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抱得太子归(重生) 作者:墨汤碗 文案: 【装蒜病秧子粘人小太子爷*虎气美艳复仇脑俏花魁】 颜清儿乃是开国大将军之女,在世时一身荣耀,却死相极惨,死因是被自己的夫君九皇子推入河中。 重生后,她醒来竟发现自己变成了名动京师的花魁——柳嫣晚。 更令她愤恨的是,重生就重生了吧,还变成了别人,荣耀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众人的嫌恶。 好,这些她都忍了。 直到一日她深爱的九皇子居然带着聘礼要来迎娶自己。 ??? 什么?我居然穿成了前夫心中的女神!!! 颜清儿嘴角扬起个冷笑,嫁便嫁,劳资整不死你个狗东西! —小剧场— 重生第一年。 太子泪眼朦胧:晚姐姐,你不要嫁给九哥好不好? 颜清儿:不,我要报仇。 重生第三年。 太子身披铠甲:清儿,是谁准你同九哥说话的? 颜清儿:不是,我不过是.....唔! 太子意犹未尽:你真是个......坏女人。 ①男主对旁人贼狠,但是对女主超会超会超会撒娇!黏人!重要事情说三遍! ②姐弟恋,男主从一至终只爱颜清儿。 ③夫妇联手虐渣,女主前期一心复仇!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重生 复仇虐渣 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颜清儿(柳嫣晚),礼唤 ┃ 配角:《玩具进阶教程》求收 ┃ 其它: 第1章 重生 头......好痛。 心脏也痛,就像是被一把刀生生割碎了一般。 颜清儿难受的厉害,迷迷糊糊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她醒来时只觉得身边吵闹的厉害,耳朵先听见了好似歌舞的声音,身体被什么东西来回的拉扯,晃的她心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她下意识捂住胸口,摸到一个台子,撑起软绵绵的上身。 “啪。” 瓷酒盏在桌台上晃悠了两下,摔倒在地上粉碎。 “嫣晚啊,你今儿酒量怎么那么差,才喝两杯就醉了。”耳朵边传来男人的声音,混着刺耳的舞曲让她头痛欲裂。 这一声让颜清儿陡然清醒,她眯着肿胀的眼睛,眼前的墙壁,桌子,舞女,男人都像是破浪鼓一般不停的摇晃,晃得她天旋地转。 舞女?男人? 定了定眼,男人的脸离自己不过一寸,拉扯着颜清儿的衣袖,样子很是亲昵。 他看起来也是醉的不清,说话间吐出来的酒气灌入颜清儿的鼻腔,让她几近作呕。 那个男人瞧见颜清儿醒了更是放肆起来,他一手揽过颜清儿的肩膀,脸几乎快要贴到她的脸上:“醒了,我就说你酒量怎么那么差了,才喝了两杯就醉迷糊了。” 他拿起一杯酒盏,端到颜清儿面前,灌到她的嘴边。 “喝啊。” 舞女,歌乐,醉男,满地的酒坛,昏暗的烛光,一副纸醉金迷的模样。 颜清儿乃是将军之女,颜大将军手握兵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自小被众人捧在手心视名声如命。 她亦是当今九皇子瑾王礼庆的妻,瑾王府的王妃,身份何其尊贵,如今居然在这种场所,被陌生男人搂着。 一定是在做梦...... 颜清儿撑着手胳膊连连向后退了几步,那个男人似乎并不死心,他伸手捏住了颜清儿的手:“嫣晚......” 嘴角抽动,出于本能的排斥反应她一脚踹到男人的背上。 “滚!!!” 这定然不是梦。 一声怒骂吓住了跳的妖娆的舞女,乐声停下来,眼前的男人也呆住了,拽着颜清儿的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颜清儿反应极快身手也好,自小到大是半点委屈都吃不得,现在她就要杀了眼前这个登徒子。 她抓住男人的衣领,将他从地上半提起来:“你对我做了什么!” 男人喝的有些高了,被颜清儿凶悍的动作吓住,腿肚子直打哆嗦。 嫣晚明明一个时辰前还和他一起喝酒吟诗作对,刚刚不过是喝醉迷糊了一觉,醒了后怎么就变成了个母老虎。 颜清儿怒极反笑:“不说是吧。行,你刚刚左手碰的我,我就先废你一只左手!”话毕,她拉起男子的左手压到了木桌上,桌上还残留着酒渍,瞬间酒滴飞溅,举起酒坛。 这酒坛要砸下去,他怕是整个胳膊就废了。 男人挣扎着想抽开手,可是谁知这个女人力气奇大,怎么也挣脱不开。 “你放手!”他手上动弹不得,脚上着急踹翻了木凳子。 房间里的动静太大了,一个老妈妈撞开了门:“怎么了怎么了。” 看见眼前这一幕事,老妈妈吓得身体一僵,头一弩身后的几个舞女慌忙上前拉开了颜清儿:“嫣晚,你这是干什么呢?还不快给成公子道歉!” 颜清儿被几人抓住不能动弹,听见老妈妈称呼自己的名字后错愕的回过头。 “你叫我什么?” “嫣晚。”老妈妈眉头皱起来,脸上厚重的粉扑簌簌的掉下来:“你是不是喝高了?” 嫣晚......嫣晚是谁? 颜清儿心感不对,推开眼前的小厮,跌跌撞撞的冲到铜镜前。 她拿起桌上的铜镜,细细的看着铜镜里的人。镜中人头发凌乱,却也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漂亮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容貌,颜清儿从未见过如此这般惊艳的女子,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似要把人吸进去,长相清冷美艳,称之为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颜清儿盯着镜子里的人看了半响,伸手摸了摸脸颊,皮肤细腻如玉。 她缓缓的放下了铜镜,她想她已经知道镜中的女子是谁了。 能长成如此这边模样,又生在花街柳巷,怕是只有名动京师的艳花魁——柳嫣晚。 男子被颜清儿方才的气势吓得不轻,连滚带爬的溜了。老妈妈就走上前,揽住了她的肩膀:“嫣晚啊,你怎么能对成公子那么不敬,他平日可没少为你花过钱。” “他碰了我。”颜清儿垂头低语,回过头才发现成公子早已不知所踪,留下几个小丫鬟收拾满地的残局。 老妈妈叹了口气:“嫣晚啊,不是我说你,你不卖身我知道,可是人家成公子对你不错,碰一下也......”话说道一半,老妈妈看着颜清儿的脸色阴沉,急忙话锋一转:“算了,你先休息一下,养足了精神,明儿啊有大人物来找你。” 颜清儿心中一片混乱,回过神时老妈妈已经出了屋室。 “嫣晚姐,你方才怎么对成公子那么凶。”眼见着老妈妈走了,擦桌子的小丫鬟贼兮兮的凑来。 “啧,刚刚不说过了吗!”年岁稍长一点的丫鬟,撞了下雅儿的肩膀:“成公子碰了嫣晚姐。我们嫣晚姐是谁,就连皇子见了也是相敬如宾。他成公子算那门子菜,也想碰?” 皇子...... 颜清儿听见这二字浑身血液倒流,她又想起了礼庆,想起他望着他时温润的笑容,想起他们一同朝夕相处的三年时光。 雅儿轻声道:“对了,嫣晚姐。你还不知道吧,咱们京城昨晚可是出了大事!” “什么大事?”颜清儿随口应付着,她心中装满了事,满脑乱絮压根没有心思去接纳别的事情。 “那个九皇子的王妃颜清儿死了!” 一声闷雷在颜清儿的心口炸开,九皇子的王妃颜清儿死了....... 瞧见嫣晚没有说话,雅儿自顾自的的吧唧着嘴巴:“唉,她可是颜大将军的小女儿,今年不过才年芳十八。” “是啊,据说是在仟莫河里淹死的,整个王府的人都出动了,打捞了整整一个晚上啊!尸体捞起来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了,要多惨有多惨,现在可是惊动了整个京都。” “你说这大半夜的她去仟莫河那荒郊野外干什么啊。” 仟莫河......淹死....... 颜清儿想起了,昨晚礼庆同她一起用膳时将她灌醉,是他把自己带到了阡陌河桥上,朦胧的记忆中她只记得她坐的安稳,却突然被推入落入河中。 颜清儿指尖捏住了茶盏,指尖发抖茶水溢出。 礼庆这三年来一向待颜清儿极好,毕竟是夫妻,是拜过堂,发过誓的夫妻。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不该疑他。 颜清儿回忆昨晚的点点滴滴,她想要为礼庆开脱,想要从蛛丝马迹中寻找一丝的不可能,可是心头有个声音一次又一次的推翻那些猜测。 为何落水后他站在桥上冷眼相看,却不肯下水救助。 为何他明知道颜清儿不会水,还是带她来到桥边。 为何要灌醉她...... 太多太多的不解,她现在昏昏沉沉的什么都理不清。 当时礼庆的目光她记得清楚,在月光下冰冷蚀骨,他唇齿微动对着在水中的她说了句话,转身离去。 瞧着颜清儿的脸色不好,两个小丫鬟知趣的闭上了嘴,收拾完了东西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颜清儿坐在铜镜前发呆,愣愣的看着镜中的这张脸,皮肤娇嫩,一双桃花眼明艳动人,可真好看。哪像自己的那张脸,黄巴巴还粗糙的不行,因此她总担心礼庆会嫌弃自己。 颜清儿从小在太阳下练剑,骑射,小时自豪十八般武艺没有不会的,等到长大了才去羡慕那些世家小姐,生来柔柔弱弱十指不沾阳春水,皮肤如豆腐般白皙。 ...... 第二日大早,刘妈咋咋呼呼进来,手里端着一个衣盒,上面摊着一件红色的纱衣:“嫣晚,晚上把这件衣服换上。” 颜清儿摸了摸纱衣,推却道:“我身上这件挺好的。” “莫说笑了。”刘妈把衣盒放到了桌子上:“这可是晚上那位指定让你穿的,他最爱红色你不记得了?每次见他都要穿红色,这是规矩。” “我也最爱红色。”颜清儿喃喃的自言自语。 刘妈:“什么?” 颜清儿意识到自己失言摇了摇头,拿起衣服却一下挪不开眼,红色纱衣裙摆上缀满金丝绣纹,像极了爹爹在十四生辰送自己的那件,她伸手摸上了衣裙:“真好看啊。” 刘妈狐疑的看着颜清儿:“你又不是第一次穿......” 颜清儿爱红色,柳嫣晚却并不爱。 因为那个人喜欢,所以每次见他时便命柳嫣晚穿上红衣,要求虽奇怪却也没人敢反驳。 “我不过是突然觉得这金丝纹绣,像极了一位世家姑娘身上穿的,好看。”颜清儿随口扯了个慌搪塞过去。 “胡说!也不看看这衣服谁给你,寻常人那用的起这种金纹。”刘妈疼惜的抚上了衣裙。 戌时,刘妈带着嫣晚进了后花园的一间隔房,隔房极为宽大,如寻常房间的三个大小,却只摆了两张木桌,木桌上已熏上了香料,墙角放着几坛好酒,屋内空无一人。 门外传来脚步声,踢踢踏踏的应是有数人朝这边走来,颜清儿向门口张望。 她很好奇此人究竟是何身份,能让刘妈如此恭敬的对待。 大门被推开,进来了四名男子,他们将屋室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检查无恙后陆续退了出去。 “都下去吧。”门外传来一个清亮的少男声,颜清儿浑身一僵,这个声音她听着耳熟。 颜清儿努力回忆这个声音,外面的人走进来了,龙纹玄色衣衫。 “晚姐姐。”他笑眯眯看着颜清儿,口中唤的亲昵。 是太子。 第2章 太子哭了 颜清儿缩了缩脖子,原来太子来醉花楼就是单纯的喝酒,着实有些无趣。 她身为九皇子的王妃,自然是知道这个小叔子的,并且是从小就知道。 长久以来她瞧不上太子冥顽不化的性格,加之他对九皇子很是跋扈无礼,所以颜清儿与他也不过点头之交。 太子是当今圣上的十四子,名为礼唤,如今不过十七岁。 众人皆知这个太子爷正事一件也干不了,最爱的除了酒就是女人。 颜清儿还以为礼唤日日迷恋花街柳巷是喜欢同女人玩乐,可谁知他来到这里后,什么话也不说,就顾着一人喝闷酒。 他身后站着一个侍卫,捆束铠甲面色冷酷,此人名为廉秋,曾是颜将军的手下,后来征战有功便留在了礼唤的身边,作为贴身的侍卫,论辈分他算的上是颜清儿的师兄。 礼唤喝的有点高,桌上的佳肴一口也没动,似乎是喝的兴起,他命廉秋又拿来了一坛酒,给自己满上,晃悠着酒盏看着颜清儿。 “晚姐姐,你今晚真好看。”礼唤叫的甜,摇摇晃晃起身想要凑近些,奈何身子不听使唤,扑通一声又跌坐在地上。 这一下摔得有些狠,廉秋依旧目不转睛看着前方,几步的距离也不上前将礼唤扶起来。 他是侍卫不是丫鬟,做的不是伺候人的事情,除非太子遇到了危险,否则非命令不动身。 颜清儿看着眼前的礼唤,只觉得滑稽,暗自叹了口气,分明是个美少年,老天垂帘给了他一副好皮囊,又钦了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命,这人怎么就半点不懂珍惜,硬是弄成了一副病恹恹的身子骨,还日日酒不离身的喝。 礼唤揉了揉被摔得抽痛的腰,低垂着头,发帘垂下看不清表情,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笑的太用力,一口气呛到了心口,胸肺都感觉要爆炸了。 颜清儿皱起眉头,那尖利咳嗽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听得她心慌,她想着自己是不是要上前询问一下他是否有恙,即便是不喜欢他,可他是太子殿下,要是此时出了什么事情,这一屋子的人怕是都不能活着走出门了。 “晚姐姐,你跳支舞吧。”礼唤突然抬起头,眼眶有些红,估摸着是方才咳得流了泪。 颜清儿听见这话,顿住了身子。 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她是颜清儿,用了柳嫣晚的身子骨,可她还是颜清儿。颜清儿只会舞刀弄棒,不会跳舞。 礼唤喝的太多了,头开始晃悠,双眼无神的凝视着她。 太子下了命令,她不好不动弹,只能硬着头皮走到了桌前,行了个礼。这下她终于知道隔房为何如此宽大,不大怎么供礼唤爷赏舞。 要不就随便一跳?反正瞧着礼唤爷这样应是神志不清,明天睡一觉就都忘了。 颜清儿刚想抬个胳膊,却瞧着礼唤不耐烦的挥挥手:“罢了罢了,每次都是那几只舞,我早就看厌了。” 他望着她,眼神祈求道:“你......你可会剑舞?” 颜清儿心头大喜,剑舞她自然会,并且舞的一绝,当初父亲率兵征讨西域各国,两年后大胜归朝,那年颜清儿不过十五岁就在归宴上舞了一段剑舞,她穿的就是这样的一件红衣,一曲迎来满堂彩。 她点了点头,礼唤一下精神了,他激动的站起来,瞬间头晕目眩,扶着桌子缓了好一会,后退两步要拔廉秋怀里的佩剑。 廉秋护着剑:“殿下,不可。” 在礼唤面前,除了侍卫外任何人不可拿剑。若眼前的柳嫣晚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刺客,那么她拿了剑便可直取礼唤首级。 礼唤哪里还听得下廉秋说什么,他拽下了廉秋身上的剑,扔到地上。 银光应声坠地,发出一声脆响。 礼唤看着她嬉笑:“好好舞啊,舞好了可有重赏。” 颜清儿走上前弯腰拾起剑,廉秋脸色一沉,靠近礼唤站了几步,全身备足了警惕,唯恐眼前这个女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颜清儿定了定身,将剑抛在空中,一个转身翻手接住,红衣在烛光下映出了大片的红。 夜风顺着窗拂过,将她别在脑后的发吹起。 她自认为这一段舞有缺陷,那便是没有乐曲相伴,剑舞也是舞的一种,舞乐相辅相随缺一不可,如今只有舞确实枯燥了些,不过她将舞步记得清,即便没有乐点也能步步踩到点上。 舞毕,颜清儿停下了旋转的身子,红裙摆落下,礼唤正撑着头看的入迷,眼里精光闪烁,就像是要将她看个透。 颜清儿被看的浑身不自在,走到礼唤桌前跪下谢礼。她正欲抬手,却被礼唤大力一握,力道之大像是要把手腕捏碎,颜清儿抬眼惊愕,撞上了他血红的双眼。 “你!是谁?!” “是谁!” 一字一句皆发自肺腑,礼唤的语气少有的严肃。 颜清儿有些慌了,他的眼神令她头皮发憷,脑子飞快的过着曾经的种种,直到确定礼唤从未看过自己舞剑,才放下心。 “我是嫣晚啊,殿下。”她轻声一笑好生妖媚,礼唤看着眼前柳嫣晚的脸,表情变幻莫测,眼中的光亮了两下又暗了,像是抓住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掌间的力道缓缓卸下。 那个笑是颜清儿故意挤出来的,她知道这种笑只有风尘女子才会,而将军府出生的颜清儿断不会笑的如此魅色。 她和礼唤从来就不熟,可是不知为何他的眼神令她心虚,没由来的心虚,那种心虚像是怕他会认出自己。 想想又怎么可能,颜清儿觉得自己未免想的太多,礼唤怕是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上。 礼唤垂着脑袋失神:“是啊......是啊......你是嫣晚,是嫣晚......” 颜清儿不解,当下的柳嫣晚可是京都第一绝色,谁人能好看成和她认错。 那怕不也是天仙人儿。 礼唤拿起桌上的酒盏,仰头将杯里酒水尽数灌入口中,或是一下子被辣住了,眼圈一瞬又红了。 他醉的厉害只能侧趴在桌上,笑了两下突然瘪下嘴巴,沮丧的样子就像是个失了宠爱的孩子,受尽了委屈却找不到人可以依靠。 他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知道吗,晚姐姐。她死了......” “她死了......她死了......” 他像是魔怔了一般,口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大颗大颗的泪顺着眼角划下,滴滴答答的落到了桌台上,转眼就形成了水圈。 颜清儿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在她形象里礼唤不论遇到什么事都是嬉皮笑脸,哪怕是他母妃去世之时...... 国葬时他穿着丧服喝的醉迷迷,在白玉石高台上连站都站不稳,皇上伤心过度又恼他不成器,在百官面前拿起木棍打的他鼻青脸肿,他却还是满脸笑意。 那样子就好像哪怕你要砍了他的头,他也能先笑嘻嘻的和你碰一杯。 那时的颜清儿随着父亲站在台下,看着他的脸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寒,生母去世居然没有半点哀色,当真是铁石心肠。 可是如今他又能为何会哭的如此伤心。 颜清儿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克制住没由来的好奇心:“谁......死了?” 礼唤醉眼朦胧张张嘴,又露出了笑:“是我养的一只金雀鸟,今日被皇兄养的狗咬死了。” 颜清儿没由来的舒了一口气,又懊恼被浪费了感情。不过是死了一只鸟他就能伤心成如此模样,那当时他母妃去世的时候怎的...... 廉秋走上前,拱手对礼唤说道:“太子殿下,丑时已过该回宫了。” 礼唤敷衍的哦了两声,瞧着并不愿走,可是廉秋犹如一尊雕塑一样立在身边,大有一种他不走就一直耗下去的气势。 礼唤揉了揉泛红的眼眶,拉过了颜清儿的手抚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蛋软软糯糯,上面还带着湿漉漉的泪渍。 “晚姐姐,我改天再来找你好不好。” 礼唤眼睛对着颜清儿放光,看着他可怜巴巴的眼神,颜清儿好似不排斥这般肢体接触,她像是被下了咒般愣愣的点了点头。 “那便好。”他咧开嘴露出一双小虎牙,放在那张白皙的脸上,显得很是亲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哪怕是天上星星的我都能摘给你。” 听见他这般孩子气的话,嫣晚笑了笑:“殿下,我不想要星星,我只想......” 只想回家看看爹娘兄长,他们以为颜清儿死了,指不定伤心成什么模样。 可是如今的颜清儿又有什么资格能迈进将军府一步,她不再是颜将军的女儿,也不是九皇子的王妃,她只是一个卑贱的青楼女子。 礼唤道:“想要什么?” 颜清儿淡淡笑道:“想要殿下带我出去玩一日。” 轻轻柔柔的语气更像是在撒娇,礼唤一下笑开了颜,拍了拍颜清儿的手:“好说,改日便带你出去。” 第3章 灵堂 礼唤说话算话,又或是他天天在宫里闲着也没什么事干,皇上几乎把所有的公务都分配给了几个重用的皇子,而他成了宫里最闲散的人。 前日他答应了颜清儿要带她一同出去游玩,本以为是他随口一说的酒后醉话,可谁知第二日一早马车就在醉花楼门外候着了。 颜清儿起床就被刘妈拉着洗漱打扮,赶着上了马车,深怕让这个大人物久等了。 今日礼唤穿了一件寻常人家的锦缎衣衫,带了寥寥两三个下人,这样的装束到街上确实不会有人认出他是太子,甚至还没有柳嫣晚扎眼。 一进马车礼唤就拉过颜清儿坐在身边,从身后摸摸索索掏出一个木盒,像是献宝一般塞到颜清儿的手上。 “晚姐姐,你没吃早膳吧,我给你带了些糕点。”礼唤看着颜清儿笑中带蜜,伸手帮她打开了木盒的盖子。 颜清儿向里面看了两眼登时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这是可是皇宫里的御膳——冰心奶羊羔。 颜清儿打小就爱吃奶羊羔,父亲每次去边境守卫边疆,一去就是数年,边境牧羊人多,那里的奶羊羔最是鲜美,每逢冬季总要寄上几大箱的奶羊羔,快马加鞭的送到颜府,只是因为颜清儿爱吃。 这些年父亲年纪大了,多数呆在朝堂上,而颜清儿也有好几年没有吃到过奶羊羔了。毕竟这可是皇室里最珍贵的糕点,尤其现在正值夏季,奶羊羔易坏,所以冰心奶羊羔可谓是弥足珍贵。 颜清儿咽了咽口水,正要伸出手拿起那个奶羊羔,身边的雅儿抢先一步说道:“秦公子,我们小姐从不吃这些奶糕点,甚至连喝一口奶都会浑身起疹子,难道您忘了吗?” 颜清儿的手滕然缩了回去。 雅儿这话说的很是无礼,一脸的不屑。 她想着这个秦公子对嫣晚姐一点都不上心,柳嫣晚不能吃奶味糕点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可是眼前这个男人日日来寻她,一副把嫣晚姐疼到心坎里模样,竟然从未放在心上。 礼唤没恼,他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像是有些失神,盯着颜清儿的脸半响,才回过神,讪讪的把木盒子关上,耷拉的脑袋喃喃自语:“对啊,晚姐姐从来不吃奶糕点.......” 说着便将木盒随手送给了一个下人,颜清儿看着那盒糕点心都在滴血。柳嫣晚不爱吃,可是颜清儿爱吃。 那么珍贵的糕点居然就随手送给了下人....... 颜清儿登时后悔将雅儿带上了。 马车走出了许久,礼唤才想起来问颜清儿想去什么地方游玩,颜清儿掀起马车的布帘,瞧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市,回过头对礼唤说道:“公子,我瞧着今日明芳街很热闹,不如去那里逛一逛吧。” 明芳街虽热闹,可却不是颜清儿想去那里的目的,明芳街的街头是九皇子的瑾王府,府里会摆着颜清儿的灵堂。 她想去看看,去看看自己的爹娘,去看看兄长,去看看......礼庆。 这两日颜清儿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就是那一幕。 那日是七夕,礼庆借着要同她一起过节的由头,将她带到了酒馆,颜清儿酒量一向很好,那日却有些奇怪,不过是两杯酒下肚就令她醉的不省人事。 礼庆很是贴心,扶着她走到了仟莫河,微风吹来颜清儿清醒了半分,发现自己正站在湍急的仟莫河桥上,登时吓得清醒了半截,她拽着礼庆的衣袖问为何要带她来这里。 颜清儿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水。 礼庆温柔的拂开了她眼前的发,在她耳边低声耳语,他说:“今日是七夕,牛郎织女在鹊桥相会的日子,所以我带你来到这里,这里就像是我们的鹊桥。” 颜清儿心里甜的冒泡,害怕的滋味登时消散,她靠着礼庆的肩头,仰头看着天边的一轮明月。 那时的她想着就这样两个人在一起也挺好...... 可谁知下一瞬一切都变了。 天旋地转间她坠落仟莫河,而礼庆一改平日的温润,站在桥上面色冰冷,在朦胧的水纹中,颜清儿依稀瞧见他对着她笑,笑容渐渐扭曲。 这个梦太假了..... 颜清儿坐在马车上自嘲的笑着,她十三岁便喜欢上了那个文质彬彬的九皇子,十五岁如愿与他成婚,日子虽然久了却也是三年如一日的恩爱,礼庆待她的好,她全部看在眼里,所以她对他自然也是倾尽了全部心血。 颜清儿打死也不信自己的死会与礼庆有半分的关系,哪怕是自己亲眼所见,她也不信。 或许是当时坠入水中,出现了幻觉也说不定。 礼唤皱着眉头,瞧着有些不愿去明芳街,良久他还是点了点头,吩咐下人将马车赶了过去。 到了街口,颜清儿和礼唤先行下了马车,一下车便引来了众人的瞩目。 男人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柳嫣晚的那张脸,怎么也看不够,而女人则一脸的嫌恶,看了看她身边俊俏的少年,心想着这位公子肯定又是柳嫣晚这个狐狸精勾搭来的世家公子。 雅儿看着那些不睦的眼神,挥着拳头叫嚣道:“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们眼珠子给挖出来!” 雅儿年纪小,说话多半是吓唬吓唬那些人,可是这时礼唤却在一旁笑了,他拍手道:“说的好!谁再看,我就把他们眼珠子给剜下来。” 说着就嬉笑着要抽出廉秋的刀,颜清儿心里头一惊,生怕眼前这个少年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廉秋反应极快面无表情一个退步,合上了剑鞘。 颜清儿心里一阵后怕,有些人长得人畜无害,其实是个大祸害。眼前这个人,靠着一副漂亮的皮囊对着颜清儿撒娇,让颜清儿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其实呢...... 凭借颜清儿对他的了解,她非常相信剜人眼珠子这种事情,这个太子爷真的能做的出来。 这下闹得街上的人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不敢再多看颜清儿一眼。 他们不是害怕颜清儿,而是害怕她身边那个长的笑眯眯的少年。 别看这个少年瞧着年纪小,可是方才看他们的眼神中含笑却带着暴戾,让人不由的生畏。 颜清儿咽了咽口水,看着拉着自己的袖子不肯撒手的礼唤,想到他不过是还个十七岁的少年,似乎是许久没有来逛过街了,看见什么好玩的东西都想买,一连买了四五个糖葫芦往颜清儿手里塞,边塞边嘟囔着:“你喜欢吃糖葫芦......多吃点......多吃点。” 那个小模样像极了一个护食的小猫,颜清儿是爱吃糖葫芦,可是她也吃不了那么多。 她拿着黏糊糊的糖葫芦一时间哭笑不得,看着礼唤依旧源源不断的给自己塞东西,无奈道:“公子,我可拿不下那么多。” 礼唤这才意识到颜清儿手里已经掂满了吃食,他瞧着有些心疼,于是接过颜清儿手里的东西,递到廉秋的手上,那样子像是要托付什么大宝贝一样,他嘱咐道:“这是晚姐姐的,你可拿好了。” 廉秋一个冷冰冰的武将,拿着几根糖葫芦的样子着实不搭,颜清儿捂着嘴巴噗嗤笑出了声,却听见雅儿在一旁小声的抱怨道:“买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我家嫣晚姐从来不吃甜食.......” 雅儿声音小礼唤没有听见,颜清儿也没有在意,柳嫣晚不爱吃又如何,颜清儿爱吃就够了。 没过多久颜清儿就笑不出来了,他们走到了瑾王府。 瑾王府门口挂着七尺长白布,三根丧幡,连府匾瑾王府三个字上都挂上的白条,一时间肃穆的气息让颜清儿几乎压抑的难以喘息。 明芳街本是个喧闹之地,可是在距离瑾王府三丈之内皆无人言语,大家就像是商量好了一般低着头快步走过瑾王府门口。 雅儿撞了撞颜清儿的肩膀,低语道:“嫣晚姐,这瑾王府是不是就是那个九王妃颜清......” 雅儿话音还未落,颜清儿感到手边一松,礼唤甩开了她的衣袖快步走过瑾王府。 颜青儿耸耸肩,她想她是理解礼唤的,礼唤和九皇子向来不睦,而今九皇子的王妃的死了,他走的那么快是怕沾染了晦气吧。 颜清儿低头自嘲的笑了起来。 礼唤还未走出几步,瑾王府里匆匆走出了一个人,撞见了他的正面后瞪大了眼,随后低头行礼。 “不知太子殿下大驾,未能远迎,是微臣之过,请殿下降罪!” 那个男人声如洪钟,身着丧服,说着就跪拜在礼唤面前。 颜清儿看着跪拜在地上头发花白的男人,只觉得心脏被狠狠一击,眼泪瞬间灌满了眼眶,白茫茫的甚至辨不清眼前人。 第4章 抱住九皇子 颜清儿望着眼前那个老人,险些滴落了眼泪。 她的爹爹颜意施是当朝大将军,是颜贵妃的兄长,更是众皇子的太傅,在战场上是何等的威武,在朝堂上又是何等的骄傲。而如今跪在礼唤面前的不是那个身披铠甲的大将军,只是一个白发苍苍,面容的憔悴的老人。 手握成了拳头,不住的颤抖。 颜清儿想要跑上前抱住他,告诉他自己还没有死,告诉他颜清儿就在你面前,她是多么的想,可又是多么的不能。 心里的那个声音一遍一遍的告诉她,你是柳嫣晚,不是颜清儿,就算现在你走到他的面前又能说什么呢?又能做什么呢? 没有人会相信你的,府里那具尸体才是颜清儿,而颜清儿已经死了,在所有人的心里她已经死了。 颜清儿拂袖佯装咳嗽拭去了眼角的泪,颜意施已将礼唤迎进了府内。 方才礼唤甩了两次袖子瞧着并不想进,可是若是没被爹爹碰见就罢了,事情就是那么巧,既然知道皇兄的王妃死了,又路过了人家家门口,哪有不进去的道理。 即使是蛮横的礼唤爷也拗不过这个礼数,这是正合了颜清儿的心意,如此便可以瞧见她朝思暮想之人了。 颜清儿跟在礼唤后面,一路走进瑾王府,这个本该是她最熟悉的地方,而今却变得的陌生。 满园的白布随风飘扬,最大的正厅里摆着一个木制棺材,灵牌上写着——爱妻颜清儿之灵位。 颜清儿觉得有些扎眼,这画面就像是梦一样直生生的扎到她心坎,她打死都想不到自己会在有生之年参加自己的丧礼。 许是看见太子大驾光临,一屋子的人都毕恭毕敬的站了起来,颜清儿看见了阿娘,看见了兄长。 哀哀戚戚,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了。 阿娘脸上的泪水还没有落尽,她起身拭去了脸上的泪,走到颜意施面前低语了几句,二人退下了。 礼庆得知太子驾到,从后厅理着衣服走出来,拱手道:“不知是太子殿下大驾,是我失礼了......” 话音一顿,眼神却停留在了颜清儿身上,皱着眉头,面容闪烁,颜清儿心头一紧,礼庆这番探究的眼神让她有些心慌,她想着礼庆是不是认出了她。 这番思索被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 “咳咳咳咳......” 或许是屋内烧纸的烟雾太大了,礼唤被呛住了,他自小就体弱多病,皇上几乎是把他当成了一个瓷娃娃小心养着,这要是在瑾王府出了点什么事,谁都担待不起。 礼庆收回了停留在颜清儿身上的目光,扶住了礼唤,声色担忧道:“十四弟,你这是怎么了?” 礼唤依着礼庆的胳膊撑起身子,摇了摇头,一双眼望着礼庆调笑道:“咳咳.....许是这屋内的晦气太重了,我一时没受住。” 这话一出礼庆的脸色变得好不难看了。这是可是他王妃的灵堂,如今却被人说是晦气太重,这可是活生生的打了礼庆的脸。 可是他是太子,礼庆不能恼,他只能陪着笑,耐心的将礼唤扶到后院先去歇息,颜清儿随在身后。 礼唤的咳嗽声一波胜过一波,却还是止不住他满嘴的絮叨,他拽着礼庆的衣袖好奇的询问道:“九哥,王妃嫂嫂是怎么死的?” 礼庆的身子一颤,随即恢复了正常:“失足跌落仟莫河。” 礼唤勾了勾唇角道:“咳咳咳......是嘛,七夕当晚去仟莫河,王妃嫂嫂真的是好雅兴。” 颜清儿跟在后面,竖起了耳朵想听听礼庆如何作答。 那晚仟莫河岸只有颜清儿和礼庆二人,他无论说出怎样的答案,只要他说了,那在众人心中便是真的。毕竟他可是当今最受皇上重用的九皇子。 可是礼庆沉默着没有回话,礼唤盯着礼庆的脸好一会道:“九哥,王妃嫂嫂去世了你还能这般的淡然,我可是真羡慕你的坚强。” 礼庆听言回复道:“家中就我一男子,顶天立地怎能不坚强。” 礼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笑的厉害,前仰后合带着咳嗽,一瞬间连腰都直不起来了,被呛得眼泪直流,眼睁睁的就要往地上倒,礼庆一时也扶不住了,颜清儿慌忙走上前,搀扶住礼唤。 二人将礼唤搀扶进了屋内,一路上礼庆看着颜清儿的脸几度欲言又止。 屋内礼唤坐在床上,瞧着并没有什么大碍,礼庆拱手退下:“十四弟,前厅还有宾客,你在此歇息,我先行出去招待。” 说罢便转身离去,礼唤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看着礼庆的背影重复说道:“九哥,我可当真要学的你这般坚强才好啊。” 满言满语,皆是调侃。 礼庆怎会听不出来,他转身回了个礼,关上了房门。 颜清儿沏了一杯热茶,端到了礼唤面前,礼唤咳嗽刚止住,眼眶还是红红的,一张小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他别过头瞧着情绪不高,声音闷闷道:“我不想喝。” 颜清儿没有放下茶盏,劝说道:“殿下,咳嗽的厉害还是要......” “不喝。”他伸手将茶盏一推,力道不大,可是里面的热茶登时溅到颜清儿的手指上。 颜清儿倒吸了一口冷气,握住了指尖。礼唤有些愣了,他慌忙的拽过颜清儿的手,瞧着被水溅过的皮肤已经变得红肿。 他有些懊恼的低下头:“对不起......晚姐姐,我不过是.......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面对眼前的柳嫣晚他又能说什么呢? 他嘴里嘟囔了半天也没有说出那个理由,只是叹了口气松开了颜清儿的手,说道:“你先出去吧,现在我想一个人静静。” 今日的礼唤有些奇怪,不像个孩子,没有嬉笑,满脸的落寞,有些可怜。 颜清儿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门。 廉秋守在门口,颜清儿往屋内瞧了两眼,说道:“他一人在屋里,你多留意着点。” 交代完,她便一人在后院里溜达,这里是她的家,院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曾经待过的地方。院里的那棵银杏树是颜清儿最喜欢的,夏天坐在树下遮阴,秋日瞧着片片落叶也是好看的紧,这怕是最后一次能回到这里。 世间万物,皆是不可预料。 她从未想到两日前还在屋内同礼庆嬉笑玩乐,转眼间她就变成了另一个人,而众人心里的颜清儿此时正躺在棺材里,死了。 直到如今她都觉得这像是一场梦,一场不真切的梦。 院内突然出来细细碎碎的哭声,她顺着哭声走到了间卧房。 “夫人,喝口汤吧......”这是阿娘的丫鬟小宁的声音。 颜清儿侧身躲到窗台后面,听着屋内的声音。 “老爷......”小宁的声音听着有些无奈。 “这都快三日了!”颜意施将茶盏摔到桌子上:“你就算不吃不喝,清儿能回的来吗?她死了!死了......” 颜意施的声音弱了下来,手拧成拳头,连嘴角都在颤抖。 死了......死了,颜清儿死了,他们的女儿死了,尸体是他亲手打捞上来的,连掌心的胎记都一模一样,那就是颜清儿,颜清儿被淹死在了仟莫河。 即使是再多的不愿意的相信也要相信。 颜清儿死了。 “啊.......” 房内忽然传来歇斯底里的大哭,嚎叫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如同山洪爆发般难以抑制,哭的让人心尖颤。颜清儿靠着墙壁蹲在地上,眼泪从眼眶中一滴滴的落下,她努力的捂住嘴巴才能克制住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呜呜的声音从口中溢出,眼泪滴滴从掌间坠落,滴落在地上变成映出大颗的灰色圆点。 什么的痛还能比失去至亲更痛,而她明白爹娘的痛。 她多想冲进屋子里抱住她的爹娘,告诉他们真相,告诉他们你们的清儿没有死,她还活着,可是话在嘴边她却不能说,人在面前她却不能认,因为她现在是柳嫣晚。 ....... 恍恍惚惚,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屋内的哭声只剩下小声的啜泣,她晃悠悠的起身,抹了两把眼睛,想着这里不能久待了,要是被旁人撞见就不好了。 她犹豫要去哪里之时,远方跑来一个人影,急匆匆的赶到颜清儿面前,不由分说的拉住了她的手:“你跑去哪里了,知不知道我寻了你一个下午。” 礼庆的声音温柔,眼神里的爱意几乎快要漫了出来。 “眼睛怎么肿了?”他心疼的皱起眉头,指尖轻柔的抚上了颜清儿的眼睛,冰冰凉凉的触感让颜清儿心尖一颤,所有伪装的坚强瞬间决堤。 她扑进了礼庆的怀里,双手抓紧了他的衣衫。 那个熟悉的怀抱,带给了她熟悉的温暖...... 礼庆愣了片刻,笑着回抱住了她,颜清儿闭上了双眼,每次听见他的心跳声心中总会没没由来的安心,所有的伤痛都在这一刻愈合。 她想着苦难都会过去的,而只要礼庆一直陪在她身边就够了,可是下一秒礼庆口中说出的话却让颜清儿瞬间清醒,浑身僵直。 “嫣晚啊,你今日怎么这样主动?” 第5章 再次落水 他说的那个人名是嫣晚,是柳嫣晚。 颜清儿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她清醒了,彻彻底底的清醒了,浑身发冷头皮好似被雷劈了一般发麻,她推开礼庆,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你怎么了,嫣晚?”礼庆被推得后退了两步,他皱着眉头疑惑道,说着便伸出手想将颜清儿捞进怀里。 颜清儿望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人脸,浑身不住的发抖,她觉得可怕,亦觉得可笑。 朦胧间,她生出一个念头,会不会这一切都是假的,她不过是在夏日的午后在那棵银杏树下乘凉,乏了便趴在石桌台上睡了一觉,一觉起来她还是颜清儿,面前的这个人还是她的夫君礼庆。 刚刚收回的泪,再次涌出来,这次怎么也收不住,天地都塌了,心中最后一丝的依赖也决堤,而礼庆就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嫣晚......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 “嫣晚,你别哭啊,你知道我最怕你哭了。” “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 礼庆看见颜清儿脸上的眼泪一时间慌了神,他脸上心疼的快要滴出水来,伸出手想要替她拭去眼角的泪。 可越是这样疼惜的眼神,这样爱怜的表情越是让颜清儿痛苦,她心痛的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礼庆嘴里唤的名字是柳嫣晚,字字句句全部都是柳嫣晚。 那颜清儿又算什么? 颜清儿看着礼庆那张脸只觉得可怕的陌生,她步步后退,泪早已流满了整张脸,心脏就像是被一双大手反复的揉捏。 “嫣晚!”礼庆忽然神色突变,大步上前想要一把拉住颜清儿。 颜清儿大步后退,躲避着他的手,礼庆的脸在她眼前渐渐扭曲。 下一秒,她就明白礼庆为何这般的惊慌失措,颜清儿脚底一滑,从岸边跌入湖中,她又坠河了,是家里的那个院中湖,湖里面长满了荷花。 湖里是她和礼庆亲手种下的荷花,每逢夏日就能开满整个湖,他们还给这个湖起名,叫莲心湖。 颜清儿直挺挺的落入湖中,水花四溅,她甚至没有挣扎就像是失了魂魄的尸体一般,水呛入鼻腔,无法呼吸。 她不想活了。 死了也好。 那夜落水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就像是梦魇一般,摁住她的喉咙,遮住她的双眼,这一刻将她的所有希望都掐的粉碎。 她睁开眼看着站在岸边的礼庆,他看起来惊慌失措,站在岸边不断重复呼唤着柳嫣晚的名字,随后连鞋子都顾不上脱,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想不到一向成熟稳重的九皇子也会有如此慌乱的一刻,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颜清儿在水中笑了,她懂了,缓缓闭上了双眼,如果再死一次一切能不能回到曾经,可是礼庆没有给她死的机会,他在水中将颜清儿救起,抱到岸边一边叫丫鬟去叫大夫,一边唤着柳嫣晚的名字。 嫣晚,嫣晚...... 嫣晚,你没事吧。 嫣晚,你醒一醒。 直到颜清儿伏在岸边将水吐个干净,礼庆也迟迟放不下心,他一双手牢牢地握住颜清儿的手,就像是被铁钉钉在一起一般密不可分。 “为什么......” 颜清儿看着那双纤长的手,垂头喃喃自语,脸颊上的湖水流入口中,又酸又涩。 礼庆不解道:“你说什么,嫣晚。” 礼庆这小心翼翼的语气让人暴怒,颜清儿用尽全身气力挥开礼庆的手,礼庆的衣袖在空中水滴飞溅,他看着眼前柳嫣晚的那张脸,她的一双桃花眼中恨怒之意几乎快要溢出眼眶。 我想问问你为什么...... 为什么我真心待你却换不来你半分的垂怜? 为什么我们之间三年的夫妻之情却落得如此下场? 为什么我一个将军之女在你心中还抵不过一个青楼女子? 你心中颜清儿究竟是怎样的地位...... 这些话堵在心头却半分都不能说出口,颜清儿想笑,她看着礼庆自嘲的摇了摇头,问出来又如何,答案已经知道了。 “嫣晚,你有没有事,要不要去歇息一下。”礼庆轻柔的将颜清儿额前的湿发抚在脑后,那担心的模样,连颜清儿都觉得心疼,她厌恶的别过头,口中的话语失了感情:“无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长廊走来,礼唤身披白纱羽披肩赶来,远远的便听见了他的声音。 “九哥!你这样不太妥当吧。” 礼唤走到礼庆面前,看了两眼他握住颜清儿的手,笑着:“啧啧啧,九哥不是我说你,嫣晚虽漂亮,可是这王妃嫂嫂才去世没两天,你好歹也要收敛一下的不是。” 礼唤这话说的轻飘飘的,就像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想来也是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尤其眼前人还是美艳无双的柳嫣晚,是个男人都不会当一回事。 毕竟颜清儿就像是刻在沙中的印记,一阵风吹来众人便都忘了她是谁。 礼庆这才意识自己的失态,他尴尬的缩回了手道:“十四弟误会了,柳小姐方才不慎落入水中,我不过是举手之劳。” “哦,举手之劳。”礼唤若有所思的点头:“举手之劳就能让你拉着嫣晚的手难舍难分,九哥,你这举手之道未免也太......殷勤了吧。” 礼唤脸上依旧是平日那番不谙世事的笑脸,一双丹凤眼笑成了小月牙甜的让人心动,可是眼神带刀。波光涌动中一切不似表面那般平和,就像是一汪湖水,等着谁先扔出第一块石子。 半响,礼庆退让了,他实在不至于跟比自己小了五岁的十四弟置气,他无视礼唤凌冽的眼神,蹲下身子毫无避讳的细细看着柳嫣晚的脸,半响确定她无恙后起身。 礼庆拱手道:“十四弟,前厅琐事繁忙我就先失陪了。” 礼唤嗤笑一声,望着礼庆的背影大声道:“九哥!你若真喜欢嫣晚,改日我叫你同来醉花楼,一同喝酒啊。 礼唤少年般的声音清亮,在偌大的园子中依稀能听见回声。 礼庆的背影顿了顿,没有回头,等到礼庆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长廊里,礼唤才屈身蹲在颜清儿面前,脸上一改方才的嬉笑,不悦的皱起眉头。 他拉起颜清儿手,咬着嘴唇泄愤似的用衣袖狠狠的擦着,像是要擦干净手上的水渍,又像是要擦去上面礼庆的印记。 他的手劲有些大了,颜清儿痛的皱起眉头,礼唤这才意识到,他停下了手凝视着颜清儿的眼许久,什么话也没有说,将自己身上的白羽披肩脱掉,披到颜清儿肩上。 “殿下,不可!” 颜清儿是和廉秋一同说出的这句话,廉秋将自己的外衫脱下递给礼唤:“殿下,您是千金之躯,切不可有恙,还是用我的吧。” 颜清儿点点头道:“殿下,我不冷。”说着就要将披肩褪下来,却被礼唤一把按住了手。 “别动。”他语气沉重,脸上那股严肃的劲一时间也慑住了颜清儿,她口中的话被咽了回去,任由礼唤为自己披好披肩,将自己抱在怀里。 “备马,回宫。” 颜清儿坐在马车上想,想不到平日里瘦瘦弱弱的礼唤爷,居然能那么轻松的将自己抱起来,看来柳嫣晚的体型是太纤瘦了。 这一路上礼唤不似寻常那般聒噪,他心思重重,蹙着眉头,雅儿在旁边也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自从方才雅儿听见颜意施跪在礼唤面前唤的那一声太子殿下,当时就吓得差点没瘫倒在地,她忆起自己同礼唤说话时那般的无礼,后脊背是一阵后怕,这要是礼唤真的计较起来,她就是有十个脑袋也赔不起。 颜清儿拉起车帘,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心思却半点也不在这上面,她脑子里满满的都是礼庆方才的神情,他是如此的焦急,可是自己落水时,他却在笑,笑的轻松冰冷。 颜清儿想的出神,连礼唤唤了她几声都没有听见,直到雅儿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意识到醉花楼已经到了。 “晚姐姐......”礼唤看着颜清儿低声叫着。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似乎只是习惯性叫她的名字。 颜清儿回过头要把披肩脱给礼唤,她正立在台阶上将披肩解下,礼唤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语气疼怜的摇头道:“天冷,你穿着。” 颜清儿笑道:“殿下的披肩是白羽纱所制,如此珍贵我穿着招摇多是不妥。” 礼唤看着手中的披肩表情呆愣愣:“晚姐姐,你......” 他深吸了几口气才说完了下半句话:“你认识我九哥瑾王?” “不识,不过是有所耳闻罢了。”颜清儿答得极快。 礼唤脸上乌云登时消散了,他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咧开小虎牙又笑了起来:“那便好。” 第6章 兄长 礼唤比颜清儿小了一岁,据悉先皇后体弱,与皇上成婚近十年未有身孕,所以太子的到来显得弥足珍贵。 太子降生在一个寒冬的大雪天,先皇后难产,皇上举天下之力也要保二人平安,诞下太子后母子二人皆是奄奄一息,太子生下来连啼哭声都没有,眼看着就要咽气了。 宫里人一边着手准备后事,一面将孩子抱在先皇后的枕边,想着母子二人最后再相别一次,皇后泪眼蒙蒙虚弱的声音一句一句的唤着小太子的乳名南儿。 唤着唤着,小太子竟又回过了神思,哭声有力,皇上心中大喜,当即宣布十四子名为礼唤,为当今太子。 礼唤出生之日被立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是何等的宠爱,不过礼唤并没有珍惜这份恩宠,从懂事以来便开始荒废学业,日日喝的烂醉,大臣都苦不堪言暗中说道,多年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冥顽不化之人。 皇帝深爱先皇后,所以对礼唤格外包容,尤其是在先皇后薨逝后,礼唤所作所为越发的荒唐出格日日胡闹,即使是如此皇上念在他是先皇后的独子,也不忍苛责半分。 宫中上下的人皆看不惯礼唤那玩世不恭的臭脾气,却又都不敢招惹他。 若不是颜清儿此时披着柳嫣晚的皮囊,怕她这辈子也同天下人一般对礼唤嗤之以鼻。 最近几日太子没有来醉花楼寻颜清儿,而柳嫣晚身价之高让寻常人望而却步,这到让颜清儿得了些清闲,颜清儿到是无所谓。 可是太子长久不来醉花楼着实让刘妈少赚了许多大金锭子,这几日愁着张脸唉声叹气。 下午听闻雅儿和翠儿八卦道,说是这些天天气热太子贪凉,愣生生的吵着非要在东宫的池碧湖中游泳,然后众人阻拦无果他竟然真的掉进了池碧湖胡闹了一番,闹得整个东宫是鸡飞狗跳。 皇上大怒正要下令处罚一番,却不料太子从湖里出来就受了凉,这些日子说是在东宫里咳的起不来身,连饭都吃不下去。 就太子爷这脆身子骨哪还受的了罚,皇上生怕他那天来个嘎嘣脆,立刻指派了几个太医恨不得日日住在东宫里。 当时颜清儿正坐在铜镜前梳妆,听见雅儿和翠儿的对话只觉得太子胡闹的有些荒谬,笑的差点没将胭脂涂到眼睛里。 如今都已入秋,却还能不顾众人的阻拦掉进湖水里,这诺大的天下估摸着只有礼唤能做出来此等胡闹的事情。 颜清儿还没来得及描眉刘妈就急匆匆的把门撞开了,她顿了一下手,不动声色道:“刘妈,什么事情如此慌张。” “嫣晚,快快快跟我来!”说着刘妈就上前拉起颜清儿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向外拽去。 颜清儿有些不悦的皱起眉头:“我这眉毛还没有画完呢。” 刘妈这才细细看了两眼颜清儿的妆容,一下竟然吓得跳脚。 眼前的柳嫣晚脸摸的煞白像是掉入了粉缸一般,一只眉毛如拇指一般粗,另一只却不过线绳细。 刘妈无奈的叹了口气:“嫣晚啊,你这妆......还是卸了吧。” 真不是刘妈说话直白,柳嫣晚这几日也不知道是学的哪边的梳妆面容,画出来的妆容奇奇怪怪的,不是脸红的像猴屁股,就是眉毛一高一低,不过妆容怪异也挡不住柳嫣晚长得好看啊。 这几日打着柳嫣晚旗号的新奇妆容已经有了新名字,叫做随意妆,引来了京都女性争先效仿,一时间风靡大街小巷。 其实颜清儿画的哪是什么新奇妆容,她就是审美缺陷导致的不会梳妆。 直到刘妈拿起一块白布,不由分说的将颜清儿脸上的□□全部抹去,她的脸上才露出了原本清丽的面容。 刘妈捂住了自己的小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嫣晚啊,你以后还是不要描妆了。” 不然你刘妈妈的心脏有点受不住了。 颜清儿不解道:“为何?” 刘妈讪笑:“因为嫣晚你天生丽质,这些浮华的妆容会掩盖了你的惊天美貌。” 颜清儿看着铜镜里那个美艳的女子赞许的点了点头。 甚有道理。 颜清儿还在抱着铜镜臭美时,门外走进一个小厮到刘妈面前轻声道:“刘妈,姜公子已经等急了。” 刘妈一拍脑门想起这茬事,她夺下颜清儿手中的铜镜,拽着颜清儿的细胳膊就像是提溜着跟面条似向门外走。 “这是去哪啊?”颜清儿看着这路线是去那日服侍礼唤的凉室:“是太子殿下来了吗?” 刘妈急的满头是汗就差没一脚将颜清儿踹到凉室里:“不是太子爷,我的姑奶奶,今日你要侍奉的那位势力可比太子还要大!” 比太子势力还要大?这天下比太子势力还要大的人莫不是只有皇上了。 “是谁啊?”颜清儿站在凉室门口抖着手还不急不慢的问道。 刘妈心头着急将她往前一推。 猝不及防的推力令颜清儿撞开了凉室的木门,巨大的声响惊扰到屋内人,直到她瞧清了眼前人刘妈的声音才缓缓的从后面传来。 “姜太尉和颜将军之子。” 颜清儿看清屋内两个翩翩公子时便已经醍醐灌顶,当今朝上姜太尉和颜将军二人,一人统领朝堂,一人实握兵权。若要将此二人放在一起那便是掌握了整个国家的命脉。 这般势力可是区区的一个小太子可以比拟的,他不过是个连毛都没扎齐的金丝雀,空有一身漂亮的壳子。 颜清儿面容抽搐,她恨啊,恨刘妈怎么没有早点开口,不然她怎么敢如此措手不及的出现在颜墨面前。 颜墨听见声响后抬头看了一眼颜清儿,不过寥寥一眼,随后又低下头端起酒盏自顾自的喝着酒。 颜清儿在颜墨面前终究还是心虚,即使她现在面目全非,她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耷拉着脑袋。 气氛有些微妙,香炉里飘散出的袅袅白烟令颜清儿有些头晕,可能是心里过分的紧张,亦或者是这熏香之气太过刺鼻。 刘妈满脸堆笑的将颜清儿拉到二位少爷的桌前:“让二位爷久等了,我们嫣晚得知是二位大驾光临,在屋里好一通打扮。” 刘妈很会来事,一句话既给足了两位面子,又变相解释了颜清儿为何晚到。 秦云哈哈一笑不当回事,他揽过身边颜墨的肩膀道:“兄弟,别黑着脸不开心,有些事总是要过去的不是?人生在世梦一场,我今日可是特意来带你见见这京城第一美女,给个面子乐一个!” 秦云笑眯眯的撞了撞颜墨的肩膀,颜墨将酒盏中的烈酒一饮而尽这才抬起头瞧着站在桌前的颜清儿。 “这可是京城第一花魁,美艳无双啊!”秦云看着柳嫣晚的那张脸,怎么也看不够,意犹未尽的吧唧着嘴巴。 刘妈挥舞着手绢识眼色的接道:“是啊是啊,颜公子。这嫣晚可是我们京都的绝色,多少富家公子可是千金也难求见一面。” 说着在颜清儿的耳边低语道:“嫣晚,把头抬起来给颜少将军瞧瞧。” 颜清儿感觉自己像极了街边被围观的耍猴,她吸了口气,抬起了头目光却不敢与颜墨对视,刻意的盯着颜墨身后玉屏风上的一朵祥云看的起劲。 颜墨只是看了颜清儿一眼就垂下了脑袋,兴致并不高的哦了一声,颜清儿了解自己的兄长,不爱女人,再美艳的女人在他眼里都比不过一把好剑,或是一匹良驹。 刘妈有些尴尬,她当老鸨几十年从未见到过能面对柳嫣晚不心动的男人,她讨好道:“嫣晚,去,给颜少将军倒杯酒。” 颜清儿现在的心思就是一团乱哄哄的线团,面对自己朝夕相处亲兄长不知该做些什么,他太了解自己了,颜清儿生怕做出了些什么事情让他起了疑心,索性就刘妈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颜清儿木讷的行了个礼,走上前想要拿起颜墨桌台上酒壶,指尖刚碰到酒壶颜墨就一把将她的手挥打开。 衣袖拂倒了酒壶,那个做工精美的雕花酒壶在桌上转悠了两圈摔在地上,杯盖大敞,里面的酒流淌在地上,将刘妈从波斯商人手里买来的毛毯浸湿了。 颜清儿被吓的后退了一步,平日里兄长待人都很是礼貌有加,从未像今日这般。 秦云有些抱歉的解释道:“那个......我这个兄弟前些日子家里出了些事,得罪了啊柳姑娘。” 颜清儿摇了摇头,颜家出了什么事情颜清儿自然比谁都清楚。 屋里的空气瞬间令人窒息,颜清儿下意识抬起手食指轻揉起脖子的脉搏处。 这是颜清儿改不掉的坏习惯,她十岁时从马背跌落,脖颈处被石子划破,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痕,也正是这道无法消散的疤痕另颜清儿有些自卑,所以每逢她慌乱之时便会下意识的搓揉疤痕的位置,试图想要将那道疤遮起来。 刘妈挥手道:“无事无事,是我们太唐突了,嫣晚还不快给颜少爷道歉。” 颜墨抬起头眼神看向了颜清儿,这个对视太过凌厉,颜清儿指肚在脖颈处摸到光洁一片,她恍然意识到这是柳嫣晚的身躯,急忙放下手。 颜墨的眉头一沉,盯着颜清儿,久久没有挪开眼。 第7章 礼庆示爱 屋外传来一阵鸟鸣声,叽叽喳喳的让颜清儿心中慌乱,屋内香炉里的熏香许是快烧尽了,白烟变得断断续续,如同苟延残喘的老人。 刘妈深知眼前的两位大人物自己开罪不起,于是借口取熏香倒退着下去了。 颜清儿被颜墨看的浑身不自在,指尖拽紧了衣角,秦云看一眼颜墨,又看了一眼颜清儿:“颜墨,你盯着嫣晚看什么,都把人家姑娘都给吓住了。 秦云看向颜清儿,缓和道:“嫣晚,你跳支舞给少将军瞧瞧。” 听见这话颜墨似乎也来了兴致,靠在椅背上饶有趣味的瞧着颜清儿。 跳什么?又要如何跳? 颜清儿心中暗自庆幸她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前些日子在下楼时特意把脚给扭伤了,伤虽然不影响走路,可是跳舞还是不伶俐。 她后退一步道:“秦公子,颜公子实在是抱歉,前些日子嫣晚不慎扭伤了脚,还望二位公子见谅。” 扫了二位公子的兴也没什么,秦云不在乎,毕竟无人会真的计较柳嫣晚是否会跳舞,亦或是跳的好坏,只要柳嫣晚的那张脸摆在眼前就是最好的艺术品,如上好的鲜花,看看就令人心旷神怡。 颜墨和秦云走的时候天已经将黑了,秋天以至,空中飘起了蒙蒙细雨,刘妈从前厅赶来,送来两把油纸扇深怕把二位爷淋坏了,颜墨却把伞递到了颜清儿手中:“还是先让给柳姑娘吧。” 话毕便和秦云一前一后走入雨中。 刘妈怔怔的看着颜清儿手中的伞,她有些不相信方才那体谅的话是从颜墨的口中说出来的。 颜清儿撑起纸伞,拉住了刘妈的胳膊道:“走吧,你瞧瞧你只顾得伺候你的衣食老爷,都不记得给咱俩也带把伞。” 刘妈撇嘴,心疼的看着油纸伞:“这可是从苏杭送来的暗花纸伞,可贵了,我们这种人用着也是浪费。” ...... 往后的一些时日,太子没有来寻颜清儿,颜清儿却也没有得来半分的松懈,自从上次一别,颜墨也不知道是瞧上了醉花楼的什么,来醉花楼很是频繁,有时是一人前来喝闷酒,有时是带着他的那几个狐朋狗友,来是来了却从未点过姑娘。 刘妈哪敢让这样一个大人物喝闷酒,深怕是招待不周了,每次硬是拉上颜清儿在旁作陪。 起初颜清儿是百万推脱,可是耐不住刘妈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每次刘妈都说要是伺候不好这位爷,整个醉花楼性命难保,虽然颜清儿知道自家兄长不是那种胡闹之人,为了耳根清闲也只好答应了。 用如坐针毡形容都不为过,后来慢慢就习惯了,颜墨喝酒的时候极其用心,几乎不看颜清儿一眼,颜清儿就当是发了一个时辰的呆,神游一圈回来还有钱拿,何乐不为。 这人在纸醉金迷的地方待久了果真是会变得庸俗,颜清儿抱着颜墨刚刚赏的大金锭子内心窃喜。 玄月到了,南方水乡泛起了洪涝灾害,京都一时间涌进不少的难民,多数富商开始开库施粥,晚上颜清儿刚刚歇下就听见窗外的门框外有敲击窗户的声音。 蹦蹦蹦的声响 她惊得一个抖索,摸着床头的火柴点燃了红烛,从床头拿起一件披肩打开了窗户,抬眼却瞧见她曾经朝思暮想的面容。 “嫣晚,我来了。”话语温柔,语气几乎是从喉咙中轻呼出口的,深怕扰了颜清儿的清静。 礼庆两鬓间渗着丝丝汗水,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束木槿花,献宝一般奉到颜清儿眼前,脸上的笑是从心底散发的喜悦。 若是站在这里的是曾经的颜清儿她必会一蹦三尺高,然后隔着窗户紧紧的抱住礼庆,可如今柳嫣晚她不会。 双手捧花,花中藏刀,杀人于无形。 “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了,快进来坐。”颜清儿随手将木槿花放到窗台上,指尖暧昧的抚了一把礼庆脸上的汗。 这些日子若说颜清儿什么事都没做,也并不然,她已从众人的七嘴八舌言语中推出了柳嫣晚这人的习惯爱好,包括平日接触的人。 其中就包括这九皇子礼庆,据旁人说这九皇子从两年前就开始频繁来找柳嫣晚,不过柳嫣晚似乎对他并没有太上心,反倒是礼庆动了真情,两年来暗地里对柳嫣晚穷追猛打。 颜清儿听见这些话时心绪乱的一塌糊涂,她咬着嘴巴红了眼眶。此时她方知原来从头到尾彻头彻尾的大傻子,就只有颜清儿一人。 她和礼庆成婚三年,礼庆经常深夜归宿与她分床而眠,她只知是夫君在朝堂上公务繁忙,从未敢打扰半分,也并未怀疑过半分。 原来从两年前他便和一青楼女子暗通款曲,夜夜笙歌,当真是枉费了颜清儿日日盼着他归家,夜夜为他暖羹汤。 平日的柳嫣晚从未对礼庆如此热情过,尤其是这般主动的触碰,礼庆登时受宠若惊的点头,进屋后待他褪下了身上的披肩,颜清儿伸手接过将它挂在衣架上,礼庆从后面抱住了颜清儿,脑袋耷拉在颜清儿颈窝处。 “嫣晚,这几日你可有想过我?”他的头发蹭到了颜清儿的脖颈。 她从错愕中回过神,只觉得脑子被怒火冲荡的发昏,咧开嘴笑道:“想,九皇子可有好些日子没来看过嫣晚了,可是把嫣晚给忘了。” 柳嫣晚的声线好听,不论何时说出口的话都带着一种媚气,飘飘然的像极了娇嗔,就像一只小猫爪正好挠到了礼庆的心窝窝,心痒难耐。 礼庆忙着否认,转过颜清儿的身体:“嫣晚,这几日我实在的忙的抽不开身,今日好不容易的空,我大晚上特意赶过来瞧瞧你。” 礼庆一张俊俏的脸上尽是讨好之色,这个样子的礼庆另她心生厌烦,颜清儿有些恶心,她不动声色的推开了礼庆的手。 她现在觉得眼前人像极了西门庆,却又觉得这个比喻很不恰当,因为她不想当潘金莲,那个死了的颜清儿也不是武大郎。 礼庆瞧着嫣晚推开了自己的手,以为她是还在于自己赌气,解释道:“嫣晚你是知道的,前些日子我的王......咳咳,颜家大小姐死了。我与她虽并无什么夫妻之情,但是也拗不过她服侍了我三年,我怎么也要做足了表面不是。” 颜家小姐的死在礼庆的口中如同死的是一只小鸡仔般轻描淡写,颜清儿拿起桌上的纨扇,遮住了下半张脸,只留双眼探究般的看着礼庆。 这一瞟可谓是风情万种,桌上的红烛散发的暖光正映在她的双眸中,礼庆登时看的心跳加速,心中暗道这世上怎会有这般美妙的人儿。 “瑾王的王妃死了,可瞧着你怎地不伤心啊。” 礼庆以为嫣晚是在讽刺他,心里一泄,将颜清儿执扇的手按着桌台之上:“嫣晚,你可莫要撩逗我了,你是知道的,我心头上的人是你,心尖尖上记挂的人也是你,我爱的只有你一人而已。” 好个爱的只有你一个人,男人口中说出的情话当真都是唬人的,想当初礼庆迎娶颜清儿的时候,掀开她的红盖头吻上她唇的那一刻说的也是这句话。 爱的只有你一人而已。 一字不差。 颜清儿那时信了,现在她不信了。当初在大婚之夜说出口的诺言,在瑾王这里居然换不回来半片真心。 “谢瑾王的抬爱。”颜清儿道。 “这不是抬爱!”礼庆有些急了:“嫣晚,你还记得你当初答应我的话吗?” 颜清儿不解。 礼庆的手滕然缩紧:“当初你对我说过,你要进瑾王府门一定要明媒正娶,你忘了吗?” 颜清儿的脸顿时变的煞白,她恍然间好似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又像是怎么都捋不清楚,说话声就像是从远方飘来的一般:“所以......你就害死你的王妃?” 礼庆没有想到颜清儿会问的如此直接,他愣住了,随后皮笑肉不笑的干咳了两声:“怎么会,她是自己失足落水。”说完又像是急于澄清一般补充道:“嫣晚,你怀疑我?” 何来什么怀疑不怀疑。 “瑾王名声在外,我怎敢怀疑。” 礼庆神色松弛下来,他低垂着头摸了摸颜清儿的手,像是在抚摸着一件上好的玉器,踌躇半响开口道:“嫣晚,你也知道最近南边洪涝灾害严重,父皇命我前去治灾,若是有功我回来便向父皇请赏......” 礼庆咽了咽口水,接着道:“请赏......娶了你,可好?” 颜清儿面色不变,木然道:“好。” 礼庆没有料想到颜清儿会答得如此迅速,曾经的柳嫣晚决没有今日这般的温柔可人。礼庆猛然抬起头,脸上的欣喜之意昂扬,高兴的连话都说不利索。 “嫣晚......你,你是认真的吗?” 颜清儿道:“是。” 颜清儿答得直接,礼庆却不敢确定了:“我方才说想要娶你为妻。” “好。” 那日的夜醉花楼里好似没有客人的喧闹声,初秋的树叶在风声中轻动,沙沙的声响撩拨着礼庆的心弦。 颜清儿目光中流露的柔光在暗夜中让他失了分寸,他从凳子上起身一把搂住了颜清儿,像是表明心迹般一遍遍的重复道:“嫣晚,我会对你好的。” “嫣晚,我这辈子只会娶你一人......” “嫣晚,我真的好高兴啊......” “嫣晚......” 颜清儿拍拍了礼庆的肩膀说道:“我也是。” 这三字如同泉水一般滑入礼庆的心尖,他抱得更加用力了,指尖掐的颜清儿的肩膀生疼。 今夜的月亮可真圆啊,明晃晃的也算是个好日子,颜清儿望着窗外笑了。 第8章 太子婚配 朝堂之上,余丞相力荐瑾王为河道总督,皇上下令拨兵两万命礼庆前去南方治理洪涝灾害,第二日礼庆带兵前去西南。 这些时日礼唤的病瞧着怎么也不见好,总是咳嗽吵着浑身难受,可是太医们一个二个也是摇着头说不出个所以然。 于是皇上就想着是不是受了晦气,念到礼唤已年满十七岁,是个该婚配的年纪了,姜太尉家中长女姜卉聪慧大方,温柔贤淑,乃是礼唤妃的绝佳人选,遂许配给礼唤。 礼唤当时得知这消息时正在屋内忙着和小碗子斗蛐蛐。 如今已是九月正是斗蛐蛐的好时节,礼唤这些日子在宫里呆的实在是无聊,私下用些小恩小惠买通了出宫的小太监,带了两只肥蛐蛐回来。 “上啊!小黄花!” “殿下,你耍赖!斗蛐蛐哪有用手的。” 礼唤在房内和小碗子都得尽兴,喊得脸红脖子粗,门外突然传来了聂公公的声音:“太子殿下,皇上有旨。” 二人被门外的声音吓得手抖,七手八脚的收拾残局,险些将罐子打翻。 “快快......快啊,小碗子。” 小碗子连滚带爬的从床榻上拉下来一张锦绣大被子,盖到礼唤身上。礼唤将蛐蛐罐子藏到被子下面,裹着被子猛拍了几下额头,把脸蛋拍的红扑扑的,命小碗子打开了大门。 “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开门礼唤就咳得撕心裂肺,好似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般。 聂公公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头,他揭开手中的圣旨:“皇上有旨!” 礼唤艰难的要跪坐起来接旨,却手一滑没能撑住身子骨,将桌台的茶盏尽数推倒在地上,顿时稀里哗啦碎裂了一片。 “咳咳咳咳......” 聂公公道:“太子病体未愈,皇上特许不用起身接旨。” 小碗子将礼唤重新搀扶依靠着桌台,礼唤靠着桌边气喘吁吁,小碗子理着衣衫恭敬的跪在一旁,聂公公打开圣旨大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姜太尉之女姜卉蕙质兰心,聪慧过人,特将其许配于当今礼唤礼唤为正妃,择良日成婚,望二人可以共度白头,携手一生,钦此。” 礼唤身形顿了顿,半响才艰难的跪倒在地叩头:“咳咳咳......儿臣,领旨谢恩。” 礼唤抬手欲接旨,不料这个动作竟让身后的蛐蛐盒子倾倒,一只蛐蛐从他的身后蹦跳到聂公公脚下。 聂公公不动声色的一脚踩下去,顿时蛐蛐碎成了粉末,体内的白浆还残留在地毯上。 “来人啊,把这个脏东西清出去,太子房内居然会出现如此污秽之物,难怪长久以来都病体未愈,若太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这一屋子的人的命都赔不起。” 聂公公尖利色嗓音叱责道,身后的太监走上前,行云流水般的将小黄花的尸体清理出去。 礼唤眼神不变接过圣旨,看着圣旨上的文字调笑道:“父皇可终于肯给我许配个妃子了。” 聂公公道:“殿下之前年纪尚轻,不宜嫁娶。如今也十七有余,姜太尉之女姜卉会对殿下是极大的助力。” 礼唤若有所思点头:“极大的助力......” 姜太尉位高权重,若太子迎娶其长女,一方面可以替皇上局限太子,另一方又可以替皇上稳定朝局。 一石二鸟,这步棋走的可真是妙。 “当初颜将军之女,不也一样可以成为我极大的助力,父皇为何就是不准?”礼唤这话说的轻松,就像是在念叨着旁人的杂事。 可是心还是如三年前一般的刺痛,长久以来竟未能减轻过半分。 听闻这话一屋子的下人都被吓得低垂着头,生怕多瞧了一眼惹着礼唤不悦。 当年礼唤着了迷般想要皇上将颜将军之女颜清儿赐给他做正妃,本是一桩强强联姻的美事,可是不知为何皇上就是不准,任凭礼唤在东宫里闹得天翻地覆,也未能改变皇上的心意。 反倒是皇上隔日便下旨将颜清儿赐予九皇子礼庆为之正妃,隔月大婚,并将礼唤礼唤囚禁于东宫三个月之久,对外称病,严令此事不得外传,否则杀无赦。 待礼唤解除囚禁从东宫放出来之时,颜家小姐早已和九皇兄成婚月余。 这事是礼唤心中的逆鳞,更是皇上心中的刺,宫中所知之人也不过寥寥几人,礼唤如今却能轻描淡写的说出口。 聂公公从小就跟在皇上身边,眼瞧的事情多了,他不动声色道:“太子当年年幼,难为人夫。如今姜太尉之女与礼唤八字契合,乃是上上之良人。” “上上之良人......上上之良人好啊......”礼唤不置可否的笑了。 聂公公挥舞着拂尘:“太子殿下还有病在身,老奴就不扰殿下的清闲了,这便退下。” “不过......”聂公公脚尖点着地面,似无意道:“殿下伤寒未好,易多休养,街头上的玩意,还是少接触为好。” 聂公公带着人走了,东宫又恢复了一往的寂静,礼唤脸上强加的笑意冷却,小碗子将他身上的大棉被掀开,这天气若非重病之人,盖这等厚实的棉被难免出汗 礼唤将圣旨随手放在桌上,声音低沉:“哪家的女儿?” 方才聂公公说的快,他并未留意去听是何人要为他妻。小碗子重复道:“殿下,是姜太尉家的长女姜卉。” 姜卉? 