练将至,从明日开始便没有老师教课,你们好好练习。” 音练? 方宁书一愣。 方游子话落,全座哗然。 音练,就类似于现代的考试,两月一考,是方氏检验学子学习成果的方式之一。 刚穿过来就要面临考试,实属无妄之灾。 方游子说完,目光在小七身上停留片刻,可惜在方宁书满怀期待之下,他终究还是没主动过来说什么,抬脚离去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洗白的事情要从长计议,方宁书也不在意。 回到休息之地,他叫钱达给自己找来历来的音练成绩排名看,而等他仔仔细细看完,方宁书脸上顿时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 前、今两年的六次音练成绩中,方宁书这个名字名字只在最初两次名列第三四,此后清一色都是第一。 有一说一,虽然说是个炮灰反派角色,但越宁本身的天赋在前期设定中确实不错,就连最开始厉焕也吃过他不少次暗亏。 但越宁是越宁,现在要考试的是方宁书,对刚穿过来连考试规则、音律学习连底儿都没有摸清的方宁书! 钱达看他面色悲愁,以为他是担心什么,讨好道:“公子莫非是担心那个方白安?公子大可放心,那个方白安虽说是马上要回来的,但准备仓促,定然不是公子您的对手!” 一听这个名字,方宁书眸子微动,有点点小忧愁立马就被压了下去,重复一次:“方白安?” 钱达看方宁书感兴趣,坏心又起,低声道:“公子,这个方白安在您来音门之前突然外出历练,这关头又莫名其妙回来,这不明摆着就是针对您吗!听说那小子在您来之前还自称是方氏的大公子,您可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行了,”自己写的人他自己当然清楚,方白安此人为人正直,当然不可能是钱达所说的那个样子,方宁书打断他的话,“小七呢?” 钱达一愣,悻悻道:“在外面候着。” “叫他进来,”方宁书道:“顺便把采夏也叫过来。” 钱达赶忙去叫人。 没等多久,外面传来些动静,一高一低身影走进来。 方宁书早把玉肌膏备好,见到人,摆手:“你帮他上药,每一处都上好。” 采夏像捣蒜一般点头,怯懦的过来接了药,然后眼巴巴看小七。 虽然说面前的小孩儿比她小,但她还是不敢主动靠近。 方宁书看小七不动弹,皱眉,指自己的床:“上那儿去上药。” 小孩儿动了,直直得走过去,一声不吭把衣服脱下来,采夏也默默上去开瓶上药。 气氛格外安静,方宁书托着腮帮子看她上药,越看,眉毛皱的越紧。 “你和他有仇?” 话落,采夏手一抖,伤口被按的厉焕唇一白,但还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埋头在枕头间。 “奴……奴……”采夏吓得六神无主,生怕方宁书责罚,手更抖地厉害。 “行了,药给我,你先下去吧。”方宁书道。 采夏知道自己办坏了事,嘴唇更白,颤着把药给方宁书,几乎是离魂一样飘了下去。 真是别人造孽自己偿,方宁书坐到床边,取了一点药往小七身上凃,但上了半天没动静,他抬眼看这个在挺尸的人:“不疼?” 紧闭的嘴张开,半晌,费力的挤出两个字:“不疼。” 稚嫩的声音带着干哑,两个字短促,就像是有老虎追着一样迅速说完,又继续沉默的在那里挺尸。 方宁书想笑:玉肌膏在所有的修复灵药里有奇效,所以疼感和痒感也是所有药类里最重的一个,尤其是在还没结疤的伤口上。 之前在课堂上上药,他只给人在没破口的地方上,现在背上像是被人用鞭子抽过,伤口狰狞又恐怖,对于一个小孩儿来说,这疼怎么都不能说好受。 他停手。 背上久久都没有新的疼感传来,厉焕睁开眼睛,向后看去。 一眼,正巧看进一双含笑如雾的眼中。 生像在取笑。 他脸色一沉,却生生克制,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怯懦一般道:“我不疼。” “是我考虑疏忽,先养好伤口,以后每天过来,我给你换药。”方宁书手一转,另一瓶药到手中,是助伤口结痂的。 而前一句语气温和,后一句却理所当然地嫌弃道:“你现在太丑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厉焕心下冷然。 “你在我身边也待不了多久,伤口一天不好,身体就一天难恢复,早点把身上的疤去了,然后长胖点,别让别人以为我虐待你。”方宁书目光挑剔得从这小孩儿干瘦的身体上划过:“知道吗?” 厉焕敛眸:“是。” 方宁书很满意的笑了。 小七是他交好方游子的一个标志,养的越健康,就证明他悔悟得越彻底,挽回形象指日可待。 小没良心心眼多,但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利用一下就当是药费了,非常公平。 方宁书慢斯条理收好药,拍了拍床:“起来吧。” 厉焕起身,脸掩在头发之后,脸上黄一块、白一块都是药,衣服也凌乱不整,像极了一个被欺辱的小可怜。 方宁书善心大发的替他理了理,然后看他没点神采一直看地上的眼睛,目光落在那长长的眼睫,他开口道:“看地上干什么?” 厉焕应声抬起眼睛。 眼形狭长、眉眼冷厉、瞳孔的颜色比正常人要深一些,因此也显得目光较为阴沉一点。 虽然极力让自己看起来天真无邪,但样貌如此,这小东西看着就不像个傻白甜,看五官看脸型,这疤去了定然好看。 方宁书本来就是颜狗,无意捡到个小炮灰还很有培养潜质,因而很是喜爱,脸上的笑容越大,摸了摸小七的头发:“行了,回去休息吧。” 厉焕低下头:“是。” 人从这里退出去,方宁书看那皱皱的床铺,小洁癖发作,干脆施法换了个新的,这才躺下慢慢思考剧情。 实际上讲,音练考不考倒无所谓,现在主要的是要找个由头回方氏一趟探探底细,主角指不定现在在方氏哪里受虐。 该怎么回去? 而就在他沉思之际,外面忽悠脚步传来,紧接着钱达的声音响起:“公子……大长老叫您过去一趟!” 第5章 方氏的三大长老之一,大长老方马城。 方马城这人方宁书并不陌生,他是原身的亲爷爷,出场次数不多,却不妨碍他的重要推动作用——方氏的老家主,实力很强,威望很高,却极其溺爱原身,导致原身性格娇纵的原因之一。 这个标准级为设定而存在的人物,大半夜找原身什么事? 方宁书有些好奇,起身,指派钱达带路。 不过多时他们到了一个恢弘的大院里,院中夜明珠璀璨,布置玉石罗缎,奢华非常,每走几步就能看到或身段妖娆、或姿容俏丽的婢女路来路往。 门外,不少妙龄姑娘正候着,见方宁书来,有一人赶忙露个笑脸踱步过来:“公子来了,长老就在阁里等着。” 方宁书稍稍抬颚,扫了她一眼。 方马城作为维护反派之人,他设定时写了一系列恶习和漏洞,其中最广为人知的就是这老头……爱好美女,眼前这场景倒是贴切。 听到外面方宁书过来的动静,方马城的声音很快就传出来,朗笑道:“书儿来了?快进来!” 方宁书抬脚踏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首位上的人。 是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中年人。他神姿有些老态,但面容却还年轻,正抱着画卷端看、周身还零零散散放着许多半卷的,一旁站着个人,神态谦卑,面上挂着标准讨好的微笑。 转过来看到方宁书后,那人眸中划过一丝惊艳。 方宁书反应了几秒,才想起来不管怎么说他这本书都是修真的,爷爷辈的不显老实属正常。 “阿爷。”他叫道。 方马城脸上笑意收不住,朝方宁书招手叫他过来:“你快看看。” 方宁书心定了定,不动声色探身过去看。 入目,便是一桃树下的拢花美人,图中的美人风情百种,姿态妖艳,眸中含笑,欲拒还迎,一眼看过去便叫人移不开目光。 方宁书:“……” 美人图? 假意欣赏一番之后,他惊讶的问方马城:“阿爷,这是……” “来,再看这个。”方马城又塞来一画卷,声音掩不住的透着喜意。 这次画中是一抚琴清冷的佳人。 方宁书嘴角抽搐,耐着性子应合,直到看了七八卷,还摸不清这方马城究竟要干什么,他不由看得有些心不在焉。 旁边一直站的人看方宁书神态,以为他是不满,亲自去拿了一鎏金的画卷捧过来,讨好道:“公子看看这幅,这可是我们醉月阁中的第一花魁!” 方宁书:“……” “花魁?”他诧异。 方马城神采奕奕,抱着画卷连声作叹:“乖孙儿!这山脚下的景镇虽小,美人却多,过几日就是夺萃会,周边镇里都会送美人来夺萃,十年一遇,错过可着实可惜,你们学课可停了?” 看着眼前仙风道骨却满眼凡间歌妓的人,方宁书不知道哪儿来的玄幻感,半晌才道:“……是,明日便休课备考。” “那正好。”方马城笑得脸上好像都要出花。 方宁书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音练将至,想保持前几名犹如登山,有着闲工夫陪老头看美人,还不如临阵磨磨枪,指不定拔个头筹还能找机会回方家。 他面带微笑:“阿爷。” 方马城正乐着,语气中带着惬意,飘飘然:“恩?” “孙儿之前耽于美色,荒废学业。” 他话落,方马城顿时一愣。 方宁书不客气的摆明立场,很是肃然道:“得长老教诲,看贤者之书,孙儿已经下定决心,从此痛改全非,专心学道。” 方马城看向他,匪夷所思。 这话居然是从他孙儿口中说出来的? 方大长老的后辈对美人怜惜一个更比一个,从小看方宁书他就知道这孩子也深得他们方氏嫡脉的真传,无师自通,绝对有风流浪子潇洒之态,突然说什么痛改前非? 又没有强抢民女,你情我愿,世之常情罢了,这压根就不是什么非,需要改什么改? 方马城天赋很好,年轻时修炼素来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从来不信什么刻苦之说,听闻方宁书要潜心修炼的话,他一开始错愕,然后沉思几秒,最后想到什么,沉下脸。 “是不是你贼叔还有那外生子在你面前说什么了?两个不成器的,没什么真本事,就拿那些凡人的破规矩约束我孙儿!”他不悦道。 方宁书:“……” 贼叔、外生子? 现任族长之弟,也就是方宁书的二叔,名方允。这个方允在文里存在感不高,但却是一个人的父亲,便是之前有提过的方白安。这方允原先有野心,企图当族长,竞争不成反被驱逐来音门当了三长老,这应该是他口中的贼叔。 而外生子…… 保守估计指的是原先为旁系子弟的方游子。 方宁书沉默几秒。 虽然他设定里有写过老族长方马城偏爱嫡脉,尤其偏重原身,惯得他无法无天,但这也 方允不说,那方游子这种黑马级的人物,就算再低调,实力摆在那儿,竟然在他口中只是一个外生子? 方马城犹在不愉。越想,他越觉得自己的孙儿受了委屈,气得手指将木椅都捏变了形,大怒:“两个竖子!我这才把音门事宜交给他们几天,就敢如此登鼻子上眼?你有我亲自教导,用得着他们?!” 方宁书看他越来越气,大有找方游子他们算账的打算,连忙拱手道:“阿爷别生气,二长老、三长老并未同孙儿说什么。” 方马城当然不信。 方宁书是要在方游子那里洗白的,自然不能激化矛盾,吐了口气,也是无奈了。 他走过去将刚才那花魁的画卷拿起,严肃的表情不再,笑眯眯道:“孙儿一时兴起,算了,只去看看也无妨,阿爷带我一起吧?” “你不用替他们说话,”方马城眉头高皱,对他那庶子一心想将他大儿的位置取而代之的心思一清二楚,丝毫不忌讳,当着方宁书的面就道:“你在音门才待多久?人心险恶,你那个叔叔……” “阿爷!”方宁书拔高声音。 他道,“阿爷不信我。孙儿自小的脾性是您看着的,长这么大,您一直护着,哪里被别人欺负过?” 方马城一愣。 冷静下来细想也的确是这些,方马城皱了皱眉,语气还是有些不太确定:“……没有被欺负?” “自然,”方宁书心思微转,想到这老头如此偏宠,立马换了个方式好似撒娇道:“阿爷,孙儿如今也长大了……” 好哄歹哄,方马城最终还是被方宁书暂时安抚下来,没去找人麻烦。 但可惜的是素来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即便告诉方马城他想要专心修炼,将来要好好继承方氏,那老头依旧觉得玩是玩,学是学,执拗的认为他不去看美人就是委屈自己,学也不能太吃苦。 最终,方宁书还是得和他去醉月阁一通。 . 此事过后不久,音门别处。 台楼之上,晚风拂面、静谧如斯。 “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是,”一人跪在台楼阶上,神色尊敬:“少族长看似不在说假话,而且大长老欲寻长老和三长老,被少族长拦下了。” 方游子携着白子的手微顿,淡色的眼中疑思划过,皱眉:“少族长可遇过何人?” 下属一愣,禀告道:“属下一直暗中看着,少族长昨夜便一直待在屋中,来上课时便性情有变,呵斥了他自己的下属。长老,可要查查少族长为何有变?也许是妖邪入体……” 方游子道:“他若被妖邪入侵,族中命牌会有变化。” “许是幡然醒悟?”下属道。 说完,那下属也觉得不太可能,自觉无趣的闭了嘴。那样一个纨绔子弟,打小就没正过,怎么可能突然改头换面了? 方游子白皙的面庞在月光下渡了一层若有若无冷淡的月色,微微抬颚:“族中现在如何?” “还是老样子,族长和族长夫人对峙,”下属禀报道:“夫人最近频繁的召集人手,不知道想要做什么,族长也已经半月没有归族……不过我听说也快了,最近几日就要回来。” 方游子眉间皱起,良久,复又松开,轻叹了一口气。 下属斗胆,又言道:“夫人私下培植党羽,长老,这可于我们方氏不利?要不要同大长老、三长老商……” 方游子手持一子落入棋盘,那双极淡极淡的眸中空灵,沉默未言。 第6章 三日后,夺萃会 方宁书今天要下山去景城,钱达老早就打点好了一切,甚至山下的车架人手都多准备了一筹,就看公子此次下山会不会看上那家美人带回来。 方宁书晨醒,还未完全清醒,手指就下意识摸向床榻边的竖笛。 对这具身体的修为实力没有把握,此后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事情,素来不做没把握之事,方宁书在回方氏族内之前自然得先抓紧时间熟悉。 好在原本他对这些就略通一二,再加上身体残留的惯性和天赋,这几天埋头研究和练习之下,总算是能拿得出手。 竖笛前一夜就收进了储物袋,摸了个空,方宁书渐渐醒过来。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立马便出声问道要不要伺候洗漱。方宁书习惯几日也习惯了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伺候,从鼻息里很轻的恩了一声,便有仆人鱼贯而入。 今日不同于寻常,公子要下山。 就前身以往的习惯,出于世人前,必要显现出其无与伦比的矜贵。因而方宁书吃完小食,一抬眼,就被一排华贵又繁琐至极的衣物亮瞎了眼。 钱达讨好的往前:“公子,您看我们今天穿那一身?” 方宁书顺了一口温茶堪堪把嘴里的东西顺下去,挑来挑去,选了个最简单的款。但就算是最简单的,比起寻常衣物也繁琐,不单有发冠,还有耳饰、手饰、面纱等等等。 身上的东西越来越沉,他烦不胜烦,把所有的东西都摘下去,最后只留了一个白玉发冠。 但纵然如此,精美的衣料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光彩夺目,一眼看过去就像开了滤镜似的,也足以吸人眼球。 非常奢侈,方宁书长叹一口气。 穿戴好,一切安排妥当,他就出了门。 而还没走几步,就听到附近有嘈杂一片,方宁书皱眉,偏头问道:“怎么回事?” 钱达小心的打量方宁书的神色,道:“是流英姑娘,一大早就来了,吵着要见公子一面。” “方流英?”方宁书挑眉。 “对。” 方宁书想了想,心思微转,便道:“让她过来。” “是。”钱达一溜烟就把人叫了过来。 方流英不复往日光鲜亮丽,但依旧是妆容精致、打扮得体,一见到方宁书就哭成泪人,好像委屈滔天。 见她要扑过来,方宁书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一步,微笑,很是关切道:“这是怎么了,妆都哭花了。” 这一句正中靶心。 方流英引以为傲的就是她的脸蛋,决然不可能给方宁书一个邋里邋遢的印象,吸吸鼻子,面上委屈,忍着眼泪,一副西子捧心模样:“公子,你一定是忘了英儿了。” 方宁书道:“怎会?” “公子要去看美人,却将英儿支开,”方流英手帕点泪,面若桃花,眼尾发红,尽是让人垂怜之态:“英儿貌似蒲苇,不能再讨公子欢喜,以后就再不能侍奉公子,每每想到,心如刀割。” 方宁书听闻她言,眸中一动。 随后,他初是惊讶,随后震怒,“你怎可如此说自己!” 方流英一愣。 方宁书眼中好似含有失望。 方流英看他神色,心里直打鼓,心道:难道我真的是误会了公子? 她从小就在方宁书身边跟着,对他脾性了如指掌,虽说方宁书看似清冷、高不可攀,却内里重色、掌控欲强,方流英素来察言观色,在他名下娇嗔乖巧,以方宁书作天,自然讨他的喜欢。 但也只是喜欢罢了,女人如衣服,没了喜欢什么都不是,她自私,自然要给自己讨好处,几年相处,自然每一步都是算计。 而现在端公子之态,难道…… 公子真的喜欢上她了? 方流英心跳怦然,眼中一转,低下头,‘委屈’之感立马蹿了上来:“公子心疼英儿,但英儿已经许久都未见过公子,日日痴念,口不择言……” 方流英含情脉脉,看一眼方宁书,慢慢跪下:“是英儿错了,英儿再不任性,请公子责罚。” 方宁书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怒气有所缓和。 他叹道:“也罢。” “难得下山,你随我一同,起来吧。” 方流英心花蓦地炸开,欣喜非常。 虽然现下没什么用,但方老头子要是蛮不讲理给他塞人,带这么一个总能挡挡。 他心里的算盘噼啪响,一扭头,就看到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站在那儿的影子。 脸上的疤痕在玉肌膏的效用之下淡去许多,可怖褪去,乖厉的眉眼初显,再怎么伪装乖巧也无用了,只是依旧看起来还是听话,就像个被驯服的小狼崽。身材比起之前的干瘦过甚有了点肉色,总体来看,比起之前那狼狈遍体是伤疤的模样,此时小七已经不像之前小奴仆的模样,气质拔然。 厉焕就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定定看着方宁书。 没料到刚才那一通做戏都被这么个小孩看进眼里,方宁书顿时有些尴尬。 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他就镇定下来,淡淡道:“过来了?” 他的眼光果然高,这孩子长相非常不让人失望。 小七低头,“公子。” 厉焕变化太大,方流英自然没认出来,奇怪道:“公子,这是?” 方宁书扫了她一眼,抬颚对钱达道:“再多派一辆马车。” 钱达立马应声去办。 等到上车的时候,方流英就跟在方宁书身后,见方宁书上车,理所当然像之前一般与他同乘。方宁书见状,眉头一皱,语气却依旧平和,道:“女儿家和我同乘,坏你清誉。” 方流英一怔,随之脸红道:“公子还小呢!” 方宁书却摇摇头,不再多说。方流英见状,也没办法,只能一步三回头坐了后面的车,而还没上去,她便看到刚才那半大的小孩儿撩帘子钻进了她心心念念公子的车里,顿时瞪大了眼睛。 “钱达,那小孩儿是谁?”她着急问道。 钱达看他,又看方宁书方向,犹犹豫豫。 公子在大长老那边的豪言壮志他自然听说了,而且日日练笛,一副浪子回头、脱胎换骨的姿态,连带着跟着他的人行为做事都为之一变。当属下的要顺心,公子想玩,他就顺公子意,公子想学,那钱达就是他最听话的下属。 能许玉眼皮子底下毫无家势跟方宁书这么久,还深得方宁书之心,这点小聪明钱达自然是有的。 现下的方流英 他不说话,方流英却着急,急声催促:“快说啊!” 钱达眼珠子转了转,心中估量好方流英在公子心中的价值,开口:“这是……” 片刻,方流英听到那小孩儿身份,蓦地瞪大了眼。 … 马车之中。 檀香环绕,静谧如斯。 衣服白的亮眼,而观小七,却是衣物朴素,一身黑色劲装、干脆利落。 还不如个小孩儿。 方宁书托着下巴,微微眯眼。 厉焕只低着头,任他打量。 他余光看着外面的场景,直到碰上方马城寒暄,到出音门,四周安静,步入小道…… “小七。”清润干净的声音蓦地响起。 厉焕敛下所有跃跃浮动的念头,看过去,极为乖巧,稚声道:“公子。” 方宁书手一转,一浮光流溢的衣服便出现在了他手里。 他薄唇勾起,眼睛眯起个算计的弧度,轻轻笑道:“换这身衣服。” 厉焕:“……” 方宁书不容质疑,把衣服丢进他怀里,闭眼阖眸:“就在车上换,不必不好意思。” 此人手段虚伪、行为跳脱,心思难以揣摩。厉焕没有说话,脸色依旧带着笑容,拿起衣服更换。 竜竜窣窣的声音在车里响起。 方宁书闭眼只是不想被询问由头,根本没什么避嫌之意,听到他在换衣服了,就睁开眼睛。 小孩儿背对着自己,纵然长胖了些,但还是骨骼明显、瘦的惊人,目光从他背上的伤痕掠过,看到一处,他微微皱眉。 抬手过去,背上倏然碰上一抹冰凉,厉焕整个人身体一僵。 方宁书的手指还在他背后,嘴中‘恩?’了一声,有些奇怪:“为何最深的这伤口迟迟不好?” 厉焕敛下眼中的戾色,无邪又自责:“回公子,昨日沐浴,伤口裂开了。” 方宁书挑眉,倒是爱干净。 他拿出药瓶给人上了些药,然后慢悠悠道:“我听采夏说你有个老叔一直在照顾你?” 厉焕飞快穿好衣服,转过身道:“是。” 换上一身华贵的衣裳之后,那种夺目、高调的气质更是明显,方宁书很是满意的上下打量,从储物袋中又翻腾出不少估摸是原身儿时穿过的衣服,装到一小储物袋中给他丢过去:“这些衣服有伸缩之效,长两、三年都能用,以后就拿着这里面的衣服穿。你老叔叫什么?” “他姓夏,”厉焕道:“叫夏全。” “夏全。”方宁书点下巴:“等回去之后带他过来我瞧瞧。你是方氏外门子弟,原来在哪儿,怎么跑本族了?” 厉焕笑,口中谎言信手捏来:“住在朝歌边境,是族中的外家,父母重病年迈,散尽家财将我送来城中寻亲,后因身有灵根,被接入本族。” 外入本族? 方宁书眸子一闪,稍微眯眼,打探道:“你们都在哪里被教养,我怎没听说过?” “族中有年纪尚小时非嫡脉子弟的教养学府,不在朝灵山里,公子是一脉中最尊贵的人,自然不知。” 朝灵山,是方氏在朝歌的坐落之处。 而教养学府……方宁书皱了皱眉,记忆里没有这个地方的存在。 “多大的都有?” “一般是十岁以下的孩子,等到十岁之后,会根据天赋外放或者是去别处培养。”厉焕道。 “只有支脉子弟么?” 而说到此,厉焕却不说话了。 方宁书看他,之间小孩儿眉头微皱,转念一想,顿时哑然。 一个小孩儿而已,能知道多少,与其问他,倒不如问钱达来得快。 方宁书往后靠了靠,又想到什么,问道:“你怎么会被送到音门。” 而这句话,却像触及到了什么伤心事,小七抿唇,许久才哑声,好像十分难过开口道:“我天资愚笨,天赋尚低,被遣送来音门为仆。” 明明方氏有血脉的子弟,却不被留用本族、也不被外放他支,遣送来音门当这些天骄之子的仆人,而一来就偏偏碰上前身。 造化弄人,实在是炮灰首选。 方宁书好笑,却不由得更是同情了。 还好是他来了。 细想,这小狼崽子继续养着该无妨。 先前那点小仇,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记不长久。小七没什么天赋,把他养好了放在身边倒可养眼,不然之后他能去哪儿? 不知觉中,方宁书对厉焕的防心大下。慢悠悠的安心想道:就是个聪明的小炮灰,长的符合他审美,如若之后没有其他心思,继续乖着,就可以继续养养。 第7章 等到了地方,四周有人间小贩叫卖,路上更有不知名的吃食香气蓬勃。方宁书吃了大半个月的斋,又愁了这么多天的事,此时此刻闲意和食欲上头,眼睛控制不住的往外瞟去。 厉焕侧看他的神色,微微眯眼。 手腕突然被捉住,厉焕目光一滞,垂眸那双抓着他手腕,修长嫩白的手。 方宁书心情极好,语气也带了些散漫的悦色:“等会你跟在我身边紧些,公子我带你出去玩乐。” 厉焕声音乖巧而稚气:“是。” 方宁书说到做到。 夺萃会在晚上,白日到了那醉月楼管事安排的住所,没坐多久,他就支开人,潇潇洒洒的带小七去了刚才沿路看到的繁华之地。 古代的美食胜在纯天然,又有灵力加成,滋味想当然的清爽。 沿路走过去,钱达苦着脸,手里的东西已然抱不下,而反观方宁书,正在兴致勃勃的时候,见什么买什么,吃一口尝了味道就交给钱达拿着,像极了一个阔绰的富家子弟 还是仙气飘飘那种。 一条街逛完,方宁书肚子里已经半饱。 往后看,小七手里也被塞上了不少东西,而钱达更是道都走不动,见他看过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公子。” 方宁书皱眉,手一挥,他抱的东西便都进了自己的储物袋里。 钱达松了一大口气,讨好一般跑过来:“公子这几日学习累了,还想去那玩?” “这地方还有什么好玩的?” “那当然是醉月——”看方宁书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钱达默默把话吞了回去:“还有那些戏班子、斗兽所、拍卖行。” 方宁书兴致缺缺。 这几日起早贪黑练笛大废精力,吃了那么多东西积食,不由犯困,他摆了摆手,干脆打道回府。 一回去,方流英就迎了上来,可能是精心打扮过,浓郁的胭脂味铺面而来,神色委屈,“公子去哪里了?怎么不带上属下?” “外面鱼龙混杂,你去干什么?”方宁书不动声色避了避,从储物袋里挑出几样自己不大喜欢吃的东西,给方流英丢过去,认真的敷衍道:“这些味道不错,你尝尝。” 方流英顿时高兴的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 方宁书敷衍完人,就拍拍屁股准备去休息,方流英一看,连忙跟上,动作之快,方宁书拦都拦不住就让她挤进了屋。 两人消失,钱达啧啧两声,惯性要和人说几句闲话,一转头,就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儿。 厉焕目光冷淡的扫过他,浑身上下都是不好惹三个字,钱达嘴巴张合两下,愣是一个字儿都没吐出来。 等厉焕走了,他才回神,悻悻然: 这小兔崽子那来这么强的气势? 面前的门闭了又很快被推开,方流英地方都没站热乎就被赶了出来,看到钱达,她有点尴尬的掖了掖耳后的头发。 方流英和钱达的关系虽说看起来相处不错,但实际上,也说不上有多好,方流英向来都将自己看做是公子的内人,背后又有许玉撑腰,自然看不上靠着掐媚讨好上位的钱达。但钱达会来事儿,她也就不闲不淡被哄着,表面和睦。 现如今两者各自的身份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方流英来不及细琢磨这微妙到底从何而来,就想到什么:“那个小七呢?” 钱达给她指了个位置。从这里看,一身黑墨衣裳的小孩儿就站在走廊窗畔。 这衣服…… 这不是之前公子生辰时别人进贡的吗! 方流英暗自心惊。 区区几日而已,这个小孩儿居然麻雀飞上枝头做凤凰,如此得公子青睐?! 之前对他下手有多狠,现在方流英就有多后悔。 她深吸了口气,整理好衣服,慢慢踱步过去,然后试探道:“小七?” 厉焕狭长的眼睫垂下,声音稚气,无害,隐约好像还带着些许害怕:“流英姐姐。” 流英一愣,顿时有点奇怪。 之前受罚的时候,这小子可是宁死不屈、无论被修理成什么模样一句软话都不说。 怎么几日的功夫就大变样了? 不过奇怪归奇怪,现在重要的是交好,她脸上挂着假笑,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温柔道:“你别怕。之前是误会一场,现在你有公子赏识,我自然不会……” 说着,方流英顿了一下语气中有些懊恼和后悔:“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对你,是姐姐过分了,你可明白?” 厉焕怯怯道:“我懂得。” “懂得就好,”方流英笑,低头看到自己手里刚才公子分给她的吃食,取出一部分给厉焕递过来:“公子赏的,你也吃些。” 厉焕目光从那几个买了之后方宁书没动过几次,甚至尝一口便连连皱眉的东西上略过,心中凉薄一笑,而面上却乖巧道:“姐姐自己留着吃吧。” “我是大人了,你们小孩子爱吃这些。”方流英看小七好哄,心中乐开了花,自然大方,直接就给他塞进了怀里。 而就在此时,屋中传来一声清朗的声音。 钱达立马听出来,叫道:“小七,公子叫你进去呢!” 厉焕低眉顺目,从方流英身边错过就往屋里去。 方流英在后面看着心里直冒酸 之前她才是总被叫进屋里伺候的那一个! 外面的胭脂味一进来便被檀香的气息压下,厉焕抬眸看过去。 方宁书已经脱了那繁琐的外袍,只留里衣,胸口的衣服松松垮垮、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肤,殷红的花记在颈边盘绕,锁骨清瘦,眉眼疏朗、目色醉人。 人不可貌相,就客观评论来说,前期他大幅度用笔墨写越宁的外貌,这个大垫脚石颜值自然是高的。 但无论怎样,在厉焕眼中都只不过是一不检点之徒,他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温顺的开口道:“公子。” 方宁书看到他手里被塞的东西,皱了皱眉,手一勾,那袋子就飞进了自己手中,还带着浓浓的胭脂气。 没有在手中停留一秒,东西就被扔到了放杂物的篮子中。 “那些东西甜的齁甜,咸的熏舌,你伤还没好,不能吃那些。”方宁书声音懒洋洋道。 厉焕无措:“那是……流英姐姐给我的。” 方宁书抬脚走过来,低头嗅了嗅,啧了一声:“一股胭脂味。” 厉焕:“……” “换一套衣服,”方宁书:“以后不用理她,你听我的话就行了。” 厉焕乖巧一笑,冷厉的眉眼舒展开,笑容有点邪,但颜值在上,还是让人看得舒心非常:“是。公子。” 方宁书看他,突然笑了。 主角要是长得是这个模样,还怎么把别人耍的团团转?他描写里,厉焕可是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的存在,让人不由就会为他开脱,欺骗感十足。 “这屋子干净,你就在我这儿歇一会儿罢了,不要发出响动。”方宁书略有些困意,吩咐完,便靠在了枕畔,阖眼闭目养神。 待他呼吸声平顺,周遭安静下来,厉焕的眸色渐渐沉下,刻意伪装的乖感消失无踪,脸上的表情是不符合年纪的冷漠。 屋中有窗,此时敞开,外面就是错综的小道,再没有音门层层的门人把守。 厉焕抬脚,慢慢往窗户走去。 外面蟋蟀草动的声音传来,一墙之隔便是一番空荡自由的天地,无人看管…… 就在他即将靠近之时,一道低低的笑声突然响起,厉焕霎时一滞,身体僵在原地。 方宁书睁开眼睛,带着些无奈:“不是早便困了,在那儿转什么?旁边便有一个榻,休息一会儿,不要拘泥。” 厉焕半晌才动了,走到他说的塌边,垂着头,乖顺道:“……是。” 第8章 一觉之后,精神饱满。 晚上在众目睽睽下去醉月阁,醒来之后不免又被精心打扮了一番,一直到日光昏沉后,一行人才出了门。 方氏的老族长和少族长要来醉月阁,这一消息早就像是插了翅膀传遍了附近的地方。 方氏,乃是朝歌一带的督管妖魔之事的修真世家,那理所当然的,在朝歌中无论凡人富商豪绅、书香门第还是杂门散士都对其十分敬重。 原本凡间美人的夺萃之会,就因为方宁书一行人的到来好像沾上了灵气,周边近处纷纷将美人带过来参与,更有名门派人专程结交,因此最近几日的景城是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在醉月阁前,管事早已经翘首以盼。 方宁书一出门就看到路上早已经肃清,掀起轿帘,偏头问道:“大长老呢?” “大长老下午就先去了醉月阁。”钱达低声道。 说完,他又提议道:“公子,要不要叫扶轿的人轻功过去?” 方宁书:“……” 他不由想起了之前电视剧里看过天女散花般的登场。 大可不必。 方宁书微笑,“不用。” 如此不同于往常的低调行事,管事那边自然揣测他心思也揣测偏了方向。 他们早早便准备了落脚的莲华石台,还专门给前来围观的人留了位置,就等着方宁书从天而降,谁知他却一反平常,乘坐着极不起眼的轿子就到了后门。 管事大惊,听到消息连忙小跑过来,不确定道:“少族长?” 钱达立马不高兴:“你眼瞎吗?!我们方氏的轿也看不出来?!” 管事立即赔笑:“是在下招待不周,少族长赎罪,您看……” 方宁书淡淡问道:“我阿爷呢?” “大长老已经在里面了,夺萃会还有一刻就开始,少族长移步大堂。”管事小心翼翼向后请道。 轿子落下,一双素白流光的鞋踏在青砖之上。 方宁书神色漠然,乌黑的头发束进通身银白嵌着灵石的发冠中,丹凤眼垂下,眸中无波,极具拒人千里之外的矜傲之色。眼尾的朱砂在他白皙的皮肤下极为明显,颈处的花记妖娆,生生将眉宇间的漠然渲上几分触目惊心的明艳。 小小年纪,已然出落得让人难以移开目光,精心装扮后更是不容忽视,不由就让人心生无颜面相比的愧色。 纵然已经见过人,管事还是忍不住再次眼中晃神,暗中惊叹。 “带我去找阿爷。”方宁书启唇。 “是,是!”管事讨好的赶忙引着人往里走。 方宁书带的人不多,除去小七、钱达、方流英他们三个,就是两个奴婢,但尽管比平时出入带的人少了许多,依旧引人注目。在进入大堂的一瞬间,周遭瞬时一静,立马有不少热切、惊艳等一系列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方宁书扫过一眼便收回目光。 此番他来,醉月阁就算本身是个不入流的民间消遣之地,邀人门槛也会大幅上升,在座的大部分都衣着光鲜,少数还一身道服玄衣,也是修仙的修士。 “少族主,你们的位子在那儿。”管事满脸撑笑的指了个位置给他。 方宁书顺着看过去,嘴角顿时一抽。 原因无他,可能是因为方宁书这一脉高调的行事风格广为人知,这醉月阁在二楼最中央设置了悬空一阁,布置华丽、极其显眼,就差明目张胆的贴一个‘最尊贵’的标签挂门上。 阁中,方马城摸着胡子和他打招呼,脸上高兴的红光满面。 方宁书皮笑肉不笑回了一下,然后足间一点,白衣浮动,晃神间人影已经落到了悬阁之上。 下一秒,悬阁挂着的珠帘‘啪’一声落下,挡住了外界所有的视线。 方马城一愣,奇怪问道:“书儿,放帘子下来干什么?” “被人观猴一般看着,孙儿不喜。”方宁书笑道。 说完,他就转身去了屏风另一侧,和方马城坐的位置相隔。 方马城初时不解,后来想也通了。 他们修仙的人怎么都和凡人不一样,更何况他金贵孙儿这样的天骄之子。 他欣慰的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兴趣就转到了舞姬表演的花台上。 外界安静几秒,很快,就开始有各方窃窃私语。 “这就是朝歌督官一族方氏的少族长?竟如此天人之姿。” “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少族长姿容无双,在整个大陆的美人榜中可都排在第五位,而且天赋极高,我听说他年仅十五,就已经结丹了,实力在修真界的年轻之辈都数一数二,几乎可以与青元门的仙人之徒相提并论!” “嘶——在十五岁结丹?竟然是如此人物?!” “可不是,我听说现在这少族长都已经金丹中期,估计是再过不了几年,就会突破成元婴,元婴修士,可是天下为数不多的高手,青元门也很少有这么年轻的元婴修士……” “嘘,我听说这少族长性子傲得很,极厌人多舌,我们此来只为一睹仙颜,仙家眼皮子底下,还是少议论为妙。” “……”方宁书不动声色将一切尽收耳低,心中哂笑。 原身脾气。狗见人嫌,在外界形象上却是经营的不错,还能排上美人榜,也真是不容易。 醉月阁的花妓看到主要的人来,表现变得更加卖力,只盼望着被仙家看上能平步青云。 此番除去醉月阁的人,还有临近地方的清馆儿也一同来参赛。一个接一个应接不暇,百花争艳。 带方流英出来的好处顿时就体现了出来。 她目光如炽,就一眨不眨得瞪着外面台上那些搔首弄姿企图勾引她公子的女人,有抛花者,她挡,有妄想靠近的,她斥,有胆大包天像上来陪酒的,她更是防贼一样近都不让她们近身。 坐在最里面的方宁书落得个清闲,听曲喝茶好不自在。 而就在他享受这种看美人、听好曲,还不受打扰的快活时,旁边的屏风突然被推开,方马城的笑脸出现在屏风后。 待看到他身后一排排美人,方宁书顿时眼皮子一抽。 “书儿,看阿爷挑的这几个小美人怎么样?”他炫耀一般给方宁书看。 方宁书嘴角抽了抽,面上温和,笑道:“阿爷挑的,自然都是最好的。” 不亏是他的金孙儿,和他一般有眼光。方马城哈哈大笑,立马指了几个过来服侍他。 “要是有喜欢的就留在身边,”方马城笑呵呵的,根本不把方宁书之前的话当回事儿:“留些服侍的养眼不打紧,有美人在,身边的灵气都不一样!好好享受。” 方宁书:“……” “让阿爷……费心了。”他道。 而另一边,方流英看到那不乏有身姿曼妙、容貌上乘者,却眼睛都绿了。 屏风又被拉上,被指派过来的美人你看我、我看您,彼此眼中都是跃跃欲试的野心。 一人率先开口,笑色动人:“公子,奴善音律,听说公子音赋极高,可指教奴一番?” “公子,”又一人急忙道:“奴善歌舞,可以为姐姐配舞。” 方宁书呷了口茶,慢条斯理的,看了方流英一眼。 一接收到他的目光,方流英气势顿时大涨,她摆足了正宫的架势,往她们面前一站,不客气的冷嘲:“山鸡也敢在凤凰面前献丑!也不看看你们是什么下贱的身份,让公子指点,你们配吗?!” 几个美人被如此一嘲,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纷纷跪下:“少族长饶命。” “奴失言!少族主恕罪!” “……” 方流英眼中轻蔑。 就这点胆量,还想与她争宠? 方宁书勾唇,他淡淡道:“你们不用伺候我,如此难得的机会,入座看听曲罢。” 美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一个寻了不起眼的角落坐着,生怕发出一点动静。 从天堂入地狱,就在这须臾间。 在公子身旁,果然她是最特殊的。 方流英含情脉脉看方宁书。 而此时的方宁书突然听到什么,顿了顿,扫看四处没有看到人,皱眉问道:“小七呢?” 钱达立马道:“公子,小七同我在外面候着呢。” “让他进来。” 帘子被撩起,一道瘦小的身影便钻了进来。方宁书示意他旁边的位置,厉焕便沉默的坐过来。 醉月楼的花魁们虽说是都是清馆,但毕竟是青楼,自然有不少卖身的女子,人多口杂,闲聊间不由就带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小七看他,问道:“公子有事?” 漆黑的瞳孔不透露一丝情绪,脸不见红,面不见羞。 不亏是修真界的孩子。 方宁书感叹,随即笑了笑:“没事,你就在这里坐着。” 而就在此时,一道清越的歌声突然响起,犹如溪泉之声,悠然而清澈,不过几句,便压过了大堂中所有杂乱的声音,引起在场所有人的注目。 方宁书看过去,只见是台上一青衣遮面的女子。她眸色干净,姿态娇柔,修长的手指拂过长琴,琴声从指间宣泄,与歌声响应,起起伏伏,仿佛要牵引住每一个人的情绪。 一瞥一笑尽是风情,一弹一收尽道情肠。 一曲毕,琴声卸,全场安寂。 女子轻笑,抬眸望去。 方宁书挑眉,她在看自己? 青衣女子眼中魅色流转,朱唇轻启:“奴,青城柳妃儿,见过少族主。” 柳妃儿? 方宁书偏头,稍微有些耳熟? 气氛安静,众宾一是感叹这馆儿歌艺之高、二是惊她居然如此大胆,都不敢说话,屏息等着那悬阁之上的人回复。 柳妃儿…… 柳妃儿?! 方宁书想到这是哪一个角色,突然眼睛一亮。 见方宁书没有反应,柳妃儿低下头,倾身请道:“妃儿自幼无父无母,卖艺青城花家,好乐律。如今得见公子一面,斗胆请问,公子可愿收留妃儿入门,若得入音家习音,妃儿愿做牛做马,以报公子之恩。” 柳妃儿,方宁书出场时的左膀右臂,却在最后倒戈,痛下杀手。 原由自不用说,许玉为人善嫉,而方温却处处留情,因此她自然是在背地里做过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这个柳妃儿,便是曾受许玉迫害的人之一。 修真之家总会找些有修仙天赋的凡人收做弟子,方氏亦然,但进了仙门,并非之后就高枕无忧,方温对姿色尚佳的女弟子偏宠,处处留情,却有个厉害、善妒的老婆把持全族上下。 柳妃儿的姐姐柳雪儿进方氏不过三月,便被方温发觉厚待,但随后短短一周后就被虐待而死。 是谁下得手,不言而喻。 原来柳妃儿是这时候到的原身身边。 愁了这么久该怎么找个借口回方氏,没想到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上成的引子就这么送上门来。 方宁书前几日的烦愁一扫而空,心情大好。 “你上来。”他道。 柳妃儿眸中微闪,恭恭敬敬是了一声,而后随着侍人的引领,踏上悬阁。 清傲纯情的美人匍匐在脚下,眼神崇拜,无暇又痴迷,是个男人都会升起不可言喻的征服感。 只可惜柳妃儿面前的不是别人,是对全书剧情都晓得明白的方宁书。 他面色不变,似笑非笑,抬起手中的折扇要勾起眼前之人的下巴,半路却手指一顿,想到旁边还坐着一个九岁的小孩儿,收回手,只淡淡问道:“你想入方氏?” 柳妃儿轻声道:“是。少族长。” 方宁书嘴唇勾起,清隽的脸上笑意浮现,眸中含笑:“那既然如此,我便先问你几个问题。” “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妃儿无父无母,孑然一身。” 方宁书笑道:“妃儿姑娘,可想清楚再回答。” 他手掌一转,一个乳白色的圆珠出现。 方宁书轻声道:“这叫真言珠,倘若听到有人说假话,上面便会出现血红色的纹理,昭示撒谎之人,其心可诛。” 柳妃儿脸色霎时一白。 第9章 书上权利滔天又受宠的柳御使,此时此刻不过是一还未入道的凡人,纵然心中怀恨,但见识尚浅,还做不到在这种情况下还镇定如斯。 她嘴唇紧抿,半晌,牵强笑道:“少族长觉得妃儿在骗人?” “妃儿姑娘说笑,”方宁书清隽的面容不露情绪,眸中的颜色很淡,不见轻蔑,但也没有任何重视,仿若眼前这人不过蝼蚁:“方某,只是觉得姑娘眼熟。” 柳妃儿手指上的骨节泛白,紧紧捏着衣摆,每一寸呼吸都好像在刀刃一般难熬。 一旁的厉焕眸色渐渐沉下。 “鄙人再问一次,妃儿姑娘家中还有什么人?” 柳妃儿牙关微颤,半晌,才道:“我还有一胞姐。” “人呢?” “已经故去。” “死在何处?” 跪在地上的人呼吸倏然加重,柳妃儿慢慢抬头,刚才脸上的娇弱已经全部消失不见,唯留下再也掩藏不住憎恨的神色,咬牙切齿:“你知道我姐姐!” 方宁书脸上笑色冷淡,语气很轻:“一届凡修,知与不知又如何。” “凡修?!”柳妃儿像是听到了极为可笑的话。 已然这般索性不再害怕,她起身大笑几声,恨恨的看着方宁书:“我们是凡人修士,你以为你方氏这些世家子弟就高人一等?!” “你放肆!” 方流英高呵,目光不善的盯着柳妃儿:“什么贱人,也敢在我们公子面前撒野!” 她们声音极高,颇具有穿透力,隔间的方马城听闻动静,奇怪问道:“书儿,你那边发生了何事,动静这么大?” 柳妃儿往后退了几步,她冷笑,目光寸寸从在场的所有人身上移过。几乎瞬间,方宁书就察觉出她的神色有异,立马摆袖一挡。 随着‘咣当’两声,短匕撞上衣袍又被甩开,眼前的青衣纵身一跃,紧接着悬阁开始急剧晃动。 柳妃儿斩断了悬阁的悬柱! 方马城没等到回复就察觉悬阁不稳,立马高声道:“先下去!” 方宁书自然知道,他皱眉,偏身将旁边修为底下的小七拉进怀中,而后纵身一跃。 哗啦几声,尘土飞屑落入席间,高低不一的惊叫响起,还有不会轻功的凡间美人无人相救直摔到地上。一时间痛苦的呻。吟声、惊叫声,木材被破坏的支离声混杂,原本莺歌燕舞的大堂骤然变得混乱无比。 方宁书站稳,低头看小七:“可还好?” 小七好似怔愣,半晌,才回道:“没事。” “钱达,”方宁书吩咐道:“带他去安全地方呆着。” 钱达立马道:“是,公子!” 处理完这个事,方宁书这才抬眼,看向如今站在台上,满目悲肃的柳妃儿。 管事见此情况,顿时心疼的心肝都在颤,人间收集的石木虽然不像灵木那般耐用,但也是价值不菲,更何况那一个个摔伤的美人,可都是活生生的钱篓子! 而不等他说话,方马城便率先发难,不悦道:“齐管事,这是怎么回事?!” “长老、这,我这……”齐管事慌急,无奈之下只能看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急步跑上台去:“妃儿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柳妃儿却看他,刚才清傲、引人注目的女子目中已然光彩黯淡。她环看四周,清瘦的身影摇摇欲坠,脸畔清泪滑落,极大的勾出在场人的怜悯之情。 方宁书见状,便知道她想要做什么,无声勾了勾唇。 倒是聪明。 “各位宾客,”柳妃儿倏然跪下,高声泣道:“妃儿恳求在座的所有宾客,还妃儿一个公道!” 她这一哭,效果很是明显,立马有人发声询问:“妃儿姑娘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姐姐生前最后的模样在她脑海反复出现,那受尽屈辱、伤痕累累的身体,最后那些不甘、含恨而亡的话。 柳妃儿只恨自己不能亲手杀死那些伤害她的仇人,恨念丛生,几乎焚去所有理智。 她做不到…… 无法亲手报仇,无论怎么苦心盘算,无论怎样算计都做不到。 凡人罢了,她不过是一蝼蚁一般的凡人。 可是凭什么? 泪意汹涌,柳妃儿死死克制,目光看向方宁书,像是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我阿姐,三月之前拜入方氏一族,以此方氏玉碟可以为证!” 她取出一刻有方氏图腾的玉碟:“步入仙门,原本满怀期待,她日日修炼、夜夜苦读,却没有想到,你们方氏,却是龙潭虎穴,你们方氏诸人,都猪狗不如!不过三月啊,三月之间,姐姐便失去清白、丧命黄泉,她生前无一处肌肤完好、内丹被毁,神魂不存,到死都不肯瞑目——!” “你们简直就是禽兽!!” 柳妃儿话罢之后,在场所有人都惊然一片,目光不由看向方宁书、方马城二人。 方马城当然不信,皱眉道:“休得胡言!是谁指示你来污我方氏门风?” 对于威望大族,门风极为重要,更何况方氏这等督官之族。 倘若任人落实,以后谁还敢拜入他们方氏? 柳妃儿笑,她眼中的凄冷:“方大长老,我手中的玉碟,莫非还是自己假造的不成?!” 她将玉碟丢入人群,有人拾起,查看之后神色难言:“这,的确是方氏的族徽,还附一丝灵力。” 方马城伸手接过,然而待他查看之后,顿时神色微变。 玉碟究竟是真是假,昭然若是。 柳妃儿慢慢起身,双眼通红:“我姐姐,柳雪儿的名字,入了你们方氏的徒谱,不可磨灭,她惨死于方氏,含恨而亡,尸体我就葬在朝灵山角,请诸位明察!” “大长老,”一修道之人此时出声:“这玉碟做不得假,那柳姑娘所言真相究竟如何,还是查查为好。” “查定是要查的,只是这女子先前还说要拜入方氏,怎么又突然有此变故……”有人不解道。 这句话出,在场的人也发觉,顿时心生疑惑。 “也许这其中另有隐情?” “我看其中定有蹊跷,方氏素来行事磊落,方温方族长又向来怜惜美人,怎么会……” 听到他们的话,柳妃儿一怔,身体晃动,脸色煞白。 另一边,听到有人维护,方马城的神色稍有缓和,脸上好看了些,也冷静了下来。 方氏在朝歌盘踞已久,各地都有分支子弟游走以杀妖邪,善功极大,最近听言还斩杀了一方妖邪,正是风头正起时,自然不会被轻易撼动。 因而就算突然冒出一个这样的女子,众人第一反应还是偏向于另有隐情。 柳妃儿指甲嵌入肉中,却不知疼痛一般,眼中空洞,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心灰至极。 “诸位说的有理,”方马城不以为然道:“我方家做事光明磊落,这玉碟确实是我方氏门徒的,既然妃儿姑娘如此委屈,那便同我走一趟,我定会还你个公道。” 柳妃儿一瞬时已然心如死灰。 被带去方家,那只会步姐姐的后路罢了。 姐姐,妃儿无能 眼泪流下,柳妃儿已然绝望,蓦地拿起地上散落的琉璃瓦,狠狠向胸口刺去。 而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一道流光闪过,她手中的琉璃瓦应声被击落,柳妃整个人跌倒在地,神色惶然。 方马城微微挑眉,众人的视线也都随着这一变动移到了一直在旁没有出声的人身上。 方氏的少族长神色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慢慢走上前来。 “你姐姐含怨而死,你不想替她报仇?”方宁书低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 柳妃儿神色顿时一变。 “想知道到底是谁害的你姐姐吗?”方宁书问道。 柳妃儿身体微颤,瞳孔剧缩,“你知道……你……!” 方宁书抬手在她颈后一砍,人很快便晕厥了过去,不省人事。 方宁书扶着她,开口:“钱达。” “公子。”钱达立马跑了过来,后面跟着一言不发的小七。 “人带回去,好生安置,醒了以后也派人盯着,不要呵斥,别让她有轻生的念头。” 钱达眼珠子转了转,很快就明晓了方宁书的意思,指派着人就将柳妃儿带下去。 等人走后,方宁书才向众人道:“此时既然与我方氏有关,身为少族主,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柳姑娘我就带走了,诸位宽心,我定会将事情原因查清。” 他如此果断,在场之人也不能多说扫向,只面面相觑后纷纷拱手附和:“少族主英明!” 看方宁书的表现,方马城有些意外,摸着胡子点头,一双眼中有些欣慰之色,偏过头和旁边的管事道:“我这孙儿,现在也越来越有我当年的样子了……” 事情处理完,方宁书取了几枚灵石赔罪,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瓶药,想了想,无人可用,干脆弯腰给了小七。 “你看有人受伤,便分一枚药给他,”方宁书神色放松了些,摇着折扇,淡道:“不要吝惜。” 厉焕接过药,发觉这是可半日就将外疾愈合的中品灵药,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看向方宁书。 他丹凤眼敛起,姣好的侧脸漾在昏光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厉焕想到刚才他毫不犹豫将自己从悬阁上带下来,收起药,眼中出现一丝怪异。 第10章 方宁书在沉思柳妃儿之事,自然没注意到厉焕的打量。 看刚才柳妃儿的神色,她对他所说之话还有几分希冀,那便说明,在此时她可能还不清楚害她姐姐的人究竟是谁。 这样的话,该怎么用好柳妃儿这个引子? 原身的母亲许玉是谋害方温,导致方氏内乱的主要源头之一,他如果想将方氏从被厉焕肃清的命运挽救回来,现下想当然的就是先将许玉控制。 他书中所写,五年后厉焕利用方温的二夫人、许玉的贴身大婢女月荷,以及那些被迫害之人的亲者家属,在许玉大张旗鼓过生辰之时在众方势力面前揭露其恶行,才导致方氏名声大扫,直到最后被朝歌众仙家名门逼退督官之位。 在厉焕用的手段之中,方二夫人与许玉的旧仇在许玉曾下死手害她亲子,而现在原身记忆中那孩子还活着,所以这条路不能用。而那个大婢女月荷那边,被利用之由来自于对厉焕心生爱慕,不忍他被迫害,才背叛了徐玉,也于他无用。 思来想去,后期主角厉焕所利用的那些,竟然没一个方宁书现在用得着的,唯一一个就是这柳妃儿的姐姐在方氏之死可用,但柳雪儿人微言轻,即便惨死,也只有柳妃儿这一个无依无靠的亲人,掀不起多大的风波。 手上无人,抓不到把柄,这个身体又是许玉亲子这个尴尬的身份…… 方宁书难得犯愁,想了半天细枝末节的剧情无解,也干脆放弃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也不急于一时,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找到主角如今究竟正在哪儿被许玉坑害。 就在方宁书沉思之际,门突然被推开,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又瘦小的身影出现。看到是小七在门口站着,方宁书抬了抬眼眉,神态依旧懒散:“过来。” 门被关上,厉焕走到他面前,开口:“公子。” 他手中还握着一个药瓶,方宁书不用细看都知道是之前在醉月楼他给的那一瓶,笑道:“你留着吧,以后受伤了可以应急用。” 厉焕默不作声收下了。 方宁书也没拖沓,直接拿出了玉肌膏。 这几天每天晚上接连给他用这些,饶是财大气粗的方二公子库存也快见了底,不是自己的东西,方宁书倒也不心疼,下手毫不吝惜,因此厉焕身上的伤也好的飞快。 不过…… 看到他背后最深的那道伤口又崩了开,方宁书有些无语:“你是觉得你公子这些东西不值钱?” 小七顿时脸色一‘白’,极其不安的看向他。方宁书一巴掌将他的头拍了回去,声音微沉道:“别乱动。” 冰冰凉凉的感觉在背后蔓延,厉焕背对着他,敛下神色,一言不发。 等背后的药上好,方宁书叫他转过脸来,厉焕很是听话转过身,就见某人托着腮帮子在细细打量。 手指撩起小七额间还有些湿的一缕头发,方宁书越看他这小模样越喜欢,也懒得追究这小东西不长记性瞎爱干净,只懒懒道:“伤口不能沾水,下次伤口再裂开,你就不用离开了,不能洗澡,在我眼皮子底下待到那伤口愈合为止。” 小七瞬间紧张,但许久都没有听到方宁书再严厉的呵斥,他好似不安,犹豫半晌,终究还是开口:“公子……” 方宁书懒懒的“恩?”了一声。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小七道。 他问完,方宁书一怔。 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在别人看起来的确是这样,一个无名弟子罢了,不光将他时时刻刻带在身边,还给他用昂贵的药品,事事关心。 为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他也不由脑袋中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思来想去,大概主要就一个原因,长相对他胃口。 至于其他,刚进书中就遇到的第一个小炮灰,没什么天赋,又没爹没娘,没牵挂又没什么威胁性,将这小东西养成唯一一个听他话,时时刻刻能带着的小跟班很不错。 但这些自然不能说,这小东西秉性还有待考察。方宁书勾了勾唇,反问道:“你觉得为什么?” 这下换小七沉默了。 “闭眼,”方宁书道:“我给你脸上上药。” 冷香袭来,感觉到他的指尖在自己脸上划过,厉焕眉间微动,阖眸,掩住眸中所有猜忌之色。 但没维持多久,急促的敲门声就响起。 药上了一半,方宁书手上还沾着药膏,皱了皱眉,“谁?” “公子,是我。” 钱达的声音传过来:“您让属下看着的那个柳姑娘,刚才醒了,要叫她过来吗?” 方宁书挑眉:“她情况怎么样?” “一句话都不说,看着对我们很是警惕。” 方宁书慢条斯理将手擦干净,药膏放入小七手中:“你自己上,上完休息吧。” 话罢,他起身,理好衣物往外走去。 门外对话声依稀传来,很快又消散,厉焕看着手中的药膏,想到刚才方宁书在自己脸上打量的神色,微微蹙眉,情绪不明。 他利索的翻下床,头都不回走回了住处。 一回去,老人便发觉,出声道:“少爷。” 厉焕将外衣褪下,察觉皱眉,冷淡道:“未歇?” “老奴睡不安心,”老人的声音苍老,佝偻的影子在烛光下摇摇曳曳:“少爷今日下山,没有试着逃出去吗?” “方宁书身边的人实力莫测,又有些狗皮膏药时时盯着我,没有机会,”厉焕的声音平坦无波,“想逃出去,还是要另谋其他出路。” “原是如此。” 老人将被褥铺好,颤巍巍道:“夜深了,此地无人,少爷解开缩骨之术吧。” 想到方宁书刚才说的话,厉焕不由心中升起几分烦意。 他抬鄂,声音无波道:“近几日不解了,伤口会裂开,于方宁书不好交代。” 他话罢,老人那处却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中。 半晌,苍老的声音幽幽响起:“少爷,似乎越来越不抵触他了。” 厉焕手指微顿,眉目霎时冷下。 “毒妇之子,必为毒子。” 李老,便是那老人,化名作夏全之人。他转过脸来,满是皱纹斑驳的脸晦暗不明,声音嘶哑,激动道:“少爷还小,万万不可被他蛊惑,那方家毒妇,分明害我厉氏满门,让小姐惨死,却虚伪至极,我们的血海深仇,绝不可忘,定要让方氏也尝尝——” “血海深仇?”厉焕声音带着几些可笑。 他眼睛半敛,眼中深邃,冷厉的眉眼在环境中渲染出十二分的戾气,生生压下那几分稚色,唯留令人不觉森然的冷意:“李老是糊涂了,厉氏与我而言有什么关系,你小姐,又和我什么关系?” 李老的话戛然而止,那双古稀年迈的眼睛看着厉焕,像是要将他看个通透一般。 “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厉焕偏过头,月光渡在他脸上,显的惨白不近人色,仿佛没有人类情感般启唇:“除此以外,当个哑巴,知道么?” 第11章 另一处,方宁书已经到了柳妃儿面前。 之前在台上清歌抚琴的女子已然被卸去了所有令人骄傲的羽翼,此时不安且戒备的盯着方宁书,嘴唇煞白,眼中全然是忌惮。 看来要想用,还是得先让她信自己。 方宁书唇角带笑,坐到离柳妃儿不远的地方,屏退了所有下人,很是温和道:“柳姑娘,我们聊聊?” “我和你没什么可聊的。”柳妃儿冷道。 “我原以为,柳姑娘很想为胞姐报仇。” “我为姐姐报仇?”柳妃儿笑,笑完声音尽是嘲色,死死盯着方宁书:“方少族长,还真是贼喊捉贼!” 方宁书挑眉:“为何这样说?” “你见过我姐姐,如果不是你害的她,你怎么会见过她!” 原来如此。 思及先前的话,他还真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方宁书有此疏漏,但也不在意,依旧风轻云淡:“非也。本公子早已来了音门修炼,只是在最初选弟子之时见过你姐姐一面,这三个月我都不在,何谈害她之说?只是好奇你不去找你姐姐,反而过来找我罢了。” 柳妃儿一怔,但面上还是不信,依旧冷冷道:“你们方家之人手段滔天,怎么做不到?” 方宁书问道:“那我为何要把你带回来,还好好与你在这里说话。直接将你杀了,杀人灭口,不是更好?” 柳妃儿听言皱眉,神色也出现了几分怀疑,没再开口,短暂的陷入沉默。 见她动摇,方宁书勾了勾唇,直接给了她一个笃定的答复:“你姐姐不是我害的。” “方家存留已久,树大招风,极易生出一些借势作恶的蛀虫,”他声音顿了顿:“你姐姐的事是我监管不力之责,但事情已经发生,已经没有办法。柳姑娘既然不惜扮做歌姬接近我,那说明心中怀有恨念和不甘,我说的可对?” 柳妃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方宁书,嘴唇咬的发白,内心挣扎。 “柳姑娘现如今对方氏颇有微词,极其不信任,我理解。” 方宁书把自己要说的东西说完,最后干脆把机会摆在她面前让她自己选,“自然,柳姑娘若不想查明真相,我会给你打点好一切,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他说完,气氛极为安静,柳妃儿不吭声,方宁书也不急在这一时。 又坐了片刻,不再等她反应,方宁书起身便从这里出去了。 一出去,钱达就立即迎上来:“公子。” “好好看着,不要苛待。” “属下明白,公子放一百个心罢!”钱达信誓旦旦道。 方宁书笑了笑,抬脚离开。 其实柳妃儿的选择他不用想也知道。 原著能蛰伏在原身五年之久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人,心中的恨痛绝不可小觑。 不过尽管对她一清二楚,架子还是会要做足。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缓缓图之,一为消除她自杀之心,二也为得一个掌握主动权的投诚。 这女子能在短短五年之中修炼有成,天赋自然不低。既有培养价值,又是他切入方家之事的引子,若不好好善用,实在是暴殄天物。 一切按他预想中的发展,方宁书心情不错的回了住所。而一进屋,发觉有些不对劲之处,他立即皱眉,面色不好得看向床榻之上。 原本整齐的床上,莫名鼓起一个人影。 听到动静,方流英探出头来。 见的确是方宁书,她脸上露出一个自认为动人娇羞的笑容,柔声道:“……公子。” 方宁书从她脸上,目光移到自己的床榻上,表情有几分龟裂。 方流英犹还不知,慢慢将自己的身体从被子里移出来,衣服轻薄凌乱,脸上绯红,眼中更是含情脉脉,欲拒还休。 方宁书听到自己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公子,英儿儿时便帮你暖过塌,”方流英脸上害羞,“今天公子疲劳,英儿想着您累了,就再替您暖暖。” 方宁书微笑,“多久之前。” 方流英一愣,着实没想到方宁书会问这个问题,还仔细想了想,最后道:“十年前了罢,英儿那时候也小,才八岁呢。” 八岁,方宁书比她小一岁,也就是当年,这具身体才七岁。 浑身上下不舒坦的感觉褪去些许,方宁书紧绷的脸色稍缓,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方流英见状一急,连忙挽留道:“公子?!” “钱达,”好像能冻人的声音响起,方流英话立马一住。方宁书唇边带笑,低下眉眼,分明是温柔至极的姿态,所说出的话却如寒霜一般:“带出去,五十戒。” 方流英一听,脸色瞬时煞白煞白,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一般:“公子?!!” “五十戒?”钱达也愣了半晌,“公子,流英姑娘女子之身,这五十戒下去,恐怕一月都起不了身子……” 而他说着,方宁书唇边的弧度却丝毫没有变化,听到最后还微微偏头,近几日温和的眼中没有情绪一般盯着他。 钱达瞬间什么都不敢说了,浑身大汗。 最近的时间公子待人温和,但他们都忘了,自小公子就行事诡谲、喜怒无常,他们近些时候居然如此大胆! 方流英很快就被哭叫着拖出去,方宁书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默不作声的去音门后山的温池,直到泡到脑袋发晕才起身出来。 原先想利用方流英和这身体的亲母许玉沟通,但经过这一遭,他半点利用的兴趣都没有了。 他有一些轻微洁癖,尤其厌恶企图以色侍、毫不矜持的存在。 方流英好巧不巧,准确的踩在了方宁书的雷点之上。 换了干净的衣服,从温池往回走,但眼前全然是刚才方流英那等模样,他心情极其炸裂,连带着住所都厌恶起来,东走西走就不想回去。 好在向来原身的脾性就无常,服侍的人们都不敢多舌说什么,只畏畏缩缩的跟在后面替他掌灯。 走着走着,方宁书突然问道:“小七住在哪儿?” 跟在后面的人赶忙答道:“回公子。小七的住所就在附近,奴知道。” 自己一手照顾好的小东西,他洁癖发作自然少很多,方宁书发觉自己不是很厌恶小七,脸色好看了些,抬颚:“带我过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就到了一个简陋的院前。 门外,有一佝偻的老人守夜,方宁书扫了一眼,那老人便似惧怕一般,连礼都没有行便躲进了偏门。 方宁书皱眉,一旁的下人看他脸色就要发作,却被抬手制止。 这应当就是那个照顾小七的老伯夏全。方宁书只是发觉此人年岁太大,并不在意其他,淡淡道:“告诉钱达,让他拨多几个人来照看小七。” “是,公子。” 厉焕从睡梦中警觉,睁开眼,看到眼前之景,敛下惊异,低声道:“……公子?” 方宁书看这房中布置的情景,半晌道:“我苛待你?” 厉焕扫看四处,立马低头:“没有,我……只是喜欢简单一些。” 这叫简单? 方宁书难以言喻,抬脚就走进了房里。 还好,虽然摆设简陋了一些,但该有的都有,里屋的床大且宽敞,外屋也有一张。 他手一挥,厉焕的被褥便被挪到了外面,而里屋大床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床崭新的被褥。 厉焕迟疑,扫看后面跟的人没有钱达的身影,微微皱眉。 “小七。”方宁书懒懒叫道。 厉焕敛下心思踏进屋中,正和某个在试垫子软不软,毫不客气霸占自己床的人对视。 “今天我在这里睡,你睡外面那个床。” 厉焕:“……” 也许是因为昨天奔波劳累,又或许是因为半夜散步疲乏,睡到小七住处后,竟然出乎意料的好眠一夜。 翌日,晨醒之后。 本来不大的屋中进进出出不少人伺候方宁书洗漱更衣,他懒散的睁开眼睛,就瞟到角落中站着的小不点。厉焕此时脸色发白,眼底乌青,一夜警惕未眠,怎么都不能说精神状态好。 方宁书想起昨夜,略微有些惭愧。 但不及他愧疚多久,钱达就匆匆跑过来,开口禀报道:“公子,柳姑娘求见。” 方宁书缓缓眨眼,抬颚:“让她过来吧。” 一身素衣的柳妃儿很快就被带了过来。比起昨天的状态,她脸色已经好了很多,最起码那些萎靡之气散去不少,眼中有了几些光彩。见到方宁书,她干裂的嘴唇张开,猛地跪到地上,涩道:“公子。” “想好了?”方宁书道。 柳妃儿脑袋碰到地上,感受到那处冰凉,她阖眸,“我已走投无路,望公子垂怜,探清姐姐受到凌。辱的究竟,我此生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公子恩情。” 方宁书垂眸,看她许久。 柳雪儿是被谁所害,柳妃儿不清楚,但于他而言,现在凶手却极其明显。 只可惜了,万事需要过程,要想插手方氏,冒然指控许玉绝对行不通,虽说后期原身权势滔天,但现在毕竟还只是一个手中无权、空有名号的少族长。 一个‘少’字在前,局限还颇多。 心思百转千回,方宁书慢慢开口道:“既然跟着我,便任何事情都要听我的,不可贸然行事,你可明白?” 柳妃儿道:“属下明白。” 说定好一切,方宁书笑道:“起来吧,明日,你随我回方氏,查探此事的究竟为何。” 没有想到她投诚之后如此快就去查姐姐的事情,柳妃儿怔愣几秒,眼眶突然煞红,狠狠的又磕了一个响头,声音微颤:“多谢公子!” . 方宁书所在的音彻院中昨夜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音门。 之前在三长老名下服软,后又在大长老面前放言痛改前非,专心修道,再有下山回来带回一个口含冤屈的无名女子,素来他宠信的手下因为逾越而被重罚,一系列举动,都无一显视出这个少族长此番说话做事真不像是在玩闹。 连带几日,音门上下都议论纷纷。 对于这显著的效果,方宁书欣慰,不过现在也无暇顾及,事到如今,回方氏的事宜得尽早提上日程。 当天晚上,他就去找方马城要了下山的长老令牌。自己孙儿想要做事,方马城自然没有阻止,很痛快的给了令牌,还东找西找收拾了一通好东西给他备上。 等到方宁书从他那儿出来,已经日落西山。 “公子,人和马车都已经准备好了。”钱达道。 方宁书含颚。 而就在他准备趁夜赶路回方氏之际,忽有一门生前来:“少族长,三长老派属下前来禀告,方大公子不过多时就历练回来了,正巧要回族中一探,您要回方氏,不妨同他一道。” 第12章 方宁书挑眉。 小说里他写过方白安因为受他父亲方允之故饱受方氏族中排挤,在方氏事出之前从未主动回过方氏,怎么现在会回族探望…… 莫非方游子是想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特意让方白安和他一起? 方宁书沉思,方白安是方游子的得意门生之一,如果原身形象在他心中动摇,有这举动倒也不奇怪。 思量片刻,方宁书笑着问道:“你可知大公子何时能回来?” “明日早晨。”门生回道。 方宁书点头:“既然如此,我便等他吧。” 对于方白安此人,方宁书实际塑造的很是满意,有这么个机会培养兄弟情,倒也不错。 . 翌日,清晨。 钱达跪在地上,语速很快,很快就把方白安回来、大多数音门学子都前去相迎、猎回上百头为祸百姓的妖兽、被方游子叫去议事的消息交代了个清楚。 方白安在音门很受膜拜,武力值高强,这些都是方宁书亲手写的设定,他自然有所预料。 嘱咐下人备好茶水点心,方宁书脸上的神色风轻云淡。 直到中午时分,门口声音嘈杂,人才姗姗来迟。 外面响起些脚步声,沉稳有力,一道身影通过长廊走来,不过须臾,便出现在方宁书面前。 来人一袭蓝衫,身如玉树,背着一白布所裹着的长琴,神色不见轻蔑,也没有讨好,抬眼看过来,剑眉星目,自带一种不容忽视的威严。 方氏的大公子,年十九,金丹后期,方白安。 最初族中内幕之事后,方白安极其维护正统,坚持方宁书继承族长之位,而待知晓那些不为人知的秘辛之后,他便毅然叛出家族,大义灭亲。 说到做到,铮铮男儿,即便是后期原身身死,方氏群龙无首,他也坚决不受族长之位,追随在厉焕身后。 若只是心性平凡的男子,怎么可能会做到这种境界? 方宁书端看他片刻,旋即灿然一笑,率先招呼道:“白安兄长。” 方白安不见热络,含首作礼道:“少族长。” 方宁书脸上的笑意好像要溢出来一般,笑道:“兄长客气了。你不辞劳苦外出驱妖斩邪,倒不如再歇一夜,何必急急便来启程?” 这副身体本来就十七岁的年级,成熟不足,青涩尚余,这等热情的姿态给人的感觉的确舒心,不由就会让人放松警惕。 而方白安听言,却并没有被他刻意乖巧的姿态动容,很客气的回道:“无碍。既然是三长老的吩咐,不可再拖延,我们即刻便启程吧。” 这么高冷? 方宁书心急回去,倒也没多劝,只眯了眯眼,笑道:“那便听兄长的。” 两人很快拿着通行牌,带着手下们出了音门启程。 而到驿站之后,方白安看到自己马车中的物事一愣,原本平淡无奇的马车内有乾坤,银软坐垫、灵丹熏炉、青瓷茶盏,这一系列绝不是常备在马车上的奢华之物。 是谁安排的不言而喻。 他的随从看到第一反应便是有诈,立马道:“公子,老爷说这个方宁书最为狡诈阴险,你说他准备的这些东西咱们能不能用,会不会对您……” 方白安皱眉,“子博,慎言。” 方白安自幼的随从张子博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家公子最不喜欢背后嚼人舌头,悻悻然住了嘴,但心中还是不信。 他自幼跟着方白安,当年二长老夺位不成他们被驱赶来音门时,饱受了多少白眼和欺负他自是记得清楚,而他们饱受屈辱的时候,这位少族长可是养尊处优,若不是他家公子天赋出类拔萃,现下还不知是什么光景…… 张子博理所当然对方宁书没什么好感。 看着这些东西,在帘子前停留片刻,方白安最终还是踏了上去。 另一边,一直时刻注意着他举动的方宁书见状,也心情愉悦的放下车帘。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只要好弟弟人设能立起来,有朝一日方白安就不愁被拉拢过来。 方宁书放下窗帘几秒后,车帘便被掀开,一个瘦小的身影现在外面。 方宁书抬眸看过去,看到是谁,挑了挑眉,问道:“刚才去哪儿了?” 厉焕手还保持着刚才掀帘子的姿势,面对方宁书的询问,他声音无波,面无表情:“补眠。” 说及,方宁书手顿了顿,神色飞快划过一丝不好意思。 因为前不久方流英的事情,他对住的地方怎么都有些不舒服,而恰好在小七那简陋至极的房里他却睡的极为踏实,因此一连三天,方宁书鸠占鹊巢,很不客气的霸占了小七的床三个晚上。 那霸占了三个晚上的结果就是 原房间的主人睡不好觉,被迫睡在外间,一双漂亮的眼睛底下乌青一片。 “昨夜又没休息好?”方宁书问道。 厉焕不吭声,掀开帘子进来,默默坐到离他不远的垫子上,面无表情。 看他这模样,方宁书不觉好笑。 这才几天,就有自己的小脾气了?这还能养? “那里间外间不都是床吗?你认床这么严重?”方宁书道。 厉焕睁开眼睛,纤长的眼睫垂下,他眼中无神,唇角勾起微微的弧度,敷衍至极的偏头‘笑’道:“公子在我旁边,小七激动,睡不着,让公子笑话了。” 方宁书:“……” 他微微睁大眼睛,恍然:“你这么喜欢本公子?” 厉焕嘴角的最后一抹弧度不见了。 接连几日没有休息好,还要赶回那个令人生厌、费尽心机离开的地方,他的心情已经压抑到了极点。 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厉焕唇角的笑容又重新扬起,抬起眼睑看方宁书,稚声道:“小七最喜欢的就是公子了。” 刻意装样,过犹不及,前后反差太大,就会给人带来一种古怪的变扭感。 一直伪装的情绪出现漏洞,方宁书眼中划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笑色,也不戳破,饶有兴趣道:“既然如此,那之后你便住进我院里吧。” 厉焕眼中露出‘欣喜’,很天真般道:“听公子的。” 他越不喜,越想掩饰不悦,就越装的刻意乖巧,最后反而破绽百出。 看来还真不喜欢被别人霸占了自己床,不高兴的很。 怎么这么好玩? 方宁书心中把这小孩儿的内心剖析的清清楚楚,恶趣味上来,唇角的笑容有些抑不住,很努力才克制住情绪,声音很淡道:“听话就好。” 厉焕笑着转过脸来,唇角垂下,冷漠得盯着马车车垫。 第13章 一天一夜劳顿。 一路颠簸,等到夜晚时分,天色黯淡,天边乌云滚滚,似有大雨将至,正巧经过一小镇时,一行人便留在了这里稍作休整。 接连两日赶路时方宁书一直在马车中小憩,因此下车之后不像骑马的那些人一般疲累,下了车,去房间坐了一会儿,他便心下无趣,准备去找方白安培养一下兄弟情。 而出了外面半天没看到人,他便问道:“方白安呢?” 钱达听言,连忙道:“白安公子到了客栈便遣人出去了,听说附近正巧有拍卖,要去买什么药材。” 拍卖?方宁书愣了愣。 ……这么有意思的事情竟然说都不过来说一声,自己就跑了? 他啧了一声,稍微有一些伤心:“你知道那拍卖的地方在哪儿?” 果然公子想去。 钱达心中一喜,抬起胸膛来很是自信道:“自然,刚才白安公子走的时候,属下就留意了一番。” “带我去,”说完,方宁书又想到什么,勾了勾唇畔,笑眯眯吩咐道:“睡了一路也该精神了,告诉小七下来和我一起。” 钱达:“是,公子。” 三个人,一人在前引路,一人兴致勃勃,最后被叫下来的一人死气沉沉,便出了客栈往拍卖去。 他们停留休息的这个小镇名叫‘留香镇’,是个善于制香、作香小镇,沿街各色,大多数都是花坊、香料店,其中往来的镇民也打扮的容色精致,即使是男子也因习俗而身携淡香。 方宁书起初随着钱达往拍卖行走,但走着走着,心思就被沿路的风景勾走,兴致勃勃的去香店看香。 香店老板娘一看方宁书这一行人的打扮,就觉得他们来历不凡,因此很是热络,上来就引他们去了最昂贵的那一处。 带着口音的介绍词一段接一段,老板娘一会儿让方宁书送母亲,一会儿让他送心仪之人,到最后连子虚乌有的未婚妻都扯了出来。 起初只是过来随意看看,但被如此招待,方宁书招架不住,最后无奈之下,还是挑了一个模样精致的香包。 香店老板娘顿时笑得花枝招展:“公子好眼光啦,这么个小香包,里面用一百三十六种花提炼的香嘞,还加了二十几种茶味解腻,就这么挂在身上,清心静神,十多年味道都散不掉了呢!只有我家有这个味道,别人家绝对没有嘞!” 她给方宁书细心包好,非常妥帖的交到他手里。 方宁书面带笑容接下。 老板娘高兴非常,而看着他出门,她突然想起什么,赶忙道:“哎,小公子!” 方宁书转过身,老板娘跑过来,压低声音道:“小公子可是刚来我们镇上?最近我们这镇上不太平,总有修士丟各种法宝东西,你可得看好喽!” 方宁书挑了挑眉,专偷修士的东西? 这小偷还真是胆大妄为。 出了门,颠了颠手中的香包,他不在意的给了小七。 “……” 厉焕低头看着手中散发着极淡花香、粉红、面料精细,分明是女人用的香包,诡异的沉默几秒。 “有助于清心静神呢,”方宁书很是大度:“喜欢吗?” “……”厉焕动了动唇角,僵硬的笑道:“喜欢的,多谢公子。” 看他神色,方宁书唇角勾起,不知怎么的心情非常之好。 看你能憋到什么时候。 他手摇折扇,见识了这么热络的老板娘,没再瞎逛,跟着钱达,直奔当地的拍卖行。 时间这么一耽误,拍卖行早已经开了,到了地方,方宁书便看到上座早已经满当,唯有距离很远、供看热闹的人站着看的地方还有些位置。 人那么多,他自然不会自降身份去挤,看了半天看不到方白安的身影,方宁书略有点一点点失望。 方白安此人看起来古板非常,柴米不进,要和他培养兄弟情,看起来着实有些难度。 钱达见他叹气,凑上前来:“公子要进去吗,我们有家里的玉碟,这拍卖行掌柜肯定要风光的把您邀进去。” “不必,你可知道方白安想要什么药材?”方宁书问道。 “属下估计,白安公子是要给二夫人买药。” “二夫人?”方宁书挑眉。 那个之后被许玉杀了孩子之后反叛她的夫人? “白安公子的母亲和二夫人是一族姊妹,他母亲萧氏病逝之后,委托他好好照顾二夫人,我听说二夫人身子骨弱,如今又泛寒疾,正是体弱需要多药的时候,白安公子每次历练回来都要买药托人送去,现在估摸是为了这回事。” 方宁书恍然,“这次拍卖可是有什么奇药?” “听说是有个叫做的‘冬候生’草药,对寒疾有奇效。” 钱达赶忙把他知道的东西都全盘拖出,末了还给方宁书出主意:“属下听说冬候生这味药冬初生,冬末死,本身并不稀罕,却很难保存,得用冰时刻镇着,公子要想在白安公子面前落个好,不如,助他一臂之力。” 方宁书手里宝贝许多,恰好有一千年冰玉,用来储物极佳。 而他说完这句话,方宁书却发觉什么,抬眼,盯着人似笑非笑。 钱达愣了几秒,立马跪下,神色大变:“公子恕罪,属下……属下并非有意揣度,属下该死!” “你倒是聪明。”方宁书语气不明。 钱达额间冒汗,嘴唇打颤。 “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在我身边都这么多年了,该明白这个道理?”方宁书道。 钱达跪在地上,浑身冰凉,动都不敢动弹,他跟了方宁书这么久,每天战战兢兢把脑袋挂在脖子上,自然知道揣测主子心思的后果,满心悲苦,只等着发落降临到自己头上。 一跪一斥,就在拍卖行附近,自然引起了不少人侧目。 方宁书虽说呵斥,但也只是为了警告,内心里其实没觉的是多大的事儿,无意当个猴被人看着,斥完便面无表情道:“起来,以后做事三分掂量,再有下次,你就别跟着我了。” 钱达一愣,立马抬起头睁大眼睛。 方宁书不耐:“怎么,你还想跪着?” “不……多谢公子,谢公子大人有大量。”钱达死里逃生,激动地眼眶发红,立马从地上滚了起来。 不过虽说该骂,但他提议倒是不错,方宁书闲闲想道,而就在此时,一道被窥视的感觉传来,他立马察觉,转头看过去。 被窥视的感觉瞬间消失不见,前方的路上人影错杂,却没有任何可疑的存在,好似他刚才的只不过是错觉。 而与此同时,厉焕也察觉到什么,猛地看向那处,目光警觉。 方宁书皱眉,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再之后他们便没再闲逛,回到客栈,回去之后,不过多久方白安带着他的侍从也回来了,而与之同行的,还有一个样貌平平的外人,他手中正抱着一个木盒,木盒四溢着森森寒气。 是个修冰术的修士。 回来之后,方白安看到在客栈楼下的方宁书,思量片刻,抬脚走过来:“少族长。” 方宁书正在品茶,闻言抬眸看过去。 起初他神色清冷,后看到是谁来之后,他很快脸上的表情一转,莞尔笑道:“我叫你兄长,白安兄长却一口我一个少族长,也太生疏了,唤我宁书就好。” 方白安稍稍含颚,对此并未说什么。 他欠过神露出身后之人,介绍道:“此人叫齐原,是一个散修,我今日去买了一株药草回来,需要他代为保管回族中,这人可否与我们同行?” 而他话落,方宁书神色变得却有些幽怨。 方白安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露出这个模样,以为他是不愿,皱眉道:“若不方便,我可以让他独自前往方氏。” “白安兄长怎么这么舍近求远。”方宁书叹了口气,敛下幽怨的眸子,颇有些受伤道:“我这里有着冰玉呢。” 他手中出现一枚冰晶,周身的温度瞬间下降几度。 而方宁书脸上看起来落寞,方白安旁边的张子博听言却一脸便秘,越来越觉得这人心中不轨。 方白安一愣,启唇:“冰玉珍贵,这只是常物,不必如此大材小用,劳少族长挂怀。” 不用? 给写你人设的时候,也没写过你铁石心肠啊。 方宁书心中腹诽,面上却风度翩翩,手微微一晃,碎冰便消失在了他的指尖,道:“不,是宁书自己做事不妥。” 方白安看着他。 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堂弟,方白安了解甚少。 也许小时候还曾一起玩闹过,但记忆已经不清,他只记得方宁书比起其他家的小孩儿要长得更精致可爱,除此以外一无所知。 现在他对方宁书的基本判断,多数都是听从于来自父亲和其他同僚的口中。 父亲对他的印象很差,以‘狼虎之徒’、‘诡谲之子’等不合时宜的词形容过,其他同僚更是评价方宁书天赋极高,却为人傲气、睚眦必报,不可轻易招惹。 而这想着,他便听到方宁书继续开口,表情诚恳道:“不被白安兄长信赖,究其根本,定是因为我之前行为荒唐之故,兄长不必内疚,此后宁书一定痛改前非,定然不叫白安兄长失望。” 并未内疚的方白安:“……” 张子博在他后面,听言也一脸迷惑,小声嘀咕道。 “……公子,这少族长没问题吧?” 第14章 到最后,方白安还是没有让方宁书帮他这个忙。 停下路程没过多久,雷声轰然,闪电破空,瓢泼的大雨就骤然而至。 方宁书舒服的泡了一个热水澡,之后并未束发,坐在窗边一边听雨,另一边心中思索他写的剧情。 距离方氏越来越近,去找主角的事也该早做打算。 方氏一族坐于朝歌偏北的朝灵山中,名下弟子门生,皆长于音术,分曲杀、曲御、曲化三类,因此,方家的主要势力也分有曲杀殿、曲御殿,以及曲化殿三股。 一族三术,相辅相成,这是方氏能在朝歌立足的根本,也是它存留人才的主要源地。 除去之前得知的教养学府以外,到了方家,这几个地方绝不能放过。 至于其他 方宁书想了想方氏现如今族内情况。 在当初小说剧情开始的那个时间段,方氏的所有权力已经由原身把控,领携三殿,而现在,方氏把持主要权力的人还是偏向于在方温手中,许玉即使手再长,也是长于后宅、凡间经营之事。 他之前的警惕如今想该是有些多虑。 现在情况远比想象中要乐观的多,一个是无论许玉虽有权,却并非重权,而另一个,两方势力相抗,他在其中总能周旋。 而就在此时轰隆的雷声突然响起,紧闭的窗户被大风刮的作响,照的屋中阴明闪动。 方宁书神思回笼,待看到面前一滩被他无意识时乱画的乱七八糟的纸,他顿了顿,伸手将纸撕碎丢进了纸篓中。 也罢。 想再多也没用,现在做好他要做的事才是最要紧的。 而就在方宁书整理好杂乱的思绪,就要上床休息的时候,门口却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有些疑惑这么晚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找他,方宁书看过去。 而就那一眼,正巧赶上了电闪之时,门口映照出一个惨瘦的身影。 敲门声还在响,缓慢而有序,配合着那道身影,在深更半夜,极为惊悚。 方宁书:“……” 喉结滚动,方宁书紧了紧手中的被子,缓缓眨了眨眼,然后冷静的躺到自己床上。 光一个方氏已经让他头一个比两个大,无关剧情、无关设定的东西,二十一世纪的唯物主义青年应该坚决抵制,绝不多事。 事不关己、事不关己,冤有头债有主…… 而就在方宁书心中念大悲咒之时,外面的雷声稍歇,一道稚气的声音试探般响起:“公子?” “……” 方宁书唇角抽了抽,坐直身子,恢复常色淡淡道:“有事?自己进来。” 门吱一声被推开,一张煞白的小脸出现在面前。 小七怀中抱着被褥,原本情绪很淡、总是深若无波的那双眼睛此时睁的极大,嘴唇颜色褪去,手紧紧捏着被褥一角,身体似乎还在发颤。 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的方宁书一愣,皱眉道:“怎么了?” 厉焕低下头,眼泪从眼睛中不受控制落下,喏喏道:“公子……我怕。” 怕什么?怕打雷? 方宁书愣了愣,他一直以为小七的脾性应当是胆大的,从来没想到过他会怕雷声。 “不敢一个人睡?”他偏头问道。 厉焕怯怯点头。 方宁书哑然,看他将自己的被褥都带过来了,也不能将人撵出去:“闭上门,进来吧。” “是。” 厉焕说完,敛下眸,转过身的一瞬,他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外面的黑暗,在看到某个掩藏在黑暗中晦暗的影子后,他眼中沉下,蓦地将门关上。 外面的风雨被木门阻挡,屋中的暖意沁了上来,他身后,方宁书有些困倦,眼睑垂下,乌发披散在床上,轻轻打了个哈欠。 “沐浴过了?” “洗过了,公子。” “哦,”方宁书看了看客栈看起来潮湿又不干净的地砖,稍稍皱眉,让步道:“上床来吧,床够大,能放下我们两个。” 厉焕立刻道:“小七打地铺就好。” 方宁书觉得好笑,眼尾抬起:“你不怕了?” “……”厉焕抿唇:“怕。” 换做他原来的现代,小七这么大的孩子都能当他儿子了,方宁书再爱干净,也不至于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 而且不管怎么说,这小东西浑身上下都是他打点的,本身自己也好瞎干净。 不脏,可以忍耐。 厉焕抱着被褥走过来,方宁书给他让出些位置,然后懒懒的靠在床头看他收拾东西。 方才怕的掉眼泪的神色已经消失不见,他行为又大方起来,手脚麻利。 因为自己在,就一下子不害怕了? 方宁书唇角勾起些笑容,厉焕抬起头,正和他‘慈父’一般的目光对视上,诡异的沉默几秒,抬手就要把东西往地上拖。 方宁书眉头一皱,抬手拦下:“干什么?” 厉焕缓缓道:“我半夜睡的不安稳,害怕影响公子睡觉。” “打鼾?” 打鼾的话,不如让他去和钱达睡。 看到方宁书眼中的嫌弃,厉焕立马道:“不打。” “也是,我在里间也没听过你打鼾的声音,”方宁书佷是大方:“别磨蹭,上来吧。” …… 厉焕最终还是躺到了方宁书旁边。 白日里买的香包味道随着小孩儿过来,很快就染上了这一方狭小的空间,方宁书低头嗅了嗅,发觉这味道的确是香而不腻,挺好闻的,也乐得接受。 他挥掌,屋中的烛光便暗了下去。 空气安静如斯,只有外面电闪雷鸣的声音依旧猖獗。 方宁书躺下身子,转了个方向就开始培养睡意,但可能是因为太久的时间都没和别人睡过,有种变扭感,一开始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后来不知多久,意识才渐渐沉下去。 身畔的呼吸沉稳之后,厉焕睁开眼睛。 不像清醒十分的张扬健谈,睡着的方宁书极为安静、一动不动。厉焕垂眸看了他几秒,而后袖中闪过一丝铁质的冷光。 锋利的匕首悄然靠近,直到几乎挨到他颈边的皮肤。 妖冶的花记环绕,花记之下的脉搏跳动,只要动用些许力道,眼前之人就会一命呜呼。 厉焕手指动了动,匕首便随着他向下倾斜,却在马上就要碰到时,戛然而止。 毫无防备。 他眼中划过一抹复杂之色,指尖微转,匕首便像活得一般收进了袖子之中。 外面的大雨瓢泼、门窗被风刮的不住响动,好像在昭示着有什么危险之物的存在。 厉焕转过脸,盯着门窗之外。 阴冷、不似人类的气息在附近蔓延,电闪雷鸣,遮蔽住了所有不寻常的声音,直到最近的窗户蓦地开启,一只手探入。 厉焕的呼吸煞时一紧。 探入的手不是人类所有,是一团有形状的黑雾,它眼睛赤红,在门窗之外直勾勾的盯着厉焕。 汗毛炸起,厉焕半阖着眼眸,模糊中看到那团黑雾欲想靠近,冰冷的气息传来。 而就在此时,窗子被打开,凉风钻入,睡梦中的方宁书感觉到些许冷意,下意识将身边的棉被往身上拖去。然而旁边睡得是厉焕,他摸索半天没有摸索到,干脆一拉,那边所有的东西便都滚到了自己身边。 檀香清冽的气味传来,厉焕面对着方宁书松松垮垮的里衣,半晌,沉下眸,贴近过去。 一个暖呼呼的小热炉贴过来,方宁书好像寻到暖处,眉眼松开,牢牢抱进怀中,口中含糊:“钱达……办事不错……” 站在屋子中最中央的黑雾识别混杂,看向方宁书,但看到他的那一瞬,从未见过却熟悉令人害怕的气息传来,它立马后退一步,没有神智的目光警惕。 在警觉之下,黑雾终究没再敢上前,逗留许久,在窗户消失不见。 被盯着的惊悚感消失,浑身高度紧张之后僵直感渐渐褪下,厉焕松了一口气,推人准备从怀里出去,但无论怎么挣扎,抱着他的人手臂都像铁笼一般,纹丝不动。 缩骨之后力气大幅度下降,竭力挣扎不开,厉焕脸上黑了下来。 而此时恰好又一阵凉风进来,方宁书皱了皱眉,低下头,不由抱着火炉更紧了些。 第15章 翌日,晨醒。 方宁书一开始没有睡好,后来好不容易才睡进去,后半夜自然是睡的踏实无比,直到太阳升起,屋中亮堂无比,才幽幽转醒。 睁开眼睛,正和某个冒着寒气的小脸对视。 厉焕一言不发,看到他睁开眼睛,才慢慢勾起唇角,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底,无邪叫道:“公子,你醒了。” 方宁书:“……” 他木着脸松开手,托着床坐起来。 一头乌发披散划过身旁之人的胳膊,厉焕神色微变,立马从床上翻身下来,僵直的身体掩盖似得去取一旁下人准备好的清水。 他指尖微曲,半晌,才托起清水给方宁书递过去。 “公子,漱口。” 方宁书看他,点点头接过水:“不用你伺候,叫别人进来,你也去打理吧。” 厉焕低眉顺眼:“是。” 他转身走出去,就碰到一直在门口守着的钱达。钱达看到他,笑容佷是讨好和善意:“小七公子睡好了?公子醒了吗?” 厉焕含鄂,便离开了此地。 等他走后,钱达才连连惊叹,摇首,羡慕又不解。 之前方流英因为跑到公子房中逾越受罚,至今都在那里奄奄一息,而这个小七原本为公子不喜,却突然受到宠信,现在竟然到了能晚上和公子同睡的地步…… 他推门而入,便看到方宁书在揉头,赶忙上前问道:“公子可是感觉不舒服?是不是昨日风大……” 说着,钱达顺势看过去,就看到大敞开来的窗户。他愣了愣,狐疑:昨日他不是关紧了吗? 方宁书只是没睡醒,倒不觉得难受,揉了揉便放下手,问道:“白安公子他们可起了?” “已经起了,”钱达回道,说着,他还笑说:“说来也有个奇事,昨夜不少地方有兵器法宝失窃,可能有贼人进镇了,偷走不少法宝,今天街上热闹的很,都在找东西。” 他一说,方宁书想到昨天那老板娘之言,意外的挑了挑眉,随即看了看自己的储物袋。 印象中从小到大原身收到不少法器,个个都是天品,极其珍贵。 看了一眼他放下心来,东西还都在。 钱达看他神色,讨好笑道:“那有人不张眼敢动公子的东西,那不是嫌命长吗!” …… 从方宁书那边离开之后,厉焕到了一偏僻的角落,撩起衣物,果不其然看到胳膊上起了一小片赤红。 缩骨术一般以五天为极限,如果五天以上不解,就会浑身酸痛无比,极为敏感,现在已经将近四日,不适感自然越来越明显。 分明是最好逃离的机会 厉焕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眸色沉下,那种东西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修整三次,大约四日,他们到了朝灵山脚下。 周边的乡镇越来越多方氏的图腾,方宁书面对这些熟悉又陌生的情景,精神也愈加振奋。 方氏,到了。 结界之中,守门的族人一看到方宁书一行人,就立马去扯昭示贵人归来门铃,撤下结界,齐齐跪到地上:“恭迎少族长归族!” 方宁书撩开门帘,神色冷漠,“我父亲身在何处。” “回少族长,族长昨日猎妖回来,如今在曲化殿监督门下弟子净化妖物。”族人震声道。 “我母亲呢?” “大夫人受外族之邀,今日出族赴宴,现不在族中。” 赴宴? 方宁书挑眉,没有想到许玉竟然不在家中等她儿子。 他抬鄂,“这次大公子方白安也回来了,你们叫人收拾好他之前的住处。此外,再在我住所之内收拾三间小屋。这几日白安兄长与我要查一些事情,我带回来的人,都不可慢待。” 方白安? 莫不是被遣送去音门的前二族长之子? 族人一愣,但还是低头应声道:“是!” 安顿好他们,方宁书派人换了坐骑,骑上马,适应了几下发觉马很乖顺,心下稍定,他才转身邀道:“白安兄长,我要去面见父亲,你可要一同来?” 许久未归本族,方白安当然不会拒绝。 见他应允,方宁书点头,而正要走,余光突然看到跟在人后的小七脸色惨白,他皱了皱眉,立马策马上前,倾下身子问道:“怎么了?” 厉焕抬起眼睑,似乎没有任何异样道:“有些晕车,小七休息一会儿就好。” 方宁书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发现没有发热,看他眼底依旧清亮,放下心来:“你先去我房中休息,钱达——” “公子,我在。”钱达立马上前。 方宁书淡淡道:“人交给你了。” 钱达连忙点头:“公子放心。” 厉焕微愣,眸中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半晌才道:“公子不必担心我。” 自从上次打雷害怕收留了他一晚上,这小东西似乎就待人真诚了不少? 方宁书挑了挑眉,也没细想缘由,交代好转身就走了。 不远处的方白安看着心生疑惑,偏头问道:“那小孩儿是谁?” “回公子,那孩子……”张子博迟疑道:“我打听到他就是一个在教养学府中待过的旁支子弟,本来是要送去音门为仆的,不知道的却怎么中了少族长的意,一直带在身边,这都快有大半个月了。” 旁支子弟? 方白安皱眉。 凭借着原身记忆,方宁书很快带着方白安策马到了曲化殿前。 曲化殿,是主修曲化的弟子门生主要安顿的地方。 在方氏族学曲杀、曲御、曲化三学中,曲杀术,擅以琴弦为刃,以音色为攻,破人心魂,杀人于无形;曲御术,顾名思义,就是防御,以音做阵,可扰人心魂,易可成防御结界;曲化术,则是取清心之术,是方氏中专门培养为净化邪灵的术法,天下独有。 在这三学之中,原身最擅长曲杀之术,而对于方氏整体,闻名天下的则是曲化术,放眼大陆,也无一家族门派可与之匹敌。 下了马,方宁书同方白安往殿里走去,靠近,殿中被结界所阻隔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明显 那是一种纯粹混杂而成的古音,编钟的声音悠扬回荡、其中交织着忽高忽低的笛音,极为冷冽,涤荡内里,动人心魄。 听着,方宁书都有些许晃神。 结界出现涟漪,从外面向里望去,在一个巨大的钟鼎之中,似乎激烈挣扎着什么东西,伴随着笛声越来越急促,它的反抗变得微弱,到最后变得消失不见,钟鼎停止震动。 一直吹笛的人放下笛子,抬眸看过来。 那一眼,方宁书稍稍屏息。 是个俊气的美人,十五六岁,一身青衣,眉眼之中全然是冷淡的气息,看方宁书、方白安二人,他依旧冷漠,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神色。 这是谁? 而就在他疑惑间,一道成年人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宁书?” 方宁书看过去,就看到刚才在钟鼎之后的中年人,他面貌英俊、眉眼深邃,一眼看去便知道是个极有魅力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此时却微皱着眉,似乎在诧异方宁书为何回来此处。 凭借记忆,方宁书一眼便认了出来,这就是方温。 方温在小说出场之前已经濒死垂危,背景板人物方宁书对他并不了解,打量之后,他笑了笑,开口:“父……” 而这句话,却卡在喉咙中戛然而止。 与之伴随而来的,却是一种莫名其妙、不知由来,带着愤怒焰气、深深的厌恶感。 方宁书心中微怔,而后轻晒。 看来原身是非常讨厌他这个父亲了,残存的反应都如此强烈。 方温诧异之后平静下来,淡淡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此时不该在音门学习吗。” “宁书有事要查探,便向长老告了假,同白安兄长一同回来了。”他偏过身,露出在之后的方白安,方白安佷恭敬的上前一步作礼:“族长。” “白安啊,”方温眼中有些许怀念道:“自从上次外出猎妖,已经有半年没有见过你了,近来你父亲可好?” “父亲他身体康健。”方白安答道。 “长高了不少,可是在外奔波辛苦?”方温又问。 “多谢叔父关系,”方白安笑道:“白安一切都好。” 方宁书:“……” 这到底是那个是他亲儿子? 两个人又寒喧几句,方温将视线移到了方宁书身上,声音不咸不淡:“路上多远,回来可见过你母亲了?” “走了四日,”方宁书咳嗽一声道:“母亲现在不在,等会宁书去请安。” 他语气客气,言语缓和,端看神色和之前桀骜满目嘲冷的模样截然不同,方温眼中划过一丝意外,但情绪也没停留多久,随后点头道:“既如此,你先回去休息罢,一路劳累,晚些我处理完事去你母亲那里。” 这就完了? 看来这如冰的父子之情余下不多啊。 原身记忆多且混杂,一时也翻不到太多有关于他们父子二人如此关系细枝末节的东西,方宁书只能暂且搁置,目光落到后面,对那冷冰冰不说话的少年有些好奇:“那位是?” 而他话落,方温神色却稍有变化。 他顿了顿,并不详细介绍,道:“一个族中后辈,你关心这些做什么,快回去歇息吧。” 方宁书挑眉,更加有兴趣的打量那少年,直到他发觉看过来,目光毫不友善。 脾气真差。 方宁书心笑,收回视线,笑着对眼前这个便宜爹道:“宁书还有一事。” 方温含鄂:“你说。” “这次我带回来一姓柳的姑娘,她姐姐名叫柳雪儿,是我族门生……您可有印象?” “柳雪儿,”方温淡淡道:“昨日我还见过她,她姊妹寻你何事?” 第16章 柳妃儿所言,在几天前柳雪儿就该死了,方温见的怎么会见到她? 方宁书一愣,但神色就恢复如常,点头沉吟道:“那看来事情有些蹊跷,待宁书查清再来禀报。” 方温含首,不再多说,意思很明了,问完便是要他退下了。 就这么走,方宁书当然不甘心,眨了眨眼无邪天真的问道:“近几日宁书想调动些人手,父亲可给我一个信物,再指派点人给我?” 方温:“……” “你是少族长,想用人手无人敢拦。”他沉声道。 “家不可一日无章。”方宁书笑盈盈道。 用许玉的人手自然是无人阻拦,但在方温手下之人,对他这少族长又几分服气可就不一定了。 许是因为方白安在,又也许是因为被方宁书这一假笑欺骗,方温终还是没拂了他少族长的面子,解下他随身携带的玉佩递过来:“齐泉——” 他话落,一人立马走了过来。方宁书看过去,是一身书生气息、面貌白皙、唇角含笑之人,方温道:“这是齐泉,一直跟着我,族里的人都认识,近些日子我让他跟着你。记着自己的身份,莫要太过于胡闹,明白吗?” 他的话意味深长。 一派便派来一个得力手下,到底算是重视呢,还是……监视? 方宁书心里面笑了笑,情绪纹丝不漏,很是开心的收下信物和人:“是,父亲。” . 回去路上,一直对他态度淡淡、不主动攀谈的方白安突然开口道:“你想知道那少年是谁?” 方宁书看过去,面色惊讶:“白安兄长知道?” 方白安扫了一眼跟在后面的齐泉,微微点头,语气没什么起伏,淡淡道:“半年前我四处游历猎妖碰到过叔叔,那时候那少年便跟在了他身边,天赋佷高,为人自傲,修行刻苦,名叫鹤轻元。” 鹤轻元? 名字佷陌生,说明原身没有见过,而在书里他也没写过。 原本存在,却没有在后期出现……那原因只有几个。 要么人不再方氏了,要么人没了。 “那时候别人称他为方小少爷。”方白安道。 方宁书一愣。 脑海中突然有一部分混杂的记忆涌了上来。 儿时,对方温一次又一次的濡慕和亲近,却被他冷漠的拒之门外。直到父母离心,方温身边出现那些肆意撒娇、无忧无虑的孩子,轻易得到他一直想要的对待,年幼的嫉火如斯,很快灼得人心肝发烫。 方宁书压了压心脏,皱眉。 “大公子,”此时,一直跟在后面默默无言的齐泉突然开口,佷客气的笑道:“莫要误导少族长,鹤公子只是族长比较欣赏的后辈,带在身边培养罢了。” 方白安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 嫡庶有分、正非有统,对于方温将自己的私生子带在身边,保护的极好,又刻意不叫方宁书知道,方白安心中并不赞同,但也不会再多提醒。 而余光看向方宁书,看到身旁之人的神色,方白安却是一怔。 方宁书直视前方,好像并没有听到他话中的意思,也不介意齐泉刻意的解释,撑着一些自傲,面色冷清。 方白安从父亲那里早早便知,族长和族长夫人已经离心,但毕竟是别人家事,他从未过分在意,如今想来,他这个堂弟性格诡谲,也许是受此影响之故? 他稍稍皱眉。 方宁书…… 方宁书当然是装的。 他又不是原身,只求解惑,不带任何感情,心里那丁点儿的感觉一压下之后就没了影儿。 鹤轻元是方温的私生子,那一切感觉奇怪之处便可以理解了。 许玉和方温现在离心,方温带着他的私生子到处跑,不论给谁都会委屈,更何况原身是这种自傲又不肯露怯的人,理所当然对这个方温厌恶,连父亲都不愿意叫。 方温此举,是怕他知道鹤轻元是私生子,然后欺负他? 方宁书不以为然,没什么感情的弯了弯唇角。 而他毫不在意,一旁的方白波却是心思微转。 心中揣测颇多后,他微微皱眉,对方宁书的态度稍微和缓了下来:“少族长接下来作何打算?” 方宁书很贴心道:“不急,白安兄长一路劳顿,不如先休息一日,我们明天再查。” 方白安:“……” “如此也好,”他迟疑了一下,拱手请辞:“若有需要,少族长可遣人来唤我。” 知道他赶着要去看那个和他母亲交好的二夫人,方宁书自然没挽留。 人离开后,方宁书一边古怪柳雪儿之事,另一边还有些挂念小七的情况,便也没多在外面逗留,凭记忆径直回了他的住所。 方宁书在方氏的住所在明珠阁,处于朝灵山最东处,面朝朝灵海,坐落位置优越,采光极佳,一个小小的住所犹如宫殿一般奢华宽大,足以说明他在方氏明面上的尊贵。 进门的一瞬,他慢悠悠的想起什么,开口道:“齐叔。” 跟在他后面的齐泉道:“少族长客气了,叫我齐泉就好。” “哦,齐泉,”不在方温面前,方宁书懒得和他虚与委蛇:“你去曲杀殿、曲御殿、曲化殿,还有朝灵山外我们族中的教养学府,都一个个抄录一份名单过来,我有急用。” 齐泉:“……” “我们族中有专门存放族人和门生名录的地方,属下这就给少族长取来。”齐泉耐心道。 方宁书皱眉:“不——那些存放的东西都信息有些滞后,我要一份最新的名单,一个人名都不能少,你尽快带过来。” 心中明白这少族长这是心中不爽,故意而为之,齐泉也无法,恭恭敬敬应了。 等他走后,方宁书视线悠悠,轻轻哼了一声抬脚走进去。 这么一段时间,钱达早听之公子回来了,匆匆忙忙赶过来接应,满脸都是笑容:“公子累了吧,属下已经叫人放好了水,还准备了吃食,公子歇息歇息?” 从来没觉得小钱同学这么顺眼,方宁书勾了勾唇,问道:“小七怎么样了?” “小七公子一回来就睡下了,说是晕马车,不想看医师,属下就没让他看,”钱达非常周到:“不过医师已经候在阁里了,想什么时候叫就什么时候叫。” 方宁书含鄂:“带我去看看他。” 钱达道:“公子跟我来。” 两个人约莫走了七八分钟,才走到地方。 这次钱达上了心,就算小七再喜欢一个简陋又僻静的地方,也没让他如愿,选了一个离公子最近又干净清雅的地方让他住了进去。 方宁书一进来看到周遭环境,非常满意,而后绕过石亭湖泊,到了一房门前。 钱达倾身叫道:“小七公子,公子来看你了,醒着吗?” 其中无人回应。 方宁书没那个耐心等着,干脆推门,但一推,却发现门从里面被反锁。 钱达暗捏了一把汗。 从穿进书里到现在,一直被人尊着捧着,难得被拒之门外,方宁书第一反应有些不适应,皱了皱眉。 钱达看他神色,心知不妙,当机立断施术直接砍了门锁。 方宁书还没调节好自己有些被惯的心理,见状愣了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钱达这行为…… 也不能说是错。 他干脆踏进了屋。 屋中静谧,没有任何声音,方宁书一眼看过去,就在床上看到一个闷着脸,只露出几缕头发的小鼓包。 挥挥手就让钱达在外面,他走过去看小七的情况,而手就要去拉开他被子,却倏然被握住。 温热、湿漉漉的感觉从指尖传过来,一些带着哭腔闷闷的声音响起:“公子……” 方宁书:“……” 他眉头高挑,皱眉道:“哭什么?” “公子……别看我。” “为什么不能看你?” 被子底下的声音呜咽:“小七没出息。” “……小七好想家。” 方宁书:“……” 他愣了好一阵,思及平日里小七刻意装乖、小心思九曲十八弯的模样,不知哪来的怪异感,顿时一脸迷幻。 在他沉默之中,被子底下又传来些许抽噎的声音。 方宁书压下迷幻感,告诫自己眼前只是个九岁的孩子,这样才是正常的,而后……温柔的拍了拍他被子上突起来最高的地方。 “没事,我以后陪你,别哭了,乖。” 抽噎声煞时一止。 方宁书理解小孩子们那些稚气的面子,也没再多说,很温和道:“你先发泄吧,等会来找我吃饭,恩?” 厉焕:“……” 他面无表情,抽噎道:“好。” 门被关起的声音响起,之后许久,被子被一只手掀起。 底下的人早已不是孩童模样,已然是一个身材匀称、疏朗俊气的少年人。 而此时那个少年人却低着头,狭长的眼睫之上还有些湿润,眼尾怪异的发红,嘴唇紧紧抿着,目光暗沉如墨,满是阴鸷。 原本俊气的面庞被那骇人神色生生破坏,厉焕冷着脸,眼中全然是抑制不住的戾色。 刚才最高的地方,赫然是…… 腰背之下。 第17章 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之后的方宁书没有闲着,叫钱达把柳妃儿叫过来,又从储物袋中找到些小玩意儿让采夏给小七送过去。 他不会哄孩子,也只能送点吃的玩意儿,希望他心情变好一点。 柳妃儿就在方宁书门前候着,听到钱达叫她,立马就进屋来见了方宁书。 最初漂亮摇曳的女子如今一身黑衣,木着脸全然是冷酷之色,见到方宁书后她单膝下跪,行了一个标准的下属礼:“见过公子。” 方宁书抬眸,看她腰间别着一把风琴,挑眉道:“你习音了?” 柳妃儿道:“属下想让自己变得有用一些。” 不愧是之后的柳御使。方宁书轻笑,随后言归正传,问道:“你可知道你姐姐曾经在方家何处待着?” “曲御殿。”柳妃儿笃定道。 “她什么时候死的。” “十天前。” “你亲手下葬?” “是,”柳妃儿神色哀伤:“属下亲手将姐姐葬在朝灵山下的一个村落墓地之中。” 方宁书沉吟。 既然如此,那便宜爹见的是哪一个? 柳妃儿不清楚他在想什么,有些不安,开口问道:“公子可有什么难为之处?” 