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她的小辫子》作者:九号电池 文案: 一次聚会上,罗晓谕被抽中了真心话大冒险,有人问她:“经历过的最丢人的事是什么?” 她低头想了一会儿,“日记被同桌交到了班主任手上,被找了家长,算不算?” “那你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我把他发展成了我的男朋友。” 大冒险的内容是——亲吻一位在场的单身男士,原本一言不发的林纾红着耳朵,掰过罗晓谕的头把自己的嘴唇怼了上去。 【独白版文案】 林纾——推了推眼镜,语气严肃认真:经过多次研究证实,家庭和谐的重要秘诀是,老公的体力一定要好,在这方面,我一直做得不错...... 罗晓谕——标志性嫌弃表情:为什么嫁给他啊?当然是因为他贤惠咯,十八般家务样样精通。 这是一个关于爱与成长的故事,涉及到专业性的新能源开发方面的知识,作者尽量严谨,但不保证没有bug,望轻吐槽。 【校园】忠犬闷骚学霸X高冷毒舌班花 【职场】新能源开发工程师X美女名“记” 青春和热血,都献给亲爱的国家和你。——林纾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罗晓谕;林纾 ┃ 配角:周小川;曾倩;路竞 ┃ 其它: 第一章 眼睛死死地盯着白球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的一块灰,罗晓谕能清晰听到教师办公室里谈论的内容。 那感觉就像已经被剖开肚子清洗干净却还一息尚存被按在砧板上的鱼,惊恐地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被手起刀落之间鱼头落地。 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老罗啊,知道你这么多年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容易,但这青春期的教育啊,得正确引导。” “就是,这样的年纪,还是个女孩,脑子里整天想的都是那些东西,你可得看紧了,学好难,学坏可容易。” “看她前面写的那篇关于杨桃的日记,文笔是挺不错的,谁能想到后面......,哎,是不是你看的书没藏好,被晓谕看见了,孩子把上面看不懂的内容抄下来了。” “他一个大男人肯定粗心,再说平时也太惯着了。” “早就劝你再往前走一步,也给晓谕找个照顾她的人,要不你跟丽媛再接触接触,都到这个岁数了,在一块儿能把日子过好才是关键。” 内容和语气越来越戏谑,逐渐偏离了主题,变成了对老罗单身生活不怀好意的玩笑。 他们说的老罗,是罗晓谕的爸爸,教物理的罗强。 罗晓谕真想把这些内容转述给她二十九岁天天被催婚的堂姐听听,让她心里能稍稍平衡一些,因为很显然各路人马们不仅觉得像她那样的“圣斗士”,坚持独身不肯结婚是种犯罪,就连老罗这样被迫婚后单身的,也无法逃脱这动不动的思想改造。 如果这些都跟她那本不知道怎么到了班主任手里,被仔细阅读后又大肆讨论的日记无关的话。 顺着已经轻微开裂的大理石窗台往外看,不算干净的玻璃后面,一只可怜的飞虫正奋力挣脱缠在自己身上的蜘蛛网,不屈不挠地为自己争取生存的权利。 默默收回目光,罗晓谕抚了抚被她用力攥得皱巴巴的裙角,内心被强烈的羞耻感和愤怒占据着,可她没有勇气去破门而入大声指责他们侵犯了她隐私权的事实。 一件多么讽刺的事,一群常常被冠以各种溢美之词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们,正眉飞色舞地把一个十七岁少女的日记翻得啪啪作响,夸张地对里面“不健康”的内容进行润色朗读。 并且因为和老罗就是同事,连“被找家长”这种事都可以直接绕过她,直接塞给她一个对他们来说喜闻乐见、娱乐性大于教育性的结果。 耳边勺子刮不锈钢饭盒壁的声音越来越近。 下一秒,带着棕色蝙蝠纹眼镜的英语吴老师推开门,往水房走去刷饭盒,一边回头意犹未尽地招呼屋里的人等她回来继续聊。 她拱起鼻子嗅了嗅,满意地点点头,这洗发水的味道还不错,一会儿得问问她们谁换了新牌子。 —— —— 回到教室的时候,午休还没有结束。 见她杀气腾腾地回来,周小川赶紧拿着一盒饭凑过来,一屁股坐在罗晓谕前桌女生的位置上,转过身把饭盒放到罗晓谕面前。 “刚给你买的,还热呢,吃一口吧,你喜欢的红烧小排、清炒荷兰豆,从体育班的那群山一样的大姐们手底下给你抢到这样一份菜,我小命都去了半条。” “不想吃。”罗晓谕无精打采地往课桌上一趴,旁边正在做题的同桌林纾默默地挪了挪,给她让出更大的地方。 “怎么了,不就是冯丽娜叫了老罗中午去她办公室谈谈吗,我看她说话的时候表情也不是特别严肃,应该没什么大事,还是你成绩的事呗,为了能提高你的理科成绩,她也算是煞费苦心了。”边说着,她眼睛朝林纾横了横,“你也别辜负人家好意啊,得充分利用身边的一切学习资源。”模仿着班主任那苦口婆心的语气。 “再说了”,她自以为压低了声音,以仍然足够周围七八个人都能听清的音量煞有介事地说:“你们都快成一家人了,根据我的观察,她十分迫切地想成为你的大姨妈。” “不是......”当着林纾的面,她不好说得太详细,“我的日记不知道怎么到了冯丽娜的手里。” “啪”一声,林纾的笔掉到里地上,他慌慌张张地钻到桌子下面去捡,头磕在了椅子角上。 捡起来之后也没继续做题,因为他手里的钢笔外壳被摔裂了一条缝,墨水淌成一小片深蓝。 “对,对不起......”磕磕巴巴说完,他一把合上书站起来往外走,大概是去洗手,快到门口的时候还被第一排同学的桌腿绊了一下。 “你这新同桌相处得怎么样啊?”周小川转换阵地坐到了林纾的位置上,拄着下巴问她。 上个星期期中考之后,林纾就被冯丽娜安排在了罗晓谕的旁边,成为了她的新同桌。 罗晓谕知道她的用意,林纾的数理化成绩全年级第一,还获得过省级物理竞赛的一等奖,这是她作为教师子女的“福利”。 “人家是学霸,脑电波都跟咱们频率不同的。”他们坐一起好几天都没说过一句话。 “他确实是有点跟别人不一样,哎你还记得那天他刚来,你大姨妈让他做自我介绍,他怎么说的?” 罗晓谕拨弄着笔袋上挂着的海绵宝宝,翻了个无声的白眼算是对“大姨妈”三个字的回应。 “他说他的偶像是钱学森还有林俊德,最大的理想是像他们一样成为爱国又在科研方面有卓著成果的科学家,哎你说,他不会是六七十年代穿越过来的吧?” 最近大热的《宫锁心玉》,女主角就是从现代穿越到了古代,难保不会也有从过去穿越到现在的人呢。 想到晚上回家即将面对的尴尬场面,罗晓谕就没心思去八卦别人,要是能穿越,她真想回到上周五,放学的时候一定记得把日记带回家。 不对不对,还是要穿越回上上个周末,不要去看那部老掉牙的电影,也别一时兴起写什么同人文。 “......就算这样,好像他还是挺不错的,长得不错,成绩又好......”周小川还在唠唠叨叨。 “小川儿,冯丽娜找我家长是因为她看到了我的日记。” “日记怎么了,都高二了,不会那些‘今天我看见谁谁上课说话’和‘谁和谁传纸条了’这样鸡毛蒜皮的事情,冯丽娜还在感兴趣吧,还是”,她放低了声音凑到罗晓谕耳边说,“你喜欢上谁,写在日记上啦?”这是她能想到最严重的情况。 罗晓谕垂眸,纤长的睫毛微微地颤抖着。 “比这更严重,我写了一些不该写的东西。” 都怪浪漫又不羁的杜拉斯老太太,好好的回忆录偏要写成小说,还那么受欢迎,罗晓谕无意中淘到《情人》的碟片,脸红心跳地看完之后,突然就矫情了起来,总觉得那个凄美的结局让她如鲠在喉。 唯有洋洋洒洒地在日记本上写下那个白头偕老儿孙满堂的结局,才让她感到心满意足。 用词严谨逻辑缜密,坏就坏在尽量保留了大部分少儿不宜的情节。 本该安静躺在她书包里,或是卧室床垫下、书桌抽屉里的日记本,就那样摊开着大喇喇地摆在教师办公室里任人传阅讨论,成了给她定罪的呈堂证供。 所以在办公室里,冯丽娜提醒老罗的是对罗晓谕的“性|教育”,而那些带着情|色气息的文字更是让所有知情的老师们集体“高|潮”了,打着为了她好,维护她身心健康的旗号,把她架起来供人围观,最终每一个见到她的老师都用一种怪异且了然于心的眼神看着她。 —— —— 有些年头的吊扇在教室上空勉强地让闷热的空气分布得更均匀一些,差不多半个班的学生都在历史老师波澜不惊的语调中昏昏欲睡。 已经分完了文理班,在七班这样的理科尖子班上史地政的课也就是走个形式,老师和学生对于这一点,都心知肚明。 依然清醒着的学生分为两类,像林纾那样尽情地在立体几何或是电磁波的海洋里徜徉,或是像罗晓谕,听歌看小说——只要不违反课堂纪律,尽情开小差。 罗晓谕很烦躁,把手中的时尚杂志翻了好几个来回,几乎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从早上六点到下午三点,她一点东西都没吃,竟然也没觉得饿。 她真是没想到,自己的日记竟然会成为佐证老罗对她教育失败的最有力证据,从而促使贼心不死的冯丽娜重新把将她丧了偶的妹妹介绍给老罗的事提上了日程。 在罗晓谕五岁那年,她的妈妈刘美娟女士背着象征着理想和自由的大提琴踏上了去英国的飞机,留给她当时足够让同龄小姑娘梦寐以求的一小桶颜色各异的指甲油。 罗晓谕以为她只是像别人的妈妈那样去别的国家出差,回来的时候会给她带漂亮的裙子和芭比娃娃,于是她没哭没闹,老老实实地在家等着妈妈回来,这一等就是五年,她不舍得用的指甲油干燥成一块一块龟裂的固体;直到老罗彻底将家里有关刘美娟的痕迹完全清除掉,仿佛这个人从没存在过,她才知道他们早就领了离婚证。 眼睁睁看着一起生活过的人,有关她的一切慢慢彻底在你眼前消失,你试图伸手去阻止,却什么也抓不到。 更大一些的时候,罗晓谕已经能够理解刘美娟了,作为一个女人,她有着不仅仅是某个人的妻子和母亲这两个身份,她当然有权利追逐自己的梦想、过自己喜欢的生活;真相就是,她和老罗加起来,在刘美娟心里基本没什么分量,所以她毅然决然地抛弃了他们俩。 凭心而论,老罗是个好爸爸,他尽量在物质上满足罗晓谕的任何需求,甚至从来没想过再婚的事,最大限度地给予罗晓谕自由,因此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保持着一种怪异的融洽。 很多敏感和尴尬的问题,他们都不约而同选择了回避。 旁边的林纾欲言又止,他几次放下笔张了张嘴想跟罗晓谕说些什么,最终又放弃,一支造型朴素的黑色中性笔被转来转去。 一下午的时间,罗晓谕都在草木皆兵,似乎每一个视线在她身上停留超过两秒的人,转过头去都会指着她的背,嘲笑她的“性|幻想”。 —— —— 罗晓谕回到家,最后一个菜正好上桌,今天的晚饭很丰盛。 老罗系着围裙若无其事地招呼她:“回来啦,快洗洗手吃饭。” 因为兼任高三年级组长和物理备课组长的原因,他总要到晚上十点多晚自习结束才能下班,根本没时间做饭。爷爷奶奶家虽然也不远,可他们作息规律,饮食习惯也跟年轻人差别很大,罗晓谕都不忍心他们继续无条件地迁就她了。 因此,将近一年,罗晓谕晚饭都是吃的外卖。 脱了鞋走到卫生间门口回头看看,老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仍是微笑地看着她。 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是最让人难受的,捏着书包带子的手在微微发抖,是紧张的、还带着些愤怒。 夹了一块鱼腹,小心地剔了刺,又蘸了汤,老罗将它放在了罗晓谕的碗里,他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今天被罗晓谕的班主任找去谈话,并且看到了罗晓谕的日记,他一开始真是吓了一大跳,同时也为自己不了解女儿而愧疚。 他和刘美娟算得上是和平分手,各自的人生理想和规划南辕北辙,过不下去硬凑在一起,两个人都难受,因此离婚对他也是解脱,但那个时候,他们的确自私地根本没想过孩子的感受。 但女儿的反应却出乎意料,跟别的孩子完全不同,她没哭没闹也没追着他要妈妈,他感到奇怪之余,心里的不安也随着时间慢慢消失。 看着眼前沉默地吃着饭的女儿,她已经十七岁了,长得像刘美娟一样是个十足的美人儿,又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和朝气,平时被他惯得有些好吃懒做、爱打扮、成绩严重偏科,但最让家长们担心的早恋问题在她身上却从来没出现过。 “你们老师今天找我给我看了这个。”把浅灰色蕾丝封面的日记本往前推了推,老罗试探性地说。 伸手把日记本拽过来,罗晓谕没说话。 “在你这个年纪呢......”老罗底气不足,“有一些幻想啊,都很正常。” “需要正确的疏导方式,是吧?爸,你不用这样,我听见你们今天说的话了。” 老罗不知道如何应答。 “我想说的是,这事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看了一本同学借我的言情小说,里面一些看不懂的情节就抄下来了想跟她们讨论的,那段文字中的主角也并不是我,当然了,我看这些书不应该,也耽误学习,我已经知道错了,你不用这么为难,我心里没问题,你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还有,对不起,因为我的事,你被嘲笑了。”半晌,她又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啦!每个收藏 撒花的小天使都有红包哦,动动你们的小手点一下收藏,再在评论区留下你们的小脚印儿吧...... 相信我,这是甜文,只是有点慢热,有点儿现实向 每个收藏+2分评的都有红包,祝大家看文愉快 然后呢,接档甜文地址,希望大家能喜欢,点进去收藏一下吧 第二章 针对日记的事,老罗没再说别的,只是神色依然很复杂。 罗晓谕叹了口气,“爸,你不用担心我早恋,更不用担心我会像那些电视节目…,做出什么偷尝禁果的事情来,听听今天那帮老女人说的,好像我明天就会跟人私奔了一样。” 她又充满嫌弃地看了一眼其貌不扬的老罗:“爸,说句实话,因为你们失败的婚姻,早就让我对爱情这件事不抱什么希望了。” 这话对老罗来说可能像是在责怪他没给自己一个完整的家庭,但是罗晓谕知道,这样说不仅能唤起他内心对自己的那点愧疚,还是个最能让老罗相信她不会早恋的理由,这是单亲家庭孩子做错事的时候最好用的借口——因为家长失败的婚姻,导致孩子的生活中缺少了重要角色,严重些导致心理问题都是可能的,现在只是犯点错怎么了。 但她说的也不全是假话,从发现老罗的桌上摆着一些青春期心理以及少年|犯的书籍、碟片之后,她就意识到老罗在跟她沟通方面的力不从心,为了避免两个人讨论一些问题时的难以启齿,罗晓谕从不去触碰老罗的雷区。 因为一张漂亮脸蛋儿,身边向她示好的男生不少,但她一丁点兴趣也没有,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图省心。 她习惯于长久以来的相安无事,绝不允许节外生枝。 老罗脸上讪讪的,及时地换了话题,“冯老师给你换了个同桌?” 罗晓谕点头,“是啊,你还认识呢,物理竞赛的第一名,林纾。” “挺好,别辜负你们老师的好意,有问题多向同学请教,平时你不爱学理科,可能是我们年纪大的用的方法你不喜欢,你们年轻人好沟通,好沟通。” “是你不要辜负人家的好意,我可一直替你担着这‘小心眼继女’的恶名,她们一定都觉得,是我不想要后妈。” 老罗往自己嘴里扒饭,浑不在意:“我也跟你一样,对爱情绝望了行不?” 罗晓谕耸耸肩。 既然日记的事老罗就这么算了,罗晓谕也给了他面子,乖巧地点了点头。 把碗筷放进水槽,她掩耳盗铃地拿起椅子上的靠垫挡着日记,快步往房间里走。 不过难得安静下来吃顿饭的老罗正忙着啃猪蹄,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 —— 一进屋关上门,罗晓谕就把日记狠狠摔进抽屉里,上了锁。 她打算明天去买个打火机,老罗不抽烟,家里只有燃气灶能打着明火,但那阵仗太大。 她想把日记烧了,以前她看过一篇不知所云的关于一个小女孩看妈妈烧日记的散文,只记得里面的语句有些优美,比如“火光把带着母亲娟秀字迹的纸舔成了蝴蝶的形状”,现在才明白,不烧掉就会有被人看到的风险,这无异于授人以柄。 这种傻事,做一次就够了。 桌子上有两封信,罗晓谕扫了一眼,寄信地址是隔着大海的美利坚。 扔进另一个带锁的抽屉,她不喜欢浪费感情。 换下来的校服,随手扔到墙角。 空调开到了二十度,最适合穿上宽松柔软的棉质睡衣。 一双涂着淡粉色珠光指甲油的白嫩脚丫翘在半空晃悠着,罗晓谕趴在床边上,手往床底下够,摸出来一个因为年代久远塑料都已经褪了色的小蓝桶。 普通的塑料小桶,最初用来装那些过家家的小玩具,现在里面满当当的,都是一瓶一瓶的指甲油。 “叩、叩、叩”,是老罗在敲门。 “爸,进来吧。” 老罗一进屋,就看见她摆弄着那堆指甲油。 “这些东西都对人体有害,老黄没给你们分析过它的成分吗?” 老黄是罗晓谕他们班的化学老师,跟老罗两个人并称中老年理工男届的哼哈二将。 “我是用来观赏的,观赏。爸,你拿的什么呀?” 一进屋她就瞄见了,偏偏老罗还以为自己藏得挺好,一直背着手表情神秘兮兮的。 “物理竞赛这不是得奖了么,奖金。”老罗把手里的信封塞到罗晓谕手里,“想买什么自己去,爸呀,平时工作忙,没时间陪你。” 摸了摸那厚度,还真不少,罗晓谕笑得明艳照人:“谢谢老爸!”。 老罗摸了摸白了大半的头发,还想发表几句获奖感言,临了只憋出一句:“那行,你可得好好学习啊。” 说完就往外走。 半个身子都在门框外面了又想起来一句:“那些劣质化妆品啊,还是不要买的好!” 拿出今天发的卷子开始做题,只要还得继续呆在这个学校,安分守己一点对她没有坏处,就算再不喜欢,基本的作业也得完成,不然就等于在打老罗的脸。 再说了,她要是连个大学都考不上,不就坐实了她们对她“长得漂亮的女孩子脑子不好”的三八结论了。 不过看着每个选项都很相似的物理选择题,罗晓谕真的对两个小球哪个先落地或者正负电磁场不感兴趣。 想起林纾做完一本又一本的练习册,好像那是个乐在其中的过程,能把做题当做一种乐趣,就连老罗这个资深物理教师都做不到。 罗晓谕决定明天还是跟他取取经,毕竟人家可能真的天赋异禀。 —— —— 日记虽然回到了罗晓谕手里,但里面令人“喜闻乐见”的内容早已不胫而走,而且影响远比罗晓谕能想到的恶劣。 她从“思想上不太纯洁”的女中学生变成了“饥|渴”的寂寞女中学生。 对于长得漂亮又有点傲气的姑娘,似乎无论男女都会有些莫名的敌意。 即使她外表的高冷,只是因为她觉得自己长大了,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虽然这种想法本身,就很幼稚。 很多时候生活会让你觉得很莫名其妙。 可能连话都没跟你说过几句的人,一夜之间就变得对你的一切了如指掌,表情夸张地站在道德制高点毫不留情地耻笑你。 到底是谁赋予了他们那么浓厚的优越感? 上午的物理课,安排的内容是电磁学实验,分组还是按照在班级的座次,同桌成为搭档。 这样的实验,罗晓谕是从来不参与的,原因无他,动手能力差。 书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定理和规律,还要用并不精密严谨的蹩脚实验再去验证一次。 罗晓谕坐在高脚凳子上,两条长腿一晃一晃,看着林纾忙碌。 他倒很识趣,没要求罗晓谕做任何事。 其实能获得物理竞赛一等奖的人,这样的基础性实验对他来说才是真没有什么做的必要,但他还是很认真地连接电路,又在纸上记下每次的读数。 他握笔的姿势有点怪,好像是小时候上书法班,老师举例说明的错误典型。 他的手指上还残留着淡淡的墨迹。 骨节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跟罗晓谕引以为傲的白、细、长、直的漫画腿一样,那是双堪称教科书般漂亮的手。 似乎发现了罗晓谕在观察他,林纾回头看了一眼罗晓谕,飞快的一眼,又迅速地转过头。 离得不远,有光明正大的悄悄话传进她的耳朵。 “不过是个物理老师的女儿罢了,每天像个公主似的谁也不稀罕搭理,冯老师还让林纾给她做同桌,看她连这么简单的实验都不做。” “就是,也不知道端着给谁看,谁不知道她多缺男人啊,都写日记里了。” “哎对,我也听说了,人家啊,一般的还看不上,而且真正的爱情是要‘刻骨铭心’的。” “哈哈,也不害臊,整天想的都是那些东西,太恶心了。” “哎,那你说她那么缺爱,林纾岂不是危险了?” “不会的不会的,人家喜欢成熟的,梁家辉嘛,哈哈!” 没指名道姓地说你,但是说的就是你。 罗晓谕仔细回忆了一下,她确实没任何地方得罪过这两个正义感爆棚的女生。 —— —— 上午最后一节体育课,难得体育老师没“生病”。 男生在打篮球,女生大部分都怕热,各个小团体找凉快的地方聊天。 罗晓谕和周小川坐在双杠上,一人一袋乐事,咬得嘎吱嘎吱。 “林纾,在咱们班,很受欢迎吗?”她拿捏不好,怎么表达女生们认为林纾成为她同桌在她们看来是一件多么暴殄天物的事情。 “干嘛这么问,你看上他啦?”周小川一脸暧昧的表情。 “就是感觉因为跟他做同桌,再加上日记的事,我成为了众矢之的。” “嗨,你不关心这些事不知道,自从上个月林纾转学过来,他就取代了袁鹤成为了咱班的班草啊。你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身在福中不知福。” “噢,他手是长得不错。”罗晓谕若有所思。 “不只是手啊,大姐,你不觉得他特像张震么,不是讲鬼故事那个,是演《卧虎藏龙》那个小虎的。” “现在流行这样有点忧郁气质的。”周小川补充。 忧郁?罗晓谕没感觉到,就是觉得坐在她身边的林纾像是有一根弦,无时无刻不绷得紧紧的,连呼吸都是拘束的。 “不过,我听说啊,他家境挺不好的,你看他穿的用的,好像是他妈一个人带着他,在市场卖水果。” “这都打听到了,哎,那你再帮我打听打听,谁把我日记交到冯丽娜手上的?” “行吧,谁让我这么心慈面软乐于助人呢!” “谁让你的前男友那么多!”罗晓谕被她逗笑,忍不住拆台。 不过说来也奇怪,短短一年半时间,周小川在一中交往过的“男朋友”数量已经超过了二十个,平均每任的任期都不超过一周,而偏偏她有那个能耐,分了手反而能和他们成为关系更好的朋友。 罗晓谕问过她原因,她冥思苦想一阵之后艰难地解释,他们不符合她的要求,没上过十年前青少年宫组织的那个英语班。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周小川和罗晓谕并驾齐驱成为班里人缘最差的两个女生。 一开始得知自己被这么多人不喜欢,周小川郁闷了好一阵,终于在一次英语语音课上翘了课趴在桌子上大哭一场。 同样没去上课的罗晓谕被她嗷嗷的哭烦了,问清楚原因后表示很不屑。 “可,可是,这么多人都不喜欢我,一定是有原因的。” 罗晓谕当时就看出周小川是个外强中干的,能洒脱地甩了那么多前任,还会为了别人对她的排斥流眼泪。 “是啊,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是有原因不等于有合理的原因。你长得难看也是原因,你家穷也是原因,你穿衣风格不符合她的喜好也是原因,有的是人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被排挤,只要有人带头,只要带头人人缘好地位高就行。” “我长得难看吗?我家里也不是特别穷的。”周小川当时就不哭了。 —— —— 得知了林纾的家境之后,罗晓谕看他的眼光就带着点同情。 怪不得总是憋着一股劲似的,疯狂地学习。 察觉到罗晓谕总在直勾勾地看他,林纾脸慢慢红了起来,吞了几下口水,喉结慌张地上下滚动。 草稿纸上的化学方程式是怎么都配不平了。 罗晓谕想起来昨天老罗塞给她的那个信封,她数了一下,里面是五千块钱。 是因为林纾拿了奖,老罗才会有奖金。 不过好像除了奖杯和升旗仪式上的点名表扬,林纾就没获得别的了。 就这样,他还对老罗感恩戴德的。 看着他假得很明显的Adadis球鞋,还有刷得发白的书包,罗晓谕觉得有点愧疚。 她伸出两根手指拽了拽林纾的衣袖。 “同学,冯老师说让我们互相帮助。”她冲他笑。 林纾的脸更红了,他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嗯”。 “那么,你有时间么?帮我补物理和数学,一节课,一百块好吗?”她只是想做点什么,要不总觉得欠他五千块钱。 “不用,不用,不用钱的。”林纾摆摆手。 他这两天说话总是结巴。 “你哪科有问题都可以随时问我,我会做的都尽量给你讲,不用给我钱。” 他也听说了那些关于罗晓谕的风言风语,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心里正在后悔呢,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弥补。 作者有话要说:每个收藏 2分评的都有红包,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三章 “你有问题随时可以问我。” 林纾觉得跟人说话的时候看别的地方不好,对人很不尊重;转过头迎上罗晓谕的目光,他又会很不自在。 罗晓嘴角含笑,眼角眉梢不经意流露出一点妩媚,纤细嫩白的手指还搭在他的衣袖上。 “就像老师说的,现在高二时间这么紧,你的学习时间也很宝贵啊,我不能白白浪费你的时间,那样我多不好意思,连我爸都说你的解题思路比别人的简洁得多又好理解,我爸是之前带你参加竞赛那个老罗,认识的吧?” 感觉到四周射来的几道火辣辣的目光,罗晓谕笑意更浓。 “那...你现在主要是哪里不明白?”林纾拿出物理课本,“其实很多分值比较大的计算题和判断题,所涉及的常用公式并不多,但是要能准确判断出应该套用哪个公式,就需要先把书上例题里公式以及公式变形的具体用法吃透,所以想要提高物理成绩,先从基础开始。” 他进入状态很快,也尽量告诉自己集中注意力。 于是下午的整整三节自习课,林纾把教材上的力学部分给罗晓谕整个重温了一遍,讲完一节的内容,再出几道练习题给她。 她接受能力并不强,但绝对不笨,只是思维方式不大适合这门学科。 不过好在林纾很耐心。 罗晓谕伏在桌上做题的时候,他能稍稍休息一下。 靠在椅子背上,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溜向罗晓谕。 她没有扎马尾,头发刚刚到肩膀,发尾有一点内扣的弧度,因为距离很近,偶尔还会有一丝洗发水的味道钻进他的鼻子。 再往下,学校的夏季校服有些透,能隐约看到两条粉红色的细肩带,还有…扣得严丝合缝的两个挂钩。 嗓子干得像要冒出火。 “你看我这几道题做得对吗?”罗晓谕转过头,看见林纾在大口大口灌水。 林纾听话地凑过去,她把手里的笔递给他。 “都做对了”林纾轻轻打了个对号,其实只是几道刚讲完的例题,换了数字。 罗晓谕却有点高兴,好像从来做题准确率都没这么高过。 林纾悄悄挪了挪凳子,想离她的距离近一些。 罗晓谕浑然不觉,继续翻找课本上看不懂的地方。 很好,他的右手和她的左手,轻轻地挨在一起了。 —— —— “下午那几节自习课,你和林学霸干嘛呢?”周小川嘴里含着一大口面条,含含糊糊地问。 日记的事在老罗看来就算是解决了,他继续去盯着高三的晚自习,罗晓谕恢复了吃外卖的日子。 周小川跟她的境遇类似,她是个留守少女,以前是留守儿童的时候,爹妈就去广东做生意了,把她放在奶奶家,每个月寄来不菲的生活费。偏偏周小川的奶奶是个极其重男轻女的老太太,拿着她爸妈的钱去贴补她大伯家的堂哥,周小川大闹一场之后终于把财政大权夺回了自己手中。 于是周奶奶只能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赡养费,失去了重要的经济来源,对周小川态度还不如从前,连做饭都不耐烦了。 “讲题呗,冯丽娜和老罗都说了让我有问题可以请教他的嘛。”罗晓谕回答得很无所谓。 “原来讲题需要离那么近啊,你们都要贴在一起啦,啧啧,你故意气她们呢吧?我看啊,你这叫包藏祸心。” “嗯,我是个名副其实的‘坏女人’嘛。”罗晓谕点头,顺便夹走了周小川碗里的一片牛肉。 周小川想起了一件高兴的事:“我爸妈下周回来,我昨天晚上跟他们通电话的时候还特地问了,手机买到了,咱们马上就有苹果可以用了。” 三个月以前,联通推出了新的3G网络业务,铺天盖地的大幅广告,里面的人都在用一款叫iPhone3G的手机。 两个人看着自己手里厚重的诺基亚N97,刹那间感悟到了自己的土鳖。 不过好在周小川爸妈已经办好了港澳通行证,去帮他们买个手机也就是坐几趟车的事。 “那太谢谢周叔周婶啦,钱够不够,汇率总变,别再让他们垫钱就不好啦。” “哎,我都说你不用给我钱,就当我今年送你的生日礼物了。” 罗晓谕笑笑,好朋友明算账嘛。 “不过我希望他们不要呆太久了,最好能在家长会之前回去。”她又吸溜喝了一大口可乐。 “我爸妈虽然对我成绩垫底这事已经被迫无奈地接受了,但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如果被冯丽娜点名的话…”她做个抹脖子的动作,“尤其是我爸,会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严重伤害,我会死得很惨的。” 罗晓谕想起自己那距离及格线还有一光年那么远的物理成绩,也叹了口气。 “不过要回到分班那时候,我还是选理。虽然,咱们那几个老师,普通话都欠佳呀,我觉得这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我对数理化的学习热情。”周小川说着,拿出面巾纸扯出两张,递了一张给罗晓谕。 “为什么坚持选理科啊?” “因为我的闺蜜兼偶像,坚定不移地选理啊,再说了,文科班女生那么多,三个女人一台戏呀,我一个人去了那儿,不出半年就得抑郁。不过话说回来,你不是从初中开始物理就差嘛,那还毫不犹豫地学理?你爸逼你的吧?” 罗晓谕擦了擦嘴,又拿出小镜子照了照,确认自己嘴唇和牙齿上都没有辣椒。接着又从书包里掏出润唇膏,给自己抹上,又递给周小川抹。 “我爸你还不知道?对我是放养的,倒是我爷爷奶奶跟我讨论了好一阵这个问题,他们觉得女孩子学文科轻松些。” 周小川也涂完了唇膏,两个人都站起身来把摆了一桌子的零碎小东西塞进包里。 “不过,跟文科论述题那些模棱两可似是而非又全凭阅卷老师主观给分的答案相比,我更喜欢理科的选择、判断、计算题,对或是错,清楚明白。” 拍了拍校裙后面坐出来的褶皱,两个人走出闷热的牛肉面店。 三十多度的天,傍晚也是闷热的,两个人一商量,都想去买点水果,就往离家不远的一条小吃街上走。 小吃街上除了有几家东西都很新鲜的水果店,还有很多这个时间出摊的小零食,去那儿买水果是一举两得。 说来也巧,罗晓谕和老罗没住在学校分的家属楼,因为罗晓谕觉得一出门就会遇见好几个教她的老师,就跟在学校一样,简直太不自在。 老罗就拿出积蓄,趁房价还没涨得离谱的时候,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处新开发的楼盘买了一套三室两厅。 而这两年越发财大气粗的周小川她爸,为了表示对女儿学业的重视和全力支持的态度,也在同一个小区买了房,让周小川和她奶奶一起住。 经过一个半地下水果店,门口摆了水果小摊,罗晓谕看到了林纾。 他正从小货车上往下卸葡萄,已经换下了校服,穿着家常的白短袖和浅蓝色牛仔裤。 不时用手背抹一把头上的汗,一次能搬三四箱。 看起来单薄,还挺有劲。 周小川见她停住脚步不走了,也停了下来,她没看到后面忙碌着的林纾,而是看到了摊上新鲜的水蜜桃。 “阿姨,这个桃子怎么卖?”她头也没抬,从书包里往外掏钱。 “十块钱一斤,来几个尝尝么?”声音很温柔。 林纾的妈妈递了个塑料袋给她。 周小川点点头,接过袋子。 这家新开的水果店,老板娘还挺漂亮。 挑了几个最大的,称好了重正准备付钱,正好林纾搬完了葡萄,领着小货车司机过来结算货款。 周小川惊讶:“林纾?” 罗晓谕拽了拽她,意思是不要表现得那么大惊小怪,更怕林纾和他妈妈会觉得她们在看不起人。 气氛有点尴尬,周小川低头装桃子,也怕口无遮拦说些什么伤害到别人的自尊心。 “啊,是你们,真巧。”林纾扯着嘴角笑了笑,把沾了葡萄汁有些发紫的手往身后藏。 “你们,是林纾的同学吧?”林纾妈妈笑着问。 “是啊,阿姨,我们是林纾的同班同学,我叫罗晓谕,是林纾的同桌,她叫周小川,是我好朋友。”罗晓谕乖巧地笑。 林纾妈妈对于这样郑重的自我介绍有点受宠若惊,搓搓手笑着说:“阿姨这儿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你看你们想吃什么水果,我给你们装,想吃多少拿多少啊,随便挑。” 罗晓谕知道,虽然林纾家是卖水果的,平时只怕只舍得吃快要坏掉的,好的都要留着卖钱,不过什么也不拿,会让人觉得是因为嫌弃才不肯要的,更伤人。 她象征性地拿了一把这个季节最便宜的龙眼。 周小川拿着一袋还没付钱的桃子,进退两难,给钱的话,林纾妈妈一定不会要,不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悄悄抽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压在半个西瓜下面。 “谢谢阿姨,我们挑好啦!”晃晃手里的龙眼和周小川的桃子,“作业多,我们先走啦!林纾理科成绩好,我想找他帮我补习,按照家教的价格给他钱。” “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哪能要钱呢!”林纾妈妈听到儿子被夸,心里很高兴,但她的态度和林纾一样。 “我送你们。”林纾在旁边突然出声。 “对,天有点晚了,让林纾送你们回去。”林纾妈妈拍了拍他的后背。 ........................................................ 罗晓谕走在周小川和林纾中间。 “林纾,你妈妈长得真漂亮!”周小川由衷地赞美。 “谢谢,她知道也会很高兴。” 不过林纾长得不太像他妈妈,罗晓谕心想,林妈妈是那种温婉秀气的长相,而林纾虽然是个清秀的少年,眉眼之间隐约透着一股很硬的气质,尤其眼尾微微下垂,他不笑的时候,会让人觉得有些阴郁。 很快就到了小区门口。 因为有林纾在旁边,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放弃了买零食的计划,总不好她们俩大吃二喝,让他一个人站旁边等着。 刷了门禁卡,周小川先几步走进去,“哐”一声合上了大铁门。 对着罗晓谕挤眉弄眼的,用心良苦宛如当代红娘:“好好谢谢人家呀!” “谢谢。”罗晓谕只得拿出自己的门禁卡去刷,语气有点无奈。 “你快进去吧,我看你们走。”林纾微笑。 罗晓谕觉得他今天笑的次数好像都超过了他转学过来以后这段时间的总和。 走了没几步,周小川一脸坏笑在前面等着她:“我觉得他有点喜欢你。” “没觉得。” “咱们小鱼姐就是有魅力,郭可欣她们看到林纾送你回来,不得嫉妒死了!” “他送的是咱们俩......”,罗晓谕不想再被传早恋的八卦了,再说她对林纾,所有的感觉就是一点点愧疚和同情。 就像她对山区的失学儿童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每个收藏 2分评的都有红包,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四章 “大姐,咱们把帐算一下呗,我这下边还有活儿呢。”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的小货车司机终于出声,打断了宋秀娟的思绪。 