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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报答
    作者：挂科再读
    文案
    人给一尺
    还要一丈
    若是不给
    恨怨如狂
    杀之毁之
    才算补偿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奇幻魔幻 前世今生 yīn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冲，巫歧玉，东玉 ┃ 配角：蛇 ┃ 其它：
    ☆、上
    连绵高山脚下有个极大的树林，树林旁有个小村子。村里乡亲都知道，村后林子深处住着个小后生吴冲，做事勤快又热心，长的jīng神又机灵，还是个顶厉害的好猎人，整个村子男女老少但凡提起他都会极力夸赞。
    偶尔吴冲来村里买些粮食，便有几个阿婆关切道：“不如搬来村里住罢？一个人住林子里可太凶险孤单了。”
    吴冲笑弯眼睛乐呵呵道：“阿婆，一个人住也很是清净呢！虽离大伙远了些，出门便可去打猎很是方便。再说若不是凶险，我哪里能来那么多好猎物卖出呢？”
    旁边砍柴归来的大叔捋须点头道：“虽说打猎方便也要有本领才能吃这一碗饭。也就阿冲你能如此，深山野林甚是凶险，咱们村里乡亲平日只老实种田哪敢轻易靠近林子啊，更莫说能打许多凶shòu。就说前些日子你猎下那条大láng，嚯，我活了四十多年还未见过如此大个威风的láng呢，活着时定然极凶恶，咱村里十几个壮小伙合起来也未必能制住它，你一个人就能猎住，可当真了不起。”
    几位老迈阿婆当日也亲眼目睹那条láng尸，闻言都纷纷赞叹，直夸吴冲好本事，惹得吴冲腼腆笑道：“我也并非那么容易制住它的，手臂都给它爪子划破了，好在伤口不深。总算这家伙个头够大皮毛够好，换了不少银钱，还算合算。”
    要采买的米粮油盐都已装好放进背篓，辞别众阿婆与大叔，吴冲背起大竹篓，哼着小调儿往林子深处回家去。
    暮色已至，密林昏暗路径难辨，这却难不倒吴冲，他步伐轻快毫不费力地在林中穿行，不一会儿眼前林中便出现了一小片空地，围了一片小小院落，院内坐落着几间小屋。
    眼见就到了家，吴冲却停下脚步，皱皱眉头低声嘟囔：“……怎么又来了一个？”
    小屋未点烛火，此时瞧着屋内黑dòngdòng的，毫无声息，一片静谧中，吴冲却能听到细微声响，凝神听了片刻，吴冲舒开眉轻轻笑一笑，向小屋走去。
    到了门前，他小心将背篓取下，放到门边地上，这才正一正外衣，大摇大摆走至门前，大手往外一拉，门便开了。
    吴冲还未看清屋内情形，便觉有一阵qiáng风呼啸，夹杂着浓重的呼吸之声扑面而来。
    门一开，一个黑呼呼高大粗壮的身影就冲了出来，林间夜色中看得清晰，这身影形貌仔细一看竟分不出是人是shòu，头脸上毛发污脏长乱遮住面目，只露出一对凶狠圆瞪布满血丝的眼睛，双手粗糙厚实成爪状兜头向外抓过来，却抓了个空。门外吴冲原本所站之地已一片空dàng，此物站定原地，呼哧呼哧粗喘几口，张开大口吼叫出声。
    “原来是只小黑熊。”吴冲坐在院外一棵高树之上，左手托下巴端详这不速之客，“也没几年修为嘛，就敢学你那些前辈来寻宝？”
    这声音引起了院内那个凶狠来客的注意，见到自己目标就在跟前，它四肢着地，落地之时震的地面都抖了一抖，又张口吼叫一声，猛地前扑几步跃起朝树上直冲过来。
    “诶，这就对了，打架就来外面，莫把我房子弄坏。”
    吴冲不慌不忙，眼瞅着那怪物利爪即将抓到自己面门，右手抬起一转，霎时自掌中溢出成团红光，瞬息间就成片蔓延，犹如一个网兜张开又倏然缩紧，牢牢地将那怪物裹住悬在半空。
    被困住的怪物竭力挣扎，红光流转却丝毫不见松动。吴冲右掌对准红团握紧成拳，红团随着他动作收紧，如钢丝铁索紧紧勒进怪物皮肉里，怪物连声嘶吼却动弹不得，鲜血自红光之中滴落地上，红团越收越紧发出咯咯之声，渐渐吼声渐弱，终于再无声息。
    红光中已许久没有动静，吴冲才松开手掌，红团也随之散开，丝丝缕缕消散，嘭一声一只巨大的黑熊尸身重重落在地上。
    吴冲跳下树，绕着熊尸走了一圈，满意点头笑弯了眼：“不错，修为不怎么样，个头比上次那只láng大的多，又能换不少钱。”
    小村偏僻，吴冲却总有法子找上远处大城镇里的商人收走他的稀罕猎物，这次黑熊卖出也得了一袋沉甸甸的钱回来，乐的吴冲一路回家都是蹦着走的。
    天色尚早，吴冲哼着歌儿准备中饭，饭菜下锅香气四溢，他正拿着铜勺准备盛饭，就听院外传来一把脆生生的清丽声音：“哥哥，这里有户人家呢，咱们不如借住几天。”
    吴冲扭头去看，就见院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身着鹅huáng衣裙的美貌少女，柳条儿般的身姿huáng鹂般的嗓音花朵般的样貌，刚才就是她在说话，而牵着她手的那个少年——吴冲手中铜勺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那少年身着霜色衣衫，身段修长，jīng致脸孔如桃杏般甜润秀美，却偏有着霜月般的清冷神色，长长的睫毛下，鸦黑的瞳仁竟隐隐泛些红色。
    吴冲在此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少女，也从未见过如此绝丽的少年。他掉了铜勺也浑然不觉，只呆呆的看着这两人，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握紧了桌角。