礼唤皱着眉头却回想不出姜卉生的是什么模样,他索性摇摇头不去回想,想起来又有什么用? 无论是何等美妙的姿色他都不喜欢,他喜欢的人三年前嫁为人妻,是他的嫂嫂,他不能怪,一月前命丧黄泉,他不能怨。 礼唤走到窗前叹了口气,秋天了,玉簪花又开了,三年前的这个时候她大婚嫁给九皇兄,他被关在东宫中,父皇日日派人坚守大门。 他逃不掉亦死不了,便日日坐在窗口看着这玉簪花,从花开看到花败,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心,从绽放到枯萎,而后他瞧着她过的顺心幸福,也就放下了这颗心。 如今她却死了,他的心也死了,嫁过来的太子妃是谁又有什么干系? 他会敬她,给她全天下最好的,却可能不会爱她。 小碗子看见礼唤又在望着窗边发呆,摇头叹气,每次太子露出这般神情就是在思念那些已去的故人啊,他的母妃还有那个他拼尽全力也得不到的人。 小碗子从衣架上拿着披肩,将披肩递到礼唤身旁:“殿下,如今天气见凉,您还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白羽披肩上飘散出紫檀的香气,礼唤将它放在鼻尖嗅了嗅,心绪才舒缓过来半分。 “小碗子,走了。” “礼唤,你这是要去哪啊?” “去醉花楼。” “那您的病......” “好了。” 京城里人人都称谓姜太尉家的长女可真是有福之人,太子生病足足病了前前后后半个月,众多御医都束手无措,可是太子一听闻要与姜卉成亲,当时病就好了,生龙活虎的跑出了门。 “嫣晚姐,你听说了吗?那个太子,他要娶太子妃了。”雅儿拿着抹布收拾桌台上的残局,手不老实的扒着桌子要同颜清儿说话。 “恩,听说了。”醉花楼每日来往的达官贵人众多,此等大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的,颜清儿并未当回事,她拿着耳环带到耳朵上。 “嫣晚姐,你......你就不难过?”雅儿看见颜清儿这般的云淡风轻,轻声嘟囔道。 礼唤对柳嫣晚也算的上数一数二的好,嫣晚姐和礼唤之间时而亲近,可是又瞧着不像是爱情,雅儿有些糊涂。 “有什么好难过的?”颜清儿笑道:“他成他的婚,我过我的日子,相安无事便好。” 说话间门外传来了阵阵喧闹声,刘妈在门外推三阻四却也拦不住,只听见一个男人大声道:“嫣晚呢?都给老子让开了!今天我要是见不到柳嫣晚,老子就砸了你们这醉花楼。” 男人话音未落便扑通一声推开了木门,正瞧见了颜清儿坐在梳妆台前穿戴着饰品。 “哎呦!林老板,这可使不得,嫣晚正在梳妆。”刘妈赶来急的跺脚,却又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只能不断的出手阻拦。 她那点力量哪能拦的了这个又高又壮的彪形大汉,男人显然是喝高了,摇摇晃晃的就作势要扑到颜清儿身上,两双大手眼瞧着就要摸到她身上。 颜清儿啪的一声将手中的首饰拍到木桌上,反身躲过,林雨扑了个空,有些怒了,他气恼的指着颜清儿说道:“死娘们,你躲什么躲!老子找你是给你脸!” 一次没抓住他不甘心,叫嚷着继续向前拉扯着颜清儿。 刘妈深知柳嫣晚的性格,见势不妙闪身挡在了颜清儿面前,满脸陪笑道:“林老板真是对不住,今儿嫣晚身体不太舒服,要不我在去给你寻一个别的姑娘,定叫老板满意。” 林雨哪里是好对付的人,事情闹到如此地步陪他的姑娘是不是柳嫣晚已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不能让他失了面子。 “滚开!她一个婊.子,装什么清高。”林雨推开刘妈,俯身向前抓住了颜清儿的细胳膊:“老子让她陪着喝酒她就得喝!就算老子让她喝的是尿她也要喝!” 刘妈被他推得一个踉跄,脚一软就撞倒在墙边的酒坛处,酒坛碎了,里面的酒液流淌出来,房内顿时弥漫着刺鼻的气味。 这味道刺激着众人的情绪,门外站满了围观的群众,人言沸腾,醉花楼乱成了一团糟,刘妈抬起头,额间被碎了的瓷片划破,流出了盈盈鲜血。 “刘妈!” 颜清儿左手被拿捏住动弹不得,看见刘妈满脸的鲜血只觉得满腔的怒意,耳边的人声渐行渐远。 刘妈那么爱美,脸却被刮花了,她以后要怎么见人。 林雨的咸猪手还在不断抚摸着颜清儿的脸蛋,颜清儿从梳妆盒中抽出一把银钗,想要将它插入林雨的心口,她知道只要她动手了,那个釵子一定会正中林雨的心脏让他瞬间毙命。 人群中声音突然变大,一道身影闪过如飞一般踹开了林雨。 第9章 逃跑 颜清儿没有想过礼唤会来到这里,她迅速将银钗放回原处。 礼唤脸蛋清秀,生的又柔弱,林雨只觉得眼前的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踹了自己一脚,力道十足,他甚至能感到胸口传来的隐痛。 “你方才说什么?”礼唤将颜清儿护在身后。 礼唤却觉得这样并不能解气,他两步走上前,又是一脚揣在林雨的肩膀上,林雨被踹的几个后退,反应过来后才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十几岁的男孩给踹了,登时恼羞成怒。 面色红涨,他一把抓住礼唤的衣领:“你妈的,敢踹老子?” 林雨的吐沫喷溅到礼唤的脸上,散发着阵阵的酒气,令人作呕,礼唤不悦的皱着眉头,抹了把脸。 身后的众人指指点点的嘲笑声传到了林雨的耳朵里,他只觉得自己气的冒烟,拳头握的咯吱作响,举起拳头就要挥舞到礼唤的脸上,人群的一个高个男人,以异于常人的速度闪到林雨身旁。 “放下。”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廉秋的刀已经架到了林雨脖颈上,林雨呆愣站在原地,他没有料想到人群居然有人会护着这个臭小子,脖颈处传来的凉意令他胆战心惊,腿脚发软,可是他还是撑着一口气不肯服软。 他想着眼前这个男孩最多不过是个富家公子哥,而他林雨在京城也不是吃素的,于是硬气道:“你......你敢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我认识什么人?” “哦?”礼唤笑道:“那我可真想知道你到底认识什么人?” 话毕眼神一厉,他夺过廉秋手中的利剑抵在林雨额前,剑尖将林雨的额间映出一点血口。 众人哗然一片,在皇城脚下,即使是打架斗殴也无人敢闹出人命,可是这个少年的眼神和语气分明是无所畏惧,即使眼前人是街头一霸林雨。 林雨腿肚子哆嗦的再也站不住了,他几乎是瘫跪在地上,嘴上不断的重复到:“我......我认识李大人,李大人!” 恐惧,害怕。 林雨自己都不明白,眼前人分明是一张笑脸,分明还是孩子模样,却让他不住的害怕,那种恐惧就像是利刃,不断的撕扯着他的心。 “李大人?”礼唤皱起了眉头却想不起来朝堂之上有这号人,廉秋在一旁提点道:“公子,是李知府李大人。” “哦。”礼唤不动神色,听闻廉秋的话后手上的力道没有卸下半分,莫说是李大人,就算是皇上在这里,他也不会惧怕半分。 屋室门口涌满了人,颜清儿环绕一圈,觉得这样不妥,即使眼前的人是太子,他可以杀死任何一个人,可是颜清儿却也不想将这件事情闹大,她不同情眼前这个男人,只是醉花楼毕竟是个开门做生意的地方,溅上了血怕是无人敢来了。 “公子,罢了。”颜清儿拉扯着礼唤的衣袖。 礼唤确有些不悦了,他放下了剑回头道:“晚姐姐,他刚刚欺负你,我替你出气你却怪我。” 颜清儿道:“并非如此。我不过是觉得如今围观人数众多,若是传开了怕是会影响醉花楼的生意。” 礼唤抬眼看了看围观的人群,思索片刻,林雨趁着礼唤愣神时,拔腿想要跑,可是无奈腿脚不听使唤一用力便打哆嗦,他手扶着腿肚子踉跄的起身。 礼唤眼角瞄到了他的身影,手上的动作快如闪电,几乎无人看清他做了什么,只瞧见一道白光。 林雨额间被划开了个一指长的大口子,血口打开,盈盈的向外冒着鲜血,模样可怖,他几乎没有感受到痛苦,只觉得一阵剑风,额间便传来了丝丝凉意。 围观的人一时间人言鼎沸,有些胆小之人被吓得脸色煞白,几乎落荒而逃。 他愣愣的看着惊慌失措的众人,摸了一把不断低落在地上的液体。 血。 满手的鲜血。 没有疼痛,血的颜色令他胆战心惊,他几乎不敢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他看见地上滴落的鲜血,和铜镜里自己面目狰狞的模样。 “啊!” 他毁容了,额间那块大口子像一根刺一般扎醒了他,林雨捂住额头那个伤疤,可是血还是源源不断的从指尖涌出。 礼唤指着地上的刘妈道:“你划伤了她的额头,我便还给你。” 如果不是门外忽然想起了一阵喧闹声,礼唤可能会一直如此霸气下去,一群彪形大汉手执棍棒从人群中走出来,为首的黑皮肤男人最先看到了礼唤,礼唤站在屋室中央手持利剑,剑刃上的血迹滴答着顺着刀刃滴落。 “哥!”林雨捂着脸冲到黑皮肤男人的身旁。 那人看了眼林雨脸上的伤口,登时气的火冒三丈,连嗓门都大了几分。 “你找死!”他提着棍棒就要向礼唤的脑袋砸去。 这要是砸下去,怕是礼唤难以活命,醉花楼里响起了阵阵尖叫声。 颜清儿握紧了拳头,廉秋反应极快夺过礼唤手中的长剑,执剑在手众人几乎来不及反应,男人手中的木棒断成两半。 手中的木棒被廉秋一剑劈成两半,男人望着手中被劈的平整的木棍脸色煞白,不过是刹那间就能将木棍直接了断的劈的干净,这到底是怎样有着怎样的力道。 廉秋面无表情的看着男人,男人心中的愤懑之气到达顶峰:“上啊!愣着干嘛,都给我上啊!” 林雨这声的怒吼将身后的几名大汉惊醒,他们手持木棒向廉秋扑来。 血腥之气激起了颜清儿内心深处的斗志,她自小习武绝不允许被人这样欺负,她四方环顾正瞧见墙角的酒坛子。 廉秋身手极好,几个大汉也难近他身,不过念在眼前的是平民百姓,他要克制自己的力度以免下手过重,又要挡在礼唤身前,一时间竟也有些吃力。 颜清儿拿起酒坛想要冲进战局,左手却被礼唤紧紧的握在掌心。 “走!”礼唤握住颜清儿的手。 “干嘛?”颜清儿手里还拿着酒坛子,不解道。 “跑啊!” 跑?颜清儿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手中的酒坛子还没有放下,便被礼唤拽着从人群中穿流而过。 颜清儿担忧道:“可是廉秋还在那里!” 礼唤道:“他应付的来!” 颜清儿不死心的回望过去,廉秋正和几个男人打的火热,瞧着礼唤和颜清儿走了,掌间的速度也快了许多,没有顾忌的出手,将眼前的几人打的连连后退。 剑风凌厉,那些人打不过,自然将目标转向了礼唤。 “快去追!他们跑了!”林雨声音沙哑。 众人回过神来留意到礼唤二人早已溜出了屋室,几人留在房内缠住了廉秋,剩下的人叫嚷着追赶礼唤。 礼唤的步伐矫健,完全没了平日里病恹恹的模样,颜清儿随着他跑起来还真有些吃力。 一炷香的时间,颜清儿靠着偏僻的小巷里气喘吁吁,瞧着礼唤道:“殿下,不必跑的那么快,你只要告诉那些人你的身份他们定不敢乱来。” “那可不行,这事传到了父皇耳朵里,我定又要受罚了。”礼唤靠着墙壁耸肩道,煞有其事道:“晚姐姐,你可不知道我父皇下手有多重。我回宫挨棒子,不如直接被这些人揍一顿。” 话音还未落,巷口传来声咆哮:“他们在这里!快来!” 颜清儿手一抖,循声望去林雨众人从巷口走来,手里的木棍挥舞成了圈,林雨脸上的疤痕已经结痂,血迹还没擦净,黑红色的血迹异常狰狞。 几个人渐渐的逼近,礼唤和颜清儿步步后退,可是这是个死胡同,直到二人抵到墙角才意识到已经无路可逃。 “跑啊!你们倒是跑啊!”林雨看着眼前二人,手无缚鸡之力宛如瓮中之鳖,他咧嘴一笑,笑容显得令人恶心:“刚才划伤我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现在就怕了?” 礼唤无奈的看了两眼身后的石墙,这墙足有两人之高,除非是鸟否则翻也翻不过去。事到如今,他轻笑开来道:“谁说我想跑了?就算想跑也是恶心你这张脸,你可有照镜子看看你这般模样......” 颜清儿轻拽礼唤衣角示意他不要在继续说下去了。 可是礼唤依旧说完了后半句话:“你这般模样当真像个......没了壳的王八。” 林雨虽然长得不好看,可是还未娶亲,对自己的长相很是重视,被礼唤划了一道本就记恨在心,如今还被人形容成王八,他被气的浑身颤抖,手里的棒子抵在礼唤的额头上,厉声道:“你再说一次!” “我说你像......” “你放屁!”未等礼唤将话说完,林雨已经失去了理智,挥舞着木棒砸向礼唤的头,礼唤也不躲,嘴角的笑意还挂在脸上。 第10章 殿下! 那时的颜清儿只在心中责怪礼唤年少轻狂,在危难时刻不懂避让,直到多年后她才懂,一直以来是她没能看清这个少年。 林雨的棒子在空中激起一阵戾气,颜清儿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她下意识拿起身旁木推车里的西瓜砸到林雨脸上,棍棒还未落下,西瓜已在林雨脸上砸的稀碎。 红色的瓜液顺着他的脸庞流下,手里的木棒离礼唤的脑门不过半寸,翠色的瓜皮落在地上。 缄默..... 西瓜破碎的冲击使林雨久久没有回过神,连礼唤也不敢置信的望着颜清儿:“晚姐姐......” 柳嫣晚自小生在醉花楼,从未习过武功,颜清儿刚刚的举动着实有些不妥当,她后退两步搓了搓手暗自道以后可千万不要在如此莽撞了。 林雨的气愤从礼唤身上转移到颜清儿身上,竟然被一个女人给打了,他气的手抖,拿着木棒一步步的靠近颜清儿。 “柳嫣晚,想不到你胆子真大啊。” 颜清儿被逼到墙角,怒视着林雨,林雨觉得颜清儿的表情好生有意思,他挑起颜清儿的下巴道:“瞪我啊!” 一巴掌闪到颜清儿脸上,这耳光来的猝不及防,颜清儿头偏到一侧,耳朵里轰隆隆一片乱响,半张脸火辣辣的烧痛。 “你做什么!” 礼唤听见声响回过头,失去了全部的淡然,脸上的笑意随之被怒火湮灭。 他想要跑上前,不过向前走了两步,几个大汉迅速走上前将他团团围住,礼唤一时间冲不出重围,只能急的跳脚口中一声声重复的叫着晚姐姐。 林雨完全无视了礼唤的声音,掰过颜清儿的脑袋直视着她的眼睛,他指尖的力道将颜清儿的脸捏的生疼。 “怎么?心疼你的小情人了?”林雨朝着礼唤努努嘴,看着颜清儿调笑道:“你柳嫣晚居然还会看上男人,让我想想你是图他的脸,还是图他的钱?” 林雨看了两眼礼唤啧啧嘴,又是一步逼近颜清儿,他身上带着浓重的汗味掺杂着还没有散尽的酒气,飘入颜清儿的鼻子,颜清儿吸溜着鼻子皱眉头。 林雨接着道:“瞧着也不像是有钱家的公子,你定是瞧上了他的那张小脸蛋,那我便刮花了他的脸如何?” 颜清儿斜眼不屑道:“你若敢刮花他的脸,你的脸怕是也保不住了。” 林雨饶有兴致问道:“哦?威胁我?” 颜清儿沉默了,林雨心中更是得意,他想着颜清儿不过是气急了图一时嘴快,这个男人不过十七八的大小,能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林雨嘴上放肆起来:“我可以不计较这些事情,但是有个条件......你陪我睡一觉,如何?” 颜清儿觉得可笑,一口吐沫呸到林雨的脸上:“你做梦!” 没想到今日的柳嫣晚居然变得如此烈气,他点头道:“好啊!好啊!你说我做梦.......那我便让你瞧瞧,到底是谁在做梦!” 林雨指尖捏住颜清儿肩膀,咬着牙指尖用力,林雨功力不凡,颜清儿肩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肩头一沉痛楚像是爆炸般,眼泪几乎都快要痛的漫出眼眶。 身边所有的喧嚣变得漫长,颜清儿一手捂住肩头忍着剧痛捏捏了,骨头像是被折断了。 “我现在再问你,愿不愿意跟我睡一觉?”林雨俯视着颜清儿威胁道,眼角散发出得意的光。 红遍京都的名花魁柳嫣晚,另众多富家公子趋之若鹜,可如今却跪倒在自己脚下,他是何等的恣意风光。 话音未落林雨却不能继续说话,他感到脖颈一惊,强勒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礼唤右手擒住林雨的脖颈,另他的脸憋得通红渐渐的开始泛紫,林雨嘴里冒出支支吾吾的□□声。 他太痛苦了,可是礼唤手上的劲道就是要治他于死地,眼中狠厉的光让颜清儿恍惚,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那个笑脸的太子殿下。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林雨开始挣扎手控制不住的抓弄这空气,像是垂死挣扎,剩下的男人都被礼唤的那股狠劲吓的不敢上前。 他们不明白为何刚刚还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怎么能一夕间冲出重围,悄无声息却异常迅猛,尤其是指尖的力道,竟然可以仅用双指轻松掐死比他身强体壮的人。 颜清儿艰难道:“公子,别......” 别杀了他。 巷口传来一阵脚步声,走进来五六人身带佩剑穿着灰色统一衣衫,巡逻的捕快听闻巷口喧闹一片,特意赶来查看。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为头的一红衣人拔出刀指着礼唤,命令他放开手,礼唤手顿了顿却未放开半分。 “放手!”捕快的刀抵到了礼唤的背部,尖利的痛感传来,礼唤缓缓松开手。 林雨早已憋得面无血色,他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方才那一刹那他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全身血液凝固。 生死一夕间,若是这些捕快晚来一秒,他怕是只能下去和阎王老爷作伴。 “呦!这不是林老板吗,您怎么在这里。”捕头一看见林雨便换了副嘴脸,走上前讨好道:“您怎么受伤了,要不要去找个大夫来看看。” 林雨在京城虽不是官员子弟,但是他远方的表舅可是李知府,加上家里有些资产,在京城寻常人家见到他都要绕道走,深怕碍了这位爷的眼,而眼下这两个不知轻重的人居然敢惹林老板,当真是不知死活。 捕头看见礼唤和颜清儿后脸色一变,如同换了个人般,将刀指着礼唤的胸口怒斥道:“你们二人恶意伤人,罪行重大,跟我去一趟衙门。” 颜清儿肩上的伤痛的刺骨,礼唤拒绝道:“这里有人受伤,我们要去医馆。” “医馆?你还想去医馆!?”红衣捕头的声音尖利上调,指头戳着礼唤的肩膀一下又一下,礼唤眉头紧锁嫌恶的后退两步。 那捕头满脸褶皱接着道:“你打伤了林公子,我劝你你最好还是老老实实的跟我们去衙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捕头说着就拔出了刀,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二人,他感觉自己拥有的那点权利能够威胁到他们,这种优越感令他很是满意。 礼唤沉默半响道:“哦?你说我打伤了他,那你怎么不去问问他有没有打伤我?” 捕头抓住礼唤的肩膀:“废话少说,去衙门!” “去衙门就等死吧你们。”林雨站在一旁好不得意,他一边揉着自己酸痛的脖颈,内心暗爽。 他甚至开始期待这个不知天高的地厚的少年被仗责五十时,被家人抬回家的模样。 礼唤和颜清儿几乎是被三四个捕头赶着去衙门,一路上呵斥声不断,引得路上行人指指点点。 “那不是醉花楼的柳嫣晚吗?” “是啊,这可是个骚狐狸,现在被捕头带走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 “管她犯了什么事,她这种人啊最好赶紧被抓走,以免留下来祸害他人。” 闲言碎语颜清儿只当是过耳穿堂风,可是却像是刺激到那些捕快,在众人议论声中他们猛烈的叱责着颜清儿和礼唤,说出口的话很是不堪入耳,宛如眼前这二人是犯了何等不可饶恕的罪行,而他们是在替百姓报仇,遂了民心。 可是柳嫣晚终归是绝艳美人,一路上几个小捕快趁着推搡的时机甚至还想多摸几下。 礼唤不动声色的将颜清儿护在身后,没有多说一句话,却不许那些人捕快靠近颜清儿一步。 到了衙门,一个年过半百的瘦小县令从矮门走出来,一身官府穿在他身上宽宽大大,他捏着嗓门拍响惊堂木。 “跪!” 礼唤站在堂中央手拢了拢耳朵笑出声:“你说什么?” “跪!” 县令重复的声音更大了,他看不惯眼前这个傲气的毛头小子,来这里的人哪个不是对他毕恭毕敬,这个臭小子还敢在大堂内对他如此放肆。 礼唤双手抱胸道:“我只跪天地。” 这番言语像极了赌气的少年,随口而出的盛气话。 县令索性不看礼唤,对着四周的衙役说道:“教教他怎么跪。” 四五个衙役走上前擒住礼唤和颜清儿的肩膀,颜清儿的肩膀伤还在,一碰便是刺骨的痛,她咬着牙才能克制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叫声。 衙役将二人擒的动弹不得,一脚踹到腿上,疼痛袭来颜清儿跪倒在地上,礼唤却像只木头一样,任凭衙役一脚一脚踹到他的腿上也不肯跪在地上,县令却有些急了他站起身指着礼唤:“让他跪!让他跪!” 一衙役急了眼,在众人都没有反应之时,拿起大堂的里的棍杖打到礼唤的腿上。 砰的一声巨响。 四周一片寂静...... 衙役都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他将木棍扔在地上,张着嘴巴连连后退:“我......我......只是想让他快点跪下。” 县令愣在堂上,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手下下手如此的狠毒,这一棍下去要是严重点怕是人腿便断了,从此是个废人。 惊慌失措不过半响,他又恢复如常,不过是个平民百姓,就算是被打残了,也可以对百姓说他蔑视公堂,即便是罚的过了,那又如何。 谁敢说他县令老爷的不是? 颜清儿看着瘫跪在地的礼唤,被雷击般呆愣在原地,片刻公堂内便传来她的喊声,带着淡淡的哭腔。 “殿下......殿下!!!” 第11章 毛头小子 礼唤跪倒在地上痛的冷汗直流,面色白的如同白墙一般,看着很是渗人,理智在这一刻崩塌。 台上的人冷眼相看,颜清儿指点着县令,却说不出来半句话,半响,怒极反笑:“你们可知他是谁?又可知能让他跪的人只有当今圣上。” 颜清儿指尖颤抖道:“你们当真是不想要脑袋了!” 方才颜清儿的那一声殿下惊着了所有人,县令吓得脊背一片冷汗,无人敢继续上前一步,颜清儿眼睛通红像极了发怒的狮子。 县令看着礼唤,传闻中太子跋扈不堪,每日饮酒浮华至极,所用所带之物乃是上上之佳品,而如今瘫倒在地的少年一身白色衣衫,穿着清减,莫说他是太子殿下,就算连寻常的贵族人家也比不上。 “你叫他殿下,那他可有太子殿下的龙纹玉佩?”县令捏须道 颜清儿垂头望向礼唤,礼唤示意颜清儿将他扶起,待他将全部的身量全部依靠到颜清儿身上才能勉强直起身子。 “未带。” 县令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龙纹玉佩乃是太子身份象征,生要带来哪怕死也要带去,就如同太子的手臂一般,而他居然说没带,那便是假的。 “来人啊,这二人当街伤害他人罪名成立!咆哮公堂,胆敢冒充当朝太子,胆大包天,罪加一等!”县令从木桶里掷下五个红签头。 “每人重打五十大板。” 颜清儿看着地上的五支红色木签,这可是当真要置他们于死地。 县令桌上有四个签筒除了一个捕捉签,剩下的三个签筒分别为白头签,黑头签与红头签。白签一支一板,黑签一支五板,红头签每支十板。 不同之处在于,同样的数量若是白头签打完后可以形如无事之人,黑头签可会使人皮开肉绽,若是红签,五十大板怕是从今以后便是个废人了。 颜清儿道:“为何只罚我们,若说是伤害他人之罪分明是林雨伤害在先,他将我的肩膀打伤,而我们最多也是正当防卫,为何不一视同仁!” 林雨在一旁急了眼,他站在场外嗓门大道响彻整个衙门:“你个臭婊.子,你少在这里信口雌黄,我打你分明是他划伤我脸在先,你们怎么就正当防卫了?” 县令不悦的咳嗽着,林雨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不再言语,县令接着道:“方才林公子所言你们也听见了,到底谁是正当防卫我已有定夺,无需再议。” “无需再议?”礼唤冷哼出声:“是无需再议,还是你们忌惮林雨家大势大,想要借机巴结。” 县令听闻此话脸色一变,立刻指点几个衙役:“你们还愣住干嘛,还不将他们二人擒住!” 衙役回过神来,搬来长凳,擒住礼唤和颜清儿的肩膀,挣扎未果,便将二人压在木椅上,动弹不得。 木椅狭窄且冰凉,颜清儿不悦的反抗却听闻身边响起一个声音:“慢着,柳嫣晚乃是一介女流之辈,五十板下去是会出人命,她的板子我替她。” 五十板下去任谁都难以忍受,何况他腿还受了重伤,如今居然还要替她受过,颜清儿回过头,眼中泛酸,礼唤瞧着倒是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如同打的不是五十大板,而是被猫抓了五十下。 “你说你要替她?”县令饶有兴致的走下台,笑的不怀好意。他本就瘦小脸上的额骨凸出现下更是显得尖嘴猴腮。 “这可是五十大板,你要替她那你便要挨一百大板,你可想好了?” 礼唤不动神色道:“无妨。” “不!我不同意!”颜清儿厉声道。 县令无视了颜清儿反抗:“来人,将柳姑娘请下去。” 礼唤这个请求很合众人之意,在场的都是男子自然是怜悯颜清儿这个美艳的女子,要真是打残了那可是暴殄天物,如此这个倒霉的非要赶着上了当替罪羊。 那好啊,便替着吧。 颜清儿自然是不愿,她挣扎着不让那些人碰自己甚至咬伤了一个衙役的手指,她从长椅上起身对县令急忙道:“他当真是当今太子殿下,当真是!你若是敢打了他,你们一家老小怕是都会被砍头。” 往日里柳嫣晚声音永远都是似雨似雾的柔和,今日却失了那些温柔,她歇斯底里的对着县令说着,那种气势震慑到了县令。 “你们若是不信,大可......”颜清儿有些语无伦次:“大可现在派人去颜将军府,颜将军或是少将军颜墨定会告诉你们这位到底是不是太子殿下。” 衙门在的位置离颜府不过三百米,若是命人去颜府不出一刻钟便会得到答案。 县令听见颜清儿讲的如此笃定,心里真的莫名的害怕起来,他手心发汗甚至连身子都快要站不稳了,颜将军府的人可是朝堂重臣,他区区一个芝麻大点的县令怎敢去颜将军府。 若眼前人真的是太子殿下...... 县令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面色煞白,脑子一片空白想不到要如何去应对颜清儿的话。 一旁的林雨先出声了:“你胡说!谁不知道最近颜少将军天天去醉花楼找你,你俩关系如此的好,还不是你让他说什么他便说什么。” “你!”颜清儿愤恨的瞪着林雨。 活到那么大,她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有口也说不清,林雨这番话到是让县令心跳起死回生,虽然若是他早知道柳嫣晚与颜少将军关系匪浅,他也是定不敢为难于这二人,但那也总比自己打的是太子爷强。 礼唤倒是淡然,趴在木椅上撑着小脑袋,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变幻莫测的表情,觉得好生有趣,他翘着嘴道:“到底还打不打了啊,我趴的胳膊都疼了。” 县令站起身子,试图缓和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派人去叨扰颜将军,此事便就此作罢,你二人可自行离去了。” “大人!”林雨不服,他不明白怎么县令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您方才分明扔出了红头签,下令要赐这二人五十大板,如今不能仅因这个女人一面之词就收回命令,您瞧瞧就这个臭小子,他怎么可能是太子殿下。” 县令本想将此事就此作罢,即使眼前之人他不是太子殿下,就凭柳嫣晚与颜少将军关系较好,他也是万万不敢去得罪的。 县令甩着袖子道:“我说不罚便不罚了,退堂!” 林雨显然没有县令如此这般深思熟虑的心思,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古往今来,这签筒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便是执法严明,掷出去的签子从来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而如今您这样做怎么服众!” “大人,我也觉得不能服众。”礼唤从木椅上缓缓撑起身子:“明明是林雨在醉花楼闹事在先,我分明是上前去制止,这要打也得我俩一起挨了才算罢。” “你!”林雨被礼唤这句话气的火大,他本就恨这个臭小子牙痒痒,现在恨不得把他给剥皮抽筋。 林雨两步上前,一巴掌就想打到礼唤的脸上,众人压根来不及去制止。 这一巴掌林雨可是用尽了全力,力道半分也没有手下留情。 礼唤嘴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他撇过头,笑眯眯的拭去嘴角的血水,看着县令悠然道:“大人,当着你的面他都敢如此欺压百姓,您可要处罚一番。” 县令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只觉得头痛,他着实是不愿意去招惹这些人,一个有钱有势,一个又认识达官贵人。他就算是偏袒了任何一方都与他无利。 心中的那个称要摇摆不定后,他还是决定站在林雨这边。 毕竟这个小子是太子是天方夜谭,这个女人就算认识颜将军又如何,她就是一醉花楼的女人上不了台面,颜少将军怎么会这种女人上心,而林雨在京城可谓是家大势大,又与李知府是亲戚,他可是怎么也招惹不起的。 县令无奈道:“林老板说的有理,方才是我考虑欠妥了,这红头签既然已经扔了出去便定然要执行,可是念在林雨已经打了这位公子一巴掌,那便一人打二十五板吧。” 林雨还是不服的想要继续说,可是看着礼唤柔弱的身板,方才又被打瘸了腿,这二十五板下去也定要了他的命。 衙役得到命令后,有将二人按在木凳上。 礼唤很自觉地趴在木凳上拍手道:“敢问县令尊姓大名?” 县令道:“如何?” 礼唤道:“您老断的一手好案,让晚辈佩服不已。” 这般讥讽的话语县令怎会听不出来,他伸手示意衙役快点行刑。 棍棒声还未落下,衙门门口便响起一阵声响,随后几位身穿铠甲的卫兵走了进来。 县令急忙命手下停下手上动作,迎了上去,带头的卫兵在县令身旁低语了几句,随即县令便变了脸色。 第12章 东宫 县令张着嘴巴半响没有说话,卫兵看着一片狼藉宣布道:“太子出宫游玩时失踪,皇上下令大力搜捕,若有线索一定要报官。” 一片寂静...... “太子画像在此,你去寻人张贴出去。”卫兵将一张纸卷给县令。 县令打开白纸卷登时变了脸色,那纸卷上的人弯弯的笑眼,看起来就是个十七八的少年,县令扑通一身跪倒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殿下.......是臣有眼不识泰山.......殿下,殿下饶命啊!”砰砰的磕头声,直到县令额头流出鲜血,也不敢停下。 林雨完全没有从情况中回过神,太子...... 太子是谁,难不成是这个被自己扇了一巴掌的毛头小子? 林雨吓得一阵腿软,瘫跪在地上,裤子完全湿透,抖抖颤颤却又不知说些什么话去求饶。 卫兵拿过纸卷仔细对照着礼唤看了两眼,此时的礼唤一边脸颊红肿,哪里有半点太子的风度,倒像是个街边的混孩子,可是即使他此时的模样再狼狈,那眉眼身形也是太子无疑。 卫兵立刻跪在地上行礼:“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礼唤没有从木凳上起身,敷衍的点头道:“起来吧。” 卫兵得到指令起身,可是县令却依旧长跪在地上,礼唤打趣道:“大人,您怎么还不起身啊?” 县令又磕了几个响头忙道:“不敢不敢,臣有眼不识泰山,求殿下饶命。” 话毕便猛扇自己的耳光,噼里啪啦的耳光声,没有半分的手下留情,礼唤笑道:“大人,您下手轻一点啊,下手轻一点,我不过是挨了几下而已,谁打的就让谁还不就好,况且您又没有动手打我。” 县令听见太子这话,手里的力道哪里还敢松懈半分,他只怕自己扇巴掌的动作慢了,惹恼了太子殿下,而礼唤话里的意思林雨也明白了,他跪着爬到礼唤身边,也随着县令刮着自己的耳光,企图用此来换自己一条生路。 不出片刻,廉秋便带着一对人马赶来了衙门,一见到礼唤跪在地上道:“微臣保护殿下不利,还望殿下责罚。” 礼唤看着廉秋露出了笑:“廉秋你来了啊,快快快,将我扶起来。” 廉秋走上前:“殿下这是怎么了。” 礼唤艰难的站起来后,揉了揉肩膀抱怨:“还能怎么了,你瞧瞧我的样子,腿被打瘸了,脸也被打肿了,还险些挨一百大板,对了还有晚姐姐,她也被打了。” 廉秋眼神一厉:“殿下乃是千金之躯,不知是何人为难了殿下。” 礼唤眼角带笑随意的扫了一眼众人,登时无人敢抬起头,大多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林雨将希望寄予颜清儿,他跪走到颜清儿的脚边,拉扯颜清儿的裙摆恳求道:“嫣晚,嫣晚,你帮忙求求情,我不知道这位是太子殿下啊,你救救我,救救我......” 礼唤嫌恶的皱起眉头,一脚踹在林雨的肩头:“你离她远一些,嫣晚也是你配叫的?!” 礼唤不是个大善人,颜清儿自然也不是,在礼唤的注视下,颜清儿摇了摇头。 礼唤和颜清儿身上有伤势,剩下的事宜就交给所来官员处理,二人先行回府。 马车上,礼唤看着颜清儿肩膀有些心痛的想要抚上去道:“晚姐姐,你疼吗?” 颜清儿躲开了礼唤的手,表情严肃:“殿下,您乃是国之栋梁,身体万不可出什么差池,而嫣晚不同,我死了便是死了,没什么可惜的。” 颜清儿欠了欠身子道:“还望殿下能够万事以自己为重。” 这话来的莫名其妙,实则是颜清儿一直记惦着,礼唤要替自己挨五十大板之事,若非当时事有侥幸,那一百大板真的打到太子身上,颜清儿就算有一百条命也赔不起。 即使如今二人都平安无事,她依旧是心存愧疚,礼唤自然明了颜清儿心中所想,他耸了耸肩打着哈哈:“无事的,我是男人,保护你是应该的。” “殿下!”颜清儿语气颇为不悦:“我这不是在与您逗乐。” 颜清儿神色眼里,礼唤挫翘起嘴巴道:“哦。” 随即便将话题一转:“晚姐姐你伤势也不轻,我带你去东宫找太医们医治。” 颜清儿觉得这样不妥,刚摇头想要拒绝,可奈何礼唤已经先斩后奏,他打开车帘对着廉秋道:“廉秋,直接进宫。” 皇宫对于颜清儿来说也并非陌生之地,年少时她时常随父亲进宫去看望颜贵妃,后来嫁于礼庆也常常随着他参加宫中大大小小的宴会。 马车路过一面空场,那是清河园。 颜清儿去世的那日是七夕,同样也是太子的生辰,午时她同礼唤进宫,来到清河园午宴庆祝礼唤的生辰,皇上心血来潮要举办骑射大赛,那时的颜清儿是将门之后,打小便是满身荣耀,自然也不懂规避身上的锋芒。 她一袭红衣上前请赛,在众人的围观下与男子较量骑射,没有半分的逊色,一举拿下了榜首。 颜清儿看着清河园出神,那日的回忆此刻就如同在眼前浮现一般。 礼唤趴在窗口吹着窗外的冷风,问道:“晚姐姐,你会不会骑射.....” 答案险些脱口而出,又生生的被咽下:“殿下,嫣晚不会。” 太子回过头看了嫣晚一眼,眼神缥缈,片刻又回过神来再次趴在窗口,声音就像是从远方飘过一般。 “是啊,又有几个姑娘家会骑射的。” 马速极快,礼唤话音刚落清河园便过了,剩下的道路是通往东宫之道,颜清儿从未去过东宫,这一路风光也自然未曾见过。 她好奇的探头张望,此处的风光真乃是整个皇宫里最别致之地,一路上开满了桂花,阵阵陈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 到了东宫,太医查看了礼唤与颜清儿的伤势,颜清儿是些轻微的皮外伤,不足挂齿,可是礼唤的腿伤确是伤及筋骨,虽不至于落下终生残疾,可是也是百日不得下地。 礼唤包扎完腿便又不老实了,吵着要喝酒,宫里大大小小的宫女皆是没有办法,颜清儿劝阻礼唤道:“殿下腿伤未愈,就饮酒怕是会迎来伤势的反复。” 礼唤神秘兮兮的将颜清儿拉到身侧,低声道:“晚姐姐,你有所不知我父皇今晚定会过来寻我的错处,我要是清醒时惹了他恼怒,那岂不是还要再挨一顿罚。可我若是喝醉了,父皇瞧着我昏睡去就只能将这口气憋下,没两日便忘了,你说这顿酒喝得划算还是不划算?” 颜清儿皱眉思索一番,越发的觉得礼唤所言甚有道理,若是因为人清醒而多挨一顿罚着实是有些太亏了。 颜清儿若有所思道:“言之有理。” 礼唤立刻唤来了下人抬上两坛好酒,抚摸着酒坛子就像是宝贝般。 “这可是我珍藏的桂花酒,乃是用冬至时节的雪水酿制而成,又在花树下窖藏了足足三年,我可是看着你今日来了才舍得拿出来。” 颜清儿却完全没有理会到礼唤的炫耀之意道:“三年前,那皇上知道殿下从十四岁就开始饮酒吗?” 礼唤的表情变得五彩斑斓好不精彩,随后咳嗽两声命众人将酒坛打开,当真是好酒,揭开盖封便能闻见丝丝缕缕的酒香,伴随着桂花的轻柔之气,令人未饮便醉。 秋色正好,颜清儿与礼唤坐在湖中心亭中饮酒,夏日里本该荷花满塘,秋日里只余下几株孤花在湖中,显得竟有些寂寥。 院中的桂花树和玉簪花开得极好,黄中一点白,颜清儿贪恋的多吸了两口花香,端起酒盏饮了一口。 “殿下的东宫,可真是这皇宫里最漂亮的住处,我瞧着就连嫔妃众多的后宫也比不上。” 许是酒喝得有些尽兴了,说出口的言语也变得肆无忌惮。 “哦?”礼唤端着酒盏挑眉道:“莫非晚姐姐去过皇宫其他的地方?” 颜清儿手指一抖,酒盏中的酒滴落几滴,她即刻清醒半分:“殿下说笑了,嫣晚哪里有福能来皇宫,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 礼唤哈哈一笑,瞧着并未放在心上。 颜清儿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端着酒盏放在鼻尖闻着酒香,可却是不敢再多饮半分,生怕自己喝的上头再说出什么不妥的言语。 礼唤多喝了几杯,却瞧着有些醉了:“晚姐姐,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受?” 颜清儿心中笑道,莫非这小子心中有了喜欢的姑娘,遂放下酒盏认真回应:“殿下,嫣晚认为喜欢一个人便是想要将最好的东西都给他,盼着他好,哪怕自己受委屈也甘愿。” 当初的颜清儿便是这样对礼庆。 礼唤并未言语,将酒盏里残留的余酒一饮而尽,摆弄着手中的空酒盏,端详着酒盏里的暗色仙鹤花纹。 半响,他道:“我有个很喜欢的姑娘。” 第13章 落水之事 礼唤的声音如同满园的花香,淡淡的却又渐行渐远,然而字字句句颜清儿却是听得真切。 她心里笑道礼唤虽为太子,原来面对心仪之人也会如此的无措,她眼里冒出狡黠的光:“那殿下可当真是好运气。” “哦?”礼唤右手拿着酒盏,头依着胳膊饶有兴致的眯眼看着颜清儿:“此话怎讲。” 颜清儿更是憋不住脸上的笑意了,她捂着嘴巴衣袖遮住半面道:“殿下莫不是还要瞒我不成,我可都知道了。” 太子皱着皱着眉头不解:“我瞒了你何事?” 瞧着礼唤这个小子还是不肯说实话,颜清儿只当是他年轻有些害羞,遂提点道:“还能是何事,自然是太子的婚事了。” 礼唤神情凝固,眼角垂了下去,有些瞧不清他的神情,半响才闷声道:“是啊,我差点忘记告诉你了。” 颜清儿只当他是随口提一句说辞,太子低着头,似还有些不好意思,她从石凳上起身,作手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礼唤仰起头,将酒盏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大咧的用一手擦尽嘴角的余酒,这酒可真烈,竟然一下就辣到了他的心里。 “不过是成婚而已,晚姐姐不必贺。” 颜清儿收回了礼,重新做回到石凳上道:“那可不成,殿下得偿所愿,可以娶得自己心爱的女子,可是天下间最大的喜事,嫣晚自然得贺,还要重重贺!” 言毕,颜清儿给自己倒满了酒,端着酒盏举在面前:“此酒便是敬殿下,更是祝殿下与姜家之女可以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这烈酒颜清儿喝的毫不客气,一饮而尽,将空荡荡的酒盏展给礼唤看。 风吹桂花落,颜清儿嘴角扬起的笑意让礼唤有些醉了。 他没有回敬颜清儿酒,而是愣愣道:“晚姐姐,你有时特别像一个人。” 颜清儿自顾自的给礼唤满上了酒:“不论我像谁,今日这杯祝你成婚的酒,你也必须得给我喝了!” 她倒酒的动作很是豪爽,完全不顾大片大片的酒洒落在石桌上,礼唤一双眼就那样痴痴的望着她,随着颜清儿的动作一刻也不愿分开。 “用酒盏喝多没有意思。”礼唤直接端起酒坛,对着酒坛大口大口的豪饮起来。 颜清儿在一旁看呆了,抬手阻止:“殿下,喝的太急了伤身。” 透明的酒液顺着礼唤的嘴角溢出,流淌在他的衣衫上,映湿了一片印记,礼唤停下手上动作,冲着颜清儿眨眼:“无碍,晚姐姐敬的酒,我自然要全喝完,更何况......是祝我有了太子妃......” 颜清儿瞬间失了阻止的理由,她放下手,直到礼唤将酒坛中的酒全部喝尽,也未言语半分。 那一坛酒分量十足,又是烈酒,礼唤喝完后便难以站住脚,他一个踉跄后退险些跌落湖中,所幸颜清儿眼疾手快将他拉了回来。 瞧着太子是真的醉了,颜清儿叫来了丫鬟将他扶进屋子,谁知太子迷迷糊糊的竟然抓住了颜清儿的衣袖,死都不撒手。 嘴里嘟嘟囔囔的,是在说些什么话,颜清儿没有听清,隐隐约约只听见了几个字,唯一完整的一句话便是:他待你可好? 唉,是喝醉了酒的醉话罢了,颜清并未当真。 将太子送回寝殿,直到他睡熟后才放松了手上的力道,颜清儿得以将衣袖从他的掌间抽出,她打量着礼唤的寝殿,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繁华,空荡荡的屋子里不过摆了一张大床和几只桌椅。 唯独感兴趣的便是墙角的一张桌椅,上面摆着只做工精美的木盒,云岚的花纹素翎的雕花,另颜清儿瞧着好生眼熟。 她好似也有个一模一样的木盒子。 颜清儿想要走近瞧的真切一些,却有个小太监撞开了寝殿的大门,手里还端着一盆的热水,看见颜清儿在屋里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口中一遍遍的复述着赔罪,将水盆放在地上,重新合上门。 “慢着。”颜清儿道。 小碗子关门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现在便走,你留下伺候殿下。”颜清儿朝小碗子点头,太子现在醉的厉害,是该给他擦擦的脸,或许会舒适一些。 颜清儿关门时,只听见小碗子用白布擦拭着礼唤的脸颊,长叹口气。 “殿下,你怎么又喝的如此醉。” 到了第二日晌午礼唤还在床榻上昏睡,直到廉秋从外面回来要求见殿下,小碗子才敢打开殿门。 廉秋身边还带着个一黑衣的男人,身姿挺拔,若不是眼角处有一道刀疤应也是位美男子。 “殿下。”廉秋倒是不管礼唤是不是在睡觉,见人先行礼。 礼唤身上酒气还未散,小碗子垫着脚尖走到床边,又轻唤了几声,他才从睡梦中惊醒,揉揉眼只觉得头疼欲裂,胃里也难受的厉害,他撑起身子倒吸了一口冷气,捂住了肚子。 小碗子忙问道:“殿下可是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叫太医?” 礼唤揉了两把胃摇头:“不必,给我倒碗热水便好。” 接过小碗子到来的水后,抬眸道:“何事?” 廉秋不动神色,小碗子接过水碗很识趣的退下了,廉秋走近了些:“殿下,有线索了。” 礼唤神情骤然冷峻,没了懒散的模样从床上起身,掀起屏风上的金丝绣纹披肩,披肩散在他的肩侧,席地而坐在案几旁,自顾自的烧起一壶茶。 “说吧。” 廉秋与刀疤男走到案几前侧,躬身道:“殿下,瑾王妃仟莫河落水一事却有蹊跷。” 礼唤挑茶的手一抖,几颗茶粒掉落,眼角未抬他点头示意接着说下去。 刀疤男道:“殿下,臣连夜探访了仟莫河附近的百姓,可所有人像是被人收买了一般,对于七夕那晚的事情闭口不言。” “是何人命他们闭口不言?”茶水有些滚了,礼唤一手敛着袖子,手执青木棒搅拌茶汤。 “臣未查到,但是询问到当晚在仟莫河河边睡觉的乞丐,他说那日却有一女子来到仟莫河,不过那名女子并非一人前去。” 礼唤将茶水倒入茶盏中,放在鼻尖细闻,茶香四溢:“继续说。” 刀疤男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打探到的事情和盘托出:“随着瑾王妃一起去仟莫河的还有位男人,夜太深乞丐并未看清男人的容貌,却知那位男子身材高大,穿着尊贵不似寻常人家。” 茶水凉了些,礼唤嘴边带着笑意,摇了摇头将茶水慢慢抿干净:“尊贵人家......你继续去查,一定要查出来这个尊贵的人究竟是谁。” “是。”廉秋同刀疤男一同退下,二人离去片刻小碗子便顺着门边进了寝殿。 “什么事,说。”这二人走后礼唤只觉得头更疼了,他闭着眼揉了揉眉心,也并未缓和半分。 小碗子将茶炉上的火关掉:“殿下昨日的酒气未散,今日又肠胃不适,茶水过于刺激还是少喝为妙,还有......昨晚皇上来了。” 绕了一大圈,最后的话才是小碗子真正想说的:“皇上说等你醒来让你去找他。” “说我腿瘸了,去不了。”礼唤翻身上床,打着瞌睡想要再睡一个回笼觉。 小碗子轻声道:“殿下,今日是颜贵妃的生辰,皇上陪着颜贵妃正在御花园赏花。” 颜贵妃的生辰礼唤自然要去,他自幼丧母,颜贵妃膝下无子待礼唤如同亲生儿子般疼惜。 往年颜贵妃的生辰都是在正殿大操大办,唯有今年,颜家前些日子痛失子女,颜贵妃伤心过度,接连病了几日,颜将军开导许久才勉强缓和过来。 午膳过后,礼唤拄着手杖,被小碗子搀扶着进了御花园,就瞧见皇上和颜贵妃在花园中说笑,皇上讲了一个笑话,惹得颜贵妃捂着嘴笑了好半天也停不下来。 礼唤站在树后面看了许久,直到颜贵妃先瞧见了他。 “是唤儿来了,快过来坐。”她挥了会手,叫着礼唤过来。 礼唤刚走进花厅里,颜贵妃走上前牵着他的手将他拉了进来,发觉他腿伤包扎的白布。 “唤儿,这腿是怎么了?可是是受伤了?严重不严重?可有找太医来瞧瞧?”颜贵妃急的连连发问,眼中满是担忧,拉着礼唤的手疼怜道。 礼唤露出一张笑脸道:“娘娘,我无事,就是前些日子出去玩扭了一下,没几日就好了。” 自礼唤出现,皇上的脸上便沉了下来,他声音如洪钟:“出个门就能在衙门里闹了个天翻地覆,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礼唤知道今日来定要被父皇训斥,可是有颜娘娘在他也不会受到什么重罚,于是礼唤摇摆着颜贵妃的手卖惨:“颜娘娘,我的腿其实可痛了,父皇不疼我,你可要多疼疼我。” “好好好,颜娘娘疼你。”颜贵妃爱怜的摸着礼唤的脑袋,打开桌上食盒的最后一层,里面是几只做工细致的凤梨酥。 颜贵妃将凤梨酥端到礼唤面前:“唤儿,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凤梨酥,前些日子我病了没能做给你吃,你今日尝尝可还是那个味道?” 礼唤拿起一整块凤梨酥塞到嘴里,嘴撅的鼓囊囊的,吸了口气还呛着了。 颜贵妃急忙命人倒了杯茶,一边笑着拍着他的背说:“慢着点唤儿,这都是你的,你父皇我都没让他吃。” 礼唤被呛得眼眶红红的,艰难的将口中的凤梨酥咽下:“颜娘娘,这糕点真好吃。” 第14章 刺客 中秋节到了,一清早醉花楼里便忙活的不可开交,刘妈忙着招呼店里的下人挂花灯摆月饼,做花灯。 午膳过后,刘妈拿着名册坐在颜清儿身边一遍遍过着人:“嫣晚,这里都是今晚要约你的客人们,你瞧瞧想陪哪位过中秋?” 颜清儿刚被雅儿教着怎么去扎兔子灯,正拿着彩纸刷浆糊,忙的连头都没空抬起,她不在乎道:“刘妈看着安排便好。” 这可真的难住刘妈了,都是富家公子哥,若不是嫣晚亲自指定的人,自己怠慢了谁也不好,于是刘妈翻着名册念叨着:“齐家齐大少爷......不行,还是聂家的三少爷出手更大方些。” “慕家......秦家.......颜家......” “慢着。”颜清儿停下了手中动作:“你方才说哪家的公子?” 刘妈的名册都翻过去一页,自然是不记得方才念过谁人的名字,直接将名册摊在桌上让她自己去看。 颜清儿的手指上粘着白稠的浆糊,她从众多人名中瞧见了熟悉的名字,指点道:“就这个公子吧。” 刘妈狐疑的拿过名册,好奇的搬看是那位公子,居然能得到颜清儿的青睐,看见人名后大彻大悟般的拍了一下脑门:“对啊!嫣晚还是你耳朵尖,这颜家的少公子可是里面身份最尊贵的,我们可是开罪不起,你瞧我这脑子居然一时没有想起来。” 刘妈拿着名册喜滋滋走出房间,关门前还殷切的嘱咐道:“嫣晚,颜少将军今晚戌时会来,届时你可要准备好。” 颜墨自小在军队中长大,相当的守时,戌时的钟声刚过两下他便如期来到了醉花楼,颜清儿正撑着手在二楼的栏杆处,观赏楼下舞女的舞蹈。 这是她们特意为中秋节准备的舞蹈,每一次的回眸便能引来台下男人们的欢呼,颜清儿眯着眼睛,她一向爱热闹倒觉得越瞧越有趣。 待到颜清儿意识到身边站了人时,颜墨已经足足在她身边站了一刻钟之久,颜清儿忙倾身行礼:“不知颜少将军大驾未曾远迎,还望将军赎罪。” 颜墨瞧着台下的舞女不露声色,面容冷峻与台下那些皆是倾慕之色的男人不同。 “今日的舞很好看。”他半响回复道。 “那是自然。”颜清儿慵懒的靠着栏杆道:“早一周这些舞女便开始排练新的舞蹈,为的还不就是能在今日惹的少爷们欢喜。” 颜墨不动神色的皱了皱眉头,似乎并不爱听颜清儿的这番风尘话。 颜清儿在醉花楼呆久了说话越发的不留意,她意识到自己这话似有不妥,急忙岔开道:“今日可是中秋佳节,颜将军怎不在家陪伴妻儿父母?” 舞女一曲舞毕,新的乐曲奏起,有些喧嚣。 颜墨却看着颜清儿饶有兴趣:“怎么?这醉花楼今日来了如此多的男人,你莫非要挨个去问他们为何不归家陪伴妻儿父母?” 颜清儿愣了愣,捂着嘴笑了:“少将军说笑了,嫣晚不过是随口一问。” 一番攀谈,颜墨对台下的舞曲也失了兴致,颜清儿识趣的侧身:“少将军,膳食已经备好,请随我来吧。” 话音刚落,台下响起个清脆的少年声。 “晚姐姐!晚姐姐!” 颜清儿低头应声望去,礼唤手里拿着两只兔子灯春风满面,蹦蹦跳跳的向她挥手打招呼,几步便顺着楼梯冲上了二楼。 小兔子灯翘着长耳朵,圆滚滚的大眼睛尤为可爱。 他将手里的兔子灯塞到颜清儿手里,这才瞧见身后的颜墨,笑容不变道:“我是不是来的不巧,怎么颜少将军今日也来寻嫣晚了?” 颜墨拱手:“殿下恕罪,是臣来的不妥。” “晚姐姐,今日外面可热闹了,你陪我一同去外面玩可好?”礼唤拉着颜清儿的手,便要向外走。 颜清儿:“殿下,我今日答应了要陪颜墨颜少将军共度中秋。” “哦?”礼唤嘴角上挑,看着颜墨:“少将军,我也想同柳姑娘出去玩,你意下如何?” 尊卑有别,尤其面前人是王。 颜墨道:“臣惶恐,殿下之事微臣何来权利决策。” 礼唤这才看向颜清儿,得意的笑了,仿佛在说你看,他都答应了。 颜清儿往年中秋节都回家同父母团聚,可惜如今回不去颜家,念着兄长可以来陪自己吃一顿饭也是好的,可是谁能奈何的了太子爷的命令。 颜清儿对颜墨求以恕罪后,随着礼唤一同去街上。 二人走后,颜墨望着颜清儿的背影许久,穿戴衣冠回府。 晚间的街道异常热闹,礼唤抱着大大小小一堆买来的小玩意,非要在灯谜摊前猜灯谜。 良久也没能猜出来一个,反倒是旁边一个五岁的孩童答对了答案,奖品拿了一只莲花灯,礼唤有些急眼了,他似跟个小孩子杠上一般,非要猜出来一道题。 足足两刻钟之久,颜清儿从方才的意犹未尽,到如今站得脚趾发麻,她不耐的揉捏着肩膀:“公子,你可猜出来答案了?” 礼唤盯着花灯的条幅似要看出花,半响泄气的唉声:“晚姐姐,我猜不出来。” 颜清儿拿过条幅一看便笑了,这礼唤自小养尊处优怎么可能猜的出这些灯谜,她解释道:“这个的答案是螳螂,你可有见过螳螂的模样?” 礼唤摇头。 颜清儿:“棍棍眉,疙瘩眼,绿裙子,捕秋蝉,这些描述的便是螳螂的模样,殿下在宫中长大,不识的螳螂也是正常。” 颜清儿安慰着,可是礼唤的兴致却依旧低沉,他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颜清儿:“要不改日我抓一只螳螂送给殿下,殿下也算是瞧过了。” 礼唤这才恢复了兴致,眼里冒出点点星光,重重的点头,从颜清儿的手里拿过条幅走到摊位前,颇有些自豪的对老板说。 “老板,这个谜底是螳螂。”礼唤伸手要奖品。 老板笑容和煦的点头称对,手在桌台下掏摸着奖品,礼品却显得有些难寻,老板掏了半响也未将礼品拿出来。 礼唤好奇的探头张望,颜清儿站在远处,笑容有些凝固,直到老板眼中凶光一现,心中暗道不对! 寒光闪现。 老板手里的那是什么礼品,分明是一只利刃,直直的冲着礼唤的脖颈划去,礼唤反应及时,利光侧身而过,尖刃划破了他的肩膀,鲜血瞬间溢出。 场景突变,猜灯谜的众人护住了自己的孩子,慌忙奔逃,老板武功奇高,一击不中,弹跳着抽出长剑直劈上礼唤的人中。 “殿下!”颜清儿被人群冲散,看在眼里却无法及时赶到礼唤身边,心中大惊。 一道黑影从人群中闪出。 噹...... 钢铁击打在一起,发出循循回响。 廉秋手中的长剑挡住了这致命一击,颜清儿心中长舒一口气,可是未等这口气喘匀,又有数名寻常百姓人家装扮的人,飞速向礼唤靠近。 他们手在腰间抚摸,随后掏出一把长刃对着廉秋和礼唤刺去。 “杀人了,杀人了。” “快跑啊!” 这些人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武功不凡招招致命,一看目标便是直取礼唤的项上人头,不留活口,被围堵的二人终究抵不过几十人。 廉秋将礼唤护在墙边,另一手抵抗来者的猛烈攻势,却渐渐开始体力不支,胳膊上渐渐布满了剑伤。 局势分明,廉秋一人无法护礼唤周全,今日是中秋佳节,军队和府兵大多回家过节,无人在城内守卫。 颜清儿冲到花灯下,大力拉扯连系花灯的线绳,手指被勒出道道血痕,线绳断裂,满空的花灯坠下,摔得粉碎,街边摊位大多摆放的纸灯,彩纸,刚触火星便开始燃烧。 瞬间火光肆虐...... 火苗纷纷砸到刺客身上,钻心的刺痛使他们失了方寸,廉秋趁乱拉着礼唤冲出重围,走到颜清儿身侧抓住她的衣袖,朝着城边偏远方向狂奔。 颜清儿明白廉秋所想,现如今看似往宫城方向逃是最安全的,因为宫内戒备森严卫兵把守,一旦到了宫门那些刺客便伤不到礼唤分毫。 可是这些人显然计划周全,也料想了会有此种情况,定然会在通往宫城的一路布满其他人手,拼劲全力也会力阻礼唤回宫,所以现下万万不可回宫。 人群中无法预测他们到底埋伏了多少人,只能向着人烟稀少的地方逃离。 身后的刺客回过神来,迅速将身上的火扑灭,有些甚至都顾不上灭火便在身后追赶礼唤。 四周的店铺不断的冲出刺客,人数越来越多,距离不断的缩小。 三人跑到城边郊外的一间破庙,廉秋将礼唤和颜清儿大力推进门,迅速插上了木销,庙内没有烛火,漆黑一片。 礼唤也不知绊到了什么,扑通一声跌在地上,空中闪现出微弱的火光,廉秋引燃了打火线,俯下身子凑到礼唤身边。 火光下礼唤脸色煞白,咬着牙痛苦异常,廉秋眉心一沉低下头检查礼唤的伤势。 打火线燃着时间短,不出片刻便灭了。 庙内重回黑暗,廉秋低沉的声音显得异常的清晰,划破了凝固的气氛。 “剑上有毒。” “什么......”刺麻的感觉从脚底一直窜到头皮,颜清儿两步向前,却发现此刻她压根看不见礼唤,做什么都是枉然。 “剑上有毒,是锥心毒。殿下必须在一个时辰内得到救治,否则毒入心脏,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 这四个字在庙内回声片片,颜清儿甚至觉得这句话比那些刺客,还要令人胆寒。 廉秋说的没错,锥心毒入心会令人在十个时辰内感到锥心之痛,慢慢折磨人至死,中此毒者往往死相极惨。 到底是何人,要用如此阴毒的招数。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便是叫嚣着破门的声音,木门被砸的颤动。 第15章 身份暴露 砸门的声音在暗夜里显得格外的刺耳,每一次的声响都仿佛要震碎颜清儿的心脏。 砰!砰!砰! 廉秋用身躯堵住了木门,试图用他一人的力量阻止门外数百人围攻。 颜清儿顺着门缝里的夜色,摸索礼唤身边,她将礼唤抱在怀里,看不清他的面色和神情,却能真切的听见他微弱的呼吸声,一阵一阵的热气侵蔓着颜清儿的脸颊,她的心口都在扯痛。 “来不及了......” 出去会被那些刺客撕成碎片,反之不出去一个时辰后礼唤便会毒发身亡,更何况这个木门压根撑不过几分钟,他们三人一个都逃不掉,一个都活不了。 “即便是死,也要护太子周全!”廉秋声音干木,细听却能感到是从牙尖挤出的声音,他双手拽着木门两侧,手被木刺刺入血,滴落在地面,他是木门前的最后一道屏障,企图护住屋内二人。 可是护住了又能如何,刺客自然不会放他们离开,走或不走只有死路一条。 衣袖被轻拽,耳边传来礼唤的气音:“嫣晚,你走......你走......” 他手里微弱的力道也在推颜清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眼角的泪滴滑落,她道:“殿下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 中秋的夜里,家人团圆众人同乐。 京城僻静的边郊处,传来阵悠扬口哨声,随后颜府内飞出上百只白雀鸟,白雀鸟在空中盘旋鸣叫,引得万人围观,众人只道这奇绝的场景千年难遇。 雀鸟飞向了边郊处的观音庙上方,数量之多几乎盖住了半边天,即刻颜将军府少将军颜墨带着大批兵马从颜府内蜂拥而出,人数之多占据整个街道,兵马顺着白雀鸟赶去声源处。 那夜京郊外洋溢着厮杀声,血流成河。 太子礼唤,侍卫廉秋,醉花楼柳嫣晚在观音庙内被救。 礼唤身中剧毒,昏迷不醒,颜墨将他带到了颜府,找来上好的医师救治。 礼唤躺在床上双目禁闭,面色惨白,几乎感觉不到胸口气息的涌动。 “大夫,殿下可有恙?”廉秋拱手问道。 大夫扶了扶白须,将礼唤的手放入被子里,没好气的道:“死不了,老夫已经给他用过药了,睡一觉便能醒了。” 比起礼唤的命,他更不满的是,大半夜被颜墨从床上给自己拉起来,还给一个素未谋面的臭小子解毒。 颜清儿在这一刹那如释重负,心中那块大石头卸下,她感觉到身边的廉秋也长舒了一口气,大夫指点着颜清儿:“你,跟我去抓药。” 屋内丫鬟众人,宁大夫却独独指了她,礼唤性命堪忧,她担忧的看了两眼礼唤后,随着大夫出了屋门。 这个大夫颜清儿很是熟识,宁大夫家里世代行医,虽是江湖郎中,但是医术可谓是举世无双,在江湖中一般只闻其名,见人一面难如登天。 众人都以为他仙风道骨,居无定所。 其实颜清儿知道,他就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还穷的要死,因为在年少时救过父亲一命,便赖在自己家里蹭吃蹭喝,一蹭便是几十年,就是个十足的老赖皮。 颜清儿在他身后撇了撇嘴,回过神来意识到路走的有些不对劲,他带的路不是去药房的路,亦不是去厨房的路,是去颜墨书房的路。 到了门口,宁老头未叩门便将颜清儿一把推了进门,随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木门。 颜清儿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一跤跌跪在地上,嘴上刚想骂宁老头,却看见颜墨正坐在书桌前。 烛光下,他拿着毛笔书写在册子上书写,听见声响后,放下笔看着颜清儿面色温和道:“你来了。” 颜清儿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低着头走到书桌前道:“颜少将军那么晚叫我来此处,可是又什么事情要吩咐。” “听说今晚是你救了太子命。”颜墨说话开门见山。 颜清儿:“救命确是不敢当,小女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 颜墨举起手中的名册,不经意道:“这可不是柳姑娘的分内之事......我已经将今晚的情景,一五一十的写在奏疏上,届时我去皇上面前替柳姑娘请赏,还望柳姑娘不要推脱。” 颜清儿面色大惊,她伸出手想要夺过颜墨手中的奏疏,瞧瞧上面写了些什么说辞,颜墨已然预测到她的反应,一个侧步,将奏疏按在书桌上:“柳姑娘救了太子殿下一命,可是大功一件,皇上定会昭告天下并重重有赏,怎么?柳姑娘不想要?” “不想!” “为何不想?!” 颜清儿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复。 要如何说?说她害怕这件事情被昭告天下,她的身份便会暴露,或是说她本来就不是柳嫣晚。 她明白颜墨这是在试探她,而她却无计可施,只能胡口编个说辞:“我......我与太子乃是旧相识,不计较回报。” “好个不计较回报!”颜墨脸上的笑突变的阴沉,他掌间闪出一把利刃,架在颜清儿脖颈处,一步步的靠近,直到将颜清儿逼到墙边,退无可退。 “那你可愿意同我说说,你对颜清儿做了什么?” 脖颈间寒凉,该来的终究是来了,从她吹响口哨起的那刻,就已经预想到如今的一切。 颜家乃是将门,战场上的一丝风吹草动,都要即刻传到主帅的耳朵,所以颜家里养了上百只白雀鸟,而这些鸟只有颜家人的口哨声可以召动,那口哨声听起来简单和寻常的哨声无异,可是却暗含玄机,哨声里独有的韵律才是召动白雀鸟的关键所在。 颜家的白雀鸟自幼受训,同时颜家的后人也自小训练这种口哨声,为的就是在危难之时,可以驱使白雀鸟,以此及时得到后方将士的援助。 而这种哨声在当今世上只有三人才能吹响,颜意施,颜墨,颜清儿。 再无第四人可以驱动白雀鸟。 颜墨的眼神变得血红,颜清儿的沉默使他失去了方才理智,刀刃在颜清儿的脖颈划破,鲜血顺着脖子浸入衣领处。 “我再问你一次,你对颜清儿做了什么!你是怎么会吹响口哨!” 颜清儿指尖发凉,她搓着手指,可是要说些什么....... 说她在梦中梦到了这一段旋律,偶然吹响,没想到就救了礼唤一命?这个说辞怕是比柳嫣晚是颜清儿更可笑。 颜墨显然没有耐心去等待颜清儿的答复,他觉得眼前这个人被割颈而死,已经不能解他心头之恨,他索性将刀刃扔在一旁,右手掐住颜清儿的脖颈用力:“我早就看你有古怪,是你害死了颜清儿,才知道这个口哨的音律。” 白雀鸟口哨的音律乃是颜家绝密之事,若非颜清儿临死前收到威逼,这世上定然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此时在颜墨心中,柳嫣晚便是那个杀害颜清儿,盗取白雀鸟音律之人。 她必须死! 不论是在她是否杀死颜清儿,或是她是否真的了解音律,这两点中的一点就足以让她死千次万次,从柳嫣晚进门的那一刹那,他便不会让她活着走出这个屋子。 颜清儿显然没有想到颜墨会对自己下死手,眼前的颜墨眼神暴戾,嘴角紧抿,对她狠得咬牙切齿,让她有瞬间恍惚这人是不是她的兄长。 无法呼吸,她憋得面色紫红,眼前翻黑即刻便要昏死过去。 意识模糊...... 她张了张口。 颜墨陡然松开手,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就如同扔掉了一个烫手山芋。 “你方才说什么?” 颜清儿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直到回过神思她才意识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生的欲望真强大,那个她以为自己不会说出来的话,居然在生死一瞬间的时刻脱口而出。 她说:“哥,我是清儿啊!” ...... 颜墨曾经想过千千万万种可能,却从未有想过她会说自己是颜清儿,如此荒谬的理由颜墨自然是不信,可在柳嫣晚口中叫出哥的一刹那,他无法克制的松开了手,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腿脚发软靠着桌角,才能勉强站住身子。 那一声哥真的就好似是颜清儿生前在唤他般。 此刻颜清儿觉得直说了也未尝不可,颜墨或许不信,可是她也想让自己的兄长知道,即便是自己死了,颜家的秘密她也不会对他人说出半分。 地面冰冷,她却完全感受不到寒凉。 她对颜墨说起了那些只属于颜墨和颜清儿的回忆。 小时候,颜清儿调皮每次犯了错都是颜墨扛下来。 直到有一次,她玩打火线却失手烧着了先生的胡子,将先生从睡梦中惊醒,先生看着眼前兄妹二人一时也分辨不清究竟是谁干的,颜墨便揽下罪责。 于是大雪天,他被先生在雪中罚跪了两个时辰。 ...... 柳嫣晚的脸与颜清儿的脸不断的交织重合,让颜墨几乎分辨不出来真伪,一个多月来的点点滴滴在眼前浮现。 颜清儿会在紧张时,抚摸自己的脖颈处,柳嫣晚也会。 颜清儿会在倒酒时,左手垫着酒壶底部,柳嫣晚也会。 颜清儿会在思考时,搅弄着自己的发丝,柳嫣晚也会。 就是因为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才会让他不断的向柳嫣晚靠近,那种熟悉的滋味另他感到亲近,亦非爱情,亦非友情。 “你究竟是谁?” 第16章 九皇子回朝 颜墨终究还是不信颜清儿说的话,想来也是谁会相信如此可笑的话,一个人死了又如何成为另外一个人,纵使颜清儿和柳嫣晚有那么多的相似处,可那又能说明什么。 巧合而已。 这个女人真的花言巧语,善变的厉害,不然又怎么会将当今太子都玩弄在鼓掌中。 颜墨努力稳定住心性,烛光下他的手握住一把剑,就凭借她方才的那一声哥,他便不会让她死的痛苦。 “哥,秋天了桂花树又开了,八桂儿还等着我们去看它。” 窗外吹过一丝夜风,桂花的香气顺着风飘入屋内。 心里的桥梁崩塌,柳嫣晚的脸半明半昧,眼睛看着他时失了往日的魅色,那种眼神真诚且温暖,颜墨的手从剑上垂落。 八桂儿是小时颜墨从练兵场里捡回来的一只小白狗,生怕阿娘不让养。颜墨和颜清儿便将它放在家里的柴火堆里偷偷的养着,后来被一个下人发现了,告诉了爹爹。 爹爹并没有责怪二人,从父亲的一番说辞中,年幼的颜清儿听得迷迷糊糊,她知道八桂儿好似不是一只普通的狗,是那种可以上战场杀敌的狗,父亲和哥哥将它带着了,告诉颜清儿等到过年时便会将八桂儿带回来。 可是到最后八桂儿也没有回来。 八桂儿被带走的时候就是秋日,爹爹将它从颜清儿的怀里抱出去时,它不断的呜咽,乌黑的眼睛中眼泪滴下,那是颜清儿从小养到大的八桂儿,颜清儿的每一口饭省下来都偷偷喂给了它。 “哥,你曾经答应过我会带八桂儿回来的。” ...... 廉秋站在门口看见从路口中恍恍惚惚走来的颜清儿,拱手道:“柳姑娘。” 颜清儿瞧着有些走神,听见声响后才如梦惊醒:“啊......廉侍卫,你怎么站在外面?” 廉秋:“殿下情况已经稳定,我不便再留在屋内,柳姑娘进去看看殿下吧。” 颜清儿点点头,扶着门框正要踏进屋内,廉秋的声音再次响起:“柳姑娘,这次谢谢你救了殿下,若殿下知道定会......更欣喜。” 廉秋的目光停留在颜清儿衣领的血迹上,颜清儿身影顿了顿,背对着廉秋的脸浮现出一丝自嘲的笑。 廉秋自幼在颜府长大,是颜意施的得意弟子,颜府内的事情他知道的不比颜清儿少,今夜的那一幕,他自然也会有自己的见解。 “谢过廉侍卫。” 颜清儿走进房内,屋内没有烛光,窗户打开月光肆蔓进来竟一点不暗,颜清儿就着月色坐在窗前的木椅上,看着今夜的圆月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耳边传来阵阵的咳嗽声,颜清儿回过神来,她摸索着木台边的打火绒线,将烛光点亮,礼唤的眉头微皱,眼睛睁开看着正在桌台前忙活的柳嫣晚。 “晚姐姐......” 颜清儿闻声慌忙搬来个凳子坐在他的身侧:“殿下有何吩咐?” “你......受伤了?”礼唤的目光凝视在她的脖颈处,血红的刀痕上还凝固着未干的血液,礼唤显然是担心了。 颜清儿扯了扯衣领试图盖住那片刀痕,礼唤却抬手一把握住了颜清儿的手:“是谁?” “殿下,是那些刺客,我已经无碍了,刺客也被颜少将军带来的人剿灭。”礼唤这才缓缓放下了手,面色却依旧不放心,颜清儿将他的手重新放回被子内塞好:“殿下不必担忧嫣晚,比起殿下受的伤,这些实在算不了什么。” 礼唤目光注视着颜清儿,半响才放下心来点点头,长舒了一口气。 这那一瞬,颜清儿竟然会有些羡慕柳嫣晚,她羡慕她一个青楼女子,居然可以得到礼唤如此真心的相护。 这种知己或是朋友之情,当真的是珍贵。 门外响起宁老头的声音,他也不知道在和廉秋嚷嚷些什么,一下打破了这月色的宁静,扰了礼唤休息不说,也扰了众人的清静。 