方宁书手指点着木把手,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信自己写的剧情。 柳雪儿死了,就该是死了,现在那个不排除是许玉安排的顶替之人。 “我问了你姐姐的事,现在曲御殿中,还有一个柳雪儿在,”方宁书语气缓慢:“情况到底如何我不清楚,你去看看。” 方宁书话落,柳妃儿就变色道:“绝无可能,姐姐是我亲手安葬的,她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方宁书抬手,柳妃儿住了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方宁书。 “我给你腰牌,荐你去曲御殿,”方宁书神态不急,淡声道:“你以我收留的门生身份前去,换个名字,先打探清楚情况,不要打草惊蛇。” 听着方宁书温和稳重的声音,柳妃儿原本急躁的内心被安抚,她沉默了几秒,心知自己处事目前急躁无章,冷静下来听从方宁书的吩咐,由人带着往曲御殿去了。 周遭安静下来。 方宁书端坐几秒,心里却不像脸上那么淡定。 对于柳妃儿的事他倒能冷静下来对付,但找主角却迫在眉捷,只可惜再偌大的方氏,要找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人,一个一个地方搜寻不现实,大张旗鼓找人又怕奸诈的主角跑了,目前也只能等齐泉先把名录带过来一一核对。 而就在方宁书暗自焦急时,外面突然有一女子的求见,钱达赶忙出去望了望,回禀方宁书:“公子,是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林月荷。” 林月荷?方宁书眨了眨眼,这不是此后会对厉焕动心而后叛主的那丫头? “让她进来。” 方宁书端坐在首位,佷快林月荷就恭恭敬敬走了进来,她一袭碧色衣裳,脸上戴着面纱,唯一露出的眼睛灵动,看到方宁书之后低眉含首道:“大公子,夫人回来了,叫您过去一趟。” 面纱之下,隐约露出血红斑驳的胎记,方宁书打量片刻,就想到这胎记由来。 这是许玉暗中控制婢女的一种手段,叫花毒,有些姿色的,都会被下这种东西,一来能用来遮蔽样貌,二来也可以在关键时刻起控制作用。 厉焕原著中无意替她解了花毒,林月荷才叛主倾心。 “夫人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淡淡问道。 林月荷回禀:“夫人回来不久,听闻公子到了,就急忙遣奴婢过来了。” 许玉所住的斗雪居里明珠阁不远,没过多时他们就到了地方。 方宁书站在外面,从外向里看,不知觉摸了摸自己的袖边。 对于这个书中不折不扣的反派恶女人,他心中自然有几分警惕。 斗雪居大门敞开,装潢大都是银、白色调,一眼看去,清冷、高雅,林月荷细心的替他将门帘挑起,倾身待他进去。方宁书沉了口气,抬脚踏入。 杯盏轻碰的声音响起,方宁书随声看去,便见是一体态丰盈的妇人。虽说年过四十,但她面貌依旧姣好如二八年华的女子,头上的装饰品简单又不失华贵,唇抹艳红的唇脂,嘴角挂着微微的弧度,似笑非笑的看向这边。 “书儿真是长大了,见了母亲,也不行礼。”许玉声音极慢。 方宁书顿了顿,拱手作礼道:“见过母亲。” “我现在可受不得少族长的礼。” 许玉声音很轻,轻到方宁书都以为产生了幻听,愣了几秒,才笑了笑:“母亲这是何意?” 涂着豆蔻的手从桌上取了一张书信,许玉点着信纸,似乎是笑,却笑意不到眼底:“我赏给你的人,你说打便打。” “——之前我吩咐过你不可回族,你如今却因为一些芝麻大的事就赶回来,”她声音一顿,起身,抬起下颚,声音冰冷道:“书儿,是不是母亲说的话,你全都忘到狗肚子里了?” 明明柔和,却给人感觉十分危险,半点都没有印象之中的温情。 许玉话落,脑海中的记忆才出现。 之前原身离开的时候,她的确再三叮嘱过,除非吩咐以外,不可贸然回到族中。 方宁书眸子闪了闪,眼中划过一道深思,却是声音带笑,“是儿忘了,母亲不要生气,气多了可对身体不好。” “你要是省心,我何必生,”许玉语气缓慢,低低柔柔,却意有所指,没什么感情笑道:“莫非书儿见过父亲之后,觉得在你父亲那里更好,也同他一样,不想认我这个夫人了?” 原身刁蛮妄为,而内里却十足是个妈宝,而许玉本人也十分忌讳原身亲近别人。 她如此厉色,难道是因为听说他去见了方温? 方宁书想通,立刻面色一变,‘慌张’道:“母亲!” 看他如此模样,许玉微微眯眼,才放下心来,面无表情道:“叫我做什么?” 方宁书斟酌着,十分难过道:“儿子从小都是您带大的,怎么有异心,母亲怎么有如此误解?” “哦?”许玉扯了扯唇:“你父亲没对你说什么?” “父亲叫我等母亲回来,尽早向母亲请安,”方宁书一顿,声音孺慕天真道:“父亲还是看重母亲的,听说儿子要回来做事,还给了我贴身的玉佩,祝儿子成事呢。” 听言,许玉面色微动,立刻道:“什么玉佩?” 看她神色,方宁书眸中闪了闪,苦恼道:“儿子没带。” 许玉直起的腰背松下,扶着婢女又坐回了刚才的位置,沉默半天,才道:“也罢,你既然不听我话,已经这样也无法……” 她笑了笑,神态竟然柔和了下来。 “已经回来了,就住几日再走吧,我替你引见一些别族子弟,这几日好好玩乐玩乐放松罢。” 方宁书十分乖巧道:“儿子听母亲的。” 此时,突然一道声音插入:“听什么?” 方宁书一愣,回头看过去。方温沉着脸大步走来,他的修为颇高,自然而然带着一种压势,空气中一刹那好似凝滞,方宁书吸了口气才缓过神来。 就这等实力的人,怎么会被一个妇人毒害? 许玉听言,面色难看,一瞬间冷下脸来:“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方温扫了她一眼,也不作答,只将目光放在了方宁书身上,“我本以为你是有所悔悟,没想到依旧如此模样,宁顽不化!” “族长真是好大的口气,”许玉:“我儿听我的话,便是宁顽不化?” 方宁书:“……” 这可真是赶得巧,他心道。 方温同许玉积怨已久,方宁书只是个引子,很快二人就将矛盾引到了别处争执。为了听取些关键信息,方宁书没走神,竖着耳朵听得认真。 有矛盾的事大大小小,小到族会,大到猎妖,许玉利用手中权势苛待同方温有关系的亲族,方温不派人手给许玉叫她出行时颜面无光,二人谁都奈何不了谁,但谁也都服气不了谁,就像是左右都挂着东西摇摆的浮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能暂时的寻找一个平衡。 到最后,方温忍了下来,许玉方才的清雅之态尽散,板着脸面无表情。 在这种情况下,方宁书感觉自己站着的地方有些烫脚。 方温扫了他一眼,一顿,方宁书顿时感觉周身压力骤然,半晌那种感觉才消退,方温道:“金丹后期?” “是,”方宁书额间冒汗,直视方温:“不久前才突破。” 原身的天赋的确是高,即便方温对他不喜,但此时方才的怒意也有所减缓,点头道:“不错,你既是少族长,有此实力也是应当的,此后也不可以松懈在修炼上,爻音决练的如何了?” 爻音决,是曲杀的独门秘术,习曲杀流弟子的主要杀术。 方宁书道:“第六重。” 方温道:“揽心决呢。” “……”揽心决是曲化弟子的主要修术,也是方氏最出名的的渡化之法,原主厌恶自己的父亲非常,连带着他方温最擅长,也最想让他学的揽心决也一便搁置,自打三年前就没再练过,到现在还是停留在第四层。 方宁书开口得艰难。 方温自然能看出来,面色又不好起来,就要发作,许玉却冷笑一声:“书儿的事由我看着,你从小不管他,现在问什么?你那些名不正言不顺的贱种不是有一个天赋出类拔萃,逼我儿子做什么?!” 一瞬间气氛凝滞。 方温额间青筋直跳,摆袖,余火未消的走了。 方温走之后,就只剩下了方宁书和许玉两人。 方宁书稍微松了口气。 许玉面无表情品着茶。 用茶盖推开浮茶,她情绪缓和下来,慢慢道:“书儿,流英如今不得你心了?” 方宁书‘气’道:“母亲,那方流英竟然半夜睡在我塌上,您嘱咐过我及冠之前不可破戒……” 闻言,许玉皱了皱眉,显然是在信中方流英没和她说过这些。 原来不是方宁书试图反抗,她脸色更是缓和了许多,点点头,淡道:“既然如此,就不留着她了,我再给你拨几个人照顾你起居,天晚了,回去休息吧。” 方宁书道:“……是。” 临走,许玉突然开口:“书儿。” 她神色藏在敛下的眉眼中,声音幽然:“在方氏,只有母亲对你最好的,你可要明白。” 方宁书非常明白。 许玉对原身的确非常好,毒害方温,杀死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之后毫不留恋权力,将全权事宜都交给原身,能说不好吗? 他敛下眸,沉默不言的告退离去。 只可惜了,这种畸形、寄托式的好,方宁书本人无福消受。 从斗雪居出来,外面天色已经将暗,林月荷带着一拨人匆匆赶过来,“少族长,我等都是夫人派给公子的。” 连林月荷都指过来了。 方宁书吐了口气。许玉到底是为了照顾他儿子,还是让他儿子活在自己的监视之下,一目了然。 这个少族长还真不好当,虽然表面风光,却父母不合,且都不被信任……方宁书轻叹一声。 回到明珠阁,钱达已经派人点上了烛灯,方宁书叫钱达把人安顿好,自己去了阁中的温泉中沐浴。 明月高挂,他靠在青石之旁,心中思索方才的事。 许玉不让原身回族是为什么?而且听到他拿了方温腰牌之后,她神色似乎也有些异色。 ……莫非他现在回来正好赶上许玉暗中搞事的时候? 那可真是……刺激了。 不说别的,那许玉会在某一节点,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用果决残忍的手段迅速整合所有势力,会至使整个方氏,乃至朝歌都在一段短暂的时间中发生彻头彻尾大换血一样的变动。 他要是正赶着回来碰上她要进行大动作,那就是置身于权力中心的漩涡之中,不用想都知道会面对怎么样的腥风血雨。 方宁书幽然的叹了口气。 一回来就碰上方氏转折的关键点,往好里想,在一切悲剧还没酝酿之前,方便洗白,而往坏里想,作为一个还没满级、形象糟糕不被任何一个大佬信任,还没有找到主角的少族长,很难说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郁郁几秒之后,方宁书果断决定不想了。 该怎么办怎么办,车到山前必有路。 就在此时,耳边有依稀的脚步声响起,他抬起眼睑看去,便从来着体型上看出了是谁,忍不住勾笑:“不哭了?” 来者身影一顿,厉焕面无表情的垂下眸。 泡在温泉中的人一丝不。挂,满头墨发垂散在颈部背后,此时微微偏着头,俊美的面庞映在月色水光中,露出姣好的下巴。 脖颈上的花记隐晦不明,他轻轻闭着嘴,目光没有焦距,颇有些无欲无求的超脱感。 目光在他的花记处停留片刻,厉焕把手中抱着的衣服放在青台旁边,道:“公子辛苦了,泡完早些休息吧。” 方宁书从喉咙中懒洋洋的‘恩’了一声。 厉焕转身就走,而没走几步,方宁书就开口:“过来。” 厉焕皱了皱眉,但还是转了弯,走到方宁书面前:“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随着‘哗啦’一声,方宁书手臂从水中抬起,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给本公子捏捏肩。” 第18章 “小七手笨。”厉焕道。 “听话。”方宁书道。 不会不可以慢慢学吗? 厉焕:“……” 他面无表情的走过去,蹲到方宁书身旁伸手,紧接着,方宁书就感觉到一种非常明显的疼感,立马嘶了一声躲开,哭笑不得:“你使吃奶的劲捏我?” 厉焕怯怯,又强调一次:“小七手笨。” “笨就多练,”方宁书靠过去:“你再捏,小点力气。” 而后他就感觉到几乎没有力道的小手在肩膀旁边捏来捏去。 方宁书眉头挑了挑,心想要是用力气反倒费劲,就这样算了,之后再慢慢教,便松下身体,半阖着眼睛任由他小猫踩路一样捏着。 厉焕面对他放松的样子,木着脸,面色幽然。 方宁书用起人来非常不客气,躺在泉水中昏昏欲睡。但时间越久,厉焕的耐心就越消耗殆尽,冷下脸,目光游散,看到不远处因为温度过高而冒着热气的泉眼。 一把匕首悄然出现,悬浮于空中。 他偏偏头,那匕首就如活了一般钻进泉水之中。 厉焕低下头,手指从他颈边移开,到了方宁书圆润的耳朵旁边。从不习惯耳朵被碰,方宁书皱了皱眉。 厉焕轻声道:“公子,耳朵上沾了灰尘。” 他如此说,方宁书就懒得动了,任由他处理干净。耳边的水流声被捂着的轰隆声代替,厉焕面无表情的捂着他的耳朵,然后看旁边的热泉。 原本平静的热泉,好像哪里通了一般咕噜咕噜冒起泡泡。 匕首飞回来,两处温泉水交汇,佷快温水泉中的温度开始升高。 方宁书感觉有些不适是在十几分钟之后,他慢慢睁开眼睛,感觉喉咙处干渴,脑袋晕然,心觉是泡的时间太久,让小七松开自己站起来。 脑袋里实在晕的厉害,就算古怪也想不清楚什么,他从泉水出来迷迷糊糊找自己的衣服,却半天找不到,只能目光游离,皱眉道:“小七?” 厉焕看着他,勾了勾唇,声音很甜道:“公子,我在呢。” “……给我穿衣服。” “公子不泡了吗,小七感觉自己会按摩了。” 再泡怕不是把人泡化,方宁书非常不舒服,突然有些后悔半夜来这里休息,哑着声:“过来。” 厉焕欣赏够了他晕头转向狼狈的模样,这才慢悠悠走过来扶人。 方宁书碰到他的手才算得救,低下头让他给自己披上衣服,才恢复了自理能力,轻轻推开小七将衣服系好。 厉焕无邪道:“公子明天还泡吗?” 方宁书:“……” 这死孩子。 他揉了揉眉心,起身就走,而刚动,就感觉到衣摆传来一些拉扯感,雾气蒸腾看不清怎么回事,他干脆手捏着用力一拉。 厉焕最初没有感觉,等到脚底下一滑才发觉自己踩到了东西,而方宁书猛地一拽,他霎时失去平衡,面上惊措,身体猛地往一边倒去。 扑通。 方宁书被溅起的水花烫了脸,他怔了几秒,品过来脸上传来温泉水的温度确实有些高。 怎么回事? 反应慢半拍,想起刚才那巨大的落水声,他赶忙道:“小七?!” ‘哗啦’一声,厉焕从池子里出来,他浑身湿透,头发紧紧贴着后脑勺,一张嘴紧紧绷着、脸上的颜色和周遭的颜色一般死黑死黑。 方宁书想笑,但思及这小落汤鸡白日里还哭鼻子,很给面子的忍了下去。 水蒸气蒸腾的还是有些不舒服,但比起刚才已经好很多,在视线可及的地方他拿来一毯子把人包住,佷快从这里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空气清新,方宁书意识也全然清醒。 低头看人,小七直愣愣看着前面,似乎是在思考他怎么会掉进去,整个人散发着萎靡难以言喻的气场。 “自己抱着毯子擦干净,回去休息吧。”方宁书笑道。 厉焕抬眼,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个可以说难看得瘆人的弧度。 . 一夜好眠。 第二天,方宁书在睡梦中听到有人敲门。 皱了皱眉从带着没睡够的床气醒来,便面对林月荷温温柔柔、带着面纱的笑脸。 也怪不得主角不喜欢你,大早上叫人谁喜欢? 方宁书幽幽得想,而正想着,林月荷温顺禀报道:“少族长,齐泉大人今日过来了,带了一车卷宗,少族长可要召见?” 方宁书瞬间清醒。 找主角的事情迫在眉睫,任凭方氏乱塌了天,他主要的任务还是要赶紧找到主角,然后把两人的立场绑在一起! 接下来的时日,可以说是废寝忘食,一连三日,方宁书都在明珠阁里没有出去过。 方宁书此番举动,自然也被传到了方氏各院中。 斗雪居。 林月荷将此事禀报给许玉,许玉皱眉,很是费解:“他要找什么人?” 林月荷摇头,“少族长不曾说过。” “没出息,这种时候回来给我添乱也罢,”许玉不悦道:“方温将贴身玉佩给他,他却窝在房中看名册,难道一个少族长还要把全族上下的人都记住不成?!” 林月荷不敢吭气。 许玉看她,皱了皱眉,又问道:“除了这些呢,我送过去那些人,书儿可有喜欢的?” 林月荷道:“少族长并未召见,只有奴婢偶尔奉茶可以见少族长一眼,其他人都被派去了打扫院子。” “……”她精心培养出来的人都被派去了干杂活?许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从小的脾性还能变了不成?” 林月荷愣了愣,有些迟疑:“奴婢听言少族长最近的确佷喜欢一孩子,不过是个男孩……” 许玉微顿,黛眉挑起,情绪不明的启唇:“娈童?” . “夫人要召见小七?” 钱达听闻,有些奇怪道:“为何要见小七,他只是公子一普普通通的小仆人,修为都没有,叫他做甚?” 林月荷客气道:“钱大人不必担心,夫人只是关心少族长,招人过去问问罢了,伤不了。” 钱达赔笑:“林姑娘多想了,我只是问问,夫人可说了什么时候要他过去?” 林月荷看了他一眼,此人是少族长眼前的红人,她也不敢多加得罪:“如果可以现在便随我过去吧,钱大人若不放心,不好与公子交代,可同他一起。” 左右不过一小孩子,假如少族长真的喜欢娈童,顶多是调/教一番伺候人,夫人不可能因为他和少族长生嫌隙。 钱达却摇头,只道:“我得禀报公子一声。” 即便是少族长身边的人,也素来都以夫人的指令为天,少有这种先问过公子的。林月荷皱皱眉,但细想也无错,点头让他去了。 钱达到方宁书面前的时候,他正点着提精神的熏香,勉力振奋着看最后几册卷宗。 钱达说完来意,方宁书抬声:“见小七?她见小七做什么?” 一旁研磨的厉焕手一僵。 他拿着墨块的手指微微收紧,神经悄然紧绷起来。 “说是关心公子,招人过去问问。” “不用,”方宁书头都没抬,“过几日我带他去拜见母亲,最近我需要人手呢,先不叫他过去了。” 他话落,厉焕手指微动,敛下眸,一言不发。 钱达暗自惊叹,看了一眼他,眼中全然是羡慕,而后退下去回话了。 钱达走后,方宁书又翻了几页,皱眉苦恼。 所有名册,姓厉者无一人,名字中带涣的只有三个,还都与年纪对不上号,只剩下这几本名册了,能有多大希望? 不该啊,这主角确实在方氏待过,没道理人在却没记录,难道他以前不叫厉焕? 这个念头一出,方宁书脑袋变得更疼了,主角找不到,那他再想洗白也没地方发挥啊! 而看着那一叠又一叠的名册,脑海中突然划过什么,方宁书一怔,微微眯眼。 在书中厉焕最先对方氏下手报复,主要的缘由是因为曾经被许玉迫害,那也就意味着,无论厉焕现在还在不在方氏,他定会从许玉底下走一遭。 解铃还须系铃人,也许他一开始……就应该从许玉身边下手? 方宁书越想越觉得自己走了弯路。 厉焕手指碰到脸颊,触及到不像之前的棱角,他稍顿,不在意一般问道:“公子,可要带我去面见夫人?” 方宁书抬头看这个越来越变得胆小又爱哭的小炮灰,无奈安慰道:“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护着他? 厉焕目光又落在方宁书颈边的花记上,无声的勾起唇,露出几些嘲冷。 “是,”他垂下眸,继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眼中无波,声音天真又单纯的笑道:“夫人最疼爱的就是公子了,必须要时时刻刻看着公子,这才放心呢。” “……” 这小王八蛋的话怎么听着这么像诅咒呢? 方宁书莫名其妙感觉有种浑身发毛的感觉。 而就在此时,钱达匆匆来报,“公子,柳姑娘来了。” 方宁书神色一肃,含首:“让她进来。” 柳妃儿很快进来大堂,她面色看起来非常不好,立马跪下,咬牙道:“公子,属下有事要报。” “属下在曲御殿待了三天,见到了……那个柳雪儿。” 方宁书问道:“是你姐姐吗?” 而接下来柳妃儿的回复,却出乎于方宁书的意料。她身体紧绷、微颤,半晌才从嘴中挤出一字眼:“是。” “属下暗中观察她许久,那人行为举止,甚至连身上的黑痣,都与我姐姐一模一样,”柳妃儿心中又惧又惊:“属下不知道公子是否相信,但我之前……的确是亲手葬了我姐姐。而且,我跟踪之时不小心暴露,她却不认识我。” 她话中语无伦次,显然是这件事对她的冲击极大。 方宁书眉宇轻皱,怎么可能? “你有没有去葬你姐姐的墓中看过?” 柳妃儿摇头,干涩道:“我出不去。” 方宁书颔首,直接唤钱达进来,让他拿自己的腰牌出族去查。 柳雪儿葬的地方就在朝灵山下不远,因此钱达来去很快,很快就带回了消息:“公子,的确有一土墓,但墓中是空的。” 空的。 这里两个字敲在方宁书和柳妃儿的心尖上,柳妃儿嘴唇煞白,方宁书皱眉,钱达端此情况,也大气都不敢出。 而此情况下,却有一人神色不同。 厉焕研着墨,好像早有预料,面上丝毫没有波澜,极其冷淡。 方宁书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一通迷雾之中。 按照他写的剧情,此时此刻柳妃儿应该是跟着原身在音门,每日与方流英绞尽脑汁争宠,而后暗中修炼,直到五年后厉焕出现,她一击重伤原身,将她姐姐之死全都发泄在了原身身上。 既然是为了替柳雪儿报仇,那么她便不可能撒谎。可柳雪儿分明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会起死回生? 柳雪儿是因为被方温看中而被许玉害死的,那她起死回生,必定和许玉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想了想,他道:“除了这些,你可发觉柳雪儿与之前有什么不同之处?” 柳妃儿摇头:“除去不记得我,她都与姐姐一模一样。” 方宁书沉声道:“我亲自去查。” 第19章 曲御殿中坐落不大,柳妃儿在此熟悉了三日,早已经熟门熟路,很快就带着方宁书到了那个柳雪儿的住所。 房子清雅干净,虽然小,但十分整洁,不难看出是一个女儿家住的地方。 方宁书沉气,推门而入。 而就在方宁书要进去的一瞬间,突然屋中有响动响起,他抬眼,正看到一白影从窗户一跃而出。 方宁书反应很快,立马轻功跟上。 那道白影似乎修为不高,很快速度就降了下来,方宁书轻点木枝向他踢过去,一道闷哼声响起,白影猝不及防被重重的踢到了地上。 就这三脚猫功夫? 方宁书落到地上,仔细看那人。 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子,蒙着脸,挣扎着要起身继续逃。 他过去一脚将之按在地上,抬手将面纱摘了下来。而看到面纱底下的脸,方宁书却一脸怪异,半晌才道:“怎么是你?” 地上的人一脸白净,眉目冷清,看起来十五六岁,赫然是那日见过的清冷少年,鹤轻元。 鹤轻元看到抓到他的人是方宁书,心知在劫难逃,干脆不再挣扎,冷着脸道:“是你。” “什么是我,”方宁书在如今情况下面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着实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你偷偷在人家小姑娘房间里干什么?” 鹤轻元听言,面色立即涨红,“你瞎想什么,以为谁都与你一般是无耻之徒?!” “什么无耻之徒,会不会说话。”方宁书脚下用力,鹤轻元一口气没上来,脸色一白。 就这点修为,不是传闻天赋秉异?方宁书低头看他,挑挑眉,饶有兴趣。 “你在人家哪里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不知道?”鹤轻元咳嗽一声,艰难道:“我已经落在你们手里了,要杀要剐来个痛快,不用在这里虚伪多言!” “我们?”方宁书挑眉:“你这个你们指的是谁?” 鹤轻元情绪起伏,冷着脸讽道:“装疯卖傻,除去你与你那个恶毒的母亲,还有谁?!” 闻言,脚上的力道松了开,方宁书收回脚,低下身子扶着人的胳膊,神色突然变得非常温和道:“看来你知道些什么,和我说说?” 鹤轻元:“……” 去曲御殿一趟,柳雪儿没有见到,倒是抓回来一个鹤轻元。 明珠阁中,人被强行带回来,挣扎无用满脸挂彩,那清冷的傲气不再,鹤轻元漂亮的脸蛋愤然的盯着方宁书,眼睛里好像能喷出火来。 “瞪什么,瞪我能瞪出花儿来?”方宁书神清气定,慢悠悠的呷了一口茶。 现在细想,这鹤轻元之后没有出现过该是有原因的,保不准就是知道什么后许玉把他除掉了。 “你和柳雪儿,有什么关系?”方宁书问道。 鹤轻元不说话。 方宁书自顾自言:“她倒也不大,长得也不错,莫非你与她……” 鹤轻元立马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这脾气,还不如小七能忍。方宁书暗自发笑,顺着他的话就惊讶道:“不是那种关系,那你为何去人家闺房中?” “你不也一样,”鹤轻元冷声道:“我警告你,我与你这等伪君子不一样,不要用你龌龊的想法揣度我……”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温将他保护的太好,这小子总是一脸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傲劲儿,言辞之中都是看不起别人的样子,怎样都给人的感觉非常不爽。 “不要贫嘴,”方宁书十分好脾气,微笑道:“如果问不出什么,我就带你去见母亲,如何?” 听到那两个字,鹤轻元脸色瞬间一变。 他抿唇,看方宁书,此刻想到什么,也稍微冷静了下来。如果方宁书和许玉是一起的,何必大费周章逼问他? 他眼中狐疑,满是警惕。 方宁书淡淡道:“我只有两个问题。” “第一个,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找柳雪儿,第二个,你知道什么……”他话轻顿,“有关于我母亲的事情?” “你叫父亲过来,我亲自与父亲说。” “父亲?”方宁书轻轻笑了一声,眼色幽然的看着人。 本就气质冷傲不可高攀,如今不说话幽幽盯着人,他就如看着没有生命的物件一般,直叫人汗毛乍起、不由寒颤。 “我身为少族长,现在正在查事,就算我父亲护着你,在我这儿也是要不到人的,你知道什么,都清清楚楚告诉我,明白吗?” 伴随着声音,金丹期的威压扑面而来,鹤轻元即便天赋不错,也半路才被认回来,修行入门晚,自然不能与方宁书这等从小的天骄之子相提并论,很快就面色发白,气势全卸。 他瞳孔微缩,红着眼睛道:“你不就是凭靠你母亲,敢查你母亲的不是?!” “这是我的事儿,我只能保证你要是不说实话,在我这里绝对没有好日子过,”方宁书没什么情绪的笑了笑,很善意道:“别硬撑着了,说吧。” 鹤轻元就算再憋屈,有一线生机也不能就这样赌气放过。暗自气了许久,内心挣扎,最后也只能认命冷言呵道:“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别废话。”方宁书有些不耐。 鹤轻元:“……” 他咬牙切齿,昨日见时的风度全都被气的荡然无存,忍辱负重开口 和方宁书猜的一样,他的确是知道点什么。 鹤轻元是两年前被方温接回来的,起初身份无人知晓,但没有不透风的墙,许玉还是得知了此事。 一开始鹤轻元并不在意,方温妻妾众多,私生子也不止一个,左右许玉不过是一个长于后宅的族长夫人,就算再怎样不喜也奈何不了他,但直到一次外出,鹤轻元却受了教训。 彼时他心高气傲,还未入道,也没有带随从出来,路上竟然被人下了迷药,被劫至一个陌生的地方,九死一生逃离之后,他才惊觉那位族长夫人根本就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柔弱。 不甘放弃,但又没有充足的证据没法坦白告诉方温,便只能像这样暗中避开她的锋芒和搜查,而查着查着,他却发现许多蹊跷之处,其中不少事让人暗自心惊。 许玉背地有一方势力,极其隐蔽。 明面上在众人面前质疑过她的人,都会在不久之后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而且除此以外,但凡族中、外界有被方温新中意的女子,都会在一段时间后消失,这不由就让人毛骨悚然。 而曾消失过的所有人中只有这个柳雪儿 方宁书听着,面色沉静:“你怀疑柳雪儿和她有关?” “那个柳雪儿,我记得她已经……”鹤轻元神色有些古怪。 “死了?”方宁书道。 鹤轻元没料到他知道,愣了愣,然后点头:“柳雪儿天赋不错,父……族长很是赏识,所以我之前见过她几次,但有一段时间她失踪了,我留意去找,看到在猎妖无故身亡的子弟中有一个是她。” 想着,鹤轻元有些不忍心:“死的很惨。” 方宁书挑眉道:“你怎么会对一个门生这么关注?” 鹤轻元顿时耳红,瞪着他不知如何开口否认。 方宁书笑了笑,也不在意这些小九九,只问道:“你知道你之前被带去的地方吗?” “自然,那里极为隐蔽,绝对是许玉的窝点,”鹤轻元道:“柳雪儿起死回生一定和许玉有关系,那妇人定是手中握有邪术……” 方宁书咳嗽一声提醒,鹤轻元才惊觉眼前人的身份,立马闭了嘴。 “还有一件事,”方宁书脸上没什么变化,又说起自己主要的关心点,眯眼道:“你暗中查访过许……我母亲,可知她曾处理过一家族,还收留了那家族的遗孤?” 闻言,鹤轻元突然瞳孔一缩,神色莫变,半晌没有回复。 方宁书看他神色就笃定这人是知道什么,眯了眯眼,沉下声慢慢道:“那家族姓厉……是与不是?” 气氛凝滞,半晌,鹤轻元道:“我来族中不过两年,你母亲的这些密辛之事,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方宁书看着他不言。鹤轻元又道:“你母亲主持族中诸事,你要想找到那厉氏的情况,还不如直接去找她问。” 方宁书手指摸着方温给的那枚贴身玉佩,稍微思索片刻,微笑:“也是。” 鹤轻元眸中微闪,将要张口再说什么,突然感觉劲后一痛,然后眼前瞬间一片黑暗。 …… 钱达看着眼前昏迷中浑身精致的鹤轻元吓了一大跳,柳妃儿被召来看到人也是不解,但按捺着心中好奇,只等着方宁书喝完茶同他们说话。 一杯温茶下肚,方宁书这才有了说话的意愿,指派道:“找个绳子把他捆起来。” 钱达立马道:“是!” 而后拿来绳子,他有些无从下手,问道:“就这么捆吗,公子?” 鹤轻元穿着讲究,颇有仙家风骨,一眼看过去高不可攀,自然给了钱达一些压力,方宁书点头,很和善道:“就这么捆,捆得越丑越好。” 鹤轻元被奇丑无比的五花大绑起来。 柳妃儿欲言又止,方宁书只有这两个人可以用的,自然只能如实相托,没有隐瞒,风轻云淡道:“我父亲派来的,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柳妃儿睁大眼睛:“族长派人?” “不明白为何会派人过来?”方宁书笑了笑:“不待见的嫡子莫名其妙突然千里迢迢赶回来,总不会父慈子孝,”他目光扫过鹤轻元,“当初一介没有修为的庶子,若无方温相护,他怎么可能会从许玉手下逃出去?他同我说的,估计是那方温想让我知晓的东西。” 方温同许玉对峙已久,而且为一族之长,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将自己的贴身玉佩给他? 将玉佩给他,是放权,叫齐泉跟着,是监管,而鹤轻元在恰好的时间落在他手里…… 不免不是为了端看他的态度,再者有意让亲生儿子去查,无形中扰乱许玉或许背地中暗藏进行或大或小的计划。 方宁书原本还对原身与他父亲的关系有些许期待,经由这些揣测后也冷淡了下来。说凉薄也罢,他现实本就亲缘关系淡薄,素来不喜欢过于粘稠的情感,这方温冷心,倒也方便之后行事。 只是厉焕的事…… 方宁书有些可惜的看了一眼鹤轻元,主角在方氏的存在定然特殊,这小子嘴硬,估计现在是难以敲出些什么东西。 钱达一直跟着方宁书,自然知道他在方氏的情况,而柳妃儿光知道自己的血海深仇,对方氏丁点都不了解,听到方宁书越来越惊讶:“怎么会这般……” 方宁书启唇,欲讲,而突然想到什么,他悠悠看向钱达。 钱达何等机灵,立马就反应过来,连忙跪下道:“属下跟了公子十年,唯公子马首是瞻,日月可鉴!” 钱达修为不高,资质平凡,惯会的就是见风使舵伺候人,不然也不会将原身哄得如此服帖,一直带这么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在身边。有些事,他心里门儿清,只是不关他小人物的事,通常是装着胆小又平庸。 原身记忆中钱达便是这样,无论大小事情反应极快,对上方流英也素来是避其锋芒,因而在许玉那边一直认为掌控着原身,对他也就放松了警惕,因而此人倒是可以斟酌着用。 “以后夫人叫你,不经过我的允许,你不必去。”方宁书淡淡道。 钱达手心冒汗,两腮颤栗。一直畏畏缩缩,到此刻表忠,他莫名有些前所未有的激奋,口中吞咽几下,才震声道:“是!” 方宁书沉想,随后安排道:“今日晚上请白安兄长吃饭,你去包个酒楼,就说……介绍他认识一些我的朋友。” 第20章 方宁书宴请方白安的事情很快像飞一般传向了各处。 等到晚上,宴请的三清馆中已经席落满间,钱达心知方宁书打着吃饭的由头目的是为了见白安公子说事,为了不叫方宁书之前那些纨绔朋友打扰,因此请得人费了一番心思。 三清馆,非寻常酒楼,其中意有‘以武会友,道来三清’,三清是远古的神仙,素来受修真者追捧,因而这个酒楼本来就设计的非有一定修为者不可入内,其中设有擂台,每日都有比武,朝歌一带不少青年才俊都是在这里一战成名。 方白安自幼离开朝灵山,常年在外不入朝歌内成,方宁书邀方白安前来三清馆介绍他认识一些有实力的朋友,于情于理自说得过去。 方氏少族长名声在外,有意结交者众多,席位自然满档。 方宁书就要出门,突然就被眼前的人绊住了脚。 小七冷峭着一张小脸儿,站在门口,衣服穿得整齐,意思很是明显,他也要跟着去。 今天晚上方宁书打定主意要在方白安面前演一出戏来博同情,压根就没想着要带这小东西去,他却积极,这么一来就有些尴尬。 清了清嗓子,他道:“你不好好休息休息,跑出来干什么?” “公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厉焕无邪道。 “今天我去的那个地方不适合小孩子去……你就在家里等我,回来给你买好吃的东西。”方宁书道。 厉焕:“……” 他微笑:“不。” 方宁书伸手捏着他的脸,微微用力气掐了掐那软软的小脸,心情不知怎得舒服了许多,鼻息间轻哼道:“你现在是胆子越来越大了,本公子的话都不听了?” 厉焕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方宁书愣了愣,随后眼前小小的身影往前,扑了上来。 凑近了,之前他挑选的香包香气一并传来,干净清新,极其好闻。 厉焕敛着眸,漆黑的眼中不见任何情绪,声音却很轻道:“公子,不带我吗?” 被抱了个满怀的方宁书反应缓慢,半晌,才发觉这小东西是在撒娇。 他养着小七也快养了一个多月,从一开始避如蛇蝎,到相处和缓,到如今被主动撒娇,进步不可不说极其之快。 小孩子就是犯规,更何况这么一个长得干净可爱的小东西,就算是方宁书也有了几分心软,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道:“行吧,出去之后一直在我身边待着,不能乱跑知道吗。” 跟在后面的林月荷同齐泉对视一眼,目光落在小七身上,眼中皆划过一丝若有所思。 方白安下午有事出族了,因此两人说定在三清馆碰面,方宁书提前到了地方,受过几些人的敬酒,方白安才赶到,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个约莫七八岁小小的身影。 方宁书看着那孩子有些眼熟,一时怔愣,钱达连忙在旁边提点:“公子,这是二夫人的儿子,名叫方宁淳,家中排行第四。” 记忆中的确是有一个这么小的小不点,但素来躲在二夫人身后不言不语,原身于他并不相近,在书中登场之前已经被许玉所杀,所以方宁书对之印象将近没有,钱达提醒完他才恍然。 “宁淳?”他叫道。 方宁淳目光怯怯,往方白安身后缩了缩。 方白安心中坦荡,并未多想,只皱眉道:“淳儿,这是你哥哥,藏什么?” 说完,又向方宁书解释:“许久未见,我下午带他一并出来了,还未来得及送回去。” 这究竟是谁家亲弟弟? 方宁书哑然,也不强求,叫钱达去点来甜食,想到什么,又让他添了一个小桌子,拿了些孩童的玩具在旁边。 “你们两个年纪相仿,”方宁书同小七道:“去小桌子上玩吧,不用一直守着我。” 方白安也看到了厉焕,微微点头以示招呼。 厉焕随声抬起头看方宁淳。 同父异母,方宁淳并不像鹤轻元那般与方宁书全无像处,两个人眉宇之间有几分相似,但也许是因为软弱的原因,方宁淳五官并不大气,除去相似以外并不及方宁书长得清绝。厉焕跟来是有意打探方宁书要预谋什么事,并不想带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因而也反应冷淡。 但冷淡是冷淡,桌子都摆好了,他也只能挪过去。 方宁淳远离方宁书,神经放松下来,好奇的打量厉焕。 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哥哥与他年纪相仿,更有亲切感,因而也胆子大起来,问道:“哥哥,你是谁?” 厉焕面无表情道:“小公子客气了,小七一届奴仆,当不得你哥哥。” 方宁淳道:“我不在意这个,”说完,他话一顿,压低声音问:“哥哥,少族长对你好吗?” 厉焕眼观鼻鼻观心,拨弄着眼前的玩具,懒得回答。 方宁淳好奇非常,小孩子定力差,得不到回复便抓耳挠腮,即便方宁书在场,他也还是按捺不住继续小声道:“我娘同我说要离少族长远一些才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少族长长得真好看……”说完,他又飞快扫了方宁书一眼,有些心有余悸,却还是不好意思的娇憨道:“我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 厉焕手一顿,而后声音没有起伏的笑了一声。 天下有各种奇闻榜,修真界历来就受人崇拜,因此有关于八大家族自然有不少人编书为册,其中便有一个美人榜。 原主尊为方氏少族长,行为讲究,衣着精致华丽又貌若谪仙,寥寥几次在凡人面前出现都极有逼格,动辄天撒花瓣,身若翩鸿,于是便被凡界编入美人榜中,不了解其性格的人自是将他奉作第一小仙君,在凡间的名声比他爹可能都高。 美人方宁书吹了吹浮茶,从锦衣中露出的手指纤长,慢条斯理的呷了一口,冲方白安笑道:“兄长下午去了什么地方?” 他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恳切,眉间带笑,笑意盈盈,形象早于传言中大相径庭,方白安从昨日便对方宁书有所改观,顿了顿,语气缓和不少:“只是于城中闲逛,宁淳年幼,对何处都新奇。” 方宁书‘唔’了一声,又问道:“二夫人身体如何?” 方白安皱起眉,神色中有了几分愁色:“风寒不去,整日病倦于榻上。” 二夫人萧苑同他母亲为姊妹,自幼方白安便受她看护,对于这个姨母他自然心中挂念,只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方白安同方允都远在音门,不能轻易归于族内,萧苑又怕他们担心,因而总报喜不报忧,若不是现在回来一探,他竟然不知道姨母已然病重至如此。 他说完,方宁书脑海中依稀有了些印象。 萧宛,长于歌舞,是朝歌名门萧氏的四小姐,当年箫氏大小姐嫁给了方允,四小姐为方温之妾,齐入仙门,还被称做一番佳话。 这个萧宛也是一聪明的女子,从进门之后便不施粉黛,不争不抢,向许玉投诚,方温众多妾室中唯有她被扶成了夫人,还生下了方宁淳这个儿子 虽说最后也没逃过许玉毒手,但目前看来确实不错,就是身体孱弱了一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便是一副病殃殃的样子。 方宁书大方道:“我手中有一枚灵山养的人参,回头叫人给二夫人送过去,此前是宁书照顾不周,兄长不必过于担忧。” 方白安并未客气,只拱手沉声道:“多谢少族长。” 书中描写的方白安便是这样,素来沉着稳重,不会多说,但有恩必报。方宁书看小七同方宁淳相处融洽,稍微定了定神,开始酝酿情绪,很长的叹了口气。 方白安一顿:“少族长可有什么烦心事?” “兄长唤我宁书便好,”方宁书摇头,面色不似之前,略带一些惆怅:“只是想到一些事情,困惑已久,不知该如何抉择。” 方白安看着,虽然是倾听的姿态,但就是不接话。 方宁书咳嗽一声,也懒得搞其他铺垫,只正色问道:“依兄长所看,若亲近之人犯错,你是阻还是不阻?” “对错胜于所有,若有亲近之人误入歧途,自应当劝阻。” 方宁书:“若是至亲之人呢?” “亦如。” 方宁书:“若劝阻无用,唯有动手,甚至会伤及其性命呢?” 方白安定定看着他。 方宁书脸上露出些许笑色,语气很轻,却笃定道:“白安兄长与我一同回方氏,三长老可同你说过些什么?” …… 身畔二人谈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身体缩小之后所有修为都大幅度倒退,听力亦是如此,厉焕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眉宇之间不觉有些郁色。 眼前的人气势大变,方宁淳从小观人神色,也不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而没等他默默多久,一直不喜说话的厉焕突然看向他。 方宁书将自己得知之事同方白安说完之后,眼眶微微发红,眉间轻蹙,露出几些无助的脆弱:“或许兄长于我并不信任,但母亲如此作为,已然是误入歧途之中,过去的我不懂事,但现如今我绝不能——” “哇——!”一声凄厉的哭声在耳边乍响。 方宁书情绪被打断,话卡在喉咙中一噎,差点一口气没咽下去。 第21章 方白安原本听方宁书之话动容,但听到哭声,立马注意便被吸引了过去,起身道:“宁淳?” 方宁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眶续满泪水,鼻子通红,看上去比方宁书要真情实感太多。在这小东西的烘托之下,方宁书愁容消失,眼尾还有一些余红,无奈又无力的看向那边。 而刚转过脸,他便被自家孩子撞了个正好。 小七紧紧咬着唇,好像被吓到了,紧张又不安的打量方宁书的神色,而看到其眼眶发红,他微顿。 “闯什么祸了,”方宁书情绪酝酿都被打断了,也再不能说什么,好脾气道:“不是在玩闹着么,怎么他哭的那么惨,恩?” 小七摊开手,掌心通红,低声道:“我也疼。” “……”方宁书看看方宁淳,又看看小七,顿时哭笑不得。小七红的是掌心,方宁淳红的是手背,而且是清晰的一个手印子,不用想便知道了事情始末:两个小孩儿玩拍手背,小七下手无轻重,将方宁淳直接打哭了。 “你倒是不吃亏。”方宁书好笑。 事情是谈不下去了,不过还好该说的已经同方白安说完,只待他一个回复,方宁书也有这个耐心给这两个小东西判官司。小孩子玩闹做不得真,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方宁淳就被哄好轻声抽噎,只是无论再怎么说,都不肯再与小七玩耍。 小七死不悔改,不松口道歉,小脸绷着,就黏在方宁书身边不肯离开。 雅阁中一人带着一个小萝卜头,正事不方便谈,只能认命的看外面的比武场。 看着看着,方宁书也入了神。 比武场设有结界,金丹之下不可破,因此其中比武之人并不用顾忌太多,武学使用行云流水,有冷厉者步步杀招、有矫捷者身轻如燕,方氏族学依赖音攻,在武技上较为薄弱,看完几个人的比试,方宁书略有些心潮。 每个男人都多少有些武侠梦,他好歹穿进来的是低魔世界,正日里研究家族里的破事有什么意思? 而就在此时,比武台上却出现一些不和谐因素。一大腹便便的男子锦衣华服,上来便要往比武场中走,负责人前去阻止,叫他卸下法宝公平竞争,男子趾高气昂不许,鼻子都快抬上天:“你们这群废物也敢阻止你爷爷?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少族长的好友!赶拦我?脑袋不想要了?” 他话落,阁中众人目光立马落在了方宁书身上。 方宁书愣了几秒,一时迷茫:“我不认识……” “公子!”钱达匆匆跑进来,在他耳畔道:“是余家公子余窕,家中经营青楼酒馆那个,不知从那儿就听闻你在三清馆宴请众人,自己找过来了。” 方宁书:“……” 他翻了翻原身的记忆,的确是这么一个人,顿时有些头疼。 他都忘了,原身好色,在美人之前从不自持身份,因此结交的人中有一些狐朋狗友,余窕老妈名余宝花,经营整个朝阳的青楼,手中美人资源无数,理所当然两个人就搭上了关系,时不时挑美人来给原身献舞作曲,而且记忆里原身还钦点了几个美人叫余窕好生养着,只待及冠之后去…… 写的什么狗屎设定! 方宁书心里骂了一声自己,但清绝的脸上看不出半分之前做过那等荒唐事的模样,恼道:“一派胡言!” “……”钱达反应极快,立马跟着怒道:“这三清馆和他的青楼遥遥对峙,生意上有所竞争,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竟敢借着我们公子的由头挑事!” 厉焕唇角抽了抽。 方宁书面色清冷,微微抬起下巴,尽是厌恶的神色:“把他带上来,我倒要看看在我面前他敢耍什么威风。” 钱达立刻领命。 在比武台前猖狂的余窕还不知道有人竟然翻脸不认人,心里还在自我自在,冲旁边的人悠悠显摆道:“你可不知道,我与少族长,关系是好得很啊!你要找他,来我这儿就对了,就是怪哉这次少族长回来之后不想来找我,这三清馆倒是好玩,给你看看少族长给我法宝的威力!” 余窕一脚蹬开还在旁边啰啰嗦嗦的负责人,大摇大摆走进比武场内,取出一宝镜:“有没有胆大的和爷爷我比一比,这可是少族长送的,若敢弄坏,有你们的好看!” “护身镜?” “这护身镜我见过,这不是李家献于少族长的生辰礼么,竟被少族长给了这人?!” “哎!嘘……旁边那位不就是李家公子?” …… 众人议论中的李家公子,一身红衣在位置上握着酒,脸上有一硕大的红色胎记,薄唇勾起的笑容有些邪气,眼睛直勾勾盯着台上。 “没人敢来?”余窕没有修为,向来嫉妒这些朝歌的修士名门,如今逮到机会,当然是大肆羞辱:“你们怎么回事,就这点胆子还去外面驱妖灭邪,怕不是见了兔子都闻风而跑?若非有我少族长在,那里有你们安逸在这里品茶喝水,这修真之人啊,除了我少族长,没一个可以打……” 他话未落,红衣男子突然动了,翻身登到台上。 发觉有人落在台上,余窕看过去,脸上的神色更是张狂:“呦,我以为谁呢,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李家二公子?” . 有两人入场,比武台结界就会自动闭合,钱达没进去,只派人给方宁书传讯。 而雅间中,听闻入场之人是谁,方宁书面上露出错愕,立马看向台上。 八大家族管辖之地,主要为朝歌一带、幽州一带、江陵一带这三大人口密集的地方,朝歌面积一百三十万平方公里,自是不可能完全由方氏独大。 除了坐落在朝灵山的方氏,还有大大小小近十个修真世家,其中位列八大家族之六的馗家也坐落于此,除此以外还有些未被列入八大家族之中的,就如李家、王家。 这几个家族各有传承,臂如同方氏在朝灵山脚下朝灵城的李家,善于骨术,长于缩骨化形,其中缩骨术杰出者,可由花甲老人伪装为无知孩童,再有在末时城一家独大的馗家,精通御鬼之术,还有纺花城的王家,家中育百花之灵,可使女子容颜永驻…… 方宁书其中最了解的就是李家。 原因无他,这李家和主角厉焕有些牵扯,当初他设定的时候厉焕的母亲就出自这个家族,当年从方氏逃出去,李家提供了诸多助力。而台上的这红衣人 方宁书偏头,这便是会和厉焕一同拜入青元门,之后会替厉焕做尽所有坏事,被奉为第一毒君的李承思? “听说你那贱妾母亲前不久大病了,”余窕那张胖脸表情挤在一起,不依不挠的可恶道:“是不是被你那模样给吓的?怎么,你大哥李齐思都给少族长这个面子不上来和我叫板,你今天是吃了狗胆子不成!” 李家子弟有三,嫡系的李齐思和李媛儿兄妹,再有的便是庶出的李承思,李承思的母亲听说是生他的时候大出血,又调理不当,神志出了问题,长年被囚禁在家中,因为他是庶出,又是那个神志不清的母亲一手带大的,从小染上了脾气古怪的毛病,喜怒无常,还脸上生了一块惹眼的胎记,因而李家上下都对这个二公子很不待见。 李承思原本只是上来一过给李家丢点不轻不重的人,而闻言狭长的眼眯起,脸上的笑容变得越来越大,但气势便变得截然不同,越来越骇人。 察觉到这人情绪变化,方宁书稍微皱眉。 厉焕目光落在比武台上,一双漆黑的眸子毫无波澜。 余窕有方宁书给他的护身镜傍身,天不怕地不怕,还往前走了两步,挑衅道:“你动我试试看?” 灵力在手上涌动,李承思眼中狠色划过。 而在他将要发力攻去之时,却忽然耳畔一道支离的声音响起,结界应声而破,一道强横不可抵御的灵力将他的攻势轻易化解,伴随着轰隆声地面划开很大的裂口。 风动,高于比武台之上的雅阁纱帘飞舞,其中面容冷傲,头戴矜贵银冠,墨发如玉披散及腰的人看过来,他薄唇微抿透着一丝冷淡的厌色,目光若冰山寒雾。 第一次用攻击的灵力,似乎有些用力过猛。 方宁书面无表情的将抬起的手放下。 方少族长露出真容的刹那,三清馆中所有的人呼吸都瞬间紧峭起来 小家族无门派之人不得轻易觐见,就算有人有资格上去敬酒,也是隔着帘子匆匆一饮。方少族长的真容,若非登天,岂能轻易得见? 气氛凝滞片刻,余窕被李承思猛然的攻击吓走了半个魂儿,如今见自己安全,有发觉是少族长刚才帮了他,顿时心中大喜。 倒不是他熊心豹子胆,这少族长对他头上早生几年的大公子方白安不喜他早有耳闻,如今这一场宴邀怎么看怎么像鸿门宴,他当然要过来拍个马屁,如今一看,果然是猜对了! “少族长!”余窕连忙叫道。 但这句话后,一道很轻,却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余窕瞬间哑了口,一句话都不再敢接。 李家帮厉焕从方氏逃出去,那必然是知道厉焕现在在哪儿。 方宁书收回警告余窕的视线,起身,走至楼台上,目光划过李承思,启唇:“有护身镜傍身,你动不了他。” 李承思舔。了。舔唇,收回攻势,直视方宁书,邪笑道:“敢问少族长,这样个肥头大耳的废物,有什么资格拿我们家的护身镜?” 方宁书一顿,手指微动,在余窕手中的护身镜像是受到了什么牵扯一般直直往李承思手中飞去。 这一反应,李承思也是一愣,他接过护身镜,想到这是李家讨好方氏的东西,极为厌恶的皱了皱眉,然后丢给台子下探头看这边的小厮。 “少族长这是何意?” “李二公子性情甚好,”方宁书看他,说是邀请,却绝不容置疑的淡淡道:“请他上来一叙。” 第22章 李承思莫名其妙被请上了雅阁。 一进雅阁,他看到坐在方宁书旁边的厉焕,原本吊儿郎当的神色微变,随后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冲方宁书行礼,落座于旁边。 但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惊涛骇浪。 “二公子,”方宁书打量着他,淡淡笑道:“久仰大名。” 李承思不清楚现如今是什么情况,斟酌半天收敛了方才的狂劲,竟然端出几分世家公子的味儿:“少族长客气了,承思得见公子一面,荣幸至极。” “哦?听说李二公子,精于族中族学,是为缩骨之术,”方宁书想着设定,准备与李承思套套近乎,“可有这荣幸一观……” “公子。”耳畔稚气又带着些许疲惫的孩童声音突然响起。 方宁书话一顿,看过去:“怎么了?” ‘小七’的眼中有些惺忪,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好意思道:“小七困了。” 方宁书愣了愣,有些无奈:“都说了你不必来,硬要跟过来。” ‘小七’只看他。 自己带出来的孩子有什么办法? 方宁书被看得没辙,暗叹了口气,只能撑开手叫他过来。 眼前之人原本高冷清绝的形象一改,霎时温如暖水一般,李承思心中惊叹,而更让他无比吃惊的是 厉焕毫不拒绝,极为亲近的依偎在了方宁书怀中。 方宁书摸了摸他的头发,眯眼,手感不错,也乐得当个人形靠垫:“先这样睡一会儿,现在还早,等会再带你回去。” 厉焕道:“好。” 李承思就眼睁睁看着厉焕被方宁书摸了摸头还不抵抗,简直心中五雷轰顶,脸上都有些绷不住。 这还是那个厉家的少爷?! 心中起伏太大,神思也有些被震到短暂走神,直到第二道不耐的声音响起时,李承思才立马惊醒。 方宁书皱眉。 此后厉焕的左膀右臂,第一毒君,竟然是这样? 厉焕睁开眼睛,淡淡得扫了他一眼。 李承思一怵,定定神,收敛了心中的所有疑虑,拘谨忐忑起来,试探道:“少族长可有何事?” “……”方宁书气笑:“听李二公子这话,方才我说的你都没听进去?” 李承思:“方才……” “也罢,”方宁书情绪冷下来,声音淡淡道:“今天李二公子心神不宁,以后找机会我们再好好聊聊。” “……” 李承思就这么因为雅阁中需要安静为由,很快被请了出去。 等到出来,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在外面站了会儿,打了个寒战。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刚才在方少族长怀里的那个,可是一个面无表情就将一个成年男子杀了、在短短一个月内自虐式的学会缩骨术,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冷漠的不像一个十四岁少年的怪胎! . 李承思与厉焕有牵扯,是因为族中一个叫李银的老人。 李银是一个仆人,当年他跟着李家的大小姐,就是如今李家家主的亲妹妹一同远嫁去了一个叫厉氏的小家族,因为那家族家境普通,因而那大小姐并不被看好,和家中争执后断绝了关系。 原本这只是一件密辛之事,他不该知道,但在一年前,那李银却突然找上门来。 他坦言厉氏满门因为族中身怀异宝而被方氏所灭,希望李家可以救自己小姐最后的血脉,作为交换他愿意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都告诉李家。 而这原本是一天大的好事,却被他李家那个懦弱的家主害怕惹祸上身而拒之门外。 害怕李银将自家与厉氏有关系之事说出,家主更企图杀人灭口,而阴差阳错下却被李承思已经神志不清的母亲所救。 从母亲颠倒无序的话,李承思调查许久才拼凑出了原本的事实,而水到渠成,他发觉厉焕的身份极不寻常,便产生了相助以为此后翻身的念头,胆大妄为的利用族中的骨术,进去见了厉焕,将家族秘术教给厉焕以助他逃脱。 但之后的事李承思不清楚,但看方氏动静,那方氏族长夫人最近一直在找人,应当是成功逃走了的。 但现在的情况是 他怎么又回来了?! 李承思回头看向三清馆,察觉到些风雨欲来的气息,心中盘算,而后匆匆往回走去,转眼就消失不见。 . 方宁书当然不知道李承思所知之事。 怀中的人似乎真的是困了,很快就气息平稳下来,低头看了看小七的睡颜,他脸上没有察觉的也有了些清浅的笑意。 钱达凑上前来,压低声音开口:“公子,那个余窕属下去教训了他一番,以后他绝不敢再出现自己公子面前。” 余窕? 方宁书这才想起那个胖墩,随意点了点头,而后开口:“那个李承思……” 钱达道:“公子,他怎么了?” “派人去盯着,”方宁书目光沉下,“如果他有任何与陌生之人接触,或者其他不正常的举动,立刻报给我。” 钱达愣了愣,低头:“是!” 厉焕眼皮微动。 方宁书在三清馆没再待多久,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同方白安回了方氏。临走之际,方白安同他道:“我同师父听命于方氏,少族长若发现异端,尽可驱使。” 方宁书心知他是在表明态度,今天的主要目的完成,笑着回道:“兄长是豁达之人。” 两人分道而行,方宁书抱着小七回去,而方白安则牵着方宁淳往后院走去。 路上,方宁淳一言不发。 方白安看了他一眼,问道:“淳儿心中有事?” 方宁淳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似乎在纠结什么,半晌才开口:“白安哥哥觉得少族长哥哥好吗?” 方白安短暂的愣了愣,随后道:“怎么会这样问?” 方宁淳如黑葡萄的眼中有些失落:“娘跟我讲,我身份卑微,不能冲撞少族长哥哥。她说少族长是天之骄子,从小就是要踩着金子往上走的,如果谁要是挡了少族长的路,就是变成石头,要被碾碎了,我们不能当石头,也不能做少族长脚下的金子,所以我们只能离他远远的……” 方白安皱眉。 姨母为何会同宁淳这样说? “可是我今天看到少族长哥哥对小七哥哥很好,”方宁淳晃了晃他的手,眼中黑白分明,好像有光一般,笑眯眯道:“白安哥哥,你说少族长哥哥会喜欢我么,他也会抱我么?” 这个问题方白安没有回答,他无法评判,纵然心知不该,他依旧会想起自己父亲和师父对方宁书的评价,所言所做无意间会带有几分谨慎和芥蒂。 人心不可控,他亦不能免俗,因而自然不能再用自己的观念去误导别人。 萧宛院前早有人等着他们回来,见仆人将方宁淳接回去,方白安这才作礼离开。 仆人给方宁淳洗漱完擦干净,换好衣物,才领他到了萧宛门前。 母亲面前从来是不留仆人的,方宁淳早已习惯,仆人走后,他费力的垫着脚尖去扣门环。 直到好久,门才被拉开。 一道青衣消瘦的身影出现,弯下腰将他抱入怀中。方宁淳闻到了熟悉的药味,有些呛鼻,不由自主的想:少族长身上也是这个味吗? “今日同你白安哥哥去哪里了?”萧宛低柔道。 方宁淳在她怀中,掰着手指头将地方很快说了一次,末了很高兴,小心的试探道:“娘,我见到了少族长,我感觉少族长哥哥很好……” 萧宛身影一顿,半晌才道:“今日累了,早些去休息吧。” 话落,她身后服侍的婢女上前将方宁淳带走,看着人影越来越远去,萧宛才关上门,低头匆匆到了一帷帐之前。 屋中的人慢条斯理喝着茶,在偏暗的光中露出的身影依稀可见丰盈,她将茶杯放下,‘扣’得一声在这片空间中响起,萧宛腿脚一软,瞬间跪了下去,脸色发白道:“夫人……” “九年前,你是一个流浪街头的乞儿。”许玉声音有其特有的腔调,很慢,很缓,分明轻柔,却给人的感觉饱具压力,萌生无尽惧意。 萧宛脑袋磕在地上,感受到那冰凉,咬唇道:“奴婢记得。” “萧氏的四小姐,本夫人让她死在了路上,这才有你偷梁换柱。” 萧宛声音颤道:“……是。” “宁淳这个孩子,也是我允了才会有的,”许玉染着豆蔻的指甲划过脸颊,勾着唇,讥笑道:“只可惜啊,没什么用,男人永远喜欢更年轻貌美的,你说对吗。” 萧宛,应当说九年前的乞儿小若嘴唇嗡动,干涩道:“夫人……淳儿很乖,他方才之言没有别的想法,我叫他以后再不出门,绝对不会……不会再靠近少族长!不会有其他异心——” “我儿需要顾及你那个贱种?!”许玉呵道。 小若一颤,低着头,手掌被指甲扎破,却浑然不知,死死咬着嘴唇。 许玉自顾自笑了笑,语气突然沉着下来:“也罢。” “很快,我儿便是族长了,等我有了那个东西,方温算什么,”许玉念着:“这方氏的一切……不都是我和我儿的么?” 第23章 鹤轻元再有意识之时,已经是几个时辰之后。初醒来他感觉口中发涩,后全然清醒后,他睁开眼睛,感觉到嘴里被塞了味道一言难尽的抹布,立马挣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之顶出了去。 一声轻微的‘啧’声响起,鹤轻元脸色极差看过去。 眼前低台之上,白衣矜贵之人斜斜的靠着美人塌,被人打扰了休息,他睁开眼睛,极为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这才慢慢直起身子。 “可真能睡。” 鹤轻元:“……” 话未说完便被打昏,现在还被毫无风度的绑在这里,他被气的脸颊涨红,“方宁书,你欺人太甚!” “半夜三更,莫要大吵大叫,扰人休息。”方宁书轻轻叹道。 鹤轻元一噎,瞪着他,好像是要将人看出个花来。 感受到这视线,方宁书嫣然一笑:“怎么,虽然你样貌确实不错,但我们怎么说都是兄弟,你为何如此直白看我,莫非……” 闻言,鹤轻元眼中瞬间好像能喷出火来:“你在胡说什么?!” 这鹤轻元年纪轻,又未见过什么世面,还生了个高傲的性子,怎么逗都会被气到,方宁书看着他气急败坏又被绑在椅子上挣脱不得的模样,不由取笑:“就这样子,方温也放心让你过来?” 他话落,鹤轻元神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晚上了,”方宁书支着下巴,语气闲闲道:“齐泉来过我这儿不下四次,你说他到底是为了来做什么呢?” “……”鹤轻元语气僵硬:“我所做之事与族长没有关系。” 演技拙劣,漏洞百出。 “你不想说也罢。”方宁书懒得和他多说,手敷在茶杯上,灵力运转,很快茶壶中的水便变得滚热。 尝了一口,感觉喉咙中润了许多,他才慢慢道:“我母亲那边我要前去查探,你既然来找我,便定是有利用我的法子。说吧,鹤公子想要让我做些什么?” 鹤轻元沉默下来,看着方宁书一言不发。 方宁书就任由他在哪里打量自己,看起来极其淡定。现在的情况,厉焕此刻必然在许玉手中,他对许玉的了解除去性格和狠辣程度估计还不如这鹤轻元多,若要想插手进去,自愿被利用也是无奈之举。 只是这要被别人利用做的太主动又理所当然,鹤轻元被五花大绑在旁边,方宁书又悠闲又安逸,让人不由产生一种到底是谁被利用谁被胁迫的错觉。 鹤轻元沉默许久,心知自己已然暴露,便不再挣扎,开口道:“……少族长和传闻中真是不太一样。” 方宁书挑挑眉。 两年前,鹤轻元刚被接入方氏时曾见过方宁书一面,彼时的方宁书为人倨傲、不可一世,即便面对一家之主的方温也毫不客气,语中嘲冷连连,一点都没有外界说方少族长所言的那般气度。 那时候他只感觉此人德不配位,而现如今看来,却是他一叶障目,见识短浅。 鹤轻元不是一个不会屈服之人,见识到此人并非那等倨傲无脑之徒,语气也变得缓和不少:“你为何突然要主动查自己的母亲?” 方宁书笑了一声:“你这话说的,本公子除了是许玉之子以外,自生下来就是方氏的少族长,是非大义的我自然清楚。” “她可是你母亲。”鹤轻元语气很怪,方少族长究竟有多听他母亲的话,这不是什么秘密,修真界中都有目共睹。 “是我母亲又如何?” 方宁书身子向后靠去,神色更是懒散起来,一双丹凤眸子敛起,叫人看不透心中所想。 鹤轻元心中微有些变化,抿唇片刻,开口道:“族长和夫人争锋已久,此番让我来向你泄机,心有试探之意。” 方宁书从鼻息中轻哼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族长知道你对许玉所谋之事不知,因此并未对你有多介怀。”他道。 没有介怀? 方宁书心笑一声,但看鹤轻元说话真挚,也给这十几岁初出茅驴的少年留了几分面子,佯装信了般道:“父亲竟然信我?” “你是族长嫡子,他怎会不信?” 方宁书是了两声,见氛围不错,抬起眼睑看着他,眸中微亮,突然温润一笑,借机问道:“说来惭愧,我久在外修炼,近几年很少在家中,你可知我母亲究竟在所谋何事?” 原身之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对族中之事并不关心,又有许玉刻意隐瞒,莫说许玉在做什么,就连方温许玉关系早已经水火不容他也没有察觉,单以为只是他们二人像以往那般争吵。 方宁书本来就生的好看,如今形象大变,欺骗性极强,整个人变得都顺眼起来。 不知觉忘了自己刚才是怎么被对待的,鹤轻元防心大下,正色点明道:“许玉似乎在与外族之人有所接触,不知在秘密铸造何物。” “铸造何物?”方宁书一愣。 鹤轻元道:“那个东西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可以确定的是它非常阴邪,我曾利用揽心术问过周遭生灵,所有的答应皆是其戾气极重,且带有血光之气。族长也曾多番派人前去查探,但许玉身边却不知有何方势力一直在保护她,多数修为极高,每次都不得窥进内里。” 方宁书沉思片刻:“你们是从何事开始发现的?” “半年前,”鹤轻元道:“原本我跟着族长,只以为夫人是不服管教,后来发觉竟然有弟子不断失踪,这才顺藤摸瓜查过去……其中有一人你也知道,便是柳雪儿。” “那个柳雪儿已死,那现在那个……是你们的人?”方宁书眯眼道。 “是,”鹤轻元道:“也不算是。” “……” 看他一脸疑惑,鹤轻元皱眉,语中也有几丝迟疑:“柳雪儿情况特殊,实际究竟我们也不清楚,但似乎是被害之后被许玉用某种邪术短暂复活……” 方宁书脑海中飞快掠过几个在书中他设定过几个可以将死人暂时复活的方法,许玉手中手段百出,用这种方法倒也不奇怪。 “许玉原本想利用她接近族长加害,但却被我发觉,用他人伪装顶替了。现在的柳雪儿是我们的人伪装,原本那个,我们将之关去了地下冰牢之中,现如今已经意识不清。”鹤轻元解释道。 原来如此,方宁书恍然。 “你不怕我将这些告诉许玉?”他道。 鹤轻元摇头,声音平坦:“柳雪儿在许玉名下受用不大,且许玉只是被短暂复活,现在她还未死,我们也查不出她身上的蹊跷,已然被许玉起疑,除去可以依稀得知她的目的,没有其他用处。” 其实他们原本便准备要撤了柳雪儿这个无用又充满不定数的棋,但却在这时候少族长带着她的胞妹回来,这才将计就计。 方宁书赶着正正好。 方宁书哦了一声,斟酌所有,随后好像不在意一般,开口:“那厉氏呢?” 他这一问,四周又安静下来。 良久,鹤轻元才道:“少族长是从何得知厉氏之事?” “那必然是有我的门道,”方宁书语气很轻,托着下巴道,“柳雪儿之事究竟先不说,让我猜猜方温现在的想法——” “柳雪儿没办法接近许玉,许玉又身边出现一些高手,他想知道究竟谁在帮她,不愿轻易打草惊蛇,又想一网打尽,因此非常想找一个可以探清许玉究竟在干什么的人,那个人思来想去,只有我最为合适,对不对?” 鹤轻元没有回复,算是默许。 方宁书看了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等着服侍得钱达一眼,钱达立马明白他的意思,上前将捆着鹤轻元的绳子解开。 “你们想利用我,我也想明白事情究竟,我们现在怎么说都是合作关系,”方宁书笑吟吟道:“对吗,鹤公子?” 鹤轻元被松开,整理了自己的衣物,沉思片刻:“我可以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但作为交换,你能配合……” 鹤轻元想说我们,但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合适。方宁书是一族的少族长,而他只是一个私生子罢了,怎么样都轮不到他说自己与族长为‘我们’的立场。 “自然配合,”方宁书三根手指朝上,半点都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劲,态度诚恳道:“您放心。” 鹤轻元:“……” 这人怎么仿若置身事外,一点都不在乎他们身份之别? 他抿了抿唇,别开脸,开始说道:“厉氏是朝歌边界,临近荒泽的一个小家族。在我查阅的书中的记录,厉氏极为平庸,毫无起眼的功绩,也没有修炼天赋很高的族中高人,但就是这样一个家族,却有一个奇怪之处,曾诞生一个怪胎。” 方宁书眸子一动,重复道:“怪胎?” “是。”鹤轻元:“那怪胎出身时浑身黑如铁销,不会言、不会语,听说直到出生三年后,才变成一个正常孩童的模样,却依旧痴呆,行为缓慢。当年你的母亲许玉便是听闻有此怪胎,才前去查探,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家族惹得你母亲震怒,因此覆灭,等到族长赶过去之后已经迟了,全族一百余口,唯有活下几个小童和几个老人。” “那怪胎呢?”方宁书立马便问。 察觉到他情绪激动,鹤轻元看他一眼,有些古怪:“少族长很想知道?” 方宁书咳嗽一声,略加掩盖:“好奇罢了,厉氏之后如何了?看你如此清楚,他们与许玉之事有何干系?” “余下的那些人被族长所救,收入了族中充当门生,但因为夫人下手狠绝,惹出了不少非议,族长便与她有了间隙,”鹤轻元道:“这是开始,但之后我还发现,那厉氏的怪胎竟然从她手中失踪了。” 方宁书皱眉:“失踪了?” “对,”但虽说失踪,鹤轻元接下来的话却意有所指:“据我听闻,那怪胎天生可以控制任何武器,破坏力极强……你可听说过剑胎?” 方宁书一愣,莫名有些怀疑现在在的到底是不是他写的小说里。 这厉氏的怪胎听起来绝对是厉焕无疑,但他给主角的设定是天生剑骨,这剑胎是个什么东西? 鹤轻元解释道:“剑胎是传说中可以骨血孕育出神器的存在,听闻其出世便有威压,可以号令天下神兵利器,即使与我们修真之士灵意相通的灵器遇之也会听命叛主。那怪胎可以控制任何武器,虽说他是剑胎的可能性很小,但也必会是一种与剑胎类似的天生灵物的存在。” “那怪胎虽说是失踪,却是许玉手中不见的,因此我觉得那怀胎现在很有可能在许玉手上,而且极有可能许玉现在所练之物与那怪胎有莫大的关系,更甚者是由他的血肉所练……” 用厉焕的骨血制作杀器? 方宁书脑海中突然划过自己所写剧情中有关于方氏厉焕的回忆杀。 那些血淋淋的场景与意识不清抽皮扒骨的形容,他瞬间打了一寒战,一直困惑苦苦想不清楚的地方霎时全通了。 怪不得,怪不得厉焕对方氏如此饱具恨意,也怪不得许玉要这般虐待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孩童,也怪不得厉氏全族会因此覆灭! 他心中震惊,手指悄然握紧,神色蓦地沉了下来。如果事实如鹤轻元所说这般,那厉焕落在许玉手中,至少也有了一年之久。 一年中发生些什么,根本难以想象! 天生剑骨者本就对武器有所压迫,且修剑道天赋极高,分明是天生天骄之子的设定,这什么狗屁剑胎的传言直接把人钉死成了一个怪胎,还是能当作武器炼的材料,简直荒谬! 方宁书素来懒散的神经突然紧绷了起来,脑袋中飞速运转,极力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鹤轻元又道:“你可知卞氏。” “卞氏?” 鹤轻元沉道:“卞氏,乃是朝歌九岸附近暗中修炼邪术的邪族之一。” 方宁书皱眉。 在他方氏一卷中,确实有写过许玉为了夺势力巩固权利与邪族有染,原来竟出现的这么早吗? “我听闻,那卞氏属夺灵族,可以将其他人的灵力夺为己用。”鹤轻元打量着方宁书的神色,仔细解释道:“早些年修习夺灵的罪徒逃窜进朝歌九岸失踪,近几年才走露出风声,族长派人查探后发现那批人已经化名作卞氏,且一直受许玉庇护,族长也是因此才对夫人彻底失望。” 方宁书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只问道:“许玉用吞灵族做什么?” 鹤轻元一愣,却是摇头:“现如今我们的弟子门生已经失踪十三人,但却没有确凿证据是许玉所为,为了家族名声,族长不能轻易动手,但事到如今若再不管……” 为了家族名声? 方宁书一时怔愣。 门下门生生死不明,这方温却依旧按兵不动,还真是本性凉薄。 只可惜他之前还想与方温周转一番,但现在得知主角在许玉手下受的是这种摧残,已然来不及再细想其他。 思索片刻,方宁书直接道:“你们需要我去做什么?” 第24章 没料到方宁书如此爽快,鹤轻元怔了一下,旋即道:“如果可以,你可前去你母亲那边拿到她的腰牌,在她斗雪居北侧,有一密林,里面暗藏玄机。柳雪儿每次被召唤都会被引进那边,里面设了阵法,我可将阵法破解之术给你,但有些地方,如果没有许玉亲自首肯,根本没办法靠近,你若拿了腰牌,便可以潜藏进去一看究竟。” 方宁书想了想,的确记忆中有许玉总是会贴身带着一朱红禳银的腰牌,便点头:“我去试试。” 鹤轻元看着他欲言又止。 察觉到他视线,方宁书道:“有什么便说。” “许玉……”鹤轻元有些不自在道:“虽说她是你生母,但为人毒辣,你定要小心一些。” 方宁书有些意外,随后轻轻笑一声。 他声音清润,眉宇轻轻挑起,俊朗的面庞醉人,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双丹凤眼其中眼波流转,那些清傲在平和的态度下全部都化成了让人不由沉沦的吸引力。 “原本想着再把你关一夜,”方宁书启唇,“但凭你这句话,你今天可以安心的走了。” 鹤轻元:“。” 他愣着没反应过来,那边方宁书一摆衣袍,已然翩翩离去。钱达跟在他后面,在门口沉思了半晌,最终没有关跟了上去。 另一头,一直在旁物听着他们说话的方白安也走出来。他面上极其凝重,对方宁书作了一礼后,沉声道:“此前我不知道大夫人竟会有如此作为,少族长可在族中耐心等一段时间,我立即去禀告二长老。” 他是可以等,但是那在受虐的主角可等不了了啊,方宁书轻轻叹了一口气。 “无妨,白安兄长禀告二长老之后,便回来找我就好。”他道。 方白安没有再多逗留,转身便往山下走去。方宁书目送他从视线中消失,手中的折扇轻轻摇曳,眼睫敛下。钱达凑上来道:“公子,现在已经夜深了,有什么事情还是休息要紧,我让采夏已经给您收拾好了屋子。” “小七如何了?” “知道您担心小七公子,”钱达凑着笑:“小孩子睡眠长,早便睡了大觉,我吩咐了下人若有什么动静就过来知会。” 方宁书点点头,道:“若是之后有什么,你就带他到山下躲着,不要轻易出来露面。” 钱达愣了愣,没听懂他什么意思,但转而想到方氏现如今复杂多变的情势,也微有些了解了他的话,不由动容。 小七……真是三生有幸,得公子如此青睐。 . 夜深。 知了长鸣,轻风拂面掠过些许凉意,方宁书指尖微冷,一袭白衣坐在树中枝干,遥遥看着斗雪居,面色隐在树阴之后神色不明。 主角正身处水生火热,他已经不能再等着一切稳当之后再行动。 有路来的侍女经过,发觉有一团白物竟在这里,被吓了一大跳,待仔细看是方宁书,这才缓过神,收敛不得体的失容,问道:“少族长怎么在这儿?” “我母亲在哪儿?”方宁书道。 “夫人歇下了,”侍女小心翼翼道:“少族长可是有什么事要找夫人?夫人此时已经歇下,要不然明日少族长再来……” 而她话还未说完,却感觉到迎面掌风袭来,胸口骤然剧痛,伴随着木折和沉闷的撞击声,她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你是哪个院里的婢女?”方宁书神色不愉,收回手,冷冷道:“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和我说话?!” 那侍女眼眶立马发红,忍痛爬起来跪到地上:“少族长恕罪!是奴失言!还望少族长饶我一命!”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斗雪居中值夜之人的注意,纷纷赶来,待看到是谁闹事,皆面面相觑,除去有几人跑回斗雪居中禀告,其余的都跪了一地。 不过多时,斗雪居最尊贵的女主人便被惊动。 许玉未施粉黛的脸上不似白日那般紧致年轻,风韵少去,多添几分岁月痕迹,紧紧皱着眉,脸上带着深夜被惊醒的疲色。 一旁的侍女前来服侍她起来,许玉任由人搀扶,略作整理才出来见了人。 入目便是满地碎屑,在首位之上,方宁书面前摆着三罐酒,喝一杯便砸一个碗,大殿服侍的侍女奴仆一个一个都大气不敢出,静若寒蝉。等到看到许玉来了,这才松了口气,其中一个赶忙起身跪倒许玉面前:“夫人,少族长方才过来,说要寻夫人……啊!” ‘嘭’的一声,方宁书手中的酒碗连带那半碗酒砸在了那跪在许玉面前的人身上,碗碎碎边飞溅,从那侍女腕处划出一极深的痕迹。 “敢告我的状,是不是?”方宁书满目戾色。 许玉就在旁边,碎片从她脸颊飞过,差些被误伤,偏头躲过后她眉头紧锁,声音带了几分不悦:“书儿,你这是做什么?” 她出声后,方宁书好像这才看到许玉过来,眼眶霎时通红:“母亲。” “你们都下去。”许玉沉声道。 仆人里立马都退了下去,殿中只剩下了他们二人。一切静谧,只有方宁书饮酒的声音作响,许玉略有深思的看着方宁书,绕过碎屑坐到他旁边,声音低柔下来,开口道:“这是怎么了,和母亲说说。” 方宁书浑身酒味,佯吸了口气,情绪不稳道:“母亲……我究竟有那里不好?” 许玉道:“我们书儿是三大世家天赋最高的世家子弟,就算是青元派都会眼红的修仙好苗子,才十七岁,就已经是金丹后期,还长得风度翩翩一表人才,谁会说你不好?” “如果我好,”方宁书现在的神经极为脆弱,话语混乱,真像醉了般:“如果我好,那为什么父亲不喜我?我才是少族长,那个姓鹤的算什么?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敢在我面前趾高气昂!” 许玉挑眉,突然笑了,她染着豆蔻的手指抚向方宁书的头顶,声音轻柔道:“你知道鹤轻元了?” 方宁书闷声恩了一声。 “不必担心,”许玉抚着他的头发,慢慢道:“他再如何得你父亲的喜欢也无济于事,母亲在呢,这方氏的一切,在未来都是你的。” 她的声音好像蛊惑,方宁书晃了晃神,不知怎么突然感觉颈边有些发热。 “争你父亲的宠爱,没有任何作用,”许玉依旧在说,语气风轻云淡:“这方氏里,只有咱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那方温手里握着家族秘术又如何,守着督官之位又如何,母亲为你准备的东西,才是这天下最好的……” 颈边的热感蔓延至耳廓和大脑,方宁书神识逐渐有些恍惚,眼前的视线也开始模糊,许玉说的话就像烙印一般直冲脑海……他咬牙,用力,唇齿间铁锈蔓延,意识这才清醒几分。 怎么回事? 但无暇多想,方宁书目光看向许玉腰间的腰牌。 许玉此时毫无知觉,他手掌微动,一个与她腰间一模一样的腰牌在掌心出现,在短暂的时间中方宁书将之替换收入袋中,而后慢慢催动腹中灵力搅动。 眩晕的恶心感渐渐出现,方宁书脸色煞白,立马偏过身,将刚才喝的酒故意全然都吐了出来。 许玉正处于与他母子之情濡慕之时,突然这一吐,顿时被破坏了所有心情。 她身体有些僵硬,缓慢的拍了拍方宁书的背,随后将他推了开:“来人。” 立马有仆从疾步进入殿中。 “将地上的东西收拾了,”许玉眼不见心不烦的看向别处,声音听不出什么,依旧轻柔,“伺候少族长沐浴,让他好好歇着。” “是!” 方宁书倒在榻上,听到许玉如他所愿脚步声越来越远,却意识依旧绵软无力,半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他喉结滚动,十分清晰的察觉到自己此时的不对劲之处,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究竟是为什么,只能归结为这副身体不能喝酒。 直挺挺在榻上躺了许久,他才恢复了些许清醒。 婢女拿浸过热水的帕子到他脸边,方宁书下意识偏头躲过。 那侍女小心翼翼道:“少族长?” 方宁书回过神,接过帕子擦拭唇角,忍下腹中残留的不适感,淡淡道:“不必,母亲呢?” “夫人她说乏了,已经去歇息了,少族长若是累了,斗雪居里已经打扫好了住处,沐浴的水也放好了,您看……” “不用,”方宁书起身,整理好衣物,往外走去:“我回去,不必来人跟着我。” 方才他在斗雪居大闹一场,如此一说,竟然真的骇住了人,难得自由的独自到了外面。 被外面的风吹,方宁书大脑清醒不少,待到离斗雪居很远之后,他才拿出许玉的腰牌细看,就外貌而言,这个与他那一个如出一撤,而看内里,许玉的腰牌灌输着她自己的本源灵力,方宁书那个却是用灵木制成,只有稀薄的一些,一眼变得看出真假。 希望短时间内许玉不会查看…… 就在此时,察觉到耳畔有掌风袭来,方宁书将腰牌匆匆一放,立刻躲开,却被人按住肩膀,一股强大的力道传来,他本来身体那种虚脱劲还没散去,挣扎几下便没了力气,顿时暗叫不好。 “你是谁?” “别动。” 两道声音重叠,后面的那道声音偏冷,比起普通人较为低哑,仿佛擦着耳膜划过,方宁书愣了愣,便被牢牢牵制住了双手。 他:“……” “你是什么人,不知道我是谁?”方宁书背对着人,根本无法分辨究竟是谁,只能沉下声威胁:“活腻了?” 身后仿佛有嗤笑声响起,那人靠近过来,一只手将他钳制,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衣领探向里面。方宁书瞬间脑袋嗡了一下,第一个反应是他遇上了半夜窝藏在方氏的变态,极力反抗,怒道:“你敢再碰我试试?!” 探向他衣领的那只手一顿,突然方向一转钳制住了他的脖颈。 方宁书呼吸一滞,顿时浑身汗毛乍起。 “方宁书,”低哑的声音带着些许嘲冷:“谁给你的胆子,在这种情况下也敢叫嚣?” 他就知道自己是谁? 方宁书愣了几秒,随后迅速冷静下来。 不管这是何方神圣,他现在身体的疲软感在逐渐消退,再过不来多会儿便会恢复,只要与他再拖延几分钟…… 而就在此时,忽然闻到几些熟悉的香气,方宁书没有多想便低头轻嗅了一下。 这个动作一出现,他明显感觉身后之人僵硬片刻,而下一秒,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一只手突然就变了道,抬起来捂住了他的口鼻。 方宁书:“……” 第25章 任谁都想不到突然偷袭自己的人会有这样的反应,方宁书瞬间反应过来这人是想让自己窒息,脑袋立马往后仰去。 脑后勺却‘咚’了一声,身后响起一声闷哼。 捂着他口鼻的手松开半指,方宁书趁机一转宛若游龙一般要逃出去,却被身后之人迅速反应过来,压着腰一转方向,脑袋直接磕在一旁的石桌上。 咬牙切齿又森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的头是石头做的?” 方宁书为自己近身搏斗小小默哀几秒,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和他谈判:“阁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我之前得罪过你?若是有误会,阁下想要什么补……” 说着,方宁书又看到那只手往自己衣服探去,顿时浑身汗毛乍起,也顾不得什么冷静,失声呵斥:“——你敢?!” 那人一只手摁在他衣兜中腰牌上。 方宁书:“……” 他脑袋中飞速运转,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人一系列举动的真正目的,心中小尴尬出现几秒,但待意识到这人拿走的是什么,他当即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我拿了腰牌?” “许玉倒是养了个好儿子,监守自盗,她知道你干了什么吗?”身后的声音道。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方宁书沉着脸:“乘人之危,拿人东西,阁下未免太过无耻了吧?” 冰冷的触觉蔓延到方宁书的颈后,那人冷笑一声:“你一个被踩着别人血肉的刽子手供养的存在,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无耻?” 方宁书:“……”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察觉到什么。 安静几秒,方宁书转了话锋,开口道:“阁下若是想要这腰牌,我也不是不能给你,但是现在我用它有要事,还请阁下高抬贵手。” 厉焕低头看他。 方宁书此时的形象不能说好,墨发散乱,脸只露出一边看不到神色,因为极力挣扎而耳廓发红,两只手被牢牢的牵制在背后,原本在小孩模样时看到修长匀称的腰背,却现在模样的俯视之下显得纤细脆弱,不堪一击。 厉焕面露轻蔑,一直装模作样忍耐下的暴戾感此刻突然找到了宣泄口,靠近,在方宁书颈后的手指力道越来越重:“哦?你能有什么要事?” 方宁书皱着眉艰难开口:“我母亲暗中虐待一无辜少年,我原先……不知,现在……” 疼感蹿向四肢,方宁书吃疼没忍住从口中泄去一声轻嘶。 厉焕听觉,手指一松。方宁书察觉自己被松开一些,这才缓过劲,轻微动了动脖子,感觉到发麻和皮肉上的撕扯疼感,忍下道:“我原先不知她竟然做如此丧心病狂之事,需要这腰牌将人救出来……阁下要拿这个东西,目的与我应当一样?” 目的是腰牌,又清楚许玉所作所为,还对他行踪如此清楚。 除去方白安他们,那身后这人的身份便只有一个可能 主角。 没有人回复。 被控制的手告诉他人还在,方宁书深吸一口气,缓了缓,继续道:“现在我母亲又召集邪族,我不清楚她的目的,但那些被她抓走无故消失之人却不能在等,阁下若有救人之意,可与我同行……” “一群草包,你想救他们?”厉焕目光从自己莫名松开的手指移开,冷冷道:“方少族长倒是宅心仁厚。” 厉焕能从许玉手中逃出去是剧情发展的必然,若想在一直在暗处伺机想从方氏逃出也是正常的,在这个时候,除了他以外,方宁书确实想不出谁会半路出来劫持抢走许玉的腰牌。 方宁书极力冷静,心中估量主角现如今的思想情况。 若说恶,从头至尾他那本书中厉焕在所谓正道的立场上,做事绝对“正直”,为了面向市场,书里的一切爽点和爆点,厉焕之恶,他都写在他报复得罪自己、且作恶非常的人身上,行事风格上,厉焕从始至终都贯彻两个信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抄他满门。 好人,无疑在他面前是最安全的。 “阁下取笑了,”方宁书‘牵强’又‘自责’的一笑,声音微颤,带着痛心道:“事到如今我已经错过许多,只能用这种手段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事关人命,这腰牌,现在就算拼死我都不能交给阁下,还望阁下……” “谁在哪儿?!”一道呵声突然响起。 方宁书一顿,身后之人察觉到什么,立马松开手,身影很快隐匿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终于是被松了开,方宁书动了动微僵的身体,这才起身,目光随着方才那人站着的方向看去。只可惜夜晚光线太暗,树林茂盛,直到巡视的守卫带着人跑过来,他也没看到人一丝影子。 方氏的守卫跑过来,看到是谁后脸色一变,而看到方宁书此刻的状态后更是瞪大了眼睛,立马低下头,脑袋抬都不敢再抬。 经过一番挣扎,方宁书的衣服早便乱成一团,头发也散散的垂在两侧,一双丹凤眸眼发红,颈边的花记此刻展现了十分的作用,将整个人都衬着慵魅非常,他仿若无骨的站在石桌一侧,整个人唯有给人的感觉便是醉和艳糅杂在一起无法形容的感觉。 这大晚上,少族长怎么会这般模样一人独自在这里? 守卫脑袋中一瞬间略过无数的猜测,每一个都吓的他胆颤连连,说话都带了结巴:“少、少族长……” “这么晚,还在巡视?”方宁书道。 “是,”守卫捏着把汗,眼睛好像固定在了地上,半点都不动:“我等夜里都会在族中巡视!” “辛苦了,”方宁书整理了下衣物,手指要碰到脖颈旁边,但想到刚才的撕疼感,半路停住,“你们继续巡视吧,不必管我。” 守卫巴不得要离开,低着头路都不看就往前走。 方宁书看他们的方向,开口:“站住。” 守卫瞬间就像跪下,膝盖都弯了一半。 没了料到自己说话威慑力这么足,方宁书自己也愣了愣,唇抽道:“我要去那边逛逛,你们往其他地方巡视。” “是!” 人很快离开,确定他们有一段距离之后,方宁书站定在那片黑暗之前,开口试探道:“阁下已经离开了?” 无人回应。 方宁书有些头疼,若方才那个是厉焕,那皆大欢喜,他已经逃了,自己便不必那么紧迫。 但若不是厉焕…… 他上哪里去再找一个许玉的腰牌? 许玉若之后发现她的腰牌失窃,此后的防备定会更加严密,这一晚上忙乎,反倒被一个不速之客截了胡,方宁书越想越觉得惆怅,眉头紧锁。 而就在此时,忽然有风啸声传来。 方宁书下意识抬手接去,一股力道传来,废了许大的劲儿才将东西握稳,摊开,便见掌心中是一熟悉的物事。 赤木银边,赫然是许玉的腰牌。 他立刻抬眸,眯眼道:“阁下?” 将腰牌放入储物袋中,方宁书站了一会儿,启唇:“明日夜里,我将会去斗雪居附近的密林,阁下若不嫌弃,可与我一同前去探个究竟。” 树叶瑟瑟,木影晃动,依旧无人回应,方宁书又待了片刻,确定那人不会再出来了,才转身离开。 . 半夜,明珠阁中灯火辉煌。 方宁书跑去斗雪居的事情钱达一听闻,联想到今天下午公子那些话的揣测,便心惊胆战,直到看到方宁书平平安安回来,他这才心掉回肚子里,赶忙凑上来:“这一晚上折腾,公子……公子这是怎么了?” 钱达看到方宁书进门口的状态,顿时瞪大了眼睛。 “什么怎么了?”方宁书皱眉。 钱达嘴巴张合两下,纠结半晌还是没敢说他现如今的模样像是被欺辱之后,赶忙去派人去替他更换衣物梳头,等到一切妥当之后,才敢问道:“公子去见了夫人?” 一夜折腾,方宁书此刻精神力也疲乏了,靠在美人榻上半敛眸子,倦色的点头。 “公子之后可有什么安排?” 方宁书睁开眼睛,开口:“方白安走了?” “是,白安公子连夜便走了,去音门路途遥远,他似乎要用传音秘术前去布阵,让我转告公子,一日之内他便可回来,若有行动,音门之人可以在三日之内前来相助。” 方宁书手指点着榻席,“三日……” “白安公子说,”钱达低声:“族中之事,音门远在边界,并不清楚,族长那边也未曾详说,原不该轻易动弹,但事分缓急,倘若少族长真的需要,二长老手下之人,尽可驱使。” 方游子的人。 方宁书脸上出现一抹笑意。不枉他那么努力去刷洗白自己,这方游子手下之人,虽说人数不多,却个个精通音律,各有强处,绝非一般的守卫高手。虽说要用这些高手不免还是会经由方白安之手,但无论如何背后有了依仗,总比之前只有他一人好太多。 现如今方温和许玉的隔阂已然摸清,厉焕如今处于的状况也清晰了一半,更甚极有可能已经见过他人…… 方宁书摸了摸脖子,感觉那被那人掐的地方已然红肿,长长舒了一口气。 那人究竟是他吗? 第26章 当夜,方宁书几乎没有休息,靠在榻上歇了两个时辰,钱达便过来将他从梦中惊醒。 纵然是修仙世界,但方宁书毕竟身为个穿书而来的普通人,作息依旧沿袭着他凡人的习惯,灵力也很少使用。一夜忙碌又想事不寐,短短一点时间又被惊醒,他睁开略带疲乏的眼睛,语气听不出好坏:“怎么了?” “公子,”钱达小心翼翼道:“轻元公子来了。” 方宁书道:“他又来干什么,不怕许玉发现?” 钱达道:“他是从后墙翻进来的,月荷姑娘还未醒,齐泉接应了他……除此之外没有惊扰任何人。” 方宁书扯了下嘴唇:“倒是把我的明珠阁当成自家后院。” 鹤轻元被带了进来,看到方宁书的面色看起来精神不佳的情况,他愣了几秒,道:“少族长为何……” 方宁书声音懒懒道:“为何什么?莫非你以为我知道那么多事之后,应该高枕无忧的睡个好觉?” 鹤轻元一噎,抿了抿唇,心知自己不受喜欢,便不再攀谈,直接道明了这次来的目的:“族长要见你。” “见我?”方宁书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父亲他日理万机,竟然还有心思搭理我这个不孝子弟?” 鹤轻元从他语气中稍微品出些什么,不解的回道:“少族长何出此言?” 真呆啊。 方宁书有些无奈。 “见便不必了,这等关键之时,许玉在我身边安插不少眼线,父亲他如果不想暴露,就免了见面吧。”方宁书淡淡道。 鹤轻元道:“你独自去找许玉拿腰牌,必然有被发觉的风险,族长可以……” 他说着,话顿住了,原因无他,看到了在方宁书手中出现东西,他顿时睁大眼睛道:“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要是等你们磨磨蹭蹭,等到救人的时候,那几个失踪之人估计尸体都凉透了吧。”方宁书冷冷道。 鹤轻元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面露愧意。 气氛一时沉默,困意又席卷而来,方宁书微微闭眼,只感觉眼角发困,几乎下一秒就能睡着。 鹤轻元却又道:“那少族长,可想去看看那柳雪儿的情况?” 方宁书眼皮子动了一下。 而就在此时,钱达跑进来,在方宁书耳边道:“公子,小七醒了,说想见您,可要召见?” 一醒来就要见人,方宁书睁开眼睛,有些哭笑不得,这小东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粘人? “让他进来吧。” 不过多久,小七的身影就出现在这里。鹤轻元在他进来的一瞬间,目光便投了过去,而看到他人之后,他却微微皱眉。 “睡好了?”方宁书伸手招他过来,语气中有些懒散。 厉焕目光扫过鹤轻元,收回视线看向方宁书,待看到他颈边因为皮肤过白而格外面向的红印,顿了顿,扬笑,声音乖巧道:“公子。” 方宁书摸到他人,很是熟练的将人揽进怀抱之中,嗅到他身上带着一股熟悉的香味,摸着他头发笑道:“你用了我用的熏香?” 厉焕脑袋磕在他肩膀处:“是。” “那熏香的味道太浓,你还小,不太适合,”方宁书的声音从他耳侧响起,带着笑意:“回头让钱达给你找些适合用的,年纪不大,还挺臭美?” 厉焕:“……” 方宁书脸颊在这小东西柔软的头发上蹭了蹭,不知怎么的莫名有些放松,精神也松弛下来,干脆就让他坐在自己旁边,一只手托着自己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揉捏那只小手,心情甚好。 钱达看着这一幕不知怎么有些眼熟,就好像小七是公子养的一只猫儿,任取任求,半点反抗都没有。 小七的脾气真是变了许多,他不经感叹。 而鹤轻元目睹了一切,却是眼睛不由自主张得极大,看着方宁书和那个小七二人,活脱脱像是看到了妖怪。 他自然是听说过方宁书可能身边带了一个娈童的事情,但这些事有伤风化,他又从未见过,所以鹤轻元理所当然不信,就算是小七刚才进来,他也只是觉得这个小孩儿长得过于惹眼,略有些不适罢了。 而他们接下来一系列的举动,却是叫他极为震惊。 他重新看方宁书,而方宁书却是面色淡然,很是享受的玩着手里那个白白嫩嫩的小手,对他的视线视若无睹。 鹤轻元:“……” 厉焕抬头,两人视线相撞,鹤轻元立马避开,但随后又看回去,无声挑剔面露指责,而厉焕却动了动唇角,勾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极其嘲讽。 鹤轻元深吸一口气,移开视线,开口,“少族长,我先告退了。” 方宁书道:“告退去哪儿?” 鹤轻元一愣。 方宁书起身揉了一把小七的头发,认命道:“去把柳妃儿带过来,我们一起去看看。” 而就要走时,方宁书却被两只手拽住,回头看去,便是小七看起来有些不高兴的小脸。 厉焕面上无邪般问道:“公子不带我去?” 方宁书挑眉,点了点他的额头:“一码归一码,现在我要去的地方你可不能去,不可胡闹。” “公子……” “听话。”方宁书声音带了些厉色。 听言,厉焕脸上的笑意渐敛,眸子直勾勾看着他。 两人僵持,半晌,方宁书叹了口气,蹲下身,捏了捏他的脸蛋,方才佯装的厉色消散不见,无奈解释道:“等你长大,我去哪里都带着你。现在我要去一个危险的地方,那里不安全,你还小,万一受伤怎么办?” 没料到他会突然这样耐心解释,厉焕一愣。 方宁书自然没有查觉,声音带着些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哄意,手顺着小七的脸颊到后颈,将他往前带了带:“听不听公子的话,恩?” 两个人的距离太近,眼前之人如青竹般疏朗的气息蔓延,厉焕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拉开两个人的距离,敛下眸。 “好。”他道。 方宁书眸中盈盈的笑意浮现,摸了摸他柔顺的头发,这才满意:“乖。” 一直看着的鹤轻元,见此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变扭非常,开口打断:“事不宜迟,少族长,我们还是尽快过去吧。” 方宁书点头,收回手,一行人很快离去。 厉焕看着他们影子消失不见,摸向后颈,面色上不知觉带了些许烦郁之色。 许久,空气中很轻的,几乎微不可听的响起一声轻啧。 . 柳雪儿的尸体被藏身在底下冰窟之中,此处隐蔽,设在曲化殿之下,这是之后才建成的,族中之人知之甚少。一进到地方,方宁书便打了个寒颤,暗自运功暖身。 鹤轻元看着瘦小,却身强体壮,走在冰上也毫无感觉,手指压在腰间竖笛上戒备着带他们到了目的地。 一见到冰棺中的人,柳妃儿眼眶瞬间赤红,猛地扑了上去:“姐姐!” 被秘术复活的柳雪儿早已经没有知觉,眼中毫无生机,痴痴的看着前方。柳妃儿看着她的模样心急如焚,几声不应,立即跪到方宁书面前,苦苦哀求:“公子,姐姐她为何在这里……她究竟是死是活?” “死了。”方宁书简言意骇:“被人利用复活,成了现在的模样。” 柳妃儿愣住,她手指握紧,声音微颤:“是谁?” 方宁书道:“我母亲,许玉。” 气氛刹那间陷入死寂。 柳妃儿深深吸气,贝齿咬着唇边,眼泪在眼眶边好像可以结成冰晶,看向方宁书,半晌不言。 “你不必担忧,我母亲行为已然不是正道之为,若你想要报复,我不会阻拦,”方宁书语气平淡:“但我奉劝你还须韬光养晦,莫要一时冲动,做无用之功。” 柳妃儿道:“那是公子的母亲,公子……” “我说了不会便是不会,你若怀疑,大可与我动手。”方宁书道。 他声音没有波澜,站在那边,面色寡淡,似乎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 柳妃儿一怔,面上一瞬间出现些许委屈,却又不该如何开口。鹤轻元在后面看着有些于心不忍,出声解释道:“少族长与我现在一同查探夫人之事,妃儿姑娘不要太过于着急。” “公子替我查明真相,又带我来这里告之事实,行为坦荡,属下从未想过恩将仇报,”柳妃儿咬唇,低下头:“但此时公子立场尴尬,妃儿此后所作所为或许会让公子受到牵连,属下只希望可以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叫公子难为。” 方宁书笑了一声,却没有看她:“你若有那个实力再说吧。” 柳妃儿沉默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柳雪儿,抹了眼泪,站到最后。 方宁书走上前去看柳雪儿的情况,虽说眼前之人睁着眼睛,脉搏依稀有些跳动,但瞳孔深处已然是死寂的灰灭,根本不是一个活人,但就在这种情况之下,她竟然还具有‘活’的特征,就让人不觉奇怪。 目光从她的尸体上寸寸划过,到达一处微微停顿,眯眼。 她耳后,有一花毒的痕迹。 这便是许玉可以控制她的原因,但除此之外,是如何复活…… 目光看到一处,方宁书霎时一停,忽然掀开冰棺,撩起柳雪儿衣袖。 衣袖之下,是惨白的不似常人的臂膀,而在里侧,却极不明显的有三条淡黄色的纹络,其中似有血液涌动。 他面色沉下来,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尖锐的刀器,顺着那三条纹络划下去。 浓重腥臭的血腥味蔓延开来,方宁书紧紧盯着那滩血液,直到其中出现一个东西在跳动,他刀尖一转,立马将之挑出。 黄色的虫体在冰蠕动,没过几秒便死去,化成一滩污血。 鹤轻元面露惊愕,立即向前道:“那是什么东西?!” 方宁书没回答他的话,看向柳雪儿,手指覆在她面前,灵力灌入身体,有各种细微之声响动,随之柳雪儿的面容迅速枯败下去,短暂的时间便化成了骷骨腐尸。 柳妃儿颤了颤眼睫,别过脸,一言不发。 方宁书收回手,启唇:“三寸蛊。” 鹤轻元道:“那是何物?” “一种邪蛊,三寸蛊以人的经脉为食,可以依附在经脉之上,若活人中此蛊,会气血逆流,暴血而死,若死人种此蛊,则会暂时出现生机,营造出复活的假象。” 鹤轻元深吸一口气:“许玉从哪里得来的这种东西?!” 方宁书也紧紧皱着眉。在他写的剧情之中,可从未写过许玉有过三寸蛊。三寸蛊这种东西,分明出现在青元门那一卷的剧情中…… 鹤轻元沉声道:“此时定要赶快禀明族长!” 方宁书思索片刻,颔首,没有阻止他的想法,转身往外走去。 鹤轻元见他走的方向不对,连忙道:“你不与我去见族长?” 方宁书皱眉:“你需要人陪着?” 鹤轻元:“……” “我说了,这种情况下,我还是尽量不要去见方温,”方宁书淡淡道:“你想去便去。” 话罢,他便翩然离去,丝毫没有逗留。 鹤轻元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怎么,心中有些复杂。曾经他有见过方宁书执意与族长作对的模样,虽不明说,却心中有些许感觉:纵然方宁书不服族长管教,但实际上还是在意族长对他的态度。 但如今族长分明有意重用,他却对之避如蛇蝎,不似之前作对,也不似刻意惹恼……似乎根本不再在意了。 第27章 时间飞速,很快夜幕降临。 夜深,斗雪居外,方宁书叫鹤轻元找了易容师给他了容,伪装成了面色平平之人,选了个隐蔽安全的地方待着。 草木声簌簌,两道人影出现在这里,方宁书看到他们陌生的面庞,轻轻挑眉。 一黄衣之人抬手,作礼道:“方白安。” 另一个灰衣之人道:“鹤轻元。” 方宁书面露意外,冲着黄衣人道:“兄长赶回来了?” 方白安颔首:“密林中危机四伏,少族长一人太过于危险。” 方宁书笑眯眯笑得和气非常:“我就知道,白安兄长最是关心我之人,有你作陪,就算是龙潭虎穴,宁书也愿意去闯。” 方白安扯了扯唇,开口道:“少族长言过了。” “事不宜迟,我打探到许玉今日派人去民间采购一批药物回来,药物被我们拦下,时辰算来也就是此刻,我们先闯阵过去,再随机应变。”鹤轻元道。 方白安道:“好。” 而他们说完,方宁书却迟迟未动。 鹤轻元道:“少族长可还有什么安排?” 方宁书看身后一望无际的黑影,察觉不到除他们之外有任何的人的气息,心中不由有些失望,摇首:“无事,走吧。” 方白安抬眸,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角。 他们三人潜进了密林之中。 许玉将自己的窝点设置的极为隐秘,单就鹤轻元所说,在密林之中便设置了三个结界,好在方温虽说一直按兵不动,但也曾多次暗中探访,结界突破方式已然尽在掌握。 消耗半个时辰,三人抵达了结界之后。 密林之后是一个地下洞口,门外三两人巡视,面色肃然,方宁书悄然散出神识查探,面露凝重。 几个守门人罢了,竟然是金丹初期! 在场之中,鹤轻元因为入道太晚,至今还在筑基后期没有突破,而方宁书和方白安二人都是金丹后期,虽说那些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但若闹起来,总会惊动里面。 思索片刻,方宁书便道:“按照原计划行事。” 推着货车的三人便大摇大摆的走到守门人面前,守门之人其中一个看他们半晌,皱眉:“这次怎么只有你们几个?” 方宁书佯装趾高气昂,斜了他一眼:“如今方氏里族长眼线如此之多,干这些事的自然要精减,大人是对夫人的安排不满?” 一提许玉,那守门人果然不敢再多舌问询,上前检查了的确是夫人需要的东西,登记之后,便将他们放了进去。 临进门,方宁书扫了一眼,在洞口一旁的石碑上,刻着‘骨生’三个字。 骨生,什么骨,生什么,用什么人的骨? 方宁书心里又沉了几分。 骨生洞中阴暗,烛火在墙壁上晦暗闪动,货车轮子咕噜噜的声音掺杂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滴水声,不觉让人觉得阴风袭袭。 鹤轻元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看向方宁书。他走在最前面,嘴唇紧抿,身材修长挺拔,即便易容之后也未能掩盖风骨。 分明是这样一个人,为何之前要将自己伪装成那个模样? “看路。”前方的声音响起,鹤轻元回过神,低头看去,便见眼前一滩黏稠不清的东西,灯光太暗看不清楚颜色,却是腥味扑鼻。 血水。 他皱皱眉,对方宁书道:“多谢。” 方宁书没有回头,只道:“我们走的方向朝北,再过多久就不是在斗雪居的范围之中。” 鹤轻元:“你一直在估判位置?” “……”方宁书扫了他一眼,“照这个方向走下去,通的朝灵山的阴面,也就是我明珠阁的背后,那边悬崖峭壁,即便是元婴高手攀登一失手也非残即伤。” 方白安开口:“如若再这样走下去,之后若暴露,怕是不好撤退。” 方宁书停下脚步,手指微动,那货车便□□控隐藏在一处角落中,他道:“也不尽然,明珠阁是我的地盘,在山峰右边我曾设过有一可以化形的灵绳,如果遇到那种情况,我们借灵绳之力下去便可。” 鹤轻元:“……” “少族长所说的灵绳,可是之前前族长生辰礼时赠予您的困龙绳?” 方宁书想了想,依稀是有这么个印象,胡乱点头。原身的宝物众多,此前他手下没有人手,又不太熟练使用灵力,便将那些法宝在各种有用没用的地方安置了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困龙绳,由极为稀有的幻龙草制作而成,坚韧无比,就算元婴高手不用力一击也无法将它斩断,因此也昂贵,有价无市。这样的东西竟然放在外面? 鹤轻元顿时有些沉默。他和方白安,一个是被排挤去音门素来不食方氏金财的,一个从人间认回来没多久,手头也不宽裕,面对这样一个从小财大气粗的金贵少族长,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这些先不说,”方宁书停顿了一下:“你们有没有发现,有些不对劲?” 他话落,四处安静下来。 半晌,方白安开口:“太安静了。” “许玉与邪族有染,暗中密谋锻造邪物,在她的窝点中怎么可能没人?”鹤轻元屏息问道。 在场之人不约而同神经紧绷起来,而就在此时,突然有嘈杂的声音出现,三人立即寻了遮蔽物隐匿自己。不过多时,便有三两人走过来,两人在后,一人短发,薄唇尖眼,看似刻薄,另一人面容宽大,生的魁伟无比,而在前之人面貌平平,没有任何特点,却眉目精悍,一眼过去绝不好招惹。 尖眼之人口中埋怨:“说是将我们卞氏奉为长老,却喊打喊骂,毫不尊重!那妇人自己抓不来人,我们上哪儿去给她找灵力培养玄血剑?!” 听到那三个字眼,方宁书霎时瞳孔剧缩。 “你声音再大一些,这骨生洞里都是许玉的眼线,你若是被捉去当灵人,我可不会救你。”面容宽大之人冷冷道。 尖眼之人话一塞,极其厌烦的看了出言告诫他的人一眼,随后换了个讨好的神态,冲着没有开口,容色平凡的人道:“赵尊长,您看现在我们这该如何是好?咱们卞氏是听命于那一位的,这方氏的妇人不中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剑胎还让他跑了,这都找了多久都没有找到,每天只能依靠活人将灵力渡过去。” 他边说,便观察那人声色试探:“方氏不少有些天赋的弟子都被我们抓来当了灵人,长久下来那个方温定会收拾她,倒不如将玄血剑直接给我们卞氏……我们将玄血剑造出来,再给那一位不也是一样的吗?” 