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紧我的小房几》作者：峻绒 文案 全河阳郡都知道，著名武林门派斩羽山庄的少庄主有个不同寻常的爱好。 他喜欢买房子。 俗话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房子买多了总会遇到房子精。这只房子精比他还任性，总是想方设法抢他的房子。 于是拍案而起，辗转打探到那位跟抢他房子的行踪，夜半时分摸过去一脚踢翻对方的床：“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岂知房门轰然洞开，外边是一片黑鸦鸦的仆从和鬼魂：“恭迎夫人大驾光临。” 少庄主：“……” 床上那人探出手拉住他的袖子：“你可算来了，我们好好谈谈婚事如何？” 前世御灵师今生豪侠受×前世老房子成精今生御灵师攻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异想天开 搜索关键字：主角：柯无醉×房子敬 ┃ 配角： ┃ 其它： 宅玉 第1章 守株待兔 雷声隆隆，道旁的树也被风刮得哗哗作响。 看样子，不多时便要下雨了。 然而乌云之下，一家子急匆匆地把一箱一箱的物什往马车上搬，竟是一副情愿冒雨赶路的模样。 雨声还未响起，嘚嘚的马蹄声从路上传来，不多时，一白一褐两匹骏马停在影壁前。 江湖人打扮的少年下了马，眼尖找到一位手持账本盘点箱子的人，道：“这位兄台，我听闻你这宅子闹了点怪事，正想见识见识。不知兄台可否将宅子卖与在下？” 那人抬头看他，见他虽是一身江湖人打扮，气质却颇有几分儒雅的味道。再加上这少年眉目狭长，眼神清澈，恍如图画一般，先就让人对他添了几分好感。 被打断了再紧急的事，也对着这双眼睛发不了火。 那人拱手道：“可是无醉公子？” 无醉公子，正是河阳郡热衷于收购各式鬼宅的传奇人物。 柯无醉笑吟吟道：“正是在下。” 他从身后的小跟班手中接过一个袋子，道：“早听闻方府园林秀丽，如今即便有所不祥，我也愿意花费二十两银子购置。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那人摇摇头，道：“实不相瞒，这宅子昨日便已经被人买下了。” 柯无醉身后的小跟班低哼了一声：“论降妖除魔，我们少庄主才是最厉害的。” 柯无醉连忙喝住他：“墨涵，少说两句。” 小跟班缩缩脖子，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那人将账本交给手下的人清点，附和道：“我原本也准备请无醉公子过来瞧瞧，我们河阳郡的人，谁人不知无醉公子的本事。” 这话倒是肺腑之言。无醉公子这名头，还真就是柯无醉一路斩妖除魔闯出来的。传言中对他的称呼，从一开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柯少侠”到“那斩羽山庄的少庄主”，再到如今恭恭敬敬的“无醉公子”，背后不知有多少妖魔的血泪做铺垫。 甚至就连河阳郡卖得最好的辟邪用具，都是刻着“无醉公子”几个大字的桃木牌子。 名为墨涵的小跟班动动嘴唇，又捏紧了拳头，牢记着自家少庄主的教训，没有发出声音。 倒是柯无醉开口了。他笑着摇头道：“如此说来，御灵师这个身份听着，也确实比我一介游侠更有降服妖魔的本事。更何况他出手阔绰，宅子卖给他，比起卖给我也更划算。” 那人眉毛一抬，不可置信道：“无醉公子如何知道那人是御灵师？” 莫非眼前这少年的本事比传闻之中更大？ 柯无醉翻身上马，嘴角依旧噙着笑，笑容里却带着几分无可奈何：“这已是他抢在我之前买下的第五处宅子，我又如何能不知？” 少年策马绝尘而去。 他那小跟班连忙紧紧跟上。 旁边有人递上账本：“老爷，核对完了，该带的东西都带上了。” 那人点点头，上了马车。 马车晃悠悠地离开，幽深的宅子更显空阔。 乌云沉沉压顶，豆大的雨水倾泻而下，冲刷着黑漆漆的屋顶。又起风了，低沉的啸声穿过回廊，起起伏伏地回应着从檐上飞泻而下的水流，格外令人心底生寒。 幸而，此刻还是白天，还没有肉眼可见的异像在宅子里显现出来。 距离这栋宅子两三里外的山洞中，有人燃着火，发出了轻轻的叹息。 墨涵连忙道：“少庄主，这个季节的雨来得急，停得也快。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又能去下一处问问了。” 柯无醉道：“都有两三个月了吧。” 墨涵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从他跟我抢第一处宅子开始，都有两三个月了吧。也不知这位御灵师是个什么来头，在河阳郡呆这么久，谁知道是在图谋什么。” 河阳郡算不上大郡，下面也就统管着七八个县城。两三个月内出了五处鬼宅，按理说已算得上是热闹了。换平时，柯无醉都能高兴得在自家山庄里摆个宴席，叫上几个关系不错的少侠一同喝酒。 只可惜，直到如今他连一处宅子都没能入手。 不能把妖魔鬼怪吓得嗷嗷叫唤的日子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墨涵答不出自家少庄主的问题，他把头皮挠得沙沙作响，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或许他想要一本武功秘籍？” 接着，他看到自家少庄主朝他翻了个白眼。 “说了多少次不要用内力思考问题，多动动脑子。”柯无醉拿起被火烤得龟裂的饼，“我斩羽山庄的武功秘籍，是几个宅子就能换走的？” 墨涵被武功秘籍的价钱惊住，连手中的饼掉到地上都没有察觉，只是愣愣道：“那他要做什么？” 柯无醉靠在石壁上，眸子里的光随着火光跃动。 一道闪电自天边划过，将山洞照得通明。而后，迟来的雷声才在两人耳畔响起。 柯无醉叼着饼，从身旁拿过剑，拔开仔细擦拭。 墨涵被剑光晃得胆寒，他试探地叫道：“少，少庄主？” 柯无醉收好剑，面无表情地继续吃饼：“等见到他，就该知道他的目的了。” 墨涵小声道：“御灵师神神秘秘的，哪有那么容易见到他？” “无妨，守株待兔。” 墨涵没听清少庄主在说什么，干脆闭了嘴不说话。 柯无醉浑不在意他的态度，道：“他买了宅子，不论是为了抓鬼还是有什么别的用途，怎么都得过来瞧一眼。等雨一停我们就去宅子门前守着，早晚能把他等来。” 墨涵恍然大悟：“少庄主英明！” 柯无醉默默看了他一眼，咯嘣咯嘣接着啃饼。 距离山洞二十多里的一处不起眼的阁楼内，某位御灵师完全没有作为兔子的自觉，裹着一大团被子，缩在床上睡得正香。 床边，几个面无血色的影子互相看了看，彼此点点头，开始划拳。 它们都觉得自己不会输。毕竟鬼爪子都是模糊的云雾状，变招不过是眨眼的事。 一场下来，各个的爪子都像是被施了法的棉花糖，变动就没停过。 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修为最高深的猫鬼恼了，一脚把几个人形的鬼魂踹到床上，一闪身赶紧溜到楼梯上蹲着。 被子顷刻间就有了动静，种种法术不带停顿地砸出来，看得叫鬼眼花缭乱。 等御灵师揉着惺忪的睡眼支起身子，几只鬼僵在一旁，身上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没了挣扎的力气。 猫鬼这时才跳上来，趴在枕头边道：“主子，午时了。” 没睡饱的御灵师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赤着脚下了床，推开紧闭的窗户，迎着正午耀眼的阳光打了个哈欠。 由于常年昼夜颠倒的作息，他的皮肤透着一种渗人的惨白。乌黑浓密的长发蓬松地垂到腰际，与他的皮肤相映衬，整个人黑白分明得像是用墨水勾勒过的纸人。 甚至可以说，若是大晚上他和他的鬼怪们一同走在路上，被他这副尊容吓到的人恐怕比被鬼怪吓到的还多。 御灵师看着院外早已繁华起来的街道，软趴趴倚在窗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早起，果然好困难。” 众鬼：“……” 它们也是这么觉得，好想哭。 御灵师关上窗户，又回到床上抱着被子拱了拱：“做人，好难。” 众鬼：！！！ 做鬼才是最艰难的好不好？尤其是遇到御灵师的时候，简直就是在体验地狱的生活。 猫鬼从床底下探出头，脑袋上还冒着烟，显然刚刚被太阳晒得很惨。 它有气无力道：“主子，有什么事情留到晚上再做不好吗？” “不好。”修长的手指一页页翻过五张房契，顿了顿，从桌上拿过一面铜镜，一边注入法力，一边在镜面上画着兔子耳朵的形状：“守株待兔，树桩都布置好了，就看那兔子会不会往这边撞了。” 镜子里，是少年吃着饼，摸着下巴思索的模样。 御灵师手指停在少年的脑袋边，看着他头顶上的两只耳朵，心情万分愉悦。 忽然间，少年抬起头，像是看到了什么，眼神凌厉如剑。 “喀嚓”一声脆响，镜子落得了个五马分尸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立flag，如果这一篇文还是写不到三十万字……我就把笔名改成大肠杆菌！！！哼唧哼唧，我要做又大又长又能肝的大肠杆菌！ 第2章 路遇白馒头 雨倒是很快就停了。 柯无醉带着墨涵往宅子那边赶。 这七八里路中，有一小截要从桥上过。桥是六孔石桥，不知何年何月修建而成，年岁一长生了精怪。这精怪跟个小孩子似的，每日乐滋滋坐在栏杆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过路人，偶尔仗着旁人看不到他，也会弄出一些恶作剧。 柯无醉见他无甚危害，此前匆匆瞥了眼便打马而去了。 不料再次过桥，那肉乎乎的小娃娃见了他，哇地一声扑上来哭得稀里哗啦，紧紧抱住马脖子不放手。 吓得马不住仰头走动。 柯无醉满头黑线，将他拎起来道：“出了什么事了？” 小娃娃委屈得吃手，指着桥下道：“凶……底下有凶……” 柯无醉只当他说的是胸口的胸，还以为撞见了杀人抛尸的案子，搞不好还被剁碎了。 他正想叫墨涵下去看看，一回头就见着他那小跟班一脸惊惧得望着他，握着刀柄的手不住发抖。 柯无醉揉揉太阳穴，心说算了，省得给墨涵吓出个好歹来。 他放下小精怪，翻身跳进水中，手臂正要划动，却触到滑滑腻腻的一大片。 柯无醉知道，他定然是碰到小精怪说的那什么东西了。只是横死之人往往怨气冲天，他对于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也算是经验丰富了，怎么半点异常都没有察觉？ 柯无醉一回头，正与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对上。再一看，面色苍白的青年僵直着身子站在河水里，水没到了他的胸腹。一只污泥状的鬼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的头顶，咧着尖尖的獠牙，正冲柯无醉笑着。 柯无醉一惊，手中的剑一抖，一把将鬼削到了河底。他又看了看呆呆站着的那人，寻思着这人被鬼抱了那么久，不知受了什么影响没，要怎么才能救回来。 就在这时，那人缓缓睁开眼睛。 柯无醉眉头一皱，心道僵尸跳出棺材前说不准也有这么个场景吧。 那双幽暗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犹如白玉的身子却直挺挺朝他砸过来。 柯无醉捏了个决，与那人对撞。法诀瞬间破碎，而那人毫无异样。 那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只是嘟囔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动身了？再让我睡会儿。早起简直要人命。” 柯无醉哭笑不得。 一抬手把这么块僵得像块墓碑的男子横抱而起，柯无醉上了岸。 小精怪第一个跳过来，指着这人道：“凶，他是凶。” 柯无醉看了看小精怪，联想到此前一众被他打得屁滚尿流的鬼怪哭着喊他大凶，便知道这小孩儿似的精怪不是方才那只鬼的对手。倒是他一时想差了。 柯无醉有看了看怀中男子。这人看起来只是被鬼纠缠了会儿，阳气有点亏损，睡一觉就能恢复得七七八八。 柯无醉没规矩惯了，此刻也不顾忌是在大路上。他随手把人往桥上一放，对小精怪道：“他睡会儿就好了，你帮我看着点。” 小精怪脸都皱成了一团：“他是凶。” 柯无醉提剑上马：“凶被本少侠砍了。” 小精怪看着两人绝尘而去，目瞪口呆。唉，这年头，人族越来越不实诚了。这么大只妖怪还在这里躺着呢，怎么就说砍了呢？ 冷不丁那人坐起身子，打着哈欠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骂道：“这没良心的，抱了就跑，可气死我了！” 小精怪缩成一团发着抖，生怕这位大佬心情不好拿他出气。 不想大佬两眼一闭，上半身往地上一砸，又沉沉睡了过去。 小精怪看着躺自己本体上睡得正熟的凶，欲哭无泪。左思右想，躲到了桥下的孔洞里避难。 这人瞌睡大起来简直堪称可怕。即便是在又冷又硬的石桥上，一觉也能睡到天黑。 待到天上的星子一颗颗亮起，他才爬起来抻了个懒腰。 他朝和河底下招招手，吓得小精怪往后拼命一缩，差点掉下桥洞。 河水粼粼，看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男子自语道：“这下麻烦了。”便下了桥，沿着河岸往下游走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小精怪总觉得他下桥时对自己笑了一下，神色里并无妖族常有的凶戾。 小娃娃挠挠脑袋，这个凶好像不怎么凶啊。 同一时刻，大宅前，柯无醉心情很不好。 他枯坐许久，传闻中买下大宅的那位御灵师一直都没来。 听着墙里边鬼怪的尖啸，柯无醉心痒痒得想挠墙，偏偏强闯别人府邸，是他一个有责任有底线的少侠做不出来的，因此只能坐在大门前暗暗把那白天不出门晚上不收鬼的懒鬼御灵师吐槽了个千百遍。 夜渐渐深了，天上闪闪的星辰慢慢熄灭，接着哗哗的声响不绝于耳。 下雨了。 柯无醉和墨涵躲在屋檐下，心情越发不是那么美妙。 大雨冲灭了火堆，四下陷入一片黑暗。 墨涵吓得不轻，一手握刀，一手提着下午没吃完的烧鸡，不安道：“少庄主，鬼在院子里呢，这外面应该不会有鬼吧？” 方才说完，一缕苍白色火焰就从影壁后边飘飘悠悠绕了出来。 墨涵大叫一声，一时失了方寸，抡起烧鸡的腿就要冲上去打鬼。 还是柯无醉按住他的肩膀道：“你清醒一点，这可不是什么鬼。” 墨涵嘴唇哆嗦着，手里边的烧鸡指着那团苍白的火，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跟着火焰走过来的人颇为感激地接过了他手上的烧鸡，往地上一坐，一边吃一边道：“多谢二位款待，敢问无醉公子可在这里？” 柯无醉道：“我便是。” 那人激动得哎呦一声一拍大腿，道：“那太巧了，有个像馒头一样白的人叫我给无醉公子带几句话。他说你要是想去找他，只要有胆就去天央阁阁楼上。他随时恭候。” 柯无醉看了眼来人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道：“你可知叫你来的人是个御灵师？” “知道，当时我在河边摸鱼，不知怎的被一个被鬼缠上了，还是御灵师大人给我解的困。”那人大嚼特嚼，“诶呦，你们不知道，御灵师大人那是真的白，我看着就想，这要是个馒头就好了。” 柯无醉：“……” 墨涵：“……” 墨涵道：“敢问您老饿了多久？” “诶，这话怎么说的？我们要饭的什么时候吃饱过？” 哦，难怪。 作者有话要说： 房子精：嘤嘤嘤，竟然把我扔到地上就不管了QAQ不开心。 柯无醉：作者，换攻。 房子精：没良心QAQ 第3章 骗鬼 天央阁原本是一家酒楼，菜品精美，生意火爆。当初天央阁极盛之时，有两个地方的包间要价最高。 一是天央阁后的园林，舞榭歌台，曲水流觞，清雅幽静。一是天央阁的阁楼，倚山而建，极目远眺，能将大半个河阳郡的主城收入眼中。 以前柯无醉宴请好友，也喜欢到天央阁定上一桌宴席，一群人喝得酣醉。那时他都还不曾发觉什么不对劲的气息。 哪知今年年后街头巷尾，就有流言道这酒楼的肉食来路不正，材料用的是有猫那么大的老鼠。普通的老鼠怎么会有那么大呢？接着又有流言，说这些老鼠来路不正，压根不是普通人家墙角底下臭水沟里的那种平凡货色，而是专用人血人肉饲养出来的。 传着这等流言的人往往一个月挣的钱都不够在天央阁吃一顿，贵人商贾们笑笑便罢了，该摆宴还来这里摆，压根没有当回事。 然而这地方旺盛的人气并没能压得住接下来发生的怪事。短短十天内，便有十五名伙计在端菜时昏倒在地，无论是喂水还是掐人中都不能把他们唤醒，最后还是一名路过此地的神婆给他们一人泼了一碗黑狗血才使得他们醒来。一问，这些伙计在晕倒时都看到了遮天盖地的黑雾在阁内弥漫，有一些黑雾搭在他们身上，像绳子一样将他们紧紧绑着，让他们挣脱不得。 出了这样的事情，天央阁怎么开得下去？很快便关门大吉，又转手卖给了传说中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御灵师。 按说以柯无醉性格，定然在第一个人出事时就会出手。倒不一定是把宅子买下来，而是拔刀相助，帮忙这酒楼清点，把可疑的地方揪出来。 不巧他那段日子赴了朋友的约外出游荡江湖，出河阳郡去了，才让御灵师捡了漏。 只是这一次归那个御灵师了，总不能次次机会都归他吧？江湖人仗义，类似的事情通常抢了个三四次差不多就该收手了，偏偏这御灵师不混武林不懂规矩。 柯无醉觉得，是时候跟御灵师普及普及常识了。 从鬼宅回去后，他处理了些山庄里的杂务，倒头从中午睡到傍晚，这才起来换了夜行衣一路飞檐走壁去了天央阁。 太阳已经落下山头，苍白的天际下，万物的剪影都融为一团浓浓的黑。天空即将被星夜接管。 柯无醉俯在墙头，遥遥望着庭院中黑到几乎看不清楚的阁楼。他决定再等等。 夜色越发深沉，逐步爬满天空。 柯无醉脚步一动，正欲发力，眸子中光华一闪，又俯下身将眼前的盛况看了个究竟。 他一路打拼到成名，住过的鬼宅遍布河阳郡全境，收服的鬼怪能填一个峡谷，算得上经历丰富了。而即便背负着如此之多的经历，他也不得不为眼前的景象感到震撼。 地面上的草木被不知名的力量搬开，一只只鬼从地下钻出来，有的半透明，也有的浑身漆黑，有的如猫犬，也有的像人。 柯无醉屏住呼吸，十指紧紧扣着墙沿，像是发现大宝藏一样，眼睛闪闪发亮。 他生于武学世家，脑海里却有一套天赐的御灵法术。法术自记事起就跟他相伴，与他的契合程度甚至超过了让他老爹为之骄傲的武学。 即便他近两年来斩妖除魔，名声是闯下来了，可他总觉得还缺少些什么。 此情此景之下，他总算明白他缺的是什么了。柯无醉热切地舔舔嘴唇，目光炽热得能够把鬼魂们烤焦。 他缺一个把臂同游的御灵师伙伴，他缺一个能让他的御灵之术大放光彩的时刻。那位御灵师能驯养指挥数量众多的鬼魂，难道他一个拥有天赐的御灵术的人还做不到？ 他恨不得走到正大门前，正正规规递上拜帖，再与御灵师好好交流一番。 他飞快把思绪收回，摇摇脑袋。这些事情留到以后再考虑吧。眼下，该踢的馆子还是要踢。 施了一个能够隐去气息的法诀，他双脚用力一蹬，随即像是一只轻灵的老鹰般从不断移动的树梢间飞掠而过，又在空中灵巧一翻，轻轻粘在瓦片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柯无醉回头看了看下方与来时无异的鬼们，确信自己没有被发现。 他猫着腰绕到窗户下方，以迅雷不及掩耳拍在木窗的雕花上，猴一般蹿了进去。落下的地方正巧，一旁就是一张拔步床。 柯无醉看着那床上的一大团拱起来的被子，气不打一处来。他为了一个宅子辛辛苦苦在荒郊野外守了大半夜，啃干粮烤被雨淋湿后浓烟滚滚的火，又骑马来回颠簸，罪魁祸首居然在舒适豪奢的天央阁吃得好睡得香，这要他如何能接受？ 作为一个合格的江湖人，柯无醉不光仗义，身上也有三分匪气。一时没忍住，飞起一脚踹翻拔步床，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拔步床倒在地上发出轰然巨响，几根木杆发出惨叫，彻底歪倒在旁。 床上却没有半点动静，仿佛铺上裹的不是人，而是一大团枕头。 柯无醉暗道不妙，心说那人定然是布置了诱敌深入的计谋。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圈，见没什么地方能藏得住人，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他赶紧往拔步床边的墙上一贴，正要探头去看窗外是否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却听到门发出咿呀的一声响，一大群乌鸦鸦的鬼怪扑进来，将屏风挤得扑到在地，道：“恭迎夫人大驾光临。” 柯无醉抬眸，只见房间内外堪称是一片鬼山鬼海，一眼望去令人头皮直发麻。饶是他自信能闯过去，也得掂量掂量这群鬼怪背后那御灵师的法力。 再一看窗外，刚刚还一无所觉的鬼魂们此刻都直勾勾望着窗户，俨然一副瓮中捉鳖的模样。 柯无醉冷笑，这御灵师还真是看得起他。只是不知，这位御灵师布下的大阵，又有几斤几两？ 柯无醉脚步一错，就要使出山庄里的轻功秘笈从窗口飞遁而出。侧翻的床上冷不丁伸出一只手将他拉住，一个听着有些耳熟的声音道：“我们来谈谈婚事如何？” 那手看似苍白柔弱，却让他鼓尽全身功力也挣脱不得。 柯无醉拔剑而出，寒光粼粼的剑刃直抵着那人几乎能透过皮肤看穿血管的脖子：“你是何人？” 那人拨开剑刃，站起身，拱手道：“土行御灵师家族房氏，第一百一十二代传人，名房幺，字子敬。敢问少侠如何称呼？” “呵，如何称呼？”柯无醉慢腾腾把剑插回剑鞘里，忽然一步冲上去，抓住房子敬松松散散的前襟，将他抵在墙上道：“你这个妖精，花了这么多心思算计我，却连我是何人都不清楚，骗鬼呢？嗯？”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感情线渣渣_(:з」∠)_本文的结构如下：感情线——剧情线剧情线剧情线（无限循环） 作者菌QAQ：怎么忽然白光一闪，我就瞎了？ 柯无醉：因为你感情线太丑，丑得整条线路都短路了。替你心疼小天使。 作者菌：……不要这样，ball ball各位读者大大撑过感情线啊！ 柯无醉：……你自己都瞎了还好意思祸害别人？ 作者菌QAQ：…… 第4章 中咒 柯无醉眼前一花，失去了房子敬的踪影。他睁大眼睛，正要四处寻找那御灵师的下落，脸上骤然多了两只冷冰冰的手。 房子敬倒挂在房梁上，手不安分地揉来揉去，一边在内心独白中喟叹这孩子不管长成了什么模样他都喜欢得紧，怎么看怎么软萌想捏，一边笑嘻嘻道：“没错没错，我就是个千年老妖。我跟你讲，古时候的御灵师都以驯服一只千年老妖为荣，喏，你这么喜欢御灵之术，要不要试试养上一只千年老妖？” 柯无醉对此的回应很简单，眼皮上抬，一双有若寒冰的眸子逼视房子敬：“手拿开。” “我们温柔一点好不好？”房子敬叹了口气，脚一松，落在他身后，手臂搭在他的肩上，贴着他的耳朵道：“乖，我们来谈谈婚事。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你想要多少宅子我给你找多少宅子，你想养多少小鬼我就给你多少小鬼。” 柯无醉拉开他的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收起禀冽的杀气时，他的容貌很是吸引人。比常人深邃的五官将他的神情刻画得有些冷硬，窄而长的眉眼却将他一挑眉一斜眼的小动作都展现得异常勾人。他就像一块雨花石，外面包裹着清润的气质，内里的线条色彩都让人爱不释手。 他道：“房兄，你如此放荡不羁，御灵师家族知道吗？” 趁房子敬一愣神的功夫，他转身从窗口离去。 漂浮在半空中的鬼魂们互相看了看，秉承着法不责众的原则，给柯无醉让出了一条路。 房子敬捂着胸口，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碎得捡不起来。他一挥手，被柯无醉踹得骨断筋折的大床就恢复了原样。他抱着竹木枕头缩到被窝里无法面对现实：“他都不考虑跟我谈婚事。好端端的一次约会就这样浪费了。” 众鬼：…… 老大，你就没发现你的脑回路和正常人的区别很大吗？我们要是人早就被你吓哭了好不好？ 房子敬很快坐起来，伸手招了招离他最近的几只鬼怪：“快过来，一次的失败并不能说明什么，是时候讨论下一次约会了。” 几只人形鬼怪和一只猫鬼慢吞吞地走上前。 不知为何，他们忽然有些可怜即将被他们老大算计的对象了。 柯无醉丝毫不知房子敬正联合一众鬼怪挖空心思想要再坑他一把。 他的脚步交替落在屋脊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一排排青黑的瓦片在月光的照耀下飞快掠过一丝亮白，而后又重新变成一片连绵的阴影。 他的心跳得飞快，快得几乎超出了他能承受的限度。 他猛地一收脚，脚底和屋宇接触的地方发出吱呀的一声响，在黑夜里分外刺耳。柯无醉站在一个屋顶的中央，面前的瓦片亮得像是刚刚磨砺出的刀片，身后是隐没在黑暗里的阴影。一轮圆月盘踞在他的头顶，没有边际的夜幕里，零星的星辰无序散落着。 心里的慌乱渐渐平息，柯无醉自嘲一笑。 他如今夜这般在黑夜中独行了十□□年，终于有些在意自己是单独的一个人。他不习惯地摸摸肩头，那人的双臂似乎仍然搭在他肩上，那么白那么显眼，光是在心底下暗自描画，都有些压抑想要反手将他抱起来的冲动。 柯无醉有些呆愣，他这是怎么了？ 他容貌清俊，又加之他家就是走江湖的，各式各样有特殊爱好的人不知道遇到过几波。此前被人如此戏耍，他早就挥剑把对方手砍了。可这次他为什么要逃？ 柯无醉想了半晌没想出个所以然。 他散步一样走在一座座房屋的屋脊上，眼角的余光偶尔瞥见几只新死的鬼魂悄悄躲在街角的杂物堆中或是排水沟下，安安分分地等着幽冥的使者来接引他们。 还是他熟悉的夜晚。而他的心里却充斥着一种陌生的感受。 柯无醉灵光一闪，猛然停住脚步，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或许是那个御灵师对他半夜踢床怀恨在心，气急败坏之下给他下了咒呢？他知道，御灵师控鬼，十之八九是用咒术在控制鬼的行动。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柯无醉猛地转身，朝来时的方向飞掠而去。 竟然敢给他下咒，那他倒要看看，究竟是御灵师的咒术厉害，还是他无醉公子的武艺厉害。 与上次不同，他并没有刻意隐蔽自己的行踪。一跨进庭院，像雾霾一样铺天盖地的鬼怪群就发出一场骚动。 一般情况下，不管是人是鬼，看着一个人杀气腾腾地走来，多半会被吓坏。 柯无醉也是如此认为，他巴不得碍事的鬼怪都被吓跑，好让他早点实现自己的目的才好。他冷着脸，按着剑柄往阁楼的方向走去。 岂知走到半路，面前飞来了一张桌子。正要展现展现名门大侠的破坏力，亮闪闪的剑都要劈到桌子上时，左右手臂又被十多只过合伙拉住，强行拽着他往后倒。 柯无醉冷笑，他既然能让走街串巷的人都敬他一声无醉公子，自然不是这几只小鬼可以匹敌的。 他脚踩马步，若是下一个动作完成得顺利，铁定要往后一翻，凌空将这些小鬼们都摆脱——所谓斩羽，说的便是自第一任庄主手上流传下来的、足以登天凌云斩落飞鸿的轻功。 然而接下来的一串动作，在柯无醉踩下马步时就已经胎死腹中。因为他发现他身后不是虚的，有东西在托着他。再一看，一条凳子不知何时放到了他身后，位置把握得刚刚好。 下一瞬间，一只捧着酒壶的小鬼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一边陪笑一边道：“夫人请，这是我们老大珍藏的五十年陈酿，您慢慢喝，已经有人去跟我们老大汇报了。” 柯无醉面无表情：“我不是你们夫人。” 小鬼挠挠头：“那我就不叫了夫人吧。老大说夫人脾气不好，一定要顺着夫人的心意来。” 柯无醉：…… 得，好在他本就是来兴师问罪的，换作平常，他一个七尺男儿被人称作夫人，不气晕才怪。 小鬼仍在不遗余力地推销着五十年陈酿：“那个，老大的相好诶，您喝一口吧，平时老大自己都舍不得喝，我们也是难得闻到一次酒香。” 柯无醉懒得跟他啰嗦，跳起来几步便蹿到阁楼上，轻车熟路推开窗户，面色不善：“快给我把咒术解了。” 房子敬正揉着猫鬼的脑袋，一转头见到凶巴巴拧起眉毛的少年，开心得恨不得围着阁楼转圈跑。 炸了毛的小朋友是要好好安抚的。他顺手就把手搭在柯无醉脑袋上揉了起来，边揉边感叹：“哎呀，你现在发型正常了我都有些不习惯了。没事没事，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你的。” 柯无醉被他折腾得没脾气：“我嫌弃你。” 房子敬把猫鬼递给他：“不就是被撸毛了不开心吗？来，猫给你撸。” 柯无醉：…… 他们在说一个事吗？ 柯无醉接过猫鬼一边揉一边道：“不是，你得给我把咒术解了。不然我天天来踢你的床，让你睡不安稳。” 房子敬两眼放光。 柯无醉觉得心好累。 拔剑道：“解不解？” 房子敬坐到床上委屈地抱着被子：“我没下。” “哦？那为何我会……对你有些说不清感情？” 那种真叫他一剑扎过去他会舍不得的感情。 “真的？”房子敬跳起来，把他和猫鬼一同抱住：“这就说明可以商谈婚事了呀。” 柯无醉一时没忍住，剑柄狠狠朝前一捅，刺中一片幻影。 房子敬绕到他身侧，揽着他的肩头道：“好气呀，你竟然不要我。这就没办法了。回去做好准备，我来坑你了。” 柯无醉：…… 作者有话要说： 柯无醉：日常申请换攻。 第5章 人间绝色 下半夜，待柯无醉好容易回到庄子里，房子敬的话仍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他随手理了理自己那堆满杂物的床铺，打了个哈欠，把自己裹成团，塞到角落里睡了。 意识渐渐变得迷糊，半梦半醒之间，他猛然想起：那妖精还没有给他解除咒术。 柯无醉惊坐起来，占了大半个床位的书籍和泥人相互碰撞，丁零当啷响成一片。 不解除咒术就算了，他竟然还不承认给自己下了咒。柯无醉抱着被子，心下烦躁难耐。 左右也没了睡意，他干脆从一旁拿了个没有脸的泥人，在泥人身上扎了一针又一针。越扎手越抖，好似手上的力气都被泥人吸走了一般。半晌，他放下泥人，深深叹了口气。 他明明还在生那妖精的气，可一想到那人一丝血色也无的脸上浮现出的温柔又无奈的笑意，想到他乌黑浓密的睫毛下半遮半掩的眸子，他仍然会觉得心底下有个很柔软的地方不受控制地微微一动，让他想要把那人揉进怀里。 他气得又给泥人来了一针：如果这都不是被下了咒，那要怎样才能算是被下咒了？难不成他如此辗转难眠还是因为忽然有了特殊爱好，对那个妖精心生爱慕不成？ 柯无醉被这个想法惊到，仔细一想，又觉得好像说得通。每每想起那人松松软软又白又糯的模样，他会忍不住觉得这么软的小馒头走出去一定会被别人吃掉。还不如被他揣到兜里藏着，没事的时候拿出来舔一舔，那感觉，堪称人生美满。 柯无醉理清了思绪，仰面倒在床上。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反倒觉得没那么难受了。他想，等到房子敬要离开的时候再去告诉他吧，免得那妖精嘚瑟。 朦胧中，他不自觉勾起嘴角。 你不是要坑我吗？没事，我不会让你白坑的，我也准备坑你了。 次日清晨，柯无醉早早起了床，翘着脚坐在太师椅上，一双眼睛亮得正月十五的月亮。 手下捧着一叠厚厚的账本边翻边给柯无醉汇报：“城东的绸缎铺子上月盈利八两银子，城南的香油铺子六两，茶铺三两……此外还有用以出租的大小楼阁、宅院，粗略一算，共收入五百零八两。” 手下越念，神色越是谦卑。这些都不是斩羽山庄名下的商铺宅院，而是柯无醉的私产。他此前买下驱过鬼的房产，除了几个由于地势原因阴气极重的，其余都已经投入了正常使用中，每月都能多上一大笔银子。 柯无醉淡淡点头，吩咐道：“派些人手，去打听何处有闹鬼的宅子，不论是主人家卖不卖都跟我报上来。” 手下迟疑道：“少庄主，您名下的宅子铺子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为几个钱去冒这么大的险。属下听说，有些鬼王法力高强深不可测，别说是您，就是御灵师家族培养出来的御灵师，单打独斗也不一定能胜。您若是有个万一，叫庄主怎么办？” 柯无醉神色平淡：“我自有分寸，照我的吩咐去做便可。” 手下面带犹豫，欲言又止。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急报，墨涵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道：“少庄主，南郊的石桥塌了，周围村寨的村民们吓得不行，非要你去看看。” 那手下正头疼着，仗着是老庄主的人，也不惧墨涵，训斥道：“你跟在少庄主身边这么久了，也不学稳重点，这一惊一乍的像个什么话？还有，这么点小事来找少庄主做什么？我们斩羽山庄的少庄主，岂是任人随意差遣的？” 墨涵道：“不是小事，那石桥有三百年了，前天我跟少庄主骑马过桥都稳当得很，没想到说塌就塌了。那些村民以为有妖邪作祟，特地来请少庄主过去看看。” “妖邪作祟？”柯无醉起了兴趣，起身大步朝外走：“备马，我们去看看。” 手下看着柯无醉，又看了看在他身边围成一大圈的账本，去拦也不是，不去拦也不是。 唉，庄主在外游历未归，少庄主随了庄主洒脱不羁的性子不说，爱好也分外清奇。即便山庄在少庄主的管治下从未出过乱子，可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每日都过得提心吊胆。真的好累。 斩羽山庄位于河阳郡主城东郊，去南郊快马加鞭需要一两个时辰。等他终于赶到南郊时，一群摆摊算卦装眼瞎的早就聚集在了此地，目光所极之处全是黄澄澄的符箓，其间偶尔夹杂着几张白纸黑字或者是桃木片，上面写的还是“无醉公子”。 柯无醉早已见怪不怪，下了马，往桥的遗留下的石墩处走去。 离石墩还有三十来尺距离，，一柄桃木剑就横到他的眼前：“呔，贫道还未施法，尔等速速退去！” 周围的人也在劝：“小哥，这鬼危险得紧，你看桥都塌了，快离远一点吧。”差点就上来把他拉走了。 墨涵急忙拦住来人，道：“各位放心，不会有事的。” 柯无醉探头看了两眼，道：“鬼不在这里，你可以走了。” 那道士将桃木剑往背后一背，一派仙风道骨：“无知后生，鬼岂是尔等肉体凡胎能看见的？你当你是何人？” “柯酲，字无醉。” “那还不快快退散……”那道士忽然睁大眼睛，“无醉公子？” “不错。” 道士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道：“你定然是个假冒的。无醉公子最是贪财，这几个寨子凑出来的银子，只怕还没斩羽山庄一天的进项多，无醉公子如何肯来？” 柯无醉摇摇头，径自从一旁走了过去。 倒是墨涵愤愤不平，跟道士争论道：“我家少庄主多少也是个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常事。怎么到你嘴里，少庄主就成了利欲熏心的小人？” 众人面面相觑，此前他们住的地方周围从来都没有闹过鬼，当然也就从未见过这位据说神通广大的少侠，一时也辨不清真假，只盯着前方那少年的身影，企图看个门道出来。 柯无醉浑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手中石墩上慢慢抚过，眉头就已经皱了起来。 他揉揉太阳穴，低头去寻找更多的线索，哪知一张令他爱恨交加心情复杂的脸忽然从水底下冒了出来，热情洋溢地唤道：“柯酲，阿酲。” 柯无醉条件反射就是一掌，将那苍白如面粉的身影拍出去老远。 房子敬扑通一声栽到河里，溅起一串水花。 柯无醉心不在焉地拱拱手：“房兄，手滑了。” 河中间忽然冲起一注水托起房子敬。房子敬呸呸吐了两口水，指着柯无醉道：“无醉公子，别以为天下的生意都是你的，我出一两银子跟你抢这座桥。以后这里的桥，都是我的。” 周围陷入一片寂静。 柯无醉转身就走。 房子敬一看形势不对，一个闪身拦住他，道：“这种情况下你不是应该还价吗？” “我为何要还价？”柯无醉一脸怪异。 “我抢了你这么多宅子了，现在有机会你不是应该抢我的桥吗？” 周围的人对他的逻辑不能直视，再看他一脸的理所当然，纷纷怀疑这人怕不是个傻子。 墨涵忍不住呛声道：“该不会是御灵师家族一直隐世不出，都不清楚我们俗世的规矩了吧？” 御灵师！周围的人屏住呼吸。 若说无醉公子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传奇人物，那御灵师则是一直出现在老一辈人口中的虚幻故事。故事里御灵师有五个姓氏，分别对应五行，镇守五方，在几百年前与妖族的大战之中损失惨重，而后避世不出。 由于这个故事一直模模糊糊没有细节，而且所谓的五族五行五方一一对应，太过巧合，简直就是在提醒人们“我只是个传说”，除了三岁小孩以外都没人把它当真，现在眼前突然出现了个御灵师，对普通人而言惊悚程度堪比话本子里恩恩爱爱的主角忽然跳出来凑到你面前撒狗粮。 看这个御灵师的手段，似乎不像是假的呀。 众人都擦亮眼睛，集中注意力观察御灵师大人如何回击。 房子敬摸摸头：“世俗的规矩？啧啧，这实在是太复杂了。” 说话间，他抱起柯无醉就跑：“反正我想留下你，你不出手我出手就是了。” 柯无醉：！！！ 围观群众目瞪口呆，人手一张的符箓纷纷飘到地上。卖符箓的江湖瞎子也惊讶得不行，站在摊位上看着看着御灵师抱着无醉公子扬长而去，心里很有文化地浮现出四个大字：真是绝色。 作者有话要说： 无醉同学名酲，chéng，字义是醉得不要不要的。咩哈哈哈我果然是个恶趣味的作者（＞U＜） 小剧场： 柯无醉：快放我下来，我不要面子啊！ 房子敬：不要面子，要我就行。 柯无醉：hold不住了，本少侠竟然被反压QwQ作者，真的不考虑换个攻吗(比方说我上位？) 作者菌：确认过眼神，你拿的是受的剧本(/≧▽≦)/~┴┴ 房子敬：别闹，乖～ 第6章 出手 房子敬身形极其薄弱，一眼望过去，只会觉得他是一张飘在风中的纸片人。 柯无醉待在他的怀里，面无表情得想，他堂堂大侠，竟然被一个妖精的障眼法欺骗了。这人哪里瘦弱？单说这双臂上力气就大得连从小练武的自己都挣脱不开，哪里是一个又瘦又满脸病容的人能做得到的？ 那他扮柔弱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让自己心生怜悯吗？ 柯无醉觉得好气。 房子敬揉了揉他的发冠，轻声道：“一些小鬼而已，我会保护你的。” 柯无醉噎住，他凭斩妖除魔的才能成就一番声名，到头来倒还要别人保护不成？越想越觉得别扭，简直想不通为什么昨天会眼瞎看上这么个人。 却听房子敬忽然道：“阿酲，你如今是个仗剑走天涯的侠客了，天大地大，做什么不好？为什么还要捉鬼？” 柯无醉翻了个白眼：“你我同辈相交，唤我阿酲，占什么便宜呢？” 房子敬好笑地看着他，只觉得世俗的规矩当真是麻烦得紧。不过，只要他高兴便好。还是顺遂了他的意：“……无醉。” 柯无醉哼唧一声，这才不计较了。他道：“这还差不多。” “那你该说你为何要捉鬼了吧？”房子敬道。凡是涉及到御灵师家族事，往往黑暗得可怕。他希望这孩子一辈子都做个游侠，永远不要再参与到这些事里去。 他再也承受不起失去这孩子的痛苦了。 “这有什么好说的。”柯无醉懒洋洋道，“小爷我喜欢。” “有多喜欢？” “一天看不到鬼就浑身不舒服。” 房子敬默然。上天给了这孩子无与伦比的御灵术天赋，也让他背负了无可逃脱的责任。或许，不管出身如何变化，他终将成为站在一个时代最巅峰处的御灵师。 房子敬紧了紧手臂。不论如何，这一世他都会陪着他，不会再让他一个人面对那些风云涌动。 房子敬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同我一起去找毁坏石桥的凶手可好？” 柯无醉将他往外推了推：“要去你自己去，我还要回山庄处理事务，每天可是忙得不行。” “你不是喜欢捉鬼吗？”房子敬不解。 “喜欢归喜欢，我没必要为抓鬼赔上性命。我又不傻。”柯无醉躺在他怀里，懒懒道：“我刚刚看了，石桥精的气息完全消失，石桥失了积淀了三百年的灵气，一时承受不住，自然就塌了。我与石桥精有过几面之缘，这次本是来给它排忧解难。既然它都不在了，那我还追查下去做什么？” 说完，又在他怀里动了动。刚刚在挣扎还没有发觉，如今才注意到这人难怪会被人形容为白馒头。软软的，躺着简直不要太舒服。 房子敬啧啧称奇：“你就不打算给它报仇？我听说江湖侠客快意恩仇，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你真能忍得住？” 柯无醉道：“不过是几面之缘罢了。更何况石桥精半点气息都没留下，定然是被更强大的妖鬼吞吃了。你别看石桥精个子小小的没什么伤害性，它可是身负三百年修为的妖怪，又是在它的本体旁边，真要对付它，并不容易。我惜命，不想去招惹那样的妖魔鬼怪。” 房子敬心道，更大的妖怪你都招惹到了，难道还怕只会欺凌弱小的小妖怪不成？ 他嘴角勾起，露出像是画的面具那样假的笑容，道：“说起石桥，好像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这里吧？你砍了我的鬼使，还把我丢在地上。你说，该如何才好呢？” 柯无醉抬了抬眼皮，拱了拱手：“房兄，误会。” “你就不能给我点补偿？” “哦。也是能的。”柯无醉漫不经心地想了想，“这样吧，我给你十两银子如何？” “不必，我视钱财为粪土。”房子敬答得坦坦荡荡。 柯无醉差点被他噎死。 这么拼命地跟他抢生意，还叫做视钱财为粪土？这高尚品德的标准未免太低了些。 柯无醉面色不善：“房兄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你跟我走。” 柯无醉斜睨他一眼：“不去，你还能强抢……少侠不成？” “不敢强抢，”房子敬低声道，“给我一个机会，我会想尽办法讨好你，让你心甘情愿跟我走。” 柯无醉一愣，心像是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攥住，一下比一下跳得更费劲，却也一下比一下跳得更快了。 他仗着面皮厚，脸红得不明显，嘀咕道：“本少侠可没那么容易好骗。” 房子敬连忙道：“我待你，自然是诚意满满的。” 将柯无醉放下，指着面前朱门紧锁的大宅道：“无醉，这是我新收藏的鬼宅，你可喜欢？” 柯无醉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前天晚上他跟墨涵呆到半夜的那宅子吗？低低叹一声，心情颇为复杂，既喜欢，又有些被人压上一头的不甘。 于是柯无醉化身柯鸭子，嘴壳子坚硬无比：“我不喜欢鬼宅，我喜欢鬼。只要我能对付，越凶越好。” 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爱好有何不妥。 房子敬拿出钥匙，笑得格外开怀：“据我探查，吃掉石桥精的鬼就在里面，包你满意。” 柯无醉一时惊住，瞪大眼睛：“那鬼是什么级别？鬼王？” “可以这么说。”房子敬勾起嘴角，“放心吧，这世上不存在你对付不了的鬼。就算有，加上我也一定可以。” 话音刚落，院墙后突然冒出一个巨大的脑袋，一下将房子敬吞了进去。 柯无醉心下一紧，拔剑欲劈，那脑袋却不见了，它的消失和到来一样突然。 柯无醉脚下一动，飞身跃上围墙。眼睛微眯，眸子底下一片冰寒。 他出道这么久，还是头一回有人在他眼皮底下被鬼吞掉，这人还是他刚刚认清心意的对象。 墙内一片安静，就连草木都被刚刚的声势吓到似的，一片叶子都不敢摇动。 偌大的鬼怪，转眼间就失去了痕迹。 柯无醉将剑背到身后，单手掐起了法诀。 星星点点的绿色光斑自草叶上浮起，相互汇聚，纠结成碧绿的光带朝柯无醉冲来。 柯无醉闭上眼睛，细细感知。此刻，千千万万不起眼的杂草野花就是他的眼睛。 忽然，他眉宇一动，旋身而起，反手一记劈砍，正好落在从下方震裂围墙而出的那颗脑袋上。 若是寻常鬼魂，他这一剑下去足以打得对方没了形体。然而，这只鬼强大得非同寻常，剑连它身周的煞气都没刺穿就被反弹了回来。 柯无醉借力后翻，稳稳落在不远处一棵古树的树枝上，眉峰敛起。 今日是晴天，阳光驱散了大片阴霾，却不能照透这鬼身上的煞气。 那颗头颅约莫在阳光下非常不适，只是遥遥看了他一眼，又没入地面消失不见。 柯无醉半蹲下，手按在树干上，与脚下的树感官相接。透过树根，他隐隐察觉前方不远处的地面有不同寻常的波动。 他猛地收回手，低头衔起剑，左右手同时在另一只手臂上画着符文。 正在这时，树木的根系被掀动，整颗树歪倒向一侧，那硕大的头颅钻出地面，张开血盆大口恶狠狠扑到他面前。 一片翠绿从柯无醉双臂之上亮起。柯无醉身形一弹，高高跃起，半空中从口中取出剑柄，莹绿的光华覆盖了整个剑身。 那鬼怪见他一动，便也掉转了方向朝他冲过来。 柯无醉紧紧盯着鬼怪的眼睛，左手忽然一动，揪住他的眼皮，右手的剑朝里边贯穿而去。 这招他极为少用，因为他从未遇到过强悍到如此程度的鬼魂。他顿了顿，预想当中，这颗脑袋应该被剑光贯穿才对，而如今他竟然在鬼魂的内部感受到了一股无法破开的阻力。 再变招显然来不及，柯无醉当机立断，仗着轻功不错，凌空围着鬼魂绕了个圈，切瓜一般将鬼魂剖成两段。 鬼魂面色扭曲，过了片刻，才终于消散了。 之前阻碍着柯无醉的东西露了出来，原来是一个由法力构造的白色圆球。房子敬站在球里，手里还提了个奄哒哒的小孩，正是消失不见的石桥精。 柯无醉剑上的光华仍未散去，满身杀气尤在，平常温润儒雅的人，此刻反倒像是一个妖魔。 他道：“这些，你设的局？” “并非如此。”房子敬撤下圆珠，“我不过是追查线索时碰巧遇到了这个鬼，并不曾打算用它算计你。” 他略一思索，又补充道：“我躲在它里面观察你出手倒是真的，你竟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厉害，看得我好纠结。” 柯无醉嘴角一咧，手臂上的光芒更强盛几分。他道：“我还没尽全力，要不要来一场？” 房子敬断然拒绝：“我们何必同室操戈？” 柯无醉：…… 这个词为什么要用在这里？ 房子敬朝他走了两步，语气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你用的是木系御灵师家族的法门。谁教你的？” 柯无醉熄了身上的光芒：“我生来便会。信不信？” 房子敬点点头，难得摆出正经的神色：“尽量不要在人前用，木系御灵师家……地位特殊，稍有不慎你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柯无醉起了好奇心，正要问问御灵师家族是个什么情况，却听房子敬道：“所以你乖乖的，被我护着就好了。” 柯无醉二话不说，插剑入鞘，一剑打了过去。 房子敬嗷呜一声，蹿出去老远。 第7章 房妖 既然此厢事已了，就该把石桥精送回去了。 像这种古物生的精怪，天生与本体一体两面。精怪是灵气汇集的“核”，只要它在，就能滋养本体，使得本体经年不腐。而本体又是精怪在这世间的根，非生物的精怪能够成型，大多是依靠本体积累下来的善念和灵气。便如石桥，历经百年风雨，不知将多少人送到对岸，才换得一个精灵古怪的小精怪。 这样的小精怪依附本体而生，不能够离本体太远。石桥精被那颗头颅一口吞掉，石桥失了灵气，承受不住三百年来累积下来的旧伤，自然也就塌了。小精怪没了根源，会像离开枝叶的花朵那样渐渐枯萎，最后重归于无形无质的灵气，消散在天地间。 柯无醉自觉被房子敬摆了一道，压根不想接手。他一努嘴：“小精怪你拿，修石桥的功劳归你，本少侠才不跟你抢。” 房子敬笑了笑，松开了提着小精怪的那只手。 小精怪一落地，毫不犹豫地朝柯无醉扑过来，抱着他的腿哇哇大哭：“救命，救命，我好害怕。” 柯无醉把它扳起来，黑着脸指着房子敬道：“那才是你的救命恩人。快去抱大腿。” 小精怪扭头一看，又埋到柯无醉怀里哇哇大哭起来：“凶，他是凶。他要吃我呜呜呜……” 柯无醉跟它讲道理：“他是御灵师，没有吃妖怪的爱好。” 奈何小精怪不听劝，依旧哭个不停。 柯无醉被吵得头疼，扒又扒不掉，把小精怪砍了的心都有。偏偏那么多人等着桥修好，他砍也砍不得扔也扔不掉，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 房子敬见他一脸绝望，终于心满意足，提着小精怪的脖子拎猫一样将它拎过来。 小精怪顿时像吃了几十来斤蒙汗药一样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了。房子敬得意地朝柯无醉挑挑眉：“如何？” 柯无醉翻白眼：“虐待小精怪。” 房子敬嗤笑一声，凑过来，咬着他的耳朵道：“口嫌体正直。” 柯无醉不跟他一个脑回路不正常的人争，转身施展轻功往石桥的方向赶。忽然身体一沉，一个踉跄落到地上。回头一看，果然是房子敬抓着他的脚踝不放。 柯无醉被这货折腾得没脾气，叹气：“又怎么了？” 房子敬将小精怪塞到他手里，道：“我去补个觉，有劳你把它带回去啦。” 柯无醉接过小精怪，嫌弃道：“大白天的，睡什么睡。” “我自幼便是昼伏夜出，还从来没有熬到这么晚过。”房子敬打了个哈欠，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柯无醉后退几步，心道：一定是装的吧？ 拎着小精怪跃上树冠，他回头一看，房子敬依然躺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瞬间，有一丝不忍，让他想去把房子敬抱起来，找个适合睡觉的地方安顿下来。还没等他付诸行动，理智又将他强行拉了回来。 万一这妖精一直都是这么睡的呢？柯无醉冷酷地想，转身离开。 一只苍白的骨爪从院墙的缺口处伸出来，将熟睡中的房子敬笼罩在内…… 柯无醉将小精怪带到了桥墩上。 小精怪悲从中来，一边吸溜着鼻涕一边施法。不多时，零零碎碎散落在河里的石块回归到原来的位置，又组成了一座石桥。 围观的人惊诧不已，有胆大的人试探着走上石桥，又蹦了蹦，一脸惊奇：“真是神术，碎成渣的桥竟然还能够变成原样。多谢无醉公子仗义。” 柯无醉道：“不要谢我，此事本由御灵师一手解决，他此时有事，不方便过来。” 柯无醉跟卖符箓的瞎子要了几张黄纸亲手写了符箓贴着小精怪身周。这一次有他跟房子敬在，是逃过了一劫。万一下一次又被鬼怪当做盘中餐，那不就惨了？ 已缩水成老鼠大小的小精怪颤抖拱手道谢，半是激动半是虚弱。 柯无醉皱起眉头：“那是哪来的鬼怪？竟然想吃了你，他就不怕遭天谴吗？” 小精怪一把辛酸泪：“像我们这种本体没有生命的精怪最可怜了，逃也逃不远，打架也不行，又因为土属性灵气口感好要被其他强大的妖怪当成食物。身负功德算什么？那些妖鬼债多了不愁，他们做的伤天害理的事情多了去了，才不担心什么天谴呢。” 柯无醉将它放到手里好生安慰一番，小精怪又道：“你要小心你身边那位自称御灵师的人。” 柯无醉失笑：“他又不会吃了我。” 小精怪摇摇头：“虽然他身上人族的气息很浓厚，但我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我面对他的时候，就像是在面对修为高深的同属性的精怪。不，他那么强大，说不定已经成妖了。” 柯无醉哑然失笑：“你只能离开石桥几尺，他活动的范围又是多大？更何况他可是亲手把你从鬼怪肚子里掏出来的，怎么可能会有害人的心思。或许他身上的气息是从他手下的精怪们身上沾染的，你不必多虑。” 小精怪嘟努着嘴，道：“反正，反正他是大凶，你千万要小心。” 柯无醉将它放回去，唤墨涵牵马过来，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破败的院子里很安静，偶有清风拂过，枝叶才会发出沙沙的声响。 房子敬倚着墙，上下眼皮都快合在了一起，他好似实在没有了气力，软绵绵道：“真不知道这几天冲了什么邪，一个二个的，就不能晚上出来吗？打扰别人的睡眠是一件特别缺德的事诶。” 一团黑影站在屋檐下，不言不语。 房子敬晃了晃，眼看着就要摔倒，那黑影忽然出手，朝房子敬猛扑过来。 房子敬闭着眼睛，身体晃动，与那黑影中探出的白骨手爪对拍一掌，鲜红的血液迸射而出，一滴滴落到泥土里。 他这才睁开眼睛，瞳孔却依旧没有焦距：“困死我了，人族的躯体还真是柔弱。” 而后两指并拢，一星蒙蒙的白光出现在他手上，朝黑影点去。 黑影却是惧了，连忙转身往外逃：“你不是……” 话音未落，它已被白光吞噬。 房子敬手腕一翻，手掌中就多了个小笼子。他闭着眼睛道：“乖，等会儿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黑影连连点头，恨不得把笼子撞出个窟窿。正竖着耳朵等着提问，却听到一声呼噜。 黑影僵住，悄咪咪靠着笼子的缝隙挪一挪，往外瞅一眼，却见它心目中高大威猛不可战胜的妖族靠在树上就睡着了，一个硕大的鼻泡正随着他的呼吸律动，那模样要多蠢有多蠢。 黑影瞬间就焉巴了。一直以来，他最崇高的鬼生目标就是脱离鬼怪，成为妖怪。如果妖怪都是这个样子，那他的鬼生还有什么意义。 刚刚还高傲得不可一世的黑影深感委屈，怂怂地蹲在笼子里画圈圈。 围墙外传来哒哒的马蹄声，片刻后便有人道：“少庄主，属下找了一圈都没发现御灵师的行踪，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另一人笃定道：“祸害留千年，他要是能出意外就没天理了。走，我们进去找找看。” 黑影原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想房子敬手一动，小笼子便成了一根套在它脖子上的锁链，款式和普通人家栓狗的链子一模一样。 “去外面拦住他们，让我再睡会儿。”房子敬恍若梦呓。 黑影若是有腿，此时一定抖得不成样子。 跟妖怪一伙的人，它哪里敢拦？ 到底比起人族，它怕的还是妖。最后还是大着胆子……慢吞吞挪了出去。 它挡在正要进来的二人面前，脑子一片空白，平生头一次想用和平手段解决问题。奈何身为一个鬼怪，它的表达能力没有人族那么强，啊呜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见面前那人有些不耐，它心下一紧，扑过去抱住柯无醉大腿：“饶命！” 墨涵：…… 柯无醉：…… 这年头，鬼怪集体吃错药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哼唧，我大清早就起来码字了 快来表扬我╭(╯ε╰)╮ 第8章 宅玉 柯无醉坐在回廊里，听鬼怪磕磕绊绊地讲完来龙去脉，瞥了前方石子路上睡得生死不知的房子敬一眼，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看天色，似乎快要黄昏了。 柯无醉抚了抚肚子，唤道：“墨涵，该安排晚饭了。” 墨涵连忙点头称喏，转身忙碌去了。 鬼怪松了口气，既然他们人族要吃晚饭，它就没必要再这里杵着了吧？跟妖族大人的伙伴相处，当真是极不容易。 它悄悄把自己圆滚滚的身子往后移了移，眼睛正乱转着寻觅可以藏身的地方，忽然一阵发冷。赶紧拉回注意力，才发现面前的少年正看着它，眸子里的光凌厉得像把刀。 鬼怪吓得差点往天上飘了，好在它还记得自己脖子上还有个很令鬼闹心的玩意儿，强忍着低下高傲的鬼头：“不知少侠还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我不过有个问题罢了。”柯无醉抱着手臂，目光顺着鬼怪脖子上的丝线越过栏杆：“我听过鬼怪最怕光，不管夜里闹腾得多凶悍的恶鬼，大白天一定要找个缝隙盘踞起来。跟那个家伙一样喜欢昼伏夜出。这则传言我亲自验过真伪，抓了只晚上扑腾着要吃我肉喝我血的厉鬼绑在院子里晒了一整天，即便没有消散，看他的模样也是极不好受的。” 柯无醉露出笑容，视线落回黑影上：“怎么过了河，见到的都是大白天出来混的鬼？有什么隐情，可否说来听听？” 鬼怪想象恶鬼绑着索子，被强行推到阳光下的景象，仿佛感受到了那种神魂具裂的痛楚，浑身发颤，顾不得鬼怪们的内部协议，慌忙道：“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柯无醉好整以暇，笑眯眯望着鬼怪。 鬼怪道：“我们之所以不惧阳光，都是因为吞食宅灵的缘故？” 柯无醉若有所思：“我捉了那么多鬼怪，倒是头一次听说宅灵。那是何物？” “宅灵就是土属性的精怪。”鬼怪心虚地朝房子敬的方向瞟了一眼，发现他根本没有醒来。 它长吁口气，放心道：“像此前与我同居的那个，他吞的是一只石桥精。而我吞的是在这个宅子里形成的精怪。” 柯无醉淡淡道：“房子未塌。” “我虽吞了精怪，却也在用自己的法力养护着这个宅子。又加之这个宅子的年份不如石桥久，受的暗伤不如石桥重，是以还可以坚持些时日。” 柯无醉打量着这鬼怪，忽然道：“要是我把你剖开，那个宅灵可还有救？” 鬼怪一个激灵，哭丧着脸扑到柯无醉怀里蹭蹭卖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变出一条骨刺嶙峋的尾巴冲柯无醉使劲摇。柯无醉握住剑鞘一挥，将鬼怪拍到旁边柱子上撞成了鬼饼。 鬼怪觉得好忧伤，人族果然和他们是两个物种，真心好难讨好。只得诚恳道：“少侠，与您交好的妖大人就是土属性，对待宅灵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要是我肚子里的宅灵还有救，妖大人早把我切了。妖大人都留着我就说明没有切我的必要，少侠大人大量求求您放我一命吧。” 幺大人？柯无醉啧啧嘴，心说这个称呼还真是恶俗，不知怎的，他心里有些别扭。又道：“几百年来你们都与宅灵相安无事，怎么如今会去吃它们呢？” 鬼怪道：“少侠不知，我们这些流窜在人族地界上的妖魔鬼怪，无时无刻不担惊受怕，生怕哪天被那多管闲事的御灵师家族发现，拖我们过去受折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投奔妖王，二是变得强大，从此不在害怕御灵师，随心任性，肆意恣睢。妖大人走的就是第二条路。” 柯无醉看着鬼怪眼中闪闪发亮光的小星星，心道这鬼怪能活到现在可以说是很不容易了。他亲自给房子敬探过脉，有十足的把握说房子敬是个体弱些的正常人，法力高深是因为他是御灵师。却想不到一个怕御灵师怕得魂不附体的鬼怪口口声声说面前的御灵师是走了第二条路的大妖怪，不知以后被房子敬收归手下跟着他去斩妖除魔会有何种感想。 柯无醉轻咳一声，鬼怪立马从美好的鬼生理想中被拽出来，继续道：“我像这等小鬼怪，连妖都不是，要达到妖大人的成就更是遥遥无期，永远猜不透御灵师和机遇哪个先来。我听闻河阳郡有一块宅玉，其中蕴含的灵气堪比妖王半身修为。做鬼怪的，谁不想早日修成更妖族？我就来碰碰运气。至于为什么要吞食宅灵，那是听说这块宅玉是土属性，而且邪气深重。若不把自己也变成一个恶鬼，宅玉摆在你面前都看不见。” 柯无醉揉揉太阳穴：“这说法听起来，怎么好像有阴谋的样子？” 鬼怪道：“鬼生艰难，能改变命运的机会并不多，哪怕感觉不太妙，为了变强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鬼怪说着，情绪忍不住有些低落：“更何况，每只鬼的资质不同，修行的效果也大不一样。听说妖王身边曾有一员大将，身负将近千年的修为，愣是把几个有好几千年的妖怪打得鬼哭狼嚎。要是……我有他一半的资质就好了。” 正说着，走廊的那头传来噔噔的脚步声。脚步声的主人还没靠近，一股鲜香已经随风而来。 躺在石子路的房子敬像是被按下开关的机关，突然睁开眼站了起来，虎虎生威地翻过栏杆在柯无醉面前坐下，搓着手咽着唾沫等着上菜。 柯无醉抚了抚额头，越发觉得他这副模样没眼看。明明是个俊逸潇洒的翩翩君子，此刻却像一只没被主人喂饱的小猫。 好想把他拖过来揉一揉。 柯无醉撇开眼睛，假装自己很正经。 墨涵端着一锅香菇炖鸡汤摆到众人面前，给柯无醉递上碗筷：“少庄主请慢用。” 柯无醉本来指望他随便找点吃的，倒没想到他能把一顿饭做得如此丰盛，不由赞叹道：“做得不错嘛。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墨涵得了夸奖，摸着脑袋嘿嘿傻笑：“这家人走得匆忙，厨房里厨具一应俱全，架子上晾着一串干香菇，屋后还有没用完的柴火。此前少庄主被御灵师大人抱走，我在那边等着无聊顺手打了只山鸡，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一边说，一边给房子敬也递了一副碗筷：“御灵师大人慢用。” 房子敬毫不客气得夹了一筷子鸡翅膀，往嘴里一塞，香得说不出话来。 柯无醉吃惯了墨涵的手艺，此刻波澜不惊地喝着汤：“我这小跟班武学上天赋平平，头脑也不大聪明。唯有一手厨艺能拿得出手，房兄见笑了。” 房子敬吃肉的动作顿了顿，看向鬼怪。 鬼怪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房子敬问道：“你会煮汤吗？” 鬼怪吓得把自己收成一团：“不会。” 它一个鬼为什么要学会煮汤？ 房子敬叹气：“我这小跟班法术上天赋平平，头脑也不大聪明，就连厨艺也拿不出手。无醉，以后只能找你蹭饭了。” 柯无醉：…… 房兄，你的小跟班快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鬼怪：鬼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第9章 诡计 众人吃饱喝足之后，白昼已沉入地平线以下，黑夜重新笼罩了大地。 墨涵收拾好碗筷准备离开，柯无醉叫住了他：“墨涵，你听。” 墨涵不明所以：“少庄主？” “呃！”近在咫尺的鬼怪忽然大叫起来，奋力往天上冲去。 墨涵吓了一大跳，手上一滑，锅碗瓢盆掉在地上哐当作响。 房子敬手一翻，束缚着鬼怪的项圈变作笼子，将鬼怪禁锢在内。 这时，天上一暗，连月光都消失不见。墨涵这才听到了远远传来的一声嘶吼，他不禁转头看向柯无醉：“那是什么？”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月亮又重新出现在云间。云层下，一抹蝙蝠形的巨大身影往城中飞掠而去。 紧接着，咿咿呀呀的声音在院子周围响起，像是有一群什么生物围绕着宅子，浪潮一般朝远处汹涌而去。 房子敬揉揉肚子，打了个饱嗝。站起来道：“该干活了，无醉，这么多鬼怪，你看着不该感到兴奋吗？” 柯无醉皱眉：“鬼怪声势不凡，不知是要干什么。幕后主使是你吗？房子敬。” 房子敬嗤笑：“我还不至于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达成目的。” “此言怎讲？” “鬼怪给你说的那些我都听见了，只要稍一推敲就能发现不妥。”房子敬慢悠悠晃晃手指头，嘴角嘲讽的弧度越来越大：“天地灵气汇聚到一定程度就会生出精魄，如石桥精、房子精都是这一类。灵气越密集，体积越庞大，则精怪的修为越高，高到一定程度就可以称之为妖。堪比妖王半身修为却等着鬼怪去吞食的宅玉，这可以说是传说中才存在的宝贝了。” 柯无醉往墨涵额头上贴了一张符纸，起身道：“这和眼下的景象有什么关系？” 房子敬走到柯无醉身边，虚虚揽着他的腰：“不出我所料，有人拿宅玉大作文章，号令万鬼。为什么鬼怪要吞食足够的宅灵？因为宅灵身负功德，吞食它们能快速积累邪气。