颜清儿有些不悦的想要出门去制止,谁知未等颜清儿走到门口,宁老头就一脚踹开了房门,手里端着一碗汤药,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对廉秋吵道:“你再对我瞪眼,当心我给药里下毒,毒死你家主子!” 这话也只有宁老头说了才不会被杀头吧...... 宁老头一回头正瞧见颜清儿走来,还反而愣了片刻,随即没好气的道:“哟,你还活着呢。” 颜清儿皮笑肉不笑:“托您老的福,我还健在。” 门外,颜墨看着正在给礼唤喂药的颜清儿,双手背后沉默不语,他问道身边的廉秋:“师兄,你怎么看柳嫣晚这个人?” 廉秋道:“回少将军,我是一粗人见识短浅,只觉得柳姑娘外在艳丽,内在惊鸿。” 外在艳丽,内在惊鸿...... 良久,颜墨回过身缓缓说道:“太子殿下遇刺之事我已经上报皇上,还有几名在外窜逃的刺客,也已命人连夜追捕,希望能从他们口中探的几丝幕后之人的线索。” 廉秋:“少将军,依臣之见即便抓住了人,也很难套出背后之人,这些人乃是死士一旦被抓定然会自杀,并且背后之人一定位高权重,他们一定从未见过。” “位高权重......那师兄心中可有猜测之人?” 廉秋后退一步拱手:“回少将军,未有实据,不敢妄加揣测。” 京城众人皆知,太子殿下在中秋之日微服出访,随后在街市遇刺,皇上震怒下令要尽全力追捕刺客,定要将此事查出个水落石出,而颜家少将军救治有功被封为镇军大将军,正二品。 一月后,九皇子瑾王礼庆回宫,治理水患有功,在朝堂之上皇上大喜,下令要赐予礼庆一个赏赐,众人以为礼庆会要功名利禄之时,礼庆却只点名向皇上要了一名女子,并恳求赐婚,此事另朝堂上的老古板们大为震惊,尤其是在得知此女子身世之后更是尤为反对。 有些官员以死相逼,其言道九皇子礼庆乃是国之栋梁,本应将女色置之度外,若娶妻必须是如颜王妃一般,家世显赫且贤良淑德之人,而并非红尘女子,此事若要人知必会引来百姓人心动荡。 皇上只能宣布此事择日再议,退堂。 “你说什么?九哥要了谁?” 礼唤那日刀伤之毒已经痊愈,可是发烧症状却一直反反复复不见好,皇上便特许他可以在东宫修整一月,等身体康复之时再上朝学习政事。 “回殿下......九皇子找......找皇上要了柳姑娘......”小碗子知道自家主子与柳嫣晚关系不凡,今日这事已经在宫里传开了,他也是从别的宫女处得知此事当时就吓得腿抖,即刻连滚带爬回来禀告太子殿下。 礼唤眉心一沉:“你可有听错了?” “千真万确啊殿下!”小碗子扑通一身跪倒在地上:“柳姑娘的大名,我怎么也不可能听得出了差错,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在京城内可是众人皆知。” 礼唤将手上的折子一声合住,冷笑道:“好啊,这可真好,瑾王妃这才死了三个月,想不到这丧期刚过,九哥就要谋算着娶新人进门,父皇那边怎么说的?” 小碗子摇头:“众大臣极力反对,皇上一时之间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说隔日再议。” “九哥,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反对重臣,如此这般是连颜家老将军的脸面也不给了。”礼唤说着便起了身,理着衣服要向外走。 小碗子:“殿下您这又要去哪里?” 礼唤叹息道:“她从前对九哥并不心仪,现在定然还不知道此事,天下谁人都行,唯独九哥她万万不能嫁。” “我去寻她,她若不愿意父皇定然也不会强求。” ...... 未时刚过,聂公公便循了皇上的意思来到了醉花楼,皇上一诺千金,既已允诺了礼庆一个恩赐,定不能因为他所要之人乃是青楼女子便收回成命。 那先帝在世时最宠爱的丽贵妃不也是风尘出身。 “柳姑娘,想必你也已经听说今日在朝堂上发生之事,皇上并不介意你的出身,不过此事最关键的还是要看二人是否情投意合,皇上不知柳姑娘你可愿意嫁给瑾王,这才派老奴前来探探口风。” 聂公公手边的茶放的有些凉了,他饮下茶水又重新给自己倒上了一盏茶,等着颜清儿的回应。 聂公公是皇上的身边人,传达的话也是皇上的旨意,尊贵无比,一间宽大的屋室里,只有颜清儿与他相对而坐,安静异常。 颜清儿的声音温婉柔和,她道:“能嫁给瑾王为王妃,是我的荣幸。” 话里话外的意思明了,这乃是一桩成人之美的好事,聂公公点点头起身,将手里的拂尘甩开:“那老奴便这样去回复陛下,柳姑娘保重,哦不.......是瑾王妃保重。” 门外传来一阵躁动,伴随着刘妈的尖叫神大门被一脚踹开,看清那个怒气冲冲的来人后聂公公从容的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话毕便识趣的退下了,颜清儿的身子还未起来便被礼唤一把擒住了肩膀。 “你答应了?!” 颜清儿皱眉:“答应了。” 礼唤明显被气的不清,他一脚踹开了身边的木凳:“你喜欢他吗?你可知......你可知当初颜府的颜清儿,他的前王妃她的死有蹊跷,王妃刚死便急着纳你,你为何不想想礼庆他居心何在?” 柳嫣晚居然答应要和礼庆成婚,这是礼唤万万没有料到的事情,他一时口不择言险些将颜清儿的死因透露出来,可眼前的柳嫣晚瞧着对那个去世的瑾王妃并不感兴趣,也并不在乎她的死到底有何蹊跷。 她抬眸看着礼唤道:“那又如何?” 第17章 赐婚 那又如何?就是礼庆害死的瑾王妃那又如何?她早就决议要嫁给礼庆了,无论是三年前或是三年后。 三年前她爱礼庆,抱着满心的欢喜与爱意,想要同她过一辈子,三年后,她只想将他欠自己的全部都讨回来。 礼唤从未想过柳嫣晚会答应礼庆的求婚,他曾经以为这一切都是礼庆的一厢情愿,若不是他方才在门外将她说的话听真切,他还以为颜清儿一直都被瞒在鼓里。 “柳嫣晚,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喜欢他?!”礼唤眼睛血红,他蹲下身子强制颜清儿与他对视。 “你不喜欢他的!你从来不喜欢他!柳嫣晚,你到底是怎么了?”礼唤一字一句说的笃定,他叫她柳嫣晚而并非晚姐姐,不断的重复着你不喜欢她,想要唤醒颜清儿的心:“你当真,只是为了当瑾王妃吗......” 礼唤嘴巴煞白,他抓着颜清儿肩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颜清儿却熟视无睹。 “是啊殿下,我就是为了当瑾王妃。” 轻言轻语,却异常确定...... 礼唤的手缓缓的松开,后退了两步语气缓和道:“晚姐姐,是不是九哥他逼迫你了?你告诉我,我可以替你解决。现在聂公公还没有走远,一切还来得及!只要你现在去找聂公公拒绝,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晚姐姐......你去啊......” “你去啊......” 颜清儿无动于衷的笑看他:“殿下,我为什么要去?我要当王妃啊,是瑾王妃!我若进了九皇子的王府便是名正言顺的王妃,我就再也不用受旁人的冷眼,再也不用日日去伺候那些男人,从此便可以享尽荣华富贵,我为什么要拒绝?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可是......你不喜欢他” “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殿下!你忘了我是谁吗?是这醉花楼里的柳嫣晚,我可以爱上任何一个男人,瑾王身份尊贵,一表人才,我为何不能喜欢上他。” 颜清儿的话句句见血,礼唤站在原地愣住了,片刻他才意识到那些话居然是从颜清儿说出来的,他低垂着脑袋点头道:“好......好......原来你想当王妃,那太子妃你要不要?既然你的婚事中不需要两情相悦,那我把太子妃的位置给你,岂不是更加尊贵!未来你便是皇后!” 礼唤嘴角上扬嘲讽道:“怎么,你要不要嫁给我?” 颜清儿沉默不语,礼唤却有些疯魔,不依不饶抓着颜清儿的衣袖就要向外拉扯:“走!我现在就带你去见父皇,让你来当太子妃。” 未等颜清儿做出反应,礼唤似要当真将她拽去皇宫,颜清儿甩不开他的手,只能握住桌角妄图稳住那股拉扯之力。 案几侧翻茶具砸在地上,碎成一片。 巨大声响引来门外一阵躁动,却无人敢进来。 “殿下!” 直到颜清儿的一声厉语,礼唤才松开了手,大口的呼吸才能勉强平息胸口怒火,颜清儿叹了口气,弯下腰将碎在地上的瓷片拾起,放在盘子里道:“殿下还是别胡闹了,免得这些碎片扎伤了你。” 她还是那么的温和,一句话便浇灭了礼唤的怒火,他看着颜清儿的背影嘴张了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心疼,心酸,还是难过......千头万绪翻涌而出,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礼唤都不清楚他要做什么?或是此时此刻想要什么? 她若要嫁人他会祝福她,但决不能嫁给礼庆那个伪君子。 “嫣晚,我来了。” 屋室的木门发出被推动的声响,进来之人还未见人便听闻其声。 礼庆手捧着一个木盒子,身后跟着数个小厮丫鬟抬着四五个大箱子紧随其后进了屋子,看见礼唤和屋内一片狼藉后笑容凝固了几秒,随后恢复声色道:“今日可真是巧,想不到十四弟也来醉花楼。” 礼唤别过头没有回复礼庆,颜清儿点头道了一声瑾王,便继续清点着地上残留的碎屑,礼庆心疼的走上前,抓住颜清儿纤细的手指道:“这些活你怎么能亲自做,来人啊,把这地面给收拾了。” 瞧瞧,可真是浓情蜜意。 “啪......啪......啪......”礼唤依着墙拍手道:“嫣晚还没过门呢,九哥你就如此疼惜,这要是真成了瑾王妃,怕是连王府都能拱手相赠。” “瑾王府自然是王妃的。”礼庆紧握着颜清儿的手,四目相对眼里尽是爱意:“嫣晚,我特意挑了些稀罕的物什当做聘礼,你看看可还喜欢?” 礼庆打开手里的精致的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只金雀釵子,上面镶嵌白玉石为雀鸟的眼睛,栩栩如生可谓是罕世精品。 礼庆俯下身将釵子,插在颜清儿的发侧道:“你最喜欢这些首饰玩意了,这只金钗是那日你答应我后,我便着人去寻了许久才寻到的。” 此等恩爱的举动,哪里像是即将成婚的新人,反倒像是恩爱多年的老夫老妻,颜清儿还未来得及张口,回应礼庆的是礼唤的一声嗤笑。 “想不到九哥和嫂嫂早就暗许终身,倒是瞒着我这个小叔子那么久,真是不够意思。只不过九哥,这婚事父皇还没有赐下来,你聘礼就送到了,这未免也太急了些吧。” 礼唤自顾自的走到木箱前,随手打开一个盖子,往里面探头瞧了一眼,蹩着嘴表情有些嫌恶:“你这玉器瞧着成色不够好,还不如我身上的这块。” 礼唤从腰间取下一块白玉佩,成色无暇,白中透光,是块绝世好玉。他将玉佩举到颜清儿面前道:“晚姐姐,这个送给你。” 颜清儿哪里能平白收如此贵重的礼物,连连推脱,可是奈何不了礼唤极力相送,他将玉佩塞到颜清儿手中,佯装生气道:“晚姐姐,你都收了九哥如此多的大礼了,我送你区区一块玉佩你都不要,可是嫌弃我礼物不够好?” 礼唤:“殿下送的礼我怎会嫌弃,只不过......这礼物太过贵重......” “十四弟,这可是你母妃留给你的玉佩。”礼庆盯着那个玉佩,心中很是不悦,可无奈眼前人是太子,是那个独独可以压他一头的人,他就算再厌恶也不可表露出半分。 礼唤:“无妨,我母妃留给我的东西多了,我送一个给晚姐姐又算的了什么。” 既然是如此意义非常之物,颜清儿也不好再驳了礼唤的情面,郑重的将其放回在收拾盒的最里侧上了锁,才算是放心。 礼唤应是看见颜清儿如此珍爱自己所赠之物,洋洋洒洒的出了房门。 礼唤走后气氛有些沉闷,重生后的颜清儿始终无法适应和礼庆共处,若是在三年前只要二人在一起,哪怕礼庆脸正眼都不瞧她,颜清儿也是欢喜的。 可是如今礼庆的那双眼里全部都是她,几乎无法从自己身上挪开半分,却让颜清儿没由来的烦躁。 瞧着今日颜清儿的话不多,皱着眉头,礼庆想着应是方才礼唤那个不知轻重的家伙,跑过来胡闹了一通,惹的颜清儿心中不悦。 礼庆安慰了几句成效却不大,本想同颜清儿一起用晚膳,可是宫里托人传信说是皇上召见,不出意外应该是赐婚的事情有了结果。 礼庆匆忙收拾起身,赶去了皇宫,这才还了颜清儿的一片清净。 礼庆赶到尚书房时皇上的圣旨已经拟定,聂公公拿着圣旨笑的褶皱满面,瞧着礼庆刚风尘仆仆的走进书房便道:“恭喜瑾王,贺喜瑾王。” 听闻此话礼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聂公公打开金色纹龙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柳嫣晚天性纯良,温柔可人与九皇子瑾王情投意合,特赐婚与九皇子,望二人可以白头偕老,早生贵子,钦此!” 礼庆双手颤抖的接过圣旨,不住的叩头重复。 “谢父皇成全,谢父皇成全。” 在礼庆的记忆里上一次如此喜悦还是他十八岁时父皇赐给他瑾王的称谓,并在宫外独立建府。 礼庆本以为父皇会介怀柳嫣晚乃是青楼女子,赐婚一时会多有险阻,可没想到父皇居然的会答应的如此轻易,他心头的喜悦几乎难以抑制。 皇上看着礼庆很是满意,欣慰的点头:“我已经命人将圣旨送了出去,此时应该已经昭告天下了。不过庆儿啊,这颜清儿的丧期刚过,颜家难免会对你的所作所为有所芥蒂,你还是要多去颜府走动走动,免得失了人心。” “父皇,儿臣明白,定不会让你失望。” 礼庆大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做事严谨更是懂得如何平衡朝臣之间的关系,倒不像那个小儿子日日胡闹。 “皇上......”一个小公公急急忙忙的碎步上前,跪在地上面色焦灼指着门口声音怯生生:“太子......太子殿下在外求见。” 皇上的笑脸在听见太子二字后陡然一沉,低头看着奏折。 “不见。” 空气成霜...... 这一句话便惹得皇上龙颜不悦,小公公只觉得手抖得厉害:“可是殿下执意要见陛下,说若是......若是陛下不肯见他,他便在殿外跪到陛下出尚书房为止......” 啪! 皇上将手中的奏折摔在案几上,手撑着案几喘息不匀。 这几年礼唤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已经成为了皇上的逆鳞,就像是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是给陛下添堵的。 皇上道:“他愿意跪,便让他跪着吧。” 第18章 成婚前夕 礼庆与皇上在尚书房谈论婚事事宜,等到一切商议妥当时间已过酉时,礼庆出尚书房时,天色渐暗夕阳西下,礼唤却依旧跪在殿前等待皇上召见。 礼庆手里拿着圣旨,走到礼唤面前道:“十四弟,父皇今日怕是不会召见你了,你腿伤未痊愈还是起来吧。” 白玉地砖寒凉,礼唤已经跪在地上足有两个时辰,此时早已头晕眼花,见从殿内走出一人本以为会是父皇,却不料礼庆站他面前神色颇为的喜悦,还依旧假惺惺的关切着。 他手里的金黄圣旨晃得礼唤眼睛疼。 礼唤嘴上不留情:“我若是当真残废了,怕不是更称了皇兄的心意。” “此言差矣。”礼庆走进了两步蹲在礼唤的身前,替礼唤理着他褶皱的衣襟,外人看来十足的兄弟情深,他轻声道:“父皇圣旨已发,为兄只是不想再看弟弟做这些徒劳无功之事罢了。” “何为徒劳无功?”礼唤言语就如同玩笑般轻佻:“九哥还未同嫣晚成婚,怎么就成了不可改之事?” 距离近在咫尺,礼庆停下手下的动作,对上礼唤的目光良久,眼神满是讥笑。 “三年了,十四弟你怎么还是如此天真,当年你那般的阻止,到头来清儿不还是成了我的王妃。” 如果言语能够杀死一个人,那王妃这二字确是触到了礼唤的软肋,足够让他死千次万次。 礼唤握紧的拳头,连手臂都在颤抖,礼庆口中的温气还未消散,他便起了身,俨然一副得意姿态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走出两步身后便传来了礼唤的声音。 “九哥,这次你怕是不能如愿了。” 二人相背而立,礼庆顿住了脚步,只觉得这话说的可笑至极,他斜着嘴角面容讥讽道:“好啊,那我便等着。” ...... 又是一个时辰,天已漫入夜色,尚书房内的烛火点燃,明晃晃的照亮了皇上的案几,窗纸印着他批阅奏折的身形,桌上的奏折层层叠叠足有半人之高。 “陛下,太子已经在外面跪了三个时辰了。”聂公公替皇上研磨,轻声提点道。 皇上如没听见,直到他细阅完这张奏折,将奏折放到案几上道:“西域各国最近内乱不断,边疆百姓苦不堪言,这可如何是好。” 瞧见皇上神思烦乱,聂公公将刚沏好的热茶放到案几案侧道:“皇上莫要为此事忧心,万事还要以龙体为重。” 皇上拿起茶盏,将热茶吹凉了些细细品味,聂公公像是忽的忆起什么事一般,倒吸了一口气:“皇上,奴才记得那颜家少将军救治太子殿下有功,可有赐过赏?” “我看你也是老糊涂了。朕前些日子才封他的镇军大将军,你难不成忘了?” 聂公公一拍脑门,笑道:“奴才真是老糊涂了,镇军大将军这等厚赏居然给忘了。” 颜墨,镇军大将军,甚好啊。 皇上笑了两声,将茶盏中的茶水赏尽,一时间觉得神思畅爽,心情也好了起来,聂公公瞧见皇上欢喜,再次提道:“皇上若是处理完奏折?可否出去看看太子殿下,殿下前些日子腿伤未愈,奴才怕这般跪下去伤势会更加严重。” 聂公公担心并非杞人忧天,礼唤身子自小就怕受寒,这般秋日夜深露重又在地上跪了许久,怕是不会好过。 皇上冷哼一声,礼唤前来的目的他自然知道,无非不过是不满意礼庆的婚事。 罢了,他倒也真想听听礼唤想要如何。 他挥手一唤宣礼唤入殿,礼唤已在地上跪足了三个时辰,进殿时是被小碗子一瘸一拐搀扶进了书房,见到皇上后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父皇,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皇上坐在矮椅上道:“你想要我收回哪条成命?” 皇上的声音隐约透露着压抑的气息,礼唤叩头接着道:“儿臣喜欢柳嫣晚,恳请父皇收回我与姜小姐婚约,柳嫣晚与九哥婚约。” “荒唐!”皇上大怒手里的奏折朝礼唤扔掷过去,尖角正中礼唤脑门心,发出一声闷响,礼唤低垂着脑袋如同石像般纹丝不动。 瞧着礼唤这般不为所动,皇上气的起身指着他怒叱道:“圣旨已下,如今你却要违抗圣旨,你当真以为朕不会扒了你的太子之位吗!” 礼庆直起身子道:“何为太子之位?为了这个太子之位,三年前父皇将我爱的女人赐给兄长,三年后又重蹈覆辙,若要当太子必须要如此,那儿臣恳请父皇......收了我的太子之位。” 脸上分明是有笑意,可是他的眼却变得血红,眼中的泪几乎要涌出眼眶,皇上大步走下台阶。 啪! 厚重的一巴掌扇到礼唤脸上,聂公公吓得后退一步慌忙跪倒在地,不住的叩头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皇上这一巴掌用足了全力,他尝到了口中浓厚的血腥味,他将血水尽数咽了下去,一言不发。 “没出息的东西,为了个女人便要放弃自己的皇位,你要如何对得起你母后的在天之灵,来人啊!” 门外走进四五个侍卫,皇上厉声道:“皇太子礼唤礼数不尊,罚其去皇室陵寝跪拜先人,无昭不得归!” 和当年如出一辙...... 礼唤跪在地上自嘲的笑出了声,那年将他囚禁在东宫,如今将他囚禁在陵寝,他时常弄不清在父皇的心中可曾有过他这个儿子,又可曾有爱过自己。 或许每个人都是他握在手中的棋子。 礼唤被带走,皇上瞬间失了全部的力气,跌坐在矮凳上长叹道:“他何时才能知道身为太子的责任。” 聂公公道:“皇上莫要忧心,太子如今年纪尚轻难免会感情用事,待他再大点自会明白陛下的一番苦心。” ...... “特大消息,醉花楼柳嫣晚要嫁给瑾王了!”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狐狸精不知何时勾引了瑾王,马上就要进门做王妃了。” “真的假的?她一个青楼出生的女人能进的了皇家的门?” “自然是真的,皇上亲自颁旨赐婚,尊贵无比,可不敢再叫她狐狸精了,以后可是砍头之罪。” “话说来这皇上是怎么想的,怎么会同意这门婚事......” 赐婚指令下发的第二日,礼庆备好马车将柳嫣晚接到了瑾王府,虽还未过门可是念在醉花楼是风尘之地,柳嫣晚即将成为王妃实在不易再在此处居住,于是随了礼庆之意。 礼庆将她安排在府中的客室里,虽为客室但是布置精细齐全,一看便是礼庆细心按照她的喜好安排,颜清儿抚了一把被褥,乃是上好的蚕丝所织,当时颜清儿是王妃时用的也是寻常家里的棉花被褥。 颜清儿轻笑。 “雅儿,这褥子你可喜欢?”雅儿随颜清儿一同进府,东一眼西一眼对府里的繁华好生好奇,听见颜清儿的问话,慌忙上前细细的摸着:“嫣晚姐,这可是蚕丝啊。” “送你了,我喜欢睡棉花的。” ...... 当日颜府内听到消息,得知瑾王将在月末迎娶醉花楼柳嫣晚,颜意施正在大厅用午膳,随后大发雷霆将手中的木筷摔到餐桌上:“皇上当真下旨赐婚?” 于叔道:“老爷,今日清晨瑾王便已经将柳姑娘接到瑾王府。” 听闻此话颜夫人也停下了手上动作,拿起帕子捂嘴默默落泪,颜意施靠在椅背上,指尖大力的点着桌子道:“好啊,真是好啊,我们颜家为了他们皇室江山拎着脑袋在外御敌,我家女儿如今过世才过三个月,他们竟然要明媒正娶一青楼女子,将我们清儿置于何地!将我们王府脸面又置于何地!” 颜墨一直在郊外的兵营里训练将士,今日午时才得空回家探望父母,可谁知才进府门便听闻颜意施的大嗓门声音,瞬间明白了一切。 午时,颜清儿坐在瑾王府湖心亭中扔石头打水漂打发时间,雅儿端着糕点进来:“嫣晚姐,方才醉花楼里派来了人,说小姐的东西落在了楼里,让你现在回去取。” 颜清儿思索了良久也未能想到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物什,要劳刘妈特意着人过来通知一趟,可等她赶去了醉花楼才知这哪里是落下了东西,分明是有人要寻她。 颜墨依旧是坐在老位置,看见颜清儿来面色微微一变,直到如今他都无法适应这张面孔下的人是自己的亲妹妹,他别过头喝了口酒正色道:“你同意要嫁给礼庆了?” “是。” “他不爱你,为何要嫁?”。 颜清儿垂下眼帘抿嘴笑了笑,她从未对颜墨提起过那日仟莫河所发生的只字片语,这件事情她想自己解决,颜家是个大家族她不愿将家里大大小小几百口子人的命全部牵扯进来。 误会便误会了吧,反正不久他便会知道了。 “哥,我与他朝夕相处三年,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礼庆的为人,你不必忧心。” 第19章 杀了他 礼庆与颜清儿婚期定在了十月初十,双十久久乃是好日子,随着日子将近,瑾王府中挂满了大红喜字,连正房的被褥都备的大红的七彩祥云,一时间映的屋内人人满面红光,喜色不自觉的染上眉梢。 天色稍晚点,颜清儿坐在客室内梳理着达官贵人送来的随礼,雅儿在对着礼单一一讲述着,颜清儿在众多金银首饰中瞧见一把匕首,好生精致。 她拿起那个匕首细细的打量着,匕首似弯刀形状,刀削上雕刻着镂空银色花纹,镶嵌着蓝色宝石。 “嫣晚姐,这是云南王的献礼,是柳月匕刃,传闻此刀锋利无比,见血封喉。” 颜清儿拔开刀削,刀刃泛着银色的精光:“好刀,好礼。” 她对着烛光赏着弯刀的刀刃,门外传开轻叩的声响:“嫣晚,你睡了吗?” 颜清儿慌忙将匕刃藏与袖中,雅儿打开门便退下了,礼庆穿着大红的喜服走进屋内,瞧见颜清儿满面的悦色。 “今日还未成婚,瑾王怎么就将喜服穿上了。”颜清儿坐在木桌前,手撑着头满面笑意。 这样说来礼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挠头道:“今日宫里送来了三套喜服,我不知道明日大婚要穿哪一件,这不想着穿来让你瞧一瞧哪件好看。” 颜清儿起身走到礼庆身前,她瞧着礼庆的衣襟有些皱了,伸手抚上了他的胸膛,细细的替他理着衣服。 她十指涂满大红的指油,显得手指白皙纤长,一下一下的温柔的力道拍在礼庆的心口,就像是秋风吹过的湖畔,涟漪四起扰的他浑身燥热。 “王爷穿什么都好看。” 柔光下颜清儿的面庞温润似水,礼庆一把抓住了颜清儿双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扑通扑通的触感是心脏的跳声。 礼庆眼神朦胧,看着颜清儿失去了理智,他脸凑上前...... 气息温热。 颜清儿别过头,那一刻到来时她没由来的抗拒,即使曾经他们是亲近无比的夫妻,可是经历了那么多事后二人之间早已相隔鸿沟,如今的她对礼庆只有满腔的恨意。 礼庆愣住了,颜清儿也有些无措,随后她调笑道:“你我明日成婚,瑾王未免也太心急了一些。” 娇滴滴的模样像极了半推半就,撩拨的礼唤心痒难耐,他躬身将颜清儿横抱起来,放到床上倾身压了下去,一时间媚气缭绕,大红色的幔帘垂下,颜清儿目光失神,礼庆一手扶着她的脸,在她耳边耳语道。 “你终是我的妻,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何妨?” 言语刚落,窗外闪起一道厉光,随后霹雳一声雷响,瞬间下起了倾盆大雨,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又是一道闪电,正映在颜清儿掌心的寒光一片。 颜清儿嘴角裂开了笑意,如此这般天雷滚滚,二人再在一起怕是会糟了天谴,这把柳月匕刃是割他脖颈还是刺进他的心口,会让他尝到当日身死之时的痛苦? 情到浓时,礼庆哪里还顾得了其他,他右手扣上颜清儿的肩头,门外却传来丫鬟怯生生的声音:“王爷,下雨了,今日皇宫新送来的花才栽种在园里,这可如何是好?” 颜清儿眼中精光一闪,垂下手将匕刃顺势塞进了被褥里。 礼庆浑身僵直低声咒骂了句,她却温存的抚了一把礼庆的额角:“那可是皇宫送来的花,明日大婚若是败了便是对陛下的不敬,瑾王万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况且......今夜之事,你我明日再议也不迟啊。” 颜清儿的那一双媚眼勾魂动魄,言语间满是勾人之意,礼庆的怒火一消而散,他垂下头亲吻了颜清儿的额头道:“那便听王妃的,此事你我明日再议。” 礼庆走后颜清儿唤来了雅儿,沐浴更衣,引来雅儿一阵的不解,分明晚膳后已经洗过一次,为何还要再洗。 颜清儿只道:“明日婚礼,我想干净一点。” ...... 今夜大雨,太子被皇上罚跪陵寝已有小半个月未有回宫,从早时便在陵寝内抄写佛经,晚上便跪在他母妃灵位前,一跪便是两个时辰,一连多日礼唤也未有闹出过什么事端,是难得的安分。 这些日子气候转凉,陵寝内寒凉。 礼唤受了风寒,日日吃也吃不下饭,小脸眼见着都消瘦下去了,礼庆成婚日子将近,皇上是生怕他又给自己整出什么幺蛾子,只派了几名太医过去,也不愿将他放出陵寝。 颜贵妃实在是放心不下,备好了亲手做的饭食去陵寝探望他。 说来也巧,颜贵妃来的一路上天气晴朗,却在刚下马车的时候突降暴雨,她撑着油纸伞进屋时连鞋袜都湿了个透,正瞧见礼唤依旧跪着堂前,身子歪歪扭扭的在絮叨些什么。 走进了些细细听,才能听见他是在说:“母后,儿臣不孝,弄丢了您生前留给我最宝贵的物什,可是孩儿祈求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嫣晚,她明日便嫁给九哥了,愿她一生平安顺遂......” 听闻身后响起一声叹息,礼唤回过头看见颜贵妃正站在自己身后,手中拿着食盒眼中满是疼惜:“唤儿......” “颜娘娘!”礼唤见到颜贵妃欢喜之色溢于言表,他站起身子想要迎上去。 眼前一黑便一头栽在了地上...... 再醒来之时,已躺在了床铺之上,陵寝的卧房简陋甚至还不及东宫下人住的地方温暖,颜贵妃瞧见他醒来一时间红了眼睛,将礼唤扶起道:“唤儿,你这些日子定是没有吃好,我给你特意备了些你爱吃的饭菜,快些起来尝尝。” 大大小小数碟饭菜,连那张木桌都快要放不下了,礼唤眼眶红红的撒娇:“颜娘娘,我又不是猪,哪里吃的了那么些的饭菜。” “我的唤儿......你才不是猪,是最善良的孩子。”颜贵妃拿起身边的白布,沾满了热水轻柔的擦拭着礼唤的额头。 礼唤眼眶红红的,看着这满桌的饭菜也没什么胃口,一时间唉声叹气的,颜贵妃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在他的碗里:“怎么,可是还在为柳姑娘的事情烦忧?” “并非此事,我前些日子弄丢了母后送给我的玉佩,我想着应是那日我出去玩时人多被人给偷了去。”礼唤神色低迷,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那是母后生前留给我的唯一留念,这要是真的寻不到了可让我如何是好。” 颜贵妃听闻此事为礼唤夹菜的筷子滞在半空中,随后放回原处:“唤儿,你当真要如此?” “颜娘娘,如此重要之物再迟就寻不回来了。” ...... 当夜颜贵妃冒大雨回宫觐见陛下,将礼唤情况一五一十转述给皇上,当皇上得知先皇后之物被偷时心生大怒,若说颜贵妃圣宠不衰,那先皇后在皇上心中的便是不可触及之地。 于是,皇上当夜下旨将礼唤从陵寝中释放,并准许其带兵搜捕嫌犯寻回玉佩。 第二日依旧大雨,却也挡不住瑾王府内热闹非凡,瑾王与柳嫣晚大婚,瑾王府一时间宾客满堂,今日的礼庆也尤为开心,一直到戌时还在于宾客畅饮,但凡上前敬酒之人,全部来者不拒。 颜清儿一人坐在正卧内,身穿大红色金纹牡丹喜服,头带金冠盖上红头盖,清秀的脸庞上画着淡粉色梅花妆,料想若是任意一男子掀开着红盖头,怕是都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窗外的雨声依旧,从昨夜至今夜已经足足下来一日也不见停歇。 颜清儿在心中默默的算着,如今外面的宴席已过两个时辰,这个时间礼庆应该也喝的差不多,估摸着不出一刻钟便会回房。 而桌上的那杯交杯酒已经被她下了迷药,她颜清儿只是个寻常人,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胸怀,她如今只想让礼庆将亏欠她的尽数讨回来。 你杀我一次,我杀你一次,如此才算是公平。 颜清儿将袖中的匕刃藏得更深了些,门外传来了阵阵的脚步声,砰的一声木门被推开,盖头之下颜清儿只看见一个人影摇摇晃晃的向自己走进,黑色的靴子,红色的喜服之上还带着雨水。 哗! 红盖头扬下,飘飘扬扬落在地面。 礼庆痴痴的看着颜清儿,脚步踉跄的几乎站不稳,他笑道:“嫣晚,今夜的你真......令我着迷。” 话毕便抚上了颜清儿的脸颊,指尖寸寸挪动就像是在欣赏一件绝美的物什,颜清儿起身拿起木桌上的酒盏,两杯红色金边酒盏,上面是一对鸳鸯纹绘,寓意着新人长长久久,不离不弃。 “王爷。”颜清儿语气轻飘飘的,将右手酒盏里的酒递到礼庆面前。 礼庆接过酒盏,满面红光眼神涣散,他凑近了些道:“等你我喝了这杯酒,你从此便要叫我夫君。” 颜清儿垂下眼帘,颇有娇羞之意的笑了,二人干杯酒盏相交......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礼庆眼神骤然清醒,雅儿急急忙忙的推开门,衣衫头发沾满了雨水,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她气喘不匀道:“王爷,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雅儿手指着门口,结结巴巴的怎么也说不出下一句,礼庆有些急了,声音怒道:“发生何事?!” 雅儿跪倒在地:“王爷,有人......有人带兵闯进来了!” 第20章 我护你 瑾王大婚之夜普天同庆,是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带兵闯入府中。 礼庆连油纸扇都顾不得打上,冒着雨冲到前院,却瞧见大门处的层层卫兵,以及在廊下的两个人。 礼庆看清来人后仰天大笑:“哈哈哈,我道是谁人刚闯我瑾王府,敢情是十四弟和颜少将军,怎么?也想来讨杯喜酒喝?” 雨势再大,正殿中还残留着未散去的宾客,也算的上是热闹非凡,大红色的灯笼,红色的火烛,红色的喜字。 颜清儿脚踏雨水,脚步匆匆来到院中,红衣喜服飘散在雨中染上深色水迹,在看见礼唤后顿住了脚步,指尖抓着木伞柄不断的用力,几乎快要将伞柄折断,雨水稀稀落落的从伞面滑下,滴落在地上。 “九哥,大婚都不请我,你可有把我当做你的兄弟。”礼唤站在廊上的台阶上,同礼庆说话可是遥遥的望着颜清儿。 他俯视着院内的所有人,眼神停留在颜清儿身上,颜清儿后退了两步,礼唤却撑起伞走近了些:“不过我今日前来并非是来吃喜酒的,我是奉了父皇之命前来办公事。” 礼庆侧身挡在颜清儿的身前道:“有何公事要带兵来到我瑾王府,父皇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十四弟你别说笑了。” 礼庆不信,礼唤从怀中将令牌掏出,皇上的金玉令牌,见此物如见圣上,院中的人冒着大雨齐刷刷的跪倒在地,即使连礼庆也不敢迟疑半分。 雨水顺着膝盖蔓延,登时整个衣衫都湿透了,礼唤大声道:“先皇后遗物被盗,我奉陛下之命特来寻回。” 礼庆:“先皇后遗物被盗与我瑾王府有何干!十四弟,莫不是你借此机会来搅乱我的大婚?” 礼唤笑道:“先皇后的遗物是否在瑾王府搜一搜便知,若是不在我自然会给皇兄赔不是,可若是真有人盗走了先皇后之物,那我也定当严加处置。” 他的眼神对上的了颜清儿的眼眸,四目相对,却露出了如往时那般纯真的笑,然而这般甜笑让颜清儿后脊背发麻。 见金玉令牌就如同见皇上,那礼唤的指令就如同圣旨,搜瑾王府着等事情实为大不敬,若放在往日定是无人敢动弹半步,可是事到如今礼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涌入自己的王府,半句反抗之言也说不得。 跪在雨地里的时间过得格外的漫长,直到颜清儿的腿脚几乎快要麻木,礼唤撑着伞站得有些烦了,他索性坐回了马车里避雨,颜墨依旧骑在马上,如同一具石像般在雨中屹立。 “禀告殿下,找到了!”一个高大的颜家兵从内殿跑出来,跪在马车前,礼唤这才悠闲的拉开车帘子:“在何处?” 那人将手中的首饰盒呈在身前,雨滴打在木盒上蔓成水纹,麻意顺着腿爬向颜清儿的头皮,这是她的贴身首饰盒。 礼唤打开首饰盒,随后笑容满脸的将玉佩从盒中拿出来:“果真是我的玉佩。” 颜清儿手中的伞跌落在地上,雨水进入她的鼻腔她的眼睛,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甚至看不清那个坐在马车上俯视着她的人。 还有什么好说的,什么都说不出口了,颜清儿跪着地上觉得她从未认识过礼唤这个人,无论是当年的颜清儿,或是如今的柳嫣晚。 礼庆气急败坏的起身:“这玉佩分明是你送给嫣晚的!” 这个玉佩是那日在醉花楼,礼唤生生塞到颜清儿手中,是他送给颜清儿的新婚贺礼,颜清儿当着他和礼庆的面将玉佩收进了首饰盒里,如今却成了根剑一下便穿刺进了心。 礼唤将玉佩紧握在手中,语气轻蔑道:“九哥,你说什么呢?这乃是我母后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我怎么可能赠与他人。” 颜墨挥手号令道:“柳嫣晚偷盗先皇后遗物罪名成立,带走!” 颜家兵瞬间将颜清儿围在圈中,颜清儿抬头看着颜墨,颜墨却调转马头出了府门未直视过她一眼,直到颜清儿被人带好了手铐,却被礼庆一把握住了手。 他看着礼唤笑的大声,直到笑的雨水进到口中,尝到了一丝酸涩之意才停下:“十四弟,三年了想不到你长进不小啊!” 礼唤侧过身:“九哥过奖了,我那日说过这次定不会让你如愿。” 颜清儿被颜家府兵推搡着出了王府,几步路之遥颜府也快到了,颜墨带领着颜家兵回到府中,路上只留礼唤手下的区区数人。 眼见着众人散去,礼唤走下马车替颜清儿撑开伞:“晚姐姐,雨下的大进马车吧。” 他拉住颜清儿的手,颜清儿仍由他拉着脚步却不动半分,雨水的冲刷下,原本动人的梅花妆,现下只留下来两片淡色的花瓣,红衣早已湿透,连发间的金冠也变的歪歪扭扭,她看着礼唤,他站在伞下即使雨再大也未有淋湿他半分。 “殿下这是要带我去哪里?衙门?大牢?或是刑台?” 语气还是那般的令人捉摸不透,没有感情,没有脾气,礼唤心里却有些慌了神,手上的力道又紧了几分:“晚姐姐,我......我们先回宫,其他的事情我晚些再同你解释。” 颜清儿甩开了他的手,双手间发出赞赏的声音,她在对礼唤方才的那一出好戏鼓掌。 “殿下可真的是好算计。” “嫣晚......” “殿下如此这般煞费苦心究竟是为何?” “对不起......” “殿下又不爱我,为何不肯放过我?” 礼唤抬起头注视着颜清儿的眼,他也在问自己他爱她吗?爱柳嫣晚吗?心中给出的那个答案是不爱。 他清楚心动的感觉,更清楚爱上一个人的感受,他与柳嫣晚相识三年,从未动过心哪怕刹那的错乱,也是因为她笑起来像极了那个人。 曾经这种错觉恍惚中便能清醒过来,即使他贪恋二人之人的那一点点的相似处,他也能清楚的告诉自己,她是柳嫣晚,不是颜清儿。 可是近日这种感觉越来越模糊,他甚至感觉柳嫣晚和颜清儿二人渐渐重叠,他开始错乱,开始迷茫,他甚至开始看不清自己的心。 爱不爱这种事情,他矛盾,他说不清,唯有沉默。 颜清儿心中明白自己在他心中算什么,或是说柳嫣晚在他心中算什么,即便是有些微弱的感情,那种感情不足以说明任何,他身为太子心中最重要的是皇位,并非一个女子。 爱谈不上,喜欢更谈不上,不如说他与柳嫣晚之间是互相利用,他贪恋她的美貌,她爱慕他的权势,可是这和颜清儿又有何干,她只想完成自己要做的事情而已。 手中的柳月匕刃脱鞘而出,刀横在礼唤的面前,廉秋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别动!”廉秋生生的被礼唤喝住。 礼唤手中的油纸伞落地,雨水侵染在他的发间衣衫,不过短短片刻他便如颜清儿一般,湿了个透。 “你要杀了我?”礼唤上前两步靠近,匕刃抵在他的胸前,他眉头紧锁,雨水顺着他的眉心落在鼻尖。 “柳嫣晚,你为了礼庆要杀了我?”他一把握住了刀刃,鲜血混在雨水里,在地上晕染开:“你为了他要杀我!?” 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他步步靠近,她步步后退,却怎么也躲不开礼唤紧握住匕刃的手。 颜清儿心一横将匕刃刺入他的胸口,血从心口涌出,白色的衣衫映开了红花:“殿下能否从此不再干预我的事?” 她口气生硬似在威胁他,是在逼他做出回答,逼他做出保证,她同礼庆的恩怨情仇从来就需要任何人插手。 “不可。” “我说不可!”礼唤的声音在空巷中回响,震的颜清儿心惊连,带着整个右臂都在颤抖,她几乎快要握不住那把刀。 “柳嫣晚,你听清楚了!只要我活着,你这辈子就不要想嫁给礼庆!你算是嫁给路边的乞丐,我都不会让你嫁给礼庆!” 他的声音是多么的决绝,一瞬间让颜清儿失去了所有的强硬,她觉得悲哀又觉得悲伤,三年前若是有人肯这般拼命的护着她嫁给礼庆那该有多好,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怪她,怪她当初一意孤行,不知进退,辨人不清。 可是事到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没了爱情,没了亲情,没了家,复仇就是撑着她活着的唯一信念,她除了嫁给礼庆别无他选。 抵在礼唤胸口的匕首缓缓的落下,颜清儿踉跄的步步后退笑了,她笑原来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人的独角戏,血红的桃花眼中满是泪,混在雨中一夕间辨不清流了多少泪。 笑到最后只残留下气声,口中的雨泪水又酸又涩,她只觉得精疲力竭,眼前光景变得模糊,她扶着墙挑起眼帘,对着眼前模糊的人影轻唤出:“殿下......” 随后被揽入怀抱,那个怀抱湿漉漉的却异常的温暖,耳边的热气飘散在她的脖颈处,雨声太大了,有些话她听得不真切,只能辩清几句话,礼唤的声音低沉:“嫣晚......以后我会护着你.......” “谢殿下......” 叮咣。 柳月匕刃掉落在雨坑中发出脆响,颜清儿抬起头对上了礼唤的目光,他目光焦急嘴巴一张一合,好似在唤自己的名字,颜清儿对着他笑着笑着,身体一软阖上了眼。 第21章 长记性 灰蒙蒙的一场梦,颜清儿梦见了自己的前世今生。 十岁那年随父亲一同去皇家围猎,自己一人在猎场中走失,山高峻岭中她从马背下跌落,朦胧中看见一个男孩靠近自己。 画面倒转那个男孩的脸逐渐清晰,他却伸手一推她便落下马,她坠入阡陌河中,岸上笑的扭曲的人是礼庆。 “救我!” 颜清儿挣扎着从床上惊醒,屋内却空无一人,她坐在床上大口喘息,方才的那个梦令她惊魂未定,她捂着脑袋将自己缩成一团。 十岁那年是她第一次遇见礼庆,她从马背上跌落头磕在石头上,痛的浑身动弹不得,神思恍惚中远方一阵马蹄声,有个男孩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待她再睁眼时看见礼庆正坐在床前吹着汤药,是他救了她。 不光如此他还赠与她一个云岚花纹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只墨色的玉坠,样式别致似是一朵云又似一朵花,礼庆告诉她这个玉佩可以保她平安。 那一刻她对礼庆一见钟情,自此暗许芳心非他不嫁,而后的几年礼庆也待她极好。 五年后如了愿。 颜清儿摸着胸口的玉坠,这个墨玉坠她带了八年了,现在却异常的冰凉,她将玉坠扯下想要投进床前的火里,手停留在空中又鬼使神差的将它装入口袋。 她还是有些不舍。 “起来了?”丫鬟打扮的女子推门走进房内,将手中的汤药放在床边的桌台上:“这药赶紧喝了。” 小丫鬟语气不善,将汤药放下后出了门,房门关的砰砰作响,棕黑色的汤药散发着盈盈的热气。 颜清儿仰着头打量着四周,这间屋房宽大敞亮,床上的被单是锦绣凤纹,翠玉屏风,窗外开得是玉簪花,空气中弥漫着桂花香。 礼唤又把自己带回了东宫。 颜清儿从床榻上起身想要出门,拉了几下殿门却怎么也拉不动,门外响起一个男声:“柳小姐,殿下有令说你身体虚弱,不得出门。” 这哪里是因为身体虚弱,分明是怕她跑了,颜清儿探头看着窗户,这件屋子地势较高,窗台下面是郁郁葱葱的花草。 颜清儿顺着窗台伸出腿,从窗台上一跃而下,或许是方才从昏迷中清醒身体还虚弱的厉害,跳下的瞬间脚一软,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哎呦!”颜清儿痛的龇牙咧嘴的揉着屁股,这里空无一人,她终于不用一直摆着柳嫣晚那副矜持的模样。 颜清儿心中不满这东宫的宫殿怎么都建造的如此高,怕是刺客跳出来都能摔死了,颜清儿低头揉着腿,嘴里嘟囔着。 “柳姑娘。” 闻声,颜清儿大惊,回过头看见,廉秋正面色沉静的站在她的身后,她想要站直身子保持柳嫣晚的仪态,可是脚踝处一阵疼痛,她后退两步又跌坐在地上。 摔了十足的一个屁股蹲,仪态全无,颜清儿羞的满脸通红,廉秋走上前伸出手道:“柳姑娘请跟我回去。” 颜清儿狼狈的起身解释道:“我就是觉得屋里太闷了,想出来溜达溜达。” 廉秋沉默着扶起颜清儿,半响道:“柳姑娘可真是好身手。” 他这话说得不明不白,却显然是看见了方才颜清儿的举动,那么高的窗台若非是轻功极好的的人,方可一跃而下安然无恙,否则定当非死即残。 颜清儿踌躇着要怎么解释:“我打小在醉花楼里,被人打时便会从窗户处跳出来,久而久之练出来了些,幸亏草地绵软,不然定会摔断了腿。” 颜清儿笑的很是尴尬。 廉秋没有信也没有不信,他将颜清儿扶进了殿内便离开了。 一直到天黑,颜清儿坐在床上长发披散在肩,她心中想的却是大婚那日残留之事。 礼庆乃是九皇子瑾王,能接近都绝非易事,更何况杀了他。 大门打开礼唤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风尘气,瞧着便是从外面匆匆回来,桌台上的汤药从中午放到晚上,棕色的汤药早已结上一层汤药皮,礼唤一进门看着汤药不悦道:“为何不将汤药喝掉?为何不用膳?” 礼唤的口气有些急躁,颜清儿要是犟起来是半点也不认输,她抬眼道:“那殿下为何要软禁我?为何不放我出去?” 言语之间没有半分退缩之意。 礼唤今日瞧着有些憔悴,脸色煞白连嘴巴也没了血色,他不想同颜清儿争论,唤来了丫鬟:“将晚膳送上来,再重新煎一份汤药给柳小姐喝。” 小丫鬟应声退下,礼唤坐在木凳上揉着太阳穴,声音疲惫:“晚姐姐,我不是想要困住你......” 颜清儿环顾了一群四周的守卫:“那殿下是为了什么?” 层层叠叠的守卫,严加防范这一个宫殿,就连皇上的寝殿估计都没有如此的严密,颜清儿当真是觉得礼唤实在是高看了自己。 “殿下,嫣晚不过是个低贱的女子,实在是不值得如此费心,这些卫兵还是退了吧,殿下也请放我走。” “你想去哪里?去找九哥吗?还是回到醉花楼?”礼唤睁开眼正视着颜清儿:“如今在外你就是偷盗先皇后玉佩之人,这件事情到底如何处置由我说了算,我不肯放人便无人敢来要。” 好一个无人敢来要。 颜清儿挑眉道:“殿下如此诬陷我,真乃是用心良苦。” 敲门声响起,门外的小丫鬟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她们将饭菜布好接连退下,众人散尽礼唤才叹气道:“是又如何,我这般做究竟是为了谁.......你难道不清楚?” 都是为了她。 从布局到施局,他费尽心思,连自己成为局中的一子,他所受的罪不比她少半分。 礼唤心中赌气,却还是不停地替她夹菜,颜清儿自知他此话何意,她无从反驳只能默默应下:“是嫣晚劳殿下费心了。” 不知为何,话说出口却颇有讽刺之意。 气氛低沉...... 礼唤指尖不断的揉着太阳穴,颜清儿感到不对,放下筷子,伸出手探向他的额头,指尖触到一片温热。 “怎么又生病了。”颜清儿无奈。 分明是她昨天晚上淋了大雨昏了过去,礼唤却病的比她还厉害,太子殿□□弱多病可真的是名不虚传。 颜清儿轻挽他的衣袖,想要替他把脉,却在衣袖下看见一道道红肿的印子,礼唤的手臂本就白皙细腻,红印显得极为可怖。 颜清儿抓住礼唤的胳膊:“这是怎么了?” 礼唤盖上衣袖,想要从颜清儿手中挣脱开,颜清儿大力的将衣袖重新拉起,细细的查看,数道红的泛紫的伤痕。 她眼神闪动,心中登时软绵一片。 “殿下......可是又挨罚了。” 这话就算不问颜清儿心中也清明的很,礼唤带兵抄了瑾王府,虽然对外称是捉拿偷盗玉佩之人,可是明眼人都清楚这是一个局。 为的就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将颜清儿带出来,礼唤他将颜清儿与礼庆算在局中,自然也将皇上算在局中。 皇上得知此事必会赐他一顿重罚,毕竟此事若要真的计较起来那可是欺君之罪。 礼唤方才的话在颜清儿脑中回响。 “我这般做究竟是为了谁.......你难道不清楚?” “疼吗?”颜清儿语气轻柔,方才的戾气早已消散。 礼唤瞧着颜清儿担心,难得露出了笑:“疼死了。” 颜清儿从腰间取下一个花包,里面倒出来数目繁多的干花,她从花草中挑出一条细长的白色花朵,花朵浸入烈酒中,随即将湿润的花朵涂到礼唤手上的红肿处。 礼唤痛的吸气,无奈手臂被颜清儿拽的死死的,颜清儿擦着擦着叹了口气,这些伤口红肿的厉害里面多泛着黑血丝,陛下真的是下了重手。 皇上用来教导皇子的那根长藤颜清儿见识过,棕色的藤条用数个细小的藤丝编织而成,甩在身上便会立刻青紫一片,更何况陛下自小习武,手劲之大非常人可比。 而这个长藤就好似为礼唤独家定制一般,十几年来在他的身上发挥了十足的用处。 “嘶......” 颜清儿想的出神,下手重了些,礼唤立刻嘟着嘴不满的抱怨,颜清儿手上的力道却加深了几分,登时痛的礼唤龇牙咧嘴,连眼眶都红了。 “晚姐姐,疼.......” 他疼的连脚尖都勾直了,她的力道这才缓下来,嘴上确是半分不留情:“给你长长记性,免得以后还胡作非为。” 话虽是说的不留情,可是却还是心软的朝着礼唤伤口处呼呼气,温热的气流流过伤口,痒意蔓延到心坎里。 颜清儿:“这是蜘蛛兰的花草,搭配白酒可以消肿止疼,但是必须用力才可将淤血揉开。” 礼唤这边没了声响,颜清儿抬起头却瞧见他正望着自己发呆,眼中好似是透过自己看见了另一个人。 第22章 忌日 颜清儿既然跑不脱礼唤的掌控,也算是在东宫里住下了。 她在东宫里本就没什么地位,说是太子殿下带回来的人,名义上就是个盗窃犯,加之宫里的人极为看中出生,能伺候太子的丫鬟多是家室清白的大家闺秀。 而颜清儿不过是青楼女人,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当主子。 今日礼唤一早外出,伺候颜清儿的小丫鬟便走上前,她将颜清儿的汤碗摔在木桌上,嘴里不满的嘟囔着:“真把自己当成大小姐了。” 颜清儿坐在梳妆台前权当没有听见,不过是两句抱怨话,她还能够忍受,院内的桂花树开的香,一个人在园里走走也好。 礼唤的东宫开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倒是比皇上的御花园还要艳丽些,颜清儿手里拿着绣花执扇,扇上绣的是百花图。 轻轻一扇,花香扑鼻。 阳光正好,颜清儿懒散的靠坐在一个桂花树下,深吸一口桂花香,今日是她难得的好心情,颜清儿阖上眼,迷迷糊糊的差点睡着,身后的花丛中传来隐隐约约的女声。 “天天伺候那个女人简直是烦死了。” “可不是,她还是个狐狸精,不知道靠什么手段,居然差点坐上了瑾王妃的位置。” “她还把自己当成了个大小姐,天天坐在屋子里面什么都不干,等着别人给她端茶倒水。” “如儿,你放宽些心,她这种出身低贱的女人,殿下最多对她是几日的兴趣,等这些时日过了,自然就会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想到日日要伺候这个女人,我就恶心!” “冒昧的打断一下,你们说的可是在下?” 颜清儿的声线如丝,她摇着执扇从花丛中走来,玉颜轻盼望着这些小丫头,她们都是日日来房里伺候自己的。 丫鬟们没有想到颜清儿会在此处,一时之间,面色窘迫,全然不见方才能说会道的模样。 “怎么都不说话了?”颜清儿渡步坐在空的石凳上,手搭在石桌上,执扇点着桌台。 “你......你别太嚣张了,我们说的就是你!”红儿心中有些忐忑,可是却又咽不下这口气,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 颜清儿不动神色点点头:“说我恶心,说我耍手段,说我是狐狸精。”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即使她身份再低贱,可是如今连太子殿下都对他相敬如宾,这事若是被殿下知道了,怕是会有一顿重罚。 无人敢吱声,颜清儿看着这些小丫鬟的脸都绿了,她觉得可笑,明明方才还一副站在顶峰的模样去指责他人,如今到了人前却不敢承认了。 “你们别害怕。”颜清儿手中把玩着执扇,一双玉手白皙如葱尖,她继续悠声道:“你们说的都是真话,我也觉得我就是如此不堪,如今我就在这里,怎么都不敢说了啊。” “你......你别仗着殿下对你好,就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一旁的小丫鬟大声道,然而在颜清儿对视她的瞬间,又失了所有的底气。 “殿下哪里对我好了?我怎么半点都瞧不到,对我好就是天天把我软禁在东宫半步都离不得?对我好就是把我从瑾王哪里给抓回来吗?” 颜清儿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若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又何来对我好?” 小丫鬟瞧着颜清儿似乎没有生气,胆子也都大了起来。 “你别在这里说好听的话,你之前在醉花楼是什么样子,整个京城的人都心知肚明,若非是太子殿下对你网开一面,就凭你偷了他的玉佩,你就该关进地牢,哪里还来的如此好待遇?” 颜清儿用执扇捂住了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怎知是我偷盗了殿下的玉佩,你可是亲眼所见?” 小丫鬟哑然。 另一个黄衣丫鬟快速的接道:“玉佩都在你的房中搜了出来,怎么可能不是你偷得,那可是殿下随身佩戴的宝贝之物,除了你还有谁能偷得了?” 颜清儿长吁了一口气:“行!那就是我偷得玉佩,我十恶不赦,我罪该万死,那你们可不可以去求求你们的太子殿下,千万别被我这个狐狸精给迷惑了双眼,让他赶紧把我投入地牢,我自愿受到应有的惩罚。” “你!” 黄衣丫鬟被气的气短,她手指点着颜清儿半响说道:“你就是仗着殿下对你的那些旧情,才敢如此的嚣张跋扈,我告诉你太子殿下阅女无数,他迟早都会看清你这女人的真面目,你也嚣张不了太久。” 颜清儿手中鼓起掌来,挑着眉望着小丫鬟们:“行啊,让我猜猜你们中间有没有人敢把今日的话告诉太子殿下?” 她的指尖挨着个的指点着丫鬟:“你,你,还是你?” 小丫鬟各个气虚,被指点的后退一步。 “无趣。”颜清儿从石凳上起身:“那看来只有我去和殿下说说,好好的敲打一下他,这样也好让他早些认清我的真面目,把我投入大牢,这不正好随了你们的意。” 这下丫鬟可是慌了神,那些话本就不是一些好话,她们只敢背着人说。 一个管事的丫鬟拉住了颜清儿的衣袖:“柳小姐,她们都还年纪小才进宫,不懂些规矩,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你可千万别动怒了,万万别和她们一般见识。” “你都说了这些是不该说的话,既然明知不该说,却还是说了,在这东宫的规矩里,该怎么办才好?”颜清儿顿住了脚。 那个丫鬟咬住了下唇,半响艰难道:“分级而定,轻者掌嘴十下,重者罚跪一日另掌嘴三十。” 颜清儿回过头,侧身问道:“那你觉得这算是轻,还是重呢?” 丫鬟:“重!出言不逊,该当重罚!” 颜清儿点点头,看着剩下的丫鬟道:“既然宫规不可违,那你们便依了她的意思吧。” 小丫鬟们瞬间脸色煞白,她们来东宫也不过一年的时日,殿下日日外出,她们伺候的尽心尽力,从未受过如此重罚。 可是转念一想,若是此事真的捅到了殿下哪里,凭借他对柳嫣晚的这番心,估计只会罚的更重,直接被逐出东宫也说不定。 几个丫鬟只能自认倒霉,在太阳下跪着。 颜清儿慢悠悠的摇着执扇离去,今日的桂花香她还没有闻的满足,不妨去园子的另一边赏花。 颜清儿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本想着让那些小丫鬟在园里跪个一两个时辰,这事便算作罢。 园里微风正好,不知不觉她又靠着亭子睡得正香。 礼唤刚进庭院就瞧见颜清儿这个丫头了,她撑着头,靠在石桌上昏昏欲睡。 春日的阳光映在她的身上,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嘴,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阳光下泛起了丝丝金光。 嫩红的花瓣飘然漫天,落在身上发上,她也是浑然不觉。 这一幕实则是美好极了,落花阳光正配美人,礼唤站在原地出神的望着她,不忍上前打破这一美景,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殿下,那是颜姑娘吧。” 颜清儿在睡梦中,只觉得周身一暖,她揉了揉眼睛,温暖的气息萦绕耳畔,一呼一吸。 她惊的睁开眼,礼唤的笑脸近在咫尺,他眼眸中的光芒温柔,轻声道:“如今已经入秋,夜里凉,你怎还穿的如此凉薄?” 颜清儿紧了紧礼唤搭在自己肩头的衣衫:“谢殿下。” 抬眼看,天上的月亮都出来了,她不知是趴在这里睡了几个时辰,礼唤抚开衣衫靠着颜清儿坐在石凳上。 礼唤:“听闻你今日罚了那些小丫鬟?” “殿下,是特意为了此事责备我的吗?”颜清儿歪着头,嘴角挑笑。 月色似水,她似光。 礼唤看的动容,笑道:“我已经叱责过她们了,你在我东宫是上宾,她们确是该罚。” 礼唤仰头看着天上的星辰,颜清儿侧过头注视着他,她抿了抿嘴巴,礼唤时常单纯的就像一个孩子,可是每当凝视他的时候,他的眼神中流露出精光,总是会让颜清儿心头一颤。 她觉得自己看不清他,想来也是,她连同床共枕三年的夫君都看不清,又何来看清他人。 颜清儿自嘲的笑了笑。 “晚姐姐,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颜清儿愣了半响,默默道:“不知。” 礼唤叹了口气:“现下宫里的王公大臣都去了皇陵。” 颜清儿不解:“为何?” “今日......是我母妃的忌日。” 第23章 去个好地方 桂花的香气随着夜风飘散而来,时显时隐。 礼唤的声音如同从天边传来,细细算来,今日是先皇后薨逝的五年忌日,五年视为大忌之日,不同于往时,皇上对先皇后极为宠爱,宫里的大小官员都应去皇陵,而礼唤却独独被留在了东宫。 礼唤的神情瞧着倒是如往常,就如同口中所说的那个人与他毫无干系。 颜清儿只见过先皇后三次,第一次是在爹爹大胜归朝的庆功宴上,那日全城同庆,京城万人空巷,颜意施身披铠甲从宫门踏着金纹祥云红毯走入宫殿,携颜家上下几十口人在大殿之上拜见陛下。 那年颜清儿十岁,在殿台下不敢抬头直视一眼殿台上人,直到皇上下令起身她才怯生生的向台上瞄了一眼,那时皇上身边坐的是皇后。 只是一眼便让颜清儿记忆终身,皇后身着紫衣凤纱衣,纤长的衣摆飘落身间,玉颜上画着淡色梅花妆,红唇轻动。 随着皇上一同起身敬酒,一颦一笑皆是曼妙仪态,她笑起来时眼角会眯成月牙形,礼唤的笑眼与她极为相似。 下了宴,她特意走下殿台与爹爹敬酒,二人交谈良久,话毕她细细的瞧着颜清儿,手掌轻抚颜清儿的头顶。 言道:“颜家姑娘果真生的俏丽,不输颜家风范。” 她的嗓音和煦,直到颜清儿回到颜府依旧能感觉到她掌间留下的温暖。 第二次见她,是在七皇子礼燃迎娶邹家嫡女邹纯之时,皇后是邹纯的亲姑姑,七皇子是皇上亲封的镇北侯,常年在外征战,虽不涉及朝堂却也是军功赫赫,手中实握兵权。 八岁时随着颜意施修习兵法,十五岁便可一人统领十万大军,南下征战。 邹家是前朝的重臣家族,邹家老爷子是前朝国师,自从他逝世以后,邹家手中实权没落,家族荣耀不复往日。 若非皇上与皇后情深,邹家依靠着皇后在后宫势力,姑且还算是能在朝堂上站得一席之位,然而其势力却早已不足以配上七皇子。 邹纯与礼燃是先帝在世时定的是娃娃亲,随着朝代更改,毁了这婚约也无大碍,可是七皇子却还是从边疆回到宫廷与邹家姑娘完婚。 当年此事惊动了整个京城,更是宫内的大事。 大婚之日,颜将军带着颜清儿去七皇子府中贺礼,正瞧见皇后在府中与邹纯嘱咐婚嫁事宜,那时的皇后已没有了初见时的艳丽,本来俏美的容颜变得干瘦枯黄。 颜清儿险些认不出她就是皇后娘娘。 不出月余皇后便薨逝了,朝内上下同哀,直到如今颜清儿回想起先皇后依旧感到惋惜。 她是那么温和的一个人,连说话都留着三分的淡笑。 颜清儿望着天边最亮的星星,思绪回笼。 她问道:“殿下......为何不去?” 话脱口而出,她又觉得自己太过冒失,于是草草闭嘴不再吱声。 礼唤倒是并不恼,他叹气道:“父皇罚了我,一个月不许出皇宫,所以去不了。” 语气轻飘,如同被关在家中,不能出去玩的孩子。 颜清儿:“是因何事陛下罚了你?” 礼唤侧过头,目光在颜清儿身上停留半响道:“因为我把你拽来东宫。” 礼唤嘴角调笑,颜清儿却明了,他不是在开玩笑,从瑾王府将自己抓来的事情绝非儿戏,皇上罚他不准出宫,不准去皇陵为先皇后悼念,此等是重罚。 颜清儿无措的用手扣着石桌,不知要如何安慰他。 礼唤眼中的光闪了闪,他侧脸道:“晚姐姐,不如......我们去个好地方玩。” “殿下,不是被罚了吗?” 颜清儿嗓音提高,礼唤被陛下重罚不准出宫,现在大黑夜的在宫里能玩出个什么花,除非他真的想玩一个花。 “现下宫中没人,谁能知道我在不在东宫。”礼唤的眉毛挑的飞起。 直到半个时辰后,礼唤笑的贼兮兮,他拿出两套下人的男裳,让颜清儿换上,颜清儿拿起一套衣服放在鼻尖闻了闻,皱紧了眉头:“这衣服是从哪里拿来的,怎么一股怪味。” “就......随手从衣柜里拿了一件。”礼唤回避着颜清儿的眼神,结巴道。 他呼噜噜的将外衫套到身上,不管三七二十的将一件土黄色的旧衣衫套到颜清儿身上。 穿戴完毕,颜清儿看着铜镜中的二人,礼唤一身蓝色的下人衣衫,她则身着黄色布衣,头上还被扣了一个圆顶帽子。 衣服宽大,她在手臂处挽了几下却还是耷拉下来,衣角上被磨得破了边,看起来很是狼狈。 “好看吗?我特意挑的两件衣衫。”礼唤很是满意镜中的模样,对着镜子来回照看。 颜清儿嘴角抽搐道:“殿下可真是用尽了心思,这......像极了街边买菜的小贩。” 颜清儿话音还未落,殿外就响起了男人的喧闹声。 “有贼!偷了我的衣服!” “宫里有贼啊!!!” “来人啊!来人!” 下人说话的吵闹声将争个东宫的人都惊扰起来,颜清儿瞬间明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礼唤:“你不是说衣服是你从衣柜里拿出来的!” “嘘!”礼唤一把捂住颜清儿的嘴:“小点声,小点声......” 颜清儿被憋得面色通红,直到门外的喧闹声渐渐平息,礼唤才放开了手,他在被颜清儿厉眼注视下,咽了咽口水。 气氛尴尬。 “殿下,这衣衫可真是别致啊。”颜清儿言语清淡,却听着多有嘲讽之意。 “呵呵呵......”礼唤别扭的干笑:“我瞧着小碗子他们在洗澡,就偷摸的拿来的......” 这下衣衫上的怪味有了解释,颜清儿本想再多说几句,可是礼唤就像是算准她要说什么,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晚姐姐,现在宫里人都散了,我们快走。” 宫里确是空落落的,莫说丫鬟小厮了,连侍卫也见不到几人,加之礼唤时常溜出宫,对宫内侍卫值守位置了如指掌,几个拐弯顺带爬了两个狗洞,就将颜清儿带出了皇宫。 “殿下,你这是想要去哪里?” 颜清儿拍打着头发上的草皮碎屑,窸窸窣窣的满是从墙壁蹭下的墙灰,碰一下就如同下雪。 礼唤挤眉弄眼:“去个好地方。” 颜清儿心中有些期待,直到二人停留在醉花楼门口,她揉着眼睛看了两次这个酒楼,牌匾上的二字是醉花楼没有错。 “殿下......”失望感席卷全身,颜清儿低垂着脑袋不满道:“这就是你口中的好地方?” 礼唤重重的点头:“我已经好久没有来过这里,上次来的时候你还没有要嫁给九哥。” 礼唤自知失言,立刻咬住了嘴巴。 他和颜清儿之间一直以来相敬如宾,若说唯一的隔阂,便是大婚之日将颜清儿从瑾王府生生的抢了出来。 这些日子颜清儿不提,礼唤不说,二人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共处也是和睦,一旦提及,此事便如隐刺一般,横插在二人之间。 颜清儿如同没有听见,自顾自走了进去。 往日里一旦入了夜,醉花楼内喧闹非常,可如今像是少了一半的生意,一楼还尚且坐满了人,二楼却空落落的,刘妈嗓音尖利,站在酒桌边伺候客人:“哎呦,王少爷,今日怎么走的那么早。” “无趣,柳嫣晚走了,你们这醉花楼呆的也没了意思。” 刘妈连连挽留,却也拉不住王少爷,她挫败的耷拉下了手,在身后挥舞着手绢:“王少爷,有空常来玩。” “刘妈......刘妈......”刘妈回过头瞧见墙角黑影里站着一高一矮的两个男人,在黑暗中辨不清面容。 她走进了些,容颜渐渐清晰,高瘦男人俊脸清亮,矮小的男人穿着一人土黄色的旧衣服,却也掩盖不住一张艳容上的风光。 “嫣晚!”刘妈声音提高,感觉不妙四处张望了一圈,压低了声线。 “你们怎么来了......” 颜清儿拉过刘妈,声音低沉道:“楼上说。” 一楼的人多眼杂,刘妈将二人引到了楼上的雅座,清静确也能看清整个酒楼的人来人往。 颜清儿将头上扣的帽子放在桌上,理了理凌乱的束发,打量着楼下的人群:“刘妈,如今这里怎么生意如此冷清。” 刘妈无奈叹气:“自从你走路以后,醉花楼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现在也就晚上能有些人气。” 不过说了一句话的功夫,楼下又闹了起来,刘妈顾不得多说,忙着招待其他的客人,离去前还将她珍藏已久的苏州佳酿拿了出来。 礼唤打开酒布,阵阵酒香扑鼻,他满足的舔着嘴巴,将酒水灌入口中。 酒水回甘,香醇可口。 台下歌舞乐声奏起,几个舞女在高台上随之扭动着身躯。 礼唤摇晃着酒杯,眼神凌厉的盯着前方的一处,颜清儿觉得有些微恙,她侧过头想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被扯出了衣袖。 猝不及防的拉扯,另二人的距离近在咫尺,颜清儿甚至能看见他脸上的绒毛。 “晚姐姐,歌舞不好看,你多看看我呗。” 第24章 前尘往事 礼唤嘴角的笑意,另颜清儿心脏泄露了一拍,她瞪大眼睛来不及反应,礼唤嘴角扬起笑,眼睛眯的像个小月牙:“楼下的那些男人,哪里有我好看。” “我是看她们跳舞。” “哦。”礼唤耷拉下眉毛,将脸从颜清儿眼前移开,嘟囔道:“就算是女的,也没有我好看。” 颜清儿被礼唤噘嘴的模样给逗笑了,她点头道:“是是是,你最好看。” 这般言语像极了哄一个孩子,她凑近了礼唤的耳边,轻声道:“那......我只看你一个。” 颜清儿口中的热气灌入他的耳朵,礼唤脸瞬间涨红成了苹果,连耳朵都变得通红,他挺直了身子,像个木头人一般。 颜清儿第一次看见礼唤这个样子,她诡计得逞的大笑:“哈哈哈哈哈,想不到殿下也会有脸红的时候!” 礼唤回过头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散,他瞪大了眼睛:“你!” 颜清儿笑的眼泪都快出来,她举起手讨饶道:“你逗我一次,我逗你一次,不许发脾气!” 礼唤瞪着颜清儿看了半响,气鼓鼓的侧过脸喝了一大口酒。 “无聊......” 颜清儿自从变成柳嫣晚以来,许久都没有如此肆无忌惮的笑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礼唤这个模样,很想逗逗他,气鼓鼓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 颜清儿拿起酒盏晃了两下:“殿下,你瞧着这舞蹈多好看,美人更要陪美酒才好,来我敬你一杯。” 礼唤目光依旧盯着台下,木讷的举了举酒杯将酒水一饮而尽。 颜清儿还不消停,她憋住笑凑近了些:“殿下,这舞女有什么好看的,你要不多看看我呗?” 颜清儿甚至能感到礼唤指尖的颤抖了一下,她正欲继续重复之前的对话,却感到身后一阵脚步声。 “十四弟?好巧啊。” 颜清儿的笑脸瞬间凝结,这个声音就算化成灰沫沫她都听得出来。 礼唤像是早就知晓一般,自然的抿了口酒,回过头起身对着礼庆回了个礼:“九哥,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颜清儿牙齿都在发抖,她不断的祈祷礼庆把她给忽略掉,不然三人在这里相遇确实尴尬。 二人的嘴仗还在继续。 礼庆笑道:“十四弟,如果我没有记错,最近一个月父皇罚你呆在皇宫里,无昭不得出宫,今日莫非是父皇特许你来醉花楼?” “我确是偷溜出来的,你也知道我皮糙肉厚,偷溜出宫不是第一次了,要是被人揭发了,大不了再挨一顿罚。” 礼唤倒是无所谓这些,承认的坦然:“只不过我记得今日是先皇后的五年忌日,皇宫里大小官员都去皇陵,你向父皇告了假,说是身体有恙无法前去,可是我怎么瞧着你来了醉花楼,倒是精气神十足的模样。” 礼唤上下打量着礼庆,礼庆不自然的干笑两声,他嫌弃皇陵路程遥远,并且异常颠簸,所以早些时日便对外称病,今夜本想着京城无人,所以来醉花楼放松一下,不成想碰见了礼唤,还被他反将了一军。 “我今日才大病初愈,来这里散散心。”礼庆道。 礼唤从桌上拿起一碗酒盏,递到礼庆面前:“原来如此......九哥大病初愈,我理应敬你一杯。” 礼庆接过酒盏,目光却停留桌旁的身影上,那个身影瘦瘦小小,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破旧黄色衣衫,从他来到便没有回过一次头,礼庆怎么说也是太子的兄长,却连礼都没有行。 “十四弟,今日你还带了朋友,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颜清儿心头一紧,手在桌子下面拽住了礼唤的衣摆,不断的拉扯,挤眉弄眼的告诫他千万不要让礼庆看见自己,礼唤瞧了一眼,只见颜清儿的漂亮脸蛋,此时扭曲的像极了长满皱褶的地瓜,他嘴角抿着努力忍住笑。 “这个小兄弟容貌奇丑无比,他怕回过头来惊扰了九哥。” “这是哪里的话,我自当不会以貌取人。”礼庆将手放在了颜清儿肩头,颜清儿条件反射般向后缩了缩身子,从礼庆的手掌中挣脱出来。 礼庆满脸狐疑,有些不悦的再度伸出手。 “哎!九哥。”礼唤一个跨步挡在颜清儿身前,言之凿凿道:“他长得实在是太丑了,九哥若是看了怕是连酒都喝不下去。” 礼庆皱着眉头,却觉得事情绝非如此简单,他侧过身子绕过礼唤,想要掰过颜清儿的身子,颜清儿眼疾手快挡住了脸。 “瑾王爷!人家不愿见你,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礼唤伸出手挡在礼庆身前,语气突变厉色,他叫他瑾王而非九哥,那在礼庆面前的人也并非十四弟,而是太子殿下。 礼庆脸色很不好看,像是活活吃了口馒头被噎住,可是眼前人是太子,这口馒头在他嗓子里吐不出也咽不下,他愣了半响,艰难行礼:“是臣失礼了,还望殿下恕罪。” “无妨,九哥今夜玩的开心,我就不送了。”礼唤笑了笑,重新做回位置上,手里拿起酒盏不愿再多看礼庆一眼。 逐客令已下,礼庆拱了拱手冷哼了一声,走上了三楼。 直到礼庆的脚步渐行渐远,颜清儿才感到身后的冷汗一层层的散去,她长舒一口气,松懈下来脊背,抬眼就看见礼唤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那样像是要把她给看的透透的。 礼唤:“我还以为你很想见到九哥。” 颜清儿不自在的咽了口口水:“那也要看和谁在一起,和你一起来醉花楼,若是被他看见岂不是徒增误会。” 醉花楼里多是瓶瓶罐罐,这可都是刘妈的心头宝,万一开始了打架,被砸了些什么贵重物什,刘妈可不是要心疼死。 礼唤低头哦了一声,语气沉闷:“原来......你是怕他吃醋。” 他拿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颜清儿抿了抿嘴没有解释,她自己都说不清其中的原因,又怎么去向礼唤说明。 礼唤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看着台下的舞女一杯杯的喝酒。 酒过三巡,他撑着头看了一眼颜清儿,又看了一眼舞女:“晚姐姐,这些人跳的还没有你半分好看。” 颜清儿:“方才殿下还说我长得奇丑无比。” 女人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说丑,尤其说着话的人还是位长相俊朗的男人,她能记上一辈子。 礼唤嘴里的酒差点喷出来:“我可是为了你......” 颜清儿不满的白了他一眼,台下的舞曲换了一个乐调,变得有些悲伤,礼唤闭着眼睛欣赏乐曲,颜清儿若有所思问道:“殿下,瑾王为何不愿去祭拜先皇后?” 她虽与礼庆成婚三年,可是也未彻底的了解过他,在颜清儿印象里礼庆温和懂礼,从未缺席过宫里的任何盛典。 礼唤呵呵一笑,坦然的说着:“他不喜欢我母妃。” 礼唤喝了些酒,打开了话匣子,往日里不愿说的话今日借着酒劲也都说了出来,皆是一些宫里的前尘往事。 二十三年前,先皇后邹兰嫁给了四皇子,为正妃,一个月后四皇子纳侧妃,齐家长女,齐湘,邹家和齐家乃是世交,邹兰与齐湘更是自幼情同姐妹,感情甚好。 次年,先皇驾崩,四皇子继承帝位,邹兰成为后宫之主,齐湘封为明贵妃。日子久了,皇后始终无法生孕,明贵妃独得皇上恩宠,不久便怀上了孩子。 明贵妃出生高贵,所生的孩子很有可能成为太子,邹家感到威胁,便安排皇后的随身丫鬟芳儿趁皇上喝醉后,踏上龙床。 芳儿自小长在邹家,是邹家的远方亲戚,虽出身低微,但家父家母皆在邹家控制中,芳儿若是得了生孕,便可将孩子过继给皇后,从此邹家后继无忧。 同年,明贵妃和芳儿同产下皇子,皇宫内外大喜,邹家更是如迎龙凤,只待孩子满百日将皇子过继到皇后身边。 可是还未等百日,芳儿的孩子就死了,死相极惨,七窍流血,中毒而亡,芳儿痛不欲生,将七尺白绫悬与房梁上,命悬一线时被小丫鬟救下,从此一蹶不振。 皇上下令严查,最后在皇后的手绢中查出端倪,手绢的绣花中含有毒药。 追遂当日,皇后前去看望小皇子,给他喂奶时奶水从嘴边流下,皇后用手绢擦拭过皇子的嘴角,从而导致小皇子中毒身亡。 皇后被扣进大牢严查,然而那个手绢是明贵妃亲手所绣,前些日子当做礼物赠与了皇后,二人一人一个,皆是梅花纹路。 皇后不甘被冤,告知皇上手绢乃明贵妃所赠。 两个皇子同年诞生,一张手绢可以害死邹家小皇子,同时将邹兰拖入大牢,皇后之位空缺,那么明贵妃则是皇后最佳人选,而他的孩子也会成为太子。 好个一石二鸟之计。 皇上查清真相,手绢确是明贵妃做了手脚,还了皇后一个清白,明贵妃也以谋害皇子的罪名被打入冷宫,明贵妃一生高贵,不堪受辱,不久便在冷宫执剑自刎。 礼唤笑了笑:“明贵妃就是礼庆的生母。” 第25章 丫鬟 颜清儿什么都明白了,她自从嫁给礼庆便知他不足一岁丧母,幼时由奶妈抚养长大,可是至于他的母妃是怎么死的,始终不得所知。 皇宫里的妃子互相陷害是常事,这些丑闻皇宫会对外宣称为病死,难怪礼庆对谁都可以礼貌以待,唯独在面对礼唤时难掩锋芒。 颜清儿摇头道:“想不到明贵妃居然回下如此狠手,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礼唤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咚!——咚,咚!” 门外响起更夫一慢两快的打更声,礼唤叹了口气,声音疲倦道:“三更天了,廉秋马上就会找到这里,该回宫了。” 颜清儿将桌角的圆顶布帽带好,同礼唤走下楼梯,二人走到一楼,礼唤走在前面,一个小丫鬟冒冒失失的端着酒撞上去,酒壶碎在地上,刚热好的酒洒了礼唤一身。 “对不起,对不起。”小丫鬟低垂着脑袋不停的道歉,礼唤的被烫的缩了缩手,颜清儿走上前细细的查看礼唤的伤势,他手被烫的通红。 “走路怎么不小心点。”颜清儿语气有些不满。 “楼上的客人要的太急了......”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颜清儿低下头看清了丫鬟的容貌:“雅儿?!” 雅儿听见颜清儿的声音,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看见眼前两个土布衣衫的男人愣了片刻,直到她细细的认出来颜清儿,才捂着嘴哭出声:“嫣晚姐,你怎么才来......” 雅儿委屈的眼泪扑簌簌的向下掉,颜清儿一时间被吓住,手忙脚乱的不知道如何安慰,僵硬的像一块木头一样抱了抱她:“别哭了,别哭了。” 大庭广众下一个男人抱着个小丫鬟,难免会惹人注目些,颜清儿只得把雅儿拉进了后院偏僻地方。 夜已深了,风吹的有些冷,雅儿坐在庭院里,也不知是冻得吸溜,还是刚才哭的还没有平静,她抽泣道:“嫣晚姐,你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被关进大牢......” 说着说着,眼瞧着大眼泪又快要掉下。 前些日子本以为颜清儿会嫁到瑾王府,可谁知当晚便传来消息,说她涉嫌偷盗先皇后遗物,已经被抓捕进宫。 这可是吓得雅儿好几日没有睡好觉,她想着托人去打听打听,可是她一个小丫鬟无权无势又没有门路,只能在醉花楼里东听听西问问。 颜清儿慌忙道:“我没事啊,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雅儿听见颜清儿这话,才止住了眼泪看了看颜清儿,又回头看了眼斜靠在墙边的礼唤。 她怯生生的回过头:“他没有为难你吗......” 颜清儿坐到雅儿身旁,拉着她的手道:“没有,太子殿下对我特别好,我在东宫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你不要担心我。” 雅儿揉了揉眼睛,直到确认颜清儿一切都好,才彻底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颜清儿同雅儿聊了会天,直到将雅儿情绪安抚下来,夜风吹得越来越烈,雅儿要继续回醉花楼伺候客人,而颜清儿也该同礼唤回宫,临行前雅儿拉着颜清儿的手,又险些落了泪。 出了醉花楼,颜清儿情绪放松,深吸了一口气,后知后觉的感到醉意,她走路打飘,一摇一晃的走在礼唤前面,礼唤声音悠悠从身后传来:“你和雅儿感情真好。” 颜清儿:“那是自然,她大小就跟着我,那么多年来早就似亲人一般。” 身后的礼唤沉默半响,低声道:“多年又如何?你真心待人,人就一定会真心待你吗?” 颜清儿轻快的步伐顿了一下,礼唤的话令她陷入了思考,若是曾经的颜清儿她一定会肯定的回答是的。 真心换真心,人之常情。 可是曾经她的一片真心不也付之东流,如同被狗吃了一般不值一提。 “呼,好冷啊。”礼唤从后跟上了颜清儿的脚步,他缩了缩脖子,吸溜着向颜清儿靠近。 颜清儿调侃道:“殿下记住了,下回偷衣服可要偷个厚一点的。” 礼唤笑了笑,身上一半的力量都靠到了颜清儿身后,口中自言自语道:“我不,我就要靠着晚姐姐取暖。” 颜清儿:“......” 就这样仍由他靠着,走了一路颜清儿感觉自己像个手杖,礼唤依靠着她走的毫不费力。 “晚姐姐,我其实特别羡慕你。”礼唤叹了口气。 “殿下说笑了,你贵为太子,羡慕我什么?” “太子......”礼唤冷笑了一口气:“在这个皇宫里,人情是冰冷的,真心的人往往死不瞑目,只有无心的人才能走到最后。” 一阵冷风吹过,颜清儿后背鸡皮疙瘩冒起:“殿下,你喝多了。” 礼唤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从阳二十九年,明贵妃死了......” 礼唤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气,声音平淡到如同在说书中的故事,颜清儿听完后浑身的酒劲陡然散去,寒风中她呆立在原地。 …… 从阳二十九年寒冬,明贵妃齐湘被定罪,在面对铁证如山没有辩解,一身素衣走进了冷宫中。 第二日清晨,大雪封城,冷宫的大门中渗出鲜血,一路流到了旁边浣衣局,待早上一个小丫鬟发现时,明贵妃已经自刎而亡,躺在雪地中,身体僵硬,脖颈中流出的大片大片的红浸染了雪地。 她穿着单薄的白衣,手中的梅花手绢也被飞溅上了鲜血。 皇后虽痛恨她,却也始终割舍不下多年的姐妹情谊,遂将那块梅花手绢收入木盒中,封存起来,明贵妃身死,齐家与皇上朝堂不同心,不久齐家也败了。 多年后,皇后有了礼唤,而芳儿状态渐渐好转,皇上对她心生怜悯,遂给了她个封号,容嫔,她诞下一儿一女,十七阿哥,九公主。 那时一切都好,后宫和睦,皇后与皇上感情好,皇后与芳儿更是姐妹情深。 十九年后,皇后宫殿搬迁,小太监手忙脚乱将木盒打翻,梅花手绢掉落出来,那张手绢上面红色血迹已经变成黑棕色,但是梅花纹绣处颜色依旧鲜亮,并散发出阵阵诡异的芳香。 皇后觉得这张手绢有异,暗中请太医查验,得出的结论是这张手绢梅花纹绣上有毒药,并且与当年皇后手绢上的毒药是同一种。 这种毒药是西域奇毒,在京城很是稀有,而两张手绢却同时被人下了毒,如果当年是明贵妃陷害了皇后谋杀小皇子,那为何连她的手绢上也有毒药? 皇后回想那日,她与明贵妃一同去看小皇子,是她主动接过小皇子替他擦拭嘴巴,若那时她没有接过小皇子,便是明贵妃替他擦嘴。 结局无非不过是皇后或明贵妃入狱。 小皇子遇害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而目的便是扳倒皇后和明贵妃二人,当年那件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芳儿的母亲是西域人,最有可能接触到此毒。 唯一的解释便是,两张手绢上的毒是芳儿下的,她知道一旦将皇子过继到皇后身边,皇后从此地位无可撼动,而她则成为邹家的废棋,继续一无所有,于是她决定兵行险着将毒药下到手绢上,用自己的亲生儿子去搏一生荣华富贵。 她只需要算准明贵妃和皇后到来的时间,给小皇子喂奶然后佯装有事,另二人接过孩子,那接下来的事情皆在预测中,没有人会怀疑到是她杀死了亲生儿子。 …… 礼唤靠在颜清儿身侧,她却依旧觉得瑟瑟发抖。 芳儿害死了自己的孩子,用此计不仅使皇后多年无子,又另明贵妃失宠,九皇子从此失了母妃,而她则得到了皇上的垂帘,从一个默默无闻的丫鬟,成了妃嫔。 颜清儿抖着声音:“真的是她做的吗?” 礼唤摇了摇头:“事情过了那么多年,又有谁会在乎真相。倒是母妃,心中对此事耿耿于怀,连睡觉都梦呓是她冤死了明贵妃。” 心病难医,皇后一直无法释怀,她记得明贵妃死前手里还捏着那张梅花手绢。 好姐妹,一人一张手绢,梅花纹路。 不久,皇后郁郁而终。 “那芳儿呢?”颜清儿问道。 礼唤打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她就是当今的容贵妃。” 容贵妃,容嫔,就是芳儿,先皇后曾经的贴身侍女芳儿。 这天下谁人不知道容贵妃,先皇后身死,皇上久未立后,后宫中地位最高者二人,一是颜家之女,颜贵妃,二者便是容贵妃。 容贵妃与颜贵妃不同,她一无家世,二无依仗,却能在后宫独占一席之地,其手段和能力绝非常人所及。 遥想当年,先皇后和明贵妃也是宠冠后宫,却一人郁郁而终,一人含泪自刎,颜清儿心中叹息着岁月无常。 身后传来一阵马车声...... 礼唤回头看了一眼,反应极快的将颜清儿拽进暗巷中。 “怎么了?”颜清儿靠在墙壁不解道,礼唤盖着颜清儿的嘴低声道:“是九哥的马车。” 颜清儿大惊,她憋着气紧紧的贴着墙壁,生怕礼庆看见她和礼唤二人。 马车声却还是慢了下来,停在暗巷前...... 第26章 亲吻 礼庆坐在马车上,有些气恼,方才礼唤看见他在醉花楼玩乐,他担心礼唤会在父皇面前说三到四,一直忧心忡忡,连酒都没有喝尽兴,便同下人一同回府。 马车出醉花楼不过百米,看见前面摇摇晃晃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夜色太黑他只当是两个醉汉挡了他的路。 高个男人察觉到了异样,将矮个男人拉进暗巷中,礼庆坐在车里正欲放下车帘,眼角却瞄见高个男人蓝色的衣衫,有些眼熟。 “停车。”马车停在了暗巷前。 礼唤拉着颜清儿躲进暗巷里,听见有人从马车上走下来,颜清儿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礼唤则瞪个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她:“晚姐姐......” “嘘!”他不识时务的想说什么,被颜清儿一把捂住了嘴。 礼唤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掌间,像拂过的柳絮一般痒痒的,二人身体几乎贴在一起,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礼唤的手搂在颜清儿的腰间,下巴抵在她的鼻尖,他的身体似一团火般炙热,颜清儿心思紊乱,不自在的缩回手,搓了搓。 巷外的脚步声停留下来,她探出头想打探一二。 一股大力将她拉回暗巷中,温暖的物体堵住了她的唇。 ...... 礼唤的俊脸近在咫尺,唇间还带着淡淡的酒香,令人迷醉,他双手捧着她的脸,颜清儿脸色瞬间变的通红。 她虽然成了柳嫣晚,多日以来却从未与男人有过亲密接触,礼唤就这样突如其来吻了上去,令她大脑一片空白,呆愣在原地。 脚步声再度响起,在暗巷前缓缓走近。 颜清儿生怕被人看见了这一幕,挣扎着想要推开,礼唤却放下一只手抓住颜清儿的腰间,将她困在怀里脱离不得,嘴上吻得用力。 咔嚓...... 脚步踩到树叶,发出刺耳的声响,停了下来:“十四弟?” 颜清儿如被雷劈,礼唤放下右手将她的手握在掌间,手指相扣,似在安抚她。 礼唤没有回答。 夜色中,礼庆依稀看见前方两个模糊的人影,交织的贴在一起,他皱着眉头又走进了两步,直到清晰的看见高个子男人的衣衫:“十四弟,大晚上在巷子里做什么呢?” 礼庆声音带着调笑,礼唤正在吻一个男子,联想到方才他不让自己去看那个男人的面容,礼庆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礼唤年满十七,却久久不肯纳妃子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是个断袖。 这种事情很荒唐,礼庆却不惊奇,毕竟太子殿下做事一向出格,得不到礼唤的回复,礼庆继续道:“今日乃是先皇后忌日,太子殿下如此肆无忌惮,怕是不好吧。” 礼庆提及先皇后,礼唤手指力气加大,将颜清儿的手捏的生疼,她倒吸一口冷气。 礼庆:“十四弟,这些癖好还是早些改掉的好,若是被父皇知道,又要责骂你。” 礼唤唇缓缓离开:“不知九哥说的是什么癖好。” “自然是龙阳之好。” 礼唤回过身将颜清儿挡在身后,佯装惊恐:“九哥,你千万不要告诉父皇,他若是知道了,我太子之位可就不保了。” “那是自然。”礼庆笑了笑,话声一转:“不过......为兄很是好奇是哪家的公子,是何等惊天的容貌,能让十四弟倾心。” 礼唤嘴角扬起:“你真的好奇?” 礼庆点头:“很是好奇。” 礼唤欠了欠身子:“九哥都如此说了,那我也不好负了你的意。” 失去遮挡物,颜清儿被凉在原地,她没有想到礼唤会如此轻易的将自己出卖,就像是故意的一般,她不知所措的紧贴着墙,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 礼庆瞪了瞪眼,看不清暗影中的少年,他又走近了些,面前的人脸渐渐清晰,明眸善睐,一双嫩唇被礼唤亲的红肿。 礼庆愣了半响,看的浑身发麻,怒火从心底直窜而上,他捏紧了拳头。 “怎样九哥?是不是惊天的容貌?”礼唤的声音轻佻,不断地刺激着礼庆的神经。 距离颜清儿在大婚之夜被带走,他已经有月余没有见过她,这些日子礼庆频繁的进宫,就是为了能够打听一些关于她的消息,他曾设想过颜清儿被皇上处罚,进了地牢,或是在宫里当个下人丫鬟。 可是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和礼唤在一起,还举止亲密到这般田地,礼庆不敢置信,他拽过颜清儿,紧盯着她的脸,颜清儿觉得要被他眼神烤穿了,不自在的别过头。 礼唤拉过颜清儿另一只手:“九哥,这可是我倾心之人。” 礼庆面色难看,半响艰难道:“......你就那么喜欢夺我所爱?” 夜风大了些,颜清儿觉得如入了冬一般寒冷。 “夺你所爱?!”礼唤轻笑出声:“我怎么觉得一直以来是你夺了我所爱?” 礼庆直视着礼唤:“那么多年了,想不到你还是无法忘怀。” “自然无法忘怀。”礼唤声音清亮:“当初,你夺我所爱之人,而今我抢你倾慕之人,公平了。” 礼庆愣了半响,手缓缓放下,礼唤冷笑一声拉着颜清儿走出了小巷,直到走出了巷子,身后才传来礼庆的声音。 “那你可有问过她,是否喜欢过你?” ...... 谁喜欢过谁? 颜清儿迷迷糊糊,不懂这兄弟二人在打什么哑语,礼唤心情瞧着不太好,拉着颜清儿一股脑的向前走,她甩了甩手,礼唤的手就像是黏在她掌心没甩掉,礼唤皱着眉头看着她,一副风雨欲来的表情。 颜清儿知道现在不该继续给他添堵,可是她还是想问:“方才,你是故意的?” 她不明白他们之间的恩怨,更不懂什么夺人所爱,什么公不公平,但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傻子,礼唤顿了顿,答得坦然:“是。” 他知道礼庆会来,所以吻了她,时间地点掐的刚刚好。 “你!”颜清儿心头犹然生出一股火,可是在对视上礼唤那双明亮的眼睛时,火又消散了。 罢了,利用就利用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她叹了口气:“图什么啊?” 礼唤看着颜清儿眯了眯眼睛,随后哈哈一笑,挑眉道:“什么都不图,我就是想气气他。” 还真是小孩子心性。 颜清儿白了一眼,埋怨着:“下次殿下想气谁,不要把我搭进来才好。” 说罢便一人独自向前走着,颜清儿气鼓鼓的样子,把礼唤给看乐了,他知道颜清儿若真的生气,不会是这般佯装恼怒的模样,眼下多半是吓唬他。 礼唤心中大喜,跑了两步,从后扑上去揽住颜清儿的肩膀,脸蛋凑着她的脖颈亲昵说道:“晚姐姐,我刚才亲的怎么样?” 他还好意思问? 颜清儿瞪大了眼,脸色通红,半响憋出两个字。 “荒唐!” 礼唤噘嘴道:“怎么荒唐了,这可是我第一次呢。” 礼唤又凑近了些,小脑袋毛茸茸的蹭在颜清儿的脸庞,撒娇道:“你可要好好珍惜。” 颜清儿:“......” 半响,礼唤不死心道:“晚姐姐,你搭理我一下嘛,我到底亲的好不好?” 颜清儿:“闭嘴!” 夜越来越深,有了礼唤在一旁絮絮叨叨的磨人,似乎也没有那么无聊,二人摇摇晃晃的走在路上,不时传出明朗的笑声。 ....... 瑾王府内,礼庆一进门便大怒,扰的下人无人敢说话,他站在大殿里抬头看见颜清儿的灵位,瑾王妃丧期不满一年,灵位还需摆在殿内。 爱妻颜清儿之灵位。 酒力上头,礼庆越看越觉得碍眼,尤其是爱妻二字更是打在他的心里,多日来压抑的情绪爆发。 礼庆摇摇晃晃的指着灵牌道:“你......是不是你!” 他掂着脚尖将灵牌拿了下来,门外的丫鬟急忙冲了上去:“王爷,这是王妃的灵牌,可动不得!” “滚!”礼庆大力将她甩开,丫鬟跌坐在地上,惊慌的看着礼庆,在她的记忆里瑾王爷温润如玉,从未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礼庆醉眼朦胧看着灵牌半响,他指尖轻抚过颜清儿三个字,口中喃喃:“都落灰了,怎么没人记得擦擦。” 手指一下下擦拭,灵牌上的字体逐渐清晰,他似看不清上面的字一般,将灵牌举在眼前细细端详,嘴角扬起怪异的笑容,柔声道:“你正在天上看着我呢,是不是清儿......” 话毕,礼庆咧开嘴笑的前仰后合,如同中了咒一般,他摸了一把笑出来的泪,将灵牌狠狠的砸在地上。 砰! 灵牌碎成两半,礼庆眼睛肿胀的通红,满是暴戾,他指着地面道:“我知道......我就知道你是在报复我,我杀了你,所以你也要让我尝尝身不如死的滋味,对吗?!” 小丫鬟被礼庆的话吓得六神无主。 瑾王方才说......王妃是被他杀死的。 寒意从头到脚,小丫鬟勾紧了脚趾,看着发狂的礼庆不断后退,碰倒了身后的木椅,发出一声脆响。 礼庆如梦惊醒般的看向她,眼中的迷雾渐渐清晰,他步步靠近,嘴上带着如往常一般温和的笑意。 “我怎么忘了屋里还有人......” 第27章 茶水 第二日一早,瑾王府内传来喧扰声,礼庆走下床榻,推开大殿的门问道:“何事喧哗?” 门口粉衣的小丫鬟道:“王爷,今早应是小玉给您梳洗,可是现下她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礼庆挥手:“无妨,她应是又跑出去玩了,随便寻一个人来。” 小丫鬟看着礼庆的背影满眼崇拜,瑾王不论何时都是这般的温柔,从不对人发脾气,几乎是所有女人心中的梦中情人。 “啊!!!” 远方传来一声女人尖叫,撕心裂肺的像是要把心肺喊出来,府内的下人听见叫声全部向后院跑去,粉衣丫鬟拉住正在跑的小厮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厮跺脚,急忙道:“死人了!府内死人了!” 死人了...... 小丫鬟脸色煞白:“谁死了!” “我怎么知道!”小厮推开她的手,跑进后院,小丫鬟看着礼庆的背影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只见礼庆站在阳光中顿了一下。 “退下吧。”随后关上了大殿的门。 小丫鬟随着众人赶到后院,梧桐树下的井口处围了一堆人,议论纷纷,还有些胆小的丫鬟吓得连脚都站不稳。 粉衣丫鬟推开人群走上前,看见井边被打捞上来的尸体吓得也是几个退步,那尸体被井水泡的泛白,脸肿胀成了包子模样,一双眼睛惊恐的瞪着,眼珠爆出,看的出来死时极其痛苦,脖子上一道极细的勒痕,应是被人勒死。 粉衣丫鬟胆子大,她探着身子上前挑开她的衣角,看见衣衫尾部纹上的一个红字:玉。 她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从脸上滴落,身后的人声不断。 “这个丫头是投河自尽。” “不可能,死的如此痛苦,我瞧着应该是被人杀了。” “别说笑了,谁人敢在瑾王府杀人。” “尸体都泡成这般模样,到底是哪个丫鬟?” 粉衣丫鬟抖着手指向尸体:“是......是小玉。” 众人噤声,一片寂静,谁人不知小玉是瑾王的贴身丫鬟,平日里在府中地位算是半个小主子。 “都散了,散了!”府里的于嬷嬷从庭院走来,看了尸体一眼就像是看虫子一般平常。 她指点了几个小厮尖声道:“小玉昨日将王爷御赐的青花瓷瓶打碎,畏罪自杀,王爷宽宏大量不与其计较,你们几人将尸体处理好,并去安抚好她的家人。” 众人散开,无人敢反驳于嬷嬷的话,粉衣丫鬟拽着于嬷嬷的衣角:“她不是自杀的,嬷嬷,你去同王爷说说,她肯定不是自杀。” 于嬷嬷瞥了她一眼:“她昨日打碎了王爷的青花瓷瓶,不是自杀还能是什么?” 粉衣丫鬟不死心:“你看她脖子上有勒痕,这肯定是被人勒死的。” 于嬷嬷一把甩开她的手:“荒唐!你是说我们瑾王府有杀人犯?” “我.......”粉衣丫鬟语塞:“我不是这个意思。” 于嬷嬷冷哼一声:“不是这个意思最好,下次若是再让我听到这些谣言,别怪我不客气!” 于嬷嬷不再搭理她,指挥着人将尸体抬进了推车中,盖上茅草盖子,推了出去。 礼庆对小玉的死全然不在意,小玉跟了他七年,一直是贴身伺候,他却好似无事发生随手叫来一个丫鬟,替他梳洗完毕,进了宫。 西域近几年战乱不断,成为了皇上的心头大患,颜将军已经年迈不适合出征远行,至于合适的领兵人选,朝堂之上众臣争论许久,也没有得出结果,统领十万大军,这是一块大肥肉。 今日皇上倒是决议出了合适的人选,颜将军之子颜墨,众臣皆无异议,毕竟西域十万大军曾为颜将军所用,而颜墨颇有将相之才,在朝堂之上不涉党争,是最佳人选。 礼庆从朝堂出来,径直去了后宫,在荷芊殿的门口停下脚步,门口的太监看见礼庆后,拱手道:“恭迎,瑾王爷。” 随后叩门走进宫殿里通报:“贵妃娘娘,瑾王爷来了。” 幔帘下倚着一个锦缎华服的女人,她侧颜清丽,身边站在一个半大的男孩,听见声响女人放下茶盏,伸手摸了摸男孩的脑袋:“今日的功课有没有做完?” “回母妃的话,做完了。”那个男孩看着有五六岁的模样,毕恭毕敬的答道。 木桌旁年迈的嬷嬷答道:“贵妃娘娘,十七阿哥这些日子功课进步很大,连师父都夸他学的好。” 女人很欣慰:“那就让孙嬷嬷带你去御花园玩。” 礼桉开心的牵过孙嬷嬷的手,一蹦一跳的拉开幔帘,正碰见走进来的礼庆。 他打小就最喜欢九哥哥,欢喜的冲上前抱住礼庆的大腿,撒娇道:“九哥哥,你多日没来找我了,是不是忘了小十七了。” 礼桉这般粘人,礼庆乐的眉开眼笑,他将礼桉抱了起来,捏了一把肉嘟嘟的脸蛋:“我怎么会忘了小十七,九哥前些日子在街上看见了一只圆眼黑毛的小狗,就买来给你,怎么样?” 礼桉激动道:“狗呢,小狗呢!” 礼庆:“在门外。” 礼桉立刻挥开手向门外冲,孙嬷嬷腿脚不好,随在他的后面道:“十七阿哥,跑慢些,当心摔倒。” 门外响起男孩明朗的笑声,幼犬的轻吠声,听着外面的喧闹,幔帘后的女人也轻笑出声,她起身掀开幔帘:“这整个皇宫里啊,也就你最知道哄他开心。” 女人容貌清秀,皮肤白皙,小家碧玉的模样,不似宫里其他艳丽的妃子,反倒是多了一份淑雅。 礼庆行礼:“容娘娘,是我不好,多日没有来看望您。” 容贵妃看见礼庆心中安慰,她欠身将他扶起道:“庆儿莫说这些,你这些日子公事缠身,我将你喜欢的白叶茶,一直备着呢。” 说着容贵妃便命人煮一壶上好的白叶茶,端了上来,礼庆抿了两口,由衷赞赏道:“这茶可真是好喝极了,还是娘娘待我好。” 容贵妃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二十二年前,容贵妃失去自己的孩子,同年礼庆的母妃明贵妃,在冷宫自刎,皇上看她可怜,便将明贵妃之子九阿哥,放在自己府中抚养长大,那么多年来,二人的关系早已亲如母子。 “娘娘,我这次来是有要事相告。”礼庆品了两口茶,将茶盏放在案几上。 闻言,容贵妃使了个颜色,殿内的下人纷纷退下,礼庆继续说道:“今日朝堂之上,父皇下令颜墨统领大军,前去镇守西域。” 容贵妃蹙眉道:“颜墨......可是颜意施之子,颜墨?” “正是。”礼庆点头。 颜墨统领大军镇守西域,一旦功成,颜家在朝中势力更旺,颜清儿是礼庆的王妃,礼庆与颜家关系很是交好,所以颜墨去镇守西域,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可是容贵妃却有些不悦,她贵为贵妃在后宫有势力有地位,甚至还有一子一女,怎么说也比那个无儿无女的颜贵妃好上许多,可是多年来她却依旧低人一等。 即便颜贵妃没有儿女又如何,她有整个颜家为后盾。 而她只不过仰仗着十七阿哥这个六岁的孩子,又怎么能与势力如日中天的颜家比,加之皇上对颜贵妃的宠爱,十几年如一日堪比先皇后。 如今颜意施已年过花甲,前些日子又痛失爱女,对颜家可谓是打击巨大,连颜贵妃也忧心成病,颜家眼见着开始衰败,突然又冒出个颜墨,不光封为了大将军,还即将统领大军。 若是功成,那后宫又成了颜贵妃的天下。 容贵妃心中谋划,低头抿着茶水,半响待她细细品完一盏茶,轻声道:“这对王爷来说,可是一件好事啊。” 礼庆:“娘娘有何见解?” 容贵妃:“王爷与颜家是亲家,虽颜清儿已逝,但是终归还有情谊在,颜墨统领大军,若是能够加以利用,未来会是对王爷的一大助力。” 礼庆点头道:“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容贵妃露出一个微笑,清丽的脸上显得更加美貌,细看却有些阴沉,她悠悠道:“王爷前些日子闹着要迎娶那个青楼女子,这事貌似与颜家弄得很是不愉快。” 礼庆的脸沉了下来,半响恩了一声。 颜清儿丧期刚过,他便急着娶柳嫣晚为王妃,虽礼节上没有过错,但是确实是驳了颜家的情面,加之颜意施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自然对礼庆很不满。 容贵妃撇了撇茶水:“那我劝王爷还是打消了娶新王妃的念头为好,如今的颜家对王爷来说就如同这茶叶一般,就看王爷是愿当白水还是愿当好茶。” 礼庆了然于心,思索片刻,心中担忧道:“可是颜家家大势大,我怕日后不受控。” “王爷多虑了。”容贵妃摇晃着茶盏道:“茶只会越泡越淡,待寡淡无味的那日,便倒了再换一壶新的。” 滚烫的茶水被倒在地上,水渍飘散着热气。 第28章 令牌 礼唤在荷芊殿用完午膳,陪着礼桉在院中玩闹片刻,便早早的回到了府中,晚一些的时候来到颜府。 颜家的下人看见礼庆的马车,回到屋通知颜将军,颜将军虽然对礼庆心有不满,可是奈何礼庆也是皇子,他只得穿戴整齐将礼庆迎下马车。 颜意施拱手:“不知瑾王大驾,老臣未能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礼庆急忙扶了上去,笑意道:“颜将军说笑了,你我这等关系,何须如此客气。” 颜意施不动神色将手臂挣脱:“瑾王是王爷,我们颜家不过是臣子,不敢与瑾王爷攀上关系。” 礼庆面色有些难看,颜意施话中的意思很清楚,表面上抬高了礼庆的身份,可是实则是暗中与他划清关系。礼庆哈哈大笑两声,随颜意施一起路走向正殿。 颜清儿丧期已过,可是颜家还是随处可见白色气息,连下人脸上都没有半分喜色。 正殿门前一双白色的银铃,迎风作响。 叮铃......叮铃...... 叮铃......叮铃...... 白铃铛是家中有亲人逝去时,挂于门沿之上,可用于安魂,指引亡灵找到归家的路,颜家将白铃久挂在门沿上,是为了颜清儿的亡魂可以多回家看看。 清脆的声音本是悦耳,却听得另礼庆心慌,他不愿在门外停留,踏步走入殿内。 近日天气渐冷,正殿中央已燃上了火炉,上面煮着茶,滚滚茶香随着白烟飘散在屋内,礼庆嗅了嗅茶香,道:“这是上好的江南贡茶,颜将军好品位。” 颜意施不动声色:“老夫不敢受此抬举,不知今日王爷到府中有何事?” 颜意施显然是不愿再与礼庆多言语,礼庆笑了笑,自顾自的坐到炭炉旁:“我今日前来自然是恭贺颜大将军,颜将军养了个好儿子,日后定可以为颜家争口气。” 颜意施:“我们颜家不争权夺势,何来争气一说。” 礼庆有些难堪,笑意凝固在脸上,半响诚恳道:“岳父,你可是还在怪我......” 颜意施拱手推却:“这声岳父我颜意施万万不敢当,还望瑾王收回,如今我们颜家不敢高攀瑾王府。” 颜意施每句话都说的毕恭毕敬,可是言语中的气势却不弱礼庆半分,在名义之上礼庆是皇子,是他的君,可是要论朝中实力,无论人脉还是兵力,礼庆却不及颜意施手中一分之多。 礼庆蹙着眉头,双手撑地半立身子,姿势由坐变成跪,他跪在颜意施面前。 颜意施大惊走上前:“瑾王这是做什么,老夫受不起!” “颜将军受得起!” 礼庆推开颜意施的手,正色道:“岳父,全是我的错!那时我痛失爱妻,心绪不稳,被鬼迷了心窍,居然妄图迎娶一青楼女子,不仅辜负了清儿的在天之灵,更是辜负颜家与我瑾王府多年的情谊。而今我跪的不是颜将军,而是我的岳父,所以颜将军受得起!” 礼庆字字句句,言之凿凿,颜意施的手顿在空中,他搓了搓手,直起了身子。 礼庆若是这样说,那颜意施自然是受得起这一跪,他站立在礼庆的面前,一言不发。 当年礼庆不过是皇子中很普通的一个,没有母妃,没有皇上的疼爱,若是没有颜家他便会如寻常皇子一般,在边疆分一块封地,皇上为了避免夺嫡之争,会像打发花子一样,把他打发到封地,生老病死不得归朝。 一切的转折在颜清儿嫁给了他,嫁给皇子是无上荣耀的事情,可是明事理的人都懂,礼庆没权没势,不过徒有空壳子,颜家大小姐嫁给他,那是下嫁。 而后礼庆是如何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走到如今最受皇上器重的皇子,颜家功劳至少十有八九。 殿内烛光昏暗,将纸窗上映出暗黄色的影子,身材魁梧的男人站立,高瘦的男人在火炉旁,似坐似跪,令人瞧不清。 半响,礼庆抬头看向颜意施,颜意施虽已年迈,脸上满是风霜留下的伤痕,但是一双眼清明有光,他神情似深渊,琢磨不透。 礼庆面容诚恳:“岳父,我此次前来并不是为了求得你的原谅,而是......而是......” 他欲言又止,颜意施紧蹙眉头,礼庆抬头看了一眼,接着道:“而是颜墨此去西域,看似是建功立业,实是危机四伏,我实在是担心。” 颜意施大笑,豪迈的声音穿透正殿:“哈哈哈哈,我道是什么大事,我们颜家几代将门,为皇上效力,哪次上战场不是九死一生,将脑袋提在裤腰带上,何惧生死!” 瞧着颜意施不为所动,礼庆声调提高:“颜家世代忠臣,效忠皇上,颜大将军将皇上看的比颜家的性命还要重要,可是......不知我父皇是否也是真心待颜家。” “什么意思?!”颜意施捏紧了拳头,用力的手臂都在颤抖。 礼庆自知此话戳中了颜意施的软肋,他可以不畏惧生死,可是却无法将颜家的名声置之度外。 “岳父,我字字句句绝非谣传,你细想想朝内外大臣争夺统领大军的位置,已有数月之久,为何颜家没有任何的表示,皇上却独独把这个职位给了颜墨,而众臣无一人有非议!” 茶开了,壶盖噗噗的向外冒着水汽,水汽滴落在炭火上,火星噼里啪啦的炸开在半空中,浓烈的白烟,呛人的厉害。 颜意施眉间皱成一个川字,眼中的光闪烁。 二人对峙半响...... 颜意施坐在礼庆对侧,拿起白布端着茶壶,沏上两盏茶:“瑾王爷来府内许久,还是先品口热茶。” 颜意施依旧未把礼庆的话放在心上,礼庆心中焦急,一手抚开了颜意施递过的茶盏。 茶盏摔在地上,几个翻转,发出一身脆响,未碎。 “我知道今非昔比,岳父已经不信我,可是我礼庆敢对天发誓,今日所说的字字句句皆是真话,若是有半句欺瞒之言,就让我死无全尸如烈火焚身!” 话毕,礼庆将手放在火红的炭火之上,炭火炙热的温度,发出滋啦啦的声响如同烤肉一般,一股焦糊的味道蔓延开。 “啊啊啊啊啊!” 礼庆痛的涨红了脸,嚎叫的如同垂死挣扎的野兽,可是手就像黏在木炭上一般,没有分离半分。 颜意施反应极快,抽开墙面上的青色剑鞘,伸入火盆中,打开了礼庆的手。 “来人!传太医!” 礼庆脸色惨白,手掌被炭火烤的外皮焦黑,中心的血肉严重溃烂,他痛的咬的嘴唇血肉模糊,满口的血腥。 “不用了......”他虚弱的拉着颜意施的衣角,眼神哀求道:“岳父,你可肯信我这一次......” 颜意施面色微怔:“......老夫自然信王爷。” “那便好。”礼庆露出笑,却带着浓烈的痛意,扭曲的难看。 一个小厮冲开正殿的大门,发出砰的声响,他是礼庆的贴身下人,看见眼前这一幕并不惊奇,低头上前扶住了礼庆,礼庆声音低微:“把东西给颜将军。” 小厮拿出一个木盒,郑重的递到颜意施手上,木盒打开里面是铁牌模样的物什。 礼庆道:“我手下的一部分兵力,驻扎在西域附近的小城,有此令牌便可号令大军,如今将我此令牌赠与颜少将军,还望能在危难之时帮颜家一次。” 颜意施拿着令牌,犹如受了天恩,叩谢礼庆,礼庆这才被搀扶着出了颜府。 礼庆走后,颜意施细细端详着令牌出神,暗影中走出个高大的人影,轻唤了声:“爹......爹......” 颜意施回过神:“何事?” 颜墨:“礼庆是真心的吗?” 颜意施不答,冷笑了一声,将木盒扔入炭火中,木盒瞬间烧起明火,片刻便燃成了灰烬,只留下铁牌在烈火中不动半分。 ...... 日子一天天的过,颜清儿在东宫是越呆越急躁,加之礼唤今日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颇有些改邪归正的趋势,他日日闷在府里,不出去玩乐,连找颜清儿闲聊的时间也屈指可数。 今日颜清儿扒着窗台看见,他和廉秋一大早就出了宫,前脚他们走,后脚颜清儿就穿上了大披肩,将白毛帽子戴在头上,裹得严严实实的溜了出去。 避开守卫不易,出了宫已是午时,颜清儿没敢多做停留,搭上了马车,前往醉花楼,待她到达之时刘妈早已等在门口,瞧见颜清儿急忙迎上去:“小祖宗,你怎么才来,他可是等了你足足一个上午!” 颜清儿点点头,没时间多言语,快步上了二楼。 刘妈站在楼下,看着颜清儿的身影,啧着嘴教育身边的姑娘:“你们几个多学学人家,勾搭些大人物,别天天和不三不四的男人鬼混!” 姑娘们委屈着脸不敢说话,心想如果能有嫣晚姐这等的容貌,谁不愿勾搭大人物。 说话间,颜清儿已走到房间外,她褪下头上的帽子,推开木门。 阳光正好,照亮了半边屋子,男人身影俊朗,背对着大门抿着茶水,颜清儿露出笑。 男人没有回头,语气熟络道:“你来了。” 第29章 木哨 颜清儿将披风挂在衣架上,坐在男人对面,难掩喜悦:“哥,你等我很久了吧。” 她只有颜墨面前才敢露出这般坦然的笑容,嘴大大的裂开,露出白皙整齐的小牙齿,眼睛弯成小月牙,阳光的样子像极了颜清儿生前的模样,不似柳嫣晚那般抿着嘴,笑的含蓄。 颜墨看着颜清儿出神,他将案几上菜推到颜清儿那侧:“是等很久,菜都让丫鬟热了四五遍。” 眼前的菜肴,全部都是颜清儿最爱吃,她饿的眼冒金星,夹了一筷头的红烧肉,惊喜的抬起头:“哥,这个红烧肉可好吃了,你尝尝!” 颜墨:“我吃过饭来的。” 颜清儿暗道了一声无趣,自己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 颜墨比颜清儿大了两岁,今年不过也是个二十的少年郎,却很是疼爱自己的妹妹,平日里斗嘴打闹少不了,但是见到了好东西他都默默留给颜清儿。 颜清儿最爱吃的便是红烧肉,幼时家里做了一碗红烧肉,颜墨不会多吃一块,看着颜清儿大快朵颐,然后讽刺她吃的像一只小猪。 此时,颜清儿虽披着柳嫣晚的皮囊,但这吃相确是自己亲妹妹无疑,颜墨眼中含笑:“颜清儿,你真像一只小猪娃。” 颜清儿嘴里塞的满满的,白了颜墨一眼,嘴里含糊不清道:“我现在成了柳嫣晚,天天都快要憋死了,笑不能大笑,说话不能大声,吃饭不能大口。” 颜清儿满腹的牢骚,对着颜墨絮絮叨叨的倾诉,颜墨安静的听着,伸手摸了摸颜清儿的脑袋:“还好你没事......” 颜清儿敷衍着:“那是我福大命大。” 眼前的颜清儿傻乎乎,颜墨叹了口气,缓缓道:“清儿,以后我走了,你可要照顾好爹娘。” 颜清儿心不在焉的点头:“我知道了,哥。” 颜墨还不放心:“以后你一个人要平平安安的,不要再出事了。” 今日的颜墨有些奇怪,他平日里视话如金,连半句废话都不肯多说,可是现在却像是有嘱咐不完的话,饶是颜清儿再迟钝也能意识到。 颜清儿手顿在空中,半响她将筷子放到一旁,举起酒盏:“哥,咱能不能不说这些,今日我来给兄长践行,只为了祝兄长能得胜归朝。” 今日的酒有些烈,辣的颜清儿几度红了眼眶,她想着刘妈一定是将上好的波斯辣酒拿了出来,刘妈一向势力,寻常的客人上一般的酒,一旦来了贵客那必是好酒招待。 颜清儿同颜墨说起话,险些忘了时间,待她回到东宫时天色已晚,东宫的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虫鸣声,颜清儿扶着墙努力正起身子,呼了两口酒气让自己正常些。 她顺着走廊小道,扒着墙边探头看了看礼唤的书房,里面黑着灯,于是长舒了一口气,想必礼唤还没有回来。 放松警惕,醉意上浮,颜清儿哼着小调,顺着走廊向内殿走,今日她见到了颜墨,心情好。 “你去哪了?”黑夜中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 颜清儿停住脚步,僵直在原地,她眯了眯眼睛努力分辨清那个人影,高高瘦瘦的是个男人,她上前走了两步,却脚下一滑径直倒下地面。 手臂被人大力一拉,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淡香蔓延至鼻腔,颜清儿瞬间清醒,她依靠着他跳动的胸膛,直起身子,脸像个涨红的红石榴。 颜清儿站的摇摇晃晃,声音虚哒哒的:“殿下,你回来了啊。” 礼唤沉默,半响恩了一声,他声音沙哑,显然心情不太好。 颜清儿抿着嘴,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开了口让他闻到了酒气,可是即使是如此,她身上的浓烈的酒味还是让礼唤闻了个透彻,他皱紧了眉头:“你去哪了?见了谁?” 颜清儿低着头不语,空气中只剩下二人浓重的呼吸声,礼庆忍耐到了极限,他一步步的从暗影中走出来,颜清儿被紧逼至墙角,她瞪着眼睛,惊恐的像一只小鹿,手指扣着墙面,墙灰嵌进指甲里。 礼唤眯着眼,渗透出危险的气息:“不说?那我问你,你是不是去见礼庆了?” 礼唤的手钳制住颜清儿的肩膀,低声道:“你就那么喜欢他?” 他的声音低沉,像随时会暴怒的猛兽,颜清儿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模样的礼唤,在她记忆中礼唤总是没脸皮的笑嘻嘻,像是天塌了也不放在心上。 颜清儿脑袋反应迟钝,话也不知道怎么说清楚,若要是实话实说礼唤定然会起疑她与颜墨的关系,她索性调笑道:“殿下说什么呢?我要是见了他,今夜哪里还回得来。” 礼唤嘴角挑了挑,显然是不信她的这番说辞,颜清儿吐词不清,解释道:“我去醉花楼见了雅儿,不信......你去问刘妈......” 礼唤的厉眼紧盯着颜清儿,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破绽,颜清儿小脸粉扑扑,眼眸漆黑闪烁着无邪的光,她眨巴着眼睛,身上带着清甜的酒香,咧开嘴角笑道:“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因为你讨厌瑾王爷,所以不想让我同他在一起。” 颜清儿这个模样是调皮,像一只小兔子,礼唤一时间竟看不清眼前人究竟是谁,他眼神朦胧,直到冷风吹过,眼神才重回清明,他缓缓放下擒住颜清儿的手。 “对。”礼唤毫不避讳对礼庆的厌恶。 颜清儿靠着墙笑了:“我也讨厌他,我特别特别讨厌他,他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 颜清儿说最后一句话时眼神尖利,转眼便恢复如常,依旧是满眼的笑意,却被礼唤看在眼里。 他问道:“你为何如此讨厌他?” 颜清儿挑起半个眼眸,看着礼唤,嘴角笑的邪魅:“我为什么讨厌他啊......因为他天天在外面拈花惹草,明明都是我的夫君,还日日去醉花楼找姑娘,我难道不该讨厌他吗?” 颜清儿眼神轻蔑,像是玩笑话,礼唤只当她喝醉了酒,想起了二人在醉花楼碰见礼庆之事。 他淡淡的舒了一口气,拉过她的手,让颜清儿依靠在他的肩膀,无奈道:“你们没有入洞房,他不是你的夫君。” 身侧传来颜清儿低声的嘟囔:“对啊......对啊.....他不是我的夫君。” 夜色太黑,礼唤看不见颜清儿的脸,她低垂的脸上早已红了眼眶,她没有醉,那些话也不是醉话,可悲的是真话只能借着酒意道出。 礼唤将颜清儿扶到床沿,似乎是不愿多做停留,转身便走,手却被颜清儿握住,身后传来她含糊的声音:“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颜清儿从未见过礼唤对她如此冷淡,礼唤不语也不愿回头,颜清儿揉了揉眼睛:“我今日去街上,给你带了个礼物。” 说着颜清儿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盒子,盒子打开是一只绿色的虫子,她将木盒向前举了举:“殿下,你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小玩意?” 礼唤的背影轻轻颤抖,颜清儿声音轻柔:“中秋节那日,你说你从来没有见过螳螂,我今日在路边看见了。” 礼唤回过头,颜清儿正举着木盒,满脸期颐的看着他,他接过木盒,捏在手中指尖发凉,里面的螳螂似乎是呆着木盒的时间有些久了,靠着盒壁一动不动。 礼唤嘴角动了下,挤出一个笑,佯装语气轻松道:“我很喜欢,谢谢晚姐姐。” 颜清儿眼中的光闪了闪,仰头望着他露出笑。 而后待礼唤走出她的卧房,小丫鬟端着水盆走进来,这丫鬟是礼唤特意派来伺候颜清儿,名叫媛儿,她年纪尚小,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瞧见礼唤走远才怯生生的说道:“小姐,你下次还是不要那么晚回宫了。” 颜清儿看着她,不明所以,媛儿抿嘴接着说:“太子殿下,下午回到府里瞧见你不在,派下人去寻了好久,没找到你,他便一人坐在廊上,等着你回来,足足有两三个时辰。” 颜清儿拂过水的手顿了一下,随后拿起白布,浸入水中,打着哈欠不在意道:“我知道了。” 媛儿瞧着颜清儿没有听见去,急的跺脚:“小姐,你千万不可再喝那么多酒,大晚上你一个女子在外面,多危险啊,殿下担心的连晚饭都没有吃......” 媛儿嘴里絮絮叨叨个不停,颜清儿将白布甩在脸盆里,给了她一个爆栗子,她才捂着脑袋消停下来。 “小姐......”媛儿委屈巴巴。 颜清儿伸着腿躺倒在床上:“你知道我今天喝醉了,还不快出去,等会我就要发酒疯了。” 媛儿吸溜着鼻子出了门,木门一关,颜清儿沉下脸,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个木哨。 木哨小巧只有小指长短,却做工精致,在烛光下依稀可以辨认出上面金漆刻上的“颜”字。 颜清儿走到梳妆台旁,在众多脂粉中拿出一盒胭脂,轻叩三下铜镜,铜镜便松垮垮的与木盒脱离,露出后面黑漆漆的暗格,她将木哨放入暗格中,铜镜拧上胭脂放回原位,一切如常。 第30章 好孩子 初冬的时候,颜墨率领十万大军,征讨西域。 那日天空中飘着小雪,雪花刚落到地面便化了,留下水渍渐渐扩散,像是落地的碎花,到了午时雪势变大,地上积起一层浮雪,院中的人来来往往,留下深浅的脚印。 午时三刻,颜墨从宫中准时出发,朝中权势之人皆去送行,颜清儿身份卑微,无权去前朝恭送。 东宫偏殿里有一尊大佛,颜清儿不信佛,不了解佛祖的名号,却跪在佛像前从晌午到日落,宫中每传来一声号角声响,她便对着佛祖叩一次头,那是一支队伍踏上了征途,一共十声号响,她叩了十次。 愿此去西域征途平安顺遂,愿燕朝大获全胜。 天气渐寒,宫里的人气味越来越淡,礼唤在宫时间屈指可数,下人们大多行色匆匆,就像是那十万大军掏空了整个宫殿,其实颜清儿心中明白,前线战事并不如预想的轻松,西域内乱多年,作乱的也只是几个大国,燕朝本想用十万大军,平定内乱震慑西域各国,却不想那几个国家联合起来,共同抗敌形成三角之势。 一时之间莫说是颜墨带领的十万将士,就算倾燕朝全部兵力也并非十拿九稳。 今年算是颜家的多事之秋,自颜清儿离世颜贵妃的伤心过度得了喘症,这些日子一直断断续续不见好,加之天气渐冷更是愈发的厉害了。 这些话也是颜清儿从下人的嘴里东拼西凑听来的,她心中着急却又不能直接去询问礼唤,只能日日站在庭院花厅中,皱眉头发看着枯了枝芽的树干出神。 午膳过后她拿着剪刀修剪树枝,礼唤和廉秋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她躬身行礼:“恭迎殿下。” 礼唤顿了脚步,这才回头看见站在花丛的颜清儿,他笑了笑:“现在天气寒凉了,姐姐还是少些出来,免得受了风寒。” “是。”颜清儿顺从的点了点头:“近些时日天气是凉了许多,殿下也要多穿些,我听闻颜贵妃近日得了风寒,不知殿下可有去看望过。” 颜清儿不知觉中将话引到了颜贵妃身上,却也不突兀,礼唤叹了口气:“颜娘娘近日是身子不好,我等下便去看望她。” 礼唤今日回来的早了些,正巧要去颜贵妃宫里,颜清儿道:“我中午煮了些老鸭汤,殿下带些给颜娘娘吧。” 颜清儿来到厨房,将刚烧好的老鸭汤放在汤罐中,她记得姑姑喜欢吃葱花,又多撒上了些碎葱花,端到了礼唤殿内。 丫鬟正在替礼唤更衣,白玉屏风后面映着黑色影子,礼唤的身影高大挺拔,长发束在脑后,指尖一挥墨丝飘在空中,像仙子般俊逸出尘,颜清儿看了两眼。不自觉的别过了眼睛,却感觉耳朵有些发烧。 她将食盒放在桌台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转身离去,身后传来男人特有的清朗声:“是晚姐姐吗?” 颜清儿顿住脚步,嗯了一声,礼唤伸手命下人退下,他从屏风后走出来,换了一声黑色的华服,上面纹绣着红色的龙纹,威严中又不失生气。 往日礼唤的服饰多以白浅之色为主,颜清儿第一次见礼唤穿黑色的衣服,不似往日般孩子气,倒是多了些威慑力,颜清儿失神片刻,便恢复如常:“殿下,这是带给颜贵妃的鸭汤。” 礼唤走到案几旁,打开汤罐盖子,浓郁的汤香飘散如鼻,礼唤俯下身子细细嗅了两下,脸上露出了与衣衫不符的神情,他嘟着嘴不满喃喃道:“这么香的汤,为什么没有我的......” 颜清儿险些笑出声,两步坐在礼唤身旁,如哄孩子般道:“殿下若是想喝,同我说便好了,我日日给你做。” 这个回答让礼唤心中满意,他露出了甜笑重重点了点头,又想到什么般:“晚姐姐,不如你随我一同去看望颜贵妃吧。” 颜清儿笑容凝固在脸上,礼唤以为她不愿意,补声道:“不想去吗?” 颜清儿怎么会不想去,自从她变成柳嫣晚以来,不过是在宫中见了颜贵妃两三次,她一个下人身份卑微,见了贵妃又不敢靠近,只能遥遥看上两眼便已经很满足了,回来能开心两三天。 她做梦都想去看一看颜贵妃,如今礼唤正道中她的心意,反是有些不知所措。 颜清儿急急的摇了摇头,想要说什么有低头犹豫道:“我身份卑微,怕不配去见颜贵妃。” “有什么配不配的。”礼唤冲她眨巴着眼睛:“你可是差一点就当上瑾王妃的人,身份一点也不低微。” 颜清儿知道礼唤这话是为了宽她心,可是她还是瞪大了眼睛,眼瞧着礼唤一人撑着头脸上含笑,眼中满是得意之色。 颜贵妃所住的暖华殿与荷芊殿装饰大相径庭,荷芊殿中布满了艳色的装饰品,连幔帘都是红底金丝,而暖华中处处皆是素色,那颜色不白不艳,倒像是介于黄青之间,看起来异常的朴素,一进殿便能感到清冷之色,倒不似名字般暖阳。 颜清儿抬眼打量着殿内,她低下头叹了口气,曾记得她逝世不久前来拜访过一次颜贵妃,那时暖华殿还是华贵的模样,绝非现如今这般死气沉沉。 其中原因她了解,颜家子女离世,皇宫中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当是过眼云烟,喧闹过后便抛之脑后,可是颜贵妃是从小看她长大的亲姑姑,除了阿娘外最亲近的人,她是后宫女子不能去颜清儿的丧礼,不能在宫中挂白色之物,只能换下那些艳色用品。 以此寄托哀思,直到如今。 “娘娘,太子殿下来看你了。”纤汶轻声轻脚走到床榻前,床上的人止不住的咳嗽,强撑着身子,纤汶急忙扶上,颜贵妃脸色很不好看,似案台上发黄的宣纸一般,不施粉黛的脸庞,连嘴唇都毫无血色。 “咳咳咳......” 不过是倚着身子靠在床沿,却令她咳的难以起身,她拽着纤汶的手不断喘息,半响道:“让他们去正殿,等我片刻。” 纤汶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小太监心明,拱手走出了正殿,纤汶扶着颜贵妃的背,很是心疼:“娘娘,你身体不好,让他们进后殿见你也无妨。” 颜贵妃掀开被子,在搀扶下艰难走下床沿,嘴角的枯皮干裂见血,她摇着头笑,却虚弱的连嘴角的难以扬起:“咳咳咳咳......唤儿他心思细,我不想让他想多了。” 廊上的景致很好,金色光辉洋洒在半开的梅花骨朵,粉嫩的映着生机,花枝丫长的急,翘高的枝干伸到了大红色的瓦砖屋檐上,颜清儿却没有半分心思去欣赏,方才小太监穿信来说,颜贵妃要二人稍等片刻,命他们去正殿候着。 颜清儿只觉得心中一沉,有种说不来的压抑感,她想问问礼唤有没有同感,可是礼唤没心没肺的同丫鬟们聊得开心,小丫鬟被他逗的咯咯直笑。 颜清儿撇撇嘴,朝着他的方向白了一眼,即使她对礼唤这种花花公子的形象早已透彻了解,可是还是不由的在心中骂了一句,皇家的男人果真都是花心。 品着茶凉了又换了一壶,约有一刻钟之久颜贵妃才慢悠悠的走出来。 “唤儿。”颜贵妃唤了一声,礼唤才从和小丫鬟的欢声笑语中回过神,他站起身子,挺身行礼:“颜娘娘。” 颜清儿随在礼唤身后行礼,颜贵妃指尖搭在纤汶的掌心,穿过二人缓步踏上了台阶上,坐在木椅上,扶过礼唤的手拍了拍:“唤儿这些日子在忙什么,都瘦了。” 颜贵妃眼眸中的人影只有礼唤一人,她望着礼唤露出心疼的表情,她淡泊名利,膝下无儿无女,将什么都不放心上,可礼唤是她在宫中唯一牵挂,就如她的亲生儿子一般。 颜清儿抬起眼打量着颜贵妃,她身穿粉色衣裙,脸色被映衬的白中带粉,唇色红润眼中有神,很是好看,瞧着颜贵妃精气神不错,颜清儿算是彻底的放下了心,不由的懊恼自己方才瞎想的太离谱。 颜贵妃和礼唤寒暄了片刻,才注意到一旁的颜清儿,她看着颜清儿愣了愣:“这位是?” “娘娘,这位就是我常和你说到的柳嫣晚,这鸭汤还是她亲手煮给你的。”礼唤忙不遂的将鸭汤递上,打开盖子汤面上的葱花还很鲜翠。 颜贵妃拿起汤匙尝了两口,手一僵放下了,颜清儿心头一紧,想着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够好喝,可是这鸭汤她也尝过了,很是鲜美,用的方法也是阿娘在家里教过的,不应有差错。 礼唤也察觉到了,他皱眉道:“娘娘,不好喝吗?” 颜贵妃摇了摇头,冲颜清儿招了招手道:“来,姑娘你过来。” 颜清儿从未想到有生之年还可以同她说话,还可以走到她的身边,颜清儿此时紧张的手心出汗,踌躇着走到颜贵妃身前,眼眶却有些酸,她低垂着脑袋生怕被人看见。 颜贵妃仰着头仔细的看着颜清儿,眼中泛着光,她伸出另一手抚上了颜清儿的脸,轻声道:“好孩子......” 第31章 说书人 颜贵妃拇指肚轻蹭着颜清儿的脸颊,一下又一下,颜清儿咬住了下唇,乖巧的模样就是是个五岁的孩子,颜贵妃滑眼角滑过一丝水光,礼唤看在眼里:“娘娘,怎么了?” 颜贵妃回过神,放下手摸了一下,笑道:“无事,我看着这个姑娘,想起了一个故人。” 颜清儿听见这话,只觉得心头一酸,就像是久未归家的孩子,看见了亲人一般,没由来的委屈,她眨了眨眼,泪含在眼眶中。 礼唤不语,似是想到了什么,半响道:“娘娘要是喜欢嫣晚,我以后多带她来看您。” 颜贵妃握住了颜清儿的手,掌心温暖,她轻拍着颜清儿的手背道:“好啊,以后你们一起来看我。” 颜贵妃身体还没有完全痊愈,几盏茶的功夫便有些倦了,靠着椅背笑的满眼疲惫,礼唤和颜清儿知趣的退下了。 宫殿内空寂静,偶尔见到几位行色匆匆的下人,看见礼唤慌不遂的跪拜,颜清儿走在里礼唤身后,她仰着头看着宫墙外的天空,最南边山上有一座最高的庙堂,小时候她的娘亲信佛,总是在庙中跪拜,祈求佛祖可以保佑颜家平安,燕朝安泰。 颜清儿那时年岁尚小,不明白其中的情谊,得了如今她得见颜墨出征,才算心中明了,那一声声的祷告是亲人之间无私的羁绊。 “殿下......” 礼唤顿了顿脚,听着颜清儿说着下半句:“今年......我们燕朝可以得胜而归吗?” 礼唤顺着颜清儿的目光,看着南山上那个寺庙,沉默半响语气坚定:“会的,颜将军一生从未打过败仗,他的儿子自然也不会逊色。” 会的,一定会的。 礼唤这句话如一剂定心丸一般,千言万语都不必再问,前线的那些事情她不了解,如果她如今不是柳嫣晚,她甚至愿意同兄长一起身披铠甲,为国而战,而现下礼唤的一句肯定,便已是莫大的安慰。 她笑了笑:“殿下如此相信颜家,是他们的福气。” 一句安慰之语可以令人心思愉悦,却怎么也改不了天定之事。 前线战事依旧吃紧,双方实力相均焦灼不开,皇上日日呆在书房中处理公事,焦躁易怒,宫中人人自危,连大声说笑都成了罪过,莫说是礼唤每日被招到前朝询问公事,就连颜意施也时常在宫中深夜才归。 转眼间已是腊月,梅花骨朵开得片片洋洋,宫中也挂上了红色的灯笼,宫中更忙了,年末一到各种事情堆积成山,礼唤和廉秋二人多日不见人影,颜清儿一人在宫中,闲着没有事情做,便每日采一些梅花枝子插在殿内。 “小姐,小姐。” 颜清儿又拿着剪刀望着东宫的那个大圆门发呆,手中的花枝被她折成了奇怪的形状,媛儿唤了两声,叹了口气,想着她是不是因为多日没见到太子殿下,心中太过思念,才会总是望着殿门口发呆。 “小姐,太子殿下应该这几日就回来了,毕竟是年末了,你不必太过思念。”媛儿缓声安慰道。 颜清儿垂着脑袋点点头,应下了媛儿的话,她收回眼神,折下了一只半开的梅花枝芽,这种半开的梅花枝放在殿内最好,殿里暖和花枝放上几日便会开放,浓郁的梅香在殿内绽放,是梅花最美妙的时刻。 颜清儿似无疑道:“太子殿下,日日去正殿忙碌,是不是前线战事不佳?” 媛儿哪里知道这些,她摇摇头:“小姐,这些可是朝中大事,我哪里能知道,即便是皇上身边的丫鬟,也是说的不清不楚的。” 颜清儿没能从媛儿这边得到什么消息,午时在殿内坐立不安,更是耐不下性子,晚些时候换了一身男裳,从东宫溜了出去。 她想着宫内规矩森严,即便是有人知道情况,也断然不敢在宫中乱说,与其如此不如去外面寻一圈,或许能得到别的信息。 颜清儿出了宫,媛儿随在身后,这是她进宫多年来第一次出宫,被颜清儿溜出宫时,神乎其技的躲猫猫技巧震惊了,张着嘴巴感叹:“小姐,你好有经验啊。” 颜清儿得意的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那是自然,这些都是你的太子殿下教我的。” 她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进宫数月就摸清了宫里守卫的巡逻规律,这还是礼唤日积月累偷跑出宫的摸索,而她不过是啃了一块到手的飞鱼。 “看一看,听一听,说书了说书了,不好听不要钱啊!” 茶馆前的小二,卖力的吆喝着,手中挥舞着白布,叫的脸红脖子粗:“哎呦,客官,里面有茶水有小食,您要不进去听一听?” 颜清儿探头看了眼茶馆里面,人头攒动,瞧着生意不错,雅儿瞪着大眼睛很是好奇。 颜清儿:“两个人。” 小二高声叫嚷道:“得嘞,二位里面请!” 这是一个新装饰的茶馆,馆内的桌椅还泛着红光,是不久才刷上的红色漆,馆内宽敞可以容纳上百人,人们许是瞧着新开的馆子,大多来瞧个新鲜,探头探脑的等着说书的。 “唉,我说怎么还不开始啊!” “都能了一刻钟了,再不开始就走了啊!” 人多的地方非议声也就越多,颜清儿和媛儿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下,她拿着桌上的瓜子放在口中嚼了两下,一人从台后缓缓走到木台前。 本以为会是个老态龙钟的老人,可没想到说书的是个穿着一身青衣的男人,他看着不过是二十多的年岁,身上冒着安闲定气的神态。 啪! 醒木拍在木桌上,人声衰小慢慢安静下来,男人打量着台下的人,开头道:“各位好,今日我要讲的是一桩鲜闻,众所周知,颜家少将军带兵平息战乱,那你们可知这平息的哪国的战乱?” 颜清儿手里的茶险些洒出来半盏,她没想到会那么巧,今日听书讲的正是西域的战役,一旁的媛儿吃着瓜子,啪叽嘴道:“这些个说书的为了招揽生意,可真是会选些人好奇的说。” 说书的人不光要嘴皮子利索,更重要的是要见多识广,消息灵通,这般讲的故事不仅有凭有据,并且还能令人听得惊奇。 台下有人不屑道:“这谁不知道啊!颜少将军带兵平叛西域去了。” “是啊,有什么好说的。” 莫说燕朝了,就连整个天下也人尽皆知颜少将军带兵前去西域,颜清儿撑着头,指尖似有无意的盘玩着一颗瓜子,指尖撩动的瓜子在桌面上颠颠倒倒。 面对台下言语,男人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茶,待人说累了,他才接着道:“你们都知颜少将军是去平叛西域,那你们可知他为何久不得归?” ...... 这句话是问到了重点,台下一片寂静,这是宫中的政事,他们自然不知,男人对这个反应很满意,他抬了抬手哗啦一声撤开折扇,扇的逍遥。 只是这天气实在有些冷,男人扇的不到半响便打了个寒颤,收回了扇子,继续卖关子:“战场之事千变万化,当初谁也也没有料到今日的局面,你们可知西域有个国家,名叫拂谷......” 男人的声音低沉,暗露诡秘之气,媛儿听得打了一个寒颤,抱着热茶在手中,瑟瑟发抖:“小姐,他说的是真的吗?” 真不真的,颜清儿怎么知道,但她确实听得后脊背发凉,没有听完便起身回宫,媛儿慌忙跟在身后:“小姐,他还没有说完呢,你不听了吗?” 回到东宫已是傍晚,礼唤依旧没有回来,听外面的下人叽叽喳喳道,好似今日礼唤又被皇上责骂了一顿,只因他提出要和姜家之女姜卉解除婚约。 皇上近日本就被军务之事烦心,朝中各大臣都是心急为陛下排忧解难,只有礼唤一人迎难而上,坚持不懈的为皇上添堵,后果自然是吃不了兜着走,不光婚约没有解除,反倒是被软禁在了尚书房中,说是让他多学习些有用的事情。 尚书房没有床榻,只有些木头桌椅,如今天气渐寒夜晚很是难熬,皇上一关便是十日,罚的确是有些重了。 颜清儿放下碗筷,无心去听这些议论声,丫鬟们将碗筷撤去,独留下她一人在屋室中,没有了礼唤的东宫,众人只需伺候颜清儿一人,自然是乐得清闲,他们早早的回到房内休息,院中只见打扫庭院的寥寥几人。 颜清儿倚在床头,脑中不断回响着说书人的话,她不断的告诉自己说书人一向爱好夸张,说的话皆是虚言不可信,可是心中依旧焦躁的厉害,翻来覆去怎么也安不下心。 夜色渐深,院中下人都散了去,颜清儿披着婉纱起身,走到梳妆台前,依着原定位置从暗层中掏出木哨,殿内木门轻开,发出吱呀一声脆响,她拢了拢披肩摇步走入廊中。 冬夜风大,院中寂静,她一人望着夜空,圆月似镜却有些寒意,脚上没有穿鞋冻得红赤赤的发麻,指腹不断摩挲着木哨,她很犹豫。 许久,她叹了口气,将木哨放入口中吹出一声哨香,轻淡却传遥远方,不久一黑翅大物在圆月前翱翔,发出一声尖利的鸣叫。 第32章 搂着 那是一头白头黑身的苍鹰,在空中盘旋两圈,颜清儿高抬手臂,最终落在她的腕骨上,两只利爪嵌入肉中,抓住殷殷鲜血。 瞧着很痛,可是天气寒冷,冻得她几乎失去了痛觉,她对着苍鹰的眼睛注视半响,苍鹰头微微侧了一下,圆滚滚的眼睛打量着她,颜清儿伸出左手,轻点在苍鹰白毛脑袋上。 一轻,二重,三轻。 苍鹰尖喙微张,颜清儿顿了顿手,重复方才的动作,一共敲了九下,苍鹰伸开翅膀在空中扑闪了三下似在回应。 黑色的长毛巨翅在空中扇出阵阵声响,颜清儿扬起下巴,轻点了几下头,苍鹰张开翅膀,继而飞入远处,直到它的残影消失在最远的那个山脉出,颜清儿才舒了一口气。 冷意袭来,她打了个寒颤,双手抱胸搓着胳膊走进了殿室,蹑手蹑脚坐到床边,将锦缎被裹在身上,可是浑身寒冷,暖不热着被窝。 思绪断断续续,她又想起了说书人的话,男人故作神秘的神情,和刻意压低的声音,就像是梦魇一般,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西域地广人多,有数个小国,零零散散不足为惧,其中大国有五个,拂谷,阳晦,明楼,州吇,蛰蛮。 多年来西域人心涣散,无法团结,导致内乱不断,颜少将军此行招摇前去西域,给西域带来了危机感。 拂谷有一皇子,名叫风归野,此人的父亲是拂谷的君王,母亲是明楼的长公主,祖母是蛰蛮将军之女,她的王妃是阳晦帝国的公主,此人集多国的皇室血统。 目前战役,拂谷已经与明楼,蛰蛮三国联合,风归野为统领三军的大将军,此人不仅身份尊贵,指挥战术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善用妙计已将燕朝的大军击的连连败退。 颜墨想要率领大军直击风归野的巢穴,拿下他的人头,此乃是破局唯一之术,可是朝中下令不得杀害风归野,只因皇上顾虑若风归野身死,那么其妻子的母国阳晦,必定也会加入战局,那么四边围攻,燕朝的大军更是危机重重。 窗外的风吹开了幔帘,挥挥洒洒的竟然将案几上的烛火吹熄了,屋内登时漆黑,幻意中独留颜清儿喘息声,她抬手指尖不断挑绕着烛台上白烟,火光的余热,给了她唯一的温暖。 吹一口气,烟飘向远方,散了。 第二日,她被殿外丫鬟的惊喜声扰起,只觉得眼皮子沉的厉害,脑袋也隐隐作痛,揉了揉眼才发现自己昨晚居然靠在案几上睡着了,身上还裹着棉被,脚丫子露在外面,没有半丝暖意。 她理了理衣衫,走出殿外,门外早已被白雪覆盖,大颗的雪花落在地面,积起了一尺厚积雪,几个起早的丫鬟开心的在雪中打闹,笑声响彻了整个东宫。 颜清儿看着眼前的白茫,感到恍然隔世,她手伸出屋檐,白雪飘然落在食指尖,和拇指相合,冰冷的水感化开。 这一瞬她终于意识到,要到新年了啊。 “你耍赖,你俩就知道欺负我一个!”一个年纪小些的丫鬟,拍着身上的白雪,嘟嘴抱怨道。 另一个丫鬟扯了扯她的衣袖,朝颜清儿的方向努了努嘴,小丫鬟立刻噤声,颜清儿笑了笑,抬起脚踩进了白雪中。 小丫鬟怯生生道:“小姐,你没有穿鞋,不冷吗?” 颜清儿摇头:“你们不知道光脚踩完雪后,脚会很暖和吗?” 脚冻得厉害了,失去冷源之后自然会感到热度。 接连几日大雪绵延,皇宫的红砖瓦上都盖满了白色,下人们忙着搭梯子扒拉白雪,皇宫又重新人声鼎沸,颜清儿这几日精气神也变得好了些。 晚膳时,媛儿无意中说道礼唤已经被关在尚书房六日了,如今正值化雪之时,寒意入侵,万一殿下受了风寒,可怎么办才好。 颜清儿明白媛儿的意思,嘱咐她准备几件厚一些的衣被,晚些时候廉秋回到东宫,颜清儿向他询问清情况,他告诉她尚书房守卫不严,到了戌时,守卫的尚书房的侍卫会去用晚膳,中间会有一个时辰的空档,届时将衣物送进去既可。 颜清儿清楚尚书房的位置,摸索着蹑手蹑脚的从侧门进入,房内点着一盏微弱的烛光,她不敢发出声音,心中想着殿下如此刻苦,屋内寒冷却依旧点的暖烛读书。 若是陛下看见,定会龙心大悦。 颜清儿边想着一边顺着烛光走近,便看见礼唤在烛火下均匀的喘息,趴在一本书册上睡得正香甜。 颜清儿:“.......” 她差一点忘记礼唤是朝中最懒散的皇子,最荒唐太子爷,怎会用心读书。 颜清儿抖开手中的披肩,是一件扫雪貂皮,貂皮为黑色小皮细毛,触感光滑柔顺,她垫着脚走到案几前,目光却被书上的字吸引。 “信乃使万人先行,出,背水陈。赵军望见而大笑......” 