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话桑麻作者:欣欣向荣【晋江VIP完结】 文案 穿越古代,安家种田,平淡中收获幸福。 完结重生文:一梦到北大 现言狗血文:我不是90后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蕙畹┃配角:其他┃其它:种田文 (每日更新精彩纯爱同人小说,敬请关注:http://www.256zww.com/256中文。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弄瓦之喜 城外昨夜下了一整夜的大雪,房屋树枝和道路,都变成了白皑皑的一片。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通往张家村的小道上,深一脚,浅一脚走来了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男子,十几岁年纪,白皙的脸庞,瞧着就文静秀气。后面是一位年长的婆子。 虽是严冬时节,男子的脸上依然有些汗水沁出。回头看了眼后面的婆子,着急的道: "李妈妈,麻烦您再走快些,嫂子恐怕等不及了"。 李妈妈听了,加紧了些脚步,可是路上有雪,无论如何也走不太快的。看着男子着急的样子,李妈妈打趣道: "你一个没成亲的哥儿,不懂这些,谁家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放心吧!没事,再说,你嫂子这已经是第三胎了,能有什么闪失,不过母鸡下蛋一样容易"。 男子脸上一红: "只因兄长在城里,今夜赶不回来,我是怕……" 后面的话,大概觉得不吉利,就没再说下去。李妈妈笑道: "没事!没事,这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你们兄弟感情最是好,好吧!老婆子走快些,也就是了,这人老了啊,腿脚也就不利落了……" 两人加快了脚步,很快就进了前面的小村落。 小村子不大,不过十几户人家。两人匆忙进了村口一家有三间草房的院子,刚迈进院子,就听见一阵低低压抑的呻吟声,从屋里传了出来。 男子急忙打起外屋的棉门帘,李妈妈在外头放的草垫子上搓搓脚底下的雪,走了进去。外间屋只有两个脸色惨白的男孩子,站在当屋的地上。看见男子进来,两人一起冲了过去。大概憋了很久,却并不敢大声,但是眼泪却滴滴答答的掉落下来。大一些的,看着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一头扑进男子的怀中哽咽的道: "二叔,二叔,娘她没事吧?" 和另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一起慌张害怕的看着男子,男子摸摸两人的头: "放心吧,李妈妈来了,就没事了……没事了……" 李妈妈迈进产房时,刘氏满脸汗水的躺在炕上,边上有两个村子里的中年媳妇帮忙,热水、棉布等物,都已经齐备。 产妇刘氏经过几个时辰的折磨,仿佛被磨进了全部力气一般,有些昏昏欲睡,李妈妈当机立断的走过去,使劲拍了拍她的脸: "张家娘子,张家娘子,现在可不能睡,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没生出来呢" 产妇瞬间有些清醒的睁开眼睛,看到李妈妈,遂挣扎着抓住李妈妈干瘦如柴的手,断断续续的道: "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肚子里的孩子……" 李妈妈拍拍她的手.宽慰: "放心不是大事,我瞧瞧" 说着,伸手摸了摸: "嗯!已经差不多了,等会儿,我让你使劲儿,你再使劲儿,咱娘俩一起,孩子就出来了" 李妈妈啊把软木塞到她嘴里,招呼: "二狗家的,青山家的,按住她的手臂" 随着一盆盆血水端出去,在外面的叔侄三人都有些害怕,叔叔使劲的揽住两个侄子,拍抚着轻声安慰: "没事,没事,你娘会没事……" 絮絮叨叨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门帘唰的被打了起来,急匆匆进来一个穿着蓑衣,带着风帽的男人. 叔侄三人急忙过去,两个孩子也不管蓑衣上都是雪粒子,一把就抱住来人的大腿: "爹爹您可回来了,我不想要妹妹了,我们不要妹妹了,我们要娘……" 进来的男子脱下蓑衣和风帽,揽着两个孩子异常坚定的道: "乖,妹妹和娘我们都要" 正说着,一阵嘹亮的哭声从里面传了出来,生了,外屋的几个大小男人,同时松了口气。很快,李妈妈就利落的把孩子收拾干净,抱了出来,冲着刚进来的男人道: "呦!看这当爹的回来的真凑巧,恭喜张先生了,是个千金呢,母女平安" 进来的显然是产妇的丈夫,急忙放开两个孩子,对着产婆一鞠躬: "谢谢李妈妈,妈妈辛苦了" 说完伸手接过襁褓,掀开上面的一角,仔细端详着,粉嫩嫩的婴孩,皮肤有些发皱发红,小小的五官,眉头竟然微微皱着,可爱极了。两个男孩子也急忙抱着父亲的腿,着急的叫喊: "爹爹,要看妹妹,要看妹妹" 爹爹没法子把襁褓放低些,两个男孩子屏息看着襁褓里的小家伙,老二道: "她好丑哦!像个猴子一样" 老大瞪了弟弟一眼: "哪有,妹妹多漂亮,看,她的脸像咱们院子里,春天开得喇叭花,二叔,是不是" 二叔低头看了片刻: "小脸晶莹剔透的,我倒觉得像外面的雪"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正讨论着,女娃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围着自己的几张陌生的脸,一时有些迷糊。 这是在哪里,记得自己好像下班途中,遇上了雷阵雨天气,在一个大楼的外沿下面避雨来着,突然一声吓人的雷声响过,眼前一亮,自己就失去知觉了,再此醒来,就是这里了。 眼中转了转,这是什么地方,而且自己明显是躺着的吧,头上的几个男人脑袋一起凑到自己眼前,怎么看着这么怪异呢。 张雪盯着近在咫尺的几个脑袋愣愣发呆,有些模糊,但是勉强能辨别,长得还不错,距离自己最近的,二十五六的年纪,虽不如旁边那个年轻些的俊美,但是有一种成熟稳重的感觉,尤其望着自己的目光,透着那么温暖和慈爱。 慈爱这个词儿,用在这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人身上,还真蛮诡异的。旁边的一个简直就是一个小正太,文文弱弱的,五官有些偏向女孩子的秀气。 还有两个小男孩,长得也挺漂亮,眉清目秀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透着十分的伶俐。不过头发太奇怪,两个男孩子的发型都是总结于头顶扎成髻,形状如两个羊角,看着不由的令人想起了喜洋洋,想到这里,张雪忍不住笑了起来。 立即就从自己嘴里就发出咯!咯!咯的婴孩笑声,张雪一惊,急忙停住笑声,咯!咯!咯的声音就没了。难道是自己的声音吗?自己怎么会变成婴儿了呢? 想到此,她急忙挣扎着想起来看看自己,却发现,太难了,这根本的是她做不到的事情,于是不禁悲从中来,呜呜大哭起来。 她以为自己笑和哭的声音很大,其实听在别人耳朵里,也就如小猫叫一般,不过刚才她那几声咯咯咯的笑声,倒是清脆的紧,引起了几个大男人的惊喜和好奇。 尤其两个男孩子,更是喜欢的不得了,刚要再逗弄妹妹,谁知道她小嘴一撇,就又哇哇的哭了,小叔摇摇头道: "真是小孩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当爹的毕竟不是第一次了,急忙摇晃摇晃女儿: "大概饿了,我带着小丫丫去吃奶" 说这话,抱着孩子进了里屋,如今里面已经收拾的干净利索了,邻居帮忙的妇人,看到张先生进来,急忙说了声恭喜,就出去了,留给夫妻两个独处的时间。 张先生谢过了邻居,坐在炕边上,仔细端详着妻子有些苍白的脸色,伸手把她脸上的发丝轻轻抿了抿。 张娘子累坏了,刚才已经睡了过去,但是听到孩子的哭声,挣扎的睁开眼,正对上丈夫心疼怜惜的目光,不禁微微一笑: "你回来了,这一胎是我们全家盼了很久的女娃子,来,给我吧,肯定是饿的狠了" 张先生扶着她靠坐起来,把孩子小心的放到她的怀里,张娘子麻利的解衣,把乳头塞在小女娃嘴里。 张雪正张着嘴哇哇的哭呢,突然嘴里塞进来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出于本能,含住一吸,竟然有水,喝到嘴里,砸吧砸吧滋味,很奇怪的味道,但是吞咽到肚子里,却感觉暖洋洋的。 于是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高娘子看着怀里的吃的香甜的小女娃,不禁欣慰的笑了,看看丈夫轻声道: "别看这娃子在肚子里不老实,可是你瞧,现在多乖,嘴也壯,瞧着是个好养活的" 张先生道: "辛苦娘子了,我不在家,全依仗你,把里外上下照顾的妥妥当当的" 张娘子白了他一眼: "说这个干嘛,我这辈子不求别的,就求着你顺顺利利的,博文搏武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就行了。对了,还有咱们的女娃子,将来找个知冷知热的女婿,你看她,多招人疼的小模样!" 张先生目光轻柔如水: "你放心,我必然不会负你的" 张雪边吃着奶,边听着大人们说话,不过片刻,就觉得意识朦胧,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基本上,婴儿想有自己的意识,也是很难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昏昏睡着,醒来的时候,都是生理提醒,不是饿了,就是要排泄。 所以一连几天,张雪也没弄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哪里,不过渐渐的,清醒的时候就多了起来,能撑着听些外界的声音,睁开眼也可以把凑到自己眼前的事物,看的清晰些了。 大约过了一个月的时间,断断续续的,通过所谓爹娘的说话和时常来看自己的两个哥哥,一个叔叔,她大致总结出,自己估计是穿越了。 雷劈了以后,穿越了,具体是个什么地方,尚不清楚,不过听话音,好像这里是一个小村子,因为时常有妇人来看望自己,和这里的娘,说一些村子里的八卦:什么誰家的媳妇,谁家的闺女的,甚至谁们家的牛棚猪圈等等,一些琐碎的家长里短。 不过自己这个娘,倒是个很文静的女性,一般只是听着,很少参与意见。自己的爹,听话音,也是个在村子里颇受尊敬的人物,都称呼他张先生。 张雪端详了很久,才发现,估计这里不是什么现代的地方,就看这个爹和二叔的纶巾,就能看出来,不过瞧意思,虽然不富有,但也不是很拮据的家庭。 最起码看爹和二叔的打扮,应该算是个读书人吧,不都说古代奉行的原则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吗。 也不知道自己现代的爸妈怎么样了,会不会难过的悲痛欲绝。 想到此,张雪不禁黯然,但是,日子毕竟还是要过下去,也许自己平安幸福的活着,对另一个世界的父母,也是一种安慰,即使,也许他们不会知道。 张娘子感觉最近顺心的很,虽然生女娃子的时候,有些磕碰,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因为没有起大名,丫头在家里行三,所以起了个诨名就叫小三。 小三这丫头,可是个听话的孩子,张娘子都觉得有些神奇了,平常几乎不哭不闹,即使睡醒了,也会自己睁着眼睛玩,乖巧的很。若是咿呀咿呀的一喊,那就不是饿了,就是要尿尿拉屎,很好带的孩子。 而且五官随了小叔,漂亮娟秀,可想而知,将来必不会差的,尤其一双大眼睛,透着十分的机灵气,弄得街坊邻居的几个妇人都喜欢的紧儿。 自己的两个秃小子,也老实了一阵,每天下了学,直接回来瞧过妹妹后,就跟着小叔在西屋写字念书,再也不会和村子里的孩子们出去淘气了。 还有,自己的丈夫原是在城里的张家做西席,张家原也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张老太爷曾经做过大官的,虽然告老还乡,但是门生故旧甚多。就是自己县里的县太爷见了,也是低头哈腰的。 不只是张老太爷的关系,张家的两位老爷,现如今也在朝廷里任职,具体什么官,张娘子也弄不清楚,不过听丈夫的意思,不是寻常的小官。 两位老爷都不在城里的老宅,但是两个最小的孙子却都跟着老太爷在府里念书,也是八九岁的年纪。 张先生之所以能谋到这个差事,也是有些缘故的。算起来,张家也是累世的书香世家,后来渐渐没落了,又加上云卿云昊两兄弟,父母去的早,所以张家就此沉寂下来,但是云卿的爷爷,曾经和张家的老太爷同窗,所以张云卿才谋到了这份差事。 张云卿原也有些念想,如果明年乡试种了举,将来谋个一官半职的,也算是有个现成的门路。有了老太爷这层关系,张云卿虽不过是个西席,但在张府还是颇受礼遇的。 即使是弄瓦之喜,张家的老夫人也送了一份礼过来,也因为这个缘故,过了小三的十二晌,满月这天,张娘子和丈夫商量着不能办的太潦草了才是。 ☆、满月见闻 刘氏想给闺女做个隆重一些的满月酒,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小三做十二晌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那一天刘氏的娘请了白仙姑来给小丫头测算八字,刘氏本来是邻村的人家,虽是普通的庄家人,但是家里有三个哥哥,祖上也有些田产,所以家道还算殷实。 至少这十里八乡的,刘家算是有些名号的,更兼,家里只得一个女儿,所以从小爹娘兄长甚爱。 可这刘氏却并不娇纵,一应家里地里的活计,都是一把好手。且长的也体面,身子骨也健壮,所以及笄后,刘家的门槛,几乎都给说亲的媒婆踏破了。 可是这个刘氏做闺女时,虽然性子温柔随和,却是个极有主意的,而且看惯了三个哥哥的粗壮威武,更喜欢戏文里的斯文书生。当然这个心思,姑娘家是断断说不出口的,只是对来求亲的,都不应就是了。 一开始,当娘的还不理会,可过了两年,就有些着急了。只能悄悄到闺女的屋子里,去问个明白话。 刘氏见娘来问,也只能支支吾吾的说实话儿,喜欢读过书的。刘氏的娘倒是一愣,想着自家虽然日子过得算不错,可是毕竟是个庄户人家,读书人,即使贫寒,也自是清高的,估计是看不上她家,不免有些为难。 可巧,转天,邻村张家庄的媒婆就来了,给秀才张云卿说亲。张云卿虽是个书香门第,却早已没落,如今既无父无母,也没有什么田产,还有一个幼弟,需要照顾,实在不能算是个好人家。 可到底是个读书人,估计不是这样贫寒,也不会想娶个乡下的姑娘。刘氏的娘忖度一会儿,就回来问自己闺女。 这刘氏一听就同意了,她娘劝她说: "那张云卿虽是个读书人,可家道贫寒,你嫁过去有的苦吃" 刘氏却不怕,硬是拗着爹娘兄长,应了这门亲事。 刘家的家风朴实,三个嫂子虽系外姓人,但是也颇和睦。所以对于小姑出嫁,陪送多了些,也只做不知罢了。 刘氏是个要强的女人,过了门,看到张家的情况,比娘说的还不如,三间破草房,几亩薄田,再无长物。 可是丈夫却是个知冷知热的斯文人,小叔也极听话,所以也没后悔,塌下心和张云卿过了起来。 刘氏手巧,且有些算计,做了一手鲜亮的活计,可以去集上换些铜钱,又养鸡鸭,把地里的庄稼,打理的也整整齐齐的。 不出几年,张家就改了模样,虽不至于说多富足,至少衣食不缺。十里八村的乡亲,谁不对刘氏钦佩敬重,更兼,后来张云卿谋得了城里张府西席的差事,张家在村里也是很有些地位了。 刘家本来还怕闺女嫁过去受苦,可是后来这一瞧,才放了心。刘母自是最心疼自己闺女。 在乡下,十二晌,某种意义上讲,比满月更为隆重,这一天要给产妇吃饺子,意思是捏骨缝。男女双方的众多亲戚,故交好友,街坊邻居,带着礼品来庆贺。 在诸多礼品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外祖母的礼物:要做六双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鞋子,男孩一般要做虎头鞋,女孩做猪头鞋,其次还要给孩子做迷糊鞋,其他鞋是鞋底、鞋帮儿分开做,然后缝在一起,迷糊鞋的要求,却是连帮儿带底儿一个囫囵个儿的。 鞋底儿再缀一缕彩缨,意为:孩子刚刚来到人世,穿上此鞋可在阳间迷路,能在此家扎下根儿。这里面还有个规矩:在众多鞋中,孩子首先要穿迷糊鞋,扎下根儿后,才能穿其他鞋。 刘氏的母亲不禁按照风俗做了全套,而且连婴儿上身要穿姑姑做的红花袄,下身姨姨做得青长裤,也一并命三个媳妇做了几套来。另带了几十斤的鸡蛋、红糖、小米,都一股脑的送了来,弄得刘氏和张云卿都有些不好意思。 这还不算,还请了村子里的白仙姑过来测算孩子的八字,白仙姑可不光是给孩子们看这个,有时候遇上了大旱,县太爷也会亲来请她去祈雨,所以和一般的神婆,还不大一样,很有几分体面。 请她不光是要预备些礼品,一般还要给上半吊钱,即便这样,也不见得就能请的来。小三十二晌这一天,刘氏的娘也不过是试着去请,可巧就请了来。 据说白仙姑非常灵验,所以她说的话,虽做不十分准,也该有七八分才是。白仙姑的名字由来,是她有一头没有一丝杂色的白发,她喜欢穿着大红的衣服,更显得有些神神叨叨的诡异。 到了张家,刘氏的娘就抱了小三出来,张雪本来也不是个小孩子,这几日看到来来去去的妇人,都差不多的样子,早就厌烦里,这时看到一个穿的这么鲜亮的,不禁好奇的仔细打量来人。 听外祖母称呼她白仙姑,小三估计大概是古代那些神婆,不过小三倒觉得很像白毛女。 白仙姑的名望在哪里摆着,经常出入一些大户人家,给受了惊扰的孩子们趋凶避邪,所以经常见一些大户人家的孩子,一般看到她,都有些害怕,更甚者,哇哇大哭的也有,但是这个孩子却非常不一般。 白仙姑破天荒的接过来,抱在自己怀里,仔细端详。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小嘴,头上几根稀稀疏疏的头发,天堂饱满,眉目清秀。 尤其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流转着比珍珠还明亮的光华,这哪里像一个才十二天的婴儿,竟是好个体面大气的模样。不禁打心里爱了起来,抱了好一阵子,才把孩子还给刘氏的娘: "这丫头不是个平常的,我瞧着,像个有来历的,竟是投了我的缘法,这样,我想收她做个干女儿,您看如何" 刘母顿时大喜,这里的风俗是喜欢给孩子认个干亲的,也图个好养活,压的住。可是白仙姑的地位,想认她做干娘的,就是大户人家,也不知凡几,可就没一个成的。 都说白仙姑虽然灵验,但是不喜小孩子,可是如今却要主动认自己这个外孙女,这是多大的造化啊,刘母急忙道: "这可是她的运气呢,哪有不应的理儿" 说着低头晃了晃襁褓: "你这丫头倒是个有福的" 白仙姑见她应了,遂从腰上的荷包里,拿出一个红线穿着的小金锁,轻轻套在孩子的脖子上: "这是干娘的见面礼" 刘母待要推辞,可是却被白仙姑挥手打断道: "您不要和我客气,这说不定也是我的造化,好了,我先回去了,等满月时,我再来" 说完竟自走了,等白仙姑出去了,村子里的妇人们才急忙上来道喜,一边称赞这孩子将来定是个好命的,等等吉利话。 自十二晌之后,小三的名气硬是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孩子还响亮,就是城里的张夫人,都命婆子借着送礼的功夫,来瞧了一会子。 因着这个缘故,刘氏就想着给小三办个似模似样的满月酒,而且,不是她自夸,自己的闺女,就是和旁的孩子不同,精灵通透,仿佛现在就能听的懂大人的话,可爱到不行。 张云卿当然不会反对,他也是太喜欢自己这闺女了。夫妻两个商量妥帖,刘氏咬咬牙,拿出些积蓄,让来帮忙的娘家嫂子,请了村子里几个能干的媳妇,帮忙操持。特意的把家里养的猪。宰杀了一只,鸡鸭也杀了不少来配菜。 寒冬腊月原也没什么新鲜菜蔬,不过是些菜干瓜条等物,不过这在村子里,也算是很不同寻常了。 到了满月这一天,白仙姑果然一早就来了,也不和别人寒暄,只抱了小丫头,在待客的西屋坐着。 西屋本是小叔云昊的屋子,两个儿子也跟着小叔睡在一起,平常读书也在这里。虽是三个男孩子的房间,但是小叔爱干净,收拾的分外齐整。 又是个读书的地方,所以炕侧面的墙上,做了简易书架,架上累累满满的书籍。张家虽贫,但是祖上留下的书籍倒是不少,也有很多珍贵的,但是兄弟两个,即使在三餐不继的时候,都没想过去卖书,所以保留了下来。 有了书籍,这间屋子看着也雅致了一些,所以刘氏用了来招待贵客用。其他的客人让到了左右邻居,二狗家和青山家收拾出来的屋子里。 村子里的,不过是每家给一盆猪肉菜就行了,在张家吃饭的,都是些外客,白仙姑算是贵客,所以让到了西屋。 张雪的头还不大会转动,但是白仙姑显然很喜欢她,抱着她并不死坐着,而是到处走动,所以张雪得以来回打量了一下这间陌生的屋子。 晃眼看到了书架上满满的书籍,看不太真切。但是字体大概还能认出来,是繁体字,待要仔细看时,大舅妈走了进来: "哟!白仙姑,这丫头可压手呢,来,给我抱会子吧" 白仙姑倒是没反对,把张雪给了大舅妈道: "我还有些事情,就不在这里了,你和她爹娘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说着拿出一个红色绸布小包,放在炕桌上: "这是给我干闺女的满月礼" 说完就走了,大舅母素知她性子一向怪异惯了的,也不当回事。打开桌上的红绸包,不禁一惊,上次十二晌,白仙姑给小三的金锁,已是很贵重了,如今,这个竟是比金锁也不差什么。 是一个鲜亮的银项圈,下面有一个大大的吉祥锁,刻着云纹图样,大方又体面,不光小时候,将来大了带上,也必是个好物件,想着,急忙妥帖的收了,抱着孩子去了东屋。 再说张云卿,正在外间屋,陪着几个舅爷说话,就见自己的两个儿子掀帘子跑进来嚷嚷: "爹爹!爹爹!村口那边,远远有两辆好漂亮的马车,冲着咱家来了,您快去瞧瞧" 张云卿不禁一愣,大舅哥忙道: "快去吧,保不定是你在城里的朋友呢,我们不过是一家子亲戚,不用你来陪,我们到旁边的院子里去就好" 说着和两个弟弟出去了,张云卿想了想,也急忙走了出去。刚到了院子门口,就见到刚停下的马车,车夫是张府的,从后面的车子里跳下一个人来,却是张府的大管家吴进。 吴进并不是一个粗鄙势利的人,也是个读书人,又精于裁夺,才让老太爷瞧中,当了张府的管家。虽然手上的权不小,但却是个宽厚的人。 府里的丫头小子们,倘若犯了小错,出面求求他,没有过不去的,所以人缘颇好。和张云卿尤其投契,两人经常谈论些文章典故,关系很不一般。 这时候看他来了,张云卿倒是笑了: "你怎么来了,不过是弄瓦之喜,岂敢劳动吴兄" 吴进微微扫了一眼他身后的院子,虽然竹篱茅舍,倒是干净利索,急忙上前来,小声的道: "咱们老太爷并两位孙少爷来了,还不快去迎接" 听了这话,张云卿不禁大惊,急忙上前迎候,吴管家整整衣摆,凑到车窗旁道: "禀老太爷,张先生家到了" 张老太爷,说是老太爷,其实年龄也不过六旬而已,告老还乡以后,每日含饴弄孙,吟诗作画,更是心情舒畅,比在朝为官时,倒更加硬朗了些。 对于府里的西席张云卿,原是有些爱才之心,所以对他极是看重,觉得他是个专心做文章的人,听夫人提起他家新生的小女娃,惹人疼,白仙姑也说有来历。 据说长的粉妆玉琢不同寻常,都传说不定是什么仙女投生来的,虽不大信这些,却也勾起了些许好奇心。 这一日,可喜是个冬日少有的好天气,于是带着两个孙子来这里散散心,顺便看看张云卿家的小丫头。 张老太爷扶着两个孙子下车,两个孙子和张云卿的两个儿子差不多,大的八岁,小的六岁,都是总角之年,但是大家公子毕竟不同于乡野间的孩子,即便年龄小些,也是进退有度,颇为稳妥。 张云卿急忙给老太爷见了礼,让到了西屋待。又让弟弟把自己前些日子得的些好茶泡了来,才在下首相陪。 张老太爷一向最喜欢读书,看了一眼书架上的书籍,不禁抚了抚自己的胡子: "想当年,老夫和你爷爷一起读书时,经常交换着看一些有趣的书,现在看来,还有些是那时的呢" 张云卿有些惭愧道: "晚生不争气,到如今,竟然不能有所建树,愧对祖父了" 张老太爷摇摇头: "你还好,明年正是大考,以你的才学必然能中的,到时也对的起你祖父在天之灵了,不要妄自菲薄,对了!把你家那个有来历的丫头抱来,让我老人家瞧瞧吧" 张云卿忙亲自出去抱了来。张雪本来在西屋待得有些趣味,谁想白仙姑一走,就又回了娘的屋子,正有些郁闷,不成想,爹爹进来和娘亲嘀咕几句,就抱着她又进了刚才的屋子。 张云卿抱着孩子给张老太爷瞧,老太爷放下手里的盖碗,低头看了看,不禁也是大奇,果然和别的孩子不同,脸面倒还罢了,只这一双眸子,分外流光溢彩。 张雪看着眼前突然冒出的白胡子老头,觉得怎么这么像古装电视剧里的月老呢,白白胖胖的,还有长长的白胡子,胡子还真够长,不是假的吧。 想着,伸出小手去抓那胡子,倒令老太爷一乐,顺手接过了她,抱在怀里,把自己的胡子从她手里弄出来: "你这小丫头,爷爷的胡子岂是能抓的,来,来,爷爷给你个物事玩吧" 说着从自己的腰上,摘下来一个玉坠子递给她,张雪一看,不禁大喜,看成色就是个极好的翡翠材质,碧绿的颜色配上流苏,古朴好看,遂紧紧抓在手里,张云卿忙推辞: "这可使不得" 老太爷瞪了他一眼: "这是我给这丫头的见面礼,于你什么相干,好了!这丫头是个不凡的样子,可起了名儿" "不曾" 张云卿恭敬的道,张老太爷看了怀里的小女娃一眼,又看看窗外的隆冬寒月,笑道: "张磁《宴山亭》有一句:竹槛气寒,蕙畹声摇。不若就叫张蕙畹吧" 张云卿急忙一鞠躬: "谢老太爷赐名,倒是这丫头的造化了。" ☆、刘氏娘家 张雪听到蕙畹这个名字,也觉极好听,比自己原来的张雪强多了,决定认可这个名字,当然她不认可,恐怕也没办法。微微转动头颅,冲着眼前像月老的白胡子老头,绽开一朵灿烂的笑容。 张老太爷原不过一时兴起,给这丫头起了个名字,可是低头看时,不禁乐了。这丫头仿佛听的懂一样,冲自己笑的甚是甜美,小嘴裂开,眸光里仿佛闪烁着谢意。 张老太爷大为稀奇,更是抱着摇了摇玩笑的道: "怎么,你这丫头也喜欢这个名字" 蕙畹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倒把旁边两个张家的孙少爷吸引了过来。大的名字叫张宗民,是长房长孙,小得是他的叔伯弟弟叫张宗伟。 两人从小跟着祖父读书,因祖父教养极严,虽有祖母宠溺,但也颇有规矩章法。尤其大一些的宗民,更是稳重,可是听到小女娃的笑声,也稀奇的随着弟弟凑过去。 襁褓中小小的婴孩,和以前见过的不同,并不哭闹,而是咯咯咯的笑了几声,停住后,大概是看到了宗民和宗伟,好奇的看着两人。皮肤白白嫩嫩,脸蛋圆圆,透出十分的可爱。遂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想摸摸她的脸,张老太爷急忙一抬手。把孩子抱的高些,对着孙子道: "现在可不能摸,戳到眼睛就不好了" 说着,小心的递给张云卿道: "是个好孩子,好好教养才是,虽是女儿家,过几年,不妨也跟着哥哥们读些书,不能蟾宫折桂,晓得圣人之礼也是好的" 张云卿连忙称是,张老太爷坐了不多时候,就带着孙子走了,留下了一包礼金,还有蕙畹不撒手的玉坠子。张云卿送了张府的车走了,回到西屋,弟弟云昊急忙迎上来: "大哥,您瞧,张老太爷竟然给了这么重的礼金,这可如何是好" 张云卿扫了一眼,炕桌上打开的红绸包里,是五个鲜亮的大银锭子,十两一个,齐齐整整摆在炕桌上,晃得屋子里都仿佛亮堂了一些。 张云卿上前包好,看了弟弟一眼: "看来咱们家的小三是真入了老太爷的眼了,这礼金是厚重了些,等来日,你我有了前程,再图报答也是一样" 张云昊点点头: "明年的乡试,不如我和大哥一起去考个试试,如果都中了,家里也多些进项,不至于让嫂嫂再这般辛苦劳作" 张云卿想了想,打量自己的弟弟几眼,不禁暗暗欣慰,想自己爹娘去的时候,云昊还小,说是弟弟,其实更像父子。 云昊是自己亲自教导出来的,虽无亲眷扶持,可喜娶了贤妻,致使自己兄弟,方有今日的温饱。云昊也争气,经史子集上比自己也不差什么,去考,没准真能考上,即使考不上,去见见世面也好。 想到此,点点头: "好!明年你我兄弟一起去,若果真中了,也是咱们张家的造化" 两兄弟商量好了,就听见外面招呼吃饭,两人出去陪客,一时闹到了午后方散了。 刘氏的三个嫂子是能干麻利的妇人,不过一个时辰,就把院子和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和婆婆商量了,在牛车上面铺了厚厚的被褥,把刘氏和孩子,裹得严严实实的扶了出来,村子里的风俗,满月后,要去娘家住几天的。 刘氏原不想去,只因知道丈夫明儿一早,就要去城里,丈夫这一去,估计要半个月后才能回来,家里扔下一个不善家事的小叔子,不大妥当。 邻居青山家的嫂子听了,不禁笑道: "看你,多大个事儿,往年间,你还没嫁过来的时节,人家兄弟两个也没饿死不是,好好去娘家呆上几日吧,左右不过是三餐饭和你猪圈里的那头猪,有我和二狗嫂子照顾着,你就放心好了" 听了青山家的话,觉得有理儿,刘氏就细细叮嘱了自己的丈夫和小叔几句,抱着孩子坐着娘家的牛车去了。 博文搏武自是也跟了去,张蕙畹即使心智是个大人,但身体真真是个婴儿,和老太爷玩了一大会子,抱回娘亲怀里,早就睁不开眼了,不大功夫就睡了过去。 被她娘抱着上了牛车,一路颠颠簸簸的到了外祖母家,也没醒过来。 刘家比张家要好上许多,家里田产多,这两年也赶上风调雨顺,加上刘家的三个儿子能干,媳妇们也会过日子,所以家境比刘氏没出嫁时,还要好上几分。 刘氏娘家的村子叫绕河村,比张家村大上几倍,这个村名的由来,就是绕着半个村子,有一条河,虽不是很宽,却使得周围的田地灌溉便利,所以比别的村子要富庶些。 刘家老宅原是在街当,后来儿子们渐渐大了,就卖了老宅,在村头圈了地,盖了三座连着的砖瓦房。临着河边,下地干活方便了很多。 一开始刘氏的爹娘是跟着老大住的,后来刘老汉一病去了,虽说三个媳妇都是极孝顺的,但老人家总有些偏疼小儿子的,更兼三媳妇是个嘴乖会来事的,老人家大多时候就跟着三儿子过。 刘氏这个三哥,虽也是个庄稼汉子,但是心思活动,不像自己的两个哥哥,中规中矩的种小麦谷子等物,单劈出一亩地来专门种芝麻。 芝麻在农村可是个好东西,待得收了,就挑到城里的集市上卖,换的银钱,比种麦谷强上几倍。 尝到甜头,索性都种了芝麻,反正粮食有的是。不出几年,刘氏的三哥手里就有了些余钱,找了人来翻盖了自己的院子,扩出去了一倍,又搭了一明两暗三间屋子,给老太太住。所以老太太现如今在三房住着。 虽是三哥好过些,但是一家子倒也和睦。刘氏回娘家,就直接住进了老太太屋里。老太太盘了火炕,外间屋做水烧饭,屋子里的炕总是温着的,这寒冬腊月,倒是舒服的紧。 张蕙畹醒来,发现好像不是自己常呆的那间屋子,两侧的身子,被什么软软的东西挤着,一动也动不了。抬头是房顶上疙里疙瘩的横梁和苇草顶子,虽也简陋,但是比娘亲的屋子可强上不少。 突然感觉肚子胀的很,想尿尿,于是极力忍着,想大声喊几句,可发出的,却是极小的依依呀呀声儿。 张蕙畹终于知道,为什么婴儿总是尿裤子了,即使你想憋也憋不住,叫了两声,感觉肚子一松,不禁哇哇哭了起来,又尿在裤子里了,这太丢脸了!唔...... 哭声比依依呀呀要大很多,本来刘氏看小三睡的香甜,怕自己和娘亲嫂子们说话,吵到了孩子,就拿了两个枕头挤在她两边,让她睡得踏实些,娘几个上东屋说话。 这时听到哭声,急忙跑了过来,刘老太太也跟了过来: "怎么了,听这哭声,可怜见的" 刘氏给孩子换了裤子,才道: "没事。不过是尿了裤子,这孩子打生下来就这样,举凡一要拉尿,就会有些故事,如我没注意,她尿湿了,就会哇哇大哭一阵。所以,后来我就会多注意一些,尿湿的次数就少了" 三个嫂子听了,不禁笑道: "倒是个机灵丫头,哪个孩子,小时候不是尿坏过几条褥子,偏这丫头是个特殊的" 刘老太太接过来道: "可不是,白仙姑和城里的张老太爷都说,这丫头是个有来历的呢,即托生到咱们家,可不能委屈了她去" 众人一阵笑。张蕙畹听了一阵话音,大约猜到是到了外祖母家,转头看了看,倒是比自己家强多了,宽大的土炕,侧面是大大的木窗户,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上面糊着雪白的窗纸,显得屋子明亮很多。 刘老太太低头间,正看到小丫头滴溜溜的眼珠,不禁笑了,抱着她来回走动,玩笑的和蕙畹说: "到了外祖母家,不认识了吧,这是外祖母家,在这里住上几天,好好陪陪外祖母吧" 张蕙畹觉得这里比自己家好,于是习惯的点点头,老太太顿时喊道: "你们看,她听得懂我说话呢,刚才点头了" 屋子里的众人不免又一阵笑,觉得老人家许是高兴过了头,眼花了。说完之后,刘老太太也觉得自己这话没道理,不免低头看了看小丫头。 张蕙畹不禁一惊,心道:差点露馅了,自己还是要装的像一个婴儿才好,看这地方,像封建时期,弄不好,还没等自己长大,就被当成妖孽处置了,也不一定。 老太太看了小娃儿几眼,没发现异样,想着自己刚才大概真的眼花了。 刘氏在娘家只住了两天,就谢绝了兄嫂母亲的挽留,执意要回家去。老太太没法,只能让大儿子套了牛车,又装了半口袋的小米和几斤芝麻给塞到包裹里。 刘氏原是有些脸红的,但是看三个嫂子都没有不满,才勉强带了去。看着渐渐远去的牛车,刘老太太不禁悄悄抹了抹眼泪。三个媳妇你看我,我看你,还是三媳妇劝道: "您老人家就不要这样了,妹子如今也看到光亮了,待得姑爷高中,好日子在后头呢" 老太太不禁叹口气: "想你妹子在家做闺女时,虽是样样活计拿得起来,可又那里能这般劳累,倒是让我老婆子心疼的慌" 大媳妇忙道: "不是常说,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就像戏文里唱的那样,举凡有后福的,前面都要受几年苦的,你老就宽心吧" 老太太想想,觉得这话有理儿,于是又高兴了起来。 刘氏回了家里,一如既往的操持家务,因为临近过年,刘氏更是忙碌起来。虽是寒冬腊月,没有地里的活,但是过年了,势必要给丈夫小叔子和孩子们,做些新衣服才是。 孩子还好说,小叔子却越发大了,要做几件穿出去的儒袍才好,不过今年倒也凑巧,张老太爷回去后,又命小厮送了两匹布来。虽不过是蓝色的细棉布,但是做个袍子什么的,倒也体面。于是裁了两个棉袍,自己穿针引线缝了起来。 隔壁二狗和青山家都是两儿两女,尤其闺女都小十岁了,能帮着做些针线,两人比刘氏要轻松很多,白天凑过来说闲话,也顺便帮忙做些活计。 张蕙畹觉得自己和猪基本上能划上等号了,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睡,简直没一点意义,不过也没法子。唯一的乐趣,就是听自己的娘和邻居两个大婶说闲话。 久了,蕙畹发现,古代人其实一点也不保守,女人私下里也竟说些荤段子,虽不及现代露骨,也够张蕙畹脸红的。 过了十几天吧,张蕙畹也不大清楚,不过是大略猜的,自己的爹回来了。张蕙畹很喜欢张云卿和二叔,觉得两人就像是电视剧里演的,那种古代书生,带着骨子斯文劲儿。 晚间吃了饭,两个哥哥跟着二叔回屋读书,蕙畹被张云卿抱到了里屋哄着玩儿,不一刻,刘氏就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放在地上,抱过蕙畹被放在炕的里侧,伸手给张云卿脱鞋袜,张云卿一把握住她的手,温柔的道: "我自己来,你劳累了一天,坐在这里歇一会子吧" 刘氏抬头,看见丈夫眼中流露出的心疼和体贴,不禁心里一热,也就坐在了一边。张云卿自去脱了鞋袜,把脚泡在热水里,那种温暖瞬间传遍周身。 不一会儿,泡完了脚,刘氏把水端出去,张云卿动手把褥子被子在炕上铺好,刘氏收拾停当进来,一看屋里的情景,不禁脸色微红,白了张云卿一眼。 张云卿至今几个月不曾沾刘氏的身子,自是有些隐忍不得,这时,看见灯下刘氏的脸色红润,腰身虽还有些臃肿,却别有一番圆润的味道,急忙上前来拉刘氏……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刘氏缠不过丈夫,低声道: "小三还醒着,仔细她瞧见了,要臊你这个当爹的" 张云卿呼吸有些急促: "刚满月的丫头,哪里懂得这些,快.....好秀莲,我可等不得了……" 接着又是一串悉悉索索的声音,张蕙畹不禁满头黑线。 ☆、张家过年 毕竟是个满月没多久的婴儿,即使蕙畹想听床脚,也没这个精神.还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就意识朦胧的睡了过去,真不知该庆幸还是遗憾。 爹爹回来后,家里就热闹多了,马上要过年,家里也忙碌了起来。可巧赶上年前的大集,村子里的集,一般要过半个月,才轮到一次。 又因张家村是个小村子,人家少,所以一个月才得轮到一次。所幸距离城里不过二十里的路,也不算什么。但是轮到集的时候,家家户户几乎都会去逛一逛。今年赶上年前,就更热闹了。 刘氏和张云卿商量着,带着孩子以及小叔子,一家子都去,反正就在街当。张云卿看了看襁褓中的蕙畹道: "集上人来人往,毕竟有些乱,不如把云昊留下来看着小三,我们夫妻带着博文搏武去好了" 刘氏原也是这样打算的,可想着如果自己让小叔子留下看孩子,恐丈夫多想,所以才拐个弯那样说的,现在听丈夫这样说,忙不迭的点头应允。 云昊是个腼腆书生,平日间,除了攻读诗书,最不喜欢凑那些虚热闹,是以,听了哥嫂的安排也觉得好。 张家村的集赶上了腊月二十六这一天,真真是个吉利的好日子,刘氏一早起来,把小三拾掇好了,抱到云昊屋里。 小叔和两个孩子,经常夜间读书,这屋子里又不通火炕,别的季节还好,就是到了冬天,有些冷。以前的确没法子,不过是把棉被弄的厚些。 小三满月后,得了不少的东西,刘氏咬咬牙,给这屋子里添了一个铜炭盆,用十斤小米和二斤红糖,与那前村烧炭的张黑子换了一筐粗碳来。 那张黑子,虽有这个手艺,但是人有些不灵光,又兼往年一场瘟病死了爹娘,家里没个操持的妇人,所以日子过得也不像个样,都四十多岁了也没成家。 可巧,去年说成了邻村的一个寡妇,成了亲。寡妇姓刘,娘家和刘氏娘家是一个村子,是个贤惠的人,可惜命不好,找了邻村的婆家,不上一年,男人就一病去了,膝下无子,婆家当然招不得,遣回了娘家。 娘家有兄嫂,也不是个安身的所在,无奈拖了媒婆才又走了一步。嫁给了张黑子,想着能囫囵着,混个温饱也就是了。谁知这张黑子,别看年纪大些,着实是个会疼人的汉子,又有手艺,倒比刘寡妇前面的男人,更强上数倍不止。 况且上没有公婆,下没有姑叔,倒是个少有的清爽人家,所以,两口子过的也颇为得趣。不过一年,张黑子家的就大了肚子,因平日张黑子家的和刘氏有些来往,刘氏也掂量着张黑子是个疼媳妇的,所以才让小叔子背了小米红糖,去换些碳来使唤。 , 张黑子是个老实人,媳妇又和刘氏同出一村,所以也没吝啬,把那烧的粗碳,予了云昊一大框。云昊回来,刘氏一看,不禁大喜,这下,一个冬天也尽够了。 想着过意不去,又把张老太爷给的细布,扯了几尺,让云昊送了去,将来孩子生了,做夹裤夹袄是好的,张黑子夫妻自是千恩万谢。 这其实也是短短十来年,刘氏就能把没落的张家,又过红火起来的原因,怜老惜贫,大方得体,村子里没有不赞的,这是闲话。 就说如今有了这框粗碳,晚上睡觉前,点上半盆,屋子里也有了些热乎气,不是冰凉冰凉的了。 今天把小三抱过来之前,云昊就提前把炭盆点了,想着小侄女毕竟娇气,可不能冷着了。所以刘氏抱了孩子过来时,也放了心。把孩子放在炕里侧铺的厚厚的褥子上,叮嘱了小叔子几句,就和丈夫儿子出门了。 张蕙畹自是知道爹娘和哥哥们去干什么了,昨天两个哥哥,已经围着她嘀咕一天了,无奈自己这个身不由己的小婴儿,就是想去也不成。看着眼前消失了娘的脸,张蕙畹不禁依依呀呀,着急的喊了几句:唔......人家也想去啦。 再说云昊,嫂子走了,就把炭盆向床边挪了挪,但也不能离得太近,恐熏到侄女儿。拿起书还没看,就听见襁褓里的小侄女依依呀呀的声音,仿佛在说话。 遂放下书,好奇的凑过去,把孩子抱了过来,低头看了看,张蕙畹看到眼前出现了正太二叔,知道大势已去,爹娘哥哥们已经走了,也就不在徒劳的闹了,睁着眼睛打量眼前的二叔。 二叔比爹长的秀气,温文尔雅的,像是江南的那种儒生,尤其眼睛,望着你温温和和,令人很舒服,张蕙畹非常喜欢他。 这时被他抱在怀里,闻着他身上那种特别的墨香,也是美滋滋的。顷刻间,就忘了不能去逛市集的烦恼。 云昊抱着小侄女,见她果然和别家的孩子不同,既不哭闹,也不挣扎,老老实实的在自己怀了呆着。而且一双可媲美黑珍珠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就像偶尔去街上,遇到的那些姑娘媳妇们一样。 云昊不禁脸上一红,不过转瞬,自己又笑了起来,自己的侄女才不过满月而已,那里能辨别出美丑,自己真是胡思乱想,不过真的很可爱。 想到这里,舍不得撂下,索性把小侄女抱在怀里,拿了书继续翻看。古代人看书都是单手拿着,所以张蕙畹也得以看了些字,顿时更是头疼,之乎者也,也就罢了,还都是复杂的繁体字,看着眼睛有些疼。 所以,看了一会儿子,就没了兴趣,不过倒是大略知道,和中国古代几乎是一个模样,遂闭上眼睛,想着在正太二叔的怀里,美美的睡一觉。 可很快张蕙畹就暗暗叫糟,因为生理反应告诉蕙畹,她要尿尿了。让正太二叔把着她尿尿,实在太难为情了,可是如果尿了裤子,二叔也是要给她换的,岂不更糟。 想着,挣扎了几下,云昊感觉怀里的小侄女仿佛有动静,想着嫂子叮嘱自己的话,小侄女一有故事,就是要拉尿,急忙拆开厚厚的襁褓,笨拙的把着她尿尿。 张蕙畹也没法子,不过这样也比尿湿了强,敢紧把体内多余的水分,排泄了出去。这时,蕙畹觉得开裆裤也蛮便利的,省去了脱裤子的时间,直接就尿了。云昊看到小侄女果然尿了,重新把她包好,低头道: "想不到嫂子说的不错,你这个小丫头,不过才一个多月,怎么就知道这些故事了呢" 张蕙畹依依呀呀的说了几句,云昊更是乐道: "看来是和二叔说话呢,到真是个不一般的,将来不知道便宜了谁家呢" 张蕙畹不禁瞪了他一眼,心道:小封建。不说叔侄两个,你来我往的逗趣。再说刘氏和张云卿,带着孩子们到了街当的集。 这张家村虽然不大,但却是个有来历的,据说张家祖先曾封过列侯,不过年代久远,也就没了考证。不过张家村和城里,姓张的倒是极多。都说老式年间,原系一族的,也没个准头,大家不过这么说罢了。 张家村街当处,却有一座福德庙,虽不过是个土地庙,却并不寒酸,据说,前朝曾是张家的祠堂来着,不知道后来怎么改成土地庙了。 不管怎么说,十里八村的,都来这里上香,又兼外面是一大片开阔的麦场,所以就成了现成的村集。别的村也有来拜神的,因此极热闹。 张云卿和刘氏夫妻俩,一人拉着一个儿子,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的,还要和乡亲们寒暄几句,或是看看新鲜的货品。 博文搏武终究是小孩子,看到那吹糖人和捏面人的,就再也走不动了,死活赖着。最后刘氏没法子,给两人各买了一个,才作罢。 刘氏当然不是为了逛热闹,而是为了买年货才来的,去土地庙磕头上了香,就直接去买需要的货品,毕竟也似惦记着家里的小三,怕她饿了,找不到自己哭闹。不过逛了一个时辰,买齐了东西,就和丈夫回了家里。 一进院子,急忙去西屋看小三,谁知竟是没有哭闹,和小叔你来我去玩的好着呢,遂放下了心。 张蕙畹和正太玩了这半天,也是有些困倦了,无奈肚子饿的睡不着,这时一眼看到刘氏,,急忙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她。刘氏笑了,抱起来道: "饿了是不是,走,咱们去吃奶" 说着,抱回了自己屋里喂奶,张蕙畹吃到一半,就直接睡了过去。张云卿和博文搏武一掀帘子进来,两个孩子本来是举着糖人面人,来给妹妹瞧的,看到妹妹睡着了,就懂事的出去了。 留下张云卿挨着炕边坐下,侧头打量妻子怀里的小女儿,见呼哈呼哈的睡的香甜,不仅低声笑道: "这丫头倒是个省心的,刚才云昊说,这小半天,都没哭闹一声呢" 刘氏小心的把孩子放在里侧,用枕头档上: "正是呢,不愿见过的都疼她" 说着,看了张云卿一眼道: "这些年,咱们也有了些存项,孩子和小叔都一天天大了,加上又添了小三,咱们这三间茅草房,终不是个下处,不若早早找了工匠,等开春翻盖成砖瓦的,你看成不" 张云卿想了想: "我也想了很久了,不过毕竟地方小些,不得扩展" 刘氏忙道: "你忘了,旁边二狗家的新宅在街当,我打听过了,年后,他们就搬过去,我想着,他家留着老宅也没大用,少不得给他些银子买了来,和咱们家并在一处,盖好了房子,以后小叔说亲也好听些,你看行不" 张云卿道: "你想的周到,那就这样好了,不过这要不少银子吧,咱家能有这些吗" 刘氏看了一眼睡着的小三: "原是有些凑不上手,本来我还想着向我三哥张张口,可小三这一满月,倒不用了,张老太爷给的那五十两,也尽够了。我想着,明年咱家那三亩地,也劈出一半儿来种芝麻,我三哥说,找了城里的几家府里,每年给他们送去呢,这样,倒是个好进项" 张云卿道: "辛苦娘子了,我知道你的难处,你瞧着掂量吧,若祖宗显灵,明年乡试我和云昊中了,就什么都不愁了" 刘氏点点头。 两口子商量好了,刘氏就寻了个空,和二狗家的透了风。二狗家也是个机灵的,当时就明白了,可也没直接应,只说回家和当家的商议一下。 这二狗家的日子还算好过,两个女儿也大了。大闺女,可巧,说了绕河村的婆家,扫听过了,和刘氏的娘家是隔邻,想着将来也短不了来往。 还有一个,就是张家虽不富裕,毕竟是书香世家,你哪知道,什么时候人家就蟾宫折桂,一步登天了呢,如今套些交情,若果真将来发达了,那也好办事不是。所以两口子商量后,竟是没多要,不过只要了三两银子。 刘氏是个晓得世情的,当然知道二狗家,这是寻个后路罢了,也就没推辞。两家过了银钱,找保人写了文书,就算定下来。 弄好地契,就过年了。张蕙畹也知道要过年了,因为刘氏整日忙碌,张蕙畹平常吃了奶,就被抱到了西屋呆着。 张云卿抱着她,看二叔写春联和福字,张蕙畹也看了看,字当然写的很漂亮,但是内容依然是传承了几千年的那些,没什么新意。 她更喜欢看隔壁妇人剪得窗花,二狗家的妇人,看起来蠢蠢笨笨的,但是剪出来的窗花,倒是极漂亮。 因为村子里读书识字的少,所以到了过年,一般的都会拿着红纸,来请张家的兄弟写对子。作为谢礼,有的就给些孩子一把吃的糖块,有的给些自己做的小吃食。 二狗家给的就是窗花了,换了雪白的窗纸,把红红的窗花帖在窗子上,远远的看去,非常透亮。 张蕙畹盯着窗子看了很久,好像是富贵牡丹的图样。院子里传来一两声爆竹声,当然和现代的花炮没法比,但是也透着十分的年味。 屋子里外都打扫了一遍,到了三十这一晚,刘氏把菜都炒了出来,先弄了些,给祖宗上供。院子侧面还有一小间房子,平常都是锁着的,过年才开。爹爹和二叔领着两个哥哥,端了贡品进去,张蕙畹猜,是放祖宗牌位的地方吧,毕竟张家也算书香世家。 祭拜过后,都凑到西屋吃团圆饭,张蕙畹也被抱在张云卿怀里,一起做到了炕里侧。两个哥哥和二叔也都坐好,只有刘氏在下首坐着布菜。 闻着扑鼻的菜香,张蕙畹不禁暗暗咽了咽口水,多久没吃过饭了,张蕙畹觉得,仿佛自己都饿了几辈子。 ☆、蕙畹拜年 张惠畹悲摧的,使劲咽着口水,无奈婴儿的口舌头,忒不灵光,很快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刘氏拿出了一小坛酒,拍开封泥,顿时满屋酒香,张云卿道: "酒香醇厚,闻着就是好酒,哪儿来的" 刘氏笑了,给丈夫和小叔都倒了一小碗: "这个倒也便宜,是孩子三舅前儿送来的,说是城里平安王府里赏下的,只得了三坛子,想着过年,咱们家也没好酒,就送了来" 张云卿一愣: "平安王府,这倒奇了,你三哥怎会和那个高门槛有来往" 刘氏道: "哪里是什么来往,三哥不是一直给那府里送芝麻吗,年前除了芝麻,又送去了些新磨的麻油,还有一些菜干。可巧,不知怎么,就得了王府主子们的喜欢,赏下了几吊钱和这三坛好酒,让又送了些去。" 张云卿浅浅抿了一口,只觉入口绵软,香味悠长,的确好酒,喝了小半碗,才放下道: "你得了空,叮嘱你三哥几句,平安王府实是正经的宗室皇亲,规矩可不一般,让他小心些才是" 刘氏提起酒坛,又给他满上: "是呢,我也是这样说,这便宜差事,哪里是这么好沾的,少不得要谨慎些" 张云卿感觉怀里有动静,低头一看,不禁失笑,小三的小嘴张得大大的,顺着嘴角流下了一大片口水,张云卿笑道: "你们看,咱家小三,这莫不是馋了,也想吃饭呢" 刘氏看过来,也撑不住笑了,拿了帕子,给她抹了抹嘴角: "大概是闻见了菜香,毕竟奶水哪儿及的上五谷呢" 云昊和两个小子也凑过来看了半响,博武小些,拿起了一块娘蒸的甜糕,伸到妹妹嘴边: "来!妹妹,给你吃这个,可甜了" 其他人不免哭笑不得,张蕙畹看到突然凑近自己鼻端的东西,瞧着像个发糕系列的东西,散发着浓浓的甜香,诱惑的蕙畹一时忘了自己还是个小婴儿,张口添了一下。 刘氏急忙抓住博武的手,拽了过去: "妹妹还小,吃不了这些,你吃吧" 张惠畹看着眼前的美食忽的就没了,不禁有些失望,砸吧砸吧滋味,甜丝丝的,挺香,云昊看她小嘴连着蠕动了几下: "这丫头是个灵的不行的,瞧她,竟是知道滋味呢" 说着伸手点了点蕙畹的小脸蛋: "即是想吃饭,就快快长大才好,等到明年,爹爹和二叔若果真有造化,带了你去城里的大馆子去见见世面" 刘氏道: "可不是,盼着祖宗保佑吧,来!博文给你二叔斟酒" 博文给二叔倒了酒,张云卿拿了个空碗,也到了小半碗递给刘氏: "这一年又辛苦娘子了,来!喝了为夫这杯酒,权充我的谢意吧" 二叔也道: "是啊!嫂子,劳累了这许久,喝点儿酒也消消乏" 刘氏不禁有些眼眶发热,想自己自从嫁进张家,日日辛苦,虽劳累,却也知足。丈夫知冷着热,小叔懂事听话,两个孩子也健壮。添了小三,更是个运道好的,还有什么可求的。偷偷拿帕子抹抹眼角,端起碗道: "今儿过年,望着你们兄弟俩沾个彩头,明年高中吧" 说着,喝了碗里的酒。张蕙畹听着,觉得这一家人,真是少有的和睦温馨,那种温温细细的亲情,仿佛最清新的香气,一样弥漫开来。 想着想着,打了个哈且,蒙蒙的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是被噼噼啪啪的响声惊醒的。睁开眼看了看,是爹娘的屋子。炕对面的八仙桌上,还亮着一盏油灯,可是透过窗子,却不停闪烁着火光和响声,大概是到了新旧交替的时侯。 正想着,忽然被抱了起来。刘氏忙乱着,竟然忘了子时是要放炮仗的,一听见响声,急忙进了屋里来抱着小三,恐她惊吓了去。 刘氏紧紧抱着蕙畹,把襁褓两侧裹得更紧了些,掩住了孩子的耳朵,低声哄道: "不怕,不怕,我们家小三不怕……" 絮絮叨叨,可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疼爱,却令蕙畹不免想起了自己现代的父母。这时院子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大响动,接着博文搏武两个孩子的笑闹声,传了进来,过年了。 对于张蕙畹来说,过年也没什么大不同,不过就是换了新的袄裤和襁褓,红底碎花,虽然俗艳,倒是喜庆。还有就是串门拜年的多了起来,来来往往的,很热闹。 见了自己,都要大大的夸上一通,什么瞧着多可人疼,是个福气的丫头等等,不过是些过年的套词,没甚新意。张家的亲戚本来就少,有的,不过是些失了联系的远亲,倒也省却了许多应酬。 到了大年初四,刘氏仔细叮嘱了小叔,抱了小三,领着博文搏武,一家五口,去娘家拜年。刚出了村子,就看见刘三哥赶着牛车来了,正迎上这一家子。 张云卿急忙上去见礼,刘三哥笑道: "娘本是一早就打发我来接妹夫们一家的,谁知,在村口遇了个熟人,打了会子闲话,倒是晚了些" 说着把搏武抱上牛车,博文却不用抱,自己一窜,就爬了上去,刘家三哥摸摸他的头道: "可是长大了,都成了半大小子了" 张云卿扶着刘氏上了牛车,自己坐在车辕一侧,刘三哥跳上来,一甩鞭子,牛车吱呀吱呀的向前走去。 刚过了腊月,天冷的紧,刘氏紧了紧怀里的襁褓道: "我上次和娘说过,左右不过几里地,我们走着,半个时辰也就到了,何必劳动三哥跑这一趟,今天你不也是要陪着三嫂回娘家吗" 刘三哥道: "不妨事,你三嫂是当村的娘家,倒也便利,接了你们,我再过去也是一样的" 到了绕河村,刘老太太早就在村口望着呢,瞧见了牛车辘辘而来,才放下心来。等牛车到了近前,张云卿急忙跳下来,就要磕头,却被刘老太太拦着道: "这里冷的紧,姑爷到屋里,也是一样" 说着把两个外孙,轮流搂了两下,接过刘氏怀里的小三道: "可是这大冷的天,别把我们小丫头冻坏了" 这刘家与别家不同,因只得了刘氏一个女儿,却有三个儿子,且,孙辈也都是男孩子,到今年,才得了个外孙女,所以更是偏疼些。 进到了屋里,三哥就匆忙去了。初四原是回娘家的正经日子,刘氏的哥嫂和侄子们,自然都不在,使得偌大的几个院子,显得空空落落的。 刘氏急忙请娘上座,自己和张云卿磕头拜年,又让博文博武都磕了头。刘老太太给了孩子们几个铜钱压岁,就坐在炕头上,抱着小三和张云卿说起话来。 忽听得街上叫卖糖葫芦的声音,博文博武就再也坐不住了,可巧,刘氏三哥的两个小子,听说博文博武来了,过来寻他两个玩耍。 刘氏给了两个侄子几个铜钱,叮嘱着不可走远了,不可去那冰上玩,才放了四个小子去,自己却在外间屋炒菜做饭。 刘家殷实,三哥又是个有成算的,自小就极疼妹子,所以初三就让自己家里的,把那腊肉咸鱼,拿了好些到娘屋里,预备着初四刘氏回娘家,也弄些体面的吃食。 所以,倒省了刘氏许多功夫。炒了鸡蛋,把那腊肉炒两个菜,又烩上一盆子菜干瓜条,也就够了。这刘氏烧的菜刚上桌,三哥就来了,说是丈人家人多,自己来了这里,陪着妹夫喝一盅酒,也没什么。 刘氏三嫂娘家,是老实的庄稼人,不算富裕,三哥有本事,平日里,三嫂没少贴补娘家。三哥是个明理的,不仅没阻着,还主动的接济,自然,那家会多体恤这边些。 刘氏清楚这些的,没说什么,又去外间屋,掂量了两个菜端了上来。刘老太太和张云卿,刘三哥都坐在炕上,吃酒说话。一时院子里一阵嚷嚷,刘老太太急忙道: "可是博文博武回来了,快叫他们进屋里来暖和暖和,吃饭吧" 刘氏放下筷子出去,不一会儿,博文博武两个,一人举着一串糖葫芦,走了进来,刘三哥笑道: "怎么举着不吃" 博武道: "哥哥说,带回来给妹妹先吃" 刘三哥一愣: "倒是个懂事的孩子" 刘老太太呵呵笑道: "好孩子,你们吃吧,你妹妹还小,等大些了,才能吃的" 博文博武听了,才自己吃了起来,刘氏给两个孩子在当屋放了个小桌子,拨出了些菜。给两个孩子单独吃。 蕙畹一听到糖葫芦几个字,就感觉嘴里有些酸酸的口水就涌上来,老太太低头看外孙女流了口水,忙道: "咱家小三怎么流了这么多口水,别是上火了吧" 刘氏道: "自打除夕那日,抱她上了桌,就添了这个毛病,我瞧着,竟像是馋了,想吃饭呢" 老太太扑哧笑了: "可是个精灵的小人,这才满月没多久呢,就知道吃饭了,不过,现在可不能给她胡吃,我这里,年前有你三哥拿来的几斤精米,你回头带了去,给小丫头熬了糯糯的米粥,喂她些,倒还使得" 刘三哥道: "我那里还有些,等回头,一并给妹子带了回去" 张云卿急忙推辞: "这如何使得,隔三差五的就送东西过去,教我惭愧的紧" 刘三哥挥挥手: "你不用理这些俗事,只把你的书念好了,就是大造化了。你若中了举,我们刘家也跟着光彩不是" 张云卿连忙拱手称谢。 一时饭毕,刘太太乏了,要歇会子,叮嘱刘氏,带了小三去给白仙姑拜年。张云卿和刘三哥去了西屋说话。刘氏抱了蕙畹,提了些点心,去了白仙姑的住处。 白仙姑住在河对面的姑子庙后身,原是姑子庙的房舍,白仙姑借住在哪里的。离着刘家不远,过了村头的小桥,再走几步路就是了。侧面单开了个角门,以便那些来求白仙姑的人出入。 大年初四,姑子庙的香火不错,几乎都是娘带着自家闺女,来这里求姻缘的。自小在绕河村长大,刘氏当然熟悉。 这座姑子庙叫银杏庵,因为院中两株合抱的银杏树而得名。连着的两株银杏,根部相连,枝叶相交,所以又叫姻缘树,也因此,银杏庵也称姻缘庙。据说求姻缘是极灵的,很多城里的小姐太太们也偶尔会来,所以香火还算旺。 刘氏绕到后面,直接到了角门前,扣了几下门拴,出来一个婆子,刘氏认识,是伺候白仙姑的哑巴婆子,见过几次面。哑巴婆子扫了一眼刘氏怀中的蕙畹,就把刘氏让了进去。 小院很齐整,院子里植了两株腊梅,随着寒风开了满枝的梅花,清香扑鼻。刘氏进外间屋的时候,白仙姑正坐在外间屋的蒲团上念经。 看见刘氏,不过淡淡的瞥了一眼,但是看到她怀里的孩子,倒是站起来,把孩子接了过去。 刘氏把点心给了旁边的婆子: "大过年的,抱了小三,来给您拜个年" 白仙姑道: "这里毕竟冷些,里屋去坐会子吧" 说着,抱着孩子进了里屋,刘氏自是跟了进去,不大会儿,婆子端上来两杯茶。刘氏这还是第一次进到里屋,显然是白仙姑睡觉的屋子,虽简单,但透着干净清爽。 白仙姑抱着孩子逗弄一会儿,张蕙畹睡了一路,进了屋子才醒过来,看到白毛女,不禁有些惊讶,峥着一对乌溜溜的眼睛,盯着白仙姑,依依呀呀的说了几句。白仙姑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柔声道: "和干娘说什么,难道是给干娘拜年,说吉祥话呢" 刘氏有些惊讶的看着白仙姑,此时的她,哪儿还像个神婆,就像一个慈爱的母亲一般,不禁暗暗称奇。 坐了不大会子,刘氏就起身告辞,毕竟还要趁着没落了日头,回家去的,白仙姑有些依依不舍,从炕里侧的抽屉里,拿出了个小红布袋子,给蕙畹挂在脖子上: "这是前儿,我让旁边庙里的主持,开了光的护身符,给小丫头带着吧,也护着她平平安安的" 刘氏急忙道了谢。 回了娘家,老太太也醒了,刘氏和娘说了会儿话,就要回去。老太太仍旧让刘三哥套了车送去,少不得又贴补了不少好东西。 回到张家村,刘氏把上次张老太爷给的细布剪了一丈,给刘三哥捎回去,全做个有来有往。刘三哥也没推辞,拿了布竟自回去了。 ☆、皇上驾到 破了五,年就算大致过去了,剩下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的热闹了. 初六这日,天上洒洒洋洋飘起了细雪,和着凛洌的西北风,更是冷的紧。刘氏怕冻着蕙畹,东屋里也端了个炭盆进来。张云卿兄弟和博文博武,俱在西屋读书。邻居二狗家和青山家的来串门,坐在东屋的炕头上,陪着刘氏做活计,兼说些闲话,倒也自在。 一时蕙畹醒了,刘氏把了尿,把地下炭盆旁边温着的米汤,倒出一小碗来,用调羹慢慢的喂了她吃。 自打蕙畹吃过米汤,虽然也没什么滋味,但是浓浓的米香,比母奶可强多了,所以很喜欢。刘氏见她爱吃,就每日搭着喂些。瞧着小脸蛋的气色,倒是更好看了些。二狗家的道: "你家这个小三,打出生就和别家孩子不同,是个特别的,你说这么点子大,吃奶的孩子,怎么就懂的自己拉尿了呢,还有,你看她吃米汤的样儿,真是好看着呢" 青山家的也凑过来,看了半响: "可不是,瞧着就招人疼,将来一准错不了。对了,你们听说了吗,今天十五,咱平安城里要来贵人了。听我们当家的说,皇上要来呢。现在城里的街上都收拾的极干净了,我们当家的去城里看到的,到处是一队队的兵,个个穿得齐整,拿着长枪来回巡逻。城门也贴了告示,十四就不让百姓出入了,听说城里的客栈都住满了,附近有脸面家底的,都到了平安城里,想是要沾些龙气" 一时蕙畹吃饱了,刘氏又把她放在炕上,任她自己玩去,蕙畹却仔细听着三人说话,心道:皇上,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皇上,二狗家的继续道: "听我们当家的说过,皇上都是天上的紫微星下凡,我想着,即是天神,定是和庙里的那些金刚差不多吧,想着就威武" 听到这里,张蕙畹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时咯咯咯的笑声,令三个大人都凑过来瞧她,二狗家的伸手把蕙畹抱在怀里: "你这个小人,难不成听的懂我们说话,不然,怎么笑的这么欢实" 张惠畹当然不会回应她,而是依依呀呀的,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语言。抱着逗弄了一会儿,蕙畹打了个哈且,二狗家的急忙抱紧了,轻轻拍抚着哄她睡觉。 青山家的拾起刚才的话头道: "你们说,怎么皇上竟会想起来咱们平安城了?" 刘氏放下手里的活计,接过小三,见她已经闭上了眼睛,于是放在炕上,拿了小被子给她搭上,才开口: "我听相公说,皇上是来看自己兄弟的,而且皇上哪儿是你们说的那样……" 看了看外面,压低嗓音道: "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罢了,能有多威武,想是……" 后面的话,蕙畹没听见,因为克制不住周公的召唤,睡了过去。 雪没下多久就停了,但是天气还是干冷干冷的。到了十四这一天,呼啦吧的,张府的管家吴进来了,说是老太爷请张云卿去府里有事商议。 刘氏匆忙的给张云卿收拾,送丈夫走了,想起那吴管家的神色,不免有些担心,云昊道: "嫂子您别担心,我听兄长前日说过,皇上要来平安城,张老太爷免不了要伴驾,想是唤了兄长去帮衬帮衬,也是有的" 刘氏听小叔说的有理,才稍稍放下心来。 却说张云卿坐上了马车,急忙询问: "老太爷让我去,可是为了接驾的事" 吴进笑了: "这个你还不明白,老太爷这是安心提拔你呢,当今圣上虽说才八岁稚龄,却是个不同一般的。两任帝师都是当世的大儒,咱们皇上也争气,听说博览群书,学问好的很呢。喜欢读书,也更敬重读书人,对张老太爷很是推崇,这次特命伴驾呢。另外,还有咱么家的大老爷也要跟着圣驾来了,这一下,可是张家的造化了" 张云卿道: "咱们平安城虽大,可是却没修行宫,皇上驾幸,可在何处停銮" 吴进笑了: "你呀,终是在这些俗事上不通,你不知道,你道平安王是一般的宗室吗,那是当今的亲叔叔,是个淡泊名利的性子,才封了王,到了这平安城里隐居,哪里还用行宫,平安王府可不就是现成的" 张云卿点点头,吴进看了他一眼: "当今圣上年龄虽不大,却是个有脾性的,最厌那浮夸华丽的文章,如果有机会,你定要注意些" 张云卿急忙拱手称谢,一时到了张府,果然,府里的小厮、丫头、婆子们、来来往往穿梭不停,张府各处已是焕然一新。 这张府的宅子,原是历了数代的百年老宅,多年不停扩修,如今已颇具规模。共五进的院子,亭台阁榭,游廊抱厦,比那京城里的宅子也不差什么。前后的花园里古树参天,蓊蓊蕴蕴,风水正盛。 张云卿跟着吴进从侧门进了张府,穿过层层的游廊,到了张府的正堂,迈进大厅,就见张老太爷共几个平安城的名士文人,都在座,正商量着如何制些雅致的灯谜,来给圣上凑趣。 张云卿上前先给张老太爷见礼,又和在座的拱手,坐在一旁,张老太爷笑道: "找了你来,是想着人多些,也能得些雅致的好句子,明儿圣驾就到了,今天晚上务必弄出来,明天一早就悬挂在各处" 张云卿和众人急忙点头称是,一时忙碌了起来,终在日头落下之前,赶着弄了出来。 次日刚过了卯时,张云卿就跟着张老太爷到了平安城外。大冬底下,昼短夜长,卯时,天色还黑的很。可是一路行来,各处都点着灯笼,只把平安城照的如白昼一般。 城外已遮起帷幔,两边是甲胄分明的士兵,拦隔着看热闹的百姓。张云卿虽未有功名在身,却是有些才情,再说,投了张老太爷的缘法,故得以站在老太爷身边。 张老太爷的名望,自是要站在最前面的,所以张云卿也看的更清楚。平安王还未到,都是些地方官员和体面的名士,等在这里。 天色渐渐转亮,天际露出第一缕晨曦的时候,从城里传来一阵叮铃铃的响声,和着得得的马蹄声,渐行渐近。 众人急忙整衣肃穆而立,张云卿好奇的看过去,不大工夫,就有几对青衣小厮,提着宫灯在前面引路,后面一辆杏黄色的车舆缓缓行来。 到了近前,停下来,有那小厮俯趴下去,旁边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开口道: "回王爷世子,到了平安城外了" 接着打起车帘,扶出一个男子,男子三十来往的年纪,束发金冠,身穿一件紫缎平金绣五爪蟒袍,腰上缠着晶莹的羊脂玉带。脚下锦缎龙纹靴,五官清隽,气质文雅。 一下车,旁边有伺候的下人,急忙给披上了一件黑色的大毛斗篷。接着从车子里面又出来了一位小公子,年纪约七八岁的样子。生的唇红齿白,极是体面,穿着一件大红穿蝶的锦缎棉袍,头上明珠绾发,明晃晃,在晨曦中越发闪亮。 小厮上前,披上一件银狐的披风,恐是怕风吹了,又给带上了兜帽,众人齐齐下拜高呼: "给王爷世子爷请安" 张云卿边跟着下拜,边心道,真是龙驹凤雏,仪容不凡啊,不说昭昭王者气,就是那种高华的气度,就不同一般。 平安王杨奇,原是先帝的亲兄弟,素来不喜政事争斗,身体也不大好,故早早封了王,在这平安城里隐居。 和先帝一母所出,故亲厚处又不同旁人。先帝崩逝后,传位于皇后所出三皇子杨紫青,一石激起千层浪,前面的两位皇子,已广有党羽,故一场大乱伊始。皇后无奈,请了平安王出来坐镇。 话说这平安王,虽平素不理政事,却颇有手段,短短的一年,就把里里外外弄得服服帖帖。朝堂安定了,却又回了平安城里隐居。被当今特旨加恩,封为天下第一王。因此,和自己的皇帝侄儿更亲些。不过每年都是平安王去京城朝见,今年倒是特别。 平安王杨奇微微一笑: "都起来吧" 说着,紧走了两步,亲手扶起张老太爷: "有些日子没见,老太爷越发的硬朗了" 张老太爷急忙道: "拖王爷的福,尚能活上几年" 平安王笑了,侧头道: "紫安,来给老太爷请安" 那个小世子就要上前鞠躬,张老太爷急忙扶住道: "这可使不得" 说着略瞧了一眼,忙低头道: "瞧着,倒是和先帝有几分像" 平安王道: "是了,和咱们皇上,倒更像亲兄弟……" 寒暄了一阵,到了辰时,才望见远处蜿蜒而来的銮驾。皇上到了,众人急忙诚惶诚恐的接驾不提。 再说自打张云卿走了,虽说清楚不见得是坏事,但刘氏这心里也总是惴惴不安的。也做不下去活计了。 过了十六,十七一早,就站在门口,向大道上张望,到了晚半晌,才看见张府的马车,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张云卿打发了张府的马车,和刘氏进了家,没到东屋,直接过来西屋。刘氏伺候着脱了斗篷,云昊把炭盆端的近些,让张云卿烤火,又倒了滚烫的茶来递到他手里。 张云卿坐在炕边道: "这回儿,我可是见了世面,别说皇上是真龙天子,就是那平安王的小世子,也是个百年难遇的,小小年纪,出的灯谜,雅致的很,看过的,无不称赞" 刘氏急忙去炒了几个菜端上来,又拿了年下剩下的半坛子好酒,来凑趣。张云卿喝了两碗酒,更是高兴,把这那两日接驾的见闻一一道来。张蕙畹躺在炕里听了半天,也没听出,到底是个什么年代。有些像明清,可是皇帝偏姓杨,真是令人猜不透。 管他呢,反正和自己没大干系,即使将来爹中了举,也不过是个芝麻大,不入流的小官吧,和那起子皇亲国戚,也贴不上边。 自见了皇上,张云卿越发的努力读书。他在张府原只有两个学生,年龄又小,所以是个轻松的差事,倒是不妨碍他认真攻读诗书。 忙中,但觉日子易过,一晃就到了二月,天气变得暖和了。刘氏早就托哥哥寻好了泥瓦匠,一等解了冻,就动起工来。 先翻盖了旁边二狗家买过来的旧宅,有了银子,倒也容易,不过半个月光景,三间青砖房就盖好了。刘氏的三个嫂子,帮着收拾齐整了,挑了个好日子,就搬了过去。再翻盖这边的房子。 云昊每日里,看着属于自己的院子,一点点的盖起来,不禁暗暗高兴。想当初,自己兄弟险些连饭都没得吃,幸亏嫂子嫁过来,才有了今日。心里想着,将来定要好好孝顺兄嫂。 到了三月间,相邻的两个院子都完工了,刘氏在院子里摆了简单的席面,请了左邻右舍亲戚朋友们,凑热闹。 瞧着两个敞亮的大院子,刘氏也是忍不住从心里高兴。可是,家里的存项,也差不多折腾尽了。刘氏学了个乖,眼看着开春该播种了,所幸把自家的三亩地,也种上了芝麻。 芝麻是赚钱,可是却不大好种,幸好有三哥常常过来指点,倒也顺顺当当的。第一次种,得了不多,可是换成钱,也比种麦谷划算多了。收了芝麻,按照三哥的建议,接茬种了山药。 张蕙畹能蹒跚走动,说些不大清楚字眼的时候,秋闱也要开了。 张老太爷提前一个月,就允了张云卿的假,让他回家刻苦攻读一个月。叮嘱到了秋闱前,带着弟弟回平安城来,不要去住外面,还到张府住,这样,省却了很多麻烦。张云卿自是千恩万谢。 到了秋闱前三天,刘氏就给兄弟俩收拾了行礼,送着走了。 张蕙畹如今已经不是整日胡吃闷睡的婴儿了,可以在院子里来回走,院子里都是松松的黄土地,就是摔了,也不怎么疼。 所以经常自己溜达,一开始,刘氏还担心她摔跤,或是被院子里的公鸡啄了眼。后来发现,这丫头就是个激灵的,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根小棍子,如果走路不稳了,就柱一下。公鸡近前,就挥舞着小棍驱赶,嘴里还吆喝着,可爱非常。 村子里来串门的,都引为稀奇的笑话。所以张蕙畹的聪明,还没满周岁,就已经在村子里传遍了。 张惠畹靠在刘氏的大腿,和两个哥哥站在院外,看着辘辘而去的马车,不禁暗暗祝祷,希望爹和二叔一举得中,这样,娘亲也就不用再这么辛苦了。 张蕙畹现代时,自小在城市长大,唯一接触过的农家,是旅游区的农家院,可亲身经历才知道,果然是粒粒皆辛苦啊! 爹和二叔都不善农事,虽有隔三差五的几个舅舅来帮忙,娘也是辛苦万分的。回来,还要做饭、洗衣、收拾家务。 张蕙畹在一边看着,都心疼,想着自己要快些长大,至少也能帮些忙。因心疼刘氏,所以蕙畹异常省事,如今还没满周岁,就不再吃奶了。自己拿着调羹,吃些希汤烂饭的,令刘氏很欣慰。 ☆、张家迁居 秋闱怎么回事儿,蕙畹不大清楚,估计和现代考公务员差不太多吧!刘氏每日心不在焉的收拾家务,幸好地里不用怎样操持了。 蕙畹觉得三舅这个人,真是有些道道。不说别的,就是这个换茬种植,蕙畹好像在现代的新闻里听过,算是比较科学的方法了。 最重要的是,不用怎么管,只浇几次地,就成了,真算很轻松。所以虽然是大秋时节,刘氏反而闲了下来,不过尽日收拾些家务罢了。 说道家务,蕙畹觉得还蛮有趣的。 开春的时候,刘氏就买了小鸡崽子来,圈了鸡舍,养起来。每天喂些麸谷,倒是长的飞快。 新盖的院子侧面,有一个不大的水塘。刘氏又买了些鸭子,时常让博文博武去哪里放养。蕙畹渐渐大了些,就被哥哥抱着,一起坐在塘边放鸭子。 春天的时候,塘边蹿起了许多芦苇杆,嫩绿的嫩绿的。到了盛夏,疯长起来,随着风沙沙作响,显得分外的清凉,加上旁边几棵大树上知了知了的蝉鸣,非常惬意的夏日。 蕙畹很喜欢和哥哥们来放鸭,所以只要哥哥们一去放鸭,她就依依呀呀的,抓着哥哥们不放,势必要跟去才行。 弄得刘氏和两个哥哥没法子,只能每次都抱着她去。水塘在侧面,刘氏怕照顾不到,所幸找了隔壁的二狗和青山帮忙,在侧面开了一个小门,这样,自己在院子里做活计,也能拿眼扫着点孩子们。 有了小门,就更方便了。往往闷热的夏日,睡醒了午觉,刘氏就会把一个板凳,搬到小门外,抱着蕙畹坐在那里乘凉,蕙畹倒是过了一个异常环保又清凉的夏天。 如今到了秋天,天气转凉,蕙畹也能蹒跚走了,刘氏怕两个儿子看不住她,就不让哥哥们抱着她去了,蕙畹为此郁闷了好久。 不过,自从爹和小叔进城考试,娘倒是每日都抱着她,在小门外做上一会儿,张望远处村口的大道。 蕙畹想,刘氏大概是惦记着爹爹和二叔呢。听娘和邻居的大婶说闲话,秋闱九天就结束了,可如今都快过了一个月,还没见着爹和小叔的影子,也没消息传回来。 二狗家原先这个老宅,有些年头了,院子里有一株不小的桂树,翻盖房子的时候,刘氏请了风水先生来看。 风水先生看了一圈,说院子中有颗树,成了个困字,恐会运道不通。当时张云卿兄弟正筹划着秋闱,所以很有些在意,特特问了解法。 风水先生说的倒也简单,多种上几颗就好了。得了这个主意,遂移来两颗桃杏树栽在院子里,顺便给小叔的院墙外头,栽了几颗桑树的树苗。 博文博武兄弟,自此算有了想头,天天盯着浇水施肥,殷勤的很,却总也不见长,不过几天,两兄弟就厌烦了,去寻别的耍头。 谁想不注意间,到了桂树攒了满枝桂花的时节,两院里的桃杏树和墙外的桑树,也不知不觉中长成了小树,虽然不可能结果子,却有些小小的枝桠伸出来,瞧的人欣喜。 这一日,刘氏看着满树的桂花道: "真香,若是做成桂花糕,不定多好吃呢" 一句话勾起了博文博武两兄弟的馋虫,缠着刘氏做来吃。刘氏没法子,找了一根长长的竹竿来,敲打了些桂花下来,一一捡了,洗干净,去做桂花甜糕。 桂花糕还没成,忽听得院外一阵喧哗,刘氏似有所感,匆忙擦了手走出去,见村正老爷簇拥着拿着喜报的小吏,远远走了过来,边走边敲着手里的响啰,大声喊着报喜。 张家村的人都知道,张云卿兄弟今年进城赶了秋闱,故这一有喜报来,就知道必是张家的。左邻右舍,前后邻里,都凑趣的前来瞧热闹。 刘氏大喜之下,又疑似自己在做梦,遂有些恍惚。送喜报的到了近前,还傻愣着,不知道怎么反应。蕙畹走过来,看这情景,知道娘亲这是高兴傻了,急忙伸手摇摇娘前的大腿,开口道: "中!中!爹爹中……" 说的断断续续,但是清脆的童声,却分外可爱.众人一阵笑,刘氏才回过神来,急忙接了喜报,进屋去拿了一吊钱出来,给送喜报的两个小吏,讨个好彩头,两人恭敬的接了,说了几句吉祥的套话,就回去了。青山家的道: "这下张先生兄弟,可给咱村儿争了大体面,一门双举人,可是从老世年间就没遇见过的奇事呢,恭喜你了张家娘子,从此,你可熬出头了" 众人一时纷纷上前道喜,刘氏一一周到的应酬了,又说等丈夫回来,定要摆了宴席请大家,众人才逐渐散去。 到了下午,张府遣了人来送信,说张老太爷高兴,留了兄弟俩个,在府里摆宴庆祝,大约要明日才得家来。 刘氏这才放下心,到了晚半晌,刘老太太和刘家的三个哥哥,均都得信赶了来,刘氏一看到刘老太太,这眼泪不知怎么,就掉了下来。刘老太太知道,闺女这是喜得,遂道: "我这日里夜里,见天儿的盼着,可喜老天爷就开了眼,让姑爷兄弟中了举,从此,我倒也放了心,当初,你毕竟没错了主意,就是我们刘家,今后也跟着沾大光了……" 两下里叙了些话,就进了屋,刘氏掂量了几个拿手菜端上来,大哥二哥不过略吃了两口,就回去了。因着家里今年还是种了些秋收的稻谷,所以回去忙活去了,留下三哥和刘老太太在这里。 一家子也没那么多讲究,博文博武也都上了桌。蕙畹被刘老太太搂着,坐在炕里侧,除了几个菜,还有一小笸箩桂花糕。博文搏武一见,也不吃那正经的饭菜,一人拿了一块,吃起来。 刘氏见蕙畹只巴巴看着,却不知道拿甜糕吃,不禁笑了,掰了一小块递给她。蕙畹不是不想,而是这么看着,觉得也不多稀奇,就是发糕吗,不过有丝丝的桂香飘过来,闻着很香。 接过来吃了一口,没有想象中好吃,但是很松软,至少,自己如今这样无齿的阶段,还吃的下去,慢慢的把一小块都吃了,刘老太太摸摸她的头道: "这几个月不见,小三倒是长大好些了,看着倒是和别家的孩子不同,这稳当的样儿,比那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差什么" 刘三哥看了蕙畹几眼,心里也觉自己这个外甥女不凡,经常出入各府,虽没见过几个正经的主子,却机缘巧合见到过几个小公子,那种落落大方的稳重做派,自己这个外甥女倒是得了几分,遂逗趣的道: "这丫头是个有大福气的,您看,还没过周岁,妹夫和她二叔就成了举人老爷,将来若妹夫再中了进士,咱们家小三将来挑婆家,就可着整个平安城挑,一般的人家,都瞧不上的" 蕙畹听了,不禁满头黑线,这也太早了,自己还没到一岁呢,这就商量着找婆家了。不过细想想,仿佛也合情合理,记得现代时,读过李白的长干行,不是说: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吗" 就是说,古代人十四已经出嫁了,大概十二三就要定亲,甚至更早。想到此,蕙畹不禁打了个激灵,十四,自己十四正干什么,好像才上初中吧,就是有些朦胧的情思,也不过是个没长开的小孩子,那里能结婚。 自己得想个法子,势必要找个由头拖几年,怎么也要十八再说,不然自己可就惨了。 刘老太太摸摸她的额头: "咱小三敢是着了风凉,怎么出了这一脑门子冷汗,快!秀莲,熬些热热的粥来给她吃" 刘氏答应着出去,一时吃了粥,倒也没看出小丫头有什么不对劲,才放下心来。吃了饭,刘氏留了刘老太太和三哥在家里住。第二天,三哥才去了,刘老太太却留了下来,想着姑爷回来,定要一阵大热闹,自己留下来,给闺女看着孩子也好。 第二天,近了午时,张家兄弟才到了家。打发了张府的仆人和来道喜贺的乡里乡亲们,才回了屋里说话。 张云卿见刘老太太在坐,急忙上前见礼,刘老太太此时眉开眼笑的道: "如今有举人老爷,给我老婆子见礼,倒是我几辈子修来的造化了" 张云卿忙道: "哪里,多亏丈母时常接济,才得有今日,自当好好孝敬" 说了会子秋闱的见闻,张蕙畹仔细听了,觉得更像清朝,不过也有不同。 爹爹和二叔回来后,隆隆重重的在两个院子里摆了酒席,请了村子里的人来,好好热闹了一天,才算罢了。 中举给张家带来的好处,明面上没什么,不过是多了几石粮食的供给,但是隐性的好处,却数之不尽,首先地位上大大跃升了。 张云卿张云昊都被尊称为张老爷,博文博武称少爷,蕙畹称小姐,若是上有高堂,则称老太爷。故此,有一代中举,三代为爷的说法。 村正里长和十里八村有些体面的乡绅,都送了贺礼过来。一时张家富足了起来,刘氏是个实诚人,把送礼的礼单让博文一一记好,抄录起来保存,想着,等将来有了机会,定要还他们回去的。 再把送来的礼品分别放好,得用的拿出来,暂时用不到的好生收了,放在二叔院里侧面的小屋内保存。 现拿出来的,多是一些布料,如今张家有了脸面,势必在外头的衣着上要讲究些,再说,眼看过了年,丈夫和小叔就赶着去京城会试,也要做几件能穿出去的袍子。 一时活计多了,刘氏也分外忙碌起来,幸好,过了大秋就是慢慢冬日,三个嫂子都各自分了些张家的活计,拿回去帮着做,也能勉强顾过来了。 光阴易过,转眼就去了数年,蕙畹六岁了。 张云卿兄弟,虽乡试一举得中,可会试却名落孙山。张云昊还好,回来继续苦读,张云卿却把那蟾宫折桂的想头,淡了一些。 谁知今年机缘巧合,赶上朝廷大挑,可巧主持大挑的,正是和张云卿有过几面之缘的平安王杨奇,加上张老太爷的保荐,张云卿就谋了个正九品的知事在身,也算进了官。 在蕙畹六岁这年的春天,张家举家迁进了平安城里落户。开春没多久,一家子就搬家了。因着刘氏有孕在身,张云卿特意雇了两辆稳妥的马车来,一家人迁移进城。房子是现成的,按着张云卿的品级,分得了一个三进的小院,这对于张家来说,也够奢侈的了。村子里的房子,仔细收拾了,烦劳了邻居青山家照管着,倒也没什么。 张惠畹和爹娘坐在前面的马车里,后面的一辆马车,坐着二叔和两个哥哥,车把式大声喊道: "张老爷,到平安城了" 张惠畹急忙掀起窗帘向外瞧,正前方有个高大的城楼,青色巍峨的城楼,两侧是蜿蜒的青砖城墙,气派非常。上面有三个繁体的大字"平安城"。 马车顺利进了城,城门的守卫恭敬致礼,对于爹爹的官位,张惠畹不大明白,她的印象里好像最小的官,就是七品知县,电视剧里也都是这么说的,府知事是个什么职位,她搞不清楚。 不过看意思,待遇不差。进了城,街上渐渐繁华起来,平安城不是个一般的小城镇,青石板路,两侧的建筑,或商铺,或住宅,都整整齐齐的,而且很干净。行人车轿,也多鲜丽体面,或有贩夫走卒,也不寒酸,一排盛世安乐的景象。 可见这里的官员,治理的不差。转了几条大街,进了一条小街上,不算宽,却可供车马通行。 到了一个青砖小院的前面,停下来,张云卿率先下车,抱了蕙畹下来,再去搀扶刘氏。张惠畹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新家,显见是仔细收拾过的。 台阶上两扇朱漆的大门,门上悬挂着一面小盘子大的铜镜,有两盏簇新的大红灯笼,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青袍的中年大叔,瞧着就带了几分精明。 见马车到了,急忙下了台阶,来给张云卿请安,张云卿急忙扶起来道: "吴管事,你我之间,何用这些虚礼" 这人本是张府大管家,吴进的亲大哥,叫吴贵,书虽读的不多,却有个玲珑的性子,原是在张府城外的田庄上任管事。 张云卿谋了官后,张老太爷怕他一时安置不好,让吴进在张府的庄子上,挑几个合用的奴才,送给张云卿使唤。吴进得了这个话,就悄悄的去寻了吴贵说: "我瞧着张云卿一家,将来必不是寻常的人家,你在这个田庄里,有什么出息,不若跟了他,将来没准就体面了" 吴贵素知自己这个弟弟有些眼力,也想着去城里总比乡下呆着见世面,便痛快的应了,到张云卿的府里来做管事。 ☆、蕙畹进学 简单的寒暄后,蕙畹被爹爹牵着小手,走进了自己的新家,虽不是什么亭台阁榭的大宅院,却也很别致精巧。 绕过影壁墙,是一个宽大的院子,青砖漫地,规整干净。院子里有两口大大的水缸,两侧辟出的花圃中,植着几株石榴,如今正值初春,没开花,只有些嫩绿的叶子簪满枝头。 到了二进院里,也是大同小异,不过院子里却没有石榴,在堂屋的窗边,有一株西府海棠,春日烂漫的阳光下,开了满树的花,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花开后则渐变粉红,如清晨天边的明霞一般美丽,且时有暗香浮动。 博文还罢了,如今已十四岁了,褪去了淘气,稳重起来。蕙畹看来,倒像一个不伦不类的老学究,明明还是个小正太吗,做派却越发的老气,再不肯和博武一起胡闹,却得到了大人们的称赞。 博武毕竟小些,且性子从小就是个活跃闲不住的,至今十二了,也还是很孩子气,看到花开正盛的海棠,遂跑过去,围着树干转了几圈,抬头冲蕙畹招手: "小三,快过来,看着和咱们家的桃树差不多,却好看的紧" 蕙畹瞪了他一眼,心道连桃树和海棠都分不清,不过这小子又叫自己小三,于是跺跺脚道: "臭小哥,说过几次了,不许叫我小三,你还叫,以后看我还理不理你了" 博武一愣,嘿嘿笑着跑过来: "我这不是忘了吗,你也奇怪,小三怎么了,多顺口,再说,你本来就是咱们家的小三啊" 蕙畹抬手推了他一下,不依道: "你还说" 张云卿和刘氏对看了一眼,不禁莞尔。刘氏也很奇怪,自打这妮子会说话了,就极力反对这个小名,说了很多次,不许家里人这样叫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原因。不过云昊说的对,眼看着小丫头一天天大了,叫小三的确不雅。 于是合家都改了,叫她畹儿,只有两个儿子,还时不时的叫她小三,每每小丫头都会恼一阵的。 刘氏看了蕙畹一眼,心里不禁有些骄傲,要说这个丫头,从小就不和别的孩子一样,听话乖巧,且聪明的很。 就说她那时才一岁多吧,话刚说的利落了,被云卿抱在怀里读书,看她听得认真,仿佛听的懂一般。云卿纳罕,不过逗趣的指了书中简单的字,教她认了。谁知,竟然就记住了。云卿当时喜的不行,越性的教她认字。 到了小丫头三岁的时候,已经可以诵读文章了,竟然比她两个哥哥也不差什么,云卿曾经叹息道: "可惜是个丫头,不然以她的天分,定然不凡" 便把那诗书教了她来读,而且不止读书,小丫头写字,也很有章法。一开始拿笔,就有些模样,且自己每天坚持写一篇大字,比自己的小儿子博武还要认真。 今年虽才六岁稚龄,写的字也算很拿的出手去乐,故,更得家人喜爱。张云卿越发悉心教导,那劲头,势必教出一个才女来才罢休。 起初刘氏却不大赞成,刘氏心里琢磨,女儿家,纵是满腹诗书,出口成章,也没大用,将来不还是要出嫁找婆家,相夫教子,料理家务才是正经,整日里吟诗作赋,能过日子吗。 于是拿了个主意,把那女红活计,督促着蕙畹学了,令她欣慰的是,这丫头倒真聪明,不过教了几次,做的女红,就过得眼去,虽不是很精致,但是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已经算不错了。 刘氏也就不大管丈夫和小叔教她念书的事情。想着,总不过女儿家的本分会了,读些书,也更好。 加上如今丈夫得造化进了官,势必对孩子的教导,要不一样些,不过这丫头,即便从小就是个小大人似地稳重,却每每听到自己小名,就要使些小性,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刘氏不禁摇摇头。 蕙畹瞪了博武一眼,心道:你知道个屁,小三在现代就是一个被打活该,被骂解恨,死了也没人怜悯的最悲摧代名词,以前自己不能说话,也就罢了,现在自己能做主了,当然要把这顶耻辱的帽子摘掉才行,总不能这一二还没影子,就成了小三了。 博武看妹子真要恼了,急忙牵起她的手,讨好的道: "我们一起去那树下看花,可好看了" 说着,牵她走到了树下,蕙畹抬头望去,树冠很大,叶子茂密,阳光穿过枝桠和花朵的间隙,照射下来,丝丝缕缕的,如一条条断断续续的金线,博武道: "畹儿你看,是不是比咱家的桃花漂亮多了" 蕙畹瞥了他一眼,瘪瘪嘴: "小哥真孤陋寡闻,这哪里是桃花" 博武一愣: "明明差不多吗,不是桃花又是什么,你知道?" 蕙畹抬头看了看,开口道: "你忘了,咱们前些日子读的一首诗里,可就说的是这花" 博武挠头想了想,半天也没想起来,遂耍赖的道: "哪里有,你不过说来哄我罢了,想是你也不知道吧" 云卿云昊都微微笑了。吴贵在一边暗暗纳罕,早听弟弟说过,这张云卿的小女儿是个不同的,小小年纪就能读会写的,原来还不大理会,今天一见,的确不是虚言,虽然稚龄,但行动做派落落大方,比那些素日里见过的大家小姐,也不在以下。 而且,现在听她说话,竟是个真有些文章在肚子里的,不觉很是稀奇。蕙畹刚要告诉他,让他好好的惭愧一回,就听见一阵笑声传了进来: "哈哈!你这小丫头,倒是说来我老人家听听,这是一株什么花,你说的又是那首诗文?" 众人急忙转过头去,却见看门的小厮,领了张老太爷和张府的两位孙少爷进来,张云卿兄弟和刘氏急忙上前见礼,又忙命博文博武和蕙畹上来行礼。 博文博武不过一鞠躬,蕙畹却走上前福了一褔,张老太爷打量了博文博武几眼: "这一晃,都这么大了,瞧着倒是稳重好些了" 说着,对自己的两个孙子道: "来,见过你们张先生和师娘,还有小张叔叔" 两个孙少爷上前要鞠躬,却被张云卿兄弟拦住道: "这可使不得,两位少爷不用如此多礼,请进去奉茶吧" 张老太爷笑道: "我一听说你们到了,就赶来瞧瞧,以后离得近了,免不了来往的,也不用虚头吧脑的客气,倒没意思了" 一众人进了正堂,正中是堂屋,两边放了两把太师椅,中间隔着几案,堂屋正中间,挂着一幅写意山水,有两幅楹联,左边是:"水清鱼读月"右侧是:"山静鸟谈天" 侧面有屏风,隔着里面的耳房,布置的文雅不俗。张云卿把张老太爷让到上座,两位张府的少爷,在侧首落座,一时吴贵奉上茶来,老太爷浅浅抿了一口,目光扫了一圈,落在蕙畹身上。 张老太爷知道,这大概就是涨云卿的小女儿,满月时,自己起名的那个小丫头,今年该六岁了吧。 年纪虽不大,可是站在那里,却十分稳重妥帖,穿着半旧的红袄绿裤,梳着两个抓髻,眉目清秀。最难得的是,她身上自有一种少见的从容和书香气,竟然比年时,家来给自己拜年的几个孙女,都要出挑些。 遂起了兴致,招手让她过来,蕙畹看了自己爹娘一眼,才走了过去,又福了个礼,立在一旁,张老太爷笑道: "这一阵打岔,倒是差点错过去了,刚才你说知道,外面那颗花树和你读的一首诗文有关,你倒说来我听听如何?" 他们一进来,蕙畹就知道,他就是小时候,给自己起名字的那个张老太爷,这几年,他没什么变化,不过旁边的两个男孩子,倒是大了很多。虽有些官宦子弟的高傲,看着也不像什么纨绔子弟。 而且蕙畹很清楚,自己爹爹之所以谋到这个小官,完全是这位张老太爷的器重提拔,可想而知,如今爹爹已踏进了官途,即使不想,也必须遵循官场上的规则。 而没有后台和门路,绝对是死路一条。所以,张蕙畹知道,自己一家子要想平平安安的过下去,势必要紧紧靠着这位德高望重的张老太爷才行。 想到此,张蕙畹拿了个主意,不卑不亢的道: "前些日子,小叔教我们读了一首苏学士的《海棠》: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我想诗中咏的,就是外面那株海棠树吧" 张老太爷微微挑眉: "倒是真知道,可还知道别的" 张蕙畹想了想道: "还知道一首宋词,也是写海棠的: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清越的声音,背诵着诗词,悦耳好听,张老太爷道: "可知道是谁写的" "李清照,宋朝的女词人" 张老太爷微微笑了,伸手摸摸她的头: "是个聪明的丫头" 转头对张云卿道: "你这个丫头真聪明,可是你亲自教的" 张云卿看了一眼蕙畹,不免有些自豪的道: "这丫头从一岁多,就跟着我识字,一开始,看她有兴趣,就教了她几个字,谁知,竟然是个过目不忘的,比她两个哥哥,都强上许多。故此,我和云昊就轮番的教他识字读书,如今,倒是能诵读几篇四书里的文章了,只因平常她独喜欢诗词,就捡着简单易懂的,教她一些,想是记住了,来这里卖弄,倒惹老太爷笑话" 张老太爷摆摆手: "你特意的谦虚了,我的几个孙女,如今都十岁来往了,可也没你这丫头的见识呢,可见她的确聪明的紧" 侧头看了看博文博武: "你这两个小子如今大了,你又得了差事,云昊也要闭门苦读,哪里有时间教管他们,没得荒废的学业。如今倒有个便宜的岔口,平安王世子如今也十四了,当今圣上体恤,遣了身边的大儒,并弓马骑射的师傅,前来教授世子。因平安王怕世子独自读书,孤寂无伴,故要选几个平安城里的官宦子弟陪读,我这两个孙子,过些时日,就要进平安王府上学了,你若愿意,我和平安王说句话,让你这两个小子也一并去了吧" 张云卿暗暗掂量,虽是个好机会,可自己的官职卑小,恐两个孩子,被欺负了去,遂有些踌躇。张老太爷看他的样子,就大约猜到他的顾虑了,遂笑道: "孩子们要放开手去,让他们自己进学才好,总不能一辈子护着他们,且,这也是个难得的机会,要知道,若不是圣上体恤世子,恐那大儒也不会屈尊来此的" 张云卿道: "您说的大儒,可是前任帝师洪老先生" 张老太爷笑着点头: "真是他,他的孤僻和他的学问一样有名声呢" 张云卿一听说是洪先生,知道这是两个儿子的造化了,急忙千恩万谢的应了,张老太爷看了蕙畹一眼道: "可惜蕙畹是个丫头,不然也跟着哥哥们去了,将来必成大器" 张老太爷打量了蕙畹一阵,忽然有了一个主意,笑道: "若你果真舍得,我倒是有个法子,让这丫头也能拜在洪先生门下,读几年书" 张云卿一愣: "什么法子?" 张老太爷捋捋自己的胡须: "这丫头如今还不到六岁,虽说粉妆玉琢的,但哪里分得出是个丫头小子,打扮成了小子的样子,和她两个哥哥一起去,也使得,待过几年大了些,再寻个托词辞了,也就是了" 张云卿顿时心思活动起来,看了蕙畹一眼道: "你可愿意和哥哥们一起读书" 蕙畹正暗暗激动呢,恨不得立时冲过去,抱了张老太爷亲上几口,才能表达自己的谢意。这样一来,自己不是也可以和哥哥们去骑马逛街了吗,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见爹爹来问,忙不迭的点头,刘氏待要上前拦阻,可是转念一想,自家毕竟小门小户,让这丫头去那深宅大院里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左右回来后,自己督促她把女红学好就是了。想这丫头聪明,也不是什么为难事。 再说,不过就这几年功夫罢了,到了大些,再圈在家里,也是一样的。且这样一来,刘氏也腾出了空来,琢磨琢磨家里的生计。 刘氏是个有心的,虽不太明白官场的底细,但也大约知道些,凭着丈夫那几两微薄的俸禄,恐是要亏空了去。 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法子弄些营生,来生银子才是。前些日子,三哥倒是和她说了,想在平安城里,弄个铺子做麻油卖。 刘氏这几年手里积了些银子,想着所幸开大些,投了三哥的股,以后分成,也算个不错的进项。 剩下的,再买些田地佃出去,这两下一凑,也就差不多了。明年小叔进京会试,若中了,就更不用愁了。 话说刘氏安置好了新家,每日里在这里掂量着如何开源。蕙畹却得了由头,把那女孩子花花绿绿的衣服,一总的收了起来,穿了重新做的男孩裤袄,梳了总角发髻,心情雀跃的等着和哥哥们一起去上学。 ☆、三弟博惠 搬家后的转天,张老太爷就打发了吴进,来接蕙畹和博文博武去张府做客,刘氏叮嘱了三个孩子几句,就让他们去了。 张府距蕙畹家不远,只隔了一条街,有个好听的名儿,叫及第街,据说,张家的先祖曾连出过几个状元,这条街也因此得名。 当然这都是吴进和他们说的,张府的这个管家,蕙畹和两个哥哥都是很熟的,他和爹爹交好,得了空闲,总是去张家村找爹爹喝酒谈心,久了,就和几孩子也熟了,所以,相处起来自在随意些。 张府坐落在街当,两侧是高高的青砖围墙,看不见里面的景色,但正值初春时节,墙里不断飞出的柳絮和蔓出墙来的鸟萝,还是给这座深宅大院,凭添了几许喧闹的春意。 到了大门处,马车停下来,博文博武率先跳下车,博文伸手把蕙畹抱下来,蕙畹站定,抬头看去,好大一座气派的府邸。 大门上悬挂着四盏大红灯笼,中间两扇大门,东西两个便门,不远处,还有一个侧门,大约是下人采买进出的通路。门口有青衣小厮站立,见到吴进俱都躬身行礼。 吴进引着他们,从东偏门进入张府,过了角门,从东侧的抄手游廊走了进去。蕙畹四下打量了一圈,隔着廊柱和镂空的窗子,只觉层层叠叠的院落和屋脊,仿佛看不到尽头。中间穿插着树木花草,虽繁荣,却非常规整,可见修剪的极用心。 对于见识过紫禁城、恭王府,以及精致江南名园的蕙畹来说,张府也称不上多稀奇,不过就是干净些,人少些罢了。 但是对于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宅院的博文博武兄弟来说,就不免有些紧张起来,博文看似不动声色,但是牵着蕙畹的手心,已经渐渐有些湿滑。 蕙畹不着痕迹的拿出自己的手帕,塞到他的手里擦了擦,博文回头看她,不禁暗暗汗颜,自己竟然还不如六岁的小妹,蕙畹冲他笑了笑,指着侧面道: "哥哥你看,张爷爷家有湖哎!真大呢" 博武跑过去看了看: "真的!比咱家旁边的水塘,大好多了呢" 蕙畹这一打岔,顿时消散了些紧张的氛围,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吴进,不禁微微点头,云卿这丫头,真是个聪慧机灵的呢。 不一会儿进了一个侧面的小院,小院不大,但很别致,四壁的藤萝,院内摆着几盆剑兰盆景,简单高雅。从中间走过去是两层石阶,周围种着清脆的芸香草,打理的很好,青翠郁郁的,侧面是一个不大的洗砚池,靠近窗子,另设了一个盆池,里面养了五六条锦鲤,自在悠游,生机勃勃。 上了台阶,正前方有博古书斋四个大字,蕙畹估计,这里大概是张府给两个少爷辟出的书斋,真不是一般的静雅,两侧还有楹联,博文开口念道: "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春晓送流年" 蕙畹一愣,抬头看去,还真是这副对联,蕙畹不禁摇摇头,想自己先前猜错了,这应该是张老太爷的书房才对。 门口有伺候的小厮,他们一进院子,就已经通报了进去,如今上了台阶,直接躬身打起帘子,博文牵着蕙畹走了进去。 里面一目了然的三间房,通敞着,用书架子隔开来。隐约见东侧间有人影晃动,吴进引着他们进了东侧间。 张老太爷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屋里有两个长桌,后面有圈椅,宗民宗伟正坐在那里写字,桌旁各有一个清秀的侍墨丫头伺候着。 软榻旁边放了一张小几,上面放着哥窑定瓶一只,瓶内插着一支灼灼桃花,墙上悬着古琴和一幅古意山水,博文博武躬身施礼,蕙畹想了想,也学着两个哥哥的样子,一起躬身,张老太爷哧一声笑了,一伸手拉过蕙畹,打量片刻道: "这样一装扮,倒越发俊俏了" 说着摆摆手,吴进退了出去,两个丫头搬来了锦凳,放在下首,三人又分别和宗民兄弟见了礼,博文博武才坐在锦凳上。蕙畹却被张老太爷拉着手,坐在榻沿上,张老太爷道: "刚瞧见你们兄妹看我这书斋门口的楹联,可知道出处吗" 博文博武摇摇头: "不知" 张老太爷的目光看向蕙畹,蕙畹眨眨眼: "大约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是出自陆放翁吧,他曾有'读书有味身忘老'的句子,耽书如命。" 张老太爷目光闪过激赏,摸着自己的胡子道: "真是孺子可教也" 说着,看了自己两个孙子一眼: "在这里读了这些年书,宗民宗伟也是今天才知道吧,可见书读的少了" 张宗民站起来道: "孙儿实在惭愧的紧,以后势必要刻苦攻读才是道理" 蕙畹急忙站起来道: "宗民哥哥不用这样妄自菲薄,我其实就喜欢看些杂书的,所以才知道这些,就四书上的学问,我可不行,不信,你问我两个哥哥" 张宗民一愣,转头看向博文,博文点点头道: "是!爹爹常说,妹妹虽聪明,却在正经学问上不上心,最后恐也耽于聪明,不过总归是女孩子,读了那些正经的四书五经也没大用,就没怎样拘束她,任她去挑她喜欢的读去,所以,这些杂学上面有些门道的" 张宗民看了蕙畹一眼,不觉莞尔,张老太爷道: "这个,你们爹爹说的就不对了,圣贤的书都是基础,即便将来用不到,知道些道理,又有什么不好" 用手摸摸蕙畹的头: "四书五经里,有许多做人的道理和学问,你要通记了才好,你们这个洪先生,可是要求极严的,回头记不住,可是要罚抄" 博武道: "那世子爷,他也敢罚吗" 宗伟点头: "敢,听爷爷说,皇上都被他罚过呢" 蕙畹一愣,自己光想着自在了,可是却忘了古人是个死读书的,艰涩的四书五经,如果都让她背下来的话,她大概要罚抄罚到死也背不会。想到此,蕙畹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暗想怎么琢磨个取巧的法子才好。 说了会子话,张老太爷留三人吃了晌午饭,下午就放了他们和宗伟宗民去园子里玩。到底是同龄人,不一会儿就混的尽熟了。前面两个丫头,后面几个小厮跟着,五个人进了张府的后花园。 博武和宗伟很快就拉着手,东跑西逛的说故事去了,大都是博武问,宗伟回答,问题都很直白,例如这个是什么花?这个是做什么的院子?你们这里的水塘这么大,养没养鸭子类的…… 博文和蕙畹听了,都不禁暗笑,这家伙指定是想起自己家的那几只鸭子了,宗民看蕙畹落在后面,遂伸手牵住她的手轻声道: "你若是累了,就让丫头们抱着你吧" 蕙畹看了一眼他身边的丫头,是刚才侍墨的那个,不过看情景,应该是他身边有些体面的大丫头。不知道为什么,蕙畹不禁想起了袭人和贾宝玉的那一段,想那两个人,大概也像宗民和这个丫头,差不多大小吧,想到此,不禁细细打量了一下张宗民。 十三四的年纪,却已初见帅哥雏形,修眉细目,眼睛虽不大,却是那种长形的凤眼,微微眯起,很有味道。身量虽然没长成,也是细腰乍背匀称非常。 穿着一件秋香色网银线的罗袍,拦腰系着一条同色的丝绦,下摆处挂着荷包玉坠等配饰,完全就是一个钟鸣鼎食家的贵公子。 立于一侧的丫头,年龄稍大些,十四五的模样,腰肢轻软,体态匀称,虽不十分出挑,眉梢眼角,却自有一股妩媚风流,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是不是也有些故事呢。 想到此,不禁偷偷笑了,宗民见蕙畹看着自己的大丫头笑,不禁也瞥了自己的丫头几眼,纳闷的问: "蕙畹笑什么呢" 蕙畹回过神来,忙摆摆手: "没什么,这个姐姐长的真好看" 宗民不禁莞尔: "你将来长大了,想必比她更好看呢" 博武听见跑过来道: "畹儿,你穿着这身衣服叫蕙畹这个名字,岂不一下就露馅了" 博文和宗民兄弟一愣,才想起来,是啊!过几日上学去,蕙畹这个名字可不成,宗民想了想道: "不若跟了博文博武的名字,就叫博惠便了" 几人都说好,博文道: "那么从现在起。我们就要都这么称呼她,不然哪天不注意叫错了,可不好" 几人都点头同意,于是,蕙畹也正式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博惠。 进学前的一段时间,蕙畹博文博武就和宗民兄弟混的极熟了,熟络以后,蕙畹发现,张家这两个男孩子和自己的两个哥哥,其实性格很像。 宗民稳重成熟和博文投契,宗伟活泼淘气和博武臭味相投,故,很快就玩在了一起。大约蕙畹年龄实在太小,又是女孩子,除了自己的两个亲哥哥外,张宗民和宗伟也都尽力护着她,有两个顺眼的小正太做后台,蕙畹倒是对进学有了些底子。 蕙畹毕竟是个现代的成年人,并不天真,她很清楚,这个机会既是自己和两个哥哥的造化,却也有可能是祸端。听宗民说过,那个平安王世子找的伴读虽不多,却都是大有来历的,除了张家兄弟,还有平安城知府的大公子,以及总督贺琠的俩儿子。 即使对这里的官职不大明白,蕙畹也知道,知府已经算是不小的官了,何况封疆大吏的总督呢。 她还记得,电视剧里,一般总督都是皇帝的嫡系近臣,如雍正朝的李卫……所以不用说,几个伴读里,就数着自己家底子薄,势力弱。 凡事拉上宗民和宗伟,如果将来真有什么祸事,也有个可以搪塞的借口。所以,蕙畹潜意识里去和两个张家公子结交修好,不是攀高枝,而是为了防患于未然的自保。这也许就是成年人和孩子的最大区别,有些可悲,却也是平安下去的最佳保险。 再说张家,虽有了自己的新宅子,毕竟只能算小门小户的人家,吴贵倒真是把好手,里里外外操持的很妥帖,省了刘氏许多的心。 地位毕竟不同了,家里也不免要添些丫头小厮和粗使的婆子,刘氏毕竟是从穷里过来的,节俭惯了,也不想太张扬,和吴贵商量了,把张老太爷送来的四个小厮留下,选了两个机灵的跟着博文博武蕙畹上学,剩下的两个,一个给张云卿,一个给云昊做书童,几个丫头都退了回去。 刘氏原是想留下一个伺候蕙畹的,谁知蕙畹坚持不要,说自己还小,用不到。刘氏便把一个妥帖的婆子拨给了她,想着等以后大些,再寻个如意的丫头。 蕙畹其实有自己的想法,大户人家的丫头,赶上老实本分的,还罢了,赶上个有些野心的,就麻烦了,她可不想自己好好的家,最后多出几个姨娘来搅和。 她坚决反对一夫多妻,即使知道,在这里也许难以避免,但最起码,尽量把这种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其实她也清楚,自己这是因噎废食,爹爹进入了官场以后,应酬总是也难免的,如果他真有这个心思,恐怕自己绞尽脑汁,也阻挡不了,不过蕙畹会尽最大力量,来维系住这个温暖的家。 所以,张家除了四个小厮和几个粗使的婆子外,就是看门的孙伯和一个马车夫,再有,就是管事的吴贵,人不多,也是一笔不小的挑费。好在孩子们还小,而且过几日,就要去平安王府上学,这些人使唤也尽够了。 上学的东西,没用刘氏操心,张老太爷让吴进传下话去,三个孩子的一概份例,全部归在了他的名下,和张府两个嫡亲的少爷等同。 一开始,吴进还暗暗纳罕,过了几天才瞧明白,老太爷这是打心眼里,喜欢云卿家的女公子了。 不过这怨不得老太爷,就是自己私下里暗自忖度,那丫头也是个不凡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透着十分的稳妥大方,就是大家的千金小姐们,也未必及的上,且,书读的好,每每得到张老太爷的称赞,要知道,这并不容易。 张老太爷可是个博览群书的老儒生,吴进觉得,两个孙少爷就很难得了,尤其宗民少爷,行动做派颇肖其父,是个读书的材料,将来说不定,就是张家的又一个状元。 即使这样,也没见老太爷称赞过几回,旧年间,除夕凑趣,做了一首工整的贺年词,也不过略略点点头罢了。 如今才几次面,就和自己说几次了,说张家的博惠是个有大才的,博惠,不知道的,还真不知道是谁,吴进也是得了宗民少爷的交代,说以后见了蕙畹小姐,一律称呼博惠公子。 这么着,弄得自己有时也忘了,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公子,原来是云卿家的三丫头。 ☆、剽窃卖弄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这是蕙畹踏进平安王府的第一感觉,和张府的婉约精致不同,这里气派非常,除了美丽之外,这座府宅,还有一种皇家独特的威严,令走进这里的人,不知不觉会卑微下去。 雕栏画栋,花木峥嵘,移山造水,这是一个奢华富丽的皇家园林,具体几进,也不清楚,尽眼望去,回廊抱厦,楼阁亭台,粉墙假山,一进进重重叠叠,看不到边际。 过了一进月洞门,不远有一个人工湖,比张家的要大很多,湖上有八角湖心亭,两侧有精致的朱色木桥,轻风拂过岸边的垂柳,飘飘荡荡的。 管事的引着他们几个,绕过侧面的假山,从西侧的回廊走了进去,不时可见成群的丫头婆子小厮们来回穿梭。宗民宗伟显见是来过几次的,和管事较熟,管事姓李,宗民悄悄告诉他们,这个李管事实际上是王府的二管家,大管家是王爷身边的周公公。 蕙畹一听就明白,周公公大概是个太监。这李管事颇有规矩,对蕙畹和她两个哥哥并没有表现出轻视的态度,也非常恭敬的见礼。 蕙畹和两个哥哥也学着宗民宗伟,客气了几句,毕竟宰相门人七品官,何况管家呢,那些极品的大员们见了,也要给些体面的。 李管事多年管理王府事务,可说是阅人无数,自信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今天进学,李管事当然知道,谁家的公子会来陪着世子读书,别人还罢了,对于一个小小的府知事,能攀上这个高枝,倒令李管事纳罕不已。 张云卿他是见过的,王爷素日和张老太爷有来往,所以见过几次,是个不会人情经济的读书人,因得了张老太爷的赏识,挑了个官,不成想,他的三个儿子都被挑来,做世子的伴读,这到有些奇了。 李管家暗自打量这三个男孩,大的两个还罢了,最小的这个,倒是有些不同寻常,年纪不大,听说只六岁,却生的极是眉清目秀的,这还不算什么,倒是她通身的气派,令李管家不得不把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小门小户的孩子,第一次进来,不说吓的哭闹,也应该像她两个哥哥那样,有些战战兢兢的吧,可她愣是没有,一派从容,仿佛是来这里游览一般的自得,你道奇不奇。 穿过左手厢房前的过道,一个庭院映入眼帘,庭院不小,左下角置了一个亭子,正好与右上角的水榭、廊棚、遥相呼应,院里引了活水,修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池,蕙畹猜和外面的湖水没准是相通的。 低头看去,水里有数十条锦鲤,摇头摆尾的嬉戏,穿过中间的通廊,是一座两层小楼,抬头望去,青砖碧瓦之下,有一块烫金的牌匾,上书:"揽月楼"三个大字,两侧的廊柱上,用了李白的两句诗做对联: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字体虽有些稚嫩,但笔力遒劲,非常有风骨,宗民牵着蕙畹,见她看着上面的对联出神,不禁低声道: "这是当今圣上的墨宝" 蕙畹一愣,左右看看,这应该是个读书的所在吧,即不是正厅,也不是正堂,却能得御笔亲书,可见眷顾之重。 他们一众人在外面抱厦间候着,李管家去里面通报,今天是第一次进学,估计平安王应该是在的,所以才如此大的规矩。 不一会儿,李管家出来叫他们进去,廊下伺候的小厮打起帘子,几人鱼贯走了进去。 蕙畹用余光大略扫了一眼,是一间大殿,中间供着孔子像,殿角有几个小厮恭立,侧面有一木制楼梯蜿蜒而上,李管家道: "几位少爷,请从此处上楼,王爷世子和洪先生都在上面候着呢" 宗民牵着蕙畹率先走了上去,一走上楼,首先就是眼前围着四扇屏风,上面是工笔的梅兰竹菊四君子,高雅不俗,有个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候着,一见他们就道: "王爷和世子刚才还说呢,可就到了,来,跟着杂家进来吧" 公鸭桑音,听着有些尖利,蕙畹猜测,这位大概这就是王府的大管家,那个周公公了吧,几人躬身进去,入目是明亮的光线和通敞的空间,好个读书的所在。 两侧的长窗,如今都已打开来,清晨的阳光直接透进了殿内,使得这里明亮而温暖,左右恭立着几个俏丽的小丫头,殿里氤氲着隐约而清淡的香气,也分辨不出是什么香。 周公公引着他们走到东侧,东侧上首正中间放置了一个长案,后面是宽大的太师椅,下面正中也放着一个长案和椅子,后面依次放置着几张小一些的桌椅,每张桌上面都置着文房四宝,中间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色锦缎袍服的男人。 侧面和下首也站着许多人,蕙畹还没看清楚,宗民已经拉着她跪在了地上,参见王爷世子以及那个洪师父了。 平安王杨奇和世子杨紫安,一代大儒洪先生,以及几个陪读的公子们,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了蕙畹。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皆因她年龄真的太小了,在几人中太显眼。 杨奇微微抬手道: "起来吧" 几人站起来,蕙畹略略抬头,才看清楚眼前的一众人,中间的男人会是平安王吗,至少蕙畹觉得不大像,风华霁月,高雅卓绝,虽然穿着蟒袍系着玉带,却没有位高权重的赫赫威严,显得平易近人。 而且看起来,身体不大好的样子,身侧立着一个十三四的男孩,束发金冠,穿着一件雨过天青色的袍子,绣着精致的云纹。腰下系着几个香袋玉佩类的玩器,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比博武还要俊秀些。 清亮的眸光盯着自己,虽然充满好奇,却也有些不经意的高傲。 旁边一个白胡子的老儒生,青衣儒袍,尊重正派,下首有三个男孩,最大的一个,大约十六七了吧,小的瞧着和博武差不多,应该是另外的几个陪读,就是那个贺总督的公子以及知府大人的少爷。 不过那个最大的,真的不错,蕙畹不禁多看了他两眼,不是像周围几个稍嫌稚嫩的小正太,文雅俊秀中,透出一股难得的英气,显得颇有男儿气概。杨奇冲着蕙畹招招手: "你过来我瞧瞧,洪先生,他大概是你收的学生中最小的一个了吧" 洪先生微微皱皱眉: "是太小了些" 周公公牵了蕙畹的手,带着她上了台阶,地面上都铺着厚厚的地毯,所以也走起路来也没什么声息,站在平安王身前,蕙畹大方的躬身见礼,杨奇却拉过她的手,仔细端详片刻道: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说着,冲洪先生笑了笑道: "你不要看他年纪小,张老太爷说,她读的书可不少。" 洪先生本来听说有一个才六岁的来陪读,就不大满意,毕竟他知道世子的深浅,不能讲那些蒙学的东西,想着,如果跟不上,就让他回家去念书,在自己这里,也是白耽误功夫。 现在看到蕙畹,虽说举止沉稳大气,但真的太小了些,恐还不到六岁吧,说读过不少书,洪先生是不大信的,遂起了难为她的念头,想着让她知难而退,也省却了自己的麻烦。 念头至此,打量蕙畹几眼道: "都读过些什么书" 蕙畹道: "读的都是些没大用的杂书,正经的四书五经,并不曾通读" 宗伟在下面忙道: "回王爷、先生,博惠她厉害着呢,爷爷说她出口成章呢" 杨奇和洪先生不禁莞尔,洪先生又看了蕙畹一眼,目光一闪道: "出口成章,这却难得" 说着,四处看了看,右侧是自己住的竹园,对着门有千竿翠竹,不禁计上心来,摸摸自己的胡子道: "我来出一个对子,你来对,若对上了,我就收了你,若对不上,就回去蒙学里再读几年" 蕙畹一愣,心道还要考试,余光扫了眼后面的几人,脸色都有些焦急,如今即使自己不想考也不能吧,遂恭敬的道: "请先生赐教" 洪先生点点头,指了指侧面道: "我住在那里,大门正好对着翠竹,我的上联就是:门对千竿竹" 蕙畹真想大笑,这样的对子,在现代,不知道被演绎过多少回了,难道竟然是出自这位口中吗,于是故作思考了下才道: "我对屋藏万卷书" 杨奇笑了: "好!对的好,即工整又雅致" 洪先生一愣,没想到她真对了出来,而且这么快,遂起了真正考较之心,势必要为难一下,想到此,开口笑道: "明日我就命人把院里的竹子,都砍下去一节,我的上联就改成:门对千杆竹短" 后面的几个孩子和世子,都不禁低声笑出声来,蕙畹也调皮的眨眨眼道: "那么我也添一个字,就是屋藏万卷书长" 洪先生嘴角微微弯起一丝笑意,促狭的道: "那么后儿,我让下人把竹子连根都挖了,我的上联再添上一个字:门对千竿竹短无" 蕙畹再也忍不住笑着开口: "那我也添上一个字,就对:家藏万卷书长有" 平安王杨奇哈!哈!哈!笑了起来,站起来拍拍洪先生: "这会儿,洪先生没词了吧,这个学生虽年纪小些,本王瞧着,说不定是你这几个弟子里。天分最高的,也未可知" 洪先生也笑出来,伸手摸摸蕙畹的头: "是个通透机灵的材料,没准将来真是朝廷的栋梁之才" 杨奇笑着对蕙畹道: "还不快给你师傅磕头,这是收了你了,本来先生和本王说,不收十岁以下的学生,你今儿可是开了先例,将来蟾宫折桂金榜题名,也指日可待啊" 蕙畹急忙上前跪倒磕头,洪先生倒是坦然受了,后面的宗民宗伟,蕙畹的两个哥哥,互相看看,都不觉暗笑,宗伟凑近博武耳边小声道: "还金榜题名,我看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宗民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抬头看着蕙畹,不禁也笑了,她的确很聪明,杨紫安歪头看了蕙畹几眼: "父王,不如就把这副对联写了,让人贴在竹园里,岂不有趣" 杨奇一想也对,周公公急忙一挥手,两个俏丽的丫头上前,铺好纸张,杨奇看了一眼蕙畹,蕙畹不禁一惊,心道这位王爷不是想让自己写吧,自己的字,可万万贴不出去的。 杨奇看她露出心虚的神色,不禁想起张老太爷说的话,这孩子若说有什么缺点,就是字练的不是很好,看来是真的。微微挑眉,提笔饱蘸香墨,在纸上写下了两幅对联: "门对千竿竹,屋藏万卷书" 平安王的字,俊秀清雅,蕙畹觉得,虽然看上去比皇上的字好看,却没有那股子君临天下的霸气。写完了,平安王抬头看着洪先生道: "洪先生,我让下人们篆刻的时候,留下两个字的空处,等哪天你让下人砍了竹子,再添上短无二字,可使得" 洪先生和几个孩子都笑了起来,洪先生看了蕙畹一眼,不禁微微颔首。 没几天,几个孩子就熟了,贺总督的两个儿子,大的,就是那个英气的男孩,叫贺伯之,十六岁,小的叫仲之和宗民博文,还有平安王世子杨紫安一般大。知府的公子叫沈言鹏,和宗伟博武一边大,蕙畹理所当然的最小。 不知道杨紫安看上蕙畹哪里,从第一天起,就对她颇为照顾,蕙畹猜,大约是没有兄弟姐妹的缘故。 记得封建时代的男人们,凡是有些地位和金钱的,都是三妻四妾的,宗民宗伟也说,他们京城的家里,就有几个姨娘生的弟妹呢,可杨紫安贵为世子,却是个独苗,岂不奇怪。 后来,回家来听父母说的闲话才知道底细。据说,这个平安王胎里带的身子不好,虽正妃侧妃侍妾有几个,却在子嗣上尤是艰难,到了小三十的年纪,王妃才做了胎,生下了世子杨紫安,因此,甚是钟爱。 加上平安王和皇上关系亲厚,世子被当今皇上视作同胞,可以想象的出,世子必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但平安王却并不溺爱,时常亲自教导,故也很有教养,并不依势欺人,受到颇多赞誉,且聪明机敏处,更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 蕙畹不禁想起杨紫安看着自己微笑的样子,的确,那种通透和从容的风度,自是和旁人不大相同,毕竟是出身皇族,蕙畹觉得,他隐于内的犀利,定然不像表面上那么温和亲切,就像平安王一样,爹爹说过,平安王曾顷刻间就稳定了朝纲,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亲切温和的人。 总的来说,上学的生涯,对于蕙畹来说,苦大于甜,因为一开始的卖弄,使得洪先生较了真,对蕙畹的要求,甚至比对世子还要严格些,瞧那意思,是要把蕙畹培养成,他心目中的栋梁之材才罢休的。 偏偏蕙畹是个最会取巧的,在那些正经学问上,只知毛皮罢了,所以洪先生没少生气,洪先生觉得,蕙畹之所以背诵不下来那些正经文章,完全是没用心的缘故。 洪先生深深相信,蕙畹是聪明的,所以罚的,也比旁人重,往往别人背不下来,就抄十遍,蕙畹如果背错了,那就是二十遍。令蕙畹不禁有些哀怨,到了后来,蕙畹甚至一度有些后悔起来,后悔自己不该来凑这个热闹,这简直就是受罪吗。 好在还有几个枪手,仿着她的字,替她抄几遍来凑数,蕙畹清楚,洪先生也是知道的。但是蕙畹自有对策,每次到了交作业时,蕙畹都会用现代的知识,把通篇文章,做个详尽的解说,适当的阐述一些精辟的观点,洪先生通常就会欣慰点头,放过她。 其实洪先生哪里知道,背诵,蕙畹的确不行,要是讲的话,蕙畹却在行,因为她在现代时,最喜欢看的就是百家讲坛,那里面把这些四书五经,名著经典讲的那叫一个透彻,而且论点新鲜有趣,洪先生这个老古董,当然觉得好了。 ☆、小叔议亲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无论古今,清明都是一个非常值得重视的日子,平安王要携世子回京祭祀,洪先生也就放了假,几人送了世子上路,才各自回了家中. 洪先生平常的课业颇重,这一次倒是令几个孩子松散松散的好机会,不止皇族,蕙畹家也要准备着去上坟. 张家的坟茔地在张家村的村西头,听爹爹说,张家的祖坟原不在这里的,现在的,是三代前迁过来的,不管怎样,这次也算是首次衣锦还乡了。 虽说离开的时间不长,但刘氏和张云卿对这次回乡都很在意,张云卿看了眼博文博武跃跃欲试的样子,露出一个笑意,开口对妻子道: "我们提前一天回去,我也陪着你去岳母家走走" 刘氏高兴起来,这一离开张家村,离得绕河村便远了,除了在平安城开了买卖的三哥,刘氏有个把月,没看见老太太了,毕竟想念些。 刘三哥在平安城西开了一家油坊,因有刘氏入股,开的很有模样,虽说刚开没多久,先前有几个府里的大客户,倒也不会赔了去,但毕竟在城里根基浅,拖家带口的尚不行,只刘三哥一人借住在蕙畹家里,这次顺道一起回去了。 清明节前一天,蕙畹一家早早收拾妥当,自家里有一辆马车,又去车行雇了几辆,蕙畹仍和爹娘坐在前面的车里,刘三哥和车把式坐在车辕上,小叔博文博武坐在后面,最后的几辆车里,是吴贵并几个跟去伺候的小厮和使唤的婆子,挤在一起,也是浩浩荡荡的一队人。 