    那少年也在打量他，半晌嗤笑一声，声音清冷：“居然是个小虫子。”
    吴冲瑟缩一下，又往后挪了一步。
    “小哥哥，你是这里的主人么？”那少女却浑然不觉，见吴冲看着他们，就高高兴兴的问，“我们可以在你家借住几天么？”
    吴冲转脸看那少女，却忽然觉得那少女窈窕身影变成了几重，如烟雾般缥缈散开，他揉揉眼睛，鹅huáng衣裙的少女仍站在原地笑盈盈满面期待，他心里暗自嘀咕：难道我是被吓糊涂眼都花了？
    少年也不等吴冲答话，牵着那少女的手径直走进院里：“不用问了，他肯定同意。”
    少女挣他手挣不开，急得跺脚：“哥，主人家还没说话呢！你怎么能擅自闯进人家家里？”
    少年转眼瞧着吴冲：“我叫巫歧玉，见这里灵气充沛，带着妹妹东玉来寻宝，想在你这里借住几天，你可应允？”
    少年巫歧玉冷冷目光与少女东玉期待眼神同时看过来，吴冲一激灵醒过神来：“借住？当然可以！这里几间房只有我自己住，你们想住多久都行，没问题！”
    巫歧玉转脸对妹妹东玉笑一下，如chūn水融冰：“看吧，我就说他一定答应。”
    东玉欢呼一声：“太好了！谢谢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吴冲心里七上八下，又按了按桌角：“我……我叫吴冲。你们，你们饿不饿？要不要吃饭？”
    饭香阵阵，东玉láng吞虎咽。
    吴冲捏着竹筷目瞪口呆，这么美丽如仙的少女，吃起饭来却是如此的……凶狠。
    巫歧玉坐在东玉身旁，细嚼慢咽，偶尔再给妹妹添几筷肉，又抬头看吴冲：“你怎么不吃？”
    “哦……我，我早晨吃的太饱，现在还不太饿。”吴冲结结巴巴，出了一手汗。
    “那你又做这么多饭？”巫歧玉随口一说，却令吴冲更坐不安稳，张口结舌。
    见吴冲这么神色惊慌，巫歧玉也来了兴趣，微微一笑：“你害怕什么，莫非你能看得出我真身？修为不错。”
    吴冲一时未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看他，半晌，他似乎将这短短一句掰碎了又细细体味一遍才听懂一样，突然镇定了起来：“我修为不算很高看不出太多，只是模模糊糊而已。”
    巫歧玉哦了一声，也不大感兴趣，转头又去专注给东玉喂饭，吴冲悄悄松了口气，心里慢慢安定下来：他不认识我，也看不出我的修为……
    那个漂亮少女东玉脑子不太好。
    没过两天吴冲就发现了这件事情。
    巫歧玉每日都带东玉在林中四处漫步搜寻宝物，吴冲说要给他们指路也跟在后面。第一天傍晚回去时，东玉在灌木丛里掏出一串鲜红野果，开心捧给吴冲：“小哥哥，这个果子好漂亮！给你吃。”
    吴冲咧咧嘴：“这个味道是苦的，不好吃。”
    “真的？”东玉捏下一点放进嘴里，立刻皱紧了眉头：“哇！真的有点苦！不吃了。”
    她把野果放到树下，拍拍手，又跑去找巫歧玉了。
    第二天，东玉又从灌木丛中掏出一串鲜红野果，开心捧给吴冲：“小哥哥，要不要吃果子？这个果子好漂亮。”
    第三天，东玉路过一处灌木丛，突然停下，指着几串鲜红野果对吴冲笑：“那个果子好漂亮啊！不知道好不好吃？”
    …………
    晚上吃过晚饭，三个人坐在屋檐下台阶上看星星，看了一会儿，东玉摇摇巫歧玉手臂撒娇：“哥哥，讲故事好不好？我想听那个……那个神仙……”
    东玉皱着眉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想听什么故事。
    巫歧玉捏捏她的脸：“仙人和狐狸的故事。”
    “对！就是这个！”东玉开心的拍着手，“我就想听这个故事。”
    旁边吴冲扭过脸，看看两人，又将脸扭过去，仰头看着星空，默默听巫歧玉又开始讲故事。
    传说高高的固原山是座妖山，山上许多小妖，还有一个修行万年的大妖，小妖们都尊称她蛇仙大人。
    这个蛇仙大人修为高深，行事恶毒，不但山上小妖们都受她奴役驱使，还养了许多蛇虫鼠蚁之类在山上做炼药的材料，更是指使手下小妖们出外捉了许多凡人百姓来，一定要长相好的年轻人，蛇仙大人要以他们骨血养颜。
    如此恶行，自然人人愤怨，不少修行散仙义士侠客来到固原山，誓要为民除害讨伐恶妖蛇仙大人。但蛇仙大人法力无边，这些人全都有去无回，残缺不全的尸体都埋在了固原山里。
    慢慢的，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敢来了，除了一个人。
    一个修行只有千年的小散仙，自从听说了蛇仙大人的恶行，他就义愤填膺一定要除掉这个魔头。
    可是他修为与蛇仙大人相差太远，好在他很会跑，所以他第一次登上固原山仅仅是大败而归，没有把命丢掉。
    固原山上骷髅遍地，刚死掉的年轻人还圆睁着眼睛。这些惨状令小仙人气愤悲痛不已，即使遍体鳞伤láng狈逃走也没有吓倒小仙人，他闭关苦修数十年，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固原山。
    又是惨败，还好又逃了出来。
    小仙人并不气馁，不能救出那些被捉走惨死的人让他很愧疚，他继续苦修，下定决心总有一天他一定会除掉这个害人的大妖。
    狐乃天生灵魅之物，尤以一种九尾赤月天狐最为神异，此狐天生天养，出生之夜必有红月当空，幼狐生来便灵智全开，体内更有异于常狐的赤月妖丹。