颜清儿看着古书上的文字,此文出自《淮阴侯列传》,讲的韩信一生事迹,而书中正说到背水一战。 她一时入迷缓缓念了出来,似乎是吵到了礼唤,他眼皮动了动,从口中发出一声呓语。 “嗯......”软绵绵的似撒娇的羊羔。 颜清儿大惊,俯下身子对着火烛呼出一口气,烛火摇晃了两下熄灭了,她拽紧了貂皮披风坐在一旁,生怕扰了礼唤的梦。 礼唤睡着的模样乖巧,啪叽了几下嘴巴,又继续呼吸平稳起来。 月光从窗外映射在案几上,他的脸半明半昧,皮肤细滑,细绒的毛泛着金光,睫毛长而密,随着呼吸声轻轻扇动,嘴巴嘟嘟的就像一颗樱桃。 颜清儿凑近了些看,觉得礼唤现在奶呼呼的模样,像极了一块糕点,让人不自主的想要凑上去啃一口,口感定比奶羊羔还要鲜嫩。 窗外传来一声鸟的长鸣,颜清儿陡然清醒,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居然几乎凑到礼唤面前,二人距离不过一指宽,她惊的坐直了身子,手抚了抚脸蛋,当真烧的厉害。 踌躇片刻,她将手中的披肩搭在了礼唤肩上,葱指撑着案几慢慢起身。 她该走了,却在离去的瞬间被紧握住,大力一拉没有站稳,哗啦一声跌坐在案几旁。 ...... 柔弱的光亮下,礼唤将颜清儿揽在怀里,二人靠在案几旁,披肩披散在身上,他的眼睛格外的明亮,看着颜清儿嘴角带着笑意,哪里有半分才睡醒的模样。 颜清儿圆眸瞪大,惊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礼唤勾了勾手搂的更紧了些,温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殿......下......” “恩。” “你醒了......” 礼唤挑眉示意,声音带着睡醒的沙哑:“醒了。” 二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礼唤的睫毛几乎能够碰触道她的眼,她垂下眼眸踌蹴着不知该说什么。 “夜深了,殿下还是早些休息吧。”颜清儿实在耐不住,说完话头也不抬便转身想走,然而礼唤的手就如同手链一般,将她牢牢拴在自己身旁,越挣扎越紧。 “走什么......”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痒意蔓延全身,颜清儿后背就如上百只蚂蚁在爬,她打了一个哆嗦,后背僵直。 礼唤轻笑了一声挪了身子,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双手搂在她的腰间,头靠在她的肩头上继续道:“方才不是一直在偷看我,怎么现在不敢了......” 痒...... 颜清儿浑身发麻,呼吸停滞,她回过神来急忙喘息两口,想说些什么逃离这种窘境,可是说出的话软软弱弱,似在撒娇:“殿下,你我这样不妥......” 礼唤的声音很是媚气:“不妥?这皇宫谁人不知,你住在我东宫,是我东宫的人,晚姐姐......” 礼唤今日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平日虽也常对着颜清儿撒娇,但是也从未有像今日一般粘人过,他的小脑袋在颜清儿的脖颈处蹭来蹭去,口中的话黏糊糊的听不清。 逃不掉也躲不了。 “你.......”颜清儿开口正想说些什么,便听见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她回过头与礼唤对视,礼唤也察觉到了声响,皱着眉头望向走廊尽头。 “你这是掂了什么要送给太子殿下?” “这是我家娘娘特意给殿下做的桂花糕,吩咐我一定要亲自送进去。” 这是纤汶的声音,她带了颜贵妃做的糕点送给礼唤,二人的脚步声渐近,颜清儿慌张的四处张望,却无奈尚书房宽敞,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怎么办啊!”颜清儿急的小声问。 礼唤不慌,他笑眯眯的看着颜清儿像一只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 “你们家娘娘待殿下可真好。” “那可不,殿下对我家娘娘也是没得说的。” 声音逼近,二人已经走到了最后一个书架前,颜清儿认命般的闭上了双眼,不敢面对即将到来的这一刻。 第33章 喜欢我吗 纤汶和侍卫二人走到桌前,烛火摇动礼唤正伏在案几上,眉目轻柔,唇齿轻动,缓缓虚读道。 “备前则后寡,背后则前寡;备左则右寡;无所不备......” 他抬起头,眼神朦胧,直到看见身前的两个人影,才渐渐聚焦:“纤汶,你怎么来了?” 纤汶看着礼唤认真读书,心中深感欣慰,她食盒拿了出来,纤细的声音在殿内回响:“太子殿下,贵妃娘娘担心你这几日吃不好,特意给您做的糕点,你来尝尝。” 礼唤将食盒打开,看着食盒中的糕点,面容欢喜的将糕点塞在嘴里:“真好吃,谢过颜娘娘。” 纤汶将食盒收拾起来,笑道:“娘娘要是看见殿下如此刻苦的学习,定然连做梦都会笑醒。” 礼唤:“那还要拜托纤汶姐在娘娘面前多替我美言几句,让娘娘多开心开心。” 礼唤看着纤汶将食盒收拾好,转身欲走,他嘴上扬起不易察觉的笑:“纤汶姐,你这就要走了,来一次不容易,不如多陪我聊聊天。” 纤汶张张嘴,欲说些什么却被礼唤的表情吓了回去,礼唤像是被虫子给蛰到一般,鼻子眼睛拧到了一次,吃痛的哎呀了一声。 “怎么了?”纤汶关切道。 “没事没事。”礼唤忙不遂的摇头:“我腿被蚂蚁给咬了一下。” 纤汶:“要不要找太医看看?” 礼唤眨眼,重重的跺脚:“我已经将它给踩死了。” 纤汶愣了半响,探头的向下面看去,礼唤猛然将披肩撩盖在腿上:“我都说了没事了,纤汶,我裤子可没穿好,你确定要看?” 纤汶的脸瞬间通红,将食盒拿在手里,羞的转身就走了。 脚步声在石砖板上发出脆响,颜清儿趴在地上,认真的辨认着脚步声,直到听见他们关殿门的声音,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她趴在地上吓得浑身冷汗。 要知道她刚才差点被抓了现行,要不是她机灵,立刻钻到了礼唤的身下,有了长披风的掩盖才逃过这一劫,若是被他们看了,这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颜清儿算是彻底没脸见人了。 “你在听什么呢?”耳边传来礼唤的声音,回过头正瞧见他的大脸。 ...... 礼唤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趴在案几下面,像是在刻意模仿颜清儿的动作,披肩披在二人的肩上。 又是那该死的近距离,颜清儿不明所以,礼唤的声音轻柔,若不是她就在他耳边,怕是也听不见,他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礼唤问的突然,颜清儿傻在原地,她要说什么?本来脱口而出的答案是不喜欢,可是话到嘴边她却咽下了。 喜不喜欢,她说不清,她只知道她喜欢看着礼唤开心,喜欢看见他笑容满面的样子,只要他开心,那么她也会跟着开心。 烛光轻柔,礼唤眼中波光流转,他说道:“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特别像一个人?” 颜清儿没有回过神,朦朦胧胧的啊了一声。 二人对视半响,礼唤眼神变得迷离,闭上了眼睛,用唇堵住了她的声音。 灯下烛明,月色黯然,他的唇温暖有力,不似上一次,那时为了做戏给礼庆,他撕咬的用力。 这次的礼唤,很温柔。 铺面而来的淡香味,像是刚刚下过雨的麦田,颜清儿瞪着双眼,看着礼唤的长睫毛,不知所措。 扑通.......扑通....... 心脏好像要从身体里蹦跳出来,她不自觉的拽紧了礼唤,衣服被拽出层层的褶皱,她甚至紧张到掐到礼唤的胳膊。 清晰的痛感从手臂上传来,更是刺激到礼唤难以克制的情谊,他手紧按住颜清儿的后脑,吻的汹涌澎湃,吻的难舍难分。 颜清儿感受到心中的异样,她并不排斥和礼唤的亲吻,好似还很期待。 她认命般的闭上了双眼,用尽全力的回应他,直到颜清儿感到了强烈的窒息感,她被吻的脸红脖子粗,不舒服的想要推开礼唤。 礼唤感受到了推力,口中轻唤出一句呓语:“轻儿......” 轻儿? 颜清儿没有听清,想着应是想让她轻一点,她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口中喃喃的嗯了一声。 二人本正是情到浓时,可是礼唤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眼中的光芒清明,他立刻松开了搂着颜清儿的手,直起了身子,就像是松开了烫手山芋,令人不知所措。 颜清儿也恢复了神志,她呆愣的看着地面,不由得懊恼自己怎么就意乱情迷。 颜清儿咬着嘴巴啧了一声,随后理了理衣服起身,慌乱中险些将烛台撞倒:“殿下......时候不早了,我先回了......” 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软的不像话,这话一出颜清儿恨不得打死自己,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矫情的女人。 礼唤脊背挺直,嗯了一声,从头至尾没有再看颜清儿一眼,可是脸上的红晕还依旧未散,连耳尖都是红色。 颜清儿拢了拢自己的衣服,狼狈的逃出了尚书房,她魂不守舍的回到东宫,却在殿门口被媛儿的尖叫声吓住。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侍卫抓住了!” 颜清儿皱着眉头:“怎......么了?” 媛儿尖声说:“怎么了?!你去照照镜子,他们是不是打你了......” 未等媛儿把话说完,颜清儿快步走进了屋里,砰地一声将木门关的清脆。 坐在铜镜前,指尖点抚在脸颊上,她终于明白媛儿为什么要如此惊讶,她现在的模样真的像是被人给打了一顿,两颊红的可怕,嘴唇肿的像个肉夹馍,几乎快要滴出血来,头发凌乱,有几缕碎丝耷拉在额间,衣衫不整,领口大敞。 颜清儿苦恼的扶额,她活了十八年来上过战场,杀过敌人,嫁为人妻,连生死都经历过,怎么会为了一个吻乱了阵脚。 镜中的美人儿坐了许久,她抿了抿红肿的嘴唇,双颊泛着魅色,美艳动人。 又过了几日,在一个晴朗的夜晚,苍鹰又飞了回来,他停留在颜清儿手臂上,扑扇着翅膀,接连打了四下。 颜清儿放下心来,这是他和颜墨暗中联系的线索,苍鹰打了四下翅膀,便说明战事一切安好。 天亮时,礼唤回到了东宫,颜清儿心中激动,又感到别扭,自从上次二人亲吻过后,她似乎能感觉到自己对礼唤的情谊,可是礼唤的心她却朦朦胧胧的看不懂。 礼唤回到东宫时,颜清儿随着众人站在殿外等候,他穿着颜清儿送去的披肩,意气风发却脸色淡漠,没有多看她一眼。 太子殿下回府了,宫里的人都很开心,丫鬟们急忙准备给他做饭,铺床,将园中打扫干净,颜清儿想着那日礼唤吵着说没有喝过她做的老鸭汤,于是从后院中挑了一只鲜美的老鸭子,放在后厨房中咕咕嘟嘟的炖了一上午,她守在一旁扇着柴火,媛儿想要过来帮忙也被婉拒了。 媛儿站在灶台边,闻着鸭汤飘散出的清香,拿起汤勺贼兮兮的想要尝一口,被颜清儿一掌拍掉了,媛儿捂着手,嘟着嘴道:“殿下回来了,你就记得给他做老鸭汤,汤还有那么多,我就尝一口都不给,小姐,你可真偏心!” 颜清儿将木材投进了火炉中:“还没有熬好,等做好了,给你盛一碗加肉的。” 颜清儿和媛儿在后厨中喧扰了一个时辰,鸭汤也差不多熬好了,她端着盛好的鸭汤走到正殿内,却听见殿内礼唤和廉秋正在商谈事宜。 二人语气严肃,听不清到底在说些什么,颜清儿后退两步坐在廊中,直到滚烫的鸭汤变得有些凉了,廉秋才从正殿中走出来,大门时看见颜清儿,眼神闪烁了一下。 颜清儿起身:“廉侍卫,你与殿下谈完事情了?” 廉秋点头,欠身:“柳小姐现在可以进去找殿下了。” 颜清儿推开浮雕木门,礼唤撑着额头,看着案几上的公文,面容严肃眉头紧锁,颜清儿生怕惊扰了礼唤的思绪,垫着脚尖走的轻手轻脚,却还是发出吱呀的声响。 礼唤抬起头,眼眸凝视着颜清儿,眼中的情绪深沉的似湖泊,另她感到陌生,颜清儿舒了一口气,将老鸭汤放在案几上,轻声道:“殿下尝尝这汤如何,不过我在门外候了半响,可能有些凉了。” 颜清儿表现的无懈可击,她依旧看着礼唤在笑,如往时一般的温和懂礼,礼唤将汤盖打开,他拿着汤勺舀起半勺的清汤。 “有些凉了。” 他的声音冷淡,许是方才与廉秋的事情沉重,她没有将礼唤的态度放在心上,将汤碗盖好,柔声道:“那我再去将汤热一下。” “不必了。”礼唤冷漠道:“我不喜欢鸭汤。” 颜清儿顿住脚步:“那不知殿下喜欢什么?” 他的呼吸颤抖了一下,声音如同从远方飘来:“我喜欢的......怕是晚姐姐做不来。” 第34章 胜利 二人对视,气氛寂静,礼唤还是面无表情,话说完他变得更加的冷淡,连空气都冷上了几分,案几旁的火炉发出木星噼里啪啦的声响,颜清儿将目光移到火炉上。 她在想为何明明烧了炭炉,殿内却冷得好似上了冰的冬夜。 “我明白了,殿下。”她嘴角上扬。 礼唤的话说得很清楚,他不是不喜欢鸭汤,而是不喜欢为他做鸭汤的人,颜清儿心明聪慧,明白他的意思。 那个吻不过是太子殿下无聊时的情趣,他只要愿意可以和任何一个女人亲吻,而颜清儿不过是碰巧撞上了。 礼唤的无心之举,却被她记在心中,以为可以托付真心。 她就像个傻子,当年礼庆救了自己一命,便心甘情愿的嫁给她,最后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生命重来,她变成了柳嫣晚,却依旧改不掉这毛病,礼唤对她好了些,她便天真的以为,他或许是喜欢自己的。 他是礼唤,是燕朝最尊贵的太子殿下,是未来至高无上的君王,他花心,他荒唐,他处处留情,颜清儿本就了解,却还是一步步的被蛊惑,心甘情愿的深陷其中。 而她不过是他的玩物之一,就像是心血来潮是收养的流浪猫,无足轻重。 一个青楼女子,纵使美艳又如何,男人讨好她都是一时兴起,又怎么能奢望礼唤的爱。 颜清儿笑容依旧,却多了些疏远,她十指纤细,捧着汤碗,毫不留情的转身,纹纱鲜衣的衣摆拖在地上。 她再也不要做可怜的求爱人,前一世的颜清儿已经受够了这种苦,既然他不喜欢,那么她便不再期待,二人就这样井水不犯河水,挺好的。 木门合上,发出一声轻响,礼唤的目光一直紧随其后,他望着禁闭的木门呆望出神。 曾经的柳嫣晚,温婉可人,如今的柳嫣晚依旧如此,却又好像不仅仅如此。 礼唤皱着眉头,长久以来他一直寻找二者的差异,夜深人静时,他不断的回想柳嫣晚的一颦一笑,他感觉是自己想多了,或许是太思念逝去的人,才会觉得二人是如此的相似。 可是每当他面对她的时候,总是会看不清眼前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与她接触的时间越长,这种感觉变得愈加的清晰。 头撕裂般的疼痛,礼唤难受按住了额角,脑袋里就像是有十几只小虫子,不断地撕咬,他脸色煞白,努力撑着身子,走到床沿旁,眼睛一黑,昏了过去。 媛儿趁着颜清儿不在,拿着汤勺偷偷舀了一勺热汤,汤的味道鲜美甘甜,她开心的舔着嘴唇。 “又在偷嘴!” 媛儿慌忙将汤勺背在身后,汤洒在地上,飘散着热气:“我没有!” 颜清儿看着她这个模样只觉得可笑:“还说没有?我看见你藏得东西了。” 颜清儿从她的身后抽出汤勺,将汤碗放到案台上,媛儿看见了汤碗,问道:“太子殿下喝完了?” 颜清儿手僵了半响,随后面色恢复如常:“没有,殿下不喜欢喝鸭汤,我等会把这碗鸭汤热给你。” 媛儿本来还有一堆话要问,可是听见能喝到热汤,顿时什么话都没有了,开心的扒在汤碗前细细的闻着汤香。 颜清儿笑了笑,终究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晚些时候,院内传来丫鬟焦急的声音,随后太医匆忙赶来,东宫正殿里灯火齐明,颜清儿得知,太子殿下晕在殿内,被送晚膳的小丫鬟发现,当时吓得连站都站不稳。 众人也不知道殿下究竟是怎么了,几个太医呆在殿里一直到深夜,颜清儿坐在廊上,荡着脚看着正殿的方向,媛儿捧着鸭汤坐到她身边,一口口吸溜的认真。 “小姐,他们说你是最后一个从正殿出来的人,你见到殿下的时候,他......还好吗?”媛儿怯生生的问。 颜清儿点头,目光依旧盯着殿门。 “你是不是惹太子殿下生气了......” 颜清儿看向媛儿:“没有。” 她颜清儿语气冰冷,媛儿咬着嘴巴哦了一声,低下头认真的喝着鸭汤,不再多说半句。 太医们查来查去也找不到太子的病因,一个二个急的跺脚,却不敢离开正殿半步,小碗子犹豫着要不要禀告皇上,颜贵妃闻讯到了东宫,她倚在纤汶的身上,走路时候脚步虚浮,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二人直接走进正殿,颜清儿探着脑袋看着殿内,媛儿一旁问道:“小姐,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又有什么用,颜清儿沉默半响:“殿下生病了,整个皇宫,乃至天下人都会为他而担心,而我一人的担心对他而言,太微不足道。” 颜贵妃进去不过半个时辰,殿内传来一阵喧闹声,颜清儿依稀听见是礼唤醒了,经检查没有大碍,太医陆陆续续的离开。 颜贵妃出了殿门,她眉目清淡,正对上高台下颜清儿的目光,颜贵妃笑着朝她走来。 “贵妃娘娘。”颜清儿欠身行礼。 颜贵妃一手将她扶起,她今年已三十有余,却保养的依旧清丽,只是眼角多了些褶皱,看着很是温和,她柔声道:“唤儿醒了,你不进去看看他吗?” 颜清儿沉默着摇头,颜贵妃蹙眉道:“为何?你们吵架了?” “没有,娘娘。”颜清儿向后走了两步,退却的含蓄:“殿下是太子,怎么会与我有争执,只不过我不懂医术,也帮不上什么忙,何必去添乱。” 颜贵妃拉着颜清儿的手,亲昵的拍了拍:“怎么会,我能看的出来唤儿很喜欢你.......咳咳咳.......” “咳咳咳咳.......” 颜贵妃说完这话,便止不住的咳嗽起来,摇摇晃晃的身子都站不直,纤汶走上前,扶住她的身子:“娘娘!” 颜清儿心头一紧,焦急的握住颜贵妃的手:“娘娘,你没事吧,纤汶姐,现在夜深风大,还是快扶着娘娘回宫。” 纤汶应了一声,叫上几个随行的下人将颜贵妃搀扶上了轿子,直到他们消失在东宫,颜清儿后背上的冷汗还是一层层的冒。 心头的情绪复杂,如果说礼唤生病,她还能勉强的克制自己不去多想,那么颜贵妃尖利的咳嗽声,就像是打破了她最后的防线,她感到了深重的无力感,她只是个凡人,谁都帮不了,谁都救不住。 颜清儿眼眶湿红,她对着天边的明月祈福,愿身边人可以身体康宁,愿燕朝福寿绵延。 年岁渐近,也不知是不是祈福灵验了,礼唤的身体渐好,听媛儿说他是思绪过重,导致的头痛复发。 除夕前一日,宫中张灯结彩,宫中的下人匆忙走动,大多手中拿着红色的篮子,那是内务府分给每个宫里的年货,东宫是赏下来的东西丰厚,不光有内务府的,还有皇上,太后,各宫嫔妃,各府王公大臣送来的贺岁礼。 太子的东宫自然是谁都想巴结上,殿内的下人们来来回回的抬着厚重的木箱,颜清儿坐在廊上,手指指点着木箱。 “十二......十三.......” “大喜事!大喜事!”媛儿手里拿着红纸,从门口冲了进来,院中人的目光都凝结在她身上。 “什么事啊!是不是今年的赏银多了!”小太监激动的手一松,木箱砸到了他的脚上,他痴痛的抱着脚乱蹦。 媛儿白了他一眼:“就知道银子,这个消息可比赏银要好上一百倍!” “什么啊!” “快说,快说!” 下人们叽叽喳喳,颜清儿手撑着头靠在栏杆上。 媛儿爱卖关子,一件小事也被她吹嘘的上了天,她眯了眯眼,等着媛儿能说出什么样的消息。 媛儿清了清嗓子,将红纸展开,高声诵读道:“昨日午时,燕朝大军以神勇之势,将西域拂谷兵马击退,随后乘胜追击,一举拿下拂谷,明楼,蛰蛮三国城池,击败所有敌军,西域一战大获全胜!” 众人一片寂静...... 颜清儿缓缓站起身,想要走近些却发现脚像是黏在地上,半步也动弹不得,她应该高兴,应该激动的泪流满面,可是她好像太激动了,以至于感受不到任何的情绪,就像是被关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笼子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人群中爆发了第一声尖叫,一个小丫鬟激动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泪如珠子不断的下掉。 “赢了......” “这.......这是我们打了胜仗......” “这是真的吗,媛儿你的消息从哪里来的?” “当然是真的,他们明日就班师回朝了!” 西域这一仗打的太过艰辛,燕朝经历了四个月的煎熬,朝内的每一位子民都有至亲在战场上,大家每日绷紧了一根弦,就是等着这一刻,如今燕朝终于赢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 人群中发出阵阵的笑声,渐渐整个宫中都被笑意蔓延。 颜清儿转身就走,那日阳光照进了寒冬,而她躲在最僻静的角落里,捂着嘴嚎啕大哭。 第35章 除夕晚宴 这一喜讯是上天送给燕朝最大的恩赐,皇上龙心大悦,立刻下令在宫中设宴,宫中大到臣子,下到贵人皆可参加。 颜清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她心里想着待颜墨回来要送什么礼物给他,颜墨喜欢良驹,喜欢好剑,可是她如今不是富家子女,买不起这些东西。 她起身从床下拉出一个木箱,木箱上满是灰尘,她轻吹一口气,尘扬漫天,木箱的最里层,有一条剑穗,是她用上好的玉佩编织而成,自从颜墨走了以后,她编了足足一个月。 颜清儿轻抚着剑穗上的玉佩,是一块上好的墨玉,触感清亮,玉髓通透,兄长一定会喜欢的。 她实在是太庆幸了,颜墨初次统领十万大军,便可以拿下如此战局,是颜家的大幸,父亲已经老去,如今颜墨也可以以一人之力支撑起颜家。 颜清儿披上披肩,推开殿门,走到一株干枯的桂花树前,那日礼唤生病,她便是在此处祈愿,如今礼唤和颜贵妃病体渐好,而燕朝也得此大胜,此乃燕朝的福分,更是她的福分。 颜清儿望着明月,今日的月色有些昏暗,被云彩盖住了半边,她双手合在胸前,向着明月还愿。 她此生坎坷波折,得爱人背叛,以至于命丧黄泉,失去朋友,失去至亲,可万幸的是得上天卷帘,她依旧残存于世,得以见证颜家的荣耀,见证燕朝的昌盛。 她心存感激,只要颜家能安好,只要燕朝能安泰,她愿意以自己为代价,将所有的苦难都扛在身上。 夜风微抚,月色青涩,远处传来吱呀一声轻响,颜清儿睁开眼睛,正看见礼唤身穿白色衣衫,从殿内走出来。 他面色白润,在夜色下显得清冷宁静,四目相对,没有人先走近一步,遥遥相望,眼前人近在眼前,实则远在天边。 那夜二人不知对视了多久,最终颜清儿俯身向他行了个礼,转过身走的决绝。 第二日是除夕,宫中的人喜色满面,丫鬟们都穿上了艳色的衣衫,从辰时天刚亮便不断有人来到东宫,给太子殿下贺岁。 礼唤起来的早,他在宫里忙活了一个上午,中午便出了东宫,颜清儿知道他是去参加宫里的宴会,午时是家宴,晚膳是群臣宴。 颜清儿不过是个没有身份的丫鬟,没有权利前去。 媛儿倒是忙的欢喜,她在宫里东看看,回来将新鲜事告诉颜清儿:“小姐,你知道今晚的宴会,都有谁参加吗?” 颜清儿不感兴趣,宫中的盛宴自然是一些王公大臣,后宫嫔妃,可是为了配合媛儿,她还是装作好奇的模样:“都有谁啊?” 媛儿:“此次西域之战颜家功不可没,皇上为了奖赏颜家,特地将颜将军的席位放在了高台之上。” 高台之上,那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历代皇帝中也只有两次先例,一次是开国皇上,将与他同生共死的挚友,席位摆在高台之上。 第二次是先皇,先皇自幼丧父,是他的亲舅舅从小辅佐他一步步走到帝位,为父为师,情意深重。 而今日,皇上将颜将军的席位摆放在高台之上,这是在对天下昭告颜意施是燕朝最大的功成,而颜家一举成为了燕朝最尊贵的家族。 “纤汶姐,你怎么来了?” 颜清儿想的出神,却被媛儿的声音打断,纤汶不知道何时来到东宫,颜清儿连忙起身招呼着。 纤汶手里拿着一张金色的单子,走到颜清儿身侧:“今天可是除夕,大家都去参加晚宴,你一个人呆在东宫不无聊吗?” 颜清儿摇摇头;“我不是一个人,这不还有媛儿陪着我呢。” 纤汶看了眼媛儿,笑道:“她也想去瞧瞧晚宴,你没看她光一上午就跑去看了三四圈了。” 听闻着话媛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媛儿不过还是个孩子,自然喜欢热闹些的事,颜清儿笑道:“我们是东宫的下人,无权参加皇上的晚宴。” “谁说无权的。”纤汶将手中的金色纸单在颜清儿面前挥了挥:“颜娘娘特意给你留个一个席位。” 纤汶将单子塞到颜清儿手上,她打开纸单,里面是用金漆写上的字迹,皱着眉头不解道:“这是?” “今日可是颜家立了的大功的日子,皇上特许贵妃娘娘带上家中的亲属前来参加宴会”纤汶朝颜清儿手中的单子努了努嘴:“这就是帖子,你是以贵妃娘娘亲属的身份去参加宴会。” 礼单在颜清儿手中被握出了褶皱,她震惊的微张着嘴,几乎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半响才说道:“谢谢娘娘......” 纤汶以为颜清儿是因为可以参加宴会,激动的有些失态了,她笑着拍了拍颜清儿的肩膀:“无事,这宴会不过看些舞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打扮的好看些,别太紧张。” 纤汶安抚了颜清儿片刻,便离开了东宫,除夕她要忙的事情太多,不能在此处耽误太多的时间。 纤汶走了许久,颜清儿依旧拽着礼单,不肯松手,媛儿想凑上去看看礼单上写的什么,却也找不到机会,她不满的抱怨着:“小姐,不过是去参加晚宴而已,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颜清儿大喘了两口气,才感到心脏是在跳动,她太开心了,却不是因为参加晚宴而开心,而是因为纤汶的那句话。 “你是以贵妃娘娘亲属的身份去参加宴会。” ...... 颜贵妃是以亲属的身份邀请的她,这对与她来说是何等的荣幸,颜贵妃是颜清儿的亲姑姑啊。 颜清儿将礼单踹在胸前,转身跑进屋里,她将礼单小心翼翼放在木箱里,与送给颜墨的剑穗放在一起,就像是珍藏着一个绝世宝贝。 天将黑,颜清儿带着媛儿到达了晚宴的场地,往年的除夕宴会中,参加的不过是一些嫔妃和皇子,而今日不止是除夕宴,更是颜家的庆功宴,朝中大臣可携家眷前来参加。 宴会的席位太多,已从大殿摆了出去,连台阶之上也都摆放了案几。 正殿的高台上最中心的位置是皇上的,身侧的席位是太后,随后是后宫的嫔妃,再下的一个台阶是太子殿下的席位,高台上的最后一个台阶是颜意施的席位。 随后王公大臣以及其家属,按照官职高低排序。 颜清儿只能算得上的颜家的远方亲戚,排在了宫殿外面的台阶之上,距离正殿很远,甚至连殿内的舞曲都听不清,即便是如此媛儿也乐得站不住脚,她说有生之年能和皇上参加同一场宴会,即便是座位排出了皇宫,那也是值得的。 颜清儿不置可否,她不在意是否能和皇上参加同一场宴会,当年她还是颜家大小姐的时候,时常同皇室子弟去猎场围猎比赛。 如今的她更在乎的是,可以见到她至亲的家人,可以亲眼看见他们一步步走的辉煌。 宴会开始了,殿内皇上的声音传到颜清儿的耳朵里,距离太远,她听的不真切,只能随着前面的人一同起身,一同举杯,可她却能看见,这第一杯就是在敬她的父亲。 颜清儿心中五味杂陈,她恨不得去抱住她的爹爹,眼圈不自觉的红了一圈,她觉得心酸,她好想爹娘,好想回到家中一起迎接哥哥归来,然而这一切她都做不到,只能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他们笑,她已经成为一个局外人。 殿内的舞曲还在继续,这是第四个节目,红毯上旋转的大片霞光,是皇上新纳的嫔妃,一个边疆的姑娘,她穿着红色的裙摆,在殿内中跳的美艳,皇上欢喜的为他鼓着掌,殿内的大臣也看的入了迷。 殿外却传来尖利的叫声:“报!!!!” 侍卫慌慌张张的从远处跑来,在台阶上狠跌了一个踉跄,却用手撑起身子继续向前跑,一路冲进了殿内。 “报!!!!报!!!!” 他叫喊着扑通跪倒在殿内,台下的舞曲立刻停住了声音,所有的人都望着他...... 殿内的声音太小,后来的事情颜清儿没有听见,她只能从模糊的人影中瞧见,那个侍卫抖着手呈上了一个奏折,皇上急忙走下高台将奏折打开。 半响,奏折被摔在地上,哗啦一声,皇上怒气滔天,将案几掀翻,全部的佳肴都摔在地上,砸的稀碎。 王公大臣皆坐起身子,跪拜在地上,颜清儿也随着众人跪在地上,她隐约抬起眼角,看见她的爹爹,那个白发苍苍的男人跪在皇上的脚下。 皇上气的脸色发白,跌坐在地上,礼唤慌忙走上前扶住了他,却被皇上一手甩开,他走上前两步,一脚踹到了颜意施的肩头。 这一脚力度太大,颜意施被踹下了高台,几个翻滚重重的摔在地上。 他年老了,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将军,他甚至没有办法从地面上的爬起来,他匍匐在天子脚下,如同蝼蚁一般。 颜贵妃尖叫一声冲到台下,扶起颜意施,跪在皇上的面前不停的磕头,如同疯了一般。 她一直在磕头,一直在磕头。 皇上却毫不留情,他大手一挥,大批的侍卫从外面蜂拥而来,他们反手将颜意施制在地上,给他带上枷锁,将他一路拖出大殿。 颜贵妃疯狂的拉扯着颜意施的手,却被侍卫生生扯开,殿里传来她尖利的哭喊声,痛苦且撕心裂肺。 第36章 地牢 侍卫拖着颜意施走出大殿,所有的人都将头跪在地上,甚至不敢抬头多看一眼,人影渐渐逼近殿门,颜清儿听见颜意施的声音。 他声音烈如钟声,说道:“皇上,我们颜家世代为了朝廷,绝无背叛之心!还望皇上明察!还望皇上明察啊!” “我颜意施,拿性命起誓!若有半点违背皇上之意,立刻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皇上!皇上!!!” 颜贵妃哭喊着从侍卫的手中挣脱,她冲上前抓住颜意施的手,对着高高在上之人声泪俱下:“皇上,兄长自幼便跟在先皇身边,与陛下情同手足,陛下为何不信他!” “我们颜家一直为陛下守着江山,陛下,你难道还看不清颜将军的为人吗?!” 颜贵妃的眼泪滴滴落在红毯上,她平日里说话温和,离得远一点便听不清,可是今日她一人站在大殿上,声彻四方,面容坚定。 皇上顿了顿,别过头对着台下挥手,侍卫立刻冲上前拉开颜贵妃,她却死死的拉着颜意施的手不肯松开,声音渐渐尖利。 “不!!!不!!!” “皇上,求你放过他.......求求你,看在颜家为了朝廷立了那么多的功......求求你放过我的兄长.......” 侍卫拖拉着颜意施走出大殿,从颜清儿的桌台前经过,她的手将地面的红毯拽出层层皱褶,指尖用力的发白,低垂在地上的脸早已泪流满面,泪滴一滴滴的落在红毯上,映出大片的水渍。 颜贵妃依旧跪在殿内,她的声音已然失去了方才的力气,只剩下细小的哀求声,不断的恳求着台上人。 “皇上.......求求你.......” “臣妾只剩下这一个至亲的人了.......求皇上开恩.......” “皇上......我们颜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求皇上开恩......” 许是把皇上吵得烦了,他下令将颜贵妃带回宫中,剩下的人也都陆陆续续散了。 佳肴还在桌上,酒还没有饮过一盏,宴会的舞曲还未过半,却已散了位。 出了这等大事,殿里的王公大臣无人敢多议,个个低垂着头沉默离去,颜清儿被媛儿扶起身子,眼睛哭的红肿。 她站在高台下,却能看见殿台之上的礼唤,他直立在台上,望着颜清儿的方向,如同回到了昨夜。 二人相望对视,昨夜的颜清儿心中安宁,今夜的她却已无心去思虑其他。 颜清儿转过身,被媛儿搀扶着走下台阶,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知道此事一定对颜家影响颇深。 二人走在廊下,媛儿被方才的阵势吓到了,平日里叽叽喳喳的性格,现下确是沉默着没有多言半句。 如此也好,当下的颜清儿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来说服自己,又何来去应付她人,她只想赶紧回到东宫,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站住!” 廊中传来一阵呵斥,颜清儿不由的站住了脚,几个黄衣的侍卫,手拿尖枪向二人不断靠近。 “你们做什么!”媛儿厉声阻止,挡在颜清儿身前。 侍卫中为头的一人走到颜清儿身前,说道:“根据礼单上的记录,你们二人是颜家的亲属,跟我们走一趟。” 几个侍卫抓住了颜清儿的双臂,媛儿尖叫道:“什么颜贵妃的家属,我们是东宫的人,不信你们去问太子殿下!” 可是那些人压根不听媛儿说的话,几个人给颜清儿带上铁手链。 颜清儿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走进地牢,颜家曾经风光,她随着爹爹和姑姑去过皇宫中最繁华,最美好的地方,独独未曾靠近过地牢半步。 地牢中管的犯人大多是重犯,有的人不久便会被处以极刑,里面空气潮湿,弥漫着一股腥臭味,墙壁上长满黑灰色的霉菌,牢中关的人大多披散着头发,面容憔悴,早已辨认不出本来的面目。 侍卫将颜清儿和媛儿关在牢里第三个房间,媛儿吓得脸色煞白,直到侍卫渐渐离去,她才抖着声音问道:“小姐,这究竟是怎么了?我们犯了什么罪要抓到地牢来?” 颜清儿皱着眉,摇了摇头,她同媛儿一起参加的晚宴,所见所闻皆是一样,她如今也摸不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心中却隐隐不安。 “又新来了两个,你们也是颜家的人?”隔壁牢房中躺着一个面容枯槁的老人,他翘着腿打量着颜清儿二人,声音悠悠道。 “谁说的!我们才不是......”媛儿刚想上前争论一二,却被颜清儿伸手拦下,她走到对面,手抓着木栏,试探着问道:“老人家你知道颜家怎么了吗?” 老人瞪着眼睛,声音缓慢:“天天呆在这个鬼地方,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情。” 颜清儿失望的放下手,低垂着脑袋,老人却话锋一转:“不过,我知道颜家也要败了。” 颜清儿心中大惊,转过头:“此话是何意!” 老人缓缓站起身,他身材矮小,还不足到颜清儿的肩头,他步步靠近走到颜清儿的面前,一双浑浊的黄色眼珠瞪着她。 “你还不知道啊,颜家的人都关进着地牢来了,一个都不留!哈哈哈哈哈哈!”老人像是提到开心的事情,止不住的大笑,声音沙哑却尖利,就像是用刀尖不断摩擦在铁器上,令人头痛欲裂。 颜清儿一把抓住老人的衣领,眼睛血红:“你说什么?什么颜家的人都被抓了,你给我说清楚一点!” 老人笑的浑身颤栗,他笑的呛着嗓子不断咳嗽,全然无视颜清儿狠厉的目光,良久之后他缓了过来,伸出干枯的手指,如同枯树枝一般,指缝中全是黑色的脏泥。 他虽然瘦小,却手劲极大,他掰开颜清儿的手:“我看见了啊......我看见颜家全家老老少少都被关了进来,就在你的前面一刻钟,关进来的。” 后背冒出冷汗,颜清儿感觉头皮发麻,她浑身冰冷踉跄着后退两步,口中呓语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颜家世代忠良,为燕朝的强盛立下汗马功劳,即便是犯了错皇上也不会如此对待颜家的,颜清儿不断地摇头,她不相信这个老头的话。 披散的白发下露出一只眼睛,老头又笑了,发出嘻嘻的笑声:“不对不对,我说错了,不是颜家的所有人,还缺了他家的两个娃娃和那个皇帝老儿最宝贝的妃子.......嘻嘻嘻嘻......” 颜清儿眼眶中的泪滴顺着脸庞滑落,她没有站稳跌坐在地上,媛儿不明所以,她上前搀扶住颜清儿:“小姐,你怎么了?” 颜家早已没了小女儿,大儿子又远在边疆,自然不会关在牢里,而颜贵妃今日在大殿之上,皇上命人将她关回寝殿内,也不会在牢里,如此说来这个老头说的是真的,他真的看见颜家老少都被关在了牢里。 究竟是何等滔天的罪过,能将颜家打压到如此境地。 世事无常,一个时辰的颜意施是朝中令人敬仰的大将军,颜贵妃是后宫嫔妃中最显赫的贵妃,颜家是燕朝最耀眼的家族,不过是一顿饭的时间,全部都沦为阶下囚。 颜清儿坐在茅草上,双腿紧抱将自己缩成一团,冷笑出声,她应该悲伤,感觉不到任何的情绪,心已经麻木了,眼中干涸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媛儿被她这个模样吓到了,跪坐在她的身边,拉扯着她的衣角:“小姐,你怎么了......你放心,我们肯定能出去的,太子殿下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救不救的又有什么差别,颜清儿担心的从来就不是自己的安危,她的命本就是捡来的,死过一次的人,何惧再死一次,可是她们颜家上上下下有一百多口人,如今不知前路,颜清儿即使走出这个地牢,怕是也不能坐的安生。 媛儿的话很灵,一会便有两个侍卫从地牢口走进来,一人走到牢门前,伸手打开铁链,客气的说道:“方才的事情是一场误会,太子殿下已经和我们说清楚了原委,你们应该早些说,你们和颜家没关系,不过是颜贵妃邀请去晚宴的,这不我们也不会抓错人。” 侍卫的态度毕恭毕敬,定是看在太子殿下亲自前来要人,得知眼前二人不是普通丫鬟,绝非自己能够开罪的起。 媛儿立刻挺直了腰板,叫嚣着:“我一路上说了好几遍了,没有一个人肯相信我,非要劳烦殿下亲自前来!” “是是是。”侍卫满脸堆笑,解释道:“我们这不是一点都不敢大意,陛下说了要把颜家罪臣全部抓来,少抓一个我们也要砍头。” 侍卫打开了大门,颜清儿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角:“颜家究竟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将颜家全部的人都抓来地牢?!” 颜清儿的模样实在可怕,眼神狠厉,小侍卫一时间被吓住,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平日无论发生何事,颜清儿也从未失态半分,如今却像个发疯的狮子,媛儿不知所措的后退两步,怯生生唤着:“小姐......” 第37章 陷害 颜清儿和媛儿被放了出来,侍卫毕恭毕敬将她们送出地牢,却不见礼唤的身影,媛儿张望的问道:“太子殿下呢?” 侍卫挠了挠脑袋:“这是犯人呆的地方,太子殿下乃是千金之躯,怎么会来这里。” 媛儿拉了拉颜清儿的衣袖,失望的哦了一声。 今日是除夕,本该是家中团圆,举家欢庆的日子,颜清儿曾以为今年的她已经算是跌入低潮,渡过了她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年,新的年岁中,上天待她不薄,一切都会好起来。 宫中的红灯笼还挂在树枝头,将廊下映出淡淡红光,很是喜庆耀眼,颜清儿抬头看了眼天空,又飘起了雪花,落在红灯笼上,转眼便融成了水滴。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大步向反方向走去,媛儿跟在后面莫名其妙:“小姐,你这是去哪啊?” 颜清儿顾不上与她多说,艳色的彩衣在白雪中飞扬,夜枭中只剩下她一人朝远处走去,直到走到后宫中。 皇上今日大怒,本该喧闹的后宫,此时暗着烛光似都歇下了,颜清儿向前走了两步,唯独一间大宫殿外灯火通明,是暖华殿。 颜清儿在宫中无依无靠,此时若想知道发生什么,唯一可以问的人就是颜贵妃,颜清儿看着那大片的火光,硬着头皮向前走了两步,却被门外的侍卫拦下。 “什么人!”侍卫手里拿着火把,凑近些照亮了她的脸。 颜清儿被刺的眼疼,她后退两步,低头小声道:“我是东宫的丫鬟,听闻娘娘身体不好,殿下特地叫我来瞧瞧。” 侍卫一听是东宫的人,缓和下来神情,却依旧没有放下阻拦的手:“哦,是东宫的人,皇上下旨,除非有陛下许可,否则任何人不能见颜贵妃,还望太子殿□□谅。” 颜清儿皱了皱眉头,她没有想到连礼唤搬出来,都不能打动这些人,她心中清明,这是出了大事,皇上一早就封锁了颜家所有的人,即便是颜贵妃也被软禁在宫中,不能与外界联系。 颜清儿不再此处浪费时间,转身便走。 她在东宫里等礼唤,白日坐在廊上,夜晚坐在殿前,一等便是三日,三日不眠不休,不过是吃了几餐饭,媛儿不知道颜清儿是怎么了,只能站在旁边干着急。 第三日的傍晚,礼唤终于回到了东宫,他的状态并没有比颜清儿好到哪里,走在东宫的一路上,他眉头紧锁,廉秋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 颜清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向前走了两步,却犹豫着顿住了脚,脚踩着白雪,发出吱呀一声脆响。 礼唤察觉到这丝动静,回过头正看见站在雪中的颜清儿,她穿的单薄,外面披着一件白毛披肩,与白雪融为一片,脸色煞白唯独嘴唇冻得红润。 礼唤眼神闪了闪,声音沙哑:“跟我进来吧。” 颜清儿这才欠了欠身子,随着礼唤一起进入正殿。 礼唤三日未归,正殿也有三日未生炭火,殿内阴冷,颜清儿却早已冻得麻木,干木的站在礼唤身后一言不发。 几日不见,礼唤也憔悴了许多,眼中布满红血丝,眼下一片青紫,连唇上都多了黑的胡茬,他将披肩递到小碗子手上,坐在案几前吩咐下人生一盆热炭火。 不出片刻,炭火便端了上来,殿中才算有了些生气,礼唤拿着金桐手炉,夹起炭火一块块的放入手炉中。 “你在等我?”他悠悠说道。 颜清儿:“是。” 礼唤的脸庞被炭火照的暖光一片,温暖且清润,另人心安,颜清儿沉默着不知如何开口,半响低声道:“殿下,那日除夕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炭火没有夹稳,扑通一声跌回火中,砸出闪色火星,礼唤有些失神,只是片刻他便恢复如常,将金炉合上盖子,用手边的红绒裹巾包好,递到颜清儿手中。 他温和道:“外面太冷,晚姐姐以后还是在屋内等我为好。” 掌间的火炉温热,双手渐暖,颜清儿指尖在铜炉上摩挲,一阵沉默后,她轻声追问道:“殿下,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礼唤手撑着头,似乎是累的厉害,正在闭眼小憩,听见她这话缓缓睁开眼,挑着眉毛看着颜清儿。 “你在关心什么?” 礼唤问的悠闲,像是在问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却另颜清儿一下哑了舌,在礼唤的眼中,她与颜家非亲非故,如此尽心的打探怕是会另他起疑。 颜清儿将手贴在铜炉上,面色不变:“我前些日子去看颜贵妃了,可是侍卫守着门,我进不去。” 礼唤点了点头,似乎早已知道颜贵妃的处境。 颜清儿叹口气,似不在意道:“我不过是好奇颜贵妃的处境,殿下.....若是不方便告知,那我便退下了。” 说着她便将铜炉放在案几上,温和道:“殿下似有些疲累,还是多休息为好。” 话毕,便理着衣衫起身,转身欲走向大门处。 “那十万大军在回程的路上出事了......”礼唤声音从身后传来。 颜清儿起身没有站稳,险些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她努力压制心中的慌张,干咳了两声,直起身子,语气故作无所谓:“前些日子不是还说大获全胜,怎么就出事了?” 礼唤语气冰冷:“大获全胜?大获全胜又有什么用,也止不住被人惦记的心。” 礼唤告诉颜清儿,颜墨却是带领大军一举攻克了西域这一难题。 战胜后,他留下一对人马驻守西域,另一对人跟随他回燕朝,战胜的代价是他们杀死了风归野。 风归野死了,他的王妃疯了,于是王妃的母国阳晦加入了战局,而州吇国与阳晦一向交好,两国联合其他三国的残兵败将,趁颜墨带领大军回朝时,对留守在西域的大军发起进攻,燕朝大军没有防备,寡不敌众,全军覆没。 颜清儿问道:“风归野是颜少将军杀的?” 早前颜清儿就已经听过此人的名号,他是西域中最特殊的人,与多国之间血脉相连,不能杀却又不能放过。 礼唤抬起眉眼看着颜清儿,眼中捉摸不透:“颜少将军杀没杀风归野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死了,西域一战也败了。” “重要!”颜清儿握紧了拳头:“若不是少将军杀的,颜家就只会背负了战败的罪名,若是他杀的,那么便是违抗圣旨。” 战败不可怕,颜家为燕朝立下汗马功劳,皇上仁善,不会因为一次战败便对颜家下狠手,可若是违抗了圣旨,那么此罪重则诛九族。 礼唤眼睛一眯:“你怎么知道皇上下旨不许杀风归野?” 颜清儿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道:“我前些日子听下人们传的闲话。” 礼唤盯着她看了半响,轻笑了一声,拿着手中的茶盏来回摇摆:“看来,你很关心颜家?” 颜清儿回答的滴水不漏:“颜贵妃那么好的人,我不想看她受此大难。” 颜清儿没有多说什么,礼唤点了点头,似乎是信了他的说法,殿内温度渐高,颜清儿只觉得自己心中焦躁难安,她找了个理由从殿内脱身。 颜清儿走出正殿,走在廊上许久,才意识到自己蹩着口气,良久没有喘息,她扶着栏杆深呼吸几口,才算缓过神。 今日的礼唤与往常不同,使她感到压抑,那一双眼几乎能够看透人心,他的情绪捉摸不定,令颜清儿瞧不清他究竟对颜家是何种情谊。 朝堂上之事很是复杂,党派之分,立场之分,人心隔肚皮,往往前一秒还对着你笑,后一秒便会害的你家破人亡。 因为颜清儿的存在,颜家素来与瑾王礼庆关系交好,一手将礼庆扶上位,而礼唤与礼庆不和,颜家倒了,便是倒了太子面前的一块挡路石。 于情于理,礼唤该庆幸。 她低头思索,没走出两步便看见廉秋直立在廊中,手握着剑柄,像是一个雕塑伫立在雪中,遥遥的望着她。 颜清儿犹豫了片刻,走上前朝廉秋欠了欠身子:“廉侍卫,是在等殿下吗?” 廉秋:“不,我在等你。” 他的声音低沉,颜清儿向前走了两步,她直觉到有些话礼唤不能说,从廉秋这里或许得到更多的消息,颜清儿向前走了两步:“不知廉侍卫要告知我什么事情?” 廉秋面无表情:“颜少将军是被陷害的。” 颜清儿心头一震,牙狠狠的咬住了下唇,半响抬起头,面色轻松:“廉侍卫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不过宫里的一个丫鬟,又帮不上什么忙。” 颜清儿笑颜如花:“如果廉侍卫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擦身而过的瞬间,耳侧传来廉秋的低语:“风归野不是少将军指派人杀的,可是最后却死了,这是有人在借机陷害整个颜家。” 颜清儿顿下脚步,脸色沉了下来,一言不发,良久,她声音阴沉道:“......是谁?” 廉秋垂眸,弹了弹身间的落雪:“这些还是亲自问颜少将军为好,陛下已经派人去捉拿他归案,若颜家当真全家都入了地牢,怕是再无转圜余地,柳小姐,廉某言尽于此,先告辞了。” 脚步踩在雪地中发出吱呀声响,空中只留下黑袍的残影,雪花落在颜清儿睫毛上,冰凉触感,颜清儿眨了眨眼,雪水进入眼中,险些迷了眼。 她揉了揉眼,回身向后院跑去。 第38章 议政 颜清儿不敢多做停留,廉秋的话她心中明白。 她回到屋子里,从梳妆台中拿起木哨,随后推开木门,木门撞击墙边发出一声巨响,她走进了后院中,寻了一处偏僻的地方。 木哨的轻响响彻空中。 半响,苍鹰从远山中飞来,在空中盘旋,颜清儿持续吹响木箱,苍鹰如上次一般,落在她的臂弯中,颜清儿将手指点在苍鹰的头上。 这次与上次不同,她在苍鹰的头上不过是轻点了一下。 意味着她只有一个字要对颜墨说。 那个字是,逃。 时间紧迫,她无暇去问颜墨前线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心中清明,朝中战斗勾心斗角,牵扯到战事,此事绝非一言半句可以说的清楚。 颜家势大,必定树大招风,早已被人盯上了,此次事件是有人直奔颜家而来。 颜清儿信自己的兄长,有些事不必多问,她只需告诉他,逃开皇上的追捕就够了。 苍鹰呼扇着翅膀,从颜清儿臂弯中飞扑出来,转眼便在空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远处发出咯吱一声。 颜清儿回过身,看见远处的树枝下的人影,礼唤从树后面走了出来,双眸紧盯着颜清儿,一步步的靠近,长靴踩在白雪上,发出轻巧的声响。 颜清儿不知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心虚的后退两步,躬身请安:“参见太子殿下。” 自从那日礼唤对她坦言自己的情感后,颜清儿与他的距离疏远的如同陌生人,往日里他看见颜清儿总是一副粘人的弟弟模样。 如今却是沉着一张脸。 颜清儿心中否定自己的想法,礼唤现下沉静的模样,或许只是因为朝中出此大事,他这几日操劳过度罢了。 何况说是礼唤,连颜清儿都变得沉默许多。 礼唤嘴角扬起笑,像是于往常无异:“晚姐姐,天气寒凉,你在庭院中做什么?” 颜清儿沉默不语,她直觉礼唤看见了她方才的行径,于是干笑了两声:“屋里闷得慌,我出来透透气。” 礼唤走到颜清儿身边,望向远处的天空,今日天气虽然无落雪,但是也不算晴朗,他不知在瞧些什么,缓缓道:“我才知道,晚姐姐居然喜欢养鹰。” 颜清儿浑身一顿。 礼唤目光依旧看着远方,接着说道:“众人都说鹰野性太大,难以驯服,我瞧着晚姐姐的这只鹰倒是很听话,不知是如何驯得的?” 话毕,礼唤回过头,他望着颜清儿,眼中的神色如万丈深渊,令人捉摸不透。 那只苍鹰是颜家驯得,只认颜墨为主,且供他所用,颜清儿对其只是略知一二,她心中踌躇着要怎么答礼唤的问题。 她笑了笑,将手中木哨藏在衣袖中:“这是我几年前无意拾得的幼鹰,那时候它身体孱弱,我便将它带回家养着,久而久之有了感情。” 礼唤眼睛盯着颜清儿,半响哦了一声,似乎是信了她的说辞。 三日后是宫中宣判颜家罪行的日子,颜清儿是从媛儿口中得知此事。 颜家所犯罪行滔天,一旦罪行属实,那会是燕朝多年来最为轰动的大案,可以牵涉上百人,不光颜家家族所有人,甚至连军中将士都会连累其中。 颜清儿连着几夜未眠。 第三日,她一大早就来在礼唤的殿门口,还未到早上辰时,颜清儿已穿着长披肩坐在廊中,眼睛紧盯着礼唤的殿门。 今日是颜清儿能见到颜意施的最后机会,也是这个案件的最后转机,颜清儿必须了解所有的事情经过。 辰时一到,廉秋带着佩刀,出现在礼唤殿门口,颜清儿站起身子,廉秋瞧了一眼,没有说话。 他敲了敲门,声音沉重:“殿下,辰时已到,是时候该去宫中了。” 殿内响起一阵声响,廉秋向外退了两步,小碗子端着铜盆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廉秋又抬眼看了颜清儿一眼,转身向远处走去。 颜清儿似乎是明白他的意思,又似不明白,她起身毕恭毕敬的走到礼唤的殿门口,站在一动不动。 小碗子伺候完自己的主子,端着铜盆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刚走出一步,便看见门口的颜清儿身穿白衣,如根木头般站在原地,顿时吓得手抖,险些没将手中的铜盆摔打在地。 “柳小姐不知是何事要求见殿下?”小碗子向颜清儿俯身道。 门内的人听见了小碗子的话,还未等颜清儿作答,就已开口。 “让她进来。” 小碗子侧过身子,放颜清儿走进殿内。 白玉屏风后的礼唤,应是刚洗漱完,脸颊上还带着水滴,发梢湿漉漉的,几个小丫鬟在他身侧,替他理着衣服上的衣襟。 今日他要去觐见皇上,穿的不同于以往,一身墨绿衣衫,显得身姿挺拔。 他看了一眼颜清儿,扬起笑意:“晚姐姐,起来的真早啊。” 颜清儿沉默不语,直到替他整理衣衫的丫鬟退下,礼唤坐在案几前,将火炉上的茶壶拿下来。 他拿出两个茶盏,一盏放在自己身前,一盏放在对面。 “殿下,还是我来吧。” 倒茶这种差事,不该由太子殿下自己做,颜清儿伸出手接过茶壶,滚烫的水从壶嘴里流出,茶盏中的茶叶翻滚,漂浮在水面。 礼唤拿起茶盏细细的品闻,气味幽香,茶水清澈,是一壶好茶,他口中呼气,吹动着茶水。 案几一阵颤动...... 颜清儿将茶壶放在一旁,扑通一声跪在桌前。 这一声有些太过清脆,礼唤抬起头望着颜清儿,面容不解。 颜清儿低垂的脑袋:“求殿下,今日带我一同去殿上。” ....... 颜清儿自知这个请求太过无礼,她俯身跪在礼唤身前,这是长久以来,她第一次对礼唤行此大礼。 礼唤皱着眉头,将手中茶盏放在案几上,茶水飞溅出来。 “你究竟是为了谁?” 这几日颜清儿表现的很反常,礼唤全都看在眼中,颜家之事虽是朝堂中大事,燕朝子民都对此甚是关心,可是颜清儿的这种关心,未免有些太过了。 颜清儿低头不语,她不知自己该如何说? 说她不是柳嫣晚,而是颜清儿,她这样做事为了整个颜家。 礼唤若是听了她的这番说辞,定然是不会相信,反倒很有可能将她抓进地牢,罪名便是与颜家关系异常。 “你是为了颜墨.......” 礼唤声音从头顶传来,打断了颜清儿的思索,她脊背一僵,将头叩在地上,与木地板发出一声脆响:“是的殿下,还望殿下成全。” 颜清儿回答的毫不犹豫,礼唤手捏着茶盏,骨骼发出咯吱的声响,他几乎快要将茶盏捏碎,他问道:“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颜清儿不明所以,啊了一声。 礼唤重复道:“什么时候喜欢上颜墨?” 颜清儿答曰:“之前在醉花楼中,颜少将军就待我很好,从未嫌弃我的出生,那次殿下被刺客追杀,你我得少将军相救,那时我就已经将少将军,当做救命恩人。” 礼唤身体向前倾了些:“只是救命恩人?” 颜清儿点头:“少将军救命之恩难以为保,我只当他是救命恩人。” 礼唤手中拿着空茶盏,沉默片刻,说道:“好,那你今日便随我一同前去。” 礼唤说着走出殿内,过了片刻几个丫鬟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套下人的衣服,那是一件太监服,殿内讨论之事,乃是朝中大事,绝非任何一个外人都能带入殿内。 颜清儿换上了太监服,一路低垂着头随着礼唤进入宫中,她的容貌美艳,即便是打扮成了一个下人,也难掩姿色。 她刻意在在脸上涂上一层暗色的胭脂,这样瞧起来,她与漂亮二字,再无任何关系。 礼唤,廉秋带着几个下人一路走进宫中,皇上议事的地方叫做议政殿,颜清儿随着二人一起进入殿内。 议政殿分为两个门,外门和内门,内门是殿内的最后一扇门,下人都站在内门的外侧,不许进入殿中,颜清儿随着其他下人,沿着墙壁毕恭毕敬的站着。 他们来的有些早,大殿之中并无几人,颜清儿不过站了一会便看见礼庆带着人走进内殿,随后又来了几个大臣。 那些大臣中,颜清儿能认清的也不过余丞相与姜太尉二人。 直到时间过了辰时,几个侍卫将颜意施带入殿中。 几日不见,颜意施的头发已经全部变成白色,面容憔悴不堪,他的脚踝处被带着铁球大小的脚链,每走一步便会发出铁器敲地的声响。 他走的艰难,手上被带着枷锁,却依旧高昂着头,不似寻常犯人般唯唯诺诺,连侍卫都对他敬畏三分,只敢在前面领路,不敢推搡他半分。 颜意施多年领兵,早已将身死置之度外,他与生俱来的气势,可以在战场上震慑千万敌军,绝非一般人可以企及。 颜意施从颜清儿身前经过,她的头垂的更很了,手被紧握成拳,直到脚链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她才松开捏的发麻的手。 “颜意施,你认罪吗?” 殿内传来皇上的声音,他声如洪钟,颜清儿向门边挪了挪身子,不由的屏住呼吸,想要将门内的声音听得更真切些。 第39章 通敌叛国 殿内的动静传的通彻,颜意施的声音从殿内传出。 “微臣不知所犯何罪。” 颜家一心只为朝廷,一心只为燕朝,更是一心只为陛下。 这般忠贞的心,颜家知,颜清儿知,可是皇上不知。 颜清儿站在殿外不知是站了多久,站得她腿脚发麻,却浑然不觉。 从辰时一直到午时,殿内的人依旧没有出来,里面的一字一句被她听得清楚。 皇上恼怒的质问,西域一事已经下旨给颜墨,不准任何人伤害风归野,颜墨违抗圣旨,一人贪图军功,而造成五国联盟,造成燕朝的大军惨败。 颜意施拒不认罪,他言说道:“颜家向来谨遵皇上圣旨,若是皇上下旨让臣死,臣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颜墨乃臣之子,我清楚他的心性,更清楚他不是贪图军功之人,若无实证,怎知不是受了奸人谋害?” 颜意施这话更似火上浇油,在场的大臣纷纷七嘴八舌的反驳着,将皇上气的不清。 他要实证,皇上就给他实证。 皇上双手一拍,叫来颜墨手下的副将。 那个副将身穿盔甲,从殿门前走过,颜清儿瞧清了他的容貌,觉得有些眼熟,脑中努力回想,却想不出究竟在何处见过。 副将走入殿中,当着众人的面一番陈述。 他说他跟随颜墨已有三年之久,在战事上从未与少将军有过分歧,他随颜墨一同前往西域。 少将军信心万丈,誓要一举拿下西域,让颜家在朝堂中立下大功,让他父亲成为众臣之首,可是西域久攻不下,他久而久之失了耐心。 虽然皇上早已下了圣旨,命令前方战士不准伤及风归野,以免战争扩大,得不偿失。 颜墨虽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可是眼见年关将近,只要在年前攻下西域,皇上心中大喜,定会在年岁中给予颜家重赏。 颜墨求功心切,于是同几个亲近下属商议,虽不可明面上杀死风归野,可是却能派手下之人暗杀他。 只要风归野身死,那么西域群龙无首,再无可以主帅之人,便犹如囊中取物,唾手可得。 副将觉得此计不可行,与颜墨起了争执,他心知颜墨的打算不可改,更知风归野若真的被杀,不论是否真的是颜墨所杀,西域都会将这笔账记在燕朝头上。 于是他趁着夜黑风高,一个人快马加鞭从西域赶回来,就是为了向圣上通报此事,可是没想还是晚了一步,当他到达京城之外时,就已经听闻西域五国联合,燕朝败仗一事。 那名副将所说之言,句句真切,连颜清儿听得都有些信服。 皇上说道:“颜意施,他是颜墨手下最亲近的副将,你还有何话辩解?” 颜意施:“皇上,他可有亲眼看见颜墨派人暗杀,又可有其他证人证明颜墨真的这样做了?如今颜墨还未回京,仅凭他一面之词,如何断定?” 殿内传来一声重击的声音,皇上将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他怒声道:“颜意施,你要证据,那我就给你证据!沈涛,将书信呈上来!” 沈涛...... 颜清儿心中一抖,她脑中的记忆就犹如潮水般,她想了起来。 她确实见过那个副将。 一年前,她还是礼庆的妻子。 那日夜深了,她一人早早的洗漱完,躺在床上,礼庆在书房处理公务,久久没有回到房中。 白日里,颜清儿饮了太多的茶水,一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想着夜深了,礼庆一人处理公务,或许忙的有些饿了。 于是她特意在厨内煮了一碗热粥,端到礼庆的书房,却听见书房中议事的声响。 颜清儿自知不该进屋内打扰,她端着食盒坐在庭院中,正好可以远远的看见书房门口,一刻钟后一个男人走出了房内,礼庆将男人送到殿门口。 颜清儿看清了那个男人的容貌,那时她还疑惑宫中从未见过此人,可是礼庆却对他如此客气有加,于是颜清儿多打量了男人几眼。 男人与礼庆告别后,转身离去,礼庆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又追了上前,口中说道:“沈涛,等一下。” 沈涛...... 那个沈涛,就是今日在殿内的沈涛。 一股麻意从脚尖直到头顶,颜清儿踉跄了两步,扶住身边的宫墙才稳住了身子。 “没事吧?”身边的小太监关切道。 颜清儿心不在焉的摇头,那个小太监冲着她眨了眨眼,小声说着:“但凡来议政殿说的事,都是大事,一般都要站好久,你要是站不住,就靠着墙边偷下懒也无妨。” 殿内的声音又响起,颜清儿全身心都在殿内,没有心力同小太监搭话,她笑了笑算是回应。 殿内发出啪的一声响。 “颜意施,你看看这些书信是不是颜墨的亲笔字迹!” 一阵良久的沉默...... “陛下.......”颜意施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字迹确是是颜墨的,可是......” 可是什么? 颜清儿久久没有等到颜意施的下半句话。 颜意施自幼习武,性情刚烈,声音更是底气十足,颜清儿从未听到过爹爹用这般虚弱的语气说话。 她不知道颜意施究竟是看见了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绝非好事。 颜清儿的心像是被一双大手反复的揉捏,脊背冒出细汗,她想要冲进殿内,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理智不断的在耳边敲击。 她双手抓紧了衣角,闭紧双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外门前传来侍卫的声音,颜清儿睁开眼,逆着光她看见殿外一个消瘦的人影。 大片素青色的衣裙,如山间的花瓣,飘散在空中。 女人跑到殿门口,脆生生的跪倒在地,发出扑通一声,身后跟着四五个侍卫,却怎么也拦不住她。 光影渐渐回暖,颜清儿看清楚了来人,是她的姑姑,颜贵妃。 几日不见,她变得更瘦了,素色的衣裙穿在身上,显得宽宽大大,脸上毫无血色,没有半点荣冠后宫的贵妃模样。 颜贵妃跪在殿前,一动不动,侍卫没有办法,只能派一人进去通传,那个瞧着年纪最小的侍卫,飞快的跑进殿内,打断了殿内的谈话。 “禀告皇上,颜贵妃殿外求见。” 皇上的声音很不耐,他大声呵斥道:“她来干什么!不是说了,将她关在暖华殿,非命令不得出!” 小侍卫的声音弱了下来:“贵妃娘娘在殿内拿了一把剑,以命相胁,我们实在是来不及通报。” 皇上冷笑一声,毫不留情道:“不见。” 小侍卫也没有办法,只能默默的退下。 颜贵妃如同木头人一样,面无表情,跪在雪地里纹丝不动。 殿内的议事还在继续,颜清儿没有再听到颜意施的声音,只能听见几个大臣在同皇上商议,中间还穿插着礼庆的声音。 皇上询问礼庆,他与颜家关系匪浅,要如何处置颜家。 礼庆的回答很另皇上满意,他说:“颜家虽曾驻守边疆,为燕朝立下汗马功劳,可是燕朝依法治国,定要奖罚分明,不然难以服众,此事还请父皇定夺。” 礼庆的回答在颜清儿意料之中。 颜清儿死了,颜家与瑾王府早已形如陌路,在朝堂上也不再同心,颜家失去了最后的利用价值,礼庆定然选择另择更可用之人。 如今,颜将军是朝中除了皇上,权势最大之人,礼庆若想安心攀附上其他大臣,必然要先扳倒颜家。 颜清儿已料想到他会走这一步,可是她没有想到礼庆会下如此狠手,更没有想到他会在多年前,就已经安插内线在颜家。 礼庆的这番言语令众臣赞赏不已,他们说道,瑾王如此深明大义,是朝中之福气。 “呵,原来说几句漂亮话,就能成为燕朝的福气?” 全程议事时,礼唤一言未发,若非他突然出了声,颜清儿几乎要忘记他也在殿内。 礼唤语气不善,惹怒了皇上,皇上喝住了礼唤。 “太子!” 礼唤不惧皇威,明朗的声音在殿内响起:“父皇,儿臣觉得颜家无罪。” 语出惊人,殿内一片寂静,颜家罪名已经坐实,此时替颜家求情,那便是在与皇上过不去。 颜意施出了声:“殿下不必求情,颜意施认罪,是我教子无方,罪不可恕,只求皇上看在颜家世代为朝廷守护山河,放了颜家老小,所有的罪责我颜意施,愿一人承担。” 眼泪从眼眶中滴滴落下,颜清儿不敢哭出声,她侧过身,只剩下脊背在颤抖。 殿内久久没有声音,颜清儿只听见自己沉重的喘息声。 “报!报!!!” 一个太监飞快的从台阶上跑来,转眼便冲进殿内:“皇上,大事不好了,前去抓捕颜少将军的官兵传来线报,说......” “说什么!” “说......说颜少将军,已经逃了!” 皇上大怒,他大喝道:“来人啊!颜墨通敌叛国,其罪当诛,将颜意施关入地牢,所有与颜家相关之人,通通抓入地牢,全城通缉追捕逃犯颜墨!” “陛下,求陛下放过我颜家族人,所有的过错老臣愿一人承担!” 颜意施声音悲愤,一字一句不断在恳求,却被进入殿门的侍卫,拉扯着枷锁,拖了出来。 礼唤声音坚定:“父皇!我认为颜家是被人陷害,还望父皇明察!” 皇上:“明察?!人证物证皆在,如今颜墨又下落不明,还要如何明察?!” 礼唤还想继续争辩:“父皇!颜家为朝廷......” “你是太子!如今却是非不分,包庇罪犯!” 殿内一片混乱,有大臣的议论声,有礼唤不甘心的反抗声,有皇上的怒斥声。 颜意施已经被带到殿外。 “哥......哥!!!” 殿外还有颜贵妃撕心裂肺的拉扯声,尖利且绝望,一声又一声的响彻整个皇宫。 第40章 你个傻瓜 傍晚时分,礼唤回到东宫,却是被下人抬回去。 颜意施被关入地牢,颜家老少也备受牵连,礼庆在议政殿表现出众,皇上很是欣赏,于是得了赏赐。 礼唤却因为包庇罪犯,另皇上生气,被重罚五十戒鞭,以儆效尤。 皇上对礼唤总是狠心,那五十戒鞭实实在在的打在他的身上,礼唤走出大殿的时是被廉秋扶着走出来,看见颜清儿时还对着她笑。 面色惨白,发梢被汗液浸湿,他那个虚弱的笑,刚笑到一半,便闭上了眼,晕在地。 当晚发起高烧,几个太医赶到东宫,也束手无策,只说伤势太重,伤及筋骨,太子本就体弱,发起高烧。 至于能不能缓过这一劫,只看太子的造化了。 皇上得知此事,无动于衷,命太医尽力而为,若是救不来,那也是他命该如此。 颜清儿曾经一直以为,皇上心中还是对礼唤有片刻的父爱,如今却明白的清楚。 帝王本无情,心中只有权利。 他可以因为一次败仗,不顾多年君臣之情,不顾夫妻相恋之情,更不顾与太子的父子之情。 众人都道皇上对太子殿下极好,即便太子每日荒废无度,皇上依旧没有罢免他的太子之位。 颜清儿如今想想只觉得可笑,皇上哪里是对太子有情,他是更需要一个无才无德的太子,由此稳住自己的江山。 太医明白皇上话中的意思,也不再奋力救治,只是吩咐下几道药膳,纷纷退去。 剩下的,当真是看天意了。 颜清儿坐在床头,手里拿着药汤,药汤热了一次又一次,却怎么也喂不进去,汤药顺着嘴角流下,颜清儿慌忙拿起手帕,细细擦拭。 礼唤脸蛋烧的红扑扑,依旧好看,就如同睡着了一般,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扇动。 “小姐,这可怎么办啊。”媛儿站在一旁焦急道。 颜清儿将汤药放在桌台上,垂着眼帘细细的瞧着礼唤:“去打一盆冷水来。” 媛儿乖巧的走出殿门,刚关上门就听闻门外传来的声音:“恭迎瑾王爷。” 随后大殿的门被人重新推开,礼庆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站在门边。 颜清儿起身行礼:“恭迎瑾王爷。” 礼庆手里拿着大大小小几个锦纹盒子,将盒子打开,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中药补品,全部都是上好的罕见之物。 他一挥手,下人将这些盒子收了起来。 颜清儿面无表情道谢:“谢瑾王爷。” 礼庆客套的将她扶起,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说道:“十四弟受的如此重伤,我这个做兄长没能早些来看望,是我的过失。” 颜清儿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她了解礼庆的为人,更知他并无半分想要礼唤好之意,无非是走个过场。 礼庆在殿内坐了有一刻钟,媛儿的冷水也端了进来,他便起身要走。 颜清儿恭送他走出殿外,刚踏出殿门,她正欲俯身,却被礼庆一把拉住。 “嫣晚......”礼庆将她扶起,眼中波光流转。 颜清儿眯眼一笑:“不知瑾王爷还有何事?” 礼庆温声道:“今夜月色不错,你随我走走可好?” 