蕙畹也暂时恢复了女孩的装扮,因是清明,穿的很素净,不过蕙畹反倒喜欢,她向来对大红配大绿,非常反感,起先因都是刘氏做主给她缝制衣裳,她的意见,通常被忽略,不过,以后自己大了些,应该会多少尊重些她的意愿了吧。 蕙畹看着娘亲的肚子发呆,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竟如吹气的一般,鼓了起来,他们举家迁进平安城的时候,还不大明显,现在,却已经如扣了一口小锅在肚子上,蕙畹好奇的伸手摸了摸,刘氏笑道: "畹儿希望是弟弟还是妹妹" 蕙畹抬起头坚定的道: "希望是妹妹,可以和我作伴" 现代的时候,她们这一代人都是独生子女,从小孤单,她很羡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如今虽有博文博武,可如果有一个小妹妹,跟在她身后,甜甜的叫他姐姐,感觉应该不错。张云卿也点点头: "我也希望是个女儿,也许会和咱们家畹儿一样聪明呢" 刘氏看了蕙畹和丈夫一眼笑了。蕙畹掀起车帘向外望去,已经出了平安城,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挂在天边,红红的一团,如一个大大的鸭蛋黄. 官道上已经有了许多来往的行人,有挑着担子的,有徒步而行的,还有驮着东西的驴车,远处,可见交错的阡陌小路和清晨淡淡的薄雾,以及隐在其后的树林,也有像他们这样,拖家带口的人家…… 接近正午的时候,远远望见了张家村,村口仿佛有一大推人在,到了近前,才看清楚,都是村子里的邻居们,带头的,是给张家看房子的青山一家. 吴贵带着几个小厮上前,伺候张云卿夫妻下了马车,蕙畹被一直坐在车辕上的刘三哥抱了下来,青山家的忙上前和刘氏寒暄: "吴管家前几日就遣了人来收拾屋子,说你们今儿回家,我们早就盼着了,果真就到了" 刘氏道: "青山嫂子费心了" 青山家的笑道: "俗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如今张老爷当了官,我家也跟着体面呢,走吧,进院子瞅瞅去,瞧瞧和你们走时,可一样不" 博文博武率先冲了过去,张云卿扶着刘氏,云昊牵着蕙畹走了进去。刘三哥在后面和吴贵指挥着小厮们,把带来的东西和礼物,搬到里面去。 吴贵是个精明人,得了张云卿要回来上坟的信儿,早早的就遣了两个小厮,过来提前收拾了,并给左邻右舍捎了口信,势必要让张云卿觉得风光了才好。这才有了乡亲们在村口迎接他们。 两个院子比他们走时要整齐些。蕙畹进了院门,就看到博文博武,围着院子里的桃树来回转悠,看到蕙畹进来,博武大喊: "畹儿快来,你瞧咱家的桃树,比世子院子里的那两棵长的还好些,是不是" 蕙畹走过来端详片刻,满枝的桃花灿若朝霞,明丽非常,比杨紫安院里,修剪十分整齐的桃树,倒另有一番虬枝风骨,遂点点头: "相比之下,这棵胜在天然上面" 张云卿命吴贵把给邻居们准备的礼物,都各自分发下去,乡亲们说了些场面的寒暄话,也就都散去了。张云卿这才扶着刘氏进了堂屋落座,刘氏打量了一下四周,虽然没有平安城里的院子体面,但是处处透着亲切。 一时收拾妥当,就到了吃饭的时辰,吴贵命跟来的两个婆子,去烧火做饭,有带来的食材等物,倒也简单,不凑手的,去隔壁借来也容易。 饭毕,刘三哥辞了妹夫一家,自己驾着马车回绕河村去了。孕妇本就容易累,又加上舟车劳顿,刘氏遂有些撑不住,躺下睡了。 蕙畹却不困,只在小叔的屋子里,和博文博武摆弄那些带来的孔明锁,这其实相当于古代的魔方,是宗民找人弄来的,刚弄到手没几天,包括世子在内,都还着迷的很。 蕙畹也得了一个,不过放在平安城的家里没带来,这个是博武带过来的,博武在博文的指挥下,拼了半天,也没拼出个所以然来,却兴致不减。 过了会儿,张云卿走进来,坐在炕上对看书的云昊道: "张老太爷前儿和我说,要给你保一门好亲事呢" 张云昊放下手里的书: "想我尚未立业,何以成家" 蕙畹和博文博武听了,也不再鼓捣那孔明锁,只凑过来听,云昊看见侄子侄女凑过来,不免有些抹不开,张云卿却道: "这原是该你嫂子和你说的,可你嫂子近日身子有些重,故我先来给你透个风,有道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如今也不小了,原是早给议亲的,现如今都有些晚了,再说,你已经是举人,即使明天春闱不中,也没什么的,反正你年纪小,可以多考几年,早晚比我有出息些" 说着顿了一下,继续道: "我是想着,早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不中倒也没什么,若中了,到时也有个帮衬的关系,你看如何" 张云昊沉吟半刻询道: "但不知是哪家的女子" 张云卿笑了: "如果成了,到真是门好亲事,是知府大人家庶出的小姐" 蕙畹和博文博武一起啊了一声,张云昊转头: "怎么,你们认识" 博武摇摇头: "不认识" 博文道: "他的弟弟刘言鹏就是和我们一起进学的同窗,倒是听他说过几次" 张云挑眉: "哦!倒真忘了这一层,她弟弟说什么了?" 蕙畹道: "刘言鹏说,他有个一个姐姐两个妹妹,都是和他隔母的,妹妹还小,姐姐是个没甚趣的,很少出门,终日里就是在家里做些女红针线什么的" 张云卿笑了: "刘公子毕竟还小,那里懂得,就是这样的女子才好呢,云昊,我瞧着不错,就是个庶出的,也没什么" 张云昊有些犹豫: "可人家毕竟是知府的闺秀,能瞧上咱家吗" 张云卿道: "张老太爷既敢保媒,就是个有准头的,你放心吧,你若应了,等咱们回了平安城,我就去和老太爷商议" 张云昊瞥了眼手中的书,今日翻出了诗经来读,正好读到那首蒹葭,遂有些犹疑不定,蕙畹探头看了看,他愣神瞧着的那页书,眨眨眼悄悄凑近他耳边道: "不如等过了清明节,我们去问了刘言鹏,她姐姐什么时候出门,咱们偷偷去瞧瞧,瞧过了,小叔再决定如何" 张云昊俊脸微微发红,伸手点点她的额头道: "就你这丫头鬼点子多" 蕙畹见他同意了,心道这个热闹好玩,遂凑到爹爹前,把自己和小叔说的话说了,张云卿笑道: "好!就依你,不过不要弄砸了,到时搅黄了你小叔的好亲事,可就罪过了" 蕙畹拍着小胸脯道: "爹爹放心,弄不砸的,不是还有刘言鹏吗" 事情就这样订下了,第二天上了坟,又去了绕河村一趟。刘氏和自己亲娘说了会儿体己话,蕙畹也去瞧了自己的干娘白仙姑,略停了一个中午,就直接回了平安城。 一回来,转天就去张府寻宗民宗伟兄弟,把小叔的事情说了,五个人计量了一阵,决定直接到刘府找刘言鹏,五人做了马车,浩浩荡荡的去了。 刘府在西城,蕙畹心里这个乐啊,这可是个难寻的好机会,一会儿出了刘府,再磨着他们,去西城的市集溜达溜达,她记得娘说过,三舅的油坊就在这里。蕙畹一路上打着如意小算盘,兴奋非常。 刘府在西城最宽的一条大街上,府门虽比不上平安王府和张府,但也是颇为气派,这几个人还是头一次来找刘言鹏,故宗民出面,正儿八经的递上了拜帖。不一会儿功夫,刘言鹏就急忙忙的跑了出来,看到府门前的五个人,不禁笑道: "倒是稀客,终日里在一处上学,哪里用的找递帖子" 说着,吩咐后面像个管家的下人道: "他们都是和我一起念书的同窗,以后来了,不用特意通报,直接迎他们进来就是了" 管家急忙点头称是,几个人跟着刘言鹏进了刘府,从偏门穿过游廊,直接进了后院,蕙畹好奇的四下打量,虽不是钟鸣鼎食之家,也非自家小门小户能比的。 不禁有些奇怪,这刘知府怎会看上小叔了,难道是和现代的某些人一样,押宝式的投资,真是令人费解。 刘言鹏住的地方,是一个独立小院,当然和杨紫安的院子没法比,甚至比不上宗民宗伟兄弟,但也异常精致,一溜的三间屋子,收拾的齐整清雅。 院子里有两个青衣丫头,正在浇花,看他们进来,微微一福,娉娉婷婷颇有几分袅娜风姿。蕙畹不禁暗暗撇嘴,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男生,屋里却放了这么两个漂亮的丫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还有杨紫安,更夸张,院子里竟然有大大小小十来个丫头,就伺候他一个人,即便上厕所也要跟着两个前去伺候,每当看到那种情景,蕙畹都会在脑子里,胡乱意淫一通,猜不透,不过是去个厕所,用的找这些人伺候吗。 刘言鹏带着他们进了右侧的屋子,瞧布置,估计是他的书房,窗下一张软榻,对面大大的书案,案头文房四宝,井然有序。 "请坐,这里是我的书房" 刘言鹏笑着招呼几人落座,两个小丫头端了茶上来,立在一边伺候。蕙畹不禁皱眉,心道这件事,当着这两个丫头可是说不得的,遂扫了一眼两个丫头,刘言鹏会意,冲两个丫头挥挥手: "小青、小蓝、这里用不着你们伺候了,下去吧" 蕙畹一口茶噗就喷了出来,这名字起的太小白了吧,宗民坐在她一侧,拿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她: "怎么这么不小心,敢是烫到了" 蕙畹摇摇头: "呃!没什么,喝的急了些" 几人人遂笑起来,刘言鹏直接道: "说吧,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你们特特寻我来,定是有事了" 博武嘿嘿笑道: "说起来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姐的事情" 刘言鹏也是个机灵的,立即就想到了,盯着蕙畹道: "说起来,咱们两家快成亲戚了呢,前几日听我爹说了" 蕙畹凑过来道: "我们这次来,就是想问问,你姐姐什么日子会出门" 刘言鹏仔细想了想: "我姐通常不出门的,除了初一十五,会陪着娘和二娘去临济寺上香,其他日子,都在家里" 蕙畹眼睛一亮: "你会不会跟着去" 刘言鹏道: "不上学的日子,有时候也会跟着" 宗伟插嘴道: "临济寺,可是东城郊的那座和尚庙,祖母也常去那里烧香还愿的,我和哥哥跟着去过几次,寺后有一大片桃花林,到了夏天的时候,结了满树鲜艳的桃子,比别处的甜很多" 刘言鹏点点头: "就是那儿" 蕙畹嘿嘿笑了,凑近他耳边,低声嘀咕了自己的主意,刘言鹏不禁笑了起来: "你们几个,这是要当那牵线的月老不成,提前相看一下,倒也也不错,省的将来盲婚哑嫁" 说出的话,像个小大人似地,把其他人都逗笑了,计算着,还有十天就是十五了,估计到时候,世子尚回不来呢,因此,几人仔细商议好了,到时一起去凑这个热闹。 出了刘府,蕙畹见时辰尚早,遂提议去西城的街市走走,几人年龄本都不大,也都是爱玩的性子,听了蕙畹的主意,俱都来了兴致。 跟着的小厮没法,只得带着他们去了街市。到了街市口下车,放眼望去,真是好一片热闹的景象。 ☆、街市见闻 古代的街市,从地势上看,和现代大同小异,也是四通八达的,一般都在一个十字街上,分为东西南北市,卖的东西也不尽相同。虽然和现代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的商品没法相比,但也颇为繁华。 宗民宗伟是大家出身,平日里得了空,也不过是带着小厮们,去逛一下笔墨纸砚,以及卖书的相熟店铺,这样平凡而鲜活的市井,也从来也没见过,故,甚为新奇。 博文博武更是没机会来这样的地方,几个人看什么,都觉得有趣,哪个摊位都要越性去看个尽兴才作罢,因此逛的很慢,到了近午时,也没尽兴。 宗民前后瞧瞧,遂打发了一个小厮,回去张府传话,就说中饭在刘府用了,其他几个人一听就愣了,博武道: "宗民哥,我们午饭在哪儿用,难不成真要回刘府吗" 博文道: "咱们还没见识过外面的馆子呢,你看那条街上的布幡上,写的都是馆子的名字吧,咱们就去哪儿吃晌午饭,岂不便宜。" 其他几人都高兴的附和,蕙畹看了宗民一眼: "那得要不少银子啊" 宗民伸手摸摸她的头: "放心,跟着我们的这些人,必是带了银子的" 说着,看了看后面的小厮: "平安,带银子了吗" 那平安是宗民身边最得用的心腹小厮,年纪也不过和宗民博文差不多大,却是个机灵通透的性子,且长的比别的小厮体面些,故很得宗民的意,每常出来,必是带着他的,这时见主子来问,嘻嘻一笑答道: "这点儿眼色,奴才还是有的,因想着没准路过什么店铺,少爷们瞧上了什么新奇的玩意,所以,早上出府的时候,就带了些出来" 宗民满意的点点头: "倒是个激灵的,走吧,还等什么,这眼瞧着就到午时了" 说话间,几人就拐进了那条街,拐进来,蕙畹才瞧明白,这就是古代的餐饮一条街啊,和刚才的市集,已经分开来,一点儿也不噪杂,而且,街面整洁干净,挺宽敞的。 来往的行人车辆,也多不是贩夫走卒之流,衣着光鲜,脑满肥肠的有之,儒袍纶巾,行动风雅的也有之,不过,看来看去,街上的确没有年轻女子的踪影,蕙畹不禁暗暗叹息,心道:如果不是自己假充男儿,恐很难出来吧。 两侧食肆酒楼林立,一眼看去,字号繁多,有什么聚福楼,七宝楼,宴春阁等等…..只看排场和招牌,就知道便宜不了,蕙畹迟疑道: "宗民哥,咱们去别处吧,这里看着都很贵的" 宗民笑了: "不妨事,只要地方干净清幽,我们就去得" 说着回头道: "平安,你经常出来,在街面上走动,可知道哪家馆子最好" 平安嘿嘿一笑道: "要论好,咱平安城就要数丰乐楼了,要说好吃,奴才得的月钱不多,倒不曾尝过,不过偷偷听别人说,丰乐楼的八宝布袋鸡很是有名" "八宝布袋鸡?听着有些意思,博回,哥哥带你去吃这个可好" 宗民低头看着蕙畹询问。蕙畹还没说什么,宗伟急忙道: "听着就勾人馋虫,好了,咱们就去那什么丰乐楼吧,难得出来一趟,定要去个好些的地方才行,平安,那丰乐楼在哪儿" 平安指了指前面: "这条街向右拐个弯,走几步路是咱平安城的玉带河,临着河边的那三层气派的楼,就是了" 几人听了,顺着他指的路寻了过去,蕙畹心里好奇,只因几年来,除了张家村头的水塘,就只见过平安城外的护城河,还真不知道这平安城里还有个什么玉带河,名儿倒是很好听。 拐了个弯,眼前豁然开朗,比刚才那条街面还更宽一些,大约百米之外,就见一个三层的木质高楼,飞檐吊脚,雕梁画栋,看着奢华非常,远远就可见,二楼三楼的围栏里,锦衣华服人影浮动。 门口停着许多精致的马车软轿,进出的客人,也都显然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蕙畹拽了拽宗民的手: "宗民哥,这里不是咱们来的地方,不如就回刚才那条街上去,吃些简单的就是了" 谁知这几个人都反对,执意要进去见识见识,蕙畹只得跟着他们走到了大门处,抬眼望去,中间有一个大大的烫金字招牌,丰乐楼,三个大字,在阳光下金光灿灿,不过字体却有些熟悉,蕙畹咦了一声道: "你们看,这招牌的字,仿佛哪里见过是不是?" 几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平安忙道: "回博惠少爷,听说这丰乐楼的招牌,是前几年,当今皇上来咱平安城里题上去的" 蕙畹这才想起来,还真是和揽月楼的字体一模一样,可不就是出自一人之手吗,博文道: "这个丰乐楼的东家,必是很有来历的吧,不然,怎会得了圣上青睐" 平安小声道: "听说这个丰乐楼是平安王府的产业,得了圣上的青眼,也不奇怪" 蕙畹心里暗暗点头,这平安王瞧着文弱书生一般,真不像个会在这些事上费心思的人,不过想想电视剧里的那些王府深宅,哪个不是有几处收银子的买卖,倒也算不得稀奇事了。 几人向着雕花的四扇通门,走了过去,门口有招呼客人的青衣小厮,恭敬的把几人让进里面: "几位少爷,是坐雅室,还是散座" 宗民平日里虽是个稳重有见识的,但这下馆子,还真是头一遭,哪儿懂得这些,不禁有些局促,另外几个,更是不明白了。 蕙畹四下打量几眼,后面是一溜的长窗,如今春日和煦,都敞开来,临着窗子,是一条小河,河岸边的垂柳摇曳着飘来荡去,绿意盎然,果然别致,两侧是蜿蜒的楼梯。 蕙畹抬手指了指那边道: "楼上是你说的雅室了" 其中一个小厮点头: "二楼三楼都是临河的雅室,风景最是不差,但要另外收一两银子的" 宗伟忙摆摆手: "我们就要一间二楼的雅室" 小厮伶俐的答应一声: "好咧!几位少爷楼上请" 上了二楼,小厮推开右手边的一间雅室门,几个人走进去,小厮便退下去了,宗民瞧了眼平安几个小厮道: "你们去外面耍一会子吧,找个食肆,吃些酒也使得,但不要吃多了,一个时辰后把马车赶过来,接我们就是了" 平安和几个小厮大喜,把身上的钱袋递给宗民,里面鼓鼓囊囊,看着有不少银子,宗民从里面拿出一小块散碎银子,扔给平安: "去吧" 蕙畹不禁暗暗抽气,张家是道地是从穷里过来的,虽也不大通这里的世俗经济,但娘和三舅总是对账算账的,也大约知道些皮毛。寻常人家,很少能积攒下多少银子的,即使是散碎的也不容易。 就是自己爹的俸禄,听娘和三舅嘀咕过,一年也不过四十多两,记得,自己乡下家盖的那两个大院子,总共也才花了不到一百两银子。 刚才从市集过来的时候,看见卖馒头的吆喝着:一文钱一个,换算起来,一两银子是一千文,而宗伟扔给平安的那块碎银子,蕙畹估计,怎么也值一二百铜钱。 蕙畹觉得,应该相当于现代给了一百或是二百元的小费,真是个手大的,自己家那些粗使的婆子和小厮,月钱也不过几百铜钱而已,就是管家吴贵,也就一两多些罢了。 不过,蕙畹转念一想,就是这个雅室也要一两银子,相比之下,也算不得什么了。可是还在暗暗感叹,自己家果然不算富裕。 平安得了钱,领着几个小厮高兴的去了,蕙畹这才开始认真打量这间雅室,相当于现代的雅间呗,不算很大,但布置的相当高雅,酸枝嵌云石的八仙桌,四周有几个同样材质的梅花凳,旁边摆放着大气的博古架,上面几间器皿,仿佛都不是赝品。 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富贵牡丹,雍容大气,对着门是四扇窗子,镂着四季如意的纹样,即吉祥又漂亮,博文上前推开窗子,不禁叹道: "好景致,倒让我想起前些日子,咱们念的一首诗来,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蕙畹走过去,也想看看外面的景致,不过个子较矮小,离得近了,完全看不到窗子外面,博文笑了笑,搬了一个梅花凳过来,抱着蕙畹站上去,扶着她,看外头的风景。 蕙畹这才把外面的景色看着了,外面正是在一楼看到的小河,夹岸植了许多翠柳,正值春天,河畔的草地上,长了许多野花,黄色的小雏菊以及淡粉色的喇叭花,还有一些不知名的,一眼望去,别有一番欣欣向荣的味道。 河并不宽,蕙畹探出头,左右看了看,才明白为什么叫玉带河,远远望去,真的像一条玉带。清秀的小厮上了茶来,博文把蕙畹抱下来吃茶。 逛了这半日,蕙畹早渴很了,急忙喝了一大口,只觉清香满口,淡中取味,果然好茶,稍待片刻,才进来一个点菜的伙计,恭敬的询问他们吃什么菜,宗民道: "听说你们这里的八宝布袋鸡很有名,怎么做的?" 那伙计道: "我们丰乐楼的八宝布袋鸡,可是连皇上都称赞过的,做起来其实不算难:就是先是取了上好精养的仔母鸡宰杀了,煺毛、洗净,整鸡出骨后,剔除了爪骨,剁去鸡嘴尖、膀尖和鸡爪的一小半,做成布袋鸡,再把布袋鸡用清水洗净,搌干了水备用着,把这么大的干贝抠去腰箍,放在碗内,注适量清汤上笼蒸烂,取出来撕碎,共那香菇、冬笋、蹄筋、海参鱿鱼用开汤氽一下,加入精盐、黄酒、高汤拌匀,从鸡颈处装入鸡腹内,用鸡肠笋扎封颈口,放在开汤内氽一下捞出,再用温水洗净,放在锅内,炒锅放在旺火上,注入清汤放进精盐、黄酒,汤沸撇去血沫,起锅倒入品锅内,上笼蒸一个时辰取出就成了" 伙计的口齿甚是伶俐,说的详尽细微,宗伟咂咂舌道: "这还容易,怪不得圣上都说好,原来这般费功夫的,给我们上来一只就是了,另外,你瞧着掂量几个你们这里的拿手菜就是了" 伙计每日迎来送往,看人的眼光那是其准无比,一瞧这几位,估计就是哪儿府的少爷呢,看做派就不寻常,因此毕恭毕敬的应了,又问喝什么酒,宗民温声相询: "有什么柔和绵长的好酒?" 伙计道: "我们这里最好的要数玉带春了" 博文一愣: "玉带春,是前些时日,咱们在学里,晌午时吃的那个吗" 蕙畹是不喝酒的,不过这几位和杨紫安,总是趁着晌午用饭的时候,吃上一小杯,洪先生也不阻止。当时蕙畹还满讶异的,暗道这古代人说保守,保守的近乎变态,说开通也很随意,随意到令人不解。 伙计倒是暗暗一惊,心道:玉带春可不是一般人在家就能吃到的酒,是平安王从京里带来的大内酿酒的师傅,特意取了玉带河上游的泉水,精酿而成的,从皇上尝过之后,就成了每年的贡品。 不过分等级,最上等的当然要敬上,大概只有皇宫和王府里有,这中等和下等的,就放在丰乐楼里卖,但从不让带出去,这几位如果喝过,就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平安王府。 想到此,伙计心里开始打鼓,遂仔细打量几人。 靠着左侧的两个大些,瞧着有十四五的样子,很稳重,右侧的两个小一些,十一二左右,看着颇有几分活泼,最奇的是那个最小的这个,看着六七岁的样子,头上还梳着总角孩髻,粉妆玉琢,甚是可爱。 对襟的大红色锦缎袍子,下摆处,活计额头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下摆处悬挂着一只翠色玉蝉,无论颜色和雕工都看的出,绝非凡品。 最重要的是,以前他曾在世子爷腰间看到过,这几个人身份,就不大难猜了,能得了世子随身喜爱的玩意,大约只有和世子一起读书的几位少爷了。 宗民挥挥手: "你就瞧着上来一壶好了" 蕙畹嘟嘟嘴: "咱们首一次自己出来,你们可不能吃多了酒,不然让张爷爷知道了,就没下次了" 宗伟嘿嘿一笑道: "不妨事,如果发现了,你替咱们几个说几句好话,爷爷定不会计较的" 蕙畹翻翻白眼,其他几个人都笑了起来,伙计听了这话,更是十拿九稳了,一准是张府的几个少爷。 低头恭敬的退了出去,下的楼来,把菜安排下去,就和掌柜的说了。那掌柜的惯常在平安王府里走动,知道这些日子世子爷进京,几个伴读都松散着,故此出来玩耍,也是有的,便吩咐伙计好生伺候着就是了。 ☆、麻酱烧饼 很快菜上来,不过八宝布袋鸡还要略等,送上一小壶酒,博文执壶,给其他人都满上,伙计报了菜名: "红丝水晶脍,软羊,旋炙猪皮肉,鲊脯……" 一道道听着甚是精致,蕙畹探头扫了一眼,不禁莞尔,古人也会弄这些玄虚,所谓红丝水晶脍,就是切成薄片的肉皮冻,而红丝是洒在上面的红姜丝,软羊就是酥软的羊肉,旋炙猪皮肉就是烤猪皮蘸梅子酱,鲊脯是腌制的肉干,都是下酒的清爽小菜。 蕙畹不禁撇撇嘴心道,这帮酒鬼,宗民好笑的看了她一眼,转头对伙计道: "我们这位小爷吃不得酒,先上些入口的饭菜来是正经" 伙计疑惑的瞧了蕙畹一眼: "我们这里近日新添了一道菜,叫做荷香糯米骨" 蕙畹点点头: "嗯!就上它来好了,横竖一会儿还要吃你们这里的招牌菜的" 不大会儿功夫,端上来一个小小精致的笼屉,很有些趣致,第一层是色泽洁白的糯米,第二层是点缀着"珍珠"的咸鲜味美的猪排骨,最底层是新鲜的荷叶。 糯米包着排骨吃,初入口只感觉粑糯粘滑,细品之下,豁然有荷香沁脾的舒畅,相当不错,蕙畹连着吃了三块,待要吃第四块时,博文拦住她: "不可再吃,糯米不易消化,回头积了食就不好了" 蕙畹有些不满的嘟嘟嘴,不过低下头看看自己,仅三块豆腐高的小身板,也只能听话的放下筷子,宗伟道: "这个玉带春,我吃着和咱们在学里的不一样啊" 博文笑了: "咱们在王府喝的,必是敬上的极品,岂是这个能比的" 其他人均点头,几人也有些节制,只浅浅吃了几杯就住了,一时八宝布袋鸡上来,戳开鸡腹满屋清香。 蕙畹夹了几筷子就饱了,毕竟对她来说,这实在不能算是什么难得的菜品。吃好了就坐在一边等着这几个。 饭毕,会账后,蕙畹不禁暗暗感叹,这一顿,好家伙!花了足足十两银子,就这,宗民宗伟还说便宜呢,蕙畹心想,以后还是少和这两位出来得好,太败家了。 出了丰乐楼,平安已经带着人在门口候着了,蕙畹前后张望了几眼问道: "平安,你可知西市在哪儿?" 平安道: "咱们刚拐过来的那条街,顺着走,西头就是了,不过都是一些米粮菜蔬的店铺,没趣的很" 蕙畹道: "反正时间尚早,不如咱们去哪儿逛逛吧" 别看蕙畹年纪最小,平常几人都以她为中心,遂没有异议,直接上马车去了西市。到了西市口,几人跳下车来,蕙畹向里面望了望道: "平安,你们几个不要跟着进去了,我们进去逛逛就出来,你们在这里好生候着就好" 平安看了宗民一眼,躬身答应,宗民瞧着蕙畹笑着打趣她: "怎么想起逛这里了,难不成你才六岁,就管家了,要察看米粮的行情不成吗" 宗伟哧一声笑了,蕙畹瞥了他一眼: "我舅舅的油坊在这里,我是想着顺便去看看他,自清明回来,他就带着三舅妈和几个表哥在这里吝房而居,既都到了这里,不来瞧不大好" 博武道: "你是说三舅和娘开的那个买卖就在这里?" 蕙畹点点头: "我也不大清楚,只听说是在西市,我们去找找看,如果在这儿就进去瞧瞧" 几人跟着她走进去,西市的买卖家也是五花八门的,不过卖菜蔬的,大都赶了早市,如今已经家去了,只剩下那些卖粮油的店铺,还在营业,所以人并不多。 走到了街当,就闻到了一股充鼻的香油味,蕙畹侧头望去,果然,不远处就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门店,侧面有一个木制招牌"顺发油坊",顺发蕙畹知道,顺发是三舅的名字,而字出自小叔之手,蕙畹笑道: "就是这一家,你们瞧,这是我小叔的字" 博武听了,一步冲了进去,宗民牵着蕙畹跟在后面,大约午时刚过,店铺里并没有客人,不过地方还算宽大,从后面传来一阵咕噜噜推磨的声响。柜台旁边是打油的木桶,看着很古旧,柜台里算账的不是别人,正是三舅妈。 看见他们几个,三舅妈急忙走了出来,冲后头大喊了一声: "当家的,你看谁来了" 很快,通着后头小门的蓝布帘打起来,三舅走了出来,看见他们,急忙先上前见过张府的两位少爷,宗伟宗民哪里肯受他的礼,急忙拦住,也称三舅。 刘顺发摸了摸蕙畹的头问: "可吃了饭不曾?" 蕙畹点头,三舅便道: "那到后院来喝茶吧" 几人跟着他进了后院,后院颇大,侧面是一个不小的晒场,上面铺了油布,晒了密密麻麻的一层芝麻,后面是一溜屋子,现如今春天日暖,门窗都开着,可以看见里面的伙计,正在推磨碾芝麻,这是最原始的手工作坊。 跟着三舅进了中间堂屋,大概平日里就是三舅招待大客户的所在,收拾的极干净,三舅妈也进来,唤了个小伙计出去盯门市,自己去烧水冲了茶,端进来,宗民宗伟只礼貌的抿了一口,就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刘顺发问: "你们怎么想起逛这里来了,你们爹娘必是不知的吧" 说着,瞪了博文一眼: "你这当大哥的,带着搏武也就罢了,怎的把咱家小三也带来这里" 蕙畹遂撅撅嘴: "三舅,人家说过哦,不许叫小名的" 刘顺发一愣,挠挠头: "倒是三舅一时忘了,好!我家的好畹儿" 宗民似笑非笑的瞟了蕙畹一眼,心道是啊!畹儿,自己有时候都忘了,她本是个女孩子呢,博武嘿嘿一笑: "三舅,这您可冤枉大哥了,这本就是畹儿的主意,我和大哥哪儿会知道您的店铺就在这边" 蕙畹一看苗头指向自己,恐这老古板的三舅去和娘亲告状,回头自己想再出来就难了,遂急忙岔开话题道: "原是想着春天了,新鲜的菜蔬也下来不少,找三舅寻些麻酱回去伴菜吃" 刘顺发狐疑的问: "麻将是什么?" 蕙畹一呆,心里说,难道这里没有麻酱,遂开口道: "就是芝麻酱啊,你们漂了麻油后,剩下的那个" 刘顺发听了不禁哈哈大笑: "你爹说你喜欢看些稀奇古怪的书,我原还不大信,这次果真是信了的,这又是你在哪本书里看来的吧,要说你们这起子读书人,纵是著了书,也要有些根据才是,漂了麻油后,剩下的那些又苦又涩干巴巴的,只能用来施肥罢了,牲口都是不吃的,哪里能拌菜," 蕙畹心说不对啊!记得芝麻酱不就是这样做的吗,难道不是,刘顺发笑道: "你若不信,去作坊里瞧瞧去,那堆在角落的就是" 蕙畹遂跑了出去,作坊里的伙计看到她,都知道是东家的外甥,也就任她四处看,蕙畹溜达了一圈,堆在角落里的那些黑褐色的,和自己记忆中的麻酱相去甚远,不过看了一眼正从石磨上流下来的,倒是很像,于是指了指这些问道: "这是什么" 磨边的伙计答: "这是没漂油的白酱" 蕙畹点点头,走了回去,对三舅道: "我说的就是你们那个白酱" 刘顺发道: "那个是很香,不过也没听说有什么大用" 蕙畹脑子里灵光一闪: "三舅,我看过的那个书里,就管这种白酱叫芝麻酱,比磨出来的香油,也便宜不到哪儿去,是金贵的好配料呢" 刘顺发是个脑筋活络的,不过对自己这个才六岁大的外甥女,还是有些不大信服,蕙畹暗暗翻了个白眼,瞥见院子侧面的厨房,对在一边的三舅妈道: "舅妈,您去和了面来,我告诉您书里的法子,就做个最简单的吃食好了" 刘顺发暗想,不妨试一试,若果真成了,说不定是一条赚大钱的买卖道,遂让自己婆娘去了,很快,三舅妈就就和了一小团面过来,放在桌子上。 蕙畹让她把面赶成薄薄的面皮,让三舅去拿了白酱来,加了少许糖,一层层,抹在面皮上,在整个的将面饼边抻边卷,尽量薄些,会出现更多层次,将卷好的长条,揪成大小均匀的面剂子,做成包子形状,收口向下按压,做好后对三舅妈道: "您去把这个用油煎至两面金黄就好了" 三舅妈端着去了,刘顺发上前拧拧蕙畹的小脸蛋道: "数你这丫头灵透,哪里来的这些鬼心思" 宗伟笑了,低声对宗民道: "一会儿咱们也尝尝,若是好吃,回去让小厨房做了来当点心,岂不好" 宗民含着笑意点头,不一会儿,三舅妈就端了煎的金黄的小饼进来,蕙畹把其中一个用手撕开,博武呀的一声叫了出来,里面一层层裹着褐色的酱,香味扑鼻,也顾不得烫手,急忙上前拿了一个,撕开给了宗伟一半,两人大口吃起来。 蕙畹不禁哭笑不得,递给宗民和哥哥一个,三舅拿了一个,撕开吃了一口,香甜酥软,真好吃,吃了一个,回头一看,盘子里的十来个,早就被这几个分着吃了,遂笑着对蕙畹道: "倒真好吃,若要单做这个饼来卖,应该不错" 三舅妈道: "横竖我是个无事忙,旁边那间米铺,不是要吝出去吗,不若咱们弄了来,后面扩大作坊,前面辟出一块来让我卖这饼,若赚了银钱,咱们家和妹妹家也更从容些" 三舅不禁动了心思,回头看着蕙畹问: "这饼儿叫个什么名儿" 蕙畹不禁有些犯难,若直接叫甜饼,恐不雅,转了转眼珠计上心来: "叫层层酥,做的时候,若用半发面应该更好更松软些" 三舅妈点点头: "我刚才也是这么琢磨的" 三舅道: "卖了这么些年麻油,竟不知道这白酱是个好的" 蕙畹道: "不拘做饼,举凡拌菜,或是冬天里坐那小暖锅的蘸料,都是不差的" 三舅想了想,点点头,拍了拍蕙畹的头笑道: "常听你爹娘说你聪明,果然,你回去把你看的书里那些吃食的法子,或是新奇一些的点子,找了写下来给三舅,三舅仔细掂量掂量,即便现在没用,说不定,将来就有大用的,先收起来才好" 蕙畹目光一闪,点点头,心里不禁暗暗佩服,以三舅这样一个不识几个大字的庄稼汉来说,他的远见卓识,的确不同凡响,若是在现代,混个知名的乡镇企业家,绝不成问题。 心里也暗暗琢磨,是不是把现代一些先进的点子,写些下来,让他自己看着办,没准真能鼓捣出门道来,也不一定。 五人出了铺子时,各提了两罐麻酱回去,眼看着下午也要过去了,平安真怕这几位小爷逛上性来,越发的不肯回去,急忙劝着上了马车,好生回去。 先说宗民宗伟,不仅带了麻酱回来,还让蕙畹写了做那层层酥的方子回来,因下午实在做得少,两人也就每人只得了一个,哪里能解馋,遂让自己院里小厨房的婆子们,去琢磨着做,婆子们又不认识字,少不得让平安在一边念给她们听。 婆子们都是终日做吃食的,听着还简单,没两下就做了出来,宗民见做得不少,遣了随身的大丫头,给祖母和祖父送了些过去。 张老太爷原本就是个喜欢美食的老饕,只吃了一口,就不住嘴的,把送来的四个都吃了,张老太太只略尝了一口,看到丈夫这个样子,不禁笑道: "多大的年纪了,倒越发的像个孩子,哪儿就这么好吃了,值得这样" 张老太爷吃了口茶才道: "难道不好吃吗,我吃着,比咱们府里做的精细点心,更得味呢" 说着,转身问道: "初夏,这是谁做的,难为怎么想的出来,里面这褐色香香的酱,是个什么好东西" 初夏是宗民屋子里的大丫头,和另一个叫冬至的,负责打理宗民的起居衣食,长得不能说花容月貌,也绝对称得上齐整窈窕,很有些体面,且是个口齿伶俐的,见老太爷问,忙回道: "今儿大少爷和二少爷一回来,就带来了一罐子白白的酱来,闻着比那麻油还香,另得了一个做吃食的方子,说是博惠少爷想出来的,就做了来吃,就是这个,说是叫层层酥" 老太爷不禁笑道: "博惠啊!就她是个古灵精怪的,好了,你下去吧" 说着吩咐下去,让厨房去问了少爷在哪里买来的那个酱,去多买些,回头做了这个层层酥来。 张老太太摇头轻笑,丈夫一向是规整的性子,平生唯有两大爱好,一是看书,二是美食,每每有顺心顺口的,必是不会放过去的。提到博惠,张老太太道: "张家这丫头,倒是个有趣的,我每次见了,心里都喜欢的不行,若不是和咱们同姓,给她和宗民或是宗伟定下来,倒是门得意的亲事" 张老太爷缕缕胡子: "这个其实也不难,我们张家祖上也有先例,遇到这样的境况,让女家认个别性的义父母,也是可行的,还是再看看吧,横竖几个孩子还太小些,将来若孩子们果真情投意合再议不迟。" ☆、世子归来 自几个孩子走了,刘三舅就一直琢磨,这白酱若卖了好行情,可省却了许多的成本,是笔好买卖,三舅妈李氏走进来道: "你说妹子妹夫真行,怎么就由着蕙畹这丫头扮成了小子,去上学了呢,总归是女儿家,读那么些书,也没大用的" 刘三舅道: "你懂什么,听妹夫说过,原是张老太爷点的名,说咱畹儿是个读书的材料,拘泥于闺阁之间可惜了,你道他们那个学,是一般人够的上的吗,当今皇帝的老师当先生,有这个机缘,就是婉儿的造化,当然不能落下,反正现在年纪尚小,再过几年,想个法儿脱身,也就是了。妹夫如今虽不能说腾达,但总归是个官身,畹儿就是千真万确的大小姐,将来若想寻个体面的人家,女红之外,这学问也是不能差的,你妇道人家,不懂这些" 李氏笑道: "是啦!今儿看畹儿这丫头,倒是更出息了,和平日见的孩子真是两个样,瞧着就灵透,我看张家的两位少爷,对她很是照顾,将来就是说给这两个,也是好的" 刘三舅点点头道: "不过,大户人家多不能同姓联姻,横竖尚早,也不急在一时" 正说着,就听见门外的伙计喊道: "刘掌柜,及第街张府的吴管家来了" 刘三舅一听,急忙迎了出去,果是吴进来了,因吴进素日里和张家走的近,所以和刘三舅也是相熟的,张府厨下使唤的麻油,也都交给刘三舅供给。 刘三舅忙寒暄一阵,将他让进后面堂屋,李氏去泡了两杯茶端上来,就自去前面张罗了,刘三舅道: "这都快晚饭时候了,怎的想起来我这里?" 吴进笑道: "还怕你们关了门,急急忙忙就跑了来,只因我们家老太爷吃了少爷做的那个层层酥,甚是适口,说明而一早仍旧吃哪个,让我来寻那什么芝麻酱来了" 刘三舅笑道: "都是博惠出的鬼点子,您回吧,明儿一早,我就让伙计送到府上,一准儿误不了事儿,另外,博惠说了,这芝麻酱还可伴些清爽的菜蔬吃,最是爽口去火,您不妨让府里的厨房试试" 吴进站起来: "那好,我们老太爷吩咐了,以后这个就填入每月的供给里,送麻油带着芝麻酱一起就是了" 刘三舅忙谢了,送了吴进出去,也到了关店门的时辰,吩咐伙计上了门板,对李氏道: "我去妹妹家里走走,你不用等我吃饭了" 再说蕙畹,得了麻酱回去,回想起前世里吃的麻酱面,不禁勾起了馋虫,想了想,到厨房去问掌灶的婆子,今儿晚上的菜单。这时节,虽是春天,毕竟没有大棚,很多新鲜菜蔬是没有的,不过是些面食和一些简单的炖菜,蕙畹瞧了一圈道: "今天晚上,主食就吃面好了" 说着,指挥着婆子做了起来,古代的面条都是纯人工制作的,大大的擀面杖,把硬硬的面皮赶得薄薄的,切成细条,劲道又好吃。把麻酱用盐和水调开,炸了香香的花椒油,把那地窖里的白菜拿出来,只要嫩帮,细细切了丝,用水焯了,用麻油和盐拌好就成了,即简单又清爽。 到了摆饭的时候,三舅来了,刘氏添了一幅碗筷来,又拿了一小壶酒上来,把饭菜摆在堂屋桌上。张家向来是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饭,这令蕙畹觉得很自在。面最后上,先上来的是几个平日里的荤菜,蕙畹对那婆子道: "妈妈,您把我刚才伴的那碗白菜丝,里面在放些调好的芝麻酱端过来,给爹和三舅下酒" 婆子应一声去了,不一会儿,一大碗白菜丝就端上来,白菜丝切的很细,晶莹剔透的很漂亮,上面倒了一些调好的麻酱,蕙畹指挥博文拌匀了,三舅夹了一筷子,尝过后点点头: "的确好吃,真想不到,只这样简单的拌菜,竟这样清爽,畹儿说的不错,这芝麻酱拌菜很入味" 蕙畹抿嘴笑了: "三舅,后面还有呢,今天我让厨房做的麻酱面,一会儿您尝尝,这也是麻酱的好处" 这一说,刘三舅和张云卿都放下酒杯,说现在就要吃,刘氏笑道: "她一个小孩子家,看了不知哪里寻来的歪书,瞎鼓捣出来的东西,你们还真当回事儿呢" 刘三舅摇摇头道: "这丫头说的头头是道,而且,果真都是有道理的" 婆子很快就把面端上来,蕙畹动手放了花椒油和麻酱,还有一些白菜丝,推给三舅道: "您尝尝好不好" 刘三舅拌匀了,吃了一口,清爽滑腻,别有滋味,小叔张云昊吃了一大碗,伸手点了点蕙畹的脑门: "你个小馋猫儿,今日出去一天,就是寻这些吃食的材料去了" 蕙畹嘿嘿一笑调皮的道: "这是顺便的,我们去了刘府,打听刘小姐去了,小叔想不想知道" 小叔脸微微一红,瞪了她一眼,刘氏忙打圆场: "畹儿不许顽皮,赶紧说,打听明白了吗?" 博武接口道: "打听明白了,这个月十五,刘家姐姐去东城郊的临济寺上香,我们和言鹏说好了,到时,让他把他姐姐引到寺后看桃花,我们和小叔也去,装成巧遇就成了,若是瞧对眼,那刘姐姐就是我们的小婶婶了" 众人哄一声笑了,刘三舅摸摸博武的头,好笑道: "你倒机灵,赶明个给你说媳妇,也安排这么巧遇一回儿也就是了" 博武皱皱鼻子: "我才不喜欢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闷葫芦,我要找个机灵的" 众人笑不可仰,蕙畹忽然想起了以前听过的一首儿歌,遂凑趣的念了出来: "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要媳妇儿做啥?点灯说话儿,吹灯做伴儿"。 众人更是大笑了起来,张云卿把蕙畹抱在自己怀里,怜爱的道: "就这丫头嘴巧,哪里学来的?" 蕙畹眼珠转转道: "听街上小孩们说的" 博武弄个大红脸,刘三舅道: "博武毕竟小些,不过咱们博文眼看着快了,现在若有合适的,就说下才好" 刘氏道: "可是有些犯难,咱家的门第,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回头再仔细寻吧" 蕙畹冲博文眨眨眼,做了个鬼脸,博文伸手捏了她鼻子一下道: "就你这丫头混闹的,赶明让爹娘给你说一门厉害的婆家,看你还这么刁蛮不。" 饭后,刘三舅细细问了蕙畹一些麻酱的吃法,本来是要蕙畹看的书直接拿来的,蕙畹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急忙推说,是在世子爷书房借来看的,不能拿出来,刘三舅才作罢,只让蕙畹写了几个方子,拿着走了。 刘三舅是个雷厉风行的,不过几天的功夫,就把旁边的铺面盘了下来,不止后面扩充了作坊,前面的档口还摆了几张桌子板凳,直接卖那层层酥和麻酱面,因原料简单便宜,所以卖的不贵,那些赶早市的买卖家,多会光顾,临走,也会捎几个层层酥回去,给家里的孩子们解馋,生意倒很红火。 眼看着就要到十五,可巧十四这日,平安王和世子杨紫安回来了,遣了小厮送信儿过来,说是捎了礼物,让几位少爷去呢。 博武一听,拉着博文,催着正写大字的蕙畹,做上马车,就去了王府,在门口正遇上宗民宗伟,宗民看了看蕙畹: "这几天怎不见你去找我们玩,博文说你在家写字呢,敢是洪先生给你留的大字没写完吗" 蕙畹嘟嘟嘴: "洪先生就是偏心的,给你们都只留了每日一张而已,我的却是两张" 宗伟笑了: "谁让你字写不好,你这么灵透的性子,洪先生当你是未来状元教呢" 几人都嘿嘿笑了,宗民不禁莞尔,想到若是再过几年,洪先生知道自己最得意的门生,竟然是个女子,会是怎样的错愕,真是很值得期待的一件事情啊! 几人进王府,直接到了世子的院子,杨紫安的院子,比邻竹园,是一个不小的独立院落,有个雅致的名字,叫东来轩,据说是引了紫气东来的典故。 院子里有独立的小花园,并没有很纷杂的花木,简约的植了几株木槿,因没到花期,只有葱葱的绿叶簪在枝头,中间留了池塘,里面放养着锦鲤,简单大方,却又错落有致。 外面长长的抱厦,里面东西配房五间,侧面有小耳房,杨紫安的屋里,有四个大丫头和十几个做散碎活计的小丫头,还有什么针线上人等等,名目繁多,比红楼梦里贾宝玉身边伺候的人还多。 蕙畹不耐烦去记得这些,只和杨紫安身边的四个大丫头相熟就是了,四个大丫头叫春花、夏荷,秋月,冬雪,很雅的名字,一听就是出自杨紫安的手笔。 一进东来轩抱厦,春花秋月就迎了出来,四个大丫头是杨紫安近身伺候的,因此,几个伴读都要给些体面,很是客气。 迈进西侧间的书房,就见侧面的条案上,堆了满满的盒子,也不知都是些什么稀罕物件,杨紫安靠坐在窗边软榻上,刘言鹏和贺伯之贺仲之,已经坐在杌子上陪着喝茶了,见他们进来,杨紫安笑道: "我忙着让底下的人去唤你们,怎的这大半天才来" 几人见过礼,博武指了指蕙畹道: "是她非要写完了大字,故此耽误了" 杨紫安哧一声笑了: "冬雪快去伺候咱们博惠少爷,也上这榻上来靠着吧,瞧着像是下了大功夫了" 冬雪抿嘴一笑,上来抱了博惠坐在榻上,蕙畹瞥了杨紫安一眼,心道:这家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以为她听不出来,这是笑话她呢,遂撅撅嘴: "世子哥哥,你的作业比哥哥们还要少一半,比我的就更少了,下次再放假,我就告诉洪先生,说你嫌弃作业留的少了,让洪先生越性的给你多留些" 杨紫安伸手揪揪她头上的羊角辫: "就你是个不吃亏的,你如今正是练字的时候,先生也是为了你好,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每日写的字比你还多呢" 蕙畹瘪瘪嘴,杨紫安道: "好了!既然都到了,夏荷把案上的这些东西给他们吧" 每人都是上好的文房四宝一套,内造的宫扇两柄,却没有蕙畹的,蕙畹一叉腰,气哼哼的道: "世子哥哥你也太厚此薄彼了,我的礼物呢?" 春花笑道: "只因你最小,占了便宜,世子特意准备了一套不同的来" 说着,从对面的八仙桌上,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在炕桌上,杨紫安看了博惠一眼,打开来,另外的几人也凑过来看,是一套彩色的泥雕,四个色彩艳丽憨态可掬的娃娃,表情是喜怒哀乐四种,可爱非常。 蕙畹很喜欢,拿出来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杨紫安道: "这是皇帝哥哥赏我玩的,一共得了两套,我的四个和你的一样,我看这娃娃和你有些相似,故送你一套玩耍,怎样,现在高兴了吧" 蕙畹得了便宜,眉开眼笑起来,心说贡品啊!若是卖了,不知道值多少银子,爱不释手的摆弄了一会儿,小心的收起来,甜甜的道: "谢谢世子哥哥" 眼看着日头偏西,蕙畹跳下软榻道: "世子哥哥舟车劳顿,想必早乏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杨紫安挑挑眉,端详了蕙畹一会儿道: "你这鬼灵精,又在我跟前弄这些玄虚,说吧,这么急着回家去,可是有什么故事?" 蕙畹也不藏着直接道: "不过是想着明天要和小叔去临济寺烧香,早些回去罢了" 杨紫安倒是笑了: "据我所知,你可从来不烧香的,怎么,临时竟来抱佛脚" 众人一阵笑,刘言鹏遂凑到杨紫安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阵,杨紫安眼睛一亮: "父王和那临济寺的主持圆惠大师相熟,你们不知道,临济寺还有一绝的,就是那斋菜,真真好吃,反正后日才开学,不如明天我也和你们去松散松散,你们看可好" 蕙畹暗暗翻个白眼,心道:我们说不好,你非要去,我们拦的住吗。 ☆、红娘蕙畹 有世子参与,贺伯之贺敬之当然也要去凑趣,一场简单的相亲,立时变得隆重起来,蕙畹因担负着重要任务,故,单独跳出来陪着家人前往,其他人,则随着世子一起,约定好到临济寺会合。 第二天,博文博武一早就去了平安王府,只留下蕙畹陪着小叔和刘氏一起,刘氏收拾妥当了,抬头打量了蕙畹几眼,不禁暗暗点头。 头上的总角发髻,用淡蓝色的发带系住,身上穿了一件淡蓝色的对襟锦袍,上面绣着几只穿花蝴蝶,栩栩如生。腰间系着如意荷包和一只翠色玉蝉,打眼看去,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富贵人家小公子,端的有不寻常。 袍子是前些日子,张老夫人命府里的针线房,特意做了赏下的,自从这丫头进了学,衣服和平常的用度,基本都是张府和王府里赏的,没用自己操一点儿心,可见这丫头是个得意的。 也不愿别人都喜欢她,即便是自己肚子里蹦出来的亲骨肉,刘氏瞧着也是少见的好,面如满月,皮肤白皙,眉目清秀,最出色的是一对晶亮的眸子,透着股子聪明灵透劲儿,加上行动大方得体,说实话,比博文博武出色太多。 不过刘氏也有些暗暗后悔,如此虽好,将来恐不好糊弄过去罢,刘氏摸了摸,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心道:若是个丫头,还是平常点儿的好,圈在家里,做个规规矩矩的女儿家。 蕙畹见刘氏看着她出神,遂抱住她的胳膊摇了摇: "娘!咱们快走吧,不然就晚了" 刘氏回神,点点她的额角: "瞧你急的,你们这么一折腾,你小叔和那刘小姐就是相看不上,也势必要成的了" 蕙畹一愣: "为什么?" 刘氏道: "你向来灵透,岂不知,此事既然世子和你那些同窗们都知道了,平安城里的官宦人家,还有谁不晓得,纵是你小叔不喜,那刘知府也是要把那刘小姐嫁过来的,女儿家的名声多重要,尤其这不是咱们乡下,那府里的体面规矩要更大的多呢" 蕙畹不禁道: "那我岂不是害了小叔和那刘姐姐" 刘氏白了她一眼道: "你越发的牛心起来,听你们说,那刘小姐定是个不错的,和你小叔也算般配,又不是齐大非偶,那里提的到害了他们,我不过是告诉你些事理,以后,凡干什么事情,定要思虑周全才好,免得一片好心却干了坏事,若将来嫁个小门小户的还好,若是进了那深宅大院,行动言谈需分外留心,才不会错了去" 蕙畹翻翻白眼道: "娘,我知道您这是教我呢,可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些" 刘氏笑了: "我不过是赶巧,遇到了事儿,特地嘱咐你几句,你就不耐烦了,真不知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还这样毛毛躁躁的" 蕙畹上前扑到刘氏的怀里撒娇耍赖,刘氏抚着女儿的后背琢磨,这丫头即读了这些个诗书,长了见识,恐将来小门小户是装不下的,可看惯了深宅门里的三妻四妾,刘氏还真有些忧心,算起来,还不如嫁个平常的好些,不过,现在思虑这个,的确有点儿早。 张家跟着小叔和刘氏去的人不多,就只伺候小叔的小厮和跟着刘氏的两个婆子,三辆马车拐出了中街,直奔东城郊而去。 蕙畹还真没来过这边,出了城门,就看见一座大青山,虽不是很高,却郁郁葱葱的,很有些气势,临济寺并不远,依着城外的山麓而建,是一座木制禅宗古寺。 到了山门前,蕙畹扶着刘氏下车,小叔已经在前面等着了,山门前的空地上停着不少或奢华或朴素的车辆软轿,有那呼奴唤婢的矜贵女眷和锦衣绣服的官人,,也有衣着朴素的平常老百姓,均缓缓越过山门向寺里而去。 大概是正值十五,是拜佛的好日子,故,人满为患。山门前也异常热闹,空地上有许多买卖家,卖些香花火烛,还有些小孩子的玩意,间或吃食茶滩,一应俱全,蕙畹瞧的目不暇接。 打量一圈,看到侧面一块空地上,停着几辆豪华的车马,旁边有严整的小厮们守着,马车上有平安王府的徽记,蕙畹不禁抿嘴一笑,看来他们已经进去了,遂转过身扶着刘氏,向山门走去。 小叔也上前来扶着刘氏,刘氏打量了他几眼,满意的点点头,今天小叔穿了一件月白的儒袍,头上同色纶巾,虽简单,却显得他愈发俊朗文雅。 山门的侧面,立着一块大砥石埤,上面刻着满满的字迹,大约日久年深,已经模糊,难以辨别清晰,蕙畹猜,大概是寺院的来历,或是什么背景介绍,山门两侧的对偈曰: "广种心田莫虚受生来佛性,细研戒律要能持立下因缘" 颇有禅意,步入山门,回首仰望,很有意思,苍劲有力的筽法写着: "回头是岸" 四个字,其下对偈更有趣,有如绕口令: "心含净土净土含心,心净土净心土原同净,佛念众生众生念佛,佛如生如佛生本一如" 张云昊端详了片刻道: "这里倒是个不寻常的所在" 蕙畹和刘氏点点头,不多时便到了大雄宝殿,大雄宝殿无檐柱,以密集的木材为檐,做两层伸出.在隅角更做四十五度放射性出挑,颇具视觉效果,且密集的檐,构成令人感动的图案,建造的巧夺天工。 右侧屋檐下,挂着一座古意盎然的钟和钟槌,其上镂雕佛菩萨数尊,斑驳的铭赞三句一行,依稀可辨,铭曰: "巍巍星岳,朝辉夕岚灵气所锺,成此剑潭游赏设庵,公余来去……" 洋洋洒洒的一篇美文,大体是说临济寺,多么巍峨辉煌,而雄伟美奂能出其右者,亦寥寥可数等溢美称颂之词。 殿宇外面的大香炉里香烟缭绕,跪拜祷告者,多不胜数,可见香火鼎盛。蕙畹一向对这些神佛类的东西敬而远之,不是不信,也不全信,即使自己穿越来了这里,也觉得命运始终是握在自己手里的,这些全做一种寄托罢了。 但刘氏和小叔却对神佛甚是敬畏,蕙畹只得跟着两人,随着朝拜的人群,依次虔诚叩头,进了大雄宝殿,里面供奉的是释迦摩尼像,刘氏和小叔跪拜,蕙畹却到侧面看那炫彩艳丽的壁画。 都是一个个佛经里的小故事,很有趣,突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蕙畹回身,是杨紫安的大丫头春花秋月,遂惊讶道: "你两个怎么到前面来了" 这两个丫头惯常和蕙畹混的极熟络,遂嘻嘻一笑道: "我们这不是奉了我们世子爷的令,来这里寻你这位小爷来了吗" 蕙畹嘿嘿一笑: "可是我小叔和娘亲还在的" 春花掩嘴轻笑: "你真当那刘府的夫人是傻的,你瞧" 蕙畹看过去,果然那边有两个体面的婆子,正和刘氏说话呢,蕙畹摆摆手道: "你们且去,我过会儿就去" 秋月道: "世子爷和少爷们都在后面桃花林的亭子里呢,您可着紧点儿" 蕙畹点头应着,刘氏那边已经向她招手了,蕙畹走过去,两个体面的婆子见到蕙畹,福了一礼笑道: "这定是三公子了,果真是个好模样" 刘氏客气几句,对蕙畹道: "这是刘夫人身边伺候的妈妈,可巧,今儿刘夫人也来布施,派了两位妈妈,来请我去后院喝茶说话,你随我去吧" 蕙畹瞥了一眼旁边的小叔,张云昊倒是大大方方的,其实看两个婆子打量小叔的样子,也大概知道,这是先来相看一遭的,不禁微微笑了,张云昊微一躬身道: "即是刘夫人有请,嫂子尽管去吧,闻的这临济寺里风景优美,不同他处,弟弟自去逛逛,倒也便宜" 刘氏点点头,蕙畹叫住向后面走的张云昊道: "小叔,宗民哥哥说,后院的桃花开的正好,您去哪里瞧瞧去吧,您不是最喜陶翁的桃花源记吗?" 说完,冲他调皮的眨眨眼,张云昊领会过来,脸顿时微红,轻轻点了下头,自去了,两个婆子倒是笑道: "怪不得我家少爷总说,学里的博蕙少爷有趣,瞧着可真是灵透的紧" 刘氏道: "上了学也没改了,尽是淘气" 蕙畹随着刘氏进了后面,四下看了看,后面的院落,也是层层进进的,仿佛没有尽头,比那深府大宅,还要更大些,有两个知客僧和手为礼,引着几人进了侧面的一个小跨院。 小院很安静,花木错落间,掩着几间精致的禅房,禅房前还有两个伺候的婆子共五六个小丫头,立于檐下。蕙畹心道,只这排场,自家就是赶不上的了,真不明白,那刘知府怎会看上了小叔。 到了门口,两侧的丫头婆子恭敬行礼,打起帘子道: "张夫人和三公子到了" 蕙畹扶着刘氏进去,里面迎出来两位夫人一位妙龄少女,两位夫人看上去都三十来往,和刘氏差不多,虽保养甚好,却有些微微发福。边上立着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少女,蕙畹眨眨眼,细细打量。 体态微丰,珠圆玉润,五官不算很漂亮,但眉眼温柔,梳着简单的发髻,侧面簪了一朵桃红色绢花,显得容色姣好亮丽,上身穿着一件桃红色短襦,下面是白色的绫子裙,站在那里,也是袅袅婷婷,甚是好看。 最前头是刘府的大夫人,寒暄过后,蕙畹才上前去鞠躬,给两位夫人和刘小姐问好,大夫人一把拉住蕙畹的手,拉到近前,仔细端详片刻笑道: "那日听说你去了府里,我竟不知道,若知晓,定要见了的" 侧身对旁边的夫人道: "你瞧瞧,可是个端正俊秀的模样,比那些小姐瞧着都好" 二夫人笑道: "常听大少爷提起,说还是个聪明会读书的呢,将来必是个不凡了" 刘夫人点点头,放开蕙畹,携了刘氏的手,坐在软榻上,二夫人坐了下首的凳子,刘小姐却立在一旁奉茶,一个婆子端来一个杌子,让蕙畹坐下,大夫人拉着刘氏话家常: "我们两家原不远,早该走动走动的,一直也没得个机会,可巧,今儿终是见了面" 刘氏也客气了几句,却觑空打量那刘小姐,见她行动大方,得体温顺,不禁暗暗点头。蕙畹眼珠一转,悄悄对刘小姐道: "刘姐姐,我听说后院的桃花开的可好了,你带着我去瞧瞧可好" 这刘小姐虽是庶出,珂刘府的大夫人是个难得的和善人,故此,从小也和嫡出的一样教养长大,因着是大雪天生的,故取了闺名映雪,虽读的书不是很多,却是个极知礼的,且有些主意。 及笄后,就是婚姻大事,大夫人虽和善,父亲的几个妾室,却都不是省油的灯,娘亲的日子,过得也不是多舒心,因此,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就特别留了心,就怕找个朝三暮四的,自己一生就交代了。 好在爹爹还是疼自己的,和娘亲透了话,说是瞧中了新任府知事的弟弟,十几岁就中了举的张云昊。 刘映雪就怏着自己奶娘特特去打听了,好先探知些底细,奶娘回来叹道: "人家端是不错,到底贫寒了些" 细细与映雪说了,只听说这张老爷膝下有三位小公子,却只得一个正妻,映雪就想哥哥既如此,弟弟也不会差太多,就是嫁了那起子门当户对的,自己庶出的身份,也难免受些闲气,嫁给这个张家没准平顺些。 且张云昊必是个有前途的,不然,也不会入了爹爹的眼,于是便应下了,听奶娘说,和那张云昊,远远照过面,是个文雅俊秀的好模样,毕竟自己没亲眼见过,谁知今儿来上香,就遇上了。 刘映雪是知道些故事的,毕竟惊动了世子爷,她和张云昊的事情,也就算过了半个明路了,现如今,不过是些面子上的规矩罢了。也想着,能远远的瞧瞧,心里就更踏实了。 听了蕙畹的话,很有些意动,但毕竟规矩要守的,悄悄看向首座的大夫人,刘夫人笑道: "你一向也少出门,领着三公子去外面逛逛也使得,只是要看好他,别碰着磕着了,去吧" 蕙畹小大人似的躬身道: "谢谢夫人" 说完,就拉着刘映雪出去了。 ☆、静日生香 刘映雪低头看了一眼,拉着自己的博惠,不禁从心里喜欢他,不过六岁大小,粉妆玉琢机灵古怪的,甚是可爱。听弟弟提过很多次,和他一起上学的有一个六岁大的同窗,是新任府知事的三公子,叫博蕙。 其实刘映雪之所以记得她,还因为偶然听爹爹说过,他们第一天进学的趣闻。那个博学的洪先生,原是想出了极难的对子难住她,没想到被她不仅对了出来,还甚是工整得趣,遂引为得意弟子。 爹爹原是科举进士出身,虽祖上也是几代的官宦之家,却是个极喜读书的,故和洪先生等一干文人多有交际,常听父亲言道: "那张家虽小门小户,终究是书香世家,即便极小的这个和言鹏一起进学的博惠,也是个不凡的,洪先生经常和他们谈起这个弟子的敏锐和机智,那些解读四书五经的妙论,令他们一干读书人都暗暗称奇。" 说起这个来,其实里面也有个缘故,洪先生是个偏心的老师,他从一开始不接受蕙畹,到后来的欣赏,继而喜欢,一段时间接触后,更是觉蕙畹潜质深不可测。 他曾有意无意的试探过几次,随便摘一段四书五经上的文章,让她抄写,每每她必会投机取巧,来和自己解说。 洪先生发现,她虽不见得都通背下来,却真是极明白的,有时候,比他理解的观点还要精辟太多,而且论点清楚,这说明什么,洪先生很清楚,这说明这小子是个天才,且他平日里读书,算最不用功的一个了,偏偏悟性奇高,最关键的是她才六岁而已啊,六岁。 洪先生甚至觉得,自己若悉心教导她几年,说不定,能教出年龄最小的一个秀才举人呢,因此,洪先生对她的要求,也越加严厉,但和一干朋友们说起来的时候,却总是赞着自己这个得意弟子的,所以蕙畹完全不知道自己其实弄巧成拙了。 出了小院,蕙畹左右看了看,见前面远远透着一片粉色,遂道: "刘姐姐,那里是不是就是后面的桃林" 刘映雪来过多次,自是知道,温柔的颔首: "咱们过去瞧瞧吧" 蕙畹跟着她,穿过旁边园子的月洞门,就看到了一片如烟如霞的桃花林,桃树植的很密,中间却有蜿蜒小径,伸向桃林深出,蕙畹向远处看了看,没见有亭子啊。 不过,这片桃林可真壮观,女孩子天生就喜欢花草,何况刘映雪不过十五六的小姑娘,面对这么一大片落英缤纷的桃林,当然难以抗拒,遂牵着蕙畹走了进去。 蕙畹却忙着透过桃树的间隙,去寻小叔的影子,心道,这桃林没想到这么大,这要是遇不着,可不白费了半天力气,正暗暗着急,忽然听的前方一个清越的男声传来: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可不就是小叔的声音吗,蕙畹不禁咧嘴笑了起来,刘映雪显然也听见了,脸上瞬间染上红霞,一片桃花中,越发显得容色鲜艳。 蕙畹拉着刘映雪就向前走,转过小径不远,有一道清澈的山溪蜿蜒而过,张云昊正对着溪畔伸展出的一枝桃花吟诗呢,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正好和刘映雪打个照面,即使知道这是有意安排的,刘映雪也不禁含羞低头。 张云昊何曾见过几个女子,一直甚少出门,见的最多的,也是张家村的村姑粗妇,赶考的时候倒是见过一些,不过正经的闺秀,这还是头一次,而且是这么个桃花盛开的情境,顿时就有一种蓦然回首,那人就在身后的感觉,遂有些怔怔然,瞧着刘映雪出神。 刘映雪过了初时的害羞,也微微抬头,打量对面的男子,胸腔里的那颗心止不住扑腾腾乱跳。看上去二十上下,白袍纶巾,举止文雅,相貌俊秀,负手而立,一表人才。 蕙畹轻轻咳嗽一声道: "小叔,您怎的在这里?" 张云昊一愣,开口道: "不是你让我来这里逛的吗" 蕙畹尴尬的咳嗽几声掩饰,心道,自己竟然忘记了小叔一向是个老实的,遂直接摇摇刘映雪的手道: "刘姐姐,这位是我的小叔,小叔,这是刘府的刘姐姐" 刘映雪遂轻轻一褔,轻声道: "见过张公子" 小叔急忙一躬身: "不敢,不敢" 两人目光一对,又急忙错开,两人的脸都是通红一片,蕙畹瞧着不禁满头黑线,心道这古人有时候还真保守的令人发指,这不过看一眼,有什么可脸红的。这样一来,看上去更暧昧,蕙畹见小叔有些手足无措,不禁又觉可笑,想了想开口道: "小叔,刚才听您念的两句诗虽好,却不大应景,我来念两句您听听" 小叔和刘映雪都看向蕙畹,蕙畹嘿嘿一笑,调皮的看了两人几眼,指了指刘映雪身后的一枝桃花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小叔,我说的可应景?" 一句话使得两人脸更是红了个彻底,张云昊扫了刘映雪一眼轻道: "却是比我的更好" 刘映雪顿时羞不可仰,正说着,侧面的小径处衣袂翩然,转出春花秋月两个丫头,看到这场景,也不禁抿嘴低笑两声。 张云昊微微扫了一眼,见衣着便知道是世子身边伺候的大丫头,急忙躬身为礼,刘映雪也微微一褔,春花秋月两人急忙还礼道: "三公子,让我们好等,您不去,世子爷也不叫传斋饭,白白饿着几位少爷,却怎的耽误了这许久工夫" 蕙畹突然想起杨紫安说过,这临济寺的斋菜算的一绝,遂有些馋起来,想到这都快午时了,想必那刘夫人定会留母亲吃饭,遂开口道: "春花姐姐,你引着刘姐姐回去,顺便和我娘亲说一声,就说我和小叔去寻哥哥们去了" 春花答应一声,引着刘映雪去了,张云昊看着消失在小径的白绫子裙摆,不禁有些发怔,蕙畹却来拉他的手: "不用瞧了,过几个月,她就是我的小婶婶了呢,那时你就是瞧一辈子,也是可的" 秋月扑哧一声笑了,小叔脸一红,瞪了蕙畹一眼,蕙畹嘿嘿一笑: "小叔,这里的斋菜听说好吃的紧,咱们今天可有口福了" 张云昊哭笑不得: "你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拜佛,竟是为了吃食来的" 蕙畹眨眨眼道: "我何尝拜过神佛,就像像世子哥哥说的,临时抱佛脚,想来也不大管用吧,所以,不如来尽兴一饱口福之欲倒便宜" 张云昊摇摇失笑,两人跟着秋月,如转迷魂阵一样转了几转,待听到一阵叮咚水声,才看到桃林后面,依山建的一个八角亭子,亭后有一眼山泉汩汩涌出,下面依次接了竹筒,引到亭子旁边的小水塘里,设计的很是巧妙。 亭子里,几个同窗都在座,伺候的小厮丫头们都在亭外站着,看见蕙畹纷纷行礼,蕙畹摆摆手,进了亭子。 亭子里有一个大大的石桌和几个石凳,几人簇拥着杨紫安坐在一起,杨紫安身侧的座位却空着,上面放了一个秋香色绣麒麟的锦垫,看她进来,杨紫安勾起嘴角,笑道: "这大半天也不见你,遣了丫头们去寻,也不见影子,可是去了哪儿顽皮?" 贺仲之道: "你不来,可连累的我们跟着饿肚子了" 蕙畹急忙作揖赔礼,张云昊毕竟和他们不熟,虽年龄上说,比贺伯之也大不了多少,但终究有些拘束,且,他也不能像蕙畹一样和他们笑闹,依着规矩给杨紫安行礼。 杨紫安起身,亲手把他扶了起来,仔细打量几眼,侧头看着蕙畹道: "你到是颇肖令叔啊" 惠畹晃晃小脑袋: "当然,不然我哪能这么英俊潇洒呢" 一句话说的亭子里的几个人和伺候的丫头都笑了起来,就是外头的小厮们,也背过身去偷笑,杨紫安伸手捏捏她的脸道: "英俊潇洒还差些时候,不过这脸皮倒越发厚了" 蕙畹翻翻白眼心道,古人就是这样,明明觉得自己不错,非要自谦的说什么差的远啊,一类虚伪的套词,摸摸肚子嘟嘟嘴道: "世子哥哥,斋饭在哪里,我可饿的不行了" 杨紫安牵着她的手坐在自己身边,小叔做在贺伯之一侧,杨紫安对后面的夏荷吩咐: "咱们三公子饿了,快去把斋饭传过来吧" 夏荷应一声,领着几个小厮转过桃林向后面去了,一时丫头捧了新茶上来,蕙畹才想起,这半日了,自己竟然没得一口水喝,现在看到茶,顿觉口干舌燥,端起来就喝了一口,哪成想是新泡的茶,一时喝不到口里,烫的吐着长舌头扇了又扇,杨紫安有些哭笑不得,把自己的那杯温茶递给她道: "既是渴的很了,先喝这杯来" 蕙畹接过,一仰脖喝光,宗民笑道: "看起来可是说了不少话,怎就这么渴了" 蕙畹喘口气道: "你们在这里喝茶赏花,我可是做大事去了,哪儿有你们这样清闲" 众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笑,刘言鹏悄悄打量张云昊半响,不禁暗赞自己父亲的眼光,不算门第的话,这样的人才,的确配得过姐姐。门第其实也容易,端看博惠如此受世子青睐就知道,张家早晚有飞黄腾达的一天,恐自己家也是及不上的。 张云昊从来不知道,蕙畹在这一干贵族子弟中,混的如此风生水起,惊讶之余,不禁暗暗忧心,她毕竟是个女儿家,将来可如何是好。 不多时,春花和夏荷带着一众小厮,提着食盒迤逦而来,春花到了亭子里,微微一幅回话: "张夫人说了,三公子既然跟着世子爷,也不必回去了,和哥哥们一起多玩耍会子也好,吃了饭,她自回去就是了" 蕙畹点点头,不一会儿,斋菜摆了上来,蕙畹探头看了看,都是些做成素肉的东西,另一些蘑菇鲜笋等新鲜的素菜,不过有一个笼着碳的小砂锅却甚有趣,冬雪上前来掀开盖子。一股浓香飘出来。 蕙畹看过去不禁暗道,这临济寺的和尚们挺知道保养的,这就是现代风靡大江南北的群菇汤啊!也叫蘑菇开会,富含氨基酸,据说是最健康营养的食品。 一时胃口大开,竟吃了满满一小碗饭,大呼好吃,心里也转着心思,这个蘑菇开会哪天教给三舅,去生了银子才好。 一时饭毕,丫头们接了旁边的山泉煮沸了,重新泡茶,蕙畹对于喝什么茶,其实没概念,一个终日喝可乐和咖啡的人,对于茶,她知道的很有限,反正能喝就是了,也不大讲究。 喝了茶,小叔便告辞去了。 即使心理年龄再大,蕙畹毕竟是个六岁的孩子,精力有限,吃了饭,喝了茶,就有些打蔫,接连打了几个哈气,杨紫安不禁失笑,站起来道: "看来博惠是乏的很了,不如咱们先去后面禅房里歇一会子" 蕙畹已经有些迷糊,博文上前一步扶着她站起来道: "博惠,哥哥背着你过去" 蕙畹正巴不得呢,于是俯在博文后背上,禅房其实很近,掩映在桃林间,是一个清幽美丽的小院落。蕙畹困得很了,一趴在博文背上,就睡着了,小院的房间不少,告了便,各自去安歇,杨紫安却叫住博文道: "把博惠给我吧,我抱他上我的屋子里去歇着,我那里伺候的人多,也得照顾些" 博文一怔的时候,杨紫安已经把蕙畹接过去抱在怀里,进了屋里,看着合上的房门,博文总觉得不大对劲,摇摇头,向西侧的厢房走去。 杨紫安抱着博惠放到靠窗的软榻上,这个小院是父王平日来这里持斋,小憩的所在,所以布置的虽素净,却很舒适。紫安见博惠睡的正香,便命冬雪拿了薄被给她搭上,自己却觉得精神尚好,让丫头泡了茶来,执了一卷书,靠在博惠对面看书。 日头影子穿过窗外的花阴,映进纱窗里,斑斑点点的,很有些说不出的意境。突然,一阵呵呵的清脆笑声,从博惠小嘴里溢出来。杨紫安探头看过去,见她眼睛紧紧闭着,睡的正香,小嘴却微微抿起一丝笑纹,不知道正想什么可乐的事儿呢,不禁摇头失笑。 ☆、连锁食肆(改错字) 怕睡的多了,错过晚上的觉,不过一个时辰左右,紫安就把蕙畹唤醒,蕙畹坐起来,揉揉眼睛,一时竟想不起这是哪里了,正前方,万福如意的窗棂子上面,白色的窗纸映着外头摇曳的花影,仿佛犹在梦中一般,遂有些直愣愣的发呆。 杨紫安侧头打量她片刻,不禁莞尔,此时的博惠,显然还没完全清醒,眉眼远没有平日的灵动,有一种少见的迷糊呆滞,不过却显得甚是可爱,杨紫安挥挥手道: "去打些温水来" 春花应一声,不一会儿,就端了一个铜盆进来,秋月上前挽起蕙畹的袖子,要伺候她净面,蕙畹这次回过神来,急忙接过帕子道: "我自己来就好" 对于像个无行为能力者一样,让人伺候,蕙畹还真很难适应。秋月笑了笑,退到一边,洗了手脸,蕙畹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杨紫安瞥了她一眼,伸手摸摸她有些松掉的羊角辫,要了玉梳来,梳通头发,帮她重新束好,手法还蛮熟练的。 蕙畹不禁有些疑惑的看他,心道这小子和谁学的?难道是无师自通,看他天天一行一动都有丫头伺候,真的很难理解。 杨紫安低头,正对上蕙畹好奇的目光,遂笑道: "这么瞧着我作甚,好好的做会子,吃上一杯茶,咱们就下山去吧,明天一早还要上学的" 一提到上学,蕙畹顿时有些蔫,几个丫头看到她的样子,都不禁低笑了几声,杨紫安也有些好笑的道: "怎么,博武不是说洪先生给你留的功课都做完了吗,有什么好担心的" 蕙畹瞥了他一眼道: "可明天不是要学什么琴艺绘画的吗?" 夏荷上了茶来道: "咱们这里,哪个读书人不是六艺俱全,这才两样,三公子就怕了" 蕙畹一愣道: "六艺,你说礼、乐、射、御、书、数都要学吗,可是秋闱春试,不是只考八股文就好了吗?" 冬雪掩嘴笑道: "三公子,话是这么说,可举凡世家子弟,哪个不是都会一些的,就是不很精通,也要略知一二,不让人笑了去,横竖三公子是个别样聪慧有天分的,更要学的精到,才是正理啊!" 蕙畹这时候心里别提多后悔了,她本来打着可以出来溜达自由的主意,才去混着上学的,哪里知道除了之乎者也,还要学别的,这可就大大的不妙了,自己可是一点儿音乐细胞都没有,况且,还有那什么骑射等,真是个大麻烦。 紫安见她有些垂头丧气的,遂开口安慰: "你才六岁,料想师傅不会太为难于你,况且,有我在,你怕什么?" 蕙畹眼珠一转,对啊!说穿了,自己也就一伴读,不用每样都学的好,也使得吧,遂有些谄媚的把桌上的茶,亲手递给杨紫安道: "世子哥哥,那你可记得,到时要替我遮掩说情啊!" 杨紫安接过茶,伸手拉拉她的小辫子,好笑的道: "你个小马屁精,好!不过你也要认真些才是,洪先生还指望你将来能状元及第呢" 蕙畹暗暗瘪嘴,心道状元及第,他可有的等了。稍事休息,一众人就伴着世子下山回了平安城。 接下来的日子,蕙畹真正领教到,古代的贵族男子们,其实也是不容易混的,虽不至于像夏荷说的那样全,但开了琴艺、绘画和骑射三门功课。诗书仍占主体,蕙畹的理解,就像现代的音乐、美术和体育呗,还算蛮科学的。 看来是立志把他们这些人,培养成德智体美,除了劳之外,全面发展的人才。音乐课却不是学唱两首《歌声与微笑》或是《蜗牛与黄鹂鸟》就完事了,而是高雅的古琴啊! 听着就让人昏昏欲睡的阳春白雪,偏偏琴艺课一般是在午后开始,正是吃饱喝足最犯困的时候。往往这时,蕙畹基本都是听着先生幽幽的琴声,头点的像个啄木鸟一样,瞌睡着过来的,所以别指望她会有什么出奇的进步。 骑射课还好,因为年纪实在太小,虽看上去那个从京里来的骑射师傅严厉无比,但对蕙畹还是蛮照顾的,毕竟指望一个还没马腿高的孩子去骑马,的确有些不人道。 不过他们去骑马的时候,蕙畹会坐在教场树荫下,喝茶吃点心,所以她最喜欢上的就是骑射课,简直就太惬意了。 有时坐在椅子上假寐的时候,蕙畹还琢磨着,是不是把杨紫安那个便携式软榻搬过来,自己在上面睡一觉,当然,这显然是她的妄想。 绘画课,蕙畹还算可以,毕竟现代的时候,学过一阵素描,虽然觉得那个白胡子,据说是当代书画名家的王先生,画的那个兰花,横看竖看,都更像一丛丛乱七八糟的韭菜叶子,可瞧画画上颇有造诣的贺伯之,眼珠子放光的模样,蕙畹估计,该是非常的不错,不过这种写意的高深的东西,蕙畹还真理解障碍。 但是有素描的底子,最起码比琴艺课好混的多,所以,也这样不好不坏的混过来了,反正她身边枪手众多,作业也不愁有人替她做嘿!嘿! 小叔和那个刘小姐的婚事定了下来,刘氏这些日子,挺着大肚子忙乎,毕竟对方是知府千金和乡下的礼节又不同,亏了有能干的吴贵,倒也省了许多的麻烦。 那天一回来。刘氏就问了蕙畹,知道两人互相瞧中了,不由的暗暗松了口气,和张云卿私下商议,掂量着云昊毕竟不小了,早些成了亲也好。张云卿倒没什么异议,但云昊却说:还是等过了明年春试再办的好。 刘氏大约知道些他的心思,虽说是个举人,毕竟没有官身,不是很体面,又兼对方是大家的小姐,恐面上不大好看。横竖时间不长,一年罢了,也没什么,于是点头应了。让云卿去和张老太爷把云昊的主意说了。 张老太爷把话传给刘大人,那刘大人却也同意,说是不如先过了小定,就是先定亲,待来年再行嫁娶事宜。 张家自是不会反对,就挑了个黄道吉日,下了聘书,过了小礼,婚约算正式成了,只等来年迎娶时,再行其它礼节。当然,中间还有一些别的事情,总之,很繁琐就是了,不过,刘府和张家却正式成了亲家。 再说三舅的生意,小店开了一阵,甚是红火,因为蕙畹抄来的几个清爽简单的小菜,譬如什么素什锦了,老醋果仁了,凉拌和菜等,成本都非常低,所以很有些利润。一个月下来,盘点计算了一下,竟抵得上油坊的一半收入,三舅不禁活了心思,想着,是不是所幸开个大的饭店来做。 若以前,说实话,三舅还真没这些心思,只因平安城里权贵衙门不少,自己妹夫那个小官,也成不了大气候,所以也不敢越性的往那大里折腾。 可是事易时移,如今却不同了,自己妹夫和四品的知府成了亲家,侄子们又都在王府伴读,已是很有些体面乐,所以,胆子自然也大了起来。 这刘三舅虽没读过什么书,却天生是个通晓世情经济的材料,他深知道,历来都是官商相连的,哪个当官的是指着微薄的俸禄过日子,当个贪官还罢了,想自己妹夫那样的耿直迂腐之人,指望他去贪墨,恐万万不能,不如利用些地位上的便利,做些赚银子的产业是正经。 拿定了主意,这日寻了个空,就过来张家,想着和妹妹商议一下。吃了饭,坐在堂屋吃茶,博文搏武白日骑射累了,早早回去休息了,张云昊去自己屋子里苦读,只剩了蕙畹,因白日在教场睡足了,所以精神大的很。 寻了个杌子,坐在刘氏脚边,学着做女红,说起来,令众多穿越女们苦恼不休的女红,蕙畹做的却很顺手。 估计是现代流行十字绣的原因,记得在公司中午休息的时候,几乎每位女同胞人手一片,穿针引线,忙碌非常,简单的就绣寿字,复杂的,也有绣清明上河图那样大工程的,很有些全民运动的意思。 虽然和古代这些女红不大一样,但毕竟也是相通的,所以蕙畹做的还算有兴趣,再说,不过六岁大的孩子,谁也没指望她能绣的多巧夺天工,不过是针脚细密工整罢了,这个并不难。 蕙畹绣的是个最简单的手帕,她也会取巧,花了两朵简单的桃花,再用现代的那些花体手法,在角上写上了一个畹字,绣上去,倒真素雅好看。现在蕙畹用的帕子,基本都是自己绣的这个样子的,所谓熟能生巧,已经绣的愈发精致了。 刘氏看了一眼女儿手里的活计,满意的点点头,刘三舅反倒有些不习惯,总觉得以蕙畹的性子,安静的坐在这里做女红,有些怪异不搭调,遂笑道: "没想到,咱们畹儿也有如此娴静秀雅的一面啊!难得!难得!" 蕙畹嘿嘿笑道: "三舅,您就不要笑我了" 刘三舅笑了笑,趁机会和刘氏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蕙畹在一边听着,不禁暗暗皱眉,遂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她的反应,刘三舅早就注意到了,刘三舅多精明,虽说是打着来和刘氏商议的旗号,其实也是想看看自己这个外甥女有什么想法。 虽然不愿意相信,但这丫头就是个有灵气的,读的书多,见识也多,虽说不大,却是个有大用的。她说的点子,通常看似简单,其实做起来很有章法,现在见她的样子就知道,恐怕有原因,遂直接开口问道: "畹儿,觉的不妥吗?" 蕙畹扫了刘氏一眼道: "上个月和宗民宗伟,还有,哥哥们去了城里的丰乐楼吃饭,听说是城里最大的酒楼,而且是平安王府的产业,连牌匾也是皇上写的呢,如果三舅想开一个像样的饭店,哪里能比的上丰乐楼" 刘三舅听了,不禁有些泄气,蕙畹话音一转道: "其实三舅可以开个不一样的啊,虽然平安城里官宦富商云集,但最多的,还是普通的老百姓吧,其实开小店也很不错" 刘三舅点点头: "是不差,我那个小店的生意的确红火,每天客人不断,但毕竟地方小,所以赚的银子至多也有限" 蕙畹低头想了一会儿,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开口道: "您可以多开几家啊,平安城这么大,伙计不是有的是吗,您可以在平安城每条繁华的街上,都开一家,不就行了" 刘三舅一怕大腿,觉得简直醍醐灌顶,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畹儿聪明,不过这管理上,可不大容易的。蕙畹侧头看了他一眼,就猜到他在愁什么,这可都是在现代用烂了的招式,刘氏也道: "这个虽好,却不好辖制" 蕙畹道: "您可以找几个妥当的老伙计分出去管,每天或每月,定时去巡视对账就好了,就像我们家里的月例银子一样,定时来发岂不省事" 刘三舅激动的站起来道: "这个主意好" 刘氏瞥了蕙畹一眼道: "难为你怎么想到这个上面去了,终日里琢磨这些有的没的,还是把你的琴练好是正经大事" 蕙畹嘿嘿一笑: "就随便瞎想的,琴也要慢慢学的" 刘氏不禁摇摇头,看着挺聪明的丫头,可学了这也一个多月的琴了,博文都能弹的有摸有样,可这丫头一弹,连树上的鸟雀都要吓跑了,真令人哭笑不得,刘三舅忙道: "这样一来,我们就要重新起个名儿才好。" 张云卿笑道: "莫若就叫刘张记,既然是小吃食,通俗易懂才好" 刘三舅道: "这个好,听着简单" 蕙畹又寻空写了些简单的,现代快餐类小菜的食单,让小厮给刘三舅送了过去,刘三舅筛选了些能用的,列了食谱,还是以层层酥和麻酱面为主,又添了些葱油饼等面食,在平安城的四条最热闹的街上,刘张记食肆开张了。 在平安城里,消息几乎可都是很灵通的,加上刘三舅又是个会来事的,和几条街上的巡城小吏们,没几天就混的极熟,因此,虽然开的是低消费的食肆,却很稳当,没有来找茬的。 小吏们常在平安城街头巷尾走动,哪家有什么背景,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这个刘张记掌柜的来历,也都是知道的。人家虽是个小商人,可架不住后面的腰杆子硬啊! 府知事的舅爷,要说也没什么,可这个府知事张老爷官是做的不大,人脉却牛,儿子都是世子爷的伴读,和知府又是新定下的亲家,那就是个高台面上的贵人。 因此早早就和街面上的混混们都打了招呼,故,刘张纪小吃虽红火的过分,却也没有敢来寻衅滋事的。 一个月下来,算算盈利,把刘三舅乐的嘴都开了花,遂越性的又开了几家,到了刘氏生第四胎的秋天,刘三舅虽算不上腰缠万贯,但也赚了个盆满砵满。刘家和张家,如今已经彻底脱贫致富,攒下了家底。 刘氏在产房里低声的呻吟,张云卿在院子外面,焦急的来回走动,博文博武和蕙畹都坐在院子里的藤萝架下面等着。 看着来去的婆子们,听着屋里越来越大的呻吟声,蕙畹不禁有些害怕起来,古代生孩子可不是个容易的,没有剖腹产的保障,危险系数高的离谱。想到自己将来不可避免,也会经历这一切,不免有些瑟缩。 博文伸手握住蕙畹的手,感觉有些冰凉,遂开口道: "畹儿,回屋去等着吧,毕竟入了秋,外面有些凉的" 蕙畹急忙摇摇头,看了博文一眼,有些迟疑的道: "大哥,娘她不会有事吧?" 小叔张云昊伸手摸摸她的头道: "生你的时候才吓人呢,刚才产婆不是说了吗?没事的,别害怕" 正说着,一阵洪亮的哭声传了出来,几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急忙向屋子里走去,外屋的门打开来,一个婆子满面喜色的出来行礼道: "恭喜老爷,喜得贵子。" ☆、先发制人 很快,婆子把收拾好的小婴儿抱了出来,张云卿接过,抱在怀里,端详了片刻,低头看蕙畹眨巴着大眼睛,惦着脚尖探头,微微一笑,抱的低些,凑到蕙畹眼前道: "来,畹儿看看这是你弟弟" 蕙畹这才看到襁褓中的小婴儿,皱皱巴巴的,头上有稀稀疏疏的几根黄色的头发,皮肤红红的,眼泡有些肿。说实话,五官像一个包子一样,凑在一起,绝对称不上好看,博武开口道: "弟弟比当初的畹儿还丑啊!" 蕙畹白了他一眼,博文笑道: "不过,现在瞧瞧咱们家畹儿,不是也很漂亮吗" 张云卿兄弟都笑了起来,帮忙的婆子们收拾好了,张云卿才进了里屋,刘氏的精神还好,显然没有生蕙畹时艰难,看到张云卿,刘氏道: "可惜不是个女孩儿" 张云卿伸手抚开她脸上的发丝,轻声道: "夫人辛苦了,男孩也很好,有畹儿和他们兄弟三个,云卿足矣" 刘氏点点头道: "张家一向人丁不旺,到了你和云昊这一代,就剩下你们兄弟俩,现如今,咱们已有了三个儿子,我也对得起张家的列祖列宗了,明年云昊成家立业,咱们张家,终也算繁荣了起来,有时候,我总是想,家族的昌盛,其实子孙才是气数啊" 张云卿扶着她躺好道: "你睡一会儿吧,不要操心这些有的没得了" 如今的张家,的确已不可同日而语了,所以小弟也就有了专门的婆子照顾,一则,刘氏不必太辛苦;二则,照顾的也悉心些。不过,刘氏还是坚持自己亲自喂养,没请奶娘。 蕙畹不禁暗暗点头,现代已经充分肯定了母乳喂养的科学性,大约自己和两个哥哥一直很健康,也得意于这一点儿。 小弟出生的日子很吉利,是八月初八,凡知道的,都说是个有来历的,蕙畹却不以为然,当初自己出生时,听两个哥哥说,也都是这样说的,可见,这就是一般的套词,做不得真的。 过了初八,没几天就是中秋节,古代的中秋,比起过年来丝毫不差,老百姓们都会合家一起庆团圆,那贵族之家,就更是讲究了。学里也应景,放了三天假,因刘氏尚在月子里,所以一应中秋节的事宜,都是管家吴贵来安排的。 他是个极稳妥的人,也很周到。到了十四日,张云卿突然收到了平安王府的请柬,邀他十五过王府赏月,张云卿不禁有些为难,说实话,他真的没想到,会收到王府的请柬。 平安王府的中秋宴,在平安城中颇有名气,因平安王杨奇风雅,好结交一些文人清客,故府里常有各种名目的宴席,这个中秋赏月宴,很是隆重。 听张老太爷说过,邀请的人都是很有些名头来历的,可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九品府知事,哪里是这个高台面上的人呢,去了,恐招人笑话,不去的话,又难以推脱,故,左右为难,坐立不安。 最后只得与刘氏说了这事,刘氏却笑道: "老爷这官当的,倒越发迂腐起来了,你说请柬上写的是张先生,就说明王爷拿你当个读书人相待了,虽是人家客气,但你不妨就暂时弃了官身,以一个读书人的身份,去参加也就是了,哪里用得着这些顾虑呢" 张云卿一想,是啊!若是按官职,自己这个芝麻小官,连人家看门的,都比自己体面些,若以读书人的身份去,倒是个好主意,可自己尚没去过王府,想那皇家的规矩,必是大的,若行差走错便不妙了。 刘氏瞥了他一眼,看他的眉头又皱起来,大略想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缘故,悄悄的道: "你带了咱家畹儿去,不就行了" 张云卿眼睛一亮,心道: 是啊!畹儿虽年纪小,但聪明的紧,又和世子甚厚,王府更是熟的比自家也差不多,她一个小人跟去也方便,遂定了这个主意。 蕙畹本来还想着在家里好好偷几天懒,没想到却被老爹临时抓了壮丁,只能收拾整齐了,陪着父亲去了王府赴宴。 马车到了王府的时候,天还没黑,在王府门前下了车,张云卿不禁抬头观望,府邸雄伟气派,在一片夕阳映照下,显得越发肃穆庄严,门口的空地上,已停了不少马车软轿,一眼看去,冠盖云集。 府门前,悬着四个大红灯笼,肃穆中透出些许洋洋喜气,中门没开,侧门敞着,张云卿不免有些紧张。 稍稍整理一下衣摆,刚要上前,却见对面行来两辆马车,蕙畹低声道: "爹爹,那是刘言鹏家的马车,大约刘伯伯来了"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近前,前面的一辆下来的,正是平安城的刘知府刘东林,因两家定了亲家,平日来往便多了起来,加上平日在一起共事,所以很是亲厚。张云卿急忙上前见礼,却被刘东林一把扶起道: "云卿,何必如此多礼" 蕙畹上前躬身施礼,刘东林笑道: "你怎的今天来了这里,言鹏他们不是说,寻了个好去处,约着一起赏月的吗" 蕙畹不禁撇撇嘴,心道,赏月那里用的着这么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早听说,定了丰乐楼的雅室,自己原也想跟着去的,可是宗民、宗伟、博文、博武一致反对。 她问了原由,几人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蕙畹当时脑筋一转,就明白过来,这几个必不单单是去喝酒赏月的,常听那王府的二管家说,丰乐楼里原有些别样的花花门道,除了吃食,也有那姿色不俗,唱曲陪酒的女子,这几人必是动了歪念头。 不过想丰乐楼那里,毕竟不是那下三滥的地方,应该也就是陪酒唱曲罢了,因宗民宗伟和自家的两个哥哥,知道自己的身份,当然不会带着自己去的。不过蕙畹却也嗤之以鼻,这也值得遮遮掩掩的,若是让这些青春期懵懂的少年们,看到了钢管脱衣舞,还不即刻喷鼻血致死了,想到这里,不禁低头偷笑。 张云卿却道: "内子不便,所以带了他来" 刘东林笑着点点头: "今天小女也来了" 蕙畹高兴的道: "映雪姐姐来了?" 说着,几步窜到后面去,正好看到刘映雪搀着刘夫人下车,蕙畹见了礼,就拉着刘映雪的手仔细打量,今天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儒裙。袖边、领口、下摆处,都绣着精致的缠枝花纹,左右的头发挽起,固定在头顶处,攒了一支娇艳的粉色绢花,余下青丝垂在身后,袅袅婷婷的站在那里,稳重中透出几分娇俏,很漂亮。 刘映雪摸摸蕙畹的头,早看见了和父亲站在一起的张云卿,不禁有些进退两难,虽说是定了亲,但毕竟没过门,面对未来的大大伯子,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样行礼。 刘大人却是个没那么多规矩的,开口道: "映雪,这是张大人" 刘映雪也没上前,恭敬的遥遥一褔,这时王府的李管家迎了出来,和刘东林张云卿寒暄两句,一眼瞧见蕙畹,不禁笑道: "哟!我们三公子怎的也来了,世子若知道,可就欢喜了,你快先进去吧" 蕙畹眨眨眼道: "横竖一会儿就见了,我这会儿还是跟着爹爹是正经" 李管事素知这博惠是个鬼灵精,大概是怕张云卿第一次来,出了差错去,遂笑着点点头道: "刘大人,张大人,里面请" 刘东林和张云卿迈步走了进去,后面自有体面的婆子们,来接应内眷,蕙畹跟着爹爹和刘大人一起进了王府。 王府的赏月宴摆在后花园湖边的琳琅阁上,琳琅阁是两层的精致楼阁与揽月楼相对,因临湖而建,倒是别有一番,不一样的景致,而且,比揽月楼大上许多,两侧有两个临湖的水榭,可供各府女眷起座进退。 琳琅阁上已经坐满了赴宴的客人,其实客人的数量并不算多,且,文人清客居多,官员极少,所以说,平安王这个赏月宴,倒真是货真价实的主题宴会,不是那些官场应酬。 有刘大人的引荐,张云卿倒没觉得不自在,况且,许多也算识得,虽不十分相熟,也是有过几面之缘,故此,还算自在。 这琳琅阁,蕙畹平日里是来玩过的,临湖的一面,植了大片荷花,炎炎夏日里,几人陪着世子荡舟其中,清凉的很。蕙畹尤其喜欢吃这里的莲蓬,有种不一般的清甜,如今只余下还未收拾的残荷,平添了几分秋天的萧瑟。 不过,这琳琅阁的西面,却是月桂苑,植了不少桂树,如今正是月桂飘香的时节,坐在琳琅阁里,不时有阵阵花香袭来,月夜赏桂,很惬意,平安王的确是个很讲究生活情趣的人。 不一会儿,天色暗下来,园中各处,灯火齐燃,尤其这琳琅阁的四周,竟是一圈明亮的琉璃灯,照的整个琳琅阁明亮非常,站在栏杆处一眼望去,仿佛能看到整个平安城的万家灯火,大概是没有污染的缘故,天空中冉冉的明月,仿佛分外皎洁。 平安王杨奇扶着杨紫安的手缓步行来,众人大礼参拜,估计李管家早寻人,给杨紫安报了信过去,一进来,杨紫安就冲蕙畹眨眼,蕙畹看到了他们后面的洪先生,急忙又上前重新见礼,洪先生目光一闪道: "博惠也来了,功课可做完了吗?" 蕙畹脸色一滞道: "回先生话,尚有两篇大字" 洪先生点点头,大约今天他老人家心情不错,也没说什么,蕙畹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她还真怕他再问下去,最后发展到,让自己背一遍,那可糟了,偷偷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 蕙畹原本想,自己还是坐到爹爹那比较靠后的一桌去,谁想,却被杨紫安牵了手,坐在了他身边的位子上,看看旁边的洪先生和对面的平安王,蕙畹真是异常难过。 要说这平安王,实在是个不拘小节的皇族,和众人坐在一起喝酒说话,很是亲切。精致的菜品过后就是月饼瓜果等应节气的吃食,蕙畹对月饼是深恶痛绝的,不过杨紫安却非要让她吃,说是要讨个吉利的兆头。 蕙畹颇有几分嫌弃的看了眼桌上的月饼,切了一小块放在嘴里,虽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但也不是多美味,所以扭过头去,坚决不吃第二口,倒令紫安不禁好笑。 酒宴吃到这时候,已是月上中天。不知何处,有隐隐细乐传来,伴着月色和悠悠花香,真是美妙难言。平安王站起来,走到栏杆边欣赏了一会儿月色,开口道: "今年的月色仿佛和往年不同,瞧着明朗清疏,别有韵致" 众人纷纷附和,蕙畹不禁暗暗翻白眼,心道月亮哪里有什么不同,不过是随着人的心境变化罢了,紫安低声道: "怎的今天没和他们去丰乐楼玩耍?" 蕙畹瞥了他一眼道: "我娘亲刚生了弟弟,王爷又下了帖子,请我爹爹赴宴,我不跟来,爹爹一个人不大妥当" 杨紫安点点头: "你弟弟可好?" 蕙畹笑了: "横竖除了吃就是睡罢了,不过,很可爱" 杨紫安不禁有几分落寞的神色,蕙畹突然想起,他原没有兄弟姐妹,甚是孤凄,遂寻了个由头岔开话题,指了指侧面的月桂,低声道: "明儿我们去那里敲打些桂花下来,去做那冰糖桂花糕吃怎样?" 杨紫安哧一声笑了,后面的春花也低笑几声,这动静惊动了平安王,看了他们一眼,和悦的道: "你两个笑什么呢,这么乐?" 春花戏谑的看了蕙畹一眼,微微一福道: "回王爷话,博惠少爷正打着吃那桂花糕的主意呢,奴婢想,过了明天,若再想赏那桂花恐难了" 话说的甚是俏皮,令琳琅阁的宾客们,哄堂大笑起来,纷纷看向蕙畹,杨奇也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她道: "常听洪先生说,你书读的不错,比紫安他们都要强些,怎么这样的月夜桂花,你竟然就想到了桂花糕吗?" 蕙畹回头瞪了春花一眼,有些磕巴的道: "不.....不是......不.....不过说着玩罢了,当不得真的" 杨奇也没再为难她,蕙畹不禁暗暗松了口气,洪先生瞥了她一眼。开口道: "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杨万里的这首咏桂,端的非常贴切啊,博惠,你说师傅说的可是" 蕙畹一愣,马上想到,这洪先生大概又要考教她,经过这么长时间,蕙畹大致把洪先生的脾气摸熟了,自总结了一套对付他的法子,那就是先发制人,先让他满意了,就不会再出难题为难自己了。想到此,转转眼珠道: "师傅说的甚是,不过弟子更喜欢易安居士的,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杨奇笑道: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倒是更别致些" 洪先生摸摸自己胡子笑了,杨紫安看着博惠和洪先生斗法,嘴角都扬了起来,这几乎是他们学里每日必上的大戏。看着她机敏的反应和精灵的眼睛,每每令自己不由自主的去喜爱他。 ☆、考取童试 虽然蕙畹应对机敏,但显然今天洪先生不想轻易放了她去,微微一笑,对众人道: "大家不要看我这个弟子年纪不大,却真有些歪才情的,老夫住的竹园门前的对句,就出自他之手" 蕙畹一听,心道要糟,大概今天文人清客居多,这老头起了卖弄的心思,可自己那三两三的墨水,说实话,大部分还是靠着剽窃来的,实实的没啥真才实学,若是这老头让自己即兴赋诗一首,自己该如何应付过去? 想到此,蕙畹急忙搜刮了一下脑海里的资料,这个时代,大约也只能选明清之后的诗词了,可是和中秋赏月有关系的,自己只记得王菲唱的那首,被众多穿越女们用烂了的《水调歌头》,这可万万用不得,既然自己能穿来,说不定,就有其他的穿越前辈,贸然剽窃,后果可能会不可收拾。 遂暗暗着急,脑门子都出了一头冷汗。杨紫安看她这个样子,不禁失笑,他对博惠可是非常有信心的,这么久以来,哪一次,洪先生都没为难了她去,这一次肯定也不可能。 而且,杨紫安早就看出来了,洪先生今天是安心卖弄的,哪会真难为她,想到此,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悄悄塞到蕙畹手里,靠近她耳边含着笑意,低声道: "又不是金殿奏对,你怕何来,擦擦你的汗是正经,不然,可就让这满座的宾客笑话了去了" 蕙畹瞥了他一眼,心道: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见洪老头是没难为你,不过还是接了帕子,好歹把额头的汗先擦了。平安王杨奇这时的兴致也被勾了上来,坐在椅子含着笑意,等着看这对师徒斗法。洪先生似笑非笑的看着蕙畹道: "记得当初风流才子唐伯虎,曾经对过一个绝妙的对子,倒是和今夜有些应景" 杨奇很配合的道: "哦!这个本王倒不曾听说过,先生不放说来听听" 洪先生道: "上联是,十口心思,思君思国思社稷" 在坐的宾客们顿时窃窃私语起来,杨奇想了想道: "这个是个极难的,前面暗含着拆字联,不好对" 蕙畹倒是乐了,心道:这个倒是容易啊!这不是周星驰电影里的句子吗,看来多看电影,还是很有用滴!遂轻松起来,谁知道蕙畹高兴的显然太早了一点儿,洪先生扫了她一眼,继续道: "唐伯虎对的是,八目尚赏,赏花赏月赏秋香" 宾客们纷纷叫"妙" 气氛一时热络起来,蕙畹不禁一愣,洪先生冲她眨眨眼,有些老顽童的笑道: "由此,我得了一个上联,八目尚赏,赏花赏月赏秋香,秋香何在" 平安王看了蕙畹一眼,不禁哧一声,笑了起来,宾客们也知道,这是这位大儒在戏弄自己的弟子,不过也忒刁钻了些,刘大人对旁边的张云卿,低声道: "看起来,洪先生对博惠期望很高啊,如此悉心教导,何愁将来不成大器" 张云卿看着前面这番热闹,一时心情复杂难辨,一直知道蕙畹在平安王府很得意,毕竟没亲眼见过,现在看来,比自己想的还更不得了,真不知该喜该忧。 杨紫安也看着蕙畹,低低笑了起来,几个大丫头也抿嘴轻笑,蕙畹瞪了她们一眼,心道:这就是一帮没义气的,平常一起玩,这时候,都看自己的笑话。 洪老头出的这幅对联,和上次竹园那副,有些异曲同工,算是延伸联吧,侧头看了一眼阁外平静的湖面,以及远处安详的万家灯火,联系上联,蕙畹脑袋里灵光一闪,开口道: "师傅,弟子这下联就是,十口心思,思君思国思社稷,社稷安康" 杨奇站起来一拍手道: "好!博惠这联对的好,社稷安康,好句!来,为了社稷安康,我们满饮杯中酒" 众人急忙端起酒杯,中秋赏月宴,就在这种激进的高潮中落幕。 蕙畹眉开眼笑的跟着父亲出了王府,后面小厮手里,捧着几个精致的盒子,是平安王、洪先生,还有杨紫安赏下的礼物,平安王赏的最实惠,是一套富贵吉祥的玲珑翠玉佩,一套四个,精致漂亮,最重要的是价值不菲,蕙畹最喜欢。 洪先生虽然难为了她一下,不过,自己最终给他这个师傅增了光,所以,赏了她一方青州红丝砚。 蕙畹在这里呆的久了,接触的几个同窗玩伴,也都是顶尖的王侯贵族子弟,这些公子们对文房四宝随身器物的讲究,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大约也是是一种乐趣吧!就如现代的收藏家一般,所以蕙畹耳濡目染,也大略知道哪些东西是难得好东西。 青州红丝砚可非常有名,张华《博物志》记载: "天下名砚四十有一,以青州石为第一。" 说的就是这个青州红丝砚,不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其价值的,是千金难求的珍品,所以说,洪老头其实也是有些家底的。 蕙畹偷偷琢磨着,是不是那天自己越性表现一下,从他那里多套些好东西出来,想到此,嘿嘿一笑,美滋滋的回头看了一眼,小厮手里的盒子。 杨紫安送的东西最实用,是一个小巧的金弓,比寻常的弓箭都要小许多,蕙畹拿在手里正合适,这样一来,以后的骑射课,自己就可以在一边练习射箭了,力气小,最起码,先把准确度练好了。 蕙畹还梦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像个侠女一样,骑在马上去打猎的,一扬手,就能打个飞禽走兽什么的,那感觉得多酷啊! 所以,得了大便宜的蕙畹,早忘了刚才对洪先生的腹诽和对杨紫安不讲义气的抱怨,乐的嘴角差点儿裂到耳后去了。 到了王府外,刘大人看了看蕙畹,不禁莞尔,伸手摸摸她的头笑道: "刘伯伯府里也有不少好玩意的,哪天你得了空,来伯伯府里,也让你挑几样带走如何?" 蕙畹眼睛一亮,痛快的答应: "好" 说着走过去和刘夫人刘映雪告辞,才坐了马车家去了。到了家,博文博武已经回来了,蕙畹也没空理他们,命小厮把自己得的礼物,抱回自己屋里,待小厮出去了,蕙畹才一一拿到床上去,挨个的细细把玩,心里简直乐得不行,这一下,自己可算是一夜暴富了吧,简直比中彩票还爽哈!哈! 张云卿回了房里,去看小儿子和刘氏,刘氏因惦念着他,也还没睡下,见丈夫进来,脸上的表情有些说不出的怪异,遂问道: "今天晚上出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张云卿弯腰仔细看了看小婴儿的睡颜,才轻声道: "没什么,不过,总觉得这样下去,恐不好收场了" 刘氏一愣: "什么不好收场?" 张云卿道: "我瞧着,那洪先生对畹儿可不一般,教导的比世子爷都上心,也不怪蕙畹这大半年来,进益这般快,原来根源在洪先生这里" 刘氏道: "你说的可是那学里的先生,偏心咱家畹儿?" 说着摇头笑道: "怪不得,我常听畹儿埋怨功课比哥哥们多,原来竟是这个缘故,这是好事,有什么可愁的" 张云卿微微苦笑: "那洪先生乃当世大儒,前任帝师,还有你不知道,每次朝廷大考,主考官也都是他,你想,他说的话多有份量,他今天和我说,要让畹儿随着其他几人,去参加今年的童试呢" 刘氏吓了一跳,让畹儿跟着去进学,原不过是良师难得,况她的确聪明,可没想让她去考科举,这样下来,童试过了,就是秀才,就有了考举人的资格了,若都过了,难不成一个女儿家,要去京城考状元吗,这岂不是成了戏文里的故事里,这可是欺君杀头的大罪啊! 遂也有些害怕起来,张云卿看她脸色有些白,忙安慰道: "你也不用着急,待我找了张老太爷去讨个主意,看看要如何应付吧!" 说着,张云卿又有些骄傲的笑了: "虽有些荒唐的不可思议,但现在看来,咱家畹儿的确是个不凡的,即为女子,更是难得,而且,今天我看那平安王和世子的意思,对畹儿颇为宠爱维护,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的闪失,你宽心吧" 话虽如此说,可刘氏不免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到了第二天,就急忙催着张云卿过府去拜见张老太爷。 蕙畹老实的在家把剩下的功课做完,不然洪先生的戒尺,可是不留情的,蕙畹对古代这种打手心的体罚方式,颇多怨言。以前看电视觉得还挺好玩的,可是自己领受过,才明白,那真是一种对心理和身体的考验,所以领教过一次后,蕙畹几乎都很好的去完成功课了。 张云卿见了张老太爷,寒暄几句后,就直奔正题,因昨晚张老太爷身上不爽,故此推辞了王府的宴会,所以对昨天的事情一无所知,这时听到张云卿说,洪先生要让蕙畹参加童试,那不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吗,不过张老太爷倒不像张云卿这样焦急烦恼,而是笑道: "这倒有趣,你不用怕,不妨事的,让她去试试也好,我也想看看,这丫头究竟能走多远?" 张云卿急忙道: "以我平日里旁观,这童试她必是能过的,难道三年后,还要让她去考举人吗,这恐怕不妥" 张老太爷哧一声笑了,想了想道: "三年后,她不过九岁而已,若考的上,倒是我朝第一奇事了" 张云卿道: "这可是欺君的大事" 张老太爷道: "又没去考状元,有什么关系,再说,有洪先生这个帝师大儒和平安王在,料不会有事,你放心好了" 既然张老太爷这样说了,张云卿也只能先放了心,转念一想,即便蕙畹聪明,想九岁就中举,仿佛也不太可能,自己恐有些多虑了。 因着这个原因,十六过后,除了世子杨紫安外,其他几人一起去参加童试了。童试本来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个阶段,蕙畹他们因师出洪先生,又有平安王作保,故直接来考院试。 所谓院试,就是在平安城的学征院考试,共分三场,第一场是四书里的名篇,第二场是诗词,第三场是面试,不算太难。 童试并不要求去做什么八股文,而是考官摘录两篇让考生默写,当然,字的好坏,占有相当大的比重,值得庆幸的是,蕙畹的字,经过洪先生的磨练,如今也很有些样子了。 蕙畹来考试,本也是抱着好奇古代考试流程来的,一个从小学考到大学的现代人,对考试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反正考不考的过,都无所谓。 第一场不难,第二场是诗词,不限韵,作一首咏物诗,对于作诗这等技术活,蕙畹还真没学会,主要是平仄搞不清楚,也没耐烦去背那些韵部,所以一直以来,凡先生让作诗,多摘录些记忆中近现代较生僻的,拿来搪塞,如今也用这招,直接搬了一首简单的咏菊便交差了。 童试先要过了笔试,才会到了最后的一关,就是学征亲自面试,一般的,在前两关就被刷了下去,不过,显然洪先生教导有方,几个弟子无一例外的过了笔试。 这平安府的学征,姓韩名逸舟,原是朝廷的翰林编修,性格有些文人的孤直,故和同僚不大相容,因此,自请旨外放,到了平安府来做了这个学征。 平安王杨奇是最喜这类人的,故平日也有些交往,不过这韩逸舟却是个分外认真的官儿,所以,即使知道世子的几个同窗,都来参加今年的童试,也没有放水走人情。 他也知道,贵族子弟们,一般都是走个过场,得了那功名好听罢了,但他觉得,既然是洪先生的弟子,如果寻了私,也低了帝师的名头,故也没声张,命手下的阅卷官员,仔细阅卷挑选。 待呈上合格的来,众位下属,推出了童试的三甲,拆开名字一看,第一名是张博惠,年龄六岁,不禁很是惊讶,韩逸舟问道: "六岁的孩子,不是应该参加幼童试的吗" 下面的官员道: "按我朝的规定,凡十四以下均属幼童,可是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直接参加童生试" 顿了一下,低声道: "韩大人,这个张博惠您竟然不知吗?" 韩逸舟一愣道: "他是何人?" 官员道: "就是帝师洪先生的第一得意弟子,世子爷的伴读啊,中秋节的一那幅妙对,就出自她的手笔" 韩逸舟不禁微微点头,拿起桌上的试卷翻看了一下,字体虽不十分漂亮,但颇有些风骨,不过六岁的孩子,已经很难得了。四书的名篇其实不难,只要肯读书的一般都能过,这个诗词却有些难度的。韩逸舟低头看了看,博惠写的是一首五绝《咏菊》: "今岁花开盛,宜栽白玉盆。只缘秋色淡,无处觅霜痕" 虽然简单,但对仗工整,意境斐然,这个第一,的确一点儿水分都没有,不禁抚须笑道: "不亏是洪先生的弟子啊!终没辱没了他师父的名头去" 所以,毫无意外,几个同窗都过了笔试,直接晋级,而蕙畹的试卷,也传到了洪先生手里,洪先生此时坐在平安王的书房里,开口笑道: "我说她不差的,怎样,王爷,老夫的眼力如何?" 平安王杨奇看了看道: "虽不过一首五绝,却也难得,可见先生总说博惠偷懒,也是冤枉了他的" 洪先生嗤一声笑了: "王爷有所不知,最近的一段时日,倒是认真了些的,一开始,就是紫安也帮着他糊弄过老夫,若是认真读书,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故此,老夫才管的严些,只因瞧着他是个可塑之才,若是朽木,老夫哪会费这些心思" 平安王正色道: "眼看会试就要到了,洪先生还是要早些进京才是,这主考官可含糊不得" 洪先生点点头: "是啊!这次几人过了童试,就让他们直接进府学去好了" 杨奇一愣道: "这……" 洪先生道: "老夫身边只留下博惠,伴着世子读书即可,府学里学的,于将来的乡试更有利些" 杨奇知道,这洪先生原就是不轻易收弟子的,一开始给世子找伴读,平安王也想,若是有造化的,也许就入了他的眼,正式收在门下了,不过希望不大,因为这老头,可是出了名的挑剔,谁想,最后留下的,竟是最小的博惠。 洪先生道: "下个月老夫就起身回京,这一次我想顺便带着紫安和博惠一起前往,一则是皇上要见世子,二则,我也想把博惠带在身边,去见见世面,我瞧着,他是个别样聪明的,死读书反而不好" 杨奇赞同的道: "这样一来,倒是很稳妥" 于是在蕙畹不知道的情况下,她的命运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世子探病 笔试过后,韩逸舟亲自进行最后的面试,时序已到了深秋时节,树叶转黄纷纷飘落,街头巷尾都弥漫着一种独属于秋的萧瑟。学政院内,此时却正是最美丽的时节,只因院里遍植了红枫,到了深秋,满树明媚的红色,兼有红叶飘落一地,很有些"落叶满街红不扫"的意境。 今天是童试的最后一场面试,其实进到这一级,基本已经算通过了,据小叔说,最后的面试不过简单的问一些诗词歌赋罢了,不算太难。 所以一起前来的几个人都还算轻松,尤其蕙畹,反正中不中,对她来讲,也是没大碍,在她想来,不中更好,省的麻烦。 进入面试的人不多,偌大的平安府,加上所辖下县一共才三十名,而只世子爷的伴读就占了接近三分之一的名额。 面试是按照笔试名次排列的,从第三十名起,挨个叫。考场设在正殿前的台阶上,摆了长长的几案,当中的主考官是学政大人,旁边是府学的夫子们,以及一些下级官员,侧面有一个高台,上面设有一面响啰,凡是过了的,就有专司的人,敲响后,大声通报,弄得很有些轰轰烈烈。 虽然这里很美,但是站久了,蕙畹还是觉得有些冷飕飕的,但也只能低眉顺眼的站着,轮到蕙畹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哥哥们都已经出去院外等候了,执事官拿着手里的名册大声喊道: "张博惠" 蕙畹不禁暗暗腹诽,这个排场纯粹多余,不过还是略略整了整衣衫,从容的走到中间站定,恭敬的弯腰行礼,包括韩逸舟在内,都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站在中间的小人儿身上。 秋日朗朗,小小的身子站在台阶下,穿着一件七巧纹镶金边的云锦儒袍,头上却还梳着总角发髻,两个发髻用同色的织带扎住,织带上隐隐缀着几颗珍珠,下面穿着一双锦绣镶金履,虽然搭配他的头发,很有几分可笑,但仅这一身行头,就令在座几位暗暗抽气。 云锦,历来是朝廷的贡品,除了皇亲国戚宗室子弟外,可说是一匹难求,而这个看上去仅仅六岁多的孩子,身上一件常服袍子,就是这样名贵的料子,可想而知,必是世子爷跟前别样得意的两人。 而且站在那里,不卑不亢,从容淡定,只这份气度,就是会试的监生们,都是不多见的,韩逸舟微微颔首,开口道: "你就是张博惠?" 蕙畹恭敬的道: "回学政大人,学生正是" 虽童声童语,却清越有力,韩逸舟略沉吟片刻,开口道: "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蕙畹心道,这个倒比让她作诗来的容易,遂开口道: "人要有所不为,才能有所为" 韩逸舟点点头道: "你认为孟子通篇告诉我们什么道理?" 在坐的几位府学先生,不由自主的看向首座的韩逸舟,心道这个问题就有些过了吧。蕙畹一愣,下意识的回答道: "仁者无敌" 韩逸舟脸上划过赞赏,轻轻笑了,又些微问了几个四书里的问题,大都是非常知名的句子,所以蕙畹对答的非常顺利。 主要是她本就聪明,加上洪先生的故意雕琢,不知不觉中,蕙畹并不知道,其实,自己已经不像刚进学的时候,只靠着前世的记忆,混日子了,大部分已经是真才实学,毕竟那些书也不是白抄的。 最后蕙畹毫无意外的,以童生第一名的成绩成了秀才。张家一门两举人三秀才,可真不愧是书香门第了,一时传为佳话。 张家还没来的及高兴,蕙畹却一病不起了,毕竟是深秋,蕙畹本就是小孩子,抵抗能力差,又在童试的时候,在风口里站了那许久,回家后,到了晚上就发起热来,因蕙畹夜间不用人伺候,故也没人知晓。 到了清晨时分,婆子来唤她,才发现已经烧的有些神志不清。婆子唬了一跳,急忙去找人,因刘氏还没出月子,也不能惊动,只找了吴贵讨主意。 吴贵一听,就差点吓死,说实话,这个小祖宗,如今可是最金贵的主,急忙一边让婆子悄悄找了张云卿出来,一边去外面请大夫。 张云卿得了信,并没敢和刘氏讲,匆忙进了蕙畹的屋子,见小小的人儿,如今已经烧的糊涂了,闭着眼,嘴里嘀咕着,不知道说些什么胡话,急命婆子打了水来,张云卿亲自动手拧了凉帕子,捂在她额头上退热。 一时大夫到了,吴贵却让大夫先在堂屋候着,自己进来悄声道: "老爷,您看三小姐这身份,一搭脉可就......" 后面的话,他没说,张云卿也明白,如今刚得了童生第一的畹儿,名声正盛,若传出是个丫头,恐大不妥,看了看帐子道: "把帐子放下来遮住,再让那大夫来瞧,不要告诉他是谁,多给些银钱也就是了" 吴贵急忙命婆子把帐子放下来,把蕙畹的手搭在帐外,盖上一方帕子,才命大夫进来,请的大夫,是保和堂的王大夫,世代的医药世家,祖上出过太医的,脉息远近闻名的好。 这王大夫有些体面了,当然就有些架子,且诊金不菲,但甚有医德,有那十分贫困的患者,求到门上,他不仅不收诊金,还会搭了药钱进去,所以得了个王神医的绰号。 今天保和堂还没开门,就见张家差了小厮来请,张家,如今在平安城,不知道的还真不多,张老爷虽官卑职小,可人家有门路,不仅和知府搭上了亲家,三个儿子还都是世子爷的伴读,况,昨个满城都传遍了,一门三秀才,最小的不过才六岁大,且是第一名考取的,听说学政韩大人亲口赞道: "聪明不过此子" 所以一听说张家来请,急忙收拾了,带着徒弟来了,到了张家,看看门庭,真的只能算小门户,悄悄问了来请的小厮,小厮早得了吴贵的吩咐,故含糊的支吾了过去。 直到进了屋子,一见这情形,大约知道是女眷,却怎的不在正房起居,难道是要紧的妾室,可是看看薄纱帕子下的小手,王先生不禁摇头,这应该是一个六七岁大孩子吧,遂忙上去搭脉: "邪风入体,着了寒气,以致恶寒发热,小孩子家秉性虚弱,先退了热要紧,还不打紧" 开了药,吴贵急忙差人去抓药,自己亲自送了王大夫出来,王大夫经常去那边张府走动,和吴进极熟,所以吴贵也是晓得的,出了院子,才悄声问道: "这是府上的小姐?" 吴进目光一闪,笑道: "先生,今天多谢了,这是诊金,您走好" 竟是没搭王大夫的话茬,王大夫一愣,想是有什么不便,故也没深打听。却说蕙畹,这一病瞧着甚是凶险,不过却不妨事,灌了一副解表驱寒的药下去,发了一身汗,这热倒是退了下去,睡的安稳了。 张云卿这才松了一口气。 到了晚间,蕙畹才睡醒过来,只觉浑身无力的紧,眼皮有些涩重,床边坐着自己屋里的婆子,见蕙畹醒了,急忙出去报信。 一时,张云卿和博文搏武小叔都走了进来,张云卿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果真不大热了,暗赞那王大夫果然不负盛名,命下人去熬了糯糯的粥来。 吃了粥,蕙畹才觉得有了些力气,看看博文道: "怎样,今天学里如何?" 博文道:"你睡着的功夫,宗民宗伟......" 话没说完,就见吴进有些激动慌张的跑进来道: "老爷,您快去吧,世子爷亲自来了" 张云卿一惊,飞快的扫了蕙畹一眼,还好,平日里蕙畹的家常打扮,就是男孩子的,性子也爽利,屋子里也看不出闺房的样子,没有不妥。遂急忙领着儿子和云昊迎了出去。 话说杨紫安怎么来了这里的。昨儿得了信儿,说博惠中了童试第一,就想着立时见到他,让让他讲讲那童试的事情,可毕竟天色有些晚了,才作罢。想着转天进学时见着他,定要好好和他说会子话。 谁知,第二天却没见着他的影儿,洪先生还纳闷呢,博文这才说,昨个着了风寒病了,说不得要请几天假的,杨紫安不禁担心起来,一日都觉恹恹的。 到了晚饭毕,实在憋不住,遂悄悄出了王府,向张家行来。杨紫安知道,这样不太妥当,以自己的地位,博惠的家人定会不自在,可让他在府里等消息,却万万使不得。 所以,就由着性子来了,身边只带了两个小厮,二管家哪里敢让他这样出去,遂又亲自挑了两个稳重的大奴才,跟着去了。 说起来,这还是杨紫安第一次来博惠家,不宽的小街,不大的院子。小厮上前叩门,出来的下人,闻得是平安王世子,不禁惊住,急忙跑进去给吴贵报信。 吴贵哪里想到,这位尊贵的主子,大晚上的会跑来,唬的急忙进去禀告张云卿,暗道:这三公子可真有造化。张云卿这才带着弟弟和两个儿子迎了出来,倒头便拜,却被杨紫安一把扶住道: "张大人,不必如此多礼,我私下前来,叨扰了" 寒暄几句,杨紫安就进了院中,进来才发现,里面却比外面瞧着精致些,刚迈进了博惠的屋子,就闻到一股药香。 小厮和跟来的奴才,被张云昊留在堂屋奉茶,只杨紫安一人进了蕙畹的屋子,蕙畹知道杨紫安来了,就暗暗腹诽,他到底知不知道,以他那皇亲贵胄的身份,来自己家里,那就是一尊供奉不起的大菩萨,可是来都来了,蕙畹也没法子可想。 平常虽熟络惯了,可是在外面,这礼节还是要的,蕙畹现在浑身无力,也就意思意思的在床上弯弯腰,算见了礼。 杨紫安仔细打量蕙畹,仅两天不见,竟然瘦了一圈似地,原先珠圆玉润的面颊,有些微微潮红,一双眸子也有些暗淡,待想说什么,觉查到张云卿在,恐不大妥。 遂扫了一眼张云卿,张云卿会意,带着博文搏武告退了下去。屋里一时只剩下紫安和蕙畹,杨紫安伸手摸摸她的额头,还有些低热,遂开口道: "明儿我遣了府里的太医来给你瞧瞧吧,别让拿起子庸医。耽误了病情是正经" 蕙畹急忙摆手道: "千万别,您府里的太医,我可消受不起,博文说,请的是保和堂的王神医,这不,吃了一副药,感觉身上清爽了许多,不要再折腾了,大约明儿就能好的,放心吧" 杨紫安伸手握住她的手: "怎的突然就病了,那日里不是还好好的吗" 蕙畹撇撇嘴道: "那个学政院冷得紧,我昨个只穿了袍子,站的又久,所以就病了呗" 杨紫安私下打量几眼道: "你这屋里怎的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这可不成,要不改日......" 话没说完,就被蕙畹打断道: "您可别,我最讨厌身边有人伺候的,自己又不是残疾人,干吗让人伺候" "残疾人,残疾人是什么人?" 杨紫安疑惑的问道,蕙畹嘿嘿一下道: "哦!就是那些手脚有瑕疵,生活不能自理的人,我统称他们叫残疾人" 杨紫安瞪着她,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捏了捏她的面颊: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这是说我呢,是不,我手脚那里有瑕疵乐,你说……" 蕙畹一撇嘴道: "我可不敢说世子哥哥,您别往自己身上揽" 杨紫安笑道: "就是病的这样了,这嘴上还不饶人" 蕙畹眨眨眼笑道: "我瞧着你们这几个都是没安好心的" 杨紫安一挑眉道: "这话怎么说?" 蕙畹道: "你看,你身边的四个大丫头,宗民宗伟屋里的,还有刘言鹏和贺家兄弟,哪个屋里的丫头,姿色是平常的,打量我不知道呢,说不得将来也都是你们的人罢了" 杨紫安听到此,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 "怎么,我们博惠难道就专喜欢丑的丫头不成,你这也说的不对,你若是喜欢谁,明儿我就赏了你吧,说话算话" 蕙畹嘟嘟嘴哼一声道: "我才不要,你自己留着使唤吧"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婆子战战兢兢的端了药进来,杨紫安顺手接过来挥挥手,婆子急忙退了出去,蕙畹嫌恶的看着这一碗乌漆马黑的药汤子,不禁微微皱眉。 杨紫安舀了一勺,凑到她嘴边,蕙畹不禁满脸黑线,这又不是什么极品好茶,需要慢慢品尝,这样一勺一勺的,等喝完了,估计她也苦死了,急忙接过来: "世子哥哥,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利落的端过来咕咚咕咚的喝了,随着而来的苦涩,令蕙畹的五官,都扭曲成了包子,杨紫安轻轻笑了,接过碗放在一边,伸手在自己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块晶莹的桂花洋糖来,塞到蕙畹嘴里,入口的甜香,令蕙畹眉眼顿时舒展开来。 杨紫安低声笑了起来,蕙畹瞪了他一眼,蕙畹见他来的功夫不小了,急忙催着他回去,杨紫安见她的确病的没甚要紧,也就站了起来,扭脸却看到蕙畹放在床边的帕子,遂拿起来,仔细瞧了瞧,绣工虽不大出彩,但胜在简单清爽,不过几朵桃花和角上的一个像字又像花的东西,端详很久开口道: "这个瞧着倒是新奇,我拿去了" 说着顺手塞到自己袖子里,蕙畹一愣,想着那是自己绣的,给杨紫安实在有些不妥,尤其在这古代,记得红楼梦里,贾宝玉不过给黛玉送了几方半旧的帕子,就是私相授受了,自己这样,是不是也算。 不过转念又一想,这大半年来,自己和杨紫安甚是亲近,说实话,感觉上和博文博武也不差不多少,况自,自己屋里的稀罕物件,乃至身上的衣服配饰,大多也是他给的,或是让丫头们特意做的,这会子,若要和他分清了,恐也不大容易。 算了,横竖不过一方帕子罢了,也没什么要紧,想通了关节,蕙畹也就没说什么,杨紫安看她仿佛有些困倦,忙让她躺好道: "你喝了药,该好生歇着,我这就去了,等你好了,咱们再说话" 蕙畹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杨紫安把帐子放下来,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张云卿和博文博武正在门口廊子上候着,杨紫安笑道: "果然好多了,我也放了心,叨扰大人这半天,也该回去了" 张云卿急忙说了两句客气的场面话,并博文博武恭敬的送了出去。到了门口处,杨紫安停住脚步,对张云卿道: "博惠屋子里伺候的人,我瞧着不怎么应手" 张云卿一愣,忙道: "原是说给她物色一个丫头的,只她偏不答应" 杨紫安摇摇头道: "纵是博惠执拗些,身边没个细心的人伺候,总是不妥的,大人也莫要太顺着他的性子了" 张云卿忙答应了一声,杨紫安还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里面,低低叹口气,上马车去了。吴贵这才知道,自家三公子真真是这位世子爷心坎里的人呢。吴贵突然想到,假使世子知道三公子原是三小姐,会是怎样的光景呢,说真的,吴贵真有些期待。 ☆、蕙畹进京 第二十一章蕙畹进京 虽说热退了下去,毕竟小孩儿家身子弱,落在咳嗽上一月有余,才算彻底好了。时序也已入了冬,蕙畹这一病,把洪先生的行程也耽搁了。 张云卿听说洪先生要把蕙畹带去京城随身教导,不禁大惊,只得又去寻张老太爷讨主意,张老太爷得了信,也有些暗暗吃惊。 洪先生何许人,不仅是当世大儒,还挂着翰林学士,太子太傅的头衔呢,多年来,他见过的举子千千万,可除了因太后亲自出马才请的他,教授当时年幼的皇上,后来辗转又脱不了圣情,来平安府给世子爷做师傅,他向来是清高孤傲的,现如今竟然看上了蕙畹这丫头。 张老太爷震惊的同时,也暗暗咗舌,看这势头,还真有些不大妙呢,洪先生的弟子,如果不去考个功名回来,这于情于理,仿佛都说不过去。 心里又暗自佩服自己的眼光,看起来,蕙畹那丫头真是个真正的奇才,可惜托生成女子,真真可惜了。不过转念一想,丫头不过六岁的年纪,还小的很,跟着去见见世面,将来再想法子脱出来也不难。 毕竟能亲身跟着洪先生习学,是多少读书人求之不得的机会,自家两个瞧着还算过得去的孙子,都没这造化,错过了,实在可惜。 想到这里,就把自己的想法和张云卿说了,张云卿当然也知道,这是难得的大造化,若是博文博武,随便哪个,他肯定会欣喜若狂,给祖宗烧高香的。