为什么要积累邪气？因为宅玉就是由大量邪气和一星半点灵气汇聚而成的魔盘，能够影响邪性鬼怪的神智，让它们为自己所用。” 房子敬舔了舔嘴角：“便是我，也觉得有些嘴馋了。” 柯无醉冷汗津津，他道：“到底是什么人在暗中策划这一切？”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柯无醉猛然觉得腰上一紧，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河阳郡主城就出现在他下方。 耳边风声阵阵，柯无醉还没有反应过来，房子敬回头，抬手，五指虚虚一握，银白的灵气激荡，在他手中聚集成长刀的模样，将撞上来的蝙蝠状鬼怪削成两半。 白色的火焰自断口处燃起，很快就将鬼怪烧得渣都不剩。 两人落到城墙上，城墙上的守卫早已严阵以待。斩羽山庄与城主府来往密切，河阳郡城防守卫的武功请的是斩羽山庄的师傅教授，有些守卫更是到斩羽山庄修行过，因而不少人都认识柯无醉，当即就有人围上来道：“无醉公子，今日恐怕要请斩羽山庄前来援助了。” 柯无醉摇头：“来不及了。” 斩羽山庄位于主城东郊，这里是南边的城墙。即便他现在就在山庄里布置，等到大批人马赶过来时城墙早被攻破了。 房子敬拍了拍柯无醉的肩头，安慰道：“不必太担心，现在他们都被宅玉吸引着，就算放进来也不会吃人。” 又摸摸下巴补充道：“虽说不会吃人，这么多鬼怪自相残杀起来也难保不会有人被误伤。还是小心为上。” 这不还是一样吗？ 柯无醉踏上箭垛，左手扼住右手手腕，五指连连敲动，点了自己好几个穴位，右手猛地一划，恍若金秋忽至，城墙内外草木凋零，一道翠绿的光幕在城墙之外缓缓升起。 城墙上的守卫啧啧称奇，想不到传说中的无醉公子竟然还有这等神通。 一道城墙的长度，少说也有五六里。 柯无醉从未施展过范围如此之大的法术，腿一软，眼看就要栽倒下去。 忽然被拉进暖暖的怀抱里。房子敬捏了捏他的脸，大笑道：“不错不错，才学几天呀，就可以施展这么强横的法术了。待此间事了，就随我一同回御灵师家族吧。” 御灵师家族！ 城墙上的守卫们看了看将鬼怪阻挡在外的光幕，又看了看房子敬怀里的柯无醉，都有些羡慕。 这般神奇的法门谁不想学？奈何人家看中的是无醉公子。 柯无醉道：“我天生就会，才不是……” 房子敬连忙按住他的嘴唇，小声道：“都说了木系御灵师家族身份特殊，要懂得避讳。你倒好，在大庭广众之下玩了这么一手，还要我帮你背锅。” 柯无醉喘了口气，闭上嘴不说话了。 房子敬绕着城墙走一圈，顺手击杀几条漏网之鱼，眉头越皱越紧。 突然，他若有所觉，抬头向天央阁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片光幕笼罩中，一条黑气腾腾的烟雾格外显眼。 光幕外的鬼怪越发疯狂了，一个个赤着眼睛，拼命往里面撞。 就是浑身乏力的柯无醉也察觉到不对：“出了什么事了？” 房子敬指了指天央阁的方向：“你看得见吗？” 柯无醉迟疑片刻，问道：“什么？” 房子敬遮住他的眼睛，轻声道：“没什么。” 只是验证了他的猜想罢了。 他抱着柯无醉走到城墙边缘，脚尖一点便跃到了云层上方，悬浮在半空之中。 以云层为界，上方与下方泾渭分明。上方繁星密布，明月皎皎，一片绚烂。下方黑气汹涌，铺天盖地，将本就星星点点的橘黄色灯火淹没了个没影，更显幽暗。 银白的月华流连在房子敬脸上，一时间，他本就深邃的黑眸与苍白的肤色对比更加鲜明，整个人安宁祥和得不像凡人。 而他本就不是凡人。 他将沉迷美色的柯无醉往肩膀上一扛，空出一只手来，两指并拢，轻轻下压。 底下的黑气仿佛触到了无形的压力，坚持了几次呼吸的功夫便溃不成军，露出一团大黑球。 那黑球就在天央阁的庭院里，大半截露在土上，引得城里的鬼怪们都来争夺。 他豢养的小鬼聚集在庭院里围墙边，正积极同恶鬼们展开战斗。 房子敬落到庭院里，缓缓朝黑球靠过去。每走一步，他的血液就热一分，沉寂在魂魄深处多年的渴望就苏醒一分。每一次心跳都在提醒他曾经满手鲜血是多么畅快，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着滥杀无辜是多么的威风。 他的头脑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他转头问柯无醉：“你感觉如何？” 柯无醉脑袋朝下挂在他肩上，有气无力道：“想吐。” 房子敬笑笑，重新将他抱到怀里揉揉他的脑袋：“再忍忍，很快就好了。” 柯无醉缩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房子敬压下心里面的异样，走到黑球前，用脚轻轻一踢，最外层的黑皮散成一堆碎片，露出里面鸡蛋大小的墨玉。 房子敬诧异，正要弯腰去捡，一溜小小的黑蛇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将玉叼去。 下一刻，墨玉炸开，浓浓的烟雾包住了黑蛇，消失在夜色中。 没了宅玉的影响，围墙外鬼怪们的攻击渐渐停息下来。又等了一会儿，柯无醉吃力地转动手腕，撤掉光幕，收回了些法力。 守卫们以为柯无醉撑不住了，连忙做好戒备，谨慎地留意着外边的动向。然而屋外一片空阔。 柯无醉闭上眼睛，嘴唇开合，却没力气发出声音了。 房子敬看懂了，嘴角牵起笑容，温声道：“睡吧，我看着你。” 这一夜，柯无醉躺在曾经被他踢翻的拔步床上，全身前所未有的放松。 房子敬坐在床头，目光粘在他的脸上舍不得挪开。 直到猫鬼踩着小碎步爬进窗户，跳到房子敬身侧，低头吐出一沓纸：“主子，属下办事不利，除了您猜到的部分，其余什么都没查出来。” 房子敬拿起来一张张翻动，点头：“下去吧。” 猫鬼乖巧地爬出了窗户。 房子敬皱起眉头，轻叹口气。 从时间线上推导，天央阁是第一个出事的地方。他在这里住了许久，一直没发现妖魔作乱的线索，不曾想到一开始就不是妖魔在作乱，而是有人抽取了十五个伙计的生气来掩盖宅玉的气息，埋下了惊天阴谋。 怪他从未好好修习过御灵之术，以至于被人耍得团团转。 之后，不论是凡人这边还是鬼怪那边，明显有人散布谣言，才使得凡人相信天央阁里有鬼，而鬼怪相信吞食宅玉可以增进修为。甚至可以说，近段时间来出现的五个鬼宅都是这起事件的产物。因为镇守那些宅子的精怪都被鬼怪吃掉了，房屋的变化或多或少引起了凡人的注意，才有了闹鬼的说法。 那么，这些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和无醉前世的仇人不少，如果是寻仇，想要借鬼怪之手除掉他们二人，这次针对的是谁？如果有别的目的，目的又是什么？ 房子敬放下纸堆，侧卧在柯无醉身边，一宿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全篇一共十个小故事，第一个小故事就这么愉快地完结啦Ｏ(≧▽≦)Ｏ 我看了下字数，忽然觉得我的笔名好危险→_→嗯呢，一定要为保护笔名而奋斗。 接下来开启江湖模式，一边开挂打怪一边尬甜简直不要太开森(喂！作者你够了！)。 嚯嚯，作者菌要上路了，自己给自己加油，祝我能越写越精彩！完结的时候能收获一箩筐的小天使(/≧▽≦)/~ 鼠书 第10章 河道 阳光从大开的窗间溜进来，跳跃在柯无醉紧闭的眼睑上。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他睁开眼睛，手臂习惯性地往后一展，搭在了一个软乎乎的不明物体上。 他偏过头，视线落在房子敬的脸上，一时只觉得心愿达成岁月静好。 几息工夫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他俩为什么会在一张床上？ 顿时吓得一跃而起，抬腿跨过房子敬的身体，趿拉着鞋往外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就被房子敬拖住，房子敬用力一拔，柯无醉就像离了土的萝卜似的朝拔的那人怀里倒去。 房子敬蹭蹭他的肩头，懒懒道：“还早呢，再睡会儿吧。” 柯无醉推了推房子敬，推不动。只得作罢，叹气道：“若是在我斩羽山庄，弟子们的早课已经开始了。若是谁还在睡觉，被发现了可是要受罚的。” 房子敬无奈地睁开眼睛：“看在我们关系这么好的份上，少庄主能通融通融吗？” 柯无醉挑眉：“哦？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好的？我为何不知道？” “我知道了就行。”房子敬又闭上眼睛，身体无意识地在被子里蹭了蹭：“还早，继续睡吧。” 柯无醉抽了抽手臂，没抽出来。他只得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房子敬的脸颊：“放开，我该回去了。” 房子敬眼睛都懒得睁，嘟囔道：“我等会儿就要走了，你就舍不得多陪我一会儿吗？” 柯无醉一惊：“走了？这么快？” “没办法，谁叫这次的事结束得不明不白，我得去查清楚才是。” 柯无醉心被掏空一样失落。他往上爬了爬，手撑在房子敬脑袋旁，问道：“你何时走？我给你摆酒宴送行。” 房子敬睁开眼睛，露出奸计得逞的微笑，一只手在被窝里与柯无醉十指紧握，另一只抓住柯无醉脑袋旁的手腕，道：“不必，我打算带你走。” 柯无醉只觉心里的空洞又被塞满，却仍是摇头苦笑道：“我爹不在，我就得坐镇斩羽山庄，如何能跟你走。” “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交给底下的人做不好吗？”房子敬脸贴在他手臂上，懒懒道：“更何况，你跟我走是为了正事，又不是为了儿女私情。” 柯无醉心说难道不是吗，面上却正色道：“发生了什么事？” “昨晚上的事。” 房子敬把猫鬼找来的线索递给他，省略掉前世，又跟他讲了自己的猜测，最后道：“这事虽发生在河阳郡的地界上，背后针对的恐怕不只是河阳郡。我担心你我二人也是他的目标，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出击，去查上一查。” 柯无醉叹了口气：“房兄，这就是你想多了。我们这种小卒子，哪里会引起大人物的注意。即便我斩羽山庄的少庄主，在那种毁天灭地的力量前，依旧什么都不是。” 他纵有天赐的御灵之术，却不是自幼成长于御灵术盛行的环境之中。他那点雕虫小技，抓几只小鬼还行，若是真遇上了行家，那可只有挨打的份。世界何其大，河阳郡又是何其偏远。如今遇到的人和事，不管是房子敬还昨夜的状况，都超出了他能应付的范畴。以他纵横河阳郡的那点微末法术参与到御灵师家族的纷争之中，或者是去阻止某一家族的阴谋，无异于螳臂当车。 房子敬没崩住，笑得满床打滚。 柯无醉的脸黑了。 过了好半天，房子敬才止住笑，道：“原来你是小卒子啊。我倒是不清楚哪个小卒子有这么强的法力。” 柯无醉没好气道：“没你强。” 房子敬点点头：“话虽是如此，但我在御灵师里算是最特别的一个，你不要被我打击到了。” 柯无醉翻白眼，觉得跟这个得了点颜色就果断开染坊的家伙没话说，起身又要离开。 “等等，等等。”房子敬连忙进入正题，“那么你以为，你的御灵之术比起木系御灵师家族传承的御灵术来如何？” 柯无醉皱眉，回头：“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和御灵师家族出来的普通御灵师比起来强得太多，跟我合作吧。”房子敬伸出手，“你并非默默无闻的小卒子，你注定要成为这一代最伟大的御灵师。如果有人有祸害天下的野心，他头一个要针对的就是你。” 柯无醉回眸看他。房子敬半坐着，青丝倾泻在肩头，雪白的睡袍散开，肌肤白而细致。那双深色的眸子，此刻真挚而清澈。 柯无醉喉头滚动几下，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他垂眸，将手放到房子敬掌中：“好吧，我跟你走。” 房子敬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那，即刻启程如何？” 柯无醉摇头：“既然我要出远门，就该把山庄安排妥当才是。你且等等，我忙完来找你汇合。” “那好。”房子敬说着，又躺下把自己裹起来。 柯无醉无奈一笑，体贴地替他关了窗户，放轻脚步，绕过屏风，拉住了门。 “对了，”房子敬不知何时趴在屏风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我曾听一个人说世上最潇洒的就是游侠，想喝酒喝酒，想走江湖就走江湖，潇洒自在得很。可如今我看你的样子，似乎不是那么回事。无醉，你真的过得自在吗？” 柯无醉转身，靠着房门，轻声道：“不过是看各人的取舍罢了。你说的那种游侠，定然免不了风餐露宿忍饥挨饿。可那样的人，只要手中有一把刀就足够了，其余的东西，在他看来不过是行走江湖的束缚罢了。而我虽说要操心山庄的生计，但却十分富足，闲暇时也能与三五好友相聚。这不也挺好吗？” 房子敬挠挠下巴，摇摇头：“我果然很难理解你的想法。” 柯无醉默然无语，这不是明摆着吗？ 推开门，一脚踏出去，忽然听房子敬道：“不过，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你开心，我就跟着开心了。” 柯无醉回头，正瞧见房子敬软软地趴在屏风上，笑成一团毫无攻击力的包子。 柯无醉心底一片柔软。他勾起嘴角，轻轻关上房门，步伐轻快地下了楼。 次日清晨，一叶小舟在河阳郡盘根错节的河道中穿行。舟边数只渔船驶过，打渔者的歌声此起彼伏，在河水的上方流淌。 柯无醉坐在船舱里，仔细擦着剑。过了一会儿，他将剑收好，问道：“房兄，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房子敬一路上极不专业地把卦盘颠来倒去折腾。他此刻将卦盘直立起来，手微微一动，卦盘转得十分圆润，一溜残影乍看上去跟球似的。 猫鬼蹲在房子敬肩头上，爪子捂着眼睛，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主子，要我是卦盘，现在肯定不愿意告诉你正确的方向了。” 房子敬无所谓地嗯了声，反正他又看不懂。 终于，卦盘扑通一声倒下，却是背面朝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房子敬随意瞥了眼，敷衍道：“向西。” 柯无醉叹了口气，自己拿过卦盘卜了一卦，点头道：“的确向西。房兄只看卦盘背面就能得知正确的卦项，柯某佩服。” 房子敬毫不羞愧地点点头。 猫鬼受不了自家主子了，跳到房子敬身后躲起来。 主子不要面子，它还要呢。 正在这时，墨涵端了锅鱼汤进来。猫鬼吸吸鼻子，一时就忘了自己的面子，跳到墨涵脚下往上爬。 奈何人家墨涵根本看不见它，给柯无醉和房子敬一人舀了一碗，满足道：“多谢少庄主带我出远门，这一趟我又跟来往的渔家学了几样新的做菜手法。” 房子敬好奇道：“他们怎么就愿意教你呢？为何你的人缘这么好？” 墨涵真诚道：“并非我人缘好，而是他们都很好呀。我觉得，这河道上讨生活的就没有坏人。” 忽然，船外响起一声怒吼：“无耻老贼，还我钱财！” 房子敬差点被鱼刺卡住。 墨涵与柯无醉同时起身撩开竹帘走到甲板上。 只见滔滔河水中，一个老人正拼了命地划着船，而他的身后，一名年轻人正带着几个家丁追赶着老者。 事态难明，柯无醉微微皱眉。 却不想那老者看到他，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老者摇橹的速度又快了几分，直直朝这边冲过来，口中叫道：“少庄主，少庄主，您可要救救老奴性命啊。” 柯无醉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遍，道：“你是斩羽山庄的？我为何没有见过你？” 那老者见船的距离近了，连忙连滚带爬扑到柯无醉的小舟上：“少庄主不记得老奴，老奴却记得少庄主。您以前在‘醉仙居‘读书写秘笈的时候，就是老奴在外边守着呢。” 柯无醉越发疑惑：“那你为何出现在此处？” “这个说来话长，现下情况紧急，容我避一避。” 对面船上，那年轻人喊道：“老贼哪里逃？” 老者仰头大喊：“少侠，冤有头债有主，我身旁这位是我们少庄主，我此前卖给你的武功秘笈就是他写的。” 看着年轻人越发愤怒的脸色，柯无醉无趣地啧啧嘴：又有麻烦上门了。 第11章 被捉 对面的船速度也不慢，划了几次桨，便已近在眼前。 年轻人拱手道：“麻烦这位少侠与我们走一趟，我弟弟喜欢练武，我替买了你们的武功秘笈，没想到前几日他练功的时候一头栽倒，差点没救回来。大夫说他气血逆行伤及心脉，十之八九是所练功法的问题。” 柯无醉懒懒道：“若那功法真是我斩羽山庄所出，定然不会有问题。有问题的，则不会是我斩羽山庄的功法。你买的功法是什么样？给我看看。” 那年轻人嘴角一撇，眉头紧皱，指着柯无醉道：“你难道以为我会把证据交给你，然后看着你销毁吗？上！捉住他。” 家丁们领命，一个接一个跳到小船上，企图将柯无醉围住。 柯无醉洒然一笑，来一个踹倒一个。小船周围的水域浪花阵阵，热闹得跟下饺子似的。 此刻，房子敬正在跟偷偷溜进船舱的老者对峙。 房子敬扒拉着鱼肉，眼睛微微眯起：“不错嘛，都修炼成人形了。成为妖族，恐怕指日可待了吧。” 老者捋了捋胡须，缩到角落里，离那只龇牙咧嘴的猫鬼远远的，强忍着惧意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房子敬手持筷子，轻飘飘往老者的方向一点，空中划了一道银白的痕迹。 银光未触及老者，老者却抱住脑袋，吱了一声。 威压毫不掩饰。 语气难辨喜怒：“你敢跟我说不懂？” 老者浑身一颤，伏下身子：“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房子敬又低下头，慢条斯理地挑着鱼刺：“说吧，你接近无醉是什么目的。” 老者道：“大人是什么目的，我就是什么目的。” 房子敬抬眸看他，目光一片森寒：“若是在妖族，刚刚那句话足够你死十次。” 老者冷汗流了满头：“同是为妖王卖命，大人何苦为难在下？” 房子敬冷笑一声，正要发难，门帘忽然掀开，柯无醉走了进来。 房子敬满脸的寒霜瞬间崩塌，整张脸软糯得像个面团。他低下头，一边啃鱼肉，一边道：“无醉，你管这个老鼠精做什么？被老鼠咬很痛的。” 柯无醉看向老者，眸中神色晦涩难明：“哦，原来是老鼠精，难怪我没见过。” 老者脸色大变，辩解道：“少庄主，不论你见没见过我，武功秘笈确实从你书房里偷出来的。人家练功出了问题，你总要负责吧。” 柯无醉摇头：“你怎么敢乱拿？我的书房里，一沓纸是未经验证的想法，一沓是验证后的失败品，一沓是只有我能看懂的记录。至于平日给门人弟子修行或者是拿去卖的秘笈，又是详细书写单独整理成册的。你怎么就敢随便把我书房里的东西拿出来卖？” 老者都听呆了，慌忙道：“少侠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柯无醉叹气，轻轻摇头：“大祸已铸成，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那些功法，运行轨迹稍出一点问题都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起的。人命关天，老实交代，你到底在我的书房拿了多少去卖？” “一本，一本，就一本。” 柯无醉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房子敬则饶有趣味道：“原来你们还卖武功秘笈？怎么卖？能不能给我留一本。” 柯无醉盘腿坐下道：“好说好说，只要你有银子，想买多少都不成问题。” “还真卖？不是说武林世家都恨不得把自家宝贝秘笈挖个坑藏起来吗？” “不错，我斩羽山庄也是如此，卖的秘笈从来不涉及斩羽山庄的核心功法。世面上流传的秘笈都是我无聊时琢磨出来的，虽说和各大门派的功法相比还有差距，却比无门无派的普通游侠所用的功法好上许多。” 房子敬一时之间心情复杂：“你真的是人吗？有这能力，去妖族也能在千年老妖之中混个不错的位置了。” 柯无醉：…… 生为一个御灵师，难道全然不在意人族与妖族的敌对关系吗？算了，看在他不是正常人的份上就不计较了。 之后再没有人管老鼠精和假秘笈的事，几人吃鱼喝酒，任小船随波逐流，过得格外潇洒。 酒过三巡，忽然听船外有人道：“船上贼人，本官在此，还不快束手就擒。” 柯无醉起身将老鼠精捆起来，拖出船舱，朝前方衙役的那一列船扔过去，道：“给，你们要的贼人。” 老鼠精稳当当地砸到船上，引起一波骚乱。 为首穿官袍的那人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什么态度？” 柯无醉一语不发，转身往船舱里走。 不想官员身旁传来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声音：“县太爷，县太爷，他跟那贼人是一伙的。刚刚我要捉拿贼人的时候就是他护住了贼人，害得我弟弟三个月不能下床的武功秘笈也是他写的。” 县令眸光一闪，抚着胡须道：“此时可能当真？” “禀县太爷，这可都是我亲眼所见。您要是怕冤枉好人，也不妨先将他拿下再细细审问。” 县令点点头：“此话有理。来人，拿下！” 众衙役将船划了过来，眼看着就要将小舟困住。 柯无醉本想要回船舱里喝酒，哪里有心思与他们纠缠。脚尖一点飞身上了县令的船，打退了周边几位衙役，正要跟县官讲讲道理，忽然察觉县令身上有一丝微弱的违和感。 他轻咦一声，抓过县令的袖子仔细看，手上一通乱摸。 县令头皮发麻，甩也甩不开，躲也躲不掉，只得叫道：“大胆刁民！来人，快将他押下去。” 柯无醉道：“你身上阴气极重，身边定然有过不祥之事发生……” 县令眼一瞪，胡须不住颤抖，面上一片被气出来的潮红。他道：“什么阴气阳气呢？你还以为你在城门口摆摊算八字不成？少来糊弄本官，本官不吃这一套。来人，快快将他押入大牢。” 周边的衙役得令，纷纷朝县令身边靠过来。 柯无醉环视一圈，咧嘴一笑。 衙役们腿抖了三抖。都知道眼前这少年身手不凡，纷纷寻思着如何给县太爷表演一出看似尽力而为实则脚底抹油的把戏。 正琢磨着，一个沉不住气的小衙役手一抖，手上棍子一歪，恰巧倒在了柯无醉脚上。柯无醉应声而倒，一副重伤昏迷的模样。 衙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上前。最后还是师爷道：“我曾听闻有种功夫能叫人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只要练成无人能敌。只是这功夫有个破绽，身上留着罩门。只要击中罩门，再厉害的武者都只能沦为待宰羊羔。此人定然练得是这种功夫，依我看，现下正好将他抓起来押进大牢。那时，即便他有传说中御灵师的神通也是插翅难逃。” 柯无醉双眼紧闭，越听越觉得这个师爷真是个大好人。要不是他如今在扮昏迷，说不定都能跳起来给师爷送上掌声。 他心中激动，暗道：快来带我走，不要怕，我最多研究研究你们县太爷，顺道把你们衙门的情况。一县长官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想想就替县上的百姓难受。况且，卦象让我向西走，说不定这事和我们要调查的事有关呢？ 柯无醉在脑海里碎碎念着，另一边，墨涵却担心得想要冲过来替柯无醉解围。奈何他的天赋只在厨艺上，轻功差得紧，又不会游泳，压根去不了对面大船上。 他看着衙役们给柯无醉戴上手链脚链木枷锁，又将他拖进兽笼里，上完锁后还在外面缠了几大圈铁链。简直不是滋味。 被放出来传话的黑影站在他身后，伸出白骨爪拍拍他的肩头，用房子敬特地给它做的能让普通人听见的声音道：“走吧，你再不进去，鱼汤就要被我主子吃完了。猫鬼也说它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汤，现在正抱着碗舔。” 墨涵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转身对着自己看不到的东西道：“求求你……求求你去说服房公子，让他救救我家少庄主吧。少庄主如今大难临头，他是少庄主的好友，如何能够见死不救！” 黑影轻叹，真是单纯的人族小孩。 它道：“我家主子特地让我来劝你不要伤心。无醉公子是什么人？若他不愿意，千军万马也别想拿下他。现在这个情况，明摆着就是他想陪对方玩玩，那就只能由他去了，免得打扰了他的雅兴，惹得他不开心。” 墨涵被说得一愣一愣的，细想起来也是这个理。点头道：“多谢你点拨，我关心则乱，都没想到少庄主的心思。说来也是，少庄主平时就喜欢些刺激的东西，这个举动对他而言再正常不过了。” 房子敬耳朵好，在船舱里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放下筷子，不满道：“什么叫做关心则乱，说得像是我不关心无醉似的。” 猫鬼叼着鱼，转过身，拿屁股对着自家主子。 主子你从小到大关心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第12章 诡异 是夜，沉甸甸的乌云在县城的上方汇集，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县令坐在房间里批阅着公文。不知怎的忽然有些不安，于是起身，从床下拿出几盏油灯一一点亮，一盏一盏放到房间周围。 今天抓的那个犯人说的不错，他确实遭遇过不祥。无非是好面子，又私心觉得自己因祸得福，他不肯把这事公之于众罢了。 记得一个月前有一日他休沐，与一位曾同赴科举的老乡一道游河。走着走着，忽然到了一片没有人烟的水域。 按说拓道县打鱼之人众多，抛开一条水草丰茂的河道不管，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他那时候却正在兴头上，并未多想，又加之当日风和日丽，怎么看也不像会有危险的样子。 结果船行至半途，他忽然失去意识。此后迷迷糊糊记得有数条长毛的虫子在他身上爬上爬下，带勾的足、尖利的牙、有毒的毛无一不使他浑身上下疼痛无比。又好像有人扳开他的嘴，给他灌下一碗碗腥臭的液体，他想挣扎，想喊救命，想要吐，身子却一点都不听使唤，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隐约看见了灌药人的脸，吓得不轻。那人披头散发青面獠牙，当真是传说中的妖怪走到他面前来。 他当时只觉得时间格外漫长，眼前总是一片黑暗，不知被关了几个日夜。唯一令他欣慰的是，他如今再小也是一县之长，捕头衙役们发现他不见了，定然会出来找他。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够从这里出去。 当他冒出这个想法时，灌药的人好像看透了他，发出一声嘲讽的笑，手往上一扬，那一碗更比一碗臭的液体就这么进了他的肚子。 而他得以重见天光，则要多亏了他的老乡。 他再次睁眼时，他的老乡正在他身边焦急地拍着他的脸。 他赶紧坐起来，将他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跟老乡说了。老乡沉默片刻道：“你怕是睡糊涂了。你从船上一头栽到水里，吓得我连忙划船捞你上来。从你落水，一直到我在河里一颗巨石上发现你，前后不过一个半时辰的时间，你怎么可能去经历那么多事情。” 时间这么短吗？县令瞠目结舌，有些不敢相信。回去一问，他们出门的时间果真不到三个时辰。刨去行船往返所需的时间，这个时间与老乡所说的时间完全吻合。 然而，他的身体似乎又在提醒那些事情不是假的。自那次意外之后，他觉得自己快成仙了。 先是吃什么东西都尝不出味道，之后吃不吃对他而言都没什么区别，反正不饿，不瘦，不死。 好在他也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不怎么介意失去味觉这回事。何况一日三餐省下的钱他能拿去上下打点，为自己的前途铺路，更是乐得如此。 然而，那种滋味他不想再忍受，偶然听城门外算八字的老瞎子说鬼怪怕光，便想了这么个主意，每当心里边不安宁的时候就将油灯都点着，一个月以来也是有惊无险。 他正摆放着油灯，肩膀上忽然被人拍了拍。 他吓得转过身，却见一个面白如鬼的男子站在他身后，面色犹如寒冰。 男子问道：“你是什么？” 县令吓得腿都抖了，油灯哆嗦着落到地上，腾起一片小小的火焰。 男子退了一步，避开火焰，皱起眉头，抬起手，银白的光芒一闪而逝。 县令瞪大眼睛，嘴唇发颤：“妖……妖怪。” 男子不语，皱着眉头看他，手一抬，又划出一缕银白的光芒。 县令整个人抖得跟癫痫发作似的，往后一退，脚后跟碰到了油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有自保的能力，连忙蹲下，抓起油灯就朝男子的面前扔。 油灯丁零当啷响成一片，打翻的、溅出的灯油流了满地，火星子一引，地面烧成一片火海。 男子颇为无语地看了县令一眼，见他抱着剩下的几个油灯戒备地看着自己，悠悠叹看口气。 男子身上升起一道白色的光罩，他毫发无伤地穿过火海，走到县令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县令吓得眼泪横流，拿了几次才拿起油灯。他徒劳地把剩下的油灯砸了过去，抬起手，用袖子盖在脸上等死。 等了好久，他依然还活着，甚至连半丝痛苦都没感受到。 他大着胆子放下袖子，只见油灯横七竖八散落在地上，桐油流了满地。火却不知怎么的都熄了，只在墙上留下几抹焦黑的痕迹。 衙门里，柯无醉正在到处晃悠。 他用内力挣断锁链打开笼子，又将沿途的看守点了睡穴，游走在阴影里自在得如同走在自家庭院一样。 忽然，面前吊下来一张惨白的脸。 柯无醉停下，问道：“结果如何？” 见没有吓到人，房子敬轻轻啧了一声，脚上一松，倒钩的身子从屋檐上翻下。他道：“告诉你一个很出乎意料的消息，县令应该是个普通人。” 柯无醉果然皱眉：“这就怪了，我之前分明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房子敬道：“他身上有妖气不错，不过那妖气更像是他在哪里沾染上的。至于其他什么气息，”摊手，“我在御灵师家族并没有好好学习，分析不了。” 柯无醉叹气：“看来，要查到线索，只能够从那只老鼠精身上入手了。难怪卦象让我们来西边，看来西边果然不平静。” “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说吧。” “其实我们走错方向了，你走之后我收服的鬼怪告诉我，我们在往南边走。”房子敬说着，拍了拍柯无醉肩头。 柯无醉沉默片刻，跳上房梁：“走了走了，既然和卦象没关系，出什么事也与我们无关。” 纵然此事蹊跷，但全天下每日发生的怪事何其多，一桩桩一件件都要管，又如何能管得过来？ 房子敬紧随其后：“别慌着走，其实还是有关系的。” 柯无醉直觉不妙：“什么关系？” “老鼠精最狡诈不过，我不太相信它说的话，便让墨涵去打听打听。你猜怎的？” “说。” 房子敬悻悻摸了摸鼻子，道：“城里十户有九户都买过所谓秘笈。” 柯无醉一惊，转过身来，直愣愣看着房子敬道：“你说什么？” 房子敬露出笑容，揉揉他的脑袋道：“幸而秘笈艰深复杂，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没几人在练，因此还没听说谁出事。” 柯无醉脸色却依旧不好看：“不行，我要找机会把那些东西赶紧收回来。要真出了事，这笔帐定然会算到斩羽山庄头上。” 房子敬点点头，道：“明天你有得忙，现在跟我回去休息吧。” “好。” 次日一早，街道上便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吆喝声。其中一道如下： “高价回收武功秘笈，卖了不亏留着没用啊！” 不久之后，回收武功秘笈的摊前围满了不少人。 有大妈道：“叫我儿子不买他偏要买，买了又看不懂，平白浪费钱。” 立即有其他大妈附和：“就是就是，一门心思扑到秘笈上去了，学业不知道耽搁多少。” 还有娇滴滴的小姑娘来卖武功秘笈：“我相公偷偷买的。哼，谁知道他又藏了多少私房钱。” 另一位小姑娘道：“姐姐，你还好，你相公用的是自己的银子。我家那个，为了一本不知真假的武功秘笈生生将我打了一顿，硬是掏我的嫁妆卖的。” 这群围上来的人自有墨涵应付，柯无醉拿起一本据说是出自斩羽山庄的武功秘笈翻了翻，一股寒意顿时顺着背脊一路向上。 这本厚厚的册子里画着人体经络标着人体穴位，写的却完全不是让人强身健体抑或克敌制胜的法门，即便写了内力的产生方式和运行路径，也处处透着诡异。 柯无醉赶紧将这一本翻完，放下时，脸色依旧没缓和。 这本书，若是寻常的武林人士来看，只会觉得内力运转路径不合常理罢了，然而它又顶了个武功秘笈的名头，既然是秘笈，不和常理就是最大的常理。 但在拥有天赐御灵之术的柯无醉看来，就如同一只伪装成花蝴蝶的毒虫，卑鄙而可怕。 别的不说，若是有人真的按照上面的功法老老实实练，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失去意识的傀儡。旁人看他还会吃饭睡觉做平常做的事，便以为他还是原本的那个人。然而一旦掌握了控制方法的人下了命令，哪怕是让他残害至亲的命令，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如此招数，当真狠毒。 柯无醉放下手中的书，转而去拿另一本。还没等他翻开，便听不远处有人道：“何方妖孽，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聚众传播邪功！呔！若能束手就擒，老道饶你一命。” 围着摊子的都是些妇孺，见来者不善纷纷逃了个干净。 长街彼端，一名背着长剑的道士迈着步子，缓缓朝这边踏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最近几天三次元过得很神奇，更新时间不稳定。但小天使们放心，我会尽量保持日更的。 (虽然看了看点击收藏评论，觉得从这三方面来说小天使都不爱我。画圈圈) 第13章 鼠患 柯无醉抱着剑斜斜倚在小摊边的柳树上。 风动，万条丝绦荡漾。长剑骤然出鞘，削断了飞过来的红缨飞镖。 柯无醉将剑鞘丢在一旁，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道长一来就兴师问罪，不觉得很可笑吗？你又了解多少？” 那道士也拔出剑来摆了个起手势，眼如铜铃，发须怒张，看着倒是道貌岸然。他道：“贫道别的不知，只知道你就是斩羽山庄的少庄主。斩羽山庄是全天下最邪门的武林门派，你出现在这里，定然不是因为有什么好事要发生。” 柯无醉气得发笑：“敢问道长是如何说出这番言论的？莫不是仅凭三五个污蔑本山庄名誉的宵小之辈就定了本山庄的罪名？” 谁知那道长根本就不欲跟他理论，提着剑直接迎了上来。 柯无醉挡下他这一剑，正欲反手还击，忽然觉得身上一麻，全身像是长了一层石头似的活动不开。 他眼皮一沉，暗道不妙，心念一动，运转起了御灵师的法诀。一股清凉的气息在四肢百骸间淌过，冲破了那奇特的状态，清爽无比。 一抹刀光在柯无醉眼前亮起，柯无醉矮身避过着一剑，同时膝盖一顶，重重踹在道士腹部。 道士闷哼一声摔倒在地，正要起身，剑已抵在他脖子上。柯无醉道：“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即便到了这种时候，道士依旧嘴硬道：“还用谁派我来吗？邪魔外道，正道人士人人得而诛之。尔等休要猖狂，正道不过是一时衰弱，长远来看，仍然是邪不压正……” 柯无醉见他自己入了戏，不由头疼，大喝道：“够了！” 奈何有些人光靠呵斥是呵斥不住的，那道士不仅没有停下，反倒越说越兴奋，把自己标榜得仿如九天上的明月那般不染尘埃，而斩羽山庄则如同阴沟里的蟑螂那般恶心恶臭。 柯无醉揉揉太阳穴：“墨涵，拿张桌布过来，堵住他的嘴。” 墨涵颤着声道：“少、少庄主，你往上看。” “嗯？”柯无醉闻言抬头，却见屋檐上密密麻麻站着人。不，并不能说是人，而是一种眼睛暴突皮肉焦黑的怪物。 饶是柯无醉也不禁头皮发麻，倒吸一口凉气：“竟然将这么多人都炼成了怪物。” 而道士依然喋喋不休：“这些不都是你们炼的吗？反正又没别人看见，你装模作样干啥呢？” 柯无醉瞥了他一眼：“我斩羽山庄行得正坐得直，由不得你如此污蔑。” 说完，手上扯过一根绳索将道士捆了个结实，又留一端在手里，准备冲出去。 街道两边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再一看，竟然是跟屋顶上一模一样的怪物踏步走来。 墨涵吓得快哭了。他背起花了一早上收罗来的书无助道：“怎么会有这么多怪物？这城里边……除了我们就没有别人了吗？” 柯无醉眼皮一跳，是呀，这么多的怪物，要多少人才能炼出来？他们进城时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他矮下身子，瞅准怪物薄弱之处，对墨涵道：“你一会儿跟着我，我们杀出一条血路。” 说话之间，怪物嘶吼一声，朝他们扑过来。 柯无醉不敢懈怠，持剑迎了上去。 正在这时，一道白光闪过，好似有一层薄膜在眼前破碎，天地又恢复了之前的清朗。 柯无醉回过神来，面前是半片蓝盈盈的天空，视野里的另一半则被苍白的颜色填满。 接着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现在的你还真是……弱得出乎我的想象。” 柯无醉莫名，四下看了看，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房子敬怀里。 房子敬站在屋檐上，四周并没有密集的怪物，他底下的街道上也没有，有的只有拿刀叫嚣的官兵。 柯无醉烦躁地揪揪头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问道：“墨涵呢？” 房子敬微不可察地皱皱眉，委屈道：“我辛辛苦苦帮你破局，你不关心我就算了，起码该问问现在的情况吧？不问情况就算了，起码该关心一下你那点微末得可怜的法力吧？结果你跟我问墨涵。” 柯无醉：…… 只是问问他那小跟班在哪里而已，没必要这么夸张吧？ 头顶上传来墨涵的声音：“少庄主，我没事。就是有些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柯无醉被房子敬横抱着，拼命仰头也看不到墨涵的身影。他推了推房子敬：“换个方向。” 房子敬哭丧着脸，满身缭绕着“你要看小跟班不看我”的怨念，将柯无醉翻了个面，让墨涵出现在柯无醉的视线范围内。 墨涵正被黑影巨大的白骨爪托着。他坐着，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到处看。见柯无醉朝他看过来，连忙挥手道：“少庄主，房公子果然好厉害，你看明明是悬空的，我却觉得有东西在支撑着我。” 柯无醉了然。 是了，墨涵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武者，若非是某些阴气极重的时刻或者是场合，他是看不到鬼的。 他正欲点头附和，却听房子敬道：“只是你看不到而已，我的鬼跟我说你这么沉，它抬着很辛苦。” 鬼怪：…… 我不是，我没有！ 墨涵一个支撑不住，吓得躺倒，一想到下面是鬼，又跳了起来，惶恐得低下头打量着“虚空”。 柯无醉又道：“那我抓到的道士又在哪里？我要问一些事情。” 房子敬踢了踢脚下，一截缠着绳子的木桩顺着屋檐咕噜噜滚了下去。他努嘴道：“喏，你的道士。我来的时候还疑惑你为什么在叫一截木桩闭嘴。” 柯无醉心情复杂，到现在他都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中招的。 房子敬好像看穿他的疑惑，道：“我都跟你说没想到你现在法力会这么低微了，连个被人施法的木头桩子都抗不过。我跟你普及一下妖法，首先呢，这桩子被人施了用于伪装的法术，让它看起来和摸起来都跟真人一样。若是施法者法力高深，还会跑会跳。等木桩靠近你之后，它上面的第二层法术就发动了。若我没猜错，那法术是幻术，你刚刚经历过，也就不需要我跟你赘述了。” 房子敬垂下眼睑：“最重要的，是再给你布个局。只要你在幻术的影响下伤了这些官兵，斩羽山庄邪魔外道的名声是逃不了了。如果背后出手的人想要再坑你一把，完全可以说动武林盟主发动对斩羽山庄的围剿。” 说完，他摇摇头：“说来说去都是你法力太低微，才会让那些人有空子可钻。如果你嫁给我的话，我十二个时辰贴身保护，绝对不会……” 柯无醉：“谢谢，我不需要你。” 房子敬耸肩：“我好伤心，你竟然忍心拒绝可爱的我。” 柯无醉：…… 鬼怪：…… 墨涵忽然道：“有人上来了，房公子，我们怎么办？” 原来是底下的官兵气得不行，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梯子，顺着爬了上来。 房子敬弯唇笑了笑：“不就是这么点人吗？看我……” 身形一闪消失不见：“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黑影也跟着一闪。 墨涵只觉下方一空，整个人朝下方坠去。 黑影又急匆匆出现，慌忙用白骨爪接住墨涵道：“抱歉，才跟主子学的新招式，最近还不熟练。” 墨涵躺在它手心里，大口喘着气。 眨眼的功夫，几人就来到城外一处小楼前。 小楼的女主人正在洒米喂鸡，见他们来了，笑道：“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我以为你还在睡呢。这位是……” 房子敬拱手道：“今天带来的这位原本是跟我们一路的，奈何他人傻走丢了，害得我们为了他忙碌了好久。他姓柯，字无醉。” 又跟柯无醉介绍道：“无醉，这位是收留我们的大嫂，城外环境不错，我们还打算在这里住几天。” 柯无醉行礼道：“多谢大嫂，这几日多有叨扰了。” 那女子只以为他们是出城游玩的公子哥，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人多好呀，你们一来就连老鼠都被吓跑了不少。” 柯无醉看了看楼梯旁吃得肚子滚圆四仰八叉的猫鬼，道：“大嫂何不养猫？” 女子面露难色：“我们也想啊，可惜实在养不起？” “怎会养不起？”柯无醉面露讶色，“捕老鼠的猫不比富贵人家养在家中玩赏的猫金贵，何况猫儿还会自己捉老鼠吃，费不了多少伙食。平常的人家，养上两三只恐怕都不成问题吧？” 女子仍是摇头：“公子说的是养猫，哪里知道我们这些地方能找到一只猫有多难。” 柯无醉诧异：“难不成你们这里没有猫这种动物？” 女子叹了口气：“前几年还是有的。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养了一两只猫，不要说鼠患，屋子里能看到一只老鼠都算难得。后来不知怎的，新生的猫仔活不下来，大猫也老得很快，老鼠才渐渐猖獗起来。后来老鼠多得没法，我还跟相公商量不论好歹到山上捕条没毒的蛇来捉老鼠。谁知山上的蛇也绝种了，一个个蛇窝里只剩下没破壳的蛇卵和散架的蛇骨头。” 说话间，恰巧有一只老鼠从二楼栏杆上顺着柱子溜下来，从众人面前跑过。 猫鬼懒懒地看了老鼠一眼，而后拍拍肚子，打了个饱嗝。 房子敬一个箭步闪到柯无醉身后，厌恶道：“这里的老鼠都成精了。” 女子不明所以，点头附和道：“可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柯无醉：叫声柯哥，哥帮你赶老鼠:） 房子敬QAQ：作为你家的老房子，都没有免费祛除老鼠的福利吗？待遇太差，举报！ 柯无醉：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本体上全是防止老鼠打洞的阵法:） 房子敬：作为一个不正常的攻，我装装柔弱怎么了！怎么了（╯‵□′）╯︵┴─┴ 柯无醉：乖，快到碗里来。 第14章 灵胎 见这几个村落的鼠患严重得有些不正常，柯无醉眉头一皱，直觉这几件事恐怕有关联。于是问清了蛇窝的位置，准备去探查一番。 房子敬揶揄：“被老鼠吃了可别怪我不给你收尸。” 柯无醉道：“上次不过是一时大意。只要我提前做好准备，还担心小小一个幻境不成？” “这话说得，好像你法力高深无所畏惧似的。”房子敬转身上楼，猫鬼从楼梯边的阴影里跳出来，在他怀里裹成团躲避着阳光。 墨涵道；“房公子，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不去不去，大白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房子敬拽着栏杆，回头道：“鬼怪可以暂时借给你们用用，它修为还行，抵得上一个半无醉。有它跟着你们，我也要放心一些。” 柯无醉斜眼，不满地瞪了黑影一眼。若不是现下正事当紧，他定要跟鬼怪好好打上一场。什么叫做抵得上一个半无醉嘛，那妖精真说得出口。只要是出自河阳郡的妖魔鬼怪，就没有他打不过的。 墨涵四下看了看，当然看不见鬼怪的身影。但毕竟知道鬼怪就在身边，他心里踏实了不少，躬身道：“多谢房公子。” 房子敬打了个哈欠道：“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那老鼠精起码有七百年修为，都快成妖了。你们，好自为之。” 柯无醉不解：“成妖？有多厉害？” 房子敬不答，抻了个懒腰，迈步上了阁楼。 鬼怪悄声道：“成妖，就能像老大那么厉害。” “我还以为多厉害呢。”柯无醉低哼一声，“我果然打不过呀。” 墨涵连忙道：“少庄主，那我们还要去吗？” 柯无醉转头问鬼怪：“遇到妖，你能带我们逃走吗？” 鬼怪：“……我要是能逃走我为什么还要尊妖大人为老大？正统的妖族哪里是我们这些小精怪能抗衡的？” 柯无醉沉默了，线索就在眼前，不去探查一番他不甘心，去了又担心再也回不来。 他揉揉太阳穴，真是令人为难。 鬼怪道：“不过还没成妖的精怪我还是能够对付几分。就算是即将成妖的精怪，跟真正的妖比起来还是不值一提。” 柯无醉松了口气，看看太阳，辨了辨方向，朝山中走去。 山上野草覆黄土，荆棘绕树木，压根没有路。好在清楚了蛇窝的位置，只要认清了方向，一路上都还算顺利。 他们找了一个个蛇窝，果真如女子所言，只要洞里边只有大蛇的枯骨，一个个蛇卵像是石头一样毫无动静。 柯无醉把蛇卵敲出一条缝，顺着缝掰开，登时一股恶臭充斥了整个石窟。蛋里的液体流到石板上，青白红蓝几种色彩交汇，像是染了不同疾病而流出的脓液，看得直叫人毛骨悚然。蛋液里，几块不规则的黑色物体在上下沉浮，应该是小蛇刚刚成型的骨头。 墨涵厨艺不错，天生嗅觉和味觉都非常灵敏。此时被这气味一熏，一时没忍住，捏着喉咙哇地干呕起来，慌忙朝外面跑去。 柯无醉将正在查看别处的鬼怪叫过来，问道：“你看出来了什么？” 鬼怪认真盯了片刻，道：“这……倒像是诅咒。” “愿闻其详。” 鬼怪却摇摇头：“招式对于精怪来说是天赋，有就一清二楚，没有就半点不知。我属于后者。” 柯无醉噎住，他总不能为难鬼怪非要叫它说出个一二三吧？退而求次，道：“那能不能分析分析，如何才能找到这种东西的破解之法？” 鬼怪仍是摇头：“分析这种东西是人族的专属，我们鬼怪对此没有兴趣。” 柯无醉：…… 要你何用！ 鬼怪用白骨爪子挠挠脑袋，道：“听说御灵师家族对这些很有研究，你天赋异禀，说不定能进御灵师家族去打探打探。” 柯无醉这才点点头：“那回去问问那妖精好了。” 鬼怪亦是无言以对，心中暗道你都知道老大御灵师的身份是掩饰了，为什么还要去问他？ 一人一鬼又将山洞探查了一番，见实在发现不了什么了，准备出洞窟。却见墨涵跌跌撞撞地跑来，道：“少庄主，少庄主，不好了！我们可能回不去了。” 鬼怪一愣，呆住了。 柯无醉亦是面色一沉，道：“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墨涵喘了口气，道：“我、我到外面透气，忽然发现此前我们在树干上划的记号都不见了，就连我们来时踩塌的草丛、砍下的荆棘都恢复了原样。我本想着这些都没关系，现下快到申时了，靠太阳辨别方向，总能走出去的。我当时这么想着，一抬头，却发现天上有四个太阳。东南西北各一个。” 柯无醉拧眉，对方恐怕早就算准了他们会来探查这里，老早就做好了布置，只等他们自投罗网。 既然如此，他们看到的这一切究竟是真的，还是对方想让他们看到的？而他打碎的那个蛋，又是什么东西？ 然而首要任务是把墨涵安抚下来，再乱，他们也不能自乱阵脚。 他道：“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有我和鬼怪在，你不会有事的。” 墨涵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他用力点头：“嗯。” 一行人走在狭小的洞窟里，柯无醉在前面探路，鬼怪断后。身为普通人的墨涵自然走在了中间。 墨涵忽然道：“少庄主，我们走的路……好像不对。” 柯无醉边走边算距离，从这里到出口，大概还有九十来尺。山洞曲折，拐的弯也多，此时看不到亮光也是很正常的事。 柯无醉问道：“为何不对？” 墨涵道：“方才我跑出去，走在这里差不多就闻到了草木的清香，现在我走在这里，只闻到了一股阴沉沉的潮湿的味道，像是、像是前面有东西腐烂掉了。” 柯无醉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拔剑出鞘，指尖亮起荧荧绿光，他道：“转身，我们回去。” 一行人的队形又变成了鬼怪在前柯无醉断后。 又走了百多尺的距离，墨涵忽然道：“少庄主，我们走的不是刚刚的路了。我们来的时候那股臭味非常浓，现下完全闻不到。” 柯无醉停下脚步，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鬼怪道：“我听闻长期处在同一个地方，人的嗅觉会失灵，暂时闻不到那种味道。现在墨涵说闻不到臭味，会不会就是这种情况？” 柯无醉点头：“有道理，不换方向，接着走。” 一行人接着往前走。 许是心中不安，这条路显得各外漫长，走了好久才走到一处开阔的地势。 等他们看清眼前的地形时，全都愣住了。墨涵果然没说错，这里不是他们之前到过的地方，而是一片地下暗河。他们踩在河边的巨石上，脚边铺满了裂开的灰色石块。柯无醉俯身拾起一片灰色石块，还没拿起来，石块就变成砂子流了下去。 柯无醉蹲下身，皱眉道：“这是什么？” 鬼怪忽然幽幽道：“我好羡慕。” 柯无醉挑眉：“若换做是个人，突然跟我说这句话，我一定以为他被这地方的怨鬼上身了。” “怨鬼怎么可能上我的身。”鬼怪激动起来，“我们脚下踩的东西，以前都是灵胎！老鼠精竟然有这么多灵胎……啊不行了我要爆炸了。” 柯无醉看着鬼怪心潮澎湃，在河上飘来飘去绕了好几个圈，好容易才平息下来。 它道：“你知道灵胎不？传说中，只有百丈宽的天然玉石在地底孕养了上千年之后，最中心那点才能蜕变为灵胎。灵胎可遇不可求，若等灵胎孕育成形，生出灵智，那它就会变成妖王那等可怕的存在。传闻妖族的第一大将本体就是灵胎。要是能有精怪在它未孕育成形的时刻将之摘采吸收，一块灵胎就能增加数十载修为。我、我在很小的时候有幸见到过被吸收的灵胎，因此认得。啊！到处打洞的老鼠运气果然好好。” 柯无醉点了点头，既然发现了这么多灵胎，他的疑问也得到了解答。 比方说老鼠精起码有了七百年修为，那为何猫和蛇这样的老鼠天敌近几年才出事？精怪要对付灵智未开的普通动物，举手之劳而已，五百年修为和七百年修为有什么不同？ 但如果是靠外力生生提上去的修为的，那一切都有了解释。至于这些灵胎是哪里来的，给老鼠提供灵胎的又是什么人，则牵扯到太多，恐怕不是他能够考虑的问题。 墨涵看不到鬼怪，他只知道柯无醉进来时说了两句话，沉默下来，现在又说了两句话，又沉默了下来，不由急道：“少庄主，到底出了什么事了？我们怎么会在这里，该怎么出去？” 柯无醉一惊，暗道心思一直放在灵胎上，都忘了这么重要的问题。不论对方引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们现在都要想办法出去才是。 正要叫墨涵和鬼怪分头去找出路，耳边忽然传来了踏踏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要说： 柯无醉：作者你断在这里是什么意思！明明轮到我耍帅了好不好？ 房子精：hhhhhh说明作者爱我嘛，一个人耍多孤独，我们是cp，耍帅也要成双成对。 柯无醉：累觉不爱……申请离书出走。 作者菌：申请无效，用苍蝇拍拍回去2333333 第15章 打怪 火折子微弱的光照不进他们身后幽暗的洞穴。黑暗里，只有不知何人的脚步声传来，一下一下，仿佛点在了柯无醉的心尖上。 没让他等太久，一个长脸白毛的怪物出现在洞口，身材像门板一样高大而结实。它费力地挤在洞口，简直让人担心什么时候回把洞口挤塌。 怪物一双尖锐的前爪猛然扬起，重重落下。柯无醉翻身避开，墨涵被鬼怪抓在爪子里，漂浮到河流的上方。 强劲的气浪翻涌，柯无醉险些被吹飘走。他连忙运转轻功，强行扭转身子飞到石壁旁，攀着石壁稳住身形。 鬼怪忽然道：“它是吸收了灵胎的老鼠精，快走，我打不过它。” 柯无醉心下一惊，正要后退，却已经晚了。 怪物的前臂像藤蔓一样延展开来，柔若无骨，眨眼间就将柯无醉结结实实捆住。 墨涵大急，从鬼怪手中一跃而起，拔刀大喝一声，冲了上去。 怪物朝这边看了一眼，发出一声咆哮，震得石顶上钟乳石漱漱作响，断裂的石渣不断朝下方掉落。墨涵一刀砍在怪物指甲上，暴起一串火花。 怪物爪子一番，尖端便对准了墨涵。爪子一握，眼看着就要将墨涵刺个对穿。 墨涵闭上眼睛。 忽然听叮铃一声响，鬼怪的白骨爪挡住了老鼠精乌黑的指甲。它抓住机会，赶紧抱着墨涵撤了。 墨涵着急：“少庄主还在那怪物手里。” 鬼怪冷冷道：“能救一个是一个，我们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可不能因为他被再次拖下水。” 墨涵挣扎着要回去：“你不去我去，看你怎么向房公子交代。” 鬼怪沉默片刻，慢慢转过身。 忽然间，它捂住眼睛。 墨涵急切道：“快走呀，怎么了？” 普通人自然看不见，整个洞窟都被霹雳般的亮光填满。 柯无醉头一次不管不顾地引动了所有筋脉中的法力，全身上下被一片绿莹莹的光覆盖。 不就是仗着修为高胡作非为吗？来吧，看看是你吸收灵胎累积下来的修为高，还是上天赐给我的法力高。 从未试过一次性激发如此多的法力，柯无醉一时没控制住，让一些法力从筋脉里散溢了出去。 怪物如被针扎，惨叫着缩回手，张口朝柯无醉的方向吐出了一道冰箭。 柯无醉双手握剑，一把削碎箭头，冷哼一声：“来吧。” 怪物瞪着一双车轮大小的眼睛，再次张开了嘴巴。 地面上艳阳高照，眼看着就快到下午了。 房间里门窗紧闭，猫鬼缩成了巴掌大的一团，在桌上睡得正香。床铺上，一个被团隆起。整个房间里一丝声音也没有。 门发出一小串咔咔咔的声音，开出一到缝隙，阳光顺着地面和墙，划出一道亮得刺眼的线。 忽然，地面上的那一半光线被遮蔽了，一个身影堵在门口，小心地往里面看了看，再轻轻把脚伸进去，小心地关上房门。 穿着草鞋的脚走在木地板上，声音极其微小，几乎听不到。 猫鬼动了动耳朵。 脚的主人立马停下，一动也不敢动。 猫鬼喵呜了一声，翻个身又没动作了。 那人等了好一会儿，确信猫鬼已经睡着，这才挪到床边，一手抓起被子，一手将早就准备好的剔骨刀插了下去。 褥子呲了一声，破了个口子。 那人似乎不敢相信，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慌忙将被子盖到身上，就地一滚，又跳起来，拉着门把手就要往外逃。 门却好似与墙融为一体，怎么拉也拉不开。 身后传来掌声，她张皇地回过头，却见房子敬不知何时坐到床沿上，一边打哈欠一边鼓掌。他道：“不错不错，这个场闹剧我给五枚铜钱作赏银。” 女子垂手站在门边，缓缓抬起头，正是小楼的女主人。只见她的瞳孔外，被一圈血红覆盖。她艰难地开口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房子敬理所应当道：“我是御灵师，看破你们这些小精小怪的把戏不是轻而易举。” 女子坚定地摇摇头：“你不像。” 房子敬把袜子一蹬，一双脚毫无形象地搭在桌上，道：“看见没，我身上可是有御灵师世家的标记的。” 身为半妖的女子现在非常想要日/鬼。 他们身为精怪，怎么会不去了解了解宿敌御灵师家族。 自木系御灵师家族被除名之后，御灵师世家共四族，各占一行，各守一方。据说御灵师家族的法力由血脉传承，子弟们在很小的时候就会由专人进行测试，由天赋的高低决定本族标记烙印的位置。 如果标记烙印在眉心、心口、丹田，则说明这个人天赋异禀前途无量，他们这些小精怪要是遇上了能跑多远跑多远，跑慢点都会被抓去剥皮。 要是标记烙印在四肢，那说明这个人天赋平平，他们可以打一架试试。 至于标记烙印在手指、脚趾这种微末的地方，说明大餐送上门来了，可以一口吞掉。 眼前这个人身上的标记不只是烙印在脚趾上，还是印在小指头上的。 女子觉得好气呀，这明明就是给她塞牙缝都不够的类型，怎么会把她反吃了。 偏偏对方还得意洋洋：“嘿嘿，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房子敬丝毫没顾及女子的心思，抓起猫鬼，一边顺毛一边道：“说吧，你们有什么目的？我心情好点话，说不定会把你收在麾下。” 女子幽幽道：“呵，剥夺别人的自由还自以为是奖励，你们御灵师家族都这么傲慢吗？” 房子敬摸摸下巴：“所以说这些事情御灵师家族策划的喽？是哪家” 女子越说越悲哀：“我们这些小精怪，只不过是你们手上的棋子，说用就用，说弃就弃，哪里会让我们知道那些机密？” 房子敬点头：“也是。” 他眸光忽然一闪，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平时觉得自己是人吗？”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人族。”女子回答得十分坦诚。 房子敬笑了起来，一伸手，朝女子的眼睛抓去。 女子赶紧后退：“你要干什么？” 却是晚了，一丝猩红的血液迸射而起，女子惨叫一声，缓缓倒地。 房子敬手上捏着一条半透明的赤色小蛇，左看右看不满意，又将它横着拉成一片薄膜的形状。 薄膜在他手上弹来弹去，企图挣脱掉房子敬的束缚。它用力一弹，朝房子敬的眼睛飞去，却不防被一道银光挡了回来。 薄膜霎时就不敢动了，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房子敬好笑道：“你以为谁？我可是当代土系御灵师家族族长的幺子，是你能碰的吗？” 如果有眼睛，薄膜现在很想给他一个大白眼。 土系御灵师家族族长的幺子？呵呵，大妖怪你骗鬼吧。这么厉害的大妖怪，一定是妖族混过来的！ 薄膜在脑海里搜索了半天妖族里最近突然失去消息的土系大妖怪，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查无此妖。 薄膜忧伤地团成一团，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猫鬼跳到房子敬肩膀上，满眼都是小星星：“主子主子，我还以为这个人很好呢，她早上还给我小鱼干吃。你是怎么看出来她不对劲的？” 房子敬道：“连我都看不出来，你又如何能看出来？” 猫鬼：“喵喵喵？” 薄膜：……？ “无非是觉得沾染妖气很奇怪罢了。”房子敬道，“城里要稍好一些，昨日我留意了周围的村庄，几乎人人身上都粘了妖气。通常来说，附近应该有厉害的妖族，而我确实发现了几只快要成妖的老鼠精。” 猫鬼越听越糊涂，不断地用小爪爪挠着脑袋瓜。 “可我发现老鼠精身上的妖气和那些人身上的妖气对不上，粗略来看是一样的，仔细看才会发现其间有很细微的不同。说明让这些人身上的妖气另有存在的原因。” 房子敬指了指薄膜：“不就揪出这个来了？” 猫鬼诚心实意：“主子英明。” 薄膜好委屈，明明它们的隐蔽性都这么强了，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它弱小，可怜，又无助。 房子敬找了个空碗，把薄膜丢在碗里扣起来，又将女子扶到床上，用被子盖好，擦擦手，道：“无醉到现在都还没回来，看来该去收拾那几个老鼠精了。真是的，什么事都放到大白天做，熬着我不困吗？” 正说着，外边忽然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声响，房子敬连忙打开窗户，朝远处一看，只见天际有一座山正在崩塌，滚石混着落木，扬起滚滚黄沙。 房子敬轻轻啧了声，舔舔嘴唇：“不愧是曾经压得木系家族喘不过气来的御灵师，小看你了。” 柯无醉不知头顶的山已经塌了，他完全杀红了眼，追着怪物满山乱跑。 那柄磨得能照出人影的剑早就被他丢弃，此刻他手掌虚握，一束碧绿的光芒在他手上凝练成剑的形状，满身莹绿的光芒时而汇聚成羽翼，时而变成喷发的剪头，打得怪物哇哇乱叫。 墨涵只看到自家少庄主追着怪物跑，扬眉吐气之余，又担心他没有武器会吃亏。于是拾起剑，对鬼怪道：“你送我过去，我把剑递给少庄主。” 等了好半天，怪物都没反应。 墨涵又催促道：“快点呀，都快看不到他们了。” 殊不知此刻鬼怪眼泪汪汪：“我怕。” 作者有话要说： 薄膜：弱小，可怜，又无助。 鬼怪：+100086 第16章 根源 柯无醉与怪物在山体的内部搏杀。 不时有岩石隆隆作响，被二人波及，碎成残渣。 反应到地面上，结果便是某个地方好好的，忽然就陷下去一个大坑，一座山好好的，忽然就塌下来了一部分。 各大村庄里，还不知道自己被妖怪寄生的人们惴惴不安，以为是天罚。 怪物嘶吼一声，回身抵挡柯无醉的法术。转身之际，后背刮擦过岩石，撞下一地碎片。 柯无醉脑子里一片空白，手上不自觉结了个法印，重重打在怪物爪子上。 怪物痛呼一声，一双爪子上各有一个血窟窿。它慌不择路，直接撞开身后的山壁，从撞出来的洞口处跳了出去。 外面是一个村庄，小桥流水，炊烟袅袅。更有大片片的田地和菜地，在山野里相互交错。 怪物拔腿就往田地里逃。 柯无醉追上前，一手抓住怪物脑袋上的毛，另一只手手上的剑在它的脖子上横割一刀。鲜红的血液从怪物脖子上喷薄而出，在它脚下流淌成河。 怪物挣扎着要逃开。翡翠般的半月形光芒不知从何而升起，斩入怪物的脖颈，割下了巨大的头颅。 然而，这怪物终究是老鼠精。只见头和身子的断口处漫起一股黑气，眼看着就要开溜。 柯无醉一伸手，像是抓棉花一样将黑气收拢过来，光彩熠熠的两只手用力一捏，黑气一阵剧烈的波动，而后消散了。 柯无醉满身的光芒渐渐消失，眼中恢复清明，而后呆愣。他喘了几口粗气，身子往前一扑，昏死过去。 刚刚那么大的动静，村庄里的人只要不是聋的都听见了。此刻动静忽然消失，大家心里更加不安了，纷纷从带给他们安全感的屋子里出来，拿着镰刀锄头赶过来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先来的几个小伙子，见到这么大一坨怪物倒在地上，吓得发出堪比女孩子见到蠕虫的尖叫。下一瞬间，他们的瞳孔就覆上一层血红，走上去搜索着怪物的尸体，果不其然在怪物背上见到了失去意识的柯无醉。 一个汉子伸手探了探，发现他还有气息，举起锄头，朝他脑袋上砸去。 