总觉得自己的儿子今天跟往常不大一样呢。 “噢,不好意思啊,一共多少钱?” “算上运费三百七。”司机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三张十块的纸币,“大姐啊,我们老板这是照顾你,每回要的货都这么少,还给你按批发价走。” “零钱都准备好了啊,给。” 付完钱,宋秀娟淡淡道谢:“麻烦你跑一回了,也帮我谢谢你们老板,哎呦!” 头又开始疼了起来,眼睛看东西也有点模糊,她慌忙摸到旁边放着的椅子,贴着靠背坐下。 “大姐,没事吧?”已经快走到车前的司机回头问道。 “没事没事,站时间长了有点累着了,谢谢了啊。” 小货车开走了。 从衣兜里掏出药,也没喝水,药片上的糖衣被嚼碎,嘴里的苦涩让她感觉清醒了一点。 宋秀娟苦笑,也不知道这个病,能坚持到哪天。 林纾步伐轻快地走回来,宋秀娟已经打起精神在挑拣今天送来的葡萄,把烂的摘下来扔掉。 “回来啦!快下去洗洗凉快凉快,好好看书吧。” “妈,你也别太辛苦了,一会儿我上来帮你收摊。” “你好好学习就行,哎对了,你们班那俩小姑娘还真挺懂事的。”她扬了扬在西瓜下面发现的那五十块钱,“长得也挺好看的。” 林纾有点心虚,笑着“嗯”了一声。 “你们班的同学要都是这样好相处,我就放心了。”她并不是那种只会一味要求孩子成绩的家长,费了大力气把林纾转到这所重点高中,主要是为了他的前途考虑。对于自家的经济状况,她很明白与其他家长的差距,最担心的就是林纾在新环境里被排挤,或者感到自卑。 “妈,你放心,我们班老师、同学们都挺好的,没人看不起我,也挺照顾我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哪能不知道宋秀娟担心的事。 “那就行,等过教师节的时候,妈给你装个果篮,你给你们冯老师拿去。” “那是下学期的事呢。”林纾说着,往地下室走去。 下面的地方其实不算小,是个有六七十米的开间,被宋秀娟隔断成了两半,一半放上货架装水果,另一半用作他们的厨房、卧室。 厕所是独立的,只是很狭窄逼仄,关上门里面只能站一个人,幸好他们也没有安热水器的打算。 林纾先回到他的“卧室”,那是整个地下室最明亮的地方,因为最上面有半扇窗户可以看到外边,窗户的下面端端正正摆着他的书桌,那是他去世的爸爸留给他的老式写字台。 挨着写字台的是他的单人床,可以折叠的,用了很多年,只是在他身高窜到一米八二以后,床就显得有点短了,他经常蜷着脚睡,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隔着一道帘子,是宋秀娟睡觉的地方,搬家的时候,她非常固执地把她和林明鑫结婚时候买的衣柜和双人床都搬了过来。 现在这两样东西正紧密地挨着,摆放得毫无章法,跟塑料凳子和折叠餐桌挤在一起,最边上是灶台,因为房东不允许他们使用明火,上面摆放着的是个功能很单一的电磁炉。 林纾手脚麻利地接好一壶水放在上面烧热,准备一会儿拿到卫生间去擦擦身子。 毛巾裹挟着温水把他的头上、身上擦得湿漉漉,林纾心不在焉地给自己打上厚厚的肥皂,洗去一身的热汗和灰尘。 因为经常帮着宋秀娟干活,加上他自己有意识的锻炼,林纾的身材虽然还带着少年特有的单薄,细看之下,手臂、颈肩、胸腹该有的肌肉已经初现雏形。 用洗完澡的水把衣服洗了一遍拧干水,搭在一旁的绳子上。 做完这些之后,林纾端坐在桌前,面前放着的是高中物理第一册 。 他正打算好好“备备课”,明天再给罗晓谕讲题的时候,表现得更好些。 生平第一次,他也有了难以启齿想起来又欢欣雀跃的小秘密,虽然明白自己的心思简直就像痴人说梦一样可笑,他还是小心而又珍重地,把它藏了起来。 ———— ———— 一上午四节课,连着的三节都是数理化。 数学和化学都还好,罗晓谕还比较享受那种“砍瓜切菜”一般利索的解题过程。唯有物理课,教他们班物理的还并不是老罗,是个比他年纪还大的特级教师,被学校返聘的,只教他们这一个重点班,上完课就走。 就像周小川说的一样,他老人家的普通话着实很不标准,说不好是夹杂着哪个地区的方言,曾经有胆大的同学趁着课间跟他开玩笑,拿几个绕口令给他读,笑果果然很明显——小松鼠愣是被念成了“小凶许”。 他的课,罗晓谕只能勉强跟着记笔记,旁边的林纾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好不容易熬到午休,今天她和周小川运气都不怎么好,没抢到特别喜欢的菜。 看着食堂大妈勺子里蔫蔫的芹菜,带着鸡皮的土豆鸡块,就算是没吃早饭肚子已经呱呱叫,她也没什么食欲。 偏偏一中为了方便管理,中午不允许学生出校门,也不允许外面的盒饭、快餐躲在学校的栅栏门后面向学生兜售。 周小川也一脸嫌弃:“我似乎已经看见紫菜蛋花汤里飘荡着一只小强的尸体。” 罗晓谕摸摸衣兜里老罗塞给她的另一张饭卡,心一横眼一闭:“走,咱们去教工食堂吃。” 一中的食堂共有三层,一楼主要卖早餐,有不少住校生和住学校单身宿舍的教师,通常都在那吃早餐,白天基本就没什么人了。 二楼就是她们所在的楼层,面对学生开放,其实种类不少,只是味道和卖相实在不敢恭维。 三楼就是教工食堂了,只能刷教师饭卡,菜色丰富、价格也不贵,因此大部分的老师都会选择在这儿吃午饭,也是这个原因,罗晓谕不想在吃饭的时候也要恭恭敬敬地问各位教她和认识她的老师好,所以只要有其他选择,她都不会轻易上到这层来吃饭。 坐了滚梯上去,罗晓谕粗粗地看了一圈,居然今天运气还挺好,完美地避开了他们班的几位任课老师。 买好了饭刚坐下,周小川就拍拍她的胳膊,示意她回头看。 她们的班主任冯丽娜,带着长得跟她有八分像的妹妹,坐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 那天罗晓谕站办公室门口偷听的时候听见过,冯丽娜的妹妹应该叫冯丽媛。 看她们说话的表情,似乎因为什么事产生了分歧。 给周小川使了个眼色,她们端着餐盘“平移”到离那两姐妹近一些的桌子,足够听清她们说话。 “姐,我还是挺犹豫的,要不,还是别见了吧?那罗老师本人也不是特别热情。” “哎呀,我是你姐,我还能害你啊?我知道你那点心思,不就是嫌他看着不修边幅的,穿衣服也老土嘛,人家那前妻,当时可是艺术团有名的大美人,你看看他那闺女就知道了,你嫌他长得难看,没准人家还看不上你呢!” 周小川“嗤嗤”地笑,啃着可乐鸡翅,看着气鼓鼓的罗晓谕。 哪轮得到她对老罗评头论足? 虽然她也经常吐槽老罗看着邋遢,可别人这么说他,罗晓谕觉得比自己被指着鼻子说丑还难受。 “可我跟他女儿,能相处好吗?那孩子看着就娇生惯养的,长得又漂亮,脾气肯定刁钻,我再婚也是得带着昊昊的,到时候她不得给我们娘俩气受啊。” “你担心这些都多余!她一个丫头片子,能有多大能耐,再说了,她现在高二,上了大学去外地,一年就回来个把月,你别看老罗吃穿都不讲究,手里有这个。”她比了个数钱的手势。 “他家那房子,大三居,你带昊昊过去也住得开,再说了,你知道原来教委那罗书记是谁?那就是老罗他亲爹,还有咱们S大的副校长,是罗晓谕的奶奶,现在是退下来了,但人脉都在呀。你就不为你自己考虑你也得为昊昊考虑,还有你姐我,我一直明里暗里补贴你们,你跟了他,对咱们一家子都有好处。” 罗晓谕“腾”地站起来,吓了周小川一跳。 她明目张胆地拿出了手机,假装打电话,特意从冯丽娜身边走过。 “奶奶啊,我是小鱼啊,我和我爸都挺好的,哎对了,我听姐说大伯母她们医院有个医生阿姨跟我爸特合适是吗,真的呀?长得漂亮,工资那么高呢,噢她还没孩子啊,我肯定好好给我爸介绍,让他去相亲啊,您放心,我周末去看您和爷爷。” “啪”,把滑盖合上,她正好站定在冯丽娜桌边。 “哎呀,冯老师好!”,她笑得人畜无害。 “嗯。”冯丽娜脸色铁青,哼了一声。 “我拿我爸饭卡上来吃饭,您慢慢吃,哦对了,我下次肯定不把手机带到学校来了。” 罗晓谕哼着小曲一脸“大仇得报”的表情回来坐下,大口吃饭。 周小川对她竖起大拇指:“厉害了我的小鱼姐。” ———— ———— 下午的多媒体是三节连在一起,两个多小时。全班同学拿着鞋套排好队到多媒体教室去上。 罗晓谕还是跟林纾坐一起,她带的东西多了点,几根不二家的棒棒糖、Mp4、耳机、湿巾,还有椅垫。 投影仪的屏幕上放着卓别林的哑剧,今天的主题是,美国经济大萧条。 罗晓谕没什么兴趣,再说她近视,还没带隐形眼镜,根本看不清到底演的是什么。 把耳机插好,罗晓谕摁亮了Mp4的屏幕,开始看她自己喜欢的电影。 昨天晚上她特地把《死寂》下载了,准备今天上课看的。 不过这片子确实有点吓人,罗晓谕咬着糖看,棒棒糖的棍都被她咬扁了。 看到女鬼出来杀人,她倒没怎么害怕,一旁的林纾却打了个哆嗦。 罗晓谕抬起头,看到他也正盯着Mp4的屏幕,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发现她在看他,马上移开了目光。 “对不起”,他竟然嗫嚅着道歉。 “干嘛对不起?”罗晓谕摘下右耳的耳机:“一起看吗?” “我,一起啊,可以吗?”他伸出手去接耳机,满脸受宠若惊。 罗晓谕从他手里拿过耳机,直接塞到了他的左边耳朵里。 “靠过来点,你斜着眼睛看时间长会变成斜眼的。” “噢。”林纾很认真地点点头,又小声说:“谢谢。” 他真的是很好骗,罗晓谕想着。递给他一根棒棒糖。 林纾像一只上烛台偷油吃的小老鼠,警觉地看了四周,迅速撕开糖纸塞到嘴里。 “谢谢”,他又说,咧开嘴冲罗晓谕笑了一下。 罗晓谕的注意力回到电影里,没再跟他说话。 也没注意,他们的距离近到,林纾半个屁股坐在了两个椅子中间的缝隙上。 而且一直到下课,他都这么悬着身子坐着,垂下来的左手搁在她椅子上,跟她的腰,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 他还偷偷伸直了手指量了量,原来她的腰这么细,就跟一张A4纸一样宽。 作者有话要说:每个收藏 2分评的都有红包,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五章 今天星期一,距离“日记事件”,已经过去了完整的一个星期。 那场小范围的八卦浪潮随着温度的节节攀升和期末考试的日益逼近,已经冷却下来甚至似乎开始被人淡忘了。 毕竟,看别人的笑话只能乐呵一时,要是这辈子都指望着这一个笑料活着,那可能是活在春晚的小品里。 罗晓谕作为当事人,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她的脸皮比之前厚了不少。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自习课,看一眼讲台正上方挂着的石英钟,还有十五分钟下课。 上周五放学的时候冯丽娜宣布,家长会提前了,就定在周一下午三点。 教室里有点吵,家长会当前,每个人都有点焦虑。 几门课的课代表刚从办公室取了试卷回来,作为今天的作业。 现在正站在讲台上,点着手指数每组的人数。 “数学卷子一共三张纸,正反面一共六页,看看谁少一张,或者是有重复的。” “生物老师是从外校的练习册上给咱们剪下来的题,自己排版复印的,有没有印得不清楚的,找我来换。” 罗晓谕忙着看新出的《胆小鬼》,她看有情节的书或是看电影的时候,都像是自闭症一样,自动屏蔽外界的所有信息。 况且她也再没什么可烦恼的,她的成绩单老早地就被递到了老罗那,除了物理别的都还行,再说了,反正比成绩差影响更恶劣的事她都经历过了。 经历使人成长,因此现在的罗晓谕,胸怀一种破釜沉舟的淡定。 倒是考了第一的林纾看起来挺紧张,可能是因为他一会儿要作为代表,分享自己是如何考了班级第一、年级第十八的心得,一张发言稿被他翻来覆去的叠起来又展开,皱皱巴巴的。 罗晓谕嚼着草莓夹心的白巧克力,正好看完一个故事,从杂志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还行,简单的寸头,小伙子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衣服也洗得干干净净,就是心理素质差了点,等他站到讲台上接受底下的家长羡慕又期待的目光,肯定还得结巴。 顺手把包装纸里最后一块巧克力递给他:“你不用这么紧张,一会儿你要没地方看,就看我爸,他就坐我这儿跟你妈坐一起,你看见熟悉的人感觉可能会好一点。” 林纾果然磕磕巴巴道谢。 他又想向罗晓谕道歉了,承认是自己偷看了她日记又交给冯老师的事了。 可她只是点点头,不太耐烦地冲他挥挥手,不怎么搭理他了。 不时地在角落里会爆发出一阵低声的哄笑。 “哎哎,这个别给我了,我有了!” “你有了,几个月了?” “讨厌,我有卷子了!” “好了好了,有问题的一会儿再找课代表,我说几句。”冯丽娜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教室,敲敲黑板。 一个眼神甩给第一桌靠门的同学,他小跑着去关上了教室的门。 “对你们来说是件好事啊,下个学期,师大往咱们学校派的十五个实习生就到岗啦,这个学期剩下的学时还有假期补课,咱们班的语文课任课教师都还是我,下学期就是实习老师来带了啊。” 她就是七班的语文老师,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好消息,起码两个月不用备课、上课、批作业了。 “还有,一会儿的家长会,这是咱们高二学年最后一次家长会,重要性不用我强调了吧,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位同学的家长缺席,明白吗?” 四十八双眼睛齐刷刷看着她,默默点头。 看得出她心情不错,很满意这个反应,扭腰摆臀地走下讲台,拿了几根彩粉笔,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大字“家长会”,写完拍拍手:“相信你们也看得出老师对这次家长会的重视,还是那句话,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位家长的缺席。” 她话音刚落,正好下课铃响了起来,于是她大声喊了一句“都到校门口找找自己家长”,就拉开教室门往办公室走,八厘米的鞋跟磕在地砖上声音清脆。她似乎很满意身上这件改良式旗袍连衣裙,走到楼梯口的大镜子前还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自己。 只是如果不是她一门心思地想做罗晓谕的大姨妈,没准儿罗晓谕那天在食堂的时候真的会好心提醒她:“冯老师,您的腋毛没有刮,每次您一抬胳膊,就从袖口扎出来了。” 周小川老早就把书包收拾好了,蹦蹦跳跳过来,跟罗晓谕勾肩搭背。 “你不是怕你爸知道你成绩,怎么还这么高兴?”罗晓谕站起来比她高半个头,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刮了刮她鼻子。 “他和我妈都来不了,学校把家长会提前了,他们来不及改签机票。” “那你奶奶来,对你岂不是更不利?” “我才不让她来呢,我就...打算逃了。”她低头绞着手指,闷声闷气的。 “行吗?你看冯丽娜再三强调的,你胆儿也太大了。” “那怎么办呀,我倒是想上劳务市场雇一个呢,可冯丽娜认识我爸。” “唉——” “唉——” 罗晓谕陪她一起叹气。 “一会儿那些家长就来啦,咱们别在这儿杵着了,一起回家么?”周小川强颜欢笑,“或者咱们俩去吃刨冰?” “去不了,今天晚上我们家庭聚会,都得去我奶奶家,我先去物理实验室呆着,等家长会结束,我爸开车带我过去。”罗晓谕拎上书包跟她一起往外走,“不过,你真就打算空着座位啦?” 周小川点头。 走到教学楼门口,两个人挥手道别。 周小川背影瘦瘦小小的,沮丧地低着头,看着怪可怜的。 罗晓谕在她背后喊:“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 ———— 事实的经验教训告诉罗晓谕,偷听,不是好习惯。 她从教学楼出来穿过操场和花坛走到偏僻的实验楼,爬到五楼物理实验室(二)门口,才发现没带钥匙。 仔细回想了一下,应该是放学的时候只顾着和周小川说话,落在了教室里。 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家长会应该还没开始,如果不想在实验室门口蹲两个小时,她唯一的选择就是回去取钥匙。 再走到教学楼,人就比之前多很多了,他们班在三楼,可偏偏一二楼的班级的家长们,都挤在走廊里,找到了自己孩子的班级也不进去,都聚在门口聊天。 罗晓谕拨开几个挡在楼梯上的家长跑上去,却硬生生地在看到七班班牌下站在一起的冯丽娜、老罗以及林纾的妈妈宋秀娟之后,刹住了脚步。 他们又在说什么? 借着一个身材高胖、烫着大卷发的不知道哪位同学的妈妈做掩体,罗晓谕躲在她身后,将几个大人的对话听了个七八分。 “老罗啊,你看我够不够意思?”冯丽娜伸出手,推了一把老罗胸口上的衬衫口袋,被没盖的钢笔尖扎了一下,她缩回手以后甩了好几下,看着没流血也没破皮又接着说:“我给小鱼安排的同桌啊,可是我们班第一,物理成绩接近满分呢,这事儿你在最了解,我没骗你吧?” 罗晓谕皱皱眉。她是从哪儿打听到自己的小名,用来套近乎的? 向老罗邀完功,她又转向林纾的妈妈:“这就是指导林纾得奖的,我们物理组教学组长罗老师。” 罗晓谕看着他们握手,就像两个国家的元首在翻译的极力撮合下成为了战略合作伙伴。 “林纾妈妈,不是我夸张啊,林纾这孩子可懂事了,你看学习成绩好吧,还乐于帮助同学,思想觉悟也高啊,能及时地把身边的同学从错误的道路上拉回来,哎老罗,就是他发现了罗晓谕的日记,交给我的啊,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罗晓谕一拳锤在了胖阿姨的屁股上,疼得她“哎呦”一声,回头寻找谁在她背后下的黑手。 罗晓谕跌跌撞撞地下楼,身后家长们踩着铃声进教室。 家长会开始了,她也没取到钥匙。 ........................................................................... 罗晓谕用杂志垫着坐在花坛边上,手里拿着几根长得出奇的狗尾巴草。 一下一下地抽在自己的大腿上,一点也不疼。 她真是没想到,林纾怎么会是一个这样的人,表面上看起来安静、羞涩、不善言辞,还动不动就脸红,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背地里呢?偷看别人日记,看完了还打小报告交给老师? 真是卑劣又猥琐! 一个人得坏成什么样才会做这种事,相比之下,那些只是嘴上吐槽她的女生们都仁慈得多了。 对他来说“举手之劳”为自己赢得老师的信任和好印象的一件小事,已经彻底让她的生活乱了套,她自己被传出了十八种以上版本的八卦都算了,就连安分守己的老罗都成为了他们口中——沉迷色|情读物的寂寞单身汉,偏偏还不解风情抗拒好心同事的撮合。 偏偏他做完了坏事之后当着她的面,又装作一无所知的无辜样子,每天前脚给她讲完物理题,没准后脚就在全方位立体化地嘲笑她,跟别人一起看她的笑话。 真是好一朵旷世的男白莲花。 ———— ———— 开完家长会,老罗打了好几遍电话才找到神色恹恹的罗晓谕。 她上了车,和书包一起坐在了后排,从后视镜里看到春风满面的老罗。 “爸,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老罗声音里都透着愉快:“你爸我啊,也遇到了高中时候的同学,这世界真是小啊。” 罗晓谕的右眼眼皮狂跳,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她身子往前探,头夹在前面两个座椅中间,看着老罗手在方向盘上打着拍子,问道:“是...我们班哪个同学家长吗?” 老罗笑着看她一眼:“我闺女就是聪明,一猜就中,就是你那个新转来的同桌,林纾他妈妈,你应该叫她宋阿姨,我们是高中同学。” 作者有话要说:每个收藏 2分评的都有红包,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六章 从爷爷奶奶家吃过饭,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罗晓谕洗了澡,换上了干净的睡衣,坐在床沿上一只手拿着毛巾胡乱抹着半干的头发。 另一只手,拿着奶奶偷偷塞给她的存折。 开户日期是去年她生日的第二天,每个月定期存进去三千元。 每年生日,她都会收到一份同样的礼物,而且存款的数额,随着老两口退休工资的增长也在逐年增长。 罗晓谕明白,这是爷爷奶奶对她的偏爱。 自从刘美娟出了国,罗晓谕就成了没妈的孩子,爷爷奶奶不放心孙女,也不相信自己那一根筋的儿子能照顾好孩子,强制性地要求他们搬回去一起生活了十年,直到罗晓谕上初中。 因为有他们毫无保留的关爱,即使罗晓谕在单亲家庭长大,已经想不起来母爱是什么滋味了,却从没觉得跟别的孩子比,自己少了什么。 她明明不缺爱。 只是偶尔,她也会很羡慕一个正常的三口之家,就像大伯家那样,吵吵闹闹,相濡以沫。 正惆怅着,手机短信铃声响了起来。 先把存折小心放好,罗晓谕从扔在椅子上的书包里拿出手机。 一条未读短信息,来自袁鹤。 【你那日记的事儿,是你同桌捅给冯丽娜的吧?】 罗晓谕滑出键盘,回复得很简短。 【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继续擦头发。 【冯丽娜大喇叭似的到处宣传,我妈回家告诉我的】 罗晓谕看了一眼,起身去卫生间挂毛巾,没回复。 路过客厅,老罗房间的门开着,罗晓谕凑到门口,看到他正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 真是难得,他平时下班回来就够晚的了,还要闭门造车到半夜,今天居然不务正业了。 “爸,找什么呢?” 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倒给老罗吓了一跳,慌忙地回头,看到是罗晓谕,又继续撅着屁股找。 “想找找高中时候的毕业照片,也不知道塞到哪儿去了。” 罗晓谕走过去蹲下帮他一起找,试探地问:“爸,这么多年你都跟没这东西一样,今天怎么想起来找啦?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啊?” “怀旧,你爸我当年那也是......”,他一时还没想好形容词。 “恰同学少年,书生意气,指点江山?” 老罗明显仍然沉浸在跟老同学偶遇的惊喜中,对罗晓谕笑而不语。 “爸,今天吃饭时候,大伯说的话不会是真的吧?”罗晓谕手搭在老罗肩膀上,语气充满同情。“你高中时候苦恋的女神,跟你最好的哥们成了一对?” 老罗“嗯”了一声,又挥挥手:“去去去,小孩不要打听大人的事。” “行,这么多年你也不容易啊,你找照片,不会是今天遇着了那宋阿姨,一下勾起你的青葱回忆了吧?” 罗晓谕整理好手里几本被老罗翻出来的旧书,把它们码放整齐再放回箱子里,推到床底下。 箱子是旧式的皮箱,里面还有衬布,她放好了书,看到箱子淡绿色的衬布下,有一块四四方方的阴影,看尺寸,应该是一页纸。 抽出来一看,是一张已经泛了黄的老照片。 两男一女,年轻的老罗站在最左边,中间的男人很符合七八十年代的审美,是个剑眉星目的帅哥,最右边的女人......长得很像林纾的妈妈。 把照片翻过去,背面还有字。 “1989年秋,与友林、宋二人留念。” 罗晓谕的脑袋里刹那间万头羊驼呼啸而过。 把照片递给老罗,他惊喜道:“你怎么找到的?” 丝毫没注意到罗晓谕的咬牙切齿。 从冰箱里拿了一根梦龙,罗晓谕粗暴地扒掉了包装,嘴里咬着一大口甜腻的巧克力回到自己房间,用脚踢上门。 她知道自己嗜甜的程度已经不正常,可满嘴的糖能够让她感到安慰,甚至,能感到满足和平静。 床上趴着的手里被她翻过来,屏幕上小信封闪烁,又有两条未读短信。 【这事儿传得可真够难听的啊,连我都听说了】 【你到底写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我这儿可帮你压下去不少了啊】 一滴融化的巧克力蠢蠢欲动地往下滴,罗晓谕忙嘬了一口,单手打字回复。 【会引起你生理性厌恶的东西,不过还是谢谢】 很快,袁鹤又回复。 【好吧,不过老同学不用这么客气,要谢还得我谢谢你】 罗晓谕点点头,把手机收起来不再回复,专心吃冰棍。 吃完冰棍她又咬冰棍杆,咬得支离破碎,木刺扎了嘴唇。 她“嘶”了一声,胡乱抹抹嘴,刺痛感依然在,她也毫不在乎。 如果说男女间的亲密行为会让袁鹤感到生理性厌恶,那么对于她来说,现阶段,只有林纾和他妈,有这个能耐,让她一想起来就浑身难受。 曾经苦苦暗恋的女神成了寡妇,带着优秀的儿子苦苦支撑艰难度日,这对老罗来说的确是个重温旧梦的好机会。 而且女神的儿子还那么工于心计,又跟老罗志同道合,成为重组家庭,他们一定会相处愉快,父子情深。 她甚至已经想象到自己被扫地出门的凄凉场面了。 罗晓谕把脸埋在两个枕头间,发出一声受伤小兽似的悲鸣,使劲儿锤了两下柔软的枕头。 抬起头,枕头上小猪和□□熊的笑脸不变,仍然憨憨地看着她,她又伸手把凹陷抹平。 一想到宋秀娟会带着林纾入主她的家,成为她后妈,她连觉都睡不着了。 ———— ————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罗晓谕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和冯丽娜成为盟友。 第二天一上午,罗晓谕除了顶着黑眼圈上课打瞌睡以外,过得还算顺心。 似乎几门课的老师都在冯丽娜的授意下,齐齐找林纾的麻烦,真是让人......神清气爽。 英语课上,吴老师在分段讲解一篇关于“坚强”、“勇敢”的完形填空。 她翻译完一个长句子,眼神四处巡视了一圈,最终定格在林纾身上。 而他本人毫不知情,低头在草稿纸上快速进行着某项运算。 罗晓谕自然是不会提醒他的。 “林纾,你来说一说下一个空填哪个词,为什么要这么填。” 他的反射神经还很管用,听到自己的名字,像是屁股被烫一样立刻站了起来。 转过头向罗晓谕求助,收获一个甜美的微笑。 前桌的女声回过头,小声用口型告诉他:“第六十页,二十三题。” “什么?”林纾追问。 “我刚刚翻译到哪句了?是这只蝴蝶,在下大暴雨,打雷闪电的时候也不害怕,它躲在了一棵大树下,然后,发生了什么?”她的语气很严厉,并且已经走到了林纾身边。 “可,可能是被雷劈死了?”林纾小声地用反问回答。 教室里爆发出哄堂大笑。 “站到后面去!”吴老师又推了推她的蝙蝠纹眼镜,全程监督着林纾站到了教室最后面,才转过身回到讲台。 ................................................ “冯丽娜好像放过我了,昨天我爸妈没来,她也没打电话到我家告状。” 跟罗晓谕不同,周小川今天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窃喜,拉着罗晓谕像只欢快的麻雀一样叽叽喳喳。 况且今天她又抢到了两份红烧肉套餐,吃得嘴唇都亮晶晶的。 “你说,林纾今天好倒霉啊,你看他被那么多老师训,脖子都红了,咱班不少女同学都可心疼了。” 罗晓谕嘴唇上扎的木刺经过一夜的发酵,已经让她的嘴轻微地肿了起来,没涂带颜色的唇膏都娇艳欲滴。 她没好气地舔舔嘴:“他都是装的。” “怎么这么说?” “你爸没来家长会错过了,冯丽娜到处拿他当好学生典型显摆呢,就把他乐于助人将我从堕落的道路上拉回来的事大肆宣扬了一番。” 周小川一脸的不敢置信,吃了几块红烧肉以后又似恍然大悟似的,言之凿凿:“他肯定是暗恋你,用这种方式吸引你的注意。” “你真是霸道总裁看多了。”罗晓谕的嘴疼得她没什么心情吃东西,只吸吮着一根吸管喝果汁,“爱情从打小报告开始?你以为长得好看的男生都像你的英语班小哥哥。” “那你承认他长得好看了?” “斯文败类。”罗晓谕把自己的果汁喝光,又去拿周小川的,她光顾着吃了,一口都还没喝。 “没准在不远的将来,他还会成为我的便宜哥哥呢。” “唔,我没想到这层啊,昨天家长会,你爸肯定被他妈迷倒了。哎,你没妈,他没爸,你爸好像也挺喜欢他的吧,你们就是吉祥如意快乐的一家......”周小川说着说着还唱了起来。 “我爸要真的娶了她,自挂东南枝的就是我了。” 周小川看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语气也严肃了起来:“那你准备怎么办啊?忍气吞声吗?” “我能怎么办,他妈和我爸以前就认识,这事不怪他,我只希望他也能被找一回家长,声名狼藉一次,很公平的。” 周小川同情地点点头:“他那么乖,你这个愿望是很难实现了。哎,袁鹤!” 她冲罗晓谕身后打招呼。 罗晓谕回头,袁鹤手里端着用过的餐盘站在她背后,笑着对她们点点头。 ———— ———— 下午两节实践课,分别被物理和化学两门课瓜分了。 物理课已经上完了,老黄的课代表一路小跑着从办公室取了课上要用的一套实验装置回来,在讲台上摆好。 他们的有机化学属于选修内容,因此教学大纲上要求的几个演示实验拖到现在才做。 今天要做的几个是甲烷、乙烯以及乙炔这几种常见、结构简单有机物的性质分析,包括如何制取、沸点、与酸碱结合的反应等。 装着浓硫酸的烧瓶已经在铁架台上固定好,酒精灯蓝色的外焰隔着石棉网加热着瓶中的液体,课代表正拿着小勺往量杯里盛高锰酸钾颗粒,一边提醒从他身边走过的同学小心别烫着。 这是个二十分钟的大课间,教物理的袁老师还没走,半倚在教室门上,给围上来的同学答疑,林纾拧着眉毛,手里攥着一本习题册,站在一旁耐心地等。 他之前向老袁提出了一个关于能量转化的假设,老袁对此表示很感兴趣,但要求他针对所提出的假设,能够提供相应的公式和数据支撑,他这两天课上课下都在研究这件事,总算有了一点眉目。 罗晓谕洗完手,从卫生间出来甩着胳膊上的水往教室里走,快走到门口,却被袁鹤拦住。 他跟林纾差不多高,凭着一副清俊相貌一直蝉联七班班草将近两年,是年级不少女生的暗恋对象。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就算罗晓谕初中就跟他一个班,知道点关于他那不堪回首的往事,为了避免给自己惹祸上身,从没在她们面前跟他单独说过一句话,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近距离的对视。 袁鹤伸出一只胳膊,拦在罗晓谕的身前,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这个动作看起来不是要找她约架,就是在跟她调情。 他说:“你的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呢。” 罗晓谕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进了教室往自己位于第四排靠窗的位置走,却没留意脚下。 没看清楚是谁突然伸出来的一只脚,绊了她一下,她脚步受阻,身体还保持着惯性,直直地向前扑去。 眼看着就要一头撞上讲台上咕嘟咕嘟沸腾着的浓硫酸烧瓶。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讲台上的课代表都来不及移开铁架台,前两排几个还在座位上能够近距离接触到事发过程的同学都不忍心地捂上了眼睛。 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哗啦”声和铁器倒在木质桌面上沉闷的“咚”声,从门口窜过去的一道瘦长身影稳稳地挡在了罗晓谕的身前。 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疼得“嘶嘶”地抽着冷气的林纾,自己被他牢牢地箍在怀里,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 他抱得很紧,以至于罗晓谕觉得自己的C都被勒成了A,而且,一点松手的意思也没有。 罗晓谕奋力地挣脱出来,指着他小声骂了一句:“你这是性骚扰!” 她满脑子都是羞愤,没注意到他紧紧咬着的嘴唇和满额头的汗珠。 “快去医务室啊!”还是门口的老袁最先反应过来。 周围目瞪口呆愣着的同学也凑上来,把林纾扶起来,查看他后背的伤势。 本来就很薄的校服被灼出了一个洞,好在烧瓶在两个人的冲击力之下被撞碎,里面的浓硫酸洒出来的不多,大部分都直接泼在了讲台上,现在还在滋滋冒着白烟。 林纾的后背主要是扎进了不少的玻璃碎片,伤口不大却很多,流出细细的血线。 “我跟他去!” “我可以照顾他!” 班里的女生们围了过来,有这么个美女救英雄的机会,谁愿意轻易浪费,几只手都搭在了林纾的胳膊上,把帮忙的男同学挤得老远。 罗晓谕也看见了林纾的伤口,手足无措地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趁着所有人都在关心林纾,偷偷摸摸地想退到墙角,手腕却被人抓住。 是林纾,他嘴唇都咬破了,有气无力地说:“袁老师,麻烦一会儿黄老师来了,帮我和我同桌请个假,我想让她陪我去医务室。” 老袁点点头:“既然是因为她受的伤,这个责任也应该她自己负。” 林纾背疼得厉害,他弯着腰,仍然死死握着罗晓谕的手。 罗晓谕身体僵硬着被他拉着往外走,旁边热心的女同学看不过去:“你倒是扶他一下啊。” 就这么被一路拽到了医务室,进了门,林纾才放开她。 校医已经接到了老袁的电话,见他们来了,就指挥林纾到病床上趴着,她自己则拿着剪刀剪开了林纾的衣服。 见到呆呆站着的罗晓谕,语气很不耐烦:“愣着干嘛,帮忙打下手。” “我能做点什么?” 校医看着林纾背上的伤口,皱着眉:“你按着他点,我得把这些玻璃碎片清理出来才能给他包扎啊。” 林纾一声不吭趴在那儿,像只安静而温顺的大狗。 罗晓谕顾不上心里对他的厌恶感,蹲下身,拿出兜里的湿巾给他擦擦额头上的汗。 “是不是很疼,对不起。” 林纾费力地牵动嘴角扯出笑容:“不疼的,我没事。” 背上被校医拍了一下:“还嘴硬!” 清理完伤口,林纾光着上身趴在床上,手上扎着吊瓶。 “打的这是消炎药,背后伤口呢不深,就是注意勤换药别感染,还有,有条件的话去防疫站打针破伤风吧,药没了叫我来拔针。”校医嘱咐完,摘下口罩和手套,噔噔噔地走回了她办公室。 黄昏时的太阳把天空和云都染成了金黄色,偶尔有风吹动淡蓝色的窗帘,不远的操场上传来嬉闹声。 乳白色的屏风后,两个人都沉默着。 林纾深吸了几口气,率先开口:“对不起,我一直有件事没告诉你。” 罗晓谕惊讶地抬头。 “我偷看了你的日记,还...在看完之后把它交给了冯老师,但那是因为......” 罗晓谕打断他的话:“你没看过《情人》吗?杜拉斯的。” 林纾摇摇头。 “算了,我知道是为什么了,你没看过也不稀奇,那么多老师也都认为那是色|情、低俗,这事也差不多过去了,你因为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哪好意思再怪你呢。” 罗晓谕看他仍然是一脸做错了事的表情,又安慰道:“是冯老师到处跟人说的,你不用这样,就算没有你,她们也不喜欢我。” 至于林纾偷看她日记的原因,罗晓谕没问。 人都有好奇心,就像她还是熊孩子的时候,去别人家做客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翻人家的抽屉。 屋里又恢复了原先的安静,只听得见两个人的呼吸,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林纾转过头,看到的是趴在他床边枕着自己手臂睡着了的罗晓谕。 清醒时候的她,美得很有攻击性,不爱说话不爱笑,就像一只高傲的小狐狸。 