可蕙畹毕竟是女儿家,况那洪先生,明面的弟子,加上畹儿,一共就三个,那两个的地位,都如此显赫,将来畹儿如何好脱身。 再说,他那日见世子的样子,竟是实打实的着紧畹儿,这两日,虽人未到,却每日必遣了人来,送些吃食和稀罕的玩器,看的他每每震惊不已,张老太爷看他还有些犹豫,遂道: "不用如此愁了去,你过来,我教你一个法子……" 低声在张云卿耳朵里嘀咕了一阵,张云卿虽觉也不是很妥当,或许是能混过去的,反正畹儿还小,等过几年,找个契机再掂量就是了。 张云卿回家后,就把自己刚出满月的儿子,蕙畹的小弟,正式取名为博惠,张博惠,乳名是蕙畹起的,叫宝宝,虽有些不伦不类,不过乳名而已,一家人也没在意。 这其实就是张老太爷想到的权宜之计,毕竟三公子张博惠确有其人,将来也好办些。 张云卿这次没阻止蕙畹进京,还有一个难以宣于口的私心,就是关系到云昊,明年就是会试大考,前次大考,张云卿就看通透了,虽说如今国泰民安,政治清明,可这考场里的水,依然不浅,自己和云昊没有什么大靠山,也没有银钱探路,又不是真的怀有惊世才学之辈,若中了,那才稀奇。 京城里达官贵人之间,各自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没有门路,恐难出仕。即使如今云昊已经攀上了知府的亲,可一个四品知府,在京城里,也不算什么有体面的大官。 洪先生就不一样,不仅是会试的主考官,还挂着翰林大学士,太子太傅的名头,加上畹儿的关系,云昊这次拿出本事来,张云卿相信,中的机会也就十之八九了,这也算是云昊的机遇吧。 因此,张云卿并没有很阻止,可是却和刘氏商议着,给蕙畹寻个知根知底的丫头随身伺候,才妥帖放心些。 吴贵得了话,心里不禁暗暗高兴,这可是自家丫头来了福气,这吴贵成亲较晚,生了三个,都是丫头,前头两个大的,都在张太爷府里寻了差事,只小的一个,今年才8岁,跟着自己婆娘,在乡下的庄子里混着。 这次他跟来张云卿来平安城,原打算等安置好了这边,再寻个机会,回了张云卿接来家小,一家人在在一处,倒也亲热。 这时听说要给三小姐寻贴身丫头,吴贵可不傻,遂动了心思。看三小姐这势头,将来哪里能差的了,自家丫头跟着伺候一停,将来就是身边大丫头,那体面,可是想不到多大呢。 况且,在乡下呆着,毕竟短视,小家子气,跟着能诗会文的三小姐,也沾些机灵气,说不定也聪明起来了。 拿定了主意,吴贵就和张云卿夫妻说了。刘氏倒是从心眼里乐意,她冷眼瞧了吴贵这大半年,是个难得的稳妥人,他家丫头必不会差到哪里去,最要紧是知根知底,老子娘都在跟前,也好辖制,想的通透,遂开口道: "即是这样,我也放了心,索性让吴大娘也一起来吧,博文博武也大了,中了秀才,过了年,就要去府学念书,三年后,必要乡试的,家里外头也要些体面,需找那人牙子来,买些干净老实的丫头,放在他们身边伺候,我也放心些,让吴大娘来帮着我主些内宅里的杂事,我倒也轻松些,你以后就单管和舅爷那些买卖上的事情,也就是了" 吴贵大喜,急忙千恩万谢,心道:舅爷是个别样本事的,那些个买卖,可都是赚大钱的,自己在这里头跑跑,即学了本事,又得了体面,哪里去寻这样的好事,遂越发一心一意的在张家安置下来。 那吴贵的三丫头,长的不算出色,但胜在老实安稳,很对刘氏的心思。加上在家里时,吴大娘就是个手巧的,规矩教的也过的去眼儿,一应活计,虽才八岁,也都拿的起来,留心看了几天,刘氏甚是满意。 蕙畹骨子里,本来也不是这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因次,得了跟着洪先生去京城的信儿,很是兴奋,毕竟这是对这个世界系统了解的最好机会,而且免费的五星级旅游,谁不去,又不傻。 也知道自己一个人,毕竟是女孩,有些不方便,所以看到刘氏给她找丫头,也没像以前那样拒绝。再说,这丫头看着挺憨厚的样儿,梳着一条大辫子,辩稍系着一朵红绒花,可爱的紧。 虽和宗民杨紫安那几个丫头,差着不止一个档次,可是蕙畹觉得,这样的才好,就是名字太俗。吴大娘说因是秋天生的,就叫了吴桂花,还真是很村姑的名字啊!蕙畹征求了吴管家夫妻和她本人的意见,改成了秋桂,虽也不是多好,但至少比桂花强些。 秋桂在家时,就得了爹爹的嘱咐,她虽然小,但也是个稳重有主意的,听了爹爹的话,对这位才六岁的张家小姐,已经充满了崇拜和向往。不说一个女孩子,就是那些城里的世家少爷们,六岁能中童试第一的,自来也没听说过,何况她还是个女孩。 常听娘说,那些个能中举,中秀才的,都不是一般人,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投生的,在她见过的人里,觉得在张府当管家的二叔,就已经很有学问了,可二叔不是都没中过举吗,所以,对蕙畹没见面,就充满了好奇。 才一见面,就有些被镇住,眼前的小人,粉妆玉琢,生的甚是好看,比年节的时候,娘在市集上买来的,那些画上的金童玉女,还好看几分呢,穿着一件大红色镶兔毛边的家常棉袍,脚上穿着同色嵌金边棉靴,腰间缀着一支翠色万福如意玉佩,头上两只羊角辫,梳的甚是齐整,用一根红色金边的织锦缎带系住,一双晶亮的大眼,好奇的看着自己,那眼中流动的光,秋桂觉得就像十五那夜的大月亮一样清亮。 这哪里是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小姐,分明比那世家的公子更不凡,一出口又是文邹邹的,很是和气,秋桂几乎立即就喜欢上了她,想到以后能跟着她,秋桂顿时觉得爹爹说的不错,自己是个有造化的。 吴大娘也听吴贵提起过张家的几位少爷小姐,可是心里到底存着几分疑惑,心道:毕竟小门小户,村子里出来的,能体面到哪里去。这一见,才知道,自家男人和小叔子真真是有眼力的,就凭这个不凡的三小姐,这张家将来也必要腾达的,因此,也随着吴贵,安心在这里呆了下来。 收了秋桂,蕙畹一开始觉得,自己不怎么不人道,让一个八岁的儿童来伺候自己,可过了几天,发现这秋桂真是个厉害的,女红活计,叠被铺床,收拾屋子,甚至于做简单的吃食,都很拿的出手,倒令蕙畹不觉惭愧起来。久了,也渐渐习惯了秋桂在身边服侍,因她是个老实的性子,蕙畹也极喜欢她。 秋桂得了服侍蕙畹的差事,觉得这是自己的福气,更兼接触几日,发现这三公子,真是很有学问,屋子里也没有一点儿闺房的样子,倒比那上好的书房还更好些,一面墙累累满满的都是书。 秋桂也不识字,不知道是些什么书,但每日三公子必是要写上一篇大字,诵读一篇之乎者也的文章,哪里是个闺秀小姐,分明比两个正经的少爷还较真,令人不觉奇怪。 因怕穿帮,蕙畹特意叮嘱她,以后就称呼三公子,而且,即使没见过什么市面,秋桂也知道,这位三公子屋子里的东西,可都不是寻常物件。 况且爹娘都特特的嘱咐过她,说三公子屋子里的东西,多是世子爷赏下的,哪一件都是稀有的好东西,要她仔细留心些。 知道过几日,就要跟着三公子去京城,秋桂便很妥帖的,把那些贵重的物件,归了总,都放在靠墙的柜子里锁了起来,免得弄丢碰坏了去。 刘氏见她人不大,却这等细心,遂也放了心,专心给蕙畹收拾要带去的衣裳,想着也都十月底了,蕙畹这一去,恐至少要耽搁大半年,虽说是个造化,可毕竟没离开过自己的身边,刘氏也暗暗抹了几次泪,唯有耐心叮嘱些话罢了。 说着,就到了启程的日子,蕙畹带着秋桂,随着洪先生和杨紫安踏上了进京的官道,刘氏黯然了几日,便收拾了心情,和三哥商量着,再买些田产佃出去生钱。 博文博武几个伴读,自洪先生走了,也都放了假,在家里准备着,过年后,就去那府学里读书,这里各自忙碌着,先按下不表。 单说洪先生一行,既然有世子在,这一路,必是要十分舒服稳妥的,不过洪先生说要轻车简从,故也没特意摆那些虚排场,但也有三辆马车和十几个侍卫随行,最前面的是世子杨紫安的马车,宽大舒适非常。 蕙畹上次去临济寺时,回程坐过一次,里面小几软榻一应俱全,说是个小型的移动书房,也不为过,且除了他们两个,还能放的下一个人随身伺候,真真会享受。 这次随行的侍卫较多,四个大丫头却只带了春花秋月两个,这样一来,秋桂就闲了下来,不用她伺候,蕙畹就吩咐她在后面马车里,自去呆着即可。 秋桂首一次见到皇家宗室的排场,不免有些局促,得了蕙畹的吩咐,倒也暗暗松了口气,只在最后面的马车里,做些女红活计,打发闲暇。 平安府离京城并不算远,杨紫安说三百多里地,蕙畹算了算,大概一百多公里,这要在现代,还真不算什么,但是在这以马代步的时代,是要走上几天的。 出了平安城,一上车,杨紫安就拿了本书,靠着一个团花如意靠枕,有一搭无一搭的看着,蕙畹却有些兴奋,因是冬天,车窗里另装了棉窗帘隔风,掀开来,外面一层是那琉璃窗。 蕙畹满含希望的向外面看了许久,发现官道两边,除了秃秃的树干,和一望无际的田地阡陌,啥也没有,看了一会儿,不免有些失望的放下了帘子,回过头来,正对上杨紫安和春花好笑的目光,不禁嘟嘟嘴。杨紫安放下手里的书卷,戏谑的道: "怎么,畹儿想看风景了?" 蕙畹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春花倒了一杯热茶来递在她手里道: "快吃盏热茶,刚不咳了才几天,还是小心些好,那窗子缝里的寒气,也是不得了的" 蕙畹接过来,瞥了一眼,春花坐的角落里,燃着一个精致的炭盆,上面罩着一个扁扁细密带网眼的铜罩子,里面笼着银丝碳,罩子上放着一把精致的铜壶,设计很巧妙,即可以泡茶,又可以取暖,一举两得。杨紫安看她喝了半盏茶下去,才缓缓开口道: "现在已经快进十一月了,那里还有什么风景可看,即使在花草繁茂的时节,也不过是树叶和地里的庄稼罢了,没甚好风景的" 蕙畹倒也回过味来,想在现代好像也是这样子的,于是歇了那看风景的心思,也靠在一边,仔细端详那类似铜炉子的炭盆,想着,若这时弄个山芋放在上面烤烤,应该不错。想着,想着,便感觉有些饿了,看了看侧面的漏刻,心里计算了一下,大概也该到了午饭时候,遂侧过头眼巴巴看着杨紫安道: "中午吃什么" 杨紫安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 "你在那里,瞧了那炭盆子半日,原是想着吃食呢" 春花扑哧一声笑了,从她身边的朱漆柜里,拿出一个雕着核桃纹的点心盒子,打开放在蕙畹和杨紫安前面的小几上,又拿出茶,重新泡了两盏递给两人,杨紫安从点心盒子里寻出一块银丝桂花酥递给蕙畹: "这是你爱吃的,大略吃些就是了,到了管驿,再吃正经饭" 蕙畹知道,大约自己的病耽搁了时日,所以白日要赶路,午饭就在车上解决了,蕙畹吃了几块点心,就住了,喝了一盏茶,觉的困顿难消,向后靠着打盹,不一时竟睡着了。 杨紫安简单的进了些点心,侧头看到她的样子,不禁摇摇头,轻轻把她放在软榻上,头枕着自己的腿,把她半抱在自己怀里。 蕙畹觉得舒服了很多,嘟囔两声,睡的更熟了,杨紫安细细端详了她一会儿,轻轻笑了,抬眼扫了春花一眼,春花急忙拿出带来的薄被,给蕙畹轻轻搭在身上。 ☆、平安王府(改错字)不是更新 第二十二章平安王府. 一路上晓行夜宿,到了第三天傍晚时分,终于进了京城,进城的时候,天上开始落了雪珠子,京城也比平安城更冷一些. 进城后,车子放慢了行进速度,蕙畹才睡了一大觉醒了来,掀开棉窗帘,向外望去,前方青石铺地的一条长街,暮色中,可以看见前方庄严肃穆的牌楼上,刻着几个大字"尚德坊"。 蕙畹大概知道,这个坊,相当于现代的区一级地方,是古代城市的分割名词,名字多以街道命名。 进了尚德坊,就是一条二十四步宽的长街,两侧没有商家,也少有行人,偶尔经过的车辆,都很是奢华。 走了一箭之地,就见街道两边绵延高大的青砖墙,每隔一段,就是一个深宅府门,一晃而过,蕙畹也看不太清晰,到底是什么府宅,不过只从气势和那透出的参天古木,就能猜到,必不是寻常的百姓门庭。 走了半刻钟,马车停下来,门外的小厮恭敬的低声道: "回世子爷,平安王府到了" 蕙畹一愣,看着杨紫安指指外面道: "这里也是你家?" 杨紫安微微一笑: "说到底,这里才是我们平安王府的老宅子,我就是在这里出生的,随我下去吧" 蕙畹道: "我不是要跟着洪师父的吗?" 杨紫安挑眉瞥了她一眼: "怎么,和我在一处起居不好吗?开春就是大考,先生哪儿有功夫顾得来你" 蕙畹撇撇嘴: "那师傅干嘛非带着我进京" 杨紫安伸手轻点她的脑门: "牛心,到了这里,必然还是要上学的,不要以为洪先生忙,你就可以松散了,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先生就是怕你不在他身边,惫懒了去,才一并带着你进京的,好了,洪先生进城没多久,就和咱们分开,回学士府去了,怎会跟到王府来" 蕙畹歪歪头: "我怎的不知道" 春花在一边扑哧一声笑道: "三公子睡的那么实,又是睡了这半日,就是打雷了,恐也不知道的" 蕙畹不禁脸一红,心道一路上枯燥无味,不睡觉又做什么。大约自己睡觉的时候,洪先生辞了回去,可自己本以为是跟着他的,这怎么跟着杨紫安来了王府。 他们宗室之家,毕竟规矩大些,蕙畹有些不大乐意,杨紫安伸手把银红羽缎面狐狸毛里子的斗篷与她披在身上,把风帽严严的裹上,从上到下打量几眼,见还算扎实,才开口道: "洪先生家里人口繁杂,你在那里,恐生不虞,所以,还是和我在王府里起居为宜,且,,既来了这里,必要进宗学上一阵子的,你随我去,倒也便宜" 春花拿了杨紫安猩猩毡的鹤氅给他披上系好,遂打起帘子,推开车门,自己先下了车,杨紫安这才扶着她的手缓缓下车,又伸手把蕙畹抱了下来,蕙畹倒不觉的什么,反正向来是杨紫安照顾她惯了的,可在王府门前候着的管家下人们,却不禁一愣。 王府在京城的管家叫杨忠,五十岁左右的年纪,是伺候平安王长大的奴才,如今是府里的管事官,相当于四品的官位,很有体面。 杨奇迁居平安城,杨忠却没跟去,一是京城的王府,还要有可靠的人打理,二来,杨忠的三个儿子如今都在京里当差,也混出些体面乐,故留在这里,即可管着王府事务,也可承天伦之乐,所以并没跟去,横竖每年平安王也要进京两次的,倒也常得见。 因着这个缘故,即便贵为世子的杨紫安,也会称呼他一生忠叔,可见他的地位超然。这次忠叔早得了信,说是这一次世子要随洪大人进京来,恐要住上大半年,遂高兴的领着合府上下,连着拾掇了近一个月。 把那库房里的家什,都寻出来好生摆上,窗子都用上好内造的竹篾纸,重新糊了,尤其世子起居的紫雪斋,更是收拾的妥妥帖帖的,只等着世子爷一来,就是各处都顺手的。 先头报信的一来,忠叔就急忙带着有些体面的下人们,在府门下迎候着,眼瞅着快到了掌灯时分,才看见远远行来的车驾,忙打叠起精神来。谁想,世子爷下了车,一回身从车里抱出来一个六七岁的小公子,忠叔猜,定是一起来的那个叫博惠的伴读了,不过,看世子这个宠溺的劲头,倒仿佛是他自己嫡亲的幼弟一般,还真令忠叔意外。 世子爷没有兄弟姐妹,自小难免孤凄些,可并不是个很温和的主子,除了皇上,还真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令人暗暗纳罕。不过,即是小主子在意的人儿,就要仔细伺候了才是正经。 想到此,上前行礼,杨紫安跨前一步,扶住要行大礼的忠叔,开口道: "忠叔不必行此大礼,您老人家这一向可好?" 忠叔微微躬身笑道: "拖王爷和世子爷的福,老奴身子还算爽利" 杨紫安点点头,伸手牵过蕙畹道: "博惠,这是府里的管事忠叔,忠叔,这是博惠" 杨忠急忙要行礼,蕙畹暗暗翻白眼,心道:世子那么大牌,都不用你行礼,我岂能受的住,遂还没等他躬身,就急忙抢上前一鞠躬道: "忠叔好,以后您老叫我博惠就好" 杨忠这才笑了笑,抬起头仔细打量眼前的小人,六七岁大小,长的眉清目秀,比素日里见过的那些女孩儿们,还要更漂亮几分。梳着两个羊角辫,用根银红的缎带系住,垂下的璎珞子上,缀着几颗圆润的珍珠。 身上穿了一件银红羽缎面狐狸毛里子的斗篷,风貌上镶着一圈白色的毛边,映着她的小脸儿越加晶莹剔透,尤其一对黑亮璀璨的眼睛,咕噜噜转着,瞧着,就带着十分的喜兴和机灵。好一个出色的小公子,竟比京里宗室的公子们,还要体面,这只头一次见,杨忠就觉得心里分外喜欢。 眼瞅着天上的雪大了些,杨忠急忙伺候着他们进府,蕙畹抬头打量,气派的五间房大门,中间的三间敞开着,廊檐上悬着大红宫灯,上面一块精致气派的匾额上,写着平安王府四个大字,灯光下,可以隐隐看见屋顶上覆的绿色琉璃瓦,和屋檐处安放的吻兽,门前设有石狮子,雌雄各一,分列在大门两旁,以壮威势,相比平安城的王府,这里仿佛更有皇家气派。 杨紫安牵着她的手走了进去,从大门进去,蕙畹暗想,这辈子大约就这一次了吧,里头是王府深宅,回廊假山,古木参天,错落的景致,令人目不暇给。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各处的点亮的宫灯,映照着天上缓缓而下的飞雪,真好像一场大梦一般。 从回廊进去,行了也不知道几进,才到了一个精致的四合院子,抱厦游廊后面是五间正房,侧面是一明两暗的厢房,院中花木不多,只有一颗不知长了多少年的紫藤,架在正房侧面,搭建起一个天然的花廊,可惜如今初冬,若是到了春天,还不知道是个怎样美丽别致的地方呢。 正中的廊檐上置着一块匾,上面提写着紫雪斋,两侧廊柱上的对联,是摘自明朝王世贞的诗句: "紫雪半庭长不白,闲抛簪组对清吟" 颇有意蕴,院子里甚是阔朗,打扫的也干净,行到这里时,廊檐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使得整个院子,有一种别样的清韵。廊下的宫灯随着寒风微微摆动,晃动的灯影,明明灭灭,使得蕙畹顿时觉得身上有些冷浸浸的。 下人打起帘子,杨紫安牵着蕙畹走了进去,迎面一阵暖香扑来,蓦地冷热交替,蕙畹不禁打了一个激灵。 秋桂急忙上来,伺候着她脱了外面的大衣裳,搭在一边蟹爪纹鸡翅木的衣架上,春花也已经服侍着杨紫安脱了外衣,两个不认识小丫头,打起东面的帘子,蕙畹跟着杨紫安走了进去,里面的温度更高些,细细而精致的香气,氤氲在各处。 蕙畹四下打量了一下,东面靠墙设了一个紫檀嵌黄花梨的大罗汉榻,侧面有一几案,上面摆着一个鸂鶒木象牙雕喜鹊登枝插屏,榻上设有榻桌,桌上一只青玉狮子的精致香炉,正冉冉飘出丝丝缕缕的香气,一时也辨不出是个什么香味,榻上置着厚软的垫子和靠枕,杨紫安坐在一边,指了指对面道: "博惠,你坐这里来,暖和" 蕙畹看了看他,也坐了上去,一坐上去,才发现,下面原是个脚炉,热气从脚下传上来,顿时感觉舒服了很多。一时丫头打了热水来,两人净了手脸,又泡了滚滚的茶来吃,才算消停了。 忠叔在一旁暗暗瞧着,觉得自己小主子对这位博惠少爷也太上心了,遂开口道: "回世子爷,博惠公子安置在荣华轩,您瞧可妥当?" 杨紫安摆摆手道: "不用那样麻烦,安置在我这院西边的暖阁就好" 忠叔不禁暗暗抽气,这个园子一直是世子爷独寝的,这时,竟然要和这个博惠少爷共同起居,这...... 杨紫安瞥了博惠一眼,挥挥手道: "忠叔去传晚膳吧,横竖就我和博惠两个,不用刻意繁杂,弄些适口清淡的小菜,也就是了,就摆在这榻桌上,倒也省的挪动地方了" 忠叔忙命伺候的丫头们下去传膳,来来去去的,不知道多少下人,看的蕙畹有些眼花缭乱,秋桂在一边也看傻了眼,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饭菜上来,不过是鸡丝脆酥卷,糟鸭舌,糖醋白藕和一盘子烧冬菇,并几样精致的小食,倒也清淡。蕙畹吃了小半碗饭,喝了一点子娃菜汤也就饱了,杨紫安胃口不错,整整吃了两小碗饭。 一时饭毕,上了茶来,杨紫安挥退伺候的下人,只留了春花秋月共蕙畹的秋桂在屋里,蕙畹见人都下去了,才道: "你说的西暖阁在哪儿?" 杨紫安笑着,伸手指了指窗外西侧的厢房: "就是那边,外面的耳房,正好你的丫头可以睡在那里" 蕙畹不禁有些膛目结舌: "你说,我和你一起住在这个院子里?" 杨紫安点点头: "自打你这次病了,身子越发的弱了些,况,现在又是冬天,我这里是府里最暖和的所在,你住这里最好" 蕙畹心里觉得不大方便,但又想不出借口拒绝,算了,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吧,想透了,不禁有些困倦起来,杨紫安扫了她一眼道: "去沐浴歇着吧,这三天,你也没得歇,大病初愈恐禁不住舟车劳顿" 蕙畹点点头,跳下了软榻,杨紫安喊住她道: "我拨了秋月去帮你打点可好?" 蕙畹一惊,急忙回头推辞: "秋月姐姐还是留着伺候世子哥哥吧,我有秋桂就行,你忘了,我以前可都是自己动手的" 说着飞快的带着秋桂走了,杨紫安摇头失笑。所谓的西暖阁,就是这紫雪斋院子里西侧的三间厢房,即舒适又典雅精致。 三天的舟车劳顿,蕙畹还真累的很,进了寝室,看到那张豪华的金丝楠木透雕垂花柱的拔步床,恨不得立时就趴上去,可两个丫头从侧面偌大的琉璃烫金屏风后,转了出来,半透明的屏风,可见后面袅袅上升的热气,秋桂道: "我服侍公子去沐浴好了" 蕙畹示意秋桂把外面的门都关好,这才转进来了屏风后。后面是一个偌大的木桶,里面放了半桶热水,水面上飘着密密一层花瓣,秋桂服侍她脱了外面的袍子靴子,蕙畹就把她遣了出去。开玩笑,虽然都是女的,虽然自己也才六岁,可让别人看自己的裸体,蕙畹还是不太习惯的。 虽然刘氏也经常帮她洗澡,但自己的娘亲,毕竟不同旁人。其实她也知道,自己这纯粹是矫情,现代时,那么暴露的比基尼都穿过,还能保守到哪里去,大约自己也被这里的人同化了。 蕙畹踏进木桶泡了一会儿,抵不住睡意,竟然在水里睡着了,一阵叩门声,把她惊醒过来,还好睡的时候不长,水还热的,急忙出了木桶套上里衣,秋桂已经开口问道: "是哪位?" 春花的声音轻轻传了进来: "是我,三公子可安置了?世子爷让我送些驱风寒的丸药过来,你服侍三公子服了,再睡下,免得明日发起热来,可不好了" 蕙畹披了袍子坐在床上道: "有劳春花姐姐了,秋桂,你去开门" 秋桂开门放了春花进来,忙又回来,拿起帕子去搅干蕙畹的头发,春花进来一瞧,不禁有些怔楞,显见刚沐浴完毕,头发半干的松散下来,灯光下,眉目婉转,竟和女孩子一般无二,遂笑着打趣道: "我说咱们博惠公子这等人才,偏托生了个男儿,若是个女儿家,不定将来多少人家要上门求亲呢" ☆、蕙畹进宫(改错字)非更新 第二十三章蕙畹进宫 蕙畹和秋桂同时一僵,蕙畹忙道: "春花姐没地在这里胡乱打趣,这是哪里的话?" 秋桂手一抖,给蕙畹送药的水洒了一些出来,春花上前接过去,瞪了她一眼道: "亏得三公子是个宽厚的主子,你做事也要小心些才是" 说着拿了水亲自伺候蕙畹喝药,蕙畹喝了药,春花才把茶盏递给秋桂道: "我不过说着玩罢了,想我们三公子六岁就得了童试第一,将来蟾宫折桂也不难,我是想着三公子这个模样才情,将来要想找个匹配的小姐,可不是难的很吗" 秋桂一边收拾着床上的被褥,听到春花这话,瞥了自家主子一眼,不禁低低笑了出来,蕙畹恼道: "春花姐姐,我看你最近是闲了些,在这里嚼这些舌头,明儿我想些复杂的活计,让世子哥哥派了你做,看你还有时间说嘴" 春花嘟嘟嘴道: "人家不过玩笑话罢了,三公子便当真了,平日里咱们一处玩惯了的,怎的今儿就恼了,说到活计,您看看,您身上哪件不是我们四个手里出来的,真真比我家世子爷伺候的还周到几分呢,要我说,所幸我们回了世子爷,回头我们都跟了您来伺候,指定比秋桂不知道强多少呢" 蕙畹哧一声笑了: "我不过一句话,你竟说了这一车的话回过来,知道素日里你们在我身上尽了心,我这里先谢过了,让你们来伺候我,可是万万消受不起的,秋桂一个,就尽够了" 说笑了一会儿,春花看蕙畹有些困顿,遂微微一褔,退了下去,秋桂服侍着蕙畹睡下,放下帐子,出去在那耳房的榻上歇了。 高床暖枕,蕙畹这一夜睡的甚是舒服,因一直以来的习惯,所以到了卯时,还是醒了,秋桂打起帐子,蕙畹顿时觉得一片晃晃的冷白,从窗棂间透过来,秋桂道: "这一夜好大的雪呢,院子里已积了厚厚的一层,这可比咱么平安城的雪大多了,若是咱平安城也下这么大的雪,来年的收成可就不愁了,今儿冷的紧,三公子穿厚些吧" 说着,服侍着蕙畹穿了一件大红暗花流水纹的棉直缀,里面套了一条棉夹裤,脚下穿了一双小羊皮暖靴,洗了手脸,束了头发,收拾妥帖了,春花也过来请蕙畹,上上下下打量了蕙畹一遍,笑道: "这下面穿的到扎实,上面难道是不怕冷的不成?" 秋桂拿出一件白色狐狸毛的短袄,和一个同材质的卷檐毡帽,与蕙畹穿戴上,春花这才点点头道: "这是上月给世子裁制冬装时,寻出来的皮毛料子,当时命针线房按博惠公子的身量做了这件大毛衣服,应该做大些才是,现在瞧着正好,明年恐就穿不得了" 遂转瞬又笑道: "瞧我这小家子气,明年自有更好的做了来,倒使这些闲心,您快过去吧,世子爷今天还要去宫里给皇太后和皇上请安呢" 蕙畹一听乐了,心道自己倒是能松散一日,过会儿寻个机会,出去溜达溜达,看看这京城的街市,倒也便宜。 拿定主意,迈步出了暖阁,一出堂屋的大门,蕙畹就不禁愣住了,今冬第一场雪,下的着实不小,站在廊檐上向外看去,入目皆是一片银装素裹,雪已停了,太阳也已经出来,雪后初晴,空气异常清新。 院子里有洒扫的婆子们扫雪,对面的紫藤枝桠上,积了一层雪,一阵风过,洒洒洋洋的飘下来,仿佛细细雪白的花瓣,不过也比昨日冷很多。 蕙畹拢了拢手炉,不禁暗中叹息,果然,人的毛病都是宠出来的,想在现代的时候,冬天无论多冷,都要去上班,虽带着厚厚的手套,但是和手里暖暖的手炉,也是没法比的。 沿着抄手游廊,直接过去正房,进了昨天的东次间,饭已经摆上,蕙畹一进来,就有些发愣,杨紫安今天穿的可不寻常,自己还从来没见他穿的如此隆重过。 石青缎地织锦五彩云蟒袍,正背面及两肩饰正面八爪蟒各一,衣襟处有行蟒四条,又有深浅不同的各种颜色织成吉祥云纹,繁密无隙,云中有红黄两色蝙蝠出没,下摆及中接袖处,都是海水江崖,并有海中三山耸立,纹样密集,极尽精工,气势不凡。 腰间系着着绣金龙镶翠的玉带,头上束发嵌宝紫金冠,加上杨紫安本就生的唇红齿白眉目疏朗,显得威严中又有几分文雅透出,非常出色。 蕙畹不禁暗想,原来他也可以这样有气势的,秋桂服侍蕙畹脱了短袄,蕙畹躬身行礼: "世子哥哥" 杨紫安笑着伸手拉过她的手道: "今天怎么这么知道礼仪了,平日里可不见你如此?" 蕙畹撇撇嘴,看了他这一身道: "国法规制不可亵渎,你今天这一身行头,我当然要规矩些才好" 杨紫安微微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吩咐摆了早膳,一时饭毕,蕙畹喝了口茶道: "世子哥哥这是要进宫吗" 杨紫安点点头道: "是啊" 忽然瞥见她暗喜的神色,继续道: "宫里传了话,皇上听说你是洪先生的关门弟子,要你随着我一起觐见" 蕙畹一惊: "可我一个平常百姓,岂不有犯圣颜" 杨紫安笑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想见你,你就是个乞丐也没关系" 蕙畹不禁泄了气,不用想也知道,皇宫大院里有什么好玩的,规矩又大的很,没意思透了,杨紫安见他的样子,遂哄道: "召见咱们,不过也是一会儿子罢了,等回来的时候,我带着你去京里各处逛逛可好?" 蕙畹一听,遂急忙点头,忠叔进来回说:进宫的软轿已备好,杨紫安牵着蕙畹的手,出了紫雪斋,一路上从游廊里出去。 因是大白天,蕙畹看的很清楚,布局看上去和平安城的王府差不多,隔着廊璧的窗子,可以看见后面一个偌大的湖,湖面上想是结了冰,都是白白的积雪,映着湖边的水榭楼台,倒令有一番韵致。 这次却不是马车,而是八人抬的大轿,杨紫安牵着蕙畹坐了上去,轿里设了一宽大的软座,杨紫安和蕙畹并排坐在里面,一点儿也不觉的拥挤,脚下置了脚炉,手上拿着手炉,也并不觉的冷,但蕙畹还是觉得,马车更舒服一些。 随身的丫头都是不能跟来的,另有几个小厮随行。轿子一路出了尚德坊,蕙畹看过本朝的地理人文的文献,这个朝代名是大燕,京城因此也叫燕京,明朝以前,基本和自己所知的历史相同,到了明朝以后,就不一样了,很奇怪。 不过,这个燕京,无论气候及书里介绍的人文,蕙畹都觉得和北京极类似,而且紫禁城也是有的。轿子一路走来,到了宫门处停下来,任你是皇亲宗室,也是要徒步进宫的。 下了软轿,王府的人都在外面候着,自有接引的太监,引着两人进宫。杨紫安身边有一个近身的小厮叫李顺,蕙畹都称呼他小顺子,这时候见他竟然跟着进了宫,蕙畹顿时就明白过来,这个小顺子是个太监。 平常自己也不注意这些,现在想起来,无论平安城还是这里,杨紫安身边伺候的大约太监居多,因年纪不大,也都看不太出来,想到此,蕙畹不禁暗暗叹息。 黄瓦红墙,殿檐相连,皇家气派凛然不可侵犯,进了养心殿,蕙畹暗暗打量,和故宫基本一致,黄琉璃瓦歇山式顶,明间、西次间接卷棚抱厦。前檐檐柱位,每间各加方柱两根,外观似9间。 一到了殿前,就有执事太监进去回了,不大会儿,出来一位中年白面无须的太监,一看见杨紫安,就忙着上来行礼道: "老奴见过世子爷,可是来了,皇上都问过几次了" 说着扫了蕙畹一眼,蕙畹忙一躬身道: "公公安好" 这太监原是皇上身边从小就伺候的,如今内廷的大总管胡康,宫里人都称胡总管。这个是蕙畹昨天才听说的。 昨个晚间,皇上知道洪大人到了,正好积了些事相商,于是便传了进宫,间或谈到了这个张博惠,不仅皇上,就是他们当差的,也觉稀奇的紧。 那个洪大人是个别样孤傲的,当年给皇上授课讲学,也不是完全出于自己的心愿,以皇上的聪慧,都没入了他的眼,怎的就收了个六岁大的小娃娃,所以,他们还没进京,京城的大小官员们,都憋着劲儿呢,就是想看看这个张博惠是如何的惊才绝艳。 这乍一看见是个小孩子,胡总管真有些愣住,这不就是一个平常的小孩子吗,虽然长得可爱剔透,可是看上去,就是一个不大的孩子,倒是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来,但他从容的态度,倒是有些不同一般。 虽说大约知道这个张博惠的家世入不了眼,可是有洪大人和世子的青眼,胡总管也是要给几分薄面的,于是笑道: "老奴不敢,这位可是张公子" 蕙畹急忙躬身称是,胡总管笑道: "劳您在这里等候一二,世子爷请" 杨紫安伸手拍了拍蕙畹的头,走了进去。蕙畹只能在这里恭敬的肃立着,侧头看去,雪后的天空明净如洗,灿烂的阳光照在黄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一片刺眼的光芒。 蕙畹眨眨眼,回过头来,窗子上镶着整片的琉璃,和王府又不同了,王府不过是下面镶了小块的琉璃,上面仍是竹篾纸,大约里外的温差大,琉璃窗上积了一层蒙蒙的雾气,看不清里面,其实即使没有雾气,估计也看不大清晰,毕竟琉璃没有玻璃的通透。 没等蕙畹打量完,胡总管就重新出来道: "张公子,皇上宣您进去" 蕙畹不觉有些紧张,她清楚的记得,皇上霸道的字体,能写出那样的字来,这个年幼的皇上,该不是一个温和的君王吧! 略略整理了下衣袍,随着胡总管躬身走了进去,进的殿来,蕙畹用余光打量,养心殿殿座作是工字式,前后殿共十二楹,中为穿堂,正殿东壁为圣制养心殿铭,西璧为董邦达溪山清晓图,并东西墙各设长案一,案之难为东西暖阁门。 在外间有绿衣宫女上来,伺候着蕙畹,除了外面的短袄和帽子,胡总管才引着蕙畹进了西暖阁,才一进去,迎面就是一阵温热扑来。 蕙畹匆忙扫了一眼,坐南朝北,设着一个沿炕,炕上明黄缎绣花卉坐褥上,坐着一个十五六岁,身穿明黄龙袍的男子,侧面下首坐着杨紫安,蕙畹暗暗叹息,跪下来道: "平安府童生张博惠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紫青目光扫向地上跪着的小人,是不是太小了一些,虽说有些伤自尊,但洪先生确实和自己夸了这个孩子一通,令自己也不禁起了些好胜之心。 杨紫青少年登基,于危难时治理天下,且政绩斐然,虽不能说旷古绝今,但自负算是一个有作为的明君,以自己的资质,也没让洪大人褒奖一二,可是他看的很清楚,提到这个张博惠的时候,洪大人脸上那种自豪的笑容,真的有点刺眼呢。 扫了旁边的紫安一眼道: "平身,抬起头来" 蕙畹站起身,这才稍稍抬头,正对上一双厉眸,五官和杨紫安很相似,但是这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却是那么不同,犀利而深邃。这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十五六少年的眼睛,可是想想也对,坐在这个九五至尊的位子上,他怎么可能还保有着少年的天真。 小叔登科 杨紫青目光划过一丝意外,这是一对怎样清透明亮的眸子,即使阅人多矣,这样一双干净灵动的眸子也并不多见,目光围着他周身打量了一圈,这一身的行头,可都不是寻常的,可见紫安对他实实上心的很,想到此,开口道: "胡康,搬个杌子过来给张博惠" 胡总管一愣,急忙挪了一个杌子放在杨紫安侧面,让蕙畹做,蕙畹谢了恩,坐在一边,杨紫青拿起桌上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笑道: "说起来,咱们三个算是同门师兄弟的吧,所以,博惠也不要太拘谨了,今日咱们暂且忘了君臣之别,单叙叙师门之谊倒也不错" 杨紫安道: "博惠一向没离开过家里,故有些拘谨之处,还请皇上谅解" 杨紫青摆摆手道: "昨天洪大人和朕说,博惠聪明机敏处更胜旁人,诗书学问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到令我起了好奇之心" 博惠心里不禁暗暗腹诽,心道这个洪先生当着自己时,从来吝于褒奖一句,背着自己到这样说,别人还罢了,还在他另一个弟子跟前这样说,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想这位皇上定是要难为自己的,不禁打起十分的精神听着,杨紫安打岔道: "洪先生一向对博惠非常严格,动则就罚抄,不瞒皇兄,弟弟也曾帮着博惠应付过先生的" 杨紫青听的有趣,不禁笑了起来,看了博惠一眼道: "哦!果然严师出高徒,这不,博惠才以四岁稚龄,得了童试的第一名,这里恐离不开洪先生的教导,四书可都读通了吗" 蕙畹一听,这是问自己,急忙站起来道: "通不敢说,略略知道些道理" 杨紫青目光一闪道: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可知道出处" 蕙畹道: "出自《孟子尽心下》,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意思是说,百姓放在第一位,国家其次,君在最后。这是因为,有了百姓,才需要建立国家;有了国家,才需要有个"君"。国家是为民众建立的,"君"的位置是为国家而设立的" 杨紫青眼中闪过一丝激赏,拍拍手道: "就冲你这一番透彻的解说,的确当得起洪大人一句聪明机敏" 蕙畹不禁暗暗松了口气,杨紫青放弃了继续考究蕙畹,转头对紫安道: "既然你要在京里呆大半年,到不可耽误了功课,明日你就到宫里的尚书房来好了,晨起和宗室子弟们自行读书,午后朕会过去和你们一起习骑射,虽说四书五经重要,骑射也不可疏忽了,如今宗室人少,不过就那几个罢了,你来了,到也能陪我一阵子" 听到这场温馨的话,蕙畹不禁微微抬头看着两人,两人之间自然流露出一种温温的亲情,真挚的不似作假,在这帝王之家真不多见,转念一想,大约平安王杨奇于危难中助小皇上登基,感情自是亲厚,不过尚书房读书,那么自己也要跟去的吧,这可是真真不太妙呢,不过皇上日理万机,想必明年家去,过个一两年,也就把自己忘的一干二净了,遂定下心来。 皇上和杨紫安叙了会子话,就有大臣来觐见,皇上就放了他们出来,杨紫安自去了后宫去给太后请安,蕙畹手里捧着皇上赏的一套内造的文房四宝,跟着引路的太监去宫门外等候,宫门处有专供等候的隔间,蕙畹去里面等着即可,一刻钟的时间,杨紫安就走了出来,原是临近午时,太后留饭,杨紫安惦记着蕙畹,故推辞了出来,两人上了轿,蕙畹道: "你可答应我去外面逛逛的" 杨紫安笑了吩咐外面一声: "去会宾楼" 外面答应一声,蕙畹道: "会宾楼,听着是个馆子的名字,我们去那里作甚" 杨紫安道: "既然是饭馆子,当然是去吃饭,吃了饭带着你再去逛一逛,明儿一早就要进宫读书了" 蕙畹不禁垂头,不过又一想,洪先生肯定去忙春试的事情,估摸着没时间来盯着自己,尚书房的其他夫子那里会针对自己,所以说应该比平安城强些吧,故也轻松下来,再说在这里,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伴读,那里有自己什么事,想到此,遂放了心。 会宾楼是一座三层的木质楼房,看上去和丰乐楼相仿,不过这里的暖锅子很好,所谓的暖锅子,其实和什锦火锅类似,两人吃了饭,去附近溜达了一圈,也没去远的地方,毕竟积雪还没融,附近有一条长街,上面写着集贤街,里面都是一些体面的商家,客栈等,街面甚是干净,但是行人不多,杨紫安指了指前面道: "这里向东面就是贡院,会试的地方,过了年,这条街上就会住满来京赶考的举子们,到时候可比现在热闹多了" 蕙畹一愣,心道爹爹和小叔上次来会试,大约也是住在这里的吧,怪不得一条街上有一半都是客栈,而且名字都是什么及第楼,状元居等,逛了一会儿,太阳渐渐失了热度,街上也冷得紧,杨紫安看了她一眼道: "回去吧,改天我们再出来" 蕙畹点点头,两人上软轿回了王府,京里生活久了,也乏善可陈,尚书房的课业丝毫也不轻松,写字诵读作诗作词,上午一般见不到皇上,下午也不过一小会子,十天有三次琴艺课和数数课,而且这里的人都非常冷漠,和平安城那几个不一样,彼此基本不大说话,虽说在一起读书,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且蕙畹又不傻,他们看自己的目光,是□裸的漠视甚是蔑视。 其实也可以理解,这里都是宗室子弟,就是伴读也都是一品大员家里的嫡子才有的荣誉,她一个小小名不见经传的小老百姓,和他们那里是一个牌子上的呢,有杨紫安在后面撑着,蕙畹也不与他们交际到也相安无事,蕙畹的生日过后,就是过年了,生日是和杨紫安一起过的,不知道什么缘分,她和杨紫安的生日竟然是同一天,杨紫安的生辰很隆重,蕙畹也跟着沾光,所以蕙畹在王府过了她的五岁生辰。 洪先生总会隔十天来考究一下蕙畹的功课,一点儿也没放松,过了年,就是开春时节,皇上指了今年的主考是洪先生,副主考一个是吏部的御史台张兆崎,另一个是礼部侍郎,这个张兆崎就是张宗民的父亲,张家的大老爷,蕙畹来的第三天,就张府给他请了安,还有宗伟的父亲,张家的二老爷京城的府尹大人,张兆屿。 蕙畹这才明白,张家的确在朝廷根基深厚,两个老爷都是京城里的大官,蕙畹的身份,除了张老太爷夫妇和宗民宗伟知晓,这张家的两个老爷并不清楚,张老太爷原也是谨慎的,知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妥当,所以连自己的两个儿子也没说,只去了书信,大致说了蕙畹是张云卿的三公子。 这张兆崎府里妻妾不少,但嫡子只有宗民一个,庶出的女儿有三个,张兆崎虽说是个清明的官,但能做到这么大,虽说有张老太爷的余荫,也离不开自己的经营,这张云卿兄弟那年见过一次,来京会试,拜会了他一下,没走他的门路,是耿直孤傲的读书人,落了第,两人就回去了,张兆崎还想着等下次会试,给他大约指条明路的,可是短短三年,竟蹦出来个张博惠来,有了洪大人和世子的面子,今年那张云昊必是能中的了,再说那张云昊的确是个有真才实学的。 一见到博惠,张兆崎就不仅暗赞,好个体面漂亮的孩子,通身的气派比那些宗室子弟丝毫不差,也难怪入了世子和洪大人的眼,遂也非常喜欢。张云昊是在正月底到的京城,住进了集贤街的平安客栈,杨紫安原是说让他住到王府来的,宗民的父亲也说让他住到他府里,蕙畹和小叔私下觉得这恐不妥,还没考,没准就扣上了结交官员的罪名。 于是小叔只住在了平安客栈的上房,每每蕙畹去瞧他,都看到他捧卷苦读不辍,这样刻苦的人不中,都没天理了,到了二月初九这日,蕙畹送了小叔进贡院考试,陪考的估计蕙畹年纪最小,三天九场考试,从他脸上的表情看,蕙畹估计他考的不错,如果这次中了,那真是大登科后小登科,人生最得意的事情一下子就来了两个。 十天后放榜,小叔果然中了贡士,只等三月初一殿试,蕙畹写了书信回去报喜,同时也暗暗佩服小叔,那个八股文的文章不是那么容易写的,三月一日殿试在文华殿举行,贡士们都一一进来站好,皇上驾到时,张云昊偷偷看过去,还真和蕙畹说的一样,看上去十二三岁,但是龙行虎步甚是威严。 殿试是杨紫青亲自出题的,题目在殿前展开,众贡生坐下答题,杨紫青坐在上面的宝座上,目光有意无意的扫了下面一眼,在侧面第二排的一个贡生身上,停了一下,低声道: "胡康,你看那个贡生,瞧着好像有些眼熟" 胡康多精明,这些个贡生们,谁是什么来历家世,早就弄得一清二楚了,看到皇上说的那个贡生,急忙低声道: "那个是平安府的张云昊,是博惠公子的亲叔叔" 杨紫青挑挑眉道: "想不到这张家一门,到真的都是有才的" 殿试过后,贡生们回去等着放榜,杨紫青招洪先生来和他一起阅卷,拿到张云昊的试卷,杨紫青不免多看了几眼,第一印象,并不如博惠聪明机敏,但与稳重扎实上却很不错,现如今的朝廷,正是缺少这等稳重扎实之人,又兼想到张云昊和博惠极相似的五官,可说是君子如玉,一点儿也不夸张,遂心里甚喜,钦点了一个一甲探花郎给他,心里想着,是不是再过十几年,也许自己还会在这里钦点博惠一个一甲状元郎,这岂不是千古美谈。 对博惠,杨紫青接触了这些时日,不得不说他真的很不一般,小小年纪,在宫里懂得韬光隐晦,低调做人,但是每每洪先生总会拿来她写的诗词或策论来给他看,杨紫青都不禁暗暗点头,自己在他这个年纪,是绝对没有这样程度的,而且看似天真的仿佛不通世事,但眸光流动间,又让人觉得可爱非常,喜欢她,仿佛太容易,不怪紫安如此宠溺他。想到此,杨紫青不禁微微笑了。 三天后放榜,喜报一日之间传遍集贤街,蕙畹望着明显有些激动过头的小叔,急忙让他的小厮,把红包递给了报喜的小官吏,蕙畹也看着小叔乐了,探花郎呢,这真是: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蕙畹报喜的书信也送了家去,想必刘家姐姐更高兴了,大登科后小登科,果然被自己料中,琼林宴过后,是皇上召见,一起觐见是一甲状元和进士,杨紫青点了状元进士在翰林院供职,就遣了下去,独留下张云昊,张云昊不免有些忐忑,杨紫青看着他道: "第一次见到博惠,朕就问他,何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她给朕做了通透的解答,至今朕仍记得,所以看了你的策论里不乏爱民之论,朕心甚慰,若朕把你外放去做百姓的一方父母官,你可愿意" 张云昊一愣,忙跪下谢恩道: "臣定做到爱民如子,清正廉明" 杨紫青笑道: "听说你已经定亲了,是平安府刘东林的长女" 张云昊不想皇上连这个都清楚,急忙回道: "正是" 杨紫青笑道: "朕给你三个月的假,让你大登科后小登科,然后拿了吏部的官文去江南,先做个知县,三年后朕等着看你的考评" 张云昊急忙叩头谢恩,张云昊出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大梦,胡康送他出来道: "恭喜了,张大人,前途似锦啊" 张云昊不禁有些疑惑的道: "胡总管,这皇上日理万机,怎么我一个小小贡生的事情,知道的这样清楚" 胡康扫了他一眼,心道可惜这相似的皮囊,全没有博惠公子的机灵劲,遂开口提点道: "您家有人通着皇上的耳呢,张大人慢走" 张云昊出来才想明白,胡总管说的是蕙畹。吃惊之余,不禁暗暗焦急,这次势必要带了她回去才好,不然可越发的不好收拾了。 衣锦还乡 得了恩旨,张云昊于三月中,启程回了平安城,虽说外放的官职只是个七品知县,但谁都知道,这张云昊入了皇上的眼,江南啊,鱼米富庶之地,政绩还不好混吗,这不过是个跳板罢了,不过也嫉妒不来人家,都知道人家的侄子厉害,真正入了皇上眼的,恐怕是那个小公子吧,这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眼看着到了清明节,平安王杨奇到时也会进京,所以杨紫安暂时是不能回去的,势必要等着祭奠了宗庙,才能回去,但博蕙归心似箭,且也要回去上坟,故两人暂时分开,博蕙随着小叔一行回了平安城,杨紫安却滞留在了京城,洪先生也是杂事未了,需些时日,所以回去的路程上,只小叔和蕙畹叔侄两个。 博蕙走时辞过了皇上,毕竟这么长时间,蕙畹很清楚,杨紫青私下里没少照顾她,不然在尚书房那里能过得如此平顺,即使有紫安护着,恐也不能,杨紫青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要回去了,可是也没有理由阻止,不过转念一想,过几年,他势必要进京会试的,到时留他在身边,做个京官倒也便利。 现今毕竟小些,于是也没大拦他,赏了些玩器罢了,不过平安城真是人杰地灵,正月十五花灯节时,杨紫青才想起来,博蕙的父亲,原是那个上次驾临平安城时,做了奇巧灯谜的那个文生,是个有实才的,只做个不入流的府知事,有些大材小用了,不过时间尚短些,过些时日再寻个机会,赏他个好差事也就是了。 谁都没想到,博蕙的一趟京城行,使得张家在皇上那里挂了号,所以以后张家的腾达,也是有因由可循的,再说平安城里,如今张刘两家已是一片喜气洋洋,刘东林早得了信,不禁暗赞自己的眼力,瞧着那张云昊就是个不错的,果然高中,一早就把喜讯告诉了女儿,刘映雪一开始也没打着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不过见了张云昊之后,虽只匆匆一瞥,但人才和秉性也知道一二,甚是中意,却真没想到会试能得中三甲探花,不禁暗中欢喜的紧,她的母亲摸着他的手,抹泪道: "看着你,倒是个有造化的,原先瞧着张家到底贫寒些,出身也不高,恐委屈了你去,可见了那博蕙,为娘就知道他家门风规矩是个不错的,于是也就依了你父亲,结了这门亲,现在看来,到底我一个妇道人家见识短些,不如你父亲想的长远,这不,这次姑爷可是衣锦还乡了" 不过一想到成了亲,女儿势必要跟着去江南上任,不免又细细叮嘱一些体己话,边忙碌着预备女儿的出嫁事宜不提。却说宗民他们几个,得了信,估摸着博蕙快到了,早早的请了假来城外的十里亭处等候,宗民翘首以望,博蕙这一走,竟然就是大半年之久,宗民时常收到父亲的书信,所以对京城的事情,比旁的人知道的更多些。 说实话,高兴惊叹之余,也偷偷捏了吧冷汗,虽说入了皇上的眼,是大大的好事,可于博蕙身上弄不好也是一件祸事,毕竟欺君之罪不是玩的,遂心里甚是担忧,唯恐博蕙被人看破了真身,一得了她回来的信儿,宗民才放下心来,紧接着萦绕上心头的,就是浓浓的思念之情,大半年了呢,还真想念的紧,不知道小丫头如今是不是长高了些。 平安城的十里亭旁是一片桃林,阳春三月时节,灼灼灿灿的桃花盛开来,分外美丽妖娆,桃林外搭了一个茶棚,给过路的行人喝茶歇脚,地方不大,只有四张桌子,博文宗民他们几个一来,也就满了。 蕙畹他们到平安城外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因气候宜人,故把车窗的帘子拘了起来,一路看那路旁春日的风景,眼看到了平安城,远远的,就看见那一大片的桃花,走的时候,还是稀稀落落的枯枝残叶,如今却明艳如霞,明丽的粉色,仿佛伸展到了天边。 近些,就看见了十来匹高头大马,和那个桃林外的小茶棚,蕙畹一眼看见了站在棚外张望的宗民,不禁拍手笑道: "小叔你看,博文宗民他们来了呢" 张云昊笑道: "看来你的同窗们,都甚有情义啊" 蕙畹笑了,探出头去挥手,宗民早在棚口处看见了这一行车马,以及探出的小脑袋,不禁大喜道: "你们看,博蕙回来了" 贺伯之拍了刘言鹏一下打趣道: "你姐夫也来了呢" 刘言鹏一挺胸道: "我姐夫可是今年的一甲探花郎,我这个小舅子与有荣焉" 众人大笑着出了茶棚,马车到了跟前停下来,张云昊下了车,几人急忙上前行礼,张云昊摆摆手,转身把蕙畹抱了下来,宗民上前一步拉着蕙畹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只见穿着一件月白色暗花缎带镶边的直缀,颈上带着一个福寿如意的银项圈,脚下穿着青缎薄底靴,腰上系翠色丝绦,下摆处缀着一个翠雕璃纹佩,共一个镶珠青缎荷包,头上明珠缎带系住羊角辫,眉清目秀神采飞扬,端的一个翩翩小公子的体面模样,而且看这一身的行头,像是得了不少好物件,不禁微微笑了,倒是比去年高了好些了,蕙畹眼珠一转笑道: "宗民哥哥,我可是给你带来了你娘亲给你捎的东西,好大一包呢,回头你随我回家拿去" 转身对宗伟眨眨眼道: "不用着急,自然也少不了你的" 宗伟嘿嘿一笑道: "博蕙这一程子陪着皇上读书,别的还看不出,不过这礼节上,倒是周全了许多,是不是搏武" 搏武笑着上前道: "可把娘亲想坏了,我都说你再不回来,娘亲就要去京里寻你去了" 蕙畹打量搏武,倒是比去岁显得稳重多了,和众人一一寒暄过,蕙畹一眼瞥见旁边拴着的几匹高头大马道: "这是你们几个骑来的" 刘言鹏一拍胸脯道: "当然,咱们几个如今都是能骑善射的了" 蕙畹不禁扑哧笑了,伸出大拇指道: "果然,你们都厉害了,我这里恭喜几位了" 侧头看看,春日融融,好个打马游玩的好天气,遂对张云昊道: "小叔,您先回去好了,我和哥哥们骑马回去" 张云昊看了一眼,博文和宗民还有那个贺伯之,都是有分寸的,遂点头,上了马车自行去了,蕙畹上前来拉着博文的手臂道: "你带着我骑回城里去吧,今天天气甚好,我们一边骑马,一边赏景多自在" 贺仲之笑道: "亏你是刚从京城回来的,想是已经见了大世面的,怎么到对这路边的野景,有了兴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从穷山恶水回来的呢" 蕙畹瞥了他一眼道: "你不大懂,京城的景色虽美,但俱都是雕琢堆砌出来的,那里及的上我们平安城郊外这里的天然,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当如是也" 几人哈哈笑了起来,宗民笑道: "我的踏雪比较温和,还是我带着你好了" 说着上前把蕙畹举上了马背,自己翻身上马,圈住蕙畹,扬手一指前方道: "我们可不能听博蕙的,已经到了午时,我和伯之已经在丰乐楼定下来接风宴,走吧,咱们城里见了" 说着一甩马鞭,马儿嘶鸣一声飞,速的跑起来,蕙畹被他揽在身前,倒是舒服的紧,不过心里去暗暗腹诽,大好郊外踏青的机会,就这样黄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一众人就到了丰乐楼外,这几位爷,丰乐楼掌柜的早就熟的很了,不过博蕙来的极少,但是博蕙的名声却比这几位都要大,昨天张大公子和贺大公子来定了雅室,说要给博蕙公子接风,他就留心了,定要伺候妥帖,毕竟这博蕙公子和世子的交情可不一般,宗民翻身下马,把蕙畹抱下来,看她嘟着嘴的样子,不禁笑道: "等过了清明,我们府学放了假,咱么带上些吃食,再去那郊外越性的玩上一天才好" 蕙畹不禁一乐,心道是啊!就像大学时期的野游,几人人找个好地方,可以打猎烧烤,刘言鹏那小子不是说,自己能骑善射的吗,到时,自己定要好好领教一下他的本事,想到此,不禁眉开眼笑的点点头,说话,几人踏进了丰乐楼,掌柜的急忙上来寒暄,看了蕙畹一眼道: "这可是贵客到了,几位楼上请吧" 几人也不欲和他打磨子,直接上了二楼,这一餐,几人久别重逢,吃的甚是畅快,蕙畹不禁暗暗感动,相比京城那些宗室子弟和达官显贵的公子们,还是这些人可爱,虽然也许以后会移了性情,但最起码现在他们都是真诚而快乐的,一顿接风宴,吃了一个时辰才毕,出了丰乐楼,蕙畹道: "我这次也给你们捎了礼物来,待明儿打发了下人给你们送到府里去,过几天,咱们在聚" 几人笑闹着散了,博文搏武带着蕙畹回转了家门,刚到了大门口,就见吴贵在门口焦急的张望,旁边还有吴大娘,看见蕙畹三人到了,吴贵和吴大娘匆忙到了近前,吴大娘一把拉住蕙畹道: "哎呦!我的三公子,您可是回来了,您再不回来,夫人就要急死了,快随我去见夫人吧" 说着拉着蕙畹匆忙走了进去,一路上,蕙畹不禁惊讶的打量四下,下人丫头们仿佛多了不少,来来回回的很有些大家的样子了,看来三舅和娘亲的生意做的不差,不然那里有这些闲钱,到了刘氏的正房,门口站着两个生脸的小丫头,看见吴大娘拉着一个体面富贵的小公子,大约就知道,定然没有别人,急忙行礼,蕙畹看了两人一眼,并不很漂亮,看着是个能干活的样子,遂点点头,直接进了屋里,刘氏听见动静,几步迎到了门口,看见蕙畹哽咽的开口道: "我的儿,可想死娘亲了" 蕙畹的眼泪顿时忍不住的掉了下来,一下冲进刘氏怀里,母女抱头痛哭,后面跟进来的博文搏武也都有些眼眶潮湿,堂屋坐着张云卿和张云昊,张云卿开口道: "你们娘俩这又不是生离死别,弄的这样,到让人看了笑话,不过大半年不见,就这样子,将来......" 说着顿住了声音,刘氏擦擦眼角的泪,扶着蕙畹仔细打量了片刻道: "这一次,可再也不能离了娘身边去了,好好的在娘身边带上几年吧" 蕙畹点点头,蕙畹整理好衣襟,重新起来给爹娘行礼,一家子才都各自做好,吴大娘急忙命下人们上茶来,张云皓道: "蕙畹甚是稳妥,在京里,多亏了她,在一边指点陪考,我这次得中一甲,说穿了,也是托了咱们蕙畹的福的" 张云卿一愣道: "怎么说" 蕙畹也没听小叔说起过这件事,张云昊道: "殿试过后,皇上就对我说,第一次见到博蕙就问她,何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博蕙回答的,令皇上一直记在了心里,所以看到我的试卷,觉的大有爱民之心,所以才钦点了我官职" 张云卿不禁看向蕙畹暗暗叹息,这个丫头的确太聪敏了一些,无奈是个丫头,若是个小子,没准真能封妻荫子,蕙畹却撅撅嘴道: "反正以后京城我可不去了,那里的人都太虚假,没意思透了" 刘氏道: "不可胡说,你在京里可都是和皇上世子在一起的" 蕙畹道: "皇上和世子哥哥还不错,算了,不说这些,反正以后我再也不进京就是了,还是家里好" 刘氏睨了她一眼,摇头笑了,蕙畹向外面看了一眼道: "娘亲,我怎么觉得咱家好像大了很多呢" 吴大娘笑道: "三公子有所不知,年前旁边的李家,据说儿子得了好差事,一家人迁往青县县城去了,这里的宅子就打算卖了,咱们家就盘了过来,打通了,当然大了许多" 刘氏笑道: "我不过是想着云昊要成亲了,院子太小,也不像个样子" 云昊急忙道: "劳嫂嫂惦记辛苦,成亲后,我就要带着家眷去江南赴任,到白白的浪费了去" 刘氏一听不禁道: "云昊有出息,嫂嫂也对得起张家的列祖列宗了,可是这一去,只你们新婚夫妇两人,年纪又轻,到令我有些悬心,也不知道哪个江南地方的风土人情,可欺生不" 蕙畹看了刘氏一眼打岔道: "娘,这您就不知道了,江南美的紧呢,诗词里不是说了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刘氏哧一声笑道: "您们书里的文章那里做的准去,都是诗人们胡诌的,也未可知" 博文道: "畹儿说的不错,贺总督之前就是江南的巡抚,伯之仲之小时候都是在江南长大的,和孩儿说过,可着咱大燕,就数江南最是富庶了。" 刘氏点点头道: "要是真如此,我就放心了。" 郊外野游 蕙畹回家来安置妥当了,但是也没得闲,因为小叔高中,每日里必有客人上门送礼,这可比当初中举人强太多了,加上都知道这张云昊是圣上钦点的官,自是体面非常,又兼婚礼在即,故平安城有些体面的,都来凑这个热闹,锦上添花乃人之常情,倒也不奇怪。 蕙畹没露面,只在后宅帮着刘氏整理内务,也是刘氏有意教导她些世俗家务,毕竟难得有这个机缘,前面只留给张云卿和云昊支应,虽说在现代时,蕙畹是个实打实的白领,而且是财务部门的,可是真实接触这古代的家事,才知道和自己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琐碎的很,自己一家,如今小厮、丫头、婆子统共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多个,就已经如此了,试想张府,更甚者杨紫安家怎么管理,还真是个技术活呢。 蕙畹最喜欢自己的小弟宝宝,这大半年不见,已经长的圆嘟嘟的甚是可爱,虽不会讲话,但却可以依依呀呀的回应蕙畹说的话,非常有趣,经常是刘氏在一边处理家务,蕙畹守着摇篮逗着他玩耍。 小叔的婚礼甚是繁杂,尤其如今小叔也是官身,而且比爹爹的地位出身都高上许多,又有皇上亲自过问,赏了东西下来,故一应成亲的物事,刘氏和吴大娘商议着重新置办了不少,才过的眼去,如今的张家也和原来的拮据不同了。 刘三舅果然是个经营的奇才,食肆不仅开遍了平安城,甚至周围的几个大小县城里,也都有了店面,还有那白酱,如今各大馆子都来预订,虽说技术含量低些,被旁的油坊分了些生意,但刘三舅是个有成算的,在那质地上尤其用心,久了,倒也打下了自己牌子,顺发白酱,如今在方圆百里也是叫得响的,所以银子也是大把大把的赚了进来。 如今在离着蕙畹家不远的街上,盘下来一栋不小的宅子,准备整修了,把刘老太太接来城里享清福,两个哥哥也都一并接来,仍是三房这样热闹的一起过,刘家的和睦是古代少见的,三个舅舅妯娌之间都是亲亲热热,和自己家一样,萦绕着一种家的温馨,这是令蕙畹非常欣慰的。 要说刘家两个哥哥和嫂子,其实也是很明白轻重的,如今刘家到了这个分子上,说白了,主要是得了姑奶奶的继,虽说以前时常接济,但自从姑爷得了差,张家那里还是寻常人家,就是那县太爷见了刘家的人,也要客气三分,这不都是冲着张家的面子,兄弟再能干,没有姑爷在城里托提,那里能混到这个样子。 所以刘三舅所有的铺子产业得的红利,都是和张家五五分成,刘家前面两房也都没有不平,毕竟三弟如今发达了,却把铺子都算作官中的,每月的分红自己也不曾多拿一钱,而是平均分给三房,将心比心,两个哥哥嫂嫂那里还挑的出理来,所以哥三绑在一起,越发的要把生意做起来,古人云: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还是很有道理的,生意果然蒸蒸日上。 如今的刘家虽不能说是大富之家,但是也是有些底气了,所以张云昊这次成亲,刘家出的份子也是个大头,有了这一大份,刘氏手头上也越发从容起来,卯起劲,势必要给云昊办一个体面非常的婚礼。 清明节过后,刘氏就张罗着过大礼,请期,因皇上给了三个月的假,故也算从容,看了黄历,定了四月十八的佳期,刘家欣然应允,定亲说着也有一年来的,刘家早就准备的妥妥当当了,过大礼这一天,选在了四月初八,彩礼热热闹闹的送到了刘府,刘家大夫人和二夫人在正堂接了礼,又把女方需准备的礼挨次回了过去。 等到送彩礼的人走了,大夫人才打开礼金单子,只扫了一眼就不禁暗暗纳罕,递给刘东林道: "你们都是张家贫寒,瞧瞧这彩金和礼单,竟是门当户对的人家也不过如此的" 刘东林接过来看了一眼,随手递给二夫人道: "映雪终是个有福的,你也放心吧" 二夫人拿起来仔细看了,不禁暗暗欢喜,只看这礼单彩金,那张家就是个有底子的,刘东林道: "即是张家做了脸面,我们也不能寒酸了去" 说着对大夫人道: "你去库房挑些新奇的物事,予映雪添妆" 大夫人是个憨厚宽容的,且自小映雪养在自己身边,故也和亲生的没甚两样,开口道: "这还用老爷吩咐吗,映雪的嫁妆虽不能比那十里红妆,也堪堪凑了近一百台,在平安城也是少见的了" 二夫人很清楚,这闺女出嫁,嫁妆的多寡,关系新娘子到在婆家的体面地位,所以尤为重要,急忙深深一福道: "我替映雪谢谢姐姐" 大夫人摆摆手道: "你我姐妹,不要说这些外道话才是" 过了大礼,就等着二十七过嫁妆了,可巧初十这日,天气晴朗,赶上府学休假,于是蕙畹和宗民一早就订好了去郊外游玩,几个旧时的同窗,一起骑了马赶往郊外,骑马去,秋桂自不能跟去的,蕙畹于是交代了博文的小厮,准备了些调料等物事,其他的让宗民他们去准备。 蕙畹依旧和宗民共乘一骑,一行人笑闹着出了城,直奔郊外而去,因贺伯之言道,十里亭那处桃花林后面,有一汪小溪,他特意看过,溪水清澈,地方干净幽雅,所以几人直奔了那里,到了地方,拴好马,蕙畹四处看了一圈,果然好地方,背后是桃花林,面前一汪小溪,潺潺流过,溪畔有不知名的野花,迎风开放,溪水清可见底,可见悠悠来去的鱼儿摇头摆尾。 蕙畹向上游望去,却远远看见了临济寺依着的那片山麓,想这水是山里泉水积流而下的,捡了块干净平整的地方,蕙畹指挥着几个小厮放好油布坐垫,摆好带来的吃食西点,贺伯之在马兜里拿出了一潭酒拍开道: "这样的美景,怎可没有美酒相伴,这是我父亲在花园的竹根底下埋的梅子酒,今天我挖出一坛来,你们有口福了" 蕙畹不禁撇撇嘴,这帮人到了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喝酒,不过闻着和平常的酒有些不同,有一股酸甜清香飘过,遂探头看了看,宗民端着小碗看了她一眼,凑到她嘴边道: "这是梅子酒,不妨事,你且尝一尝来" 离得近了,更觉香气扑鼻,蕙畹抵不住诱惑,浅浅抿了一口,虽是香气盈鼻,喝在口里,仍然有些辣,遂推开不在沾一点儿,刘言鹏笑道: "博蕙去了京城一趟,也该长些本事,怎么还这样喝不得酒,男子汉大丈夫将来怎办" 蕙畹瞪了他一眼道: "会喝酒就是男子汉大丈夫吗,那些酒鬼岂不都是英雄了" 刘言鹏知道自己是如何也说不过他的,遂笑道: "好了,你不喝就不喝,我看将来,你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的时候,可是喝不喝了" 宗民宗伟听了,瞧了蕙畹一眼,不禁低声笑了起来,蕙畹鼓起腮帮,站起来道: "对了,我到想起来了,那日我回来的时候,好像有人说自己能骑善射来着" 刘言鹏一拍胸脯道: "就是我怎么了" 蕙畹嘿嘿一笑道: "今天既然出来了,也让我看看你如何的能骑善射,这里离着山脚下的林子不远,你去射些猎物来,我们烤着吃岂不好" 众人不禁怔住,完全想不到,蕙畹竟然是这个主意,那刘言鹏还是孩子心性,自是争强好胜的,尤其前面自己已经夸下了海口,于是欣然应允,跨马就去了,博文瞪了蕙畹一眼,伸手点点他的额头道: "你越发的淘气了,就是我们学了骑射,那里就真的能射了猎物回来,言鹏逞强去了,到时射不到,可不好收场" 宗民圆场道: "无事,博文你我跟着去助他一助,也就是了" 蕙畹这时才觉得自己莽撞了,急忙催着博文宗民去了,看两人追了上去,蕙畹才松了口气,贺伯之看着她笑道: "好了,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吃烤肉就是了" 蕙畹侧头看了一眼溪水里的鱼,不禁想起一个主意道: "我们也不要闲着,我们捉鱼好了" 剩下的几个人都不禁看向她,贺伯之道: "这溪水虽浅,我们手里也没有渔网,如何捉的上来" 蕙畹笑道: "包在我身上" 遂命小厮找了应手的树枝,修剪成鱼叉,举了举道: "你们忘了,古时候的人们都是怎样捉鱼的" 贺伯之不禁笑了起来,接过来道: "你力气毕竟小,我来就好" 搏武和仲之,宗伟都一人弄了一个去捉鱼,无奈看着简单,却不容易,叉了半刻钟,也没收获,蕙畹忽然想起现代时,老师讲过的光学折射的原理,光从空气中射入水中的时候,会产生折射现象.此时入射角小于出射角.因此成的像,也就是我们看到的虚像,就会在实际物体的稍上方,所以叉鱼,必须叉向鱼的稍下方才行,想到此,于是开口道: "伯之哥哥,你叉鱼的稍下方试试" 贺伯之的骑射一向是出类拔萃的,尤其精于射箭,所以准头非常有,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也按照蕙畹说的叉下去,果然叉到了一条巴掌大活蹦乱跳的鱼,小厮急忙上来,用路边的野草编了绳子拴上,放在一边,另外几人一看,也按照这个法子去叉鱼,果然不大功夫,竟然得了十几条,都不禁大喜。 博文宗民和刘言鹏也回来了,倒真的打了两只兔子回来,不过却没有射杀的痕迹,竟是两只欢实的,也不知道三人怎么弄回来的,蕙畹本来想的很好,可是一看这样的活物,不禁有些不舍,遂也不让杀了去,只放在马兜里,想着回去还是养着吧,以后给小宝宝玩好了。 几人只生火烤了鱼来吃,烤的虽不专业,但也觉得分外美味,一时吃了饭,用溪水洗了手脸,取了溪水来煮开了泡茶喝,蕙畹喝着香茶,看了看周围,阳光穿过树梢照下来,在桃花林外投下斑斑点点点的光影,照在身上,即不冷也不热,温暖和煦,令人感觉分外舒服,一阵风划过,吹落桃枝上浅粉色的花瓣,纷纷落下,真是美极了。 蕙畹不禁想起了一首诗,遂低声念了出来: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声音低柔纤细,别人没听的太清楚,但是在他一边的宗民却听了个真切,只觉得蕙畹此时吟出的这几句,虽然疏于平仄,甚是怪异,却是那么美妙贴切,不禁愣愣的看着蕙畹出神,蕙畹看了他一眼,才清醒过来,自己刚才竟然一时忘情,念了一首林徽因的人间四月天,遂掩饰的笑了笑。 贺仲之突然想起一事,不禁笑着对博蕙道: "我说你惨了,过几天言鹏的姐姐就要嫁给你小叔了,以后你们几个见了言鹏该称呼一声亲家舅舅才是了,言鹏你赚到了" 刘言鹏嘿嘿笑道: "我倒忘了这茬,博文搏武就算了,博蕙你先叫一声亲家舅舅来听" 博蕙呸的一声道: "刘伯伯已经和我说了,我们自是论我们的同窗之谊,不必与这上面敬意费心" 刘言鹏叱一声道: "你知道我爹爹素来是欢喜你的,所以你才讨了这个便宜去,不管怎么说,这小舅舅是当定了的" 蕙畹做了个鬼脸道: "这骡子大,马大,值钱的紧,辈大可没大用" 几人看着两人斗嘴,不觉都笑了起来,一阵风拂过,把几人欢快的笑声带走,仿佛带到了天边去。 小别重逢 蕙畹并没有轻松几天,杨紫安和洪先生于四月十六也回了平安城,杨紫青原想留下紫安相伴,可是想到王叔夫妇,膝下只有紫安一个嫡子,又兼王妃的身体,近些年越发的不好,以孝治天下,乃大燕的传统,故放了他回去。 洪先生因一贯不喜京城官场,所以才只挂了翰林学士和太子太傅的闲职,在平安城呆了大半年,洪先生对这里的淳朴民风和清明官场,甚是心仪,皇上如今已经长大,也没什么可值得他教的了,以后当以天下为师就是了,虽然觉得皇上的聪明处比博蕙还差一点,但洪先生也很清楚,他完全可以称得上千古明君,虽然他年龄不大,但杀罚果断比先帝还要冷厉几分,所谓乱时用峻法,洪先生深以为然。 正是如此,才有前些年大乱后,如今的大燕初定,不过洪先生躲出京城,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皇上即将大婚,这大婚的人选,可干系重大,未免太后来问询自己,洪先生只能躲出来,太后的心思洪先生知道一二,虽说太后是个难得的聪慧女子,但于某些事上,依然有些糊涂了,她和洪先生透过口风,想给皇上选自家的侄女为后,洪先生非常清楚,即使是危难时扶助走过来的母子,皇上也必不会依从的。 皇上虽年轻,但却是个心机深沉有远见卓识的君王,太后的家族本就是本朝世代大族,出了尊贵的太后,再出一个皇后,外戚做大指日可待,以圣上的聪敏,绝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所以洪先生怕到时夹在他们母子中间,左右为难,故知道躲出京才是上上策。 再说他也着实放不小博蕙的学业,临行皇上和他说过,博蕙是个可造的大才,让他好好教导,洪先生知道,皇上一向目下无尘,高傲非常,这样赞一个孩子到令自己也不禁奇怪,皇上倒也没让他猜测,而是给他说了第一次见博蕙的情景,洪先生才恍然大悟,这时也才大约明白过来,张云昊那个探花郎,虽说有真才实学,但没有博蕙,恐也入不了皇上的眼,所以内心也非常欣慰,毕竟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被人称赞,这种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所以他随着平安王父子一起回了平安城,以后至少有三年的时间,好好教导博蕙,世子和平安王洪先生回来的当天,就听说张家已经定了嫁娶的吉日,杨奇遂命管家去备一份厚礼,遣了二管家亲自送过去,也算自己的一份心意,二管家得了差,急忙去置办,却在外面被要回自己院子的杨紫安叫住道: "你顺便看看博蕙现如今作什么呢,若空闲,让她过来一趟,说我给他捎了好物件来了" 二管家答应一声,匆忙出去了,春花在一边笑道: "世子爷,您这刚回来,就去寻博蕙公子,可见是想念的紧了,这不过几天没见罢了,若是以后博蕙公子金榜题名进了官,当了封疆大吏,那里还能天天一处呢,到那时可怎办" 杨紫安瞥了她一眼道: "你们越发的胆子大了" 春花忙低头下去,和博蕙打趣惯了,倒是忘了世子一向是规矩大的,除了博惠公子在的时候,可以说笑几句,常日也不喜玩闹的,杨紫安扫了她一眼,低声道: "这个我也想过的,和博蕙仿佛是前世的缘分,一时一刻也不想分开,皇上说了,以后留博蕙在京城,那时我势必也是要在京的,故此,我们还在一处的" 说着已经到了自己的院子,竟自走了进去,夏荷冬雪这一程子清闲的很了,这时急忙跟进去伺候,春花秋月落在后面,秋月低声道: "春花姐,你说我怎么瞧着世子爷对博蕙公子大不同呢,说的话倒像是那戏文里的才子佳人一般" 春花呸一口道: "作死的小蹄子,你在这里敢编排主子们的不是,那里来的才子佳人,世子爷和博蕙公子都是真真的男人,那里由得你胡沁,小心爷听到了,打你一顿板子你就知道厉害了" 秋月吐吐舌头忙住了嘴,话说二管家带了礼物直接去了张家,张云卿兄弟得了信,不免唬了一跳,急忙迎了出来,请二管家堂屋奉茶,二管家忙辞了道: "两位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府里还有差事未了,不过来的时候世子吩咐了,让瞧瞧博蕙公子做什么呢,若是空闲,这就随我一起回府吧,世子爷说捎了几件玩意给他" 张云卿兄弟对看一眼,急忙差人去后面叫博蕙出来,蕙畹此时正在后院正闲着无聊,边喂兔子,边逗自己的小弟玩耍,午后时分,阳光正好,刘氏院子东侧,用木栅栏搭了两个小巧的兔子窝,小弟被婆子抱在怀里看蕙畹用胡萝卜喂兔子,宝宝大概觉的新鲜有趣,大眼睛瞪的圆圆的,一瞬不瞬看着蕙畹手里的胡萝卜,两只兔子显然已经被蕙畹喂熟了,张开三瓣嘴咔的一声就咬了一块下去,咯吱!咯吱!嚼的甚响,逗得宝宝发出咯!咯!咯!的一连串清脆的笑声,兼手舞足蹈,依依呀呀表达着只有他自己明白的语言。 刘氏在廊檐下和吴大娘正说事情,听到笑声,抬头看过去,不禁失笑,吴大娘笑道: "要说三公子倒真是个有耐心法的,你看她哄小少爷玩的情境,倒是有趣的紧......" 一句话未了,外面进来一个婆子施礼道: "夫人,前面平安王府来人了,让三公子跟着去呢,说是世子爷回来了,给公子捎了玩意" 蕙畹听了,急忙站起来道: "世子哥哥回来了" 说着就要往外跑,刘氏急忙叫住她道: "博蕙,你且等会儿,秋桂服侍着她先换了衣服再去" 蕙畹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禁嘿嘿笑了,整日家里呆着也不出去,故,蕙畹嫌那袍子行动不便,只穿了一件葱绿的稠裤和短褂,倒也自在舒服,这身出去见客可万万使不得的,急忙辞了刘氏回房去换袍子,看着她的身影走出去,刘氏不仅暗暗叹息,吴大娘道: "这世子爷倒是一时一刻都惦记着三公子,听秋桂说,在京城的时候,一饮一食,穿戴起卧,都和世子爷在一处的,世子爷待三公子真是个好的" 刘氏道: "正是这样,我才担心呢,算了,不说这个,左右现在还小些,你接着说二十七嫁妆进来之后……" 蕙畹即来了平安王府,必然要按礼先要见过洪先生的,大约旅途劳顿,洪先生不过问了他几句功课也就放了他,蕙畹不禁暗暗松口气,随后进了杨紫安的院子,杨紫安正在东次间的沿炕上靠着喝茶,蕙畹上前见礼毕,在杨紫安对面坐了,蕙畹才坐下,杨紫安拉着她的手上下看了片刻道: "瞧着像是瘦了些" 蕙畹撇撇嘴道: "才不过几日光景而已,即使瘦了,那里是瞧的出来的,更何况我真真还胖了几斤呢" 杨紫安微一挑眉又细细打量了她几眼,见博惠今儿穿着一件雨过天晴的葫芦缠枝缂丝袍,腰间系着明蓝色丝绦,下摆处垂着一个带珠翠茄楠香佩,并一个红缎镶珠的荷包,面似银盆,双眸闪亮,两颊处有些婴儿肥,圆嘟嘟的甚是可爱,仔细瞧,倒真的胖了一些,自己刚才一打眼,瞧着瘦,大约是换了轻薄春衫的缘故,不禁莞尔。 不一时冬雪上了茶来,蕙畹扫了一眼沿炕和侧面的长案,并没有看见什么礼物的影子,正想暗暗腹诽几句,春花和秋月端着盒子走了进来,放在沿炕的桌上后,给蕙畹见礼,蕙畹摆摆手,目光投向桌上的盒子,眼巴巴的望着杨紫安,心道既然是给我的礼物,你怎的也不发话,杨紫安抬眼看到她的表情,不禁笑了,伸手打开上面的两个盒子。 蕙畹探头看去,一个里面装着黄杨木雕笔添,一个装着文竹贴花水丞,不禁一愣,这两个她识得,是皇上平日用过的,遂抬头看着杨紫安,杨紫安伸手点点他的额头道: "你这鬼灵精,皇兄的东西你也能弄了来,从今天起我服了你,这是我出京时,皇上特意赏下来给你的,说每次他写字,你都盯着这两样,眼珠子下死力的瞧,定是爱的狠了,所谓宝剑赠英雄,这两样给了你到也不亏" 下面几个丫头都低低轻笑起来,蕙畹不免脸一红,其实她盯着这两样看,完全是看这两样精致的巧夺天工,估摸着值不少钱,没想到却被杨紫青看在眼里,不过虽被笑了去,结果却蛮好的,这两样最终归了自己,虽是御赐的不能卖,但哪天寻了机会去古董店打听一下行情也不错。遂小心的盖上盒子,放在一边,抬头又看向杨紫安。 杨紫安嘴角上扬牵起一丝笑意,从怀里拿出一个银质雕花怀表递给她道: "这是洋人进贡来,太后赏下的,我看着新奇,就留了给你,你素日里就认不大清时辰,这样也更方便些" 蕙畹接过细细把玩,正面是嵌白玉的仕女图,背面镂空雕花,可以看见里面精密繁杂的机芯,这个东西在这个时代,的确是有银子也买不来的稀罕物件,她也只在尚书房和皇上起座的暖阁看到过西洋的钟表,可见不是寻常能得的,急忙下了炕,谄媚的一鞠躬道: "博蕙谢世子哥哥惦记,这个正是救了我的最实在的好东西" 杨紫安笑了,些许问了些这几天都做什么,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就到了晚膳时分,除非大宴或年节,平安王府都是各吃各的,每院都有自己独立的小厨房,倒也便利,故杨紫安留了蕙畹吃饭,饭毕,蕙畹打量杨紫安有些倦怠了,遂辞出来回家去了,杨紫安也没留,左右明儿她还要来府里和自己一起读书的。 有了皇上的认可,洪先生越加悉心严厉的教授蕙畹,这次更糟,身边没有了众多枪手,每每罚抄都令蕙畹苦不堪言,最后终于寻了一个彻底的解决之道,那就是索性打叠起十万分的精神来学好也就是了,遂这才算真正认真起来,有前世的基础和这世的聪敏,加上的确刻苦用功了,蕙畹的进步是巨大的。 不仅洪先生常常带着笑容满意的颔首,就是那琴艺的师傅也暗暗纳闷,以前教这个博惠公子可是头疼的紧,虽是伴读,可世子爷甚是着紧,这个博惠公子虽古灵精怪的,偏于乐理上甚是不通,教了半年,连宫商角徽羽也弄不懂,说实话,虽在诗书上素有名声在,琴艺上,实实是块朽木,可谁知,这次从京里回来后,仿佛变了个样,虽不能说多天才,但至少认真对待了,不像以前那样惫懒,又兼本来就是个聪慧的,到学的很有些样子了。 小叔婚后一个月,就携了妻子去江南上任了,博文、博武、贺家兄弟和宗民宗伟,继续在府学读书,刘家也举家搬来了平安城里安家,和张家离的不远,往来甚是方便,刘三舅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如今在平安城里也是数得上的。 三年后,平安府可巧出缺了一个正八品府经历,刘东林保荐,张云卿原地不动直接升了上去,虽说仍不入流,但已经是连跳两级很不得了了,蕙畹也满了八岁,而杨紫安十五。 又是一年春,平安府后面宽阔的教场上,传来一阵清脆的吆喝声: "驾!小白,快追上去,快啊!咱们不能让大黑小瞧了去......" 声音清脆有些气急败坏,午后的阳光穿过教场旁大树的枝桠照了下来,印下斑驳的阴影,教场上跑着两匹马,前面一匹通体黝黑,高高壮壮的神气活现,马上坐着一个身穿白色锦缎骑装的少年,阳光化作缕缕金光照在他的身上脸上,使得他俊秀的五官和矫健的身姿,显得更加璀璨夺目,如果细看的话,会看到他脸上掩不住的笑意和眼中促狭。 后面的一匹白色的小马就跑得慢多了,不过也莫怪,马上的人儿也不大,看上去七八岁左右,粉妆玉琢的一个小公子,穿着一件大红的锦缎骑服,手里握着小马鞭,虽然高高扬起,却始终没有落下,只出口吆喝恐吓着□的小白马,小白马仿佛也知道主人不舍得打它,故也不怎么出力,只一路小跑不紧不慢的尾随着前面的大黑马,很搞笑的场景,却是平安王府教场,近一年来经常能看到的场景,不错,这两位正是杨紫安和蕙畹。 金蝉脱壳 两人一前一后跑了一圈,杨紫安翻身下马,小顺子急忙上前来牵了一边去,杨紫安仍站在原地,待蕙畹到了,伸手扶着她跳下马,蕙畹嘟嘟嘴,冲着小白马举了举手里的马鞭道: "这次就暂且放过你,下次再偷懒,害我落下这么多,我真会抽你一顿的" 回头冲杨紫安眨眨眼道: "世子哥哥,你说小白是不是其实喜欢被打,你看你的大黑,就是越抽越来劲" 杨紫安不禁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如今已经绾起了一个小发髻,和过去的羊角辫比,已经齐整了不少,牵着她的手道: "你还太小,等大些,我把大黑送给你如何" 蕙畹侧头看了一眼旁边喷着气的高头大马,摇摇头道: "不要,我还是等我的小白长大些好了,等她长大了,说不定比大黑还有气势" 杨紫安眼中划过一丝笑意,没告诉她,她的这匹小白马,原就是他特意找人寻来的,长不太高,是去年她闹着要一起骑马,杨紫安才弄来哄她的,不过她虽然身量不大,骑马射箭倒很有些天赋,至少比琴艺和下棋要厉害太多,其实杨紫安也知道,三年来,她的琴艺已经很拿的出手了,不过就像洪先生,明知道她学问精进,可是依然继续严格的要求她,每每总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和进步。 其实琴艺上,杨紫安觉得他还是颇有灵性的,就像去年,她不经意弹出的一首曲子,愣是令琴艺师傅都惊艳的很,问了她出处,说是在街上偶尔听来的,吱吱呜呜的也说不清楚,不过在骑射上,却真的称得上举一反三了,博惠的骑射是杨紫安亲自教授的,就像下棋,也是他来教的,不过下棋,博惠倒是真的是块朽木,连洪先生都摇头道: "所谓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当如是,博惠必是有一样不通,才合乎常理" 想到此,杨紫安不禁微微笑了,教场边搭建了一个可供休息的檐棚,放了一张几案两把藤椅在那里,案上置着两个汝瓷青釉茶盏和高背尖嘴茶壶,两人坐下来歇息,蕙畹跑了这大会子马,早就渴了,直接端过茶就咕咚咕咚喝了下去,侧面的几个丫头不觉轻轻笑了几声,秋桂急忙上又倒了一盏来递给她,蕙畹这才端着茶和杨紫安说话。 侧头看他,虽然有些欣悦的神色,但眉梢眼角仍然拥着明显的愁绪,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的母亲平安王妃,平安王妃,蕙畹虽几乎天天出入王府,但是也没正经见过几次,知道身体一向不康健,平日里也鲜少出来应酬,年节的时候略略见过,长得自不必说,算不得花容月貌,也差不太多,更兼通身的贵气和那一股子羸弱气息,蕙畹觉得,就是一个长大版的林黛玉,即使精于保养但,估计天生就有不足之症,故近一年越发的不好。 听说最近一月,竟是连屋子都甚少出来了,杨紫安本就没有兄弟姐妹,除了母亲,父王的几个妾氏不过算大奴才罢了,王府里一贯的人气不旺,若王妃再有个好歹,这王府到时就越发的孤寂了,想到此,蕙畹道: "你也不必太愁了,皇上不都遣了最好的太医来问脉吗,想是有转机的" 杨紫安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虽管不大用,但胸中的郁闷到遣了一些去,杨紫安看着她道: "过些日子,我恐要塌前侍疾,已尽孝道,京里有事,洪先生也要回京述职,你势必要在家呆一阵子了" 蕙畹点头道: "这个,我自是知道的,你放心好了" 两人话是这样说,果然没过几天,王妃病重,杨紫安按着孝道在塌前侍疾,一时也顾不得蕙畹,且几个太医会诊过,都摇头说无法,如今不过是用那珍奇的药吊着命罢了,洪先生也去了京城,蕙畹一时没有人拘束,轻松的在家闲着,刘氏瞧着这是个难得的机会,遂悄悄和张云卿商议了个绝佳的脱身之计。 如今的张云昊,三年间政绩卓越,已经升任了杭州知府,自是不同往日,弟媳妇去岁初春,头胎就得了一个儿子,取名张博英,上月上又有了,如今也是个有家业的,内宅没个亲人照管也不成样子,蕙畹虽小,可实实的聪慧,又知书达礼,且这两年跟着在家把那家务事学了个七八,于那外面的庄子上的营生,也是知道一些的,所以蕙畹去云昊那里呆上一阵,一个是帮扶弟妹,一个是寻个机会,也脱得身去。 如今这情景,刘氏暗地里琢磨了很久,惟有死遁为上,虽不吉利,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毕竟博惠的名声混的太响,就是近年来,过年过节的,皇上都经常指名的赏赐玩意下来,长此以往,弄不好一个欺君之罪就是下场,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啊,拿了主意,就细细和张云卿商量了,张云卿乃至于张老太爷,如今也早有些骑虎难下,得了这个主意,虽不十分好,但最起码心都落了地,不用终日提着了,可是又一想将来蕙畹回来可如何交代,刘氏低声道: "等过些日子蕙畹回来,咱们对外只说是博惠的同胞妹妹也就是了,因出生时,来了个过路的游方僧人言道,八岁前不可见外人,否则必夭折了去,遂从小送到她干娘处养了这些年也就是了,这个到也说的过去" 张云卿遂点点头,两人商量妥了,张云卿就去知会了张老太爷,张老太爷也叹口气道: "可惜蕙畹终是个女子罢了,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刘氏把蕙畹唤到房里细细与她说了,蕙畹也是很清楚厉害关系的,虽与杨紫安情面上未免过不去,可眼看着杨紫安就要议亲了,想必大婚过后,夫妻举案齐眉,也就把这几年的情分忘却一二了也未可知,于是也点头同意了,不过势必要辞了杨紫安才像话,刘氏知道她和世子爷情分不同,于是也就没拦着她。 张云卿那里自书信一封给云昊,阐明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令人先送了去,定下了十天后启程,蕙畹这几天虽不来王府上学,但每日也要来探看一二,可是掂量了许久,也没说出口,总觉得难以开口的很。 这一日却是最后一天,午后时分蕙畹来了王府,杨紫安伺候着王妃喝了药,就回来自己院子略歇会儿,眼睛却时不时的瞥向窗外,待看到博惠的身影进了院子,才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蕙畹问了王妃的病,然后就沉默了下来,杨紫安奇怪的打量她几眼,感觉今天博惠有些不同寻常,遂开口问道: "怎么,有什么事情吗" 蕙畹深深吸了口气道: "今天来我也是来别世子哥哥的" 杨紫安一惊道: "别,别什么,你要去哪里吗" 蕙畹道: "是啊!小婶有孕在身,母亲不放心又离不开,正好我空闲,于是差了我过去探看" 杨紫安听了,反倒笑了: "我当什么大事,你现在左右也无事,这来回也不过一个月也尽够了,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或经年不见,哪里就值得你这样的脸色了,最近这一程子,我也闲不下来,你小叔如今在杭州做知府吧,闻得杭州哪里风景甚好,你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蕙畹看着他的目光,不禁有些欲言又止,可是想了想遂颓败的低下头去,杨紫安伸手拍拍她的头道: "我这里你不用惦念,古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你自去打个先锋,等来年皇兄定然南巡,到时我们再一起去,你也可给我讲讲哪里的典故,这是个值得高兴的事情,不要再撅着嘴了,让丫头们看了,以为你要果子吃,我没给,你恼了呢" 蕙畹扑哧一声笑了,从秋桂手里拿过一个竹编的小盒放在桌上,杨紫安瞧了瞧,通体都是竹子编成的,没什么精致的花样,但很素雅,知道博惠向来爱买一些这样的东西,也不奇怪,盖子处栓了绸带结,看着甚是好看,伸手打开来,里面竟然是两双皮制的手套,这个也是博惠往年间想出的主意,因冬天天寒,她又不耐烦总拿着手炉,就让春花几个,按照她说的做了几副套在手上的东西,夹层里放了棉花,倒也暖的紧,所以冬天里若外出,杨紫安也不用手炉,只带这个手套,倒也方便的很。 杨紫安拿起来仔细端详,这次的和往日见的不大相同,皮子做的,甚是精致漂亮,而且手指都是露出一骨节的,不免奇怪,蕙畹道: "这本来是我今年打算送你的生辰礼物,戴上骑马射箭应该很方便" 杨紫安拿起一只戴上,握握手,的确活动自如,遂非常喜欢,两副不一样,另一副是不漏手指的,也是皮子的,轻薄保暖,遂睨了他一眼笑道: "你一向是个小气鬼,如今我的生辰还远着呢,你现在送了给我,到了我生辰的时候,我可还要一份的,你若是打着现在就送了生辰礼物,可是错了主意" 蕙畹想不到他这样小肚鸡肠的,遂瞪了他一眼道: "你放心收着吧,只要我在,定然不会少了你的礼物去" 说着不由的心里叹息,可惜到时我已经不在了,而张蕙畹,你大约也不知道是何许人也吧,略略说了会子话,蕙畹就辞了出来,走到院子门口站住脚,回头望了望,心里却暗暗的说了句: "再见了,杨紫安。" 王妃的病又重了些,杨紫安也没得空去送博惠,第二天两辆马车出了平安城,向南而去,吴贵领着两个小厮并秋桂一起同行,一路上,蕙畹都有些闷闷不乐的,吴贵也大约知道,这朝夕相处的猫狗,若乍一离开也难受的不行,何况三小姐和世子爷,那可是真真从小的情分,这四年来,几乎日日在一起不曾稍离,蓦地分开,而且想以后,恐也见不到面的,自然不好受,遂只让秋桂小心伺候了。 吴贵是刘氏遣了他来送蕙畹的,到了地方,还是要回来的,到了运河湾雇了船一路南下,谁想走到一半,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还是时疫流行,蕙畹竟生了病,故耽搁在了半路的一个小镇上,吴贵只得寻了客栈,请大夫抓药,十天方好些,才从新启程,因那大夫说今年这里好发时疫,尤其小孩子,因此夭折的不知凡几,蕙畹是个命大的呢。 吴贵捏了一把冷汗,写了书信细细的说明后,送回了平安城,刘氏接了信,念了几万声的佛祖保佑,索性将计就计,直接对外说博惠路上染了时疫去了,因孩子不过八岁,不能发丧,也不过简单的告诉了走的近的几家亲戚罢了。 因平安王府的王妃前几日没了,世子杨紫安扶灵进了京城,一时也没法送了信去,就先压着,宗民宗伟是知道内情的,倒也不多伤心,那贺家兄弟和刘言鹏倒是大哭了一场,博惠虽小,在平安城里也是个颇知名的人物,如今猛的传出来死讯,到令不少人叹息,都说太聪明了,遭了天嫉,不过议论了一阵,也就渐渐淡忘了。 再说世子杨紫安,扶着灵回京,接着守灵三个月,再回到平安城的时候,突然听说了这个消息,简直如晴天霹雳一般,怪不得,在京城时,洪先生和皇兄都隐隐的劝解他,死者已矣的话来,原来不是说母妃,而是应在了博惠身上,想到博惠的音容笑貌,机灵鬼怪仿佛还在眼前一般,怎么转眼就染了时疫去了呢,他是听皇兄说南边今年因时疫泛滥,死了不少的孩子,可是那里想到会和博惠沾上边。 一时难耐悲恸,加上母亲新丧,竟然大病了一场,平安王急的不行,命太医问脉,只说是情志不逾,故得了病症,抓药细细调理了小半年,才渐渐好起来,下了床第一件事,杨紫安就去临济寺,捐了一个长生牌位贡在了佛堂里,指望博惠能投生个好人家,再不要这样聪慧机敏,愚鲁长寿才是真的。 因着大家都说博惠聪明过头了,所以才夭折,虽然是谣言,但洪先生、皇上、乃至杨紫安都有些信的,毕竟世上的人千千万,那里见过如博惠这样聪敏伶俐的。杨紫安虽说病好了,但却自此郁郁寡欢,再没有昔日的轻松笑颜,春花秋月几个丫头,见世子爷这样,遂在博惠的牌位前祷告: "博惠公子您若在天有灵,还投生平安城来,与我家世子爷在一处才好" 当然他们不过是这样祷告,能不能实现,就要看老天爷的安排了。 蕙畹归家 无花无酒过清明,兴味萧然似野僧。昨日邻家乞新火,晓窗分与读书灯. 两年后平安城郊,一队车马浩浩荡荡前行,两侧的护卫俱都衣装鲜明,护卫着中间的两辆奢华马车缓缓前行,虽是初春时节,然,因近清明,天气总有些阴暗暗的,仿佛和那些悼念逝者的亲人们一般的心境,后面的车里,杨紫安靠在软榻上,出神的看着手里的一沓,已经装订成册,写着大字的宣纸,不禁一阵黯然。 宣纸上正是以前博蕙习的字,从开始的稚嫩笔体到后来越来越有模有样,他的进步是那么明显而快速,手里翻到的这页,正是博蕙曾经抄录的宋朝王禹的一首《清明》,读着,直觉竟和自己的情境如此贴近,不由暗暗叹息,春花坐在角落里,透过车帘的缝隙向外看了看,杨紫安开口道: "到了那儿了" 春花急忙道: "回世子爷,到城郊十里亭了" 杨紫安放下手里的册子,拨开窗帘望了望,入眼正是十里亭侧,那一片妖娆美丽的桃花,如明霞一般平铺过去,灼灼的的粉色,仿佛蔓延到了天边,不禁想起以前博蕙曾经说过的,遂露出一丝笑容,指了指桃花林道: "博蕙以前和我说过,这片桃花林后面,是一弯清澈的小溪,风景至美,她和宗民博文他们,那年在这里烤过鱼吃,你道他淘不淘气" 春花一愣,想到那个精灵古怪的博蕙公子,也不禁微微笑了,瞧了世子爷一眼,又不禁暗暗叹息,两年都过去了,世子爷仿佛还时刻想着博蕙公子,不仅让人去张家把博蕙公子素日写的大字都寻了来,装订成册,每日必看一二,书房里还自己亲手绘了博蕙公子的小像,悬于沿炕一侧,抬头必见,这样下去,也终不是个了局。 眼看着车马渐渐过了桃花林,杨紫安才放下窗帘,重新靠在团花如意靠枕上开口道: "临济寺那里可都知会好了" 春花点点头道: "按世子爷的吩咐,小顺子已经亲自去交代好了,让那里的僧人清明日,必会给博蕙公子作法事祭奠的,您放心吧" 杨紫安低低叹口气道: "无奈祖宗家法为大,每年清明都要回京祭宗庙,倒不能亲自给博蕙上一炷香,不知道他可怨我不" 春花急忙劝道: "世子爷的心意,就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真真的体会的到,何况博蕙公子,您安些心吧" 杨紫安低声喃喃道: "即使体会的出,何故连梦里看我一看的时候都没有,难道已经投生转世,忘却了我们两个素日的情谊" 春花看他又有些伤感,急忙道: "常听外面的老人们说,这去了的人若是好人,阎王爷必会选了好人家,让他即刻去投胎的,只有那些不能超生的孤魂野鬼才会继续在人间游荡,所以您没梦见博蕙公子,是大大的好事呢,说不定,博蕙公子已经重新投胎到那尚好的人家去了" 杨紫安有些愣愣的出神,过了半响才道: "真如此也就罢了,算了,待我们回来,再去给他上香也就是了" 低低叹息一声,一行车马辘辘而过,官道上迎面驶来两辆青帏马车,看见平安王一行的车架,急忙停靠在路边,等着平安王一行人过去,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车里传出: "怎么停了" 前面车辕上一个小厮道: "秋桂姐姐,前面是王驾经过,咱们当然要避开为上,不然可是犯上之罪呢" 秋桂咦了一声嘀咕道: "王驾,这都快到平安城了,那里来的王驾......" 刚说到这里,猛然想起来,不禁侧头看向马车里看书的女孩,女孩子看上去十岁左右,梳着双丫髻,用嵌着银丝的五彩缎带系住,垂下些许流苏,耳中带着一对亮灿灿的明珠坠子,映着一张小脸越加白皙晶莹,五官很漂亮,尤其一对眸子灵动晶莹,流转间,仿佛带着潋滟的珠晖,身上穿着一件水绿色苏绣花蝶牡丹纹长衫,下面是浅粉色暗纹撒脚裤,露出下面一双粉缎平针绣桃花的绣花鞋。颈上带着一个万福如意的银质项圈,微微抬起的手臂处,可见手腕上带着一对嵌金珠银质手镯,微微一动,金银珠彼此碰撞,发出清越的声响,煞是悦耳。 这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恢复女儿身的蕙畹,这两年,蕙畹过的很是舒心,小叔的府邸虽大,但人却不多,小婶婶刘映雪十月怀胎产下一女,取名张蕙晴多亏了蕙畹在一边协理内宅事务,才宽泛些。 说道刘映雪,当然是瞒不了她的,蕙畹没到杭州的时候,张云昊就把真相细细告诉了她,刘映雪刚一听,当时觉得,简直就像戏文里的祝英台一般,不禁回想了一下博蕙的言行,细细一琢磨,却有些小破绽的,自己一向没注意的,不禁惊讶非常,也暗暗出了一身冷汗,博蕙如今的名气,那可是在皇上前头都挂了号的,若是一个弄不好,就是满门抄斩的欺君大罪。 不过还好,这一次寻了这个时机金蝉脱壳,不然以后的下场,还真说不准去就是一场大祸也未可知,不过惊讶过后,刘映雪也大约体谅了大伯的心思,蕙畹的聪明的确世所罕见,又遇名师亲自指点,那里能错过了,故才有这一停事,转而又不禁佩服蕙畹,一个女儿家竟然能在男孩子中拔了头筹,不得不说是真真少见的。 况,自她来了这里,协理家务,虽才八岁稚龄,却少有的有条理,且虽说读书甚出色,于那女红上也没有落下,虽不是多么出类拔萃,但年轻女孩中也是不多见的,况厨艺上也是晓得一二,到令刘映雪对嫂子越加的敬佩起来,怎的教导出这样一个灵透得体的女儿来,且经常做些玩意来逗博英和蕙睛,弄得两个孩子一看见她就粘上去,倒令刘映雪哭笑不得,就是这一次大嫂来信,让蕙畹回去,自己的一双儿女还大哭了两天呢,还是蕙畹那丫头做了几个好玩的东西来才好了。 刘映雪不禁暗叹,这样一个难得的女孩,将来也不知谁家得了去,忽然想到自己隔母的弟弟言鹏和她年龄相近,可是无奈辈分终有区别,到是可惜了,刘映雪是个稳重谨慎的性子,知道蕙畹这女扮男装一事,非同小可,故也没和娘家吐露,只自己知道也就是了。 蕙畹在杭州这两年,张云昊知道自己这个侄女是个聪慧不凡的,到也不能真圈于闺阁之中,反暴殄了天物,遂认真寻了那博学的先生以及琴艺绘画的师傅,悉心教授于她,倒是成绩可喜,尤其于那绘画上,令师傅都赞不绝口,张云昊也看过蕙畹画的一幅工笔花鸟图,纤毫必现,细腻逼真,竟是和那真的一般无二,加上一手好书法的题跋,说是出自一个十岁的闺阁少女之手,恐无人相信。 遂不禁暗暗同意兄长的话,这样多才多艺的,可惜了是个女子,若是男孩,恐是个不得了的,况随着长了一两岁,性子越发的稳重温柔。可是却不一味的脸软好欺负,决断间柔中带刚,竟是和嫂子刘氏有八分相似,想将来持家也必是有道的。就不知将来可是要嫁何种人家,一般人家,不说兄长,就是他这个小叔也必不依从的。 这次兄长来信说让回去,张云昊和刘映雪虽不舍,但也知道兄嫂着实想念女儿,也就遣了稳妥的家人一开春就护送了回来,没想,到了城外,却正好遇上平安王进京的车架,秋桂整日和蕙畹在一处,自是知道些她的,虽说小姐表面上不说,可心里也时常惦念世子爷,毕竟是从小一起的情分。 听说世子爷因着她的死讯,得了一场大病,平日里从不烧香拜佛的小姐,也去那西湖北面的云林寺去烧香祝祷,茶饭也减了许多,人也瘦了下来,到如今却没有前两年的珠圆玉润了,身材抽长,反倒初初显出了些娉婷少女夫人身姿,也算是因祸得福吧,秋桂平日里对平安王世子以及过去的事情,是只字不提的,谁想还没进平安城就遇上了,秋桂暗想,自家小姐和世子爷也不知是个什么缘分。 蕙畹看了她一眼,伸手微微掀起一角车帘,向外看去,只见高头大马正装严谨的护卫随扈着中间两辆马车前行,车身有烫金的平安王府的徽章印记,前面坐的的大约是平安王杨奇,后面的不用说,该是杨紫安了,蕙畹看着渐渐过去的一行车驾,不禁暗暗呼气,这也许就是自己和杨紫安的宿命,擦肩而过,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也是无奈的事情。 放下帘子,低声道: "秋桂,走吧,走快些,赶在午时前回家" 秋桂答应一声,自去吩咐马夫,张家如今已大大的不同往日了,张云卿这三年官运亨通,每年必都要晋升一级的,倒是少有的很,到了今年考评政绩,得了优,因在百姓民生上甚有功绩,故得了嘉奖,刘东林卸了知府回京述职,被皇上照见,钦点了山东巡抚去上任了,平安城的知府空缺下来,刘东林举荐,加上平安王杨奇和张老太爷也上书推举,皇上本也有意,故张云卿原地升任了平安城的府台大人,令同僚们不仅羡慕非常。 可是都晓得和他没得比,一则张云卿确实为官清廉公正,妻族一家生意做得虽大,但是时常救济穷苦,在百姓中,刘家常有善名,更兼有夭折的博蕙公子的体面,自是通着天的,谁也没得比,所以也没敢使什么绊子,故,张云卿得以顺风顺水的一路升将上来。 随着张家的腾达,刘氏把旁边两家的院子,也给了成倍的银钱买了下来,打通了,重新布置,挖池造景,植树移山,如今的张家,已经非昔日的小门小户可比了,也是树木蓊蕴,亭台阁榭,体面非凡的,比邻的原是两个官员的三处私宅,地方不小,刘三舅使银子买了下来,改造一新,大门看上去是刘府一家,里面却是三个独立宅子,中间有穿堂侧门相连,倒也便宜,且和张家比邻。 刘氏所幸也在两府侧面开了侧门,以便两家人来往,这样一来,原来的一条街,竟是被张刘两家沾去了一半,且小街也被两家出银子阔了开去,所以一拐进来,蕙畹从窗子看去,竟然仿佛不识得了一般,不禁开口道: "秋桂,咱们不是走错路了吧,这里不像是咱们家里的路啊" 秋桂笑道: "想是夫人每常给您书信,没说过这些杂事的,我娘来信说了,舅爷亲家老太太一家,如今也搬在了这街当,加上咱们家阔了几倍去,门前的路道自是重新修整了的,您看这里就是刘府" 蕙畹侧目看去,果然,青石台阶上面一座体面的大宅门,大红灯笼的檐廊下,写着刘府两个大字,蕙畹认得,是爹爹的字体,不禁笑道: "看来三舅这几年的生意越发的好了" 秋桂笑道: "可不是,如今的平安城里,谁不知道舅爷的大名呢" 蕙畹不禁莞尔,恍惚她还记得小时候,三舅套着牛车接他们去的情境,真是令人不可料想,就算是有些自己的功劳,但蕙畹知道,三舅真真的是个少见的商业奇才。 却说刘氏夫妇得了信,知道蕙畹回来就是这几日,张云卿还罢了,刘氏每日必让吴大娘去门口张望许久的,吴大娘也是惦念着自己的三丫头,故也和刘氏一个心思,这一日,眼瞧着快到了午时,远远的看见了两辆马车缓缓行来,吴大娘估摸着该是小姐到了,急忙差了下人进去报信,自己几步走下来,马车到了近前,果然,下来的是秋桂。 吴大娘上下打量秋桂片刻,倒是长大了好些了,气色衣着甚好,知道必是不差的,遂放了心,急忙和秋桂把蕙畹扶下来,一打眼,吴大娘险些不敢认了,都说女大十八变,这个三小姐真真变得,好个漂亮的模样,蕙畹看见吴大娘笑道: "大娘一向可好" 吴大娘忙道: "托小姐的洪福,倒是越发的好了" 蕙畹笑了,还没起步,就听见一声大喊道: "畹儿!小三!" 蕙畹不禁抬头看去,蹬!蹬!蹬!从里面出来两个年轻男子。 临济上香 头先跑下来的看上去十五六岁大,穿着一件明紫色暗纹锦缎直缀,腰间系着朱红色丝绦,下摆处缀着一支翠雕葫芦佩,头上同色纶巾绾住发髻,垂下两条长飘带,眉眼清明,皮肤略黑,正是搏武,稳重了太多,只那微微上挑的嘴角,还能窥见一丝昔日的淘气。 后面的博文穿着一件月白色锦袍,越发显得他身材修长,剑眉朗目,十分的挺拔,看到蕙畹,两人脸上都掩不住露出的喜悦的神色,搏文一向内敛还好,搏武却是个外放的性子,一下拉住蕙畹,仔细上下的打量片刻道: "到真真漂亮了许多,是不是大哥" 博文笑着伸手摸摸蕙畹头上的发髻道: "是啊!如今真有个丫头的样子了,走吧!咱们进去叙话" 兄妹三个笑着进了府,蕙畹大约扫了一眼,三房间的大门,很是气派,门口守门的下人急忙行礼,蕙畹摆摆手,踏进家门,不禁游目四望,这哪里还是记忆中的家,游廊假山,池塘花木,房舍院墙都精致非常,比起江南的园子也毫不逊色,不禁暗暗称奇,且,来回洒扫的仆人、婆子、丫头、小厮也多是不认识的生面孔,蕙畹大约知道,因为自己的缘故,有些婆子,娘亲给了银钱遣散了回乡去了,现下这些想是新进来的吧。 过了垂花门,就看见刘氏带着几个丫头婆子迎了出来,两年不见,刘氏还是和自己记忆中差不太多,要说变化,应该是微微有些发福,但皮肤较之以前更白皙些,大概因为的确顺心,瞧着反倒年轻了些,有了些许以前没有的富贵气,刘氏一看见蕙畹,眼泪就掉了下来道: "畹儿,娘亲日日念着你,今儿可回来了" 蕙畹的眼泪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上前一步深深一褔道: "不孝女......见过娘亲......" 哽咽着还没说完,就被刘氏揽在了怀里,娘两个抱头痛哭,刘氏想到两年前路上那场时疫,自己这个丫头的命真算大的,不然哪有今日的母女相见,故伤感起来,母女在这里久别重逢,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道: "你是三姐姐吗,我是博峻" 因,原来博蕙的名声太响,即然已经死遁,张云卿夫妇觉得,让小儿子叫这个名字恐不大好,于是给小儿子改了名字,叫博峻,刘氏的信里略略提到过,所以蕙畹也晓得这件事,听到声音,蕙畹放开刘氏低头看去,见是一个粉嫩的小娃娃,头上梳着总角辫,身上穿着红色绣平安富贵的缎子袄裤,脖颈挂着一个长命富贵纹银质长命锁,手腕上带着两个银铃铛手镯,手臂一动,叮铃铃的清响,眉清目秀,黑亮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甚是灵透可爱,蕙畹笑道: "你是博峻" 小娃娃好奇的看着她道: "我是博峻,你是三姐姐" 蕙畹点点头,博峻伸手拉住她的手道: "我小时候见过你是不" 吴大娘笑道: "小少爷可是分辨不清了,三小姐和三少爷是一母同胞,长的自然相似,这是你三姐姐,不是三哥" 博峻歪歪头,微微皱起眉头想了片刻,觉得想不清楚,蕙畹牵起他的手低声道: "我是三姐姐,记住!我可会做许多好玩的东西,你要听三姐姐的话,我一会儿就有礼物送给你" 蕙畹一贯哄惯了孩子,故轻车熟路的就把小博峻哄的言听计从了,刘氏在一边低声笑了,搏文搏武看着花树下笑的灿烂的弟妹,也不禁笑了起来,两人同时想到了蕙畹小时候,进来见过了张云卿,一家子坐下说话,张云卿细细打量自己的小女儿,两年了倒是出息了,看不出一点儿男孩的样子,行动间,颇有闺秀的气韵,眉眼虽未大变,但于两年前,已经是判若两人了,只是一双眸子还如以前一样,眸光灿灿,灵气氤氲,不觉很是欣慰。 一时一家子说了些亲热体己的话儿,刘氏知蕙畹一路舟车劳顿,故指了指外面道: "如今你也大了,外面两个丫头给你,交在秋桂手下使唤吧,你的院子我已经亲自带人收拾过了,做主给你阔出了些,你去看看可喜欢,若不随心,想怎么拾掇,自己看着弄就成了,你向来是有主意的" 蕙畹应了,辞了母亲,外面两个小丫头引着,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路上,如果没有丫头领路,估计蕙畹秋桂都找不到了,进了小院,蕙畹四处打量,原来的小院子如今已经阔出去一倍有余,仍是明暗的格局,正屋东侧是蕙畹的寝室,西侧辟做书房,侧面有小厨房和婆子们住的下人房,屋前添了小巧的回廊,院子前面,旧日的两颗海棠还在,正是花期,开了一树深浅不一的重瓣花朵,一阵风吹过,几许花瓣飘落下来,美丽非常。 进了正屋,除了布置更精致富贵了一些,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寝室里已经除了过去的青色幔帐,换成了柔和的淡粉色,阔朗的格局也被妆台柜子等卧寝的家具填的甚满,妆台上脂粉妆奁一应俱全,这就是一个典型的闺房。 西侧是书房,布置的倒还清雅,临着碧纱窗放着一个贵妃榻,蕙畹走过去靠在上面,倒是舒服的紧,两个丫头和院子里粗使的几个婆子们重新上来行礼,蕙畹摆摆手道: "你们素日如何,现今还和旧日一样便了,只一样,我一贯最厌那起子爱搬弄是非嚼舌根的三姑六婆行径,若有,我这院子必是不要的,你们记住就好,去吧" 婆子们退了下去,蕙畹打量了两个小丫头几眼,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姿色寻常,看着倒都是老实本分的,一个胖些,一个瘦一些,于是开口道: "你们两个叫什么" 胖些的开口道: "夫人赐了名儿,奴婢叫小兰,她叫小翠" 蕙畹觉得还行,遂道: "好,以后你们听秋桂的吩咐就是了,去吧" 两个小丫头退了下去,蕙畹也有些累了,略略洗了手脸,就靠在榻上小睡过去,秋桂给她搭上了薄被,才出去指挥着两个小丫头,把带回来的东西都一一归位,略略看了一下,往年那些世子爷和皇上赏下的玩器,都没见着,想是夫人收起来了。 蕙畹这里回家安置不提,再说杨紫安,进了京祭奠了宗庙,被皇上单个传进宫里,杨紫安一进御书房,就见杨紫青前面的御案上放着一摞画卷,杨紫青站在那里,正随意的翻看着,见他进来道: "紫安过来,你看看,这些大臣们的闺秀,真有几个颇有姿色的呢" 杨紫安行了礼走过去,见桌上是一摞仕女图,不禁想到旧年间,蕙畹说过的,他说这些仕女画那里能分得出美丑,明明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吗,不过皇兄这案上的到不同,虽不十分真实,但是也能大略看出一二来,杨紫安道: "皇上,如今虽比不得佳丽三千,后宫也多佳人了吧,还要选美进宫吗" 杨紫青瞥了她一眼笑道: "紫安莫不是忘了,你今年已经十七了,朕现在都已经有三个皇子和两位公主了,你如今却连个房里的人都没有,岂不冷清的很" 杨紫安一愣道: "皇上每天日理万机,那里寻得空来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杂事" 杨紫青放下手里的画卷,坐靠在紫檀嵌粉彩实心椅上,拿起桌上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很郑重的道: "这些非是杂事,要知道繁衍皇室血脉,承继宗室,乃是你和朕的责任" 杨紫安低声道: "臣弟母孝在身,现在议亲恐不妥当" 杨紫青盯着他看了片刻道: "你我年龄相仿,情分有于别人不同,朕可以许你一个恩旨,若你有心仪之人,朕可以下旨赐婚" 杨紫安忙一鞠躬道: "臣弟谢皇上体恤" 杨紫青低低一叹道: "帝王家自由帝王家的无奈,但是如果能做到,朕希望你能寻一个情投意合的女子为妃,好过貌合神离" 说着眉目间闪过一丝阴晦,杨紫安大约知道皇上不喜皇后,具体什么因由也不得而知,杨紫安沉默半响迟疑的开口道: "臣弟刚才给太后请安时遇到了皇后娘娘......" 杨紫青一挥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杨紫安想到自古夫妻之间的事情,多是别人劝不了的,更别说帝后之间,更有千丝万缕的利益牵扯,遂没说什么,杨紫青道: "那张云昊到是个能臣,在杭州这几年治理的颇有章法,且都说他是个油盐不进的清官,朕想着,把他调回吏部来,也让他们兄弟离得近些" 杨紫青一愣,他当然知道张云昊是博惠的小叔,不过皇上至今还这样器重张家,大约和博惠也脱不了关系去,其实皇上也是个很念旧的人,皇上看他半天没答话,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到没在意接着道: "博惠的两个哥哥如何" 杨紫安回神道: "博文、博武,倒也不错,比之博惠毕竟差一些" 杨紫青点点叹头道: "太聪敏了,其实也不是件好事。最近朕时常想起那一年,你们在尚书房读书的事情,博惠的小手,握着那张小小的金弓,啪的一声,箭不过才射出不远的距离,引来一片哄笑,可是她却不以为然的继续又射,那张不服输的小脸,到让朕至今都记忆深刻" 杨紫安笑道: "其实她很有章法的,到后来,力气大些了,箭射的却极准,可惜......" 说到这里脸色一暗,杨自青道: "都说逝者已矣,来着可追,朕和你都有些迂腐了,好了,这些都是朕特命选出的适婚闺秀,你拿回去仔细看看,若是觉得哪个不错,告诉朕,明年等你守孝期满,朕给你赐婚,想必这也是皇婶的遗愿" 听到这里,杨紫安遂没说什么。所以杨紫安此次回平安城,带回了一大堆名门望族闺秀的画像,到了王府,就命春花秋月好生收了起来,如今他那里有这样的心思,再说他还记的博惠曾经言谈之间对妻妾成群多有不齿,故他心里也不想成为博惠厌恶的那类人,虽然他已经看不见了,但依然不从心里不愿意。 自过了清明,天气就渐渐放了晴,好像呼应人们的心情一样,这一日初一,蕙畹一早就收拾妥当,准备和母亲去临济寺烧香,博文博武如今已经不用上府学了,只在家读书,等着来年的秋闱,故也跟着来了,也有个护卫之意。 蕙畹回来了平安城,才知道,昔日的熟人如今都已经不见了踪影,贺总督调到了广州,贺家兄弟自然是跟了去,宗民宗伟,回了京里自己家里,明年也会参加秋闱,刘言鹏自不必说,跟着刘东林去了山东,一时间,昔日的同窗,仿佛如那流云一般四处散了,再聚在一起,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令人感叹。 秋桂替她整理好帏帽。所谓帷帽:就是一个前面附着轻纱的帽子,大家闺秀们出门必备的装备之一。蕙畹喜欢它的原因是,它可以遮阳防晒。 收拾好了,只带了秋桂出门,门前是两辆青帷马车和一辆大车。刘氏带着博峻和吴大娘坐在前面,蕙畹和秋桂坐在后面,剩下的婆子、丫头坐在后面的一辆大车里。博文博武兄弟带着小厮们骑马跟随。 辰时出门,到了巳时才到了临济寺。临济寺倒是几年如一日,暮鼓晨钟恐怕千年也不过如此了。蕙畹跟着刘氏进去挨次跪拜了,虽心里仍然不大信服,但,作为精神寄托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知客僧把他们请进了后面,备有专供女眷歇息吃斋的小院。午时吃了斋饭,刘氏乏了,靠在炕上歇午觉。博峻想是昨天睡多了,错了盹,故闹着出去玩耍。蕙畹无法,只得牵了他出来,跟着博文博武去后山的桃花林里逛。 到了后山,只见一大片桃花,盛开的甚是繁茂,枝桠间簪满了深浅不一的粉色,一簇簇的,远远看去,就如那此起彼伏的粉色云层一般。沿着小路走了进去,转了几个弯,却是旧年间来过的山溪跟前。几人在溪边寻了几块干净的青石,做了下来。刚坐下,就听见一个声音从桃林另一侧传过来: "你们不必跟着我,我自去逛一会儿就好。" 听到这个声音,蕙畹和博文博武都不禁大惊。 桃林相遇 短暂的慌乱过后,蕙畹率先镇定下来,暗笑自己未免有些做贼心虚,这么多年的相处,蕙畹很了解杨紫安,他骨子里有着帝王家的高傲和冷漠,给人非常有距离感,但是对自己却格外的好,相信即使他最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没什么大不了,况且,蕙畹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标准的闺秀装扮,以及头上戴着的遮阳帏帽,如果这样他还能认出自己就是博蕙,到真奇了。 想到此,蕙畹遂微微放心,放心之余,又有几分自己不愿去正视的失望,博文搏武同时看向蕙畹,见她并没有惊慌,反而镇定从容的很,遂略略放心,毕竟对方是世子,又是昔日的同窗,怎好躲避不见,到失了礼数。 博峻当然不会明白哥哥姐姐们的想法,看他们都站了起来,以为要和他一起游戏,遂兴致高昂的道: "大哥、二哥、三姐姐,我们一起玩捉迷藏好不好,我躲起来,你们找我" 说着,一把挣开蕙畹的手,向桃花林里窜了进去,瞬间就没了踪影,蕙畹不禁一愣,这桃花林大的很,且四通八达,若是博峻胡乱跑,恐不妙,急忙追了过去,博文搏武对看了一眼,也跟着走了过去。 却说博峻却还没来得急跑远,刚转了一个弯,只顾着看后面有无追兵,不妨一下正好撞到了杨紫安的怀里,杨紫安本是今日来给博蕙上香的,看到后山桃花烂漫,不禁忆起旧年间的事情,顿时感觉胸中郁郁难遣,遂斌退下人,自己在桃花林里散步,不想,刚走了几步,迎面撞来一个小孩。 杨紫安低头看去,心头不禁一震,急忙双手扶着他,仔细的端详了片刻,正值总角的小男孩,一身葱绿暗纹的锦缎袄裤,脖子上带着一个银质吉祥锁,手腕上的银镯子,随着他的挣扎,发出清脆响亮的叮当声,令杨紫安惊讶的不是他这一身富贵孩童的打扮,而是他的五官,竟然和博蕙有六分相似,不一样的地方,应该是这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睛,和好动的性子了,从他不停挣扎来看,就不是个沉静的,况且,眸光虽然灵动,却独少了博蕙眼中那份少见的敏慧。 杨紫安正要低头问他是谁,一个悦耳的女声传来: "博峻!博峻......" 花影扶疏间走出一个小女子,后面跟着的竟然是张博文和张搏武,杨紫安顿时恍然,自己抓住的这个调皮的小娃娃,大概就是博蕙的幼弟,当年博蕙戏称宝宝的那个,遂不由的放开手,博峻一挣脱束缚,急忙躲到蕙畹身后道: "三姐姐,这人抓住我不放,他是坏人" 蕙畹还没说话,杨紫安不禁一愣,灼灼探究的目光投注在蕙畹身上,据他所知,张家加上博蕙一共好像只有四个男孩,何时蹦出来一个三姐姐了,杨紫安上下打量蕙畹,目光犀利而深邃,眼前应该是个十岁左右的女子,身上穿着一件浅粉色暗花段右衽女褂,下身是一件同色绣蝶恋花的侧褶裙,裙摆堪堪遮住脚下的粉缎绣花鞋,只略略露出鞋帮处几朵精致的银线桃花,襟畔缀着一串白玉佛手挂饰,用米粒大的珍珠串缀而下,头上戴着轻纱帷帽,虽看不太清面容,但隐约间,却令杨紫安觉得分外熟悉。 遂愣愣的看着蕙畹出神,博文搏武随后追来,看见这个情景,急忙上前请安,杨紫安这才回过神来笑道: "不妨你们两个今天这样悠闲,听说不是在闭门苦读,以备秋闱的吗" 博文道: "只因家母和妹妹来此上香,我和搏武故也跟着来散散" "妹妹!" 杨紫安扬扬眉,看了蕙畹一眼道: "一向不曾听说,你们何时有个妹妹了" 博文冲蕙畹使了个眼色道: "蕙畹,快拜见平安王世子" 蕙畹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要行礼的,于是微微一褔轻声道: "给世子请安" 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给杨紫安一种袅袅袅婷婷的感觉,而且她给自己很莫名的熟悉感,遂摆摆手,疑惑的看向博文搏武,搏武道: "当初博蕙出生的时候,本是双生的龙凤胎,因来了个游方的僧人,说八岁前最好不见外人,不然恐有夭折之灾,所以出生没多久,爹娘就把蕙畹送到了外祖母家不远的庵堂里,托给他们的干娘抚养,博蕙因自小有些孱弱,故爹娘终没舍得,留在了身边照料,到了今年,妹妹躲过了灾厄,才回转家来的" 杨紫安指了指蕙畹道: "你说博蕙还有个双胞的妹妹,就是她" 搏武点点头,博峻歪头打量了杨紫安几眼,现在才看清楚,这个大哥哥长的真好看啊,完全不像个坏人的模样,于是竟把刚才的那段扔到了脑后去,开口道: "大哥哥,我告诉你!三姐姐和小时候见的三哥哥长的一模一……" 话还没说完,就被蕙畹一把捂住他叽叽喳喳的小嘴,蕙畹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道: "世子爷莫要怪罪,小弟被爹娘宠的没甚规矩" 杨紫安目光一闪,仔细的盯着蕙畹头上的面纱,低声喃喃的道: "一模一样,真的这么像吗......" 蕙畹低声凑到博峻耳边道: "想让姐姐晚上继续给你讲故事,就闭嘴" 博峻妥协的点点头,蕙畹放开他,博峻撅撅嘴,心道不说就不说,但是看到对面大哥哥好奇怀疑的打量三姐姐,肯定以为自己说谎呢,这可不好,可是自己又不能说话,否则得罪了三姐姐,那些个好玩的玩具和好听的故事可就没了,博峻眼珠一转,心道不动嘴,动手可以吧。 想到此,趁蕙畹不妨,一把就把她头上的帷帽扯了下来,轻纱落下,蕙畹一惊,也无暇再去顾及博峻的调皮,抬头正对上杨紫安震惊的目光,杨紫安再也想不到,事隔两年,自己竟然还能看见博蕙的脸,这样清晰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眼前的这张脸,和自己日思夜想的博蕙仿佛瞬间重合在了一起。 俊秀的五官,以及那明亮潋滟的眸子,隐约透出十分的机灵和聪敏,甚至那微微抿嘴时,浅浅的笑窝,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恍惚也有些不同,这张脸的轮廓仿佛变得更柔美了,穿过花枝撒落下来的午后暖阳,给这张柔美的脸,更添上了一丝梦幻而美丽的色彩,这是个一个女子的脸,不容错辨的女子的脸,虽然和博蕙几乎一样,但却是个真真的女子。 可是她望着自己的眼神,为什么是这样的,一瞬间仿佛慌张,仿佛窘迫,甚至仿佛还有一丝丝的期待,杨紫安待要深究,这些情绪却转瞬即逝,变得沉静坦然起来,这份从容和博蕙到是很有些异曲同工,杨紫安不成想博蕙竟然还有一个双胞的妹妹,一时间有些混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张蕙畹,是叫蕙畹吧: "竹槛气寒,蕙畹声摇"这闺名倒是很不俗。 蕙畹冷静下来,低头瞪了一眼博峻,博峻调皮的眨眨眼,指指自己的嘴巴,无辜的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说话,蕙畹哭笑不得,伸手拍拍他的头,捡起帷帽也没戴上,反正已经看见了,还遮岂不掩耳盗铃,冲杨紫安微微露出一丝礼貌的笑意道: "世子爷请不要介意,小弟调皮的紧" 杨紫安这才回神,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 "不妨倒是你......" 说到这里,杨紫安呐呐的停了下来,看着这张熟悉的容颜,杨紫安顿时觉得,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一时难以宣之于口,不禁低低一叹道: "想不到你和博蕙真的这么想象,到令我......" 说到这里,又是微微一叹,蕙畹眼中快速的划过怅惘,低头想了片刻才轻声道: "闻得世子对三哥多有顾念,想如今家兄即已去了,想必也不愿看到世子难过悲伤,况医书上言:思伤脾,忧伤肺,世子还请宽怀情志,想家兄泉下有知,定会十分欣慰的" 杨紫安和蕙畹对视,眼前的这个小女子,语气温和,目光颤颤盈动,情真意切,令杨紫安心中瞬间涌上一股暖流,直烫心肺,竟是这样的舒服贴心,不禁微微的一笑,收了那难过的心思,重新看向眼前的蕙畹,头上梳着两个双丫髻,系着明珠流苏缎带,耳际两只银丝明珠坠,明晃晃的,映着粉妆玉琢的小脸越加明艳。 