就在锄头即将落到柯无醉头上时，一道白光飞来，将汉子定住。剩下的几个小伙子一惊，露出害怕的表情，匍匐在地。 房子敬脚踩一块扁平的石头，从山上冲击而下。他走到汉子身前，一手拿着平常人家用来晾衣服的架子，一手将赤红色的带状妖怪抓出来绑到架子上，嘴角勾起，笑得能吓哭妖魔鬼怪：“敢动我的人，活腻了。” 几个小伙子嘴巴动了动，嗫嚅道：“大人饶命。” 村子里的其他人此时陆陆续续赶了过来，见此情景，诧异得不行，纷纷在心里面嘀咕：那个人皮肤苍白如纸，哪里像个活人？不会是妖怪吧？ 下一瞬间在心里嘀咕的人都失去了自己的意识，他们也跟着匍匐在地上，一声声叫着大人。 房子敬只觉得心累，他又不是什么好妖，压根没有替天行道的理念，出手的原因不过是这些精怪惹到了他和无醉头上。按他的习惯，把罪魁祸首办了就行，其他妖怪，哪怕是同族，哪怕还要祸害其他人，都和他没有关系。 他又将搜索怪物尸体的那几只精怪拉了出来，同样绑在衣架上，抱起柯无醉道：“我需要一个房间。” 精怪们立马就把村子里最好的房子打扫出来，给他们两人住。 房子敬将柯无醉放到床上，觉得自己也是非常缺乏睡眠了，便脱掉鞋袜，倒在柯无醉枕头边睡了过去。 柯无醉一觉睡了三天三夜，以至于当墨涵终于和鬼怪辛辛苦苦从纵横交错到处断裂的山洞里钻出来时，见到柯无醉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差点就扑到他身上哭了。 房子敬拎着墨涵的衣领，挑眉：“你们怎么落后那么远？” 墨涵毫不客气甩锅：“因为鬼怪不跟上去。” 房子敬冷眼看着鬼怪。 鬼怪吓得啪叽一声摊在地上：“老大老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下达的命令我敢不完成吗？实在是能力有限，那种程度的打斗我完全参与不进去呀！” 房子敬冷笑：“你以为我派你去是做什么的？” 鬼怪看着他的笑意，犹如看到了面目狰狞的大妖朝他露出了獠牙。它吓得整只鬼都抖成了一摊波纹粼粼的水：“我错了老大，我以后哪怕是碎成鬼渣都要挡在柯大人面前，他要是有事，我就、我就……” 房子敬手指在虚空中一点，一条连接着鬼怪和柯无醉的银色丝线显现出来。他道：“你的命和他是绑在一起的，要是他出了什么事，你就没机会来见我了。” 鬼怪：！！！ 赶紧翻了面以头抢地：“老大，老大，我以后一定拼死拼活护着你的小情人，我碎成渣渣都要护着他不受伤害。” 房子敬点头：“这还差不多。” 鬼怪泪流满面，握紧了白骨爪爪。鬼在妖手下，不得不低头。 墨涵隐隐察觉到了气氛不对，然而鬼怪这下有没有用普通人也可以听到的声音说话，他不由道：“房公子，你们在说什么？” 房子敬瞥了眼鬼怪，顿了顿，道：“没什么，鬼怪对这次没有保护好无醉感到非常内疚，它现在正在发誓，说以后粉身碎骨也要保护好无醉。” 墨涵行礼道：“多谢房公子。” 鬼怪：…… 受苦受累的都是它，唯有受夸奖的不是它，它好伤心好难过。 房子敬道：“无妨，举手之劳。” 鬼怪在心里嫌弃，看吧看吧，不是妖大人亲自出力，他才可以说得这么轻而易举。 墨涵道：“这次多亏房公子把这么好的鬼怪借给我们，这次它帮了大忙了。” 鬼怪瞬间就被治愈了，高兴得要飞起。嗷嗷嗷，其他人都没有这孩子可爱，又会做好吃的饭菜又会夸奖人。鬼怪的心灵格外慰贴，瞬间变得精神百倍干劲十足。 房子敬注意到鬼怪的变化，在心底下轻轻啧了一声，暗笑道：没见过世面的小鬼怪就是这副丢人的样子。 他道：“你喜欢？送你好了。” 鬼怪期待地看着墨涵，两只眼睛闪得像钻石。 墨涵连忙摆手：“房公子说笑了，我又不是御灵师，又没有我们家少庄主的天赋，如何能做鬼怪的主人？” 鬼怪丧得又摊会了地上。 房子敬轻轻啧了一声。 忽然间，床上又来一声细微的呢喃。房子敬连忙移动过去，将柯无醉扶起来，从旁边桌上招过来一碗水，小心喂到他嘴里。 柯无醉缓缓睁开眼睛。 房子敬激动得手抖了抖，像呵护易碎的瓷器一样小心翼翼开了口：“无醉，你醒了。” 柯无醉费力地笑了，慢慢道：“醒来，能看到你，真好。” 房子敬顿时忘了自己怎么嘲讽鬼怪的，嘴角差点咧到耳根，笑得老开心了。他忍不住在柯无醉额头印上一吻：“嗯，我也能看到你，真好。” 鬼怪和墨涵齐齐捂住眼睛，以保护视力，不被闪瞎。 柯无醉呆了呆，轻轻笑了一声，又裹着被子睡了过去。 又过了几日，柯无醉才能下床走动。 房子敬拍了拍他的肩头：“无醉，这几天你好好休息，别出手了，有我在，你就安心恢复元气吧。” 柯无醉笑着点点头。 墨涵和鬼怪早就溜出老远，以免夹在他们中间浑身不自在。 柯无醉慢慢挪着步子出了门，走出院子，来到村民们种地的山脚下，看了半天，指着远处的田地对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房子敬道：“你发现什么不对了吗？” 房子敬仰头，一双眼睛把山林里每个角落都扫了一遍，目光最后落在一直没人敢碰的怪物尸体上：“没有苍蝇？这也正常，普通的昆虫如何敢动精怪的身体。” “不是，你看那些田地。” 房子敬又把每个角落都扫了一遍，笃定道：“如果有哪里不对，那一定是你的错觉。” 柯无醉抚额轻叹，指尖凝出一点绿光，弯腰点了点脚边一株草的叶子。草还没来得及发生变化，他的手就被握住了。 房子敬道：“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柯无醉白了他一眼：“那是建立在你没瞎的基础上。” 房子敬咧开嘴，牙齿和脸色一样森冷：“我如何会瞎？” 柯无醉踹了他一脚：“看草。” 他前几日消耗过度，这一脚没什么力气。更何况房子敬本就不是常人，此刻感觉像是被棉花擦了一样。 一丝血色自几乎透明的皮肤下浮起，他慌忙低下头，却见一丝莹绿的光芒一点一点挪动着，往草埋在土里的部分移过去。 房子敬正疑惑这是在做什么，又听柯无醉道：“我这丝法力有滋养草木的效果，你且看看如何。” 房子敬定睛一看，只见那点光芒仍在继续往下，而草叶与之前无异，看不出半点被滋养的样子。 他猜测：“兴许这草是想要把营养集中到根部呢。” 柯无醉伸手拔了拔草茎，却因为身体太弱不能拔出。 房子敬赶忙扶住他：“我来。” 这一拔，他的脸色就变了。他五指紧扣草茎，手臂上青筋暴起，使出的力气拔起一棵寻常的树都没有太大问题，现下却连一株草都不能连根拔起。 柯无醉抱着手臂倚在树上悠哉游哉看着他，见他双手抓住草，狠狠拔起后才道：“房兄，如何？有没有感受到御灵师家族的法阵和传说中在百丈玉璧中才能诞生的灵胎？” 作者有话要说： 发出晚更的声音：忙/懒/困=_= 第17章 活尸 说起灵胎，房子敬也清楚，这是御灵师家族通过特殊手法培养出来的一种灵物，其中蕴含的灵气堪比精怪苦修几十上百年的灵气。 通常情况下，灵气越充沛的物体，越容易成为厉害的妖魔。唯有灵胎不同，它不可能生出意识成为精怪，因为它本就是效忠于御灵师家族的精怪的补品。 不同家族培养灵胎的方法各不相同，而眼下这般以一方生灵的力量为祭，养育出灵胎的方法，则出自早几百年前覆灭的木系御灵师家族。 柯无醉不知内情，仍笑道：“房兄，若是我们追查出参与其中的御灵师家族，你当如何自处？” 房子敬扯扯嘴角：“无妨，我与本家不和。” 柯无醉没多问，转而又指着远处的田地道：“房兄，你现在可能看出不妥？” 房子敬望着田里稀稀拉拉的禾苗，道：“你是说有东西在吸收水稻的精气？” 柯无醉道：“不错。若非如此，这个季节都该抽穗了，但你看，这里的禾苗连叶子都没舒展开。” 说着，他跺跺脚：“若是我们能去地下看看就好了。什么灵胎，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为祸一方生灵的掩饰罢了。若能窥得法阵，我定要将之破除……你干嘛？” 房子敬抱起他，道：“当然是带你去地下啦。” 下一刻，柯无醉的眼前一片黑暗，身体周围的温度似乎也有些凉。 耳畔传来房子敬轻柔的吐息：“到了。” 柯无醉没动。 房子敬又道：“到了，你可以到处走走看。” 柯无醉：“……所以你不打算放我下来，再点个火折子吗？” “我忘了。”房子敬轻笑一声，放下柯无醉，手在对方衣兜里一摸，找到了火折子。 柯无醉被这种似痒非痒的感受折腾得浑身一颤，不由道：“以后我包裹里的东西我自己拿。” 房子敬点燃了火，橙黄的光映在他脸上，总算是弥补了他的肤色，让他看起来有了几分正常人的模样。 他朝柯无醉点点头：“去哪儿？走吧。” 柯无醉轻叹口气，这才打量起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这里是一个溶洞，旁边各色石块嶙峋，冰凉的积水贴在他脚底流动。 往前走了几步，出了狭小的缝隙，眼前豁然开朗。前面是一个大厅，零乱的大小石块在这里交叠横卧，隔出一条条小道。 柯无醉走到大厅中，听房子敬问道：“怎么走？” 柯无醉闭上眼睛，正要细细感受潜藏的阵法，忽然一阵阴风扑面，有东西朝他冲来。 柯无醉往后疾退。 房子敬也察觉到不对，前踏一步，挡在柯无醉身前，手上银芒亮起，将扑过来的黑影钉到了石板上。 哪怕被钉住，黑影依旧不断地扭动着。 柯无醉这时才看清了它的样子，不由地“呲”了一声。 那是一个骨架，森白的骨头上斑斑点点沾染着漆黑的痕迹，像是谁以它的骨骼为纸，绘下了意义不明的涂鸦。白骨上，官袍仍旧猩红，乌纱帽歪斜着，眼眶之中盛满红芒，乍看之下，诡异又滑稽。 柯无醉打量得越发仔细了，奈何身子还虚弱，感知不如平常敏锐。他迟疑道：“房兄，你这次好好看看，是不是我们那天见到的人？” “不错，正是他。”正是这个县的县太爷。 只是，离他们上次会面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县令怎么就换了一副模样？ 房子敬感受到他身上浓厚的妖气，不禁皱起眉头。 他道：“我们上次见到他时，他身上便隐隐有妖气。我见他不是妖，也没太在意。想必，他当时便被盯上了。” 柯无醉苦笑：“也怪我，一心想要洗清泼在斩羽山庄身上的污水，明明注意到他身上有意，也没有太过在意。现在想来，若是能从他身边开始查多好。” 既能救人一命，又能摸清源头。 正在这时，密密匝匝的红芒自黑暗之中涌现。柯无醉轻轻叹息：“看来，这里恐怕就是背后之人的藏身处了。可惜，我堂堂无醉公子，今日竟然要成为房兄的拖累。” 房子敬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对付它们，还没到需要你出手的地步。” 他扬起手臂，无数白色光点向远处飞去，恍如星辰满天。 扑过来的黑影发生声声低吼，却怎么都动不了了。 柯无醉上前，拔出剑，刮下其中一具白骨上的黑色斑点，放在眼前细细端详，很久之后才道：“果然。” 房子敬抄起手道：“这种阴毒招式，你也认识？” 柯无醉点头，道：“我听闻有种邪术，可以将人熬炼成活尸。活尸是种很奇特的东西，你看不见他的皮肉，并不是说他的皮肉就不在了，而是隐藏起来了。” 房子敬挑眉：“如何能隐藏？” 柯无醉道：“介子纳须弥。活尸的脑袋里没有脑髓，他们的一身血肉都藏在那里。” 房子敬惊奇地睁大眼睛，意味不明道：“御灵师家族真是人才辈出。可这活尸又能用来做什么？” “打斗、做杂活、伪装，无所不能。可以说是非常好的工具。”柯无醉眯了眯眼，“只是把活生生的人做成工具，也不是寻常人能做得出来的事呀。” 房子敬也是摇摇头：“御灵师可是一个高危行业，坏事做多了，遭的天谴比普通人严重多了。也不知这些人是如何想的，竟然会做出这等事。” “灵胎都出来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柯无醉轻叹，一时沉默无言。 片刻后，他才道：“我以为你是御灵师，从小就在法术里泡大，对于御灵术的理解再怎么都比我强，那天晚上我把摸不准，才会让你去看看县令的情况。房兄，你真的是御灵师出身吗？” 房子敬只得实话实说：“我自幼天赋低微，父亲从来不让我去观摩兄长们学习法术，担心我的蠢笨会拖慢兄长们的进度，所以我对御灵术的理解全都来自于御灵师不得不在我眼前施展御灵术时的所见。” 身为一个御灵师竟然只能靠前世在妖王麾下，同御灵师打架的那点经验来了解御灵术，真是忧伤。 柯无醉险些一口老血喷出：“就你还天赋低微？你家判别天赋的方法确定没问题？” 一个不准学御灵术的小孩子能看到别的御灵师施法的机会有多少呀，就这样都能变得这么厉害，这还算是天赋低微！那要他们这些完全不是他对手的人如何接受？ 房子敬微微一笑，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揉了揉他的头发：“无妨，我是特例。无醉的天分，比起我那几个兄长，不知高出了多少。” 柯无醉表示自己并没有被安慰到。 房子敬只得转移话题，道：“无醉，你觉得他们会用活尸来做什么？” 柯无醉随口道：“当然是伪装成县里的官员，这样价值最大。” 通常来说确实应该如此，房子敬却摇了摇头：“他们已经有了能控制凡人行为的精怪，若是要掌控一个县，用精怪反倒会方便很多，何必多此一举？” 这事情柯无醉还不知情，他好奇道：“可以控制凡人行动的精怪？房兄，此话怎讲？” 于是房子敬把他看到的情况跟柯无醉好好说了一遍。 柯无醉沉吟片刻，语出惊人：“要是派精怪来的和炼活尸的是两拨人呢？” 房子敬脸色一变。 若是同一拨人，那么只要等他抓到老鼠精，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但要是两拔人的话，事情的复杂程度又上升了一个台阶，他甚至不能扔下柯无醉自己去找老鼠精算账。 世界那么大，他们为何要挤在一个小县份上？是这个县又什么特殊，还是因为别处有不能惹的存在？ 柯无醉说着，又摇了摇头：“也有可能这个小县城不过是个跳板，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培养出一批活尸。那些小精怪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罢了。” 这么说起来也的确能够解释得通。只是房子敬仍是不解：“这些活尸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柯无醉道：“定然是用来做精怪们做不到的事情。” “打个比方？” “比方说同妖族开战。低阶的精怪会被妖族的威压压制，而活尸则不会。况且活尸战斗力据说还不错，要是炼制完全，说不定连妖王手下那几位大将都能够拼上一把。”柯无醉放飞脑洞，全然没看见旁边的房子敬一脸黑。 房子敬伸手一捏，洞穴里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声此起彼伏，不断回响。片刻后，白色的碎片纷纷扬扬洒落在地，石壁上再无一块完整的骨头。 柯无醉目瞪口呆：“房兄，发生了何事？” 房子敬道：“就这点攻击都承受不住，还妄想与妖王手下的大将争锋？我看是疯了。” 柯无醉不曾正面对上活尸，见房子敬捏得轻松，也以为是传言有误。他点头赞同：“那看来，活尸的用途我们要重新猜测了。” 房子敬背起手站在他身边，骄傲地微微扬起头，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在继续晚更_(:з」∠)_啊不行了我不能这样下去。小天使们监督我，要是明早上八点之前没有更新，只要是在我文文底下留过言的都会收到红包。 哼唧，我一定要治疗拖延症 第18章 算计 溶洞的大厅之中出现了为数众多的活尸，不用想也知道这里定然是对方的腹地。 房子敬呆在一旁看着柯无醉认真思考的模样，只觉得赏心悦目。过了片刻，他道：“这里很危险，我先带你上去。” 柯无醉自然不肯：“这里一看就是极其重要的地方，我们要解决这个县份上的事情，最好还是从这个溶洞入手。把这么好的线索放过了，下次就不一定能找到了。” 房子敬伸手抱起他，将他带到地面上，摸了摸他的脸：“我先带你到安全的地方，再下去探查一番。” 柯无醉嘟囔：“还有哪里有你身边安全。” 房子敬想了片刻，点头赞同：“这倒也是。” “既然如此，你把我带在身边就好。” 房子敬迟疑片刻，看着少年清亮的眸子问出了口：“无醉，若是我用的不是御灵师家族的功法……”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柯无醉满不在乎，“我斩羽山庄，大多数弟子修行的是轻功功法'雁落'，刀法'飞蓬'。但也有些资质不够的弟子，修行的是我简化之后的功法，甚至也有一些不喜欢轻功和刀法的，修行的事别的什么。如我，便练的是剑。” 房子敬仍是忐忑：“若是我修行的是敌对门派的功法……” 柯无醉歪头想了片刻，摇头：“你尽管放心，我斩羽山庄与天下门派为友，从来都不存在敌对门派这种说法。” 房子敬暗自叹了口气，看来真的要豁出去了。只是，一想到坦诚的对象是无醉，他的心不知怎的安宁下来，仿佛接下来发生什么都不用担心。 他道：“若是我在修行妖族功法呢？” 柯无醉果然吃惊地睁大眼睛。 房子敬移开眼，不敢看他。心底下的恐惧又冒了上来。 若说旁的御灵师是因为幼时所受的教育要降妖除魔守护人间才与妖族为敌，那这孩子就是天生的御灵师。他所做的一切都出自本性，然而却能与御灵师的职责相附和匹配。 上辈子从未坦诚过。这辈子再坦诚，他……会原谅自己吗？ 柯无醉拍拍他的肩头：“兄弟，不错呀，这么难得的东西你都能修炼。回头给我一份看看呗。” 房子敬不觉松了口气，笑道：“无醉要的东西，我哪里有不给的道理？等此间事了，我回去誊抄一份给你。只是我天生与常人经脉不同才能修行，无醉千万不要尝试。一个不慎，便会自毁前程。” 柯无醉点点头：“这些我自然知道。房兄，我们快下去吧。说不定这时刚好可以碰到过来收尸的精怪呢。” 房子敬目光柔和：“好。” 眼前又是一片黑暗。黑暗之中，耳朵反而更加灵敏。隐约之间，柯无醉听到什么急促的脚步声——却不是朝他们来的。 柯无醉点燃火折子，正巧看见了一群衣兜里兜着活尸碎片的人形精怪打张着嘴看着他们，慌慌张张往石厅后面撤。 柯无醉不由感慨自己运气不错，这都让他给猜中了。他用肘子戳了戳房子敬：“放我下来，我就在这里看你怎么收服它们。” 抱着他会影响双手运转施法，对方又人多势众，柯无醉心下测算一番，觉得他们胜率几近于无。 房子敬嗤笑：“我要是连这样的小精怪都对付不了，说出去该笑死多少人了。” 柯无醉撇了撇嘴，眼中明晃晃写着“我就看你吹”。反正他如今也不能动用法力，所有的精怪都要房子敬一个人扛。扛得过他在一旁狐假虎威审讯逞凶，扛不过能够和这个人死在一起……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柯无醉自我开导完毕，正要说服房子敬不要紧张，大不了他们互相说遗言，似乎也没什么难以接受的。对面一群人形精怪扑通扑通跪成一地：“大人，大人诶，精怪生存不易，求求你放过我们吧。你们要多少灵胎我们给你多少灵胎，你们要多少活尸我们给你多少活尸，千万别要我们的命就成。” 柯无醉：…… 现在的小精怪都这么没有骨气了吗？ 房子敬抱着柯无醉走到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大喇喇坐下：“这些我都不要，只要你们能够诚心实意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过你们。” 精怪们连忙道：“大人请问。” 房子敬道：“第一个问题，你们要活尸做什么？” 精怪们纷纷摇头：“我们不清楚，都是上面要的。” 两人对视一眼，好巧答到点子上了。 房子敬道：“上面是什么人？” 精怪们回答得毫不犹豫：“是木系御灵师家族的余辜。” 柯无醉摸着下巴，觉得这几个小精怪应该没有说谎。地面上吸取草木精气孕养灵胎的手法出自木系家族，那么这个家族应该有人出手了才对。 房子敬却冷了脸色：“当我好糊弄不成？我的人曾进过一个山洞，之后怎么都走不出来。精通移形换影之术的，难道不是水系御灵师家族吗？” 柯无醉睁大眼睛，他的人？他的鬼还差不多吧！当时唯二的两人分别是他堂堂斩羽山庄少庄主和小跟班墨涵，他俩谁是这个妖精的人了？ 暗自将水系御灵师家擅长移形换影之术记下来。在这方面，御灵师世家长大的人知道的东西果然比他一个武林门派继承人知道的丰富。 几只精怪相互看了看，最后一只最为年长的上前道：“回禀大人，那座山头有一只老鼠精修炼出了岔子，没有修得人形反而丧失了神智。那只原本是我们之间修为最高深的，。又是水属性，或许……当时是他出手也不一定。” 房子敬挑眉：“你们是当我傻吗？骗人把自己炼成活尸的功法是你们假托斩羽山庄之名散布出去的，你们扪心自问，一个失去神智的同族施展御灵师家族法术的可能性有多大？在我面前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精怪们沉下脸，道：“我们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大人还不相信可怪不得我们？” 房子敬也沉下脸：“听你们在这里胡扯，我还不如亲自去探查真相。” 老鼠精阴沉沉地与他对视。忽然，老鼠精们同时动了。 显然是事先排练好的，此时，一个爪子闪着寒光朝他眼睛抓来，一个口吐白雾迷惑视线，一个变回原形，尾巴一扬释放出难以言喻的气体，还有几只老鼠隐没了身形，纷纷使出压箱底的绝活向房子敬杀过来。 柯无醉暗道不妙，这些老鼠精虽比他解决的那一只稍微弱些，却也弱不到哪里去。更遑论数量完全弥补了修为的劣势，甚至可以说，房子敬面对的情况，比他当初还要糟糕许多。 房子敬轻声道：“雕虫小技罢了。” 他将柯无醉放到腿上，随意地伸出手。一只银白的巨掌从他手上幻化而出，排山倒海的气势一个面照便摧毁了所有老鼠精的法术。 老鼠精们早就吓破了胆，一个个慌里慌张地跪下：“大人，大人，我们错了，你问什么我们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们还有价值，求求大人放过我们吧。” “不需要了。”房子敬轻声道，“我没时间和你们在这里空耗。” 他一手捂住柯无醉的眼睛，另一只手在虚空中一捏。顿时，柯无醉差点被惨叫声震得耳聋。 等房子敬放开捂住他眼睛的手时，柯无醉只看到空空荡荡的溶洞，精怪的尸体和原本的活尸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柯无醉心情复杂，将房子敬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又一遍。 房子敬扬起嘴角：“怎么了？难道是终于发觉我长相尚可，你准备嫁给我了？” 柯无醉仗着脸皮厚也不脸红表示一下，毫不客气道：“我记得你曾说过你姓房名幺，你该不会是个修行百年的老妖怪吧？” 房子敬拍了拍他的脑袋：“想什么呢？”修行百年就算是老妖怪了？真是没常识。 柯无醉道：“看到你这么厉害，我有点难以接受。” 房子敬笑道：“不用难受，我修行了上千年了。” 柯无醉翻了个白眼，去他的上千年，当他傻？上千年的妖怪在妖王身边都能混个大官了，怎么可能留在人族的地盘里陪他斩妖除魔？话说回来，真的好想把这只妖精收了，实力高强能当个打手，身体软得像面团又正好抱着暖床…… 柯无醉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回神，摇头叹气：“走吧，我们去破坏阵法。” 两人在地底走了一圈，将吸收草木精气的阵法破解点，顺便收了一块刚刚成型的灵胎。最后又去调查蛇窟的地底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个紧贴着地下暗河布置的阵法。 柯无醉眉头紧皱：“我们被人算计了。” 算到他们要来，算到他们会出手，因而给他们布了一个局。甚至连他的法力有多强都被算计进去了，若不是他当时不知怎么爆发的力量，早被杀了千百次。 房子敬握住他的手，道：“别急，既然卖的是斩羽山庄的假书，当然担心正主过来调查。一调查，他们露馅了怎么能行？当然要设个局防范于未然才行。” 柯无醉眉头仍未舒展：“但愿如此。” 怕就怕打着斩羽山庄名头的武功秘笈都是他们的诱饵。 作者有话要说： 哼唧，事实证明，作者的潜力是无穷的_(:з」∠)_ 今天继续立同样的flag 第19章 存疑 墨涵觉得这个村子万分不可思议。 作为一个优秀的厨子，在吃这一方面他极其敏感。柯无醉卧病在床的那几日他都忙着做几人的饭，没怎么注意观察村子。现下他家少庄主外出，不知道何时回来，他便得了空，想要看看这个村子的风土人情，若是能多学几个菜式那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他大中午出门，本想的是哪里有炊烟就往哪里走，却不想抬眼一看，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至于炊烟……墨涵发觉以自己平日射箭垛能百发百中的目力，竟然发现不了哪怕一丝一毫的炊烟。 他倒也没有大惊小怪。在他的家乡，有些农户喜欢早上把中午的饭菜一块儿做好，带到田地里去吃。他想，这里应该也是如此吧。 于是他往田里边走去，想趁农人们歇晌时找一两个睡不着的人，一同探讨探讨菜色。 走了半天，田里面一个人影都没有。他不禁有些疑惑，想了想，转身往村子里房屋密集处走去。 还在屋外，他就听到了隆隆的鼾声。他吓了一跳，心道哪家人午休鼾声如此响亮？也不怕扰得乡里对他不满。 然而真正走到房屋之间去时，他愣住了。 鼾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大小强弱不同，频率却是一致，远远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熟睡的巨人在打鼾。 这场景，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忽然想到，此时才巳时，换做是他的家乡，农家才开始做饭，就是要回家吃的，也才从田上背着锄头下来。这里的人怎么就在午睡了？不是应该等午时之后太阳大了，热得不行的时候才开始午睡吗？他们不种地吗？他们不吃饭吗？ 烈烈的阳光下，墨涵冷汗津津。他满腹疑问，然而这个村子却陷入了声势浩大的寂静之中。 他一时间，觉得这里除了他自己，都是不知有什么目的的妖怪。 他转身四下看了看，撒开腿没命地往来时的方向跑。 村子房屋的尽头，也是他来时的入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背着手立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 墨涵停下脚步，眼中杀机涌动：“你是何人？有什么目的？” 正是他们初到这个县城时给他们惹来麻烦的老者，或者说是漏网的老鼠精。 老鼠精冷笑道：“没想到你那两公子这么狠毒，将我的家人杀了个干净。事到如今，只能杀你为我的家人陪葬了。” 墨涵瞳孔一缩，拔刀欲敌。下一瞬间，老鼠精却与虚空之中的某个东西战在了一起。 鬼怪用常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快逃，屋子里有阵法，你逃到那里就安全了。我不能拦住他太久。” 鬼怪本就不是老鼠精的对手，此时说话分了心，更是被老鼠精一爪子挠到身体的黑雾上，痛得它差点散了身形。 墨涵着急道：“那你呢？我跟你一块对付他。”说话间，拿着刀朝老鼠精斩去。 鬼怪感到浑身暖洋洋的，伤口似乎也不那么痛了。他道：“快走，别在这里碍事。” 墨涵不听，依旧一刀挥过去，逼得老鼠精后退一步。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老鼠精一双前爪虽被虚空里什么东西牵制着，幻化成人类双腿的后足却不受影响，飞起一脚踹到墨涵刀上。墨涵的刀正巧横在腹前，这一招下去，宽阔的刀背砸到墨涵身上，让他飞出去老远。 墨涵只觉得自己被一匹发疯的马踹中，痛得半天都爬不起来。 鬼怪心下一紧，爪子上的动作不由慢了半拍，被老鼠精抓住了机会，又是几爪子挠过去，生生将鬼怪挠得像个泻了气的皮球。 鬼怪不耐痛，被他挠完之后缩成了一团，再没有打斗的力气。 一人一鬼都蜷缩在地上，老鼠精左右看了看，狞笑道：“给我的家人陪葬吧！” 他心情有一种怪异的畅快，伸出爪子，正要朝鬼怪头顶要害出抓去，手腕却忽然飚出一线猩红，只听咔嚓一声，整只爪子便软软垂到一边。 他惊慌地抬起头，却见房子敬站在屋顶上，怀里抱着个人，居高临下看着他：“我好像看见了有人趁我不在欺负我的下属。” 鬼怪呜呜得抖着，感受到了有组织的温暖。 老鼠精仰头看他，转身就跑。 房子敬手一握，老鼠精只觉一股压力朝他袭来，力量之大，实在超出了他能承受的限度，脊背一塌，跪倒在地。 房子敬道：“来来来，告诉我，你背后的人是谁？” 老鼠精大叫：“做梦！” 房子敬眼都不眨一下，手指一捏，老鼠精发出一声惨叫，一条血淋淋的经脉被拔了一截出来。 房子敬淡然道：“如果我没记错，动物类的精怪想要修行成妖族，首先得修炼出几根特殊的筋脉才行。若是你不说，我就把你这几根经脉一根根□□。” 老鼠精咬牙道：“你……” “说不说？” “我不知。”老鼠精昂首答道，“他们自称是木系御灵师家族的人。” 房子敬微微眯了眯眼，当今世上，再没人比他更清楚木系御灵师家族是个怎么回事。 先后惹上了阿酲和妖王，若是还有活口，简直天理难容。 柯无醉下从房子敬怀里下来，坐在房梁上：“斩羽山庄从不结仇，你背后的人为何要打着斩羽山庄的名头贩卖那些邪书？” 老鼠精不欲回答，房子敬手指又是一动。老鼠精冷汗直冒，道：“那些人说……斩羽山庄跟木系御灵师家族渊源极深，拉斩羽山庄下水天经地义。” “哦？竟然是如此？”柯无醉挑眉，“你身后的人也是神通广大，我身为斩羽山庄的少庄主都不知道我们跟木系御灵师家族有渊源，他们又是如何知晓的？” 老鼠精道：“我不知。” 房子敬倒是开口了：“说起来，渊源不一定没有。” 柯无醉道：“劳烦房兄讲解一二。” 房子敬摸了摸下巴：“都姓柯。” 柯无醉：…… “天下姓柯之人千千万万，那都能和木系御灵师家族斩羽山庄扯上关系了？”柯无醉难以接受，“恐怕我们去找人家认亲，人家还会说这是哪里来的人，脸皮这么厚呢。” “木系御灵师家族不会这么说。”房子敬笃定道，“毕竟人家几百年前就灭族了，想说也说不出来。” 柯无醉抚额：“既然人家都已经灭族了，那今日之事不是明摆着有人栽赃陷害吗？先把木系御灵师家族置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再说斩羽山庄跟那家族有牵扯，到时候江湖上一看：哎，好像是这么回事，群起而攻，我们斩羽山庄不就被冤枉惨了。” 房子敬点点头：“有道理。不过，无醉可曾仔细了解过斩羽山庄的历史，还有江湖上别家门派的武功路数。” 柯无醉道：“这自然是了解过的。房兄若是想说我斩羽山庄的第一任庄主来历不明，这我无话可说。房兄若是想说斩羽山庄的武功路数与别的门派大有不同，不如到极南之地去，那边的武功路数更是迥异。” 房子敬笑了笑，不语。 若非他没猜错，斩羽山庄的先祖便是几百年前在那场屠杀之中逃得性命的木系家族的旁支。斩羽山庄的不少武技都脱胎于木系家族的御灵之术，是以他一开始便有所怀疑。 要是换成以前的他，定要将斩羽山庄赶尽杀绝，毕竟这是仇人之后。然而，见到柯无醉后他换个角度想了想，当年折磨阿酲的人都死了，即便是仇人之后，隔了几百年的岁月，也勉强可以称得上是无辜。更何况这一世的阿酲在这里，他要保护阿酲，不能叫阿酲为难。 那么，隔世的仇怨就让它散去吧。 会笑会闹活蹦乱跳的阿酲才最重要。 房子敬轻叹口气，又恢复了往日的脱线。他道：“好像也问不出什么了。这么大只的老鼠精难找，不如把它收起来，叫墨涵有空的时候做的肉干吧。” 柯无醉一阵反胃：“你们御灵师都这么重口吗？” “非也非也。”房子敬笑眯眯摇摇手指，“我们御灵师讲究饮食清淡，不重口腹之欲，这才能够沟通天地灵气，化万物为己用。吃这种精怪的肉，对我们来说是破功，对身体虚弱的普通人而言却是天大的补品。” 柯无醉牙酸：“你想吃就自己吃，我跟墨涵才不吃这个。话说既然审问完了，你是不是应该拯救拯救我们斩羽山庄的厨子，还有你的属下。” 房子敬一拍脑门：“差点忘了。” 柯无醉只觉得脑袋上都是一串省略号，心里默默感慨：找对象千万不要找这种人，一点都靠不住。至于他自己为什么会和这个妖精在一起，那是因为他心悦这个妖精，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 房子敬三下五除二将墨涵身上的伤处理好，又将鬼怪扯起来，往它嘴里塞了一块灵胎，拍了拍手掌，回到柯无醉身边，道：“好了。” 柯无醉指着被噎得发白的鬼怪：“你给它吃了什么？” “灵胎呀，用来恢复这种小鬼怪的伤势，效果很好。”房子敬拍拍手，轻松道。 柯无醉点了点头。 鬼怪掐着自己的脖子说不出话来。 ……老大，灵胎真的不是直接塞嘴里嚼着吃的！ 房子敬显然没有听到它的诉求，搓了搓手，道：“墨涵伤势颇重，接下来几天的饭就由我来做了。” 柯无醉摸摸心口，暗道突如其来的不祥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柯无醉：非常后悔出门没有多带两瓶解毒丸。 小故事二号就这么愉快滴结束惹~下个小故事会真正涉及前世相关。 顺便立个长长久久的flag_(:з」∠)_从现在开始，直到本文完结，只要没有提前在文案上请假，如果早上八点之前米有更新都给回复过的小天使发红包。 orz所以我要努力码字，争取变成大肠杆菌。 河骨 第20章 河下幽歌 接下来的几日，柯无醉深切地体验到了什么叫做无间地狱。 饭菜出自堂堂御灵师家族族长幺子之手，那还了得，第一顿饭便犹如山丹丹开花，那个叫做满山红，油辣子炒辣椒嫩辣椒轮番上阵，看得柯无醉心头一片绝望。好不容易看到万花丛中一点绿，本以为遇到了救星，再一看，居然是虎皮青椒。 柯无醉吃了一口菜后喉头冒火脸上发烧脑袋发晕，撑着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去找房子敬投诉菜式，却见房子敬抄着锅铲倚着门框一脸惊奇：“我还以为你挺喜欢吃辣的，特地给你做了一桌辣椒宴，想不到你竟然会怕辣。” 柯无醉简直欲哭无泪，他到底做了什么让房子敬对他有这样的误解？他好好解释不行吗？ 房子敬抽了抽鼻子，忽然道：“汤好了，我去抬上来。” 柯无醉仍然不放弃抓住最后一抹救星的希望，连忙道：“什么汤？” “鸡汤。”房子敬说着，转身进了厨房。 柯无醉眼睛都亮了，鸡汤好呀！鸡汤又香又浓醇，能够完美地安抚他遭到辣椒暴击的肠胃。 乐颠颠地跟进厨房，结果在房子敬揭开锅盖的那一刻，柯无醉脸都绿了。 是鸡汤不假，鸡肉绵软油滑不假，跟鸡肉一块炖的栗子透着一股甜香不假，然而为什么鸡汤上漂着一层厚如冬季棉被的辣椒油？ 看着面前的一锅汤，柯无醉自动脑补出了血流成河的修罗场，他情愿面对十只修出人形的老鼠精也不愿意面对这一锅丧心病狂的汤。 房子敬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用肘子碰了碰他的肚子：“有何感想？” 柯无醉双手合十，面带悲悯：“鸡死得好惨，死无全尸不说，还被弄成了这副鬼样子。” 房子敬舀起一铲子汤，尝了一口，啧嘴道：“味道不错。不愧出自我的手上。” 柯无醉震惊地看着他，眼睛瞪得快有煮汤的锅那么大了。他道；“我看你皮肤又白又嫩，还以为你挺注重保养。哪里知道你竟然吃辣椒！” 房子敬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道：“认命吧，有的人就是这种体质。既然你不吃辣，那就再等等，我给你做几样清淡的小菜。” 柯无醉便坐在一旁安静得等着。 不料房子敬刚刚洗好菜，墨涵便从门外进来，两眼放光：“房公子，房公子，你的菜实在做得太好了，怎么做的呀？我从来没吃过这种味道。” 柯无醉望着自小便跟着他的墨涵，惊讶得嘴都差点合不拢。他道：“墨涵，你……吃得惯辣椒？” 墨涵点头：“房公子做出来的这种味道实在是太新奇了，刚刚吃的时候有点不习惯，吃两口后简直能迷死人。” ……真的不是辣死人吗？柯无醉忧伤地想。 房子敬一边悄悄瞄柯无醉，一边道：“小墨子就是懂得欣赏，哪里像某些人，因为某些成见就弃美食而不顾。” 柯无醉刚刚尝过一桌子辣椒宴，此刻气血翻涌，被这话一撩更是气得撸起袖子要打架：“你这帽子扣得太大了吧，我就是不喜欢吃辣椒又怎么了？” 房子敬揉了揉他的脑袋：“乖，这就给你做不辣的菜。” 柯无醉心情更糟糕了，觉得自己有些像那只成天待在房子敬怀里的猫鬼。 然而美食当前，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忍人所不能忍。 柯无醉走出厨房，在房间阴暗的角落里找到猫鬼，抓起来就是一阵狂撸。 猫鬼一脸懵：“喵喵喵？” 此后的几日，桌上的江山都是一片红。即便是特地给柯无醉做的菜，也放了很多番茄。 柯无醉拍案而起：“就不能有点其他颜色吗？” 房子敬系着围裙抄着锅铲：“这样看着和谐统一，多好。” 柯无醉无力地滑倒在椅子上，夹了一筷子番茄，生无可恋。 墨涵兴致勃勃地吃着辣椒，道：“少庄主，你想开一点，这几天的饭菜非常不错了。我刚刚看了看地图，如果我们按照之前卜得的卦象往西边走的话会到红县。听说他们那里的除了辣椒什么都买不到。” 柯无醉淡淡哦了一声，浑身上下都笼罩着绝望。 房子敬安慰他：“无妨，我们走水路，沿途可以买到鱼，我们可以做剁椒鱼头解馋。” ……剁椒鱼头不也还是辣的吗？ 柯无醉只觉得前路凶险。 于是伸出手，对房子敬道：“卦盘拿来，我再卜一卦。” 房子敬使了个眼色，猫鬼便跳下椅子，跑到房子敬屋子里去了。 说起启程，柯无醉道：“那些能够依附在人身上的精怪解决了吗？若是不解决，终归是个祸患。” 房子敬想起被他取掉附身精怪的小楼主人，摇头道：“这方土地上草木的精气都被抽走了。我进去看了看，若是按照常人的饭量，村子里的粮仓根本就坚持不到今年收获。更何况今年的作物遭受的祸害也不浅，今年的收获不会太多。” 柯无醉闻言，放下筷子，皱眉道：“幕后到底是什么人，难不成他们想要逼死这么多百姓？假如真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御灵师家族再怎么隐世恐怕也不会放过他们吧。” “这正是这种精怪存在的理由。不要忘了我们剿灭老鼠精的那天整个村子都在睡觉呢。” 柯无醉眼睛一亮，敲了敲碗沿：“这么说起来，幕后的人是通过操纵老鼠精，让村民们多休息保存体力，以节约粮食？” 却见房子敬满脸嫌弃：“还节约粮食？你们武林门派真是和平，和平令人变傻。” 柯无醉一看见他这副模样就忍不住觉得心底下有一股邪火在熊熊燃烧。 房子敬坐下，剔牙道：“粮食是不可能帮他们节约的了。依我看，这些小精怪有两个作用，第一是让村民陷入幻觉，让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吃过饭了。第二则是弥补村民们对食物的需求。这样的精怪是御灵师家族特地培养出来的，在控制宿主的同时本身也在为宿主提供养分，以保证宿主不被饿死。”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头次听到这样的精怪。”柯无醉轻叹。 房子敬放下牙签，看着柯无醉的眼神里活脱脱写着两个字：悲悯。 “御灵师家族里没有你见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从今往后，注定要跟御灵师家族打上很长一段时间的交道了。” 柯无醉正要回话，猫鬼便叼了卦盘跳到柯无醉膝头，小爪子不断地刨动。 柯无醉接过卦盘占了一卦，果然还是向西。 他轻叹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一边说着，一边舀了一勺红彤彤的汤塞到嘴里。 下一刻他的脸色就变了，来不及放下勺子，掐着喉咙流着泪滚到了地上。 墨涵连忙扶起他，给他倒了一杯水。 房子敬拦住他去接水的手，往他嘴里放了一块又软又甜的糯米糕，轻声道：“小心一点，阿酲。” 一阵陌生的情愫从肺腑深处翻涌而起，柯无醉愣了愣，抹了抹辣出眼泪的双眼。 次日一早，众人便启程往红县赶去。 墨涵忍不住频频回顾，幽幽叹息。 鬼怪凑过去，问道：“你怎么了？可是伤口还不舒服。” 墨涵连忙摇头：“我没事，伤口已经好了很多。我只是在想，没了县令，周围村寨大半的人又被精怪控制，这个县……可能会大乱吧。” 柯无醉摇头：“不必着急，我已飞鸽传书到京城，想必上面自有对策。” 墨涵松了口气。 倒是房子敬有些惊讶：“飞鸽传书至京城？看不出来，斩羽山庄很是混得开嘛。” “这不过是江湖上一派之主和成名大侠都有的权利，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柯无醉懒懒地躺在船舱里，扬眉轻笑：“说起来，如今江湖上能有门派林立的盛况，倒应该御灵师家族才是。” 房子敬不解：“为何？” “若非几百年前御灵师在与妖族的大战结束之后功成身退，以至于朝堂上忧心人世间空门大开，再无力抵御妖族，也不会允许我等门派成立。”柯无醉拍了拍剑鞘，笑得弯了眼：“更不必说如今我等还能带着神兵利刃出行。要是在几百年前，光凭这一点都能把人抓起来了。” “我怎么听说人族也有军队……” 柯无醉道：“自幼习武的将士少之又少，听说妖族法术诡异莫测，某些时候千军万马说不定还比不过几个内力深厚的大侠。” 房子敬端起辣椒汤灌了一口，决定用美食压下非常想要脱口而出的吐槽。 假如所谓的大侠打起来都是柯无醉没有用法力的程度，他一个就可以打一群。 妖王还真是心善。 船只晃晃悠悠地开着，由方向感最好的鬼怪掌柁，几天后，便到了红县。 鬼怪放下船桨，飘进问两位主子红县到了，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柯无醉拿过卦盘正要占卜，忽然听到远方传来一阵缥缈的笛声。 笛子一般以苦竹为筒，芦苇为膜，缓缓吹时，声音悠远而哀切，仿佛能撕开人的肺腑，将苦闷都勾出来。 这一支曲子却不同。它的声音一下一下弹跃波动，像是一只灵动的鸟儿，掠过之时漾起一轮轮的涟漪，始终不会沉到水下，却也不肯飞渡长空。 细听之下，更像是一个已经对命运服输的人，偶尔会不甘地挣扎，又被继续压下。 房子敬打了个哈欠，道出了曲子的名字：“思魂歌。” 却听哐当一声，卦盘落在桌上，柯无醉猛然起身，冲出船舱。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今天状态很不好，已经在文案上请假，明天恢复正常更新时间。 顺便问一下，新的封面好看咩？作者菌是不是灵魂画手？ 第21章 思魂迷曲 就在柯无醉冲出船舱的那一刻，笛声戛然而止。 吹笛而来的船只见到他们，慌慌张张地划走了。 柯无醉拿起船桨朝对方划去。船一摇一摆，颠簸得厉害。墨涵一个站立不稳，扑到鬼怪身上，又被鬼怪用爪子托起来。 房子敬走到柯无醉身边帮他划桨，忍不住好奇道：“他跟你有仇？” 柯无醉紧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房子敬再次问道：“那就是他欠你钱？” 柯无醉仍然摇头。 房子敬把船桨一扔，不干了：“那你又为什么要追他？” 柯无醉道：“我想听他吹曲子。” 房子敬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声爽朗，穿透青云与长天，随着船只的摆动一波一波荡漾。他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红晕，长长的睫毛微微粘湿，看着便让人心生不忍。 于是他看到柯无醉也放下船桨，欺身而上，捏着他的脸道：“妖精，你笑什么笑。” 房幺，字子敬。妖精。 房子敬反手揽住他，勾起他的下巴道：“呦，怎么又凶起来了？你跟我那只一言不合就抓门的猫有什么区别呢？我的猫恐怕都比你可爱吧。” 见他眉头渐渐皱起，牙关渐渐咬紧，房子敬连忙将他高高举起：“好好好，你还是比猫可爱。” 这话听着似乎不那么诚心。柯无醉自认为大度，懒得跟他计较，道：“放我下来，别人都跑出去老远了。” “放你下去继续追人？”房子敬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啧嘴。 柯无醉看着他，眼神冷淡：“关你什么事？” “那首曲子我也会唱，想不想听？” 柯无醉一脸嫌弃：“谁信……”话未说完，他睁大了眼睛。 “远山有长云，河渊有游渡。我欲得游渡，空使波涛卷。我欲攀长云，其路渺且险。何以寻游渡？渡得不归人。何以采长云？愿随云去远。年年复岁岁，离人久不归。岁岁复年年，归人心如醉。” 和笛曲一样的旋律，和笛曲一样的音调。 柯无醉愣愣地看着他，心底下像是有什么在挣动着，呼之欲出，又仿佛被什么沉沉压下，不得挣脱。 忽然间，船边波涛翻涌，只听“刺啦”一声响，一条比船还大一两倍的鱼腾跃而起，硕大的鱼头在水珠的笼罩下格外模糊，漆黑的鱼皮像是一团隔绝了阳光的浓雾。 柯无醉手放到剑柄上，被房子敬压住。 房子敬道：“别动，这就是游渡。” 柯无醉眯起眼睛看着名为游渡的大鱼。这条大鱼不像是真实存在的生物。从它身上，柯无醉感受到了极其充沛的灵气和一丝微末的妖气。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房子敬。 房子敬也在看这条大鱼，他眼中光华涌动，时而困惑不解，时而又恍然大悟。 他轻声道：“真是让人想不到。” 不知是不是错觉，柯无醉似乎感到大鱼认真地盯了他们一会儿，又沉了下去。 河面上风平浪静，小船在波浪里轻轻摇摆，仿佛那条大鱼从来没有出现过。 柯无醉毫不掩饰眉宇间的震惊，向房子敬道：“你弄出来的？” 房子敬蹲下身，用河水洗了洗手，道：“这么说也没有大的错误。毕竟它是被我的歌声吸引过来的。” 柯无醉嗤笑：“怎么不见被笛声吸引过来。” “这个问题不错，怎么不见被笛声吸引来。”房子敬在船头坐下，看着广袤无际的水面，道：“御灵师家族分支颇多，有一些人专门从事曲目编录。这首曲子便是被认为能调动法力，编入曲目的。这曲子叫做《思魂曲》，据说是木系御灵师家族还未衰败前，一位女性御灵师唱给她的孩子的摇篮曲。这孩子后来成为了古往今来最厉害的御灵师，他以一己之力挽救了几乎覆灭的天下。” 换作平常，柯无醉听了这些是定然要打哈欠的。此刻他却有些怔忪，仿佛歌声仍在拨撩着他的心神。 良久，他才摇头失笑道：“这又是什么时代的传说？” “差不多是妖族大战时期的。”房子敬没有否认他的猜想，“那孩子身世成迷，我翻遍了古籍也没找到他的父亲究竟是什么人。” 柯无醉道：“这和游渡又有什么关系？” “这首曲子叫做《思魂曲》，也就是说，从一开始，那孩子的父亲就已经不在人世了。”房子敬道，“我猜，说不定就在这河水的下面。” “哦？可我看那游渡身上却没有半点鬼怪的气息。若是和鬼怪有关，不会是如此清澈的灵气。” “别跟我说你没感受到妖气。”房子敬眯了眯眼。 “……要真是完完整整的妖，灵气同样不可能如此清澈了好不？” 房子敬摊手：“世界那么大，总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对不对？谁知道那孩子的父亲本体是什么？我们只是合理猜测。” 柯无醉拿他这副泼皮样子无奈：“死者为大，咱们就别瞎猜了行不？” 房子敬点了点头，话语里却没有半点忌讳的意思：“几百年前御灵师家族生活优渥着呢，喜欢玩浪漫的人特别多。当时御灵师之间互相看对眼了，情侣之间便同写一首曲子作为定情礼。大战之后，御灵师家族一度分崩离析，很多人正是靠传唱曲子找到对方的。” 这么一说，连带柯无醉也来了兴趣：“你的意思是说，你刚刚唱的曲子和御灵师有关？之前施法的十之八九是那位御灵师的后人？” “也可能是本人。”房子敬摸了摸下巴，“毕竟是《思魂曲》，要是思念的人成了妖族，简直不要太精彩。” 话音刚落，河水又翻起一道波浪。 柯无醉眼睛一斜，手指点了点房子敬的额头：“死者为大。为了不让我们去接水鬼的班，你一定要好好管住嘴。” 房子敬本想一笑了之。想几百年前妖族与人族开战的时候，管他人族妖族，只要惹到他了都没好果子吃，何曾低头过？转念一想，不对呀，水鬼的儿子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御灵师，哪怕早死，谁又知道那是怎样的人物呢？ 为了避免阴沟里翻船，房子敬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柯无醉见他点头，着实松了口气。正要教育房子敬行走江湖需要低调，一副吊炸天的样子注定没有好果子吃，远远的，忽然听到有人喊道：“前面船上的小哥，你们之前看到过什么了吗？” 柯无醉抬头，只见有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朝这边划过来。 显然是被大鱼惊动的人。 柯无醉道：“只见到了一种大得出奇的怪物。” 那两个汉子对视一眼，船划得更快了。两艘船几乎靠到一起的时，其中一位大汉道：“敢问二位小哥，那怪物出现在何处？” 如此一问，便是平时脑子最不灵光的墨涵也知道有猫腻。 柯无醉道：“告诉你们也无妨。不过我等初来乍到，还想请教请教那究竟是何物。” 搭话的汉子连忙道：“那是我们红县一害，不知是从何年定居在这里的。它每次出现，必然会带来灾祸。我们二兄弟幼时，父亲下河捞鱼被那怪物吃掉，让我俩这些年过得异常艰辛。如今我二人已然长成，是时候找那怪物报仇了。” “二位孝心赤诚，天地可鉴。”柯无醉点点头，随意指了个地方，便将船划走了。 划了半晌，柯无醉感到浑身不自在，一回头，房子敬果然托着下巴盯着他。 柯无醉被看得浑身发毛，道：“眼睛移开，要发呆到别处去，别打扰小爷划船。” 岂知回神的房子敬比起走神时更不对劲。他忽然一拍船舷道：“原来你还有不傻的时候！” 房子敬身材一看就是娇弱的类型，再加上他皮肤苍白得像是有病，乍一看上去只觉得人畜无害。 奈何娇弱的外表不能掩盖他如虎的体力，随手一拍就拍得船抖了三抖，溅起一股子水花。 柯无醉毫无征兆被淋成了落汤鸡，邪火再也压不住，拎起桨就往房子敬身上招呼：“你什么意思？小爷聪明着呢。” 被房子敬绕到身后揽住腰，拍背顺毛：“消消气，我们消消气，聪明人就应该心平气和地说话。” 柯无醉扳着房子敬的手臂，只觉得一言难尽。 呵呵，换成他被淋了一身水试试？都到这种程度了自己没拔剑可以算得上是修养极佳了。 船舱里，墨涵莫名被晃了一下，有些不安，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想出去看看，又担心自己太弱，会像上次那样成为拖油瓶。 于是撺掇鬼怪道：“鬼兄，外面从刚刚有人过来开始情况就好像有些不大对。你出去看看呗。” 鬼怪不吃辣椒，对这个日常用不辣的美食投喂它的小朋友格外顺眼，此刻见他为难，当然愿意给他排忧解难。身子一摆，穿透竹帘飘了出去。 片刻后，它黑着脸飘了回来，问墨涵道：“带酒了吗？” 通常在没有备药的情况下，酒勉强能够起到镇痛和清洗伤口的作用。 墨涵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糟了，来时少庄主嫌行李重便没带。现在……如何是好？” “快去酿酒。”鬼怪语气急切。 墨涵迷糊了，现在开始酿酒还来得及吗？ 却又听鬼怪道：“我看他俩抱得老紧了，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穿一身大红一同宴请宾客喝酒喽。” 墨涵：？？？ 这都叫什么事呀！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中所有粗看还像一回事细看尖叫什么鬼的古诗词纯由作者菌瞎掰，请勿认真233333 嘿呀今天终于更了，红包已发，请注意查收。 话说，懒癌要如何才能根治(四十五度忧郁望天)。 第22章 宝藏传说 二人正打闹着，远处又有一艘船朝这边驶来。船上是一位戴着斗笠蓄着白胡须的老翁。 老翁也喊道：“前面的小哥，你们还好吧？有没有被那个怪物看到？” 又是为大鱼而来？ 柯无醉挣脱掉房子敬，道：“老人家，我们当时位置好，没受到怪物波及。请问那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艄公捻了捻胡须道：“没受波及就好，没受波及就好。听两位小哥的口音，怕不是本地人吧？我们这里可不是游玩的好地方，望二位小哥办完事后速速离开。” 柯无醉道：“老人家，我们二人就喜欢猎奇，你能不能给我们说说那怪物究竟是什么？” 艄公一边掉转船头一边道：“有什么好说的？每个地方总有些让人忌讳的东西，那可不是你我能够招惹的。” 柯无醉划着桨跟上去，嬉笑道：“若是我们偏要招惹呢？” 艄公瞥了他一眼，道：“县太爷仁善，会想办法通知你的家人过来收尸。” 柯无醉正要回话，一旁的房子敬先笑了起来：“老大爷，我朋友就是这副犟脾气。若是出言不当，我先替他道歉了。” 柯无醉无奈地看了一眼房子敬，心道他这时倒是卖乖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呢？简直要把他气死好不好？ 艄公道：“出言不当倒是小事。我只是不忍心你们大好年华就要葬送在水底。当然，若是你们赶着去送死，老人家我只是个普通的艄公，也不可能拦得住你们。” 房子敬道：“老大爷高义，我们二人佩服。实不相瞒，我朋友这副脾气都是我惯出来的。” 柯无醉嘴角勾起，露出一排寒气森森的白牙，腹诽道：骗谁呢？等会儿没人在定要跟他好好算算账。 “若非我出自御灵师家族，我这朋友就是再好奇也不可能吃了熊心豹子胆对那些普通人不能伸手的东西有好奇心。” 艄公呵呵笑了两声，道：“年轻人，别在茶馆听到些什么就以为世界真的是那个样子了。我在这条河上划了五六十年船，什么样的渡客没见过？像你这般年纪的'御灵师'，我没见过一千也见过八百了。” 房子敬轻轻叹了口气，抬起手打了响指，水波便翻滚起来。先前柯无醉曾在天央阁院子里见到过的半透明鬼魂们都飘了上来，这还不算，它们每只鬼怀里都抱了一条正在奋力挣扎的大肥鱼，一个个排好队把鱼放到艄公船上。 柯无醉转头看着房子敬：“你是怎么带着它们来的？为什么我一路上都没有看到？” 房子敬立起食指，轻轻压住嘴唇：“这是独门秘技，如果你肯拜我为师，我说不定还肯教教你。” 柯无醉翻白眼。 那边艄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挥舞着船桨击打着鱼，大叫道：“出去！出去！我这船是给客人坐的，鱼躺在上面都弄腥了。” 房子敬摇摇头，招手，鬼魂们又把鱼放回了河里。 艄公摸摸之前放鱼的地方，哼了一声，撑起了船桨。 柯无醉见对方生气了，连忙赶上去道：“老人家，您别气。我这朋友身怀绝技，傲气得不行。若是他得罪了您，我跟您赔不是。” 艄公道：“我看你们两个就是联手来气别人的。这事我不管了，你们要管你们自己去管，惹得一身腥别怪没人提醒你们。” 柯无醉拱手道：“多谢老人家好意。” 房子敬忽然跳到船舱上边，站在竹编的顶棚上望着来时的方向。 柯无醉也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摇摇晃晃站起来，跟着往顶棚上爬。 艄公见他们两人这样子，哪里猜不出发生了什么？没好气道：“快下来，你们以为竹编的棚子牢固得很啊？别仗着会点异术就为所欲为了，待会儿棚子摔不哭你！” 然而两人都没听他说话。他们来时的地方腾起一片黑色的水雾，阵阵阴气从那边盘旋而来，其间隐隐夹杂着吐字不清歌声，似乎和《思魂曲》是同一个调子。 柯无醉连忙坐回船上，抓起桨掉转船头。 艄公被这一波操作惊得目瞪口呆，不由道：“嗨，你们干什么呢？没看见那边危险吗？就是喜欢猎奇也不是这么个猎法吧？” 见两人都不理他，又道：“你们非要去的话再等等好了，要不了多久那黑雾就淡了，那时候再去不算太危险，异像也没消失，何乐不为呢？” 柯无醉道：“之前我们碰到了一对兄弟，他们往那边去了。这种声势，普通人怎么抵御得了？” 那里知道艄公二话不说就把船划到柯无醉的船边，拦住了他的去路。 柯无醉皱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人家，你这又是做什么？” 艄公道：“那种人是自己想死，你们不要管他们。” 柯无醉道：“虽说杀父之仇不得不报，但这种行为不过白白送死罢了。我看不得。还请老人家让路。” 艄公吃惊了：“杀父之仇？他们这么跟你们说的？”又摇摇头，“这年头，人的心眼越来越多了。” 柯无醉道：“难道不是？” 艄公道：“哪里是这样啊，小哥我跟你讲，这种人贪财，死了活该。我们县上有个传说，说是从前有个富商下海归来，带来了很多名贵的宝物，马上要回家看望妻儿，心情大好，途经红县的这天晚上便喝了酒，醉得不省人事。他想不到，他的仇家盯了他好久了，此前一直守备森严，再加上他本人也会些功夫，一直没机会下手。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仇家拼着两败俱伤带人登上船杀了富商。就在仇家杀光守卫准备带着手下离开的时候，一名手下碰翻了一个盒子。碰翻盒子不打紧，哪里知道盒子里面装着一条不一般的鱼？那条鱼迎风而长，咬死仇家，捅破船游走了。” 柯无醉面无表情：“这故事好像我小时候缠着我爹给我讲的那种哄小孩的传说。” 艄公道：“别急呀，你看那边那种样子，不就是证据吗？后来时不时有人看到一条大鱼从水中跃起，遮天蔽日的，特别吓人。有好奇心重的渔人跟着那条鱼潜到水底下过。哪里知道游着游着鱼就消失了，只看到水草深处隐隐有亮光，也许是宝物的痕迹。可这么大一条鱼凭空消失，想想都吓人啊，谁还有心思去寻宝？跟过去的人在水底下就吓得大叫起来，赶紧往回游。打小在水里混的水鸭子，那次差点溺死了。”艄公说着，摇摇头。 “后来有胆大的人下到他之前游到的地方，把水底的淤泥翻了个遍，别说宝物了，就连沉船的残片都找不到一片。后来跟大家伙一说，都觉得沉船上沾染的怨气太重，普通人根本压不住，也就没人敢去找宝物了。所以说，去追着大鱼找宝物的都是自寻死路的人，我们没必要救他们。” 柯无醉若有所思：“所以说，所谓的大鱼吃了他们父亲都是拿来搪塞我们的？” 艄公点点头：“确实如此。此外还有个传说，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老头子我没遇到过。据说要是那条大鱼在跳起来的时候用眼睛盯着你，晚上就会到你床边唱歌，就是那个调子，听起来可比现在清晰多了，据说唱词和家乡亲人有关。往往都是小孩子被盯得多一些。县城里老柳树下摆摊的道长说了，沉船的主人出事时，他的孩子也就那么大。”艄公用手比了比高矮，约摸是四五岁孩子的身高。 他接着道：“作孽呀！虽然是几百年前的事情，那孩子说不定都老死了，但一想到这么小的孩子没了父亲，我这心就特别痛。年幼失怙的孩子，不晓得要比旁人多吃好多的苦。小孩子不懂事，听了那调子觉得好听，就自己拿笛子悄悄吹。看得我们胆战心惊的，要是那水鬼听了那调子觉得是自己的家人，拖下水了怎么办？”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 柯无醉只觉得喉头被堵住，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话来。 想想也可笑啊，明明是别人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早几百年就去世了，他伤感个什么劲？他一个纵酒江湖的少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了呢？ 心底下自嘲着，泪水却止不住涌上了眼眶。 房子敬下了顶棚，从背后抱住他，双手绕过他的胸前，拍了拍他的脸，柔声安慰：“别难过了，我帮你找线索，总能让你下去看看。” 房子敬的怀抱很软，伏在他身后，就像一个暖洋洋的垫子。却能让人安心。 柯无醉渐渐平静下来，道：“多谢房兄。” 房子敬移开眼睛：“以我俩的关系，何必道谢？” 艄公移开眼睛，不去看气氛渐渐诡异的两人。却不知这场风浪引来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关注。 河边一处镇邪塔塔顶上，一名的男子望着河中心的风暴，良久，待风暴渐渐平息，才道：“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半妖竟然还有一口气。妖族的血脉，果然不容小觑。” 旁边半跪的人道：“我们要出手吗？” “不必，他勉强算是我们的老祖宗，我们要尊老爱幼。” 半跪的人一个哆嗦。 他们跟那半妖的关系就如同这河水一般堪称九曲十八弯，老祖宗个头啊！奈何说这话的人他打不过，只能憋着。 那男子又道：“让你招募的人去，我们好好研究研究那半妖还剩几成法力。” “是，大哥英明。” 第23章 少年吹笛 房子敬坐在船头，一面观察着河流的走向，一面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墨涵蹲在他身后，面前是几块石头垒成临时的灶台，手里打火石砰砰地撞，一截绳子搁在他脚边等着引火。 墨涵熟练地烧起火，手上极快得将八角桂皮等等香料加入锅里，又抬起案板将鱼肉抹进锅里。接着案板一放，手往一旁的袋子里一伸，再取出来时指头间便多几枚辣椒。 房子敬回过头来，看了眼他手上的辣椒，道：“今日不放辣椒吧。” 墨涵不解：“为何？我看房公子不是挺喜欢的吗？” 房子敬底下头，继续在纸上涂涂画画：“我喜欢不假，可无醉呢？我是他的友人，时常逗逗他也无大碍。可他对于你而言，是你的少庄主，应当事事以他为先。” 他偶尔小小地“欺负”阿酲一番，算是他们两个间别样的趣味。可这却不代表任何一个人都能跟阿酲开和他一样的玩笑。 墨涵点点头，道：“房公子说的是，墨涵今后定然会注意。房公子，等会儿要不要给你单独做一份有辣椒的鱼汤。” “不必，我跟你们吃一样的就好。”房子敬勾起嘴角，抢阿酲的鱼吃，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鱼汤还没煮热，船的前方便先出现了怪异的景象。 只见一溜大船横断河面，每只船上都有人在唱歌。唱的曲子要费劲心思才能勉强听出来是《思魂曲》。每艘船上的人唱的唱词、调子、节奏都有所出入，甚至有的只是以此类推觉得这艘船上好像没有人在唱《思魂曲》，那么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些什么都人应该就是在唱《思魂曲》吧。 房子敬毫不顾忌地大笑起来：“这些人是疯了吗？唱得这么难听，难不成是打算用《思魂曲》驱鬼。” 如此壮观的景象，自然早就有人围观。他们昨日遇到的艄公也在看热闹。 比之昨日，艄公船上多了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他道：“爷爷，这有什么好看的？说好了今天带我到街上去玩的，我们快去吧。” 艄公道：“街上天天都可以去，这种景象却难得。你就让爷爷多看一会儿吧。” 男孩耷拉着脑袋，委屈道：“他们唱的明明和我吹的是同一首曲子，还唱得没有我吹的好咧。要不是爷爷不让我吹，我天天吹给爷爷听，让爷爷听腻。” 