    传说红月当空便是为了滋养刚出生的幼狐内丹，红月后妖丹成，汲天地灵气，能令幼狐修为大增与天同寿，只需修行百年就有万年法力。
    也因此，赤月妖丹也成了众多大小妖怪梦寐以求的圣物，若是能得了赤月妖丹，千年小妖也能与万年大妖并肩。
    只是九尾赤月天狐天生天养，千年难得一现，何时降生于世毫无规律可循，要得到赤月妖丹哪里有这么容易呢？
    小仙人又一次从固原山败退，身上衣衫破烂鲜血淋漓，可他一门心思只为山上哭嚎的凡人难过。
    我要是能救出他们该多好。
    小仙人沮丧的想哭，又振振肩膀仰脸看天心里鼓励自己：我要更努力修炼，下次一定能成的。
    他仰着脸，看见红云漫天。
    红色的云朵遮天蔽日，仿佛倾天大火在熊熊燃烧。
    “好漂亮啊！”
    小仙人张着嘴仰脸看这罕见美景，一时忘记了所有苦恼，满心欢喜起来。
    小仙人一向是很乐观的。
    红色的云朵渐渐褪色，噼里啪啦下起了雨，雨滴微红，像血。
    血雨中，世间多了一个小狐狸。
    小狐狸有白色的柔软绒毛，天生就有九条小尾巴，爪子还有一点点红毛如小火微燃。
    它出生在血雨中，但并没有淋很久雨。
    白色的绒毛刚被打湿，它就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狐狸懵懂的张开眼，红色的眼瞳映出一个好看的少年面孔，他肩膀正在流着血，可却不知道疼痛一般毫不在意，只是笑眯眯的抱紧了小狐狸。
    “好可爱啊！你怎么自己在这里淋雨呢？不要怕，我给你挡着，雨就淋不到你啦。”
    笨蛋，这是天降红雨，我要汲取其中灵气啦！
    小狐狸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挣一下没挣开，少年还贴心的掀起破破烂烂的外衣，虚虚罩住小狐狸身体。
    算了，反正这些灵气都不够塞牙缝。
    小狐狸又在心里翻个白眼，雪白的小身子往少年怀里又挤了挤。
    这个捡到小狐狸的少年，就是刚刚又败给蛇仙大人的小仙人。
    小仙人抱着小狐狸缩在一处山dòng里，坐在dòng口一起看雨。
    雨停了，天也黑了。
    小仙人站起来，手搭凉棚看夜空：“今天的月亮好奇怪啊，居然是红色的。”
    小狐狸在他怀里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又拱拱身子躺的舒服些。
    小仙人抱着小狐狸才出山dòng，远远就飞来了几道人影。
    是几个怪模怪样的妖怪。
    见是个小散仙，妖怪们不敢靠近，可又不愿离去，就在远处往这看。
    小仙人自然不怕妖怪，一拂袖子，义正言辞的大喝：“你们这些妖怪来这里做什么？”
    领头的看见小仙人身上有伤，壮了胆气嘿嘿笑：“我们要你抱的那只小狐狸。”
    “可你们不是狐族。”
    “什么狐族？”妖怪一怔。
    “你们不是这小狐狸的族人，为什么要给你？”小仙人气愤不已，“在我面前不要做坏事，拐带小妖也不行！”
    妖怪呼噜了一把茅草般的乱发：“什么乱七八糟的？”
    背后几个妖怪已经不耐烦，七嘴八舌叫嚷起来：“废话什么，快把赤月天狐jiāo给我们！”
    “就是，我们这么多妖怪，还怕你一个小散仙？”
    “你该不会是想独吞赤月妖丹吧？做梦！”
    众妖怪叫嚷中，小仙人终于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传说，九尾赤月天狐？就是这个小家伙？
    小仙人低头看，小狐狸正仰着小脑袋也看他，红宝石般的眼睛眨巴眨巴。
    小仙人忙搂紧它安慰：“别怕，我才不把你给他们。”
    我才不怕。小狐狸这次没有翻白眼，谨慎地往小仙人怀里缩。
    其实它还是有点儿怕的，虽然天赋异禀，但未过红月夜的小狐狸，是没有任何修为法力的。
    妖怪们见小仙人不给，大怒起来，赤月妖丹就在眼前，哪里肯轻易放弃，纷纷饿láng般朝小仙人扑了过来。
    虽然有伤在身，小仙人也不惧这几个妖怪。把小狐狸兜在怀里，小仙人左手捏诀右手飞剑腾空而起，光刃乱舞。一番jiāo手后，妖怪们死的死跑的跑，小仙人又多了几道伤。
    但他一点也不在意，打跑了妖怪，他抱着小狐狸高高兴兴去觅食。
    红月夜很漫长，不断有大妖小妖来袭，小仙人始终都没放开抱着小狐狸的手。
    天终于亮了，小仙人把小狐狸放在地上，蹲下身子看它：“传说九尾赤月天狐一过红月夜就会拥有极高的法力，你能自保啦。”
    小狐狸眨眨眼。
    小仙人有些不舍，挠挠头：“你还这么小……你要不要跟着我？我会照顾你的。”
    小狐狸又眨眨眼，突然张嘴口出人言，是很稚气的童声：“你身上那么多血还不快去处理下，你要晕倒我可拽不动你，我还要好久才能化人形呢。”
    小仙人吓了一跳，回过神嘿嘿笑起来，抱起小狐狸，高高兴兴的走了。
    从此小仙人就带着小狐狸到处游dàng，给它取了名字，每天都给它讲许多故事听，这个世界很大很大，他们走了很多年，也没有看遍世间风景。
    当然小仙人也没忘了闭关苦修，他还心心念念要除掉大魔头。他闭关的时候小狐狸就陪在他身边，每天每天的看着他，并不厌烦，只是偶尔会想：他可真笨，不知道吃掉我的内丹可以增长许多法力吗？说不定就可以打败蛇仙大人了。
    可是没有内丹我也会死的。
    小狐狸仰脸看看盘坐不动的小仙人，低下脑袋趴在他膝前。
    还好他是个笨蛋，还是不要知道了。反正再去固原山我会帮他的。
    小仙人再也没去过固原山。