杨紫安不曾想过,同样的一张脸,竟然给了自己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仿佛两个博蕙一般,一个俊朗,一个明艳,一个聪敏,一个体贴,也许是爱屋及屋,也许是什么自己不想探究的原因,才只第一次见面,杨紫安就觉得分外喜欢这丫头,更也许是一种心理上的补偿和暗示,不管是什么,这一刻,杨紫安竟然暗暗感谢老天,毕竟他还是仁慈的,至少还留了个蕙畹在。 耳边脚步声传来,□间转出春花秋月两个大丫头,来寻杨紫安去亭中饮茶,猛一看到蕙畹,两人都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杨紫安淡淡的瞥了两人一眼,两人才急忙住声,但目光还是好奇的偷偷扫向蕙畹,蕙畹心理不禁暗暗腹诽,见到认识的人装陌生,还真是个技术活,杨紫安轻轻咳嗽了一声道: "既然偶遇,不如请几位亭中一起品茶如何" 博文搏武看向蕙畹,蕙畹有些犹豫,毕竟如今自己不是昔日的博蕙,博峻伸手拽拽她的衣襟道: "三姐姐,我渴了" 蕙畹没法子的看了他一眼,抬头看向杨紫安道: "如此多谢世子爷相邀" 杨紫安微微牵起嘴角,令在一边的春花秋月不禁暗暗惊奇,自博蕙公子去了,世子这样的脸色几乎没有过,看来今天心情是极好的。春花侧头偷偷打量蕙畹,暗道真的好像啊,看这个样子大约是博蕙公子的妹妹,不曾听说过博蕙公子有妹妹啊,不过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呢,一行一动都落落大方,不同俗流,不愧是博蕙公子家的人,真的很出色。 还是那个八角小亭,还是潺潺的泉水伴着幽幽的桃花香: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坐在这里,蕙畹恍仿佛回到了以前一般,只是身份和境遇变了,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嬉笑玩闹,那种两小无猜时的光阴,已经永远的留在了过去,低低叹口气,转念又不禁莞尔,自己竟然像一个已界垂暮的老人一样,追念过去,真真好笑的紧,自己才不过十岁而已,还有大把的时间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即使在这个古代,蕙畹相信,只要自己坚持而努力,就能够活出自己的精彩来。 想到此,不禁豁然开朗,杨紫安和博文搏武说些闲话,一边悄悄注视着蕙畹,不是有意的,而是不由自主的,目光总会被吸引过去,她的表情,从刚才的沉重到现在的轻松,令人不禁暗暗称奇,但第一次见面,也不好问什么。 博峻毕竟是小孩子,又兼午时的斋饭不合脾胃,只吃了一点儿,经过刚才的一番跑动,早就消化的没影了,喝了茶,顿感饿了起来,悄悄拉拉蕙畹的手,委屈的道: "三姐姐,我饿了" 蕙畹不禁伸手点点他的额头道: "让你挑食,这里是寺庙,可没有外面那些小吃食,一会儿出去给你买些甜糕吃好了" 杨紫安冲春花使了个眼色,春花转身去了,不一会儿,提了一个红木烫金牡丹花纹的八角食盒走过来,放在石桌上,打开是八样精致的细点,杨紫安看了博峻一眼道: "吃吧,外面买的东西,必是不大干净的,这个是府里带来的" 博峻看看盒子里精致的糕点,又看了看蕙畹,蕙畹摸摸他的头道: "即是世子爷的好意,你吃吧" 博峻得了允许,急忙谢了杨紫安,就寻了一块自己喜欢的吃起来,吃了几块就饱了,嘴角却沾了一些白色的糕屑,像个小花猫似地,蕙畹遂拿出自己帕子给他细细擦干净,杨紫安目光盯着蕙畹手里的帕子,突然觉得分外眼熟,雪白的丝帕上,可见几朵娇艳的粉嫩桃花,仿佛在那里见过,一时竟是想不起来了。 博峻吃了点心,几人又略做了一会儿,估摸着刘氏该醒了,蕙畹博文搏武遂起身告辞,杨紫安也不方便很留,直到蕙畹的身影消失在桃花间,杨紫安才微微叹口气,春花还是憋不住开口道: "这位小姐长得和博蕙公子一个摸样,却又好像更漂亮一些" 杨紫安瞥了她们一眼道: "她是博蕙的双胞妹妹" 春花秋月对视一眼,点点头道: "怪不得这样像,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和博蕙公子一样聪明" 杨紫安沉默半响幽幽的道: "聪明有时候其实并不是好事,想博蕙就是夺天地造化,太聪明了,以致招夭折,故此,我倒希望这蕙畹愚钝一些才好,不过刚才看她应对言谈,竟也是个机敏不俗的。" 突然想起刚才看到的帕子,侧头问道: "春花,你还记得,旧年间,我可有一个绣着桃花的帕子" 春花笑道: "是啊!那不是爷从博蕙公子那里要来的吗,上面好像还有一个像字又像花的东西" 杨紫安猛的想了起来,是啊!旧年探博蕙病的时候得的,眼前忽然闪过刚才蕙畹手里的帕子,不禁暗暗思量,总觉得那里不太对劲,遂吩咐道: "回去,找出来给我,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我们也回府去吧,免得父王惦念。" 瑞清公子 晚间杨紫安回了自己的院子,春花寻出那块帕子递给他,杨紫安坐在书案后面,就着明亮的灯火细细端详,怎么看都和下午蕙畹那个帕子,像是出自一人之手,闻得秋桂如今跟在了蕙畹身边,难不成是秋桂绣的,想到此不禁摇摇头,往年间,曾见过秋桂给博蕙做的活计,比之这块帕子的绣工,更鲜亮细密一些。 杨紫安手指轻轻摩挲着帕子上突起的花纹,以前不理会,如今仔细看来,竟然像是一个畹字,想着杨紫安放下帕子,拿起笔在纸上照帕子上的写了一个大大的来瞧,放大看起来,真真越看就越象一个畹字,那时还记得博蕙仅仅四岁,蕙畹应该还在庵堂里躲灾,怎么博蕙身上常用的帕子上竟绣上了一个畹字来,而且以前还不大理会,现在看来,这块帕子颇有几分闺秀气,令人猜想不透。 细细收好帕子,不由想起今天蕙畹对自己说的那番劝慰,不禁微微笑了,这丫头和博蕙毕竟有些不同的,温暖细心的如一汪涓涓细流,令人舒服惬意。若是时常相伴,定然身心愉悦,可惜她是个女子,若是博蕙的话,想到此,杨紫安不禁摇摇头,暗叹自己胡思乱想。杨紫安这里心情杂乱的一时理不清楚。 再说蕙畹,回来不过两月有余,张云昊的家书就递到了家中,皇上下了圣旨调云昊回京,并赏了私宅以示恩遇,小叔的两个孩子尚小,且新家必要从头操持,琐碎繁杂,另有京城女眷的应酬要顾,刘映雪一时恐忙不过来,故此特要蕙畹进京,去帮衬一二。 张云卿接了信和刘氏一商议,知道这也是云昊的造化,且如今近了这许多,来往见面也容易,倒是一件大大的喜事,遂命蕙畹收拾了行礼,由博文搏武护送着进了京。 杨紫安这头还没理清楚想透彻,蕙畹已经又离开了平安城,有时候造化弄人不得不服。再说张云昊被皇上的圣旨直接调来了京城,任四品吏部侍郎,虽是平调,可京里的这些官油子们谁不知道,这可是一步蹬了天,京官毕竟与外官不同,且都知道张家近些年腾达的厉害,也不知道那里顺了皇上的眼,兄弟两个连连晋升,这不如今都是正四品了,张云皓还说的过去,一甲及第,张云卿却是一个大挑出身的,能短短几年内混到这样的品级,着实令人惊叹。 杨紫青的确待张云昊甚厚,于城东的长乐坊赐了一座私宅于他,乃是前朝的一个大员的宅邸,虽说有些旧了,但底子毕竟在哪里摆着,张云昊为官比他哥哥还更迂腐不知变通,当年虽去了富庶之地,却也捞不到甚好处,只凭做官的那些俸禄,别说是富贵,就是能顶上一家子的开销,就要念佛了,若不是嫂子在他成亲时,越性给他置办了几处生钱的庄子,恐要打饥荒了。 即使有这些进项,手头实实的也并不宽裕,故刘映雪自嫁给了张云昊,且亲眼看了嫂子如何持家,于是渐渐的心思也活络了起来,可巧遇到了蕙畹前来,出了月子,就想也寻些私底下的营生,毕竟云昊以后在官场里,那里短的了使银子的地方,故和蕙畹略略提了,蕙畹大喜,本来江南这个富庶的地方,这样闲呆着到也浪费了,于是写了信于三舅通了讯息。 三舅早就野心勃勃的想跨足其他行业,一直苦无机缘,得了这个信,遂亲自赶来了杭州,刘三舅一贯是信任蕙畹,这次蕙畹却是完全的没主意,只告诉他杭州的西湖龙井是最有名的,可以买下茶园经营或可有些利润,刘三舅多精明,在杭州几个茶园跑了三个月,就盘下了两处不小的来,刘映雪于是趁机参了股进去,对外和张云昊也没甚关联,倒也十分稳妥。 只不过把自己知道的一些现代关于茶叶知识告诉了刘三舅,剩下的都是他自己去运作,如今已是大大盈利的一项买卖了,故张云皓虽然为官清廉,但如今却并不清贫,这也是令许多同僚纳闷和眼红的事情,可是也寻不到人家的把柄,再说,如今他在吏部供职,谁不知道,那可是管着官的官,谁见了不得给些体面,因此张云昊这个官做得并不难过。 刘映雪得了个好宅子,遂来了十分精神拾掇,看皇上的意思对云昊甚是厚爱,想必以后在京里供职的时间要长远了,因着这个原因,也要把家里好好的整修,蕙畹到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整修完了,蕙畹遂接了刘映雪的手,打点各处的摆件装饰,腾出刘映雪来应付各府女眷的相邀应酬,这也京城里的风气,是推不掉的。 蕙畹来了,刘映雪才真真松了口气,府里都是从杭州带来的老人,虽说蕙畹年纪小些,也大约知道这位侄小姐虽看着和善,但不是个绵软的孩子,所以也不敢懈怠,不过半个月,各处就收拾布置妥当了。 宅子相当不错,蕙畹最喜它格局阔朗,没有那些繁杂的亭台阁榭,几进干净清爽的院落,后院引了活水,造就了一汪蜿蜒的小河,绕过后花园的假山小桥,又流将出去,甚是巧妙,临着水的一个小院是蕙畹的住处,她特别让拆了隔着河的粉墙,出了屋子就能看见满园的繁花绿草,以及清澈流经的小河,有些回归自然的美妙感觉。 张云昊和刘映雪自是知道,这个侄女的心思一向与别人不同,倒也见怪不怪了。另外,即来了京城,还有一令蕙畹高兴之处,就是可以和宗民宗伟时常见面了,毕竟这两个人是知道自己秘密的,相处起来没有任何压力,轻松所以愉悦,且这两人在这里待的时间不短,结交了些许至交朋友,时常与蕙畹说起,倒也有趣的紧。 蕙畹原是知道,这些贵族公子哥们都是会享受的,经常寻了各种名目聚会,蕙畹对此一直颇为好奇。因蕙畹尚未及笄,加上自小和宗民宗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所以他们来往,张云昊和刘映雪也并没阻拦,且知道蕙畹一向是极有分寸的,所以也不会特意约束。 因此在京里的蕙畹反倒比在平安城过的宽泛许多,宗民对突然来京的蕙畹,心里是暗暗高兴的,宗民和杨紫安年龄相若,但起始就晓得蕙畹是个女孩子,所以投入的感情自是比杨紫安清楚明白,虽然蕙畹如今不过十岁,但宗民已经大概醒悟了,自己对她不是对妹妹的那种情感。 尤其这次见面后,虽然还是青涩,但已经初现娉婷之姿,更兼自小接触的闺秀女子和蕙畹一比,简直差的太远,既没有她的灵气,也没有她的聪慧,更没有她如今的稳重大方,所以宗民已经暗存了心思,且知道祖父一向钟爱蕙畹,虽有同姓之忌,但族内尚有先例可循,所以宗民一直没答应母亲要给他议亲,想着怎么再拖两年,去求了祖父。这事哪有不成的。 有了这个想头,故此对蕙畹比往日更加宠溺,且会变着法子寻些有趣的事情以悦卿怀,蕙畹安置好了,已经进了初夏,这日宗民遣了身边的丫头来告诉蕙畹,说左相家中有绝品白莲,左相的大公子李瑞清邀请他们去赏荷吃酒,蕙畹不禁大喜。 宗民的父亲张兆崎如今正好任吏部尚书,小叔的顶头上司,因两家关系素日交好,故张云昊并没受到惯例的排挤,虽然张兆崎是个正三品,但实权在手,所以即使左相见了,也是要客气几句的。 左相李善谦不仅仅是左相,亦是国丈大人,皇后的父亲,虽皇上一向不喜皇后,但李家毕竟是根基深厚,皇上也顾及着几分体面,不会太过不去,这李善谦妻妾众多,子嗣却不繁茂,嫡妻王氏生了一儿一女,大的李毓敏就是如今的皇后,儿子就是这个大公子李瑞清,据说风雅俊俏着实罕见,但不喜官场,却喜那世俗的经济营生,竟是私下开了京城最大的青楼名曰软玉楼,且性子风流故人称清公子,左相管教几次不得,也只得任他去了。 还有一小女儿是侧室所出,侧室本是嫡妻王氏的同胞姐妹,效仿娥皇女英嫁了一个丈夫,所以感情自是亲昵,生了一个小女儿,名唤李毓兰,如今尚待字闺中,当然,这些都是宗伟那个八卦话痨告诉她的,蕙畹一听说姐妹同时嫁给一个丈夫,且听宗伟语气里甚是羡慕的样子,不禁暗暗腹诽,这个时代男人的观念真是要不得。 不过蕙畹对这个传说中的清公子,倒是有了十分的兴趣,心想是不是就像以前电视里看到那样,一身宽袖白袍迎风而立的倜傥模样,回眸一笑,风姿绝代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所以有这个机会,当然不会放过,如今蕙畹是绝对不会傻到再女扮男装了,毕竟曾经在这里呆过半年之久,若是遇到个以前认识的,纵不会想到自己就是博蕙,也不免引人怀疑,不过这李瑞清当初没选作宗室子弟的伴读,倒很令人纳闷。 所以和宗民商议好了,扮作他随身的大丫头跟去最为便宜,反正这家伙身边有好几个漂亮的丫头,蕙畹顶替其中一个也就是了,宗民一向都是依着蕙畹的,当然不会反对。 第二天巳时初刻,蕙畹随宗民宗伟到了左相府,左相府的高门第也在尚德芳内,距离平安王府不远,宗民的车子停在相府东侧的角门,下了车,蕙畹看了看门口,已经停了几辆奢华的马车,宗民没带旁的丫头,只带着蕙畹一个,宗伟带了一个姿色很出挑的丫头命叫玉霞,两人偶尔有些暧昧的小动作,蕙畹估计这个玉霞恐是宗伟的通房丫头吧,不禁暗暗猜测宗民身边那两个姿色不俗的丫头,谁和宗民有暧昧。 宗民一向内敛,平日也看不大出来,想到此,蕙畹不禁侧头打量了宗民一眼,宗民看她有些鬼祟的眼神,不禁伸手摸摸她的发髻道: "干嘛这样看着我" 蕙畹摇摇头低声道: "你房里的两个丫头,你喜欢那个多些" 宗民一愣,目光加深看了她半响,才似笑非笑的道: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有的没的,丫头不过是丫头罢了,那里有喜欢不喜欢的,我的喜欢将来只留给我未来的妻子" 说到后来,语气竟然变得十分认真,令蕙畹不禁有些毛骨悚然,总觉得这家伙的话仿佛另有什么深意,不过算了,不喜欢拉到,和她也没啥关系,宗伟自是知道一些宗民的心思,听前面两人的对话,不禁嘿嘿暗笑。 门口有小厮引着几人走了进去,穿过中间的月洞门,就看见一个小巧的园中湖,湖虽然小巧,但上面置了竹桥,搭了湖心亭,亭为六角形,石木结构,上覆绿瓦,面积颇大,东西两侧架桥,远远看去如湖上的一道青霓,分外别致。 说是亭子,实际比水榭还要大不少,侧面有乐坊的歌姬们弹唱软糯的小曲,中间放了一个紫檀镶大理石面的八仙桌,四面放着紫檀镶大理石面的花鼓凳,亭廊围栏处设有软垫和小几,上面摆着一些时鲜瓜果,湖虽不大,整个半湖都植满白莲,也是非常壮观的。 阳光下,碧叶间,亭亭出水的白莲,虽不艳丽妖娆,但别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美丽风姿,所谓淡极始知花更艳,大约就是这个道理,虽说是什么赏荷宴,但来的人并不太多,除了宗民宗伟还有几个也是朝中大员的公子,不知是不是赶巧,竟然没有一个是旧年见过的。 倒令蕙畹暗暗松了口气,作为丫头,蕙畹只要站在宗民身后就好,下人上了茶来,告知一会儿大公子即到,蕙畹立于宗民身边,侧首正看湖中的白莲,一阵女声传来: "哥,今天听说你邀了张宗民前来,是不是,是不是呀!你告诉我啊!" 接着一个略带无奈却有些慵懒的声音道: "小妹,今天哥哥是邀请了他来赏荷,你就不要跟着掺乎了" 宗伟悄悄凑到蕙畹耳边低声道: "这个李毓兰已经缠了宗民哥大半年了,大胆的很,毫无闺阁少女的矜持" 说到这里,压低声音道: "你说她姐姐皇后娘娘不得宠,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相信哪个男人也不会喜欢这样粗鲁的女子是不" 蕙畹瞪了他一眼,顺着声音目光投向东侧的竹桥,只见一男一女缓步行来,到了近前,蕙畹不禁有些傻眼,这个瑞清公子长的真是,怎么说呢,妖孽啊,和蕙畹猜的还真有些雷同,穿着一件浅紫色明丽的暗云纹锦缎宽袍,腰间没有束带,行动间飘飘若仙,身材修长略显清瘦,五官长的太漂亮了点儿,剑眉入鬓,细长的凤眼,微微眯起仿佛有令人惧怕的犀利,睁开又别具一种潋滟的风情。 唇红齿白,皮肤细腻,手里拿着一把洒金牡丹折扇,开合间,前胸的掩襟微微敞开,露出若隐若现的晶莹肌肤,蕙畹觉得甚至比自己瞧着都细嫩,勾起嘴角的轻笑,有一种亦正亦邪的魔魅气息,以花为喻,蕙畹不知不觉想到了罂粟妖娆诱惑的凡人不可抵挡,但同时也是危险致命的,令蕙畹不禁有些看傻了眼。 众人人寒暄过后,宗伟轻轻咳嗽一声,用手碰了她一下,蕙畹才回神,暗道以前还真不觉得男色可以惑人,今天终于领教了,这个清公子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妖孽美男,且细看他的眼中其实可以看到冷漠和疏离,这样的男人还是少惹为妙。正想着一个刁蛮的女生道: "喂!你是宗民哥哥身边新来的丫头吗,怎么以前见过你" 初露端倪 听见话音,蕙畹这才看向旁边的女子,十四五的年纪,秀眉上挑,下面一双和清公子很相似的凤眼,挺鼻红唇,皮肤白皙,穿着一件大红暗花罗带云肩女衫,下面同色的大镶边百褶裙,行动间,裙摆微动,露出脚下一双雪青缎串珠兰花纹绣鞋,头上梳着时兴的挑心髻,扁圆形,两鬓发垂至双耳处,上插着一朵银镀金镶宝石碧玺花,耳际带着金镶珠翠耳坠,手里捏着罗帕,微微抬手,露出一小截凝雪似地皓腕,腕上挂着一对玳瑁金镯,身量虽不高,但丰满匀称,虽无十分姿色,但也富贵动人。 且微微横起的双眉和嘟着的嘴唇,可以看出可爱之余的几分刁蛮,蕙畹听她问自己,暗想自己该怎么回答,宗民却已经开口道: "她是畹儿,你不要找她麻烦" 一句话却引得在座的人都看向蕙畹,一时的目光焦点,倒令蕙畹不禁有些尴尬,尤其那个请公子,一双潋滟的眸子盯着她打量,蕙畹还真有些不自在,宗伟不着痕迹的微微侧身,挡住大部分视线道: "好了!清公子你这个主人今儿可来晚了,一会儿势必要罚酒三杯才像话,是不是" 众人都轰然叫好,李瑞清目光一闪,扫过他后面的蕙畹,眸光在宗民宗伟面上游弋片刻,爽快的道: "这有何不可,一会儿可不仅要喝酒,还要作好诗出来,你们难道不知,李白斗酒诗百篇,本公子喝醉了,也是锦心绣口的" 众人不禁大笑,李毓兰道: "我也要和你们一起玩" 宗民不禁微微皱眉,宗伟却笑道: "二小姐,闻得您马骑的甚好,鞭子使得也好,倒是没听说您读过书的,怎么近日越发进益了" 蕙畹不禁暗暗皱眉,这话里带着微微的讽刺,恐这为大小姐受用不了,正想着,李毓兰蹭的站起来道: "张宗伟,你不要看不起人,再说女子哪有书读的太好的,不过些许认识几个字就罢了,我姐姐也读的书不多,不是照样母仪天下" 提到皇后娘娘,下面的话就不能接了,不然是大不敬之罪,宗伟嘴角轻撇,目光若有若无的扫了蕙畹一眼道: "你不知道罢了,咱们大燕也有那博览群书,不输男子的才女的,在下有幸识得一个,若是她能去大比,一甲状元也不过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的" 蕙畹悄悄挪脚,在宗伟鞋上重重的踩了一脚,宗伟哎呦一声,众人正有些出神,一听他哎呦,急问怎么了,宗伟弯腰掸去鞋面上的灰尘,不着痕迹的睨了蕙畹一眼道: "无事,不过是脚趾被不知哪里来的虫子咬了一口,已经好了" 众人不禁莞尔,李瑞清目光微深,看了被张家兄弟明显护着的丫头,心里不禁暗暗纳罕,悄悄打量了几眼,一身丫头装扮,看似平常的很,但眉目清明,五官漂亮,比宗民常日间的几个丫头都出色几分,且眉宇间,那股子氤氲的书香气,却有些不同寻常起来,尤其一双眸子晶亮无比,竟比自己每日间摆弄的黑珍珠更璀璨一些。 宗民何时得了这么一个绝色的丫头,到令自己都不免有些动心,虽年龄尚小,过几年,想必是个倾城之色,宗民还真有些造化,李毓兰哧一声道: "世间这样的男子都少见,那里去寻你口中的女子,可见扯谎的厉害" 宗民侧头瞪了宗伟一眼,宗伟这才闭上嘴没在说话,李毓兰却瞪了蕙畹一眼,心道都是这丫头的罪过,蕙畹被她的目光一瞪,不禁暗暗好笑,这个李家的二小姐,看起来心胸恐不是什么宽大之辈,若是她姐姐也如此,以杨紫青的性子,不喜皇后,仿佛也是意料中事。 想到此,悄悄扫了宗民一眼,却正对上宗民看过来的目光,多年的默契,两人大约明白彼此心中所想,遂相视一笑,这一阵嘴头官司,时辰已近午时,一时上了精致的菜品,众人吃过饭,撤了饭食,才又上了清爽的小菜,共那绝品美酒来,下人换下八仙桌,搬了一个紫檀雕璃纹漆面长案来放在亭栏一侧,上置湖笔、香墨、笔添、水丞,青玉狮子镇纸,以及一个冬青釉暗朵云水洗,另有一澄心堂的宣纸空白拓本,大概是用来记录众人的诗句的,真正精致讲究的很。 条案临着一侧,亭中瞬间阔朗许多,众人也并不围坐,只各自在围栏处的小几旁就做,乐坊重又起了细乐,音调轻缓,伴着湖中盛开的白莲,和徐徐拂过的清风,这个午后真是惬意风雅非常。 李瑞清侧身观赏了一会儿湖中清莲,回身笑道: "记得曾读过的宋诗里有这么几句:谁家栽绿荷,薰风漾碧波。波底水晶空,化出玉姮娥,你们道贴不贴切" 坐中一玄衣男子道: "真真好句,在下倒不曾读过,可出自哪位诗人之手" 李瑞清道: "本公子读书向来不求甚解,不过记得些许几句,那里还记得出处,不过今天在做的能人居多,如你们谁知道,赐教了鄙人知晓,那么......" 说到此,停下话头,手一指条案上的冬青釉暗朵云水洗笑道: "这件乃是我寻来的一件孤品,价值且不说,如今只此一件,可说难得的紧,本公子今日也不吝啬,就送与他何如" 众人不免有些蠢蠢欲动,宗伟读书不太上心,却偏爱这些文房之物,自在平安城时,就多有收藏,如今有了这个机,会更是有些心痒难耐,侧首瞥了宗民一眼,心道如他得了,自己去磨了来,倒也便宜,若是他人得了,自己可就是一场空了,遂忙凑到宗民耳边道: "哥哥,如今就不要藏着你肚子里那些学问了,这件水洗,果真难得的很哪" 宗民当然也知道他的爱好,没辙的皱皱眉道: "非是我藏着,想那书卷那里我就都读过了,这个生僻的紧,真的都不知道,那里寻得到出处" 宗伟顿时泄了气,眼巴巴看着案上的水洗,蕙畹在后面不禁失笑,这么多年了,宗伟的性子竟是没怎么变化,还是这样,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蕙畹低头凑近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宗伟眼睛顿时一亮,站起来笑道: "清公子,你的话可是当真" 他和蕙畹的小动作,李瑞清早就看在眼里,不禁微微挑眉笑道: "自然当真,不过据我所知,你的学问比之令兄可差的远,你真知道吗,错了,可是要罚酒的" 宗伟嘿嘿一笑道: "清公子不知,我虽读书不如家兄,但于这些上面倒有些歪才,怎么说,我也曾师从洪大儒是不" 李瑞清不妨他还提出当世大儒来,不禁笑道: "世人皆知,洪大儒的弟子只三个,是为他所承认的,且都是不凡的,当今皇上自不必说,平安王世子,也多有雅名,还有就是你们平安府知府,和你们同姓的张家三公子张博蕙,更是为洪先生引为终生憾事,你们几个,不过是得了些陪读的造化,那里能称的上是洪大儒的弟子" 宗伟不以为意,嘿嘿笑道: "所谓一日为师,终生是师,你们都太迂腐了些,言归正传,清公子,你这个水洗,可是区区在下我的了" 李毓兰急道: "宗民哥哥你真的不知道吗" 宗民摇摇头,李瑞清冲宗伟道: "愿闻其详" 宗伟一挺胸脯道: "乃是宋朝的武夷散人白玉蟾所作的白莲诗,是否" 被他一说,李瑞清倒也记起了一二: "是了!可不是他,我竟忘了" 目光微微惊讶的扫过宗伟,却落在他身后的蕙畹身上,心道,难道真是她提点宗伟的,以宗伟的水平,知道这一首冷僻的诗,的确令人匪夷所思,这个丫头真有些门道,宗民侧头看了蕙畹一眼,凑近宗伟道: "你的脸皮越发厚了,这个水洗是蕙畹的功劳,你到还好意思这样显摆" 宗伟脸微微一红,低声道: "那又如何,蕙畹知道和我知道有甚不同,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回头我寻一个尚好的玩器谢她也就是了" 宗民不禁莞尔低笑,李瑞清不过是一个引子而已,下面众人才开始轮流作诗,说实话,虽说这几年书读的不少,可于着写诗作词上,蕙畹依然不成,遂安分的待在宗民侧面看他们做诗,李瑞清扫过她,目光一闪,有心再试她一试,于是开口道: "所谓红袖添香,乃是我等读书人的一大乐事,不若今天我们就寻个绝色的丫头来,给我们记录诗词岂不美哉" 李毓兰撇撇嘴道: "哥哥,你房里的珍珠不就是个识字的,且绝色的很,如果你舍得,唤她前来也就是了" 众人皆知,这珍珠原是李瑞清的通房大丫头,很有些体面,遂都不好接话,李瑞清道: "妹妹若是写得,你来到更便宜" 李毓兰顿时双颊绯红,狠狠瞪了李瑞清一眼,心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李毓兰一向最厌读书写字,所以虽认得些字,却拿不出手去,微侧凤目,瞟了宗民一眼,见他没露出轻蔑之色遂暗松一口气道: "爹爹常言,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书写字于我们女子那里是什么要紧的事" 李瑞清不禁摇头,心道,大姐就是吃亏在这上面的,如今谁不知道皇上独爱敏妃,敏妃出身书宦之家,且姿色也不如大姐,更别提后宫其他的丽色,可是却为皇上所悦,皆因其有几分难得的才气,且书读的不错,可见皇上并不是着重容貌的,大姐可谓空有姿色了。 想到此,不禁暗暗叹息,将心比心,自己身边伺候的女子,就是个丫头,也必是要识些字的,不然未免粗俗难耐,所以也不能说皇上的对错,毕竟男人虽喜颜色,却也要内外皆修的女子,方是上品。抬头看了宗民身后的蕙畹笑道: "你既不能,如今去唤珍珠,有些特意的罗嗦了,常闻宗民身边的丫头,也都是识文断字的,今儿就暂且借了他的丫头来,岂不好" 宗民一愣,瞥了蕙畹一眼,蕙畹不禁一惊,宗伟却是个没心没肺的笑起来道: "好!好!别的丫头也倒罢了,唯有今儿的这个是个大好的......" 蕙畹伸手掐了他一下,宗伟才呐呐住了口,宗民知道话已经到了这份上,那里有拒绝的可能,于是点点头,蕙畹无法,缓步走了过去,提笔写了起来,李瑞清站起来,悄悄走到她身侧,一近身,就有一股清奇的兰香盈鼻,李瑞清不禁一愣,这香一嗅就知不是凡品,一个小丫头身上那里来的如此贵香,心里不免暗暗疑惑。 再探头看她运笔写字,快速熟练,可见素日经常练习的,看向笔下的字体,李瑞清不禁惊讶非常: "点画秀美,行气流畅,清风出袖,明月入怀,飘若浮云,矫若惊龙,遒媚劲健,绝代所" 这一手漂亮的行书,却是世所罕见,虽折笔仍有些稚嫩之处,不过一个十岁的丫头,真真令人不得不佩服,蕙畹写好了,放下笔,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边的李瑞清,急忙微微一褔,退了下去,李瑞清拿起拓本仔细端详了片刻,抬头扫了一眼蕙畹,却对宗民笑道: "都说本公子风流倜傥,红颜知己甚众,如今看来,加起来也不如你身边这一个丫头罢了,真真令本公子羡慕非常,宗民兄若不介意,本公子愿用身边的四个绝色丫头,换了这丫头来如何" 宗民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宗伟却怕他真和清公子弄的僵了,遂急忙站起来道: "清公子有所不知,这个丫头原是我祖父身边的,一向跟着祖父读书识字,虽是丫头,且假充做半个孙女养的,近日来京,也不过是机缘巧合,过几天,还是要回平安城的,且祖父甚是喜爱,常说若是聘这丫头,需状元及第,三媒六聘,正经的婚娶才会应承的" 在做众人不禁暗暗抽气,心道这张老太爷真敢说,即使有些体面,不过一个丫头罢了,做个侧室都是高抬了,那里有这样的傻子,却娶了她来做正室,蕙畹不禁无语的看着宗伟,以前还真没发现,这小子真有几分编故事的才能,宗民瞧着众人不注意,冲她做了个鬼脸,蕙畹不免失笑。 李瑞清目光深邃的看了蕙畹几眼,心道我说她不像个丫头,原来还有这等机缘,张老太爷可也是本朝博学之士,跟在他身边习学□,这丫头出落的如今这般,到也说得过去,不过正室且状元及第,想来张老太爷有些老糊涂了,李毓兰叱一声笑道: "这张老太爷真真异想天开,一个丫头罢了,我瞧着还不如大哥房里的珍珠齐整,想必这不过是老人家一句笑话罢了,你们竟当了真,你且问问这丫头,说不定给我哥哥做个端茶倒水的,都是愿意的" 虽语气和缓,却字字带着嘲讽轻蔑,令宗民宗伟不禁有些生气,蕙畹却不曾想,有这样浅薄的闺秀女子,即使是丫头,难道就可随意轻贱,不禁也有些较真,上前一步,开口道: "小姐说话诧异,若是问奴婢的意思,老太爷的条件尚不足虑" 声音清脆悦耳,竟如那三伏天,猛的一震凉风袭来,入耳十分舒服,众人不禁把目光都投向这蕙畹,李瑞清手摇折扇似笑非笑的道: "怎么,难道你这丫头还有条件不成" 蕙畹大方的道: "若是将来想娶我之人,并不需状元及第,家财万贯,只要一个条件即可" 李毓兰也不禁好奇的道: "什么条件" 蕙畹扫了众人一眼道: "不难,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者即可"。 蕙畹献策 众人不禁暗暗吸气,心道这丫头真敢说,这个条件,看着简单,其实是个难得,如今即使他们尚未成亲,哪个房里不是有几个丫头,于那一瓢者已经众矣,哪个官宦之家不是三妻四妾,只娶一个的,恐只有那些终日为温饱奔波的贩夫走卒罢了,可惜了这么个俊俏不俗的丫头,竟是傻了。 李毓兰却愣住了,突然觉得这丫头说的话,甚是贴近自己的心思,也不如刚才那般讨厌这丫头了,看着她倒有些顺眼起来,抬头悄悄望向宗民,却发现宗民的目光也有些怔楞的看着这丫头。自小一起长大,宗民多少知道一些蕙畹的性子,只是绝没想到她竟是这样想的,想自己等世代仕宦之家,不说妻妾成群,最起码的体面,也是要有几个房里人才像话的。 所以对母亲议亲之事虽阻拦拖着,但母亲去年寻的几个姿色不俗的丫头,却没拒之门外,不免有些担心,但一想,她不过才十岁,虽自幼聪敏机灵,于那大家的规矩,并不十分清楚,想来再大些,长辈岂有不导引之礼,自己现今思虑这些,尚早了些,不过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虽然自己也许做不到,但一辈子宠爱她想来不难,毕竟是心中钟情之人,也唯有她而已。 想到此,宗民脸色缓和起来,笑道: "丫头不过信口胡说,兄台们不要在意,来!来!我们喝酒" 气氛这才回转过来,蕙畹不禁暗暗撇嘴,心道这帮贵族子弟,指定认为自己是说大话来着,那里知道自己本就这么想的,虽说在古代长了这些年,且又经了古代礼法的熏陶教育,但蕙畹骨子里毕竟是个现代人,别的事到罢了,于这三妻四妾,自己虽无力改变,但至少可以选择不去做其中一员,不然就太悲剧了, 且,她也不认同,如果心里真的爱着某个人,还能和别的女人上床,这样的人比之下流的嫖客还龌龊几分,为蕙畹最不齿的男人,其实这古代男子也有很好的,如爹爹,如小叔,都是非常优秀的男子,除了妻子,连个通房的丫头也没有一个,可见并不是所有古代男子都想三妻四妾的,所以,蕙畹想着,将来自己也寻一个如爹爹和小叔的男子嫁了,岂不甚好。 当然这些不过是自己心里的主意,说与这帮人也无甚意义,所以蕙畹置之一笑罢了,几人些许吃了酒,近申时方散了,宗民送了蕙畹回家,到了门口,蕙畹跳下车,宗民拨开车帘道: "畹儿……" 蕙畹回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宗民竟然一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遂摇摇手道: "没事,你不是说要去买书的吗,过几天,我陪着你去可好,你一个女孩家上街,毕竟不大方便" 蕙畹笑了道: "好!叫上宗伟,我们顺便逛逛倒也不错" 宗民眼睛闪过一丝黯然,遂点头应了,蕙畹摆摆手,从角门进了府里,早有秋桂在那里候着,一见她回来了,才道: "小姐,您可回来了,这都快一天了,若夫人问起,奴婢可如何回话" 蕙畹嘿嘿一笑道: "好了,你就不要嘟着嘴了,以后出去也带着你一起就是了" 秋桂这才笑了,主仆两人回小院换了衣服,蕙畹才去刘映雪房里请安说话,一会儿,晚膳也要在这里一起用的,刘映雪原来在娘家的时候,除了年节,饭食都是各自单用的,嫁了云昊,才发现,张家却没这些劳什子规矩,吃饭都是一起的,一开始还不大习惯。 久了,发现一家人在一起才好,所以至今仍是如此,一家子,丈夫、儿女、加上蕙畹热热闹闹的吃饭,亲热非常,虽说不是大家之风,但又如何,就像蕙畹说的,终究一家人自在舒服,才是正经。蕙畹到了上房,给刘映雪请了安,刘映雪打量她几眼道: "今天可是和张家大公子出去了" 蕙畹呵呵一笑道: "他去左相家中赏荷,我扮作他的丫头跟着去玩一停罢了" 刘映雪笑道: "这张宗民兄弟,说起来和你也是青梅竹马,性情相投,倒是个好的" 蕙畹哪有不知道她要说什么的,急忙道: "好了!小婶,您这一阵子倒是清闲了些,想起这些有的没的" 刘映雪扑哧笑了道: "你来了,我自然清闲些,不过这可是正经话,算了,左右尚早些,况你小叔说了,不过他的眼,你这事儿,也成不了" 蕙畹不禁无语,小叔真比自己爹爹还较真,再说自己不过十岁,按照古代的规矩,十二定亲,十五出嫁,还差着几年呢,哪里现在就掂量这些事,刘映雪侧目打量蕙畹几眼笑道: "好,不提这些,你上次画的那个双雀登枝的样子,我绣在了我的氅衣上,张夫人竟十分喜欢,让我把那个花样子给她送去,我回来找了个遍,不见,不如你再去给我画一个来,反倒拎净,越性的多给她几张,也不显得单薄" 秋桂笑道: "小姐屋子里别的东西倒也不多,只这花样子有一大摞呢,回头我捡了那寓意吉祥好看的送来" 蕙畹不禁有些没辙,自己画是素描加上手绘花纹,不过是画着玩的,都被秋桂这丫头瞧见了,当成了绣样去绣在各处,倒也新奇好看,所以刘映雪这里也是得了一些,蕙畹看了看书房道: "小叔还没回来吗" 刘映雪低低叹口气道: "如今京察大计临近,你小叔如今在吏部供职,哪里还能得闲,若说这京官虽体面,反倒不如外职自在,且那些送礼的,如今见天不断,纵是你小叔清廉,传到皇上耳朵里也不太好,这京城的水深的紧,如今我也是每日担惊受怕的,况,说到底,咱们家虽腾达的快,但毕竟根基太浅,有那眼红的在脚下使个绊子,咱们恐也是经不住的,到令我忧虑非常" 蕙畹不禁微微皱眉,以小叔的耿直,必是不会受贿的,但官场自由一套自己的潜规则在,不同流合污,你就要防着各处袭来的暗箭,真真令人难以招架,不过杨紫青却是少有的清明君主,最厌那结党营私之辈,所以小叔才入了他的眼,不过毕竟也要圆滑些,遂低声道: "小婶不必忧虑,您就这么这么办......" 说着凑近她耳边嘀咕了一阵,刘映雪眼睛一亮,伸手点了点蕙畹的额头道: "怪道你小叔说你若是个男子,封侯拜相也不在话下,倒真是机灵的很" 遂晚上于张云昊细细说了,蕙畹的主意其实简单的很,不是都送礼来了吗,自都收了,在原封不动的找个空屋子锁起来,命人仔细看管,把那礼单直接呈于皇上,求圣意裁夺,这样一来,即不得罪同僚,也没有受贿弹劾之罪加身,岂不正好。 张云昊听了大呼妙哉,于是转天起,凡送到府里的礼物一概都收了,张云昊却在一天后书房奏对的时候,把礼单呈给了皇上,这张云昊从据不收礼到来者不拒,京里的官场才多大,当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早有那红眼嫉妒的飞快的见缝插针,写了折子来弹劾他。 皇上虽然暂且压下了,但也不免疑惑,难不成自己眼光有失,竟是错看了张云昊,他竟是个大大的贪官不成,遂有些不喜,这日午后在御书房,见了他呈上来的东西,杨紫安翻看了一下,目光一闪道: "张爱卿,这是什么东西" 张云昊急忙跪下道: "只因给下官送礼者甚多,一一拒绝恐难容身,故此,微臣只得出此下策,把礼物单劈出一间屋子放置,把礼单呈上御览,还请皇上定夺" 杨紫安倒叱一声笑了,手指轻扣书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 "朕倒不知道,张爱卿也有这样灵透的心思,和素日朕所知爱卿判若两人啊,爱卿可否为朕解惑啊" 张云昊顿时脸色微红: "这......这......"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杨紫安看他的神色,就知道自己一语中的,不免好奇的道: "难不成爱卿府里也有幕僚请客之流" 张云卿急忙道: "臣的俸禄微薄,哪里养的起幕僚清客" 心念电转,以皇上对他们兄弟的恩遇,蕙畹早晚也是要知道的,遂道: "这是臣的侄女出的主意,既然不能不收,就清楚的收了,再明白的呈上去,也就是了,所以臣无奈之下,才如此做了" 杨紫安不禁一愣道: "侄女,你的侄女,岂不是博蕙的姐妹吗,博蕙还有姐妹,朕到不知了,起来吧,又不是请罪,跪着干嘛" 张云昊这才站起来,恭立一旁,把他和兄长套好的词又说了一遍,心里其实暗暗敲鼓,皇上虽然年轻,却是个异常犀利聪明的,若说的不对,恐立时就是一场大祸,不过想想也不尽然,据云昊观察,皇上对博蕙尚顾念的紧,不然他们张家也不可能如此顺利的腾达起来,其实这件事他和兄长商议过,若翻出来,皇上追究是大祸,可若是皇上顾念情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无事了,毕竟如果真的想怎么你,不必寻由头,照样是大罪,若是有意包庇,也不过是寻常事罢了,而包庇的可能,沾了相当大的比重。 再说张云昊也知道,自己兄弟如今的体面,说穿了,也是托了蕙畹的福,即使将来定要问罪,也受着就是了,没甚说的。杨紫安听他说了,一挑眉道: "你说是博蕙的双胞妹妹" 张云昊道: "是" 杨紫安笑道: "长的可相似" 张云昊道: "面容有**分相似,性格却婉约温柔,和博蕙不大相同" 杨紫安倒是起了浓厚的兴趣,想立时就见一见,可转念一想,对方虽然年纪不大,毕竟是待字闺中的臣女,自己贸然召见,恐不妥当,遂有些急躁,略略问了张云卿几句,就挥手遣退了他,自己却坐在御座上思量着,如何能见上一面,到底瞧瞧和博蕙有什么不一样之处,一时心痒难耐。 胡康是个十万分机灵的主,一看皇上的脸色,就大概知道所思为何,想了想,低声凑近道: "闻得张大人家的新宅甚是精致美观,不若皇上明儿寻个功夫去瞧瞧可好" 杨紫安瞥了他一眼道: "如此倒也好,你安排下去,明儿吃了午膳,朕微服出访,也顺便看看,这张云昊说的礼物是否真的单独放了起来" 胡康忙应道: "是,奴才自当安排妥当" 杨紫安微微笑了,门口进来一个小太监回道: "禀皇上,敏妃娘娘差人送了莲子羹来,说是昨个亲自在御花园湖里摘的莲蓬,细细包了莲子熬的,夏日炎炎,正是最消暑的" 杨紫安挥挥手道: "呈上来吧,顺便告诉来人说,朕今个晚上去瞧她" 小太监领命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呈上来一盅莲子羹,杨紫安略略吃了两口,就放下来,开口道: "闻得双胞之间,甚有些相通之处,胡康,你说这博惠的妹妹,叫什么来着" 胡康急忙道: "张大人说闺名叫蕙畹" 杨紫安低声道: "蕙畹!蕙畹!张蕙畹,倒是个别致清雅的名字,就不知是否有博惠的聪敏" 胡康忙凑趣道: "听刚才张大人说,既然出了这么个巧妙的主意,想来,即使不及博惠公子的十分聪慧,总也有八分才是" 杨紫安点头道: "不成想,天下还有这样的奇事,倒令朕好奇的紧儿,想博惠的人才,若是个女子,朕实难想象是个怎样的光景。张云昊说她婉约温柔,这个和博惠却真真相反" 胡康想了想笑道: "薄惠公子精灵古怪,却是有些淘气的,不过却也可爱非常" 杨紫安歪头想了一阵道: "你道那博惠淘气,于大事上,他心里有主意的很,不是个混闹不知进退的,所以,朕也时常念着她" 胡康心道,岂止时常念着,如今张家兄弟的显贵,还不都是来源于此吗。不过胡康不禁暗想,皇上历来有些风流不拘的性子,又偏爱那读书识字的女子,看敬事房的记录,就晓得一二,凡是有些才情的,多是宠爱有加,竟不知若这张家小姐是个别样聪慧的,哪怕只有博惠公子的一分,恐这张家将来更是不得了的。 云昊接驾 杨紫青以从来没体验过的期待心情,等到了第二天,甚至晚上去一向宠爱的敏妃那里,也有些心不在焉的,敏妃瞧着他的颜色,暗暗焦急,敏妃何人,虽家族不如皇后家势大,可也是世宦书香之家,又兼并不是嫡母所出,庶出之女对那起子富贵心体面眼的势利奴才,深有感触。 故发誓要活的比谁都体面,和嫡母的姐姐一起阅选进宫,姐姐配给了一个寻常宗室,而自己却因机敏的对出皇上刁难的对子,而获封美人,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宠妃地位,其中艰辛自不必说,而她也很清楚,自己几年来虽多呈宠却一直无妊,所依仗的也不过是皇上的宠爱罢了,如果连这个失去了,别人纵使不下手,皇后第一个就要发难的。 故,敏妃发现皇上漫不经心,甚至于那晚间床第缠绵之事也甚是索然,遂略略探问了几句,杨紫安一向最厌后妃掺和事情,目光如冷电般,扫了敏妃一眼,做起身来道: "来人,掌灯" 敏妃一怔,只得服侍他起身,杨紫青穿戴妥当,看了她一眼道: "朕过些时日再来瞧你,你好生歇着吧" 说着阔步走了出去,敏妃不禁微微苦笑,人言君王最是无情,果然,自己不过略略问一句,不想也惹了他的逆鳞,人都说自己宠冠后宫,又有谁知道,也不过如此罢了。杨紫起身仍回养心殿安寝,从小受的帝王之术,女人不过是玩物尔,或是用来巩固平衡势力的筹码,当然,杨紫青也喜欢女人温暖清香令人**的身子,国事之余可放松身心。 尤其那有些才情不媚俗的,更是娇花解语,别有韵致,这敏妃实是其中翘楚,可惜最近有些野心外露,令人不觉有些厌烦,也失去了那份自己为之驻足的清静温雅,看来要冷上一阵子才是。 到了养心殿,忽觉竟无睡意,遂靠在鸡翅木蟹爪纹的罗汉塌上看书,忽想起那年,第一次见到博蕙时,那小子的机敏对答,咕噜噜转动的眼珠,就如自己小时候起居的藏云殿,前面那一汪洗墨池水一般,黑亮透彻,试想如果那双眼睛在女子身上是如何的光景。 想到此,不禁微微笑了起来,开口道: "胡康,把笔墨拿来,朕要做画" 第二天杨紫青下了早朝,略略进了午膳,换了便服带着胡康和两名侍卫,就出了宫门,杨紫青其实经常微服出来,当初洪先生说过,知民才可治民,不亲自走出禁宫,他这个皇上也不过是个笼中鸟而已,杨紫青深以为然,故一月中,总会寻机会出来看看的。 张云昊的府邸在安济坊内,距离吏部尚书张兆崎的府邸不远,杨紫青并没有乘轿,而是骑着马前来,进了安济坊,胡康一指前面道: "爷。前面的一箭之地就是了" 杨紫青点点头,催马跑了过去,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唰一声打开折扇,侧目望去,三间房的府门,看上去并不是很奢华气派,门口处有家人肃立,胡康急忙上前,将自己的牌子递给了看门的小厮,云昊府里现主事的大管家,姓何叫何必,本是杭州府里一个落第的秀才,读书识字,且有些精明之处,为人玲珑机敏,机缘巧合被张云昊看重,延揽进府做了大管家。 自是想不到的造化,迎来送往甚是精心周到,年纪和张云昊相仿,刘映雪做主,把自己的陪房大丫头春雨,赐予了他做媳妇,婚后,春雨仍在上房侍候,所以说这何必两夫妻,如今算是张云昊府里最体面的下人了,且这何必见过些世面,做事很是稳妥,云昊夫妻甚为依仗着重。 小厮接了胡康的牌子,侧头打量了几眼,对面影壁处的几人,就知恐不是寻常的,急忙飞速去报于何管事知晓,何必吃了午饭,正在自己院里歇晌,不妨,小厮进来说府外来了一停人,接过牌子一瞧,顿时吓了一跳,急忙一把拽住小厮道: "可来了几人" 小厮急忙道: "这个递牌子的是个中年人,白面无须,嗓音甚是古怪,是个打前站的,他主子在影壁出候着呢" 何必更是吃惊,急忙向上房跑去,心里却已经过了几个过子,这个牌子不是旁的物事,乃是那禁宫里总管太监的腰牌,何必当然知道,这是胡康胡总管的东西,而当得起胡总管主子的,除了皇上不做二人想,真真奇怪,皇上怎么会大中午的来府里了,即使如今有些体面,可张大人也不过是个正四品而已,皇上亲临倒新奇的很。 不过细想也是无上的恩宠,遂急忙通报张云昊,张云昊夫妇正在商议着,寻些名贵的药材送回平安府去,只因昨个云昊回府,还没和蕙畹说御书房的事情,博文搏武两兄弟就来了,满面焦急风尘仆仆,问了才知道,原是大嫂病了,这刘氏因越加发福,自不惯暑热,前几日多吃了几盏冰碗,并一些冰镇的瓜果,竟染了肠疾,泄沥起来,请了大夫问脉,说寒热交替兼内蕴虚火,故有此证。 吃了几服药虽好些,毕竟还要修养些时日,更兼近日给博文正应了一门亲,不能就此撩开手去,故来接蕙畹回去,蕙畹听了顿时大惊,急忙拜别了小叔小婶,连夜遂兄长回了平安城,这里云昊和刘映雪也是甚为惦念,正念道着,何必进来说府门前来了贵客,把牌子递给张云昊。 张云昊一看就明白了,万岁爷这是亲自来了,急忙告诉了刘映雪一声,不要声张,且约束好下人,不可惊了圣驾,自己带了何必急忙出去迎接,心里却暗暗松了一口气,蕙畹亏得是昨夜走了,这皇上明明就是冲着她来的,虽说不怕,毕竟担心还是有的,不过也暗暗吃惊,看来皇上对博蕙的顾念可不薄。 出了府门,张云昊一看,果然是当今圣上杨紫青,急忙上前几步就要跪下大礼参拜,却被杨紫青轻轻扶住笑道: "闻得你园子收拾的甚为得趣,故今儿来瞧瞧,在外面不必如此,宽泛一二也就是了" 张云昊急忙低声谢了恩典,侧身引着皇上进了府门,一踏进府里,杨紫青不禁道: "倒是阔朗爽利的很" 沿着游廊走了进去,张云昊原是想请皇上去正房就座,杨紫青却摆摆手道: "不用如此麻烦,朕今儿是来逛你这园子的,老坐着可有什么趣,爱卿来引路,领着朕去逛逛也就是了" 云昊急忙诺诺的应了,领着杨紫青进了后院,后院的格局更为开阔,一个偌大的花园,中间玉带似地清溪蜿蜒流过,四周植了些扶疏的花木,细看这下竟是果树居多,杨紫青笑道: "想必,爱卿的夫人是个有计较的,你们这府里,过几年的时令瓜果,朕看,都不用外面购置了,只你这园子里就尽够了" 张云昊不禁脸一红道: "这些非是内子的主意,都是蕙畹寻人移过来的,说是种拿起子芍药玫瑰牡丹不好侍候不说,除了好看,实没大用,不如直接种了桃、李、杏、石榴、海棠这些,即能观花,又能吃的实用…" 云昊的话没说完,杨紫青就哈哈大笑起来道: "这心思奇诡的,竟是和博蕙有些相似,是不是胡康" 胡总管不禁笑道: "是啊!博蕙公子,以前也是如此性子,事事讲究实用为上,到真真比那小家子的小子们还会算计些" 杨紫青看了张云昊一眼道: "即是说道蕙畹,何不唤来一见" 张云昊急忙道: "今天可是不巧了,因昨晚得了信,家嫂卧病,故连夜赶回平安城去了" 杨紫青不禁有些遗憾的,但仍然点点头道: "我朝孝治天下,原是该如此的,好了,异日再见也就罢了" 话虽如此说,心头不免有些郁闷难消,侧头看去,见一弯清溪过处,别的地方都是粉墙相隔,只那东北角处,却直接就看到了房子的廊檐屋角,临着小溪圈了竹篱,竹篱里面却没有什么树木花草,竟是一些自己从没见过的东西,远远的看去,就看到那藤萝架下缀着累累的条状果子,霎是喜人,不禁信步了走过去。 竹篱中间围了一个竹子搭建的院门,设有一古朴的木匾,上面写着稻香居三个字,字是张云昊的笔体,杨紫青不禁微笑的看了他一眼,推门进去,只见左侧几畦矮小如兰花的植物,但也不大相同,右侧却是一些低矮的不知名的灌木,枝叶间,可见紫色圆圆的果子,杨紫青道: "这是何物?" 胡康急忙道: "这个奴才在御膳房见过,这是茄子,这边的是韭菜,东面那个是黄瓜,西面那个还没结果,奴才也是不晓得的" 张云昊道: "西面那个蕙畹说是种的葫芦,要到秋天才会结果的" 杨紫青一挑眉道: "你说这些都是张蕙畹种的" 张云昊点点头道: "是!我这侄女一向有些不同旁人,喜欢自己鼓捣这些农桑稼樯之事。但与那针织女红也还过得去,故家嫂也没太约束与她" 杨紫青笑了,穿过中间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就是三间正房,如今却已落了锁,侧面的如意窗棂上糊着软厚轻密的碧色窗纱,隐约可见里面精致的格局,张云昊冲何必使了个眼色,何必急忙去院子外看门婆子处寻了钥匙来,上前打开门,张云昊道: "蕙畹如今虽不在,且喜她性子一向大方,进去瞧瞧也是无事的" 杨紫青抬步走了进去,三间房子,以缠枝葡萄纹的落地罩代替了木板壁,隔开来,使得内外空间在分隔的同时,仍保持通透,甚是巧妙,中间的月洞门,设有如烟的粉色幔帐,东次间的幔帐严严实实的垂下,隐约可见里面床帐寝具,西侧的帐子却是笼起来的,是一件雅致的书房。 杨紫青抬步走了进去,正对着的墙上,是一幅工笔春山花鸟图,并非出自大家的名品,可画中的翠鸟却如真的一般,灵动可爱,杨紫青不禁走近细看,见落款处,有一个小篆体的畹字,不禁开口道: "这是何人所作,竟比我宫里的画师还要精巧几分" 张云昊道: "这是蕙畹自己画的,她于绘画一道上,却是有些天分的" 杨紫青目光闪过激赏,暗道,真真是个少见的女子,墙下设紫檀书案,案前居中是紫檀红漆面画桌,桌两侧分别为彩漆云芝椅和青瓷绣墩,画桌上,左侧置着一个青釉梅瓶,大概是主人不在,瓶中尚无时令鲜花,右侧有一摞画纸,杨紫青随手翻了翻,多是花鸟鱼虫的工笔画,细致逼真,且很是新鲜。 侧面有满满半架子的书籍,除四书五经外,游记卑史,甚或农桑医书,竟都在列,可见主人涉猎颇广,这那里是一个小姐的闺房,一般寻常的书房,也不及这里,只看这里的摆设,杨紫青就大约知道,这个张蕙畹何止有博蕙的几分聪慧,或许丝毫不逊之才是,不禁暗暗惊叹,这这张云卿倒是得了一双出色的儿女,无奈今日自己竟无缘相见。 也罢,过些时日,等张云卿升调来京,自是有机缘的,想到此,遂兴致去了七八分,略逛了一会儿子,就回宫去了。张云昊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想昨日映雪还说,皇上没准就看上蕙畹阅选进宫了,张云昊却知道,皇上于情之一字上,甚是冷心冷情。蕙畹的性子也是个柔中带刚,这两人这辈子就不可能到得了一处的。 即使贵为皇上,蕙畹也必不会喜得攀这高枝去。总算现在还小些,过一年半载和哥哥商议了,给蕙畹寻一门贴心的好亲事,涂个一世的平安富足,也免了这许多的后顾之忧。不提这里张云昊的计量,再说,蕙畹,连夜赶路,到了平安城,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进了府,没空打理一身风尘,忙去瞧了刘氏,一进屋,就见刘氏歪靠在床上,脸色虽有些暗沉,但精神还好,不禁暗暗松了口气,上前细问,刘氏拉着她的手道: "原没甚大事,不过是吃多了凉的吃食,引发肠疾罢了,是我寻了这个机会,去唤了你回来,只因怕你在京城耽搁日久,露出马脚倒不好了,还是远着些吧" 蕙畹点点头道: "大哥二哥说的不清不楚,把女儿唬了这一路" 吴大娘道: "这倒不是他们吓唬你,夫人这症候来的又急又凶,我们一时都没了主意的,若不是世子爷遣了王府里的太医官来,恐也不能好的如此快" 蕙畹不禁一愣道: "世子,世子是如何晓得的" 博文却笑道: "世子一向对咱们府里的事情上心,这个你到忘了不成" 蕙畹瞧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一事,看着刘氏问道: "大哥的小厮说他如今已经议亲了,是那家的小姐" 博文立时有些不好意思,一转身出了屋子,搏武却道: "这一路你也没问,这时倒想起来了" 蕙畹撇撇嘴道: "这一路担心娘亲的病还来不及,那里有心思问这些" 博武笑道: "说起来你也认识,却是宗伟的姐姐" 蕙畹一皱眉: "宗伟的几个姐姐都是隔母的,且远在京城,那里说的这么远的亲来" 刘氏拍拍她的手道: "是张老太爷亲自提的,到令我和你爹爹不好拒绝,想张家的家教甚为严谨,且世代的大族,自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且虽是庶出之女,倒是我们高攀一二了,人家既然愿意,我们怎好不应成" 蕙畹沉思片刻道: "娘亲有所不知,宗民宗伟的家里,和张爷爷家不大一样,都是妻妾丫头成群的,且明争暗斗的厉害,却不是什么拎净之家,俗话说妻闲夫祸少,宗伟那些个姨娘们,我瞧着没一个省事的,恐有其母就有其女,可就不好了" 刘氏不仅暗暗吸了口凉气道: "你见过那家小姐" 蕙畹道: "略略见过一两次,性情的确不知,单容貌姿色却是配的过大哥的" 刘氏却松了口气道: "如此也就罢了,你看你小婶,也是大家庶女,可性子温柔和顺,竟是百里也跳不出一个来的,好了,若万一性子不大爽利,为娘带在身边,□一两年也就是了,张家主动提起,我们原就欠着人家的恩情,驳回是万万使不得的" 蕙畹不禁暗暗叹息,就她看,除了宗民宗伟,他们的几个姐姐,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算了,俗话说,近朱着赤进墨者黑,也许跟了大哥,就换了心肠也未可知,再说自己不过远远的见过一两次面,也说不好。 一时辞了母亲,回房梳洗休息不提,过了两日,刘氏大好,已经能下床走动了,蕙畹这才略放了心,这日正在院子里翻土,想着回来了,京城种的菜蔬大概就都荒废了,不如在自己院子里也种上些,岂不方便有趣。 刚翻了两下,秋桂手里拿了一封信匆匆走了进来道: "小姐,世子爷命春花姐姐给您送了这封信来,您瞧瞧吧" 蕙畹放下手里的家伙什,在旁边的盆里洗净了手,拿过信来拆开一看,不禁大惊失色。 辨卿雄雌 一块罗帕和展开的信纸,从蕙畹手上翩然落下,帕子是旧年间杨紫安得去的那块,上面如今提了一句旧诗: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卿是雄雌。" 秋桂忙捡起来问道: "写了什么,值得您如此失魂落魄的" 蕙畹回神,接过帕子苦笑道: "如今,可是再也瞒不了他去了,你去把二哥唤来,不要惊动旁人要紧" 秋桂得了吩咐,转身去了,蕙畹拿起信纸细细瞧了一遍,心道这个杨紫安竟然约自己去临济寺说话,如今自己的身份和他私会,恐不好,可他即已得知了这里的官司,若不去,却也辜负了那些年两人的情分,故想了一个权宜之计,让博武陪着她去,爹娘必不会阻拦不说,也安稳妥当些。 博文的思想比较僵化老派,告诉他,说不定更麻烦了,不一会儿,搏武一步跨进院里,四下打量一下笑道: "怎么,找我来替你翻土种地吗" 蕙畹白了他一眼道: "不是看不起你,这个看着简单,实在的,里面有些学问,我也是看了书,实验了许久,才弄明白的,你还是算了吧,二哥这边做" 说着把博武让到侧面树下的石凳上,秋桂上了茶来,博武接过来看了看道: "偏你这一趟京城去的,倒越发古怪起来了,这里面的是什么" 蕙畹瞥了他一眼道: "这是三花茶,是我让秋桂带着丫头去各院摘来的,菊花、金银花和茉莉花,洗净了晾晒干冲茶,最是清热降火凝神静思的,本是给娘亲配置的,刚弄好了,还没来得及送去呢,你可是第一个品尝的" 博武抿了一口,自由一股天然的花香,入口很是宜人,遂似笑非笑的道: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那点儿小心眼,不要在你二哥眼前使了,快说,有什么事求我" 蕙畹嘿嘿一笑道: "把手里的信递给他" 博武接过看了一遍,反笑道: "就知瞒他不过,那日在临济寺,他看着你的眼神,就不大对了,可见心里存着疑惑的,要我说,当初这件事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其实明白的和世子说了,想他也不会真怪罪了去,倒是瞒着他,令他当了真,且大病了一场,是我们做的差了,要我说,你们两个昔日的情分,竟是我和博文都要远一些的,也是以前在一起厮混惯了的,现在想起来一下分的清楚明白,那里可能,左右你才十岁,这也先提不到什么男女大防,明儿我陪着你去就是了,不过博文那个老学究就不要告诉他便了" 蕙畹大喜道: "谢谢二哥,还是你懂道理" 博武伸手拍拍她的头道: "也不过是这两年的事了,再大些定了亲事,可就真真的不能在一起见面了,传出去恐误了你的名声,为夫家不喜" 蕙畹哼了一声道: "若我嫁的丈夫是如此小肚鸡肠不明事理之辈,我才不会嫁的" 博武目光一闪,其实这也许是自己多虑了,那杨紫安如此着紧蕙畹,难道舍得她嫁了旁人去,这点儿博武在局外可看的清楚明白的很,如今蕙畹怎么想他不知道,杨紫安即是明明知道当年聪敏的博蕙,就是如今的蕙畹,却还不明白自己的心,那可真是顽石一块了,说不准将来这个世子爷就是自己的妹夫了也未可知。 以杨紫安这些年对博蕙的千依百顺,想必将来对蕙畹也只能更好,想到此,不禁暗暗摇头,其实就搏武眼里,自己这个妹妹虽说聪慧处世间难寻,且姿容也不俗,但博武却觉得她才不是做妻子的好选择,若是男子,去考状元定是不错的,生为女子,表面看着温婉和顺,那骨子里可是执拗刚强的紧的,实在没有女人该有的温柔,可爱,女人,搏武觉得还是软弱愚钝一些为好,不然对着一个事事都比自己强的妻子,相信不是人人都能消受的事情。 可巧,明儿正是十五,临济寺庙会的日子,蕙畹回了刘氏,刘氏原也不想太拘着她了,毕竟年龄还不大,应该有些活泼劲儿才是,另一个,自己身体没大好,让她替自己上香添了香油钱,倒也便宜,于是也就应了她。 第二天一早,博武骑着马带了两个身边伺候的小厮,护着一辆青帷马车向城郊的临济寺缓缓行去。辰时出发,近巳时才到了临济寺外,秋桂扶着蕙畹下了车,侧头望去,寺庙外已经是熙熙攘攘的热闹非常,卖各种香花宝烛以及小吃食的,小玩意的,吹糖人捏面人的,还有那套圈的,真是五花八门。 虽正值盛夏,这里因有青山遮挡,却也比别处清凉许多,故香客游人竟也不算少,蕙畹四下望了一下,果然另一边停着平安王府的车马,有几个奴才侯在那里,蕙畹随着博武踏进寺里,替娘亲烧了香,添了香油钱,才向后院行来,一进后面,就看见春花秋月在那里候着她了,看见他们急忙上前来施礼,蕙畹暗自估摸,这两个是杨紫安随身伺候的,恐瞒不过他们去,所幸摘下帷帽,大方的冲两人一笑道: "两位姐姐一向可好" 春花秋月好奇的打量蕙畹片刻,刚要说话,看看四周偶尔经过的香客,遂道: "小姐里面请" 蕙畹跟着走了进去,那一片艳艳的桃花,如今已经累累缀满了大蜜桃,有青有红,更是别有一番景致,桃林里弥漫着阵阵桃子的清香,勾得蕙畹恨不得立时就摘了一个来吃,博武却是身体力行的摘了一个又红又大的,在衣服上蹭了蹭,就吃了起来,春花秋月瞧见他竟这样等不得,不由咯咯笑了起来。 转过山溪,就到了那个八角亭子,杨紫安背对几人而立,上次匆忙不曾发现,这时再看,顿时觉得杨紫安身量长高了不少,站在那里衣袂飘飘,竟然十分潇洒倜傥,杨紫安回转身来,盯着博惠,不,蕙畹,眼中似喜似嗔,心道这丫头可骗的自己好苦。 自那日在这里相遇,回去真是好一阵迷茫,一时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回去拿着帕子仔细琢磨,总觉得那里不大对,忽想起了,旧年分开时的最后那次见面,她眼中的欲言又止,还有恍若诀别般的语气,再再透着十分的不寻常,令杨紫安一时难以想的清楚明白,春花却又道: "真是怪事,刚才在临济寺给那张家小姐上茶,竟看到了她耳后也有一颗米粒大小的朱砂痣,爷,您说双胞之间,连这个都能一样吗" 杨紫安一楞,是啊!博惠左耳背有一个小朱砂痣,不是近身之人,大约不会得知,且若是面容五官相似还可说,怎可能连这样的地方都一模一样,一总来看,难道博惠根本没有死,可是张家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也没什么好处的,转念又一想,不禁明白了一二分,博惠若是个女子,这一切就都能说的通了。 或许一开始因实在聪慧,又机缘巧合遇到了洪先生这样难得的名师,故女扮男装进学,大约张家觉得博惠当时甚小,过几年寻个由头,再退了去也无妨,谁知这博惠却真真是个奇才,竟入了洪先生的眼,收了记名弟子,且准备让她去参加科考,这张家才慌了,故想出这么一个金蝉脱壳的假死之计,让博惠重新变成了蕙畹,世间再没有惊才绝艳的张博惠,而张家却多了一个腹有诗书的婉约闺秀张蕙畹。 虽是这样猜想,但杨紫安还是有些不可置信,遂带着可靠的心腹,去了城外的张家村,村里哪里知道张博惠,只认识从小聪敏的张蕙畹,不禁暗暗皱眉,这张云卿做事甚不妥当,这样一打听就出来的事情,如今身处官场,若是那使绊子的同僚,一本参上去,纵使皇上念着情分不追究,终也是不好。 不够庆幸的是,当初接生的帮忙的左邻右舍,一家搬去了外省,一家也不知去向,听说是去投亲了怎的,接生婆去岁年上一病死了,到真是死无对证,故杨紫安才略略放下心,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不禁心里百味杂陈,原来世间竟真有这样聪慧的女子,原本以为只有戏文里才会出现的,却就在自己身边,红妆须眉,这些年自己竟是没认出来,真真令人可笑,可叹。 转念又有些埋怨蕙畹,以两人的情分,她难道不知,自己把她看的比自己还更重些,就是原原本本告知了自己,自己也只会帮着隐瞒妥当,别人尚可恕,这博惠实实的可恶,自己这些年的心竟仿佛是白用了,可想到那日明艳的小丫头,又不禁暗暗高兴。 如今两人到真的能一辈子在一处了,只现在她毕竟还是小些,等明年自己去求了皇上,下旨赐婚也就是了,想到这里,杨紫安顿时觉得仿佛醍醐灌顶一般,原来自己一直的心思是这样的,从何时开始的,竟是不理会了,想是这些年日日相伴,早就入了心,入了骨,再也摘开不得了,也该庆幸,老天爷毕竟是仁慈的,收走了博惠,却赐予他一个蕙畹,体贴懂事的,长大了的蕙畹,过程也许有些苦痛,但这结果却是从出生起第一顺心顺意的事情。 虽是想透了,但杨紫安终是有些不甘心就这样放过她去,于是听得她回了平安城,琢磨两日,送了那封信去,怎样也要让她来见自己一见,再说分开这些年,如今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再这样苦着自己,也不免真傻了,纵是男女有别,礼教相隔,如今她也不过才十岁而已,需的想个法子,时时能见到她才好。这才有了这次的相约临济寺,蕙畹看他怔怔的望着自己,不知道想些什么,以为他还在恼自己,急忙上前一步道: "见过世子哥哥" 抬头笑眯眯的有些讨好的望着杨紫安,阳光穿过层层的枝叶,照在她的身上脸上,灿然的笑容里,有过去杨紫安分外熟悉的调皮和无赖,到真真就是一个死而复生的博惠,可是配上一身的女孩打扮,却显得更要娇俏几分,倒令杨紫安绷不住哧一声笑了。 博武急忙上前见礼后,被秋月拉着去了后面摘桃子,蕙畹和杨紫安却坐在亭子里喝茶说话,两人坐定,春花上了新茶来,打趣的道: "常听戏文里那女扮男装的祝英台,不妨我们身边就有一个,真真是件稀奇事" 说着上下打量蕙畹几眼道: "瞧着倒比男子的打扮更标志几分" 蕙畹被她说的有些脸红,不免只能讪笑,春花知道两人自由那体己话说,微微一幅退了下去,杨紫安这才含着笑意,仔细端详蕙畹,一件水绿色的轻薄纱裙,身子倒是长了不少,显得有些娉婷之姿,虽稍显青嫩,但也可见少女风情,头上数着一个桃心髻,没戴多余的钗环,只在别了一支翠色花簪,耳边两点同色垂珠,越发显的脸庞白皙,五官清明。 杨紫安暗暗纳闷,这样一张漂亮的脸蛋,自己以前怎么会看成是男子的,真真荒唐的紧。蕙畹好奇的开口道: "你怎么发现的" 杨紫安却只笑笑一伸手道: "我的帕子呢,还来" 蕙畹道: "那可是我的" 杨紫安却执意非要,无奈蕙畹却没戴在身上,只得把自己的另一块帕子给了他,反正都是差不多的,杨紫安低头端详了半响,手指摩挲了几下那个畹字笑道: "这想必是你自己亲手绣的吧,才把自己的闺名绣上,是也不是" 蕙畹点点头道: "不过是为了简单的做个标记罢了" 杨紫安细细收在怀里道: "比小时候进益了,这样看来,那年你送我的手套,也是你亲手做的了" 蕙畹点点头,杨紫安笑了,明媚的笑容,竟然有些孩子气的天真,令蕙畹不禁有些被眩惑。杨紫安猛然想起一事,语气有些酸酸的道: "宗民宗伟大约是知道你身份的是吧,所以去丰乐楼才执意不肯带你去" 蕙畹不禁有些无语,这都哪百年的旧账了,还提这个作甚,说到宗民、宗伟、蕙畹笑道: "世子哥哥,你和宗民一般大,如今他们两个身边可都有了知冷着热的美人,世子哥哥如何" 杨紫安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似笑非笑的道: "怎么,你比我还着急,你打算给我物色几个不成" 蕙畹撇撇嘴道: "你这个还用我物色,你身边的,哪个不是姿色倾城的" 杨紫安面色一肃道: "休要胡说,他们再过两年,都要放出去的,我身边可不要拿起子啰嗦的,只一人足矣" 说着目光忽的深邃而认真的望着蕙畹道: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别院避暑 这夜,蕙畹竟然一夜未眠,一闭上眼,眼前就晃过杨紫安认真的目光,耳边厢就是他低沉温柔的话语: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虽然仅仅十岁,但蕙畹的身体的内心深处,却真真是一个成熟女人的灵魂,杨紫安认真坚定的目光和誓言一般的表白,她怎可能不明白,然,蕙畹心里却是十分惧怕和不定的,若不是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古代社会,无疑,杨紫安各个方面,都是一个打着灯笼也没处找的新好男人,不说别的,就是地位远不如他的宗伟宗民房里都有通房丫头这件事,就能看出他是个难得的。 甚至自己的娘亲,听秋桂说,也张罗着给博文博武寻两个稳重大丫头放在房里,以备将来媳妇过门以后,给张家开枝散叶,由此可想而知,连过的算很幸福的娘亲,都认为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何况男人,谁又能担保以后的事情,再说杨紫安的地位摆在那里,承继宗室,恐也不是一个小家能左右的事情。 到时候皇上硬赐了来,又能如何,难道抗旨不成,想要实现一心人,比之寻常人家,更是难上加难,可是杨紫安的确令蕙畹动心了,不只是他的表白,另一方面说,他们自小在一起长大,彼此的性情都是知道的,比陌生人要强百倍,若杨紫安是个一般人家的子弟就好了,可是如是一般人家,又哪里来的这段缘分。 蕙畹翻来倒去,辗转了一宿,到了晨曦微露的时辰,才略略闭了闭眼,一早仍旧起来,梳洗妥当了,去上房给刘氏问安,盛夏的清晨,清凉舒爽,进了刘氏的院子,婆子正在洒扫,两个丫头在廊下撷那新开的月月红,一片片妍丽的花瓣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露珠,在清晨的阳光下,像一颗颗米粒大小的珍珠一般,美丽非常。 小丫头小心的挨个嵌了花茎上的尖刺,修剪妥当,插在一边的粉彩人物珊瑚釉描金双耳大花瓶内,错落的插了十来支,专挑那大红的,倒显得十分吉祥热闹,蕙畹不禁微微一笑,看来这两个丫头已经把娘亲的心思摸了透透的,如今博文亲事将成,娘亲正是喜欢这样的,好讨个吉利的彩头。 进了正房的东次间,刘氏今天精神倒好,和张云卿一人一边在沿炕上坐着说话,博文博武的院子离得较近,故早就来了,坐在侧面的椅子上,交头接耳不知嘀咕着什么,蕙畹给刘氏和张云卿请过安,又冲博文博武微微一幅,就坐在刘氏下首的杌子上。 一时早饭摆上,一家人吃了饭,张云卿去了衙门,只剩下娘几个在这里说话,自打蕙畹回来,或许是松了心,更兼将养得当,刘氏这一场来势汹汹的大病,竟是好了**成,虽身子仍有些惫懒,但精神却已经是好了十分,遂想着博文的亲事,即是两边都妥了,就尽早着手定下才是,毕竟过了年,博文也十八了,今年订了亲,年后寻个大吉的日子,娶进来,自己身边就消停了一件大事,想到此,遂开口道: "等立了秋,就寻了工匠来,把博文后面的那进小院,也阔进你的听风居里去,前后两进的院子,你明年娶了亲也不显得拥挤寒酸" 博文忙起身道: "如今的院子就是好的,何必再费那无用的银钱,再说,男儿志在四方,今年秋闱若种了,定当要更苦读诗书,以期明年金榜题名,故,孩儿恳请娘亲把亲事延后一些,孩儿就是没有小叔的造化,但也当一搏" 蕙畹扑哧一声笑了,博文抬头瞪了她一眼,蕙畹道: "想必那年小叔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令大哥羡慕了良久,他也想着那样的体面呢,想人生至乐,也不过如此,娘亲不如就依了大哥吧,先定下亲,待明年春试过后,再成大礼也就是了" 刘氏伸手拍拍蕙畹的头笑道: "就这丫头还是这样顽皮,如今还罢了,等你嫂子进门再要如此,恐你嫂子要笑话了去的,好暂且依你们,但院子还是要提前收拾出来的,免得到时被亲家挑出理去" 博武在一边瞥了蕙畹一眼笑道: "娘,您这是被这丫头糊弄了,她只要离了您身边,就最是稳重老道的,您难道不知,小叔在京城的府邸,比咱们家里的仆妇人口多不少的,我冷眼看去,这丫头说话调度竟比小婶还多了几分威信,可见平日里,她必是管家治下有方的,不然她才这么大,那帮人可也不是吃素的" 刘氏侧头看了看蕙畹,心里暗暗点头,自己这个丫头,从小就是个不一般的,且读书识字明事理,市面见得也多,将来若嫁了,执掌家务倒不会差了去,只这般配的亲事却实实的难寻,昨个晚间还和云卿商议来着,不是她自己夸耀,以蕙畹的品格,若配了一般的,真真是凤凰落到了乌鸦窝里,若是那体面的上等人家,恐又有三妻四妾朝三暮四之忧。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刘氏多少知道一些这丫头的,外面看上去随和温婉,内里却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真真难办的很,幸亏如今尚小,且慢慢的寻了也就是了,想到此,不由的又看了蕙畹几眼,细看之下,却发现今儿的脸色仿佛不大好,有些疲累之色,不免伸手摸摸她的额头道: "怎么,身子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样不好" 蕙畹掩饰的笑道: "昨个夜里略略睡的晚了些,且睡前喝多了茶,故有些错了盹,因此有些疲倦" 刘氏瞪了她一眼道: "多大的丫头了,还如此胡闹,秋桂,你也该提醒着小姐些,怎好由着她的性子熬夜,瞧如今这眼眶都眍进去了!" 心意初定 蕙畹看了一会儿近处的荷花,抬手搭起凉棚,向远处望去,荷花塘外却是良田千亩,没有那些高壮的大庄稼,只都是低矮的丛生植物,和一节节的应该是芝麻吧,那低矮丛生的灌木,却不知是什么物事,蕙畹指了指那个道: "干娘,可知那些低矮茂密的是些什么庄稼" 白姑姑虽说有些来历,但也在乡间地头奔走了这些年,自是晓得的,伸出一指点点她的头道: "我听你家的吴管事说,还是你给你舅舅出的主意,说是芝麻不是那主要的什么必需品,需的种些更有用的才是,你舅舅和你家在这里的地,于是都种了一半的长果,你竟知道" 所谓长果,蕙畹知道就是花生,长果不过是这里的俗名罢了,蕙畹疑惑的道: "可是这里不都是我家和舅舅家的地吧,怎么我瞧着,也都种的是这些" 白姑姑瞥了她一眼笑道: "乡亲们你当是傻的吗,你舅舅这些年发迹,当初不就是靠的眼光精准,加上他为人诚信吗,如今你舅舅放出话去,到了秋收时节,长果熟了,按市价敛收,且不用他们挪动分毫,只在地头上直接称了现给银钱,可不是比种别的强上太多,你舅舅到是个不错的,如今虽富贵了,却仍存着仁义心,真真比那些为富不仁的奸商,强上百倍" 蕙畹不禁笑着挠挠头道: "我那不过是随口一说,不成想舅舅竟然就当了真,看来,我以后说话要想一想才好" 白姑姑睨了她一眼道: "你是个金口,说什么,应什么,不说你舅舅,就是我有时都觉得有些神奇呢,好了,眼看着日头大了,我们也回去吧,你若喜这荷塘,到了明朝一早,让丫头陪着你去里面荡舟采莲蓬,也就是了" 蕙畹听了大喜,遂甘心情愿的和白姑姑回转了庄子,刚才匆促间不曾细瞧,如今到了跟前,才发现竟真不是个小门户,门楼上有一块爹爹写的匾,却不是如寻常的某庄或是某某别院等等的俗名,只有三个字"芙蓉浦"。 倒令蕙畹想起了周邦彦的苏幕遮中的句子: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真真别致清雅的很,庄子里面也很和蕙畹心思,阔朗的高房大院,虽落成不久,但显见当初三舅也是颇有眼力的,竟是圈了几颗枝叶茂密的古槐在院子里,树干已久历风霜,成青黑色,树帽却密密遮遮的,如展开了几把天然的遮阳伞一般,使得院子里比别处清凉许多。 干娘住的院子靠东侧,名字叫静修斋,蕙畹估计是干娘自己取的,静修斋旁边却是后院正经的东跨院,因院子里也有一颗老槐,故叫了槐梦轩,蕙畹猜,这定是出自,自己那个虽然年纪不小,却依然有些浪漫文艺思想的老爹之手了。 白姑姑历来不喜与人交道,故安置好了蕙畹,自去自己院子里歇着,蕙畹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屋子,不禁欣喜,这里虽不如家中精致,但有一种自由恬然的气息,令人不觉放松愉悦,刚做下,喝了一口茶,秋桂进来道: "外面庄子里几个伺候的婆子和家人,想拜见小姐呢" 蕙畹摆摆手道: "你去告诉他们,我来这里不过是松散消暑,不用刻意拜见,若有事,还去回了我干娘就是了,不要讲究这些有的没的,另外你顺便吩咐下去,今日起,我只在干娘院子里一起吃饭,不用再另备了,以免浪费了去" 秋桂应了,出去传话,蕙畹却随意拿了一本书,侧靠在炕上有一搭无一搭的瞧着,闲下来,却不禁又想起了杨紫安,遂顿时又有些烦心,再也看不下去诗书,遂干脆放下,去翻炕桌下面带来的小匣字,里面放了些平日的玩器。 想着寻一个出来,玩一会儿子,打开匣子,却看到一个精致的九连环,放在最上面,蕙畹不禁拿起来对着窗外的光亮细瞧,玉质清透细腻,透光性极好,触手微温,可见是极好的材质,却做了玩器,倒可惜了,秋桂一步跨进来,看见蕙畹摆弄那件九连环,遂道: "这是前日在临济寺,我出来时候,春花姐姐给我的,说还是前些年世子爷给博蕙备下的,没得送出就......" 后面的话却没说下去,蕙畹自是明白,摆弄一会儿,低低叹道: "不成想,他倒是个长情的,只不知以后……" 说到这里却住了,秋桂伺候的久了,于蕙畹的心思,那是清楚的透透的,虽说小姐聪明,可有时候却是个喜钻牛角尖的性子,所谓现今的先圆满了才重要,却去思虑那不知什么年月的事情作甚,没得给自己找不痛快,遂开口道: "小姐常日总说,人生本就是短暂的,自己活的自在高兴了才重要,以后的事情谁也没长了后眼去瞧了,却都是不知道的,可是依我说,这样倒更有趣味些,若事事都前头就知道了,可还有什么意思,世子爷的心思,就是我这个做丫头的,都能体会的一二分,如今小姐眼瞧着大了,竟忘了那些年他待你的心了不成,要我说,世子爷就是万里也挑不出一个的男子,小姐向来聪慧,怎么此时倒有些糊涂起来了" 蕙畹不禁白了她一眼道: "我可是说了什么不成,惹出你这么一大摞的话,想是他另给了你什么好处了,竟来我这里费这些嘴皮子" 秋桂把蕙畹翻出的匣子盖好,仍放回去道: "您说这话,我也没什么,左右你小姐心里想明白才是真,咱们这里十一二就定下亲的,也是有的,前儿,听我娘亲说了,夫人已经悄悄打听着开始寻了,若是找了一个不知根底的,纵是眼下看着好,也终不知彼此的性情,以后若是朝三暮四的,您反悔也是晚了的,我瞧着世子爷虽地位显贵,却是难得的正经男子,且你们两个自小在一起惯了,我冷眼旁观,在小姐身上,他竟是处处留心知意的,即是将来的事情,谁都保不准,何必烦恼,寻一个至少现在一心一意的,岂不是好。" 洋洋洒洒,秋桂说了这一大片子话,却正正点开了蕙畹的心结,是啊!就是将来嫁了任何一个男子,以后的事情恐也难料,且几率上说,更大些,杨紫安虽地位显贵,但性情和自己彼此相投,目前看来,真真没有那个男子能更好的,秋桂说的有理,自己竟是被自己的心束缚住了,一时想不清。 其实说穿了,多聪明的人,于着情之一事上,也总是看不透的,想自己不缺手断脚的,且读了这些年诗书,一身的才艺,将来就是有个万一杨紫安移了性情,自己与他和离也就是了,这个朝代,至少还有这样一个制度,对女子来说,还算有一步退路。想到此,遂开颜笑道: "你这丫头,敢是有了心仪之人,这么盼着我定了亲事,自己也就有盼头了" 秋桂双颊一红道: "小姐就知道打趣我,我日日夜夜和小姐在一起,何曾有那些心思" 蕙畹一瞧她恼了,急忙道: "好秋桂,秋桂姐,是我的不是了,白辜负了你一片待我之心,放心,将来我必会做主,让你自己挑一门可心的夫婿去的" 秋桂脸更是大红了起来道: "小姐越发没个正经,我去瞧瞧外面的可收拾妥当了" 说着转身出去了,蕙畹不禁失笑,中午吃了饭,陪着干娘略做了会子,蕙畹就回自己屋子里歇午觉,这两日思虑过甚,自是有些疲乏难消,故如今想开了,这一觉竟是睡的分外香甜,睁眼时,窗外已是晚霞满天,秋桂打起帐子笑道: "可是醒了,小姐这一觉,真真好睡" 就着窗外透过的霞光,秋桂细细打量了蕙畹几眼,皮肤莹润,气色甚好,眼中还挂着几丝慵懒之色,却别有一分妩媚的风情,小姐真的长大了。秋桂服侍着起了身,喝了一盏茶,就欲往干娘院中来了,刚出了房门,院子里就进来一个婆子施礼道: "回三小姐,前面三舅爷家的天福少爷来了" 蕙畹不禁笑道: "你说天福表哥来了" 这刘三舅原本是个有些见识的庄稼汉,故给自己两个儿子起的名字有些俗气,老大叫刘天福,老二叫刘天禄,蕙畹当时就想,亏了三舅母没生女儿,不然还不知取个什么样的名儿呢。天福比博文还大上两岁,去年已成了亲,却是娶的二舅母娘家的外甥女,亲上加亲,向来是这里的风俗,也并不稀奇。 老二天禄和博文大小相当,听说已经定了绕河村东头,孙秀才家的老闺女,三舅的心思,蕙畹多少知道一些,三舅虽自己不爱读书,却最是羡慕那读书之人,如今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即使如今富贵了,可两个儿子却也不是读书的材料,不过念了几年村学,些许识得几个字罢了,于那妹夫家一门书香,在门第上就差了几档,终蹬不上大雅之堂。 且如今眼瞧着妹夫一家腾达起来,这官越做越大,自己手里有的是银钱,却动了心思,也想改换改换家门,故给两个儿子选的媳妇,虽都不是富足之家,却都是识文断字的人家,虽说和蕙畹没法相比,可也算是有了些许书香气,想必将来孙子生下来,能粘带了一些的,好好请了先生念书,说不准将来就有一个出息的。 其实蕙畹觉得几个表哥都甚好,即使如今刘家,家大业大,也没看见那个出去吃喝嫖赌来着,竟都一门心思的帮着料理生意,使得几个舅舅如今都轻松了起来,比自家不知强上多少倍,其实三舅只看见了张家腾达,却不知官场向来险恶,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呼啦啦一朝倾覆了去,再难翻身,恐性命都难全的,那里及的平安富足的做个太平乡绅。 不过自己的思想和他们毕竟存着不小的沟壑,所以蕙畹当然也不会去说什么,反正多读书明白事理也是好的,前日听搏武说过,天福表哥如今带着表嫂在他们的别院住着呢,顺便管着这里的田地杂事,蕙畹本想着安置好了,明日一早再去那院里见礼的,谁想他倒先来了,却令蕙畹有些过意不去。 急忙迈步向旁边的堂屋走去,一进了堂屋,就看见天福表哥正坐在侧面的椅子上喝茶,刘天福皮肤略黑,浓眉大眼,透着一股憨厚朴实,蕙畹急忙上前给刘天福见礼道: "本该妹妹去问候表哥表嫂,怎好让表哥却先来了" 刘天福笑道: "不过是一家子,那里去讲这些劳什子的规矩,我这晚半晌儿赶来,倒也不为别的,只是咱们这荷塘里如今养的鱼正是时候,听说妹妹来了,我就让下面的人捞了两条肥的来,让妹妹也尝尝咱们自己家的鱼" 蕙畹道: "这荷塘养鱼养鱼,也不过是旧年我略提过的,三舅倒真做了起来": 刘天福道: "爹说妹妹是个有大福的,又能诗会文,见过大世面,自是比旁人有见识,常抱怨自己竟生不出来妹妹这样一个女儿呢" 蕙畹不过一笑,三舅打小就喜欢女孩,却真真没得一个,遂常念叨。不禁莞尔一笑,天福说着话,一个小厮提了一个竹编的篮子进来,蕙畹探头去瞧,竟是两大条花鲢鱼,头尾露在外面,中间的身子被荷叶严严的困了,在篮子里微微挣扎着,却是鲜活的紧,瞧这大小,一条怎么也足有两三斤的样子,蕙畹眼睛一亮笑道: "不如今儿晚上,表哥在这里用饭好了,妹妹亲自下厨,做一道好菜表哥尝尝如何" 刘天福一向知道自己这个表妹是个七窍玲珑的心思,刚要应了,却见院子里忽然进来一停人,打头的不认识,却是好个体面的男子,束发金冠,白色锦袍,面如满月,色若春晓,俊美倜傥间,却又有一种天生的威严气势。 左边的人却是表弟搏武,后面跟着几个小厮,蕙畹看见他两个,不禁暗暗腹诽,瞪了博武一眼,博武对着她做了个鬼脸,蕙畹也没辙,心道,博武倒是个鸡婆的个性,也不知道像谁了,遂上前微微一幅道: "见过世子哥哥" 刘天福顿时明白过来,怪道如此气势,却原来是平安王世子,急忙上前就要下跪,博武早就在杨紫安耳边小声递了话,说这是我舅舅家的大表哥,杨紫安似笑非笑的瞥了蕙畹一眼,微微抬手扶住刘天福道: "在外面不必拘礼,我和博文博武自小一起念书,混惯了的,若日日这样,岂不累死了去" 刘天福急忙低声谢过,杨紫安却笑眯眯的看着蕙畹道: "看来我今儿来的巧了,正赶上三小姐亲自下厨呢,倒是不曾想到的造化了" 蕙畹悄悄瞥了他一眼,正对上杨紫安晶亮灼灼的目光,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调皮道: "世子哥哥若是不怕,就且留在寒舍,容臣女招待一二也就是了。" 杨紫安目光一闪,嘴角牵起一丝宠溺的笑意道: "美食当前,何来怕字,自要叨扰了" 刘天福毕竟拘束,且看的出来,这几个都是熟惯的,自己夹杂里面反不好,遂寻了个借口,自回自己家去了。 荷塘月色 刘天福走了,因白姑姑一向吃斋,听了有客至,也就自己单独吃了,不和他们一群小孩子凑乎,杨紫安这次来的却甚是拎净,只带了两个随身的小厮,几个大丫头竟是一个没来,蕙畹不禁暗暗纳罕,且自己早晨才来,他傍晚就到了,可见是个消息灵通的,就不知这个耳报神,是不是就是鸡婆的博武。 其实蕙畹这倒有些冤枉博武了,杨紫安怎么来的呢,那日在临济寺别后,回到府里,杨紫安也是有些坐卧不宁的,自从知道了博蕙是女子,杨紫安心里就豁然开朗了,素日里自己对她的那种发之余心的亲近喜欢,其实说起来,应该就是倾慕吧,倾慕她卓绝的才情和聪敏,以及她机灵俏皮的性子,还有她身上那种温暖,使得自小就孤寂清冷的自己,不由自主的去靠近,由靠近而了解,由了解而喜欢,由喜欢而倾慕,这大概也不是一朝一夕而成的,是一点一滴,日日积累的。 然,已经根植如骨,难以剔除,情之一字真的很难解,但杨紫安知道,自己这一生因有了蕙畹大概才能如此精彩,也令自己对未来有了期待,算起来,自己是幸运的,可以自小看着她,关注着她,从精灵古怪的小娃娃到如今初现娉婷的少女,以后还会成为自己的妻子,自己孩子的母亲,从绿鬓红颜到白发苍苍,只要自己陪在她身边,于愿足矣。 想到此,杨紫安笑了,可是想到蕙畹那怔楞的表情,杨紫安又不禁暗暗叹息,只看她的样子,紫安就知道,她已经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但却在下意识的躲闪,多年的相处,杨紫安自信很了解蕙畹,她最不喜的就是三妻四妾男尊女卑,而且尤其对通房丫头一事尤为反感,其实杨紫安自己也不喜欢这些。 前些年十四五的时候,母妃虽身体不好,但也悄悄问过他,若是喜欢哪个丫头,可以先收在房里,可是当时不知道为什么,从心里就抵触,遂支吾搪塞了过去,那时身边日日有博蕙相伴,也没这些心思,后来母妃去了,博蕙也不在了,身边虽冷清,但因有重孝在身,父王也没在提过这事,一晃就过了两年。 杨紫安也晓得,若到了明年,恐自己再不愿意,父王皇上也要张罗的,还好如今有了蕙畹,在临济寺对她说的话,并非自己的一时之言,而是真真发自肺腑的想法,且自己性子一向冷清孤僻,就是身边的四个大丫头从小伺候到大,也不会任意玩笑,唯独对蕙畹是特别的。 再说有了蕙畹,天下女子那里还能入得眼来,蕙畹也太高估他了,即使比蕙畹还出色的,没有那些年的情意相投,也断断不会喜欢上的,所以又那里可能去找什么三妻四妾,通房丫头,蕙畹若是顾虑这些,可是有些庸人自扰了。 反正随她怎样想,最后也只能和自己在一起就是了,这两年的孤单的日子,杨紫安真的够了,既然生死都没能分开他们,他们就是注定的,杨紫安绝不接受拒绝和躲闪,再说他和蕙畹的情分,什么说不得,想当初在京城的那大半年,起居都在一处的,那里用的找如此生分了。 想到此,杨紫安又不由暗恼,到了第二天,无论看书、写字、射箭、骑马、均提不起劲儿来,以前竟也不觉,自打昨日见了蕙畹,竟是生出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可杨紫安也清楚,蕙畹如今毕竟是个女子,怎么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日日混在一起,可是这思念之情,着实令人难以排遣。 翻来覆去又过了一日,到了第三日午后,杨紫安实在有些挺不住,遂遣了小顺子去张家找了搏武来,搏武一看见小顺子,就不仅暗笑,心道这世子爷,平日里是个别样稳重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如今不过才一日多,竟是这样等不得,特特遣了心腹来寻自己。 博武也不傻,知道世子那里是来找他,大约是想见蕙畹罢了,遂跟着小顺子去了平安王府,杨紫安和他熟的很,且知道他是个心思活动的,况他对蕙畹的心思,恐也早就知晓了,所以也不打哪无用的哑谜,直接问了,才知道蕙畹竟是真的躲了出去,躲到了郊外的别院去了。 杨紫安顿时有些气,不过气过之后,又觉得自己不能放那丫头自己胡思乱想,毕竟他知道那丫头向来是有些执拗爱钻牛角尖的,遂想着寻她去,可自己干巴巴的去,恐不大妥当,毕竟那里是张家的别院,博武却是个十万分机灵的,没等他开口,就直接邀他去他家的别院去消暑几日。 杨紫安当然大喜,因猜蕙畹多少在意一些,他身边的几个大丫头,遂也就没带来,想着回头找个机会问问几个丫头的意思,看是是放他们回家,还是怎样的,毕竟如今他们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总这样耗在自己身边,恐耽误了去。 杨紫安掂量着,若是他们以后嫁人,自己禀明父王,每人赐给他们一份体面的嫁妆,也就是了,并不枉这些年主仆一场,博武大略回了母亲,只说这两天甚热,也去别院住些日子,刘氏正为博文的亲事张罗,也就无空理会他,再说心里想着,博武去了也好,也看顾着些蕙畹,于是也没拦他。 所以博武和杨紫安就直接奔着别院来了,终在晚饭前到了,还没跨进堂屋,杨紫安就看见一袭轻薄粉色夏裙的蕙畹,正笑眯眯的和一个高壮的青年男子说话,杨紫安脸色唰的一下就沉了下来,等博武轻轻告诉他,那是刘家的表哥,才略略和缓过了。 自己心里也分外稀奇,以前并不理会,如今看到蕙畹和别的男子在一起谈笑,竟觉得难入眼的很。不过看她一本正经给自己请安行礼的样子,杨紫安还是觉得很新鲜,心道,这丫头这两年修炼的,倒是越发成精了,这也怪不得第一次见面时,自己竟是没认出她来,这礼数上,竟是一点儿也不错的。 和几年前那个调皮的博蕙,真正是判若两人,颇有大家闺秀之风。杨紫安既然来了,于情于理蕙畹都不能怠慢了去,听说他要和搏武住几日,遂让收拾了西面的客居给杨紫安起居,和搏武的院子比邻,也更方便些。 晚饭,蕙畹让摆在了正屋的花厅,临着窗子有一个红漆的嵌大理石面的八仙桌,周围几个青瓷人物绣墩,因杨紫安没带了随身的丫头,蕙畹恐小厮们手脚粗笨,遂遣了秋桂去伺候杨紫安,毕竟清楚这家伙是个天生的富贵命,自己不会动手不说,还是个喜欢挑刺的,秋桂至少知道些他平日的习惯。 秋桂却是暗暗欣喜,心道午时刚说通了小姐,这世子爷晚半晌就赶着来了,秋桂那里还不明白,指定是来瞧她家小姐的,于是伺候了杨紫安梳洗,换了带来的家常袍子,才来了西花厅。杨紫安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浓香扑鼻,又兼这两日有些思虑过甚,茶饭也没好好进,如今一闻到这香味,倒勾起了脾胃,凑上前一看,不禁唬了一跳,侧头望向旁边的蕙畹,蕙畹冲他吐吐舌头,做了鬼脸道: "我说你怕不怕,你说不怕的,那就吃吧,这是我特意亲自指挥厨娘做出来的,还请世子爷赏脸品尝" 看她调皮的样子,杨紫安竟然忽的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笑了笑,伸手点点她的额头道: "瞧着你在外面样子,以为你长大了的,可是内里,还是如此一个促狭鬼,可见古人说的很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搏武随后进来,打量了一下桌子上,见中间放着一个偌大的青花花卉纹的瓷盆,里面竟是哪里看的到什么东西,只上面油光光的飘了一层红彤彤的辣椒,却是有一股浓香散出,可这如何吃得下,旁边倒是有几个清爽的小菜,却哪里有鱼的影子,不禁道: "畹儿,刚才你拿到厨房的两条大鲢鱼呢,哪儿去了,这桌上我却连一片鱼鳞都没瞧见的" 蕙畹白了他一眼道: "难不成你抱着鱼直接啃不成吗,当然是做熟了" 说着小手一指中间的瓷盆道: "喏!这里就是了,另外鱼头我让厨房里熬着鱼肉豆腐汤呢,想一会儿就得了,咱们先吃这些吧" 杨紫安却看了她一眼,坐下来,拿起筷子,伸到中间的盆里微微一拨,吓人的辣椒下面其实是一片片的嫩白的鱼肉,夹起一片,只略略挂了几丝红油,却更是有食欲,放在嘴里,却并不算辣,只感觉香嫩无比,不禁笑道: "我以为你真的做了什么可怕的来,原来真是美食" 蕙畹道: "这个菜本来还要在放这么多辣椒才得味的,我想着你和博武都不爱食辣,故让厨娘减了去,不然你恐也是吃不下的" 杨紫安道: "那如此多些畹儿了" 蕙畹不禁脸一红,自己家里的人叫一声畹儿真没什么,可是杨紫安这突然一叫,竟是觉得有些微微的别扭,杨紫安看了看她的脸色,不禁微微笑了半响,才正色道: "虽是好吃,我记得你小时常犯咳疾,如此辛辣之物,还是少吃几次为妙" 蕙畹不禁暗暗腹诽,就知道他必是要婆妈的,秋桂给几人倒了酒,蕙畹这些年也没大学会喝酒,不过杭州的黄酒若煮温了,就着蟹子,倒是可以喝上一些,别的依旧不喜欢,故只在一边执壶。 一时砂锅鱼头豆腐上来,略略喝了一小碗汤就饱了,饭毕,几人做在院子里乘凉说话,院子没有藤萝花木,真有些光秃秃的,博武略做了一会儿,左右看看两人,遂起来道: "不行,我今晚我可是喝多了,你们两个在这里说话,我回去歇会子去" 说着告退走了,院子里忽然只剩下蕙畹和杨紫安,竟是多了几分难言的暧昧,杨紫安侧头注视着蕙畹,月色中,她的轮廓优美难言,有一种朦朦胧胧的美感,不禁有些楞住,蕙畹回头正对上他灼灼的目光,不禁脸色微红,低下头去,杨紫安突然站起来,悄悄伸手拉住她的手低声道: "听说你家的荷塘甚美,不如我们去哪里走走好了" 蕙畹不禁有些愣住,低头去看两人交握的手,宽厚的大手,牵着自己的小手,竟好像回到以前一般,现在想来,自己和杨紫安早就隔不开了,那时候,那天不是他牵着自己来来去去的,亲手教自己拉弓射箭,一根根手指按着自己的指头,去认那古琴上的音,自己竟和他有这么多数不清的过去。 想到这些,蕙畹不禁笑了,原来这就是青梅竹马日久生情,即使不是那种轰轰烈烈浪漫的一见钟情,但她和杨紫安之间,实在太和谐了,其实将来若嫁给他,想来也是自己的福气了。两人本来已经极熟悉,何必守着那无用的劳什子封建礼教装样子,没人的时刻,暂且放松一些,想来无妨的。 想到此,蕙畹遂放送下来,任他牵着手,从别院的角门走了出去,秋桂和小顺子在后面远远跟着,并不靠前,给两个主子清静的独处空间,没有灯光,却喜今夜月色皎洁,两人走到了荷塘边站住,一同去看那月色下的荷塘,一片银色倾泻而下,映照在荷塘里,仿佛镀上了一圈银白色的光晕,使得一支支出水的粉荷,更显得美丽非常。 杨紫安收回目光,轻轻落在身边的蕙畹身上,在这满塘娇艳的菡萏之中,她何尝不是最妍丽的一朵。忽然想起一事,遂从腰间取下一物,递给蕙畹,蕙畹接过,是他自小配在身上的青白玉雕双鱼佩,以前蕙畹也曾摆弄过的,知道不是个寻常物件,是先帝赐下的,所以除了价值外,意义更是重大,大约是不能赠与他人的吧。 遂递还给他道: "你知道,我于这些物件上,是个粗心的,这件不同寻常,你自己放着更稳妥些" 杨紫安却低声笑了,接过玉佩,从中间一掰,竟然一分为二了,成了一模一样的玉佩,真真奇巧的很。杨紫安把其中一个放到她手里道: "你我一人一个,你也知道,这不是旁的东西,不过是我的心罢了,你要妥帖收了,再有一事要告诉你,立了秋,我就要去京城,我和皇上的情分,你是知道的,说不得要去帮上一帮的,你若在你小叔处还好,若是还在这里,到时我们见面,恐不容易" 说着,拿起双鱼佩道: "虽不能常见面,但要记着给我写信,也让我少些惦记,这玉佩的侧面纹路可做印章,让下人交给王府里的二管家,我定能收到,左右也就这两年,以后我们自是日日在一处的,别的你也不必劳心,我今儿和你说句透心的话吧,我这一生,就是你了,三千弱水只取一瓢,我的一瓢,早在你四岁那年就得了,你可明白吗,畹儿。" 蕙畹捉刀 杨紫安在别院只住了七日,虽七日,两人却都知道,已经是异常难得了,博武很识趣,日日跑去隔壁三舅的别院去找天福表哥,跟着他一起去看采摘莲蓬和打鱼,蕙畹和杨紫安却都是喜静的,两人通常早晨会在书房里停留,蕙畹画画,杨紫安看书。 也是到了这时,杨紫安才发现,这丫头竟是很有绘画天的赋,那一手工笔花鸟,真真难得的紧,不禁想到当初进学时学画的情境,想必那时她定是惫懒,糊弄了去的,杨紫安最喜她给自己画的一幅小像,画中的自己侧卧在碧纱窗下,手握书卷,周围的背景却都是极模糊的,她却又添了许多手绘的缠枝牡丹在他周围,虽然奇怪,但不得不承认非常漂亮,故要了来,想着回去挂在自己亲手绘的博蕙小像旁边,也很不错。 有时候杨紫安也会陪着蕙畹,去后面劈出的一块花圃中种菜,一开始杨紫安还不知道是什么,蕙畹解释了,才不觉莞尔,心道这丫头真是个古怪的,不知何时竟喜欢上了自己动手整理这些农桑稼樯之事。 吃了午饭,两人偶尔也会荡舟荷塘,去寻那清透盈满的荷香,芙蓉浦中,两人的心在渐渐靠近弥合,以至竟是没有了一丝缝隙,虽然蕙畹没说什么,但杨紫安也是知道她的,若是不喜欢,定不会这样陪着自己,故心内大定,想着将来自己也在这边建一个别院,到了炎炎夏日,陪着蕙畹来这里消暑,岂不惬意的紧儿。 心里遂暗暗定下主意,两人毕竟未婚娶,自是不能这样日日在一起的,所以七日后,蕙畹送走了恋恋不舍的杨紫安,博武也跟着回去城里,因刘氏让人来唤他去给博文过小礼,虽然远些,但这诚意还是要的,故令博武亲自去送。 因两家同姓自是不成,张老太爷做主,认了朝中一个王姓同僚家做亲,故女方改性王,故这礼是要送两家的,不过也看出,宗伟家定是十分中意博文的,不然也不会弄这麻烦的事去,这一宗亲事算是做成了。 宗民在一边瞧着却暗暗欣喜,心想,这样看来,若将来自己娶蕙畹,也是可以循这个例了,搏武这次进京送小定,自是留的时间长了些,宗伟家里他也是来过几次的,两人即是同窗又相当投契,故在一起玩了几日,不在话下。 且说这门亲事,是有些故事在内里的,张兆屿是个官场混久了的,自是知道风向,就看张家兄弟这势头,恐还会荣宠下去,和前些年兄弟两个进京赴考投拜无门时,真真不可同日而语,主要张兆屿瞧出来了,这张家虽在朝中无根底,却是皇上在后面托着,不腾达才奇怪。 另外张兆屿和兄长虽在朝经营多年,却不善那银钱产业上的经营,如今还罢了,等过些年,恐有坐吃山空之忧,而这张云卿却是个别样精明的,如今他亲家舅爷刘顺发的大名,恐大燕都没有不晓的,也是个奇人,一个庄稼汉,如今却是誉满全国的大商贾,真真令人稀奇的很。 且极会钻营,前些日子听说张云昊敬上一味新茶,皇上尝后,甚是夸赞了一通,竟是随口就把皇家供奉赏给了出茶的庄子,这庄子当然不是别家,正是刘家的,而京城宗室贵族官宦之家,向来是看着皇上眼色行事的,皇上说这茶得味,一时都竞相去购置,刘顺发在京城的茶庄,还没开,那新茶已经早早就预定出去了,连兄长都叹道,想不到这张家兄弟虽在官场的时日短,却是深谙其中门道的,向来官商不分家,没有银子,这官当的也长久不了。 故张兆屿才应了自己的侧室赵氏,将自己最宠爱的庶出之女雪慧改了姓嫁于张博文,且主动拖了老太爷出面说项,亲事才定了。再说这张雪慧,虽是庶出,其母却赵氏却很有手段,原是张兆屿成亲前房里的丫头,因容颜美丽,故得了宠,生了长女张雪慧,故,虽青春已过却仍很得宠,并且协理着府中内宅事务。 宗伟的母亲虽是嫡妻,却是个喜清静无为的性子,素日里只在自己院子礼佛,并不大管府中事务,故,宗伟家的内宅实际上是张雪慧的母亲赵氏管着的,当然也就甚有体面。张雪慧却是被爹娘宠大的,有些刁蛮娇纵,只比宗伟大一岁,除了对宗伟有些忌讳,即使自己一母所出的弟弟,也不是多上心的,颜色虽出挑,却没有其母的心机手段,且喜攀比,故有些浅薄,可是心气却奇高。 十四及笄后,说了多家亲事,都嫌东嫌西的不满意,这个博文一开始张雪慧却也不喜欢的,心里计量张博文的父亲虽是四品,但毕竟是个外官,他又是个白身,还听爹爹说过,这张家原来不过就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出身,因得了祖父的助力,才进了官的。 张雪慧心里度量着,她家定是个穷酸气重的,故不喜,后来是她娘亲赵氏私下道: "我的儿,这可是你的造化,那张家过去是清贫,如今可不得了,为娘私下里扫听了,他家手底下的产业,可真真都是进银子的聚宝盆啊,如今虽是四品外官,可是那张博文的小叔,如今却是正四品的京官,且颇得皇上赏识,听说那张博文今年秋试,若中了举,明年春天来京会试,凭我们两家的关系,定能谋个好功名,如今张家,可是一门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好门第,还是我怂恿你爹爹去请你祖父说项才成的呢,你莫要不懂事,且坏了好姻缘" 张雪慧哧一声道: "就是他家有钱,他母亲可是真真的乡野村妇,我一个京城的大家小姐,去到她家侍奉一个蠢妇,岂不惹人笑话" 赵氏不禁瞪了她一眼,暗道这都该怪自己从小宠这丫头,如今却是个如此不知进退礼节的,这也正是赵氏想法设法谋这个亲事的原因,她知道那张家大抵是欠着老太爷的大人情的,将来自己这个任性的闺女过了门,纵有些不妥之处,总还会拘着些体面,不会闹得不开交去,且也听说,张家老爷没有妻妾,只有一个嫡妻,却是个村妇,想也见识不大。 将来内宅的大权,还不是就落到了闺女手里,虽这丫头不善理事,将来自己多帮一些也就是了,过些年,这府里宗伟当了家,若容不下自己,去依靠女儿也是个稳妥的退身步,娘俩下半生的富贵体面也就不愁了,但赵氏也清楚,那刘氏既然能以一个村妇之姿,让那张云卿腾达后,仍未娶一妾,想也不是个平常的蠢妇,且隐隐绰绰的听说,他家小叔家里,是她家三小姐张蕙畹主了几年事的。 张蕙畹,赵氏曾略略见过一两面,不知怎的却与宗伟宗民交好,大概是因为他两个哥哥的原因,这位三小姐,赵氏只一打眼就知道,不是个软绵的角色,虽年纪尚小,却温柔和气,大方知礼,就是老爷和那府里的大伯都赞好呢,即使都是自己的孩子好,赵氏也不得不承认,自家闺女和人家一比,根本不是一档上的,遂也暗暗也有些嘀咕,能教养出这样出色的女儿,那刘氏恐也有些成算的。 若是自己闺女过了门还不收敛性子,闹出事来,恐也不好看,想到此,脸色一肃道: "雪儿,就是你素来不喜读书,可女戒和三从四德,为娘也曾细细教过的,你该知道,这是身为女子必须守着的根本,过了门,你要记得,上面孝顺公婆,下面忍让叔姑,不然你也见过张家的三小姐,那是个绵里藏针的丫头,纵是你婆婆脸软,那丫头也不好相与,将来闹将起来,想必你也讨不到好去" 张雪慧见母亲真真有些恼了,遂住了声,嘴角却一瞥,眼中闪过一丝嫉妒,那个张蕙畹她看着就不喜欢,一个小丫头而已,身上穿的戴的,却都是难得的上品,且见过的都赞是个好的,自己就不服,若说容貌上,自己比她也不差,别的她也不见得就比自己好去,不过嘴巧会巴结罢了。 况过了门,自己是大嫂,她敢怎样不成,不过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怕什么。张慧雪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以后过了门,却给一向平静的张家添了大堵,最终导致的下场不说也罢。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却说过了小定,博武略停了三两日,就回了平安城,时序也进了秋,杨紫安寻机会别了蕙畹,进京去了,博文搏武却日夜苦读,以待来日的秋闱,博文是个不知变通的,搏武却甚灵透,秋闱前十来天,猜忖了几个四书五经上的题目,央求着蕙畹给他做了几篇范文。 博武心里计量着,自己读书虽也不太差,但却不大用功,所幸押些题目,让蕙畹去填,若是侥幸有一个,以蕙畹的才学,那是必中的,岂不便宜。这里蕙畹却也是哭笑不得,想博武帮了自己和杨紫安不少忙,遂也不好推辞,只捡三篇写了给他。搏武也是个聪明的,略看了几篇,就差不多背了下来。 这日秋闱,三场大考过,博武一进府,就直奔蕙畹房里来了,蕙畹和秋桂正靠在沿炕上做女红,博武一脚买进来,凑到她身边,见她正在做一个皮子的手套,手腕处翻出一圈黑色的兔毛边,精致好看的紧儿,不觉一把抢过来笑道: "这个我瞧着不像妹妹带出去的式样,给了我吧" 蕙畹白了他一眼,拽过来道: "你的我另作,这是世子哥哥的,他在皇上身边想必要到处跑的,我想着车娇恐也做的少,倒要经常骑马,却是最费手套的,我这里多做几副给他罢了,你和大哥的也不急,过些时日再做也使得" 说着抬眼打量搏武几眼,发现虽是三场试过,却满面春风,喜色赢面的,不禁笑道: "怎么,来我这里报喜不成,瞧你这得意的样子,想必考的不错了" 搏武挠挠头,突然给蕙畹一作揖道: "哥哥这里先谢过妹妹了,将来若是哥哥侥幸蟾宫折桂了,定不会忘了妹妹的" 秋桂在一边扑哧一声笑了,蕙畹讶异的道: "你这是说的什么呢,乱七八糟的" 秋桂却笑道: "小姐再不用猜,指定是二少爷前些时日烦您写的几篇文章里,有一个押正了宝的,是也不是" 搏武嘿嘿一笑道: "秋桂丫头跟着畹儿身边,这些年也变得聪明多了,是啊!那个君子之道真真押的正好,我刷刷刷的,就把你那篇写上去了" 蕙畹不禁抿嘴一笑道: "我当什么事,就是我写的,也不见得就真中了去,秋闱毕竟不是那么容易的" 博武道: "我虽写不出来,但却会瞧,你的那篇若是不中,那主试官就是一个蠢人" 蕙畹和秋桂不禁都笑了起来,笑过之后,蕙畹才正色道: "虽是我给你捉刀,即使中了,也不是你的才能,所以你势必要努力一二才是" 博武道: "放心,若是这次中了举,我也知道好歹的,去苦读也就是了" 蕙畹不禁点头,却说十天后放榜,张家又成了平安城的话题,张家的两个公子都中了举,且二公子张搏武竟然是头名的解元,令城里的人们交口称赞,担任主考的却是个熟人,那年蕙畹考童试的学征大人韩逸舟,年前生了官,任贡院院政,正是这届秋闱的主考官。 若说前面两场四书五经的通识,这张博武并不出彩,只这最后一篇策论,却真真字字珠玑,锦绣文章,令韩逸舟惊艳非常,记忆中,除了那个夭折的张博蕙,仿佛就是今天这个张搏武了。且听说这张博文、张搏武原是张博蕙的两个亲哥哥,不禁暗暗惊奇。这张家果真是有门道的,也不怪这些年腾跃的快了。 中了举本是大喜事,何况博武还高中解元,张家遂大摆筵席,邀请亲朋之交来凑热闹,张云卿心底却暗暗奇怪,他虽知道博武也是个聪明的,可却考的比一向刻苦的博文还好,总感觉那里有些不对劲儿。不过纠结了两日,也就放开了,毕竟是大大的喜事。 却说这边秋闱事了,韩逸舟进京复旨,皇上听说平安城今年的解元竟然是博蕙的二哥,不免大是好奇,心说,难不成这张家真是读书的种子不成,怎么个个这么才高,故特特的调了张博武的试卷来瞧。杨紫安进来的时候,正看到皇上拍案叫好,倒不妨一愣,杨紫青见他进来急忙道: "紫安,你快过来,你前些日子还说博蕙的两个哥哥不如博蕙,可是差矣了,你瞧瞧张搏武这一篇,君子之道,洋洋洒洒却犀利非常,尤其最后的一句,故此,是为君子者,当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好个张搏武,竟是个大才" 杨紫安接过看了一遍,心里却暗笑,若自己猜的不错,这应该是出自蕙畹的手笔吧,笔锋承转,完全就是昔日博蕙的风格。不过确实如皇上所说,是一篇难得的好文。再一次,杨紫安不得不折服于蕙畹,这丫头真的惊才绝艳。忽然想到昨个夜里收到的包裹,里面除了两副手套,还有蕙畹亲手做的护膝和护腕,虽不过一个小小的包裹,却令杨紫安从心里一直温暖到全身,这样的体贴的蕙畹,却不是他曾经熟悉的博蕙,但却更爱。 皇上赐婚 杨紫青见紫安看了这么久竟没出声,遂抬头,见他拿着试卷出神的样子,不禁微微有些讶异,此时的紫安,嘴角微微牵起,虽然低头看着手里的试卷,但眼中却透出一种迷离的喜悦以及思念,新奇的紧儿,杨紫青不禁挑挑眉笑道: "紫安,想什么呢,这么高兴,说与朕知道,咱们一起乐一乐" 杨紫安一愣,俊脸竟有些发红,摇摇头道: "没想什么" 遂把卷子放到御案上道: "皇上真知灼见,真是好文章,看来搏武这一向果真进益了" 杨紫青忽然想起一事,好奇的道: "你在平安城可曾见过博蕙的双生妹妹,叫什么来着" 说着扫了一眼旁边恭立的胡康,胡总管忙道: "闺名叫蕙畹,张蕙畹" 杨紫青恍然道: "对!蕙畹,朕竟忘了,所谓,竹槛气寒,蕙畹声摇,新绿暗通南浦。正是出自张功甫的燕山亭,前些日子,朕去张云昊的园子逛了逛,虽未得见,但观此女心思才情,竟是别样出挑的,就不知本人就系如何了" 杨紫安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他和皇上的情分甚笃,于皇上的性情也知之甚详,皇上对女人向来薄情,但却多喜有才情之女,帝后不睦,虽说有抑制外戚做大的因由,但另一个,杨紫安也晓得,皆因这皇后娘娘,虽容颜绝丽,但却是个不识几个字的,故有些流于媚俗,故,皇上从心里不喜。想到蕙畹虽年龄尚幼,可貌美才高,若是皇上动了心,可就糟了。 心里暗暗计量着,怎么想个法子杜绝此事,眼前忽的一亮,记得以前蕙畹对付洪先生的手顿,所谓先下手为强,倒甚是有用,想到此,撩衣跪倒在地,杨紫青一怔道: "紫安你这是做甚" 杨紫安道: "臣弟尚有一事,还请皇上成全" 杨紫青摆摆手道: "你我兄弟何必如此,有事你起来说也就是了" 杨紫安却没起身,仍跪着道: "初春时节臣弟出京之时,皇上曾言道,若臣弟有心仪之人,您可赐婚" 听到这话,杨紫青不禁哈哈笑道: "朕道甚事,原来紫安春心动已,可是那家闺秀,值得朕的皇弟这般着紧,朕倒越发好奇了" 杨紫安略略迟疑,却继续道: "不是别家闺秀,就是皇上刚提到的,平安府知府的三小姐张蕙畹" 杨紫青一愣,伸手扶起他道: "这么说你是见过了,和博蕙像不像" 杨紫安目光一闪,有些含糊的道: "五官有八分相似,气质上却是男女的天壤之别,故也不大一样" 杨紫青不免有些遗憾的道: "你却是如何见到的" 杨紫安道: "因初春回去,臣弟去临济寺偶然碰到的,当时她两个兄长在侧,故有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你就心仪了,可想而知是个不错的了" 杨紫青玩味的道,杨紫安道: "非是因此,却是臣弟有些迂腐了......" 杨紫青顿时明白了一二,开口道: "你是因博蕙……" 后面的话,杨紫青也没说下去,低低一叹道: "想那张惠畹即使有过人之处,过了年也才不过才十一,你却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至少要等上三年才可婚娶……" 杨紫青话没说完,杨紫安急道: "臣弟愿等" 杨紫青仔细端详了他半响,低声笑道: "这倒令朕更为好奇了,想那张蕙畹今年不过十岁,如何让皇弟这样上心起来" 杨紫安一时有些诺诺的不知如何应答,杨紫青拍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 "好!即是皇弟愿等,且朕也应过你,朕下旨赐婚,想那张蕙畹却真真是个有造化的,能的皇弟如此相待" 这里皇上下旨,着大总管胡康亲自去平安城张府宣旨,以示圣宠。胡康却暗惊,心道原先瞧着张家那丫头就是有些机缘的,如今可真真是一步蹬了天,这皇家宗蝶之上的正经王妃,说实话,比后宫里的娘娘们还有体面些。遂领了圣旨,带着人连夜赶往平安城去。 到了第二天未时初刻,才到了平安城张云卿府外,下了马高声道: "圣旨到,平安知府张云卿接圣旨" 门口的家人听了,唬的急忙进去报信,张云昊穿戴整齐,阖府上下大开中门,点了香案,跪下接旨,胡康手捧圣旨大步迈进张府,略略扫了一眼下面,当头的一中年男子,身着四品官服,跪在地上手,有些微微颤抖,大概是吓住了,该是张云卿了,旁边一个微微发福的贵重妇人,后面半步,跪着三男一女。胡康大约知道三个该是博蕙公子的兄弟了,右侧首却跪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女,垂首而跪,看不清面容,应该就是那位张蕙畹了吧。 看前面张云卿有些簌簌发抖的样子,胡康不禁低声道: "张大人,不必如此,这可是你张府的大喜事到了" 张云卿还没听明白,却瞧见这大太监面色和缓,笑容可掬,虽仍不知祸福如何,却心内定下了一二。胡康微微一笑,恭立在前,展开手中的圣旨,大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皇弟平安王世子杨紫安,宗室嫡出,人品贵重,行孝有嘉,文武并重.而今已至冲龄,今有平安知府张云卿之嫡出三小姐,张氏蕙畹.年芳十一,品貌端庄,秀外惠中.颇有才名,故,朕下旨钦定为御弟杨紫安之正妃,待及笄后,择日大婚。钦此。" 胡康的圣旨刚一读完,一家人不禁都惊在当场,再也想不到,怎么天外飞来这一桩婚事,张云卿和刘氏对视一眼,心里道,好容易博蕙脱了出去,怎么转眼又成了世子妃,两人不禁齐齐疑惑的扫了一眼,后面同样怔楞住的蕙畹,难道她和世子私下见过面不成。 这些话此时当然不能问,一家人先谢了恩旨,张云卿招呼胡康进厅中奉茶,胡康却好奇的看向蕙畹,蕙畹抬起头来,正对上胡康的面,不禁又是一愣,太监的声音大都差不多,刚才没听出来,这以照面,没想到竟是大总管胡康,不禁暗暗震惊。 胡康乃皇上近身的心腹之人,且管着大内,即使当朝一品见了,也要客气几句的,蕙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来宣旨,算起来,已经多年不见了,这胡总管到也没甚变化。胡康却也是一愣,虽知道是博蕙的双生妹妹,势必相似,可这一照面,却真真如世子所说,五官相似,气韵却大相径庭。 虽年纪虽不大,却眉目清明,仪容不俗,一行一动,都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气派,着实不凡。遂仔细打量起来,只见头上戴着一个头箍围髻,云头形围髻上,镶着一排成色极好的珍珠,下边垂下串串小珠,头箍上有朵朵五瓣小珠花,微微一动,发上垂珠幻出一片耀目的珠光。映的小脸愈发晶莹剔透。 身穿着一件大锦缎五彩花卉的右衽大红绣裙,不盈一握的纤腰,被一根翠色丝绦系住,下摆处,垂着一个镶金松石花囊,凝脂般的颈上,戴着一个人物故事纹的金项圈,通身的气派,端的不一般,也莫怪世子爷那么着紧的急求着皇上赐婚。 蕙畹被他打量的有些微微脸红,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下,越发显得容色如霞,胡康不禁微微点头,张云卿道: "公公请" 胡康这才笑眯眯的进了正厅,坐下略喝了口茶,不禁笑道: "张大人莫要拘束,杂家和令弟侍郎大人,很是熟络的,这也是你们张家的造化,大喜事" 说着侧目看了看一边肃立的三个男子,头先一个十七八岁,斯文俊秀,弟二个,神采不俗,却是十四五岁大小,最小的一个,不过五六岁的样子,细细看去。竟比张家小姐还似博蕙公子,不禁冲博峻招招手。 博峻小孩子家,那里懂得怕字,又被爹娘兄姐一向宠溺惯了,自是不怯场的,看了看爹娘,遂走到胡康身前,胡康笑眯眯的仔细打量片刻,细看却也又有些不像,只一双潋滟黑亮的眸子,透出十分的精灵,却是相似的紧。不禁很是喜欢,伸手把自己手上的一串蜜蜡手串,递给他道: "头一次见面,杂家瞧着甚是面善,这个权当个见面礼吧,三少爷留着赏人也使得" 张云卿急忙道: "公公随身之物,必是上好的,却怎好给他一个小孩子家" 胡康笑着伸手摸摸博峻头上的总角发髻道: "不妨,这也是杂家高攀了" 说着站起身道: "圣旨已到,杂家这就要回京复旨去了,三小姐还要速速收拾了,进京谢恩,不要疏忽了才是" 张云卿急忙应诺,恭敬的送出府门,到了门外,胡康却停住脚步,扫了博文搏武一眼笑道: "张大人不愧是书香世家,教子有方呢,几个公子却真是一个比一个的才高,尤其今年的张解元的一篇策论,皇上那里赞不绝口呢,想明年会试,定是会高中的,向来必是前程似锦的,杂家在这里先恭喜了" 张云卿急忙客气了几句。令命吴贵特特的包了一大包银子,以做谢礼,胡康倒也没拒,随手收了起来。胡康自打马回京不提。不到一日的时间,平安城却是如炸了锅一般,博文搏武一门双举人,这才没过几日光景,谁知张家哪个名不见经传的三小姐,却突然得了圣上赐婚,还是世子爷的正妃,那就是真真皇家宗室的人了,这张家一跃就成了皇亲国戚,这简直和做梦一样。 不禁平安城的老百姓如此,张云卿夫妻也觉得像做梦一般,只有搏武和蕙畹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没想到会如此之快,且这么顺利,到令蕙畹一时有些不敢置信,因着如今已经深秋,故张云卿夫妇商议着,让博文搏武也跟着妹子一起进京,在小叔家苦读数月,以待开春的会试,倒十分便利。 故三兄妹这次一起动身,到了第二日晚间,蕙畹进京的行礼大约收拾妥当了,不妨平安王府的二管家亲自上门来请。这平安王杨奇身体一向不好,到了秋冬季节,如非必要,一般很少出面,如今却要见蕙畹,张云卿大约猜到,估计这赐婚,平安王是知道不久的,兼只有一个独子,虽已成定局,大约也要亲自看了才放心。 张云卿心里一动,想着这倒是个天赐的好机会,遂和刘氏略商议了,就亲自带着蕙畹去了平安王府,却说平安王杨奇,紫安进京后,天气渐寒,也就绝少应酬了,每日只在暖阁看书写字,或找些清客文人来,一起谈诗论词,倒也惬意非常。 赐婚旨意到平安城的前一刻,王府的快马加急文,书也到了杨奇手中上面是紫安亲书,倒也没说旁事,只略略说明了赐婚如何来去,杨奇不禁暗暗纳罕,这张家的三小姐,他也是最近略略有些耳闻的,据说自小病弱,跟着养母干娘在庵堂里长大,乃是博蕙的双生姊妹,不禁暗暗叹息。 紫安的心,他多少知道些,自博蕙去了,一向郁郁寡欢,至进京前,不知怎么到快活了起来,且和他商量着,把身边的几个大丫头寻了归宿打发了,身边却再也不要丫头伺候,这次进京却只带了几个随身的小太监和侍卫,现在想来难不成是见过那张家小姐的,心里中意了,故寻机缘求了皇上定下婚约。 不管如何,平安王还是想着,亲自见一见这张家小姐才好,故,着二管家去请张家父女,二管家是清楚一二的,毕竟世子爷和张家小姐来往信件东西都是他传递的,但这关乎两人名声,也不好明说,原先还有些嘀咕,如今这圣上的婚旨一赐,这两人也算过了明路,以后再往来信件物事,也不算怎样,故也大大松了口气。 却也对张家小姐好奇的紧儿,自家世子爷的性子一向冷的很,就是瞧着博蕙公子的情分上,也不可能拿自己的终身大事玩笑的,这张家小姐却真真令人猜不透,张蕙畹跟着父亲进了王府,看二管家悄悄打量她的目光,不禁莞尔。 这里女子出门,都要戴着遮面帷帽的,故这二管家也看不清蕙畹的面容,兼天色已黑,宫灯昏暗,只隐绰绰的瞧个轮廓罢了,二管家心道,瞧着倒是娉婷婉约,就不知是个什么性子。 如今深秋,杨奇只在王府抱月轩东次间的暖阁安置,故蕙畹和张云卿直接到了后面的暖阁,通报后,丫头打起棉帘,蕙畹微微垂首,跟着父亲进了暖阁,这里蕙畹不曾来过,可是碍于礼节,也不好打量,随着父亲施礼毕,丫头却上来接蕙畹的帷帽,蕙畹遂大方的卸了帷帽,递给她。 微微抬头,正对上杨奇一双审视的眸子,目光相对,杨奇不禁暗赞一声,先不说容貌如何,只这一对璀璨潋滟的眸子,就不同寻常,顾盼间,神采必现,眸子深处透出一种大智慧,五官却和博蕙相仿,但却也不大相同,遂心里暗暗点头。 一时下人上了茶来,张云卿却突然跪下来,蕙畹一惊也跟着跪下,杨奇却一愣,见张云卿的眼色,遂道: "你们下去吧" 仆人们退下,杨奇自沿炕上下来道: "云卿,这是为何,你我如今更是亲厚一层了,那里用行如此大礼" 张云卿接了圣旨就和刘氏商议了,两口子原先计量的,将来蕙畹找一个寻常夫婿,平安富足的过一辈子,那些年的事情,也就彻底隐了下来。可谁知突生变数,转眼就又和皇家搭上了关系,这件事若将来翻出来,往大里说,也许是灭门之祸也未可知,可往小里说,也不尽然,端看皇上的态度。 却得了王爷召见的信儿,张云卿想,如今之计,也只能和王爷全盘托出,将来若是翻出来,王爷丛中作保,想也不至于如何,端看王爷如何了,虽是一步险棋,但为保以后的平安,也只能走上一遭了。 想到此,张云卿开口道: "请王爷赎罪,三女蕙畹自小聪敏好学,会说时就会诵读,臣教过一遍的文章,她就记得住,后来随着愈大,却愈加敏慧,因得了洪先生为师的机缘,臣大胆,令小女扮作男装,陪读于世子,得了名师教导,此本系欺君大罪,如今皇上又赐婚于世子,臣实实的有罪" 杨奇一听,不禁大惊。 化险为夷 大惊之后,是不可置信,杨奇从来没想过,女子真有这敏慧的,当年的博蕙多聪明啊,不说帝师洪先生,就是自己也是暗暗心折的,听说夭折后,洪先生也是难过了甚久,直说是天妒,杨奇也引为撼事,谁想原来竟是易钗而扮而扮的一场大乌龙,真真古今难寻的稀奇事。 慢说女子,就是男子中,那里去找博蕙那样的,何况竟是眼前这个温香软玉的女儿家,想到此,杨奇不由的重新来打量眼前的博蕙或是蕙畹。虽是微微垂首跪在地上,身姿却依然挺拔,丝毫不显委顿,室内明亮的灯光下,只见她穿着一件红白缎平针绣四合如意云肩式的绣衫,侧掩襟处缀着一串翠十八子的缀饰,大约是晚间,头上梳了一个盘福龙髻,因不妨碍睡觉,故俗称便眼觉,上面并无繁琐的钗环,只笼着一个羊脂的白玉梳,虽简单,但也很端庄。 垂首处,露出修长的脖颈,这样看去就是一个不折不扣,含蓄温婉的大家闺秀,和昔日那个调皮的博蕙,真真很难想成是同一人。杨奇忽然茅塞顿开,大约紫安知道了这里面的因由,故才这么急切的求了皇上赐婚的。 