艄公摇摇头：“你跟他们不同，你是被水神看中的人……” 正在这时，一艘船从旁边划过来，船上站着一名男子，白衣翩翩，眉如远山，目似清流，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额间描着一株青莲，更将他的气质映衬得超凡脱俗。 他开口了，声音如同玉片相击，发出泠泠脆响：“小孩，你真的会吹《思魂曲》吗？” 艄公心下警铃大作，连忙道：“小孩子懂什么？他不过是在镇上的戏班子里胡乱学了两手笛子，会吹些山野小调罢了。” 男子不理艄公，目光定定地看着男孩：“你，跟我说。” 男孩摇摇头，道：“《思魂曲》是什么？我没听说过。” “便是你们的'水神'在枕头边唱给你听的歌，你会吗？”男子目光落到男孩脸上，幽幽的，没有半丝感情。 那半妖竟被尊为水神。呵！无知的渔民。 艄公正要替孙子推脱，奈何老人家的反应没有小孩子快，他正要开口，就见小孩子眼睛都亮了起来，跳起来道：“我会！我会！小伙伴们都没有我吹得好！” 男子道：“你跟我走，去吹上一曲。若是吹得好，我给你十两银子。” 艄公正要道不去，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连嘴都张不开了。 男孩眨巴着眼睛：“这么多呀，你说话算不算数呀？” 男子点头：“自然是算数的。” 男孩欢喜地跳上对方的船，朝艄公挥手道：“爷爷，我去去就来，等会儿回来带你去街上玩！” 他兴致勃勃，丝毫没注意到艄公的异样，朝男子道：“是男人咱们就击个掌，不许赖账。” 男子同他击了掌，带着他离开了。 艄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孙子落入对方手中，心中暗道不妙。 为了带走他的孙子，竟然对他施了妖法，想想也不是什么好人。 好不容易身子能动了，他连忙拾起船桨，朝男子离开的方向划去。然而此时正热闹着，河面上游船熙熙攘攘，哪里看到的那人的踪影。 他心下着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他眼前一亮，看到昨日遇见的御灵师小哥。御灵师神秘莫测，应当有办法吧？ 他赶紧将船撑过去，噗通一声跪下，不觉老泪纵横：“御灵师大人，求求您救救我那孙子吧。” 房子敬摇头：“麻烦，不帮。” 他还要勘测地形，猜测沉船的位置呢。 艄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奈何眼前面冠如玉的公子却心如铁石，任他如何也说不动。 墨涵见状，掀开竹帘钻了进去，不一会儿柯无醉便走了出来。 柯无醉道：“老人家，我这朋友面冷心热，待会儿我给你劝劝他指不定就同意了。究竟是什么情况？你先跟我说说好不好？” “多谢公子。哎，早知道就带着我那小孙子上街去了，看什劳子热闹……” 艄公便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通。 房子敬把笔墨放到一边，无奈地看了柯无醉一眼，又正色道：“照你的说法，我大致知道此事是何人所为了。” 艄公与柯无醉同时道：“是何人？” “说来还与我有些亲缘，”房子敬轻轻笑了笑，眼底依旧一片冰寒：“青莲是水系御灵师家族江氏的家辉，额间点青莲，意味着他资质不错。这样的人，江家这一辈只出了一个，名为江回书。” 柯无醉听完，跟着皱起了眉头：“既然是御灵师，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房子敬摇头：“谁知道呢？我又不是家族登记在册的御灵师，没机会观赏他们利欲熏心的丑态。不过这事既然和《思魂曲》有关，就必定和水鬼有关系了。啧啧，我现在有些好奇水鬼生前到底是多大的富商，竟然连鼻孔朝天的御灵师家族都会把爪子伸过来。” 柯无醉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周围找找。” “喏，就你讲侠义，尽给自己找些麻烦。”房子敬嘴上嫌弃着，手臂却拿起了桨。 这边说着事不宜迟，然而对于男孩来说，却已经迟了。 他被带到大船上，江回书对正在咿呀乱叫的人道：“你让开，让他来。” 那人松了口气，立马让开了位置。 男孩紧紧握着手上的玉笛，指尖发白，手掌里全是汗。他个子矮，看不到船外是什么情况，倚言上前，抬起玉笛呜呜吹了起来。 是他背着爷爷偷偷吹了好多次的曲子。 船似乎做过特殊的处理，笛子也是。 他从未觉得自己的笛声这么优美这么绵长，好像远远地穿透了山和海的尽头，抵达他想象不到的地方。 忽然间，滔天的波浪升起，滚滚黑雾之中，他曾见过的大鱼不断地腾跃，发出的叫声如同数百个铜鼓同时敲响。 大鱼的身边，一团团黑气翻滚，那是曾经淹死在河底的冤魂。 男孩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叮铃的一声，笛子从他指尖滑落，砸到甲板上。 他身边的人疯了一样兴奋，一个个接二连三跳到水下去。最胆大的直直地朝大鱼扑过去，用尖刀刺进光滑的鱼皮，掉在大鱼身上跟着一同往水下游去。 周遭一片混乱，黑色的水雾遮蔽了太阳，周围的景象都好似披上了一层黑色的薄纱，滤掉了这世界多彩的光芒，只留下一个个胡乱移动的黑色色块。 男孩左顾右盼，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刹那间，黑色的河水倒灌入船，男孩一个哆嗦，顾不得脚底下上好白玉做成的笛子，转身抱住桅杆，接着便被巨浪淹没。 恍惚之间，似乎有很多人围着他唱歌跳舞，似乎有无数财宝滚滚而来。他强自睁眼，却发现睁眼闭眼眼前都只有一种颜色。 他想起了水鬼的传说，知道自己就要被水鬼拖到河里去了。他想起了他的爷爷，想起了到主城去谋生的父母，咬紧牙关，然而眼泪还是涌了出来。 黑暗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道亮光。 男孩抬起头，只见一名少年持着一张明晃晃的符纸，踩着水向他走来。 男孩忘了恐惧，睁大眼睛望着来人。少年眉目狭长，又是飞眉入鬓，看着格外威严。 男孩想，这就是水神吧，一定是水神来救他了。按照爷爷给他说的情节，水神一定会伸出手，送来关切的问候。他果然是被神灵眷顾的孩子。 怎料“水神”一把将他拉到肩上扛着，一边走一边道：“御灵师家族都是些什么人啊，一天不搞事情就不开心是不是？喂，小孩，回去记得听你爷爷的话，远离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才能平安长大。” 男孩护着被少年肩头磕得生痛的肚子，一双大眼睛傻傻地瞪着。 谁来告诉他水神为什么是这种风格？难道爷爷给他讲的是假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房子精：公主抱是我的……好，值得表扬。 柯无醉：呵，上面这只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攻？ 房子精(公主抱)：乖。 今天又晚更orz绝望。红包已发，如果没有收到请过几天联系我。逐渐吃土orz我要争取早日进化成功。 第24章 河上祭祀 黑漆漆的浪潮渐渐平息下来。 那几艘大船上的人，除了柯无醉救下来的男孩以外，无一返还——至少在周围的渔民看起来是这样的。 那祖孙俩一见面自然少不得抱头痛哭，至于小男孩后来是否吃了一顿竹竿就不提了。 艄公对柯无醉感激不已，亲自下厨做了一顿又酸又辣的宴席犒劳恩人。奈何恩人闻着那味道脸色就是一变，吓得转身就跑。倒是看起来没出什么力的房子敬和墨涵饱餐一顿，最后二人摸着肚子回到自家船上，撑得不能够弯腰。 柯无醉看着他们二人吃饱喝足的模样都觉得眼睛火辣，干脆想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想事情，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御灵师家族搞出来的事情。于是道：“妖精，别光顾着吃，我问你，你今日发现拐骗别人家孙子的那个御灵师没有？” “你是说江回书吧？他的青莲家徽可是标记在眉心的，你觉得我查得到吗？”房子敬揉着肚子打嗝，心里暗自道人族的身体好脆弱。 柯无醉撇嘴，难不成这天下还有你查不到的东西？ 嘴上却是道：“这跟家徽在哪里有什么关系？” 房子敬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脑子被驴踢了的人：“御灵师家族有一个规矩，那就是在族里的孩童五岁的时候喂下秘药。当然这个秘药的配方不同姓氏有所不同，不过作用都是探查孩子的天赋顺便打个记号。天赋越高的人，家徽出现的位置也就越重要。江家青莲标记出现在眉心的，三百年才出一个，你让我去跟他拼法力？” 柯无醉神色莫名：“那你的标记又是在何处，怎么从来没见你展露过。” 房子敬挑起眉毛，嘴角上扬，眼睛里闪着蠢蠢欲动的光芒：“你真要看？” “不错。”开都开口了，不看看多可惜。 房子敬把鞋袜一蹬，道：“小指上，据说御灵师家族此前从未出过如此无用之人。啧啧，都跟你说过了，你那模样还不相信。” 柯无醉对房子敬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拍了拍房子敬肩膀：“没事，若我生在御灵师家族，定然给你垫底。” 房子敬不紧不慢地穿好鞋袜，正想吹捧他一番，转念又想，若是夸了，这孩子日后仗着自己是天纵奇才胆大包天以身犯险怎么办。 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不错，有自知之明。” 正要将此事一笔带过，却听柯无醉道：“不过，若真是如此，那为何你给我的符纸效果弱得简直不像是你画出来的？颜色也不同，完全是土系正常的黄色，你每次施法那种恨不得闪瞎别人眼睛都银白色去哪儿了？难道你的法力不是你这个级别能拥有的，所以做了伪装？” 房子敬心下一跳，暗道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敏锐，面上却淡然道：“非也，非也。我做这样的伪装也是迫不得已。我跟你说过，我修行的是妖族功法。你想啊，御灵师跟妖族有血海深仇，怎么会允许族内子弟修行妖族功法？我要将妖族功法的特征全都掩饰过去，做出来的符纸便只有那么丁点的效果了。” 柯无醉心里忍不住一酸，这么多年，他在御灵师家族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拍了拍房子敬的肩膀，道：“等到我们把暗中作乱的人揪出来，你就跟我回斩羽山庄。从今往后，你想要怎么施法都可以，再也没有人会伤害你了。” 房子敬只觉得胸腔里像是塞进了一个手炉，温暖得不像话。他暗暗感叹，人族的身体真是孱弱，要找时间好好探究一番，免得一不小心就要去跟掌管幽冥的那位喝茶。 房子敬点点头，轻声道：“好。不过要注意的不光是我，你更不能轻易显露法力。木系的法术，一旦被人看到，不知会惹来多少仇家。” 柯无醉点头：“我心里自有分寸。” 船外传来艄公的呼喊。 柯无醉无奈一笑，拍拍房子敬的手走了出去。 他道：“老人家，我们江湖游侠讲的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真的不用再送些东西给我们了。” 艄公提着一篮子鱼放到船上，道：“少侠哪里的话。你愿意出手相助那是你仁善，不愿意要报酬是高风亮节。可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要是我什么都不表示一下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柯无醉道：“你们祖孙俩生活也不容易……” 艄公摇头道：“孩子他爹娘在外边找活干呢，时常托人给咱们带钱来，我们的生活还过得去。少侠，这次我来找你，主要是想让御灵师大人再出手一次……” 柯无醉皱眉，难道哪里出了什么事吗？他沉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艄公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我们想了想，这次水神发难，淹了这么多人，船划在河上心里都有些不安。刚刚几条船上的老哥们过来商量了一下，还是打算请御灵师大人出手驱邪，要多少钱好商量。” 柯无醉点头：“我尽量劝劝他，他性子古怪，或许不愿意……” 话音未落，便听身后传来房子敬的声音：“愿意，当然愿意。” 房子敬坐在竹帘前，道：“我对红县的传说向往已久，如今终于有机会接触到传说中的鬼神，如何能够不愿意？我先准备一番，明日清晨再出手。” 艄公喜不自胜：“多谢御灵师大人。” 岸上一家客栈里，眉心绘着青莲的冷面男子坐在主位上，听下属汇报。 “世子，抢走祭品的是一个过路的游侠，据悉他的轻功极佳，在风浪中行走如履平地。最重要的是，他身边有一个会施土系法术的人。他救人时，身上带着那人画的符纸。” 江回书道：“那人法力如何？” “从符纸上看，法力极弱。便是属下，恐怕也能够对付十来个他那样的人。” 江回书道：“不应该，这么弱的子弟，族中应当不允许出门。而若是没有相应的实力，又如何能在族老的眼皮子底下溜出来？定然是藏拙了，你再留意留意。” 正在这时，一场雨忽然下了起来，纷纷洒洒的雨珠穿透窗户的缝隙，落到地板上，又汇聚成一个人的模样。 那人行礼道：“见过世子，世子要属下监督的那群渔民有了新的动向。他们准备为溺毙的人办一场法事，请的人是协助侠客抢走祭品的御灵师。属下不敢靠近，只敢远远探看，那位御灵师身上的气息似乎不怎么正统，应当走了不少歪门邪道。” “哦？你是说他不是出自宗族的御灵师？” 那人低下头：“属下不敢。属下隐约听道他们船上的厨子称呼他为房公子，或许是房家的人。” 江回书冷笑一声：“我听闻房家房不破有一个弟弟，资质是前无古人的差，自幼更是不学无术，只对妖族那些东西感兴趣。若真是他，那这边他要和那个游侠做什么都没有关系。重点依然是那个半妖，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御灵师家族依旧没有人能够单枪匹马制服他。真是羡慕在灵气充沛的时代出生的生灵。” 下方两人对视一眼，低头领命：“是。” 河面上，柯无醉看着房子敬好吃好喝用过晚饭，优哉游哉躺在船上看星星，半点都没有紧迫感。不由替他操心道：“明天一早就要办法事了，你就不担心吗？” 房子敬轻笑一声：“我要担心什么？担心水神不卖我的账不把冤魂给吐出来？还是担心水神看我貌美，不愿意让我回来了？” 柯无醉皱眉：“房子敬！” 房子敬摸摸柯无醉的脸：“没事，我不过是去找水神聊聊天拉拉家常。他留不下我。” 柯无醉的眉头仍旧皱起。 房子敬笑着揉揉他的眉心：“怎么还是一副不开心的模样？难道你以为我会出事？乖，把心放回肚子里。看在今晚上星星这么好看的份上，我给你讲故事。” 房子敬揉揉脑袋，目光悠远：“给你讲什么样的故事呢？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有灵智的老房子。可是房子的主人看不见它，它孤独得不行。有一天，生长在院子里的百年老辣椒也有了灵智……” 柯无醉扶额，不忍心听下去：“你这些故事，讲给小孩子听倒是不错。” 房子敬心说你不就是小孩子吗。这话在嘴里滚了一圈，他还是觉得小命重要，摊手道：“你不听就算了，到时候别后悔。” 柯无醉莫名，不过是个故事，能怎么后悔？ 胡乱点点头，叮嘱道：“早些休息吧，明日你有得忙。” 房子敬挥手：“快去睡，我精神好着呢。” 柯无醉想到这人昼伏夜出的习性，神色怪异，摇摇头，果真进了船舱。 冷幽幽的河面上，传来一声浅浅的叹息。 一夜很快过去。 次日清晨，房子敬赤足走下船，踩在河面上，任由脚下波涛翻滚，却始终不会下沉。 他吟唱着旁人听不懂的歌谣，浑身笼罩着一层橘黄的光，身形忽然一闪，整个人都不见了。 第25章 河底辣椒 房子敬置身于幽暗的河底，眼前没有一丝光芒。不知何时，他身上那层橘黄色的暖光也熄灭了。 他没有慌乱，这时才开始打起节拍唱《思魂曲》：“远山有长云，河渊有游渡……” 更深的水中便有歌声渐渐向上传来：“昔年花开百，游子独远行……” 房子敬寻声游去。待到歌声消失时，他又失去了方向。于是又唱到：“我欲得游渡，空使波涛卷。我欲攀长云，其路渺且险。” 于是水中又有声音唱道：“年年春复尽，岁岁雪常来。当春欲归去，繁芜阻我途。” 房子敬游到河底，终于发现眼前有一个碧绿的光球。他朝光球走去，抬起手，好似要抓住那个光球。 忽然间，他身后水波急涌，隐含杀机。 房子敬转身，抓住朝他急刺而来的两根藤蔓，轻笑道：“果然是你。都忘了我们到底有多少年没见了。” 水波中的藤蔓缩了回去，缩小之后看起来只是一支小小的枝干。 房子敬看到藤蔓的本体之后也是一愣，面前是个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植物的青年人。 房子敬讪讪道：“不好意思，我把你认成了椒芜。” 青年人礼貌道：“多谢叔叔关心，我父亲在我出生不久就死了。” 房子敬心道，这声叔叔真是糟心。若是老友，他还能恶心对方一把。面对小辈，他倒不怎么好意思坦诚了。 心不在焉问道：“怎么死的？”那年头，妖族的死因无非是那几样：被御灵师打死、被御灵师抓走折磨死、被自己的同族吃掉。 “跟我一样，死于御灵师家族的围攻。叔叔，我在河底呆了几百年，不知道当今世上成了什么模样，你能够给我说说吗？” 作为一个暗戳戳喜欢各种软萌生物的老房子，房子敬觉得自己快被这个小辈萌化了。想也不想便点头道：“好呀，你想知道什么？” “叔叔可了解御灵师家族如今的情况？尤其是木系的柯家。”青年笑得腼腆。 房子敬心道，还真就问对人了。 也不隐瞒，当下就把柯家覆灭、只有一个旁支逃出去建立了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斩羽山庄的事告诉给了青年。 青年听得专注，末了才问：“您可知道一个叫做柯铃儿的人？” 房子敬摇头：“没听说过。” 青年轻叹一口气，用手捂住脸颊。然而脸上的失落遮都遮不住。 房子敬道：“我倒是知道一个叫做柯酲的人，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青年大吃一惊：“真的叫柯酲？那你快告诉我，他的母亲一生是如何度过的？” “他的母亲在他七八岁时就去世了。看样子，他们母子在御灵师家族过得很不好。”房子敬回忆起那年下雪，身着单衣爬上房顶的小小身影，经不住摇了摇头。 青年的气息顿时紊乱了起来，无数的枝叶从他应该是双腿的地方长出来，层层叠叠，逐渐往上，将他包裹成了一个巨大的鸡蛋。 房子敬退开，冷眼看着缠绕交错的枝叶，道：“你中的法术，我可以让人帮你解。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青年气得快要爆炸，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蓬勃的怒气，收回枝叶道：“你有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快给我解开法术，敢动我的妻儿，我要血洗柯家最后一个支系。” 房子敬没有动，眸子里的光彩越来越冷。他道：“我忽然觉得，父子不过是血缘关系而已。既然是血缘关系，那么转世投胎就该被斩断了。我没必要让他辛辛苦苦过来帮你。” 青年眼睛亮了：“我那老爹转世投胎了吗？” 房子敬不搭理他，转身就走。 “诶等等等等，”青年慌忙挥舞着手臂和枝叶想要留住他，“所以说是我那未曾谋面的儿子？” 房子敬抱着手臂，慢腾腾转过身道：“你说呢？” 青年拍了拍胸口：“儿子好呀，儿子好。既然他还有魂魄投胎，那说明上一世没被御灵师家族捉去做法术研究嘛。他前世是怎么死的？要不要我去给他报仇？” 前世是怎么死的？ 房子敬呼吸一窒，一幅画面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是足以震慑天地的大阵下，一抹耗干净所有法力的残魂对着他无力轻笑：“你还是来了。” 青年无聊地用枝叶戳着透明的阵法罩子，道：“你不会不知道吧？那你先让人救我出去，我们一块儿去打听。” “父子之缘隔世而断，我想还是没有必要救你出来了。”房子敬背起手又要走。 青年头疼了：“喂，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我任性？”房子敬回头，眸子冷得像是寒冬腊月的风霜。 “他前世，是被柯家逼死的。柯家的人我杀了大半，也算是给他报仇了。不指望你。” 青年不服气：“这……你说的到底是些什么鬼呀！来来来，我要指出你的错误。首先那个父子之缘隔世而斩只适用于血统纯正的人族。像我这种半妖和我儿子那样的半半妖，还未出生时魂魄就会得到妖气的滋养，从而变得更加强大。转世投胎说白了就是魂魄换个载体，反正妖族血脉的好处一直都在，怎么可以说隔世而斩？还有啊，你不是说柯家还有旁支吗？你不屑于动手那我去呀！不为自己的妻儿报仇那还算是男子汉吗？真是……” 房子敬看着他嘴巴不断变形，絮絮唠唠讲了一大堆，觉得耳朵有些受不住。一边暗暗感慨人族身体的脆弱，一边打断道：“不是下不去手，而是不能下手。” “为何！”青年狠狠地用拳头砸向透明的罩子，而后露出了然的神色：“是你的相好出自柯家吧。” 房子敬：…… 这么说好像也没有错。 青年不断用枝叶戳着罩子，挑拨着房子敬：“来来来，把我放出来我们光明正大打一架，你赢了想怎么保护柯家支系就这么保护，我绝不动手。要是我赢了，嘿嘿……” 房子敬忽然道：“我也觉得父子之缘不该隔世而斩。” 青年大喜过望：“嘿呀！你怎么就开窍了！快快快，告诉我，我儿子现在在哪里？” “他如今是斩羽山庄的少庄主，天赋绝伦。” 青年表情僵住，忍不住咆哮道：“你逗我玩吧！这么重要的事情现在才告诉我。放我出来，我带他离开，省得有人再来欺负他。” 房子敬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对智障的关爱：“如今整个支系都在他把控之下，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还会来欺负他？” 青年沉默片刻，躺倒在罩子里，自言自语：“我好像被关傻了呀。” 见房子敬要离开，连忙道：“嘿，和蔼可亲的叔叔诶，你给我出个主意吧，我这一世到底是该远离他好呢还是该离他近点。” 房子敬毫不客气道：“你不要瞎操心，他会远离你的。” “诶，不带这样毒舌的吧？我好歹是他爹，虽然是前世的爹。” 房子敬看了看他正不安分地抽搐的枝叶，道：“和你是不是他爹没关系，他这一世挑食，不吃辣。” 青年如渡雷劫，如遭雷劈：“什么！我们辣椒精一家的后人居然不吃辣！你莫不是在逗我！” 房子敬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青年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支吾道：“那、那一定是转世后被带坏了。他前世的口味如何？” “无辣不欢。” 房子敬也在心底轻叹，如今自己口味那么重，还是被那孩子带起来的。 青年瞬间精神了：“那不就得了，只要曾经吃过辣，就是我的好儿子！” 房子敬颇为不想搭理这个逗比，奈何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江家出手而什么都不做。 青年一拍脑门，道：“瞧我，都忘了。敢问叔叔是何人？为何对我们家的事情那么清楚？” 房子敬心说，他跟这小子的老爹是邻居，跟这小子的儿子是情侣，能不清楚吗？ 一开口，却是恶趣味涌了上来，笑眯眯道：“房幺，字子敬，当世土系御灵师房氏家主幺子。” 青年脸都绿了：“你跟我说这一通，是在玩我不是？不对，如果你真的是房家幺子，在河面上的时候又是如何用妖族的妖纹唱歌的。” 妖纹是妖族的语言，因为声纹结构与人族大为不同，所以即便是经过训练能够破译妖纹的御灵师也不能够以妖纹和妖族对话。 房子敬笑意不减，仍然用妖纹道：“我这一世是御灵师家幺子不假，可我上一世是你父亲的邻居呀。” 青年恍然大悟：“是你！原来你就是柯家的那座上千年不倒的祖宅！不过你是怎么投胎的？对于你这样想投胎人族的，幽冥君好像一直都在严打吧？” 房子敬笑盈盈道：“不错，我在幽冥的那几百年亲眼看见幽冥君一直严打从未放松。但幽冥君人好，所以最后还是准我来了，还给了我能带着前世法力和记忆的特权。” 青年看着他，神色复杂：“你有特权真的是因为幽冥君人好？你没把幽冥君打哭吧？” 房子敬：…… 开玩笑，当时阿酲还在幽冥里没投胎呢！他怎么敢打！ 第26章 柯酲归来 柯无醉翘着二郎腿坐在船头，一边和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猫鬼抢油炸小鱼干吃，一边拿着房子敬这几日以来画下的图纸细细研究。 柯无醉细想片刻，手往旁边的碗一抓，十指与碗底亲密接触。于是瞥了猫鬼一眼，见那货怀里满当当一大把小鱼干，伸手拽了一条出来，一边嚼一边翻身跳上顶棚，拿着图纸环视周围。 看了片刻，犹觉不够高。恰巧看到岸边有一座塔，柯无醉眸子一亮，双腿发力，往岸上跃去。 正在这时，异变突起。 原本平静的河水之中忽然冲出几道水柱，将柯无醉团团围住。 柯无醉皱起眉头，正要飞起一脚踏上这几道水柱，猛然惊觉这几根明明由河水凝结成型的水柱，上面却密密麻麻布满了细密的倒刺。不仅如此，这水柱还如同磨刀的砂轮般搅动着，这真要踏上去，半条腿都能被转没。 此刻在空中无处借力，变换方向已然行不通。柯无醉在腰上一扣，将剑连同剑鞘一道取下，用剑鞘末端镶着银质鸿雁装饰的位置在水柱上轻轻一点，身体如同水流一般随意变化，险之又险地从水柱的缝隙之间躲了过去。 这方向一改，飞不了多远就会落到水中。柯无醉暗道不妙，将法力运行入眼，往他将要落下的地方看去。 接着又是一番行云流水地拔剑、扔剑鞘、劈砍，剑尖恰好没入突然冲出水面的大鱼眼睛里。一人一鱼，一时间都仿佛被定在了空中。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等到舟上的墨涵与两只鬼察觉时，柯无醉正与大鱼在僵持。 周围一片哗然，当即便有人道：“那不就是水神的大鱼？” 既然水神的大鱼都出现了，那么这次御灵师的安魂的结果难道还用说吗？ 人群中，有人嚷嚷道：“天啦，他们、他们惹怒了水神。” “对对对，就是他们惹怒的。他们来之前水神即便发怒，也不会危害无辜之人的性命。他们来了之后，诶！亏我们还这么信任他们，把安抚亡魂的事情交给他们去做。” “这不能怪我们，这都要怪唐家老艄公！若不是他为了救自己的孙子，会跟这些人扯上关系吗？” 当下立即有船朝艄公这边围过来。 墨涵闻言，起身摆好姿势，双腿呈弓步，腰侧的刀半拔出鞘，咬牙道：“凭什么都怪到我们头上了？若不是昨日那艘船闹得那般乌烟瘴气，我家少庄主都还不愿意出手呢。” 认定罪在外来者的渔民们怎么可能听得进去？纷纷朝他们包抄过来。 墨涵气急，运起轻功往别人的船上腾挪而去，仗着平日做菜练出来的刀法，往来人的腰带上割去。 然而，有心与他们为敌的明显不只是这一拨人。 河中又一道水柱冒出，在半空中绕了圈往墨涵的腿上缠去 。墨涵心下一惊，连他家少庄主都要避过锋芒的水柱，他又怎么敢碰？ 奈何轻功一向是他的短板，现下明显是躲不开了。他心一横，正要拼着受伤给围过来的人来一刀，预料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出现。 他回过头，隐约能从水的倒影之中看见伸着白骨爪替他牢牢抓着水柱的黑影。 另一边，柯无醉的状态非常不好。 他将法力运行到耳廓，听到除了涛声之外的无数嘈杂之声。这些声音他有的陌生，有的熟悉，大致能够猜出有人在调动天地灵气。 柯无醉暗暗咋舌，看来对方是要憋大招了。 他稳了稳心神，将注意力放到与他僵持的这条鱼身上，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古怪之处。 他一到红县就碰到了一条大鱼，是以对大鱼身上那丝若有若无的妖气印象格外深刻。而此刻，他明显能够察觉到，这条大鱼身上没有妖气。 心下一动，明白是有人在算计他们。而有能力给他们下局的人，除了江回书，柯无醉想不出还有谁。 想明白了这一点，柯无醉往鱼身上一拍，整个人身形一翻，稳稳落到岸上。 他再度运起轻功，一路飞檐走壁，往镇邪塔的塔尖上行去。 人群之中，多的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有人大喝道：“快看快看，那个人要上镇邪塔！他果然是邪祟，我们一起杀了他。” 渔民们刚刚见到了从河里边冒出来的异像，群情激奋，此时正好煽动，当然是别人说啥他们就认啥。 好在他们是渔民不是猎户，没有弓箭，只能在口头上过把瘾。 水中又飞出一根前段尖利如同刀削的水柱，像箭一样往柯无醉的身前刺去。 倒显得实现百姓的愿望一般。 柯无醉心下一惊赶紧绕到塔背向河水的那一面。 水柱也跟着拐了个弯。 若是怒气可以显现为形状，柯无醉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能烧起来。 他堂堂斩羽山庄少庄主，自幼天赋卓绝，武艺高强，平日里去拜访哪个门派不是被以礼相待？管他背后是什么人，以为靠区区一条河水作妖能让他无能为力？ 附着法力的一剑毫不犹豫劈了出去。 看似是剑与水柱的抗衡，是则是木系的法力与水系法力的交锋。 水柱徒然溃败，分散成一蓬水雾。水珠重重砸落在地，而周围忽然安静。 人群之中，煽风点火的人依旧不肯罢休，继续道：“能破解水神法术的，定然是妖族无疑。” 这时没人说话了。 对于这些捕鱼为生的人来说，水神是什么生物并不重要，只要不起大风大浪、在危机的时候能够听他们的祷告就好。 柯无醉三步两步踏上镇邪塔，覆盖着法力的眼睛看见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心中一震，毫不犹豫地一剑劈了过去。 那人往上一跃，悬空而立。他显出身形，白衣胜雪，眉绘青莲。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果然是柯家的余辜。法力不强，胆子倒不小。按祖训，木系柯家这般伤天害理的家族没有资格拥有御灵之术，我不管你是谁，反正我要废了你。” 一道冰刃从江回书指间飞出，直指柯无醉脖颈。 柯无醉不敢大意，纵身一跃，避过冰刃，朝江回书劈去。 江回书躲闪不及，被剑刃劈中。 下方关注着战局的墨涵松了一口气，柯无醉却觉得手感有些不对。 果然，江回书的“身体”骤然爆裂，无数柔软的白色丝帛缠绕而上，将柯无醉裹了个结实。紧接着，丝帛变幻成冰，禁锢着柯无醉的行动。 寒气入体，柯无醉只觉得体内的法力更加暴虐。像是一只成眠已久的巨兽，在受到挑衅后忽然苏醒，和着滔天的怒意，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他看着将自己封起来的寒冰，心里只涌上来两个字：可笑。 用缝补衣服的线去束缚猛虎，难道不可笑吗？ 众目睽睽之下，晶莹的冰球亮起绿幽幽的光芒，而后湮灭成冰屑。 柯无醉半跪在塔尖上，眼神冷漠得不像是他。最令人惊惧的是，他一只眸子还是原本的模样，另一只眸子里绿意盎然，细看之下，那分明就是梧桐的叶片。 梧桐叶曾是木系御灵师柯家的家徽。 江回书躲在暗处，见没能困住他，正要继续出手。忽然见柯无醉转过头，直直与他对视，江回书骤然觉得手脚冰凉。 家徽的位置代表了家族中子弟的天分，这是御灵师家族的常识。家族之中，家徽位于眉心、心口的便是百年难遇的天才，这也是御灵师家的常识。 然而此刻出现在江回书面前的事远远超出常识的范畴，直逼传说。传说之中，最是惊艳绝才之人，年幼之时连家徽都没有。后来他法力逐渐强大，人们才从他黝黑的眼中看到了渐渐亮起的碧绿家徽。 那个左眼蒙着梧桐叶的少年，以一个阵法定住了天下的灵气，稳住了动荡的天下。 他是站在一个时代最巅峰上的御灵师。 之后御灵师家族之中才慢慢有研究，说眸子是神魂的窗户。最强大的御灵师，已经不屑于重视肉身，只在意神魂。 江回书原本对那个传说不屑一顾，而此刻，他浑身发冷，像是未成精的小动物遇到了天敌般提不起半点力气。 忽然，柯无醉眼睛一闭，直挺挺从塔顶栽入水中。 江回书这才松了口气，阳光之下，他只觉得浑身冰冷。一抹，脑门上全是汗水。 属下们也被柯无醉镇住，好半天才回过神，赶紧跑到江回书身边，道：“大哥，你没事吧？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江回书摇摇头，轻轻舒了口气，面容恢复了平日里的冷峻，声音却抑制不住有些发颤：“去跟我查，和土系御灵师在一起的那个游侠是不是叫做柯酲。” 属下们都愣了愣，心说老大真是魔怔了吧。就算见到了传说中才有的异象，也不一定出现的是传说里才有的情况呀。更何况，就像江家此前出过的好几个眉心绘青莲且不叫做江回书的前辈一样，眸覆梧桐叶的哪能各个都叫做柯酲？ 江回书难得发了脾气：“还愣着做什么？快去！” 属下们只得领了命，混到人群之中打听去了。 江回书脸青一阵白一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个癫狂之人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柯无醉：全世界都知道我是某个很牛比的转世，就我自己不知道。 房子精：那是，要是你知道了世界和平就可以结束了。 柯无醉：等等，我是御灵师，你才是妖族吧？ 房子精(翻出野史)：你自己看看，御灵师和妖族大战的原因难道不是妖族某位实权人物因为你争风吃醋？ 柯无醉：……我们要贯彻落实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第27章 前世纷杂 河底下冷冷清清的，一丝温度也无。若是有人仰头朝上望，只会觉得透过河水照下来的那抹光亮与其说是阳光，倒不如说是冰层的反光才对。 柯无醉静静卧在泥沙里，一头浓密的乌发舒展开来，被水流冲击得散乱。他静静躺着，口鼻之处不时有气泡冒出。 水下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几丈之外的地方全然是黑漆漆的一片。而在不远处一片黑暗的地方，有笛声响起，和着水流的声音，既宁静又诡异。 仿佛收到了什么信号般，柯无醉缓缓睁开眼睛。 仍旧是那双不似活人的眸子，透着一股子冷漠。世界之大，却都没有了他关心的东西。 一枚梧桐叶覆盖在他的左眸上，衬得他十分妖异。若是有个没有听说过御灵师家族之中传说的人看见此刻的他，恐怕会大叫着妖怪来了。 幸而河底下没人，只有一段不知从哪里飘来的笛声。 柯无醉站起身，木木地往笛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却见吹笛的是一具骷髅。骷髅衣袍完好，然而露在外边的地方却是白骨森森。按说他双手已然朽化为白骨，应当拿不住笛子才对。他偏偏拿住了。不光拿住了，还用纤细的指骨在笛孔上一点一点，调换着笛子的音节。 这些本来算是不可思议了，然而看到他的头，才让人觉得这不过是些细枝末节。 骷髅脸上带笑，或者说他的眼眶像是被施了法术一样，只有一条弯弯的缝隙，不像是常人一样只有黑乎乎的两个窟窿。 柯无醉站在他面前，左眼中的梧桐叶慢慢淡去，一双眼睛若有所思。 骷髅也不说话，只是用了笛子在他眉心上一敲，他便又昏睡过去。 骷髅完成了任务，身上华丽的衣服灰飞烟灭，森白的骨架迅速枯黄，那两条弯弯的眼线土崩瓦解，变成了普通的骷髅模样。而后这具普通的骷髅散落在地，淹没在泥沙里。 骷髅背后某个与外界不相通的地方，房子敬与半妖仍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忽然，青年一拍脑门道：“哎呀，我的身体枯萎了。” 房子敬看了看他茂盛的枝叶，不发表任何评价。 “嘿，你这什么眼神？哦哦哦，我看出来了，左眼写着鄙右眼写着视对吧。”青年愤愤道，“你别不信，御灵师家族实在太可恶，若是我没有舍弃身为凡人的那一半，我就不是被困在这里那么简单了。” 房子敬幽幽道：“阿酲是御灵师，我也是。” “阿酲怎么可能和那些人一样？”身为前世的老爹，青年看自家未曾谋面的儿子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好。 “至于你，还真以为披上一层御灵师的皮就是御灵师了？千年老妖说这话脸疼不？” 房子敬歪了歪头：“脸这种东西，你见过哪个宅子有？” 青年沉浸在身体枯萎的兴奋中，没空和他吵架，兴冲冲搓手道：“阿酲来了，阿酲来了，你说我要怎么和他见面才好？” 话音刚落，房子敬就不见了。 青年气得捶胸顿足：“你这个老妖怪，要对我儿子做什么？” 房子敬背着柯无醉的身体进来，顺手给他施了个避水诀。房子敬挑眉道：“他都已经转世了你还要让他接受你们辣椒精家的记忆传承？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青年愣了下，讪讪道：“那不是我被关进来前施的法术吗？我才知道他转世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改。” 房子敬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柯无醉伏在房子敬背上，双眼紧闭。他正在做一场梦。 梦里，他是一株小辣椒，生长在一栋老房子墙角边。老房子除了一个看门的老大爷，都没什么人用，只有每年的冬季会有人过来祭祀。 陈年的老宅里往往有精怪，这一栋也不例外。他时常看到一个半透明的人影在房顶上走来走去，或者是坐在屋脊上打坐。 看门的老大爷心善，年纪又大了，希望有个人陪着，一直都没赶他们走。时间一天天过去，小辣椒幻化成了人形，卧眉凤眼的俊俏男子。 记忆从这里便断掉了。 眼前再次有事物时，梦里的主角换了。主角的长相与前一个有四五分相似，从梦里，柯无醉知道了这个人叫做云渡。 这场梦里出现的大多是市井生活的片段，他一开始还纳闷为何前一个还是正儿八经的妖族，后一个就成了凡人。后来看到云渡被御灵师追杀，他才发现，原来云渡不是人，是个半妖，而且十有八九是前面那位辣椒精的后人。 而后又是如同市面上话本子里常写的那样，辣椒精的后人爱上了御灵师家的女子，他们私定了终生。御灵师家族中流传甚广的《思魂曲》便是那时二人共谱的曲。只是二人眼光都太高，写了好几版的填词都没看得上，直到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思魂曲》都还是名副其实的曲子。云渡为了给心爱的人优渥的生活，下海跑商。而御灵师这边，为了不让家族起疑，在云渡出远门后回到了家族。 然而纸里终究包不住火，他们的事不知怎的被御灵师家族发现了。商船行至红县，早已埋伏在此的御灵师们杀了过来。那一夜，无数法诀亮起的光芒照亮了半片天空。 最后的结果，是半妖云渡被封印于此，只有被云渡抛弃在外的一部分躯壳时常化身为传闻中的大鱼游渡，一年接一年地寻觅自己的妻子和不知是否出世的孩儿。 柯无醉满心唏嘘，正当他看完了所以记忆，觉得自己立马就可以醒来时，眼前的景象又换了模样。 风雪之中，他隐约看见一个小男孩吃力地往房顶上爬，双手分不清究竟是被冰冷的风吹得通红，还是被粗砺的墙磨得通红。他爬到屋顶上，忐忑地看着端坐在屋脊上的那面若霜雪的人，好像开了口说了些什么。之后，那个人牵着他的手，带他去了暖融融的卧室，又给他做了一桌子的菜。 柯无醉猛地睁开眼睛，一摸脸颊，竟是泪流满面。 房子敬站在他身边，关切道：“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柯无醉擦了擦眼睛，摇摇头。恍惚间，明明是两张截然不同的脸，房子敬的身影似乎能与梦里那面色如霜的人相重合。 他抚着脑袋问：“这是哪里？” 旁边有个声音道：“你看这里这么黑，当然是在水底下啦！莫非你连你怎么下来的都忘了？” 柯无醉转头，一眼就看到了被关在透明罩子里的青年。他试探地叫了声：“云渡？” “不错不错，正是我。” 青年感动得热泪盈眶，“我在这里呆了好几百年，如今终于有人能叫出我的名字了。少侠，你放我出去好不好？我的一船财宝都给你。” 柯无醉揉揉太阳穴，轻叹：“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 云渡道：“少侠，少侠，你别这样啊。刚刚你旁边那只千年老妖亲口许诺的，只要我把财宝都给你们，你们就救我出去。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反悔？” “游侠自当行侠仗义，贪图别人的财宝算什么事？” 云渡竖起大拇指：“少侠高风亮节，我等佩服。不知少侠醒甚名谁，师承何处？” 柯无醉抱拳道：“柯酲，字无醉。斩羽山庄少庄主。” 云渡有了一瞬间愣神，喃喃道：“你家长辈……是如何跟你起名字的？” 当年他跟铃儿商量自家孩子名字时，叨念了几个月，最后开玩笑说若是男孩就单名一个“酲”字。世间太苦，何不大梦醉去，从心任性，不问朝夕。 听到柯酲二字时他还觉得有几分亲切。待听到字无醉时，他彻底傻眼了：这又醉又不醉的，到底是什么操作？ 柯无醉也是无奈一笑：“家父好酒，我出生时，他道是好男儿就当纵酒长歌，才不负人间大好年华。过几日，他想了想，觉得醉来醉去还是不好，于是又给我补了个字，字无醉。” 云渡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道：“令尊……真是洒脱之人。” 虽说听起来不怎么靠谱，然而阿酲这一世应当比前世过得快活得多吧。 柯无醉唯有苦笑。可不是，若是不洒脱，哪个一派之主会把门派托付给十九岁的儿子，自己去逍遥？倒是不知他离开了这么久，斩羽山庄如何了。 云渡定了定神，又摆出一副苦哈哈的表情道：“少侠，你打算何时救我出去？” 房子敬凉凉道：“救你出来？想得倒是很美好。你怎么不看看阿……无醉身上的法力正紊乱着，不宜动用？” 云渡被关在罩子里，还真察觉不到。听了这话，他脸色一变：“这是怎么了？难道御灵师家族丧心病狂到了连你都下手都程度？” 柯无醉轻叹：“我倒无妨，休息片刻就好了。我现在很担心墨涵他们，分明只是普通人，如何应付得了那些诡谲的招数。” 接着便把之前发生的事简略地说了说，听得云渡和房子敬都是一阵蹙眉。一直讲到中了江回书计被那可以化为冰霜的布帛包起来时，他有些迟疑：“当时我左眼一阵清凉，再看之后发生的事，就像是看别人做的事一样。” 房子敬一惊，握住他的肩头：“乖，告诉我，我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由于自己作死，失去了萌萌哒的小榜单。为了增加曝光率，可能会出现一章重复更上许多次的情况。请认准早上六点半到七点之间的首发时间，不是这个点更新的都不作数，么么扎！ 第28章 前世缘仇 柯无醉不明所以，道：“房兄不就是房兄？” 房子敬勾起嘴角，眼角微微一挑，道：“不觉得我是你前世的故人吗？” 他这么一说，柯无醉倒有些迟疑了。在梦中最后一个场景出现的看上去冷冰冰的人，明明跟房子敬半点不相似，他却觉得那就是房子敬。 柯无醉一阵恍惚，原来那就是前世吗？他也笑了：“若是前世结缘，那再好不过。只是前世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还望房兄见谅。” 房子敬巴不得他什么都记不得！那时候他还是一只与世隔绝的傻白甜宅妖，天天盯着这块软糯的肉在眼皮底下晃荡，却一直都没胆子上去啃上一口。现在想起来，简直就是黑历史。 于是拍了拍柯无醉肩头，佯装大度：“无妨无妨，我们今生都在一起了，还去纠结前世干嘛呢？只要从今往后你一直在我身边就好。” 柯无醉伸出手臂，抱了一下房子敬，又放开，点头道：“一言为定。” 房子敬脸上浮起一层潮红，他轻咳一声，把潮红压下去：“一言为定。” 云渡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于是赶紧用枝条狂戳透明罩：“喂喂喂，这里还有个妖好不好？你们怎么能把我忘了？” 柯无醉莫名地看着云渡，没意识到这种气氛之下旁边有人有何不妥。 他喜欢房子敬又不需要藏着掖着，此前不告白完全是因为初见时被房子敬耍了一遭，就这么告诉他，似乎太便宜他了些。然而他们两个终究是要在一起的，只要房子敬同意，他在斩羽山庄大摆宴席昭告所有的亲朋好友他有了喜欢的人都可以。至于旁人的目光，能有他们两人情投意合重要吗？ 云渡被他坦然的目光看得发毛，忽然有种自己才是那个不道德地窥探他人私密的猥琐之人的感觉。 周围安静下来，气氛有些怪异。 房子敬出言打破这样的氛围：“无醉，他被御灵师家族封印了几百年，想出来得紧。御灵师那边的手段，我不太精通。你若是愿意，待你休息好了再来给他解除封印，如何？” 柯无醉点点头：“也好，我看他的封印不算是太难解，只是需要房兄配合，在我除去岸上的几个阵点的同时除去河底的阵点，方才可以不伤到他。” 房子敬道：“封印先不急，我们明日再动手，现下还是让你先休息休息才好。”说着，便带着柯无醉往上方游去。 云渡看得憋屈，用妖纹喊话道：“好哇你个千年老妖，老牛吃嫩草吃到我儿子头上了，也不看老子同不同意。” 房子敬回头，同样以妖纹回敬道：“他高兴不就行了？你瞎掺和什么？更何况他这一世想成婚需要你的同意吗？” 云渡气得枝条疯长，很快就把自己结结实实包了起来。 柯无醉道：“你们在说什么？” 房子敬道：“没什么，他只是说他太想出来看看了。” 柯无醉理解地点点头，道：“那我们明日早点开始好了。” 房子敬摇头：“他哪里有你重要？乖，回去好好休息，明日睡到自然醒就好。” 柯无醉点了点头。 河面上，墨涵将船划到了柯无醉落水的地方，看着深不见底的河水，急得抓耳挠腮。想要请渔人们帮忙，奈何渔人们见到之前的架势，便明白这件事情不是他们可以参与的，一个个退得老远。眨眼间，刚刚还熙熙攘攘的河面就变得空空荡荡。 此刻，仍然撑船过来的就显得非常可以了。 还没等墨涵发问，船上的人便拱手道：“我们仰慕少侠高义，不忍看到少侠尸骨无存，特地过来帮忙。” 墨涵感激涕零，拱手道：“多谢各位，只要能救我家少庄主，他日斩羽山庄必有重酬。” 撑船的人露出惊叹的神色：“斩羽山庄？那落水的少侠可是姓柯名酲。” 墨涵道：“正是。我们少庄主，姓柯名酲，字无醉。” 来人听完，忽然掉头离去，速度比之来时快了不知几何。 墨涵不明所以：“不是要帮忙就少庄主吗？怎么就走了？” 鬼怪道：“他们身上有御灵师江家的气息。你刚刚若是注意，就能够从撑船那人的手腕上看到青莲印记。” 墨涵脸色一变：“现在他们知道了我们的来路，岂不是要对斩羽山庄不利？” 御灵师家族的怒火，一个武林门派怎么承受得住？ 鬼怪摇头：“他们倒像是被吓跑的。” “都是御灵师，怎么会害怕我们？”墨涵眼前一亮，“是房公子来了吗？” 鬼怪嗤笑：“我那主人现在用的身份，给他们下跪还差不多，还想吓跑他们？我都不敢做这样的梦。” 墨涵道：“吓跑也是你说的呀。” “不错，他们就是被吓跑的。他们是被柯酲这两个字吓跑的。”鬼怪心道，它都吓了一跳好不好？ 墨涵的眼睛有亮了：“这说明我家少庄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被淹死对不对？” 鬼怪如实道：“……不对，他只是和几百年前一个很厉害的御灵师同名。御灵师家族对不起那位御灵师，好不容易把人家熬死了，现在最怕他回来复仇。” 柯无醉落水时它正忙着帮墨涵扳住那些水柱，并没有看到当时的场景。 墨涵暗道糟糕：“那他们不会对少庄主不利吧？” 鬼怪道：“这可说不准，只有他们定然不敢。但有额绘青莲的江回书在，这可说不定。” 最顶尖的天骄们谁服气谁？别说柯酲只是同名，就算是当年真正镇压住天地间所有灵气的柯酲，江回书只怕也不会怵。 哪里知道那边江回书接到消息之后脸色惨白，抓着一名下属的领子接连问了好几遍：“是不是真的？”丝毫没有要跟柯无醉正面对上的勇气。 属下们面面相觑，有人大着胆子道：“柯酲当年布阵所用器具，十之八九是用自己的肉身炼制。他就算能转身投胎也不过是一缕残魂，难有当年之威，我们布下计谋，未必不能……” 江回书冷笑道：“我们是法力比他强大还是对阵法符咒的理解比他深刻？就算是我，都不会是他的一招之敌，你们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又怎么敢拿得出手？” “世子，你是我们这一代的顶尖高手，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柯酲死了几百年，那点积威根本不算什么……” 江回书想起那只覆着梧桐叶的眼睛，忽然有些烦躁：“一群蠢货。当务之急，不是除掉他。凭着你我的能力，根本就除不掉他。我们要赶紧将此事上报给家族，让族老推进各地计划的进程。如有必要……毁掉大阵。” 属下们被吓得不敢说话，世子是江家三百年一遇的天才，权力极大。他的决定哪怕再疯狂，也不是他们这些小跟班能够置喙的。 此刻有人想起，传闻六百多年前，御灵师柯家为了寻求比当时流传的修炼方法更安全的修炼途径，将主意打到了天地灵气上，从而使天地灵气失调，四季紊乱，从妖族到人族再到各种各样的动植物，全都难以存活下去。 所有的御灵师都在寻找救世的方法，但面对如此大的灾难，似乎除了等死，没什么是他们能做到的。 旁人恨透了柯家，然而柯家庞大，更是因为新的修炼方法强者如云，旁的家族难以企及，对此无能为力。 就在众人以为局势已定，再无人能更改时，一位被柯家族谱划去名字的狂才横空出世，大杀四方。那就是柯酲。柯家族人数百，死在他手上的起码占了一半。柯家族老大怒，下令追杀柯酲。然而不等柯酲落网，柯家剩下的那一半人不知怎的便成了妖族的追杀对象，几个月下来一个传承千年的大族就这样成了传说。 关于死对头妖族为何会做出疑似替柯酲出气的举动，其余四大御灵师家族之中众说纷纭。有人猜测柯酲私通妖族，有人联想到柯酲身世成迷，觉得他是妖族的私生子，有人打听到柯酲年幼时行踪不明，便说他在妖族庇护下长大，算不得御灵师。总之没一个好的。 之后的几年里，同柯酲这个名字捆在一起的，是“疯子”“狂人”等等称呼，人人都畏惧他的法力，又鄙弃他的行事。御灵师自诩为人上人，对族中子弟的礼仪要求极高，又有谁能做出灭了自家满门的事？哪怕他们不喜欢柯家，也不愿意看到柯家被一个疯子灭掉。 那时柯酲满世界乱蹿，吓坏了好多说过他坏话的御灵师。直到平息天地灵气的大阵成型，众人才知他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事。只可惜大阵启动的那一天就是柯酲魂飞魄散的那一天，无论怎样澄清此前的诋毁，他也看不到了。柯酲此后才被称作“狂才”。行事不拘常理不假，却也是旁人难以企及的天纵之才。 明面上的诋毁是没有了，但四大御灵师家族皆有阴私。没人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从祖先留下来的告诫里知晓，若是柯酲归来，必然会找到他们报仇。究竟是什么仇，翻遍了史册也找不到记载，众御灵师只得苦笑。却也没谁把那所谓的仇放在眼里。毕竟，一个魂飞魄散的人怎么可能回得来？ 河水中，隐隐传来欢喜的呼声，众御灵师不用回头去看都知道，一定是柯酲上来了。 没想到真的有这么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真的拖延症发作的一天(='_'=) 第29章 带走云渡 破解封印对柯无醉而言，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 凌晨第一次鸡鸣时，他们趁大多数渔人还未醒，早早动身探查好阵法，做下布置。天刚蒙蒙亮时，柯无醉牵扯着手中法力凝结而成的丝线，看着水下飘起来的苍白色火焰，明白这是房子敬发出来的信号，十指一动，一个个滚珠便从岸边的镇邪塔、县城中衙门楼宇飞檐的雕塑上、岸边老柳树的根部拖了出来。 滚珠触手温润，非金非木，细细一看便能发现有的上面刻满了符文，有的则是由一个个细小的构件拼凑而成，精巧得不像是人能够做出来的。 柯无醉将一粒粒大小不一的滚珠放在手里掂了掂，只觉得此物非常眼熟，却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不一会儿，房子敬和云渡便浮了上来。房子敬在船上做好，拿起墨涵早已准备好的布巾开始擦头发。如云的乌发自他肩头处倾泻而下，将他的脸衬得白如霜雪。 柯无醉坐在一旁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把玩着刚刚取下来的滚珠，眼睛却时时刻刻都黏着房子敬。 他想到了他梦中的那人。那人也能够用霜雪来形容，表明的却是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不过想想又好像不对，柯无醉揉揉太阳穴，又记起梦中的那人亲自给他铺床烧热水做饭，一颗心好似被泡在温水里，舒适得不像话。 柯无醉摇摇头，抛开不切实际的舒适感，心说果然是梦，前后反差那么大，在现实中怎么可能发生？ 想着想着，目光又落到房子敬身上，越看越觉得还是他的房兄好，怎么看怎么惹人怜爱，从来都没有让他有落差过。 房子敬知道他在看自己，也不在意。左右也是他的人了，有什么好计较的？ 这就导致了某位希望能够跟自己隔世的儿子见面的半妖非常郁闷。他将枝叶化成人的双腿，咚咚咚地踢踏着船，故意发出巨大的声响。 猫鬼抖了抖耳朵，打了个哈欠，看了他一眼，又缩回角落里继续睡。鬼怪伸出白骨爪挠挠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墨涵连忙过来道：“公子，你有什么需要的话告诉我就好，麻烦您不要走路了，不然我们可能会翻船。” 唯独他想影响的两个人没有理他。 云渡一瞬间就气馁了，他抱起从水底下带上来的箱子，道：“那我轻点。” 说着，真的轻手轻脚地朝柯无醉那边走去。 快要走近时，他将手中的箱子砰的一声砸到船上，发出几十里外都能听清的声响。 这个箱子里装的是在河底保存了几百年不朽的宝物，不是各类宝石便是真金白银，怎么可能轻得了？这么一砸，船身果然歪斜，眼看着就要验证墨涵说的话。 房子敬轻叹口气，一拍小船，一股黄光将小船包裹住，缓缓将位置摆正。他转头对柯无醉道：“对于力量的控制和运用是每个妖怪在年幼的时候就会熟悉的本能。想不到现在竟然还有妖怪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量，真是……很丢人啊。” 云渡额角青筋暴起，他想咆哮说要不是你个千年老妖缠着老子的宝贝儿子不放，老子至于这么打扰你们吗？然而，自认为一个好父亲，云渡觉得自己不能够让儿子为难。试想一下，一个被困在河里几百年的妖怪突然钻出来叫人儿子那是多么惊悚的一幕，云渡下定决心自己不能够这样做。 柯无醉道：“他毕竟在河底呆了几百年，现在刚回到人世，也许还不习惯吧。” 云渡点点头，感慨道：“这一趟上来，还真有些物是人非之感，颇为不习惯的。” 尤其不习惯自己的儿子对待别的妖怪那么亲密。不过说来也怪，这个宅妖以前不是跟谁都亲近不起来吗？现在怎么就粘着他儿子不放了？ 柯无醉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便道：“人的寿命比不得妖族，几百年过去，你熟悉的人不能再陪着你了，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你现在认识了房兄，还认识了我，以后还会遇见更多的人，认识更多的人，甚至能再与其中一二成为知己，如此一来，妖族漫长的生命不就是天道的馈赠吗？” “我倒没想到此生还能与你坐在船上谈论天道。”云渡无奈笑道，“若是我要你与你的房兄分开，不知你是否还能如此豁达。” 房子敬冷笑两声，意味很明显：你敢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我就生撕了你！ 云渡恍若未闻，眼睛紧紧盯着柯无醉。 柯无醉轻叹一声，道：“抱歉，是我想得简单了。若是没了房兄，我想不到我以后都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房子敬揉揉他的脑袋，承诺道：“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柯无醉抓住他的手，凶巴巴道：“不许食言。” 房子敬笑着点点头。 云渡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瞎了，拍了拍箱子，轻咳一声：“这些钱你们拿去用吧，最好换个大点的船，船小就显得挤，人与人之间还是要有点距离。” 房子敬玩味地看着他，不语。 柯无醉倒是认真回答道：“举手之劳，当不起如此大礼。” 云渡双臂往面前一抱，明明是翩翩公子容貌，却偏偏被他抱出了地痞流氓的气势。他道：“你不是侠吗？不是应该拔刀相助吗？我行商本来就是为了给我的妻儿好的生活条件，现在他们都死了转世了，我看着这些金银财宝伤心得紧，叫你们给我处理处理怎么了？” 柯无醉无奈道：“我们要行远路，带这些不方便。你若是不想看到这些，沉在河底便好，左右也不会有人拿。” 云渡头疼，心说这小子怎么就这么磨叽？他恨不得跳起来把箱子砸道这小子脸上，说这些东西就是给你的，跟我好好收着。 压压心里面的火气，暗道，他要做个体贴小孩子的好父亲，他要做个体贴小孩子的好父亲。长出一口气，打开能晃瞎人眼的箱子，翻了半天捡出两块银元，揣到怀里踏着水往岸边走。 柯无醉道：“这附近有御灵师家族的人在，你去哪里？” 云渡满肚子火气，头也不回道：“御灵师了不起啊？我也是八百岁的老妖怪了，怕他？”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照得水面荡漾如同碎金，云渡的身影轻而薄，仿佛能够被并不强烈的阳光蒸发掉一样。 墨涵端着碗，一边掀帘子一边道：“云渡公子，这是特别为你调制的超辣汤……” 他顿住，迷茫地四下看了看，问道：“少庄主，房公子，你们看到云渡公子了没有？” 柯无醉指了指云渡，道：“在那边。” 墨涵茫然地往那么看了看，喃喃道：“原来是走远了呀，那等他回来再喝吧。”明显没有看到几丈外的云渡。 柯无醉有些惊奇：“太阳一出来就看不见了？这么说来，妖族倒与精怪有些相似。” 房子敬道：“古时候妖族也称为精魅，本就是由精怪修炼而成的，多少与精怪有些相似。” 柯无醉啧啧称奇：“我听闻妖族的身体近似于人族的魂魄，也不知云渡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房子敬瞥了柯无醉一眼，心情复杂，却还是给他解释道：“修炼而成的妖族有两类，一类本体与精魄完全分开，土系的妖大多是这一类。不管精魄再怎么强大，本体仍然只是一方土石、一座桥或者是一座宅子。另一类本体与精魄融为一体，有肉身，可以……与人族成亲生子。云渡本身便是这样出世的半妖，他……自然也能够有孩子。” 柯无醉道：“原来如此，是我少见多怪了。不过，既然有肉身，墨涵为何看不见他？” “他的肉身被他抛弃了。”房子敬指了指河面，“就在这底下，骨头都黄了。” 柯无醉愕然。 云渡离开后，柯无醉担心他找不到船，便让船靠岸，众人在岸上一边烤鱼一边等他。 一直等到日上中天，附近都没有云渡的影子。 又过了很久，久到房子敬都靠在柯无醉肩头上睡着时，一艘画舫才从河中心行驶过来。 柯无醉正纳闷又出了什么事，就见到云渡从上面探出头来，道：“这上面宽敞，快来快来。” 柯无醉并不想占别人的便宜，才开口准备谢绝，便看到云渡跳下来，扛起他们的小船上了画舫。 ……妖族果然是妖族。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把房子敬惊醒了。他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听着柯无醉告诉他出了什么事，当即一拍手道：“不坐白不坐。左右他也要跟我们同行，就按他的意思好了。” 柯无醉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便被房子敬抱起来搬到了画舫上。 柯无醉翻了个白眼，对于房子敬这种行径简直无言以对。堂堂的御灵师，怎么就跟妖族学了起来呢？ 等到鬼怪也将墨涵抓上了船，云渡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图道：“我研究了你们行船方向，自进入红县以来，你们一直都在往西走，行程好像也不着急。这是我到县城里花大价钱买的地图，出了红县，继续往西走就是武林门派凌山阁。想当年我被封印的时候还没有武林门派这种东西，你们陪我去凌山阁逛逛，如何？” 柯无醉点了点头：“也好，凌山阁的少阁主与我私交甚笃，说起来我也有很久没见到他了。此次拜会一番也不是不可。” 话音刚落，耳边便传来凉凉的笑声：“私交甚笃？嗯？” 作者有话要说： 柯无醉：我不是我没有听我解释！ 小故事三号就这么愉快地结束了~ 注意查收红包 _(?□`」 ∠)_晚了半小时的忧伤 窃天 第30章 戏精本精 画舫往西一路行驶，渐渐出了红县的地界。 这天，两岸的景象猛然一变，原本荒凉得只长杂草野树的山骤然间多出了不少艳丽的花朵，再仔细一看，山上竹影依稀，青松矗立。花影错杂之间更有不少亭台栈道依着山势盘旋而上，错综复杂，让人好奇山的背后是什么样子，这些栈道究竟通往何方。 云渡眼睛都瞪圆了，一边看，一边啧啧道：“奢侈，太奢侈了。想当年，唯有御灵师家族才有这排场。那什么山阁闹得这么大，按照御灵师家族一贯的尿性，不出手怎么想都不对劲啊。” 柯无醉怀里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猫鬼，揉着猫耳朵道：“这你不用担心，武林门派的崛起是御灵师家族默认的。” “你不是在说假话吧？御灵师家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度了？”云渡掏掏耳朵，摊了摊手，表示完全不能相信。 柯无醉道：“听说几百年前御灵师家族被妖族打怕了，不知躲到了哪个深山老林。至此之后武林门派作为对抗妖族的中坚力量被朝廷重点扶持，当然不怕所谓的御灵师家族来捣乱。” 云渡长舒一口气，仰天大笑道：“御灵师家族也有今天！我心里舒服啊！妖族在哪个方向来着？我要去投奔妖族，痛打御灵师。” 柯无醉真心觉得云渡的脑子被关坏了。他道：“我斩羽山庄也是武林门派之一，你当着斩羽山庄少庄主的面说这话有意思吗？” 云渡连忙点头哈腰：“一时激动，口不择言，还望少庄主不要计较。” “不计较，不计较。”房子敬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揽着柯无醉道：“众所周知，妖族的生命本质都跟人族不同，怎么能跟妖说人话呢？” 云渡嘴角一抽：“你有资格说这话吗？” “怎么没有？我可是正儿八经的房氏子弟，上了族谱的那种。”房子敬半倚船舷，笑容灿烂得让人想要一拳打暴。 云渡气得整个妖都飘起来了，他活动活动手腕，正要动手，便听柯无醉道：“每天都要闹这一出，我看着都厌了。你们两个就不能消停点吗？” 