被叫做赵尊长的人,闻言唇角动了,“交给卞氏?” “我们卞氏素来都是那位最忠诚的下属,”尖眼之人以为有戏,又凑上前道:“那剑胎若是……啊!” 而他话未说完,就感觉一股无法抵御,如黑雾一般的灵力直冲胸口,随着‘哐’的一声,那人被重击到了附近的墙上,哇一声吐出一滩污血。 那黑雾绕着他盘旋,而后如灵虫飞散般消失不见。 “卞氏若有这种想法,叫你们的族长来说,”赵丹仙笑了笑,随后向另外一人淡淡道:“许夫人那边最近缺人,此人当作玄血剑饲料不错。” 那人目光不动,丝毫没有自己同伴将死的同情之心,开口:“是。” 他们在此处消失不见。 等他们走后,鹤轻元才敢长舒一口气,看向方宁书和方白安的方向,他面色极差:“许玉背后果然还有其他势力,那所谓玄血剑便是邪物,他们口中的那一位是谁?” 方白安此时眸子一动,微微眯眼,问道:“剑胎是何物?” 鹤轻元这才想起这位大公子还不知道剑胎的事情,犹豫片刻,看向方宁书。 而一眼看过去,鹤轻元却愣住了。 方宁书面色发白,看着那三人消失的方向,一双丹凤眸极为冷厉,说是骇人也不为过。 “少族长?” 方宁书内心宛若惊涛骇浪。 三寸蛊、玄血剑、蛊手尊者赵丹仙! 《无心》小说之中,若说故事发展的真正转折与高潮,并非方氏,也并非其他的八大家族,而是在厉焕拜入青元门之后。 在青元门之中,厉焕的师尊发现其天生剑骨,便意图夺舍,而厉焕的师父更是与他师尊为一丘之貉,两人暗中设计,虚伪诱骗,手段层出,厉焕许多次都被害得陷入濒死之境。 一次次的强大,觉醒,绝处反击,到最后那两人夺舍不成,反被厉焕反噬了所有的修为,由此,《无心》才开始打脸虐渣剧情,步步将青元门、方氏,乃至整个大陆都收归囊中,一统天下。 青元门的剧情,无疑是最为刺激,也是铺垫和设定花费他最多的地方。 玄血剑,乃是主角此后会得到的本命法器。 而赵丹仙,则是厉焕的师尊,目前青元门的掌门,那个企图夺舍厉焕,为目前大陆中身为唯一化神期强者青白城的得力属下,最善于用蛊之术! 怪不得许玉手中有如此多的蛊作为倚仗 她竟与厉焕的师尊青白城有牵连?! 方宁书大脑中飞速运转,将许玉手中掌握的资源,行径的古怪一一对应,半晌,发空的大脑才勉强冷静下来。 如果许玉背后是青白城,那厉焕一下山便前来收缴方氏便可以想通,只是为了蚕食青白城余下的势力。 而且玄血剑 这个全文中最大的杀器,以血为饮,出世则天下所有神兵都会诚服的存在,听言由青白城所铸,在厉焕去剑冢取剑时便与它心意相通,除主角之外不认任何人为主,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其本身就是由他的血肉铸造而成的! 一切细枝末节的东西,一切他设定疏漏的地方,在此时此刻方宁书的大脑中连接了起来。 “少族长……” 鹤轻元的声音传来,不知怎么听起来有些虚浮。 方宁书堪堪回过神,勉励让自己平静了些,回头看他:“怎——” 而一转过头,方宁书神思未定,便对上了一个极为可怖、瞳孔乌幽幽如鬼的双眼。 第28章 方宁书猛地向后跃起与之拉开距离。 那是一个浑身黑雾的存在,约莫拳头大小,后有如狗一般的尾巴,眼睛赤红如血。而除这一个之外,方白安和鹤轻元身边也围了十几个,将他们的退路全部都封死。 “这些是什么东西?”方宁书沉着脸道。 鹤轻元动作僵直,一张脸上煞白煞白:“我从未见过!” 方白安端详着这些,启唇:“物鬼。” “物鬼?” 方白安点头,而他动,围绕在他身边的物鬼目光瞬间便移动在了他动弹的地方,方白安动作轻缓之后,那些物鬼才目若无神下来。 “是一种傀儡术,修士专门猎杀有灵智的灵物将它们的魂体炼化,会成这种如魂体一般黑雾的存在。” 他说及,方宁书便不由想到一个地方。 太阿楼。 太阿楼,书中是盛产神兵利器之处,原书太阿楼楼主林初曾携神兵与厉焕的玄血剑相较,却被厉焕惨败,太阿楼自此名声一落千丈,是一个主角垫脚石之一。其中,就存有这种物鬼的存在,名叫器鬼,认主,嗜吞,对兵器有超乎寻常的敏锐度,太阿楼之人常常用它来寻找遗失之物。 眼前这些长着犬尾,看起来神智低下,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由犬类的灵炼化而成。 而就在方宁书思索之际,他面前的犬鬼好像察觉到什么,口中发出威胁之声,突然转身向方白安冲去。 ‘嘭’一声,方白安堪堪躲去,那犬鬼错过他而咬住的石头便化为了齑粉,那犬鬼眼睛红若滴血,全然是狠色,绝然不是一个普通的物鬼! “先走!”方宁书当即道。 方白安皱眉,向北跑去。 方宁书紧跟之上,而走了几步他却发现鹤轻元一动不动,伸手去拉,就察觉到此人浑身僵直。 鹤轻元:“此物好似犬狗……” 他声音带颤,脸色煞白,方宁书转念便想到这人怕是惧犬,略微皱眉,便强硬的拽住了人的后领往后拖去。 好在那犬鬼身在之处好像设有结界,追了没多久便空留吼声,三人到了一看似隐蔽之处才停下脚步,呼吸微喘。 “你怕狗?”方宁书道。 鹤轻元这才缓过神来,手扶在墙壁上,一张脸上通红,尴尬道:“我……” 方宁书回头看去,他们一直朝北,中间一直存有过堂风,便说明这个隧道是由南向北而开,但在方才的地方,却有几个向东向西的通道。 方宁书抿唇,思量片刻,对鹤轻元开口:“好不容易进来一趟,不能就这么离开,你继续往前走,找到出口回来接应我们,我和兄长回去再看看……兄长意下如何?” 方白安神思闲淡,见他望过来,突然莫名微微一笑:“听少族长的。” 方宁书:“……” 鹤轻元惧犬,心知难以克服,便揽起找出口的任务,边走边道:“许玉多疑,诡计多端,再往深走去一定不会这么疏于防备,你们一定要小心。” 方宁书点了点头,往南屏息观察,一直等到那个犬灵终于在从结界旁边离开后,才招招手动身往回走去。 但刚走一步,他便感觉到衣袖被拉住。 回过头,方白安握住他手腕,淡淡道:“一起。” 难不成方白安怕黑?方宁书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又感觉不大可能,思来想去想不通那里有些不对劲,皱眉:“……也行。” 两人往回走去,路上方宁书都在小心避开那些犬鬼,好在这最初的通道在外围,多数都是神智较低的犬鬼,一路上有惊无险,他们二人总算到了分岔路口。 此时为深夜,许是因为外面结界之故,骨生洞中戒备并不森严,门卫甚至还在打困顿。方宁书和方白安对视一眼,一人上去用药,另一人蛮力,两名守卫便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看着那两个被轻易放倒的门卫,方宁书微顿。 “有人来了。”耳畔有声音响起,守卫被踢到拐角,方宁书整个人被一拽,便被推进了一狭小的地方。 地方太小,方宁书有些不适的动弹了一下,便被按住了头顶,方白安的声音自上响起:“听着。” 方宁书瞬间屏息,侧眸听着外面的动静。 门外正是方才那三人中的两个,赵丹仙回来看到门口无人,皱眉:“今日骨生洞里为何如此冷清?” 面宽之人名卞元,开口道:“回尊长,近来方氏族长对朝灵山把控甚严,很难抓人回来,夫人她心急于将玄血剑铸好,因此派不少人出去寻找根骨不错的修士做灵引,骨生洞中人便少了。” “纵然如此,玄血剑还在这里,怎可如此松懈?” 赵丹仙声音中没有波澜道:“她不严看着,你们卞氏便好好表现,尊上对此物势在必得,若出了差错,许玉逃不掉责任,你们卞氏也不行。” 卞元低头应道:“是。” 方宁书正仔细听着,便听一道声音在耳畔低低响起:“你知道玄血剑是什么?” 他气息喷在自己耳边,方宁书顿了顿,稍微往后仰远离了一些:“应当是一个兵器,此物照鹤轻元所说应当阴邪,以人血、人骨、人的灵力铸造而成,总不是什么好东西。” “哦?”方白安声音有些不似寻常的调笑:“你什么时候知道此事的,剑胎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此事也不久,”方宁书压低声音:“哪有什么剑胎,只是一无辜之人被折磨利用的借口罢了,兄长莫要再说话,小心……” 方宁书话还没说完,便发觉脚边有东西一动,顿时呼吸停滞。 一枚小石子顺着他的脚边咕噜噜滚到了地上,滚到了赵丹仙面前。 赵丹仙脸色瞬变,沉下脸,看向他们的方向:“谁在哪儿?” 方宁书的手不知觉就拉紧方白安垂在他手之前的衣袖,心中估量着赵丹仙的此时的实力,大脑中飞速运转,寻找所有可以从中逃出的可能性。 赵丹仙步步逼近,方宁书的心脏也随着他过来紧绷到了极致。 方白安淡淡看着,发觉他的紧绷,偏了偏头,手指微动。 一道吼声突然响起,从黑暗中蓦地窜出一道黑影,直撞向赵丹仙。赵丹仙察觉,当即手掌挥去,那黑影发出一声惨叫,随之消散成灰。 ——是一个犬鬼。 赵丹仙道:“这是许玉弄出来的?” 卞元回道:“是,夫人她效仿器鬼所造之物。” 赵丹仙皱眉:“太阿楼的东西她也想做,东施效颦……” “赵尊长!”突然有一道声音响起。 赵丹仙止住话头,看过去:“何事?” 来人笑盈盈道:“夫人说有重事相商,唤我请您过去,您看看现在方不方便?” 赵丹仙点了点头,扫了卞元一眼:“你在这里守着。” 卞元领命,赵丹仙便转身同来人离开了。 是方白安放了不知何时捉到的犬鬼。 有惊无险,方宁书悄然松了口气。 赵丹仙走后,卞元并未直接进去。 往前走了几步,余光他扫到什么,发觉有些异样之处,他微微皱眉,向黑暗中那两个守卫的方向走过去。 而他还未靠近,便察觉到一股风来。 一道清润低沉的声音与此同时在他耳畔响起:“看到什么了?” 卞元立刻返身,却已然为时已晚,颈后一阵剧痛,他便失去了所有知觉。 方宁书将他的身体和方才那两个门卫丢到一起,拍了拍手,冲方白安使了个眼色。 进到门内,人便多了起来,方宁书原本想隐匿下行踪,却发现其中之人多数都来往匆匆,便索性大摇大摆,正大光明的去观察。 此处是骨生洞中的一边,堆杂着无数草药,许玉大抵是纠集了一批用药之人,其中药物满档,瓶瓶罐罐,只可惜都被束之高阁,方宁书只能看到却拿不上。 “跟我过来。”方白安道。 方宁书愣了愣,随之跟他走过去。 穿过回廊、其他洞口,直到最后停留在一人流很少的石门前,方白安开口:“将腰牌放进去。” 方宁书:“?” “兄长对此很熟悉?”他皱眉问道。 方白安神思淡定,语气平缓,慢悠悠道:“我才想起来,此地应当是由方氏原本的一个地下密室改建而成,我年少时在藏书阁中看到过这个地方的图纸,有些印象。” 方宁书思虑片刻,脑海中有几个疑惑出现,却很快被他暂时压了下去,抬手,他将腰牌卡入了石门右侧的槽中。 伴随中轰隆隆的声响,石门大开。 而石门大开之后,看到其中环境,方宁书面露错愕。 是密室,但其中却更多像一人的住所之处,他走进去,迎面而来便是一股似乎是许久没有人住的灰尘之味,而纵观这里的所有环境,他眼皮跳动,触目惊心。 伤痕。 墙壁上染有红色,石桌、床榻、甚至地上,都有或多或少的抓痕,与无法洗净的血迹,所有都昭示着这个住在这里的人有遭受过多么残忍的痛苦。 一个极有可能的想法出现在脑海,方宁书脸色有些发白。 “少族长……” 方白安手指从墙壁上的伤痕划过,眸中晦涩,启唇:“这个地方怎么样?” 方宁书勉力才冷静下来,没有回复,攥住有些发凉的指尖,移过视线,去寻找其他出口。 方白安靠在石门之畔,一动不动,他脸上的神色很淡,就在那里垂眸看着方宁书寻找,一双眸中没有波澜,好似与他无关,却又在内里深处藏匿着令人心惊无处可逃的漩涡,冰冷异常。 第29章 方宁书将所有地方都看了一遍,此处完全是一个闭合的空间,没有任何有类似于门的出口。 听方才赵丹仙的话,现如今玄血剑还在骨生洞中,此处若如他所想,是厉焕被囚禁之地,那玄血剑的位置也应当离此不远。除了墙壁之上,还有哪里? 他目光四看,任何地方都不放过。 “你在找什么?”方白安道。 方宁书沉吟:“许玉暗中修炼邪物,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就是那个少年被关之处,现在他人不在这里,但听方才姓穆之人所言那个玄血剑还在,我们找不到人,将东西带走也是好的。” 厉焕在青元门时才得到玄血剑,那就意味着在方氏时他并没有拿到那把此后所向披靡的神兵。这东西与其由许玉交给青白城让他们有了连带关系,倒不如直接给厉焕。 方白安莫名笑了一声。 方宁书察觉到他走过来,而后感觉自己的头发被撩起一些。 方宁书:“……” 转过身,他将自己的头发从今天莫名有些奇怪的方白安手上拿回来,吐了口气,问道:“兄长可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二长老给你回信了?是有了其他的一些指示?” 方白安抬起眼睑看了他一眼,发觉自己刚才干了什么,面色表情淡了下来,手指在附近的墙上一擦。 “许玉煞费苦心要炼出那个东西,还以此用它当做与身后某个势力接触的媒介,那那个东西必然不是凡物,少族长没有想过据为所有?” 他话落,方宁书顿了顿,看向方白安。 方白安神态悠闲,俊气的脸色丝毫看不出方才之言有何不妥。 看了他半晌,方宁书轻咳一声,而后不着边际的站到了与他较远的地方。而就在他要开口说些什么时,脚下突然响起一声异响,方宁书的注意当即被吸引过去,低头,脚在那附近的地毯边踩动。 蹲下身,他将地毯掀开,地下压着的,竟是一个缺口极多,已然被磨的没有丝毫锋利感的刀刃。 而就在此时,外面忽然有窸窣的脚步声传来,方宁书没来得及反应,就耳边乍听‘扣’的一声,身后的在他看来没有任何蹊跷的墙壁轰隆隆大开,在他震惊之际直接被拖了进去。 拖他的人行为粗鲁,方宁书堪堪站稳,扶向旁边,就摸到了一手灰土。 随着大门被关上,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呼吸声在这黑暗的地方显得格外明显,方宁书默默将手弄干净,而后凭借方才一瞥到这里面的光景,往一边挪去。 而刚迈了半步,他的后背就靠上另一人的身体。 一种毛骨损然的感觉出现,方宁书立马往前避开,却不知前方是个什么土堆类的存在,脚一绊,直挺挺的就往下倒去。 眼前的白光一闪,胳膊肘被人拉住,耳侧一道凉飕飕的声音响起:“你就算不想活,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惨死。” 方宁书:“……” 他低头,这才隐约看到脚底下的似乎是一些堆杂的铁质兵器。 站稳,沉默半晌,他打消了那个离眼前之人远一点的念头,深吸一口气,斟酌道:“多谢阁下。” 黑暗中一时安静下来,随后一声轻轻的嗤笑。 方白安为人正直,虽然带人温善,但素来不苟言笑,无论秉性,他都不可能会说出将他人之物占为己有之话。 一直与他同行的不是方白安。 如果不是方白安,这人便是由其他人假扮的,能假扮他的,算来算去,只有神出鬼没,且知道他今夜会来的……主角。 方宁书脑袋中转的极快,厉焕现在毕竟才十五岁,比较青嫩,应当没有后面写的那么诡计多端,轻易将别人刷得团团转,顶多是性格会偏激一些。 第一次正面与之交锋…… 方宁书深吸一口气,开口:“阁下可是,那个被我母亲迫害的厉氏小公子?” 厉焕看着他,他眼睛可以在黑夜视物,方宁书所有的小动作自然都逃不过他的眼底。 语气中试探,嘴上同情,而实际里却惧怕他非常。 因为怪胎之说?厉焕唇角勾起几分凉薄的笑意,往前走近,冰冷的手指顺着方宁书的衣领口到脖颈,声音没有起伏,不带一丝感情道:“听说少族长对我十分好奇,怎么,如今见了我,这么紧张?” 方宁书倒吸一口冷气。 他对厉焕的打探只在鹤轻元面前说过,他是如何知道的?难道从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被盯上了? 方宁书心中叫苦不迭,但紧张之余,大脑中还是清醒的,抵死不认:“小公子说笑了。” “宁书只是听说母亲对你如此,心中愧疚,无颜面对。” “无颜面对?”厉焕声音好像就在他耳边:“少族长的意思,母债子赔,你母亲做的事,应该用你的命来抵,对么?” 方宁书:“……” 厉焕的声音犹如鬼魅,幽幽开口:“少族长自幼聪慧,天赋卓绝,想必比我更适合当玄血剑的材料,只要顺着的肌肤的纹理,拨出一块骨头,然后轻轻削一些粉末,再按回去治好,不会要你的命,过程有些痛苦罢了,到最后剑做好了,将你整个人都推进剑炉,就一切大成……” 方宁书蓦地抬手,握住厉焕在自己脖颈边有意收紧的手。 熟悉的温热感传来,厉焕敛眸扫了一眼。 “这是我该受的,要杀要剐,自然悉听尊便,”方宁书声音好像隐忍:“但如今方氏水深火热,除了小公子之外还有不少人深陷我母亲的阴谋迫害之中,请小公子务必给我一些时间,等我处理好一切,必将负荆请罪。” ……个屁。 方宁书听他描述,现在感觉浑身骨头都在隐隐作痛。 像是听到他心里的话,厉焕冷冷的笑了一声。 就在此时,外面的动静也越来越明显,方宁书清晰的听到一道女声,立马竖起耳朵。 在外面,原本密封之地已经被层层围堵,正在最中间之人,姿态丰满,分明柔弱的脸上满是戾气,一字一顿道:“人呢?” 方才的两个守卫,此时惊醒,吓得浑身大汗跪在她面前,声音都带着些颤抖:“夫……夫人!” 许玉目光扫看这片空无一人之地,声音森然:“瓮中捉鳖还能让人跑了,真是一群废物!” 方宁书听言一顿,随之反应过来,惊出一身冷汗。 这骨生洞中戒备如此松懈,竟是许玉存心设计? 厉焕的一只手还在他双手中握着,而方宁书心思却全然都飘到了外面,近乎忘了现在自己正处于的境地。 等了几秒,厉焕偏过头,神色有些微冷,就要抽手而去。 而他一动,方宁书立马警觉的看过来,想到什么,不着际的又真挚的握紧厉焕的手,感动道:“厉小公子救我一命,宁书感激不尽。” 厉焕:“……” “想活吗?”冰冷的声音不带感情。 方宁书简直不能太想了,连忙点头,却又迅速摇头:“倘若我活着可以做更有利于方氏和天下之事,我自然是愿意活的。” “松手。”厉焕冷道。 在设定时他有些过主角有与他类似的洁癖,每次装模作样亲近别人之后都会将自己泡在池中清洗多次,更别说对最开始方氏那卷中有原身这个时刻色。欲当头的存在,方宁书拢共数过在那短短的几章里厉焕洗了不下十五次澡。 他立马松开手,末了,还求生欲极强的补充道:“失礼勿怪。” 厉焕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方宁书赶忙跟上,又因为光线不足走起来畏手畏脚,到最后还是隐晦的拉了他一片衣角,而没走几步,却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凄声响起。 方宁书瞬时脸色一变。 这个声音 是鹤轻元! 第30章 外面,一身棕衣的人被剥下面具,极其狼狈的跪下地上,膝盖处出血迹。 许玉部下讨好开口:“夫人,这小子鬼鬼祟祟在南侧口不知在干什么,被我发觉,立马就带过来了。” 许玉盯着他,脸上的笑容古怪,“原来是你。” 鹤轻元因为疼痛目光赤红,却依旧不肯吭声服软,死死咬着后槽牙,跪立在地上,后背挺直。 “夫人知道这小子是谁?” “我自然知道,”许玉迈着款款的脚步向前,碧青色的绣鞋踩在鹤轻元支撑在地上的手背上,脸色却依旧带着笑容,声音柔和,“母亲不过是个凡人乐妓,生的儿子倒是人模人样,长成这个样子,方温很喜欢你罢?” 鹤轻元额间青筋跳起,一言不发。 部下当即开口:“一个乐妓之女?怪不得长得如此艳俗。夫人,这人胆大包天,我们需得给他一狠狠的教训。” 许玉哦了一声,扫他一眼,淡笑道:“你说如何?” “既然是妓。女的儿子,那边让他干应该干的事情,”那部下狞笑一声:“等他物尽其用,我们再将它投入炼炉,玄血最喜欢的,就是绝望之人的灵体了!” 鹤轻元脸上瞬间煞白。 方宁书心中也是一沉。 厉焕冷冷道:“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方宁书慢慢摸索墙壁的开关,“不是多管闲事……” 摸到某处,他犹豫半晌,轻叹。 伴随着轰隆的巨响,墙壁蓦地打开,方宁书从乾坤袋中找到几个暂时让人失去视线的弹丸,在墙壁轰隆打开的瞬间丢出,立即向鹤轻元抓去。 变故突然,许玉他们自然没有料到此处竟然暗藏玄机,因而反应慢了半拍,直到人被劫走,只四处视线明朗起来,看到地上空荡荡的血迹,她脸色阴沉至极。 看向方才变化的墙壁,许玉声音森然:“给我砸开!” 身后轰隆隆巨响,本就勉强成型的洞穴通道不住往下落灰,方宁书扶着鹤轻元,看着前面的厉焕短暂沉默。 两人僵持许久,嗡鸣声响起,方宁书只感觉到余光一抹白影出现,锋利的刀刃就从他脸颊边蓦地划过,血液从伤口流下,渗进面具在脸上晕开。 厉焕动了一下,原本沉寂在角落的兵器仿若有了生命,一个个悬空而起,刀刃直指方宁书与鹤轻元。 他眼中阴沉。 方宁书瞬间发出冷汗,嘴唇微白。 身后的大门被凿开,光亮霎时映了进来,方宁书抬眸,只看到厉焕下颚的一丝弧度,便见之转身而去,随即‘倏倏’,原本指向他们的兵刃全然向后冲去,外面的惨叫声紧接着接连而起。 厉焕往洞穴里面走去。 方宁书喉结微动,看了一眼鹤轻元,轻叹一口气,而后跟过去。 这洞穴造的似乎极为仓促,越往后便变得越来越狭隘,很快方宁书便不能与鹤轻元并排而行,他皱眉,压低声音道:“你自己可以走吗?” 鹤轻元额间冒汗,勉力点了点头,而后松开他的肩膀,颠颠撞撞往前走去。 方宁书走在最后面,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愈加逼近,又看鹤轻元如今的速度,手指摸着无法想象是被人如何一刀一刀割出的痕迹,神思复杂。 他开口道:“你们先走。” 鹤轻元当即停下脚步,他声音有些沙哑,急道:“不可!” “我母亲再怎么也不会拿我怎么样,你们落在他手里可不一定,”方宁书深吸了口气,站定,看向走在最前面的厉焕:“厉小公子。” 厉焕的微顿。 “给你带来麻烦,抱歉,”方宁书扯了扯嘴,“但这小美人怎么说都是我弟,还劳烦您担待,将他带出去,虽说我没什么资格提这个……不过多活个人多条路,厉小公子之恩,他肯定会报答,你当举手之劳,我此后让他做牛做马,怎么答谢你都成,怎么样?” 鹤轻元一时情急,已然顾不得眼前的究竟,往方宁书方向踉跄过来:“你不能留下!” 多好的和主角建立起关系的机会。 方宁书幽幽叹气:给鹤轻元,便宜他了。 他上前一步,抽走鹤轻元腰间的青笛,而后合掌发力,鹤轻元本就重伤,被他这么一推,整个人就如断了线的风筝被落到了厉焕脚边。 方宁书自然不会等厉焕回复,笛子放在唇边,一道音律起伏乍响,高昂短促,通道开始震动,簌簌尘土落下,而后‘轰隆隆’几声,大石将路口全然封死,两面的空间霎时隔绝。 少族长为了救他而已! 鹤轻元胸口起伏,目光通红。 他前面的人终于停下脚步。 . 洞内,方宁书舍己为人之后,对自己所写人物的惧感后知后觉涌上来,浑身冰凉等许玉赶来。 先过来的是她的手下,见到方宁书,他们目光警惕,不敢轻举妄动。 方宁书勉力镇定,将脸上的面具撕下,扯唇一笑:“诸位,让个道?” .…. “啪”一声在空荡的洞邸中响起。 烛火,枷锁,方宁书被一巴掌扇得耳朵嗡鸣作响,唇齿间都涌出些血腥的味道,腹中翻涌。 许玉指尖颤抖,一巴掌之后犹不解气,抽气旁边的长鞭,狠狠的抽下去:“谁教你的?!你敢不听我的话,你敢忤逆我?!” 身上的伤口已然麻木,方宁书纵然再想装得风轻云淡,再想笑,此时也蹦跶不起来了,只能感觉到血顺着肌肤流下去,火辣辣一片,滚烫非常。 “我养你十七年,你敢盗我的腰牌!”许玉素来的形象尽失,显然闯入骨生洞还放跑鹤轻元的人是她千宠万宠长大的宝贝儿子这一真相,已然焚去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手上长鞭的力道越来越大,方宁书嘴唇干裂,浑身筋脉都传来难以忍耐的剧痛,他越来越感觉浑身冰凉,意识渐渐不受控制,模模糊糊想道:坏了,不会真像主角说的……许玉心狠至此,打死他儿子,把他也当成玄血剑的养料? 他若是就这样被弄死,任务算怎么样?会成功吗? 许玉毫不留情,身上的痛处愈来愈多,愈来愈无法抵御。直到最后,方宁书再抵抗不住,全然昏死过去。 许玉握着长鞭手颤抖,还欲抽去,身边的林月荷于心不忍,跑出来跪到她面前,开口道:“夫人,少族长他只是一时受人蛊惑,您教他便会改了,夫人手中的可是灵器裂魂鞭,少族长没有用灵气护体,再抽下去……再抽下去他性命都会没了!” 许玉手指一顿,她立即看向方宁书。 素来衣着鲜亮,为人整洁的人已经变成了一团血物,静静躺在血泊之中,好似再没有任何气息。 许玉瞳孔剧缩,长鞭从手中滑落,跑过去将方宁书抱起,好像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急道:“书儿?你怎么样……来人!来人救他!” 外面的医师赶忙跑进来,见到此情此景,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跪到许玉面前,凝神把脉,片刻后胡须颤抖,“少族长已经筋脉被震断,需要长期以药医治,属下定会竭尽所能!” 话至此,许玉才松了一口气,“是我怒急了,快救他。” “是,”医师说完,却又斟酌,半晌,还是开口道:“夫人,少族长痊愈之后,筋脉会脆弱。怕是在三年之内不能突破,不可过度修炼。” 许玉一顿,而后面色顿时沉下:“什么?!” 医师霎时一颤,猛地跪下:“属下无能,夫人赎罪。” 许玉面上晦暗不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久,她摸向方宁书的头顶,开口:“三年太久了。正好——” 林月荷想到什么,立马抬头:“夫人莫非要让少族长去当?” 许玉不应她,只轻轻的抚摸着方宁书的头顶,声音低柔下来:“书儿……母亲什么都是为你准备的,此前,是母亲没和你说清楚,所以你怀疑母亲对不对?母亲不该对你发脾气的,现在我于你说清楚……” “母亲,需要一个媒介。” “那玄血剑一旦做成是天下最强的武器,母亲让你和它结契,不给任何人,好不好?”许玉猩红的指甲摸向方宁书的脸,“有人给过我一个共命蛊,那蛊,母亲原本想用在那个剑胎身上,但他跑了。” “青白城要他和玄血剑以蛊相连,要让他变成活的剑鬼,”许玉神色莫名兴奋起来,唇边带笑:“那蛊啊,是个好东西,只剑在,凭借那蛊,人就不会死,就算日夜焚烧,就算没有躯壳。” 林月荷心中骇然,开口阻止道:“夫人,厉焕可以与玄血共命,是因为玄血剑本来就与他出于一源,少族长本身修的是音术,和御剑之术毫不相关,若让他与玄血剑共命,或许会起反效果!” “只要书儿筋脉若全部寸断,便一废人,待玄血剑之力重塑他的肉。体,他就是最适合用剑之人。” 许玉手指划过,停留在方宁书颈边的花记上:“他这幅身体毁了,是好事……和玄血剑共命,以玄血剑为骨,不但可以用剑,而且,我的书儿……才是最听我话的。” 方宁书颈边的花记悄然蔓延,而与此同时,许玉眉心出现与之如出一撤的朱砂。 许玉笑容愈来愈大,声音柔和,却眼中眸色极深,布满没有感情的狠辣:“对,这样……才是最好的办法。” 放在方宁书头顶上的手蓦地发力。 一直前所未有的疼感蔓延,已然昏迷的人好像察觉到什么,额上青筋暴起。 伴随着时间过去,方宁书从口中溢出血来,经脉寸断,浑身的冰冷席卷,再无任何知觉。 林月荷指尖颤抖,触向自己脸颊上的花毒,看着方宁书。 任谁都不会想到,许玉掌控欲之强,从方宁书出生便在他身上下了花毒。 中花毒者,会不由自主听命于花主之言,会将花主的命令奉作一切,倘若有一丝违背,必然如万虫噬骨,求死不能。 而现在,为了得到那把武器,她居然将他儿子所有的筋脉毫不犹豫废去! 连她的亲子都如此对待 林月荷眼中晦暗,别过脸,沉默下来。 …… 所有一切都在暗中进行,赵丹仙来自青元门,许玉自有野心将玄血剑独占,自是不会告之于他,方宁书被医师用烈药吊着一口气,暗中被带到了斗雪居中安置。 一连两日,斗雪居中一片平静,而此外方氏,却是暗潮涌动,掀起轩然大波。 曲杀殿中。 方温面色不虞,面对方游子等人。 方游子手中抱琴,淡色的眸子看着方温,声音不带情绪劝道:“此事已然不可隐忍,许玉谋害族中弟子性命,现在还挟持了少族长,倘若继续隐忍下去,必会酿成大祸。” “还未查清她背后之人是谁,那些弟子也没有找到,我如何动手?!” “族长!”一旁,轮椅上的鹤轻元出声,神色颇急:“那十三名弟子已经被当做灵人献祭,已然凶多吉少,而现在少族长生死不明,我们要赶快去救他!” 方温冷道:“她怎么会动他的宝贝儿子!两人不同流合污也不错了。” 鹤轻元面露错愕,看着方温,仿佛第一次真切认识到此人的凉薄:“许玉恶毒如此,怎么不会?” 话落,方温依旧无动于衷,鹤轻元咬唇,手掌握紧成拳,蓦地抬高声音:“少族长为了救我才落到许玉手中,不管族长意愿如何,我都要去救他!” 刚刚从外面赶回来的方白安看了鹤轻元一眼,手按在他肩上,示意他冷静,而后拱手冲方温道:“族长,少族长此次为救方氏涉入此等境地,他心向方氏,至真至善,无论许玉待他如何,我们都得尽快将他救回来。” “你们说的轻松,”方温沉着脸道:“此事若是闹大,这等丑辛,以后我方氏如何在八大家族中立足,还能居于首位?!你们不用管,尽快回去,此事由我自己解决!” “你解决个屁!”一道呵声响起,伴随着,还有饱含着灵力和怒气的茶盏。 方温避之不及,也无法抵御,眼睁睁看着茶盏落在自己脑袋上,一阵剧痛,眼前瞬间血红一片。 方马城疾步走来,脸上盛怒,胸口气的起伏不止:“我孙儿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你这个族长之位,我怎么传给你,怎么拿回来!” 在方马城身后,是一个和方温面容相似的中年人,他扫看在场之人一圈,目光落到方温身上,冷然一笑。 方温脸色瞬变,立马上前:“父亲,你怎么……方允,谁让回来的?!” 方马城原本安然无忧待在音门,方游子等人走的匆忙,并未告之,而同在音门的方允却听闻此事,刻意前去告之,加急赶回来,就有了现如今的局面。 方允开口,“族长这便做的不对了,那被许玉抓的,可是你的亲生儿子,我这个做叔叔的都于心不忍,你怎么能为了家族一点点虚假的名声,就弃他于不顾?” “我何时有弃宁书于不顾?!”方温擦去额头上的血迹,“你敢趁机从音门回到方氏,父亲,” 方温冲方马城道:“您竟然纵容他?” 见他依旧在执着于家族之事,不将方宁书的安危放在眼中,方马城更是勃然大怒:“混账,你简直枉为人父!!” . 曲杀殿之事,自然逃不过许玉的耳目。 得知事情始末,许玉冷冷一笑:“现在情况如何。” 林月荷跪在地上,将曲杀殿如今的局面一五一十描述清楚:“现如今方温与音门长老对峙,他已经是元婴后期,修为高强,方马城奈何不了他,但方温又顾忌名声,畏手畏脚,也不敢与他父亲和方游子硬碰,属下看如今的情况,在短时间内他们不可能冒然到斗雪居中。” 许玉眯眼:“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方氏药材丰富,给书儿用完蛊我们就走,等书儿将玄血剑收复,再回来算账也不迟……” 话至此处,她停顿,“他现在怎么样?” 林月荷抿唇:“少族长现在全凭狼虎之药吊着一线生机,根基易损,夫人,用蛊之事不可再拖,再迟怕有性命之忧。” “这我自然知道,”许玉脸上阴沉下来,“但玄血剑还差些时候才难炼成,现在还不能用蛊……赵丹仙那边如何?” 林月荷回道:“赵尊长没有任何察觉,择日便会启程回青元门汇报。” 许玉点了点头,冷冷道:“尽量留他久些,方温、方马城和方游子三人修为太高,我一人应付不了,倘若真的他们敢趁现在过来,就让赵丹仙顶着。” 林月荷道:“是。” 大殿中又归于平静,林月荷从中退下,而后召集了侍女随她到了后屋。 进屋,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扑来,不久之前还活蹦乱跳之人如今面色惨白,修长的眼睫阖着,宛若没有生命力的瓷娃娃,躺在床上,毫无知觉。林月荷眼中不忍,唤侍女上来,拿着布子将方宁书的脸手用擦净,“今天少族长如何?” 一直侍奉在旁的人出声:“自从上次吃了药之后,一直睡着,没有发痛。” 经脉寸断之痛苦,岂是常人可以忍耐的,只能用药强行麻醉,才能勉强入眠。 林月荷轻叹一口气,将所有收拾妥帖,最后将方宁书的被子盖好,悄然退去。 屋中又安静下来,一直守着方宁书之人盯着他看了许久,随后不觉困意,而后扭头寻了个舒服的地方打盹。 窗户悄然被推开。 一道身影跃进,随之暗石飞去,那守着方宁书的仆人在睡梦中便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来者站定,是一少年,长发竖成马尾垂在身后,身体修长,薄唇轻闭着,眼中瞳孔颜色很深,扫过眼前之景,情绪没有任何波澜。 厉焕走到方宁书面前,从他的脸色,到垂在两边已然消瘦露出青筋的手。 眼中不知划过一丝什么,他伸手碰到方宁书的手指,却是极为冰冷,好像死物,若非还有呼吸,眼前之人已经可以归于死人一类。 “死了?”他情绪不明开口。 无人回答。 厉焕站了许久,而后唇畔勾起嘲讽,就要转身离去。 而就在他要走之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些动静,原本静然阖眸之人好像感受到怎样的异痛,面色痛苦起来,发出犹如小兽挣扎的声音。 厉焕回头,便看到方宁书蓦地睁开眼睛,眼中血丝布满,手指弯曲,想要起身,却挣扎无力,额间上霎时冷汗布满,口中依稀的声音断续。 他沉下眸,快步上前扶起人:“如何?” 方宁书眼中没有焦距,依稀看到谁在,伸手抓去,厉焕给他手,他便向寻到救命稻草般紧紧的握着,眼尾发红,口中张合。 “要什么?”厉焕垂眸看他。 “疼……药……有药……”方宁书口中断续。 厉焕起身,目光四看,看向倒在地上的仆人,手指微动,他衣袖中一个墨青色的药瓶便飞了过来,他接过,从中倒出一枚药丸,放到方宁书唇边。 他嘴唇已经干裂,难以张大,厉焕眉间紧皱,手指碾动,那药丸便化成粉末,全都落入他口中。 几息之间,方宁书身体的痛感才渐渐消去,而与此同时,浑身的力气也如潮水一般骤然消失,软绵绵倒了下去。 厉焕将人接住,察觉到墨玉瓶中还有两枚药丸,将他揽入自己怀中。 方宁书的意识已经接近昏沉,额间冷汗还未干去,接触到外面的冷风,他本能想抱着自己的人怀里靠去,几乎将自己所有的体重都压了上去。厉焕托着他的手指在他肩上扣紧,眉间划过些莫名的感受,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长衣披在方宁书身上,干脆挽住他的腿横腰抱起。 “别乱动。” 方宁书不再动弹。 厉焕将人带回了此前钱达给小七安排的住处,将门窗关上,刹那间光线暗淡下来。 方宁书脑袋靠在厉焕肩畔,一路颠簸有了几分意识,却依旧不清,声音很低的开口:“你是……厉焕……?” 厉焕将之放在榻上,就要抽身走开,却被方宁书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拽住衣领。 他眉心跳了跳,声音冷道:“松开。” “……不。” 厉焕:“……” 他低头。方宁书面色苍白,露出来的手腕青白,上面交错的伤口触目惊心,眼眸半敛着,好像没有力道睁开,就犹如一个易碎品,碰到便会支离破碎。 半晌,厉焕弯下腰,坐回去将人扶起,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你想干什么?” 他要做什么?他该做什么?方宁书吃力睁开的眼睛有些迷茫,视线也模糊不清,甚至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人的模样,只觉得意识昏昏沉沉,好似有人拽着他往黑暗中去。 许玉竟然如此心狠 好像又想到此前受到的痛苦,方宁书手指弯曲,面露痛苦之色。厉焕开口:“怎么?” 几息后方宁书才冷静下来,轻轻摇头,抬手去够厉焕的肩膀,只可惜力气不够,中途便要往下垂去,而就在他将要落下时,冰冷的指尖忽然被一片温暖包裹。 方宁书嘴唇苍白,眼睫颤了颤。 “说不出话就去睡,我会把你交给你兄长。”厉焕道。 方宁书低声道:“我好像……没救了。” 厉焕冷冷道:“方氏在朝歌中饱私囊,药材甚多,有得是法子救你。” 方宁书咬破舌尖,勉励让自己清醒一些,苦涩一笑:“救不了、怎么办?” 四周沉默下来,许久,厉焕才开口:“等死。” 方宁书腹中气血翻涌,听到此话,迷迷糊糊萌生出‘的确是厉焕’的念头,扯唇笑了。他的主角,素来的待人温柔的,无论是谁,无论是非,在所有人心中,他的形象永远完美无瑕,怪不得现在给他的感觉这么温和。 方宁书身体放松下来,靠在他肩边,手在他的掌心中暖得舒服,阖上眸,轻轻道:“我听到……许玉,想让我与玄血剑共命。” 厉焕皱眉。 “她背后之人是,咳、青元门的掌门……”方宁书忍不住,喉中猩甜,顺着唇角溢出一丝血线。他脑袋有些无力的垂下,意识渐渐消弭:“现在你还……不可招惹,你……” 后面的话厉焕没有听懂,但方宁书已然是极限,声音的尾巴淹没不见,他手指顺着厉焕手中滑落,身体向后倒去,全然陷进昏死。 厉焕眸子垂下,脸上微沉。 而就在此时,他余光看到什么,立马看过去。 方宁书脖颈边的花记颜色变得愈来愈深,蔓延开来,仿佛在响应什么,渐渐从脖子蹿上脸颊。 这么快就发现他不在了? 厉焕冷笑,在自己的指腹轻轻一划,血珠渗出,放在方宁书唇边滴入。方宁书脸侧的花记逐渐产生变化,周边染起如墨一般的符号,好像囚禁,花记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终被圈禁在了最初的位置,再也没有一丝变化。 “嘭!”花瓶在砸地上破碎。 林月荷赶忙低下头。 “花毒被压制了,在我眼皮子底下,谁能把我儿带走?!”许玉气绝。 “奴,奴只是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少族长就!——” 伴随着长鞭挥舞抽出的声音,说话的奴仆声音戛然而止,随之便倒在了地上,睁着眼睛,气息消失。 临死,他目光直直看着林月荷那边,林月荷顿时握紧手指,脸色微白。 “这个方氏,可以来去自如之人,”许玉手中的长鞭滴着血珠,她声音冷绝,宛若鬼魅,令人不寒而栗:“只有他——” . “族长!夫人那边突然遣了一大批人过来!” 曲杀殿,有弟子慌张前来禀告。 方温一听,脸上先是怔愣,而后勾唇大笑:“她终于忍不住了,这个毒妇!去,请我父亲他们来!” 弟子立马了跑去通知众人。 方马城早便坐立不安,如此听闻,当即跑去了外面,看着曲杀殿外两方对峙的势力,他一跃上前,盛怒道:“许玉,你把书儿如何了?!” 许玉长鞭握在手中,看向方马城,冷声道:“这件事,该问问你那儿子!” 方马城脸色变化:“什么意思?!” “书儿如今重伤在身,除了我无人可救,方温,快把他交给我!”许玉呵道。 “许玉,”伴随着脚步,曲杀殿弟子让出一条路来,方温慢慢走过来,神态悠闲:“书儿年少不懂事,去那边看看,怎么就会重伤,你伤了人却问我要,也过于无理取闹了吧。” 许玉手中的鞭子被她握得咯吱作响,她眼中怒火宛若能化作实质,死死看着方温,而方温却不觉威胁,依旧风度翩翩,淡淡道:“你手上的裂魂鞭还是我送你的,我们夫妻二人,何至于此?” 许玉‘哦?’了一声,目光冰冷:“那既然如此,族长又何必对我如此防备,真将我当成夫人?!” 众目睽睽之下,方温不欲数落她的罪名,只皱眉道:“你做事太过于狠绝,更何况族外大事,怎么能放心交到一女子手中,我给你的权利还不够多?” 许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们已经陌路许久,现如今撕破脸皮,早已经没有了此前的忍耐。僵持片刻,许玉不再想和他周转,长鞭挥舞,将地上的石砖蓦地振裂,“少废话,书儿你是给,还是不给我?!” 方马城对自己这个儿子此前失望透顶,此时竟然有了几分希冀,立马也跟着问道:“你将书儿带回来了?!” 这下方温是真的怔愣,他皱眉道:“我自从他归族之后见了一面,此后便从未见过他。” “是,大长老,”鹤轻元急忙赶来,“少族长此时定然还在许玉手中,莫要被她诓骗!” 两方局势对峙,许玉料到除方温之外没有人可以将方宁书带走,心中愤然越来越无法克制。 “好,既然你如此,我便也不用客气,”她向后看去,对林月荷道:“请赵尊长来。” 林月荷道:“夫人?我该以何理由……” 许玉眼眸敛下,深处是不可深窥的诡光:“你将玄血剑藏起来,和他说,方温拿走了玄血剑。” 林月荷眸子闪了闪,领命而去。 方温殊不知此后他要面对何事,依旧行为拘束,想要尽量息事宁人:“你现在召集一大片人来我这里成何体统?有事同我去殿中说。” 许玉冷笑。 她如此柴米不进,方温也有了几分怒气:“许玉,你暗中所作之事我已经尽在掌握,莫要在僵持,知错便改,我或许还能宽恕于你。” 方马城听他所言,气的气血翻涌:“你还要宽恕于她,这妇人残害族中弟子,暗中锻造邪物,你还敢宽恕?!” 他此言出,曲杀殿不明所以听命挡着许玉的弟子们顿时哗然,皆面面相觑。方温将事情掩盖的极好,除去他贴身之人,其余三殿弟子对此是一无所知。 方温见状,立马斥道:“父亲!” 许玉看着方温,犹如看着无药可救的蠢徒,凉薄勾唇。 另一边,听候命令的林月荷匆匆跑回骨生洞,带着许玉的腰牌进入一密地之中。 腰牌嵌入大门,随着轰隆隆的巨响,里面的情景露在眼前。 是极为宽敞之地,硕大的铜炉居于最中间,通体碧青,其中火焰正旺,锻造着一黑色的物事,在火息中明灭不清。而连接着铜炉的,竟然是几个活人,已然灵力枯竭,濒入死境。林月荷扫看他们,抿了抿唇,收回视线,按向旁边的开关。 火息渐渐小去,铜炉应声打开,其中物事终于可以一窥真貌。 是一把通身玄色,纹络上布有血红的长剑,上面流光四溢,扑面而来的便是难以抵御的血腥煞气与威压。如今还是半成品罢了,已经有了如此气势,如果此后剑成,必会受雷刑淬炼,夫人她真的能将此物带走护住吗? 林月荷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而后运转灵力,小心翼翼将剑取出。 而就在她触到剑时,忽然感觉到剑身嗡动,立马发觉不对劲,松开手往后躲去! 在她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黑衣少年。玄血剑落在地上,依旧嗡鸣,仿佛察觉到什么召唤,极力想要向洞口之人靠近。 林月荷看着此人,突然想到这是谁,面色大骇:“你是,厉氏那孩子?!” 厉焕抬起眼睑扫了她一眼,那一眼,不包含任何情绪,却不觉让人胆颤。林月荷不由想到此前这少年被许玉如何虐待,忽然心中一冷,往后退去。但刚走了半步,一道白光划过,擦着她的侧脸插进后面的墙壁,林月荷霎时面色雪白。 厉焕俯下身,将玄血剑捡起。 剑身颤动,找到本源之后那欣喜若狂的感觉透过薄薄的剑身传来,厉焕的心脏都有伴随有些呼应起的悸动。 厉家的剑胎,天生可以控制天下兵器,且如天地灵物,修为日跃千里,若非设计死捕,怎么都不可能落去许玉之手一年之久。 如今他不再受制,又此前饱受惨虐…… 林月荷已然觉得自己在劫难逃。 而就在此刻,突然看到厉焕手中之物,她一怔。 是少族长药的那只药瓶。 林月荷脑中飞快运转,当即想清了如今的情况,立马跪下,急忙开口道:“少族长是被厉公子所救?奴婢……奴知道如何救少族长!” 厉焕情绪不明,垂下眸。 半晌,他开口:“许玉叫你做什么?” 林月荷手指握紧,回道:“夫人误以为少族长是族长就走了,企图利用赵尊长将少族长带回来,让我将玄血剑藏起来。” 厉焕稍微眯眼。 林月荷心中极其紧绷,大气都不敢出的等待厉焕回复。过了一会儿,眼前之人不明的笑了:“按她的吩咐,字字不差通知那个姓穆的。” “……好,”林月荷想到什么,抬眼,犹豫许久,终是下了什么决定,毅然摘下自己脸上的面纱,扣头道:“厉公子,我中有夫人下花毒,若察觉我背叛于她,必会死于非命,厉公子可有解法?我熟通医理,还知道许玉所有密辛之事,已然受他操控许久,公子……若愿救我一把,此后月荷做牛做马,定会报答公子!” “我被困在这里时,是你替我治疗的伤口?”厉焕道。 林月荷道:“是我,我不忍……” 厉焕这才正眼看向她,但也只是一眼,他便将视线收回:“怎么救他?” 他,指的定然是少族长。林月荷立马道:“只要用共命蛊,我知道夫人的共命蛊放在那里,玄血剑还未完全铸成,现在如果将两个相连,玄血剑必会反噬少族长,但厉公子在,你与它出于本源,玄血剑定然不会挣扎。” 说完,怕厉焕不应,她补充道:“或者将蛊用在我身上,我愿与少族长同命,和他分担苦痛。” 但纵然如此,林月荷自己也不过凡胎肉。体,少族长与她同命,纵然不会有性命之危,但也会根基大损。 可现在能活下去已是万幸,她已经顾及不了太多。 厉焕垂眸看她片刻,随后冷淡转过身,并未给予回复。 林月荷按照他的要求,诓骗赵丹仙去了曲杀殿,随后暗中与厉焕碰面,取了共命蛊,悄然跟着他去了明珠阁。 而到了地方,看到这是小七的居处,而此时细看厉焕眉眼,又察觉许多相似之处,林月荷暗自心惊。 厉焕,和小七是什么关系? “救他。”厉焕抬颚。 林月荷立马收敛思绪,取出共命蛊。 而在用蛊之际,她顿了顿,问道:“公子,这蛊,我该将少族长和谁一起?” .……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 谢谢大家支持。 第31章 方宁书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感觉不如昏着,昏倒之后再醒来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还不如死了。 疼,是真的疼,四肢百骸,没有一个地方不再叫嚣,许玉的心狠程度简直超乎他的想象,痛苦之间方宁书甚至会萌生出些许羞于启言的惧意,而后伴随着黑暗的袭来戛然而止。 再有知觉,是在只留了一盏烛灯的暖阁之中。 眼睛慢慢睁开,适应了周遭的亮度,方宁书感觉到脖颈旁边麻麻痒痒一阵又一阵刺痛,不由呻。吟出声。 而呻。吟之后,他才察觉异样。 浑身的疼感消失了,那种无力的疲倦感依旧在,却不疼,唯留脖子旁边的感觉令人不适,但比起此前的感觉很是好了太多。 他这是被救了? 方宁书目光迟缓了几秒,随后看四周的情况,想到什么,自视自己的经脉。 此前碎妈都不认识的经脉此刻竟然有了活力,恢复了三成,纵然依旧破破烂烂,却怎么说都还能用。 从内视中出来,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这是和玄血剑用了所谓‘共命蛊’,苟活下来了? 方宁书皱着眉细想,他是被厉焕带出来的,以厉焕的性格,应当不会叫自己的玄血剑和他产生关系,而且 厉焕救他了! 反应过来什么,方宁书才开始后知后觉的受宠若惊。 厉焕怎么会救他? 就在他满腹疑惑,满脑子胡思乱想之际,大门被推开,端着水盆的林月荷出现在门外。看到他坐起来之后她愣了愣,随后眼中出现一丝喜意:“少族长?” 方宁书脸上蓦地沉了下来,直到林月荷进来,将水盆放下,用毛巾浸了热水过来之后,他依旧浑身绷直,一言不发。 林月荷走过来,看到方宁书的神色,顿了顿,解释道:“少族长别怕,你已经公子救了,现在我们在方氏之外。” 方宁书一怔。 林月荷将毛巾递过来,而后摘下一直挡着的她脸的面纱,侧过脸。在她的脸上,一块红色朱砂般的疤痕被一圈水墨一般的存在圈禁。 “我们皆被厉公子所救。” 书中他的设定厉焕为剑骨,他的浑身皆是由剑而生,血液是其一大杀器,可斩世间一切存在之物,更何况是‘花毒’这种类似于施毒者的意念埋在中毒者体内的羁绊。在原文中林月荷就是因为如此才脱离许玉控制。 心中想明白了是什么情况,方宁书紧绷的神经倏然放松了下来,又有些感叹想道:虽说时间对不上号,但主角不愧是主角,会被他收服的妹子最终还是会被他收服。 “原是如此……”他喉间作痒,不觉轻咳一声,掩唇道:“厉小公子是如何救我的?” 林月荷垂眸低头:“属下也不知。” 哦……方宁书又问道:“现在方氏如何了?” 他被救走,许玉的算盘被打散,此刻应该不会太过安分。 林月荷道:“现在夫人与族长在曲杀殿外对峙已过两天,僵持不下,赵……”想到方宁书应该不知道赵丹仙是谁,林月荷跳过他继续道:“现如今方氏人心惶惶,其他修真之家听言皆往朝灵赶来。” “……” “他们为什么对峙?”方宁书皱眉。 “为了少族长。” “我?”方宁书诧异:“这与我有何干?” 林月荷对他没有任何隐瞒,很清楚的便概括了这两天中发生的所有事情:“夫人以为救走少族长的人是族长,前来逼问,音门的三大长老回了方氏,连声讨伐许玉,但因为夫人身边有一高人的存在而不敢轻举妄动。那高人目的是为了玄血剑,夫人心存利用,已然将他的矛盾引向族长,此时方氏的现状堪忧,但目前来看还算平静。” 方宁书听完之后心道,这许玉也未免太过于高看方温。随之顿了顿,又不由想赞道,这种情况下厉焕将自己摘的如此干净了,也不愧是他耗费大量笔墨塑造出来的心血。 “少族长现在还感觉那里有不适?”林月荷问道。 “恩,”方宁书手指屈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道:“我想沐浴。” 林月荷轻轻叹了口气,随之将旁边的铜镜抱来。 从镜子中,方宁书看到自己脖子上旁边原本的花记周身有与她如出一撤的墨色禁咒,霎时一愣。 随后,他慢慢道:“许玉也给我下了?” 林月荷未料到方宁书竟然知道花毒之事,有些诧异,但诧异过后眼中还是怜悯,轻声道:“少族长幼时便与我们一样被下了此毒,且比我们的更深更久,因此会有被慢慢蚕噬的不适感。属下问过厉公子,他的血可以将花毒封印慢慢斩断,少族长只要忍些时候,便好了。” 方宁书遭逢许玉毒手,此时再知道那女人对这具身体做过什么也觉得是意料之中,劫后余生的轻叹一口气,他问道:“厉焕在哪儿?” 而方宁书话落,一道没有起伏的声音响起:“何事?” 门外月影之下,慢慢走进一人。 方宁书屏息望去。实话而言,虽说和主角已经有了几次交锋,但一次他都没有真正见过他到底长什么模样,无论怎么说这都是让一个费劲心思去描写他外貌的作者很是耿耿于怀之事。 而一进来,看到厉焕的模样之后,方宁书却心中‘啊’了一声,顿时心中浮现二字:就这? 来人一身并不起眼的黑衣,却胜在消瘦,一身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衣也依旧飒然。 他的长发被高高束起,垂至肩后,脸颊两边留下一些余发,弧度正巧在下颚的高度,接引着令人遐想的弧度,而那一张脸,看似柔和,却显得不容亲近,分明立体,却好似平白削去几分锐气,乍一看看过去有些古怪,耐心看的话却有些和形象不符,更不说那一双深若古潭的双眸,整体看上去,横竖都是不配。 方宁书心中给他作出整体评价,微有些失望的闭上嘴。 厉焕看到他审视又奇怪的目光,皱眉,看林月荷:“怎样?” 林月荷看到他的样貌也是讶然,但很快便猜到是伪装而成的,低下头回话:“少族长恢复的不错。” 厉焕点点头,便看到坐在床上的人一骨碌下了床,两手前后一搭,一脸正经:“多谢厉公子不计前嫌,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只希望可以追随在厉公子身后,做牛……做为下属,誓死追随。” 厉焕:“……” 林月荷:“……” 她从自家傲气十足矜贵至极的少族长所言震惊中回过神,立马低头走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门被关上,四周清静了下来,厉焕没有任何反应,就冷眼站在那边看着方宁书作妖。 见人没有反应,方宁书悻悻然收回手,有些古怪:难道厉焕救他不是出于收复一个手下的目的?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原因,总不能看他太惨顺手带回来的,还费心思把一个废人治好? 站了一会儿,方宁书有些累了,脚软的扶着旁边床的柱子。厉焕也动了,慢步走过来,到他面前手指在其额上一碰。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霎时从方宁书心中荡开。 顺着那只手接触的位置,他好像切实的感觉到了眼前之人的存在,从他的呼吸声、细微的神态动作、心跳,甚至于随风飘动的发丝,厉焕的存在感骤然在他的世界中强烈了起来。 厉焕收回手,那种感觉顿时消失。 方宁书:“……” “?”方宁书有些怀疑自己躺太久躺出了错觉。 “继续休息,最近不要乱跑,被抓回去我没心思再管你。”厉焕冷然道。 方宁书:“。” 他靠着柱子勉力站稳,咳嗽几声,有些小心开口:“我可否问厉公子一个问题?” 本就初愈,他眉目间还有几分病态,咳嗽几声后脸上微微涨红了一些,更显得弱不禁风,如今又用这种试探小心的目光看着他。 厉焕不由心中有了几分烦躁,开口:“说。” “小公子……”方宁书慢慢道:“为何要救我?” 他问完,厉焕微顿,而后直看他双眸,一时没有回话。方宁书被看的稍微有些不自在,正要避开对视,就看到厉焕的手突然抬起。 两人相触,那种将眼前之人无限放大的感觉又涌过来,方宁书瞳孔微缩,顿时什么都不会想了。 下颚被捏住,厉焕的力道不轻不重,将方宁书的脸固定在自己的朝向,淡淡道:“少族长这张脸长得不错,倒是不需要用药专门来修治。” 方宁书面露怔然,眼里好像找不到方向露出些许迷茫的神色。 厉焕见他呆滞没有反应,便明白此人早已忘了此前对自己外貌的要求,难得升起的几分兴趣莫名就淡了下去。 愚笨、烂好心之人罢了。 救了有什么用? 他扯了扯唇,眼中突然露出几分嫌弃,松开手,冷淡道:“安生待着。” 随后再不停留,关门而出。 方宁书:“……” 方宁书:“???” 他的脸?他什么脸? 不重要, 靠着柱子站了几秒,方宁书往榻上一倒,顺着塌沿坐了下来,捂住自己的脑袋。 第二次的感觉总不会错,厉焕强烈的存在感,在接触之感好像印在了他脑袋中一般! 一个念头出现,又被他挥去,可现在的情况只有那一个可能,方宁书心中否定,却也不由得浮想连篇 难不成不但厉焕救了他, 还将那个所谓共命蛊用在了他们两人身上??! 第32章 厉焕对自己用了蛊,这比厉焕救他更令人匪夷所思。 这个共命蛊方宁书没有写过,但看名字也知道此物究竟是个什么存在。共命共命,涉及于性命的东西,以厉焕的性子,他怎么可能容许自己轻易与他人产生关系? 方宁书整整在房间里沉思了两个时辰,才抱着满腹的恍惚和不真切感的接受了这个现状:他和厉焕之间,不论是不是用的共命蛊还是其他存在,产生了一种极其奇妙的关联,而这种关联就像是个他向厉焕单箭头的放大器,可以在他接触到厉焕时清晰明显的感觉到此人的身体状态。 暂且想不到这种情况有什么微妙的干系,但无疑对方宁书来说,这种细枝末节的洞察作用,非常有利于他此后对厉焕性格把控。 抛开各种情况不说,这无疑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事情。 厉焕所作所为对他没有丝毫恶意,又有了共命蛊为联系,那他便相当于是有恃无恐,也许正好可以趁此情况,得寸进尺的和他培养培养革命友情? 方宁书估判好自己目前得天独厚的优势,顿时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而可能是因为刚醒来,精神劲儿还没恢复,想了许多的事情之后,他脑袋变得有些昏沉。 合眸,靠到床上休息,在不知觉中,方宁书便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之后,他是被饿的。 连续几天一点五谷不沾,纵然是铁打的人也有些遭受不住,方宁书从屋里出来见不到一个人影后,看到外面长街有路边烛灯亮着,略一思索,便从墙上翻。墙而出。 他最近消瘦的厉害,面色也不好看,浑身都是绷带,还有不知道谁给他换上了通体月牙白色毫无累赘普通至极的衣服,因而走在朝灵山脚下也无人能认出来。 找到摊位点了碗热腾腾的混沌下肚,方宁书这才恢复了几分力气,目光看向四处。 夜深营业,摊子并不热闹,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在吃,周遭碗筷的碰撞声做响,偶尔低低的人言在其中嘈杂。 “你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不远的位子上,有两个人在闲谈,在他对面的人塞了一口凉菜,边嚼边问:“发现什么?” “咱们朝灵山来了不少外人,我听说在馗家都赶过来了,听说是那里出了些问题。”那人那筷子沾了水在桌子上划了两下,似乎是写出个什么字。 他对面的人道:“怎么会,你多心罢,人家舒意着呢。” “你别不信,我可听说了,现在那上面可是闹腾着呢,就最近几天的事,你没察觉这路上巡视的人都少了吗?” “指不定正在斩什么妖邪鬼怪,去去去,仙家的事是你我能讨论的?吃你的饭!” 对面的朋友懒得再接他的话,那人顿时无聊起来,目光四处游散,便看到方宁书投过来的视线。他愣了愣,上下打量他一番,而后埋下头吃东西。 方宁书在位子上坐了一会儿,而后抬脚走了过去。 他纵然看起来面色不好,但怎么说都是个骄长大的公子哥,纵然没有平日里那般出行高调,但也绝对不会被人轻看。 他坐过来,明显两人吃东西的速度都慢下来。方才一直开头的那个道:“兄台可是有事?” 方宁书一笑:“劳扰二位,鄙人是从其他城刚刚赶来的,人生地不熟,还想请教两位几个问题。” 说着,他在面上的桌上放了几枚灵石。 灵石这种东西是修士们才会用的,凡人们大多都很少见过,这晶莹剔透的灵石一出现,两人瞬间眼睛都直了,直勾勾盯着。 “听说最近,方氏动静很大?”方宁书声音缓慢,意有所指道。 他话音一落,刚才那人脸色瞬时一变,而后看他。 “阁下不要紧张,”方宁书声音清润,身形纤细,手放在唇边咳嗽几声,霎时一种无害的柔弱感出现:“现在不少修士都在往这处赶,听说是方氏的少族长病重,我只想知道些许详细,在下一介郎中,去毛遂自荐,或许能帮的上一些忙。” 他说自己是郎中,便又遭到了好一阵打量,一人道:“你是郎中怎么连自己都治不好?” 方宁书轻叹一声,苦笑:“医者不自医,不提也罢,阁下住在朝灵山脚下,可有什么那少族长之病的消息?” “那儿有什么病,”方才那人放下些许警惕,看了那桌上的灵石一眼:“我不知道你们修士之前是怎么传的,我同你说,你可莫传出去。” 方宁书连连点头。 “我有一亲戚,在方氏族中当差,最近突然跑回来了,说什么方氏之中……”他压低声音道:“族长与族长夫人吵起来了,你知道吵的原因是么?是那少族长失踪了!” 方宁书一愣,而后笑道:“听闻方少族长一直在族中没有出去过,怎么会失踪?我这边的消息是方少族长因为一些原因被误伤,此刻性命垂危,急需医治。” “啊……”那人也是道听途说,被方宁书这般一堵,霎时说不出话来了,半晌才道:“少族长修为高强,谁能伤他?” “我听闻是他母亲为了炼……”方宁书话到唇边,好像不小心暴露了什么,赶忙闭嘴。 这一闭嘴,霎时引起了面前两人的好奇心。 方宁书被看着,好似暗自苦恼,轻叹了口气,“罢了,你们两个凡人,告诉你们也无妨。方氏的夫人,似乎是不久前被妖邪所控,将他儿子狠狠重伤,现如今那少族长将死垂危,方氏夫人依旧没有清醒,也不知那妖邪厉不厉害……你们可不要同别人说。” 他这样提点。 但面前两个人显然是不小心窥探到了什么仙门密终,眼睛瞪得一个比一个大。 这方氏夫人有如此中邪的遭遇,还重伤了方少族长。那现在方氏岂不是乱成一锅粥? 怪不得最近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两人还想追问,方宁书却再不多说,缄口不言。过了没多会儿,他借口有事,丢下那几枚灵石匆匆离去。 那二人也顾不得吃了,草草扒了两口饭,分了那几枚灵石便赶忙往家里去,看样子是同家里人说道去了。 方宁书远远看着,唇角弯了弯。 谣言散播结束,睡了一天精神正足,几天浑浑噩噩,许久没有回过明珠阁,他心中稍微有些挂念小七,便准备去打探打探情况,若能把那小东西安置出来最好不过。 而刚一扭头,方宁书便和一脸上带着面具、唇角假笑,恭恭敬敬站在他后面等着的人对上视线。 那人见他看过来,举起手啪啪鼓掌,赞叹道:“少族长聪慧。” 方宁书:“……” 李承思,这个此后厉焕的得力下属。 两个人果然在现在就有了关联。方宁书扯了扯唇,很客气道:“李公子,好久不见。” 李承思面具之后的脸笑的古怪,别人是士别一日当刮目相看,而眼前的少族长却另辟蹊径,短短几天不见,竟然混得这么惨。 “少族长安。”他道。 方宁书笑意盈盈的真诚问道:“这么晚了,李公子一人在外面做什么?” 李承思道:“受人所托,照看一下他关心之人。” 方宁书:“……?” “我乃厉公子的下属,少族长不必害怕。” 方宁书佯装惊讶。 李承思笑了笑,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少族长离开有段时间了,累了吧,我们公子担心的紧,散步够了我们不如早些回去?” 这下方宁书切实听清了他说的什么意思,顿时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中吐槽:厉焕担心他?他何德何能! 而面上,方宁书却依旧不露情绪,感动至极道:“厉公子真是善良啊。” 李承思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而后欠过身,笑道:“少族长,请。” 明珠阁暂且回不去了,不过有钱达在应当也没什么问题。 方宁书轻叹了口气,认命和他往回走。 跟在他身后,李承思脸上挂着一抹笑意。方宁书因为他方才之言感觉不自在,而他说出此话的时候却是无比自然。 见过厉焕小孩儿模样在方宁书怀中亲昵温存,要让他觉得两个人之间没有其他关系是不可能的。前不久闲暇之余,他甚至还想了不少种厉焕能看上方宁书的理由:这位少族长姿容且不说,原本清冷引人注目,现在病容惹人垂爱。论脾性,就这种背地里搞小动作利用舆论给方氏添麻烦的作为,他现在非常欣赏。论天赋,他天赋在八大家族中数一数二,即便在青元门弟子中也位列前茅。 确实不错,勉强合适。 回到方才的小宅,路过一道柴门,突然听到有剧烈碰撞的声音响起,方宁书脚步一顿。李承思想起什么,往那边看了一眼,气定神清的挡住他的视线:“这屋中闹耗子。” 多大的耗子? 方宁书可怜的向那处投去同情的目光,受制于人的走了。 在柴房中,一人被绑在凳子上被封住嘴巴,透过一个很小的窗户眼儿看着外面,瞪大眼睛,呜呜两声,着急至极,却无论怎么折腾都无济于事。 看他模样,赫然是钱达那张脸! 第33章 方宁书自然不知道钱达已经被抓到这里困在柴房,更不知道自己一直照顾的小东西已经摇身一变,变成他身边的大主角。 回到屋中,在烛火之下,他百般无赖的拨弄火烛。 睡了太久,纵然身体现在情况堪忧,但精神上还是有些饱和。 方宁书垂着眼皮,手指在蜡烛融化的烛油中划来划去,看着它凝固,再丢进蜡烛中融化。 如此反复几次,他终于受不了了。 不清不白被厉焕所救,又被安置在这个地方,看似一切顺利,但实际上却是受制于人,而且还找不到方向。 方宁书决定主动出击。 拿起毛巾将手擦拭干净,他整理了一下衣物,而后推门而出。李承思就在门口站着,看到他出来,把嘴巴里狗尾巴草一吐,笑眯眯道:“少族长,还有事?” 方宁书唇抽,问道:“厉公子呢?” “公子啊,”李承思意味深长,“少族长找他有事?” 方宁书被他这好似暧昧不清尾调挑起的语气搞得头皮发麻,木着脸道:“有,带我去。” “好。” 李承思真的带他去了。 一刻之后方宁书站在一温泉水池之外,目光看着在不远处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的人影,凉凉的看了一眼李承思。 李承思极其无辜回看,然后拱手作礼,非常贴心的离开,站在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地方,面带微笑的冲他摆手。 在厉焕沐浴的情况下带他过来。方宁书牙齿磨了一下,可没有办法报复,只能恨恨瞪了他一眼,扭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但刚走了几步,便听到一个声音响起:“方宁书?” 方宁书脚步顿住。 厉焕的声音不高,却富有磁性,在水声淅沥的声音中也非常清晰:“过来。” 这人怎么将他当小厮一样叫?方宁书心里有些郁闷,但脚上还是非常配合的走过去,到厉焕身后,“厉公子,有什么事吗。” 前方传来一声很低,却清晰可听的嗤笑。 莫非要邀他共浴?方宁书目光放在温泉周遭的环境上,心中闲闲想道:这厉焕对他态度莫名,若是真邀请他洗澡也不无可能,趁这个机会他正好能和这人培养培养感情。 “我肩乏了。”厉焕淡淡道。 方宁书:“?” 他以为自己听错。 直到厉焕不耐烦的又开口重复,方宁书才切实反映过来他说了什么,看着这人的后背一言难尽。 也罢,怎么说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替他捏肩按摩也是该的,只是过程估计有些难熬。将衣袖卷到身后,方宁书看着自己的手几秒,然后放到了厉焕肩上。 他手指微凉,触碰到滚烫的皮肤,一刹那的感觉明显,但也不等他感觉多久,很快意识便又陷入到那种玄而又玄的感受中。厉焕的肌肤,背上的汗珠,湿漉漉贴在颈后的头发,甚至于呼吸起伏,水珠顺着皮肤的纹理落入水中的声音。 方宁书手上蓦地用力。 厉焕脸上顿时黑成土色。 方宁书赶忙松开手,头晕目眩的调整力道,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将自己的注意集中到一处,聚精会神的替他捏肩。 “再轻点。”方宁书极力放轻力道。 “重点。” “重了。” 方宁书:“……” 他修长的手指顺着厉焕的头发将之放在胸口,低下头,声音就在他耳畔轻道:“厉小公子看来是按摩的行家。” 厉焕向右。倾去,欲扭过头来,却想到什么,半路停滞,冷笑一声。 “怎么?少族长这就累了。” “替厉小公子捏肩怎么会累,”方宁书撩起些许泉水顺着他的后背淌下去,手一顿,干脆闭了眼,“只是我听说,被按摩的时候不说话,才能更舒服一些。” 厉焕低头看方宁书手指的骨节,淡淡道:“是吗?那今夜便有劳少族长,让厉某感受一下何谓‘更舒服’。” 这是让他按摩一晚上的意思? 为什么?看他不爽?方宁书眉毛打结,对这种和他意料中截然相反的情况非常不解。 但好在他这种性格有求于人的时候是百依百顺,对人家别有目的就不谈什么脾气,只‘唔’了一声便继续为厉焕服务。 直到手指微酸,他也渐渐适应了那种对厉焕任何情况都感受清晰的感觉,而就在他神经放松之际,突然感觉身上有些刺痛,腹中气血翻涌,方宁书偏过头轻轻咳了一声。 厉焕原本阖上的眸子微微睁开。 而一声咳嗽后,就好像是打开了身体里隐患的某个阀门,很快便抑制不住,方宁书连咳几声,肺中好像火灼迅速蔓延全身,那种如针扎的感觉密密麻麻铺展开来,一阵头晕目眩,他身影一晃,向前倒去。 怎么回事? ‘哗啦’的水声瞬时响起,方宁书没有倒在地上,反而到撞进一人的怀中。 许玉对他下手时他已经痛到晕厥,后来就算醒来也是浑浑噩噩,第一次如此剧烈的疼痛感在他清醒的时候涌来,方宁书霎时消去所有力气。 颈边的花纹在剧烈挣扎,许玉他身体里精心下好的花毒自然不可能和别人的一样可以轻易对付。它挣扎,呼应着某处,将这具身体搅得不得安宁,不久才好了些许的经脉又寸寸裂开。 厉焕察觉到什么,脸上蓦地阴沉下来。 他手指放在方宁书花记旁边,感受到其中那种强烈的召唤,冷冷一笑。花记周遭的黑色纹理开始显露锋芒,犹如饕餮一般迅速向那团毒种裹去。 两方势力在他的体内争斗,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身体更加破败,方宁书手指骨节凸起,疼到没有办法有半分清醒,紧紧拉着厉焕的胳膊,脑袋抵在他颈边,口中溢出几分难以忍受的呜咽。厉焕垂眸,墨色的衣袍出现披在肩上,他抬手按住方宁书的后脑勺,声音很低:“忍忍。” 方宁书眼眶通红。 水波的声音响动,厉焕将人抱起从水中出来,半跪在旁边的青石边,看到方宁书苍白至极的面容,皱眉,低下头。 藏在他旁边衣物中的玄血剑嗡动,好似察觉到某种让它愤怒的气息,半空悬起,直冲冲的就往方宁书身边捅去。 厉焕抬眼,它便定在了半空。 发觉到来自同源不愉的情绪,玄月剑剑身一滞,立即回了原来的地方,再不动弹。 厉焕没再管它,低头看向方宁书,他额间出现两枚如半月收尾相接暗青色的印记,方宁书的额间亦是如此,只是那印记的颜色惨淡,好像是术法施展了一半就被深深遏制一般极其微小。 他眉心的青记开始变小,而与之相应的,方宁书眉心的印记渐渐颜色变深变大,直到最后两人变得一模一样。 共命蛊也是蛊,厉焕的血可以斩断世间万物,那自然于它也是一样的。 那被许玉奉作神蛊的存在在他的识海中被任意揉捏,随着他的意念发挥作用,很快便遏制住了崩裂的经脉,转而如春风化雨一般迅速恢复起来。 方宁书痛苦减缓,渐渐稳定下来,靠在青石旁边,而与此同时,厉焕唇角却出现一丝猩红。 直到最后,方宁书颈边的花记在黑纹的吞噬下也终归平静。 厉焕起身,将衣物穿好,神色淡下来,眉间的青记渐渐隐去,不经意擦去了唇角那些许血色。 “……为什么?”沙哑的声音响起。他垂眸看过去,方宁书阖着眸,好像在对自己,也好像在问别人,声音很低。 厉焕一顿,低头看他,半晌之后开口:“你欠我一条命。” 方宁书吃力睁开眼睛,抬眸看过去,便在月光之下看到那疏朗的少年长发垂肩,看不清神色,微微偏头。 他瞳孔的颜色很深,在清冷的月光下更显的不可窥探,却在注视中让人不由沉浸,屏息以待。 “我从来不轻易给别人东西,”厉焕俯下身,遮住方宁书的双眸,唇角淡淡的勾起:“以后去好好想想,怎么还我,知道吗?” 方宁书敛睫微颤。 目光从他方才半淌在水中湿去的衣角划过,厉焕皱眉,声音却依旧平淡:“回去休息吧。” 方宁书沉默几秒,而后抬手握住厉焕挡在自己面前的手之上。 对面人的情绪清晰的,一点一滴传递过来。 平静,却着几分莫名没有来由的愉悦。 愉悦? 方宁书眉宇轻动,沉默半晌,松开手,身体靠在青石之上。 他的衣衫乱了,墨发散乱,颈边的花记与黑纹交织,额上的青记还未淡去,分明狼狈,那眼眸却映照着空中在云间隐灭又乍现天上明月,轻轻弯起:“好啊,小厉公子。” .…. 与此同时,方氏,斗雪居。 大殿中的所有东西都破碎一片,正主位上,周遭血迹斑斑,许玉从阵法中走出,脸上面色可怖,极其狰狞。 方宁书,林月荷,玄血剑! 是谁 到底是谁带走了他们?! 门外,有侍人匆匆跑进来,面色惨白:“夫人,赵尊长让他的下属前来通知,要求夫人就算与族长动手也要找到玄血剑!否则他便回禀那位,亲自过来,我们已经不能再拖了!” 第34章 许玉心里打的算盘在这几日中全然变成一盘散沙。 方宁书被带走,方温一口咬定非他所为,如今林月荷又失踪不见,连带着其苦心铸造的玄血剑全无音讯! 她脸色极差,面上隐约露出狰狞,以往的柔弱的模样消失的干干净净,让人一眼看去便浑身胆寒。 那侍人脑袋死死的抵住地板,半分都不敢抬起头来。许玉将自己手腕边因为强行用术召唤种在方宁书毒种而产生伤口的血液抹开,眼中狠色划过:“去,将卞愿给我招过来。” 卞愿,卞氏如今的族长,曾经是许玉手中最为腌臜的爪牙。侍人颤巍巍应了一声,立马出去叫人。 不过多久,一个浑身穿着华丽,面容妖艳的女子走进来,她慢条斯理的看了许玉一眼,黑色的指甲从嘴唇便划过,冲她敷衍的作了一礼,而后开口:“方夫人,叫我来有事?” 许玉冷冷的看着她。 不过是一臭沟里爬出来的老鼠,借着她攀上青元门,如今越发不将她放在眼里。 “你派人过来,我需要大量灵力。”她极其厌恶道。 卞愿的手一顿,她狭长的眼睛看过去,半晌后哼道:“夫人记性不好,我们哪里有灵引给你提供灵力。夫人在半个月前便没给我们提供什么人了,我们一族可都眼巴巴的等夫人照顾呢!” 许玉冷呵一声:“少废话,没有灵引就把你族人身上的所有灵力都渡给我!” 一听此话,卞愿脸色的表情当即便不高兴起来:“方夫人,卸磨杀驴也不能是这种玩法,将灵力都渡给你,在方氏这如今水深火热的情况下,你叫我的族人们用什么手段活着出去?” 吞灵术的修炼,会将身体变成一个无穷无尽的大口,虽然他们每次吞噬其他人的灵力都会有长足的进步,修为一日千里,却也有一弊端:这种简单直白的修炼方式,填不满,也留不住,因此不断的找人窃取灵力是他们唯一的出路,否则积攒的灵力就会飞速溃散不见,形同废人,因而对他们而言,自己的灵力是极其珍贵的东西,绝不可能轻易交给别人。 “你以为你们不渡便可以活着出去了?”许玉声音森然。 “什么意思?” “卞愿啊,卞愿,你可真是天真。”许玉眼中讥讽:“赵丹仙是什么人?他背后的那位是什么人?你真以为可以与他说的上话了,便可以就此翻身,一飞冲天?” 听言,卞愿眯起眼睛,轻浮的神色有所收敛,眼珠子动了动,开口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可是有些指教于我?” 许玉手上无人,此时对她有了几分耐心,冷冷开口道:“那一位是青元门之尊,整片大陆公认的正道之首,玄血剑不过是为他添彩的东西罢了,可有可无,可取可弃。如果到最后败露,你以为他会留着你们的存在去败坏他的名声?” “他手下高人无数,你们这些毫无根基的下三邪邪道,若不得我重用,谁会将你们放在眼里!”她语气尽是嘲讽。 “可取可弃的东西,他会派赵尊长过来?夫人可不要诓骗于我!”卞愿冷笑,眼中全然是不信。 “剑胎少见,玄血剑难成,这种掌握之外的东西在我手上,他不放心罢了。”许玉偏过头,脸色的神色阴毒:“——但若玄血剑毁了呢?” 卞愿脸上瞬变:“你要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许玉的声音冰冷下来,盯着她,丝毫不带感情道:“配合我做事,如若你敢违背半分,我们一个,都别想逃。” 卞愿胸口起伏,显然被许玉的狠辣果决的想法震慑,半晌都说不话来。 许玉所言不无道理。 正道中有‘一门八族’,邪道中有‘上下三邪’,他们吞灵术的修士此前被赶尽杀绝,在最末的三个邪道中位居第二,比起下三邪的其余两个邪道都极为势微,更别说那公然敢于正道作对的上三邪。 那一位现在用他们,不过是因许玉之由。 从始至终,他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得到许玉中的玄血剑,更甚再细想,他之所以会一直利用许玉,而不将那个剑胎带回青元门去,很有可能是想利用方氏作为掩护。倘若发生什么,方氏首当其冲,他自会被摘的干干净净。 许玉尚且如此,他们又能好到那里去? “是我糊涂,”卞愿心中思索,很快便想清楚了一切,态度立马变化,仿佛此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笑道:“夫人是想做什么?需要多少人?我们卞氏绝对会毫无保留的配合。” 许玉目光遥遥看向窗外,许久之后开口,冰冷道:“死召。” 卞愿一顿,蓦地抬眼。 . “死召?” 方宁书听到这个名词之后,有些不解追问:“那是什么东西?” “少族长有所不知。”在他对面,林月荷叹了口气,“‘花毒’此物,是夫人母族的传承之物,似蛊非蛊,似契非契,若是寻常的花毒还好,以厉公子的能力,自然可以将之化解。” 她脸颊的面纱已然除下,面上的花毒已经变得很淡,将要消失不见。 方宁书手不知觉摸到自己的颈边,想到昨夜它又一次发动,心思不由沉下。 果不其然,林月荷很快说到他的花毒:“少族长的花毒,是在襁褓之时便被夫人下的,夫人所说的任何事情都会对你产生影响,虽然我不知为何,”她顿了顿,绕过了方宁书性格大变的问题,“你的花毒更深更重,我从最开始便在观察,现在果然如我所料,即使厉公子将它暂时控制,它依旧被蚕食的很慢。” “如果夫人心狠,不顾少族长的性命,用大量的灵力‘死召’,少族长的位置还是会被发现,是逃不掉的。” 她话落,仿佛感觉到一双眼睛在背后一直死死盯着自己,方宁书渐生毛骨损然之意。 许玉,究竟对这具躯体做过多少事情? “死召会怎样?”身边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 林月荷定神,开口道:“施毒者完全控制中毒者的意志,也是最后一次,中毒者会死。” 方宁书:“……” 他身体有些发冷,慢慢道:“许玉应当不会……” 他的话卡在半途,默然吞了下去,为控制玄血剑能将自己儿子的全身经脉毁掉之人,怎么不会为了找到玄血剑而用他儿子的命来换? 方宁书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眉心紧蹙。 《无心》后期,他写过不少秘境之中的灵丹妙药,但现在距离正式的剧情开始还有段时间,那些东西他怎么都不可能拿到,如果真的有性命之忧,总不能坐以待 而就在此时,他想到什么,突然问道:“现如今是几月了?” “九月。”林月荷答道。 九月,当年他写的青元门的招新大会在九月初十,方宁书精神瞬时一震,目光直直看向厉焕。 厉焕一直在看着方宁书。忽然方宁书视线看过来,他避之不及,两人视线便突然相撞。 厉焕下意识移开,而后察觉到什么,又转回头来,面色不善的盯着方宁书,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方宁书:“?” 这人……方宁书心中哑然,后知后觉想到纵然此后他的所作所为缜密到不似常人,现在的厉焕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罢了,还不会怎么掩饰自己的情绪。 “厉小公子。”他道。 厉焕冷淡道:“怎么?” “此后小公子的安排如何?要四海为家行侠仗义,还是找个门派学习,此后功成名就,为苍生行道成尊?”方宁书谆谆善诱。 厉焕皱眉,而后冷冷一笑:“少族长还有心思管我要做什么?” 方宁书正经道:“我既然决定追随厉公子,那自然要知道公子之后要去做什么。” “我不需要死人跟着。”厉焕面无表情道。 方宁书:“……” 哪壶不开提哪壶! 方宁书好不容易振奋轻松了一些的心情顿时又跌了回去,没忍住瞪了他一眼,移开视线按着太阳穴,继续苦想生路。 反观厉焕,在怼完方宁书之后,反而心情大好,目光闲闲的看着他头发抓乱苦恼。 看来厉公子完全不将死召当回事?林月荷想道。 周遭安静下来,而片刻后,方宁书倏然起身,开口道:“我知道了。” 林月荷问:“少族长想到解决办法了?” “我只需在许玉死召之前,把她控制住便好。死召她需要什么?” 林月荷若有所思:“需要一个阵法,用施术者的血去促动,还需要大量的灵力。” 方宁书点点头:“我去找白安兄长,他们既然顾及我不敢贸然动手,只要我出现这问题便可迎刃而解。而且方温此人过于谨慎,束手束脚,也只要再推一把便可以,我回去。” 他话落,林月荷点头赞同,而厉焕却神色蓦地一黑。 “我带你出来,你要回去?”他沉声开口。 方宁书一怔,看向他皱眉道:“厉公子有更好的办法?” 厉焕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两个人对峙一会儿,方宁书这才像顿悟一般,眼睛微亮:“厉公子可以……” “不能。”两人同时开口。 气氛一瞬间凝滞,厉焕偏头,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平淡的让人惊悚,冷冷道:“你回去吧。” 第35章 到最后,还是照方宁书所想他回了方氏。 短短几日不见,方氏内里因为两位掌权人之间的争锋萧条不少,凭借着记忆他到了曲杀殿附近,稍稍易容打探,便清楚了现如今方氏的情况。 方游子等人回来不说,方马城竟然也回来了,再听说这几日这老人一番闹腾,这叫方宁书心中微有些惊异。 原身这个爷爷……对原身倒是是真的一片舐犊之情。 想让方游子他们没有顾忌,自己的露面是必要的,而方温那边——想到原身那个薄情寡义又种马的父亲,方宁书幽幽叹一口气。而就在他将要走出去大摇大摆进殿时,忽然手肘处一股蛮力出现,他人整个被拉到了一片假山之后。 感觉到那人的心跳,不愉的情绪,方宁书哭笑不得,扭头看过去。 是厉焕。 他内心里不高兴的情绪极其明显,然而在外在看来却丝毫不漏,眸中深若无波,直勾勾盯着自己没有半分显露,倘若是不知道他此刻内心的感受,方宁书还真的会被这般模样怵到。 他写的不是厉焕善于伪装,平易近人,对于任何人都极其温柔吗? 难不成是因为他现在还没有修炼到那种境界?还是……他太惹人讨厌了? 方宁书检讨了一下自己,开口问道:“厉小公子为何也跟我来了?” 厉焕眼睛微眯,一股更强烈不渝的情绪又传递过来,方宁书都感觉到自己的手肘被捏的生疼。 他本来就不是能忍疼的,当即便皱起眉头,开口:“疼。” 厉焕便随声松开了手指。 方宁书:“……” 这么管用? 他看向厉焕,有些诧异,厉焕被他错愕的神色盯得心情更差,“看什么看?” 方宁书‘啊’了一声,赶忙移开视线。他被强迫靠在假山上,偏开头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纤细的身影全部都被笼罩在眼前之人影子下,装作不在意,却目光游离,有意无意的往这边看过来又匆匆撇开,不安分至极。 不过几年之差的身型罢了,差别如此之大? 厉焕心中冷呵一声,将人松开,往后退一步,“你要干什么?” “我,”方宁书老实道:“进去找他们。” “就这样进去?” “恩……”不然怎么样? 方宁书不知怎么出于什么心态撇了撇嘴,还瞪他一眼,心道,不是不帮么又跟来干什么。 厉焕被瞪得一愣,而后眉尾高挑。 不仅是他,连方宁书都被自己对主角‘蹬鼻子上眼’的反应震到,赶忙调整好情绪,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道:“厉公子有什么指教,我都听你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方宁书完美的诠释了这句话的意思,笑的可亲非常,叫人根本没法去抓他的任何毛病。 厉焕莫名涌现一股想把眼前之人用力以咬一口泄愤的郁气。 凉凉的看着方宁书,半晌,他才开口:“先等着。” 等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方宁书便知道厉焕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方氏近几日异动频频,又是身为八大家族之首的庞然大物,不可避免的会引起各方势力的注意。原本他们只是派人来暗中打探,却正好遭遇到方宁书在两个凡人面前添油加醋,一传十,十传百,‘方氏夫人中邪又重伤方氏少族长性命垂危’很快就在修士之中蔓延。 如此好的一个正大光明登门拜访的理由出现,自然没有人傻到不用。 众多仙门过来,其中还包含了几个八大家族之人,方温素来以礼待人当然不可能拒之门外不见,而听到来人上来便‘族中有邪物’、‘前来相助’、‘方族长不必言谢’,方温当即便僵在了原地。 方宁书在暗中看到他那极力掩饰却依旧没有任何作用,硬着头皮将人请进大殿中做客的反应,不由笑出了声。 “等会进去。”厉焕道。 方宁书随口道:“去哪儿?” 厉焕眉心抽搐,话都不欲与他多说。两人在大殿外等一会儿,便看到一青衣之人匆匆出来,往这边望了望,立即跑过来。 待站定到他们面前,对方看到方宁书的模样,顿时眼睛睁大,半晌,才克制低道:“少族长!” 鹤轻元。 方宁书意外的挑了挑眉,笑眯眯道:“许久不见,鹤公子。” 鹤轻元以往的那些傲气在这几日早已消失不见。方宁书救他一命,自己生死堪忧,方温又凉薄至极,在感激和为他打抱不平的愤恨之中,他对方宁书的印象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接连几日音讯全无,出现之后方宁书又是这般虚弱消瘦的模样,鹤轻元声音哽住,少年意气出来,竟然一时说不出话,眼睛通红的看着他。 方宁书最见不得的便是小孩儿这种要哭不哭倔强的模样,一瞬间有些无措,连忙道:“这是怎么了?别哭啊……” 鹤轻元低下头指腹擦掉有些控制不住的泪水,不再看他,半跪下来:“少族长叫我有何吩咐?” 人是厉焕叫出来的,却跪他……方宁书有些无奈这小孩儿分不清楚该效忠的是谁,替他掩盖向厉焕问道:“厉公子?” 厉焕面无表情看着他们兄弟深情。 到易容时,方宁书还是稍微有些放心不下鹤轻元,看过去。 好在这少年性格素来内敛,方才初见只是情绪失控,现如今已经好了大半。放下心来之后,他想到什么,打探道:“轻元公子……” “少族叫我轻元就好。” 方宁书心中轻轻一笑,好了一声继续道:“你可知最近明珠阁情况如何,我阁里那个小孩儿你可有见过?” 他话一落,周遭霎时一静。 鹤轻元目光下意识看向厉焕。 厉焕一言不发。 他们没人说话,方宁书有些奇怪,又开口道:“怎么,莫非明珠阁中出现了事情?钱达呢?” “……没有,”鹤轻元压低了声音:“明珠阁中一切安好,少族长莫要说话,我将面具给你带上。” 方宁书的心跌进了肚子里,这下是真的放松了下来。 鹤轻元很快将他们二人带进曲杀殿之中。大殿上,气氛紧峭,方宁书站定后粗略看去,目光划过前来作客之人的族徽,悄然挑了挑眉。 在大殿右下依次顺位坐着三个衣着华丽之人,第一位一头发白,面色苍老,足边窝着一油光锃亮的灵狼,是八大家族之四擅长御兽的莫家;第二位着深蓝色的道袍,手腕处裹着黄纸道符,是八大家族之六的馗氏、还有八大家族之末,擅长传灵术的闻氏,这短短几日罢了,八个家族中便来了三个。若是时间再拖的久一些,怕是在江陵一带第二的费氏和幽州一带第三的乌氏也要过来了。 可惜了,时间不等人。 见不到那之后会与厉焕交锋的乌氏和费氏,方宁书轻轻一叹,略有些遗憾。 在场的气氛略有些凝滞。两方僵持片刻,馗家长老率先开口,“方族长,我们恰好斩妖除魔路过此处,听闻方氏族中遇到些难题,这才赶过来瞧瞧可有什么能帮衬一二的,我看方族长现在面容憔悴,想必所遇只是必然棘手,方族长不防同我们说道说道?” 方温客气的笑了,端起茶杯敬他一下:“馗道长,还有诸位长老客卿远道而来,方某有失远迎!” 品了一口茶,他继续笑盈盈道:“诸位关心我族之事,方某真是感激不尽,只是我族现在并未有什么异常,诸位是从何处听说的?” 眼前之人毕竟是一族之长,在场的人有心试探,但也不敢太过于明目张胆,咄咄逼人。 其中一个斟酌许久,客气开口道:“现在朝歌城中有一传言,不知族长可有听过?” “哦?”方温装腔拿势道:“什么传言?” 那人道:“贵族的族长夫人受妖邪影响,误伤了贵族的少族长,现如今少族长危在旦夕,正在四处求医。” “荒唐!”方温一听,脸上便沉下,‘啪’得一声将茶盏放在了桌上。 在座的人互看一眼,默不作声打量方温的神色。 方温此时好像怒极:“是什么人敢在朝歌境内散播这种流言蜚语?看来我是疏于管辖了,来人——” 齐泉从外面立马跑过来,往地上跪下:“族长。” “你现在立马带人去外面去查看,看看是谁在散播流言,诋毁我方氏名声?!” “是!” 一主一仆,演戏演的非常自然,方宁书在角落里看着都想狂翻白眼。 散播留言的人就在这里站着,要上哪儿找去? “咳。”就在此时,一道苍老轻咳声响起,众人看去,是莫家那白发之人发了声。 在场所有人,以家族排名第四的莫家最高,因而在场他的话也有几分重量,都屏息以待。 那莫家族老慢慢开口:“此前我的手下看到贵族的前族长回来了……现在应该说是大长老,我与他有几分交情,不知大长老现在可还在?” 方温顿时有些僵硬。 方马城因为找不到方宁书近些时候已然心急如焚,多番对他不满出言训斥,如果叫方马城出来,族中之事必然会被他公之于众。思量片刻,方温摇头笑道:“父亲他已经启程回音门了,莫家与音门不远,莫族老可以与父亲届时再会。” 方宁书面容有些沉色,稍稍眯眼。 这个方温油嘴滑舌,如果坚决不让外人干涉方氏之事,以方氏如今的威严和地位,还真的暂时无人敢过分逾越。 众人什么都没问出来,也没掺和进去,一个个都情绪不是很高,沉默下来品茶喝水,实则都各怀心思。 方宁书看着这情况,心中思索,偏头靠近厉焕,低声道:“我去。” 厉焕垂眸看他。 方宁书深吸了一口气,就想着一重伤的姿态出现给方温当头一棒,但脚步还没迈出去,就看到大殿之外突然飞来一道身影,重重跌在殿中,哇一声吐出一摊血来。 飞来的人脸上伤痕青白交错,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看上去饱受虐待,重伤至极。 情绪酝酿一瞬,林月荷泪眼婆娑,咳出血来:“族长……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被抢了饭碗。 第36章 林月荷这突然登场,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拍到了方温的脸上,一瞬间他脸上的颜色非常精彩。 “方族长……这是?”有人问道。 方温有些许尴尬,开口:“族中之事,惊扰诸位……”说着,他便冲齐泉使眼色要将人带走。 齐泉领命,但刚要过去,莫氏族老足边的狼犬突然起身,慢悠悠的到了林月荷面前,绿油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与此同时,馗氏之人也发话道:“族中是何事竟让人受如此重伤,方族长不如好好问问?” 方温看过去,馗家面似正气凛然,莫氏目光未动,却半步不让。他笑容牵强,还欲掩盖,就听到外面一阵嘈杂的声音涌来,以方马城为首的音门众人气势骇人而来。 见到大殿中的情况,方马城面色极差,厉色道:“竖子!这种情况之下,你还敢瞒着我背后干些什么?!” 一族之长如此大庭广众下被辱骂,方温当即面色不愉,“父亲!” 方马城近几日已经对方温失望透顶,气的胡子发颤,又想到生死不明的孙儿,更是气愤着急交织,一双眼睛目光骇人,手握得咯咯作响。 莫氏族老看这种情况,微微眯眼,而后开口道:“马城兄,许久不见。” 方马城勉强压下胸中的气火,这才看向他:“是奉月来了,有失远迎。” 莫奉月,莫家的二长老,虽是金丹后期,却一手御兽之术出神入化,在整个大陆都有所闻名。方马城年轻时与之交好,还曾一同外出游历,相处甚愉。 “马城兄莫要客气,”那莫氏族老起身,笑道:“我恰巧路过朝灵山,听闻一些流言,便来看看。如今这是怎的了?” 方马城皱了皱眉:“什么流言?” 莫奉月声音不急不缓的将方才说的话又说了一次,看到方马城神色上露出越来越抑制不住的怒火,他一顿,转而道:“这些先不说,这姑娘如何?” 林月荷眸子一闪,趁机开口,捂着胸口吞下一口腥血道:“族长,长老明察!我是夫人的婢女……咳咳!” “夫人她……勾结邪族,残害族人,为了夺权和一己之私,如今已经被权欲控制,”林月荷面色痛苦:“少族长如今……要来不及了——” 方马城立马回过神,赶忙问道:“书儿如何了?!” 林月荷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忽然眼睛张的极大,而后唇边溢出一丝鲜血,蓦地倒在了地上。 方游子皱眉,他身后的方白安前去查探,转过身道:“气血虚弱,已经昏死。” “的确是许玉的婢女?” “是林月荷,我在少族长那边见过她。”方白安道。 方游子面色微沉,上前同方马城道:“大长老,现如今我怀疑少族长还在许玉手上,只是不知她前来质问族长意图如何,再有她身边有那神秘人实力莫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方温凉薄开口:“她为什么,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加害于我,你们偏偏不信……” “闭嘴!”方马城蓦地出声。 方温话一卡,脸色上一直带着得几些得体的笑容不再,被屡次反驳下,语气中终是有了几分阴沉:“父亲,你莫要忘了我才是一族之长。” “是非不分,黑白颠倒,视自己的族人安危不顾,视自己亲子安危于不顾,”方马城厉色道:“一族之长,你看看现在你的样子配吗?!” “我配不配,不是由你说得算,既然你们都不听我的,那便别怪我不客气了,” 方温冷着眼,不准备再遮掩,干脆极不客气道,“此事是我方氏族内之事,如今不方便招待各位,还请各位现在下山罢。来人,送客!” 他话落,立马有下属行动起来。 方马城见状,当即怒然:“我看谁敢动?!” 他原本便是族长,说出的话自然有几分威慑力,三殿弟子不由便停下脚步,面露犹豫。 方温呵道:“都愣着干什么?!” “族中弟子安危都不顾之人,你们听他的话?” 方允此时开口,声音缓慢,讥笑一般:“你们都是我族中聪慧的弟子,现如今状况还分不清楚?” “方允,”方温眯眼,语气森森,威胁道:“你最好不要再卖弄你那些把戏。” 而他威胁,方允丝毫不惧,反而变本加厉,大笑出声:“好兄长,看看你做的那些事,优柔寡断,虚假无情,你这种人怎么能当我们族长?” 此时,也终于有一曲御殿弟子再忍不住,开口道:“族长,我姊妹便是那失踪的族人之一,您曾应我去找,我妹妹她……她到底怎么样了?!” “我应允你们的事情,何时没有办过?”方温不悦道:“以后我自然会将她找到,现在听我……” “人都死了,你去那里找?”方允恶意开口。 方温话语顿时一滞。 方允慢悠悠的继续道:“我听说许玉为了锻造一个邪物,叫邪族抓了不少人当灵引。被抽干灵力之后的人会形同废人,如果不及时医治便会耗尽余力而亡……” “那些失踪的人怎么活下来?” 方允笑了一下:“莫非族长已经将人及时救下,现如今他们在哪儿?” 无人接应。 那曲御殿弟子看着方温,满眼皆是不敢置信:“您包庇夫人……?” “胡说八道,”方温大怒:“我是为族中着想!” 为族中着想,一人未救,再到如今的局面? 大殿之中霎时气氛凝滞。 方马城失望、心疲交错,好像一瞬苍老了十几岁,不想再看方温如今的模样,移开视线:“将他拿下。” 方温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荒唐一笑:“父亲,你莫是忘了在族中修为最高之人是谁?我敬你罢了,你不会真觉得有人敢听你的——” ‘嘭!”伴随着一道剧烈的声响,方温话未说完便被一股蛮横之力遏制住头顶重重的按进墙壁之中。 一股令人心骇的威压蔓延,在场之人皆面露异色,修为尚低者甚至直接跪在了地上,连方宁书都抵御不住向后退了半步,被旁边之人拉住手腕。 方马城手上的力道极大,素来吊儿郎当的脸上神色极沉:“无人吗?” “事到如今,你太让我失望了,温儿。”方马城声音冷道。 方温瞳孔张得极大,难以置信。 什么时候 方马城的实力确实强横,在书中所写,他乃是方氏实力第一人,但为人素来率性,早早的就退位去了音门过他清闲的日子,最后方氏正统濒危之际才登场了一会儿,只是那时候主角已经所向披靡,因而他的反抗并不显眼,也没给人多少其实力很强的感觉。 方宁书很快想清楚,收起面上出现了一瞬的错愕,偏头问道:“你让林月荷过来演戏的?邪族的事也是你传的?” 厉焕轻哼了一声。 方宁书此刻竟然产生一种被带飞的感觉,不由有些感叹一声。 不亏是他永远都在背后掌控全局的主角,也不亏是他的下属,一个个都是一级影帝。 而这还没完,就在如此紧峭的气氛之下,一直默默无闻的鹤轻元上前一步,开口道:“大长老,方才这女子言语慌乱,事情的究竟已经不重要,现如今最要紧的——” 鹤轻元目光一瞬和方宁书对上,却什么都没说,移开视线,沉下声,“我们要去救少族长,许玉那边绝对不可放过。” 方宁书轻轻挑眉。 这孩子是不想将他拖下水? 方马城松开方温,面色极沉。 莫奉月此时开口道:“不知方才二长老所说的那位神秘高人,是何人?方夫人究竟是什么情况?” 方马城冷冷的看方温,方温嘴唇动了动,原本引以为傲的修为却被压制,霎时他所有嚣张的气焰全都消散,一口气吞回肚中,最终没敢说出话来。 方马城道:“告诉他们。” 方游子轻叹一声,而后看向众人,正色将他们所知许玉秘密锻造邪物、勾结邪族、残害族人、背后有神秘之人支持的事如实相告。 他话落,顿时在场的所有人都面色沉肃了下来。 如果说她残害自己的族人,勾结邪族便罢了,竟然还在锻造邪物,背后另有势力,这便不只是一族之事! 有何方势力如此神通广大,竟然敢对八大家族之首的方氏动手? “许玉现在在哪里?”有人沉声问道。 .…. 曲杀殿之事很快就传入了许玉耳中,卞愿听到这等情况,脸色大变:“夫人,如果我们继续,这些人围攻之下别说族人,连你我都逃不了!” 她们所在之处已经画出传灵法阵,即将大成,许玉听言顿时面色沉了下来,“他们人在那里?” “已经往这边赶过来了。”仆侍连忙道。 许玉手指紧握,神色阴沉无比,最终道:“先走!” 斗雪居中的一切飞速被整理,他们匆忙进入骨生洞中往北前去。其中有一个人企图离开去寻赵丹仙,立即被许玉察觉击杀。卞愿看着胆战心惊:现在许玉明显已经不准备将赵丹仙当做自己退路,反倒要自己独善其身逃出此处。 一直往北之后,终于渡到了明珠阁背后的悬崖处,从此逃出,便是朝灵山脚。卞愿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下几分,然而就在此时,突然有一道轻笑响起:“果然要从这里离开。” 许玉和卞愿霎时紧绷起来,目光看去。 是两个身着仆从衣物的人,一个身量较高,眉目冷然,眼中如刃上覆雪,气势逼人,而另一个背对着此处,手腕脖颈处都缠着些许绷带,一头乌发毫无坠饰披散着,慢慢转过身,露出颈边那被黑纹囚禁的花记。 是以防万一来这里守株待兔的厉焕和方宁书。 待看到方宁书的面容,许玉瞳孔剧缩,手中碎魂鞭瞬出,当即挥去。而就在她祭出碎魂鞭后,眼前之人却不再束手束脚,一道笛声起伏嗡鸣响起,夹杂着蛮横的戾气直冲许玉面门扑来。 轰一声,许玉堪堪躲过,她背后的假石蓦地被灵刃崩破,碎石伴随着巨响轰隆隆散落满地。 纵然心思歹毒,原本也不过是个修为低下的妇人而已。 贪心不足蛇吞象啊…… 方宁书收回手,扯了扯唇。 许玉眼中满是戾气:“书儿,我是你的母亲,你竟敢反抗我?” 方宁书看着许玉,轻笑出声:“方夫人对这副身体做了那么多事,如今还想让我尊你为一声母亲吗?” 闻言,许玉顿时勃然大怒:“你敢怪我?我是为了谁?谁教你的,谁教这么对待你母亲——” “夫人!” 见许玉被激怒,卞愿立马提醒,“曲杀殿的人要赶过来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要赶快离开!” 许玉胸口起伏急剧,目光死死的看着方宁书。但看着,她突然想到什么,立马目光移开,落到他旁边之人身上。 厉焕面上依旧有易容之物,许玉无法认出,但却明显能感觉到此人浑身都给她一种极其熟悉之感:“是你救了他。” “玄血剑呢?也是你拿走的?”她沉着脸:“你到底是谁?!” 许玉竟然认不出这是厉焕? 方宁书挑眉。 厉焕给予她的回复是一记凉薄的冷笑。 自己死召的人就在面前,想要找回来的玄血剑也极有可能在他们身上,她谋算那么久,如今却近在咫尺不能得到。 许玉眼中犹如渗血,布满着犹如想将他们生吞活剥一般恨意。 卞愿心急如焚,苦口婆心又劝:“夫人,我们快走……” “走?”方宁书偏头,轻笑出声:“怕是已经迟了。” 卞愿瞬时浑身一僵。 在她们之后,方马城等人发觉明珠阁的动静,当即便换了方向朝这边赶来,看到脚步声差不多到了,方宁书勾了勾唇,手指一勾,此前被他藏在角落中的困龙绳瞬间出现,系在了他与厉焕的腰间。 方氏这趟浑水趟够了,他已经不准备再沾上。 伸手,冲许玉他们摆了摆,方宁书轻声道:“好自为之啊,方夫人。” 就在方马城他们过来的一瞬间,方宁书拉着厉焕向后倒去,许玉瞳孔一缩,当即就要跟去,却察觉到背后一道冷风,伴随着凶兽的吼叫她整个人被扑按在了原地! 方马城他们到了。 …… 此后会发生什么,用脚指头想都可以预料: 许玉定会被收拾,那方氏最大的毒瘤可以得以解决,方温处理此事疏忽如此之大,方马城也必然不会叫他安安稳稳在将这个族长当下去,更何况还有一个随时随刻对族长之位虎视眈眈的方允。 厉焕人找到了,玄血剑也到手了,此后只要再将青白城那个虚伪老贼弄死,引导厉焕安安稳稳将其余的两大家族一一收复,其余的五个家族顺势归顺之后,他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 耳边的衣袍鼓动,方宁书看了一场大戏,心情不由极好,落在崖下悬空之时,整个人都雀跃了许多。 而就在他自顾自高兴之际,却没发现厉焕目光看着上面,与他安排好一切脱身的情绪截然不同,唇边勾着一记情绪莫测的笑意。 余光中玄光一闪,看到厉焕取出玄血剑,方宁书稍稍一愣。 随后随着厉焕手腕一转,那玄血剑直直便被向上抛去,方宁书顿时瞪大眼睛。 半空停滞,玄血剑似乎也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被本源丢了,立马着急要回来,却未料急冲冲跑回来的影子撞上一人冷淡的脚背,再一发力,整只剑离弦一般被踢到了崖上。 玄血剑:“……” “……” 好一会儿,方宁书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震色道:“你丢了什么?!!” 第37章 方宁书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轰隆不清。 悬崖之下的云雾缭绕,周遭凉风习习,困龙绳似乎也越来越觉得冷一般将两人束得越来越近。厉焕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后抬手拽了一把,方宁书就没什么抵抗能力的便一脑袋栽到了他跟前。 “你把玄血剑扔上去了?!”他扒着厉焕的肩膀,顶着风压又喊一次。 两个人衣袖相触,肩周相抵,方宁书明显的察觉到这句话落后对方的情绪 嫌弃。 嫌弃?他一脸懵然,直到厉焕将鼓起的衣袍将他的脸全都罩住,两个人视线瞬间隔绝,冷静下来,方宁书这才切实感觉到厉焕对他的矛盾。 愉悦有之、愤愤有之、嫌弃有之,综前所述,毫无规律,莫名其妙,简直就不是一个人会对另一个陌生之人产生的情绪,更何况除了此前素不相识之外,他还是虐待自己的仇家之子。 这种情绪到底是从何而来? 方宁书愈发觉得厉焕心中深不可测,对他有了些忌惮,但忌惮是忌惮,脑袋中想起方才他那果决将玄血剑扔上去的行为,他还是满腹震惊和惊疑:“为什么丢上去?玄血剑已经有了灵性,你——” “闭嘴。”厉焕烦道。 方宁书长叹一声,憋屈的闭上了嘴。 两人落到一杂草丛生,悬壁突出的平坦之地。困龙绳收缩成口尾相接的龙形手镯,方宁书和他拉开距离,抬头看根本看不清具体的峭壁,满心惆怅。 玄血剑被丢回去,无论落到哪一方手中,都不好再拿回来,到底是为什么? 方宁书感觉自己脑袋不太够用,而他这里心焦难耐,厉焕却是神态无比自然,手背在身后,悠闲的端看四处,一个毫无特色处处杂草怪石的无人问津之地被他当成了皇家庭院。 方宁书看着他的背影看出了一种幽怨,索性暂时不想管了,找了块石头坐下,漫无目的拔从石头缝里艰难挤出来的杂草。 方氏……也就这样了。 许玉难逃一劫,那个赵丹仙他们没法管,也无力去管,思来想去那被丢上去的玄血剑有他在,最终估计还是会落到青白城手上,而方氏族内,方马城、方温、方游子,再加一个方允,事情了结,这四方聚头,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安定不了,再有莫氏、馗氏、闻氏在场,就算是舆论压力也能让方氏在一年半载里抬不起头来。 此后厉焕要修理的方氏一族,就该这么解决了。 方宁书接受现实,凝眉想着,思来想去,却总觉的那里有些不对劲,而就在他大脑沉思之际,却突然有一道声音僵硬出现:【恭喜宿主,方氏一族剧情点处理完毕,现在有‘苗正根红’系统公布您的数据情况:文章修正度24%,主角正途化9%,文章爽度-15%。】方宁书:“?” 他咔一下将手里的草连根掐断,赶忙回头看厉焕,发觉其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干什么,他当即一边走去,蹲下身,试探开口:“你是系统?” 【恭喜宿主。】 系统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剧情节点结束,你获得5分钟与系统连线机会,如有什么问题,请尽快询问】方宁书被它那呆板的声音感动的有些想流泪,终于有了一丝在书中修正剧情而不是活在这地方的清醒感,但还没感动太久,他就反应过来什么,开口问道:“爽度下降怎么回事?” 【《无心》原著,杀越宁,杀许玉,得越氏,给予读者极大的阅读冲击感,由此爽度偏高。】系统说完,人性化的顿了顿:【请您不必介意,我们的目的是正途化主角,厉焕现在正途化9%,请您务必保持,再接再厉。】那不是废话。 方宁书早有预料,非常忧伤的为他逝去的升级流小说大男主逝去默哀片刻,又问道:“你们这些到底是如何判断厉焕正途化的?” 【行好事、做好人,】系统道:【不将其他意志强加给他人,不再背后使用阴谋诡计,光明磊落,勇于承担责任,勇于帮助他人,约束自己,宽容他人——】“停!”方宁书当即喊停:“你确定这种非人的要求厉焕能做到?你们能不能切合实际一些,不要难为我啊,怎么不直接找个活雷锋把主角替了,那不是大吉,改什么改?” 【我们的要求很低。】 方宁书‘恩?’一声,系统道:【主角正途化只要到达50%,您的任务就算基本完成,可以随时抽离世界。】系统画出个大饼,方宁书霎时眼睛一亮,然而待它下一句说完之后,他刚好了一些的心情顿时一落千丈:【主角正途化程度越高,您可以以此来弥补爽度下降的补贴会越多,我们可以适当发放金钱补贴来弥补您因为作品爽度下降而造成不可避免的金钱损失。】“这对我的钱还有影响?!” 【是的。】系统僵硬道:【进入书中修正剧情,引导主角走上正途,实际是一种剧情再完善与再创造,如果您可以创造出更加苏爽的剧情,相应的我们会给予您更多补贴,如果削减爽度,相应您作品的受欢迎度就会变小,盈利也会变小——这些无关紧要,此后还请您继续再接再厉完成任务,此次您的连线时间结束,期待与您下一次沟通。】这句话落,周遭霎时安静下来。 方宁书沉默的站在悬石旁边,半晌,蹲下身子捡起一块石子用力往下砸去,咬牙切齿。 那本正道到极致的书现在比歪门邪道爽?! 哪里来的霸王条款还对别人挣到的钱还有影响!! ‘咕咚’一声响起,随后宛若石子落入深洞的声音连绵不断响着,直到最后声音闷闷的淹没在深处,方宁书一愣,被系统突然出现打断了的神思回来,前倾往下看去。 但他刚动片刻,便察觉后方有人靠近,紧接着身体被拽着往后倒去,一道冷然如清石划过耳膜的声音在耳边乍响:“你要干什么?” 方宁书懵然的对上厉焕的视线。 