这也怪不得前些日子,打发了身边伺候的几个丫头,想来博蕙的性子,一向是骄傲的,且她的确有骄傲的本钱,为女子,容色明艳,温婉大方,为男子,惊才绝艳,满腹诗书,且**敏锐处,那里去寻一个稍稍及的上的来,也莫怪紫安如此急切了。 杨奇扪心自问,若这丫头是自己的女儿,估计也不会任其拘困于闺阁之间,势必要寻那天下至好的名师来教导她,才不委屈了她去,张云卿的心思,杨奇多少体谅,然,他也的确胆子大了些,竟然博蕙以女儿身陪着皇上念了大半年书,且说起来和皇上系出一师,这件事若是皇上追究,说不得欺君之罪的大帽子就扣下来。慢说张云卿兄弟这些年的经营却都付之东流,恐还要牵连上了好几家,张老太爷一家,刘家,甚至连自己也难辞其咎,真真热闹的很。 想着眼风扫了张云卿一眼,又有些失笑,谁说张云卿厚道老实,他这一招简直就用的妙极了,于赐婚之际,来向自己和盘托出请罪,无疑是知道,自己和皇上本是亲叔侄,且一向亲厚,想来虽是险招,但衡量利弊乃是最妥当的。心里却也在计量着这件事,该如何才能转圜过来,终究这是一个小辫子,且漏洞百出,有心之人稍一研查,恐也是瞒不住的。 遂手指轻轻敲着炕桌,望着地下的父女两人,心里暗暗思量,暖阁中一时寂静非常,张云卿这汗都下来了,心道,难道这一招竟弄巧成拙了吗。蕙畹余光看到爹爹的脸色,仿佛都变得有些惨白了,不禁暗叹,想来自己真正不孝,想当初,若不是自己卖弄,且想着自在,也无今日之事,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那里有牵连父母兄弟的道理,岂不龌龊卑鄙。 想到此,蕙畹抬头直视平安王道: "王爷,当初都是臣女贪玩,央求了父母随哥哥们进学的,爹娘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原无大错,臣女愿意认罪,于家人无干......" 蕙畹没说完,张云卿就大声叱道: "畹儿胡说,自古子女不教乃父之过,和你什么相干,若皇上怪罪下来,也是爹爹来承当" 父女两个各执一词,杨奇却低声笑了,站起身亲自扶起张云卿,走到蕙畹跟前道: "你也站起来吧,如今不管是博蕙,还是蕙畹,想来都和我平安王府脱不了关系去的了" 蕙畹抬头见杨奇脸色和缓,目光里蕴着浅淡温和的笑意,不禁心下一动,顺势站了起来。杨奇轻轻咳嗽一声,周总管打起帘子走了进来,杨奇道: "给张大人和小姐看座,另让上了滚滚的茶来,说了这么久的话,想必渴了" 头先杨奇虽然斌退了下人,周总管却是心腹,只在外间候着,故屋子里的事情,他也清楚知道的,亲自搬了两个杌子放在下首,目光却好奇的扫了这位昔日精灵的博蕙公子,如今的张家小姐,过几年就是王府的女主子。蕙畹冲他微微一褔,坐在灯下,盈盈浅笑间,端的美丽可人,周总管遂暗暗点头。 周总管也知道,这位可不是只长了个体面的模样,那满腹诗书。一身的才学,真真就是可着整个大燕去寻,恐也再寻不出一个来的,周总管原是大内出来的,深知什么欺君之罪,皇上追究,没罪也是有罪,皇上若力保,杀头的罪,也不过弹指既过的,有甚大事,不说自家王爷和皇上的情分,就是这博蕙公子当年进京,那也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不然这些年张家兄弟能这样快的飞黄腾达起来吗,本来也是没根没叶的,不过是瞧着博蕙的情分,加上却有才能罢了。 且这样一个女主子,又是世子极爱的,将来王府的和睦可想而知,经过了皇宫里的争斗洗礼,周总管知道,平淡和睦才是真道理,且这件事既然这张云卿回了王爷知晓,这国事就变成了家事,左右都是一家子里的玩笑罢了,那里真能算到欺君头上。 下人上了热茶,杨奇微微抿了一口笑道: "你们父女倒也不必像明儿就要杀头一样,急赤白咧的往自己身上揽罪过,若是皇上追究,慢说你们父女,就是你家九族也不安稳的" 张云卿看杨奇虽说的越发严重,但脸色却很和悦,大约知道,他已有主意了,遂恭敬的道: "还请王爷示下" 杨奇扫了蕙畹一眼道: "这事说起来也无妨,将来若有人翻出来,本王就说早就知道的,不过瞧着这丫头实在聪明,才让她随了洪先生读书,毕竟丫头也没真的去参加朝廷大考,又有什么,即使去了,也不应获罪才是吧=,前朝还曾有个花木兰从军呢,难不成我大燕的皇上,还比不得前朝君王的度量吗,一段千古佳话罢了" 张云卿和蕙畹这才放下心来,杨奇却又道: "这件事可也有一人是要告知他的" 说着目光瞧向蕙畹,蕙畹站起身道: "您说的是洪先生" 杨奇点头道: "你这金蝉脱壳不要紧,那老头见天的唉声叹气的,如今这些年了,却在也没再收一个弟子,大约是被你比的,那里有入了他眼的去" 想到那个一本正经,却有些老顽童性格的洪先生,蕙畹不禁失笑,杨奇瞥了她一眼道: "本王真真想看,洪老头知道他引以为傲的弟子,其实是个女娃子,会是何等脸色,最终他的弟子是没影了,本王却得了一个儿媳" 说着竟大笑起来,蕙畹不禁有些无语,从来不晓得这平安王有如此促狭的一面,张云卿忙道: "畹儿进京谢恩之事……" 杨奇摆摆手道: "尽管去就是了,正好紫安也在京城,你们两个从小一处长大,如今又有婚约在身,自是与旁人不同,虽男女相隔,但也不必太恪守那些迂腐礼节,偶尔见面也使得" 蕙畹不禁讶异的看向杨奇,要知道一个封建的大家长,如此开通真真不多见。杨奇对上她的目光,却眨眨眼打趣道: "怎么,想不到父王如此开通" 蕙畹被他一声自称父王,说的脸顿时腾的红起来,扥光下,越发如红霞一般明艳不可方物。杨奇不禁微微笑道: "能得这么有才有貌的儿媳,本王还有何不满意的,真真人生一大快事" 蕙畹却有些羞的坐立不安。一场危机就这样化为无形,令张云卿夫妻大大松了口气,再说蕙畹兄妹三人,收拾妥当了,第二天一早,辞别父母,向京城进发。张云卿和刘氏领着下人站在门口。眼瞧着三辆马车消失在逐渐亮起来的晨曦里,心中一时百味杂陈,刘氏不禁微微叹口气,张云卿侧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道: "孩子们终究会长大的,他们有自己必须去面对的事情,我们做爹娘的,也不过尽了我的心就是了,祸福造化本是命定,一切强求不来的,你就放宽心吧,左右身边还有博峻在" 刘氏微微抬手拭了拭眼角道: "纵是俗语说的好,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话虽如此说,可让当娘的如何真能放手了去" 旁边吴大娘忙道: "夫人真真自寻烦恼,可着咱大燕找,也未必找的出来像少爷和小姐这样出息的子女了,您啊,就坐在家里等着做老封君吧,将来孙男弟女一大群围着您叫老太太,这后福,您是享用不尽的了,这才到那儿" 一句话说的刘氏和张云卿都笑了起来,顿时打破了些许伤感离情。再说蕙畹兄妹三人,一路说笑着进了京,博文搏武兄弟自是要去小叔府里安置,蕙畹也不能立时觐见皇上谢恩,需走那一套规制的流程,递了谢恩的折子上去,皇上再择日召见才成的,故也一起回了小叔府里。 进府的时候,却已是掌灯时分,数月不见,自是亲热非常,刘映雪拉着蕙畹,好好的说了会子体己话。话说赐婚旨一下,不用说平安城,就是京城上下,也都是一片沸沸扬扬的惊叹声,都说张家真真祖坟冒了青烟,本来就腾达的厉害,如今竟不知怎么攀上了皇室宗亲。说起来,以张家的门第官位,嫡出的小姐,若是给宗室做个侧妃还使得,正妃却真有些不般配的。 况不是别的宗室,还是平安王世子,平安王谁不晓得,当初与皇上有帮扶之恩,若当初平安王不出面,这大燕的皇上,如今还指不定是谁呢,故,虽是皇叔,却被皇上尊称一声叔父大人,甚为倚重。且这平安王只有一子,这世子的亲事,京城权贵凡自己家有闺秀待嫁的,都早盯着了,谁知突然天外飞来这么一下子,却让张家什么三小姐得了便宜,真真令人震腕不已。 瞧着张家一跃竟成了皇亲,不禁有些眼红,可眼红也无法,这就是命,半分勉强不得。可乐坏了宗民的父亲张兆屿,张兆屿原没成想自己攀上的张家亲事,还有如此的后福,转眼那张蕙畹就成了王妃,想那博文乃张家嫡长子,又是蕙畹长兄,还中了举,竟来封妻荫子,这前途真是一片光明啊,自己女儿嫁了去,不仅自身荣华一生,连带这娘家也能帮补一二,真真造化。 而赐婚旨对宗民正如那晴天一声霹雳一般,宗民怎么也没想到,蕙畹这一回去平安城,不过数月光景,一道赐婚旨就落了下来,却令自己这些年的心思,顷刻间化为一场大梦,且又不好于人诉说,故闷在心里,整夜的忧思辗转,兼秋天风寒,不成想着了凉,内外夹击,竟病了。 张兆崎夫妻急寻了大夫来诊治,只说思虑过甚,外感风寒所致,吃了几剂药下去,倒是好了一些,不过精神仍旧恹恹的,虽是他不说,张兆崎多少知道一些他的心思,蕙畹那丫头自己瞧着也是少有的,可这命有时真真挣不来,皇上赐婚,你待如何,虽是表面不漏,却私下里去打听各府待字闺中的女儿,想着寻一个来,与宗民早早成亲也就是了,如今心里纵再喜欢,也必要歇了那心思才是正经。 皇上的一旨赐婚,可说是几家欢乐,几家愁。蕙畹刚到,还没一刻钟,外面何管家匆匆进来回说,世子爷到了。刘映雪似笑非笑的瞧了蕙畹一眼道: "真真就没有比世子爷更急的了,这才刚进门,怎么就得了信,巴巴的赶了来。" 蕙畹听小婶打趣,脸有些微红,张云昊急忙带着博文搏武迎了出去,话说杨紫安原是估摸着蕙畹这几日必会到京的,故早遣了小顺子派人盯着些,蕙畹的马车前脚进了城门,后脚紫安就得了信,撂下了手里的事务,匆忙就赶了过来。皆因数月不见,竟恍如经年一般,这思念来的甚是剧烈,难以抵挡。 寒暄过后,就进了堂屋奉茶,杨紫安急切的扫了一眼,却哪里有蕙畹的样子,忽的明白过来,即使自己赶了来,哪里能真的立时就见到了,不免有些黯然。张云昊打量他的脸色,便明白了几分,不禁站起来躬身道: "侄子侄女刚到,后面备了酒宴接风,若世子不嫌寒舍鄙陋,酒菜粗糙,赏脸喝去喝一杯可好" 杨紫安蹭的站起来连声道: "好!好!" 博武却哧一声笑了,杨紫安瞪了他一眼,脸有些微囧,急忙又道: "如此,谢过了张大人了" 一语双关,张云昊不禁失笑,看这世子这个样子,定是心里极满意的,素知他有些冷清高傲,如今看来,却与传言不符啊。张云昊忽的明白过来,想必这世子,也已经知道这里的底细了,不然那里能如此失了素日的冷静。 接风宴摆在后堂花厅,张家的规矩,吃饭一家人必是要在一起的,故虽有世子,刘映雪和蕙畹也没回避了去,只分成了两桌,张云昊心里计量,杨紫安早晚也不是外人,且既然婚约已定,在家里,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了,不过是给两人略行个方便罢了。 一进花厅,杨紫安的目光一闪,就定在了花厅侧面的紫檀边鸡翅木五福添寿插屏处,临着屏风婷婷而立的,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佳人。 夫人为上 原来顷刻间真的可以永恒,蕙畹望着杨紫安,数月不见,他好像清瘦了一些,眸子却晶亮有神,灼灼的目光深处蕴含着深深的思念和喜悦。两人对视,竟然觉得这一瞬真的仿佛能看到永远。张云昊微微咳嗽一声,两人才回神。刘映雪上前见礼,杨紫安却略略侧身,让了一让道: "夫人不必如此多礼" 蕙畹也微微一幅,杨紫安目光闪动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小叔让自己的一对儿女上来见礼,博英大些,略知道些事,不过学着样子一躬身后仍去缠着蕙畹。慧晴却不过两岁多的孩子,但却机灵乖滑的紧,看见突然出现的杨紫安,奶声奶气的道: "你是娘亲说的那个要娶走畹姐姐的世子吗" 杨紫安不妨,竟然有这么一个小丫头,不禁好奇的低头瞧去,见小丫头大约只有两岁多,穿着大红缎子平针打子绣的夹裤袄,头上梳着丫髻,用一根垂着珍珠的头须勒着,脖颈间挂着一个花卉纹的金质长命锁,手腕处两串缀金铃的细镯,微一动作,叮铃铃的清响,可爱非常。虽年岁小,五官却和当年的博蕙甚为想象,尤其一双不停转动的眸子,活脱脱一个调皮的博蕙。 看着她,紫安不禁笑了,伸手摸摸她头上的丫髻,心想蕙畹小时,大约也是如此模样吧,想到此,紫安柔声道: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蕙晴却一撅嘴道: "可是我先问你的,怎么你倒问起我来了" 紫安不禁莞尔失笑,瞥了一眼在一边偷笑的蕙畹,低头道: "好!那哥哥先回答你,是啊!我就是要娶你畹姐姐的哥哥" 蕙晴听了,却突然伸手拽住紫安的下摆摇了摇道: "晴儿求求你,不要把我畹儿姐姐娶走好不" 刘映雪急忙道: "晴儿,不许胡说,世子爷,小孩子家的话您不要在意" 杨紫安摆摆手道: "无妨" 却仍低头耐心的道: "那你告诉哥哥,为什么不能娶你畹姐姐,你不喜欢哥哥吗" 蕙晴脸颊一鼓道: "你娶走了畹姐姐,那我以后的玩具还有故事就没了" 说着从自己随身的小荷包里,掏出玛瑙珠子串成的一只精致蝴蝶,万分不舍的道: "这是畹姐姐给我串的,是我最喜欢的宝贝,喏!给你,我们交换,你去娶别人的姐姐好不好" 在场的人都不禁笑了起来,蕙畹急忙走上来,要抱蕙晴离开,谁知蕙晴这丫头执拗的很,没得了杨紫安的话,竟拗着小身子不离开,蕙畹没辙,抬头看向杨紫安,杨紫安却笑了,蹲下身子,接过小丫头不情不愿递过来的蝴蝶看了看,翅膀胡须竟都很全和,很有些趣致,看了看小丫头笑道: "你畹姐姐经常给你做这些东西吗" 小丫头裂开嘴笑着点点头道: "嗯!畹姐姐好厉害,会读书,会写字,会画好看的画,还会给我和哥哥做各种好玩的东西,还有故事都好听极了,你如果把畹姐姐娶走了,我和哥哥怎么办" 杨紫安把手里的蝴蝶放在她的小手里道: "这个哥哥不要,你畹姐姐哥哥是一定要娶的" 说道这里,小丫头的眼睛不由的泛起晶莹的泪光,杨紫安忙继续道: "可是你可以来哥哥家住啊,哥哥娶了你婉姐姐,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和哥哥都可以住到我家来,然后,让姐姐还给你做玩意和讲故事可好" 小丫头这才破涕为笑,还有些不大放心的道: "那你家大吗,有没有我和哥哥的屋子" 博武上前来抱起小丫头,点点她的鼻尖道: "放心,这个哥哥家比咱们家大很多,就是你这样的小丫头,去几千几百个也不成问题,你呀!真真是个小管家婆,连你畹姐姐的婚事都管,走了,咱们该吃饭喽" 博武几句话哄走了蕙晴。杨紫安却睨了蕙畹一眼,低声道: "和你小时候有些像呢" 蕙畹脸一红,悄悄白了他一眼,走了回去。虽说张家没大规矩,毕竟如今有了杨紫安,故摆了两桌,中间用四扇粉色纱质屏风略略隔开,刘映雪蕙畹带着博英、慧晴在屏风后面用餐,虽仍不能正经相对,但也可影绰绰的瞧见些,聊胜于无吧。 博武不禁暗暗失笑,看来小叔也有促狭的一面,心里也不禁翻个白眼,竟弄这些无用的来作甚,想当年,两人还不是同食同卧甚久一段时日,如今却来讲究这些有的没的,真真虚假的可以。 一时饭毕,博武站起来瞥了杨紫安一眼玩味的道: "我哪日却寻了一本好书,世子爷可有雅兴一观" 杨紫安眼睛一亮,急忙点点头,博文也不傻,两人的眉眼官司,他怎会看不出,不过想想也没什么,故寒暄两句,自回去读书了,杨紫安略略瞥了里面一眼,告退随着搏武走了,他几人出去后,刘映雪似笑非笑的瞧了蕙畹一眼道: "想必我们家婉儿这一路也累的很,还是早些去歇着要紧" 蕙畹脸微微一红,遂起身告退而去,博武安置在稻香居侧面的临水苑里,中间隐了一道粉墙,因蕙畹的稻香居开阔,无院墙相隔,只有竹篱,故出了那道粉墙,就是稻香居了便利的很。蕙畹踏进自己的稻香居,数月而已,院中自己亲手种的蔬菜,都已经落了秧,只有侧面的一架葫芦还旺盛着,宫灯下,可以看见结出的饱满小葫芦,一个个霎时可爱。 蕙畹上前寻了一个大一些的摘下来,细细端详,秋桂看了一眼前面,不禁抿嘴笑道: "小姐,您还是赶紧进屋吧,毕竟秋天了,风凉的很,我看二少爷已经在书房候着小姐了" 蕙畹脸一红,瞪了她一眼,抬头看去,果然,自己西次间的书房里,如今有两个人影晃动。蕙畹随手把葫芦交给了秋桂,缓步上了台阶,书房里杨紫安正四下打量,墙上的工笔花鸟,案上的画具草稿,一切井井有条,透着一股子蕙畹给人的清爽气息。 帘子打起,蕙畹走了进来,两人对视片刻,一时竟都没说话,博武瞧了瞧两人笑道: "这里气闷的紧,你们两个宽做片刻,我去院子里瞧瞧畹儿种的葫芦去" 说着竟自出去了,秋桂上了两盏茶来,也退了下去,房中一时无有了旁人,杨紫安微微一叹,上前携了蕙畹的手,坐在窗边的沿炕上道: "真真没想到,只见一面说说话,竟这般难,畹儿,你快些长大才好" 蕙畹瞥了他一眼道: "要知道,拔苗助长可不是好事,我喜欢这样慢慢的来体会自己长大的过程" 杨紫安一挑眉道: "你嫁给我以后,也可以慢慢体会啊" 蕙畹斜睨了他一眼道: "想必王爷的家书你还没收到是吗" 杨紫安道: "瞧了,不是说我们以后都在京里,情分又自不同,偶尔见面也使得吗,可毕竟不是日日能在一起,且有礼教束缚,终不自在" 蕙畹抽回手,端起茶递给他道: "倒不曾想,你竟是个急性子,如今的局面,也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呢,你怎么这般早就求皇上赐婚了,也不提前给我个信儿,倒令我们家大惊了一场,以为祸事呢" 杨紫安心里的计较,自是不能告诉蕙畹的,遂只含糊的道: "早晚也是如此,我瞧着机会,就开口了,也没什么的" 事情已成定局,蕙畹也就没多说什么,不过却开口道: "这事过了就罢了,但以后凡关你我之事,你要提前知会我才好" 杨紫安瞥了她一眼笑道: "是啦!为夫的以后定当以夫人的意思行事,这可使得" 蕙畹脸腾的一下红了,随手的帕子就扔了过去道: "如今大了,却越发不正经起来,以前我倒没瞧出来,看来这件婚事,我要重新掂量为好" 杨紫安接过帕子,低声呵呵笑道: "如今皇上已经赐婚,你再要反悔,也无济于事了,再说,只你我在,那般正经作甚" 说着伸手握住蕙畹的手,在灯光下细细打量她的形容,见虽然有些疲倦之色。可喜精神尚好,眼波流转间,竟多了几分旧日没有的婉约风情,越发显得本就明丽的五官,氤氲起一丝浅浅的妩媚,仿佛比数月前更加出挑了些。 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这丫头如今就能看到以后,容色却是少见的美丽,杨紫安真的不敢想,若不是自己下手的快,且机缘巧合,不说皇上,将来还不知会出来多少和自己争的呢,忽然想到宗民,不禁微微皱眉,略略迟疑的道: "宗民病了,你可知晓" 蕙畹一愣道: "我刚进京,倒还不曾听说,可要紧吗?是什么症候?数月前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就病了" 听她一连串的关切之词,杨紫安却有些不悦起来,握着蕙畹的手,不禁用了些力气,蕙畹吃痛,甩开他道: "你干什么?痛死了" 杨紫安却没理会,目光灼灼语气急切的道: "你和宗民没什么的是不" 蕙畹惊讶的看向他,一向沉稳冷静的紫安,此时目光阴沉难测,脸上还有些不满、戾气和微微的质疑。蕙畹面色一冷,蹭的站起来道: "世子哥哥你说什么" 杨紫安话一出口,心里就有些后悔了,别人不知道,可自己和博蕙自小一起,彼此的心思秉性都是熟知的,是万万不该起这莫须有疑心的,且深知这丫头最厌别人不信她,可她又如何能知道自己的心,眼看这丫头一天天的长大,不说才情,只这容貌也是个少有的,虽她也是喜欢自己的,可毕竟年岁太小,若将来...... 说实话,即使如今赐婚旨已经下了,杨紫安心里仍有些惴惴不安的,因不安,难免起疑,故才问了这么个不妥的问题,还有一层,就是宗民病了这些日子,前日他曾去探望,观他的眼色,这起子病,多是因着蕙畹的缘故,故心内有些不爽,一时竟冲口而出,竟忘了这丫头的性子,不免后悔非常,忙站起来轻轻去拉蕙畹的手,嘴里打叠起千万倍的小心,哄了半响,蕙畹才转寰过来,蕙畹看着他,正色道: "这虽是小事,但彼此信任何等重要,多少事都是从这里起因的,虽我们尚未成亲,但这一事必先要杜绝,不然以后更不免各自猜心,岂不累的很。我今日说与你知晓,我和宗民虽也是自小在一起过来的,可他于我,却只是一个兄长罢了,即使他有些别的什么心思,我心里却坦荡荡的无任何隐晦的,且,我若心里喜欢他,即使皇上赐婚,我也不会嫁了你去的,这个你难道不知,今日却来吃这莫须有的飞醋,真真可笑" 一番话说的杨紫安不禁有些愧悔难当,是啊!自己虚长了这些年纪,竟没有这丫头沉稳清透,也不禁暗暗服气,这丫头虽小,却于事情上明白非常,想来是这些年,在张云昊府里掌家的缘故,想到此,急忙道: "我也晓得这些,不过知道了他的心思,多少有些不舒服就是了,是我说错话,夫人莫恼,为夫这里给你赔礼就是了......" 一语未落,门口哧的一声笑了起来,搏武一掀帘子走进来道: "真真是个稀奇的,怎么不过这一会子的功夫,这屋里倒多出了夫人为夫的,我倒不解了,你们两个谁是夫人,谁是为夫,可否为我这愚人解惑" 一句话说的屋中的两人顿时满脸通红,杨紫安毕竟男子,脸皮厚些,且博武也不是外人,遂笑道: "有甚好解惑的,这里除了夫人、丈夫,尚有一个舅爷在这里的,来来舅爷请上座" 说着一把拉着搏武按在沿炕一侧,自己和蕙畹坐在另一边,搏武一阵错愕后,摇摇头笑道: "不成想,我们世子爷私下里是这样的,真真我今儿可开了眼,你们两个在这里说了半天话,我可在外面冻的够呛,将来你们成婚那天,可要给我一份体面的大礼才是" 杨紫安点点头道: "这有什么,回头我给你寻一个品貌不凡的闺秀,娶进门也就是了,说到这里,我倒想起一事,你们两个弄鬼,那个秋闱的策论,可是真的出自博武之手吗" 博武一愣,目光扫了蕙畹一眼,蕙畹微微摇头,杨紫安却道: "你不要看畹儿,我们一起进学,你肚子里的那点子弯弯绕,我哪里不晓得,皇上拿给我一看,我就知道,定是出自畹儿之手的,不是说你无此才能,而是笔锋承转,却瞒不过我的" 博武松口气道: "倒唬了我一跳,那是畹儿捉刀写的,不过我也略改了些的,不成想你还是瞧了出来,可怎的过了皇上的眼去" 说着,吓的站起来道: "我这不是欺君之罪吧" 杨紫安叱一声笑道: "那里这么严重,皇上不过是看在昔日博蕙的情分上,才调了试卷御览的,归不到这里去,你放心好了,不过我提前知会你,开春的会试,主考可是洪先生,咱们几个人的斤两,终瞒不过他的,你要小心了" 博武嘿嘿一笑道: "上次是我的运气,哪能次次都押中宝呢,我如今刻苦一些,到明年会试,自拿出我自己的才学来的" 杨紫安这才点点头。说到洪先生,蕙畹忙道: "王爷嘱咐了,让我将事情因由,告知洪先生知晓,我想着,毕竟他是我的恩师,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瞒着他总也过不去,可我如今的身份,却如何找机会去见他呢,总不能就这样去了,恐大不妥" 杨紫安低头想了想,忽的计上心来,侧头在蕙畹耳边嘀咕了两句,蕙畹眼睛一亮,心道这倒是个绝妙的好主意。 恩师豁达 蕙畹进京谢恩,小叔代为呈折,因算是皇上的家事,故也不急在一时,虽杨紫青心下颇好奇,但也没立时宣召,因日前敏妃小产,虽皇嗣已是不少,然,纵观来看,却没一个聪敏有加的,本来数月前,已有些厌了敏妃,谁知竟传出了喜讯,敏妃虽有些小心机,但终究较后宫其他妃嫔要聪明机敏些,因此当初才赐了她一个敏字。 想她所出之子,应出色一些才是,故又常去瞧她,谁知前日因御花园菊花盛放,敏妃去赏花,竟冲撞了皇后,不知怎么滑了一跤,孩子竟没了。杨紫青宫闱中长大,自是知道这里面还有龌龊,但也懒得去料理,左右浅薄无知的女人罢了。 虽如此想,毕竟心里有些不爽,故有些恹恹的,不想理事,每日早朝毕,只在暖阁松散着看书,故张云昊呈的折子,也没顾得理会。再说蕙畹得了杨紫安的主意,连夜绘制了一副妍丽虬须的工笔菊花,并在侧面替了一首画菊,遣人送去给杨紫安。 杨紫安拿到手展开一瞧不禁笑了,这丫头竟然弃了一贯的赭石黄色,而用朱砂细细描摹了一株红色的菊花,且空白处提了四句诗: "谁人赋此东篱形?北叶南枝皆有凭。素面盈盈娇向月,纤腰剪剪舞随风" 真正高雅别致,遂细心的卷起来,递给后面的小顺子道: "好了,走吧,今日先生的赏菊宴,我这为人弟子的,总不好去的太晚" 说着抬脚向府外行去,却说洪先生虽有些孤僻,然,却是极风雅之人,尤其爱菊成痴,故每年菊花盛放之时,总会搜罗了那名品菊花于自己院中,邀来几个至交一起赏菊谈诗,自是得趣的紧。蕙畹进京的转天,正好是他今秋第二次的赏菊宴,杨紫安自是必到的,故想了这个法子,以画做媒介,到也不知结果如何。 杨紫安到了学士府,见洪先生住的怡然居里面,廊下、院中皆已摆了百十来盆各色秋菊,花有正有从,红白黄紫,其类不一,堆红卧紫,一望迷目。却也热闹非常,来的多是洪先生相熟的投契友人,还有几个是翰林院的官员。 客人们并没有在正厅奉茶,而是都在怡然居院中的八角亭中就坐。,人也不多不过十来位,见杨紫安到了,纷纷恭肃见礼,洪先生如今却没在亭中陪客,而是在廊檐下,正弯腰侍候一株难得的绿牡丹,手持花剪,细细剪去枯叶,甚是精心。 杨紫安不觉想起了蕙畹,看来师徒两人,虽不见面,于这偏好上,倒有些相类似的。过了半响,洪先生才满意了,将手里的家伙什递给后面的下人,洗净了手,回到亭子里。杨紫安当然不能托大,急忙微微躬身,以示尊崇。洪先生打量他几眼笑道: "原猜你今天来不了的,不成想倒得了空" 杨紫安笑道: "因日前得了一副工笔菊,虽非名家所绘,到也有些趣味,故带来送与先生凑趣" 洪先生一捋胡须道: "!倒要一观" 杨紫安微一招手,小顺子急忙上前,将画铺陈在亭中的八仙桌上,众人都凑过来瞧,若说奇特处不过逼真二字而,别的倒罢了,只这画却如那真的菊花一般无二,甚是难得。洪先生却愣愣的看着空白处的四句题诗发呆,心里震惊不已。 若论画却也不算很稀奇,四句诗虽甚为精巧,但也不知于令自己震惊,却是这四句诗的字体,虽成熟遒劲了一些,终还流露出了一些痕迹,竟和已经夭折三年之久的博蕙,字体真真脱了个形,可是这怎么可能。 博蕙当初习字时惫懒,自己恐他一身才情耽于字体之上,故经意磨练他几年的功夫,也因着这个缘故,所以洪先生对他的字体异常熟悉,这四句诗真真就像是出自博蕙之手,可这又怎么说的通。 想到此,不禁抬头看向杨紫安有些迟疑的道: "这......是何人所绘,不知老夫可能见上一面吗" 杨紫安目光一闪道: "这......却不好说,绘画之人实乃故人,和先生也是颇有渊源的" 洪先生一愣,瞧杨紫安眼色,遂道: "我们去书房细谈" 两人告便进了书房,众人也知他们本是师徒,故也不以为意。书房里,洪先生道: "你说这画出自博蕙的双生妹妹之手,就是皇上赐婚于你的那个张家小姐张蕙畹" 杨紫安微微点头,洪先生拿着画来回端详了几个过子,摇摇头道: "这怎么可能,这明明是博蕙的字啊,老夫亲手教导,岂能认错" 杨紫安见到了时候,遂开口道: "不瞒先生,这蕙畹即是当年的博蕙,正所谓雄兔脚扑索,雌兔眼迷离,双兔伴地走,焉能辩它是雄雌啊" 洪先生不禁大惊道: "不,不可能,博蕙明明是男子,而这个张蕙畹怎么......可能......" 出口之言竟有些颠三倒四的,杨紫安于是细细把其中因由,说与了洪先生知晓,洪先生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慨然一叹,靠做在紫檀雕花椅子上道: "这么说博蕙其实并未夭折,而是用了金蝉脱壳之计换回她本来的女儿身" 杨紫安点点头。怔楞一刻,洪先生摇摇头道: "老夫还是不大信服,博蕙如此聪明机敏,怎会是女子,那里有这样有才情出众的女子" 杨紫安不禁挑挑眉道: "前朝有花木兰从军,民间有孟丽君救夫,何如我大燕就没有个张蕙畹" 洪先生迟疑地道: "这么说,博蕙真是个女子" 杨紫安点点头肯定的道: "真是女子" 洪先生倒突然大笑了起来,杨紫安吓了一跳,洪先生却道: "这样说来,老父的弟子还活着的,却隐瞒老夫至今,真真该打,她自己为甚不来,还特特的派了你来作伐,还弄鬼似地,弄了这么幅画来试探老夫,难道竟忘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道理了吗,看来我久不教导于她,那道理上倒是疏了不少,这字我瞧着倒进益了些,不过还需磨练才是。" 杨紫安不禁哭笑不得道: "畹儿一是昨日刚进京,二也是怕先生气恼,故没敢亲自前来请罪" 洪先生道: "恼是一定的,你回去告诉她,让她就早的亲来见我,女儿、男子,不都是我的弟子吗,再说,他既然扮作男子那么些年,如今再扮上,誰又晓得雌雄,真真是个愚人。" 杨紫安眼一亮,心道是啊,自己竟傻了,以后让蕙畹扮作男装出来见面,岂不便利非常。洪先生一叹道: "不成想老夫最看好的弟子,竟是个女娃娃,真是时也!命也!半分不由人啊!也罢,和天人永隔相比,老夫不如知足者长乐吧!" 杨紫安笑了,洪先生看了看案几上的画,稀罕的道: "记得当初博蕙于那绘画乐理上甚是愚笨难教,如今绘画竟有如此功底,真真出乎老夫的意料之外" 杨紫安微微宠溺的道: "我们被她哄住了,想来那时她惫懒不愿用功,故应付了事的,听闻在杭州的一段日子,张大人延请名师,好好教导了两年,才有如此进益的。" 洪先生点头失笑,却又正色道: "张云卿瞧着稳重,这件事却有些险了,若是被人知道,恐有瑕疵" 杨紫安忙道: "父王来信说,若将来有人翻出此事做伐,他自会向皇上来解释缘由,说明当初这事他也是知道的,因蕙畹的确聪慧,故才有这一停事,总之国事化为家事,旁人也就无从参合也就是了" 洪先生笑着瞥了他一眼道: "你父王好如意的算盘,这是计量着把老夫也算进去了,倒时老夫也是个保人,故才来告知老夫的,是也不是" 杨紫安脸色一窘道: "先生说笑了" 洪先生道: "说笑不说笑倒也无妨,即是老夫的弟子,势必不会坐视不理的,你们放心好了,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此才情的女子,圈困于闺阁之间,岂不暴殄天物,且知书明理也并无大错。" 杨紫安暗暗佩服,虽说先生素日里颇为孤僻古板,谁知胸中却有如此豁达。心下也大大松了口气。遂蕙畹进京的第三日,亲自来了学士府拜见恩师。 深秋时节,虽有寒意,但可喜天高云淡,令人心胸开阔,怡然居其实是洪先生单辟出的清静院落,与前宅后院虽相通,却也各城体统。蕙畹以前也经常进出,如今再来,心里却满含激动和愧悔的,原来先生虽是当代大儒,思想却不墨守陈规,比起那些只论三纲五常的酸儒之辈,真真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什么时代,蕙畹很清楚,这里不是男女平等,民主文明的现代,这里父权君权至上,男权不容亵渎的封建社会,男人的主导地位已经沿袭了几千年,男尊女卑已成传统,可是洪先生却毫不迟疑的接受了自己,虽然也许爱才之心在前,但,自己的运气也不得不说,太好了些。 故虽杨紫安说让她扮成男装来见洪先生,蕙畹却觉得不妥,好不容易恢复了女儿身,蕙畹不想因自己的一时的痛快,再去给家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斟酌再三,寻了一套秋桂的衣服穿了,扮成杨紫安身边的丫头,来见洪先生。 踏进怡然居,蕙畹不禁失笑,看来洪先生爱菊的性子,真是多年如一日。虽然有了准备,也接受了事实,然洪先生内心深处仍有些微微不置信和十分好奇的,说实话,他实在很难想象,当年那个精灵万分和自己斗志都法的聪明小子,会是个丫头。 刚想到此,如意多福多寿的门帘打起,杨紫安一步跨了进来,他身后半步,却是一个俏丫头出现在面前,洪先生不禁一怔,蕙畹急忙上前深深一福,有些哽咽激动的道: "师傅......" 话说蕙畹这一句师傅,却把洪先生叫醒了,洪先生的三个记名弟子,皇上和杨紫安受尊贵的身份所限,只称呼他一声先生以作尊重,唯有当年的博惠,喜欢叫他师傅,清亮的声音,每每令洪先生觉得窝心不已,如今听这一声师傅,洪先生竟觉得眼角有些湿润,心里也酸涩难当,不管怎样,至少博惠还活着,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想到此,偷偷试了试眼角,才抬目仔细打量眼前的小丫头,十多岁的年纪,尚有些青涩,穿着一件半旧的秋香色袄裤,头上双丫髻,耳畔明月珠,打扮的简单非常,瞧着倒像个小丫头,瞧了杨紫安一眼,顿时恍然,大约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如今蕙畹也是颇有身份的小姐了。 五官虽和记忆中博惠颇像,然,又大不相同,就想无法把昔日的博惠想成女子一样,眼前亭亭而立的俏丫头,也很难看成男子,韵味以及周身的那种感觉,仿佛都变了,真不知这丫头如何修炼的,只一双眸子,依稀能辩出一些旧年的影子,不禁暗暗称奇。 蕙畹愧疚的道: "蒙师傅开蒙,且细心教导,实实的师恩难忘,却不得已隐瞒师傅,本是弟子之错,岂料师傅大度,竟然原谅了错处,弟子心内愧悔难当,这里再谢师傅不弃之恩" 说着竟是跪在地上,扣了几个头,洪先生站起来,亲手扶起她道: "这原也不是你的错,何必如此,纵为师教导了你几年,然,与你自己的天赋和努力也分不开的,虽是女子,不能科考报效国家,然,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家,其实是排在第一位的,一位有智慧的女主人,老夫想也是必要的,故学问也不可就任意荒废了去" 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 "至于你的隐瞒之过,为师可是要罚的" 杨紫安和蕙畹同时一怔,洪先生眨眨眼道: "罚你每天写两片大字,若是不好加倍罚" 一句话令蕙畹和杨紫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过去的青葱岁月,不觉同时露出笑意。 洪先生这里轻松过关,令众人都送了口气,过了两日,皇上终得了空,下旨与午后未时召蕙畹觐见,这次却不仅蕙畹,连杨紫安都有些心思不定,俗语说伴君如伴虎,虽知不大可能,也真怕当场识破,甚至小叔洪先生得了信,都有些坐立不安,毕竟此事真的可大可小,是福是祸端看皇上的态度了。 蕙畹望着镜中的自己,眉眼虽未大变,却和小时候差的有些远了,和杨紫青不见面的时间更长些,五岁距离如今,已经近六年时间,况杨紫青国事繁重,那里还记得那么久的事情,想到此,不禁定了定心神,随小叔做了软轿进宫,到了宫门,却是大总管胡康亲自在外迎候,张云昊急忙寒暄了几句,蕙畹微微一幅道: "胡公公安好" 胡总管却急忙躬身道: "这可是那里的礼儿,您可是未来的世子妃,那里能给老奴见礼,真真折杀杂家了" 张云昊笑道: "尊老乃是正经,您老受她小孩子一礼,也没什么的" 胡总管笑咪咪的道: "如此杂家倒是造化了,今儿世子爷一早就来了,午时皇上留了饭,这时节还没出宫呢,老奴猜度像是等着世子妃,在旁保驾的也未可知" 一句打趣的话,说的蕙畹顿时脸色绯红。穿过一进进的宫门,这些年这里倒是没甚变化,故蕙畹大约知道,这是去养心殿的路。到了养心殿东暖阁,蕙畹和张云昊在暖阁外的抱厦间内候着,胡总管进去通传,不一时,胡总管才笑容满面的出来道: "皇上今儿瞧着比前些天有兴致的很,想张小姐是个有大福的,两位请进吧" 张蕙畹暗暗吸了口气,抬步迈了进去。 我们回家 蕙畹还记得,旧年间,杨紫青多在西暖阁起居的,不知怎么如今却移到了这东暖阁,过了穿堂明殿,宫女打起暖帘,蕙畹跟在小叔身后半步,垂首走了进去。杨紫青因前几日心情不爽,故没及时召见张蕙畹,过了两日,才忽的记起来,兼又想到数月前到过张蕙畹的书房,里面精致高雅间,可透见其敏捷的才思,遂起了兴致,下旨于这日未时召见。 谁知下了早朝,紫安这小子就来了,杨紫青略一动心思,就晓得了一二,心里猜度,这小子大约想是想趁机见上一面也未可知,到令杨紫青不免失笑,遂也没点破,顺意的留到了此刻,杨紫青也非常好奇,遂命胡康亲去宫门迎候,自己和紫安继续在沿炕上对弈。 却发现这小子越发的心不在焉,眼瞧着这局又露了败势,杨紫青放下手里的棋子笑道: "观你今日的样子,倒真真令寡人越发稀奇了,究竟系何等佳人,值得你如此挂记,胡康去平安城宣旨回来,告诉朕说,你那张蕙畹,人如其名,婉约明丽,秀外慧中,听着也不过是寻常闺秀罢了,那里就值得你如此惦念了" 话刚一落,胡康进来回说人到了,杨紫青瞥了一眼棋局道: "得,今儿咱们这棋也不用再下了" 说着挥挥手道: "传吧,朕倒要见见,令紫安如此放不下的女子,是何种风姿" 杨紫安却瞧着皇上,心里越发没了底。说话间,帘子开合处,随着张云昊进来一垂首女子,跪倒在地,张云昊开口道: "臣张云昊,携侄女张氏蕙畹拜谢圣上赐婚之恩" 张惠畹也忙道: "臣女张蕙畹,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清越的声音,不禁令杨紫青微微一怔,不看容貌才情,只这声音就令人分外舒服,杨紫青端起桌上青花海水龙纹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瞧了眼旁边显然有些紧张的紫安,开口道: "起来吧" 叔侄两人这才站起来,张蕙畹知道宫里规矩大,故也不敢抬头,却用余光扫到了在一边做着的紫安,不禁心下大定,,杨紫青挑挑眉,细细打量下面垂首而立的女子,年纪尚小,身量不足,却也亭亭有些风姿,穿着一件粉色锦缎包花绣瓜瓞绵绵福寿三多的云肩式绣衫,下身同色暗花镶边的百褶罗裙,襟畔别着一串饱满光晕的珍珠坠饰,颈间挂着金璃璎珞,凝香罗帕捏在手中,手腕处露出两只璃纹细金镯,青丝挽起一半,于头顶处,用一根泥金发带系住,上面却无繁琐簪环,只别了一个龙纹白玉梳,却和泥金发带想映衬,隐隐闪耀着金光,杨紫青不由的想起了欧阳修《南歌子》里的句子: "凤髻泥金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 和眼前的情境多么吻合,就不知容貌出色否,想到此,杨紫青道: "抬起头来" 张蕙畹缓缓抬头,正对上杨紫青的眸光,两人同时一怔,张蕙畹急忙低下头去,杨紫青有些莫测的盯着她,虽只惊鸿一瞥,然,这是多么晶莹清澈的一双眸子啊,且有几分熟悉,五官和旧年的博蕙大约只有五六分相似,但眸子很近似,不禁讶异不已。杨紫安紧紧握住自己衣襟下的双鱼佩,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暖阁中一时寂静非常,过了半响,杨紫青才道: "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披霜,果然是个出色的,也怪不得朕的皇弟如此急着求朕赐婚,竟是等不得人家小姐再长大些的" 一句打趣的话,瞬间打破了室内的尴尬,蕙畹却有些微微脸红,紫安轻轻咳嗽一声,诺诺的道: "皇上取笑了" 杨紫青却笑道: "虽是头一次见面,然,朕恍若又逢故人,心内也是欣悦有加,且闻得张小姐有咏絮之才,朕心甚慰,胡康,把朕的见面礼呈上.另把朕案上的笔洗拿过来,也一并赐于她便了" 不一会儿,几个小太监走进来,手里各端着各式礼物,胡康却亲自拿了一个紫檀缠枝葫芦纹的精致木盒进来,交给一边的小太监捧着,自己却拿起了一边的圣旨高声道: "皇上赐......" 蕙畹和张云昊急忙跪下,胡康才继续念道: "皇上赐文竹嵌冰梅文镶青玉如意一柄,内造文房四宝两套,蜜蜡手串……" 一连串的赏赐,蕙畹也记不大清楚,最后胡康停了一下,才道: "皇上赐白玉茄式洗一个" 接着亲自拿过了那个木盒,交到蕙畹手上道: "别的自会送到府上,独这个乃是皇上的手边物,小姐今天造化了,可要拿好了" 蕙畹一愣之下急忙又谢恩,杨紫安却也讶异的看了皇上一眼,其他倒罢了,那个白玉茄式洗却是皇上惯常用的,怎么竟赐给了蕙畹。杨紫青瞧了他一眼,笑道: "当初首一见博蕙的时候,朕也赐了一件手边的心爱之物,如今这张蕙畹即使博蕙之妹,又是皇弟之妃,自是要更亲近些,朕曾见过她的画作,想着这件茄式洗虽珍贵,赐了她,也不屈了去" 杨紫安急忙也跪下道: "臣弟谢皇上体念" 杨紫青馋起他道: "朕与你兄弟情分,不要外道了才是" 目光一闪,扫了蕙畹一眼道: "朕甚喜你的画风,尤其花鸟,竟和真的一般,可巧前日贡上了一株名品秋菊曰:玉堂金马,朕甚是喜爱,然,花期毕竟短些,不知你张小姐可否施展才能,为朕留住这一抹秋色乎" 蕙畹忙跪下道: "臣女接旨" 心里却道,这杨紫青的性情,真是一点儿没变,还是老招数,想干什么,从来都是含沙射影的点出,看似委婉,实则霸道非常。杨紫青挥挥手道: "胡康,请张小姐西暖阁作画" 张云昊被皇上这神来一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目光悄悄看向杨紫安,杨紫安心下也疑惑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可想起西暖阁案上那株奇美的菊花,心下暗自思量,就他看来,皇上虽觉蕙畹眼熟,却也不会真的看出来,想当初,自己尚且没认出来,如何接触时日不多的皇上,就能看破呢。 想到此,略略定神,待要在此等着蕙畹,恐是不行,只得和张云昊一起告退,出了宫门,叮嘱张云昊先行回府,自己却在宫门外等着蕙畹。却说杨紫青之所以留下蕙畹,一个也确实喜欢那株名品菊花,另一个,心里却也疑惑非常,那一双潋滟的眸子,何曾在旁人脸上看到过,不免有些猜度。 胡康却有些暗忧,这首一见面,瞧皇上的神色,对这位张小姐就有些不一般,可名分早定,今后若妄动心思,免不了落一个君夺臣妻的恶名,且,这个臣还是亲如兄弟的杨紫安,平安王之子,这可是大大的不妙,转念又一想,自己不免草木皆兵了,就是皇上素来喜那有才情的女子,也不至于掂量不出这里面的轻重,且张蕙畹虽出色,也不过十多岁,尚未及笄,那里有那后宫女子的风情,自己大约多虑了。 杨紫青今天心情甚好,即使不是一人,然,这个张蕙畹给自己一种似曾相识感觉,却很微妙,虽然也想看看她的绘画功底,但杨紫青也发自内心的想去接近她,这种接近,他很清楚,并不带有龌龊,仿佛一种弥补,更仿佛追忆,也说不太清楚。 紫安和张云昊告退后,杨紫青缓步进了西暖阁,没让宫人通报,故也未惊动蕙畹,一跨进西暖阁,杨自清目光就不禁柔和起来,张蕙畹正站在暖阁一侧的书案上作画,偶尔抬首,目光打量着对面紫檀香几上,那株难得一见的玉堂金马,上品名菊,后面立着两个伺候笔墨水丞的宫女,见到皇上进来,两个宫女就要行礼,杨紫青微微一摆手,示意两人不要做声,自己却悄悄走了过来。 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淹没了脚步声,到了蕙畹身后半步站住,低头看她作画,却发现这丫头作画和别人手法不同,手里却没有湖笔,只拿着一个仿佛墨的头上尖尖的东西,细细描画,非常快速,很快,香几上的菊花轮廓已经跃然纸上,深深浅浅间,将菊花层叠垂坠的花须,描摹的甚为逼真,可见此女画工卓绝。 略略靠近些,杨紫青嗅到一股淡淡的似兰似麝的香气,从她身上氤氲而出,若有若无,却清雅非常,杨紫青不禁暗暗吸了口气,不想却惊动了蕙畹,蕙畹猛的抬起头,才发见不知何时,杨紫青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一股霸道的龙诞香盈鼻,蕙畹急忙退后一步,侧身一福,杨紫青却拿起她放下的黑色画画的东西,仔细端详片刻道: "这是何物" 蕙畹又略略退后半步道: "眉墨" 杨紫青一挑眉道: "眉墨,做什么用的,瞧着比我用的墨细小一些" 放到鼻子嗅了嗅道: "仿佛有一种花香" 蕙畹暗暗翻白眼,心道你老婆那么多,竟不知画眉的东西,真真可笑。面子上却仍恭肃的道: "乃是女子画眉之物,臣女让宫女姐姐们寻来削尖了用的" 杨紫青瞥了她一眼笑道: "你倒有意思的紧,竟用这东西来作画,真真稀奇" 蕙畹心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这里没有铅笔,勾线用毛笔,自己是万万用不熟练的,写字尚可,画画还是算了吧,自己不想费那功夫。杨紫青见轮廓勾勒的甚是清晰,不禁起了兴致,笑道: "朕来上色可好" 蕙畹忙侧身退后道: "皇上请" 杨紫青拿起染色笔细细填色,蕙畹只在旁边暗暗腹诽,你自己既然想画,非的让我多手作甚,真正虚耗这半天的时间。工笔画填色却是最费工夫的,近掌灯十分,杨紫青才画完全了,笑着看了蕙畹一眼道: "你来瞧瞧,朕填的可好" 蕙畹凑上去,填的颇为细致且浅淡均匀,忙道: "皇上画工比臣女更为精到" 杨紫青却道: "可惜这有好画无诗难免单薄,你可有好题跋,说两句来,朕题在上面岂不好" 蕙畹急忙道: "臣女虽读了些书,些许认得几个字,然,诗词歌赋上,却是不通,故献丑不如藏拙" 杨紫青笑了,伸手刷刷写了两句道: "莫若就这两句好了" 蕙畹探头一看,画的一侧龙飞凤舞的提了两句旧诗: "古都十月春又发,十万人家尽菊花" 蕙畹忙道: "圣上大才" 杨紫青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这个张蕙畹白白长了一对博惠那十分灵动的眸子,这性子却有些古板无趣的紧,且甚是拘束,虽是一幅好画工,才思却疏于敏捷,遂不免意兴阑珊,挥挥手道: "今儿偏劳你了,胡康,送张小姐" 张蕙畹心里一喜,心道自己这招对付杨紫青,还是颇为管用的,刚才杨紫青命她作画,蕙畹就暗道不好,旧年曾接触过半年多,对杨紫青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他于那些新鲜事物上,一开始都有极大兴趣的,越是有趣新奇的越喜欢的久,若是无趣,即刻就会丢开手去,实实的,是一个最喜新厌旧的性子,虽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也不见得会怎样,但蕙畹终究厌烦他像逗弄宠物一样逗弄自己,非常讨厌。 故收了性子,像块木头一样应付他,果然,很快就令他厌烦了,放了自己出宫。胡康在一边看了个满眼,虽只略略见过两面,然,胡康也知道,这张蕙畹的性子,定不是这样无趣的,不然世子那里能如此着紧,多半是用来应付皇上的伎俩,可见对皇上的性子,她也是颇知道一些的,这倒有些匪夷所思了,但不得不说,这丫头聪明的紧儿。 远远的就看见杨紫安翘首以盼的身影,秋风浮动宫门廊檐前的宫灯,摇曳出一串光影,杨紫安的身影,被光影拉的长长的,更显清瘦倜傥,然,即使清冷萧瑟的深秋夜,有这样一个人等着,却令蕙畹感觉如融融春日般温暖。 胡康也看到了杨紫安笑道: "既然世子爷在,老奴就送到这里了,张小姐走好" 张蕙畹一福身道: "蕙畹谢胡公公多方照顾。" 带胡康回转,张蕙畹才出了宫门,杨紫安也顾不得侍卫在一边,上前一步就把蕙畹揽在怀里抱了个牢牢的,心里的感觉一时竟难以言传,嘴角凑近蕙畹耳边低声道: "畹儿,你终于出来了,出来了,你可知....." 后面的话却有些模糊,荡在秋风中,蕙畹也没听清楚,但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这个把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的男人,是如此的珍惜着自己,这个怀抱温暖而安全,一时也不想管这里是什么地方,就这样躲在紫安怀里,什么也不去想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紫安才缓缓放开蕙畹,上下打量片刻道: "你没事是不,畹儿" 蕙畹仰起头,冲他灿烂一笑道: "里面也不是龙潭虎穴,我能有什么事儿" 蕙畹的这一笑灿若春花,令杨紫安有片刻失神,蕙畹伸手去牵他的手道: "走吧!我们回家" 杨紫安回神,竟然觉得蕙畹随口说出的这句话,就好像从自己心底里钻出来的一般,如此贴切令人期望,遂反手牢牢握住蕙畹的手笑道: "好!我们回家。" (每日更新精彩纯爱同人小说,敬请关注:http://www.256zww.com/256中文。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京城过年 杨紫安和蕙畹到了侍郎府,博文博武早就焦急的站在门口了,远远的见到杨紫安的马车驶过来,两人急忙迎了上来,杨紫安跳下车,伸手把蕙畹扶了下来,博文博武看到两人都好好的,且神色虽有些疲倦,然,眉梢眼角却荡漾着祥和温馨,不禁同时松了口气,蕙畹回头看了紫安一眼道: "劳你侯了我那么久,秋天毕竟风凉,你快回去吧" 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扫了小顺子一眼道: "小顺子,回去莫忘了盯着世子哥哥喝一碗姜汤,千万要记得" 小顺子急忙答应了,杨紫安却殷殷的望着蕙畹,眼中仿佛还有千言万语,蕙畹笑道: "我们来日方长" 说完迈步进了府里,望着渐渐消失的倩影,杨紫安不禁怅然若失,心里却是一叹,什么时候,能日日夜夜都不分开就好了,博武看他神思不属的样子笑道: "你何必如此,以后不是有一辈子的时间吗,现在说说,皇上那里如何" 杨紫安摇摇头道: "没事,你们放心,就是有事,我也必会不让畹儿有一丝一毫委屈的" 博文躬身一礼道: "博文在此多谢世子维护之恩了" 杨紫安忙扶住他道: "我们如今一家人,何用如此,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担了这半日的心,回去歇着吧,过些时日刘言鹏和贺家兄弟也会来京赴考,倒时咱们一起吃酒叙话" 说完上了马车,竟自回府不提。蕙畹因站了这半日光景,有些疲累,略略和小叔小婶说了情况,草草吃了些饭,就回房沐浴歇息去了。刘映雪悄悄的道: "你说皇上怎么想起了让畹儿作画,宫中画师那个不比畹儿画的好,真真稀奇" 张云昊微微一叹道: "你不知,咱们这位皇上年轻兼又喜欢有才情的女子,偏蕙畹虽未及笄,然容貌尚好,且颇负才情,想必皇上一时起了猎奇之心罢了,安心吧,畹儿聪慧,应对得体,且自生下来就有一种化危机为福报的好运气,想来无大事,如今已经赐婚世子,不会有甚变数的。" 说到这里停住话音,瞧了一眼妻子,继续道: "想来畹儿即来了京,且身份如今也自是不同了,难免各府女眷来往应酬,你多照管着些也就是了" 刘映雪却扑哧笑了,睨了他一眼道: "我说这么多年了,你自己的侄女还不知道性情吗,在外面畹儿最是大方稳重的,不是我说,可着这满京城的大家闺秀,和咱家畹儿站在一起,都生生的被比了下去,我只愿将来蕙晴也如此出色就好了,却哪里值得你担心" 张云昊道: "我说的不是这些,咱们家和尚书府毕竟关系亲近,且如今又沾了亲,这应酬自是少不了的,你难道不知那府宗民的心思,如今病虽好了些,我听说还有些郁郁,他和蕙畹又有同窗青梅之谊,虽畹儿稳重,也难保不见面,我是怕那府口舌甚杂,恐生出不虞之隙就不美了" 刘映雪点点头,心道自己原先本以为,畹儿最终会是宗民得了去的,毕竟家世相貌般配,且自小熟知性情,是一门尚好的亲事,后来不知怎的,世子爷就插了进来,赐婚旨从天而降,惊讶过后,刘映雪略一细想,又觉甚是合乎情理,旧年间,就曾听弟弟刘言鹏说过,几个同窗伴读中,世子独独待博蕙不同,一应吃穿玩器,好的都留着给了博蕙,当时自己还暗暗称奇。 后来别人都进了府学,只博蕙还跟着世子一起习学,且在京的大半年更是同寝同食,这情分自是比宗民来的还深厚,故也算意料中事,且刘映雪知道,宗民的性子虽好,家里却姨娘和隔母的姊妹众多,争斗的甚是厉害,以致内宅不宁。又听说早有了一个通房丫头在房里伺候,要说这本是大户人家的规矩,也没什么,可世子爷地位如此尊贵,却听得反而遣了身边的几个美婢,竟都是小太监们伺候起居,女人的心思,这世子爷较之宗民更可取。这张宗民也是个没福气的,想来这也是天意。 见了皇上后,蕙畹也轻松了,每日里只督促着博武读书,博文很刻苦不用她,这搏武却好偷懒,和自己当年有些类似,当年若不是洪先生勤奋抽打,恐自己也无今日的进益。且蕙畹即见了师父,定然要去洪先生府里走动的,再说也是要交作业的,可如今身份自己去恐不便,也不能每次都和紫安去,遂拖了博武去,倒也更便利。 怎么说博武和洪先生也有师徒之份,故也不显突兀,洪先生偶尔点拨一两句,比博武自己读几天书都要强的,洪先生也晓得博武这次秋闱中了解元,皇上对他的策论大赞了一番,虽觉得有些稀奇,毕竟他印象中,博武的策论真正不是很出色的,但也有爱才之心,遂指点他一二。 故在蕙畹和洪先生的双重鞭策下,博武进益飞快,日子平顺,转眼即过,落了第一场雪的时候,也到了深冬时节,年也近了,蕙畹最不喜冬天,因这里没有暖气,小叔这里也没地龙,取暖全靠炭盆、手炉、脚炉等物,真真罗嗦的紧。蕙畹暗想,将来自己家里,必是要把地龙装好的,不然冬天可难过的很。 蕙畹不喜手炉脚炉等物,故如此寒冬,只穿的多些罢了,把自己裹的圆滚滚的,那日紫安瞧了她一身打扮,不禁笑的前仰后合打趣她道: "若是她这样进到那深山老林里,没准就让猎人们以为是猫冬的白熊,猎了去也未可知" 蕙畹却不以为然,反正不冷最重要,她坚决不要美丽冻人。今年是小叔在京城过的第一个年,如今张家也不同往日了,节礼来往自是繁杂了不少,亲疏远近,同僚至交都要一一照管得当。且如今因蕙畹的关系,和几个宗室府里虽不想熟,然,人家一早主动送了礼过来,自是要加倍回过去才好。加上小叔房头各项收入也汇总了上来,下面众人的红包赏赐也要一一分派下去,却是忙碌非常。 蕙畹管了小叔府里几年的家事,故进出一应都清楚明白,且尤其对庄子买卖上的银钱汇总,账面查验,精通熟练,故,刘映雪把这一块外务,都交给了她和何必去料理,自己只把来往的年礼打理清楚明白也就是了,有蕙畹帮忙,张府的这个年,算是从容了很多。 杨紫安知道蕙畹帮着料理内宅事务,自己也忙,故年前也没顾得上见面,到了除夕前一天,平安王的车架进京,虽如今平安王府没有王妃掌理,毕竟宗亲皇室之家,一切都有规制,且有忠叔在,也是井井有条的。 王府没有女主人,故蕙畹也不用过府请安,到省却了诸多麻烦,到了除夕这夜,府里的事务都大抵处理清爽了,剩下的就是除夕的团圆饭了,过了申时,天上又落了雪,洋洋洒洒的飘下来,打在廊檐前簇新的大红灯笼上,一片迷离朦胧。下了雪,天黑的越发的早了,才申时,府里已经掌起了灯,各处都已经粉刷一新,贴了新的桃符春联,在明亮的灯火下,映着雪色,好一派富贵祥和。 近酉时,张府开了宴席,宴席摆在内堂花厅,虽说是宴席,也不过就小叔、小婶、蕙畹和博文搏武兄弟,还有小叔的一双儿女,凑起来,也不过一桌罢了,但也是热闹非常的,因着毕竟新年,虽天气仍然寒冷,但蕙畹依旧照小婶的交代,换了一身喜庆贵重的衣着打扮出来。 一时坐定,上了精致的酒菜,张云昊侧目望去,院里院外满堂华彩,好一番富贵体面,不禁想起了在张家村的那些年,每逢过年,家里虽是拮据些,然,嫂子也总会称了肉回来,亲自做上满满一桌丰盛的年夜饭,热热闹闹体体面面的过年。 他还记得嫂子那时说过,年就是盼头,若是年过穷了,将来兴许就受一辈子穷,也未可知,虽是村子里迂腐的老令,然,云昊现在却觉得,嫂子真真有些大智慧的,那时何曾想到有如今的日子。 张云昊望了满桌丰盛的菜一眼道: "可惜兄嫂和博峻不在,不然咱们张家可真真大团圆了" 刘映雪知道云昊小时多得嫂子照管,虽是长嫂,却真如母亲一般,自是情分不同,忙道: "可是呢,你也放心些,年前,我已经打点了一车,京里的新奇的吃食、物件送了家去,嫂子回了信来说,不用惦记着,如今在官场行事,自是不自由的" 张云昊点点头道: "我也没什么,不过想起了旧年间,嫂子做的年夜饭,念道几句罢了" 蕙畹笑道: "小叔不必念,娘亲会做的那几样,我也是都学了会的,一会儿侄女亲自下厨,给您坐上一道菜,您看如何" 张云昊瞧了她一眼,见今天这丫头穿的真真喜庆,紫红缎平针绣莲花四君子的棉绣衫,领口袖边都镶着一圈白色的兔毛边,脖颈上的璎珞劝金灿灿的,映的小脸分外明妍,不禁笑道: "你今儿好不容易穿的这么体面,还是算了吧,弄上一身烟气,可不好,想来过几年兄长必会进京述职的,到时再劳动嫂子,也就是了" 蕙畹笑道: "我也常想着娘亲做的桂花糕呢,香甜的很,是不二哥" 博文搏武都不约一笑,那时节,院中的桂树一开花,娘亲会打下桂花来做甜糕,日子虽不如现在富贵,却也快乐简单。博武瞥了蕙畹一眼笑道: "还不都是你说的,平安城王府里那棵桂花,你也没少计算啊" 蕙晴拍拍手道: "姐姐,姐姐,晴儿也要吃桂花做的糕糕" 蕙畹低头看了一眼眼巴巴望着自己的蕙晴,大眼睛眨啊眨的可爱非常,不禁伸手捏捏她的脸颊道: "好!等开了春,咱们在晴儿院子里也种上一棵桂花树,等到秋天的时候,就能做桂花糕了" 蕙晴顿时泄气道: "还要等那么久啊,可是晴儿现在就想吃怎么办" 蕙畹私下看了一眼,沿炕的炕桌上摆了一个点心盒子,于是上前打开,捡了一块桂花酥递给她道: "你先吃这个解解馋,等咱们的桂花长出来,再吃桂花糕好了" 蕙晴点点头,接过去咬了一口。众人不禁笑起来,被小蕙晴这一打岔,气氛也热络喜庆了不少,一家人说说笑笑的甚是亲热。吃的差不多了,就坐着说话,窗外的雪也越下越大了,大片大片的飘下来,所谓瑞雪兆丰年,的确是个好兆头。 花厅的窗子是一半截琉璃的,故也看的分外清楚,张云昊瞧了一眼窗外,不禁有些微微出神,畹儿出生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雪,如今一晃这些年都过去了,细想起来,自己一家的富贵腾达,仿佛就从畹儿一落生开始的,白仙姑说的对,想来这丫头的后福无穷。 回头来扫了对面说笑的几个孩子,包括平安府的博峻,总加起来也没有蕙畹的五分聪明,还记得那时才二岁多光景,话才堪堪说清楚,却已经能诵读诗词了,如今的几个孩子,虽都不愚钝,然,资质毕竟平常了些。 想到此,不免有些遗憾,却忽然想到,如今自己已是这样的光景,那里还能不足,故放开了去。一家人说笑至子时,博文博武才带着博英去院子里燃放爆竹烟花,蕙畹牵着蕙晴的手和刘氏站在廊檐下瞧热闹,一时鞭炮齐鸣,烟花盛放,好不绚丽。望着夜空中不断盛放的烟花,蕙畹暗道,又是一年了。 鞭炮声,孩子们的笑闹声,以及丫头们的笑声,窃窃私语声汇成了一片,忽的门外进来一行人,当头一个,穿着一件紫色貂裘大氅,带着同材质紫貂沿的帽子,身材修长,行走带风,显然是匆匆而来的,却不是杨紫安,又是何人。 杨紫安到了近前笑道: "你们家好热闹" 张云昊急忙见礼,杨紫安却急忙拦住道: "若是我来了,你们反倒拘束,那可就不好了,一家子罢了,自在些就是了" 蕙畹打量他片刻,歪头道: "你怎么得了空,今儿不是宫中的除夕宴吗" 杨紫安道: "宫里的除夕宴不过应个景罢了,皇上一走,就散了,父王早就歇息了,我反正无事,就过来你家瞧瞧,不成想,你家这年过的倒甚是热闹" 蕙畹笑道: "我娘亲定的规矩,我们家的年,无论在哪儿过,都要热热闹闹的" 杨紫安不禁莞尔,凑近她耳边低声道: "那你可要记好了,将来咱们家也要过得这样热闹才是" 蕙畹脸一红,白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屋里。杨紫安也不过略坐了一坐,说了会子话,就告辞回去了,毕竟明日还要进宫拜年。 张府赏梅 京城的年比平安城热闹多了,兼小叔如今荣宠正盛,蕙畹又被赐婚,故来拜年来往的,更是络绎不绝。各府里女眷应酬也甚频繁,蕙畹自知也躲不过去的,第一个宗民家就是必去的。前两个月蕙畹随哥哥们去探望过宗民一次,一则是人多没得说话,二则是紫安那一出无由来的吃醋,虽蕙畹义正言辞的拨了回去,然,她很清楚,即使互相信任,一切变数之因,还是扼杀在萌芽之时才是上上策。 男人的心,蕙畹多少知道一些,即使紫安清楚自己对宗民只是兄妹之情,但心里却依然不喜,尤其紫安的性子,凡事喜欢放在心里,不诉之于口,日子长了,难免生出矛盾,故蕙畹也有些经意避开是非之意。 上次瞧宗民的脸色也还好,且房里伺候的那个丫头甚是细心周到,宗民虽还有些郁郁的,但目光扫过那丫头的时候,也有一两丝温柔流露出来,蕙畹面上虽没什么,心里去对宗民这种表现,甚是瞧不上。看着好像多深情的样子,可也没耽误和那丫头滚床单,这样的深情真正可笑又廉价。 故蕙畹自哪儿以后,也没在去张府,几次宗民母亲下帖来请,蕙畹都以身体不适避了开去,可也知道不是长久之计,毕竟以她和宗民这些年的情分,也不可能就此不见面了,况且又是亲戚里道的,不过蕙畹想着先冷一冷,等得了时机,再和宗民说的清楚明白也就是了。 初一时,小叔小婶去张府拜年,蕙畹托词没去,一场大雪下了两日光景,到了初三日,天才放晴,昨个尚书府的贴子就到了,说府中红梅盛开,映着雪甚是精神,故邀各府亲戚女眷去赏梅花。蕙畹知道这不过是变着法子的相亲会罢了。 京城的夫人小姐们,多依靠着这种隔三差五各种名目的聚会,把自己待字闺中的女儿推销出去,有儿子的,也会趁机瞧瞧有无好的,回去好做计较,且宗民的父亲如今是吏部尚书,是个非常有实权的官,故结交来往的多是很上台面的,因此尚书夫人下贴相邀,几乎没有人不捧场的,蕙畹看见贴子,就知道,这场应酬自己势必要去的。 近巳时,蕙畹穿带齐全了,牵着蕙晴和小婶做了软轿去了尚书府,尚书府距离小叔这里颇近,都在一条街上,中间隔了两个宅子就是,故不过片刻即到了,蕙畹她们到的时候,门口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软轿,蕙畹扶着秋桂下了轿子,迎面就是一阵冷风袭来,蕙畹不禁暗暗腹诽,这样的日子最适合的,就是在暖呼呼的屋子里看书喝茶了,出来溜达绝对受罪。 不禁拢了拢头上的昭君套,微微嘟嘟嘴,小婶瞥了她一眼,不禁哭笑不得,这丫头冬天就是个十分懒惰的,出个门就像上刑场一般,扫了眼她身上的红缎白狐狸皮里子的团花鹤纹斗篷,这还是今年一入冬,世子特特遣了人送来的呢,外面的贡缎绣工且不说,就是这白狐狸皮的里子就实实的难得,穿在身上即轻巧又暖和,到难为世子一个大男人,还费这些心思。 随着斗篷一起送来的,还有现下这丫头脚下这一双掐金丝的红香羊皮小靴,精致还在其次,只这番心思真真难得的紧,想到此,也不禁暗赞蕙畹的好福气。想到此,刘映雪不禁笑道: "你还在哪里磨蹭作甚,咱们也快进去,到了里面不就暖和了吗" 蕙畹一想也对,遂忙走过来,小蕙晴眨着黑葡萄珠一样的大眼睛道: "畹姐姐你来握着我的手,你给晴儿做的这个手套可暖和了,晴儿一点儿都不冷" 蕙畹低头看去,小丫头穿的倒是喜庆扎实,一身粉缎平针绣喜鹊登枝的棉袄裤,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狐狸毛的短袄,毛色有些半旧,然,却是极难得的,耳朵上是一对自己做给她的富贵绵长的暖耳,小手上带着小棉手套,即暖和又可爱非常,只是这短袄却甚是眼熟,不禁多瞧了两眼,小婶看她眼色笑道: "这件狐狸毛短袄,还是你小时的呢,前些年,嫂子让人捎过来的,说都是旧年间,你身上的,有没怎么穿过的,也有没上过身的,却是足足两大包袱之多,说都是尚好的,扔了实实可惜,博峻已经留了不少,这些让我瞧着,好的给博英留下,不好的就送人或是赏了下人的孩子们吧,没的白白放着霉坏了去。我瞧着真真都不是世面上常见的,那里舍得送人,那岂不是把银子扔到大街上吗,故留了下来,这件博英个子大穿不下,我让丫头们改小了给晴儿,倒是正好" 说着又扫了她身上一眼笑道: "当时我还纳罕,想你小时侯,咱家也不是多富裕,那里来的这等体面衣着,现在终是明白了,想来都是世子爷赏下来的是不,要说这世子爷的心,可真真细致的紧" 蕙畹脸不禁一红,秋桂笑道: "是了,前儿我瞧着博英少爷身上那件紫色的大毛衣服,怎的这么眼熟呢,原来都是我家小姐的" 蕙畹道: "小婶如今越发会过日子了,咱家现在那里还差这些银子,过年了,还让弟妹们穿旧衣服,可多忌讳" 小婶道: "虽我是半道嫁过来了,但也知道,咱家本是从穷里一点点过来的,当初我和你小叔去南边的时候,嫂子殷殷嘱咐过的,勤俭持家乃是根本,再说你旧时的这些衣服,多是内造贡上的,实在难得,就是做了新的,也未必及的上一二分去,左右都是咱家的,有甚忌讳" 蕙畹点点头,不禁暗暗佩服,娘亲说的对,勤俭乃是根本,说话间,有两个体面的婆子迎了出来,施礼毕,笑道: "我家夫人在里面念道呢,说半天了,那远道的都早到了,这近处住的,怎的倒落了后,命我们出来瞧瞧,原来娘几个在这里说体己话儿呢,难道不觉得冷" 小婶笑了笑道: "家中有些杂事耽搁了,故来的晚些" 蕙畹以前也常来走动,故识得这两位是宗民娘亲王夫人身边的,很有些体面,于是也笑着客气两句,两个婆子打量她两眼,不禁笑道: "平日里瞧着大姑娘就是个出挑的,这一穿戴齐整了,愈发的标志了" 又着实的夸奖了蕙晴一番,几人才进了府里,却没进内堂,直接到了张府的后面花园子里,张府的园子西面临着一汪湖水,有一片梅林,虽不大,也有十几株,虬枝伸展,风姿独绝,梅林一侧有一水榭,却实在的不小,如今里面已经甚是热闹。 有几个夫人和七八个妙龄少女在里面就座,穿的都很富贵,且颜色鲜艳亮丽,真如那春日的百花一般竞相争艳。刘映雪和蕙畹一进水榭,就引来了在座所有人的关注,夫人们还罢了,少女们一个个含着嫉妒羡慕的目光,令蕙畹还真有些不大自在,王夫人急忙站起来,亲热的携了小婶的手道: "可是呢,刚才还念叨,这可就到了,毕竟晚了,一会儿可是要罚酒的,你不许赖了去的" 小婶笑道: "左右你家的酒好,又赶上这样俊俏的梅花,我越性多喝几盅,也没大事的,倒是沾了便宜" 几个妇人都笑了起来,蕙畹急忙上前一福道: "夫人大安" 王夫人急忙放开小婶,转而握住蕙畹的手道: "前日听你小婶说,你身子不爽利,今儿可都好了" 蕙畹忙道: "劳夫人惦记,已经无大碍" 说话间,秋桂上来伺候蕙畹脱去外面的大衣服,水榭里笼了炭火,故暖和的很,外面的大衣服自是穿不住的,外面的斗篷一去,众人顿觉眼前一亮,王夫人目光复杂的打量蕙畹,蕙畹里面也穿着一身大红缎子的暗花罗带云肩绣衫,领口袖边皆镶了一圈白色的毛边,映的小脸越发明丽,下面系着三蓝打子绣蝶恋花的侧褶棉裙,脚下精巧的羊皮暖靴,堪堪露出一点儿鞋帮,襟畔缀着一串灿灿的明珠,头上虽梳着简单的双丫髻,却各簪了一只贵重的金镶珠宝蝴蝶簪,余下一半青丝披在脑后,映着耳边的葫芦形金质耳坠,更添了几分俊俏。 颈间的金璃璎珞圈,手腕上两只璃纹细金镯,这通身真真气派非常,且行动大方,仪态端庄,王夫人不禁扫了眼在做的闺秀,暗暗一叹,果然这一比,就见了高下的,也不怪自己儿子放不下,真真那里再去寻一个这样体面的来,且听说聪慧处,比当年的博蕙也不差什么。 蕙畹略略扫了一眼,见正前方置了一个软榻,塌上设坐褥隐枕,下面左右挨次是两溜紫檀圈椅,中间有木几相隔,几上摆着细点和各色果子,王夫人坐在软榻上,和她坐在一起的是一个端庄贵妇人,贵妇人身边站着一个高傲少女,正狐疑的打量着蕙畹,对上她的目光,蕙畹也不禁一怔,竟是左相府的千金李毓兰,瑞清公子的妹妹。 看她打量自己的眼神,蕙畹就知道,她定认出了自己,念头刚转过,李毓兰抬手指着蕙畹道: "你......你是那天那个叫畹儿的小丫头" 蕙畹脸色一滞,在坐众人都疑惑的看向两人,到了这时,蕙畹也只能来个死不承认,反正事过境迁,无凭无据,她也不能拿自己怎样,想到此,遂端庄的一褔身道: "这位姐姐想是认错了人,我倒不曾见过姐姐的" 左相夫人素知道李毓兰性子有些莽撞,若是别人还罢了,眼前这个张家的丫头,却是万万得罪不得的,自家虽然出了个皇后,但都晓得,是个不受皇上待见的,人家这张家小姐可不同,闻得是平安王世子亲自求来的,自是喜欢的紧了,虽是一个世子妃,然世子被皇上看做亲兄弟一般,这世子妃当然也就跟着尊贵起来,现在毓兰说人家是个什么丫头,不说自己不信,估计在坐的几位夫人都会觉得荒谬非常。 本来今日来张府,就是这丫头非求着来的,她的心思自己也知道一二,走动几次,想这婚姻之事,倒也不难,相爷当初是想和平安王做成一门亲的,一个是世子尚在孝中,也不急在一时,另一个,也是想先把瑞清的亲事定下再说,不成想,皇上突然赐婚,却令相爷大大的叹息了一场。 转而瞧着这丫头对尚书府的张宗民甚是中意,故也掂量着成就了这门亲事也不错,谁知这张府更是有些猜不透,自己话里话外透了几次,王夫人不过含糊应付过了,竟没给个痛快话,令人心里甚是别扭,想着多走动几次探探话音,故此今日才来了这里。不想毓兰竟如此莽撞。 想到此,急忙站起来吓道: "毓兰不可无礼,这是张家三小姐,未来的世子妃,哪里是什么丫头" 李毓兰被嫡母一吓,遂住了声,眼睛却仍下死力的盯着蕙畹。蕙畹也不理她,挨个给众位见礼,王夫人右侧首位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宗伟的庶母赵氏,和蕙畹未过门的大嫂张雪慧,蕙畹不禁微微皱眉,也不知是怎的孽缘,自己和这个未来大嫂,就是看不对眼,以前没多少接触还罢了,就觉有些刁蛮,可是后来定了亲,却不得不见面来往,蕙畹很快发现,她和娘亲都太想当然了,这个张慧雪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骄娇小姐,不禁自私,且分不清里外上下的好坏,是个实在的蠢女子。 蕙畹不免为博文担心,写了信回去,大略说了说因由,期望娘亲瞧着是不是能退了这起婚事,然,蕙畹也知道已经过了小定,恐不容易,蕙畹都能想到,这样一位大嫂,进了自己一向祥和温馨的家,说不得就扰的家宅不安了也不一定,。可蕙畹心里也有些不忍的,这个时代的女子,即使是千金小姐,被退了婚事,这一辈子也是毁了大半了,即使不看好这张雪慧,蕙畹怎么也不能真做的太过分。 按说她那个母亲,虽是腾妾起家,瞧着倒有些见识,怎的她就没遗传过来一二分,想到此,微微一叹,还是上前一褔道: "雪慧姐姐好" 张雪慧,原自持容色妍丽,故今日特意打扮了,想着来出出风头,就是那个左相家的李毓兰,也生生被自己比了下去,谁知这张蕙畹却来了,且她从里到外都是贵重非常,本来张雪慧就最厌烦她,这一来更是不痛快,见她来行礼,有心不理,可是看了一眼自己娘亲的眼色,只得从鼻子里勉强哼了一声应付。 蕙畹面色一变,心道这张雪慧也不知怎么回事,每次都无故给自己没脸,待要恼了,可是瞧瞧四下,怎么说自己和她也是一家人,闹起来,人家岂不看了笑话,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想到此,蕙畹遂抬头看了她一眼,回到小婶身边落座,刚才两人的故事,小婶自是看了去,心里不禁暗暗埋怨,不知怎的,一向睿智的嫂子,竟给博文定了这样一门亲。 张雪慧在母亲的督促下,上前来给小婶见礼,小婶冷冷扫了她一眼,恼她刚才给蕙畹没脸,只略略应了一声,张雪慧却有些下不来台,瞪了旁边的蕙畹一眼。回了座位。蕙晴小孩子,那里懂得大人的眉眼官司,指了指张雪慧道: "畹姐姐,她是谁,刚才为什么瞪你" 清亮的话音一落,在坐的众人都有些讪讪的,不知该如何应付,张雪慧更是弄得一个大红脸,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王夫人不禁瞪了这个不省事张雪慧一眼,却也不知一时该如何圆了场去,蕙畹瞧了一眼旁边的汝窑大敞盘里的果子,摸摸蕙晴的头道: "想是那个姐姐刚才没得了好果子,故心里正恼着呢" 蕙晴眨眨眼点点头道: "就想昨个哥哥一样是不" 蕙畹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在坐的众人也不禁笑了起来,只有慧雪面上白一阵,红一阵的,上不来下不去的难过。 博文退婚 蕙畹的一句话虽然圆了场,但却更招致了张雪慧的怨气,但张雪慧也不至于太看不清形势,加上旁边有赵氏压制着,却也只能吃了这个暗亏,心里却越发的嫉恨蕙畹,赵氏悄悄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再瞅了一眼对面气定神闲的蕙畹,这高下已经立现。 俗话说以小见大,就从刚才的小事上就能看出,这张小姐虽小,却圆滑精明,淡淡的一句笑话,不禁解了尴尬,也圆了面子,却也令众位夫人看到了她的大度懂事理,而自己女儿,却不免落了下风,还没过门,赵氏已经预见到了,自己女儿虽是长房长媳,但想要在夫家掌家,恐不容易,别人先放到一边,只小姑子这一关就难过。 但转念又一想,即使张蕙畹手腕再高,也不过三两年的光景也就嫁到王府去了,王府家大业大,到时那里还有精神管娘家的事,还不是自己女儿说了算,想到此,心下转喜。李毓兰看着蕙畹,心里却想,自己绝不可能看错,这丫头就是那时跟着宗民上自家赏荷的那个,自己之所以对一个小丫头印象深刻,完全是因为她那句: "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者即可" 至今仍记忆犹新,且这丫头灵透的性子,根本就和那日一个摸样,自己怎会认错了去,又不是瞎子,原来她不是丫头,而是前些日子赐婚的张家三小姐,怪不得,那日瞧着神色气派都不大像一个使唤丫头,突然想起宗民对她颇多维护,心下难免有些不快,转而一想,如今她已经贵为世子妃了,自己却来担这些没影的心作甚,遂放下心来,心里却对这张蕙畹颇为好奇,这个稳重大方得体的样子,可是和那日见的有些出入呢,可见这丫头是个会装的,不过也甚是有趣就是了。 说笑了一会儿,就近了午时,管家婆子上来询问午饭摆在何处,王夫人笑道: "这里地方虽不小,毕竟窄僻些,就摆在前面的清水阁里好了,地方大也敞亮,且有那一大面的琉璃窗,也能瞧见枝头的梅花,倒是得趣雅致的很" 管家婆子急忙下去张罗,不一刻,回来说已经妥当了,王夫人才站起来道: "那咱们就过去入席吧,想着素日里男人们都是推杯换盏,乐的很,今儿咱们娘们也乐一乐" 出了水榭,蕙畹略略一扫,见水榭外面的廊檐下,还站着几个衣着鲜艳的年轻女子,虽然容色美丽身姿窈窕,但在寒风中不免有些瑟缩,不禁心里一叹,蕙畹知道,这王夫人虽看着和善可亲,可手段是尽有的,不然也不至于府里到如今,除了宗民,也没一个男丁,蕙畹听说旧年间曾有过一两个的,可惜都夭折了。 几个姨娘虽得宠,王夫人的地位却不容亵渎,虽然也是明争暗斗的,但终究是占尽了优势,今天看这几个的头面装扮,估计多半是新收的妾室,那几个有些体面的老人,想不至于在这里立规矩把,蕙畹清楚,这也是王夫人立威的一种手段,虽然冷酷些,可也是最管用的。 想到此,蕙畹不禁心里暗暗腹诽,宗民的父亲年纪也小了,怎么还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妾的娶,真真有些令人猜不透,其实蕙畹瞧着,也是个颇为正经严肃的人,想不到私生活竟如此不检点,相比之下,宗伟的父亲还略好些,虽然妻妾也有几个,但较之宗民的父亲要少多了,蕙畹就不明白,那张老太爷,本身是个正经的不行的人,怎的两个儿子都如此花心。 不过自己也属于杞人忧天,去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作甚,自己家如今这个极品大嫂,就是一个最令人头疼的,想到此,不禁暗暗一叹,沿着游廊过去,梅林另一侧就是清水阁,以前蕙畹还真没注意过,大约是近些年新修建的,临着湖的两层,酒宴摆在一楼,临着梅林的一侧,是一整面的琉璃窗,虽不是很通透,但也是颇为难得的了。 虽只有十几个人,却也摆了两桌,夫人们坐一桌,蕙畹等年轻的女孩子坐一桌,蕙晴年纪太小,仍然跟着小婶坐了,丫头们捧了铜盆进来,供大家净了手,饭菜才上来,却也精致体面,蕙畹仍是喝不惯酒的,所以等倒酒的丫头过来斟酒,伸手按住酒杯道: "你不用管我,我不喝酒的" 小丫头瞧了其他人一眼,李毓兰却开口道: "今儿年还没过,且来了这里,哪里有不吃酒的道理,给她倒满了" 秋桂忙开口道: "几位小姐有所不知,我家小姐自来是不吃酒的,因着……" 秋桂的话没说完,张雪慧就厉声道: "我们主子说话,可有你一个丫头插话的道理,真真没规矩,看来素日里也是个缺管教的" 秋桂跟在蕙畹身边这些年,也挣了些体面,如今谁见了不是客客气气的,偏这张雪慧无故给自己难看,不禁脸色又红又白的,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在坐的其他人也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乐得看热闹,故在一边不做声的瞧着,倒酒的小丫头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愣在那里,张蕙畹目光闪过一丝气恼,似笑非笑的看了张雪慧一眼道: "几位姐姐不知,只因我小时常犯咳疾,大夫交代不可吃酒,以免勾起病根,故这些年真没吃过酒,我这丫头自小跟着我,虽是丫头,但也算半个姐姐,娘亲特特的叮嘱了她的,让她看管着我点儿,所以我尚且要听她的话呢,再说她原是一心为我着想,难道我是那分不清好坏的糊涂之人,倒来责怪她没规矩吗,姐姐们说妹妹说的可是" 一番话说的恳切非常,且把张雪慧也暗讽了回去,张雪慧却不罢休继续道: "我倒不知道这个竟是妹妹的家规,这要是在我们家是万万容不得的,若有那没规矩的,立时撵了出去,不然也是打一顿板子,让她长长教训" 蕙畹不禁暗暗皱眉,自己本处处给她留余地,不想她竟如此不知上下里外,心里不禁有些真恼,话头也冷了下来: "想来我们家是忠厚良善之家,和姐姐家毕竟不同些。" 张雪慧尖声道: "你是说我家不是良善之家吗" 蕙畹眨眨眼道: "我可没说,我只说我家是良善之家,可干姐姐家何事,姐姐这话问的稀奇,不知姐姐可知道,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典故吗" 张雪慧不禁一愣,一时竟跟不上蕙畹的心思,不知她这话什么意思,她没听明白,在坐的可都不是蠢人,都不禁掩嘴低笑起来,张雪慧知道自己不知怎的又落了下风,不禁更是恼了,待要说些什么,却被王夫人一声吓道: "雪慧,你妹妹从来不吃酒,这个我是知道的,你好生坐下吃你的酒就是了" 张雪慧向来有些惧怕王夫人,不禁住了口,讪讪的坐了下来,只是心有不甘的盯了蕙畹一眼,秋桂瞥了她一眼,心道这个真真分不清里外,怎么说,将来也是要嫁到张家的,怎的还没过门,倒先来得罪起了小姑子,若不是自家小姐有涵养,就凭她,十个也不是小姐的对手,真真是个蠢人,不禁暗暗为大少爷不值。 王夫人见吓住了雪慧,侧头却满含深意的看了一眼赵氏,心道这么个灵透圆滑的娘,怎么生出了这么个没成算的丫头,若是掂量着张家良善,嫁过去任意胡为,这算盘可是打错了的。李毓兰在一边却微微笑了,心道这才是那个丫头吗,犀利不吃亏,瞧着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心里也不禁暗自为这个张雪慧致哀,有这么个小姑子,想来这一辈子也别想站了上风去,两人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吗,还自己往上找,真真傻的可以。 正想着,一抬头正对上蕙畹的目光,蕙畹突然眨眨眼,悄悄冲她做了个鬼脸,李毓兰不禁失笑,说实话,自上次的赏荷后,自己实在不讨厌她,虽然鬼精鬼精的,却也是个敢说敢做的爽利性子,比自己惯常接触的闺秀都要顺眼些。 小婶早就瞧着他们这一桌的动静了,心道这个张雪慧可真真不看事,回去势必要亲自写书信回去,让嫂子仔细再掂量一下,这样的媳妇娶回去可不大妙,左右现在还可转圜,不然若等成了亲,木已成舟,就啥都晚了。 打定主意,遂也不大理会赵氏。一时饭毕,下人上了香茶,几人仍坐着说话,不妨对面水榭却影绰绰的好像来了人,王夫人忙让身边伺候的人去瞧,回来笑道: "是大少爷宗伟少爷和张家的两个公子,吃了饭,在那里赏梅谈诗呢" 蕙畹不禁心里暗笑,若说博文宗民倒有可能,宗伟和博武凑到一起,再不会做如此风雅之事的,王夫人略略瞧扫了一眼在坐的几个夫人和各家闺秀,心道这倒是个好机会,遂笑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他们几个,你去把他们叫到这里来,各家夫人长辈在此,既然来了,哪里有不来拜见的道理" 婆子领命而去,不一时,四人就进了清水阁,当头的是宗民,宗民进了清水阁,目光扫过蕙畹,脸上似有埋怨之意,蕙畹却躲开他的目光,别过脸去和秋桂说话,宗民脸上不禁一阵暗然,几人见过礼,蕙畹暗暗扫过在坐的几个闺秀,均脸色微红着,用余光偷瞧着四人,即使刁蛮如张雪慧,都有些羞涩婉转之态,蕙畹不禁暗笑。宗伟目光扫过几个闺秀,瞧见蕙畹,不禁笑道: "原来你今儿真来了,我听说你身子不适,以为你定在家里猫着呢" 蕙畹不禁白了他一眼,心道自己又不是过冬的熊,猫什么猫,众人知道两个张府颇有渊源,且素来走得亲近,想是平时熟惯了的,倒也都不太在意,王夫人笑道: "你们看了这会子梅花,可有了好诗句不曾,我们都是不读书的,看了这么久,也没甚大用,比不得你们,都是读书中了举的" 宗伟却笑道: "婶婶说的哪里话,你们这里可是有个读书精到的,我和哥哥都甘拜下风自愧不如呢" 众人都是一愣,王夫人却知道他说的是蕙畹,不禁抿嘴低笑了两声,眼睛瞧了蕙畹一眼没说话,张雪慧却是个急性子开口道: "你说的谁" 宗伟看了自己这个隔母的妹妹一眼,不禁暗暗皱眉,侧头瞧了一眼博文,不禁低叹,博文却才注意到张雪慧,看宗伟的神色,大约也知道,想来就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不禁扫了两眼,容貌倒也出挑,只说话有些莽撞,瞧着不是个稳重的性子。李毓兰却开口道: "那里说别人,定是咱们未来的世子妃了,听说皇上都称有咏絮之才呢,可见是个有大才情的" 张雪慧却最听不得,人家称赞蕙畹,冷哼了一声道: "她不过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懂什么,想来是皇上顾着世子的面子,略称赞两句罢了,你们还当真了" 话音甚是不中听,蕙畹不禁眼角微微抽动,心道这是个什么人啊,这么蠢,自己的未婚夫在此,还不懂得收敛,却还和自己过不去,难道把自己打压下去,比在未婚夫前留个好念想还重要吗,简直不可理喻,遂也不理会她。博文搏武却从小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妹控,哪里听得如此贬低蕙畹的尖刻之言,遂也不管对方是谁,当即两人就沉下了脸色,博武笑道: "虽说畹儿今年不过十多岁,但洪先生前日看了她的画作也连连称赞呢,难不成帝师的话也当不得真吗" 博文冷冷瞥了她一眼道: "敢说皇上的话当不得真,你不知道君无戏言吗" 张雪慧不成想自己不过一句话,这两个人竟然就如此当面驳斥自己,使自己下来不来台,最令人恨的,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未婚夫婿,却也不给自己留一丝脸面,张口就是一句君无戏言,难不成自己一句玩笑话,皇上还能问自己一个欺君之罪吗。 想到此,不禁觉得委屈非常,望着博文,眼睛里竟是有些晶莹的泪光闪动,蕙畹一瞧不好,急忙上前笑道: "雪慧姐姐说的不错,我原不过是些许认识几个字罢了" 蕙畹原是来打圆场,却不想张雪慧这半天没落着一点儿好,早就气不打一处来了,这时见她出来卖好,不禁有些耍起刁蛮来,伸手一推蕙畹道: "不用你装好人,你这个讨厌的臭丫头" 蕙畹身量小,被她一推,不防备,却被推了个踉跄,眼看就要坐在地上,却被宗民从后面扶了一下,才堪堪站住身形,博武顿时大怒,扬起巴掌就要打过去,小婶一看不好,急忙大喝一声道: "博武你作甚" 蕙畹回过神,急忙上前一步拉着博武向后退了开去,博文脸却一阵青一阵白的甚是难看,盯了张雪慧半响,突然转身对小婶道: "这门亲事就此作罢,待大考后,我自回去向爹娘禀明" 接着转身对宗伟深深一揖道: "贵府门第高华,我张博文高攀不起,请转告世伯,回头禀明了父母,定上门退婚领罪" 说完一甩袖子,转身出了清水阁扬长而去。 无知无畏 张雪慧却有些愣在当场,即使不懂人情世故,她也晓得,若是真的退了婚,自己的名声也就坏了,可是看到张博文竟然这样决绝,不禁又羞又气嘤嘤哭了起来,博武牵着蕙畹道: "畹儿咱们家去吧,这里真真令人气闷的紧儿" 蕙畹当然不能这样一走了之,遂也僵在那里,场面一时难以收拾,王夫人不成想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成了这个样子,心里不禁暗暗悔恨不已,众人一看这样,那里不会看眼色,纷纷告辞离去,不过一会儿工夫,竟是只剩下了这两家人。 赵氏虽知道自己女儿做差了,可瞧见博武一个小叔子竟然想打未过门的嫂子,不禁也有些气愤难当,且他还不依不饶的嚷嚷着要退婚,不禁拉着女儿擦了擦眼泪道: "不是我护着自己的闺女,就算雪儿做的差了些,你这小叔子想打未过门的大嫂,终是说不过去吧" 王夫人不禁瞪了她一眼,心道没看见人家都要退婚了吗,还挑这理,博武却不是个软性子,当即回道: "我们张家总共就畹儿一个女孩,不妨告诉你,谁要是敢欺负她,就是天王老子,我也是不怕的,势必要拼一个你死我活才罢休,家里虽是母亲掌家,可我和哥哥娶亲,若是过不了我妹妹这关,就是仙女下凡,我们也不稀得要,那里还来的什么嫂子" 赵氏一向听说张家书香传家,本来以为都是软性子的斯文人,却不妨这个博武如此蛮横护短,不禁有些错愕,王夫人一看,急忙瞪了他们母女二人一眼,继续打圆场道: "这可是说的那里话来,本来也是一家人,哪里值得弄成这样白眉赤眼的,到让别人瞧了笑话去" 小婶心道,原以为这张雪慧不过是刁蛮娇气些,可如今看来,简直就是个不分里外的蠢丫头,且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推蕙畹,这真真没教养到了极点,听了王夫人的话,遂冷冷一哼道: "夫人说那里话来,如今哪里还有一家人,博文性子虽好,却是最疼妹妹的,寻常的谁敢说一句硬话,可您着侄女竟然伸手就来推搡,不说博文兄弟不依,就是我都不答应,况畹儿如今虽未过门,可是真真皇家宗室之人,岂是你一个臣女,可以随便侮辱动手的吗,若是世子爷知道了,博文搏武的可是还不够看呢" 王夫人不禁一愣,心里却为张家这举家护短的情景,有些哭笑不得,可也知道她说的是这么个理儿,不免回头又瞪了赵氏母女一眼,心里这个后悔就别提了,自己怎的就想起来了,邀了这对母女前来。 赵氏听了小婶的一番话,她是个通透明白的人,知道人家说的并没有夸大,于是那委屈气愤的心,瞬间去了大半,心里不禁埋怨自己女儿莽撞,怎么就动起手来了呢,可是也不能真让张家就此退了婚约,不然自己女儿将来可是还能嫁谁去。想到此,遂放开女儿站起来道: "虽是雪儿莽撞,可俗话说长嫂如母,何况不过玩笑罢了,哪里就值得姑爷张口就退婚,岂不甚是无礼" 博武都再也不想理会这母女二人,宗伟却叱一声笑道: "长嫂如母,姨娘可真真会说,还没嫁到人家里,哪里来的长嫂,再说就是长嫂,这样不明事理,人家休了回家也是应该的" 宗伟一句话却把赵氏显些没气的吐血,心道纵是平日里和自己不和睦,可这个当口,毕竟该是一致对外的,怎的竟是胳膊肘向外拐,反倒向着外人了,真真令人生气,遂开口道: "哟!我们家大少爷可真真是谁的哥哥,我倒分不清了" 宗伟哼了一声道: "谁的哥哥,我是蕙畹的哥哥,谁要是动了蕙畹,不说博文博武,就是我和宗民也是不答应的" 赵氏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当然知道蕙畹一向和宗民宗伟交好,却没想到关键时刻真能越过雪慧去,毕竟雪慧和他们是骨肉至亲,想到此,赵氏不禁气道: "你这话你,父亲听了可是高兴了,何时我们家大少爷这么友爱弟妹了,可惜却是外三路的" 宗民道: "你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就是叔叔在此,我们也是这样说的,本来畹儿就是十分温婉的性子,何曾与人红过脸,就是我父亲和叔叔也是尽知道的,难道为了护短,就枉顾了对错不成" 赵氏倒是被他兄弟气乐了,一时起了尖刻之心,不禁开口讽刺道: "我知道宗民少爷的心思,可惜你你这里再表白也没用,人家也不会念了你的好,何苦来哉" 宗民脸色一变,王夫人怒道: "住口,你这些年体面了,竟是如此无法无天起来,也不想想你自己是什么出身,在这里信口雌黄,宗民宗伟再不好,也是主子少爷,那里是你一个奴婢妾室说得的,越发没了规矩" 赵氏被王夫人披头盖脸的一顿呵斥,顿时有些清醒过来,暗叫不好,自己一时压不住火气,竟把事情越弄越糟了,不过这赵氏之所以受宠这么多年,手段高在其次,还有一个就是能折能弯的,可以在用你的时候给你跪下磕头,也可以在你无用的时候,一脚踹开,实在是个使得出来的。 赵氏清醒了一二,急忙一褔道: "大奶奶说的是,我不过是咱府里伺候主子们的奴婢罢了,奴婢刚才妄言了,奶奶大度,不要生气才是" 王夫人倒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挥挥手道: "好了,我和说不得正经话,你快带着雪慧回去吧" 赵氏一急忙道: "可是这婚约......" 博武却斩钉截铁的道: "婚什么约,娘亲要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你家女儿白贴给我们家做粗使丫头,我们家都是不要的,哪里还有什么婚约,真真可笑" 蕙畹心里暗暗计量,看情景,这张雪慧就不是个能受教的主,若嫁过来,还不知怎样的鸡犬不宁呢,这样一闹,也许婚约就黄了也未可知,于博文和自己家里可都是大大的造化,想到此,遂也不开口说话,王夫人原以为也不过是说开了就罢了,谁知这张家却来真的,看这意思真要退婚,那自己可是做不得主的,想到此,又开口劝道: "婚约之事是老太爷出面说的,我可是做不了主,所谓一动不如一静,既然事情说开了,不如让雪慧陪个情也就是了,您看如何" 说着看向小婶,小婶心思也有些松动,毕竟心地良善之人,也不好真的不计后果,刚想到此,谁知张雪慧突然站起来,狠狠的看着张蕙畹道: "退婚就退婚,你们家不过是乡野棚户之家,一家子都是村夫蠢妇,有什么了不起,一开始这门亲事我就是不依的,像你哥哥那等村夫哪里配得上我……" 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打断了张雪慧出口的一连串不敬之词,却是蕙畹,今天第一次,异常冷厉的看着张雪慧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辱骂我的家人,你再说一个字试试看,我张蕙畹发誓,让你后悔自己曾经生下来过,你信不信" 饱含戾气的语气和冷冽的表情,令张雪慧顿时有种错觉,觉得她丝毫没有说大话,而是能做到,遂愣愣的有些惧怕的看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王夫人也不禁暗惊,这丫头平日里看着温和文雅,想不到骨子里竟是如此强势霸道,细细一想,也不稀奇,她虽不大,却是掌家理事多年且读书知礼,自是很有些手段,和张雪慧这样一个无知浅薄只知道耍刁蛮的蠢人,根本就不是一个牌子上的,前面不过看着情面让着她罢了。 心里却又暗骂张雪慧真真愚蠢的可以,这个节骨眼说这些话,岂不落了口实去,这下张家攥住了小辫子,这婚事算彻底完了,看你还去哪里找这样一门体面的亲事,却还不足,张蕙畹退后一步道: "我们家的事情我就能主的了五分,夫人您也是听到了,她辱及家门,打骂叔姑,这样的女子我们张家若是还娶进门,岂不成了整个大燕的笑柄了。我们张家实在无此福分,待回禀了爹娘,自会上门退亲" 小婶瞥了张雪慧一眼道: "乡野村夫,张小姐可是千金贵体,我就瞧着,你去找一个比我们家乡野村夫强的来" 说着也不顾王夫人苦苦挽留,一家人自回府去了,王夫人颓然坐在椅子上,看了看下面愣住的母女二人,才讽刺的道: "我真不知道张家原来是乡野棚户,乡野村夫,你真以为你自己多高贵,人家是一门书香,皇亲国戚,说实话,攀上这门亲,你睡觉都该偷笑了,不成想你还不足,真真笑话" 说着扫了眼赵氏道: "你这个闺女,我说句实话,真真的短教养,要我说还是回去好好教导些,知道轻重大小才是正经,来人送客" 赵氏也想不到原不过小事,最后竟然发展成了这样,不禁有些埋怨女儿,张雪慧,清醒过来,却不知得了什么注意,很不以为然的道: "退婚就退婚,我本来就不愿意嫁给那个张博文,一个酸儒,有什么出息" 赵氏不禁狐疑的打量她片刻道: "难不成你自己瞧上什么人了是吗" 张雪慧咬咬牙道: "他们家不是皇亲国戚吗,那丫头不是什么世子妃吗,我定要嫁的比过她才成" 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有些火辣辣的左脸道: "您瞧着吧,将来这一巴掌我势必要找回来的,我要让她跪在我面前赔礼才罢休" 赵氏不禁伸手摸摸她的额头道: "你没发热吧,怎的竟说起了胡话" 张雪慧道: "您忘了,爹不是说明年又是阅选之期吗,我要进宫去参选,凭我的容貌,当个贵妃也不是难事吧" 赵氏眼一亮,心道是啊!订亲的时候,原就是因为听说皇上取消了阅选,自己才匆忙寻了个好亲事定下的,可前些天听老爷说,太后亲自下了懿旨,明年的阅选照常进行,皇上倒也没驳了去,故心里很是遗憾,这下倒是因祸得福了。 想到此,不禁看了女儿一眼道: "这么说,你今儿是有意作为的了" 张雪慧摇摇头道: "一开始我也想着嫁给张博文算了,可张蕙畹我实实的讨厌她,明明我的容貌比她强多了,偏人人都赞她是个好的,令人听了就不由的生气" 赵氏微微一叹道: "这个倒不是娘亲向着外人,那张蕙畹年纪虽然小,心机成算,为人处世上,我瞧着比我都老道几分,你看她这么小,就圈住了世子,定是有非常的手段,你应该向她学学才是" 张雪慧嗤笑一声道: "黄毛丫头罢了,不就是那一套小孩子的伎俩,哄得宗民宗伟围着她团团转,我是不屑为之,想皇上定是个英明神武的,到时我得了宠,咱们一家子才是正根的皇亲国戚,张蕙畹算的什么东西" 母女两个计量了一路,飞黄腾达之后如何如何,就没想到宗民宗伟之流她们甚至哄骗不了,何况阅人无数的皇上,真真无知者无畏,是很有道理的。他们两个被名利富贵冲昏了头脑,可张兆屿却不傻,娘两个回府把今儿的事情一说,最后说是要退婚,明年参加阅选,张兆屿不禁大骂他们糊涂,可是当着女儿,毕竟也不能说的太过,于是遣了张雪慧回房,才和赵氏道: "你道皇上是个贪恋美色的昏君吗,你忘了,皇后的姿色是何等出色,不是依然冷落在后宫妈,且宫里的争斗是最残酷激烈的,你觉得凭雪儿的心机,在里面能安然无恙待几天" 赵氏撇撇嘴道: "你不是说皇后受冷落,是因为皇上有意为之,以免外戚做大吗" 张兆屿道: "那么同样我们张家如今在朝廷的地位实权,实际上,也不次于左相,你以为我们家就没有这样的忧虑吗,再说你哪里知道当今圣上的喜恶,他却不喜欢姿色倾城的美女,而是中意那聪敏的才女,若是张家那丫头进宫,没准真的能宠惯后宫也未可知,雪儿才读过几本书,进宫不易于死路一条" 赵氏却是不信,心里说,才女有什么好,会填诗作词写文章,也不考状元会那个有啥用,男人还不都是中意容貌好,身段妖娆的,加上床上功夫好些,哪有不手到擒来的,自己不就是如此起家的吗,自己家老爷,包括那府里的大老爷,嘴上说的都是之乎之也,房里的妻妾还不是一个赛一个的勾人,也没听说那个是有才情的,可见男人都是嘴上说一套,身上做一套的。 因此不管张兆屿如何说,却执意同意退亲,因着这个缘故,两家倒也没弄的多难看,蕙畹写了一封详细的家书回去,细细和娘亲说了这里发生的事情,言说这样的大嫂娶回家,轻者家宅不宁,重者酿成滔天大祸也未可知。刘氏接了信,看到蕙畹在信里说那张雪慧,竟然说自己一家是乡野棚门,村夫愚妇,不禁大怒,暗暗庆幸这个媳妇终是没娶进家来,遂急忙去信让云昊出面。尽快退婚。 张云昊也甚是气愤,不想世上真有这样浅薄无知的女子,故亲自去了张府退亲,本来以为还有一番交涉麻烦,谁知竟是顺利非常,令蕙畹一家都很诧异,暗暗奇怪这张家是个什么想法,不过也不会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毕竟在没有交恶的情况下退了婚,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御街巧遇 一场退婚风波,好不容易平息了,也到了正月十五,对于古代被礼教严严束缚的女人们来说,这几天可说是解放的日子,从正月十四开始,至正月十八,整整四天,京城各处都高悬彩灯,白昼为市,夜则燃灯,异常热闹。 这一天出游民间也有游百病,散百病,走桥之说,因含有新的一年第一次月圆之夜的意思,故这一天也称上元节,最特别的就是,这一天,无论嫁做人妇的女子,还是待字闺中的小姐,都可以正大光明的出来游玩观灯,也是许多青年男女可以约会见面的日子,故难得的很。 天子脚下的大燕皇城当然更是一片繁盛,十四开始,京城的气氛就已经热烈起来了,宽敞气派的御街坊,高悬各色彩灯,至晚间更是绚丽非常。这样可以正大光明出来见面约会的日子,紫安当然不会放过,赶到了十五这天早早的就来了张府,约着博文搏武蕙畹一起出去,蕙畹瞧了瞧小婶,不免有些犹豫,小婶笑道: "你去吧,难得能这样自在,你们尽着性子去乐一晚也使得,我和你小叔过会儿也去" 蕙畹不禁一笑,心道是啦!小叔一家四口去观灯,倒更温馨些,于是自去回房换衣收拾,因着今天再不用扮成小丫头或是男子,所以也新鲜非常,秋桂更是激动的紧,秋桂一直觉得自家小姐要模样有模样,要才情有才情,可每次出门都是丫头打扮,掩住了原本出色的容貌,实实的可惜,摊上这个机会,当然拿出百分的心思来打扮蕙畹。 因此蕙畹一露面,就连天天见面的博文博武都顿觉眼前一亮,更别提杨紫安了。杨紫安在前厅等候,忽然伴着一阵悦耳清脆的铃声,蕙畹款款走了出来,杨紫安不禁有些楞在当下,目光所到之处吗,只见今夜的畹儿真真端庄美丽。 头上并未梳什么繁复的发髻,而是将一半头发束于头顶,却带了一个芙蓉白玉冠,白玉冠是用一块块羊脂白玉雕成花瓣,且每一块花瓣上都镶嵌以金边,后连缀成千叶莲花状,用一支云头如意纹的玉簪固定住,余下的青丝垂于脑后,冠前簪了一朵别致的照殿红,红白相映,更添几分爽利的俊俏。 一身浅粉色暗花缎棉质儒裙,腰间系着银红丝绦,垂下的流苏在右衣襟处,缀着一个龙舟人物纹金铃佩,上面几个细小的精致金铃,微微一动腰身,即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耳畔垂着秋叶形羊脂白玉的耳坠,映着脸庞越发白皙,一双点漆双眸盈盈如波。微一抬手,凝雪的皓腕上挂着金质双龙戏珠的细金镯,金璃璎珞圈,带着颈间,端的一个绝色小佳人。 蕙畹自入了冬,甚少穿的如此单薄,今日若不是秋桂强烈要求,蕙畹才不会自找罪受,挂了这一身叮叮当当的配饰,且蕙畹瞧着自己头上的白玉冠和颈间的金璃纹璎珞,真觉得有些无语,这只这两样就太贵重了些,不免有招摇之嫌,可秋桂说上元佳节女子都要打扮隆重的,蕙畹无法,只得依她。 头上这个白玉冠,还是以前小时紫安给她的呢,却是从来没带过的,一则当时年龄太小,二则蕙畹也觉得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太贵重奢华了些,故一直收在家里的柜子里,不知什么时候,秋桂倒寻出带到京城来了,今儿巴巴的拿出这个与她带上。 蕙畹觉得倒比梳那些发髻更节省时间,故也就随她去了,大约凡是女人都有虚荣的一面,特别是在心上人面前,更是十分在意,故蕙畹这一番精心装扮后,看到紫安惊艳的目光,遂心情大好,把那不喜之心也去了大半。博文看了杨紫安一眼,只微微一笑罢了,博武却翻翻白眼道: "好了世子爷,以后成了亲您尽可以尽情去瞧个够,今儿还是算了吧,外面可都燃灯了,咱们在不去,恐赶不上热闹了" 杨紫安和蕙畹被他说的都有些脸红,杨紫安却瞧了一眼蕙畹道: "今儿个外面可还冷的紧儿,你这一身打扮虽好看岂……" 杨紫安的话没说完,就住了,因秋桂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件浅粉色狐狸毛里子的斗篷,紧走两步给蕙畹披在身上,风帽上和边上都镶了白色的毛边,即保暖又好看,旁边的小丫头递上铜镂雕花手炉,蕙畹道: "这个就不用了,太麻烦" 杨紫安上前接过,亲手塞到她手里道: "今儿你穿的这样,势必不能戴着暖手套,外面又极冷,还是拿着这个好些,回头仔细手冷" 说着亲手把风帽给她细细戴好,两人原本旧年间相处就如此惯了的,秋桂是看常了,故没觉的什么,下面伺候的小丫头们却稀奇的紧,偷偷瞧着两人,都掩着嘴低笑了几声,博文博武对看一眼,也是摇摇头,虽是自己的亲妹妹,但这世子爷也太着紧了些,真真有些婆妈了。 杨紫安却不以为意,端详蕙畹片刻才道: "好了走吧" 博武大声叹道: "你们可是妥当了,再拖下去,我都要长蘑菇了" 蕙畹白了他一眼笑道: "你不就是想着去瞧街上出游的闺秀们吗,打量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也不用这样着急,你若真瞧上了哪个,妹妹势必寻了路径,给你打探了消息回来,成全了你也就是了" 博武嘿嘿一笑道: "如此,我就先谢过妹子了" 博文却是脸色一暗,神色有些郁郁,蕙畹知道,大约勾起了他前些日子的烦心事,不免有些后悔失言,杨紫安瞧了瞧三人笑道: "这可是,刚才还催着我呢,这一会儿字子倒又不急了" 博武忙道: "急,怎的不急,咱们赶紧的吧,外面真正热闹呢,咱们今夜好好的去散散" 说话间,几人出了侍郎府,上了马车向御街行去,御街乃是距离皇宫最近的一条大街,也是进出皇宫必要经过的一条长街,绵延约有十来里,青石铺路,宽敞整洁,两侧商铺楼阁林立,可说是京城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 蕙畹他们到的时候,已经霎时热闹了,下了马车,蕙畹举目望去,正前方一个高大的牌楼,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御街坊",牌楼里面就是宽阔的长街,如今已经人满为患,万盏彩灯垒成灯山,花灯焰火,金碧相射,锦绣交辉,游人集于御街两廊下,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喧杂十余里,茶坊酒肆,灯烛齐燃,锣鼓声声,鞭炮齐鸣,一眼望去,仿佛连绵至百里不绝,好一片盛世繁景。博文笑道: "东坡居士有诗云:灯火家家有,笙歌处处楼,果然贴切" 博武也道: "范成大的诗上说:吴台今古繁华地,偏爱元宵影灯戏。想来京城虽非姑苏,但这繁华处较之也不在以下吧" 杨紫安瞧着蕙畹,心中一动温声道: "我倒最喜欢稼轩居士的那阕青玉案: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说着目光潋滟的直望向蕙畹,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博武哧一声笑了,蕙畹不禁脸颊绯红,在灯光的映照下,越发显得明艳非常,杨紫安不禁微微有些怔楞,蕙畹瞥了他一眼,伸手把手里的手炉递给他道: "这劳什子你替我拿着吧,如今倒不觉的冷" 杨紫安这才回神,接了过去,触手温暖,仿佛握住了畹儿的手一般,遂笑着拿在了手中,蕙畹轻轻一笑道: "上元佳节的诗句我也记得一首:花间蜂蝶趁喜狂,宝马香车夜正长。十二楼前灯似火,四平街外月如霜......" 一语刚落,后面一个声音道: "好一个:十二楼前灯似火,四平街外月如霜。真真那里得来的如此好句" 蕙畹几人回头望去,见后面丫头小厮们簇拥着一辆奢华马车,停在了那里,从上面下来一男一女,却是李瑞清和李毓兰,蕙畹不禁暗道,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京城仿佛也不大啊! 正逢上元佳节,李毓兰素知哥哥是个精于玩乐的,早就想好了跟着他出来玩,故缠了他几日,到了十五这日,他才答应了,李瑞清也是无法,只得带着她出来逛一逛,当然不能去他平日玩乐的地方,只得带着她来这御街上观灯瞧热闹。 一下车正听见前方几步远,好像有一个少女正在吟诗,诗句绝妙非常,可是为何声音却是有些熟悉呢,遂开口赞了一声,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锦心绣口。等到少女回头,李瑞清却笑了,没想到竟是她。 李毓兰却开口叫叫道: "张蕙畹" 李瑞清却是一愣,遂有些不明白起来,张家退婚的事情,各府都是知道一些影儿的,但终碍于张家的体面,没有肆意传扬开去,但李瑞清却从妹妹嘴里知道了个清楚,对张雪慧没什么感觉,但对那个机智的张蕙畹,却颇有兴趣。 仅仅十多岁大,皇上就亲自下旨赐婚给了平安王世子为妃,且听的皇上称赞,其有咏絮之才,不免多了几分好奇。李毓兰并没有告诉他,所谓的张蕙畹,就是当初那个叫畹儿的丫头,所以李瑞清当然也不会把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想到一块去,可是这个吟诗的丫头一回头,他就认出来,是赏荷那日的机灵丫头,他还记的这丫头的一手好字,可是毓兰却脱口而出,这丫头就是那个张蕙畹,倒令李瑞清一时有些糊涂了。 目光一闪,不禁暗暗打量这丫头,是啦!就这丫头这一身的体面,自己的妹子都未必赶得上,又那里会是个卑微的使唤丫头,她的眼神显然也是认识自己的,那么她果然就是那个丫头了,念头一转,李瑞清不禁明白了一二分,想来这丫头调皮贪玩,扮作小丫头也是有的。倒不妨这个外传温婉和悦,大方得体的闺秀,竟原是个鬼精灵的性子。 李瑞清还记得那日就是这丫头捉刀,宗伟才拔了头筹,拿走了自己那件冬青釉暗朵云笔洗的,如今听她随口而出的诗句,竟真真颇具才情,看来真是名副其实,倒真不枉皇上的一声赞誉了,李瑞清和宗民宗伟颇熟,却和博文博武赏未见过面,但平安王世子杨紫安还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当然是认识的。 但是看到一边的杨紫安,心里还是很惊讶,能放下架子,陪着没过门的王妃来看灯,看起来这世子爷对张蕙畹定是真心喜爱的了,一想也是,张家如今虽腾达的快,却也配不上皇室宗亲之家,不是世子自己喜欢的紧,哪里能有这么大的恩典赐下来。 想到此,上前躬身一揖道: "瑞清见过世子" 从李瑞清目光灼灼的打量蕙畹的那一刻,杨紫安的脸色就有些沉了下来,但面子上总要过去,毕竟这清公子虽纨绔,但左相和皇后的体面也是要的,遂微微一抬手道: "清公子不用如此多礼" 声音冷淡疏离,李瑞清素听说这世子爷有些孤傲冷漠,遂也不以为意,看了李毓兰一眼道: "这是小妹毓兰" 李毓兰在一边打量杨紫安几眼,不禁暗叹张蕙畹的好运气,长的出挑,才情也好,家世也不错,且那日自己可真真在一边瞧的清楚,她两个兄长和小婶,都是那么护着她,就不想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委屈,因着她,更不惜和一向交好的张家,撕破脸退婚,当时李毓兰就感慨的很。 想到自己的父亲,虽也算疼爱他们,但她很清楚,父亲绝对不会像张蕙畹的家人一样,不计后果的去包容维护儿女,家族的荣辱兴衰,总会在子女的幸福之前的,这也是京城所有大家族的惯例,但张蕙畹的家人,显然是不同的,这种不同,令李毓兰羡慕非常。 现在又看到平安王世子杨紫安,剑眉朗目,俊秀非常,比之自己的哥哥都不在以下,虽然瞧着有些冷漠,但李毓兰早就发现了,这平安王世子每每目光投向张蕙畹的时候,就会微微牵起嘴角,眸中的温柔不自禁的流露,那种宠溺的喜爱,荡漾开去,令人不得不再次羡慕张蕙畹的好运,竟然连未来的夫婿,也是如此的真心喜爱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她的一二分好运气。 李毓兰也瞧出来了,宗民心里定是喜欢这丫头的,所以才自赐婚旨下了,就郁郁不欢,想到此,李毓兰又不禁有些泄气,这丫头聪明的紧,且听说不仅书读的好,画也甚好,大约宗民是喜欢这样有才情的,自从想透了这一点,李毓兰也让爹爹请了先生来教自己读书,可也知道,不过是枉费工夫罢了,,自己就是日夜抱着书苦读,恐也是赶不上这丫头一星半点的。 想到此,不禁脸色一阵黯然,听到哥哥叫她,遂上前一褔道: "臣女见过世子" 杨紫安略略摆摆手,蕙畹却笑了,一步上来拉住李毓兰的手道: "李姐姐,原来你也来了" 李毓兰瞥了她一眼,低声道: "你那日不是不认识我的吗,现在拉着我作甚" 蕙畹调皮的眨眨眼,凑到她耳边道: "那日那个场合,我自是不好就认了的,我瞧着姐姐是个爽快人,就不要和妹妹计较了吗,来!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的两个哥哥" 说着拉着李毓兰走过去道: "想必那天你是见过了的,这是我的两个哥哥,张博文张博武" 说着悄悄凑到李毓兰耳边道: "他们比宗民哥哥也不差" 李毓兰被她一语点中心事,不禁面色一红道: "你原就是这么个性子,大人们面前却装的那般稳重正经,落了个好声名,真真奸诈,现在我娘亲还让我多和你学呢,你说,若她知道你私下里这么个性子。可不是要后悔死了" 蕙畹嘿嘿一笑,偷偷做了个鬼脸,蕙畹一开始时还觉得这李毓兰甚有些刁蛮,后来才发现,其实是个性子直爽的,再说,弄不好她真嫁了宗民,那以后也短不了来往的,故不如提前打好关系,所以才主动上来结交。 博文博武都是躬身还礼,博武心道,常听宗伟说,这左相府的二小姐粗鲁,但瞧着也还好。双方各自见礼毕,李瑞清却笑道: "常听宗民宗伟提起你们,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倒是有幸了" 博文博武也寒暄几句,李瑞清瞥了蕙畹一眼道: "街当是我新开的茶楼,名曰:引凤阁,地势颇高,可以纵览御街夜景,地方也算清雅,不知在下可有这个荣幸,邀请几位一起上去喝杯茶" 杨紫安虽不喜李瑞清,但瞧蕙畹和那李毓兰说说笑笑甚是亲热,遂不想驳了蕙畹的性质,故点头应了。 射娟猜谜 引凤阁是坐落于御街中间黄金地段的两层精致楼阁,外观飞檐翘角典雅奢华,门口有齐整的青衣小厮迎客,见了李瑞清忙上前来行礼,李瑞清摆摆手回头道: "里面请" 杨紫安若有若无的看了蕙畹一眼,才举步走了进去,李毓兰好奇的四处打量,蕙畹不禁笑道: "不是你家的吗,怎么瞧着比我还新鲜几分" 李毓兰白了她一眼道: "这哪里是我家的,这是哥哥自己在外面弄得,想来爹爹也还不知道呢,我今儿也是首一次来的" 蕙畹不禁失笑,不自禁的扫了李瑞清一眼,正对上他投向自己的目光,好奇中带着几分玩味i蕙畹错开眸光,来打量里面的摆设,一层设有散座,比街面上的热闹也不差,却不是人生鼎沸的喧哗,而是另一种迤逦的热闹,中间台上正粉墨上演着小戏,依依呀呀的声音,听在耳中,缠绵婉转、柔漫悠远。 客人也大多都是富贵体面之人,喝着茶,听着戏,吃着茶点,时不时交头接耳点评几句,间或叫两声好,来往小厮不停穿梭其中,真真好一番热闹的情境,杨紫安不禁微微皱眉,李瑞清道: "楼上有清静雅室,请" 杨紫安的眉头这才舒展了一些,进了二楼中间的雅室,蕙畹不禁暗道,这清公子果然舍得投资,他们进来的这间,虽不多大,布置的却极雅,进门的侧面,摆着一个紫檀边座嵌灵芝的插屏,上面清隽字体所书白居易的"两碗茶": "食罢一觉睡,起来两碗茶;举头看日影,已复西南斜;乐人惜日促,忧人厌年赊;无忧无乐者,长短任生涯" 颇有几分潇洒的意境,右侧靠墙有一个紫檀黑光漆里彩绘描金博古格,格上一应器具,看的出都非赝品,却真真的价值不菲,临着街却不是窗子,而是设了两扇可进出的紫檀框镶琉璃的门,隐隐能瞧见门外的廊柱围栏,蕙畹顿时恍然,怪道在外面没看到窗子,只瞧见廊柱飞檐和下面精致的围栏。 原来如此,倒是好巧妙的心思。客人既可以喝茶聊天,也可以推门而出,去瞧那街景上的故事,中间摆着一张花梨木雕暗八仙的八仙桌,周围设紫檀雕番莲卷叶纹绣墩,侧面设有雕古玉佩纹大架几案,案上摆着一尊周弦文鼎和一只定窑瓷双耳罐,里面插了一支盛开的虬枝红梅,幽幽清淡的梅香,若有若无的飘荡满室,沁人沁脾。 屋里设了偌大的熏炉,因此很是暖和,外面的大衣服势必是穿不住的,秋桂上前来服侍着蕙畹脱去了斗篷,李瑞清的目光闪过一丝惊艳,略略扫了两眼,见这张蕙畹年纪虽不大,却也初现娉婷,腰身不及一握,显得越发有些盈盈袅娜之态。 蕙畹原本想挨着李毓兰坐着好说话,谁知,却被杨紫安轻轻一拉,做到了他身边,蕙畹不免嘟嘟嘴,杨紫安侧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你瞧我这里靠着街面近,一会儿,我陪着你出去看热闹也方便些" 蕙畹睨了他一眼心道,这家话打量自己不知道他的心思呢,定是又胡乱吃醋了,李毓兰身边靠着李瑞清,打刚才紫安就脸色阴沉的瞧着人家清公子,真真这醋吃的莫名其妙。但是也说明他对自己在乎,想到此,蕙畹不禁偷偷笑了。 一时茶点上来,李瑞清道: "刚才听得张小姐信口沾来之句,却精妙非常,在下实在佩服" 蕙畹一愣道: "那非是出自我的手笔,你误会了" 李瑞清却笑道: "小姐谦虚了" 蕙畹不禁有些无奈,心道自己明明记得是姚元之的,怎么成了自己原创的了,猛的清醒过来,是啦!那姚元之好像是清朝人,这里大概是没有其人的,想到此,遂也没再说什么,只端起桌上的粉彩绿地缠枝花卉的盖碗来端详,秋桂却和李毓兰的丫头,推开临街的门,去看那街上的热闹。 略做了一会儿,蕙畹就失了兴致,这里虽好,却哪里有街上好玩,不免起了念头,想出去逛去,正想着,秋桂推门进来,小脸被风吹的有些发红,精神却极亢奋的道: "小姐,您出去瞧瞧去,对面好热闹,正在猜灯谜呢,彩头是一盏走马灯,好看的紧" 蕙畹一听,就要过去,杨紫安站起来道: "这里坐着没趣,不如我们都出去瞧瞧热闹倒好" 说着一把拉住蕙畹对秋桂道: "去拿小姐的斗篷来,仔细冷风扑了,回去犯了咳疾怎生了得" 秋桂急忙拿了斗篷来给蕙畹裹上,他们这一番来去,别人还罢了,李瑞清和李毓兰却不免惊讶非常,李瑞清心道,原就猜到是世子自己中意的,可瞧这情景,两人倒像是青梅竹马一般的熟络,且一举一动一都有一种难言的默契在,仿佛日日在一起惯了的,可这怎么可能。 李毓兰微微叹息一声,心道如果宗民对自己,有世子对张惠畹的一丝,自己大概也会满足了,杨紫安把手炉仍旧递给蕙畹,两人率先走了出去,出了雅室是廊柱撑起的穿堂,外面是临街的高高围栏,站在廊下举目望去,何止御街,整个京城都是灯火通明,游人如织的。 忽听得近处一片喧闹,蕙畹低头看去,街对面不知何时搭起了一个高台,上面悬着各色彩灯,都精致漂亮的很,正前方吊着几个红绸带系着的大红绢帛,绢帛旁边有四盏精致的走马灯,远远的都能看出,其做工精致新巧,这个倒也不稀奇,却是有几个妙龄少女在台上站着,手里好像拿着弓箭吧,围观的人群众多,却也不知道在作甚,蕙畹不免好奇非常。 杨紫安瞧了她一眼,回头低声吩咐了小顺子几声,小顺子飞快的跑走了,不一会儿气喘嘘嘘的上来道: "回爷的话,那里是射箭猜灯谜呢,是花灯周家的,扎了四个走马灯,做彩头,所以引得这么多人去瞧热闹" 花灯周是京城有名的扎灯老字号,各府的花灯,甚至宫里,每逢上元节前,都会去他们铺子里订制几盏新奇的,尤其以走马灯最为出名,一盏周记的走马灯,甚至可以卖到一百两纹银,就是如此,也不是随时可以买到的,尤其这几天正是上元节,正经是一灯难求。 蕙畹问道: "我瞧着台上怎么有几个女子" 小顺子利落的道: "小姐不晓得,对面就是那花灯周的铺面,今天特意拿出了这四盏走马灯,却出了幺蛾子,让大家看的着,摸不到,这周记的掌柜真真刁钻的很......" 李毓兰不等他说完急道: "怎么刁钻了,你说清楚点儿" 小顺子嘿嘿一笑道: "却是在台上设了弓箭,和咱们大燕考武科一般,先要射断了前方的红绸,绢帛落下,上面才是灯谜,还要猜出灯谜,那走马灯才能拿走的" 博武道: "这也不算难啊" 小顺子道: "少爷们精于骑射,必是不难的,可那周记的掌柜先前就说明了规矩,只需女子参与的,男子则不成" 李瑞清笑道: "这老周倒是鬼精鬼精的,你们看他那几盏走马灯是上好的,但他算盘打得精,却不过挂着勾人罢了,那里能让人轻易得了去" 秋桂却眼睛一亮道: "小姐咱们上去试试吧,没准就能得一个来,回去送给博英少爷或蕙晴小姐多好" 蕙畹还没说什么,李毓兰却扑哧一声笑道: "你这丫头真真会想,纵是你家小姐才高八斗,能猜出那刁钻的灯谜,可是一箭射断那红绸,可是极难做到的,我看还是算了吧" 秋桂却得意的道: "这个却难不倒我家小姐......" 蕙畹瞪了她一眼,秋桂才诺诺的住了口,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蕙畹心道,这丫头真是没事找事,就是那走马灯新奇些,想自己虽然以前跟着杨紫安习学过一阵骑射,但后来和紫安分开后,却练得极少了,哪里就能一箭射落那红绸带。 李毓兰却有些兴奋的道: "那好,张蕙畹,我要那个最左面的,看见没,上面有麻姑献寿的那个" 蕙畹不禁满头黑线,自己这里还在纠结,她那里都已经挑拣上了,遂开口道: "姐姐若是喜欢,妹妹令下人去买了来就是了,何必费这工夫" 李毓兰道: "买了来有什么趣,就是这样才有个好彩头的" 蕙畹不见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好彩头你自己去才算好不好,鼓捣我去作甚,可是回头看了看秋桂眼巴巴的模样,蕙畹一叹道: "好了!我去试试,不过先说好,若是没得,你们也不要恼就是了" 秋桂眼一亮急忙点头,李毓兰显然是终于找到了她感兴趣的事情,有些兴奋的道: "我和你一起去" 杨紫安却道: "既如此,不如我们都过去,顺便也去往外面逛逛去" 说话间,一行人移去了对街,蕙畹他们加上跟着的丫头小厮们,真可谓浩浩荡荡的一群,且一个个衣饰名贵,气度不凡,且前面有两个妙龄少女,围观瞧热闹的人,想他们定是来博彩的,故他们一到,就让出一条通道来,蕙畹几人并未费什么力气,就上了高台。 高台上有周记的掌柜的主持博彩,大约经过了刚才多次失败,这时却没有少女再上来,都退到一边瞧热闹,周掌柜是个五十多岁的精明人,显然是认识李瑞清的,一见他就笑道: "原来是清公子,清公子也来赏光,小老儿脸上更有光彩了" 李瑞清道: "你这老货越发财迷了,不过四盏走马灯罢了,值得你设这么难的局来难为人吗" 那老周道: "公子风雅,我老周这不就是班门弄斧吗,上元佳节,大家涂个乐子呗,您若是喜欢,回头我另扎几个送您府上去" 李瑞清摆摆手道: "这倒不用,你说的好,我们今儿也按着规矩来吧" 老周略略扫了后面的几人,不仅有些暗惊,别人还罢了,最前面的这一男一女,却真不是寻常的,老周时常在各府走动,却也见多识颇广,不说两人的气质风度,就是两人这一身的穿戴,那里是寻常家里寻的出来的,况清公子贵为左相之子,行动间,尚以此二人为首,说不准,就是哪个宗室的贵胄吧。 想到此,急忙笑道: "我里面另有两个精巧的灯,这两位小姐若是喜欢,在下也不吝啬,就送与你们赏玩吧" 蕙畹不禁一喜,心道,这倒便宜,谁知李毓兰却道: "那有什么趣,我们定要自己博得了,才有意思" 蕙畹脸色一滞,心道,敢情不是你去射箭,这话说的真真轻巧,却也没辙。