颜清儿实在无心欣赏今夜的月色,可是礼庆似有话想要对她说,颜清儿心中对礼庆的恨意,像是潮水般快要将她吞没,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不断的忍让。 颜清儿同礼庆二人走入廊下,一路无言。 她实在是放心不下殿中的礼唤,没有心情同礼庆在此欣赏风景,她仰起头问道:“王爷,太子殿下还在府中,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颜清儿转身欲走,却被礼庆大力拉住。 “嫣晚,你真的想要伺候他?” 夜色美好,礼庆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正好直达人心,他似乎有些恼怒,将颜清儿的手拽的很紧,细微的颤动。 颜清儿回过头,皱着眉头很不解。 “跟我回瑾王府吧。”礼庆双手握住颜清儿的肩膀,四目相对,很是诚恳的说道。 若不是颜清儿早已被他背叛过一次,怕是真的会被他的真诚所打动,而如今她却只在心中笑道,礼庆空有一身的好演技,不去当戏子真的可惜了。 颜清儿后退一步,将礼庆的手推开:“瑾王爷说笑了,我现下是在东宫一个丫鬟的身份,若走了怎么也要太子殿下特许。” “你是真的想要他的特许,还是你不想走了。” 礼庆声音低沉,脸上温柔的神情消散无踪,夜色中面色冰凉,他嘴角挑笑,是在逼问颜清儿。 礼庆这般模样,颜清儿倒也不想继续伪装了,她现在恨他,特别特别的恨。 明明是恨得想要杀死的一个人,却不得已笑脸相迎。 他将她推入河中,害的颜清儿身死,又陷害颜家,另整个颜家都身陷囹圄。 如今只要礼庆站在她面前,她都要努力克制自己的双手,生怕下一秒她就会掐向他的脖颈。 “东宫很好,太子殿下也很好,是我不想走了。” 颜清儿不惧,她直视着礼庆,一字一句道。 礼庆没有想到平日里温润的柳嫣晚,会这样对他说,他愣在原地。 夜风袭来...... 他突然走进一步,一把抓住颜清儿双臂:“你在这里当个丫鬟有什么好,只要你回来,我还是会和你成婚,你当瑾王妃不好吗?嫣晚!” 颜清儿嘴角笑了笑,口中轻声道:“不好。” ...... 颜清儿的一次次刺激,礼庆似有些疯魔,他红着眼眶,手中的力道快要将颜清儿的胳膊捏碎,他说:“你知不知道现在太子已经败了,他无权无势,又失去了皇帝的信任!” “他这个太子位马上就坐不稳了,如今也不过是个废太子了!而我就是那个即将成为太子的人。你如今若愿意成为我的夫人,过去所有事情我既往不咎,终有一日我成王,我保你是王后。” 二人站在东宫的廊下,礼庆却声音激动,说的毫无忌惮,他清楚现在礼唤,失了颜贵妃在后宫在助力,又失了皇上的宠爱,如今又昏迷在床。 他再也无法威胁到礼庆的地位,即便整个东宫的人听见又如何。 颜清儿气的浑身颤抖,她一把推开礼庆的手:“王爷就算坐上了皇位又如何?我终究不愿嫁你,王爷还是另择佳偶为好。” 九皇子冷笑着后退:“好好好,你别后悔,柳嫣晚。”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柳嫣晚三个字。 事到如今,撕破脸了又如何,颜清儿看着他,恨不得将心中的埋藏的恨意全部发泄而出,可是她是柳嫣晚,什么都说不得。 她站在原地,月色照在她的脸庞,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阴影,轻吐出几个字。 “王爷,我不悔。” ...... 礼庆一人独自走出廊中,直到一行人走出东宫,颜清儿才从廊下走出来,媛儿站在礼唤屋室门前,瞧见颜清儿焦急的走上前。 “小姐,你在怎么才回来!我还以为.......还以为......”媛儿的后半句话,支吾着没有说出口。 “还以为什么?”颜清儿却笑着将后半句话接了下去:“害怕我跟着瑾王爷一起回了瑾王府,害怕我抛下病重的太子殿下,一个人凌攀高枝?” 媛儿被猜中了心思,低着小脑袋,一言不发,颜清儿笑了笑,走进殿内,将殿门从外面合上。 门合上的瞬间,她靠着门边瘫坐在地上,眼泪一滴滴的顺着脸庞落下,捂着嘴才能压制哭声。 她不明白,颜家几代忠烈之臣,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为了燕朝的安泰,更是只为了皇上的江山。 为何仅仅凭一人之言,便可以将颜家所有人都置之死地。 连皇上都不信颜家,为何你还要相信? 颜清儿站起身,走向礼唤床前,礼唤浑身上下满是白布包扎的伤痕,白布上映着点点血迹。 红白相间,触目惊心。 她伸出手扶着礼唤的肩头,那里有一块伤痕,深的几乎可以看见白骨,即便是太医们包扎,也是换了几遍血水,才将这个伤口清理干净。 颜清儿握住礼唤的手,他的手软绵绵的,只要不抓的紧些,便会摔回床上。 颜清儿将白布泡在凉水中,拧干后轻轻的擦拭着礼唤的手,每一个手指都擦得仔细。 “你为什么啊......” 她的眼睛紧盯着礼唤的手指,口中喃喃自语。 “颜家的生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你大可不必如此的......” 颜清儿是礼庆的王妃,当初颜家一手扶持礼庆上位,礼庆从一个无名的皇子,变成礼唤的最大政敌。 他本可以安享太子之位,却因为礼庆逐渐势大,太子之位变得岌岌可危,如今甚至性命堪忧。 他本该恨颜家,本该当一把推力,将颜家推入万丈深渊,如此那般他不仅可以独得皇上的赏识,帝王之位更是唾手可得。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搭上自己去保颜家老小....... 一滴滴的眼泪落在礼唤的手背上,颜清儿用白布不断的擦拭,却越滴越多,就像是夏日的雨,怎么也擦不尽。 “为什么啊......” 颜清儿将白布扔在地上,低下头,将脸贴在礼唤的手背上,口中喃喃道;“傻瓜......” “你个傻瓜......” 第41章 颜墨进城 多日以来,礼唤的伤势并无好转,伤口不断恶化,致使高烧不退。 虽然还在年中,宫内上下却肃静一片,太子病重,陛下没有当回事,从未来过东宫看他一眼,其他宫里的人大多是盼着太子早些死了为好。 礼唤曾说过,皇室无情,如今颜清儿才知这话究竟何意,偌大的皇宫,除了颜清儿再无人在乎他的死活。 太医每日照例过来替他把脉,开药,对于病情再无其他好的办法。 颜清儿暗中与颜墨取得联系,那日颜墨得到颜清儿发出的讯息,便从原定的路线逃出,皇上派的暗卫找遍整个燕朝,也并未寻得。 他只身一人从西域赶回京都。 京城是最危险的地方,可是为了救颜家,他不得不想尽办法进入京城,同颜清儿见上一面。 颜墨如今是朝廷重犯,大街小巷满是他的海捕文书。 京都关口,商队和行人一概严加查探,红衣卫兵手拿尖枪,细细打量着进出的行人。 卫兵查的仔细,天亮之时关口就已排着长队,寒冬腊月,百姓们站在寒风中苦不堪言。 队伍中央一个女人穿着红色棉衣,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正在跟身边的男人抱怨。 “等了那么久,娃娃都冻坏了。” 她怀里的娃娃小脸冻得红彤,被寒风吹得皮肤干裂。 男人垫着脚,朝着前方的队伍看了两眼,依旧是一望无边的人群,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等等,再等等。” “请问,今日进城为何要排如此久?”身后传来一个少年清亮的声音,男人寻声而望,背后站着一个十四五的少年,他脸上带着带婴儿肥,鼻梁高挺,头上带着一顶黄色朱玉帽子,身上的衣物也大多花哨,一看就不是燕朝之人。 男人等得也无聊,双手缩到袖子里,和少年攀谈了起来:“唉,这还不是因为最近宫里面出了个逃犯。” 少年皱了皱眉头,不解道:“是何人犯了重罪,要被朝廷这样的追捕?” “嘘!”男人食指束在唇中心,眼珠四处张望着,直到确信周围没人注意到他们二人,他凑近了些,低声的说:“是颜将军府中的大少爷。” “颜将军府中的大少爷.......”少年不解的蹙眉:“颜家不是皇权贵胄吗?大少爷怎么会沦落成逃犯。” 男人啧啧着嘴,颇为嫌弃的打量着少年,颜家的事情燕朝上下的百姓无人不知,能问出此等疑问之人,见识是何等的浅薄。 瞧着少年应是西域所来,男人也就耐着性子同他解释了一遍,这颜家究竟是如何从皇权顶端沦落为阶下囚。 少年听完新鲜事,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良久都合不上嘴巴。 半响,他眼中恢复神韵,拱手对着男人道谢,又随意和男人攀谈了几句,眼瞧着关门口又增加了一批卫兵,队伍的向前速度明显变快,少年同男人道别后,走到队伍末端,他四处张望了一眼,跻身插进一个西域商队中。 这个商队里人数众多,都是凹眼睛,高鼻梁,满脸的胡子盖着脸,几乎看不清容颜,少年走到一个大胡子身边。 大胡子比少年高出一个头,他低下头似无意的摆弄着手中的红色珠宝,少年仰着头,嗓音低沉,说的话语调奇怪,不是燕朝的话。 他说:“颜哥,我打听到了,他们这番大肆的探查,就是为了将你抓捕归案,看来那个狗皇帝是下了绝令。” 大胡子冷笑了一声,声音清冽道:“皇上是认定我违抗圣旨,贪图军功致使西域败仗,此等罪行必然是死罪。” 西域的商队渐渐逼近入关大门,卫兵站在不远处,查看入关文牌,检查进城每个百姓的容颜,有一丝的可疑便直接被带走。 “哥,今日查的如此厉害,不如我们改日再进城。”少年不安的拉扯着颜墨的衣袖。 颜墨摇了摇头:“躲不过的,只要一日不抓住我,这些官兵便一日不会散。” “可是......”少年依旧不安,他看了一眼身边装运货物的马车:“要不你藏在这里面。” 颜墨笑着说道:“你没看见这些官兵连棺材车都不放过,何况我们这辆马车,若是到时被发现有人藏在这木箱子里,怕是没认出来也认出来了。” 颜墨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无妨,既来之则安之。” 少年张了张嘴,却无话反驳,踌蹴中他们已排到了门口。 为首的胖官兵看着这些西域人,目光中满是不屑,他不耐烦的伸出手,为首的西域商人将一张纸双手呈到官兵眼前。 胖官兵瞄了眼通关文牌,随后命众人将马车上的木箱子卸下来,每个都仔细的开箱查验,而他带着几个侍卫审视着商队里每一个人。 他渡着步,走到婴儿肥少年身前,用手抬起少年的脸,身后的小侍卫拿着画像,瞪着眼睛比对,不敢有一丝懈怠,侍卫摇了摇头,胖官兵放下手,双手背后走到颜墨身前。 侍卫看着颜墨眉头微皱。 这个男人长着大胡子,盖住了半张脸,只能看见高挺的鼻梁和一双凌厉的眼睛,身后的小侍卫对着画像看了半响。 他看了一眼颜墨,又看了一眼画像,如此这般来回多次,表情渐渐严肃,他凑近了些,对着官兵说了几句话,官兵抬起头,看着颜墨的眼神微恙。 有些不妙...... 气氛寂静,空中传来轻微的悉索声,婴儿肥少年的手微不可查的摸向腰间,身边的众人也都伴随着轻微的动作。 官兵一步步的靠近...... 颜墨挺直脊背,毫不畏惧。 “周月。”千钧一发之际,关门内传来男声,胖官兵立刻停住脚步,回头向后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盔甲的男人,骑在高马之上,朝着关门口而来,模样冷冽,身后跟着数个卫兵。 为首之人是廉秋。 周月看见廉秋,立刻迎上前,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廉侍卫,您今日怎么有空出宫?” 廉秋不答,朝着门口看了一眼,问道:“关门口怎么堵了如此多的人?” 周月扬了扬手中的画像,无奈道:“还不是为了捉拿逃犯,颜墨。” 廉秋翻身下马,接过老周手中的画看了两眼,随后又走到了西域商队的面前,挨着审视着每个人。 他最后走到颜墨身前,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回头看了周月一眼:“放了吧,这些人都不是。” 廉秋是太子身边的亲信,见过数次颜墨,他若见了颜墨,自然没有认错的道理。 周月手一挥:“放人!” 西域的商队浩浩荡荡的进了京都,外面排队的人立刻少了一半,周月看着眉开眼笑,恭维着廉秋:“廉侍卫还是你有能力,这一会的功夫就帮我们解决了大半的人,今日指不定还能早点回家。” 廉秋一言不发,骑上马,马蹄轻动。 “哦,对了。”廉秋突然调转马车,手指了指老周手中的画像说道:“这个画像不像颜墨,他的鼻梁没有如此高。” 话毕,绝尘而去。 老周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发呆,半响回过神来看着手中的画像,是越看越别扭,画中男人的鼻梁子挺立,一番异域姿色倒不像是燕朝人了,周月挥手招来画师将画像鼻子改的矮一些,才算满意。 近日,城内出现许多官兵巡查逃犯,百姓们人心惶惶,然而街市上依旧热闹。 京都内多是皇室高官子弟,对于颜家败落一事,虽表面心痛,背地里多庆幸着——这个百年功臣之家,终于败了。 颜墨的商队里都是西域之人,口音装扮奇怪,路人指点着议论纷纷,为首一穿着红衣的大汉,大摇大摆的走在街道上,他突然停住脚步,鼻子动了动,目光紧盯着路边生意红火的酒楼,说道:“今日大家都累了,我们不如先大吃一顿,如何?” “好!” “好!” ...... 行路千里众人早已疲惫不堪,尤其是路边的酒楼里酒香太迷人,实在是令人走不动路,一行人带着行装走进酒楼。 这间酒楼名,醉花楼。 酒楼中,刘妈站在柜台处算账,一看来了大生意,慌忙放下手中算盘,迎上前来:“哎呦呦,你们这是多少人啊?” 商队中的人大多听不懂燕朝话,唯一会说燕朝的话的人便是那个婴儿肥少年。 他两步上前用蹩脚的话和老板娘攀谈,半响点完菜回来,还没在椅子上坐一会又皱着眉头,捂着肚子:“哎呦,我肚子疼,你们谁陪我去趟茅厕。” 桌子上其他几个大汉嘲笑道,都半大的人了上个茅厕还让人陪。 那个少年大声的对着他们叫嚣:“怎么了!我就喜欢被人看着上茅厕,不然我拉不出来,要你们管!” 话毕,他死拽着颜墨离开大堂,二人顺着走廊进了后院,直到一处偏僻的房前。 房屋矮小破旧,在后院里很不起眼,颜墨四处打量一番,身形极快的推开门,二人几乎是飞入房内,空中留下一阵残影。 房内背光,禁闭门窗,里面阴暗一片,案几上的香炉飘出淡淡香烟,案边倚着一个消瘦的身影,暗光中只见她身着白色披肩,厚重的羽毛素帽盖住半边脸。 “我等了你们好久。” 第42章 夜风 屋内点起一盏烛光,人影明朗,颜清儿摘下帽子,脸显露在光下,她容貌清丽,在烛色下明艳可人。 眼前的颜墨穿着一身西域服侍,皮肤被晒得棕黑,脸上粘满了黑悠的大胡子,若非细看绝非认不出他是颜家大少爷——颜墨。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颜清儿上前走两步,拉住颜墨的手,看见兄长的那一刻,所有软弱的情绪就此决堤,眼泪溢满眼眶,既激动又委屈。 颜清儿红着眼眶,一言不发,颜墨拉着她的手,只是拍了拍以作安慰,他声音低沉安慰道:“哥没事,不哭。” 时间紧迫,颜墨只能在屋内待上半柱香的时间,现下不是伤春悲秋之时,颜清儿吸溜着鼻子,将悲伤情绪压入心底,用最简单的话与颜墨商量正事。 不出半柱香,颜墨和婴儿肥少年走出房间,二人回到大堂。 刚上了桌,同行的红衣大汉用浑厚的嗓音叫嚷道:“你们这是去了多久,不知道还以为你们两在茅厕里干些什么了!” 大汉声如洪钟,他说着西域话引得酒楼里的众人侧目,同行的几人也纷纷调侃二人。 婴儿肥少年也不恼,他瞪着红衣大汉:“怎么了!我拉屎你还管我要多久,要不下次你陪我!” 说话间,醉花楼里的姑娘端着餐食上桌,大汉没空同少年争论,几个人饿的急,大筷的夹起牛肉塞到嘴里,手拿酒坛大口朝嘴里灌酒。 “啪!”重物落地的脆响。 颜墨手持酒盅,将酒盅摔在地上,砸的粉碎,透明的酒液洒了满地,声响巨大,酒楼里的食客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打量。 “这是做什么!”刘妈从柜台前跑了出来,看着地上的狼藉质问出声。 颜墨手指着地面,叽里呱啦的说着一通西域语,面色涨红很激动,像是在争论什么,婴儿肥少年凑上前,看了一眼地上的酒液,对刘妈解释着:“他说你们店里的酒,酒味闻着不对,一定是勾兑的下等酒。” 少年的声音不大不小,却令全部酒楼的人都听得真切,他们低下头闻着自己酒坛里的酒,越闻越是不对劲。 这下刘妈可急了,她的醉花楼就是靠着酒和女人名动百里,这等谣言若是被传了出去,她这个醉花楼日怕是日后也开不得了。 “放屁!”刘妈指着颜墨骂出声:“我的酒大多是进贡给宫里的好酒,你说是假的有什么证据!” 颜墨可不管刘妈说了什么,他嘴里嘟囔的莫名其妙的话,气的冲到柜台上,婴儿肥少年料到他要做什么,手拉着他的衣袖妄图阻止,可是颜墨的力气太大,转瞬间他已伸出手推向柜台后的酒架子上。 “啊!!!”刘妈叫嚷着扑上前,确是晚了一步,酒架子在她的眼前摔在地上,架上的酒摔在地上,酒液喷溅而出,洒落满地。 醉花楼内顿时酒香四溢。 刘妈呆立在原地,她望着地上的一滩狼藉,口中喃喃出声:“这可是我收藏多年的佳酿......” 酒楼里议论声更大了,还有人围上前查看,京都内众人皆知,醉花楼酒架子上的酒全部都是极品好酒,尤其是最高处的那一坛女儿红,传闻是前朝皇上的爷爷传给长公主的,不知怎么就流传到醉花楼。 这一坛酒可是醉花楼名声所在,即便是豪宅万千也买不来那一坛酒,如今却被个不知轻重的西域人一下砸的粉碎,这下怕是赔上性命也不够。 颜墨不知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误,他指着地上的散落的碎屑,依旧对着刘妈叫嚷。 刘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此刻他说什么已不重要,刘妈回过神来气的浑身陡立,她手指着颜墨不断的颤抖。 “来人啊,来人啊!”刘妈声音尖利,响彻整个酒楼,醉花楼的内门里立刻跑出十几个小厮,刚出了门却被眼前的这幕吓得瞪大眼。 “还愣着干嘛,把这个人给我抓起来!给我抓起来!”刘妈指着颜墨,对着小厮吼叫,一个小厮回过神,冲上前擒住了颜墨的手,却被颜墨大力甩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剩下的人也恼了,他们十几个人朝着颜墨扑去,颜墨身材强壮,身手也好,却也只能勉强对付几个人,其他同行的西域人自知颜墨闯了祸,无人上前帮忙,只有那个少年急的跳脚,却被这个阵势吓住,不敢加入战局,最终颜墨被二人押在刘妈的面前,动弹不得。 刘妈居高临下,手指着颜墨破口大骂,将他的祖宗十八代全部骂了个遍,直到她骂的气血不足,倚着桌子喘粗气。 半响缓过来一口气,对小厮说道:“将他押进柴房,关起来!” 两个小厮抓住颜墨双手,欲将他带进后院,却被婴儿肥少年阻拦,他指着刘妈跳脚,急着连燕朝话都说不清楚:“你!你!你这是滥用私行,我要去报官!” 刘妈停住脚步,她看着婴儿肥,大步走上前气势逼人,吓得婴儿肥向后退了几步,她的手指点在婴儿肥的肩上,圆目怒瞪:“告啊!你去告啊!你知道我这酒架子上的酒价值黄金千两,我将他带走是放你们一条生路,要是青天大老爷做主,怕是你们所有的家产都不够赔!” 黄金千两...... 婴儿肥吓得跌坐在地上,他嘴唇颤抖脸色煞白,半响没能说出一句反驳之语。 ...... 大堂里的动静闹得极大,后院里颜清儿手指一下下的敲击着案几,身旁的雅儿俯下身子,轻声道:“嫣晚姐......” 听着门外的喧闹声平和下来,颜清儿点了点头,起身将披肩帽子戴在头上,她对雅儿说道:“以后的事情,就拜托你和夜风了。” 得到雅儿的回答,颜清儿才放心离开,她推开房门,白色披肩的衣角在空中留下残影。 夜风是颜墨身边的少年,今年十六岁,是西域人,颜清儿从未见过他,据颜墨所说,他是遗孤,父母皆死在西域的战场之上,饥寒交迫之际是颜墨救了他,因父母死在燕朝将士的手中,本应恨极了颜墨,却最后得知真相。 他的母亲被西域官兵轻薄,他的父亲瞧见,气愤难当冲上前想要杀了那几个将士,最后二人死在西域将士的刀下。 从此夜风便拜在颜墨身前,愿为他生死效忠,只求颜墨为他父母报仇。 颜清儿从院中的后门走出,拉着帽边低着头遁入街市中。 颜墨在院中短短数语,不仅说了夜风身世,也将西域之战的事情说了大概。 颜墨从未动手想要风归野的性命,人是沈涛手下的人杀的,沈涛受了礼庆的指示,随后将事情嫁祸在颜墨身上,颜墨一开始并无察觉,只觉得最后一仗胜的太轻易,而后却被西域大国合力围剿致使败仗。 这些事情和颜清儿所猜不甚上下,礼庆此举可谓是一举多得,拉下了颜意施,将颜家打压入泥,令太子地位堪忧,而他得百官朝臣依仗,只等皇上一日罢免了礼唤,他便是下一任的太子。 真是妙计啊..... 颜清儿回到东宫,宫内人影攒动,几个丫鬟手里拿着洗漱用的盆杯走进正殿,看见颜清儿后脸上的笑意难以抑制。 “嫣晚小姐,殿下醒了!” 颜清儿浑身一僵,连声音都在颤抖:“你说什么?” 媛儿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蹦跳着从廊上冲到颜清儿身前,拉着颜清儿的手,抢着说道:“是真的!太子殿下方才醒了!” 媛儿伸出手,想要将颜清儿身上白羽披肩褪下,颜清儿如梦初醒般跑进正殿,只留下媛儿愣在半空的手,她望着空气眨了眨眼,回头对着颜清儿背影叫嚷:“好歹把披肩脱了啊,小姐!” 砰! 木门被大力推开,发出一声巨响,将礼唤手里的汤药吓得一抖,洒在床上大半,身边的丫鬟接过汤碗,手忙脚乱的擦拭床上的汤渍。 逆着光看不清来人,他皱着眉头勉强看见光影中挥洒的白色衣角,以及冲他跑来的那个人。 “殿下,你醒了。” 颜清儿跑到床边,看着床上洒落的棕色汤药,猛然意识到自己太过鲁莽,她停住脚步,气喘吁吁的说道。 礼唤穿着白色内衫,面色泛白,嘴唇青紫干裂,他仰着头只有一双大眼睛依旧清亮,他望着颜清儿,一言不发,颜清儿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低头环顾自己衣衫,以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却一切如常。 她轻声道:“殿下,怎么了?” 礼唤收回眼神,从丫鬟手中接过汤碗,举到颜清儿面前,颜清儿不明所以,下意识的接过汤碗。 “你们都退下吧。”他叫退了丫鬟们,房内独留颜清儿一人,颜清儿看着礼唤,不明白他是何意。 礼唤拍了拍床边:“坐过来。” 颜清儿手举着汤碗,依言坐到床边,礼唤看着颜清儿,嘴唇轻吐出两个字:“喂我。” 颜清儿:“啊?” 瞧着颜清儿不明,礼唤立刻换上可怜巴巴的表情,一双大眼睛望着颜清儿冒精光:“晚姐姐,我大病初愈手抬不起来......” 第43章 死刑 多事之秋不期至,礼唤的清醒是近日唯一值得开心的事,他的伤口渐好,需百日可下地走路。 “晚姐姐,今日的药好苦。”礼唤吸溜着鼻子,眼巴巴的看着颜清儿。 他是个小孩脾气,在颜清儿的面前尤为突出,总是依仗着天真无邪的脸蛋在颜清儿面前撒娇,奇怪的是颜清儿分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却无法抗拒他的言语。 礼唤靠着床边吧唧着嘴巴,眼里闪着光,颜清儿低着头故意不瞧他的眼神,口中轻吹汤药,待汤药凉的差不多喂到他的嘴边,声无表情道:“殿下,再忍忍就好了。” 礼唤看着颜清儿不为所动,抿紧了嘴巴,更加大力的吸溜着鼻子,直到吸溜的眼睛通红,变成要哭的模样:“药苦......” 他声音委屈,像是受了天大的虐待,颜清儿终于耐不住,抬头瞧了他一眼,仅一眼便立刻缴械投降,她叹了口气,挽着衣袖葱指拂在身侧茶案上,从盘中捏起一颗甜枣,喂到礼唤嘴边。 礼唤立刻眉开眼笑,张大嘴巴将甜枣一口吞入口中,甜意瞬间弥漫,他含糊不清道:“还是晚姐姐待我好。” 说完便讨好般的傻笑,颜清儿懒得吃他这一套,手中搅拌着玉勺,棕色汤药顺着勺边缓落在碗中:“殿下喝一口汤药,便要一颗甜枣,怕是汤药还没喝完,枣就已吃饱了。” 颜清儿调侃道,礼唤翘着嘴巴,张口刚欲反驳。 “砰砰砰!!!” “殿下,臣有急事回禀。” 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还有廉秋的肃穆声,他语气急促,礼唤笑脸一沉,眉头皱起,他理了理衣衫,允道:“进。” 廉秋推门而入,步履匆匆走到礼唤身前,面色黑沉,目光扫了颜清儿一眼,礼唤拿过颜清儿手中汤碗,一饮而尽,对她说道:“药喝完了,你先下去吧。” 此时的礼唤与方才那副撒娇粘人的孩子,宛若两人。 颜清儿躬身后退两步,随后走出大殿,轻声将殿门合上后,殿内传来礼唤与廉秋议事的声音,颜清儿四处探望了一圈,确定此时院中无人,她俯身贴在殿门上。 屋内二人声音压得低沉,颜清儿听的断断续续。 廉秋:“殿下,宫里传来消息........” 礼唤声音颤抖着,大了些:“你说什么......这事是怎么知道的,消息的来源可靠吗?!” 廉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回禀殿下,消息千真万确,近日殿下身体有恙不便上朝,此事已在朝堂上商议多日,今日才才定下的决断,如今皇上的懿旨应已经到了。” 礼唤沉默,屋内传来他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此事......可还有回旋的余地?” 廉秋:“......颜家犯下如此大错,皇上肯放过颜将军家人一条生路已是开恩,至于颜将军......难免一死,于下月初十当街问斩。” 下月初十...... 当街问斩...... 廉秋的最后一句话颜清儿听得清楚,这些日子礼唤在东宫养病,而她多数时间呆在宫中陪着礼唤,东宫每日往来除了太医再无他人,消息就此隔绝,他们居然连皇上朝堂上商议颜家之事都不知,而现下皇上已下旨,下月初十处斩颜意施。 下月初十,距离今日不足一月时间。 颜清儿顾不上多做停留,转身跑出了东宫。 醉花楼的后厨,一间窄小的柴房里,铺着单薄简陋的被褥,床头放着两件破旧的衣衫,床前堆满扫帚等工具,看起来极为简陋。 “哥,如今圣旨已下,这可如何是好。”颜清儿早已料想到皇上会做如此决断,可是当她亲耳听见廉秋所言,心中还是慌了神,一路就跑到醉花楼,连路上是否有跟踪都未曾留意。 她找到颜墨时,他正在后院柴房前劈柴,粗壮的柴火不出半会就已经劈了大半。 他举起斧头,用力砍下,木桩上拳头粗的木柴,应声变成两半落地:“我已经听说了。” 醉花楼每日来往达官贵人众多,消息也最为灵通,大到朝廷议事小到阿猫阿狗,就没有醉花楼里听不到的,尤其是颜家此等轰动的事情,一点风吹草动就能传的满城风雨,何况是颜意施要被斩首。 颜清儿急的手抖,她瞧着颜墨似并不慌乱,以为他是有了主意,她俯下身子蹲在颜墨身前:“哥,你这是有了救父亲的主意?” 颜墨抬起眼皮看了颜清儿一眼,手起的瞬间又劈开了个木头,他将木头捡起扔向木堆,开头说道:“皇上下的圣旨是死令,无人可改。” 这些颜清儿都知,可是从颜墨口中说出就是浇灭了她最后一丝希望,颜清儿眼眶瞬间红了一圈:“那要眼睁睁的看着父亲人头落地?” 颜墨的手握紧了斧头,斧头在空中颤抖,他深吸一口气,斧头掉落在地上,他伸手拍了拍颜清儿的肩膀,露出安慰的笑:“无事,我从西域回来带了一些西域高手,他们平时伪装成商人,其实武艺高强,若此事当真不可改,即便是劫刑场,我也会将爹爹救下来。” 劫刑场...... “哥,不可!”颜清儿一把反握住颜墨的手,她看着颜墨不断的摇头:“不可......此事或许......或许还没有到此等地步,我们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 “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颜清儿站起身,口中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如同魔怔一般。 一定还会别的办法...... 她在院中来回徘徊,脑中回想出千百种可能,就像是层层叠叠的迷宫,只要能够找到一条出路便好,渐渐颜清儿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停住脚步,背对着颜墨,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颜墨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颜清儿脸上早已泪流,她不想让颜墨看见,慌乱的衣袖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可是眼泪却越擦越多,就像止不住的溪流,颜墨看着她满眼心疼,蹲下身子揽过颜清儿的肩膀,手掌轻拍。 颜清儿再也忍不住,瞬间哭出了声:“哥,我想不出来.......我太笨了,想不出来怎么救爹爹.......” 颜清儿的哭声在院中回响,听得令人心颤,颜墨不由的也红了眼眶,他捏紧了拳头:“是哥对不起你,对不起颜家,另家族蒙冤。” 颜墨被人陷害,颜家上下蒙冤,若要洗脱冤屈颜墨必须出现在众人面前,可是当下时间紧迫,此案颜墨没有人证物证,罪证已经坐实,若颜墨贸然出现,即便是将所有的事情说清,也不能洗脱冤屈,反倒是性命难保。 皇上现在大举在朝中上下宣扬颜意施死刑一事,为的就是引颜墨出来,平时里颜意施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无人能从地牢里救人,那么唯一能够救下颜意施的便是刑场。 颜墨是个孝子,不可能看见自己父亲被杀却无动于衷,劫刑场这事颜墨能想到,皇上自然也能想到,所以当日刑场定然会有众多侍卫把守,为了就是抓紧颜墨这只猎物。 颜墨若是当真出现,必定是正中下怀,此等危机,怕是连九死一生都没有。 颜清儿不愿颜墨以身涉嫌,家中已有一人身陷囹圄,她不能忍受颜墨再出一点事情。 ...... “哎!你不好好干活,在干什么呢!”院中响起刘妈的声音,她从廊上走来看着颜墨叱责,手里还提溜着一个人。 颜清儿立刻擦干脸上的泪水,颜墨站起身对着刘妈起身行礼,刘妈嗓门很大,声音从廊上的另一边传来,也听得刺耳,随着她大步走进,还伴随着少年的叫嚷声。 “哎哎哎!你轻点,这是耳朵,是人的耳朵,不是猪耳朵!”刘妈手中拽着夜风的耳朵,他疼的直跳脚,手在空中不断地挥舞。 刘妈走到院中,侧过头看见颜墨身后的颜清儿,颜清儿眼睛红肿,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被人看见这副模样,低着头窘迫道:“刘妈,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来了?!”刘妈一听这话更来气,她声音大了些,拎着夜风的耳朵向前一推:“你问问这个臭小子!” “疼疼疼!”夜风被推到颜清儿面前,他揉着耳朵撅着嘴,瞪了刘妈一眼,却又被刘妈怒气眼神杀了回来,立刻吓得缩发抖:“我就是偷喝了一点酒......” “一点酒?你是偷喝了一点吗?”刘妈一脚踹到夜风的屁股上,将他踹的一个踉跄:“客人点的好酒全部都被你喝光了,我怎么和客人交代!” 夜风自知理亏,委屈的缩成一团,颜清儿上前拉住刘妈的衣袖,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刘妈手中:“刘妈,夜风他从西域来的不懂礼数,我替他给你赔罪了。” 刘妈手掂量着银子的重量,心里的气消了大半,她没好脸的瞪了颜清儿一眼:“嫣晚,这要不是看着你的面子上,我定然不会收留这二人。” “是是是,刘妈。”颜清儿毕恭毕敬的对着刘妈行礼,声音严肃:“您的恩情嫣晚铭记于心,他日必然奉还。” “奉还就不必了,你少让他俩闯点祸我就谢天谢地。”刘妈早已走出老远,只有声音还在回响。 第44章 化妆术 颜清儿恍恍惚的回到东宫时天色已黑,月色映在院中的亭湖中,阵阵笛声从远处传来,笛声悠扬,舒缓心声。 她顺着笛声走入园中,湖心亭中坐着一个少年,半倚在石椅上,白色的衣衫在黑夜中如月下仙人般清幽。 颜清儿走上前,脚步声渐近,她轻声道:“殿下的笛声似有些忧愁。” 礼唤缓缓睁开眼,放下手中的玉笛,抬眼看向颜清儿,眼睛在黑夜中泛出光,他没有回答颜清儿的话,反倒问着:“你去哪里了?” 颜清儿举了举手中的纸袋:“殿下大病初愈,喝药之时总是吵闹着说药苦,我想着总是吃甜枣解苦会上火,便出宫给你寻了些甜糕点,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颜清儿早有准备,回来的路上特意买上一些糕点,就为了应付礼唤的问话。 她打开纸袋,将里面的糕点一块块的放入盘中,民间的糕点和宫中的不同,宫里糕点精细却大多无味,礼唤喜欢吃甜的十五,民间的甜糕最合他的口味。 奶黄色的糕点看起来极为诱人,颜清儿先拿起一个放入口中尝给礼唤看,甜味顿口中弥漫开来,颜清儿露出了笑脸,她拿起一块糕点举到礼唤嘴边:“殿下,尝一块,极好吃。” 若是往时礼唤定然拿过糕点,吃的开心,可是今日他心思烦乱,无心品尝,他手轻推开颜清儿手,说道:“晚姐姐,你真好。” 礼唤这话说的没头没脑,颜清儿嘴里塞的糕点还没有来得及咽下,诧异的啊了一声。 礼唤转头看向亭外的圆月,今日月光晦暗,被云朵盖上了半边,他幽幽道:“晚姐姐,你可曾有烦扰之事?” 颜清儿站在礼唤身后,嘴上的动作一僵,满口的糕点此时都变成了苦药,连咀嚼都变得毫无力气,身体混软无力,她没站住脚,向后退了两步,手撑着石桌才勉强稳住身子。 烦扰之事...... 颜清儿身上背负的何止是烦扰之事,她背负的是全族上下的性命,她活的痛不欲生,可是在礼唤眼中,却变成了无忧无虑。 “......我最烦扰的事情便是殿下的身体。”颜清儿眼圈通红,艰难的嚼着口中的糕点,语气故作轻快。 礼唤愣了片刻,嘴角轻笑:“在宫中,我是个废太子,如今也只有晚姐姐会关心我了。” 冬夜风重,礼唤只穿了一件单衣,背影单薄且孤单,颜清儿走上前,手掌抚在他的肩上:“宫里有很多人都惦念着殿下,殿下莫说这种丧气话。” 礼唤的手抬起,反握住颜清儿,他抬起头,眼中不知何时埋上一层水雾:“这天下是父皇的天下,我是太子又如何,帮不了深陷危难之人,救不了平白蒙冤之人,这可还算是个好太子?” 帮不了深陷危难之人,救不了平白蒙冤之人。 颜清儿明白他的无奈,她同他一样,望着至亲身陷囹圄,却连相认的勇气都没有。 颜清儿轻叹口气,看着礼唤坚定道:“可是殿下是朝中唯一一个肯为了颜家鸣冤之人,殿下能辨别善恶,不惧皇权,这便是太子最难得的品质,所以我相信殿下一定会成为一位明事理分善恶的好君王。” 礼唤望着颜清儿出神,他嘴张了张,不敢置信道:“你信我?” 在众人眼中,礼唤是朝中最无用的太子,行为荒谬,不学无术,品行败坏,曾经的颜清儿也听信传言,对礼唤未抱有公正的目光。 多日以来她以柳嫣晚的身份,时时伴在礼唤身侧,才知他绝非世人眼中那般模样。 “殿下,我多日以来明白了一个道理,你可知是什么?” 礼唤摇头道:“不知。” 颜清儿俯下身子,坐在礼唤身侧,手紧握着他的手:“识人不可凭面,要凭心。” 颜清儿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我信殿下,无论未来殿下做如何的决定,我都会站在殿下身侧。” 颜清儿的声音清朗,最后的话在礼唤的耳边不断的萦绕,颜清儿信他,颜清儿肯信他....... 心软成一片,礼唤为她的话动容,他伸出手,大力拽过颜清儿,将她抱在怀里,手臂用力,甚至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他是当朝的太子,万人瞩目,身份尊贵,可是万千的荣耀,却不及她的一句我信你。 礼唤的人生已过十七,未感到父母之爱,更无兄弟之情,而今日的颜清儿令他感到温暖,那种温暖发自心中,令人他不舍放手。 颜清儿抱着礼唤,有些不满的皱着眉头,手指拽了拽他身上的衣衫,责怪道:“殿下,如今可是冬夜,你又是大病初愈,万不可再穿的如此单薄。” 礼唤没有言语,良久缓声道:“嫣晚,谢谢你。” ...... 月色萦绕,颜清儿同礼唤聊到天亮,从幼时到当下,礼唤对颜清儿说了许多知心的话,颜清儿知道他曾很喜欢过一个姑娘许多年,甚至以死相逼想要皇上赐婚与他。 颜清儿心中好奇,抱着八卦的态度问:“然后呢?” 礼唤的声色低落,他似乎不愿再多谈那位女子之事,只是寥寥数言带过,他说:“父皇不准,就没有然后了。” 颜清儿本想追问是哪家的姑娘,她可知礼唤的情谊,二人如今是否还有机会。 可是瞧着礼唤提起那个女子后神情微恙,颜清儿察觉到事情不如预料,只得岔开话题。 待鸡鸣声响起,颜清儿忆起礼唤现在还是个病人,应早些回房歇息,在她的催促下,礼唤依依不舍的进了屋。 那夜之后一连多日,颜清儿再未见到礼唤半面,先前的日子,他伤势还未好的彻底,行动不便却也没闲着,日日呆在书房里会见不同的人。 过了些日子,他已经可以下地行走,更是不知去了何处,每日早出晚归或是多日不归,廉秋也随着他一同消失。 不过颜清儿并无心思去在意礼唤的去留,日子一天天的逼近,颜意施的行刑日子快要到了,能否救下他只在筹谋时的一念之举。 劫刑场危机四伏,颜清儿不放心颜墨,于是日日到醉花楼中,同他一起筹谋。 醉花楼后院一间房屋中聚集了十几名西域人,他们全是颜墨进城时跟随的西域商人,此时他们不再是西域人的打扮,而是穿着着燕朝人的衣衫,虽长得大眼高鼻,可若不加以细认,也不易认出他们是西域之人。 十几人围坐一团,颜墨坐在中心的案几前,将手中的羊皮卷展开,是一张京都详细的地貌图,颜墨手指着地图中心画着红色叉的地方说道:“这里便是刑场,那日颜将军会在这里行刑,行刑之前也是守卫最涣散之时,我们在此时动手最为妥当。” 一个大汉脸带刀疤,是当日商队里为首的红衣大汉,他看着地图皱着眉头:“动手不难,只是这个刑场如同盆地,那日皇上必会派人将刑场守卫的严密,我们救了人以后要如何逃出?” 颜清儿坐在一旁,端起茶盏抿着茶水,屋内的人是颜墨从西域带回来的武士,全部是绝顶高手,并且精通燕朝语言,更是对燕朝的事情了如指掌。 颜清儿不明白,颜墨是去西域打仗,按理来说西域之人应该对他憎恶颇深,为何这些西域人愿意效忠于他? 其中原因颜墨不肯说,只说让颜清儿信他们。 救颜意施是大事,得不到答案,颜清儿心中顾虑重重,可是当下能用之人除了这些西域人,再无其他,颜清儿只能选择信他们。 颜墨手指指点着地图上的一个米铺:“这间米铺在闹市街,且距离刑场不出百米,我已经调查过了,每日下午未时,米铺会同时发出四辆运送大米的马车,届时我们劫下人后,将他藏入米箱中,所有人扮做米铺里的小贩,那时官兵定然会全城大搜捕,我们趁乱将米箱运出......” “不可。”颜清儿出言打断了颜墨的话,她手指指点着房中几人:“他们长得如此模样,只需细看便知不是燕朝中人,你让他们扮做米铺商贩,若是逃亡不及时,官兵细查到米铺,极易露馅,此方案我觉得不妥。” 夜风就坐在颜清儿身边的位置上,他刚刚还在对颜墨的计划崇拜的五体投地,听见颜清儿的话,他看了看同伴的模样,挠了挠头,立刻改变了主意,他低声道:“颜哥,我觉得有些道理啊。” 颜清儿所言颜墨并非没有想到,可是刑场所处地段是闹市街,若想逃离难如升天,此计已是最好方案。 众人噤声,颜墨看着地图眉头紧锁半响不语,颜清儿突然想到了什么,双手一拍:“对了!我想起一个人,刘妈,她或许可以帮到我们。” 颜墨不解,颜清儿神色神秘道:“你们可知,这醉花楼里的姑娘多半不是平日见到的那般美貌......” “这是何意?”夜风放下手中的酒盏,俯身向前很是好奇。 颜清儿解释着:“醉花楼中多数的姑娘其实相貌寻常,可是人前却美貌无双,都是因为刘妈的梳妆手艺一流,她甚至可以将男人化成女人。” 屋中男人听闻此话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 颜清儿皱着眉头,环绕了一圈,发现他们神情严肃,如临大敌,她不满道:“怎么?你们不信吗?” 夜风突然伸出手,猝不及防的猛蹭了一把颜清儿的脸。 颜清儿惊恐的向后退了一步,捂着脸怒叱道:“你干嘛!” 夜风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掌,掌中一片白色带着红的胭脂,他沉默了半响,喃喃道:“我信了......” 第45章 计划终止 刘妈不在醉花楼,雅儿同颜清儿说,近日酒楼里的酒水供不应求,刘妈去酒铺子里买些酒酿,打算重新酿酒。 刘妈不在,一众人就此散去,念着等刘妈明日回到醉花楼,请她帮忙替这些汉子们梳妆。 颜清儿同颜墨吃完晚膳,喝了些酒,心中思来想去颜墨的计划。 确是个精妙的计划,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差明日刘妈将几人梳妆后,将他们变成燕朝人,藏于集市中,便是完全之策。 颜清儿摇摇晃晃的走在廊上,路前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此路是通往东宫的必经之路,如今天色已晚不应有旁人来。 颜清儿心中暗叫不好,她现下醉醺醺的模样,若是碰见礼唤岂不是徒生事端,她左顾右盼,看见路边的水缸,一个侧身躲在后面。 脚步声渐近...... “都安排好了吗?” 男声熟悉,颜清儿脑袋昏昏沉沉想不起来究竟是何人,她从水缸后面伸着头,打探的望着。 高围的墙壁遮住了大半的月色,难以看清人影,可就算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她也能认清那个黑衣男人——礼庆。 他低垂着脑袋,脚步匆匆,身边太监手中端着个方盘子,上面盖着一块精锻布料,里面看着像是细长杯子的样式,二人身后跟着数位穿着黄衣带刀侍卫。 在皇宫中寻常侍卫穿红衣,只有御前带刀侍卫身着黄衣,御前侍卫只听命于皇上,除皇上以外即便是太子殿下也无权指挥,而现在礼庆身后居然跟着御前侍卫,颜清儿身子俯的更低,闭紧呼吸倾身听。 太监声音尖细:“瑾王放心,皇上早已安排妥当。” 礼庆点了点头,几人沿着廊上一直向前走,待他们消失在路的尽头,颜清儿从水缸后直起身子,面露狐疑,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东宫的位置向右转,可是他们一路直行,不知去往何地。 颜清儿回到东宫时夜已深,宫内殿室昏暗,像是黑暗的空洞,殿内人都已歇息,颜清儿生怕引来动静,走的蹑手蹑脚。 “柳小姐。”突然响起男声,将颜清儿吓得浑身抖立,院内的树丛中走出人影。 颜清儿眯着眼睛,细细打探来者,神色变得不自然:“廉侍卫,是你啊。” 廉秋行为古怪,他身穿一身夜行衣,衣衫上带着泥土,走路的姿势一瘸一拐很不自然,他看着颜清儿神色严肃:“柳小姐,你日日晚归不知是为了何事?” 颜清儿歪着头,声色轻松:“宫里太无趣,我出宫玩了一圈,廉侍卫不也是才回来。” 颜清儿说完话,眼神一动,她看见地上一滩粘稠血迹,血迹的根源正是廉秋的衣衫,他腿部的衣衫被割破,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伤口令颜清儿看的心惊,她瞪大了眼睛:“你受伤了!怎么回事?殿下呢?” 这几日礼唤和廉秋形影不离,廉秋如今受了伤,让她不由得担心礼唤的状况。 廉秋上前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嘘,别吵!殿下没事,现在在殿内歇息。” 颜清儿顿时松口气,心中如同卸下一块巨石。 廉秋左右打量一圈,确定四处无人,对颜清儿道:“将血迹清理干净,别让别人知道我来过。” 颜清儿不解,刚想答话,廉秋却速度极快的飞身上墙,转眼消失眼前,颜清儿虽疑虑廉秋行为神秘,可直觉告诉她,廉秋不是坏人。 颜清儿按照廉秋的话,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简单洗漱后回房里休息。 早上天蒙蒙亮,颜清儿听见窗外喧闹的声音,她这些日子太累,困意由来,睡得昏沉,门外声音渐小,迷糊中又睡了一觉。 日上三杆,媛儿叫醒了颜清儿,她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身问道:“几时了?” 媛儿答曰:“已经巳时了。” “巳时了!”颜清儿一个咕噜从床上坐起,屏风上长衣拽下,她慌忙穿着衣服。 今日她和颜墨约好,巳时在醉花楼会面,一同商议如何伪装之事。 媛儿将桌上的早膳摆好,瞧着颜清儿急着要走,问道:“小姐这是又要走了?吃点早膳吧。” 颜清儿右手理着衣衫,随手抓起一个包子,塞在嘴里,含糊问道:“早上园内在吵些什么?” 媛儿:“是宫里的侍卫来找人,说是昨晚有刺客袭击了瑾王,瞧着刺客是往东宫的方向逃窜,害怕会威胁到殿下安危,特意过来查探。” 颜清儿吃包子动作一顿,脑中浮现昨晚廉秋的古怪行径,她佯作不经心道:“哦?那抓到刺客了吗?” 媛儿摇头:“东宫戒备森严,哪里会有什么刺客,我看这是瑾王借机打压殿下!” 媛儿愤愤不平,颜清儿吃完包子,拍了拍媛儿的肩膀,出发去往醉花楼。 待她赶到醉花楼,颜墨一众人等早已等候多时,颜清儿面带歉意,为了赔罪,特意去了前厅请来了刘妈。 刘妈拉扯着推脱,直到颜清儿给她塞了二两银子,才情不甘愿的前来,大瓶的胭脂水粉摊满了整个桌子,十几个大汉安分的坐成一排等着刘妈替自己梳妆。 夜风冲到刘妈面前,一双星星眼闪闪泛光,他指着颜墨道:“刘妈,能不能把我弄的比他还俊。” 刘妈手里拿的羊毛刷放在桌上:“做不到,你另请高明。” 夜风的脸顿时耷拉下来,眼中的光晦暗下来,声音唯唯诺诺:“您看着办吧。” 颜清儿在一旁看着夜风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她捂着嘴噗嗤一声笑出声,刘妈白了夜风一眼,手里拿着羊毛刷,沾了少许的胭脂粉涂在他的脸上。 “颜哥!颜哥!”大门被怦然撞开。 刘妈被吓得手抖,将羊毛刷直接刷进夜风的眼睛里,胭脂粉迷得他半响睁不开眼,夜风哎呦一声,揉着眼睛看着门外冲进来的人,不满道:“青雨,你不会敲个门啊,吓死人了。” 青雨面色焦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压根没有看夜风一眼,眼睛直视着颜墨,眼中的神情复杂,他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颜墨皱起眉头,站起身看着青雨,半响道:“有什么事情,直说。” 青雨双手合在身前,服了个礼:“方才传信的人来了,说.......” 青雨犹豫不决,颜墨上前两步,声音大声道:“说什么!” 他的声音响彻整间屋子,屋内众人噤声,安静的像是无人之地,夜风的笑脸也沉了下来,刘妈手中的羊毛刷停留在半空中,半响放回桌上。 众人目光聚集于此。 青雨:“他说,劫刑场的计划不必再继续了,因为.......” 后半句青雨结巴着难以说出口,他咽了咽口水,闭上眼睛坚决道:“因为昨夜皇上下令密令,瑾王去了地牢,已将颜将军赐死。” ...... 烛火轻动,屋内窗户被风吹开,烛火熄灭却再无人点,寂静中甚至听不见呼吸声。 “你在说什么?”颜清儿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她扶着桌子勉强站起身,踉跄上前走了两步,大声重复道。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次!” 青雨声音恢复平静,他唇齿轻动简洁道:“颜将军已被赐死。” “你放屁!”颜清儿冲上前,拽住青雨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拽起,眼神充满了血色,此时的她就像地狱的恶魔,她瞪着眼疯魔道:“皇上已经发了谕旨,十日在刑场当众斩首,他不可能暗中赐死我爹,你这个消息时从哪里听来的!” 颜清儿手劲太大,青雨不反抗,仍由她拉扯的面色青紫。 “清儿。”颜墨上前抓住颜清儿的手,想要掰开,可是她的手就像铁钳一般。 “你冷静些!”颜墨一掌拍在颜清儿的肩头,她的手瞬间脱力般耷拉下来,动弹不得,颜墨扶起青雨,他捏紧了拳头,眼中的戾气不比颜清儿的少。 他说:“我们早已在宫中安插线人,青雨的消息不会有假。” 颜墨的这句话,瞬间斩断了颜清儿所有的希望,同时也令他自己心如刀绞。 颜清儿的手被颜墨拍的脱臼,她觉得应该会很疼,可却感受不到半分的疼痛,眼泪顺着脸庞落下,颜清儿伸出另一只手,不断的擦拭着脸上的泪水,越擦越多如源源不断的河水。 她努力克制脸上的眼泪,摇着头,走到颜墨身前:“哥,不会的,皇上已经下了谕旨,他已经要处死爹,又为什么要暗杀?我们的计划还没有完成,爹爹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皇上确是下了谕旨,那是做给百姓看,当日死的人是不是真的颜意施不重要。”青雨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不冷不淡。 颜清儿被他话激的一阵怒气,她回过头声音尖利:“不重要?那你告诉我,什么才重要!” 青雨眼神复杂看了颜墨一眼,他期待颜墨告诉颜清儿答案,可颜墨只是沉默,有些事情颜墨心中明白,却不忍开口将事情告知自己的亲妹妹。 青雨叹了口气,事实太过残酷,他不愿说,可颜清儿伴在太子身边,宫深似海,人心叵测,这些事实她还是早些接受的好。 青雨:“重要的是刑场当日颜墨定会出现。” 仅一句话却如同千言万语,颜清儿如梦初醒,所有的事情她都明白了,原因如此的简单,所有的人都看的透,却独独她看不穿。 她倒退着脚步,声音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啊......我居然从未想到.......” “清儿......”颜墨抬起头,脸上满是内疚,声音卑微,像是在祈求颜清儿的原谅,他伸出手想要将颜清儿揽在怀里,却被她一手推开。 “别碰我!”颜清儿眼神陌生,步步后退,眼中的泪水滴落在地,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所以,你早就知道事情会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结局已定,又为什么要给我希望.......” 她不怪颜墨打了败仗,不怪颜墨骗了自己,可是她却接受不了希望一次次消之殆尽,那种感觉就像是磨灭了她最后生的希望。 颜墨的手抬了抬想要抚上颜清儿的脸,最后却垂了下来,他说:“对不起,清儿。” 对不起,清儿...... 对不起,清儿....... 对不起,清儿....... 这一句话如同梦魇一般,不断的在她的耳边重复,声音一次比一次大,不断的凌迟她的心脏,颜清儿一只手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将自己缩成一团。 半响,屋内响起一阵尖利的哭嚎声...... 第46章 回宫 夜色渐近,颜清儿一人从醉花楼走出来,颜墨不放心,本想派一人护送她回宫,却被颜清儿拒绝,她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不似自己的父兄,朝中上下的人勾心斗角,只为了要他们性命。 她脑中甚至浮现出一个念头,如果那时颜清儿真的死在仟莫河中,应该也是解脱。 她这样想着,脑袋里一片空白,鬼使神差的走到郊外,待再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居然真的走到了仟莫河边。 河水湍急,她自小怕水,尤其是经历过一次死亡,更是不愿再来这里第二次,可是今日她又回到这里,想要再次感受从河上跌落的失重感,仿佛可以忘记世间一切的苦难。 半年前她与礼庆在这里共度七夕,夫妻恩爱,是她最幸福的时刻,现在却变得物是人非。 颜清儿随便找了个地方,坐在阡陌河桥上,双腿耷拉在桥边,下面便是深不见底的河水。 她想起方才青雨说的话,颜意施被赐死,是皇上暗中派人深夜暗杀。 风轻吹,太阳顺着河前落下,颜清儿看着天边夕阳,景色变暗,转眼夜色到来,她的头脑在此刻混混沌沌,却又无比的清醒。 她想明白了令她困惑的疑问,皇上不在乎那日在刑场死的人是不是颜意施,百姓不知颜家将军是何种模样,皇上只需要在十号那日换上一个死囚,乱发盖脸,人头落地。 皇上说他是颜意施,那他便是颜意施。 皇上要的是皇权,刑场当日颜墨必会救自己的父亲,皇上忍受不了任何人挑战自己的威严,更忍受不了一点的意外,即便他布下了天罗地网抓颜墨,却依旧害怕颜墨真的将颜意施救下,所以他只能先将颜意施杀死,用一个假的人去换颜墨上当。 颜清儿荡着双腿,看着天边的斜阳,只觉得可笑,她自以为自己可以救下父亲,自以为可以从天子手中夺人,却不曾揣摩过敌人的心思。 “小姑娘啊,你坐在这里可要当心啊。”身后传来个老人的声音。 颜清儿木然的回过头,看见一个乞丐模样的老人,站在她的身后,颜清儿不语,老人走上前两步,继续道:“前些日子,从这里跌下去了个人,直接淹死了。” 颜清儿点点头重复道:“淹死了啊......” 老人:“是啊!应是半年前,据说掉进去的还是个官家小姐,这事闹得整个京城众人皆知,不少的人明里暗里过来查探,就是为了调查她的死因,唉,当时她死的可惨了。” 老人伸出枯燥的手,指尖捏着白须,似乎是感叹一个生命的消散,不断的摇头。 颜清儿看着他,脸上突然浮现了笑意,她的声音轻柔的就像从天边传来:“你看见她怎么死的了吗?” 老人表情一顿,看着颜清儿的笑浑身充满凉意,他向后退了两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个女人的死因,即便是看见了也不可向外谣传,乱说之人下场大多死的很惨。 颜清儿没有追问下去,她低头看着下边的河水,奔流的水流溅起水滴,喷溅在她的脚上,脚尖一片湿凉,她没有回头,声音传来:“你说,一个人会淹死两次吗?” 良久身后没有传来回音,颜清儿回头,身后空位一人,乞丐老人估计是被她不正常的言语吓住,早就跑的没影了。 颜清儿坐在河边,看着河水出神。 她的爹爹死了,应该很伤心,可是心却像麻木了一般,即便尖刀刺在心脏也感受不到疼痛。 颜清儿坐在桥边,不知是坐了多久,她精神涣散双眼无神的看向前方,前方树林的小道里突然传来零散的脚步声,还有火把带来的火光。 火光耀眼,颜清儿眼睛感受到唯一的亮光,她回过神,眼神随着火光移动,脚步向着她靠近,直到几个打扮侍卫模样的人出现在阡陌桥头。 颜清儿站起身,瞬间头晕目眩,她脚没有站稳险些从桥上滑到,手扶着桥边的锁链才勉强稳住身子,她的声音沙哑,像一位久不说话的老人:“你们是谁?” 为首的侍卫向前走了一步,拱手对颜清儿说:“柳小姐,请同我们回去。” 颜清儿眯了眯眼睛,这才瞧清楚男人的容颜,是廉秋手下的侍卫,这是礼唤要让她回宫。 颜清儿:“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侍卫:“柳小姐,请同我们回去。” 颜清儿冷笑一声:“回哪里?皇宫不是我的家,为什么要回去?” 侍卫深陷顿了一下,重复道:“柳小姐,请同我们回去。” 他只说着一句话,不论颜清儿说什么他只能给她这一个回答。 颜清儿不愿对牛弹琴,她转身向着丛林深处走去,那个压抑的皇宫就如同人间炼狱,里面的人更是没有感情的鬼怪,她不愿再回到那个地方。 侍卫望着颜清儿身影渐远,他沉默着开了口:“柳小姐,请你同我们回去,殿下身体还未痊愈,心中烦忧之事甚多,如今又在担忧你的安危,已经头痛晕过去了两次。” 颜清儿脚步顿住,肩膀不住的颤抖,即便皇宫是地狱,可是礼唤这两个字,就像是一把铁锤,敲碎了她心头的麻木。 她低下头捏紧了拳头,双眼紧闭,礼唤无忧无虑的笑脸在她脑中浮现,礼唤自幼丧母,在皇宫中面对至亲之人却无法真心相待。 颜清儿不属于这个皇宫,她可以逃,礼唤却逃不掉。 她心软了,皇宫里的恶鬼将她家人害死,她宁死也不愿再回去,可是却在听闻礼唤担忧她的那一刻,没出息的心软了。 颜清儿一言不发,半响转过身,同侍卫一起回到东宫。 回到东宫时已是丑时,宫内所有丫鬟守在正殿前,殿内亮着昏暗的灯光,媛儿看见颜清儿后,急忙跑到她面前,语气责怪:“小姐,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殿下有多担心你!” 媛儿越说越委屈,眼圈红了一圈,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她埋怨的看着颜清儿,似在责怪她的突然消失。 颜清儿眼睛紧盯正殿,她问道:“殿下怎么样了?” 媛儿吸溜着鼻子:“今日殿下犯了旧疾,头痛晕过去两次,太医已经来看过了,说是神思过度,没有什么大碍,多休息就好了。” 说着媛儿给颜清儿让开半个身子:“方才殿下已经醒了,你去瞧瞧他吧。” 颜清儿推开正殿的门,看见床榻上消瘦的白衣身影,低着头似在看些什么,幔帘垂下,在烛火下礼唤的侧颜清俊,干净的就像不入凡尘的仙子。 “殿下。”颜清儿站在门前行礼。 礼唤没有抬头,只说两个字:“过来。” 颜清儿走到床榻前,将幔帘扶起,看清礼唤手里拿的一册奏折,折子上写满细小的文字,他眉头紧锁正在仔细阅看。 颜清儿坐到床边,将礼唤手中的奏折抽走,声音轻柔:“太医说了,殿下头痛是因为近日思虑过重,今日痛的如此厉害,应多歇息。” 颜清儿起身,将奏折放在案几上,回过头笑盈盈的看着礼唤,顺手将案几上的茶汤端起,坐在他的身侧,玉勺轻动将茶汤吹凉。 礼唤紧盯着颜清儿,眼中情绪令人看不透。 气氛古怪,幔帘垂下摇摆....... 颜清儿也不直视礼唤的目光,她似在专心的替他吹凉汤药,然后将一勺汤药喂到礼唤嘴边。 “殿下,该喝药了。”颜清儿笑容依旧,却又笑的刻意。 礼唤没有张嘴,他看着颜清儿莫名其妙的问道:“你知道奏折上写的是什么吗?” 颜清儿摇头:“不知。” 礼唤叹了口气:“是为颜家求情的奏折。” 玉勺举在半空中,颜清儿手抖的厉害,几乎快要将汤药洒在床上,她索性将汤勺放回碗中。 礼唤接着道:“只是这封奏折被我拦下了,颜墨犯了重罪,朝中无人敢为颜意施求情,若是被旁人所知这个求情之人定会遭受众臣排挤,最重要的是如今求情,已再无任何作用.......” 颜清儿低着头,只在意汤碗中的药,好似对礼唤的话没有任何兴趣,她轻声道:“殿下说的这些朝中之事,我不懂.......” 礼唤的声音响起,厉声打断了颜清儿的话:“因为颜意施已经死了。” 礼唤凑近了些,双眼紧盯着颜清儿,似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重复道:“他死了......” 颜清儿呼吸一滞,心头骤然缩紧,她抬起头瞪大了眼,眼神中满是不敢置信,她说道:“殿下所言可是真?可我明明听闻是十日行刑,怎么会已经死了?” 颜清儿的反应正常,却又好似太正常,礼唤凝望她片刻,最终卸下了身上力道,靠着床边,声音变得疲累:“昨天晚上,皇上指派九哥给他赐了一杯鸩酒。” 鸩酒...... 颜清儿猛然想起昨晚她看见过礼庆,身后的小太监手中端的盘子,上面盖着一个杯盏模样的东西,如今想想便应该是那杯鸩酒。 命运弄人...... 一阵麻意从脚底传来,颜清儿下身瞬间酸麻,她勾紧了脚趾才勉强恢复知觉,即便心中痛不欲生,可是面对礼唤依旧要装的若无其事,就像颜意施的死对她而言,不过是秋日落叶,吹过便散了。 颜清儿重新将汤勺喂到礼唤的嘴边,笑道:“殿下,虽然国事重要,可是您的身体也不能怠慢,还是先将药喝了吧。” 第47章 掉马(上) 夜已深,颜清儿看着礼唤将汤药喝完,起身退下,她回到屋室里,揉着笑的酸痛的嘴角,坐在梳妆台前,打开木屉,里面有一把尖刀,是他同礼唤第二次成婚时,得来的柳月宝刀。 传闻此刀见血封喉,颜清儿将它放在手中把玩,指尖轻触刀头,手指顿时被割出一道血口,血迹滴在桌子上,刺痛感令她清醒。 她想到,颜意施死前,还不知道他的女儿活在这个世上,他只知颜清儿死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若说颜家蒙冤是不平之事,那么颜意施到死还未知真相,是最令颜清儿心痛的事实。 悲伤如潮水般涌来,在这一刻颜清儿终于意识到爹爹已经离世的事实,她捂住脸,泪水顺着脸庞滑落,滴落在衣襟上。 颜清儿伏在桌上,啜泣的哭,压抑且痛彻的哭声在屋内回响,不知是哭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的陷入半昏迷状态。 窗外响起阵阵的敲击声。 叨......叨......叨...... 像是飞鸟的喙撞击窗台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声响扰的不清净,颜清儿睁开眼,眼睛早已哭肿,连睁开都异常艰难。 她揉着眼走到窗前,探头望去,敲击窗台的正是颜墨的苍鹰。 颜清儿伸出手,苍鹰飞落在胳膊上,呼扇着翅膀,翅膀下有一只细小的木盒,她将木盒取下,放走苍鹰。 木盒打开,字条写到:今日申时醉花楼一叙。 颜清儿回到屋中将纸条放于烛火上,烧成灰烬,她笑道这苍鹰如今被颜墨用的像只信鸽一般乖巧,可悲的是他有天大的本事能将烈鹰驯服,却驯服不来人心。 第二日申时,颜清儿用完午膳,依约来到醉花楼,她昨日才经历了丧父之痛,心中有千万的不愿前来,可是颜意施也是颜墨的父亲,颜清儿心中清楚,责怪埋怨不能解决半分问题,当下为颜家洗刷冤屈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来到醉花楼后门,推开小木门,颜墨身份见不得光,通常在后院里最偏僻的小屋中等着她,她顺着廊下向前走,瞧着四处无人,悄声遁入屋室中。 颜墨正坐在上位,手里拿着茶盏等着她到来,颜清儿推门而入,颜墨抿茶道:“你昨晚离开醉花楼,去了哪里?” 颜清儿愣了一下,耸肩道:“我心情不好,不过在城里随便溜达了一下。” 茶盏轻放在杯台上,颜墨抬眼望着她:“随便溜达一下?你昨晚去了仟莫河,你可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这个地方,你无缘无故跑了过去,这是引火上身!” 颜清儿眼睛直视着颜墨,她嘴咧了咧,想要笑却又笑不出来:“无缘无故?哥,你觉得我昨日去仟莫河是无缘无故?其中原因旁人不知,连你也不知吗?” 颜清儿话另颜墨语塞,他叹了口气,叱责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是温声道:“当日你死在仟莫河,虽说对外一直称是自杀,可是依旧有人对此抱有疑虑,昨日爹爹一死,你便深夜前去仟莫河,难免被有心人怀疑。” 颜墨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他瞬间警觉,侧目看着窗外,一个飞身到门边,猛然推开大门,门外却空无一人,他厉声道:“谁!” “喵......”院中一只黑猫从树丛中走出,前脚轻跳在房檐上,发出声响。 原来是猫....... 颜墨卸下了浑身力道,合上了殿门,回身坐在案几前,颜清儿端起茶盏,全然不在意道:“颜清儿这个人在众人眼中已经死了,就算我同旁人说我是颜清儿,也无人会信,哥你不用担心。” “我怎会不担心!”颜墨一巴掌拍在桌上,平日他性格冷淡鲜少有如此激动之时:“颜家如今不同往日,就算他们不信你是颜清儿,但只要他们认定你同颜家有一点的瓜葛,就难逃一个死字。” 颜墨所虑深远,远不是颜清儿所能及,如今父亲以死,他又被当做逃犯通缉,日日锁在这个后院里,只有见到颜清儿才会安下心。 颜清儿沉默,半响她将杯盏中的茶水喝完:“今日叫我前来,只为此事?” 如今颜清儿出宫一趟并不容易,若非是大事颜墨必然不会放苍鹰传书。 颜墨确是有要事相商,他从衣兜里拿出一张字卷,纸张为黄白色,上面画着图案,他将纸张摊在桌子上缓缓打开。 砰!!! 刺眼的光照射进来,窗户被人大力破开,木屑在空中飞扬,颜清儿被迷得睁不开眼,颜墨反应极快,扑身将她抱住,二人趴在地上,直到眼睛适应了光明,颜清儿缓缓睁开眼。 光影中,一个身影逆光而立,颜清儿眯着眼睛,看清来人,顿时被吓得说不清楚话,眼前穿着一身黑衣的人是——廉秋。 颜清儿想过千万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来者会是他,她坐在地上向后挪动,忽然忆起什么抖着声音问道:“廉秋......你怎么来了?殿下呢?” 话毕,她看见廉秋身后的高瘦的人影,全身瞬间冰凉,浑身僵直如同稻草人,还是颜墨先开了口,他俯身叩头:“臣颜墨,恭迎太子殿下。” 礼唤向前走了几步,容颜渐渐清明,他如平日般穿着一件白色衣衫,步步逼近,眼睛却只盯着颜清儿。 无措,茫然,慌张,这些都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她就像是被官兵抓住的小偷,只希望眼前一切都是梦。 眼睛闭上再睁开,场景依旧,,眼前的人真的是礼唤,他神情严肃,眼神将颜清儿看了个透。 颜清儿回过神,将头叩在地,发出声声脆响:“殿下,所有都是我的错,请你......请你不要怪罪少将军.......” 礼唤捏紧了拳头,发出咯吱声响,他盯着颜清儿半响,一字一句道:“你何错之有?” 颜清儿深吸一口气:“是我怂恿颜少将军逃出西域,是我将少将军藏在醉花楼,是我瞒住了您,所有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的,只是请殿下.......饶了少将军一命......” 礼唤眼睛血红,他看着伏在地上瘦小的女子,心痛的无以复加,咬着牙艰难道:“如果我不原谅呢?” 颜清儿深吸一口气,爬向礼唤身边,拽着他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殿下......颜家是被人陷害的,少将军从未做过任何背叛朝廷之事,我愿以性命担保.......” “闭嘴!”颜墨在一旁怒吼出声。 颜清儿如同没有听见,眼睛直视着礼唤,礼唤撩开衣衫,俯下身子:“你的意思是若颜墨做了错事,你愿意和他一起去死对吗?” 颜清儿点了点头:“是。” 礼唤面色复杂,他看着颜清儿眼里情绪复杂,有心疼,有惋惜.......太多太多,颜清儿看不清楚,她心思混乱,如一团乱麻压在心底,几乎快要爆炸,她想起昨日颜意施的死,她不能再忍受颜墨有任何危险。 如今,她只求礼唤能放过颜墨,别无他求。 颜清儿继续叩头,她在礼唤面前从未有过的卑微,口中一次次的重复之前的话。 礼唤忍无可忍,怒声道:“够了!” 颜清儿身子却被一双手扶起,抬眼看着他,口中不解的念叨着:“殿下.......” 礼唤手劲很大,他拉起颜清儿,不由分说的将她拽住,从始至终未多看颜墨一眼,用蛮力将颜清儿拉出醉花楼,回宫的路上他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颜清儿如同木偶,任由被他大力拉扯,心中七上八下很是忐忑,她不知道礼唤和廉秋是何时赶到醉花楼,又是怎么发现她和颜墨的藏身之处,她甚至不知道那些谈话他们究竟听了多少。 如今礼唤已经知道颜墨就在京城,他只要将颜墨供出来,必是大功一件,不仅可以重新的得到皇上的信任,也可以打压礼庆,可颜墨就算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死。 礼唤面色低沉,黑的如同深不见底的海水,二人走进宫里,连想要给他请安的下人,都被吓得躲在一边,生怕自己倒霉触了太子殿下的霉头。 东宫院中,媛儿正在浇花,她听见门口动静,放下手中的木桶,笑盈盈的看着礼唤,躬身行礼:“太子殿下。” 往日礼唤不管再疲倦也定然会露出笑脸,可是今日就像没有听见一般,抓着颜清儿的衣袖,向内殿走去,周围散发着摄人的气势。 媛儿看着颜清儿眼神担忧,颜清儿却对着她笑着摇摇头,示意不用担心,随后二人便消失在东宫的正殿前。 