    出关那天，小仙人迎来了他的千年天劫，紧随其后的，是小狐狸的万年天劫。
    所谓天赋异禀得天独厚，总要付出一些代价。小狐狸未来会拥有万年法力，自然也会有它现在根本应付不了的万年天劫。
    小仙人一脸镇定安慰它：“你不要怕，有我在呢。”
    说这话的时候，小仙人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天劫还没过。小狐狸急得想窜出去却被小仙人牢牢护在身后，略带稚气的少年声音带着哭腔：“可是我不想你死！我自己去，生死由天好了！”
    小仙人摇头说不行：“我说过会照顾你的。”
    万年天劫凶猛炽烈，可平山移水灭众生，小仙人抗到最后只落了个魂飞魄散。
    小狐狸拼尽全力，也只能抓住一魂一魄，赶忙小心封住放进锁魂珠里。
    魂魄不全者不能入轮回，小仙人其它的魂魄不知散落在了哪里，小狐狸把锁魂珠挂在脖子上，准备去找全小仙人的魂魄。
    在此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小狐狸孤身去了固原山。
    金灿灿的骷髅宝座上坐着一个红衣少女，容色勾人艳丽无双，眼尾一抹血红妖娆妩媚，金色眼瞳如猫儿眼微微眯起打量面前的白衣少年。
    小狐狸杀气四溢，蛇仙大人却端坐不动：“你身上有那个小家伙的味道。他怎么没来？”
    小狐狸不理她，刷的一声身后九尾齐现。
    “九尾……很厉害啊。那个小仙人去哪里了？他不来杀我吗？”
    小狐狸抬头看她：“有我来杀你就够了。”
    红衣少女冷笑一声，金瞳睁圆，开口仍是问：“他为什么不来？”
    “他不会来了。”小狐狸开始不耐烦，“我会帮他完成心愿，你该受死了。”
    红衣少女大笑：“好大的口气！那要看你有多大的本领！”
    红裙一摆，烈烈狂风骤起，少女凌空而立如神袛俯瞰蝼蚁：“我早就跟他说过了，千年清苦怎及我万年逍遥？偏不听我话！等我捉了你个小畜生，再去找那个小仙人讨债！”
    “那后来呢？”东玉抱膝而坐，歪着脑袋听得津津有味，“蛇仙大人和小狐狸谁赢了？”
    当然是小狐狸赢啦。吴冲仍旧望着星空，心里默默回答她。
    果然巫歧玉答道：“蛇仙大人输了。”
    东玉拍掌赞叹：“小狐狸好厉害！”
    巫歧玉摸摸她头顶：“小狐狸也没赢。”
    这下连吴冲都转过头来看他，东玉满面疑惑：“为什么？小狐狸怎么了？”
    巨蛇尸身成块由空中坠落，黑色血雨如泉涌满天飘洒。可万年大妖哪有那么容易打倒？小狐狸也已经筋疲力竭重伤坠地。
    少年躺在金红血泊中，一时连动都动不了，只能意识模糊的躺着，等法力恢复。
    朦胧中他听到山下幸存的人们相互搀扶哭泣着离开，身边悉悉索索，是各种小动物四散逃命，听着听着，渐渐的他失去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再次醒来已经是几天以后，固原山上已经空空dàngdàng，人shòu无存，少年勉qiáng坐起身，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试着盘坐运气，终于发现是什么不对了：内丹没有了。
    少年大惊失色，跳起来一时头晕眼花险些摔倒，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冷静，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没有内丹他现在不会活着。
    想通了这一点，少年再次盘腿坐下，灵识在体内细细搜寻，果然片刻后灵识里出现了一团红雾，大约是对抗万年大妖的确太过勉qiáng，赤月妖丹居然散了。
    少年盘坐许久，终于重聚内丹，可惜内丹比之以前却小了许多，少年凝气试了几次，法力也大大降低了。
    “也就是说，虽然打败了蛇仙大人，小狐狸也变弱了是不是？”东玉颇失落地嘟囔，“怎么会这样啊？那小狐狸后来又怎样了呢？”
    “自然是去搜集仙人魂魄了呀。”
    “他找到了么？”
    巫歧玉转脸望星空笑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很晚了，你要去休息了，小女孩子不好好睡觉就不漂亮了哦。”
    看着东玉一蹦一跳的进屋休息，巫歧玉也站起身，旁边传来吴冲闷闷的声音：“……虽然有时说的细节不太一样……但那个故事，你都讲了几遍了，东玉还是每天都像第一次听。”
    巫歧玉默然片刻，转脸看他轻声道：“魂魄不稳。”他又转头凝望屋内，“我带着她走遍各处灵气充沛之地，就是希望借助天地灵气可以帮她稳固魂魄，重塑仙根。”
    “如果有灵宝相助更好……”吴冲明白过来，“所以你们来了这里？”
    巫歧玉点点头道：“此处深山密林灵气充足，似如此天灵之地大多会有秘宝，只是此地到处都灵气充盈，反而会掩盖宝物灵意不大好找。”
    吴冲挠挠头道：“也许根本没有什么宝物，这里就单只是一处灵气之地而已。”
    巫歧玉甩甩衣袖，漫不经心道：“也许吧。找不到也没什么，我汲取些此地灵气，可以滋魂养魄就够了。”
    眼见巫歧玉要进屋休息，吴冲鼓足勇气追问道：“这些事，本来应该是秘密，可你好像并不怕我知道。为什么这么信任我？”
    巫歧玉背着手，难得对着吴冲笑笑，如翠叶坠露，萤光闪烁直把满天星辉都比了下去：“我也不知道。刚见你就有一种莫名熟悉亲切的感觉，大概是缘分使然。”
    巫歧玉与东玉都各自回屋歇息了，吴冲还坐在檐下发呆。