而此刻,她的睡颜恬静而温柔,长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抖,樱桃似的嘴唇嘟着,上唇有点红肿,他一早就看到了,那儿扎着一根细小的木刺。 林纾舔了舔自己的嘴,咬破的地方还隐隐作痛。 他忽然特别想尝尝那根木刺的味道。 于是他缓慢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转到她面前,低下头。 闭上眼睛,把她的唇瓣含进嘴里。 味道就如他想象中的那般清甜,娇嫩而柔软。 他辗转地吸吮着,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睡梦中的人儿似乎觉得受到了侵犯,动作迅速地张开小嘴咬在了他的伤口上。 却也给了他机会,趁机撬开她的嘴,和她唇齿交缠。 作者有话要说:坚持住,马上就要很甜很甜很甜了,不甜倒找钱 每个收藏 2分评的都有红包,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七章 罗晓谕睡醒的时候,发现林纾已经打完了点滴在旁边坐着等她。 光着上身,安安静静地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她有点尴尬,也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有没有流口水或是打呼噜。 活动了一下被自己压麻的胳膊,装作镇定地站起身:“药点完了?那...咱们回班吧?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把教室门给锁上了。” 林纾也站起来,手里拎着那件背后烧了大洞的校服。 “等会儿,你就这么走出去?“ 罗晓谕偷偷瞄了他好几眼,从清晰秀气的锁骨往下看到他校裤的松紧带。 脱了衣服还挺有块儿的,跟这期时尚杂志上那个19岁的德国模特差不多,就是瘦点。 林纾被她看得脸红,怯怯地:“我没有别的衣服穿了。” “那也不行,别人会看到的。”罗晓谕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有点不对劲,人家自己都不在乎,她这么着急干嘛? “总之,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回教室去看看,或者,先把我爸的衣服拿来借你穿。” “噢。”林纾又坐下,用破校服挡着自己胸口,腹部轻微凹进去,肌肉的轮廓若隐若现。 罗晓谕加快脚步往教室走,已经五点多,早就放学了,学校里除了还有一周就要高考的高三学生,基本上都走得差不多了。 回到高二(七)班门口一看,大锁头明晃晃挂着,就连周小川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罗晓谕没办法,只得又跑到门卫大爷那儿,好在大爷认识她,没费什么劲就借来了班级钥匙。 走到她和林纾的座位上,罗晓谕先收拾自己的书包,拿出手机给周小川打电话。 彩铃是欧得洋的《孤单北半球》。 “喂?”周小川接电话时间很长,声音偷偷摸摸的。 “怎么了?你在哪儿呢不方便说话吗?”罗晓谕也压低了声音问她。 “我在家呢,冯丽娜好像今天上午给我爸妈打电话了,肯定没说我好话,他俩今天下午的飞机到家的,正关起门研究我的那几门考试的卷子呢。” “哎......”,罗晓谕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要不滴点眼药水,做出悲痛欲绝的样子来。” “我试试,先不说啦,我酝酿酝酿感情,那老太婆还在旁边添油加醋呢,我会不会被揍得明天起不来床啊。” “好。” 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她又开始收拾林纾的。 他带的书可真不少,大部分都是竞赛用的,她也看不懂,一股脑都塞了进去,沉得要命。 肩上背着自己的,手里拎着林纾的,结果没走几步,他原本就破旧不堪的书包可能是不堪重负,带子折了。 罗晓谕只能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锁上门。 她先去了物理办公室。 老罗正和老黄凑在一起,端着最大号的老式饭盒吃饭。 他倒是听说了下午发生的事,不过伤的不是自家孩子,他也没那么紧张。 老黄先看见罗晓谕,伸手招呼她:“你同桌怎么样了?” 罗晓谕把林纾的书包扔到老罗的椅子上,揉着手腕:“伤得不轻,哎爸,你拿件你的衣服给我,林纾衣服坏了。” 老罗咽下嘴里的饭,去储物柜里拿了一件他放在学校的短袖,去年教师节统一发的,他一直扔在单位没穿过,递给罗晓谕。 “那孩子怎么说也是因为你受伤的,再说我和你宋阿姨还是那么好的朋友,你先把衣服给他,跟他说,我下了晚课去他家看看。” “去看大人还是去看孩子啊?”老黄笑得意味深长,问出了罗晓谕也关心的问题。“你可是把小冯得罪了啊。” “人家孤儿寡母的不容易,不论是作为老朋友还是小鱼的家长,我都得表示表示。”老罗又扒了一口饭,“小鱼啊,早点回家。” 罗晓谕撇撇嘴,拿着两个书包和衣服又回了医务室。 把衣服递给林纾,等他穿完,罗晓谕指着断了的书包带子:“不小心把你书包弄坏了,不好意思啊。” 林纾足足比老罗高了十公分,穿上他的衣服,就像是露脐装。 他腼腆地接过书包:“没事的,确实是太旧了。”还是他上初中那年买的呢。 “那你记得周末去防疫站打针。” 罗晓谕舔舔嘴唇,居然不疼了。 “噢,再说吧。”估计又得好几百,那个针,他不太想打了,挺一挺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罗晓谕看出了他的心思,她想到了那五千块钱。 “对了,我爸说了,你是为了救我受的伤,他应该负责的,他给了我五千块钱,让我交给你。” 她拉开书包拉链,拿出一张银|行|卡:“走吧,我记得主楼有提款机。” “不用不用,换了是别的同学我也一样会冲上去的。” 绝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换了是别的同学我也一样会给他钱的,医药费嘛,你这是见义勇为,有奖金的。” 不管她怎么说,林纾就像个木偶一样站在那,嘴里重复“不要不要”,倒弄得罗晓谕觉得自己像是在逼良为娼。 “我还有别的事要你帮忙。”不由分说,罗晓谕也抓着林纾的手腕,往主楼走。 林纾嘴角微抿,亦步亦趋跟着。 取完了钱,罗晓谕收好卡。 “喏,医药费。” 林纾不接,她就拉开他的书包硬塞了进去。 “我爸和你妈以前是高中同学,你妈参加完家长会应该跟你说了吧?” 林纾点点头。 “直说了吧,我爸年轻时候就暗恋你妈,现在,咱们都是单亲家庭,其实我并不反对我爸再婚,只是不希望我们成为一家人。”她又觉得自己这么说太生硬,补充了一句:“你应该也不希望吧?” 林纾又点点头。 “那就好,咱们目标一致,绝对不会有除了同桌以外的任何关系,那就...合作愉快?” 林纾沉闷地“嗯”了一声,低着头,很没风度地转身先走了。 “连句话都不说就走了,钥匙还得我自己还。”罗晓谕嘀咕着,看着他抱着书包微微驼背的身影慢慢走远。 ———— ———— 林纾回到家,宋秀娟看到他背上的伤,吓了一跳。 跟在身后追问“疼不疼”、“是怎么伤的”。 林纾敷衍了几句,把书包里的五千块钱交给她,自己则趴在又窄又短的铁架床上一言不发。 他并不了解罗晓谕给他钱的前因后果,只是,她那几句明显划清界限的话,真的伤害到了他。 她语气、神情里的嫌弃,毫不掩饰,毫无保留。 你有什么资格难过呢,林纾? 人家没有看不起你,还很有爱心地给你钱,你甚至还胆大包天的亲了她。 该满足了,别再痴心妄想了。 轻轻的一个吻,已经透支了他生命里所有的甜蜜。更多的旖念,他不配拥有。 宋秀娟吃惊地看着手里的钱,刚想开口问,林纾就回答了她。 “医药费。”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啊,还是给人家退回去吧。“ “他一会儿会来,你自己还给他好了。妈,我挺难受的,想睡一会儿。” “哦,好。” 宋秀娟走到自己的床边,把中间的帘子拉上。 林纾趴在床上,胸口有些憋闷,身体里某个地方在隐隐作痛。 或许他点滴的药里添加了某些镇痛安定的成分,他趴了一会儿,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似乎又回到了他第一次见到罗晓谕的那天。 他从邻市的一个小县城转学过来,妈妈托了不少关系才把他塞到这所重点高中来。 他在以前学校从没见到过的崭新塑胶跑道、四层楼的图书馆,还有功能完备的实验室,这一切都让他既新奇又局促。 他被教务处的老师领到他的班主任冯丽娜面前,她原本不愿意接收的,看过他以前的成绩单以后,才勉强同意。 他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冯丽娜让他把名字写在黑板上。 磨砂的玻璃黑板,他从来没用过,写完了歪歪扭扭的“林纾”两个字之后,习惯性地用沾着粉笔灰的手摸摸鼻尖。 他被分配到第六排的位置,跟罗晓谕隔着两桌。 他顺着冯丽娜的手指头看过去,正好罗晓谕也抬起头,朝这个方向看。 微风从旁边的窗户吹进来,她的头发有点被吹乱了,她抬起手把碎发别到耳后,手腕纤细。 他拎着旧书包沿着过道往座位上走的时候,她看着他,笑了,细白的手指摸摸鼻子。 他一下子想到自己鼻子上的粉笔灰,忙伸手去擦,书包掉在了地上,她笑得更开心了。 眼尾微微上挑,一笑起来弯弯的。 暗恋的种子就这样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了。 ———— ———— 罗晓谕洗过澡,站在镜子前往脸上贴面膜。 头上戴着粉白兔耳朵发箍,面膜纸白得像贞子。 嘴唇好像肿得比之前更厉害了,但是一点都不疼,那根刺不见了。 罗晓谕摸摸嘴,想起自己下午在医务室睡着时做的那个梦。 那个男生嘴唇冰凉的,有淡淡薄荷味,他的动作很温柔。 他的脸......,好像林纾啊。 不不不,这个梦太恐怖了,就算她最近看的爱情电影有点多,梦里接吻的对象也应该是吴彦祖、金城武。 在罗晓谕的爱情观里,初吻是件很庄重、很浪漫的事。 就像她最喜欢的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 “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每个收藏 2分评的都有红包,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八章 罗晓谕脸上敷着面膜回房间。 九点半,老罗还没回家,应该是去慰问伤员了。 电脑音箱里传出Q|Q提示音,罗晓谕坐到桌前,晃了一下鼠标。 竟然是周小川的头像在晃动,看来她目前应该还没有被家法惩治得不能自理。 【小鱼,小鱼,快游出来】加一个窗口抖动。 罗晓谕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回应她。 【刚洗完澡,怎么啦?要我明天帮你请假么,就说你身负重伤出不了门,不能去上学了】 周小川发来了一连串的“锤子敲脑袋”表情,【能不能盼我点好?我爸妈可通情达理了,没责怪我,还自责说是他们的错,对我关心不够】 【然后呢?】 【然后,他们会在家呆几个月陪我,但是会给我找几个家教,看着我学习】 【你奶奶说什么了?她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告状的机会?】 【说我没有投资价值呗!丫头片子总归得嫁出去的,劝我爸不如培养我大伯家的堂哥】 罗晓谕觉得同样是做人家奶奶的,这么一对比,自己的爷爷奶奶简直就像两个老天使。 【哎,不说我了,今天你同桌为了救你受那么重的伤,保住了你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蛋,你心里肯定感动得恨不得以身相许吧?】 【怎么啦,不说话,还在回味呐】 罗晓谕抓抓头发,长出一口气把鼻子上的面膜都吹了起来,她连忙抚平了。 感动吗?确实是有的,她并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尤其是听校医说林纾背上很可能会留疤。 只是...她也没办法克服自己心里对他强烈的排斥。 【屁,因为他,现在那群看过日记的老师比我妈还了解我,知道我爱吃甜还爱吃辣,最喜欢看爱情、恐怖电影,最喜欢涂脚趾甲油,还有我吐槽他们的那些话,我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大写的傻X】 罗晓谕打完这句话,垂下眼睛愣了几秒,“比我妈还了解我”这句话不适合她,因为四舍五入算起来,刘美娟本来就对她一无所知的。 【那...不说林纾,袁鹤今天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呀?最近空间里有个很火的词叫“壁咚”,他是不是想壁咚你啊?】 罗晓谕想直接告诉她【他不喜欢女的】,想了想这话也没根据,又改成了【他这人不太好相处,你也离他远一点】。 【我觉得他人不错啊,热情、开朗的,还不像林纾那么穷、那么闷,他人缘超好的。】 罗晓谕皱皱眉,她对袁鹤的判断,也只是来自初中那件事以后他的反应。 罗晓谕初中的时候就跟袁鹤在一个班,是爷爷利用职权跨学区把她送进去的,班主任跟现在的冯丽娜有些相似,就是市侩,不过在某些方面,她比冯丽娜可怕得多。 她不清楚罗晓谕的背景,对她很冷淡。不过罗晓谕一直保持着中上游的成绩,也没被找过大|麻烦。 那天轮到她值日,打扫完分担区回教室,走到门口,却见门从里面插着,还传出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她把耳朵贴在门上,分辨出女声应该是他们班的班主任何老师,只是她的语调有点怪,哼哼唧唧的。 教室的后门上有一小块玻璃,罗晓谕初中的时候就已经长到了164,她把扫把扔在旁边,跑到后面踮着脚往教室里面看。 袁鹤被逼到墙边,表情痛苦地捏着窗帘,何老师的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手伸进了他的裤子,还撅着嘴去亲他。 “何老师,您别...别这样。”袁鹤的声音都在发颤。 “哎呦,我有什么办法,你太招人喜欢了啊,更何况,发育得还这么好。” 罗晓谕忍着恶心跑开了,连书包都没拿,这也导致她第二天几门作业都没写,被何老师拎到了办公室。 一起在那儿被训斥的,还有昨天破门而出的袁鹤。 她到现在还记得袁鹤眼里那种愤恨,或者说,是仇恨。 后来之所以袁鹤再三跟她说谢谢,是因为她确实帮了点小忙,把原本递不上去的匿名举报信直接交给了她爷爷。 何老师被开除的那天,袁鹤却并没表现出多兴奋或者欣慰。 罗晓谕当时没想那么多,直到后来看见他在虐待动物,他抓来几只流浪猫的幼崽,捆在一起准备放在火上烤。 因为是她出声阻止,袁鹤才给了她面子,当着她的面放过了那几只小猫,不过背地里......,只能为那些小动物默哀了。 后来毕业的时候她才听说,袁鹤他家还因为何老师被开除挺不满意的,因为再接手他们班的老师,都没那么“照顾”袁鹤。 Q|Q对话框里已经堆积了好几条窗口抖动,罗晓谕赶紧回复【总之别跟他走太近,再说你还得留着“清白”寻找你的英语班小哥哥】 周小川回复了个苦笑的表情,再加个晚安的月亮。 罗晓谕也回了晚安。 周小川这么一提,她倒是又想起袁鹤今天下午说的那句话了。 她的愿望会被实现? ———— ———— 因为得到了林纾搅黄他们俩父母的再婚的承诺,罗晓谕昨晚睡得很安稳。 林纾今天穿着一套崭新的夏季校服来上学,书包倒没换,罗晓谕仔细看了看,昨天断掉的地方被重新缝好了。 上午的物理课一下课,老袁就几步从讲台上迈下来关心林纾。 罗晓谕坐在旁边,觉得自己像是被赦免的杀人凶手,一阵阵心虚。 可林纾坐在她外侧,她想出教室透透气,也得先让他站起来,给她让出空儿。 好在那两个人很快切换到了物理方面的话题。 老袁递给林纾几张打印出来的黑白图片:“你说的那个构想啊,我回去查了一些国内外文献,还真的有人做出来了,不光是风能、光能可以转化成电能,还有地热能、生物质能,这几张图啊,是模拟的能量循环转化系统,你课下可以研究研究,或许会有些启发。” 林纾两眼放光地看着那几张清晰度不高的图纸,点点头:“我提出的假设还是太初级、太粗糙了。” 他激动地站了起来,很真诚地道谢:“谢谢袁老师。” 老袁乐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你就跟着你们罗老师继续做竞赛,保送A大没问题。” 看着他满意地走了,罗晓谕捅了捅林纾的胳膊:“昨天我爸去你家了?” 林纾很珍重地收好了那几张纸,点了点头。 “你答应我的事,进展如何?” 林纾难得地将身体转了90度,面对着罗晓谕,定定看着她。 “你真的就那么讨厌我?”虽然他也不想跟罗晓谕成为一家人,可那完全是出于别的考虑,他们要上了一个户口本,岂不是... 他的语气咄咄逼人,倒让罗晓谕有点紧张。 “我只是不希望我爸再受伤,他长得不帅,中年发福,工资也不高,不适合找你妈那样的。” “我妈,什么样?” “太漂亮,我爸就应该找个各方面跟他差不多的,长相啦,收入啦,他不会占别人便宜的。” “明白了,我们家太穷,是个大负担。” 他凄然地笑笑,转过身继续埋头于一堆物理计算题中,奋笔疾书。 他们又恢复到那种一句话都不用说的状态。 罗晓谕暗暗腹诽:“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不爱搭理你呢。” 周小川今天早上从家里带来两盒咖喱牛肉饭,中午,两个人没去食堂,一人一盒坐在图书馆的杂志借阅室。 管理的老师跟老罗关系不错,午休时间没什么学生,默许了她们俩在里面吃东西的行为。 吃到一半,有人站在她们桌前,语气很不客气:“谁让你们在这儿吃饭的?” 罗晓谕抬起头,是个跟她们一样穿着校服的女生,长得不错。 “噢,食堂人太多了,中午这儿也没什么人看书,我们就拿着饭盒坐这儿吃了,不过没有弄脏桌子,也吃得很快,一会儿开窗换换气,不会给老师带来麻烦的。”罗晓谕好声好气地跟她解释,毕竟是她们理亏在先。 “今天你来,明天他来,这儿是图书馆不是食堂!你爸只是个物理老师,不是校长,你把自己当公主啦?所有人都得捧着你?” 罗晓谕眨巴几下眼睛,看来这是认识她啊,找茬想吵架呢。 周小川嘴里塞满了牛肉和土豆,她费劲地咽下去,趴在罗晓谕耳边:“她也是物理竞赛组的,认识林纾和你爸,叫尹墨。”喷出来的气息带着浓郁咖喱味。 “我把没把自己当公主,关你什么事?”罗晓谕站起来,跟她平视,原先的客气已经消失,目光里满是不屑。 “林纾因为你受的伤!你连谢谢都不说,你这样自私的人,谁会喜欢你?” “我知道不喜欢我的人很多啊,你用不着提醒我。”罗晓谕娇媚的狐狸眼眼波流转,反呛道:“不过不喜欢我的人那么多,你又算老几?” “你,你不知羞耻,你思想肮脏、龌龊!”叫尹墨的女生气急败坏,把她能够想到用来形容下流的词汇说了个遍。 “没错没错,我简直堕落得无可救药了,不像你,冰清玉洁,漱口都用妇炎洁吧?” “你,你有病!”她撂下这么一句,飞奔着跑了出去。 罗晓谕坐下继续吃饭,眼睛盯着饭盒,总觉得刚刚尹墨大喊大叫的时候,喷了口水在饭上。 周小川看出了她的顾虑,主动收拾好了两个餐盒:“别勉强啦,我下午买果汁,你负责把这儿收拾干净,还喝草莓的?” 罗晓谕点点头,先去把两侧的窗户都打开,让空气对流,又拿了自己随身带的湿巾擦桌子。 正要把用过的湿巾扔到垃圾桶里,背后传来周小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 “林纾,林纾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鱼姐:“怼死你!” 每个收藏 2分评的都有红包,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九章 林纾垂着头站在冯丽娜桌前,桌面上摆着“赃物”,是一块表。 袁鹤说,它的价格将近六位数,在被拿到这儿之前,最后一次被发现的地方,是他的书包。 那个破旧的,缝了又缝的书包。 冯丽娜揉着太阳穴嘴巴一张一合说些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清,耳朵里像是塞了两团湿棉花,整个大脑都是又涨又麻的。 活了将近十八年,他一直在咀嚼人生的苦涩。 罗晓谕舌尖上的那一点甜蜜,是他作为一个可耻的小偷偷来的,他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么快就得到了报应。 “林纾?我说让你给你妈打电话你没听见吗?”冯丽娜的高跟鞋踢到了他的小腿上,一阵钝痛。 “我没有手机。” “真是的,一天净给我找事!”冯丽娜狠狠剜了他几眼,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让你妈,立刻、马上到学校来!” 林纾接过手机,在拨号盘拨了宋秀娟的手机号,电话很快接通了。 宋秀娟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你是哪位?” “妈,是我。”看到冯丽娜锥子似的目光,林纾转过了身,藏起来自己有点发热发酸的眼眶。 “怎么了儿子。你拿谁的手机给我打电话啊?” “妈,你,来学校一趟吧,越快越好。” “什么事儿啊?” “我...不,是班里同学丢了东西,在我的书包里找到的,他们说是我偷的,这是我们冯老师的手机,她让我给你打电话的。” “我马上到。” 宋秀娟说完就立刻挂了电话。 冯丽娜收回手机,跷着二郎腿跟旁边那桌看热闹的女老师说:“咱们学校这生源卡得太松,什么学生都收,要我说啊,一个人成长环境太重要了,有不少劣根性啊,那都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 女老师尴尬地笑笑。 宋秀娟果然来得很快,她穿得很素净,墨绿色的连衣裙,款式保守,头发用一根绸带绑在脑后,看着简朴却大方。 家长会那天,冯丽娜看到她和老罗相认后的热切交谈,就感觉自己妹妹没戏,就在前两天,老罗在开完会后当着不少同事的面,再次坚定拒绝了冯丽娜的保媒。 她心里正憋着老大的怨气没处撒,原本在她看来水到渠成的好事,被这个女人半路截了胡。 宋秀娟看上去跟林纾一样拘谨,她甚至都没坐下,而是并肩跟林纾站在一起,低着头。 “林纾妈妈,我想问问,你知道我今天请你来的目的吗?” “噢,是林纾和同学起了一点误会,他不会偷人东西的,我一直管得他很严的。” “人赃并获!东西是从他书包里掉出来的,班里当时十几个学生,都看见了,你的意思是,他们都看错了?” “不是,可我相信我儿子的人品。” 冯丽娜咯咯咯笑着,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笑话。 “人品?人品好的人会偷偷翻人家小姑娘的东西,还在背后打小报告?再说了,你们家什么经济状况我当老师的都清楚,孩子正值青春期,有些虚荣心都是正常的,你满足不了他么,他可不得自己想办法,要我说啊,这环境对人的影响真是很大,我当了这么多年老师,这事儿可看得透透的,这学习成绩好啊,不代表他在其他方面就没问题,高材生里,犯罪率也不低呢,” “冯老师,我跟您保证,我绝对没有拿袁鹤的表。”林纾向前走了几步,把宋秀娟挡在身后,妈妈的诚惶诚恐让他很心酸。 “得了得了,现在表反正是找着了,不过,袁鹤说了,表上有划痕,得去修复,他会把账单拿给你们,这钱,你们得赔。” “我们赔!一定赔,冯老师,这事不会记到他的档案里,影响他上大学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看他表现吧,不过我啊,真得说一句,人品有问题的,上了好大学我看呐,也好不到哪儿去。” 宋秀娟搓着手站在那儿,满脸忧愁。 ———— ———— 罗晓谕坐在座位上等着林纾回来。 她不相信林纾会偷东西,可也没办法证明袁鹤是在故意诬陷他。 就算她能证明袁鹤很大可能有心理疾病,那又能怎样呢? 就像周小川说的,他人缘极好,一呼百应,他一口咬定表就是林纾偷的,大家已经相信了。 林纾直到下午第一节 课才回来,眼眶有点红,藏在桌膛里的手轻轻颤抖。 “我相信不是你偷的。”罗晓谕靠近他,轻声对他说。 他转过头看她,眼神很复杂。 林纾有双漂亮的凤眼,眉骨较常人略高,睫毛长度跟罗晓谕不分上下,他漆黑却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受伤小兽般的凄凉。 “谢谢”他说,“谢谢你和罗老师。” “他们找你麻烦了?” “赔钱,我妈回家去拿钱了。” 他的手从桌膛里抽了出来,罗晓谕能清楚看到,他的一只手把另一只的手背抓得鲜血淋漓。 从书包里拿出创可贴递给他:“你破伤风针还没打吧?手这样会感染的,你贴上点啊?” 看他不接,又把手往前伸,塞进他手里。 没想到林纾捉住了她的手,死死攥着,两只手并拢,把她的手放在手心。 罗晓谕尝试着把手抽回来,力气没他大,也就作罢了,任由他握着。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反感跟他的这种肢体接触。 课上到一半,老罗站在门口,敲了两下敞开的门。 班里同学都以为他是来找罗晓谕的,纷纷转过头看她。 林纾也松开了手。 没想到老罗跟上课的老师打了个招呼,招手喊的,却是林纾。 “林纾,你出来。” 等到林纾走到门口,搂着他的肩膀往外走。 师生间罕见的亲密。 大家又把目光投向罗晓谕,带着对她“失宠”的同情。 ———— ———— 这天晚上,雨下得很大。 罗晓谕边吃泡面。边看电视。 周小川的爸妈都在,她回家的动力可足了,一放学就拉着罗晓谕往家走,脚步都比平时快。 不过也幸亏这样,两个没带伞的人在暴雨倾盆之前都到家了。 “下面播报本市新闻。” 罗晓谕吃东西的时候总得看点什么,一打开就是本市都市台,她本来不爱看,但是找了一圈没找到遥控器,就没换台。 “今天下午二时许,距离本市第一中学不远处,发生了一起车祸惨案,肇事司机坚称,该死者是突然从人行道上冲下来......” 屏幕上出现一张打着马赛克的大脸。 “那女人就是自己往我车上撞的,你们相信我呀,我开车开得好好的,也没有闯红灯嘛。” 罗晓谕啃着火腿肠想着,明天把这件事讲给周小川,她一定吓得半死。 揭开泡面碗的盖子,罗晓谕闻了闻,泡的总是感觉没有煮的好吃,可她特别害怕用那个煤气灶,总感觉火苗会蹿到她脸上。 “死者女,四十五岁左右,当场死亡,家属已经赶到。” 罗晓谕看着电视,含在嘴里的一口面差点掉下来。 死者家属,怎么是老罗呢? 跑到房间拿出手机给老罗打电话,对方已经关机。 ~棋迹 她又打到奶奶家。 奶奶接到她的电话还挺高兴的:“小鱼啊,想爷爷奶奶啦?那我们俩去住一段时间,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奶奶,是大伯母出事了吗?”罗晓谕能想到的,老罗能作为家属的中年妇女,也只有大伯母一个。 “没有啊,你大伯他们两口子刚走,怎么了?” “我爸上电视了,都市台,他作为家属处理后事去了。” “哦哦,你先别急,奶奶给你爸打电话,外头下雨,你在家好好呆着啊,门反锁上。” “行......” 挂了电话,罗晓谕吃完了泡面,自己洗了碗。 关了电视,把所有的作业都写完,一直到十点半。 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罗晓谕光着脚跑出去,看到在玄关那儿站着的,落汤鸡似的林纾。 老罗费劲地拖进来一个大号旅行袋,身上也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爸,你这是干嘛?” 听到罗晓谕说话声,老罗才看到她光着脚穿着睡裙站在面前。 “啊,那个小鱼,一会儿爸再跟你解释,先给林纾拿条大毛巾来,拿爸洗澡用的就行,哎,穿上鞋,地上凉。” 林纾默默脱掉自己被泡开胶的球鞋,老罗递给他拖鞋,他换上,怕弄脏了屋子,就站在门口。 “一会儿你洗个热水澡,换上干衣服,今天你就先睡我的床,我睡地下。” 罗晓谕拿了两条毛巾递给他们,老罗把林纾领到浴室,关紧了门。 又把罗晓谕叫到他房间。 “爸,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 “小鱼啊,你宋阿姨她,出车祸了。” 罗晓谕惊讶地半张着嘴,原来在电视上看见的,死者是林纾的妈妈。 “你林叔叔呢,家里亲人都没得差不多了,宋阿姨又去世了,这孩子,怪可怜的,没地方去。” “所以...你想收养他,这符合法律吗?” 老罗连连摆手:“不用办什么手续,他今年春天就满18周岁了,我寻思着就是收留他住,他的生活开销,还有以后的学费,就得看那司机能赔多少钱了,不过我给你宋阿姨那么好的关系,我不能看着这孩子成孤儿啊。”老罗生怕罗晓谕反对,又小心翼翼补充:“我看他挺懂事的,你们俩还是同桌,关系肯定更好,他不会太打扰你的,你说我不让他来,总不能看着他孤孤单单在外面漂着。” “那你怎么安置他啊?” “我打算在书房放一张行军床,那儿也有书桌,他能学习。小鱼,算是爸拜托你,不愿意也别露在脸上,那孩子面皮薄,原本死活都不肯来的,是我硬让他来的。” “好吧。” 罗晓谕勉为其难答应着,想到往后的一年,不仅要跟林纾坐同桌,还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她今天被他握着的右手,手心好像突然变得滚烫。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故意抹黑老师的意思,基本都是作者和身边朋友亲身经历,当然可爱的好老师也有很多啦,比如文里的老罗、老黄、老袁。 每个收藏+2分评的都有红包,祝大家看文愉快 (剧透一下,同居生活挺甜哒) 第十章 林纾被老罗推进卫生间,要他洗澡。 他慢腾腾地走到镜子前,看到自己,像只失魂落魄的流浪狗。 湿衣服粘在身上,发梢还在往下滴水。 他刚刚脱鞋的时候没注意到,袜子上还破了一个大洞,露出他被泡得发白的脚趾。 他现在真成了父母双亡的孤儿了,可能这对于其他人来说,都是一场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浩劫,可他呢?原本就住在地狱旁边吧,现在境况更差一点,心理倒没那么大落差。 这也许是从小穷惯了的唯一好处。 像个新婚初夜的大姑娘一样缓缓脱去身上的衣服,林纾环视了一下眼前的卫生间,这比他之前睡觉的地方还要大得多,洗漱台和玻璃浴房的架子上,摆着很多不同种类的洗浴用品,大部分都是他看不懂的日文、英文,看着就很贵,他摸了摸又放下。 在角落找到半块舒肤佳,他握着香皂,打开花洒,温暖的热水从他头顶倾泻而下,包裹住他全身,后背的伤口因为被雨水泡过,现在又淋了热水,揪成一块儿的疼,可能是化脓了。 他飞快地把香皂搓出泡沫,给自己洗了头发和身体,擦干了身上的水才发现,他没有干衣服可以换。 正想咬着牙忍着疼再把地上的湿衣服捡起来往身上套,罗晓谕“刷”地一下把门推开了。 林纾慌忙地把浴巾围在腰上,幸好刚刚他不懂得开排风扇,现在卫生间里一团团飘着的都是半透明的水雾。 罗晓谕递给他一套老罗的睡衣,叠得整整齐齐,最上面放着一个吹风机。 “换上吧。” 她看到林纾慌张的窘态,忍不住想笑。 “谢谢你。” “据不完全统计,这大概是你对我说过的第二十个‘谢谢’。” “据完全统计,这是你第二次对我笑。” 林纾说完,抱着衣服,戒备地看着她。 “好,你穿衣服,我出去。” 罗晓谕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走到门口又突然转过身说了一句:“看你防我那样子,好像我是个女流氓似的,有什么好看的,你还能有梁家辉好看啊?” 她跑得太快,没听见身后林纾的小声嘟囔。 “那可不一定。” 老罗站在阳台打电话,给交警队、电视台,还有罗晓谕的奶奶。 老太太一听他去充当死者家属,呸呸呸了好几句,连声说晦气。 罗晓谕站得老远,冲他做个“sorry”的口型,不过这事儿,迟早也瞒不住。 罗晓谕等着上厕所之后去睡觉,可林纾老半天都没从卫生间出来。 她只得很有礼貌地敲敲门:“能进去不,穿着衣服呢吗?” “可以。” 就好像她才是客人一样。 罗晓谕拉开门,林纾已经换上了老罗的睡衣,仍是揪巴着哪儿都短,正蹲在一个大盆前,洗他身上之前穿着的湿衣服。 “干吗不用洗衣机?” “太麻烦你们了,我自己洗洗就行的。”他又摸了一下鼻子,蹭上一小块肥皂泡沫。 “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罗晓谕夹着腿,捂着肚子。 “噢,好。”林纾甩了甩手,站起身往门口走。 两个人擦肩而过时,罗晓谕又没忍住手贱,帮他擦掉了鼻子上的泡沫。 他楞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佝偻着背走出去带上门。 罗晓谕这才想起他背上的伤,还好,家里有奶奶准备的医药箱,简单消毒包扎的东西都一应俱全,只是,他妈妈死了,这下带他去打破伤风的事,十有八九会被老罗摊派到她身上。 估计着他走远了,罗晓谕才坐在马桶上。 **** “是不是特别疼啊?” 林纾趴在床上,背上湿透了的纱布被罗晓谕硬生生撕下来,里面果然已经化了脓,因为泡水的时间太长,原本还算完好的地方,皮肤也又红又肿。 他咬着牙,挤出两个字:“不疼。” 老罗的电话还没打完,他看起来有些焦虑,在阳台来回踱步,不时地用没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拍拍栏杆,好像那样就能使上劲似的。 “你这个,绿色的脓啊。”罗晓谕用纱布蘸了一点,忍着恶心举到林纾面前给他看,“我得先把这东西都刮掉,再消毒,才能给你撒上消炎药啊。” “嗯。” 这一整套堪比刮骨疗毒的程序下来,罗晓谕看着都疼,紧张得手心冒汗,林纾却一声也没吭。 把最后一块纱布用橡皮膏固定好,罗晓谕往箱里收着东西,一边逗他:“小同志很坚强嘛,放在抗日时期,肯定能抵抗得住敌人的严刑拷打。” 林纾脸贴在老罗亚麻色的枕巾上,心想,严刑拷打不怕,美人计就不敢保证了。 他有气无力坐起来,缓了好几分钟,才着手穿衣服。 罗晓谕总有一种感觉,他身上那股老气横秋的气质,绝对比她爷爷还浓郁。 外面黄豆粒大的雨点子“噼噼啪啪”地砸在窗户上,天边不时地响起“轰隆隆”的闷雷,就像吴老师提问林纾的那篇完形填空里描述的情景,隔着厚厚的窗帘,也能时不时看到把漆黑的夜空刹那间照得亮如白昼的闪电。 这是个无眠的夜晚。 在林纾的一再坚持下,老罗跟他一起睡在了他房间的那张双人床上,两个人都盖着薄被,背对着对方。 他满脑子都是如何去跟肇事司机谈赔偿、殡仪馆火葬场那边的费用、自己父母对他收养林纾的强烈反对以及他们表达得很隐晦却已经足够他听明白的那层意思——林纾住在家里,会不会对罗晓谕做出什么图谋不轨的事来。 他带的高三生还有几天就高考了,这个时候他的教学任务倒不是那么重,不过要想请假,恐怕也不容易,那群孩子他一直从高一跟到高三,马上要上战场了,他总得“敲锣打鼓”地给他们送行。 最后想到的,反而是自己这段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人生第二春。 身下的床垫在微微颤动,老罗回头,看见林纾把被子蒙在头上,身体抖动的频率像是啜泣。 他掀开被子,露出的是缩成一团咬着枕巾流泪的林纾。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没再说什么,按照原来的样子又给林纾盖上了被子。 