礼唤伸手砰的一声推开殿门,将颜清儿向房内一带,颜清儿没有站稳向前两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大门合上,也合上了最后一丝明亮,屋内光线昏暗,只有案几上的香炉烧着香料,散发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礼唤的模样像是一只发怒的野兽,他步步逼近,颜清儿心中没由来的心慌,她不断的后退,脚下被台阶绊倒,没有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 浑身酸痛,她抬起头,惊恐的看着礼唤,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声音怯生生道:“殿下.......” 她的声音像是只小猫,礼唤停住了脚步,眼眸在黑夜中泛出闪光,他声音低沉的问道:“你是谁?!” 颜清儿想过他会责罚自己,甚至想过他会拿起一把刀将她杀死,却从未想过他会问出这样的话。 颜清儿抬起头,目光涣散,不明所以的啊了一声。 礼唤声音更大,掷地有声:“你究竟是谁!” 第48章 掉马(下) 颜清儿手撑着案台,她看着礼唤,脸色煞白,嘴唇抖动,脑中闪过无数的可能,唯一的便是礼唤听见她同颜墨的谈话。 她是颜清儿,亦是柳嫣晚,面对如今进退两难的情景,她有口难开,不知该如何说。 后背的冷汗一层层的冒,她强装镇定,望着礼唤:“殿下为何要这样问?” “为何要这样问?”礼唤蹲在颜清儿身前,眼睛紧盯颜清儿,就像是第一次看见她,他眉头紧锁:“你心中不清楚?” 颜清儿答:“嫣晚不清楚。” 颜清儿眼神无辜,似乎真的听不懂礼唤在说些什么,礼唤捏紧拳头,眼睛充血般的通红,他深吸一口气,问道:“我问你,为何会与颜墨走的相近?又为何会叫他哥哥?” 礼唤气势逼人,颜清儿讪笑的后退两步,心虚的不敢直视礼唤的眼睛,她的声音虽淡定,细听却在颤抖:“颜少将军早些时候在醉花楼里,很是舍得为我花钱,我和他关系好,便认他做了哥哥,有什么不妥?” 颜清儿心脏几乎快要跳出身体,礼唤眼神毒烈,看的她浑身发汗,口干舌燥,她看着案几上有一杯茶盏,也不管是谁喝过的剩茶,拿起就灌入口中。 冰凉的茶水进入口中,颜清儿缓过些神,她放下茶盏的瞬间,喉咙被人一把掐住,礼唤五指用力掐的毫不留情,颜清儿瞪大眼睛看着他,脸色憋得青紫。 “殿下.......”她艰难发出声音,不相信礼唤会对自己下狠手。 平日里礼唤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可是今日他只需一只手便像提溜小鸡一般,将颜清儿掐的动弹不得,他看着颜清儿的眼神几乎快要将她撕碎,一字一句狠厉道:“我早就看你有古怪,你若只是寻常之人,那日在庙中你是怎知颜家暗号招来百鸟?” 五雷轰顶,颜清儿从未想到当日之事礼唤居然一直记在心中,从未放下对她的怀疑。 “说!”礼唤手上的力道大了些,几乎快要将她掐的喘不过气来,颜清儿不语,她闭上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若是当年颜家依旧辉煌之时,她不知人心险恶,或许愿意将真相告知礼唤,可如今颜家败落,她被礼庆背叛,心里早是千疮百孔,实在不知该相信何人。 她曾识礼唤为朋友,如今他想要杀她便杀了吧。 耳边传来礼唤的冷笑,他压低声音:“你以为死了就可以带着秘密一了百了?你别忘了京都还有个逃犯,若是我现在派人将他抓住.......” 颜清儿陡然睁大双眼,打断了礼唤的话:“殿下想知道什么?!” 礼唤:“告诉我你和颜清儿有什么关系?颜清儿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颜清儿从未想过礼唤居然对她如此的好奇,所问之事全是围绕颜清儿三个字,她犹豫片刻,对上礼唤的眼睛:“我可以告诉殿下真相,只怕殿下不相信。” 礼唤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颜清儿继续道:“颜清儿确实已经死了,只是.......” 颜清儿对礼唤无比坦诚,将所有事情的真相从头到尾,全部和盘托出,她对他说,颜清儿被礼庆推下仟莫河而死,是她私自给颜墨传飞鹰让他逃脱追捕。 而她是虽是柳嫣晚的身子,实则是死了的颜清儿。 太多太多的事情,颜清儿不管礼唤究竟信不信,她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他,就像心中的事情总算可以找到倾诉的出口,说完后心中如同卸下了一块巨石,长舒一口气。 礼唤的眼神从开始的狐疑,到后面渐渐柔和,颜清儿说完一切,终于敢直视礼唤的眼睛,她望着他说道:“我知此事听来很荒谬,殿下定然不信,可我所言却无半句虚假,我与兄长都是颜家之人,殿下若是要处罚,我绝无怨言,只求殿下查清真相,放过我的兄长。” 颜清儿字句真诚,她料到礼唤得知真相或会对她动刑,亦或杀死她,却想不到礼唤眼眸中波光流转,反手将他的抱在怀里,浓重的喘息声,在耳畔响起,他口中嘟囔着说:“我信,我信你,清儿。” 颜清儿浑身僵直,不知所措,礼唤如今对她的感觉与曾经对待柳嫣晚有些不同,却又说不上不同之处,他抱着颜清儿眼眶湿润,眼泪一滴滴的落下,落在她的肩上。 颜清儿手抚上了礼唤肩,她不知该如何做,只是下意识的拍着他的肩膀,就像是安慰一个孩子,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愣声道:“殿下,怎么了......” 礼唤不语,良才松开手,他摸着颜清儿的脸疼惜道:“对不起,清儿,我让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对不起,没有能救下你的父亲......” “颜将军昨日去世,你还在房里笑着安慰我.......” “你心里该有多苦啊.......清儿.......” 礼唤眼角一颗大滴的眼泪低落,他眼睛通红抿着嘴,依旧忍不住眼泪,他索性又死命的抱住颜清儿,不断的重复着道歉,颜清儿脑中空白一片,如今发生的一切都超出她的预想。 礼唤的眼泪落在她的脖颈,温热的几乎快要灼伤她的心,二人的身体贴在一起,他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 “我身为太子,却保不了我最爱的女人。” 颜清儿浑身抖颤,她推开礼唤,礼唤的眼眸通红,布满红血丝,颜清儿口齿艰难道:“最爱的女人......” 礼唤望着她,突然露出微笑,手指轻柔的挑起她额前的发丝别在耳后,他起身走到殿内深处,从柜子上拿出一个木盒,他将木盒保存的很好,精细的雕花木盒上没有沾染一丝灰尘。 颜清儿曾经在礼唤正殿里见过这个木盒,她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 云岚花纹木盒,是十岁那年她从马背上跌落,第一次遇见礼庆时,他赠与她的,算是二人之间的定情信物。 云岚花纹木盒是宫中之物,礼唤有个同样的并不稀奇,礼唤将木盒放在颜清儿面前,手指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只墨色的玉坠,似云又似花。 颜清儿看着玉坠半响说不出来话,她抖着手指着玉佩:“这.......这是我的玉佩......” 十岁那年,礼庆将玉坠赠与她,他告诉她这个玉坠可以保她平安,颜清儿将玉坠戴在身上多年,直到礼庆背叛她,她恨透了他,冥冥之中却也不舍得将玉坠扔掉,只是再也不戴。 那个玉佩做工精良,却非凡品,如今礼唤却有个毫无二致的,令她如何不吃惊。 礼唤将玉佩从盒中拿出来,指尖细细的抚在清亮的玉体上,声音低沉道:“这不是你的玉佩。” 他将玉坠放在颜清儿的手心,颜清儿细细端详,发觉这枚玉坠右侧凸起一块云彩,而她的玉坠正与其相反,与其说是两个一样的玉佩,倒不如两枚玉坠是一对。 颜清儿依旧不明,玉坠在她手中散发着寒意,她说道:“我的玉坠是礼庆给我的......” 礼唤道:“这两枚玉坠是一对,我五岁那年太皇太后赐给我,一枚是留给我,另一枚是留给我的皇后。” 傍晚时分,屋内的光线渐暗,这几日经受的事情太多,颜清儿的脑袋昏沉的像一碗白粥,礼唤叹了口气起身点上火烛。 暖色的烛光下,他靠在颜清儿身侧,面容在光亮下温柔如水:“我八岁那年救下了一个姑娘,她小小年纪便一个人在猎场上骑马打猎,而我自幼身体不好,却羡慕她的威风飒爽,我偷偷跟在她的身后,却瞧见她追逐猎物时不小心从马上跌落,我救了她......” 礼唤声音温和,就像是在说旁人的事情。 十岁那年颜清儿从马背上跌落,头撞到地上石块,昏迷不醒,是礼唤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及时将她救下。 猎场上山路难走,礼唤寻不到其他人,只能一人背着颜清儿走了两个时辰,才走到一个偏僻的营帐内,颜清儿昏迷了三日,礼唤便在她身边守了三天三夜。 颜清儿情况好转,宫里传来消息急召礼唤回宫,他停留不得便将身上的玉坠放在颜清儿身边,以保她平安。 颜清儿从昏迷中清醒时却瞧见陪在身边的礼庆,她便以为那个救她的少年是九皇子,连木盒中的玉佩礼庆也口口声声说是自己赠与颜清儿。 那时颜清儿对礼庆一见倾心,而后走上一条不归路。 如今真相昭然若揭,颜清儿只叹自己年少无知,礼庆为了得到颜家这一有用的助力,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就筹谋已久,顶替功劳娶了她,却又不愿善待她。 是她辨人不清,一心只为嫁给礼庆,害的自己命丧黄泉,害的家族满门蒙冤,爹爹惨死牢狱。 颜清儿看着玉坠出神,礼唤伸出手揽过她的肩膀,力道轻柔,他的头靠在颜清儿的肩上,心中安宁,闭着眼睛声音软糯的像个孩子。 “清儿,我喜欢你十几年了,当初我去求父皇将你赐婚给我做太子妃,父皇不允,将我关在东宫一关便是数日,待我出来之时你已是瑾王妃,我曾抱怨人间不公,一度荒废人生,直到得到你死讯的那一刻我才知,只要你能活在这个世上,只要你快乐就好。” 礼唤手抚上颜清儿的手,紧握在手心,将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 扑通......扑通...... 颜清儿掌心感受到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强壮有力,他望着颜清儿,眼中映着烛光似有星辰闪耀,他说。 “清儿,你放心,这次我不会再放开你。” 第49章 颜贵妃 颜意施逝世的消息本是机密,可不知怎么就暗中传开,宫中下人悄然的议论着,传到颜贵妃的耳朵里,颜贵妃伤心过度,咳症发作,一口气没有喘过来昏了过去。 礼唤听闻消息时,正在同颜清儿一起吃午膳,纤汶派人传信,小太监将颜贵妃的病情如实告知礼唤,他手里的筷子抖了一下,刚夹起的肉丸滑到地上。 小太监说太医前去看过颜贵妃,情况不好,心思郁结,咳症反复咯血,若是不能排解心中忧愁,怕是撑不过今年。 礼唤让小太监退下,他的目光移向颜清儿,问道:“下午我们一起去看看颜娘娘,如何?她见到你应该会很开心。” 颜清儿点了点头:“都依殿下的。” 吃完午膳,礼唤换上一件青色锦纹纱衣,穿在他身上颇有一丝仙气,颜清儿从未见过他穿这件衣衫,问道:“殿下穿这件衣服很是清亮,怎么以前没见穿过?” 礼唤手指拂过衣衫上的纹绣,若有所思道:“这是颜娘娘送给我的十六岁生辰之礼,上面的纹绣都是她亲手绣上,平日里舍不得穿。” 颜清儿瞧着衣衫上的纹绣别致,却未想到会有此等寓意,她能看的出来颜贵妃在礼唤的心中地位深重,颜贵妃待他如子,礼唤亦对她如至亲般相亲。 日子入了春,阳光甚好,墙面上的冰雪融化,滴滴答答的雪水滴落在路边,颜清儿同礼唤一起走在去暖华殿的路上,礼唤走在她的身侧,伸出手拉住她的手。 颜清儿反应不及,想要将手抽回,可是礼唤的手握的紧,就像是个铁锁将二人的手锁在一起,颜清儿贼头贼脑的回过头,他们身后跟着数个小太监,她脸泛桃红,张了张嘴,低声道:“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礼唤将她的手拽的更紧了些,全然不怕被旁人瞧见,他油嘴滑舌道:“我忧虑颜娘娘,心中难过,只有拉着晚姐姐的手才能感到安慰。” 礼唤这话说的理直气壮,颜清儿无力反驳,身后的下人几人对望一眼,低着头继续跟在身后,颜清儿的手被礼唤握在手中,她掌心发汗却不敢动半分,就这样别别扭扭的来到暖华殿门前,礼唤放开颜清儿的手。 颜清儿立刻搓着手,门口侍卫进去通传之时,礼唤侧身在颜清儿耳边,不怀好意道:“清儿,我又不是第一次牵你的手,你为何如此紧张?” “我哪有紧张!”颜清儿大声的辩解,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却在礼唤的目光下失了阵势。 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之前礼唤也牵过她的手,甚至做过更过分的举动,颜清儿只当他是弟弟,从未有如此紧张之时,自从她颜清儿的身份被识破,并知晓礼唤是当初救她的那个男孩,就再也无法在礼唤面前保持淡然。 说话间,纤汶从殿内走出来,她面色憔悴,礼唤立刻收回嬉皮笑脸的模样。 纤汶站在殿门口,俯身行礼道:“殿下,请跟我来。” 纤汶将二人带进殿内,走在廊上,礼唤探着头问道:“纤汶姐,颜娘娘身体怎么样了。” 纤汶背影一顿,沉默半响低声叹了一口气:“殿下也知自从颜家小女死后,娘娘身体不好,多半是心思烦扰所致,这些日子颜家犯了事,整个家族都备受牵连,娘娘身体愈加不好,我多次派人去禀告皇上,可是皇上却不愿再见娘娘一面,多日以来都未曾来过暖华殿半步.......” 礼唤握紧了拳头,颜清儿安耐不住,问道:“皇上不是最疼颜娘娘了,怎么可能娘娘病重却不来看一眼?” 礼唤听闻颜清儿的问话,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冷笑,纤汶看了他一眼,为难的搓着手,最后还是回答了颜清儿的问题:“皇上疼爱娘娘,那是因为娘娘的家族可以稳固陛下的江山,如今颜家犯了大罪,整个家族都败落,皇上自然不再需要娘娘了,又怎会在乎娘娘是否身患重疾。” 颜清儿心中像是被打了一拳,她鼻尖一酸,想要说话却怕眼泪先掉落下来,她幼时是何其羡慕姑姑嫁给了皇上,荣耀了整个颜家,在百姓面前她是受尽皇上尊宠的皇贵妃,在人后她亦是皇上最疼爱的妻子。 如今她才知道,这几十年的夫妻之情却远不如皇上的皇权重要。 纤汶谈及颜贵妃便心疼的止不住落泪,她将二人带到屋室门口,却不推开门,只是悄声的嘱咐道:“殿下,贵妃娘娘昨日得知颜将军已经逝世的消息,过度悲伤,病情加重已经晕了过去,今日才醒过来,烦请二位进殿不要提及颜家,以免触了娘娘的伤心事。” 礼唤点了点头,手拍在纤汶的肩上:“放心吧。” 纤汶安下心,她推开屋室的门,床榻上幔帘折起,颜清儿向前走了两步,看清锦缎被下纤瘦的人。 十几日不见,今日再见颜贵妃消瘦了许多,她躺在床榻上,一动也不动,只有胸膛的起伏昭示着她还活着。 脚步声渐近,她张开眼睛,眼神浑浊,对着礼唤的方向伸出手,胳膊瘦的只剩下骨头,令人心惊,礼唤慌忙迎上前,拉住颜贵妃的手,颜贵妃的嘴巴一张一合,半响艰难的唤着礼唤:“唤儿.......” 礼唤坐在床边,顿时红了眼眶,他不忍再看颜贵妃憔悴的脸庞,垂下眼帘,手掌抚在颜贵妃的手上:“娘娘,你怎么瘦成这般模样......” 颜贵妃看着礼唤笑了笑,笑的却比哭还难看,她声音依旧温柔:“唤儿......我没事.......” 无论何时,颜贵妃总是将礼唤摆在第一位,即便口齿艰难,她依旧想安慰礼唤,纤汶低声的啜泣,她想要压下声音,却怎么也忍不住,她背过身子向后退了两步,默默的躲在柱子后面哭泣。 礼唤强忍着心中悲伤,笑着岔开话题,他看向颜清儿的方向:“娘娘,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颜贵妃的眼眸缓缓的转动,如同垂暮的老人,最后将目光定格在颜清儿身上,礼唤拉着颜贵妃的手,声音佯作轻快道:“是嫣晚啊,娘娘。” 颜贵妃望着颜清儿,缓缓伸出手,她指尖轻动,让颜清儿走近些,颜清儿乖巧的向前走两步。 “你来了,清儿......”颜贵妃望着颜清儿,低声道。 她叫她清儿,并非嫣晚。 颜清儿瞪大了眼睛,目光与礼唤对视,礼唤脸上的震惊并不比颜清儿的少,颜清儿呆立在原地,颜贵妃又唤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走上前拉住颜贵妃的手。 礼唤站起身,颜清儿坐在床边,颜贵妃看见颜清儿精气神一下好上许多,她的眼眸里的浓雾退散,望着颜清儿目光晴明,拉着颜清儿的手,口中絮叨的念叨着:“清儿啊,你回来看姑姑啊.......” “昨日,你爹爹给我托梦了,说他很想你......” “你这个孩子,究竟跑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算了,如今颜家败了,你还是别回来了,免得拖累了你........” ....... 颜贵妃迷迷糊糊的说着胡话,颜清儿拉着她的手,眼泪顺着眼眶无声的滑落,就像止不住的泉水,将被褥浸湿一片,她吸溜着鼻子,抓紧了颜贵妃的手,嗓音沙哑:“姑姑,清儿错了......” “清儿不该离开家......” “清儿不怕拖累,只是我无能,不能救颜家......” “姑姑,对不起......” 泪水滴落在颜贵妃的手背上,颜贵妃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抬起手轻柔的擦拭着颜清儿脸上的泪水,她说道:“清儿,你应该再早回来些日子啊,你爹爹他特别想你,前些日子还总和我念叨,说他晚上睡觉,总是梦到你小时候的模样.......” 气氛沉默半响...... 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尖利的嚎哭声,颜贵妃的话像一枚钢针,扎进颜清儿心底,她从床上滑跪在地,跪在颜贵妃的床前,手死死的拽住颜贵妃的手,悲伤的哭声令她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头抵在颜贵妃的手背上,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她含糊的声音被一阵阵的啜泣声压下,只能依稀听见她重复道:“是我错了.......我对不起颜家.......” 一句又一句,直到她的嗓子沙哑,天色渐暗,礼唤被背后抱住了她,将她拥在怀中,轻声安抚着:“不怪你......” 颜清儿情绪不稳,天色渐晚,礼唤安抚半响,揽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出暖华殿,走到殿门口颜清儿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又想冲进殿内,却被礼唤拦下,他胳膊大力一紧,将颜清儿抱在臂弯里,怎么也动弹不得,他问道:“你想做什么?” 颜清儿挣扎着想摆脱唤的控制,她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焦急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话要对姑姑说!” “那也不许去。”礼唤将她抱得更紧了,说话的气息几乎喷洒在她的脸上,他看着颜清儿的脸蛋,长吁一口气,声音无奈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哭的像个小花猫,你还想回去继续哭?并且颜娘娘已经很疲惫了,你现在闯进去,是打扰了她的休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如何?” 颜清儿听见礼唤的话,踌躇良久,最后问道:“明日我还能再来暖阳殿?” 礼唤笑着凑近了些,用鼻尖点了点她的额头:“只要你保证不像今日这般哭的这般丢人,我可以日日带你前来。” 礼唤的话就像一剂定心丸,颜清儿摸了摸脑门,小声的不满道:“我哭的哪里丢人了.......” 第50章 暖华殿 颜清儿难得睡了个好觉,早上天刚亮她就从床上醒来,念着礼唤今日要带她去颜贵妃处,吃早膳时拉着媛儿问道:“媛儿,太子殿下可起身了?” 媛儿点了点头:“小姐,宫中有要事传唤殿下,殿下一大早就出去了。” 颜清儿慌忙抬头:“殿下午膳还回来吃吗?” 媛儿摇了摇头:“殿下的事情,谁能做的了主。” 颜清儿哦了一声,无声的吃着面前的饭菜,她确实着急想要见颜贵妃,只是礼唤是去觐见陛下,来去自然是陛下说了算,莫说是午膳回不回东宫来吃,就是陛下让他几日不归,也无人敢反对。 颜清儿吃完早膳,坐在廊上的亭子里,目光看着东宫的大门,盼着礼唤能早些回来,春日已到,庭院中的花开了不少,媛儿在一旁拿着木桶浇花,一边浇花还一边说道:“小姐,今日有些风,你还是多穿些为好。” 颜清儿倚着庭院里的石桌,翘着脚说道:“媛儿,要是殿下午时没有回来,你可愿同我去一趟颜贵妃的暖华殿。” 媛儿手里的木桶一抖,后退两步:“小姐,这可使不得,你我这等身份怎可随意进入后宫殿内,尤其还是皇贵妃的寝殿。” 颜清儿不明:“为何不可?” 前些日子礼唤带她进入后宫,也无任何不妥,怎么到了今日却不可随意进出。 颜清儿来宫里没有多少时日,宫中的规矩不过懂了些皮毛,平日里她大多呆在东宫没什么大碍,可是出了东宫,那便是宫规森严。 媛儿解释道:“你我身份低微,说白了就是宫里的下等丫鬟,平日里太子殿下带小姐能够随意进出暖华殿,那是因为颜贵妃是太子的养母,而殿下带着你多半是以随身丫鬟的名义,在外人看来并无不妥。” “可是今日殿下不在,你我二人没有贵妃娘娘的通传,或是太子殿下的口谕,自然不能贸然前往,不然就是坏了宫规。” 颜清儿还从未想到这层意思,她只道颜贵妃是自己的亲姑姑,即便是进了她的寝殿,她也不会怪罪,唯独忘了如今是在皇宫,每日盯着她看的眼睛数不胜数,平日里的一举一动就足够令人揣测良久。 看来要想去暖华殿,还必须要等礼唤回来才可以。 媛儿看着颜清儿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安慰道:“小姐,如今皇上对颜贵妃的看管已经松懈下来不少,颜贵妃虽然体弱,可是太医也说了只要好生将养着,来日定会好转,所以小姐想要去看颜贵妃,也不急于这一时,毕竟来日方长啊。” 媛儿的这话很是有道理,确是安慰颜清儿的心,她叹了口气,拿起茶壶给自己沏了一盏茶,索性坐在亭子里慢慢的品着。 既然是来日方长,又何须急于这一时。 太阳高升,颜清儿不知不觉在厅中做了足有两个时辰,眼瞧着就要到吃午膳的时间,媛儿放下手中的木桶,跑去后厨中看今日的伙食。 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几个丫鬟吵吵闹闹的议论着,走进了廊中。 为首的黄衣丫鬟低着头小声道:“真的假的,你们是听何人说的?” 身后身形较瘦的丫鬟说道:“我也不知真假,这消息是暖华殿里的一个小太监传出来的,我也是听了个大概,如今宫中太医已经赶了过去,还没有声张。” 黄衣丫鬟:“此事可不敢乱说,要是被旁人听见是谣言,可是诅咒皇室之人的罪过,要被杀头的!” 说着几个丫鬟的声音就小了些,生怕被旁人听见。 颜清儿皱了皱眉头,她方才听见几个人提及暖华殿三个字,又看她们神秘的表情,感觉议论之事定然与颜贵妃有关,于是她走上前伸手拦住三人。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颜清儿的手臂隔断了三人去路,令她们迫不得已的站在原地。 为首的黄衣丫鬟早就看颜清儿不爽很久,明明是一个青楼出生的花妓,进了东宫得了太子殿下的偏爱,眼见着就快要一步登天了。 她看着颜清儿,抿了抿嘴别开眼睛道:“没说什么啊......” “哦?”颜清儿走上前两步,走到丫鬟的身前:“可我听见什么暖华殿,还有杀头的罪过.......” 三人听见颜清儿的话面色大惊,颜清儿看着三人表情,知道已经试探的七七八八,她接着道:“你们几人居然敢在背后议论颜贵妃,若是我告知太子殿下,这等的罪过你们可承担的起?!” 颜清儿声音一厉,立刻吓得三人腿抖,站在后面的瘦丫鬟声音唯唯诺诺道:“我们没有在背后议论皇贵妃的坏话,都是.......都是暖华殿的一个公公传出来的,我们不过是不小心听见了.......” 瘦丫鬟被颜清儿吓得面色煞白,险些快要站不稳,颜清儿趁热打铁,她走到瘦丫鬟的身前,眼睛盯着她问道:“那看来就是这个公公的责任了,不过如果若你愿意将他说了什么告诉我,我或许会考虑一下要不要放过你们。” 颜清儿的话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瘦丫鬟猛然抬起头:“柳小姐,我告诉你,什么都告诉你!不过这件事我们都是听的谣言,一定是假的!” 瘦丫鬟说的话莫名其妙,什么真的假的,颜清儿看着她满脸不解,瘦丫鬟看了圈四周,身边的两个丫鬟没有反对她将此事告知颜清儿,只是黄衣丫鬟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似乎是不愿再听见此事。 瘦丫鬟凑近了些,在颜清儿的耳边低声道:“那个公公说,颜贵妃今早被发现,在她的寝殿内悬梁自尽了.......” 颜清儿眨了眨眼睛,脑子里昏暗一片,她没有反应过来,嘴张了张:“你再说一遍.......” 瘦丫鬟捂着嘴从颜清儿耳边回过身子,不愿再多说一次,她抓住颜清儿的手臂,一双大眼睛祈求道:“我们也只是听说,不过这事肯定是假的,颜贵妃虽然家里败落了,可是皇上很疼爱她,不可能会自尽的,柳姐姐,这个谣言你可千万别告诉太子殿下,不然我们几人肯定会被重罚.......” 瘦丫鬟拉着颜清儿的手,不断地祈求着,她的声音在颜清儿耳边,遥远的就好像从千里之外传来,半响,颜清儿木然的点了点头,三个丫鬟立刻如释重负,瞬间跑的不见人影。 院里没由来的刮起一阵冷风,发丝被吹在脑后,颜清儿瞬间意识到方才那个丫鬟同她说些什么,她说....... 颜贵妃悬梁自尽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颜清儿摇头晃脑,口中低声的自言自语。 “小姐,你在干什么?!”手被人一把拉住,颜清儿回过头,双眼无神的看清来人,媛儿面色焦急的望着颜清儿:“小姐,你要做什么!这样多危险啊!” 颜清儿四周探望一圈,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走到了亭子边缘,只需要再向前前进一步,便会一脚踩空跌入湖水中。 媛儿不过是去了后厨片刻,回来便看见颜清儿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嘴里不断的嘟囔。 她凑近了些,听清颜清儿究竟说了些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 她听见颜清儿嘴里一字一句道:“不可能的......不可能.......我昨日才见到她,我还有话没有告诉她.......她不可能死的.......” 颜清儿昨日去见的人,是颜贵妃。 媛儿一下就想到了什么,她手抓在颜清儿的肩头,不断的晃悠着:“小姐,你千万别乱说啊!!!” 猛烈的摇晃让颜清儿逐渐清醒,眼前的一切重回清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甩开媛儿的手,向东宫外跑去。 “小姐!你不能去!”媛儿的声音在院内回响,颜清儿却如同听不见一般,转眼消失在媛儿的视线里。 暖华殿距离东宫的距离不算近,就算是快步走也要走上小半个时辰,平日里颜清儿只要一想着能马上看见姑姑,就觉得心生欢愉,从未感受到路程的遥远。 只是今日......这条路像是被不断的延长,她在路上跑的精疲力竭,却也看不见前方的尽头。 不知是跑了多久,她终于看见前方宫殿前的三个大字——暖华殿,以及门外站满了数位侍卫,长刀短剑的把守着殿门。 之前即便是颜家犯了大错,皇上大怒将颜贵妃软禁在殿内之时,也从未有过如此之多的侍卫。 颜清儿站在路中间,遥遥的望着前方,她看见一个丫鬟从殿内走了出来,身穿白衣白鞋,头带白帽,身后跟着数个小太监,手里拿着白色的花球,幔帐,几人张罗着将这些物什挂在门前。 一阵寒意从脚底蔓延全身,颜清儿没有站稳,腿一软瘫在路中央,她想着一定是自己站得太远了,看花了眼。 她手撑着地,艰难的站起身,双眼血红,紧盯着殿门外的白色一片,踉跄的站起身子,一步步的向前挪动脚步。 “皇上驾到!” 身后传来一声尖利的声音,颜清儿如同没听见,依旧不断的向前走,即便是皇上来了又如何,人不过一死,如果连死都不怕,又怎会畏惧皇上。 颜清儿自顾自的向前走,虽然脚步缓慢却坚定,突然肩头一热,她被一股大力拽进路口的小巷子。 她抬眼看去,眼前人是廉秋,他不由分说,一把捂住颜清儿的嘴,低声道:“挡皇上的路,你不要命了。” 颜清儿双眼含泪,用手大力的掰扯着廉秋的手,侧过头看见巷子口经过的两个华贵的轿子,一个是皇上的,一个是礼唤的。 第51章 醉酒 礼唤的轿子进了暖华殿,微风拂过,轿上的幔帘吹开,颜清儿看见礼唤的脸,他面色严肃,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他只要肯回过头,便能看见颜清儿,可是他没有。 颜清儿抬脚向前走了两步,张了张嘴,后颈传来一袭重击,脱口而出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待她再睁开眼时,已经躺在寝殿的床榻上,媛儿站在床边,颜清儿眨了眨眼,手撑着床想要坐起来,后劲处一阵酸疼,她倒吸一口冷气,媛儿听见声响凑了过来:“小姐,你醒了。” 颜清儿点点头,起身下床,却被媛儿一把拉住衣袖,颜清儿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媛儿面色艰难,咽了口口水道:“小姐,你出不去这个房间。” 颜清儿不解,随后看见禁闭的殿门,阳光照在门上,映出门外两个侍卫的身影,颜清儿想起她昏倒前,发生的事情,心中不好的预感猛升,她拉着媛儿的衣袖问道:“媛儿,颜贵妃现在怎么样了?” 媛儿表情突然复杂,她眼睛飘忽,不敢直视颜清儿,半响结巴道:“我......不知道。” 颜清儿盯着她的眼睛,手拉着她的手:“你如实说来,没关系。” 媛儿嘴唇颤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这是殿下的指令,宫里任何人不得向你告知颜贵妃的事情。” 媛儿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颜清儿甩开衣袖,连外衫都顾不上穿,她砰的一声推开殿门,两个侍卫被吓的回过头,瞧见是颜清儿后,拱手请安道:“柳小姐。” 二人如同一堵墙一般,挡住她的去路,颜清儿声音冰冷:“让开!” 两个侍卫纹丝不动,像两尊雕塑屹立在门口,怎么也无法挪动半分,颜清儿想要走出殿门,她用手推拉着侍卫的肩膀,声音锐利:“我让你们让开!让开!” 颜清儿的力气在两个男人面前,如同蝼蚁之力,二人感受颜清儿的急迫,相互对视一眼,一人低下头拱手道:“柳小姐,这是殿下的命令,不能放你出这个殿门。” 颜清儿的眼眶瞬间红了一寸,没由来的伤感和委屈,几乎要在瞬间将她淹没,她手指着侍卫:“我现在就去找殿下,你们给我让开!” 侍卫依旧低下头,纹丝不动。 “让开吧。”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两个侍卫闻言乖乖的退到一边,颜清儿抬起头,泪眼中她看见男人高大的身影,黑的衣衫,腰间佩戴一只长剑,一副潇洒凌然的模样。 颜清儿看着他冷笑出声:“怎么?廉侍卫是还想再将我打晕一次?” 她眼眶通红,眼泪藏在眼底,忍着一股力气憋得脑袋生疼,才将眼泪忍下,两瓣薄唇紧抿在一起,说话的语气也是毫不留情。 廉秋站在原地,距离颜清儿几步路的地方,拱手道:“柳小姐恕罪,那日是殿下不准你进暖华殿,情况危急我才出此下策,冒犯了。” 眼泪顺着眼眶落下,颜清儿抬起衣袖,抹了了两把眼睛,她吸溜着鼻子:“无妨,只是我现在要去见颜贵妃。” 颜清儿大步向前走,廉秋侧过身给颜清儿让开一条路,他没有阻止她的前行,却在颜清儿走过他身侧时低声道:“颜贵妃如今不在暖华殿,她的灵堂摆在庆元殿内,柳小姐怕是进不去。” 灵堂....... 颜清儿回头看向廉秋,灵堂两个字就像是一对无比坚定的佐证,将颜清儿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磨得粉碎。 身子瞬间软的像一滩面条,颜清儿瘫软的跌坐在地上,寂静的院中她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心脏的声音,剧烈的跳动声,她的指尖合拢,抓紧了地上的泥土,划出阵阵印记。 眼泪应该有千千万,此时却半分也没有,她愣愣的看向远方,目光放空凝固在廉秋身上,又好似透过廉秋看向远方。 廉秋站在她的身前,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半响院里传来颜清儿沙哑的声音。 “她怎么死的?” 廉秋的声音冰冷:“昨夜悬梁自尽。” 颜清儿闭上眼点了点头,手扶着廊上的柱子,艰难起身,一步步的走回殿内,如同没有灵魂的尸体,细听能听见她口中喃喃道:“挺好的......” 挺好的,远离这个尔虞我诈的皇宫....... 挺好的...... 廉秋皱着眉头,看着颜清儿关上殿门,她走回床榻上,躺在床上,重新将被子盖在头上,整个人都包裹在被褥中。 媛儿站在一旁,眼眶通红,她声音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小姐.......” 颜清儿的声音从被褥中传出,声音闷闷的:“我没事,你退下吧,我困了要歇息了。” 媛儿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她叹了一口气,抹着眼睛轻声走出殿内,打开殿门却见廉秋依旧站在殿外。 媛儿对着他摇了摇头,转身退下了。 而后的几日,天气变阴,无雨却乌云密目,阴沉沉的像是蒙了一层黑纱,颜清儿表现的就像个无事之人,每日准时吃饭,准时早起,时不时同媛儿说上几句话,多半是闲聊,话中未提及颜贵妃半句。 礼唤更是多日未曾回到府内,连廉秋也不知所踪,颜清儿从不问他们的去留,不关心他人,如同这个东宫本该就只有她一人。 年后事情众多,西域败仗,颜家背叛,颜意施赐死,而后颜贵妃自尽,宫中盖上一层哀色,下人们大多行色匆匆,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言语,生怕哪句话就犯了杀头的罪过。 颜贵妃的葬礼据说办的很气派,依照礼法只有皇后的葬礼才可在庆元殿中举办,颜贵妃仅是皇贵妃,却可以拥有和皇后同样的葬礼规格。 宫中下人皆赞叹陛下是个长情之人,虽然皇贵妃的母家犯了大错,皇上既往不咎,依旧对皇贵妃恩宠有加,死后更是享有殊荣,真是颜贵妃前世修来的福分。 这些话是颜清儿闲来无事浇花时,听见下人小声议论时说的,她当时笑出了声,笑的浑身颤抖,吓得那些小丫鬟瞪大了眼,生怕是背后议论主子的罪过,一溜烟的跑的没影了。 独留下颜清儿一人站在原地,她笑的浑身绵软,手扶着树干止住了笑声,却又觉得眼前的一切索然无趣,连被她精心培育的鲜花都变得碍事,她将木桶放在原地,从花丛中走过。 一朵朵鲜艳的花骨朵被她踩在脚下,花瓣落地像极了无声的呻,吟。 她笑道,众人皆看陛下有情,可为何无人懂,若陛下真的有情,皇贵妃又为何会自尽。 还有当初礼唤提及的明贵妃,先皇后...... 宫墙之下,无真假,权为真,情为假。 第七日是颜贵妃出殡的日子,晚上颜清儿在屋内脱下外衫,欲上床歇息,听见门外一阵喧闹声,媛儿在门外低声叫嚷:“殿下,小姐已经歇息了.......” 话还未说完,大门便被砰的一声踹开,颜清儿猛然回头,墨丝在空中挥洒,她看着门外的男人。 这是她多日以来,第一次看见礼唤。 礼唤身穿白色的丧服,浑身的烟火味道,他面色通红,一双眼布满了红血丝,不知是喝了多少酒,他连站都站不稳,却还一步步走向颜清儿身边。 脚下一滑,身形踉跄,扑通一声重重的摔在地上,他这一下摔得不轻,腿磕在石头砖上,发出一声巨响,半响都站不起身子。 媛儿慌忙冲进来,伸出手扶住礼唤的手臂,想要将他扶起来,却被礼唤大力甩开。 “滚!都滚出去!”礼唤怒喝,将媛儿瞬间吓得缩回了手,倒退着走出殿外,殿门关上。 礼唤手撑着地,半响还是起不来身,颜清儿缓步走上前,站在礼唤身前,俯视着他,声音清冷道:“殿下可也要我滚出去?” 礼唤抬起头,双眼迷离的看着颜清儿,他眼神飘忽,想要看清颜清儿却怎么也看不清,颜清儿的身影就像是风筝一般,在他眼前飘来飘去,看着他一阵心烦,更是没由来的一阵呕意。 他捂住嘴,嗓子里发出一声干呕的声音,颜清儿皱着眉头,蹲下身子,一只手在礼唤的胸口处轻抚,声音无奈埋怨道:“这是喝了多少。” 颜清儿手间力度轻柔,在礼唤的胸口处一下又一下,真的安抚住他胸腔里的酒意,礼唤醉的厉害,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抬起大眼眸冲着颜清儿傻笑,眼睛笑的弯成小月牙,虎牙露出,如同颜清儿第一次见到他时笑的那般澄澈。 他站不起来身子,索性向前蹭了蹭,小脑袋蹭在颜清儿的怀中,满足的枕在颜清儿的腿上,他拉着她的手,呼吸均匀进入睡意。 礼唤睡颜美好,像是不谙世事的孩子,颜清儿手指抚上他的脸蛋,心中的冰雪瞬间融化。 一滴水,落在礼唤的脸上。 礼唤睁开迷茫的眼睛,望着颜清儿,眼中的光逐渐清明,如同拨开迷雾的蓝天,他伸出手贴在颜清儿的脸上,指腹摩挲着她的脸蛋。 他皱着眉头,焦急道:“清儿,你别哭啊......” 哭....... 颜清儿用手轻触脸颊,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而礼唤的这句话就像是打开了眼泪的枷锁。 颜清儿看着他,面无表情,眼神清亮,只有眼泪不断的向下滴落,就好像她眼中流出的不是泪,而是水。 第52章 共处一室 颜清儿的眼泪令礼唤瞬间清醒,他坐起身子,手指不断的轻抚她的面庞,想要擦去她脸颊的泪水,可是眼泪怎么也擦不干净,礼唤有些慌了神,他大着舌头,口齿不清的唤着颜清儿的名字。 一声又一声....... “清儿......清儿.......” 颜清儿眼泪就像一把尖刀,在他的心口不断的切割,划开一道道的血痕,还未愈合便再次划开,鲜血淋漓。 礼唤心中的疼痛成倍的增长,连弥漫的酒意都无法麻醉他的心,他最终放下了手,一把将颜清儿拥在怀中,他的手劲很大,就像要将颜清儿嵌入他的身体。 他的头抵在颜清儿的肩头,颜清儿脸上依旧没有半分表情,就像一具雕塑,木然的坐在那里,任由礼唤的摆布。 气氛沉默...... 空气中只有礼唤粗重的喘息声,颜清儿愣愣的看向殿门的方向,她望的出神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什么,脑中空白一片,直到她听见细细的哽咽声,以及脖颈处的凉意。 那种凉意就像独身走过雨中,绵密的雨水浸入衣襟,连着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感受到了彻骨的凉意。 礼唤哭了...... 他的眼泪犹如雨滴一般,在颜清儿的脖颈处蔓延,她感受到礼唤的不对劲,侧过身子想要将他推开,却被礼唤更大力的抱住。 她喃喃的叫了一声:“殿下.......” 礼唤的头紧贴在她的脖颈处,他的声音低沉,嘴里嘀咕咕的说些含糊不清的话,颜清儿屏住呼吸,也只能将这些话听得半半截截。 他说:“.......清儿,对不起.......颜娘娘.......死了.......她怎么就死了......我想护着你,可是.......” 礼唤口中的声音渐弱,他靠着颜清儿的肩头,意识又开始模糊,思维最后的一句话是:“我愿意将一切.......” 剩下的话颜清儿没有听清,礼唤靠着她的肩头,不再做声。 颜清儿害怕将他惊醒,只是轻微的挪动着身体,礼唤睡得沉,头顺着动作耷拉在一旁,颜清儿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他的脑袋,轻放在地上。 烛光中,礼唤的眼睛哭的通红,浑身弥漫着酒气,脸上浮现着不正常的红晕,一双薄唇紧闭,即便是在睡梦中,他眉头依旧紧锁,就像心中有无数解不开的结。 颜清儿的手指轻抚着他的眉头,她指尖的冰冷,礼唤感受到了这丝凉意,眉头皱的更深了,嘴唇轻动,从嗓子中发出一声梦呓:“娘......娘.......我冷.......” 心脏骤然紧缩,颜清儿闭上了双眼,她的手抚在礼唤的额头上,直到心中的思绪平息,她站起身,将床上的被子盖在礼唤身上。 随后她打开门唤来了下人,让他们给屋内多添一些炭火。 下人们看见太子殿下正睡在颜清儿的殿内,半句话也不敢多言,低着头就去准备炭火,走前却又被颜清儿唤住。 几人转过身,颜清儿站在殿门口,对着他们嘱咐道:“你们跟后厨说一声,明日的早膳准备些白粥外加一些开胃的小食。” 往日太子的早膳怎么说也要有几个好菜,只准备白粥怕是会怠慢了太子殿下,几个下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低着头没人敢应声。 颜清儿说道:“殿下今日喝的有些醉了,明早定然没有胃口用食,早膳白粥最佳。” 话毕她关上殿门,不再多言。 不一会新烧的炭炉就摆进颜清儿的殿内,颜清儿将炭炉推得距离礼唤近一些,她坐在礼唤的身侧,静静的看着他。 她想着有了炭炉的暖意,梦中他应该不会再感受到寒意了。 可是礼唤眉间的褶皱并没有消散,他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手攥紧了拳头,头轻微的摇晃,这次口中呼唤的人是颜贵妃。 他一口一个颜娘娘,挣扎中险些将炭盆踢到,颜清儿有些慌乱,她拉住他的手,侧下身子一把抱住他。 这一举动像是给礼唤极大的安慰,他挣扎的动作渐轻,靠在颜清儿的怀中睡得安然。 颜清儿躺在他的身侧,望着礼唤的脸,心中有种没由来的暖意,就像是阳光照被冰雪封闭的心里。 礼唤睡得像一个孩子,颜清儿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皇上杀害了她的爹爹,更是令自己的亲姑姑悬梁自尽,皇上如同她的仇人,而礼唤就算是仇人之子。 这些天,她的心如同一杆秤,不断的思虑,不断的矛盾,直到看见礼唤的那一刻,所有的矛盾和纠结,就像是过眼云烟般散了。 即便是陛下令她家破人亡,可是礼唤又有何错,朝中颜家落难,他真心相助,而颜贵妃在他心中更是如同亲生母亲一般。 皇宫中,亲情可贵,颜贵妃给了他唯一的温暖,如今这盏火光熄灭了,最伤心的人应该是他啊...... 如此这般,她又有什么权利责怪他。 清晨的第一束光照在颜清儿的眼上,她的眼皮动了动,睁开眼却看见礼唤的脸在距离自己不足一指处。 颜清儿大惊,早上的脑袋还有些混沌,出于正常的排斥反应,她下意识的抬起手,想要将礼唤推开。 谁知礼唤压根没有睡着,在被子中他一把按下颜清儿的手,随后睁开眼睛,一双黑漆漆的眼眸格外的清澈,他可怜巴巴的看着颜清儿,嘴巴一瞥很是委屈道:“清儿,我难受.......” 礼唤的这一招不论何时对颜清儿都是百试百灵,颜清儿瞬间收回了手,脑子也变得清醒,她的手抚上礼唤的额头,另一只手挨着自己的额头。 温度正常。 她看着礼唤,声音都变得柔和许多:“怎么了?” 礼唤嘟着嘴巴,撒娇般向颜清儿的靠的更紧了,手在被褥中搂上颜清儿腰,他整个人如同兔子一般缩在颜清儿的怀中,头抵在她的肩膀,声音闷闷的:“胃痛......头也痛......” 颜清儿心中瞬间软成一片,她伸出手抚在礼唤的后背上,轻轻拍着,语气埋怨:“殿下昨晚喝的太多了。” 礼唤不语,就这样靠着颜清儿, 一切都刚刚好....... 大门却在此时被叩响,门外传来媛儿轻快的声音:“小姐该用早膳了。” 话声刚落,大门被人推开,颜清儿吓得瞬间将手收回。 她和礼唤如此这般躺在一起,怕是有口也说不清了,她屏住呼吸,只希望媛儿能够如往常般转身就走。 谁知媛儿站在门口只见殿内昏暗,地上居然还有一个被褥,她好奇的走上前,弯下身端详这被褥是怎么回事。 视线逐渐清明,她大叫一声,连连后退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颜清儿如被雷击,她坐起身子想要同媛儿解释,可礼唤胳膊就如同铁链一般,将她锁的动弹不得。 媛儿的声音哆哆嗦嗦:“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不知殿下在屋内,打扰了殿下,是小的该死。” 颜清儿背对着媛儿,看不见她的表情,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被礼唤打断,他声音威严,全然没有刚才冲颜清儿说话时的软糯劲。 他道:“知道该死,还不快下去。” 媛儿立刻脚底抹油,一溜烟的溜了。 听见殿门关上的声音,礼唤又若无其事的闭上眼睛,如同感受不到颜清儿的杀人眼神。 颜清儿将他向一旁狠狠一推,礼唤的身子撞在烧尽的炭炉上,他吃痛的揉着腰,看着颜清儿,眼神语气皆是委屈。 “痛......”礼唤咬着下唇,看起来真是撞疼他了。 颜清儿生怕自己再心软,她索性闭上眼睛,一咕噜的从地上爬起来,手指着礼唤道:“方才你为何不同媛儿解释清楚,这下怕是整个宫里都传开了!” 礼唤看着颜清儿闭着眼睛,不停跳脚的模样,实在是可爱,他强忍下笑意,问道:“传开?传开什么?” 颜清儿喘着粗气:“自然是误会你与我之间......之间有......有猫腻!” 礼唤理所应当道:“你我本就有猫腻,更何况你本该就是我的妻。” 这一句话说的颜清儿更急了,她睁开眼睛想要反驳,却又不知怎么反驳,小脸憋得通红,最终怒气冲冲的走出屋室,砰的一声将殿门大力砸上。 礼唤看着颜清儿气急败坏的背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待颜清儿再回到寝殿时,屋内已经没有礼唤的踪迹,被褥被换上了崭新的绸缎被面,想必是昨日放在地上有些脏了,礼唤特意着人换上一套新的。 近日宫中事务繁忙,一直到晚上也不见礼唤回来。 若是往时颜清儿定然早已上床歇息,礼唤忙的不归东宫是常事,她早已习惯了,可是今日颜清儿却有些想他,她坐在寝殿的窗前不停张望,虽不愿承认,可是心中确是盼着他早些回来。 咔哒...... 咔哒...... 房顶传来一阵怪声,像是砖瓦间发生轻微的碰撞,这声音断断续续,颜清儿没有当回事,宫中野猫众多,定是某只猫在房顶上跑动。 可是声音却越来越大,由远到近,最后精准的停在颜清儿的头顶上方。 第53章 东宫走水 脚步声不断的逼近,一阵麻意从头蔓延,背后的汗毛竖了起来,颜清儿的手不动声色的伸进木抽屉中,指尖轻触到冰凉的物什,是她藏在抽屉中的柳月弯刀。 屋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一个人影从房顶上落下,颜清儿出刀极快,一道寒光残留在空中,刀就已经落到人影的脖颈上。 那个人影倒吊在房顶,上半身正好落在颜清儿的窗前,如同一个吊死鬼一般。 他感受到脖颈的凉意,顿时大惊,勾住房檐的脚尖一滑,险些从房屋上跌落。 “姐!是我啊!” 颜清儿手中刀割在黑衣人的脖颈,黑衣人脸上带着黑色的面纱,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究竟是何人。 颜清儿皱了皱眉头,没有放下手中的刀。 黑衣人一急,伸手扯下脸上的面纱,一张稚嫩的少年脸露在颜清儿的眼前,明亮的眼睛,在月色中闪着光亮,少年的脸急的通红,压低声音焦急重复道:“姐!我是夜风啊!” 他生怕夜色太黑,颜清儿认不清人,手一抖将柳月弯刀划拉在他的喉咙上,那把刀锋利无比,见血封喉,只需再一用力便可将他的皮肉割开,那时就算天王老子也救不回他的小命。 夜风的身子一动不敢动,颜清儿眯着眼睛,认清眼前人,却没有将手中的弯刀放下,反而向前逼近半分,她低声质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夜风吓得手双眼禁闭,声音结巴:“是颜哥......颜哥他担心你,所我来看看你.......” 颜清儿听见颜墨的名字,眼睛朝着殿外四处张望一圈,夜风半眯着眼睛,抖着手指着脖颈处的弯刀,颜清儿才想起将刀从他脖颈处挪开。 夜风还没来的及松一口气,就被颜清儿一手拽进屋室里,他扑通一声摔得趴在地上,嘴里止不住的哎呦。 颜清儿四处打探周围,确认无人看见后将窗户合上,冲上前捂住夜风的嘴,动作一气呵成。 颜清儿瞪着他,声音低沉的恐吓着:“你再叫唤一句,把侍卫招来了,我可不救你!” 这句话当真把夜风给吓住,他生生咽下了呻,吟声,黑漆漆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表示自己会乖乖听话。 颜清儿松开捂住他的手,站起身生气道:“你知不知道你来的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东宫!” 夜风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一脸纯真无邪:“我知道是东宫啊。” 颜清儿走上前两步:“知道是东宫,那你还敢来!你知不知道若是被人发现了,定会把你当成刺客抓起来,那时候你小命都难保了。” 颜清儿面色焦急,夜风看起来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得意洋洋的整理着自己的夜行衣,大手一挥,满不在乎道:“就凭这皇宫里的傻侍卫也想抓的到我?呵,我的轻功在我们大西域中几乎无人能敌,颜姐姐,你可听说过踏雪无痕。” 说着夜风当场表演了一个后空翻,差点没将案几上的茶壶砸个粉碎,颜清儿懒得听他说废话,无奈的拍了拍手,敷衍道:“真厉害,真厉害。” 夜风颇为得意。 颜清儿话锋一转,问道:“今日你到东宫来,就是为了表演你的轻功?” 夜风这才想起正事,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颜哥近几日在宫外听说颜贵妃自杀的事情,加上你多日没有来过醉花楼,他担心你.......” 颜清儿渡步坐在木椅上,轻声道:“已经无事了,我想来姑姑宁愿悬梁自尽也不愿再呆在这个皇宫中,如此这般,应该也算是解脱。” 颜清儿眼睛看着白墙出神,若有所思道,夜风站在一旁,看着颜清儿,默不作声。 半响,思绪回笼,颜清儿意识到屋中还有一人,她看着夜风道:“哥哥近日怎么样了,太子已经知道他如今藏在京都中,可有派人前去为难?” 夜风摇了摇头:“太子殿下并未派人前去为难,一切如常,颜哥同我一直呆在醉花楼中,并无旁人起疑。” 颜清儿长舒一口气,殿外突然传来丫鬟的行礼声。 “太子殿下。” 礼唤回来了,颜清儿心中一惊,她瞪大眼看着夜风,又看了眼还燃着的烛台,若是被礼唤看见她寝殿中还有烛光,怕是又会上前来询问一番。 颜清儿眼疾手快扑到烛台前,将烛火吹熄,屋内顿时晦暗一片,夜风却傻呆呆的站在原地,不明所以的问道:“为什么要......” 一只手掌捂住了他的嘴,剩下的半句被咽回肚子里,颜清儿大力的扑过来,将他推向衣柜的后面,她话语低沉:“闭嘴!” 门外的脚步声渐近,细听声音好像是朝着颜清儿屋室的方向走来,夜风瞬间明白颜清儿的用意,他身子紧靠着衣柜,连呼吸声都变得缓慢。 脚步声停下,门外轻叩,礼唤的声音响起:“嫣晚,你还没有睡吗?” 颜清儿死死的捂住夜风的嘴,生怕他此时发出什么声音。 屋内无人应答,礼唤感觉有些古怪,他方才分明看见颜清儿房中有晦暗的烛光,走进了却漆黑一片,连问话都无人应答。 他向后退两步,对身后的廉秋使了一个眼神,廉秋点头,走上前,抬起右脚欲踹向房门,颜清儿慵懒的声音响起:“殿下,您回来了?” 廉秋的脚停留在半空中,他低垂下头,向后退了一步,礼唤应声道:“是我,方才听你屋中有动静,深夜还未眠,可是有什么事情?” 随后门被打开,颜清儿穿着内衫,披着一件白纱走出殿门,她向后退了两步,给礼唤让出进屋的通道:“我今夜有些失眠,所以睡得晚了些,你听闻的声音应是我不小心碰撞了茶具。” 颜清儿语气轻柔,礼唤向屋内看了两眼,屋中昏暗一片,借着月色还是能看清里面一切如常,礼唤收回眼神,指尖轻抚着颜清儿的脸蛋:“那你早些歇息。” 颜清儿躬身行礼,直到礼唤的身影消失在廊中。 她转身回到屋内,打开衣柜,夜风正缩成一团躲在里面,看见颜清儿后才连滚带爬爬了出来,颜清儿拉着他嘱咐着:“趁着他们才进屋,你赶紧走,切记以后千万不要再来东宫了。” 夜风不以为然:“无事,宫里的那些侍卫.......” “宫里的寻常侍卫武功确是不高,但是礼唤身边高手如云,绝非你能打的过。”颜清儿打断了夜风的话,将他推向窗边。 夜风坐在窗沿,不死心的回头道:“姐,你说的可是他身边的那个瘦高个?” 颜清儿不愿再与他多语,不断的挥手让他快些离去,廉秋有些不高兴的撅着嘴,飞升一跃便上了房顶。 颜清儿站在窗台前,看着夜风的背影,不得不说他表面瞧着一副傻乎乎的模样,可飞檐走壁的能力确实令人叹服。 东宫内的房子房梁极高,可他几个蹦跳就能在众多房顶间穿梭,如履平地,这般轻功怕是宫中当真少有人能与之为敌。 夜风的身影不一会便消失在天边,颜清儿收回眼神,关上窗户之时,眼睛无意中扫到前方廊中,目光停滞。 那里站在个直立的人影。 他站在树木的暗影中,若不是细看怕是真的瞧不清来者的模样,颜清儿手上的动作停止,她的视线凝固在那个人身上。 浑身僵直,血液瞬间倒流,她看清远处之人是廉秋,可是她却不知他何时站在那里,又看见了些什么。 莫非是看见颜清儿的屋子里,放出了个穿着夜行衣的男人,若当真如此,她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四目相对...... 颜清儿嘴巴张了张,她想要出声叫一下廉秋,同他打声招呼,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可是嗓子里就像塞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一动不动,又像是在等,在等廉秋先走上前质问她,或者起身去追赶夜风,颜清儿知道廉秋武功高深,即便夜风轻功很强,却也不是廉秋的对手。 可是廉秋什么也没做,他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半响,然后转身离去。 颜清儿关上窗户,心脏跳得扑通扑通作响,她躺在床上,脑袋中不断的思考着廉秋离去时的眼神。 或许他真的没有看见夜风的存在...... 颜清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睡着,半真半假的梦中,她听见一阵喧哗的声音,颜清儿皱了皱眉头,翻身想要继续睡,可是院中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一声尖利的叫声响起。 殿外火光蔓延,颜清儿一个翻身起身,推开殿门,被眼前冲天的热气惊的愣在原地。 东宫里火光四溢,下人们乱成一片,有人失声尖叫,有人不断的用木桶挖着湖中水,向火光处泼洒,却是杯水车薪。 东宫走水,大部分的屋殿被大火蔓延,而火势最大的那个殿正对着颜清儿的屋室,那是礼唤的寝殿。 第54章 纵火 火光不断蔓延,颜清儿的屋室与礼唤的寝殿虽然距离不远,可是中间隔着院中湖,湖水的隔绝令火势没有延伸到她的屋室。 颜清儿愣在原地,眼眸中映着冲天火光,她忽然意识到礼唤或许还在寝殿里,急火攻心,颜清儿来不及反应,便向礼唤的寝殿跑去。 火势太大,难以控制,下人大多都向远处逃窜,唯有颜清儿逆着人流的方向,奔向礼唤的寝殿。 距离越近,越是能感受到火的温度,滚滚热流将颜清儿的脸灼烧的滚烫,她却全然顾不上这些,寝殿前只有少量的侍卫围在一旁救助,却也止不住漫天的大火。 颜清儿跑到门口,随手拿起个木桶,却被一只手拽住,媛儿的声音传来:“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媛儿的脸上满是土灰,眼睛被烟火刺的睁不开,她的声音沙哑,即便是简单的几句话也足以让她感受到呛喉的痛苦。 颜清儿没有停歇手上的动作,她弯腰从湖中打起一桶水,就要泼到自己的身上,她想要冲进殿室里救礼唤,却被媛儿眼疾手快的压下。 颜清儿心急的指着内殿,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她用尽全身力气,大声道:“殿下!太子殿下!” 颜清儿的心口都被这声怒吼扯的生疼,可是声音还是被喧闹声淹没,她的身后就是礼唤的寝殿,往日的红墙黑瓦在大火中失了颜色。 颜清儿不敢回头去看这一切,她想要冲进去救礼唤,心中却又无比的恐惧。 不是恐惧死亡,而是在害怕,害怕若真的进了屋子,看见礼唤在里面...... 媛儿不由分说的拉住颜清儿的手,她的力气今日出奇的大,颜清儿用尽全身之力也难以挣脱,她将颜清儿拖到树下,面色冷静:“殿下无事,房屋走水之时殿下并不在殿内。” 媛儿说完便急着要走,颜清儿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她浑身沾满泥泞,脸上也黑的像个花猫,看起来狼狈不堪,却依旧固执的问道:“此话当真?” 媛儿拍了拍她的手:“小姐若是不信我,大可去问别人。” 颜清儿:“殿下现在在哪?” 媛儿摇了摇头:“不在东宫。” 话说完,颜清儿手上力道松懈了些,媛儿抽回衣袖,转身消失在路的尽头,颜清儿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没有心情去想媛儿今日的古怪。 心中只有无限的恐惧,如同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被放回来,颜清儿的双腿软的像两根面条,她靠着大树缓缓的滑坐在地。 地面上的水迹混杂着泥土,满是脏乱的泥坑,颜清儿也顾不得那么多,雪白的衣物被泥水浸湿,直到此时她才开始后怕。 她从不畏惧自己的死亡,如若今日烧的是她的寝殿,她可能会选择在躺在床上,安详的葬身火海。 在火中的那个人,可以是她,却不可以是礼唤。 她已经失去爹爹,失去姑姑,甚至失去了自己,礼唤就像是最后支撑她人生的一道光,若是光散了,怕是她也会散了。 颜清儿坐在树下,不自觉的抱紧双腿,蜷缩成一团,眼泪顺着眼眶落下。 曾经,她从未将礼唤看做心上人,或许是因为颜意施之死,令她对皇家抱有偏见,即便她知道礼唤一直喜欢她,也从未对他表露过心迹。 她的心就像蒙上了一层白纱,所有的情绪和感情被埋在心底,连她自己也难以察觉。 然而人会说谎,心不会,当她看见礼唤的寝殿失火时,全身的理智瞬间崩溃,她脑中回想过千万种可能,唯一的念头被无限放大。 若礼唤死了,也无妨,大不了她也不活了。 颜清儿吸溜着鼻子,抹了一把眼泪,她看着手心的泪水,笑出了声,她是有多迟钝,时至今日才明白礼唤对自己有多重要。 不知在泥地里坐了多久,思绪平稳后,她一人抱着腿坐在树下发呆。 “小姐,你怎么还在这里?”媛儿又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像是从天而降。 颜清儿抬头看着她,目光呆滞的点头,媛儿走上前将她拉起,回身时,颜清儿看见礼唤寝殿的火势渐小,黄衣侍卫不断的向内泼洒着湖水。 颜清儿目光闪烁,她多看了两眼那些侍卫,感觉有些不对:“殿下的寝殿着了火,为何才几个侍卫前来?” 媛儿随着她的目光看了两眼,低着头不言语,直到将颜清儿带回屋室内,才回答道:“小姐......今日宫里出大事了。” 媛儿将干净的衣物放在案几上,颜清儿顺手拿过衣衫,幔帘拉上,她葱指将沾上泥水的衣物褪下,青色幔帘映出她曼妙的身姿。 刚刚经历了大火,又得知礼唤无事,大起大落之后颜清儿的心如同一滩死水,没有半分波澜,她的声音传来,带着烟气的沙哑:“东宫失火自然算是大事。” “不是此事!”媛儿站在外面急的跺脚:“小姐,今夜皇上遇刺了!” 颜清儿穿上衣衫的手一顿,随后她快速的将衣角拉上,一把掀开幔帘,皱着眉头:“你说什么?” 媛儿一脸认真的表情,看着确不像是假的:“小姐,你方才问为何东宫走水,可是却只有寥寥几个侍卫前来,自然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颜清儿向后退两步,她明白媛儿的意思,侍卫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而整个皇宫比太子更重要的——只有皇上。 颜清儿神情严肃:“到底发生了何事?” 媛儿站在木桌旁,将她打听到的事情全部复述一遍,直到她说完,颜清儿感到后背冷汗直流。 今夜丑时,太子殿下的寝殿突降大火,火势来势汹汹且无人知其缘由,唯一庆幸的时,大火发生之时,礼唤并未在寝殿中歇息,即便如此,东宫的漫天火势,当即引来宫中所有的下人和侍卫。 众人赶向东宫之时,有数名黑衣刺客直奔皇上寝殿,欲刺杀当今圣上。 颜清儿喝完茶盏中茶水,深吸一口气问道:“殿下如今去了哪里?刺客可有伤到圣上?” 媛儿摇头:“得知陛下遇刺,所有的侍卫又都赶回到陛下身前,如今皇宫消息封锁,除了皇上随身之人,其余人都不得知,而太子殿下......自从东宫火势开始之时,便已不见踪迹。” “不见踪迹......”颜清儿蹙眉,手撑着头,指尖轻轻的在桌上敲击。 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她不得知,唯一可以肯定这是刺客的调虎离山计,又或是那些刺客的本意便是杀了皇上和太子两个人,却没有料想到太子今夜不在寝殿之内。 若太子和皇上都在今夜身死,那么获利最大的人...... 颜清儿眼睛一亮,脑中蹦出一个人,若是太子和皇上都身死,获利最大的人定然是瑾王爷礼庆。 如此想来,此事或许和礼庆脱不了干系,可这个推断来的太过简单。 唾手可得,却更可疑。 颜清儿撑着头,感觉有些疲累,她摇了摇脑袋,感觉自己思虑过多,想要刺杀皇上的人,全天下怕是成百上千,而她日日被关在东宫里,又在瞎猜些什么。 “我有些累了。”颜清儿打着哈欠,走上床榻,对媛儿道:“你先下去吧。” 媛儿看着颜清儿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和方才在树下缩成的一团之时,判若两人,好像这个世上除了礼唤的生死,都与她无关。 媛儿轻声退下。 颜清儿这一觉睡得昏沉,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揉着酸疼的脑袋,起身打开窗户,看见湖对岸的大火已被扑灭,房子烧的只剩下黑色的空壳,遥遥望去像极了烤糊的面饼。 早膳时,媛儿拿来白粥,很是朴素,她解释道:“昨夜皇宫经历大事,今日后厨无人做饭。” 颜清儿低声扒拉着白粥,即便无菜相配,她也吃的很香。 颜清儿刚放下碗,门外就传来大批的脚步声,还有丫鬟的尖叫,侍卫大嗓门的声音在殿外响起:“东宫所有的人,都到院中集合!” “东宫所有的人,都到院中集合!” “东宫所有的人,都到院中集合!” 侍卫来回走着叫喊三声,声音响遍整个东宫,颜清儿和媛儿走到院中,看见来到东宫的黄衣侍卫足有四五十人,身挎刀剑,赶着下人到后院中。 为首的一人站在高台之上,手持令牌,身披铠甲,他看着身前惊慌失措的众人,问道:“东宫主事之人在何处?” 所有人四相对望,无人做声,太子殿下是东宫的主事之人,如今他不在又有谁敢说话。 侍卫继续问道:“太子殿下的贴身太监是谁?” 人群中一个瘦小的男人站出来,他是礼唤的贴身太监小碗子,侍卫走上前问道:“太子殿下现在身在何处?” 小碗子吓得腿抖,声如蚊吟:“不知.......” 侍卫冷笑一声,继而对着众人厉声道:“昨夜东宫走水,太子殿下不知所踪,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纵火嫌疑,全部带走!” 第55章 释放 东宫众人被侍卫驱赶出了东宫,沿着直路向前走直尽头,大路消失,只剩下一条弯弯绕绕的林间小路,他们走进小树林,又走了两刻钟便到了牢房。 这个牢房与上次颜清儿被关之地不同,没有那么隐蔽,相比起来更扎眼一些,上次的牢房关押颜家人,颜家是重罪,所关之处应是地牢。 而如今侍卫带的不过是些东宫的下人,并且罪行未定,关押地方是普通牢房。 侍卫将一众人等带进去,牢门一开潮气扑面而来,虽不是地牢,却阴森昏暗,牢中没有窗户,只有墙壁上的火烛能勉强照出光亮,媛儿拉着颜清儿的衣袖,探头探脑,怯生生的向前走。 牢房里关押着众多犯人,看见来了新人,都扒拉着铁栏一探究竟,媛儿拽了拽颜清儿的衣袖,问道:“小姐,我们这是成犯人了吗......” “不许说话!”颜清儿刚想开口,被侍卫厉声打断。 他打开一个牢房的门,将颜清儿和媛儿拽了进去,随后关上大门,媛儿体型瘦小,被他拉扯的向前两个踉跄,剩下的人继续向前走,他又继续开了几个牢房,分别将人关了进去。 颜清儿等着侍卫办完事,路过她们牢房前时,出声问道:“侍卫哥哥,能不能问一下太子殿下现在在何处啊?” 颜清儿长得好看,说话声音也变得甜丝丝,侍卫本是不耐烦,谁知回过头后也难以抵挡她的笑脸,他干咳了两声,声音缓和:“还未找到。” 颜清儿迷了迷眼睛,继续问:“那你可知道殿下的身边侍卫廉秋?” 一听到廉秋两个字,侍卫感觉不对劲,连忙挥着手:“不知不知。” 说着踏出牢房,颜清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在牢房中,才收回笑脸,声音低沉:“看来殿下有麻烦了.......” 媛儿凑上前,急忙道:“为何?” 颜清儿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这事只是她心中的猜测,还未有实据,如今东宫被烧,皇上生死不明,太子又不知所踪,所有的转变仅在一夜之间。 即便颜清儿经历过大起大落,可面对此事时,也是顾虑重重。 她摇了摇头,抚开衣衫,席地而坐,口中轻吐出二字:“等吧。” 媛儿不明所以:“等什么?” 颜清儿:“不知。” 媛儿瞪大了眼,要知道进了牢房的人,大多哀怨忧愁,更有想不开的甚至哭天喊地,唯有颜清儿一脸淡然,一副事不关自的模样。 颜清儿没有瞒媛儿,她是真的不知道要等什么,但是情景之下,什么都做不了,与其自怜自哀,还不如等尘埃落定。 事到如今,颜清儿并不求自己独善其身,只要礼唤没有事,她便不再惦念其他,毕竟想多了心会累。 媛儿声音弱弱响起:“可是殿下......” 颜清儿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后垂下眼帘,媛儿看了她两眼,也不再多说。 当天下午,便陆陆续续有侍卫进出牢房,每次带走一两个人,有的放了回来,有的没有放回来。 直到第二天,一个年轻的侍卫打开颜清儿牢房的大门,颜清儿正在闭目养神,听见动静睁开眼,还未等他开口,就很自觉的走了出去。 侍卫有些诧异,二人走在路上时,他好奇的问道:“你不问带你出来做什么?” 颜清儿不动声色:“我知道,所以不问。” 年轻的侍卫一看便是新来的,喜欢同人多聊上几句,他凑近了些:“那你说说我带你出来干什么?” 颜清儿瞄了他一眼,大步向前走:“砍头。” 侍卫:“.......” 几句谈话就到达目的地,侍卫将颜清儿带进一个狭小的房屋,若不是亲眼所见,怎么也想不到皇宫中居然会有如此狭小的房间,房间中间放了一个小木桌,除此之外最多只可再容纳三个人。 侍卫让颜清儿站在木桌的前端,自己也站在一旁,而木桌前的椅子空出来,像是在等什么人。 不出一会,一个身穿官服的男人来了,他带着个官帽,青色乌纱,颜清儿出生官吏世家,认得那个帽子是朝中的八品官帽。 虽然官职不大,可也是朝廷命官。 