周掌柜显然没想到她们会拒绝,也只好道: "如此哪位小姐来" 李毓兰一指张蕙畹道: "她来,我不会射箭,更不会猜谜" 张蕙畹不禁一叹,心道:是啊!你不会射箭,这样积极干嘛。周掌柜不禁一愣,这个女孩虽然出色,但瞧着年龄不过十一二的样子,不免暗暗摇头,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一招手,小厮呈上弓箭,蕙畹低头看去,不禁松了口气,大概是专门给女子用的,故做的甚是小巧,且并不粗糙,木制的弓背上,雕有精巧的暗花文。 蕙畹把手炉递给秋桂,伸手就要去拿小弓,杨紫安却一伸手拦住她,把自己小指上的一个碧玉翡翠扳指,给她套在拇指上,略大些,但也勉强挂的住,低声道: "那弓弦颇利,仔细伤了手" 蕙畹对他笑笑,拿起弓箭向前走去,站在画好的线外,抽出羽箭搭在弓弦上,蕙畹目测了下,遂站好姿势,缓缓拉开小弓,老周不禁一愣,心道,自己倒小瞧了这丫头了,不说别的,只她这一站和拉弓的姿势,就知道是个行家。 李瑞清在一边瞧着,目光不禁浮起激赏和迷茫,她到底还有多少面,是自己没见过的,机灵调皮的小丫头,大方得体的闺秀,还有现在立于前方的飒爽女子,不过两次见面,却令自己已经眼花缭乱了。 耳边只听啪的一声,羽箭飞去,红绸应声而断,羽箭咚的一声钉在后面的廊柱上,绢帛唰的展开在众人面前,台上台下短暂的沉寂后,是不绝于耳的热烈掌声,杨紫安不禁牵起嘴角,就说这丫头在射箭上颇有天赋,果然。 博武不禁大喊道: "畹儿,好样的" 博文急忙吓道: "博武不得妄言" 博武这才想起,这是大街上,自己喊出妹妹的闺名不妥,急忙闭嘴,好在人生鼎沸,也没几个人听了去。蕙畹放下手里的弓,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的技术还没在,老周走过来笑道: "恭喜小姐,拔了头筹,不过即是按规矩来,那么请小姐猜谜" 蕙畹这才记起,还要猜谜才行,遂抬头望去,红色的绢帛上是几个金色大字,在灯光的映照下发出熠熠的璀璨之光,却也清晰非常。谜面很简单,就三个字: "问管仲" 谜底是打一字,台上台下看热闹的百姓,顿时议论纷纷,蕙畹却瞧了周掌柜一眼,能出此灯谜,看来这掌柜的也是个博学之人,瞧着外表倒不像。这个谜面看似简单,其实极难,蕙畹低头想了片刻,眼睛忽的一亮,抬头道: "可是他字" 周掌柜却道: "不满小姐,这个灯谜实实不是我能出的来的" 蕙畹一挑眉,李瑞清笑道: "你倒是说谜底对是不对吧,罗嗦这些作甚" 周掌柜道: "谜底却对,但在下却不懂,这是前日我给洪大人府上送了几盏灯去,烦劳他给我出的" 博武却哧一声乐了道: "你说这是出自洪先生之手" 周掌柜点头,博武笑着低声对博文道: "这倒真是正好,想来除了我们家畹儿,也没旁人能猜的出来了" 周掌柜看了蕙畹一眼道: "小姐高才,想来别人和在下一样,还糊涂着呢,请小姐指点" 蕙畹笑道: "这个其实也不难,问管仲一句,本是出自《论语宪问》,当时孔子答了一句" 博文道: "孔子答:人也,可这也不通啊" 蕙畹道: "人可通仁,意为仁也,一个人一个也,可不是念他吗" 蕙畹一语刚落,却听台下一人笑道: "我说谁猜破老夫的灯谜,原来是你这丫头。" 蕙畹回头望去,却不禁一怔。 博文展才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洪先生,周掌柜急忙热情的走下台去,一躬身道: "洪大人,您老制的灯谜,今儿可是被这位小小姐猜出来了呢" 洪先生一捋自己的胡子,笑着看了他一眼道: "你这老头,今年运气不好,竟是遇上了她。别人却还能糊弄一阵,她却不成" 周掌柜疑惑的道: "怎么,您老认识这位小姐" 蕙畹急忙走了下来,屈身一褔道: "师傅好兴致" 抬头却不禁一惊,刚才在台上却没瞧的很清楚,洪先生右首竟是还站着两人,前面一个,身穿石青缎地平针绣八团海水江崖的锦袍,外罩一件黑色猩猩毡的大氅,身姿挺拔,气势非凡,风帽遮住脸,却看不清晰五官,但这人身后之人,却是白面无须的胡康胡总管,那前面的,不必想,蕙畹也知道该是杨紫青了。 说话间,杨紫青的风帽撩开,露出束发金冠下一张含着浅浅笑意的脸,眼睛盯着蕙畹,目光深处仿佛有丝丝的疑惑,蕙畹待要下跪行礼,却被后面走过来的杨紫安悄悄拉住,杨紫安却只躬身一揖。杨紫青瞄了他一眼道: "我说这几日不见你的影儿,原来是有佳人相伴" 杨紫安嘿嘿一笑,并没辩驳,蕙畹顿时恍然,想来杨紫青是微服出访,不欲令人知道他的身份,想到此,遂也一褔道: "小女见过爷" 杨紫安微微一笑温和的道: "不想,你箭射的这样好,刚才看你在台上拉弓的样子,倒令我想起了一个故人来" 蕙畹不禁一僵,含糊的道: "和哥哥们玩笑着略学过些,并不精于此道" "哥哥" 杨紫青满含性味的道: "你说你哥哥,今儿也来了吗" 蕙畹点头,这时博文搏武李瑞清和李毓兰也都走下台来,即使皇后不大受宠,但李瑞清和李毓兰毕竟是国戚,当然是见过皇上的,故一见是皇上,李瑞清还罢了,李毓兰却有些莽撞,抬手一指杨紫青惊道: "皇……" 一个皇字刚出口,蕙畹急忙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道: "李姐姐想要那个黄色的走马灯吗" 杨紫青目光扫过李毓兰,不禁微微皱眉,行为莽撞,姿色平常,但是看起来却和这才情不凡的张蕙畹,很是投契,不禁暗暗纳罕。李瑞清急忙上前来见礼,在妹妹耳边叮嘱了几句,李毓兰才屈身一褔。杨紫青摆摆手道: "你们兄妹两个倒也自在" 博文博武却在一边狐疑的看着杨紫青,蕙畹眼珠一转,指了指博文博武道: "回爷的话,这就是我的两个兄长" 博文博武却也不是傻的,瞧了瞧蕙畹和杨紫安的神色,顿时有些明白过来,急忙深深一揖,洪先生一瞧这里人太多,遂笑道: "古人云,相请不如偶遇,不如我们去对面的茶楼坐坐吧" 蕙畹不禁一叹,心道才刚出来,这一转身又回去了,可也知道皇上在,哪里有她说话的份,李毓兰却一把拉住蕙畹道: "喂!张蕙畹,我的那个走马灯,你答应要射给我的,不能走" 蕙畹不禁哭笑不得,心道,小姐你也太不会看场合了吧,可也知道这李毓兰在家必是娇纵惯了的,故有些莽撞也是有的,但也可爱直白的很,遂开口道: "李姐姐,咱们不是得了一个吗,那个给你就是了,况且,我已经射落了一个,得了彩头,哪里还有再去的道理" 周掌柜却笑道: "不妨,一开始就讲明了规矩的,若射中了可继续博彩,小姐请" 周围瞧热闹的百姓们顿时掌声雷动,纷纷大喊着让蕙畹继续去猜谜,杨紫青笑道: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推辞了,尽快去射了来也就是了,我也瞧瞧,洪大人到底还制了什么奇巧的灯谜" 李毓兰却一撅嘴道: "刚才那个没趣的紧,你在哪里吊了半天书袋子,我也没听明白,咱们快去瞧瞧,后面的可有好的" 洪先生瞥了李毓兰一眼,不禁暗暗摇头,左相的三个儿女,儿子清公子却很有些才情,然无心仕途,两个女儿却都不喜读书,平日瞧着倒罢了,可和蕙畹站在一起,却不免有些失色。杨紫青却好奇的望向蕙畹,刚才看她站在台上,英姿飒爽的样子,真真和当年的博蕙异常相似,且听她妙解灯谜,真可说博览群书,不然那里能信口沾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紫青总觉得今夜看见的张蕙畹,和在西暖阁恭谨无趣的女子,仿佛判若两人,想到此,眼中闪过一抹深思,蕙畹无法,只得再次上台,余光瞧了眼台下,却扫到杨紫青猜度的目光,不禁一愣,手里的箭却也射了出去,心不在焉且毕竟久不练习,有些生疏了,这一剑却没有射中。 人群中一片遗憾的叹息声,蕙畹放下弓箭对周掌柜一褔,就要下台去,周掌柜却道: "小姐请留步" 说着一招手,下面的小厮呈上来两盏走马灯,却比上面挂着的几个,看上去更精巧些,周掌柜笑道: "小姐虽只射落一盏,但妙解灯谜,实实的令在下长了见识,这两盏走马灯就送与小姐赏玩吧" 蕙畹不禁心里一乐,接过来道: "如此,就多谢周掌柜了,猜灯谜那里算的什么大才情,不过雕虫小技罢了" 说着一褔身走了下去,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回了引凤阁雅室,进了雅室,众人急忙参见皇上,杨紫青显然今儿心情甚好,摆摆手道: "都坐下吧,朕今儿微服出访,你们都不必如此拘礼,自在些才有趣" 众人这才落座一时上了茶来,杨紫青抿了一口茶,扫了博文搏武一眼道: "你们两个有一个高中解元的,是也不是" 张搏武急忙站起来道: "正是在下张博武" 杨紫青略略打量了他几眼道: "你的那篇君子之道,词锋犀利且针砭时事,朕瞧着甚好," 说着又看了旁边的张蕙畹和张博文一眼道: "你们家倒真真不亏是书香世家,个个都是才情不凡的,若是博蕙……" 说到这里,杨紫青突然想起,提起死去的博蕙恐不妥,遂按住话头,没在说下去,轻轻咳嗽一声道: "洪先生,朕瞧着这张博武的才思甚是敏捷,您说可是" 洪先生不禁瞥了博武一眼,暗暗摇头,前几日他听得皇上屡屡称赞博武的那篇文章,故寻了机会调来瞧了瞧,这一瞧倒令洪先生瞧出了门道,这哪里是博武写的,分明就出自蕙畹之手,想着找了博武来问他一问,却不巧被杂事缠身,一时竟忘了这件事,此时皇上提起,不免又想了起来,责备的目光看向搏武,却发现这小子也是满脸通红,羞愧难当的样子,倒不禁莞尔,可见这小子也知道错的。 洪先生素知道,博武的学问也还过得去,若是凭自己的本事去考,未必不中,但比起蕙畹毕竟差了一些,能凭一篇策论高中解元,却真真的无此大才,毕竟他没有蕙畹的绝佳资质,也没有博文的刻苦,想到此,笑着点点头道: "聪明是有一些,但不如博文刻苦,需知认真读书才能成就大器,博武要时时谨记" 洪先生一语双关,博武连忙鞠躬道: "博武受教了,定当勤奋刻苦" 秋桂不禁在一边掩嘴偷笑,却不防被杨紫青看到,打量她两眼道: "这丫头,朕瞧着有些眼熟,倒仿佛那里见过一般" 秋桂唬了一跳,急忙跪下道: "奴婢秋桂,旧年间是博蕙公子身边的丫头,现在跟着我家小姐了" 杨紫青恍然大悟道: "是啦!朕想起来了,博蕙曾说过,你是秋天桂花盛开时候的生辰,故给你起了名字叫秋桂" 秋桂悄悄看了蕙畹一眼,心道这皇上怎么这么久了,还记得那时的事,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杨紫青的一句话,却令屋子里的气氛有些莫名的紧张,杨紫青奇怪的扫了众人一眼,却异常慈祥的道: "秋桂是吧,你起来吧,朕不过想起了旧事,倒扰了大家的兴致" 众人这才略略放松,杨紫青似笑非笑的瞧着蕙畹道: "刚才你那个灯谜解的甚巧,朕昨个也得了一个,你也来解解可好" 蕙畹不禁一愣,抬头和杨紫青对视,他目光中的好奇那么明显,蕙畹急忙道: "刚才本是巧了的,前日里听哥哥们正读到《论语宪问》才想起来的,猜谜我却不大通,两个哥哥却都擅此道" 杨紫青道: "!原来如此" 不禁把目光投向博文博武兄弟,洪先生却不着痕迹的扫了蕙畹一眼,心里暗赞这丫头机智,杨紫安也不禁松了些气,杨紫青道: "我的谜面却是摘自《滕王阁序》里的一句,秋水共长天一色,谜底也打一字,你们谁若能猜到,朕也是有赏的" 李毓兰道: "我若猜到,皇上也有赏吗" 杨紫青微微颔首道: "当然,君无戏言" 目光却扫过蕙畹看向博文博武两兄弟,博文搏武本不擅这等机灵巧思之事,如今不免有些局促不安,正巧小厮端了几碗热疼腾的元宵上来,蕙畹顿时觉得腹中有些饥饿,杨紫安瞧了她一眼,不禁失笑,想是晚膳吃的匆促了些。胡康伺候皇上先尝了一口,杨紫青道: "你们也吃,不要拘束,吃饱了再猜谜,没准就猜中了" 几人才端起碗吃了起来,蕙畹吃了六个,再要吃,却被杨紫安一把拦住,低声道: "粘甜之物,吃多了容易积食,反而不好,你若爱吃,明日再吃几个也使得,今天却不可再吃了" 蕙畹遂放下碗,杨紫青看着两人这一番来去,不禁微微一笑,站起来去挨个去看,那紫檀黑光漆里彩绘描金博古格上的器具,博武趁此机会,偷偷用手肘拐了蕙畹一下,蕙畹会意,伸手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睛字,博武却还是没明白,博文却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蕙畹见博文明白了,遂白了博武一眼,低声道: "二哥,你真笨" 博武疑惑的挠挠头,元宵撤下,重新上了茶来,杨紫青才又落座笑道: "怎样,元宵你们也吃了,可猜中了朕的灯谜" 李瑞清早把刚才蕙畹和她两个哥哥的小伎俩,看了个满眼,心里却不禁惊讶,这张蕙畹虽小,却是颇有成算的,且知道蹈光隐晦,实在难得,更是把她两个哥哥,不着痕迹的抬了出来,李瑞清当然清楚,会试眼看着就要开了,这张家两兄弟,若此时入了皇上的眼,将来即使不中,皇上赏个恩典,这出身也是有了的,由此看来,这张蕙畹何止出色,简直聪敏非常,从容中尽显智慧,令人不得不暗暗佩服。 博文接到妹妹的眼色,遂开口道: "回皇上,可是眼睛的睛字" 杨紫青目光划过一丝笑意道: "何解" 博文道: "杜甫的《徐卿二子歌》中有,秋水为神玉为骨,的句子,故秋水为目。共长天一色,长天又可称青天,目青合二为一故称睛" 杨紫青站起来道: "妙!解的妙,正是如此" 说着不禁打量博文几眼,见文雅俊秀,稳重处却颇效其叔,不禁点点头,摘下手上的白玉雕花扳指道: "瞧你妹妹射箭颇有章法,想必你也不差,如今虽无战事,然,我们也当居安思危,骑射也不能疏忽了去的,这个扳指就赏给你吧" 博文急忙跪下双手接过,并谢恩,杨紫青扫了众人一眼道: "时辰不早,朕也该回宫去了,你们自己玩吧" 众人急忙恭送,皇上出了雅室,洪先生走到蕙畹身前,伸手敲敲她的头,低声道: "你这丫头又弄鬼,回头找你算账" 说完也随着皇上走了,几人才松散了下来,这一场故事下来,众人也不禁都有些疲倦,杨紫安道: "可是,这一闹倒真是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博文还有些激动的神思不属,博武用手肘拐了他一下,博文才回神,几人和李瑞清兄妹告辞,蕙畹把走马灯送了李毓兰一盏,李毓兰才眉开眼笑了,令蕙畹不禁莞尔。 回了侍郎府,已是三更十分,小叔一家四口早就回来了,蕙畹略略说了今晚的事,张云昊听了大喜,他自是知道,博文博武入了皇上的眼,若中了会试,到了殿试的时候,那就绝对错不了的。即使不中,将来也不难出仕,实在是大大的造化。 何况博文还得了皇上的赏赐,这真是东边不亮,西边亮,婚事上不顺,却难得有这等机遇,也算因祸得福了,遂心里想着,明儿写一封家书回去,给兄长报喜,虽是欣喜,但时辰终归不早了,一家人收拾了,各去安置不提。 故友重逢 春闱九天,于农历二月开考,九日、十二日、十五日,三场,每场三天,所以过了正月十五,贺家兄弟和刘言鹏也陆续到了京,贺家兄弟的舅舅在礼部任职,故贺家兄弟当然在舅舅家安置,而刘言鹏理所当然的住到了小叔家。 刘言鹏正月二十到的京,贺家兄弟却还没到,刘言鹏和博文博武即使同窗,又是亲戚,更是亲热非常,刘言鹏当然听说了张蕙畹的事情,对于突然蹦出来的这个三小姐,因听说是博蕙的双生妹妹,故颇为好奇,却始终没的相见,只听得赐婚给了世子,想着这次该是能见到了,谁知和姐姐都说了大半天话了,也没瞧见那张蕙畹的影子。 刘映雪扫了弟弟一眼,大约也明白些他的心思遂笑道: "畹儿去给平安王请安去了,听说年下着了寒,身上不好呢,这会儿子可也该回来了" 说话间,就听外间屋的有些响动,一个丫头道: "三小姐回来了" 刘言鹏不禁好奇的向门口望去,万福如意的团花棉门帘打起,走进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子,杏眼俏鼻,红润润的小嘴,肤色莹白,脸颊圆润,和昔年的博蕙有**分相似,却也不尽相同,显然是刚脱了外面的大衣服,里面穿着一件大红缎镶边的棉绣衫,领口下摆处均有四层花边,领口下端,白兰黄三色丝线盘绣成柳叶式云肩,下缀如意云头,映着胸前的金璃纹璎珞圈,极为亮丽贵重,下面是一条鹅黄色云纹侧褶群,缓步走动,露出脚下的一双粉红嵌金丝的羊皮小靴。 头上一半头发绾起,用一支金镶茄楠香木雕龙嵌金的挖簪别住,鬓边簪了一朵鹅黄色芍药绢花,剩下的青丝垂于脑后,真真好一个标志体面的小佳人。蕙畹早知道刘言鹏到了,进来一瞧,果然,倒比那些年长大了许多,脸膛有些发黑,想来因他一向喜欢骑射之故,眉眼却没怎么变,像是稳重了不少i。想起旧年间两人还时不时因为一些小事拌嘴,不由的有些感慨,小婶笑道: "可说,你真是个不禁念叨的,我刚还说该着回来了,你后脚就进了屋,想必你也知道这是言鹏" 蕙畹上前款款一褔道: "见过……" 这舅舅二字却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小婶不禁扑哧一声笑道: "罢了,你们自去称呼你们的去吧,博文博武也是直接称呼名字的" 蕙畹却也笑了,眨眨眼道: "那我也和称呼紫安哥哥一样,叫你言鹏哥哥可使得" 不知怎的,刘言鹏总觉得眼前这个婷婷而立,妙语如珠的少女,甚有几分熟悉,竟似故友一般,不禁笑道: "妹妹将来贵为世子妃,这一声哥哥,想来已是我的造化了" 蕙畹脸一红,博文博武一步迈进来道: "我听得明儿伯之仲之也快到了,这一次咱们又凑到一起,可是好几年功夫了,难得的紧,务必寻个日子聚一聚才好" 说着遂自去拉着刘言鹏去外间屋商量,小婶也不理他们,却小声问蕙畹: "王爷可还好" 蕙畹道: "我瞧着好了一些,想来再将养些时日,也就大好了,有太医在那里晨昏请脉,倒也不妨事" 小婶急忙道: "阿弥陀佛!王府如今已是人口稀少,清冷非常了,这王爷要是再病了,可不更冷清了,过几年你嫁过去就好了,也热闹些" 蕙畹脸一红道: "小婶又打趣" 小婶瞥了她一眼笑道: "我倒是有些可怜咱们世子爷的,找了你这么个小王妃,可是有的等了" 蕙畹站起来道: "小婶越发不好好说话了,我这可是要去了" 小婶急忙拉住她道: "好了!我们娘们好好说话就是" 蕙畹才重新靠着沿炕上的引枕坐了下来,下人上了茶来,小婶听的在外面嘀嘀咕咕的三人道: "外面不及屋里暖和,你们进屋来说就是了,有什么大事,值得这样鬼鬼祟祟的" 蕙畹却笑道: "这几个人凑不到一起还罢了,凑到了一起再没有什么正经事的,不定想着去哪里淘气去呢" 三人一掀帘子走了进来,刘言鹏却笑道: "畹儿刚才说的话,我可是听见了的,人说双生之间甚有些奇妙相通之处,果然有几分道理,你说话的口气都和当年的博蕙很像呢" 蕙畹挑眉道: "我猜的可是,紫安哥哥可是没少和我说,你们那时精致的淘气,所以你们的事情,我都是尽知道的" 刘言鹏一笑道: "哪里什么事,不过是想着明天去拜见洪先生罢了,我听博武说洪先生竟然破例收了你当弟子,那老头可是挑拣的很,你怎么就入了他的眼去,想来也是个别样聪明的了" 蕙畹一笑道: "过奖!过奖,聪明倒不一定,但我颇勤奋,大约师傅是瞧上了我这点" 刘言鹏哧一声笑道: "你得了吧,莫要来糊弄我,博文宗民难道不刻苦,不是也没入他的眼去" 博文却笑道: "这个大约也讲缘分的吧,博蕙和畹儿都投了洪先生的缘分也是有的" 说笑一阵,也到了晚膳时候,小叔也回来了,给刘言鹏特意摆了接风宴,毕竟舟车劳顿,吃了酒菜,刘言鹏就去客院安置不提,张云昊却不乏,和刘映雪坐在次间沿炕上说体己话,张云昊低声道: "我说博文这婚怎的退得如此干脆,你猜怎的" 刘映雪把手里的活计在灯下看了看,有一搭无一搭的道: "怎么了,难不成他们那个刁蛮不知上下的女儿,还能找到比博文好的去,我倒是不信的" 张云昊道: "我听礼部的王大人说了,今年开春春闱和内宫的阅选赶在了一起" 刘映雪笑道: "这倒是好,皇上外选贤才,内纳椒房,这是大喜事啊,可关张家那丫头什么事,等等!不会是张家那丫头也在阅选之列吧" 张云昊点点头道: "正是,我也是听尚书张大人说起的,今年宗民宗伟家各送了一个女儿进宫阅选呢,张雪慧正是其中一个" 刘映雪哧一声道: "要我说,宗伟的父亲越发有些糊涂了,就张雪慧那丫头,你是没见过,鲁莽刁蛮非常,且心胸狭窄,还没有她娘的心机,送这样的女儿进宫,不是送了个祸头子进去吗。弄不好,还会牵连父兄,真真得不偿失,再说那宫里是个什么地方,是个最踩低巴高的地方,非是女孩家的好归宿啊" 张云昊道: "宗伟的父亲也是说过几次的,却听说那娘俩执意进宫,又哭又闹的,弄得个不清净,所幸最后撩开手,随她娘俩去了" 说着不禁一叹道: "人言妻贤夫祸少,果然颇有道理" 说着瞧了刘映雪一眼,虽然过了这些年,灯下的妻子却依然肤光胜雪,眸光轻盈,不禁动了那迤逦缠绵的心思,低声道: "咱们也安置了吧,如今博英蕙晴毕竟单薄了些,再添一个弟弟妹妹才好" 刘映雪抬头,见丈夫眼中□涌动,不禁脸一红,遂唤了丫头来收拾安置不提。翌日,蕙畹却也要去交功课,故仍扮成了丫头,跟着三人去了怡然居,他们到的时侯,洪先生倒也悠闲,正在作画,洪先生的画作颇有意境,却很少提笔,不知今日怎的有了兴致,几人进来行过礼,洪先生略问了刘言鹏几句,就冲着蕙畹招招手道: "丫头来瞧瞧师傅这幅画可好" 蕙畹走过去一瞧,却是一幅竹石图,画竹劲直,岩石清隽,虽不过修竹数枝,秀石几块,但形简而意足,不禁笑道: "竹清石秀,极有风骨,真真好画" 洪先生却笑道: "好画当有好题跋" 说着让开身子道: "丫头来给师傅锦上添花如何" 蕙畹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首诗,于是也不退让,提起笔唰!唰!唰!的写了两句在上面,洪先生看去,不禁抚须大笑道: "题的妙题的好" 博文搏武和刘言鹏凑过来瞧,却只两句: "写取一枝清瘦竹,秋风江上作渔杆" 刘言鹏打量片刻道: "想不到畹儿这一手字体,和博蕙也有七八分相似啊,却写得比博蕙还更好些" 洪先生和博文搏武对看一眼都暗暗笑了,蕙畹却道: "我时常临博蕙的帖子,得了几分神韵也是有的" 刘言鹏这才点点头,洪先生对旁边的下人道: "拿去细细裱糊了,就悬于我这书房的墙上" 下人急忙应了,拿着画下去了,几人重新落座,洪先生瞧了他们一眼道: "再过半个多月就是春闱,你们心里可有了计量" 博武冲蕙畹使了个眼色,蕙畹会意开口道: "不知今年是否仍是师傅出题" 洪先生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道: "休要在我眼前弄鬼,你们那些小伎俩趁早收起来,今年还是依了旧年的例,翰林院几个大人出题,最后的策论虽是出自我手,但你们都要凭真本事才好" 说着扫了博武一眼道: "比起金榜题名,为人忠实诚恳才最重要" 几人急忙恭敬受教,蕙畹不禁暗暗翻白眼,心道,想来这老头近些年没人教导了,故逮着这个机会竟是长篇大论了起来,想到此,不禁嘴角抽了抽,洪先生目光扫过她,有些深深的遗憾,心道,若是畹儿能去春闱,今年的策论定可精彩绝伦,哎!造化弄人,也是无可奈何啊! 蕙畹几人略坐了一会儿,直到几个翰林院的官员来寻洪先生,几人晓得此时正是他忙碌的时候,急忙告退了。出了学士府,时间尚早,几人遂想着出去逛逛,博武说宗民宗伟左右也无事,故遣了两个小厮去两府传话,定在常乐坊前会面。 常乐坊却是京里的又一个繁华区域,不次于御街,因距离皇宫较远,管制也松,故除了酒楼茶肆,京城里的花街也都云集于此,却和及第街相邻,很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不过蕙畹好像记得,南京夫子庙也是紧挨着秦淮河的,看起来,学子和风月也是有一定共存性的。 常乐坊顾名思义,真正长乐的很,白昼为市,入夜后,也是别有一番迤逦的繁华,因为比邻及第街,多有赶考或滞留于此的举子们,常年驻守,故久了,形成了一种矛盾的和谐,可说雅俗共存,两边的店铺商家,虽没有御街那样庄重奢华,却也比御街更鲜活。 市井小民,贩夫走卒,乃至各府的少爷贵妇,也会来这里走动,所以较之御街更热闹几分,别人还罢了,刘言鹏却是十分新鲜,这个也瞧瞧,那个也看看像就想一个刚进城没见过世面的人一般,不过也透出了她旧时的几分可爱来,看了他一眼,蕙畹不禁莞尔。 侧头对上宗民的目光,宗民脸色一暗,避了开去,蕙畹不禁一叹,这一程,事情竟是一个接一个的,也没得时间和宗民说清楚,看起来他仍然未能释怀,自己还需寻个机会点通他才好,毕竟从小的情分,也不能就此生分了去,念头刚转到这儿,就听刘言鹏道: "你们看,那个竟是个什么所在,如此富丽堂皇,我瞧着怎么和宫殿似地" 博文一旁低声道: "不可胡说" 刘言鹏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忙住了嘴,众人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前方和及第街交口,屹立着一座碧瓦红墙的三层楼院,外面看去应该颇大,隐隐有丝竹之声传将出来,檐廊下有一个大大的金子招牌: "软玉楼" 下面鲜亮的红漆大门紧紧闭合着,上悬几盏亮丽的大红灯笼,门口却有几个彪形大汉守门,刘家家教甚严,又兼刘言鹏这两年离了这些旧日的玩伴,故有些不通世情,宗伟却门清的很笑道: "这里可是个好地方,回头晚上我做东,请你来这里消受一夜,你就明白了" 蕙畹呸一声道: "张宗伟,你这话回头我去告诉张伯伯去,看他不打断你的腿" 宗伟急忙过来道: "我不过说着玩罢了,好妹妹千万别去告诉我爹,不然出了人命也未可知,再说这里贵的吓死人,寻常的那里消费的起,我也不过跟着请公子来听过一次小曲罢了" 另外几人不禁都笑了起来,宗民打圆场道: "宗伟,畹儿面前,不可肆意胡言,近午时了,我们寻个体面的饭店吃酒去吧" 宗伟这才住了嘴,刘言鹏却一指前面道: "博武,那里可是你家开的" 蕙畹一愣,抬眼过去,软玉楼斜对面却有一家新开的二层酒楼,招牌上有三个大字"刘张记",如今的刘张记却已经叫的极响了,刘张两家现在也不是当年的光景,刘张记保留了那些小吃食外,主营也过度到了大的菜品上,蕙畹却一直没大理会,只略略听娘亲提过一两句而已。 这时看上去颇有几分野趣,廊檐下垂下的竟是庄户人家常见的玉米、稻穗,和一些红彤彤的辣椒等物,一串串的甚是可喜,来往客人却多是华衣锦服之人,博武道: "是啦!这真是咱家的酒楼,大舅家的天峰表哥在这经管着,前些日子上咱们家来了,畹儿去了王府,故没碰上,我们也一直没得空来,正好今天既然来了,我瞧着怎么倒像小时候咱家的院子,所幸就在这里吃吧,倒也便宜" 狗血桥段 进了刘张记,蕙畹不禁笑了,记得前些年和三舅话敢话的,提到过几次现代的农家院,没仔细说,只说了个大概,不想这里竟然就是那个样子,厅里打成一个个半开放式隔间,隔间里盘了乡村的土炕,窗子上贴了喜庆的窗花,顶棚上垂下的也是辣椒、干麦穗等农家常见的东西,和高雅华贵离得甚远,却新奇有趣的很。 尤其在京城里,城里人多有猎奇心理,奢华讲究的却见得多了,这样的原汁原味的反而能引起轰动,穿堂小二来来去去端的菜也都是大盆大碗的,瞧着颇有几分乡土气息,生意却甚是红火,找了一圈却没有位子,宗民笑道: "听我爹说,你家三舅开的这个刘张记红火的很,果然" 博武拉住一个忙碌的小二道: "喂!还有位子吗" 小二匆忙的道: "哟!这位少爷,甭管您是谁,来咱们刘张记吃饭,都是要提前两天预定的,不然那里来的位子,您竟不知道,几位可以现在去预定,明儿再来赏光也就是了" 说着一转身忙去了,蕙畹不禁摇摇头道: "好了,自己家的买卖咱们更要守规矩,不然何以约束别人,咱们去另寻一家也就是了" 博文点点头,几人刚要出去,却不妨刘天峰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瞧见他们不禁大喜道: "博文、博武、畹儿、你们怎么今儿上这里来了,怎么,这是要走吗" 蕙畹笑道: "不走也没法子啊,没空座了不是吗" 刘天峰却笑道: "别人来,的确没空座,可咱家自己人能没有吗,走吧,楼上我留着一间呢,就是预备接待咱家亲朋好友的,还不曾用过,得了,今天你们几个先开开例" 说着领着几人上了二楼,二楼显然更安静了不少,劈成一个个的小屋子,别说博武说的蛮有道理的,蓦一看,还真有几分张家村的味道,张家兄妹心有感触,遂觉得异常亲切,进了屋子里,博文才给天峰表哥挨个介绍,天峰却比天福表哥有天分,精明灵透,兼又随着刘三舅跑了几年的买卖,也是颇为玲珑的,自然也是知道这几个人都是世家子弟,故亲热寒暄了一阵。 宗民宗伟刘言鹏却对屋子里的摆设,颇有探究的兴趣,蕙畹打量一阵,也不禁暗笑,刘三舅真是个实干家,这里若是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就是一个寻常庄户人家的屋子呢,角落里的水缸,墙壁上挂着的锄头镰刀,满是那么回事的,宗民伸手把镰刀拿下来道: "这个却是做什么用的" 博文笑道: "这个我却知道,小时候娘亲经常拿着它去田里打草回来喂牲口,也可以割麦谷,却是庄稼人离不开手的家伙什呢" 宗民一声点点头,博武好奇的问道: "天峰表哥,咱们家的饭馆子都是这样的吗" 刘天峰却瞄了蕙畹一眼道: "那里,只京城是这样的,别的地方还是一般的食肆,或是平常的酒楼式样,这次刘刘张记在京城开店,三叔说了,畹儿表妹说过的,越富庶讲究的地方,越反其道而行之,方可成事,咱们家也不比那些年了,如今也不缺银子使,故弄了一个别样的来试试,没指望着赚钱,可不成想到真真应了畹儿表妹的话,那里想到这天子脚下的达官贵人们,都是喜欢这个调调的,竟是迎来送往,络绎不绝,你不提前两天定,都是没有空座的" 刘言鹏不禁笑道: "其实想来却很有道理,这些东西我瞧着甚是稀奇,看起来做个田舍翁也很逍遥啊" 蕙畹叱一声笑道: "你们都是城里长大的富贵孩子,哪里知道庄稼人的辛苦,一年到头都要劳作辛苦的,没有一天闲着的时候,我娘亲和几个舅舅舅妈都是这样过来的,你想做田舍翁,说说罢了,真让你去种庄稼,没准饿死了也未可知" 刘言鹏哭笑不得道: "我不过感慨一句,你却说了这么一大车话来冲我,你这爱和我抬杠的性子,怎么也和博蕙一样呢" 蕙畹一愣,是啊!自己竟然忘了这茬,遂笑笑道: "我不过说玩话罢了,言鹏哥哥莫生气,天峰表哥,把咱家的肥鸡肥鸭赶紧宰杀了,给言鹏哥哥下酒" 众人不禁大笑起来,博文伸手一点蕙畹的额头道: "就你这丫头嘴头子伶俐" 一时上了饭菜来,果然都是大盆大碗的,酒杯也是乡村的粗瓷碗,几人却甚是尽兴,蕙畹不喝酒,略吃了些就拉着天峰表哥在一边说话,任她们几个久别重逢的闹去,蕙畹道: "怎么咱们店里没有暖锅子,不正是现在这个时节的吃食吗" 刘天峰道: "你说以前咱们家里冬底下的时候,弄些菜干咸肉混在一起,咕嘟熟了吃的那个" 蕙畹道: "是啊,你把那个锅做的大些,然后不拘什么,凡能吃的菜和肉都洗净切好了上来,让客人自己涮着吃,岂不更得趣" 刘天峰眼睛一亮道: "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怪不得三叔常夸你机灵,果然是个好主意" 蕙畹笑道: "我不过也是随便一说,不过你要记得,肉要弄的薄薄的才好,另外挑几种蘸料配上,好吃且省事" 刘天峰道: "现在天还冷得紧,快些弄出来,咱们还能卖上一个多月,你们吃着,我去后面和厨子研究研究去" 说着竟飞快的走了,蕙畹不成想他是个急惊风的性子,眼瞅着他麻利的出去了,不禁有些傻眼,只得回来继续听这几个人,前五百年后五百载的侃大山,别人还罢了,宗民却一直有些郁结在心,今日沾了酒多喝几杯,竟有些醉了,看蕙畹坐到了自己身边,遂侧目看了她一眼,刚到上的一碗酒就又干了。 众人都一愣,这才发现今天的宗民有些不对劲,宗民看别人不给他倒酒,自己却拿起坛子来连着倒了两杯喝了下去,还要倒第三杯,蕙畹抬手拦住道: "宗民哥哥,你不能再喝了,喝醉了反而无趣" 宗民伸手轻轻推开她道: "无趣,如今我哪里还能有趣,畹儿......你......你......" 说着竟也没说下去,看他这个样子,蕙畹不禁一头火气上来,心道在这里你扮哪门子情痴,想到此,伸手一把拽过他手里的酒碗,啪的放到桌子上道: "张宗民,你忘了吗,我在左相府说过的话,一开始我们就不可能,难道你不知道吗" 一向和风细雨的蕙畹,如此疾言厉色的说出这番话,令在场的几个,都不由的愣愣的望着她,宗民也有些傻住,看着蕙畹嘴里喃喃的道: "左相府......左相府,你说什么来着" 蓦地想起来道: "!你说那个三千弱水只取一瓢者……" 说到这里,不禁停住了话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道: "你说真的" 蕙畹认真的点点头道: "真的,也许你不理解,但这就是我的底线,所以对不起,你永远是我的宗民哥哥" 张宗民脸色瞬间有些颓败,过了半响,目光复杂不信的看着蕙畹道: "难道,你能保证世子就能做到吗" 蕙畹沉默半响开口道: "说实话不能保证,但最起码现在他可以做到,如果将来他做不到,那么他也会只是我的紫安哥哥罢了,你明白吗" 张宗民大受打击,却也被蕙畹的坚定触动,原来她说的是真的,原来不是自己想的,自己晚了一步,而是自己早就被否决了。蕙畹深吸一口气道: "宗民哥哥你很好,真的,但是我们不适合,所以释怀吧,有什么呢,我相信在宗民哥哥的心里,还有比儿女情长更大的抱负,且俗话说的好,天涯何处无芳草" 宗民不禁牵起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心道,是啊!天涯何处无芳草,可是我去那里再去找一颗你这样的芳草,虽是如此,但是种是说开了,宗民刚才还觉痛苦难当,但过去了毕竟是过去了,也许日子久了,就云淡风轻了也未可知。 想到此,宗民端起酒杯道: "好!今日不说这些,是我执拗了,来为了我们故友重逢,也为了即将到来的春闱,干了这杯,期望咱们几个同窗,能一起金榜题名,到时候我们再来喝酒" 一句话使得气氛重新热络了起来,蕙畹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就说宗民不会死钻牛角尖,可是蕙畹不禁想,若是换到紫安身上,自己还能这样潇洒理智的面对吗,不能,蕙畹很清楚的知道,不能,她心里喜欢着紫安,这也是自己最近才明白的,小时候的那种默契依赖,发展到现在,仿佛两人已经再也分不开了,不知何时,这种感情已经生根发芽茁壮的成长起来,就像春天种下了一颗树种,到了秋天却发现,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想到此,蕙畹不禁亦喜亦忧,算了,明日事来明日忧。一餐饭闹了两个时辰才散了,几人出了刘张记,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大约要落雪吧,阴沉沉的,各家都纷纷掌起灯来,可是街上的行人却没见少,反而好像多了起来,顺着长乐坊走去,是几家书肆和卖笔墨纸砚的店铺,几人刚豪情壮志了一番,故直接逛到了这里来,想买些书回去发奋,蕙畹不禁暗暗翻白眼,这临时抱佛脚有啥用。 可是几人执意前来,故蕙畹也只得跟了来,这边倒清静一些,蕙畹侧目望去,不只书肆,还有一些卖古董字画的店铺也在这边,其中一家叫藏宝斋的,瞧着甚有些体面,蕙畹开口道: "你们在这里逛,我自去那边逛逛" 说着抬脚走了进去,屋里却不止字画,还有不少玩器古董和玉器,厅堂不大,客人也不多,柜台边上只站着一个带着帷帽的妙龄少女,和一个十五六的小丫头,蕙畹不禁想起,门口处停着的马车和车夫,想来是他们的。 蕙畹不过扫了一眼,就没再关注他们,自去打量四壁上挂着的字画,还真有几间珍品,遂仔细端详着,掌柜的一看这位年纪这般小,且是个丫头打扮,故也不来招呼,只在柜台上和那个小姐说话。 不妨又进来几个人,掌柜的急忙笑道: "哟!这不是冯少爷吗,怎么今儿有空来我这店里了" 蕙畹抬头扫了一眼,见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锦衣男子,穿的倒是鲜亮华贵,长的也过得去,就是面色看上去仿佛有些酒色过度的晦暗,且两眼贼溜溜的,瞧着就不像啥好鸟,蕙畹暗想这家伙看着就想最典型的纨绔子弟,刚想到此,那冯少爷就开口道: "老陈头,你行啊,刚一进来,我还以为到了软玉楼了呢,竟是怎么有这么几个漂亮的丫头在" 那掌柜的急忙道: "冯少爷说笑了,我们这里是正经的买卖家" 可是那个陪着自家小姐挑拣玉佩的丫头却不依了,大概平日是个不吃亏的,呸的一声道: "你胡说什么,这样侮辱我家小姐的名节,回头让我家老爷把你抓起来下了大狱,你就消停了" 那冯少爷正愁找不到乐子,一听乐了,走过去道: "哟!真是个厉害的小妞呢,我今儿就把你家小姐弄回去拜堂成亲,等你家老爷来了,我爽利的叫一声岳父大人,就齐活了,不过我先要验验货,不是绝色的,爷可不要" 说着竟然伸手来掀那小姐的帷帽,蕙畹不禁暗惊,这个冯少爷可是何人,竟敢这样大放厥词,而且对方已经说了,自己有官家背景,这厮还如此不惧,可见定有依仗,可是看这情境,蕙畹倒也不好走了,小丫头真有几分厉害,护着自己小姐向后面退了一步道: "放肆,我家小姐岂是你能调戏的,你可知我家老爷是谁" 那冯少爷倒是笑道: "凭你家老爷是谁,若是爷我中意了,就是个宗室郡主,我也娶得" 说着竟又来伸手,蕙畹暗叫糟,这时门帘再次打起,博文一步迈了进来,看到这情景,大喝一声道: "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无视法纪,调戏女子,该当何罪" 原来是博文见这半天蕙畹还没出去,故进来寻她,可巧就撞上了这么一出,蕙畹却放松下来,心里暗道,怎么觉得这场景这么熟悉呢,真的好像电视剧里的狗血片段啊。那冯少爷见竟然出来一个抱打不平的,遂打量了博文片刻道: "那里来了个书呆子,竟是回去读你的书要紧,在这里管爷的闲事,待会儿让你吃不完逗着走" 蕙畹也怕真打起来,博文吃亏,急忙紧走两步出去唤人,不过片刻功夫,小小的藏宝斋已经站了十来个人,那冯少爷一开始原仗着人多,现在一瞧呼啦啦来了这些人,且个个衣着不凡,遂暗暗叫糟,但嘴上还是不依不饶的道: "你们可知道爷是什么人,爷的姐姐是宫里最受宠的敏妃娘娘,爷是国舅爷,你们想怎样" 博文却笑道: "原来是冯国舅,幸会了" 转而脸色一肃道: "我大燕的律法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冯国舅难道比王子还大吗" 姓冯的道: "好!你们等着,一会儿爷来收拾你们" 说着领着两个小厮灰溜溜的走了,那主仆二人才松了一口气,那个小姐此时走过来冲博文盈盈一褔道: "谢过这位公子仗义相助,还请留下姓名,待小女回去禀告了父亲,让父兄亲自登门道谢" 博文急忙一躬身道: "小姐不必多礼,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说着对一边瞧的津津有味的蕙畹道: "走吧!天色不早,家里该惦念了。" 蕙畹只得跟着他们走了,那位小姐正在遗憾,不妨蕙畹又掀开门帘,探进头来灿烂一笑,飞快的道: "刚才那位公子是侍郎府张家的公子,叫张博文,小姐要记得啊" 刚说完,外面一个男子的叫声传进来: "畹儿,快些" 蕙畹冲主仆二人做了个鬼脸,就放下门帘跑了。 正文花朝赴约 藏宝斋的两主仆一愣,不禁莞尔,小丫头道: "张博文,我好像听说过呀,不就是前些日子和张雪慧退亲的那个侍郎家的侄少爷吗,对了,他妹妹赐婚给平安王世子的那个" 小姐微微颔首道: "原来是他" 那小丫头低声道: "真真好个文雅的书生呢,瞧着性子极好的,却怎的摊上了这事,不过没娶那刁蛮的张雪慧,也是他的造化了" 那小姐低声吓道: "小桃,不可胡乱编排人家,走吧,天色不早了,恐娘亲惦记了" 说着两人出了藏宝斋,竟自家去了,这小姐原是刑部左侍郎邱联恩的掌珠,刑部左侍郎邱联恩,也算是能臣,膝下有两儿一女,两个儿子却都是妾室所出,只一女是嫡妻曾氏所得,名唤珺瑶,现年十五韶龄,人如其名,生的如珠似玉,因是嫡出,又是幼女,故父母爱如珍宝,但却知书达理,家教甚好。 今天本是因父亲生辰即到,出来想为爹爹选购一样称心的寿礼,可是逛到了申时,才在藏宝斋瞧上了一件青玉兽的砚滴,不想却遇上了纨绔上来调戏,若不是那张博文出手相救,恐名节被毁不说,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后怕之余。不禁对张博文颇为感激,回得府来,禀明了父母,邱联恩夫妻却唬了一跳,安抚了女儿回房安置,两口子却细细说起此事来,曾氏道: "这张博文可是赐婚平安王世子的那个张家的公子" 邱联恩点点头道: "正是他,其父如今是平安的府台张云卿,其叔就是吏部侍郎张云昊,听说去岁中了乡试,想是来京会试的" 曾氏灵光一闪,低声道: "听说前些日子和府尹张大人府上退了亲,你可知道原因" 邱联恩道: "略听见些影子,却不真切,不过我和其叔共过事,观其叔做派,家教却是不差,想来有些不虞之隙也是有的,待我明日亲自登门道谢便了" 曾氏却道: "那你略略留心一下" 邱联恩不解的看了她一眼,曾氏道: "瑶儿不小了,今儿我瞧她对张博文颇为感激,再说两人这一停事,也是缘分所致,若那张博文果真不错,我掂量着就给女儿定下来,等会试过了,再行婚娶岂不很巧" 邱联恩却有些为难的道: "张家虽没根底,却实实的是天子宠臣,皇上甚为倚重,且和平安王联为姻亲,如今正炙手可热,这亲事可是咱们家高攀了,且咱们毕竟是女家,如何张的开口去" 曾氏瞪了他一眼道: "你真真越发的爱惜面子,这次瑶儿得了张博文相助,你上门道谢,顺便探探张家的口气就是了,回头我再寻个机缘,请了那张夫人过府来透个话过去,事情哪有不成的" 邱联恩一想也是,遂点头应了,曾氏忽然想起一事急忙道: "那张博文既然如此出色,府尹府上却因何退亲,别是有那为人知的错处倒不好了" 邱联恩道: "张家那个女儿你难道不知,有名的刁蛮,且其母颇为势利,听说因她言辞间冲撞了,张博文的父母,张博文一怒之下才退了婚事,仔细的我也不知" 曾氏点点头道: "那张雪慧的确没甚家教,不知上下的。这就好,若成了,可是瑶儿的大喜事" 夫妻商量妥当。自去安置。翌日,下了早朝,邱联恩就带着长子邱文然,去了张云昊府上拜访,听的何管家来报说刑部邱大人来访,张云昊不禁一愣,虽共过几次事,却只能算点头之交,且这邱联恩为人有些严肃恭谨,并不好结交,故张云昊和他没甚交情,这时他突然过府拜访,且呈上礼单,真真令人猜不透去。 本是同级,张云昊当然不可托大,急忙亲自出府迎接,邱联恩的长子邱文然虽庶出,但为人正直稳重,却也是今年要参加会试的,所以邱联恩携了他前来,也有些别样的心思,张家和主考官洪大人有通家之好,这是满朝皆知的事情,洪大人的眼光多高,除了皇上和世子,听说唯一一个弟子就是张家早夭的三公子博蕙,前些日子听说,却不知怎的,又瞧上了张博蕙的双生妹妹,就是皇上赐婚给平安王世子的张家小姐,竟然也收在了身边,悉心教导。 倒令京里的大人们都讶异非常。邱联恩想着让自己长子和张博文兄弟年龄相当,若是相投,到也是以后的臂膀。故带着儿子前来。 张云昊迎出来,两人寒暄一阵,让到堂屋奉茶,邱联恩表明来意,张云昊才恍然大悟,原来人家是来表谢意的,不禁笑道: "却是没听他提起" 邱联恩点点头道: "施恩不图报,真乃君子也,可否请出来容我当面感谢" 张云昊忙道: "大人不用这样多礼,路遇不平出手相助,本也是应该之事" 说着吩咐道: "何必,去叫博文少爷出来见客" 何管事答应一声出去,不一会儿就走进来一个翩翩公子,邱联恩昨个得了妻子的嘱托,遂用心打量了一番,见身上穿着一件石青缎云纹锦袍,腰间垂下丝绦,伴着一块青白玉双鹅戏莲的挂件,头上同色纶巾,脑后垂下飘带,五官端正,俊美儒雅,却真真是不差,且行动稳重,颇有章法,遂心里甚是喜欢。 张博文不曾想,昨天顺手吓退了那纨绔子弟,今日那小姐的父兄竟然登门致谢来了,且竟是刑部的侍郎大人,心里不禁暗暗狐疑,他们是怎么找来的,不过还是上前见礼,那邱联恩含着笑意道: "昨天小女得公子相救,才得平安回转,在下特来感谢" 张博文急忙道: "大人不必如此,救人于危难,乃是君子操守,却不知大人是如何找到晚辈的" 邱联恩道: "小女言道,却是你身边有一个叫畹儿的丫头,告诉她的" 张博文不禁哭笑不得,就说这丫头昨日怎的那么托拉,原来去打小报告去了,遂道: "妹子年纪尚幼,且有几分淘气,还请大人不要在意" 邱联恩不禁惊讶的道: "你说那个小丫头是你妹妹吗,未来的世子妃" 张云昊不禁道: "我说畹儿昨个回来和你小婶嘀咕什么呢,原来是这事,倒是真真淘气了" 说着冲邱联恩一笑道: "正是她,我这侄女素常是个十分稳重的,想来颇喜欢令千金,起了结交之意,故此才留了姓名的" 邱联恩却也笑道: "常听人赞令侄女有咏絮之才,若不嫌小女粗陋,在下实是求之不得" 说着话头一转道: "小女虽不比令侄女金玉之质,但也粗浅的读了几本书,去年及笄后,虽有几家上门求亲的人家,因内子不舍,故延耽到今,说起来,真是可叹" 张云昊也不傻,心道这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这里来了,遂狐疑的看了邱联恩一眼,见他目光若有若无的扫向博文,不禁暗自一笑明白了一二分,因有前车之鉴,遂不敢贸然搭话,只虚应两句过去。邱联恩也知道,这不是一蹴而就之事,故也没恼,说了会子话,就告辞离去了。 回府和曾氏细细说了,曾氏一听心里大喜,心道,看起来要从哪张家夫人身上着手,此事方可成,却不可急躁,需的慢慢来谋,想到此,遂暗暗计量。这里暂且不提,却说忽悠半个月转瞬即逝,二月十二春试就要开考,气候也渐渐转暖,春天已至,宫中的阅选也开始了。 蕙畹听说张雪慧竟然去参加阅选,不禁暗暗一叹,自己果然猜的不错,无知者无畏,也明白了张家那母女之所以这么痛快答应退婚的原因,大约是想着去攀皇家这根高枝,却不明白,往往越高处也是最危险的,想来以张雪慧的智商,这样一来无异于缘木求鱼,不过现在她和自己家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蕙畹也就不想去关注她。 春闱开考的第一天却也是民间的花朝节,这一天也可以算女儿节吧,女子都可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去郊外踏青,贵族少女们也纷纷下帖,邀几个闺中好友或姐妹,在自家的花园里扑蝶观花,蕙畹当然不可避免的收到了众多花贴,别的都不熟悉,蕙畹也没多大兴趣,唯有一张花贴引起了她的主意,粉色的帖子上很简单,只有一首小诗,和些许几句话: "春到花朝染碧丛,枝梢剪彩袅东风。蒸霞五色飞晴坞,画阁开尊助赏红。近日院中牡丹盛放,特斗胆邀小姐赏花" 落款却是珺瑶两字,蕙畹不禁甚是好奇的问道: "这是何人送来的" 秋桂笑掩嘴一笑道: "刚才管家说了,是刑部邱侍郎府送来的,想来是他家的大小姐了,就是上次博文少爷救得那位" 蕙畹却笑道: "你说这邱家倒也有趣,自那次后,她家夫人寻了几次机会,请小婶过府,听小婶说,听口气,却是相中了博文,不想大哥刚退婚,却又染上了这朵桃花" 秋桂哧一声,瞥了她一眼道: "还不是小姐告诉人家的,不然那里能寻到咱家来,明儿可就是花朝了,您可快些给句话,我好回了管家去,到底答应那家的邀约啊" 蕙畹举了举手里的花贴道: "就去邱家的好了,上次博文退婚,终是因我而起,若是这邱小姐性情真好,我回头禀了娘亲,哥哥的亲事也算圆满了。" 第二天,蕙畹收拾妥当了,只带了秋桂,前去邱府,也怪不得上次在长乐坊碰到那邱珺瑶,她家的确离着长乐坊不远,只隔了两条街,到了府门前,秋桂上前呈上花贴,不一会儿两个婆子匆匆迎了出来。 引着蕙畹从侧门进了邱府,邱府的风格偏于江南的园林,亭台阁榭都甚是精巧,蕙畹虽带着帷帽,却也能清楚的感觉到,前面俩个婆子暗暗打量的目光。这两个婆子是曾氏身边的,有些体面,蕙畹这次来,身份在那里摆着,曾氏掂量着,毕竟是女儿家互相邀约,自己自是不好出面,又恐怠慢了蕙畹,故遣了身边两个体面的婆子来迎。 两个婆子见过些世面,但仍然对这位张小姐非常好奇,可惜面纱遮住了容貌,一时看不清晰,可是穿衣打扮却精致的很,伸出的一双白皙的小手,却是肤色晶莹,剔透亮泽,虽是年龄还不足,但这通身的气派却已是不凡,遂暗暗点头。 过了垂花门,不禁眼前一亮,花园虽不大,却有一个大大的花圃,里面却都是盛开的牡丹,姚黄魏紫,其中不乏名品,迎着阳光竞相开放,端的美丽非常,临着花圃有一八角凉亭,里面此时正站着一个妙龄少女,看身量,却正是那日见过的女子,帷帽却已卸下,一张凝雪一般的鸭蛋脸曝露在阳光下。 要说姿色虽好,却比张雪慧逊色一些,但眉眼温柔,盈盈浅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雅,且只看她亲自题写的花贴就知道,也是念了书的,遂暗暗点头。 邱珺瑶早就听父亲说了,那天的小丫头,实际上就是张家未出阁的小姐,且甚有才名,母亲的心思她也是清楚的,张博文的人品、长相,家世都堪为良配,况且两人甚是有缘,虽嘴上不说,心里却已十分满意。 可是前些天母亲却特意的唤她过去,言道:让她与花朝这日下花贴邀请张家小姐过府赏花,还说张家这位小姐和旁人不同,却是个能主事的。珺瑶也就大致明白了,这是说亲事能否成,却是要看这位张家小姐对自己的印象,心里却也没恼,原本对蕙畹就有仰慕之意,故遵从了母亲之言。 这一早梳洗稳妥了,听的下人说道了,急忙来花园等候,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垂花门迈进来一个不大的少女,却和那天的打扮天玄地别,穿着一身淡粉色的暗花缎的儒裙,腰间翠色丝绦,垂下流苏旁,系着一支白玉蜻蜓佩,领口垂着一串饱满的明珠缀饰,颈间金璃纹的璎珞圈,后面的丫头上来卸去帷帽,真是那天那个调皮的小丫头,现在看来却稳重大气,头上一半青丝束起,梳了一个挑心髻,上插一朵金镶珠石兰花蝈蝈簪,鬓边簪了一朵鹅黄色宫制绢花,简单却也俊俏,眸光晶莹,流转间,仿佛带着十分的灵气,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珺瑶还没回神,旁边的丫头小桃,却伸手一指道: "你......你不是那个叫畹儿的丫头吗" 邱珺瑶急忙吓道: "放肆,不可妄言" 却急忙迎上前就要行礼,蕙畹一把扶住她道: "你本是姐姐,那里有给妹妹行礼的道理,我一见姐姐就觉得一见如故,我们两个就不必客气了,姐妹相称就是,得姐姐今日相邀,妹妹心内甚喜。" 说着冲那个叫小桃的丫头眨眨眼,携了珺瑶的手,进了亭子,亭子里设了两把雕花木椅,和一张檀木香几,几上青花缠枝高足盘上摆着时令果品。一时下人上了茶来,蕙畹略略抿了一口,看小桃还不住的盯着自己,不禁笑着对珺瑶道: "那日我扮成小丫头随着哥哥们去散散罢了,畹儿本就是我的闺名,姐姐以后就称呼我畹儿就是了。" 正文三张鼎甲 一趟邱府之行,蕙畹不禁暗暗点头,这个邱珺瑶的确不错,即使只第一次见,可是一个人的品性却能从她的行为举止上,看出端倪来,邱珺瑶是一个温柔和悦,文雅稳重的好女子,回到家,小婶拉住她问道: "如何,这邱家小姐你瞧着怎样" 蕙畹点点头道: "堪称大哥的良配" 小婶笑道: "我也看她极好,但有前车之鉴,故想着多瞧瞧罢了,她娘亲邱夫人也是晓礼看事之人,咱们家虽不调嫡庶,但毕竟嫡女更体面些,况又是咱家的长房长媳" 蕙畹点点头道: "我回房给母亲写信,细细说明白,看看娘亲的意思,咱们在做决定吧" 小婶点点头,刘氏的回信很快就稍了来,说让蕙畹和小婶瞧着打理就是了,模样如何道还罢了,只一样,性情必是要好的。这一来一去,春闱也过去,只等着月底放榜,博文他们几个旧友也放开了去乐了些日子。 到放榜这一日,刚刚过了巳时,张府门前就来了送喜报的小吏官,博武和刘言鹏均中了贡士,博文却不负众望,高中头名会员,小叔小婶大喜,赏了送喜报的小官吏,急忙张罗着给各处亲戚朋友家去送信报喜,摆了酒宴招待得了信来贺喜的至交亲朋,好一通忙乱。 不止他们三个,贺家兄弟和宗民也都中了贡士,只宗伟落了榜,他倒也不在意,横竖他也志不在此。小叔和博文说了邱珺瑶的事情,博文一开始有些犹豫,是蕙畹说那邱小姐她也瞧过的,性情人品是个好的,且知书达礼,博文才点了头。 小叔小婶这才出面请了媒人上门提亲,邱家心里正急着呢,因知道博文中了会元,故曾氏和邱侍郎都有些急躁了,毕竟像博文这样前程似锦的年轻才俊,可是不大好找,待等到媒人上门,才放了心。曾氏急忙回去给女儿道喜,邱珺瑶心下也甚是喜悦,曾氏满脸喜色的道: "听你爹爹说那张博文是个好的,果然,品性好,这学问也是拔尖的,真真那里寻来的这一起好亲事,想来你终身有靠,为娘这也放了心,将来你过了门,切记得要孝敬公婆友爱叔姑,不可骄纵了去,毕竟长房长媳要做表率的" 邱珺瑶脸上一红,点头应了,自去赶制自己的嫁衣绣活,到殿试前,两家终是过了小礼,亲事也算正式定下了,殿试这一天,别的倒还罢了,只杨紫青出的策论题目却有些刁钻: "君子不党" 博文忽然记起蕙畹前几日闲话和他说起过的,皇上一向最厌烦那结党营私之辈,看起来果然,可这个题目却并不好答,弄不好影射到那位朝廷权臣,倒也不好收场,暗暗沉吟片刻,想起了一个主意,自己只需按四书五经上的,引了古典来借古讽今就好了。 想到此,斟酌片刻,遂下笔写了起来,杨紫青在大殿上的宝座上坐着,打量了下面的贡生们几眼,目光在博文博武身上停了一下道: "胡康,你说这张家真是不凡,朕还记得前些年在这里点了张云昊一甲探花郎,今儿朕竟又在这里瞧见了他的两个侄子" 说到这里低低一叹道: "朕本来还以为会钦点博惠一个状元郎的,可惜......" 胡总管忙笑道: "皇上倒是长情,如今过了这些年了,您还惦记着,想博惠少爷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 锣声敲响,殿试结束了,受卷、掌卷、弥封等官员。收存了试卷,等着阅卷官们阅卷。贡生们纷纷退了出去,杨紫青也起驾回了养心殿,三日后,洪大人亲自呈上十张佳卷给皇上御览,杨紫青翻了翻,果然有博文博武兄弟,遂拿出来瞧了一遍,却不免有些失望。 两人的试卷虽也算锦绣文章,然毕竟少了一份针对时事的犀利,但是没有令人眼睛一亮的感觉,尤其张博武,若是拿了他那篇秋闱的君子之道来,杨紫青都觉得高明甚多,再看其他几人的却还不如这兄弟两,遂开口道: "洪先生,以为何人当得这届三鼎甲" 洪先生扫了一眼旁边站立的杨紫安道: "全凭圣上裁夺" 杨紫青露出一抹笑意道: "算起来这张家兄弟和那这张宗民也算你的半个学生了吧,才思卓绝,也算难得的很了" 说着亲自御笔点了博文博武和宗民为三鼎甲,三张三鼎甲载入史册,一时蔚为奇观,传为美谈,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三甲出来了,洪先生和杨紫安相偕退出御书房,走到宫门处,杨紫安才道: "三鼎甲出来了,且都是您旧日的学生,可我观先生颇有些郁郁不足之色,何也" 洪先生目光一闪,微微一叹道: "虽说他三人得了这三鼎甲,也算实至名归,然,若是蕙畹能来,我想定是一篇可看大用的锦绣文章,不说别的,就瞧她代搏武捉刀写的那篇君子之道,就直接针砭时事,犀利之余可见其目光敏锐,胸有丘壑,我不过是觉得遗憾罢了,如此奇才睿智,却只能隐于闺阁,藏于后宅,当真有些暴殄天物" 杨紫安一愣,低头沉思片刻道: "虽然蕙畹聪敏,但我们自小在一起,性情却是知之甚详的,她不喜官场,她更向往田园生活,我想若她能选择,也不会做一个出将入相的朝廷栋梁,而是做一个方宅十馀亩,草屋八九间的田舍翁" 洪先生细细一想,也不禁释然,摇摇头道: "是啦!这丫头,于农桑嫁樯之事上,甚为有意,古人云:三军可多帅,匹夫不可夺志,是我执拗了" 两人相视而笑。喜讯出来,张家又是一场大热闹,远在平安城的张云卿夫妻更是大喜非常,张云卿张罗着给祖宗上香,刘氏令人再重新修葺内宅,购置物品,以备媳妇进门,蕙畹却有些厌烦了京里的应酬,因张家一门双进士,加上本系天子宠臣,且如今亲戚也多了起来,蕙畹想躲清静却是极难的了,兼春暖花开,心中也思念双亲,想着母亲身边只有年幼的博峻,毕竟不能帮忙商量,遂和小叔小婶两个哥哥说了,想家去。 博文晓得自己的成婚大礼,无论如何都要在平安城去完成的,因此,那边势必又添了诸多杂事,母亲一人恐操劳太过,有畹儿在会轻松许多,故点头同意了,小婶拉住她的手道: "你家去也可,就是世子那里你要如何说" 蕙畹却笑道: "紫安哥哥那里想来无事,我听的近日皇上就让他去巡检河工,这一去,恐要不短的时日,左右我和他也是要分开一段的,无差" 小叔却道: "巡检河工是当务之急,今年瞧着天色雨水不小,提前防治才是道理,且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不可耽误了,且河汛历来是千古难治,且其中龌龊贪墨甚多,想来皇上这次下了决心肃清,不然也不会遣了世子前去" 说着看了博文搏武一眼继续道: "如今你们两个也即将出仕,虽年轻却要稳住,无论在那里都要做个清廉的好官,才不枉皇上的恩典" 两人急忙点头受教。商量稳妥了,蕙畹就收拾了,决定这一两天就家去,却被搏武催着去了平安王府知会杨紫安,平安王如今已是大癒,精神很好,午膳后,却没有歇晌,在院子里侍弄廊下几株名品将离草,见蕙畹来了,冲她招招手道: "来!丫头,你瞧瞧这株紫玉可是怎么了,瞧着都蔫头耷拉脑的了" 蕙畹走过去细细一瞧,是一株罕见的雪白紫玉,雪白的大朵剔透花朵,虽然还盛开着,却有些发黄发暗的没精神,蕙畹仔细观察,发现叶茎间有长圆形的病斑,遂指了指那几根叶茎道: "这几枝势必要剪下来,这株紫玉或可成活,不然您这满园的将离草,恐不出数日就会凋谢了去" 说着接过花剪利落的咔嚓咔嚓,剪下了病枝,一抬头正对上杨紫安似笑非笑的目光,杨紫安来了一会儿了,听的下人说,畹儿到了,他就知道,她势必要先来父王这里请安,所以直接过来这里寻她,却看到父王和她在一起侍弄花草的情景,午后的暖阳穿过碧瓦,洒在两人身上,泛起一片金芒,一老一小在哪里和悦的说话,两人之间那种自然的和谐,令杨紫安很是触动。 心里不禁遥想以后万千个日子里,有了畹儿,想必能永远这样温馨祥和,将来还有两人的孩子,想到此,杨紫安不禁牵起嘴角,平安王侧头看了一眼紫安,不禁打趣道: "你就这么等不及吗,不过就一会儿子的功夫,也要来这里盯着" 杨紫安和蕙畹听了,脸色都是一红,蕙畹道: "我今天是来辞行的" "辞行" 平安王和杨紫安同时一愣,蕙畹点点头,平安王道: "咱们进去说吧" 几人迈步进了里面,平安王靠着团花如意引枕,坐在沿炕上道: "你两个兄长如今高中,想必侍郎府里甚是忙碌,你却怎的这时回去" 蕙畹扫了一眼杨紫安有些黑沉不快的脸色,开口道: "因家里只有幼弟,且大哥成婚,必是要回平安城的,我怕娘亲太过操劳,故想回去帮忙料理一下,也是为人子女的孝道" 平安王点点头道: "若是如此,却是个道理,不若再耽搁几天,我三天后也动身,咱们父女一起回去,倒也便利" 蕙畹一听,忙应了,平安王瞄了紫安一眼挥挥手笑道: "得了,你们去吧,有什么体己话尽去说,可不要拌嘴" 两人互看了一眼,不免有些脸红,两人一前一后退了出去,顺着抄手游廊进到了紫安的紫雪斋,如今正是紫藤花开的时节,院子里的花廊上,绿叶藤蔓之间紫花盛开,瘦长的荚果迎风摇曳,远远看去,仿佛一片片紫雪覆盖其上,美丽非常。 花廊下设有古藤木椅小几趣味盎然,蕙畹道: "紫安哥哥,我们就坐那里去吧" 紫安瞥了她一眼,携了她的手走了过去,坐在其间,感觉阵阵清香扑鼻,下人上了茶来,蕙畹瞧了一眼,是个清秀小太监,浅浅抿了一口茶道: "这次进京,你身边怎的都换成了小厮伺候起居,毕竟不周到,还是挑几个丫头来吧" 杨紫安眉头一动,看了她一眼道: "你不在意" 蕙畹却笑道: "在意但也不用草木皆兵吧,我知你待我的心,再说,这样的事情,若你有心,身边纵没有丫头还不都一样,若是你无心,我相信,卧于花间,也自沾惹不上一丝的" 杨紫安仔细端详了她片刻道: "其实我正想和你说,秋月和夏荷冬雪放了家去,寻了好人家嫁了,春花却配了二管家的小子,现也管着府里的杂事,等我们大婚后,仍调了她来吧,在你身边伺候,一个都是熟惯的也顺手,另一个跟着你,也有些体面,且她是个细心有成算的,也能帮着你料理一下内务" 蕙畹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 "你瞧着办就是了,左右不是眼前的事情,本就是你的丫头,怎么安排,任你自己的心意就是" 杨紫安眉头一皱道: "你这是说的甚外道话,你我可是外人,不说现在,就说前些年,我可有什么事情是瞒着你的,你若如此,可真真辜负了我这些年的心了" 蕙畹不禁一愣,自己不过一句玩话,不想他竟是恼了起来,遂侧目打量他,见他脸色沉郁,眸中似有怨气未疏,暗自想了想,遂明白了一二分,想是自己这一次家去,没提前知会他的缘故,他心里别扭的堵起气来了,想明白了个中情由,蕙畹不禁失笑,不想越大越成了孩子了,多大的事情,值得这样入心去,想来自己势必要哄他一哄才是,想到此,开口道: "你知我向来最厌烦应酬的,这一程却躲不过去,也担心娘亲,故动了回家的念头,却是这两日才动的心思,可巧你忙的紧,我们竟没得了见面的空,故也就没知会你,本是我错在先,紫安哥哥大人大量,就宽了妹妹这一会如何" 蕙畹话说的俏皮可爱,令紫安也绷不住,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一点她的额头道: "就你这丫头谄媚的紧,真真我也是没法子,你道我是那般小气之人吗,只因母妃去后,父王身体又不好,我也无兄姐姊妹,本孤凄的很,幸好有了你在身边,我们虽未成就大礼,可是咱们两个的情分,论起来,父母尚且靠后些,可你这次家去,临行了才来知会我,我心里可能好受吗" 一番话说的蕙畹不禁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去,紫安目光闪过一抹笑意道: "下不为例,但是这次也是要罚的" 蕙畹惊愕的抬头道: "罚什么,你说话的口气,怎的和洪师傅一模一样了" 紫安却紧紧握住蕙畹的手,低声道: "我的罚却和洪先生不同" 说着缓缓靠近,直到炙热的唇贴在蕙畹的额头上,蕙畹才不禁一愣,紫安一触急开,脸却已经通红通红的,蕙畹也感觉浑身有些烫烫的难受,脸上如火烧一般,耳中听得远处秋桂和小顺子两人的低笑声,遂更加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过了半响,紫安才又轻声道: "三日后,你和父王回平安城,恐那时我已不在京了,想来不能相送,别的倒还罢了,只记得要给我写信,不可写的过短,三天一封,不可间断,不然回来我必不饶你" 声音低沉却含着淡淡的离愁,蕙畹不禁抬起头来,还没分开,此时的紫安眸中,就已经写满了思念,蕙畹心里一暖,呐呐的道: "你......放心,我会好......好的,你也要答应我,自己保重,好好的......" 说道最后,声音里却不由自主的带着些微哽咽。紫安眸光柔和的盯着她,看了半响,一伸手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低声道: "嗯!咱们都好好的......" 正文一家团聚 两天后,杨紫安出了京,三天后,蕙畹随着平安王回了平安城。博文被外放到江浙地区的一个小县去做父母官,这也是必须经过的一段磨练,博武却不知怎的,得了青眼,被杨紫青留在了京里,进鸿胪寺做了一个主簿,鸿胪寺相当于现代的外交部,管招待外宾的,官职不大,却是皇上的近臣,颇有前途。 宗民点了翰林院正六品的侍讲,算是三人中,品级最高的,但是却没有实权,不过一个普通的文官罢了,因博文外放了官,故邱张两家忙乱的在一个月内就行了大礼,娶进了蕙畹的大嫂邱珺瑶,进门没多久就随着博文去江浙上任去了,刘氏虽担心,却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因怕他两人毕竟年轻,挑了几个稳重踏实的仆人,随着两人去了。 博武在京有小叔照应,刘氏倒还略略放了心,却只暗暗让小婶打听京里待嫁的闺秀,掂量着给博武也寻一门可心的亲事去,大嫂进门前的那段日子,家里着实忙乱了一阵,过后就清爽了,蕙畹也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米虫生活,看看书,写写字,作作画,闷了,去别院散散,和紫安鱼雁往来,也甚是殷勤。 杨紫安规定的三天一封信,蕙畹只能事无巨细的,把自己的生活小事也细细道来,紫安也是,甚至许多公事,都会和蕙畹说的,并且询问她的意见,杨紫安很清楚,正如洪先生所说,虽然不知道蕙畹某些奇诡的想法,是从何处得来的,但是却非常实用,所以也不会迂腐的只把她看成一个闺阁少女,或是自己的未婚妻子,她还是一个可以和自己心灵相通的知己,共同做事的朋友。 这种三天一封书信的习惯,一直持续到两人婚后,只要杨紫安点了外差,两人必是如此的,这是后话,咱们暂且不提,平淡和乐的光阴,总是过的飞快,忽一下,三个春夏悄然流过。三年里博文和邱珺瑶诞下张家的嫡长女,身为祖父的张云卿,起了名字叫睿婕,张云卿暗暗希望,自己这第一孙女能像蕙畹一样聪明机敏。 博武的婚姻却至今无有音讯,博武虽心思活动,但秉性却有些固执,寻了几家闺秀,他竟都不不允,眼看着就耽误到了二十,婚姻之事却还不成,刘氏难免着急,可巧,张云卿任期满了,皇上下了旨,命他进京述职。 圣旨到了平安城,即使张家再故土难离,也只能收拾了,举家迁往京城,平安府这里只留下了几个看家的老仆人,这一行浩浩荡荡的竟有十来辆车之多,刘氏心里也计量了这一年功夫了,蕙畹眼瞧着就过了十四,最迟明年也该嫁了,这三年,她和世子来往亲密,也不避嫌,小时还好,这一天天大了,刘氏也恐被那起子嚼舌头的小人瞧了去,弄出不好的口舌之祸,故也想着两人既然这样分不开,所幸早些成婚也就是了。 更兼搏武的婚姻实在的也不能等了,这次进京势必要盯着他成了家,自己才放心,且云昊夫妻也在京,等博文夫妻进京来,这分开南北的一大家子,终是团圆了。因此,刘氏这才收拾的异常彻底,打算着进京好好的住上一阵子,况云昊也来信说了,估摸着这次皇上召张云卿进京,十有八九是要留在京里了,所以张家这次倒真真像搬家一样。 蕙畹这一停,也有半年多不见杨紫安了,因他身份贵重,很多事情是可代替杨紫青出去办的,加上办事老练稳重,近两年皇上越发倚重,竟是经常遣出京去各处巡检,所以两人聚少离多,现在还在南边去查检税银之事呢,前日来信说,下月可回京,正好那时也入了夏,想必皇上不会再派他外务了才是。 且平安王已经上了请婚折,入了秋最迟明年春可望行佳礼,蕙畹一开始本不大满意,毕竟自己还不到十五,可是这里的女孩子,大都是这个年纪就出嫁,而且刘氏说的好,世子可是不小了,看在他一等你这些年的份上,房里连个丫头都没有,再拖恐也实在说不过去。 蕙畹想想也有道理,遂也没反对,揽境自照,蕙畹发现,古代女子好像发育的蛮早的,自己现在不到十五岁,可是看上去却相当于十七八的样子,倒也不显幼小。早在去年,刘氏就张罗着给她置办嫁妆,蕙畹也很清楚,自己嫁的毕竟不是寻常人家,皇室宗亲,自是不能简单,让人家瞧了笑话去。 蕙畹本就是张刘两家唯一的女孩,且都清楚的知道,两家如今的光景,却有七八分都是从这丫头身上得来的,故几个舅舅都天南海北可着劲的搜罗了那珍奇之物,预备给蕙畹添妆,因知道蕙畹这场婚事,是皇上亲自主婚,定不会在平安城行大礼,故都送到了京城侍郎府封存起来。 大件的家具床榻等物,三舅也寻了那上等的木材,聚集了南边的精工巧匠,无比给侄女打造贵重体面的家具箱笼,可以说,蕙畹和紫安的婚事,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但是没有诸葛亮,这东风恐怕也不是召之即来的。 话说一路行来,秋桂掀起车帘,向前望了望道: "小姐,快到了呢,这都瞧见城门楼子了" 蕙畹抬头看了她一眼道: "你这京城来的次数也不少了,怎的还这样蝎蝎螫螫的,小心让人听了笑话了去" 秋桂道: "可是咱们已经三年没来了" 蕙畹放下手里的书卷,叹了口气道: "你这次何必非要跟着我进京呢,大娘既然给你定下了亲事,你不该拖得,我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等你成了亲,我寻个机会,把你们要到王府去,我们不是还在一块吗" 秋桂却道: "我跟着小姐一晃也这些年了,小姐又待我极好,我自是要亲自伺候小姐行了佳礼才能放心,原先应了父母替我寻的这亲事,就是图他是个老实本分的,我也不想怎样,只想着还能伺候小姐,就是我的造化了,让他等一等又何妨" 蕙畹目光泛起一丝晶莹,开口道: "你这丫头就是有些执拗,算了,随你吧,只有我一天,你就跟着我,也就是了" 两人正说体己话,就听见吴贵在外面道: "瞧着前面像是二老爷府里的何管家,在那里候着呢" 说话间到了城根前,果然是何管家,何必急忙上前来行礼,迎着他们这一行人直接去了侍郎府,何必早就遣人来报了信,故一到了府门前,张云昊和刘映雪早就领着博英和蕙晴,站在门口候着了,张云卿和刘氏一下了马车,张云昊和刘映雪就要上前行大礼,张云卿夫妻急忙扶住两人。 刘氏看着云昊,不免有眼角有些潮湿,细细想来,这一别竟是好些年了,叔嫂原就亲比母子,故云昊一见刘氏,也是有些分外喜悦,开口道: "请恕弟失礼,未能出城迎候兄嫂" 说着又是深深一躬,刘氏扶住他,仔细端详片刻,却是又大了好些了,这些年竟然没得了见面的机缘,刘映雪牵过一儿一女道: "快来见过大伯大伯母" 两个小的要下跪磕头,却被刘氏一把搂在怀里道: "这可使不得,虽是春天,地上毕竟寒凉,回头病了可怎么好,一家子罢了,咱们进去再说吧" 说着摸了摸两人的头,着意的亲近了一会儿,才放开。两个小的一眼瞧见蕙畹,虽然三年未见,却也不认生,一左一右扑到蕙畹身上揉搓,蕙畹挨个抱了抱才作罢,一家人说笑着进了府里,张云昊已把东边的院子收拾了出来,供兄嫂落脚,待安置妥当了,张云昊才让兄嫂上座,自己和刘映雪正经八倍的行了大礼,让一儿一女也磕了头才作罢。 张云卿刘氏自是备下了见面礼给了两个小的,博峻和蕙畹也拜见了小叔,一家子才落座说话,刘氏却道: "怎么不见博武" 小婶道: "听说近日来了个外国的时节,博武正忙着呢,想必抽不开身来,嫂子放心,我已经遣了小厮去盯着,他一出了衙门,就让他赶紧家来" 蕙畹却挑挑眉,对那个外国使节颇为好奇,以前却没赶上过,但从皇宫和市面上所见的洋物件看来,蕙畹觉得挺像英法那边的,她瞧见过杨紫青曾经把玩过的一个鼻烟壶上,刻画着一个白肤金发的欧美女子,且养心殿的那个金色自鸣钟也是,下面有一行细小的英文,但是却没真见过外国人。 心里琢磨着回头仔细问问博武才是,看看能否弄些好东西来,正想着,外间屋有动静,一个小丫头道: "博武少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如意团花的帘子一打,博武走了进来,蕙畹打眼看去,却和三年前有些不大相同,了,显然是还没来得急换常服,官袍玉带,神采飞扬,好个少年得志的翩翩佳公子,看见刘氏急忙要下跪,却被张云卿呵住道: "还不去换了常服来,这样岂不失了国体" 博武这才想起自己一身官服,急忙道: "娘亲略等等孩儿换了衣服再来给您磕头" 说着冲蕙畹调皮的眨眨眼,一阵风似地的冲了出去,刘氏却不免摇摇头道: "终是还没成家之故,瞧着还是有些毛躁" 小婶倒笑了: "要说瞄上咱家的可也不少,可一探博武的口气,竟都摇头,也不知他到底要寻个什么样的才满意" 说着灵机一动道: "想来博文的亲事是畹儿寻来的,莫非博武的婚事也应在畹儿身上不成" 蕙畹忙道: "大嫂的事情那可是凑巧了,赶上大哥英雄救美,成就的好姻缘,和我却没干系,回头不如让二哥也去街上溜达溜达,来个打抱不平啥的,说不得二嫂就有了着落" 几人一听不禁笑了起来,博武这时却掀了帘子进来道: "可是畹儿又编排我什么了,远远的我就听见了,你也不要编排我,想必是你着急嫁了,撺掇着我快快成亲呢" 蕙畹脸一红,呸的一声道: "都当了这些年官了,也该出息了,怎的还如此贫嘴,看将来,找一个十分厉害的嫂子来辖制你,看你到时还说不说嘴了" 博武先见给父母磕头行了礼,听到她的话,凑上去笑道: "你二嫂厉不厉害我倒是不晓得,我只瞧着我妹子是个厉害的,还没成亲,就管的咱们世子爷听话的紧,我只保佑我,千万不要得一个妹子这样的就好了" 蕙畹脸上顿时腾的一下红到了耳后,刘氏一瞧,遂吓道: "博武不许胡说,世子也是你可以随意编排的吗" 博武嘿嘿一笑,悄悄冲蕙畹做了个鬼脸,博峻早就和博英凑到一块不知叽咕什么去了,一家人说了会子话,张云昊自是知道兄嫂旅途劳顿,遂也不敢多扰,告退离去,张云卿夫妻拾掇着略歇了一觉,到了晚间,却是开了热闹的家宴,一家子亲亲热热的吃了一顿久违的团圆饭。 转天张云卿递了折子,等候召见,同僚亲戚之间也需走动应酬,所以却忙的很,刘氏虽没进过京,但天生的是个有大见识的妇人,且管了这些年买卖内务,自是也不会失了体面,就是不清楚京城的规矩,有弟妹在一边支应帮补,也是十分稳妥的,所以这次蕙畹反倒轻松了起来,遂和博武打听了那洋人的事情,博武果然告诉他是英吉利国来的使节,而且带了许多稀奇物件,可惜咱们大燕唯一一个英吉利的通译,却赶在这时死了老娘,扶灵回乡去了。 这都半个多月了还没回来,那个使节也只能在驿馆候着,语言不通皇上自是不能召见,命博武陪着,听到这里,蕙畹眼睛一亮道: "你们那驿馆我可去的" 博武狐疑的盯着她道: "那是官驿,一般人不可进入,你去作甚" 蕙畹不免有些失望,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凑到博武耳边叽咕了个主意道: "你说这样可使得" 博武道: "这样倒不难,正好皇上让我陪着他在京城逛逛呢,让他瞧瞧我天国上邦的民风,不过你见他却是干什么" 蕙畹笑道: "我不过是想弄些稀奇玩意解闷罢了" 博武却打趣道: "难不成还嫌你的嫁妆不够多,自己也要去添置一些" 蕙畹瞪了他一眼道: "宗民宗伟最近还好吗" 博武皱眉摇摇头道: "宗伟还好,宗民却不大好,那些年宗伟说左相家的二小姐刁蛮,我却还没理会,这嫁了宗民,却是真真不消停,三天两头的不是打这个,就是骂那个,那年上元节我瞧着倒也好,怎的竟是这么个秉性" 蕙畹道: "李姐姐我接触的不多,但是也晓得一些,虽直楞些,却是个爽利快意恩仇的性子,想必宗民哥哥也是有错的,不然何至于弄到如此" 博武一叹道: "亏了当初你没许了他,谁知宗民瞧着文雅,却是个如此花花的性子,房里本就有两个通房的丫头,开脸做了妾室,却还不足,竟是把软玉楼的一个花魁,名叫瑾儿的娶了家去,听说甚是得宠,那李毓兰一开始还多少隐忍些,后来不知怎的,竟是撕破脸闹的个不可开交了,算了,你不要去参合他家的龌龊事,如今,我都是躲得极远的" 蕙畹不禁有些楞,不想宗民和李毓兰却成了一对怨侣,想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博武说的对,自己的身份还是不凑上去的好。宗伟悄悄的道: "你不晓得如今还有件稀奇事呢" 蕙畹道: "什么稀奇事" 博武道: "你可还记得宗伟的庶妹,就是和大哥退了婚的那个" 蕙畹点点头道: "记得,张雪慧,不是听说进宫阅选了吗" 博武道: "就是她,你说就她那个秉性,在后宫里能出头,岂不是大大的稀奇事了,听说吃了些苦头的,沉寂了这几年,不想上月却突然得了皇宠,封成了慧贵人,虽品级小,但听说常有圣眷,你说可不是稀奇事吗" 蕙畹却不禁暗惊。 正文洋人约翰 虽然和张雪慧接触的不多,但是蕙畹也很清楚,她是个斤斤计较小家子气的女子,虽说退婚完全是她不知礼数的妄言妄为,但难保她不会记恨,若是一朝得了势,恐要生出那不好的事情来,即使杨紫青不是一个听信谗言的昏君,但毕竟伤与口舌也不大妙。 况如今父兄小叔都在官场,且风头正健,腾达的太快,难免遭嫉,是是非非纵洁身自好,恐也难避开去,想到此,心里不免忧虑,看着搏武道: "皇上不是一向喜欢有才情的女子吗,怎的这次眼光变了" 博武坏坏的一笑,看了蕙畹一眼低声道: "这个畹儿就不明白了,这女子在我们男人眼里,也分几等的,性情好,出身好,容色好的为上等,若是再有才情算是可遇不可求的极品,但毕竟还是寻常者众,不然清公子的软玉楼怎么会门庭若市,姿色才情之外,男人通常也喜欢外表美丽的庸俗女子" 说着一指旁边博古架上的青花缠枝花卉赏瓶道: "就像这只花瓶,看着赏心悦目之余,还有那说不出来的妙处,好了!等你成亲后去问世子就明白了,这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张蕙畹眼珠一转,忽明白了一二分,脸一红,呸一声道: "如今你也学的坏了,看我回头告诉娘亲去" 博武急忙道: "好妹妹,我说着玩罢了,弄到爹娘眼前可就不好了,回头哥哥给你寻几样顺心的洋物件给你赔罪如何" 蕙畹扑哧一声笑道: "说话算话" 转而面色正经的道: "那你要小心些了,平常不可行差做错,不然恐让人揪了小辫子去借题发挥" 博武一愣道: "你说张雪慧" 蕙畹点点头道: "虽说她自己也点头了,可是毕竟遭了咱家的退婚之辱,若是她记着恨,找机会下个绊子,咱家恐有祸至,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博武倒是不在意的道: "皇上甚是圣明,况且她也不过是被皇上召寝过几次罢了,远远谈不上什么宠妃,自己尚且没站稳脚跟,怎会不自量力的来寻咱家的麻烦,且咱家和他们张家也算颇有交情来往,虽亲事未成,也算是通家之好,若是咱家有什么祸事,她家也摘不清楚去,她若是动了这个心思,岂不是搬了石头来咂自己的脚,得不偿失吗" 蕙畹暗暗思量片刻道: "她在宫里这些年没沉寂下去,恐也是长了教训,学的乖了,也许懂了些人情轻重,我就是怕她一时糊涂,只想着当年的那点子过节,莽撞行事了,到时可不妙" 博武一挥手道: "就她,算了吧,咱家虽然都在朝为官,但是兢兢业业的办差,清清白白的做官,哪里会有把柄让她寻了去,再说皇上也不会听一个妇人挑拨的,你放心吧,对了!我明儿找个机会把那个英吉利的使节约出来,你自己想要什么东西,自己去问他要好了,先说好,我可是听不懂他们那个国家的叽里咕噜的鸟语,你自己想法子沟通,但是有一样,你可不能这样就去" 蕙畹低头看看自己道: "我这样不好吗" 博武白了她一眼道: "小时倒是个稳重太过的,这长大了到越发的毛躁了,如今请婚折子都上去了,你这丫头怎么着也是个世子妃了,这样抛头露面,若是让别人知道了,传到王府去恐不好" 蕙畹点点头道: "那我扮成小丫头好了" 博武不禁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如今已经快十五了,真真长大了,眉眼本来生的就极好,如今更是出挑,肤光胜雪,内蕴华彩,一行一动大气稳重,加上一双灵动晶亮的秋波,就算是自己看了十几年的亲亲妹子,博武都不得不说,真真是万里挑一,小时还可,如今这丫头通身的气派,打扮成小丫头恐不伦不类,会更招眼也不一定。 想到此,摇摇头道: "不妥,这下人身份也不方便" 说着瞄了眼外面的院子,博英和博峻正一左一右的哄着蕙晴荡秋千,一阵阵笑声传过来,博武莞尔,不禁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眼前灵光一闪笑道: "你就穿还扮成男子好了,如今你这模样扮起来,定是一个翩翩的如玉公子,和当年的博蕙不可同日而语了,且你曾经常年扮男子,也不会让人轻易看破了去" 蕙畹也不禁灵机一动:是啊,这些年过去了,博蕙早就被遗忘了,想来纵是遇到了熟人,也不会联想在一起的。想到此,不禁点点头。两人打好了主意,第二天午后,博武果然就把约翰约进引凤阁。 博武和约翰已经接触了几天,且这个约翰也是粗通一些汉语的,虽然有时候有些鸡同鸭讲,但是十句话里,两人也能互相明白个四五句,蕙畹在二楼雅室候着,心情说实话,有些紧张,脑子里不禁划过十几年没有过的一些英语单词和句子,想象着这个约翰是不是和自己前世见过的外国人一个模样。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门外一阵英语夹杂不伦不类汉语的声音传来,还有博武的说话声,蕙畹不禁站起来,雅室的门打开,走进来一个穿着燕尾服的高大外国人,胸前和袖口的繁琐精美的蕾丝,使得他仿佛一个从中世纪走出的英伦贵族,也许他就是一个贵族也不一定,毕竟在古代可以出使外国的,大约都不是一般的背景。 白肤金发,很年轻,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五官很深,一双深蓝色的眼睛,仿佛一望无际的碧蓝大海,深邃而神秘,这是个很英俊的外国男子,而且气质优雅,一看见蕙畹,就热情的道: "howareyou............你......好......" 一连串英汉掺杂乱七八糟的问候语,蕙畹不禁笑了,直接用记忆中的英语回答: "你好,约翰先生,我是张搏武先生的弟弟,见到你很高兴" 结果是巨大的,博武仿佛看外星人一样看着蕙畹,表情不可置信,仿佛蕙畹瞬间变成了一个哥斯拉一般,约翰更是突然仿佛上帝降临,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表达激动的心情的话,还嫌不够,直接上前来就要给蕙畹来个拥抱,博武一看不好,急忙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约翰冲过来一下就抱住了博武,场面有些搞笑,博武一把推开约翰道: "在我们这里,你们国家那套礼节还是收起来为好" 博武这句话说得又快又急,约翰莫宰羊的表情看这着他,蕙畹在一边扑哧笑了,博武瞪了她一眼道一会儿道: "一会儿,我再审你,现在赶紧翻译给他听,若是让他抱了你,世子知道了,你哥哥我恐怕要自刎谢罪了" 蕙畹吐了吐舌头,对约翰用英语解释了一番,约翰才一摊手,表示无可奈何,却是十万分好奇的看着蕙畹,小厮进来上了茶,蕙畹请两人落座,约翰和蕙畹用英语做了彼此介绍后,两人天南海北的聊起天来,一开始蕙畹用词遣句还难免生涩,后来熟悉了一会儿,才渐渐找到感觉,流利了起来,且这约翰会一些汉语,故沟通无碍。博武在一边无奈的看着聊的异常热烈的两人,伸手一扯蕙畹的衣服道: "喂!你二哥还在一边呢,而且你二哥没有你厉害,洋人的话都会说,所以你能不能考虑一下你二哥我,也和我说说,你们两个叽里咕噜的说的啥" 蕙畹一笑道: "也没什么,就是问他一些他们国家的风土人情罢了" 博武瞪了她一眼道: "你什么时候学会洋人话的,我怎么不知道,怪不得一听洋人,你非要见不可,我听着你比通译说的还好呢" 蕙畹眼珠一转,笑道: "在杭州的那两年,有一个也是英吉利来这里游历的老先生,赶上朝廷禁海,滞留了下来,辗转在杭州落脚,赁了小叔府衙旁边庙里的屋子落脚,小叔小婶看他可怜,遂多有照顾,那时我淘气,喜欢玩耍,故常去寻他玩,久了,就会了他们的话" 这件事蕙畹说的半真半假,人却是有的,也真是和小叔有些交往,蕙畹那时心情烦乱,故也常去寻他玩耍听故事,但是不过半年的功夫,海禁就销了,那个老先生也回国去了,而自己的英语那里是那么短时间就能学好的,还不是现代十几年的苦功,这样说,不过想混过去罢了。 博武却点点头,好像听小叔说过这件事,要说别人这么短的时间内精通洋话,他是绝对不信的,但是蕙畹身上,他却一点也不怀疑,记得小时候,她刚刚会说话就会念诗,爹爹小叔教过一次的文章,她就差不多能通篇诵读下来,更不要说后来了,更是不得。 所以在博文博武乃至紫安等一同一起进过学的同伴眼里,蕙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所以现在她这样说,博武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突兀,想起一事来,忙道: "你快问他来咱大燕干什么来了,皇上让我探听他的来意,可他说话我是一个字也听不懂,那里探听的出来,我这正愁呢" 蕙畹转头问了约翰,这约翰和杭州的那个老外不同,那个就是个一般的旅行家,而这位是个真正的贵族,反正说了一串家族的尊称,蕙畹觉得也没必要记住,不过他来这里却不是国事访问,而是顶着贵族的光环,想来这里做生意淘金的。 博武一听点点头,心道原来这样,自己还以为他有什么紧要国事呢,遂放下心来,想着回去写个折子呈上御览,阐明约翰的来意,自己这差事就算交了。蕙畹一听他是来做生意的,不禁转了脑筋。 想自己最迟过年后,就要嫁给杨紫安了,紫安虽然是皇室宗亲,有爵有禄,但是家里的一应开支应酬颇巨,估计光指着俸禄是不够的,不然以平安王那样的性子,也不会置办丰乐楼一干产业了,想来是家大业大,外面瞧着风光无限,里面不见得多有家底,且王府这些年没有女主子,自己一去,必是不能推脱的,想来定要掌起家务于王爷分忧。 若是能提前置办些产业,将来也有个底子,纵是用不到,留着保险也好啊,不是自己未雨绸缪,想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个时代太变态,若是将来杨紫安真的有了什么外心,自己手里有银子撑腰,一抬腿就走了,也更有保障,当然这些心思,绝对不能让杨紫安知晓的,不然说不准现在他就会掐死自己,但是蕙畹觉得,女人还是要有些成算才好。 娘亲就是例子,爹爹算是正经人,前年不还有一个下属,非要把自己一个能诗会文容色娇艳的侄女,嫁给爹爹当二房吗,以蕙畹看,爹爹当时不见的得没动心的,定是是瞧过了,是个好的,遂私下里和娘亲透了些话过去,娘亲倒也没说什么,却是私下里请了三舅过府来,和爹爹喝了一次酒,恳谈了一夜。 从此爹爹就没在提,蕙畹暗自忖度,以三舅的精明,必不会直截了当的阻止,后来让秋桂寻了上房里伺候的丫头打听了,果然,三舅也没说旁的话,只和爹爹叙了一夜的旧事,爹爹就歇了心思。 想来也是,当年张家是个甚家境,听外祖母说过,娘亲嫁过来之前,连隔夜的米粮都没有,后来这一步一步的才这样了,所谓患难夫妻,正如爹娘一般,估计是勾起了爹爹对娘亲的怜惜和敬重,再加上也确实心思也不是很大,故就此揭了过去。 蕙畹想,若不是娘亲有手段,置办下了如今这般家业,恐爹爹即使不会宠妾灭妻,也会娶上一两个来添堵的,想到此,遂开口和约翰商量起来,两人从午后一直说到近掌灯时分,约翰也是颇为高兴,博蕙说待来日给他引荐三舅,再细细商议。 博武一看时候不早,急忙催着蕙畹出了引凤阁,三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本来三人该散了的,谁知约翰异常兴奋,硬是拉着博武不放手,一定要三人一起吃晚饭,博武推脱不过,只得依了他,却没去刘张记,而是去了会宾楼,毕竟那里没那么糟乱。 一边让小厮回去给府里送了信去,说和畹儿在外面吃了,三人直接到了会宾楼,可巧到了门口竟碰上了个熟人,不是别人,就是也来这里吃饭的李瑞清,李瑞清显然和博武已经混的极熟悉,两人寒暄几句,目光扫向蕙畹。 毕竟也三年不见了,一时只觉得眼熟的紧儿,加上旁边有个洋人,竟是没认出来是蕙畹,盯了蕙畹片刻道: "这位是....." 博武看了蕙畹一眼,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蕙畹上前大方的一揖道: "在下是搏武的表弟,刘天云,久闻请公子大名,今日得见,真是幸会幸会" 紧急情况,蕙畹只得先借用二舅家的表哥名讳一用了,李瑞清急忙一拱手道: "哪里,不过纨绔虚名耳,远不及令表兄少年登科,光耀门庭" 约翰听他们之乎者也的说了一通,自己竟是一个字也听不明白,忙用英语道: "CHRIS,你们说的什么" CHRIS是蕙畹为了沟通方便,给自己临时起的英文名字,蕙畹遂给他介绍,李瑞清稀奇的望着说的一口流利英文的蕙畹,对博武道: "想不到你家还有如此通洋文的表弟,真真令在下佩服" 博武微微咳嗽一声道: "所谓相情不如偶遇,正好我们也要请约翰吃饭,请公子可否赏光" 李瑞清也不推辞: "那我就讨饶了" 说话几人进到了会宾楼,这一餐虽说有些语言障碍,但是有蕙畹在一边插科打诨,倒也吃得宾主尽欢,酒足饭饱后,李瑞清道: "前面就是我的软玉楼,不如请几位去哪里乐一乐可好" 蕙畹一愣,博武顿时一口茶喷了出来,蕙畹急忙站起来道: "时候不早,恐家里惦念......" 刚说到这里,就被约翰打断,中英文掺杂的表达了非要去的决心,蕙畹当然不能去,虽然也很好奇,刚想着如何推脱了去,就听见门外一阵喧闹声,几人不由的好奇,京城谁不知道,这个会宾楼颇来头,好像是哪个宗室的产业,敢在这里闹事的还真没有,所以好奇心驱使,博武推开门向外面望了望,这一望却不禁大惊。 正文软玉风情 喧闹的正是旁边屋子的门口,一个女子拦着两个锦衣男子,正在纠缠,女子穿着一件银红的透纱短衫,里面只着了葱绿色抹胸,露出胸前一痕雪脯,霎时诱人,下面白色绣海棠花的绫子裙,头上侧梳坠马髻,别着一朵盛开的海棠花,和裙子上的交相辉映,明艳非常。 柳眉星眼,微翘的红唇,带着十足的风情,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安分的良家女子,女子旁边是一个锤髻小丫头,年龄不大,形容尚幼,但是却也伶俐的很,这倒不是令搏武惊的原因,令搏武惊的是,他们拦住的两个人,一个面白无须竟是大内总管胡康,另一个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了吧,搏武不禁暗暗为这女子抹了把汗,按理说该上前去,可是想到畹儿和约翰也在,故有些犹豫。 他犹豫的功夫,不想胡康眼尖,一眼就打上了他,正愁无法脱身去,眼前这个女子实实的刁蛮,今儿原是皇上临时起意,要出来逛逛,于是带着俩个侍卫出了宫,逛到了这长乐坊来,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正逛到会宾楼,杨紫青就把侍卫留在门口,自己带着胡康进来用膳,菜品很不错,杨紫青吃的很满意,可是出来的时候,却遇上了这个个女子,楼道窄辟,无意中碰了一下,谁知这位竟然不依不饶起来,非要寻个说法。 杨紫请那里见识过这等无赖女子,胡康也是没法子,待要呵斥几句,毕竟小事,对方又是女子,恐不妥,可是这样却也过不去,正烦恼着,不想一眼看见了张博武,胡康急忙道: "张大人" 张搏武待要缩回头去,已经晚了,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来,那女子是这长乐坊无人不晓的一个破落户,原是一个商人妇,夫家是做绸布生意的,可谁知嫁了一年不到,就一病去了,留下娇妻守寡,这丽娘虽本性风流,有些水性,但是却有些真本事,接了丈夫的铺子,抛头露面的做生意,更比她死去的丈夫强上百倍。 如今在城里也有些名声,因容色妍丽,人称丽娘,实实的不是一个寻常的良家妇女,年纪也不算大,二十七八岁吧,却最喜挑逗年轻男子,可巧今个也来这会宾楼打牙祭,迎面撞上了杨紫青,杨紫青本来生的不差,加上金冠华服,气势不凡,这丽娘不禁动了迤逦之思,遂寻了个借口挑逗于他,谁知看着是个机灵的,却是个榆木疙瘩,点不通透,遂发了泼劲,竟就是拦着不让两人走。 正僵着,不妨旁边屋子又来了一个年轻英俊的少年郎,遂笑道: "今儿可是怎么了,这京城的俊俏人,全来了会宾楼,倒令丽娘我开了眼" 说着竟用一双含情的凤眼,扫了博武一眼,搏武也不在街面上走,哪里会认识她,不妨有如此大胆的女子,不禁也是脸色泛红,女子看他红了脸,却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杨紫青这个气啊!心道,张搏武更是不中用,这人刚过来就脸红了,如何指望他,正想着,张博武那屋子的门又开了,却是又走出了三个人来,杨紫青一看,才松了口气,这清静令蕙畹不禁有些慌乱。 不过看见皇上的慌乱,很快被这一出好笑的戏码代替了,遂暗自偷笑,李瑞清一瞧,急忙喝道: "沈丽娘,你越发大胆了,你道这是何人,你也敢肆意招惹,回头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丽娘和李瑞清本有些私密的情事,见他说的毫不作为,心道糟了,看来这几位不是寻常的男子,但她机灵的很,飞快的收了泼辣的嘴脸,冲杨紫青款款一褔道: "公子得罪了,奴家不过瞧着公子面善,故开个玩笑罢了,请公子海涵" 说着微微侧头,对着杨紫青送去一泓秋波,杨紫青也不欲再和她纠缠,一挥手道: "罢了" 那沈丽娘站起身,扫了几人一眼,目光在约翰和蕙畹身上逗留片刻,咯咯笑了几声道: "如此,丽娘告退" 说着冲李瑞清道: "明儿,丽娘做东,请清公子去我府上吃酒,公子可定要赏光啊" 说着瞥了清公子一眼,领着小丫头竟自下楼去了,总是李瑞清一向风流不拘,也不禁有些尴尬,蕙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心道这家伙绝对和这个丽娘有一腿,瞧刚才两人那个眉来眼去的官司就知道,杨紫青当然也不傻,瞪了李瑞清一眼道: "这究竟是个什么女子,竟是如此大胆" 李瑞清简单的说了,房外说话也终不是个事儿,几人遂又进了蕙畹他们的雅室,蕙畹原想跪下行礼,可是一想今天自己的打扮,还有约翰也在一边,这杨紫青大约不想曝露了身份去的,正左右为难,杨紫青目光却盯着约翰打量,博武低声道: "这是英吉利来的时节约翰,爷,还不曾见过的" 约翰却不知道谁对谁,只喜欢人多热闹,遂高兴的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李瑞清和张博武不约而同的看向蕙畹,杨紫青这才瞧见一边的蕙畹,神色一怔,心道这是谁,瞧着怎的如此面善,蕙畹暗自掂量着,该如何应付这种情况,身份说明不行,不挑明岂不又落个欺君之罪,博武也是左右为难,杨紫青开口道: "这个位公子甚是面善,却是何人" 博武为难的道: "这......这......" 蕙畹灵机一动,忙开口道: "在下克里斯" "克里斯,倒是个洋人的名儿,你也是英吉利来的吗" 蕙畹道: "不是,我只是略通他们的话" 杨紫青恍然大悟道: "原来你是张博武另寻来的通译" 蕙畹也没回答是或不是,只含糊的支应过去,杨紫青看了约翰一眼,对张搏武道: "他来干什么,你可知道了" 张博武急忙道: "他是想来咱们大燕做生意的" 杨紫青笑了: "互通有无也无不可,你们这是打算去哪里" 李瑞清道: "我是想着这里离我的软玉楼颇近,想请几位去做一做,近日有教坊新排演了歌舞曲牌,倒也新奇" 杨紫青一挑眉道: "软玉楼,听着甚是熟悉" 胡康悄悄凑近他耳边嘀咕了几句,杨紫青笑道: "原来是这么个软玉温香的所在,倒是听说过,不如我也去见识见识,如何" 蕙畹急忙道: "在下还有事情,不便一同前往,这就告辞了" 杨紫青却一挥手道: "这里有个洋人,你这个通译不在,如何使得,清公子的软玉楼却是个十分风雅的地方,咱们去略做做,只看看他的新奇歌舞曲牌在走也就是了" 蕙畹不禁傻眼,心道这究竟是怎么弄得,怎么竟是自己骑虎难下的要去那个软玉楼了,遂悄悄看了博武一眼,博武悄悄凑近她耳边低声道: "无妨,那里哥哥去过,不是那腌趱之地,况且有我在,你跟着去瞧瞧好了" 蕙畹不禁微微一叹。几人出了会宾楼,拐了个弯就到了软玉楼,三年前蕙畹来这里,却是白天,只看见紧闭的大门和隐约的丝竹盈耳,今日来正是晚上,两扇红漆大门开来,外面的空地上停了不知多少辆的精致马车软轿,飞檐下吊着一盏盏红灯,门口有招呼客人的小厮,却不是蕙畹想象的老鸨子,迈进里面就是好一片纸醉金迷的景象。 装饰华丽但并不流俗,迎上来一个三十来岁颇有风情的女子,看见李瑞清急忙上前施礼,李瑞清道: "如烟,给我们安排二楼的座位,我们今儿看看你排的歌舞曲牌" 那唤如烟的女子,略略扫了蕙畹他们一圈,在约翰身上都没多大吃惊,却在看见蕙畹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这里的布局像个大大的戏台,二楼是一圈的圆形围栏,围住一个个雅座,蕙畹几人坐在二楼正中的位置,前面舞台上的情景清晰可见,视野很好,下面有些散座,大约还没到时候,没有几个人。 杨紫青坐在中间上首的位置,左边做了约翰,接着下面是蕙畹,毕竟蕙畹要跟着翻译的,杨紫青显然对英吉利的风土人情颇有兴趣,问了许多,蕙畹只得一一翻译过去,杨紫青却惊讶的瞥了蕙畹一眼,讶异于她不大的年纪,就能说的这么流利的洋话,且总觉的这个少年有些好看的过分。 这如今坐的离自己不远,竟然隐隐约约的仿佛有一丝馨香盈动,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杨紫青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侧目仔细打量蕙畹,眉清目秀,光华内蕴,穿着一件白色的云纹锦袍,腰间丝绦垂下,挂着一块羊脂白玉的雕麒麟斧形佩,虽然简单,但是却也不可多得,可见家世不差,头上同色纶巾束住头发,垂下飘带于脑后,眉目俊秀清雅,尤其一双潋滟双眸辉光流转,红唇挺鼻,白如玉的双颊边,是一对元宝似地小耳。 灯光下晶莹剔透的,有些微微发着浅红光润的色泽,不过等等,杨紫青的目光停在蕙畹的耳际,半天没回神,蕙畹一回头,正对上杨紫青灼灼的双眸,眸中的仿佛有些看不清的东西流动,蕙畹不禁有些惴惴,这时下面的歌舞也开始了。 软玉楼的确很得趣,从顶棚垂下的一串串明灯,此时都熄灭了,只舞台一周悬着的琉璃灯点了起来,使得舞台上亮如白昼,看的分外清晰,后面是吹拉弹唱的女子,前面是随着乐声而动的舞姬,霓裳环采丝竹阵阵,且个个容颜绝美,不可多得,蕙畹不禁暗暗服气,怪不得这清公子的软玉楼名声如此大,却原来真真有品质,看来这声色场所的经营,也是要动脑筋的。 她看的有趣,却不知道昏暗的灯光下,杨紫青正悄悄的注视着她,杨紫青心道,从她耳边的耳环痕迹可以肯定,她绝对是个女子,怪不得她刚才要执意家去,而且她是认识自己的,从她对自己敬畏眼神就能看出来,故自己让她一起来软玉楼,她也没敢违逆,从她的行动言行上看,却颇有气度,不像个寻常的小家碧玉,然,大家闺秀却是何人,有如此的本事能通晓洋文。 目光仔细寻索过她的脸,落在旁边的博武脸上,细看之下,两人竟然有几分相似,脑中灵光一闪,杨紫青不禁想了起来,这个女子不是旁人,该是那年见过的博武的妹妹张蕙畹吧,什么克里斯,真真会弄鬼,转而却不禁笑了,不成想这几年不见,倒是越发出挑了,且仿佛性子也变了,竟敢和自己哥哥出来下馆子。 想到此,不禁又是一笑,此时歌舞停歇,灯光重新亮起,舞台上缓缓行来一个怀抱琵琶的绿衣少女,秋水为神,玉为骨,袅袅婷婷婀娜多姿,就连见多识广,阅女无数的杨紫青,都不禁多瞧了两眼,蕙畹不禁一叹,心道如此美丽却偏流于风尘,可惜可惜,博武凑过来道: "看见没,这就是软玉楼的四大花魁之首名唤绿珠,因喜穿绿色而得名,色艺双全" 蕙畹不禁瞪了他一眼,心道这家伙不是看多了这般绝色女子,才看不上大家闺秀的吧,闺秀多呆板无趣,那里有这样的风情,若是如此,可就糟了,恐他这亲事成不了了,难不成也像宗民一样娶一个花魁回去,这可万万使不得,正想到此,却见绿珠款款一褔,舞将起来,却是一曲新奇的琵琶舞。真正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灵动非常,身段轻软的不可思议。 一曲毕,李瑞清看了杨紫青一眼,见没别的反应,不禁暗暗佩服,不愧是圣主明君,却真真定力不凡,软玉楼的规矩,四大花魁各有特色,虽是清馆却可以陪着吃酒说话,但每晚也只一次机会,也不难,只要合了花魁的心意就行。 绿珠俏目向楼上扫去,她也不傻,瑾萱从良,被翰林院张大人赎身进府,虽说只是腾妾,却总归有了归宿,且张大人年轻英俊,又是世家公子,却令他们其他几个羡慕非常,因此也动了心思,无奈软玉楼虽然官员商贾不少,却酒色之徒者众,却哪里再去寻一个张翰林,今儿可巧轮到自己上台,如烟又悄悄和她说了,清公子引了人来,绿珠不禁心下窃喜,清公子故交好友众多,且多是年轻才俊,那个张翰林就是他带来的,却不想瞧中了瑾萱,自己不知是否也有瑾萱的好造化。 想到此,一双妙目抬头向二楼中间的雅座看去,果然,除了一个金发蓝眼古里古怪的洋人外,其他几个都异常出色,绿珠不禁嫣然一笑,蕙畹不禁一愣,清公子却笑道: "绿珠向来眼高,看来今日却是在座的,有她心仪之人了" 说着对杨紫青相询: "爷,可唤她来陪着坐坐,虽是风尘女子,但颇有几分才情,琴棋书画不说十分的好,但也少有匹敌者,实乃是我这里的花魁之首。" "有才情吗?" 杨紫青似笑非笑的扫了蕙畹一眼道: "唤她上来就是,爷倒是想见识见识" 正文破釜沉舟 绿珠缓缓行来,近看却比远观更有风情,绿珠久历风尘,一眼就能看出杨紫青是主客,且清公子何人,左相之子,言谈举动间,尚且恭肃有礼,可见不是王孙就是贵戚,旁边的张大人她是见过几次的,当年的三鼎甲之一,如今的鸿胪寺卿,天子宠臣,也只落个陪坐,那么坐在上首的这位,定是颇有来历了,却真是难得的好机会。 想到此,眸光一转,款款一褔道: "绿珠给各位贵客请安" 杨紫青扫了她几眼,见她肤如凝脂,面如白玉,手如柔荑,领如蝤蛴,声若珠玉,巧笑盼兮,已经换下舞衣,却仍是一身淡绿如烟的削肩湖丝裙,腰间一串明珠束腰,垂下翠琅玕,行走间环佩叮咚,清脆悦耳,明眸流转,天然携带了万千风情,果真一个难得的佳人,杨紫青微微抬手道: "你叫绿珠" 绿珠颔首道: "正是小女" 杨紫青眼中流露出几分兴味道: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绿珠虽禀绝世之姿,却是薄命红颜,令人可叹,想来你这绝艳的容色,可于昔日的佳人相较,故也称绿珠" 绿珠开口道: "公子谬赞,小女子陋至粗颜,怎可真于绿珠相较,不过却也习得绿珠一曲,愿以悦君耳" 杨紫青一挑眉道: "!倒要洗耳恭听" 绿珠侧身坐在一边的绣墩上,手里琵琶一起,开口却是一首绿珠的成名曲《明君》: "我本良家女,将适单于庭……遂造匈奴城。延我于穹庐,加我阏氏名……为匣中玉,今为粪土尘。朝华不足欢,甘与秋草屏……" 曲调虽凄凉婉转,但唱曲之人却妩媚动人,搭起来,十分引人怜惜,就是蕙畹都觉得实在赏心悦目,何况在做的几个男人,要说这女子也模仿的惟妙惟肖,但是却少了一份绿珠该有的气节,眸光微动间,有几分急切明显的讨好,不免流于谄媚庸俗,可惜了。 一曲,毕杨紫青拍拍手道: "果然,恍若绿珠在世,倒也难得" 说着瞥了蕙畹一眼,心下不免暗暗相较,这绿珠美则美矣,却有些失于庄重,风尘女子毕竟流俗了,而这张蕙畹虽儒袍纶巾,难窥其裙钗风姿,却星眸神采,光华难掩,且贵气稳重,实实的一个难得的女子。 杨紫青不免暗暗遗憾,昔年间见她,虽也出挑,但毕竟年貌尚小,不成想,几年不见,倒是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也不怪紫安心心念念一刻也放不下去了。绿珠多精明,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发现首座的这位贵客,目光若有若无的看向张大人旁边的公子,绿珠暗暗纳罕,遂着意打量了几眼,不禁暗惊。 遂扮的十分相像,但这里是何种地方,却是常见风月,一眼就瞧出,这位恐怕是个男装的佳人且举止大方得体,容貌不俗,若是换了儒裙金钗,恐比自己的容色也不差,而且通身有一种贵族官宦家的气质,大约是哪家调皮的闺秀,乔装来这里见世面,虽有些不和礼法,但也是有过一两次的,而且她张口和旁边的洋人说话,一连串叽里咕噜的番邦话,甚是流畅,到令人十分新奇,想来上座的贵客也是晓得的,不然也不会弃了自己,去关注她。 想到此,绿珠羡慕嫉妒之余,不免起了好胜之心,自己一个花魁头牌,难道比不过一个呆板无趣的大家闺秀吗,瑾萱那丫头还能逗败左相千金,占了张翰林的独宠,何至于自己却做不来呢,一想到瑾萱,绿珠不禁又看了蕙畹一眼,细看之下,却和瑾萱有三分相似。 蕙畹回头,正对上绿珠打量的目光,目光令人不大舒服,不禁微一皱眉,张博武笑道: "绿珠不愧是绿珠,在下今日即饱览秀色,又享了耳福,真真造化" 蕙畹不禁白了他一眼,低声凑近他耳边道: "你这个样子,回去我告诉娘亲去" 博武面色一变,尴尬的轻轻咳嗽两声,不在说话,杨紫青即知道了他们两人的关系,自是不免失笑,瞥了一眼绿珠道: "清公子言说,绿珠姑娘才情不凡,且即为绿珠,岂能无诗乎" 绿珠盈盈浅笑道: "此日人非昔日人,笛声空怨赵王伦。红残钿碎花楼下,金谷千年更不春" 蕙畹不禁暗笑,这绿珠的确会取巧,不过也甚是机变就是了,这本是牛僧孺《周秦行纪》里的一段典故,竟被她信手沾来,杨紫青也不免一愣,笑着点点头道: "倒真是个机灵的,可见也真有些才情" 目光一转,扫了蕙畹一眼道: "今日见了绿珠,到也不虚此行,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就此散了吧" 绿珠一愣,心道自己才觉得有望,怎的就散了,遂心思一转,急忙道: "小女尚有一事相求" 众人把目光都投向她,绿珠道: "三日后是软玉楼的抛彩争魁之日,姿色之余还要文采,小女虽有些歪才情,但总也有些忐忑,故请几位公子赐教一二" "抛彩争魁" 杨紫青疑惑的看向李瑞清,李瑞清道: "我这软玉楼里,每年必是要选一次花魁的,除了歌舞姿色,才情也是一向,备选的姑娘可以把自己出的题目写于彩灯之上,高悬廊下,来往的客人随意竞猜,谁的猜中的越少,谁就是这年的花魁了,绿珠就是去年以一个灯谜获胜的" 说着瞅了一眼绿珠道: "不妨你投机取巧,来这里寻帮手,倒是个十分机灵的" 绿珠原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给杨紫青露个口风,希望他那日再来,这时一听李瑞清如此说,到真动了心思,姿色上自己出挑,可这才艺上,却输了那两个一筹,难得有今日的机缘,若是得了好题目,也不枉自己这一番屈意卖弄了。 想到此,急忙款款一褔道: "小女子在此先谢过了" 杨紫青倒是来了些兴致道: "灯谜对子都可以吗" 李瑞清点点头,杨紫青低头想了半天,一时还真寻不出绝难的,蕙畹却是有些急躁起来,眼瞅着这就走了,怎的又出了这幺蛾子,遂也低头想着,给她一个交差,好散了家去,眼前一亮,想起了一副对子来,遂开口道: "我这里倒有一个上联,送与姑娘便了" 绿珠一愣,不成想竟是她,蕙畹看了她一眼道: "看我非我,我看我也非我,如何" 杨紫青目光一闪笑了,道果然极难,可有下联,蕙畹不禁眨眨眼笑道: "这个我却也不知道下联的,是书上看来的,想必符合绿珠姑娘的要求了" 她说的俏皮,杨紫青不仅瞥了她一眼,低声畅快的笑了起来,站起来道: "这可是真该散了" 绿珠无法,只得退了下去,几人出了软玉楼,却已是月上中天,恭送杨紫青上了软轿,轿夫起轿,杨紫青却掀开轿帘,眼睛看着蕙畹道: "你这个我非我却很不错,来日若有机缘,再来领教下联" 说完放下轿帘走了,胡康不禁回头看了蕙畹一眼,心道瞧着皇上今儿倒是对这个通译很有几分兴趣,不免疑惑。蕙畹却是一惊,心道,杨紫青这话什么意思,莫非看破了自己的乔装,这一停事,想来是自己莽撞了,以后该谨小慎微一些,可也是无法,她那里晓得,就赶的这样巧。 两兄妹回到家,张云卿夫妇还没有歇息,却在上房候着两兄妹呢,见两人平安回来了,才放下了心,略问了几句,博武蕙畹自是不能全盘交代,只说吃了饭在引凤楼吃茶来着,刘氏才点点头,数落了博武几句,交代以后不可带着妹妹逛的如此晚,才放他兄妹自去歇息不提。 蕙畹却得了教训,只让博武把三舅引荐给了约翰,加上通译不日可到京,倒也没她什么事了,却得了约翰送给她的不少好物件,举凡玫瑰花样式的胰子,以及香水,镜子等,虽是寻常用品,但是却精致得用的很,蕙畹很是喜欢。张云卿于三日后得了召见,皇上甚喜,正好礼部左侍郎告老,遂点了张云卿补上,虽无大实权,是个闲职,但是张云卿却很满意。 他和云昊私下里也是商议过的,这些年张家腾达过快,若是他再点了个至关紧要的官职,虽一时盛极,然,盛极必衰乃是常理,故心中夙夜忧虑,自去年,张云卿就动了归隐田园的心思,这些年虽一路顺风顺水,却也是忐忑忧思,战战兢兢的,想来并不如贫苦时自在,且如今兄弟儿女眼瞅着都各有归宿,张云卿不免起了怠惰之心,也是想着这些年,妻子身心操劳,倒不如致修归田含饴弄孙的好。 可这官场却是个骑虎难下的,如今自己不老不小,告老归田恐也说不过去,再寻机缘也就是了,所以如今得了个礼部的闲差,倒也很和心思,虽是闲差,但毕竟是升了职,故亲朋好友纷纷来贺,也是热闹了几日,原也有官员的府邸,张云昊却说什么也不让兄嫂搬出,言道一家人好不容易团圆了,却哪里有再分开的理,张云卿夫妇无法,也就在云昊府上安置了下来。 大约是张家太红遭嫉,半个月后,却出了一件大事,这几天不知怎么,皇上歇朝,小叔博武和爹爹关在书房里不知道商量什么机密事,邱侍郎也来过两次,也频繁外出,蕙畹打量着这情景,心里不免忐忑,总觉仿佛出了大事,看爹爹和小叔的表情就知道恐怕有不好的事情了。 所以这天命秋桂门口瞧着,博武一回来,势必要引他来自己房中,到了二更时分,博武才进来蕙畹房里,蕙畹急忙遣退了下人,拉着他问道: "可是大哥哪里出了什么事" 博武惊讶的道: "你怎知道" 蕙畹面色一变道: "那么我是猜中了,这个也不难猜,如今咱家也算家大业大的了,京城里也颇有关系,纵是有眼红的,想来使坏,恐也要掂量掂量,却是比不得大哥远在南边,且孤身一人,我听紫安在信里提过,南边的那些官员自成体系,难辖制的很,大哥本有些孤直,加上我听说,皇上去年让他紧盯盐税之事,要知道十之赋税八九来自盐税,这个可是个棘手的差事,那帮南官,狗急跳墙,群起而攻之,大哥纵是清廉,也是架不住的,你快和我说,倒是出了多大的事" 博武不禁重新打量蕙畹,洪先生常说,畹儿若为男子,一国之相也当得,原来自己还不信,今天听她的一番话,才知道,看她平日里隐于闺阁内宅,不想却真真眼光犀利,对朝廷大事看的这样清楚明白,一语就道破了关键,是啊!如今南边九省的盐政司联名参了大哥一本,大哥就是有一百张嘴,恐这次也辩驳不开去的,人家下好了套,向你身上泼脏水,你那里摘楞的清。 想到此,博武眼中不免升起一丝希望,畹儿这丫头素来机灵,没准就能有个什么法子,遂细细于蕙畹说了,原来今年一开年,博文因考评政绩均优,故让皇上点了个盐政督查,却是大大的升了官,博文也是意气风发,立志肃清盐政,以报圣恩,可盐政之弊,已存在几十年,先帝在时,都没能肃清,如何是你一个小小督查去了,就能办的了的。 且那些官商勾结,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同气连枝,就是来了个总督,也是不惧的,何况你小小的督查,博文却也有一招狠得,逃盐税是吧,那好,直接拦了私盐进出的要道,不缴清盐税,这私盐也休想再贩卖,贩卖私盐,已经是朝廷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了,可博文却较真的管了起来,挡了众多人的财路,他还能好的了。 不知怎的,下级官员弹劾了他一个受贿贪墨的罪名,博文自是不怕,可人家上下勾结,却在博文府里的后院起出了脏银和账本,竟真真有博文衙门的印章,这一下,你百口莫辩,如今已经被上级督抚关押了起来,并联合九省盐政司参了博文一个贪污受贿。 蕙畹不禁一惊。急忙道: "那大嫂和侄女他们可好" 博武道: "世子正巧在南边,得了信赶去了,所以他们倒还好,再说大嫂家里也不是无名的百姓,他们自是也不敢太放肆" 蕙畹不禁暗自咗舌,这就是典型的上下串通栽赃嫁祸,真是龌龊。心里不禁暗暗着急,杨紫青虽是明君,却最喜摆弄平衡之术,他是命博文去肃清盐政,如今事情闹成了这个样子,蕙畹相信,杨紫青也必是能看出来,这是明显的栽赃嫁祸,但蕙畹也清楚,到了这个时候,十有八九皇上会先平息盐政的乱局,再做它图,要平息乱局,首当其冲,就是要有一个代罪羔羊,而牺牲博文怎么看都是最好的结果,不然能下旨把九省的盐政官员全部罢免吗,那岂不动摇了根本。 想到此,蕙畹不禁大惊,不行,无论如何自己不能让大哥有不测,大哥还这么年轻,前程似锦,且娇妻幼女,想到此,开口道: "紫安可说了什么不曾" 博武忙道: "世子言说他自会尽力保全博文,让咱们再京里也想一下应对之策" 蕙畹不禁暗惊,若紫安都这样说,可见事情真的不好了,想必,他在那里,是为了保着博文的安全,不然博文若这节骨眼出了不测,这罪名就真真坐实了,如今却是要看杨紫青的态度了,若是他有心想保博文,就会直接命紫安把博文押送回来,再审理调查,若是他不想保,估计会即可招紫安回京。 博文失去了紫安这个护身符,估计这辈子也别想进京了,想到此,急忙道: "皇上的意思可知道" 博武一叹道: "这两日皇上歇了朝,上了折子,也是不理会的" 蕙畹不禁暗道不好,这杨紫青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牺牲博文了,不行,必须想法子改变他的决定,博武离开后,蕙畹左思右想,想到了一个主意,遂暗下决心,如今也只能如此一试了。 正文背水一战 杨紫青这两天正在烦心的时候,张博文的事情他心里清楚,估计是盐政司那里上下勾结陷害于他,杨紫青很明白自己这一招棋下的过早了,其实也怪张博文冒失激进,当初自己就是看中了他稳妥的性子,才让他进盐政去试试水,如今不禁没试出深浅,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 杨紫青当然知道,这也不能怪张博文,他真的没想到连上面的督抚都跟下面是一路的了,看来想一次肃清绝无可能,九省盐政司联名参张博文,这那里是参张博文,这是变相的要挟自己,震怒之余,杨紫青也心烦意乱的很,如今之计,唯有快刀斩乱麻,平息盐政之乱,势必张博文这颗棋子就不保,可是若是杀了张博文,于紫安和博蕙的情分上,又过不去,真真难办。 故此杨紫安这两日歇了朝,避居养心殿谁也不见,胡康却进来回道: "洪大人在宫门外候着见" 杨紫青估计又是一个说清的,遂摆摆手道: "不是说了吗,谁也不见" 胡康却呈上一篇文章道: "洪大人言道,皇上若不见也可,只这篇文章定要瞧瞧" "文章" 杨紫青一挑眉道: "洪先生倒是越发沉得住气了,竟不是来说清,而是来和朕谈论学问的" 说着打开一看,却是三年前殿试的时候,自己出的那篇策论题,君子不党,向下看去,开篇即引用了古典,《荀子》有云: "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力不若牛,走不若马,而牛马为用何也?曰:人能群,彼不能群也。" 中间阐述了朋党之弊,合群之利,最后一句,古人云: "自古来,以个人好恶结党营私、党同伐异者,终不过分崩离析、身败名裂,落得个生死两茫茫。然,此真理也,是故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然若小人得意,君子何当" 一篇文章措辞犀利,直指弊政,虽有质疑君主之嫌,杨紫青也看出来了,却隐约也是为了博文之事,却不知这是何人所作,如此大才,堪当大用。想到此,杨紫青道: "胡康,先生可还说了什么" 胡康道: "奴才在宫门处瞧见,除了洪大人,旁边还有一顶软轿,仿佛有人,却不知究系何人,洪先生只说,若皇上想要见这写文章之人,他自当举荐" 杨紫青不禁笑了道: "洪先生倒是能掐会算的很,知道朕看了文章,必是要传见的" 遂道: "让他带着人进来吧,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值得这样大费周章" 胡康领命而去,蕙畹在软轿里坐着,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虽说昨天想了这个破釜沉舟的主意,烦了洪先生搭桥,却也知道不一定就成了,虽说洪先生对自己掰出来的那篇朋党论颇为赞赏,其实蕙畹心里也不知道如何救博文,且这篇文章有些质疑皇上,故也有几分险,但是如今她也顾不得了,她只知道,势必要让杨紫青改变主意,押解博文进京来审。 京里不比南边,自己家关系众多,怎么也能缓上一缓,最不济,至少性命无忧,以她对杨紫青的了解,看见自己的那篇文章,应该会召见自己的吧,那么自己该怎么说,才能让他改了主意呢,正心里掂量着,只见远远的胡总管走了出来了,蕙畹一喜,看来自己这破釜沉舟之计初步奏效了,胡康笑眯眯的站在宫门处道: "洪先生,您老可真有法子,这几天皇上可是连后宫的娘娘们都没见,您可是第一个,得咧,让那写得一手好文章的才子下轿吧,皇上召见呢" 洪先生一笑道: "畹儿下来吧,随为师进宫面圣" "畹儿" 胡康心道怎么听着像个女子的闺名,遂好奇的看过去,只见,轿中伸出玉笋似地青葱玉指,掀开轿帘,缓缓下来一个素装丽人,一照面,胡康就认出了,正是那夜软玉楼的通译,不禁一愣,蕙畹紧走两步上前一褔道: "臣女张氏蕙畹见过胡公公,胡公公这一向可安好" 胡康更是一惊,指着她道: "哎呦喂!我的天老爷,原来是张小姐,这三年不见,倒是变了个样,奴才眼拙,竟是没瞧出来" 客气了几句,转头看了洪大人一眼道: "洪大人,您可是会逗闷子,皇上要见那写文章之人,怎的竟是张小姐" 洪大人一笑道: "若是皇上要见的当真是写文章的人,那么就没错,正是她" 胡康上下重新扫了蕙畹一眼,心思一转,瞬间就明白了一二分,旧年间,瞧着这小姐就是个颇有才情的,但却着意隐藏,糊弄了过去,看来不是个喜出风头的性子,这一次,想是是为了救其兄才初露锋芒的,瞧皇上如获至宝的表情,真不知她这一进去是福是祸,想到此,心下不免一叹,开口道: "都说张家一门书香,却原来小姐更是高才,既如此,两位里面请" 杨紫青手里拿着文章,反复的看了几遍,爱不释手,引古喻今,真真好一篇锦绣文章,不知却是出自何人之手,怎的却没考科举,倒埋没了这许久,正想着,胡康进来道: "回万岁爷,到了" 杨紫青面色一喜道: "快传进来,朕真真如久旱逢甘霖一般" 遂有些急迫好奇的瞧着门口,团龙如意的门帘唰的打起来,洪先生躬身走了进来,身后却款款进来一个窈窕少女,杨紫青不禁一愣,洪先生被赐了恩典,可以御前免跪,于是蕙畹前行几步,跪下道: "臣女张氏蕙畹,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紫青不禁一惊道: "你是张蕙畹" 蕙畹伏在地上道: "臣女正是" 杨紫青略一琢磨,举起手里的文章道: "这篇君子不党是出自你的手笔" 蕙畹道: "臣女不才,卖弄一二,实实的有苦衷,请皇上恕罪" 杨紫青手里的文章啪的一声甩在与书案上,洪先生和蕙畹都不约而同的吓了一跳,洪先生急忙道: "皇……" 杨紫青一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表情莫测的开口道: "胡总管,送先生出宫" 胡康道: "洪大人,请吧" 洪先生担忧的看了蕙畹一眼,低低叹了口气,退了下去,杨紫青面色有些阴晴不定,一瞬间他不禁想起了三年前的事情,自己对她屡次试探,却都被她混了过去,难道自己就这么入不得她的眼去吗,竟是躲得这般,生怕被自己瞧上了,难道她不知道,这也是欺君之罪吗,如果这次不是为了救其兄,自己还不知道要被她蒙骗多久呢,原来自己的感觉没错,她真的是一个聪敏不凡的女子,自己却因为她的屡屡躲避,与她失之交臂,难道她不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吗,天下皆在自己手中,何况她一个区区小女子。 