    每天都讲同样的故事，但巫歧玉好像从未说过小仙人和小狐狸的名字。
    他没说，我也已经知道了。吴冲背对屋内慢慢站起身，拍拍衣上尘土，低头勾起嘴角。
    ☆、下
    密林多雾，但从未有一天迷雾如此浓重，伸手不见五指。
    巫歧玉牵着东玉，东玉拽着吴冲衣袖，三人慢慢在密林中前行，吴冲心下忐忑：“我们回家去吧，等大雾散了再出来。”
    东玉一脸严肃转脸，迷雾中少女面孔依旧如明珠美玉般柔润俏丽：“这可不是雾气！是妖气弥漫呐！”
    吴冲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少女得意道：“我也不晓得，但就是知道。大概是我的直觉吧！”
    又走了一会儿，巫歧玉突然停步。
    东玉躲在他身后，吴冲又缩在更后面。巫歧玉皱皱眉头，霜色长袖轻轻一甩，眼前雾气便渐渐消散：“好像还是熟人呢。”
    雾气消散，前方树下斜斜倚着一个身材欣长的男子，黑发红衣，眼尾一抹红。
    巫歧玉冷冷看他：“你怎么在这里？”
    冷风阵阵，男子轻佻一笑，明明就在眼前，yīn诡声音却自远处传来般缥缈不定：“我说这处灵地为何气息如此熟悉，原来是故人在此。也难怪我之前未能辨出，怎么你的修为也退步这么大？”
    “退步再大收拾你还不是轻而易举。”巫歧玉直盯住他道，“你明知以你残存之力只能勉qiáng附身，根本不能与我一战。知道是我来，就该早早逃走而不是释出妖气引我来，简直是自找死路。”
    红衣男子满不在乎般一笑，轻笑声自四面八方响起：“之前我又没分辨出是你。我只是觉得另一股气息分外熟悉……我十分想念。”
    男子怀念般喃喃低语一番，抬起双目自巫歧玉身边不经意扫过，却像突然发现什么，微微直起身，饶有兴致地打量吴冲：“怪不得我觉你法力大减……原来是分丹给人了。这可是你的命，却拿去给他，这人是谁？”
    男子说话轻佻虚飘，落在吴冲耳朵里却如雷鸣炸响，他一时心如擂鼓，不自觉的便想往后退。
    东玉把自己严严实实窝在巫歧玉身后，她听不懂那男子在说什么，却察觉吴冲在发抖，以为他害怕，就更用力抓紧他。
    巫歧玉面色微变了一变，吴冲心惊胆战望着他背影，但他始终没有看吴冲，只是抬手对准红衣男子道：“既然只有一息残存，何必再苟活危害四方。”
    男子耸耸肩，也不动弹，任由巫歧玉掌中簇簇红芒如箭，眨眼间穿透他身体，他倚着树慢慢坐在地上，血流如注。
    东玉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心，探出头来看对面的妖怪，树下席地而坐面色苍白的男子也看到了她。
    红衣男子本来平静之极的面色，突然有了波动，眼睛陡然发亮，迸发出无尽的喜悦满足神色，竟挣扎着像要起身：“你！你原来在这里！我一直……”
    他没能再说下去，迎面急速飞来的几十道红光拦住了他的话语和脚步，将他牢牢钉在树gān上，断绝了他所有生息。
    男子的右手还保持着微微抬起的姿势僵硬在半空中，像是想要抚摸谁的脸庞。
    巫歧玉看看气息断绝的红衣男子，又扭脸看向吴冲，吴冲左掌张开，掌心仍然红光缭绕：“我，我……”
    东玉高兴道：“我以为我哥哥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小哥哥也好厉害啊！”她跳出来去看树下，又叫道，“咦？哥哥你看啊，那个人不见了！”
    树下只有一条细细的黑色蛇尸。
    吴冲愕然道：“现原形了？”
    巫歧玉看着那小蛇尸平静道：“他的元身百年前就已经毁了。”
    “那这条蛇是？”
    “附身。”巫歧玉皱眉道，“万年修行果然非同凡响，一息尚存灵识不灭就能附于外身。”
    吴冲啊了一声，心有余悸道：“那他这次，是死绝了吗？”
    巫歧玉沉默半晌，拉住东玉细软小手：“我也不知。回去吧。”
    东玉依旧无忧无虑，经常跑来找吴冲玩耍，吴冲却不敢再单独跟巫歧玉说话。
    阳光清澈林间鸟语花香，东玉在院外跑来跑去，摘了许多鲜花编花环，吴冲远远望着她。
    东玉真是个很好的姑娘。
    吴冲又扭头看见站在屋檐下的巫歧玉，心里乱跳：如果可以，东玉…………
    他呆呆想了一会，自己否决了：不可能的，巫歧玉不会允许，东玉也绝不会和她哥哥分开。
    吴冲自己胡思乱想，再一抬头却见巫歧玉双目明澈看着自己，正向这边走来，吴冲吓了一跳，本能就想逃开，却迈不开腿。
    巫歧玉并没走的很近就停下了，似笑非笑看他，无甚情绪只淡淡道：“你很害怕？怕什么？”
    吴冲不答话，手已经攥紧衣袖。
    巫歧玉也并不要他回答，自顾自道：“也对，你当然会怕，拿了别人东西，看到失主自然要怕的。怪不得我会觉得看到你就亲切，我自己的骨血，能不亲切么？还在此处寻找灵宝，却眼拙不知灵宝就在眼前。可就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这么大方，把赤月妖丹都分给你大半了？”
    吴冲战战兢兢道：“你……你并没有分给我。”
    巫歧玉双眸如电，轻声道：“是呀，我并没分给你，那它为何会在你体内？”
    吴冲手指已攥的发白，眼神飘忽看向院外，东玉正坐在绿草之上专心编花环，轻风拂过她额前碎发，少女美丽如晴空。
    眼前的霜衣少年容颜绝丽更甚，吴冲却觉如坠寒冰。他声音苦涩，几乎要哭出来：“我，我不像你们，有那么大本事，我只是个小虫子……”
    吴冲只是一个无名小虫。