厉焕眉宇间极沉,几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出息。” 什么出息?感觉到他情绪极差,又耳边清晰可听那速度极快的心跳声,方宁书有些诧异,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将人安抚了一下,神思却还在底下那奇怪的洞堤上,开口道:“这地下有个洞。” 厉焕:“……” 他霎时浑身一僵,嘴唇绷直。 方宁书道:“在石头底下挡住,你能跳下去吗,我不敢——啊啊!” 话还没说完,厉焕直接将人一掌推了下去。 困龙绳千钧一发拉伸拽住一个石头,方宁书掉在半空,惊险过后面色发白,抬头怒道:“你干什么?!” 厉焕轻飘飘的从上面下来,目光扫过他,冷哼一声。 方宁书:“……” 就有毛病。 有毛病他也不敢怎么说,发泄过怒火以后极其憋屈的从绳子上跳下来,走在厉焕后面看着他就像看个小王八蛋。 什么喜怒无常的恶劣性子?! 里面的视线越来越黑,很快视野便模糊不清,方宁书从储物袋中搜寻出两束火把,声都没吱就往前丢去,而厉焕却像是后面长了眼睛,微微偏身就接到了手里,极其理所当然的点着开始用。 厚颜无耻。 他怎么会写出这种不孝子? 方宁书深深预料自己曾经拥有过稿费会随着他教导这个人开始渐渐消散如烟,心情悲凉至极,人都不想看了,越过他直直往前走去。 厉焕看着人从他面前走过去,微微皱眉。 半刻后,伴随着一道惊悚的叫声,火把咕噜噜倒在地上,厉焕怀中撞上一物。方宁书头皮发麻,撞上厉焕后飞速躲到身后,声音勉力镇定,咳一声简明道:“里面有鬼。” 厉焕斜睨了他一眼,火把直接放到他面前。 洞中乌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方宁书接过火把,回想方才无意间看到的那两抹猩红,喉结滚动了一下,催促道:“走。” “走——!走!走——!!”里面突然极大、怪异的声音犹如重复他的话一般传出来,方宁书身体有些绷直,神色凝重的盯着里面,呼吸都变得有些紧峭。 里面果然有东西。 ‘走’字重复之后声音戛然而止,突然,那似妖似鬼的声音响道:“谁在?!谁在、外——谁在外!” 它话语笨拙,语序颠倒,情绪显然激动起来。 方宁书听到这里,才松了口气,会说话,有情绪,显然这是个类似于人的存在,总不是什么没有灵智见人就咬的凶兽之类——他穿过来之后还没见过那种存在,心里还是稍微有些犯怵。 厉焕动了,慢慢往前走去。 他们没走多久,就看到了在地上被方宁书丢下一句熄灭的火把。 里面的东西随着他们进来越来越激动,哐啷啷的链条振动声明显,方宁书手中出现一些灵火石,抬手丢去,落地那些灵火石顿时‘腾’一下亮了起来,那被囚禁之物便也清晰的暴露在了他们眼前。 不是一个人,浑身犹如黑雾,唯有双手凝结成了实体,它面上带着面具,眼是红色,眉心一道剑痕,余下的地方全然是黑雾所化,飘在半空中,右手被一只粗长的钉子死死的钉在岩壁之上,显然也是因为这个钉子,它被困在这里半步都不能离开。 看到人过来,那个东西霎时挣扎起来,它带着面具的脸竟然会随着情绪变化而变,露出喜悦的笑弧。 “这是个什么东西?”方宁书凑在厉焕身边小声问道。 厉焕低头看着它,眸中神色微动,却一言不发,轻轻摇头。 似乎是因为被困了太久,那东西已经失去神智,随着看到活人才慢慢复苏过来。它盯着厉焕,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乍一下红色的瞳孔微亮:“找到!找到!是胎——剑——剑胎——” 尾末那两个字出,两个人神色瞬时一变。方宁书眯眼,上前一步道:“你是什么?谁将你困在这里的?” 那东西一顿,身体的黑雾氤氲变化,许久,慢吞吞道:“我是——鬼!玉、玉困我,玉!” “许玉?”方宁书道,眼前的东西听到那两个字,好像霎时害怕起来,雾气变得越来越浓郁,仿佛蜷缩成了一团。 许玉将它困在这里的? 方宁书眉心紧蹙。 他方氏一族的剧情中并没有写过有类似于这种存在的东西,‘剑胎’这个词,也是他在书中才第一次听到。 到底怎么回事? 他书里所写的东西,唯二含糊不清、草草带过的便是厉焕在方氏遭受的一切和他的身世,现在方氏他曾遭遇过的已然清晰明了,除此之外的便是他的身世了。 怪胎、剑胎、天生剑骨、玄血剑。 莫非在这种切实的故事情节中,厉焕的身世并非只是一个普通家族不受宠的孩子,而是别有蹊跷? 许玉又是怎么知道的? 方宁书微微沉吟,余光却看到旁边的身影错过他往那东西旁边走去。 “你——”他开口。 厉焕脚步一顿。 “这个东西不一定安全,”方宁书话顿了顿:“小心。” 厉焕没有回话,走至那个东西旁边俯下身,那团黑雾动了,小心翼翼的接近厉焕,却没有任何要试图加害之意,好似依赖得蹭了蹭他的脚踝,而后慢慢缠着他往上攀附,很快便将他一半的身体包裹。 方宁书皱起眉,心跳很快,紧紧看着厉焕,眼睛一眨不眨。 厉焕目光看着底下,他眸子的颜色被黑雾衬得淡了一些,又映了些四处的火光,空灵起来,眸中不含任何感情,没有半点波动,刹那的感觉就好像不似人类一般。 方宁书皱眉,不由想上前一步将他拉出来。 却就在此时,一道凄厉又突兀的怪叫响起,黑雾狰狞又痛苦的惨叫起来,面具上的神色也随着它的叫声变得极其扭曲。 ‘咔嚓’一声,从它面具处的剑痕开裂,不过几秒便裂缝蔓延,蓦地化成了碎片破碎。 叫声消失,黑雾渐渐消散。 厉焕将最后的一点钉子拔出,那东西最后一丝碎片便伴随着零星的火光消散不见方宁书出声道:“厉焕?” 厉焕起身,将钉子在手中把玩,声音后面的腔调抬起,淡淡“恩?”了一声。 方宁书看他没事,微微松了口气:“它呢?” “死了。”厉焕声音冷淡,说完,看了他一眼,面色露出些许嫌弃:“不过一个蛊惑人心的洞中妖也能将你吓成这样,还会被它三言两语诓骗,你真是方氏的少族长?” 方宁书:“……” 那是只妖怪? 方宁书眨了眨眼,缓缓哦了一声。他没架势,被嘲笑也不介意,眯着眼笑了笑:“原来是妖怪,我还以为许玉还搞了一些事我没收拾完。” 厉焕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收起钉子,语气淡淡:“只是个妖怪。” 方宁书笑了笑,也不戳破什么,点头:“出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去,气氛有些安静,方宁书虽不相信这只是一个妖怪在弄虚作假,但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去追问和深究厉焕的身世绝不可行,便想着干脆起个别的话头。 但话还未出,忽然一股化神期的威压在周边蔓延,方宁书脸色瞬间一变。 第38章 在修真界中,当世唯有一个化神期以上的高手,那便是青元门掌门青白城。 这股气息 不对。 方宁书看着那股气息蔓延来的方向,眉头紧皱。 虽然乍像化神,却极为漂浮,与其说是青白城,倒不如说是一道分神,又或许说是其他代替他来的东西来了。 方宁书脑袋中飞快运转,很快便想到了青白城的目的 玄血剑! 玄血剑竟然对他如此重要,甚至要分神下来取?方宁书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厉焕方才的举动的原因:青白城如此看玄血剑,那他必然会对此势在必得,虽说厉焕天生剑骨天赋超绝,但在许玉的折磨之下修为多少会受到影响,这种幼苗情况下对上青白城定然毫无胜算,倒不如先让他一筹,更方便现在脱身。 取舍如此冷静。 方宁书没忍住看向厉焕。 而一眼,他却愣住了。 厉焕神色很淡,唇畔还勾着些许弧度,遥遥看着方氏的方向,宛如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兴致勃然。 方宁书想了想,伸手去碰他的手指,发觉自己没有看错,从眼前之人那边逐渐传递来的情绪确实是愉悦,这种情绪很难形容,面对青白城那种程度的高手他的反应很轻松,所有的行为就目前他的反应看来像是一种刻意而为。 故意将玄血剑给青白城? 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方宁书细想之后的情节发展,突然想:为什么不可能? 厉焕素来喜欢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即便玄血剑被青白城带走,就原故事情节青白城最终还是没有能将剑与厉焕的羁绊斩断,而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剧情点:青白城在青元门登场之前曾有很重的内伤,闭关许久,一直让他的徒弟,也就是厉焕此后的师父青落料理门中之事。 这原本是方宁书给厉焕设置的缓冲期,但经历过这么多之后方宁书已然对自己写的这种不经意、没有前因后果的设定饱具怀疑。 难道说青白城重伤和厉焕有关系? 短暂的时间中方宁书脑袋中划过许多可能,没有察觉到的是自己揣测的人已经将目光收了回来,落在了这个自以为伪装的很好凑近过来,手背贴着他指腹的人身上。 方宁书一身仆侍的衣服,与以往大肆铺装华丽无比截然不同,似乎大病之后便性格变了,精致与傲气的脾性消挫不见,连头发都疲于打理不戴丝毫之物垂在衣间背后,眉目也比前安静乖巧不少,素来锋利的丹凤眸微微敛着,鼻梁之下是微微闭着透着粉珠色的薄唇。 厉焕看了他半晌,手指微微一动。 一股轻轻接触产生的痒感传来,方宁书顿时回神,目光惊疑看向他。 自己靠过来又装什么惊讶?厉焕心中嗤笑,但习惯这人一惊一乍也懒得与他多言,“走了。” 方宁书挑眉:“去那儿?” “你想去哪儿去哪儿。” 方宁书当即表态,蹭上前来笑眯眯道:“方某现在无家可归,小厉公子可带我与你一道?” 厉焕声音听不出情绪:“方氏所有人都在找你,你不回去?” 方宁书这才想起这具身体屁股后面还该有一堆的事需要解决,但思索片刻,他很快抛之脑后,眼珠子微转,慢慢道:“我不想回去。” “我母亲如此,父亲又凉薄,”方宁书扯了扯唇:“那个地方倒不如出来闯荡的自在。” 千娇百宠长大的矜贵少爷,如今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落寞,声音似乎不在意,却能听出几分失落。 厉焕看着他,方宁书心想:莫非还要挤两滴眼泪? 而就在他酝酿情绪显得更可怜时,眼前的人终于说话了,吐出两个字眼,顿道:“出息。” 方宁书:“……” “我明天走。” 话落,厉焕便转开视线,没有答应,却意思很是明确。 没有拒绝就是答应,方宁书顿时嘴唇轻弯。 他想要做的事情其实不多,虽说方马城对他不错,但他毕竟不是原身,做不到与他濡慕相亲,就这样借机离开反倒更好一些,而除了方氏之事,那就只有一个 屋中柴房,钱达面色惨淡,蜷在一处,喉咙处吞咽的看着眼前之人。 李承思托着腮帮子盯着他道:“方才我说的你都明白了吗?” 钱达手指握紧:“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哎呀。”李承思笑眯眯道:“别这么害怕啊,等会见了你们公子,这模样可怎么办?!” “我是不会同你们一起骗公子的!”钱达看起来虽然害怕紧张,但话语却是硬气,“小七呢?你让他来,公子到底是那里对他不好,他竟然要这样手段百出的欺骗公子?!” “那里欺骗了?”李承思道。 “从开始——哪里不算?那里没有!” 李承思幽幽道:“你这人,怎么就一点都不上道?” 钱达一哽。 从他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说不上道。 “你看不出来吗?”李承思轻叹道:“你没发现少族长很喜欢我们公子?” “那又怎样,公子怜惜他罢了,”钱达怒道,“这是他欺骗公子的理由吗?” 李承思无语道:“不是那种喜欢!” “不是那种还有……”钱达道,说着,察觉李承思话中意思,他顿时瞪大眼睛:“你瞎说什么?!公子只是将小七当做弟弟,怎么会有那种想法,荒唐!” “哦……”李承思语调挑起:“真的?” “—听说你们公子最喜欢看的就是美女之流,而且一直与余窕有干系,那护身镜的确是他给余窕的,是吧?” 李承思这句话问完,钱达也想到这一头,愣了愣,方才的语气忽然不坚定起来:“那又如何?” “自从认识小七,他可有再犯那臭毛病?” 钱达:“……” 李承思:“这不就是了,我看我们公子对少族长也不一般,以他的脾性……” 若非是心有好感,也难得是这么有耐心去对待一个人。 “我得去看个孩子,”方宁书话语坦诚,提起小七,想到那张小脸和可以任意揉捏的小脾气,心情不由舒坦起来,笑眯眯道:“我将他安置好便回来。” 厉焕喝了口茶,神色很淡。 方宁书手指桌子上不安分的扣了两下,而后一口将茶饮尽:“我先去了,等会见。” 话罢,他便转身离开,眉宇带笑,即便不猜也能知道他现在的心情极好。 厉焕将茶杯放到碟中,看着茶水中的倒影,半晌,才轻啧一声。 方宁书联系上是钱达是在他递信到明珠阁之后,两人约在三清馆中见面。 许久未与他们见面,他来得有些早,但也没等多久,很快外面便有脚步嘈杂的声音响起和外面侍者的“请”字响起,方宁书勾了勾唇看过去 入目便是钱达一张苍白憔悴的脸。 他短暂一愣,正欲问怎么回事,便看到侍人扶起帘子后一小小的身影迈了进来。 小七一身玄衣,衣物浮华流溢,脑袋上扣着一顶黑金小冠,额间两缕碎发,落在脸颊旁边,直直看过来,一如既往乖张漂亮的眉眼带着几些不属于年纪的成熟,微微一笑。 方宁书瞬间有些手痒。 “公子。”他道。 方宁书道:“过来。” 厉焕嘴边的笑弧不变,抬脚向前走去,但他刚动半步,钱达就若垂死惊醒一半突然活了,立即向前一步到方宁书面前,握住他的手道:“公子,您好久都不在……” 话未说完,钱达就注意到他此时状态,连忙问道:“您身上为什么有绷带?怎么脸色变得这么苍白?” 厉焕笑容一滞。 方宁书:“……” 嫩白的小手没摸到,反而触感极其粗糙,他心中微哽,但怎么说都是对自己关心,方宁书不太过冷淡,点了点头:“说来话长,你们一直在明珠阁待着?” 他早被抓走了!钱达满腹苦水,却一句话都不能说,含泪憋屈,只点头道:“公子,我们和小七那里都没去。” “最近方氏很乱,你的做法不错,”方宁书含颚首肯,不易察觉的将手抽回,看向小七:“站在那边做什么,到我这里来。” “公子!”钱达又往前倾将他的手握住,眼睛好像抽搐般不知在做什么。 方宁书凝眉,直接问道:“你在干什么?” 钱达:“……” 他拉着方宁书的手不放,方宁书好笑,但和他磨蹭久了也有些累了,板下脸,“够了,松开。” 钱达下意识松开他的手。 方宁书淡淡扫了他一眼,招手向小七。 钱达阻止不得,着急非常,眼睁睁看着那个骗子走近了方宁书。厉焕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倾身向方宁书靠近过去。 方宁书拉着人的手没多想就往怀中一引。 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好的崽,近十天不见自然会想,嗅到他衣服上的淡香,他嘴唇勾起,浑身放松下来:“最近乖——” 咚。 心跳的声音响起。 厉焕凑近他的身体,脑袋磕在眼前之人的颈窝处,眸子闲闲垂下,久违的装模作样亲昵,手臂环住方宁书的腰身,确定了此人确实骨骼比起他要纤细,心中轻啧。 方宁书浑身僵硬。 厉焕没有察觉,像之前一样窝进方宁书怀中,手指圈了他一些头发,靠在他肩边:“公子瘦了,有坏人欺负你是不是?” 第39章 厉焕的声音就在耳边,气息喷在他的颈窝,激起一阵颤栗,方宁书浑身僵成一个木头,但在他怀中的人却毫不知觉。 厉焕已经没有初时的抵触,方宁书此人虽说鬼心思多,但为人还算良善,没有多深的算计,再加之外貌清隽、浑身干净,纵容他靠近多了也就成了习惯,他并不抗拒。 手指在方宁书衣布上粗糙的手感上略过,厉焕眉头轻皱,侧过脸。 一瞬间唇边擦过一丝柔软,他微微一愣。 方宁书耳朵生的白皙小巧,泛着依稀的肉色,耳后的头发柔顺的垂在后面,露出一小部分干净的肌肤,上面点有一枚黑痣。 温软感好像还在唇上逗留,厉焕唇动了动,而后硬生生别开视线。 方宁书此时心情犹如天崩地裂,手僵在空中,半晌都没放到怀中之人的身上,分明还是那样对他濡慕依恋,分明还是这么小的一只,但是接触之后极其明显的感觉却就像迎面扑来的潮水,瞬间将方宁书的想念和喜悦扑灭的干干净净。 大脑空了好久,一直撑在垫上的手因为过于使力而发麻,在怀中人无意触碰到之后方宁书霎时胳膊肘一软,两人齐齐倒在短塌之上。 身上的人手托在方宁书耳畔,轻轻皱了皱眉,支撑着胳膊起身。 两人对视,方宁书神色变幻莫测,厉焕却轻轻挑眉。 “公子,我很重吗?”他声音乖巧。 方宁书一瞬间感觉气血倒流,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话从嗓子眼中挤出来:“没有。” 厉焕低下头,手指放在方宁书胸口上,而后下巴撑在上面,唇畔露出些笑色,好似无辜,“被养胖了些,公子如今是不是要嫌弃小七了?” 方宁书脸上十分怪异。 钱达现在厉焕背后,就眼睁睁看着自家公子被压在底下,毫无反抗之力,不知联想到什么当机脑袋一热,直冲冲上前将厉焕提起:“你不要压到公子!” 厉焕脸上瞬间一沉。 想到厉焕厌恶别人触碰和睚眦必报的性格,方宁书立马将钱达的手拍了开,压着他的脑袋压回了自己肩边。半晌,才给钱达使眼色让他退下,开口:“无妨。” 厉焕没有挣扎,反倒是拢住方宁书的腰身,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声音缠绵依恋:“公子,想小七了吗?” 方宁书嗓子眼干得厉害,阖了阖眸,才深吸一口气道:“想。” …… 早该猜到的,厉焕素来防备心极强,怎么可能就这么容许仇人之子三言两语就接近,而且他向来喜欢把控全局,若非做好了一切周全的准备,怎么可能容许他介入到自己的计划之中。 他从开始就潜伏在了自己身边,默默观察,以此掩护,才有了今日他们二人可以安然脱身的局面。 方宁书想清楚了一切,心中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泛起了些许难过。但也没叫这情绪停留多久,他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托了一把在他身上挂着的厉焕,脸上没有露出半分端倪,启唇道:“这几日干些什么了,和公子说说?” 厉焕懒洋洋的轻哼了一声。 置身于这种被全然信任和保护下,厉焕久违给自己放了一个假,脑袋抵在方宁书锁骨旁边,浑身没有半点力气,甚至眸子微合,是一种浑然放松的情况。 方宁书看着他模样,心中想道,该是此前对他不错的形象给了厉焕很大的好感,所以在关键时候才被他救了一命。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一个现在心知一切事情却故意不挑明,另一个本来就想隐瞒演戏演的和毫无破绽,交流起来竟然极其和谐,非常灵巧的避开了所有的敏感话题。 聊着聊着便聊到之后,方宁书揣测着厉焕此后的目的,开口道:“你和钱达就留在朝灵城中吧,我要去外出修炼,此后可能顾不上你。” 厉焕睁开眼睛。 方宁书抱着他手有些微酸,虽说他实际年纪比厉焕大了不少,有这么个‘黏人的小弟弟’也不为怪,但怎么想眼前这小东西其实是个十五岁早熟又心思诡谲的少年他都感觉有些难以接受,更别提别的。 推了推示意他起来,厉焕声音却变得低沉非常,眯眼道:“公子不带我一起?” 方宁书:“?” 怎么想他都觉得自己对厉焕的揣测都没有问题,现在他应当是巴不得把小七这个身份甩走才是。 心里有些郁闷,方宁书面色不显,靠在一旁低头看着他:“我要去的地方跋山涉水,到处都是妖魔鬼怪,你一个小孩跟着我我该怎么安置你啊?” 厉焕笑意欲大:“公子还是关心我的?” “恩?” “那公子会有其他的小七吗?”厉焕语气中似乎不经意道。 方宁书愣了愣,而后很快想到了这人是在想什么,顿时唇角一抽,而转念想了之后,他也稍微有些理解了厉焕此刻的想法,估计是将他当成了类似于可以任意揉捏的兄长的存在,有些霸道不讲理的占有欲。 他家族凉薄,走到最后都是一身孤寡,无亲人、无爱人,处处唯有算计和权欲,从人际意义上讲,厉焕一生实际是孤寞。 心中的一角不知觉软化,方宁书抬手,在他鼻梁处刮了一下,笑道:“只有你一个还不够?本公子现在可养不起再多的人了。” 厉焕一愣。 正直午间,背对着光线的人笑意盈盈,乌发披散在身上,几些碎发在阳光的折射下泛出盈彩。他肌肤白皙,脸廓单薄,整个人浴在光线轻渡一层金纱,眉眼的清隽柔下,矜贵的不似凡人。 心跳毫无征兆加快。 察觉到厉焕那边传来明显产生起伏的情绪,方宁书微有些惊异的挑眉,却被人匆匆推开。 情绪的传递霎时中断。 厉焕整理了衣物,抬眸看他,淡淡道:“此后公子要让我住哪里?” …… 方宁书将他委托给了鹤轻元,在此前他想鹤轻元问道过厉焕的情况,得到回复却是安然无恙,而他们二人又曾从骨生洞中一起逃出来过,方宁书估摸鹤轻元已经知道了厉焕的真实身份。 鹤轻元见到方宁书,眼睛直直看着,好像有满腹的话想要说。 方宁书想了想,叫钱达将厉焕带走,独自叫人留下问询。 鹤轻元憋了许久,绷着脸低头道:“我之后可以跟着少族长吗?” 他声音很低,方宁书一开始没有听清,后来反映过来眼中顿时有些迷茫:“跟着我?” 鹤轻元点头。 “我听闻少族长于曲杀之术,我入道晚,但对曲化术有些研究,如若可以……”鹤轻元说的脸上有些发烫,随后害怕方宁书不要他一般,他又赶忙补充,“不是现在,我是说之后,我如果修为赶上少族长,我便想着自己可以有些助力……” 他紧张之至极,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的磕绊。 方宁书看着,没忍住轻笑出声。 少年坦诚,没有任何心思,鹤轻元这小孩儿倒是挺招人喜欢。而笑着笑着突然察觉到有一冷厉的视线直冲冲向着他的后心而来,方宁书顿时浑身一僵。 “……好好修炼,我有空会回朝歌的,届时来找你。”方宁书道。 鹤轻元终于松下一口气,又想起什么,如实道:“少族长,大长老他们都在找你。” 方宁书眨了眨眼,手指放在唇畔一笑:“替我保密。” 鹤轻元现如今已经全然被方宁书收服,没有问他缘由,便毫无犹豫的点头应了下来。 借由他之口,方宁书打探到了方氏现如今的情况。 许玉已被诛杀,那失踪的十三人也在骨生洞中被找到遗骸,在众人面前,方温逃不了责任,已经被卸下族长之位听听候发落。 “动手杀许玉之人名叫柳妃儿,少族长应该认识。”鹤轻元道。 方宁书有些意外,点头轻笑,这柳妃儿倒是不错,即便没有按照剧情那般练出修为,最后还是能手刃仇人。 他又提及那天异样的气息,鹤轻元很快便一一回答。 那天化神期之人的登场确实是青白城的一道分神,他来的缘由很简单——说是手下赵丹仙前来人间绞杀妖邪发觉方氏有异,便前来查探,发得知许玉暗中锻造邪物,残害族人,赵丹仙十分错愕,便将此事报给了青白城。 方氏乃八大家之首,出此丑事,青白城震怒,随即降下分神前来处决。 方氏之事他没有插手,但邪物却不容于世,助方马城他们将许玉和吞灵族的邪族控制后,他便将邪物全然带走,为免它为祸人间。 这些事不是秘密,在其他家族在场之人的传扬下已经人尽皆知,如方宁书所料,青白城平白捡了玄血剑,还赚了满载的好名声。 唇角勾起些许嘲讽,方宁书心道,所有人都认为青白城是正道之首,将他的一切行为当做人间道标,却不知道这位被誉为靠近天道第一人的掌门,原本也不过是凡人一个。 他原本普通,却满腹野心,为了攀附仙门杀妻杀子、为了得到门主之位构陷兄弟,勾结上三邪,将他人的突破机缘按在自己身上。能到达如今的境界,也全靠用邪术强取而来罢了。 …… 安排好了一切,时间过得飞快。 十日之后,青元门招徒大会在众望之中,终于拉开序幕。 第40章 因为招徒大会,灵家寨最近十分的热闹。 这里是大陆的最东面,紧紧挨着菩提海,因为与坐落着青元门的蓬莱山只有一海之隔,因此和其他普通凡人的城镇不同,里面居住的人世代受仙家熏陶,因此有灵根者辈出,连带着灵家寨也地位超凡起来,招徒大会自然而然也就设在了这里。 灵家寨中一处客栈中。 小二看着来了的这两位衣冠华贵的客人有些发愁:“几位客官,最近镇子里人满为患,也只余下这一间上房了,还是一位客官刚退的,两位是朋友,不如挤一挤?” 他面前两人,一个是白衣公子,面貌清隽,一身贵气,而另一个一身玄衣,分明俊气,却满是冷漠,站在那里就像个冰疙瘩,冻得人心发寒。 两个人站一块,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该和谁说话,小二眼巴巴看过去,待看清那人清隽的面庞细腻如玉,眉目风情好似有盈彩流光,他顿时眼睛微亮,讨好的推了些小食过来:“公子一路奔波累了吧,这房我给你们留下,不如先休息休息,好好商讨商讨?” 白衣俊俏的公子微愣,随之笑了,清朗的声音如泉水击石:“多谢阁下。” 玄衣之人看眼前的情况,顿时眉目沉了几分,嘴唇绷成一条直线。 就在此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带着面具的红衣人,冲着他们作辑,语速很快道:“公子,方公子,这寨子里的客房大多数都没了,我在远处只订到一家下房,不若你们二人住这一间?” 这一行人自然是方宁书他们。 方宁书此前受伤时身上的绷带已经尽数解去,脸上也多添了几分肉色,眉目愈发夺萃漂亮起来,而厉焕还是那模样,一张脸板着,常是面无表情,和设定时温和待人,给所有人好感的模样已经相去甚远。 有意无意点过他几次要与人为善,但效果甚微,方宁书干脆放弃了。 “上房有多大?”他问道。 小二赶忙笑道:“够大够大,床上是可以睡两个人的。” 方宁书‘哦’了一声,随后向外走去:“我不习惯和别人一同睡,你们两个睡一间吧,我去外面——” 话没说完,手肘就被一个人死死拽住,浓烈不愉到将近要爆发的情绪铺面而来,方宁书心里哀叫两声,然后面不改色转过头,看厉焕黑如铁锅的脸:“……怎么了?” 厉焕面无表情盯着他。 李承思在一旁摸了摸鼻尖,不准备参与这二位一路上的变扭,默不作声去给他们订了房,而后出门找自己的下房去了。 一路上低郁的情绪在此时泄开了一个阀口,厉焕一字一顿道:“你躲我?” 少年,话是不可以这么直白说的。 方宁书浑身汗毛乍起,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眨了眨眼,疑惑道:“我躲你?为什么这么说?” 他脸上疑惑的神色不假,好像十分莫名厉焕会问这个问题,有些诧异,又带着审视又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厉焕所有的情绪都被堵在了胸口,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沉郁。 方宁书是来为了让他正途化的,可不是让他黑化,见到这种神色,顿时没谱儿再气人,脸上笑容轻扬,丹凤眼的气势瞬间全无,瞬间像个吃到了好吃食物的小狐狸:“算了,向来下房条件不好,我还是和你一起住——小二!” 小二正在旁边天马行空的揣测眼前这两位的关系,闻言一激灵赶忙回过神,笑道:“客官要去房间看看?” 方宁书点头,小二立马就往楼上走。而走了几步,他低头一看,那两位还在僵持。 方宁书被厉焕拽着手腕难以动弹,转回头来看厉焕的脸。这张脸和小七的脸轮廓很像,却截然不同,分明就是作了易容,但还是不影响方宁书看到这个人脑海中就浮想联翩,一时想到这人窝在自己怀里,又一时想到他刻意乖巧,再一时想到他接近撒娇。 就算已经得知十天了,他心里还是像塞了团棉花,又干又涩,一根线都捋不通,百感交杂。 “走吗?” 厉焕终于放开了手,越过他直直走向上面,一句话都不说。 方宁书在后面无奈一笑。 夜深,烛火微亮。 推开窗户看外面的场景,因为最近的热闹,外面依旧是人来人往,方宁书撑着胳膊想着剧情。 玄血剑如今在青白城手里,厉焕要借招徒大会伪装上蓬莱山上是必然的。 而上蓬莱山,就是所有剧情的开始。 原书中,在这个阶段就会有反面角色因为各种原因而暗中构害厉焕,在这种情况下,他会利用许多无辜之人的好感加以利用,将那些欲想害他之人一个个报复,锋芒毕露,直到引起青白城的注意,被青落在认师会上收为亲传弟子,正式开始第一个剧情点。 系统要让他正途化,应当就是指厉焕所采用的手段并不光明正大,不允许他利用无辜之人。 那难道让一个被自己亲生父母冷待,还被救了自己的恩人虐待之人依旧去天真无邪的相信别人? 方宁书估计自己的书估计会崩得妈都不认识,在这种马上就要到达剧情开始点的情况下又兴奋又叹气。 ‘扑’一声,烛火瞬间被熄灭。 方宁书挑眉回头看去,他的主角脱了外衫上床睡到了最里面,沉默了一晚上,看样子是要睡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也将窗户关了,隔绝了外面热闹的世界。 空间一时安静下来。 衣衫相擦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方宁书只留下白色的里衫,将衣服挂到了旁边的架子上,而后蹑手蹑脚到了窗边,选了个很靠外的位置和他背对着背阖眸。 许久,直到被子被猛地掀开,方宁书睁开眼睛,就感觉一股力按住他的肩狠狠将人压到了床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厉焕瞳孔极深,在昏暗没有光线的空间却极其明显,直直盯着他,肩膀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直到方宁书感觉到疼感,抿唇别过脸,又被他强行掰着脸转过来。 方宁书手握着厉焕的手将自己的下巴救回来,轻笑出声:“大半夜厉公子这是干嘛,耍流氓?” 厉焕神色极差,情绪翻涌,濒临破口。 方宁书看着他,能察觉到他的情绪,也心里明白究竟他为什么不高兴,但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也不由沉默下来。 半晌之后,厉焕突然面露可笑,松开手,声音极其嘲讽:“想走就走,我没强迫你跟着我,这个模样给谁看?” 方宁书一愣。 说完,厉焕从他身上翻过落到地上,将外袍松散的披在肩上就出了门。 他以为自己是不想跟着? 方宁书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想了一下自己最近的反应,厉焕不知道自己发觉了会产生避退,好像也的确会产生这种感觉,顿时有些窘迫。 夜深风冷,客栈中的人已经全部都歇下,微留一个守夜的小二在点头打瞌睡,厉焕就站在走廊窗前,素来高高扎起的头发垂在肩旁,看不清是什么神色,却一身冷淡和孤寂。 心里的一根弦好像被触动,那个小小的身影和现在眼前这个重合,方宁书看了他一会儿,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屋。 手中的冷水变热,在月光下冒出白气,他端着水到厉焕面前,轻哼了一声:“喝不喝?” 厉焕一言不发,看都没看他。 还生气了? 方宁书向来会插科打诨,干脆靠坐在窗口,凑到他面前,口中吹捧和辩解的话信手捏来:“我怎么会走?厉小公子救我一命,我就要一直跟着你报恩了,最近只是离家远了,情绪不好,我第一次独自到这么远的地方,厉小公子原谅我呗。” 他语气中带了些服软,厉焕垂下眸。 方宁书没有披外衫,里衣松了些,上面的衣口形成一个略大的括弧露出些肌肤,他一直手托着窗沿,另一只手端着碧青色的茶杯,修长的手指在外面的灯火下透着好似透明的肌质。 话罢,方宁书看过来,厉焕目光避之不及,与他对上。 他嫣然一笑。 偏了偏头,方宁书道:“厉小公子看起来和我养的一个孩子很像。” 厉焕一顿。 “只可惜估计有一段时间见不上他了,我多少有点想他。”方宁书语气幽幽。 厉焕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喜欢他?” 方宁书好像惊讶:“谁不喜欢自己的孩子?” 厉焕顿时眉头一皱。 自己的孩子? 他凉飕飕的刮了方宁书一眼,嘴唇绷直,看都能看出来现在很不愉快。 方宁书暗笑,然后又故意问道:“厉公子应当是比我小吧,要不然此后叫我一声哥哥?” 厉焕神色更加变幻莫测。 方宁书知道这人没有其他的目的,行事就也没那么顾忌,顿时察觉了逗他的乐趣,恬不知耻甩锅:“半夜说不着觉跑来外面看夜景,跟哥哥讲讲是不是白日看中人家那家的姑娘了?” 厉焕:“……” “方宁书。”厉焕的声音如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方宁书眨了眨眼,相当无辜,“不是吗?那为什么不好好睡觉,如果是真的,和我说,哥哥立马就——” ‘哐啷’一声,手中的茶杯滚落在了地上咕噜噜绕了一圈,手腕被压在墙壁上,厉焕浑身气势骇人,一双眼睛冷厉,死死盯着他:“你找死?” 方宁书感受了一下厉焕此时的内心,而后目光移动,掠过他耳根开始泛红的耳朵。 他们靠的近,他细微的视线移动厉焕自然能发觉。方宁书目光掠过的地方就好像着了火一样迅速发热,他面上的凶色几乎绷不住,但手又不想放开,就盯着方宁书,想在他脸上看到一丝想要逃避害怕的反应。 但是没有,方宁书坦然与他对视,眼神中还有些惊奇。 厉焕心思渐渐沉下,翻涌起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情绪,手指略微松动。 而就在这时候,方宁书突然想到不能太不给大主角的面子,对他害羞的惊异消失,神色顿时看起来‘害怕’起来,缩了缩道:“我错了,开玩笑的。” 厉焕刚刚冷静一些的情绪在他漏洞百出的演技下顿时又攀至顶峰。 他气的牙齿轻磨。这几天心中的情绪被这个人任意揉捏,简直不快到了极点,眼睛死死盯着他,恨不得现在就重咬眼前这人一口。 通过手掌,对方好像要羞恼到抓狂的情绪传递过来,方宁书终于闭上嘴,眨了眨眼,不敢再招惹。 两人对峙许久,直到最后,厉焕猛地松开方宁书,眼不见心不烦的走回去。 ‘嘭’的一声,房门被紧闭,两人隔绝开来。 这么大脾气? 方宁书摸了摸鼻尖,而后半晌,轻笑出声。 厉焕原本变化莫测的情绪,在得知他是小七之后,他突然觉得……有些可爱? 第41章 一夜无话。 翌日,方宁书在胸口发紧的情况下醒来,睁开眼,看到横在自己胸口的胳膊,他噎了一下,然后扭头看去。 始作俑者闭着眼,眉间轻轻皱着,似乎睡得不太踏实。 见这情况,早上起来一瞬间想把他弄醒的心思歇了歇,方宁书稍稍眯眼端详着旁边这人的眉目,从额间到鼻梁,最后到那双紧闭的薄唇,心中浮想连连:明明做了易容,却看不到任何浮粉,那就该是类似于人。皮面具的存在……也说不准,厉焕学会了李家的缩骨之术,这张脸是捏出来的也不一定,但不管哪一种,一直这样子不会难受吗? 对比着小七的脸想象他长大之后的模样,方宁书探究心越来越浓,而就在他想趁机干些什么的时候,以身边之人为中心,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突然出现,方宁书错愕几秒,顿时反映过来这是什么,当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结界盘,将这个房间团团包裹。 厉焕也发觉什么,立刻睁开了眼睛。 与他对视,被那双散发着微金色的眼眸震慑,方宁书暗叫不妙,神魂晃了晃,就要往下倒下去的时候被人拉了一把。 厉焕眼眸阖上,一只手覆到方宁书的眼睛上,以他为中心的灵力涌动,成倍的增加,数量之多,灵气之浓,几欲将结界撑破,而在外面的天气也与之情况相变化,雷雨交杂,犹如雷龙在云层翻滚。 外面之人惊异的声音传来:“这是雷劫?!有人要突破了?竟是如此声势浩大的雷劫?!” 厉焕眉宇间出现一丝杀气,方宁书按住他的手腕,出声:“别在这里。” 厉焕天生剑体,得天独厚,因此修炼也极其之快,突破更是水到渠成,不然也不会短短几年就将青白城死死反制。 此前受许玉迫害日日削骨抽血,他剑体受损,因而修为进步缓慢,而现在没有了,修为自然是一日千里,方宁书忘了这一茬儿,也巧是在各种蝴蝶效应的改变下厉焕居然在此时就早早突破。 到现在,他才真切意识到何所谓妖孽的天赋。 厉焕显然是听进了他的话,眉宇沉下,生生将滚动的灵力遏制了下来。 天边雷雨渐渐散去,厉焕也松开方宁书下床往外走去,而刚走了几步,他便转身过来,那双剑体毕现还未散去颜色的金眸直勾勾看他。 方宁书立马领会了他的意思,翻身下床道:“我和你一起去。” …… 剑体突破不同于凡人,雷劫更为凶悍可怖,虽说以厉焕的实力不可能应付不了最开始剧情下的突破雷劫,方宁书还是看得胆战心惊。 半刻之后,雷云消散,深林中再次归为平静。 周遭的一切已经被雷电劈的焦黑,方宁书喉结动了动,而后小心上前,在一处巨大的坑洼中,一人站在那儿,四溢的灵气渐渐收束,尘埃散去,露出背影。 看中间的人站姿坚定,不像是被劈成重伤的,心知这雷劫多是淬体的作用,方宁书稍微放下心来,出声道:“好了吗?” 厉焕的身影才微微一动,一件黑袍横空出现,将被雷劫劈的破烂不堪的衣袍笼起,他抬脚往这里走来。 随着厉焕站定,比以往更强烈的压迫感铺面而来,劲瘦的身体每一处都饱含着充足的力道,气势逼人,看起来根本不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反倒同他差不多大一般 方宁书看了几秒,发现蹊跷: 长高了? 雷劫还能让人长高?? “你现在是什么修为?”方宁书边说,边往厉焕的脸上看去。一眼看去,却是有点让人失望,他脸上沾了灰尘,根本看不出模样到底是什么。 厉焕稍稍眯眼,见这人不复以往的拘谨和试探,反而越来越有胆大,偏头,声音冷道:“什么都想知道,是你跟着我还是我跟着你?” 方宁书:“……” 这兔崽子。 他一口气憋在胸口,瞪了他一眼,也不问了,扭头就走。 元婴之上凡人超脱世俗才会有雷劫,真当他不知道? 厉焕被方宁书瞪了一眼,还要说出的话顿时掐灭在了喉咙里,抿了抿唇,眉宇间出现一抹烦色。 李承思和他们会合就正碰上两人这种气氛的僵持阶段。 好在一路上见证已经无数次这两位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神奇闹变扭,他已经习惯了,十分尽他下属本分的从袖中取出三枚通体白色的玉牌:“这是我们三人进比武盘的招武令,这几日会通过比武盘进行初筛,我问了此次前来参来招徒大会的人,大约有五百多个左右,其中有些家族名气的占五十多个,八大家族照例只来其余后五个家族的人,方氏、乌氏、费氏没来。” 方宁书早有预料。 虽说是八大家族,但也只是按照传承来分的,后五个家族虽说个个都族学精妙,但百年发展的沉浮下,主要在凡间有势力和权威的家族还是以方、乌、费三个为首,现如今方氏族中内斗,又牵扯到邪物邪族被青白城亲自收拾,气势大萎,主要的就剩下了乌、费两族。 前几个家族自持族学无双,少有人会另投别家,而后几个家族便没有这么多讲究,青元门里冠以其他家族之名的人不在少数。 “名门弟子可以跳过初筛,我们估计得从最开始比,”李承思道:“下午开始。” 和各地赶来的凡人小打小闹罢了,最初的筛选对于他们自然没有问题。 很快一下午结束,方宁书连赢五把,在别人艳羡的目光之下拿到了晋升玉牌,有了晋升玉牌,他们便可以在明天被载到蓬莱岛进行下一个试炼。 方宁书漫不经心的将玉牌收好,然后目光投向厉焕所在的地方。 如果没有估算错时间,第一波炮灰人物就要到了?想着,他面似沉静抬脚往那边走去。 而就要靠近厉焕所在的比武台附近,突然有一飞来横祸自天上落下,方宁书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一花,就感觉一个东西从高处落下直直扑进了他怀里。 后退半步,胸口被撞的生疼,低头一看他才发现是个人。从上面楼阁失手跌下,被救之后的少女目光惊措的看过来,两人对视,她看到方宁书的相貌怔愣一秒,霎时满脸通红。 天上花瓣依稀落下,鼻息间有暗香泛来,周遭有人连连惊叹,方宁书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场景有些熟悉,顿时有些心中暗叫不妙。 就在他这个念头刚落,一道急风传来,随之‘啪’的一声鞭响,一瞬间将方宁书又拉回此前被许玉折磨的记忆里,他面上顿时一白。 “大胆狂徒,我们花氏圣女,谁给你的胆子碰她!”一道粗狂又恶劣的声音怒道:“还不放下?!” 花瓣落定,方宁书回过神来,推开她转身就走,而那粉衣少女却赶忙拉住他的胳膊,一双灵动的眼睛看着他舍不得移开:“你别走。” 那粗狂之人见状,顿时嫉妒的眼睛都瞪大了。 他暗恋圣女不是一日两日了,但圣女早有未婚夫婿,他就只能把所有的心思都暗藏在心底,如今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小子突然抱了他的圣女就罢了,还被圣女挽手相留,他那里能不气?! 而仆侍记恨的咬牙切齿,少女却丝毫不觉,一脸痴迷的看着方宁书的脸,脸颊通红,俨然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多谢恩人救我一命,如若可以,小年请恩人去府中做客可好?” 花小年,灵家寨属于八大家族中排行第七花氏最有天赋的圣女,在他最初剧情安排中第一个倾心于厉焕却给他带来不少麻烦的女配。 方宁书脑袋中顿时警铃滴滴。 这怎么回事??? 不远处,厉焕将最后一人踢下比武台,刚刚拿到晋级玉牌,便抬眸看到了美人落下方宁书英雄救美的一幕,脸色瞬间阴沉至极。 另一边,方宁书整个人木成了一个疙瘩,被剧情撞得找不到北,浑身僵硬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将我松开吧。” 花小年眨了眨眼睛,就像听不懂人话般追问:“恩人可有家世?有没有喜欢的人?现在多大了?” 我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少女,你找错人了啊 方宁书完全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应对,此前想着要去帮厉焕规避这些炮灰的法子全然失效,脑袋突突作疼,极力想着该怎么让剧情正常下去,反应都带了几些迟缓。 花小年看到他如此寡言清冷的模样,更加喜爱了,她素来被娇惯,举动无拘无束,倾过身子就想去摸方宁书的脸。 却就在此时,她感觉到有人过来,还没来的及躲,就感觉自己被猛地一推,错愕间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尾椎顿时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酸痛,怒道:“谁啊?!大胆!!” 厉焕犹如看着死人一般看着她,目光深如漩涡,依稀还有些极为可怖的戾色。 被他的目光吓到,花小年霎时一噤声,仆侍赶忙过来将她扶起,也想凶恶几句,却接触到厉焕的视线也是一怵,话全部都卡到了喉咙里。 厉焕这才面色极差的看向方宁书。 方宁书不知因为什么面色略有些苍白,一双眼睛好像做了什么错事无措又迷茫的看着他,鸦羽似的睫毛一颤。 越想原本厉焕的后宫被他莫名其妙的劫走了,方宁书越有负罪感,现在察觉到他勃然的怒意,脸色越来越差,紧紧抿着唇,不知道这个样子该怎么收场。 厉焕看了他好久,皱眉,将人往近拉了拉,目光移开。 “你们是谁?”他冷然道。 花小年这下才缓过劲,护着屁股站起来,恶狠狠瞪了厉焕一眼:“你又是谁?你快将恩人松开!” 说完,她觉得方宁书是受到了胁迫,非常担心道:“恩人别怕,这凶恶之徒我很快帮你赶走!” 凶恶之徒?厉焕可笑,就要再说几句,却被突然拽了一下。 方宁书神色恢复如常,走到他旁边,冲这二人解释道:“这是家弟。” 花小年顿时一愣,左右对比二人,横竖都没察觉他们那里像,哼了一声,看样子非常不喜欢厉焕这个弟弟。 厉焕皱眉,道:“你说什么?” 他声音低哑,从耳畔划过带起仿若触电一般的战栗感,方宁书很不适的避了避,也低声和他道:“不要闹事。” 厉焕低头看他,半晌,轻哼了一声。 很快,一花家之人跑过来,附在花小年耳边说了什么,花小年顿时若有所思,眼睛直勾勾看方宁书,笑得嫣然动人:“恩人现在有时间么,小年作为答谢请你去家中做客好不好啊?” 花家在灵家寨中有名有姓,若是能得她相邀,那对登仙入门极有好处。 附近的人听到顿时满是羡慕。 而她旁边的侍从眼睛却立马瞪得像能喷出火来,横竖看方宁书不顺眼,这个小白脸一样的男人,圣女到底是喜欢他那一点?! 原本剧情,厉焕自然是去了,而且还遭遇上了花小年的未婚夫,被百般刁难。 当然这不是最后的结局,厉焕被百般刁难的结果却是得到了花小年和素来不喜贺家做派的另一个世家公子维护,厉焕便利用这两人对他的好感,被照拂一直到拜师会,甚至在后面对付青白城时这二人也出了不少力。 现如今…… 方宁书当然不去。 教导厉焕从正一事本来就非常有难度,那那么有难度的事情为什么要做?不如干脆从根源掐断,更何况现在面对这种大麻烦的不是厉焕而是他自己。 他偏头咳了一声,很快就找回了前几日病重的感觉,摇了摇头苦笑道:“多谢姑娘,在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不必如此言谢。我素来身子骨弱,现如今没有精力拜会,还请姑娘谅解。” 清冷的美人皱眉轻咳,花小年心中一撞,一颗心脏骤然加速跳动起来,眼巴巴的看着方宁书,犹如看着一副让人移不开视线的优美画卷,喜欢更上了一个高度! 第42章 方宁书被她这火辣辣的视线看的头皮发麻,顿时感觉自己好像不是做了个好反应。 厉焕看着,往前走了一步,全然挡住花小年的视线,口气极冷道:“家兄累了,我带他回去休息,诸位随意吧。” 话罢,他拉着方宁书便走,很快人影消失在了这里。 花小年可惜又可叹的收回视线,看旁边的人,“蒙风。” 蒙风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那个病秧子盼走了,顿时心里高兴非常,声音都带着雀跃,粗声道:“圣女,我在呢!” “在呢什么在呢!人都走了,”花小年气的跺脚,“赶紧给我跟上看看他住哪里!” …… 方宁书一路上被厉焕拉得磕绊才回了客栈,脸上满是无奈,这小少年的心情变幻莫测,叫你根本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李承思已经在客栈中等着,见到他们二人这般,眼观鼻鼻观心,当做看不见:“公子,你们如何?” 自然是大获全胜。 方宁书就要坐下来吃盏茶和他说一声,但厉焕显然没这个想法,一双眼睛冷的吓人,直直向小二道:“准备热水。” 方宁书:“?” “等等,为什么要准备热水?”他满头雾水。 厉焕看他,声音骇然:“浑身臭气。” 方宁书:“……” 他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袖口,没发觉任何臭味,甚至还沾了一点那花小年香粉气,完全不知道他这句话从何而来。 但厉焕就铁了心让他去洗,方宁书也没有任何办法,叹了口气往楼上走去。 等他走后,李承思看厉焕,眼珠子转了转,坏心眼上线:“公子,最近你总和方公子闹不愉快,可是这人不识抬举?” 厉焕一顿,面无表情的看过来。 “方公子这本来就是被家里娇惯大的,什么口口声声说追随,一点实事却都没干,还不服软,要不然……”李承思坏笑:“让他走?” 厉焕眼中瞬间冷了下来。 这少年一片热血啊。李承思心中很哼唧两声,近些时候有方宁书在,厉焕所有的心思都钉在他身上,自然对他没之前那么可怕的归束,不知觉此人便尾巴翘了起来,张扬欠揍的性子渐出。 “舌头不想要自已剜下来。”厉焕冷飕飕开口。 李承思顿时一僵,翘着的二郎腿也放了下来,讨好道:“是属下多嘴。” 厉焕道:“最近青元门情况?” 李承思:“有。我有个好友就是青元门的,最近我托他去飞云峰看,听说那青白城拿了玄血剑就开始闭关……公子,你不担心他将玄血剑炼化了?” 厉焕脸上出现一个凉薄的笑容,看着,李承思觉得他简直多虑。 玄血剑完全是由厉焕的骨血铸造,就算被炼化认主也会被本源召唤,更何况……他悄悄瞥一眼厉焕。 他看不透厉焕的修为,也不知道这人是有什么能力,当时许玉为了控制他给他下了无数的蛊,却没有一个有用,可想而知此人自然有不可预料的神奇之处。 厉焕没再底下待着,摆袖便往楼上走去。 楼上,水雾蒸腾,水声撩拨的声音响起,厉焕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面无表情的推门而入。 客栈的客房本就不大,想沐浴也只能放一个浴桶由屏风挡着,方宁书察觉厉焕进来了也没任何反应,靠在桶边昏昏欲睡。 不知不觉他便睡了过去。 夜深,厉焕靠在外面眉头紧皱,出声:“方宁书,差不多够了。” 无人接应。 身影在屏风之后依稀可见,长发顺着桶边垂在外面,是一个靠坐的姿势,却一动不动。 厉焕又道:“方宁书。” 还是没有人回答。 眉心轻动,厉焕手指微动,一道劲风越屏风冲去,‘哐’一声浴桶便的窗户大开,冷风瞬间灌入,方宁书顿时醒了过来。 他有些懵然的动了动,身体有些发麻,顿时嘶了一声。 撑着身子好一阵,等那种麻感渐渐过去,方宁书才慢吞吞起来,用灵力蒸干水汽,披衣服出来。此时已经夜深,烛火之下他还未从方才的睡意中全清醒过来,打了个哈欠便准备直接去睡。 而路过某人时,他反应了一下,打了个招呼:“我睡了。” 厉焕:“……” “今天我睡里面?”方宁书偏头。 无人回答,方宁书往那边走了两步,伸手拍了拍厉焕的肩,然后一骨碌上床,缩进里面盖上被子。 他靠近之后,带来一股很淡兰草,从鼻尖蔓延,又很快消散不见,厉焕眸子微动,目光随着方宁书的动作看过去,他乌发披散,脸颊只在被子外漏出一些白皙的皮肤,眼眸阖上,好像真是很困的模样。 没用的人,带着有什么用? 厉焕上塌,垂眸看着这人,心绪翻涌。 而就在这时,好像是察觉有人不睡觉盯着自己看,方宁书睁开惺忪的眼睛,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胳膊上,厉焕一愣。 好像只是为了察觉什么,那人搭了一会儿,好像是放下什么心了,又收手要回去,厉焕皱眉一把拉住:“什么意思?” 方宁书被拉住也没反抗,他昨天晚上不习惯厉焕那么大一个人在旁边熬了半宿才睡着,今天想当然晚上比较困。被盯这种事情多了也就脸皮厚了,不论说他是什么目的,左右他睡颜没什么问题,也不是厉焕心理出了什么问题,他也就懒得再管。 “困。”他嘟囔一声。 什么意思,难道是叫他一起睡?厉焕心中突然出现这个荒唐的念头,极其可笑。 方宁书指尖轻动,冰凉的触感从他的手腕划过,厉焕一顿。 很久,他将方宁书的手腕松开,敛下近几日所有繁杂的思绪。 …… 翌日,下午。 可以前往蓬莱岛的人已经筛选出来,拿到晋升玉碟的人皆聚集在了灵家寨的码头边,翘首以盼的等着蓬莱岛使人来接。方宁书到了地方之后粗略看过,看到了不少熟悉的族徽。莫氏、云氏、馗氏、花氏、闻氏,八大家族后五位每个家族都有旁支子弟前来青元门拜师。 他们各自聚团,三三两两聊天,方宁书特意听了听,竟然还发现不少人提及他自己:“你们说方氏那少族长到底是跑哪儿去了,是死是活?”有人道:“听说他母亲因为勾结邪族被杀了,父亲也因为监管不力被夺去族长之位,他又身受重伤,能往那里去?” “哎,多半是死了,就算不死也残,听说许玉对他极其残忍,他也是倒霉,摊上一个那么狠毒的母亲……” “可惜啊,方少族长我曾见过,那气度不凡,而且天赋极高,如果没有出这种事情估摸不过几年就能突破元婴,跻身一流高手。” “是啊,我听说方氏一直在不懈余力的找他,这么久都没有动静,怕是凶多吉少,太可惜了……” 纵然原身素来在族内横行霸道,但许玉有心让他继承族长之位,让他在外的名声维持的很好,如今忽然遭受波折,竟然有不少人心中惋惜,可叹天妒英才,将方宁书吹捧的天花乱坠。 方宁书正在角落中乐得听他们夸自己,就听到一声脆生生的女声在后面响起,十分惊喜道:“恩人,你也在这里?!” 他顿时头大万分。 来人自然是花小年,除了她以外,其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一身黑红的绯衣,面上俊气,却露有邪性,一眼看去便极为倨傲,不好招惹。而另一个一身白衣,翩翩如玉,目光看着任何人都是极其的温和。 这应该就是花小年的未婚夫贺琼和那个此后维护厉焕,助他屡次从青白城手下逃出的云家公子,云知锦。 云家啊,方宁书目光在他身上微微逗留。 花小年极其兴奋的蹦跶过来,完全不顾身后已经面色突然变得奇黑的贺琼,目光环绕方宁书一周,发觉他那个讨人厌的弟弟不在,顿时脸上撑开笑容,就要去拉他一起:“恩人,你和谁走一起啊,同我们一起如何?” 方宁书自然不想招仇恨,不着际的避过她,面带微笑:“姑娘,又见面了。” 花小年顿时不高兴的嘟起嘴巴,就眼巴巴的看着他。 贺琼看着方宁书,极为挑剔的将他从头看到脚,冷冷一笑,目光极为阴冷,不知闪着什么算计。 方宁书心叹:还是绕不过。 花小年的未婚夫家贺氏,这个家族不如花氏,也是在灵家寨中的一个修真家族,本来两家地位是不能结成姻亲的,却因为贺氏家主对花氏家主有救命之恩,这才将小辈的婚约定了下来。对于这个婚约,花小年自不当回事,而贺琼却是宛若将之当成一个命根子,任何出现在花小年身边引起她注意的都会被他惦记,手段层出也要将人从她身边赶走。 原本被加害的是厉焕,现在是他了。 花小年期艾的问道:“恩人,你弟弟呢?”是不是已经走了? 方宁书正要答复,就见厉焕和李承思走了过来,闭上嘴,冲他们招了招手。 厉焕看到他面前的人,眉宇沉下。 花小年没等到回复,扭头就看到厉焕他们过来,脸非常明显的垮了下来。 方宁书看着十分好笑,这女孩儿在书里是十分为厉焕的气质着迷,现如今怎么对他没有喜爱,还全然讨厌的模样 一抬头,他便看到了厉焕的表情。 与当年他写文时描写的此人见谁都眉目含笑、温和待人截然不同,厉焕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就犹如有人吃了他的东西还将屋子拆了,浑身上下都是不好招惹的戾气,方宁书和他对视时还惨遭牵连,被冷冷剜一眼风,仿佛他背着他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 方宁书心道,就该你没人喜欢。 第43章 厉焕走到他们面前,脸色也依旧没什么好转。 花小年纵然不喜欢厉焕,但毕竟这人是方宁书的弟弟,她在爱屋及乌,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仰着矜傲的下巴,哼声道:“你们去哪儿了?这么乱的地方,怎么能让恩人一个人待着?!” 那模样,那姿态,仿佛方宁书变成了她个人的所有物,霸道的不讲道理。 方宁书看那贺琼的脸,果不其然,他神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一双眼睛眯起,犹如毒蛇盯上猎物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也……罢。他对自己惦记,总比顺着剧情阴厉焕好。 微微一笑,方宁书开口解释道:“他们去帮我取了些水,姑娘这是?” 花小年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美人说话自然不会再搭理厉焕,凑到他旁边扭捏:“恩人也是要去青元门拜师的?我和他们……”她扭过脸,这才想起来后面这两人还没介绍,笑嘻嘻道:“恩人,这位是云家的公子,云知锦。” 云知锦闻言,冲他们柔和一笑,方宁书作辑打招呼,顺便还拍了一下厉焕。 厉焕猝不及防被敷衍的拍了腰背,脸上变幻莫测,极其不悦的看向云知锦。 云知锦顿时被他的神色一骇,笑容都有了几分牵强。 方宁书:“……” 他愈发觉得厉焕不对劲。 “家弟自幼不被拘束惯了,”方宁书替他解释:“没有礼数,还请云公子莫怪。” 云知锦面上的神色缓和下来,点了点头,却不再攀谈。 按照剧情,云知锦应当是和厉焕交谈甚欢,在贺琼的挑动下也初心不变,甚至多加阻挠,绝对不是现如今这等冷淡的模样。 剧情已经与原本的模样背道而驰,方宁书有心挽救也没什么多大作用,只能遗憾的放弃看向贺琼。 对于贺琼,花小年自然没多大意愿介绍,嘴里嘟囔两句含糊带过,而后又兴冲冲和方宁书道:“恩人,你可想好了要拜到青元门中那个峰下?我们一起可好?你现在什么修为?若是修为不高我族中有推荐名额……” 花小年喜欢一个人便是要将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才满意,一点都没有心思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所有的牌全摊到了方宁书面前。 方宁书看了一眼贺琼,果不其然更黑了。 在设定中花小年这姑娘的确单纯,还带有很严重的花痴属性。 “姑娘客气了,”想着原文她那般牛皮糖怎么甩都甩不开的模样,方宁书心思微转应付道:“我……” “不必。”厉焕开了口,他凉凉笑道:“连个元婴强者都没有的家族而已,我兄长还不需要依仗你们才能进青元门。” ‘嘶’在场所有人,包括那些一直在注意这里听热闹的世家子弟,听言都不由惊叹一声。 好大的口气! 元婴高手,不同于金丹,那是足以开门立族的顶级高手,就算是偌大的青元门也不过只有数量不足一只手的人数罢了,其余修真家族更不用说,花氏虽说排行第五,但却是如他所说,没有一元婴修士的族老坐镇,因此这第五之位也摇摇欲坠,但凡后面有个家族诞生一个元婴修士就可以轻而易举将它超越。 花小年天赋虽是不错,但也只是有希望在几十年后突破元婴,只是可能罢了,但听这人口气,竟然是对元婴修士都嗤之以鼻。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都变了。 花小年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他话中意思,霎时脸上一热,尴尬的站在了原地。 她在灵家寨娇横惯了,又因为多次族中参与主办招徒大会得几分修士的另眼相待,来的又全都是那些凡人或其他家族发展无妄的旁支子弟,不知觉就狂妄了起来。现在才惊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而她身后的贺琼也是这般,迅速收敛起了他心中暗藏的恶毒心思,打量他们。 方宁书一身白衣,身无累赘的修饰之物,却是气质拔然,浑身矜贵,而他旁边的厉焕,更是毫不掩饰眉宇间的锋利,咄咄逼人,修为深不可探,就算是他们身后跟着的那个从者 也竟然在金丹之上! 他心中大骇,对方才自己的企图加害他们的想法感觉到一阵后怕。 方宁书本不欲这么高调,毕竟虽然原身在外露面很少,也难保无人见过,又加之有青白城在头上顶着,不由就想按照原文那般按照扮猪吃老虎的老路子走,而现在看厉焕一言之后四方顿时肃然起敬不敢招惹的效果…… 他突然觉得很爽。 方宁书看似不经意拍了拍厉焕的胳膊,仿佛在‘责备’他一般:“乱讲,出门在外,怎么这么还不知收敛性子?” 厉焕:“……” 他睨了一眼方宁书,从那张明明清冷的却招蜂引蝶的脸上划过,扯了扯唇没什么多余表情。 方宁书一言瞬间给别人塑造出‘确有其事’的背景,转过头来笑盈盈对花小年道:“姑娘好意我心领了,我与弟弟只想靠自己的本领历练,实在不必如此得姑娘垂爱。” 那里是不想得垂爱,分明就是他们不够格! 花小年耳根火辣辣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方宁书姿色无双的脸,心里的想法从‘这人将是我的所有’变成了‘高攀不起’,别提有多么难受,嘴巴因为不高兴瘪得像别人欠了她数不清的钱。 方宁书没什么怜香惜玉的毛病,更何况花小年在他心里就是个未成年被惯得不知礼数的女孩,当即作礼:“我们去那边,诸位自便。” 话罢,他扭头就走。 等他走后,厉焕余光淡淡的扫过他们几人,跟着他往其他地方走去。 这一下,很快就有高门隐世的弟子前来青元门历练的流言蜚语就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中。 察觉到他们有意无意打量的神色,方宁书怕有人认出自己被方氏得知,脑袋上带了个帷帽。 等他戴好,扫看他们几人,他不由有些想笑。 厉焕是易过容的,李承思因为长相有胎记带着面具,他又脑袋上顶了个帷帽,他们这三人没一个坦坦荡荡真面目示人,如若发生了什么从这里逃出去,真面一露,估计一个人都认不出来。 .….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从蓬莱岛驶来的轮船才姗姗来迟。 船上,十多个一身白青色相交门服的弟子站如柏松,身后背着或剑或刀的武器,为首的一个目光凌厉,高人一等般扫过眼前众人,从船上一跃而下。 那些外门弟子就匆匆上前行礼:“天竹师兄!” 萧天竹,青落的二弟子,也就是此后会嫉恨厉焕天赋卓绝抢他风头的反面角色之一,与之截然不同是厉焕的大师兄青子尧,则会不喜萧天竹作风,对厉焕百加维护。 方宁书顿了顿,这次不准备再对剧情敷衍对待。 那大师兄青子尧身份特殊,乃是青元门前任掌门的孙子,原书中厉焕掌握青白城把柄,便是与此人息息相关。 现下贺琼不敢对他们动手,按照剧情就不会去买通萧天竹,萧天竹很可能不会主动对他们下手,如果不下手,萧天竹就注意不到厉焕,自然也不会将他当作眼中钉,更不谈此后青子尧会来同情厉焕,希望青落收厉焕为他的三弟子。 一环扣一环,如果厉焕不能拜入青落门下,那后面的剧情极有可能毫无章法。 咳嗽一声,分清楚孰重孰轻,方宁书偏头道:“我听说青元门有三峰,其中破晓峰峰主青落剑术高超,门下只有两个弟子,我们此后拜入他门下如何?” 厉焕神色一动,轻轻挑眉:“你还知道什么?” 方宁书要想对厉焕思想上造成一些影响,当然不能只做个小弟,笑道:“毕竟虚长你两岁,知道的东西自是比你多的。你可了解萧天竹此人?” 未免别人听到,方宁书靠得很近,身上淡淡的兰草味传过来,厉焕眉间轻动,却神差鬼使的没有动弹,任凭他的气息在自己周身四处蔓延。 “他就是破晓峰峰主的第二个徒弟。此人出身幽州萧家,小门小户,但天赋不错,一举从平凡弟子被看中成为内门弟子,直飞上天,”方宁书在他耳畔轻轻道:“只可惜他纵然尊为内门弟子,还是改不了自己小门小户的习惯,性格自私,还分外在意身外之物,对你来说,极好把控。” 厉焕偏了偏头,“我为何要把控他?” 方宁书轻笑一声。 他声音因为压低了带着些许沙色,就在耳朵旁边,就如羽毛从耳膜划过,厉焕不知觉觉得耳畔发痒。 “厉小公子,我又不傻。” “你特地将玄血剑扔回崖上,不可能只是怕青白城借此追究。而且若是真怕他追究,何必现如今过来自投罗网?” 厉焕眸中不知划过什么,垂眸看他:“然后呢?” 方宁书眯了眯眼,清冷的气质在此时消失不见,无端有几分勾人心魂的散漫慵懒之态:“我虽不明白你会带着我的意图,但你救我一命,不管意图好坏,我都得好好报答。” “那玄血剑是你的东西,青白城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得知剑胎的事情,让许……让我母亲将你抓了铸造玄血剑,我知道你很想知道究竟,也不可能就这样将自己的东西白白送出去……对吗?”他声调一勾。 厉焕后退半步,面色不知何种原因沉下,却也终有了几分被窥探到心思的变化,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直直看向方宁书。 方宁书察觉,但也不准备就此住口。厉焕现如今带着他,或许是出于此前装作小七时和他相处有了几分喜爱的感情不想松手,但他们本就没相处多久,因此方宁书并不认为这种类似于依赖情节的感情在之后能有多长久,倒不如让他认为自己有用些更好。 “这个萧天竹不重要,而青落的另一个弟子,我想你会很有兴趣。”他道。 “是谁?” “青元门无故失踪十五年的前任掌门之孙,”方宁书话一顿,笑道:“青……” 而他话还未说完,突然一道声音毫不客气乍响,当即将他最后两个字眼全憋回了肚子中。 “在最后那两个,”萧天竹极其不悦:“招徒试炼中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第44章 萧天竹这一句话,惊天霹雳,厉焕当即猛地向后退一步,方宁书被他的动作一虚晃,好像真的他们方才挨着一样往前仰了仰。 站定,方宁书满头问号看厉焕:你躲什么?! 厉焕面色微僵,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没有说话。 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们的神态和动作好似真的方才在搂抱一般,不少人顿时满脸探究,包括一直不再好上前当牛皮糖的花小年,眼睛直溜溜瞪得极大,从厉焕和方宁书身上来回走了无数遭,不敢相信的目光就好像能把人瞪穿。 方宁书从来没想过有人会说他和厉焕种种。 他们本就是两个男人,而且厉焕就是还没有成年的小年轻,虽然说他个头蹿得极快,现在就已经比他高一个头,但年纪还在那里摆着,方宁书是无论如何,怎么都不能丧心病狂到对他下手。 但别人却不同。 在这个世界中,一切平等,男人之间结成道侣不算稀奇,他们年纪相仿、样貌具佳,特别是厉焕此前对花小年极其抵触和厌恶的神态,赤。裸裸就是在昭告众人,他对方宁书绝对占有,不准许任何人接近。 他们的关系绝非一般。 花小年一瞬间心都碎成了渣片,想明白了所有,扭头扑到蒙风肩上嘤嘤碎碎大哭,成功将在后面被晾着的贺琼更惹得表情扭曲,看着蒙风就好像看着一个死人。 蒙风吓得腿肚子都在颤抖。 萧天竹看厉焕和方宁书分开,这才冷冷的哼了一声。 他早便看这两人不顺眼。 所有的求仙弟子,无论身份高贵,那一个不是看到他便心有向往神态喏喏?而偏偏这次就只有这二人,在上百人中一个视线都不投过来,好像将自己的姿态捧的多高,丝毫没有礼数便罢了,还越凑越近! 所有的人的视线暧昧,方宁书将帷帽的白纱一放,面无表情,什么都不想说了。 这一闹剧结束,众人都登上船去。 上船之后,李承思殷勤的给他们占好一个偏僻的角落位置,方宁书这才缓过来,和厉焕继续方才的话题。 厉焕看过来,语气无波:“你知道青元门上一任掌门青桓人现在在哪儿?” 知道,还在青白城的灵池中。 灵池,听起来没什么,实际却是一个极为邪恶的存在。它由转灵印和灵池两部分相辅相成,灵池中蓄灵,由活人组成,他们活生生被养在‘池’中,为身上附有转灵印的术者源源不断提供灵力,这种类似于夺灵的方式同方氏一卷中卞氏吞灵族的方法截然不同,灵池中的人会一直有意识,却没有任何对外界作出反馈的能力,极其的残忍。 青白城暗养灵池,一身灵力全都是从别人身上转过来的,若是对方死,他抢来的灵力就会跟着消散,青桓人是灵池中灵力最雄厚的一个,青白城自然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直将青桓人的命吊着,至今他都半死不活。 但心里明白的门儿清,方宁书还是不能透露的太多,摇头道:“不知道。” “那青子尧有什么用?”厉焕道。 “青白城不是好人,就这等品质低劣之人还能当上掌门,还恰巧他那师门师兄弟们死的死残的残,老掌门还离奇失踪,只留下一个青子尧还完好,怎么会没有蹊跷?”方宁书理所当然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笃定,清贵的面容在阳光渡了光,一双眼睛微微弯起,唇畔轻勾,下巴扬起一个矜傲的弧度,不由让人会信服。 素来掌控全局的领域仿佛被挑衅,不以为然、不屑的心思出现一瞬,却在方宁书所言凿凿后全被压下。 厉焕眯眼,好似第一次认识他一般打量着方宁书。 方宁书唇边的笑意愈大,挑眉道:“我说的对吗,厉公子。” 他眼眸清亮,手指托在船栏上,从下自上直勾勾看着他,整个人站在他的阴影之下,白皙的肌肤透出些单薄的冷色。厉焕心中微悸,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蔓延,神差鬼使,就不想顺着他的意般开口:“你以为所有事情都同你想的一样?” 方宁书一愣,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脑袋上瞬间冒出无数问号。 恰巧此时海浪涌来,船声猛的一晃动,方宁书没站稳直直就往前扑去,厉焕将人接住,手指顺着他劲瘦的小臂划过,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垂眸,目光低下,正巧落到了方宁书淡粉色嘴珠下的一小片阴影上。 不知觉中,厉焕微微晃神,喉结滚动。 方宁书察觉到厉焕此时的心跳很快,凝神感受,却辨不出此时他是一个怎样的情绪,不是厌烦,不是嫌弃,但不是认可,也不是信服。这种感觉,好似兜兜转转在这几个情绪之间摇摆,再详细些,还有一些微不可查的心悸和…… 馋欲? 方宁书搜刮了自己脑袋中所有的词,唯一感觉这个字是最贴切的形容,想了一下,确实近些时候厉焕没有吃过什么东西,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找了找自己的储物袋,翻到许久之前买好腌制而成的零嘴,方宁书顺着他扶着自己的力道站稳,将手中的东西塞进他手里,忍笑道,“吃一点?” “……” 反应过来方才自己在看什么,厉焕顿时面色极差,将手中的东西紧握,脸黑的极其吓人。 “……” 方宁书郁闷,这是又怎么了? 波浪的声音轻响,他转过身伸了个懒腰,目光漫无目的的放在了一片苍蓝之上,心中还在思索方才厉焕的反驳。 虽然说和他的初衷有些相悖,但仔细想,厉焕觉得事实和他的推测不同,那意思就是他不认为青白城会做出那些事情? 这逻辑竟然出乎他意料的单纯。 ——如果厉焕本身是这么想的话,那不就和系统要求的目的一样?要是一直保证厉焕有这种单纯的想法不受迫害,那完成正途化任务还不是手到擒来…… 方宁书突然找到了未来的发展方向。 而就在他们没有注意的地方,一直灰鸦在船杆上久久停留,那双眼睛死寂,就像是由人操控的傀儡,目光在所有人的身上都停留一瞬,最终停在了某一个角落。 厉焕察觉到什么,立即将方宁书拉到身后,目光冷然看去。 船杆上却已经空无一物。 …… 蓬莱山,飞云峰上。 原本安静的地方突然产生一道巨响,紧接着数不清的灵力从一个洞穴中疯狂散开,洞外的蓝衣人立刻惊醒,立即跑到洞穴门口欲进,却被一道嘶哑至极为难听的声音阻止:“别进来!” “师父,怎么会这样?!”蓝衣人急道。 溃散的灵力被疯狂遏制,许久,周遭一切才归于平静。 感受着四处灵力逐渐逃逸,最后消失不见,蓝衣人面上划过一抹忧色,却也没敢再说话,只心思难耐的等着洞中之人出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洞中才产生响动。 一人浑身血衣出来,手中握着一把枯朽的铁剑,脚步虚浮,面色极差。 见状,蓝衣人赶忙过去搀扶,却被那人一手推开。他声音犹如沙石划过窗纸,极为喑哑刺耳,冷然道:“我还没到需要你搀扶的情况。” 蓝衣人脸色一僵,低下头:“是,师父。” 血衣之人低头看他手中之剑,目光从原本锋利,却如今变得锈迹斑斑、失去所有流光的剑体上划过,他的脸色变的极其阴沉。 “那个逃走的剑胎现在找到了吗?” “没有,许玉手中的两只器鬼,一只丢失,另一只不知被她藏到了那里,”蓝衣人,便是青落,抬头看了他一眼,口中斟酌:“那剑胎狡猾,外貌看起来根本与常人无疑,我们若想将那他找回来,只能去太阿楼再去要一只器鬼——但如果那样,他们便会得知我们已经找到剑胎之事……徒儿没有去找他们。” 血衣之人面色极沉,阴声道:“赵丹仙人在哪儿?” “赵尊长将方氏之事安妥好,已经回来了。” 说完,青落像是忍不住,最终在犹豫之下还是开口:“师父为何非要将这个邪物炼化?这把剑看起来没有任何特殊之处,费时费力,已经三番五次险些将您身上的转灵印打散……何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这个一身血衣之人,便是青元门此时的掌门,青白城。 青白城动用灵力,周身一变,血衣褪去,转瞬变得干净非常,浑身的狼狈也尽数消失,露出一张悲天悯人的脸,而少有人知的是,在这张面皮之下,却隐藏着一个机关算尽、歹毒、烂透了的灵魂。 他目光垂下,似笑非笑:“什么都想知道,我将掌门之位传给你如何?” 青落脸色顿时一白,立即道:“师父,我没有那个意思……” “你自然没有那个意思,你若是有,我便也留你不得。”青白城冷笑。 青落嘴唇张合,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 而就在此时,灰鸦飞来,直落在了他肩上。 灰鸦在青落耳边叫了几声,他挑眉,而后眼中微亮,立马向青白城邀功一般道:“师父,今年招徒大会,灰羽同我讲发现了有两个资质上乘的弟子,你现在为了炼化此物灵力溃散许多,不如将那两个捉来,让他们也做你的灵池?” 青白城眯了眯眼,近些时候转灵印松动,不少灵力溃散,后续不足,竟是有些意动。 “那二人家世如何?” …… 第45章 青白城此人,道貌岸然,为了青元门掌门之位从一届凡人弟子到如今的地位,其中手段可以想象。 当年青白城初拜青元门,青元门前掌门青桓人还健在,门下弟子众多,但却在十年后,风云突变。 外界都传言说青桓人是因为‘汛海一劫’中自己的三个徒弟陨落,悲伤过度而隐世不出,只有方宁书知道,根本并非如此。 这一切都是青白城捣的鬼。 如今青白城稳坐青元门掌门之位,除去本身利用‘灵池之术’夺取他人灵力修为一举突破元婴成为化神期之外,还有便是在‘汛海一劫’中力挽狂澜,声名大噪。 汛海一劫,随意拉一个小孩儿过来都知道指的是什么,那是在五年前的一场人间浩劫,当时处于西荒之北的汛海有两只双生妖怪修炼大成,从西荒逃窜到人间为祸,损害了上万条人命,还引发了疫病,危害将近一半的大陆,青桓人前来绞杀,陨落无数弟子,直到最后他的四弟子青白城在妖障中斩杀双生妖怪的头颅,事情才算了结。 当年的情况有多么惨烈,青白城如今的威望便有多高。 然而事实是,汛海一劫中青桓人和他的其他弟子确实是竭尽全力,但伤势绝不至于让三个人都齐齐陨落。给他们最后一重击的人,并非是那双生大妖,而是青白城。 青白城利用内门弟子的身份偷学禁术,暗养灵池,青桓人和他的弟子,都被他乘人之危,现如今全都成为了他灵池中的养分,因此才有后来青白城斩妖首,一举登天,修为逆天突破至今,成为全大陆唯一一个化神期之人。 人心之毒,手段之残忍,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与这些相比,最初他在入道之后杀妻杀子,倒显的是小巫见大巫。 方宁书靠在船栏旁边,眼眸敛着,虽然知道这些只是个设定,还是忍不住轻叹一口气。 写时无心,现在置身于这个故事之中,他站在参与者的立场上才能切实感受到他随意写下的那些设定,对故事中人物会造成多大的伤害。青桓人和他的三个弟子何其无辜,厉焕本身遭遇,又不何尝不是无妄之灾? “到了!”萧天竹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扯回来。 方宁书抬眸看去,已经到了蓬莱岛岸边,一顶耸立入天的大门就在面前,没多想,他就偏头看厉焕,却正对上厉焕探究似打量的目光。 方宁书立即收拾好情绪,问道:“看什么?” 厉焕冷然道:“我没有看你。” 方宁书:“……” 有些想要磨牙的冲动,瞪了他一眼,方宁书随着人流走下去。 除上蓬莱,所有人都面露激动,心中又是敬畏又是忐忑,萧天竹满意的打量他们的神色,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这才慢悠悠取出手中的卷宗。 “如果你们能拜入我青元门中,这些景象每日都能看到,不要左顾右盼,听着,”他扬起下巴,“此次通过初筛的人有一百三十六个,但这一百三十六人,最终只有十五个人可以拜入我门中,为此,你们要进行三次试炼,其中第一个试炼,就是从那边爬上去。” 萧天竹伸手一指,便指向了一个高不可见的陡峰,顿时不少人倒吸一口冷气,其中有没有修炼过的凡人修士看到此场景,顿时吓颤了腿。 萧天竹看他们那一副乡巴佬的模样,不由便想炫耀:“当年我入门时,乃是第三个登上去的人,你们要是没这个毅力和胆子,不如趁早放弃,要是从上面摔下来了,粉身碎骨,可没人救你们。” 众人静若寒蝉。 而另一边,方宁书他们三人却面色淡定,看着那峰就好像是看着一个寻常的陡坡,萧天竹注意到,顿时面色有些不高兴,凉凉讽刺道:“有些人不将这些当回事,要是上去哭爹喊娘……”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弟子匆匆而来,到萧天竹耳边俯身说了什么。 萧天竹神色莫辨,瞥向方宁书他们二人,面上露出一种极其不痛快又烦躁的神色。 方宁书挑眉。 那弟子走后,萧天竹开口:“你们两个,”他说完,又凉凉补充:“刚才搂搂抱抱那两位。” 方宁书:“……” “你们跟我过来,其余的人,准备去爬拜仙峰。”他将卷宗往旁边的弟子手中一丢,拍了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转身就走。 顿时有人议论纷纷,投过来羡慕的目光。 萧天竹带他们到了青元门外围的一处竹屋中,姿态高傲的让人服侍换上干净的衣服鞋袜,到竹屋中首位坐下,示意他们入座。 方宁书和厉焕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一左一右坐到了他面前。 “你们二位,是那家来的公子啊?”萧天竹示意外门弟子上前倒茶,靠在主位椅子上,声音没什么精力劲儿道。 方宁书微笑道:“不过是寻常人家,前来拜师罢了。” “寻常人家?”萧天竹笑了一声,吊儿郎当道:“我师父特意让我来问询,你们二位便不必隐瞒了。要是有名有姓的世家子弟,和那外面要一步步通过试炼的人不一样,直接便可以拜入我们青元门,你们都是……修为有金丹没有?” 他只自顾自道:“不亏是名门,早早能入道,和我们寒窗就是不一样。” 他师父,青落? 方宁书微微皱眉。 不对……按照原本剧情,青白城注意到厉焕应当是在两个月以后厉焕在剑冢收复玄血剑之后。前期厉焕一直在设计戏弄萧天竹,拜在青落峰下虽是在他收复玄血剑之前,但怎么说也在一个月之后,怎么突然提前这么多,青落这么早便注意到了他? 他看向厉焕,厉焕眉宇间依旧淡然,看不出任何神色。 剧情不按照原文上走,方宁书纵然心中奇怪,也没有办法,沉下气来静观其变。 萧天竹看他们不像别人那样主动与他攀谈,更是烦躁,横竖看他们二人不顺眼。 这么不知礼数,就算师父注意到又如何?他有的是法子让这两个人认识一下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心中冷冷一笑,手一挥,方宁书厉焕中间的桌子上便出一个透明如两拳之大的琉璃球状物:“将全身的灵力输入进去,我测试一下你们的修为,若是修为够了,现在便直接登记入门。” 方宁书低头看,就要伸手,却被另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抢了先。 琉璃球中青蓝色的灵力渐渐溢满,直到最后消散不见,萧天竹觑了眼看半晌,突然哈一声:“筑基中期。” 他语气中明显带着嘲讽,扫过厉焕的脸,就像看到个什么蝼蚁,又扬首示意方宁书继续:“你呢,别磨蹭。” 厉焕面不改色,方宁书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的修为测试完,萧天竹更是不掩饰他脸上瞧不起的姿态:“筑基初期,真是不错。” “师父这么看重你们,纵然你们修为一般,我也不好说什么,既如此,你们先跟着内门弟子学习吧。柳小双!”他叫道。 外面里面有一个人接应,进来之后,也是个身穿内门弟子衣物之人,但是他衣服不如萧天竹更加布料精致,一看便是没有固定被某一峰的峰主收作有排号弟子的普通内门散徒。他弯着腰,一副阿谀奉承的模样,对着萧天竹连连作礼:“天竹师兄叫我什么事?” 萧天竹哼笑一声,意味深长的扫过方宁书和厉焕他们二人,也不说清由头,只道:“这两位天资不错,直接跳过试炼,你将他们先带去你们内门院中安置,待新弟子都试炼完之后,再统一登记。” 柳小双眼睛微亮,立马看向他们二人。 内门院的弟子有五十人,皆是天资不错,经过层层筛选进来。但虽是如此,却比下有余比上不足,他们都没有被峰主门看中收入峰中教导,地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这两个人刚刚入门,还没有经过初筛便被收入了内门院,那定是得了某个峰主的照拂,天赋绝对很高,前途无量! 柳小双直接便将他们二人当做了内定好的排号弟子,连忙道:“两位师兄好,我带你们去内门院。” 师兄?萧天竹嗤笑。 内门院中刻苦修炼者无数,修成金丹的弟子也一抓一大把,一直刻苦修炼无用,却被两个筑基弟子得了机会,可以想象要是事情传开他们处境有多么让人看不顺眼,更不提若是青落只是兴致上来问一句,并无意向收他们做徒弟,此后对他们一直置之不理…… 萧天竹这是想要捧杀啊。 方宁书恍然,看向萧天竹有些赞叹。 不亏是反面人物,在得罪人这一份责任上,确实尽职。 …… 他们二人的修为很快由萧天竹传到了青落耳中,得知两人不过是筑基,他顿时皱起眉头。 灰鸦不会看错一个人的天赋,那两人怎么会现在才区区筑基? 青落眸中微闪,却想到什么,神色又松快下来。 萧天竹问道:“师父,需要把他们叫来见你吗?” “不必,”青落看了他一眼,“让他们好好修炼,不可懈怠。” 如此修为之低,那便是因为家世而被耽搁,两个没有家世天赋不错的弟子,恰好可以给师父当做灵池的养料,但现在筑基也确实太低。 萧天竹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以为青落这对他们失去兴趣了,顿时心中狂喜,眼中闪过算计,低头道:“是,师父!” 第46章 一连十多天,在内门院的待得倒是极其安生。 萧天竹叫人将他们安排在了内门院最好的居所凤麟居中,从上至下,接以排号弟子的待遇来,方宁书享受了几天,对最初青落注意到他们别有目的的疑虑也消了下去。 将人捧高再算计的这种法子太幼稚,小打小闹,青落身为青白城的大弟子,还不至于这么小家子气。 目光扫过外面多次路过向凤麟居中投来视线的某个内门弟子,方宁书唇携一抹微笑,拿手中茶敬他一杯,看到那人面露不自然的仓皇离开,这才满意的关窗户回了屋。 屋中一切清冷,坐到椅子上随便摸了一本心法读了几句,他便有些意兴阑珊,心思也不由拐到了别的地方去。 最近几天……厉焕也不知道怎么了。 不大与他斗嘴,也不像在钻研剧情,整日整日就在凤麟居中闭门不出,知道的知道他是个主角,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又坐了一会儿,方宁书按捺不住,还是去找了人。 厉焕门前,一片寂静,他敲了两声门,无人回答。 莫非是背着他去查青白城了?方宁书皱眉,心里稍微有些纠结。按照原书剧情,‘方宁书’这个配角本身是不应该出现在现在这个剧情中出现的,他的介入必定会导致内容发生变化,干涉多了是好是坏,实际上他有点没谱。 又敲了两声,还是没人接应,估计他是去走独自剧情的那部分了,方宁书叹了口气,就欲往回走。 而没走几步,附近便传来‘咚’的一声,他愣了愣,目光看过去,便见那方向草丛有一抹黑影,那黑影动了几下,露出李承思歪了面具一脸黑灰的脸。 他看到方宁书,也是一愣,扶正面具裂嘴一笑:“呦,少族长。” 这是去非洲刚回来? 方宁书欣赏了他的面容一下,招呼道:“许久不见,李公子。” 李承思最近跟着那些人一关一关的闯试炼,被折腾得有些惨,一脸污秽都没地儿洗,一骨碌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看他站的地方问道:“少族长也找公子?” 方宁书点了点头,正欲告诉他他家公子不在,便听到身后有动静响起,房门蓦地被拉开。厉焕站在门后,面无表情,冷淡的看了一眼方宁书。 方宁书:“?” 见他出来,李承思道:“公子,你让我调查的事情我查得差不多了。” 厉焕没说话,放开房门走向里面,方宁书满头雾水的跟进去,便听到前面的人极其冷然道:“别进来!” 不让他进门?方宁书瞳孔一缩,而后便听见厉焕继续道:“去右屋洗干净。” 李承思摸了摸鼻头,因为身上脏而被拒之门外也有些无辜,但还是很是听令的往旁边的房子里走去。 原来说的是李承。方宁书莫名其妙松了口气,随后对自己的想法又有些想笑,就算是此前和厉焕闹过些不愉快,也不至于到现在门儿都不让进。找了个软垫椅子坐下,看到桌上有茶,他自顾自热了喝了一杯。 而正端着杯子往口中倒时,他看到厉焕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神色烦躁。 方宁书:“……” “???”这下他是真的发觉了厉焕对他有些意见。 回想此前,丝毫没有想到这人现在对他态度变化的原因,方宁书犹豫片刻,放下杯子,非常关心自家主角心理状态的凑到了他面前,伸出手。然而还没碰到人,便觉知厉焕往后退了一步,面容变幻莫测的盯着他那只手。 他声音沉郁道:“你干什么?” 方宁书手势一变,轻轻拍了拍厉焕的衣摆,贴心道:“脏了。” “多谢,不必。”厉焕冷道。 也不着急这一时探究他情绪,方宁书哦了一声扭头坐回去。 很快,李承思匆匆洗了个澡便赶了过来,见他们二人之间隔得距离好像是有深仇大恨,心中啧啧两声,向厉焕汇报他最近查的事情。方宁书托着腮帮子听了半天,发觉不少与他和厉焕说过的一样,顿时脸上露出些许惊讶。 李承思刚来这边不久,而且还在试炼之中,竟然能查得这么多东西,着实让人吃惊。 “现在的三峰,飞云峰是青白城的峰主,他就任掌门,已经许久都没收过弟子,而另外两个,一个是他的大徒弟青落,居破晓峰,另一个则是他的师弟,当年青桓人的五徒弟,盛清,居停仙峰。” 厉焕微微蹙眉:“青桓人的徒弟?” “是。”李承思道:“当年汛海一劫的时候,盛清修为不够,没被带去屠妖,所以活了下来,青白城继位掌门之后将他封成了停仙峰的峰主。不过听说这个人很喜欢收徒,却很少露面,似乎身体不好。” “本来青元门有四峰,但因为青桓人失踪和他三个弟子陨落,除了现在那三个峰被占了,余下便只有去情峰,至今封闭,无人可进……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一人需要注意,那人是青桓人的孙子,名唤青子尧,现在拜在青落门下,是萧天竹的师兄。” 说完最近他查探得的信息,李承思歇了一会儿,等他们提问。 而出乎意料的是,厉焕除去中间说盛清问了一次,便不知在思索什么,没有再开过口,而方宁书更是夸张,品茶喝水不相误,甚至还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一瞬间李承思觉得这两位不是别有目的来青元门的,反倒是像是在度假。 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承思满脸疑惑:难道他查错方向了? 方宁书感觉自己这般开挂不太好,想了想,替他挽尊道:“其他人呢?这批十五个新弟子已经筛出来了么?” “招徒大会结束了,”李承思道:“是有几个天资不错的,那个花小年、云知锦、闻柏松……” 方宁书听着这些都是原本该与厉焕产生交集的,不知怎么生出些捣乱剧情的惭愧感,“哦,有些天资不错的或许可以结交一番……” 他说完,李承思非常懵然的看他,厉焕现在已经是元婴强者,整个青元门除去青白城和几位避世不出的元婴长老,根本没有人可以威胁,何必要去结交那些修为低下,还看起来便很麻烦的人? 接收到他的目光,方宁书闭了嘴,把惭愧压死,面无表情,决定彻底让剧情自由发展。 就在此时,外面有一道声音响起:“厉师兄、方师兄?” 柳小双。 李承思当即一僵,赶忙四处找地方躲,方宁书瞥见厉焕被子凌乱,就直接往哪儿一指,李承思没多想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了进去,一动不动,就好像床被堆杂皱起。 厉焕见状,脸上顿时一黑。 方宁书丝毫没有察觉,看厉焕没什么不妥之处,抬脚前去开门。 外面,柳小双正对着那一盆右屋里那一盆黑泥水苦思冥想。方宁书唇角抽了抽,解释道:“院子里跑进来一个野兔,在泥泞里好似滚过,我便给他洗了一下。” 哦……柳小双十分惊奇:“竟有野兔可以跑进内门院中?长什么模样?” 方宁书解释道:“已经没了,我将它烤着吃了。” 柳小双:“。” 他偏头看向他身后的厉焕。一身玄衣的人又不知是犯了什么煞星,脸色凶得像是能吃人。 自从认识这人,便没见过他心情有好的时候,柳小双缩了缩脖子,非常聪明的把目光又放回了方宁书身上,“方师兄,萧师兄让我过来叫你们,说是凡间有一处妖邪作祟,要带你们同几个内院门弟子,还有几个天资不错的新入门弟子,前去人间历练。” 萧天竹这是要开始了? 一连闲了几天,终于是有人搞事,方宁书脸上笑意瞬出,“原是如此。” .…. 内门院最近来了两个被破格收入门中弟子,跳过筛选,直接进了内门院中,这一件事情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如方宁书所料,即使不是在历练的人选之中,就为了看他们的人也来了不少,扫过一群乌压压的,没发觉有像青子尧和盛清之人,他略有些遗憾的收回目光,将帷帽微微抬起,偏头厉焕道:“你觉得萧天竹会让我们去做什么?” 分明受人设计,却语气好似看热闹不嫌事大,浑然不知身在局中的是自己,厉焕扫了他一眼,隔着白纱看不清这人的表情,却也能想象到他此时兴致勃勃的模样。 “别自负。”他凉凉提醒道。 方宁书笑眯了眼:“有你在,怕什么?” 厉焕一顿。 方宁书说这句话只为得逗他,自然不会张扬太过,扭回头去,目光闲闲的在人群中寻看。 看着,他发现此前一直会偷悄悄在门口观察他们的那个弟子,轻轻挑眉,笑眯眯的和对方打了个招呼。 被打招呼的那人次次前去窥探都被发觉,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打了招呼,顿时涨红了脸,赶忙移开目光不敢再看方宁书和厉焕,极其不自在。 厉焕目光直直看向那个弟子,脸上欲沉下,却就在一瞬,他好像突然想到什么,立刻收敛情绪,僵硬的别过视线。 李承思在旁边将他的神色变化看看的清清楚楚,心里惊叹非常:转性了,这样竟不吃味? 很快,萧天竹在众人簇拥之下到来,看到方宁书和厉焕二人,他走到他们面前,笑得意味深长,“方师弟,厉师弟,近几日过得可好啊?” 厉焕不言。方宁书便开口笑道:“多谢萧师兄照拂,我们一切都好。” “哦?”萧天竹呵呵笑了两声,非常关切道:“这次去凡间历练,是我特意为你们争取来的机会,你们可要好好表现,不要辜负师父对你们的一片厚望。” 他短短几句话,确切验证了这几天在内门院中的传言,周围瞬时一静,都直直将目光投来。 方宁书笑得面不改色。 而就在此时,在所有打量探究的目光中一道极为突兀的视线落在身上,方宁书有所察觉看过去,便看到一高束马尾、背后负剑的少年,盯着他们,似乎面色不善。 这是谁?他挑眉。 李承思发觉,在他们身后压低声音道:“那应该是青桓人五徒,停仙峰峰主盛清亲自去人间历练时引入门的弟子,名叫木易,是现在内门院中最有望成为排号弟子的人选。” 第47章 木易? 厉焕在原文剧情中没有同内门院的弟子有过交集,因而对人方宁书并没有印象。 不过他若是与盛清有关系的话…… 想到盛清这个人在剧情中的关键作用,方宁书觉得这木易倒是有必要接触一下。 萧天竹看着现如今局面,心情非常愉快。 他的想法极其简单,厉焕和方宁书这二人在这批新进的弟子中很是出名,再经由他的一捧,如今在内门院也传得沸沸扬扬,现在只要他稍稍点拨,这二人表现得差劲人意一些,自然就会有人将他们视作眼中钉。 解决这两个狂妄之徒,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他给每人都发了一张卷宗,开口道:“鱼怀镇有一幅画成了妖,能吞噬人的意识,将人的魂魄困在画中,我们此去的目的,就是要将那画中妖解决,再把镇民救出来,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纷纷应是,萧天竹一笑,而后就带他们出行。 前去人间解决妖邪的一队伍声势浩大。方宁书走在后面粗略看一眼,内门弟子便有五人,包括木易和柳小双,新来的几个特意挑选修为靠前的三人,再加上他们,拢共十一人。 倒是大手笔,方宁书轻笑。 …… 鱼怀镇距离蓬莱山不远,地处南,属于幽州一界。因为近日画中妖噬人一案,最近修真之人颇多,就连乌氏也派了人过来。 他们到时,已经有不少人在画中妖存在之处聚集。 不少散门已经去尝试了无数次收复那妖怪失败,皆一筹莫展,发觉青元门的人到了,他们顿时有了几分活劲儿,赶忙上前相迎。 萧天竹素来喜欢这种被捧的感觉,在那些修士几句吹捧之下,他便心潮澎湃,直接夸下海口道:“众位莫急,我此次带来了我门中的精锐子弟,那画中妖再怎么狡诈,也只是个初生灵智的下等妖怪,必然手到擒来……我听说此次乌氏也来人了,他们在哪里?” 那些修士连忙引他们过去。 破败的草垛屋中,有不少昏迷不醒的镇民被安置,其中穿梭着几个耳上挂着白色流苏之人。乌氏世代长于医术,对外的标志便是耳上挂有‘流苏结’,最普通的弟子带着的是白色流苏,根据地位尊卑流苏的颜色越来越深。 方宁书抬眸看去,便见这些人当中有一个带红色流苏之人。 红色,是嫡系子弟。 他眼睛稍眯,正在思索,便见萧天竹直接前去打招呼。 “青元门萧天竹,见过公子。” 萧天竹突然出声,那耳带红色流苏之人好似被吓了一跳,手中银针颤动,刺到他的指尖,霎时析出一滴血珠。 萧天竹根本没有察觉,依旧在攀谈,“公子是乌氏的嫡系子弟?在下是青元门破晓峰主的二弟子。” 那人将血珠擦净,怔然看过来,露出一张清俊单薄的面庞,看了他许久,才艰难开口:“阁下好……在在下是、乌氏乌晏。” 乌晏?听闻这两个字,方宁书霎时神色一变。 而方宁书心中震变,萧天竹却是满脸古怪,乌晏是谁? 哪一号人物?他听都没听说过,不会是哪一个修为低下光有血脉的弟子吧? 他顿时失去几分结交兴趣,呵呵笑了一声:“乌晏公子,您这是?” 乌晏有些口齿,不善言语,他旁边伺候的人便替他答道:“公子在为这些镇民检查身体,我们乌氏不长于这些灵术,其他的还请青元门相助。” “哦……”萧天竹点了点头,意兴阑珊的转向别处:“那成了精的画在哪儿?” “我带你们去。”立马有人自告奋勇。 他们一行人便从那处走去,乌晏没有说几句话,也没有帮上什么忙,一双清澈的眼睛闪过几些失落。他的侍从发觉他的情绪,连忙哄道:“小公子,我们乌氏本来就不擅长这种妖怪,破除迷障应当是叫方氏来的,只是他们现在自顾不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乌晏却是摇头:“倘若阿姐、阿兄来,定不会是这种束手无策的局面。” 他说完,侍从也不好说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乌晏自愧了一会儿,满心难过,转身清理他的医器,而就在此时,突然感觉到一束目光,他随之看去,便看到是一头戴帷帽的少年。 那人见他看过来,微微一怔,随后掀起白纱,露出一张矜傲干净的脸,轻轻一笑。 乌晏愣了一下,随后脸上有些发烫,赶忙收回视线,又意犹未尽转回头去,那人却已经随着青元门的人在眼前消失不见了。 …… 乌晏。 方宁书着实没想到随便一个普通除妖历练,竟然能碰到在乌氏那一卷中的主要角色。 萧天竹他们最终到了一个庙堂前,打量四处的情景,他挑眉,身边便有人上前来解释道:“那副画,是当地一个姓白的人家买的,卖画的人说此画有仙人之风,那姓白的当家人就买来供在自家的庙堂里,哪儿料那幅画本来就是由怨女画皮做的,日久香火下竟然生出了灵智,这才有此祸端的出现。” 萧天竹听闻,极其不客气嗤笑一声:“愚昧。” 他端了一副教导人的口气,转过来睨身后的人一眼道:“诸位师弟,你们可知道这种情况下我们应当如何做?” 有新入门弟子急于表现,开口便道:“将那画毁去?” 他话落,立即有内门弟子瞪他一眼:“若画毁了,虽然妖死,但那些被困之人的灵魂怎么办?” 新弟子不知如何,喃喃两声,脸上通红的安静了。 萧天竹最喜欢的就是看他们这副什么都不知的局促模样,心情非常好,目光放到厉焕和方宁书两人身上,开口:“厉师弟,方师弟,你们觉得呢?” 厉焕扫了他一眼,语气冷淡,“引出来便是。” “怎么能引出来?”萧天竹眯眼。 厉焕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将它的心毁了,或将它的执念了结,再或强行破开它的迷障。” 他话落,那些内门弟子面露赞同,萧天竹没料到厉焕能答上来,顿时笑容微滞,心中冷哼一声:“看来厉师弟对这些极为了解,等会一定要大展身手啊。” 短暂的插曲后,他们便开门进了庙堂。庙堂破败,满是灰尘,在最中央挂着一幅一人之高的画卷,其上是一个仙人落凡的绘图,正被重重纸符封印封锁,看不清楚具体。 萧天竹眯着眼睛看了它一会儿,开口道:“将封印解开。” 一散修犹豫道:“此妖会摄魂之术,若是解开……” “就是一初等妖怪,就算会摄魂之术,也只对凡人奏效,我们这么多修士,它有那个本事能把我们都勾进画里?害怕它不成?”萧天竹不悦有人反驳他,皱眉道。 其他散修面面相觑,不好反驳,只能前去将封印它的纸符解开。 纸符一个一个被揭下来,画也渐渐露出真容。 所有人都极为惊叹,凝神看着那画。画上是一白衣仙女,她眉心一抹嫣红,浑身轻纱飘舞,从高处落下,手中执柳枝俯瞰,极美,让人不由便心神荡漾。感觉到片刻失神,方宁书立马察觉不太对劲,手掌暗掐自己的掌心清醒过来。 四周一片安静,他转脸看向四周,发现所有人都面露痴迷,直勾勾的盯着那副画,显然已经被勾去神智。 这画中妖竟然这么厉害? 方宁书心中微骇,便感觉有人按住自己的肩膀,一道冷然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要抬头看画。” “厉焕?”方宁书道。 厉焕恩了一声,而就在此时,旁边也有细微的声响出现,方宁书转脸看过去,便见木易面色有些痛苦,看起来正在摆脱摄魂中挣扎。 这少年意志倒是坚定。 心里赞叹了一下,方宁书转回来看厉焕,低声问道:“现在怎么办?” 厉焕勾了勾唇,瞥向萧天竹不知遭遇了什么欲死欲仙的神色:“不急。” 察觉到他兴致勃然的情绪,方宁书有些想笑。 这萧天竹近几日一直高调非常,也确实欠揍,不由就让人想去收拾一下。 两个人就这么等了约一刻钟,直到看到萧天竹的神色从欢愉转向痛苦,厉焕才有所反应,淡淡问道:“你揽心诀如何?” 揽心诀?方宁书后知后觉他是在指方氏的渡化之术,“第四……”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到腰身被一抡,而后整个人腾空而起,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就被拽进了画中。 方宁书惊魂未定,咬牙切齿道:“你就不能先和我说一声?!” 厉焕站定后就收回他的手,“说不说结果不都一样。” 方宁书还想怼他一句,便见这人转过脸,一副不想和他再多说话的模样,极其冷淡。 话卡在了喉咙,盯着厉焕后背几秒,方宁书心里一种莫名的感觉涌起,嘴唇下撇,轻轻哼了一声。还想着这小兔崽子对他的喜欢能维持多久,没料到这还没一个月便本性暴露,态度转变成这种模样。 也怪不得刚才对他那么冷淡。 厉焕嘴唇轻抿,抱过方宁书的手垂在下面,指尖不知觉轻轻擦动。 他们到了一个极其玄妙的空间之中,四处一片灰色,没有边界,画中妖似乎意识到有人在清醒的情况闯进了它的世界,极其愤怒,四周的场景忽变,化成了汹涌的海浪涌来。 方宁书下意识就要走,却见厉焕面无表情,食指从上自下轻轻一划,那海浪就被生生劈开,极为轻易破了幻术,最后消失不见。 方宁书:“……” 厉焕皱眉看过来,方宁书立即收回要走的姿势,微微一笑。 忘了,他的主角现在好像……有点厉害。 第48章 厉焕现如今进了画中妖的世界,就好像是一个毕业生闯进了幼儿园,元婴期的威压毫不掩饰直冲这方的空间,将那画中妖怪逼得节节倒退,最后不敢再招惹半分,敞开出去的大门,不敢再做任何妖法。 但他们的目的显然不是进来一下便出去。厉焕犹如闲庭漫步,走几步便划开一道空间的口子,在妖怪极为凄厉的惨叫之下看看其中困的是那个人的意识,而后发觉不是再面无表情的将之合上。 方宁书跟在他身后,见他找了七八个人依旧没有停下,没忍住问道:“你想找谁?” 厉焕看了他一眼,然后手指划开,发觉里面被困之人是哪一个,轻轻一拽,李承思的魂魄便晕头转向扑倒在了地上。 画中妖敢怒不敢言,好像哭的声音在四处响起。 李承思很快就清醒过来,一脸懵然的看了看他们,又一脸懵然的从地上爬起,问道:“我怎么了?” 方宁书探头去看了看李承思被困在画中妖的幻境中所做的幻象,待看到是他自己变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厉焕护法时,脸上不由露出几些嫌弃。李承思后知后觉自己是怎么回事,也点不好意思,赶忙上去把画中妖那道口子盖上。 “去找萧天竹的。”厉焕冷声道。 李承思确保他这片的梦完全结尾了,这才飘着到处去寻。 方宁书看着他们二人相处,不由觉得很想笑,又想起方才的问题,正欲问一声为什么要寻找萧天竹的魂魄,却突然想起方才厉焕对他的冷漠,抿了抿唇,没有问出口。 很快,两人寻找之下,萧天竹的魂魄就被找到。 方宁书凑过去看了一眼,顿时唇角抽动。萧天竹的幻境中,他变成了第一世家什么萧氏遗失在外的遗孤,天赋被封印,被认祖归宗,摇身一变第一氏族子弟,所有人都对他羡慕非常,萧天竹喜得情不自禁,恨不得一脑袋扎在幻境里这辈子都不出来。 “你倒是挺会根据人喜欢的给人编梦。”方宁书对画中妖赞叹道。 画中妖好像有些被夸的害羞,周遭的空间扭曲晃动起来。厉焕蓦地抬眸看向方宁书,声音冷道:“你就不能安分一点?” 方宁书:“?” 厉焕目光沉沉的看着他,盯了几秒,视线转回去,没什么情绪道:“给他换个幻境,坏的。” 扭曲晃动的空间一滞,好像抗拒一般没有反应,厉焕手指一动,几道剑刃凭空出现,毫不留情的冲向四处。空间被割的伤口慢慢,画中妖的哭声又出现,边哭萧天竹的梦境边变化。 什么萧氏不见了、秉异到逆天的天赋不见了,萧天竹又变回了那个青元门二弟子,而让他无比崩溃的是,他的修为竟然开始倒退,无论怎样都停不下来,所有人都对他不再尊敬,连青落都要将他踢出师门。 遭遇之惨、落差之大,就连方宁书在外面看着都连连作叹。 “问他,知道青元门什么古怪之事。”厉焕道。 萧天竹幻境出现一个隐世高人,对萧天竹谆谆诱惑,很快,他所知青元门中所有怪事便被诱骗了出来,包括终年不开内有结界的去情峰、突然性格大变的盛清、被青落时刻防备紧盯着的青子尧…… 方宁书从来没想过还有这种操作,直愣愣的看着厉焕得到了他想要得知的消息,面无表情去伸手准备毁去萧天竹的神志。 千钧一刻,方宁书猛地想起还有正途化这一回子事,顿时顾不得纠结,直接上去摁住厉焕的手。和他对视几秒,方宁书绞尽脑汁:“得饶人处且饶人……” “好好说话,不要碰我。”厉焕的声音森然的像个冰窖。 方宁书愣了愣,在他骇人的神色下抿了抿唇,松开手。李承思在一旁飘着看着,发觉这次和以往不同,默默缩了缩脖子,往后躲了一些。 方宁书胸口不知怎么有些闷,情绪也低了下来,嘴巴张合,只道:“罪不至此,别杀他。” 他情绪变化的十分明显,向来挂在唇畔的笑容消失不见,一双眼眸淡淡,轻轻抿着唇,移开视线看着别处,厉焕涌动的情绪平复下来,看了方宁书一会儿,僵硬的收回手。 方宁书没说话。 厉焕转身便欲离开,而就在此时,萧天竹的那个被幻境囚禁困住的魂魄好像突然察觉到了危险,眉心青光一闪,直直冲向离他最近之人,厉焕没有料到这种情况,误中招数后神识一晃。 画中妖察觉,立马像扑食一般直直向他冲去。 厉焕身体倒下,方宁书赶忙接住,神色剧变:“怎么回事?” 李承思向前查探,想起什么,脸色很差道:“青元门给每个内门弟子身上留了一份魂记,以防他们遭遇危险无法逃离,能够暂时将对方的神识困住。本来公子可以冲破,但那个画中妖却趁人之危,直接将他拖进了幻境之中!” 方宁书手指附在厉焕额上,感知了一下,果然,其中神识空荡,画中妖早不知将他的魂魄带去了那里。 “放了他。”他冷声开口。 似哭似笑的声音在周身响起,方宁书将厉焕的身体放好,取一只白笛,原身虽说揽心诀修习的不如爻音诀,但怎么说也是一族中最优秀的弟子,四重的揽心诀对付这种初阶妖怪的幻境迷障已经够用。 而他将要用诀之时,画中妖好似察觉到什么威胁,空间扭曲,立马从被背后袭向方宁书,方宁书神识一晃,再一睁眼,却身处于一个莫名之地。 他这是也被拉进了幻境之中? 方宁书皱眉,方氏弟子从小修音,对这种幻术应当有所免疫才是…… “我受够了!那个怪胎,我不会再养他,他杀了我的儿子,你知不知道,他杀了我的儿子——!”一道凄厉的女声乍得在附近响起,方宁书立马警惕看去,却是一个面貌陌生的女人,崩溃的在屋中冲一男人大喊。 方宁书从他们的面庞上划过,眉头轻蹙。 这是谁? 而就在此时,背后有轻微的响动响起,方宁书随声看去,顿时瞳孔剧缩。 眼前是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孩儿,呆呆的站在墙角角落,看着前方,目光空洞。 方宁书呼吸一紧,小心翼翼开口:“厉焕?” 年幼的厉焕却并未理他,目光痴痴的看着屋中崩溃纠缠的男女,一张脸被冻得发紫,浑身僵直,却好像察觉不到任何外界的感觉,只站在那边一动不动。 他的面容与小七肖似,方宁书心里很快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是被丢尽了厉焕的幻境中,而那画中妖,怕是根据厉焕所奢望,或者是所惧怕之事,将厉焕困在了这个幻境中。 房屋中挣扎的男女还在继续,方宁书忍不住,慢慢靠近厉焕身边。