今天下午从他告诉林纾宋秀娟的死讯,再到他们赶到医院,亲眼见到面目全非的宋秀娟,他憋着眼泪声音都颤抖了,还硬撑着不住地对他表示感谢,生怕自己会成为他的麻烦。 这个时时刻刻把自己的需求、存在感、喜怒哀乐都压缩到最低的少年,这大概是他宣泄自己悲伤的唯一方式。 第二天一早,老罗给两个孩子买了豆浆油条包子做早饭,自己却没怎么吃,他给冯丽娜打电话,说了林纾要请假的事。 他的手机有些漏音,从里面传出冯丽娜尖刻的声音:“他又在弄什么幺蛾子?以为自己成绩好,所有老师都得惯着他?说了他几句学都不来上了,不过他不来上学用得着你帮着请假吗?老罗啊,我觉得你跟他妈还是不合适,我昨天也见着了,那不就是个普通家庭妇女,好像还是从农村来的,再说了,修表的钱他还没赔给人家袁鹤呢,人家也有家长,来闹的话难道要我背这个黑锅啊?” 林纾原本小口嚼着油条,听到这几句话,就像被人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僵着。 老罗尴尬地笑笑,往昨天打电话的阳台走去。 关紧了门,耐着性子压低了声音跟在电话那边“喂喂喂”的冯丽娜说:“他妈妈昨天从学校出来,没走多远就被车撞死了,小冯啊,对学生,就算做不到一视同仁,也不要带着这么深的成见,虽说当教师,只是一份工作,可我觉得,教书育人,少些功利心不是坏事。我给林纾请假,是因为他没有父亲,全家就剩他一个,他妈妈的后事,总得他亲自参与的。” 冯丽娜半晌没说话,老罗也没指望她能听进去多少。 罗晓谕把林纾嘴边的半截油条揪下来,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她最爱的排骨包子。 “吃啊!你没有体力,还怎么实现理想?什么清洁能源新能源,都被别人开发了。” 林纾咬了一口,咬到里面的脆骨,一脸惊讶的表情。 以前他也听说过那家很有名的排骨包子,只是要八块钱一个,他从没舍得买过。 “继续吃,多吃点,不就是没妈了么,我五岁就没有了,她还是主动抛弃我的,你比我多享受了那么多年母爱,幸福得多了。老罗,他是个好爸爸,以前是我的,我看,就凭他对你妈那股痴情的劲儿,以后他也会把你照顾得很好的,我妈走的时候,他都没这么如丧考妣的。” 罗晓谕吃得差不多,回房间拿了书包,她昨晚就给周小川发短信了,老罗有事,今天早上她俩一起走路去学校。 ———— ———— 今天的罗晓谕,上课时前所未有的认真。 她得给林纾记下来他缺课时的笔记,虽然,以他的成绩可能并不需要。 谁让她是个内心这么柔软的美少女,见着别人过得不好,就同情心泛滥,暂时把他的那点可恶不知道扔到哪儿去了。 辛辛苦苦一上午抄了几十页笔记,连个标点符号都没落。中午,罗晓谕指使着浑身沐浴在亲情温暖中的周小川去买饭,自己趴在座位上等。 袁鹤却邀功似的凑过来,脸上表情跟他一贯的阳光形象极其不相符。 “怎么样?我把那乡巴佬整得足够惨吧?够不够给你出气?” “你有病!”罗晓谕骂得干干脆脆,毫不犹豫。 “这不是你的愿望吗?” “偷听别人的一时气话,还以那种‘为你好’的名义做这种事,你真是变态。” 袁鹤的脸色就像回到三年前被压在墙上时候那么灰败,却还嘴硬:“我做这些为了什么,你还能不知道,我们才是最般配的一对,你要是对我没意思,干嘛要帮我?” 罗晓谕怒不可遏,她自诩不是什么好人,却最看不了林纾这种因为穷而被人欺负的事,况且还是以她的名义。 “你真是很闲啊?门口开过来一辆粪车你都要飞奔过去尝尝咸淡吧?林纾再可恶,那是我跟他的事。我那时候帮你,是因为我也讨厌那个何老师,她没收了我的东西拿去送给同事的孩子做人情,至于看上你?那更是没可能的事,我要是喜欢‘美人’,自己照照镜子不就得了,哦对了,我可以跟林纾互相看,因为他是长得好会健身的学霸,而不是像你一样,专门吸引中老年饥|渴妇女,浑身汗臭味心思龌龊得就像一只蟑螂的猥琐男!” 袁鹤一拳头锤在林纾的桌子上。 “行,你给我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小鱼姐:“让你欺负我未来老公!” 祝大家看文愉快,每个收藏+留评的小天使都会有红包哦 第十一章 袁鹤凿出的这一声“咚”和那句咬牙切齿的威胁,让教室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都好奇地用探究的眼神看向他们。 而其中,又以斜前方射过来的一道目光尤甚。 饶是罗晓谕的神经横截面堪比电线杆,也感受到了那目光中夹杂的痛快、嫉妒以及幸灾乐祸。 罗晓谕气定神闲,扬着下巴,轻蔑地看着袁鹤,就像真的在看一只自不量力的蟑螂。 效果很好,迅速地第二次激怒了他。 对着罗晓谕比了个中指,袁鹤大步流星地迈出了教室门。 那道目光仍然粘在她身上,罗晓谕迎上去一眨不眨地盯着它的主人,坐在第一桌的一个带着厚厚近视眼镜的瘦小女生,郭可欣。 罗晓谕看她那恨不得把自己撕开咬碎的狠劲儿,怕是这姑娘早就对袁鹤芳心暗许了,这是拿他们当小情侣闹别扭呢? 可她光有色心没色胆,不去向心上人剖白自己的一片深情,只知道冲着罗晓谕使劲,就算她的眼珠子杀伤力堪比美杜莎,能把罗晓谕给瞪石化了,也不代表袁鹤就会跟她在一起啊。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几分钟,直到周小川咋咋呼呼地端着盒饭回来。 郭可欣转过身,脑后的马尾也跟着大幅度地甩了一下。 周小川就坐在林纾的位置上,掰开一次性筷子递给罗晓谕。 “喏,这项技能你永远也学不会吧。” 罗晓谕每次都会把两根筷子其中的一个掰成残疾,她自己也总结过原因,这完全有迹可循——从小美术课,她的手工都是全班最差的。 周小川总结原因:上帝把罗晓谕的那扇门开得太大了,总得适当关上几扇窗户。 而她这么不擅长动手的人,偏偏很爱折腾自己的指甲,尤其是脚趾甲,因为藏在袜子里不见人,颜色花样基本都是三天一换,可她自己总是要么涂出界,要么薄厚不均匀,所以一般都会到小区附近的美甲店去,平时都是她们俩一起,可周小川现在一放学就急着回家,只怕今天要她自己去了。 天呢,她这么不善言辞,要怎么抵抗舌灿莲花的热心大姐,向她提出的办卡请求呢? “嘿嘿!”周小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对了,今天晚上去我家吃饭,吃完饭我好把手机拿给你啊。” “好”,罗晓谕若有所思应了一句,老罗和林纾应该都会很晚回来,她一个人在家也只能吃泡面。 至于指甲么,反正那一整套的工具她都有,大不了今天自己DIY一下。 “对了,你同桌怎么今天没来上学啊?” “他家有事。” 周小川惊讶:“这你都知道?你们私下来往甚密啊。” 罗晓谕拿着塑料勺子舀土豆泥吃,一下子想到早上出门时还堆在她家客厅地上的林纾的行李:“你晚上送我回家,会发现更多‘惊喜’的。” ———— ———— 老罗带着林纾,帮忙料理宋秀娟的后事。 肇事司机家的条件也并不是很好,一家人愁眉苦脸地在跟老罗砍价,林纾坐在交警队办公室外的长椅子上,看着腆着肚子微胖的老罗,挥汗如雨地为他的权益据理力争,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他脚上穿的,还是昨天那双泡开了胶的运动鞋,因此他今天走路的姿势都格外秀气,生怕走着走着,脚就会从裂缝里钻出来。 最终两家人商定了一个都能接受的数目,签了字,这件事就算解决了。 林纾被老罗叫进去签了字按了手印,自此,他要做的事就是等着银行|卡里打进来对方家属赔偿的十万元。 从交警队出来,老罗带他去罗晓谕最喜欢的那家店吃饭。 下午,还要去注销宋秀娟的户口和身份证。 “林纾啊,呵呵......”老罗点完菜,觉得相对无言的两个人实在太尴尬,想找些话题,“到了一中这段时间,还适应吗?” 他原本以为,答案会是否定的,因为就连他的班主任都在带头看不起他。 林纾点点头:“都挺好的。”你们,都对我挺好的。 至于被看不起,在哪儿都一样,以前在县城读书,他们家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穷了,那儿的人素质普遍还要更低,除了几个爱惜他才华的,拿他当宝的老教师,其他的人对他也没客气到哪去,相反的,在一中,至少大家还都懂得掩饰自己的厌恶和鄙夷。 “那就好,我跟你爸妈啊,当年是最好的朋友,你说一晃这么多年没见,你都这么出色了。对了,在老家,还有什么亲人么?要不要我通知他们来参加你妈妈的葬礼啊?” “外公外婆还在,只是他们年纪大了,普通话不会说也不大听得懂,还是不要叫他们来了,罗叔叔,我想...要么就不办葬礼了吧,我怕我付不起。” “钱的事你别担心”,老罗越过桌子去拍他的肩膀,他觉得这是男人之间加油打气的一种方式,“我跟你爸妈那么深的交情,一定让她体体面面地走。” “那我以后一定还您钱。”林纾脸上的表情很坚定,这么说最起码能让他觉得他和罗晓谕的关系平等一些,而不像是一只被她家收养的流浪狗。 “好,莫欺少年穷,罗叔叔就很看好你,你们袁老师也总跟我夸你,我听他说,你对新能源开发有兴趣?” 一说到这个,林纾的眼睛都比之前亮了。 他微微欠着身子,从被洗得松垮的领口里,露出清秀的锁骨。 “嗯,之前我最喜欢的定律就是能量守恒定律,物质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彻底消失,而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这个茫茫宇宙中。” 老罗微笑着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但并不是所有的能量都能直接被我们利用,可那些并不是就等于是没用的了,既然能量和物质之间可以相互转化,为什么我们不能把那些看起来‘没用’的东西变成用得上的呢?就比如现在很普及的风力发电,就是动能转化成电能的一个完整装置,还有化学课上的液体电池,证明化学能也是可以转化成电能的,而这样的化学能,在大自然里应该储备量还有很多。” “所以,你主要想研究的方向是,新能源开发中的电能?” 林纾点点头:“电能虽说是可再生能源,但现在基本上每家的电费不会比水费低,除了用途更广泛以外,我想每度电的价格不低应该也是一个原因,就像...,之前我家,装了电灯也常常不会点亮,因为台灯的功率更小,这样一个月就能省几十块。如果用的电器更多、功率更大比如空调、热水器这种,每个月的支出就会更大。” “确实,那你最开始对这个方向感兴趣,是从经济角度出发的?” “也不全是”,林纾咧了咧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小时候接受外界信息很落后,别的小朋友看米老鼠唐老鸭或者是蜡笔小新,我家的电视只能看三个台,我经常看的节目就是新闻、走近科学,还有一些老科学家的纪录片,就想...想成为跟他们一样的人。” 老罗的目光里饱含赞许,他说多不多也做了三十年的老师,见到如此有天赋肯吃苦又有想法的学生,就算不是宋秀娟的儿子,他也会很偏爱林纾。 “不错,不过作为你的师长我得提醒你,科研这条路很辛苦,搞开发更是‘十年磨一剑’,但好在你选择的以后要走的那条路,已经有人踩下了脚印,这么一比,我窝在一个小城教物理就太平庸了。” 服务员端着大托盘走到桌前,一盘一盘地上菜。 “多吃点,看你瘦的。” 老罗一个劲儿地给林纾夹菜,把他的碗里堆上小山。 他想起来还有一件事嘱咐林纾,沉吟了一下,咕嘟嘟喝了一大杯水。 “对了,小鱼这孩子吧,从小让我们惯坏了,脾气不好,她要跟你说什么难听话,你别往心里去。” “好。”林纾回答得很乖巧。 垂下睫毛,想起她手指从自己脸上刮过的感觉,想起她明艳又俏皮的笑容,想起...她香甜娇软的嘴唇。 她,明明很好啊。 ———— ———— 告别了“十八相送”到电梯口的周妈妈,罗晓谕抱着手机盒子拎着书包,带周小川回了她家。 电梯门都快关上了,周妈还冲着那条越合越窄的缝隙喊道:“我让你爸九点半去小鱼家楼下接你啊。” 电梯缓缓下降,罗晓谕笑着问周小川:“家庭的温暖把你烤熟了吗?不过你爸妈在家你奶奶还对你这样啊。” 她可忘不了这一顿饭的时间,周奶奶对她“蹭饭”行为三不五时的冷嘲热讽,虽然每次都被周小川她妈给圆了过去,不过细想也能理解,她连周小川这个亲孙女都不喜欢,她一个外人,自然更恶劣了。 “有点饱和,快要糊了。”周小川抠着电梯里的燕窝广告,“我还有点想念跟我奶奶两看相厌的日子了呢。” 到了罗晓谕家,周小川换了鞋,进到客厅就看见那个大行李袋。 “你爸什么时候沾染上的捡破烂的习惯啊?” 她走过去,蹲在旁边仔细看了看,“捡也捡个好点的啊,这包都有咱俩年纪大了吧?” 罗晓谕也走过去:“不知道,这是林纾的。” 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出一个苹果,直接塞到周小川张着的嘴里:“他妈妈,因为车祸去世了,我爸总之就是出于各种原因收养了他,不对,应该是收留,他应该会一直在我家住到上大学吧。” 周小川“咔擦”咬了一口苹果,坐到她身边:“同居啊?偶像剧里都这么演,不过你俩性别弄反了吧,不应该是你去他家住吗?现在怎么有种倒插门的感觉呢?” 罗晓谕拆着手机包装盒:“人家很可怜了好吗?你当着他面可别开这个玩笑啊,他纯得跟一棵小白杨似的。” 周小川凑过来:“对了,这个手机得用小卡,我忘告诉你了,周末咱俩去营业厅换小卡吧。哎对,你说他像小白杨,还真挺像,又帅又挺拔。” “评价这么高,你要收了他呀?” “我还在等我的文静哥哥。” “还有叫这个名的男生?” “可能不是安静的静吧,我记不清了,就记得那时候他换牙,门牙好久才长出来,我们笑他,他还说这叫笑不露齿,后来才知道,因为没齿可露啊。” 周小川把苹果咬得到处是牙印,羡慕地看着罗晓谕的大胸细腰长腿:“找到了也很不乐观,他早就长大了,喜欢的肯定是女人而不是女孩,不过我...还是那么平。”,她经常得意于自己够白够瘦眼睛够大,有一张漫画女主角的脸,就是背影看起来像初中生。 罗晓谕捏了捏她的脸蛋:“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小精灵呢?” “可我又不是小精灵,顶多算是个哥布林。” “他大我四岁,等我大学毕业他都要三十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啊,我小时候许的那个嫁给他的愿望是肯定不会实现了。” 罗晓谕低头剥橘子皮,剥完皮又小心地把细碎的橘络撕下来,她总觉得那东西吃起来很苦。 “结了婚又怎么样...,谁又能保证陪着谁一辈子不走呢。” 周小川偷偷摸摸把苹果核丢到茶几上,又拿了一个猕猴桃。 实际上,她觉得罗晓谕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 周小川走了不久,老罗就带着林纾回来了。 罗晓谕倚在门框上,看他们把林纾的行李拆开,分类安置到老罗的柜子里。 林纾的行李袋鼓鼓囊囊的,拉锁还不怎么好用,老罗龇牙咧嘴地把拉锁头整个扯掉了,里面的东西呼啦一下洒出来。 有一小部分都是书,封面和发黄的纸张跟林纾看起来一样朴素,几件不同季节的衣服和一双棉鞋大喇喇地露出来,叠放得还挺整齐,林纾爱惜地把它们拿出来。最后,又掏出几个灰扑扑的哑铃。 唔,难怪他看起来瘦却一点不弱。 家里大号的拖鞋只有一双,穿在老罗脚上,林纾从昨天就一直穿着罗晓谕淘汰下来的旧拖鞋,原本塞在鞋柜的角落,只有37码。 就像灰姑娘的姐姐穿着不合脚的水晶鞋,脚趾和脚后跟都被露在外面。 罗晓谕注意到他袜子上昨天还很显眼的破洞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补好了,针脚还挺密实。 肯定不会是老罗的手笔。 老罗帮着林纾暂时整理好了东西,就去洗澡了,他今天跟肇事司机家属唇枪舌战的时候,真是流了不少的汗。 林纾在铺床,像个贤惠的妻子,把他和老罗的枕头摆得端端正正的,被子展开。 “哎!”罗晓谕叫他。 “什么事?” “会不会涂指甲油?” “啊...?” 罗晓谕几步走到他身边,拿出她挑出来的最不喜欢的颜色,把林纾按在了床上。 她今天穿着一件粉白色的泡泡袖睡裙,领口其实开得不大,但是因为角度微妙,还是让林纾看直了眼。 “脱鞋,不对,脱袜子!” “不是应该先脱衣服吗?”嘴里嘟囔着,林纾还是按照罗晓谕的指示剥|光了自己的脚。 罗晓谕把那瓶孔雀蓝的指甲油递过去:“你涂几个趾甲我看看。” 林纾委屈地,给自己的右脚脚趾甲全都涂成了蓝色。 罗晓谕检查了一下,颜色饱满均匀,也没有涂过界。 很好,他也不算“百无一用是学霸”了。 “噔噔噔”跑回房间,罗晓谕拿着她的小桶又跑回到林纾面前。 笑得像一只满肚子坏水的小狐狸:“小伙子,想找个兼职吗?” 作者有话要说:祝打架看文愉快,每个收藏 2分评的小天使都有红包哦 第十二章 林纾抱着自己的膝盖,不知所措地坐在床上看着抱着小桶的罗晓谕。 短时间内,他都不敢脱袜子了。 卫生间里传出老罗的歌声,听那调子,像是帕瓦罗蒂的《我的太阳》。 “不好意思啊,他一洗澡就爱唱这首歌。”罗晓谕坐到林纾身边,就像他们在学校里那样,“他绝对还是很悲痛的。” 林纾的喉结上下滚动,半天才问出口:“什么兼职?” “帮我涂指甲油!”罗晓谕把小桶拿到他面前,揭开盖子。 “差不多所有的色号我都有,不过我不喜欢带亮片的,尤其是银色的亮片,就像灰指甲一样。” 她哗啦哗啦地全都倒出来,又拿起最下面的几瓶装了回去,“你挑个颜色吧。” 林纾拿了一瓶薄荷绿的,他自从看过了阳台晾衣架上罗晓谕成套的薄荷绿内衣,就爱上了这个颜色。 “好吧...,那一会儿我爸睡着了以后你到书房来,涂得好看工资加倍。” “要不,你还是来我房间吧?” 书房的门是半透明的磨砂玻璃,很容易就会被老罗发现的。 “啊啊啊,好的。”林纾点头的速度简直可以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 两个小时以后,原本端端正正仰躺在老罗身边的林纾猛地睁开了眼睛,样子活像一只被鲜血诱惑的吸血鬼。 “我爸通常在躺下45分钟以后进入深度睡眠,但这个时候他还是有可能会醒,所以你还需要再等15分钟,他开始打鼾并且张着嘴睡觉,就是睡熟了,蘑菇云在他耳边爆炸都不会醒的。” 林纾伸出手,在老罗面前晃了晃,没反应。 他又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老罗的鼻子下,还好,肺活量算得上气壮山河了。 悄悄地穿上袜子,踩着小拖鞋出门。 悬在外面的脚后跟让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穿一双高跟鞋。 虽然不舒服,他还是挺喜欢这双拖鞋的。 罗晓谕的房间灯火通明的,听到林纾轻轻的敲门声,她也小声地喊了一句:“直接进来,门没锁。” 啧,怎么这么别扭,像是《西厢记》里,崔莺莺偷会张生似的。 林纾坐在她床角边,目光打量着罗晓谕的卧室。 墙上、柜子上还有她的床上,好多小熊啊。 抱蜂蜜罐穿红短袖的维|尼熊带着那只穿粉色条纹背心的小猪,还有一只尾巴用蝴蝶结固定住的蓝色驴子。 罗晓谕半倚在抱枕上,咂咂嘴:“你那目光也太猥琐了,我有一种引狼入室的感觉呀。” 她随手从枕头边拽过来一只每天陪着她睡觉的中号小猪,递给林纾,“今天的工资?” 本来只是想逗逗他的,没想到林纾接过小猪,像抱婴儿一样把它搂在怀里,傻乐。 罗晓谕轻轻踢了踢他:“快收起你那痴汉表情吧。” 林纾跟罗晓谕接触得多了,胆子大了不少,手脚不僵硬,偶尔也敢提问了:“什么叫痴汉?” “哎,这你都不知道,上没上过网啊,就是日本小电影里那种喜欢到变态的男人...哎,你干嘛?” 她的脚踝被林纾捉在手里,搁在他腿中间,天知道那层薄薄的布料下面藏着什么。 林纾呆呆看着手里的这只脚,肌肤嫩滑白皙,几乎跟他的手一样大,圆润得像小贝壳一样的五个趾甲上,画的图案是猫咪粉嫩的小肉垫,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脚踝上,有一道明显凸起的疤痕,当时应该伤口很深。 “变态!” 罗晓谕低声叫着想缩回脚,可林纾的力气很大,握得很牢,还轻轻地抚摸她的那道疤。 “把脚还我!”罗晓谕乱蹬起来,另一只伸过去踢他的脚也被他握住。 这是....,小白杨月圆之夜变身大灰狼吗? 罗晓谕挣扎着坐起来,蹭到林纾身边捶打他:“你喜欢脚也别碰我的,放开我然后滚出去!” 林纾顺着她笔直纤细的腿往上看,又找到一只小熊,因为罗晓谕剧烈的动作从睡裙底下露出来。 他大着胆子还击:“内裤都露给人看,你是,女变态!” 罗晓谕看准了位置,狠狠踹过去。 “操!” 林纾生平第一次说脏话,疼得弯下了腰。 罗晓谕趁机把那只小猪抢回来,抱在怀里冷笑。 可刚得意了不到三秒,红着眼睛的林纾就冲了过来。 她慌忙捂住脸。 手却被压在他身上的林纾掰开,他捏着罗晓谕的手腕,把两只手都举到她头顶。 喘得像刚跑完马拉松,表情看起来很愤怒。 他半个身子都压在罗晓谕的身上,心脏猛烈地跳动着,他朝着罗晓谕低下头。 他的脸堪堪从她耳边滑过,用下巴戳着她肩膀。 头发里、皮肤上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舒肤佳香皂味。 这味道令人迷醉。 他趴了差不多一分钟,两个人谁都没开口说话。 “很疼。”他小声说,像小奶狗的呜咽。 罗晓谕不知道他说的是心疼还是....哪儿疼,不过她还是道了歉:“对不起。” 林纾又在她的枕头上蹭了蹭,才从她身上爬起来,坐直了。 他朝罗晓谕伸出手:“指甲油呢?我给你凃。” 罗晓谕把床头柜上的卸甲巾和那瓶薄荷绿的指甲油递给他:“得先把之前的卸掉,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林纾默默地接了过去,从盒里拿出卸甲巾帮她清理掉之前的猫爪。 十个脚趾头擦完,他找来一只撅着屁股的小熊,把罗晓谕的脚晾在上面,蹲下身,轻轻吹气。 他的气息是温热的,拂在罗晓谕身上却让她觉得滚烫。 他看了看罗晓谕干干净净的脚趾甲,微微皱眉:“你涂指甲油的频率太高了,有的时候还会在上面贴装饰吧?那些都是化学成分,你的趾甲已经比常人的薄很多了,而且看起来很苍白。” 罗晓谕笑笑:“我妈走的那天,说好只是出趟差,很快就回来,我那时候小,闹着不让她走,坐在她的行李箱上,她可能是为了摆脱我吧,就拿出准备好了的一小桶指甲油,给我手上、脚上都涂上,这样我就只能乖乖等着它干,不能粘着她跟着她不让她走了,这是...我们在一起做过的最后一件事。” 林纾垂下睫毛,看着那道疤。 “这个啊,来历还是我听我奶奶讲给我的,小时候我不会走,我妈艺术团有演出就带着我去了,把我放在婴儿学步车里,很笨重的那种,她在台上表演,我就在后台等着,可是不知道怎么弄的我就把脚伸到车轱辘里面去了,等她演出完了发现我,我的脚踝已经差不多被绞烂了,还好现在没什么后遗症。” 她语气轻松,像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在讲别人的故事。 林纾在她说话的时候,已经把薄荷绿的指甲油凃好了。 “你的手真巧。” 罗晓谕举着脚欣赏。 “以后,都由我来帮你凃吧。” 林纾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主动要求。 他走到门边正要拧开把手,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几步走到罗晓谕身边。 伸出手,拿过了她身侧的小猪。 “我的报酬。” 在出门之前又回头补充:“其实我对你也不大‘痴’得起来,你太瘦了,也没有......。” 他做了一个呼之欲出的动作。 罗晓谕抓起一个毛绒玩具砸过去。 “滚!” 林纾背对着她,偷偷笑了。 回到老罗的房间,林纾把小猪搂在怀里,就着老罗极其有节奏感的呼声入睡。 罗晓谕却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打着滚,一闭上眼,就出现林纾放大了的脸。 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弧度优美的下巴。 他应该是不用洗面奶的,皮肤居然还挺好,基本看不见毛孔。 他的胸膛有些单薄,压在自己身上也不是很沉。 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像自己一开始认定的那么讨厌。 今天晚上的事,会是一件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每个收藏+留言的小天使都有红包哦 明早睡醒送 第十三章 宋秀娟的葬礼定在六月七号。 骄阳似火,炙烤着大地,对于许多人来说,这都是紧张而意义重大的一天。 不过对于林纾来说,这是正式宣告他父母双亡的一天。 两年前父亲去世,他没哭,被宋秀娟痛骂。 说他是白眼狼,狼心狗肺,没感情的冷血动物。 可是她不明白,父亲这个角色对于林纾来说,只是那个年复一年躺在床上吃喝拉撒全都需要人服侍的男人。 他没有“亲亲抱抱举高高”地把年幼的林纾放在肩膀上到处玩,也没有既严厉又慈爱地指点过他的学习和生活,只是没日没夜地咳嗽,因为长时间瘫痪在床,脾气也十分暴躁古怪,心情不好的时候,骂出的很多话都不堪入耳。 他的记忆是从遇到罗晓谕以后才有颜色的,在那之前,就像他家那台用了许多年的黑白老电视机一样,只有黑白灰三个颜色,偶尔还夹杂着雪花和刺耳的噪音。 妈妈忙得一天打几份工,晚上总是在算完账之后偷偷抹眼泪,但她很爱自己的丈夫,也要求儿子崇拜爱戴他。 林纾被迫过早地懂事,无奈地接受了生活的残酷,可这不代表他很认同自己父母的生活方式。 他们为爱厮守,不离不弃,有情饮水饱。 可父亲除了偶尔愧疚时对母亲的几句甜言蜜语,更多时候是心安理得地由一个女人养着,接受她的照顾,并且不时地猜疑和辱骂,因为他自己都感觉不到作为男人的尊严。 所以他一直觉得,“我爱你”这三个字说出口的前提,是真的能让你心里的女人幸福,丰衣足食,生活安逸,而不是明明让她为你吃苦,还说服自己那是“爱的牺牲”。 而今天看到躺在棺材里,供人瞻仰遗容的宋秀娟,他实在忍不了发酸的鼻头和灼热的眼眶,默默地流下泪来。 这么多年母子之间相依为命,他只恨自己长大得太晚,没能让她享到什么福就走了。 殡仪馆外,上午十点的太阳最毒,烤得原本还算苍翠的树木都没了精神,叶片蔫蔫地打着卷。 热得气都喘不上来。 老罗开车载着林纾的外公外婆和舅舅舅妈,来送宋秀娟最后一程,到了地方,带他们进去。 一边走着,一边交代:“秀娟的后事我已经差不多全部安排妥当了,赔偿款呢数目也不大,考虑到林纾接下来上大学甚至读研的费用,我的主张是司机的补偿款这部分都给孩子,那个小水果店,我已经找了人出兑了,能有个小几万块钱,您二老拿上,也算是有个保障。” 林纾的舅舅舅妈一直跟他外公外婆住一起,听到有钱可拿,舅妈的眼睛就亮了,刚想开口讨要林纾的那部分,就被舅舅扯着袖子制止。 林纾的舅舅贴在自己妻子耳边,给她分析:“昨天晚上在旅店我就听妈说了,那撞死咱姐的司机赔了十万块钱。” 舅妈眼一瞪:“那么多,那你还不让我要!” “你傻啊?那钱是好要的?拿了钱,就得负责那孩子的生活费、学费吧,那还只是眼前的,他一个男孩,以后娶不娶媳妇,这钱你拿了,以后娶媳妇的钱就得你出吧?那可不止十万了,再说了,你没听他说么,爸和妈也能拿到小几万的,他们还有啥花钱的地方啊,咱们还住在一起,这钱不就等于是进了你的兜吗?” 老罗听到身后两人的咕咕哝哝,转过头探究的眼神看着他们。 林纾的舅舅舅妈满面堆笑:“我们两口子正夸大哥你呢,有情义,对姐这么多年还痴心不悔的,当年我们其实就都觉得她应该跟你,她不听啊,你看看找了林纾他爸,刚有了孩子,他就摔成了残废,姐守了半辈子活寡,命苦啊,不过罗大哥,林纾真是个好孩子,往后可多指望你啦。” 老罗还有点不好意思了,挠挠头笑了两声:“都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再说林纾这孩子我也挺喜欢的。” “那就好啊,罗大哥,反正你也没有儿子,就拿他当自己儿子一样,说不准还能结个……” “爸!” 林纾舅舅的“儿女亲家”四个字被罗晓谕打断。 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裙子,只有领口和袖口装饰着小小的珍珠串成的蝴蝶结。 越发显得整个人肤白赛雪,亭亭玉立。 整个高一高二因为高考封校放假三天,老罗昨晚问她能不能来参加林纾妈妈的葬礼,因为他家没什么亲戚,显得怪凄凉的。 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老罗简单介绍了一下双方的身份。 “这是我女儿,罗晓谕。” 林纾的外婆拉着一脸尴尬的罗晓谕的手:“这么漂亮的闺女哟。” 他的舅舅舅妈笑着点头,庆幸还要没有一时嘴快,妄图把想让林纾当老罗女婿的如意算盘说出来。 “小鱼,这是林纾的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舅妈。” “呃,你们好。” 罗晓谕把自己的手从林纾外婆手里抽出来,她不大喜欢随意跟别人产生肢体接触。 老罗扶着林纾七十多岁腿脚不利索的外公:“走吧,一起去送送秀娟。” 罗晓谕也跟着进去,瞻仰遗容,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死人。 宋秀娟安静地躺着,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真丝长裙,就算经过化妆,脸上的疤痕还是难掩。 林纾的外公外婆已经扑了上去,就连舅舅舅妈也哭得肝肠寸断。 罗晓谕看着看着,心头越发沉重。 蝴蝶效应也好,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她忽然有些害怕面对林纾,如果不是她口无遮拦被袁鹤听到,又诬陷林纾偷东西被找家长,宋秀娟可能就不会死。 那晚林纾回房之后,她一个人呆呆想了很久。 他俯在她身上的那句“很疼”,莫名击碎了她心里原本对他的厌恶、反感,碎片就像一把刀,戳进了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她起先还喃喃自语:“我只是想对他好点。” 可这世界上比他惨的人还有很多,自己要同情,还不如选择去福利院献爱心。 更何况,同情,似乎并不会让人产生亲吻对方的想法吧,而且她总感觉,他们已经吻过了。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自己的确很想跟他发展出更多的可能。 一大篇语调平平且冗长的悼词被宣读完之后,宋秀娟被推进了火葬间。 再过一会儿,她就会成为墓碑上的一张照片,被存在小盒里,跟林纾的父亲一起,长眠于地下。 葬礼、火化以及墓地的费用,都是老罗垫付的。 他没跟任何人提过一个字关于花了多少钱,或是他仅仅作为朋友,是多么的讲义气。 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也像是告别那场埋藏在他心底几十年的暗恋。 办完葬礼,老罗安排林纾的亲人去吃饭,吃过饭去那间半地下水果店收拾宋秀娟的东西,林纾外公外婆的意思,是全部带回老家,这样他们以后想起女儿,也有个念想,老罗和林纾都没意见。 罗晓谕不愿意去,林纾也就跟老罗说不去,两个人先回了罗晓谕家。 一进门,林纾自觉地换上罗晓谕的旧拖鞋,还把罗晓谕的踢得老远的鞋捡回来,摆在鞋柜里。 罗晓谕脸色不大好看,不只是因为面对林纾心虚,早上出门的时候,她肚子就有些隐隐约约的坠痛,她一直忍着,直到刚刚回来的路上,坠痛变得剧烈,还有一股股的热流涌出来。 她伸手摸了摸裙子,一片黏湿,暗红色的液体。 这次是真的大姨妈来看她了。 她一进门就急匆匆地进了卫生间,果然,内裤和裙子后边都已经浸透了,她一直就有痛经的毛病,加上最近心情不好,冰淇淋吃得多,这次的疼更是来势汹汹。 之前没看到还好,看到以后,她是怎么也下不去手再把弄脏了的衣物穿回去了。 深呼吸给自己打气,她需要林纾帮她拿卫生巾和干净内裤进来,可他又不是周小川,这…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可她已经在马桶上坐了10分钟,小腿都有些麻了。 实在没办法,罗晓谕心一横:“林纾?林纾你过来一下,行吗?” 林纾原本正在叠刚换下来的那件,老罗刚买给他的黑衬衫,听到罗晓谕叫他,赶紧答应着跑了过去。 “怎么了?”他一只手放在把手上,蓄势待发地要推开卫生间的门。 “帮我拿一包卫生巾和......一条新内裤,就在衣柜最下面的抽屉。”罗晓谕说完这些话,觉得脸有点烫。 “好的,等一下。” 得到了罗晓谕的准许,林纾光明正大地进了她的房间,走到贴满小熊贴纸的衣柜前蹲下,拉开最下面的抽屉。 抽屉很大很宽,左边是内衣右边是内裤,中间一个扁扁的整理箱,里面是卫生巾。 林纾粗粗瞟了一眼,内衣和内裤的款式、颜色都是相对应的,应该都是一套的,罗晓谕没规定让他拿哪条,他就凭着自己的喜好,挑了一条黑色蕾丝的,还拿了一包日用的卫生巾。 走到卫生间门口,他敲了两下门:“我,我进来了。” “好。” 罗晓谕坐在马桶上,有气无力地接过东西,跟他说:“谢谢,不过......能不能麻烦你,再拿一套干净的睡衣来?” “好。” 林纾如获圣旨,又挑了一条樱花粉的睡裙。 他把东西都拿给罗晓谕,自觉地就带上了门。 罗晓谕看着手里的内裤和睡裙苦笑,难得林纾和周小川的眼光还很相似,这种成熟性感的款式,都是周小川那个早熟少女送给她的,从来没穿过,倒被他给拿出来了。 换了衣服洗过手,罗晓谕推开卫生间的门,却发现林纾站在门口。 “我怕你还有事,就没走。” 他心虚地低眉顺眼。 “没事,还是谢谢你。” 她只想趴在床上捂着肚子好好睡一觉,没体力跟他假客气。 林纾目送她回了房间关上门,才走进洗手间,注意到被罗晓谕藏到浴缸里,换下来的裙子和内裤。 轻车熟路地拿出柜子里的盆,林纾又找出内衣皂,搓洗起来。 罗晓谕迷迷糊糊地在床上趴了不知道多久,觉得屋子里空调的温度太高,起身去找遥控器。 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她又踢踏着拖鞋出去找,走到客厅,一眼就看见林纾正在阳台上晾她的内裤和裙子。 他...亲手...洗了她的内裤。 罗晓谕红着一张脸,看林纾晾完了衣服,抱着盆转过身。 四目相接,他也有点不好意思,罗晓谕眼睁睁看着他的耳朵一点点红透。 “额,那个,你看到了我房间的空调遥控器没有?” 林纾放下了手里的盆:“看到了,是我拿出来的。” 罗晓谕朝他伸手:“喔,那太好了,我快热死了。” “不行。” “什么不行?” 林纾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腕,不容拒绝的语气:“空调风太凉了,你现在生理期,不能着凉。” 说完还把她往房间带。 “我又不是坐月子。” 进了门,罗晓谕被他推上床。 “等着,我晾了红糖水,温度正好,拿来给你喝。” 说完他还给罗晓谕盖上了薄被,出去了大约一分钟,回来时,手里端着一碗红糖水。 “这个味道我不喜欢。” 罗晓谕别过头,不肯喝。 林纾拿着勺子在碗里搅了搅,也不着急,搅了几下之后,他自己喝了一大口。 像是那天在医务室那样微微抬起罗晓谕的下巴,把自己的嘴唇怼了上去。 “唔......” 罗晓谕想说话,正好被他灌了满嘴的红糖水。 看着她咽了下去,林纾舔了舔嘴角:“这味道不是挺好的?” “臭流氓!” “你不喝的话,我只好这样喂给你。” 罗晓谕抢过碗,咕噜咕噜几口,咽下去之后狠狠瞪了他一眼。 林纾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却并不急着走。 “躺到里面去。”