想到此,不免内心恼了起来,回身坐在后面的宝座上开口道: "你可知罪" 蕙畹一愣,心念电转开口道: "臣女救兄心切,请皇上恕臣女贸然见驾之罪" 杨紫青心道,你倒油滑,哼了一声道: "旧年,朕曾试你才艺,你可还记得你说的什么" 蕙畹不禁暗惊,心道这是杨紫青明白过来,要和自己倒后账,这可不妙,但细细一想,自己那时也不过是说不善诗词歌赋罢了,哪里有什么,可是也知道,和皇上辩驳,不是找死吗,遂只低声道: "臣女知罪" 这一声却是温软无比,听在杨紫青耳朵里甚是舒服,遂把那恼她的心压下了一些,开口道: "即是知罪,起来回话吧" 蕙畹这才松了口气,站了起来,却仍颔首,时辰尚早,不过才辰时,御书房琉璃窗外射进来一缕朝阳,照在她的身上,显得越加通透明亮,一袭浅绿色的儒裙春装,裹住窈窕的身姿,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婷婷立于光影里,真真美的惊心动魄,可惜却看不见容貌。想到此,杨紫青道: "抬起头来" 蕙畹低声道: "臣女有罪,不敢抬头" 杨紫青脸上划过一丝笑意道: "恕你无罪" 蕙畹缓缓抬头,和杨紫青的目光一对,随即又低下头去,杨紫青突然明白了,何谓惊鸿一瞥,自己那夜回宫也私下里想过,张蕙畹若是女装是何种风姿,可是远不及亲眼所见来的震撼,这一瞥,杨紫青竟然觉得,仿佛自己后宫的那些倾城佳丽,都瞬间失色,不是胜在五官容色上,而是她的一双潋滟双眸,和她通身的书香气,还有眉稍眼角不及掩藏的灵气,这个张惠畹却真算得是仙姿玉质,不同凡人。 杨紫青低头看了眼案上的锦绣文章,心里更添了几分喜爱,柔声开口道: "胡康,赐座" 胡康在一边却是看的胆战心惊,就刚才两人那一瞥,胡康就看出了,皇上恐怕入了心,这可如何使得,张蕙畹如今何种身份,却是未来的世子妃,若是皇上动了心思,可是君夺臣妻,兄占弟媳,大大的丑事啊,不禁暗自焦急,但也不能违逆圣命,遂搬了个绣墩放在下首。 蕙畹谢了座,侧身而坐,杨紫青也不是色迷心窍的昏君,所以虽是甚喜欢她,却也不会坐那烽火戏诸侯的蠢事,博文一事,自己实在不想再拖下去,拖的越久,恐更难处理,想到此,开口道: "你写这一篇君子不党,朕甚是倾慕你的才气,也知道你的意思,朕今天可以给你句话,张博文这次冤屈了,待过几年,朕自会给他平反,且你放心,朕保证,不会牵连你的父兄,还会寻个机会,加官进爵以示补偿......" 杨紫青话没说完,蕙畹蹭一下站了起来,怒气盈胸,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开口道: "补偿,家人都没了,荣华富贵要来何用" 杨紫青一愣,面色一沉道: "张蕙畹,你......" 大胆,放肆,两个字没说出口,却发现,现在的张蕙畹一扫刚才的拘谨,抬头直视着自己,一双剪水明眸中,燃烧着汹汹的火焰,浑身剑拔弩张,仿佛一个战场上对敌的将军一般,整个人亮丽的令人不敢逼视,焕发出一种夺目的美丽,不禁令杨紫青有瞬间的失神。 胡康在一边轻轻咳嗽一声,杨紫青才回神道: "张蕙畹,你这是质疑朕吗" 张蕙畹却也不惧,嘴角牵起一丝讽刺的笑意道: "皇上刚才不是说了,臣女兄长是冤枉的,那么为什么冤枉不能昭雪,却要枉死,这就是皇上的圣意吗,臣女领教了,皇上不怕臣子们寒了心,冷了血,以后再无人可用吗" 杨紫青一掌拍在案上道: "张蕙畹你大胆,你给朕跪下" 张蕙畹跪了下去,腰板却仍然挺得笔直,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杨紫青,清晰的眸光仿佛能看到杨紫青的心里去,令杨紫青不禁有些难看的恼怒,待要治她个大不敬之罪,心里却又实在不舍,沉默半响,开口道: "朕知道你们兄妹情深,但国家、国家、国在前,家在后,盐政不能乱,你非无知女子,当知道取舍乃是为君之道" 蕙畹知道他说的原也不错,但是博文的性命,她无论如何不能眼巴巴看着就这样丢了,想到此,俯身连着磕了三个响头,头扣在地砖上咚咚作响,抬起头来时,雪白的额头却已经一片血色通红,直视杨紫青开口道: "臣女只想保得长兄一命足矣,并无其他奢求" 杨紫青扫了她的额头一眼,心里不禁怜惜非常,手指轻轻敲击书案发出叩叩的轻的响,看了看地上跪着的蕙畹,站起来又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才大道: "胡康,传朕谕旨,着平安王世子杨紫安,亲自押解张博文进京候审" 说完看着张蕙畹道: "这下你可以起来了吧" 张惠畹急忙又磕了一个头道: "臣女代一家老小,谢皇上隆恩" 许是刚才磕头的时候用力过猛,更也许是从昨晚到今晨忧思难寐,且水米未进,这一站起来,顿觉天旋地转,浑身一松,竟向旁边倒去,杨紫青一惊,下意识的伸手一接,就把蕙畹接在了怀中紧紧抱住。 正文不饮已醉 蕙畹一睁眼就见明黄色的顶棚,不禁有瞬间失神,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 "醒了" 蕙畹下意识的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对面靠窗的沿炕上,倚着明黄团龙引枕的,不是杨紫青却是何人,蕙畹突然清醒,急忙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躺的地方,竟是一张明黄的软榻,飞快的扫了自己一眼,衣服很完整,绣鞋却已经腿了去,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妥,遂急忙侧身下塌,杨紫青挥挥手,一个旁边恭立的绿衣宫女上前,服侍着蕙畹穿上绣鞋,蕙畹急忙站起来,紧走几步跪下道: "臣女御前失仪,请皇上治罪" 杨紫青微微含着笑意,打量了她几眼,刚睡醒,头上的发髻有些蓬松,双颊有些浅淡的晕红,和刚才的机灵果敢不同,却呈现出来一种慵懒别致的风情,更别有动人心处,杨紫青放下手里的书卷,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柔声道: "起吧,朕恕你无罪" 蕙畹忙要磕头谢恩,却被杨紫青一把搀扶住手臂道: "不要再磕头了,仔细头又疼了" 语气温柔宠溺,竟然让蕙畹有片刻的错觉,以为自己眼前的是杨紫安,可是蕙畹很快清醒过来,急忙站稳了,向后连退了两步,脱离开杨紫青的掌握,杨紫青脸上闪过一丝不快,蕙畹余光匆匆扫了一眼室内,却不是刚才见驾的御书房,对面的沿炕上有一紫檀雕花炕几,上设青花三友图玉春瓶一对,青花雕进宝图盆,珊瑚盆景,明黄的坐褥引枕,东侧碧纱落地罩里面隐约可见雕花的罗汉床和明黄色幔帐,碧纱罩上面有三字匾: "体顺堂" 蕙畹不禁大惊,她旧年曾在宫里走动大半年,知道这体顺堂却不是别处,乃是皇上独居的寝宫,自己怎么会上这里来了,实在大大的不妥,且四周虽明亮,却是角落里的落地琉璃灯射出的光芒,可见时辰已经不早,自己可不能在这里久留了,想到此,急忙一褔道: "臣女谢皇上隆恩,臣女告退" 杨紫青扫了她一眼道: "你也不用急着告退,朕已经命胡康亲自去侍郎府走了一趟" 蕙畹一楞,自己来这里却是没知会家人的,胡总管这一去,岂不更是添乱。杨紫青打量她的神色继续道: "朕让胡康传了口谕,说你进宫来给太后请安,太后甚喜,故留你在宫中陪伴几日" 蕙畹不禁一惊急忙道: "这却如何使得,臣女......" 杨紫青手里的斗彩团花茶盏,啪的一声,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蕙畹吓了一跳,停住话头,抬头看向杨紫青,他的脸色甚是阴霾,目光深邃而霸道,蕙畹突然醒悟,杨紫青毕竟不是紫安,他不容人反对,挑战他的威严,可是自己滞留宫中,那里是回事,心里暗暗掂量着,如何脱身出宫。杨紫青目光一闪,开口道: "你不是要救你兄长吗,即便押回京来,恐还要想出对策才是,此案的卷宗现就在朕的御书房里,朕瞧了两天,也没找出破绽,纵是朕想给张博文开脱,也是要寻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吧,朕准你在宫里查阅盐政司呈上来的卷宗,你若找出证据,张博文自是可免一死,若是你寻不出来,你知道,即使他进了京,也是国法难容" 张蕙畹倒抽一口凉气,暗道:是啊,自己只想到了眼前的拖延之计,博文进了京,却仍然死罪在身,如何能免一死,博文的生机,却真的在那一堆盐政司上呈的卷宗上,若是皇上准许自己查阅,自己也许就能从中间找出蛛丝马迹,滞留宫中虽不妥,但为救博文,也只能是赌上一把了,想到此,盈盈一褔道: "谢皇上体恤,臣女感激万分,可否容臣女现在就查阅" 杨紫青嘴角牵起一丝笑意道: "既如此,却也不急在一时,如今已经到了晚膳时辰,你先陪着朕用膳后,再一一查阅也使得" 这一说,蕙畹还真觉得腹中饥饿难耐,是啦!自己这一天一夜几乎水米未尽,遂开口道: "谢皇上恩典,只是君臣同桌而食,尚且不和礼法,况区区臣女" 杨紫青瞥了她一眼道: "你和朕讲规矩,那么查阅卷宗却是你一个臣女的本分吗" 蕙畹不禁噎住,杨紫青却笑道: "放心,朕又不是老虎,你怕何来" 说着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道: "况你上午的言行何尝又合乎半点规矩" 张蕙畹脸色一滞,却也没再搭话,杨紫青轻击手掌,胡康进来,杨紫青道: "传膳吧,就摆在......" 说着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张蕙畹,略一沉吟道: "摆在西次间好了" 张蕙畹暗暗吐了口气,西次间比邻御书房,比这里却好了太多。皇上的晚膳也并不如想象的奢侈,但却精致非常,分量不多,种类却不少,一个个的精致小碟子里面也不过就一点儿的份量,虽是说和皇上一起用膳,但是蕙畹却坐在下首的杌子上,面前放了一张雕葡萄纹的檀木小几,蕙畹心里不禁一叹,大约自己这待遇,已经是皇上给的最大的恩典了,可是余光扫了眼,高坐炕上的杨紫青,总觉得自己仿佛矮他一截,尊卑立现,这令蕙畹有些不大不自在。 杨紫青今天心情大好,不禁觉得今天的饭食尤其香甜,遂进了两小碗饭,但是蕙畹却截然相反,虽玉粒金莼,仍食不知味,只略略进了半碗饭就住了,杨紫青微微皱了下眉,吩咐道: "另熬一碗糯糯的燕窝粥来" 胡康楞了一下,目光复杂的扫过张蕙畹,退了出去,宫女太监上来收拾了,上了新茶来,蕙畹却有些坐立不安的道: "可否容臣女一阅卷宗" 杨紫青却含着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道: "既你如此急迫,那就随了你的意,胡康,把盐政司的案卷拿过来" 不一刻厚厚的卷宗摆在了炕几上,杨紫青伸手一指对面道: "你坐过来瞧吧,这儿的灯亮一些" 蕙畹扫过去,沿炕侧设了一对铜托牛角灯,却是明亮的紧,略一犹豫,还是走过去,却立于沿炕边,拿起桌上的卷宗细细翻看,里面是盐政司呈上来的,博文上任其间受贿证据账本等物,明细的很,且每笔账上均有博文盐政督查府的官印,和至少三个经手官员的小印,一看上去却铁证如山,但是假账不管怎么做,都有漏洞,这是蕙畹所坚定的信念。 蕙畹从来没这么庆幸过,现代时自己学的是财务,而且干了好几年,要不然,此时估计就要无计可施了,蕙畹看了一眼账本上繁琐的大写数字,遂向一边的小宫女要了眉墨和宣纸,在桌上开始把账本上的数字一一转为阿拉伯数字,再分别列成丁字帐的形式,顿时一目了然。 但是厚厚的账本,却是要列上一阵子的,蕙畹全神贯注的做她的事情,杨紫青却斜斜靠在引枕上,手握一卷书册,有一搭无一搭的瞧着,目光却透过书的缝隙,打量忙碌中的蕙畹,眼中不禁浮现讶异,看她要了眉墨和纸过来,接着就看她飞快的翻着账本,手下刷刷的在纸上写着什么,却甚是流利通畅。 杨紫青不禁好奇的向纸上扫去,不禁一愣,纸上密密麻麻的列着一连串的洋数字,杨紫青在洋人进贡来的钟表上见过这种数字,却没真的见人用过,看她用的如此自如,可见是个极精通的,这张蕙畹每每带给自己震惊,杨紫青甚至不知道,她还有多少东西,是自己不知道,隐藏起来的。 杨紫青的目光扫过青葱玉指上移,落在她伸出的凝脂皓腕上,皓腕上带了一对璃纹细金镯,映着她的手腕越发的莹白如玉,春装罗裙本就轻薄,灯光一照,隐约可见里面腻白的肌理,削肩而上,脖颈处的领口沿着攒边的细细薄纱,掩住里面的透体春光,弧度优美的下颚,红润的樱唇上有些微微的晶亮水泽,大概是刚喝了茶的缘故,挺鼻上面是一双晶莹的眸子,如今低低垂下,伸展出高高翘起的眼睫,遮住了眸中潋滟的光芒,秀眉微蹙,刘海低垂,头上别的一支翡翠蜻蜓簪,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灯影下,却真真如振翅欲飞一般。 杨紫青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弦仿佛也随着她头上的翡翠蜻蜓,微微颤动着,如平静的心湖,突然悄悄落下一颗石子,细细的波浪一圈一圈的荡漾开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杨紫青不禁暗暗后悔,当初自己怎么就下旨赐婚了呢,不然以张家的家世,且只有一女,必是要进宫阅选的,那时候,这样才貌双全,举世难寻的佳人,就名副其实的属于自己了,可如今,即使心动,即使喜爱,但她即是臣妻,又是弟媳,自己已然错失,心里颇有不甘。 这时也不得不羡慕起紫安来,能得如此兰心慧智的解语佳人为伴,也不枉此生了。蕙畹这一算,却是忘了今夕何夕,胡康呈上燕窝粥,杨紫青示意给蕙畹,胡康遂轻声道: "张小姐!张小姐!张小姐......" 唤了她几声,蕙畹才听见,抬起头来,胡康急忙呈上燕窝粥道: "皇上赐下燕窝粥" 张蕙畹急忙要谢恩,却被杨紫青一抬手止住道: "你站了这许久,不累吗,坐下吧,这里不是朝堂,不用如此拘谨,且这帐一时半会儿恐也查阅不清,你要是一直站着,岂不要累死了" 蕙畹一想也对,抬头扫了杨紫青一眼,此时的杨紫青温柔和悦,竟和平日判若两人,其实和紫安两人颇有些相像的,不禁令蕙畹突生出有几分难言的亲切,遂卸下了些许心防,遂谢了恩,坐下喝粥,杨紫青扫了她一眼,大约这两日忧思,眼下有些淡淡的青黑,不禁心下怜惜,开口道: "卿可知庖丁解牛乎" 蕙畹一愣,不晓得杨紫青问她这个作甚,遂点点头道: "《庄子养生主》里的一篇" 杨紫青微微一笑道: "可解其意" 蕙畹眼珠一转,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杨紫青让她劳逸结合,遂看了看桌上的账本,恐怕今夜也弄不完的,且自己的眼睛确实有些酸涩难当,不禁开口道: "谢皇上指点迷津" 杨紫青不禁低声笑了,和她说话真真令人愉悦,聪明机敏,不用自己着意解释,只一点即通,蕙畹喝了粥,侧头扫了窗外,这西次间窗外是养心殿的后院,透过琉璃窗,可见院内的两株女儿棠,枝头簪满了粉嫩的海棠花,一簇簇的,在明亮的月色中,显得分外娇媚。杨紫青道: "坐了这会子了,不如随朕去院子里走走可好" 说着不待蕙畹回答,已经率先下了炕,龙行虎步的向外面走去,蕙畹只得跟了出去,春末风清,却有明月当空,好一个难得的月夜,蕙畹不禁深深吸了口气,院中的女儿棠却不禁勾起了蕙畹些许思乡的情绪,平安城的家里也有两颗,记得刚搬去时,也不是很高大,后来,自己归家时,虽然远不及眼前这两株蓊润繁茂,却已是郁郁葱葱的了。 海棠树下设了石桌石凳,胡康拿了软垫放在凳子上,杨紫青坐下道: "你也坐吧,如此月色,不要辜负了,朕与你赏月谈诗如何" 蕙畹一愣,张口要拒绝,杨紫青瞥了她一眼道: "旧年朕曾问你,你说不善辞赋,不过些许识得几个字,如今还要推辞,却是不能了吧" 一句话堵住了蕙畹的退路,蕙畹只得坐下,细细看去,月光下的海棠别样娇艳,一阵夜风拂过,随着叶子浅浅的沙沙声,落了一地的浅淡的花瓣,令人不免叹息刹那芳。杨紫青颇有兴致的道: "古今咏海棠的诗词多矣,唯独东坡居士的最绝,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霏霏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卿觉得如何" 蕙畹也被眼前的瞬间美景震慑住,随口道: "我倒记得一首咏秋海棠的,栽植恩深雨露同,一丛浅淡一丛浓。平生不借春光力,几度开来斗晚风?" 杨紫青一怔道: "这个朕倒不曾读过,却是何人所作,颇有大气之风" 蕙畹摇摇头道: "很久以前看过的,臣女也记不得了" 杨紫青微微一笑,月光下,对面的佳人,何尝不是最娇艳的一朵,月色、海棠、佳人、交织酿出一坛最香醇的美酒。令杨紫青不饮已醉。 琴挑蕙畹 天一蕙畹才找出几个疑点把博文贪污受贿私账和督查府进出公账一对就出了纰漏几处进出竟然相差无几可见系出一人之人而这个人就是向盐政督抚举报之人也是博文督查府里主薄齐安。 张蕙畹暗叫不好急忙拿了私帐去禀告杨紫青这日杨紫青心情却愉悦非常虽然还在歇朝却已经有了精神处理积压政事白天他和蕙畹人一个御书房一个西次间各自忙碌御膳这日却都摆在了西次间晚间安排蕙畹歇在西次间耳房榻上但是目前蕙畹还没用到往往吃过饭后人会闲谈一刻。 谈话内容颇广从朝廷弊政到诗词歌赋从绘画到乐理包罗万象蕙畹原就知道杨紫青喜好毕竟有求于他故屈意交好也不在蓄意隐藏和他侃侃而谈杨紫青原也是一个才高之人虽帝王心胸却也有几分文人气息且喜好颇广平日常恨后宫嫔妃虽广有颜色却无几个秉真才情就是有些真才情和眼前蕙畹一比也是天上地下之别。 越了解越喜爱越喜爱越遗憾就是此时杨紫青心情杨紫青不得不说张蕙畹真乃世所难见之奇女子也秉性柔佳却又柔中带钢并不一味谄媚附和且才气纵横琴棋书画除了棋艺外均太过出色且非寻常闺阁见识胸中自有丘壑这样女子真正是集天地造化之功而生那里是凡俗女子可比较。 不说别就她那一片策论杨紫青很清楚假使三年前她也去殿试那么三张三鼎甲必出一家也。且容颜秀色丽质天然最要紧是毫不做作胜在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杨紫青竟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白活了总共加起来。没有这天快活所谓知己红颜当如是吧。 正想着胡康进来道: "张小姐有事求见皇上" 杨紫青颇为无奈要说蕙畹不好地方就是礼节恭肃并无一丝逾矩却令杨紫青觉得有些疏离不舒服他心里想若是人也能像平常朋友一样自在相处该是何等迤逦光景想到此不禁暗暗一叹一摆手道: "让她进来吧" 蕙畹手里拿着私账躬身走了进来行了礼和杨紫青细细说了其中缘由杨紫青虽知道她有些不同寻常才能却不想她这么快就查了出来这可是户部官员们集思广益都没瞧出来她说许多东西杨紫青并不大理解但是却也知道这个齐安实在乃是此案关键然杨紫青也早就收到了消息这个齐安举报了张博文后就莫名失踪不知去向了。 以前杨紫青是打定主意牺牲博文也就没有下力气搜寻如今既要为博文开脱却势必要寻出此人方可想到此开口道: "胡康命禁宫暗卫速速出京赶往江南寻了这齐安与朕带回来。" 胡康领命而去蕙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虽不是十分有把握但是最起码看到了一线生机紧绷神经忽松散下来竟然觉得有些眩晕不由身子一晃杨紫青急忙伸手扶住她道: "你这日可是累很了女儿家本身子娇贵那里禁得住即是已经寻出来证据接下来你就不要操心了朕即应了你自会尽力你去歇一会子去吧脸色难看紧" 蕙畹也觉得太阳穴一蹦一蹦隐隐作痛可是却也知道自己滞留宫中日已是不妥如今既已无事那里肯再停留急忙后退步跪下道: "臣女谢皇上厚爱然闺中女儿日不归已是逆了闺训何干敢在做延迟请皇上准许臣女出宫" 杨紫青不禁一愣是啊自己竟忘了她不是自己妃嫔可以永远留在宫中留在他身边她是臣女臣妻、更是弟媳自己和她却是有缘无分想到此心中不免涌起一股恨不相逢未嫁时难过扫了蕙畹一眼见她容色暗淡芙蓉面上尽是疲惫不禁开口道: "你若这样回去也不妥不若在耳房歇息个时辰重新梳洗了再家去吧不然恐你父母瞧见你样子忧心来人扶小姐下去休息" 日一没合眼蕙畹也真有些支撑不住遂也没反对想着自己歇一会子就好但她连着几日操劳早就耗费了全部精神加上事情终有转机心思放松了一些故一沾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杨紫青本来巴不得她留在宫中越久越好故吩咐了宫女点了安息香不去唤她。 因此这一觉蕙畹竟睡到三更时分才清醒过来一睁眼耳边就飘来若有若无琴声仿佛从窗外传进来蕙畹坐起来见耳房中并无一个太监宫女只有紫檀灵芝纹案上白玉雕兽面纹香炉里香烟袅袅蕙畹下了塌摸摸头发有些散乱故拿起案上一把牛角玉梳简单梳理顺了把侧头发绾在脑后仍用翡翠蜻蜓簪别住略略理了下身上宫装。 自己衣服早就换了下来如今身上却是一件宫女绿色宫裙也为了方便毕竟若不是宫女在宫里滞留被人传出去总是不好收拾利落了蕙畹举步迈出了西次间顺着琴声寻去后院海棠树下却是杨紫青正在月下抚琴。 今杨紫青很不一样穿了一件白色团龙锦袍束发金冠朦朦月光越过簇簇浅淡海棠花落在他身上氤氲出一圈迷离朦胧光晕显得犹如梦境一般琴声从他修长指尖跳出荡漾在这明明色中清越非常。 却是一曲《凤求凰》蕙畹顿时心惊自己情急之下竟倒疏忽了杨紫青何人封建社会手握绝对权力帝王霸道掠夺几乎是与生俱来本能且他非优柔王者而是一个禀帝王术于胸中严厉之君这样皇上百年难遇却也很极难对付《凤求凰》是昔日司马相如琴挑卓文君而奏一曲却哪里适合自己和皇上。 刚想到此杨紫青蓦地抬头灼灼目光注视着她眸光深邃晶莹不可见底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开口随着琴声而歌: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杨紫青声音和紫安很像磁性而低沉有一种大提琴音色厚重质感异常好听蕙畹面色复杂望着杨紫青人就这样对视着竟是谁也没有移开去一曲毕杨紫青开口道: "朕之一曲可愉卿耳乎" 蕙畹却没接话缓缓一褔道: "臣女参见皇上" 杨紫青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不悦蕙畹目光扫了案上古琴琴身通体墨黑隐隐泛着幽绿有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不禁惊道: "这......这琴可是当日相如之绿绮吗" 杨紫青道: "不想你却识得" 蕙畹却也习琴艺多年当然也有些爱琴之癖故上前几步仔细端详琴内有铭文篆刻:"桐梓合精"果真是绿绮蕙畹伸手一拂连串清越音色跳出杨紫青笑道: "相如一曲成就千古佳话不知朕今一曲可有同妙否" 蕙畹不禁暗暗翻白眼心道谁说古人保守了不过比较委婉罢了古人是玩暧昧鼻祖蕙畹心里快速思量着该如何对付他杨紫青性格是你越拒绝恐他越有兴致上位者劣根性对他用硬没用软却也不成要从根本上难他一难令他自己歇了心思为上。 想到此蕙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开口道: "皇上琴艺超群臣女也曾习学过几日今日也以一曲相何如" 杨紫青站起来立于一侧道: "朕洗耳恭听" 蕙畹微微一笑坐下试了试音准脑子里想了想玉指一拨连串琴声流泻而出杨紫青眼中涌上赞赏蕙畹明眸若有若无扫了杨紫青一眼也随着琴声浅吟低唱起来: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余音袅袅绕梁不绝杨紫青不禁有些怔楞望着蕙畹这是怎样**机智女子自己用相如凤求凰相询杨紫青想了半虽说和紫安情分深厚然如此女子却是那里再去寻一个来遂心里起了一丝奢望心想不妨试探一二若是蕙畹对自己有哪怕一丝情意自己何妨再赐世家贵女于紫安为妃以蕙畹智慧和才情和自己并肩而立也当得于于民却也是有利当然这也是是杨紫青私心。 他不想放下这个女子在发现自己也如寻常凡夫俗子一样动了心前提下这种由心而发喜爱有一种杨紫青从来没体会过美妙滋味蓦然回首仿佛自己过去二十多年都犹如一眼枯井了无意趣。 因此以一曲凤求凰来试探蕙畹不想蕙畹却用文君一曲白头吟相和意思是告诉紫青她要不是为凰而只要一心人足矣而她一心人显然不是自己且即使把她留在身边自己何尝又给起她一心人想到此不禁悲喜交加放手和不舍瞬间涌上胸臆混乱如麻一时难以分辨沉默片刻才开口道: "你确定紫安就是你一心人吗" 蕙畹迟疑片刻摇摇头道: "不确定但是臣女曾立下誓言择婿唯一要求就是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者若紫安做不到那么臣女誓死不嫁即使嫁了也情愿和离" "和离" 杨紫青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免惊讶看着蕙畹这是怎样女子外表柔美温和内里却坚如玉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杨紫青顿时清醒了过来看似大度得体才情绝世蕙畹却真真是一个不折不扣小女子她不适合朝堂也更不适合后宫不知怎一向最厌烦妒妇杨紫青对她惊世骇俗想法却不厌恶反而从心中涌出一股怜惜是怜惜怜惜她敢为人所不为敢做人所不敢做之事但是却不莽撞一进一退皆显出超凡智慧这是一个有大智慧女子可以谈笑间化戾气为祥和自己又怎么忍心去责怪为难与她呢。 想到此杨紫青不禁微微一叹开口道: "朕即不是你一心人也不可能做到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更不舍为难于你故朕放手" 说着抬头看了一眼空中皎皎明月继续道: "惟愿今于卿对坐倾谈一夕可否" 蕙畹不禁灿然一笑点点头道: "臣女自当从命" 说实话蕙畹都没想到能如此容易其实细想起来也很符合杨紫青性格他历来杀罚果断即知不可为当然不会纠缠况蕙畹很清楚这里面还有紫安和平安王情分在毕竟平安王曾助他与危难之中紫安又和他亲如同胞加上自己坚定表达了立场慧智如杨紫青自是不会再纠结下去。 这样拿得起放得下君王却是古今罕见令人敬佩之余不禁也有一丝丝心动若是没有紫安在前自己也许会被他打动也未可知。人放开了心中顾忌藩篱敞开心胸倾谈蕙畹再没有丝毫隐藏无论杨紫青说什么都会把自己知道也许对他有用倾囊相告杨紫青如获至宝。 他完全没想到这丫头还有这么多精致心思何止诗词歌赋治韬略农桑经济她无一不通娓娓道来令杨紫青受益匪浅且她眼中闪现熠熠光芒比天际晨星更璀璨杨紫青目光扫过她焕发夺目神采绝丽容颜暗暗收纳于心细细藏起来以待他日慢慢回想。 杨紫青知道穷极自己一生大概也再也忘不了今忘不了今皎皎明月和这个如星月般夺目女子。 紫安回京 ,或许应该说张家,齐安十天后被禁宫暗卫寻到,带入京中,齐安其实也是个举人出身,落第后,寻门路进了督查府做了主薄,一开始也抱着好好当差念头,但是盐政司向来就是一锅浑水,进来了想独善其身绝无可能,再说他官卑职小,略略挣扎几次,就同流合污了。 虽如此,却也未完全泯灭良知,尤其对新到任盐政督查张尤其敬佩,觉他做了自己敢为之事,且敢以自己身家性命,锦绣前程做赌注,立志肃清盐政,虽知道这过是蚍蜉撼树,但心里却暗暗佩服,想他们竟找到自己,设计扳倒张搏,齐安毕竟没有张勇,而且如何置身家老小性命顾,因此无奈举报了张。 自己却急速安置了妻儿,偷偷潜在乡下避风头,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即使如此,那些人还是放过他,派人追杀他灭口,若是他机灵,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齐安这才明白,即使自己举报了张,自己也难保性命,因为都知道张岂是无名之辈,张家虽是世家大族根深叶茂,但却是近年来天子宠臣,鼎盛之家,且和平安王府结了姻亲,那里是那么好碰。 说好,皇上就保了张,那岂白费功夫,但是如果自己一死,就变成了死无对证,张罪就算真落实了,即使皇上也难翻案,险险躲过了几次,已经筋疲力尽,最后禁宫暗卫找到他时,他竟然有松了口感觉,事到如今,自己也只能全盘托出,至少能保住妻儿平安,打定了主意,遂很配合和暗卫悄悄进了京城。 杨紫安押着张于半月后进京,辘辘囚车消磨掉了张胸中大志,经此一事,张终于知道,畹儿说对,官场自有一套规则在,若你想违逆,势必会遭到群起而攻之,当初自己出升盐政督查之时,畹儿特意给自己捎来一封家书,里面历陈盐政弊端,但最后也警告他可妄动,根叶未深且孤立无援,独善其身以待时机。 可自己却被皇上器重托付密旨,冲昏了头脑,竟忘了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是世子及时赶到,恐仅自己性命保,妻儿安全也堪忧,免精神萎靡,心灰意冷,在等待圣命这几日,张也做了最坏打算,想来自己这一次再也进了京,见到双亲弟妹了,因他很清楚,皇上明知道他是冤枉,也绝可能以大燕整个盐政,来救他一个小小张,且案件关键人齐安也已见踪影,想来被灭口了也未可知,没有齐安,皇上就是有心,恐也难度悠悠之口。 但却与三日后,接到了八百里加急谕旨,着世子押送自己进京,张禁暗暗稀奇,琢磨了这半个月,也没想明白,皇上为何要冒着风险押自己进京,直接放弃才是他雷霆之风。杨紫安扫了一眼囚车里张,一路虽有自己照顾,依然蓬头垢面和往日儒雅判若两人。 心里也免暗暗掂量,杨紫青性格他非常清楚,是为了私情而至事于顾人,而且他作风冷峻,取舍间即快又准,这次虽说自己安慰了几次,但是心里却也知道,恐皇上会放弃,以平盐政之乱,谁知竟然是,看这情形,皇上是要力保了,这完全合杨紫青性格,疑惑之余,免也心下暗喜,若测,他们兄妹向来情深,恐畹儿要承受住。 远远就见城门处一大堆人,离得远看清晰,但是杨紫安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带着帷帽蕙畹,那种强烈感觉告诉紫安,那个迎风而立女子,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畹儿。一年见了吧,杨紫安顿觉思念之情暴涨数倍,在胸臆中翻滚,恍若要立时破胸而出一般。 带着浓浓思念望前方佳人,轻薄白色儒裙,裹住娉婷身姿,晨风拂过,衣袂飘飘,仿佛清减了很多,却平添了些许旧日少见羸弱之态,霎是惹人怜爱,想来这一向为之事忧思过度所致,想到此,紫安免心疼至极。 蕙畹一家因得了信,想着进了刑部,因案子为圣上亲审,却能探视,故在城外等着,想着无论如何先见上一面才是,故一早携家带口在这里候着,蕙畹搀着刘氏,如今有了生机,张云卿才告诉刘氏知道,刘氏听了,真真如晴天霹雳一般,还道说这一个月怎见家书,原来竟是出了这等大事。 刘氏虽系村妇,但见识却差,也明白这事虽说有了开脱因由,说好长子就性命保了,刘氏心道,荣华富贵都过是眼烟云,转瞬即逝,官场风云变幻,真真险峻万分,掂量着这次若侥幸开脱了出来,如辞了官,仍会老家平安城去,虽如为官体面,但图个平安和乐才是真道理。 虽心里已经有了十分准备,但看到木龙囚车里狼狈儿子,刘氏还是忍住泪如雨下,紫安一挥手,大队人马停了下来,蕙畹扫过紫安,看向后面囚车里,心里禁酸涩无比,这哪里还是那个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后,风光上任大哥,头发散乱,胡子邋遢,最令人难过是仿佛消磨掉了满腔意,眼中光芒黯淡,如一滩死水一般波澜起。 张蕙畹禁暗暗心惊,恐经此一事,再也无心仕途了,想到此,低低叹口,众人对紫安行过礼后,刘氏紧走几步靠近囚车,伸出微颤手去打理有些散乱发丝,眼中顿时涌出抑制住晶亮,哽咽开口: "请恕孩儿孝,能承欢漆下,却还令双亲担忧....." 张云卿开口打断他道: "做很好,只......只......" 后面话竟是说出口来,蕙畹紧忙上前,低声道: "大哥宽心,齐安已经羁押在京,案子有望翻转" 眼睛一亮,看着蕙畹,忽然明白过来,想来亲人们知想了什么法子,才保了自己一命,他比谁都清楚,这简直难如登天,也知道,能在这个节骨眼使上力,想出点子,非聪敏畹儿莫属,可平安王都没能办到事情,畹儿究竟是如何办到。 想到此,疑惑看向蕙畹,蕙畹明白他心思,伸手握住他手道: "大哥放心,我无妨,家里也无妨" 这才暗暗松了口,其实现在想起来,自己这一大家子,每到关键时刻,主心骨都是小畹儿,知道她是好,还是真真聪敏无敌,每每总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故此心下大定,望着刘氏开口道: "珺瑶已经有了身孕,孩儿这一出事,倒是连累她日夜寐,还请娘亲顾念一二,多多开导于她,毕竟她腹中是我张家骨血" 刘氏本难过紧,一听这个,脸上倒露出了一丝喜色,急忙点点头,蕙畹转过去正对上紫安目光,蕙畹款款上前,深深一褔道: "畹儿这里多谢紫安哥哥了" 大庭广众之下,紫安自是好太过亲近,伸出一半手,又缩了回去,透过帷帽前低垂薄纱,仔细打量蕙畹,果是清减少,昔年有些圆润脸颊消减了下去,却显得眉眼更加亮丽,即使隔着薄纱,紫安也禁心摇意动,却真真出落了。紫安微微凑近她,低声道: "你们用了什么法子说动了皇上,父王来信说,这一向,皇上连他面都是避而见" 蕙畹目光微闪,看着紫安心里暗暗掂量,是否要直言相告,可是又有些拿准紫安会会怪她莽撞,且毕竟自己利用是杨紫青爱美惜才之心,这里面暧昧官司,如何能让紫安知道,蕙畹素来知道,紫安虽看似温,却在自己身上颇为霸道,然旧年也会无故吃宗民醋,更何况,自己在宫中和杨紫青昼夜相处两天一夜,如果自己全盘相告,却真晓得,他会如何,即使表面上多,估计心里也会存了疙瘩。 可若隐瞒于他,却也妥,蕙畹心下转了几个过子,突然想到,自己和他婚事想来久,婚后再寻个机会告诉他,到时他若还恼自己,若软语哄他一哄也就是了,想来事过境迁,也无大事。想到此,蕙畹含糊道: "想来是洪先生说了情" 紫安一愣,觉还是那里对劲,但是一想也有几分道理,毕竟洪先生和皇上有师徒之谊,又兼机智很,也许寻个由头,就说动了皇上也未可知,想到此,微微一笑,上下扫了她一眼道: "这一向可是忧思甚了,瞧着清减了少,还要多多保重身子,才是正经,莫要病了" 蕙畹心中一暖,抬头仔细打量紫安,穿着一件蓝色织金锦云龙纹蟒袍,前身从肩部腾跃过来一只巨蟒,间以祥云纹饰,下端行蟒两团,下摆处饰海水江崖,竟是庄重肃穆高贵很,更衬得他身材修长,势凡,大概因为赶路,面色有些风尘,显得有些晦暗,金冠下一双剑眉微微皱着,灼灼眸光却紧紧看着自己,贪婪传达着他心里思念。 蕙畹禁有些脸红,凑近他,柔声道: "你先去交了差事,晚上我过府给王爷请安,陪他老人家用膳" 杨紫安眼睛一亮,扬起一个令人炫目笑容,低低道: "好。" 暂压在刑部大牢,这个倒令张家异常放心,因如今岳父邱联恩已升任了刑部尚书一职,是他女婿,自是会多加顾念。 再说杨紫安排好了,自进宫复命,御书房里,杨紫青这一次见到紫安,心里却有了些微妙变化,虽是大方潇洒放了手,但是杨紫青却也万分后悔,那样美丽机智女子啊,杨紫青甚至觉得,蕙畹若是有心,真可以倾倾城倾江山也为过,但是她却甘于平凡,喜欢那种无争无斗恬然生活,自己既真心喜欢她,自是能由着自己心勉强于她。 而且杨紫青也很清楚,虽然有些有伤自尊,但蕙畹真对自己无丝毫男女之情,而且他看出来,那丫头对紫安是喜欢,两人之间有一种少见默契和温馨,仿佛别人永远也插进去,就像,对!就像当年蕙。 和蕙畹近身接触几日后,杨紫青竟然觉得她和昔年蕙非常相似,若是男女有别,事实摆在眼前,杨紫青真会以为两人本就是一人。当然他知道这绝无可能,可是面对紫安,却也抑制住从心底涌上嫉妒和羡慕,嫉妒他可以得佳人青睐,羡慕他可以和佳人相守。 有蕙畹那样慧智女子相伴,他可以想象出,日子该是多么美好,因此杨紫青有些复杂看着紫安,紫安敏感觉得皇上这次太对,看着自己目光,仿佛有审视,还是淡淡嫉妒和羡慕,令紫安一时摸着头脑,沉默半响,杨紫青伸手扶起紫安道: "这一程,皇弟辛苦了,回去好生歇息几日吧" 杨紫安躬身退了出去,身子堪堪退到门边,杨紫青声音再次传过来: "紫安,三千弱水只取一瓢,你真能做到吗" 杨紫安禁一惊,抬头望去,发现杨紫青紧紧注视着自己,目光深邃而犀利,杨紫安心里电光石闪转了几个念头,大概想通了一些事,心里禁真恼了几分,暗道,自己一向被那丫头哄骗惯了,却一时妨,又险些被她糊弄过去。 父王尚且能办到事情,洪先生如何会办到,想来是那丫头动了心思,他自信最了解那丫头,而且他也很清楚,如果畹儿有意,让皇上喜欢上她,太容易,所以当年自己才迫及待抢先求了赐婚,就是怕皇上见到她动心,毕竟臣难与君争。 令紫安欣慰是,那丫头也和自己是一个心思,几次君前奏对,都机智应付了过去,这次紫安也大约能猜到几分,想来畹儿也是无法,为了救,孤注一掷,进宫见了皇上,以她才情只要展露五分,皇上必如获至宝,且这丫头近年越发出挑,姿色妍丽,配上她世所少见才情,一向颇慕才情皇上,如何会动心,可是这丫头这次却实实莽撞了。 看情形,她到聪明紧,自己寻了法子说服了皇上,虽是为了救兄,可置自己与何种境地,竟是又把自己忘到了脑后,怪得城外见她时,多有讨好愧疚之色,原来如此,过这些待自己回去,再和她算账,目前却要先应付皇上为上,想到此,开口道: "作为男人,哪有悦颜色,且春兰、秋菊、牡丹、芍药、均各占胜场,若要择一而对,时间久了,恐也会厌烦了去,然,对臣而言,畹儿却是是任何一种,她身上有兰精神,菊清高,牡丹绝丽和芍药风姿,且臣对她,怕皇上笑话,已经爱入骨血,那里还能分开来去,三千弱水虽广,然,若那一瓢是畹儿话,臣甘愿只取一瓢饮,因,若是没了畹儿这一瓢清泉,纵有三千弱水又有何趣" 杨紫青禁有些震撼,是啊!自己徒有三千弱水,只缺了蕙畹这一瓢,却仿佛已经成了自己人生最大遗憾。 久别重逢 紫安出了宫,心里着实恼了,不是恼蕙畹擅作主张,而是自己回来了,她还试图隐瞒,紫安心里一直认为,他和蕙畹之间是最亲近,且自小在一起情分,有什么说不得,值得如此藏着掖着,只听皇上口气,紫安就能猜到,皇上对畹儿动了真心,不然以皇上性格,如何会放了畹儿,正因为动了真心,所以不舍为难她罢了。 紫安心里觉得异常别扭,知道皇上也心悦畹儿,自己有一种说不出危机感,遂心情有些郁郁不喜,回王府后,先来见过父王,平安王杨奇因在平安城里暑热难耐,且经常陪着他种花养草说话畹儿进了京,自己一个人在平安城无趣,故也进了京。 要说杨奇对蕙畹真真是发自内心喜欢,在平安城这几年,虽说尚未行大礼,但是蕙畹几乎每天都会过府给自己问安,陪自己谈诗作画之余修剪侍弄花木,蕙畹本就聪慧少见,又兼得了名师指点,于学问上自是一般人不可比,谈论起学问来,头头是道,言之有物,且书法绘画都极是出色,更难得是温婉稳重,大方得体,且对侍弄花草很在行,令杨奇着实过了几年舒心日子。 在他心里,总觉得蕙畹竟如自己女儿一般了,乍一离了,觉得身边空荡荡难过,故也随后进了京,正好赶上张博文出事,于情于理杨奇自是不能袖手旁观,但皇上这次却闭宫不见,也没法子,好在最后听闻有了转机,这才放下心来,杨奇也很清楚,这次估计是皇上操之过急了,毕竟盐政积弊日久,那里能一朝一夕就能肃清,俗话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想破局,必是要缓缓图之为上。 但平安王也不会上折子,他很清楚,自己这个皇上侄子性格,乾纲独断,自登基之后就最厌旁人指手划脚,即使自己是他亲皇叔,若是掺和进去,恐也会被他疑心,毕竟虽是情分深厚但天下之主还是杨紫青,且他自负骄傲很,即使错了,也容不得旁人点破,杨奇自是不会做如此讨嫌之事,心下却也疑惑,这样皇上,轻易不会改变决定,这次如何突然变了主意,力保张博文了呢,令人异常费解。刚想到此,周公公进来道: "世子爷到了" 说话杨紫安一步迈了进来,请安毕,杨奇仔细打量他,这一次出去办差,却是有些黑了,也瘦了,但这都无妨,杨奇却发现,紫安眉梢眼角间有些郁郁不快之色,不免纳罕道: "怎么,差事不顺吗" 紫安一愣道: "不是差事事情,畹儿说,晚上过府来陪您进晚膳" 杨奇听了,面色一喜,急忙道: "我这一程子见她倒少了,想来家里事情忙乱,今儿可是得了空,老周你吩咐下去,让厨房做几个丫头爱吃菜,正赶上紫安也回来了,咱们今儿也热闹热闹" 周公公笑着答应了下去,杨奇扫了紫安一眼道: "如今尚早,你回房去沐浴更衣,略歇一会子去吧,瞧着脸色不好" 紫安遂告退出来。夏天日常,蕙畹来时候,夕阳还没完全落下,却是金黄一片,还有些余热未散,一踏进院里,就瞧见杨奇又在廊下侍弄花草,蕙畹上前行礼毕,搀住杨奇道: "这太阳还未全散尽,外面热很,您却站在外头作甚,您只指挥着,让下人们干也就是了,回头着了暑气,恐不妥当" 杨奇笑着看了看她道: "偏你这丫头是个十分小心,我不过站这一会子罢了,那就能怎样了呢,放心,无事,我好很,还等着抱我孙子,且着重保养着呢" 蕙畹脸一红,杨奇侧头看了她一眼,低声笑了起来,紧接着抄手游廊处,紫安快步走了过来,杨奇看了看他才笑道: "我说今儿你这丫头怎么想起过来了,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来看我老头子,竟是来看未来夫婿来了" 蕙畹目光扫了紫安一眼,低声道: "王爷又打趣,若是您嫌弃畹儿,我这就回去好了" 平安王哈哈笑道: "行了,你们两人官司我也管不了,不过今儿难得咱们一家团圆了,好好吃顿团圆饭吧,你们两个这一回来,咱们这王府才有了些人气,不然就我一个老头子,可是有什么意思" 蕙畹急忙道: "近日有些糟乱,以后畹儿会每日来给您问安" 杨奇却笑道: "过不了多久,咱们就不用这样折腾了" 蕙畹一愣,狐疑看着他,杨奇哧一声笑道: "等你们行了佳礼,你还能回娘家去不成,自是要在咱们家" 蕙畹脸一红,杨紫安看了蕙畹一眼,心道这佳礼自己还需尽快上折催请,势必要把这丫头圈在自己身边,不然那里能放了心去,这个鬼丫头,想着,不禁瞪了蕙畹一眼,蕙畹疑惑看着他,心道这家伙早晨还好好,怎不过这会子功夫,倒是变了个脸,真真越大越成了孩子了。 晚膳摆在正房花厅,四周放了几个松石地粉彩描金花卉大瓷盆,上面堆了雕琢精致块冰,使得一进花厅,就感觉分外清凉,杨奇坐在上首金漆龙纹交椅上,蕙畹和紫安坐在下首紫檀方杌上,一时,下人们挨个进来摆饭,杨奇却兴致颇高道: "老周,去把咱们从平安城带来极品玉带春拿来,此等团圆时刻,岂能无酒" 蕙畹急忙道: "您身体,少饮酒才好" 和杨奇接触久了,蕙畹觉得,他病十有**就是现代先天性心脏病,大约也不是很严重,不然恐也活不到如今,若是注重保养,时刻小心,也无大碍,所以近些年着意帮着他调理,仔细吩咐过周公公,尽量少饮酒,少食多餐,每餐不可太饱,饭后慢步走上一圈,却不可过量,虽说是一些现代人尽皆知东西,但是在这里却无人知晓。 周公公一开始还奇怪,未来女主子怎吩咐自己这些有没,可是他也晓得,未来世子妃虽小,却颇有见识,故也就按照蕙畹说劝着王爷照做了,不想一年后,果然很见成效,王爷身子竟是比那些年强健了不少,遂更是让王爷坚持了下来,如今已经和常人无异,因着这个,蕙畹虽还没过门,周公公已经先信服了。平日里竟是把蕙畹吩咐,比王爷还认真听从,每每杨奇总是咕哝着,自己越来越没有威望了,但是周公公知道,他心里可舒坦着呢,不然哪能一听未来世子妃过府,就急忙命厨房准备她爱吃菜品。 因此,他这一吩咐,周公公却是迟疑瞧着蕙畹。杨奇却有些可怜巴巴看着蕙畹道: "咱们今儿高兴,放心,我就喝一点,保证不多喝" 蕙畹拿他真没辙,时间长了,蕙畹发现,平安王和紫安真真是亲父子,平常看着庄重高贵,可是私下里却都有几分孩子气赖皮,蕙畹对周公公道: "去拿一小壶来好了" 周公公笑着吩咐下去,杨紫安望着两人不禁莞尔,看起来,自己不在这段日子里,畹儿已经把父王都管服帖了,遂一扫刚才心中郁闷,心情顿时好了不少,酒呈上来,蕙畹给杨奇和紫安都斟满了一杯,杨奇扫了她一眼道: "你也喝一杯吧,这团圆酒,可是不能免,再说,将来你们两个成婚后,有些应酬,饮酒自是少不了,左右这酒清香绵长,无妨" 蕙畹于是也给自己斟了一杯。杨奇不禁笑了,端起酒杯道: "来!来,咱们王府虽是一直人丁不旺,但如今却也比旧日强些了,父王如今也没别想头,就盼着你们尽早成婚,好给父王添几个健康孙子孙女,父王就于愿足矣了" 蕙畹不禁脸色大红,紫安却似笑非笑瞄过蕙畹,开口道: "父王放心,孩儿自当努力" 蕙畹面上红晕直红到耳后去了,悄悄瞪了紫安一眼,心道这一年不见,怎越发不要脸面了,不过还是把杯中酒喝了,虽说清香绵长,但是蕙畹还是觉得有些微辣,入喉不禁呛了一下,咳嗽了起来,秋桂急忙倒了茶来,却被紫安接了过去,送到蕙畹嘴边,蕙畹喝了几口才略好些,杨奇不禁笑道: "畹儿可是真真没用很,不过一杯酒罢了,那值得这样,想来是你平日里不沾酒缘故,来!秋桂,给你家小姐再倒上一杯,习惯了就好了" 秋桂无法只得又给蕙畹倒了一杯,这一餐蕙畹竟是喝了三小杯酒,虽不至于醉了去,但是却满面通红,有些微醺,饭毕,杨奇站起来道: "你们小两口也不用在我面前立规矩了,我自去外面散散去,你们说你们话去吧" 说着转身出了花厅,花厅中顿时只剩下紫安和蕙畹,紫安瞥眼打量蕙畹,想来吃了酒缘故,白皙脸上,染上一层明艳粉色,映一双晶亮眸子越发潋滟,几许醉意萦绕其中,平添了几分妩媚风情,夏季炎热,穿很轻薄,一身鹅黄色轻纱裙,裹住娉婷身姿,不过一年时间,已经凹凸有致了,粉色宫绦束住不盈一握纤腰,垂下流苏摇动间,显得腰身越发轻软。 头发挽起一半,用一只粉色芙蓉簪别住,鬓边垂下几缕发丝,仿佛携带了几许别样慵懒风情,耳畔缀着明晃晃南珠,白皙优美颈项下面,攒花镶边掩住前胸,却是轻薄蝉翼纱,微微透出里面葱绿色抹胸上面一支富贵牡丹,端俊俏紧。 看到这里,紫安不禁感觉浑身发热,竟是有些把持不住,急忙错开头去,略略沉静一刻,不禁暗暗好笑,如今自己竟然只瞧着这丫头,都心旗摇动,不知到了洞房花烛,软玉温香一刻,又当如何。想到此,不禁觉得心中萦上几许缠绵。竟是把恼她心思去了几成,微微一叹,伸手牵过她手道: "走吧,上我屋子里坐会儿去,我有话要审你" 蕙畹瞟了他一眼笑道: "如今紫安哥哥真是出息了,想是平日里审问官员惯了,如今回了家来,还放不下,竟是要审问起我来了" 紫安哭笑不得伸手点了点她额头道: "你不要在这里卖乖,你先仔细在心里掂量掂量,可是要有什么话要和我说,若是等我问你,你可想着,我必是要重重罚你" 蕙畹不禁一愣,心道难不成他晓得了什么,不过转念一想不大可能,自己这一停事做隐秘,就是洪先生也只知道些皮毛,若不是杨紫青自己说,他如何能知道,以她对杨紫青了解,他是个极爱面子人,且有君王最基本骄傲,想来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紫安,想到此,不禁心下大定。笑道: "你莫要吓我,我何曾有什么事情来着,不过每日里在家里看书做活计罢了" 杨紫安瞥了她一眼,她那点小心思,如今可再也瞒不过自己去,不过见她如此了,还不吐口,不禁又着恼了几分,哼了一声道: "你也不要这样说嘴,待一会儿,我问了你,你就想着怎么受罚就是了" 蕙畹不禁翻翻白眼,不理会他。进了紫雪斋东次间,虽是也放了几个冰盆,但大约蕙畹喝了酒缘故,依然感觉有些燥热不定,遂这里有冰降温,仍有些微微汗意,遂吩咐道: "秋桂,你去厨房里给我弄一碗,咱们在家时做那个冰品来,多做些,给王爷也送去一碗,消暑解渴最是好" 秋桂应了,转身去了,蕙畹却觉得走了这一会儿子,反而酒劲涌上了来,有些浑身发软,反正自己和紫安也是熟惯,故靠着团副如意引枕,歪靠在沿炕上,闭上眼睛,想着先歇一会子再说,杨紫安瞥了她一眼,知道她恐是不胜酒力,且见她额头隐隐有些汗意,遂命下人端了温水来,亲自拧了温热帕子上前给她轻轻擦拭。 感觉舒服温热,蕙畹不禁睁开眼睛,入目是紫安灼灼眸光,和平常温温不同,此时紫安眼中仿佛蕴含着烈烈火光,令蕙畹不禁一惊,伸手接过帕子道: "我自己......" 来字没出口,就被紫安灼热双唇堵住,蕙畹顿时感觉脑袋嗡一下,浑身更是酸软无力,竟由得他含着自己唇研磨深入。 温香软玉 这,紫安揽住怀里热身子,唇紧紧贴在她唇上,有淡淡酒度过来,令人醺然欲醉,辗转研磨了一会儿,竟觉得不足起来,试着伸出舌头去撬开她牙关,蕙畹本就浑身发,那里有力气抵抗,况且,有些醉意上涌,遂顺从毫无抵抗张开了红唇,紫安毫不迟疑探了进去,四处游弋,仿佛一个帝王巡视着自己领地,忽掳住了她丁小舌,紧紧纠缠,婆娑起舞,唇齿交融,相濡以沫。 蕙畹顿时感觉顷刻间仿佛升入云端一般,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紫安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手不由摸到她轻腰间,轻轻一拉,束腰宫绦散开来,蕙畹薄纱儒裙幽滑落下去,露出一截凝脂白皙臂和雪脯,紫安呼吸越发粗重,舌也离开蕙畹唇,沿着脖颈曲线向下细吻。 蕙畹觉得身上仿佛瞬间燃起了一把烈火,滚烫如烧,只有紫安唇和微凉手,能稍稍降,紫安唇轻轻落在她绣着金色富贵牡丹葱绿色胸围顶端,蕙畹不禁一震,清醒了一二分,却苦于被他身子压住,动弹不得,不禁嘤咛一声,开口道: "嗯....紫安哥哥......紫安......哥哥......" 声音糯轻,却带着浓浓求饶味道,紫安瞬间清醒过来,抬起头来,发现,不知何时,自己怀里佳人,已经体横陈,衣衫散乱,胸前一截子雪脯曝露开来,灯光下散出幽幽暗,面色晕红,双眸含春,虽有几丝狼狈,却明艳非常,望着自己目光中,有少见求饶和无所适从,还有淡淡迷离春意。 紫安不禁暗暗一惊,自己险些冲动之下,铸成大错,急忙伸手给蕙畹掩上衣襟,低声道: "对不起,畹儿,我莽撞了" 蕙畹本来就个现代人,觉得未婚夫妻之间,适当肌肤亲近也无不可,可却很快发现自己想太理所当然了,她对紫安根本毫无抵抗能力,如果不紫安自己停下来,蕙畹真不敢想后果如何,想到此,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紫安心里愧疚难言,也许畹儿醉态太迷人,也许听了皇上话,心里有些不安定,竟差点就在这里要了她,畹儿自己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宝贝,自己万万不该轻薄于她,想到此,深吸两口气,压住心里旖旎,蕙畹也已经整理好衣服做了起来,杨紫安看了她一眼,刚一番耳鬓厮磨,把她头上发髻弄得松散开了,如瀑一般青丝散落在脑后,更有不同寻常风情。 杨紫安寻出一个牛角梳,亲自给她梳理秀发,如丝般顺滑青丝,划过手心,有一种说不出感觉,小时候紫安给蕙畹打理过头发,故也不算生疏,只把两边头发挽成一个髻,却弃了原来芙蓉簪不用,从自己怀中取出一个垂珠流苏碧玺花簪别在她头上,端详了片刻,见映着明亮珍珠流苏,显得小脸越加晶莹剔透,满意放开了她。 蕙畹伸手摸了摸道: "这那里来" 紫安笑道: "虽不值什么,却我亲自挑,你莫要嫌弃了" 蕙畹不禁瞥了他一眼,紫安低头凑近她耳边长长一叹道: "真想明天就佳礼好" 蕙畹脸腾一下红了,心道男人果然都用下半身思考动物,平常稳重文紫安也一样,想到此,不禁瞪了他一眼道: "我倒觉得再等一两年好" 紫安急道: "这可不成,你小,可为夫,你瞧瞧,都已经老了" 蕙畹扑哧一声笑道: "这一年不见,你越发爱胡说,不过二十多岁年纪,那里能提到一个老字" 紫安凑近她低声道: "你不急,可畹儿也要可怜可怜为夫难处,你看博文和我一般年纪,孩子都多大了,再拖下去,恐你过门时,我可就真老了,让人家说咱们老夫少妻多难听" 蕙畹瞥了他一眼,却笑盈盈没说话,紫安越发添脸凑近她低声道: "若再拖下去,为夫那天把持不住,可不就糟了" 蕙畹脸一红,一把推开他道: "咱们做着好好说话,让下人瞧见了笑话" 紫安嘿嘿一笑道: "那里有人,早被我遣出去了" 正说着,秋桂身影进了院子,蕙畹急忙一用力推开他道: "这可该着做好了吧" 紫安微微一笑,退了一步,坐在沿炕另一侧,秋桂一进屋就感觉不大对,仔细打量了小姐几眼,见脸色有些不寻常红润,一双水眸含着淡淡春意,头发已经不刚样子,显然重新打理过了,头上簪子也换了一个更别致,嘴唇有些浅浅不明显红肿,略一想就明白了,不禁脸一下也红了,把做梅子冰放在炕桌上,转身仍退了出去。 紫安不禁笑道: "你这丫头倒越发知情识趣了" 蕙畹白了他一眼,紫安却对桌上东西起了兴趣,一个通体碧绿翡翠碗,里面盛着满满一碗浅红色碎冰,晶莹剔透,红绿相映,甚鲜艳,碗里插着一个银汤匙,紫安端起凑到鼻端嗅了嗅,有一种梅子清,遂道: "这什么,倒精巧好看紧" 蕙畹接过来,舀了一勺喂到他唇边道: "你尝尝,这我在家时玩着做梅子冰,消暑最好" 紫安张嘴吃了一口,嗯!入口清凉酸甜,却不错,蕙畹却再也没让他,自己竟自吃了起来,眼看着一碗碎冰吃了一大半,紫安急忙伸手拦住她道: "不可贪凉太过,女儿家本身子娇弱,你也读过医经,当知道不可多食寒凉之物,这东西虽凉爽可口,但吃多了,仔细肚子疼,本要为了消暑,回头弄得病了,可不就弄巧成拙了" 说着伸手把梅子冰拿过来开口道: "秋桂" 秋桂应声走了进来,看这情景,遂把梅子冰端了下去,另让小丫头舀了水来给蕙畹净手,蕙畹无奈摇摇头,心道紫安不回来说真,心里有些想念,可一回来了,又觉得他管得太宽了,性子忒婆妈了一点,不过也知道,他既然开口拦了,就必要依从,遂只得就着水洗了手脸,紫安微微一笑道: "刚吃了冰,却上一盏茶来就好,免得寒热一遇伤了脾胃" 秋桂扫了蕙畹一眼,微微抿嘴一笑下去吩咐了,一时重新上了茶来,紫安端起浅浅喝了一口,轻描淡写道: "咱们来说些正经事,可想好了" 蕙畹一愣,疑惑抬头看他,不知这从何说起话,紫安牵起嘴角重复道: "我刚让你想,要和我说话,你可想好了" 蕙畹不禁笑道: "那里有什么好想,我以为你说着玩笑呢" 紫安哼了一声,瞥了她一眼道: "让我给你提个醒,博文事情怎么回事" 蕙畹目光一闪,顿时心里有些嘀咕,难道他竟知道自己做事了,可这怎么可能,杨紫青怎可能会告诉他,那不明明白白就把君王面子舍了吗,想到此,含糊道: "大哥何事,案子不有了转机吗,想来大哥性命无忧了,别听天由命……" 她话还没说完,杨紫安手里青花粉彩茶碗咣一声,重重放在炕桌上,蕙畹不免唬了一跳,杨紫安目光直直盯着蕙畹道: "畹儿,你还要糊弄我到几时" 蕙畹一愣,偷偷瞧他,见此时杨紫安眉头微皱,刚还春意荡漾脸上,如今却迸发出不小怒意,蕙畹不禁有些心虚,自己做那件事,若说对别人也没什么,但惟独对紫安却有些说不过去,毕竟自己他未过门妻子,加上这古代,对女子名节要求极苛刻,若旁人没准就以一个婚前失节罪名退了婚去也未可知,当然以她和紫安情分,自到不了如此地步,但蕙畹知道,他既知道了,恐心里闷闷不郁。想到此,放下手里茶盏,微微一叹道: "我知道这事我做有些失了分寸,但当时情势危急,若我不想法子见皇上,你觉得我大哥今天还能这样进京来吗,估计早就没了性命也未可知,我知道你心里别扭,但紫安,你要知道,我不想今后日子里,身边只有你在,还想我家人父母,还有你,甚至你父王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在我身边,为了这个,我不惜一切代价,势必要赌上一次,赌赢了我们大家都好,如果赌输了,最坏也不过那个样子罢了,不破釜沉舟又能有何应对之策" 紫安突地伸手握住她道: "你敢赌,赌起,可畹儿,你可知道,我输不起啊,富贵爵位我都可以输掉,但惟有你,只有你,我今生最输不起珍宝,你想过,如果皇上不放手,咱们该何等境况吗,我到此时都不敢去深想,我非小肚鸡肠之人,而这件事你做真真险很,名节名声我都可以不在乎,可我绝难承受失去你可能,你可知道我至今还在后怕" 蕙畹不禁动容,反手握住他手低声道: "紫安哥哥,我知道错了,下次若再有这样事,我势必会先知会你知道" 紫安微微一叹道: "你不要拿这些好听话哄我,我也知道你从小就个有主意,我也管不住你,只望咱们能快快成亲,以后有我时刻在身边看管着你好" 蕙畹不禁一嘟嘴道: "我又不犯人,你也不牢头,那里用找看管着" 紫安伸手敲敲她额头道: "就真真刑部大牢,我瞧着要关住你这个鬼灵精,也难上万分去,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说吧,可认罚" 蕙畹不禁有些惴惴看着他耍赖道: "你先说罚什么" 紫安叱一声笑道: "少跟我在这里赖皮,既然错了,就要认罚" 蕙畹眨眨眼谄媚道: "那紫安哥哥你要罚轻些啊" 紫安啼笑皆非瞪了她一眼,目光一闪,笑道: "你先闭上眼,我再告诉你罚你什么" 蕙畹不禁道: "闭上眼作甚,你就直接说好了" 紫安瞟了她一眼,蕙畹毕竟理亏在先,遂轻轻闭上了眼睛,紫安悄悄俯近她,发现她虽然眼闭上了,长而卷翘眼睫却如蝴蝶翅膀一样微微抖动着,不免微微一笑,凑近她耳边低声道: "罚你以后每天都要亲我一次,这次就吃亏些,先来好了" 蕙畹刚听清楚他话,就被他唇瞬间夺去了呼吸,一回生两回熟,这紫安吻更加熟练而深入,唇舌交缠竟不知吻了多久,餍足放开蕙畹,蕙畹大口大口吸气,险些就窒息而亡了,不免有些恼他,紫安极力按压下身体内不停上涌欲念,瞧了蕙畹一眼,见小丫头仿佛真恼了,不免低头哄了她几句,蕙畹瞥了他一眼道: "你可和其他女子也这样过" 紫安一愣不禁笑道: "我道你恼什么,原来吃醋了,你这可冤枉我了,这些年我身边何曾有过什么女子来着,再说纵有,你道我那等轻浮浪荡之徒吗" 蕙畹想了想也,不过这家伙吻技可不赖,两次都把自己亲浑身发如置云端,想到此,开口道: "那你这个和谁学,不然怎么这样熟练" 紫安不禁啼笑皆非道: "你不知道宗室有专门教这些书吗,男子举凡过了十四,就准许有通房之人了,我如今都多大了,虽未成亲,但也晓得一二,哪里用特意去学" 蕙畹不禁傻眼,想了想,也啦!刚第一次时候他还有些生涩,不过第二次就仿佛熟练精到了,可见男人在这些上面有举一反三天赋,想到刚相濡以沫缠绵,蕙畹不禁再次红了脸,站起来道: "这可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你累了这些日子,早些歇着吧" 说着逃也似竟要离去,紫安刚开了些荤腥,哪里舍得就如此放了她去,一把拉住她手道 : "作甚这般着急,咱们再说会子话吧" 蕙畹回头看他,见他笑眯眯不怀好意,遂打量出了几分他心思,脸一红抽开手去道: "有话明儿再说吧,今儿我可累了,要回去歇着了" 紫安无法,只得亲自送了她回府。经此一事,两人不仅没添嫌隙,反倒更好蜜里调油,杨紫安尝了甜头,每天必要缠着她亲热一会子方罢,却刻意隐忍,倒也没出了大格。齐安拿出了另一本自己私留下账本,洗去了博文贪污罪名,并在皇上授意下,反而告了盐政督抚一个栽赃陷害之罪,杨紫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缉拿了盐政督抚,另派了稳重张兆屿前去接任,虽大大升了官,却也个烫手山芋。 故为了安抚张兆屿,杨紫青把其女张雪慧提了一级,封为慧嫔,博文虽昭雪,却已经心灰意冷,不顾皇上挽留,执意挂冠求去,杨紫青却不准,折中许他回平安城去暂且做几年平安府府台再说,张博文遂叩拜了皇上,择日回乡上任不提。 却说张雪慧,当年阅选进宫之后,经了几多苦难,知道自己把皇宫想太简单了,这里就个人吃人地方,吃了多次暗亏,也没有娘亲护着,张雪慧渐渐长大了,再不往日刁蛮大小姐,她很清楚,要想这这里出人头地,必须要学会隐忍,因此她变得聪明了,唯一不变她把自己经受一切苦难都归结在了蕙畹身上,虽过了这些年,对蕙畹恨意却不减反增,私下里念念不忘寻机会报复回去,但一切前提自己必须有得宠。 这次父亲点了要职,自己也跟着得了体面,升了位份,加上自己在娘亲那里学来手段,屈意承欢,倒也得了几分造化,近日竟连着侍寝了两夜,不过唯一遗憾就皇上每次总事毕后,就让宫人送她回去,并不与她说话,张雪慧万分遗憾,这夜却意外没送她走,张雪慧不免暗喜在心。想着皇上大概只有几分喜爱自己了,暗暗掂量着如何能合了皇上意好。 雪慧进谗 这几日杨紫青有些心绪烦乱,并不是因为事,而是紫安又上了请婚折子,期望尽快完婚,杨紫青扪心自问,若世子妃不是蕙畹,估计他立时就会毫不犹豫准了,明日成婚也可,但却偏偏是蕙畹,说实话,自己真一语成箴,那两日一夜光景,竟是至今都历历在目,难以丢开,后宫佳丽三千,但解语者却无一人,虽理智放手了,可是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嫁人,也甚是不爽,不爽之余,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暂且拖延一二。。 他还记得那夜蕙畹明亮,似有珠光流转双眸,盈盈浅笑间那么令他难忘,在后宫里刻意寻找多日,竟没有一双相似明眸,令杨紫青不禁失望已极,张雪慧,算是他有印象低等妃嫔之一,当初在敏妃那里宠幸了她,主要是看上了她妖娆风姿,而且说实话,出身高低不论,床榻上却颇有几分手段,更兼容貌绝丽,更添了几分**好处,所以招寝了几次,但是对此女兴趣也只限于**满足而已。 说起来,自己何尝对哪个嫔妃上心过,至今也不过只对蕙畹动了真心罢了,然而偏偏蕙畹是自己这一生也无法拥有女子,且整个大燕从上到下,也只有一个张蕙畹了,令杨紫青遗憾惋惜,明知道不可得,却仍在心里暗暗思慕着,杨紫青觉得自己仿佛有些走火入魔了,对和张惠畹有关一切事情,都有十分兴趣。 想知道她是如何长大,想知道她为何如此聪慧,她一切一切,都迫切想知道,想了解,于是今夜他留下了张雪慧,张雪慧是张兆屿女儿,而两个张家有通家之好,是世人皆知事情,虽然不清楚两家有何种渊源,但想来必是常来常往,按常理,张雪慧,待字闺中时候,应该是蕙畹接触过,因这个原因,杨紫青今夜留下了慧嫔。 宫女太监已经把刚才弄乱床榻重,新收拾齐整,张雪慧在宫女服侍下香汤沐浴过后,仍被送回了甘露殿,这是对皇上留寝妃嫔一份恩赐,可以在宠幸后,沐浴香汤,这在宫里是无上尊荣,也算是得宠一个信号,故此着意装扮过后张雪慧,含着惊喜和激动款款而来。 皇上并没有在内殿,胡康躬身道: "请慧嫔娘娘在这里稍待一刻" 张雪慧早就学十分聪明了,且这次爹爹升官,自己得了恩典,见了娘亲一面,虽匆匆没得叙话,娘亲却偷偷塞给她了不少银子,便于她上下打点,胡康何人,她很清楚,虽只是个阉人,但却是宫中皇后都不敢得罪人物,皇上身边体面奴才,且掌管着内宫,说实话,在这大燕后宫中,除了皇上太后,就是他了,权利之大,令后宫嫔妃们纷纷讨好。 张雪慧品级不高,平常和胡总管说句话时候都少,得了今儿机会,急忙拿出一张预备好银票悄悄塞给他道: "这个是我一点儿心意,留着给胡总管吃酒吧,还望胡总管以后多多照顾" 胡康是内宫老油条了,也没推辞,笑着接了收在了怀中,张雪慧见他收了,不禁面露喜色,低声道: "不知皇上……" 胡康道: "皇上正在沐浴,想来还要些时候,请慧贵人安心等待,老奴退下" 说完躬身退出了甘露殿。虽招寝过几次,但都是匆匆来匆匆去,张雪慧对甘露殿印象甚至只有那张龙塌,和四周明黄纱帐,今夜还是第一次看清这甘露殿,遂举目好奇打量过去,甘露殿是皇上招寝嫔妃寝殿,装饰自是美轮美奂,舒服之极,脚下铺着柔软地毯,使得脚步落上悄无声息,明黄色纱帐笼着宽大南漆罗汉床,刚才自己还躺在上面婉转承欢。 寝殿内设有供皇上歇坐宝座,宝座面西,上铺着红白毡,花毡,藤席,明黄缎绣花卉迎手靠背坐褥,后面列着紫檀嵌象牙话映琉璃炕屏一架,共计十二扇,紫檀青白玉如意置于炕侧小几,另还有容镜、顺刀、炭盆之物,均是难得一见稀罕精巧物件,地上掐丝珐琅炉内冉冉袅袅飘出淡淡龙诞香,氤氲在整个殿内,凭添了一份情致缠绵暧昧。 想到刚才**交欢,虽然她感觉到皇上依旧冷漠疏离,但是张雪慧还是暗暗窃喜,毕竟后宫都知道,皇上历来如此,冷清很,能爬上龙床,就已经非常不易,况且自己还得以接连招寝,想到此,不禁心里涌上希望,也许再过不久,自己就能和敏妃那个贱人同起同坐了,甚至可以踹开她,跃居其上,再也不用看她脸色。 垂地幔帐开合,杨紫青走了进来,张雪慧急忙款款一褔娇软道: "嫔妾参见皇上" 杨紫青靠做在宝座上,小太监急忙呈上香茶,杨紫青浅浅抿了一口才道: "起吧,胡康赐座" 胡总管搬了一个锦凳放在下首,张雪慧不禁暗暗失望,她本来以为自己有机会和皇上坐在一起呢,杨紫青侧目打量她,虽说两人已经数度翻云覆雨,但是却真没认真注意过这个慧嫔,对她印象,只停留在姿色不差,身子**上,若不是这次启用了张兆屿,杨紫青还真不知道,在床上放浪形骸,伺候自己分外舒服慧贵人,竟然是出自张家一族。 张家前有德高望重三朝元老,后有身为朝廷能臣两兄弟,几代经营,算是钟鸣鼎食书宦之族,却不想这样家族出来女儿,竟有如此手段,令杨紫青讶异过很久,但毕竟是男人,即使看不上如此艳俗女子,但她身子却真真**蚀骨,令杨紫青不免多次眷顾,是个放松身心好消遣。 这是头一次认真正视她,甘露殿顶棚明亮宫灯,照在她身上,显得她身段曼妙,风情妖娆,着意装扮过,粉色薄纱裹住丰满身子,灯光下,薄纱轻透,可清晰瞧见里面白皙凝脂玉臂和下面修长匀称双腿,前胸处微微敞开了些许,露出里面大红色绣彩蝶肚兜,围住呼之欲出高耸雪脯。 杨紫青还记得那种柔软触感,头发侧梳成一个坠马髻,上面别了一支宫制大红牡丹,五官明丽,可惜眼睛却不够清澈,不用细看,只略略一扫,杨紫青就知道她心里转什么浅薄心思,不免涌上几分失望厌恶,但一想到,她大概是唯一一个和蕙畹有过交集后宫嫔妃,遂忍了忍,开口道: "你旧年在家时,可见过张侍郎家小姐,就是张博文妹妹" 张雪慧一愣,再也没想到如此迤逦时刻,皇上竟提起那个臭丫头,大概张雪慧和蕙畹是前世冤家,不知怎,只听到蕙畹名字,张雪慧就有几分怨恨,心里掂量着皇上怎么会提起她,略一想来明白过了,那丫头如今大了,到了该成婚时候,皇上一向和平安王世子有兄弟情分,想来是替平安王世子打听,不禁心里起了几分怨毒。 凭什么那臭丫头一路顺风顺水,前些日子闻得她哥哥张博文下了大牢,自己还窃喜了一阵,可不知怎么转眼又无事了,张雪慧心里这个遗憾就别提了,她恨不得张蕙畹还有她那两个哥哥,还有她爹娘,他们一家子,都下了大牢才好呢,才能彻底解了自己心头之气,可偏偏他一家越来越腾达,令张雪慧也越来越嫉恨。 现在听皇上动问,心道这可是个好机会,自己说几句话,兴许这张家就有麻烦了,即使张家无碍,也最好能把那丫头好亲事给搅黄了,想到此,开口道: "皇上问是张蕙畹" 杨紫青微微露出一丝浅笑道: "是啊!就是她" 张雪慧小人得志,激动竟也没注意到皇上表情开口道: "见过几次,恕嫔妾直言,那张惠畹是个刁蛮任性大小姐,不知进退,粗俗无礼女子" 杨紫青目光幽转冷,盯着她,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 "是吗" 胡康不禁暗暗替这位不识时务慧嫔捏了把汗,心道,也不知道这个慧嫔到底和张蕙畹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说出如此恶毒不实谣言,若不是皇上和自己都知之甚详,恐这一下,张蕙畹就命运就逆转了也未可知,皇上心思,胡康自是清楚很,他对那张蕙畹本就倾慕非常,动了真心,且是得不到,男人劣根性,越是得不到越是放不下,因此皇上更是惦记了十分去,且这些年,唯一一个上了心女子,那里容得别人如此诋毁,这张雪慧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 看在刚才那张银票面子上,胡康轻轻咳嗽一声以示提醒,谁知张雪慧太急切,竟瞧也没瞧胡康继续道: "不敢欺瞒皇上,嫔妾兄长和堂兄和她经常在一起厮混,是个不不大安分女子,嫁入宗室恐玷辱皇家,还望皇上三思" 杨紫青低低哼了一声道: "想不到慧嫔竟如此了解,到令朕有些惊讶呢,你不知道,朕旧年曾召见过那张蕙畹吗,还曾赞过她有咏絮之才。" 张雪慧不禁一惊,是啦!急切中竟忘了这停事,遂急忙开口道: "想来皇上也不过略略见过一面,不知其真正性情,被那狡猾丫头欺瞒了,也未可知,对啊!这就是欺君之罪,请皇上明鉴" "欺君之罪" 杨紫青听到这里,不免有些啼笑皆非,真不知道蕙畹那么聪敏大方女子,如何能让慧嫔如此怨恨于她,听话音,竟是恨不得把她凌迟处死了才好,胡康再也忍不住开口道: "娘娘想来受了别人谣言蛊惑,未来世子妃老奴造化,曾有过数面之缘,却是个极敏慧庄重,温婉得体闺秀" 说着冲张雪慧递了一个眼色过去,张雪慧顿时清醒过来,自己操之过急了,想那张蕙畹即赐婚宗室,必是曾经进宫给太后请过过安,自己说了这些话,却不能轻易取信皇上反会遭疑,想到此,急忙道: "嫔妾冒失,在家时,虽粗略见过几面,但并无多接触,只不过听其他闺秀们私下谈论过,竟就当了真,请皇上恕罪" "哦" 杨紫青扫了她一眼道: "原来如此,朕还以为你和她有什么大不了恩怨呢,这样道听途说,就敢在君前奏对,你实实大胆" 张雪慧不禁一惊,扑通跪在地上,杨紫青站起来,走到她身前,目光如冷电般扫视了她几圈,如此俗艳女子,也配诋毁蕙畹,真真可笑,挑了挑眉,脸上扬起一丝嘲讽冷意道: "传朕谕旨,慧嫔失了女子贞静淑德,善惩口舌之利,敬事房销名薄一年,以示薄惩,下去吧" 张雪慧顿时面如死灰,她很清楚销了名薄,就是再也没有侍寝机会了,后宫佳丽千万,那里用一年,估计一个月皇上就会忘了自己,这不就是说,自己不仅没上位反而失宠了吗,不,不,她不想就这样陨落在后宫,她甚至可以想象自己凄惨下场,就像那些白发宫妃一般,成了皇宫里无人在意摆设,想到此,急忙跪行两步,一把抱住杨紫青大腿,梨花带雨道: "皇上,皇上,嫔妾知错了,皇上开恩啊," 杨紫青弯下腰,伸手捏住她下颚,一用力抬起了她脸,让她面对自己,虽说以前一直知道他冷漠,但是张雪慧也真没见过他现在样子,冷酷薄情之外,眼光恍如万把冰刃直直刺向自己,令张雪慧不禁瑟瑟发抖,杨紫青厌恶扫过她面容开口道: "知道为什么朕会惩戒于你吗" 张雪慧愣愣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杨紫青凑近她耳边低声道: "朕来给你解惑,就凭你,也配指责诋毁蕙畹,你给她当粗使丫头,都远远不够格呢" 说完一把放开她,身子一转毫不留恋快步出了甘露殿,张雪慧顷刻间失去了全身力气,瘫软在地毯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刚才她看很清楚,皇上何止是对张惠畹围护有加,甚至那种发自于心倾慕和喜爱,那么昭然若揭,毫不隐藏,想到此,不禁更加怨恨老天不公,为什么自己处处都斗不过那丫头,即使上一刻还使劲浑身解数,婉转承欢男人,下一刻却因为那个臭丫头而弃自己如敝履。 想到此,心里更是对蕙畹恨之入骨。胡康走过来道: "慧嫔娘娘请" 盂兰盆会 杨紫青靠座在体顺堂南炕上,批阅桌上折子,一抬眼,见胡康进来,遂放下手里朱笔道: "胡康,朕闻得张家和蕙畹他们家有通家之好,为何慧嫔如此怨恨蕙畹,这令朕颇想不通" 胡康道: "老奴倒是听到过一些影子,虽说两家关系交好,却也有些嫌隙" "哦!说来听听" 杨紫青一挑眉道,胡康略略犹豫才道: "听说当初慧嫔娘娘待字闺中时候,因当时取消了阅选,原是许了给张博文大人为妻,是平安城张老太爷主动开口,张老太爷于张侍郎家有提携之恩,故没推辞,就应了" 杨紫青脸色微沉道: "既是订了亲事,为何后来又进宫阅选了,难不成张兆屿竟有胆子欺君吗" 胡康急忙道: "这倒不是张大人错,只是定了,却也没怎样,后来两家婚事散了,正巧太后下了懿旨,仍旧行阅选之典,因此慧嫔娘娘就进了宫来" 杨紫青脸色稍缓道: "张博文年少才俊,前途似锦,且家世清白,却为何婚姻之事没成" 胡康道: "老奴听说因蕙畹小姐缘故,慧嫔娘娘不知怎得罪了蕙畹小姐,因此两家弄得不好,才退了婚" 杨紫青点点头: "哦!原来有这段因果,怪不得她今儿这样诽谤蕙畹,心思着实恶毒,若朕听信了谗言,岂不要误会了蕙畹,真真可恶至极" 胡康在心里默默为慧嫔默哀,心道真是个没运道,得罪谁不好,得罪皇上心尖子,恐她这一生也就到这里了,想到这里,却看到杨紫青有些郁郁之色,知道又是为了张蕙畹,遂开口道: "皇上宽心,以老奴浅薄见识,张小姐自是万里挑一,才情卓绝世所罕见,但也骄傲非常,若是进宫话,也恐非幸事,再说皇家自古最忌专宠,也非我大燕造化,到是嫁进宗室为上" 杨紫青拿起手边紫安请婚折子看了变响,深深一叹道: "这个道理朕也是知道,故才放了她,可是后来仔细想想,蕙畹如此聪慧,若是她所出子嗣,该是何等睿智,若是为君话,想必能为我大燕带来不一样繁荣盛世也未可知" 胡康一惊,急忙道: "皇上年少登基,英明神武,德被四海,乃我大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旷世明君,几位皇子不过年幼,那里会差了去,皇上多虑了" 杨紫青被他这一番话说心里甚是舒服,不禁笑道: "是啊!如今天下大定,百姓安居乐业,何必汲汲于后世之事,朕却是杞人忧天了,如今朕正当年,何必想这些久远之事,果然一叶障目" 说着瞥了一眼炕桌上折子笑道: "紫安这小子倒是比朕还有福气,让他略等一时也是该,那里有这样顺畅就抱得佳人,朕要拖他一拖" 胡康不禁微微笑道: "老奴那些年就瞧着世子爷别样着紧蕙畹小姐,等了这些年,想必等急了才催婚" 杨紫青哧一声笑道: "哼!等急了也应该,若是朕话……" 说到这里,方意识到不妥,遂低低叹了口气道: "安置吧。" 再说紫安,这几日却也是心里着急,上了两个折子婉转请婚,却都如石沉大海一般,且紫安即晓得皇上心思,自是不能当面提出,故此焦躁烦闷很,且自从开了些许荤腥,发现越发隐忍不得,看到吃不着滋味,真真逼得他快要暴血而亡了,几次差点就把那丫头就地解决了,可是心底深处却是不想委屈了她去,因此,近些日子竟是连亲吻都不大敢了,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糟了。 心里不禁暗暗埋怨皇上,因欲求不满,心情自是也好不了,蕙畹见他如此,不由嗤笑,紫安整个就一个婚前焦躁症,遂想着寻个机会去散散,可巧七月一过,博武说城西海子边上有一座广化寺,因临着海子,故每年盂兰盆会甚是热闹,百姓们多喜去哪里放河灯,盂兰盆会是佛家盛典,从七月中元前三天就开始热闹起来,比之上元节佳节也不差。 因百姓众多,也吸引了众多买卖家前往兜揽生意,久了,就形成了京城内有名庙会,蕙畹听了,不禁动了心思,于是七月中元这一天吃了午饭,就拉着紫安和博武上了马车,往城西而去,紫安见她兴致颇高,也渐渐宽了些心思,随着她一起看路边景致。 城西临着海子,海子两侧有沿岸垂柳,随风摇曳着轻软枝条,给这个夏末午后,添上了一份难得清凉,离着广化寺还有一小段距离,就已经渐渐热闹了起来,又行了一会儿,马车却是走不进去了,索性几人下了车步行。 博武和紫安一露面,就吸引了众多目光,这一天,许多未出阁妙龄少女也来拜佛放河灯,因此也引了许多年少男子出来,男女云集,甚是热闹,但是像博武和紫安这样出色,却也是凤毛麟角,且一看就知非富即贵,那个不多看两眼,故引来了众多倾慕好奇目光。 紫安却毫不动容,伸手从车里把蕙畹扶了出来,紫安略略扫了蕙畹一眼,今天她穿着一件梅红色罗带云肩绣衫,平针绣四合如意云头,其上用钉线绣出人物故事纹,颇为精致,映胸前金璃纹璎珞圈光华灿灿,下面绫子白绣云龙纹侧褶群,微一动作,裙摆摇动,露出脚下一双雪青缎穿珠福寿花纹绣花鞋,眉目清明,五官精致。 头上梳了一个时兴桃心髻,别着紫安送流苏碧玺花簪,垂下珍珠流苏,映照姿色越发明艳,一双灵动剪水双瞳,扫过四周,不禁又引来一片瞩目眼光,紫安不禁微微一笑道: "前面不远处就是广化寺了,现在咱们先去哪里略逛逛,等到了掌灯时分在放河灯" 说着目光不禁有些怅惘,蕙畹知他大约想起了过世平安王妃,遂伸手握住他手道: "紫安哥哥,莫要伤怀,如今不是还有我吗,只要你和王爷都安好,想必王妃在天上也会开颜" 紫安看了她一眼,是啊!如今虽母妃早丧,却还有畹儿,还有父王,不久将来,还会有自己孩子,还有什么值得伤怀呢,且想来母妃早已修净土因,得脱莲台,功德圆满了,想到此,不禁心里郁闷开解了去。 "喂!你们看,前面有杂耍艺人,好不热闹,咱们去瞧瞧吧" 博武伸手一指前面大声道,蕙畹和紫安同时望过去,前方不远处空地上,聚集着不少人,站在这里,都能听见不绝于耳叫好声,还有哗啦啦响动,紫安牵起蕙畹手,随着博武走了过去,广化寺门前有一大片空场地,许多做买卖都在这里摆摊,博武说是圈了一块平整地方,卖艺一对父女。 父亲瞧着年纪不算年轻,怎么也有四旬往上,身子却很健朗,手里一把大环刀舞虎虎生风,蕙畹是个外行,不过是看热闹,只觉得刀光闪处,很好看,一套刀法耍完,老者一拱手道: "众位京城老少爷们、夫人、小姐们,我们父女远道而来,不过是借贵宝地赚些嚼谷,请众位赏口饭吃,下面请看小女剑术" 说着向后一退,后面走出来一个清秀少女,秋桂低声道: "小姐这位姑娘奴婢瞧着和您年龄相仿" 蕙畹点点头,少女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样子,虽姿色平常,却身姿窈窕,发育极好,兼因练武关系,自有一种飒爽英姿,也很招眼,少女一个起手式,开始耍了起来,和她父亲又不同,轻灵婉转,妙趣横生,围观百姓响起一阵热烈掌声,女子背剑而立,父女两个拿着铜锣开始围着圈收钱。 到了蕙畹眼前,秋桂从钱袋里拿出一块一两银子,咚!一声放在了铜锣里,少女不禁惊讶抬眼看了他们一眼,低声道: "谢谢" 博武却扯起一个笑意,低声道: "不成想,你这丫头倒是比我还有钱,平日里烦你做些活计,你还有收什么辛苦费,今儿倒是大方了起来,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秋桂白了他一眼道: "少爷如今大了,却东挑西捡不肯娶妻,小姐说过,我们劳动都要有价值,你若扣门不愿意给,那就快些取个少奶奶回来,那里还用找烦劳我,你即得了媳妇,又省了钱,何乐而不为呢" 紫安叱一声,再也忍不住看着博武笑了起来,博武尴尬咳嗽两声道: "你这丫头被畹儿宠越发没规矩,爷不与你计较" 秋桂冲他做了鬼脸。突然侧面传来一阵喧闹,蕙畹抬眼看过去,竟有些哭笑不得,刚才自己还说,这京城治安蛮好,没瞧见,电视剧里小偷、无赖、地痞等来这里捣乱,这可不就来了吗,可是打眼一瞧,蕙畹不禁笑了,真是缘分不浅。 却不是寻常地痞,而是旧年间曾经调戏过大嫂那个冯少爷,博武当时不过露了一小头,早就忘了,紫安更是没见过,秋桂那年也没跟着,故只有蕙畹识得,说起来,还是大哥媒人呢,想到此,蕙畹不禁打量了他几眼,倒是没甚变化,依旧是标准纨绔子弟,酒色之徒。 其实这冯公子虽喜在街面上胡闹,又性好女色,但是却也挑拣很,今儿盂兰盆会,大姑娘小媳妇全上街来,他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故携着几个保镖来了广化寺逛庙会,却有些看花了眼,加上平素见柔弱温婉女人居多,咋一见这卖艺小妞,虽姿色平常,却英姿飒爽,不与别个女子相同,且身子凹凸有致,甚是曼妙,故不禁暗想,若弄上床不知何等**。 色心一起,故上来调戏,却不妨玫瑰花好看,却扎手紧,手还没碰到,就被少女一剑砍来,侥幸躲快,也削去了一角袍袖,不禁真恼了几分,一招手,身后上来四个大汉,他开口道: "真是给脸不要脸,爷瞧着他们像爷府里逃奴,给爷带回去,好好审问" 父女两个不禁大惊,少女道: "呸!谁是你家奴才你胡说" "胡说" 冯少爷嘿嘿一笑道: "待你跟爷回去,就知道爷是不是胡说了,给我带走" 少女不禁有些慌了,博武不禁大怒,待要上前,却被一个清脆古怪男声拦住了身形,从后面走出来一个翩翩公子,一身白色锦袍,头系纶巾,年龄瞧着也不过十五六岁大小,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双眸子滴溜溜转着,含着十分兴趣和俏皮,紫安一瞧,不禁凑近蕙畹耳边低声道: "我瞧着她扮也是像模像样,比你不在以下" 蕙畹不禁笑了,是啦,这是个女扮男装女公子,想来也是常扮男人,行动举止上都颇似样子,却也真瞒不过她和紫安眼睛去,毕竟也是自己老把戏了,不过这古代礼教极严,自己是机缘巧合了,寻常女子这样做,却也算惊世骇俗,想到此,蕙畹不禁好奇打量她。 眉目清明,五官俊秀,肤色却不白皙,略略成小麦色,体态瞧着比自己高壮,浑身上下有一种和卖艺少女异曲同工飒爽,很不同一般,不过为什么眉眼间,瞧着有几分熟稔呢,冯少爷不成想又来个管闲事,这些年自己胡作非为惯了,除了三年前遇到过几个吃饱没事小子,还真没人敢来坏他好事。 不过扫了这个出来管闲事少年一眼,见虽是男子,却有几分清秀明净之态,和女子风情又是另一个样子,不禁猥亵笑道: "怎,你这么个清隽小公子,也来管闲事,莫不是也瞧上了那个丫头,也好,你跟着爷一起回府,咱们三个大被同眠,岂不更销......" 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见,啪!啪!哎呦!冯少爷捂着手臂,一屁股坐在地上,女公子却也毫不停手,不知从那里寻来马鞭子,啪!啪!左右开弓,狠狠抽了冯少爷一顿,冯少爷左躲右闪甚是狼狈。 后面四个大汉,这时才回过味来,上前就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小子,刚踏前一步,就被女公子挥鞭拦住道: "喂!以多欺少可是胜之不武,你们一个个来,本公子挨个教训" 几个大汉一愣,博武不禁笑道: "他倒有趣紧,本来就是作恶之徒,哪里会和他讲什么江湖规矩" 果然,几个大汉根本不理会她,上前就要动手,博武蹭一下窜过去,挡住几人道: "喂!人家说了,以多欺少可不是好汉,即便不是好汉,拜托你们,也要些脸面吧,不然太无耻了。" 蕙畹和紫安互相看了一眼,不禁莞尔失笑,看来这热闹越来越大了。 又遇故人 四个大汉虽说平素仗势欺人惯了,但也十分精明,颇会看上下眼色,一瞧出来管闲事博武,屹然挺立,气势不凡,浑身仿似有一种威严官气,不禁就有些怯了,退后两步扶起冯少爷,低声嘀咕了几句,冯少爷打量博武几眼,侧目向蕙畹这边一扫,不禁魂魄顿飞。 刚才自己只注意那个卖艺小妞了,倒不曾想真正美人却在这里,这个美人,姿色明媚,身段窈窕,加上穿衣服得体,更显出一种精致美丽,尤其一双明眸,流转间竟仿佛会说话一般,灵动解语,和卖艺小妞一比,就如珍珠比沙砾,鲜花比野草,竟是比软玉楼绿珠还出挑几分,真真是个少见绝色。 越瞧不禁心里越发抓挠紧,蕙畹还暗地里好笑,心道不知博武这次打抱不平,是否也能像博文一样弄个如花似玉媳妇回去,故瞧颇有兴致,不妨转眼这个冯少爷却突然转移了目标,一双色迷迷眼睛,竟瞄向了自己,蕙畹还没恼,紫安一步挡在她前面,冷声呵斥道: "大胆" 冯少爷,这才瞧见,原来美人旁边还有一个男人,旁边几个大汉扫了紫安和蕙畹几眼,不禁暗惊,这两人气势更是不同,估摸着大有来历,招惹起来恐讨不到好,急忙低声对那冯少爷道: "少爷这几个人瞧着不像一般百姓,咱们还是算了吧" 冯少爷此时色迷心窍,本就是个极好色,见着出众蕙畹,那里舍得就此丢开手去,拨开身边两个大汉,嘿嘿一笑,对紫安道: "你是何人,和小美人什么关系,若是兄长话倒也好" 紫安厌恶瞥了他一眼,并没理他,秋桂在一边开口道: "喂!你这个无赖,还不快快滚开,要不一会儿你想滚,恐怕都是滚不了了" 冯少爷呵呵笑道: "哦!原来这里还有一个俊俏丫头,等着,爷先娶了你家小姐再好生安置你......" 话里透着十分猥亵,博武不成想这冯少爷突然转了风头,冲着蕙畹去了,不禁暗中替他致哀,以世子对畹儿珍爱劲,那容得他如此放肆,真是找死都不会找个痛快,刚想着,就听见哎呦一声,冯少爷被世子一脚踢飞了出去,咣一声,落在两米开外。 虽不用上战场,但皇家子弟武艺骑射功夫却是必须,且紫安更是经了高人传授指点,自是不差,那里容他如此放肆,故没等他再说什么污言秽语,一抬脚就把他踹了出去,几个大汉不禁一惊,心道只这一脚就知道,眼前男子是个练家子,自己虽人多,恐也讨不到好,且这一行人一瞧就知非富即贵,说不准背后就有什么了不得大靠山,招惹不起,急忙扶起自己少爷劝着回去算了。 冯少爷今儿几次三番挨打,加上听到旁边看热闹百姓笑声,觉得脸真是丢到姥姥家了,那里肯就这样走了,扶着肚子站起来,指着紫安道: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敢踹你冯爷,你不要命了,你知道你冯爷是谁吗" 蕙畹探出头来,看着他狼狈样子,不禁扑哧一声笑道: "我知道你是谁" 冯少爷见到美人笑颜如花,不禁色心又起,呵呵一笑道: "小美人难道认识我,那更好,这就跟了我回府,爷保证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杨紫安听了又要上前踹他,却被蕙畹拦住,看了冯少爷一眼道: "荣华富贵,就凭你" 冯少爷此时才略略沉下心思,重新打量蕙畹,越打量越惊,这小美人从头到脚细看之下,却都是内造精巧之物,不说百姓,就是普通官宦人家恐也是没有,说不准是那家郡王宗室郡主出游也未可知,想到此,不免有了些怯意,身子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蕙畹心道这家伙还有些脑子,并不是无可救药,谁知后面那个女公子却提着马鞭一步上前道: "喂!你刚才不是还趾高气昂吗,怎么瞧见扎手就蔫了,真是孬种" 蕙畹不禁哭笑不得,这可是谁家小姐,虽说爽利,却是个惟恐天下不乱性子,冯少爷那里经得起激,心里琢磨,自己这些年虽娶了不少妾室,却至今没有一个正妻,因姐姐说过要给他寻一个宗室之女,尊贵之余,也可多一个靠山,可自己却一直不大愿意,只因他影绰绰瞧见过几个宗室千金,尊贵是有,但是姿色总归差了些,倒是没趣紧,若是眼前这个小美人,自己娶回家去颠龙倒凤,岂不十全十美。 想到此,上前一步道: "我姐姐是当今敏妃娘娘,少爷我也算舅爷,至今还未婚娶,不若小美人说给我你是那个府上家门,我上门提亲岂不是一桩美事" 那女公子扑哧一声笑道: "你这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没瞧见人家小情人比你强多了吗,人家眼睛又不瞎,岂能弃珠玉而选顽石,况且我瞧着你连顽石都不如,倒像是那茅坑里石头,臭紧" 围观百姓一阵大笑,冯少爷气满面通红,在小美人面前被人如此奚落,更是下不来台,不禁暗恨不已,招呼一声道: "你们几个把这小子给我抓起来,狠狠打" 主子有命,几个大汉只得上前来就要动手,眼看女公子就要吃亏,那女公子也不慌张,伶俐向后面一退,冲后面大声喊: "大哥二哥,你们快来救命啊" 众人不禁顺着她目光看过去,人群后面却是又来了两个俊逸男子,博武不禁大喜道: "伯之、仲之,你们怎么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却是贺家兄弟,贺家兄弟那年会试虽不如张家两兄弟和宗民风光,却也是榜上有名,但父亲本已是封疆大吏,故只点了两个京城闲散官职,这些年在京城里呆着,和博武宗民宗伟没事在一起聚聚,也颇为惬意。 两人去岁已分别成婚,因这一程子蕙畹却没进京,就是三年前在京滞留那段日子,也没得见面机会,故蕙畹和贺家兄弟这一次却是真真多年没见,不是博武喊出名字,蕙畹还真就不敢认了,那么既然这个女公子称呼贺家兄弟为兄,那么她应该就是贺家小姐了。 想到此,不免重新仔细打量了她几眼,怪道刚才自己觉得有些熟稔,却原来五官眉眼之间和旧年间贺仲之有几分相似。贺家兄弟今儿怎么来了这里呢,事儿也巧很,贺家共有两子两女,伯之仲之和长女均系嫡夫人所出,次女乃是一个腾妾所出,且现在年龄尚小,先不提,就说这个贺总督本系一个卑小武将,能得了如此爵禄,却和夫人娘家分不开。 这贺夫人爹爹本是先帝时大将军,那时还有征战,故颇有地位,可说是世代簪缨,后来到了贺夫人一代,兄弟却都以科举出仕,老将军遂引为憾事,杨紫青一登基,老将军就告老回乡躲清闲去了,不在再儿孙们俗事,且性子有些古怪,几个孙子孙女却都不喜,独独喜欢外孙女,就是贺家三小姐贺靖羽,自小养在身边,亲手□骑射武艺,虽是女儿家,却也是假充男儿养,加上又疼宠,故有些不拘性子,但家教不错,性子虽不羁,却也是很懂礼节。 如今过了十五,老将军想着老待在自己身边,恐耽误了终身大事,故令人送了她家去,不想这丫头倒是个有主意,因心里久慕京城繁华,故没回家,带着几个家人直接进了京,来找她大哥二哥玩耍,贺家兄弟见了她,也是无法,只得命人送了信回去,让她在京城里呆上一段时日。 这贺靖羽却是个十分活跃性子,终日打扮成男子模样各处逛,那里有热闹势必要去瞧上一瞧,今儿盂兰盆会自是不会错过,和兄嫂一起来逛庙会,贺靖羽是个急性子,不耐烦和嫂子们乘车慢行,却骑着马比兄嫂先走了一步,所以正赶上这场热闹。 她虽有些莽撞却十分机灵,眼瞧着若是四个大汉一起上,自己恐要吃亏,扫了搏武一眼,也拿不准到底是不是个会武,还是个只会咋呼文弱书生,不过那个小美人旁边俊美男子倒是个练家子,不过看他那冷冰冰样子,估计不是个喜好管闲事,万一在一边不插手,岂不糟了。 眼睛一瞄,人群缝隙间瞧见了贺家马车,遂高声呼救,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况且自己本来也不是什么好汉,却不想旁边这个咋呼书生,倒是认识自己兄长,贺伯之贺仲之对这个妹妹真真有些无奈,要说自小不在家里,且又是同胞,当然亲厚无比,可是仅仅几天,两兄弟就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却是个十分喜欢惹祸性子,又被外祖父宠惯了,自是不好约束。 父亲还来信让他们兄弟给妹妹寻一门好亲事,两兄弟却暗暗苦恼,妹子性子和大家闺秀相差甚远,却哪里好寻亲事,正自烦恼,突然一眼瞧见了站在妹子身边张博武,两兄弟对了个眼色,心道怎么竟忘了他。 张博武也是个老大难,东挑西捡耽搁至今,亲事未成,但家世人品都是个知根知底,却哪里去找比他更适合人选,且性子也有些跳脱,没准和妹子就合了拍子,电光石闪间,两兄弟暗暗打定了主意,却一转眼瞧见了杨紫安,不禁一惊,急忙上来就要行大礼,却被紫安一把拦住道: "倒不妨你们兄弟也来广化寺凑热闹" 两兄弟知他不想曝露身份,遂也就没继续,寒暄一阵,两兄弟瞥见后面蕙畹,不禁同时一愣,不过瞧她和世子之间无形亲密,顿时恍然,这位应该就是博蕙双生妹妹,被皇上赐婚给世子张家三小姐,张蕙畹吧,却一直没见过面,今日得了机缘,不免多注意了几分,果然眉眼之间和旧年博蕙有六七分相似,但是却也不同,这个张蕙畹是令人十分惊艳。 几人还没寒暄完,那冯少爷却开口道: "想不到你们这几个管闲事,倒都是认识,想叙旧,回家去叙,不要在这里耽误爷好姻缘," 贺靖羽哧一声笑道: "你这家伙真是蠢笨如猪,你看现在我们这么多人,你才几个人,还不赶紧滚回去眯着,还在这里作甚,难不成要讨打吗" 贺伯之瞪了她一眼,这才看见对面冯少爷,冯少爷不成想这几个人如此不识时务,自己都报上了自己姐姐名号,他们还不惧,不禁开口道: "爷可是舅爷,你们敢怎样不成,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和这位小美人说话,与你们什么相干,奉劝你们不要管爷闲事为好" 蕙畹不禁为敏妃悲哀,她知道一些敏妃事,一个靠山不硬女子在宫里挣扎这些年,没有陨落,其中心酸苦楚自是不言而喻,听说是个非常聪明女子,不成想竟有个这样胡作非为兄弟,慢说敏妃如今已是大不如前了,就是正当宠时候,杨紫青也绝不是个糊涂昏君,不会纵容外戚仗势欺人,这冯少爷却真真如那贺家小姐说蠢笨如猪。 转念又一想,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博文间接大媒,虽说不惧他,但也少惹麻烦为妙,毕竟父兄都在朝为官,树敌太多也不好,想到此,蕙畹温声开口道: "你姐姐即是当今宠妃,你身为皇亲更该晓得利害关系,当街调戏民女,自是你不对,若是惊动了官府,想来你也讨不到好去,速速退走为上" 冯少爷却也瞧出了些上下,这几个人,尤其这个小美人和她旁边男子,恐非常人,弄不好就是个自己惹不起角色,若是惊动了官府,恐这下场真不好说,想到此,遂活了心思,萌生了退意,却仍嘴硬道: "既然小美人说了,爷就饶了你们几个,免得你们说爷仗势欺人,小美人,咱们回头再见" 杨紫安脸色一冷,低声吓道: "还不快滚" 冯少爷不由自主抖了一抖,心道这个男人看着年纪不大,却怎么有如此气场,一愣之下,却也没敢再说什么,被几个大汉扶着匆匆退走了。一场闹剧这才歇了,贺靖羽好奇看着蕙畹道: "你真很厉害哎!几句话,那蠢猪就走了,而且你怎么这么好看" 说着上来要拉蕙畹手,贺伯之急忙道: "靖羽不得无礼,这是张家三小姐,不可唐突" 同时对蕙畹和紫安尴尬一笑道: "这是舍妹,平日里爱做男装打扮,出来胡闹,还望见谅" 蕙畹却笑了上前一步歪歪头道: "原来是贺姐姐,你好,我是张蕙畹。" 借刀杀人 贺靖羽不禁笑了直白道: "你和那些做作闺秀们不一样哎,我喜欢你" 贺仲之不禁咳嗽两声岔开话题道: "可惜博文去了平安城,这一次回京也没和他见一面,我和哥哥很有些遗憾呢" 博武道: "经此一事,让他会平安城去怡情养性几年,倒也不错," 贺兄弟不禁暗暗一叹,博文事情虽说瞒紧,等闲官员不知里面底细曲折,但大致也明白一二,真真险很,差点儿身家性命就交代了去,虽说得了天子圣宠,可这圣宠却也不是那么好消受,风光之外也险峻十分,想来这次博文却也心灰意懒了。遂不在提起此时。 因庙会有趣之处就在于慢慢逛,融入其中才好,这么一大帮子人,却也不大方便,且博武多会看眼色,自是不会跟着畹儿和世子讨嫌,可巧遇上了贺家兄弟,于是和贺家兄弟竟自逛去了,只留下了蕙畹和紫安两人。 蕙畹看着隐没在人群中博武和那个特例独行贺家大小姐,不禁微微一笑低声道: "紫安哥哥,你看这个贺小姐如何" 紫安瞥了她一眼,见晶亮眸子有些贼兮兮亮光,不禁失笑,伸手点了点她头道: "行了,你都快成小媒婆了" 蕙畹不禁嫌恶一嘟嘴道: "什么媒婆,这么难听,应该说小红娘" 紫安低声笑了一阵道: "好!好!小红娘,那边可是热闹紧,你不想去吗" 蕙畹立时把八卦博武和贺小姐心思收了起来忙道: "去,怎么不去,咱们快走吧" 紫安微微扬起一个浅笑,伸手牵了她向热闹处走去,吹糖人、算命测字、捏面人,套圈,一幅活生生市井百态,真是热闹非常,临近广化寺大门,却有一个老汉摆了几只粗瓷大鱼缸,里面自在悠游金鱼,吸引了不少客人驻足。 蕙畹和紫安也凑过去瞧了半响,蕙畹买下了一个粗瓷小鱼缸和几条红色金鱼,紫安不禁笑道: "家里锦鲤还少,要买了这几只这样小回去作甚,倒是不好养活,也不大好看" 蕙畹道: "锦鲤可都是养在塘池里,若不出屋子如何能看到,总不如屋子里放一盆有趣,瞧着也有些生机,前月那个洋人约翰和我舅舅铺子开张了,约翰送了我一个彩绘玻璃鱼缸,我刚才看到这个鱼才想起来,因此买了几条,想必放在那个鱼缸里很是漂亮" 紫安探头看了看道: "那好我也买几条养在我哪里,将来咱们成了婚,他们不也凑在一起团圆吗,讨个好彩头,也希望这些鱼能给我带来好运,皇上能尽早准了我请婚" 蕙畹不禁扑哧一声笑道: "你这可真是走火入魔,病急乱投医了,几条鱼而已,瞧着好玩罢了,那里能有这样用处" 紫安瞥了她一眼,低声凑近蕙畹耳边嘀咕了几句,蕙畹脸腾红了起来,白了他一眼,把手里鱼缸塞到他手上,自己竟自向庙门而去,紫安微微一笑,回头吩咐跟着下人再买几条鱼,并这个鱼缸一起送回府去,自己却追着蕙畹快步跟去,却不妨蕙畹还没到庙门前就突然停了身形,愣愣瞧着从里面缓缓走出来一行人,仿佛遇到了熟人。 样杨紫安顺着她目光望过去,庙门处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妇人,前面一身大红锦缎织金裙,姿色虽不差,却有些憔悴郁郁之态,而且瞧着有些眼熟,但是一时竟也想不起在那里见过,后面却令紫安不禁暗暗讶异,一身浅粉色轻纱儒裙,如烟似雾霞影纱,裹住窈窕身姿,腰肢轻软款款行来,带着一种娇弱无依风情,姿色颇为妍丽,加上眼波流转间,仿佛带着天生几分春情,故引来往男子都会注视她两眼。 这并不是紫安讶异地方,紫安奇怪是,这个看上去有些轻浮女子,五官却和蕙畹有那么二三分相似,令紫安很有些不舒服,这女子虽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内眷,但是出身却明显不是良家女子,遂有些脸色沉暗。 头前妇人瞧见蕙畹也是一愣,目光复杂打量了蕙畹一圈,才开口道: "你......是张蕙畹" 蕙畹不想在这里竟遇到了李毓兰,想起博武和她说过宗民府里腌趱事,不免有些暗暗皱眉,却裣衽为礼道: "李姐姐一向可好" 李毓兰不禁细细打量眼前蕙畹,几年不见,她越发明媚鲜艳,红衫白裙,眉目如画,整个人正如自己院子前面那株即将盛开绝品茶花一般,散发出一种娇艳精致高贵,和她一比,自己仿佛瞬间成了路边无人瞩目野草,令李毓兰不禁又嫉妒又羡慕。 即使鲜花再美,也需要园丁精心呵护,才能盛开娇艳美丽,而这个张惠畹运气更是比旁人好上千百倍,不禁得了殷勤园丁,就是其他人这些年又何曾忘却了去,想着,不禁暗暗扫了后面瑾萱一眼,脸上不禁浮起一丝讽刺,心道你不是一直仗着宗民专宠得意洋洋吗,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你所依仗也不过是一个虚幻梦罢了,一个出身娼寮贱人,也妄想和自己平起平坐。 想到此,脸上飞快浮起一个亲热笑容道: "果真是你,远远我还道我眼花瞧错了人呢,这几年倒是越发出挑了,你和我们家爷情分不同,即进了京,为何没来我们府上,我倒还好,想必我家那位爷会高兴什么似地" 蕙畹不禁皱皱眉心道,这李毓兰还是如此莽撞,说出话来含沙射影不中听,什么叫情分不同,自己如今一个待字闺中少女,如何能和成家立业宗民牵扯上干系,岂不不妥很,紫安脸色更是一冷,一步跨过来道: "畹儿,咱们进去吧,耽搁在这里作甚" 李毓兰当然是认识杨紫安,一愣之下却也没放了蕙畹,还是一手拉住蕙畹道: "来!来!张蕙畹,我给你介绍我们家爷如今最爱妹妹,你瞧瞧可是眼熟不,若不仔细瞧,竟是和你有几分相似呢" 蕙畹不妨她会如此,一抬眼却正好对上后面粉衣女子。粉衣女子正是宗民从软玉楼收来妾室,花魁瑾萱,蕙畹听博武说过,但是亲眼见到,不禁暗骂宗民糊涂,这些年过去了,想不到他心里还有这些心思,找个和自己像算什么,被人知道了去,两人面上都难堪。 瑾萱一直自负貌美才高,也是因着这个,自己才能跟了张宗民,专房专宠,却也渐渐生出了些心思,想着自己若能生个子嗣出来,凭着宠爱,弄不好就和李毓兰比肩了,遂渐渐也弃了一开始谨慎小心,平日里和李毓兰颇多争执,加上张宗民本就不喜嫡妻,竟自明里暗里偏帮着瑾萱,更兼李毓兰本就没甚心机,不比瑾萱久历风月见多识广,且手段非同一般,故瑾萱虽不过是个腾妾,却和李毓兰堪堪斗了个平手。 虽然人前仍居于李毓兰之后,在府里,却已经是各自为政不分轩轾了,府里几个妾室通房和她姿色都无法相比,故非常自负美貌,这时乍一见到蕙畹,不禁暗中一惊,这个张蕙畹她听说过,各府内院里谁不晓得,未来世子妃,有名才女,不过又如何,见识过李毓兰手段,瑾萱已经对这些所谓世家千金,从根本上轻蔑起来。 出身好有屁用,不还是受自己一个小妾气,因此虽说被蕙畹短暂惊艳了一下,却仍不过瞟了她一眼,竟是连礼都不行一个,蕙畹不禁暗气,心道这个李毓兰真真绵软,一个小小妾室竟然也敢如此,不免眼神幽蹦出一丝犀利冷光道: "李姐姐越发糊涂了,咱们主子间说话,却哪里有奴才插嘴余地" 后面跟着几个丫头婆子不禁相互看看,心道这才是正经主子款,自家夫人就是会瞎咋呼,竟让一个窑子里□得了体面,真真白顶了世家小姐名,瑾萱不禁脸色一阵难堪,她一向在府里仗着宗民宠,无法无天惯了,却不妨被一个外人教训了去,自是下不来台,遂开口道: "主子又如何,还不就是个摆设罢了......" 后面话没说出口。就被蕙畹厉声呵住: "放肆,这是那里规矩,竟敢编排主子是非,李姐姐,如此胆大妄为奴婢,还不令人关起来,好好教训,待老实了再放出来,不然就叫了人牙子来,干脆卖了清静,需知这口舌之祸可毁家灭,纵容宽泛不得" 李毓兰心里这个痛快,遂开口道: "还不把这个没规矩贱人,送回府里关起来,倒在这里丢人现眼" 那瑾萱不禁一怔,才知道,这个看上去温软闺中小姐,却不是和李毓兰一样好欺负角色,心里不禁暗暗叫糟,她其实很清楚,若是按礼法,自己不过一个腾妾,作为主母李毓兰就是立时发落了她,她也无法,毕竟身份等级有别,她是吃准了李毓兰不敢得罪宗民,才敢肆意对她无礼,如今没想到她真敢发落自己,不禁大声道: "李毓兰,你敢动我一根寒毛,爷回来找你算账" 杨紫安再也看不下去开口吓道: "佛门清静之地,大呼小叫成什么体统,竟有这样刁钻奴才,还不快捂了她嘴,送回去好生管教" 后面两个婆子原就是李毓兰陪嫁婆子,也曾见过杨紫安,这一向被瑾萱欺负够呛,听了世子爷发了命,遂毫不客气,拿了帕子捂着瑾萱嘴,拖拉着就上了一边马车,蕙畹顿时也明白了一二分,自己刚才还道李毓兰天真莽撞,可是现在细想起来,她这招借刀杀人之计,却使得真真恰到好处,看来内宅果然是个大染缸,即使当初李毓兰,也学会了这些龌龊手段,不禁心里涌起一丝厌恶,不想再和她纠缠,微微一褔,冷淡道: "姐姐保重,妹妹告辞" 说完就和紫安相偕进了庙去,李毓兰有些发怔,之后却微微苦笑,她也知道,恐这张蕙畹瞧出了她手段,不想和自己再有交集,心里却不禁一叹,自己若是有她好运气,也情愿明刀明枪光明磊落,可是不是她话,自己恐发落了瑾萱,宗民又会跳出来护短,自己也是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不过今天盂兰盆会竟是没想到,有这样大收获。 怪不得刚才自己在里面还抽了一支上上签呢,果然灵验很。遂抛下了心里些许怅惘,面露喜色上了马车,马车宽大,一边凳子上正坐着,被两个婆子捂住了嘴捆起来瑾萱,一双狐媚杏眼,如今却目眦欲裂瞪着自己,丰满妖娆身段挣扎中,轻薄丝裙却扯开了一两条口子,露出里面白皙肌肤,狼狈不堪。 李毓兰觉得现在真是自己近几年来最解气时刻,伸手把她嘴里帕子拽下来,接着就是瑾萱一连串谩骂和诅咒,以及回去要告诉爷芸芸,李毓兰却气定神闲道: "你还做梦呢,你还道爷真喜欢你啊,若不是你脸有三四分和张蕙畹想象,你打量他会看你一眼吗。" 瑾萱不禁一愣,是啊,自己刚才瞧着那个张惠畹真有几分眼熟,如今李毓兰一说,竟是有些影子,平日里和宗民床榻缠绵之时,有那么几次宗民大醉,嘴里唤名字却是畹儿这两个字,难不成是那个张惠畹吗,不,不,她不信。李毓兰凑近她低声道: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货色,你不过就是一个最低贱□罢了,我不妨再告诉你,刚才发落你那个男人,你道是谁,他就是平安王世子,皇上视如同胞皇弟,你想他既然开口了,难不成爷还能保你不成,那不是拿自己前程开玩笑吗,你若当初安安分分,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如今我瞧你就认命吧,回头我叫了人牙子来把你卖个好些去处,凭你姿色和手段,再去勾搭一个也不难,却是要从此离了我们府里了" 瑾萱不禁有些傻了,脑子里转了几转,觉得李毓兰说不像假话,遂急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换了一副可怜兮兮表情道: "夫人,您大人大量,瑾萱今后再也不敢了,您务必要救我一救,我毕竟伺候了爷这么长时间,而且说不定,说不定,我肚子里已经有了爷骨肉,若是有,将来生下来,就交给您养,我还是您奴婢" 李毓兰原来天真,早就被磨蚀光了,看着此时哀哀求饶瑾萱,心里畅快至极,开口笑道: "你现在来求我也是枉然,你得罪了世子,也许爷还会看在你这张脸份上,保你一二,可是你得罪了张蕙畹,你以为他还会护着你吗" 说着哈!哈!哈!竟是大笑起来。瑾萱顿时泄了全身力气,瘫坐在马车地板上,嘴里喃喃低语: "不!不会,我才是爷心上人。" 中秋宫宴 紫安悄悄瞄了蕙畹一眼,低声道: "怎么,不开心吗,因为刚……" 话没说完,蕙畹就打断他: "不,也不完全是,我只是感觉人好像变很快,李姐姐以前是一个那么天真女子,虽然莽撞但不失可爱和真性情,可是今天我和她只是短暂偶遇,她都能这么快使出这样手段,复杂难测心机,真很令我吃惊,吃惊之余,不免有些难过" 紫安伸手拉住她,轻声道: "你放心,你永远也不会成为她,我不允许这样事情发生,不管多久,就我们两个,只有我们两个" 蕙畹不禁站住脚,抬头看他,旁边洋槐枝叶间洒下鳞鳞光影,映着他认真脸上眸中,亮闪闪一片晶莹,即使周围人声鼎沸香火缭绕,蕙畹竟然感觉,仿佛此刻天地只剩你我,不禁绽开一个灿烂笑意,轻声道: "好。" 广化寺庄严肃穆,据说求签很灵验,蕙畹在大殿跪拜起后,旁边和尚端了签筒过来,蕙畹原不大信这个,但是却对这种形式很好奇,遂接过摇了几下,一直竹签跳了出来,蕙畹拿着左看右看没看懂,上面写着: "刘先生入赘东吴。" 下面有四句判词是: "欲求好事喜非常,争耐姻亲只暂忙,毕竟到头成好事,贵人接引贵人乡。" 签头注着上上两字,似是而非不知说啥意思。紫安却探头看了一遍,不禁露出喜色道: "是支上上签" 遂拉着蕙畹去旁边解签,解签是个五旬老者,儒袍纶巾瞧着颇有几分书卷气,拿过签不禁一楞,抬头打量这一对男女,心道若是问婚姻之事,这两个人应该都不是寻常人,刘备入赘,一个王者,一个郡主,却真真天生良配,富贵已极,遂开口道: "小姐可问何事" 蕙畹还没开口,紫安忙道: "问婚姻之事" 蕙畹不禁瞪了他一眼道: "问家宅父母" 老者手捋胡须笑道: "此签是难得一见上上签,问什么都是大吉,但是若问婚姻之事却最好,得此签者必得贵婿,老夫恭喜小姐了" 紫安不禁咧开嘴笑了,蕙畹脸一红,老者却又道: "不过......" 紫安急忙道: "不过什么,难道还有波折不成" 老者手捻自己胡须,看了看两人道: "是有些波折,但最终会否极泰来,所谓不经一番寒彻骨,那得梅花扑鼻香啊" 紫安不禁有些忧虑,蕙畹给了银子,拉着他出了大殿,老者把手里签反过来,后面还有一行小字,双龙戏珠,不禁暗暗惊讶,这个签自己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抽中,听师傅说过,以前有一位皇后娘娘来广化寺抽中过,师傅说此签可两解,端看签主心思为何,却是那边都是大吉。想来刚才那个锦袍男子,大约就是其中之一了,却不知这女子是那府里小姐,有如此极贵之命。 紫安出来,脸色却有些郁郁不欢,蕙畹看了他一眼道: "抽了上上签,你怎还不乐" 紫安却握住她手道: "可是那人说还有波折,我害怕波折,我想安安稳稳行了佳礼,我们日夜在一处才好,畹儿,说实话,我有些怕,我怕万一我一疏忽,没握不住你手,这一生我还有何意思" 蕙畹反手紧紧握住他手,低声道: "放心,即使你疏忽了,我也会拽住你,只要你心里只有我,那么这一辈子我就是你" 紫安低头看着她白皙坚定小脸,不禁暗暗定心。出了庙门,太阳已缓缓西落,紫安看了看时间尚早,遂和蕙畹上海子边一家馆子里吃饭,只在大厅找了个临窗位子而坐,这里只供应素斋,两人简单吃了一些,早早在海子边上雇了一只画舫,沿着海子飘荡而去,欣赏两岸瑰丽风光。 到了掌灯时节,两岸灯火齐燃,照夜色下海子如白昼一般明亮,水面碧波上荡着三三两两船只。渐渐已经可以看见沿河缓缓飘动河灯,有精巧花型,也有船型,飘飘荡荡随波远去,寄托着生者希望和思念。 蕙畹和紫安在船舱里亲手叠了几只河灯,将自己心愿写在里面,蕙畹好奇看了看紫安,紫安倒是很大方给她看,第一个是给父母,写着: "愿所生父母,或今存在,或已终亡,随其所居,遂彼生处,存者福乐寿无穷,亡者离苦生安养" 第二个上面却是诗经里句子: "惟愿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蕙畹不禁一笑,紫安却要看她,蕙畹早就快手快脚把河灯放好蜡烛,递给了秋桂,秋桂小心放在水里,遂波飘走了,紫安不禁斜睨了她一眼道: "你看我使得,我瞧瞧你又怎样,敢是写了什么不想让知道心思不成" 蕙畹白了他一眼,脸上染上一抹绯红,灯光映照下,更添了几分妩媚丽色,紫安不禁心里一动,凑近她低声道: "你不让我瞧,我也猜得出,想必也是想尽快嫁给我对不" 蕙畹脸更是通红,伸手推了他一把道: "出去啦,我们把你河灯放了去,在这里贫嘴作甚,可那里有一个世子模样,越发无赖了" 紫安不禁牵起一丝笑意,把手中河灯放入水中,举目望去,不禁很是震撼,无数盏河灯被放入流动水中,星星点点,闪闪烁烁,给这个盂兰盆会留下了不尽之思,也把海子装点成了夜色中流动灯海,美丽非常。 盂兰盆后,紫安心情反而定了,不像之前那样焦躁不安,时序也渐渐入了秋,闲时光阴如梭,转眼又是一年中秋。今年中秋,蕙畹却不能在家和家人赏月团圆,因平安王在京,势必要进宫去参加宫宴,而且太后特意下了懿旨,令蕙畹今年也一起进宫。 大燕这位太后,蕙畹不过旧年谢恩时候,见过一次,这些年不在京城,逢年过节也就免了请安,故对太后印象,蕙畹极是模糊,感觉上就是个年纪不大贵妇人,不同于平安王妃弱质芊芊,却有些贵重和严肃,令人望而生畏。 按理说,自己和紫安并未成亲,中秋节团圆家宴,是不用蕙畹参加,不知今年怎想起下了一道这样懿旨来,蕙畹也是无法,只得十分顺从,让娘亲和小婶把贵重衣服首饰往自己身上按,因为没成婚,自是没有正式吉服,但自己穿若不得体,不止自己没面子,恐还连带平安王府没了体面,故此这次蕙畹并没有怎么反抗,任娘亲和小婶打扮。 整整拾掇了一个时辰,才收拾妥当,蕙畹站起来,在屋角穿衣镜前照了照,还行,不是自己想象中俗气,清雅很,一身流水纹淡黄色暗花段儒裙,领口襟处用钉带绣,将翠色素缎带钉缝成竹子纹饰,下摆处绣了一丛风骨极佳兰花,素雅凝重又极具端庄含蓄之美,把蕙畹身上书卷文雅气质,更衬托出十分来。 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束住不盈一握纤腰,越发显出发育极好丰胸曲线,垂下同色流苏伴着一只万福如意翠琅佩,简单而不寒酸,颈间带了一个串珍珠项圈锁,项圈由大小相等光华夺目珍珠串制而成,两端口上弯做如意造型,上挂黄金嵌宝如意纹长命锁,耳畔两只绿叶翡翠明珠坠,两侧头发挽成精巧发髻束于头顶,用一支玉叶金蝉簪别住,余下青丝顺滑披在脑后,因通身有些素净,故在鬓边簪了一朵大红宫制牡丹,显得素净文雅中又有几分富贵俏皮,小婶上下打量了一圈,笑道: "可真是,这一打扮起来倒越发标致了,竟是比那画上仙女还好看些," 刘氏扫了一眼蕙畹,欣悦之余,不免有些酸涩,是啊!这一晃仿佛昨天还抱在怀里娃娃,忽就长成大姑娘了,也快要离了娘身边去了,即使知道世子是个难得男子,且王爷也极好,可毕竟有些不舍得,从今年中秋节开始,大约畹儿再也不会和自己一家人亲亲热热吃团圆饭了,想到此,不禁眼眶微热,秋桂进来道: "世子爷马车在外面候着呢。" 刘氏急忙略略抹了抹眼角,寻来外面穿斗篷于蕙畹披上,亲自系了前面缎带道: "外面风凉很,到了屋子里再脱了外面衣裳,仔细着了凉,勾起旧疾,要记得稳重知礼,纵是那里规矩大,你也要忍着些,不能起了你牛性子来,那里可不是个寻常去处......" 小婶扑哧一声笑道: "我说嫂子,蕙畹最是稳重得体,错不了规矩,指定会给咱张家长了脸,您就放心吧" 刘氏道: "我晓得,不过也总觉得要叮嘱几句,好了,娘亲再啰嗦,世子可就急了,回头你想听娘亲啰嗦,却也不容易了" 说到后来竟有些哽咽,蕙畹伸臂抱住刘氏低声道: "娘亲放心,蕙畹醒" 说着放开了刘氏,随着秋桂出了屋子。府门外杨紫安正立在车外等候,看见蕙畹扬起笑意,蕙畹不禁看了他一眼,石青缎织锦五彩云蟒袍,庄重间更显出昭昭王者气,含着浅浅笑意站在那里,玉树临风,皎洁如月。蕙畹不禁有刹那眩惑,这个男人就是自己一生良人,总觉如在梦中一般。 两人上了车,马车辘辘而行,紫安抑制不住开心道: "今年中秋,终是我们两个在一起过了,想来明年,后年,后面每个中秋节,都有畹儿陪着我了" 蕙畹却嘟嘟嘴道: "我虽进宫几次,但如此正规御宴,我还不曾参加过,心里有些忐忑,且宫里规矩多如牛毛,我若行差半点,恐被人笑话了去" 紫安不禁好奇打量蕙畹,见她双眉微皱,神色好似不安,却真是少见不自信,不禁令紫安瞧着甚是新奇,遂开口打趣道: "原来我畹儿也有害怕事情,我以为什么时候都是从容淡定呢" 蕙畹白了他一眼道: "我也是平常人,七情六欲自是不可免,那里都能淡定面对呢" "七情六欲" 紫安不禁瞧了蕙畹几眼,心里不禁有些抓挠难受,车内暖和,蕙畹外面斗篷已经腿了下来,贴身儒裙显得她丰胸细腰身段妖娆,紫安想到那耳鬓厮磨缠绵景致,不禁觉得心猿意马蠢蠢欲动,可是瞧见蕙畹少见薄施了脂粉胭脂,故只得把心里绮念压了下去,暗暗掂量着,一会儿送她回来时,寻个机会再好好体会一下那温香软玉感觉。 蕙畹还奇怪紫安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抬头就见他一双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眸光里有深幽光芒闪动,立即就明白过来,这家伙不定又在琢磨什么不健康东西了,遂用帕子一甩,正甩到紫安脸上,紫安才回过神来,蕙畹瞪了他一眼道: "心里有想什么没脸事情呢,这个样子" 紫安却没皮没脸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蕙畹不禁脸上一热,一把推开他道: "你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 紫安不禁叹道: "皇上再不准婚,我命也快没了半条了" 蕙畹呸一声道: "还胡说,你若再这样,佳礼前咱们就别见面好了" 紫安一惊急忙道: "不行,那不是现在就要了我命吗,好畹儿,你就念在紫安哥哥等了你这么多年份上,可怜可怜我吧" 说着拉住蕙畹一双玉白小手轻轻摩挲,蕙畹脸一红,刚要说他几句,外面小顺子道: "爷,到宫门了" 紫安遂脸色一正,把蕙畹斗篷于她仔细穿好,两人才下了车,平安王却已经早到了一步,已经在宫门前候着了,蕙畹急忙上前裣衽为礼道: "畹儿无礼,竟劳王爷久候,实实不该" 平安王摆摆手道: "咱们爷俩之间不用如此,我也刚到,瞧见了你们马车,故此在这里等着和你们一起进宫" 说着略略扫了蕙畹一眼,不禁暗暗点头,宫宴设在乾清宫,大燕宗室承继不旺,但也有几十人之多,蕙畹小时候在宫里习学过一阵时日,但是原本见过几个宗室子弟,日久年深,早就不记样子了,故一眼扫过去,竟都是生脸。 平安王他们一到,殿里其他宗室王爷郡王均起身为礼,平安王略略寒暄几句,就在左首第一桌做了下来,这大燕有一点蕙畹觉得还蛮人性化,就是并没有男女分席,而是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坐在一起,倒是自在很多,右首席位都空置着,紫安说是给有子嗣或是品级高嫔妃留得,正前方高高御阶上是明黄九龙宝座,左右各有一个矮些软榻,想来是给太后和皇后预设座位。 过了半刻钟,殿门处小太监高呼道: "太后驾到,皇上皇后驾到" 在做宗室亲贵急忙起身肃立接驾,杨紫青和皇后扶着太后缓缓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十几个盛装嫔妃。杨紫青走到御阶前,略停了一瞬,若有若无扫了蕙畹一眼,眸中光芒一闪,才上了御阶。蕙畹却没注意他,目光却落在嫔妃队伍中,竟看到了她,蕙畹不禁颇为惊讶。 温香满溢 环肥燕瘦各色嫔妃中,最后进入殿里不是别人,却是张雪慧,这一晃竟是经年不见,大殿顶棚明亮宫灯下,好像和蕙畹记忆中张雪慧有些不同了,尖锐菱角被磨蚀圆润,举手投足有一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谨慎和小心。 穿着一件粉色宫装,头上挽了轻鸾髻,明晃晃流苏凤钗下,粉嫩桃花脸有些脂粉掩不住憔悴,姿色依旧妍丽,但眉梢眼角仿佛带着淡淡清愁,却给她添上了一丝弱不胜衣娇柔弱态,更显得楚楚令人怜惜。 和旧年那个嚣张少女,看上去简直判若两人,蕙畹不禁很是讶异,能在这里出现,应该在后宫里有些地位才是,不然就应该是有妊,却不知为何,有如此郁郁之色,正纳闷着,张雪慧也抬眼对上了蕙畹目光,即使两人距离不近,蕙畹仍然感觉出张雪慧眼中愕然和怨恨,尤其怨恨,是那么深切不容忽视,看蕙畹不禁心里暗暗发凉,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手臂,紫安悄悄凑近她低声道: "怎么,冷了吗" 蕙畹侧头看了他一眼,咬着嘴唇摇摇头。竟然在皇宫中秋御宴上看见了张惠畹,张雪慧不禁暗恨不已,也许是自己命不该绝,因为蕙畹而至冷落后宫,她自己都以为再也没有翻身机会了,但是却在两个月后发现有了身孕,张雪慧不禁狂喜不已,打点了银两,才寻了太医来确诊,也因为这个原因,自己又重新站了起来,虽然没有侍寝,或是得皇上召见,但是待遇已经有了天反地覆变化。 大燕内宫规矩,中秋宴除了四妃之外,有子嗣或是有妊宫妃也可参见,故张雪慧有了这次机会,她还着意打扮了,心里打定主意,势必要吸引住皇上视线,以重新得宠,可是看见蕙畹,张雪慧发现完全控制不住心里嫉妒和恨意,自己依凭了腹中骨肉才勉强进了这里,还敬陪末座,而张蕙畹还待嫁闺中,已经尊贵非常,就在皇上最近首座上。 再瞧旁边世子对她体贴,即使这样远,张雪慧都能瞧出来,她是被男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珍宝,而自己,却已沦为昨日黄花,上天何等不公,且她心机深沉,一身素净打扮,在一堆姹紫嫣红女眷宫妃中,显得那么鹤立鸡群,文雅秀丽。 