所幸他被丢进这个幻境中并非不被察觉,小厉焕发觉有人过来,目光痴然的转过来,直直盯着他。 厉焕的童年,饱受亲生父母的冷待。 伸手握住他的小手,触觉到那一片冰凉,方宁书打了个寒战,看着那张熟悉的小脸,他心中感觉莫名,声音不由低柔下来:“冷不冷?” 厉焕不说话。 方宁书替他温着手,看到他脑袋上在风雪中结成霜的头发和干裂的嘴唇,心软的一塌糊涂,“我抱抱你好不好?” 他话落,厉焕眼眸动了动,他黑漆漆没有波澜的眼中似乎有了些波动,往前走了一步。 方宁书引着他,直到最后他身体僵直的窝进自己怀中,这才松了口气,运转灵力让他将身体变得温暖起来,厉焕依旧没什么变化,好像情绪缺失一般,脑袋埋在方宁书胸口,寻到了温暖的源头,安了家,一动不动。 方宁书将外袍脱下披在他身上,摸了摸他的头发,目光又看向那挣扎的男女。 女人的声音极其尖锐,“他不是我的孩子!他是个怪物!他杀了我的孩子!” “你为何总要如此疑心?!” “他不是!他不是!”女人将屋中烛灯推倒,随着咣啷的声音作响,房间中明灭,到最后伴随着一声轻叹,彻底安静下来。 方宁书低头看向厉焕,他眼睛张着,目光正空落落的投向那屋子的方向,身体好像有一些颤抖。 “害怕?”方宁书轻声道。 小厉焕眨眼,仰头看向他。方宁书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有我在呢。” 拉着他衣襟的手微微收紧,小厉焕开口,声音僵直又缓慢,稚色的声音带着沙哑:“你、是谁?” “你想让我是谁?”方宁书轻声道。 小厉焕看着他,看了许久,好像是累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慢慢道:“我、认识、你。” 认识他?方宁书不由松了一口气。 如果说这是单纯是个幻境中的厉焕,应当不会对他有熟悉感,若是他觉得熟悉,那应当是他的记忆被封锁到了儿时,困在了这个幻境中。 他不说话,小厉焕捉着他的衣襟的手变的越紧,好像在吸引他的注意一般,用力将他往这边牵扯。方宁书随着他的力道看去,便对上一双空落落的眼睛。 他歪头,半晌,开口。 “你、别走。” 第49章 “我不走。”方宁书低声道。 就这个样子他怎么走? 问了小厉焕他的住所,他将人抱进了里面,目光扫视那黑暗破败的环境,皱起眉头:“他们就让你住在这里?” 小厉焕脑袋靠在方宁书身上,目光呆呆看着他的下颚,一言不发。 方宁书将他抱到床边,手摸了摸僵硬根本没有温度的床被,心中的不愉更甚,将外袍铺到床上,然后小人放上去,将欲起身,小厉焕却蓦地收紧胳膊,牢牢的抱住方宁书的脖颈不想让他离开。 和他空洞的眼睛对视片刻,方宁书轻轻叹了口气,明白了他的意思,靠在床上,将他抱到自己身边,哄道:“我就在旁边,好不好?” 小厉焕不作答,却是松开了抱着他脖颈的手,整个人窝在他的胸口,闭上眼睛。 外面冰天雪地,屋中没有任何火炭地龙,就算是方宁书这样一个成人都能感觉到刺骨的冷意,更不说一个小孩儿。厉焕紧紧贴着他,感觉到对方传过来的体温,好像是久违的做了一个温暖的梦,脸上的表情也不似此前的僵硬,有了些许困顿。 方宁书不由想起此前鹤轻元与他说过的有关于厉氏之子的怪说。 厉焕出生时,不会言,不会语,浑身如铁,直到三年后才变成一个正常孩童的模样,却依旧痴傻,行为缓慢。 莫非是这个原因,他的家族才对他如此排斥? 方才那个男人和女人应当是他的父母,那女人口中‘杀了他儿子’又是什么意思? 有关于厉焕的身世,方宁书没有详细设定,想起许玉那个关在明珠阁悬崖之下那个古怪的东西,他越发感觉其中定有蹊跷。 ……没料到设定不清会引发这么多事情,方宁书轻叹一口气,从袖中取出玉笛,放在唇边吹响。 笛音悠扬,带着空旷的呜音在狭小的空间回荡,声声洗涤灵魂,引人清神。然而一曲毕,周遭的幻境却依旧毫无变化,方宁书愣了愣,皱眉:揽心诀没用? 就在此时,身边的小人像是又察觉到了冷意,身体往他怀中缩去,手寻找暖源一般钻进他的衣襟之中,方宁书被冻了个激灵,哭笑不得的将他的手握住,继续运转灵力给他暖身。 用揽心诀无用,那便只能让厉焕自己清醒来了。不过是一初阶妖怪的幻术罢了,应该用不了多久?方宁书心道。 一晚上过去,第二天醒来看到小厉焕依旧在酣睡,方宁书将外袍卷起给他当成被子,而后起身往外走去。 雪停,外面的仆人相继起来扫雪打扫庭院,未免打扰太多厉焕的幻境,他身影掩在屋顶背坡看着厉氏的格局。厉氏如此前鹤轻元与他所说的一样,只是一个很小的修真家族,庭院也不大,站在高处便可以一眼望尽。 这样一个家族,怎么会诞生一个天生剑体? 方宁书正思索间,突然屋中响起什么掉在地上咣啷啷的巨响,他错愕看去,便看到原本紧闭的大门蓦地被打开,小厉焕赤。裸着双脚,眼中通红的打开门到处寻找。 看到赤脚踩在雪上,方宁书心中一疼,附近的仆人也察觉到他出来了,顿时眉头紧皱,互相窃窃私语。 “昨夜老爷和夫人又因为他吵起来了,闹了半宿。”有人道。 “又?……哎,作孽啊……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孩子?” “离他远些吧,听说是妖孽吞了夫人的亲生骨肉才投胎来的……指不定什么时候便妖化了……他看过来了,快走快走。” “……” 听着那些话,方宁书心中越来越沉,看着小厉焕跌跌撞撞,从着急,到最后他的情绪恢复那如死水一般的平静,木然的回到屋中痴痴坐着。 方宁书心中的感受难以言喻,在那几个仆人离开的一瞬,便从屋顶跳下,推门进去。厉焕呆呆的看过来,就要下床,就被他抱起放在怀中,轻声呵斥道:“为什么不穿好鞋袜再出去?” 小厉焕没有反应,只握着他的衣袖越紧。 方宁书胸中不知怎么得难受非常,抿着唇,将他的鞋袜穿好,直视小厉焕的眼睛道:“我没走,留在这里陪你,别害怕。” 小厉焕嘴唇动了动,方宁书没有听清他说什么,侧耳过去,便感觉到耳边一阵疼感传来,厉焕咬住了他耳垂。 方宁书一愣,赶忙开口:“别用力,会疼。” 无人回答,咬住他耳垂的人用牙齿在上面轻磨,抱着他的脖颈怎么都不肯松开,像是想要留个标记,又像是惩罚,更可能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反复磨咬,最后那种依稀磨人的疼变成了温热的舔砥,一下又一下。 方宁书耳垂通红,见他没有要松开的迹象,艰难开口:“宝贝儿,你在做什么?” 小厉焕的动作顿时一停。 方宁书将自己的耳垂救回来,手指顺着他的发隙插进头发里,只以为他只是生气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忽视那些有些奇怪的感觉,道:“我以后离开告诉你,不要着急,好不好?” 小厉焕松开嘴,手从方宁书的脖颈转抱到腰身,脑袋埋在他的衣服中,摇头。 “什么意思,”方宁书引导他道:“告诉我?” “不、走。”闷闷的声音传上来。 方宁书无奈道:“一会儿也不让我走?” 小厉焕又不说话了。 方宁书抱着他,不知怎么有些想笑,这闷葫芦的性格原来是从小就带的,一言不合就不理人。原书里他写的那些温和待人全部都该是伪装,现在的这种,应该才是厉焕真实的性格。 陪他坐了一会儿,门外有敲门声扣扣响起。 听到敲门声,厉焕身体明显一僵,抱紧方宁书,半分都不动。 方宁书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问道:“是谁?” 门被猛地推了一下,却被挡住,一时没有推开,外面咒骂的声音响起,方宁书摸了摸厉焕的后脑勺,轻轻道:“我在,不怕。” 厉焕还是不应。 方宁书声音带了些笑意:“你若不开门,他闯进来,我就要被发现了。” 他话落,小厉焕安静了几秒,松开手跳下去,开门之后对着外面之人猛地一推。外面的声音立马大了起来,破口大骂:“小兔崽子!给你送饭你也不要?!推什么推?!真他妈晦气!” 方宁书面色瞬时冷下。 所幸那仆从也只敢骂几句,在厉焕那双仿佛没有魂魄、极其骇人的目光下,他最终不敢太过于张狂,将饭菜往他手中一塞,便骂便说的走了。 小厉焕捧着那些饭菜,在寒风中站了许久,直到手指僵硬,才反应过来自己要做什么,慌慌张张要去将那些饭菜倒掉,却被一道白影挡住。 方宁书问道:“送了什么?” 他低头,待看清盘中究竟,顿时面色变得极差。馊饭冷食,碗上全然是污秽,饭菜里甚至夹杂着一些泥沙,这是给人吃的?! 小厉焕将饭菜向身后局促掩去,方宁书握住他的手腕挡住他的动作,眼中有些难以言喻的心疼划过,将他手中的碗接下来,轻声道:“别躲。” “我去给你做好吃,好不好?”他声音低低道。 小厉焕目光痴然,盯着他便忘记了自己方才的目的,缓和下来,任由方宁书牵着他往外走去。 厉氏厨院中,过了饭点不少仆侍闲着,都跑去了开小差。左右都是幻境,方宁书毫不手下留情,看到谁便给他们一击,很快附近便安静下来,能活动的全都不省人事的躺到了地上。 方宁书带着小厉焕找到了刚才送饭的那个仆侍,面无表情的将饭扣到了他的脸上。 小厉焕眸子一动。 收拾完人,心中才舒坦了一些,方宁书将厉焕抱起放到旁边的凳子上,捏了捏他的鼻子道:“乖乖坐在这里等我,我不去别的地方。” 说完,他试探的往后走了一些,看到小厉焕并未像之前那般抗拒他的离开,笑了笑,然后目光扫视厨房里的东西,心中便有了几些预估,操手做起来。 现世方宁书是个宅男,常年都窝在家里,闲的没事时就会去琢磨做一些东西,因此手艺还算不错。厉氏是虽说的一个小族,但比起寻常凡人家里算是殷实,柴米油盐全都不缺,没过多久,散着热气的一小碗面便被端了过来。 放到厉焕面前的桌子上,方宁书笑眯眯道:“尝尝?” 热气蒸腾下,小厉焕的睫毛上出现了些许水珠,他颤了颤眼睫,去拿筷子挑那些面条。 而像是不擅长用筷子,他的动作僵硬又笨拙,方宁书微微皱眉,干脆将筷子拿过来,坐到他面前挑起一根卷在筷子上,“张口,啊。” 厉焕手蓦地收紧,惊慌一般看他,无神的眼中依稀有了几分色彩。 方宁书也发觉了他的变化,颇有些紧张,手僵了半瞬,厉焕的眼睛又恢复了死水一般的颜色。 他张口,将面条含入了嘴中。 看着他听话又乖巧的反应,方宁书心情起伏,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将剩下的面条一点一点都喂到他嘴中。 吃完之后,他拿帕子给小厉焕擦干净嘴巴,蹲在他面前问道:“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小厉焕一动,突然从凳子上跳下来,又扑进了方宁书怀中。 方宁书愣了愣,回抱住他,脸上不知觉中纵容的笑道:“你怎么这么黏我?喜欢我么?” “喜、欢。”一道很低的声音响起。 从没想过他会回复,方宁书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愣一下:“什么?” 小厉焕眼中没有神采,却紧紧抱着方宁书,又一次重复,“喜、欢。” 第50章 小孩不含任何其他情愫痴痴的回答,就像带着什么神奇的魔力,将方宁书的心脏撞的七荤八素。 方宁书喉结动了动,而后把他抱紧,心道:好吧。 就冲这两个字,回到现实里就算你对我再冷淡,我也不在意了。 就这样,他被小厉焕在幻境中黏了好几天,从一开始光抱着,到同吃同睡,但凡发现他有一会儿不在他视线中,小厉焕便会慌慌张张,找到人后半步不离的跟着。 在这种情况下,方宁书根本没有余力去做其他的事情。 时间流逝,渐渐他也感觉有些不对劲。不过是一个初阶妖怪的幻境罢了,怎么可能将厉焕困这么久? 除了一个可能是厉焕自愿,那便是在这个幻境中,厉焕有一个极为惧怕、或者是极为想要得到的什么东西存在。 一日,小厉焕午睡初醒,下意识便钻向方宁书的怀中,方宁书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将人拢住,他睁开眼睛,眼中的颜色幽深一瞬,而后痴痴的去抓他的手臂。 方宁书正在想事情,没有意识到他醒来,愣了愣,低下头道:“醒了?” 小厉焕静静注视着他。 方宁书靠在床被上,和他对视半晌,轻声问道:“你有什么害怕的事吗?” 厉焕歪了歪头,最近被他打理的柔顺的头发垂下,很久,开口:“怕,你走。” “……”方宁书挑眉,有些想笑。 怕他走?那莫非这个幻境只有他离开了,才能破开?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方宁书还没自恋到厉焕会将他放在如此之高的位置上,只当他是害怕自己走了之后无人陪他说话,手指戳了戳小厉焕的眉心,又捏向他的鼻子:“小骗子。” 近些时候他的动作已经越来越不顾及其他,厉焕浑身上下都被他□□过,自然不会觉的这些动作有什么,手不自觉的去追着方宁书的手指,捉到之后牢牢抱在怀里,乖巧安静的不像话。 方宁书被他的举动惹的心中一片柔软,看向外面,心中闲闲想道:这么听话的孩子,他的父母的怎么忍心对他不闻不问的? 这是厉焕的幻境,不在任何其他阶段,反而是在他年幼时被困住,那必然这个时间段里会有什么蹊跷。 当天夜里,方宁书决定不再坐以待毙,给厉焕吹了一首安魂曲,在他睡的最熟之时,悄然从这里离开,潜入了厉氏夫妇居中的大堂之中。 大堂烛火还亮着,厉氏夫妇二人还在清醒的时候。 常年对厉焕的排斥和恐惧下,厉母的睡眠并不踏实,总会三更半夜惊醒,方宁书过来的时候,正好赶在她又醒来陷入执着和崩溃中。 厉父脸上的样子憔悴,在烛火之下好似苍老了十几岁,叹息道:“你这是何必……” 厉母哭红了双眼,手中抱着似乎是满月孩童穿着的衣物,声音凄惨:“我可怜的涣儿……我不该,我不该将它带回来……我的涣儿。” 将什么带回来?方宁书眸子微动。 “你若是不喜欢他,我便叫人将他带出厉氏,在外面养着,”厉父道:“你又不准许。” “我自然不准许!”厉母眼睛通红:“如果他真的是我的涣儿呢?万一……如果真的是我的涣儿,我怎么能眼睁睁让他在外面流浪,万一有人欺负他呢?……我不准许!我不准许!” 最后二句,她极为焦急,厉父看她的模样,长长叹了一口气,摇头。 所以厉焕的母亲,既不相信他是自己的孩子,又害怕他真的是自己的孩子,将他抛弃之后他会受苛待?方宁书心中暗骂,简直有病! 现如今厉焕过的生活,除去每天有人会过来送一口饭吃,又与在外流浪有什么区别?若非他天生剑体,早被冬日的寒夜冻死在了床上。 胸口有一股不化的浊气,但方宁书也心知这二人早在许玉的手段下死了,现如今不过是幻境中的人罢了,无论怎么干涉都没有半分作用,只能生生压下那几分郁结之气。 他转身出去,到了耳房之中。房间中住得是厉母从小到大的贴身婢女,正睡的沉,突然感觉到一股凉风,正米迷迷糊糊要起来关窗,便被面无表情站在窗前的人吓了个哆嗦:“你、你你是谁?!” 方宁书一击,便把人打晕带了出去。 空旷的厨房里,一记冷水下去,婢女顿时惊醒,便发觉自己被绑在椅子上,面前站着的人手上磨着菜刀,阴恻恻看过来,在昏暗的月光下,表情极其可怕。 她吓的白眼上翻。 方宁书冷道:“想活命,我劝你别晕过去。” 那婢女生生将翻上去的白眼翻回来,一张脸煞白煞白,腿肚子不住颤抖:“你要做什么,你……你是谁?” “我有一个问题,你最好如实回答。”方宁书道。 婢女吓得控制不住口水,疯狂吞咽。 方宁书见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皱了皱眉,将菜刀往案板上一插,开口道:“你知不知道你们夫人为什么这么害怕他儿子?” 闻言,婢女脸上瞬时一白,下意识摇头:“我不……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方宁书冷冷一笑,伸手又去拿那菜刀。 菜刀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寒光,在他碰到那刀之前,那婢女就吓的魂飞魄散,赶忙道:“我说!我说!我知道,是因为夫人觉得、她觉得厉焕少爷不是她的孩子!” “为什么?”方宁书道。 婢女道:“因为,厉焕少爷刚出生的时候,根本不像常人,大侠、这、这个镇里的人所有人都知道,厉焕少爷就是个怪胎,他——”眼前之人的神色瞬间变化,极其阴沉,立即将婢女吓的惊在了原地。 方宁书忍着怒火,冷笑:“要是在镇上能打探到的消息,我也没必要专门过来找你,你说对吗?” 婢女脸上惨白。 “你们夫人在生下他之前带回来过什么?为什么她说厉焕杀了他的儿子,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方宁书运用几分修为的压制,压迫力让人根本没有办法再生出抵抗的意识。 那婢女原本有心隐瞒,到现在却意识全然崩盘,不住求饶道:“我说!我知道什么我都说……夫人她,她在生下厉焕少爷之前从一个将死的女子身上,得到了一个法宝……” “什么法宝?”方宁书眼睛微眯。 婢女摇头,浑身颤抖:“我不知道……夫人没有给我看过,我知道那法宝中好像有一只死灵,在厉焕少爷诞生之后,那只死灵就不见了……然后厉焕少爷他还……他还……”刚才发觉方宁书对厉焕‘怪胎’之言极为抵触,婢女没再敢说那个字眼,支支吾吾,眼泪直流。 “那个东西,你知不知道现在那里?” “就在密室,夫人将之锁在了密室。” 方宁书得知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看着那婢女,手中灵力一弹,那婢女便昏死了过去。 他直接往密室走去。 在路上,方宁书心中混乱,难道所谓剑胎真的存在?厉母遇到的那个女人是谁? ‘啪’密室的大门连锁斩断,方宁书走进来寻找,很快便发现了目标——在琳琅满目的宝物中,有一个通体漆黑、浑圆的东西,被高高的放在储物格上,面前有香火供奉,极其突兀。 他沉下眉眼,往那个东西面前走去。 靠近,方宁书看到了上面密密麻麻的符文,伸手触及,是一片死物一般的冰冷,探灵力进去,果不其然,其中空荡,没有半分活气。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就在方宁书没有察觉之时,突然感觉身后有冷风袭风起来,他当即避开,便听到哐当巨响,一个身影狠狠的砸向刚才他站的地方,周身玄剑漂浮,那道身影冷冷站起抬眼看来,目光极其冷厉 赫然是厉焕! 方宁书瞳孔剧缩,不及开口,厉焕便猛地又攻了过来,两人交手,他不敢动用灵力伤他,而偏偏厉焕□□极为强横,短暂的几次交手他便感觉手臂被震的发麻,又躲避着空中悬浮的玄剑,一时不查,被猛地砸向墙壁,口中发出一声闷哼。 厉焕眼中空洞,玄剑直指方宁书,好似不认识他,声音极冷:“死。” 看来那个东西,就是这个幻境存在的核心了。 方宁书苦笑,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厉焕的幻境中,他身体素质大大不像现实之中,几下便没了抵抗能力,腹中血气翻涌,抬眸看厉焕,艰难开口道:“你不记得我了?” 他的声音响起,厉焕似乎有些动容,空洞的眼中有了几分波澜。 方宁书被他按在墙上,掐着喉咙,浑身如散架般疼痛,眼中出现了几些雾气:“疼。” 厉焕手指立马松开,方宁书沿着墙壁身体滑下去,厉焕惊觉到什么,立马扑向方宁书,死死的抱着他的腰身。 方宁书想抱他一下,无奈浑身没有气力,只能虚虚抬手,最后无力的垂下。 厉焕空洞的眼睛中有了几分慌张:“我不是怪胎、我不是……我不是怪胎。” 方宁书轻轻恩了一声,想摸摸他的头发,却有气无力,只能用声音安抚:“你不是,你是厉焕,我知道。” “你不讨厌我,”小厉焕蓦地抬眸,双手抱着方宁书脸颊,空洞的眼中好似希冀:“你喜欢我对不对?你不害怕我,你会留在我身边对不对?” 会。 方宁书想这样回答,但是却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开口,与此同时在这里的生命力飞速流逝。 厉焕眼眸沾了些许泪珠,眼睁睁看着方宁书面容枯败下来。 他瞳孔剧震,痴然的眼中终于有了几分活性,不可置信,猛地上前,贴近方宁书的脸颊。 他去接触他的额头、额头、鼻子、嘴唇,极力想感受到方宁书的温暖,却全然是徒劳,眼前的人慢慢从他眼前虚幻,到最后化为了流萤,全然消失不见。 …… 方宁书猛然惊醒。 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被带出,现在身处于画中妖的世界,身边的厉焕依旧意识空荡,顿时脸色极差。 画中妖在最后关头将方宁书强行拖出,将厉焕死死的困在了幻境中,发出极为怪异的笑声,在四周回荡,方宁书手指握紧,骨节咯吱作响,面色冷厉下来,取出白笛。 而就在此时,那画中妖的笑声突然戛然而止,它的世界忽然变幻莫测,寸寸崩裂开来。 方宁书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人便从后面用力将他抱进了怀中。 第51章 那人的声音在耳畔轻喘,他的心跳、患得患失、恐惧和无法遏制的怒意从未有过清晰的传进了他的感知里。 厉焕出来了。 方宁书被牢牢的抱着,不知出于那种心理,松了口气,声音低道:“醒了?” 厉焕混乱片刻,而后从幻境中将他的意识拔出,发觉自己做了什么,顿时浑身一僵,立即松开了抱着方宁书的手。 方宁书在幻境中已经习惯同他亲近,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在人松开手之后便伸手将他的脑袋压下,抵在自己的额间感受了一下厉焕的神魂安在,这才彻底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捏了捏他的脸颊道:“好了,别怕。” 厉焕喉结滚动,痴痴然看着方宁书,竟然一瞬间没有想着反抗,任由他在自己脸上胡作非为。 李承思根本不知道在这转瞬的功夫是发生了什么,眨了眨眼,看着他们距离一刹那又近成了这番模样,满头雾水。 厉焕握住方宁书的手腕,声音带着些许哑色:“先出去。” 方宁书点头,提点道:“将画中妖本体抓起来,不要伤到别人。” 厉焕没有说话,却十分明显这空间崩溃速度缓慢下来,数不清的魂识从裂缝中逃出,直到这个空间最后全然崩落,背后的画中妖浑身是血惨叫的出现,化成一道流光进到厉焕的手心。 是一个没有无皮无脸的女灵。 很快,他们便回到了之前所在的白氏庙堂。 最先醒来的是木易,他一直未完全沉浸在幻术之中,因而也最先将意识抽出,随着时间过去,其他人也陆续清醒过来,而这其中,却不包括被厉焕可以捉弄过的萧天竹。 萧天竹依旧直愣愣的站在原地,面色好似享受,不知道贪入了那个幻境中,竟然意识主动不想抽离。 李承思看着情况,悄悄凑过来道:“我方才看了,他的幻境又被画中妖改成了此前那个第一家族遗孤……” 方宁书:“……” 画中妖都被收复了,现在萧天竹却还不出来,显然并非是幻境之过,他一言难尽道:“他可真爱做白日梦。” 不单单是他,就连其他内门弟子,向他们求助的散修,也看着萧天竹目光渐渐有些不对味。 “不是说对付这个低阶妖怪手到擒来吗?” “这人抵制力竟然如此低下?是谁门下的弟子……” 青元门的其他弟子们听到他们隐晦的私语顿时感觉脸上羞赫,颜面无光,恨不得亲自上前去将萧天竹弄醒。 看着这一幕,方宁书心情愉悦,而就在他观赏之时,身后从出来便一直安静的人俯下身,在他耳畔:“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方宁书一愣,回头看去,只见厉焕盯着自己,那双眼中情绪万千,却在两个人的视线触及的一瞬,又率先避开,只余一张俊气的侧脸。 方宁书轻轻挑眉,想到这人该是不知道自己进了他的幻境,又陷入了那种自我变扭的情况,他不自觉弯了弯唇,“要去做什么,要多久?” “你不必管,多则两天,少则一日便回,你同青元门先走。”厉焕道。 主角总不可能一直和配角混在一起。 想着现在的剧情,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到他,也没有什么关键节点,方宁书没有追问,叹气道:“好。” 厉焕看了几秒,抬脚将欲离开。 而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一波人进来,为首之人正巧与厉焕对上视线,厉焕脚步当即定在了原地。 “方氏方白安,前来协助降妖。”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方宁书心中一震,赶忙将帷帽的白纱遮好,这才扭头看去。 是方白安。 他的身后,还有不少黄白衣物的方氏弟子,一个个或拿萧笛,或负长琴,有几个他甚至还有些眼熟 他们怎么来了?! 方宁书默默往后退了几步,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现在的他不准备再方氏有任何牵连。 方白安扫视一周,目光从厉焕那个头戴帷帽之人的身上划过,没有发觉什么,目光最终停留在了前方因为厉焕从内部捣毁而支离破败的画上,问道:“妖孽已经降除?” “大公子!”有一方氏子弟发现萧天竹的异样,出声提醒。 方白安上前查探,发觉其意识混乱,微微皱眉,手指在他额间划了一个符号,萧天竹便猛然惊醒,站都站不稳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青元门的弟子上前将他搀扶起来,赶忙谢了一句。 木易没想到萧天竹竟然这么无用,眉头皱的简直要打个结,目光隐晦扫过方宁书和厉焕二人 方才他清醒之后,这两人先他一步便从画中出来,究竟是谁将那画中妖制服的? 方白安见萧天竹醒来,淡淡扫了一眼,并没有因为他是青元门弟子而有什么攀谈的意图,抱拳便道:“妖画既已经被各位侠士斩除,方氏便不多留了,有缘再会。” 话罢,他转身就要走,而就在他要走的时候,门外又来了一拨人,是乌氏子弟,无意挡住了去路。 乌晏看到眼前景象愣了愣,没有料到他们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中便将画中妖收服,眼中出现一丝喜意,道:“辛苦、诸位!” 萧天竹此时才终于清醒过来。 他站直了,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脸上红一阵紫一阵,半晌,压低声音问扶着他的弟子:“怎么回事?” “萧师兄,已经有人将画中妖降服。”扶着他的内门弟子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 看到他眼中无意显露出的轻蔑,被幻境踩高捧低折磨了许久的萧天竹心中羞火突然腾一下冒了上来,忍耐着道:“是谁?”他扫过方氏之人:“方氏的人?” 那内门弟子道:“还不知道,不是方氏,他们是后面才来的,只是替师兄解了幻境。” 萧天竹一愣,而后眯眼,半晌,拿腔作势:“若不是我拖延那妖怪,你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从幻境里出来!” 那内门弟子不知,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抬高声音道:“竟是师兄将那妖怪制服的?!” 他这一声出,顿时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萧天竹神色,萧天竹脸色一僵,心中暗骂一声这个糊涂蛋,扫看众人,见没有一个人要出来邀功,便直起身子,也不说清,只‘责备’一般看了那弟子一眼:“咋咋呼呼,就你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才能成为排号弟子?” 萧天竹的形象从高到低,在那弟子喊完之后又一下蹿上了顶点,顿时不少人眼中又变回了此前的热络敬仰,纷纷攀谈道:“不亏是青元门的弟子,修为就是不凡,如此轻易就破了那妖怪的幻境!” “我果真是没有看错,萧师兄当真天赋横溢!” “……” 方宁书看着此人厚颜无耻的抢占别人功劳,嘴角不住抽搐。 只可惜方白安在场,若是开口他一定会暴露,不然他一定 就在他心中大骂此人不要脸之时,突然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凉凉一笑:“你既然说你收服了画中妖,那妖怪现在在何处?” 萧天竹闻声看过去,便看到了厉焕那一张眼中讥笑,冰冷至极的脸。 他心中一沉,却转而想到此人不过筑基中期,料定那画中妖绝不是他所收服,盛气凌人道:“厉师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一只小小的妖孽罢了,你也要抢别人的功劳,”厉焕唇畔勾笑,极其轻蔑的扫了他一眼:“莫非萧师兄是被画中妖幻境所困,醒来之后怕自己颜面尽失,才想着抢别人的功劳挽尊?” 一语中的。 萧天竹脸上顿时黑红,他原本有心想利用言语漏洞,现在竟然骑虎难下,脸上极其难看得盯着厉焕。 方白安见此场景,微微皱眉,乌晏也察觉有些气氛有些不对劲,想要笨拙的缓一下氛围,却看向厉焕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在他身边的方宁书,顿时眼中微亮,往前一步。 厉焕将方宁书往后拽了一下,方宁书扶住帷帽没叫白纱飘起来,满头雾水看向他。厉焕垂眸看了他一眼,道:“你我一起走。” 方宁书:“……” 他有些没看懂眼前的情况。 但很快就不需要他想明白了,厉焕三言两语将萧天竹的装局戳破,直接便拉着方宁书往外走去。 萧天竹看着他们从此处走了出去,想要大声斥道‘不过筑基废材’,却话到嘴边被自己极力压了下去:他之前还对这二人青睐有佳,现在戳破修为便是自打自脸,但若是现在不反驳,同门和其他修士都会对他怀疑 萧天竹胸口憋闷,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了门口,转过脸怒然对还在发呆的那个内门弟子道:“愣着干什么,将那两人给我找回来!出门历练,有他们想走就走的道理?!” 那内门弟子一愣,反应过来赶忙跑出去,却没一会儿边从外面跑回来道:“师兄,他们人已经不在外面了!” “什么?!” …… 外面,方宁书被厉焕直接轻功带走,心中轻笑:分明是自己想去干自己的事情,却给人营造出一种功劳被别人抢去,满心愤懑,怒而离开的错觉。 这人还真是…… 厉焕到了一个偏僻之地将人放下,沉默不言的松开他往前走去。 方宁书撩起帷帽上的白纱,跟上之后偏头问道:“不是说自己有些事情处理,为何带我?” 厉焕脚步轻滞,手指微微握紧。 见识过他儿时那般模样,他不理,方宁书便也不再强求,自顾自笑了,“也幸好你将我带了出来,方白安在那儿,若是被他认出来,不过多久方氏的人就该找上门来,到时候便不太好收场。” “你会回去?”厉焕道。 方宁书一愣。 看着厉焕的背影,突然一个极不可能的想法出现,方宁书没经过大脑便开口,“如果没有人喜欢我,不需要我……我就回去。” 他话落,厉焕霎时脚步停住。 第52章 话说完,方宁书自己都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耳根处慢慢烧起一些红云,尴尬道:“我开玩笑的。” 什么叫做要是没人喜欢他就回去? 让谁喜欢?是那个小七和幻境中的小厉焕就罢了,面对一个个头比他还高的人,谈什么喜欢不喜欢……简直是无耻! 方宁书心中骂了一声自己。厉焕站了许久,才继续迈开步子往前走去,方宁书说话不恰当,自然也不想再吱声徒添烦恼,默不作声跟在他后面,权当自己是个空气。 到了目的地,跟着厉焕从外面□□而入,方宁书扫看四周,才面露惊愕 他们竟然是到了幻境中的厉氏。 厉氏满门被许玉杀死,余下的几个都被带回了方氏,因为死了不少人,这个世界又有许多怪灵死魂的怪谈,因而这个宅门也一直没有人敢用,一直荒落至今,现如今眼前的景象,除去台阶上因为无人清洗而融入进台阶的鲜血,其余所有,都和幻境中一模一样。 厉焕回这里做什么? 这个念头出现,他便发觉前面走着的人听下了脚步,回头看来。 方宁书当即神色一肃,一点都不让人知道他在幻境里勾小孩说喜欢自己,适时面露疑惑:“这是哪儿?” 厉焕看着他,神色不明。 方宁书被他看的头皮发麻,就要扛不住时,厉焕移开了视线。 他暗色的靴子踩在青白色的石砖上,头发高高扎起,余留了两根藏青色的发绳和头发一道垂下,宽肩窄腰,目光冷淡的扫过四周,最后幽幽停在了这不大的院宅中阴侧破落的小屋上。 回归旧地,方宁书以为他要过去看看,但出乎意料的是,厉焕直直便走向了其他地方。 路过小屋,方宁书偏移视线看了一眼。 门窗破损,里面还是硬邦邦的床垫,没有他找来的棉被,也没有那个小小的影子。 幻境中的一切在他出来之后便全部都戛然而止。 方宁书心绪莫名有些复杂,一路想着,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厉焕已经将他带到了密室门前。 ‘呜吱’一声门被推开,阳光下尘土飞扬,而与幻境中不同的是其中空荡荡一片,物架散乱。 依稀猜出厉焕是想找那个奇怪的黑石,方宁书抬头看过去,却只看到一个满是尘埃歪七扭八的空架子。 轻轻挑眉,正疑惑时,厉焕又动了,他站定到一空落落的置宝架前,没什么规律顺着架格敲了几下,轰隆隆的声音便响起,密室最里面的墙壁竟然一分为二,从中间大开! “这里是?”方宁书就要走过去,却被厉焕拉了回来,他声音带着些许低哑的沙粒感,在他耳畔道:“小心。” 方宁书耳根一痒,顿了顿,很不自然的偏开头。 两个人走进了密室之中。 封闭的空间之中,越往深处走,一些窸窣的声响就越明显,不清楚里面究竟有些什么,方宁书面色沉下,稍微警惕起来。而就在这种情况下,他突然察觉一直握着他手腕的人松了开,紧接着那张手顺着下面搭在了腰间,将他往自己的方向圈了圈。 方宁书:“……” 他脑袋中懵了一下,立马看向厉焕。 厉焕面色没什么变化,侧颜俊朗,眼眸似乎往下偏了一分,又像没有。 方宁书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厉焕面色自然,他若挣扎反倒大惊小怪…… 忽略那有些奇怪、好像被保护的感觉,他憋出话道:“这里有什么?” 方宁书一话出,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被惊动,停了下来。 不知名之物被他打草惊蛇,方宁书顿时顾不得心中胡想,面色沉下,察觉着四方的动静。而就在他们警觉之时,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开始响起,他随着那声音看去,便看到从门外透进来的依稀光亮中,渐渐逼近一个硕大的影子,随着那影子越来越接近,方宁书手中运转灵力,屏住呼吸,便见 一个脑袋上顶着硕大黑布的老鼠蹿到了光亮之下。 方宁书:“……” 手中灵力散开,他满脸懵然,“老鼠?” 厉焕似乎也没想到,顿了顿,手指微动,旋即松开了将人抱住的手。 被松开的一瞬间,方宁书不由大松了口气,默默往远的地方走了几步。 一直说话不饶人的人突然对你释放善意,还真有些招架不住。 那种不自在感散去,四周不清,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火把点亮,那老鼠发觉受惊,一溜烟就跑进了深深黑暗之中。 方宁书将火石丢向那黑暗里,便有各种‘叽叽’的声音响起,竟是有一窝老鼠从一个被掩盖在石砖之后的洞口逃窜了出去,近身过去,那洞口白光微亮,有三拳之大,近了看,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凿开一般,四处墙皮龟裂。 “这里原先困了什么东西吗?”他开口道。 等了半天却没有人回复,方宁书回头看去,便见厉焕目光不移的看着自己,似在出神。 话卡在嘴中,方宁书无奈道:“……你在发什么呆呢?” 就在此时,异象突生。 转过视线的方宁书没有察觉之时,一道如雾的黑气从洞口窜了进来,犹如鬼魅,从脚踝之处蔓延,猛地将他全然吞噬。 方宁书未觉反应,便感觉浑身冰冷蔓延,整个人被看不清的东西猛推至墙壁,让人窒息的压感传来,眼睛蓦地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睛,他顿时汗毛乍起。 眼前的物事带着似哭似笑的面具,逼近他,带着犹如蛇蝎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一双如血的眼睛更是带来极具冲击,方宁书来到这里这么久,第一次直面这种模样恐怖的存在,心脏霎时近乎停滞,浑身僵直,便突然察觉到一破晓之声直直冲来。 一枚玄剑从眼前古怪的东西面具旁划过,轻微瓷器破碎的声音响起,那似哭似笑的面具上出现一道细纹。 眼前的怪物猩红的眼瞳剧缩,猛地松开方宁书向外逃去,却被速度极快的另一枚玄剑猛地钉向手掌,伴随一道凄厉的怪叫,扑倒在地上。 方宁书脚底发软,厉焕按住他的肩膀将人往后带了一步,声音阴沉,“受伤了?” 那倒没有…… 但是被吓得够呛。这句话方宁书当然没好意思说,耳朵有些充血,赶忙摇头道,“这是什么?” 厉焕冷冷看向地上的东西,钉在它手掌上的飞剑钻动,那怪物更发出惨烈无比的叫声,极力挣扎,那剑插的反而越紧,怪物的面具由笑转哭,又由哭转笑,哐哐将面具撞向地面,根本没有半分方才可怖的模样。 方宁书神思冷静下来,打量它,皱眉道:“这东西的样子……” 竟然和在方氏崖后被许玉关在洞中的怪物十分相似! 是和厉焕身世有关的东西?这个念头瞬间从脑海中浮现,他不由看向厉焕。 厉焕看着那挣扎的东西犹如死物,面色看起来极其阴沉。 方宁书皱了皱眉,伸出手拉了拉人。 心中的阴郁被压下,厉焕一顿,神色微敛看过来:“怎么?” 看他神色缓和下来,方宁书才放下心道,“我看到门匾上写着一个‘厉’字,这是你以前生活过的地方?还有这个东西,”他眨眼,一双眼眸清亮,眼中跳着氤氲的烛光,“这东西以前欺负过你?” 厉焕一愣。 方宁书不待他回复,凑上前蹲着去看着挣扎的怪东西,捡起旁边的碎石砸到了它的面具之上。那怪东西愣了一下,旋即面具露出凶恶的姿态,张牙舞爪。 它浑身如雾,唯有一只手和面具是实体,在面具之后竖着一个硬物,方宁书伸手接近,发现那些黑雾对他并没有实质的伤害,握住那硬物拔了出来。 竟然是一把好像被蚕食了一半的断剑。 断剑被拔出,那怪东西立马激动起来,作势要扑向他的手,方宁书面无表情踩住那只钉住它说的玄剑。怪物狰狞叫了一声,随后软绵绵又趴到了地上。 他松开手将断剑扔到他面前,怪物立即吞噬过去,随后响起些‘咔嚓咔嚓’的声音,眼睁睁的那柄断剑便消失不见,变成了黑雾的一部分。 吃剑?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细想在《无心》里他没有设定过这种存在,方宁书皱眉。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它吗?”他道。 厉焕垂眸看着,启唇,“不是。” 方宁书挑眉,有些意外道:“那个老鼠洞不是它砸出来逃跑的?” “方宁书,”他突然开口,扯唇笑了,只是这个笑容并不清朗,却反而带着些许水露浸湿一般的凉意,“你不怕我吗?” 方宁书一怔。 厉焕看着他,慢慢道:“你有没有想过,我并非是个常人。” “许玉千辛万苦要抓我,用我的血,削我的骨,说我是剑胎。我出生的时候不像人类,族人把我当成怪胎,也曾对我惧之入骨,我也许就是你面前的这种怪物,你不害怕吗?” 方宁书一时没有回话。 他的目光从厉焕的脸上划过,联想到幻境中小厉焕声声对怪胎之说的害怕,心中冥冥有些感觉,厉焕有个心结。 这个伴随他根深蒂固,就算是很少有人知道,就算他看起来不在意,但那个结还是依旧存在,像扎进手中的小刺,不动时没有感觉,一旦按到伤口,便会阵阵作痛,让人难耐非常。 “怕。”他道。 厉焕神色一动,瞳孔之中忽然暗沉起来,直勾勾盯着他,面无表情。 方宁书道:“你若这样说,我当然怕。” 他耸了耸鼻子,目光游离,“我母亲那样对你,你还救了我不止一次,到现在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报答你,当然害怕。” 厉焕:“……” “我是说……” “厉小公子,”方宁书话锋一转,截断了他的话音,容色笑起来,眼睛轻弯酿着光,面庞在阳光下干净疏朗,偏头时露出一小节干净的脖颈:“除了这些我还会怕什么呢?你救我,我跟着你,生气的时候也不会将我怎样,你对我这么……好。” 最后的那个字在他的舌尖轻转,带着笑意吐露出来:“我除了害怕不能报答你,其他什么都不怕了。”当然,还害怕你不走正途。 最后一句方宁书自然没说出来,他语气中说的有些轻浮,但说这些话里却切实夹带了真情。 实话而言,刚开始进到书里来找人他是有些忌惮的,但厉焕虽然潜伏在他身边,却几次三番救他,更不说那脆弱的小小的一只曾窝在他怀里取暖,无论怎样他是对这少年是害怕不起来了。 眼前之人目光真挚,声音清润,清朗带着笑色的话好像裹了蜜意淌进了心里,厉焕看着方宁书,喉结轻动,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 幻境中的人影和眼前的人重合,他眼中晃神片刻,突然向前倾了一步,方宁书愣了愣,旋即脸上露出疑惑,却还是伸手来扶他,然而在将要挨着他的时候厉焕忽然清醒过来,立即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方宁书:“?” 厉焕闭了闭眼,半晌,伸手将控制那个怪物缩小成一点,转身离开,“没事,回去吧。” 方宁书:“……” 什么意思?? …… 厉焕和方宁书擅自离开后杳无音讯,萧天竹自然是勃然大怒,一连两天都脸色臭的像茅坑中的石头。 他们一批人都驻扎在白家附近,一波人去找,另一波人率先回去青元门中禀报情况。身为领队人的萧天竹找不到人那里都不能去,白捡的功劳被别人先拿去游说,心里恨死了厉焕和方宁书两人。 “能去哪儿?这两个人当我青元门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成体统,简直是愚人!狂妄自大,倨傲之徒,还是什么名门子弟,他们配吗?!” “……” 最近几日,木易路来路过便听的是萧天竹如此谩骂的话语,一张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不耐,于萧天竹渐露几分鄙夷。 而就在此时,外面有弟子匆匆跑进来,到了门口急忙汇报道:“萧师兄,门中传消息回来了!” 萧天竹面色极差,声音燥道:“说!” 那弟子探头探脑,“方师兄和李师兄已经回到门中了,他们还将那个画中妖的妖灵抓了回去,师兄,你可知道那妖灵之事……” ‘嘭’一声茶具破碎的声音在堂中响起。 萧天竹疾步走出来,怒不可遏,“你说什么?!!” 第53章 厉焕和方宁书将妖灵交给执事,和他们与萧天竹争执指责萧天竹抢人功劳的事情一道都被带回了青元门。 本来就二人便关注度很高,这次话题又带着一个萧天竹,消息很快就一波又一波的传遍了整个宗门之中。 萧天竹回来之后,遭遇了各种人打量又古怪的目光,怒火滔天,极力忍耐,到晚上回到破晓峰才发泄出怒意,毁了一整片的竹林。 他住所不远的另一边,柏树被波及,有几株毁在了他的灵力之下,有一白衣之人听到动静前来看到这一场景,眉头皱起,语气不悦道:“你又在干什么?” 萧天竹看到他,冷哼一声,“呦,这不是我们破晓峰的大师兄吗?” 出来的人,正是青落的大弟子,长年沉醉于修炼,乃是青元门上一任掌门青桓人的孙子青子尧。 青子尧很少露面,名义上青落是对他严加管束,实际上却不允许他轻易外出,任谁都能看出来,对于这位上一任掌门孙子的青子尧,无论是在青元门高高在上的那一位,还是青落,都极为不喜。 他们不喜欢青子尧,萧天竹对他便素来就没那么客气。 发泄完怒火,他声音嘲讽,“心疼这几株柏树,灵草堂有的是,明天我就叫人给你送上来。” 青子尧一身白衣站在原地,没什么表情看着他。 萧天竹满腹都是对厉焕和方宁书的怒火,见他不回复,顿时倍感无趣,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他走后,青子尧门下的服侍弟子小心翼翼上前问道:“师兄,这些坏了的柏树需要清理吗?” 青子尧眸子敛下,片刻后,开口,“你去打探打探,这次下山除妖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弟子一愣,旋即立马应道:“是。” …… 时间过的很快,转瞬间两个月悄然过去。 萧天竹此前虚张声势,给他们营造了一个既定的排号弟子的身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无论之后再怎么使唤别人给厉焕和方宁书添麻烦,别人也不敢太过于过分,大多因为此前之事不甘心找来的麻烦都不痛不痒,造不成任何威胁。 每天都有各种芝麻大的事情过来热闹,还能看到萧天竹每次吃了瘪好像掉进厕所的脸,方宁书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过几日,便是新弟子的择器会,每一个弟子都能去青元门的器冢之中拿到一把武器,”李承思的声音响道:“最好的是天品,最次的是黄品,我打听到一般普通弟子拿到的都是黄品,有不错的会得到地品,若是有人拿到玄品或者是天品的,他们就会将之当做本命法宝,滴血认主。” 他说到此处,方宁书将发散的思维拉扯回来,从犄角旮旯的记忆中突然想起那个方氏后来会被原身拿到的灵箜篌。 可惜,那可是个天品灵器,现在他应该是拿不到了。 “我记得择器大会之后,便是拜师会了?”方宁书闲闲道。 李承思点了点头。 择器会,厉焕会被玄天剑‘认主’,拜师大会,厉焕会被青落收为弟子,由此开始青元门的主线剧情。 方宁书有些心不在焉,原本应该思索剧情,却脑海中全然被此前厉氏之中被厉焕带走的那个怪东西占据了心神。 他最近查了不少书,发现在这个世界的书籍上竟然有记载这种东西。 面具、黑雾、吞剑之能——这分明是太阿楼饲养,可以吞噬废器、看管极品器物的器鬼! 太阿楼,原本只是一个书中出现过不过几章的背景势力,长于锻造器具,不屑天下任何武器,就算是青元门具有上百年传承的器冢也不屑一顾。 有关于太阿楼的剧情,他只寥寥描述过百字,便是在厉焕成为青元门之首之后不信其玄血剑之威,太阿楼楼主执剑前来挑战,却被厉焕断剑毁去本命武器,此后这个势力便隐世而居,再无音讯。 厉焕的身世,和太阿楼有关? 方宁书心中思索,而就在此时,他突然察觉到的四处灵力剧烈涌动起来。 想到是什么,方宁书眉心皱起,看向灵力涌动的中心,手指一弹,结界盘瞬间张开结界将此处团团包裹。 李承思也察觉到这个情况,满脸震色:“那是公子的房间?公子这是突破了?!” 方宁书微微点头。 前不久刚突破元婴,这不过两个月的时间罢了,竟然又要突破到元婴中期,这天生剑体也着实太过于逆天。 灵力翻涌,在附近剧烈收缩的灵力凝聚成一点,到最后全部收束不见,与此同时以那边为中心忽然迸发出一股有力的劲风,尘埃扬起,方宁书遮面,等到尘埃落下,才看清了其中的场景。 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一人身影出现,步步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压迫感走来。 直到站定在他们面前,方宁书才回过神,看向厉焕的脸,道:“……元婴中期?” 厉焕眸中带着一丝金色,眉目间还带着刚刚突破还未收敛的侵破感,英气逼人,垂眸看了他一眼,而后没什么情绪的看向李承思。 接收到这个视线,李承思立马就明白了这地儿是不需要他了,麻利的一作礼离开,很快人影就消失不见。 方宁书托着腮帮子,看着厉焕坐下,沉默了半会儿,而后皱眉,突然起身道:“你站起来。” 厉焕一怔,依照他言起身,声音淡道:“怎么?” 方宁书靠近了过去。 厉焕目光一滞,便察觉到眼前的人似乎觉得距离太远,身体向前倾了一些,挨得更近几分。 他若空谷幽香的气息遍布周身,厉焕眸中渐渐沉下,目光不动声色从方宁书额间的碎发到鼻尖唇畔略过,便听到这个毫无知觉的人郁闷般开口,“你又高了?” 方宁书皱着眉头,正面和厉焕对比没比出来,又转过身,后背近的好似要与他贴在一起,手掌放到头顶,食指向后比了比,从他的唇边擦过。 厉焕一瞬眸中颜色变化,心跳倏然加快,抬手将方宁书的手腕握住:“你在干什么?” 身后这人心跳很快、莫名紧张的情绪传递过来,方宁书愣了愣,有些疑惑。 回头看去,那张脸依旧毫无表情,他想了想,觉得这人是刚刚突破还处于亢奋中没有缓过神,示意他松开手,“你个头怎么蹿得这么快,之前我到你这里,” 他指了指厉焕的中庭,“现在我才到你嘴巴这里,突破还能让人长高么?” 厉焕沉默半晌,声音有些干,“等你突破之后可以看看。” 什么话! 突破谈何容易?方宁书啧了一声。 原身在这本书的天赋已经算高,但还是不能与主角这种妖孽相比,他每天的修炼打坐也不落套,但于元婴就是差那临门一脚,每次想要突破都后续力不足,估摸没个一两年是难以跨入下一个境界…… 不过也没那么惨,实力不能全看境界,他曲杀术在最近的修炼中已经突破第七重,曲化术也大有长进,就算是遇到元婴高手,方宁书自信也可以一战。 “你知道择器会之事么?”他坐回位置上问道。 厉焕视线随着他过去,敛下一切翻涌情绪,吐字:“知道。” “哦,那你有什么……”方宁书眨了眨眼,“想法吗?” 厉焕却道,“你没有本命法宝?” 方宁书一愣,不是想说本命法宝的事,心在百转千回,想着该怎么组织一下语言,便又听厉焕声音没什么情绪道,“我可以帮你找一个天品。” 方宁书一愣,面露惊愕,惊疑的看向厉焕。 厉焕目光触及到他的视线,嘴唇隐约勾起的弧度一滞,情绪倏然冷淡下来:“你不需要就罢了。” “不是,”方宁书哭笑不得:“倘若青白城将玄血剑也放进器冢,择器会中它若是直冲你而来,那我们岂不是会暴露无遗?” 而他说完,厉焕却是唇角勾起些嘲讽的笑容,淡淡道:“他此时自己都自顾不暇。” “自顾不暇?”这句话落,方宁书也想起此前想到的设定,青白城在注意到厉焕之前,便已经身有暗伤。 为什么? 这些都是他不清楚‘设定’,方宁书无论怎么都难以从原书中推之真相,知道的估计只有厉焕一人,因而便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厉焕,满眼都是好奇。 厉焕看到方宁书满心希冀的神色,眸子轻滞。 片刻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开口,“明天我带你去。” …… 不单是方宁书,就算是厉焕也对自己对方宁书的纵容难以理解。 但难以理解多了便不想去深想,被纵容惯了也就成了习惯,翌日夜晚,两个人一身黑衣,方宁书跟着厉焕轻手轻脚便到了青白城的飞云峰下。 飞云峰高耸入云,温度很冷,青白城的门下弟子只有青落一人,已经独领一峰,因而在飞云峰上除了清理卫生的杂役弟子,并无除他之外的别人居住,一切在夜晚清冷的月光之下都显得孤寂非常。 结界被划开一道弧口,两人悄然进来。打量四处之后,方宁书压低声音道:“青白城现在这儿么,我们不怕被发现?” “他不在。” 方宁书稍愣。 不过多久,厉焕便带着他到了飞云峰一个洞宇之前,还未站定,方宁书便听到洞宇之中突然响起嘭嘭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由里至外在猛烈的撞击,顿时神色一肃,“什么东西?” 厉焕神色平静,好似不将那异动当回事。 方宁书看他,心里也不由淡定了几分,不动声色的盯着那个方向。 洞宇封闭的石门出现了一丝龟裂,很快,由细小的缝隙到处处崩裂开来只是一瞬,目光所及,一道黑影‘倏’一声便窜了出来,直直往厉焕的方向冲来 厉焕手指微动,那崩裂过来的石子便全然被挡下,与此同时那道黑影也被他手指一弹,嗡一声便插进了附近的墙壁之中。 电光火石只在一瞬,方宁书还没反应过来,目光直愣愣的看向墙壁,便看到一把锈迹斑斑的黑剑。 这锈迹斑斑的模样也没维持多久,眨眼的功夫,那黑剑便摇身一变,突然变得玄光四溢,扑面而来一股锋利的煞气,赫然是玄血剑! 方宁书顿时眼睛睁大几分。 玄血剑将自己从墙壁上拔出,好似极其委屈的蹭到了厉焕面前,而后剑锋一指,正指的是那洞堤之中,邀功般晃荡。 随着它指的方向看去,那洞中碎石崩裂,石桌倾倒,还有目光所及之处的鲜血布满,足以想象得见原先在其中修炼的人是受了多么重的伤。 眨了眨眼,方宁书终于说出了他一直以来的猜测:“是玄血剑将青白城重伤了?” 厉焕对玄血剑的邀宠视若无睹,只看着方宁书颔首,淡淡道:“他想强行炼化,必然会遭到反噬。” 方宁书若有所思,目光又落回到厉焕这把此后会掀起腥风血雨的剑上。 面对仇人之子,玄血剑的灵识还停留在厉焕对方氏的滔天恨意之中,发觉方宁书看他一瞬间凶恶起来,浑身乍出红光,看着极为危险。 厉焕微微皱眉,不偏不倚,正巧向前一步,站到了方宁书身后,目光冷淡瞥了它一眼。 玄血剑霎时红光一收,犹豫半天,极其讨好的蹭到了他们面前,作势就要往厉焕手上一躺。 “继续在这里待着。”厉焕声音响起。 玄血剑顿时浑身一僵,急得转圈。 堂堂神剑在未完全锻造之前竟然有如此跳脱的灵识,方宁书不由想笑,“它出世之后跟过你吗?” 厉焕冷淡道,“没有。” 话罢,他皱眉,又道:“不是我让他出世的。” 言下之意极其凉薄,从来没想过要让它跟着,玄血剑当即便化成了一个木头,直直的掉进了地上,剑体陷进了泥土中,好像伤心非常,整个剑散发着没什么生机的气息。 方宁书有些哭笑不得,“也不能这么说……” 而就在此时,他话未说完,一道元婴期的威压涌来,夹杂着怒然的声音忽然响起,锐利的攻势直冲此处——! “什么人!敢闯进我飞云峰?!” 第54章 来人似乎存心要用威压逼人,毫无保留元婴的气息便铺天盖地而来。 厉焕足步不动,足尖轻转,比对方更甚几倍的威压也直冲而出,来人没有料到对方竟然与他一样都是元婴者,赶来的影子一滞,但还是迟了一步,雄厚的威压霎时吞噬一切,‘轰’的一声,那人便被逼至附近山面,惯性消失后砸出一个巨大的凹口。 尘土飞扬,方宁书眯眼看去,认出那人是谁。 赵丹仙。 没有料到对方修为如此之高,赵丹仙面露狞色,然后袖中鼓动,一瞬间密密麻麻的黑虫便从中钻了出来,形成了一阵猛烈的黑风袭来,方宁书手中玉笛出现,一道急促之音乍响,霎时化成无数弦刃攻去。 只可惜玉笛本来便更适合曲化之流,攻势分散,弦刃纵然有许多,但还对于这种极小的蛊虫还是无用,黑风分散又转回,只停滞了一些速度,便又十分猛烈的冲涌过来。 方宁书皱眉,又操控灵力将附近的整片巨石砸去,随着‘轰’一声响,不少蛊虫都被压在了巨石之下难以钻出。 “我们走。”他道。 厉焕含颚。玄血剑在他冷酷的呵斥之下不敢跟上,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离开,剑影萧瑟,方宁书都有些于心不忍,“要不将它带回来,毕竟怎么说都是……” 你的骨肉?他眨了眨眼。 厉焕淡淡道:“我如果将它拿走,青白城不会善罢甘休。” 也是,纵然青白城现在重伤,但他拥有大量灵池,如果他要不顾其他就恢复过来只是转瞬之事,虽说厉焕现如今修为增长很快,但毕竟还是元婴,要是面对化神期的强者,很难可以全身而退。 想到原本剧情中厉焕拜入青元门时并不知道青白城是幕后黑手,慢慢摸索青元门真相时被他抓住受尽折磨,方宁书略微有些不爽,心中想道,倒不如等万事俱备,直接将青白城一举拿下,省的受罪。 而就在他们转身离开之际,原本被巨石挡住的蛊虫像是收到了什么指示,从缝隙中将巨石团团包裹,随着轰隆崩裂的声音响起,那块巨石竟然被四方逼夹破裂,被压在石下的那大部分蛊虫又重获了自由,气势汹汹袭来。 方宁书眉头皱起,赵丹仙蛊虫极其难缠,不解决根本没有办法脱身。 蛊虫形成的黑风之后,赵丹仙赶来落在地上,冷眼扫看那洞门口已被破坏的石门,眼中的寒意更盛。 厉焕目光看向玄血剑,玄血剑浑身一颤,倒在了犄角旮旯之中,又变回了此前不起眼灰尘仆仆满是锈迹的模样。 那黑风越来越接近,方宁书急中生智,“我们先往后撤,去有水的地方。”蛊虫惧水,他们跳进水里它们便不敢再追踪。 厉焕看了他一眼,眸中微动,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两人直直便往附近的河泉躲去。黑夜的水流冰冷,方宁书足尖碰到便打了一个哆嗦。理论是理论,但作为一个旱鸭子,他还真不会游泳,不用想象便能预估到等会进了水会有多么难受。 “我们下去……?”他尾音有些发颤,极力镇定,却还是难以掩盖对水流这种天然的惧色,喉结滚动,伸手去拉住厉焕的衣袖。 修真者运气,一般可以在水下待长达十分钟,这具身体是金丹后期,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看方宁书苍白的面容,厉焕皱眉,“你……”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越来越明显,方宁书头皮发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一望无尽深不见底的水潭,深吸了一口气,闭眼,拉着厉焕直接跳了进去。 冰冷的潭水瞬间将他整个人蔓延,纵然心中不断告诉自己下水之后该屏住呼吸运转灵力,但心里演练了无数次,水流漫过头顶的一瞬间方宁书还是慌了神。 水声的轰隆声在耳膜边乍响,浑身被淹没,他鼻息无法呼吸,呛了一大口水,挣扎中更是松开了拉着厉焕的那只手,没有支点,泉水的冷意侵入,方宁书霎时感觉一切都黑暗了下来,脑海中变成了一片混沌,想要呼吸,却被狠狠的呛了一下,浑身的力气全卸。 而就在此时,一道暖意缠来,他模糊感觉到腰身被什么束缚,整个人便被拽去一个方向。 脸颊被一双温热的手掌捧住,唇边的热意出现,一股灵力和氧气被渡来,一瞬间方宁书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紧紧的将面前的人抱住,贴近过去。 发丝纠缠,厉焕敛下眼眸,眸中的颜色似乎比幽暗的潭水更深。 他手掌捂住方宁书的耳朵将他压向自己,渡去灵力,教他调息,引导着这人因为慌乱而混乱一片的灵力运转渐渐正常,而后松开嘴唇,将他的脑袋压向自己,抬眸看向外面在潭水之外躁动不散的黑影。 眼中的金光转瞬即逝,血液从指间蔓延出现,一道红线悄然从水面钻出,随后‘嗡’的一声,一道红弧荡开,那些蛊虫瞬间全然消失不见蛊虫失去信号,赵丹仙的脸立马沉了下来。 …… ‘哗啦’一声,他们从下游的水中钻出,方宁书耳中发鸣,浑身湿漉漉的倒在地上,整张脸煞白煞白,靠着石头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惧感。 “你不会水?”厉焕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哑色。 方宁书愣了愣,想起在水里厉焕帮他引气,顿时耳廓通红,分不清楚是因臊得还是其他,看都不敢看人,眼睛直直的盯着面前的石头,好像那石头上能看出什么花来。 不是说修仙者入水极为轻易么??! 四处气氛静了一会儿,方宁书忽然感觉周身一暖,一个外衫便盖到了自己身上,他愣了几秒,转眸看过去。 厉焕的眼睛在月光之下清冷,额上的碎发汇成的水珠落下,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最后从他薄唇间擦唇而过。 眼中就好像被烫了一下,方宁书顿时浑身僵直,“方才我……” “将衣服烘干,冷,”厉焕开口,“回去吧。” “……” 一夜,辗转反侧,回去之后,方宁书即便换了干净的衣物,还是依旧没有缓过神来。 没有曾经得理不饶人的呛声,厉焕的态度突然‘柔和’起来,方宁书总觉得心中发痒,莫名其妙…… 有些不知所措。 这种感觉有些受宠若惊又欣慰的感觉,一直持续了几天,等回过神来,择器会到了。 晨醒,他们三人相伴到了青元门的器冢门前。 择器会对于弟子们来说是极其重要的大会,除了排号弟子可以随时进来选择自己的武器,新弟子初入门时第一年会被特批进来选择自己合适用的武器,已经拜入门的老弟子则是每三年才能进来一次。 这次的择器会,除去十几个新弟子之外,全门上下大约有三十个的老弟子也会一同进去,方宁书他们到来之后,已经有不少人到了地方。 见到他们三人,特别是看到厉焕和方宁书,无论新老弟子,皆是议论纷纷。 他们二人已经被萧天竹视作眼中钉,处处被刁难,这两个月的时间中什么传言都有,传言越多,萧天竹越是拿他们没有办法,他们的形象就在这些新老弟子的眼中越玄乎,几乎到了人人好奇、却少有人敢招惹的境界。 这难得一见,自然便引起了热议。 在人群中,花小年还惦念着方宁书,这许久未见,终于有这个机会又碰上了人,她顿时眼睛黏在了他身上,“那是恩人……” 厉焕察觉,冷冷的看过去,花小年话一卡,瞳孔一缩,赶忙收回视线,顿时老实了。 不过多久,萧天竹姗姗来迟。 扫看厉焕和方宁书二人,他眼中阴鸷,冷笑一声。 “所有人都准备进冢,你们有一个半的时辰进去,时间到了无论有没有得到适合自己的武器,都必须立马出来。” 众弟子纷纷应是,萧天竹将器冢钥匙递给柳小双,他一溜烟就去开了器冢,随着铁门移动的声音巨响,那冢中的景象便暴露在了视野之中,入目可见的便是两条大路,一个朝东,一个朝西,其中天宇阴沉,满地枯草,有断剑、残刀,各种破败的武器插在地中、挂在枯树之上,分外的肃杀凄冷。 “这是青元门创门道人从曾经的秘境中得到的一方小世界,里面的武器都是从上古战场残址中迁移出来的,有好有坏,你们要是有那个天赋和实力,便能得到地品、甚至玄品的武器认主,若是没有,就自认没那个命,要想下次再进来,就得三年以后。” 萧天竹说着,取出他为地品的武器长剑,很是倨傲的扫他们一眼,“往里走吧。” “玄血剑在里面么,能不能察觉到它的气息?”方宁书在厉焕耳畔压低声音道。 厉焕下颚轻轻点了点。 果然,青白城最终还是将玄血剑放进了剑冢,细究目的,极有可能就是为了引蛇出洞,想看看厉焕会不会为了拿回玄血剑来青元门。 原文里厉焕一拿到玄血剑就被青白城盯上意图夺舍,现在细想原因,很有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就得知了厉焕与玄血剑的关系。 方宁书心中浮想,而就在他们将要进到器冢之时,萧天竹面色带着阴冷的笑容,突然出声。 “你们两个,等等。” 第55章 萧天竹的声音如他所料般响起,方宁书没什么意外,目光看过去,又露出了最近几日让萧天竹深恶痛觉的笑容,“萧师兄可有何事?” 萧天竹目光阴鸷,看着他们,“二位天资夺萃,想必普通的凡品珍宝是满足不了你们的需求,我这儿有个好去处。” 他袖子一挥,器冢的入口瞬间变化,将已经进到冢门中的弟子们隔绝。那肃杀的景象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幽森、看不清楚尽头的地方。 在他后面,还没有进到器冢中的柳小双见状,顿时面色一变。 萧天竹道,“二位,请吧。” 方宁书看着那入口,轻轻挑眉。 柳小双在萧天竹身后,心中犹豫挣扎许久,最终还是开口,“师兄,这鬼道之中都是主人的残识还未完全消散的器物,里面的东西都处于最暴虐的状态之下,师尊和师父他们从来不允许弟子们擅自闯入,方师兄和厉师兄修为尚低,若贸然进去怕是会……” 萧天竹蓦然看了过去,眼中阴郁,满是毒蛇一般的毒辣,“你说什么?” 柳小双惧意萌生,顿时不敢再说什么,埋下头,一声不吭。 萧天竹冷冷一笑,这才看回去,手中的长剑一挥,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全然是一副要逼迫他们进去的意思,“请吧。” 鬼道? 方宁书不知为什么有些想笑。 在书里他的确有写过这么一个的存在,鬼道,实际上也是器冢的一部分,只是器冢中可以被普通弟子接触地区的武器随着时间推移主人的印记已然消失的,无论你是否可以将它们收复,武器的反应都比较温和,而鬼道之中的却截然不同。 它们前主人的印记还未全部消失,本身灵智未开,所以会处于混沌之中,极具有攻击意识,但也与之相伴,这些强烈认主意识的武器,大多数不是凡品。 厉焕在原文之中便误闯进了里面,被这些暴虐的武器追杀,但到最后这些武器却被他全部收服,由此厉焕得到了大批量可以操控的武器,拿到了在青元门中第一个杀手锏。 正愁着怎么进去呢,这萧天竹还真是瞌睡了就给人送枕头。 他脸上的笑容更开了,给厉焕使了个眼色,而后非常感激道:“多谢萧师兄提点。” 话罢,像是害怕他后悔一般,立马拽着厉焕直接往里走去,两道人影很快就在灰暗的迷雾之中消失不见。 萧天竹狞唇一笑,而就在要抬手将鬼道之门关闭之时,突然想起方宁书方才的表情,他眯起眼睛。 萧天竹面色冷下,转过身看向柳小双,森冷道,“你和他们说过这是什么地方?” 柳小双顿时脸上煞白煞白,“没有,师兄明察。” 他神色惧怕,被吓得嘴唇哆嗦,萧天竹打量他片刻,冷声道,“我料你也不敢。” 萧天竹收回视线,看向那幽森的鬼道。分明是已经逼他们得逞了自己的目的,却不知为何心中总感觉有些古怪。 他脸上阴沉,半晌之后,萧天竹将长剑收起,瞥向柳小双,“你在这里看着,别让任何人知道我把他们带了进去。”这两个贱人,这次他一定要让他们有去无回! 柳小双抬头看去,正巧看到了消失在了鬼道之中的影子,顿时脸上惨白。 三个弟子都违背师命进了鬼道……他,他可担不起这个罪过啊! 鬼道之中,方宁书打量四周。 四处环境幽冷,黑暗之下看不清四处的情况,他便没有松开厉焕,偏头道,“我从书上看过有关鬼道的描述,这地方都是地品之上的兵器,比那些弟子进去的地方器物要品质高不少。” 厉焕启唇,“但也危险。” 方宁书一愣,停下脚步,怔道,“你怕?” 他声音有些疑惑,厉焕的性格本应当是将自己的命当做不要钱一般的玩,若非足够有胆子和决绝,也不会在之后的剧情中几次濒危突破,这到处都是兵器之地,就犹如进了他的主战场,怎么会心生畏惧? 厉焕看着这个毫不将自己的安危当回事的人,声音沉下,“你素来都是这么行事的?” 方宁书没听懂他话中的意思,满腹疑惑“恩?”了一声,“什么这么行事?” 厉焕眸中颜色越深,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 他沉郁不爽的情绪传来,方宁书满头雾水,还欲追问,便见这人甩开自己,脸色很差的往前走去。 现在少年人的心思都这么难猜了?他心中嘀咕,在这么黑的地方也不敢离人太远,赶忙便跟了上去。 他们走的越深,其中的环境便愈加的阴暗。鬼道中的兵器不似别的地方,数量并不多,长年被困在这一方小世界中就算毫无神智也养成了隐藏着自己的本能,因而比较难寻,也十分难防。 “我有看过书上记载,这鬼道里藏着七柄长剑,此前我见过你能控制剑凭空悬起,这些剑可以么?”方宁书提点道。 厉焕声音冷然,“灵品之下的剑,要之何用?” “但胜在数多……”方宁书还欲多讲,但转念一想,他还是选择了暂且安静一会儿。 已经和厉焕相处这么久,他渐渐也对这个人的脾性有了些了解,厉焕心中自有估量,但在心情不快的时候,永远不会顺着你说话,就算是不要某些好处也不想听你的意见。 就是石头一样的臭脾气。 然而他安静许久之后,却发现稍微有些不对劲。 有人进到鬼道,按理来说那些破坏欲极强的武器都会自动寻来找人战斗,他们走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没有一个过来? 方宁书满头雾水,目光在那些树缝草影之处观察,而就在他凝神之时,突然感觉到地面有些颤抖。 他面色大变,当即从方才的地方避开,到厉焕身畔道,“小心!” 厉焕足步一顿,看向他,微微抿唇。 方宁书神色凝重,端详着那明显颤抖的地面,手中蓄灵猛得攻去。 地面上的尘土飞扬,那地里明显是有什么东西,被他攻击到之后立即向后滚了几圈才停下,等尘土散去方宁书定眼看去,见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幡器,没有什么攻击性的躺在哪儿一动不动…… 不,有在动,它不知为什么正在浑身发抖。 方宁书愣了愣,犹豫片刻,向前看去。 还是一个地品的武器。 这是什么情况…… 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突然划过什么,方宁书顿时唇角一抽,颇为无奈的看向厉焕。 在原文剧情之中,厉焕在拜入青元门之后才突破元婴,当时他只有一人,又对实力素来隐瞒,混迹在一群新入门修为平平的弟子里,因而突破的时候他选择了强行压制,因而就造成了元婴的修为不稳,天生剑体的金手指尚未完全点亮,所以到鬼道之后那些武器才敢对他紧追不舍。 而现在却截然不同。 厉焕不但稳稳的突破到了元婴,而且还一举到了元婴中期。 本来就有元婴的实力坐镇,再有天生剑体对武器的逆天压制,这些普通的武器自然会瑟瑟发抖,不敢出来招惹半分。 厉焕脸上没有表情,却行为蔫坏的就是不告诉他实情,方宁书越想越气,收回视线之后又扭过去瞪了他一眼。 厉焕:“……” 而就在此时,后方传来一些暗骂窸窣之声,方宁书一愣,就感觉身体被一拽,整个人便被压在了附近有半人之高的枯草中。 手下意识抵在厉焕肩上,正欲出声,身上之人便向旁处偏了偏,提醒似的压了压他的额头,方宁书话顿时一卡,喉结滚动。 很快,一道身影从雾气中出来。 萧天竹浑身戾气,看附近根本没有任何暴虐之器的影子,拿手中剑愤然去砍周边的树木,声音压抑的咒骂,“草他妈的,什么鬼道,半点作用都没有!” 萧天竹? 方宁书眼珠子一转,眨了眨眼,立马拉向厉焕的衣襟,悄声道,“那些器物怕你,让它们揍他。” 吐气如兰,清润的声音就在耳畔突然靠近响起,厉焕顿时浑身一僵,撑在地上的手骨节凸起。 感觉到那人就要走过去,方宁书催促道,“快些。” “好了。”厉焕哑声道。 他这句话落,原本瑟瑟发抖的那个幡器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立马腾空而起,直接化为长幡,倏然向萧天竹攻去,一声惨叫响起,萧天竹被拽的老远,同一时间各处潜伏的武器也全部都出现纷纷扑了上去。 不过多久,他人就被揍的鼻青脸肿。 方宁书探头看了一眼,心中暗笑,从旁边一骨碌起来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边走声音还边带着愉悦的轻快,“稍微收敛一些,不要把他小命儿弄没了。” 厉焕目光淡淡扫过抱头乱跑的萧天竹,悄悄皱眉,而后沉默不言的跟到了方宁书身后。 方宁书走了一段,想到以厉焕现在的实力,也确实不需要几把天品以下的武器添彩,天品的又可遇不可求,让他去按照原著走的心思便也淡了,四处闲看起来。 而不知多久之后,他无意扫到一个洞口之名,顿时目光一滞,以为自己看错一般擦了擦眼,再次看清才扭头冲厉焕叫道,“珍草洞!” 厉焕一怔:“什么?” 方宁书眸中极亮,满眼都是跃跃欲试和摩拳擦掌的兴奋,“我之前在书上看到过,珍草洞乃是青元门历代掌门的传承宝物!” 第56章 发现珍草洞的人简直兴奋的不太正常,“我在书上看到过,珍羽洞说是一个洞,实际上却是一个法宝,里面有阵法,可以凝聚灵力,加速植物生长速度,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凡草进去,过个四五年取出来之后也会变成灵株。” 青白城之所以能在血池中用药草吊着那么多人的性命,都是因为这个开挂利器的存在。 原本这东西是在后面剧情中厉焕才能拿到的,没料到误打误撞,青百城现在居然把珍草洞安置在了这里。 “能让它强行认主吗?”方宁书道。 珍草洞和寻常法宝不同,是无法认主之器,谁若是拿了钥匙,谁便可以进去,因此它被当做了青元门掌门的历代传承之物。 但无法认主是针对他人的,厉焕却不同。 天生剑体的一大霸道之处就是他对其他任何器物都有绝对的压制,已经认主的器物或许还有些反抗之力,但类似于珍草洞这种无主之物,对于厉焕的收服根本是毫无招架之力。 对于方宁书土匪一般的发言,厉焕唇抽了抽,上前查探。 面前之物确实是一个天品法宝,没有任何魂记,却东西并不完整,面前的是主身,而除去珍草洞主身之外,还有另一个类似于钥匙的存在,并不在鬼道之中。 他道,“只能让其中一半认主,另一半不在这里。” 知道全文剧情的人当然知晓这是什么意思,方宁书道,“将这一半认主,我们可以进去么?” “可以,但是并不安全,”厉焕道,“青白城拿着另一半作为媒介,还是可以进来。” 方宁书眼中狡黠,眯起眼,“那我们将里面的东西都挪出来。” 厉焕:“……” 他看着方宁书,方宁书后知后觉也发现自己像个土匪,收敛了一些,咳嗽一声,但还是执着道,“信我……信我这一次,这个对你一定非常有用。” 厉焕一顿,目中划过什么,将手覆在了珍草洞上。 须臾之后,他睁开眼眸,眼睛深处金色一闪,指尖的血液析出融入其中,吸收了厉焕的血液,珍宝洞顿时像浑身渡了层金光一般开始震动,许久之后才平静下来。 轰隆一声,珍宝洞的大门大开。 方宁书看去,顿时被其中数不胜数灵气四溢的灵植吸引了所有的注意。 他往前走了一步,而就在此时,珍宝阁中突然窜出一道白光钻进了他的眉心,方宁书顿时感觉眉心一热,纯粹的灵力和热感很快遍布全身,最后蹿到脖颈向下靠近锁骨的地方盘踞稳定下来,相应形成了一个草药模样的印记。 他一愣,反应过来后立马瞪大了眼睛,“它怎么认了我为主?!” “你不想要?”厉焕道。 方宁书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身为一个配角,抢了主角的机缘这怎么都不合理,他瞪厉焕道,“我不需要这个,你将它弄出来,快点。” 厉焕却好像没听见,神色淡淡,上前近来,伸手将他的衣襟往下拉去。 此前在脖颈处那个花毒形成的花记已经消散不见,他的血液没有吞噬之物休眠在了一处,显得脖颈主人的肌肤更加白皙,厉焕目光从方宁书洁白如雪的肌肤上掠过,移到在此前花毒更向下、被衣服掩住的地方,那里已经形成了珍草洞的器纹。 他伸手,在那处轻轻摩挲了一下,血液立马蹿到了器纹附近,以看管的姿态将之包围。 方宁书身体一僵,厉焕的指尖微凉,指腹的粗糙和锁骨处娇嫩皮肤接触的感觉分外明显,接触之后的一瞬他顿时感觉浑身好似过电一般酥麻起来,脑袋中所有想说的都变成了一片混沌。 “除了这个呢,还想要什么?”厉焕收回手道。 而就在看到方宁书神色之后,他目光一滞。 方才还气势汹汹浑身土匪气的人此时耳根通红,衣襟处的衣服因为他的拉扯有些歪斜,露出了一小截肌肤,那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绯色。 厉焕喉结轻动,方宁书极力镇定,干脆将放进储物袋中的帷帽又取了出来带上以免脸热被看出来,咳嗽一声,干巴巴转移话题,“我……去里面看一下。” …… 魂记印下之后再消掉需要极大的心力,厉焕不接话,方宁书也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将东西认了下来。 将珍草洞中一大半已经成熟的灵株不客气掳走,只预估留下一些足够血池中用的数量,他们便继续往其他地方去。 然而遇到珍草洞的运气好像用光了,之后方宁书再没碰到过一个玄品以上的器物。等到时间快要到需要出去之时,他想起什么,“那萧天竹人呢?还有玄血剑,我怎么没看到它?” 厉焕开口,“不在鬼道。” 方宁书“恩?”了一声,厉焕手中轻握召唤,须臾之后便有什么被划破的声音响起,鬼道附近的结界‘噗嗤’一声,出现一个划口,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剑影出现。 玄血剑分外激动,对破结界就好像切白菜一般横冲之撞,‘噗嗤、噗嗤’声接连不断,鬼道与器冢其他地方隔绝的结界一个一个被冲破,直到最后最后一层的结界破开,鬼道之中形成一阵里外气压的罡风。 罡风涌动,将那个裂开被撑的越来越大。 方宁书顿时目瞪口呆。 而与此同时,鬼道中的那些暴虐之器似乎也察觉到什么,发觉了那道通向其他地方的裂口,在厉焕的威压逼迫之下,它们看到出口兴奋起来,数不清的器物从畸角旮旯中腾空而起,猛的向裂口钻去,四处逃窜,转眼就失去了踪迹。 气势之强,动静之大,使得整个器冢开始剧烈震动,很快就被各峰之人发觉。 “这是哪里的响动?” “是器冢!器冢的结界被破坏了!” “那结界已经稳固了几百年,怎么会突然被破坏?!” “……” 空荡的鬼道中,方宁书看着眼前须臾之间就变得苍凉的一切,满目死寂。 玄血剑毫不知觉自己干了什么,以为厉焕终于要用自己了,兴奋的团团转,丝毫没有闯祸的自觉,作势还想过来蹭蹭他,却被厉焕的手一弹,直接钉在了地上,难以将自己拔出。 厉焕看了它一眼,又看向鬼道如今的场景,出声,“怎么办?” 方宁书安静了一会儿,看向厉焕,面色极其冷静,“萧天竹呢?” …… 器冢发生的变动,自然是惊动了正在破晓峰的青落,他面色沉肃赶来,就看到了在器冢门口不知所措的柳小双。 “发生了何事?”青落冷然开口。 柳小双想起萧天竹之前的威胁,又面对青落的质问,吓得腿肚子都在颤抖,“回、回青落师父,我不知道。” “所有的弟子都进去了?” 柳小双白着脸拼命点头。 青落厉色的目光从柳小双身上划过,“所有人都进去了,你为什么没有?” 柳小双当即便大脑空洞,神色青白一片,一眼看去便能看出他极为慌张,话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在、师兄、师兄他……” “师父,萧天竹许是动用你给他的权势,把无辜弟子带进了鬼道之中。”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青落皱眉看去,便见青子尧一身白衣而来,面色冷峭,手中拿着存放鬼道钥匙的空荡玉盒。 柳小双当即神色一变,极其慌张的和青落对上了视线。 青落看他的模样便知道了青子尧所言十有八九无假,顿时脸上阴沉下来,声音戾气非常:“到底怎么回事?!” 柳小双猛的跪下,“求师父宽恕,弟子并非有意为萧师兄隐瞒,他威胁弟子!求师父宽恕!” “好一个萧天竹!” 青落勃然大怒,手掌成爪一握,顿时那器冢紧闭的大门被强行大开,其中暴虐之器从鬼道中闯出四处伤人,弟子们接连惨叫不断,许多低级器物还被直接销毁,景象极其混乱。 青落的神色愈来愈差,进去之后救下两名被暴虐之器追杀的弟子,目光看向四处,厉声道:“萧天竹在哪儿?!” 无人知道,他一脸阴沉的将还没有自保能力的弟子们救下,直接向鬼道走去。 鬼道中,方宁书将奋力挣扎的玄血剑放到了已经被众器物揍得鼻青脸肿昏迷过去的萧天竹旁边,苦口婆心,“你就略微服软一些,佯装被这个人用了,要是之后被青白城拿走,也可以适当服软,等到我们最后将他一击必杀,对不对?” 玄血剑不敢伤到眼前这个被厉焕护着的人,又极其不服气,满剑的怒意就要喷涌而出,浑身都是抗议。 “那这样,”方宁书与它打商量,“我保证下次你主人绝对把你带走,不让你再四处流浪。” 玄血剑依旧没有任何动容。 方宁书一筹莫展,正他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之人突然走上前来,一脚便将玄血剑踩到了地上,面无表情。 方才叫嚣挣扎的玄血剑顿时不敢再动弹。 方宁书:“……” 何必呢。 他摇了摇头,起身,打量厉焕,“我们也做些改变。” 厉焕收回看着玄血剑的视线,淡淡道:“怎么?” 方宁书想了想,将帷帽放到地上滚了一圈,又将衣角和头发弄脏弄乱,将指尖咬破将血在自己脸上抹了几下,营造出了一种饱受折磨的狼狈感。 他向厉焕走过去,将指腹的血珠按在他的唇边,“忍忍,回去再洗干净。” 厉焕垂眸,片刻后,从鼻息间挤出一声微不可听的回音。 第57章 很快,青落和青子尧便找到了此处。 看到地上的三人,青落面色极其之差,上前查看,而到萧天竹旁边之后发现了他手中的玄血剑,青落一顿,眼中瞬间变化。 青子尧到了方宁书和厉焕身边,上前看他们情况没有大碍,这才松了口气冲青落出声问道:“师父,师弟如何?” “他无碍,”青落没有转过身:“我带他回去将此事查清,此处便交由你收场。” 青子尧一愣,未料到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不对萧天竹责罚,皱了皱眉,却也只能应是。 青落很快便带着萧天竹和玄血剑从这里离开了。 等他走后,方宁书才幽幽转‘醒’,看到青子尧,他顿时面色大变,目光警惕,“你是谁?” 看到他身上伤痕累累,青子尧眼中露出些惭愧,轻声出口道:“莫怕,我是破晓峰大弟子青子尧,如今外面的动乱已经结束了,你们安全了。” 青子尧?方宁书一愣。 眼前的青年看起来二十三四岁,一身白衣,头上只单单插了一白玉发冠,却是眉目英俊,再简单的装饰也掩盖不了他天生锋利的眉眼。 青桓人之孙,青元门剧情的主要人物。 方宁书眼中微闪,而后露出个笑来,十分感激道,“多谢青师兄。” 青子尧点了点头,目光移到厉焕身上,有一些忧心道:“这一位小弟子如何?” 方宁书看向厉焕,低声叫了几声,厉焕便也醒了过来,他目光冷淡,划过青子尧,抿了抿唇,到方宁书身后一声不响,看起来极为内敛寡言。 倒是找到了个不用多说话的好办法。 方宁书瞪他一眼,只能转过来对青子尧继续道,“青师兄见笑了,我弟弟他素来不太会讲话,又碰到刚才的阵势,现在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青子尧也不强求,只摇了摇头,“没有受伤就好。你们可是被萧天竹诓骗进来的弟子?在鬼道中发生了何事?” 说起此事,方宁书神色便露出些勃然的怒意:“那萧天竹——!” 而话还未说完,好似突然想起眼前之人乃是萧天竹的师兄,他话一卡,看着青子尧闭上唇。 青子尧看他的反应,也明晓了这弟子心中的想法,叹气道,“也罢,我们先出去。” .…. 等青子尧安置好了器冢的一切,方宁书、厉焕、柳小双三人便被带到了破晓峰上。 在他的住处,青子尧替他们斟了三杯茶,声音并不严厉,只缓缓道:“萧天竹行为荒诞,常常意气用事,这次擅入鬼道之事必然是他为主导,你们不必有过多的顾虑,直言便好。” 方宁书抬起下颚,直视青子尧的眼睛:“师兄不会包庇你师弟么?” 青子尧讶于他的直接,笑了笑,“自然不会,我与他向来不合。” 青子尧此人,行为坦荡,自幼失怙,还不大的时候爷爷又突然失踪,再无庇护,因此一直十分独立聪慧,与人交善。 他和那些无辜的炮灰角色不同,在原著中就是和厉焕互利互惠,不存在单方面的利用关系,所以方宁书自然不用忌惮系统的任务拘泥于和他结交,开口道,“鬼道是萧天竹逼我们进去的,小双师兄可以作证。” 柳小双被点名,一激灵精神起来,连忙点头,“是,是萧师兄以他的本命法宝威胁。” 青子尧含颚,“之后呢。” “之后我便于弟弟到处逃避那些暴虐之器的攻击。”方宁书将袖口拉起,露出了胳膊上青白的淤青和有些露了血的伤口。 他一露出伤口,厉焕眉头便骤然皱起。 什么时候? 方宁书继续道:“原本我们想着去找一个地方躲避起来,等到时间到了萧师兄便放我们出去,却没有料到他也进了鬼道之中……” 他看起来脸色有些差,声音带着些许恨意,“萧天竹不叫我们躲着,将我们逼至暴虐器物附近,作壁上观,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到处逃避,几次都差些被那些器物重伤。” 听言,青子尧眉头顿时皱起,言语冷厉,“竟如此过分!” “是。”方宁书想着原书在这块儿的剧情,幽幽怨道:“青师兄,我和弟弟也想知道,我们二人不过是仰赖桓人道长才前来他门下拜师学艺罢了,到底是哪里不合了萧师兄的心意?” 他话落,不单青子尧,连旁边的柳小双也是一愣。 青子尧看着他们,开口道:“你们来青元门的目的是为了拜入桓人道人门下?” 方宁书坦诚道:“是。家父素来敬仰桓人道人,我和弟弟闭关学有所成之后,便想来青元门拜师学艺,桓人道人贵为旧掌门,若无法拜入他门下也无妨,我们定会竭尽全力。” 少年之话兴致勃勃,眼中的眸光发亮,全然是一片赤子之心。 面对这他的拳拳之声,青子尧不知怎么突然感觉心中酸涩,慢慢道:“无人和你们说过,道人他早在十年之前便失踪不见了吗?” 方宁书正将袖口拉下,闻言瞬间脸色一变,手中的动作停下:“什么?” 青子尧叹息,“想要拜入桓人道人门下之事,以后不要再与他人说,现掌门青白城乃是当年桓人道人的四弟子,他痛惜当年汛海之劫,从不允许他人提及桓人道人和他那三位已经身死的师兄之名……我这里有记载汛海之劫的册书,你们可以拿回去看。” 方宁书神色变幻莫测,最终沉默了下来,面色发白,看起来是被这一消息打击的不浅。 “鬼道的结界是如何被毁的,你们知道吗?” “那结界……”方宁书将欲开口,一道清冷低哑的声音便截断他的话响起道,“萧天竹想看我们被暴虐的器物追杀,却没有料到,大部分的器物都莫名聚集在了一处。” 方宁书也稍微一愣。 青桓人看过去,才发现是那个一直沉默不言的弟弟。 厉焕声音平淡,毫无波澜,“那些器物集聚围攻之物我们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萧天竹却自不量力,将那围攻之物拔了出来,结果自己反倒被伤成了那个模样,他拿到的东西也发了狂,不知怎么便冲向了结界,后来我们便被结界破裂引发的灵力爆破震晕,再醒来就已经被你救了。” 方宁书想起原文里所写的,萧天竹在那个场景中也是一直暗自跟着厉焕在路程中加害,还企图抢夺玄血剑,不过那个场景中萧天竹是误打误撞才将厉焕逼到了鬼道,最后被收复了许多灵器的厉焕报复,打掉了大半条命,出来之后没过多久便挂了。 比起现在被青落带走的结果,只是背了锅,起码还留了条命。 青子尧听言,皱了皱眉,指尖点着桌面,若有所思。 四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厉焕开口道:“青师兄,我兄长伤重,若无其他闻讯之事,我们便先行离开了。” 青子尧一愣,旋即也反应过来,忘了这一茬儿,顿时心生愧色:“我替你们叫医师。” “不必,我替兄长包扎即可,”厉焕抬了抬头,黝黑的眸子划过青子尧的脸,声音平淡,似乎在提点般莫名道,“器冢之中的那个存在非常,青师兄若是想要去询问究竟,最好在可以保全自身的前提之下。” 青子尧果然心生好奇,“这是何意?” 厉焕却不再说话了,他将方宁书拉起,沉默不言的往外走去,两人很快便在这里消失不见。 走到外面,方宁书一直装作深沉的情绪消失,冲厉焕挑挑眉,笑眯眯道:“我编的怎么样?是不是将玄血惹出的祸甩得干干净净。” 厉焕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他身高很高,就这样低头看着人,不自觉就会给人一种压力,方宁书眨了眨眼,莫名觉得自己的气势稍微有些怂道:“怎么了?” “手。” “什么?”方宁书没有听清,便见厉焕突然接近过来,下意识向后躲去。 右手却被另一个道冰凉的手温包裹,厉焕低下头,动作可以说轻柔的将他的袖口掀开,折起了已经粘了血迹凝固的内衬袖子,“什么时候弄的?” 方宁书摸了摸鼻尖,被比自己小许多的小少年这么对待,不知怎么有些不自在,便别过脸,“刚才路上,要做戏得做全套,萧天竹被揍得鼻青脸肿,我们身上若是没有伤口也不像回事儿。” “你可以让我弄。”厉焕声音底下。 他蓦地抬起眉眼,眼中的沉色好似要将人吞噬,“我是死的吗?” 方宁书愣了愣,皱眉,收回手道:“又不是多大的事,很快伤口就好了,没必要。” 厉焕的脸色变得更加沉下。 伤口都要抢着弄?这不是毛病。 方宁书心中翻了个白眼,旋即不再理他,无锅一身轻的往凤麟居走去。 .…. 而待他们走后,青子尧却心绪依旧不宁,方宁书所说的话将他牵扯到了对青桓人的思念之中,想到青元门现如今的种种异象,他一盏温茶下肚,终是不能平静。 青子尧从破晓峰离开,很快到了蓬莱岛的另一个奇峰,停仙峰之上。 停仙峰以一块凸出于峰侧类似于仙人之态的奇石而得名,原先是青桓人的二弟子,被誉为最具有仙风道骨之气的青月云的峰属,后来青月云死后,这个峰便被盛清要了去,成了他的峰。 当年为五弟子的盛清,最喜欢的,便是温柔无暇的二师姐青月云。 通体银白的大殿之中,有一红衣人袒露着大片胸膛,靠在美人塌上,眯着眼,遥遥看着眼前纷纷落下的桃花,好似想起了什么,目光缱绻,饮了一壶又一壶的清酒。 门下弟子前来禀报,他挑了挑眉,手指将酒壶微转,声音慵懒,“子尧又过来做什么,他师父不是最不待见他来我这里吗?” 但话是如此之说,他还是坐直了身子,叫人把酒壶清理了,端出了一分师叔的架势,等人过来。 青子尧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了眼前。 盛清看着他,眼中漾着些许不清的水波,感叹道,“尧儿和师父长得可越来越像了。” 青子尧还未近身,便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皱眉,“师叔又喝酒了?” 盛清鼻息间恩了一声,不以为然,“你师叔我终日被困在这山上,除了喝酒,还能做什么?” 这句话出,他们二人都不约而同的短暂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青子尧开口,“师叔,我想出去,想去找我阿爷。” 当年汛海之劫后,青白城就任掌门,以青桓人所谓监管和保护之命,将他最小的弟子盛清和年幼的青子尧困在了这蓬莱岛上不允许外出。 而现如今八年已过,却依旧不准许他们出去,保护变成了桎梏,曾经堂皇的理由似乎也变了些味道。 一切的一切,让人不敢深究,渐渐胆怯。 盛清一顿,半晌之后,他眯了眯眼,声音懒道,“尧儿啊。” 他抬起衣袖,在手肘处露出一丝殷红,垂眸看着,盛清自然而然的手指摩挲了那处一下,恣意的声音淡了下来,“师父他想通了就会回来了,我们只要等着就好,出去做什么?” “等到什么时候?等到你我在这里耗死,再没有人记得阿爷他们的时候吗?”青子尧眉目沉下。 “你今日是怎么了?”盛清似笑非笑看过来,“以前可没有这样激动过。” 青子尧闭了闭眼,沉默许久,“今天突然想起了阿爷。 “师叔……”他声音低沉,“若没有那件事,阿爷他们依旧……” “好了,”盛清截断了他的话,声音很淡,“过去的事已经发生,人要向前看,怎么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青子尧抿了抿唇。 盛清道,“若是你过来只是为了说这些的话还是罢了,我有些乏,你回去吧。” 话罢,他便闭上了眼,看起来好似真的有些困倦般面露疲色。 青子尧没有在这里再多逗留,很快离开了。 他走了许久之后,盛清睁开眼眸,目光看向不远天空之处飞走的灰鸦的影子,轻轻皱眉。 “来人。” 一人黑衣者悄然出现。 “去查,”盛清声音懒散,“看看最近子尧……接触过谁。” “是!” 作者有话要说:我保证厉焕是最后一次气人。 第58章 方宁书回到凤麟居,李承思已经在其中等待,见他们回来,他立马起身,巡视一般看他们都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你们被带进鬼道竟然无事,外面那些弟子们可被伤得惨。” 方宁书一边从储物袋中搜索着一些愈合伤口的灵药,一边回道:“怎么?” “老弟子还好,新弟子大多数都没什么修为,因此都被伤得严重,有几个还差些被穿心……公子。”李承思看到厉焕过来,和他打招呼,而厉焕却目不斜视,直直的便走回了自己的屋里。 他愣了愣,看向方宁书,好奇道,“你们又吵了?” 方宁书寻找灵药的灵识一顿,看向他,“没吵。” 李承思满脸不信。 方宁书叹了口气,“不算吵。” 厉焕的臭脾气不是一天两天了,归根结底还是年轻气盛,他再怎么也不会和一个少年人闹变扭。内衬袖口有些地方和伤口的血挨在一起结了痂,黏在一起,怎么说都是见了血的,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痛,方宁书小心翼翼的将袖子卷起。 而就在他刚卷了一小半的时候,后面厉焕的房门突然被推开。 他目光看过去,微微挑眉,但也不准备和他在说什么,转回头来继续捣鼓他的伤口,却发觉没过几秒一道阴影压在了他身上,将光线被挡得严严实实。 方宁书皱眉,抬头看这个绷着连像煞神一样站到他面前的人,“干什么?” 厉焕一言不发。 方宁书感觉现在就像是和一个倔强不通世故的少年对峙,满满都是无力感,叹气道,“我下次同你说不就可以了吗?多大点事……” 眼前的人突然伸手,他没反应过来,手腕便被牢牢握住,厉焕蹲下身,一只手拉着他,另一只手去慢慢分离伤口之处的衣物。 从上至下,方宁书只能看到他遮住了一切情绪的眼睫,不由缩了缩手,却被厉焕紧紧捏住指尖,“我帮你。” “真没什么大碍,”方宁书不知道怎么紧张起来,“你别蹲着……” 说这他又想起李承思还在,立马看过去,就看到这人满眼都是莫名其妙的揶揄。 “你想什么呢?”方宁书唇一抽。 李承思啊了一声,极其无辜:“少族长,我可什么都没想。” 没想个屁!方宁书现在就想把他的脑袋掰开,把他那荒唐奇怪的念头丢出去。 李承思察觉到方宁书目光之中的警告,咧嘴笑了,吊儿郎当转身往外走去,看起来根本不将他的态度当回事。 和他主子一样的难搞。 方宁书瞪了厉焕一眼,“你下属都没个下属样儿,脑子里每天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厉焕将方宁书最后一点袖子衣物和肌肤的痂块分开,把他的袖子推至肩上,沉默了好久,才声音如常的接话,“想什么?” “想……”方宁书话在嘴中滚了一圈,最后卡了壳,不知道该怎么说。 总不能说是李承思天天都在嗑他们两个的cp? 所幸只是胡乱开口,厉焕也并未追问,将他的衣服整理好之后,抬起眸,他将手伸到了方宁书面前。 看着那只五指修长的手摆在自己前面,方宁书疑惑:“干什么。” “药。” “……”帮别人包扎还问别人要药,方宁书心中翻了个白眼,而后神识又去了储物袋中找灵药。 只可惜找了半天,他一无所获,以前原身的药全都被他拿去了给小七治疗疤痕,方宁书收回神识,看着这个曾经装模作样把自己的药都骗走的骗子,面无表情道:“没了。” 厉焕一愣。 方宁书道:“以前养了一个小兔崽子,天天哄我,我以为他很乖,就把药全都给他了。” 厉焕:“……” “那小兔崽子我都快半年没见了,估计已经把我忘了吧。”方宁书又道。 “你说我费劲辛苦照顾他干什么呢?” 他语气幽幽,“人又不谅解我,有时候还怨我事多,吃力不讨好,你说他有没有良心?” 厉焕脸上有些略微的扭曲,抬起的手蜷了蜷,就要收回去,被方宁书发觉,立马抬手将他拽住,“你说对不对?” 厉焕不吱声,方宁书颇为好奇道:“怎么不回我,恩?你脸怎么红了?” 厉焕猛的将手收了回来,面无表情道:“我去找药。” 方宁书哑然失笑,“你去哪里找?” “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不用青子尧那儿的药……” …… 就这样,时间悄然过去。 自从上次与青子尧结识之后,他们的便开始有了联系,半个月的时间,在性情相投,又是他阿爷的崇拜者的前提下,方宁书很快与青子尧处成了不错的朋友。 一日,夜深。 凤麟居中依旧灯光亮着,在方宁书屋中酒坛散落,软塌上坐着一人,眼中已经有了酣然的醉意,手中不稳的将酒壶颤巍巍举起,费力将酒倒进碗中,‘咚’一声将之放下,“宁书啊……” 他们相处甚欢,已然以姓相称。方宁书看着情况,已经知道差不多到极限了,笑着对青子尧道:“师兄醉了。” “我未醉!”青子尧口齿有些含糊,端起那碗酒一饮而尽,长叹一口气,望着外面明晃晃的明月,痴然道,“不过,时间……不早了。” 方宁书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稍稍点头,唤道,“温一。” 外面便有一个仆侍探头进来,方宁书和他道,“师兄醉了,你带他回去休息吧。” 青子尧的仆侍犹豫片刻,而后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将青子尧扶起,“方师兄,我这便带师兄回去了。” 方宁书点了点头。 青子尧本来就有几分醉意,因此意识也没那么清晰,倒没有反抗,由着温一将他扶起便往外走去。然而路过他的时候,却不知这已经醉的人那根神经搭错,突然伸手握住了方宁书的手腕,声音不清的开口问道,“我是不是很懦弱啊?” 方宁书耐心道,“师兄何出此言?” 青子尧握着他的手腕,眼眶的红意越来越显,一些情绪好似在醉意之下濒临破口。 而就在此时,大门忽然被‘哐’一声打开,厉焕站在外面,目光盯着青子尧拉着方宁书的手,脸色极其阴沉,快上前便将他的手毫不客气拽开,冷然道:“青师兄,喝醉了便就早些回去睡觉,不要在这里耍酒疯。” 手突然被打掉,青子尧的眼中出现几丝迷茫,温一被这突然闯进来之人的目光震慑,也不敢再多逗留,赶忙扶着他走了出去。 他们走后,屋中还蔓延浓郁的酒气,方宁书皱皱眉,捏了捏方才被青子尧捏的有些疼的手腕,叹了口气道,“你现在的脾气怎么这么冲,太失礼了。” 厉焕沉下脸,凉凉看着地上散乱的酒壶,想到他与青子尧一夜饮酒,语气不见丝毫缓和,阴气十足道:“是吗?再怎样不知礼数,我也不会半夜扰人清静。” 方宁书一听他的话,便心知这人的脾气又上来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一个个关键配角都不入他的眼,之后的剧情可怎么走? “青师兄自幼被拘在蓬莱山上,心中苦闷是可以理解的,你要以己度人。”他劝告道。 厉焕道,“你理解他?” 方宁书没有察觉厉焕语气中的异样,叹道:“青师兄自幼父母便去世,疼爱自己的三个师叔都个个惨死,爷爷还莫名失踪……他独自一人在青元门八年,背后又有青白城那等豺狼虎豹之徒不知在谋划什么,身世确实是让人可怜可叹。” 厉焕听言,目光霎时一滞,手指握紧。 自顾自说完之后,方宁书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酒味,嫌弃道,“我去洗个澡,你早些休息吧,若有事明日再说。” 话罢,他便往外走去。 厉焕直直看着他,直到方宁书的身影从这里离开,他的眼中才染上一抹不化的阴郁之色。 方宁书泡了好久澡,将酒气全都泡没,才一身爽朗的出来。 走到自己门口,他看到在门外站着不动的厉焕,心中有些疑惑,“你怎么还没休息?” 厉焕倏然看过来。 一瞬间他的目光令人心悸,方宁书眨眼的功夫再看去,却看他的神色正常无异,只以为自己是看错,问道,“有事要与我说?” “房间里的酒味,你能睡着?”厉焕声音平淡。 方宁书皱皱眉,推开门嗅了一下,也感觉有些难以接受。 目光看向厉焕,他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 “其他屋中没有被褥,去我那边睡吧。”厉焕道。 方宁书一笑,几乎没有犹豫便应了下来。 最近些时候没和厉焕有机会去‘接触’,对于这人的想法他现在有些把握不透,正好有个机会能接触一下,再顺带和这人谈谈心,他自然乐得去借住一宿。 两人很快便到了厉焕屋中。 他的房间较于方宁书的更大一些,摆设依旧简明干净。 进了屋,方宁书看了一眼床上够大,也就放下心来,没有什么忌惮的便褪去外衣,脱了鞋子钻进床上,冲厉焕勾了勾手指,笑道,“来睡觉。” 厉焕站了一会儿,也将外袍脱下。 两人不是第一次一起睡,方宁书没有感觉任何不对劲之处,托着腮帮子看着他过来,声音带着些许懒散道,“睡之前我们聊聊?” 厉焕近到他身边,方才的烦郁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莫名平静下来,“聊什么?” 方宁书一早便想给他点点剧情,因而也非常兴奋,直接便开口道,“先聊聊青子尧。” 厉焕顿时一僵。 空气中一瞬间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半晌,厉焕抬眸,好像在笑,却声音像浸过冰水,“我倒是没发觉,你现在已经这么惦念那个青子尧了?” 而他脸上戾气十足,偏偏方宁书没有看他,只顾着自己教导人的兴头上来,脑袋枕着手臂道,“那青桓人的失踪定是有蹊跷的,玄血剑现在暂时臣服于他,萧天竹被带走那么久都没什么消息传出来,人也不见了,我估计青白城现在的心思全都放在玄血剑上。你说青子尧我们该怎么帮帮他——” 说完,方宁书要等他回复,这转过脸来,一眼便看到了厉焕要吃人一样的脸色。 他一愣,顿时挑起眉,“干嘛这么看着我?” 第59章 厉焕的脸色黑的吓人,方宁书奇异的看着他的表情,“你又哪里不高兴了?” 厉焕冷然道:“我高兴与否与你何干。” “不干,不干,”方宁书此时心情好,也乐得哄他,转过脸来托着腮帮子道:“先不谈别的,那个青子尧……” ‘咔嚓’一声,好像什么被捏碎的声音响起,方宁书顿时声音一滞。 厉焕脸上全然是阴嗖嗖的冷气,那神态和情绪十分明显得表露出来了现在他内心燥郁。 因为他说的话? 方宁书想了想刚才他说的内容,眼珠子突然一转:因为青子尧? “青子尧这人,虽说经历可悲……”他开口,看着厉焕慢慢道,“却一直畏手畏脚,没有胆子与青白城对上,许是修为太低……不如你罢。” 厉焕神色变化,渐渐缓和。 方宁书心中暗笑,这人怎么对青子尧有这么大的意见?而想着想着,他忽然察觉哪里不对劲。 ——对青子尧有意见?? 方宁书顿时瞳孔微张。 厉焕冷静些许,手指松开,被捏碎的床木从他指间簌簌落下,看到他的面色大变,“怎么?” 什么怎么,在原文里你们在这个阶段可是处成了至交好友,而且在青元门剧情后期青子尧多番救他于垂危,甚至将掌门之位拱手让人…… “你还想不想当宗门……”方宁书黑着脸提醒,“你想想此后的目的,以后要怎么做?” 现在不和青子尧打好关系,未来怎么领携青元门? 厉焕凉凉道,“我没有失踪的爷爷,父母也死了十几年,没有兄弟姐妹,不需要找谁,自然什么都不需要做。” 方宁书:“……” “不是这个,”他头疼,“你就没有宏大一点的目标,比如……你看这青元门,那青白城满肚子坏水,你不想着,将他拉下马,咱们取而代之……” 方宁书话没说完,厉焕便神色产生了变化。他皱起眉,打量着方宁书的脸,“我有病?” 方宁书:“?” 说完这句话,厉焕将烛火弹灭,房间中很快便陷入了黑暗里。 他像是累了,转过脸,冷淡道:“睡了。” 方宁书眼睛瞪得老大,撑着身子,瞳孔地震,满是惊愕:他为什么觉得厉焕对收复青元门毫无兴趣? 他不敢兴趣那之后的剧情怎么走?! 方宁书按着他肩膀,让厉焕的脸朝向自己,口中的话犹如炮弹接连出击,“青白城那么设计你,你不恨吗?” “……青元门里除了他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你没有一点点想法?” 厉焕睁开眼睛,“你想让我对青元门有什么想法?” 方宁书瞪着他不说话了。 作为这《无心》主线剧情的设计者,他对厉焕一步步处理杂碎到登极成圣自然有一种无法让常人理解的执着。 厉焕道,“我之前便想知道,青元门的事,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他花落,方宁书目光顿时一滞。 厉焕的眼睫垂下,在黑暗里把一切的情绪都掩盖的干净,声调轻轻抬起,“恩?” 方宁书心跳有些快,一直隐藏的事露出了马脚,他顿时浑身不自在了起来,但还是不动声色,笑起来,“那我自然是从书上看的。” “是吗。”厉焕声音平淡。 方宁书喉结动了动,被问起这个自然不敢和他再深说,对于“主角偏离主线主要方向”的纠结,在涉及自己要暴露这一冲击之下顿时被压了下去。 他转过身,声音含糊,结束话题道:“确实不早,我也困了,睡吧。” 四处安静下来。 许久,就在方宁书以为厉焕已经睡着的时候,清冷低哑的声音突然响起,“不管有什么想法,现在还不行。” “在这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急什么?”厉焕声音平淡,“青白城跑不了,别太心急。” “……”方宁书顿时松了口气。 他的主角最起码现阶段目标没有偏离。 ……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晚上。 第二天,方宁书起来,满脑子还在想这以后路该怎么走。 而就在他深思熟虑之时,停仙峰来了消息。 “盛尊长邀我们过去赏花?”他挑眉。 眼前站了个一板一眼的弟子,闻言道,“是。” 李承思听言,面上肃然,上去提醒他们道:“盛清,就是青桓人那个还活着的五弟子,青白城的师弟。” 方宁书自然知道。 这个盛清,在原文中是一个亦正亦邪的存在,当年他没有遭受汛海一劫,青白城带着蛇蝎歹毒的心肠和凡人们血淋淋的追捧回来时,他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不通世故,因此此人素来对青白城的话十分尊崇。 待到最后,这盛清得知了真相,羞愧非常,助厉焕将青白城逼灭后便自焚而死。 评心看,这个人物实际上是善的,但文章前期他一直为青白城做事,也不能不叫人现在心生警惕。 方宁书想了想,笑道,“小师兄稍等,我去唤青师兄与我们一起。” “不必,”那来通知的弟子板着脸,“青师兄已经在停仙峰上了。” …… 他们和厉焕最终还是被带到了停仙峰上,穿过层层叠叠的桃树,到了一个树下明阁里,方宁书看清了叫他们过来的人。 是一个面色俊朗、美而不妖的男子,他斜靠在软垫上,衣领松垮,姿势放纵,抬眸看过来,桃花眼中看不清什么神色,懒懒的笑道:“人来了啊,坐。” 方宁书看了厉焕一眼,厉焕神色淡然的扫了扫他,微微含首,两人便坐落到了盛清面前的位子上。 盛清目光从他们身上划过,笑了两声,“二位倒是一表人才,怪不得我那侄儿就喜欢与你们相处。” 方宁书唇角的笑容不变,看四周没有青子尧的影子,便也心知是这人使诈,没有追问,只道,“唠扰盛尊长,不知尊长唤我们来是有何事?” “何事?自然是赏花,”盛清唇角勾起,“许久没见过像你们这种青年才俊了,便想叫你们过来说说话,结识一下,小友可是感觉有些冒犯?” 方宁书道了一声不敢,便端坐在了哪里,任由盛清打量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划来划去。 “听说,你们十分敬仰我师父?” 方宁书眉头动了动,敛下眸子道,“是。” “你们父辈是何人?” “小小隐士之家,不足挂齿。” 