他指了指床上空出来的一大片。 “你又要干嘛?小心我告你!” 罗晓谕不听他的。 “那你是又想被亲了?” 罗晓谕捂着嘴,乖乖躺进去。 林纾坐在她身边,搓热了手,覆盖在她小腹上,来回轻轻按摩。 他的手很热,罗晓谕觉得浑身都被他带动得热了起来。 她的腰很细,小腹平坦。 林纾隔一会儿就要重新搓搓手,再帮她焐肚子,因为紧张动作幅度掌握得不大好,有几下摸到了她的盆骨。 被她拉回来,重新放在小腹上。 “还挺舒服的,别停啊。” 作者有话要说:进度还可以哈 小白杨憋不住了 不过后面还有好多好多糖要撒 毕竟他们长大以后 还有很多事可以做嘛(你们懂的) 祝大家看文愉快 每个收藏+撒花的小天使都有红包哦 第十四章 林纾手上的动作慢慢放缓,看着罗晓谕歪着头靠在一只大号的□□熊胳膊上,眯着眼睛,活像一只餍足了之后打着盹儿的小狐狸。 揉完了最后一圈,他收回手,准备站起身离开。 原本安静得像是睡着了的罗晓谕突然伸出一只手,拽住了他的领口。 林纾松垮的旧短袖顿时被她薅成了低胸装。 小腹疼痛的缓解让她看起来精神比之前好了很多,罗晓谕眼睛亮晶晶,直视着林纾。 “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她不相信婚姻,但向往爱情,更加不喜欢猜疑。 “怎么...怎么可能呢?” 林纾去掰罗晓谕的手,可她用的力气实在不小,特别是在听到自己的答案之后,关节处的皮肤都泛出了青白。 “噢,那你别告诉我,你从小接受的是国外的那套礼仪,随便跟人接吻只是表达友好和礼貌的一种方式。” 她的语气逐渐生硬起来,还捎带着些许的戏谑。 林纾两只手撑在罗晓谕的身体两侧,胸膛起伏的频率越来越快,憋了好几分钟,终于说:“是我太唐突了,对不起。” 罗晓谕手上的力气似乎小了些,她冷笑,眼睛里已经全是轻蔑:“林纾,你真怂,让人看不起。” 林纾趁机挣脱了她,坐在床边,背对着罗晓谕。 他很怂? 是的,因为他没有勇敢的资本。 承认一句“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不过只需要说十四个字,可这句话的分量,是他目前远远承担不起的。 表白实在是件很容易的事,可是之后呢?就算罗晓谕不讨厌他,甚至也有点喜欢他,他们两情相悦。难道接下来就像当年他备受羡慕的爸妈一样么? 做别人眼中的“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用一辈子的清苦来证明彼此的矢志不渝。 他并不想让自己的“喜欢”甚至是“爱”那么廉价,对于喜欢的东西,他当然也想赶紧抓在手里搂在怀里,但在他有能力照顾好她以前,他只想默默守在她身边,尽自己所能对她好,踮起脚尖够得上她的生活。 甚至,他现在能以这样一种寄人篱下的身份,被她鄙夷着跟在她身边,已经算是一种莫大的奢侈。 罗晓谕盯着他有点发黄的白T恤,像是要用目光灼出一个洞来。 “我...做这些只是想报答罗叔叔对我们的帮助,你不是不舒服么,我就...,你别多想,我以后会注意的,真的,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 以后好娶你。 林纾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没回头。 “好,真有出息啊,不过你也别自作多情了,我爸他帮你也是成全他自己的痴心妄想。你们母子俩,最会的不就是欲擒故纵么?高手啊。” 林纾站起身,落荒而逃。 罗晓谕一下一下揪着熊耳朵,心里酸酸的。 是失望,还带点愤怒吧。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大门响起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还有几个人说话声。 罗晓谕听见林纾小跑着过去开门。 谄媚,她冷笑。 似乎是老罗在帮忙打包好宋秀娟的遗物之后,又带着林纾的外公外婆他们来了她家,看看林纾生活的环境。 “林纾啊,小鱼没在家么?” 老罗还算关心自己闺女,回家没见着她出来,先问问。 “她好像不大舒服,在房间里睡着了。哎。舅舅,咱们小点声,别吵醒她了。” 几个人呼呼啦啦进了门,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踢踢踏踏声音惹得罗晓谕心烦。 她掀开身上的被,走到门口,把自己的房门打开一条足够看清外面的缝。 对于大大方方出去跟那些人打个招呼,她实在是不怎么愿意的。 林纾的外公外婆像是不善言辞的,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他的舅舅舅妈就闲不住了,到处参观,从老罗的卧室、书房到阳台,都仔细看了个遍,好像要住在这里的人是他们似的。 老罗带着林纾沏了一壶花茶,切了个果盘,招待客人。 林纾的舅舅舅妈检阅完之后,点着头称赞:“罗大哥这房子真不错,林纾能在这么个环境里生活学习啊,我们也就放心了。” 老罗笑笑,递给他们茶杯。 林纾的舅舅吃了些水果,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拍大腿:“林纾啊,你还不知道呢吧?” 林纾摇摇头,一脸疑惑。 “你罗叔叔真是个好人,那词叫什么来着?对,良师益友,刚才给你妈收拾东西时候,人家可表态了,拿你就跟自己亲儿子一样的,知道你学习好,让你尽量往上读呢,你就好好学习,生活费啊,学费的,都是罗叔叔给你出。” 这高帽子给老罗带得激动得满面通红。 林纾尴尬地对老罗道谢:“谢谢罗叔叔。” 林纾的舅妈尖着嗓子:“这样的好人可不多见,咱姐这回能这么体面地走,都是人家罗大哥花的钱,我看呐,于情于理,林纾,你认个干爹都不为过。” 罗晓谕饶有兴趣地掐着腰,看林纾的反应。 奇怪的是,他好像也不怎么愿意似的。 林纾一直没说话的外公出了声:“也用不着那么麻烦,林纾啊,你就跪下,给罗叔叔磕个头。” 罗晓谕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也太侮辱人了,没见过这么坑自己亲外孙的。 没想到林纾倒像如释重负一般,干净利落地走到老罗面前,不顾他的再三搀扶,跪下,毫不犹豫地磕了个头。 奴颜媚骨,罗晓谕哼了一声,“哐”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倒把客厅里的几个人吓了一跳。 尤其是林纾,呆若木鸡,像个日本女人那样跪坐在自己小腿上,嘴里、心头一阵苦涩。 自己刚刚那个卑微的样子,她一定是看见了。 ———— ———— 第二天,老罗不能再请假了,匆忙吃完了早饭就准备去上班。 罗晓谕在他面前一贯对林纾冷淡得如同不认识,他也没觉得奇怪。 临出门前,他趁着林纾在洗碗,把罗晓谕叫到一边,又递给她一个信封。 罗晓谕捏捏厚度,判断里面应该不超过三千块钱。 “小鱼啊,你能不能,今天帮爸个忙,带林纾去买些衣服,你们年轻人呐,眼光相近,再说我也没时间。” 罗晓谕打趣他:“爸,你这干爹可是够称职的。” 老罗脸上讪讪的,理解成女儿觉得他偏心了,赶紧解释:“这孩子以前实在太苦,我看他那些衣服,大多都有补丁,款式跟我这个老头子差不多,会惹人笑话的。等爸回头奖金发下来,都给你,这回先给他买。” 说完,蹬上他的半旧棕色皮鞋,夹上包出门了。 罗晓谕拿着钱回房间,打开信封数了数,果然只有两千八,也不知道是不是给宋秀娟办葬礼剩的。 她今天肚子不怎么疼了,本来也想约周小川出去走走,没想到被老罗派了这么个任务。 她打开衣柜,挑选今天出门穿的衣服。 平时她买衣服多是跟周小川一起,固定在TW、JORYA、Snidel这几个牌子,款式都是清新甜美的风格,可今天她怎么看都觉得太保守了,像小孩穿的。 罗晓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林纾不肯承认喜欢她这件事,严重伤害到了她的自尊心。 她现在只想在他面前惊艳亮相,让他看直了眼,再也不能嘴硬说对她没感觉,好像那样,才算扳回一成似的。 找了半天,她选定了一条漏肩挂脖的象牙白雪纺连衣裙,裙子不长,收在膝盖上十厘米左右,质地轻柔,转个圈就像一只春天里陶醉的白色蝴蝶。 换好了衣服,又插上电卷棒,给自己的中长发卷了个梨花。 坐在镜前,精心地画了个淡妆,左右端详着比平时还美了不少,这才起身去选要背的包和鞋。 鞋是跟裙子同色的夹趾罗马绑带凉鞋,包是堂姐送她的小羊皮链条包。 出房间前,罗晓谕除了老罗给她的那两千多块钱,又拿了一张自己存零花钱的卡。 林纾没在厨房,他洗完了碗,想起老罗交代他今天罗晓谕会带他出去买衣服,他很紧张,在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里来回挑着。 他太过全神贯注,就连罗晓谕走到他身后都丝毫没察觉到。 “你什么时候能出门?” 林纾被吓了一跳转过身,见到眼前的罗晓谕,简直移不开眼睛。 她身上露出来的皮肤比裙子还白,整个人像是笼罩在柔光里。 罗晓谕很满意他这个反应,走过去拎起他可怜的几件旧衣服,嫌弃地抖了抖。 “反正今天也要买新的,你就随便穿一件吧。” 林纾就穿上了那件白色的短袖,下身浅蓝色牛仔裤,就是那天她去了他家的水果店,他穿的那身。 两个人走在路上,中间还保持着半个人的距离,不过回头率还是很高。 颜值颇高的一对少男少女,着实养眼。 到了商场,林纾表现得却很扭捏,每一件罗晓谕挑出来让他去试的衣服,在他看了价签之后,都大惊失色地推拒。 三番五次,罗晓谕终于不耐烦了。 “你能不能不装了!” 她塞一件素雅的米白色衬衫到他怀里,压低了声音。 “行了,我最讨厌你做出这幅无辜的样子,跟你压在别人身上、强吻人家的时候不大像啊。” 她的话引得周围的几个人纷纷侧目。 “你讨好我爸,甚至你家人一起道德绑架我爸,为的什么我很清楚,像你这么功利心强的人,不就是像奔个好前程嘛,我爸现在拿钱给你买衣服,你别给脸不要脸了,让你试你就试。” 林纾低着头,进了试衣间。 他没什么好辩解的,在面对罗晓谕的时候,他怎么都硬气不起来。 几分钟之后,林纾怯生生拉开试衣间帘子出来,走到罗晓谕面前,让她看效果。 旁边的导购不住嘴地称赞:“小姐,你男朋友又瘦又高,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上效果真好。” 罗晓谕也觉得不错,连着挑了几件衣服裤子,林纾穿上身都很帅,她便豪爽地都买了。 买完衣服,两个人又坐扶梯到一楼买鞋。 林纾身上已经换上了一套新买的夏装,罗晓谕要求他扔掉他原来的旧衣服,他没舍得,又装回来了。 罗晓谕径直带他到运动区,去了AJ。 他以前只见到过别人打篮球时穿,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配色和款式。 “你喜欢这个牌子的鞋吗?” 罗晓谕其实也不大确定,只是她偶尔会买几双这个牌子的篮球鞋配牛仔裤。 “小姐,年轻男生都喜欢我们这个牌子的。” 林纾抱着自己衣服的纸袋,听着罗晓谕指挥店员拿了几双鞋过来给他试。 罗晓谕也有私心,挑的几双都是她买过的那几款的男款。 林纾脱了鞋,露出染了色的白袜子,帮他换鞋的导购眼神复杂。 罗晓谕当机立断:“我们再买几双袜子,林纾,你现在就换上。” 接过新袜子,林纾脱掉旧的,露出涂着指甲油的脚,又惹得一阵低低的笑声。 看着死命把脚藏起来的林纾,罗晓谕又解释:“我男朋友帮我试色来着。” 旁边买鞋的小女生羡慕地看着她:“你男朋友好贴心啊。” “您好,一共是三千六百八十七元”,导购开好了票,好奇地看着眼前这对小情侣。 现在的小孩啊,花钱真大方,这几双鞋都顶上她们在这一个月的工资了。 罗晓谕痛快地刷了卡,带着林纾出来。 “不好意思啊,让你充当了一回我的‘男朋友’,玷污了你的清誉啊。” 罗晓谕讥讽道。 林纾两手提着纸袋,跟在她后面,走过“安全通道”的楼梯间时,拽着罗晓谕就推开门进去。 楼道里只有幽暗的绿灯闪烁着。 林纾把手里的东西扔在地上,把奋力挣扎的罗晓谕按在墙上。 或者说,是他用自己的身体把她的身体压在墙上。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凑到她耳边咬牙切齿,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故意舔了一下她的耳垂,一阵触电似的酥麻立刻从耳朵传遍罗晓谕的全身。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十五章 林纾把罗晓谕压在墙上,看不清她的表情。 也只有在这样阴暗、见不得光的环境里,他才会变得勇敢一点。 用力地嗅着她发间的香气,林纾哑着嗓子又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罗晓谕张了张嘴,刚想说,我就知道你喜欢我,我好像也挺喜欢跟你在一起的。 可话到嘴边,脑海中响起的却是袁鹤那森冷的声音。 他说:“你才是害死林纾他妈的罪魁祸首,都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 这件事就算她不说,周小川也不说,难保袁鹤不会为了报复她而到处宣扬,她没办法确保,这件事林纾永远也不会知道。 她是绝对没有勇气主动坦白的。 与其到时候面对他失望甚至仇恨的目光,她宁可一开始就他们之间就从没开始过。 对他好一点吧,就当欠他的,罗晓谕这么想着,说服自己。 她的指甲胡乱抠着身后的墙壁,把一层白灰都刮下来了,指甲缝里胀胀的疼。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我没想怎么样,只是看不惯你在我爸面前做小伏低卖乖的样子罢了,像你这种‘别人家的孩子’,我从小就讨厌。” “你能不能,不讨厌我?” 林纾往后退了几步,跟她拉来一些距离。 他的语气里似乎都带着些祈求了。 能不能,不讨厌我,我真的很喜欢你。 “好啊,反正我爸也需要一个跟他志同道合承欢膝下的‘干儿子’,你好好表现,讨他的欢心吧,我以后,不会为难你的。” 罗晓谕拍拍裙子,先走了几步拉开安全通道的大门。 “走吧,还得去给你打破伤风。” 出了商场,罗晓谕打了辆出租车,林纾抢着坐在前排。 到了地方,又抢着付车费。 罗晓谕跟护士说明来意,导诊的护士建议他们最好还是挂个号让专业的医生再检查一下林纾的伤口,没什么问题的话,再去打针。 林纾不肯:“我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罗晓谕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他马上改口:“那还是看看吧。” 护士笑了:“你男朋友真听你的话。” 挂了号到了外科,林纾把手里的纸袋在走廊的椅子上码放好,拿着病历进了诊室。 罗晓谕就坐着等,没几分钟就听见里面传出喊声:“家属呢?家属在哪儿呢?” 她站起身捋了捋裙子就想往里跑,又怕刚给林纾买的东西丢了,只能拎着一起进去。 林纾光着上身趴着,戴着口罩的年轻女医生看着慌慌张张的罗晓谕,目光透过眼镜片传达出谴责的意思。 “伤成这样,还让他陪你逛街,也太不心疼你男朋友了!” 罗晓谕没辩解,只是默默把购物袋放到一边,凑近到医生身边。 “我们在校医院处理过,那儿的医生说只要按时换药别感染就好,我以为他都快好了。” “那他一共换了几次药?” 罗晓谕愣住了,好像...一共就一次。 “这么热的天气,就是没受伤,一直捂在那么厚的纱布里都能长痱子,更何况是伤口呢?” “医生,您别怪她,是我自己不注意。” 听林纾这么说,女医生没再说话,手上有条不紊地开始给林纾第三次清创。 林纾头上都是汗,还回头冲罗晓谕笑:“没事,一会儿就好。” 罗晓谕回到走廊,闻着空气里淡淡的消毒水味。 这段时间,她忙着埋怨,忙着讨厌,忙着...怀疑自己喜欢上一个人。 觉得是林纾的出现扰乱了她的生活。 可换个角度想,明明是她毁掉了林纾原本的生活。 她才是那个一直带给他厄运的人呐。 ———— ———— 放了几天假再开学,他们就从高二变成了“准高三”。 学生和老师的压力都骤然增大了。 教室后面,挂上了一个学校统一发的倒计时牌。 中午午休。 冯丽娜暂且把袁鹤要求林纾赔钱的事搁在了一边,第一轮复习马上开始了,这也意味着,学生们的暑假只有不到十五天,她的假期则更少。 几个班主任坐在一块儿,手里端着饭盒聊天。 “哎,你们说,现在家长也太难伺候了。” “丽娜他们重点班的还好点吧,学生都挺省心的。” 冯丽娜夹起一块茄子,和着饭一起吃,咽下去之后又喝了一大口水。 “都麻烦得很,家长们都认为自己家孩子没问题,学习成绩不好完全是老师的责任,偏偏那些成绩不怎么地的,还不承认自己家孩子学习能力就是差,都爱听‘孩子挺聪明的,就是认真学’,确实,特别聪明的绝对是少数,但笨的也存在,可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孩子成绩差是因为笨。” 这话获得了几个老师的一致赞同。 “哎,小冯,你们班那个转来不久的林纾,我可听老袁他们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经过老罗的一番“教育”,冯丽娜对林纾的态度也不再那么恶劣。 “那孩子成绩是不错,我就是担心,小地方出来的,心理素质差,咱们带了那么多年学生还不知道啊,这考试考试,不光考知识,心理素质甚至运气都是其中一部分呢。” 她话刚说完,胳膊就被人撞了一下,旁边八班的班主任眼神示意她回头。 冯丽娜转过身,看到的是罗晓谕站在门口。 “嗯,晓谕啊,有事儿?”她清了清嗓子。 平时,罗晓谕可以是同事家孩子,但是现在当着别的老师的面,她还是得把她当普通学生。 幸好罗晓谕也明白这个道理。 “冯老师,我有点事想跟您说。” “说啊。” 罗晓谕走近几步:“我想换个同桌。” 冯丽娜眉毛挑得老高:“为什么?” “我想,换个女生做同桌,好沟通一些。林纾,可以帮助其他理科不好的同学。” “行,我考虑考虑吧。” 罗晓谕盯着桌上鱼缸里藏在水藻里的金鱼,不肯走。 “还有什么事?” “冯老师,之前林纾受伤,你知道吧?” “啊哟,那不是替你受的伤么,你也够不小心的了。” “是,他为了救我受的伤,可是我并不是不小心摔倒,是第一桌有人伸脚绊了我一下,我当时情急之下没想到那么多,后来想反应过来的。” “那你看清是谁绊你吗?” 罗晓谕沉吟了一下:“我确定,是郭可欣。” “你是,想让她负责?” “我不需要她为我负责,可是冯老师,林纾家的情况相信您也清楚的,现在他家就剩他一个人了,连医药费都拿不出,我觉得这个钱,至少得郭可欣负责吧。” “行,我再问问她。” 冯丽娜明显已经有些不高兴了,罗晓谕见好就收:“那我就先走了。” 她几步就走出了办公室。 其余的几个老师面面相觑,看着冯丽娜拿筷子把土豆戳成泥。 这当班主任的,最忌讳的,就是掺和到跟钱有关的事里。 冯丽娜的效率很高,下午自习课,就把郭可欣叫出去“单聊”了。 罗晓谕看着身旁奋笔疾书的林纾。 穿着短袖校服,胳膊上还留着昨天的针眼,没想到,他不怕疼,却怕打针,叫得像杀猪。 其实,他真的就像一株长在悬崖边上的小白杨,努力吸收雨水和阳光,微风吹过,叶片飒飒响像是在微笑。 他身上的舒肤佳香皂味,手指上薄茧的粗粝感,还有嘴唇上若有似无的薄荷香气,让她心动。 只是,离得远点,对两个人来说都是好事吧。 事实证明,郭可欣的心理素质实在不怎么样,她红着眼眶回来之后,狠狠剜了罗晓谕一眼。 这下,是坐实是她伸脚绊倒罗晓谕的事实了。 放学之前,冯丽娜又一次敲黑板,站在讲台上宣布最新的班级人事变动。 第一件,郭可欣从第一桌被调到了第三桌。 第二件,林纾不再是罗晓谕的同桌了,他的新同桌是个温柔文静的女生,英语课代表。 第三件,班里成绩最好的女生曾倩成了罗晓谕的新同桌。 说完之后,她还特别人性化地宣布,可以等到今天放学之后再换座位,给他们留出道别的时间。 林纾笔尖一直在颤,他是坚持使用钢笔的那一小群人,墨水“啪”地滴在纸上,瞬间洇开一团墨渍。 “我,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我改,能不能,你能不能跟冯老师说说,别把我调走啊?我不想坐到别人身边。” 罗晓谕鼻子也有点发酸:“咱们放了学在家,不是也能见到嘛,没必要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是吧?” 她强作笑容。 “以后,我还是跟周小川一起去做美甲,不会再麻烦你了,物理竞赛会很忙的,你还是,好好学习吧。” 欢快的放学铃声响起,罗晓谕拎着书包,从林纾和书桌中间的缝里挤了出去。 有很多话,最好的归宿,还是掩于唇齿,止于岁月。 作者有话要说:每个收藏+撒花的小天使都有红包哦,动动小手吧…… 第十六章 时间这匹看不见的白马,撅着蹄子跑得飞快。 经过了痛苦又漫长的一个半月假期补习,整个准高三一个学年的学生们,心中没有任何不舍地把书桌里的东西都带回家,椅子倒扣在桌子上。 开始了短暂的暑假。 这段时间以来,罗晓谕跟曾倩一桌,受她的影响,在学校的时候,学习都比以前认真了不少。 不过她也发现,曾倩和林纾这样的学霸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超凡脱俗的自制力。 像她和周小川这样的准学渣,日常状态基本上就是“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混吃等死”,最擅长的就是在某个难得失眠的夜晚,在为自己灰暗的前途嗟叹之后,挑灯夜战,制定一大篇洋洋洒洒的计划表。 做完之后将笔一扔,心满意足地叹口气。 好像已经成功了一半似的。 而在之后的一天、两天、......N天,便会逐渐选择性失忆,把自己曾制定过一个学习计划的事完全忘掉。 之后,在某个失眠的夜晚,再周而复始,重复这个循环。 通过这段时间跟曾倩的相处,她们两个人都消除了一些以前不熟悉时对对方抱有的偏见,原来学霸,看完了教科书和练习册,还会看动漫,而且爱好健身,化妆技术比罗晓谕更好;而曾倩也坦言,罗晓谕并没像她之前所听说的那样,骄傲到不可一世,爱跟不同的男生乱调|情。 在她跟罗晓谕成为同桌之后,还有明显不怀好意的同班女生,一脸同情地向她求证,罗晓谕是不是真的很难相处。 她只是很不屑地回答:“你觉得她不好相处,可能是因为她跟你关系不好吧。” 放暑假的第一天。 老罗还有三天才能开始他的假期,这就意味着,白天,家里只有罗晓谕和林纾两个人。 刚刚过去的一个半月,罗晓谕都尽量避免跟林纾正面接触到,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 没办法,心里有鬼啊。 罗晓谕没定闹钟,一觉睡醒已经快十点了。 摸出手机给周小川打电话,手指在屏幕上划开锁,她已经慢慢习惯了这个只有一个按键的手机。 电话接通的倒是很快。 “你刚起来呀?” “你又猜到了......,一会儿出去吃披萨好吗?” 离他们小区最近的商场里,上个月新开了一家必胜客。 “唉,今天我得在家上一天的课,我爸给我找的家教啊。” “那好吧,我问问曾倩。”罗晓谕这就准备挂断电话了。 “哎,你这个人,喜新厌旧啊,有了新朋友...欧欧,忘了老朋友...偶偶。” 罗晓谕拎着手机,让自己的耳朵远离周小川的魔音,她总是爱即兴来上一曲。 “好好上课吧,拜拜。” 周小川还在“喂喂喂”,罗晓谕已经挂了电话。 “我也想吃披萨。” 周小川嘟囔着,把手机和桌上的辅导书并排放好,显示它们平等的地位。 门口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今天课上得好的话,结束得早,你也可以去吃啊。” 声音的来源是个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男生,头发有些自来卷,迎着光站着,皮肤挺白。 “你是我爸请的家教?” 周小川拉开椅子,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请进”。 “我需要叫你老师吗?” 男生摘下身上的单肩包,老干部似的伸出手,跟周小川握了个手:“也可以叫我老师,我还有一年毕业,是师大的学生。我叫路竞。” 周小川在他手心挠了一下:“路老师好。” “路老师,你是什么专业的?” “哦,我是学数学的,但是你父亲,我就叫,周叔叔吧,请我来主要是给你补习数理化三科。” “全才啊,好厉害。” “还行吧,其实这三科在大学里我也有继续学习的,所以,高考难度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哦对了,你歌唱得挺好的。” 周小川笑得尴尬。 也不知道他站在门口听了多久了。 **** 罗晓谕再打电话去约曾倩,才知道她动作更快,昨天晚上就坐上了去她奶奶家的飞机,去北方海滨小城避暑去了。 家里安静得就像只有她一个人似的。 站在窗前,罗晓谕看着外面毒辣的太阳,再看看院子里,就连最不怕晒的熊孩子们都没出来玩。 外面有多热,可以想象了。 打开储存零食的小柜子,罗晓谕发现自己竟然还剩下不少存货,她上一次大规模在淘宝上买回来那些甜食大概是三个月以前的事了。 这次吃得这么慢,证明她最近过得还算愉快。 像做贼一样跑到卫生间洗漱,罗晓谕穿了一套整整齐齐的家居服。 这一个半月,她和林纾都没有单独说过一句话,像现在这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还有点紧张了。 本来也不算多大的事,林纾已经满了18岁,她还差一年也就18了,两个“准成年人”摸摸小脚,亲亲小嘴的,也不至于就要死要活的天天惦记着,经过多次深刻反思,她自己反正是已经冷却下来了,现在就是怕林纾尴尬。 可她不去找林纾,林纾却找上门了。 罗晓谕从卫生间出来,就看到林纾站在门口。 “你站在这儿干嘛,多久了?” 也不知道刚才上厕所的时候,他有没有听到。 “我们谈谈。” “在这儿?” 林纾穿着一件罗晓谕买给他的浅粉色衬衫,粉色淡得几乎看不出,倒很衬他。 最上面的三颗扣子都没系,袖子被整整齐齐挽到手肘。 下身是一条Levi’s的牛仔九分裤,根据罗晓谕的观察,他腿上绝对有肌肉,只是穿上裤子以后,显得笔直又修长。 脚上,还是罗晓谕的那双拖鞋,趾甲最上端残留着一条蓝色。 他指了指书房:“去我房间。” 罗晓谕被他拽着胳膊进去,不由分说地推到他那张矮床上坐着,他自己倒是坐在转椅上,居高临下。 “还谈什么?” 罗晓谕伸手去抠他的米黄色床单,上面橘黄色的竖条纹,丑得很复古。 “我去求过冯老师,求她再让我做你的同桌,可是她说,是你不愿意跟我坐在一起的。” “是我。” 林纾俯身,掰着不愿意面对他的罗晓谕的肩膀。 “为什么?” “很奇怪吗?觉得白天晚上都得跟你待在一起,烦了呗。” 罗晓谕被他弄疼了,语气也不好。 “再说了,你换了新同桌,不是也挺适应的?天天上课下课都在练口语,是吧?” 林纾笑了,他很少像现在这样笑得露出酒窝。 躲开了罗晓谕伸过去戳他脸的手指:“我坐在你后面两排,中间横着还隔着两组,看来你很关注我啊,费这么大劲去看我练口语。” “我那是活动一下颈椎。”罗晓谕不以为然。 “爱撒谎的小狐狸。” 罗晓谕也没想到,林纾现在胆子变得这么肥,他...居然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或者,给你做也行。” “你会在里面下毒的。”罗晓谕撇嘴,“我还是给必胜客打电话,叫菠萝披萨去。” 她连着掐了好几下林纾的手背,才让他放开自己。 现在是她站着,他坐着,仰着脸看她。 罗晓谕拍拍他的脸:“林学霸,好好走你的康庄大道,我呢,爱在阴沟里划船,咱们俩除了共同生活在老罗的屋檐下,其他方面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你还是省点力气,别对我放电,我还是...更喜欢原装版的张震,而不是你这款山寨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学傻了,林纾就像完全没听懂一样,也没说什么反驳的话。 只是两只手同时掐住了她的腰,直接把罗晓谕拉到了自己的腿上。 “你,你膝盖硌着我屁股了。”罗晓谕推他,推不开,便去拧他从衬衫领口露出来的皮肤。 她整个人坐在他腿上,两条腿分开在他的腿旁,姿势看起来有点让人想歪。 “嘶,你掐的像吻痕,轻点,轻点。” 林纾手上力气不减,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睛:“不爱搭理我可以,但是除了周小川和曾倩,你身边只能由我陪着。” “哟,这你可说了不算。” “我就愿意赖在你这儿,这是我的自|由吧?” “你......有病!” 罗晓谕踢他,“我要去买披萨了。” 林纾松开她,在她仓皇逃窜的背影后气定神闲地说:“现在马上就要到中午的饭口了,店里估计人会很多,首先对于你提出的特殊要求,不要披萨酱,奶酪三倍,菠萝两倍的用量,他们不一定顾及得到,就算一样不落地做好了,假设店里配送员人手充足,从离咱们家最近的必胜客这么热的天气,送到了口感也不会很好,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叫外卖。” “那你就不吃呗......”罗晓谕离他远远的,翻了个白眼,哎,他刚才说的什么来着,咱家。 “我会向我什么都会的好室友求助,因为他会使用厨房的烤箱,也了解你的特殊口味,差不多学会了所有你喜欢吃的东西的做法,而且,他很白,不怕晒。” 罗晓谕很狗腿地跑过去。 “你没在吹牛吧?” “你不是也说我是学霸,学霸么,学做几样吃的对我来说简直so easy。” 自从老罗把一台罗晓谕淘汰的旧电脑分配给林纾之后,他就不再像之前那样浑身冒傻气,对什么都一无所知了。 “你哪会有这么好心。” “当然了,我都穷成这样,没条件再无偿帮助别人了。所以,我帮你做披萨,你陪我看电影,看什么还可以由你来挑,怎么样?” 罗晓谕舔舔嘴唇,眨了眨长着长睫毛的狐狸眼。 正好她之前刚在夜市买了一张猛鬼恐怖片的DVD,就林纾那个胆量,肯定会吓得哭爹喊娘。 “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美丽迷人可爱大方的小天使们! 本文将于12月7日(明天)晚8时入v,届时3更,红包面额大于之前的哦,谢谢你们一路的支持 感谢支持正版 第十七章 林纾出门的程序要比罗晓谕精简很多, 不用化妆,不用换内衣, 也不用在两双明明看起来很相似的鞋子中间左右为难。 虽然现在他的行头也比以前可挑选的余地大很多了——都是罗晓谕自掏腰包添置的,她总觉得, 这么一大匹千里马,不能被简陋的装配给限制住了步伐,并且把林纾打扮得帅了, 也能变相证明她的审美过关, 男女通吃。 罗晓谕站在阳台上,目送着似乎走路都带风的小白杨出了小区门,就回了自己房间看电影。 只能一个人看的,韩国电影, 《霜|花|店》。 相比韩剧, 罗晓谕更喜欢韩国的电影,大胆又张扬,大部分都把爱情表达得很凄美, 而且镜头也不那么糊弄人,连吻戏都是借位。 她昨天晚上睡觉前找了好久的资源, 终于找到个有中文字幕的,下载之后拷贝到了MP4里。 估计着林纾不会太快回来,就没插耳机。 狭小的屏幕里,洪麟和王后正在宽敞古朴、四周灯火通明的大床上练习女上男下的高难度“瑜伽动作”,表情痛苦气喘如牛。 门口突然响起的钥匙开门声吓了罗晓谕一跳。 “咣!” 是被她随手从床边挥落的MP4,声音干净利落, 罗晓谕捡起来就看到,屏幕上的一条巨大裂纹。 屏幕摔坏了,触屏也失灵,罗晓谕感觉手指都要戳断,却还是关不掉电影。 “没事吧?” 罗晓谕抬起头,看见手里拎着两个大塑料袋的林纾。 回应他的,是从MP4侧面传出来的,电影里王后压抑的呻|吟。 罗晓谕死死地按住了关机键,笑得极其不自然:“我在看......《还珠格格》里容嬷嬷针刺紫薇的那段......” 林纾点点头:“那我先去做披萨。” 谢天谢地,伴随着一声不甘心的尖利的“滋啦”声,MP4终于被罗晓谕硬生生强制摁关机了。 如释重负地扔掉烫手山芋,罗晓谕长舒一口气,以“大字型”脸朝下,扑倒在床上。 记得以前看过一本书,这还是个经典的瑜伽动作呢。 林纾到厨房,把做披萨的材料从超市购物袋里拿出来,摆在料理台上,又把袋子折叠好,放在专门收纳的抽屉里。 做完这些,他打开另一个尺寸更大,也更鼓鼓囊囊的购物袋,里面花花绿绿,包装上英文、韩文日文,都是他偷偷记下来的罗晓谕吃过的进口零食。 他对着袋子傻笑。 想起之前他下载的食谱里,烤熟一个披萨至少也得20分钟,她早饭都没吃,肯定饿了。 像献宝似的,林纾又提着袋子往罗晓谕房间走,想让她先垫垫肚子。 门没关,人趴在床上。 又有一只小熊,站在她挺翘的屁股上,冲他打招呼。 听到塑料袋和裤腿的摩擦声,罗晓谕回头。 林纾脸上挂着两团可疑的红晕。 他几步就走到床边,放下袋子,把袋口开得很大给罗晓谕看:“都是你平时爱吃的,披萨好了要等好一会儿的,你可以先少吃点。” 罗晓谕抻着脖子看了看,仰起小脸冲着林纾笑得明艳动人:“谢谢啦!” 随手捞起一包草莓味的张君雅小妹妹,咯吱咯吱咬起来。 “别吃得太饱。” 林纾都走出去了还嘱咐。 ———— ———— 学生们放了假,老师们虽然上班,工作也总算不那么忙乱了。 上午开完会,整个高三组的教师搞了个小型的聚餐,就在学校门口的餐馆,大包正好能装下所有人。 老袁和老罗、老黄几个中老年理工男坐在一起,旁边是冯丽娜和一众班主任。 吃了半饱,开始聊起天来。 老袁自从认识了林纾,简直如获至宝,要是搁在古代,绝对要收他做关门弟子,就是现在,一打开话匣子,三句话里也离不了他。 拍着老罗的手,他郑重其事:“小罗啊,我看林纾这孩子,天生就是搞物理的料,有天赋、又肯吃苦,在你手里搞竞赛,可别白瞎了好苗子。” “我知道,放心。”老罗答应着。 “哎,过一阵,会有自主招生的推荐名额到咱们学校,A大的物理系,相当不错啊,那儿也有我以前的大学同学,现在当教授了,我是打算,好好地把林纾介绍给他看一看,你觉得怎么样?” 老罗当然也真心希望林纾能有个光明前途:“那我就先替他谢谢您了。” 冯丽娜离得不远,她身为班主任,自以为能优先支配学校分配下来的自主招生名额,因此听到老袁说的一本正经那么认真,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林纾那孩子是不错,可班里也有其他品学兼优的,就像上学期刚获得国家级三好学生的袁鹤,这在高考都加分呀,我看,有这样好的机会,是不是应该优先考虑他?” 老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老罗和稀泥:“招不招的,也是人家说了算,咱们顶多啊,就是起一个引荐、介绍的作用,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丽娜啊,你现在就把人选好了有点早啊。” 冯丽娜不大情愿地闭了嘴,倒是旁边的老黄想起来那天老罗请假去帮宋秀娟办丧事,问了一嘴:“那孩子好像家里也没什么亲人了,现在在哪儿住着呢?怪可怜的。” 老罗随口:“我不是跟他爸妈以前都是挺好的朋友,就给接家去了,打算先在我那住到上大学,总不能让他回农村老家,或者流落街头啊。” 英语吴老师惊讶:“你这当爸的心可真够大的,俩孩子这么单独朝夕相处的,也不怕......”,她没说接下来的话,“啧啧啧”摇着头。 还没等老罗反驳,冯丽娜先哈哈大笑:“吴姐啊,你这可纯属替古人担忧,就他那闺女,心气儿不是一般高,让他给惯得没样,一般男孩都看不上的,就林纾老实巴交的,说好听了是朴实,难听点就是穷酸,我都能把话搁这儿,罗晓谕要能看上他,我可以......改我老公姓。” 老罗撇嘴:“你老公不也姓冯?” “哎呀,我就那个意思,不过老罗,在座的可都是当了父母的,就没你那么惯孩子的,一个姑娘,迟早要嫁出去的,你那么疼她有必要吗?” 