嫉妒怨恨之余,张雪慧不禁暗暗悲哀,为何即使自己比她机遇不差,运气却差这么多,仿佛她天生就是被男人宝贝明珠,而自己却比路边沙砾还不如,瞥了上座皇上一眼,张雪慧瞬间清醒过来,急忙收起满腔恨意,重新换上一副楚楚可怜样子,她知道此时自己不能把张蕙畹怎么样,首要是要先再得了皇上青睐,不然自己境遇堪忧,即使有皇嗣在身,在后宫里也难保平安。 且要想对付张蕙畹,也只有自己重新得了宠,才会有机会。杨紫青站在御阶上,众人跪倒高呼万岁,杨紫青微微一笑道: "都起吧,今儿是家宴,民间以中秋为团圆节,咱们也松散松散,都坐下吧" 众人谢恩才依次坐下,胡康一挥手,下上来两对提着食盒太监,乐声细细扬起,每桌都有两个太监伺候斟酒布菜,蕙畹略瞧了瞧,都是精致漂亮和样品一般菜肴,尝了一口,却和自己想象中有很大差别,小时候经常在宫里吃午饭,觉得比这大宴上菜品有滋味些,想来这不过是个形式罢了,遂略略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紫安瞧了她一眼,知道她惯常喜欢滋味重吃食,这个清淡些,恐不和她脾胃,遂也没勉强她。整个宴席除了若有若无细乐,竟无半点响动,真真无趣紧,蕙畹不禁想着自己家里这时热闹,今年除了博文,张家竟是少有全和,想来今年团圆饭定是不一般,想到那年自己为了哄小惠晴,种在院子里桂花树,三年时间真长成了,虽还不是很繁盛,但已经开了稀稀落落桂花,原本自己还想和小惠晴弄些下来做桂花甜糕,这一程子事忙,却忘了,等回去敲些下来好了。 想着,唇边不禁溢出浅浅笑意,杨紫青端起酒杯,无意中瞥见蕙畹唇边笑意,不禁一怔,一口饮尽杯中御酒,竟觉得甘美非常,侧头微微扫了一眼右侧宫妃们,不禁暗暗一叹,自己枉有佳丽三千,却无一人能及分毫,这样一想,刚刚入口甘美竟瞬间化成了淡淡苦涩。 太后虽说这些年不大管事,但是能于乱局中稳定帝位,也非寻常女子,眼光更是犀利,再说知子莫若母,只略略一眼,她就看出皇上今晚上不大对劲,满殿宫妃佳丽,竟是全没入了他眼,他眼中情意虽浅,却全投向了一个人,太后不禁侧目打量过去。 太后自然知道她是谁,张家三小姐,张氏蕙畹,就在数年前,张家还名不见经传,可是数年经营,如今张家甚至超越了世家大族风光,这在大燕不得不说是奇迹,且张家确是没根没叶,没有帮扶,要说一切源头,太后觉得该是当年那个聪敏非常,五岁就中了童试状元张博蕙。 洪老头多挑剔,就连皇上和紫安都是迫于人情收入门下,可是却对博蕙颇多赞誉,太后曾经问过洪老头: "以皇上睿智,尚且不愿为师,何如青眼一个稚童" 当时洪老头说: "睿智,皇上天下无二,但于学问一途却不如博蕙灵通机变,博蕙虽幼,但天赋异禀,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试问哪个为师者,得遇如此学生能不欣喜若狂" 太后当时不免有些傻眼,但后来小家伙随着紫安在宫里进学,她也曾好奇在窗外偷瞧过一两次,粉雕玉琢小娃娃,可爱非常,而且确如洪老头所说机敏非常,更难得小小年纪竟知道韬光隐晦,等闲不会出头,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关系,才得了自己那个性格孤傲儿子心意,与他暗地里颇多维护,可惜后来闻得竟夭折了,太后也不免感叹物极必反。 博蕙夭折,使得皇上着实伤心了一阵,下了大力气去治理南边时疫,同时张家并没有因为博蕙陨落而沉寂,反而得了皇上更多恩遇,一门加官晋爵,且唯一小姐也赐婚给了紫安,一门荣宠至今不绝,加上后来传为佳话三张三鼎甲,竟是有两个都出于张家,令旁人羡慕之余,不免暗暗嫉恨,才有了后来张博文祸事。 盐政之乱太后略略晓得一二,以她对皇上了解,应该是毅然决然舍了张博文才是,毕竟事当前,一个张博文能值什么,可是最后却峰回路转,皇上竟然费时费力千方百计保住了张博文,太后讶异之余,命身边人去探听底细,传回来消息,令太后很是惊讶,皇上歇朝就是为了回避说人情,可洪老头却带着张家小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得了召见,使得皇上在一夕之间改了主意。 也是从这时起,太后才真正注意到这个张家小姐,张蕙畹,以前不过略略见过一面,印象颇为笼统模糊,寻人着意打听了一下,不禁暗暗喝彩,这张蕙畹简直就是第二个张博蕙,且和张博蕙是双生龙凤胎,大约兄妹两个都得了天地造化,钟敏灵秀于一身,哥哥那样,妹妹也不差,身边太监给太后寻来了张蕙畹流于外面字画,即使高傲目无凡尘太后,也不得不说,这绝不是个一般女子,画,看出是随意所作,江畔杨柳,春日融融,画技不俗,而最不俗却是边上那阕柳絮词,太后至今仍记忆犹新: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团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 何等玲珑大气奇女子,即使太后也心向往之,故借了这个中秋宫宴,特特下了懿旨宣她进宫,一来是想仔细瞧瞧,能有如此志向女子是何等出色,二一个也是为了忖度皇上对这个张蕙畹是个什么心思,不过刚刚一瞬,太后已经明白了皇上心意,但是张蕙畹呢。 太后不找痕迹细细打量她,一身素色装扮在满殿姹紫嫣红中,显得那么不同一般,所谓淡极始知花更艳,五彩纷缤丽色中,她竟然是最娇艳一朵,而且眉眼温柔,举止大方,却真真一个最体面大家闺秀,和旁边紫安两人之间,一举手,一投足,都那么和谐温馨,不用言语,一个眼神,两人就能看出彼此心思,默契十足。 太后不禁暗暗讶异,回过头瞧了一眼皇上,却见皇上眼底瞬间染上一丝落寞,太后不禁暗暗摇头,看来自己多虑了,即使皇上有心,这个张惠畹却是无意,只看她流转间眼波,就知道,她心都在紫安身上。 宴会早早散了,因为不知怎,杨紫青半途突然失了兴致,自行走了,皇上一走,宴席当然就没有继续下去必要了。蕙畹不禁暗暗松口气,这里气氛真真拘谨令人不舒服。出了宫门,平安王杨奇瞧了两人一眼微微一笑道: "我去洪先生怡然居去坐坐,你们两个自去松散吧" 紫安大喜,平安王瞥了他一眼,自去了,紫安牵了蕙畹手道: "时间尚早,我们回王府去吧,湖上有小舟,我们们荡舟湖上,去欣赏今夜月色" 说着低声凑近她耳边道: "只我们两个" 蕙畹不禁斜睨了他一眼道: "你会撑船,不会翻了船吧" 紫安哭笑不得道: "你也太小瞧我了,你忘了,小时候在平安城,那次不是我撑船" 蕙畹不禁一愣道: "是啊!我却忘了,那时还笑话你是个船夫来着" 紫安瞪了她一眼道: "就你这丫头没心没肺,后来听说你去了,我哪日里不是把咱们间点点滴滴在心里过一遍,那几年我就是这样熬过来" 蕙畹不禁抬头,见他仿佛沉寂在过去日子里,整个人竟然流露出一丝淡淡悲伤,于是伸手紧紧握了握他手道: "紫安哥哥,我好好站在这里,不用去想那些不开心事情了,如今我在,就在你身边,而且保证不会再离开" 紫安这才顿时回神,低头看着她,月色下笑颜如花,心里不禁回转过来,是啊!些日子早就过去,如今她就在自己身边,想到此,不禁释然一笑。 京城平安王府比平安城里要大一些,府里引了活水,形成一个不小人工湖,紫安命下人备了酒菜放在食盒中,两人上了湖畔小舟,紫安拿起撑杆,一撑,小船平稳向湖心荡起,湖心建了一个小巧湖心岛,四周没种荷花,而是植了许多芦苇,正值秋季,芦苇抽穗,开了洁白芦花,远远看去,月色下芦花,竟如一片晶莹细雪一般,在夜风中层层拂动,美丽非常。 他们并没有上湖心岛,紫安只把船泊在了芦苇荡中隐了起来,把舱中软垫拿了出来,两人在船头席地而坐,抬头是皎皎明月,低头是清浅碧波,两侧是层层密密芦花,这个夜晚如诗境一般美丽。 紫安从食盒里那出一个透明琉璃长颈酒瓶,和两个琉璃高足杯,蕙畹不禁拿起细细看了看道: "这个倒有趣,那里得来" 紫安把食盒中小菜放在船头笑道: "那日我去你三舅那个洋铺子里去寻鱼缸,瞧见这个,于是一并买了回来,你三舅又送了我一壶酒,喏!就是这个,说是那个约翰带来葡萄酒,倒在这个杯子里才有趣,刚刚我想起来,遂让他们寻了出来" 蕙畹不禁笑道: "你说这个里面是葡萄酒" 紫安点点头: "我却还不曾尝过,你三舅说不比咱们酒有力,清甜很,如果子露一般,想来你喝些也不妨事" 说着扒开木塞子,一阵酒香氤氲开来,紫安给两人都斟满,蕙畹端起来细瞧,映着月色,真真漂亮,红艳艳仿佛最上等剔透红宝石一般,不禁勾起了蕙畹对现代一些遥想,遂浅浅抿了一口,醇香甘甜,适口很,故很快一杯酒就喝光了,紫安瞥了她一眼,心道这个酒倒是对她脾胃,但是知道她一向不胜酒力,遂在她喝了第二杯后,就拿开来道: "不可多饮" 蕙畹正觉得自己今日酒量奇好,兴致也提了起来,不妨被他打断,遂嘟嘟嘴道: "这酒左右像果露一般,有甚要紧" 紫安却把整个酒壶拿过来放到一边,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道: "回头成了亲,只你我两个,你喝多少,我都不拦你,可是今日大好月色,且一会儿还要送你回府,你喝醉了,我可如何交代" 蕙畹不禁哧一声笑道: "我道你真真已经修炼脸皮厚很了呢,原来也晓得爱惜脸面,打量我不知道,你今晚拿了这酒出来,心里定是没安什么好心" 紫安不禁嘿嘿笑了,所幸身子移了过去,贴在她身边而坐,伸手揽住她身子,唇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你即知道还喝,若是醉了,岂不更中了我计......" 声音越来越轻,终消失在两人相贴唇边,紫安张口含着蕙畹双唇,撬开她贝齿渐渐深入,吸允她口中甜甜蜜津,缠绵交融,不分彼此,两人如今已经熟练多了,大异于一开始生涩,蕙畹觉得身上软热难消,被紫安吻太深太久,不禁细细喘息起来。 听到蕙畹动情轻喘,紫安更是不足起来,嘴唇越过蕙畹唇缓缓向下,在她颈项间游弋,手也在她身上来回缓缓轻抚,去感觉掌下温热玲珑,两人紧紧纠缠在一起,如湖水里一对交颈鸳鸯,一阵风拂过,水面荡起细浪,小船随波左右摆动了两下,船头葡萄酒瓶啪倒了下去,深红色酒液倾洒入湖,荡起一片熏熏然醉意,映着船头缠绵情人,如此良夜,温香满溢。 东窗事发 广化寺前,李毓兰一招借刀杀人使得巧妙,回府后更是不给瑾萱丝毫翻盘机会,刻不容缓就叫了人牙子来把瑾萱远远开发了,宗民回府时,已是人去楼空,遂质问妻子,李毓兰却气定神闲,让身边婆子细细说与他原因,宗民听说他们竟然在广化寺遇到了蕙畹,不禁暗暗遗憾,早知道自己应该跟着去,就是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但是自从三年前一别,却连见一面也难了。 宗民时常怀小时候事情,那时候和博蕙博文博武一起出去玩,若博蕙累了,都是自己和博文轮流背着她,小小身子伏在自己背上,那么轻软,现在想起来那仿佛那就是自己一生最幸福时刻了,成亲后,妻妾不停争斗,后宅没一天安生时候,宗民就明白了蕙畹选择了,以她骄傲和慧智,如何会将自己置身于如此不堪境地,她一向是最聪明,三千弱水只取一瓢,到了这个时候,宗民终于晓得,如果那一瓢是蕙畹话,应该胜似妻妾如群左拥右抱,可是这个道理他明白太晚了。 当他听说是蕙畹开口发落瑾萱时候,心里也清楚,她大概瞧出了端倪,宗民一想到蕙畹瞧出自己心里龌龊后,那种轻蔑失望就觉得心灰很,故也没再提瑾萱事情,李毓兰也不禁暗暗松了口气,说实话,虽晓得宗民没对蕙畹忘情,但毕竟每晚抱着巫山**是瑾萱,也怕他一个执拗,再把瑾萱弄回来,那自己想再动她,可就难上加难了。 还好,看起来在宗民心里最重要还是张蕙畹,放心之余,李毓兰不禁暗暗自哀,想到广化寺门前张蕙畹,眉梢眼角荡漾出轻易就可被人知幸福,想到后面亦步亦趋紧紧相护世子,和自己比起来,张蕙畹何等幸运,想到此,不禁深深一叹。 后面心腹婆子急忙道: "夫人宽心,如今内患已除,您再软着性子哄着爷些,夫妻吗自会好转,等夫人生下了爷子嗣,纵是再来个天仙,也动摇不了您位置" 李毓兰心思一动道: "爷去哪儿了" 那婆子道: "跟着小厮说是去了那府,想来是寻宗民少爷去了" 李毓兰道: "那你差个机灵小子去瞧着,爷一出了那府,就来回我,我这就去厨房给爷掂量几个适口小菜" 那婆子笑道: "当年夫人出嫁时,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这才几年,竟然能做几个拿手好菜了,奴才每每想起来,都觉得稀奇呢" 李毓兰眸子一暗,低声喃喃道: "你不晓得,若是我还像在闺中时那样,恐他会休妻也说不定,且那妮子不仅才华出众,听说竟是做一手好吃食,和她比起来,我竟是真真一无是处,读书我自是比不过,只在这些上面,尽些心罢了" 那婆子知道她心病,晓得勾起了伤心处,遂没再说什么,只陪着她向厨房行去。却说宗民知晓被蕙畹看透了心事,愧悔之余,心里有些郁郁难遣,可是和蕙畹事情,也只能来寻宗民开解,故这一程子,几乎一有空就来寻宗民。 宗民如今却清闲了,他自来不喜官场,落第后,就放下了书本,竟再也不去碰,气得张兆屿闹了一阵,可是见他竟是心意已决样子,最后无法也只得放了他去,这宗民不入官场,却对生意经颇有兴趣,一来二去,竟和李瑞清凑到了一起,搭着火做生意。 一开始他拿了钱出去,赵氏还颇为不满,可是算起来,她就是个二房,内宅银两进出事项也不过是代管,张宗民是府里唯一少主子,自是不敢驳,遂表面上给了他,心里却肉痛很,只恨自己女儿不争气,进宫这些年竟也没熬出头,不然自己何至于还在这府里看宗民眼色。 提起女儿,赵氏也不禁暗暗后悔,当初真是错了主意,一时鬼迷心窍送她进了宫,若是在外面寻个体面人家嫁了,说不准还能给自己仗仗腰子,这倒好,不仅没有丁点用处,却还经常要大笔大笔贴补银钱,前阵子倒是说有了些体面,怎么说也是个上了牌子嫔,最近一段自己着人打听,却又听说不好,遂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下人回说那府爷来了,已经去后面寻少爷去了,赵氏哼一声,心道,爷几个一个模样,都是吃着盆里想着锅里主,这张宗民更是比他父亲还风流了十分去,竟娶了个青楼□回来收房,听说专宠了好些日子,前些天不知怎竟被李毓兰寻了机会开发了去,赵氏心道,别看李毓兰瞧着没甚心机,能把久历风尘瑾萱轻易开发了,也不是个善茬,竟不知是个什么缘故。 想到此,不禁起了探听心思,叫过来一个小丫头,低声嘀咕几句,那丫头答应一声转头去了。宗民在宗伟房里就坐,宗伟一看见他脸色,就不禁叹道: "我说你真是庸人自扰,咱们几个自小一起长大情分,你还不知道畹儿,纵是她晓得了你心思,那也没什么,她向来不是这样斤斤计较人,且不是我现在说你,当初你真真糊涂紧,那个瑾萱就是有几分畹儿神韵,却哪里能和畹儿相提并论呢,你那样作为,岂不成了掩耳盗铃蠢人了" 宗伟说到这里,瞧宗民一脸悔恨表情,遂继续道: "好了,不说这个了,这一晃也过了这些年,我瞧着李毓兰竟是和那时变了一个人一般,如今也可算温柔和悦了,她当初那个性子能磨成这样,若不是心里极喜欢你,我想自是不能,你就放下心思和她一处好好过日子就是了,人生怎么算也才匆匆几十载,既然没有最好那个,就涂个舒心就是了,畹儿那个性情才气,哪里是咱么这等凡夫俗子能匹配呢,旧年她还小时候,我也是极爱她,可后来却想通了,我是配不上她,原以为凭着祖父对她爹爹提携之恩,你婚事说不得就成了,可后来你竟然有了两个通房丫头,我就知道,畹儿性子,势必和你也是无缘" 宗民有些愣愣听着,是啊!宗伟都能看出来事情,自己却一叶障目了,当时觉得她还小,不懂得大家里规矩,可现在想起来,她自小聪明紧,什么不是一点就透,且后来掌管了她小叔家这些年内务,哪里有不晓得事情,只是自己枉做小人罢了。 宗伟看他脸色还有些闷闷,遂想起来一事笑道: "告诉你一件趣事,前几天清公子和我提过博武表弟来着,说是会说洋文,长极俊秀体面,他们和皇上一起去了软玉楼" 宗民一愣,开口道: "博武表弟?在京几个不都是他表哥吗,哪里蹦出来一个表弟,更别提还会说洋文,想必清公子认错人了,哪里有这样一个人" 宗伟嘿嘿一笑道: "当时我也觉得纳闷,后来他和我说,出软玉楼时,被花魁绿珠拦住,非要一个极难题目,那个表弟却信口就出了一副对子,竟是这几个月了,都没人对出来" 宗民不禁起了兴致道: "哦!竟是个什么样子对子" 宗伟提起笔在纸上刷刷写了,递给他看,宗民接过一看,不禁扬起一丝笑意道: "果然极难,且很有趣" 宗伟却笑道: "原来我还猜不出是谁,他拿了这幅对子出来,我倒是猜出来了一二分" 宗民目光一闪,不禁笑道: "是蕙畹,只有那丫头能有如此玲珑巧思,还记得当年洪先生考教博蕙时候,两人那幅添字帘,即使如今,我每每想起来都觉巧妙很,却不知她如今越发胆大了,都已经定亲宗室,竟然还敢女扮男装去青楼胡闹,性子倒越发淘气" 宗伟哧一声道: "那丫头瞧着外面最是大方得体好模样,别人不知,咱们一起长大,你还不晓得吗,小时候就属博蕙最最淘气,你忘了,她和洪先生每日里斗法,总是连累咱们替她抄书,现在想起来,我还心有余悸,最令我不服气,是最后竟是博蕙学问最好,年纪最小却学问最拔尖,且平常也没瞧见她多用功,经常偷懒,这个是我现在都想不通" 宗民脸色和缓,低声笑了起来道: "洪先生说过,和博蕙比,我们都算资质平凡人,所以最后也只有他被收为弟子了,即使后来知道了他是女儿身,也没恼,依旧收了她做学生" 窗外突然咣一声,两人同时一惊,宗伟急忙站起来冲出去,却不禁笑道: "我道是谁,却原来是你这个畜生" 宗民一步跨出来,也不禁笑了,廊檐下是宗民妾室养一只大白猫,想来是想够挂在窗子金钩上绿毛鹦鹉,把窗台上花盆扒拉下来,摔了个粉粉碎。 赵氏命人探听消息小丫头,早就趁机顺着回廊跑了,心里不禁扑腾扑腾乱跳,其实她听也是云山雾罩,不大懂,就是听明白了一点,那个张家张惠畹,原来好想是什么博蕙来着,两人是一个人,博蕙她倒是不曾听说过过,遂急忙回去禀告了赵氏。 赵氏一听不禁大惊,心道,这张家真是胆大很,旧年间事情,她还记得一些,那个机灵非常神童张博蕙,可是大大有名,且在宫里进过学,现在想起来,竟是有些影子,那时节真没听说张博蕙还有一个双生妹妹来着,后来张博蕙夭折了,张惠畹才突然蹦了出来,想来这定是张家使得金蝉脱壳之计。 老爷素常说过,张家若没有那个张博蕙,那里有如今风光,想不到,这里面还是如此曲折,这可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灭九族,赵氏也不禁暗暗出了一身冷汗,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遂叮嘱丫头不可传了出去,不然一概打死。 正想着,门外来了太监传话,说宫里慧嫔有孕,太后恩典初一十五亲眷可进宫探视,赵氏不禁大喜,竟是把蕙畹这件事仍扔过了脑后去。急忙涨落着进宫去瞧女儿,心里美不行,若是生下个皇子,即使没有宠,也无所谓了,皇子就有可能是将来皇上,即使不是皇上,最差是个王爷,自己和闺女这尊贵体面可是全有了。 想到此,越性在库里寻了几样稀罕首饰和几张银票,裹在了包裹里,预备着明日进宫。却说张雪慧自中秋宴后,虽说没有得宠,但境遇也有了很大改变,皇上虽没来瞧她,胡总管却来了,赏下了些首饰吃食,让她好生保养,她知道皇上子嗣虽多,却夭折了几个,剩下几个也都资质平常,不为皇上所喜,故自己肚子里也得了一些重视。 况且太后又降下恩旨,初一十五许可亲眷探视椒房,故张雪慧一改前些日子郁郁寡欢,想着娘亲素来有计谋,向她讨个主意为上,翌日,赵氏带了两个婆子进了宫,母女一见面自是亲热非常,宫里规矩,不允许哭泣,故即使张雪慧心里有万般委屈,也不敢面露悲伤。 赵氏多会做人,抽出一张银票塞到旁边两个公公手里道: "这是一点小意思,两位公公留着吃酒吧" 两个公公也晓得眼色,接过来笑道: "夫人客气了,我们就在外面廊下候着好了" 说着才走了出去,两人一出去,张雪慧眼泪就顺着脸蛋滴滴答答滑了下来,赵氏不禁十分心疼,伸手揽着她在自己怀里,低声一叹道: "当初娘真错了主意,把你送到这里来受罪,若是在外面,咱们娘俩还能多见几次面" 张雪慧拿起帕子抹了抹脸,恨恨道: "女儿不怨别人,只怨张蕙畹那个小贱人" 赵氏不禁一惊道: "你和她如今哪里见得到,怎么又有了恩怨,真真前世冤家" 张雪慧道: "女儿也不想见她" 说着把近日来自己遭遇,对赵氏添油加醋说了,赵氏不禁大怒道: "倒是没瞧出来,真真是个不要脸小贱人,自己都已经有了好姻缘,还勾搭皇上"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昨天事情,遂也没深想,就一股脑告诉了张雪慧,张雪慧不禁大喜,心道这次我瞧你张蕙畹,可还有什么本事脱了这次大难。赵氏出宫,被风一吹,顿时清醒过来,不禁暗暗叫糟,当时只想到解恨了,告诉了女儿,却忘了这一停宗民宗伟即是都知情,那么家里老太爷恐也脱不开去,若是闹将起来,恐自家也会受牵连,不禁后悔非常,可是要收回也再不能够了,只盼望着雪慧这半月不得机会,等十五自己再进宫时候,和她说明白了厉害才是,纵是那张惠畹可恶,可牵连到自家,可是得不偿失。 不想张雪慧早就狠蕙畹入骨,竟是丝毫也没耽误时候,直接去了养心殿,胡公公正在御书房当差,外面小太监进来传话。说慧嫔娘娘有要事觐见皇上,胡康心道,这个慧嫔可真不会瞧眼色,自中秋宴后,皇上心情最是不好,她还来这里找不痛快,于是瞧了瞧皇上脸色,遂悄悄走了出去,想着劝退慧嫔,好不同意有了上位机会,别又自己找不痛快。 出了养心殿,胡康就见慧嫔立在廊下,脸上仿佛有种不顾一切狂热,令胡康不禁暗暗心惊,他经事情多,这后宫倾轧却是瞬息万变,也许早晨你还拥有人人羡慕尊贵,到了晚上就成了谁都能踩上一脚下贱奴才,胡康到了近前,微微躬身道: "慧嫔娘娘大安,皇上有过明喻,养心殿不许后宫嫔妃进入,娘娘请回吧,不然这抗旨罪名,奴才和您都担待不起" 张雪慧那里甘心就此离开,遂开口道: "胡公公我真有要事,是张惠畹事情" 胡康不禁一惊道: "娘娘还是好生回去养胎要紧,别事还是不要放在心上了……" 话没说完,一个小太监出来道: "皇上传慧嫔娘娘进去呢" 张雪慧面色一喜,越过胡公公直接进了养心殿。胡康急忙随后跟了进去,张雪慧进了御书房,就见皇上正在案前作画,即使离得远,张雪慧也能一眼看出,皇上画不是别人,就是贱人张蕙畹,不禁心里更是怨恨,跪下参见皇上,杨紫青头都没抬头道: "你有何事" 张雪慧道: "日前母亲进宫,臣妾听一事,不想皇上继续受欺蒙故此来禀告皇上" "哦!你且说来,是何人如此大胆敢欺君罔上" 杨紫青放下笔,上下瞧了瞧开口道。张雪慧道: "就是皇上画中人张蕙畹" 杨紫青一怔,抬起头来直直盯着她,一双冷电一般眸子,令张雪慧不禁一抖,但是她却鼓起勇气继续道: "张蕙畹就是当年张博蕙,女扮男装欺瞒皇上,最后竟然还金蝉脱壳,回复了女儿身,这样糊弄皇上于鼓掌之间,难道不该死吗" 杨紫青手里湖笔咔一声折断开来,胡康不禁低吓道: "慧嫔娘娘慎言" 杨紫青却几步走过来,一把抓住张雪慧,咬牙切齿道: "你给朕说明白,这可是真,张蕙畹就是张博蕙,如是你有一个字妄言,朕灭你九族。" 大爱小情 从来就没有看过这样禀洌皇上,张雪慧不禁害怕起来,但是仍咬咬牙继续道: "嫔妾......嫔妾没有妄言,这是......千真万确事情" 杨紫青顿时感觉脑子里嗡一声,想起来这些年自己对博蕙挂念,想起来因为博蕙而对张家青眼,还有蕙畹明知道这些,却在自己面前故作不知欺骗,还有紫安,怪不得他执意要娶张蕙畹,原来她就是张博蕙,被蒙在骨子里愤怒,还有他们联合起来把自己耍团团转羞恼,还有被张蕙畹屡次拒绝郁闷一瞬间爆发开来,令杨紫青不禁大怒。 但是他依然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这个浅薄女人面前失态,一把放开她阴沉道: "胡康,慧嫔不知悔改,屡犯口舌,降为美人,禁足宫中,不可出宫门一步,不可与旁人交谈,待产下皇嗣后,再行惩处,带下去" 张慧嫔一愣,急忙道: "皇上,嫔妾来告诉皇上,是不想皇上被那贱人蒙蔽了去啊,我无过,有功啊" 杨紫青冷冷瞪着她道: "住口,即使她蒙蔽了朕,也轮不到你来骂她,捂了嘴带出去,朕一刻也不想再看见她" 完全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她张雪慧此时终于意识到自己完了,这次真完了,这一刻,她也知道了,即使扳倒了张蕙畹,她也没有好果子吃,一时竟然忘记了自己为何如此怨恨张蕙畹,真真自己就是这天下最大笑话,遂有些失心疯哈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太监一捂嘴,拖了她下去,胡康心道,这慧嫔真正是个愚蠢女子,损人不利己,回头却发现皇上竟然颓然坐在紫檀圈花椅子上,面色说不上来是恼怒还是悲哀,胡康忙道: "慧美人和张小姐素有旧怨,想来她话是不可信,皇上不必当真" 杨紫青挥挥手道: "其实朕才是真正蠢人,如今想起来,她说朕却信了**分,胡康,着暗卫秘密出京,去平安城把张博蕙和张惠畹事情,给朕弄个清楚明白,朕再也不想这样糊涂下去" 胡康瞧了他一眼低声道: "容奴才大胆进言,若是那张蕙畹真是博蕙,皇上如何处置" 杨紫青不禁一怔,是啊!难道真问她一个欺君之罪,灭了她张家满门,杨紫青眼前突然荡起蕙畹明眸皓齿,盈盈笑意,如此美丽,如此才情绝代佳人,且是自己心里极爱女子,自己难道真忍心杀了她吗,想到此,心里不禁烦乱非常,挥挥手道: "你先让人去查,至于如果属实,朕如何发落" 说到这里,扫了一眼案上浅笑明媚佳人,低低一叹道: "容朕仔细想一想" 胡康遂出去吩咐,很快三天后,暗卫就传回了消息,张家此事做并不细密,轻易就查了出来,即使杨紫青早就清楚张雪慧说十有**是真,但是接到确切消息时,心里仍不免被隐瞒欺骗难看和恼怒,想到当初蕙畹机敏应对,自己还纳闷,她怎么会对自己性情知道这么清楚,现在才恍然,她就是旧年博蕙,一切理所当然了。 想到她竟然精准抓住自己喜好,让一切都随着她想法进行了下去,一开始无趣应对,让自己瞬间对她失了探知兴趣,后来为救兄长才曝露了自己才情和真性情,一点一滴,自己一个君王,天下之主,竟是成了一个傀儡,让她一个小女子牵着鼻子走,且她心里对自己是个什么想法,紫青现在也拿不准了,是个庸碌耳根子软昏君,还是一个愚昧男子,想到这里,杨紫青不禁怒上心头,手里暗卫呈上来卷宗啪一声,摔在低上道: "张蕙畹实实罪不容恕,张家通家没一个忠良,都是欺上瞒下弄臣,胡康传朕旨意,把张家通通给朕下了大牢,让他们也知道知道,欺君之罪是不是玩笑" 胡康不禁大惊道: "皇上三思,想来张小姐自小聪明,张大人大约是惜才,故此阴差阳错也是有,应该不是有意欺君" 杨紫青瞪了他一眼,冷冷道: "我听说张家富可敌,敢是你拿了她家什么好处不成" 胡康一惊,遂不敢再说情,心道,这下张家可完了,刚走到门口,杨紫青声音传来道: "关在刑部大牢,你单让张蕙畹来见朕,朕倒想瞧瞧,她还如何糊弄朕" 胡康嘴角不禁微微一翘,心道事情还有可为,满朝谁不晓得,刑部尚书邱联恩是张家姻亲,皇上把张家放在刑部,而不是大理寺,这就说明皇上还顾念一二,想到此,急忙差了两个小太监分别去洪大人和平安王府送信,自己去刑部调兵去缉拿张家上下。 邱连恩在刑部接了旨意,不禁大惊失色,不过一夕之间,怎么张家头上就落下了欺君之罪,明白了原委。不禁暗暗埋怨亲家糊涂,即使女儿聪敏,可如何能做出如此祸事来,到了如今,不仅他张家难保,恐自己家也要受些牵连,想到此,不禁埋怨了几句,胡康倒是瞥了他一眼道: "若是没有张家这位惊才绝艳小姐,张家如今说不定还是一个寻常百姓之家呢,邱大人这门儿女好亲事,却又那里攀附来" 邱连恩不禁一愣,心道听这话,仿佛还有缓和,急忙来探话音,胡康却摇摇头道: "如今张家兴衰祸福,还是要看张小姐了,邱大人不要忧心,当初张博文大祸,你道如何解,不过就是张小姐几句话罢了,要不然你好女婿,如今可早就在地府去喝茶了" 邱联恩不禁诧异道: "你说当初救了博文竟是张小姐吗,这怎么可能,她不过一个大家闺秀,何来如此本事" 胡康瞄了他一眼道: "一个五岁就中了童试状元小姐,你当她是个平常闺秀吗,她是个有大智慧奇女子,好了,咱们就赶紧去吧,无论如何,张家这牢狱之灾如今是免不了" 邱联恩听了这话,心里倒是放了些心。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刑部和宫里侍卫团团围住张府,张云卿张云昊张搏武,一大家子老老小小齐齐跪在中庭接旨,圣旨历陈了张家罪责,张云卿兄弟这才明白,竟是旧年间那笔官司被翻了出来,胡康扫了一眼,见张家虽有些惊慌无措,但还算冷静,就是女眷也没有哭闹,不禁暗暗在心里赞了一句,荣辱不惊,真真难得紧。 蕙畹却脸色惨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自己连累了全家,遂站起来对这父母亲盈盈下拜道: "畹儿不孝,连累父母亲人,万死难辞" 刘氏一把揽住她在怀里道: "这怎么能怪你,娘并没有怪你,你还是娘心里小畹儿,咱们一家人生死都在一处也就是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些年娘早就看开了" 张云卿走过来低声道: "我看胡公公和邱大人脸色,此事尚有转机,你们说这样丧气话作甚" 蕙畹目光一闪,微微点头,看了一眼外面兵士,都是刑部,不禁暗暗松了口气,直起身子对邱连恩又是深深一褔道: "有劳邱大人照看,若畹儿得脱灾厄,以后再报大恩" 邱连恩急忙道: "世侄女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必不会委屈了去" 畹儿点点头,随着胡康向府外走去,上了府门台阶,站定向后望了望,是亲人们一双双担心忧虑眼睛,一进进深深院落,如今看来,竟有些难言萧条,蕙畹不禁一叹,果然荣华富贵如烟云,荣辱只在顷刻间,胡康在一边轻声道: "张小姐,请" 张蕙畹回过头来,扫了一眼道: "即是羁押,如何没有囚车枷锁" 胡康一愣道: "皇上只吩咐让小姐进宫,并没有吩咐别" 蕙畹不禁讽刺一笑道: "天子之怒,小女领教了" 府外却是一顶软轿,蕙畹看了一眼张府,低头上了轿,到了宫门口,蕙畹看着庄严宫门,不禁感叹,不过数日之别,今天自己竟成了犯人,可见世事变化无常,胡康低声道: "皇上虽发了雷霆怒,但事情尚有可为,小姐掂量着奏对就是了" 张蕙畹不禁一愣,急忙道多些公公指点迷津" 遂一边向里面走,一边暗暗想对策,眼瞧着到了养心殿,蕙畹站住道: "胡公公,不知我可否知道,是谁翻出此事" 胡康瞧了她一眼,低声一叹道: "说起这人,和你们家还是世交" 蕙畹瞬间就明白了道: "是张雪慧" 胡公公点点头,蕙畹心里一叹,真是宁得罪君子,别得罪小人,这个张雪慧也真是个蠢人,虽然不知道她在深宫中如何晓得此事,但翻出来,她娘家恐也不能置身事外吧。进了养心殿东暖阁,蕙畹余光略略一扫,不禁暗惊,杨紫青高高做于前方明黄宝座之上,面沉似水,竟是少有庄严肃穆,脸色喜怒不定,但一双厉眸,却能看出里面暗含着滔天怒焰。 到了这时,蕙畹反倒不着急了,最坏也不过就是这样了,遂从容走上前跪下行礼,杨紫青侧目打量地上张蕙畹,显然出来匆忙,只着了一件半旧月白色儒裙,越发显得腰若约束,身姿窈窕,头上簪了一直碧玺花簪,耳畔明珠映脸颊越发白皙如玉,虽美丽,但深秋时节却有些过于单薄了,念头一起,杨紫青不禁暗骂自己,她都欺瞒自己到这个地步了,自己竟然还怜惜她。 想到她欺瞒,和自己对她顾念恩典,杨紫青心中怒火腾烧上来,目光一闪,冷冷道: "张蕙畹你可知罪" 张蕙畹清脆道: "臣女不知" 杨紫青一愣,手里汝窑缠枝青花茶盏咣就扔在了地上,啪一声碎裂开来,茶水瞬间就沁湿了地毯,胡康急忙命两个宫女上前收拾,杨紫青却一挥手道: "你们都下去" 胡康担心看了蕙畹一眼,退了下去,杨紫青走下御座,围着蕙畹转了两圈道: "你不知罪,张蕙畹,你大胆,你告诉朕,张博蕙纠系何人" 张蕙畹毫不怯懦道: "是臣女" 杨紫青不禁低低笑了道: "那你还有和话说" 蕙畹开口道: "我本就是张博蕙,张博蕙就是我,当初倾慕洪先生名师难得,故行权宜之计,后来进宫却也不是我心愿,即使有欺君之嫌,但也只是蕙畹一人之过,皇上命人缉拿我全家,我却不服,故此不知罪" 杨紫青拍了两下手掌道: "好一个孝顺女儿,好一个惊才绝艳小姐,你难道就没想过,你把朕一个堂堂天下之君,轻易就戏弄于朝夕之间,这样欺君之罪,足以灭了你张家九族" 张蕙畹目光一暗,低头道: "臣女领罪,臣女愿意一死谢罪,请皇上不要罪及家人,他们不过一片拳拳爱女之心罢了。" 杨紫青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张蕙畹到了这时候,竟然还是一句软语没有,难道打量自己不舍杀她吗,想到此,杨紫青脸色阴霾道: "你这是在挑战朕极限吗" 张蕙畹抬起头来直视着他道: "皇上说有理有据,臣女认罪难道不对吗,您把臣女传到宫里来,难道不是让臣女来认罪吗" 被她晶亮仿佛能透视目光盯着,杨紫青有刹那被看破难看,但转而却道: "你只求一死,难道丝毫不顾念紫安吗": 张蕙畹一怔,涩涩一笑道: "父母生养之恩大如天,皇上不都是以孝治天下吗,臣女不过一身,岂能两全,也只能先对不住紫安哥哥了,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说到这里竟是没说下去,低头望着地下怔怔发呆,杨紫青甚至能那么真切感觉到,从她身上氤氲而出那种彻骨不舍和悲伤,一时心里又嫉又羡,遂也沉默了下来,两人谁都没说话,暖阁里一时静谧非常,过了半响,杨紫青长长一叹道: "你可知,如果朕早知你就是博蕙,也许如今情势会大不一样了" 蕙畹不禁一愣,抬起头来和他对视,瞬间就看透了杨紫青想法,他并非真恼怒自己欺瞒,而是心里还没放下男女之思,因此才会恼羞成怒,想到此,蕙畹心念电转,心道,如今之计,自己适当说几句软话,给他一个台阶,也许就大事化了了。想到此,蕙畹目光染上几许亮色,温声道: "臣女心里知道,皇上乃旷世之君,少年天子,文治武功世所罕见,即使去掉天子光环,立于人群中,也是一个如玉坦荡君子,值得万千女子倾慕" 杨紫青不禁脸色和缓,目光灼灼盯着她,蕙畹停了一下,继续道: "但臣女却不会是那万千女子中一个" 杨紫青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蕙畹却微微一笑道: "自古来,凡是爱美人胜过江山都是昏君,明君胸怀虽宽大,却放不下小情小爱,而是海纳百川,盛着亿万黎民百姓大爱,而臣女,不怕皇上笑话,就是一个彻头彻尾小女人,我只愿得了我一心人,朝夕相对,没有忧烦,眼中只有彼此,虽然好像胸无大志,但这就是臣女毕生最大愿望,也因此,即使欣赏皇上,臣女也不会有别心思,因为臣女很清楚,皇上虽然高高在上,但您是大燕黎民皇上,并不属于一个女人,所以臣女敬仰皇上,钦佩皇上,欣赏皇上,但是惟独不会爱上皇上,因为您爱,我承受不起,而我爱又太狭隘,我情愿做您大爱下亿万黎民之一,却不会做您后宫之一,即使没有紫安,即使重头再来,臣女依然会如此,这是臣女最卑微骄傲。" 杨紫青不禁深深望着她,这个女人是如此慧黠理智,杨紫青当然清楚这些,但是心里总有不甘和错过无奈,如今看来,张蕙畹何其聪明,当皇上爱上女子,即是幸运,确实也是悲哀,历史上杨贵妃就是前车之鉴,可是心里不免还是有浓浓不可得遗憾,但是心里怒气已经消了下去,遂暗暗掂量该如何处置与她,正在这时。外面一阵喧哗,胡康声音传进来: "哎呦!世子爷,您现在可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啊,等老奴进去回禀了再说,世子爷!世子爷......" 胡康话音没落,暖阁帘子一动,杨紫安匆匆闯了进来。 因祸得福 蕙畹抬头看去,深秋时节,杨紫安竟是一头热汗,从没见过这样紫安,没有了素日淡定从容,脸色慌乱急切,显见出来匆忙,头上未带金冠,只用一根白玉簪子别住发髻,发丝有些散乱,胸前剧烈喘息着,肯定是一路疾奔而来,袍子衣带也没有束好,横七八竖,甚是狼狈。 看到蕙畹,目光才略略一定,也忘了皇上还在,一把紧紧抱住蕙畹,低声道: "你没事,畹儿,你没事......" 蕙畹能感受到抱着自己紫安,发自内心恐惧和战栗,不禁伸手轻轻拍拍他柔声道: "放心,我没事,紫安哥哥,我没事" 杨紫青顿时感觉,眼前这一幕甚是刺眼,渐渐消下去怒气,腾一下就又烧了上来,伸手一怕桌案道: "谁说没事,紫安,朕还没找你问罪呢,你到自己先来了,是来认罪吗" 杨紫安这才回复理智,放开蕙畹道: "臣弟领罪,若皇上是因为畹儿女扮男而降罪,那么本该是臣弟领罪才是" 蕙畹伸手一拉紫安道: "于你何干,本是我一人之过,皇上,莫听他胡说,他糊涂了" 紫安反手握住蕙畹道: "那里胡说,当初是我非要带你进宫,进学,也是为了陪读于我,算起来,我才是罪魁祸首" 蕙畹眼里顷刻间闪过一片晶莹,低声道: "紫安哥哥,你这是何苦" 杨紫安微微一笑摇摇头,杨紫青突然觉得眼前场面刺目之余,竟然有些可笑,这两个人当他养心殿是谈情说爱地方吗,真真放肆,不过他不得不努力抑制住,心底不断上涌酸意和嫉妒,目光扫过下面两人,双手紧握,心心相印,他们之间那种不能说刻骨,但是异常自然情爱,那么明显而张扬,望着他们两人紧握双手,杨紫青忽想起了诗经里说: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如果弃了一个帝王高高骄傲话,杨紫青必须承认,自己羡慕紫安,羡慕他可以为心爱女子置一切于度外,也许自己和他相比,正是输在这里,自己顾虑太多,自己对蕙畹即使喜爱,但是却有是有条件,远不及紫安爱纯粹,正如蕙畹所说,自己不可能成为她一心人,小情小爱虽然美好,但确不属于自己,如果有来生,自己不是一个肩扛天下苍生帝王,那么他也想体味一下,这种迤逦温馨小爱,也许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对男人来说很难,但是如果这一瓢是蕙畹这样女子话,正如紫安说,也许可以甘之如饴,但今生,算了吧。 想到此,杨紫青不禁暗暗一叹,胡康进来道: "回皇上,平安王、洪大人伴着太后銮驾到了" 杨紫青不禁一愣,瞥了地上蕙畹一眼道: "想不到你面子真不小,不止劳动了皇叔和帝师,连太后也来了" 蕙畹暗暗打量杨紫青,脸色仿佛已经平和了,但依然有些莫测高深。 "待朕亲自去迎接母后。" 再说太后如何来这样及时,这要归功于胡康,胡康派人把信刚送到平安王府时,紫安立时大惊,就在前几天,畹儿还在自己怀里,两人一起臆想着将来光景,紫安告诉她在平安城她家别院旁边,他命人盖宅院已经落成,预备着成婚后,去哪里避暑乘凉,蕙畹大喜,兴致勃勃和他商量着怎么布置,庭前种什么花圃,屋后植什么果树,那里挖个池塘,那里隐一道曲栏,两人在那里起居,在那里作画,在那里吃饭。 紫安只笑笑听着,其实他心里想说是,只要有畹儿在,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但是看到她低声认真规划他们未来,紫安就不禁心里甜丝丝,觉得她清越声音就如湖上荡漾起细波浪一般,一圈圈荡进自己内心深处,氤氲开来,舒服而令人向往。 不想转瞬就翻了天,想到蕙畹此时无助,想到也许蕙畹此时会难过,紫安那里还能听父王好好计量,衣服都没穿利落,就跑了出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要找到蕙畹,陪在她身边,即使有什么灾厄困苦,自己也要先为她挡上一挡,故此紫安先一步闯进了宫里。 而平安王可不会向他这样莽撞,心里也知道此事可大可小,若是按事论,此事就大了,但是若算成家事,就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家事话,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最有份量,这个人就是太后,打定了主意,平安王做了软轿,直接进了太后所住宁寿宫。 在宫门遇到了洪先生,两人一碰,竟是一样心思,于是一同来觐见太后,太后本就对蕙畹存了些许不知名好感,且如今年纪渐渐大了,最喜一些新鲜奇趣事情,听了两人说事,竟觉得比平素听故事还精彩万分,这就是本朝孟丽君啊,原还道这张家得了天地造化,竟出了这么一对出色儿女,如今才知竟是一个人,心里不禁暗暗惊讶,看来自己知道张家小姐也还不过一星半点而已,她心中丘壑,满身才情,竟是亘古绝今。想到此,不禁好奇问道: "洪老头,你告诉哀家若这张蕙畹真为男子,竟如何" 洪先生手捋胡须,亦骄傲亦遗憾道: "若是畹儿身为男子,出将入相,也不过是举手之间罢了" 太后一愣笑道: "洪老头,不要糊弄哀家,自古出将入相那里是这般容易" 平安王杨奇道: "洪先生说不错,博蕙聪敏确世所罕见,最难得是她颇有慧根,眼光独到,不管是时政,还是学问,观点都独树一帜,常常令人耳目一新,有时候,臣弟也纳闷,她一个闺阁女子何来如此见识,即使博览群书,有些东西却是书中难以学到,就是农桑稼樯之事上都颇为精通,实实难得" 说到这里,不禁摇摇头笑了,太后点点头道: "即是家事,又是如此奇女子,哀家就随你们走一趟吧" 出了宁寿宫,向前面扫了一眼道: "紫安呢,你们两个一个公公,一个师傅,倒是比紫安还着急不成" 平安王一叹道: "紫安早就进宫去寻畹儿了,我这个儿子不成想竟是个痴情种子,畹儿啊!那就是他命根子" 太后扑哧一声笑道: "倒是可怜见,这些年我听说,身边竟连一个伺候丫头也没有,这倒是有些过了,咱们宗室本就承继不旺,该广纳妻妾,诞下子嗣才是正经,想来是有张家小姐珠玉在前,寻常女子瞧不进眼去,待哀家得空了,给他寻几个绝色女子来收在房里" 平安王杨奇一愣,和洪先生对视一言急忙道: "紫安执拗,和畹儿又是自小情分,自是言和意顺,亲近非常,且尚未成婚,这些事,臣弟都不想管,由着他们自己掂量着闹去,好了也罢,恼了也罢,却与我不相干,我只等着抱孙子就是了" 太后自是听出了这是平安王委婉拒绝搪塞话,但太后颇不以为然,那个世家大族只一个妻子,就是你自己愿意,宗室体面还是要,不能让别人笑话了去,她就不信,男人还有不沾腥,就是再是个痴情种子,也不过三朝五夕罢了,就是那张蕙畹才情卓绝,情分不同,但瞧久了,还不是那么回事,紫安一个堂堂世子,若只娶一个王妃,岂不荒唐。 遂心里打了主意,定要寻几个容貌绝丽性情好世家贵女给紫安,封成侧妃,才显出宗室尊贵来,这事容以后计量。太后心里打定了主意,就起驾来了乾清宫,进了养心殿,就看见跪在地上一对男女,虽说看上去有些狼狈,但确郎才女貌,匹配非常,遂微微一笑,坐在南炕上,杨紫青瞥了洪先生和平安王一眼道: "不知母后来孩儿这里,可是有事吩咐,遣了宫人来传话就是了,何必劳动您老銮驾" 太后笑着睨了他一眼,心道,你心思为娘还不晓得,指定是还没放下对张蕙畹绮思,遂开口道: "听说紫安小两口进宫了,哀家想着来瞧瞧他们,想来都赐婚这些年了,如今既然都大了,哀家瞧着,也别拖了,正好如今秋高气爽,让他们小两口择日成婚,岂不是一桩美事" 平安王和洪先生对视一眼,不禁暗暗好笑,还是太后招高啊,一字也不提蕙畹一家欺君之罪,只做家事处理,这样一来,欺君之罪那里还是个事,杨紫青瞧了洪先生和平安王一眼,心道你们两个倒是会搬救兵,朕就是个孙猴子,你们倒好,搬来了如来佛祖来,低头扫了一眼紫安和张蕙畹,遂开口道: "就依母后吧,胡康,传朕谕旨,张氏蕙畹,贤良淑德,才情卓绝,德容功貌俱佳,已赐予平安王世子为妃,现择吉日完婚" 说到这里,仍有些不舍瞧了蕙畹一眼,声音放缓道: "朕,亲自主婚" 紫安和蕙畹同时一怔,尤其紫安,感觉今天这一天真是刺激,忽悠一下天上,忽悠一下地狱,没想到这一场祸事演变到现在,竟成全了自己盼望已久婚事,一时还有些如在梦中一般不真实,愣愣望着皇上发呆,杨紫青轻轻咳嗽一声道: "怎么,皇弟不愿意,那……" 后面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杨紫安大声打断道: "臣弟愿意,臣弟谢皇上隆恩,谢太后恩典" 太后哧一声笑了,站起来道: "好了!哀家也乏了,这就回宫去歇会子去,回头等着喝你们喜酒也就是了" 众人连忙恭送太后,杨紫青瞄了地上两人一眼道: "还不起来,难不成跪上瘾了,你张家大罪,朕也不追究了,婚事朕也准了,这恩典你们打量还不够大吗,还想跪到何时" 紫安不禁嘿嘿一笑道: "臣弟谢皇上成全" 遂站起来,伸手去扶蕙畹,大约跪时间有些长了,蕙畹一动,感觉双腿僵麻,身子一歪,竟是站不稳,紫安急忙一把揽住她,低声道: "怎么,腿麻了吗" 说着蹲下身子去给她轻轻揉捏按摩,蕙畹不禁满脸通红,一把推开他,自己站在一边,紫安这才意识到这里是养心殿御书房,而且父王、师傅,和皇都在,一张俊脸也不禁有些发红,杨紫青轻轻咳嗽一声道: "想来你们这几天忙很,即是大婚,自是马虎随便不得,跪安吧,朕也乏了" 几人遂告退出宫,待他们出去,杨紫青才靠坐在沿炕上,深深一叹道: "胡康,你说朕这样做,可在她心里有些朕影子了吗" 胡康躬身道: "皇上圣明" 杨紫青又是一叹道: "她说不错,朕在这个位子当胸怀天下,儿女情长小爱对朕来说太奢侈了,哎!既然她选择了做朕大爱下亿万黎民之一,那么朕在上面瞧着她幸福,是不是也是一种补偿......" 蕙畹和紫安一出宫门,就看见宗民宗伟在外面焦急身影,一看见他们出来,张宗民就是一怔,一时忘了自己来目,怔楞望着蕙畹,素衣绣服,盈盈而立,竟是比记忆中美丽数倍不止,且虽面容瞧上去,有几许疲惫,但仍然风姿嫣然,一双晶莹眸子,亮如夜空晨星,注视着自己,还如旧年般温暖,并没有自己想想轻蔑和鄙视,宗民不禁恍然。 他怎么会觉得瑾萱和蕙畹相似呢,他们简直有云泥之别,想到此,不禁愧悔难当,一步上前道: "畹儿,是宗民哥哥鲁莽,不妨隔墙有耳,给你招致了这场大祸,宗民哥哥对不住你" 说着竟是要下拜,蕙畹唬了一跳,急忙上前扶住他: "宗民哥哥,咱们兄妹之间那里用如此" 紫安伸手拍拍他道: "祸福相依,如今我倒是因祸得福了,放心吧,你等着喝我们喜酒就是了" 宗民一怔,脸上瞬间染上暗淡,低声道: "恭喜" 宗伟哈哈一笑,拉着紫安道: "我常在家就说,世子爷虽说得了咱们博蕙,但终是个有耐心,恭喜啦,等了这些年,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好不容易啊" 平安王和洪先生早就率先去了,紫安知道大约宗民和畹儿有些话要说,故遂宗伟避到一边说话,过了半响,宗民抬起头道: "畹儿,我……" 后面话竟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蕙畹却微微笑道: "宗民哥哥,我们自小一起,以前,现在,以后你都是我哥哥,和博文搏武一样亲,那么妹妹有一句话,宗民哥哥一定要听" 宗民目光灼灼望着她,蕙畹道: "你还记得小时候读过一首诗吗,满目河山空念远" "不如怜取眼前人" 宗民呐呐接道,蕙畹点点头: "其实人心都是在不停变化,因为爱可以爱,因为被爱一样可以爱,你张开眼睛看看,说不定你会发现,原来你幸福近在咫尺,触手可得。" 宗民点点头道: "放心,我会考虑"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旧,已经起了毛边帕子,塞到她手里道: "恭喜你,畹儿,宗民哥哥会亲自给你送嫁,愿你此一生都幸福安康。" 大婚之前 马车里,蕙畹看着手里帕子,不禁有些愣神,紫安探头过去,是一块相当旧罗帕,边角都起了些许毛边,显见时日不短,但是却很熟悉,因为紫安也有这么一块,至今还好好收着,没有多余花样,只在角上绣了几朵桃花和一个花体畹字,虽说知道畹儿和宗民没什么,紫安心里还是涌上淡淡酸意道: "怎么宗民手里会有你帕子?" 蕙畹瞥了他一眼道: "你没有吗" 紫安一伸手把她揽在自己怀里,低声道: "我和宗民怎么能相提并论,我是你夫君" 蕙畹哧一声道: "可是你顺走我帕子时候,还不是。" 紫安顿时语塞,蕙畹道: "当年我、哥哥、和宗民宗伟日日在一起,去平安王府之前,我们就常在一起玩,想来是丢在他屋子里也未可知,倒不曾想他却留了这些年" 说着就要把手里帕子收起来,却被紫安一把抽走道: "既然还了你,还是我收着吧,你粗心大意,以后这些贴身东西,还是我看着好了,省被别人得了去" 蕙畹笑笑看着他道: "一块帕子罢了,也值得你这样捻酸吃醋,真真令我今儿开了眼,瞧见了我们世子爷心胸,竟是比针鼻还小" 紫安一挑眉道: "好啊!你这丫头竟敢笑话我,看我今儿饶不饶你啦" 说着伸手去骚她痒,蕙畹最是怕痒,一边躲闪,一边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急忙连声求饶: "紫安哥哥,我知道错了......紫安哥哥,饶了我咯咯….啊哈哈……" 紫安却不停手笑道: "说,你下次还敢不敢笑话我了" "不......咯!咯......不......不敢了" 告饶了数次,紫安才放开她,蕙畹靠在一边喘息,紫安侧目瞧了她一眼,两人一番纠缠,畹儿腰间宫绦松了,儒裙前掩襟微微敞开来,露出里面同色肚兜,胸前高耸处,绣了一枝艳艳桃花,越发显得优美颈项下,一痕雪脯赛雪欺霜,鬓发微乱,脸蛋绯红,一双秋波含着水般晶莹,仿佛二月春水携带着融融春情,微微细喘间,浑身竟散发出一种别样诱人妩媚风情。 引得紫安不禁心里躁动起来,没等蕙畹喘息停当,紫安上前一把紧紧抱住她,在她微张红唇上吻了下去,蕙畹不妨,还没喘过气来,又被他缠住,伸手推了他两下,却哪里推动,只得放开心思,任他亲个够本。 抚弄几下怀里柔软身子,紫安低低一叹道: "畹儿,我快等不及了,要是今晚是我们花烛夜该多好。" 蕙畹伸手推开她,瞧了瞧自己身上有些散乱衣襟,不禁白了他一眼,这家伙表面上道貌岸然,私底下完全就是个不折不扣色狼,虽说最后一关他始终紧守,可是别却......想到他手段,蕙畹不禁脸色一红.外面小顺子声音传来: "爷,前面就到侍郎府了。" 紫安嗯了一声,伸手给蕙畹细细整理好衣襟,上下打量一圈,见没有丝毫失仪之处,又把自己斗篷伸手给她披在身上: "如今深秋,风凉紧,你穿也太单薄了些,仔细病了,可怎么好" 马车停下,紫安伸手握住蕙畹手道: "这一次咱们真真不能再见了,大燕习俗,婚前男女是不能见面,而且恐婚期订了后,宫里嬷嬷就要来教导你一些皇室礼节,纵是她们刁钻些,也请你看在我面子上,且忍耐一二,左右就几天,等成了婚,任你性子自在去,好不" 蕙畹不免瞪了他一眼道: "你当我是小孩子吗,还值得这样事事嘱托,我醒,好了,赶紧下去吧,爹娘他们指定都回来了,咱们在车里呆着,算怎么回事" 紫安这才下了车,倒是一怔,真真让这丫头说中了,张家上上下下都在门口处候着他们呢,紫安急忙把蕙畹扶了下来,蕙畹一眼瞥见刘氏,只见,不过一天功夫,仿佛竟有些憔悴了,秋风拂过她鬓边碎发,竟隐约闪过几丝银白,蕙畹不禁眼眶一热,扑到刘氏怀里道: "都是畹儿过错,连累爹娘受此牢狱之灾,真真不孝" 刘氏伸手拍拍怀中小女儿,也有些哽咽道: "快嫁人了,还在娘怀里撒娇,仔细世子爷瞧了笑话你" 蕙畹有些抽噎道: "让他笑话去好了,大不了我一辈子不嫁,守着娘亲好了" 紫安听了,不禁面色一急,博武上来打趣道: "你守着娘过,有人可不是要急死了,外面风凉,咱们进去说话吧,总在大街上作甚" 张云卿张云昊这才回神,急忙来请紫安进府,紫安却瞟了蕙畹一眼,客气道: "我就不叨扰了,还要回府去预备婚事" 说着又瞧了蕙畹一眼,才恋恋不舍去了,刘氏瞧这情景,不禁哧一声笑着打趣道: "还说不嫁,心里早就是人家了,不过就在这里哄娘欢喜罢了" 蕙畹脸一红,越发钻进刘氏怀里不抬头,众人互相看看,不禁失笑,真是难得看到畹儿这一面,一场大祸消弭于无形,满朝皆惊,看笑话,想落井下石,还没来及伸手,人家就又起来了,令那些想下绊子,暗暗遗憾错过了这么个大好时机。 赵氏提心吊胆了几天,听到张家合家下了大狱,不禁暗暗埋怨慧雪糊涂,同时急忙命人写了加急文书,快马加鞭送至了南边,心想着老爷毕竟有主意,让他心里先有个底,也免得被侍郎府牵连了去,不想上午张蕙畹一家进了大牢,下午就出来了,并且婚旨赐下,竟是儿戏一般,欺君大罪,皇上竟也揭过去连提都不提了,赵氏也松了口气,可是心里不免担心起自己闺女来。 此事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沉不住气雪慧捅破,若是皇上不追究张家,估计是瞧了张蕙畹和平安王府面子,而告密雪慧,自是不会有好果子,想到此,急忙使了银子去打听,谁知却没有一个人敢透出消息来,只含糊说降了品级,下面就闭口不言了,赵氏不禁暗惊,但是念头一转,也不禁定了些心,怎么说女儿肚子里有皇嗣保着,应该无大碍,但是还是要想法子疏通才是,心里不免暗叹,同样女儿,怎么那张蕙畹就这么好运气,欺君之罪都能不了了之。这就是命,半分勉强不得,自己还要打理出体面贺礼送过去,真真无法。 再说张家,虽说有惊无险,但是本就对仕途厌倦了张云卿,更是心灰意懒,和云昊商量着,想等到畹儿大婚过后,就辞官归田,回平安城去,不想再经历宦海沉浮,张云昊知道哥哥自来就不大恋栈官场,遂也没大狠劝。 婚期经钦天监,择了十月初八吉日,张家没想到这么匆忙,距离现在才不过二十多天,不免有些忙乱起来,博武却暗暗偷笑,心道世子真是急不可待了,私下去寻了钦天监监司,好说歹说才定了这个最近日子,不然皇室大婚,那个不是要准备三月半年。 张刘两家统共就蕙畹一个女孩,且从小就是宝贝一样长大丫头,这出嫁一事,自是两家大事,虽说提前准备了不少,但是婚期临近,仍然调动起全刘家商号给蕙畹添妆,刘三舅下了令,什么稀罕要什么,不拘多少银钱,一并给外甥女弄来,自己也亲自和约翰商量着,订些洋物件。 不到十天功夫,全各地物品,不拘衣料、首饰、摆件、瓷器、家具,字画,乃至各种玩器一应俱全,源源不断送进了京城,加上原来备下,竟是一个院子几间厢房都放不下了,刘氏只得挑检些新奇别致留下,剩下仍送到刘家商号里存着。 离婚期还有十天,宫里嬷嬷来了侍郎府,刘氏自是明白这里事情,一见面就每人塞了一张大面值银票,两个嬷嬷原是有些体面,专司□嫁入宗室世家闺秀,知道这张家虽不算什么世家大族,但也不同一般,尤其这张家小姐,听说自幼就聪明非常,比状元还有学问,坊间都传说没准是文曲星投错了女胎呢,且世子爷甚是着紧爱重,皇上也颇为青睐,故把那轻视之心收了几分。 但是心里还是觉得,这张家小姐虽好,配给平安王世子为正妃,却有些高攀了,可是一进了侍郎府,还就没见到张小姐,就被明白世情夫人塞了好处,两个嬷嬷暗暗扫了一眼,不禁暗惊,都说张家原是贫寒起家,可是这一出手却不小气,心想这一趟可是来对了,说不准比伺候世族小姐捞好处还多呢,不禁客气非常。 刘氏亲自领了他们前去蕙畹院子,这一路走来,就见来来回回奴仆小厮,抬着箱笼进进出出,竟是不间断,瞧两人眼花缭乱,其中王嬷嬷好奇问道: "这些可是世子妃嫁妆箱笼" 刘氏笑着点点头,可巧吴大娘匆匆过来道: "夫人,外面亲家舅爷遣人送了十二扇玻璃彩绘屏风过来,夫人您看可是留下" 刘氏道: "畹儿一向喜欢洋物件,留下吧,另外遣人去舅爷府上说,不用四处搜罗了,哪用得着这许多" 吴大娘笑道: "夫人可是爱说笑,自古只有嫌女儿嫁妆少,就您,竟觉得多了,凭咱家小姐,多少嫁妆都不多" 刘氏不禁笑了,刘氏打发走了吴大娘,才回头对两个嬷嬷道: "不怕两位嬷嬷笑话,我们家原是从穷里过来,亲家几个舅爷,都是没见过啥世面乡下人,近些年好过了,且又都是家里没有女孩,故把外甥女瞧重些,这一赶上出嫁,更是没节制置办嫁妆,就怕孩子委屈了去,其实哪里用找这么些,白让人笑话说俗气了" 两个嬷嬷互相瞧了一眼,王嬷嬷道: "可不晓得几位亲家舅爷,都是做什么大买卖" 刘氏目光一闪道: "运气好罢了,什么大买卖,不过几个小铺面,瞎折腾,大多在外省,京城如今倒也有几家,就是刘记" 两位嬷嬷不禁倒抽了一口气,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道: "您说,您说,亲家舅爷买卖就是咱大燕刘记吗,那可是皇商啊" 刘氏笑道: "不过祖上积德,皇上恩典罢了,凑乎着混口饭吃" 两个嬷嬷遂更收起了最后一丝轻慢心思,纷纷凑趣道: "小姐真真好福气,有几个这样亲娘舅" 刘氏笑着客气了句,到了蕙畹院子,一进外间屋,几个嬷嬷就被镇住了,偌大外间屋竟摆了满满半屋子箱笼,有和着,有打开来,华光异彩,险些耀花了两个嬷嬷眼,打开箱笼里都是上好难得衣服料子,侧面一溜檀木架子上,一沓紫檀木雕花盒子,里面盛装着各色首饰珠宝,竟都是千金难求宝贝,且都是实行新样子,就这样随随便放在外间屋里,也没人瞧着,不免暗暗纳罕,这真真比皇家公主嫁妆还体面些。 两个嬷嬷略略扫了一眼,左右几件房都是通着,中间只用雕花精致镂空落地罩隔断,笼着碧色如烟轻纱,碧纱掩映间,可见东次间沿炕上有一个垂髻少女,手握书卷斜斜靠着,瞧不大清模样,但只这窈窕身段就十分动人,大约是瞧见外间屋来了人,少女站了起来,小丫头上前拨开碧纱帘,刘氏笑道: "嬷嬷请" 迈进里屋,一照面,两个嬷嬷不禁在心底暗暗喝彩,眼前少女,十五六岁年纪,却是明眸皓齿,安静娴雅,一身家常半旧儒裙,裹住窈窕身姿,肤如凝脂,眉若远山,一双眸子晶亮璀璨,比宫里引那眼泉水还清亮几分,微微含笑,从容大方,令人一见难忘。刘氏道: "畹儿,这两位是宫里王嬷嬷和李嬷嬷,来教你规矩" 蕙畹忙款款一福道: "蕙畹见过两位嬷嬷" 两个嬷嬷急忙道: "这可使不得,您是主子,咱们是奴婢,当不得" 蕙畹一笑,直起身道: "以后几天,辛苦两位嬷嬷了。" 虽说打点好了,可这皇家规矩也着实令蕙畹有些无语,一起一坐,一饮一食,甚至入厕都有规矩,蕙畹这才晓得,紫安那天提前给她打预防针意思,看出来,两个嬷嬷还是敬意宽松了,但是蕙畹还是被繁琐规矩,折磨够呛,不过还好蕙畹本来就有慧根,不过三天,规矩就学差不多了,两位嬷嬷也该回宫去了。 秋桂亲自送了两个嬷嬷出府,把小姐让她备好礼物递给两人道: "这是我家小姐一点心意,不值什么,两位嬷嬷时常在外走动,大约用到。" 两人接过去,上了马车,就急忙打开,竟是两个金灿灿镂空刻着美人洋怀表,值多少银子先放一边,却真真是你有银子也买不到稀罕物件,王嬷嬷不禁叹道: "这张家小姐我是领教了,怪不得世子爷如此喜爱,竟真真是个又俊俏又玲珑佳人,那里有一个能及上她半点,怪不得有这段大福呢。" 两位嬷嬷这里交口称赞不提,再说蕙畹可送走了两个嬷嬷,也差点累惨了,遂没甚形象歪靠在炕上,秋桂一进来就扑哧一声笑道: "哪就真累这样了,您还是快来瞧瞧这几件绣品可合心意" 蕙畹挥挥手道: "你瞧着合就成了,不要来吵我,这几日我拘谨不行,趁现在好好歇会子是正经,早知道婚事这么麻烦,我宁愿不成亲算了" 窗子外面,扑哧一声,一个女声笑道: "哥哥们还说让我和你这丫头好好学学呢,如今这个样子,可是大家闺秀做派吗。" 蕙畹面色一喜,忙坐起来道: "是贺家姐姐来了" 婚前教育 贺靖羽走进来笑眯眯睨了蕙畹一眼: "我还道我们张大小姐得了称心如意郎君,不知心里怎样喜欢呢,却不想竟是这么个情状,若是咱们世子爷知道了,可不知要怎么难过呢" 说着瞪了蕙畹一眼道: "你这个小没良心,世子爷那里四下置办彩礼,真真那里都周到很,还有你那几个舅舅,如今京城,竟被你这丫头弄了个不消停,更忙乱了十分去,你还在这里唉声叹气,真真令人瞧了气恼" 蕙畹到不理她打趣,拉住她手,上下打量一圈不禁笑了,这位贺家大小姐,自那次见过后和蕙畹就十分投契,加上两家本就亲近,故经常往来行走,蕙畹闺中本无好友,这贺靖羽性子爽快,因此蕙畹很是喜欢,一来二去,两人竟成了密友,不禁令人感叹人生机遇,往往无法预知。 不过靖羽平素最喜扮成男子,最厌烦麻烦女装打扮,即使和蕙畹常来常往,蕙畹也只瞧见过一两次而已,且穿也是比较简单样式,今儿却不同,外面一件大红羽缎斗篷,镶了一圈白色毛边,映小脸倒比平日白皙了很多,丫头上来伺候着脱了外衣,里面却是一件浅酱色暗花缎罗带女衫,下面白绫子侧褶裙,裙摆镶以花卉纹边,裙褶间各色折枝花卉点缀其间,即使她动作稍微大些,也显得裙摆飘飘,平添了几分娉婷袅娜之感,两侧头发侧绾在脑后,别了一支嵌珠珊瑚蝙蝠花簪,余下青丝垂下,耳畔镶环东珠坠,更映双颊丰满,唇色如丹,却真真是个不差模样。 贺靖羽被她打量双颊染上淡红,白了蕙畹一眼道: "这么下死力瞧着我作甚,难道不认识了不成" 蕙畹嘿嘿一笑道: "却是不大识得了,那里来如此一个漂亮小姐,令我都动心了,若我是男子,定娶了你家去" 贺靖羽脸更是通红,旁边她丫头笑道: "这可是我家小姐第一次精心打扮呢,奴婢瞧着都新鲜" 贺靖羽白了她一眼道: "你这丫头也跟着张蕙畹胡乱打趣,仔细你皮要紧" 小丫头吐吐舌头,蕙畹心里不禁掂量起来,这贺靖羽怎突然转了性情,定是有个缘故在里面,一般女子若突然在乎起自己外貌来,那么大约就是有了喜欢心上人了,却不知这贺靖羽瞧上了谁,正想着,外屋小丫头道: "二少爷来了" 蕙畹还没怎样,却瞟见贺靖羽脸色,竟有些明显紧张起来,蹭从沿炕上站了起来,一双明亮眸子一瞬不瞬盯着外面,蕙畹不禁恍然,心里暗笑,博武手里提了两个大大包袱走进来道: "喏!这是约翰那个洋鬼子,让我给你,说是贺礼" 一眼瞧见旁边贺靖羽,不禁一愣,打量了几眼皱皱眉道: "你是靖羽,怎做如此怪异打扮,瞧着真是别扭很" 贺靖羽不想自己一番精心打扮,被他说成这样,遂觉得甚是难看恼怒,可是嘴里却不知怎失了平日伶俐,张张口,竟是一句反驳话也说不出来,蕙畹一看情势不好,急忙笑道: "二哥,你什么眼光,我瞧着贺姐姐今儿可是好看紧,再说贺姐姐本就是真真世家小姐,穿这样才对" 博武挠挠头,又瞄了贺靖羽两眼,见她小脸通红,眸光似火,却是明艳非常,不禁点点头道: "是啦!这丫头平常总是男装,这乍一瞧见女装打扮,我竟不习惯了,仔细瞧瞧,倒是好看" 蕙畹和屋子里小丫头都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贺靖羽转怒为喜,却也羞脸一直红到脖颈处去了,蕙畹却不在打趣二人,反正两人若都有意,也容易很,遂打开炕上包袱,秋桂不禁惊呼一声: "哇!这个好漂亮" 蕙畹也不禁一怔,包袱里是一件白纱新娘礼服,还有一个精致镂刻着玫瑰木盒子,蕙畹打开来,顿时满屋生辉,是一套水滴型钻饰,折射出光线璀璨而夺目。博武却笑道: "想不到约翰这洋鬼子还蛮大方,不过平常我瞧着却是抠门紧,我领着人去他那个商行里买东西,你猜怎么着,他竟是一点也不便宜,还说要累计到多少银子,才能送一张那啥会员卡来着,以后才便宜些,气得我够呛,现在看来,竟是我错怪了他" 蕙畹不禁偷偷一乐,心道那个洋商行可是有自己股份,她在现代瞧多了,生意上必须要讲究原则,这些都是她写了建议,交给三舅,让他去和约翰沟通,看起来约翰也是个精明商人,很明白做生意不是做慈善,这样才能发展起来吗。贺靖羽一把拉起白沙礼服比了比道: "蕙畹,这个我瞧着是不能穿,这里,这里,竟都是露着,这如何穿出去,张博武说对,洋人就是抠门,这衣料省得都不是地方" 蕙畹哧一声笑道: "洋人并没有咱们这里这么多规矩,尤其男女地位几乎平等,例如咱们这里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是洋人却都是一夫一妻,就是皇上也是如此" 贺靖羽不禁道: "真吗,可是如果丈夫喜欢了别人怎么办呢" "可以离婚啊" "离婚" 秋桂好奇问: "离婚是什么" 蕙畹想了一下: "就是和咱们这里和离有些相似,但是却可以最大限度保证女人利益,如家产什么,都要平均分配" 博武撇撇嘴道: "所以他们才是蛮夷啊,还没开化,堂堂男子汉岂能如此惧怕女人" 蕙畹不禁瞪了他一眼道: "我们这里才是落后好不好,算了,和你说不通" 说着打开另一个包袱,不禁笑了,竟是自己托约翰购置内衣,满满一包袱,够自己穿一阵子了,博武好奇伸手要拿,蕙畹拍开他手,快手快脚笼好,交给秋桂道: "仔细收起来" 博武哧了一声道: "小气样子" 蕙畹却笑道: "多谢二哥跑这一趟,妹妹也无以回报,回头给你寻一个可心二嫂答谢你如何?" 说着冲贺靖羽眨眨眼,贺靖羽脸腾一下红了,站起来道: "你们兄妹都不是好人,我家去了" 说着带着丫头扭脸跑了,博武纳闷道: "她怎么了,我可是一句话也没说,怎么连我都牵连进去了,真真你们女人有时就是不可理喻" 蕙畹和秋桂对视一眼,不禁莞尔。 婚礼繁琐程度,一言难诉,因是皇室婚礼,故更是讲究了十分去,因皇上赐婚且日子选甚急,所以三书六礼都紧紧凑到了一起,但是却一样没减,甚是隆重,贺靖羽说不错,整个京城被蕙畹和世子婚礼,闹比过年还热闹,张家体面,皇室尊贵,那个不长眼官员亲贵不赶着送礼庆贺,故张家每天是来来往往人流不断,张云卿、张云昊,乃至刚进京博文还有博武都忙着迎来送往。 刘氏、小婶、大嫂一干内眷更是忙片刻不闲,要说最轻松就要算蕙畹了,嬷嬷们走了之后,她更是把一应事务都交给秋桂打理,自己看书、弹琴、画画、写字、清闲很。 时间太赶,只能选在婚前五天才纳徵,就是过大礼,也叫完聘。这日一早侍郎府所在长乐坊,和平安王府所在尚德芳两边,就聚集了众多百姓,都知道今儿是两家完聘之日,故来瞧热闹,堪堪到了辰时,就见平安王府正门大开,鞭炮响过之后,系着大红喜绸清隽小厮四个一对,抬着大红描金漆聘礼箱笼,缓缓出了平安王府,沿着尚德芳向长乐坊行去。 带头是两个身穿蟒袍腰束玉带宗室亲贵,两侧有身穿甲胄侍卫开道,敲锣打鼓甚是热闹,百姓们不关心别物事,却只盯着中间大红箱笼里聘礼多寡,古代这个聘礼价值,相当于男方对女方珍视程度,京城皆知,世子爷和张家小姐自小就是青梅竹马,甚是爱重,故都想瞧这聘礼到底如何贵重。 仔细看去,都不禁暗暗抽气,前面十二抬,是贡缎丝绸,华美色彩,精致绣工,在清晨阳光下熠熠生光,中间十二抬都是首饰妆奁,珍珠、宝石、翡翠、玛瑙,只要你想到,都应有尽有,接着十二抬却是文房四宝,书籍摆件,旁边廊檐下茶肆老板娘低声道: "前面真真体面,可这后面我瞧着倒平常了" 旁边正好站着一个古董店老板,瞥了她一眼道: "平常?以我瞧这十二抬才真真是最值钱物件,你瞧那对哥窑双龙耳大瓶,你这样小茶肆兑下个百八十个不成问题" 妇人惊道: "真吗,我倒是个不识货了,也亏世子爷真舍得,竟送了这么贵重聘礼,真真奢侈" 后面十二抬才是传统吉祥之物,有合欢、嘉禾、阿胶、九子蒲、朱苇、双石、棉絮、长命缕、干漆等,最后压聘仍然是两个身穿蟒袍宗室子弟,这一行,真是风光尊贵非常,张家早就有迎聘之人在府门前迎着,却也不差,博文、博武和宗民、宗伟还有张罗帮忙贺家兄弟和刘言鹏,一水世族贵公子。 蕙畹身份揭穿之后,刘言鹏和贺家兄弟都着实震惊了一阵,不过细细一想,也有些端倪,只不过他们当初都没往这上面琢磨罢了,因此和蕙畹虽男女有别,却有同窗之谊,自是都来帮忙,张家按规矩回了礼,足足闹了半天,才妥当了。 聘礼直接送到了后宅,虽说如今富贵了,但是刘氏瞧见这些贵重聘礼,还是笑合不拢嘴,小婶打趣道: "要不是聘礼不能太多,估计咱们这位世子爷,要把平安王府都搬来给畹儿了" 大嫂珺瑶扑哧一声笑道: "这也不屈,就是搬了半个京城来,可去哪里找一个比咱家蕙畹更可心媳妇去。" 宗民娘张夫人笑道: "其实我瞧着咱们世子也不傻,算最精,他纵是搬了多少来,还不是要成倍回去了,那里亏了" 众人听了不禁大笑起来。 过了大礼后,前三天,王府又送来了催妆花髻和销金盖头,所谓催妆花髻就是带着花钗假发髻,取个吉祥兆头,销金盖是新娘子织金红盖头,直到行了礼,进了洞房,被新郎挑下才作罢,下午礼部官员送了世子妃吉服朝冠过来,又是一阵忙乱不提。 到了婚礼前一天,张家才算彻底消停了,一切准备停当,只等着明天亲迎礼,晚膳后,刘氏和大嫂珺瑶悄悄来了蕙畹屋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吗,蕙畹一瞧娘亲和大嫂脸色,就知道大约是来给自己做婚前教育来了,不禁颇为好奇,想知道他们要和自己如何解说。 刘氏坐在沿炕上满屋子扫了一圈,平常一面墙累累满满书架子,如今都空了,地上放了几个红漆大箱子,想来是都装了箱,对面博古架上几样蕙畹心爱玩器,也都收了起来,整个屋子,顿时显得有些空落落,就如此刻自己心境一般,不禁有些酸涩难言,瞧了一眼立在身边蕙畹,当初那个身子香香软软,扑在自己怀里撒娇小娃娃,真就要离了自己去了。 想到此,刘氏不觉眼眶一热,眼泪就落了下来,但是一想这是闺女好日子,急忙抽出帕子轻轻擦拭了几下,蕙畹一见母亲情状,不免也勾起了些许离愁,眼圈一红,扑到刘氏怀里道: "娘亲,要不我不嫁算了" 这一句话,却把刘氏满腔难过瞬间打散开去,刘氏推了推她道: "胡说什么,是为娘不是,这本是大喜事,再说去哪里寻这样好婆家,娘该知足了,过门后,要记得恭顺谦和,孝顺长辈,辖制内务虽不可太宽泛,但得过且过,也不要太严厉......" 刘氏一一细细嘱咐,唯恐漏下什么没说,蕙畹也很乖巧一一听了,记在心里,说了很久,刘氏觉得差不多了,才面色为难道: "畹儿,这新婚之夜......" 蕙畹抬头好奇看着刘氏,清澈眸光,令刘氏无论如何也说下去,珺瑶脸一红,把旁边小丫头手里捧一个紫檀木盒子递给刘氏,刘氏站起来道: "这个你瞧瞧吧,多为娘就不说了,想来你自小聪敏,自己领会吧,早些歇着,不然明儿你可没精神" 说完就和大嫂走了,蕙畹扫了眼桌上盒子,好奇打开来,秋桂先探头一看,脸色唰大红起来,一扭头飞跑了出去,蕙畹一瞧,不禁暗笑,真很精致哎!是一色春宫玉雕,雕工细致入微,颇具艺术性,而且谁说古人保守来着,只这个盒子里就有十二种姿势,真真花样百出。 蕙畹合起来,放到一边,心里说,就紫安那个色狼,还用着她学,瞧他平日手段,就晓得不是个老实,想到这里,蕙畹不觉耳根一热。这一晃多日不见,心里竟有些想他了,也不知他今晚在做什么。 风雨欲来 芙蓉帐暖□无边,这一停鱼水和谐,好不快活自在,但是快活自在大约只有紫安一人罢了,蕙畹是被紫安轻轻吻唤醒,睁开眼,入目就是紫安晶亮眸光和餍足俊脸,蕙畹眨眨眼,一时竟忘了这是哪里,有些迷迷糊糊怔楞,紫安支起手肘,细细打量她这份难得慵懒。 蕙畹微微一动,顿时全身酸痛,尤其下身,竟是感觉有些凉丝丝说不上来是疼痛,还是酸涩,忽想起昨夜光景来,脸腾一红,拉起丝被盖住了头,紫安不禁低低笑了几,掀开丝被一角,凑到她耳边小声道: "还疼吗,昨夜是为夫孟浪了些,可是真忍不得了,你莫恼,为夫给你揉捏揉捏" 说真大手不怀好意伸进来被子里,来吃蕙畹嫩豆腐,昨晚缠绵,蕙畹初次,自是经受不住,后来竟是晕了过去,所以后面事情也不晓得,但是现在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小衣,而且虽然有些酸痛,但是却没有粘腻之感,想来是沐浴过了,想到自己昨晚那个模样被人瞧了去,蕙畹不禁觉得大是丢脸,遂伸手推开紫安不老实手,脸色通红做了起来,抱着被子自己生气。 紫安瞥了她一眼,晨曦透过大红纱帐映在她脸上,嫩白肤色有些半透明,想到那腻滑触感,紫安感觉□立即就有了反应,可是瞧见她眼底淡淡黑圈,紫安不禁暗暗叹息一声,知道她纠结什么事情,遂伸手揽过她低声道: "放心,昨夜并没旁人,是我亲自给你沐浴换衣服" 蕙畹眼睛一亮,抬眼道: "真" "真"紫安道: "我也舍不得,我畹儿被旁人瞧了去" 蕙畹转念一想,忙又垂下头去,即使是紫安,这样私密事情,她也觉得有些别扭,紫安打量她神色低声笑道: "怎么,被我瞧了去,你还怕,昨夜……" 没等他说完,蕙畹一把捂住他嘴道: "不许说" 紫安目光一闪,牵起嘴角笑了,蕙畹放开他,侧首见外面已经大亮,不禁一愣道: "糟了,什么时候了" 紫安道: "放心,误不了事" 蕙畹不免白了他一眼,即使没有婆婆和小姑妯娌,但这请安奉茶也是一个新妇本分,如何能让人瞧了笑话去,正要喊秋桂,门吱呀一声开了,紧接着床帐打了起来,春花秋桂领着一溜小丫头端着洗漱用品恭立一侧。 春花是个过来人,一瞧蕙畹模样和床上狼藉就晓得,自家世子这一夜可真没少折腾,不禁抿着嘴微微浅笑,两个嬷嬷进来请安后,寻了床上白色长娟,上面如今已经染了数点鲜艳梅花,两个嬷嬷满意捧着走了,蕙畹却更是满面羞红,秋桂瞥了自家小姐一眼,见虽然脸色有些掩不住疲累,但是容色却比往日更艳丽了几分,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仿佛都添了一份难言妩媚。 伺候着洗漱完毕,蕙畹瞧见旁边托盘里吉服,不禁暗暗一叹,是啊!今天要进宫谢恩,这重死人行头,还是要穿,穿戴齐整,春花给蕙畹花了个淡妆,春花手艺很不错,束发化妆比秋桂那丫头强多了,两人拾掇好了,自是要先去给平安王请安,坐着还不觉得,抬步一走,蕙畹不禁暗中叫苦,双腿绵软无力,而且腰真疼很,出了房门不禁脚下一软,紫安急忙伸手揽住她,扶着她腰肢低声道: "还好吗" 蕙畹白了他一眼,瞧了身边几个小丫头忍笑表情,不禁面色一红,也不理他,只不过走却缓慢了些,走了一会儿,大约适应了,才好了些,进了平安王院子,廊檐下伺候丫头们急忙上前行礼,紫安摆摆手,扶着蕙畹迈进了屋里,暖阁中,平安王杨奇正坐在上首,旁边是周公公和京城王府管家忠叔,丫头把团花软垫放在地上,蕙畹接过茶跪下道: "畹儿给父王问安,请父王喝茶" 杨奇微微扫了蕙畹片刻,不禁瞥了自己儿子一眼,心道这小子可是偿了夙愿,瞧他乐那个样子,不过杨奇心里也是满意非常,畹儿这样媳妇,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接过茶抿了一口,觉得很是甘甜,开口道: "起来吧,一家子了,不必如此拘束,你们母妃也不在了,父王只盼着你们以后能和和美美,尽早给我添个大胖孙子,父王就别无所求了" 蕙畹不禁脸一红,害臊低下头去,紫安却笑道: "父王放心,儿子定会努力" 蕙畹不禁暗暗瞥了他一眼,心道这家伙怎脸皮又厚了几分。平安王府主子少,加上蕙畹如今也就三个正经主子,故此规矩也没那些旁宗室皇族严苛,且蕙畹又是自小就在王府里走动,更是不会生分,接了红包,两人陪着平安王进了早膳,就去了皇宫里请安。 进到皇太后宁寿宫里,蕙畹和紫安两人都不觉一怔,除了太后和宫里几个有些体面太妃外,太后身边却还有一个年轻女子,只略略一扫,就令人不禁惊艳万分,十六七年纪,丰肌秀骨,目波澄澈,朱唇皓齿,修耳悬鼻,头上悬珠金步摇攒起两鬓青丝,侧面别了一朵艳丽粉色芍药花,更显得姿色绝艳,世所罕见,一身浅粉色儒裙裹住丰满身子,胸部高耸,蜂腰一束,娉婷生姿,这是一个蕙畹至今见过最美丽女子,甚至明艳张雪慧和那个软玉楼绿珠和她一比,都瞬间失色了去。 且她唇边含着得体微笑,一双明亮眼睛即清澈又含蓄,更有一二分天然风情蕴含其中,这是一个妖艳和清纯并存美女,真真勾魂很,即使蕙畹都不禁暗暗赞叹,侧过头并没有漏掉紫安眸中瞬间惊艳,蕙畹微微低下头,两人给太后太妃见礼。太后拉着蕙畹手上下打量片刻道: "那日我竟是匆忙间没瞧太底细,今儿这一看,真真紫安这小子有福气,竟是寻了这么一个俊俏媳妇" 说着扫了眼旁边美女道: "婉婷,你站过来,让我瞧瞧,平日里都说你生齐整,今儿也来和咱们世子妃比对比对" 美女明眸含笑扫了紫安一眼道: "姑母拿侄女打趣,侄女陋质粗颜如何能和世子妃相较,白让世子爷笑话了" 话是这么说,眼睛里却没有丝毫谦虚,竟是还有一丝明显傲慢划过,款款走过来,和蕙畹站在一起,蕙畹顿时心中起了十二分厌倦,却也不禁暗暗苦笑,这就是自己当初挣扎主因,即使两人都有心,可是往往身在其位,还是短不了这样情况,但是只在新婚第二天就出现,令蕙畹不禁对未来有些难以把握无奈,微微瞥了紫安一眼,正对上紫安目光,紫安眸光有些深邃难测,也许是殿外投射进来朝阳太过灿烂,令蕙畹一时看不透紫安心思,不禁有些迷茫,太后瞧了紫安一眼笑道: "紫安小子,你过来瞧瞧,哀家这个侄女比你媳妇如何,且真真凑巧,她闺名叫婉婷,听着和蕙畹丫头竟像姐妹一般" 紫安心里一跳,急忙笑道: "小姐自是艳冠群芳" 那叫婉婷美女听了,不禁灿然一笑道: "臣女谢世子爷称赞" 说着似有若无瞟了蕙畹一眼,太后含笑点了点头,颇有深意道: "咱们皇家最要紧是子嗣承继,你父王身子不好,故此才只有你一个子嗣,毕竟单薄,偌大一个平安王府真真不像个样子,你们两个既然已经成婚,就要谨记,开枝散叶,繁荣宗室才是正经大事,莫要疏忽了去" 蕙畹和紫安也只能点头应了,两人出了宁寿宫院子,蕙畹不禁回头望去,偌大宁寿宫在阳光下,仿佛一个食人巨兽一般可怕,自己太想当然了吗,今儿不过是第二天,蕙畹就知道,这个皇太后首先就不会放过她去,想到此,不禁低低一叹,紫安侧头打量她神色半响才道: "畹儿,你放心,答应你我会切记,我会做到" 蕙畹抬头看他,说实话,她很清楚紫安是一个诚挚君子,而且对自己也是真心实意,可是某些东西,蕙畹不想过早去评价它真伪,时间才是考验一切标准,想到此,蕙畹不禁一笑道: "你不觉得刚才小姐真很美吗" 紫安点点头道: "是不差,但是比我畹儿还差一些" 蕙畹叱一声笑道: "你花言巧语功力,也越加增长了。" 两人出了宁寿宫,太妃们也都告退了去,太后瞥了自己侄女一眼道: "怎样丫头,比皇上不在以下吧,你还给姑母使小性子" 婉婷脸一红道: "可是他如今已经娶了王妃,姑母这……" 太后一叹道: "当年皇上说什么也不肯娶咱们家女孩,以至于你蹉跎了这些年,如今你也大了,别宗室子弟,世家公子,我瞧着都不如紫安这小子出挑,且平安王府里没有王妃,你嫁进去虽说比那张惠畹低些,但你有姑母撑腰,且还有咱们家在后面,想来那张蕙畹也不敢难为你,且她是个读书识字才女,又出身书香世家,是个稳重得体,待你生了儿子,虽是侧妃,也和她不分上下了,姑母私下给你计量一阵子了,瞧来瞧去,就紫安最合适,你若不喜欢,那算了" 婉婷急道: "姑母.....人家......人家没说不愿意啊,可是却是什么时候才能,才能……" 太后瞧了她一眼,拍拍她手道: "这个却不能如此着急,那张惠畹和紫安是从小情分,自是爱重些,如今不过新婚,姑母若下懿旨恐不妥当,再等一时吧" 婉婷不禁撇撇嘴。蕙畹和紫安给皇上谢过恩后就出了宫,杨紫青有些身子不爽,故也没多留两人,蕙畹昨晚本没睡好,这一折腾自是疲累十分,一坐上马车,就靠着紫安闭眼睡了起来,紫安侧头瞧了她一眼,脸色有些晦暗疲倦,不禁心疼起来,把她笼在自己怀里,让她睡舒服些。 到了府门前也没唤醒她,只用狐裘严严裹住了她,一路抱回了紫雪斋,斌退了下人,轻手轻脚给她卸了吉服,散开头发,拉起丝被盖好,瞧了她一会儿,才去里面沐浴更衣,蕙畹这一觉直睡到了掌灯时分,才醒过来,坐起身子拨开床帐,只见屋角犀角落地灯已经点亮,晕黄灯光映照着满屋瑰丽红色,有种视觉上温暖,突然觉得有些饿,才想起这一天竟只早膳吃了一碗粥而已,刚要开口叫人,春花推门走了进来,一间蕙畹做了起来遂笑道: "主子这一觉好睡,竟是睡到了这个时辰,世子爷交代不让叫醒,今儿晚上却如何再睡着" 一说到晚上,蕙畹不禁脸一红,低声道: "紫安哥哥呢" 春花整理好床帐道: "在旁边书房里看书呢,想来知道主子醒了,就过来了" 正说着紫安果然一步迈了进来,蕙畹急忙问道: "父王可传了晚膳" 紫安笑了: "你瞧瞧都什么时辰了,自是吃过了,无妨,一会儿我陪着你再吃些就是了" 蕙畹点点头,因到了到了晚上,也不用再出去,故春花给蕙畹梳了一个坠马髻,斜斜簪了一朵宫花便了,身上只穿了一件轻薄水红色儒裙,更显得明丽娇艳,两人吃了些简单清淡饭食,就到了该安置时辰,可蕙畹却偏偏不困,故在书房里书架子上寻了本书靠在引枕上瞧,书房笼着熏炉,甚是暖和,故蕙畹虽穿甚是轻薄,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水红色儒裙,里面蕙畹只穿了内衣胸罩,没有里面罗嗦小衣,却是清爽了几分,但是在灯光映照下,有一种半掩半透效果,紫安本来就刚得了滋味,正是最热络时候,那里见了如此活色生香场面,早就有些隐忍不住,放下手里书,凑了上来。 蕙畹原仔细看书,不妨紫安突然从后面贴住她,两人都穿不多,这一紧紧相贴,蕙畹自是能感觉出他明显生理反应,不禁脸红不行,可是想到昨夜疼痛,不禁怕要死,放下书本一把推开他道: "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去那边呆着,我们好生看书" 紫安似笑非笑瞧着她,心道这丫头倒是学会了装傻,遂凑近她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蕙畹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去,咬着嘴唇摇摇头坚决道: "不成,会疼" 紫安那里肯依她,一只手揽着她,另一只手利落拉来她腰间宫绦,儒裙散开来,大掌在她滑腻身子上,急切抚弄揉搓,只把蕙畹弄得浑身发软,娇喘细细,才低声凑近她安抚道: "今儿不会疼了,我保证" 说着张口含住她唇瓣,深深探进去搅合,蕙畹身子本就敏感非常,加上紫安使出了全身手段来挑弄她,蕙畹不免有些经受不住,不过一会儿功夫,就觉得有一股陌生情潮从身体最深处涌了上来,聚集到一点急于解脱,却也不知道该如何,直觉难受非常,只得张口软糯道: "紫安哥哥,……紫安哥哥" 紫安感觉怀中人儿动情起来,也不管在哪里,迅速除了自己身上碍事袍子,一个挺身闯进了密境,虽然还是有些痛,但是却和昨晚天差地别,故蕙畹只微微哼了一声,很快一股陌生快感缓缓积累,慢慢冲向高峰,随着紫安动作加快,蕙畹也抑制不住低声呻吟起来,身下滑腻身子如此**蚀骨,且是自己最爱畹儿,紫安更是觉得快意万分,接连着一连串重重深入动作,紫安大吼一声深深吻住了蕙畹,唇舌缠绵起舞,蕙畹这次也感觉到了那股陌生快乐,不禁也配合伸出香舌和他交缠,空气中荡漾着暧昧**情潮。 紫安放开她,细细瞧怀中畹儿,见她正如沐浴在雨露下鲜花一样,忽然绽放开来,散发着十足诱惑风情。刚退下**又涌了上来,蕙畹感觉到他变化,急忙推了他一把,微微喘息道: "紫安哥哥......我......我累了,浑身难受紧,我要沐浴" 紫安眼睛一亮,低头吻吻她精致耳珠,充满诱惑道: "好,咱们去沐浴" 蕙畹不禁一惊,但是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紫安拿起狐裘一裹,直接向寝室走去。外面伺候春花一褔道: "爷,热汤已经备好" 紫安点点头道: "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下去吧" 春花着人进去收拾了书房,留了几个婆子在外面上夜,自己却转身迈了出去,却在廊檐上看见满脸通红秋桂,春花自是晓得怎么回事,遂只笑了几声,心里却不禁暗中计量,世子爷真真是个不懂节制,世子妃才多大,经得住他如此折腾,明儿不妨寻了燕喜嬷嬷来,调配些药给世子妃补补才好,不然这身子若不济了,以后小世子爷可是要从那里来呢。 冤家路窄 三朝回门,重新看到侍郎府大门时候,蕙畹竟有一丝丝陌生感觉,不过三天,自己再回家,就已经是一个客人身份了。即使是女儿女婿,如今身份,也要劳动家人出来迎接,这令蕙畹别扭之余有几分无奈。 进到正厅行了礼,爹爹小叔和两位兄长陪着紫安,蕙畹随着娘亲小婶大嫂进到了里面暖阁里说体己话。刘氏拉着女儿手坐在沿炕上细细打量,一件大红缎地团鹤纹吉服,下面是同色平针绣绣瓜瓞绵绵褶裙,襟畔别一串颗颗饱满东珠坠饰,璀璨光润,头发挽了鸾凤髻,别一支金点翠嵌珠石凤钿花,额前垂下明珠流苏,越发映小脸光华白皙。 肌肤晶莹亮泽,平添了一股妩媚之姿,眸光流动可见些许少妇诱人风情,刘氏不禁暗暗点头,小声问道: "世子爷可还好?" 蕙畹脸一红,微不可查点点头,优美颈项低垂,小婶和大嫂一眼瞥见上面脂粉遮不住浅淡痕迹,不禁互视一眼,会心一笑,刘氏细细问了起居下人等事,才略略放了心,却有突然想起一事忙道: "刚才跟着你那个俊俏丫头却是谁,我瞧着怎有些眼熟,仿佛那里见过一般。" 蕙畹一笑道: "那是春花啦!娘亲忘了吗,她原是紫安哥哥房里大丫头,旧年曾见过。" 刘氏一愣,蕙畹打量娘亲眼色才继续道: "前些年嫁了平安城王府里二管家儿子,也在府里当差,紫安哥哥怕我不便,遂调了她来房里伺候" 刘氏脸色一松,点点头,大嫂却笑道: "你这丫头真真有趣,难不成你们两个在房里也是紫安哥哥长,紫安哥哥短这样叫,我听着真是有些新鲜呢" 小婶和刘氏扑哧一声笑了,蕙畹脸一阵通红,小婶道: "想来他们从小就是这样叫惯了,却是听着更亲热些" 大嫂笑道: "现在无妨,等将来有了丫头小子,我瞧你还叫不叫出口" 蕙畹不禁目光一闪,俏皮眨眨眼道: "想必大嫂是深有体会了" 珺瑶脸颊微红一甩帕子道: "不和你这丫头说了,我去厨房瞧瞧去" 说着掀了帘子走了。紫安是走动惯了,故虽是新姑爷,倒也不生分,一顿饭吃宾主尽欢,凡事不一一赘述。且说蕙畹大婚后不久,博武和贺靖羽婚事也定了下来,两个月后,张云卿辞官回乡,蕙畹站在城门处瞧着爹娘马车没了踪影,才微微一叹,蕙畹让爹娘带走了秋桂,毕竟她婚事不能再拖了,秋桂原是不愿意离了去,是蕙畹和她说,成了亲还是会要了她过来,那时还在一处,才恋恋不舍去了,春花把风帽给她戴上,细细整理好外面斗篷: "世子妃要保重身子,想来夫人老爷这一去,反倒也更自在些了,和大少爷也团聚了,是大大好事呢,回头咱们也回了平安城去,不是就是皆大欢喜了吗,左右也快了" "平安城" 蕙畹不禁喃喃道: "是啊!我倒是真想回去了。" 爹娘一去,蕙畹胸中不免添了些许离愁,积在心里难以排遣,紫安最近忙很,除了晚上,白天蕙畹一般瞧不见他影子,成亲了,说话时候反倒少了,只剩下晚上抵足缠绵,想到此,蕙畹不禁脸一热,两个月了,紫安对此事还是乐此不疲,不管多晚,多忙,每晚不折腾几次是不罢休,害蕙畹晨起通常十分困难,不过还好王府事务少,早晨陪父王吃了早膳,说会子话,就去前院处理府中事务,午后是可以越性歇息些时候。 忠叔是个能干,且蕙畹也不是寻常大家闺秀,一开始忠叔还有些担心,下面几个有体面奴才,自是要给新主子下马威,蕙畹也晓得府里都是如此,你若不使些手段出来,即使主子地位摆在那里,也平白没了体面去,故此指了两件事办了一两个带头,就消停了。 忠叔当时不禁在心里暗赞一声,别瞧着这世子妃脸软年轻,可真真不是个一般主子,回头又一想帝师洪大人关门弟子,那个聪明灵透劲儿,寻常人如何及上一丝来,且满肚子学问,更兼不是个死读书,世情经济学问却也通很,那里去寻这样一个女主子来,真真是王府造化。 京城王府本来事务也不算多,不过来往应酬,一应进出,故此,蕙畹掌管起来也轻松很。今儿即出来了,蕙畹遂不想就这么回府去,瞧了春花一眼道: "咱们去街上逛逛去吧,也顺道散散心" 春花想了想眼一亮道: "今儿初一,不如奴婢陪着您去广化寺上上香吧,咱们也拜拜佛,这都两个月了,怎么您这儿还没消息" 蕙畹不禁脸一红,瞥了她一眼道: "那里有这么快,其实我觉得再过两年才好" 春花急忙道: "不可" 蕙畹一愣,狐疑看着她道: "怎么" 春花白了她一眼道: "以前倒是个机灵心里有成算,怎么成了亲,到看不清了" 说着低声道: "您看太后那个意思,几次您去请安,那个什么婉婷都在一边,您没听出来太后话音吗,若是早些有了,她也没话说去,总不能白眉赤眼就把自家侄女塞过来,可若是过了三月还没消息,恐太后要说话" 蕙畹脸色一暗,眼中瞬间划过无力,可是转念一想,又如何,反正自己底线,紫安是晓得,不管太后如何,紫安若要不从,她就不信,能有人□来,若紫安稍有动摇,想到此,蕙畹不禁抿抿嘴,到时大不了自己就离了他,回平安城去也就是了,左右这京城她也待得腻烦了,想通了关节,蕙畹道: "春花姐我晓得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一向认为男人心,不是有个孩子就能拴住,算了,不说这个,我自有主意,即是你说广化寺热闹,咱们就顺便去瞧瞧好了,拜不拜佛倒是其次" 春花不免却暗暗一叹,虽说她也觉得蕙畹说很有道理,可是那个婉婷若真进了府可不大妙,后面有太后撑腰,那里能真老实安分了去,且春花看那个婉婷,现在眉眼间就对蕙畹不大尊重,更别提…… 想到此,春花不禁心里替蕙畹暗暗担心,但是瞧她一副置之度外样子,又不禁失笑,自小如此,打定了主意,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扭性子,她还真不敢想若是太后真想不开,赐她娘家侄女下来,平安王府将会是个什么境况,恐如今平安和乐局面,立时就会荡然无存了吧。 广化寺一如既往庄严肃穆,香火鼎盛,冤家路窄,大殿上蕙畹一眼就看见跪在地上求签婉婷,身边跟了数个婆子丫头,这出门排场,竟是比自己这个世子妃都大多了,蕙畹不欲上前搭话,反正话不投机半句多。 哗啦啦一阵响动,一支竹签跳了出来,身后丫头急忙捡起来一瞧,脸色顿时一变道: "小姐,这劳什子胡说不准,不若您再抽一支吧" 婉婷自小就不是个什么好脾气,一伸手道: "拿过来我瞧" 小丫头只得递给她,婉婷略略扫了两眼,就走到解签那里道: "你看看我这个签如何解,解好,小姐我有赏,解得不好,你这摊子要小心了" 蕙畹不禁哭笑不得,这个婉婷平素在宫里瞧着虽高傲,却不是这个情状,现在来看,竟是这么个性情,谁知那解签老先生倒也不惧,扫了她两眼慢条斯理道: "时也,运也,命也,半分勉强不得,若是小姐有运气,自是解得好,若是运气不好,老夫也无法,却不会打诳语" 那婉婷也不理他,把竹签递给他,老先生接过只瞧了一眼就道: "小姐问什么" 婉婷身后小丫头急忙道: "问婚姻之事" 老先生摸摸自己胡子道: "小姐若问婚姻,那么却是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成" 后面小丫头叱一声道: "你这老头胡说,我家小姐什么人,瞧上人哪有不成" 老先生却笑道: "荣华富贵权势虽好,却往往只在顷刻间" 婉婷却没恼开口道: "你从那里瞧出来我问事不成" 老先生看了看签文道: "您抽这支签头是姜女寻夫,判词是:天边消息实难思,切莫多心望强求;若把石头磨作镜,曾知枉费己工夫。孟姜女寻夫,那里能寻得到,不过费自己功夫罢了,故此不成" 婉婷刚要发怒,不妨一转头正瞧见后面张蕙畹,一愣之下又羞又恼,却不好真怎样,哼了一声,走过来道: "我倒是谁,原来是咱们世子妃,臣女给世子妃请安了" 嘴上这样说,神态却极傲慢,不过微微不情愿一褔罢了,蕙畹却极有涵养微微一笑道: "小姐也来这里拜佛,倒是真巧了" 婉婷目光一闪笑道: "说不准以后妹妹和姐姐会一起来拜佛,也未可知" 蕙畹目光一冷,上下瞧了她一眼道: "小姐安心,这样事情绝无可能,春花,咱们去后面逛逛吧" 说着也不理她,竟自向后面走去,婉婷被蕙畹一语噎住,心里更是恼恨,这时那老先生却道: "刚才那位贵人,前几月也在这里求了签,看今天情形想来是心想事成,否极泰来了" 婉婷一听不禁回头道: "她求是个什么签" 老先生笑道: "和小姐正好相反,乃是一支上上签,一生心想事成,富贵已极命格,那位贵人是个福禄寿三全人,寻常人如何也是及不上" 婉婷却叱一声笑了道: "心想事成,富贵已极,我倒是不信" 说着扭头走了,老先生不禁摇摇头。从广化寺出来,婉婷直接进了宫,去磨太后。这里春花不禁有些担忧道: "她毕竟是太后侄女,这样得罪她恐不妥,若是她真去撺掇太后,可怎么好" 蕙畹看了眼旁边光秃秃但高挺古槐微微一笑道: "那又如何,回府吧,出来一趟还遇到这样事情,真真令人厌烦。" 蕙畹回去却也没和紫安提,她心里知道这件事提也无用,当初自己说过,信任是夫妻两人之间最重要,所以在一切没发生时候,她不会疑神疑鬼,况且她觉得,只要紫安是爱自己,即使太后也无法,毕竟太后管不过家事,并非事,难不成还能牛不喝水强按头不成。 蕙畹猜不错,太后就是想牛不喝水强按头,不是出于别考量,就是自己整个家族来看,如果再不没有一停强而有力联姻,恐就此没落衰败下去了,因此太后也只能抓住这最后机会,太后看了一眼旁边坐着平安王笑道: "今日请王爷进宫,是有一件大喜事商议" 杨奇一愣忙道: "太后请讲" 太后略一沉吟道: "如今都过了三个月,蕙畹丫头肚子也没消息,这可于承继宗室大大不利,太医和哀家说,蕙畹丫头体制有些虚寒,恐要悉心调养一阵,紫安也不小了,房里没个女人那里像话......" 她话没说完,杨奇急忙开口拦住她道: "蕙畹丫头身子一向不错,虚寒也好调养,不过三五朝就好了,不怕太后笑话,如今虽都过了三个月,紫安却一时一刻也离不了畹儿,两人如胶似漆,那里分开,别事日后慢慢再说也使得" 太后脸色一变道: "王爷说那里话,别说宗室皇族,你瞧瞧那个大家公子,房里不是三妻四妾,丫头成群,偏紫安如此委屈了去,我自是不依,你放心,我瞧那张惠畹是个大方性子,不是个会拈酸吃醋拿起子没见识小女子,无妨,况且我那个侄女,你也是瞧过,论模样,论性子,也都是百里挑一,我原是不舍她做个侧妃,无奈她瞧上了紫安,自己愿意,我也没辙,打量着倒也算一门上好姻缘,娥皇女英,也是紫安造化了......" 一语未了,紫安和紫青一步迈了进来,杨奇扫了紫安一眼,心里不禁一叹,紫安和杨紫青请过安,杨紫青笑道: "母后今日瞧着甚是高兴,可有什么好事,说来让儿子也乐乐" 太后一笑道: "却真有一桩好事" 说着似笑非笑瞧了紫安一眼道: "婉婷那丫头啊瞧上了紫安,我正和王爷商议着成就了这桩好事呢" 杨紫青一愣,紫安不禁大惊,蹭站起来道: "不可!太后,紫安如今已娶畹儿了" 太后脸色一沉道: "你那屋子里,我听说如今竟是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像什么话,再说婉婷姿色比你那王妃也不差吧,封了侧妃,我瞧着都委屈了" 紫安噗通一声跪下道: "太后,不可,紫安不愿,紫安曾发誓,三千弱水只取一瓢,我这一生有畹儿一人足矣" 太后不禁大怒,一怕桌子道: "你说这是什么话,你可是堂堂男儿,我大燕皇族子弟,这样话,你也真说出口,张蕙畹那丫头我倒是瞧差了,不想竟是个妒妇,来人,宣她进宫,我当面问她,满腹诗书连女戒都忘了吗" 小太监应了,转身去了,紫安一愣,脸色瞬间变苍白,杨奇道: "太后,这和畹儿何干" 杨紫青也道: "母后,他二人事情,您就不要插手了吧" 太后瞪了他一眼道: "皇帝,事我这个老婆子管不了,家事,我难道也管不得了吗" 杨紫青眉头一皱暗暗一叹,心道如果张蕙畹肯妥协,那里还轮得到紫安得了去,却也想瞧瞧面对如此局面,她可后悔了。 把酒话桑麻 蕙畹接到旨意就知道不好,估计太后做媒不成,迁怒于自己,蕙畹收拾妥当了,匆匆跟着小太监走了,到了宫门,蕙畹抬头看了看,天色阴阴大概快要落雪了,一阵风吹来空气中有一种刺骨寒冷,蕙畹拢了拢身上狐裘,走了进去。 宁寿宫暖阁,蕙畹匆匆扫了一眼,见紫安跪在地上,脸色有些隐隐怒气和淡淡苍白,平安王坐在侧面,脸上仿佛充斥着无奈,太后脸色严肃而犀利,只有杨青面色难测坐在那里,眼中仿佛有好奇,又似有期待。 蕙畹深吸一口气,跪下行礼,太后瞥眼打量了她几眼,显然是来匆忙,没按品大妆,只穿了一件月白色儒裙,碧色宫绦一束,更显得有腰肢轻软,有一种别致袅娜风姿,容色明媚鲜艳,如案上盛开那支水仙一般清绝,神色毫不慌张,举止淡定从容,即使阅人无数太后,这一刻也不得不说,即使姿色上和婉婷不相上下,但气韵上蕙畹硬是高出了一筹,两相比较,自家侄女虽美,却不免流俗了,倒也怪不得紫安和皇上看重。 不过却不想性情如此善妒,竟是个容不下人,从古至今,哪里有大家公子是一夫一妻,更何况紫安还是皇亲宗室,岂不是大大笑话,这万万容不得,想到此,开口道: "张蕙畹你可知罪" 蕙畹暗自一叹道: "臣妾不知" 太后扯起一丝冷笑道: "素闻你满腹诗书,一身才情,难道不知道七出之罪为何吗" 紫安急忙道: "太后,是我不愿,于她何干" 太后叱一声笑道: "你不愿,笑话,为了宗室体面,你也不能只有一个妻子,这像什么话,我不能瞧着咱们宗室规矩被你一人翻过去" 蕙畹不禁暗暗冷笑,这太后私心昭然若揭,却把话说如此冠冕弹簧,上位者最会这虚伪一套,令人真真打心里厌恶,想到此,蕙畹更觉无意思很,太后一指蕙畹道: "张蕙畹,你今儿给哀家一个明白话,紫安若娶了侧妃,你容是不容" 蕙畹轻轻笑了,抬起头丝毫不惧吐出两个字: "不容" 杨紫青不禁一震,蕙畹继续道: "臣妾虽卑微,但丈夫却决不愿与人共享,若是如此,我宁愿自请归家" 紫安脸色更是苍白,太后被她气乐了道: "好!既然你自请归家,哀家就成全你,宗室从此没有你这个媳妇" 紫安一把握住蕙畹手抬头道: "如果这样,臣也情愿逐出宗室去,陪着畹儿做个平头百姓,倒也快活自在" 太后不想紫安竟说出这番话来,气得手有些微微颤抖道: "你在威胁哀家,无子善妒女人有何德行,你竟然为了她撇开了祖宗吗,紫安你真有出息" 杨紫安沉默片刻道: "不瞒太后,当年赐婚之前,臣就和畹儿有约,此生只她一个,她才答应了婚事,臣不觉委屈,臣觉得甚是幸运,畹儿聪慧非常,才情卓绝,更可贵是她孝顺父母掌管内务,无一不做尽善尽美,且臣和她自小就是一起,心里着实喜她爱她,别说这一生再装不下其他女子,倘若有来世臣心亦然" 太后不禁一愣,作为女人,完全想不到真有一个男人能做到这种地步,至少她有生之年没遇到过,原本还以为是蕙畹阻碍,紫安才不娶婉婷,如今看来,却真真是紫安意思,恼火之余,太后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涌出一丝羡慕,羡慕张惠畹能有这样一个至情至性丈夫,能置一切荣华富贵名利为身外之物,这是多么难得,可是想到婉婷,不禁一叹,脸色微微和缓道: "哀家也不想做个棒打鸳鸯恶人,不若咱们各退一步,只要你娶了婉婷为侧妃,你们后院事情,哀家保证再不干涉,如何" 蕙畹却微微一笑,抬头道: "一个和百个有何不同,娥皇女英,呵呵!即使别人愿意,臣妾也不屑苟同" 太后不禁怒气上升,心道这个张蕙畹怎么回事,平日里瞧着是个机灵,怎么在这上面如此固执,可是太后也不傻,她如何真能让紫安逐出宗室去,为了这些事,说出去,可是滑天下之大稽,正想着,屏风后婉婷一步迈出来满脸通红道: "张蕙畹,你太过分了,我一个世家贵女,甘愿在你之下,你一个乡下丫头,竟然如此给我难堪,你......" 话没说完,就被杨紫青吓止: "放肆,这是何地,容得你在这里大呼小叫,张惠畹是正经世子妃,那里有你犯上道理" 婉婷自来对杨紫青就有些惧怕,本不敢如此放肆,可是心里却气很,真像这丫头说,绝无可能,那杨紫安宁可丢了荣华富贵也不屑娶她进门,难堪之余更是想跟蕙畹争个高低,凭什么同为女子,自己比她出身高贵多,却远远不及她命好,故一时气愤忍不住出声,不想却被皇上吓止,心里不禁委屈很,冲进太后怀里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蕙畹不想她来这一招,看来平日在家里也是个娇娇小姐,太后有些心疼拍怕她,瞪了杨紫青一眼道: "婉婷原也说有几分道理,你红眉赤眼干什么" 皇上瞧了太后一眼,面色一冷站起来道: "儿臣还有公务,先行告退" 说完一甩袖子,快步走了,到了门口却停了下来开口道: "若是舅舅愿意,就让婉婷进宫来好了,儿臣后宫有是地方,多她一个也无妨,却不要为难紫安他们了,朕当初也是答应了他们,太后就不要干涉了" 太后不禁一怔,却不明白一直不肯娶娘家女孩皇上,怎么今儿吐了口,太后不傻,自是知道这比嫁给紫安更是强了万分去。遂面色一喜,杨紫青扫了紫安和蕙畹一眼,蕙畹怔怔望着他,一双剪水双瞳那么晶亮剔透,里面闪动是感激吧,杨紫青不禁心里一涩,自己还是不舍得看她为难,杨紫青一直觉得,蕙畹就该快乐过日子,就如同她说,做自己万千子民之一,承受着帝王给予大爱,那么自己这个帝王,适当寻些私,赐予她一些小爱,也是无妨吧,即使得到只是他感激,杨紫青都觉得心里有短暂愉悦。 想到此,暗暗一叹,转身走了,太后目光复杂看着张蕙畹,这个女子何其幸运,即使嫁做人妇,皇上仍然用另一种方式爱着她,护着她,太后也不禁微微一叹,开口道: "起来吧,即是皇上说了话,哀家倒妄为恶人了,哀家老了,也管不动你们事,随你们去吧" 紫安一喜,磕头谢恩,扶着蕙畹起身,不知是不是因为跪时间过长,蕙畹一起来,竟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眼睛一闭,就昏了过去,紫安吓坏了,伸手紧紧抱着她摇晃: "畹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我,畹儿....." 神色慌张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太后有些哭笑不得道: "还不快把她抱到软榻上,速速宣太医来" 杨紫安顿时清醒过来,小心抱着她放到一边软榻上,跪坐在蕙畹身边,眼睛竟是一瞬也不瞬盯着她,脸上焦灼担忧那么明显深切,太后瞧了婉婷一眼,心道,瞧这情景,即使你嫁过去也无用。很快,太医来了,仔细请了半天脉,杨奇却急道: "你这老家伙,本王儿媳妇竟如何,你倒是说句痛快话啊" 太医站起来一拱手道: "微臣恭喜王爷世子爷,世子妃这是有喜了" 紫安和平安王不禁大喜过望, "不过" 太医犹豫道,紫安激动一把抓住他一叠声道: "不过怎样,怎样" 太医急忙道: "不过世子妃本来体制就有些虚寒,又兼近日思虑在心,故伤于气血,因此胎气不稳,恐要安心静养一阵才可。" 紫安和平安王同时松了一口气,老太医临走,瞧了紫安一眼笑道: "世子也可要委屈些了,这两个月还是和世子妃分房而居,最为妥当" 紫安不禁脸一红,知道这是太医告诫他不可房事太频,细想起来,成婚这三个月,除了畹儿小日那几天,竟是无一夜是空置,可是分房,紫安心里自是不愿意,就是不能怎样,他也不要离了畹儿身边,想来这些日子蕙畹虽嘴上不说,心里定是忧虑,也怪不得每次进宫给太后请了安,都有些闷闷,竟是这个原因,自己这一阵子忙乱,倒是忽略了,想到此,紫安不禁羞愧难当,狐裘裹住了蕙畹,父子两个告退,出了宁寿宫,太后扫了婉婷一眼道: "好了,你也认命吧,我瞧着你就是勉强进去了,平安王府也无你立锥之地,不如就在宫里吧,有姑母在,皇上多少还看些颜面" 婉婷脸色一暗道: "世上却哪里还有世子这样至情至性男子,侄女却无福,可是那张蕙畹怎运气如此之好" 太后目光一闪,颇有深意道: "我劝你不要想与她为难,就此歇了心思为好,你瞧瞧那个慧嫔下场,这张蕙畹,今儿哀家才算看出来了,等闲莫要招惹,不然有后悔时候,好了,你回去吧,哀家也乏了。" 回到了平安王府,蕙畹才悠悠醒转,却觉得头痛厉害,浑身有些软绵无力,睁开眼就瞧见紫安担忧脸,眸子中有浓浓疼惜,见她醒了,紫安急忙拉起她手,放在自己唇边吻了吻道: "畹儿,你可醒了,你吓死我了,我真害怕,你这一睡不起来了,畹儿你答应过,要陪着我,不能食言了去" 紫安有些急切语无伦次,却有一种难得孩子气,率真可爱,蕙畹不禁扯起一个笑容道: "那里有如此严重,又胡说" 扫了一眼四周,见是紫雪斋,才暗暗松了口气,说实话,那个宁寿宫真令人压抑喘不过气来,感觉浑身有些不舒服,遂开口道: "我到底怎么了" 紫安眸中瞬间爆出喜悦,伸手轻轻抚开她脸上发丝道: "畹儿,你有了我们孩子了,高兴吗" 蕙畹一楞,接着却是暗惊,自己才十五岁啊,就有了孩子,好像太早了吧,可是看到紫安眼中暴涨幸福和满足,蕙畹也不禁高兴起来,手下意识摸摸自己小腹道: "多久了?我怎一点感觉也没有" 紫安眼中温柔似要流泻出来: "你这个糊涂丫头,都一个多月了,我还道这个月你小日子怎么过了这么久,却真真没想到竟是有喜了" 说着目光闪过一丝戏谑道: "想想也是理所当然,得亏了为夫每夜耕耘不辍" 蕙畹不禁瞪了她一眼,伸出手去掐他脸道: "我瞧瞧你脸皮究竟有多厚,这样没脸话也说出口" 紫安却伸手握住她手,正色道: "畹儿,对不起,这一阵子我竟疏忽了你心事,我定引以为戒,以后你也要答应我" "什么?" 蕙畹反问,紫安认真道: "答应我,有什么事情都不要藏在心里,对我说出来,我是你夫君,畹儿,你要记得,我们两个同心同命,不要让我忧心,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解决面对,你闷在心里,闷出病来,你知我多心疼难过吗" 蕙畹目光盈盈闪动,点点头: "嗯。" 春花轻轻咳嗽一声道: "世子爷,今晚在那里安置" 蕙畹一愣,紫安道: "那里也不去,我还在这屋子里" 春花急道: "太医嘱咐了,世子妃胎气不稳,分房睡为宜" 蕙畹瞬间明白过来,推了推紫安道: "你去那边西厢房安置就好了" 紫安凑近她耳边低声道: "放心,我醒事,可是要我一个人冷冷清清睡西厢可不成,我们就在一处睡,我乖点就是了" 蕙畹脸一红,春花也抿嘴一笑道: "世子可是要顾念些咱们小世子爷啊" 紫安一挥手道: "好了,我晓得" 接着瞥了一眼蕙畹肚子,嘀咕道: "真是,还没出来,就妨碍他爹好事,真真该打" 蕙畹白了他一眼,心道这家伙现在就一副欲求不满样子,看他这几个月怎么熬过去。一个月后,婉婷进宫,直接封为德妃,地位虽尊,却不大得宠,有得有失,也算有了归宿。经过一个月静养,蕙畹精神好了很多,但是紫安还是一时一刻也不放松,一行一动都要管,仿佛蕙畹是个玻璃人,一碰就碎了,令蕙畹不禁哭笑不得。 天气转暖,开了春,蕙畹胎气也稳了,经过太后一事,紫安也有些厌倦了京城,遂请了大假,每日里陪着蕙畹,左右无事,开春桃花盛开时候,平安王一家启程回了平安城。过了春夏就是金秋,十月平安城蒙上了萧瑟秋意,而平安王府今天却比盛夏还热闹几分,紫安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眼睛时不时看向紧闭房门,院子里坐在藤萝架下博文不禁叹道: "你就坐一会儿吧,放心没事,娘亲和珺瑶都在里面呢,况且太医不是说了,一切很好......" 正说到这儿,就听里面哇一声嘹亮哭声传了出来,紫安面色一喜,一个婆子推门出来道: "给世子爷道喜,是位小世子爷呢,母子均安" 秋天暖阳穿过银杏树金黄色叶片照进院子里,洒下一片斑驳光影,浮动光影中,紫安笑容比艳艳春日更灿烂。 五年后,平安城外张家村,虽是僻野乡村,却在村头盖了一所青砖高墙大宅院,夏日清晨,院子里那颗高大桑树下面,两个粉妆玉琢孩童正跟着一个中年文生读书,却是一首古诗: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童声清亮,传到旁边书房里,蕙畹抬起头和紫安对视一眼,不禁轻轻笑了。 (全文完) 番外一紫安的烦恼 蕙畹怀孕后,紫安烦恼就来了,看着,抱着,不能吃感觉,真真太难过,有时候紫安不由想,这么多年自己是如何隐忍下来,**这个东西和他前几年他去治理河道原理,倒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所谓堵截不如疏通啊。 想到此,看了旁边蕙畹一眼,三个月了,看上去,小腹平坦,身姿依然曼妙窈窕,从外面丝毫看不出来有孕,不过,紫安目光扫过她越见丰满高耸,眼睛不禁划过一丝暗光,蕙畹穿着一件绣蕾丝边睡裙,紫安知道,大约是约翰那个洋铺子里东西,虽然裙摆一直到脚下那么长,但是前面却开很低,透过蕾丝玫瑰花边,胸前美景若隐若现,更是夺人心魄。 蕙畹一个翻身,面对紫安,前胸睡衣随着她动作也敞开来,紫安顿时感觉**蒸腾上升,如那一泄千里洪水一般,冲破闸口,汹涌而来,再也把持不住,伸出手有些急切剥开蕙畹衣服。 月光透过琉璃窗照进纱帐里,白皙透亮女体,犹如羊脂白玉雕成一般晶亮剔透而美丽,紫安忍不住心中渴望,俯身细细吻她,从额头、眼睛、鼻子、丰润唇角到优美颈项,高耸顶点上两颗鲜红果子,直到她平滑小腹,紫安理智瞬间回笼,这里有他们孩子,他如果莽撞,恐会伤害到他,伤害到畹儿。 这个念头一冲进脑子里,瞬间打散了蒸腾**,紫安不禁微微叹口气,深深吸口气,轻手轻脚给蕙畹拉起睡衣,一抬头却对上畹儿明亮眸光,蕙畹早就醒了,一个大活人在她身边翻来覆去,她能睡着才怪,更别提这个人后来还不老实动手动脚起来,紫安轻声道: "抱歉,吵到你了,要不,我还是去西厢安置好了" 说着就要起身,蕙畹一把拉住他,低低道: "紫安哥哥别走" 声音娇软婉转,听在紫安耳里更是燥热难当,额头不禁冒出一层细汗,蕙畹做起来迟疑道: "紫安哥哥......你.....你不舒服吗,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蕙畹伸手去摸紫安额头,凉凉触感,令紫安不禁舒服呻吟一声,紫安闭闭眼幽挣开,眼睛里深沉**,令蕙畹一惊,紫安伸手拉过蕙畹小手,按在自己身下,嘶哑道: "畹儿,这里......" 触手灼热滚烫,仿佛一蹦蹦跳动着,蕙畹脸一红,想到古代男子大概还没有一个像紫安这样会甘心忍受这种痛苦,可是为了自己,他却忍了这些日子,想到此,蕙畹不禁心里一热,想了想现代那些,遂抛弃心里羞涩别扭,小手伸进去直接握住,紫安不禁一震,舒服呻吟一声,急促喘了几声道: "畹儿……畹儿……嗯…..哦……" 随着蕙畹生涩上下动作,紫安忍不住呻吟起来,快感冲击着紫安全身,蕙畹动作渐渐加快,紫安啊一声,浑身一抖,平静了下来,睁开眼,一翻身把蕙畹压在身下,小心错开了她小腹,嘴一张就含住她唇激烈纠缠,抓住蕙畹丁香小舌,缠绵起舞,过了好半响,紫安才放开她道: "你这小妖精,说,那里学来这些手段" 蕙畹脸一红却不说话,紫安看她绯红脸蛋,知道她不好意思了,可是刚才那一番抚弄,虽然比不得那巫山**,但是也别有一番**滋味,不禁令紫安有些意犹未尽,心里想着这丫头不知道还有没有别惊喜。 想到此,紫安眼睛一亮,满含期待低声对蕙畹嘀咕了几声,蕙畹白了他一眼,一把推开他道: "这可是该睡了,你再缠我,明儿就真去西厢安置吧" 有了今日这事,紫安自是不会去西厢了,不过却也不再吵她,毕竟她如今容易累,紫安简单清理妥当,就抱着蕙畹乖乖睡了,蕙畹嘴角不禁翘起一丝笑意。 番外二鸳鸯戏水 蕙畹一举得男,出了月子,蕙畹就急匆匆进了浴室,去洗白白,整整四十天不洗澡,蕙畹觉得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难闻味道,头发有些痒痒难过,无奈秋桂和春花两个盯太紧,死活不让她洗澡,其实蕙畹觉得坐月子太不科学了,现代时候,那些大夫不都是提倡产后洗澡吗。 洗净了头发和身体,又换了一次水,蕙畹才舒服泡在温水池里小憩,这个浴室,还是回平安城以后,她亲自设计寻人来弄,引用了一些现代设计,使得洗澡更舒服,闭上眼不禁想起自己生那个小家伙,嘴角上扬微微笑道: "春花姐姐,你说宝宝像谁" 春花没说话,蕙畹不以为意继续道: "你也觉宝宝不好听吗,其实宝宝多好,简单可爱,我觉得宝宝更像紫安哥哥,其实我更喜欢女孩子,春花,你家丫头明天抱过来给我玩会吧……" 蕙畹说了半天都没回音,不禁睁开眼睛回头瞧去,不禁大惊道: "紫安哥哥,怎么是你" 突然想到自己如今样子,下意识抱住双臂掩住前胸道: "紫安哥哥,你先出去啦,人家洗澡呢,你进来干嘛" 紫安目光灼灼扫过眼前美景,眸光瞬间变得深邃起来,仿佛带着绿光,也没搭话,低低笑了两声,利落脱了自己袍子才道: "我也来洗澡啊" 蕙畹在水里急道: "等我洗完了你......" 话没说完,就被紫安从后面抱住,大掌急切抚摸蕙畹身子,湿热吻落在蕙畹耳珠后面微微一咬,蕙畹不禁低低嗯了一声,紫安含住她耳朵,舌尖来回舔舐,蕙畹不禁浑身发软,紫安低声道: "多少日子了,畹儿,你可知道,为夫快要想死你了......" 唇从她侧面颈项缓缓下滑,落到她光裸肩膀处轻轻啃噬,手却探到前面来揉搓她丰满,紫安禁欲多日,面对如此软玉温香,那里还忍住,转动她身子让蕙畹伏在池边,抬起她一条腿,一个挺身,就冲进了她身体里,蕙畹不禁腰一软腿一颤,再也站不住,眼看就要倒下,紫安却伸手拖住她,身下却不停歇,激烈深入着。 蕙畹感觉一股令人羞涩渴望,缓缓从小腹升起,迅速蔓延全身,不禁头向后仰,浅浅呻吟出声,紫安低吼一声,迅速把蕙畹转过来,面对自己,抱起她,蕙畹支撑不住,双腿只能紧紧夹住紫安腰,紫安迅速动了起来,水花四溅,伴着粗喘使得整个浴室□无边。 大约禁欲太久,要了几次,紫安还不罢休,把蕙畹紧紧压在池边持续纠缠着,蕙畹已经被他折腾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可是身体里被他使手段挑起来**,仍然随着紫安动作不断沉浮,蕙畹仰起头细细喘息着,仿佛离了水鱼一般,感觉身体仿佛快要爆开来,不禁开口哀求道: "紫安哥哥......嗯啊......紫安......啊.....哥哥......" 蕙畹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是要恳求他放开自己,还是让他继续下去。神智飞离身体,在**中来回摆荡,忽冷忽热,冰火两重天。紫安放纵着自己**,听着她浅浅抑制不住呻吟,更是忍不住急切深入浅出,他尽量延长着自己快感,仿佛要把几个月份量一次要过来。 虽是**控制了身体,但是紫安依然注意到,蕙畹白皙后背,在自己和池壁之间,已经被挤压通红一片,眼中闪过心疼怜惜,伸手抱起她,让她双手扶着池水里汉白玉春凳上,从后面重新进入她,这个姿势,令蕙畹啊一声跪在地上,紫安却更加激烈进出着,一下比一下深入,一下比一下用力。 从成婚到现在,蕙畹还从来没承受过他如此激烈折腾,况且在浴室里,给蕙畹一种难堪和羞耻,更坏是,难看羞耻之余,蕙畹竟然感觉从心里不断涌出快感,可是快感积累起来也是可怕,蕙畹感觉身体难受快要爆发开来,令她不禁害怕起来,种种难以言喻感觉交杂在一起,蕙畹不禁嘤嘤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不得不开口求饶: "紫安......哥哥......你饶了......啊......我......嗯......" 啪!啪水声,激烈**拍打声,娇柔喘息求饶声交织出一首最迤逦催情曲子,紫安一个大力深入,蕙畹嗯一声晕了过去,紫安抚平自己气息,抱起畹儿,细细给她洗净身体,目光怜惜着看着怀中这具丰满美丽身子,此时畹儿,浑身都泛着晶亮通红,脖颈、胸前、后背乃至腿间,都有着或深或浅纵情痕迹。 紫安不禁心里愧疚非常,可是数月禁欲,紫安真隐忍不住了,倒是有些对不住她,低头吻了吻怀中被宠爱彻底畹儿,心里不禁计量着,等会要如何哄她,不然这丫头若真恼起来,不让自己碰她,自己可不又要去当和尚了。 一边想着,大手划过怀中身体,不禁又细细抚弄揉搓起来,身体还处在敏感十分阶段,蕙畹被他弄得嗯一声醒了过来,却发现浑身竟是再无一点力气,腰腿都是酸痛仿佛不是自己,想到刚才紫安疯狂,蕙畹不禁白了他一眼,扭开头不去理他,紫安知道她恼了,着意在她耳边一叠声赔了千百个不是,蕙畹才回转过来,看了一眼他样子,不禁叱一声,伸手捏住他脸道: "你越发厚脸皮了" 紫安嘿嘿一笑,看见她嘴角那抹俏皮笑容,遂忍不住吻了下去。 番外三零落成泥 大燕皇宫阅选又开始了,个个怀揣着梦女子,进了宫门,用尽心机手段,期望着英俊九五天子一顾,可是却往往这才是悲剧起始。近几年随着一项项利民改革,不断实施下去,大燕政事清明,泰民安,百姓富足祥和,一片繁华盛世。养心殿,杨紫青把奏折放到一边伸伸腰,瞧了瞧窗外。 春日夜色中,院子里那株女儿棠又娇艳了起来,一簇簇粉色花瓣簪在绿叶间,释放着一树风情,紫青不禁想起了那年那月,树下那个明媚女子,她侃侃而谈,芊芊玉指,拨动树下绿绮古琴,一片清越,乐声荡漾在月色中,也荡漾进了自己心里,令人经久难忘。 这些年,他在一边看着她生儿育女,看着她在紫安怀里幸福微笑,虽然酸涩,但是也有淡淡满足,他永远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博蕙时情景,当时他没想到她会是个丫头,如果知道,自己也想像紫安一样,紧紧把她掬在身边,呵护着,守着,慢慢看她长大,慢慢绽放出绝代风华,那该是如何幸福啊,可是人生那里有如果。 她晶亮眸光,仿佛夜空中闪亮群星一样璀璨,令人一见难忘,想到此,不禁暗暗一叹道: "胡康,你说她如今做什么呢" 胡康不禁微微笑道: "想来世子妃如今也在欣赏月色吧,老奴还记得,平安王府张家院落里也有两株海棠,去年小郡主来时候,和老奴说过,每到这个时候,她娘亲都要坐在院子里赏海棠花" 提起那个和蕙畹几乎一模一样小丫头,杨紫青不禁笑道: "是啦!那丫头别看小,已经会背诗了呢,上次给朕背就是那首: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她说是她娘亲最喜欢" 胡康也不禁笑道: "小郡主伶俐非常,颇似其母" 杨紫青哼道: "就是紫安那小子小气,朕想接小丫头进宫住些日子,不想才三天,他就急忙进宫抱了去,就怕朕抢了他闺女" 胡康不禁扑哧一声笑了,那个小丫头确可人疼,杨紫青微微一叹,从炕桌下面暗格里拿出一个精致紫檀雕花木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沓宣纸来,摊在桌上细细翻看,看完又是一叹道: "胡康,你说蕙畹若是男子该多好,朕就封他一个宰相,她也当得起,你看看这一项项策略点子,那一个不是正中核心犀利非常" 胡康道: "世子妃虽是女子,却禀了卓绝才情,但她却也没藏私,一一写了呈给了皇上,奴才觉得,她虽是女子,心中却真有一颗爱民之心,实在是个绝古今奇女子" 杨紫青牵起嘴角点点头,把盒子整理好,小心收了起来,站起身道: "走,咱们去外面走走。" 杨紫青出了养心殿,向后面御花园走去,正值春天,御花园中百花盛开,夜色烛火下更加妖娆妍丽,杨紫青心情不禁大好,穿过鹅卵石小路,走到湖边,沿着湖边缓缓前行,随风轻轻摇曳宫灯,映在湖水中,有一种瑰丽风情。 突然一阵叮叮咚咚琴声隐约传来,细细,却可听真切,正是司马相如那曲凤求凰,如此夜色,这样琴声,不禁勾起了杨紫青心中迤逦情思,顺着琴声慢慢寻了过去,走进了储秀宫小院,月色中,花树下,有一名白衣素服女子,正在轻轻拨动琴弦,蒙蒙月色下,她美如同九天仙女一般。 垂首而坐,看不清容颜,紫青不想惊动她,故悄悄绕到她对面花树下暗暗观瞧,一曲毕,女子抬起头来,杨紫青不禁一愣,五官很是平常,最起码,在这美女如云皇宫里,算不上很出色,但是那双晶亮眸子,却酷似记忆中某人。 杨紫青心里不禁一动,女子余光略略扫了一眼前面花树,微微一笑,抱起琴走了,杨紫青走出来道: "胡康,去查查她是谁。" 三天后,一名姿色寻常女子突然崛起,被皇上钦点为美人,接连着侍寝三日,又被皇上破格封了月嫔,可是仅仅一个月后,这个风光无二月嫔,就迅速被冷落了,就如春天开败花一般,明媚鲜艳了一时,一旦离开枝头,就零落成泥,只留下记忆中瞬间美丽,令人叹息。 (每日更新精彩纯爱同人小说,敬请关注:http://www.256zww.com/256中文。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