    和固原山上千千万万蛇虫鼠蚁一样，都是蛇仙大人拿来做药材底料的，随便一个小妖碾一碾，就能碾死几百几千只。
    其实就算不被碾死做底料，这些最低等的小动物也没几年寿命，只会静静生静静死。
    本来吴冲已经和几百个同伴一起，被某个小妖倒进大磨之上准备碾死了，可就在这时有一只小狐狸带着山外的风雨明月和生机，气势汹汹杀了进来。
    一场大战波及无数，幸存的都在四处奔逃，恨不能跑的越远越好，可是吴冲却受了伤，无法跑远，昏头昏脑在地上乱滚，一头滚进了一团金色血泊。
    很温暖……
    这是吴冲的第一感觉。
    求生本能让他赖在血泊里滚来滚去，贪婪地吸食珍贵的天狐之血，伤口竟然奇迹般开始愈合了。
    血泊中沉睡的白衣少年吴冲认得，就是这个人杀死了蛇仙大人，也无意中救了他。
    其实应该算是救命恩人的，但是这血真的太暖和了……
    吴冲一边饱饮狐血，一边怯生生的偷看那少年，看着看着，却看到少年小腹有一处红团在疯狂流动，越转越亮，越转越亮……
    那红光像是磁铁，牢牢吸引住了吴冲的目光，他懵懂无知，却本能觉得想去那里。他晃晃悠悠滚到少年身边，壮着胆子在少年手腕上咬了一口，拱身钻了进去。
    吴冲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无名小虫，但他刚刚吸了很多金色狐血，因此并没有受到什么排斥之力。
    他很清楚自己的目标在哪里。
    “所以你就吃了我的内丹，真是好本事。”
    巫歧玉神色冰冷，语带嘲讽。
    吴冲嘴唇发白：“我，我没有吃完……”
    巫歧玉冷笑一声：“你倒是想，恐怕也承受不住。”
    吴冲无话可说，只得哀求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受了伤，头昏脑胀的一心只想求生，我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见巫歧玉只冷冷看他，并不说话，吴冲眼眶都红了：“你应该看得出来，像我这种小虫子寿命都不长的，本来我早就该死了，全凭赤月妖丹，才给我续了这么多年命。我知道这不是我的东西我本不该霸占，可是，我，我不想死……你能不能，能不能……”
    巫歧玉并不答话，吴冲心内发虚，紧张的快要晕倒。
    这难熬的寂静被少女轻快的脚步声打破，东玉欢快跑来，站在巫歧玉身后使劲向上跳，想把花环给他戴上。
    巫歧玉轻轻弯了下身，由着东玉将花环摆好。东玉退后仔细看，满意点头道：“真漂亮！这已经是我编过最好看的花环啦，可是还是远没有哥哥好看，以后我一定编个更漂亮的给哥哥戴！”
    巫歧玉朝她笑笑，牵住她的手温柔道：“那我们再去找些更漂亮的花。”
    巫歧玉牵着东玉走远了，吴冲才松开攥紧的双拳。握得太紧，已经刺破手心，有几滴血顺着手指落在地上，吴冲茫然地看着那几滴血，只觉眼眶热的发痛。
    吴冲厨艺很好，每次东玉都吃的聚jīng会神满口夸赞，巫歧玉又给东玉夹了一些菜，却看向吴冲，轻声道：“我打算明天就带着东玉离开。”
    “啊？”吴冲一慌，手中竹筷掉在桌上，慌忙捡起，嗫嚅道，“这就要走了？”
    巫歧玉看他神色慌乱，却温和轻笑起来：“反正也没什么灵宝可寻，此处灵气虽足，天下间亦有许多同样之处。我始终都不能确认那条万年大妖是否已不再复生，留在此地终究不□□心。”
    “这样啊……”吴冲捏着筷子，张了几次口，却始终说不出话。
    巫歧玉看了一会儿，终于笑起来道：“这么多时日以来，承蒙吴冲兄弟照料，以后你自己在这里，也请多保重。”
    “啊？我自己？”吴冲张口结舌，呆呆道，“你的意思是……”
    巫歧玉摸摸埋头苦吃的东玉头顶，又随手将她滑落的碎发掖到耳后，平静道：“我现在已不能与天同寿，想带东玉多游览山水，也兴许别处天灵之地有什么异宝能用得上。”
    东玉咽下一口饭，抬头看向巫歧玉，眼睛晶亮道：“去哪里都行，只要不和哥哥分开我就很开心啦，我要永远跟着哥哥！”
    她笑嘻嘻说完，又转头看吴冲：“谢谢吴冲小哥哥这些日子照顾我们，还给我们做这么好吃的饭，你要保重身体，我会想你的！”
    吴冲勉qiáng笑道：“我也会很想你的。”
    他捏紧筷子发了一会儿呆，终于放下筷子，朝对面的兄妹俩傻笑道：“明天就要走吗？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今晚我好好做一席酒菜，为你们二位践行。”
    外间天气晴好，chūn光明媚，屋内却昏暗寒凉，仅有从三丈高处半尺小窗泄来的几缕光亮勉qiáng将室内照亮。
    窗下宽阔却湿冷的地面上，红色线条乱七八糟布满大半房间，如血般勾画在一起结成诡异图案，图案正中，一袭霜色衣衫，面孔白皙如玉的少年闭目沉睡，却眉头微拧，似乎睡的极不安稳。
    吴冲盘腿坐在另一侧地上，痴痴凝望沉睡的少年，许久都不动一下，仿佛已成顽石。
    少年纤长的睫毛微动了一下，又一下。
    巫歧玉自噩梦连连中醒来，只觉头痛欲裂眼前发黑，他摇晃着坐起身，却突觉全身剧痛耳边隐有烈火焚烧之声，他恍惚低头一看，眼前黑红荧光流动，如丝丝细线游动全身，微微一动，这细线便如锁链般勒紧，却又如炭火般炙疼难忍，痛意入骨。
    如佛陀点化顽石，原本许久不动无声无息的吴冲见巫歧玉醒来，腾地跳了起来，惊喜叫道：“终于醒啦？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巫歧玉试图站起，血红线条如活过来般疯狂游动，化作重重血链将他牢牢锁住动弹不得，随之而来的是血链之上附着的灼骨之火，痛的巫歧玉亦忍不住颤抖。