老罗清了清嗓子,他很少这样正颜厉色:“生孩子不就是用来疼的,难道还是生出来虐待的?” 确实说得人无法反驳,旁边有老师活跃气氛转移话题,便都去讨论谁家娶儿媳妇给彩礼的事儿上去了。 ———— ———— 罗晓谕把碎了屏的MP4装好,吃了两袋张君雅,就到厨房去检查林纾工作了。 他系着她买来臭美的小碎花蕾丝围裙,举手投足的还挺认真。 “真贤惠。”罗晓谕踮着脚,越过他肩头,看见他在给芝士擦丝。 “什么?” “我说你,真贤惠。”罗晓谕揪揪围裙上的木耳边,“以后谁嫁给你呀,肯定很幸福。” 林纾手上动作没停,笑得又露出酒窝。 “你三十岁以后,稍微留点胡子好看。”罗晓谕摸着自己下巴,想象着,“张震就是的呀,然后你手也挺好看,抽起烟动作应该很性感。” “可惜我可能就看不到了。” “为什么?” 林纾拿着把水果刀,准备切菠萝,听到罗晓谕的话,直直看着她,刀也指向她。 “哎,你拿远点。不为什么啊,我们都会长大嘛,像那些老师说的,你以后会很有出息,然后结婚生子啊,能想起来回来看看我爸就很不‘忘恩负义’了,咱们哪有机会见了。” “那可不一定。” 林纾挥舞着水果刀,语气坚定,把菠萝切成碎块。 “哎,饼坯呢?要不要我帮你?”罗晓谕翻找着。 “不用啊,你那么爱捏东西,会捏得都是手印的。” “你怎么知道?哎呀,我那是一种减压方式。” 林纾走到罗晓谕面前,伸出胳膊:“我很扛捏,你可以蹂|躏我啊。” “说得我像个山贼恶霸一样。” “要不,你去找找想看的电影,厨房没空调,有些闷热。” “好!” 罗晓谕选好了碟,先开电视看了会儿中央六正在放的《哈利波特》。 看到一半,林纾带着隔热手套端着木盘上的披萨出来。 罗晓谕放好了隔热垫,林纾蹲下身,把披萨放到上面。 “可以边吃边看,你等我一下。” “回来时候拿杯子和可乐。” “嗯。” 罗晓谕凑近了看看,林纾的手艺还真不赖,她不喜欢味道像番茄酱的披萨酱,在外面吃就算强调过好几遍,还是很容易被忘记,还有三倍的芝士和双倍的菠萝,正散发着甜香的热气。 她忍着口水,等林纾回来一起吃。 可原本以为他只是去拿个东西,左等右等,足足十分钟,林纾才一手端着个大碗,一手拿着大瓶可乐从厨房出来。 他把大碗和可乐放好,又去拿纸杯。 碗里装的,是煮好的方便面。 倒了一杯可乐给罗晓谕:“就看这个么?不是看恐怖片么?” 他也坐到沙发上,离罗晓谕不远。 罗晓谕没回答,定定地看着他端起碗吃面:“你就吃这个?” “啊?” “披萨,不一起吃么?” “不用,我吃这个就行。” 林纾看罗晓谕表情严肃,也有点慌。 “你刚刚在超市没买方便面,面是哪来的?” 罗晓谕嘴里问着,已经光着脚往厨房走了。 打开油烟机上面那个橱柜,因为吊得高,她和老罗都很少用。 里面放着十多袋方便面,最便宜的牌子,大概不到一块钱一袋。 林纾一次性买的这么多,还要更便宜。 “这段时间,晚上你都吃这个?” 林纾手足无措,像个做错事被抓现行的孩子。 “晚饭嘛,就简单一点。” “这是垃圾食品你会不知道?没营养的。” “我也不可能再长个儿了,不需要那么多营养,吃得太好容易长胖,你也不喜欢胖子吧?”他小心翼翼地,脸上都是讨好的表情。 罗晓谕掐着腰:“把这些扔出去,以后再吃,你也一起打包滚出去!算了,你肯定舍不得扔,还得找地方藏起来。” 她亲自动手,把那堆方便面抱着,直接扔到她房间藏零食的柜子里。 “谅你也不敢来我房间偷东西。” 噔噔噔来回折腾了几趟,罗晓谕坐回沙发上,拍拍身边的位置:“坐下。” 林纾依言照做,指着那碗煮好的面:“那这个,总不能倒掉,也太浪费了。” “拿过来?” “干什么?” 罗晓谕没废第二遍话,直接把碗端到自己面前。 “我吃一半,再吃些披萨,你也是。” 她直接拿了一块最大的,沾着最多菠萝的披萨塞到林纾手里。 “这是我家,不吃就把你赶出去!” 林纾嘴里咬着披萨,菠萝的甜酸和芝士的醇香流连在他唇齿间。 更甜的,是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看文愉快,每个收藏 留评的小天使都有红包 第十八章 一整个9寸的披萨, 罗晓谕自己只吃了1/3,剩下的都被她塞到了林纾的嘴里。 她吃林纾的方便面, 连汤都喝得干净。 吃饱喝足,半躺在沙发上, 罗晓谕揉着肚子,用吸管往冰可乐里吹气,咕噜咕噜的, 眼睛盯着林纾那双漂亮的手。 会洗衣服会做题, 还会做好吃的。 林纾难得姿势也很放松,没有正襟危坐,懒洋洋靠在沙发背上,一次性吃了这么么多高热量的东西, 他有点消化不良。 罗晓谕用脚尖踢踢他:“再开学以后, 你的晚饭由我来指定内容和地点。” 林纾歪过头,看见她脚趾甲上画着的西瓜。 对他来说惴惴不安的一个半月,她倒似乎悠闲自得, 那天晚上他亲手涂上的薄荷绿早就像垃圾一样被她扔到脑后。 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没了他, 罗晓谕仍旧有数不清的五彩缤纷的选择。 一想到此处,林纾忽然地就有些不平衡,表情很是嫌恶地往旁边挪了挪。 “又不是没摸过。”,罗晓谕缩回脚,撇嘴。 电视里,哈利波特终于又一次识破了他的老对头伏地魔的阴谋诡计, 即将踏上回姨妈家过暑假的火车。 “不是要看恐怖片吗,不看的话,我去看书了。”林纾看向罗晓谕,下巴朝电视点了点。 “一会儿你别吓得躲到我背后就好。” 罗晓谕两条光溜溜的腿垂在沙发上,低头找被自己不知道踢到哪个角落的拖鞋,脖子都酸了,只找到一只,她不大耐烦,打算光着脚去换碟。 林纾赶紧阻止了她:“就算是夏天,瓷砖还是凉,就看这张是吧?我去放。” 这张光盘是罗晓谕从夜市小摊上买回来的,价格不贵,画质倒还挺清晰。 跟在网上下载的资源相比,罗晓谕还是更依赖这种相对古老又占地方的存储方式。 “绝对吓得你睡不着觉的恐怖电影合集?”,林纾念着盒子上的字,对电视屏幕中出现的《风声》两个字,表示疑问。 “这好像是谍战题材的电影?” “哎,谁说那个时期,就不能有鬼啦?吓人还分年代啊。”罗晓谕嘴硬,其实这电影她也没看过,之前上映的时候她没去影院看,现在视频网站上也都还看不到,所以具体是什么情节,她还真的不知道。 画面色调华丽而阴暗,配乐倒有几分诡异。 “你看看,这折磨人的手法,不是挺恐怖吗?多血腥啊。”,罗晓谕支使着林纾从她房间里又拿来一些零食,等他回来以后,按了暂停,指着坐在一根粗绳子上的周迅给他看。 剧情都演了一大半,她也意识到这电影里不会有什么灵异元素存在了,不过她不想对林纾承认,她被卖碟的糊弄了。 林纾自己剥了一根棒棒糖,罗晓谕不喜欢的葡萄和苹果味,他都喜欢。 “嗯,挺残忍的,不过你知道他们把她在绳子上拉来拉去是在干嘛么?” “干嘛?” 罗晓谕按了“快退”,重新看了一遍。 “噢,王志文演的那个角色喜欢她,想潜规则她,是吧?” “算了,当我没说。” 林纾抢过遥控器,连着按了几下快进,电影里的周迅直接举枪自杀了。 “知道谁是老鬼就行了,看下一个吧。” “哦。” 罗晓谕伸直了腿,又恢复了半躺的姿势,装零食的大塑料袋挡住了她的视线,没注意到暗戳戳把她的脚搭在自己腿上的林纾。 像偷到了猫粮的浣熊,一脸贼兮兮的满足。 电影同名的片尾曲唱完,屏幕黑了几秒,像是上场前的准备。 接着又亮起,一身卡其色风衣的汤唯,正在咖啡馆里打电话。 “又是民国题材?” 罗晓谕现在可以确定,这张碟里的电影,十有八九都跟恐怖片扯不上什么关系。 “哎,我喜欢梁朝伟,要不咱们就看这个吧。” 林纾扭过头,表情很凝重。 “《色戒》,你确定要跟我一起看吗?” 事实证明,这的确不算是个正确的决定,从电影里的王家芝第一次献身梁润生之后,林纾喝水的频率就越来越高。 直到看见那个闻名遐迩的“回形针”,罗晓谕也是瞠目结舌。 “可,可能是我买错了。” “你在考验我?” 他们同时出声,罗晓谕在林纾面前一贯嚣张跋扈惯了,难得地表现出此刻的局促不安。 林纾凑过来,罗晓谕在后退,她紧紧抓着柔软的沙发套,伴随着林纾的步步逼近,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 耳边响起林纾“嗤嗤”的笑声,他用气声在她耳边说:“我先好好学习,这件事,迟早的。” 罗晓谕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阵杂乱的拍门声堵了回去。 林纾起身去开门,她先是使劲拍了几下脸,又拿起外壁一层水汽的可乐瓶子往脸上贴。 她以为之前面对林纾的悸动,只是一时荷尔蒙胡乱分泌加上大姨妈时期激素紊乱的结果,这一个多月,她早就冷却了。 可是刚刚,心脏跳得快要走胸口飞出来的,好像不只林纾一个。 周小川大呼小叫着敲开门,看到给她开门的林纾。 她还没怎么正式跟他说过话呢,现在一个人门里一个人门外地站着,彼此都有点尴尬。 林纾让开身,给周小川留出进门的空间。 “额,我听小鱼说了你住这儿,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周小川,咱班最能吃但是怎么吃都不胖,咋咋呼呼那个就是我了。” 林纾微笑:“好的,那...很高兴再次认识你。” 周小川换上拖鞋,跑到客厅沙发上,靠着罗晓谕哀嚎:“小鱼姐,我今天可丢大人了。” 罗晓谕把电影暂停了,问她:“好好上着家教课,有什么可丢人的,你那老师要因为你成绩差笑话你,那他笑点也太低了。” “是我奶奶,我奶奶,唉。” 两个小时以前,周小川的爹妈要出门赴一个饭局,交代周小川的奶奶帮忙看着她上课。 周奶奶不辱使命,搬着折叠凳子,守在周小川门口。 原本这种“监督”,是她们祖孙俩之间,乐此不彼的一场博弈。 周小川看着周奶奶,发现她搬走了家里的一根针一根线到周小川大伯家,都会立刻打小报告,证明奶奶是“家贼”。 而周奶奶呢,始终不遗余力地灌输给自己儿子“女孩子不需要培养”这样的糟粕思想,时时刻刻都以一种老鹰一般锐利的眼神,寻找能够佐证她理论的证据。 对于周小川的这个家教,她老早就很不满意了,觉得是在浪费钱。 现在又找一个小伙子回来,关上门跟周小川单独相处,没有猫腻才怪呢。 于是,在路竞想去卫生间,却推不开门时,周奶奶很不体面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挪开折叠凳让他出来,又跟着他到卫生间门口,守在那儿,说些指桑骂槐的,穷书生拐走千金小姐的典故。 “小伙子,你跟我说实话,我那孙女,成绩也差,没什么再补习的必要了,是不是?” 路竞面前维持着礼貌:“不能这么说,还有足足一年才高考,想学什么时候都不晚,作为家长,您应该鼓励她,而不是一早地站出来否定她。” “哼,我就知道,你还不是为了挣钱么。” 路竞洗了手,冲她挤了个尴尬的微笑。 老太太又扯着他的袖子:“她那房间平时不让我进去,你在里头呆了那么久,发现点什么蛛丝马迹没有?我也给你钱,你告诉我,啊?” “不好意思,我是来上课的。” 挣脱了老太太拽着他袖子的手,回到周小川房间,他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 “你奶奶是不是,这儿有问题?”他指指脑袋,接着跟周小川讲了他刚刚经历的一切。 “路老师,雇你的人是我爸,你教的人是我,我俩都配合你不就行了,我奶奶,就当她老人痴呆了。” 路竞皱皱眉:“一般的长辈不应该对孙子孙女很慈爱吗?” 他长相跟林纾那种清俊少年不同,他不算帅,嘴唇甚至有点厚,一股子书卷气,看上去就好相处。 周小川摇摇头:“我都不奢望她能对我慈爱了,只希望她能慈悲一点。” 两个人没说什么继续上课,只是路竞离开的时候,周老太太又追着撵着说了些特别难听的。 周小川一身阿童木的短袖背带裤,坐在单人沙发上捶胸顿足:“他肯定觉得我们一家都是奇葩。” 林纾不方便参与她们的聊天,幸好他也给自己找到了点活。 早上罗晓谕换下来的脏衣服,还堆在那儿没洗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那一笑吧,感觉很熟悉。” “像你小时候英语班里的文静哥哥?可按照你的记忆,他应该叫X文静啊。” “可能是我记错了呢,等之后有机会,我得问问他小时候学英语的经历。” 罗晓谕安抚小动物一样摸摸周小川的头发:“羡慕我和林纾这种‘放养’的自由吧?” 周小川突然压低声音:“我看他在你家,还挺适应啊,你居然没有为难他,这可太奇怪了。” 罗晓谕佯装怒容:“我是个那么没同情心的人吗?咱俩逛街,看到乞丐都不掏钱的是你好不好?” “哎我爸早就告诉我......”,周小川愣愣看着林纾端着盆从她面前走过。 “哎,我不用你帮我洗。”罗晓谕叫道。 “放心,我知道内衣得手洗,要不然会变形。” 周小川:“.........你爸收留他,就为了让他给你当保姆啊?” 第十九章 周小川发了一大通关于她奶奶的陈芝麻烂谷子的牢骚, 她没觉得这是什么隐私,就着茶几上的零食, 边吃边喝边说,直到所有的包装袋都空了, 她打了个饱嗝。 “就为了狠狠打我奶奶的脸,我也得考上个差不多的大学,给我爸妈争口气, 要不然呢, 你们是体会不了的,据说那什么代表大会,都开始有人提议开放二胎了,我觉得我爸妈还不是太老, 所以, 我绝对不能让他们萌生放弃我再生个男孩的想法,哎呦,压力真大!” 狠狠锤了几下沙发上的抱枕, 又把它丢到一边,周小川站起来活动一下四肢, 语重心长地对罗晓谕和林纾说:“学霸和已经脱离学渣行列的两位同学,你们没法理解一个学酥哦不,学沫的痛,这样美好的学习时光,竟然用来看电影。” 罗晓谕伸手照她腰上掐了一把:“好好说话!” “哎,哎, 行吧,好好享受你们的二人世界,我要回到我的大熔炉里去了。” 周小川晃着脑袋,一脸痛心疾首,丸子头上扎的米奇也跟着颠了几下。 ”回去跟你奶奶大眼瞪小眼吗?”罗晓谕捏捏她的脸蛋,像QQ糖一样富有弹性。 “回去复习,明天还有新内容,对于高考啊,我这次绝对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林纾洗完衣服回来,一直拿着本老罗的物理杂志旁听,这会儿见到周小川要走了,把手里的书搁下,站起来要送她。 周小川换好鞋,又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 “下个礼拜六你过生日,想去哪儿玩啊?” 罗晓谕咬着下唇,想了好几秒:“没想好,等我再问问曾倩,咱们仨再商量呗?” “偏心!”周小川噘着嘴去按电梯,“拜拜啦林纾,那就,小鱼过生日再见咯?” “好。” 关上门,回到客厅,墙上挂钟两根指针分别指向四和七,不知不觉,一下午都快过完了。 罗晓谕回头问:“估计老罗快回来了,要不,电影就不看了吧?” 林纾点点头:“改天再一起看。” 他刚刚听到罗晓谕下周过生日。 罗晓谕把碟收起来,关了电视。回头正撞上林纾直勾勾的目光。 “你把这儿收拾一下,我就先回房啦?”她指指自己的房间。 “我们还有几件事没讨论出个结果。”林纾也走到电视前,跟她面对面,中间只隔着一步远,自从两个人不做同桌之后,他倒好像变得外向了些,不仅跟别的女同学相谈甚欢,就连面对罗晓谕,气场也强大了很多。 “你不让我跟你坐一起,我不愿意,但你的新同桌是个女生,我也就不那么反对了。” “我自己的事儿谁给你的资格发表意见呐?”罗晓谕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并不光滑的塑料盒,被上面的毛刺割了一道细细的小口,伤口的痒大于疼。 林纾也看见了,一把揪过盗版DVD的盒,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罗晓谕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了起来。 “哎,脏不脏啊!”罗晓谕的本意是,她摸了不少的东西,没怎么洗手,手上一定有细菌的。 “有一份科学研究已经证实了,唾液可以帮助杀死病菌,而且里面的某种酶,能够加速血液的凝固。”,他卖弄起学问来,一脸“你啥也不懂”的表情看着罗晓谕,嘴里因为含着东西,声音有些含糊。 罗晓谕抽回手指,轻轻从他唇边划过,他的嘴唇摸上去原来跟亲上去一样柔软,只是很薄,不少爱情小说里都说,这是薄情相。 “我的事全都听你的,这不公平,我需要补偿。以后,我也要叫你小鱼。” “这是我爷爷奶奶小时候图省事叫的,不是什么正式的昵称。” “但这至少代表了跟你很亲密。” “随便你。”罗晓谕无所谓,“反正冯丽娜也总是像你这样自以为是。” 她身影纤细,像一朵云从林纾面前飘走,他站了好几秒,咀嚼她刚刚话里的意思,忽地,又自嘲似的嗤笑了一声。 老罗下班回来的时候,林纾已经把客厅和厨房都收拾得比之前更干净,他心里惦记着给罗晓谕送生日礼物的事,一遍一遍在旧电脑的搜索引擎上,百度处女座女生最喜欢的生日礼物。 他现在手里相较以前,算得上坐拥一笔巨款了,虽说用途广泛,但总是让他更有底气一些。 老罗洪亮的嗓门在门口响起,平时讲课,他就凭着这幅金嗓子连麦都不用。 “孩子们呐,看看我买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林纾热情地迎出来,接过他手里的纸袋,里面有点沉。 罗晓谕磨磨蹭蹭,老罗都回房换衣服了才打开门,径直往厨房去,拆外卖的盒子。 卧室里传出老罗的声音:“是新开的那家什么海水湾的,日本料理,买了不少,你俩都多吃点啊。” 林纾已经挤好了芥末和酱油,刚想说话,罗晓谕飞快夹起一个金枪鱼寿司,塞到他嘴里。 笑得就像恶作剧得逞的小孩:“我不喜欢吃金枪鱼,嘿嘿。” 老罗换了衣服洗了手,三个人坐在餐桌前吃晚饭。 因为都不怎么饿,吃得慢,老罗剥好了虾,原本是直接想递给罗晓谕的,手伸到一半,又拐了弯,递给了林纾。 总归是客人。 罗晓谕不以为意,林纾点着头对他说:“谢谢罗叔叔。” 老罗喝了一口作为赠品的梅子清酒,咂咂嘴,宣布一个消息:“明晚呢,小鱼的爷爷奶奶,想请林纾吃个饭,这......毕竟是一家人了,总得互相熟悉一下。” 林纾有点吃不下了,他作为这个家庭的“入侵者”,对自己的尴尬位置心里是很明白的,可要把他们这种不伦不类的收养关系摊在桌面上,他多少有点胆怯,就算罗晓谕的爷爷奶奶不接受他也是正常。 他只是不愿意也绝对不想,在罗晓谕面前丢脸。 罗晓谕直接用手拿起天妇罗咬了一半,宽慰他:“别怕,我们一家可都是好人。” 老罗点头,他就愿意看到两个孩子和谐相处。 第二天傍晚,老罗提前半小时下了班,回家接上两个孩子去饭店。 林纾一下午的时间都在准备,对着镜子刮了几遍胡茬,直到刮破,被罗晓谕贴上海绵宝宝的创可贴。 罗晓谕还替他选好了要穿的衣服,清新的海军纹衬衫,配海蓝色九分牛仔裤,脚上穿一双做旧的米白色鬼冢虎。 她自己也穿了一身海军条纹的连衣裙,背一个帆布的包,手腕上系着一条海蓝宝的手链。 两个人站在小区门口等老罗,像拍杂志硬照的模特,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上了车,林纾坐在副驾驶,对着倒车镜端详自己的下巴。 老罗瞥他一眼:“等有空,给你买个好点的剃须刀。” 林纾咧咧嘴,狠了狠心,还是一把撕掉了创可贴,小心地把有胶那面对折好,放进裤子口袋里。 怎么说也算是第一次见家长了,他尽可能地想表现得体面些。 罗晓谕坐在后排,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睛,看了林纾一眼,摸了摸下巴,手指在屏幕上输入两个字“林纾”。 过了几秒,屏幕上的内容被更新,最上面一行“匹配程度,96%”。 像触了电似的,罗晓谕迅速关掉了这个软件,摁灭了屏幕,犹豫几秒,又返回,彻底把这个应用删除。 饭店离小区不远,罗晓谕家聚会常来,老板是罗晓谕奶奶的学生。 老罗把车在门口停好,就有服务生拉开大门迎了出来,顺便放出室内的冷气。 站在二楼包厢落地的窗户前,罗晓谕的大伯先开口:“我看呐,咱家大强收养的这个男孩,还真不错。” 大伯母正在给罗晓谕奶奶斟一杯红枣桂圆茶,眼睛都没抬:“好有什么用,羊皮怎么也贴不到狗身上。” 罗晓谕奶奶穿一身淡藕粉色套裙,不是什么昂贵的料子,裁剪得却十分大方得体,在老罗好话说了一火车皮,嘴皮子都快磨破的攻势之下,她在亲耳得到罗晓谕的同意之后,才同意了接纳林纾。既然已经认可家里多了一口人的事实,她就不会为难林纾,至少她不会让林纾在面对他们一家人的时候,感到难受或是无所适从。 “凤珍,已经成了一家人,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 罗奶奶调整着脖子上珍珠项链的角度,嘱咐大伯母。 旁边罗晓谕的爷爷笑呵呵看着自己老伴臭美:“小琴说得对,你们是做长辈的,一会儿啊,对人家孩子不要求多么亲热,至少得客气。” 大伯母从包里掏出一个正方体裹着黑丝绒的盒子,语气里有些不甘心:“放心吧,爸妈,礼物都准备好了。” 门外服务生的声音由远及近,随着门把手被拧开的“咔哒”声,罗晓谕走在最前面,一进门就坐到罗奶奶身边,嚷外面热。 罗奶奶把晾得温热的红枣桂圆茶递给她:“外面热吧,快喝口水。”,对于旁边大伯母隐蔽的白眼,视若无睹。 林纾跟在老罗身后,对初次见面的长辈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 第二十章 在老罗的引荐下, 林纾分别跟罗晓谕的大伯父伯母、爷爷奶奶打了招呼。 他长得好,行为举止有礼貌, 很快博得了中老年两位女性的一致青睐。 只剩下罗晓谕的堂姐加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罗奶奶仔仔细细把小孙女从头看到脚, 满意地点点头:“我的小鱼啊,长成漂亮的大姑娘喽。” 罗晓谕搂着奶奶脖子,头也靠在她肩膀上:“长漂亮了, 您语气还这么惋惜啊。” “漂亮的小鱼, 迟早也要游走的,兴许是到大海里,找到另一条小鱼。”奶奶爱怜地摸着罗晓谕的头发。 “奶奶,您肯定看了《海底总动员》了, 我哪儿也不去, 就陪着您和爷爷,我是习惯在鱼缸里的小鱼。” “唉,你妈那个狠心的, 这么丁点大就给扔下了......”罗奶奶伸出一只手,比着个五岁孩子的身高。 眼看着老太太又要痛说革命家史, 罗晓谕赶紧撒娇阻止:“我知道,就是奶奶好,把我从一条小丑鱼养到这么大,奶奶,今天是林纾第一次跟咱们全家见面,您不表示一下啊?” 大伯母和罗奶奶婆媳俩交换了一下眼色, 把林纾叫了过来。 大伯母拿出盒子:“林纾啊,打开看看喜不喜欢,我们年纪大的人眼光怕是有点过时,不过我觉得跟你今天的衣服倒很搭。” 林纾一个劲儿的推拒,罗晓谕看不过去,直接把盒子拿了过来,打开盖子。 一块Rolex的黑水鬼安静地躺在里面,日期已经设定好了今天,正在滴滴答答宣告它的工作状态。 林纾不认识,也看得出它一定不是便宜货。 “防水夜光的呢,快谢谢大伯母啊。”罗晓谕推了推林纾,把表拿出来带到林纾手腕上,“哎呀,得卸两节表链,他太瘦了。” 说完又把表从他手腕上褪下来,装回盒子,塞进她的帆布包里。 “男孩子的东西我也不大懂,买衣服吧又怕尺寸不合适,想来想去还是表这东西好,能用个十年八年的。”大伯母拉着林纾的手,那孩子不住嘴的“谢谢”都让她不好意思起来,唉,多好的小伙子,长得精神智商应该也挺高,要是年纪大个十岁,倒配她家的晓讴正好。 大伯母放过了林纾,他又被罗晓谕的爷爷拉去聊天,老爷子是个有学问的,平时最大的爱好是到知网上浏览国内外最新发表的论文,正好对于林纾所感兴趣的新能源开发也很有兴趣。 桌上的菜逐渐多了起来,罗晓谕面前几个小碟,都是奶奶帮她夹的菜。 林纾被大伯父灌着,尝试喝了一杯啤酒,结果整个人红得像是熟透了的螃蟹。 大伯父哈哈大笑:“这孩子嘿,以后成了家肯定是个好丈夫,滴酒不沾的,喝这么点你看这脸红的。” 老罗跟他碰了碰杯,啤酒沫子满得溢出来:“孩子还上学呢,咱们哥俩喝。” 吃到一半,包厢门被人推开,罗晓谕的堂姐,罗晓讴风风火火进来,把包扔到空椅子上,坐到给她特地空出来的位置上。 “我就知道你们不会等我。” 她目光逡巡一圈,落在林纾身上,他也感觉到了,站起来自我介绍。 “堂姐好,我叫林纾。” 不用过多介绍他的来历,罗晓讴已经笑容满面地也站了起来,热情地跟他握了握手。 “欢迎加入我们家。” 两个人握完手,又坐下吃饭。大伯母的状态就跟刚才的罗奶奶一样,迅速填满了罗晓讴的盘子。 “姐,你最近很累吧,又瘦了。” 罗晓谕体贴地给她倒好橙汁,又拿了湿巾放在她手边。 “数钱数到手抽筋呗。”罗晓讴把右手弯成鸡爪子的形状,“以后可别进银行。” 罗晓谕笑:“我是想做记者的。” 吃饱之后,罗晓谕和堂姐坐在包厢的沙发上聊天,林纾安静地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不远处偷听。 大伯母本来想刺探一番昨天她给女儿安排的相亲结果,正要走过去凑热闹,被罗奶奶拦住了。 在她看来,罗晓谕平时也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今天好不容易两姐妹能有这么多话聊,不应该被打扰。 大人们吃饭总是很慢,尤其是在谈论起他们知道的那么点国家大事新闻政策。 “姐,最近相亲怎么样?”罗晓谕憋着笑,问起了那个老生常谈的问题。 罗晓讴刚洗过手,正涂护手霜,两只手背贴在一起摩擦。 “没戏,要不是你大伯母以死相逼,我才不去呢,我是想好了,过几年房子贷款还完,我就去精子库买个优质的,生个自己的孩子。” 罗晓讴大学毕业以后,考进一家股份制银行,从柜员做到客户经理,收入颇丰,自己买了车房,却没想到,在婚姻市场上,女方太强,算是个劣势。 “姐,你是说,你不想结婚,却想生个孩子?” “是啊,男人么,可有可无,但一个人老了也会寂寞,再说我也希望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基因的延续。” 罗晓谕揪着她包上小马挂饰的鬃毛:“可你没觉得,生孩子就是在制造一场活生生的悲剧吗?” 罗晓讴拍掉她的手:“怎么这么悲观?” “那我问你,你活了快三十年吧,觉得人生是痛苦多还是欢乐多?” “有时候,确实很艰难。”她点点头,“可也有快乐的时候啊,哪有天天无忧无虑的,可我们不都这么活着。” “那你不觉得,再把一个小生命带到世界上,他总会有痛苦的时候,而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罗晓谕叹了口气,其实她也说不清这其中的逻辑,“很多根本无法预料的意外,发生的太多了。而且,如果是我,我没办法保证能做好对一个人的人生负责。” “那你是不打算结婚了?” “可能吧。”罗晓谕神情超乎她年龄的认真,“但应该会谈很多场恋爱,无疾而终的那种。” 罗晓讴笑了:“不大点的小孩,人生态度这么消极,这小脸蛋,怕是要伤了多少男孩的心。”说完,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大牛皮纸袋递给罗晓谕,“《月亮代表我的心》,黑胶唱片。” 罗晓谕抱着纸袋,笑得甜蜜蜜:“谢谢姐姐。” “90后的小孩喜欢这么老的歌,也不知道谁轻轻的一个吻,能打动我们小鱼的芳心。” 吃完饭,因为老罗喝了酒,就把车停在了饭店门口,三个人打车回家。 罗晓讴开着自己的小车,送四个大人回去。 一家子人告了别,林纾拦下一辆出租车,坐在副驾驶。 老罗满嘴酒气,眼神迷瞪,坐在后座上喃喃自语:“真好啊,真好,成了一家人了。” 罗晓谕扶着他不断往下滑的肩膀,一边帮他擦擦烫手的脸。 车直接开到了楼下,林纾付完钱,跑到后排打开门,直接把老罗背了起来。 走到电梯前,罗晓谕摁了半天都没反应,抬头看楼层,却看见大大的“维修”两个字。 没办法,爬楼梯吧。 林纾的体力比看起来好很多,背着一百五十斤的小胖子,一口气上了八楼,步伐终于开始缓慢。 罗晓谕在后面跟着,以备在林纾体力不支把背上的老罗放下的时候,他不会直接顺着楼梯滚下去。 她紧走几步,掐了一下林纾的大腿:“多亏你啦,要不我们俩就得住在一楼走廊里了。” 还有四层,林纾咬咬牙:“应该的。” 到了十二楼,罗晓谕掏出钥匙开了门,林纾挣扎着脱了鞋,跌跌撞撞把老罗背到了卧室,放他在床上。 老罗被颠了一下,轻微咳嗽了几声。 罗晓谕从柜子里拿出老罗的睡衣就出去了,拜托林纾给他换上。 安顿好老罗,林纾瘫坐在地上,听着他的呼噜声。 罗晓谕的家人比他想象中还要亲切和蔼,就像罗晓谕说的,他们一家都是好人,只是想到自己的身份,他自嘲地笑了。 算什么呢?养子吗?那这家人还真是宽容,都没要求他改姓呢。 他很想以另一种会让他们更满意的身份加入到这个家庭,即使可能他说出来,会被人无情嘲笑痴人说梦。 他今天第一次喝了点酒,虽然不至于失去理智,却难以抑制心底里那点沸腾着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冲动。 他想吻她,现在,立刻。 罗晓谕房间里,她换好了衣服,正小心地取出黑胶唱片,放在她重金淘来的留声机上。 正打算把包里的表拿给林纾,再告诉他去售后卸表链的事。 门被狠狠地推开,响声吓了她一跳。 林纾衬衫的扣子被完全解开了,露出一小溜结实的胸膛和腹肌,犹抱琵琶半遮面。 他明明已经歇了大半天,却还是喘着粗气。 罗晓谕被他推到柜子上,他还体贴地用手臂隔在她的背和柜门之间。 “你干......”炙热的吻堵住了罗晓谕的嘴。 林纾如同梦游一般紧紧闭着眼睛,疯狂汲取他这一个半月以来日思夜想的草莓味。 “深深的一段情,叫我思念到如今。” 作者有话要说:每个收藏 留言的小天使都会有红包哦! 推荐基友的文——文笔好到我都很嫉妒呢! 《重生民国女土豪》 第二十一章 清脆的一声“啪”, 是罗晓谕一记耳光甩在了林纾的脸上。 她用的力气不大,估计就算落到蚊子身上, 也最多是打个半死。 林纾真正感到疼的,是舌尖, 被她咬破流血,两个人的嘴里都弥漫着淡淡的甜腥味。 “你妈没教你尊重人啊?”罗晓谕两只手推在林纾的肩膀上,推得他连着趔趄了几步, 扶着椅子背才站住脚跟。 “罗晓谕, 我喜欢你。”林纾索性坐在地上,仰着脸看罗晓谕,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格外明亮, 像是湛蓝天幕上镶嵌了几颗寂寥的寒星。 罗晓谕扯过两张面巾纸, 递给他一张,自己仔细地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使劲蹭嘴,嘴唇旁边一圈的皮肤都被蹭得通红, 她深呼吸了几下,尽量让自己显得很平静, 才开口:“我当你是酒后糊涂,咱们俩不合适。” “你嫌我穷?” “不是这个原因,我没想过谈恋爱。” “那为什么我就不行?” 该说什么?罗晓谕能感觉到自己肾上腺素的急剧飙升,不知道她的大脑皮层受了什么刺激又给神经元们下达了什么指令,她唯一具体的外在表现就是整个人迅速焦躁起来,抠着化妆凳的皮面, 像一只磨爪子的猫,乐此不疲。 她搜肠刮肚地想拼凑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解释给林纾——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因为造化弄人吗,她罗晓谕,间接地成了杀人凶手,他们中间隔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可以不喜欢别的男生,自然也可以不喜欢你。”罗晓谕低着头,语气很快,她怕一碰上林纾期待的眼神,心就会不由自主地软下来。 “那下周你过生日,我可以......” “不必,无论是生日礼物,还是帮我庆祝生日,都不必。” 是不必,不是不用,不要,不好吧,罗晓谕用最精炼而且充满客气和距离感的两个字拒绝了他,似乎还同时划下了一条看不见的楚河汉界。 “我只是想送个礼物给你,你那么照顾我。” “我爸生日在十二月,我想,你要谢的话,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了。” 罗晓谕走到门边,把门开到最大,把手在墙上都刮出了银灰色的印子。 她想了想,从包里拿出那块大伯母送的表,塞到林纾怀里,又站回门边,“林纾同学”,她把“同学”两个字咬得格外重,“回你自己房间吧。” 林纾一步三回头地被她赶了出去,背影看着凄凉。 把他请出了门,罗晓谕几步奔到装甜食的柜子前,打开柜门,掏出最近的一袋巧克力棉花糖撕开包装就往嘴里塞。 一颗接着一颗,像储存粮食的仓鼠,吞咽的速度不够快,噎得险些翻白眼。 直到两腮的皮肤被撑得生疼,罗晓谕才停了手上的动作,胳膊抱着膝盖,头无力地脱线木偶般耷拉着。 林纾仰面枕着胳膊躺在他的小床上,看着头顶的那盏灯,几只长得很大的飞蛾正围着它飞得起劲,不时地用脆弱的翅膀去触碰一下,被烫到遍体鳞伤。 林纾忽然很羡慕它们,脑容量小,没有那么多喜怒哀乐,因为这种绝望的爱,明明就很让人难过。 ———— ———— 随着暑假作业的完成情况从5%拖拖拉拉变成50%,暑假的余额只剩下了39%。 曾倩在罗晓谕生日之前赶了回来,还带来了一个晚上八点会出现在本市新闻频道的消息。 处女座流星雨将出现在八月二十四号晚八时许,今年观测流星雨没有月光的影响,观测条件极佳,数量预计超过十颗。 那天正好是罗晓谕的生日。 周小川被拘束着连着上了一个礼拜的课,用她自己的话说,“关在笼子里都能斗兽了”,因此对于借着罗晓谕生日的名义,去山上的民宿住一晚上这件事,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并且老早地跟自己的爹妈和补课的家教请好了假,连房间都订好了。 在两个人的软磨硬泡下,罗晓谕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生日的前一晚,罗晓谕趁着老罗正龇牙咧嘴地泡脚,跟他说了打算在外面住一宿的事。 老罗耐热能力差,偏偏看电视里的养生节目,还很热衷泡脚,每次他一倒热水下去,罗晓谕都觉得像是在烫猪毛。 ”也行啊,你长大了,跟朋友们聚聚也是应该的,这一上了大学,就只有寒暑假能见面了。唉,不过三个小姑娘还是不安全,这样,让林舒跟着你们去,给你们做保镖。” 罗晓谕撇过头,冲一旁心无旁骛看电视的林纾猛使眼色,意思是叫他主动拒绝。 谁想到他像是没看到一样,答应得迅速,“好的,罗叔叔,您放心。那我先去收拾行李了。” 他起身从老罗背后走向书房,罗晓谕总觉得他低着头,是在偷笑。 第二天,曾倩上午就到了罗晓谕家。 仅仅一个多星期没见,她的变化大得惊人,头发挑染了一缕酒红的,还打了耳洞。 两个人并排躺在罗晓谕床上,罗晓谕轻轻用手摸了一下她的耳朵。 “你可真勇敢。” 曾倩嚼着泡泡糖,酝酿了半天的泡泡吹不出来,“一点都不疼,真的。” 她今天化了个烟熏妆,眉眼中的青涩被掩盖,魅惑得像只波斯猫。 “那你开学以后怎么办?头发可以染回去,你总不能上学还带着耳钉吧。” “噗”,她终于吹出了一个泡泡,不过几秒,就涨破了,“到时候再说,这是我给自己的分手礼物。” 罗晓谕惊讶地推了推她:“你这次回你奶奶家,是去分手的?” “本来不是。”曾倩换了个姿势,腿搭在罗晓谕的床头上,侧着脸看她,回答:“他户口在老家,高一念了半年就转走了,这次我回去,发现他自行车后座上又坐了别的姑娘,也没什么可吵的,就分手了呗。” “哎,学霸,讲讲你是怎么能一心几用,谈恋爱还不耽误学习的?” “这本来就不冲突啊,优质的恋爱还能提高成绩呢,只是大部分人都分不清楚好坏罢了。” 罗晓谕默默点头,反正不管好的坏的,她大概是遇不到的。 “哎对了,你手机上不是有那个测姻缘的软件么,借我测一下,我都跟我妈说了,让她再去出差啊,也给我买个这样的手机。” 罗晓谕把手机递给她:“之前有点闪退,被我删了,你再下一个吧。” 曾倩接过来,下载好了之后打开,在输入姓名那栏的下面,还保留着一排的搜索记录。 都是同一个人的名字。 她不动声色,输入了自己前男友的名字,果然得分还不到六十。 只是再还给罗晓谕手机,目光里就带着点意味深长。 周小川临近中午才来,她到了以后,罗晓谕极其不情愿地去叫了林纾,四个人打车去了位于本市郊区一座小丘陵上的度假村。 