八品官员一进房便坐在木桌前,手里拿着一张黄色纸张,从木桌上抽出毛笔,连头也不抬,问道:“姓名。” 颜清儿:“柳嫣晚。” 这三字一出,官员才抬起头正眼瞧了她一眼,毕竟柳嫣晚的名字也曾风靡京都,上到皇上,下到普通百姓,几乎无人不知。 官员的目光上下打探颜清儿片刻,又低下头:“年纪。” 颜清儿:“二十。” 官员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笔:“前日夜里,东宫走水之时,你在做什么?” 颜清儿直视着官员的目光:“正在歇息。” 官员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双手交合放在桌上,面色清冷:“据我所知,你本是宫外醉花楼中女子,因为盗窃了先皇后的遗物,所以被太子殿下抓来东宫,可属实?” 颜清儿:“是。” 官员拿起黄色纸张看了两眼,似乎是在对照黄纸上关于颜清儿的信息,半响他放回黄纸,眼睛凌厉的看着她,像是想要透过颜清儿看穿什么。 他说:“你可知,东宫里的所有下人,我们都握有他们全部信息,唯独你出生不明,所以当日纵火嫌疑最大!” 官员的话就如同一道利剑,小侍卫站在一旁想说什么,却又明白他没有说话的权利,只能捏紧拳头。 颜清儿看着官员,眼神也不甘示弱,二人对视,气氛飞沙走石...... 半响颜清儿收回冷脸,笑了一下:“您不是这样认为的。” 官员手指一顿:“为何?” 颜清儿面容轻松:“若我真的嫌疑最大,您就不会留在今日审我,而是第一个提审,并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手里拿的纸是打探来的情报吧。” 颜清儿探头作势要去看黄纸上的内容,官员眼疾手快一把反盖住,颜清儿耸肩道:“不给看我也能猜到上面写了什么,虽然我身份不够清白,作案的嫌疑也确实很大,可是您一定调查过,当日火灾发生之时,我确实是在自己的寝殿中歇息,直到火势已起才从寝殿中出来。” “我的屋室与太子的寝殿相对,中间隔了一个大湖,其中只有一个廊亭可以互通,廊亭中常年无休的站着两个值岗的侍卫,若真的是我纵火,绝对不能快速的回到自己的屋室中。” 颜清儿说话时气定神闲,官员沉默的看着她,随后靠着座椅上,挥手让侍卫将她带了出去。 回到牢房中媛儿急忙凑上前,打量她有没有被严刑逼供,又问她被问了些什么,以防下一个提审的人会是她自己。 可是直到第二日被释放时,也无人审问媛儿,被关押的突如其来,被释放时也没有预兆。 颜清儿拉着放人的侍卫,问道:“太子殿下回来了?” 侍卫不语。 颜清儿又问道:“可是抓到纵火之人了?” 侍卫不语。 这些侍卫就像是被人下了命令,对于所问之事闭口不言,将所有东宫的下人释放后,又将他们护送回东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回东宫已是傍晚,众人正站在院中摸不着头脑,媛儿从后面拉扯颜清儿的衣袖,待颜清儿侧过头时,她悄悄的指了指殿下的书房。 颜清儿向前走近了两步,现下天还未完全变黑,礼唤的书房中好似有个人影,坐在案几前。 小碗子看见众人不知所措,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目光,他大声道:“虽然如今殿下未归,但是我们也不能乱了方寸,宫里肯将我们放了一定是有了殿下的消息,我们此时要做的便是管理好东宫,如殿下还在宫中时一样。” 小碗子的话如同明灯,给众人指引方向,大家心中感到欣慰,便四散开做自己的事情。 颜清儿也随着众人散去,回到寝殿后却坐立不安,直到夜色降临,下人大多回到自己的屋室。 院中人声寂静,颜清儿从寝殿中走出来,遁入廊中,再出现时已是在太子的书房前。 傍晚时她确实看见书房中有个人影,那个人就端坐在案几前,一动不动,天色昏暗,颜清儿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可是回到屋里越想越觉得不对。 媛儿应是也看见了人影,才会拉扯她的衣袖,若说她一人出现幻觉,可能,二人同时出现幻觉,不可能。 颜清儿悄声走到书房前,按理说太子的书房里放的都是大臣奏折,还有各种机密文件,这里常年上锁,钥匙只有一把,在礼唤手中,甚至连打扫的下人也不可随意进入。 颜清儿在书房的四周走了一圈,探头的向里面张望,屋内安静,且一片昏暗,若真的是有人,也不会如此寂静。 一定是自己多虑了,颜清儿这样想着,转身便要走,她转身的快,长衣摆不小心挥舞到房门前。 吱呀...... 书房的大门开了。 第56章 十四皇子 书房的门不知是被风吹开,还是真的被颜清儿的衣袖挥舞开,颜清儿站在殿外,看着不知何时被打开的门锁,半响才意识到书房的门没有上锁。 房内的黑暗几乎能将人吞噬,高大的书架投下的影子,像是黑夜中的怪物,屋内的寒意比屋外更胜,颜清儿站在原地打了两个哆嗦,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大门,伸脚探了进去。 屋内窗户被书架挡住,月色照不进来,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倒像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颜清儿左右探视,顾念不及,脚下一滑,身子踉跄着向前扑去。 在摔倒的最后一刻,她意识到自己正在书房内,不能发出声音,于是她抿紧嘴巴,默不作声的等待着与地面接触。 身子却被一双大手接住,然后稳稳的落在地面,半点的伤痛没有感受到,额间传来温暖的气流,绕的她的脸蛋发烫。 颜清儿睁开眼,眼睛逐渐适应屋内的昏暗,依稀能看清在她眼前的是一个人,颜清儿下意识的推开那个人的手,向后退了两步,厉声质问道:“你是谁?为何会在殿下的书房中?” 那人穿着一身白衣,在黑暗中似能发光一般,他听见颜清儿的声音皱着眉头,声音试探的问道:“清儿......是你吗?” 血液一下冲向脑袋,眼前昏暗之时,耳朵才会更加灵敏,她听出来这是礼唤的声音,颜清儿朝着白光抓了几下,她摸到了一双冰凉的手,手指纤瘦,骨干鲜明。 “殿下......是我.......”在皇宫中,只有礼唤能够让颜清儿心绪混乱。 “清儿......”礼唤轻声唤着她的名字,没有意图,好像只是想要叫叫她,语气中带有欣喜,又有些抗拒。 她脑中一片空白,一手紧握着礼唤的手,一手在案几上摸索:“殿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说一声,大家都以为你没回来。” 礼唤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反握住颜清儿手:“昨晚就回来了,宫里人都知道,你们才放出来,所以还不知。” 颜清儿的手在案几上摸到打火石,她从衣缝间抽出火绒,火绒垫在火石间,一下下的敲击。 火石好似有些受潮,连打几下都打不开出火星,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嘴里还不断的问着礼唤:“廉秋在哪?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你在屋里怎么不点灯?” 她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要问礼唤,突然见到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好了,礼唤拉住颜清儿的手颤了一下。 颜清儿只顾着磨打火石,没有当回事。 礼唤的声音伴随着火星,应声响起:“我和廉秋去追刺客,走散了......” 火绒点起,微光下颜清儿看清礼唤的脸,她脸色瞬间滞住,礼唤面无表情,继续道:“廉秋如今还未归,估计生死难料,至于屋内有没有烛火......对我而言,无差。” 火绒在手中燃烧,转眼就燃到了颜清儿的指尖,她浑然不知,半响火绒熄灭,屋室重回昏暗。 颜清儿明白礼唤为何深夜不点烛火,方才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他嘴角带笑,面色苍白,唯独不同的是,双眼上系着一层白纱。 颜清儿没有答话,屋内一片漆黑,气氛沉默,只有她沉重的呼吸声。 礼唤没有听到声响,皱了皱眉头,侧过耳朵,轻声试探:“清儿......你还在吗?” 话音未落,脸颊之上感到一阵轻抚,那双手掌心温暖,指尖却清凉,顺着他的脸庞抚上他的眼,哽咽着:“这是怎么了.......” 礼唤苦笑了一声:“你看见了......” 颜清儿的指尖不断的在他的眼上轻抚,眼泪顺着脸庞落下,她声音带着最后的冷静:“我在问你,这是怎么了......” 礼唤不语,颜清儿伸手向后,要解开他眼上的白纱,手触摸到结扣之时,却被礼唤反手握住,他的声音平静,如同在复述旁人的事。 “那些刺客武功很高,我被划伤了眼.......” 而后的话颜清儿没有听进去,她声音颤抖的问道:“还看得见吗......” 礼唤嘴角上扬了一些,摇了摇头,颜清儿像是被点了穴,眼前一黑,眼泪迷住眼睛,几乎看不清眼前人,她手劲加大,不死心的想要解开白纱。 这次礼唤没有阻止她,只是缓缓道:“清儿,别看了,伤疤太丑,你会害怕......” 颜清儿的手僵在半空,一瞬间所有的委屈铺面而来,她想要抑制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可是却适得其反,眼泪不断的落下,最后她哭出了声。 手无力的垂落,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在乎的人,都会受到伤害......我究竟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她究竟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要被上天这样惩罚,如果一切重来,她愿成为寻常人家的女子,过着平淡的生活,即便每日会为生计发愁,只要家人平安,便足够了。 颜清儿哭的泣不成声,礼唤有些局促,他手伸在半空中想要擦去颜清儿的泪水,却突然意识到自己什么都不看见,更看不见她的眼泪。 颜清儿的哭声如同一把刀,一遍遍的凌迟着礼唤的心,他被人刺瞎双眼时都未曾有如此痛过,他一把将颜清儿拉进怀里,脸颊紧蹭着她的脖颈,像是要将她嵌入身体中,他说道:“清儿,别哭......别哭......”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自己嘴有多笨,曾经去醉花楼调戏小姑娘时,他能言善道,可是今日面对颜清儿的眼泪,他连半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能说的只有让她不要再哭。 他分明在安慰颜清儿,可是自己脸上却变得湿漉,待他意识到自己的流泪时候,轻轻的笑了一声。 随后颜清儿感到自己的脖颈上炙热的触感,礼唤的唇紧贴在她的脖颈处。 温热带着淡淡的湿气,她听见礼唤低沉且暗哑的嗓音在耳畔,他说:“清儿,无妨的,我没有了眼睛也好,这样听见你的声音便想到你的脸,我知足了......” 深夜里,颜清儿的哭声渐渐平静,她吸溜着鼻子靠在礼唤的怀里,她想着若是一切悲伤都能到此结束,她也知足了。 第二日清晨,太子殿下眼盲的事情传开了,东宫众人苦着脸,连正殿都不敢靠近,早膳后,宫中传来旨意,要急召太子殿下进宫。 颜清儿扶着礼唤走上轿子,礼唤临行时拍了拍颜清儿的手以作安慰,可二人心中都知,皇上乃至整个燕朝都不允有一个盲眼的太子,此时急召礼唤,理由只有一个。 礼唤的背影消失在东宫,颜清儿歇身坐在廊中的亭子里,望着湖中的水面,心思平静。 礼唤如今眼盲,太子之位难保。 而颜清儿不在乎他是不是太子,曾经不在乎,如今却想着,他若不是太子倒是件幸事,日后做一个闲散王爷,远离朝堂,余生无忧。 颜清儿独自一人坐在亭中,今日的东宫难得寂静,下人们知道礼唤眼盲,大多躲得的远远地。 “小姐......”媛儿的声音响起,她轻声走到颜清儿身后,怕自己会惊扰了她,却又不敢让她一个人呆在亭中。 本以为礼唤眼盲,颜清儿至少会悲伤,可她却侧过头,面容平静道:“收拾收拾东西吧......” 媛儿不明:“什么?” 颜清儿目光向前望,那里是礼唤寝殿,如今被烧的面目全非,房顶只剩下几根架子,红墙变成黑墙,这几日宫中繁杂之事众多,无暇派人来修缮,就这样闲置了几日,走近些便能闻到冲人的焦炭味。 颜清儿收回目光:“无事......这里气味太大,我们换个屋室住。” 媛儿还是有些不明白,似懂非懂的点头,转身要进屋收拾东西,殿门口又涌进来十几个黄衣侍卫,宫中的下人看着这些人,下意识的怯懦,他们凑到一起,目光不善的看着那些侍卫。 这次的侍卫不似上次那般无理,他们围着院中站开,从后面走出一个老太监,颜清儿认出来他是当初来醉花楼,询问她是否愿意嫁给礼庆的聂公公。 聂公公从颜清儿身边走过,神色无异,好似完全不记得颜清儿,他矮小的身子站在台阶上,双手捅在长袖里,眼睛来回看着台阶下的下人。 “谁是十四皇子的贴身下人?”聂公公的声音像是捏着嗓子发出来的,他叫礼唤为十四皇子,并非太子殿下,院中的下人都未察觉到异样,低着头窃窃私语。 “谁!是十四皇子的贴身下人!”聂公公厉声又问了一次,身边的侍卫抽出腰间佩刀,台阶下的声音陡然肃静,从角落里站出一个小太监,他是礼唤的贴身太监小碗子。 聂公公指着了他一下,又指了下左边空地:“你,站到这边来。” 小碗子依令站在左边,聂公公翘着兰花指,又在人群中指点几人,依次站在左边,最后他的食指指到颜清儿身上。 “你,也过去。” 第57章 黑衣人 媛儿扯了扯颜清儿的衣袖,似不愿让她走,颜清儿回过头,轻拍着媛儿的手,低声道:“无事。” 她走到左边的位置,聂公公站在台阶上,开始宣布事情:“皇上口谕,东宫前日走水,火势严重,宫墙损坏严重,修缮需多日,东宫所有人等暂且搬离。” 说完话聂公公走下台阶,带着颜清儿这波人走出东宫,剩下的下人则被侍卫带着走去相反的道路。 聂公公将众人带进一条小路,左拐右拐的走到个宫殿前,停下脚步:“你们以后便在此处伺候十四皇子。” 小碗子探头向里面看了两眼,宫殿名叫迁年殿,虽然不破不旧,但比起曾经宽敞的东宫,确是逊色许多,小碗子皱着眉不满的抱怨:“这个宫殿还不如寻常皇子住的宽敞,怎么能给我们殿下挑这么个地方?” 聂公公望着他不语,一双眼如刀子般,小碗子浑然不知,跺着脚继续问道:“就我们这些人伺候殿下,剩下的人呢?” 聂公公面无表情:“你们伺候十四皇子,足够了。” “你!”小碗子不服气,刚想反驳,却被颜清儿伸手拉住,她抢先道:“我看这个宫殿位置极好,有劳公公带我们前来。” 颜清儿躬身间,指缝中藏着一张银票,递到聂公公面前,聂公公手指一动,不动声色的将银票抽走,面容有所缓和:“那就有劳你们好好伺候十四皇子。” 颜清儿身子躬的更狠了些:“谢公公。” 聂公公转身离去,小碗子站在一旁,气的面色通红,对颜清儿说:“这个宫殿哪里好了,你谢他做什么!” 颜清儿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将他拉进院中,合上大门:“你可知,殿下眼盲。” 小碗子面色一变,哭丧着脸,精神不振:“知道.......” 颜清儿:“既然如此,你就该知道燕朝不许有个眼盲的太子殿下。” 小碗子愣了:“你这是何意......” 颜清儿向前走两步:“你没有注意到聂公公方才不叫太子殿下,而是十四皇子。” 小碗子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顿时长大了嘴:“你的意思是殿下很可能已经不是太子了......” “是。”颜清儿犹如闲逛般在院中游走:“如今他已经不是太子,更是连寻常皇子的地位都不如,方才聂公公是找了个由头,说东宫被烧还未修缮好,所以换个住所,实则是将我们赶出东宫。” 颜清儿说完话便走进一个屋子里,独留几个下人站在原地发呆,她看着屋内的摆设,虽然不算新,但是也够用。 她满意的点点头,去参观下一间房室,又突然想起什么,停在廊上对外面的几人道:“你们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如今伺候殿下的人就我们这几人,还不赶紧将屋室收拾干净。” 听见颜清儿这话,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曾经东宫最起码也有近百人伺候,如今数来数去加上颜清儿,不过才八人。 人就是如此,风光之时不会珍惜所得,如今落难时,才叹息曾经幸运。 几个下人在院中不安的走动,颜清儿倒是适应得快,她整理出正殿的屋室,将床铺铺好,桌上的香炉点燃,等着礼唤回到宫殿。 谁知这一等又是三日。 三日后傍晚,礼庆带人大摇大摆的走进迁年殿,颜清儿刚吃完晚膳,正在园中摆弄着才种的花,听见小碗子在殿门口的声音:“瑾王爷,你怎么来了?” 颜清儿放下手中的木瓢,听见礼庆说道:“听闻十四弟搬了新的住所,我想着过来探望一下。” 小碗子来不及阻拦,礼庆就踏进宫殿,正看见颜清儿站在院中,遥遥的望着她穿着一身丫鬟素衣,脸上不施粉黛,却皮肤白皙,清亮可人。 礼庆走向花园,弯下身手中捏住一只花,淡粉的花朵在他手掌中,无比的孱弱,他低下头闻了闻,然后笑着对着颜清儿道:“嫣晚,你种的花,可真是香啊。” 颜清儿面不改色的站在原地,连礼都不愿多行,她冷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说了,我是来探望十四弟的。”礼庆凑近了些,脸上带着笑,却不善意,像是赢了赌局的人,正在向失败者炫耀自己的战绩。 颜清儿看着他身后众多侍卫,冷笑一声:“瑾王爷,如今我们殿下不在府中,你怕是来错时间了。” “哦,那真是不巧。”礼庆佯作不知,面容遗憾。 颜清儿看着他那副模样只觉得可笑,一直以来他都将礼唤视为眼中钉,如今礼唤多日未回殿中,又盲了眼,多半是凶多吉少,其中的事颜清儿不知,可礼庆定然知晓,若不是如此他又怎么会特意前来迁年殿。 礼庆没有要离去的意思,自顾自的渡步走在花园中,他随手招来身后的太监,每个太监手中拿着大小不一的精锻礼盒,他说道:“听闻十四弟患了眼疾,我特意准备了些上好的药材,赠与十四弟。” 礼庆朝着颜清儿走近几步,声音低沉,像是在说给院中的下人听,又像是只说给颜清儿听。 颜清儿看了一眼药材,躬身道:“谢靖王爷。” 她的胳膊却被礼庆一把扶住,礼庆大力拽的她动弹不得,嘴巴凑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你我还说什么谢.......” 殿内还有旁人,颜清儿向后退两步,却挣脱不开礼庆的手臂,若是以前他定不敢如此大胆,可如今礼唤已经不足为患,他才变得如此肆无忌惮。 颜清儿瞪着眼睛,咬着牙道:“王爷,还请你放开我。” 礼庆嘴角扬起笑意,说道:“嫣晚,你本来就是我的人,如今怎么还避嫌起来了。” 颜清儿不语。 礼庆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放心,如今礼唤已经败了,他再也不能成为你的靠山,你跟着他没有前途。” “王爷何意?”颜清儿道。 颜清儿冷着一张脸,他却笑了起来,手指捏了捏颜清儿的脸蛋,他悄声道:“嫣晚,你越是如此,我越是觉得你可爱,你可能还不知,我就是喜欢你这副模样。” 颜清儿抬眼望着他,半响不语,礼庆抿着嘴,眼帘低垂,像是在看她,气氛沉寂,院中的下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动。 良久,礼庆先松下神情,他拍着颜清儿的肩膀,声音温和道:“嫣晚,我曾经对你说的话,你虽拒绝过一次,但如今还作数,只要你肯来找我,我依旧会娶你,未来若我成王,保你是皇后。” 礼庆的最后一句话在颜清儿的耳畔说,二人动作亲昵像是在耳语,只见颜清儿听完话笑了,随后后退两步,对着礼庆拱手俯身道:“谢瑾王爷的抬爱。” 礼庆哈哈一笑,挥着手带着侍卫浩浩荡荡的离去,好似如此大费周章的来迁年殿,就是为了同颜清儿说上几句话。 礼庆离去后,院中的下人看着颜清儿议论纷纷,连一向和颜清儿交好的小碗子,也没靠近她半步,他们指点的议论,颜清儿一个回头,眼神扫过之处如同结上冰雪,众人噤声,四下散去。 颜清儿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柳嫣晚当初是礼庆的未婚妻,京都众人皆知,那时成婚未完,她被礼唤强制带回东宫,东宫里的下人开始并不信任她,也是花费了良久的时间与她接触,才将她当做自己人。 如今礼唤遭受大劫,礼庆便立刻赶来殿里,并与颜清儿行为亲密,这让人如何不起疑。 颜清儿心中明白,却不愿多费口舌解释,她拿起木瓢行若无事的浇花,如今她只盼礼唤能够早些归来。 颜清儿浇完一桶水,要去提一桶新的,她走到后院的古井处,却听见后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颜清儿警觉的放下木桶,轻声的走过去。 吱呀...... 后门被人推开,发出一声轻响,门外的人探头探脑的走进来,却正看见颜清儿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望着她。 颜清儿的神色在看清来人后有了些变化,她眨着眼睛,唤道:“媛儿......” “嘘嘘嘘!”媛儿手指放在唇中,拉着颜清儿走到院中树后面的角落里。 颜清儿私下探望一圈,急切道:“打听到什么?” 从东宫搬离后,颜清儿几人被分配在迁年殿伺候礼唤,而剩下的下人则被分派到不同的宫殿中,媛儿便分配在御膳房,每日忙着采买,洗菜等事宜,虽不算清闲,但也比要伺候性格不好的主子强。 媛儿点头:“打探到了,殿下被关进大牢.......” 颜清儿身体一僵,她嘴唇颤抖,脱口问道:“为何......” 她只想到皇上会免除礼唤的太子之位,从未想到要被关进大牢,理由又是什么? 媛儿咽了口口水,拉着颜清儿手道:“皇上怀疑他与刺客有关。” “不可能,殿下为了抓刺客被刺瞎双眼,又怎么会与刺客有关!”颜清儿心急的辩解,媛儿拉着颜清儿的手又紧了几分。 她说道:“那晚在刺杀前,有人看见有黑衣人从东宫出来,飞檐走壁,轻功极高。” 第58章 瑾王妃 有人看见有黑衣人从东宫出来....... 飞檐走壁,轻功极高...... 颜清儿脑中回想起,夜风那晚突然来找她,来的毫无预兆,走时朝着深宫方向飞跃,他飞檐走壁,轻功极高,离去后不出两个时辰,东宫走火,皇帝被刺。 五雷轰顶,颜清儿手顿时变得冰凉,愣在原地,而后媛儿话就如同过耳风一般,什么都没有听进去,眼前一片片的发黑。 “小姐!小姐!”媛儿手掌在她眼前挥动,颜清儿回过神,啊了一声。 媛儿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颜清儿摇了摇头:“无事,你方才的话再说一次。” 媛儿叹了口气,将打听到的事情原封不动的告诉颜清儿。 平日看着媛儿小小年纪,在宫里很不起眼,也不知哪里来的人脉,将朝堂上的事情打探的清清楚楚。 她告诉颜清儿,礼唤在朝中的威望不高,不少的大臣本就不看好他为燕朝太子,如今他盲了眼,众多大臣联名上奏,请求陛下免了他的太子之位,于是皇上将礼唤召进宫中。 早朝之时,罢免了他的太子之位,更有大臣上奏,据宫中下人所报,皇上被刺当晚有人看见一道黑影从东宫中窜出,直奔皇上寝殿,由此怀疑太子与刺客勾结。 平日里东宫戒备森严,侍卫重重围绕,若想在东宫纵火唯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东宫内部人所为。 刺客受礼唤所指,先将东宫火势点燃,引开皇上身边侍卫,然后派大批刺客刺杀陛下。 礼唤贼喊捉贼捉拿刺客,直到得知刺杀计划失败,为了掩人耳目,他将自己双眼刺瞎,并对外宣称廉秋失踪。 朝中大臣一致认定,礼唤与刺客之间有不可说的瓜葛,礼唤有口难辨,皇上问他可知东宫黑衣人是何人时,他又闭口不答,于是皇上大怒将礼唤关入牢中,以待候审。 媛儿走后,颜清儿一人坐在庭院中发呆。 当晚,她趁着殿中众人歇息,偷偷溜出宫,到了醉花楼。 夜幕降临,是醉花楼最热闹的时候,颜清儿穿着长椅斗篷,从后院走进去,前院遥遥笙歌,后院空无一人,她寻到颜墨的住所,推开门颜墨却不在房内。 屋子里的破旧的被褥是掀开的状态,桌上的茶盏中还有茶水,应是在紧急的情况下出门,连屋子都没有来的及收拾。 颜清儿注意到墙角的衣柜门半敞开,走近了些看见里面有一叠灰色的包裹,她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将包裹放在床铺上打开。 包裹里没什么特别,不过一些黑色的衣物,颜清儿抖开衣服,黑色的长衫,黑色的斗篷,这是夜行衣。 颜清儿四下寻找,发现屋室里没有颜墨的佩剑,心中扬起不妙的预感,颜清儿转身跑出屋室。 前厅中烛光晃动,将醉花楼照的宛如白昼,刘妈正在前厅里招呼醉酒的客人,听见一个轻飘的声音。 “刘妈,刘妈.......”刘妈回过头看见,楼梯下暗影中站着一个人。 她走进了些,瞧见包裹的严实的颜清儿,有些惊讶:“你怎么大晚上来了?” 刘妈将颜清儿拽到一旁,四下看了一眼,确定无人发现,松了口气,颜清儿压低声音问道:“刘妈,我去后院怎么没有瞧到颜墨?” “颜墨......”刘妈皱着眉头回想,半响道:“我有好几日没有见过他和夜风了。” 刘妈平时在前厅里忙活,到后院中也是休息,自然很少有空惦记旁人,颜清儿继续问道:“那你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什么时候?” 刘妈皱眉想来:“应是六七日之前,我最后一次瞧见颜墨,大半夜的他穿着一身黑衣服站在院中,好像在等人,我没在意就走了。” 颜清儿浑身一僵。 七日之前的夜晚,正是东宫走水之时,也是夜风穿着夜行衣去寻颜清儿之时,如果夜风所言是真的,他是颜墨指派过去探望颜清儿,而颜墨当晚也穿着一身夜行衣,那是否以为着刺杀事件当真和他们有关。 颜清儿从醉花楼内出来,感觉浑身无力,脑袋中的思绪就像耗光了身体的精力,她摇摇晃晃走到半路上,转身走进另一条路。 七拐八拐走到一条小道上,小道的尽头是一个窄小的门,颜清儿上前轻叩了几下,里面无人回应,她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吱...... 门被人打开,开门的是一个小丫鬟,她望着门前的人,问道:“你是.......” 颜清儿褪下衣帽,清丽的脸蛋展露在丫鬟面前,小丫鬟走进两步,看清来人,她躬身道:“柳小姐请进。” 小丫鬟将颜清儿引到间偏房里,点燃案几上的烛光,一盏烛火将屋内照的泛着淡光,她替颜清儿倒了一盏茶后,后退两步:“柳小姐稍等片刻,我这便去通报。” 殿门轻声关上,颜清儿杯盏中的茶水还未吹凉,大门再次打开,来者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直到看见颜清儿正坐在殿内,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嫣晚真的是你,方才我还以为下人看花了眼。”礼庆理着衣服,抚开衣摆坐在颜清儿对面,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问道:“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颜清儿将杯盏中的茶水抿尽,挑起桃花眼望着礼庆,问道:“今日,你不是说那些话,如今还作数。” 礼庆愣了一下,没有意识到作数是何意,半响领会其中意思,顿时大惊,倾身凑上前,一把抓住颜清儿的手,忙不遂道:“作数,作数!” 说完又有些不敢置信,补充道:“你说的可是要与我成婚?” 颜清儿点了点头:“你今日说的没错,如今礼唤盲了眼,已是个废人,我跟着他能得到什么?倒还不如跟着王爷,毕竟王爷答应过我,有朝一日成王,保我是皇后。” 礼庆听闻这话,嘴角挑笑,晦暗的烛火下,他的指尖抚摸着颜清儿的手背,声线暧昧:“嫣晚,你知道我喜欢你,我与我那十四弟不同,他见一个爱一个,欠下了不少风流债,而我从始至终只爱你一个人。” 颜清儿眉毛挑了下,心中只觉得礼庆这话可笑,面上还是恭敬道:“殿下不知何时能将我接到您的身边,如今在那个宫殿中,实在是过的好生无趣。” 颜清儿语气娇媚,礼庆听得心神荡漾,他站起身子,走到颜清儿身边,靠着她坐下,手指摸着她的脸庞,轻声道:“嫣晚,我比你更着急,你放心,等过两日风声过去,我就去向父皇请旨,你本就是我的王妃,父皇定会同意你我重新成婚。” “谢王爷。” 颜清儿顺势倚在礼庆身上,礼庆侧过头,吻落在她的眉宇间,他说道:“嫣晚,你能回到我的身边,真好。” 半个时辰后,颜清儿从瑾王府走出,走出后院时她回过身,多望了几眼正殿。 这曾是她家,而如今却是一场噩梦,她明知万劫不复,却依旧纵身向火坑里跳。 礼庆办事速度很快,颜清儿回到迁年殿呆的不到一日,聂公公便赶过来,他当众宣读皇上的懿旨,内容说道:柳嫣晚偷盗先皇后遗物,乃是一桩冤案,如今真相大白,加上柳嫣晚秉性纯良,遂恢复与九皇子礼庆的婚约,择日成婚。 聂公公将圣旨交到颜清儿手中,忙不遂的道着:“恭喜瑾王妃,贺喜瑾王妃。” 聂公公一边说着一边让着半个身位,礼庆从殿门出走进来,带着十几个下人,走上前在众人瞩目中牵起颜清儿的手。 颜清儿不自在的后退两步:“王爷,这么多人看着.......” 她的声音在礼庆耳中,像是欲拒还迎,礼庆眯起笑脸,指点着下人:“你们将嫣晚的东西收拾起来。” 身后的十几人,走到颜清儿的寝殿内,打理她的衣物,颜清儿在宫中的衣物其实不多,一人清理足以,如此多人挤在狭小的屋子里,实在是大材小用。 小碗子站在台阶下,怒视着颜清儿,礼庆拉着颜清儿的手道:“我们回家。” 说着便拉着颜清儿走出正殿,如今她已恢复和礼庆的婚约,自然是要回到瑾王府,颜清儿路过小碗子身边时,听见他低声咒骂:“呵,叛徒!殿下真是看错了你......” 颜清儿顿住脚,回身走到小碗子身前,口中重复着他说的话:“叛徒.......你是在说我吗?” 她指了指自己,嗤笑出声,声音大到足以让院中所有人听见:“若不是你忘了,当初我本就与九皇子情投意合,定下婚约,是谁冤枉我偷窃,将我锁在东宫里?是你们的太子殿下啊!” 小碗子愣住了,没有反驳。 颜清儿接着道:“如今蒙冤之人被你称之为叛徒,这又是什么道理?” 颜清儿的话很有道理,小碗子被气的嘴唇发白,指着颜清儿的鼻子,却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礼庆走到颜清儿身边,安慰道:“这种不懂事的下人,你不必和他们计较。” “聂公公。”礼庆唤了一句,身后的聂公公立刻明白礼庆的意思,努了努头,身后的几个小太监立刻夹住小碗子,将他带了下去。 颜清儿看着小碗子离去的背影出神,礼庆凑过来,问道:“怎么?心软了?” 颜清儿立刻摇头:“自然没有,他们一直待我不好,我还要谢殿下替我出头。”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礼庆心中满意,拉着颜清儿的手走出宫殿。 大道走到尽头,又转进一条小路,颜清儿感觉有些不对劲,眼前的这条路不是出宫的方向。 “王爷,我们这是去哪?”颜清儿问道。 “地牢。”礼庆像是在说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他回过头望着颜清儿,拉着她的手五指用力:“临行前你应和他告个别,算是尽了主仆之谊。” 第59章 自生自灭 牢房外,礼庆站在门口,对颜清儿说:“进去吧。” 颜清儿疑惑礼庆怎么不与他一同进去,他却好像知道颜清儿的疑虑,说道:“你们最后告别的时刻,还是单独的比较好。” 颜清儿走进牢房,这个牢房她曾来过,是关押颜家人的地牢,侍卫将颜清儿带到了最里面的一间,木头栏杆里坐着一个人。 虽是在牢狱中,他依旧穿着平日的那一袭白衣,没有弄脏半点。 礼唤听见脚步声,皱了皱眉头问道:“嫣晚......是你吗?” 颜清儿沉默不语,空中弥漫着喘气声,礼唤站起身子,将手扶在墙壁上,他一步步的挪到颜清儿身前,直到他走到颜清儿的身边,颜清儿才说道:“是我......” 礼唤从栏杆中伸出手,颜清儿看着礼唤,心中五味杂陈,她走近了些,礼唤的手抚摸着她的脸,一下又一下,颜清儿瞬间红了眼眶。 礼唤的脸被白布条盖上了大半,手摸到颜清儿脸的瞬间,嘴角挑起笑意,颜清儿的手抚上礼唤的手,刚要开口说话,却见墙角处一个身影闪过。 颜清儿抿着嘴,将他的手大力甩开。 礼唤愣在原地,手悬在空中:“嫣晚,怎么了......” “殿下,你真的派刺客去刺杀皇上了吗?”颜清儿声音突然变大,向后退了两步,遥遥的望着狱中人。 礼唤的手顿了一下,他皱眉道:“嫣晚,你也不信我?” 颜清儿笑了一声:“我信不信殿下重要吗?我只是惋惜,殿下堂堂燕朝太子,却沦落到如此境地。” 颜清儿的话中带着戏谑,像是在调侃一个毫不重要的人,礼唤听得心头一紧,他手缓缓放下,耷拉在栏杆处:“我没有派刺客......” 礼唤就像是在同颜清儿解释,却又不知怎么解释能让她相信,只能不断的重复这句话,颜清儿咬着下唇,望着他眼眶通红。 她自然知道不是礼唤派人刺杀皇上,他不过是一个替罪羊。 颜清儿深吸一口气,打断了礼唤的的话:“殿下!” 礼唤的声音戛然而止,颜清儿继续道:“我从不在乎殿下是否派了刺客,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要告知殿下。” 礼唤轻声问道:“.......何事?” 颜清儿望着他的眼神中,泪光闪烁,声音却决绝:“我已经与瑾王恢复婚约了。” 礼唤的嘴唇瞬间变得煞白,他手指紧抓着栏杆,生怕手一松,自己就瘫软在地,他沉默半响,突然笑了一声:“嫣晚,你是在同我说笑吧.......” 颜清儿却沉默了。 礼唤接着道:“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礼唤的手向前伸着,抓住颜清儿的衣角。 狱中实在太过安静,他盲了那么久都从未感到恐惧感,只有此时他感觉四周的黑暗快要将他吞噬,他只能尽力抓住颜清儿,想要从中获得一点安慰。 可是颜清儿的话,坚如磐石:“殿下,我今日是来同你告别的。” 礼唤的手松了松,颜清儿继续道:“我就要前往瑾王府了,在宫里的这些时日,多谢殿下的照料。” 礼唤嘴角挑起,他大声道:“柳嫣晚,你闹够了没......” “我没有闹!”颜清儿将他的手挥开,声音清冷:“礼唤,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你能给我什么?你知道吗,如今伺候的你的下人还不足十个,我们住在迁年殿里,你知道迁年殿什么样子吗.......” “你或许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那我来告诉你,迁年殿里很冷很冷,夜晚我就算烧了炭盆,也暖和不起来,如今宫里的下人都瞧不起我们,他们说你是个废人,还不如五岁的十九皇子有威望......” “殿下,你也应该知道,如今你盲了眼睛,又失去了太子的位置,未来的路艰难崎岖,你连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地牢都不知道!我跟着你又有什么前途?” “可是瑾王不一样,他是朝中最有威望的皇子,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任太子,并且他还答应我,有一日他若成王,我便是皇后,” “这样的男人,又有哪个女人会拒绝。” ....... 颜清儿说出口的话,像是一把双头箭,不仅将礼唤刺的遍体鳞伤,连她自己都不忍回过头,去看礼唤一眼。 “所以.......即便你被他背叛过一次,你还是爱他.......”礼唤的声音低沉的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 颜清儿声音微不可查的颤抖:“是......我一直爱他......” 气氛陷入死寂...... 礼唤站在原地,甚至能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声,他问道:“这次......你不会后悔了?” 颜清儿手指捏成拳,一步步的向牢房外走,本来狭短的距离,在此时却像有千米长,每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她回答道:“不会......” “好......”礼唤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牢房的大门就在前方,颜清儿的腿不由的开始颤抖,她手指搭上门把手。 “嫣晚。”礼唤声音又起,带着他惯有的嬉笑,却很自信:“你放心,就算我死了,礼庆他也当不了太子,更坐不上皇位。” 颜清儿那日不知是怎么出的牢房,她只记得她出来后,礼庆对她亲切倍至。 只是礼唤一语成拙,太子之位空悬多日,众人都以为礼庆理所应当是下一任的太子,朝中大臣不停上奏,皇上却依旧没有要再立太子的意思。 礼庆多日在朝堂中走动,一直忙着揣测圣意,与颜清儿的婚事也一拖再拖。 颜清儿不在意婚典之事,她这些时日打探到,礼庆的机密档案都放在他的书房内,而根据她曾多年在瑾王府生活,她知道书房钥匙应是在礼庆的寝卧。 打探清楚后,她趁着礼庆去了皇宫,院中其他的下人也在忙,她一人偷溜着进了礼庆的书房。 书房内昏暗一片,颜清儿点燃一根火绒,在他的书桌上翻找,上面大多是一些奏折,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书架上......也没有。 “王爷,您今日怎么回来了?”门外突然传来丫鬟的声音。 礼庆:“嫣晚呢?” 颜清儿手一顿,脚底的麻意直达后脑,她缩着身子躲到书架后面,不断的祈祷礼庆不要进书房来。 丫鬟四处打探一圈,手指着颜清儿的寝殿:“柳小姐,应是在房内歇息。” 礼庆的脚步声渐远,应是去寝殿找她。 颜清儿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书放在书架上,直起身子,现在礼庆回来了,她必须赶紧从书房出来,并且将钥匙还回去。 颜清儿向外走的时候,脚下感觉有些硌脚,她低下头发现这片地砖翘了起来,地板有些沉,很不好扣动。 颜清儿能感觉到自己的手都在颤抖,地砖被搬开,下面是一个黄纸包裹着东西,颜清儿将黄纸打开,还未来的及看,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颜清儿将黄包裹全部揣在身上,合上地砖,从书房后门溜了出去。 礼庆藏书房钥匙的地方是他的寝殿,往日里礼庆的房门紧锁,只是颜清儿也曾住在那个寝殿中,知道他的房间与后厨之间有一个狗洞,往日被书柜挡着。 这个世上,应该只有颜清儿和礼庆知道这个狗洞的存在。 礼庆正在找她,颜清儿不敢多耽误时间,将钥匙放回后,刚从后厨房冒出头,就迎面走来一个丫鬟。 “柳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啊,王爷一直在找你呢。” 颜清儿下意识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佯作轻松道:“我有些饿了,来后厨找找有没有吃的。” “嫣晚,你饿了?”礼庆的声音响起,他走上前拉住颜清儿的手道:“我方才还去你的屋室找你,你饿了怎么不告诉我,我今日正好有空带你去吃些好吃的。” 颜清儿笑着点头,后背早已被冷汗汗湿。 礼庆今日的心情不错,坐在马车上拉着颜清儿问东问西,说是要带着颜清儿出去吃饭。 酒楼离瑾王府不远,马车却走了半个时辰还未到,颜清儿拉起车帘,窗外全是大树,马车正走在城外。 “殿下,不是说去醉花楼吃饭。”颜清儿有些不好的预感,她回过头笑着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等会就去吃饭。”礼庆道:“吃饭前,我想先带你看些好玩的。” 马车走到山顶上停了下来,颜清儿走下马车,这个山顶不高,可以正好看见山下的景色。 礼庆走下马车,伸开双臂深呼吸,似乎是来放松心情。 “殿下,今日心情可好,不知是有什么喜事?”颜清儿笑道。 “嘘!”礼庆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他指了指山下:“你等下就知道了。” 颜清儿皱着眉头,不明所以,她也学着礼庆,二人坐在山顶的石头上,像是等着什么。 山上扬起一阵风,颜清儿撑着头险些睡着,她眯着眼看见山下有几个黑影在靠近,她揉了揉眼睛,看清楚山下场景后,浑身僵在原地。 过来的几个人,为首的是礼唤,他脚上带着脚链,脖子铐着枷锁,穿的依旧是那一身白衣,可是衣服上却血迹斑斑,定是受了酷刑。 白色的眼纱飘在风中,他身后跟着十几个侍卫,侍卫坐在马车上,而他一步步的向前走。 “要说我这个十四弟啊,真不让人省心,今日已有人找到证据,证明他与刺客有关。”礼庆道:“你猜父皇怎么罚他?” 颜清儿眼前一阵发黑,声音颤抖道:“不知......” “父皇夺了他皇室身份,罚他去西域自生自灭。”礼庆从身后拿出一张弓,手指弹着弓弦,挑起眼角道:“你说他若死在半路上,是不是也算自生自灭?” 第60章 逼宫 颜清儿抖了一下,问道:“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礼庆走到山崖边,从身后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堂堂太子居然敢私养刺客,刺杀皇上,你说该不该杀?” 颜清儿声音艰难:“该杀......” “我也觉得该杀,可是父皇仁慈。”礼庆道:“他将这个敢弑父杀君的人留在人间,不是为祸苍生吗?” 礼庆手中的箭已经对准礼唤,蓄势待发:“所以我这是在除害。” “殿下!”颜清儿叫喊出声,礼庆停住手上的动作,回头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颜清儿不语,礼庆又走近了些:“你心疼了?” 他的眼神逼人,颜清儿只觉得自己如果要说出一句不对的话,礼庆就能将她和礼唤一起杀了。 她死了无所谓,礼唤不能死。 她咽了咽口水:“没有,我只是觉得这种人不值得您亲自动手,不如我替您。” 礼庆挑了挑眉,似乎没有想到颜清儿居然如此大胆,随后他哈哈一笑,将弓箭递给她:“好啊,正好让我瞧瞧你射箭的本领如何?” 颜清儿接过弓箭,礼庆从背后揽住她,替她把箭搭好,箭头对准礼唤的胸膛,然后礼庆放开了手,他在颜清儿耳语道:“嫣晚,你最后射准一点,若是不中他的胸口,我怕是会再补上一箭。” 颜清儿手抖了一下:“是......” 风向自北向南,颜清儿深吸一口气,弓箭发出,直射向礼唤的心脏。 然后,山脚下的那个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四周的侍卫急忙跳下马,抽开砍刀四面护卫。 颜清儿的这一箭,当真是直接扎入礼唤的胸膛。 礼庆一把拉住颜清儿,二人上了马车,离开山崖,礼庆对颜清儿的那一箭很满意,他坐在马车上,嘴角的笑意止不住的扬起。 “嫣晚,想不到你箭法如此好,一箭便射入了他的心脏,这次他必死无疑。”礼庆拉着颜清儿的手,夸赞道。 颜清儿敷衍的笑:“我也没有想到会射的准。” 二人进了城里,已是傍晚,礼庆带着颜清儿去酒楼吃完饭,将她送回瑾王府,又匆匆进了宫,礼庆前脚刚走,颜清儿就从王府后面溜了出来。 天色已经全黑,她找到醉花楼里,询问刘妈得知颜墨和夜风还未归,颜清儿直觉颜墨有大事瞒着自己,却也没有多问。 刘妈还替颜墨带了一句话:“颜墨说,他有事要出京都几日,你若是有何要紧事,便去城边寻那几个西域人,他们会替颜墨帮你。” 颜清儿找到一直留守在京都的西域人,问道:“你们知道颜墨和夜风去了何处吗?” 西域人都住在城边的一家客栈里,颜清儿注意到平日里客栈中至少有十几个西域人,可是今日只有几人。 西域人对于这个问题,不做回答。 颜清儿没有多问,她直奔主题:“你们能不能帮我个忙。” 那个大汉看着她,点了点头。 颜清儿:“你们可知曾经的太子殿下礼唤?” 几个大汉相互看了一眼,继续点头。 颜清儿说道:“他被皇上发配至西域,今日在路上我迫不得已将他射伤,现在生死不明,请你们帮我去找一找。” “在哪里?”为首的大汉问道。 “城北十五里的山丘下。” 事不宜迟,几个大汉立刻动身,颜清儿望着他们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追了上去,将手中的黄色包裹交给他们。 那是她从礼庆书房偷盗出来的,她回府后偷着看过,里面大部分是礼庆和沈涛的书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西域败仗一事是沈涛受礼庆指示,他暗中怂恿将士刺杀风归野,然后将罪名强加在颜墨头上。 这事颜清儿虽心中早已知晓,可是看见那些书信的时候,还是觉得心中后怕。 她日日呆在瑾王府,若是礼庆察觉自己的书信丢失,肯定会第一个怀疑到府中人所为,那时颜清儿定然藏不住。 包裹太过重要,颜清儿在外也没有可以信任的人,这些西域人只会说简短的中原话,却不会中原字,若是交给他们保管,最为方便。 颜清儿将抱包裹交到为首的大汉手中:“这个东西我不方便带回府里,烦请你们代为保管。” 大汉狐疑的接过包裹,对着光的地方细看了两下,确认只是简单的纸书后,将它收入囊中,几个人跨上马,向城外跑去。 第二日颜清儿就得到消息,那些人没有找到礼唤,颜清儿当时跌坐在木椅上,松了一口气。 没有找到也算是一件好事。 昨日射箭之时,颜清儿故意将肩射在他心口靠左一点的位置,应不致命,可是却极为凶险。 晚些时候颜清儿走出寝殿,望着院中开得正胜的花,又豁然开朗,她想着若是礼唤死了,也无妨,待她复完仇后,便随着他一起走,若是到了下辈子,她欠他的,再加倍还。 过了没两日,十四皇子礼唤身死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都,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去西域的路上,突发疾病身亡。 礼唤在京都百姓心中,本就是个败落太子爷,如今居然还刺杀皇上,百姓都道这是老天开了眼,收了这个混世魔王。 这件事就像是投入大海石子,没过两日就消了风声,至于礼庆更是成为众人心中最有威望的皇子,甚至有人夸颜清儿命好,既没家室又没权势,就这样成了瑾王爷的妻子。 谁人不知,瑾王爷就是下一任的太子,未来的天子。 颜清儿与礼庆的成婚日子已定,是下个月初五,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府中老小都忙活坏了,一边给颜清儿准备嫁衣,一面替王爷打理各府的人脉。 颜墨依旧没有消息,就像是从人世上消失了,不知生死。 成婚前的半个月,礼庆前去江南治理水灾,又立下大功一件,众人都以为此次皇上定会立他为太子,可是皇上却只是允他成婚当日,可以在宫内举办婚典。 由此以来,礼庆虽不是太子,却享受到和太子一样的待遇。 时日转眼到来,成婚前日颜清儿和礼庆一同住进宫中,礼庆那晚一夜未归,颜清儿一人在房内坐了一晚。 二人都一夜未眠,刚出晨光之时,一众的丫鬟来到颜清儿的寝殿,替她梳妆打扮,辰时一过,颜清儿身着大红锦绣嫁衣,坐上了花轿。 她又一次盖上红盖头,又一次要嫁给那个人,她望着马车外的万事浮沉,想起她曾走过的路。 如果这就是命数,那不知她可否改了这番命。 马车外敲锣打鼓,到了莫光殿,媛儿走在颜清儿的轿外,轻声道:“小姐,要进殿了,你可都想好了?” 轿子里的人发出一声恩。 莫光殿外,礼庆身穿大红色喜服,殿内皇上坐在高台之上,容贵妃坐在他身旁,颜清儿从轿子上被搀着下来,头带金冠,身披长摆红纱绣裙,遥遥望着礼庆的笑脸。 宛如又回到了那年,她还是一个不问世事的小女孩,没有国恨家亡,只有一颗诚挚的真心,满心欢喜的要嫁给自己的心爱人。 不问归期,只盼长久。 礼庆牵过颜清儿的手,颜清儿几乎能感受到他掌间的细汗,他望着颜清儿笑了笑,二人踏入大殿。 那是颜清儿第一次见容贵妃,她比想象中更加年轻,美貌,甚至比当时的颜贵妃都要华贵,坐在她怀里的皇子,是她的亲儿子十七阿哥,长得虎头虎脑,看着颜清儿开心是拍手道:“王妃姐姐可真漂亮!”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聂公公今日也穿了件红色的衣衫,他尖着声音高声宣告道:“礼毕!夫妻交杯。” 银质红宝石酒壶里,倒出酒液。 颜清儿拿起一杯,礼庆也拿起一杯,二人手臂相交...... “报!!!报!!!”一个侍卫尖声从大门闯进:“禀告陛下!殿外......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十四皇子......” “怎么了?”皇上皱眉问道。 “十四皇子带兵,反了!”侍卫猛的磕头在地。 话音刚落,便听见殿外响起厮杀声,震耳欲聋,响彻整个宫殿,礼庆放下手中的酒杯,瞪大眼道:“不可能,他已经死了!你是不是看错了!” “真的是十四皇子!”侍卫不断的叩头,手指着大门口:“还有颜墨!他们二人带兵已经快要冲进殿了!” 颜清儿手中的酒杯抖了抖,原封不动的放回酒盘里。 皇上似乎并不惊讶,他叹了一口气,转身坐到位置上,礼庆下跪拱手道:“父皇,请让我带兵除了这个叛贼!” “不急。”皇上摇手:“庆儿,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不能杀人。” “可是父皇!”礼庆还想说什么,却被皇上出手打断,他看起来并不着急,像是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门外的撕打声渐近,最后看见礼唤满身鲜血,身披铠甲,高举黄金令牌,走近殿内。 脸颊之上却没有了那根白眼纱。 众人哗然一片。 他手中令牌是御上令牌,全天下仅此一个,见令牌如见陛下,御前侍卫看着令牌为难,为首的统领看了一眼皇上,手中的剑却不知该不该刺向礼唤。 “父皇......”礼庆看见令牌,面色煞白,回过头却看见皇上厉声道:“你们见了御上令牌怎么还不跪!” 第61章 毒酒 得了皇命,众人纷纷跪下,连侍卫都扔下手中的兵器,跪倒在礼唤面前。 唯有殿中穿着大红喜服的二人,礼庆不明所以,他提起剑欲砍向礼唤,却被身后的颜墨一剑击开,剑落在地面发出叮当声音,他后退两步,对侍卫怒斥道:“你们都愣着做什么?没看见这是逃犯颜墨,还不快抓他!” 无人动弹。 礼庆脸色通红,他跪在皇上面前:“父皇,礼唤胆大包天,居然敢带兵反叛逼宫,我向父皇请旨,杀了他!” “九哥,你说我反叛逼宫?”礼唤向前走了两步,双手一拍,几个锦衣卫从殿外走来,手里还擒住一个人,颜清儿认识那个人——沈涛。 沈涛身穿铠甲,跪在殿内,礼唤指着他道:“我在宫内找到大批隐藏人马,宫外也伏击众多高手,据我多日调查发现,全部都是你瑾王的人,我看是你想逼宫反叛!” “一派胡言!”礼庆拉住皇上的衣角道:“父皇,你是知道的,这沈涛是颜墨的手下,我与他不过是几面之交,十四弟如今却说是我的人,这是构陷!” 礼唤冷笑一声:“九哥,沈涛一直都是你的人,如今你为了自保,就将他推出去,未免也太小人了。” “礼唤,你说沈涛是我的人,可有证据?!”礼庆抬起头,理直气壮:“你已经被逐出皇家,可知构陷皇室之人的罪过,是要处以极刑。” “证据,我自然有。”礼唤手一挥,说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礼唤身后的一个侍卫走了出来,摘下头上的盔甲,顿时露出一张稚嫩的娃娃脸。 是夜风...... 夜风露出微笑,小虎牙露出来,他歪着头看向沈涛道:“不知,沈副将军可还认识我?” 沈涛回过头,看见夜风时顿时面色大惊,跌坐了地上,手指着他,声音颤抖:“风.......风归野.......” 风归野这三个字如同一颗巨石,砸入地面引出巨响。 所有人瞪大了眼,连颜清儿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夜风......风归野...... 如今连名字念起来都极为相似。 “是我。”夜风走到沈涛身边,手指挑到他的脸颊,轻声道:“我还活着,你是不是特别高兴啊。” “不......不可能,风归野他死了,他已经死了.......”沈涛步步后退。 夜风笑着道:“是啊,若不是颜将军救了我,我或许真的死了。” “禀父皇。”礼唤行礼道:“根据儿臣多日以来调查,已经确认沈涛是瑾王的人,他将沈涛安插在颜少将军身边,指示沈涛毒杀风归野,构陷颜家。” “今日瑾王更是趁大婚时,在皇城周边埋伏重兵,只待时机一到便逼父皇交出皇位。” “你住口!”礼庆站起身,手指着礼唤:“你......风归野是沈涛要杀的,与我相何干?你口口声声说沈涛是我的人,又有何凭证?” 皇上点头道;“你可有证据?” “回父皇,儿臣有证据!”礼唤从衣衫里掏出一个布包裹,打开里面的包裹是一叠黄纸书信。 颜清儿看清了,那个包裹,是她交到西域人手中代为保管,如今居然到了礼唤的手中。 “这里全是瑾王和沈涛联系所写书信,里面有关于西域战事的来龙去脉,还有二人利用大婚,逼宫的所有计划。”礼唤将书信交到聂公公手中。 皇上打开书信,看了两页,手一撒将书信扬的漫天飞扬,怒气道:“好啊好啊,礼庆,我的好儿子,不曾想到你两年前就在谋划如何杀父弑君!” “父皇,儿臣冤枉!冤枉啊!”礼庆大呼冤枉,直到书信飘落在他身前,顿时噤声,那黄纸上的字迹,正是他和沈涛的。 白纸黑字,证据确凿,他再也无话可说。 “来人!将瑾王带下去!”皇上气恼的挥手,却被礼唤打断:“父皇,等一下!还有一人怕也要带下去。” 皇上:“何人?” 礼唤的目光看着容贵妃,轻声道:“容贵妃可还记得颜娘娘是怎么死的?” 提及此事,容贵妃面色泛白,她强装淡定道:“自然是自杀而亡,你突然问这些做什么?” “真是只是自杀而亡?”礼唤向前走两步:“可我怎么听闻颜贵妃自杀前一日,娘娘去见过她,并且送了她一盒胭脂。” 容贵妃咽了口口水:“那些日子颜贵妃心绪不佳,我送她一盒胭脂又有什么问题?” 礼唤:“送胭脂自然没有问题,可是贵妃娘娘能否告诉我,这盒胭脂里面为何加了幻迷粉?!” “什么幻迷粉?!我不知道”容贵妃一听幻迷粉三个字,激动的想要站起身,却恐慌的腿脚无力,最后跌坐在地上。 “何为幻迷粉?”皇上问。 “禀告父皇!”礼唤道:“前些日子调查时,我发现颜贵妃的胭脂中有幻迷粉的成分,此种毒药无色无味,可若涂与面部,便会不断吸入身体中,吸入两个时辰便可产生幻觉,令人感到恐怖,害怕,将心中最悲伤的事情无限放大。” “容贵妃就是将这种粉加入颜贵妃的胭脂中,导致她心虚错乱,产生幻觉,最终悬梁自尽。” 皇上愣了片刻,声音艰难道:“你的意思是......她不是自尽......” “是。”礼唤道:“她是被人害死的。” 皇上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最后坐回座位为自己倒了一盏酒,将杯盏中的酒水饮完,酒杯放到桌面上,挥手道:“将他们二人带下去吧。” 殿内传来礼庆的喊冤声,还有十七皇子的哭嚎声,最后慢慢消散。 皇上似乎有些疲倦,他起身走出莫光殿,随后殿内的侍卫散了大半,直到所有人都退下,礼唤走到颜清儿身边,上下打量着她身上的嫁衣,面色冰冷道:“抱歉啊,柳小姐。” 颜清儿:“殿下为何抱歉?” 礼唤:“自然是又一次打扰你和九哥的成婚大典,所以你现在肯定特别恨我吧?” 颜清儿不语,礼唤又凑近了些,手指抚上颜清儿的袖角说道:“这衣服可真好看,我还曾想过等你我大婚的时候,给你置办一套燕朝最华贵的喜服,只可惜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颜墨何时投到你的门下的?”颜清儿言辞简单,只问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这些问题,你不如自己问他。”礼唤收回手,声音冷冽:“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当日你和礼庆站在山崖上射出那一箭的时候,可曾有半分的心软?得知我死了,可曾有半分的愧疚?” 那日山崖之上,颜清儿执箭射向礼唤,只是没有想到他都看见了,颜清儿惊愕的睁大眼,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礼唤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他低声道:“父皇之前下的一切旨意,皆是一个局,我如今还是太子,你可知谋杀当朝太子是什么罪名?” 原来是这样,当初他被抓入狱,瞎了眼睛,被贬至西域,全部都是一场戏,戏中人只有颜清儿一人。 当真是好计谋...... 颜清儿唇齿轻动:“不知。” 礼唤一把扣住颜清儿的脖颈,令她逼近自己的脸,颜清儿几乎可以感受到礼唤口中吐出的气息,他说:“你不知,我就告诉你,谋害太子的罪名是——诛九族。” “颜清儿,如果你现在跪下求我放了你,我会看在颜墨的面子上,饶你一命。”礼唤目光嘲讽,看着颜清儿时恨意凌然。 颜清儿不怪他恨自己,礼唤待她是真心,而那日她射的一箭确实险些要了他的命。 瞧着颜清儿不语,礼唤手中的力道加剧,问道:“你跪还是不跪。” “殿下!小姐绝对没有要杀你的意思!”媛儿扑通一声跪在地:“那杯.......” “媛儿!”颜清儿出言打断媛儿的话,可媛儿这次却没有听话,她说道:“小姐这些日子一直寻人找你的下落,却遍寻不到,大家都说你死了,所以小姐也想要随你一起去......” “那杯酒里有毒。”媛儿指了指桌上的两杯交杯酒:“两杯都被下了命落散,无药可解,是小姐下的,她想要与瑾王爷同归于尽。” 礼唤的手顿了顿,径直走向酒杯,大手一挥,酒杯砸碎在地。 两杯酒,冒出滚滚白沫,将地上的红绒毯烧出一个黑洞。 礼唤蹲在地上细细的看着那个黑洞,良久没有起身,颜清儿看见他的脊背在颤抖,轻声道:“殿下,全是我的罪过,求你别牵连......” 话还未说完,礼唤猛然回过身,盔甲声音清脆,他大步走到颜清儿身前,将她死死的按在怀中:“别说话!” 颜清儿的额头贴在礼唤的心口,她薄唇紧抿不再言语,礼唤将她抱得很紧,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阵窒息感,她轻唤了一声:“殿下......” “颜清儿,你可知你欠我多少......”礼唤的声音响起,带着哭腔:“你记住了,你欠我的要拿这辈子来还,以后,你的生死由我,没我的命令你不许死。” ...... 窗外太阳刺眼,颜清儿眯着眼睛像是在笑,她轻声道。 “是,殿下。” 第62章 大结局 而后的日子,礼唤又重新入主东宫,颜清儿从颜墨处得知,他早在几年前就投入礼唤门下,礼唤察觉到礼庆的狼子野心,设了西域败仗一计。 他们得知沈涛是礼庆的内应,将计就计,暗中救下风归野,再对外宣称风归野身死,为的就是套出礼庆,这是礼唤的计谋。 那晚在东宫里放火的人是媛儿,她看似年纪尚少,实则师从衡山长老,武功高强,也是礼唤门下,被派到颜清儿身边,时时保护她。 刺杀皇上的刺客,是夜风和西域人,这是皇上下的套,为的更是试探礼庆的心。 果不其然,礼唤败落之后,礼庆露出狼子野心,眼见皇上久不立他为太子,遂谋生了谋权篡位的想法。 一切计划都很顺利,只是没有想到败仗后,皇上听信了礼庆的谗言,提前赐死了颜意施。 颜墨告诉颜清儿,只需晚上一日,他们便会执行计划,将颜意施救出,可世事无常,谁也没有想到,那日深夜礼庆居然会带着鸩酒去地牢。 朝堂上对于礼庆的处罚争论不休,最终皇上还是打算以儆效尤,赐礼庆死刑,容贵妃关在冷宫,非死不得出。 ...... “明日九哥就要上刑场了。”礼唤将鱼食投向湖中,自从夏日来到,湖中的鲤鱼都格外的贪吃,一会的功夫便将饲料吃了个干净。 “恩。”颜清儿站在一旁点头。 礼唤:“你想见他?” 颜清儿沉默半响:“是,我想见他。” “可是我不想让你与他见面。”礼唤一把将鱼食全部扔进河里,不满的说:“还是说,你旧情难忘。” 礼唤瞧着心情不好,嘟着嘴满脸的不悦。 “我与他没有旧情。”颜清儿道:“只是曾经的一些琐事,想要在他死前,也能死的明白些。” 礼唤犹豫着:“真的?” 颜清儿笑着点头,礼唤最终妥协了:“那就许你去半个时辰,不能待得时间久了啊。” 颜清儿手捏了捏礼唤的手,逗趣道:“知道了殿下!” 天气潮湿多雨,地牢里滴答答的渗着雨水,条件极为恶劣,颜清儿被侍卫带着,走进最里面的牢房。 礼庆穿着白色囚服,头发撒乱,坐在稻草上,狼狈不堪,他低垂着脑袋,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见来人是颜清儿后,眼中的光闪了一下,随后又晦暗。 “嫣晚,你来了啊。”礼庆嗓音沙哑。 颜清儿手里拿着木餐盒,将每一样菜取出来,放入牢中,那些菜都是她亲手做的,礼庆最爱的菜肴。 礼庆拿起一碗排骨汤,放入口中,赞扬着:“嫣晚,想不到你煲汤手艺如此的好。”随后又苦笑了一声:“可惜,以后再也喝不到了。” 颜清儿轻声道:“王爷慢些吃。” “嫣晚,你知道这个牢房里曾经关过谁吗?”礼庆吃着饭,似在同颜清儿寒暄。 颜清儿:“不知。” “当初颜大将军,就是死在这件牢房。”礼庆点了点自己坐的位置,补充道:“就是死在这里。” 颜清儿紧紧的捏着餐盒,声音艰难问道:“哦,那颜将军死前可有说什么?” “没有。”礼庆道:“他拿起酒就喝了,死的干脆。” 颜清儿听见这话,反倒是如释重负,想到爹爹死的时候没有痛苦,也算是一件幸事。 “多日以来,只有你愿意到牢中来看我。”礼庆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可惜,我们的大婚又被搅和了。” “王爷,真的想过和我成婚吗?”颜清儿笑了笑:“若是真心想要与我完婚,又为何在当日谋反。” “啪”的一声,礼庆手中的汤碗砸碎在地上,他抬起头直视着颜清儿,往日俊朗的面容多日未打理,连胡茬都冒了出来,他声音低沉:“只有这一次机会了,我说过我会成王,允你是皇后,可是你呢?真的想过当皇后?” 颜清儿不语,礼庆却呵呵笑开,他说:“嫣晚啊,我一直有个问题,我书房中的书信是怎么到了礼唤的手中?” “是我。”颜清儿回答的干脆:“是我潜入你的书房,将书信偷了出来。” 礼庆不惊讶,他早已料到这个答案,他问:“为何?你当真如此爱礼唤,他当时已经是个废人,你还愿意为他冒险。” 颜清儿:“是,也不是。我更是为了我自己。” “你自己?”礼庆皱着眉头不解。 颜清儿说完便起身,转身离去时,礼庆声嘶力竭的笑声响起,他说:“柳嫣晚,你的心可当真是铁打的,你我两次成婚,你扪心自问我待你如何?只是没想到,到头来竟然还不回你半分的真心。” 颜清儿身影顿住:“三次......” 礼庆:“什么?” 颜清儿回过身,眼神通明:“王爷,你我成婚三次,夫妻三年。” 礼庆脸色煞白,嘴唇嘟囔道:“你胡说什么?!” 颜清儿面不改色:“殿下,你可还记得当初被你推入仟莫河的发妻,颜清儿。” 颜清儿站在高窗下,夕阳投下的光正照在她的发上,她发间的那只金玉发簪,是颜清儿十六岁生辰时,礼庆送给她的,颜清儿总是喜欢将头发分成小段,挽上三圈,将发簪插在最右边。 就和柳嫣晚如今的发型,一模一样。 “不......不......颜清儿已经死了。”礼庆手撑着地,连连后退:“不可能的......你不可能是她......” 将死之人,多说无益。 颜清儿理了理衣衫,转身走出地牢,她想着这次真的是见礼庆的最后一面了,所有的悲仇,都随着牢门一并关上。 牢房外阳光刺眼,颜清儿深吸一口气,遥遥望见礼唤站在远处等着她,看见她出来后,没有打一声招呼,自顾自的先走了。 “媛儿,我进去了多久?”颜清儿探头问着。 媛儿答道:“小姐,你进去了一个时辰。” 颜清儿心道坏了,礼唤只允她进牢房半个时辰,她却呆了足足一个时辰,他现在定是生气了。 颜清儿快步跟上前,轻声唤道:“殿下......” 礼唤嘴巴紧抿,没有搭理她,颜清儿却不顾众人目光,走上前一把拉住礼唤的手。 她从未如此主动过,倒是把礼唤吓着她,他回过头,瞪大了眼:“你做什么。” “殿下,你不好奇我同瑾王爷说了些什么吗?”颜清儿嬉皮笑脸道。 一听瑾王爷三个字,他就来气,礼唤将颜清儿的手甩开:“不好奇!” “那好吧。”颜清儿耸肩:“既然殿下不好奇,我就先回东宫了。” “你!”礼唤更加恼火,却在看见颜清儿的脸后,怒气烟消云散,颜清儿就像是他的克星,只要看见她的笑脸,心就会软的一塌糊涂。 “你和他都说了些什么。”礼唤甩袖道。 “我和他说啊。”颜清儿凑到礼唤的耳边:“我这辈子只想当殿下的太子妃,除了他,我谁都不爱。” 礼唤的眼中放出光,他想要笑,又努力憋下自笑意,最后一个吻落在颜清儿的额角。 轻如飞羽,却温暖炙热。 他的声音缥缈道:“清儿,我爱你......” ——本文完—— 第63章 番外 柳嫣晚,是醉花楼的头牌。 在世人的眼中,我就是一个妖精般,可得天下男人的心,可我知道,唯有我爱的那个人,怎么也得不到。 柳嫣晚不是我真正的名字,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多大了,父母是谁,从我记忆的最开始我跟着一个男人一起生活,他说是我的舅舅,那我便叫他舅舅。 他对我不好,喜欢喝酒,喝醉了便打人,时常把我打的偏体凌伤,有一次我受不了跑了出来,不知跑了多久,晕倒了。 醒了时,我住在一个漂亮的客栈里,床大,吃的也好,老妈妈问我有没有家,想不想每天吃好吃的。 我点头。 她让我跟她走,一路上给我了许多好吃的,她把我带到一个类似酒楼的地方,每天让我学那些讨好男人的伎俩。 后来,我长大了,漂亮了,来找我的达官贵人也越来越多,而我却喜欢上一个男子。 他叫礼唤,就像是寻常男子一样,一来就寻我,平日里同我嬉笑,没个正形。 喜欢他是有心而发,我也曾以为他是喜欢我的。 事与愿违,若不是那日我亲眼所见,怕是这辈子都在自己骗自己。 那日,他带我去看莲花,却在湖边看见了一个红衣女子。 我多看了那姑娘几眼,她穿的那件红衣与礼唤送我的一摸一样,我不解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件衣裙。 而他站在我身边呆望着那个女子,满眼的向往,甚至是渴望,他看的太入迷,没有察觉到我的目光。 他如此放荡不羁的人,看着那个女子,却不敢走上前打扰,像是害怕破坏了一片静水。 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声,亭子外走近一个男子,搂着女子的肩膀,二人举动亲昵,那个男人是九皇子。 我听见他唤那个女子的声音,他唤她,清儿。 瑾王府的颜清儿,九皇子的王妃。 礼唤转身就走,那日我们说好的莲花没有赏,说好的午膳没有用,说好送我的玉簪也没买。 他忘记了,又或许没有心情去做。 所有事情都有了答案,他为何日日买醉,他为何厌恶九皇子,他为何要我赐我那件红色的衣裙。 全是因为她,而我不过是个替身。 我想着他喝醉时,朦胧间也许有将我认成她过,那时他是喜欢我的。 得知真相后,日子过的越发没劲,时不时的咳嗽伴随剧烈心痛,大夫告诉我,我时日不多了。 这样正好,每日讨人欢笑的日子,真的过够了。 醉花楼中日日笙歌,直到那天,我喝完一杯酒,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随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我知道我的日子到头了,我许下愿望。 若有来生,我想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