    听到吴冲说话，巫歧玉勉qiáng抬头，就见细碎阳光中尘埃飘飞，吴冲满面喜色又道：“我还以为你还要再几天才醒呢。”
    巫歧玉张了张口，费力道：“……吴冲？这是怎么了？这地上，是什么东西？”
    “这是锁魂炼妖阵啊。”
    吴冲面对着巫歧玉又盘腿坐下，认真道：“我花了好多心思才找到的保命绝阵，世间已有千年未曾现世，当今世上估计也只有我会布此阵啦，任他大妖小妖，走进锁魂炼妖阵，就别想活着出去。”
    巫歧玉疼痛难忍，只迷糊道：“保命绝阵？啊，你身负大半赤月妖丹，灵气溢出定会引来许多妖怪，怪不得你能安然活下来，原来还有这个本领，那你也会解阵了？”
    吴冲得意道：“我布的阵，当然会解。”
    黑红纹路流动，巫歧玉手臂滴下点点金红血珠，还未落地，便被血链尽数吸取，巫歧玉浑然不觉，只觉脑中轰鸣心神恍惚，低声道：“那你怎么不快解了这个阵，我已经醒了，这个阵太古怪，令我难受的紧。”
    “解阵？”
    吴冲像听到一个极大的笑话，忍不住前仰后合哈哈大笑道：“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弄进阵里去，为什么要解阵？”
    这笑声在昏暗屋内四处回dàng，如一盆冷水迎面浇下，巫歧玉本来混沌的头脑慢慢清醒，双目渐渐明澈，他环顾四周，一时不知是梦是醒：“这里是什么地方？”
    吴冲仍面带笑意轻快道：“自然是密室啊。”
    他见巫歧玉仍四处打量，便好心解释道：“你没见过的，这个密室是在我卧房暗道下，离地几丈，我在此处放有隐匿符石，任什么妖怪仙人来也绝难察觉。”
    巫歧玉终于转回脸，静静看吴冲。他心内惊怒不已，面色却越来越冷道：“布置的挺周全，好本事。”
    吴冲挠挠头倒似腼腆起来道：“自固原山下来后，我四处游dàng百年，为求保命，自然是挖空心思无所不用其极。”
    “固原山……”
    巫歧玉冷笑道：“你还记得固原山？若不是我杀上固原山，你早就死了。若不是你盗了我的大半内丹，如今你也绝不会活着！”
    吴冲点头道：“不错，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直很感激你。”
    “恩人？”巫歧玉不笑了，冷声道，“那你做这个阵是做什么？”
    吴冲低一低头，复又抬起，一字一句道：“用这个阵，可以炼化出你体内剩余的赤月妖丹。”
    巫歧玉沉默片刻，道：“这就是你的目的？你已有大半内丹了，为什么还要？”
    “为什么？”吴冲突地激动起来，挥舞手臂，大声道，“因为我要活下去！我不想死！”
    巫歧玉自嘲一笑：“活下去？你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我知道取出你体内妖丹你就活不成了，可我明明已经放过你，不向你讨回妖丹就要离开此地了，你还在担心什么？”
    “放过我，不讨回妖丹了？”
    吴冲慢慢复述一遍，忽地笑起来，眉目讥俏：“那怎么够呢？”
    见巫歧玉像是听不懂，吴冲缓缓站起退后几步，背靠墙壁仰起脸，轻声道：“我不像你们，你们都是有大本事的，而我，我只是一个小虫子，虽然侥幸吃了九尾赤月天狐的大半内丹，内丹不全始终无法相溶，自然也不能汲取全部法力。可是身怀重宝灵气外泄，自然有恶客纷至沓来，你知道我这百年是怎么过的吗？”
    想起惨痛往事，吴冲面目扭曲起来，细碎微光映在他脸上更显狰狞，他几乎咆哮出声：“各种大小妖怪不断前来，我到处躲藏，心惊胆战，很多次，我都拼死搏杀，头破血流，最后怎么活下来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而这一切，都是你那一半内丹带来的！”
    他大喊大叫，几近疯狂，想起百年苦痛，又觉眼眶湿热，恍惚良久，才又抬头看向巫歧玉。
    巫歧玉面色冷淡，只漠然道：“你觉得麻烦，大可以把内丹还给我。”
    “还给你？”吴冲愣愣重复，猛地一个激灵，连连摇头道，“不行，还给你，我就死了。”
    巫歧玉道：“说来说去还不是怕死。”
    吴冲轻笑一声道：“我当然怕死啊，就是因为重伤垂死，我才吃了你的内丹，也是因为怕死，我才拼命活到现在。”
    “那又关我何事？”
    吴冲见巫歧玉仍不明白，惋惜似的连连摇头道：“你怎么还不懂？我怕死，我想活下去啊。我与妖丹不能完全相溶，全是因为我吃掉的妖丹不完整之故，我若能补全赤月妖丹，就能自如掌控内丹，隐匿行踪不在话下，还能与天同寿法力大增，我就不会死了。你说关不关你事？”
    巫歧玉犹如看到怪物般看着吴冲，道：“所以你就要杀了我？我与你非但无冤无仇，甚至还对你有恩，你为了自己私心霸占妖丹，就要杀了我？”
    碎光忽明忽暗，衬得吴冲面孔也高深莫测起来，他只道：“私心？谁没有私心？我只是想活着，为什么不可以？你没了大半妖丹，本来就寿命大减，为何不索性成全我？你当年既已救了我，为何不救的更彻底一些？”
    吴冲略一停顿，短促一笑道：“我知道，你要报恩，你想帮东玉仙人稳固魂魄重塑仙根，你要把命都留给她。可是我也想活下去，我也想要你救我，我也需要你的命，你不肯救我，不肯给我，我只好自己拿。”
    吴冲说出颠三倒四毫无道理的一番话，巫歧玉也已顾不上反驳。他突然想到一些极其重要的事，令他无心再去思考其他什么，他面色惨白，只觉脑中一片苍茫空dòng，虽浑身被血链束缚烈火焚烧皮肉，心中却如坠万丈冰窟寒冷彻骨，他咬着牙，几乎将唇咬出血来：“东玉呢？东玉在哪里？她怎么样了？”