丘陵虽矮,总归也算个本市数得上的景区,开发得很不错,公路一直修到半山腰。原本在山脚下的时候,出租车司机不愿意上来,在林纾甩给他两张百元钞票以后,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把车开得像高铁,上坡比平时走公路还有劲。 后座的三个人短暂交换了一下眼神,惊讶于他的豪爽。 到了度假村下车,林纾自觉地拎着四个人的包,其实他基本不说话,只干活、掏钱,倒不讨嫌。 周小川之前订好了房间,现在多了林纾,原本是没有空房间的,正好她们那间旁边,原本一对情侣定好的大床房因为吵架取消了,就直接被分配给了林纾。 前台小姐一边刷他的身份证,一边随口自卖自夸:“几位运气真好,这两间房啊,挨着,共用一个大阳台,这样住得近,还不互相打扰,晚上还能一起看流星雨。” 看着四个人上了楼梯,才跟旁边的保洁阿姨挤眉弄眼:“现在的小孩们啊,真了不得,看着蛮斯文蛮正经的男孩子,一下子带了三个女孩出来过夜哦!” 各自回了房间关上门,周小川变魔术似的从她包里掏出几罐啤酒,最后在罗晓谕和曾倩的瞠目结舌之下,又掏出一瓶红酒。 曾倩过去扒她的包看:“你没带蛋糕,倒是带了酒?”,数了数数量,一共6罐,“这也不够啊。” “学霸,你总是能让我出乎预料。”周小川冲她抱拳。 “那......咱们这就开始喝?”罗晓谕手指放在拉环上,跃跃欲试。 曾倩夺走她手里的铁听,站起身,把6罐啤酒和一瓶红酒都塞到了房间的小冰箱里,又拿了三瓶葡萄汁出来。 “热乎乎的,晚上咱们出去看流星雨时候再喝。” 床很大,是个直径有两米五的圆床,三个人趴在上面,也不觉得挤。 罗晓谕看到曾倩手里的饮料直皱眉:“我不喜欢葡萄味的。” 周小川颇为淑女地抿了一口,点评道:“她就是矫情,不喜欢葡萄和苹果味的,注意是这种口味的一切制品,但是这两种水果,还挺爱吃。” “我看也是,唉不对啊,我看你买零食都是各种口味混在一起,那葡萄味和苹果味的都哪儿去啦?” 罗晓谕不以为然:“林纾吃了啊。” 曾倩盯着瓶身上的配料表,漫不经心问罗晓谕:“我初中同学,有个叫尹墨的,你应该知道她吧?跟林纾一起在你爸的竞赛组。” “她呀,被小鱼姐怼了一顿。” “她对林纾......挺有好感的。”曾倩偷偷去看罗晓谕的表情。 “用词保守了,她能为了林纾鸣不平来指责我,勇气可嘉,可不只是‘好感’,不过林纾不会喜欢她的。”罗晓谕说完,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们,“我睡一觉,傍晚再叫我。” 因为不知道罗晓谕有没有真的睡着,曾倩和周小川虽然开着电视,声音开得很小,迷迷糊糊的,一下午就过去了。 太阳的光亮越来越稀薄,不圆的月亮升了上来,山间鸟语虫鸣的,是另一番热闹。 闹钟把她们叫醒,在罗晓谕的强烈反对下,没叫上林纾,三个人抱着冰凉的酒瓶走出度假村,往更上面的一个凉亭走,那儿离得不远,视野更开阔。 边喝边等,罗晓谕起先还是小口小口啜饮,喝了大半罐以后,便开始咕嘟咕嘟往嘴里灌。 等了快一个小时,流星没等来,罗晓谕跌跌撞撞地去抱凉亭的柱子,念念有词。 曾倩叹气:“她喝多了。” “谁喝多了?我没多,我只是心情不好嘛,哎,你不也失恋了,你怎么看着一点也不难过啊,嘿嘿嘿。”她指着曾倩,摇摇晃晃,手指头都快要戳到她的眼睛里了。 “我真怕她把我美瞳给抠出来。”曾倩扶着她坐下,跟周小川说。 周小川的关注点不同:“她怎么会说‘也’呢,她也失恋了?” “我没失恋,呃。”罗晓谕打了个酒嗝,“我还没恋呢,呜呜呜。”说着,又哭了,眼泪噼噼啪啪地落下来,像断线的水晶珠子。 “我这心里,好沉好沉,就像被人,安了一颗最老式的那种地雷。”她揪着曾倩的吊带,“外壳都生锈了那种,你们知道吗?” “知道知道。” “嗯,压得我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爆炸,我就,轰!粉身碎骨啦。” “我告诉你们,我是凶|手,我害死了林纾他妈,呜呜,他知道了一定不会喜欢我了,他会讨厌我,我没办法想象他讨厌我的样子。”,她拿起自己的裙摆擦鼻涕,“你们不要举报我哦。” 手指放在嘴唇上,做出一个 “嘘”,还带出个鼻涕泡。 长久的沉默,这是个无解的问题,谁也没有能力,能让时间再重来。 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只能背着昨天,朝前走。 “小鱼,我们不说,我们不说。”周小川声音也带点哭腔,曾倩费力地用她包里的瑞士军|刀拔出了红酒的塞子,喝了几口,想起自己无疾而终的初恋,也红了眼眶。 “你们说,我这是不是就叫,活该呀。”罗晓谕痴痴说完,头一歪,靠着石凳子睡着了。 曾倩和周小川的酒也有点上头,自己走路都七扭八歪,根本没办法再扶着罗晓谕回去。 曾倩翻出罗晓谕的手机,问周小川:“那个林纾,有手机吧?” “有有有,小鱼淘汰下来什么他都要,就像个捡破烂的。” 曾倩揉揉眼睛,滑动解锁了罗晓谕的手机屏幕,找到联系人林纾,把电话拨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每个收藏+撒花的小天使都有红包哦 祝大家看文愉快 谢谢订阅 第二十二章 林纾接到电话以后, 很快赶到了凉亭,眉头紧锁看着瘫软如泥的罗晓谕。 她像一只失去树干的小考拉, 抱着石凳不撒手,用下颌摩擦粗糙的水泥表面, 蹭得一大块皮肤隐隐都有血丝渗出来。 “她怎么喝成这样?”林纾语气里有责怪的意思,他蹲下身,把罗晓谕揽到自己怀里, 遭到她迷迷糊糊的拒绝, 仍是颇有耐心地一遍遍把她胡乱挥动的胳膊拢回来。 曾倩冷眼看着,犹豫了几秒,把罗晓谕的手机拿出来,打开那个测姻缘的应用, 调出搜索栏, 递给林纾看,“做朋友的,也有很多事劝不了。” 一长溜的两个字——“林纾, 林纾,林纾”。 没人知道, 罗晓谕一遍遍打下这两个字的时候,是怀着什么样的期待和挣扎,而最终的放弃,是因为她说服了自己,或许这就叫做宿命。 林纾手指轻轻颤抖,拿着罗晓谕的手机, 一字不落地看完了那个95分的“匹配度极佳”的报告。 “林纾,你别怪小鱼她对你冷漠,喜怒无常。”周小川也凑过来,“她只是会害怕,短暂拥有之后面对的,是永远的失去,一开始我们俩能做朋友,也是我主动的啊,因为我觉得她漂亮,说话又很有道理,我还记得她小心翼翼地问我,要是有一天,她不好玩了,长丑了,会不会我也离开她。” “我明白的。”林纾低头看着怀里的罗晓谕,她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是柔软的。 “你如果真的喜欢她,为什么不等等她呢?”曾倩仰头喝了一大口酒,用手背抹着嘴角的液体。 “哪有人会喜欢孤独,只不过是害怕失望。” “等?” “一辈子很长,你可以等她准备好啊。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夜风低低吹过,盛夏的夜晚,竟也有了些凉意。 “还是,先回去吧。”林纾不置可否,在曾倩和周小川的帮助下,背起了罗晓谕,四个人一起往下走,回住的地方。 把罗晓谕安顿好,林纾就回了自己房间。 周小川坐在阳台上吹风,醉醺醺跟曾倩讲述自己的“文静哥哥”。 “我那时候,七岁了应该有,我爸把我送到青少年宫的英语班,现在早就黄了,那时候人不少呢,我小时候长得,跟现在差不多。” 曾倩笑着问她:“你就是在那儿,对你的文静哥哥一见钟情啦?” “没有,我先看上的是个跟我同岁的小男孩,他有一套48色的水彩笔呢,可神气了,我喜欢了他一段时间,就壮着胆子去表白了。” “他接受了?” “没有,他说的,‘你再喜欢我,信不信我找人打你哦!’,我就不敢喜欢他了。” “哈哈哈,那文静哥哥呢?” “班里排练白雪公主的故事,他钦点我做公主呀,他演王子。” “你们演的,不会是最后那场他把你吻醒的戏吧?” “我没演成公主,老师找了一个更漂亮的小女孩,我演的是小矮人。”周小川拍拍自己的胸脯,“我肯定是那时候受到了诅咒,青春期都快过去了,第二性征都没发育全。” “哎,这么说起来,他俩还挺让人羡慕。”周小川指指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罗晓谕,“郎情妾意的,迟早会在一起。” “同意。”,曾倩跟她击个掌,“哎,你看着她点,脸上药膏别全蹭到床单上。” 那是林纾走之前给她涂的,他难得出来一趟,带的东西一大半,还都是罗晓谕可能用到的。 ———— ———— 第二天罗晓谕睡醒,除了下巴上有点痒,别的什么事也记不起来了。 其他三个人,不用商量也很默契地没对她提起一个字。 余下的一周,罗晓谕和林纾在老罗这个五好家长的陪伴下,过完了高中时代的最后一个暑假。 两个人,相敬如冰,就像同时部分失忆了一样,在老罗看来,是难得的和谐。 再开学,他们就成为了真正的高三学生,开学第一天第一件事,就是搬教学楼。 到了这个时候,很多学生还真的把学校当成了第二个家,燕子絮窝似的一应生活用品都备齐了,大到保温水壶,小到指甲刀,这趟搬教学楼,可就吃足了苦头。 罗晓谕和曾倩早早地打包好了,一人一个大号整理箱,带轮子的,除了上下楼梯,其他时候都可以推着走。 周小川今天差点迟到,也没来得及做什么准备,不过她也有自己的办法,跟她同桌借了男生的秋季校服,像旧社会的包袱皮一样用,包好了要装的书本,拉上拉链,再用袖子打个死结。 林纾和他的同桌在别人看来就很暧昧了,秉承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原则,男生负担了两个人的书本练习册卷子,而女生一路陪着慢慢走,在旁边喊加油。 罗晓谕和曾倩一次就搬完了,她们的座位仍是第四桌靠窗,曾倩整理完自己东西,一扭头,看见罗晓谕趴在窗台上往下看,看起来不大高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有说有笑的林纾,和英语课代表。 “后悔啦?”曾倩碰碰她的胳膊,“我记得是你自己不要的啊,怎么,让别人当宝儿,吃醋啦?” “讨厌。”罗晓谕这两字,只听得出娇嗔,听不出责怪,她噼噼啪啪没好气地把英语练习册拍到桌面上,赌气一般做起题来,“我看他是‘饱暖思□□’,在我家住舒服了,学人家早恋。” 曾倩抿嘴偷笑,离开座位去门口帮挑夫似的周小川拎东西,解救她同桌那件袖子被抻得越来越长的校服。 上午第二节 是数学课,令人惊讶的,是数学老师不仅自己来了,还带着一个自来卷的男生,看着比他们大几岁,自我介绍,说是师大的实习生。 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路竞。 周小川眼睛瞪得像鸡蛋,反应过来以后又赶紧低头,把课本立起来挡住自己的脸。 “小路老师呢,这学期会不定时的代替我,给咱班上几节课,你们呐,老是嚷着我的解题思路又旧又复杂,路老师可是被保研的高材生,让他呀,影响影响你们,哎哎,周小川,老师说话呢,你挡个脸干嘛?” 周小川放下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忐忑不安坐着。 路竞一进教室就把她认出来了,看她那窘迫的样子,受了惊的小鹿似的,哪还有一点在他讲课时候想各种办法躲懒的狡黠。 突然就有点不忍心,替她解围:“吕老师,那这节课我先坐到后面旁听。” “行,你随便找个空座位就行。” 路竞点点头,夹着米黄色封皮的听课笔记,径直朝周小川那组走了过去,她后面那桌,正好有个空座。 落座之后,周小川使劲儿往前挪了挪凳子,发出刺耳的“刺啦”声,讲台上的吕老师皱皱眉,没说什么。 罗晓谕扭头看了一眼,跟曾倩咬耳朵:“这个好像是周小川的家教。” 她说完,两个人一起看向周小川,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就连林纾,也在看到罗晓谕的动作以后,好奇地看了过去。 周小川脊背挺得笔直,认认真真往笔记上画象限,重温“奇变偶不变,正负看象限。” 冷不防的,感觉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回过头,路竞用嘴型跟她说话。 “同学,借我一支笔行吗?” 周小川随便拿了一支自己的黑色碳素笔,手背过去递给她。 路竞接过笔,学着她那天的样子,在她手心里挠了一下,吓得她赶紧缩了回去。 一直到下课,打过铃,周小川被烫了屁股一样蹿离了座位,在走廊来回绕了好几圈,估计着快上课才往教室走。 在门口就碰上了路竞,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等着她的。 把笔还给她,他压低了声音:“今天上课看你学的很认真,明天晚上的小测试,就是这个内容啦。” 下一节是物理课,一上课,老袁就忍不住先宣布了自主招生的事。 即便他再属意林纾,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偏心,就像冯丽娜说的,综合素质优秀的学生不少。 比如袁鹤,就在用充满嫉妒和仇恨的眼神瞪着林纾看。 果然,在罗晓谕下午借故找老罗赖在办公室不走的时候,就遇到了来找冯丽娜交申请表的袁鹤。 他动作迅速,连表上的一寸照片都贴好了。 罗晓谕躲在高高的作业堆后,只听得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冯丽娜不了解袁鹤以前的事,只是很主观地凭着他是个成绩优秀、热爱运动又团结同学的几个优点,就认定他是个完美的好学生,因此对他算得上纵容。 似乎是袁鹤拿起了桌上其他人的申请表,冯丽娜阻止了一两句,也就由着他翻了。 只说了一句:“别给我弄丢了。” “林纾?”罗晓谕听到袁鹤的声音高了八度,“这种品德败坏的人,还能有资格申请吗?” 冯丽娜示意他小声:“都是同学,也就还有不到一年相处的时间,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冯老师,你这是在纵容犯罪的滋生!”袁鹤语气不好,狠狠地把申请表拍在桌子上,夺门而出。 第二十三章 “哦呦, 现在的学生也是不好伺候!”办公桌就在门边的八班班主任被“哐啷”一声,吓得一激灵, 把手里刚批改完的作业本拍到桌上,用了些力气。 冯丽娜抱歉地冲她笑笑:“这还不是最难缠的, 放假之前,我们班小范围地调了一下座位么不是,那个郭可欣的家长啊, 足足闹了我快半个月。” “家长都那样, 就自己家孩子宝贝,不能坐边上不能坐后面,还不能挨着窗户怕感冒,要我说啊, 都领回去自己请老师一对一教得了。” “就是”, 冯丽娜颇有同感,“郭可欣的家长可理直气壮了,说他家孩子视力不好, 个子不高,哎你们说, 从第一排调到第三排,能差多远啊,再说了,她没坐那儿之前,别的孩子不也一样坐了快两年,要我说, 换了之后才叫公平呢。” “就跟他说,视力不好,配一副好点的眼镜呗,不过冯姐,你们班这个袁鹤,也太嚣张了点。” “哦,他呀,家里有俩钱,成绩优秀,在班级里还挺有号召力的,最近……这脾气确实是古怪了点。” 罗晓谕听得差不多,站直了身子抻了抻懒腰,倒把几个老师都吓了一跳。 “慢慢聊,慢慢聊,我先出去啦。” “哎你!” 罗晓谕关门动作快得惊人,把冯丽娜的问责堵在里面。 没想到一转身,就撞上一脸阴沉的袁鹤,狰狞的表情像一只跃跃欲试的鬣狗,露着长满黄斑的牙齿,随时准备咬上一口。 “憋不住了,露出真面目了?” 罗晓谕其实原本不想惹怒他,大家相安无事到毕业,天南海北的从此谁也不认识谁,省心又省力,对双方都好,可现在看来,他是打算揪住林纾不放了。 袁鹤下巴动了动,舌头舔了几下自己的尖牙,听到刚刚那些议论他的话,他的情绪确实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但是就算发泄,眼下也不是合适的地点和场合,会破坏掉他一直以来苦心经营的完美形象的。 “呵,”他笑得轻蔑。 这是一头鬣狗把自己当成公狮子了,罗晓谕心想,他笑起来嘴巴有点歪,他自己好像还没发现呢。 “那个穷小子,他凭什么跟我争?” “就凭,他长得比你帅,人品比你好,还有最关键的,他智商比你高,好像也没怎么熬更守夜地学,就轻松拿了第一了。” “让开,你要有倾诉欲望,里面一屋子的知心大姐,我保证,她们会对‘何仙姑’辣手摧草的事很感兴趣的。” 罗晓谕从袁鹤身边走过,狠狠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蓄力了好几十秒,准确地把自己嘴里之前含着的草莓口香糖吐在了他的鞋后跟上。 刚走到教室门口,罗晓谕就看见林纾和他同桌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好像在讨论一道题,不知道林纾说了什么,温婉可人的英语课代表十分淑女地笑了,很克制地用手掩住嘴,肩膀不住地乱颤。 回到座位,曾倩正做完了一套物理高考模拟题,悠闲地晃晃腿,对答案,见她闷闷不乐,把手里红笔合上笔帽,“谁又惹你啦?” “那个喜新厌旧的家伙呗。” “林纾啊?”曾倩又拿起了笔,显然没兴趣,“人家就是给同桌讲个题,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以前你俩坐一起,自习课的时候我也总能看到他给你讲题啊,你这州官又放火、又点灯,老百姓连点个蜡烛,你都不让。” “我。。。”罗晓谕语塞,却还是嘴硬,“咱们校规明文规定的不许谈恋爱,这会影响他的自主招生资格,我怕他,丢我爸的脸。” 曾倩给自己打了个漂亮的“115分”,也不拆穿她。 ———— ———— 随着树上的蝉鸣越来越寂寥,讨人厌的飞虫出现得越来越少,教室后的倒计时牌子上的纸越来薄。 这一切发生得极其自然又悄然无声的变化,宣告着秋天的到来。 九月末,爱美如命的罗晓谕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裙装,套上了牛仔裤。 学校对于高三的学生,态度既严格又纵容,严格体现在每次小考,平均分哪怕下降了0.1,整个年级的任课教师都要开大会,而纵容,也无非就是对女生长过了肩膀的头发,男生悄悄蓄起来的鬓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曾倩的耳钉被她的BoBo头掩盖得很好,尽管罗晓谕时常吐槽,这个发型显得她的头平白半径大了五厘米。 各个班的教室墙上,都挂上了由班里学生家长赞助制作的横幅,上面写着些激励人的话,罗晓谕只记得一个最经典的,十五班,另一个重点班,班主任是个拼命三郎似的女老师。 他们班的学生从教室门口看过去都像是蔫了的豆芽菜,无精打采,对比着墙上横幅上的字就很讽刺了。 “扛得住扛,扛不住死扛。” 似乎是嫌还不够振聋发聩,下面又补了一条窄些的。 “生前何必贪睡,死后自会长眠。” 再往下,似乎是学生自制的,白纸上写好了字用透明胶连在一起。 “晚睡早起,好好学习。” 罗晓谕、曾倩和周小川嬉笑着,穿过狭长的走廊。 她们身上的轻松和明快,似乎与大多数的学生都格格不入,其中只有曾倩是因为对高考十拿九稳,其他两个,都被她叫作“没心没肺”。 这段时间以来,尽管罗晓谕总是憋着劲在家里故意找茬,想跟林纾痛痛快快吵一架,他却一直不接招,对她的宽容和忍耐简直超过了人类能忍受的极限。 但这在罗晓谕看来,不是纵容,是息事宁人的无视。 更悲观一些想,会不会她在林纾看来,就像她看袁鹤那样,厌恶到连多给个眼神都觉得浪费。 她在小区对面的一家家常菜定好了每天她希望林纾吃的两菜一汤,托老罗强迫他一定要去吃,他倒是乖乖去了,据老板娘的反馈,很是质朴节俭,几乎不剩饭,也不挑食。 只是,林纾吃了她的饭,不但不怎么理她,还跟好几个以前都不怎么说话的女同学渐渐都能聊几句天了。 好几次,罗晓谕想冲过去告诉她们,关于林纾的那个怪癖,都被曾倩阻止了。 这天课间,曾倩对着镜子夹睫毛,罗晓谕吃脆香米,把巧克力都能咬得声音清脆。 曾倩又在教育她。 “爱好给你洗内衣这件事只有你会觉得他奇葩,别人听了都只会认为他是个暖男。” 周小川挑着咪咪虾条里的青豆吃:“而且还是帅哥,要不然暖男长得丑,搁哪儿都烫手。” 罗晓谕小白牙咬嘴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他跟郭可欣说的话都比跟我多,他是忘了谁害得他背上留了疤了。” “不是你吗?” 罗晓谕没反驳,眉毛拧在一起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她极少露出这样的表情,嫌丑。 难道郭可欣移情别恋,暗恋对象从袁鹤转移到了林纾吗? 十月初,国庆节只放了一天假,这次与往常怨声载道的“节假日补课”不同,就算学校不要求,都有不少学生主动要求到学校来。 因为几所国内知名高校,负责自主招生的老师都到了一中。 像袁鹤一样,综合条件符合标准的学生都交了申请表,哪个都想好好表现一番,稍稍绕过那一大群千军万马,走些捷径。 自主招生虽不比保送那样高枕无忧,却已经算得上一只脚跨进了大学的大门。 老袁心心念念的A大这次算得上姗姗来迟,主要是因为物理系的那位老教授,在兄弟学校的几堂公开课实在太过火爆,学生自己带凳子也要旁听,盛情难却,老教授欣赏这种浓郁的学术氛围,硬是推迟了原先的行程安排,多逗留了三天。 那所兄弟大学,是罗晓谕奶奶担任过副校长的S大,罗晓谕在老罗嘴里听说了这事以后,缠着她奶奶撒了一通娇,终于要到了那几堂课的所有视频。 她下载那些视频邮件,就用了好几个小时,又下载了剪辑软件,分成几集剪好了,存到新买的移动硬盘里。 趁着林纾洗澡,老罗也没在家的时候,偷偷放在了他床上,还有一整包的,苹果加葡萄味的棒棒糖。 因为几乎不说话,林纾有没有看到那些视频,或者是连着糖一起扔掉了,罗晓谕一无所知,她做这些的时候,也只想帮帮林纾。 因为她总忘不了,他眼里有星星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订阅 每个收藏+撒花的小天使都有红包哦 爱你们 第二十四章 又是一个星期五的下午, 初秋,风大, 再加上天空中沉着的几大片云,从窗户看出去, 一片透着暗黄的灰蒙蒙。 教室里还算安静,偶尔传来几声咳嗽和擤鼻涕的声音,罗晓谕也有点感冒, 抱着一个小猪的手枕, 把两只手都揣进它的肚子里,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曾倩、林纾、袁鹤还有几个成绩在班级前几名的学生被叫到一楼的空教室,像超市里的水果一样被展示,测试, 最后选择要装在袋子里过磅带走的。 之前几所高校的面试已经过去, 今天来挑他们的,是历史最悠久的A大。看起来比老袁还老的老教授,带着笨重的玻璃镜片老花镜, 由冯丽娜领着走进来,他们一行共五个人, 老袁都被挤到了后面,跟其他负责招生的老师并排。 教室里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位老师,几个学生都拘谨地站了起来。 袁鹤落落大方:“老师好。”其他的几个人也稀稀拉拉跟着他问好。 老袁一眼就看见了林纾,招招手让他过去,搂着他的肩膀把他介绍给A大的老教授。 “老徐啊,这孩子就是之前我在电话里跟你提过好几次的, 林纾。脑子转得快,难得也对你这几年重点研究的那个新能源开发感兴趣,你了解我,我可从不徇私的啊,不过这回呀,我希望你能卖我一个老面子,让这孩子,上大学跟着你,给你做帮手。” 他这样一说,跟着徐老来的几个年轻教师,目光都集中在了林纾身上。 袁鹤不动声色,躲开了冯丽娜原本拉着他衣袖的手,因为这个动作现在看来,简直太滑稽了,冯丽娜再看中他有什么用,还不是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哦,小伙子,现在年轻人能对纯粹的学术研究感兴趣的不多,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徐教授头发花白,身材矮胖,面容十分慈祥,说话的语气就像关心自家小孙子的爷爷。 “就是,说说看。”一个看着跟路竞差不多大的男生从门口走进来,胳膊拄在讲台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林纾。 他也带眼镜,穿格子衬衫,看起来眉眼跟徐教授有几分相似。 “嗯,其实一开始我的想法很简单,因为以前住过几年农村,那里输电线路不多,还经常有故障,所以家家都会准备一个小型的风力发电机,我从那儿知道了风能是一种动能,而动能可以转化成电能,后来又学到热能、核能,接触到能量守恒定律,我才知道能量之间通过换算和恰当的设备,是完全可以实现相互转换的。” “那我现在告诉你,到了大学,新能源这个概念太过宽泛,我们主要把它分成了三个方向去研究——新能源工程开发、能源经济学和能源政策,侧重点呢,就是研发、经济效益和国家政策,你真正感兴趣的是哪个呢?” 林纾不假思索:“研发。” 讲台上的年轻男人说:“搞科研?小弟弟,我们的实验装置可不都在实验室里,你想象中穿着白大褂护目镜记录数据的场景,基本上不会出现,在野外呆上几年,别的不敢说,保管把你皮也吹黑了,人也吹糙了。” 徐教授笑道:“我孙子,他就爱开玩笑。不过他说的,不都是夸张,科研这条路,在迎接鲜花和掌声之前,会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荆棘丛生,布满了水坑,偶尔还有沼泽,而且很多人走上了一辈子,可能也看不到尽头。没有一定的毅力和恒心,我还是劝你一早,就别踏上去。” 曾倩远远看着今天整个人似乎都在熠熠生辉的林纾,终于明白了罗晓谕对他的欣赏,绝对不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我不怕吃苦,”林纾笑得质朴,带着少年特有的率真,“我从小看两弹一星的纪录片长大,特别羡慕那些爱国科学家,他们从事的职业和人生信仰难得的统一,那样的工作意义非凡。” “切”,不知是谁发出一声低低的不屑的嗤笑。 老袁骄傲地挺了挺原本有些佝偻的背,林纾的回答给他长脸了。 拉着林纾说了半天话,其他的老师和学生脸上都隐约有点不耐烦,似乎他们都是多余的。冯丽娜陪着笑,建议道:“不如把题先布置下去,我觉得呀,人生啊,理想啊,跟眼前的高考比,都遥远了些,徐教授,您看呢?” “就听你的。”徐教授被孙子扶着,在第一排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眼神示意旁边的一个年轻教师,把手里纸上的几道他自己出的物理题誊在黑板上。 “时限呢,咱们就定,一个小时。” 林纾也回了他之前的座位,展开本开始抄题。 冯丽娜挨着袁鹤坐,眼巴巴看着他写字,这让他无比烦躁。 老袁教七班的物理,对这几个学生的水平有些了解,看着他们大眼瞪小眼地跟纸上的“解:”相对无言,安抚了两句:“你们不用太有压力,这个题啊,徐教授考查的主要是针对他所研究的内容,咱们高考啊,不考这个,做不上来,也不表示咱成绩差。” ———— ———— “那后来呢?他们把题都做对了吗?”,周小川追问。 她们三个女生都不胖,挤在罗晓谕和曾倩的位置上,罗晓谕无精打采,还是竖着一只耳朵听,毕竟,她关心林纾。 “反正我是只做出来一道。”曾倩满不在乎,两所985名校已经对她伸出了橄榄枝,再说对于上了大学还去研究物理,她可志不在此。 “那袁鹤呢?其他学校的,他都放弃了,就等着A大这次,跟林纾一决雌雄呢吧。” “他脸色不怎么好,好像那个徐教授的孙子还说,他太急功近利,不大适合这个专业。” 罗晓谕举着右手大拇指:“那他太有眼光了。”,把手放下又闷声闷气地问:“那林纾有没有跟你问起我啊?” 她的鼻子堵着,里面像是堵着一头大蒜,不仅闻不到任何气味,还总有股热气熏得她想流眼泪。 “你们天天住在一起,他要想知道你的事儿,还用来问我?” 曾倩给她挠挠下巴,“而且这次尹墨也报了A大,我上午碰见她,她还说呢,就算高考考进去,也坚决要跟林纾一个学校。” 罗晓谕转过头,背对着她们。 周小川和曾倩相对着耸耸肩,周小川在纸上写:“就这么一直骗她?” 曾倩点点头,这是林纾的意思,她们也只是帮忙啊。 她在周小川写下的那行字下面又添了一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一个小时以前。 从空教室出来,曾倩故意磨蹭着,跟林纾一起留到最后。 他题做得是最快的,更难得的,是在所有人都走了之后,还能自觉地把桌椅重新摆好,擦掉黑板上的物理题。 他的脸上很平静,看不出特别的喜悦。 “表现不错啊,提前恭喜你啦。”曾倩跟在他旁边说。 林纾却好像对刚刚那场考试的结果不怎么感兴趣,他压低了声音,有点急切:“小鱼的感冒我看怎么几天了还是没好,她白天没有按时吃药吗?” 曾倩轻轻摇头,叹气:“你送的药,我和小川都看着她吃呢,可是她吃醋,我们就管不了了。” 林纾抿了抿唇:“我在等她接纳我,也在等......有能力能让爱她的家人接纳我,而且醋,可以软化血管,调节人体PH值,有益于健康的。” “有利于她的健康还是你的健康啊?” 林纾没回答,曾倩却觉得,他笑得很有心机。 周小川听她讲完,指了指门外,给罗晓谕又披上一件校服,拉着曾倩到了走廊里。 她嗓门大,怕吵到罗晓谕。可不让她发表意见,真会把她憋坏的。 “那这么说,这段时间,林纾是故意冷落小鱼的?” “冷落,算不上吧,他俯首帖耳了那么久,现在就是稍微高冷了一点,不过这两天小鱼生病,我看他紧张那个劲儿啊,比他自己生病都难受。” “哎,这是不是就像张爱玲说的,低到尘埃里,却还很欢喜?” 曾倩点点头:“就是不知道,这朵花,什么时候能开。” 晚自习,罗晓谕请了假,被老罗趁着吃饭时间送回了家。 老罗送完她又赶紧开车回了学校,没时间给她做饭,让她叫外卖或是肯德基吃。 晚自习要九点五十才结束,罗晓谕强撑着换了睡衣,缩成一团窝在被子里还是觉得四面八方都有冷风在朝着她吹。 屋子空荡荡的,心里,也是空荡荡的。 以前那么多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没觉得,有这么孤单。 罗晓谕迷迷糊糊的,似乎听见大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动作很轻。 这个时间,老罗和林纾都应该在学校里,如果真是有人开门进来,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老罗走的时候,又没拔钥匙。 罗晓谕蹒跚着从床上蹭下来,把她的房间门拉开一条小缝,手里抄着曾倩送她做观赏的签名球棒。 透过狭窄的门缝,罗晓谕看到的,是拎着书包的林纾。 她松了一口气,本来想问问他怎么这个时候回家了,又想起林纾很可能不愿意理她,于是只能慢腾腾又爬回床。 家里多了一个人,她总算能安心睡一觉了。 林纾放下书包,从里面掏出回来路上刚买的几样消炎药和退烧药,仔细地查看着说明。 一字不落地看完,他挑出两样号称是对胃刺激最小的,放在一旁。 换了一身在家穿的衣服,起身去了厨房。 淘米之前,他已经洗过手了,还用了点罗晓谕的消毒喷雾。 把米洗干净,林纾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砂锅,这是他到了这个家以后添置的,因为以前宋秀娟还活着的时候就跟他说过,汤很有营养。 他原本是打算冬天时候煲汤给老罗和罗晓谕喝的。 放好了水和米,在燃气灶上拧开大火,林纾拿着一把长柄木勺,等砂锅里的粥第一次煮沸以后,把火调小,不时地用勺子翻搅一下,防止扑锅。 等一粒粒晶莹饱满的大米粒都吸满了水,满足安详地在锅里翻滚着,表示粥煮好了,林纾关了火,盖上锅盖。 焖上五分钟,林纾用罗晓谕的碗盛了大半碗,又往碗里插了个汤匙,端着去罗晓谕的房间。 他单手托着碗,另一只手很轻松地拧开了门把手,屋子里没开灯,借着窗外洒进来的一点月光,能勉强看清床上躺着的人歪着头睡得很不安稳。 林纾走进去,把手里的碗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拧开台灯,用烫红了的手指去摸耳垂,坐在床边,安静看着罗晓谕的睡颜。 她最近一定没有好好吃饭,脸蛋只有巴掌大,下巴比以前更尖了,漂亮的大眼睛紧紧闭着,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滴,挺翘秀气的鼻子被纸磨破了,透出一点粉嫩的颜色,小巧饱满的嘴唇苍白着,干燥得有些爆皮。 罗晓谕被台灯的光线透过眼皮的亮度叫醒,睁开眼睛,就看到林纾坐在她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挣扎着靠在床头的抱枕上坐起来,瓮声瓮气问他:“你来干嘛?” 林纾没回答,端起床头柜上的粥碗:“喝粥。” 罗晓谕扭过头,嘴巴闭得紧紧的。 “别任性,吃了粥好吃药。”林纾很耐心地舀起一口粥,递到她唇边。 “死了也不用你管。”罗晓谕猛地一伸手,去推林纾,正好打翻他手里的粥碗,还滚烫的粘稠糊状物大多都洒到了林纾的身上。 还有一少部分,弄脏了罗晓谕的被子。 林纾慌忙拿纸去擦,罗晓谕探身,撩起他的毛衣,解开他衬衫的扣子。 果然烫红了,加上他背上完全愈合不久的伤口,算得上腹背受敌。 “我,我拿去洗,还有干净的被罩吗?”林纾根本没理会自己身上的疼,忙着给罗晓谕换被罩,一抬头,看到罗晓谕捂着嘴大哭的样子,更让他惊慌失措。 ☆徐晓峰 她嘴扁得像鸭子,满脸鼻涕眼泪,哭得很丑。 罗晓谕一边抽噎着,一边也不是很明白自己这来得汹涌湍急的眼泪,她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很幼稚,不敢粘人,又渴望林纾像以前一样主动,哪怕两个人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地待在一起。可她又不敢表现出来,怕林纾觉得她累赘,还有他妈妈的死,那是一道无形的枷锁束缚在她心上。 “我错了,我错了。”林纾此刻痛恨自己的笨嘴拙舌,只能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起,我再也,再不跟她们说话了,我不是故意气你的。”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理我了。”罗晓谕扯开身上的被子,冲过来搂住了林纾的脖子,用他肩膀上的衣服蹭脸,“我总是使唤你,还对你凶。” 林纾两只手张着,浑身僵硬地被她抱着,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小心翼翼地环住了罗晓谕。 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林纾能感受到她急促慌乱的心跳,当然,他自己的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舍不得。”舍不得,不理你。 “要是有一天,我做了很过分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如果我还活着,就会。” 林纾拍着罗晓谕的后背,像是温柔的妈妈在哄年幼的婴孩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订阅! 每个留言都有红包哦 觉得甜就撒撒花吧 第二十五章 晚上九点半, 罗晓谕被林纾用毯子裹得像蚕蛹一样窝在他床上,被喂了两碗白粥和退烧药, 正等着被量体温。 林纾房间的门敞开着,学习之余不时抬头看她一眼。 其实她的床, 林纾已经给重新铺好了,可他还是不放心,要求她呆在能自己能看到的地方, 又怕老罗突然回来, 开着门,方便她随时跑去客厅。 室内温暖而明亮,偶尔响起“哗啦”的翻页声和钢笔尖摩擦在纸上的“沙沙”声。 