趴在一旁看风景的墨涵一听，便知道房公子跟云渡公子又闹矛盾了，连忙冲柯无醉道：“少庄主，你快躲远一点。他们两个是天敌，见面了肯定不能以和为贵。” 柯无醉点点头，让到一旁，好整以暇等着看戏。 云渡面色一僵。 房子敬抻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好困，调整作息时间好困难。” 两人便沉默着接着看风景了。 一阵冷风吹起，吹不散场面上的尴尬。 墨涵往旁边戳了戳，果然碰到了鬼怪。他扬起头，悄声对鬼怪道：“你看着像争风吃醋吗？” 鬼怪点头：“像。” “那你觉得谁会讨得我家少庄主欢心？我早点去奉承他。”墨涵道。 鬼怪将两位妖大人在心中比较了一番，奈何境界太低，实在比不出个结果。于是它道：“你去讨好云渡公子，我讨好我家老大，做两手准备。” 这两只说话的声音自以为很小，然而在场的都是什么人？ 房子敬忍不住挪过去道：“云渡没那个可能，你们不用考虑了。” 云渡也忍不住飘过来道：“这个千年老妖也不见得有可能，你们也别考虑了。” “他这一世喜欢谁跟谁成亲和你有什么关系？” “说起来你跟他还是前世的缘分吧？那么他这一世你就不该干涉。” “我随他转世还是幽冥君亲口批准的……” “那我还没有转过世……” 鬼怪跟墨涵欲哭无泪，他们夹在中间好为难。 远处，猫鬼万分无语地捂住自己的眼睛，简直不想承认那个黑乎乎傻兮兮的家伙是自己的同僚。 当然是站在自家老大这一边啦！没看到平日里跟柯酲大人相互投喂相互当枕头的人是自家老大吗？那什么云渡早就出局了呀！ 猫鬼转了个身，一边抖着耳朵躲着柯无醉的手，一边睁着竖瞳看着外面的风景。 外边，恰一艘小船自远方行来。船头站着一位膀大腰圆的男子，他背上背着两把大弯刀，怒目圆瞪：“来者何人？” 柯无醉放下猫鬼，挥手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那男子愣了愣，道：“柯大哥？你不是被你爹丢给你那山庄捆着，最近都不能出来了吗？” 柯无醉道：“成天蹲在山庄里，也没人跟我比划比划，我快发霉了，出来透个气。” 男子笑道：“我当你少年老成，想不到你也有偷懒的时候。既然你来了我的地界，我自然应当好好招待你一番。不知你愿不愿意来我这凌山阁逛一逛？” 柯无醉拱手道：“那就麻烦蒙二了。” 男子吩咐完划船的小厮掉头，朝柯无醉笑骂道：“你没脸没皮，我还要面子呢。别蒙二蒙二地叫行不？” 柯无醉笑而不语。 两人正说笑着，凌山阁的船上忽然站起来一位蓄着山羊胡子的儒士。他道：“少阁主，你不能带这些人进凌山阁。” 气氛一下子就变了。 男子面色不变，语气却有几分不悦：“柯大哥乃是响当当的大侠，更是我的至交好友，为何不能进凌山阁？” 儒士盯着柯无醉看了半晌，看得柯无醉忍不住皱眉才收回目光道：“这艘船上有妖气，倘若就这么放进去，必然会有危险。” 此话一出，柯无醉心下一跳，暗道不妙：果然是御灵师家族的人。 他给房子敬使了个眼色，让他给船上的妖魔鬼怪们打一下掩护。柯无醉定了定神，正打算抵赖，却不防房子敬突然凑过来道：“我们船上竟然有妖怪？我说这几晚上怎么都睡不好呢，熬得我白天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这位先生，还请你上来帮我们施法除妖，价钱嘛，好说好说。” 儒士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在下出自金系御灵师钟氏，单名一个文字，字纵笔。请二位放心，我定然全力以赴，捉拿妖族。” 他这么说着，眼睛却落到柯无醉身上，活像他是混在人群中的妖一样。 柯无醉拧紧眉头，同样毫不避讳地朝他看去。 房子敬则拱手道：“在下房幺，字子敬。无名小卒而已，还请先生不要关照。” 钟纵笔移开视线，又作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模样，道：“二位真是妙人。柯公子气势极盛，是有大运之人。房公子……命格不同寻常，我等不敢多看。” 二人还未多说什么，便听凌山阁少阁主道：“连先生也不敢多看？那真是奇人。两位快来我船上坐坐，我们好好聊聊天。” 两人应了声，从画舫上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到小船上。 男子啧啧称奇：“柯大哥毕竟是斩羽山庄的少庄主，他轻功这么好是应该的。这位房公子名声不显却有如此好的功夫，真是难得，难得。” 房子敬道：“少阁主过誉了，房某功夫平平，不敢与少庄主比呀。” 男子横眉道：“你怎么也叫我少阁主？既然你是柯大哥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我姓蒙名繁，字子盛，你看着称呼吧。” 旁边的钟纵笔忽然轻咦一声，走到房子敬身边嗅了嗅，道：“你身上的气息我好像在哪里闻过，对了，你姓房……”又摇摇头，“是我多虑了，房家这一辈取得了御灵师资格独自在外行走的青年俊才我都听说过，没有房子敬这号人。” 房子敬笑道：“无名小卒而已，如何敢与御灵师比肩？先生，除妖要紧，您不出手，我们都不得安心啊。” 柯无醉无奈地看了房子敬一眼，见他面色自然，谈笑风生，活像船里的妖魔鬼怪不是他弄出来的一样。 钟纵笔道：“这容易，有御灵师当年布下的防线挡着，能从妖族过来的都不是什么厉害的妖怪，看我手到擒来。”说着，便上了画舫。 柯无醉跟蒙子盛闲聊了几句近况，便听船上一阵鸡飞狗跳，接着又是一阵慌乱的惊呼。 柯无醉面色一变，道：“糟了，墨涵还在上面。” 房子敬拍了拍柯无醉的肩膀：“墨涵不会有事的。” 柯无醉紧张地往画舫上看去，若是情况不对，他只怕顾不得在御灵师面前隐藏法力。 一轮金光冉冉升起。 蒙子盛兴奋道：“快看，先生要拿出看家本事了。” 船上不知从那个角落喷出一团火，将金光包在里面烧。光团被这么一烧给烧裂了，轰地炸开，金光与火光在半空中相继湮灭。 钟纵笔的身形显露出来，浑身光彩熠熠。他手上拿着一根短矛，正要刺出去：“妖孽受死。” 忽然一阵碧绿的光芒将他包裹住，当光芒褪下时，层层叠叠的藤蔓将他缠了个结实，叫他动弹不得。 一个半透明的人腾空而起，哈哈大笑：“我跟钟青山斗法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小船上的普通人又是心惊又是害怕。他们不知道钟青山是谁，却知道他们这一边的御灵师已经输了。强大如御灵师都输了，他们这些小小的武者能逃脱被妖怪吃掉的命运吗？ 却不料妖怪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一转身就冲进了河水里藏了起来。 柯无醉摇摇头，一跃而起，拔出剑削掉钟纵笔身上的藤蔓。蒙子盛也跟了上来，一边用双刀帮忙，一边道：“柯大哥，你对法术有兴趣吗？” 正想着最近几日都不能施法的柯无醉手一抖，差点把钟纵笔的鼻子削下来。 第31章 千涧幽妖 是否对法术感兴趣呢？ 柯无醉正色道：“我等生而为武者，理应将武道一途发扬光大才是。正所谓贪多嚼不烂，我劝你还是莫要因为贪图法术的威能辜负了凌山阁的武学才是。” 蒙子盛道：“武学能有多强？我曾听说妖族开战之时，要十多位武者才能牵制一个妖呢。更何况妖族诡计多端，像今日这种情形，若非有先生在，你能知道你的船上有妖族吗？” 柯无醉道：“即便如此，武学也并非毫无用武之地。据说当年在战场上，光是武林盟主一人就斩掉了好几位妖将。我们对法术不熟悉，也没人引导，自己摸索不知要花费多少功夫才能修得御灵师的水准。有这时间还不如将多练练内力。” 蒙子盛道：“谁说没人引导了。”刀口一旋，便将钟纵笔身上的藤蔓通通抛到一旁，道：“愿意引导我们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钟先生，我这兄弟想要跟着我一起学法术，敢问可有不妥？” 钟纵笔瞥了眼明晃晃的大刀，客气道：“自然没有不妥。只要柯少侠愿意，我一同教了便是。” “钟先生真是大儒，学识渊博，连他们这样的都教得了。”房子敬不知何时站到了船上，笑着朝钟纵笔道：“我曾听闻御灵师对天赋的要求极高，许多本家的子弟因为天赋达不到要求，一辈子不能成为御灵师踏出家门。若是钟先生连他们两位都能教会，那我也不妨跟着学一学。” 钟纵笔叹气，道：“如今的御灵师家族比不得大战之前。既不肯探究新的修炼方式，又不肯学学老祖宗的开拓精神，它不衰败谁衰败呀。诶，我只是一介普通的御灵师，在家族之中掀不起波澜。可我也有一腔热血，妖族在一旁虎视眈眈，而御灵师家族越发腐朽，我看着心里急。” 蒙子盛道：“我们侠士就钦佩这腔热血。先生义薄云天，难得可贵。日后先生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提出来，我蒙繁定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予以帮助。” 钟纵笔欣慰地笑了笑：“少阁主的这份心我领了，只是房公子也说得没错，修行这种东西终究要看天分。即便我想方设法将修行的速度提升了不少，若是天赋不够，仍然不能成才。一心二用势必会妨碍到武学，各位少侠若是要学，可要好好想清楚。” 蒙子盛抱着刀道：“我此生天资所限，于武学一途，终究走不到武林盟主的位置上。能多学一样技能，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钟纵笔道：“少阁主的决心我当然是知晓的。至于这二位少侠，好好权衡权衡再来吧。” 柯无醉抬了抬眼眸，似是颇有兴趣：“不论书画还是武学，我自幼便是一点就通。就不知学起法力来我的天赋又是如何了。” 钟纵笔笑道：“少侠放心，天生聪敏之人魂魄比起常人更凝实，修行起法术来也是事半功倍。敢问少侠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年庚几何，我也好为少侠占上一卦。” 柯无醉目光落到他从袖口取出的几根算筹上，暗道还是头一次看到用姓名藉贯占卜天赋的。随口道：“柯酲，字无醉，河阳郡人。” 哐的一声，算筹被钟纵笔扔到地上。他面色有些发白，阴阳怪气道：“柯酲？怎么会有人叫这个名字，你莫不是在诓我？” 柯无醉一脸莫名，而房子敬却是一脸警惕。几人脸色皆是一变。 蒙子盛连忙道：“柯大哥本来就叫这个名字，莫不是……犯了什么忌讳？” 钟纵笔缓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道：“这是御灵师家族的忌讳，你们几个普通人不知道再正常不过。若是要修行法力的话，还是改改名字……” 山那边传来一声鹰啼，打断了钟纵笔的话。不多时，一只腿上绑着信笺的山鹰便扑腾过来，顺着风稳稳落到蒙子盛肩上。 柯无醉注意道，鹰啼响起时蒙子盛全身都紧绷起来，应当是凌山阁最近出了什么事。 果然，他看过信后长叹口气，朝钟纵笔道：“妖族又到千涧幽来了。还望先生出手相助。” 钟纵笔捋了捋胡须，道：“我就知道千涧幽是那群妖的窝，上次没有一网打尽，他们现在卷土重来并不奇怪。我今日乏了，不便出手，你把我教给你的那几个阵法布上，就算不能根除，挡一挡也足够了。” 房子敬奇道：“什么样的妖族能被阵法困住？” 面前的这个御灵师也不算强大，稍微强大一点的精怪恐怕都不会怕他布下的阵法。 蒙子盛道：“房公子瞧着轻功不错，若是肯帮我的忙，自然就能看见了。不知房公子愿不愿意呢？” “妖族哪里是轻易就能看到的，现在有机会，我何不抓住？”房子敬轻咳两声，眉眼往下耷拉，笑容看起来格外苦涩。他道：“好奇心害死猫。” 躲在角落里的猫鬼郁闷地挠了挠爪爪。 柯无醉拍了拍他的背，嘴角若有若无得勾起，脸上的神情明摆着是：我就看你装，说出口的却是：“无怪房兄想看，就连我都有些好奇。如今有机会自然要弄清楚妖族的习性，日后战场上见才不至于措手不及。” 蒙子盛喟叹道：“还是柯大哥想得远，我只想把地界上的妖族封印了事，柯大哥却已经开始谋划战局。我何时才能像大哥一样有才华。” “蒙二好学，成才是迟早的事。如今妖族为祸，应当尽早一网打尽。事不宜迟，蒙二，带路吧。” 画舫跟着小船驶进了凌山阁内，入目之处只觉得花开满山，风景极艳。船在水道之中转了几道弯，又浮过几处岔路，两岸山壁渐渐拔高，几乎将天空遮蔽殆尽。而河道的宽度也越来越狭窄，到后来柯无醉等人只能舍掉画舫，用轻功攀着近乎垂直的石壁前行。 蒙子盛道：“前面就是千涧幽了。那里阳光照不到谷底，格外幽暗，又加之地形复杂，水涧被分割成无数条，因此被称为千涧幽。千涧幽之中出没的妖族行踪诡异，我们的人前去抓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上次得手还有赖先生出手，即便如此，也折损了一名弟子。” 房子敬挑眉：“那就了不得了。” 如今的御灵师家族虽说落魄得不行，但御灵师的选拔制度仍旧严格如古老岁月里人族压制住妖族的时期。能在御灵师出手的同时逃掉一部分，并且反杀对方一个人，足以说明做这不是一般的小精怪。 柯无醉正要回话，忽然脚步一顿，攀在峭壁上不动了。 房子敬脸色一变，道：“快停下！”接着快步走到柯无醉身边，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符纸贴到他额头上，道：“你怎么了？” 脚底贴着符纸的钟纵笔眯了眯眼睛。 柯无醉道：“我刚刚听见有人在笑。” 蒙子盛满不在乎道：“谁在笑？我们都没听见笑声。柯大哥，你一向胆子大，难道你现在害怕了不成？” 柯无醉道：“刚才还在笑，现在没有笑了……你们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唱歌？” 蒙子盛皱起眉头道：“柯大哥，你可别啊。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我小时候在我二叔那里听过的故事。说是他们以前约了几个伙伴去一处山洞之中探险，其中一个听到了有人在哭，其他的人都没有，接着他们就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他们发现了前面有不少散乱的尸骨。此前听见有人在哭的那个人说这里怨气重，不祥，不能再往前走了，于是他们便出来了。后来他们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一个人，正是之前那个说听到有人在哭的伙伴。再回去找时，却发现连山洞都不见了。” 柯无醉压根没听蒙子盛在说什么，摸了摸下巴，道：“这里阴气极重，似是不祥，我猜千涧幽的深处定然埋藏着凶物。” 蒙子盛手一滑，差点摔下石壁。他愤愤道：“柯大哥，你是特地来吓我的吧？” “如何吓到你了？”柯无醉奇道，“有钟先生在，你怕什么？” 钟纵笔连忙摆手，道：“我今日法力消耗过度，再遇到什么就不顶用了。倒是房公子出手不凡，莫不是房家哪位御灵师换了姓名来逗我们这些小虾米玩吧？” 房子敬摇头道：“非也，我名房幺，字子敬，偷师学过一点御灵术罢了。” 钟纵笔捋着胡子，忽然跳起来道：“莫非你是房家小公子？你是……是怎么出来的？” 中间断掉的地方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像是有什么埋汰人的话说了一半生生断掉，又拐了个弯。 房子敬道：“最近家族在忙正事，只我是闲人，我便出来逛逛，散散心。” 钟纵笔一个头有两个大，他道：“小公子，你就别胡闹了。你出来玩往热闹的地方走就是了，来这种地方做什么？你要是出事了，我也脱不了干系呀。” 御灵师家族在大战之后缩水得厉害，各大家族报团取暖，相互之间的关系大大改善。虽说房子敬出自土系房家，若是他出了事，房家家主要追究责任，钟家家主为了维系两族关系，少不得将钟纵笔推出去顶罪。 若是房子敬修为精深、能独挡一面都还好，偏偏房家小公子天赋百年难遇的事传遍了整个御灵师家族，在正统御灵师眼里，他就像一个绘着精美花纹的瓷器，又贵又脆，任谁在妖魔纵横之地碰到他都头疼。 钟纵笔差点老泪纵横，他怎么就没早点想起房家还有这位爷？话说回来，房子敬天赋低微，平日里没风头可出，名字也渐渐被御灵师们忘掉了，若是谁能第一时间想起他是房家小公子，那才是真的不同寻常。 众人正个怀着心思，柯无醉忽然拔剑道：“小心，他们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我来蹭玄学啦！ 第32章 清白尚在 千涧幽的深处，阳光不能直射到底，终年处于一团黑暗之中。因此千涧幽底下格外阴冷，或者说阴气十分浓郁。普通人长期处于其中，阴气会顺着毛孔往体内侵蚀，从而使人大病不起。 这对于常人来说如同剧毒的阴气，对于别的生物而言却不一定如此。 此刻柯无醉听到的脚步声，正是自千涧幽深处响起。不多时，几个颜色与周围石头无异的圆团子便走着跳着往这边过来。 柯无醉看了看一旁闲庭信步的钟纵笔，又看了看前面浑身紧绷着的蒙子盛，道：“蒙二，你能看到吗？” 蒙子盛握紧了刀，道：“你也看到了？那好，你们跟先生一同布阵，我去会会他们。” 脚步一蹬就往最近的那团石头砍去，圆团子看起来笨重，行动起来却非常轻灵。它们一边躲闪着蒙子盛的刀，一边直勾勾地盯着柯无醉。 柯无醉不觉往前迈了一步。 房子敬连忙拉住他，道：“你去哪儿？” 柯无醉回头，眉头紧皱：“它们让我过去，一会儿说妖王有请，一会儿说我有东西遗落在千涧幽深处。” 钟纵笔抬起手要敲他的脑袋，只是一想到他的名字，又讪讪地放下手，道：“果然是年轻人，这两个理由都是妖族诓骗人常用的呀！你应该被他们盯上了，只要你过去，它们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能把你迷晕，变成无知无觉的傀儡，诱惑你跟着他们去死。” 柯无醉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的妖怪。” 钟纵笔从怀里掏出来几幡令旗，抛给柯无醉道：“我会告诉你布置令旗的方位，对方是妖族，少阁主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事不宜迟，快走。” 房子敬夺过令旗，笑眯眯道：“我在族中没怎么学过御灵术，还劳烦钟先生好好教导我。” 钟纵笔呼吸一窒，不禁道：“小公子，房大人要是知道你如此上进肯定会很高兴，可现在也不是你上进的时候呀。你把幡旗交给柯……柯少侠，他是自幼习武的，遇到危险也能够灵活避开不是 ？” 房子敬看了眼痴愣愣发呆的柯无醉，摇头道：“这可说不准。你看他都被妖族盯上了，如何会有我安全？” 钟纵笔正要规劝，忽然见到妖族的方向白光一闪，便多了一棵枝叶皆白的树苗。小石头们正躲在树苗的背后偷偷朝这边看。 蒙子盛不明白这树苗有何妙用，谨慎地后退几步，猜这些妖族还有什么花招。 柯无醉如梦方醒，他向房子敬道：“我跟他们说不相信他们说的话，他们便急了，叽叽歪歪说了一大通，最后说把妖王的信物拿给我看。” 他指了指那棵小树苗。 钟纵笔一惊，刷地拍出一张符将树苗罩住。像是冰雪凝结而成的树苗在众人眼皮底下扭了扭，那符纸变出的罩子便破碎了。 钟纵笔脸色一白，腿上的符也似乎不起作用了，直直朝涧底掉落下去。危机关头，还是柯无醉一把将他拉住。 房子敬眉头一皱，他转世之前曾在妖族做过妖将，如何不知道这个举动无异于捅马蜂窝？ 果然，石头团子们咿咿呀呀叫了起来，一个个伸出一截短短的手臂在胸前捶了捶，身上的硬壳化开，每个团子都变成了两三米高的石头汉子。 蒙子盛挥舞着大刀就朝石头汉子身上招呼了过去。 柯无醉将钟纵笔甩到肩上，冲蒙子盛喊道：“跑啊！我们寡不敌众，留在这里是等着被这些石头精拆了吃掉吗？” 几句话的功夫，蒙子盛的刀已经砍得卷了口。他道：“后面就是凌山阁，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对我凌山阁的弟子出手。” 柯无醉闻言，将钟纵笔往房子敬怀里一抛，道：“既然如此，你大哥我就帮你这个忙了。” 房子敬松开抓着石壁的手，双脚踩在石壁上，如履平地。他一手扣住钟纵笔的脚踝，一手拦在柯无醉面前，道：“你做什么？” “斩妖。” 房子敬叹了口气，将钟纵笔往柯无醉身上一丢，从怀里掏出一把看起来蛮正经的符纸，大步朝石头精们走去。 石头精们本能地觉得朝它们走过来的这个人十分危险，一个个都护着小树苗前，不敢有任何动作。 房子敬往每只石头精手上都塞了一张符纸，又指了指小树苗：“自己带回去。” 石头精们看了看小树苗，齐刷刷摇了摇头，啾啾叫了两声。 房子敬面色一瞬间就冷了下来，道：“要我动手，嗯？” 石头精们越发委屈，低垂下眉眼，一个个趴在地上装死。 房子敬真的上前动手了，他上前搓了搓树皮，动作就像是在给人搓澡。小树苗肉眼可见得变细了。房子敬又在树枝上一拍，一道银白的丝线便顺着他的手缠绕在他的胳膊上。他动手扯了扯，将盘成毛线团子的树苗递给石头精：“快走。” 石头精们接过树苗，蹲在石壁上不肯动。 房子敬又指了指之前拿给石头精的符纸，道：“贴上。” 石头精们乖乖将符纸贴在额头上。顿时，一个个原本将石壁间的缝隙挤得满满的巨人不见了，只有几个比起之前还要小上一些的石头团子满地跳。 房子敬一抓就是一捧，手一挥，这些石头团子便划破天空，飞到了千涧幽的阴影之中。 这一波操作下来，别说别人了，便是与他朝夕相处的柯无醉都看得目瞪口呆。 钟纵笔更是哆嗦着手道：“小公子，你这御使妖族的手法是从哪里学来的呀？” 何为御灵师？便是要御使世间有灵之物，管他精怪妖族，通通都要收为己用。可惜这样的法术在御灵师家族隐世之后便断掉了，如今所说的御灵师，不过是能御使充斥于天地之间的灵气罢了，不及古时御灵师半点雄风。 房子敬谦虚地笑了笑，道：“在家时闲的没事瞎琢磨的，天赋在此而已。” 钟纵笔目瞪口呆。不是说房家小公子天赋差得能让整个御灵师家族都跟着蒙羞吗？莫非另有隐情？ 他干巴巴道：“敢问小公子最近可觉得眼睛有什么不适？” 房子敬挑眉，哟，这是把他当成阿酲了？干脆一抬脚板：“家徽就在小指头上，不信自己过来看。” 钟纵笔嘴巴大张，都能塞得下俩鸡蛋。这天赋实在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原来是柯无醉拎他拎得心头火起，一鼓作气将他摔到了背上。 柯无醉道：“不是要布阵吗？开始吧。” 蒙子盛揉了揉酸痛的手臂，道：“布阵不在这里……” 却被钟纵笔打断：“等等，等等啊。今日的阵法只能用来救急，现在用不上了。至于能彻底根除掉妖族之患的阵法，还要等我将周遭的地形探看完毕后才能定夺。” 柯无醉愕然：“凌山阁之中竟然没有地图吗？还是说你们凌山阁没有布防的习惯？” 蒙子盛只得苦笑：“怎么可能？只是千涧幽这地方着实诡异，由不得我们画地图。” “哦？有多诡异？”柯无醉好奇道。 “先前我二叔所遇到的事情，便是在千涧幽发生的。”蒙子盛道，“自我凌山阁将地盘开阔到千涧幽这地方以来，派出过无数好手探寻千涧幽的地形，无一不是失败而终。就是有侥幸回来的，画出来的地图也各不相同，因此千涧幽里到底有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房子敬站在石壁上，往黑洞洞的千涧幽中看了一会儿，才道：“走吧。” 柯无醉知他与旁的御灵师不同，对妖族的了解更透彻，定然看出了什么不同。在路上几次欲言又止，又想着房子敬不说当然有他的顾虑，便招呼着蒙子盛一同回去。 从前柯无醉没事时常来凌山阁小住，又与蒙子盛关系匪浅，凌山阁的地界内有特地给他准备的小院子。他二话不说带着房子敬进了院子，一回头便觉得蒙子盛看他的眼神颇为奇怪。 柯无醉道：“有何事？” 蒙子盛赶紧摇摇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他原本给房公子另外准备了一间院子。 房子敬轻笑一声，当着蒙子盛和钟纵笔的面把院门给关上了。 蒙子盛喃喃道：“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先生，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钟纵笔也苦恼，叹气道：“你问我，我能问谁？我都还不知道该不该给上面打小报告呢。” 一门之隔，房子敬挑起柯无醉的下巴，轻声吐气：“说吧，你想问我什么？” 柯无醉耳尖红得发亮，他一把推开房子敬的手，故作镇定道：“没什么，我还自己慢慢琢磨吧。” 说完，生怕房子敬对他做什么似的，转身用轻功急掠到屋里，关上房门，长舒口气。 那妖精，越来越像是真的妖精了。柯无醉缓了缓，仍然觉得血气未平息下去，忍不住摸了摸耳朵。似乎……这样也不错？ 刚这样想完，肩头便搭上了一只柔软苍白的手，手的主人在他耳边哈气：“你我都住一个院子了，难道还有什么放不开不成？” 柯无醉面色一僵，只觉得满心都是疲惫。 ……就算是一个院子也有那么多房间呀，这只妖精整这一出干嘛？ 他俩明明从里到外都是很清白的了！ 第33章 石头神偶 两人闹了一会儿，便都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柯无醉用现成的热水沏开一壶茶，道：“趁现在墨涵还没过来，周围也没有别人，我问你个问题。” 房子敬托着下巴，斜斜倚坐着，夜色般浓沉的眸子微敛，目光落到柯无醉掌着茶壶的手上，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移动，心不在焉道：“你问吧。” 柯无醉给房子敬倒了一杯茶，问道：“你当时看到了什么？” 房子敬没碰茶杯，目光依旧在柯无醉身上流连。他道：“我一个肉体凡胎，你以为我能看到什么？” 柯无醉正低头给自己斟茶，闻言抬眸看他：“你以为我会信？” 他生得眉目狭长，眸子朝上时分外凶悍。然而此刻他看的人是房子敬，神色不自觉柔了几分，倒有了几分闹小脾气的模样。 还真像一只逞凶的小老虎。房子敬想，不觉笑出声来。 见柯无醉正一脸不悦地看着他，房子敬才正色道：“我看到的东西其实和你能看到的一样多。不过说起来，你对妖族没有我熟悉，因此你知道的东西没有我知道的多。” 柯无醉抿了一口茶，并不搭话。 房子敬继续道：“今日来的并非普通的妖族，而是妖族的神偶。” “神偶？”柯无醉终于表现出了几分兴趣，“那是什么玩意儿？” 房子敬道：“你去寻常百姓家中一看便知。寻常百姓的家里或是供奉着木雕泥捏的人像，或是挂着绘有仙人的版画，来祈祷财源广进、家族兴盛、心想事成等等。他们供奉的像，就是神偶。” “哦？莫非妖族也有要祈祷的东西？”柯无醉斜眼看他，脸色明晃晃地写了“不信”两个大字。 “是，比方说……”房子敬端起茶杯，似笑非笑：“他们祈祷这方天地永不塌陷，灵气永不紊乱。” 柯无醉道：“这就是杞人忧天的来历？” “并非是杞人忧天，在妖族开战前，天地曾有过一场大劫，天地之间灵气紊乱，地上的生灵朝不保夕。”房子敬露出思索的神色，道：“最后，是一位强大得绝冠了一个时代的御灵师以自己的身体为法器，布下大阵，才稳定住天地间的灵气。” 柯无醉握着茶杯，指节泛白，良久，吐了一口气：“这才是真英雄。” 房子敬点头附和：“不错，御灵师家族一向急功近利，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有人随便做了一点事便自诩为英雄。说来也有趣，当时那位御灵师并没有受到御灵师家族的善待。那位御灵师年幼之时便被家族独自扔到空空荡荡的老宅里，让他自生自灭。后来他成年了，御灵师家族见他琢磨出来的功法不凡，便想方设法讨要他的功法。到最后他被逼得生无可恋，独自一人走南闯北布置大阵，御灵师家族仍然要追杀他。反倒是妖族，追寻着他的踪迹跟在他后面，将他布置的阵眼一个个保护起来。你说可笑不可笑？” 柯无醉听着他的话，心口处针扎般的痛。他一阵恍惚，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瑟瑟地裹着单衣，站在一个荒芜破败的老宅子门口，看着马车辘辘远去。 忽然间，手臂上传来一片暖意，将他拉回阳光满地的庭院之中。他抬起头，看到房子敬把手搭在他的小臂上，担忧道：“你没事吧？” 柯无醉回过神，轻轻摇摇头，道：“我没事。你继续吧。” 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等到柯无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房子敬抱到了怀里。 柯无醉在他怀里挣扎：“我真的没事，让我下去。” 他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挣扎才能摆脱对方。却不料房子敬总能给他惊喜。白如面团的人此刻好像真的变成了面团，触手所及皆是一片绵软，叫柯无醉有力无处使。 越是纠缠，两人的姿势就越是怪异。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墨涵的声音传来：“少庄主，画舫我停在了……” 戛然而止。 柯无醉正要叫墨涵帮忙他把身上这人扒开，却见墨涵红着脸躲到了门外，又体贴地将门关上。原本跟在墨涵身后的云渡飘进来，面色如霜：“光天化日之下，干什么呢？” 柯无醉这才注意到两人的姿势委实怪异。他小腿搭在房子敬肩上，双手更是抵在他面前，腰又被这人揽着，整个人弯曲得像虾米，难怪旁人脑补甚多。 他轻咳两声：“你再不放开我们清白的名声就毁了。” 房子敬抱着他进了屋子，信誓旦旦：“你放心，我会负责。”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柯无醉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底下又忍不住偷偷泛起一丝愉悦。 似乎……长相厮守便被这么轻易地许诺下来？ 柯无醉轻咳一声，仗着脸皮厚也不怕房子敬看出不妥。却不知房子敬一直盯着他的耳尖，嘴角向上翘起，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窄缝。 关上门，两人都坐到了床上。 柯无醉手握成拳，又轻咳了几声，道：“你还没告诉我，妖族的神偶有什么特点呢。” 说起正事，房子敬也不闹他了，道：“妖族的神偶本意不是用以祭拜，而是在妖族人手不足时，妖王做出来的守卫阵眼的石头巨人。这石头巨人一开始不会动也没什么法力，就跟普通的石雕没区别。后来由于大家都期盼着浩劫快点过去，阵眼不要出事，愿力太强，加诸石头巨人身上，便成了你所看到石头精。这样的妖怪是为守卫而生，若无事，不会主动出手，更不会伤人性命。” 柯无醉随手拿过桌上的果子开始啃：“这么说，是凌山阁做了惹恼石头精的事啰？我与蒙二是发小，而你我认识的时间不长，你以为我会偏向那边？” 房子敬道：“你偏向哪边都无妨，不要相信钟纵笔的话就行。” “怎么？他跟你有仇？” 房子敬摇头：“四大御灵师家族互为姻亲，上次的事连江回书都出手了，我就不信跟钟家没有牵扯。” “……你不也一样吗？房家小公子” “你难道没看出来，那种纵笔看我的眼神就跟看苍蝇一样。”房子敬自嘲一笑，“若说他不怕我破坏他的计划你信吗？御灵师家族之中，天赋决定一切。出生哪里有法力重要？那些东西，不是我一个连御灵师资格都没有都人能接触到的。” “你以为我会信你？”柯无醉挑眉，将手中的果核往桌上一砸，霸气道：“没错，我就相信你了，还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却见房子敬捂着肚子笑成一团，整个滚到了床上。 柯无醉慌了神：“你、你笑什么？我这都是跟你学的。” 房子敬欺身而上，捏着他的耳垂道：“你不知道你一紧张耳朵都会红吗？老可爱了。” 柯无醉气恼地捉住他的手，扯了几下，扯不动。他道：“我们明明是在说正事，你别嬉皮笑脸的好不？” 房子敬拍了拍他的脸，笑得温和：“好。”却离他离得更近了。 柯无醉躲他不及，不由道：“你这妖精，难怪妖族的事情知道得如此清楚。” 房子敬道：“我一开始便说了的，我是千年老妖。” 柯无醉努力忽视身上的异样，道：“那我们还是来聊聊凌山阁眼下的事情吧。这里出现了妖族的石头精，也就是说千涧幽是大阵的一个阵眼，千涧幽的诡异是大阵造成的吗？” “错了，是妖族造成的。”说起大阵，房子敬忍不住吐槽道：“那位御灵师也是够了，布置大阵的手法简单粗暴，刻满符文的柱子栽倒地上就不管了，一点都不在意是不是会被灵气风暴吹得偏移，看得让妖心惊肉跳。” 柯无醉摸了摸下巴：“神偶听你说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害处。或许我可以去找他们，见见妖王……” 房子敬道：“妖族我熟，若你非要如此，我也只能陪你去了。” “哦？难道你不放心” “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是听说妖王喜欢年轻貌美的男孩子。”房子敬面不改色，“而且妖王长得跟枯树皮似的，我怕你吃亏。” 柯无醉瞪大眼睛，正要说话，便看见云渡从门缝里挤进来，脸色黑如锅底。 房子敬道：“下次记得敲门，做妖要讲礼貌。” “出大事了。”云渡顾不得和他吵，“那个金系御灵师和凌山阁少阁主抓了一只石头精回来，现在正关在凌山阁的密室里，我隔着两道墙都能听到那只石头精的惨叫声。” 房子敬的脸色也变了：“也真是大胆，旁的妖族就算了，他们居然敢抓神偶，是又想要走大战之前的老路吗？我得过去一趟。” 柯无醉跟着他起身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房子敬一边疾步走，一边道：“御灵师家族的先祖原本也是普通人，他们崇敬妖族的法术，便设下计谋诱骗妖族，使妖族喜欢上自己，从妖族身上学得法术的知识。最后，他们发现自己依旧不能使用法力，便从妖族身上剥下灵核，镶嵌在自己身上，并将灵核传递给后代。御灵师所谓的家徽，便是祖上流传下来的灵核。后来甚至还出现了通过吞噬尽可能多的灵核用以修炼的方法。妖族当中，灵核要能够为人所用，那么这个妖就不能是纯精魄的妖，它多少要有几分肉体。很不巧，神偶能够完美地符合人族的条件。” 云渡也叹息道：“那个石头精身负大功德，定然是做了大好事的。这样的精怪，天地都要礼让三分，他们却也敢动，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房子敬冷笑：“御灵师要是知道什么是天谴，一开始便不会挖掉妖族的灵核。” 几人加快步伐，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云渡所说的地方。却见此地守卫森严，一个个手持大刀的弟子围上来，道：“站住！没少阁主的允许，谁也不许进！” 第34章 昔年不再 两人被持刀的护卫团团围住，眼看着就要打起来。 柯无醉道：“你们不认识我？” 领头的道：“柯少庄主，每个门派都有其机密，您是我们少阁主的好友，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柯无醉皱了眉头，忽然听见屋内传来声声哭喊，他冷冷道：“若是不能为弱者声张正义，侠又何以为侠？” 拔剑而出，挑开拦着路的大刀，带着房子敬昂首而去。 幽暗的密室之中，石头精哭得不成样子。 原本，即便是身为一个石头团子，它也是个有手有脚的石头团子——哪怕他的手脚只是几个短短的凸起。 现在呢？手脚都不见了，不光如此，原本圆润的身子上还多了不少凹坑，凹坑之中不断地渗出类似于泥液的东西，乍看上去就像是人身上的伤口化了脓，怎一个凄惨了得。 而小石头精比人伤口化脓更惨，身为身偶，它没有精魄，所有的法力都压缩着存于身体之中。那些渗出的液体就是它的法力和意识的来源。等到液体流失待尽，它就只是一块普通的小石头了。 蒙子盛并没有给它喘息的机会，手臂一挥，刻满符文的棍子再次打了上去。石头精呜咽一声，强撑着支起防护光罩。 钟纵笔在一旁道：“少阁主，注意它的法力运转方式。” “我知道。” 石头精的光罩应声而碎，那棍子眼看着就要落下来，光听那风声都能感受到打在身上的力道。 石头精闭上了眼睛。 忽然听“哐”的一声响，房间里出现了两个石头精倍感亲切的气息，一个与它同源，一个被它们守护了几百年。 柯无醉手上碧光盈盈，抓着蒙子盛砸下去的棍子，啧嘴道：“果然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蒙二这手恃强凌弱玩得不错嘛。” 他身后，房子敬则捏着鼻子嫌弃道：“血腥、残忍！我们御灵师家族，什么时候玩起这种下作手段了？” 蒙子盛还在发愣，钟纵笔却立即反应了过来，道：“小公子，这是我们钟家的决定，你不要插手。” 房子敬抱起石头精道：“不行，这小精怪是我们土系的，我要带它走。” 钟纵笔苦口婆心道：“小公子，你是不知道妖族的凶悍，你带着它，万一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跟房大人交代？” 房子敬低头看着石头精，问道：“你会吃了我吗？会就咿一声，不会就呀一声。” 石头精赶紧呀了一声。 钟纵笔吹胡子瞪眼：“小公子，妖族最是狡诈，你怎能相信它说的话！” 房子敬无辜摊手：“你也看到了，它们都很听我的话。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抱着石头精潇洒地转身离开。 房子敬毕竟是房家家主的幺子，钟纵笔不好撕破脸皮，只能气得捶桌子。 另一边蒙子盛终于反应了过来，道：“柯大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柯无醉道：“我天生便与常人不同，你是我好不容易才交到的朋友，我如何能告诉你？” 他年幼时不懂得隐藏这点不同，每日练完功便满山庄跑着抓精怪玩。久而久之，山庄里的人们一看到他就是一脸焦愁，深深觉得少庄主可能哪点不大对劲，需要请个大夫来好生瞧瞧。周围都知道他不太正常，也没有小孩子敢跟他玩。后来他大了一些，不再这样了，他爹才带着他到别的门派去做客，此后才交到几个好友。 蒙子盛却是两眼通红：“我拿你当兄弟，你却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柯酲，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羡慕你，羡慕你武艺上的天赋无双，羡慕你聪明，再难的书你看一遍就会吃透。而我不论多努力，都不可能达到你的程度。” 他深深吸了口气，道：“柯酲，如今我只想拥有别人都比不上我的东西，可你……” 柯无醉道：“为侠者，本就该追逐武道巅峰。你这样的想法不算是错。但是，为了自己的目的给别人带来痛苦，这不该是大侠做的事。” “那你的法术又是如何得来的？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说辞？”蒙子盛双目通红，抡着棍子不管不顾地往柯无醉身上砸。 柯无醉抓住棍子，手上光芒一闪，精铁铸成的棍子便化成了碎片。 他道：“我的法术生来就有，硬要说怎么来的，只能说是天赐的。不要被对力量的渴求蒙蔽了本心。我当做伙伴的，一直都是那个敢打抱不平的蒙繁。” 柯无醉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也曾与蒙子盛携手闯荡江湖，一路上行侠仗义，那样的时光终究是一去不返了。 认定了自己是弱者的人，是很难走出强者的路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每个人都有极限，做到自己的最好便可，若是一定要与旁人比较，那多累。只是，这个心结只能靠蒙子盛自己来解了。他若是沉沦在心结之中，没人帮得了他。 密室之中，蒙子盛气恼地拔出刀，一刀劈在桌上，桌子几乎断裂，只剩底下薄薄的一层木皮连着。这还用的是卷刃的刀。 “什么天赐的御灵术，他若是真有那等奇遇，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天大的好事。可那样的人又怎么会生在武林世家？说不定是御灵师家族某个大人物的公子了。” 钟纵笔倒不觉得奇怪。记载当中的柯酲本就是一个癫狂之人，没几个人能理解他的想法，如果能转世，跟幽冥使者打个招呼说他不想托生在御灵师家族也有可能。现在的问题是，这个柯酲是传说里的那个柯酲吗？会不会只是同名？ 只是为了大计，这些话都不能给蒙子盛说。他于是道：“如今我们的事已经被他们发现，房小公子得罪不得，柯少侠身份也非常特殊，再想做就难了。事到如今，只能铤而走险……” 蒙子盛知道他要说什么，摇头道：“那怎么行？抓这一个妖怪的阵法都是先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布置出来的，若是深入，我们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两说。” 钟纵笔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有让少阁主快速变强的方法，可少阁主也要争气才是呀。” 蒙子盛咬咬牙，道：“是我懦弱了。先生，我们何时动身？” 柯无醉回到他的院子，刚一进门就看到石头精呆在石桌上，身上先前受伤的地方用纸东一块西一块的糊了起来，十分辣眼睛。 房子敬坐在石头精后面优哉游哉喝茶，一旁，墨涵正汗流浃背地挖着坑。 柯无醉坐到房子敬面前，道：“你这是做什么？” 房子敬道：“这块小石头伤到了本源，我打算把它埋几天再挖出来带到妖族去。” 看来是要分别了。柯无醉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这里离妖族远得不行，等你带过去，小妖怪还有救？” 房子敬放下茶杯，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上画图：“这里既然有神偶，就说明妖王曾经来过这里。我想了一下，觉得千涧幽中布置的阵法应当是这种情况。” 柯无醉看着满桌子纵横交错的线条只觉似曾相识，但认真一看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房子敬道：“这种阵法为妖王独创，既能够制造幻境，做出俗称'鬼打墙'的效果，又类似于传送阵。这些小妖怪说妖王想要请你过去，那是真的能够过去。我打算借助这个阵法去妖族看看，你去不去？” 柯无醉却直直地看着他：“你说御灵师家族有妖族功法我还能够相信，你说御灵师家族有妖王独创的阵法，而且详细至此，是当我傻还是当妖族已经灭了？” 房子敬抱起石头精，往坑里丢去，笑道：“我是千年老妖呀。” 柯无醉半晌无言。 之后的几日，柯无醉与房子敬在院子里喝茶下棋练武功，一步也没出过院门。 一是因为柯无醉这几天心里边於着一股闷气，始终想不通好友是怎么心态失衡的，不想见到蒙子盛。二是因为蒙子盛对于力量的执着让人心惊，生怕他们这边前脚一走，蒙子盛那边后脚就跟过来把石头精挖走了。 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了十来天，院门被敲响了。门一开，便见蒙子盛身边的一个跟班慌慌张张道：“柯少庄主，房公子，不好了，我们家少阁主不见了。” 柯无醉淡淡道：“那是你家的少阁主，他不见了来找我们做什么？” 跟班道：“小的知道柯少庄主还在生我们少阁主的气，可我们少阁主也过得不容易。他资质有限，底下的弟弟又是残疾，阁主一心望子成龙，所有的压力都扛在他身上了。他一时偏激，也是无奈之举。” 柯无醉何尝不知道做一派继承人的辛苦？要想门人服气，自己便要强得过门人。只是这一个强字，又哪里单单指武功？ 他是靠武功和谋略掌管的斩羽山庄不假，可这是因为他天赋在此。江湖上，武功谋略不怎么样却能统领一派的传说数不胜数，为何要把自己往死里逼呢。 他轻叹口气，闭目不语。 那跟班明白柯无醉这是松动了，连忙趁热打铁：“少阁主前几日和钟先生一同去了千涧幽，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我们少阁主毕竟是柯少庄主多年的朋友……” 柯无醉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朝墨涵道：“你等会儿告诉房兄，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房子敬：啧啧，青梅竹马。 柯无醉：救人一时爽，哄妖火葬场。 第35章 妖族一将 又至千涧幽，柯无醉过了上次几人停下的地点，顺着石壁往下方爬去，光线越来越暗，脚底也越来越湿滑。 这样的地方，是没有办法腾出手来拿火折子了。左右没人，柯无醉不必忌讳什么，手一抬，一点莹莹的绿光便自掌心飞出，将四周照得透亮。 只见石壁的底部，一条浅浅的小溪缓缓流淌，溪水里长满了绿油油的苔藓，光滑得让人不敢下脚。 柯无醉沿着石壁慢慢往前摸了过去。爬了几丈远，却见前面蓦然出现了一座山，山的底部有一个巨大的溶洞，借着烛火般的荧光，望不到溶洞的尽头。 脚下的溪水便自山洞之中淌出。 柯无醉四下看了看，跳到洞穴之中。 洞穴里的风透着一股阴寒，柯无醉一个不妨打了个寒颤，连忙运转内力御寒。 溶洞里应当是常年有水流过，一簇簇奇形怪状的石块表面都异常光滑。柯无醉望着前面的岔路口，默念口诀，指尖飞出一只蝴蝶。那蝴蝶在每个洞口都绕了一圈，又落在柯无醉手上，合拢了翅膀。 柯无醉轻轻叹了口气，心道千涧幽果然不同寻常，连寻人用的法诀在这里都没用，也不知道蒙二如今在何方。 洞穴之中忽然响起一阵笑声，笑声并不难听，甚至可以说得上豪迈爽朗。耐不住这笑声响的位置着实不大对，听上去就像是从地下传上来的一般，直让人头皮发麻。 柯无醉握住剑柄，四下看了一圈，没找到人，又听刚刚那个声音道：“上来坐会儿吧，这地方坐着还挺舒服的。” 柯无醉立即抬头一看，只见一道白影半悬在洞顶上，洞顶石块峥嵘，他坐的地方正是一个从洞壁上凸起的石头台子。 在如此诡异之地遇到如此诡异之人，如何能够不小心？柯无醉将法力注入眼中，抬眸一看，只见一名白衣男子随意坐着，鹤发童颜，眸子如同倒映在河水之中的树冠一般清透翠绿。 他道：“不用这么小心，一将看中的人就是我们妖族的人了，我不会对你如何。你就是柯酲吧？我听守在这里的神偶说你来了，特地过来看看。” 柯无醉由衷地体会到了“每个字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连起来到底是什么鬼”的酸爽。他揉揉太阳穴，将“神偶”“妖族”这两个词连起来一想，不确定道：“妖王？” 白衣男子笑着点点头：“快上来坐，说起来我仰慕你已久，这才是第一次见面呢。” 柯无醉没动：“不知堂堂妖王大人为何会我一个人族说出仰慕这个词？” 妖王闲闲地理了理衣袖道：“既然一将没有跟你说，那我也不好意思告诉你了。喏，你回去告诉时时刻刻都粘着你的那妖……算了，还是把他称为人吧。就说本王很想他，让他有空来妖族看看。” 柯无醉皱眉：“房兄真是妖族？那他又如何能装作御灵师家族的小公子而不被认出？” 妖王落到地面上，缓缓道：“你太小看他了，若非他一心向着你，那么这妖王之位，换个妖族做也并非不可以。” 柯无醉眸光闪烁，他看着妖王一步步走到岔路之前，才道：“我的兄弟在哪里？” 妖王回过头，打量了他片刻，道：“做人不要太傻白甜，你把人家当兄弟，指不定别人在背后怎么编排你呢。” “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即便他真的如此，我也会找他当面问清楚。” “你这人，还真有趣。”妖王指了指旁边的一条岔路，“沿着这条路走，左拐四次就能找到了。” 柯无醉拱了拱手：“多谢妖王。” 等到妖王走后，他才往那条岔路上走去。 溶洞之中一片寂静，只有踏踏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空间中回响。柯无醉变换了步伐，脚步声却依旧不变。 他驻足，拔剑出鞘，毫不犹豫地旋身回斩。一缕发丝从他剑上掠过，断成两截。一道白影急退到三丈开外，姿势一换，叫人弄不清他想做什么。 柯无醉双脚极快地抬起又落下，仿佛不间断的水纹一般有韵律地拍打着地面，眨眼间便逼近到那人面前。 剑悬到那人头顶上，柯无醉却急忙收手了：“是你？” 房子敬斜倚着一旁的石壁，打着哈欠道：“除了我，还有谁大白天不睡觉跟着你多管闲事？” ……除了你也没人会大白天睡觉。 柯无醉将剑插回剑鞘，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房子敬道：“从你出门的那一刻起，我就在跟着了。” 柯无醉瞥了他一眼，抱着剑走在前面。 “不愧是妖族，轻功好得连本少侠都没发现。” 房子敬焉焉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若是再瞒着你，你还不把我的皮扒了。” “我可不敢啊，妖族的一将。”柯无醉嘴上这么说着，身子却转过去，狠狠将手臂搭在房子敬的肩上。 “来，告诉小爷，房家小公子是怎么回事？若是有一天，小爷不巧见到了真正的房家小公子还眼巴巴凑上去，那乐子可就大喽！” 房子敬看着他的眼睛，勉强勾起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这孩子，嘴上插科打诨，眼睛里那股凶狠劲却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他道：“我确实是房家小公子，投胎的事情是在幽冥君那里过了明路的。” “你当我傻？”柯无醉攀着他的手臂更用力了，“一将，妖王那么看重你，你却抛下妖族的荣华富贵，去御灵师家族做一个不受待见的幺子？还是说，你有什么目的？” “确实有目的。”房子敬坦然承认，“我自前世起便倾心于你，只是人妖殊途，一直不敢同你告白，只好追到这一世来了。” 柯无醉轻哼一声：“若是没那么多事，我也就把你当做是房兄房公子了。不过你既然是一将，那没什么好说的。” 房子敬猛地一挣，从柯无醉臂弯之中摆脱出来，反手将他按在石壁上，贴近他道：“阿酲，我想了很久，才发现上一世我们之间最大的阻隔并不是人妖殊途，而是我以为我们人妖殊途后的怯懦。前世我失去了你，这一世，不论如何，我再让你从我眼皮底下溜走了。” 柯无醉抬眸，对上那一双黑沉的眸子。深黑之下，是处于爆发边缘的狂热。 他道：“这告白告得小爷心里舒坦，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呢，话还是要说完的，你既然是一将，那没什么好说的，只要你能让你的部下不为祸人族，我也会考虑一下同你的婚事。话说，你也长得蛮合我心意……喂，你干什么？” 房子敬意动，身体也行动了。他紧紧抱着柯无醉，嘴唇在他脖颈上摩挲，极尽缠绵，极尽细致。 柯无醉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好半晌才道：“等等，你别在这里呀！” 房子敬恋恋不舍地松开他，只当少年情窦初开，没尝试过这些，不好意思。 不想接下来却听柯无醉道：“好歹也是小爷的初次，你就不能找个环境不错的地方吗？这洞里的石板又冷又硬，磕得慌啊！” 房子敬默了片刻，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道：“阿酲，你想什么呢？还是说……你已经等不及了？” 柯无醉一把将房子敬推开，闷闷地往前走。 房子敬将笑声憋回腹中，跟上去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下次定然找个好地方，床上铺好东山郡出产的蚕丝被，地上铺满北寒郡出产的羊毛毯，如何？” 柯无醉抱着剑，红着耳朵尖，冷着一张脸，道：“你想什么呢？先把蒙二找来要紧。” 房子敬只得点头称是。 两人照着妖王说的路线一前一后地走着，四个左拐之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依旧是一条岔路。 柯无醉又使出寻人的法术，蝴蝶仍然无功而返。他回头看了看房子敬道：“妖精，你总该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走吧？” 房子敬上前看了看，抓着柯无醉的手道：“跟我来。” 柯无醉试着挣了挣，果然没挣出来。他垂眸，任由房子敬握着，跟他走进又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当中。 大抵因为是家主之子，不曾做过苦活，房子敬的手极软，被他握着，就像是被一团棉花包着似的。柯无醉出自武道世家，接触的人不管老幼，手掌没有哪一个不被磋磨出厚厚茧子，像他这般微有薄茧的已属难得，抓着房子敬的手，忍不住多揉了揉。 房子敬一把将他握得更紧，让他动弹不得。 察觉到掌中之物用力动了动，房子敬心底发笑，偏偏回头正色道：“你不是要先做找人吗？等回去，别说是手了，我浑身上下随便哪处，你想怎么摸怎么摸。” 柯无醉耳根更红了，他在江湖上结交了不少好友，大家都是少侠，行侠仗义之后秦楼楚馆没少去过。 只是此前他全然是图个热闹，跟一群人去看看歌舞听听戏曲罢了。对那些姿容昳丽的男男女女，他从来没有过别样的心思。 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满心无奈。 唯有此次，栽在这只大妖怪身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柯无醉QAQ：哇的一声哭出来，我的总攻梦终于破灭了。 房子敬の拍头杀：感觉如何？ 柯无醉：…… 【扑上去抱住】 妖王：呵，别以为我会收下这碗狗粮。 第36章 房幺本妖 这一条岔路走到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山洞的穹隆高悬，与地面不知相隔几十丈。洞壁之上，一个又一个石头巨人栩栩如生，都做出高举双手承接着上面那层石头巨人双足的动作，层层叠叠，最上边的那一层巨人托举着洞顶。 柯无醉倒吸一口气：“这些都是活的？” 房子敬凭空拖出那只埋在泥土的石头团子，道：“不错，都是有了灵性的神偶。” 石头精叽地叫了两声，满室的石头巨人都活了过来，纷纷变成石头团子将两人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地不断叫唤着。 洞穴里吵得不行，房子敬却没有露出半丝不耐，侧着耳朵认真倾听着。 柯无醉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他的脸颊，流连过他鸦色的睫毛，只觉得他的皮肤似乎更白了。他就像是一块经年的白瓷，浑身都透着一股岁月积淀下来的安宁，即便有绝冠天下的法力，却与世无争，超脱尘世。 妖族一将的名声，连柯无醉都听过。武林门派毕竟是朝廷在御灵师家族隐退之后扶持出来对抗妖族的势力，怎么会不知道妖族肆虐的传说？ 一将便是传说之中除妖王之外最凶名赫赫的人物，自现世以来从无败绩，堪称御灵师家族的噩梦。在斩羽山庄珍藏的手抄本里，一将的形象是一抹虚无缥缈的影子，却又伸着沾满鲜血的手爪，杀害着面无血色的人。 与面前的房子敬判若两人。 房子敬拍了拍手上的石头团子，道：“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石头团子们咿呀几声，纷纷回到了原位。 房子敬将缺了手脚的小团子放在洞窟的地板中间，道：“阿酲，你的朋友没有来过这里。” “意思是说，在另一边？”柯无醉皱了皱眉头，“那我们快去。” 房子敬一把拦住他，道：“你不能过去。” “我的兄弟在那一边受苦受累，你跟我说我不能过去？”柯无醉看着房子敬，一字一顿道：“告诉我，那边有什么？” 房子敬急中生智，走到角落里，搬开一块普通的石头，露出一扇门：“这里的阵法是妖王布置的，你去找妖王。” 柯无醉垂眸，妖王亲口承认房子敬的实力不在他之下，跟着子敬有危险，难道跟着妖王就没有了吗？不过是托词。 柯无醉走过去，一把抓住房子敬的手：“那你呢？你去哪里？” “我是妖族，没事的。” 柯无醉冷笑：“你都是我的妖了，还想跑掉吗？我不管你要去面对什么，反正要和我一起。” 房子敬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大片阴影，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良久，他长叹一口气。 也罢，阿酲是最有资格见到那个场面的人。既然天命又带他们走到这一步，左右回避不了，不如迎面而上。他能做的，只是守护在阿酲身边，替他担下一部分劫难。 房子敬看着少年坚定的眼神，拉起他的手，一边往来时的方向走一边道：“好了好了，我是你的妖，跑不掉，行了吧？” 他们去的是另一条岔路。 一踏上这条路，柯无醉就不禁握紧了剑，加大步伐走到房子敬身前。 只因为满地残破的尸骨太过于骇人，让人觉得这是走进了某个厉鬼或者是食人妖兽的窝。 房子敬反倒显得不那么紧张，甚至拍了拍柯无醉的肩膀让他放松下来。他道：“这些人都是罪有应得，你不必介怀。” 柯无醉道：“都是妖族动的手吗？” 房子敬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道：“不是。他们是御灵师家族的人。来这里，是为了追杀那位以己身为材料布下大阵的英雄。” 柯无醉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震惊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因为布阵之人是人族同妖族的混血，他们厌恶他。更何况，当时大阵还未完成，御灵师家族只当他是可以用来练手的猎物。”房子敬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当时天地灵气正动荡，千万生灵朝不保夕。他们不想着怎么解决眼前的苦难，反而把注意力放在无辜人的身上，也是很有出息了。” 柯无醉也点头：“杀得好。” 忽然，他身体僵住，不敢动弹。 房子敬一直都在注意着柯无醉的反应，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异常。连忙在他额头上拍了拍，道：“怎么了？” 柯无醉道：“这里有鬼。” 房子敬抱住他，轻声哄道：“没事了，我在的。什么样的鬼能把你吓成这种样子？” 柯无醉道：“我看不见他们，却能听到他们在叫我的名字。” “柯酲？” “不错。” 房子敬将柯无醉按到怀里，嘴角泛起丝冷光，大喝道：“滚！” 一时间，房子敬身上煞气汹涌，仿佛又成了妖族的大将军，笑看千军万马，冷舐滴血刀锋。 柯无醉耳边果然清净了，他松了口气，方才发现此刻二人姿态亲昵，连忙后退一步道：“多谢房兄。” 房子敬挑眉，刚刚还叫他妖精、子敬来着，怎么替他消除了麻烦，反倒成了房兄？ 他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道：“这些东西，活着的时候就经不住打，难道死了反倒指望他们能有多厉害了？不过是一星半点的残魂和怨气，伤不着你。” 柯无醉轻咳两声，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鬼魂，现下却是出大丑了。” 房子敬心道，可不是嘛，除了你，还有谁会一下就把别人魂飞魄散？这般不知轻重而且法力无边的，天上地下独一份了。 面上却淡然道：“无妨，多见见就好了。” “也是。房兄，我们走吧。” 这一个洞窟格外悠长，而且一路往下。再配上一旁散落着的骸骨，让人有种能够一直走到幽冥的感觉。 在一处弯道前，柯无醉忽然有些悸动。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呆立在弯道处。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能装得下好几百个寻常宅院的大坑，坑洞中央，一支晶莹的柱子闪闪发光。柯无醉定睛一看，只觉得柱子上的符文怎么看怎么眼熟，那感觉就好似上面的纹路都是他在很久以前亲手刻上去的。 房子敬指了指柱子上一根根发丝般粗细的鲜红丝线，问道：“看见没有？那是他为了让大阵威力大增用自己的血肉编织的线条。” 柯无醉空闲时没少玩过暗器与弓箭，目力自是不错。那些线条在他眼中格外触目惊心。心中隐隐感受到一股愤懑与不甘，他叹了口气，道：“英雄当真不是人能做的。” “可不是。”房子敬点头，“最后他尸骨无存，又有谁心疼他呢？傻不傻。” 柯无醉不由道：“当真令人钦佩。” 话音刚落，他感到一阵寒气从侧边传来。一转头，便见房子敬幽幽地看着他。 “我不许你这么做。” 柯无醉连忙点头称是，拍着胸膛保证道：“我又不会那样的法术，怎么会那么做。” 却见房子敬脸色更黑了。 柯无醉无奈一笑，道：“放心吧，我还舍不得我这条命。往后的日子，我会尽可能同你在一起。” 房子敬这才脸色梢缓，正色点头道：“我记住了，你可不许耍赖。” 柯无醉郑重地点点头，又转头看着大坑中央的柱子。 他忽然轻咦一声，拔剑出鞘，运起轻功就朝坑洞之中奔去。 原来在柱子的侧面，有一只浑身泛着金光的妖怪正抱着浑身是血的蒙子盛，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柯无醉剑上用了法力，打得妖怪节节败退，狼狈不堪。 房子敬皱眉，喝道：“阿酲，住手！” 眼瞧着自幼一同长大的好友这副凄惨的模样，柯无醉哪里肯听？仍是不管不顾地朝那妖怪斩去。 房子敬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了解各种妖族的习性。既然这妖怪没有将蒙子盛肢解，就说明这妖怪不打算吃掉他。 比起人族，他更偏向妖族一些，当然不愿意无辜的妖怪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 房子敬身形一动，正要上前去拦住柯无醉，脚下的忽然冒出来一双金光闪闪的环将他双脚禁锢住。 钟纵笔从坑洞中爬上来道：“房小公子，为了御灵师家族的利益，还请你委屈片刻。我听闻你本就不得家主重视，要是你误了大事，余生都会很凄惨。” 房子敬洒然一笑：“我的一生，何尝需要御灵师来做决断？” 双脚一动，环应声而碎。 钟纵笔也是机警，连忙打出几道符纸，想要困住房子敬的行动。 银芒一闪，符纸化为飞灰。 钟纵笔面色惊恐：“这不是御灵师的功法，这不是！银白色的法术光芒，那、那……” 房子敬一把提起他的衣领，道：“不错，我是妖族。说吧，你们有什么计划？我给你留个全尸。” 钟纵笔神色忽然狰狞起来，浑身法力乱窜。这是要自爆的前兆。 房子敬抬手一压，生生将他的法力抑制下来，打断他的自爆。他看了看上方被柯无醉打得满坑洞跑的妖怪，挥手绢般挥了挥手上的钟纵笔：“罪魁祸首已经抓到了，你们两个可以停下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房子敬：呵，青梅竹马。 柯无醉：！！！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解释！ 