    吴冲看着他，平静道：“她很好。我把她送到了三百里外城中chūn意楼里，吃的好穿的好，东玉是个很好的姑娘，又漂亮又乖，即便是个傻子，也一定会有许多人喜欢。”
    巫歧玉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什么chūn意楼？什么傻子？东玉分明好好的，你说什么傻……”他猛地抬头，红色眼瞳几欲滴血，“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你觉得我能做什么？”吴冲古怪的呵呵笑起来，“我知道你花了大力气搜集齐她魂魄，又耗费许多心血及灵宝助她轮回重生，我也看得出来她灵识未泯只是魂魄不稳，你为了她耗费如此心力，她若是汲取天地灵气重塑仙根会怎样做？当年东玉仙人仅有千年修为就敢凭一腔正气死战万年大妖，而我只是一只怕死的小虫子。”
    吴冲低头攥住衣角，道：“我只能设法将她送到最污浊之地，好在她现在魂魄不稳灵识不定，污浊之气很快便会冲垮她周身灵气，陷她于万劫不复，我再无隐忧。”
    巫歧玉目呲欲裂，心内一时如火焚一时如冰锥，他竭力挣扎，在血链紧缚下印出道道血痕，血链越束越紧，他周身已皮开肉绽。可巫歧玉浑然不觉肉体疼痛，他眼中红泪摇摇欲坠，张口喷出一道血，嘶声惨叫道：“疯子！混账！你怎么敢？你就这么恨我们！你这疯子怎么能害东玉！”
    “恨？”吴冲背倚着墙壁，慢慢坐下，竟似也满目泪光道，“我怎么会恨你们？我喜欢你们啊。”
    吴冲定定看巫歧玉在血红阵法中疯狂挣扎，喃喃道：“东玉那么好，那么美，我很喜欢很喜欢她啊，她每次跟我说话，我都会开心好久……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固原山，风华绝代，世间无双。那时候，我就非常喜欢你……能再见到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欢喜么？你们都对我很好，我真的，特别喜欢你们，特别喜欢。你们都是特别好特别好的人，这世上，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们两个。可是我，我……
    “可是我不想死。
    “你们都有人可以为你们出生入死，我没有。
    “你们都是大人物嘛。
    “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虫子，谁会在意我的生死呢？
    “我也想要人救我，可是没有人来啊。
    “没有人要来救我……可是我不想死啊，我只好自己救自己。
    “你之前已经救过我一次了，就再帮帮忙，做做好事，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想死……”
    我想活着，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吴冲在心里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血红线条如火般熊熊燃起，将霜衣少年裹在其中，少年声音凄厉如恶鬼，却并不是在叫痛，嘶声惨叫只反复念着一个他曾在心头口中叫过千万遍的名字。
    吴冲呆呆看炼妖阵内血火燃烧，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血火渐熄，地上乱七八糟的血红线条仿佛冰水消融一般退去，空旷gān净的地面只余一颗发出盈盈红光的圆珠在晃动。
    吴冲呆看了半晌，才迈开沉重如铅的双腿，慢慢走过去，跪坐于地，右手微微颤抖，将那颗红珠拿起来，慢慢放进嘴里。
    很温暖。
    这是吴冲咽下红珠后的第一感觉。
    好暖和，就像，就像……
    就像一百年前，垂死挣扎的小虫子，滚进了一团金色的血泊里。
    小虫子一边贪婪吸食着金色血液，一边偷偷的看血泊中沉睡的少年。
    他长的可真漂亮啊。
    他救了我。
    他的血好暖和。
    他救了我，他对我真好。
    他是我的恩人。
    我好喜欢他……
    空旷昏暗的屋内，眼泪一滴滴砸在地上，没有任何声响。
    连绵高山脚下有个极大的树林，树林旁有个小村子。村里乡亲都知道，村后林子深处住着个小后生吴冲，做事勤快又热心，长的jīng神又机灵，还是个顶厉害的好猎人，整个村子男女老少但凡提起他都会极力夸赞。
    偶尔吴冲来村里买些粮食，便有几个阿婆拉着他高兴道：“阿冲啊，你教我们做的捕蛇药真是有效，昨天我孙儿在屋后放的药又药死了几条小蛇！真是多谢你呀阿冲！”
    吴冲挠挠头乐呵呵道：“阿婆，这都是我应当做的，有什么值得谢的，咱们大伙多多用这捕蛇药，以后便不用怕蛇害啦。”
    附近路过的大叔也拍拍吴冲肩膀道：“阿冲说的是，咱们以后都不用怕蛇啦。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多蛇！还好有阿冲在，教我们捕蛇，大家伙都能放心了！”
    村人们都jiāo口称赞连连道谢，吴冲又是好一阵寒暄。
    要采买的米粮油盐都已装好放进背篓，辞别众村民，吴冲背起大竹篓，哼着小调儿脚步轻快往林子深处回家去。
    高山巍峨，密林幽静，正是好chūn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