罗晓谕用下巴翻书,看一本韩国恐怖漫画。 她看得很快, 没多久就翻到了结局, “哎哎”地叫着林纾给她换一本。 林纾回身,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甩了甩体温计:“自己夹着。” 罗晓谕扭了扭身子, 表示自己根本没办法活动两只手,她吃了东西, 脸上有了些血色,在柔和的灯光下,脸蛋白里透红,刻意歪着头,把莹白的脖颈和睡衣领子中间拉开了一小条缝隙。 对于林纾而言,那就是潘多拉的魔盒。 “你帮我吧。” 林纾一脸的视死如归, 两根手指夹着体温计,胡乱塞进罗晓谕的衣服里,不小心触到的柔软光滑的肌肤,让他感觉像触了电。 “你的手真凉。”罗晓谕抱怨道,又想起了他身上之前被烫红的地方,“你去浴室,把柜子第二个抽屉里的绿色大药膏给我拿过来。” “好。”林纾立刻答应着去了。 回来以后,发现罗晓谕自己挣脱了毯子,体温计也被她拿出来了。 “三十七度五,我退烧了。”她把体温计随手放到一边,把林纾叫到身旁坐下。 “上衣脱了。”她把睡衣的袖子往上捋了捋,拧开药膏的盖子,挤了一些透明的药膏在手上。 “我自己来就好。” “我真的好难受哦,没有力气浪费口舌呢。”罗晓谕把手里的药膏抹匀了,盘着腿,地主婆的架势坐在床上看着林纾,把自己的手指掰得“咔咔”响,“非要我使用暴力么?” “再说了,之前给你上药,又不是没看过。” 林纾无奈,脱了衬衫和毛衣,规规矩矩叠好,像一只忧愁的胖猫,面对着罗晓谕腆着肚子。 “这芦荟胶,据说消炎消肿很有用的。” 罗晓谕手上的清凉传递到林纾的身上,激得他痒痒的,拼命忍笑。 “原来你怕痒啊。”罗晓谕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用指甲尖儿挑一点药膏,若有似无地在林纾的腹肌上画圈。 “哎,我原本以为,像你这样的‘科学怪人’,肯定像那个弗莱肯斯坦似的,常年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不见天日,没想到你每天花在学习上那么多精力,还把身材练得挺好的。” 林纾淡淡道:“小时候在老家,回姥姥家,会帮大人干农活,后来又帮我妈搬货,力气小了搬不动,我就有意识地锻炼身体,再说了,我长得结实点,不仅能干活,他们也不敢随便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 “你很能打啊?”罗晓谕没抬头,数着他腹肌的数量,“真的像一板巧克力啊,不过你站起来就不怎么明显了,这一共是几块啊?” “乡下出来的孩子,长这么大哪有不打架的。” 对于自己的过去,他毫不避讳大大方方摊开了跟罗晓谕共享。 林纾捉住罗晓谕的手,一块一块带着她摸:“差不多,六块吧。” 罗晓谕摸完了腹肌,林纾也没松开她的手,两个人对视着,谁也没说话,只有桌上的老式闹钟在滴滴答答走着。 “我......”林纾还没说完,门口就传来有人使劲儿跺脚把声控灯叫亮的声音。 满床的狼藉,罗晓谕想蹿到客厅沙发上,下床的时候却被缠在脚上的毯子绊得脸朝下扑倒在地板上。 门口的老罗已经在用钥匙开门了,林纾手疾眼快,一把抱起罗晓谕重新把她扔回了床上,又抖开自己的大棉被,把她罩得严严实实。 还有开着口的药膏和漫画书,以及罗晓谕的毛绒拖鞋,都被他踢到了床底下。 做完这一切,他自己也钻进了被里,装作睡眼惺忪的样子。 床很窄,两个人叠在一起,罗晓谕被他压着,又闷又沉,没好气地掐了一把他的胸口。 林纾尽量撑着身子,保持被窝里的空气流通。 老罗打开家门,整间屋子灯火通明,疑惑地走进去,看到罗晓谕的房门紧闭,林纾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罗叔叔,您回来了。” “哦,林纾啊,听冯老师说你晚自习也请假啦?这么冷怎么还裸睡?”他的手搭在罗晓谕的房间门把手上,想进去看看女儿有没有退烧。 “罗叔叔,最近流感严重,我也有些被传染了,我回来的时候罗晓谕就睡了,我问了她的好朋友,她应该吃过药了,咱们就别吵醒她了吧。”说话间,林纾已经捞起了床边的上衣往身上套。 老罗点点头,把自己身上的旧夹克挂在衣架上,抬脚往自己房间走,边嘀咕:“这波流感确实厉害,就拿你们班来说,光是今天晚自习请假的,就有三四个,学校里人口密集,就有这个弊端呐,我感觉我这头也有点疼呢,趁着今天八班班主任在,让她盯一会儿就早回来了。” 林纾穿好上衣,从床上下来,到厨房去倒水给老罗吃药,趁势把门关上。 端着水杯和药回来的时候,透过半透明的磨砂玻璃,能模模糊糊看到披头散发的罗晓谕,从被窝里探出头来透气。 “罗叔叔,吃药。”林纾把药递给老罗,看他含在嘴里以后又把水杯递给他,“您也要注意身体啊。” “嗯。”老罗咕嘟咕嘟喝着水,答应一声。 林纾很细心,冷热水的比例正好,不像罗晓谕,让她给倒杯水,要么冰凉要么滚烫。 “哎,对了,老袁可跟我说了,今天A大那个徐教授来,对你印象不错,很满意。”老罗把一本厚厚的教案从包里抽出来,扶了扶眼镜,“我就说嘛,英雄出少年,等下次去看你妈的时候,记得把这事儿告诉她,她一定高兴。” 老罗拧开台灯,从抽屉里拿出剪刀胶水,又开始对搜罗来的外校高考复习题进行自由组合。 一回头,林纾还在那儿傻站着。 “这孩子,病了就赶紧回去睡觉吧。” “噢。” 林纾从老罗房间出来,故意没有关门。 去厨房洗了杯子收到消毒柜里,林纾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进门就先关了灯。 “你干嘛呀?”罗晓谕低声问。 “罗叔叔,在拼卷子呢,没关门。这书房门是玻璃的,开着灯他站在外面就能看清了。” 林纾说着,把罗晓谕往里推,“我睡边上。” “你睡地上!” “要是你爸看到......” “行行行,那我划一条三八线,你不许过来,等我爸睡了,我就回自己房间。” 两个人都不胖,背对背侧躺着,中间尽力留了些距离。 罗晓谕翻来覆去睡不着,被子被她拱得窸窸窣窣,“你这床太硬了。” 林纾闭着眼睛:“对脊椎好。” “你这窗帘也不遮光啊,这么亮。” 林纾转过身,扳住罗晓谕肩膀,“你睡不睡?” 罗晓谕拍他的手:“你心里都乐开花了吧,还装得这么淡定,是不是特怀疑这一刻的真实性,想抽自己大耳光验证一下,我可以帮你。”。 伸手在林纾脸颊上比比划划。 林纾奚落道:“这位主动对我投怀送抱的女流氓,你也太自恋了点吧。” 罗晓谕气鼓鼓,转过身不说话了,安静了几分钟,又忍不住问:“要是我睡着了,等不及在我爸睡觉之后回房间,怎么办?” 林纾指指桌上的闹钟:“我定了五点,在罗叔叔睡醒之前回去就来得及。” 大概是退烧药里的镇定成分起了作用,罗晓谕几经辗转,还是在林纾的床上睡着了。 林纾浑身的神经都兴奋着,一动也不敢动,任凭睡熟的罗晓谕依次把她的胳膊腿儿都搭在了他身上。 最后,像只考拉一样环抱着他,胳膊从他腋下穿过,腿骑在他腰上。 有几次她乱动,在他身上挂不住的时候,林纾还会帮她一把,重新固定位置。 这也算同床共枕了吧。 林纾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身体,转到跟罗晓谕面对面的位置,始终保持她的四肢缠在他身上。 欠着身子——他没有枕头,把自己的嘴唇印在了罗晓谕的额头上。 晚安,我的小考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的订阅! 觉得甜就撒个花吧 每条留言都有红包哦 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是周六, 没有晚自习。 罗晓谕的感冒奇迹般地减轻了许多,说话总算不带着鼻音了。 早上五点, 她被林纾叫醒之后,回到自己尚存余温的被窝, 又补了一觉,直接睡到快迟到。 老罗和林纾给她留了早饭,却没人叫她起床。 打车到了学校, 罗晓谕踩着铃声跑进教室。 早自习时间, 大部分学生都用来晨读,整间教室里“嗡嗡嗡”的低声诵读声,像同时有几十只蚊子在麦克风前扇翅膀。 罗晓谕回到座位,嘴里叼着酸奶, 桌上整整齐齐摆着曾倩给她分门别类叠好的试卷。 “这么多, 我只是一个晚自习没上......”罗晓谕从书包里往外掏巧克力蛋糕,递给曾倩一块。 两个人一起剥着包装纸,罗晓谕瞄了一眼林纾, 跟曾倩诉苦:“林纾取代了我在家的地位,小婊砸夺取了我爸全部的宠爱, 我即将成为孤儿了,今天早上他们俩一起吃饭一起出门,就当没我这个人一样。” 曾倩挑了挑眉毛,把吸管戳进酸奶瓶里,喝了一大口。 “怎么我看你今天活泼多了,林纾倒像是被妖怪吸干了的书生似的, 采阳补阴啊?” “是么?”罗晓谕转头去看,林纾面呈菜色,一只胳膊撑着脑袋,面无表情地做题,他同桌殷勤地拿着一份自己在校外订购的英语报,晃着他胳膊给他指上面的图,他也没什么回应。 “对呀,昨天晚自习开始没多久,他朝这边看了好一会儿,好像确认你不会来了以后,就去找冯丽娜请假了。我觉得他可能是被传染了,你看那冯可欣咳嗽得多厉害,流感病毒通过飞沫传播,肯定他俩说话的时候离得太近了。” 罗晓谕几口吞下两块蛋糕,嘴里塞得满满的。 “挺猴(好),以后他就不敢了。” “他走了之后呢,郭可欣也像个小燕子似的飞奔出去请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偷偷出去约会了呢。” 收拾好了桌上的蛋糕渣和空酸奶瓶,罗晓谕又揪着曾倩的校服袖子问她:“那你说,林纾昨天表现那么好,这次自主招生,应该就是十拿九稳了吧?” 曾倩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问:“上海那两所大学,是面试以后过了多久才给你准确消息的啊?” “至少得一个星期。”曾倩转着笔,“你急什么呀?你们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对方的事比自己的事还上心。” “谁跟他是一对,你刚刚还说他跟郭可欣走得近呢。” 罗晓谕嘴硬。 不过,想到郭可欣之前迷恋地看着袁鹤背影的那种眼神,联系到最近她卯足了劲去粘林纾的表现。 罗晓谕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绝对不是吃醋。 “哎!”曾倩用笔敲了一下罗晓谕的手背,“还琢磨你家林纾的事呢?别太偏心重色轻友啊,咱们俩下课去看看小川,我觉得她今天整个人像被霜打了的柿子一样,又懵又蔫。” “行。” 上课铃打响,英语吴老师夹着教案进来,摆摆手阻止了班长喊起立问好的动作,在讲台上站定,刚要开口说话。 走廊里正对着教室门的那扇窗户,不知是谁打开透气之后没有及时关上,一个灰色的大塑料袋被强劲的风送进来,恰好罩在了她的头上。 “哈哈哈哈!”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吴老师把头上的塑料袋扯下来,扔进教室门口的垃圾桶,到走廊里关上窗户。 回到讲台,托了托自己的小卷,并没有因为学生的哄笑而恼羞成怒。 “最近连着阴天,你们学习的压力又大,偶尔能这样放松一下也挺好,我一进教室,看着你们一个个眼睛都发直。”她伸出一根食指,模仿学生们一脸呆滞的样子,“现在笑笑精神了,上课可就得集中注意力了啊,来把昨天小测的卷子拿出来。” 讲到作文,吴老师写了几个高级词组在黑板上,要求尽量背下来。 “troubled times——多事之秋,这个词组如果是写记叙文用到的话,会把你的文章评分提高一个level。” 罗晓谕“刷刷”地记着笔记,把一只迷路的七星瓢虫拨到桌边,小声重复了一遍,多事之秋。 曾倩摇摇头:“还不如翻译成‘山雨欲来风满楼’,还是一种修辞手法呢。” 一语成谶。 上午几节课的课间,每当罗晓谕和曾倩想去关心一下反常的周小川时,都发现她似乎是一下课就跑出了教室,走廊里厕所里,都找不到她,不到上课不回来。 扑了几回空,罗晓谕也感觉到她的反常了,问曾倩:“她是不是吃坏了肚子啊?” 曾倩早慧,在罗晓谕即将推开下一个女厕隔间之前制止了她:“她在故意躲着我们,可能那些困扰她的事,她还没想好是不是要说给咱们听,或是没组织好语言。咱们俩虽然是好心,但是这时候追着她关心反而会给她很大压力。” 午休的时候,她们也没找到周小川,原本以为她只是在独自舔舐伤口,却没想到,直到下午上课,她都没回来。 罗晓谕冒着被没收手机的风险在课桌下面给她打电话,得到的都是那个客气生硬的“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任课老师一眼就看到了她空着的座位,让班长去通知冯丽娜。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能随便旷课!” 周小川的同桌面对四面八方好奇的眼神,无奈地耸肩摊手:“她早上来的时候就不高兴,不是我惹的她。” 罗晓谕跟曾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过很快,冯丽娜就急匆匆地跟着班长回来了,把她们两个叫了出去。 领着她们一直走到楼梯拐角,才停住脚步。 “她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曾倩和罗晓谕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没有。” 冯丽娜转了几圈,嘬了嘬牙,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口:“你们平时跟周小川走得很近,老师呢,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她有没有早恋倾向或是已经早恋?” 听到早恋两个字,罗晓谕有点心虚,倒是曾倩理直气壮:“老师,真的没有。” “那她平时在学校,喜欢去什么地方?” 罗晓谕如数家珍:“食堂,小超市,图书馆也算吧,在小说区。” 冯丽娜见再难问出什么,掏出手机背过身去走远一些跟她们拉开距离,似乎是给周小川的家长打电话。 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回头看到她们俩,不耐烦地赶她们回去上课。 一下午的时间,罗晓谕和曾倩都如坐针毡,脑海里演绎着各种周小川“失踪”之后的可怕结果。 会不会因为旷课被记过,甚至开除? 会不会被人贩子迷晕,卖到偏远山区? 会不会也像林纾妈妈那样,因为情绪失控发生交通意外? 好不容易盼到放学,罗晓谕和曾倩兵分两路,一个去叫林纾帮忙,一个去找最近跟周小川接触的较多的路竞。 林纾答应得很痛快,他前面背着罗晓谕的书包,后面背着自己的,跟曾倩在教室里等罗晓谕回来。 曾倩帮周小川收拾好了书包,看见他总去揉腰,颇具内涵笑道:“生病了才知道谁最爱你,看来你们俩......” 林纾一脸满足,嘴上还在辩解:“床太硬,硌的。” 他像条热带鱼一样一整晚保持一个姿势侧躺在床边,今天还能起得来床,真是亏了自己长期以来的锻炼了。 谢天谢地,罗晓谕跑到办公室,路竞还在帮数学老师批改试卷。 她稳了稳气息,走到他身边。 “路老师,我想请您帮个忙。” 路竞抬头:“嗯,什么事?” “我是周小川的好朋友,她今天趁午休的时候好像离开学校了,好像是因为什么事很不开心,冯老师已经通知她家长了,但是我们还是不放心,想请你帮忙一起找找她。” 因为很少主动找男生说话,再加上有点急,罗晓谕说话颠三倒四。 路竞耐心听她说完,把手里的笔帽盖好,拎起自己的单肩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走吧。” 罗晓谕带着路竞往教室走,“还有两个同学,在教室等着,得先去跟他们汇合。” “监控查了么?” “冯老师应该查过了,没把她找回来,我想她应该是跑出学校了。” 路竞因为着急,步子迈得大,罗晓谕小跑着跟。 上楼梯时,被擦肩而过的老罗叫住。 他脸色很凝重。 “小鱼,爸问你点事。” “什么事啊爸,周小川现在失踪了,我们都着急找她呢,有事晚上回家再说。” “很重要的事。” 老罗很少这么执拗,罗晓谕只能妥协。 “那个路老师,你先去教室等我一下。” 路竞三步并作两步蹿上楼,身影很快消失。 老罗左右看看,把罗晓谕拉到墙角。 “小鱼,你老实告诉爸爸,林纾是不是早恋了?” 第二十七章 罗晓谕心头打鼓, 脸上强做出震惊的表情。 “林纾那么老实,像个鹌鹑似的, 他应该不敢早恋的吧?” “再说,他笨嘴拙舌的, 又穷,谁会喜欢他呢?” 老罗挠挠头,神情焦灼:“我也是这么说, 可一封举报信今天直接给递到了教导主任桌上, 还有照片呢,跟个女同学举止亲密。这属于违反校规了呀,你们冯老师因为周小川的事儿焦头烂额,一下午没怎么回办公室, 恐怕还不知道这事呢, 我担心的,就是林纾那自主招生的资格,就算A大同意录取他, 咱们学校也可以单方面取消他的资格。” 罗晓谕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了几秒,又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儿, “爸,那你看到照片了吗?” “瞄了几眼,好像也是你们班的一个女生。这孩子,昨天他请假那么反常,我一点也没察觉到。” 罗晓谕回忆了一下,她跟林纾称得上亲密的行为, 几乎都发生在家里,楼距很大,有时还拉着窗帘,不大可能被拍到。而且老罗看过了照片,没有暴跳如雷,这个反应很明显照片上的女主角一定不是她。 “爸,那个女生长什么样,你还有印象么?” 老罗拧着眉,细细思索了大概一分钟,总结道:“瘦瘦小小的,跟周小川差不多,戴着一副挺厚的眼镜,头发扎得挺高。”说完,看了一眼手表:“这不是吗,一会儿的本周例会,估计你们班这早恋、旷课失踪的事就得被单独拎出来讨论,你见着林纾,先别告诉他,帮我探探他是不是真有那个心思,那孩子心思敏感,我也怕管不好,说错话,伤着他。” “那我先去找周小川了。” “走吧走吧。” 父女俩一个上楼一个下楼,都行色匆匆。 罗晓谕跑到三楼走廊,就看见曾倩拿着她的手机,站在八班门口张望,见着她回来,跑过来把手机递到她手里。 “我看你存的名字是‘周婶’,应该是周小川她妈妈打来的电话,我怕说错话,没敢接。” 罗晓谕接起电话,听筒里传出周小川妈妈的声音,“喂喂喂”地叫。 “阿姨阿姨,您先别着急,我是罗晓谕,我知道冯老师应该给您打了电话,您慢慢说。” “小鱼啊,我和你周叔下午去了学校,看了监控,看得清清楚楚小川那孩子午休的时候从操场的栅栏爬出去了啊,我们已经去派出所报了案,但是这连二十四小时都没到,人家不给立案,阿姨打电话就是想问问你啊,平时她都有哪些经常去的地方,咱们自己家先找找。” 罗晓谕报了几个地方,还简要介绍了一下路线,安慰周小川妈妈:“阿姨,我们几个同学放了学都没走,一会儿也去找小川,您先别太担心了。” “那就...谢谢你们了啊,有消息马上告诉阿姨啊。” 挂了电话,进到教室,林纾和路竞都迎了上来。 “现在我们要去哪儿找?我的建议是确定几个她最可能去的地方,咱们分头行动,谁找到她就先打电话通知大家,然后由罗晓谕告诉她父母。”路竞建议道。 “她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我刚刚也在电话里跟她妈妈说过了,还有几个她常挂在嘴上的地方,我们没有一起去过,但我觉得,咱们也应该去看看”罗晓谕冥思苦想一番,敲定了三个地点:“旧的青少年宫,工人小学旁边的街心花园,还有江边的大排档。” 曾倩很干脆:“三个地点,四个人,咱们怎么分配?” “旧的青少年宫地点很偏,而且里面很暗,我一个人去,曾倩你是...?”路竞以眼神询问。 “我自己一组,就去街心花园吧,我家离那儿也不算远。” “行,安全为主,无论在那儿找不找得到周小川,天黑了你就马上回家。” 林纾主动请缨:“江边就我和罗晓谕一起去,我对路不熟,但我可以保护她。” 几个人都表示同意,就锁上教室门准备离开。 到了校门口,分别上了三辆开往不同方向的出租车。 ———— ———— 林纾抱着罗晓谕的书包跟她一起坐在后排,空间窄小,他也趁势往里挤。 罗晓谕横眉冷对,推他胳膊。 “怎么了?”林纾缩了缩脖子,他身上的连帽衫是老罗自作主张买的,大了两号,他整个人窝在里面,像随时准备好过冬的松鼠。 前排的出租车司机瞄了一眼后视镜,笑道:“小情侣闹矛盾,常有的事儿,小帅哥好好哄哄你女朋友。” “师傅,他女朋友另有其人。”罗晓谕两只胳膊交叉在胸前,审视的目光看着林纾,“昨天你请假从学校出来,都去哪儿了?” “回家的路上,去了一趟药店,买的感冒药,然后就直接回家了。” “没跟女生在一起,还有...亲密动作?” “没有。” 罗晓谕又想起老罗对那个女生的描述:又瘦又矮,厚眼镜,高马尾。 这是...郭可欣! 罗晓谕的心里,对“林纾早恋”这件事的背后隐情,多多少少勾勒出了一个轮廓,只是她空口无凭,而且老罗也再三嘱咐她别透露给林纾,再加上当务之急是找到周小川,因此,她只能忍着,三缄其口。 出租车司机又插话:“这就对了,这么漂亮的小女朋友还不哄着点。要我说啊,校园里的感情最深厚纯粹,以后到了社会,谈恋爱先问你是不是‘有车有房,父母双亡’,我家那小子,我鼓励他早恋,他都没那本事。” 这次,对于“小女朋友”这个身份,罗晓谕却没否认。 林纾看罗晓谕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想换换话题,于是问道:“我们要去的那个大排档,我听说有很多社会上的人,周小川怎么会可能去那儿呢?” 罗晓谕盯着手机屏幕,生怕错过一条电话和短信,随口回答:“咱们小时候,那边还没有这么乱,周小川总是向我描述,她爸从厂子下了班,接了她放学,总会带她去吃水爆肚和羊肉串,后来她爸妈都去深圳了,她就很长时间没去了,我也只是猜测,万一她嘴馋了会去呢。” 到了地方下车,果然和他们预想中的差不多。 凛冽的江风呼号着从他们耳边吹过,风里夹杂的大颗粒灰尘和小颗粒石砾直往人脸上撞。 在周小川描述中,那个充满烟火气息,便宜又好吃的大排档,不过是一个个裹着蓝白|粉塑料布的小棚子,门帘半透明,被油渍染得发黄。 罗晓谕原本走在前面,被风迷了眼,站在原地不停地揉。 林纾去捉她的手:“手上细菌太多,不卫生。” 眼睛里的异物感刺激得罗晓谕眼泪汪汪,右眼一圈都被她揉成了粉色。 林纾握着她的手,找了个看上去还算干净的棚子,把她领了进去,找到靠边上的座位,让她坐下。 老板娘探头在一大锅关东煮后面看他们。 林纾把罗晓谕安置好,再三地嘱咐她,不许碰眼睛。 “我去买生理盐水和注射器过来,先简单冲洗一下,好些了我们再去医院。” 罗晓谕本来就近视,视力稍好些的右眼又不敢睁开,感觉自己就像瞎了一样,听林纾说要把她一个人先留在这儿,抓着他衣角不让走,瘪着嘴,样子委屈极了。 “别把我自己扔下。” 林纾哄了半天,又把自己校服脱下来把她围住,才脱身。 走到老板娘面前,和和气气递给她五十块钱。 “阿姨,借您的地方呆一会儿,我女朋友眼睛不舒服。” 老板娘接过钱,嘴咧到耳根:“行行行,想坐多久都行啊。” 林纾从棚子里出来,一路打听着,走了不短的路才找到一家小药店。 买了刺激最小的滴眼液、生理盐水和大号注射器,交完钱就往回跑。 黄昏时分,北方小城,天已经擦黑了。 林纾一路小跑,还没到罗晓谕栖身的那家关东煮门口,就听到玻璃瓶砸碎在地上的声音和男人的大声叫骂。 “小娘们还装纯,穿着一身校服,连碰一下手都不让啊!” “就是不识抬举,没打听打听咱们胜哥是号什么样的人物,敢这么不给面子。” “滚!”又是两声玻璃碎裂声。 林纾心里一紧,发足狂奔。 掀开门帘走进去,里面站着的几个年轻男人都回过头看他。 叼着烟,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一身非主流的pu皮衣皮裤。 最边上的一个斜眼儿觑了林纾一眼,唾沫星子乱飞。 “这没你事儿啊,赶紧滚蛋!” 刚刚也有好奇的路人听见声音掀开帘子探头看,都被他骂了出去。 谁也不会为别人的事给自己惹上麻烦。 关东煮的锅被踹倒,里面滚烫的热汤泼出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辛辣的味道。 老板娘躲在装菜的柜子后面,不敢出来。 罗晓谕被逼到角落,死死抓着两个书包挡在身前,她身边摞着几箱啤酒,谁稍稍靠近她一些,她就扔瓶子过去砸人,但是因为视线模糊,都扔到了地上。 林纾眼睛都红了,冲过去把她护在身后。 “哟,怎么着啊,小兄弟要来个英雄救美啊,老子今天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寡不敌众。” 林纾想冲过去让他尝尝自己的拳头,却被罗晓谕死死拉住。 罗晓谕勉强睁着眼睛,摸到林纾让她感觉安心许多,她的手边放着一箱啤酒,刚刚已经被她砸了半箱,现在她又抓起一个,胡乱扔了出去。 老板娘也许是心疼啤酒,冷不防地从柜子后面高声喊道:“姑娘,你往身后摸,我这帐篷有个拉链!” 罗晓谕抓着林纾,不让他冲上去挨打,一只手摸到拉链,猛地扯开半人高。 两个人又继续胡乱砸了几个酒瓶,算他们运气不错,砸中了那个叫“胜哥”的脑袋,血汩汩地从他头发上往下滴,他嘴里大声叫骂,似乎是晕血,身子软软地就要栽倒。 他的小弟们顾不上罗晓谕和林纾,纷纷围了上去。 “跑!”林纾把罗晓谕拦腰抱起来,扛到肩上。 使出吃奶的劲,没命的往人多的地方跑。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很快很快就要撒糖啦(有点少儿不宜哦),主要这两天走一波剧情,想要小花花 第二十八章 罗晓谕被林纾扛在肩膀上, 胃被他的肩胛骨硌得生疼,可她始终忍着。 跑到一处还算热闹的广场, 围在一群载歌载舞的大妈外面,林纾正犹豫着, 该不该先把罗晓谕放下,让她坐在花坛的边上。 短暂的停顿,带着土腥味的空气便争先恐后地蹿进他的肺里, 像一根根牛毛细针扎在他的腹腔。 罗晓谕迷蒙着兔子一样的红眼睛帮他拍背, 她头朝下,两只手无力地捶打,像是古代被抢婚的良家女子,最后顽强却无力的挣扎。 “嘀嘀”的喇叭声自他们身后响起, 林纾扛着罗晓谕回过头, 看到那辆之前载他们来的出租车,司机把车窗摇了下来,探出头看向他们。 看见林纾转过身, 问他们:“还回不回市区?” “回,去医院。” 林纾拎着书包扛着罗晓谕, 提步就要上车。 罗晓谕戳戳他的腰:“万一周小川还在这儿怎么办?你也看到了,这儿这么乱......她还是一个人。” 林纾斩钉截铁:“先送你去医院洗眼睛,我自己再回来找。” 上了车,司机得意笑道:“我刚去那边加完气,想着这种地方你们也不会待太长时间,慢悠悠兜了几圈, 还真让我碰上了,哎小帅哥,咱们去哪个医院?” “医大二院吧。” “好嘞!” 回去的路途,因为已经错过了下班的高峰时间,一路都很顺畅,下车的时候,司机看着林纾肩扛手提,像是刚赶完集的样子,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小伙子,知道疼人,以后错不了。” 林纾实在没心情跟他就此展开攀谈,潦草一笑。 挂了号,护士领着他们去急诊,边走边嗔怪林纾的小题大做。 值班的是个儒雅斯文的年轻男医生,罗晓谕有点不大乐意,她小时候体弱多病,几乎有一段时间,是泡在儿童医院里,对医生有种后天形成的抵触,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异性。 林纾按她的肩膀,让她牢牢坐在扶手椅上。 好在男医生并没介意她的矫情,他耐心地让罗晓谕坐好之后,没费什么周折就把她眼睛里的小沙粒冲了出来。 开了一张建议使用的眼药水单子,漫不经心问:“平时经常佩戴隐形眼镜?” “是的。” “没有。” 截然不同的两个回答,林纾严肃地看了罗晓谕一眼,她就乖乖不说话了。 “经常佩戴。” “有些轻微炎症和刮伤,不严重,坚持每天消毒和滴至少三次这种滴眼液就可以。”他写好了诊断,一只手拎着薄薄的病例,用笔尖敲敲那个龙飞凤舞的眼药水名字。 “不过,看你们都是学生,平时看书、看电脑时间长,最好还是建议佩戴框架眼镜,还有啊,黑暗的环境里看手机,对视力的损害是很大的。” “好的。”林纾回答得很乖巧,把罗晓谕带出来,让她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他去开药。 “我书包里有钱。”罗晓谕拉住他。 “不用。”林纾还没来得及挣脱她的手,罗晓谕书包里的手机就响了。 “你帮我接吧。”她很自觉地可怜巴巴道,“我不宜看手机。” 林纾摸摸她的头发,舒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接起电话。 是路竞打来的,他正和周小川在一起,顺便告诉罗晓谕,周小川已经跟她的爸妈取得了联系,他也已经通知了曾倩,让他们不用担心。 “不过,她的脚扭了,咱们小区附近不是有个医大二院么?我还得先带她去一趟。” 听筒里传来断断续续的“不用不用”。 林纾用口型告诉罗晓谕——周小川找到了,又跟那边的路竞说:“我们也在医大二院呢,一会儿应该就能见面了。” 挂上电话,林纾把罗晓谕的手机放好,蹲下身跟她商量:“明天去配眼镜吧。” “不要,像个中年妇女一样,鼻子也会变塌,很丑的。” 林纾帮她拢拢身上的两件校服,拉链都系好,“那就不知道,哪家报社,会要一名失明的记者呢?” 罗晓谕扁嘴:“周小川和曾倩会笑我的,她们都能臭美,就我一个人变得猥琐。” “我陪你。”林纾在心里默默计算一副眼镜的价格,“我这个‘斯文败类’一定比你丑。” 罗晓谕考虑了几秒:“那我要阿拉蕾戴的那款。” 路竞和周小川来得很快,林纾正弯腰,一只手抚在罗晓谕的下颏上,帮她滴眼药水,老远的,就听到周小川的大呼小叫。 她趴在路竞的背上,做指点江山状:“天呐,他们是准备要接吻吗?也不注意一下场合!” “把我们害成这样,你自己倒还是中气十足的。”罗晓谕表情故作夸张狠厉,抬起左手做了个狠狠掐了一把空气的动作,“一会儿我眼睛好了,就替天行道去掐死你。” 路竞和林纾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地笑了。 周小川被背进诊室之后,呼天喊地哀嚎叫疼,坚称自己绝对骨折了,在做热敷的时候,罗晓谕兴高采烈进去看她的笑话。 走廊里除了来往行色匆匆的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只剩下林纾和路竞。 两个人不熟,都想说点什么打破这种沉默,又怕戳到对方的痛脚。 呃呃呃了半天,没来得及寒暄,两个人的目光就都被旁边诊室走出来的一小群人吸引了。 先出来的是四五个穿着其他高中校服的男生,后面跟着满脸怒容的家长。 孩子们都耷拉着脑袋,脸上挂彩,只有一个小胖子伤得最重,胳膊用绷带吊着,他妈妈拎着他的耳朵,雄赳赳气昂昂,明明是自家孩子吃了亏的事,她的反应却像一只刚打了胜仗的大公鸡。 “我们家鹏鹏这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就打算让他卧床休息了,每天还得喝骨头汤,他不能上学了,我得照顾他,也不能上班,我呢,也不问你们多要,三个月,误工费营养费乱七八糟加起来,三万块吧。” “你这是讹人!”另一个满脸不服气的妈妈扯着嗓子叫,“只是轻微的骨裂,再说还是你家孩子先狗仗人势欺负人的!” 从门里探出头的护士很不耐烦:“吵什么!” 轻微骨裂要三万,林纾没心思看热闹了。 罗晓谕阻止他跟那些人动手,原来是怕他赔不起钱啊。 林纾自言自语:“可我真的是赔不起啊。” “什么?”路竞问。 林纾颓然地松松垮垮坐着,他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失望极了,一种巨大的挫败感和无力感让他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 路竞看出了他的沮丧,拍拍他的肩膀:“有心事?” “我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林纾把几个小时之前,他和罗晓谕的遭遇讲给路竞,“我现在才发现,我其实根本没有能力去保护我喜欢的女孩。” 路竞安静听完,略沉吟了几秒,安慰道:“你已经比很多同龄的男生做得好了。” “路老师,‘有心无力’是件很悲哀的事,我不像你们,本来,本来我拥有的就不多,我想把最好的都给她,可那只是我认为的‘最好’。” 孤注一掷勇往直前的暗恋让人盲目,急切,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揣着一颗便携外挂的心脏,方便掏出来证明,我的心里只有你。 林纾愁眉苦脸:“这是一道最难最难的物理题了。” 路竞若有所思,想起今天傍晚,在昏暗的后台张开手臂扑到自己怀里的那道瘦小身影。 跟十年前那次汇演,那个粘着纸胡子偷亲自己的小女孩,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诊室里。 罗晓谕现在回忆起在江边大排档的那种危急,还是心有余悸。 周小川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我实在是非常愧疚。”举了几秒,又偷偷抬眼去看罗晓谕的表情,“可林纾也太怂了吧,居然都不敢冲上去跟那群企图调戏你的流氓打一架?” 罗晓谕把她的手拽下来,没好气:“是我不让他过去的,他一个人,对方五个人,这不是摆明了会吃亏的么?再说了,打坏了还不是我心疼吗,自从他认识我,一直都三灾八难的,我不想他再为我受伤了。” 说完,又揣着胳膊站起来审视周小川:“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爸出轨了,”周小川看着自己正在被正骨的脚踝,低低地说,“我妈早就发现了,一直忍着,这次回来这么久也是想用家庭绊住我爸,冷落那个女人,不过最近我奶奶也发现了,竟然撺掇他们离婚,把那个女人娶进门,因为她还年轻,有能力给我爸再生个儿子。” 罗晓谕很明白她的惶恐。 “我知道以后,极力劝说他们不如就离了吧,我家的生意,你也知道,都是我妈一个人忙里忙外的,我觉得或许离开这个家,我们不会过得比现在差,可是她不愿意,她想出来挽救家庭的办法,就是勇做高龄产妇,再给我爸生个儿子。” 周小川叹口气:“要是那样的话,似乎这个家里,就只有我一个‘外人’了呢,我爸嘴上不说,骨子里不还是那套重男轻女的思想,或许真有了弟弟,我就要被送到富士康去了。” 罗晓谕嘴唇动了动,她明白针没扎在自己身上,说什么“你要懂得分享”、“兄弟姐妹是最宝贵的财富”这种大义凛然的话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这个世界上总有很多你尽管不愿意接受,却无能为力的事。 长大,不就是把你心里的委屈逐渐调成静音的过程么。 “对不起,小川。” 带着哭腔的女声从屏风后传来,罗晓谕忙站起身走出去看。 是周小川的妈妈站在那儿,不知道站了多久。 林纾和路竞尴尬地站在门口,面对罗晓谕询问带点责备的眼神,林纾很无辜。 护士直接把她带来的,他们俩都不认识周小川的妈妈。 周小川做完理疗,她妈妈开车送四个孩子回家。 问过地址之后他们才知道,原来路竞也住在这个小区。 到了34栋,他下车的时候,周妈妈追了下去,对他千恩万谢。 罗晓谕有心逗周小川笑:“我看阿姨都把路竞当成女婿了。” 周小川淡淡抿唇,没说话。 罗晓谕和林纾回到家,老罗竟然已经在家等着他们了。 正襟危坐在沙发上,还泡了一壶大红袍,表情严肃。 “正好,我有事问你们,坐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后天双更!有红包! 求被收藏专栏~(>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