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虽然这两天有点控制不住我的麒麟臂，不断地添加感情戏，但个人感觉我的感情线废得一匹_(:з」∠)_喜欢感情戏的小伙伴可以戳进我专栏看一下《剑客老》，那是个主感情线的小短篇。 （从包包里摸出两片猪皮，贴脸上）厚着脸皮自夸一下，我那篇应该写得还不错叭，毕竟最后一章的点击比第一章还多（这算哪门子不错→_→） 第37章 何知心事 柯无醉果然停了手。 抱着蒙子盛的妖怪比他更听话，见柯无醉不打了，也没有反击的意思，反而将自己缩成一团。 房子敬道：“下来。” 柯无醉眼睛也不眨地盯着妖怪，生怕他跑了。 妖怪探出脑袋，看了看慈眉善目的房子敬，又看了看杀气腾腾的柯无醉，果断展开翅膀滑翔到房子敬面前。 柯无醉紧随其后，落到房子敬身边。 钟纵笔脸色发青，他道：“你能控制我体内的法力，也能够号令得动妖族，你……妖族大将，冒充我御灵师家族中家主幼子又是为何？” 房子敬微微一笑，在钟纵笔看来却恍如恶魔露出獠牙。 “谈何冒充？我本就要到人族走一遭，幽冥君不过是恰巧将我送到了御灵师家族罢了。在我看来，御灵师家族看上去倒是富丽堂皇，实则却还不如人族一个普通农家懂得道德仁义。” 钟纵笔面色大变：“这是天要亡我御灵师？我们守护人族，为普通人谋福祉，我们做错什么了？” 房子敬懒得跟他说话。将他抛到地上，对柯无醉道：“我对他想做什么没兴趣，不如你来问吧。至于蒙少阁主的伤势，我先帮他看看。” 柯无醉点点头，问道：“你跟蒙二说了什么？我了解蒙二，他好学上进，却绝不是急躁冒进之人。你是怎么蛊惑他的？” “蛊惑？为何说是蛊惑？”钟纵笔摇摇头，“人人的心里面都有一个缺口，我无非是刚好有办法帮助他填补缺口罢了。你与其责问我，倒不如问问少阁主，他心底下到底对力量有多渴求。什么好学上进？他对武学根本一点兴趣都没有，促成他好学上进的动力，是他想要将天下都踩在脚下的野心。我无非是提供了一种可以满足他野心的捷径而已。倘若换成妖族大将或者是史上无人能出其右的御灵师，本就站在了天下的至高点，当然不会有蝼蚁的痴心妄想。” 柯无醉道：“他有再大的野心，也只应该让他自己凭借自身的力量一步步往上爬。这是他自己的事，而不是你引诱他的理由。更何况，我不信御灵师家族之中会有人好心得替旁人着想。” 钟纵笔轻哼一声：“御灵师家族当中能出为了拯救天下而牺牲的大英雄，为何不能够出助人为乐的义士？你太偏激了。” 他不屑地说完，忽然猛吐了一口鲜血。 房子敬站在柯无醉身边，面上冷得像是覆了一层霜雪。他道：“你不过是个卑鄙小人，有什么资格与他并称？” 钟纵笔大笑起来，他道：“他是御灵师，我难道不是吗？我难道就不为人着想吗？诶！世人总爱误会有识之士，这条路注定艰难啊。” “你少狡辩。若你真是为了蒙二，他现在为何会伤得如此之重？” 钟纵笔脸上尽是扭曲的笑意。他道：“柯酲，枉费你天资卓绝。你难道看不出来，少阁主正是为妖族所伤吗？” 柯无醉拧紧眉头，直觉这人说的是假话，却又找不到足以辩驳他的证据。 房子敬见状，指尖一动，一道银芒闪过，没入蒙子盛的心口。 蒙子盛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抹了抹满脸的血迹，一时分不清身在何方。 柯无醉察觉到动静，连忙蹲下身子扶起他，道：“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 蒙子盛急促地喘了几口气，道：“我，我没事……钟，钟文那个混蛋呢？把他……找来，我要杀了他。” 柯无醉取出随身带着的金疮药，替他抹在额上的伤口上，道：“出了何事？” 蒙子盛闭上眼睛，吃力道：“他骗我，他说，这里封印着天底下最浩瀚……的灵气，若是我能，将灵气收归，己用，就会一跃成为最强大的御灵师。” 柯无醉还未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房子敬便大笑起来，道：“这话不假，若是能把下面的灵气收归己用，不想成为最强大的御灵师都难。只是，这些灵气狂暴得排山倒海，便是御灵师的几大家主都不敢染指吧？” 柯无醉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他看着钟纵笔道：“你害我兄弟到底有何目的？” 钟纵笔不语。 蒙子盛却明白了：“钟文就在这里？柯，大哥，拔我的刀出来，杀了他。他是，想要毁坏封印，拿我做血祭。” 柯无醉咬牙切齿：“你竟敢拿我兄弟做血祭？” 房子敬亦是咬牙切齿：“你竟敢破坏封印？” 钟纵笔见躲不过去了，干脆道：“不错，就是我做的。我的家徽位于脚踝处，此生境界再难存进。要是能够打开阵眼的一个缝隙，让我得以取到一丝先天灵气，那该多好。” 房子敬道：“无知！这世间的灵气同属于天下生灵，若是想要据为己有，没人能够消受得起。” “那我兄弟的伤又是怎么回事？”柯无醉不依不饶。 钟纵笔道：“以我的法力，自然打不开那位御灵师的封印。如此一来，只能另辟巧径，用青年男子的鲜血冲破封印……” 柯无醉蓦地拔出蒙子盛腰间的刀，朝钟纵笔走去。 钟纵笔目光犹如毒蛇，他道：“你不过是个没吃过苦头的愣头青而已，我告诉你，你的苦还在后面呢。你是侠客，你更是柯酲，你的天职就是斩妖除魔，你以为跟你在一起的人是谁……” 声音止于疾速落下的刀刃。 柯无醉擦了擦溅在脸上的血，寒声道：“聒噪。” 柯无醉视线扫过那只躲得远远的妖怪，道：“房兄，那是你们妖族呢，你打算怎么处理？” 房子敬道：“我刚刚问过他了，他说他奉妖王之力巡视阵眼时发现蒙少阁主不要命地往里面闯，还受了不轻的伤，于是将蒙少阁主拽了出来。既然如此，无醉肯放过他吗？” 柯无醉撇过头：“既然是我冤枉他了，怎么还会为难他？还请房兄帮忙问问，有什么东西是他用的上的，我准备准备，作为是我的赔礼和蒙二谢礼。” 那妖怪听懂了，连连摇头，吱吱叫了两声，飞也似地跑了。 柯无醉不解：“他说了什么？” 房子敬道：“没什么，他害羞。”又看了看脚边的尸体，道：“也许还害怕吧。” 柯无醉背起意识又有些不清醒的蒙子盛，道：“我又不会伤他。” 房子敬笑了笑，跟着他往洞外走去，道：“阿酲，你可能想到此刻我心中是何种感受？” 柯无醉道：“何种感受？” 房子敬道：“也没什么，只是有些庆幸，幸好你背上这个人配不上你。” 柯无醉无奈叹气道：“所以说千年老妖就是酿了一千年的老陈醋吗？隔了这么远，我都能闻到酸味了。” “不然你以为呢？我们妖族可是很长情的。要不要嫁到妖族去，我杀御灵师养你？”房子敬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惹不起惹不起，”柯无醉苦笑，“做妖怪呢，最主要的是慈悲为怀，不滥杀无辜。要不然我都不敢娶你了。” 房子敬凑过来，轻轻碰了碰他的鬓角，温声道：“好好好，都听你的，行了吧？” 柯无醉面露得意之色：“这还差不多。” 房子敬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魔爪蠢蠢欲动，想要将他按在石壁上狠狠欺负一番。然而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到浑身血迹的蒙子盛身上，只能在心底下轻轻叹息：大煞风景。 手上不能做坏事，嘴上总是可以过一把瘾的。他道：“阿酲，真的不考虑跟我回到妖族？虽说现下还算和平，没有御灵师可杀，但作为妖将，我仍旧有一份俸禄可拿，养好几个你都不成问题。” 柯无醉实在无奈：“可别，我自幼所受的教导便是好好修行武艺，以便未来能够斩妖除魔守护家国，事到如今都还未对你拔剑，已经很克制了。你若真带我去妖族，我说不准会把你的手下全砍了。” 房子敬摇头：“想要跟你成亲还真是麻烦。阿酲，告诉我，你心里难受吗？” 柯无醉果然沉默下来。 斩妖除魔是他自幼所受的教导，是他这些年来所奉行的法则。骤然得知自己喜欢的人是死敌，每每想起时，常常能够感受到他这些年一直以来的认识与感情撕裂般的痛楚。 从猜测房子敬是妖族伊始，他不是没有气恼过，不是没有埋怨过。 你好好做你的大妖怪就是了，何必进入我的生活，让我喜欢上你。现在我为你这般纠结，你说不定还在为你的魅力得意呢。 每次想到这件事时，都暗自发誓下一次一定要把这些话甩到那妖精脸上，看看他难受不难受。然而每次见到房子敬，又莫名觉得心里面的气都消了，他还愿意笑着看他，那就比什么都好。 现在，房子敬问他“难受吗”，柯无醉心里的郁气不知怎的就消了。良久，他仰头答道：“你跟旁人说的样子不一样，你又不是恶妖，我再纠结要不要喜欢你不就太矫情了？” 心底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挠，痒得不行。房子敬正要回话，忽然看见前方的路上正半跪着一个人影，看起来隐约有些眼熟。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小剧场】 院子里，三人两鬼一妖喝酒赏月吃月饼。 柯无醉：墨涵手艺不错，齁甜齁甜的，深知我的口味。 房子敬：哦？就不肯尝尝我的月饼？ 柯无醉仰头看月亮：今天天气真好呀。 云渡：房公子的手艺十分难得，做出的月饼别具一格，十分符合我们辣椒精家的口味。柯公子，你就不尝尝？ 柯无醉笑得勉强：既然云渡喜欢，不妨多吃一点。 云渡：不敢不敢，据房公子说这都是他特地给你做的，我可打不过他。 房子敬：乖～尝一口。 柯无醉拿起月饼，视死如归。 猫鬼忽然从桌上滚落下去，爪子里还抓着房子敬做的月饼。 鬼怪瑟瑟发抖：老大我有罪，我不该劝猫鬼偷吃的。 柯无醉满身冷汗：这月饼……可有什么问题？ 云渡：没什么，只是做成了适合辣椒精吃的辣味，猫鬼可能被辣得又死了一次。 柯无醉：…… 房子敬：乖啦，给你的是小甜饼。 柯无醉QAQ：我不相信。 第38章 别于江湖 房子敬停下脚步，摸着下巴看着下方的人影。 那人影道：“一将，来都来了，何不顺便回去看看？” 房子敬眯起眼睛道：“我不在这么久，是真当我没用了吗？什么时候，连七十三也敢挡我的路了？” “不敢，在下只是给王传话而已。”那人答道，恭恭敬敬退到了一边。 房子敬看也没看他，拉着柯无醉往外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柯无醉才问道：“他是谁？” “妖族排位第七十三的妖将，生前是柯家的御灵师，死后机缘巧合之下保住魂魄不散。妖王见他此前没对妖族出过手，便留他下来做了妖族大将。”房子敬嗤笑一声，对那人很是不屑。 “七十三……”柯无醉呢喃道，抬头问房子敬道：“你们妖族的大将都没有名字吗？” “很少有名字。妖族大多生于山野，没有人有闲心帮妖族起名字，妖王是如此，我也是如此。而有些原本有名字的，入了妖族之后就抛弃了过去，例如七十三。” 房子敬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原本就无名无姓的，用排位相称就算了。但那些抛弃了过去的，他自己忘了，还有人帮他记得呢。” 柯无醉只道房子敬以往与柯家有恩怨，然而妖族跟御灵师有恩怨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 他没多想，只是道：“房兄，你如今转了世，前世的账便一笔勾销吧。你如今是房家小公子，再也没有人动得了你了。倘若真有人不长眼睛把主意打到你头上，那我第一个替你出手。” 做了御灵师家族的人，若是依旧记着御灵师家族的仇，那活着该有多累。 “心疼我？”房子敬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这你不用担心，该杀的人前世便死在我的手上了。有一点不错，我这一世是房家小公子，身为御灵师家的孩子，我也不能和以前在妖族是一个样子。” 柯无醉无奈地瞥了他一眼，道：“你说得倒是坦荡，我都不知道大白天还躺在床上的那个是谁了。” 房子敬哈哈一笑，道：“我做妖将时没有肉身拖累，都没浪费世间睡过觉。” “啧啧，看来御灵师家族风气很自由，还能容忍你这样的夜猫子。若是在我斩羽山庄，早就被说成好吃懒做的货赶了出去。” 房子敬摇头：“你不了解御灵师家族，在我看来，这几个家族就没哪个是好的。你当我昼伏夜出是好吃懒做，却不知道御灵师家族因为资质的不同，对族中子弟的待遇也分了好几个等级。过得最好的当然是家徽在眉心或是胸口的那一类，他们每日好好学习功课便可，什么都不用干。余下的，依照资质的高低，分到的活计也不同。” 房子敬自嘲一笑：“我这种家徽位于指头上的就很惨了，别人白天干活，我们夜里干活。别人有前辈带着学法术，我们连法术方面的书都没有一本。若非我是房家家主的儿子，很有可能会在狩猎时被带出去作为诱饵，能平安长大的可能性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 柯无醉瞪大眼睛：“御灵师家族当真如此凶残？” “不错。不过相对的，他们对血统的把控格外严格。像江回书那样的人，娶妻生子由不得自己。”房子敬视线落在柯无醉脸上，“我倒可以带回去一个称心如意的小妻子。” “呸呸，谁是你妻子？”柯无醉不服气，“谁夫谁妻还说不定呢。” 二人边说边走，速度倒是不慢。出了洞窟，房子敬抓着柯无醉的手臂，也不见他是如何动作的，一转眼就到了凌山阁内。 柯无醉将蒙子盛交给门口的小厮，而后便转身离去。 房子敬道：“他是你的好友，你不多看看他吗？” 柯无醉道：“我看着他他又不能马上就好起来，有何用？更何况，这件事后不知他还对我有几分感情。” 说着，轻轻叹了一声：“我一直以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曾想到，我以真心相交，他却把我当做是对手。这样的朋友，交来又有何意义。” 房子敬道：“他出事，我看你挺急的。” “终归是多年的朋友了，我也不希望看着他因为一时的欲念走上不归路。只是从今往后，关系约莫回不到从前了。” 柯无醉理了理情绪，道：“走吧，叫上墨涵，我们去妖族。你带路。” 房子敬跟在他身后道：“去妖族做什么？我们要查的事还没有结果。” 柯无醉轻笑了声：“毕竟是妖王的邀请，就这么拒绝不太好。更何况，当初宅玉那件事处处透着诡异，虽说十之八九都出自御灵师之手，可你能保证妖族没人参与吗？” 当然不能。房子敬暗道，他都几百年没回去了，除了对妖王有些信心外，完全不知现如今守在妖族的是些什么样的妖。于是点点头，默认了柯无醉的说法。 回到小院里，柯无醉一说计划，墨涵便挠了挠头：“少庄主，云渡公子不是有条画舫吗？怎么带得走？就算不是画舫，光我们那条小船，也带不走呀。”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他去停画舫时曾听凌山阁的弟子说过，千涧幽诡异非常，每天不同的时刻，哪怕是从同一处进去，地形也是千变万化，据说最窄之处仅容一人侧身而过。 只可惜这个队伍里只有他一人称得上是正常人。他话音刚落，云渡便举起手上缩小了好几十倍的画舫抛了抛。 墨涵看到小画舫出现又隐没，便明白有人出手了，老老实实将东西打包收拾好。 等到几人再次出发时，天上已经布满了星子。天空呈靛蓝色，唯有西边接近地平线的地方还有几丝金黄。 柯无醉看了看天色，原本打算歇一夜再走。 房子敬煽风点火道：“阿酲，依我看，蒙少阁主的伤势看着虽重，大多都是皮外伤，明早上就能醒过来。按照你们江湖侠客的规矩，该如何感谢救命恩人？” “当然是大摆宴席，摆个三天再说……”柯无醉忽然明白过来，苦笑着摇摇头，似乎又闻到了了不得的酸味。 他道：“走吧。” 墨涵不解：“不是要摆三日宴席吗？怎么就走了？” 柯无醉道：“他这几天不能动手，我看着憋屈。” 墨涵终于意识到少庄主心情不好想要打架，顿时缩了缩脖子。 再次来到千涧幽，景色果然与上次不同。 那座山倒还在那里，山洞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半山的平台上飞泻而下的瀑布，一往无前，奔腾千里，让人无法翻越。 众人沿着两侧的石壁往上攀爬，然而即便攀爬到顶也达不到平台的高度。 两只妖凭着法力飞上平台，柯无醉轻功不错，也上到了平台。唯有墨涵实力不济，为上平台想尽了办法，最后累摊在鬼怪的白骨爪子里。 平台上别有洞天。 广阔的湖面一眼看不到边界，天水之间星空与倒影相互呼应，恍如梦境。而在底下看起来只是有点高的山巅，从这上面看却是又高大又遥远，此刻被云雾遮蔽了一部分，只留一个顶峰直指苍穹。 云渡一挥手，画舫迎风而涨，一转眼就将众人载到了上面。 他控制着画舫往山巅处开去，被房子敬拍了拍肩膀：“往那边。” 云渡这才注意到湖中间有个岛。 船悠悠地朝小岛飘去，走进了才发现岛大得惊人，面积差不多有一个县那么大。各种石头巨人横七竖八堆放在岛上，见他们一来，石头巨人赶紧变成了石头团子，让到了一边。 下了船，柯无醉将四周打量了一番，不禁道：“怎么看不到救了蒙二的那只小妖怪？” 房子敬道：“那只妖怪只会在上一种地形之中出现。” “哦？这是为何？” “可还记得此前蒙少阁主说的故事？那只妖怪就是他家二叔消失的伙伴。” 柯无醉讶异：“那妖怪长得如此有特色，是怎么成为人族的伙伴的？” 房子敬摇头：“他并非是真的妖族。人族当中，有一些体质特殊者对残破的魂魄十分敏感。若我猜得不错，那孩子进入山洞之后率先察觉到异常，劝走了伙伴，自己却被困在了哪里。” “难道人也可以变成妖怪吗？” “一般情况下不会。”房子敬看着小岛中间的那块怪石，“应当是被这些石头精救了出来，带到了妖王那里。” 他走上去，推开怪石，露出一个透着阳光的洞口。 他道：“说来好笑，妖族对待人族，时常比人族自己还要仁慈一些。然而那些神智不清的人，往往信任着自己的同族。” 柯无醉只觉得自己莫名中了一箭，可绞尽脑汁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房子敬化为一道流光钻入洞窟之中，余下的几人紧随其后。 有石头巨人过来将怪石推回原处，而后整个岛屿开始下沉。又是一场翻天覆地，等到第二天凌山阁的人追过来时，早已找不到几人来过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个小故事就这样愉快地完结了～ 据说心章节发表的时候有三个点击来自于审核的同学，所以……我还有读者吗？(对手指) 魂难归 第39章 妖将峰 人族的太阳已经下山，妖族世界里的太阳却依旧徘徊于山际。 借着还未暗下来的天光，众人抬头，只见到一座又一座的山峰鱼鳞般朝外扩散开来，拱卫着中心最高大的那一座。日将落未落，正与山峰的位置遥遥对立。金色的光辉一层层铺洒在从山脚一路铺到山顶的汉白玉石阶上，亮丽而炫目，与一旁刻满浮雕的石灰石墙壁两相映衬，黑白分明，庄严壮丽。 云渡抱起手道：“那想必就是妖王的住所了。” 房子敬正要答话，忽然听墨涵道：“云渡公子，我竟然能看见你了。” 墨涵转了一圈，抱着鬼怪激动不已：“太好了，原来你是这个样子，一路上真是谢谢你了。” 猫鬼跳上他的脑袋，用尾巴扫了扫他的眼睛，更是惹得他高兴得拽着猫尾巴一个劲撸毛：“你就是那只跟少庄主抢小鱼干吃的猫吗？原来是只像太阳一样的大橘猫，太可爱了，难怪少庄主没有对你发脾气。” 猫鬼被撸得喵呜直叫，四只爪子扑腾着，眼巴巴向自家老大求救。 房子敬却没关注它，反倒跟柯无醉揶揄道：“不错嘛，跟我家猫儿抢小鱼干。幸好我俸禄还算不薄，应该能养得起你。” 猫鬼委屈巴巴地看着房子敬，圆溜溜的眼里蓄满泪水。 ……别说了，跟人族抢吃的，我不要面子啊。 柯无醉轻哼一声：“没管好你们家的猫，你还有理了？” 房子敬拎着猫脖子把它塞进柯无醉怀里：“喏，我们家的，你想怎么管怎么管。” 柯无醉一边揉着猫鬼的毛一边点头道：“就这么定了。” 只有猫鬼一脸懵逼，它错过了什么？还是它活生生的一只鬼，就这样要变成定情信物了？ 正说着，柯无醉忽然听到身后的树丛之中传来沙沙的声响，暴喝道：“何人在此？” 便看见一个脑袋两侧长着猪耳朵、长长獠牙从嘴唇之中露出的壮汉显出身形，朝几人道：“尔等，可是从人族过来？” 柯无醉手不自觉放到了剑柄上，道：“不错。” 那壮汉手一挥，掌中便多了两个大铁锤，抡起双臂舞得虎虎生威。 房子敬摇摇头：“若是如今的妖将都是这个水平，离妖族覆灭不远了。” 壮汉双锤一击，豁然大笑：“你也不过尔尔。” 房子敬轻叹一口气，手掌一翻，空中便多了一蓝一红两道光幕。他轻叱一声，光幕便朝壮汉砸去。 壮汉大惊，连忙挥动大锤在原地旋转起来，道：“你怎么能够控制我的招式。” 妖族成员皆知，打断别人的招式容易，控制别人的招式难。若是想要打断别人的招式，只需要看准时机发出干扰，那招式就会不攻自破。但倘若想要控制旁人的招式，你得比他自己更了解他的招式才行。然而每个人各有其特点，便是同门师兄弟能够做到这一点都不容易，更世上功法万千，每个人所擅长的东西各有不同，能够在一眨眼的功夫里看透别人修行了不知多久的功法，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唯有一种情况能做到这一步，那便是这人修为高深，心境之中自有世间万法，方才能够在刹那之间寻觅到插手的破绽。有传言称，妖王能做到这一步。然而自大战之后妖王从未真正出手，因而包括一些妖将在内的妖族都只认为那只是一个为了给妖王抬高身价的传说。 壮汉挥着锤，额上淌下来的却是冷汗。 忽然，侧边飞来一束白光，替壮汉抵御掉他自己的攻击。一位白玉面具遮面的人朝这边走来，道：“不知是一将归来，手下不懂事，实在是冒犯了。” 众人都不知白面人的来历，纷纷戒备起来，一时间气氛紧张。唯有柯无醉松开剑柄，看向房子敬。 他既然称房子敬为一将，那么定然是房子敬前世的同僚。柯无醉如是想。 却听房子敬皱眉道：“你是何人？在妖将之中排行第几？” 柯无醉一惊，正要打量白面人，眼前却是一花。待他再看清时，房子敬正捏着白面人的手腕挡在他身前。 白面人讪讪地收回手，叹息：“红颜骨，英雄冢。我本以为一将雄才大略，自与那些沉溺美色的妖族不同，却不想一将去红尘之中走一遭，竟只是为了一个御灵师。可悲，可叹。” 房子敬脸色冷冷的，像是覆上一层冰霜。他道：“既然知道是我的人，为何还敢动手？” 白面人低下头，道：“不曾想一将对一个人族如此在意，在下冒犯了。” 房子敬也对他没了兴致，道：“走吧，我带你们去我的山头。不出意外的话，收拾收拾房间就可以休息了。” 柯无醉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白面人俯了俯身，道：“在下排行第一百三十八。如今一将回归，最高兴的当属二将与三将，他们不满排名许久了。” 房子敬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忽然间手一扬，一只绘满符文的纸鸢便出现在山峰之间。 那纸鸢比三个画舫加起来还大。 待到众人上了纸鸢，纸鸢便御风而起，往中央最高的山峰飞掠而去。 这一天，妖族二百三十五座妖将峰有半数大乱，数不尽的妖法朝纸鸢汹涌而去，都被看似绵软无力的纸鸢挡下了。 会飞且绘着古旧符文的纸鸢，分明是御灵师的法门。 排名靠后的妖将惴惴不安，以为御灵师找了条暗道，攻进了妖族腹地。妖族损失定然惨重不说，事后妖王定会好好跟他们清算一波，让他们体验到什么叫做吃不了兜着走。 一直到纸鸢落到了离主峰最近的那座山峰上，才有消息渐渐传出，说这其实是一将的手笔，一将已经投靠了御灵师家族。 各大妖将峰顿时活络了起来，天塌了有高个的顶着，即便一将真的叛变了也有妖王解决。他们关心的是现如今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将终于出现了，据说还带了个御灵师同行，不知会在妖族溅起怎样的火花。 外边传成了什么样子，众人自是不知。倒是此刻，众人看向房子敬的目光充满了在集市上看到珍奇异宝的好奇。 云渡满意地点点头：“这地方倒是不错，若是以后我无事可做了还能过来混个妖将做做。” 房子敬闲闲地瞥了他一眼，道：“我看你现在就可以来了。” 云渡飘到柯无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我看着这孩子颇合眼缘，就像看见了自己的孩子一样。他一日不结婚生子，我一日放心不下。” “随你。”房子敬懒得管他。 与云渡的兴奋相反，墨涵却是满脸不可置信：“房公子这般可以做得一手好菜的人，怎么会是妖族一将？房公子一定是假的一将吧？” 房子敬使了个眼色，鬼怪便伸出爪子，将墨涵拖走了。 周围发生了那么多事，柯无醉却依旧坐在纸鸢上，望着绛紫色的苍穹发呆。 房子敬这才走到柯无醉身边，拍拍他的脑袋：“明日我会给下面打招呼，再也不敢有人冒犯你了。” 柯无醉回过神来，摇头道：“男子汉大丈夫，还怕冒犯不成？房……子敬，不必担心，我无事。” 房子敬爬上纸鸢，靠在他身边坐下，问道：“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柯无醉摇头道：“我无事。” 房子敬轻啧两声，揽过他的脖子，低下头，嘴唇轻轻触碰。 柯无醉浑身僵硬，好半晌才回过神，推开房子敬：“你……” 房子敬好整以暇：“我怎么了？反正你都答应跟我成亲了。” “那是……” “管他什么，反正我都当你答应了。”房子敬笑了起来，“要是我太孱弱，护不住你也就罢了。如今你也看到了，妖族上下，我们唯敬妖王便可，你还有什么不敢跟我说的？还是……” 房子敬忽然凑过去，道：“你看上哪里的野妖精了，准备私奔？” 柯无醉被他这句话噎得半死。 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没有野妖精，只有一个房子精。” 房子敬大笑起来，道：“那你还不告诉我？” 柯无醉正色道：“你是妖族一将，我不太好跟你说。” “为何？” “我们这些武林门派，本就是御灵师家族隐退后朝廷聚集起来的能人异士，比起御灵师来说算得上弱小，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很强大了。”柯无醉轻叹口气，“妖族妖将上百，随便拿一个出来我都对付不了。而武林之中，我的功力亦算是上乘，若是开战，那防线不过是纸糊的罢了。” “这些话的确不应该跟我说。”房子敬点点头，“这样吧，明日我就带你去找妖王。” 柯无醉转头看他，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才好。 房子敬状似无辜地摸摸下巴：“你好像还没有成年？” 男子二十而行冠礼，柯无醉现年十九。 他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有些跟不上房子敬的节奏。他道：“你要做什么？” 房子敬却径直站了起来，朝虚空之中道：“有肉身就是这点不好，拖累得我感官都迟钝了不少。二、三，大晚上的，怎么想到过来了？” 虚空之中，两轮漩涡缓缓显现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我们来商量个事情QAQ我哪里写得不好告诉我好不好？要不然中秋节一整天一个点击都没有涨，简直可以称作是灵异事件了，吓得我打开码字软件都打开得好艰难。 完全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看到这条作话orz 第40章 月下会 随着漩涡扩大，两道身影显现出来。 一个赤发披肩，皮肤碳黑，四肢着地，两双眼睛上下并排着排列，完全符合世人对于妖怪这个词的描述。另一个肤色雪白，身姿柔美，红衣曳地，撑着一把红色油纸伞低眉顺眼地站在妖怪身边，却是说不出的和谐。 难得良辰美景，却遇上了存在感分外强烈的两只妖，房子敬自然高兴不起来。他不耐烦道：“两位有什么事吗？” 像是妖怪的妖怪道：“这不是多年不见想念得紧，想找你喝点酒吗？怎么？今晚上肯不肯赏脸？” 红衣女子揪住妖怪的尾巴将他拽到身后，道：“二将，没看见人家正忙吗？你再闹下去，恐怕才是会被人家做成下酒菜。” 房子敬果然眯了眯眼睛：“二位可以回去了。” 红衣女子伞一收，身一矮，揪着二将肚腹上的毛往肩上一扔就要扛着回去。 二将前爪扒着地板不肯离开，道：“一将，你这次会在妖族呆多久？你不在，大家都无所事事，生活太无聊了。我们还是怀念你以前三天两头带我们去围堵御灵……” 房子敬眉毛一抬，两道银芒凭空飞出。二将只觉得爪下一松，抬起前掌一看，原来指甲已被尽数斩断。 红衣女子见状，再不敢说什么，赶紧一溜烟跑下了山。 房子敬见终于送走了那俩瘟神，回头跟柯无醉道：“妖族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不管他们说了什么，你都不要信就是了。” 柯无醉抬眸，似笑非笑：“嗯，我不会相信你带着他们同人族开战，追杀御灵师。” 柯无醉浑身的气势自动在房子敬脑子里幻化成一行字：快滚过来给小爷解释。 房子敬打哈哈道：“当时也是事出有因，如今我自己都托生到了御灵师家族，难道还会帮妖族出手不成？” 柯无醉斜眼看他，道：“这可说不准。” 在妖族中他地位如何，在御灵师家族之中他的地位又是如何，若是要从中做出取舍，用脚想想都知道该站在哪边。更何况身为妖族的一将，他的名望怎么可能不是靠一场场战斗拼杀出来的？ 柯无醉垂下眼睑，手指轻轻敲击着剑柄，道：“也罢，我不问了。假使日后打起仗来，即便你碍于情面不肯出手，难道人族就能躲过一劫了吗？传言之中，武林盟主曾与几位妖将打了个平手，同归于尽。如今我来了妖族，才明白几位妖将于妖族而言算不上太大的损失。我坐在这里，朝外看去，看不穿重重叠叠的山峰。实在是难以想象，妖族究竟有多少妖将。” “我走时，妖族共有一百八十七位妖将。回来之后妖将峰更多了，妖将也更多了。”房子敬轻声叹了口气，负手而立。 “阿酲，兵力对比如何，你心里也清楚，若是妖王想要这个天下，你以为人族现在还会存在吗？”房子敬摇摇头，“说到底，妖族当年有不得不开战的苦衷。” “什么苦衷？” 房子敬仰头看了看越发深邃的夜幕，朝柯无醉伸出手道：“我之前叫了几个小鬼怪出手帮你整理床铺，现在应该差不多了。天色已晚，我送你过去休息吧。” 柯无醉拍开他伸过来的手：“现下倒是你不肯跟我说了。” 房子敬愣了愣，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好几百年前的事了，说出来没什么意义。” “我想听。” 房子敬摇摇头，一抖袖子，拿出来一只会发光的小纸鹤，放到柯无醉身边道：“阿酲，你想回房的时候拿着这只纸鹤掂一掂，它会带你过去。我有事，先走了。” 说完，房子敬果然转身离去。 柯无醉站起来，想问房子敬到底是什么事，非要瞒着他。他看着房子敬的背影，嘴唇试着张了张，却似乎有千斤重。 点点星辰之下，身形单薄的男子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只能够看出深色轮廓的树影张牙舞爪，仿佛要将男子吞噬掉。一瞬间，柯无醉甚至有种错觉，只要吹来一阵风，房子敬就会被卷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嘴唇终究是抬起来了，却只能唤出他的名字：“子敬……” 男子回眸，黑漆般的眸子熠熠生辉，像是有星光在黑暗之中亮起：“嗯？还有什么事？” 问题在喉头滚了一圈，再开口却成了：“离我的冠礼也不远了，你大可以把我当做是个成人来对待。” 房子敬点点头：“我知道了。” 一股火气忽然自胸中蔓延上来，柯无醉脱口而出：“对于有些事情来说，十九已经很大了。十四五岁就伺候人的，小爷我见得多了。” 房子敬抱起手臂，斜斜地倚在树上，道：“无醉公子，你怕是有点吓人。” “小爷吓的就是你！” 房子敬配合地拍了拍胸口：“好了，吓死我了。你可知道我初到河阳郡时都听到了些什么？说起无醉公子，大街小巷，无一称赞起武艺高强手段出众。除此之外，无醉公子风评极好。与其余风流少侠不同，无醉公子即便出入瓦舍，也是闲闲地喝酒看戏，从未在哪个莺莺燕燕房里过夜，带回斩羽山庄的女子更是一个也无。你当你为何被称为公子？除武艺能服众外，世人还当你是个谦谦君子。” 那不是没遇到你吗？柯无醉暗自道，却不打算让这个妖精遂意，仍是闭口不言。 房子敬将他的反应看着眼底，故意摇头：“现在嘛……我倒可以怀疑河阳郡的人眼睛都不怎的好使。” 一口气就这样噎在柯无醉喉咙里，不上不下。他瞪着眼睛，过了半晌才道：“若非你说我还未成年，我至于跟你说这些吗？” 房子敬道：“我可没你想得多，只是觉得，你既然还未成年，那么实力上的差距都还可以忽视。像我们妖族，从来都没有人跟修为在百年之下的小孩耍拳头。” 柯无醉指了指自己：“可我是人族，说不定跟上辈子加起来才一百岁呢，妖族那一套怎么可以用在我身上？” 房子敬心道你跟上辈子加起来都没有一百岁。却只是摇摇头：“我们妖族当中也有成年的说法。你现在才十九，等到成年，必然会法力大增。” “我说房兄，你怎么比城门口摆摊算命的说得还好听啊？” “……” 月色正浓，身配宝剑的少年和一袭白衣的公子相谈甚欢。好似他们之间没有阵营的隔阂，也不是在妖族妖将峰上。而是一对寻常的好友，坐在普通的庭院之中喝茶赏月，聊着平常的琐碎一般。 柯无醉自是没再问几百年前妖族不得不开战的起因。他想，定然是碰到了让子敬难受不已的大事，过了整整好几百年，都未曾释怀。既然如此，有何必去揭他人伤疤？ 山间晚风寒凉，两人说着说着，便起了身，沿着小路走去。 房子敬亲自把柯无醉送进房间。 柯无醉道完晚安，正要关门，忽然听房子敬道：“不请我进去吗？” 柯无醉一愣，抬头，却见房子敬逆着光站着，脸上的神色像是蒙着一层薄纱一般，说不清有几分情动，几分戏谑。 有那么一瞬间，柯无醉心跳如擂。 只是作为一个一贯死要面子的人，他又不愿落了下风，一咬牙道：“你想进来就进来。我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房子敬轻笑一声，手搭在柯无醉将要关上的门上，冲他一挑眉。 柯无醉只觉得浑身酥软，不觉放开了门。 正当他打算投怀送抱夺得先机之际，门忽然啪的一声合拢，房子敬大笑而去。 柯无醉猛地打开门，要追上去跟房子敬理论一番，却被天上飞来的一张纸糊了脸。他拿下来一看，纸上正是房子敬的笔迹： 这么晚了，小孩子家家就应该早睡。不然会长不高，法力也会退步。 柯无醉看得额角青筋直跳。 长不高是什么鬼？哄小孩儿吗？还是欺负他比起那妖精矮上了那么一点点？还有什劳子法力退步，以为他会被这些哄小孩的手段唬住吗？ 柯无醉一边愤愤地想着，一边闩上门，扑到床上，用小被子裹好自己，闭上眼睛继续在心里面声讨房子敬。 此刻的月光正高悬在中天之上。众妖将峰拱卫着的山峰上，眉发皆白的男子坐在假山的小亭子上，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个肉滚滚的小团子一点也不顾及此刻的气氛，在桌上扭来扭去。 妖王拍了拍小团子：“别闹，我有好玩的给你。” 小团子立刻就不动了，眼巴巴看着妖王。妖王揉了揉小团子的顶端，眼睛却看向亭子之外。 二将与三将站在亭外，汇报着在房子敬那里看到的一切。 妖王沉吟片刻：“也就是说，这次柯酲也跟着一将来了？” 两位妖将齐齐打了个哆嗦：“不会吧？我们没看到强大的御灵师。” 即便柯酲与旁的御灵师不同，那也是御灵师。妖族对于御灵师的恐惧与敌视天生烙在了骨子里。 “毕竟魂魄有伤，成年之前，弱小也是在所难免的。”妖王看着乖乖躺在桌上的团子，眼神柔了几分。他道：“你们下去吧。等了这么久，不好好招待柯酲一番怎么行呢？” 作者有话要说： 肚子痛，去医院了。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要耽搁几天，先请个假吧。 第41章 天未明 寅时三刻，东方未明。 睡梦之中，柯无醉隐约觉得呼吸不太顺畅，于是翻了个身。却依旧没解决这个问题。 他猛地睁开眼睛，却见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青碧晶莹的果子。再一看，不得了，这果子上还有一双琥珀似的大眼睛跟他对视。 柯无醉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伸手对着果子就是狠狠一拍。 果子连忙跳开，落到桌上冲他叽叽叫着。 柯无醉揉揉脑袋，想起这里是妖族，二话不说，从枕头底下摸出剑就朝果子劈去。 果子倒不开心了，沿着桌沿一滚，躲开剑锋，转眼间就变得大了一圈，气昂昂地朝柯无醉脑袋上砸去。 柯无醉抬掌，掌心之中光芒闪烁。果子也不甘示弱，大声叽了一下，一圈金色的光芒在它身上亮起，明亮如灯芯。 两相争锋，竟谁也讨不得好。 周围的空气发出声声暴鸣，桌椅板凳都咯吱作响。就在这时门闩咔嚓一声断裂，一道白影蹿入屋内，伸手将果子拎了起来。 房子敬遗憾地摇摇头：“我还以为是个多厉害的妖族，原来只是个还没成年的小团子。” 小团子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叽叽叫了两声。 柯无醉打了个哈欠，无力地倒回床上：“房兄，不是我说，你这山上也太不设防了。幸好这次是个小精怪，若是遇到要抹我脖子的，我不就惨了？” 房子敬难得赞同：“可不是。我要把这个球切成肉丁，挂在台前，以儆效尤。” 果子抖了两下，委屈巴巴吐出一片雪白的树叶，趴在房子敬手上装死。 房子敬夹住叶子，仔细看了看，道：“是真的。你回去吧，也是够了。” 果子见房子敬不为难它，顿时又开心起来，精神抖擞地向柯无醉扑去。 柯无醉本来已经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忽然又感到呼吸一阵不畅，睁眼一看，历史果然重演了。 房子敬拎起果子：“回妖王那里去。大半夜闯别人的房间已经很失礼了，你还扰人清梦、谋害性命。真当我不敢动妖王身边的人？” 小团子立马怂了，一蹦一跳出了房间。 这么三番五次的折腾，柯无醉一时也睡不着了。他道：“是什么事情？” 房子敬道：“妖王宴请你。” “现在？” “现在。” 柯无醉生无可恋的抱住被子，道：“你们妖族的作息时间真是丧心病狂。” 房子揉揉他的脑袋，道：“你再睡会儿吧。妖王那种不眠不休的精怪，体验不到缺觉的痛苦。” 柯无醉往被窝里拱了拱：“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吗？” 房子敬替他掖掖被角，越看越是觉得他像是一只大毛毛虫，不觉勾起嘴角。 他道：“我毕竟是一将，这点面子妖王还是会给我的。” 柯无醉这才放心地闭上眼睛，在心里嘀咕妖王真是疯掉了，他以往做早课都没这么早过。 房子敬趴在他身边，低低笑了一声。 主峰之上，妖王侧坐在王座上，手撑着脑袋，看着下属们把桌椅摆好。 殿外，一抹半透明的人影拾阶而上，跪在王座之前：“王，您唤我来有何吩咐？” 妖王懒懒道：“一将回来了。” 那人道：“属下知道。” “听说你跟一将的法术都出自于木系御灵师一脉，不知你们谁的御灵之术更强一些？” 那人强笑道：“王何必为难我？一将一直是一将，而我只是七十三。” 妖王不置可否：“你这个七十三的位置跟一将一样稳。” 那人低头不语。 妖王道：“说起来柯家也是御灵师大族之一，没想到传承说断就断了。真是令人唏嘘。” 七十三将满脸问号，不明白妖王提起这个做什么。 “我也不是要你去挑战一将，我只想知道，你的法术到底能不能称得上是正统。” 七十三低下头道：“王有什么吩咐？” 妖王道：“你生前是柯家的人，应该听说过柯酲吧？” 七十三微微抬头，小心翼翼看着妖王脸色：“禀告王，柯酲的遭遇，与我这一脉没有半点干系。” 妖王给自己倒了杯茶，悠哉道：“我也没说要替他清查当年的事。他是御灵师，我是妖，八竿子打不着，你如此紧张做什么？” 七十三越发不安，道：“王为何突然说起他来了？” 妖王道：“一将自人族归来，我欲大摆宴席替他接风洗尘。听说人族的宴席常常有歌舞助兴，我们妖族不兴那些，就只能让你来表演一番御灵师的法术了。” “属下定当全力以赴。”七十三悄悄松了口气，看来柯酲的话题就此揭过了。 却不料妖王又道：“御灵之术，当以柯酲为巅峰。七十三，你与柯酲同族，可否施展出他惯用的法术？” 七十三苦了脸，只得老实道：“王，柯酲自幼不与我族子弟一同修习，他所使用的法术与主家正统的法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属下……属下就是想要施展他的法术，也无能为力呀。” 妖王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你随意准备准备便可。一将喜不喜欢是小事，我妖族做到位了才是关键。” 七十三忍不住道：“一将是我妖族之人，他未必会在意人族的虚礼。” 妖王敲了敲扶手，道：“不错，他是妖族。可他的心爱之人出自人族。以后一将是回妖族成婚，还是会远嫁到人族，这可不好说。” 七十三眼神一厉：“他敢去人族那边，我等必然……” 妖王抬抬手，道：“与其去想那些，不如先把手上的事做好。七十三，你今日若是在宴会上表现得好，说不定还能把那人拉拢过来。以那人的才干，留他在人族太危险了。” 七十三正色道：“谨遵吾王之命。” 妖王闲闲拨弄一下发丝：“下去吧。” “是。” 偌大的殿堂又安静下来，妖王坐在王座之上，一动不动。 门口忽然传来吱吱的两声叫唤，一个绿油油的团子滚了进来。 正是跑到柯无醉房间之中作威作福的果子。 妖王拾起果子，揉揉它眼睛之上的部分，好笑道：“分明是你先做坏事的，怎么这般委屈？” 果子不干，哼哼唧唧了半天。 妖王轻轻摇摇头，道：“人族脆弱，怎知你的所作所为不会伤到他？你是妖族，想要与他一同玩耍就应当让着他点。你可明白？” 绿光一闪，圆溜溜的果子变成了个半大的少年，他半跪在地上，头枕着妖王的膝盖，苦着一张脸道：“白，我还没成年呢。” 果子变成的妖族，肌肤也如同果皮一般圆润光滑。又加上他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眼神清澈见底，瞧着格外柔弱，让人心软。 见他这副模样，妖王原本教训的话也说不出了。他顿了顿，只是道：“一将对那个人族的重视与我对你重视一样。更何况那个人族圆也非等闲之辈，日后无事，切不可再去招惹他。” 少年闷闷应了声，仍是委屈：“白，我这次还是给你送请帖呢。” 妖王将他抱道腿上坐好，道：“我叫你给他们送请帖，却没让你以这种方式送过去。你年岁不小了，不可再任性。” 少年小声哼了一声，攀着他的脖子贴了上去。 接到帖子的妖将们陆陆续续来到大殿上，顺着排行依次落座。等到太阳从远方的地平线上露出脸来，赴宴的主角也来了。 两人并肩而行，沿着白玉台阶拾阶而上。一人温和秀气，一人英气逼人，光是走在台阶上都让人移不开眼睛。 妖将们纷纷朝与自己相熟的妖将挤眉弄眼，打听着这两人究竟谁是谁。 奈何一将几百年未归，这次回来又披了身皮囊，除了笑吟吟拿着酒杯的妖王和面无表情的二将三将，其余的妖将都有些抓耳挠腮。再想想传闻当中一将的作风，不少妖都拍板了：一将定然是那位一路上都冷着脸的少年！至于他身边的那人，真不愧是小白脸，长得这么祸国殃民，跟蛊惑妖王的那孩子有得一拼！ 然而下一刻，众妖将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 只见那祸国殃民的男子朝高台上一拱手，道：“许久不见，看到王的品味终于有所进步，我身为妖族的一员甚是欣慰。” 传说之中无人能敌威武霸气的一将竟然好这一口？ 妖将们觉得这不符合常识！难道堂堂的一将，竟然、竟然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场景太过梦幻，妖将们忽然就有了偷偷退场的冲动。 却见一将身边的少年也朝台上拱了拱手，道：“无醉见过妖王，多谢妖王款待。” 妖王指了指下方的空位道：“来者是客，快请坐。七十三，可以开始了。” 只见一个半透明的人影起身道：“献丑了。” 柯无醉只道妖族果然无奇不有，七十三约摸就是由鬼怪修炼而成的魂将了。 房子敬皱起了眉头，道：“妖王明知我不待见他，叫他出来又是何意？” 七十三低下头，不敢动作。 妖王晃了晃手上的酒液，眸子映着酒杯里的波澜。他道：“求证某事罢了。往事皆如烟云，我只想还原真相。” 房子敬抓着柯无醉的手将他拉到座位上，手臂抱在胸前：“左右你不信我。” 妖王将酒杯砸到桌上，道：“七十三，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 瘫了几天，再回来写总觉得手感不大对，大家将就看吧，我争取早点调整回来。 第42章 御灵术 七十三应声而起，双手一动，手上便出现了一柄造型奇特的武器。那武器说是刀却又比寻常的刀细长，说是杖却又开了刃，通体晶莹，一俯一仰之间如同水波荡漾。 柯无醉半趴在桌上，一边啃着果子，那果子跟凌晨时分压醒他的小团子长得分外相似，一边观察着七十三手上的刀。 他摸了摸下巴，道：“这刀我总觉得眼熟。” 房子敬心说可不是吗，这是当年柯家标配的刀，除了你人手一把。面上却是不显，淡然道：“你想不想要？” 柯无醉摇头：“夺人所爱可不是我的行事风格。更何况我用剑用顺手了，给我还不如给墨涵合适。” “你倒是在意你那小跟班。” “没办法，既然跟了我，我总要对人家负责吧。” 房子敬垂眸，一句话几欲脱口而出。然而他还是忍住了，伸出左手拿起酒杯，宽大的袖摆拂过柯无醉耳尖，在他偏头时佯装无事地喝着酒。 柯无醉没多想，将果核扔到一边，本着分析敌情的态度认真观看七十三的刀法。越看，他脸上的神色就越是怪异。 他碰了碰房子敬，道：“子敬，我能把他的刀法完完整整演练一遍，你信不信？” 房子敬道：“你出手，我自然是信的。”斩羽山庄的刀法演变自御灵师柯家，别说柯无醉学了十多年武艺，单是看在他这一世天生就会各种法术的份上，房子敬都相信他能够将这刀法耍得比七十三还好。 柯无醉摸着下巴道：“就是顺序有些乱，他的第一试出自飞蓬刀法的第五套第三式，第二式出自飞蓬刀法的第一套第二式，刚刚那一式已经从飞蓬刀法之中抹去了，原本应该在第十套……” 说话之间，无数半透明的身影自大殿的门口蜂蛹而至，甚至连大殿的地板上也冒出了个头发稀疏的大脑袋。 大脑袋的上半身渐渐从地上浮现而起，它叉腰指着七十三道：“连我也敢拘？七十三，你涨本事了。” 七十三不答话，手上的刀挥得猎猎作响，大脑袋不由自主地往地面上一跳，跟着从大殿门口涌进来的身影一同跳起了舞。 柯无醉见状，也不急着拿下一个果子了。他道：“这倒是有趣，我说那把刀晶莹剔透，要是在打斗中被磕坏了，那还不得心痛死。原来只是一把跳舞用的刀具，自然是怎么好看怎么来了。” 房子敬见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只是沉默着喝了几口酒，半点没有帮他纠正看法的冲动。 倒是妖王开口了：“柯酲，这是御灵师柯家的刀，据说制作之时，要将三百只精怪封印在刀鞘里，让精怪们自行吞食，等到鬼怪彼此黏在一起，再用特殊的法诀处理后方才能够用以施法。” 众妖将发蒙，柯酲？是他们想的那个吗？如果真的是那位御灵师，好像……一将被压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柯无醉全然不知妖族们在想些什么，他啧啧称奇：“想不到在妖族还能够找到这样的武器。看来，妖族比我想得开放多了。” 妖王道：“他生前是柯家的御灵师，放眼妖族，也唯有他才拥有御灵师的武器。你看他所用的法术，出自御灵师柯家，也与我们妖族不同。” “御灵师柯家？”柯无醉眯起了眼睛，“看来，这便是妖王要验证的东西了吧。不错，他所比过的招式，我都会。只要将我斩羽山庄的刀法'飞蓬'拆散，拼拼凑凑就是他所施展的法术。只是我斩羽山庄自有记载以来就是武林门派，能施展御灵之术的只有我一人而已，还望妖王不要抓错了。” 事到如今，再迟钝的妖族也看出了情况不对。 当即便有妖将起身，放开气势朝柯无醉走去。 房子敬放下酒杯，方才因为酒意有些迷蒙的眼睛此刻清亮得像是映着月光的潭水。 他手一挥，银白的光刃飞出，将地上划出一条深沟。他歪斜在桌上，嘴角勾起，眼里却没有半丝笑意：“诸位，什么时候排位低微的妖将能在宴席上越过上位妖将的位置了？莫非我不在的这几百年，妖族的规矩废了不成。” 众妖将被光刃上的威压吓得夹着尾巴瑟瑟发抖，拼命朝离房子敬最近的二将三将挤眉弄眼。却只看到二将三将正襟危坐，眼睛一刻都没偏离过依然在大殿中央跳舞的七十三，仿佛根本就没注意到这边的事。 再一看妖王，正吩咐着他身边那个近日盛宠着的少年给柯无醉添茶。 这就很尴尬了。众妖将坐回座位，当做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看着大殿中央载歌载舞的一群精怪，目不斜视。 众多妖将，自然也有不曾出手的。白面人就是其中之一。坐在他身边的妖将碰了碰他的胳膊，道：“一百三十八，你倒是沉得住气。” 白面人轻轻叹了口气，道：“一将归来那日，我一直期待着二将与三将联手来一场大的，最后倒是我的希望落空了。” 他身旁的妖将大吃一惊：“二将跟三将没出手？不是说最不服气的就是二和三吗？这可不妙了，要是一将回归妖族，与妖王联手，我们如何能够挡得住。” 白面人摸了摸面具，小声道：“这就是上面要考虑的事情了。” 茶水倒入乌黑的杯中，溅起雪白的浮沫。 待到小少年将茶壶拿开，重新退到妖王身后，柯无醉端起茶杯晃了晃，道：“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的妖族。” 刚刚妖将们一进一退之间，妖王便告诉他，他虽天资不错，却缺了点教导。靠自己摸索终究太辛苦，倒不如在妖族住上一段时间，由七十三教他御灵之术的一些常识。 妖王也笑道：“见到你之前，我也没想到世上还有你这般的御灵师。” “我算什么御灵师？”柯无醉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妖王抬起手。七十三如蒙大赦，刀擦着地面斜斜扫过，背到背后，单膝跪下：“七十三幸不辱命。” 一众还未成为妖族的精怪个个面色青铁，舌头下边明显压了一堆话要好好跟妖王控诉一番。奈何中了七十三的法术，浑身都动弹不得，只能朝七十三飚眼刀子过过瘾。 妖王只当没看见，随口道：“七十三上前来，解了这些小精怪的法术，让它们回去吧。” 七十三领命，大刀挥出一条弧线，精怪们顿时踪影全无。 他站直身体紧盯着妖王，生怕这位又要给他下达什么能逼死妖的命令。 怕什么来什么。 只听妖王道：“柯酲，你看他这一手如何？” “手法不错，颇有可圈可点之处。不知这一招叫什么？” 妖王笑道：“你想学的法术，日后都可以请教七十三，不如让他亲自告诉你。” 七十三猛然一僵，心中哀嚎，这人可是柯酲，他怎么好意思教导？不是班门弄斧吗？无奈他地位太低，这种场合之下只能直勾勾盯着柯无醉，期盼他能够推辞掉。 只是事与愿违，柯无醉拱手道：“妖王盛情难却，柯某心领了。这位妖将，多有叨扰。” 七十三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还望柯……柯少侠不要嫌弃我学艺不精。” 就算要嫌弃也请温和一点！毕竟他只是个小角色。七十三如是想。 柯无醉又是一番客气。 待到日上中天，宴席才散了。 柯无醉揉着一肚子茶水果子，朝房子敬道：“你们妖族也太热情了，摆这么大的宴席载歌载舞不说，妖王还请人教我御灵之术。” 他凑道房子敬耳边嘀咕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们到底图个什么，说出来也好让我有准备。” “我不是妖族。”房子敬淡笑道。 “行行行，御灵师大人，求求你告诉我妖族准备对我做什么吧。看今天宴会上的菜肴，红烧和油炸都不可能，我心里没底呀。”柯无醉做怪相。 房子敬将他的脸揉回正常，才道：“你前世做了一件惊吓到妖王的事，他这是在表现对你的仰慕之情，现在可以安心了吧。” “你说是，那便是吧。”柯无醉懒懒散散倚着树道，“我前世是什么人？天下第一吗？不光勾到了妖族一将，现在看来，啧啧，就连妖王都在我的手掌心里。” 房子敬看了他半晌，眼神中的省略号凝实得快砸在他身上。 “天色尚早，想要做梦得再等等。” 主峰之上，一群小精怪将座椅收拾得干干净净之后退了下去。而七十三依旧跪在王座之前，不敢说一句话。 妖王朝他身后的小少年道：“你先下去吧。” 少年扁了扁嘴，也跟着退下了。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大殿，转眼之间寂静无声。 妖王敲了敲王座的扶手，道：“对柯酲，你有什么看法？” 七十三迟疑片刻：“属下只觉得最强御灵师的威压扑面而来，不敢细看。” 一道白光闪过，七十三将被拍成了七十三饼。 妖王道：“心虚。他魂魄有伤，如今连前世的半成功力都没有，便是叫一名百名开外的妖将前去挑战，他恐怕也无力应对。在七十三面前，谈何威压？” 七十三蹦起来，又跪下：“这这这……” “他法力弱，你就想办法让他变强。”妖王靠在靠背上，仰起头，不再看七十三，“御灵师世家那边，单靠一将似乎不怎么能让妖安心。” 七十三脸皱成一团，只能应是。 “当年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吧。” 第43章 御灵师 从妖王大殿上出来，七十三依旧晕乎乎的，哪怕时过境迁，他也依旧不敢面对那个少年。 他靠在台阶边的石墙上休息了片刻。正值中午，阳光将黑色的墙照得滚烫，七十三却感受不到温暖。他闭上眼，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阴沉沉的日子。 那一天他刚刚通过御灵师的测试，领了任务欢天喜地往外面走。他依然记得，当时的任务地点在东边的郊外，走小门会比较近一些。就因为这一个任务，他遇见了他这辈子再也不想回忆的场景。 走到半路时，他听到了吱呀吱呀的响声，那种声音像是有人踏上年久失修的木楼梯发出的声音。然而御灵师家族之中所有的屋子都是不久前翻新过的，不可能存在那样的屋子。 接着他就看到无数早已取得御灵师身份的前辈朝一个方向赶去，他连忙跟上去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那个人越狱了。”前辈加快了脚步，只消片刻就将他远远甩到了身后。 七十三也曾是个好奇心很旺盛的少年，他一边赶路一边托着下巴，思来想去如今关在牢房里的也只有一个人。但那个人是柯家著名的反面教材，哪怕之前人不在这边，也是常常被家主当做又废物又懒散的典型来举例，怎么可能从遍布阵法符文的牢房之中逃出来？ 还没想出结果，他的眼睛就看到了真相。 跑过几根房梁，他远远看见地牢前的空地上，一个头发蓬乱浑身脏污的人塌着嘴，满脸都是泪痕，却发出了大笑的声音。那些早就取得御灵师身份的前辈手中法术密集如雨，却被他随手挡住。 忽然间，七十三看到了他的左眼，脚下一软，跌坐在瓦片上。 那是怎样的眼睛啊！碧绿的光芒遮蔽了瞳孔与眼白，一开一合之间尽显妖异。光芒流转，过了好久七十三才发觉他眼中有一片莹光闪闪的梧桐叶。 正是柯家的家徽。 就这么刹那的功夫，那些前辈们全都倒下了，鲜血淌满了那人脚下的土地，颓废瘦弱的身体里，仿佛住着一个凶残暴戾的妖邪。 那人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七十三浑身都僵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却见那人停了下来，从树丛之中拖出了一个缩成一团的人，手上光芒一闪，将那人爆成一团血雾。 七十三察觉道手摸上了瓦片的缝隙，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在四肢着地后退着。他连忙起身，往来处飞奔而去。 家主曾说，那个叫做柯酲的孩子最是不洁，侮辱了御灵师家族，身上长不出家徽。家主曾说，那个叫做柯酲的孩子最是自大，不过是抓过几次普普通通的小妖怪，就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御灵师，把柯家的脸都丢尽了。家主曾说，那个叫做柯酲的孩子不听劝告，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一套妖邪功法，自己练不说，还想荼毒全族。 但家主从未说过被一连串奇奇怪怪的罪名关进地牢的柯酲强大如斯，是整个家族都要为之退避的御灵师。 或许，他出手之前没人知道吧。 忽然，七十三感到自己脖子一紧，整个人被掐着喉咙提了起来。 他哆嗦着回过头，却见逞凶作恶的人眼前却没有半缕杀气，他脸色蜡黄，憔悴不已，眸子失了光，空荡荡的，好像不管再有什么天大的事发生，他都不会有兴趣。 七十三闭上眼睛，短短的一生从眼前滑过：幼时与父母兄弟一同在小院子里纳凉玩耍，学龄到时被送往本家和一群有血缘关系的同龄人一同学习法术，少年时与其他家族的人比斗，伙伴们给他加油的声音直冲天际，再到如今通过测试的意气风发。他渐渐放松下来，觉得就此死去，此生也无憾了。 那只捏住他脖子的手却没有收紧，想象中的痛楚也没有传来。 却听那人道：“我从未见过你，没有理由杀你。你身上也没有其他御灵师有的血味，说明你是个好人，你走吧。” 说着，竟然把手收了回去。 那人转过身，大笑几声，迈开脚步，一边走一边唱：“故友访，幸未忘，何人眸中殄桀狂，一夜拂飏，零落清怅。银蟾凉，银蟾凉，引吭亢，大梦无涯行有疆，白驹作觞，醉里彷徨。” 七十三瘫在地上瘫了好久，才发现自己缩成了一团，而且抖得跟中了法术似的。 他试着起身，摔了好几次才站稳，哆哆嗦嗦着往外边走。 他想起，那个叫做柯酲的人年纪跟他差不多，然而据说他身世成迷，从来都不清楚父亲是什么人，母亲也在他很小的时候去世。柯家更是嫌弃他嫌弃得要命，将他送到了空无一人的祖宅，让他一个幼弱的孩子自生自灭。 旁人的生活，再苦再累也有父母护着，有伙伴陪着，而他有什么？ 七十三对他的感观极其复杂。 脸上被一个皮革制的东西拍了拍，七十三猛然睁眼。他仍然站在妖族主峰上，阳光正好，石墙温热。 有声音从他头顶上传来：“喂，我等了你好久都不见你过去，来主峰一看才发现你原来在这里睡着了。” “嗯？”七十三抬头，见出现在他回忆当中的少年吊儿郎当坐在石墙上，没个正形。柯无醉手上抓着剑鞘，剑鞘装饰着飞雁的那一端正在七十三脑袋旁边摇晃。 隔世，少年眉宇间的阴郁终于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游侠的豪气与不羁。 七十三道：“想起了往事，就在这边多停了一会儿。” “哦？既然七十三将有往事要思量，那我改日再来吧。”柯无醉说着，起身要走。 “我已经没事了，不知柯少侠前来所为何事？” 柯无醉见状，跳下石墙道：“我是好奇七十三将的法术。听子敬说探听别人法术是大忌，不过既然妖王亲口批准了，那我也不客气了。不知今日你用以拘捕精怪的是什么功法？” 七十三低头道：“回柯少侠，是斩羽秘法·御百灵。” 柯无醉目瞪口呆，他道：“你再说一遍？” 七十三不知自己哪里出了错，颇为紧张，道：“远古时期，精怪尊妖族为王，御灵师想要除妖，法力往往被精怪所消耗，真正对上妖族时死伤惨重。于是便有人想出了这套秘法，能统御精怪，施展起来就像是砍掉了妖族的一只翅膀，因而被称之为斩羽秘法·御百灵。” 柯无醉点点头：“这倒有意思。”如同斩羽山庄之所以叫做斩羽山庄一样有意思。 他拔出剑，道：“你的动作我差不多记下来了，你帮我看看如何。” 七十三赶紧点头称是。 柯无醉舞起了剑，不过片刻，那个大脑袋又冒出来，跟随着柯无醉的步伐姿势而动，郁闷不已。 柯无醉回想着七十三的动作，依葫芦画瓢，倒还算是顺利。突然，一股与他同根同源的气息出现在他心底。柯无醉凝神细听，那气息却忽然消失了。他一不留神手上动作一乱，步伐一凝，浑身经脉一阵错乱。 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柯无醉喷出一口血，半跪下来。七十三心下一跳，连忙运转法力替他疗伤。 此地差不多就是大殿的门口，出了事，妖王岂能不知。 妖王身边的小少年蹦过来，丢下一瓶伤药道：“喏，这是白非要给你的，记得感谢他。” 这时当然顾不得感谢，七十三连忙把药捡起来喂给柯无醉。 柯无醉缓了半天，脸上总算恢复了一丝血色。 七十三跟小少年道：“大人，他身份特殊，麻烦您照看一下他，我去请一将过来。” 小少年来时听妖王吩咐过，不情愿地点点头。 七十三正要朝房子敬所在的山峰飞去，却被柯无醉拉住。柯无醉道：“你跟我说说，这里往东北方向过去一千五百里，有什么东西。” 七十三眼神飘忽：“没、没什么。” 柯无醉却自顾自说了起来：“那东西邪门得很，引得我这般狼狈。待我回去，我定要让子敬帮我除掉它。” “别！”七十三与小少年异口同声。 而小少年尤其愤怒：“你当你是什么人啊！被白当做上宾就算了，妖王都同意了我这样的小妖怪就忍了。你现在还要去拔除阵眼？天下苍生都要站出来不同意！哼！” 柯无醉拱了拱手：“多谢。” 小少年才发觉自己说漏嘴了，捂住嘴巴气哼哼看向一边。 “要去就去吧。”台阶之上转来一道声音。 小少年连忙跑上去，抓着妖王的衣服道：“白，这怎么可以？他他他他是想要为祸天下的坏人！” 妖王揉揉小少年的脑袋：“谁都可能是为祸天下之人，唯有他不一样。” 小少年还想说话，却见妖王的视线落在了柯无醉身上：“若我没记错，你的二十岁生辰也快到了吧。” 柯无醉拱了拱手：“承蒙妖王挂记，还有几个月，早着呢。” 妖王摇摇头：“于长长的一生而言，不过弹指一挥罢了。可有准备。” 柯无醉道：“在外奔波，哪有什么准备。”他原想叫上三五好友在斩羽山庄摆一席宴，却没想到出了宅玉之事，他们二人一路奔波，也就谈不上设宴了。 “这倒是一将的失职。”妖王叹了口气，“锁灵阵的阵眼是个好地方，多去几次，有利于学习法术。” 柯无醉正色道：“多谢妖王。” 七十三一脸蒙，他怎么就不知道锁灵阵阵眼还有如此清奇的妙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在闲鱼躺orz明天一定会好哒，握紧我的小拳拳 顺便再说一遍，本文中出现的各种看起来像那么回事的诗词都是我乱写的，各位大佬不要较真哈(￣y▽￣)~ 第44章 锁灵阵 柯无醉随手摘了一片树叶，将他要去锁灵阵的消息写在叶片上施法传给房子敬，便跟着七十三一同离开了。 小少年摸了摸叶片被摘的树，心疼道：“真是太欺负妖了，好气呀。” 妖王好笑道：“行了行了，不过是一片叶子。就算他不摘，每年季节到了也会掉。” 小少年扑到他怀里，变回果子的形态，难过得哼哼唧唧。 妖王无奈道：“别郁闷了，我带你出去玩还不行吗？” 果子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顿时亮得像太阳，忙不迭在妖王掌心里蹦来蹦去。 妖王摇摇头，身形变淡，消失在风中。 另一边，柯无醉与七十三正飞快地赶着路。一千五百多里的路程对于普通人而言要走几天几夜，好在这两位并非普通人，一个本来就是鬼怪修成的妖，浑身一点重量都没有，一个则轻功极佳，又有法力加持，硬是用了个把时辰就赶到了阵眼前。 柯无醉驻足，仰望着前方的石林。 七十三在一旁道：“柯少侠，锁灵阵是维护天地灵气平稳的重中之重，故而妖王在每个阵眼附近都设了守护的法阵。” 柯无醉点点头，跟随着心里的那丝莫名的熟悉踏进了石林之中，眼前的景象忽然变化。 身边高如参天大树的石林毫无征兆地消失了，相同的位置，古树盘根错节，互相交叠的枝叶遮蔽了天空。阳光穿透不过层层叠叠的叶片，下方是一片朦胧的昏暗，以柯无醉的视力，只能勉强看清不远处的枝干。 他手一抬，一点亮晶晶的绿光便从他手上飞了起来，照亮眼前的路。 