盛清的表情似笑非笑,目光停留在方宁书身上,“倒是一张灵巧的巧嘴儿。” 方宁书一顿,旋即回了个笑容。 “昨日你们与尧儿喝酒了?怎么想起在深夜饮酒。”盛清懒洋洋道。 “青师兄他似乎……心中烦闷。” “哦?”盛清意外,“那是为何?” 而盛清的问话刚落,青子尧的声音便从后方响道,“师叔,有事你问我,唤他们来做什么!” 众人随声看去,便见是个白衣人大步走来。 几息之间,青子尧便走到了他们面前,皱着眉头,同方宁书和厉焕低道了一声失礼,便直接坐到了盛清旁边。 盛清发笑,“你这消息倒是灵通。” “方小兄弟和厉小兄弟是我的友人。”青子尧素来知道盛清性情不羁的模样,稍微有些担心他会吓到方宁书和厉焕二人。 “你这倒是有了朋友忘了师叔。” 盛清声音埋怨,却还是听言他的话直起身子,将衣服整理好,整理之后虽然是松松垮垮没什么精神劲儿的样子,却怎么说都看起来正经了许多。 果然像书中设定一般,这个盛清对自己师父唯一留下的血脉很是纵容。 “尧儿啊,话说你那个热闹的师弟呢?我怎么最近怎么没听说到他的消息。” 萧天竹? 说起这个,青子尧也皱眉道:“我也许久未见过他了,自从上次择器会后,他被师父带走,我便再没见过。” 盛清挑挑眉。 他眸中深遂一瞬,却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轻轻笑了笑,“许是青落要教他些什么东西吧。” “师叔不知道鬼道之事?” “鬼道何事?” 青子尧简单将方宁书他们曾和他说的内容讲了一些,盛清摸着茶杯,好一阵沉默,目光划过方宁书和厉焕二人,笑得莫名:“看来两个小友和他师弟是在鬼道里遭遇了好东西。” 方宁书但笑不语。 青子尧看着他们,也想到什么,突然问道,“师叔这次拜师会中想要选几个徒弟?” 盛清一噎,“你何时见我一次收几个弟子?” “你是所有我们所有峰中排号弟子最多的。” 那是因为飞云峰是青白城,在青落之后便没收过弟子,青落又忙于打点峰中上下的所有事宜,也没有时间教弟子,所以弟子最多的才是他这里!盛清无言。 青子尧眨了眨眼,又道:“师叔这次不如将方小兄弟和厉小兄弟收下当作弟子?” 他这句话落,盛清面上露出诧异,这才第一次正眼看向方宁书和厉焕。 青子尧性子虽说温吞,与人为善,但这么多年却甚少于人相交甚多,他竟主动提及要让他收这二人为弟子,那便是对这二人真上了心。 这二人…… 盛清没立马同意下来,只笑道,“你怎么不问问你这两个好友喜不喜欢我这峰?” 青子尧看向他们。 方宁书此刻笑了,他声音清润,眉目间全然是无害之色,“停仙峰的美景举世无双,不过我们怎可如此难为盛尊长,我与弟弟本就是修为平平之辈,现如今能在内门院中待着已经是万幸,余下的,便看我们修为和造化罢。” 盛清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顿时眼里有了几分惊讶。 青子尧不由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盛清就看不得他叹气,挽起袖子拿扇子敲了敲青子尧的额头,“我又不是不答应你。” 方宁书看着这一幕感叹,而就在盛清挽起袖子之时,他目光突然看到什么,目光一滞,视线在他胳膊上停留几秒,立即看向厉焕。 厉焕显然也看到了盛清胳膊肘处的红记,微微皱眉。 而就在他们还欲再看更仔细一些时,盛清将袖子放了下来,目光正移来,便同他们二人紧紧盯着自己的目光对视。 “尧儿啊,”他挑挑眉,意味深长,“你这两个小友……” 怎么看他如此热情? “尊长,”方宁书立马开口,笑眯了眼,“你头发上落了一只桃花。” 盛清伸手一摸,还真是,旋即一笑,声音幽幽,“可真会落地方。” …… 他们便这么聊了一会儿,到午休时,连同青子尧一起,他们被下了逐客令。 出来之后,方宁书凑近厉焕,在他耳边低道,“是花毒?” 厉焕眸子微沉,点头。 盛清居然身上有花毒…… 是谁给他下的?原文他并未写过。 他们二人短暂思索,青子尧便走了过来,脸上带笑道,“饿了么?我带你们去我们门中的食房中看看?” 方宁书自然应好,厉焕冷冷扫了一眼青子尧,没什么表示,却还是跟着方宁书走了。 待到下山时,方宁书抬起头看向附近,而看到某一处的景象,他愣了几秒,出声,“那便是去情峰吗?” 在他的视线方向,一个被浓雾包裹的山体隐隐约约露出些许轮廓。 青子尧点头,“那个峰……曾经大师叔还在时,那峰便是他的峰属,大师叔后来走了,去情峰便自动封了山,常年处于一团迷雾之中,我们很少有机会能看到他的全貌,今日也是有幸。” 封山? 方宁书扯了扯唇。 那峰里的东西,若是被发现,怕是会成为青元门中所有人的噩梦。那迷雾也只不过是…… 想到什么,方宁书突然瞳孔一缩,猛地又看向那处。 去情峰的迷雾是青白城的障眼法,如今迷雾竟然散去这么多 去情峰开了?! 第60章 得知去情峰大开之事,方宁书无论如何都不能平静下来。 去情峰是青元门现如今最危险之处,原因无他,那里是被青白城豢养灵池的地方,素来被层层结界圈闭,外设迷障,原文中从厉焕来到青元门到最后收尾剧情之前,那迷障根本没有消失过,现在是因为什么那迷障居然消散了? 方宁书心绪沉沉,直到青子尧离开之后,和厉焕开口道:“你看到了刚才的去情峰了吗?” 厉焕看他一眼,“你想去看看?” 没料到他一语就戳中了他想要去干什么,方宁书眨了眨眼。 “去情峰在萧天竹的记忆中十分神秘和古怪,里面应该是有什么东西,一起去。”厉焕道。 两人达成共识,很快便悄然到了去情峰之下,而方宁书就要往其中走时,厉焕却将他拦下,示意他看去。 在不远处枝丫上停着一只灰鸦,目光空洞的看着四处。 “青落的耳目。”厉焕道。 方宁书屏息,厉焕操纵石子造成附近动静将灰鸦视线吸引过去,才带着他进了大雾之中。 虽说一些迷障大散,但去情峰山脚处的雾气还是很多,可以屏蔽灰鸦视线,却也让人看不清四处。 发觉两人如果相隔太远便看不到对方,方宁书将困龙绳取了出来,在他们的手腕处相连了一条黑绳:“小心为上。” 厉焕点点头。 “我记得在画中妖逼问下,萧天竹说过他发觉去情峰的古怪之处是因为他曾经带着几个弟子不要命的往这里闯过,后来他被青落重罚,那几个弟子杳无音信,青落和他说的原因是迷雾深重,那几个弟子误落悬崖失踪,自此去情峰就成了再没有人敢去的禁地。” “恩。” “此前的去情峰……”方宁书话未说完,脚下便被不知什么狠狠的拌了一些,他皱眉,扫看四处。 外侧的迷障虽然消去不少,但常年累积之下里面的迷雾还是难以消散,周遭的视线可触及之处也越来越小,再往深里走怕是难以分辨方向……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忽然感觉一阵剑风绕过他席卷而去,周遭的浓雾霎时被驱散殆尽,视线一瞬清明了起来。 走在他前方的人飞扬的发丝随着风止落下,淡漠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看路。” 方宁书:“。” 他眉头动了动,不知怎么的心中作痒,最后掩盖似的目光移到了别的地方。 不过多久他们便走到了结界附近,厉焕指尖在结界上划下,结界就出现了一个裂口,两人趁着结界还未恢复时便钻了进去。 结界之中的景色大变,终年不化的浓雾散去,变成了不见阳光下一切蓝灰色阴沉的一切,土壤的气息潮湿,似乎是因为刚下过雨,脚底下的感觉黏腻非常,令人不由会联想到一些其他东西。 灵池之术极为血腥,被养在灵池中的人会慢慢把肉身剥落成为鱼的形态,当时青白城选择做灵池之时,就选在了去情峰上是一处深不见底的幽潭中。灵池之上,是生机盎然的灵鱼嬉戏,而灵池不可见的最深处,却是一个又一个剥落坠入池底和烂泥混为一体,曾经痛苦挣扎的躯体。 方宁书抿了抿唇,收敛思绪,沉声道:“我们上去。” “恩。” 而就在他们走了大约半刻之后,厉焕突然脚步停下,蓦地攻击向一处,一道凄厉的惨叫立马响起,方宁书看过去,便看到是一团在远处不住□□的黑物。 什么东西? 光线太暗看不真切,待近看一眼,方宁书瞳孔微缩:萧天竹? 此时的萧天竹再没了此前那等目中无人的模样,浑身破烂,极其狼狈,手腕处伤横累累全都是小刀的划口,眼球因为急剧的消瘦突出起来,口中丧失神志一般不住念道:“别杀我别杀我啊……和我没有关系,和我没有关系……!” 青落把萧天竹带到了去情峰上……给青白城? 方宁书眯起眼,“谁要杀你?” “别杀我!别杀我!”萧天竹猛地挣扎,险些撞到方宁书身上,就在他将要碰到人的时候,厉焕一脚踩在了他的背上。 萧天竹‘咚’一声趴在了地上,浑身滚进了泥土中,连走路都忘记了似的半天都爬不起来。 方宁书往后躲了一步,微微松了口气,看着萧天竹,他发觉他的动作有些奇怪,捡起旁边的一根木枝将他那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有动弹的右腿裤腿挑起,皱起眉。 那右腿好像是被抽出了骨头而中间凹陷了下去,软绵绵的不似人腿,极其怪异。 “你的腿……” 萧天竹却像那里被刺激到了,立马惊醒,慌慌张张的去找他的右腿,“别动,别动我的腿啊啊——疼疼疼!” 他话语失常,显然是精神已然受到严重的刺激。青白城他们对他做了什么? 方宁书看向厉焕。 厉焕眼中目光沉沉的看着方宁书,“拔骨割血。” 骨、血。 方宁书脑海中突然划过什么,顿时眼睛睁大几分,“青白城他们……将萧天竹当成了是你?!” 厉焕看着萧天竹淡淡道,“玄血剑还没有完全铸成,剑体不够坚硬、剑灵也有缺失,它现在只是个半成品,青白城自会心有不甘。” 方宁书想起来了。 因为他的介入,方氏的剧情提早下场,玄血剑本该由许玉利用邪族和无辜之人的性命铸成,却在阴差阳错之下以半成品的姿态到了青白城的手里。 青白城对玄血剑极其追捧,将它视为自己更上一层境界的一大助力,只有一个半成品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定然会想方设法 糟了! 方宁书脸上瞬息万变,立马靠近拉住厉焕:“我们走!” “走?走去那里?”萧天竹的声音突然阴测测响起。 “原来是你们,原来是你们哈哈哈哈!”他手猛得握住方宁书的脚裸,目眦尽裂,声音撕裂般高喊:“我说过与我无关,师父!师尊!你们快看,我是无辜的,是他们害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厉焕将方宁书拉入怀中,冷然看向萧天竹的手,他的手的表面出现一道血线,血液顿时喷涌而出。 厉焕在那些血要溅到方宁书之前将他带走,指尖一点,便翩然离去,转瞬就距离原处有了一些距离。 衣袍鼓动,方宁书回头看萧天竹的方向,眉宇沉下,笛子在手中出现,一到音刃乍现,直直削向萧天竹的喉结。 萧天竹眼睛睁得极大,身体直立起来许久,然后猛的倒到了地上,再无生息。 厉焕一怔,低下头道:“不是说不要伤他性命吗?” “留他再继续活着,说出些什么,死得就该是你了,”方宁书第一次对人下死手,还有些心悸,闭上眼,“萧天竹几次三番想害你我,将我们逼进鬼道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我们的安危,他死得不冤。” 厉焕眼中划过什么,深邃不明,没有说话。 等他们离开那个地方很远之后,方宁书没有再犹豫,就要从去情峰出去,忽然厉焕拉住他的手腕道,“你觉得萧天竹是青白城他们故意放出来的?” 方宁书一愣,“不是吗?” 厉焕看着他,半晌,开口,“不是他们,青白城还顾不上这里。” 方宁书眼中全然是迷茫的困惑。 厉焕看着他的神色,不知觉勾起唇,“你什么都不清楚,就敢跟着我到处乱闯?” “……”什么叫做什么都不清楚,他是作者,难道还有人比他更了解剧情的? 方宁书瞪他。 厉焕道,“你知道为什么青白城执着于玄血剑吗?” 方宁书自然知道。 玄血剑是一把亦正亦邪的神器,大成之后,有一威能是吞噬邪魂,能将邪魂之力为己所用。 青白城当年学习灵池之术的时候和一个邪族的亡魂有了牵扯,作为修习禁术的代价,他被下了诅咒要在十年中帮那个邪族复生,如今距离十年的期限只有一年,他自然心急如焚,要找一个复活那个邪族后还能控制他们的法子。 玄血剑,是他的第一个法子。 在下一卷中,乌氏一族,则是他的第二个法子。 原文里他最终未能将玄血剑收复,才动用了乌氏一族让他们替他收拾那邪族的烂摊子,还因此生出了不少的麻烦,后期厉焕收拾那些事时费了不少的精力。 方宁书知道一切都不能说,心中哼了一声,想着给这个人一个表现机会也罢,“不知道。” 厉焕笑了,“既如此,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有关于什么?” “玄血剑。” 方宁书兴致缺缺,但面上还是配合着他点头,看起来十分‘好奇’道:“玄血剑不就是你的骨血制作而成的吗,有什么故事?” “不是它,”厉焕话音一顿,“是千年之前的玄血剑。” 方宁书顿时怔愣在了原地,一瞬,他忽然想到了眼前之人隐藏在他剧情之下的身世,面色顿时沉然。 第61章 厉焕的声音平淡:“千年之前,也有一个‘玄血’。” “当年的那个‘玄血’,是可以号令所有兵刃武器的神器,它是当时所有修士们最为热爱和追捧的东西,极其强大,所有人都想将他据为己有。” “然后呢?” “然后就引起了腥风血雨,”厉焕看向方宁书:“后来,制造它铸器之族,为了天下安宁,将它杀了。” 方宁书瞳孔微缩。 杀了? 厉焕继续道:“但是虽然说是杀了,实际上‘玄血’却没有死。” “它伪装成了一个死灵。” “铸器之族无人知晓,将‘玄血’视作了死胎,”厉焕眸子敛下,“他们将‘玄血’束之高阁,当作一个收藏品,直到有一天,它被偷了出去,被一个叛逃出铸器之族的弟子带到了偏僻无人可寻见的地方。” 方宁书隐隐约约猜到了厉焕口中的玄血究竟是指什么,面色稍稍变化,抿唇不言。 ‘玄血’最初就是在伪装,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之中,它才等到了那么一个贪心人,将它带了出去,没有铸器一族的束缚,它自然不会放弃任何自己复活的机会 它吞噬了一个正好在胎中的孩子,代替那个孩子,从它母亲的肚子里诞生了出来。 厉焕看着方宁书,一切在心中回转,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玄血’被偷,铸器之族大惊,虽然在他们看来‘玄血’已死,但无论如何都是他们最为杰出的作品,不可外流,于是他们便带着与‘玄血’一同出世的器鬼,找到了当时最德高望重的门派寻求帮助。” “每一个武器一同出世的器鬼,天生可以嗅到那把武器的气息。” 厉焕道,“只可惜在他们委托那个门派不久,天下就遭遇了大劫,那门派掌门救世之后失踪,连带着两个器鬼,也一并再无音信。他们不知道的,那所有的东西和信息,实际上都落在了那掌门活下来的一个弟子手上。而且很巧的是,那弟子利用属下找到‘玄血’的时候,它已经化生成了人类,极其有利用价值。” “他知道‘玄血’的价值,就绝对不会拱手让人。” 那个玄血,显而易见,就是现在的厉焕和被许玉造出的玄血剑。 方宁书声音发干,“这些,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厉焕摊开手,手中出现一物,此前在厉氏捉到的那只器鬼就盘在他的掌心,闭着眼睛睡得正在好处。 玄血之事乃是前尘旧事,太阿楼有意让此物淡出视线,因此它的书籍寥寥无几,也只有本就属于那铸器之族的器鬼对这些一清二楚。 那门派便是青元门,活下来的那个弟子,是青白城,而那个铸器之族 就是太阿楼! 原来是在那个时候。 方宁书抿了抿唇,厉焕的身世详细在书里他并未详写,没有想到在设定漏洞之下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深的东西。 目光不移的盯着那个器鬼,他开口道,“如果现在那铸剑一族找到‘玄血’,会怎么样?” 厉焕道:“他们有一个千年不息、可以熔化世间万器的熔炉。” 他话落,方宁书蓦地抬起头,神色剧变:“什么?!” 厉焕目光不移地看着方宁书。 “你担心它吗?””他们除了用器鬼,还有别的办法能找到玄血吗?”方宁书急道。 厉焕笑了笑,“也许有吧,谁知道呢。” 方宁书:“……” “厉焕!”他眼中含着怒意。 厉焕一顿。 方宁书深呼吸半晌,才平复下情绪,压下心里莫名的焦躁,“所以呢?为什么又说青白城现在顾不上这里?” 厉焕的目光接触到方宁书勃然的怒意,定了定神,如实开口,“铸器之族来讨债了。” …… 青元门,飞云峰。 会客大殿中,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一身黑衣、浑身煞气之人正与青白城对峙。 青白城悲天悯人的脸上划过一丝无奈之色:“楼大人,我明白师父此前有过什么约定,但那些东西都随着师父不见后杳无音信了,你现在若强行与我索要那两只‘器鬼’,青某无能,只能等师父回来之后让他给你。” “等他回来?”楼西陶冷笑一声,“掌门莫不是当我是个傻子,八年了,你师父还未回来!?” 青白城道:“师父他此前……” “白城兄!”楼西陶震声开口。 青白城住了口,依旧面含笑意的看着他。 纵然他身为化神期的高手,却依旧性格温吞、平易近人,实在是难得之品。楼西陶身后跟随着的侍从都忍不住的向他打眼风提点他注意语气。 “我与你关系如何!”楼西陶恨道。 青白城一顿,道:“自是极好。” “你曾经刚刚拜师之事,是我将我们楼中的极品灵器赠你,后来历练,我们一同结伴,一同历劫,我族中丢失镇族之物的事情,也是我曾与你说过的,现如今八年过去,不单单我父亲委托于你们青元门之事没有任何回应,就连那两只唯二可以找到剑胎的器鬼也被你们弄丢了,你就如此应付于我?!还叫我楼大人!”楼西陶将眼前的桌子拍得灰尘飞起,急声怒道。 青白城身体向后避了避,脸上的表情依旧还是那温吞无害的模样,叹息道:“此事……我确实无能为力。” “既如此,你讲你师父的如今在哪里告诉我,我去找你师父。” “西陶……你是找不到我师父的,”青白城声音轻柔下来,耐心劝道,“他或许云游四海,或许在那一处隐世之处闭关,漂泊不定,从未寄过任何书信回过门中。” 楼西陶手指握的咯咯作响,脸色十分难看。 青白城与他僵持一日,面色上也显露出几分疲惫:“你可以在我青元门再等一段时间,或许不过几日,我师父他便回来了。” “……” 楼西陶最终夹带着怒意甩袖离去。 等他走后,青白城的声色倏然冷淡了下来,他抬起眼睑,一直在候着他的青落立即上前,“师父,有一事,去情峰的迷障似被破坏了,现在在渐渐散去。” “有谁进去了?”青白城沉下声。 青落摇头:“灰鸦一直看着,没人进去,许是迷障阵法年久失修,曾经也有过这种情况。” 青白城的脸上缓和下来:“那去修好便好……你那个徒弟的骨血和玄血剑融合的怎样?” “不能融合。” 青白城眯了眯眼,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我听说除了他以外,在场的还有两个弟子?” “是,”青落道:“那两个人便是我准备让他们成为灵池养物的人,师父,要不要将他们也……” “最近楼西陶在这里,先不要弄出再大的动作,等他走了之后再说。”青白城手指在大拇指的掌门扳指上摩挲。 青落一愣,点头应是。 “至于楼西陶——”青白城眯眼,“让你的灵鸦盯着他,他在这种时候找上门来,必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如果他找到剑胎,就算是杀了他,也要将剑胎抢回来。” 那副怜爱众生的脸变得气质大变,无端透露出了森森的寒意,声音透露着极端的狠辣。 青落眸中闪了闪,“是。” 另一边,方宁书还处于太阿楼来了青元门讨债的震色之中,“来的人是谁?” “太阿楼楼主的独子,曾经与青白城交好的楼西陶。” 方宁书记得这个人,在原文他就有过出场,性格急躁易怒,是代表太阿楼前来挑战厉焕玄血剑之威的人,落败后就一挫不振,带着太阿楼一族全部都隐世而居。 如果按照厉焕方才所讲,原文那段剧情出现的前因,定是太阿楼知晓了玄血剑的存在而找上门的,现如今这楼西陶怎么又提前过来了? 原文太阿楼出场时玄血剑已经大成,厉焕之威无人可阻,太阿楼才选择了避其锋芒隐世,不再追究,还是有其他原因? 方宁书得知一切究竟后,越来越觉得太阿楼是一个很大的隐患,眉宇沉下。 千年之前他们选择了让‘玄血’器死,千年之后,面对‘玄血’复活这件事,态度究竟如何难以猜测。 现在不论怎么说,玄血剑还只是个半成品,倘若一朝不慎玄血剑被发觉,牵扯到厉焕,那绝然不妙。 “我们离他们远一些。”方宁书决定道。 看着他面色沉沉为自己忧心非常,厉焕不由唇畔勾起些许弧度。 “好。” …… 说定之后,推测出萧天竹是自己逃出来而非被青白城故意放出的,他们二人自然要回去处理一下。 回去之后萧天竹还在那里,方宁书后知后觉夺人性命的恐惧感涌了上来,指尖有些发凉,竟然不敢轻易上前。厉焕看了他一眼,操控树叶将萧天竹的尸体裹住,很快便丢到了无人能注意到的隐蔽之地。 方宁书松了一口气,厉焕看他道:“去上面看看?” 方宁书点头。 在灵池附近有一个之后才会用到的剧情推动物,现在若在哪里的话,倒是可以取来先用。 很快,在方宁书有意的带引下,他们到了灵池附近,遥遥看着那出灵池幽深的池面,想到其中究竟是一些什么东西,方宁书略有些心悸。 厉焕却不知道,靠近灵池过去,眉头皱起,“你过来看。” 方宁书:“……” 他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不知者无畏,僵着身子慢慢挪过去,从鼻息里挤出来一声“恩?” 厉焕:“我感觉到这里有灵力涌动。” 他低下身子,看到了其中游蹿的鱼,目光被吸引,轻轻挑眉。 所有的鱼都通体白色、尾翼纤长,在头部最上方都带着各种没有规律符号的印记。 “你见过这种鱼吗?”他边道,边伸出手往水中伸去。 方宁书眼皮一跳,千钧一发之时将他的手拦在了半路。他的手只离水面不过几厘米,灵池中幽冷的气息蔓延,方宁书喉结动了动,指尖轻缩,飞快将厉焕的手带回来,不动声色道,“越漂亮的东西越有毒,别碰。” 厉焕垂下眸,目光落在了那只与他交叠,还缠着黑线的手上。 第62章 感觉到对方心跳猛然加速的心跳,方宁书一瞬疑惑,而目光划过突然看到一物,他眼睛一亮,顿时顾不得厉焕的情绪,松开他,抬手将正前方树枝之上挂着的东西取了下来。 是一个已经生满锈迹的颈链。 上面的花纹即使在锈迹之下也能看出精致非常,足以想象这个东西原本的样子应该是多么的华丽精贵。 “这是什么?”厉焕道。 “在树梢上挂着的东西,能出现在这里的都有些古怪,之后给子尧兄看看,或许他认得。”方宁书道。 厉焕眯眼:“你觉得他什么都知道?” 那必须知道,这可是能挖来一个大将的好东西。 方宁书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心情极好,将颈链收了,和厉焕道:“去情峰原本是青桓人大弟子的峰属,那位弟子是凡家出生,素来节俭,如果看到奢侈华丽之物的存在,那定然是青白城后加的。” 厉焕目光从那个颈链上移开,方宁书将他们二人系在一起的困龙绳解开,“这里太大了,我们分头行动。” 而他话说完,正欲转身离开,手肘处就被拉住,身后之人的声音不容质疑,“一起走,这里危险。” 方宁书:“……” 两个人便在去情峰上扫荡了一通,此时的去情峰还没有五年之后的光景,除去灵池附近似乎一切都保留着原来都模样,厉焕对灵池果不其然产生了很深的怀疑,两个人在此处逗留许久,才下山回去。 回到凤鳞居中已经深夜,方宁书进门后给自己倒了杯水咽下,这才道:“你觉得如何?” 厉焕道,“那池子有古怪。” 不愧是主角。方宁书暗笑,又将那颈链取出来:“除了这个以外,什么都没有发现。那池水中有不知名的灵力涌动,现如今我们还不是青白城的对手,不能轻易下去涉险,倒不如从它下手。” 厉焕目光落在那颈链上,语气不明,“问青子尧?” “你去问。” 厉焕抬眼,方宁书托着腮帮子,眸中带笑,“我看他脾气温和,办事周全,你们二人要是再多接触一些,定也能成为朋友。” “我不需要。”厉焕皱眉。 “胡说!”方宁书瞪他,“人生在世那里能不需要朋友?” 原文中他就将厉焕写的过于凉薄,素来与人结交并不走心,不是利用,就是冰冰冷冷的交易,这也导致到最后无论是谁都不敢与厉焕更深接触,就连一直跟着他的李承思也在最后自请离开了。 方宁书总不会一直在书中待着,倘若厉焕还是没有分毫改变,纵然最后他能变成正途的好人,也还是难逃最后孤寂的结果。 厉焕脸上的神色又淡下来,比常人眸色更深的眸子就那么看着他。 方宁书想到之后自己要走,与他对视,不知怎么心中泛起些没有由头的难受感,忽然有些想念之前厉焕伪装的那个体型了。 小小的一只,多好抱啊,现在虽说知道眼前这还是个没有成年的少年人,但看着足足比他高半个头的个头,也下不去手碰他。 “话说在青白城那边,”方宁书道:“虽说他现在还顾不上我们,但等萧天竹已死,等楼西陶走了,他必会对我们下手,到时候怎么办?” “不难。” 方宁书一愣,而后他就看到厉焕起身站在了窗边,他将器鬼取出放在外面,那只器鬼察觉自己得到了自由,立马惊醒,很快就在眼前消失不见。 方宁书脸上变幻,“你将它放走了?若是被楼西陶撞到他来找你怎么办?” 厉焕道:“器鬼智力低下,全凭直觉做事,它现在察觉不到我的气息,自然不会过来找我。” “察觉不到你?” 厉焕:“你记得我之前带你去的那个地方,它最先攻击的人是谁吗?” 方宁水回想,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当时……它先攻击的是我?” 厉焕笑了笑,“它曾经被许玉操控折磨过,所以分外惧怕和憎恨她的气息,此前你身上有她所下的花毒残留,并不强烈,所以它将你当成了虚弱的许玉,想攻击你报仇。”他将窗户关上,“我现在已经元婴,元婴之后所有气息内敛,若非我的灵力外泄,或是流血,器鬼已经发觉不了我。” 他话落,方宁书好像明白了原文中为什么太阿楼最终没有发觉厉焕本人就是玄血的原因。 紧绷的神经松下一些,他松了口气,“幸好。” “恩?” “没事,”方宁书在外跑了一天,精神放松下来,现如今也有些累了,摆手便往自己的屋中走去,“其他的事明日再说,早些休息吧。” 扣一声门被关上,厉焕定定看着,直到窗户处有声音响动,这才回过神。 窗子被拉开,李承思的脸出现在了外面:“公子!” 厉焕淡淡扫了他一眼,声音没有起伏,“说。” 李承思就站在外面,没敢进去,拉长脖子汇报道,“楼西陶今日和青白城说得不是很愉快,听太阿楼的人说近几日是走不了,他们老楼主下了死命令,找不到什么东西不让他回去,但为什么要找和找什么我没查清楚,还有……” 他从口袋中窸窸窣窣掏出了一包类似于黑灰的存在:“青落那鸽子是炼化的死灵鸽,怕火,一沾上火就会变成这种东西,我在凤鳞居附近发现了一些,引走一部分,也处理了几只,这东西数量多,以后还是得小心应付。” “知道了。” 李承思看他表情不错,便猜出他和方宁书今天相处还算愉快,便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打探来没什么用外界的事情,直说到口干舌燥,“其中最主要的就是那三族,方氏的人还在到处找少族长,费氏远在江陵没什么动静,不过最近乌氏到有些奇怪之处。” “何事?”厉焕声音很淡。 “乌氏世代行医,本来他们统辖的幽州应该是最无病无灾的地方,却不知道近些时候怎么了,有些小疫出现……不过倒还好,都只在一小片区域里,扩散的很慢。” “什么样的疫病?” “都是发热的急症,生病的人似乎会身上发痒,听起来倒没什么。” 厉焕微微皱眉。 “其他便没别的了,”李承思道:“那我先告退了,公子。” 厉焕颔首。 窗户很快被放下,外面的人消失不见。厉焕低下头,目光落在方宁书方才喝过水的杯子上。 他稍微有些出神,眉心蹙起,正欲伸手将那个杯子拿起,却在此时窗户又被突然抬起,李承思的脸又出现在外面,看着厉焕道:“公子,我方才路过少族长房间,从窗户那边看到他好像……” 厉焕抬眸:“怎么?” 李承思不确定道:“……好像做了噩梦?” 方宁书很久都没有做过噩梦了。 也许是因为今天的杀念,眼睁睁看着萧天竹在他的攻击之后再无生息,又第二次回去看见那僵硬的四肢,他不由折磨一般的在脑海中回放又回放,直到那些化成了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梦,不断刺激神经。 床上的人陷入梦魇,弓着身体,额间析出细汗,紧紧闭着双眸,嘴唇发白。 厉焕皱眉,李承思的气音从窗户旁边响起:“公子——少族长怎么样?” 厉焕眼睛扫去,那门扇的支杆突然便松了,直直往下掉去,李承思赶忙避开,但还是被敲了一下,那门扇晃了几下不再动,将里面的景象全然都挡了个掩饰。 李承思:“……” 毫无人性。 他嘀咕了两声,扭头走了。 屋内,厉焕将烛火点亮,伏下身子靠近床上之人,声音很轻,“方宁书?” 方宁书下颚紧绷,呼吸的声音沉重,对外界的动静丝毫没有察觉。厉焕碰向他的手指,素来比他温度要高的手此时一片冰凉。他眉宇沉下,运灵力将自己的手变得温热,然后将方宁书露出被子的那只手整个包在他手心之中,“醒醒,那只是个梦,方宁书。” 睫毛似乎有些颤动,厉焕将他贴着脸的发丝理好,指腹抹去他额间的细汗,声音带着自己都不曾发现过的轻柔,“没事的,不用怕,醒醒,恩?” 陷入梦魇的人似乎醒了过来,微微睁开眼睛,带着些迷茫,声音沙哑,“小七?” 厉焕的动作顿时一僵。 方宁书似乎在半睡半醒之间还未清晰,转过脸来,虚虚回握住厉焕的手,动作之后衣领散开,露出一小片白皙带着些许汗光的肌肤,怔然:“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不好好睡觉……” 厉焕瞳孔剧缩。 方宁书似是被那恶梦折磨得累极了,浑身没有力气,声音都带着几分虚脱,却恰是这几分无力的虚弱感,给平白无故的关心莫名带了些其他的意味,“不听话。” 厉焕喉结滚动,他低下身,话在喉间滚动万次,终于开口,很低,犹如小兽低语,“少族长?” 脸颊被一只手的手背轻轻贴住,方宁书迷蒙的笑了,声音很轻,“又不敢一个人睡了?” 抵在床上的人身型慢慢变化,被素来伪装的脸上慢慢变得青稚精美,他向前一些,手握住方宁书放在他脸颊边的手,从鼻息中挤出一道轻轻的应声。 方宁书松开手,唇角轻轻弯起,不是很清醒的眼中好似含着水雾:“公子抱抱?” 厉焕撑在床上的手指节凸起,泛着白色,方宁书等了一会儿,没看到他像以前那样扑过来,疑惑的轻哼了一声,厉焕动了。 他往前倾去,感觉到对方的气息越来越近,最后衣物摩挲,相触,环住方宁书的腰身。 自己也找到一些依托物一般,方宁书慰息似的叹了一声,脑袋放在厉焕发顶之上,身体放松下来,手指插进他的发隙之间,声音不清,“睡吧。” 厉焕抱着他腰的手越来越紧,眸中晦暗。 许久,喑哑的声音才响起。 “好。” …… 第63章 一晚上,前期噩梦缠身,后来难得梦到小七,抱着一个热乎乎的暖源,方宁书一夜好眠。 翌日,睡饱了醒过来,方宁书下意识手指微动,却没触到想象中的触感,虚空拢了一下,才睁开眼睛,眼睛中划过一瞬的迷茫。 意识沉浸片刻,他便清醒了过来。 待想到昨天晚上是梦到什么,方宁书大脑中空了一瞬,顿时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梦到小七了? 手指揉了揉眉心,方宁书撑着床沿起来,去桌边润了一口水,简单净身之后才开门出去。 门外,李承思不知道从那里搞来了一盆花花绿绿的鱼,正抱着一本书在凉亭苦思冥想,看到方宁书出来,他上下扫视一通,眼神极其神秘:“少族长醒了?” 方宁书:“……” 这是什么眼神?他思惆,“厉焕呢?” “公子啊,今天一早就出去了,似乎是拿着一个什么链子去找青子尧了,少族长找他?”李承思道。 方宁书摇头,正欲说一句不,便看到门口一道熟悉的人影走了进来。 他看过去,厉焕也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厉焕好似被火燎到一般立马移开了视线。 方宁书:“……”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没有任何问题,又疑惑一般的看李承思,李承思嘿嘿一笑,抱着鱼缸去自行钻研了。 方宁书吐了口气,既然不是他衣着形象上出了问题,也懒得再管他们,问厉焕道,“你去找青子尧了?结果如何?” 厉焕敛下眸子,走过来默不作声的坐到他面前,小臂绷直,“那个东西他说他有见过,但事关重大,他说确认之后再与我说。” 方宁书:“……” 看到厉焕与往常不同僵硬犹如军姿一般的坐立姿势,他脑海中疑惑不住升腾,还是忍不住疑惑,“昨晚可有发生什么事?” 他话落,厉焕手指微曲,眼眸下垂,不由自主看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方宁书颈边、手臂、被腰封束起显得极细显瘦的腰身上,脑海中记忆一瞬又牵扯回了昨天晚上。 睡得舒服的人好似将他当作了一个能源源不断提供暖源、任意揉捏之物,将他牢牢的按在怀中,手掌贴着他的后颈,口中低低嘟囔,轻嗅又轻触。 心中莫名好似被滚油烫过,厉焕喉结滚动,“你昨晚睡得如何?” “我?”方宁书挑挑眉,想到昨天晚上,不由脸上露出个笑容,眯着眼道:“很舒服。” 厉焕:“为什么?” 方宁书:“我抱着……” 话吐出三个字,方宁书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的梦,突然有些难以启齿,视线直勾勾落在了厉焕的脸上——这张脸还是他自己做过易容的那一张,虽说俊气,但还是远远不如儿时的耐看惊艳,方宁书当时喜欢小七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长相合自己的胃口。 抱着小七睡觉就睡得那么舒服? 活像一个流氓。 “抱着什么?”厉焕紧紧看着他。 “枕头。” 方宁书看了他一眼,“激动什么,你睡觉没抱过东西?” 厉焕一怔,旋即不知想到了什么,顿时不自在起来。 方宁书没有注意到他不自在的神色,面脸狐疑,“不是我在问你吗?怎么变成了你问我,昨夜……” “没有,”厉焕别开视线,“什么都没有。” “哦……”方宁书轻轻抬起尾音,看他闪躲,心里想到所谓少年想脱离家长看照的少年心事,非常开明,要追问的意思也就淡了,“继续说那颈链,青子尧看到那链子之后可有什么面色异常之处?””他见过这个东西。”厉焕冷静下来,偏头想道:“应当是他极其熟悉之人所有的东西、或者他是本身就对它非常熟悉。” 听他的推测,方宁书眼中划过一丝赞叹。 那颈链,又称作梧桐链,实际是青桓人二弟子青月云的贴身之物。 在青元门中,这位二弟子因为性格温柔、貌似谪仙而得全门上下的喜爱,对她最为痴迷的,就是五弟子盛清。 青月云原名为风月云,是四十年之前的人间皇族贵女,因为身有灵根而拜入了青桓人名下。人间皇族珍惜爱女,给她带了许多凡间的奢侈之物,风月云素来不喜人间凡俗,便将所有的东西都散尽给了黎民百姓,唯留下了这个链子,作为她的怀念凡尘的东西。 她被青白城带进灵池之后拼劲全力将颈链丢向了那池上之树,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有人可以察觉到这池中异象。 所以这个信物,就是厉焕撬动青子尧、盛清最为有力的存在。 如他所料。 在不过多久之后,就有停仙峰的弟子派人传话过来,说盛清、青子尧有请他们上山一叙。 方宁书和厉焕对视一眼,往停仙峰上去。 停仙峰上桃树依旧,大片大片的桃花盛开又零落在地,在人的脚步之下渐出花汁,混如泥香。盛清坐在树前矮椅之上,一身如火的红衣铺满,抬眸看来,眼中却如寒冰锋利,直直刺人心魂。 厉焕站定到他面前,比他更冷厉的气势蔓延,冰冷的声音响起:“看来停仙峰主不欢迎我们。” “厉兄!”另一道声音响起,方宁书看过去,便见青子尧满目沉然过来,“厉小兄弟勿怪,你给我之物牵扯颇多,师叔只是心有急意,并非故意冒犯,厉兄、方兄请落座。” 厉焕冷淡的扫他一眼,看向方宁书。 方宁书抬了抬下颚,示意他依言入座,厉焕这才神色缓和些许,径直走到了盛清面前坐下。 四人入座,青子尧这才开口道明邀请他们的来意:“冒昧一问,厉兄……此物是从何处得来的?” 厉焕道:“无可告知。” “我劝你乖乖实话实说。” 盛清的声音无端夹杂了几分森然,元婴期铺天的威压直面袭来。 而就在那些威压威胁之下,厉焕偏过头,看到方宁书发上落的一瓣桃花,伸手拿去。在他碰到桃花的一瞬,汹涌的威压被瞬间化解,接触到方宁书的时候只余下了一阵微风,最后只卷起了他的些许发丝,盛清顿时神色剧变。 厉焕冷淡扫过他们,“看来二位没有诚意?” 盛清紧紧盯着厉焕,发现他竟然看不透眼前之人的修为境界,神色忌惮起来,“你绝不是普通的凡门弟子,你是谁?” 青子尧一愣,眼中惑然:“师叔……” “我是谁,重要吗?”厉焕似笑非笑,将指尖的花瓣捏碎。 盛清的脸上变幻莫测。 方宁书见这情况,笑了笑,出声圆场道,“我们二人只不过是被一手段残忍之辈陷害的无辜之徒罢了,盛峰主莫要如此警惕,若是太过不信任我们,您手中的颈链,怕是难以找到出处了。” 他话落,盛清似乎才猛然惊醒,他松开手,本就饱受日晒风吹的链子被他紧紧捏着而微微变形,掉了锈,变得更加残破非常,将手掌也勒出一道道白痕。 观察他的神色,方宁书笑意盈盈:“盛峰主想知道这东西是从那里来的,倒不如先告诉我们,此物是有什么玄妙之处,竟然惹得您如此失态?” 盛清将目光转移到了他的身上,眉目沉下。 “方兄,此事涉及一些门中之事……”青子尧面露难为之色。 方宁书不欲难为青子尧,声音轻柔下来道:“子尧兄有所不知,并非我们故意隐瞒,只是我们将这个东西拿来的地方并非凡处,若是不清楚你们为何如此严肃的询问此事,我等也不敢轻易说出。” 听到他可以说温柔的声音,厉焕唇角的弧度微敛,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方宁书,又没什么情绪的看向青子尧。 青子尧本在沉思此事,被冷不丁如此一看,顿时心中发凉,不由退缩的避开了厉焕的视线。 “你们所说的门中之事,是当今掌门不允你们二人下山外出之事?还是……” 厉焕话未说完,手中执一瓣花叶忽出,一道尖锐空洞的惨叫响起,暗藏在树叶之间的灰鸦落在地上抽搐几下,蓦地化为了一地黑灰,似笑非笑,“此物之事?” 这次不单单盛清,就连青子尧的脸上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方宁书慢条斯理呷了口茶,微微一笑。 两方僵持。 许久,盛清将手中之链放到了面前茶几前,沉沉看着,最终姿态放低下来,“此物是我已逝二师姐的贴身之物,与她结有灵契,人在链在,人毁链毁,她尸骸现在已入墓中,如此情况之下此物出现必有蹊跷,若二位愿意告知此物来处,盛某必有重谢。” 厉焕眉心动了动,面色露出古怪,“二师姐?” “二师叔是旧掌门的第二个弟子,惨死于汛海灭妖之中,除了尸骨,皆被火化,什么都没留下。”青子尧轻叹一声。 厉焕看向方宁书,方宁书配合着也露出‘迷茫的神色’,奇怪道:“既然结了灵契,她都不在了,这个东西怎么还会存在?就算灵契失效,这东西虽说看起来制工精美,但却像是凡世之物,抵不住烈火……也许她本来没有将之带走?” “不可能,”盛清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颈链,眼中赤红,“当年的链子,是我亲自给师姐带上的,她不可能将她摘下,你们能拿到这个,除非……” 说着,不知想到什么,盛清眼中忽然迸发出希望,“她还没有死?” “我们去的地方,没有活人存在的迹象。”厉焕淡淡道。 盛清霎时如冰水扑面,神色瞬间冷寂了下来。 厉焕低下头沉想片刻,目光扫过方宁书,抬起眸道,“也不一定。” “除此之外,在那里有一活物,我从未见过。” “什么活物?!” “……” “额上带着黑色不同符咒的白鱼?” 此话落,木易脸上也露出些许古怪之色。 他家中世代做灵鱼的业产,饲养各种罕见的鱼类,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奇怪的鱼种。 “你没见过?”盛清眉宇极沉,“伯书家里书中也没有记载?” 盛清所在的盛氏和木易所在的木氏为结交之族,这便是木易在众多内门弟子中得盛清青睐的原因之一。听言盛清所言,木易面露出一些羞愧:“书中的书记我并未看完,峰主若想知道那白鱼的存在,我需得回族查探一番,或许能查得出来。” 他话罢,盛清看向厉焕和方宁书二人,眼中询问。 “如此,便去查看一番吧。”方宁书出声道。 他确实写过最后查出青白城灵池邪术端倪的人是盛清,现如今看这情况,盛清查出那邪术的依仗,便是木易这人了。 方宁书出声,木易这才注意到他们二人站在后面,顿时面露惊讶之色。 方宁书冲他笑了笑,又看厉焕,“如何?” 厉焕颔首。 盛清沉了沉眸,同木易又说了几些话,叮嘱他莫要将此事泄露,便安排他出发回族中去。 待木易走后,只余下他们四人,盛清道:“方才我听说二位曾受一手段残忍之辈陷害,可是青元门之人?” 而厉焕和方宁书却是不应,方宁书笑道:“此事不急,先助峰主将颈链之事查清再说。” 盛清听言,满心都是对得知青月云消息之后的忐忑和忧怅,并未急着追问其他。 青子尧将方宁书他们送下山去,叹气道:“此事牵扯太多,幸苦你们与我们作陪。” “子尧兄这是哪儿的话?”方宁书笑道:“我们才需致歉,我与弟弟不将自己所知全盘托出,并无恶意,只为自保,还希望你能明白,不要与我等产生隔阂。” 青子尧性子极好,并没有什么态度变化,眼中有些无奈之色,“我晓得。” 两人其乐融融,厉焕看得越来越碍眼。 “青师兄。”他突然开口。 青子尧的注意被他吸引过来,“厉兄有何事?” 厉焕掀唇,声音轻描淡写,却透露出的信息令人震撼,“你师叔中蛊毒多年,可有想过解毒?” “师叔何时中了毒?!”青子尧面露惊色。 “这你便要问他了,”厉焕面带几丝凉薄的笑意,“与其在这里关心我哥哥,师兄倒不如回去关心关心你师叔,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子尧自然顾不得他语气中的嘲冷,面露惊愕,脑子中都被盛清中毒之事占满,匆匆与他们行了一礼,往停仙峰又跑回去。 厉焕扯了扯唇,目光收回,正对上方宁书打量着他若有所思的目光,顿时身体微僵。 方宁书沉思半晌,开口:“用这法子让盛清一直有求于我们,倒是不错。” 但这还是不够,怎么才能让他们真正对厉焕心服口服,愿意奉他为主? 厉焕:“……” 方宁书丝毫没有察觉刚才厉焕所作所为的真正意图,赞扬了一句,随后便收回视线,好似不知在思索什么的往回走去。 厉焕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脸上变幻莫测。 许久,他才抬脚,跟上了方宁书的步伐。 .…… 作者有话要说:方宁书:剧情脑。 时刻都在想怎么让厉焕成为天下第一。 厉焕:恋爱脑。 无时无刻不在观察谁在接近方宁书。 第64章 现在的剧情和以前相比,已经产生了很大的变化。 此前的剧情发生在五年之中,厉焕一步步从无名的小弟子接触到青子尧,在青白城的注意之下屡次涉险逃出,帮青子尧一点点查清过去的真相,因而青子尧对他十分信服,而盛清此人则是一开始误将恩人伤害,得知真相后产生了强烈的愧恨感,因此两人才最后臣服在了厉焕的领驭之下。 他们诚服,他们的弟子和手下自然倒戈,如此一来,厉焕自然众心所向。 现在呢? 方宁书想到厉焕和原文展现出来截然不同的脾气性格,眉头紧紧皱在一起,长叹了一口气看向他,“你和青子尧相处的如何?” 厉焕本来就因为方宁书刚才的话心里难耐烦郁,又听到这三个字,顿时眉宇沉下。 “你怎么总在提他?” 方宁书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你这性子是和谁学的?为什么一点都不像我?” “……”厉焕蓦地抬头,面露愕然,“我为何像你?” 方宁书道,“没什么,我瞎说的。” 厉焕上前一步,面色沉下道,“什么意思?方宁书,你同我说清楚。” 方宁书充耳不闻,当自己是个聋子,又埋头去苦思该怎么对剧情下手了。 厉焕额头上青筋直跳,嘴巴绷成一条直线,手去拉方宁书的手腕,而拉住方宁书的手腕后却连着带动他原本松散的领口露出一片白皙,厉焕瞬时脑袋轰然,目光控制不住落在上面,意识又被牵扯进了昨天晚上极为亲近的夜中。 他们不是没有那样接触过,但昨天晚上给他的感觉却不一样,眼前之人所有的气息就在身畔蔓延,温热的躯体相贴,厉焕总觉得那里不对,那里还叫人不能满足。 那一晚他几乎无眠。 方宁书有些心不在焉,微微挣扎了一下,声音散漫道:“好了,别闹。” 而话落,他突然察觉到对方传过来几乎汹涌的情绪波动,顿时一愣,狐疑看过去:“怎么了?” 厉焕立马松开他的手,移开视线,仓皇,“没什么。” 方宁书:“……” 他眉心皱成一个死结,感觉最近厉焕的心思实在是太多,“最近你是遇到了什么烦恼吗?在纠结什么事情?与我说说?” “没有。” 方宁书挑眉:“哦,不是遭遇到了什么挫折,那便是感情上,你是不是……” 厉焕心中顿时一紧,从未有过心口发麻的悸动感窜了上来,一个隐隐约约的破口将要出现,又被他强行按下,“……什么都没有。” “真没有?” “……” 方宁书看了厉焕半天,见他面色如常,丝毫不露什么异常,只能非常遗憾的结束了此次来自成年人的关怀。 …… 盛清那方陷入了没有回音的境地,等了一夜,方宁书心知盛清他们现在还不敢冒然就对他们全盘信任,估计得等到木易找到有关于‘转灵鱼’的信息回来,便也淡定了下来。 不久之后,拜师大会逼近。 时间已过三日,看着时间差不多,方宁书一日早早便去问厉焕道,“现在楼西陶情况怎样?” 厉焕背对着他,手中拿着一柄不知从何处弄来的长剑擦拭:“他已经察觉器鬼的气息,正背着青白城在找,找到器鬼应当是最近之事。” 器鬼天生对玄血剑敏感,青白城将他藏在青元门中,器鬼自然会在这里到处逗留,楼西陶是太阿楼少主,自然有法子能找到器鬼。 方宁书若有所思,又问道,“盛清呢?” 厉焕示意桌上的贴物,方宁书拿来扫了一般,轻轻挑起眉:盛清送来了两份收徒贴,意思明确,是要将他们收到停仙峰下以便此后交际,算是一个招揽贴。 “可以考虑。”方宁书道。 比起拜入青落门下提心吊胆,倒不如在盛清门下过得安稳妥帖一些。 “你去。”厉焕道。 方宁书一愣,顿时皱眉:“什么意思?” “楼西陶与青落接触较多,你拜盛清门下,看着他们,我去拜入青落,看看他们要做什么。”厉焕开口。 方宁书下意识便道:“不行。” 厉焕一顿,看过来:“为什么?” 为什么?方宁书自己也不清楚。 原文在青元门中厉焕的处境并不像现在这样,而是从一开始就在青白城的眼皮子底下如履薄冰,青白城看似对他温和,却时刻将他视为夺舍的躯体培养,厉焕虽说地位被捧的很高,却也遭到的迫害不少。 毒、蛊、攻心设计,到后期更是变本加厉,许多次差些让他濒临死境。许是因为来到这里安逸许久,又或者是因为知道青白城的手段,方宁书莫名有些…… 不安心。 “危险。”他道。 厉焕缓缓道,“你关心我?” “我不关心你还关心谁?” 厉焕忽然低低笑了一声,胸口难以扼制的愉悦蔓延,纠结数日的情绪在今天终于昭然若是。 他对方宁书,存有好感,是会不由想要接触喜爱的那种好感。 眼前之人的关切就像是一把沾了糖的勺子搅进了一直压抑着翻涌的心水里,厉焕看着方宁书,声音低下来,带着几分耐心的哑色:“在青元门中,除了青白城,其他人不足为惧,不用担心我。” 他很少笑,就算方宁书见状也愣了,回过味过来也察觉自己的想法有多么拘泥谨慎,没忍住皱皱眉。 他瞻前顾后的思维处事方式,显然不适合厉焕这种在爽文中的大男主。 方宁书抿唇,最终还是没有强硬的反驳厉焕的想法,垂下眼睑,叹道:“也好。” 拜师大会。 因为接到了盛清的收徒贴,方宁书便直接跳过了这一环节,在拜师当日就搬进了停仙峰里。 面对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屋子,他心里莫名泛起些不知味的感觉,目光遥遥看向破晓峰——拜师大会的举办地点。 “师弟不过去看看?”青子尧将他带进停仙峰里,看他神不守舍,稍加揣测就想清楚了缘由,笑道:“师弟和厉师弟应该从小很少离开对方吧?” 方宁书怔然看过去,偏头“恩?”了一声。 “你们兄弟二人素来同进同出,感情极好,若是第一次这样分开,也难免有些不舍,他若是到了其他峰上,就要守那个峰上的门禁,怕是以后你们接触的时间会大大减少,若是不舍得,现在不如去看看?” 方宁书:“……” “我没有不舍得……”他嘴硬着,却还是身体诚实的往外走去,问青子尧道:“你想去吗,一起去看看?” 青子尧但笑不语。 他们在停仙峰上已经待了一段时间,因此到达破晓峰后,拜师大会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 众内门弟子要先在擂台之上比武秀技,才会有机会得师父青睐,除去现在的三大峰主之徒可以一争,其他一些长老徒弟之位也是不错的登门机会,因此无论外门还是内门弟子,都前来积极参与,场面非常热闹。 方宁书跟着青子尧到了属于排号弟子的席位之上,向低下看去,一眼便看到了在众人之中的厉焕。 他一声黑衣挺拔,修长笔直的身量看起来比普通人要高,一脸俊气,看起来不好接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比其他弟子高一阶修为的威压,非常引人瞩目,光方宁书看了这么一会儿,便看到了一些女弟子眼中含春,频频将目光往他身上投去。 他顿时皱起眉。 虽说方宁书几次冲厉焕开玩笑说他是不是有些感情上的小心思,但怎么说厉焕还是个小少年,在他看来这孩子还是在不能恋爱的阶段。 他幽幽开口,有些不悦道:“厉焕才十六,那些女弟子看什么呢?” 青子尧一愣,好脾气道:“厉师弟不是十七吗?” “生日还没过,怎么能算十七?”方宁书耿耿于怀,盯着那些女弟子,又看向青子尧:“你们青元们不满十八岁可以早恋吗?” “……”青子尧不太理解他所说的早恋是什么意思,就字面将想了想,“是可以的,在凡间男子十五便可以成婚,我们在门中没有硬性规定。” 方宁书:“……” “我们家中不允许。”他转过脸声音硬邦邦道。 青子尧哑然失笑。 方宁书盯了一会儿厉焕,目光看向其他地方,待看向主座时发觉有一道视线,顺着感觉抬眸看去,便与一一身青衣的,面上沉肃之人对上视线。 他心中一悸,立即收回视线,问青子尧,“主位上的青衣人是谁?” 青子尧回道:“是我师父,青落。” .…. 主位之上,青落目光沉沉的看着方宁书,转过脸问身后的服侍弟子道,“子尧身边,可是萧天竹在鬼道中迫害的两个弟子中其中一个?” 他的服侍弟子名叫苗小示,闻言看过去,点点头道:“是他,此人名叫方宁,听说和盛清师叔的眼缘,便被他破例收成了弟子。” 青落看了方宁书几秒,目光幽然,慢慢道:“是吗?可惜了……” 第65章 方宁书浑然不知自己在青落眼皮子低下有名有姓的走了一大遭,见他不再注意自己,心思就扑回到了厉焕身上。 一直众星捧月之人在这时候突然也有所察觉,抬起眼睑看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在高台上一袭白衣笑意盈盈看着自己的人。 他眼眸沉了几分,而后微微勾起唇角,冲台上之人示意似的抬了抬眼。 厉焕冲他笑了,一瞬间,方宁书忽然感觉,纵然是易容过削减了几分精致的脸,这人还是依旧有些俊色。 很快招徒大会排到了厉焕的上场。 本来就是元婴,这些金丹以下的小孩打闹之下,厉焕一上场就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到最后,当然是毫无悬念的拿到了第一。 招徒结束,在方宁书屏息的等待中,厉焕在众目睽睽下开口:“我欲拜破晓峰峰主青落为师,不知尊长可愿收我为徒?” 远在高台上的青落面露惊讶,笑了笑:“为何想要拜我?” 厉焕笑了,言语诚恳非常:“峰主长于剑术,出类拔萃,我心向之,自然想拜。” 青落并未立刻接话,他面带微笑的看着厉焕看了许久,到最后才出声道:“既如此,你便先跟我回去吧。” 青落话落,在不远处的方宁书却不由皱起眉。 有些……不一样。 在原著中青落是直接将厉焕收成了三弟子,现在为什么说先将他带回去? 而除他之外所有人,都以为青落这句话就是要将厉焕定为弟子的意思,并没有引起其他波澜,待到招徒大会结束,厉焕的身影跟着青落遥遥消失不见,也并未有人提异。 方宁书心中疑惑久久不解。 回到停仙峰中,盛清邀他吃茶,两人对坐,一个人心中担心,一个人有意试探,这茶吃的格外沉默。 许久,盛清终于是忍不住道:“方小友?” 方宁书回过神看他,“怎么?” 自从知道青月云之事、厉焕的实力高盛莫测之后,盛清一直对他们的态度非常克制,对待也十分客气,“有关于我师姐之事……” “峰主莫急,此事我怀疑事关重大,倒不如等木……” 而话未说完,突然有杂役弟子匆匆跑进来禀报:“峰主,木师兄求见!” 木易带着一卷家中藏书,在七天之后,终于是赶了回来,他满脸风尘仆仆,浑身疲倦,却眼中声色焦急,翘首等着杂役弟子知会,在看到他出现的一瞬就急不可耐的走进了大殿。 “查的如何?”盛清一见他便问道。 木易将藏书取出,满脸肃然:“峰主请看,藏书上曾有记载有关于白身咒头之鱼的记载,这乃是一种上古邪术的产物,那邪术名叫灵池豢术——” 他飞快的将灵池之术的详细讲了一次,盛清从未想过世界上还有如此歹毒之术,木易越讲,他脸上的神色就越白,都最后变得差得吓人,蓦地开口道:“所以,我师姐很有可能未死,而是被别人养在了灵池?!” 盛情胸口起伏,一种从未有过的害怕涌上心头,立马看向方宁书。 方宁书的回应是沉默。 “方小友!”盛清已然被这一真相的逼近惧的近乎丧失风度与理智,急步走到方宁书面前,死死钳制住他的肩膀:“你们是在那里找到看到的那些东西?我师姐若真是被弄成了那副模样,她还能回来吗?!” 灵池之术一旦化鱼便是契术完成,不但其无法回复原本的模样,还需要大量的灵药去维持转灵鱼的生命。 方宁书看向木易,木易从盛清的反应中听出了背后的意思,眼中划过一丝哀叹,黯然的摇了摇头。 盛清脑袋中轰然一声,目眦尽裂,厉声开口:“你们知道那背后用如此邪术的人是谁对不对?!是谁!到底是谁如此害我师门中人——” “盛峰主。”此时,突然一道语调较为轻浮的声音插了进来,“你再如此对我们方公子动手动脚,怕是之后无论如何都不能知道那真相了。” 盛清猛地看过去。 门口,李承思斜倚着门框,吊儿郎当,手中还拿着一个玉瓶,而他身后,是同样听到真相面色惨白的青子尧。 “你是谁?” “我?我是我们公子和方公子的手下,”李承思咧嘴一笑:“这位木小兄弟带来的消息的确让人惊悚,但无论究竟如何,要查清真相还得一步步来,我们公子说,那位要对付的人现在天下无人可敌,你如此激动又有什么用,能打过他吗?” 他话落,盛清想到他口中所谓‘无人可敌’之人是谁,顿时瞳孔一缩,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方宁书将他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推开,声音很是镇定道:“盛峰主冷静下来,我们才好就之后的事谈谈。” “……” 李承思与青子尧从门外走了进来,落座在他们面前。盛清压了又压自己的情绪,许久,才逼迫自己接受现实,找回了几分理智,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李承思替厉焕看了一眼方宁书没有大碍,这才开口道:“盛峰主不如先告诉我们,您手肘处这个花毒是怎么来的?” “是青白城给我下的。”盛清声音低郁。 “我原本以为……他只是怕我与子尧之后会抢他的掌门之位,才如此提防我们,如果是他将师姐他们……”盛清浑身冰凉:“我向他服软,帮他看管子尧,只怕他认为我二人异心……如果师姐是被他当作了灵池的养料,那三位师兄,还有师父……” 想到青白城原本平凡的资质为何在汛海之劫后突飞猛进,盛清的心中一瞬间像被一双手无形攥紧。 他一直以来都在做什么? 脑海中划过那张素来悲天悯人、好似包容全天下之人之物的脸,盛清眼眶猩红,手指紧握的咯吱作响,满眼都是难以化开的恨色。 见他们的反应,该是想清了事情的大概,方宁书与李承思示意。 李承思眯起眼笑道:“峰主莫要过于激动,我家公子说了,如若盛峰主是明白人,此时必然知道会怎么选择。” 他将手中的玉瓶往盛清的方向推去,“此物可以解你身上的花毒,公子说要我将他交给你。那白鱼存在之处就在去情峰中,除青白城无人可去,盛峰主、青尧公子……” 李承思声音一顿,“这要如何选择,可就在你们自己了。” 盛清看着那花毒解药,狠狠吸了一口气,看向李承思:“厉公子若能助我一臂之力铲除那丧心病狂之徒,我必此后誓死追随于他!做牛做马,绝无任何怨言!””我亦是!”青子尧此刻开口,几乎不敢往后深想,指尖颤抖,感觉自己一直身陷于令人想之就会不住胆战的诡计之中,倏地抬起头看他们,“如若厉公子愿意相救,我此后,也定做牛做马报答!” 青白城如今之威,如日中天,无人可挡,单凭他们绝对不是他的对手,盛清与青子尧不约而同都将希望放在了似乎对任何事都了如指掌的厉焕身上。 李承思看他们的反应,感觉达到了公子想要的效果,笑道:“事在人为,此事不可太急,只要峰主与子尧师兄莫要露出马脚,那青白城最终会自食恶果。” 这就是主角会不由自主会给别人的信服力吗? 方宁书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对厉焕的事业担心终于是放下一截。 时间过的很快,自从盛清与青子尧得知事情的真相、再被厉焕暗中带去去情峰魂不守舍回来之后,两个人都发生了极其明显的变化。 在同仇敌忾下,他们对厉焕的臣服,比方宁书想象得更快、更加忠诚。 春去冬来,很快,半年之后。 一切都按部就班,在盛清与青子尧他们也开始介入如何对付青白城之后,方宁书莫名却清闲下来。 接连几日无事可忧,又修为突破毫无进展,方宁书百般无赖下拿着闲书坐在窗边翻开,心中却不由想道: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有见过厉焕。 连着两个月。 还从来没有这么久,他心中幽然,错生出一种孩子长大了,不在家长身边,还不喜欢回家看的挫败感。 难不成是太专注事业线了? 方宁书心里估算他的剧情安排,在这个节点之下,正是厉焕被青白城注意到与他斗智斗勇的时间段里,理所当然也没有时间和他闲唠。 而就在此时,窗外微风抚来,方宁书刚察觉到身后出现一人,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那人近身了过来。 他手指伸到他面前,在他的唇边微微一按。 粗糙的指腹在唇边轻轻剐过,一颗无味的果实在蓓蕾炸开,瞬间灵力冲涌全身。短短几息,方宁书就感觉身体的灵力充溢到了极点,隐隐约约要突破的感觉出现,顿时瞪大眼睛,转过身去。 厉焕在他身后,垂眸看着人,那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掺着沙粒感的笑色响起,“感觉怎么样?” 方宁书就要开口,浑身饱胀的灵力却突然变得紊乱没有出口,全然都乱作了一团。 “要突破了?”厉焕笑道:“我给你护法。” “你先……”方宁书脸上涨红,半晌,压住厉焕的胳膊,忍不住一般咬牙道:“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突破!” 作者有话要说:请假条挂少了一天(事发突然,这几天都在外面跑,联系公司搬家,十分抱歉!),从今天开始恢复更新,明天修这一章。 第66章 突如其来灵力充溢的胀破感出现,方宁书兵荒马乱之下才想起自己对于元婴期的突破一无所知。 灵力这种东西的存在本就玄乎,他一时情急里竟然也忘了去原身的记忆里去寻,紧紧拉着厉焕,急声开口道:“我要怎么弄?” 厉焕:“……” 他按在方宁书的手臂上,熟门熟路的渡入灵力带他引导,脸上露出几些无奈。 “……你这么信我?” 方宁书寻到了方法,就松开了人,将那胀破的灵力安抚下来,冲他道:“我去个地方突破。” 厉焕道:“我带你去。” 方宁书被厉焕带去了破晓峰后山的一处,此处幽深安静,少有人烟,再加上结界屏蔽,因此即便是雷劫突破也神不知鬼不觉。 看着头顶上酝酿欲落的雷劫,方宁书喉结滚动,好半天才鼓起勇气,转过脸来对厉焕道:“你离远点,我去历练雷劫。” “不怕?” 方宁书被厉焕的语气质疑,顿时有些牙痒,瞪他:“在你心里我就那么胆小?” 厉焕目光下落,落在了他唇边,想到此前为了躲避赵丹仙蛊虫他入水之后将自己紧紧抱着夺取氧气的样子,舔了舔唇,轻轻“恩?”了一声。 方宁书被这一声将信将疑的“恩?”回得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往不远处较为平坦的地方走去。 头顶上的雷声越来越烈,走在地面上仿佛感觉地都在随之颤抖,方宁书深吸了一口气,运用浑身的全部灵力准备抵御雷劫,神色严峻非常。 最终,雷劫终于要轰然落下。 而就在方宁书心中越来越紧绷的时候,那在他头顶上悬吊着的雷劫却像是中了邪,拐了个弯向他后边劈去。 雷劫碰到厉焕的指尖,倏然化成了银光点点,随之飘向了方宁书这里,方宁书不废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大量纯粹的灵力,一脸懵然看着眼前雷声大雨点小的局面,“怎么回事?” 厉焕抬起眼睑看过来,他额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抹两个半月相接的藏青色印记,凭添了几分妖孽之气,眸子里含着些许笑意。 这是他的雷劫,怎么会跑去劈厉焕?! 而就在方宁书极为不解满头雾水的情况下,突然一个念头划过,他看着眼前这人眉心那抹藏青色的印记,眼睛顿时睁大几分:“共命蛊?!” “你利用共命蛊误导雷劫……” ‘轰隆’又一道雷声落下,接连不断,等到最后所有的雷劫消散后,方宁书的灵力平稳充溢,从金丹后期一跃成为了元婴者,金丹也变成了一个小人盘踞在了内府之中,却自己毫发无伤,根本没有半分厉焕此前被雷劫劈的惨状。 方宁书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厉焕道:“……我这是算作弊吗?” 厉焕挑挑眉:“怎么?” 他现在已经被带飞的这么彻底了?方宁书忍不住有些怀疑人生,“你方才给我吃的是什么?” “青落给我突破用的结灵果。”厉焕声音淡淡,“你现在感觉如何?” “突破了……青落现如今知道你的修为是什么地步?可有对你做其他古怪的事情?”方宁书问道。 想到书里在这部分描写的内容,他不由问题多了起来,话落又补了几句:“青白城可有对你做什么?那楼西陶最近又如何?” 厉焕:“……” 每次许久未见,都是这三个问题,这次还好些,多了一个关心修为。 “他以为我是金丹修为,其余那些,我不是都有让李承思实时与你说吗?”厉焕道。 “他能说明白什么,你怎么不自己……”方宁书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不自在的咳嗽一声,有些微囧。 这话好像在强迫厉焕与他报备的样子,还在埋怨人不亲自过来,着实有些蛮不讲理。 厉焕直直看着方宁书。 眼前之人目光躲避,却落在他眼里别有风雅,从他耳廓的微红到唇角轻动的弧度,厉焕极其满足的扫视一通,开口道:“许久不见,我备了酒,具体详细与你慢慢说,可好?” 方宁书自然应允。 突破金丹,他灵力充盈,现在的状态奇好,将厉焕带来的酒拿到鼻尖闻了闻,闻到是难得一遇醇香的好酒,方宁书也兴致上来,准备大碗放在面前,“那里来的酒?” “从楼西陶那边拿的。”厉焕笑着看他:“这酒易醉,少喝一些。” 方宁书在现实中便千杯不倒,如今又在突破之后,理所当然不将他所说的当回事儿,摆了摆手,满不在意道:“你与楼西陶相处不错?” 厉焕看他喝了一碗,透明的酒质顺着他的喉结滚落掩进衣襟之中,眼中的颜色微暗,开口道:“他易喜易怒,投其所好,倒容易结交。” “也是,那人看着便头脑简单,只是他父亲才是太阿楼楼主,指不定还有什么手段,你要小心一些,不要被他发现你和玄血的关系……他对青白城克制如何?” “自从楼西陶找到器鬼之后,青白城便将玄血又投进了器冢里,不再敢用。” 方宁书笑:“那楼西陶便要急死了,器鬼定然会在青元门上下到处找,青白城若忌惮太阿楼,估计现在也畏手畏脚,不敢多动。” 厉焕微顿:“是。” “还有其他呢?” 厉焕同他讲了不少。 青落到现在依旧未将他收为弟子,却十分在意厉焕的修为,甚至不惜动用稀有的灵药也想将他的修为提高,不知意图为何。 青白城的珍草洞被他洗劫之后造成的问题也暴露了出来,灵药缺失,青白城开始频繁的派弟子下山采购。 一边采购,他还在一边在暗中调查,却又因为楼西陶在而无法明目张胆的去器冢的鬼道中盘看。 楼西陶现在在厉焕的刻意接近下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渐渐变的藏不住话,在厉焕的有意引导下越来越怀疑青白城暗藏剑胎。 除他们之外,盛清与青子尧也已经暗中潜进去情峰中捞起许多分不清究竟是谁的尸骸。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顺利进行,方宁书边喝边听,却莫名意志消沉下来。 他什么都帮不上忙。 厉焕停下说话,发觉他情绪有异,出声问道:“怎么了?” 鼻息里都是酒味蔓延,方宁书呼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稍微有些喝的多了,拧了拧眉心将酒放下道:“这酒……” “感觉不舒服?” 方宁书:“……恩。” 他恩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恩什么,眼睛眯了眯,又睁开,感觉有点热,皱着眉将领口松开了一些:“你要赶什么时候回去?” 厉焕盯着他,“不急。” “早些回去吧,被别发现了。”方宁书直起身体,却不知怎么意识晃动,脚底下有点不稳,赶忙又托着桌子站稳了,有些茫然和自己喃喃道:“地在动?” 厉焕:“……” 他上前拦住他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上引靠,声音沉沉道:“我送你回去休息。” 厉焕的身体确实是舒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不像个冰疙瘩,暖炉一样。 方宁书肆意的将头靠在了他肩边,全身心放松,口中囔道:“顺便再给我脱一下鞋子。” “……”厉焕没动。 方宁书有些奇怪,支棱起眼皮道:“怎么还不……”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厉焕忽然将他整个横抱了起来,往屋中走去。 方宁书真的醉了,靠在他身上,迷茫了一瞬就不再反抗。 人被放在床上,鞋袜被脱下,窸窸窣窣衣物被褪下的声音响起,身上的束缚消失不见,方宁书毫无防备的转过身蜷起准备直接睡觉。厉焕看着他,将他的衣物叠后,搭在衣架之上,却并未走,又坐了回来。 等到约莫一个时辰后,他拿手背去碰方宁书的脸颊,声音低哑:“方宁书?” 方宁书被惊醒,皱皱眉继续睡。但厉焕却不饶人,手指碰来碰去,最后硬生生将方宁书闹醒,他朦朦胧胧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绷着嘴巴,“干什么?” “你看看我,恩?”厉焕出声。 方宁书茫然的看过去,目光一定,微微睁大了些眼睛,想要伸手去碰。 厉焕低下头,脸颊主动碰到方宁书的手,任由他摸来摸去,直到半会儿后,这人声音带着不清醒的迷茫和沙哑响起,“我又梦到小七了?” 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厉焕握住方宁书的手,将他的手放到自己唇边,声音很低,带着蛊惑:“少族长。” 不,不是小七。 方宁书极力睁开眼睛,让自己清醒,却还是没有任何用,脑袋里仿佛就像被塞了浆糊搅拌,怎么转都转不动,感觉到那里奇怪,又察觉不出来,试探一样轻轻揽住他的脖子哼哼了几声。 厉焕偏过头,与方宁书衣物接触的感觉让他整个人亢奋非常,按住他的后背,抚摸道:“少族长。” 方宁书不应。 厉焕低低的,学着孩童无邪一样撒娇道,“少族长,理理我。” 犹豫的方宁书终于回话了。 他声音闷闷的,带着郁闷道:“你长大了。” 厉焕一滞,立马道:“什么?” “……肩膀变厚了。” 厉焕:“……” “抱都抱不住了……”说着,方宁书便从搂着他脖子的姿态下滑了下去,身下之人头发如墨披散,半闭着眼,意识不清,衣服凌乱的散开露出其中含苞的春色,厉焕瞳孔一缩,呼吸蓦地加重。 目光寸寸掠过眼前之人的模样,他停滞许久,倾下身,将方宁书挡在眼前的随发掖在耳后,低声道:“我要走了。” 方宁书立即睁开眼睛:“去哪儿?” 厉焕闷笑。 自从明白心意之后,他喜欢死了这个人意识不清时候毫无防备、对他无限纵容,寸步不离的样子。 “不知道,有些冷,可能去其他地方会暖……”厉焕话未说完,方宁书便伸手将人拽到了他面前,不听任何内容得将被子按在了他身上:“我这里暖和。” 厉焕眨眼。 方宁书隔着被子将人抱着,嘀嘀咕咕:“还小呢,不在我这里取暖去那里取暖……” 厉焕:“……” “我已经十七了,再过两个月便十八。”厉焕抿唇:“我不小。” “十八也不能早恋!”方宁书脸上顿时沉下。 厉焕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及了这方面,怔了怔问道:“为什么?” 方宁书现在哪里能想通,面露凶色,伸手在他屁股上用力一拍:“就是不行。” 声音响亮,厉焕浑身一僵,空气中一瞬间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方宁书看他不挣扎,脸上的神色这才好转,哼哼道:“这才对——” 而话音未落,他便感觉上下颠倒,被他被子裹住的人突然发难反制,随着软塌闷闷的响动,方宁书便被全然压在了下面。 厉焕的身影在上,将下面的人全然笼罩,不言便带着身型与气势上的压制,让方宁书无端便不敢轻易开口,直愣愣看着他眨眼。 厉焕看着他,面色沉沉。 他并未用缩骨之术,用真面目在他眼前,但是却发现不论原因,不知在方宁书眼中有什么体型上的变化,他好像永远都将他当成一个小孩。 他伸手去探方宁书的手,将他的手指放到自己的喉结处,哑声道:“你摸摸。” 方宁书怔疑。 “我就要成年了,”厉焕道:“不是八九岁的孩子,我已经到了可以成婚、追求别人,保护别人的……” 厉焕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方宁书手指在他的喉结处摩挲,声调抬起,带着笑意的声音“恩?”了一声抬起,莫名的,忽然手指挑逗一般的轻轻刮动了一下。 就像是按动了那一处的开关,厉焕的眼中霎时黑若深潭。 直勾勾盯着方宁书,他眼睛慢慢垂下,落在这人带着些弧度、粉色圆润的唇上。 喉结处像被小猫撩动的感觉不停,方宁书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兴致勃勃,声音里还发出轻轻的嗯闹,“我们小七长大了……” 厉焕嘴唇张开,身体前倾低下。 方宁书毫无知觉,甚至纵容他的靠近,抬了抬头,唇畔勾人的弧度越来越大。 身下之人气息越来越近。 而就在此时,门框边突然有响动声出现,厉焕顿时动作一停,沉下脸看过去。 门扇扇动,门外,李承思心脏狂跳,被方才那一幕刺激的浑身沸腾,摸着心脏让自己冷静。 “你来干什么?” 这一道声音响起,李承思的心脏瞬间停止跳动,僵硬的转过头去。 厉焕衣服还散乱未整,一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站在屋内,目光沉若浓墨一般没有半点感情的看着李承思。 李承思感觉自己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一定会死得很惨。 他悻悻然摸了摸鼻尖,开口,“是乌氏之事,有些牵扯到了他们少族长……” “别叫他少族长。”厉焕冷道。 少族长,这称呼有什么特殊的,不是一直在叫吗?李承思的疑惑一瞬间出现,但不敢多问半点。 “我就想过来问问方公子,看看他是什么情况,没料到……”正好就看到您把人按在床上要沉寂吃人豆腐。 厉焕嘴唇轻动,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发作,皱起眉:“什么情况?” “之前不是我曾提了乌氏疫病之事,我最近青白城的手下与乌氏频频有接触,就起了疑心买通人去调查,却正巧听说方氏的大长老,就是方公子的爷爷方马城,为了寻他,到了乌氏附近,不小心染上了那病,”李承思道:“听说情况……不太好。” 方马城?厉焕眉心皱起。 李承思点头,“公子觉得此事要不要与方公子说?” “方马城待他不错。”厉焕道。 那就是要说了,李承思点头,“那我现在进去……” “我去说,”厉焕看他,“你走吧。” 李承思:“……” 那您可别只顾着吃豆腐忘了正事啊。 他略带担忧的往屋中看了一眼,而后在厉焕要吃人一般的注视中走了。 回到屋中,厉焕低头看去,方才还有些清醒的人早已经陷入睡眠不醒。 他站了好久,最终靠在了方宁书旁边,脸上易容变化变回伪装的模样,将他虚虚拢住,闭上眼帘。 翌日,方宁书一觉睡醒,还以为是独自一人,闭着眼睛便伸胳膊要舒展一下身体,却一碰突然碰到一个温热的躯体,顿时一愣,立马睁开眼睛。 厉焕就靠在他身边,一只手搭在他腰畔,静静睡着。 他昨天没回去? 方宁书眨了眨眼,颇有些受宠若惊,小心翼翼的收回手。 这半年以来难得留宿,他当然不想打扰厉焕的休息。 只可惜他动作很轻,却不及浅睡之人对身边动静的敏感,在他收手的瞬间,厉焕便睁开了眼睛。 比常人瞳色较深之人就那么看着他。 厉焕注视半晌,哑声问道:“昨夜睡得如何?” “昨夜……”方宁书意识回到昨天晚上,依稀感觉睡得不是很好,却在酒精的麻痹下有些记不清内容,皱了皱眉:“喝得好像有些多,我发酒疯了吗?” 厉焕一愣。 方宁书道:“不记得了,是不是打扰你回破晓峰上了?” 厉焕:“……” “你喝醉,会忘事?”他道。 “一般喝不醉,”方宁书哑然失笑:“谁喝醉了还能记清事,昨天发生什么了吗?” 厉焕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方宁书抬起声音,一如昨夜的挑逗:“你这是什么表情,莫非我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 厉焕道:“没有。” 他起身,将衣物整理好,将方宁书的递来道,“昨天晚上李承思来了消息,有些事我需要告诉你。” 方宁书边穿衣服边点头:“你说。” 厉焕将李承思昨夜所说之事重复了一次,顿了顿,问道:“你要去看看吗?” 方宁书整理衣物的手停顿下来,眉宇染上一抹肃然之色,嘴唇抿起。 方马城竟然…… “不必考虑其他,凭照你的想法决定。”厉焕看着道。 “阿爷对我很好。”方宁书思虑片刻,看向厉焕,“我得去看看。” 不单是方马城要救,在青元门这半年以来,他也一直无所事事,没有帮到厉焕任何的忙。乌氏的疫病是青白城为了复活那个邪族而一手酿成之事,倘若他现在去将乌氏之事解决好,对厉焕而言,自是一桩利事。 厉焕得知他的选择,陷入了沉默。 方宁书斟酌半晌,还是决定不变,又重复了一次道:“我今天就启程过去。” “我现在无法从青元门中脱身。”厉焕道。 “我一个人去就好,”方宁书看他道,“不用担心,我现在已经突破,不会有人能伤到我。” “方马城也是元婴,他还是中了那种疫病,乌氏一族的辖地现在很乱。” 厉焕道:“你等我半个月,我与你一起。” 方宁书却笑了,看着他不接话。 厉焕昨夜便预知了方宁书的选择,但现在正式得知,他还要走,自己现在没办法一起去,内心莫名便蒙上了一层不是很愉悦的沉色。 方宁书面对这种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劝说,索性也就不再深谈,跳过道:“半月后你直接过来寻我。 作者有话要说:赶忙码了5700,大家凑活着看,明天修。 第67章 上一章有内容补充~ 方宁书当天便未逗留,在盛清的掩护之下,成功从青元门偷偷溜了出去。 去了外面,他第一件事便是给远在朝歌的钱达发了一份急信,信发之后,在赶往乌氏幽州的路途上,两人成功会面。 钱达一看到方宁书,眼圈便红了,上下看他好几遍,急问道,“公子,一年未见,你过得如何?有没有怎么样,姓厉的那人可有苛待你?” “我到还好……”方宁书也看钱达,半晌憋出两个字道:“胖了?” “……” 钱达的确是胖了。 不被原身欺压,不用伺候人,靠在方氏上下对方宁书的愧疚忧心,他的小日子过的非常滋润,本就偏矮的身材直接横向发展,光小臂就粗了一圈,五官都紧凑了不少,一双眼睛显得更为油滑精明。 钱达有些惭愧的微囧道:“让公子见笑了。” 方宁书感叹了一下,便言归正传,开口:“你可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了何事?” “自然,”钱达道:“属下也听说了乌氏疫病之事。大长老他中了乌氏蔓延开来的疫病,现在正在乌氏哪里接受治疗,现在族里不少人都赶了过去救人,四长老也去……四长老就是您父亲。” 钱达解释,小心翼翼地试探看向方宁书:“那边疫病蔓延,所有人去了都束手无策,你还要过去吗,公子?” “去。” 方温在方宁书心里已经是个背景板,他去了当然不会打扰到他的计划,方宁书思惆片刻,问道:“我阿爷现在如何?” “不太好,”钱达给他讲道,“大长老是十月去的乌氏境内……” 方马城最开始往乌氏去时,那疫病还未蔓延开来,只有零星几个病人,乌氏医术高明,自然没有多少人过于忧心此事,因此方马城非但没有防备,还听闻此古怪的疫病后主动去了源头查探,这一探,却误将那疫病惹向了自身。 “他严重吗?”方宁书皱眉。 钱达:“还未危及生命,但听说是一直恶化的症状。” 目前不危及生命便没有大碍。方宁书稍稍松了口气,“那疫病的症状你同我说说。” 说到这里,钱达也些心悸:“这疫病非常古怪,最初染病的症状只是浑身瘙痒,到后来竟然会鼓起肿包。” “那肿包硬如铁块,牵连心脉不可拔除,中了疫的人会急剧消瘦,意识不清……直到最后将死的时候那脓包奇迹一般消失,人也过不了多久就没了。” 实际对于这些传言,钱达是有些害怕的,但方宁书要去,他也只能跟着,因此查了不少应对措施。 “公子,听说那疫毒怕热,而且只有接触传播,我们小心一些,别碰到中疫的人,去哪里都将那地方用滚水烫过,应该就没什么大碍。” 方宁书却笑了笑,轻轻摇头。 钱达一愣,有些小心问道:“公子觉得的是?” “也不一定绝对是疫病。”他淡淡道。 亲手写的设定,方宁书自然清楚。 那疫病,实际并非是疫,而是与青白城做了交易的邪族的生存之术。 在《无心》中他曾写过上下三邪。下三邪,就是以卞氏为代表的低级邪族,就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很容易就会被消灭,而上三邪,则是生存比较顽耐的邪族,极难料理,多数都存在于传说中,这种出现在所谓“中疫”之人身上的脓包,实际却是一个能寄生在人体的生命体。 这个生命体,就是他所写的上三邪邪族之一,无穴一族。 无穴,顾名思义就是没有生存之地,因此其出现便伴随着寄生与夺取。无穴之族,听他们的特性也可以得之,这是一个极其具有侵入性、无孔不入、可怕的种族。 方宁书心思沉下,慢慢想着此处的设定。 无穴族人寄生之后会吸取宿主营养,待到时机成熟时从寄体身上脱落,寻找一个母体诞生。他们出生就会有成熟的心智和很高的修为,极为隐蔽,与常人无异,因此很难被人察觉,常以这种手段繁衍壮大,直到吞并一整个村落或其他地盘,悄无声息取而代之。 现阶段被当作疫病的那些症状,只是无穴族人寄生在活人身上汲取养分初级阶段的表现,还远远未到他们真正诞生的可怕阶段。 青白城查探方法多年,都对这个种族束手无策,最后为了不让他自己遭到无穴一族的诅咒反噬,才出了下策,将邪族残种投放在了乌氏的一个小村落中由他们无声繁衍,利用乌氏去收拾这后续的烂摊子。 在原文四年之后的时间节点,厉焕来到这里时,乌氏已然抵挡不住,上下已经近乎被无穴之族入侵到灭族的地步。 在文中设定里,除去到最后厉焕利用玄血剑吞噬邪魂,应对这个邪族之事,近乎是无解 .……不对,现阶段也并非无解,还有一人。 想到那人的存在,方宁书眸中一动,偏头问道:“乌氏现在状况如何?” 钱达一愣,想了想,“他们将那些疫民都圈禁隔离在了一处,一直在想法子研药出来,但是都没什么成效,甚至有不少的族人也患了疫,情况并不好。” 方宁书沉眸:“我们先去乌氏。” .…. 乌氏,坐落于幽州东,是林茂湿冷的南方之地,方宁书从北向南一路过去,气候就变得越来越湿热。 到了地方,钱达看地图辨清方位,问方宁书道:“公子,我们是暗自潜去乌氏,还是以什么由头过去……?” 方宁书略加思索,摸了摸袖边精致的花纹,开口道:“以我自己的名义去。” 他话落,钱达顿时眼睛睁大几分,随之神色激动,害怕方宁书后悔一般立马道:“好!” 方氏方宁书之名,很快就被写入拜访之册中,投入了乌氏。 当日下午,他落脚的客栈就被一行人找到。为首的人面貌俊美,一身青衣,腰间别着一个白笛,眼睛紧紧盯着客栈的楼梯,问旁边之人道:“他就住在这里?” “按照名帖上写的是在此处无错。” “那他为何还未出现?” 旁边那耳边挂着白色流苏的乌氏弟子听言不由有些无奈:“鹤公子,我们才刚刚通报没有几息的时间……” 就在他们说话间,终于有响动在楼梯响起。一个白衣衣角出现,那人脚步沉稳,慢慢下来,露出一张矜贵、清冷的面容。 看到出现之人,鹤轻元顿时瞳孔微缩。 时隔一年,眼前之人的容颜并未有多大的变化,不再穿着那从头到脚繁琐精致的衣物,简简单单的白袍,再加一青玉发簪,少去几分凡间风尘之气,更显得如诗如画,清傲绝伦。 方宁书余光看到来人是谁,稍稍一愣,随后出声笑道:“你竟也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鹤轻元眼眶蓦地便红了一些。 方宁书此前遭受许玉迫害,又被方温怀疑放弃,好不容易九死一生活下来,又为报救命之恩追随一来历不明之徒离去,此后便杳无音讯整整一年。 天地之大,他近乎以为再也无法遇到此人。 “少族长。”鹤轻元抑制着自己的情绪道。 方宁书看他神色隐忍,“怎么了?” 鹤轻元立马擦了一把眼睛,吸了吸鼻子让开身后的位置:“我们去乌氏再说。” 方宁书点头,但还是稍微有些在意这便宜弟弟的反应,以为他是在乌氏这边待的心中有些压力,路过的时候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可以说是温柔的笑道:“如果有什么事等会同我说,别急。” 鹤轻元当即一愣,随之耳廓瞬间漾起红意,极其不自在的别开了脸。 与此同时,在客栈之外被厉焕下了命令要隐秘跟着方宁书确保他安全的李承思看到这一幕,眼皮挑了挑,也是一愣,心道一声:哦嚯。 第68章 乌氏处于南方,因此建筑多玲珑小巧,颜色淡雅,很是精致,方宁书走进乌氏大门,便感觉走在一副美轮美奂的画中。 “少族长,现在乌氏的一位族长去了疫病最严重的地方,另一位族长在日日研究解药,很少会出来,现在乌氏全权由安管家管理。”鹤轻元将方宁书带到了一个耳挂橙色流苏,一身儒雅、看起来风度翩翩极好说话的人面前。 那人面带笑意,看到方宁书后冲他作礼:“贵客到临,安某有失迎。” 方宁书回了一礼,歉意道:“劳扰贵府。” “少族长哪儿的话,若非我族监管不力,贵族长老也不会中疫。” 那安管家摇头,幽幽叹了口气:“您请随我来。” 他们兜兜转转从后门绕去了一个安静偏僻的地方,那处有乌氏门卫把守,那些门卫个个都一身白衣将自己包裹的严实,脸上围着白步,脚下踩着火圈,即使衣服里面大汗淋漓也不敢漏出半分。 见到他们过来,最前面的人将门口阻挡,开口道:“进来需有通行令牌。” 安管家配合的将令牌取出递过去,门卫检查无误后,才将人放进了那处院里。 院中依旧有类似于外面装扮的守卫,除此之外,还额外隔出一个房间以备来往之人检查全身。 “方大长老便在此处修养,在前面,”安管家走了几步便停在了原地,指了指最里面的屋子道:“那疫病有传染性,少族长要记得与他保持距离,不可相近三米以内,出来之后要经过隔房检查,确保未带疫毒出来再离开。” 方宁书配合应允,人就被放了进去。 鹤轻元在后面跟上:“少族长可了解这疫毒?” “了解些许,”方宁书一顿:“叫我方宁书就好,我已不是少族长。” 鹤轻元嘴巴动了动,眼中又有些微红。 方宁书离开之后,方氏便真正的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方温不堪族长之任被强行勒令退位,成了四长老,方马城放话道,只要方宁书回来,这族长之位就会直接继承到他身上,只可惜还未找到方宁书,他便先中了疫,被拘泥在这小院中被隔离开来。 “前些时候……大长老找您找得很苦。” 方宁书敛下眸子。 他向来是没什么亲戚观念的,而且他不是原身,对于方马城的爱惜,方宁书下意识或多或少会有一些逃避和不习惯在其中。 现如今听鹤轻元此话,他竟然是有些不自在。 “……为何如此执着找我?” “少族长,”鹤轻元轻道:“你可是方氏正统唯一的嫡系子弟啊。” 那是原身。 但这些是决然不能与他们说的,方宁书叹了口气,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带我去看看阿爷。” 鹤轻元应允,带着他往里走去。此处是乌氏安置患病贵客的地方,许是知道对于这些贵客来说强制的隔离并没有什么作用,在这里他们对贵客的活动自由限制并不大,只在地上画了几条黄线范围,全凭自觉。 方宁书从外窗往里看,便看到一个侧对着这里打坐之人的身影。 方白城比起一年前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方氏大变,名声一落千丈,所有的重担几乎都落在了这个本来撒手不管家族事务的老者身上。他原本还有几分年轻的姿态变得苍老不少,头发也出现了几些花白,身型微垮。 方宁书目光偏移,发觉在方马城的右臂处,有一些突兀凸起的存在。 “那就是疫病的症状?”他道。 鹤轻元点头:“我还未来得及与大长老说你来的事情,现在我去……” 而就在此时,附近有门被推开,一道诧异的声音突然响起,“宁书?!” 说话的人声错愕,里面打坐之人被惊动,方马城立马睁开眼睛,看向外面,开口道:“谁在外面?温儿,你在叫谁?!” 门外,方温满是复杂的看着自己这个近乎一年未见的儿子。 方宁书身上发生了太多变化,站在他面前,几乎让人忘记了曾经记忆中的样子:“你怎么……” 屋中响起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方温脸色剧变,立马提醒道:“父亲,距离!” 屋子里的脚步声生生克制,方马城急迫的声音又响道:“谁在外面?除了你们还有谁。” 事到如今,方宁书自然不能再保持沉默。 他开口,清朗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阿爷。” 话落,屋中不知是什么掉在地上的声音响起,很长的时间沉寂之后,方马城苍老缓慢的声音难以置信响道:“书儿?” “是我,阿爷。”方宁书道。 “你这臭小子!”方马城的声音忽得抬高,“这么久的时间,你跑到哪里去了?!” 方宁书一愣,后知后觉不知为什么脸颊有些发烫,不知所措道:“我……” 方马城身体直挺挺的站在屋内,眼睛眨了又眨,才未失态,咬着牙冷静下来,“你往窗边来,让我看看你。” 方宁书犹豫片刻,摸了摸耳朵,这才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挪到了窗户口,微有些忐忑。 方马城看到他,眼中控制不住发红,将眼睛旁边的鱼尾纹渲得湿润非常:“瘦了。” 方宁书抬头看过去。 方马城眼里有失而复得的庆幸、有欢喜、有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慰叹,却唯独没有让他羞愧的指责和怨气。 鼻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酸,方宁书难以辨别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只能将之忽略道:“阿爷现在感觉如何?可有发觉那东西难受?” “你是说这肿块?”方马城将袖子掀起,露出一个淤青色的肉瘤,“这东西在吸收我的灵力,其余一切都还好……不用担心我,乌氏的医术在大陆上是最好的,很快就能治好。” 方马城说完,看向方温,立马皱起眉不满道:“温儿,书儿回来了,你这当父亲的怎么没有反应?” 方温:“……” 一个被赶下族长之位,又误会亲子之人,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悻悻然:“回来就好。” 话落,方温惯性将威压投去要看看方宁书现在的修为如何,却投过去发觉方宁书身上有不亚于他的气势存在,顿时脸色微变,震惊道:“书儿,你元婴了?!” 方温说完,不光是他自己,就连方马城、鹤轻元也满目惊愕,齐刷刷将目光又放到了方宁书身上。 方宁书怔了怔,哦了一声:“不久之前才突破。” “大陆中最年轻的元婴是二十五岁,书儿,你今年该是十九?”方温向前一步,眼中出现一丝狂热:“周岁十九?” “……是。” “好!好!好!”方温连说三个好,脸上激动的红光满面,“有此等天赋秉异的继承者,我方氏一族后继有望,迟早有一天还能登回八大家族之首!” 他情绪激动起来,不由举动也带了几分毫无芥蒂的粗旷,作势就要过来扣方宁书的肩,却被方宁书不着边际的躲过,声音并不热络的回道:“四长老言过,我现在追随恩人四处游历,无暇担此后继重任。” 方温顿时神色一僵。 方宁书抬头与方马城开口解释,声音比起对方温的要缓和许多:“阿爷,当年恩人救我一命之后,我便立下决心即便斩断尘缘也要跟随他报答救命之恩,一直没有联系你们,是我之过。” 方白城看着他,眼中微红:“当年许玉是如何害你?” 方宁书一顿。 时隔多年,想起当时的场景,他依旧有些心悸。 跳过那些详细,方宁书只摇了摇头,简单描述道:“九死一生。” 方白城眼中顿时划过让人眼角发烫的悔色。 倘若当年他救人及时,他宝贝孙儿怎么遭如此的大罪! “报答恩人的方法有许多种,何必执着于追随?” 方温却不解道:“家中的钱财、名誉、珍品都可以给,以你的性格怎么受得了服侍别人,倒不如……” “四长老。”方宁书开口。 方温话停,便看到眼前的少年看过来,眉头紧皱,声音透着一股冷淡:“你了解我吗?我的事情与你有关系吗?” 方温道:“我是你父——!” “一年前我被许玉打的将死之时,我便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方宁书冷冷道:“望四长老自重。” 方温脸上顿时黑红黑红。 话说完,方宁书便再没给他任何眼神,转回头去。 “此次过来,我是为了看看阿爷,也是为了助恩人探清乌氏疫病的究竟。” 方宁书上前一步,垂眸看了看方马城胳膊上的肿包,安抚道:“阿爷,你不必太过于担心,我一定尽早将药方研究出来救你。” 方宁书遭遇那些而放弃继承方氏情有可原,方温无法再劝什么,按了按眼角,只心中叹息,与他道:“阿爷这里没事。只是这疫病传染性极大,传染上的人最后的结果大都不妙,你若要查清此事,定要多加小心。” 方宁书笑道:“好。” …… 他们又说了一会儿,鹤轻元便与他出了那小院之中。 路上,鹤轻元问:“少……宁书兄长可有想好怎么去查?” 方宁书沉吟:“你可知乌氏有一名叫乌晏的弟子在哪儿?” 这个人名一出,鹤轻元却是面露惊讶,“你是要找他?” “怎么,你认识?”方宁书饶有兴趣。 乌晏此人,在乌氏一卷中极其重要,素来不善言辞,因此朋友很少,性格孤僻内敛,倘若鹤轻元与他结识,倒是少了不少的功夫。 而鹤轻元却摇了摇头,只道:“我与乌晏不熟,但我知道他在哪里,我带你去。“ 第69章 乌晏,乃是在乌氏一族剧情中给乌氏族人带来唯一生机的存在。 之前在剿灭画中妖时方宁书曾见过他一面,之后便没再听说过这人的消息。 “乌晏是乌氏嫡系的第三子,他的哥哥和姐姐分别任职左族长和右族长之位,他却很少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听说是因为天资平凡,不善社交,”鹤轻元低声道:“我初来这边的时候曾迷路误入他的住所,因此才与他有了一面之缘。” 方宁书:“你觉得他人如何?” “他……”鹤轻元皱了皱眉:“有些怪。” 当时鹤轻元见乌晏与他年纪相仿,曾有意结交主动攀谈,但是乌晏的反应却很冷淡,一句话都不说便将他送出了他的府邸。但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事后乌晏特意安排人将他带到了方马城在的地方,还莫名遣人给他赔了不是。 作为一个嫡系子弟,他的行为确实有些让人琢磨不通。 方宁书听鹤轻元讲清事情缘末,不由轻笑出声。 乌晏自幼口吃,对与别人交流很是自卑,又性格敏感,方宁书自然是可以理解他这种举动出现的原因,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就会觉得这个人有些反复无常。 鹤轻元:“他很少插手乌氏的事情,少……” “一时改不过来的话,你直接叫我哥罢了。”方宁书道。 鹤轻元一愣,而后耳朵微红,心中挣扎许久,心中充斥着激动,压抑着尽量矜持开口:“哥……为什么想找他?” 自然是因为此人对疫病‘另辟蹊径’。 但这个不能说,方宁书心中转了转,勾唇:“两位族长都没有时间见面,我自然要顺位过来拜访一下乌晏公子。” “……”鹤轻元不解。 但他不是多疑的性子,就也没有追问,很快将方宁书带去了乌晏的院前,遣仆人进去送消息。 没过多久,那仆人便回来了,手中带着一些礼物,带着歉意道:“我家公子身体不适,不便出来见客,这是赔礼,还希望方公子将乌氏当作自己家,不必拘束。” 方宁书挑挑眉。 鹤轻元看向那仆人拿出来的东西,沉默了几秒,接过来,“似乎与当时我误入这里之后,他给我的东西一样。” 这人难道是在家里就常备了这些东西以便社交? 方宁书忍不住有些想笑。 “既如此,我们改日再来拜访。”他道。 说完,那仆人便点点头回了院里,方宁书也没多逗留,转身便走了。 鹤轻元道:“他不见,公子接下来还要去做什么?” 方宁书慢悠悠道:“不急。” “……” 接下来五日,接连五日拜访。 那仆人第五次将东西放到方宁书手中时,脸上的表情都不对味了,频频打量他们,眼神中都透露着对他们是不是‘有病’的怀疑:难道连着拒绝四次都感觉不出来他们家公子不想见人吗? 方宁书面色不改,将手中也备好的回礼给那仆人递过去,笑眯眯道:“既如此,我们改日再来拜访。” 仆人:“……” 鹤轻元:“……” 两人继续打道回府,这下鹤轻元就算再没有好奇心,也忍不住发问了,“哥,乌晏此人可是有什么不同于常人之处?” 方宁书神色高深莫测:“之后你就知道了。” 而这次他们却没再等多久,当天下午,乌晏院中便请人来相邀他们会面。 在鹤轻元极为震惊的目光中,方宁书微笑着摆手,跟那仆人去了乌晏院中。到了地方,他不动声色打量完四处,被安置在一个充满药香的殿中等待。 乌晏传言中是天赋不精,但方宁书设定过全文自然是清楚,乌晏并非没有天赋,只是想法比较偏激和果决,又因为口吃很难将自己的意思表述清楚,因此才落了个“天赋不高”的名声。 他性格内敛又善良,自然不会一直这样拒绝,如果不是用这种手段,方宁书要想顺其自然见到人,估计得等到乌氏危机无人可解的那个境界了。 没等多久,殿后脚步声响起,方宁书抬眸看过去,正巧与那个匆匆赶来、耳挂红色流苏,面貌清俊秀气的少年对视。 他微微一笑。 乌晏愣了几秒,忽眼睛睁大几分,“是、是你?” 一旁替乌晏拿着笔准备用写的方式与来人交流的仆人也愣了,旋即小声提醒:“公子?” 乌晏本想装哑,如今一声露馅,顿时脸上微红,摆了摆手让他将纸笔拿下去,走到方宁书面前作礼,磕磕绊绊道:“见过、方、方公子。” “乌公子好,”方宁书笑得温和,“你竟然还记得我?” 乌晏羞红了脸。 在白氏那里一见,他便难以忘记此人温柔的笑颜,曾多次打探此人想有机会与之交友都没什么结果,却没料到那个人竟然是方氏失踪已久的少族长,还不止一次要来见他 “记、得,”乌晏竭力让自己言语平缓,看着方宁书道:“方、方公子,也记、记得我?” 方宁书脸上的笑意越大,点了点头,“乌公子在白氏救了不少人,我自然记得你。” 乌晏紧紧看着方宁书,眼睛发亮。 看他对自己态度不错,方宁书心中最开始与他建立友好对话的计划完成,神色变得‘低沉’了些道:“乌公子,实不相瞒,我有一事相求。” 乌晏立马道:“你、说!” 说完,他感觉自己反应过快,顿时脸上涨红。 方宁书愣了愣,心中失笑。 .……这孩子性格还挺可爱。 “我此番前来乌氏,是想要探清那古怪疫病的源头,”方宁书道:“现在乌氏两位族长都难以一见,那疫地又被封锁,乌公子可否助我前去一看?” 乌晏愣道:“那、那里危,危险,为何?” 他话语磕绊,方宁书脸上却并未漏出任何不耐之色,只道:“这疫病来由古怪,我阿爷患病已久,我想查清楚究竟如何,得出此疫化解的法子。” 乌晏:“此疫、此疫并、并非……” 他情急要讲,但越急,反而越表达不清,手掌握紧成拳,看起来有些焦急。 方宁书慰声道:“乌公子莫急,我有在听。” 乌晏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低下头,对自己口吃不清失落又自卑,抿了抿唇,唤人拿来纸笔,在纸上写了一会儿,递与方宁书。 方宁书看去,墨迹未干,是一手漂亮的小篆,写道:“此疫并非寻常疫病,无迹可寻,症状毫无与曾经疫病相似之处,或许并非是疫,虽然现在的情况并不强烈,但依旧很是危险。” 方宁书道:“并非是疫?那乌公子觉得是什么?” 乌晏面露犹豫,看着方宁书,半晌都未写下。 方宁书慢慢引导他道:“或许是毒?” 乌晏目光挣扎。 方宁书当然不以为第二次见面便可以让乌晏与自己敞开心扉,让他把心中所想与自己说清,并不着急,循序渐进问到别处:“不论是什么,总得去看看才知道究竟。听说已经有凡人因此丧失了性命?” 乌晏写道:“一无辜村民,而立之年,病瘤肿大,干瘦至极而死,死后病瘤失踪不见。” “失踪?病瘤失踪,而不是消失?” 乌晏面色沉肃的在“失踪”这两字上画了个圈。 方宁书讶然道:“看乌公子所言,这病瘤倒像是活了似的。公子可方便与我说为何是失踪了?” 乌晏写道:“若是因为宿主死去病瘤消失,会转化为死肉或脓水,但那处却开裂干瘪,皮肉松弛,确实是失踪了。” 方宁书眸子一动,面上沉了下来。他看起来眉头紧皱,神色思索,显然是信了乌晏所言,推测道:“若是如此,那的确不像是疫病,反而像是有什么活得东西在人体里寄生了一般——”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想起一阵古怪的鸦叫,方宁书心跳猛地加快,立马快步上前将门窗推开。 外面枝桠上停着不少黑色的乌鸦,在他开门之后被惊动飞走。 见其中没有灰色的,方宁书喉结动了动,闭上窗户问道:“此处为何有这么多乌鸦?” 乌晏见他面色不好,替他倒了一杯温茶,解释写道:“是家中眷养,以啄腐谷,养林就在附近。” 乌氏的族兽本来就是乌鸦。 方宁书自己吓自己,稍微松了口气。 隔墙有耳,青白城既然将无穴一族投向乌氏境内,必然也会派人监看着这里的一举一动,安逸太久,他竟然如此掉以轻心。 “你,怕、乌,乌鸦?”乌晏问道。 方宁书摇了摇头,温茶入腹,彻底缓下心神。 乌晏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手握着笔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写道:“方公子可也有觉得,那疫病古怪?” .…… 屋外,一群被惊飞的乌鸦在空中聚集盘旋,落在了附近枯树的枝桠之上,啄食着被乌氏族人投喂洒下、挂在各处湿漉漉的食物。 而就在此时,它们好似突然发觉什么,立马被惊动四处飞去。 却还是迟了一步 一道灰影如迅雷之势猛地袭来,直攻向一只未来得急飞走的乌鸦脖颈。 那乌鸦凄厉叫了一声,倒在地上挣扎扑腾几下不再动弹。 灰鸦目中空洞,又尖又硬的嘴砸入已经死去的乌鸦脑中,啄食过后,它空洞的眼中变化,最后振翅离去。 第70章 乌晏向自己露出几分试探之意。 方宁书应声,点头道:”这个疫病确实有些古怪,大陆已经无灾无病许久,而且并非天灾之年,这疫……我听说它最先是出现在一叫做淮安镇的小镇中一个中年男子身上?” 乌晏写道:“是。死去的那个凡人,是这个男子的儿子。” “这个人现状如何?” 乌晏摇摇头,一行字又被写下:“我曾暗自去淮安镇中看过,那男子的病瘤已有一人头颅之大,身体消瘦,情况不好。” 方宁书沉思:“那病瘤消失的情况,两位族长没有起疑吗?” 乌晏抿唇,面色变得有些难过。 乌氏的两位族长,乃是双生子,一人叫乌倩,一人叫乌膺,皆是天赋出色之徒,乌晏虽说与他们是嫡亲手足,但年纪相差有十七岁之多,自幼便于乌倩、乌膺接触很少。 他们的父母去世,这姐弟二人即位族长之后与乌晏更是疏离。 除此之外,再加上乌晏口吃、医术少用针灸,更多的喜欢用直白血腥的刨离治病法,与他们医道偏离,交流便更少了,有也多是相背离的,感情相处自不用说。 “我曾于他们提过,但他们认为我过于注重刨离之术,认为病瘤不可能与人体没有任何连接,凭空消失,甚至还以为是我故意将病瘤藏了起来,与他们作对。” 方宁书眉头皱起。 乌晏许是太久在心中压抑这些,写着写着便眼眶微红:“我曾有研读过草药医理,对针灸之术略通一二,那病瘤坚硬,根本无法将之疏导和遏制……但却无人信我。” “我信。”方宁书道。 乌晏怔愣看去。 方宁书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目光和熙,门外阳光打入,在他脸上渡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而就在此时,仆人带着点心进来,打断了他的神思,乌晏别过脸心中暗道失态,手不经意摸向挂在耳边的流苏,目光却不由又放回到方宁书身上。 眼前的人姿态极好,举手投足都是大族子弟的矜贵,不言不语坐在那边就会让人信服,唇边总是带笑,态度温和,不由就会使人想要亲近。 方宁书没有在意眼前之人的打量和走神,声音继续清朗道:“天下之事无奇不由,既然用药医治无用,那为何不转用其他方法试试?” 闻言,乌晏神色却忽得落寂了下来。 原文便是这样,起初乌氏中修医者多数以乌倩、乌膺为首,都认为刨离法太过于血腥,根本无人支持乌晏,甚至于冷待,不允许他接触患者。 只有到最后乌倩、乌膺相继也患病病倒之后,乌晏才出来把持族中上下事宜,力挽狂澜,使得乌氏奄奄一息撑到了四年后厉焕过来。 现如今方宁书过来了,自然不可能让这进度继续这么缓慢发展下去。他笑道:“既如此,乌公子不如将失踪的病瘤找到,那便可以证明你洞悉之事是对的了。” “如何去找?” “患者既然会因为那病瘤消瘦,那说明那病瘤是在汲取患者营养,它从患者身上离开,也该会寄生在其他有生命之物的存在上。” 方宁书抬眼道:“你可亲眼目睹了那因此死去的凡人病瘤消失的情况?” 乌晏写道:“病瘤消失始料未及,我们赶去时只看到了他的尸体。””附近可有其他活物?” “还有他的妹妹。” 方宁书看着他,唇边含着些许笑意。 乌晏脑海中划过什么,突然顿悟,急笔写道:“你觉得那病瘤现在可能跑到了他妹妹身上?” .…. 他们一谈,便谈了整整一日,鹤轻元一直在房间中等着,等到黄昏时他才看到方宁书回来。 一见到他,鹤轻元就立马起身,“哥?” 方宁书看他一眼,点头:“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有事吗?” “……”自然没什么事。 鹤轻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等到了现在,抿唇现想了个理由,问道:“你与乌晏公子聊得如何?” “不错。” 方宁书表情惬意,倒了盏茶润了润嗓子:“后天我们就出发,去淮安镇探个究竟。” “淮安镇?”鹤轻元愣了愣,随后瞳孔微缩道:“那不是疫病出现的地方吗?” 方宁书笑道:“我要救阿爷,也要替恩人将这个疫病的由来查清,必须得去一趟。” 鹤轻元眼中划过担忧,却又无法说什么。想了半晌,想起厉焕的存在,他一顿,出声问道:“哥,那人对你好吗?” 方宁书:“……” 为什么说得这么肉麻。 他看鹤轻元,无奈道:“我一切都好,不用担心。倒是你,我之前看你一脸愁容,是为何?因为这疫病吗?” 鹤轻元听言,顿时脸红:“没有,我只是有些失态……” 他总不能承认说是看到方宁书太过于激动才出现了之前那等神色。 方宁书轻笑。 在他促狭的目光之中,鹤轻元羞着羞着,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白日里四长老过来找了哥一次。” 四长老,方温? 方宁书兴趣缺缺,声音懒散的“哦”了一声:“他要干什么?” “似乎想与你谈谈。”鹤轻元道:“他还带了不少吃食和书籍。” 方宁书好笑,“这是准备要与我促膝长谈?” 鹤轻元凭着本心认真道:“哥可以不理他。” 对于这个父亲,在当年只为了家族名声而放弃方宁书时,他便对他失去了所有的尊敬与期待。 方宁书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 夜渐深,见方宁书面露疲色,鹤轻元没再打扰,不过多会儿就退了下去。 屋外乌云蔽月,依稀打在地上的月光惨白,冷风穿过回廊,卷着寒意消匿于此方天地。 与此同时,青元门,破晓峰。 丛林树木被风吹得瑟瑟作响,一只灰鸦穿过隐蔽的林间,最后落到一人肩头,空洞可怖的眼中划过一丝光亮,而后又归于了沉寂之中。 