古树也被这绿光所吸引，地上的根茎与半空中的枝叶都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一个个挣扎扭动着去够这团绿光。 柯无醉连忙将绿光收回，拿出火折子，警惕地看着周围。 七十三手上托着一团绿油油的光走到他身边，道：“柯少侠不必惊慌，这些古树也是阵法的一部分，它们常年镇守在此，对柯少侠的法力气息格外敏感，乍一见到少侠，有些激动过头了。” 柯无醉闻言笑道：“这倒是有趣了，我从未来过这里，它们竟然对我的法力气息敏感。若非信得过妖王的人品，我都怀疑引我来这里是为了做这些树的肥料。” 七十三低头道：“柯少侠何出此言？论起来，锁灵阵还与你有些渊源。” “哦？说来听听。” 七十三正要开口，却见一棵古树忽然拔高，根须都裸露在外。忽然树根朝两边分开，一名由木头雕琢而成的女子走出来，朝柯无醉行了个礼，双手献上一株白色的小树苗：“大人，妖王邀您一晤。” 柯无醉莫名：“我刚从妖王殿上而来。” 一时间双方都愣住了。 七十三上前道：“我奉妖王之命带柯少侠前来，你可以退下了。” 木偶又行了个礼，回到树下，跟着树一同沉到了地底。 柯无醉神色怪异：“莫不是每一处阵眼都有神偶持着拜帖来邀请我？” 七十三道：“确实如此。” 联想到此前七十三说他与锁灵阵有渊源，柯无醉点点头：“我明白了。” 很多事情，分离开来十分荒谬，而联系在一起，又似乎很合理。 柯无醉稍微一想就有了计较。他一个武林世家的少主，无师自通会御灵之术，是疑点之一。他对锁灵阵阵眼有感应，是疑点之二。妖王不但不敌视他一个会御灵术的人，还想方设法让他更强大，是疑点之三。 这几点综合起来一看，便很容易得到结论：首先，他与布下锁灵阵的御灵师渊源不浅，其次，妖王或是受过那位御灵师的恩惠，或是需要那般强大的御灵师做助力，柯无醉觉得二者至少占其一。 至于怎么个渊源不浅法，由于常常听到江湖上常有的谁谁谁掉进一个山洞获得了惊天功法这样的传说，柯无醉觉得自己应该是无意间去过哪里，得到了御灵师大人的传承，可以说是运气非常好了。至于到底去过什么地方无从考证，毕竟自他记事起就能使用法力，他家老爹又是那么不靠谱，谁知道曾经把他遗落在什么地方过？ 柯无醉自以为找到了答案，心中有了底，当即运转起法力，凝出一把把透明的剑在空中飞舞。 七十三见这阵势，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熟悉的感觉再次传来，柯无醉收了剑，朝他感应到的地方飞奔而去。 在古树丛中拐了几道弯，他眼前骤然出现一片金光。他捂住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只见前面一片开阔，古树生长在这里，仿佛触碰到了一层无形的壁垒，根茎与枝叶的边缘被强行压成一条线，线的这一边阴暗潮湿，那一边阳光满地。 一棵柱子立在阳光之下，晶莹的符文交映生辉，让人不自觉从心底生出一种神圣之感。 柯无醉由衷道：“这才是大师之作。” 七十三：…… 这么夸自己真的好吗？ 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柯无醉走上前去，盘腿坐在树下，一边阅读符文，一边运转法力。 柯无醉在千涧幽见到上一个阵眼前，从未见过这样的符文，而上次也没有用心看过。现在一用心起来，他立即察觉到不对：这些符文他岂止是认识，简直就是熟得不能再熟。仿佛是多年前的老友，再次相聚时仍能将对方的每一个习惯每一个动作都了然于心。 脑海之中多了感悟，而这些感悟又仿佛是原本就存在于心底的，现在遇到这些符文不过是将它们唤醒了而已。 柯无醉沉浸入自己的世界之中。 不远处，七十三看着他的背影，只得苦笑。 转世的柯酲依然是柯酲，能轻而易举读懂这些他们破解了几百年都没有破解成功的符文，果然是人形怪物。同时心底下又有些庆幸他魂魄有伤，这一世应该不可能达到那样的高度了。 七十三缓缓吐了一口气。 忽然，一个声音在他心底下响起：他害得你家破人亡，你就不恨他吗？你就这么甘愿让他重新变成强者吗？ 若是以往，七十三定然会觉得这句话来得蹊跷，让人怀疑。然而这里是锁灵阵的阵眼，前有锁灵柱镇压，后有妖王布下的大阵，还有神偶戒备着周围，除了妖王的宫殿，恐怕再也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 七十三只是舒展舒展身体，随意靠在了一旁的古树上。 那个声音又道：妖王看中他，只是因为他的法力天分。你要是能够将他的天分占为己有，又有什么得不到呢？ 七十三闭上眼睛，暗笑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怎么还有这么重的心魔？ 那个声音仍然不放过他：像是古御灵师剥夺妖族法力源泉一样剥夺他的天分怎么样？只需要挖掉他的左眼…… 七十三眼眶泛红。他抬手捂住眼睛。 千里之外，妖将峰上。 二将和三将打着联络感情从名头，一个搬着桌椅一个抱着麻将，来到了房子敬的门口。 房子敬淡淡瞥了一眼，道：“玩物丧志。” 三将掩唇而笑：“我们可比不得一将，为了一个人族离开妖族几百年，再回来时竟然连种族都变了。” 房子敬正色道：“阿酲不是物。” 三将亲亲热热地拉着房子敬的手道：“知道了知道了，你那是见色忘友。你都把那么多年奉献给他了，花上一天时间陪旧日好友打麻将不行吗？” 房子敬：“……你为何执着于人族中老年妇女的游戏？” 三将摸了摸脸：“凡间中老年妇女有我年老吗？一将，你也是千年老妖了，就不能来玩吗？” 房子敬实在忍无可忍，去隔壁屋揪出云渡和鬼怪，将他们塞给三将：“千年老妖婆，你可满意了？” 三将看上去一点都不老，皮肤光滑，妆容昳丽，看起来还是个乖巧的二八少女。她却对老妖婆这个称呼十分满意，道：“如此看来，我还应该多谢一将的赏赐了。” 房子敬道：“你想怎么打都好，别来打扰我就行。” 云渡阴沉沉看了房子敬一眼，没说话。 鬼怪是个老实的鬼怪，它道：“今天柯少侠不在，老大心情不好，还请两位大人不要计较。” 三将拍手称赞：“这才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男人，小柯真有福气。” 说话间，一只浑身赤红的鸟儿落到三将的发髻上，吱吱叫了几声。三将神色一变，鲜红的衣袂无风自动，气势凌厉。 云渡后退一步，面色如常。鬼怪瞬间逃得没了影。 她道：“今日多有叨扰，我们改日再来。” 二将却出声道：“那几人来妖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他们早不动作晚不动作，偏偏这几日动作？” 三将想了半晌，试探道：“兴许这几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确实是特别的日子。”二将浑身肌肉绷紧，蓄势待发：“这几日一将回来了。” “这……他们想要做什么难度不是更大了……”三将依旧想不通。 房子敬冷冷道：“是阿酲。” 三将蓦的出了一身冷汗：“吃了豹子胆了！那我们快……” 话未说完，房子敬已然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长假有毒orz我已无颜面见江东父老 昨晚上沉迷于末世小说睡晚了，今天我……(看了看手边的《子不语》)我什么都没说 明天……要是早上八点没更新的话，大家晚上八点来看吧_(:з」∠)_ 我已经被自己咸死了orz 第45章 除黑手 柯无醉闭上眼睛，然而他所看到的世界却比睁着眼睛时还要清晰。 常人用眼睛看世间，自以为窥得真相，然而所看到的不过是一些堆叠的线条与色彩。唯有神魂超脱了肉体，映在心间的才是世间万物相互交流而又各有不同形态的“灵”。 灵气与土地相融合，常年沉静，又承载着世间万物，故而气质温润厚重。当土中的灵气被草木吸收之时，为草木的求生欲所影响，故而气质盎然蓬勃。遇水则柔，遇火则烈，遇金则无坚不摧，也是同理。 这些东西柯无醉早已知晓，然而真正看到由灵气构成的世界时，他仍然受到了许些冲击，内心之中颇有感悟。 忽然间，天地间的气机被牵动，劈头盖脸朝他奔涌而来。 这样的速度，换作是来妖族前，他绝无可能反应得过来。他此刻却是不惊，同样引动天地灵气，挡了下来。 然而对方的强大，仍是现在的他难以抵挡的。柯无醉一时间只觉对方的力量沛莫能御，坐姿一变，往后倒去。 这一下，原本只是武林之中最常见不过的变招，在这不寻常的时刻竟然发挥了不寻常的作用——让柯无醉从玄妙的状态之中脱身出来。 柯无醉只觉眼前一亮，原本在他面前像雾气一样盘旋缭绕的灵气纷纷消失，司空见惯的颜色与线条奔涌而来，重新填满了他的感知。这样的后果，便是他的速度降了下来，再看不清对方繁复的招式。 柯无醉凭着先时的感觉像虚空中的某处招架而去，却不想扑了个空。他连忙弹跳而起，摆出防御的招式，同时竭力感知空气当中灵气的流动情况。 而后他才后知后觉感受到，阵眼半丈之内，澎湃的灵气自地底升腾而起，将他牢牢护着其中。 而对方在阵眼的防御之外上蹿下跳，却拿他奈何不得。 柯无醉回头看了看刻满符文的柱子，轻叹道：“不知前辈是何人，柯某多谢前辈屡屡相助，日后定然为前辈立牌位，日日香火不断。” 而那柱子好似听不懂他的话，发出一道莹莹的光彩，又将散溢在它周边的灵气压到地下。 对方的攻击越来越迅疾，此消彼长之下，柯无醉捉襟见肘，凭着运气和直觉出手，挡住了对方的几记攻击。 双方距离太近，几乎是拳脚相加。 蓝色的衣袖上渐渐洇上一片深色的痕迹，白皙的手腕上鲜血蜿蜒，而柯无醉恍若未觉。 灵气最后闪了几闪。 柯无醉抵挡不住，又往后退了几步，正好撞在柱子上，五脏六腑一阵震颤。 隐约间他只觉得一股杀气锁定了他，毫不掩饰的杀机再度朝他袭来。 柯无醉抬手欲挡，只觉得手太慢，来不及。运起内功，五脏再度受到牵扯，疼痛非常。更何况，他此刻只觉得内功孱弱，与对方相抗，无异于烛火与太阳争辉。 对方的起劲直扑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天上突然一亮，一座阵法以排山倒海之势镇压下来。差点成功取得柯无醉性命的人一声惊呼，转眼就成了他人阶下囚。 一道白衣白发的身影落在最近的树枝上，他取出打火石，点燃烟斗道：“堂堂妖族七十三将，意志薄弱如此，说出去我这个做妖王的也跟着没脸。” 说完，手指夹着长长的烟斗柄，将烟斗送到了嘴边。 他肩上一个小小的绿色团子叽了一声，蹦起来用力撞他的脸，硬是让他成功错开了烟斗。 妖王挠了挠小团子：“恃宠而骄？” 小团子理直气壮吱了一声。 妖王失笑：“回去再同你算账。” 小团子缩到一边，不吭声了。 柯无醉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伤得不轻。他索性靠着柱子坐下，指着不能动弹的七十三将问道：“妖王，这是为何？” 妖王道：“这就要看他到底对你是何种心结了。”末了，他又笑了起来：“不过他能做出这般举动才是常态，你可知你前世与一将合起来差不多灭了他满门。你虽没有杀他，他却因你而死。他还是鬼怪时浑身戾气极重，他不恨你，我都想不通他还能恨谁。” 柯无醉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我前世竟是这般猛人。” “不不不，你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猛。”妖王扬起烟杆，又瞥了一眼小团子，终究还是放下了。他道：“你要相信，灭人满门对你来说只是你所做所为之中最细微不过的事。” 柯无醉轻声叹气：“那我前世的业障何其多，一桩桩细数下来，也不知今生要怎样才能还得清。” 妖王看着他身后的柱子，笑道：“前世今生功过几许，非是世间凡人妖魔能看透的。你这一生气运如何，便要看幽冥君如何判定了。” 柯无醉道：“也罢，能与子敬相遇便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了。其余事情，等冥冥之中如何裁决便可。” 妖王：…… 这么严肃正经的话题是怎么拐到私人感情上的？ 不行了，待此间事了，他定要找一将好好商谈一番。柯酲是多么有前途的少年，怎么可以整天满脑子情情爱爱？ 正在此时，又一抹飘忽的白影落在了树枝上。正是房子敬，他手上提着一根绳子，绳子上串着一大串妖族，第一百三十八将白面人赫然在其中。 他盘腿坐下，托起腮，状似无害道：“看起来，王你这些年修养得不错呀。” 妖王道：“比起一将来可是差远了。所以一些事情，只能等一将归来再作处理了。” 房子敬扫了眼瘫在地上的七十三，又提了提绳索道：“处理什么？是彻底灭掉御灵师家族再给妖族扩大地盘呢，还是与柯家和解，把他们家死去的人都复活？” “随你。”妖王甩甩手，解了七十三身上的禁制。 “你要怎样就怎样好了。有一将在，本王终于可以袖手旁观好好看戏了。” 柯无醉闭上眼睛，开始调息内伤。 刚刚那世外高人的气度呢？变脸这么快，是嫌他内伤太轻，不吐吐血不够吧？妖族果真是妖异，把变换人格当做游戏。 嗯，思来想去，还是他家子敬最好了。 柯无醉如是想，全然忘了房子敬除了是土系精怪之外，还是个戏精。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加更吧_(:з)∠)_不知道这个flag…… 不行我不能诅咒我寄几 第46章 叫柯酲 柯无醉伤势重，房子敬为他略作调息之后，便背着他回了妖将峰。 此次的事自有妖族处理，柯无醉便也放下心来。死里逃生，神经一旦放松下来，便会察觉到此前忽视的事物。 柯无醉伏在房子敬背上，胳膊越过他的肩膀，在他前面摸索。一边摸，一边啧啧道：“我说子敬啊，你看起来不胖，身上却软得跟棉花似的，完全摸不到骨头。你这样在御灵师家族真的不会露馅吗？” 房子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道：“你知道你在摸哪里吗？” “要是普通人呢，我还可以凭借身体的线条、骨骼的位置判断，”柯无醉不知悔改，手上又用上了几分力。他按了按，揉了揉，道：“你这里，我只能大概判断一下，胸腹之间吧。” “不错，是胸腹之间。”房子敬加快步子，将他带到房间里扔床上，道：“还从来没有人摸过。” 柯无醉笑道：“怎么？难不成是老虎屁股？摸不得？” 房子敬伏在他身上，捏了捏他的脸：“你可以随便摸，我给你记着。” ……这话听起来怎么就那么怪呢？ 柯无醉连忙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不就摸了下吗？你记仇啊？” 房子敬眸子晦暗道：“是记债，总有一天有叫你还的。” 眼见话题朝不知名的地方滑了过去，柯无醉只觉得别扭，力挽狂澜道：“什么记仇记债的？我明明是在问你你是怎么在御灵师家族蒙混下来的！喏，大概也没蒙混下来，看你的名字就知道了。” 房子敬摇摇头：“我的名字不能说明什么。天赋不好的族人里，还有叫房鬼房怪的。人家可是切切实实的人族，只是惨遭嫌弃，得了个乱七八糟的名字罢了。” “御灵之术上的造诣不行，不能说明做不好其他的事。以单一的天赋论人生，御灵师家族狭隘了。”柯无醉叹气，“幸好我没生在御灵师家族。” 房子敬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浓浓的阴影，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道：“是呀，幸好你没生在御灵师家族。” 柯无醉只当他想起了这一世年幼时的不快，安慰道：“左右你也不是真正的御灵师，你想回妖族就回妖族，房家能奈你何？” 房子敬起身，盘膝坐在床边。阳光照在他苍白的皮肤上，为他添上几分肃穆。他道：“何须回到妖族？哪怕是在人族的疆界，我要做什么，也没人拦得住我。御灵师？小丑而已。” 柯无醉点点头，又想起了什么，道：“御灵师之中也并非没有好人。起码布下锁灵阵的那位御灵师心肠不坏。” “也只有他了。”房子敬摇头，“做好人又能落得什么下场？死无全尸，魂魄缺损，足足在幽冥界养了几百年才能转世。而这世间的人，享受着他的功绩，却不知道他的姓名，甚至不知道他的事迹。这好人，做着又有什么意思？” “不计得失，只求尽力，果然是难得一见的至善之人。”柯无醉道，“你知道他叫做什么吗？我想给他立牌位，也算是寄托我对他的感激之情。” 房子敬挑眉：“你要给他立牌位？” 当下，柯无醉便把柱子护住他的事情说了出来，顺道把自己继承了对方御灵术传承的事讲了一遍。 房子敬沉默半晌，忽然笑得满床滚。 柯无醉一脚将他踹到床边小桌上，道：“你发什么疯呢？方才还在为人家不值，现在我要给他立牌位，你倒是不乐意了？” 房子敬憋笑道：“不敢不敢，柯少侠请随意。” 柯无醉满头雾水：“那你……” 房子敬正欲开口解释，眼前浮现的却是柯无醉对着牌位上香的画面。一张嘴，话还没说，笑声又冒了出来。 再看看柯无醉刀子似的眼神，房子敬只怕自己再笑下去要笑成仇。于是起身出门，用尽自己所有的毅力道：“时辰不早了，你状况不佳，早点休息吧。” 柯无醉看了看窗外明晃晃的太阳，简直无言以对。 只是他今日又是领悟符文又是大战一番，精神和体力都消耗颇大，没过一会儿，真的靠在枕头上睡了过去。 耳边隐隐有风声响起，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清晰，柯无醉发现自己站在悬崖之上，极目所见，既有他领悟符文时所见到的蒙蒙灵气，又有平常肉眼所能看到各色事物。 奇怪的是，他对这样的状况没有任何新奇，仿佛本该如此。 他在悬崖上随意坐下，伸出瘦骨嶙峋的手去抓取空气中的灵气，将灵气揉成一团，又放开，任灵气飘散。 叹息声响起，竟是出自他自己的口中。 接下来，他只听自己口中轻吟道：“独负昔华年，春去又一季。我曾经……也想过成为御灵师的巅峰，只是，如今的我又算是什么？” 他抬起头，遥望远处翻腾的灵气，道：“既然因我而起，那也该由我自己亲手做个了结。不能做古往今来最受尊敬的御灵师，起码也要无愧于天地。” 手掌一抬，又是一团灵气落入掌中。柯无醉只见自己以闻所未闻的手法处理着这团灵气，不多时，灵气化作一根小柱子，材质与锁灵阵阵眼处的柱子一般无二。 只是完成之后放到一旁，那柱子上又腾起袅袅雾气，重新回归于天地之间。 柯无醉抱着手沉吟片刻，摇头：“想要禁锢灵气，必须有通灵之物。要镇压住天地间的灵气，一星半点不够用，禁不起天下灵气冲击的不能用。情况紧急，我要到哪里去找数量众多的通灵材料。” 他苦笑起来：“柯酲啊柯酲，亏得你有天下无双的通灵天赋，如今找不齐足够的通灵材料，你纵有盖世的法力，又有何用？” 说完，他眼睛就是一亮。柯无醉抬起手，看着自己的腕间青色的血管，毫不犹豫将一道青色的法诀打了下去。 柯无醉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过了一会儿，觉得脸色黏糊糊的，一摸，全是汗水。 他将手抬了起来，入目的不是那双瘦如鸡爪的手，而是常年习武的手，宽阔，有薄茧，让人安心。他的手掌上盖了一层纱布，上面有浸出的血迹，那是之前打斗所受的伤，而非自己用法术砍出来的。 梦境太真实，他长长吐了一口气，靠到了墙上。 他回忆着梦中的细节，低吟道：“独负昔华年，春去又一季。” 听起来像是伤春悲秋的文人酸出来的诗。只是梦中的人所做的举动，定然是那些喝点酒哭一哭的人做不出来的。 人要沦落到何种境地，才会毫不顾惜地伤害自己？在他自以为所辜负的华年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柯无醉越想越是怜悯，觉得自己身为继承了他半身法诀的人，无论怎样都应该为他做点什么。 正巧这时，房子敬端着满满一海碗推门而入：“尝尝，特别给你做的，妖族特产，大补。” 柯无醉示意他将碗放到桌上，问道：“布下锁灵阵的人，是不是叫做柯酲？” 房子敬眼神一厉，语气也不觉带上了几分寒意：“是哪只精怪进了你的房间？” 柯无醉便知果然是如此。他道：“我自己梦到了一点。” 却不料房子敬眉头皱得更紧了。本就是不同寻常之人，再加上受了锁灵阵灵气的影响，能做梦梦见也不奇怪。只是，前世柯家做得太绝，若是他再度陷入与前世一般无二的心境当中，又该如何是好？ 柯无醉察觉到房子敬浑身节节攀升的威压，明白他是在担心自己。 笑话，他才梦到了前后不过一刻半的场景就被吓得不轻，与那个人同一时代的子敬不被吓得更严重才怪。一想到他会在梦里近距离接触那人，当然要担心他啦！ 柯无醉心下一暖，道：“不过梦到了一点片段，我无事。不如这样吧，你给我找一块木片过来，我有用。” 房子敬见他与平常无异，也放下心来，手一挥，窗外就飞进来一块木片，稳当当落在柯无醉枕头旁边。 柯无醉拿起木片，运起内力，在木片上刻下柯酲两个大字，又将木片靠在墙上放好，拱手拜了两拜。 房子敬愣了愣，也跟着他拜了两拜。 柯无醉斜眼看他，道：“刚刚是谁不准我立牌位来着？” 房子敬道：“既然你都不在意，我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天下那么大，谁没几个同名同姓的人了？这是缘分。”柯无醉端起碗，喝了一口汤，心满意足。 他道：“信不信我什么时候有空了，给你找几个房幺过来凑成一桌打麻将？” 房子敬垂眸：“你当真以为是同名同姓？” 柯无醉夹着一块骨头啃得正欢：“不然呢？难不成那个疯疯癫癫的人是我？” 房子敬权衡良久，才道：“若我说是呢？” 柯无醉将骨头扔到一旁，气势汹汹道：“我有他那么强大吗？别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好不好？” 房子敬闭上眼睛，长叹口气：“是我的错。” “知错就改才好嘛。”柯无醉显然会错了意，筷子在碗里一搅，又夹出来一大块肉，“你吃饭没？没吃搬过来和我一起吃。我们好好聊聊。” “不必了。”话音刚落，人已消失。 柯无醉摇摇头，继续嚼肉块。 屋顶上，房子敬闭上眼睛，握紧拳头。晚风猎猎，吹得他的衣袂上下飞舞。 他自语道：“是我的错。” 风声哗哗作响，淹没了他的低吟。 作者有话要说： 柯无醉：话说子敬还是挺可怜的，堂堂妖王之下第一人，就这么被作者欺负了。等会儿去给他一个抱抱～ 作者菌：有吗？明明我是在写虐文之后甜甜甜的番外，只是剧情有点多而已。 寒刀闪过，作者菌卒。 第47章 杀气浓 妖族皆知，妖族之中有一座方圆百里之内都能够看见的山峰，被二百三十五座妖将峰所拱卫，且凌驾于众妖将峰之上。妖王的宫殿就在那座山峰之上。 于普通妖族而言，若是有朝一日能够走到那座山峰下面，仰望洁白的玉阶与灰黑的石墙，那也是能够让他们吹嘘一生的荣耀。 那座山峰无疑是妖族权势与法力至高无上的顶峰。 而鲜少有妖族知晓，主峰看似巍峨磅礴的山体其实只是一个壳子，在壳子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埋藏了无数秘密。 房子敬沿着白玉台阶层层而上，一路上不断有妖族守卫向他行礼。他却置若罔闻，满满的杀气凝聚在身周，沉重而又令人发寒，像是背了一块冰。 他走到宫殿门口，左右看了看，朝一侧的小殿走去，推开了门。 守门的护卫连忙跪下，道：“一将，妖王叮嘱过小的，不要让妖将进去。求求大人饶小的一命吧。” 房子敬看了他一眼，朝他丢了一张符纸，正中眉心。守卫顿时化成一座雕像。 房子敬冷笑：“若是存心想要阻止我等入内，岂会只让你守候在此？” 他又看了一眼地板上的阵法，一拳挥出，阵法应声而碎。地板的中心显现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又渗人的惨叫从中传来。 房子敬面不改色地跳了下去。 眼前一暗，伸手不见五指。房子敬分辨出惨叫声传来的方向，熟门熟路朝那边走了过去。 没走几步，眼前就出现了橘黄色的光芒。再靠近些，果然看到妖王歪斜地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抓着个果子，一副兴致盎然看表演的模样。 惨叫声更近了，稍稍分辨就知道受刑之人在妖王的面前。房子敬皱了皱眉头，大步向前走去。 妖王转过头，朝他道：“哦？一将终于舍得过来了？不担心柯酲了？” “他吃过饭又睡了。”想起柯无醉能梦到前世的事，房子敬的眉头不觉又紧拧了几分。他问道：“王问出什么来了？” 妖王道：“正在问呢。” 房子敬望向台下，之间七十三体无完肤，浑身都是用刑之后的痕迹。施刑之人恰好是宴会上被召唤出来的大脑袋精怪，也许是对七十三不满已久，它施刑时用上了十成的力气，场面血肉横飞，鲜血淋漓。 房子敬却觉得仍然不够。他道：“想不到柯家的魂将还有如此待遇。不如把他的魂魄剖开，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这样一来，他招也得招，不招也得招。” 妖王抬眸：“一将今日杀气浓厚，发生了何事？” 房子敬摇头轻叹：“没什么。” “你不说我也能猜出一二。”妖王瞟了眼小团子，见他的眼睛被捂得好好的，小心从怀里掏出了烟杆。他吐着烟圈道：“你每次方寸大乱都与柯酲有关，我说得不错吧？” “那又如何？” “我猜猜，有你出手为他调息，他身上的伤肯定没了大碍。如此一来，几乎能够确认他魂魄出了问题。” 房子敬眼皮一跳：“他好着呢，你别咒他。” 妖王美滋滋叼着烟斗道：“魂魄出问题不代表他状态差，相反，也有可能是他的状态太好了，好得让你忧心。” 房子敬浑身的杀气这才有所缓和，他道：“你有什么办法阻止这样的趋势吗？” “这样不好吗？他会越来越强大，越来越不用你担心。”妖王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上方黑乎乎的石板穹隆：“那段经历是他自己的，如何面对是他自己的事。身为他心爱的人，能做的其实很少，无非是陪伴在他身边罢了。” 房子敬深深叹了口气，脸上罕见地露出无措的神色：“我很担心他。” 妖王又吐了口烟圈，手中烟斗一转，虚空之中便多了一个雾蒙蒙的圆球。圆球落到房子敬手上，外层破开，露出里边小小的瓷瓶。 妖王道：“近日以来，他应该会频频做噩梦。让他睡前服一钱，虽然不能够改变他的梦境，但也多少能够让他冷静一些。” 妖王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可是被当年五大如日中天的御灵师家族同时畏惧之人，癫狂之人的名号传遍了整个天下呢。现在再看前世所做的事情，说不定会把他自己都吓着吧。” 房子敬却不觉得好笑，他问道：“这药能让他……一直维持现状吗？” “短时间内可以，日后还是要看他自己怎么想。” 即便猜到应当是如此，房子敬仍然不免有些失落。他点头道：“多谢妖王。” “不必言谢。”妖王目光落在小团子上，格外温柔。他道：“这孩子与椒芜有些渊源，我只是替他偿还一部分罢了。” 房子敬一惊：“你是说椒芜还在世？” “早就不在了。”妖王目光悠远，片刻后回过神来继续道：“椒芜死前，拜托这孩子的长辈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他照看云渡。若是我现在去问云渡他想要什么，答案十有八九也是希望我能帮他照看照看柯酲吧。” 说起云渡，房子敬苦笑：“父子之缘本应隔世而斩，他却生生追到了这一世，也是令人为难。” 妖王掸了掸烟灰，嘴角的弧线若有若无：“对于我们为了成亲可以做出任何丧心病狂之事的一将来说，想必这点难度不值一提。” 房子敬笑了笑，不语。 妖王又道：“但这对柯酲而言，这又何其幸运。上一世，哪怕他放弃了自己，也依旧有人将他视为珍宝。你是如此，云渡是如此，如果椒芜在世，也会如此。倘若他知道这些，一定会很欣慰。” 房子敬摇摇头：“无论怎么说，也不能否认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没有人出现在他身边。” 妖王正要说话，却见掌中的小团子扭了扭，他被惊得抖了抖，连忙用法术将烟杆藏了起来。做完这一切，妖王摆正了神色，起身拍了拍房子敬的肩头：“他是个孤单无助的孩子，今生难道还是吗？无醉公子的风姿，我也听人跟我说过。放心吧，他比你所想的更为强大。” 房子敬沉默片刻，道：“多谢王。七十三受了蛊惑，再怎么受刑也问不出所以然。接下来的审讯交给我吧，如果我没猜错，出手之人应该是御灵师家族养出来的妖物，我还顶着房家小公子的身份，应该更方便行事一些。” 妖王大笑道：“我就等你这句话了。汉白玉精，带一将去审讯。” 大脑袋走过来，朝房子敬行了个礼，转身引路。 房子敬将小瓷瓶小心收好，这才跟着大脑袋离开。 妖王坐回太师椅上，轻轻舒了口气。 果子从他手中蹦出来，化为小少年。他道：“这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吗？一想到有人比我过得还要惨，我就不计较他的失礼了。” 妖王道：“这么好说话吗？我记得昨天我救了他，某人还闹脾气，大半夜不睡觉企图离家出走来着。” 小少年的脸顿时红透了，他道：“哪有这回事？我明明……明明只是兴致大发想要出去看风景。” 妖王点头：“嗯，看风景看到十二妖将峰去了。” 小少年语塞，抓耳挠腮。 过了一会儿，小少年耐不住好奇心道：“虽然听你们说起来总觉得他比我过得差，但他到底有多惨呀？” 妖王眼珠一动，之前汉白玉精所站的地方飘来一叠沾了血污的纸，上面写的正是七十三的供词。 小少年此前被妖王施法昏睡不醒，没听到七十三的交代。此刻好奇心大起，兴致勃勃看了起来。几页过后，他瞠目结舌：“这、这，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妖王轻叹：“所以这些东西绝不能让一将知晓。他若知晓，别说杀了七十三泄愤，就是再度挑起战端，彻底血洗御灵师家族这等事，我也信他能做出来。” “可是柯酲很可怜呀，替他报仇不对吗？” “此间牵扯太多，要清算，需要极大的牺牲。”妖王仍是摇头，“我不是话本子里的好人，不可能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公道不管不顾去做一件事。” 小少年敲了敲脑袋，愁眉苦脸道：“好复杂，完全不明白。不想了！白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妖王揉揉他的脑袋，身形一闪，将他带到地面上。 天上的明月渐渐向西而去，主峰之上一片静谧。 又过了很久，启明星划过天际，房子敬才披着一身与来时无异的杀气踏上大殿。 妖王道：“看来此番审讯让一将耗费心力了。” 房子敬摇头：“心力是小事，御灵师家族的密谋才是大事。” “哦？房小公子，有何密谋？” 房子敬眸中寒光闪闪，像放着一把渴血的刀：“他们想要窃取天地灵气为己用。” 天地灵气本就是有能者多得，无能者少得，各凭本事，从未有窃取一说。除非是动用不该动用的灵气。 妖王难得坐正身子，直视着房子敬：“他们想要破开锁灵阵？” “将他们几人的供词拼凑起来，便是这个结果。”房子敬声音低落了几分，“我也不愿信。” 锁灵阵于他而言，不仅是守护天地的屏障，更是那个癫狂之人穷尽一生之力留下的印记，怎么能够容忍他人毁坏？ 妖王也皱起眉头：“这麻烦了，锁灵阵虽有大半阵眼妖族之中，我可以想办法守护，却也有一部分在人族的疆界里。一将，看来是少不得依靠你在御灵师家族中的身份了。” 房子敬道：“交给我吧。我来想办法。” “好。你捉拿的那几个，在妖族呆了将近百年，想必这件事御灵师家族那边也是从长计议。等到柯酲的状态稳定一些你们再启程不迟。” 房子敬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当他踏出大殿时，呼啸的晨风奔赴而来，刮擦着他的脸颊。 房子敬顺着台阶一路往下，只觉得今天早上格外的冷。 作者有话要说： 说了加更就要加更！哼唧！我终于帅一次了！ 什么？好像有人说我明明讲的是白天加更？咳咳，作者菌是近视眼，二百米外人畜不分，让我去看天这么遥远的东西，不是太难为我了吗_(:з)∠)_就这样吧，么么哒！ 第48章 番外·前世 那一日，鹅毛大雪飞扬。 妖坐在屋脊上，看着御灵师家族的马车来了又走。 素白的雪地上，车轮碾压出的黑灰色车辙遥遥延展到天际。而车辙的这一端，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 看他身上单薄的衣着，便能知道御灵师家族有多不待见这个孩子。不过也是，若是深受宠爱的御灵师继承人，又怎么会被流放到这个偏僻的祖宅？ 妖对御灵师的家事不感兴趣。他只盼这个孩子能乖巧些，平日里最好不要打扰他修行。 雪粒落在他身上，又滚落下去。他却丝毫不受影响，闭上眼睛继续打坐。 耳边传来沙沙的声响。 他睁开眼睛，看到少年爬上屋顶，往这边过来了。 他挪了挪身子。 身为一只在本体里呆了几百年都没被御灵师们发现的妖，他自是不会对一个少年犯怵的。 他只是喜欢跟人保持距离。 房顶上有个闹腾的人族孩童，总归是不适宜打坐静修了。 他转身欲走，却听到身后的男孩委屈巴巴道：“你也讨厌我吗？” 妖的身形僵住。 那男孩又道：“我不曾得罪过你，也不会剥夺你的法力，你能不能……不要走？” 妖僵硬地转过头，却见这孩子脸冻得通红，扯着破烂衣裳在毫无遮挡的屋顶瑟瑟发抖，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正望着他。 在御灵师们眼皮底下躲了几百年的妖，如今似乎被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给抓到了。 妖才不相信这个事实。然而，四周似乎没有别人了。 他指了指自己：“你难道是在说给我听？” 男孩点点头，不解道：“你不是这个宅子的主人吗？” 当然不是。这个宅子最后一位主人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他就是这个宅子本身。 妖迟疑片刻，终究还是点点头。 男孩拉了拉衣襟，作了个揖：“我名柯酲，往后承蒙大哥多多关照。” 大哥？活了几百上千岁的妖心底浮现出一丝怪异的感觉。 御灵师们应当还没走远，为了不让这个孩子打闹引起御灵师注意，妖又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雪花仍在簌簌落下。 柯酲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又疑惑地看了看妖：“大哥，你不冷吗？” 妖垂眸看着面前瑟瑟发抖的男孩。他想，人族真是脆弱。 既然冒名顶替了屋主，总该尽到一些屋主的责任才是。他干脆起身道：“你冷的话，我倒是有一些驱寒的方法可以试试。” 柯酲巴眨着眼睛，缩着脖子看着他。 于是，片刻后柯酲躺在暖乎乎的炕上，裹着厚实的被子，喝着刚刚熬制的姜汤。 暖意散发开来，充溢了四肢百骸。他舒服得蹭了蹭被子，轻声道：“谢谢大哥。” 男孩脸上的尘土已被拭去，软软的小脸埋在被子里，比起之前更乖巧了几分。 妖的心似乎也被少年的神情软得化掉。他的声音不自觉温和了几分：“无妨。” 说完，转身就要走。 “大哥，”柯酲连忙拉住他的手臂，“以后多有叨扰，不知你这里，有什么规矩？” 妖回过头，盯着他的手。横七竖八的於伤从他的破破烂烂的袖口处露出来，挤在短短的手臂上，简直触目惊心。 柯酲察觉到他的视线，讪讪地缩回手，低声道：“对不起。” 妖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等他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触到男孩乱蓬蓬的头发。 他顿了顿，揉了揉柯酲的脑袋，开口道：“无妨。一个乡下的宅子罢了，比不得御灵师本家重规矩。你要如何便如何，只要能够照顾好自己就好。” 他是妖，平日里更跟这个孩子两不相干才是最好。 他推开门，走入风雪中。 伸手，将那道紧紧跟随着自己的目光关在门后。他舒了一口气，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紧握成拳。 今天有些脱离控制了。看来，以后不能再管这个孩子的事。 后来的几日，这孩子果然没有打扰过他。 妖松了口气，却忍不住有些好奇，这孩子一个人在空空荡荡的宅子是怎么生活的？又摇摇头，告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然而此后的修行之中，妖常常走神。他总会不自觉拂去衣上的雪花，在脑海里反反复复思考要用怎样的姿态出现在那孩子面前才好。往往等他回过神时，身上又落满了新的积雪，而他也终究没有往那孩子的面前迈出一步。 妖和人，保持彼此的距离对双方都好。 他揉揉脑袋，越发坚定自己的信念。 却没想到这样自以为是的距离感，在不久之后被击得粉碎。 不知是柯酲到来的第几天，他的出神被清爽的笑声打断。他抖抖身上的薄雪，低下头，跟那双忽闪的大眼睛来了个对视。 男孩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套半新不旧的衣服套在身上。天青色的料子洗得发白，看着却比之前更像样了几分。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男孩将头发扎成了个小辫子，却又因为手艺问题散落了好几茬头发没有扎上去，看着怪别扭。 柯酲一手小心地护着怀里的鸡蛋，一手兴奋地朝妖挥舞：“大哥，我们来过年吧！” 妖毫不犹豫地从屋檐上跃下。 此前的百八十种设想全都一笔勾销，唯有这一刻才是最美好。 男孩喋喋不休地告诉他周边村子里的人有多好，他只是去帮了几天忙就给了他一套新衣还有几个鸡蛋。语气里，满满都是一个被关了太久的孩子踏出房门体验一场堪称冒险的经历的开心。 妖看着男孩白生生软塌塌的脸，不自觉便把手伸了过去。 他一边捏，一边暗自唾弃自己没有定力。 转念一想，养个手感不错的御灵师似乎也不错？只要他肯认真对待，还担心养不活？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即将沦陷的妖暗搓搓激动了会儿，拿过男孩手里的鸡蛋，兀自进了厨房开始烧往年完全不曾想过的年夜饭。 这是妖和御灵师度过的第一个年。 此后时光如水，安然流淌，润物无声。 妖逐渐发现，这个世界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当初被他当做宠物养的那个孩子，一眨眼的功夫就开始抽条，又是一个眨眼长得与他一样高了。 许是因为童年时期就已经埋下了体虚的病根，柯酲的体格略显消瘦。他眉目舒朗，嘴角总是稍稍勾起。说话亦或是想着什么的时候，眼睛里波光粼粼，像是有数不清的思虑在其中浮起又沉寂，勾得人好奇，又让人畏惧。 唯一让他的形象显得不那么让人舒心的，便是他那头独具特色的头发。仍是绑得乱七八糟的辫子。 妖也问过他，为何要做这种装束。 柯酲轻笑：“不好看吗？” 妖道：“你的发式，自然是好看的。” 又在心里补充：只要是你，都好看。 柯酲捋捋头发，得意道：“我是修行独一无二功法的御灵师，当然要配上独一无二的发型才好看。” 妖不清楚御灵师功法的区别。他无奈地笑笑，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既然自诩为御灵师，当然要自觉履行御灵师的职责。少年三天两头出远门，回来时总能带回一大串妖魔。苦哈哈的妖魔们在庭院里一字排开，把手背在背上乖乖坐着，目不转睛地听着御灵师大人的训导。 妖端坐在屋脊上，垂眸注视这一切，心里隐隐发酸。 若是他养大的小宝贝发现他是宅妖，会怎么对待他呢？ 他不敢往下想。 他看着柯酲每日在宅子里进进出出，顶着一头很有特点的头发过得恣意潇洒。 他忽然觉得，少年的生活里没有自己似乎会更好，更像一个标准的御灵师。 这个认知惊得他腿脚发麻，几乎不能站起。 他呆呆地看着少年的身影，沉默了下来。 从此，妖恢复了柯酲到来前的作息，十天半个月不下一次房顶。 然而心底下微微发涩的感觉提醒着他，终归有什么不同了。 一日，出远门的少年和以往一样拖着一列妖怪进了院门。 许是他太累了，一时疏忽，让一只小妖得意挣脱束缚，爬上了房顶。 小妖聪明，知道凭自己的力量跑不远，便跪在宅妖面前求他救自己一命。 妖在心里叹了口气，深深觉得妖族生存不易。他伸出手要拉住小妖，一时察觉到了什么，张皇抬头，正好对上柯酲似笑非笑的眸子。 四下无声，唯有小妖一声声“大妖救命！”的哭喊在回响。 他长长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终于瞒不住了。 少年一步步走上前来。 大风吹起，散发遮住了半张脸，一双黝黑的眼睛在发丝间若隐若现，意味不明。 小妖见情况不妙，又要逃跑。 柯酲手一抖，灵气从他指尖迸发，宛如一条绳子，勾住了小妖的脖子。 他冷笑道：“你吞吃了五十八个孩童，罪大恶极，还想要拖我大哥下水不成？我大哥好得很，才不会跟你们同流合污。” 妖睁大眼睛，呆呆望着柯酲。而少年拽着那妖怪一跃而下。 妖的心里波涛起伏。 他早就知道了吗？还是……他一点都不在意人和妖的区别，只以善恶为区分呢？ 妖低下头，纠结着自己以后要怎么跟柯酲相处。 日月更迭几次，他心中仍是忐忑，怎么也想不明白。 御灵师家族的马车又来了。这一次，他们带走了柯酲。 妖望着空空荡荡的宅子，觉得心里也空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不能离开本体太远的自己，深深叹了口气。 好在他是御灵师家的祖宅，身上刻画着无数御灵师家的阵法。他走到自己的本体边，细细参悟阵法，琢磨着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幸而，御灵师的阵法与妖族法术有相通之处。以他的修为，足以将阵法的每一部都弄明白，并且化为己用。 事情渐渐有了眉目，他在窗边的泥地里记录下也许能够达成目的的法诀。 他一遍遍修改着法诀，提升着理论上法诀的效果。然而每当他想施展时，纠结片刻，总是以放弃告终。 一天夜里风雨交加，坐在墙边完善阵法的妖忽然有些担心那孩子会不会缺少御寒的衣物，御灵师家族会不会亏待他。 他慌忙起身去看法诀，正要念诵，又自嘲一笑。 那孩子是那么厉害的御灵师，他瞎担心什么？御灵师，唯有在御灵师的家族里才能得到更好的培养。他不能过去给那孩子添麻烦。 妖站在雨里，眼睁睁看着自己好几个日夜不眠不休整理出来的法诀被雨水冲刷殆尽。 雨停了。妖坐到之前的那面墙边，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他又回到屋脊上，睁眼闭眼，眼前都是少年的笑。 他魂不守舍地枯坐着，没留意到院中树木又拔高了几许，繁花又凋落了几轮。 有人轻推院门，坐到他身边，嘴角噙着几丝熟稔的笑：“老兄，如今御灵师家族为了一己私利扰乱天地纲常，我等过得日益艰难。你身负千年修为，可愿意与我等共同讨伐御灵师家族？” 妖一瞬间有些错愕，他还以为柯酲回来找他了。再一看，却是一位不相识的白发之人。 他摇头：“我不相信御灵师会做出这等事。” 那孩子说过他要成为最厉害的御灵师。 妖信了这句话，更相信柯酲不会纵容御灵师家族胡来。柯酲天资卓绝，难道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吗？ 白发老人看了看他的眼睛，欲言又止，最终转身离去。 妖怔怔望着他无法到达的远方天空，无数猜想在他心里翻涌成惊涛骇浪。又被他强自压了下去。 这样的镇压，终归是不稳的。 在他感受到天地元气暴动的那一天，他抑制不住站起身，毫不犹豫使出了那条每一个字符都刻印在脑海之中的法诀。 身体一阵轻灵，短时间内再无束缚。他循着御灵师的气息一路找过去，混进了御灵师本家。 在只有一扇高高天窗的地牢中，他见到了他的柯酲。 柯酲闲闲散散地靠坐在缺了腿的椅子上，一头乱发与其说是风格独特倒不如说说疏于打理。他抱着一摞纸，笔上的墨迹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和新鲜的混在一起黏在他的衣服上，说不出的狼狈与凄惨。 他喝醉了一般，闭上眼睛低低吟唱：“独负昔华年，春去，春去又一季了呀。” 妖鼻子发酸。他打晕了守门的人，冲进去要带走柯酲。 柯酲眼睛半阖，像是看到了他，又像是压根没有看到。 妖心头火起，心说御灵师家族了不得，好好的一个少年，生生被折磨成了这样。他架起柯酲就走。 却听柯酲道：“难为你还记得我。” 妖心下一跳。 回头时却是晚了，他看见柯酲手中的笔忽然就湿润了。御灵师挥笔在他身上绘下符咒，仰头大笑起来。 笑声会引来更多的人，对逃跑不利。 妖想要阻止他，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再醒来时，他又回到了本体身边。 妖苦笑，那个法诀果然是有时限的。正要另想办法去救柯酲，他突然发现不对。 他与这所老宅的联系断裂了。从今往后，他是一个可以自由来去天地间的妖族，再也不会受本体牵连。 这本是他梦寐以求的事。然而此刻，他的惊惧大过了欢喜？ 那孩子受得住吗？他本就被折磨成了那副模样，现在又施了法，身体的亏损更大了吧？ 他慌忙赶到御灵师本家，见到的只是府邸的废墟。 他走到地牢里，一张张拾起落了满地的白纸，咽下满口苦涩。一直捡到床边，才发现一张纸上有未干的墨迹。 他拾起来，逐字逐句读了下去。是一首小令：“故友访，幸未忘。何人眸中殄桀狂，一夜拂扬，零落清怅。 银蟾凉，引吭亢。大梦无涯行有疆，白驹作觞，醉里彷徨。” 他小心地把纸收进怀里，手捂着脸，慢慢跪下，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此前被压抑的满腹踌躇，都酝酿成悔恨，喷薄而出，将他吞噬。 他到底有多蠢，才会放任那孩子跟一群没有心的恶魔们待在一起？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过头，是那天的白发人。 白发人问他：“你对御灵师还没有死心吗？” 妖木然地看着老人，良久，拜下：“愿听妖王差遣。” 从此，妖随同妖王的队伍一起截杀御灵师。 每每除去一人，他胸中的戾气就更浓郁几分，恨意却丝毫未减。 是呀，这一群丧心病狂的人，哪里比得上柯酲的万一？只是，就算把这些人都杀了，那孩子也回不来了。 他甩了甩满手鲜血，靠在树干上，依稀见梦见了多年前的男孩，披着一身单衣，在纯白的雪地里瑟缩着。 “嘿，听说没？有人在布大阵，企图钉住天地灵气呢？” “这么厉害？我说这么近日以来天地灵气的动荡都减弱了。” 妖从梦中被吵醒，极其不悦。凝了术法想要砸死那聒噪的妖怪，又因为接下来的话语生生止住——“知道不？布阵的人是个御灵师呢。” “这倒让咱们大开眼界了。不过也是应该，谁让天地灵气本就是因为御灵师们的动作才紊乱的呢？” 妖猛然僵住。 ——我要做最厉害的御灵师。 ——哦？那你当如何？ ——若有机会，我定要以天地为幕，布下一场能搅动天地的大阵。 那孩子，真的迈出那一步了吗？可他现在的身体……怎么支撑得住。 想到这里，妖伸手抓过说话那妖：“大阵在哪里？快带我去。” 对方只是摇头。 能定住天地灵气阵法自然不会太小，两个阵眼之间少说也相隔百来里。更何况这个阵法史无前例，除了布阵之人，没有人知道下一步该前往哪里。 无奈之下，只得去向妖王求助。 白发人随手指了一处：“那边天地灵气激荡不已，你尽可以去看看。记得带上一队兵将，把那边从人族的地盘上给我划过来。” 妖急匆匆赶到那里，只见到一根百丈高的擎天之柱，要找的人早已不知去往何方。 妖不死心，又求了妖王好几次。次次如此。 天地灵气越来越稳定，妖族胜利的欢呼越来越高。唯有妖，越来越落寞。 妖王主动来找他：“据我推算，这个大阵只差最后一个阵眼了。你快些过去，若是晚了，以后恐怕再难预料他的行踪。” 妖火急火燎赶了过去。仍是晚了，柱子高高耸立，大阵已然完成。 阵眼下，一抹飘飘悠悠的身影回眸一笑：“你还是来了。这些年，谢谢你。还能得见你一面，是我之幸。” 妖心神具震，连忙施展法术，小心护住那一抹残魂。 柯酲叹息：“我已得偿所愿，你这又是何必呢？” 妖只觉得胸腔针扎般痛：“我没能护住你，是我的不是。我有千载修为，足以平天下，横扫御灵师。却没能让你免于受苦。” 柯酲苦笑：“怎么能怪你？用天地灵气修行的法诀，是我摸索出来教给御灵师家族的。他们只求威力、胡乱修行扰乱天地次序当罚，我也难逃其咎。如今，不过是将功补过罢了。” 妖红了眼睛：“御灵师家族枉顾天下，你何错之有？御灵师家族恩将仇报，你又何错之有？你的身体呢？我给你找来。就算散尽我这身修为，我也会让你平平安安过下去。” 柯酲扯了扯嘴唇，轻轻笑了：“不必了，这座大阵就是我的身体。” 普通的材料如何能承载大阵里磅礴的灵气。再想办法已经来不及，唯有以身为祭，用绝世之才的气运镇压，才使大阵得以完成。 “我生念已绝，大哥放我走吧。” 轻轻袅袅的声音，在风中渐渐弱了下去：“若有来生，我愿做村子里老大爷口中恣意疏狂的游侠，仗剑走天涯，再没什么可以困住我。” 说完，魂魄开始散去。 妖大惊，连忙用修为修补他的魂魄，效果聊胜于无。 一抹幽暗的黑影凭空出现，走到妖身边，啧嘴：“传说中的伉俪情深啊，我值守幽冥几百年了，好难得才见到一例。” 听到幽冥二字，妖仰头，衣襟无风自动：“你休想带走他。” 黑影渐渐清晰，是一名身着黑袍的男子。他挑眉：“可唯有如此，才能保住他魂魄不散。” 妖气势一弱。许久，才不甘心道：“他来生想做一名游侠，千万别给他投错胎了。” “那是自然。”黑袍男子笃定道，“他守护天地有功，来生定当福泽深厚。” 妖念念不舍，眼睛几乎粘在了手中那团魂魄上，直到柯酲的魂魄到了黑袍男子手中也没移开。 黑袍男子倒是皱起了眉头：“想不到竟然亏损得如此严重。” 妖的心提了起来，忙问道：“有多严重？” 黑袍男子沉吟片刻，忽然道：“你是经年老宅修成的精怪，结构与魂魄大同小异。即便如今因为咒术可以四下走动，终归不如有一具身体来得舒适实在。我许你投个好胎，你可愿意跟我走？” “能与他相伴吗？” “他的魂魄要养上百来年才能用。我把方法交给你，你要是愿意帮忙温养，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妖点头，眼中光彩熠熠。 “好。” ——前世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等会儿码_(:з)∠)_先发个番外调节调节 今天flag又倒了，看在是国庆假期最后的份上，能不能让我耍耍无赖不发红包_(:з)∠)_ 第49章 魂将乱 清晨，太阳将出未出，远近的景物都笼上一层薄薄的影，看得不是那么真切。 房子敬推门走进房间，却见床头一道亮闪闪的目光朝这边直射而来，像焰火一般明亮。 房子敬走到床前坐下，问道：“怎么这么早就醒了？睡得不好吗？” 柯无醉奄奄点了点头，道：“那位前辈固然受人尊敬，只是行事太过出人意表，我招架不住。” 白天看到的割腕还是程度最轻的了，晚上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切手指剥皮腌肉研磨骨头什么的，实在令人窒息。 这令柯无醉更加坚定的自己的看法：他跟那位前辈的相同点只有名字而已，那些事情随便哪一件他都做不出来。不光做不出来，就连梦到都不行，梦到都要吓醒。 柯无醉揉了揉太阳穴，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孱弱，堂堂一个门派的少主，竟然被自己的噩梦吓得一整个晚上都辗转反侧，实在太不像话了。说好的全武林最有前途的少侠呢？ 房子敬垂眸：“柯酲他……也是有如此行事的缘由。” 他从袖子里拿出妖王给的白瓷瓶，摊开手掌，将药粉倒了一些出来，喂给柯无醉：“这是妖王给你的药，有安神的效果。” 柯无醉一口饮下，嬉笑道：“还要多谢一将，让小人沾到了光。” 用得着沾他的光吗？房子敬替他掖掖被子，道：“妖王看中你的潜力，不必谢我。趁天还没亮，赶紧睡吧。” 柯无醉打了个哈欠道：“左右也快亮了，差不多到你休息的时间了吧？要不要上来陪小爷睡觉？” 房子敬挑眉：“这么想睡我？” 柯无醉坐起来，笑嘻嘻挑起他的下巴道：“子敬如此俊美，何人不垂涎三尺呢？” 房子敬道：“你还挺有经验的。” “不错不错，说起来秦楼楚馆小爷没少去过，凭你这长相，要是年纪再小一些，定然能够博得头牌。”柯无醉越说嘴上越没把门，他道：“你知道头牌一夜多少吗？就我们河阳郡，一晚上有卖三百两银子的呢，够买多少宅子了。” 房子敬默默将手掌伸到他面前。 柯无醉一愣：“怎么了？” “拿来。”房子敬面不改色，“三百两银子。” 柯无醉呆住了。 房子敬翻身上床，胳膊搭在柯无醉肩头上，道：“念在今天天快亮了的份上就便宜你了，下次想睡我，先准备好银子。” 柯无醉耳尖赤红，他状似无意地瞟过房子敬的手臂，心惊胆战地等待下一步动作。 房子敬终于动了。 只见他收回手，倒在床上，裹好被子，打起呼噜。 柯无醉：…… 这妖精是不是傻？ 柯无醉沉默片刻，也拉上了自己的小被子。 一晚上没睡好，眼皮直打架。几乎是在脑袋碰到枕头的那一瞬，他就已经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日上三竿他才醒来。还是被外边的声音吵醒的。 柯无醉揉揉脑袋，正要起身，忽然发现身上压了一大坨软绵绵的东西，三下五除二拨到一旁，一看，正是睡得人事不知的房子敬。 想起早上的事，柯无醉没管他，自顾自穿戴整齐，走出房间问道：“出了什么事？” 却见庭院之中两拨人对峙着，场面称得上剑拔弩张。一边他家墨涵和房子敬麾下的鬼怪，还有妖将峰上本来就有的一些小精怪，另一边则是这两天以来，看起来和房子敬关系还不错的二将跟三将。 墨涵急了眼，见到柯无醉，跳起来就道：“少庄主，二将与三将是来找房公子的。他们四处找不到，硬说房公子一定在你的房间里。还说你们这么大早晨都没起来，一定在做不可告人的事。” 柯无醉心头浮现了一个仿佛鲜血写成的字：亏！亏惨了！没了清白的名声就算了，关键是那蠢妖精什么都没跟他做，就让他俩承受这莫须有的传言，实在是…… 三将朝柯无醉盈盈一拜：“叨扰柯少侠了，我们只是来找一将，并没有半点想要诬赖你们的意思。” 墨涵着急：“说我家少庄主房子里平白多了一个人，难道不是……” 柯无醉示意他别说了，朝三将一拱手：“不知三将所为何事？” 三将掩唇而笑：“我可不敢告诉你。” 柯无醉让到一边道：“进去吧，子敬在里面。” 三将轻快地走了进去，二将则朝柯无醉点了点头：“多有得罪了。” 柯无醉摇头：“无妨。” 头一转，便看见墨涵呆立一旁，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柯无醉心下暗自叹气，道：“说吧。” 墨涵吞吞吐吐道：“少庄主，你，房公……属下不敢妄言。” “别想了，我跟他什么事都没有。”柯无醉无奈道，“房公子太实诚，我想下手也没机会。” 墨涵低下头，小声道：“男子也可以喜欢男子吗？” 柯无醉却仍是听到了，他道：“怎么不可以？找一个意气相投的人就已经够难的了，若是还在意男女，那不是自己给自己上枷锁吗？” 墨涵扑通一声跪下，道：“我有一事要请少庄主为我做主。” “说吧。” 墨涵脸颊通红，结结巴巴道：“我我我，多谢少庄主开导，我我我喜欢房公子麾下的鬼怪，还望少庄主能给我做主。” 真是平地一声雷。 柯无醉望着墨涵，再看了看一旁明显呆住的鬼怪，嘴角勾起：“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嘛。” 鬼怪回过神，陪着墨涵一同团在地上，道：“我会请求老大同意。”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道是近墨者黑，天赐良缘，准了。” 众人回头，却见房子敬倚着门框，困得直揉眼睛。 墨涵不解：“何为近墨者黑？” “你姓墨，跟你靠得近的那只很黑。”房子敬指了指黑漆漆的一团鬼怪，又道：“三将说她的人手探听到了七十三跟王所说的密语，我想叫你一同听听。” 柯无醉走了过去：“嗯？就连对妖王说的密语都能探听到？三将的人手了不得。” 三将温和地笑了笑：“不过是普通的小精怪而已，有几分奇用倒是真的。” 房子敬道：“用精怪探听妖王，倒是很有创意。” 二将道：“此次称得上机缘巧合，下次是万万做不到的。” 柯无醉好奇道：“怎么说？” “唉，那精怪不知天高地厚潜到王宝座底下，被王当场揪了出来。王道：'不就是想探听点消息吗？我亲口告诉你，你好好记着，回去告诉你主子。'” 房子敬：…… 无醉：…… 真是可靠的消息来源。 二将道：“王一定知道我们会将事情告诉你们，此次不过是借精怪做传声筒罢了。他说，七十三想要回柯家。” 房子敬嗤笑：“他留在妖族，我念在同为妖将的份上尚且不会动手，他竟然想要回柯家？” 二将道：“他想要回柯家祖宅守着，保证一定不会做恶事。” 房子敬断然拒绝：“不要他来碍眼。” “王已经同意了。” “那我就去把他砍了。” 房子敬拂袖而去，被柯无醉拦住。 柯无醉道：“兴许妖王是想借你的手除掉七十三将呢？别冲动。” 房子敬道：“我也打算除掉他。” 柯无醉皱眉：“是什么深仇大恨？说来听听。” 房子敬沉默片刻，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二、三，还有什么消息。” 二将道：“还有一事，听另一个精怪说，房家找小公子找疯了。” 房子敬将茶一饮而尽：“我知道了。” 而此刻，妖族主峰上，有守卫急冲冲跑进来跪下道：“禀报王，七十三将发狂了，我们一班十二只妖族都制服不了他。” “因何发狂？” “这……好像是一百三十八将被压走行刑时经过了关押七十三将的牢笼，之后七十三将就发狂了。” 妖王摇头：“御灵师家族还真是厉害，隔了千万里，依然能废我族一个妖将。走吧，去看看。” “是。” 幽暗的地牢之中，传来声声嘶吼，像是禁锢在地狱之中的猛兽的奋力挣扎。 妖王朝里面走了进去。小少年犹豫了片刻，也跟着走了进去。 昏暗之中黑影一闪，朝小少年冲了过来。 妖王抬手，黑影便僵在地上一动不能动了。 妖王看着面目全非的七十三，问道：“你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吗？” 当年柯家的人主要有两种死法，一种是死在柯酲手上，一种是死在以房子敬为首的妖族手上。唯有七十三比较特殊，死于灵气暴动，练功走火入魔。也因为如此，妖王会答应他加入妖族，成为妖将。 “记得，入妖族如得新生，抛弃过去的名字与姓氏，此后的家就是妖族。”七十三嘶哑着喉咙，“此一时彼一时。” “七十三，你一直都是七十三。不说我，光是比你强大的妖将都有七十二位，你以为你能翻出怎样的浪花？嗯？” 七十三道：“我只想要回到我老家去看看。当时那里是个村庄，我离开时，我最小的弟弟才出世……” “几百年了，七十三。” 七十三道：“几百年了，我最小的弟弟也转世了。听说他如今每天都过得很辛苦，我……只想要远远看一看。” “听说？谁告诉你的？一百三十八？”妖王摇头，“血缘隔世而斩，放弃吧。更何况一百三十八是御灵师家族的走狗，你以为他的话可信？” “他带来了我弟弟的信物，上面确实有我弟弟的气息。” 妖王转身就走：“来人，放七十三，不，是柯华离开。” 小少年问道：“白，为什么要让他走？” 妖王道：“他没救了，他以为自己无罪，满脑子都是回家看弟弟。” “可是他是妖将呀，一将可以去找人，他为什么不可以？” 妖王道：“他不同。一将有功，他有罪。几百年前，柯家有两套功法，一套是御灵师家族传统的吸取精怪的法力修行，一套是在柯酲所用功法的基础上改的，吸取天地灵气修行。当年柯酲被关傻了，杀了修行第一套功法的人，放了修行第二套的，他就是这样逃出来的。” 小少年道：“第二套不是跟我们妖族的修行差不多吗？” “不一样。妖族的修行讲究日积月累，大多数妖族的功力都很扎实，柯酲的功法原本也是如此。但御灵师家族急功近利，在他们看来，修行就应该吸收与自己同属性的灵气，没有同属性的灵气就要用神识去找。他们却不知，灵气的属性在体内转化的速度远远快过体外转化的速度，当时木属性和火属性的灵气流失太多，以至于天地失衡，五行紊乱，民不聊生。” “原来如此，”小少年又挠了挠头，“可是柯家既然已经覆灭了，那么那些木灵气也应该回来了呀，为什么还要锁灵阵平衡灵气呢？” 妖王道：“木属性回来了，但火属性的灵气仍然不知遗落在何处。据我所知，焰家当时没有得到与柯家类似的功法。” 二人身边快速掠过一道黑影，是七十三冲了出去。 小少年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他摸摸下巴，道：“王，我还是不想让他回去。” 是恳求的语气。 “我是王，我说了算。”妖王拍拍他的脑袋，“他回不去了。哪怕有柯酲的事，在他的记忆里，柯家依然是个可以依赖的家族。他要去找弟弟，也是因为如此。自欺欺人，到头来只能够让自己更加难过。” 小少年苦恼地拍拍脑袋：“最近发生了好多事，我好想变得更强大一些，也不至于总是听不懂白的话了。” 妖王失笑，带着小少年回到大殿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卷完结～ 全文进度到了1/2，字数也是目标的1/2。倒flag大魔王立在第一章的flag应该会保住，叭_(:з)∠)_ 化妖洞 第50章 房坚 马蹄嘚嘚，车轮辘辘作响。 漫天星辰之下，一辆马车在土路上疾驰，扬起漫天尘沙。 若是有人看见驾车之人，一定会吓到大哭。只因为驾车的人没有头与身躯，只有一双光秃秃的手飘在半空中扯着缰绳，时不时还会甩甩鞭子。 然而若是再仔细一些，就能够发现拉车的马也很不一般。一匹马骨瘦如柴，眼眶之中却闪烁着红光。另一匹膝盖以下极其虚幻，只能够看到八条影子在地面上起伏。 这样的座驾，当然不是一般人用的。一个月前，马车从妖族驶出，直奔人族腹地。而车上的人，正是柯无醉与房子敬。 此刻的车厢之中，柯无醉抱着一本记载着妖族各类法术的册子看得津津有味，墨涵蹲在一边，手里提着一只胖乎乎的大兔子，小声与鬼怪讨论做成怎样的菜肴。房子敬伏在案几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年在油灯下轮廓更为分明的容颜，嘴角微微勾起。 将手上的书又翻了几页，柯无醉打了个哈欠，合上书，绕过屏风，走到自己的床边整理起来。 房子敬跟了上去，取出白瓷瓶，倒了些药粉在手上，道：“你先吃点药。” 柯无醉也不矫情，低下头，就着房子敬的手将药末吮食干净。 麻麻痒痒的感觉自掌中传来，房子敬一度觉得自己养了只小仓鼠，正在乖乖软软地讨好他。 赶紧收敛心神，等他吃完，神色如常地替他整理床铺。 若是以往，柯无醉会自顾自脱掉外衣，躺到床上去。今日他却走到窗户边，掀开帘子道：“子敬，外面的气氛变了。” 他们所用的马车特殊，常人看不见。马和马夫都是妖族之中的精怪，不论耐力还是速度都远超常人，若是不巧被御灵师发现也能够迅速跑掉。 此前马车速度虽快，却还算是均匀，坐在里面没有太大的感觉。而今日却频频加速，好像被什么人盯上一般。 房子敬道：“快到房家了，车夫和马法力有限，被御灵师发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柯无醉靠在车壁上，“你好歹是房家的小公子，总该不会心狠手辣把人都杀了吧。” “怎么会？我是那种人吗？”房子敬脱掉外袍，着一身雪白的里衣躺在床上，拍了拍褥子：“美人，过来。” 柯无醉淡淡扫了他一眼：“没兴趣。” “当初是谁说好的一晚上三百两？” “你可能对得到三百两需要做些有误解。” 