气氛安静几秒,忽然那人面色剧变,转身欲走,却走了几步想起什么,他目光看回眼前寒潭中的一道人影。 “时辰有多久了?”那人道。 寒潭中人,上半身未着丝缕,即使在极冷的冰水中待了许久还依旧是神色不变,只是嘴唇稍微显得发白,听到声音后他睁开眼睛,露出了一双冷淡没有波澜的眼眸。 “三个时辰。”微哑的声音在水雾中响起。 “修道之人,最重要的便是毅力。”青落居高临下,看到厉焕此时的状态不错,眼中划过一丝满意,与他道:“今天就到这里,你去休息吧。” 话落,不等他反应,青落便转身匆匆离开。 他走之后,随着‘哗啦’一声,寒潭中的人从水中走出,水珠顺着他的头发滴落,厉焕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眉头皱起,手一挥,玄袍便凭空出现披在了肩上。 一直在附近悄无声息等着的青子尧从角落出来,上前道:“师叔那边探来了消息,青落有意将你也培养作灵池一员给青白城转灵,因为灵药紧缺,怕你在术法中难以承受,所以才……””这些不急,”厉焕打断他道:“再让他去探。” 青子尧一愣:“探什么?” “方才有一只灰鸦,”厉焕眉心皱起:“那只是从幽州的方向过来的,让盛清现在去打探看看,是不是乌氏发生了什么事情。” 青子尧显然也想到了方宁书此时现在正在乌氏,涉及他的安危,顿时面上也肃然起来,“好,我现在就去与师叔说。” .…. 大约半个时辰后,方才离开之人神色匆匆跑来,面上比起方才简直大变:“厉公子,情况不好!” 厉焕面色一沉:“什么意思?” “那乌氏疫病,竟然与青白城有关。” 青子尧眉宇染上一丝焦急:“师叔听到青落与青白城说有人发现了什么寄生,青白城反应激烈,方才便派赵丹仙出发赶往,还遣了灰鸦不知去联系什么人……这些我们都未曾料到,那边没有人手,方公子还在那边,若遭遇上青白城可如何是好?!” 第71章 厉焕听言,脸上的神色瞬间阴沉下来。 “乌氏之事,和青白城也有关系?” “师叔只听到这些,要想知道其他细节还需要再探。” 青子尧道:“现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快些通知给方公子!厉公子,您可知道方公子为何要前去乌氏?我们该去哪里找他?” “乌氏疫病究竟有多严重?”厉焕道。 青子尧极差:“我只听闻有一凡人因此而死,历年来疫病死者成千上万,那一人死去根本不能代表什么……” 此前他们都并未将乌氏蔓延的疫病当回事,现如今得知青白城对此如此干戈,他们这才惊觉 除去民间流言以外的,他们竟然对那疫病一无所知! 青白城除去灵池之事还背着他们做了什么?! 厉焕转过身往山下走去:“我去乌氏。” 闻言,青子尧脸上瞬间变化:“厉公子,万万不可!” 他急声劝道:“现在青元门上下都在盯着你,再潜伏一段时间,青落若对你下手,在半个月后的论剑会上,我们便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举摧毁青白城苦心经营一切。现如今你若被他们发觉,我们这些时候所做的一切可都功亏一篑了!” 厉焕停下脚步。 青子尧以为他听了进去,顿时松一口气。 “那赵丹仙不过是一个元婴修士,方公子聪慧,必不会轻易中他的计谋。我们现在只要诱青落下手,以后的事情定然水到渠成,青白城那时候也会自顾无暇……你看如何?” 厉焕面色冷淡,瞳孔中的颜色漆黑,其中暗暗深藏着让人无法窥探的情绪。 “我现在就派人去乌氏去找方公子……”青子尧道。 一道剧烈的响声响起,他瞬间声音一卡,愕然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位。 ——是器冢附近。 不知何物的撞击声一阵又一阵加剧,惊飞了丛林众鸟,同时惊动了不少人,在所有人中,包括正在酣睡的楼西陶。 在楼西陶手中圈困着的器鬼不知为何躁动起来,他发觉,立马清醒过来,将器鬼松开,便见它倏然向外冲去,他顿时神色剧变的跟了上去。 除了楼西陶,破晓峰、听仙峰、飞云峰都发觉了这个异况。 是器冢方向有那是什么在暴动,青白城想到什么,面色微变,手中作术运灵力投向了器冢结界之中。 而出乎他意料,要冲破鬼道的那股力量极为强横,和它一起发力的还有另外一股力量,两道力量如出同源,里应外合,竟然是他雄厚的灵力也抵挡不住的。 不过多久结界轰地崩裂开来,一道剑影倏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青白城顿时神色扭曲。 是谁?! 那剑出现,青子尧上前几步,睁大眼睛问道:“那是什么!?” 厉焕还未与他们说过玄血剑之事,因而看到那剑出现他十分震惊。 抬头看到一道黑影从空中掠过向玄血剑奔去,厉焕松开紧握的手掌,眼中颜色极深,面上出现的是不带任何情绪的阴鸷和绝然。 一日过去,启程去淮安镇的时间到了。 清晨,乌晏安排车马到了乌氏后门,在不惊动所有人的情况之下,方宁书带着鹤轻元与钱达,几人悄然离开。 马车中,鹤轻元无声端详着乌晏。 眼前端坐的人看起来年纪尚小,约莫十七八岁,白袍黑衣,眉目无害干净,耳上挂着红色流苏,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性格冷癖古怪,带有些口吃之疾,举手投足都是涉事不深的天真。 无害、天真。 按理来说,对于这样的人,鹤轻元本该有几分同情和善意,但不知为何,这一路上,他却对乌晏喜欢不起来。 整整一路,这人都在与方宁书磕磕绊绊的攀谈。 方宁书一直耐心的与乌晏沟通,两人不是相视一笑,就是说些他不懂的医理怪谈,鹤轻元几次都插不上话,频频皱眉,盯着鹤轻元,面色越来越不友善。 他突然出声道:“哥,现在小七如何?” 鹤轻元话落,方宁书顿时一愣,心中划过鹤轻元竟然不知道小七就是厉焕的疑惑,道:“他受钱达照顾,一切都还好,你不曾见过他吗?” 鹤轻元只是看不惯这乌晏看着方宁书移不开视线,心里其实也清楚小七就是厉焕,一时冲动说完就感觉有些不知怎么圆场,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很少见。” 乌晏好奇开口:“小、小七是?” “是我照看的一个孩子,”方宁书笑道,“比你要小几岁。” 鹤轻元对着乌晏微笑道:“小七是哥最为疼爱的小孩儿,极其聪颖,而且乖巧。” 方宁书:“……” 他一头雾水,说这个干什么? “原、原来,如此。” 乌晏想到方宁书这样温柔的人该是有许多喜欢他之人,更还有他喜欢之人,不由心中有些怅然,活跃的心思微歇,顿时安静了下来。 鹤轻元满意的勾唇。 他见过方宁书对小七的纵容,也知道厉焕救过方宁书一命,两个人关系匪浅,这个乌晏想要亲近方宁书,也得看看能不能越过小七去。 白做徒劳之功。 然而想着想着,不知为什么,想起方宁书对小七的好,鹤轻元自己突然也莫名有了几些心堵。 .……他是和方宁书有血脉关系的弟弟,都没受过小七那待遇。 赶了一天的路,很快,他们便到了淮安镇附近。 因为疫病,此处被封禁,原本在这里附近的住户也都纷纷搬离,四处显得非常萧条,即便有出来活动的人,也多数都是瘦弱者和妇女。 “听说这疫病还有一个奇怪之处,所有中疫的人都是青壮年的男子,可有此事?”鹤轻元问道。 乌晏点点头。 他派人为他们安顿好住宿,又找来几身避疫的衣服,给方宁书他们。 他旁边的侍从上前解释道:“这个病都有很大的传染性,从这里开始,诸位就穿这些吧。” 方宁书低头看去。 他拿过来的东西着实不太好看,极其肥大,可以将一个人裹得严严实实,除了这些以外,这上面还刻画了可以净化四处灵气与空气的法阵。 保险是保险,但也有够丑的。 轻叹了一口气,他拿来换上,开口道:“钱达。” 钱达刚讨来滚水准备将他们要住在的地方全部都烫一次,听到方宁书叫他连忙跑过来,”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方宁书唇角一抽,想了想,不忍心告诉他烫那滚水都是无用之功,吩咐他道:“你修为不精,不必与我进去了,就在外面等着。” 听言,钱达却是不赞同,瞪大眼睛道:“这怎么行,我怎么能让公子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鹤轻元也套上了那肥大无比的衣服,他走过来,裹着口鼻,嗡声道:“还有我在,你去了也是拖累,好好在外面看着,如果有什么情况即使派人告诉我们。” 方宁书也点头:“我还需一人在外面接应。” 钱达看着他们裹着像个粽子的模样,犹犹豫豫:“……也好。” 下午,没再多耽搁,他们三人就悄然潜入了淮安镇里。 淮安镇里比起外面更是萧条,冰冰冷冷毫无以往的繁华热闹。乌晏是偷偷来的淮安镇,并没有信物,因此还要稍微注意一些乌氏巡查的弟子,小心躲避才带着方宁书他们二人到了那最开始中疫的人家里。 方宁书粗粗看过。 因为是疫病的始发点,淮安镇中的人对这家人总有几分怨念,这户人家的大门上有些难以清除的骂言痕迹,看起来很是破落。 门敲响之后,很久才有人开门。 大门露出缝隙,从缝隙中看,里面站着一个看起来瘦小、嘴唇开裂、眼中闪避的女子。 方宁书冲乌晏使眼色问道:她就是? 乌晏不动神色的点了点头。 “你们是谁?”那女子哑声道。 方宁书掌中一握,手里便出现了一满满都是食物的篮子。 篮子中熟肉飘香,那女子视线落在上面,眼睛睁大几分,顿时不再移动。 之前便与乌晏说好暂用乌氏的身份行事,方宁书也用得自然,微笑开口道:“我们是乌氏之人,为了了解一些有关于疫病之时,姑娘可否能配合一下?” 那女子盯着那菜蓝,口中吞咽,目光又放到方宁书身上,打开大门。 方宁书将食物递给女子,女子看样子是饿了,立马取出一肉饼塞进了嘴里,手中还紧紧握着那篮子。 竟然如此受饿? 除了他们以外,乌晏还带了一个女弟子过来,那女子吃饱之后,便很配合,女弟子很顺利的便领着她进了屋中检查。 她们进了屋中,方宁书扫看四处,看到四处灰尘、又去厨房中看到余粮稀少,出声问道:“这些城中之人该如何生计?” 乌晏回想:“阿、阿姐,和阿兄曾提过,会,有乌氏弟子送来,来吃食。” 方宁书轻叹了口气,从储物袋中取了一些银两放到了她家中的厨舍之中。 “这女子兄长去世,父亲被隔离,这里似乎也没有她母亲的踪迹,又受到镇中的人不喜,怕是生活过得很是拮据。” 乌晏道:“回去之后,我去与、阿姐说,让她,送食物,过来……” 乌倩,乌晏的阿姐,乌氏的右族长,现在应该就在淮安镇中维持秩序,如果有她帮忙…… 脑海中却划过有关于她在现阶段极为排斥乌晏所想所为的描述,方宁书思索了片刻,皱皱眉,暂时歇了与乌倩有接触的念头。 女弟子很快检查完出来,对乌晏道:“公子,这姑娘身上没有病瘤,也没有感到过任何的痒感,并未患病。” 乌晏脸上顿时失望非常,抿了抿嘴。 还是不对吗? 方宁书却道:“不急,除去外有的,她身体内里如何?” 女弟子一愣,“内里?这疫病无关于脏腑……” 方宁书看乌晏。 乌晏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肃然道:“照、方公子,所,所言去查!” 女弟子听命回去查探。 而这次,她查完之后,却神色与方才截然不同,非常急切的快步走出来:“公子,这小姑娘的脉象……” “如、如何?” 方宁书眯起眼:”怎么样?“ 女弟子表情看起来十分震撼,眼睛整的极大:“她竟有一个月的身孕!” 一个月,恰好是这女子兄长去世,病瘤失踪的时间! 乌晏神色一变,就要进屋去亲自查探。 而就在他刚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原本闭着的大门被“碰”的一声猛然推了开来 第72章 门外猛地将门推开的不只一人,最中间之人耳挂红色流苏,眉毛高挑,一双锐利的眼眸直直看向里面。 待看清里面之人的模样,她眉头高高挑起,顿时怒然:“晏儿,谁让你偷偷过来的?!” 来者身份呼之欲出。 乌倩。 怎么都没想到乌倩这么快就发现了,乌晏霎时脸色发白,看着她的眼睛不由往后退了一步,磕绊开口:“阿,阿姐……” “若不是你安伯与我说你不见了,我还真不敢信你有这么大胆子!”乌倩抬脚重重走进,目光落到方宁书和鹤轻元身上,她脸色更是难看:“你还带了别人?” “他,他们是……我,并非……!”乌晏极为着急,想告诉乌倩他并非胡来而是有重大发现,又想维护方宁书他们,两个思维交织,话却好像绊倒在了口中,怎么都说不出来,急得眼眶发红。 方宁书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乌晏面前。 乌晏一愣。 方宁书冲他安抚一般笑了笑,随后目光移到乌倩身上,开口:“方氏方宁书,见过右族长。” 方宁书? 乌倩显然也略有听闻方氏之事,神色古怪了一瞬,皱眉道:“哦?方公子怎么大老远跑到了这疫病横肆之地。” “我阿爷中疫,为了探清究竟,请乌晏公子带我擅自闯到了这里,实属失礼。”方宁书声音歉意。 看他姿态放低,乌倩就也不好过于追究,道:“贵族大长老前来协助却不慎患疫,是我族监管不力之过,方公子一片赤诚之心倒也情有可原……” 她比较委婉提点,“但这疫病情况的古怪,方公子又正是年轻有力的时候,最是疫种喜欢的目标,就这样跟着家弟闯进来,也确实有些冒失了。” 方宁书看起来很是不好意思。 乌倩的怒意被稍微安抚,她扫了一眼乌晏,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无奈又毫无办法,只能道:“莫要在这里多逗留,先出镇。” 乌晏指向那从屋中探出头来偷偷看者这边的女子,立马道:“阿,姐,此女……!” “乌晏公子发现了这疫病有古怪之处,关键就在此女身上。”方宁书替他道。 乌倩皱眉,当着外人的面不好驳他的面子,冲身后使了个眼色,身后便走出来一接近两米五的魁梧之人,他看了一眼方宁书,然后绕过他粗声粗气道:“将这女子身上检查清楚,确定她身上没有染上疫病再带出镇中。” …… 凡人少见有如此魁梧的存在,方宁书不由好奇,问乌晏道:“这是你阿姐的仆人?” 乌晏点头:“是,此前,阿,阿姐收留的、异族孤儿。” 方宁书含首,又想到那个安伯,稍微皱皱眉。 乌氏剧情中确实有一个名中带“安”的青白城爪牙,难道这么早,那人就得到了乌倩的信任,一直监视着乌氏一切? 几人很快便从淮安镇出去,到了乌氏临时搭建的聚集之处。 这里比起方宁书他们找的破落客栈要好很多,方宁书待了几秒,便与鹤轻元道:“告诉钱达来这里住。” 鹤轻元走后,也恰巧乌倩召见,方宁书就又去了大堂。 显然乌倩已经听完了乌晏的推测,又亲自去看了那女子的脉象,问了情况,有几分动摇,方宁书一进来便看到她神色不好,眉心紧锁。 看到方宁书进来,乌倩放下身段询问他的意见道:“方公子觉得我弟弟所言有理?” 方宁书道:“若是这病瘤真的会转移……还能到女子腹中存活,若将来能够以此降生,那可不只是单单疫病的小事。要是背后有人故意……” 他话没有说下去,乌倩神色已经变化。 方宁书自然不是危言耸听。 无穴一族便是以此为生存之道,慢慢蚕食着一片地域内的壮年,而后在女子腹中以孩童的模样降生,天衣无缝的将无辜女子们当作保护自己的屏障,最后将一片势力全然吞噬。 在记录“上三邪”的书中曾有记载,他们曾经最可怖的成就就是蚕食过一个王朝。 该怎么能将这些人的目光往邪族上引? 方宁书脑海中划过这个念头。 听他说完,乌倩心中的想法就变得越沉,越想越觉得此疫病确实蹊跷非常。 “你们就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我写信给膺儿与他商讨此事,”她冷目道,“晏儿——” 乌晏眼睛一亮,期待一般看她。 “若膺儿同意,你便着手推行你的想法,若能证实,我们一定要及时掐灭源头。”乌倩肃然道。 第一次被她认同,乌晏顿时神色激动起来,以前所有的委屈在此时好像全部都消失不见,“好!” 乌倩看他的模样,心中也泛起了此前他想法噗之以鼻、严加管教的愧色。 但身为族长,她不能姿态放的太低,只绷着脸,不自在夸道:“此事做的不错。” 乌晏吸吸鼻子,重重点头。 方宁书见状笑了笑,出声提点:“此事事关重大,右族长在查清之前,还是不要与他人提及。” 乌倩道:“我知晓。” 她没再多逗留,转身便离开去联系乌膺商讨。 方宁书也暂时松了口气,估摸着鹤轻元与钱达回来了,与乌晏道别之后就回了给自己安排的住处休息。 钱达果然不过多久就赶了过来。 看着这没被滚水烫过的地方,他横竖感觉里外好像都是病毒,在方宁书面前坐了好久,钱达最终还是憋不住开口道:“公子与鹤公子出去不如出去转转?” 方宁书一愣:“你要干什么?” 钱达面色严肃,望了望外面,而后让乌氏弟子端来了一口大锅。 方宁书:…… 最终,他还是在钱达神经质一般的警觉中出去了。 外面的月色疏朗,抬头看着,他不由想到目前还远在青元门的厉焕,不由勾唇轻笑。 不知现在他如何? “听乌晏公子的意思,公子和他之间就见过?”鹤轻元在后面跟着问道。 方宁书一顿,点头。 “公子这一年都在哪里?” 方宁书一笑,看向他道:“为何这么好奇?” 鹤轻元抿抿唇。 这个世界如此之广,除去方氏之外,他们再无其他联系,这次的事情解决之后,这人又会跟着厉焕消失不见吗? 方宁书声音轻缓,很有耐心回道:“现在还不能与你说,但过不了多久,你便可以随时来找我了。” 在厉焕将青元门的事情解决之后。 原本五年的剧情在两年内若可以解决,剩下的三年,他便可无忧无虑,好好享受自己所创造的世界中的人生。 鹤轻元脸上顿时出现了好像刚才乌晏阿姐一般的欣喜,连忙道:“真的?” 方宁书于孩子还是比较纵容的,抬起下颚点了点头。 而就在他们闲暇商讨之时,突然一道黑影掠过,方宁书察觉使灵力攻去,却一击扑空,那黑影很快在从里密色中消失不见。 他脸上沉下,与鹤轻元视一眼,立马追踪过去。 草木瑟瑟的声音在耳后擦过,黑影出现在眼前,方宁书手中一握,困龙绳出现在掌心,猛然向前甩去。 那黑影却如游龙一般避开了他的攻击,方宁书面色差了几分,困龙绳方向一转,抓到了黑影附近的树木,随后他收束,人便如离弦之剑一跃而去。 鹤轻元顿时神色变道:“公子小心!” 而他话落,就要提速追上的时候,忽然有另一道窸窣的声响出现,他差距大当即转变方向攻击过去。 方的身影极为庞大,力道十足,鹤轻元于搏斗方面较弱,很快就感觉自己力不从心,从腰间抽出玉笛,急促之声出现,化作音刃攻击向方。 “嘭!” 在音刃的攻击之下石木碎裂,那人显然灵力不是鹤轻元的手,节节败退,鹤轻元抽空看向方宁书离开的方向 那里已然黑暗一片,空无一人。 他脸上变得很差,目光看回眼前的敌人身上,冷然道:“你是谁?” 草木窸窣,那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浑身伤痕,面色也极其警惕的看着鹤轻元,“你们又是什么人?!” 鹤轻元看到此人长相,顿时瞳孔微缩。 竟然是白日里跟在乌倩身后的那个仆从! 电光火石之间,鹤轻元推清了事情的究竟,握紧玉笛,矛盾直指向他道:“原来一切都是你搞得鬼!” “你在说什么?是你将那女子带走的?”仆从眉毛高竖:“你们要带那女子去那里?!” 鹤轻元顿时一愣。 他沉声:“你与方才的黑影不是一起的?” “我发觉白日从淮安镇中带回来的女子失踪不见,便赶出来找她,正好碰到你们行踪诡异,我倒要问问你们,那女子被带去了那里?你们干什么?!” 鹤轻元心脏骤然一停。 “糟了,”他想到什么,神色大变,“公子!” .…. 另一处,方宁书追赶那黑影一直追赶到一破落的庙宇之中。 看那黑影进去,他顿下脚步,扫看四处,脸上变得有些警觉。 “方公子大老远跑到这里了,还不敢进来吗?”一道声音从庙宇中传出。 方宁书现在也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故意勾了过来,勾了勾唇道:“阁下既然特意费这么大的功夫将我引了过来,为何不出来与我一见?” 庙宇中出现几分笑声,一道身影在烛光的倒影下走了出来。 是一个中年男子,长得面慈心善很欺骗性,却眼中狠辣,暴露出了他不好招惹的性格,一只袖子中空荡荡一片。 方宁书敛眸看去,目光划过看到此人断臂,心神微敛,很快就想到了这个人的身份:青白城在乌氏安排的那个爪牙,与他有亲缘关系的赵安。 果然。 方宁书淡淡看着他,面色不显异常:“阁下找我可有何事?” 赵安轻蔑一笑:“为了何事,你不知道?方公子,不该你探究的事情,非要去探究,现如今惹祸上身,又怨得了谁呢?” 方宁书道:“阁下说的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赵安:“你碍了别人的事!” 方宁书神色轻松下来:“听阁下所言,我现在是难逃一劫了,既然如此,何不让我死得明白一些,下辈子也好好好投胎,不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呢?” 赵安顿时大笑。 他目光看方宁书,眼中竟然出现了几分像“上位者”的欣赏。 青白城凡名叫做赵城。 他和青白城实际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虽不上得台面,但青白城怎么都他有几分维护,因而赵安无论在任何地方都混得很开,即便没有什么修为,依旧养成了一种自己地位极高的姿态和习惯。 方宁书想了想,暗中打开一个可以记录影像的法宝,开始记录眼前场景。 赵安挑剔般看着方宁书,施舍一样与他道:“你可知道,这乌氏之事,乃是那一位允许的。”他指了指天。 方宁书惊讶道:“你说的,莫非是大陆第一强者,青白城?” 赵安呵斥:“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兄长名讳!” “你是他弟弟?我从未听过青元掌门有其他亲属,你莫要诓我,”方宁书言语退缩,“就算是真的,那一位又为何要……残害淮安镇里的百姓?” 赵安最不喜欢的便是听别人说他与青白城没有关系。 分明是兄弟,但是却因为他没有天赋,无论用多少灵丹妙药都无法突破金丹,青白城素来不肯承认他有他这么一个弟弟。 赵安心中有些不满,但面上不露,嗤笑一声:“淮安镇里那些人能被我兄长所用,那是他们的荣幸。” “……好了,不同你再废话了,现在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事了,你便进去吧,不用等我动手。” 他语气轻描淡写,好像是谈笑挥手间方宁书就会被杀一般极为张狂。 方宁书将法宝关闭,发觉没录到什么有力的信息,暗暗有些失望。 看向那庙宇之内,他莫名产生了一丝好奇。 这赵安如此猖狂,定然有所倚仗,他的倚仗是什么? 但犹豫片刻,在未知之下方宁书还是决定谨慎一些,面带微笑道:“承蒙阁下相邀,只可惜我今日还有事,便不进去了。” 赵安脸色瞬间一变。 方宁书供手作礼,就准备离开。 他说了那么多,这人竟然轻描淡写就要走。 赵安脸上黑如铁锅,立即祭出法宝,冷冷道:“想走?由不得你!” 然而他玄品的法宝直直想方宁书攻去,却中途不知遇到什么被全然遏制,元婴期强烈不可阻挡的威压直直扑面而来! 赵安没想到一个二十岁不到的青年修为竟然如此之高,暗叫不好,立马抬头,就见方宁书面带笑意转过身,开口道:“我倒忘了……将你捉回去倒更有利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想念焕焕 第73章 赵安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有造成任何威胁就被方宁书打包抓回了乌氏坐落点。 到了地方,鹤轻元还没回来,钱达用很热的水给赵安进行了一次浑身消毒,赵安被烫的跳脚,再没有一开始那种胸有成竹、得意洋洋的样子。 他落汤鸡一般奔溃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钱达看差不多了,丢给他一块小得可怜的帕子,过去对方宁书道:“公子,好了。” 赵安拿起帕子,满脸扭曲,草草擦了脸看方宁书。 方宁书正在闲得看书,闻言注意力才过来,从鼻息里挤出一道恩声,“你下去吧。” 钱达满意的功成名就退下了。 “你知不知道你招惹的是谁?”赵安阴测测道。 “知道,”方宁书声音懒洋洋的:“如今正道第一人,不能随便提及名字的哪一位,青白城嘛。” 赵安气急攻心:“你知道你还敢——!”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一卡,直勾勾看向方宁书。 这个人,从开始便知道。 再或者,他本来就是冲着青白城来的?! 想到这一点,赵安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此人赵如此风轻云淡的反应,脑海中警铃作响,脸色瞬间收敛起来。 “你想要干什么?”他抑着声音道。 方宁书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 有些狐疑的抬眸,他问道:“这句话不该是我问你吗?让那疫病毒害淮安镇的百姓,又费心思想阻止我查清此事,你们是想干什么?” 赵安:“你知道那疫病是什么?” 方宁书挑眉:“那疫病不是疫?” 方宁书想勾他说出点什么,只可惜赵安现如今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狂妄自大,竟然反应极快,立马住了口,警觉道:“你在套我的话!” 朗笑一声,方宁书不是很在意的呷了口茶。 人已经被他抓回来,之后要利用他引导乌氏将邪族方向引已经是轻而易举之事,倒是也无所谓套不套他的话了。 “青白城只派了你一个人过来?”方宁书淡淡道。 赵安狠狠:“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你若不说便是只派了你一个,我若将你杀了,是不是也无人发觉?”方宁书温柔道。 赵安脸“唰”的便白了一个度。 虽然说这么多年他被别人捧着养出了一个高人一等的性格,但本质上还是个贪生怕死的凡人。 方宁书的话正中赵安的畏惧点,他胸口起伏,威胁道:“你敢,我身上有我兄长下的追踪咒,你若敢对我动手,兄长定然会发觉,绝他对饶不了你!” “……”方宁书挑眉:“青白城是这么有情有义的人?” 赵安脸上顿时憋得涨红。 他心里实际清楚,青白城本性凉博,若不是因为与他直系,他料定自己与他利益相关不会轻易叛变,他也不会将看管乌氏这等见不得人的事情交给他。 要是青白城发现他成事不足,还落到了这姓方的手里还活了下去,想到的只会是将他救下后杀人灭口。 赵安从小看他到大,太了解他这异母兄长的行事作为了! “你不想死,”方宁书慢悠悠道,“告诉我那庙里有什么东西,我就放你一马,如何?” 赵安嘴唇一抖,抬头看他,一时没吭声。 “当然,你不说清楚,我先将你杀了,再去看也无妨。”方宁书微笑。 “我若说了你会放过我?”赵安沉着脸道。 方宁书:“自然不会。” 赵安:“……” “别失望,”方宁书好心道:“虽然我不放了你,但也不杀你,你可以多点时间等你兄长来救你,对不对?” 这是什么歪理! 赵安竟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张看似仁慈善良的脸扭曲非常。 方宁书见状,从储物袋中随便找出一只灵剑,那灵剑被灌入灵力后发出嗡鸣,剑身在光下流转发着寒意,配合着他似笑非笑的脸,赵安心中霎时一片冰凉。 ……不,他真的可能会死。 看着方宁书,又想到青白城那看似心怀苍生却极为阴毒的性格,赵安一时左右摇摆,感觉自己说与不说都没什么好下场。 在走投无路之时,他突然想到什么,眯眼,开口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不能告诉青白城是我说的。” 方宁书:“……” 他看赵安,看着他想要两全其美的自私反应不知怎么有些可笑。 “自然不会,”他善解人意的笑了:“我还可以配合你演一出戏,让青白城以为你竭尽全力捍卫他,怎么样?” 赵安心中动摇。 而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外匆匆有脚步声响起,鹤轻元面色极其焦急的走了进来。 进来之后看到方宁书,他一愣,焦急的神色瞬间消失,脱口而出:“哥,你没事?” 方宁书挑眉:“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我有些担心……便去找你了。” 方宁书了然,笑道:“我没事,辛苦你了。” 鹤轻元疯了一般在外面找了好久,怎么都没想到方宁书竟先他一步解决问题回来了。他目光随之落在了赵安身上,面色不善道:“那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就是他?” 方宁书含首。 鹤轻元盯了赵安几秒,忽想起正事,立马禀告道:“哥,从淮安镇里带出来的那个女子失踪不见了。” 方宁书顿时面色一沉,“什么?” 听言,赵安眼皮子一跳。 方宁书看向他,眯起眼,勾唇:“你干的?” …… 赵安被压到了那座破落的庙宇之前。 方宁书看赵安,伸出手,困龙绳出现就将他牢牢捆紧,另一头落在他的手心,皮笑肉不笑道:“请吧。” 狡猾! 赵安暗骂,但脸上不敢显露什么,“这其中只有一个可以将人困住的阵法,我将阵法关了,你就可以将人带出来了。” 无人应他,赵安心中又骂了一声胆小鬼,抬脚往里走去。 见他完全走了进去,方宁书才跟着走了进去。 四处灰尘,烛台倒在桌几之上,坐垫破损,到处都是蜘蛛网,空气中散发的全然是许久无人问津的霉臭味,和印象中的破庙并无差别。 方宁书扫看所有地方,没有看到任何人影,淡淡道:“人在哪儿?” “在井下。”赵安说。 方宁书这才注意到这个庙供的竟然不是神位,而是一口方方正正的井。 他微微皱眉,示意赵安先上去。赵安也配合,不挣扎的就往上走去,等到了上面,方宁书从井上自上而下看去,确实看到一个人影,出声道:“姑娘,是你吗?” 地下的人被惊动,立马抬头看过来,外面的烛光投下,确实是那淮安镇中女子的脸。 这么轻易就找到了? 方宁书感觉有些不对,但又想不出缘由,眉心皱起。 “公子,我让钱达去知会了乌晏他们,此地古怪,我们还是等他们来了再下去救人吧。”鹤轻元忧心道。 方宁书觉得有几分道理,点头。 而就在他目光看向鹤轻元的瞬间,赵安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他拽进方宁书困在他身上的绳子,猛地往下跳去。 方宁书反应不及,被巨大的惯性向下拉去,整个人直接便栽入了那古井之中。 鹤轻元睁大眼睛,立马上前:“哥!” “嘭”一声,他却撞到了一道屏障。 风吹扇动,庙中一切静谧,好像除了他以外再无活物,一直后知后觉的惊惧感从后背蔓延而上。 鹤轻元用浑身的灵力去破那屏障,那屏障却依旧纹丝不动,毫无反应。 他目眦尽裂:“哥——!” .…. 乌氏坐落之处,钱达通知了乌晏他们前去鹤轻元告知他的地点见面,便没有什么事的回了屋子里。 然而还没坐热乎,大门就突然被打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面前,极为焦急道:“方公子呢?” 是李承思。 钱达愣了愣,没料到居然还能再见到他,脸色扭曲了一瞬,然后才道:“公子他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和鹤公子出去了,你有什么事?” “他去了那里?!”李承思赶忙道。 钱达告诉了他一个方位,皱眉:“发生什么事了,着急什么?” 李承思胸口起伏。 他方才得知青子尧从青元门传来的消息,这乌氏疫病竟是青白城故意投下的,而且在此地可能有一个让青白城都毫无办法,修为极其恐怖的存在! “方公子不能再查了,可能会有危险。” 李承思焦急道:“带我去找他,快!” 作者有话要说:快了快了。 第74章 方宁书未料到赵安竟然还有此等后手,猝不及防间竟然中了他的招。 井下不知从何处窜来有一股异香,他站定运转灵力上去,却发现体内空荡荡一片,顿时面色微变。 “方公子,”赵安阴测测的声音响起:“这地下散布的全都是化灵散,你吸入一点,就三天都不用想有一点点灵力。” 方宁书脸色沉沉看去,赵安身影掩盖在黑暗里,靠蛮力将没有灵力支撑的困龙绳挣脱开来,一只手将那个在井底下的女人拽起。 “想要这凡人活着,方公子和我走一趟吧。”他冷笑。 那女子早被吓得脸上惨白,被他一拽,顿时浑身颤抖,眼睛祈求一样看着方宁书。 事到如今,方宁书自然不可能不管。 他手指握紧,半晌,冷然开口:“走。” 赵安将那女子拽在身前挡住自己,下巴抬起:“你走前面。” .…. 在赵安的指挥下方宁书走到了井洞深处,经过低洼,最后不知从那个方向出去,他们抵达了一片泥泞的沼泽区域。 四周萧条,赵安拉着那女子上前,在附近一个枯木间掩藏的巨石上敲了几下,那巨石竟然向右移开,一个洞口出现在面前。 方宁书看着里面幽冷阴暗的情景,脑海中划过什么,他突然想到了赵安背后的究竟是谁,眉宇轻皱,眼中闪过一丝暗色。 “进去!”赵安斥道。 方宁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目光又看向那女子,抬脚走了进去。 石门轰然关上,想着方宁书的神色,赵安骂道:装模作样,这种情况还敢神气什么? 他狠狠将那女子推向了一边,嫌弃一样擦了擦他的手,整理好头发,又端出了那种高人一等的姿态。 在洞中,最后一丝光亮消失,风停静止,一股无端让人觉得森冷的气息蔓延。 带着回音的古怪笑声突然响起,“我看看我看看……嘶~青白城给我送来什么好东西了?” 方宁书目光警惕,戒备的看四处。 “哦,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孩子,”那声音从四处传来,分明犹老者沧桑,却音调起伏高处又像女子尖锐,极为可怖,让人不寒而栗:“好,好啊……桀桀桀,老夫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年轻的孩子!” 指尖微凉,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方宁书微微扯唇,说出自己的猜测:“孤族长,在这里过得可好啊?” 他话一出,那道声音霎时消失不见。 几息之后,那声音又出现,声音明显森冷下来,阴测测道:“青白城告诉你的?” 果然! 方宁书视线渐渐适应了黑暗的光线,在模糊不清的四处慢慢扫过,最后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一团黑雾上。 “孤族长是指告诉了我什么?” 孤姓,便是无穴一族的姓氏,这个让青白城极为忌惮的种族,在原文中就给他埋下了一个隐性炸弹,最后彻底摧毁了青白城的根基,对于厉焕而言,是可以加以利用的存在。 方宁书渐渐沉下心,将那几分暗藏在心的恐惧驱逐,淡声道:“是指无穴一族之事,还是你与青白城的诅咒之事?” 孤天拜声音顿时变得阴沉无比:“他什么都与你说了?!” “是我发现的。”方宁书语气风轻云淡。 孤天拜顿时“哈”了一声,声音又变回了那种犹如在暗中盯着他像毒蛇一般叫人不由浑身发冷的古怪腔调:“怪不得……桀桀,小娃娃,知道了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你就该被送到老夫这里来!” 方宁书道:“孤族长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孤天拜对他所言并不感兴趣: 此人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他终要变成一具干尸,有什么干系? 眼前之人现在没有任何修为,又是如此年轻、天赋拔萃的子弟,正好是他一直想要的,可以当作他的养分的宿体! 只需要三日、不,只要两日!他就可以将此人的灵力全部吸干。 孤天拜越想越兴奋,几乎迫不及待。 察觉到他气息迅速逼近,方宁书指尖掐进掌心,面上的笑容却依旧不变道:“孤族长竟如此天真,对青白城毫无防备?” 孤天拜气息一停,情绪瞬间冷却下来:“什么意思?” 眼前这个看不清模样的存在已经碰上了他的肌肤,寒意从那处蔓延,方宁书唇角牵动,“青白城如此谨慎自负之人,如果没有把握,怎么会任由你们在这里繁衍开来。” 孤天拜冷笑:“那是他不得不任由。” “莫非就单凭你对他下的诅咒?”方宁书声音几分轻蔑。 听着他极为不屑的口气,孤天拜犹如触角一般的存在钳制住方宁书的脖颈,慢慢收紧,威胁道:“到底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不然老夫饶不了你!” 方宁书被他钳制住,渐渐感觉呼吸困难,艰难笑道:“我说了,孤族长会放了我?” 孤天拜阴沉一笑:“总能让你多活一段时间。” 这倒是和他刚才威胁赵安的情况完全反过来了。 “孤族长,我自幼胆子就小,”方宁书慢慢道:“您这么勒着我,我心里害怕,脑袋都转不动了,还怎么说?” 孤天拜:“……” 方宁书和赵安的境地究竟还是有些不同的。孤天拜顾忌他们全族,极想知道方宁书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心中斟酌半晌,知道这人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冷冷一笑,松开他回到了之前的地方。 方宁书摸向自己的脖子,感觉到一些疼感。 孤天拜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回去之后立马道:“说!” 方宁书放下手,顿了顿,开口:“孤族长可知道‘玄血’?” 他说出那两个字眼,孤天拜情绪瞬间变化。 他自然是知道。 玄血,对于邪族而言,是一个犹如噩梦一般的存在。 那把武器象征的是极致的正道,在几百年前还未被销毁之时就绞杀了无数的邪族,他们无穴一族首当其冲,至今孤天拜都记得那把剑将一切吞噬、将他的子孙后代全然绞杀的场景。 分明他已经没有手脚,但这一瞬间,他还是感觉到了遍体生冷。 孤天拜喉结吞咽,遏制住自己的恐惧,“那把武器已经被他的铸器一族一族销毁了,提它做何!” 方宁书察觉他声音里有了几分难以抑制的警惕和颤色,挑挑眉。 玄血居然对他的威慑力这么大? 看来在这个世界玄血背后的故事,也并不单单是他在原文设定中轻描淡写的所谓“吞噬邪魂”四字。 发觉到这一点,他心下更定,启唇道:“孤族长竟不知道,青白城已经找到一把名叫‘玄血’的剑。” 听言,孤天拜情绪明显激动起来,厉色道:“你说什么?!” 那团在黑暗中看不清具体模样的存在蠕动,方宁书推测着他现如今内心所想,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意有所指引诱道:“但那把剑现在还未……” 而他还未说完,孤天拜却突然动了,不打半分招呼,黑团化作一道残影直冲他面门而来,方宁书霎时瞳孔剧缩,竭力避开。 只可惜现在没有灵力的人那里是一直休养生息邪族至高之人的对手,几番交手他被甩到了墙壁上跌下,“哇”一声吐出血来。 忍着肺腑中传来的痛意,方宁书看孤天拜,心中忌疑,“阁下不想知道如何去应付青白城?” 孤天拜森然道:“你这小娃娃,青白城既然手拿玄血,那我族不论如何都逃不了被玄血斩尽的宿命。玄血能斩断天下万物,诅咒又算什么?你当真以为我会在这里受你调唆坐以待毙?!” 方宁书脸色微变,紧紧看着他。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的子嗣后代就没活了多少,我将你夺舍逃出此处,等玄血再死之后出现,谁又奈我何?!”孤天拜步步逼近。 孤天拜居然企图直接放弃他的子嗣后代! 方宁书没有料到这人居然如此冷清果决,心下一片冰冷,咽下喉间翻滚的热血,强撑道:“如果玄血可以为你所用呢?” “为我所用?”孤天拜好像听到了多么大的笑话:“我族与玄血,相生相克,决然不能共存!小娃娃,你什么都不清楚,也敢来与我诓骗?!” 他粘稠的触角拉长,控制住方宁书,从他右臂的伤口钻入。 一种难以忍受的撕裂感从右臂蔓延,方宁书脸色煞白,咬紧牙齿,眼眶霎时通红,颤声道:“我有办法!” 孤天拜一顿。 伤口处流出鲜血,孤天拜已经很久都没有将要获得躯体的感觉了,一时病态,心中澎湃,竟然越来越兴奋,只停顿了一会便继续侵入,对方宁书所说之言全然不听。 方宁书面色煞白。 糟了! 孤天拜古怪的笑声刺耳:“我不吸干你的灵力,这具身体不错……这身体不错!” 方宁书紧咬着唇,一直手放在肩膀关节处,眼中划过一丝狠色,就要将右臂断去。 而却在此时,颈边盘踞的血记好似突然察觉到什么,宛若游龙,直窜到那伤口附近瞬间爆发出了一道猛烈的剑意! 孤天拜惨叫一声,立马抽出被逼退“哐”一声撞向黑暗中摆放的桌几,声音剧变:“玄血剑意?!!” 方宁书的右臂鲜血涌出,将白袍染红。 怔愣几秒,方宁书身影晃了晃,就要意识消去,却被他强行咬破舌尖清醒了过来。 一瞬间,他想清了现在情况的来龙去脉,是厉焕之前为了给他解花毒留存在自己体内的那滴血! 厉焕之血的剑意迸发消失,将孤天拜逼退的同时一并将他所中化灵散的毒症斩断。灵力恢复些许,方宁书咬牙运转,身后的石门轰然崩裂,光亮透入,目光扫到那缩在角落的女子,他当机立断带她从此处逃开。 孤天拜从痛苦中缓过来,也立马从洞中钻了出来,遥遥看向方宁书离开的身影。 那道剑意只是暂时的,不过暂时而已——无论是那副躯体还是那小娃娃知道的东西,都不能让他逃掉! 赵安被这一情况吓得半死,却记着青白城给的任务,立马冲上来极不客气的对孤天拜呵斥道:“谁让你出来的!快回洞里待着——” 孤天拜视线转移过来,在得知诅咒无用、未来受到威胁之后,他早已不顾一切,阴然一笑,猛地向赵安扑去。 赵安惨叫之声未出,整个人便化作了一滩血水消失不见。 孤天拜吸收了他微薄的灵力,立马追击方宁书而去。 .…. 方宁书不知自己逃了多久,直到灵力与体力再支撑不住,他带着那女子重重跌在了地上。 眼前的视线不清,因为失血过多浑身发冷,他撑着才没立马昏过去,与那女子道:“去找一个洞口。” 那女子被救,满是感激,立马点头:“恩人,我带您找地方休息!” 方宁书一直强撑着,直到她找到可以暂歇的地方,这才卸下所有力量,靠在墙边喘着粗气,意识一阵又一阵的发黑。 女子看着他,手足无措,“恩人,我能做什么?” “你叫什么?”方宁书道。 “小雨,我叫小雨。”她道。 “小雨姑娘,”方宁书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哑声道:“你自己独自找回去,搬救兵,敢不敢?” 小雨顿时一定。 方宁书意识昏沉,模模糊糊想道,他这该是有些强人所难,她毕竟只是一个凡人女子,遇到这种情况没有方寸大乱已是不错,怎么还能要求她去找人救自己? “罢了……现在他们应该,无暇顾及你。”喉间发痒,方宁书控制不住咳了几声,顿时感觉口中一片腥味。 他艰难道:“这里不安全,你快,趁现在……回家吧。” 小雨眼睛红红的,咬牙,鼓起最大的勇气才道:“恩人,我去找——” 方宁书却未听完她的话,他腹中翻涌,一股血意涌上,再支撑不住,彻底昏死了过去。 看着他的样子,小雨眼中干涩,手中握紧,蓦地起身离开。 .….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冰冷的手指微动,天边降雨,打湿在方宁书的脸颊上将他惊醒,听周边树叶之声瑟瑟,一种难以逃避的冷意席卷全身,他耗力抬起眼睑,嘴唇煞白。 .……这是在哪儿? 远处好似有震动的脚步声响起,方宁书记忆渐渐回来,面色微变,畏惧,想要躲藏,却发现自己竟然连提起手指的力道都没有。 眼皮沉重,意识又要陷入黑暗。 灵力空荡、肺腑重伤、失血过多,这一切都将他心力压垮。 来的人,是谁? 方宁书用尽最后一丝余力保持清醒。 如果是孤天拜,他必须要与他谈判,否则他真的会死…… 而就在方宁书惊惧、勉励清醒之时,一道人影出现在了面前,目光晃动,在他还没看清究竟是谁时,来人就冲到了他的面前,猛然将他紧紧抱住。 “方宁书!”熟悉的声音发颤。 那人将他的脑袋牢牢压在他的怀里,用所有的灵力去暖他的身体,将他的浑身包裹。 方宁书一愣,意识到是谁,紧绷的神经骤然松下,几乎是控制不住的,眼眶瞬间变得湿红非常。 “厉……焕。”他出声,却是声色沙哑,近不成音。 厉焕将怀中的人抱紧,目光从他身上的血迹划过,眼中猩红,涌起滔天的怒火,却在这种情况下又生生遏制。 他把方宁书牢牢抱在怀里:“我来了,别怕。” 作者有话要说:太迟了,明天修文。 第75章 方宁书一瞬感觉自己没出息极了。 他闭上眼睛,神经松下,脑袋靠在厉焕颈边,露出疲惫之色。 而就在此时,有一突兀、急切的动静从不远处传来,声音越来越逼近,厉焕眉间微动,眼中划过一丝冷意。 一团黑物倏然出现! 他口中张狂,声音极其兴奋:“找到了。你还能逃去那里?你能逃——” 孤天拜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到了在方宁书身边的人,也看到了在附近与那些戒备看着他的几人,身体扭动,瞬间警惕起来。 厉焕看过来。 目光触及到一双毫无感情金色眼眸,孤天拜联想到什么,瞬间瞳孔剧缩,连连往后退去,转身就要逃开,却还是迟了一步! 数不清的剑意以不可阻挡之态破空而来,他运用邪力阻挡,却在厉焕修为的压制与滔然的怒火中被轰然破开。 一节身体被斩断、紧接着一寸一寸,全然崩裂,孤天拜的一只眼睛被崩射到一处,眼珠滚动,全然是无法描述的恐惧! 他感觉到他的生命在急速流失,浑身的邪力被不知名之物全然吞噬。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是…… 玄血! 孤天拜害怕的浑身颤抖,裂开的嘴巴张合:“别杀我!别杀我!求你不要杀我!!” 曾经的邪族之首?不是。 他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潜伏,不见天日,早已经变成了一个贪生怕死的怪物。 厉焕眼中寸寸冰冷,杀机出现。 方宁书意识昏沉,感受到暖意后渐渐恢复了几分气力,睁开眼,他看到眼前场景,手指勾住厉焕的衣襟,哑声道:“先别。” 孤天拜身上身系诅咒,诅咒一能对青白城有极大之害,二能给在灵池中被迫害的那些生灵有一线生机。如果现在用了,青白城拼尽所有气力遏制住那诅咒之力,灵池中的存在将再也无回天之力。 厉焕收回视线,低头看他。 方宁书已经没有力气再说其他,摇了摇头。 他嘴唇发白,看起来极其脆弱。 看方宁书的状态,厉焕眼中微沉,就要发动同命蛊,却在要发动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他动作停下,抿唇,垂眸道:“方宁书?” 方宁书合上眸,靠在他身上,费力的睁开眼睛,厉焕叫了他一声却没说话,将人护在怀中小心翼翼抱起。 身后跟着他到来的青子尧目光划过一丝担忧,低声道:“师弟,你的身体……” 厉焕立马看过去,眼中警告。青子尧叹了口气,旋即不再说了,只道:“后面有马车,厉师弟与方师弟先走,我将这里收拾干净。” 在方宁书在路途颠簸中陷入沉睡之际,他被带回了乌氏坐落之处。 鹤轻元一直在屋外焦急等待,终于看到了他们的身影。 看到方宁书身上的血迹,他顿时眼中剧变,急上前两步:“我哥他怎么了?!” 厉焕冷然道:让开。” 鹤轻元现在绝然不敢挡住他们的去向,立马让出路来。 厉焕将方宁书放在塌上,低头看着他,唇角不知为何也微微泛出了些白色。 他们救人回来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乌倩耳中,与她一起的乌晏顿时按捺不住,不顾礼数的率先往过赶去。待见到了人,他也是心中一紧,连忙跪在方宁书面前替他把脉。 半息之后,乌晏松了口气:“没,没有、大碍。” “他灵力,虚空、失血过多,我替他,治。” “将伤口先扎起来。”厉焕哑声道。 乌晏这才注意到厉焕这人,他顿了顿,认真道:“阁,阁下让,一下,我、方,方便。” 厉焕顿时眉宇沉下,他抿唇,起身便欲走开。 而刚动,却牵动到了床上合眸睡着的人。在场的人都目光集聚看去,方宁书竟然紧紧拉着厉焕的衣角,即便睡去也没有松开。 厉焕一怔,眸子微动,又落回了那张睡颜上。 乌晏看着方宁书拉着厉焕的那只手,看了很久,转过视线:“无,无妨。就,这样、吧。” 乌晏在其中为方宁书包扎伤口,外面,乌倩眉头皱起,向鹤轻元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些都是谁?” 在她面前,青子尧、李承思面面相觑,不知该从何说起。 鹤轻元摇了摇头,与她道:“等公子醒来再说吧。” …… 方宁书再醒过来,已经是半天之后。 他身上的伤口被包扎,灵力耗尽而空荡的筋脉中终于有了几分复苏之状,头晕目眩的缺血状态也缓解许多,只是神思依然倦怠,面上看起来并不好看。 睁开眼睛,他目光移动,看向身边。 他身旁躺了一个人,依旧是那张俊气逼人的脸,如今静静阖着眼眸,气息浅淡。 看了一会儿,方宁书伸手接近过去,之死后还没碰到人,对方便睁开了眼睛,一双便暗而显得深邃就那么看着他,没有出声。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最先是方宁书先忍不住,开口道:“你来了。” 厉焕向他靠近几分,将他敞开的被子掖好,声音低低道,“为什么不等我过来。” 方宁书抿唇。 青白城的爪牙察觉太快,他本想徐徐图之,却已经面对了他们的勾引与胁迫,不得不提快进度。 厉焕抬手,捏了捏方宁书的耳垂。 方宁书一愣,顿时耳朵微红,缩了缩道:“是我的问题,我不应该……” “不是为了指责,”厉焕的声音就在他耳畔如划过白纸的流沙,“我担心你,知道吗?” 他传递来的情绪确实没有任何要问责的意思,那种被牵动的担忧丝丝缕缕不可隔断的传来,方宁书心中顿时翻起一些难以形容的情绪,脑海中空了许久,木木想道:担心吗……他这个小弟做的好像很是成功。 厉焕道:“以后不要一个人出去了,同我一起。” 方宁书蒙着头,脑袋在被子里上下点了点。 发间忽然感觉到另一个人的手温,方宁书心跳蓦然加速,便感觉到那只手从他的发间顺到被子之间,将他的脸颊轻轻捧起,额头间忽然触及到一些近乎于滚烫的温度。 他在亲自己的额头? 意识到这一点,方宁书眼睛微颤,心中震色。 他脑袋中想歪了一瞬,但也只有那一瞬,他未察觉到厉焕任何其他的情绪波动,松下一口气。 松了口气之后,情绪莫名,方宁书忽然有些对自己怀疑的想法为老不尊的羞愧,紧紧闭着眼,只当自己没有任何直觉。直到厉焕的嘴唇离开,起身往外走去,他才慢慢睁开眼睛,看着他的影子在面前消失。 包裹全身的暖意消失,心跳的速度却久久不能缓下。 没过多久,房门被推开,进来的乌晏与方宁书对上视线,牵起嘴角笑了,走过来,“你,感觉、如何?” 方宁书道:“一切都好。” “我替你,替你、把脉。” 方宁书点了点头,伸出手腕,很是配合。 乌晏给他号完脉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看他神色没有异常变化,方宁书心觉自己是没什么大碍了,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那,那些中疫、的人,已经被、隔离在一起。”乌晏说话艰难,自己也心觉表达不畅的失落,抿了抿唇,他转身到屋中找来纸笔,很快写下一段话递了过来。 方宁书看向那张纸,通读下去:”我发现同之前的疫病传染方式不同,这次的情况是只要不与那些中疫者直接接触,就不会被传染上。阿姐已经与阿兄联系好,他不日就会赶来,由我主导,着手我所说的病瘤与人体抛离之术。只是现如今幕后黑手并未查明,具体的究竟或许只有方公子你才知道,那重伤你的怪物已经被救你那个男子所带来之人分离控制。阿姐要我来问你,若情况好了,可否与他们讲一讲事情的究竟?” 看完全部,方宁书道:“你们可有去最开始被捉过去的洞附近看过,有没有见到一个看起来面容慈善,举止倨傲的四十多岁男子?” 乌晏摇头,他写道:“去看过,从小雨姑娘口中,我们得知还有一名叫‘赵安’之人,可没有见过他的身影,除此之外,在那洞口外面,又一滩古怪腥臭的尸水。” 想到孤天拜之前激进癫疯的状态,方宁书便想到了赵安的结局。 “原来如此,”他道:“去叫你姐姐来吧,我将最近查到之事与她细说。” 乌晏应声离开。 所有对此事好奇之人都赶了过来,方宁书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起身,目光扫过他们,皱起眉道:“厉焕呢?” 青子尧道:“他有些私事,晚一些过来。” 什么私事,不与他说一声? 方宁书抿抿唇,屏退了闲杂人等,看向乌倩。 他声音不急不慢,很快慢慢将‘无穴一族’、‘赵安’之事与她细讲了个清楚。 所有人听完脸上的神色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乌倩瞳孔微震:“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还牵扯道青元门的那一位?!” 方宁书并未直接接应。 对于一直将青白城视作正道标杆的门派之人来说,这种事情极难接受,倒不如给他们些时间让他们自己消化,强行抹黑反倒会有反效果。 “邪族!我乌氏竟然被利用当作孵化邪族的地方,”乌倩将拳头垂落在桌上,骨节泛起,脸色极其难看,“实在可恨!” 方宁书道:“具体其他,还需要再去查明,右族长稍安勿躁。” 乌倩也知道此事已然事关重大,不是气愤、前去质问正道之首便可以解决的,稍稍冷静下来,震声道:“我去告诉膺儿。” 方宁书含颚。 乌倩风风火火,很快就离开回去写信。 方宁书说完要说的事情,心不在焉的看着门口,又问青子尧道:“他还不回来?” 青子尧当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他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晓。 方宁书皱起眉,忽想到什么,开口,“你们是怎么从青元门中抽身出来的?” 第76章 青子尧一言难尽,他听到方宁书问,本想说,但想起厉焕对他的警告,他吐了一口气。 “方师弟不如等厉师弟回来,再与他细问吧。” 方宁书眉心打结。 青落并非那等好糊弄之辈,怎么会准许厉焕在这个关节眼上过来,青元门发生什么了? 他一等,便等了厉焕整整一宿。 翌日,天还未亮时,厉焕的身影出现在了外面。方宁书正值困时,但因为心中惦记着人没有深眠,发觉人回来,立马睁开了一双惺忪含着水色的睡眼,趴在桌上:“你……去哪里了?” 厉焕脚步一定。 在门口,他身上还带着彻夜在外的寒气,声音好像也被冻住了,僵直道:“怎么还未歇息?” 方宁书稍微清醒了一些,皱眉,“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厉焕踏进屋来,转过身将大门关上,往方宁书走过来近身贴向他的额头,确定他身体状况正常,才慢慢在他的后劲处捏了捏,“有些小事,去床上睡。” 方宁书不知怎么的有些不自在,但内心里难以分辨这种感觉究竟从何而来,便也无法拒绝这种亲近。他脑袋往后抬了抬,贴着厉焕的指腹感觉到温度,头发松松散散垂下,顺着他的指尖划落。 厉焕眸子一暗。 方宁书的声音有些懒散,“你现在什么都不和我说了。” 厉焕手指顺着他的颈后放到肩上,只轻声又催促了一次:“去床上休息。” 方宁书拗不过他,无奈一笑,还是乖乖的躺到床上去了。 这张床很大,已经和他一起睡了很多次,方宁书没察觉任何不对,兀自睡到了里面,给厉焕留下了一大片的位置。 厉焕将外衣褪下,枕着自己的胳膊躺到了旁边。 方宁书道:“现在青元门如何?” 厉焕淡道:“没如何,还是老样子。” “还是老样子,青落会放你出来?”方宁书气笑,伸手扯住厉焕落在他眼前的一缕头发,威胁一样拽了拽,慢条斯理道:“我回去也会知道的,你快告诉我。” 头发被牵动,厉焕下意识往那边靠去,却目光不由对上了方宁书的视线。 眼前之人眼睛稍稍眯着,嘴唇勾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在烛光下显得肌肤有些暖调,安静而宁和。 厉焕喉结滚动,眼中的暗色忽然又深了几分 方宁书有所察觉,就好像被盯上一般,他指尖麻了一些,心中不由疑惑想道:厉焕现如今气势竟然如此强烈?便松开手,作势往后退去。 却刚动,眼前的人就忽然接近过来。 腰间被钳制,整个人被压去了对方的胸膛,清冷的气息瞬间在鼻息蔓延,厉焕的手从他发隙间穿过,一只手将他的身体牢牢圈禁在怀里,另一只手压着他的脑袋低下,很轻,却让方宁书明显察觉到,厉焕在闻他。 闻他发间的味道。 浑身霎时被一种异样的感觉冲击,随后不待方宁书再反应,对方的情绪在贴合中丝丝缕缕极为明显传递而来 亲呢、馋念,甚至有不可忽视、极为强烈的侵犯欲。 侵犯? 方宁书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又去辨别,发现确实是极为强烈和明显的渴求和侵犯欲,他大脑顿时一空,立马开口,“厉焕!” 他抵住对方的胸膛,竟然不知道怎么反应,下意识话语急急质问:“你想干什么?” 厉焕动作一停。他眼中闪了闪,将卷在方宁书后面的被子拉开盖在他们身上,闷声道:“没怎么。” 没怎么?这叫怎么?! 方宁书脑袋被盖在被子里,热意席卷上而来,与此同时,还有带来了他心中无比震撼、难以接受、不可置信的冲击。 这人在想什么? 什么意思? 方宁书思维来回摇摆,手指紧握的骨节发白,很久才让理不清思绪的悬空的大脑冷静下来,他牙齿微微咬紧,鼻息热得滚烫,用力推向厉焕将他推开,“你去别的地方休息。” 厉焕一愣:“为什么?” 方宁书却不吱声了,将脑袋完全闷住,给他一个背影。 空气中彻底安静下来。 厉焕皱眉,坐到床边,抚摸方宁书弓起的脊背:“身体不舒服?” 一种古怪的感觉瞬间从脊梁处窜向全身,方宁书脑袋转不动了,被他摸到浑身鸡皮疙瘩,立马从被子里起身,握住厉焕的手腕,声音带颤:“你别动我。” 厉焕靠近了一些,声音温柔:“怎么……” 方宁书‘噔噔’退后几步,背靠上了床墙,脸色的神色变幻莫测,看向厉焕的眼睛,又飞快移开,“你今天先去别的地方,让我冷静一会儿。” 厉焕眉间皱的更紧。 但是到最后,他还是没有忤逆方宁书的意思,将被子盖到他身上,起身将自己的外衣披了,往外走去。 “扣”一声,房门被关上。 方宁书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忽然像泄了力一样浑身松弛下来,看着头顶好长一段时间。 是错觉? 错知? 他浑身发热,难得有这种不知所措又慌乱无比的感受,厉,厉焕想侵犯他? 他是男子!他把厉焕带到这么大 方宁书思维突然停滞了,身体僵直想起, 没有。 最开始厉焕出现在他面前的就只是伪装,从十五岁到十七岁,他与厉焕只相处了两年。两年,厉焕一直在与他亲昵,与他同宿同食,纵容、偏顾,他就产生了那种…… 方宁书头皮又开始无法控制住的发麻。 在这个世界待久,见过数不胜数同性之间结为道侣之事,他不排斥,也不关注,却真真切切从未将厉焕往那个方面想过,然而在今天猝不及防竟遭了这当头一棒。 怎么办? 他在这里能留多久?厉焕如果有那种想法,他该……不,不应该想这些,太突然了,不可思议了,就像是做了毫无根据的白梦,这种事、这种情况…… 就在方宁书心中乱糟糟一片时,突然,房门被敲响。 他瞬间心脏一滞,立马看过去。 门外传来了乌晏的声音,“方公子,你睡了吗?” “……何事?” 乌晏道:“厉公子同我说你身体不舒服,让我来看看,你还好吗?” 方宁书蓦地闭上眼睛,半晌,开口道:“我没事,没有不舒服,让你白跑一趟了。” 乌晏声音担忧:“可是……” “厉焕在哪儿?” 乌晏一顿,目光扫过在他背后站着的人影,道:“就在我后面。” “让他进来,”方宁书平静的声音从屋子中传出:“你快去休息吧,我没有大碍,烦劳你半夜跑一趟。” 乌晏愣了愣:“无事……” 就在乌晏说话间,厉焕错过他推门而入。 房门被闭上,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乌晏大大的眼中划过些许失落,转身离开。 屋内,方宁书与厉焕对峙。 他眼神很冷,而厉焕却没有察觉到半点自己的心思被发现了,脸上的表情困惑,就坦坦荡荡与他对视,没有半点躲避。 方宁书本来想要和他说清,但看到他这副模样,顿时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气,厉声道:“你今天就在那里别动,不用睡了!” 厉焕道:“你……” “也不许说话!” 厉焕:“……” 他垂下眸,抿了抿唇,真的站在那里不动了。 …… 一晚上,方宁书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气火攻心的情况下睡着的,第二天睁开眼睛后他的第一反应竟然还是不爽,眼睛里像淬过刀子,冷酷无情的刮向厉焕。 那个人还在他睡前站着的位置,一动不动, 捏着被子的手紧了紧,方宁书回想到昨夜得知的一切,揉着眉心:“你走吧。” 厉焕却不动弹。 方宁书满心火气未散,也不想再多说,臭着脸起身往外走去。 却在他路过厉焕的时候,目光划过他的脸色,脚步停下,“你脸色为什么……” 厉焕身影一晃,忽直直往下倒去。方宁书立马接住,却发现他浑身滚烫,顿时脸色大变:“厉焕?!” “他体内有一股外来的灵气干扰,内息极其混乱,有重伤之症。我看他内里部分灵力有条不紊,应该是有过调息才是,怎么变得如此严重?”乌倩皱眉道。 方宁书脸色变幻,立马看向青子尧。 青子尧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怵,赶忙全盘托出:“是青白城。” “他是前不久时受的伤。” 青元门中果然发生了什么。 方宁书瞬间脸色一沉,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在于追问究竟,他暂时按捺,问乌倩道:“他现在该如何是好?” “昏迷了,无法自己调动灵力调息,便先喝着药待他清醒过来,让他自己慢慢恢复。”乌倩摇头:“内息之事,旁人帮不得忙。” “不会危及其他?” “调理得当就不会。” 方宁书微微松了口气,谢道:“还劳烦右族长给他开药。” 乌倩摆手,随后就写下了一记药方,青子尧接过那药方,立即拿了那去抓药。乌倩也并未多留,很快便匆匆离去。 他们离开,屋中便空荡了下来。 方宁书看向厉焕,一肚子气卡在心口不上不下,只能没好气得瞪了他一眼,将被角给人掖好,暗道:“等你好了我再和你算账。” 厉焕一直处在昏昏成成的睡眠中,等到将近中午,青子尧才将药凑齐了端过来,小心翼翼放到桌上,问他道:“方师弟,这药。” “你喂。”方宁书果断起了身。 青子尧:“……” 这两位是闹什么变扭了?他从未见过这种仗势,又觉得这不是自己该问的,没敢多说话,坐到方宁书的位置舀了药向厉焕嘴里递过去。 喂了几次,他眉头紧皱:“他牙关闭的太紧,药进不去。” 方宁书眉心一跳,沉沉看去:“掰……” 再强硬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他憋了又憋,到最后还是没忍住往厉焕旁边坐过去,将他身体扶起靠到自己肩上,伸手去捏了捏厉焕的下颚。 带着些微凉的温度在喉结如掠过,厉焕眼睫微颤,好像是察觉到谁的气息,转过脸掩在了方宁书的颈窝中,浑身的力气都压了上去。 方宁书一瞬间身体都僵住了,立马道:“你醒着?厉焕,不许蹬鼻子上眼……别蹭!” 他之后的声音还带了些颤。 厉焕不清醒的时候是强势的,力道出乎于寻常的大,两只手也不安分的牢牢把人钳制住。方宁书推也不是纵容也不是,厉焕肌肤滚烫的温度顺着他的脖子蔓延向全身,气得眼尾都红了,恨不得把怀里的人狠狠咬伤一口泻火。 青子尧也感觉厉焕过于黏人了,他伸手过去要把人强行拉开,却还在没碰到的时候就被方宁书条件反射一样制止:“不用!” 青子尧:“?” 方宁书声音硬的像石头,忍辱负重,“药给我。” 这兄弟两人啊…… 青子尧一脸无奈,配合的将药给他递过去。 这下厉焕才顺利喝下了药。药喂完,方宁书拿着帕子一开始敷衍给他擦了一次唇角,又感觉不舒服仔仔细细擦了一次,极其窝火的将帕子一丢:“行了,去你床上躺着睡去,别抱我。” 厉焕却不知道是聋了还是睡了,动也不动。 方宁书盯他看了几秒,眼不见为净的移开视线,又看青子尧,“青元门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子尧这次,才老老实实说了。 “有一把剑,被青白城藏在了器冢里。” 他刚说了一句,方宁书就心脏猛地一跳,脸色瞬变。 青子尧:“就在你走的第七天,那剑不知为何自己跑了出来。你可知道有一个名叫楼西陶的人一直在青元门中住着?” 方宁书道,“怎么?” “那人实际是太阿楼的少楼主,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那把剑。那把剑的情况我具体不清,但楼西陶却是勃然大怒,带走那把剑就去质问青白城,众目睽睽下说他暗藏祸心,用了什么妖术将死灵转生……” 青子尧话语一顿:“现在青元门里因为这个事情乱的很。这情况对我们有利,厉师弟便提出说要保楼西陶的安危,而事实也和他才想的没错,青白城果然暗中对楼西陶下手了。” 方宁书眉宇沉下,“他的伤是为了保护楼西陶受的?” “毕竟青白城是化神之境,厉师弟纵然法术高强,但还是略逊一筹。”青子尧叹道。 方宁书自然清楚,厉焕实力要想全部发挥,需要与玄血剑合力,玄血不在他身边,他的实力就会被削减四分,而且还并未突破,还是元婴后期,怎样想都不是青白城的对手。 怎么就如此莽撞将玄血暴露在了楼西陶面前?!他脸色沉沉,低头看厉焕。 他唇角发白,垂下头枕在自己肩旁,胳膊牢牢抱着他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好像人一松开就会跑了一样 方宁书心脏一跳,忽然想明白了厉焕着急的原因,眼中顿时划过一丝复杂。 “之后呢?” 青子尧看着他们两个有些愣神,又被问,才回道:“后来师叔将他们救走了,楼西陶往太阿楼逃去,厉师弟与我来了这里。师叔回了青元门,但青元门现在消息不能传出,我也不知道现在里面究竟怎么样了。”他眼里也有几分忧心。 “我们得尽早回去,”方宁书道:“那把剑现在在那里?” “青白城夺走了。” 夺走?方宁书冷淡一笑。估计青白城也不会想到,他费劲心机得罪太阿楼抢夺玄血剑为了控制无穴一族,无穴一族却已经被他们端了老巢,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惹了一屁股的仇家。 也差不多了。 门外忽然被敲响,方宁书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出,问道:“是谁?” “方公子,在下是右族长的侍从,右族长说抛离之术有了进展,请您有时间去看。”门外之人道。 第77章 方宁书听言眸子一动,道,“我很快就去,稍等片刻。” 转回视线,他看青子尧:“青师兄可知道那邪族的怪物现在情况如何?” “在我这里看管,”青子尧笑道:“不必担心,那怪物被厉师弟重伤,暂时无力逃脱。” 方宁书放下心来,这次没有犹豫便伸手发力,将厉焕抱着他的手卸下,“厉焕这里还劳烦青师兄照看。” “好。”青子尧道。 方宁书很快跟着外面的仆从离开了。 他走后,厉焕眉间皱起,却依旧闭眸没有清醒过来。 …… 大堂中,乌倩、乌晏两人都在,乌晏穿着一身白袍,手上染了血色,一张俊脸上看起来严肃非常。 他看到方宁书过来,立马道:“方公子。” 方宁书走过来看,一眼就看到在眼前桌几上,那个被困在一个密封透明罩里,蠕动着、好似胎盘一般的血肉之物,下意识不适的皱了皱眉,别过脸:“这就是剖离出来的东西吗?” “对,此物果然是像书中描写‘无穴一族’那般的是寄生的活物!”乌晏道。 乌倩的脸色很差,无穴一族早在几百年前就被灭族销声匿迹,现在却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辖地,且痛苦折磨了如此之久,怎样想她都不会很痛快。 方宁书道:“右族长之后决定怎么办?” “剖离这病瘤之后患者没事,先将眼前这局面控制下来再说,”乌倩心绪难以平静,眼里的颜色沉沉:“膺儿回了消息,正在带着方大族长往这里赶。等这边的事情料理结束,我便与你上那青元门问个究竟!” 方宁书笑了笑。 乌倩说完,问方宁书道:“方公子与那几个前来救人的似乎有些关系,他们是从青元门来的吗?可知道一些什么与我说些?” 方宁书想了想,唤人讲鹤轻元叫了过来,一并同他们讲了青子尧方才与他说的内容。 乌倩皱眉道:“看起来这正道之首果然有些见不得人的猫腻!” 而鹤轻元却察觉敏锐,立马道:“哥,那把剑,难道是从许玉手里拿走的那个邪物?!” 方宁书眼中含了几分赞赏。 “当时青白城信誓旦旦说要将此物带回去销毁,实际却是藏了起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让他如此耿耿于怀,还牵扯到了太阿楼?”鹤轻元眉心打结:“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我们方氏设了局?” 乌倩未想到竟然还有这一茬儿事,顿时面露惊愕,开口详问,鹤轻元就将方氏之事于她细说了一次。 乌倩明白大概后,心里对青白城有猫腻的怀疑更重了几分,脸色极差道:“又设计方氏,又牵连我们乌氏,三大家族暗害其二……青白城究竟是想干什么?!” 鹤轻元心里也有这个疑惑。但显然他现在关注的却是另一个要点,眼中情绪莫名,忽然眼眶有些发红道:“所以哥之前是去了青元门吗?为了查清那邪物之事?” 方宁书:“……” 那倒真没有。 但站在方氏角度可能还真是这么回事。看着鹤轻元明显信了的表情,方宁书唇角抽动,顿时一阵头疼。 “没有,我只是为了报恩……” 鹤轻元脸上大写的都是“我不信”。 方宁书对无意间就成了个隐忍为了全族的形象又无奈又好笑,哭笑不得,也难以证明,索性不谈了,“等厉焕好了以后,我们要回青元门与青元门对峙。” 乌倩沉声道:“届时我会带族人同去。” 鹤轻元道:“我传书给二长老和白安公子,届时我们也一起。” 方宁书微微一笑,又他们说了一些其他,随后才脚步轻快的回了住处。 青子尧一直在屋里守着厉焕,见他回来,问了几些情况,便松了口气:“如此甚好。” 方宁书与他说了几句,就将人支开了。看着厉焕沉沉睡着的状态,此时安静下来,又想到有关厉焕感情的糟心事,他不由开始有些胡乱的浮想。 厉焕,怎么会对他有那种想法呢? 反思了一下过去,方宁书忽然想到此前厉焕状态有异时自己的反应:他觉得厉焕还年纪太小,还不能接触情爱,便总是不高兴的阻挠。 难不成阻着阻着,这孩子情绪转移,青春期的躁动无处发泄,便转到他身上了? 方宁书忽然感觉自己发觉了真相。 既如此,只要保持距离,以后再让他去接触一下可爱柔软的女孩儿,问题不就迎刃而解? 再之后过了一天,厉焕便终是幽幽转醒过来。他醒了之后,方宁书就逃也似的离他远了。 他开始日日与鹤轻元同行,后来方马城和方温随着乌膺赶来,每日照顾行剖离术之后的方马城,与他们闲谈、叙旧,竟然也没有了其他时间,真真切切就凉了厉焕十多天。 厉焕每日的神色就如天上乌云,接连几日都没晴过。 和他一起,青子尧也跟着压力山大,就想亲自上去叫方宁书过来理理人,但每次这个念头升起,就被李承思压了下去。李承思有一次终于忍不住道:“人家小两口闹变扭,你凑上去凑什么热闹?” “小两口?”青子尧眼睛瞪得极大,“这……这……方师弟与厉师弟不是兄弟吗?” 李承思有些嫌弃的看他:“谁家兄弟是这样?” 青子尧猝不及防就想起了之前方宁书在拜师大典上对有女弟子对厉焕暗送秋波,方宁书极其不高兴的事情。他顿时恍然:“哦……原来竟是这样。” “是怎样?”看到他们鬼鬼祟祟在附近,方宁书好奇过来,一来便听到了青子尧顿悟的声音。 青子尧不由得尴尬,他年纪比他们要长一些,对情爱之事不懂,这么明显竟然没看出来,有些惭愧道:“是我误解了。” 方宁书:“……” 他疑惑:“误解什么?” 青子尧好脾气劝道:“方师弟,你与厉师弟已经结伴这么旧,原本就形影不离,因为青白城之事近些时候总是聚少离多,既然有这安逸的日子,何不好好谈谈,不要与他闹变扭了。” 方宁书无奈:“我没有与他变扭。” “那没有更好,”青子尧道:“厉师弟日日想你,茶不思饭不想,痴情一片,你不如去看看他?” 方宁书当即便愣在了原地。 随后,一股热气从耳根蔓延,‘砰’一声好似肺腑中什么东西炸了,他瞬间脸上烫如被烧过的铁块,眼睛瞪得极大:“你说什么?!” 青子尧:“我都知道啦。” 方宁书瞪着眼睛看向李承思,李承思心中呻|吟青子尧这个榆木疙瘩,赶忙就往他身后躲,将方宁书的眼神物理攻击全都挡下,嗡声道:“这个的确,方公子不如去看看公子吧……” 他看个屁! 方宁书气急攻心,火气直冲头顶,扭头就走,‘嘭’一声巨响将房门关紧,给了他们一碗声色俱有的闭门羹。 青子尧叹道:“……他们的变扭可真深啊。” 李承思:“……” 再后面两日,这两位依旧没什么动静。 直到一日厉焕收到一份飞鸽传信,这才终于活动起来,主动去找了方宁书。 方宁书近几日闲的无聊,正独自一人在练字,余光看到厉焕过来,他绷紧嘴唇,面无表情道:“有事?” 厉焕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冷不丁的开口:“你报完恩了,你是想回方氏继续当你的少族长,是吗?” 方宁书一顿,顿时眉头皱起:“我没有说过。” “你看我。” 方宁书感觉看他之后会很古怪,目光就盯在字帖上不动:“有事就说。” 厉焕靠近过来,方宁书立马浑身绷直,警惕往旁白挪了半步,却发现他毫无发觉,没忍住出声,“不要动手动脚。” 厉焕脚步瞬间一滞,眉宇间霎时沉了下来。 他还是有些威严在的。 方宁书稍稍松了口气,气定神清下来,开始写起比划,“乌氏这边事情差不多都处理好了,方氏我也与他们沟通完了,随时都可以出……” 手中的毛笔因为被身体牵动猛然划出一道乌黑,笔倒在桌上咕噜噜转了一圈,方宁书整个人被圈按在旁边的墙壁,背后就是厉焕滚烫的气息,腿脚被固定,半些都不能动弹,呼吸顿时一提,他道:“你干什么……你……唔唔唔?” 方宁书的嘴巴被一只手捂住了。 厉焕胸口起伏,心跳急剧,抑着声音开口:“为什么?” “你要食言?”他声音很沉,“你想食言对不对?” 厉焕的情绪点滴传递过来,透着极力遏制的害怕和难以排解的痛苦,浓烈的情绪就像是灌了稠墨扑压而来,方宁书挣扎瞬间停下,愕然看去。 厉焕的眼里的眼色很深,看着方宁书,眼尾有些微红。 方宁书浑身微僵,心中顿时一颤,赶忙摇头。 厉焕松开手。 可以说话之后,方宁书立马道:“我没有。” “我不会食言,”他颇有些手忙脚乱,捧住厉焕的脸颊,擦了擦这人有些湿的眼尾,“不许哭,谁和你说我要食言了?瞎想什么?” 厉焕一言不发。 不知这么,方宁书前几日的憋火在看到厉焕这种神色之后瞬间便泄气了。 谁的思想没歪过? 歪了慢慢拨正就好,至于如此僵硬与他几日不说话,让他心里这么难受吗? 方宁书心疼了,心里给厉焕开脱,声音不由低柔下来哄道:“是我的不对,我最近……情绪不好。” 厉焕握住他在自己脸颊旁的指尖,低下头。 方宁书紧紧盯着,也顾不得上什么古怪不古怪,绞尽脑汁想道:“我带着你去和阿爷他们说,不回方氏,跟着你,好不好?” 厉焕哑声道:“不会食言?” “恩。”方宁书应声。 “不论怎样都不会食言?”他又问。 方宁书有些无奈了,肯定的和他道:“怎么都不——” 而说着,厉焕忽然压了过来,方宁书顿时感觉有些不妙。 唇瓣忽然被另一个滚热的物事含住,方宁书瞳孔剧缩,连连后退,却后面是墙,避无可避,身体被压得牢牢实实。厉焕将他微微带起些许,仰头吻着他,激烈又毛躁,犹如骤雨打下,叫人猝不及防,呼吸停滞。 瞪鼻子上眼!! 方宁书眼角里红血丝都出来了,口中呜呜想要开口,却毫无作用,被尽人数吞下。 许久,厉焕才松开。 方宁书心跳声就像要跳出嗓子眼,浑身发软,极其狼狈躲避视线,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境地,大脑全然木住了。 厉焕哑声道:“不论怎样都不能食言。” 方宁书像被惊醒,怒然道:“我说的话是叫你这样用的吗?!你怎么敢?谁给你的胆子、谁让你!……你——” 厉焕却什么话都不说了。 方宁书情绪发泄,骂也骂完了,便宜也被占光了,徒然生些无力的迷茫。 这小子,怎么就不知道忍一忍、藏一藏呢? 原本想着给他介绍些女孩子转移他的注意力,却被厉焕的举动彻底将路封死,方宁书根本平静不下来。 他转过身,背后,厉焕的神色变化,手指摸向唇角,却是唇角勾起。方才的脆弱霎时消失的干干净净,他眼眸中划过的全然是势在必得的暗色。 方宁书暗自纠葛,浮躁非常。 厉焕情绪却平淡了下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走近,撩起方宁书的几些发丝,敛下眸,遮去所有情绪:“楼西陶给我传了信,已经动身往青元门赶去。我们也该回了,” “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老规矩,明天修(乌青的黑眼圈,jpg 第78章 那天之后,乌氏将那些剖离下来的东西全部都一把火化,便整装待发,与厉焕他们一同往青元门赶去。 马上就要直面青白城,方宁书心里却浮躁非常,一点都有没要走剧情关键节点该有的肃然,一路上,他脑子里都想的是厉焕。 直到最后到了地方,方宁书才强行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撩开帘子往外走去。 而马车外,却早早的就站了一个人,面色冷峻,伸出一只手来。 方宁书:“……” 他头皮发麻的看着厉焕伸出的双手,刚刚平定下来的心瞬间又起波澜,忍了半晌,才按耐住情绪,“我自己下去。” 厉焕的手没有收回,反而上前一步,作势要将他带下来,方宁书条件反射后退,一双眼睛睁得很大就盯着那只手,宛若看到了什么凶猛的恶兽。 厉焕顿了许久,才收回手,从这里走开。 他一走,随同他们一起过来的鹤轻元、乌晏就凑了上来,鹤轻元明显察觉到最近他与厉焕之间不太对劲,担忧问道:“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事情,哥?” 方宁书掩住口鼻咳嗽几声,耳朵微红,“他能对我做什么?什么都没有。” …… 他们一起登上了去往蓬莱岛的船。 鹤轻元他们并不知道青元门竟在岛屿上,很是稀奇的问了方宁书不少问题,方宁书心不在焉的回着,但还是视线不受控制的往厉焕那边拐去。 厉焕就站在船首,眼睛里的颜色很暗,目光一寸不移的看着他的方向,好像是热了一般松了领口,没什么情绪的笑了笑。 方宁书顿时浑身窜起一阵冷意。 而就在此时,天空忽然出现数不胜数的灰鸦在半空盘旋,方宁书抬头看去,脸上顿时沉然。鹤轻元道:“怎了吗,哥?” “青落的耳目。”方宁书道。 “这,乌鸦……”乌晏的声音慢慢响起,皱眉道:”我曾、我曾在族中……见到过?” 方宁书心中一悸,果然,之前他被青白城察觉是因为灰鸦吗? 而就在他怔疑之间,一股狂风忽现,数不清的玄刃从下自上冲去,天空中的灰鸦霎时响起一道又一道凄厉的惨叫,不过须臾之间就化做了黑灰洋洋洒洒落下,没有一只幸免。 众人的视线不由看向那玄刃发出之地,厉焕眉目冷淡,收回手后走进了船坊。他身影消失后,方宁书清晰的听到了背后有人倒吸一口气,压低着声音讨论:“那个年轻人是谁?竟然有如此恐怖如斯的实力。” “从未听过,怕是那一位隐士高人的传人……” 厉焕的一举一动,在众人面前渐渐变得有了影响力。 很快,他们逼近蓬莱仙岛。 仙岛,恢弘通体白石的大门之上,远远看去有一道人影站着,衣袍无风自动,看到那渐渐靠近的船,他脸上的表情阴沉。 他眯起眼睛,蓦然攻出一道磅礴的灵力,原本平静的海面瞬间时涌惊涛向船帆席卷而去。 咯吱咯吱的声音作响,船身开始猛烈晃动,不少人还没有察觉究竟是发生了何种状况就被突然甩下了船帆,在挣扎中,一阵剧烈的“啊啊”声响起,方宁书立马看过去。 鲜血在水中飘开,水面翻涌,忽然一道黑影破水而出,尖锐密集的牙齿在阳光下翻出寒光,一部分还叼着滴着海水与血水的断臂,方宁书瞬间瞳孔巨缩。 “救我!救我啊啊啊啊”掉在水中的人拼命呼救,但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又一道黑影窜出,张开嘴将之从头之下吞入。 猩红的血从下方涌起,瞬间散成一滩,所有人都脸上都变了:竟然是凶鲨! 被吞的那个弟子是乌氏弟子,乌倩脸上的神色痛怒非常,“这么会有这么多凶鲨?!” 不单单那两头凶鲨,周边、四处,水下的黑影将这船包围。 海浪翻涌,船帆不稳的晃动,一阵又一阵的撞击接连响起,方宁书慌乱中看向厉焕,看到他站在船头,目光也落在水中打量,除此之外一切都好,心下稍定。 他沉声道:“都扒紧依托物,小心不要掉下去,这船一时散不了!” 说着,灵力顺着方宁书的手蔓延向船身为之加固。 幽然清越的笛声也在耳畔响起,鹤轻元将这些狂暴的凶鲨暂时安抚,神色有些凝重道,“我们快去岛上。” 乌倩一张俏丽的脸上戾气十足,抬高声音怒道:“这就是青元门的待客之道?!!” 无人回话,回应她的却是不受控制忽然更凶猛的凶鲨! “这些凶鲨是受了人操控,那人在我的修为之上。”鹤轻元脸色难看。 方宁书看向蓬莱岛的方向,看到那大门上站着这人,眼睛微微眯起,“是青落。” 青落长于控兽,也无怪修为不敌他的鹤轻元不是他的对手。 “好一个青落,看来这青元门是铁了心要将我们挡在外面,他们是在怕什么?” 乌倩性格本就风火,一直忍耐,现如今自己的族中的弟子被杀,青落又装聋作哑,终于忍不住了,脚尖轻点,踏着那凶鲨的头骨往蓬莱岛跃去。 “我乌氏之事,绝然与这些伪君子有关,我定要为我的族人们讨个公道——!” 方宁书看她过去,立马看向方马城:“阿爷,右族长长于医术,修为不深……” “阿爷过去,你在这里守好其他人。”方马城身体痊愈,听鹤轻元与他说方氏之前之事竟然于青白城有关,也压着一胸的怒火,不待他多说便离身而去。 两道身影很快就像不远处的那个人影靠近过去。 方宁书回头看乌氏与方氏被凶鲨和波涛挣扎的没一个能直直站着的弟子们,皱起眉,看向厉焕,却叫他的话半天都说不出口。 ……别人没事人一样,他怎么就这么扭捏? 简直没有道理!暗中唾弃自己,方宁书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冷静下来,提声叫道:“厉焕。” 背对着他的人动了,敛下眸看来。 与他对视,方宁书感觉自己心脏被攥住一般呼吸不畅。目光下移,他视线不由落在厉焕的唇边,又想起了自己被强迫按在墙角,交换着气息的那个激烈的吻,喉结滚动,冷静根本没有维持几秒,便眼神慌乱的避了开。 “你有没有法子……让大家过去?”他艰难道。 厉焕转过身,稳稳的走到方宁书面前:“你说了什么?” 这混蛋! 方宁书眼尾发红瞪过去,咬牙道:“我不信你没听清楚,厉焕。” 厉焕微微勾起唇角。在这种情况之下,他竟然一点都不着急,倾下身就要伸手去拉方宁书,却中途被鹤轻元全然挡住。 鹤轻元隐隐约约察觉他们之间有些异样,纵然直到厉焕实力高深莫测不可轻易招惹,还是将他挡了下来,面色不善道,“厉公子,注意举止,哥最近不喜欢与你接触。” “一路上,我都没有与他说话。”厉焕偏过头,没有丝毫情绪的目光落在鹤轻元身上,“让开。” 鹤轻元没有理解到意思,觉得这话十分古怪,“这只是一路罢了,短短几天,难道非要说话……” 方宁书生怕他说着说着想歪到别的地方,赶忙截断鹤轻元的话,“轻元,无妨,是我有事要和他说。” 厉焕听到那个称呼,眸子微暗。 鹤轻元抿了抿唇,话至此,也只能后退一步,不再当着。 方宁书将厉焕拽向别处,没有看他,低声道:“这船撑不了多久,上蓬莱岛要紧,莫要闹了。” 厉焕道:“什么时候,你准许了他叫你哥?” 方宁书:“……” 他一个头两个大:“这重要吗?” “你还叫他轻元,”厉焕声音幽幽,“短短几日,竟然有别人与你这么亲近了。” 方宁书抬头瞪他,“厉焕,不要在这种时候和我谈这些!” 显然是最近烦闷非常,他没有睡好,漂亮的眼睛下一些青色,显然是到了情绪激动之处,嘴唇殷红,看起来气恼非常。 厉焕看着他,从鼻息间响起一声轻哼。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对小情侣闹了变扭,一人在醋,一人在怨对方无理取闹。 得知厉焕对自己有意后,无论怎样,只要他们相处就会这样,方宁书想尽办法化解,却也都是徒劳之功,好像生生被洗脑,怎么都不得自在。 被一个少年影响到这种地步。 简直越活越回去了!方宁书简直想钻到地底。 而就在此时,一道汹涌的破浪声自后心响起,危机来临,方宁书敏锐察觉,顿时汗毛乍起,却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厉焕就伸手将他拉进了怀里。 足尖一转,凌空踏起,喀啦啦木板裂开的声音响起,整个船上就被蓦地割裂成了两半,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在四处立马响起。 方宁书脸上变幻莫测,从怀中抽出笛子就要帮忙救人,但刚要动,就被人强硬的拢在了怀里,低低沙哑的声音就在耳畔,“有我。” 一滴血,从厉焕的指尖析出,落入海中。 “嗡”一声红线在海里荡开,一阵巨风出现,海浪声、喊叫声、凶鲨的撕裂声揉杂在一起,方宁书被风刮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他只发觉海面上悄无声息,血红色一片。 “他们人呢?”方宁书赶忙道。 厉焕笑道:“没事,他们好的很。” 底下的海面终于有了动静,陆续有人冒出头来,浑身挂了血,有些人身上还挂着些凶鲨的内脏,一个比一个狼狈,但粗略看来,却是一个都未伤。 方宁书稍稍松了口气,与厉焕道,“先带我上岸去。” “上了岸,就不能抱着你了。”厉焕幽幽道。 “……” 抱着他有那么舒服?方宁书脑海中不由自主偏差了一下。 但也很快,不过几秒的功夫他就回过神,脸上一瞬扭曲,立马绷起脸,“不要瞎说!” 厉焕最终还是没再任性,将方宁书稳稳带到了岸上。那处,方白城、乌倩已经与青落交手,方宁书看他们并非占下风,担忧之意消散,在厉焕耳边道:“青白城一定在里面设了局,我们先联系上盛峰主再说,他可与你们说过联系他的法子?” “只要我们来,他就会来找我们,不急。”厉焕淡淡道。 方宁书看着他这气定神清的样子就不由来气,“不要轻敌。” 虽说人多势众,但青白城比较身为化身期高手,一人就可以抵御他们大半。 “先将那青落捉住,除了他以外,还要小心青白城那个走狗赵丹仙,”方宁书道:“楼西陶什么时候才来?” “很快。赵丹仙已经被我杀了,你不必在意他。” 方宁书一愣,顿时愕然道:“什么时候?” 厉焕将方宁书有些乱的发丝理好,指头在他的发间划过,“青白城发现乌氏一族的事情暴露,派了赵丹仙去查看,我在他出发没有多久后就将他杀了。” 方宁书抿唇。 让青白城乌氏之事暴露的人是他,那厉焕先下手杀赵丹仙的原因根本不用细想。 .……为了他。 厉焕没有松开方宁书,笑意清浅道,“不要太过于担心,这里一切有我。” 方宁书别过脸,不自在道,“松开我,我去帮阿爷他们。” “难得有青落在,给他们出出气不好么?”厉焕道。 听言,方宁书唇角顿时一抽。 青落要是听到这句话,怕不是会被气死? .…. 实际也确实如此。 青落满心窝火,本来是自己精挑细选可以培养的灵池中最好的引子,却一举坏了他师父的好事,又带来了这一群麻烦上来,他已经恨不得杀厉焕于后快。 但心中怒然如此,方马城的元婴修为不是可以轻易忽视的,再加上一个善用银针封穴的乌倩,青落这里抽不开身,余光却看到厉焕肆无忌惮在如此情况下竟然与人卿卿我我,胸口像是放了个即将喷涌的火山。 一瞬间被气到气血倒流,行功大乱,青落暗叫一声不好,便被方马城倏然出招击落,‘轰’一声被打在了礁石上。 方马城凌空而下,冷然道:“你师父呢,叫他们出来见我们!” 青落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来,脸上阴沉:“方大长老、乌右族长气势逼人跑到青元门境内为非作歹,有失大门之风啊。” “大门之风?” 乌倩嘲讽大笑:“贵门背地里对我族做了什么,你还要与我在这儿装疯卖傻?” “我听不懂右族长在说什么。”青落冷然道。 乌倩从储物袋中丢到他面前一团腌臜之物,正是那无穴一族被剖离下来的东西之一,可笑非常:“听不懂,那你倒是好好解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到那东西,青落下意识的反应是面色剧变,猛得往后退了几步。 这个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乌倩已然笃定,声音气怒至极:“你们青元门,哪里配为正道之首?!” “说得好!”而就在此时,一道声音从天外传来。 众人看去。 来者身在巨剑之上,站在最前方,约莫四十多岁,一身玄衣,巨剑上站着与他一样身穿玄袍的弟子,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身上被血染成红衣的乌氏、方氏弟子,看起来似是被搭救带来的。 那人眉宇之间全然是不可忽视的厉色,声音雄厚,也是抑着怒火,“背信弃义,私吞我族珍物,” “这青元门,根本就不配为正道之首!” 第79章 最后一抹阳光被滚滚的黑云吞噬,厚重感扑来。 海风吹袭,方宁书看向说话之人,微微眯眼。 “阁下是?”乌倩诧异问道。 来者看向他们,拱手作礼:“在下是太阿楼楼邺。” 在他身后,楼西陶从剑上跳下,到了厉焕面前,大笑招呼道:“厉小兄弟。” 厉焕一顿,放开方宁书,转过身来对楼西陶笑了笑,“少楼主果然准时。” “我们约好的时间,我必然会遵守赶来,”楼西陶豪爽大笑,转过脸替楼邺引见道,“爹,这就是救我的人。” 楼邺眉心有一道常年皱眉而生出的褶痕,看起来不怒而威,并不容易亲近。他看向厉焕,上下打量一通,声音雄厚道,“不错,后生可畏!” “太阿楼为何要来这里?”方马城怔疑问道。 “哼,”楼邺目光看向倒在一边的青落:“这青白城承了我们太阿楼的好处,却暗自吞藏我族灵物,我此番过来,自然是要将灵物讨要回来。” 说话间,青落突然起身向后退去,楼邺目光一震,手掌张开,原本巨大作为他们的承载工具巨剑霎时缩小攻击过去,却途中不顺,在他面前结界倏然出现,‘铛’得一声将剑挡了下来。 结界。 楼邺将剑收回,冷冷道:“堂堂青元门一峰之主,缩在结界中算什么,连人都不敢让我们进去吗?” 青落在结界之中抹开嘴角的血色,眼中阴鸷道:“不请自来是贼,拜帖未入,不得闯入我青元门中。楼主要是有这个能耐,大可以闯进来试试。” “你真当我破不开你这守山结界?!”楼邺大怒。 气氛剑拔弩张,一瞬间紧绷起来。 楼邺手中的灵力如汪海一般凝聚,他的灵剑嗡鸣,倏然如离弦之间往结界冲刺而去。‘铛铛铛’转瞬几秒,灵剑已经攻击向那结界十几次,每一次都震到地面颤动,附近的海浪波涛被这里的动静牵连地愈加汹涌。 可就在这种猛烈的攻击之下,那结界居然还是纹丝不动。 “好厉害的结界!”所有人心惊。 楼邺眉宇压下,气势更骇人。他手中的灵剑翻滚,瞬间冲向空中,不过须臾之间,天边就幻化成除了无数的灵剑分|身,剑尖直指结界最中心之地。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楼邺手中做剑指向结界,大呵一声“破”字,那剑影便全然凝焦在了一点之上,极速冲去。 铛铛铛 令人耳不暇接的声音响起,直到一道清脆的裂声乍响,那淡蓝色的结界忽然出现裂缝,须臾之间,那裂缝咔嚓咔嚓无穷的分裂开来,结界如强弩之弓最后支撑数秒,最后在楼邺的攻势之下轰然破碎! “结界碎了!”有人惊呼。 见状,方宁书心却沉了几分。 太阿楼作为曾经创造出玄血,最为顶尖的铸器一族,果然不可小觑。 结界碎开,众人探首看去,却发现青落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人影,原本的大门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被白雾包裹的一切。 “看来想要进青元门里,还需要过几个关卡。”乌倩冷哼一声。 楼邺收回剑,大量灵力的耗费让他体内灵力虚空,他沉声对乌倩、方马城道:“我看二位气度不凡,定是大族德高望尊的长老,要穿过此片雾林,还得劳烦二位辛苦,在下需要调息片刻。” 闻言,乌倩却并未应声,转而看向厉焕道,“厉小友,你修为最高,该是由你主导。” 楼邺一愣。 方马城摸着胡子也看过去,他早对这少年好奇,又听闻之前是厉焕救他孙儿为九死一生,更是心生好感,点头:“我并无异意。” 楼西陶在他父亲耳旁解释道:“我这位小友可是阻了青白城对我的追击,能力怕是比在场所有人都强。” 在这大陆之上,何时出现了如此惊才艳艳之子?楼邺心中微惊。 厉焕掀起唇角,微微勾了勾,目光看向那愈来愈逼近的浓雾。青子尧上前,语气中有些复杂道,“这是守山幻阵,由我阿爷所创,变化多端,用来防御外敌入侵。” “可有破法?” “有,”青子尧道:“儿时阿爷曾教过我,我依稀有些印象,但可能需要些时间找到阵眼。” 厉焕若有所思,转过脸,低下头与方宁书道:“困龙绳可还在?” 方宁书愣道:“在……怎么了?” 厉焕伸出一只手来,“用它将我们绑在一起。” 方宁书迷茫的照做了。 看着手腕上系着的黑线,厉焕笑了,手指向前将方宁书的手紧紧扣住,开口对青子尧道:“劳烦师兄留在这里解阵,随后将他们带进去,我与宁书先行一步。” 方宁书被‘宁书’二字一惊,就要反驳,人就被拉到了白雾之中,四周的景象瞬间消失不见。 看不清四处的景象就对感知分外明显,方宁书走了几步,目光不由就落在了厉焕紧紧扣着他的手上。 那只手连着通向白雾的一道人影,模糊不清,却依旧能看出来他的身型修长、宽肩窄腰,早已经不是印象中那个身型偏瘦的模样。 他的主角,无论外貌、身型,还是能力,都想当然完美无缺。 有这么好的配置,不去勾引妹子,看上他一个糙男人算什么?方宁书心中腹诽。 “你知道该怎么从这里进去?”他问道。 而话刚问完,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方宁书不由就往前栽了上去,厉焕很轻很淡的笑声响起,手指顺势放开方宁书的手,按在了他的腰间,将人往前一拉,低下头嘴唇在他耳阔上轻轻一碰,才道:“看路,小心一些。” 方宁书整个人都要炸了。 这人吃豆腐也吃的过于自然??! “厉焕!你再乱碰我,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方宁书狠话威胁。 厉焕却是从善如流:“没有忍住。以后经过你的同意可好?” 方宁书:“……” 为什么这混蛋玩意儿现在这么难缠?!! 可以说是忍气吞声,他一句话都没说,心里想道:青元门这部分剧情结束,他立马就走。 走得越远越好,管他什么见鬼的承诺! 厉焕却好像能发觉方宁书心思一样,幽幽开口道,“又想走?” 方宁书面无表情,手肘向后,发力顶了他一下,身后之人没感觉到痛,反而一只手握住他的肘处,闷声低笑。 他眼眸垂下,瞳孔深处却是不可窥探的涡旋。 分明是危机四伏的幻境,被他们走出了只是视线不便的康阳大道一般。 没过多久从雾气中走了出去,方宁书还有些没回过神,满头雾水:“这就出来了?” “恩?”厉焕声音很淡,“你觉得有多难。” 看着厉焕游刃有余好似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方宁书终是有些不安心。 “厉焕,”他声音沉下,皱起眉道:“我并非有贬低你的意思,青白城现在背后有灵池之术为支撑,修为无边,决然不可轻敌。” “我们现在不会与他碰上的,放心。”厉焕道。 方宁书一愣,这才发现雾气全然散去,柳暗花明,四处的景象大有不同,并非是青元门的大门处,而是在停仙峰。 眼前站着一人,面貌平平,穿着寻常的弟子外衣,就在方宁书眨眼之间,他就换了张脸,笑道:“你回来了,方小友。” 方宁书看清这脸是谁,顿时愕然:“盛峰主?”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外面的结界会通向这里?” 盛清含首,“动了些许小手脚罢了,现在青白城全心备战,发觉不了我这儿。” .…. 盛清将他们带上了停仙峰,没有去大殿,反而在一个偏僻、不易被发觉的石屋里。 里面显然一直有人守着,听闻动静就探出头来,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 看到是他们,木易急急拉开门让他们进来,目光巡视确定没有青落的灰鸦在这儿,才松了口气关上窗点起蜡来。 “青白城已经知道我背叛了他,最近一直在找我,”盛清开口道。 “他疑心了?” “他素来疑心很重。”盛清嘲冷的勾勾唇:“必然之事罢了。” 厉焕没什么表情:“现在乌氏、方氏、太阿楼的人已经在外面。” “现在还不是时候,让子尧带让他们在外面再多绕一会儿,”盛清一顿,看到方宁书满目懵懵懂懂的怔疑,有些无奈道:“你什么都未和方小友说吗?” 方宁书立马瞪厉焕。 厉焕看着方宁书,声音很是温和道:“我想与你说的,但一路上你都不曾与我说话。” 什么叫做他不与他说话? 那一路上毫无忌惮、用想要吃人的眼神看着他的人是谁?他怎么说! 方宁书被这狗东西气笑,就要发火的时候,厉焕就开了口,“青白城将灵池移走不见了。” 方宁书顿时一愣,微微睁大眼睛道:“不见了?” “他不知将灵池挪向了何处。木易家书中记载,用灵池禁术的人死去,那灵池的转灵鱼如果没有人去引导灵力,都会气息紊乱,爆体而死,”盛清沉声道,“所以在找到灵池之前,即便万事俱备,我们也还是不可以妄自对青白城动手。” 木易在旁边连连点头。 他皱眉:“我最近已经将蓬莱岛上下都转遍了,但还是没找到那些转灵鱼去了哪里,转灵鱼生存对水质要求的极其之高,这三峰有活水的地方只有那么点,他还能把它们藏去哪里呢?” 方宁书眉宇沉沉,没料到在这种时候居然出现了这等岔子。 青白城竟然如此敏锐,早早将转灵鱼藏起…… 想着,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脱口而出:“我知道他藏在了哪里。” 他话一出,所有人的注意立马转移在了他身上,厉焕轻轻挑眉,“你知道?” 方宁书说完才眼皮子一跳,稍微有些后悔。急在这节骨眼的剧情上,他一时得意忘形,竟然忘记符合人设逻辑。 “我此前看青元门的藏书,得知在飞云峰的最高处,有一冰湖,”脑袋中飞快运转,方宁书胡编乱造道:“上面记载着那冰湖表面因为致寒结冰,而在深处却靠近火脉,所以地下的水温并不过冷,若是在合适处设立结界,倒是适合养转灵鱼。” 盛清愕然:“我在青元门如此之久,也没有听过有这种地方。你在那本书上看到过的?” 你当然不知道,那是青白城才知道的宝地。 青白城自身灵力周转缓慢,越靠近灵池,灵力才会运转越快,灵池给他带来多少好处,就给他带来了多少依赖。 原文里他企图将厉焕夺舍,为了以防厉焕逃走,也为了蒙蔽视线,就是暂时将转灵鱼放到了这里,在所有人都无法察觉的地方,想要一边用源源不断的灵力遏制厉焕的修为、一边将转灵印转到这副看中意的身体上。 原文中那次厉焕的逃离,是九死一生。 也是在那个节点,他才发现了青白城身上的灵力异处。 话已经说出口收不回来,方宁书硬着头皮道:“被我随意丢掉了,但我确实有见过。” 厉焕毫不质疑方宁书的话,只道:“去看。” 三人便这样暗中潜入了飞云峰中。飞云峰高耸如云,越往上走,四周就变得越来越寒冷,直到到了最顶端,人迹罕至,突降大雪,四处白茫茫一片。 “这里真的有水潭吗?”木易顶着风雪艰难道。 “有,”方宁书点头,扫看这里的地势,笃定道:“往低洼处走。” 又走了许久,经过重重叠山,眼前蓦然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冰原。方宁书脚踩在冰块之上,感受到冰层之下涌动的水流,面上肃然:“就是这里。” “这,”木易左顾右盼,“这么大的地方,我们应该从那里找?” “青白城要把转灵鱼放进去,必然找一个入口,去附近……”方宁书话未说完,厉焕就突然上前,将他用力一拉一压,两人齐齐倒在了雪海之中。 心跳声如鼓,方宁书压低声音道:“你干什么?” “有人。” 木易那边也和盛清也藏了起来。 屏息以待,很快一道白影穿过云层落在了附近的枯木之上,他淡色的眼眸划过四处,那张悲天悯人的脸好似包容天下万物,无悲无喜的将一切都收尽眼底,站了许久,才抬脚,往风雪中走去。 青白城! 方宁书透过雪间缝隙看到他,心中稍惊。 “他定然是要去找转灵鱼。”盛清压低道。 木易急道:“我们赶快跟上他!” 方宁书皱起眉,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之处。 但青白城的影子就在前面,再怎么样也不能错此良机,他们最终还是选了跟上去。 愈走,周遭的风暴越大,视线模糊不清,眼前青白城的人影却依旧稳稳的往前走着,古怪感越来越浓,方宁书终是开口,眉头紧锁,“有些不对劲,大家小心一些。” 而就在他话落一瞬,风云骤变,无数的阵法腾空而起,刹那间将此处全然笼罩! 方宁书瞳孔剧缩,蓦地抬头。 雾散云收之后,一人站在峰尖高处,目光冷凛的俯视着这里,那张无悲无喜的脸上冰冷无比,毫无情绪的勾出一个瘆人可怖的笑容。 .……. 第80章 盛清眼中一片冰冷,他手里出现一道赤红的长剑,足尖点地,蓦然如离弦之箭向青白城冲去。 但在他还未近身之时,峰尖之上的人动了,他手中握爪,一种难以想象的威压瞬间出现,盛清冲上前的身影停滞片刻,倏然被蛮压下地面。 “轰”的一声,他被重击在冰面之上,长剑滚热的灵力接触到冰体发出熄灭的声响,侧过脸,盛清猛地咳吐出一口血来。 这就是化神期的实力? 盛清身为元婴者,竟然毫无反抗之力! 方宁书心悸。 厉焕勾起唇,往前走了一步,而刚动,方宁书就下意识将他紧紧拉住。 厉焕一顿,回头看来。 方宁书好久,才松开手,抿了抿唇:“小心为上。” 厉焕笑了。 他的眼睛弯起,露出来偏暗的瞳孔好似被打入了几些光明,倏亮了起来。 “如果打不过,我们就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方宁书很没出息道,“你还小,不是他对手也……唔。” 所有的话被吞噬变成了一个闷闷的单体音节,他下颚被抬起,腰身被牢牢困制,挣扎间发丝从肩旁滑落垂下,在空中微微晃荡。 支离的声音在唇缝里析出,方宁书的耳根通红,脖颈因为被强迫抬起而拉长露出优美的弧线,喉结滚动时被人从他颈后轻轻撩动,唇边的热意滚烫,烧的人心热气。 “厉、厉焕!……” 忽然,一种浓烈的血味在被渡来,方宁书顿时眼睛睁大。 喉结滚动,对方的血顺着喉咙蔓延到身体之中,静静蛰伏下来,他才被松开。 厉焕眼里的笑意渐浓,指尖擦了擦他咬破嘴唇的血痕,方宁书犹还未缓过神,身体被他带得往前走了几步,才倏然停出脚步,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厉焕道:“我去了。” 他只是为了给自己渡血、只是为了渡血,只是为了给他渡血而已! 方宁书闭上眼,心中默念,深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眸子看向厉焕,“去吧。” “你看着我,恩?”厉焕手指从他的脸颊划过,久久没有离开。 “啪”一声,方宁书将厉焕在他脸上的手打下去,木着脸,扯笑:“去。” 厉焕低低笑了两声。 他转过身,脸上的笑意瞬间便消失不见,抬眸看向青白城。 青白城也在看着厉焕,他的眼里含有几分看着蝼蚁之物的冷淡,除了冷淡以外,在内里深处,又有深深对他的忌惮。 纵观青元门发生的一切,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眼前这个来历神秘的少年。青白城不是傻子,事到如今也终是察觉了在他身上的不对劲之处。 气氛冷峻,纵然方宁书被厉焕毫不客气的非礼,但到这种时候他在心里深处还是产生了浓浓忧心,紧紧盯着眼前的状况眼睛一眨不眨。 须臾之间,在他面前的厉焕消失不见,电光火石的攻势之下,青白城脚底下踩的枝丫发出被压到极致的筋响,而后倏然松开,“簌”一声往上回弹,以此为中心,灵力的撞击化为实质的波浪,霎时将雪面轰塌! 他们交手了! 方宁书心里吊到极致。 青白城的修为与灵力雄厚无比,纵然厉焕天纵奇才、剑意护体,也依旧稍逊一筹,几次交手之后虽然并不狼狈未被重伤,但也都是被打退居多。 厉焕一招退五步,而青白城不过退两步而已。 厉焕果然现在的修为还太稚嫩。 方宁书就像是陷入了让自己束手束脚的执念之中,竟然产生了一丝纵容和推动剧情这么提前的后悔。 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抿紧唇,想到什么,转过脸与盛清道:“盛峰主,被挡在青元门外守山幻阵的那些人,还得需要劳烦峰主将他们尽早带进来,以成助力。” 盛清捂着胸口起身,逼出体内淤血,“我现在就去。” “师父,我跟你一起!”木易道。 盛清却摇首拒绝,“灵力安引之术是你家族秘术,你就留在这里,尽快与方小友找到转灵鱼真正所在之地。” 木易眼睛红红的,用力点头:“好!” 盛清的身影就渐渐消失在这里。 他向大门外的结界赶去,但没走几步,一道剑啸声从耳畔响起,盛清当即脸色变化避开,就看到眼前一道人影。对方一身青衣,冷然开口:“盛师弟,你这是要去哪里?” 盛清表情阴冷下来,“是你。” 来人正是青落。 青落收起他通体碧绿的灵剑,声音淡淡道:“看来盛师弟是要背叛青元门,站在师父对面了。” 盛清面上终于露出了长年隐忍之后的狰狞,他握紧手中的赤剑,抬起直指青落,撕声质问:“你可知道你师父做出了何等丧心病狂之事,你还要如此执迷不悟,助纣为虐?!” 青落脸上嘲冷的笑了,“哦,我怎么不知道我师父做了什么事情?” 盛清胸口起伏,方才被重伤的地方隐隐作痛,翻起一阵血腥。 他心里一片冰凉。 他想起来了,眼前之人,根本不是他们青元门之人。 当初青白城在讯海一劫中带着师兄师姐的遗物归来,除了那些遗物和鼎沸的叫好声以外的,就是青落此人。 少年期的青落阴鸷、浑身伤痕、断臂瞎眼,是青白城在讯海之劫中救下的一个乱世遗孤,从一开始,这人的立场就未曾变过。 他仰赖青白城、信赖青白城,成为他的走狗与爪牙,甚至于青白城所作的那些丧心病狂之事,都有可能有他的参与在内! 想至此,盛清胸口的怒火终于滔然涌起,汹涌的灵力宛若化成了火焰裹起剑身,不管不顾的往前攻去。 “砰!”一声,灵剑相交,青落手臂发麻,皱起眉,冷冷抬起眼睑盯着盛清。 盛清眼眶中的血丝布满:“你们何德何能——辱我青元之威!” “……” 青元门外,白雾之中空气的水分变浓,尽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青子尧抹开落满在脸上的水滴,仰头看着天空,好似只是雨水的液体顺着他的眼角滴入泥土,再也消失不见。 他低下头,沉默不言的往前带路。 一路沉寂,终于,有人开口打破了这寂静的氛围:“青公子,听你的姓氏,你是青元门中人?” 青子尧脚步一顿,然后点了点头。 “既然是青元门之人,为何要来助我们进来?”说话的是乌倩,她眉间皱起,似乎十分不解。 青子尧身影只停了一会儿,便继续往前走去。 他声音透过浓雾传来,但着几分清冷:“我是青元门青桓人的弟子,并非青白城。” 在场所有人,都听说过青桓人的鼎鼎大名,听到这个字眼出现之后,他们露出几些惊讶。 方马城问道:“我一直听闻桓人尊者外出游历,青元门现如今有如此祸害,可有试着去联系尊者?” 青子尧的手蓦然收紧成拳。 他深呼吸几次,极力忍耐情绪,才开口道:“我阿爷,已经被青白城所害。” 他话落,所有人脸上都瞬间变化,“你说,什么?” 但他们惊愕,冷静深究下来,却发现极有这个可能 青白城凭什么能在青元门中一手遮天,成为正道之首?他脚下踩着的是桓人尊者与他那逝去的几位弟子的威名残势! 若不扫清障碍,他怎么可能登上首峰? 人心之毒,手段之残忍啊…… 方马城心中骇然:“他是如何?” 而就在此时,青落胳膊上系的红色铃铛光芒大盛摇摆。 青落垂头看去,将那铃铛握入手中,皱起眉。 这铃铛是盛清所给,灌入了他的一丝本源灵力,用来昭示他的状态。 如此浓烈的光彩……师叔在和谁交手? 而青落看着看着,却忽然瞳孔剧缩,原本纯净的红色灵力不知为何好似被污染一般被黑色渐渐吞噬。 他当即拉近,铃铛空落落响了几声,被吞噬的速度丝毫未见。青子尧神色大急,手指咬破析出血来,在空中划出一道阵法,猛然向天空推去。那团白雾好像遇到了什么,在接触到阵术后就开始退去消散。 青子尧眼里通红。 记忆泛黄之处,青桓人的影子好像就出现在他面前,手把手的教他熟悉阵法。 “阿爷、师叔们……一定要保佑师叔,”他喃喃道:“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一滴水,落在地上的水涡之中,荡起涟漪。 碧清色的剑从对方的肉|体中捅入,青落慢慢的抽出剑来,没什么情绪的看着盛清苦苦挣扎、呕出血来。 “这是你们青元门,歉我师父的,”他笑了,那张脸上露出几分邪狞:“我全都知道。” “你那个道貌岸然的圣人师父,如何将我师父收为弟子,却区别对待。” 青落将帕子丢在地上,“现在的这些都是我师父苦苦得来的,你们谁有资格抢走?” “没有任何人,有那个资格。” 青落笑意渐渐张狂,眼里狠色划过,瞄准盛清的心脏,狠狠刺入! 却就在此刻,刀剑撞击的青鸣声响起,青落的剑蓦然被弹开,强横的力道从他手心波荡过来,让他无法握紧手中之剑,砰一声脱落在地。 盛清眼睛张开,晃神一瞬,灰蒙蒙的眼里好像看到了什么光彩,霎时亮了起来。 青落面露阴沉,看到眼前空无一人,厉色道:“是谁?装神弄鬼!” 无人接应,他眼中划过一丝警惕之色,弯下腰去捡剑,而就在他将要碰到剑时,忽然心脏处感觉一道冰冷。 青落瞳孔剧缩,蓦然低下头。 ——在他的胸口,插着一把莹莹发光,没有实体的长剑。 他嘴巴张开,就要出生,那剑势一转,忽然向上! “砰!”尖锐的耳鸣传递到大脑,再戛然而止。 血液喷涌,青落眼珠子动了几下,最后不再动弹。 他尸体之后,是一道莹莹发光的倩影。 盛情挣扎,往那边爬去,口中喃道:“师姐!师姐、师姐……!” 那道影子渐渐虚化,转过头来,脸上的神色似乎透着悲哀与不舍。 “师叔!”青子尧的声音乍现,那道影子随声而消散不见。 盛清身影霎时一晃。 青子尧看到他,一直紧绷的神经倏然松下,眼泪再忍不住崩落下来,跪到盛清面前将他扶起,紧紧拽住他的衣袖:“师叔,你怎么样?” 他低头,看到盛清衣物上的汩汩流出鲜血的伤口,手忙脚乱,终于是露出几分少年的慌张无措:“你受伤了?怎么办……乌族长!乌族长求您救我师叔!” 乌倩快步赶来,手指飞快在他伤口附近点下几个穴道,“青公子莫急。” 端看伤口之后,她也大松了口气:“伤口未至要害,你师叔没有性命之忧。” 青子尧脸色煞白煞白,点头。 而就在所有人放松之时,突然一道巨响从附近的峰宇高处传来,他们顿时面色大变。 “去帮,他们已经与……青白城交手,”盛清声音沙哑:“在最高处,厉小友他们……我耽搁了。” 乌晏沉默不语的上前,伸出手,向青子尧露出一个肯定的神色:“我、我来。” 青子尧咬唇,将盛清交给了他,脸上的脆弱霎时收敛的干干净净,看向飞云峰。 “我们走!”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再修文。 第81章 飞云峰上,尘埃散去,一滴血线从唇间析出,厉焕垂下眼睑伸手擦去,冷然的看向青白城。 青白城勾起唇角,眼中似是出现一丝狂热的喜意。 眼前这个人,现在还不足为据。 他视线偏移,落在冰原之上赶过来的方宁书、木易二人身上,脸上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所有人、所有人现在都不是他的对手,都是蝼蚁而已 “你在看什么?”如同鬼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青白城面色一变,就感觉颈边出现了一道冰冷的寒意,“谁让你看他的?” 青白城犹如游龙一般与他拉开距离,但还是没有防住厉焕毫无犹豫的攻势,颈旁的撕裂痛感直窜大脑,他抬手掩住,眼中极沉的盯着厉焕,冷笑:“倒是我小看你了!” 厉焕随手将那皮肉从手中丢下,心不在焉的擦净,轻轻啧了一声,“在转灵鱼附近,你的灵力还真是无穷无尽。” 青白城面色剧变:“你是怎么知道的?” 厉焕眼眸掠过方宁书,从他的神色上划过,微微皱眉。 青白城脸上变幻莫测,升腾起深深的忌惮,无穷的灵力在手中汇集,看样子好像不再想多等,企图给他致命一击。 周遭的空气因为强大的灵力涌动而变的扭曲、具化,以肉眼可见的形成气流汇聚成一点。木易看着那边,吓得脸色发白:“他真的是青白城的对手吗?” 方宁书手指紧紧握着,视线一点不移的盯着厉焕。 在青白城攻过去的刹那,四周血雾蔓延开来,厉焕霎时在原地消失不见。青白城脸上阴沉,忽听一道冷淡的讥笑在耳边乍响,“除了无脑的堆用灵力之外,还会什么?” 青白城一瞬犹如遭到了奇耻大辱,手指附地,冰体崩裂忽然窜出尖锐的冰刺直向四处。 厉焕身影在他背后出现,冷淡的眼中毫无波澜,足尖在他的头颅上力踩,身体犹如鬼魅一样向后撤去,冰棱像是活了一样追击,转瞬就将那抹身影吞噬。 方宁书霎时心跳一滞。 但也不过多久,那冰体就忽轰然破碎开来! 冰晶之后,现出一道玄色的身影。 鲜血顺着他的手腕,从冰尖流下,蒸腾出滚烫的热气。 血的轨迹蔓延,顺着冰块的纹理眨眼间就蹿到了青白城足边。 青白城不及反应,瞳孔剧缩。 一阵尖锐的刺痛出现,他身体上无数地方鲜血忽然喷涌,痛感一并齐出,从他身上喷撒的血液瞬间将所在之地的地面全然铺满,青白城咚一声跪在了冰面之上。 “赢了?!”木易不可思议:“竟如此之强——” 但他的话还未说完,青白城猛的拍向地面,地面猛烈的震动出现,方宁书察觉什么,当即将木易的后领提起,向后退去。 冰面崩裂,一个庞然大物随着轰隆声从地下破冰而出,他们面上错愕。那庞然大物猩红色的眼睛与方宁书对上的一瞬,眼里的红光大胜,一阵啸风传来,如山一般的拳头猛然砸来。 青白城擦干净脸上溅射的血,看着那边就像是看着蝼蚁,冷然一笑。 方宁书速度不及,眼睁睁就要看着那拳头砸在身上,却在千钧一发时玄影出现。 拉着木易的手被一片温热包裹,厉焕将木易后领的衣服割开,足背一踢将之从这里踢出很远,另一只手将方宁书横腰抱起,不过须臾的时间便把他带离了原处。 “嘭!”一声,那庞大之物的拳头砸向附近山峰,顿时那山峰崩裂,连带着上面的积雪崩落,瞬间将那一边埋成一片雪白。 下意识抱紧厉焕的脖子,方宁书嘴唇煞白。 凛风鼓动,厉焕的头发散开,从他的前额落下,划过他的脸颊。 方宁书抬头看过去,眼前之人唇角的血迹还未完全干透,顺着脸上的弧度蔓延进领口,身上还有数不清的小裂口。 一直按捺着的心疼顿时无法遏制,摸了摸他的脸颊,他问道:“疼不疼?” 厉焕低头,嘴唇的笑色弯起:“不疼。” 厉焕身影转动,很快进入了一片厚雪堆积的针叶林中。他抱紧方宁书,将他的脑袋按在怀里,身体倾倒向一个奇峻的斜坡,几番滚落下停下,他撑着手,人就撑在方宁书正上方,看着身|下之人头发散乱,紧紧闭着眼。 感觉到四周安静下来,方宁书眼睫颤抖睁开,却在睁开眼睛的一瞬,耳畔的崩裂声蓦然响起,他搂着厉焕的手下意识收紧,将厉焕将自己拉近许多。 鼻息交缠,方宁书呆了半天,便听到厉焕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道:“给我一些鼓励,好不好?” 方宁书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厉焕低下头,在四周轰裂的声音中,他的声音霎时消失不清。 …… 气氛停滞,周边的一切剧烈的声音变成了闷响,木易浑身疼得辨不清楚东南西北,极为吃力的睁开眼睛,便看到四处白茫茫一片,而地面也好像在变换一般,他身体不稳的向别处滚落。 再将要掉下去的时候,木易顿时清醒过来,猛得抓住了地面。 这哪里是地面,他现在在一块浮冰之上! 木易瞬间浑身冷汗。 他艰难的爬到冰块的正中心,抬目四看,而看到一处,他顿时瞳孔一缩,神色兴奋起来。 不远处,有一片湖面发出氤氲的光芒,其中波光粼粼,在这片寒冷的地方腾出依稀的温气,除了转灵鱼,还有什么?! 他极为激动,就要冲过去看,却抬头看清什么之后,木易的神色瞬间就如泼了冷水的火焰,冷静了下来。 青白城的背影就在前面,再在不远的地方,就是方才忽然窜出的巨型冰物,不知在打什么摧毁着一片针叶林。 手掌握紧,判断出这个地方的风险之处,他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趴在冰上一动不动。 木易等了很久。 直到感觉到浑身僵冷,针叶林那处才产生了什么动静,将青白城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木易青着嘴唇,身体没有溅起一丝水花,慢慢潜入了冰湖之中。 湖中一片幽冷,他屏息靠近前方深处,待看清眼前之景的样子,眼睛微微睁大。 眼前是一片极致美丽的景象,许多通体白色长尾的鱼儿在一片幽蓝色的结界中缓缓游荡。忽然被水波惊动,如纱如梦的尾翼在水中划过一道弧线,泡沫渐渐浮起,勾勒出一份绝美的画卷。 …… “咔嚓咔嚓”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眼前巨型的庞然大物在厉焕手中虚幻之剑的攻击下倏然化成了碎末。 他眉眼中露出一抹意气风发的傲色,挑衅一般勾唇,看向青白城,“这就是化神期?” 青白城眼中冷厉,手中咯吱作响,掌心之中倏然出现一柄通体玄色、纹络上布有血色的长剑。 那把剑极其眼熟,然而与此前不同的却是,剑体周围布满了黑色的荆棘之物。 “小儿,你未免太过于猖狂。”青白城冷道。 厉焕垂眸看向那剑,却是笑容变得更加莫测。 青白城将灵力灌入剑内,玄血剑嗡动鸣响,他抬手,锋利之态蓦地直指厉焕,毫无章法攻击而来。 原本一个资质平平的弟子,天资驽钝,灵修无门、剑修无望,即便拥有了磅礴无穷的灵力,也依旧像一个草莽的庸夫俗子,没有半点长进。 厉焕偏头,轻易的避开了他的攻击,勾了勾唇。 手指覆盖在那剑体之上,控制玄血的荆棘瞬间像着了火灼烧开来,青白城瞳孔一震,瞬时收势,灼烧之况立马消失。 那张悲天悯人无害的脸上像是撕下了面具,扭曲起来,声音犹如毒蛇阴冷:“你果然是那个剑胎——” 而就在此时,耳边破空声突然响起,青白城立马避过,一根银针从他脸颊擦过插入附近的墙壁,“叮”的一声,针尾全然淹没了进去。 血从脸庞划落,青白城眼里冰冷,看向来处。 乌倩压抑着怒火,“青白城,是你设计害我家族!” 她身后,青子尧他们也纷纷赶来,对青白城全然一副忌惮、面色不善的模样。 楼邺目光下移,落到青白城手中的剑上,眼中一沉,眉心的皱痕变得更深,声音冷然道:“你居然敢妄图控制玄血。” 青白城他往后退去,又站回了那至高之处,俯视着他们,“诸位,都来了啊。” 而就在他话落之后,倏然发觉什么响动,青白城立马向后看去,正与从水中钻出换气的木易对视。 木易霎时一片心冷。 眼中出现狠辣之色,青白城抬手一召,木易便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他哪里冲去,脸上变得愈加惊恐。却就在此时,一个黑鞭突然袭来,青白城脚下的石头被抽裂,他顿时顾不得其他立马起身跃开。 木易中途掉落,被人拎起后领仅剩下的布带走。 他大松一口气,脚心不稳瘫倒在地,回头看去。 方宁书长长的头发遮住眉眼,手中的困龙绳幻化回了绳状圈回了他手腕处,木易敏锐的发觉他稍微有些不对劲,而后盯着盯着,他发现:方宁书嘴唇殷红,有一处破了伤口,在脖颈靠近锁骨的地方好像有一枚红点…… 木易:“……??” 他不敢多加猜测,连忙同方宁书道:“方公子,我发现了转灵鱼的地方!已经在底下做好引灵阵,但还没激活……就被发现了。” 方宁书这才动了,抬起头:“它们在哪儿?” 木易指向青白城面前的水域。 青白城看着他们,看着看着,却突然笑了。 看着他的笑容,木易瞬时感觉浑身发寒,心叫不对。 接下来的一切果然如他预料,平静的湖面忽然出现无数的水藤,直直向他们二人冲来。 方宁书皱眉,吹笛音刃瞬出。 而那忽然出现的藤条却极为坚韧,全然无视了他的攻击。方宁书猛地后退几步,那腾条靠近却难以捉摸的忽然分裂,如火舌一样迅速舔上了他的衣角,攀附到他的脚踝重重捆绑。 强横不可抵挡的力道出现,方宁书脸色变了变。 “书儿!”方马城发觉,匆匆赶来,却在还没有到的时候,刚踏上冰面,就被不知从何处潜伏的水藤束缚,他脸上一沉,蛮力斩断,却连手臂也被捆绑,藤条暴起将他全部包裹,直直拉入了湖中。 方宁书厉道:“阿爷!” “水鬼藤,这是水鬼藤,”木易身体的一半被拖去了湖中,脸上青紫,骇然道:“是灵池献祭之术的媒介,青白城要把我们也炼成转灵鱼!” 厉焕发觉,面色微变,就要过去,却被青白城提剑挡下。 青白城是笑的,他那张无悲无喜的脸上冷淡极了,眼中却全然是狠辣的算计之色,“你要去哪儿?” 方宁书最终还是力量抵挡不住,被拽进了湖中。 在进入湖中的一瞬,冰冷的感觉瞬间蔓延。 耳边水流的轰鸣声响起,他屏息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方马城已经困成了茧状,被拽湖底。 木易修为低下,抵抗不得,在水下的身体很快就被全然困住。他竭尽全力丢出一道灵花抛向一处,艰难给方宁书传音,“那里是……阵眼,只要激活就可以……” 话没有说完,水鬼藤很快将之全然吞噬,拽入湖底。 方宁书面色沉下。这藤条除了难缠之外……还可以吸走灵力! 数不胜数的藤条又向他张牙舞抓冲来,他口中的氧气析出些许,眼中划过一丝狠色,手指贴向锁骨之处。 身体之中,那些不属于他的血被唤醒,滚热发烫。 “不要动用术法!”青子尧惊恐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方师弟,不要攻击它!” 方宁书一怔,皱眉,便见青子尧潜进入水里,往下面的一处游去。出乎意料的是,那些水鬼藤非但没有攻击他将他拽入湖底,却凶悍的鞭出几脉藤条将之猛然弹开。 在藤条依稀散开的时候,方宁书才看到了在他庞然大物之下深深掩盖的东西 转灵鱼。 那水鬼藤的核心竟然与转灵鱼的结界紧紧相贴! …… 外面,与厉焕相斗的青白城却是发觉了什么,脸上的喜意越来越明显。 湖中浓郁的灵力几乎实质冲涌而来,青白城感觉到那份磅礴的力量,狂色出现,举手投足都是充盈的灵力,攻势成倍增长,极为猛烈、势不可挡。 交手数次,厉焕面色微变,抵挡不住,轰然被甩在了雪山废墟之中。 “你干了什么?!”楼邺厉声道。 青白城的目光转向他,阴狠一笑,抬起手中的玄血剑,夹带着磅礴的灵力就要向他砍去。 但就在他这等极其自信之时,玄血剑的光芒大盛,在它周边的荆棘迅速自焚犹如吞噬一般蔓延上他的手臂。 剑身挣扎起来,剧烈到根本无法握稳。青白城脸上大骇,不得已松开,玄血剑嗡鸣响动,从他的手中离弦而出,便狠狠的插进了雪山废墟里。 “哈,哈哈哈!好!”楼邺大笑:“我族玄血,为正道之剑,怎堪落入你这等邪鬼之辈手中?!” 青白城当即甩手攻去,面色阴沉,楼邺灵力不敌,很快被他富含凶猛灵力的攻击逼退十步,吐出一口血来,顿时脸上铁青。 “你算个什么东西?”青白城狰狞道。 楼邺猛咳几声,看向玄血剑,忽想起什么,伸手,凝神唤道:“剑来!” 玄血剑纹丝不动。 多年之前,太阿楼先祖曾借玄血之威,震慑妖魔。他是太阿楼最正统之脉,怎会唤不动? 楼邺不死心,又唤了一声。 玄血剑终于有了动静,他眼里露出狂喜,就要伸手去接,却见那剑身颤动,倏然抽出,转瞬悬到了另一人面前。 楼邺浑身一僵。 石子滚落的声音响起,厉焕从一片尘雾中走出,抬手将玄血剑拿入手中,擦开脸上的血迹,金色的眼中不含一丝情绪、毫无肌质看向青白城。 他抬手,轻描淡写,剑意却如挥洒了一滴清雨,那清雨却化做了汹涌的波涛猛烈扑来! 青白城脸色大变,立马躲过,却依旧避之不及,被削去一片衣角。 他心中的寒意蓦地窜升。 楼邺面露惊愕:“这、这是怎么回事?” 厉焕毫无感情的目光移向他,面上露出一丝杀意。 楼邺呼吸停滞,畏惧感后知后觉,立马道:“你要干什么?!” “楼主大人,”青白城开了口,声音犹如鬼魅,阴冷笑道:“你防我如此,可知道你眼前这个,才是一个真正的怪物?” 楼邺抑声:“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是如何拿到玄血剑的?” 青白城声音引诱,“当年我确实派人去找了,只可惜我去了之后,那个死胎已经吞噬了一个胎儿。” “他杀了他的全部族人降生,你眼前这个,可是那剑胎化形,只知道杀人的怪物啊。” 楼邺瞳孔剧缩。 “千余年的玄血造成了多么大的动荡,你以为你能控制他吗?” “怎么可能……”楼邺喃喃道。 青白城阴毒的笑意涌起,声音低道:“你控制不了他。” “我们一起,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细修。 第82章 肺中的氧气在与水鬼藤的争斗中急剧消逝,方宁书眼前发黑。 他们不敢轻易发出让转灵鱼也受伤的攻势,被水鬼藤无尽的消耗着力气,束手束脚,很快就变得精疲力尽。 耳边“扑通”一声响起,方宁书费力看去,是乌倩跳入了水中。 她面露上冷俏,银针瞬出,狠狠的刺向拖拽着方宁书的藤条。 藤条受痛,蓦然松了开,乌倩趁机将方宁书救起,另一只银针传过水流刺向钳制着青子尧的那部分藤条,藤条骤松,她使力将他们救出了水面。 终于可以呼吸,方宁书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脸上煞白一片。 “哥!”鹤轻元帮乌晏照顾盛清,方才才匆匆赶来,赶忙扶住方宁书,一脸急色,“你怎么样?!” “方长老和那小孩儿还在里面,”乌倩沉着脸道:“我看到了这鬼东西的核心,再去一趟救他们。” 方宁书摆手,让鹤轻元放心,“你要怎么救?” “毁掉就是了!” “不要攻击!”青子尧听闻,立马道,“不要攻击他们!我师叔他们……我阿爷他们,他们都在里面……!” 乌倩顿时一愣:“什么?” “强攻不行,那水鬼藤将转灵鱼团团包裹,如果攻击它的核心,一定会伤到那些鱼。”方宁书深吸一口气。 乌倩听不懂他们所说的鱼是什么,只皱眉道:“那难道不管了?方大族长和那个小孩儿还在里面,如果不快去救回来,他们迟早会被淹死!” 方宁书此刻冷静下来:“青白城利用水鬼藤抽取阿爷他们的灵力,短暂时间之内,他们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时间再长,就不一定了。 不是任何人都能忍受水鬼藤将人由人化鱼的折磨,青白城当年造灵池耗费了大量的药材去维系池中之物的生命,其中忍受的痛苦可以想象。 他抬起下颚,看青子尧:“那个无穴之族怪物呢?” 青子尧立马取出了那几份被分散放开的锁妖袋。 方宁书将放着心脏的那块锁妖袋握在手心,把捏住他的命脉。 锁灵袋中的怪物发觉,立马挣扎开来,闷闷的声音极为恐惧响起:“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屏蔽掉孤天拜的所有声音,方宁书眼中划过一丝坚毅之色,开口道:“我去水鬼藤最深处。” 乌倩凝眉,“你疯了吗?” 青子尧也哑声问道:“为什么?” “无穴一族与青白城曾经有过一个约定,如果达不成那个约定,青白城就会遭到诅咒。”方宁书开口解释。 “他们的约定是让无穴一族复生,而诅咒——” 方宁书道:“青白城会遭到灵池之术的反噬。他获得的所有灵力,都会慢慢的,一点一滴的,全都回馈给灵力的来源。” 青子尧身影顿时一震,紧接着眼中顿时涌现欣喜,“那我阿爷、师叔他们可以回来?!” 方宁书却摇头,“我不知道。”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在文中写了这个设定,但却没有明确写青恒人他们最后的结果。 虽说当时他的意思是想给读者遐想,但经过之前的事,没写清楚的东西在这个世界究竟会怎样延申,他已然无法下定论。 “青白城重伤之时,是他的灵力最不受控制、转灵印最松动的时候。” 方宁书起身,“几乎所有灵力在诅咒之下都会立即返涌回去,凭借那股灵力,我可以顷刻将水鬼藤毁去,也可以及时将转灵鱼安稳好。” “孤天拜剩下的身体放在你们这里,如果厉焕将青白城打成重伤,你们就将他的身体捏碎,他的心脏必会感知,届时我在底下,会将他的心脏捏碎,将它彻底杀死。” “不行!”鹤轻元立马否决道,“你要任由那水里的东西将你拖下去?你能在水里坚持多久?而且厉焕究竟能不能打败青白城,你就这么相信他?!” 方宁书没有说话。 木易不在,他所设的灵引阵阵眼只有他知道究竟在那里。 所以在场所有人中,唯有他适合去当那个诱饵,人多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还有别的办法,”看他不为所动,鹤轻元急道:“不要这么冒险,如果最后失败——” 方宁书偏头,突然笑了。 手指封锁住身体中的所有灵力以免被水鬼藤吸收,他转过脸道,“我信他。” 厉焕毫无情绪的看着在极其犹豫的楼邺。 他神色的杀意不过出现一瞬,很快就不以为然,又恢复了那种冷淡。手中的玄血剑终于回到与它同源的主人身边,似乎想十分想证明自己,极其亢奋,散发出的剑威让人心悸。 “他说的……是真的?”楼邺沉声道。 厉焕睨他一眼,冷漠开口:“要帮他,就一起上。不上,就滚到一边。” 楼邺犹如遭到了奇耻大辱,立刻脸色铁青,手中的剑咯吱作响。 厉焕却视他为草芥蝼蚁,并未将一丝注意放在他的身上,听到另一边的动静,向方宁书看去。 看到他从水中被救出的影子,厉焕心中微定,眼里也不知觉划过一丝松意。 “你是叫厉焕?”楼邺忍下怒火,沉声靠近:“我不会轻信青白城,你为何能操控玄血剑,给我一个解释!” 厉焕将视线移回,他眼里划过些许不耐。 对于这种中断战局、被利用拖延时间还毫无知觉之辈,他生性注定不会多余解释半句。 剑啸出。 楼邺瞳孔剧缩,立马向后退去,抬起剑来阻挡。 而就在此时,楼西陶的声音却错愕响起:“爹!你做什么?!” 楼邺顿时一僵。 如他所料的攻势没有传来,剑风从他脸颊擦过,厉焕冷冷的勾唇一笑,身影如同鬼魅像青白城攻击过去。 “铛”一声,青白城情急之下取出的一把灵剑发出尖锐的声音。 厉焕剑锋旋开,剑点如飞花散开,青白城脸色疾变,手臂被他接连不断的攻势震到发麻,倏然他手筋传来剧痛,手中的灵剑被蓦地脱力甩出,身体也不住退后,直到被厉焕剑指喉结。 他唇勾着一记嘲色,青白城脸上就像被用力打了一巴掌,胸口的血气上涌,目眦尽裂。 什么意思?!他在羞辱我?他敢! 厉焕将剑向前刺入几分,剑尖瞬间在脖子上刺出一抹血来。 青白城寒意骤生。 “废物。”厉焕冷然启唇。 青白城脸色瞬间扭曲,犹如被人扒下面具,他眼里全然是恶毒、触目惊心的恨意。 转灵印悄然运作,无数的灵力涌进身体。 却也就在此时,青白城身体上却忽然鼓现大小不同的鼓包,他瞬间神色大变,立马抬手遏制 却毫无作用。 鼓包越来越密集,在皮肤下、经脉中灵力疯狂涌动,越涨越满、他眼里一片猩红,戛然而止! 青白城如死尸一般吊着头,眼中空洞,再一动不动。 厉焕皱眉。 “呵……”良久,一个古怪的笑容出现,青白城莫名笑了,笑声如厉鬼瘆人。 他蓦地抬头,眼睛中是极为森冷的寒意:“小子!” 手指倏然穿透玄血剑,猛推到末端,按住剑柄,磅礴的灵力瞬间涌现,青白城狂怒道:“谁是废物?你在说谁是废物?!” 玄血剑急剧颤抖,好像感觉到了极为恐怖的存在。 “咔嚓”一声,剑身开裂。厉焕面色微变,金色的瞳孔出现一丝裂痕,立马将剑抽回远离。 血液扑在地上,顺着青白城的指缝淌在地上,他的脸上已经完全狰狞,犹如怪物,时而哭时而笑。 他体内的灵力混杂而暴满,在无人控制之下直冲神志,只留下最后一丝恶念,就像一个恼羞成怒的疯子,横扫整片山域:“大胆!大胆!去死!” 楼邺脸上瞬变:“这是怎么回事?!” 楼西陶对刚才楼邺的举动还耿耿于怀,趁机告诫道:“爹,青白城就是个怪物,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人的灵力,手段百出、残忍无比,你不要被他蛊惑!” 楼邺心跳极其之快,看着连连闪避的厉焕,心里也是一阵阵的发寒。 灵力暴走的青白城攻势极为可怖,即便是手有玄血的厉焕,也在他的攻击之下连连后退,中招经脉欲碎。瞳孔深处的裂缝越来越多,玄血剑发出悲鸣的叫声,厉焕被猛然打到地面,跪在地上,血液淌染遍布整片雪地。 “哈!哈哈哈,”青白城眼中阴鸷,声音张狂:“不过是个半成品,你有什么资本?!贱种贱种贱种!!” 他无差别的攻击下去,一招更比一招狠毒,直冲死穴。 “咔嚓”一声,玄血剑轰然碎裂。 楼西陶见此情景,不可思议,“不行,我得去帮厉兄弟,不然他——” 他的声音却骤地停下,看着眼前的景象顿时瞪大了眼睛。 天空浓雾忽集聚,云层之中明暗闪动,如蛇如龙的电脉在其中穿梭,竟然是渡劫之像! “在这种时候……?”楼西陶瞪大了眼睛。 闷雷响起,青白城在攻击之中倏然惊醒。 他抬头看向天空,浑身窜起一阵畏色,立马要逃,却被一只淌着血的手紧紧钳制。 厉焕含着血的声音轻笑,犹如鬼魅:“青宗主,像你这种利用别人的灵力苟且突破的存在,应该没尝试过真正的雷劫吧?” 青白城瞳孔剧缩。 他恐惧非常,“不,松开我,松开,松开我!!” 一道闪雷出现,电光如划破苍穹的巨斧,轰然砸向地面。 厉焕直起身体,冷眸看着青白城在接触到雷电一瞬间的扭曲、蜷缩,凄厉惨叫。 一道一道闪电劈下,厉焕的体内破碎、再彻底重塑,身影再次拉长,高大,眼眸中的金色也愈加露出夺萃的流光。 而反之青白城。 那人将自己缩成一团,惊怕痛苦到犹如就要垂死的臭鼠。 他本就是逃避一切常理、修习邪术苟且突破的卑鄙者,他站在至高之处却无时不刻不在躲避烈阳。面对不容一切置疑的审判他畏惧非常、不敢生出任何反抗。 直到最后一道闪电消失,厉焕长发垂下,漠然的召起已经恢复的玄血,毫无情绪的看着他。 仿若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青白城手脚颤抖,一只眼珠看着厉焕,眼中恐惧,却被雷劫摧毁到浑身动弹不得。 “你……不可,你……不……” 而就在此时,一道玄妙的气息忽然传来,从冰湖一方忽然钻进了他身体之中。 四周的灵力开始躁动,停滞一瞬,忽然间向青白城急剧涌去。 感觉到身体的灵力又回到之前的浓郁,青白城枯败的脸上瞬间极喜,死灰复燃般就要逃窜。但就在他刚爬起的一瞬,充盈在身体之中的灵力好似终于找到了出口,磅礴而出,前仆后继的涌向冰湖。 青白城眼睛睁的极大,慌张去遏制,却毫无作用。 无数的灵力从四处涌入,又从他体中钻出,就好像他不过是一个灵力的中转站,将外界一切的灵力收揽再转移,他痴癫怒吼:“我的灵力、谁在抢我的灵力?!谁——!” 刹那间空气中的灵力化为漩涡钻入他的身体,将他的经脉全然涨裂。 它们绝不停止,无尽无休。 直到 所有被他夺取、肆意挥霍的灵力全部返还。 …… 厉焕看向灵力涌动的那处,皱起眉,向冰湖那边走去。 而过去之后,却全然死寂一片。 他扫过,发觉什么,立马开口:“方宁书呢?” 鹤轻元像是被惊醒,慌张抬头,向厉焕跑来,颤声开口,“厉公子,救救我哥……你快救他……!” 厉焕的脸上瞬间冰冷无比,“你说什么?” 第83章 水流再次漫过头顶,方宁书实际心里不受控制的还是产生了一些畏惧感。 本性使然,就算是来到这个世界将近三年,他依旧是一个生于安逸的普通人罢了,对危机的察觉不敏锐,也不习惯面对这种未知的恐惧。 水流声在耳边闷闷响起,藤条从黝黑的深处窜来,将他全部包裹,犹如恶鬼的触角,深深拽入湖底。 水泡在晶莹的结界中向上浮起,炸裂。 修长的尾翼在水中化出弧度,透过层层藤条包裹的缝隙,光芒投入,穿梭、水波荡漾。 方宁书视线所见之处最后的存在,是结界之内,一只鱼儿静默看着外面的眼睛。 …… 尖锐的藤刺刺入体内,灵力急剧的流失,不属于他的那团血液躁动,他死死遏制,口中的血味蔓延,意识将近昏沉。 手中的锁妖袋系在他的腕处,其中孤天拜疯狂怒吼不住传来,方宁书眼皮动了动,忽然苦中作乐的想笑。 “别喊了……”他喉咙中挤出这几个字,淡淡道:“有什么用?” 孤天拜骂道:“你这个狗疯子!你要找死拉着老夫垫背?疯子!!” 方宁书道:“谁说我找死?……咳,”话还未说完,钻痛的感觉忽然从后颈蔓延,那藤条的尖刺就好像要把人的皮肉剥离开来,他手掌顿时收紧,牙龈紧咬。 眼中的血丝布满,方宁书胸口起伏许久,才平静下来,道:“我、有人救的。” “谁救你?人家凭什么救你,”孤天拜怒道:“把所有人都想成圣人,蠢货,你就是个蠢货!” 方宁书手指捏向他的命脉,孤天拜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有一颗心脏了,话还那么多。” 孤天拜霎时敢怒不敢言。 方宁书又咳嗽了几声,感觉到浑身冰冷的感觉渐渐蔓延。 怎么可能没人救他?就算别人不敢…… 厉焕也会来。 他的大脑中昏昏沉沉,已经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个念头。 时间慢慢过去,背后钻心的疼感将近麻木。 孤天拜的心脏忽然猛烈又痛苦的挣扎起来,方宁书大脑空洞一瞬,才慢慢反应过来这是什么讯号,手指上的青筋暴起,用尽了仅剩的灵力发出一道灵击将灵引阵激活。 他缓缓的、用力,在孤天拜的挣扎中将锁妖囊轰然捏碎。 唇边露出笑意,但就在灵力消失、用力松懈之后,取而代之,却是藤条更加尖锐的扎入! 麻痹了的神经被刺激出现难以想象的痛意,方宁书再忍不住,闷哼出声。 也就在此时,藤条的核心处忽然光芒大盛,像是发现主体遭受了什么致命的威胁,重重包裹着他们的藤条松动,猛然抽离。 大量的海水涌向口鼻,氧气消失,方宁书的肺腑好像被压扁、极致痛苦,藤条的尖刺依旧,他费力看去,所有的藤条都向核心卷去,似乎在拼命抑制着什么,一层又一层,将里面的光芒全然包裹。 终于最后了…… 方宁书疲倦想道。 他手指压向颈边。 好像有声音,又好像没有。虚弱的、沙哑的响音混杂进了无处不在的湖水暗流之中,“……去。” 而后陷入一片黑暗。 .…. “方宁书!”一道闷闷的声音在耳边乍响。 方宁书好似摸到了湖底的泥土的柔软,被困在了一片黑暗,惊恐、畏惧,却毫无反抗之力。 厉焕将渗入肌肤的藤刺全然斩断,眼里一片赤红,紧紧把他的唇瓣含住渡去氧气,捏住他发僵的手指浑身发颤。 “不许睡。” “不许睡!方宁书!” …… 大片的氧气忽然涌入胸口,方宁书忽然睁开眼睛,痛苦的大喘、浑身冰凉。 湖水顺着头发划过眉眼落在地上,厉焕猛地将他抱入了怀中,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方宁书缓了许久,才慢慢清醒过来,哑声道:“厉焕?” 厉焕摸向他的背,从他触目惊心的伤口上掠过,眼眶的红意越来越盛,紧握成拳,不敢触碰。 方宁书没有力气,只能靠在他怀里,意识极其的倦怠。 感觉到厉焕头发上的湿气,他抬起半些眼皮,撑着笑道:“你救我啦?” “方宁书……”厉焕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他的唇贴着他的耳廓蹭动,反复,从他的耳边到鼻尖,额头相抵,压抑又道,“方宁书。” 这种时候,还想折腾他? 方宁书被拥入怀的姿势被改成躺在厉焕怀里,虚虚靠着他的肩膀,根本没有半分力道去挣扎。 也罢,算救他这一次的报答,他想道。 却如预料之中的吻没有落下,犹如刚才走失的小兽找到依赖,厉焕一只手环着他的肩膀,另一只贴着他的下颚颈边,好像在感受他的脉搏和温度一般,与他的脸颊紧紧相贴:“方宁书。” 对方的温度是温热的,触及之处传递过来温度,好像将他的所有体温带了起来,身体的知觉慢慢恢复。而就在此时,好似有一滴湿润,滚烫的落在了他的唇边。 方宁书怔愣,睁开眼睛。 他看到了厉焕现在的样子。 不是伪装,是脑海中想过无数次,小七长大后的模样。而这张脸上的神色却与他所想意气风发的模样大有不同,眼里的血丝布满、嘴唇发白,鼻尖一株晶莹。 怎么……哭了? 方宁书抬手摸向他的脸颊,嘴唇微张。 许久,他脑中一热,喉咙间干渴、滚动,神差鬼使地、伸手轻轻压了压厉焕的脑袋,抬起头,碰到他的嘴唇。 厉焕停滞几秒,低下头,猛然托起方宁书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潮热的气息交换,他的鼻尖碰到他的脸颊带来一丝冷意,方宁书回拢了几分神志的思绪轻颤,轻轻扬起头,感觉到厉焕发了狠、惩治、怎么都不肯放过的攻势,却不像之前的挣扎,眼睑微微合上,无声的纵容。 “哥!哥——!”鹤轻元的声音戛然而止。 厉焕松开方宁书,将他牢牢扣在怀中,冷然看去。 鹤轻元惊愕散去,脸上立马露出勃然的怒意:“你干了什么——?!” “把我哥给我!” 厉焕面无表情。 方宁书轻轻握上厉焕的手指,哑声开口,“冷……” 鹤轻元情急之下,拔出青笛企图攻击,却就在掏出笛子的一瞬,一股滔天的威压蔓延,他瞬间跪到了地上,立马生出一身冷汗。 厉焕取出一只白鹤长袍轻轻将怀中的人包住,眼中爱惜的将他抱起,看都没看鹤轻元,开口:“去找乌氏的人过来。” .…. 方宁书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但意识昏昏沉沉里,却总能感觉到暖源就在身边,便抱着那个暖源睡得安稳。 五天之后,知觉渐渐回来,他才意识渐渐醒来。 入目,便是一人凸起的喉结。短暂的怔愣几秒,他皱皱眉就要起身,却从背后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顿时没有忍住轻嘶出声。 背后一只手顺着衣服钻进,舒适的灵力出现,方宁书这才松了口气。 但也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立马骇然清醒。 他的腰,被紧紧抱住,那人的一只手还在他的衣服里、治疗完便紧紧贴着他的后颈轻捏、他的手臂竟然牢牢抱着对方,甚至脑袋都枕着他的颈窝,靠得极近,甚至能看到他微微滚动喉结的弧度。 方宁书瞪大眼睛,大惊一气。 他这么抱着谁? 谁这么抱着他?? 脑袋中隐隐约约一个人选出现,方宁书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怕被发觉。 抱着他的人似乎并未发觉。他轻轻捏了捏方宁书的后颈,轻叹一口气一般从他的衣服里退出、插|进他的发隙间,爱怜、不敢惊动般落下一吻。 方宁书瞬间浑身滚热,迷迷糊糊想道:在昏迷前他干了什么? 他个畜生主动亲了厉焕!! 而就在此时,敲门声忽然响起,方宁书的心跳顿时一滞,抱着厉焕的手下意识收紧。 厉焕一顿。 眼中划过什么,他没有动弹,出声:“是谁?” “是、我。”乌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厉焕淡淡道:“进来吧。” 乌晏慢慢推门而入,看到床上之人相拥的姿态,他不知怎么心口有些发闷,低下头,“我给方公子检查身体。” 厉焕点头。 方宁书感觉他的手插到了他的腋下,眼睫颤抖,忽然身体离空,便感觉自己整个翻了个面,趴在了厉焕的胸口。厉焕半靠着,他好似无骨一样趴在他身上,胳膊垂在他的腰间,姿态极其亲昵。 头发被他挽起,本就穿着不多,衣服很快解开,背后的肌肤接触到空气。 方宁书浑身大颤。 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紧张的。 厉焕将被子搭他身上,唇角轻弯,好像在哄一般低声道:“冷?我们先盖着,等会需要再掀开,好不好?” 方宁书:“……” 他抖得更厉害了。 “方公子现在还不松开你吗?”乌晏心情复杂道。 厉焕心情像是极好,唇角含着笑,扶起方宁书的发丝在唇边轻吻,“他离不得我。” “乌公子总有一天也会知道的,”厉焕笑了,漫不经心道,“人在最脆弱的时候,一刻,都不能离开他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方宁书:啊啊啊啊啊! 第84章 厉焕的胸口随着他的声音震荡,方宁书整个人都被这句话震到找不到东南西北,立马就想反驳,但手指收紧,又松开。 想到昏睡之前那个神差鬼使发生的亲吻,他最终……还是没敢。 紧紧闭着眼睛,方宁书恨不得自己能再昏个十来八天。 乌晏的检查很快,替他将伤口换好药,就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房门被关上,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厉焕久久未动。 方宁书眼睛抖若筛糠,几乎要扛不住从他身上滚下去,却就在这时候厉焕抬手,把他抱紧了一分。 他低低的笑声无可遏制响起,好像怀中是全天下最好的宝物,哑声道:“方宁书啊。” 方宁书。 你也喜欢我了,是不是? 方宁书脑袋有点不清醒,此时非常想知道厉焕心里在什么,凝神感觉,却忽然发觉……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对方的情绪一点都没有传递过来。 怎么没了?他顿时一愣。 厉焕抱了他一会儿,轻轻把人放到旁边,唇边带笑的离开。 “扣”一声房门关上,方宁书立马睁开了眼睛。 厉焕在他旁边挡了一个枕头,高度正好,他慢慢的、吃力的凭借那枕头坐直了。 因为背后时刻的那种撕裂感,方宁书不敢深呼吸,轻嘶一口气,然后扫看四周,发觉确实没人,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走出去。 外面,阳光正好,四周安静。看没有别人,提着心害怕厉焕突然回来,他找了个看起来通向偏僻之地的回廊走去。 厉焕就在屋顶看着方宁书,抬脚随着他走。 很快,方宁书就有点没力气,脑袋抵在回廊的柱子上轻吸一口气。 老实说,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心里面塞了一通乱麻,杂乱无章,脑袋又昏昏沉沉,倦意一点点传来,眼皮都有些重。 厉焕皱起,就要倾身下去,却就在此时一道声音乍响:“哥!” 两人一齐看去,就看到鹤轻元抱着厚厚一摞文书诧异的看着这里。 看清确实是方宁书,他立马将东西往地上一丢,赶忙跑过来,“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厉焕呢?他怎么没在照顾你?!” “我出来,晒晒太阳。”方宁书牵强道。 但虽是这样说,他脸上却白的吓人,一点都不像可以悠闲出来晒太阳的模样。鹤轻元立马就联想到什么,脸色极差,“那混蛋!他又对你做什么了,是不是?” 方宁书:“……” 他顿时瞳孔地震,何出此言?! “哥,”鹤轻元上前一步扶住他,“等你好了还是跟我们回方氏吧,那厉焕……他对你图谋不轨。” “什么?”方宁书大脑发空。 “你不知,他在你重伤的时候……”鹤轻元脸上极其扭曲,好像是回想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事情,“他竟然对你做不轨之事,他亲你……” 话没说完,方宁书就倒吸一口冷气。 看到他神色不太对劲,以为他是被吓到了,鹤轻元赶忙道:“没事哥,别怕,除了……亲你,他现在还什么都没干。” 方宁书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这件事情除了你以外还有谁知道?” 鹤轻元斟酌:“没有别人,我害怕你的名节受影响,没有告诉别人。” 松了一口气,方宁书死里逃生般镇定下来。 厉焕那么对他多少次……都没人发觉。他就头热了那一回,怎么还被人撞上了?! 方宁书耳红面烫,顿时有种想要钻地缝的冲动。 “但是……”鹤轻元又支吾开口。 方宁书:“?” 鹤轻元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愤愤然道:“他那个手下,还有那个青子尧,实在可恨!竟然口口声声说你们两情相悦,现在所有人都见怪不怪他的所作所为,连大长老都对他另眼相待,直接将你委托给了他,我根本没有办法……” 方宁书大脑呆滞几秒,脸上“腾”一下窜起热气,忽然猛得咳嗽开来。 咳嗽的动静太大,牵动背后的伤口,腹背受敌,方宁书瞬间苦不堪言,眼眶又火又热。 鹤轻元顿时手足无措:“哥?哥!” 鹤轻元就要将他扶起,可就在此时,忽然一道劲风传来,鹤轻元猛然受袭击急急往后退去,正对上一双冰冷毫无情绪的眼睛。 厉焕将方宁书揽住,脸上阴沉。 方宁书愣了几秒,就要挣扎,却浑身脱力,顿时眼前一黑栽到了他身上,嘴唇变得煞白煞白。 厉焕低头看他的情况,立即道,“叫乌晏过来。” 鹤轻元霎时清醒,赶忙跌跌撞撞去叫人。 背后的伤口在可以感知到的情况下撕裂开来,方宁书脑袋埋在厉焕颈边,轻轻抽气的声音断续响起。 厉焕不住安抚,“不动、不动就不疼。” 方宁书这种情况下哪里敢动? 犹如死鱼一样,他任人摆布,被人带回去,换药、重新包上纱布,一通流程下来,在场的所有人都生了一身冷汗。 “我用了一些麻醉,方公子现在感觉如何?”乌晏小心问道。 方宁书意识又有些不太清醒了,从鼻息里懒懒的挤出几个音节,眼中水色,一声不吭。 厉焕撩起他的头发,轻轻擦去他颈边的汗珠,“没事,让他睡一会儿。” “厉焕,我警告你,莫要纵着我哥对你的信任,便对他动手动脚!”鹤轻元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警告道。 厉焕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分明想与方宁书说清,但一遇到下意识的反应,他哥还是抱着眼前这个人不放,鹤轻元也渐渐有些无力感,抿唇:“你好好照顾他,否则我就将哥带回方氏。” “鹤公子想多了,”厉焕的声音冷下,“他不会回去的。” 鹤轻元立马怒道:“你——” 方宁书像是感觉到有些吵闹,皱着眉往被子里钻去,鹤轻元赶忙收住声音,大气都不敢出。 他不敢再威胁什么,却是临走,还是没忍住又说一句:“将你脸上的皮换你自己的,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样子,别再骗我哥!” 厉焕一顿。 .…. 人都离开,四处安静。 方宁书的头发散开,整个人蜷缩起来,浑身难受,就想伸手去抓后背,却被厉焕制止。 感觉到熟悉的暖源,他脸上蹭了蹭,贴近过去。 厉焕有些无奈,任由他又凑上前来,像只八爪鱼一样把他牢牢摁住,强势的往怀里钻去。 方宁书低低喃喃,像是梦呓道,“痒。” “我帮你,你会跑吗?”厉焕的声音低沉。 无人回应。 分明睡着的时候对他这么依赖,醒来却看都不敢看他,莽莽撞撞就想往外跑。 厉焕掀开他的衣服,温热的灵力裹在手掌,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替方宁书安抚伤口。 他的衣服散开了,乌黑的头发服帖的垂在耳后,手指按在厉焕的心口,毫无自觉的闭眼睡去。 厉焕撑起脑袋,就侧过身子低头看怀里的人,“方宁书。” “坦诚一点,”他慢慢抚摸着他的后背,声音低哑,“我就在面前,你伸手就可以抱到,恩?” …… 房门被敲响,厉焕将方宁书的身体盖好,“谁?” “公子,是我。”李承思的声音响起。 “进来。” 李承思在外面道了声“好”,便轻手轻脚的推门而入。 他手中捏着一个巴掌大的玉盒,端到厉焕面前:“公子,这是我在青白城寝宫找到的两对共命蛊。” 厉焕看过去,伸手取来。 是与他记忆中一摸一样的蓝色晶体,和许玉给的那只一摸一样。 厉焕眼中松快几分,去拿,却在将要碰到那蛊的一瞬,晶体忽然破碎。 他皱起眉,又去拿第二只,而像方才一样的,第二只也很快破碎死去,化成了灵气消失不见。母蛊死,余下的子蛊也很快都失去生机,渐渐消失。 李承思眼皮突突直跳,“公子,这……” 厉焕收回手,将那玉盒上,微微叹了口气。 突破之后,共命蛊已经不能再对这幅身体起任何作用,现在看的话,在剑体威压之下,靠近之前蛊虫都会自取毁灭。 “若这个办法行不通的话,属下这里倒还有一个法子,可以治愈方公子身上的伤势。”李承思眼珠子转了转道。 “恩?”厉焕看他。 李承思如拿珍宝,从袖中掏出来一本书,拍了拍封皮递来。 厉焕轻轻挑眉,而后翻了一页看去。 气氛顿时沉默。 李承思看厉焕神色平淡,怕他不珍惜,赶忙又道:“天下阴阳修术最多,男子和男子之间的少之又少,这本是属下千幸万苦才找来的,效果极佳,您和方公子可以试试!如若不行,我再去找别的……” 厉焕手中的书倏然消失不见, 李承思嘴巴一闭。 “我知道了。先不必找,”厉焕的声音莫名带了些哑色,却依旧冷冷淡淡,脸上毫无变化:“青白城现在如何?” “他啊,”李承思嘿嘿一笑:“盛清他们昭告全天下要开什么‘论罪大会’,现在青白城奄奄一息,多半是逃不了了,他们广邀天下之众杰,大会之后,他决然声败名裂。” 厉焕点头:“其他呢?” “还有那些转灵鱼,被挪移到了停仙峰,由青子尧亲自照顾,目前无甚变化。太阿楼父子还没有走,已经求见公子许多次,我都拒了,您要见他们一面吗?”李承思道。 “不用。” 李承思早料到了他的回答,“除了这些,还有就是盛清他们想请公子和方公子为青元门长老……托我来试探,公子可有意向?” “长老?”厉焕挑眉。 他没有立刻回答,转过脸看向方宁书,伸手将他贴在脸上乱了的发丝整理好,淡淡道:“他好像喜欢,等他醒来再说吧。” 李承思立马道:“是。” 时间过的飞快,很快论罪大会召开的时间到来。 方宁书经过上次溜出去让自己伤口裂开后再没了那么大的心气折腾,再次醒来之后,不看厉焕、也不与厉焕搭话,闭着眼睛当自己没醒,直到伤口终于结痂,可以走动。 这个时候,他已经将自己做过的事情当作没有发生的反应练得炉火纯青。 清晨,被伺候的穿好衣服,他微微抬起下颚,终于久违的主动开了一次口对厉焕道,“来的势力有那一些?” 厉焕给他到了一杯温茶,将他的头发顺好垂在身后,不经意般揉了揉方宁书的耳垂道,“很多,也很杂,几乎没有门槛,无论大小势力都来了。” 盛清要将青白城的罪名昭告天下,那自然来的越多越好。 方宁书若有所思,在接连几日只和这个人接触下,竟没有察觉他对自己的挑逗,等他的手走后去也去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费氏可有来?” “家族第三的那个费氏?” 方宁书点头。 厉焕道:“来了,已经在山上做客,为什么问他们?” 那还用说,在原文里青元门易主、方氏失势、乌氏近乎于灭亡,费氏作壁上观,横得渔翁之利,便生出异心,企图将还未稳固的青元门率先击破,取而代之成为正道之首。 青白城死后,费氏就变成了全文最大的反派。 但现在……却不好说。 方宁书心中有些没底,自然想去看看情况。 “我好奇,”他斜了厉焕一眼:“不可以吗?” 厉焕几乎没有脾气,微笑:“当然可以,我也好奇,我们一起去。” 真想咬死这小王八蛋。 方宁书有些牙痒,但脸上还是风平浪静,木着脸“哦”了一声。 他们二人结伴出去。 而一出门,便遇到了一行人,其中一个白衣公子看到厉焕,当即大变脸色,毫不客气的指着他怒道,“姓厉的,你怎么还在用这一张皮?!” 说话的是鹤轻元,当即杵在地上不走的是厉焕。 方宁书最近修炼的喜怒不形于色,第一反应表情平淡,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反应不该是这样,转过脸配合问道:“什么皮?” 厉焕神色扭曲一瞬。 “现在这一张是假的吗?”方宁书眯眼‘逼问’道。 厉焕神色微僵,立马道,“我……” “不用解释。”方宁书打断了他的话,“你从来就没信过我。” 说话间,他还想挤出几点眼泪,但知道真相使然,有些演技不佳,最后只别过脸,冷冷道:“别和我说话。” 厉焕一怔。 鹤轻元顿时:“……” 就,这样吗? 看他们个个表情匪夷所思,方宁书稍微有些尴尬,又冷冷看了厉焕一眼,补话道:“以后都不准和我说话。” 厉焕:“……” 鹤轻元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反应不对啊哥。 你不应该给他一巴掌吗?不应该质问他是不是图谋不轨吗?不应该看到他样子的究竟对他避而远之吗?! 为什么像……打情骂俏? 方宁书说到做到,一路上,都面无表情,直到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都一句话没有和厉焕说。 论罪大会很快开始。 被锁链控制、已然奄奄一息的人从地牢升起被带到众人面前的一瞬,顿时四处响起一片哗然。 “……那是青元门掌门青白城?” “他不是化神期高手吗?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青元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讨论越广,这件事情就会被传播到越远。 今日之后,青白城,便彻底的完了。 方宁书呷了一口茶,神色淡淡,目光不经意向费氏看去。 一群蓝衣白衫的弟子,三两聚首,神色凝重的议论着眼前之况,毫无异常。 方宁书手里轻轻转着杯子,打量着他们,神色丝毫不露。 没有异常,就连之后身为厉焕后来的死对头的费氏族长都端坐在最前方,毕恭毕敬,面色凝重。 安逸了。 方宁书想道。 而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面前划过,方宁书神思回拢看过去,皱起眉。 楼西陶前来敬酒,大笑两声坐到了他旁边厉焕的面前,声音粗犷:“厉兄弟,能将这青白城最终拿下,还是靠了你啊!” 厉焕淡淡道,“少楼主过誉了。” “厉兄弟莫要谦虚!”楼西陶弹着腿,松松垮垮坐着,看起来竟不准备走了,“我听说盛清峰主说要给你划个峰,请你做青元门的长老,你可愿意?” “还未定。” “哈,厉兄弟果然不是那等在乎世俗功名之人!” 楼西陶大笑几声,“你的修为实力,乃是如今修真界第一者。除了青元门,来我们太阿楼我们也甚是欢迎,再者我们还有玄血已经认你为主这一层关系,兄弟不如考虑考虑?” 厉焕勾了勾唇,淡淡看他道:“我若去了,你父亲还能睡着吗?” 提及,楼西陶顿时脸上有些尴尬。 “我父亲是老糊涂了!此前之事还望厉兄弟莫要在意。” 不论厉焕和玄血的事究竟是怎样,以他如今的修为和实力,众心所向,谁敢再招惹? 厉焕却不应,只平淡道:“情理之中罢了。” 楼西陶听出他话中意思,喝了一口酒,心里可惜叹声。 之前什么事?青元门什么时候请了他做长老? 从未有人与他说过。 方宁书在旁边听得眉头紧锁。 楼西陶喝着喝着,注意到旁边的方宁书,拎着酒杯就坐到了他面前,犹豫开口,“这位方小兄弟。” 方宁书客气道,“少楼主。” 虽说眼前这人修为并不及他,但听传闻到他与厉焕关系亲密匪浅,楼西陶是怎么都不能忽视的。 替方宁书倒了杯酒,递过去,他笑道:“方小兄弟来自于朝歌方氏?方马城是你什么人?” 但手还没伸过去,就被半路截下。 楼西陶一愣看去,便看到厉焕毫无情绪的眼睛。 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神色,他顿时一怵。 “他大病初愈,不能喝酒,”厉焕将酒杯拿走,一饮而尽,倒扣在桌上,笑了,“谢少楼主款待。” 楼西陶:“……” 咽了口口水,他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忙道,“我楼中还有事务,二位再看着,我先告辞一步。” 厉焕颔首。 楼西陶便没再敢招惹,赶忙走了。 走远了,他还有些心有余悸:那姓方的人究竟与他是什么关系? 方宁书还没有细问楼西陶事情,视线被厉焕挡得严严实实,待人走了也没说一句话,顿时心生窝火,自顾自倒了杯酒就往嘴里放。 什么都不与他说就罢了,还不让他问?! 厉焕转过脸,手快立马拦下,“不喝。” “别人敬我的酒,你拦什么。”方宁书道。 他语气有些恶劣,厉焕很快便听觉出来,挡着他酒杯的手微动。 方宁书皱眉:“放开。” 厉焕道:“过一段时间我陪你喝,恩?” “我就现在喝。”方宁书盯着他,态度不软半分。 厉焕手指松开,坐到了他旁边。方宁书疑惑看去,便看到他拿出一个长袍,盖在了他身上。 他顿时愣道:“干什么?” “喝酒之后容易出汗,尽量少喝一些,好不好?”厉焕低低哑哑的声音道。 方宁书:“……” 他耳朵发热,执拗要喝酒的那股劲瞬间就淡了。 他哪儿来的脾气?方宁书呆呆的反思,感觉自己思维是出现了一些毛病。 “为什么生气?”厉焕道。 方宁书把酒杯放下,抿着唇,只道:“太阿楼不安全。” “恩?” “你们何时有的交际?无人同我说过,还有青元门想让你做长老的事……”方宁书的声音越来越低,与之相伴,厉焕心里就软得有多么一塌糊涂。他去捏方宁书的手指,鼻息渐渐靠近,“你担心我?” “我自己都顾不上,担心你什么?”方宁书避开厉焕的靠近。 厉焕伸手,将他从后面揽在了怀里,笑声从耳膜划过,“那便是吃味我没有及时告诉你?” 方宁书:“……” 他更惊悚:“你瞎说什么,松开!” 厉焕憋了一路,怎么可能放手。他的手穿过方宁书五指的缝隙,蹭了蹭他脖颈后的软发。 无论方宁书方才是出于哪一个原因于他置气,他都觉得兴奋无比,抑制不住的开心。方宁书被他蹭得脸颊绯红,怒道:“厉焕,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厉焕动作顿时一停。 “松开我,一边去。”方宁书气道。 大庭广众这下,众目睽睽,这人怎么没有半点分寸? 被如此训斥,厉焕这才叹了口气,意犹未尽的松了手。 方宁书理好衣服,看了他一眼,凉凉道:“有心思在哪儿胡思乱想,不如好好组织组织语言给我解释,你真正面容是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到现在都用一张假脸。” 厉焕:“……” 论罪大会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与厉焕而言,却的确是个煎熬。 煎熬到……在大会结束的一瞬间,他人就消失不见了。 不见了。 方宁书左看右看,发现厉焕人确实不见了,顿时脸上露出个哭笑不得的神色。 难不成是怕他生气? 就算是他会生气,跑了又有什么用。 方宁书心里闲闲,这次和以往大有不同,全然是看好戏的姿态。 最近被他压了太久,也该让这小王八蛋碰碰钉子,败败他的一头热血。 闲庭散播,与乌晏他们聊着,回了住处。 难得恢复又清闲,他唤了人做了不少的美食佳肴准备饱腹一顿。菜品一个一个上来,方宁书也一点一点的变静,近些时候逃一般的四处危机,在此刻终于松下心神,难得享受在这个时间的安闲时光。 说了几口,又觉得无聊。他便让人去叫钱达过来。 这个从开始到现在日益圆润丰满的存在,绝对能给他带来不少食欲。 心里估算的很完美,直到屋门被打开,方宁书兴致勃勃点着筷子,转过脸道:“你过来……”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来者不是钱达。 忽然的冲击,毫无防备,直直的便映进了方宁书的眼里。 眼前的人成熟的眉眼比起以前更加夺目。 他狭长的眼尾上是一层浓密的眼睫,向上挑起弧度,给面容的深邃添了几分延长的美感,眼瞳的颜色依旧很深,背着光的现在,那双眼睛好像能把周围的黑暗全然吞噬。 许久,方宁书目光偏移,握着筷子的小拇指轻轻一缩,喉结滚动,僵直的转回脸去。 他并非没有见过厉焕真正的模样长大后的样子,但见到的时候,却是在他不完全清醒的时刻,因此也记忆平淡。 记忆中,小七稚嫩时的模样便夺人注目。 实话而言,就那样一个孩子,会在他怀中撒娇、依赖,在曾经方宁书的内心是十分受用,很喜欢看他对他和对旁人不同的模样。 但在厉焕身上,他从来没有过这种类似于占有欲的感觉。厉焕不会对他撒娇,不会依赖,只会冷邦邦的对他言语嘲讽,就算是得知小七是厉焕伪装之后的,他内心里还是将两者分割了开来。 现在……却冷不丁记忆力还是孩子的模样长大了出现在了面前,两道影子,猝不及防、以最直接的方式融合在一起。 方宁书莫名想起他主动亲厉焕那天,从他鼻尖划落的那一滴泪色。 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喉咙中好似也有些干痒,他立马偏过脸咳嗽几声,耳朵开始发热。 厉焕走进了屋里,将房门轻轻关了。 屋子里所有的光线瞬间好像打了折扣,厉焕站到他面前,投下了一片黑影。 方宁书半晌,才想起捡回他应该有的人设,干干道:“一直是你?” 厉焕道:“是。” 方宁书憋了半天,又挤出几个字道:“你真不要脸。” 已经准备好被骂和哄人的厉焕顿时一愣。 “为什么……是不要脸?”他低下头。 “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吧。”方宁书绷着下颚道。 厉焕低下身道:“我怕你看到我的真容便不和我一起走了。这件事是我之错,以后再不这样……好不好?” 方宁书不吭声。 厉焕去碰他,声音低下,柔声道:“你转过来。” 再转过来看到你还得了啊! 方宁书太清楚自己遇到喜欢的便没有底线的尿性了,伸手“啪”一声将厉焕的手打了下去,“你自己去反思,不要烦我。” 厉焕:“……” 他皱起眉,总感觉哪里有几分不对劲。 目光划过方宁书赤红的耳廓,他沉默了片刻,靠近他耳畔低道:“少族长。” 方宁书瞬间浑身一颤。 厉焕喉结动了动,伸手去摸他的手指,却还没碰上,对方就立马缩手,气急般道:“厉……” 耳边凳子摔倒的声音“哐当”响起,方宁书忽然感觉天旋地转,顿时瞪大眼睛,下意识把人抓紧,就被放在了床上堵到一角。 厉焕就在他面前半跪,将人牢牢锁死,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神色。 方宁书感觉从脖子底下“腾然”蹭上了一抹红意,立刻转移视线。 厉焕敛下眸,忽然闷笑了两声,开口,“你喜欢我这张脸,是不是?” 方宁书像被踩了脚的兔子,立马道:“没有!” “可是这张脸的主人喜欢你。”厉焕低低道。 他去拉方宁书蜷缩在一起的手,不容抽离的、将他放在了自己的脸畔,接触、相贴。 厉焕低下头,低哑的声音带着蛊惑一般的意味响起,“你看看他,他就是你的。” 方宁书顿时心脏一滞。 他转过脸,好像要证明自己一般盯着他,气道:“你怎么、你……唔?!” 话却全然被吞噬淹没。 厉焕低笑着,鼻尖接触,将他一点点尝尽,最后慢慢松开唇,哑声开口,“方宁书啊……” 作者有话要说:你完蛋啦。 第85章 他的姿态亲近旖旎极了。 方宁书连连败退,浑身发麻,被人按在怀里,嘴唇殷红,被亲的彻彻底底。 等到厉焕的攻势结束,他的大脑才渐渐回拢思绪,胸口起伏,整张脸红的滴血。 但就算这样,对方的存在还无处不在。他从背后将他抱着,小心的护好着他的伤口,脑袋靠在他的颈窝,低哑性感的声音一声又一声,撒娇一般、依恋一般,“方宁书。” “方宁书……” 方宁书现在彻底把厉焕判定成了一个但凡占到半点便宜都不会放手的狼崽子! 明明要把人骗到手的情话信手捏来,到便宜占尽了,却只会这三个字,犹如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叫的人心滚烫。 “别叫了!”他忍无可忍。 厉焕声音一滞,侧过脸,狭长的眼睛眯起,凑近吻了吻他脖颈上轻轻凸起的经络,“恩?” 方宁书瞬间起了浑身细汗,侧开脸,捂住脖子,眼中羞火盛极。 赶不走,他走! 他立马挣扎就要往外走去。 但刚走了一步,就被床上的人用力拽了回来,被牵制着动弹不得。 厉焕低声道:“我错了,不乱动了。” 现在让这个人跑掉,他估计要被晾很久接近不得。 厉焕自知遇到方宁书他的所有忍耐和底线都会崩盘,现在这种情况又怎么可能难耐煎熬的等着这个变扭的人愿意接纳自己? 方宁书怎么都走不了,浑身的力气都卸了,手指发麻的靠在厉焕身上,眼尾湿红湿红,好像被欺负了一样紧紧抿着唇。 厉焕低头看到,指间一颤,抹去他眼尾的水色,低柔道:“怎么哭了?” 方宁书理都不想理,闭上眼睛脑袋转到了另一边。 厉焕皱起眉,俯下身。却就在他要靠近的一瞬,手臂上忽然传来阵疼感,怀里的人结结实实咬了他一口,用了十足的力道。厉焕眉心动了动,却唇边的笑意未收,由着他发泄,安抚性的轻拍后背。 方宁书……更气了。 他闷着头不再说话。 片刻的安静对于厉焕来说倒是好事,他稍微松了口气,就想抱住人静静的睡一会儿,门外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眉心抽了抽,他开口,声音冷然:“谁?” 李承思的声音惶惶然:“公子,是我。” “有事?” 屋里传出的声音凉的像个冰窖,不用细想李承思也能猜出自己绝对是又破坏了厉焕的好事,但还是难以抗拒背后灼热的目光,头皮发麻道:“公子……许多修真名门,过来拜访。” 在外面,庭院外排了一长串的人,除了排队的,还有资格不足却想过来看人的,满满当当将院子外全部封死,人声鼎沸,一个一个抬头垫脚都往里瞅。 这些全都是在论罪大会上听闻这个天资夺萃的化神期少年之事,前来仰望之人。 厉焕皱眉,没有半点情绪开口:“不……”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怀里的人用力踢了一脚。 方宁书眼尾绯红,眼中还带着没有散的雾气,咬牙切齿道:“滚去见!” 厉焕:“……” 厉焕最终还是面无表情的出来见了他们。 盛清广邀众人,来者四面八方,能进到里面的都是赫赫有名之辈,现在却都极其谦卑、紧张的面见厉焕,说辞都千篇一律,第一件事情报上家门,随后道什么‘之后定备佳礼以谢尊者庇佑正道’云云,乏味至极。 厉焕兴致缺缺,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里屋,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尊者!尊者若不嫌弃,我让小女侍奉在您左右,端茶送水。”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在他后面的人猛然听到,顿时暗骂狡猾,一个个都瞪着那人的后背。那人却毫不知觉,让他女儿过来,讨好的冲厉焕道,“我这小女姿容尚可,素来乖巧懂事,尊者可需要个贴心人……” 他话还没说完,面前忽生一道罡风,直直撞向他的胸口。那人“哐”一声身体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撞在了外面的树上,他女儿惊呼一声“爹爹”赶忙跑了出去,将他扶起来。 两人还没站稳,令人心悸可怖的威压就蔓延了开来,直直将他们的膝盖压弯,“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 在场的人都不由生出了一身冷汗,面上惊变。 厉焕森然道:“滚出去。” 那两人大骇,艰难的站起来,相互搀扶,也顾不得什么脸面名誉,连忙走了。 厉焕扫了一眼李承思,李承思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退到外面,看着众人,开口道:“我们公子已有心仪之人,诸位可莫要再做这种事情,惹恼公子是小,要是让我们公子的爱侣误会了,这事便不好收场了。” 众人顿时哗然。 在人群之中,却有一个蒙着头的人浑身一僵,随后脚步加快,很快便从这里消失不见。 时间过去,终于到最后一个名门之人拜会完,厉焕起身,略有踌躇的往屋里走去。 里屋,床上的人好像睡了,脑袋缩在被子中一动不动。 厉焕眼里划过些许柔色,低下头,手指去碰他的额头,却在未接近的时候就察觉那里有些不对劲,皱眉,倏然将被子掀开。 只有一个竖放的枕头,床上一片冰凉,人早已经不知去了那里。 “方公子……你、你这是?”乌晏小心翼翼的开口。 方宁书一路屏息,蒙头乱走,这才误打误撞碰到了乌晏。将帽子取下,他微微松了口气,笑了笑:“乌晏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我……受子尧公、公子之托,去看、转灵鱼。”乌晏道。 方宁书一顿,“我同你一起。” 到了地方,青子尧看到方宁书与乌晏一起过来,有些惊讶,“厉公子没有陪你一起来吗?” 方宁书:“……” 他僵着脸道:“我与他不是时时都在一起。” 好在青子尧不是多么八卦的性格,只淡淡一笑就将这茬儿翻了过去,带他们去了放转灵鱼的地方。 木易在此处也与他一起照看,此刻正比对着书,一筹莫展的盯着池中鱼的状况。 “可有好转?”青子尧问道。 木易摇头。 青子尧面露苦色。 他转身对乌晏作礼:“乌公子,我和木易已经束手无策,还请公子帮我看看。” 乌晏道:“我、并不、不会医鱼……”但看青子尧的神色,他犹豫片刻,还是道:“我试、试。” 看他们神色奇怪,方宁书问道:“怎么了吗?” 青子尧将手指放入水中,水中的转灵鱼便像发觉了什么人的气息一般亲昵的凑了上来,但除此之外,却有一只一动不动。青子尧看着它,开口道:“那是我二师叔。” 二师叔,是当年青元门唯一的那个女弟子,青月云? 方宁书看去,很快便发现了那只鱼的不对之处。 白净透亮的鳞片不知为何泛出黄色,它一动不动的靠在壁边,看样子好像生机稀薄,奄奄一息。 “二师叔喜欢桃花,她额间的记号便是桃花,”青子尧抿唇,眼中划过一抹痛色:“一开始她便不如其他鱼儿活泼,我以为只是二师叔性格恬静、不喜多动,却没有料到渐渐变成了这样。” 方宁书走过去,手指放在那只转灵鱼身上,阖眸感受了一下,也眉心皱起,“灵力很淡。” “师叔说他看到过二师叔的魂魄,说二师叔救了他。我在想会不会是二师叔将她的灵力全部都用来凝化成魄,现如今才……”青子尧不敢往下深想,眼里微红。 “这件事情盛峰主知道吗?” 青子尧摇头,眼中划过一丝坚定,沉声道:“我会救她。” 方宁书挑眉,“你要怎么救?” 不是说束手无策? 青子尧抿唇,“我可以把我的灵力……” 木易立马道:“师兄不可!” 方宁书看过去。 木易眉间染上一抹急色,“转灵鱼的灵力只能渡给转灵印的拥有者,反之亦然,若你要强行将自己的灵力渡给这些转灵鱼,渡之百分他们受之一分。而且稍有差错,便会灵力空虚,损坏根基不说还会危及生命,太过于危险!” 青子尧握紧手指。 “即便如此,”他咬牙道,“我也不能看之二师叔这般消减下去。” 方宁书稍稍有些出神。 他眉心凝着,慢慢想着在设定中有没有可以救她之物,却在出神之间,感觉到指尖被轻轻啄了一下。 他低头,目光便与一只额上画着一把如刀一般印记的转灵鱼对视。 那只转灵鱼顺着他的手指转了一圈,泛着蓝色的眼睛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不停的重复这个动作。 方宁书看着,出声问道:“这一只是谁?” 青子尧走过来,哑声道,“是我阿爷。” 青宗主? 青宗主想与他说什么?方宁书若有所思。 青元门、转灵鱼…… 脑海中突然划过什么,他手指摊开,一株药草便出现在了掌心之中。 所有的转灵鱼瞬间变得活跃起来,齐齐向他手中的药草游来,扑腾的水声激烈,竟然还有几只欲跃起抢药。 方宁书将药草的一枝掰碎,它们便争先恐后的抢了起来。 而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含到药的转灵鱼并没有吞下,反而尾翼一转,全都游到了青月云那只附近,将药草哺了出去。 将药吞下,一直萎靡不动的转灵鱼忽然动了动尾巴。 见状,青子尧目光立马焦聚在方宁书手上,急急恳求道:“方师弟,这药?!” 方宁书笑了笑,也大方,将整株都弄碎撒了进去。 他看向青子尧,“莫急,这药我还有许多,但需要以冰镇之,之后我全部都给你。” 青子尧大松了一口气。 木易看了那药看了好久,终于看出来是什么,“这是已经灭绝的育灵草!” 他瞪大眼睛,“你怎会有……?” 不是他有,是青白城有。 之前去器冢鬼道,他误打误撞碰上珍草洞,就带了一半出来。方宁书解释道:“青白城那边应当有珍草洞的一把钥匙,他为了维系转灵鱼的生命,找了不少稀世罕见的灵药,育灵草只是其中之一。” “珍草洞是……传说中我门掌门所有的那个宝洞吗?”青子尧微怔:“它在哪儿?” “器冢、鬼道南侧。”方宁书并未隐瞒。 说完,他想了想,“那个宝洞本体我已经将它收为宝器,改日我让厉焕抹掉印记,物归原主。” 青元门一劫本就是靠眼前之人与厉焕所化,青子尧虽然救自己的亲者心切,但也绝对做不出此等忘恩负义之事,当即摇头:“它既已经认师弟为主,那便是你的东西了,你愿意将药给我,我已感激不尽!” 方宁书一愣,而后笑了笑,“那便多谢子尧师兄。” 珍草洞稀有,又被青白城找了不少稀罕的草药种下苗子,虽然说对他无用,但等他从书里离开…… 留给厉焕也好。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划过,想起什么,方宁书心里不知怎么沉了几分,唇边的笑意微收。 将育灵草给青子尧放下,他与乌晏一同离开。 路上,乌晏一直欲言又止。 方宁书注意到,看了他一眼,“乌晏公子想和我说什么吗?” 乌晏有些耳红,话语有些艰难,瓮声道,“你与、厉,厉焕……” “恩?”方宁书没听清。 “你与厉焕公子,”乌晏终于流畅的说了出来,紧紧看着他:“会成,道侣吗?” 方宁书脚步一滞。 半晌,他的声音却没有之前那般的易羞易怒,出乎意料的平静道,“不会。” “我不会与任何人结成道侣。” …… 直到方宁书走了很久,这句话还在乌晏耳中回荡。 他本是该会不可为人所知的开心一些,但想到方宁书刚刚有些孤冷的神色,不知为什么,乌晏却莫名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方公子……怎么好像想要离开一样? 他要去哪儿? 第86章 方宁书一直在外面走了好久,直到接近夜晚,耳边才终于响起了一直等待的响声。 僵硬的声音一如往昔的刻板,冰冷道: 【青元门剧情点处理完毕,现在由‘苗正根红’系统公布您的数据情况。】方宁书坐在一个极高树的树杈之上,一只腿踩在树干之上,一只腿垂着,低声道:“多少了?” 【恭喜宿主,】系统停顿了一会儿,好像在结算一般半晌才道:【您的主角正途化已达到73%,超额完成任务,目前系统检测剩余剧情点‘费氏’潜在危机消失,经过综合评判,已经判定您可以从这个世界抽离。】果然够了。 晃荡的腿慢慢停了下来,方宁书往后靠了靠,嘴唇紧紧抿着,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系统继续道:【您的作品爽度+109%,回到原本的世界,这些将转化为合适的金钱补贴发放,请问宿主希望在什么时间段抽离?】气氛安静。 系统又催促道:【宿主?】 方宁书手中摸着树干上凹凸不平的枯皮,喉结滚动,艰难才道:“必须抽离吗?” 这下换系统沉默了。 方宁书心跳有些快,有些忐忑,又有种无处可躲的仓促感,咳嗽几声,“我只是问问,有这种情况吗?或者多……” 【并非必须,】系统回答:【宿主若在这个世界存有羁绊,需要签订一份免责协议,便可以永远借用这副身躯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方宁书一怔,随后“哦”了一声,不知怎么松了口气,“那协议……” 他话未落,面前就出现了一道透明的蓝屏。 许久未见这种高科技产品,方宁书顿时有些怀念,而后细看。 【一、宿主选择滞留世界时间:①以天计算;②以年数计算;③永久。 二、原因简明阐述; 三、宿主羁绊存在人选; 四、羁绊关系阐明:①爱侣;②亲人;③挚友…… ……】 方宁书看了半天,尝试着将人选写上厉焕,而后选择关系:亲人。 蓝屏忽然变成了红色,他正在疑惑时,系统的声音就幽幽响道:【资料需要按照实际情况填写,否则协议无法生效,宿主。】方宁书瞬间浑身一僵。 什么垃圾判定系统。 面无表情将蓝屏关上,他想起什么问道:“爽度+109%?是什么意思?” 系统道:【根据您干涉之后产生的内容,产生了极大的爽度,这是根据客观市场而进行的判定。】根据他干涉之后的内容? 指厉焕提前将青白城打垮的事?爽度提高了这么多…… 方宁书若有所思,忍不住问:“这些奖励能兑换成这个世界里别的吗?” 【当然可以,但如果兑换在这个世界的话,需要根据这个世界的爽度来源来选择项目,根据现在的爽度情况来看,奖励方向多数作用于您这具身体的体貌特征,或者作用于主角厉焕的体貌特征,您看需要些什么?】“???” 方宁书满头问号,脑袋里满当当的都是疑惑,“为什么都作用在我们两个身上,难道读者靠看我的脸获得爽度?” 他之前有写这具身体的颜值有那么裂天? 【可以这么理解,】系统僵硬的声音不含情绪,呆板道:【我可以为您调来一部分修正后文章内容您看看。】方宁书挑挑眉,身体放松后等它调过来。 他也想看看自己的文被修正后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但在等待过程中,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股不详的预感出现,方宁书瞪大眼睛来不及制止,一道蓝屏就倏然打在了眼前。 “曾经不可一世的少族长,那个冷冰冰的人儿现如今就躺在他的怀里,柔嫩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轻轻的蹭动时好像要把厉焕的魂魄都从心府里勾出来。他再忍不住,低下身将他拥进了怀里。他的少族长身体总是散发着淡淡的兰草香气,白皙的肌肤和软糯的嘴唇就在他面前,一点一点散发着温软的热感。” “这让他怎么才能忍住? “厉焕喉结滚动,在方宁书颈边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敢用力,却心里叫嚣着、渴望着想将他按进自己的骨髓里交融。时间的折磨,最终只化成了三个字,从厉焕沙哑的喉咙中泄出,“方宁书……”” …… 方宁书目光扫过,瞬间脸上滚烫爆红,犹如看到了什么凶猛野兽,险些从树上一脑袋栽下去。 竭尽全力才稳住身体,胸口极具起伏,他眼里满满都是惊悚:“这是什么?这是我的书?!” 系统发觉他的神色,有些不解,确定他已经将东西都看完了,才将蓝屏关掉,刻板道:【是的。所以您需要根据这些来选择奖励,您看……】“我不要了!”方宁书的声音极具有穿透性响起。 不远处,一道玄影的脚步微顿。 方宁书现在脑袋发麻,整个人都有点找不到状态,嘴唇都在哆嗦,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羞得:“我的书,现在就变成这个样子了,通篇都是?!!” 系统道:【是。】 它很不解的强调:【爽度大幅度提高。】 方宁书简直眼前发黑。 系统呆板道:【您需要兑换吗?】 【您现在就要签订协议留下吗?】 【您……】 “不,”方宁书倏然抬起头,咬牙切齿:“我不会留在这里,现在还有太阿楼的事情没解决,解决之后……解决之后我就走!” 系统一顿,还欲说什么,但刚开口发出一道音节,忽然“嗡”得一声,它像卡了带一般消失不见。 方宁书胸口起伏,“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一道从耳膜处划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方宁书一惊,身体平衡骤然失去,却在千钧一发时腰身被人搂住。坐着枝桠往下沉去,眼前花了一瞬,他就被按在了来人的怀中。 沉沉的笑意在耳畔响起,厉焕轻嗅他身上的气息,“你走去那里?又想食言?” 方宁书毛骨悚然,立马出手袭去。 厉焕偏头避开,有些惊讶他动手,但还是没松开人。 二人在树枝上很快交手几个来回,方宁书不是被拉住手肘,就是被钳制腰身,气得眼里通红,终于憋不住火气,极怒开口:“你还敢还手?!” 厉焕一怔,而后居然不再动弹。 他的收势反应太快,方宁书根本来不及收手,结结实实便给了他一掌。 掌心震动发麻,他指间一颤,便听到厉焕闷哼一声,身体往后倒去,霎时脸色一白去抓人。 伸过去的手却被紧紧一拉。 耳边碎木折断的声音响起,方宁书下意识闭上眼睛,就感觉到身体被抱住,随后被牢牢压在了身下。 四周恍惚间安静了下来,土地的泥土泛起幽香,他慢慢睁开眼睛,便对上了一双含着笑意的双眸。 厉焕将方宁书发间的碎叶摘走,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道:“出气了吗?” 两个人的距离太近,温热的气息就在他鼻息处蔓延,方宁书心颤,立马要避开,却被厉焕将手带到了他刚才被打了一掌的胸口。 愣了愣,他手指一缩,抿着唇道:“我用了力。” “还有三分的灵力,”厉焕低低道,“好疼。” “疼就对了,”方宁书羞火,后知后觉不能服软,硬邦邦道,“不疼我打你做什么?!” “恩,”厉焕从喉咙间泄出一道旖旎低哑的声音,“小七惹少族长生气了,该打。” 方宁书:“……” 他耳朵微红,低呵:“别卖乖,起开!” 厉焕却未动。 方宁书皱眉,转过脸来,却在一瞬看到了一双暗沉暗沉犹如天上黑夜的眼眸。 他眼睫修长,狭长的眼睫微微敛着,遮住了大片的光亮,本来就深邃的眼睛变得更像吸人沉沦的漩涡,夜里不清的光芒顺着他的鼻梁渡下,从唇边,打进了他的眼底。不知道为什么,方宁书意识晃神一瞬,眼里怔怔然,喉结滚动。 厉焕低下头,轻轻含住身|下之人的唇瓣。 一种难以言语的感觉涤荡开来,心跳的声音盖过了一切,方宁书头发散乱的铺在地上,手指屈起拉紧厉焕的衣襟,眼睛里有些不知方向的迷茫,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扑涌而来,喉咙中依稀发出几声呜咽。 厉焕的手指承起他的脖颈,纵许、引诱着人将手臂环向自己的脖子,感受到对方好像渐渐沉迷其中,眼中划过一丝暗光,慢慢将他从地上带离。 而动了一点,方宁书就猛然清醒。 脑海中瞬间划过刚才在系统中看到的香艳描述,又发觉自己在干什么,他混身僵直,眼里渐渐变得惊悚非常,用力一咬,顿时一股腥色在唇齿间蔓延。 厉焕身体颤了颤,松开唇。 血珠在他唇尖凝聚,滴落在了方宁书的脸上。 两个人的呼吸声都有些粗重。 方宁书发觉自己莫名其妙浑身发麻,想着书里那些描述立马往后退,避开与厉焕的任何接触,声音带颤道:“你、你……” 厉焕吞下喉咙间的血味,舔了|舔伤口,不由方宁书抗拒的倾身将他强势抱起,压在怀中,“我不逼你。”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抽疼一般的变扭,却还是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我们慢慢来,别怕。” 方宁书:“……” 谁他妈和你慢慢来?!! 身体发软、发麻的感觉久久未过,在这种感觉之中,方宁书气血翻涌,今天晚上被震到找不到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脑子一热,忽然伸手,手挟持地掐住厉焕的脖子。 他眼眶通红,咬牙切齿怒道,“厉焕!你是不是对我下药了?!” 作者有话要说:自爆? 第87章 厉焕听到这句话,突然绊了一下,面露错愕的看方宁书。 方宁书依旧气势汹汹,看起来已经被对自己的推测气急了,眼睛水润,鼻尖也泛着粉色,但脸上却是凶恶,丝毫不退让。厉焕抱着他的手微微收紧,安静了一会儿,开口:“身体哪里有不舒服?” 厉焕目光下移,而刚移了片刻,就被怀里的人强行把脑袋扳正,方宁书不可思议道:“你看哪儿?” 厉焕:“……” 半晌,他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素来不透光亮的眼眸弯起,在月色之下就好似星河,给整张脸的硬朗渡上了一层柔光,方宁书不由怔愣看着他,直到两人挨近,才猛地惊醒。 但已经迟了,对方靠的大近,避无可避。 厉焕鼻尖蹭了蹭他的,轻声道,“是下了。” “你猜猜是什么药?” 方宁书眼中划过一丝不可捕捉的羞意,耳根通红,刚欲开口质问,便发觉发麻的身体缓了过来。 方宁书:“……” 他脑袋里这一瞬彻底清醒了。 凉风吹拂,滚烫的心火灼烧,后知后觉感情冲涌上来,突然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和厉焕接触的地方发热发烫,方宁书指尖蓦然收紧。 不对,这不对。他,对厉焕…… 厉焕将他往上搂了搂,已然走到房门口,一脚将门踢开,而后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到了柔软的塌上。 夜晚的烛光是昏昏的暖色,打在人的脸上总会投下一片过渡并不明朗的阴影,厉焕的眉目素来锋利,但在这种情况下却柔成了一汪春水。 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许是觉得大过安静,厉焕率先移开视线起身,将房门关上。 他走后,方宁书往后缩了一些,目光却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看过去,脑海中荒唐的出现无数可能。 他对厉焕?他对厉焕……! 怎么可能??! 房门将外面风吹树叶的声音关之门外,这片空间之中瞬间只有了他们两人气息。 方宁书口中吞咽,方才的血味还在唇齿之间,感觉到那味道想起刚才着了迷一样的主动,他瞬间耳朵涨红,接连咳嗽开来。 衣物窸窣的声音响起,厉焕立即过来,拍着他的后背道:“怎么了?” 方宁书却像被惊动的兔子一样被他碰了立马弹起,却没料到床的高度,脑袋结结实实撞了上去,空气中顿时响起一声闷响。 被撞倒的人也懵住了,像是料到自己会做这么傻的事情,呆了几秒,直到眼睛泛起生理性痛的盐水,才后知后觉浑身尴尬的发热,别开脸,伸手去摸伤口。 但在他还没碰到的时候,就另一个人的手捷足先登。 厉焕手掌用了几分灵力,慢慢的替方宁书将疼的地方感知散开,低声道,“我不对你做什么,别躲。” 方宁书立马道,“我没躲!” 厉焕对他所言毫无异意:“好。这个床顶确实有些低了,我叫他们换一个。” 方宁书垂下眼睑看厉焕。 厉焕看到了他的视线,微微勾唇笑了,“怎么?” “嘴里伤口……”他不由出声,却在说了几个字之后,一股热意窜上头顶,方宁书立马想给自己一个巴掌。 他这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厉焕一愣,低下头道:“要帮我看看吗?” 方宁书:“……” 他唇角抽动,心里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千百个后悔也没用,方宁书忍着羞火,咳嗽一声,抬起下颚,面无表情的公事公办道,“张嘴。” 厉焕看着他,嘴巴微微张开。 烛光大暗,方宁书看不清楚,只能凑上前去。 他倾上前靠近,按住厉焕的肩膀,皱眉,“舌头往前一点,看不到。” 兰草香气传来,厉焕眼中划过一丝暗色,又靠近了几分。 在不知不觉中,两个人的距离已经变得极近。方宁书毫无察觉,怎么都看不清,干脆伸手去动他的嘴唇。却在碰到他嘴唇的一瞬间,厉焕将他的手指带入了口中。 “?!” 方宁书悚然,就要抽离,却忽然察觉柔嫩的口腔中有一处好似伤口的地方从他指腹刮过。 厉焕眼眸垂下,一遍又一遍用有伤口的部位舔着方宁书的手指,直到方宁书惊醒想要收手,他才伸手将人的手指牢牢钳制,顺着他的指缝到手腕轻轻划过,抬头,哑声道:“感觉到了吗?” 方宁书:“……” 他脸颊发烫,手指握得青筋跳起、骨节泛白。 心中那种古怪的感觉又莫名冲涌上来,几乎让人呼吸困难,寸语难言。 衣物窸窣的声音响起,厉焕将方宁书抱紧怀中,手指插进他手中的缝隙之间,滚烫的嘴唇落在了他的唇上。 方宁书很快就全线崩盘,在意识本就有所松动的摇摆之下,试探的、纵容的,任由对方亲昵。 心跳好像要从心脏里跳出来在耳边砰砰作响,保持着最后一丝神智,在某一界点,方宁书突然醒觉,浑身颤抖:“厉焕!不许……” 厉焕松开唇,起身,将人拿被子裹住,牢牢抱进怀里。 “好。”他的声音几乎哑不成声,闭上眼睛,真的听他的话所说,不再动半分。 .…… 方宁书一怔,眼中划过一丝复杂,紧紧抿唇。 他能感觉到,抱着他的人在极力忍耐。他身体微颤,半途被浇下冷水的感觉足以想象的难受。 根据年岁算,厉焕刚刚成年不久,就算是再会勾人沉沦,也应当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 已经这样,心里的心思到底怎样昭然若揭。 再怎么反抗都是掩耳盗铃,手指勾了勾他的耳廓,方宁书好似认命般道:“松开一点。” 厉焕顿时一僵。 方宁书的声音带了些许喑哑,摸了摸他的脸颊,“听话,我帮你。” 厉焕粗声喘息道:“你……” “以后听话一点,乖一点,”方宁书伸手,将厉焕的脑袋压向他的怀中,脸上通红,却依旧极力镇定,“听见了吗?” 身体好像忽然受到了什么刺激,厉焕的呼吸骤然变重,牢牢抱着方宁书的腰身,好像要用力把他的腰骨折断一般眼中猩红。 方宁书喉结滚动,看他的样子,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低低道,“放松点。” “方宁书,”厉焕声音低低哑哑,一遍又一遍重复,“方宁书……” 方宁书手里滚烫,被他这一次又一次叫的耳朵微红,“别叫了,羞不羞?” “我喜欢你,”厉焕声音呢喃,“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方宁书不说话。 时间过去,厉焕却一直不肯结束,一次又一次问他,最后声音竟然带了些许轻颤,可怜兮兮道,“少族长理理我,少族长。” 方宁书心里大骂犯规,咬牙道:“非得现在问?!” 厉焕吸气,哑声蹭着他道,“理理我,少族长,方宁书……” “是,”方宁书蓦然闭上眼,深吸了口气,他低下头碰了碰这小王八蛋那张不依不挠的嘴唇,“喜欢你,少族长也喜欢你。要破皮了,别闹……” 话没说完,他便感觉到怀里的人浑身一颤。 终于。 方宁书深吸了一口气,就要抽手离去,却在要走的一瞬间,厉焕忽然抬头把他的唇全含进了嘴中,带着急切和依赖,不住的揉搓他的手指,身体全部都笼罩了上来。 他顿时一愣,艰难才出声道,“厉焕?” 厉焕眼中通红一片,蹭着他的肩,到锁骨,到脸颊,喃喃开口,“难受,方宁书,好难受……” 方宁书:“……” 他顿时眼前一黑,这什么时候才能算完?? …… 第二天醒过来,感觉到自己的手掌一片红肿,方宁书呆呆盯了几秒,一夜荒唐回拢,拍到了自己的额头上,欲哭无泪。 这一拍,身边睡着的人立马惊醒。 厉焕眼中还未聚焦,难得不清醒,下意识将方宁书抱到怀里,寻着昨天的记忆亲了一遍,才记忆回拢,立马睁开了眼睛。 方宁书冷然看着他,凉凉道,“怎么,再来一次?” 厉焕:“……” 他抿了抿唇,一声不吭。 装死?方宁书好笑,就要去捏他的耳朵,却门外响起一道敲门声。 懒懒的看了一眼,他道,“谁?” “公子……恩?方公子?”难得听是方宁书接应,李承思愣了几秒,才道,“方公子,公子在吗?” “他在。”方宁书靠在厉焕身上,也懒得动了,大脑放空的打了个哈欠,“有什么事?” “是这样,大阿楼的楼主和少楼主前来拜别,说想见公子一面,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方宁书一顿。 厉焕看他,低声道:“听你的。” “你敢不听,”方宁书呲了呲牙,轻哼一声,开口:“见,让他们等着。” 李承思赶忙接应走了。 厉焕沉默不言的给方宁书穿好衣服,小心翼翼的好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安静到连方宁书都觉得有点不自在。 他转过脸,斜了一眼厉焕,“这时候不会说话了?” 昨天晚上怎么那么多话呢? 厉焕喉结滚动,靠近他,犹如大犬一般蹭了蹭方宁书颈边的软发,低哑的声音响起,“都听你的。” 所有都听你的。 方宁书稍稍眯眼,感觉到那股温热的感觉从脖颈蔓延,心里没那么负担之后也终于体会到了这种温存的乐处,转过身,轻轻仰头,手指插进厉焕的发隙压了压。 感觉到对方不同于之前的主动和纵然,心中的亢奋难以言喻。厉焕从他脖颈的经络吻过,抱紧人,昨天少年初事之后堪堪压住的邪火又窜了上来,“你……” “好了,”方宁书享受完了,揉了揉他的头发,“去见见那父子俩。” 厉焕顿时一僵。 “现在?” “不然呢?”方宁书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你大早上还有别的事情?” “……” 半晌,厉焕才别过脸,艰难开口,“没有。” 楼西陶和楼邺等到人过来之后,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 看到厉焕,楼邺立马向他行了个礼,“见过尊者。” 此前一口一个小友,现在就变成了尊者。 方宁书勾了勾唇,看了一眼厉焕,“让他们坐,我有事要说。” 厉焕面容冷淡,眉宇之间不知为何有种禁欲一般的锋利感,冷然扫了他们一眼,惜字如金开口,“坐。” 楼邺与楼西陶对视一眼,皆面色微动,眼里有些不知此次面见是好是坏的动容。 厉焕与青白城刻意营造出的伪善不同,他为人较为寡淡,素来不愿与人交际,昨日众名门面见他时众人也都只匆匆见了一面,而且还听说有一人出言不逊,被大打重伤……各种流言非非,传入楼邺的耳中,便有些难办。 他对厉焕的身份多加揣测,实际而言无论怎样都有些忌惮。 “听说大阿楼素来隐世而居,二位要回去,需要耗费许久的时间吧,沿途风景可好?”方宁书笑意盈盈道。 楼邺视线落在他身上。 目光划过这张看似比厉焕容易亲近无害的脸,他不知为什么眼皮一跳。 方宁书果然话后有话,手指点着桌子,轻轻一笑:“听说那里是玄血的出处,有一个千年燃烧而不灭、可以熔化任何神兵利器的熔炉。” 他声音慢慢低下,“是真是假?” 厉焕神色一动,看向方宁书。 楼邺笑容有几分僵硬,“哪有那么玄的东西,不过是个炼器的法器罢了,充其量去熔一些残次品……” 这话他倒是说的不假,千年传承之下,哪里有东西不朽至今? 即便在传说中那熔炉可熔天下一切利器,这漫长的岁月过去,也早已经失去了以往的神力。 但显然,方宁书是不信的。 只要那个东西存在,他就感觉厉焕的安危还在受到威胁。 以前的时候他就担心,现在人都是他的了,更不用说。他笑得温和,却一点不容置疑开口:“我要去看看。” 你哪里是去看,简直就是要去砸场子! 楼邺一脸土色,连连叫苦,“我族离这里路途遥远,您与尊者……” “不必去。” 这话一出,不但楼邺,连方宁书也愣了,看向厉焕,“你说什么?” “没事,”厉焕垂眸,干哑道:“那个熔炉伤不到我,所以不必……” 楼邺赶忙道:“尊者说得有理。” 方宁书却不理他,只当那是个背景版,皱着眉压低声道,“厉焕,抬头。” 厉焕一顿,许久才看向他。 但纵容他在压制情绪,方宁书还是捕捉到了他眼中一瞬划过的闪躲。 他不想让自己去大阿楼。 害怕什么?还是……想掩盖什么? 方宁书思来想去,厉焕不想让他去大阿楼的原因也只有一个。 玄血。 或者该说是千年之前,惹起世间纷乱最后被炼化消失的玄血的过去。 “厉焕,过来。”方宁书眉宇沉下道。 厉焕抿唇,走了过去。 方宁书拉住他的衣襟靠近自己,吐气如兰,“亲我。” 厉焕一怔,却是勇气退缩,半晌,才道:“等会……” “你现在不动,以后就别想亲近我了。”方宁书面无表情道。 在场的楼邺与楼西陶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抬头看去,便见对任何人都冷冷淡淡的年轻尊者却真的怕眼前之人不理一般,在他话落便倾身吻了过去。 两者相拥,楼西陶第一反应瞪大了眼睛,后来害怕自己眼珠子的安危赶忙低下了头,楼邺一把老骨头更不好意思看,也当即转移视线。 方宁书碰了碰厉焕的嘴唇,眯眼:“要是我知道那种鸡毛蒜皮的事儿就会有什么疏远你、害怕你,开始我就不会接受,明白吗?” 厉焕低着头,从鼻息里轻恩了一声。 这是听到懂了,还是没? 方宁书吐了口气,转过脸来看到楼邺和楼西陶僵硬非常的神色,也后知后觉有些耳红。 不好在他现在极会装样子,半点都不漏情绪又道一声:“我要去看。” 这次没人敢再反驳。 就这么,楼邺和楼西陶把这两尊大神毕恭毕敬的请到了大阿楼中。 直到看到那看起来巨大无比,却还需要人手动加大火焰的熔炉,方宁书这才放下心。 “这火,是我族传承的地脉熔炎,只对兵器有灼烧感,对人是无害的。”楼西陶陪着他们介绍道。 方宁书挑挑眉,伸手过去,果然感觉不到火焰的灼热感,还有些稀奇笑道:“倒是有趣。” 但说话间就看到旁边的人将手也伸了过去,方宁书顿时脸色微变,立即阻挠,却还是迟了,火舌先一步卷上了他的手指。 他立马将厉焕的手握到手心,气道:“你干什么?!” 厉焕却有些怔愣。 方宁书看他的手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处,这才松了口气,捏了捏他的指尖,却忽然被人反握。 他一怔,抬头,便对上了厉焕眼里好像忽然注入了光亮的眼眸,“我不疼。” 方宁书:“什么?” “我不疼,方宁书。”厉焕心血翻涌,看向那翻腾的火焰,又想探手过去,却被方宁书眼皮狂跳的拽了回来。 厉焕一愣,转过脸来看他。方宁书咬牙道:“你慢慢来,万一受伤呢?” 火焰在眼中跳动,想了想,他用自己的手将厉焕的全部包住,“这样试。” 厉焕敛眸,唇角轻轻弯起,“好。” 到了火焰上方,注视着厉焕的神色,方宁书慢慢将手松开,问道:“不疼?” 厉焕点头。 待到他的手全然松开,厉焕的手指就在火焰上方,任凭它如何灼烧,都没有任何感觉传来。 熔炎对厉焕没有作用…… 那说明,他并非是兵器?那当年的那个剑胎 方宁书沉想,转过身看向楼西陶。楼西陶早已经被他父亲告知厉焕可能是剑胎化人之事,见状也极其惊异,“这……我派人去叫我父亲来看!” 楼邺刚回来还没有喝完茶水,就被急冲冲的又叫了过来。 看到自家的熔炉还在,他稍微松了口气,看他们,“尊者、方公子可是有何急事唤我?” 方宁书看他微微笑道:“楼主,实在不好意思,又劳扰您了。” …… 随着“轰隆隆”的大门敞开,一条黝黑的甬道出现在了面前。 楼邺派人将里面的灯火点开,与他们道,“这是我族世代存放玄血死胎之地,这墙壁上记载的都是有关于玄血的事,最里面的,便就是玄血的供奉台。不过早在二十多年前死胎就被一叛徒盗走,那供奉台已经空了。” 方宁书放眼望去,随着里面的烛光亮起,墙壁上各种斑驳、多彩的画也显现了出来,最里面的供奉台破落,上面慢慢都是灰尘。 墙壁上,一帧一帧,详细的绘尽了那个上古之器的全部过往。 他们走进。 “若是尊者若真是并非剑胎吞噬凡婴所化,那再好不过。”楼邺道。 得知事实可能和他想得不一样,他现如今也终于有胆子说了出来,“玄血是正道至极不错,但因它过去引起的腥风血雨也的确让人惊心。上古名门为了抢夺这一把武器杀孽深重,不少正派因邪念堕落,又被玄血吞噬,成了它的养分,如此循环……曾可谓是一场曾经的浩劫。” 被剑胎吞噬的凡婴吗? 方宁书手中空落,不知为什么有点念着厉焕,转脸看过去。 厉焕盯着壁画正在出神。 “现在的情况看,尊者既是剑体,又并非剑胎吞噬所化,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楼邺道。 “什么可能?”方宁书道。 楼邺看向厉焕,沉下声道:“那个凡婴在幼体的时候,反而将玄血吞纳,将玄血与他融为了一体。” …… 第88章 凡婴将剑胎吞纳。 这几个字出现在耳边,方宁书眼睛微微睁大。 楼邺笑得奉承道:“凡婴时期便有如此魄力,尊者果然厉害!” 而他在说什么,方宁书却无暇去听了。他耳朵嗡响,不由便想到曾经在厉焕记忆幻境中看到的他的遭遇。 被父母忌惮、被家族唾弃,被丢弃在那个狭小偏僻的屋子里,冷饭馊食,无人问津。 这一切的根源,却是无辜的孩童被侵蚀,努力活下来非但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喜爱,还背上了怪物的恶名,自幼就遭到亲生父母的无情虐待。 甚至连他自己,也在自我偏见的痛苦和难言的畏惧里难以释怀。 到头来,全是误解。 心中犹如针刺的疼感密密麻麻出现,方宁书伸手过去握住厉焕的手掌。 一片冰凉。 他眼中沉了沉,想要说什么,却在要开口的一瞬对方的身影笼罩过来,低下身将他紧紧抱进了怀里,一言不发。 两个人无声相拥了一会儿,方宁书在厉焕耳边低声道:“以后我对你好。” “恩。”厉焕的声音掩在他衣服里,很闷、并不清晰:“我会乖。” 方宁书指间一僵,胸口的钝痛越来越明显,他眸子敛下,抿唇,然后蹭了蹭他的脸颊,轻声道,“不怕,不乖也不怕。” 厉焕却不应,方宁书手指顺着他的头发摸了摸,目光一顿,忽然冷冷扫向像柱子一样立在那里的父子。 感受到他好似杀人一般的目光,楼邺笑容一滞,当即醒悟,和楼西陶对视一眼,将甬道的大门关上,匆匆离开了这里。 人走之后,方宁书抬了抬头,唇去碰厉焕的额头、鼻尖,再到嘴唇。 这是真正意味上他第一次主动的吻,厉焕怔愣片刻,开始回应。方宁书没有那种如狂风骤雨般得急躁,顺着厉焕的头发,安抚性的将他不安慢慢化解。 一吻毕,方宁书脸颊微醺,额间出了一些细汗,眼中有些如雾的水色。 厉焕低下头,脑袋寻着一般又去碰他的嘴唇。 方宁书一只手搂着他的脖子稳住身体,任由他像小兽轻嗅般触碰,开口道:“心里难受吗?” 厉焕一顿,他敛下眸子,嘴唇闭着。 方宁书摸着他的脸颊,“难受和我说,我陪你。” “不难受,”厉焕脑袋放在方宁书肩上,声带震动,“就想抱你。” 方宁书有些想笑。 在厉焕之前,他还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成为治愈别人的存在。 将厉焕抱紧几分,揉了揉他的头发,他道,“抱,以后都让你抱。” 厉焕低低道:“只让我一个人抱?” “是,”方宁书声音拉长,“只给你抱……” 话落,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确定关系的话,方宁书后知后觉也有些浑身发热。 但是厉焕却明显被这句话取悦了,笑声自喉间低低泛起,拥着怀中之人,嗅着他的气息,近乎痴迷般道:“少族长……” “老瞎叫什么,我早就不是少族长了。”方宁书不自在道。 “不是小七的少族长吗?”厉焕反问。 方宁书:“……” “小七一个人的少族长不好吗?” 方宁书好像看到厉焕背后有一个狼一般的尾巴甩来甩去,突然醒悟这人现在就是正在言语上挑逗自己,唇角一抽。 手指顺着衣服的纹理,就想狠狠捏他一把,却发力关头忽然又想起这小混蛋现如今的心理感受。 脑袋靠在他肩膀处,盯着厉焕垂在身后的头发几秒,方宁书收回手,阖上眼睛,声音懒懒道:“惯得你。” 之后没再在太阿楼待多久,两个人便启程回了青元门。 盛清厚礼相待,在一次又一次的拜访下,两人最终受了长老职位,在蓬莱岛上另劈一峰居住,而方宁书的身份也在方氏久久不肯离去的态度中不胫而走。 很快,便所有人都知道了那青元门中刚刚掌峰、修为至高无上的年轻尊者对方氏遭遇坎坷的少族长倾心已久,很早便将他拐走,在那少族长失踪两年中两人更是早早私定终身,结成了道侣。 两个人都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这神秘又旖旎精彩的事情很快就传扬又传扬,被各种改编、变成了各种小说话本广为传颂。 方宁书让钱达给自己搜罗了一大筐,闲来无事便津津有味的看着,原作者的节操与日俱降,甚至创作欲也随之渐渐复苏,开始闲来无事动笔写一些小故事,由市场上传读,乐在其中。 一天,深夜。 系统冷不丁出声问道:【您确定要留在这里了吗?宿主。】厉焕出去处理事务不在,方宁书正捧着一本小说看到精彩处,心不在焉的“恩”了一声:“不走了,走不了了。” 【好的。】 系统很快弹出了一大片结算蓝屏。方宁书分心来看了一眼,将免责协议填好,目光划到最后一栏中的奖励部分,顿时唇角抽动:“美人套餐?翘臀?敏感的身体结构?吹弹可破的皮肤?这他妈是什么东西?!” 【鉴于您多番拒绝,系统根据普遍宿主对己身的需求兑换整理出了这份表单,将会作为对您的奖励一次发放。】“我不需要,删掉!”方宁书脸简直黑成了黑炭。 系统安静了一会儿。 【抱歉宿主。奖励的派发是必要的,不给您派发奖励可能会产生之后纠纷,还请您谅解。如果您不喜欢这个奖励,我们可以潜移默化派发给您的羁绊人选厉焕……】方宁书一愣:“你们能给他什么?” 系统声音平直,却语不惊人死不休:【体力、持续……】“闭嘴!”方宁书顿时毛骨悚然。 系统不解:【怎么了,宿主?】 方宁书深呼吸才把浑身发麻的感觉压下去,“你们的奖励必须给?那给了我我能不用吗?” 【自然可以。】系统道,【我们可以以药丸或者其他可储存的方式下发,您不用、或者是给其他人用都可以。】方宁书明白了。 这系统就是要下发奖励,至于奖励到底用不用,是怎么样的,根本不重要。 略微松了口气,他道:“那就按照这样。” 飞速确认了结算,他又问,“之后你会卸载吗?” 【是的。】 “那卸载之后,主角那块视角就结束了?文章大结局?”方宁书道。 系统声音平坦道:【是的。】 赶紧卸载。 想到文章节选的那些描述就浑身不自在,方宁书微笑:“好了,你可以卸载了。” 系统检查了一次文件无误,【好的宿主,请您稍等,目前还差最后结局收束,收束之后我将会立刻启动卸载程序。】“还有什么剧情没走完吗?” 【您可以去您与厉焕的塌边最下方的暗格中看看。】系统的声音略带一丝神秘,方宁书心中好奇,便起身去看。 低下还真的有个暗格,将暗格拉开,其中是一本书。 武功秘籍? 方宁书好笑,而后将书拿出来,目光落在封皮之上:阳术协调。 “?” 他一脸懵然的翻开,而后扫过什么,瞬间瞳孔剧缩,猛得将书甩了出去,脸上通红:“这什么?!谁放到这里的?!!” 而就在此时,房门被推开。 厉焕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有些怔疑方才听到的响动:“宁书?” 方宁书脸上的红怎么压都压不下去,浑身发热,目光惶然和进到卧室的厉焕对视。 厉焕脚步瞬间一停。 近几日在家中窝着不肯出去的人只穿了薄薄的一层里衣,身形纤细,衣物散乱露出了大片的白皙,脸上带着异常的熏红,眸色含雾,发丝散乱的垂在耳边、肩上,呼吸有些微急。 喉结滚动,厉焕目光划过被打开的暗格,眸子微顿,胸口却不由控制的一阵热感传了上来,抬脚上前。 “怎么了?”他低下头道。 方宁书耳根通红,想极力让自己镇定,却是枉然,声音颤道:“你……这里放……” 厉焕却笑了,“你看到了?” 方宁书瞬间瞪大眼睛。 这书……厉焕放的?! 厉焕低头,碰了碰他的鼻尖,将他抱起放到床上:“那种方法可以将灵力渡给你,还能温养你的身体……要试试吗?” 方宁书浑身大热,想都没想,立马抵住厉焕的胸口,脱口而出:“我不、不要!” 素来听话的人却不知道怎么忽然强势了起来,将他放倒在了塌上,蹭了蹭他的唇瓣,“我好想……方宁书,我们试试好不好?” 他声音沙哑的骇人。 这话一出,方宁书很快感觉到了他的浑身滚烫。 看着他眼里的欲望也与平时毫无相像的模样,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他立马悚然道:“系统?!” 系统的声音幽幽响起:【奖励赠送“春色满园”氛围渲染,下发完毕。】方宁书:“?” 【《无心》剧情结束,希望您在这里的人生度过愉快,系统开始卸载。】“你他妈,”方宁书怒然,却手忙脚乱:“……厉焕,你听话……不许扒!!” 【系统正在卸载中……】 “……” …… “嗡——” 一颗药丸落在了一人的手心之中。 但很快,那颗药丸在手的主人挣扎中咕噜噜滚落在了地上,不知滚向了那里。 烛光摇曳,春色旖旎。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 这章留评有红包,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