说话间，马车的速度又快上了几分。 柯无醉皱起眉头：“你真的打算让这辆车进御灵师家族？” “不试试怎么知道如今的御灵师都蠢到了什么地步？”房子敬嘴角依然带笑，“不过这次，好像不那么容易甩脱了。” 柯无醉道：“是什么级别的对手，我能对付吗？” 房子敬半点不慌张，依旧闲闲躺在床上，道：“还好吧，来的人按照御灵师家族的血统来算，是我的嫡亲兄长，房坚，字不破。” “房间？你们家起名字还真是随意。”柯无醉摇摇头，“你还没回答我，我若是对上有几分胜算。” “他要是挑战你一个未成年算他脸皮厚，你不会跟他对上的。”房子敬浑不在意。 柯无醉无奈：“你当这是比赛吗？哪有那么多规则。” “现在的你，和他比起来略逊一筹。”房子敬笑了笑，“不过同辈里的其他人，你可以随便碾压。” 柯无醉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对这个结论不怎么满意。 “你天资无双，迟早能够成为最厉害的御灵师，不急这一时。”房子敬枕着手臂，懒洋洋看着他。 柯无醉摇摇头，也不再纠结这件事，走到床边，挤着房子敬躺下。 次日，马车变了个模样。那两匹精怪伪装成了普通马的模样，只有一双手的车夫也用法术变出个躯体，原本宽阔的马车变成了路上最常见的款式，就连柯无醉也看不出半点异常。 时值中午，马车停了下来，墨涵熟练地升起火，烤起了兔子。 柯无醉换了一册最新一期解说江湖武林的快报，坐在车轮边看了起来。 不多时，一阵低沉的呜呜声从他们来的路上传了过来，渐渐逼近。 房子敬冷笑：“虚伪，不过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罢了。阿酲，房坚这人是个伪君子，你小心他一些，注意不要被他坑了。” 柯无醉点头道：“好，你也小心。” 说话间，一个人便远远朝这边走了过来。说是走，倒不如说飘。只见他足底澄光闪闪，广袖随风翻飞，口中正吹着一只埙，风流儒雅，恍若谪仙。 他落在马车前，放下埙，道：“房幺，你去了哪里？” 口气严厉，不像是在关心弟弟，倒像是在审问犯人。 房子敬朝他礼貌点头：“大哥。” 便没了下句。 房不破道：“房幺，你如今也有二十三了，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不希望什么时候听到有人告诉我，我的弟弟成天不学无术，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柯无醉从书页间抬头，对上那犹如毒蛇打量的目光。他起身，拱手道：“想必你就是子敬的兄长了。在下柯酲，字无醉，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姓的人，若你不知，且看最新一期江湖快报。” 他说着，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正好，这一期江湖快报刚刚写出到他携同好友一起拜访凌山阁，使凌山阁少阁主免受奸人蒙蔽的侠义事迹。其中难免有夸大的成分，只是写作之人手法高妙，将不合理的地方都圆上了，直让人看得心潮澎湃。 房不破将书接过来，手上蓦得腾起一阵光芒。当光芒暗淡时，书也变成了粉末。 他道：“什么江湖？江湖不过是庸人的自我陶醉罢了。等你有幸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你就会明白现在的你有多愚蠢。” 柯无醉留意了房不破手上的法力，他察觉到房不破的手法确实比他更精细一些，依此推测，房不破的法术也会比他更高深一些。然而差距并非不可逾越，柯无醉相信，假以时日，他定然能够超越这个程度。 房不破收回手，示威恰到好处就好，做得太过容易引起反弹。 他道：“我知道你们武林侠士背上背把剑就自以为了不起。实话告诉你，于御灵师而言，区区侠客根本不够看。除非你是武林盟主，否则，你连踏进御灵师家族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柯无醉笑道：“我此次是以子敬好友的身份拜访，总不能不让我进屋吧？” 房不破扫了房子敬一眼：“若非父亲纵着你，你以为你能有今天？你不但不思回报，还频频给家族添麻烦，回去有你受的。” 房子敬淡淡道：“我的处境，何时要劳大哥担忧了？” 房不破道：“你毕竟是我弟弟，你的所作所为都要牵连到我这个做兄长的。这几日江家有人拜访，你好自为之。” 说完，竟是拂袖离去。 柯无醉眯了眯眼睛：“子敬，你这哥哥脾气不行啊。” 房子敬道：“委屈你了。他是房家盼了几百年盼到的天才，当然不会把我一个天资末等的弟弟放在眼里。” “你怎么会天资末等？”柯无醉仰头看他，“据我这些天来的研究，御灵师家族的所谓天资也与魂魄与该属性灵气的契合程度有关。你是堂堂正正的土属性妖族，按理说家徽起码应该在眉心才对。” 房子敬道：“我托生时把家徽吓到了，它就逃到脚底去了。” 柯无醉：…… “你真够冤的。” 房子敬摇头：“冤？我本就不喜御灵师家族，他们怎么对待我，并没有关系。” “起码能够过得轻松一些。”柯无醉道，“托生为人族，要是不能够度过一个可以随意犯蠢做错事的孩童时期，那往后的日子里开心都会变少。” “又不是真正的人族。何况你不在，我怎么开心得起来。” 柯无醉猛地抬头，只见房子敬也在看他，墨玉般的眸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柯无醉心下一暖，紧紧抱着他，嘴上却道：“行了，少肉麻小爷。” 房子敬神色柔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背。 墨涵烤好了野兔，正要招呼头顶上两位大爷，一抬头，顿时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鬼怪见状，从车厢里飘出来，白骨爪子抓了一把小小的扇子，冲野兔扇了起来。霎时间，香味四溢。 那边忙着辣旁人眼睛的两人终于注意到了食物的清香，这才坐过来美滋滋啃烤兔子。 柯无醉啃着兔子，思绪依然沉浸在房不破来时的场面当中。他道：“子敬，若是你兄长知道十个他也打不过你，他会如何？” “他如何，与我何干？”房子敬漠不关心。 “好好好，绝世高手自有风范。”柯无醉无趣地咬着兔耳朵，“我只想看着你把他打趴下。” 房子敬淡笑：“你的愿望应该不会落空。以他的性子，迟早会来找我的麻烦，我也需要一个人送上来帮我确立一下威信。” “听你说起来，他在御灵师家族还是颇受重视的。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房子敬摇头轻叹：“你低估了御灵师家族的冷酷。” 第51章 房氏 马车又走了一段路，远远的，已经能够看到一片荒莽的林子上面突出来几座阁楼，阁楼之上，琉璃瓦熠熠发光。 柯无醉感叹道：“御灵师家族就是财大气粗，我们斩羽山庄经营了好几十代，到如今屋顶上还盖着乌黑的瓦片。不过也罢，我等习武之人武艺高强就足够了，那等身外之物，要来何用。” “阿酲豁达，当然与他们不一样。”房子敬掀开门帘，将车唤停，又道：“你们送到这里就够了，再往前走几步有对付妖族的禁制。” 一将都发话了，就说明那个非常棘手。精怪们依言停下，车夫道：“请。” 待三人两鬼下了车，马匹便要反身离去。车夫抓着缰绳，紧紧拉住两匹马，不让他们动。 房子敬道：“我们走了，你自己回去吧。” 柯无醉拧眉，难道马车里还有人？这一路上他竟然半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也不知道是他还太弱，还是对方又是出自妖族的大妖怪。 他的疑惑下一刻便解开了，只见车厢与车轮之间飘出来一道白影，他揉揉脑袋，五官渐渐清晰起来，不由大骂道：“颠死我了！我说，既然早就发现我了，怎么不叫我上去？” 正是老熟人，云渡。 房子敬笑道：“你第一个上车，这么多位置不选偏偏选那底下，不是喜欢特殊位置是什么？我是个有原则的千年老妖，绝不夺人所好。” 弃了肉体的云渡与鬼怪修炼而成的精魄无异，身体各个部分之间连接疏散，一生气，一不小心没控制好鼻子都歪了。他传音给房子敬道：“我家阿酲这么好的一个儿郎，怎么就看上你这个不尊老爱幼没有同情心的妖怪了。你怎么蛊惑他的？” 房子敬笑而不语，将柯无醉抱起来就走。 柯无醉不知他们两人对于自己归属的争议，突然被抱起来还有些懵。他道：“子敬，放我下来，我还没虚弱到这种地步。” “与你虚弱不虚弱没关系。”房子敬将怀里的人换了个姿势，温和道：“我只想抱抱你。” 柯无醉浑身都僵住了，他别开眼，装作洒脱道：“行吧，左右我俩都是男子，你随意了。” 云渡觉得自己即将爆炸。 那姓房的是个什么东西！欺负他家小酲不懂事吗！ 却又见柯无醉伏在房子敬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那只没脸没皮的千年老妖马上就答应了下来，两人在一起笑得格外甜蜜。 云渡：…… 儿子高兴就好，说起来他这么多年都没照看过小酲，现在棒打鸳鸯都没立场不是？还不如想想怎么给小酲办婚礼毕竟好。 前面两人忽然停住脚步，房子敬回头道：“云渡过来，我给你吹口气。” 云渡又要爆炸了，面色不善：“千年老妖，我还没跟你提要求呢，你倒还侮辱起我来了。” “侮辱吗？”房子敬摇摇头，给乖乖过来的鬼怪和猫鬼一只喷了一口气，他道：“等会儿触发了禁制，别说是跟着我过来的。” “什么禁制？等等，这里气氛不对，御灵师家族？”云渡抱起脑袋望回看，“不行了不行了，你们发什么疯要来御灵师家族？在妖族好吃好喝的不好吗？我要回去！” 只是能够接下送一将来御灵师家族的妖怪们办事效率怎么会不高？早就跑得没影了。 于是出自堂堂辣椒精一脉的半妖云渡，最后得垂头丧气地过来找房子敬吹气。 又走了几步，房子敬鼻子动了动，道：“今日麻烦了，不光禁制全开，而且周围还有活人的气息。看样子，给你们渡了气还不够，还应该再做一点伪装。” 猫鬼聪慧，喵呜一声就顺着墨涵的裤脚一路爬进了他背着锅碗瓢盆的背篓里。鬼怪脑子转不过弯，见猫鬼如此，也有样学样，将自己变成一条鬼怪干，硬生生从背篓的缝隙之间扎了进去。 唯有云渡没反应过来，房子敬不由皱起了眉头：“自己回去，别再来拖累我们。” 云渡委屈巴巴，变成一条穗子缠在柯无醉剑柄上。 他在队伍里算是老年人了，就不能照顾他一点吗？做妖怪，要有尊老爱幼的良好品质！ 不过那个千年老妖好像比他活得还久…… 算了，当他什么都没说过吧。 好巧不巧，机关算尽，最后众人在踏入禁制的那一刻与房家的人碰了个正着。 对面的人瞪着房子敬道：“你瞒着各大长老偷偷跑出去就算了，如今竟然还敢回来，还带了不知底细的外人！你莫不是要对我房家做什么？” 房子敬眯了眯眼睛，道：“你们倒不如扪心自问，这些年来你们对我做过些什么。” 柯无醉心下不禁一阵难过。都说御灵师家族人情冷淡，有天赋跟没天赋的待遇天差地别，子敬这些年，应该过得十分辛苦。 此刻再见到摸出符咒冷着脸要出手的房家人，柯无醉义愤填胸，手按到剑柄上，下一刻空中寒芒闪过——剑却只拔到了一半。 因为对面的人手上的符咒只是作个样子，真正的杀伤力在一张嘴上：“房幺，你这么大了，该懂事了。你这个资质，想要活到成年很难很难。家族尽心尽力让你平安长大，你还有脸要求什么？” 柯无醉很想把这些人全砍了。若非那些神奇的家规作妖，御灵师家族怎么会连几个孩子都养不活？ 只是目前在对方的地盘上，子敬怎么说也跟他们有点渊源，他不能让子敬为难。 房子敬冷笑一声：“冥顽不灵。” 之后直接忽视了那几人，大步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那几人眼瞧着不对，纷纷跑到房子敬面前拦路：“站住！房幺，你已经离开御灵师家族了，我们再也不认你了。” “是吗？”房子敬摇头，“我怎么记得对于离家出走之人，家规上写的是有能耐偷偷离开家族，便能够受到认可成为御灵师？” 御灵师家族周围禁制密布，守卫环绕，更有执法长老关注子弟动向，能够在重重阻挠下离开的人，本身实力不弱于御灵师。 众人面色青铁，这条家规确实存在。只是让他们把家族之中最废物的人当做是御灵师？不，他们接受无能。 蚂蚁就该一辈子潜行于地底，虾米就该一辈子匍匐于水草间。试问一个原本被你踩在脚下的人忽然站到了你头顶，谁又能够承受得了。 于是纷纷冷笑道：“是有那样的家规，可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资质，家规是为你这样的人创立的吗？” “呵，说不定他外出还是别人帮的忙呢！毕竟他哥哥是青年俊才，随手捞弟弟一把自然不会出纰漏。” “他哥哥哪里会帮忙？倒不如说他趴在床上求哪位大人物出的手吧！啧啧，修为不行，相貌倒是俊得很……” 一道银芒骤然闪过。 正说得痛快的那人脸上的表情变成了痛苦，他低下头，血从他嘴里喷出来，止都止不住。 剩下那几人的表情顿时就不同了，有人去扶血流满地的同伴，有人只会惊恐地指着房子敬：“房幺，你……” “割掉了舌头而已。”房子敬漫不经心道，“他的话，听了脏耳朵。” 房子敬原本打算不惹是非，能尽量少出手就少出手。他是妖族，要是一不小心出的纰漏，说不定会影响到正在办的事。 但凡事皆有例外，在阿酲面前说这些污言碎语就绝对饶不了了。阿酲年纪又小，这几日更是噩梦连连，怎么能让这些人冲撞到？ “你……一言不合就动手……” 房子敬眼神都懒得给他：“你们不是说我凶戾吗？我觉得你们对这个词有误会，特地给你们纠正纠正。” 说完不再理这些胡搅蛮缠的人，道：“走了。” 仍是往前走去。 却又有人道：“请留步。” 房子敬自顾自往前走，那人便直接跪到了房子敬面前道：“小公子请留步，小人有要事禀报。” “早出来不就得了吗？”房子敬摇摇头，却没停下来：“另外，你找错人了，小公子是家徽生在肩膀上的房峥，跟我可没关系。” 众人心知肚明，房峥也是房幺的嫡亲兄长，而且还真是平日里大家口中的小公子。至于房幺……为什么要给一个天资低出新纪录的人留位置？ 来的那人平常也是这么想。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房幺的位置，他们房家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他低头道：“小公子说什么呢？您也是家主的血脉至亲。您不在的这些天，他很担心你……” “行了，别念经了，有事直说。”房子敬抱起手臂。 那人咽了口唾沫，忽然发现房子敬身上气场强大得有点不一般，再也不敢造次，道：“家主带着小公子的诸位兄长正在纳风堂，请……小公子过去一趟。” “没兴趣。” “水系江家来人了，江家大公子江回书亲临，指名要小公子过去。” 房子敬勾起嘴角，却是皮笑肉不笑：“这就有意思了，让他等着吧。” 报信的人半点不磨蹭，连滚带爬逃走了。 不知为何，他觉得今日的小公子似乎很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躺平任嘲…… 何为渣作者？ 空着自己的文档，沉迷于别人家的文文。忽视自己文文下的读者，跑到别处去看大神更新了没有orz 好吧我错了，以后争取好好码字天天向上 第52章 比斗 故人相邀，如何能够不给面子？不光要给面子，还要把账都算清楚才好。 房子敬回了以前住过的小院，将鬼怪与云渡都安顿好，带着柯无醉和墨涵往凉风堂去了。 凉风堂是房家最特殊的待客之地。御灵房氏属土，房屋大多不高，阁楼一般仅有两层，甚至有的屋子半截埋在土里。据说，这样才能更好的连通土地，吸纳土属性的灵气。 唯有凉风堂建有五层，上下以阵法贯通，土属性灵气由下而上层层传递，最后又由屋顶的尖端分散到周围。无论冬夏，顶层都是凉风习习，故而得名凉风堂。 阵法繁复，只有身份最尊贵的客人才能进入此地，由家主亲自招待。 江家大公子、天资三百年一遇的江回书显然在此列。 他坐在凉风堂顶层，同房家家主及其几位公子交谈甚欢：“往日回书颇为自傲，以为同辈之中唯有房大公子能与回书角力。见了房小公子才知房氏一族藏龙卧虎，是回书自大了。” 房家家主房守言却只是摇头：“犬子顽劣有余，才干不足，让江大公子见笑了。” 江回书折扇一开，轻轻晃动，道：“房家主谦虚了。若非房家主过谦，我又如何会错估了令郎的实力，以致计划出了差错？” “非我谦虚，犬子的天资差得前所未有，此时整个房氏一族都能作证，他终其一生，也只能比普通人强上一星半点，如何能给江大公子添麻烦？”房守言摸摸胡须，笑着摇摇头。 江回书仍是不信，道：“那他怎能……” “物极必反，否极泰来。这一点，难道研习了半辈子御灵之术的人不知道吗？” 话音从楼下传来，只见房子敬拾阶而上，在他们面前逆来顺受惯了的脸上竟有他们所不熟悉的冷意。房子敬皮肤本就苍白，面色一冷，整个人便如同冰雪雕成的一般，浑身上下找不到半点暖意。 房峥道：“房幺，出去了一趟，就自以为天下无敌了不成？你目无尊长，回来就到处冲撞、大呼小叫，败坏我房家规矩，还不知罪？” 他的身边，另一个与房峥长得有七八分相似的男子道：“更何况你是如何出去的能要严查，莫以为耍点小手段就可以混到御灵师的称呼。” 房子敬认识他。这个男子排行第二，也是他的兄长之一，名为房冲，家徽在手臂上，资质就比较一般了。 房不破轻蔑地勾起了嘴角，不语。 唯有房守言看着这个一直被自己忽视的儿子，皱起了眉头。他想的不是如何补偿或是惩罚他，而是惊讶房子敬上楼时没有脚步声，甚至连半点气息都没让他们察觉。 高手。 仅这一点，就能洗去出奇差的天资给房子敬带来的烙印。 不错，房守言想，他这一脉，出了两个虎子。 他不由缓和了脸色，问道：“幺儿，你可有何奇遇？” 房子敬礼貌地笑了笑：“在下字子敬，不想听别的称呼，挺膈应的。” 房冲脸色当即就变了：“你……” 房守言摆摆手：“我们父子一场，何必见外？子敬年纪小，闹闹别扭也常理，只是家事待会儿再说吧，免得江大公子千里迢迢赶过来，却看了一场闹剧。” 江回书随意道：“无妨，我听闻房小公子生而不凡，也对房小公子的奇遇颇感兴趣。” 楼梯间传来阵阵踩踏声，按照大小来看，差不多到四楼了。 房峥脸色怪异：“房幺，你不会带来了人过来吧？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房子敬风度翩翩，道：“我当这里是凉风堂，也唯有这里才够资格招待我带来的客人。” 说话间，一位江湖人打扮的少年便登上楼阁，剑眉星目，整个人的气质如同一柄半隐半拔的剑，看似平和，却仿佛下一刻就会忽然暴起。 柯无醉挡在房子敬身前，手指轻轻搅动着剑柄上灰白的穗子，眸子半阖：“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房子敬点头：“他们家是挺相亲相爱的。” 在场众人脸色都是一变。 墨涵落后了几步，这时才赶上了，一见这阵势，以为要打起来了，连忙拔刀出鞘：“少庄主房公子，你们快走。” 原本紧张的气氛被刀上的寒芒点燃。 房峥出手最快：“武林上的粗人而已，何敢来此撒野？” 几缕黄芒瞬息而至，眼看要击中墨涵的胸口和眉心。 柯无醉抬眸，抬剑。这样的速度，或许在御灵师里算是不错的了，可在妖将面前，这算得了什么？在阵眼前悟过道的自己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毫无悬念被阻拦下来。 房峥好斗，见状正要发动更厉害的法诀与柯无醉比拼个输赢。 却听房守言道：“慢着，这人不一般。” 他将柯无醉仔细打量一遍，道：“剑上着附了木系法术，不一般啊。你是何人，师承何处？” 面对御灵师一族之主，柯无醉更谨慎了。他握着剑柄，将剑反背于身后，道：“我姓柯，字无醉。至于师承何处，你不是很清楚吗？” 房守言只觉这少年滑溜，什么都问不出来，正要出手，却听江回书提醒道：“他是柯酲。” 房守言眉头一拧，房不破眼角一跳，而房冲房峥皆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貌。 房守言很快收敛了神情，道：“原来我儿与你相识，既是如此，那便没什么说不清了。” 柯无醉摇头：“此柯酲非彼柯酲，没什么好说的。” 江回书见房守言似乎有些动摇，开口道：“柯少侠，古往今来，眸中有梧桐叶的只有你一个人呐。” 柯无醉不解其意，背着剑不敢放松。 房子敬拍了拍柯无醉的肩头，道：“我原想着过来与江大公子探讨那只半妖的事，顺道问问江大公子有什么看法，原来不过是我莽撞了。也是，也该想想江大公子每日忙于捕风捉影，哪里有时间斩妖除魔。” 江回书还未言语，便有人站出来替他打抱不平。房冲道：“房幺，这位是贵客，你想做什么？” “贵客？”房子敬勾起嘴角，眼眸中的神采越发阴寒：“我这次就是为他而来。” 说着，朝台上遥遥一指，道：“来来来，我们来好好较量一场，上次你出手要杀害我们阿酲的账还没算呢。”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房冲喃喃道：“你疯了吗 ？竟然妄想挑战三百年一遇的资质，便是大哥也不一定能胜过他呀。” 房守言也皱起眉头：“胡闹！你想让人诟病我房家的待客之道吗？” 江回书折扇轻摇：“我上次忌惮的乃是柯酲，你当你那点法力，我会放在眼里吗？” 却见房峥拱了拱手，起身道：“父亲，弟弟此次回家实力大涨，有点傲气也不足为怪。我作为兄长，自然有帮助弟弟认清自己的义务。” 房守言点点头：“既然如此，你去吧。” 又对柯无醉道：“这是他们兄弟间的比试，还请柯小友不要插手。” 柯无醉剑还入鞘，到一旁坐下，笑道：“那是自然。” 房子敬也笑得分外灿烂：“来来来，不怕肿成猪头就快来。” 他此次之所以来凉风堂，是要出手立威。御灵师家族之中，再没什么比实力更能决定地位了。他以前是不屑于御灵师家族中的地位，懒得争。然而，要护下锁灵阵，最好的方法是从御灵师家族入手，弄清对方的计划，或者直接阻拦下来。 能够直接打败江回书或是房不破最好，不过从房峥开始升级似乎也不错。 房峥冷冷一笑：“房幺，不要太自信了。你还是想想你今日有什么下场比较好。” 说完，汇集到顶层的土系灵气猛然一凝，化为一支剑朝房子敬刺去。 房子敬随便抽出一张符纸，朝空中一抛，纸上黄光一闪，恰巧与箭同归于尽。 房冲不满：“借助外力算什么英雄？” 房守言与房不破却是瞳孔一缩。那符纸上的符箓画得乱七八糟，与其说是符，倒不如说是小孩子的涂鸦。涂鸦能够承载法术吗？显然不能。所以房子敬使出来的，都是自己真正的实力。 房峥天赋不如大哥房不破，在御灵师家族之中却也算是在上层。见自己的法术被破，他只是道：“有点意思。” 便又施法朝房子敬打去。 房子敬却是摇摇头：“跟你玩，没意思。”又摸出一张符纸，硬生生将成型的法术从中剖开，自己也紧随符纸穿了过去。 房峥见他速度极快，一闪身就到了面前，大喝一声：“来的好！”从腰间拔出小剑状的法器，念了法诀让它朝房子敬扎去。 只见房子敬伸手一捉，剑便在他手中逃不掉了。他笑道：“多谢三哥的礼物，我身无长物，只能拿馒头回赠你了。” 众人正纳罕，不是在比斗吗，怎么连馒头都要用上了？却见房子敬一拳砸到房峥身上。房峥张张嘴，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便倒在了地上。 房子敬理理衣袍，抬眸扫视周围众人：“不好意思，我还没过瘾，不知哪位还想上来一战？” 第53章 立威 楼阁之上，一片寂静无言。 房不破目光在柯无醉与房子敬之间转来转去，始终无言。江回书自顾自摇着折扇，一派的道貌岸然。 房子敬双眸像是新磨好的墨汁，冷冷倒影着众人的神色。他最终把目光放到江回书身上：“江公子，你是惧了吗？” 江回书看向房不破，道：“不破，你自己的弟弟，你难道不打算出手管教吗？” 房不破装模作样摇摇头：“贵客在此，我也不好家丑外扬，只好姑且让他得意一段时间了。” 话锋一转，房不破便将矛头对准了柯无醉：“柯少侠肯赏脸光临寒舍，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我等素平与柯家无甚交集，不知柯少侠意欲何为？” 柯无醉抱拳：“我出身江湖，从未见过御灵师世家的风采，如今厚着脸皮攀着子敬的关系前来涨见识，还望房大公子不要怪罪。” 房不破偏过头，别有深意：“我等如何敢怪罪于你？柯少侠还真是谦虚过头了，能以一己之力杀得一个大族片甲不留，又有什么场面没见过？” 柯无醉道：“那非我，我不过是武林中的一名游侠儿。” 房不破起身，再三行礼道：“柯少侠，你又何必装傻充愣？在座之人都明白你的身份，自然也不会轻易得罪你。只是为了我族子弟的安全，我不得不将你安排到远离我族子弟之处。” 房子敬皱眉：“喂，房坚，要点脸好吗？不要打不过我就去打我们阿酲的主意。” 在场之人皆是一惊，难道就连家徽位于心口的房不破也打不过房子敬了吗？在细看，这才看出门道：房子敬身上的气息虚无缥缈，与其说他究竟多强大，还不如说他有多孱弱。 可偏偏就是这个连气息都微乎其微的人打败了前途大好的房峥，再说他弱，那可真让人没有办法相信了。 再一看柯无醉，那就明白了许多：虽说他身上的气息没办法跟传闻之中的那人相比，但也比家族之中的普通少年强出了一大截。众人暗暗长叹口气，同时在心中也有了个底。 的确，与其去对付不知根底的房子敬，还不如对付看似普通的柯酲。哪怕他是传闻之中无人能敌的御灵师，可眼下，他还没成长到那个地步，不是吗？ 江回书也看出了房不破的打算，笑笑道：“不破，那你可要安排妥当一些。若是这位少侠不高兴了，恐怕你我联手都没办法摆平。” 房不破瞥了他一眼：“难道见到你谦虚。” 又朝柯无醉道：“柯少侠，南边有座小院，装饰精美，一向是我房家为贵客准备的，你来的这几日就住那里，如何？” 南方属火，那个院子更是布下了数个聚集火属性灵气的阵法。就算他是柯酲又如何？只要他是木属性，不怕克制不了他。 只可惜房幺的住所是在西边。房不破遗憾地想，西方属金，对柯酲的克制更大，若非担心他们两人联手做些什么，一定要把他安排到满是金灵气的院落里才是。 柯无醉道：“多谢房大公子的美意，只是我此番是受了子敬的要请前来，愿意与他住在一处，就不额外再给房家添麻烦了。” 房不破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房守言打断了：“既然你们的感情这么好，那我们也不好多加阻拦。柯少侠，我家幺子，就拜托你照顾了。” 柯无醉拱手道：“是子敬照顾我才是。多谢房家主成全。” 房子敬看了看场上的气氛，料想打不起来了，便拉着柯无醉道：“既然不打了，那我们走吧。” 柯无醉道：“告辞。” 房子敬却径直拉着他出了凉风堂，没有半点表示。 房不破道：“父亲为何偏袒柯酲？他年纪不大，不论是法术还是计谋，我房家都不需要忌惮他。” 房守言道：“我并非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你弟弟。我不知这一世的柯酲为何会如此弱小，但你也说了，我房家不需要忌惮他，日后有的是方法将他捏到手里。然而你兄弟二人自幼离心，总该找个机会弥补才是。” “弥补得了吗？”房不破摇摇头，“家徽显现出来这么多年，他就被房家冷落了这么多年。如何能够弥补过来？” “总该试试。”房守言轻叹一声，“奈何我也被家徽的位置蒙蔽，没想到房幺竟有这等奇遇。若是他肯回归我御灵师家族，我们何须再隐忍下去。” 江回书道：“房家主，晚辈有一事要提醒。” “贤侄请讲。” “房家主对于房幺的感情，我能体谅。但切不可只注意他的举动，忽视了柯酲。” 房守言皱眉：“贤侄的意思是……” “我曾见过柯酲眸子中亮起过一片梧桐叶，那时他的气势与平常不可同日而语。我看着他的眼睛，心底竟升不起半点抗争之心。”江回书想起那双眼睛，赶紧挥了挥折扇，想要将不好的情绪都挥洒开去。 “竟有此事。”房守言也皱起眉头。 御灵师家族这一辈最出众的两个年轻人，一个是水系江家江回书，一个是土系房家房不破，其中房不破比江回书又要略胜一筹。然而两个人的实力一向相差不大，各自比斗时要纠缠很久才能分出胜负。 既然柯酲能够对江回书有那么的影响，那么要是房不破对上他，结果又将如何？ 倒是房不破更为冷静一些，他道：“江公子，不知他的家徽是否能够随心收放，可有什么破绽？” 江回书静下心来，想了想道：“有什么破绽我不清楚，不过，他切换起来应该不是那么容易。若是我没有记错，当初他在我手下联手施展的法术之中极其狼狈，就在我们都认为他扛不过去的时候，他忽然开启家徽从困境之中脱身。” 房不破沉吟片刻：“也就是说，他要在他极度危险的时候才会开启家徽保命。多谢江公子，我心中有数了。” 江回书道：“制服柯酲也是我愿意看到的，哪里用得着谢呢？” 两人相视一笑。 另一边，柯无醉跟着房子敬回了房子敬住过的小院子。 见左右没人，柯无醉压低声音道：“妖王交代你办的，是件大事吧？” 他只知道房子敬要回来，是因为妖王交代的事。却不知道妖王究竟跟他说了些什么。 “何以见得？” “这个简单。你要是不愿意被御灵师轻视，早就可以动手了，何必非要等到现在？刚刚我看你很希望江回书和你大哥跟你打一架的样子，明摆着是想要在御灵师家族中立威。” 柯无醉拍了拍房子敬的肩头，好奇道：“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需要借助御灵师家族的力量。” 房子敬不想跟他细谈：“守护天下，拯救苍生。” 柯无醉：…… “那想要生灵涂炭的人在哪儿？难道连妖族都对付不了吗？” “妖族不是对付不了，而是不方便。”房子敬认真道，“对手就是御灵师家族，你可要小心了。” “……妖精，我看起来这么好骗吗？”柯无醉抱起手臂，斜视房子敬。 开玩笑呢，这种情况还借助什么御灵师的力量？还不如直接把领头的几个家主砍了，看谁来主持大局。 “没骗你。” “若是骗我了怎么办？” “我怎么舍得骗你。”房子敬诚恳道，“若是我没骗你，我娶你。若是我骗了你，那让你嫁给我好了。” 柯无醉活动手上的骨节，发出一阵阵咔嚓的声响：“妖精，你也是够了。” 房子敬大笑着快步向前走去。 待回到院子，一切都已经打理完毕。 毕竟是在御灵师家族，猫鬼跟鬼怪心存畏惧，躲在木箱里不敢出来。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小院之中，只有墨涵一个人在烧水劈柴。 房子敬关上院门，招出鬼怪：“云渡呢？他不会去给我惹麻烦了吧？” 鬼怪道：“老大，你们走了之后云渡大人就飞了。他是妖，我们不敢管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房子敬点点头，放走鬼怪，从箱子里翻出新的铺盖，将床上的换掉。 柯无醉坐在桌边翘着二郎腿道：“看不出来，你做这些事还挺麻利的。果然是上得了战场，下得了厨房。看院子的布局，这应该是你的房间吧？不知我可否让房家小公子赏脸帮我铺一铺床？” 房子敬道：“这是你我今晚上住的地方。” 柯无醉瞪眼：“马车上那是没办法，别以为我跟着你来你家就愿意继续跟着你同床共枕。” 房子敬道：“在我院子里也没有办法。” “为何？不是还有两件厢房吗？” 房子敬推开门，不语。 只见他走到院子里，站在其中一间厢房前念了一串口诀，好好的一间屋子便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纸，飘飘悠悠落到房子敬手中。 房子敬回头道：“我在家族之中不受重视，住的院子马马虎虎，能省则省。” ……好一个能省则省！ 柯无醉上前去，抱着他道：“下次你跟我回斩羽山庄，本少侠有得是空屋子，你想怎么住就怎么住。” 房子敬心底一片柔软，拍拍他的背，正要答应，却听耳边传来一声惊呼：“哎呦喂！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成何体统。” 一抬头，云渡那倒霉妖怪果然漂浮在半空之中。 见房子敬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云渡决定祸水东引：“我跟你们讲，御灵师家族不简单呀。别看现在功法不一样了，像化妖洞那种欺负妖族的老古董还不少呢！” 作者有话要说： 降温了，床进化出了封印作者菌的新功能(仰头望天) 第54章 妖丹 柯无醉不解：“化妖洞是什么？” 房子敬跟云渡都沉默了。房子敬叹了口气道：“我原本不打算跟你说。” 化妖洞的来历，与御灵师的产生有关。御灵师家族的先祖原本是半点法术都不会的普通人，顶多比常人敏锐一些，能察觉到妖族刻意隐藏起来的踪迹。 而在那个时期，人族非常渺小。比普通人强上一些的有两派，一派餐风饮露，以人族并不亲近灵气的身体来修行，虽说也有那么一点用，可最终不过是能够略略施展些小法术占星卜卦抑或是有一些巧妙的小功用罢了。这一派流传到现在，最常出没的地方还是城门口大街头，为什么呢？人多，好忽悠人过来算八字。 另一派则是武学这一派，他们会的异术不多，却格外耐打。远古时期，据说那些成名的侠士对上刚刚成精作恶的小精怪，能凭内力震碎对方。这一派流传到现在，由于在战场上表现不凡，颇受朝廷重视。所以当今武道世家才能占山为王、广收弟子。 然而对于动辄就能够移星换斗偷天换日的大妖而言，人族发展起来的这两派都不够看。御灵师的先祖也是这么觉得，而且觊觎着妖族的力量。御灵师的先祖费尽心计取得妖族的信任，从妖族那里学到法术的知识，最后又发现自身体质不适合修行妖族的法术，于是杀了当时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那只妖，取走了妖族的妖丹，将妖丹熔炼到自己身上。 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已经不可考证。后来妖族疆界初定，房子敬在与同僚们聊天的时候将各自的听到的传言拼拼凑凑方才凑出以上猜测，否则无法说明当时对妖族毫无抵抗之力的人族是如何取得妖丹，又如何懂得控制法力的。人族自己的研究固然重要，然而最开始的时候，仍旧需要一个师父将他们带进那扇门。 妖丹终究是妖族的东西，哪怕可以帮助人们施展法术，哪怕可以传递到子孙后代身上，也没有让御灵师们心中安稳半分。因为当他们修行妖族告诉先祖的功法时，妖丹不会随着修炼增强，而且在传递给后人的过程中，还会一代代衰弱。 那时的御灵师们已经看到，他们的后代如果还想拥有与先祖同等强大的法力，只能够用同样的方法骗到一位同样强大的妖族，然后杀掉，取丹。 只是亲近人族的妖族原本就稀少，在有妖族被御灵师的先祖们骗到杀死之后，愿意亲近人族的妖就再也看不到了。 愁云惨淡之下，有人提出，既然吸纳妖丹可以让原本与普通人无异的先祖运用法力，那么他们这些御灵师吸纳之后会不会变得更强大？ 御灵师家族果然心动了，五大家族联合起来，将当年先祖的法术研究一番，最后研究出了化妖洞。化妖洞中有特别的阵法，能让妖族挣扎不得，心甘情愿死去，让御灵师剖出妖丹。 御灵师家族举族狂喜，从此，总有弱小而有形体的妖族被御灵师看上，然后带回去炼化。 柯无醉倒吸一口凉气：“在人族的地界上，御灵师家族的地位挺高的。听说若是御灵师家族愿意出世，重新替人族守卫防线，朝廷愿意给出任何赏赐。想不到背后竟是如此肮脏。” 房子敬抱着手臂，倚着围墙道：“世间从未有过纯粹的黑白。御灵师家族在人族的声望，是靠他们一代代除去作恶的妖族积累起来的，也算是做了好事。也正是因为如此，妖王才未计较御灵师的先祖杀妖取丹之事。” 柯无醉轻叹：“妖王倒是一个是非分明的妖。” “所以他是妖王，这等胸襟气魄，我学不来。”房子敬摇了摇头，“若非我猜得不错，云渡当年遇难，也是因为御灵师家族想要抓到一个强大的妖，举族上下共享妖丹。” 云渡脸色沉下来：“竟然想把我切开吃掉，真是好气呀。我就那么补吗？”气得背上伸出枝条抽墙。 “等等，不对。”云渡摸着下巴道：“我前几天抽空补了补历史，好像在我被封印的前后，御灵师家族研究出了一种新的修行功法，不再需要吃掉妖族……” 房子敬怜悯地看了他一眼，道：“好巧，摸索出功法的人叫做柯酲。” 云渡：…… 他运气不错，赶上了垂涎妖丹的最后一波人。 柯无醉忽然道：“如今的御灵师家族又在用什么功法？不会是柯酲的功法吧？” “不错，就是如此。”房子敬不知该如何告诉他，只好简略道：“其余四大家族用特殊的方法在柯家搜出了那部功法，现在都用那部了。” “为何？妖族不好抓吗？”柯无醉揉揉太阳穴，总觉得还应当其他的缘故，却偏偏想不起来。回过神，自嘲一笑，他不过是个二十岁都未到的侠客罢了，如何知晓几百年前御灵师家族的辛密？ 终究是被梦境影响到了，以为他是那位布下旷世奇阵的前辈。 云渡看着他，脸色怪异。 房子敬道：“妖族本就是天地的精灵，能够从普普通通的事物中化生出意识，修炼出法力，亦非一件寻常事。御灵师若只是斩妖还好，若是用化妖洞得来法力，他便会被满含怨气的魂魄记恨上。吞噬的妖丹越多，他身上的怨气也就越多。历来法力超群的御灵师，后半生都是在疯癫之中度过。” 柯无醉心中毫无波动，他随意道：“自己造的因果，当然要自己吞下去。” 说话间，墨涵已经将饭菜摆好，只等众人落座。 房子敬走过去，端起碗，尝了一口：“又是我没吃过的味道。墨涵，这种口味你家少庄主也喜欢？” 墨涵老实道：“回房公子的话，我家少庄主不挑食，他什么都吃。” 除了辣椒。 房子敬没有点破，点头道：“不挑食的小孩子确实好养活。墨涵，回头你将这些菜的做法教给我，既然合某人口味，那我是不学不行了。” “无所谓。”柯无醉坐到凳子上，拿起筷子：“如墨涵所言，我不挑食。” 云渡飘在半空中，对他们两人简直无言以对：“房家有化妖洞，那化妖洞还有使用的痕迹，这么大的事情对你们而言竟然比不过一顿饭？” 柯无醉道：“你太暴躁了，对于人族而言，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 云渡有气无力，他把目光投向房子敬，道：“你呢？我就不信你还需要吃东西。” 房子敬淡然夹着菜：“我是御灵师，不是妖族。” 云渡：…… 你都不是妖族，恐怕这天下就没有妖这种生物了。 “不要暴躁，慢慢来，好歹你也是个能在一处呆几百年的妖，怎么也该表现出点耐性。”房子敬不介意让云渡火气更大一些。 云渡被折腾得没脾气：“我那是心甘情愿的吗？” 柯无醉同他慢慢分析道：“我初来乍到，而且在房家眼里身份敏感，稍有出格的举动都易酿成大祸。子敬虽说在这里长大，他的家人却与他形同陌路，甚至说水火不容更为恰当。我们两个大白天去，什么都探查不到不说，还会引起他们警觉，将重要的东西都藏起来。不如等到夜间再行动。” 云渡闷闷点头，算是被他说服了。 几人低头接着吃饭，突然听到门口有争吵声： “不讲理了是不是？我们先来的！” “你们当我这边的人都眼瞎，分明是我们先来的。” “就算是同时来，你们不看看你们是怎么差事，我们又是什么差事！” “呸！差事分什么贵贱？我们同为家族作贡献，谁比谁高贵！还是按先后顺序来排……” 柯无醉被吵得头疼，吩咐墨涵道：“你去开门看看。” “好嘞！” 还没等墨涵把门打开，云渡就被房子敬拽到了板凳上。 云渡不依：“你干什么呢？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啦？” 柯无醉却看到，房子敬在云渡领口放了根随手在院子里拔的草叶，云渡的身形渐渐凝实，木系妖族的气息也越来越明显。 门打开了，外边果然是两拨人。见有人开门，一人点头哈腰道：“属下有事打扰房公子……” 另一拨人则直接凶悍地冲进屋里去，将刚刚被房子敬绑好的云渡拉起来带走，口中还叨念道：“妖孽！看你此次能往哪里逃！” 房子敬懒懒地倚着饭桌，浑身软似无骨。他道：“这是大哥那里逃出来的妖族吧？我出手相助了，不感谢我吗？” 那些人才如梦方醒，转身朝柯无醉道：“多谢柯少侠。” 柯无醉：…… 他做了什么？还是说在御灵师眼里，堂堂妖族一将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 押着云渡的那群人走到门口，看着另一拨人震惊的眼神，心中暗爽，哼了一声，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 房子敬这才起身走到门口道：“诸位还有何事？” 为首的人赶紧回过神来，道：“小公子，实不相瞒，家主摆了大宴，说是要为你接风洗尘。” “知道了。”房子敬软软地靠在门框上，像是提不起半点力气。 他道：“大哥去没去？” “这……” 房子敬又重复一遍：“大哥去没去？” 为首的人连忙跪下：“大公子也愿意出席，冰释前嫌。” “他有什么资格说冰释前嫌这种话。”房子敬冷哼一声，将门重重关上。 跪下的人面面相觑，想起从前大公子对小公子做过的事情，都不知道该向哪边求情。 第55章 化骨 房子敬不愿意出席的事，被几个家臣战战兢兢上报给了房家家主。 房冲与房峥坐不住了，两兄弟窃窃私语，声音不大，眉宇间的戾气却一点都不小。 房不破紧紧抓着茶盏，皮笑肉不笑道：“好得很呐！自从有了柯酲撑腰，房幺的脾气见涨啊！” 唯有房守言一脸平静，好似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他道：“依你们所见，幺儿他身体如何？” “这……”家臣瞟了一眼房不破，犹豫片刻，觉得这是整个家族都知晓的事，没有必要回避，便道：“小公子的身子还是老样子。他站起来没走几步就要靠着门框休息，应该……只能勉强站一会儿。” 房守言轻轻叹了口气：“可惜。” 房不破道：“他若有胆气，亲自来找我报仇就是，有什么好可惜的。我御灵师家族从来就是优胜劣汰，他虽是我亲弟弟，但谁叫他早年太弱。弱者就要做妖物的诱饵、做新法术的试验品，这本来就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家臣低着头，不发一言。 规矩是规矩，然而房子敬毕竟是家主的幼子，寻常人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拿他当诱饵或者试验品？哪怕他平日再不受重视，动了他仍然代表不给家主面子。 没人能料到还真有人动手了，动手的还是房子敬的兄长。那一日，房不破将五岁不到的房子敬带到偏僻处，在他身上试验了自己琢磨出来的新法诀。 法诀的名字叫做化骨散，若是施展完成，便能够将人的骨骼化去，让人成为一摊软软的肉饼。失去骨骼的支撑，会动弹不得。失去了骨骼的保护，会脆弱无比。在弱肉强食的御灵师家族之中，如果某个地位本就低微的人中了这个法术，意味着他除了变成引来精怪的诱饵之外，毫无用处。 幸好彼时房不破年幼，法力不足，没有将法术施展完全，这才使房子敬保全了性命，只是浑身骨头酥软，就连行走对他而言都异常艰难。 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瞒得住？大公子跟小公子的纷争很快闹得全族皆知，一双双眼睛盯着房守言，想知道他会如何处理两个儿子的事。 房守言的吩咐很快就下来了，惹得众人唏嘘。他将一座小得不能再小的院子分给房子敬，让他从此之后不必再睡柴房，作为给他的补偿。又将一位早已不理俗事的房家族老请来，领着房不破拜了师，道：“我儿天资聪慧，不足十岁已经能够自己揣摩新的法术，还望老先生好好教导。” 将御灵师的作风演绎得淋漓尽致。 全族上下没有一个反对的声音。世态本就残忍，何人会在意一个弱者的感受？ 却没想到房子敬会携着柯酲强势回归，闹到现在，竟有些兄弟阋墙的意味。 不，这对兄弟从未同心过。只是在此之前，谁又会把房子敬的意见放在眼里呢？ 宴会上，一盏盏烛火在风中摆舞，却驱不散饭桌上浓浓的冷意，更照不亮御灵师屋宅之中沉沉的黑暗。 相隔了一两里的小院之中，也有人在谈论同一件事。 柯无醉抓着房子敬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好容易捏够了，又将他从肩头到膝盖的位置全都按了一遍，最后喃喃道：“涨见识了，原来柔若无骨真的存在。” 房子敬挑眉：“不是说帮我整理夜行衣吗？还整理出想法来了？” 柯无醉笑嘻嘻道：“本少侠可是喝过花酒逛过青楼的人，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风流。” “说得你跟开过荤似的。”房子敬毫不留情揭穿他。 “我不是特地给你留着的吗？”柯无醉轻咳，连忙转移话题：“说起来我看房家的人体质好似都与你不同，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不会是有人欺负你吧？” 他是独一无二的特例，家族中无人与他相同，那么天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御灵师法术门类众多，说不定就有能让人骨骼软化的法术。可是除了某些特殊的爱好，柯无醉实在想不出他这一身软骨能有什么用途。 越想越替房子敬委屈，柯无醉瞪圆了眼睛，小老虎似的看着房子敬，道：“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打回来。” 房子敬笑了笑，揉揉柯无醉的脑袋：“不过是一时疏忽，中计罢了。于我而言，人族的躯体不管有无骨骼都是同样的难用。我现在的状态能够让你满意，也算是因祸得福，生气做什么？” 柯无醉不干：“敢动我家妖精，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房子敬摆摆手指，轻笑：“怎么会算了？我们这就去他那里算账。” “我们不是要去……”柯无醉明白过来，“你是说，伤你的人和布置化妖洞的是同一个人？” “化骨和化妖有相通之处。若非化妖洞，他如何能在年幼时就想出能化去骨骼的法术？”房子敬将柯无醉横抱而起，“你速度太慢，就让我带你过去吧。” 柯无醉紧紧攀着他的脖子，将脸埋到他怀里，口中却道：“我斩羽山庄素来以轻功闻名，我更是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你还嫌我慢，我不要面子啊！” 房子敬只好换了个策略，告诉他：“化妖洞对于以古法修行的御灵师而言珍贵无比，周围必定布置了无数阵法。你对房家的布阵风格不熟，换我出手要安全得多。” 柯无醉不说话，将自己团成一团，尽量不影响房子敬的动作。 约摸一刻钟后，他忽然听到一声爆响，而后眼前亮起一阵白光。 柯无醉从房子敬怀里跳起来，拔剑而出，摆好戒备的姿势，捂着眼睛道：“除了什么事？” 房子敬摸摸鼻子：“没什么，刚刚触发阵法了。” “那我们——” “不会有事，我用法力将阵法抹除掉了。” 柯无醉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无奈：“房家小公子，这是你家的阵法吧？” 房子敬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些阵法是新来的，它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 柯无醉：…… 有笑声自阵法边缘响起。待到光芒散尽，尘埃落定，才显出一个他们都有些眼熟的身影。 正是赴宴归来的房不破。 房不破道：“这些可是祖上流传下来的阵法，房幺，也只有你会这么说了。” 房子敬懒洋洋抱起手臂，道：“那又如何？左右伤不到我。” 房不破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片刻，又道：“果然有猫腻。刚刚磨灭阵法的法力，可不是你们两个能够释放出来的。” 房子敬哂笑一声，挑衅地勾勾手指：“来来来，白天没能把你打趴下，我还不过瘾呢。” “别强做镇定了，你的双腿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对不对？”房不破眼神猛然一厉，“既然连人骨都没有了，怎么能算得上是人？房幺，你还真对得起你的名字，做了半妖啊。” 柯无醉听着听着就糊涂了，这什么逻辑？把人家骨头化了就说别人是半妖？下一步难道是该斩妖除魔了吗？ 就连房子敬也挑了挑眉：“何为半妖？”他是妖族一将，又走的幽冥君批准的程序，这些半吊子御灵师不可能看出来。 房不破振振有词：“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我察觉不到你院子里那只妖族的气息？以你的资质，短时间进步到这种程度，也唯有与妖族做交易一途了。” 房子敬一愣：“还有这种交易？” “房幺，你何必再装傻充愣？”房不破手一挥，“带上来！” 几个人影押着被五花大绑的云渡走了过来。 柯无醉仔细一看，那几个人身周都笼罩着妖气和紊乱的灵气，他顿时明白过来：“这是……用灵髓喂养的精怪。” 他出门之初就遇到过被灵髓饲养的老鼠精，每只的身上都有好几百年的修为，难缠得不行。面前的精怪身上妖气更重，恐怕是被喂出了几千年的修为。 房不破道：“有点见识。那也不必我多说，你知道你应该做些什么了吧？” 柯无醉点点头：“拥有千年修为的精怪，确实可怕。” 房不破道：“同为天资出众的御灵师，我也不想为难你……” 话未说完，就见柯无醉左手握住剑锋，往前一抹，将剑身染得猩红。 “这是什么邪魔外道？”房不破迅速从袖口里抽出一只毛笔，在虚空画起了符。 那几只精怪也纷纷出手，想要拦下柯无醉。 金色的符与血红的剑相碰，符文不动，长剑却轻颤起来，像是雨中起伏的树叶般柔弱。然而下一瞬间，符文湮灭，剑身回旋，与几双乌黑的爪子纠缠在一起。 少年剑随身走，翩然潇洒。剑势缥缈，让众多千年修为的精怪无可奈何。 有精怪收起爪子，念咒施术。 雾状的灵气在柯无醉眼中弥漫开来。他挥剑向空处一扫，周围的灵气一阵波动，巧妙地打断了精怪们的咒术。 房不破将战局收入眼底：“今日一见，终于明白为何柯酲是柯酲。” 以灵气为媒介打断对方的施术，需要对每一丝灵气的走向了然于心。更何况，被他关照的对象有五六个之多，难度倍增。精巧如斯，房不破自问做不到。 他提起笔，运转法力，再次在虚空之中书写符文。 一道虚影自眼前掠过，紧接着手腕便是一痛。再一看，却是房子敬站在他面前，那双本该绵软无力的手像是铁钳一样扣住他的手腕。 房子敬眯起眼睛，睫毛下的阴影里寒意森森。他道：“大哥，我们也该好好清算了，不是么？” 又瞥了瞥他手上的笔，嗤笑道：“用阿酲的笔对付阿酲，大哥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房不破浑身僵硬，他感到自己被制住的不仅是手腕，或许还有整个身体。 房子敬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淡漠地跟他对视着。 另一边，参悟过锁灵阵符文的柯无醉对上几只有着千年修为的精怪，谁也奈何不了谁，战况一时胶着。 就在这时，变故徒生。 云渡身上的绳索自己松动变形，又立马将云渡捆紧，接着像蜘蛛一样站起来，垫着脚跑了。 房子敬：“嗯？” 柯无醉长剑一收，眸中光华亮起，直追过去。 第56章 交融 来之前，房子敬曾跟柯无醉交代过，化妖洞外埋伏着阵法，即便迫不得已需要施法，施法前也要多多注意周围的不对。御灵师传承了一千多载，各种阴损的招数层出不绝。有时候哪怕是墙角边的一株草、树干上多出来的一段藤，都有可能隐藏着御灵师布置的阵法。 他们来时已经入夜，哪怕柯无醉作为习武之人，目力比常人好，在黑暗之中要发现对方精心布下的机关也近乎不可能。随着打斗位置的变化，局面将会越来越不利。 在柯无醉追着绑着云渡的妖怪过去时，房子敬暗道不妙，身形一闪就朝柯无醉的方向赶去。 一堆磕着灵髓修行的精怪反应过来，齐齐拦住房子敬的去路。 事出紧急，房子敬再顾不得隐藏身份。他伸手在眉心一点，一道银白的纹路显现而出。 眉心即是灵台，魂魄往往盘踞于此。 精怪们嘶吼着，又是恐惧，又是不甘。它们能感受出这个妖族身上的修为虽然不如他们，却比它们扎实太多。 一时之间，不知进退。 银纹光芒大放，一股肃杀之气以房子敬为中心，朝四周扩散。那是大战时踏过尸山血海、见过千万生灵的怨怼而积累的煞气。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房不破方才反应过来房子敬朝柯无醉追了过去，正要趁机施法将房子敬拿下，忽然被一阵莫名的气势压迫，闷声跪倒在地，冷汗如雨。 接着，他便看到房家花了大价钱培养出来的精怪们纷纷爆开，成为一团团血雾。 他一边心惊，一边寻找房子敬的身影，放眼望去，周围空空荡荡。 被房子敬担忧的柯无醉，情况并不紧张。 柯无醉此时觉得自己如在梦中，甚至比梦中的状态还要美妙。 四周依旧是一片黑暗，淡淡月光洒落，不足以看到御灵师布置的小机关。暗淡的光线之中，却有雾状的灵气袅袅而起，通过流动的途径和疏密程度，告诉他哪里危险，哪里安全。 他仿佛变成了每夜入梦的那人，四下的情况都在掌握之中，无所畏惧。 美中不足的是，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一把生锈的刀剑，运转起来不灵活，若是梦中的体魄，足以在避闪法阵的同时施展法术，哪里轮得到那绳索妖跑出那么远？ 他皱起眉头，对长久以来没有好好练习法术的身体感到不满，丝毫没注意到他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把自己同梦境中的癫狂之人联系在了一起，对那人的一切竟是无比熟悉，仿佛那不是梦，而是曾经的经历。 绳索妖越跑越觉得妖生绝望。它已经带着这个人往化妖洞跑了，周围阵法那么多，他怎么就不中招呢？ 简直运气好得让妖生气！或者是实力强得让妖害怕。 绳索妖卯足劲一路狂奔，而距离反倒越拉越近。 月光下，少年眸中那一枚渐渐发光的梧桐叶，在绳索妖看来等同于死亡的标志。 它都要绝望了。它在御灵师养着妖物之中修为算少的，可起码也有几百年了吧？这个少年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怎么会将它逼迫得如此凄惨？ 忽然，绳索妖瞳孔一缩，看到一道极快的白影从后方掠来。它被上位者的气息笼罩着，脚一软，不受控制地朝路边滚去。 柯无醉眼中的印记更亮了。他抬手，血色的剑破空而去，带起一道残影。绳索妖发着颤，努力摆正身体，朝正确的道路上奔去，却被这一剑打落到一旁，削成数段。 剑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又回到了柯无醉手上。也不知绳索妖临死之前触碰到了什么样的法阵，残躯连同着昏迷的云渡一同消失不见。 柯无醉正要追上去，被房子敬拉住：“小心为上。” 柯无醉不语，血剑扎入地下。顷刻间，一条裂缝从柯无醉脚下一直延伸到了云渡消失的地方。 他道：“看见了吗？我们这边的地面，灵气的流向、强度与那边相同。也就是说，我们的脚底下只有一层薄薄的土，土的下面是一个空心的洞窟，那边就是洞窟的入口。” 房子敬明白过来：“化妖洞？” 柯无醉点点头，又要上前。 房子敬一把将他拉到身后：“跟着我吧，阿酲。化妖洞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我也不清楚，一切小心。” 柯无醉看了看房子敬，又看了看化妖洞，伸手朝房子敬袖摆下面探去，十指紧扣。他皱皱眉头，道：“那好吧。我先说明白，是你要同我一起进去的，一定要在意我，照顾我。” 房子敬一愣，惊异地望着柯无醉，又很快垂下眼睑，低声道：“好。” 这样的语气，是房子敬从未在柯无醉身上听到过的。 前世的柯酲，年幼时同他说话无不是小心翼翼，平常一件事情起码要确认三遍才敢去做。到后来他成为强大的御灵师，说话时也习惯了退让，时时刻刻在为同他说话的人着想。 万物重大，独他微渺。背负重责，而己身为轻。在那时的柯酲看来，他大约是这世上最可有可无的人了吧。一边想要成为最厉害的御灵师，让所有人都认可他，一边却又连自己想要什么都没有自信说出来，压抑到极致，如何能不癫狂？ 而这一世的他，说话的语气又是玩世不恭居多，这种话，怎么能从他一个死要面子的少侠嘴里说出来？ 柯无醉仰起脸，眉头微皱，嘴唇轻咬，道：“你待我不诚心。” 仍是刚刚的语气，撒娇的、渴求的、珍视的、想要占有的…… 房子敬注视着那片明亮如月的梧桐叶，似乎明白了什么，亲了亲他的眉心，温声道：“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少年的眉宇这才舒展开来，笑容无邪，道：“那走吧，我最喜欢你了。” 房子敬心下一动，紧紧握住他的手，进入了洞窟。 洞窟之中，无数阵法在半空中漂浮，彼此交错，让人避无可避。 身为房家假的小公子，房子敬不断挠头，又在眉心一点，重新让消失的银纹浮现而出，借助魂魄之力观察阵法。 下一瞬间，他的眉心就被一只带着伤痕的手捂住。 柯无醉道：“收回去，这里是化妖洞，对于没有形体的妖族，连化的那一步都省了，直接将妖力吸纳成丹药。” 房子敬果真收敛了，问道：“你去过别的化妖洞？” “我不知道。”柯无醉手上亮起一道光，“试试吧，万变不离其宗。” 他打量着眼前的法阵，眼神不自觉变冷。他脑海里闪过梦中刻写的柱子，手上光芒闪动，腾跃出一个个法力构成的符文，井然有序地朝法阵飞去。只听一声脆响，法阵像破碎的琉璃一般四散纷飞，而后湮灭。 “可以了。我厉害吧！”柯无醉在房子敬身上蹭了蹭。 见他一副讨奖励的模样，房子敬顺从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乖。” 柯无醉眼中的梧桐叶更亮了几分，他拉着房子敬，轻快地往前走。 房子敬无奈地跟着他，心道若是阿酲的性格受到前世影响后会一直如此，似乎也不错。阿酲已经过得很不容易了，他是阿酲的妖，小小地满足一下他又何妨？ 两人没走几步，便听到前面有呼喊声。仔细一听，正是云渡。 柯无醉快步走去。房子敬连忙走到他前面道：“千万小心，说不定化妖洞中有的是陷阱。” 柯无醉摇头：“不是陷阱，云渡他被吓坏了。” “你怎么知道？” “猜的。”柯无醉坦然道，“我今天猜什么都很准。” 房子敬看了他一眼：“那也不能大意。” “好吧。” 等到二人走到云渡身边时，明白了他为何惨叫。 他们面前的洞穴大约可以容纳一两千人，如此广阔的洞穴之中，铺满了森森白骨。 最可怕的是，这些白骨各式各样，有人形的，更多的却是动物骨骼，之间甚至夹杂了一些枯枝和风化的石块。柯无醉拈起一只牛角，还没用力，牛角就变成粉末散在洞穴里。 房子敬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将云渡揉成一团装进去，摇头道：“想不到这个时代还有御灵师在使用化妖洞，这得有多少妖族惨遭毒手。” 柯无醉随手击毁了几个法阵，指着一个方向道：“我们去那边看看。” 房子敬点头：“依你。” 照这个势头看来，但凡是御灵师修建的地方，都是阿酲的地盘。房家算什么？阿酲才是地头蛇。 拐过几个弯道，又毁掉几个法阵，柯无醉停下，犹豫一会儿，拉了房子敬一把：“你走前面。” 房子敬不问缘由，自觉走到前面，将柯无醉好好挡在身后。 又走了一段路，两侧凹凸不平的石壁变成了错落有致的石柱。石柱上刻了沟槽，猩红颜色涂满沟槽，甚至还残留着湿漉漉的质地与冲鼻的腥味。 房子敬仰头，只见每个石柱的顶端与洞顶之间都夹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妖怪，有的是丛林里的虎，有的是岩壁上的雕，有的是深渊中的蛟……不一而足，个个都被折腾得缩成一团，只剩一口气吊着。 房子敬面色青铁，正要出手毁了这个洞窟，忽然看到一个吸食灵髓修行的兔子精跑进来，哆哆嗦嗦递上一张帖子：“我家主人邀、邀请二位出去喝茶。” 拆开一看，是房不破发的请帖。 第57章 梦里 房子敬接过帖子，手中光华一闪，纷纷扬扬的纸屑便从他指缝间飞出。 兔子精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柯无醉趴在他肩上问道：“要不要我去帮你教训你的兄长？” “何必你出手。”房子敬摇头，“是该好好教训了。” 常人都道先礼后兵，不管怎么说，面子上好看许多，日后见面也不会太尴尬。他那大哥倒是好，二话不说，带着一众妖魔鬼怪劈头盖脸就朝他杀来，若非他们二人实力不凡，现在说不定比呆在柱子上的这些妖族还要凄惨。 现在发现打不过，居然也拉得下脸面，能派妖怪给他们发请帖。 房子敬啧啧嘴，深切觉得自己哪怕在御灵师家族住了二十多年，他依旧没看透御灵师家族之中的各种弯弯绕绕。起码这么厚的脸皮他是半点没学到。 不过，以御灵师的性子，真的会在失败之后对他毕恭毕敬吗？ 房子敬手一挥：“带路。” 他倒要看看房不破又要跟他玩什么花招。 兔子精吓得一抖，连忙点点头，在前方领路。 兔子本就善于奔走，更何况成了精。而房子敬与柯无醉修为高深，也不怕跟丢，不一会儿便到了目的地。 目的地是化妖洞的另一个出口，在房不破的院子里。 虽然都是房家子弟，房不破的院子比起房子敬的院子来可是一个天一个地。亭台舞榭，假山流水，一应俱全，风雅至极，也奢华至极。 假山的亭子上，房不破摆了蔬果点心，早已等候在此。 房子敬轻笑一声。那笑声像是从喉咙之中逼出来的，听不出半点情感。他坦坦荡荡地坐下，朝房不破道：“大哥，难得你愿意自贬身份同我摆这鸿门宴。” 房不破给他与柯无醉斟了茶水，看了稳当当坐在柯无醉身边的云渡一眼，将珐琅壶放下：“子敬，你多虑了。” “子敬？你不是叫我房幺吗？” 房子敬面上平淡，好似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然而哪怕是七八岁的孩童都明白，平辈之间直呼姓名是为不敬，兄弟之间称呼表字又太过于疏淡。 一句话，便要阻断房不破和好的意图。 房不破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如今的你，和以往不同了。我们都是房家的这一辈之中能顶起一片天的人，你我早日言归于好，房家才能早日重归于世。” 房子敬懒懒地支起脑袋：“言归于好？你觉得还有可能？” “化骨散是我想出来的，我自然也能解。”房不破信心十足，“年少无知时闹过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日后父亲传位于我，我是家主，你就是房家位高权重的执事长老。人总要为未来谋划，你能用这身法术得到更好的东西，何不借此一搏。” 房子敬白日里打架去了没睡好，此时犯困犯得厉害。他打着哈欠问柯无醉道：“阿酲你看，御灵师家族的人都是一个样，眼皮子浅脑袋蠢。” 房不破面色冷了下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房子敬挑了挑眉：“先不说你的条件能不能劝得动我，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以为，你真的是房家这一辈里的第一人吗？” 房不破看了眼柯无醉，眸子里有晦涩的光一闪而过：“我承认你修行的功法很特别，比御灵师现在用的功法更加有效。可是房幺房子敬，你难道以为只有你才有特别的功法吗？” 房子敬抬眸：“莫非你修习了妖族的功法？” 房不破看着房子敬，大笑起来：“我有好好的御灵师的身躯，哪里用得着妖族的功法？你可知，妖族大战之前，御灵师曾用的古法？古法进阶快而风险大，今法稳妥而见效慢，我将两者结合起来用，你如何打得过我？” 房子敬神情淡漠：“那刚刚跪下的是何人？” 房不破道：“我不过是没有想到你用了特别的功法。假如再来一次，你定然不是我的对手。” 房子敬没兴趣同他争，等了半天见他只是说一些痴心妄想的话，企图拉拢房子敬，房子敬更是懒得呆了。 他抓起柯无醉的手，道：“我们回去。” 踏出凉亭，便听房不破问：“你到底修行的是何种功法？” 那声音贪婪得好似想要将房子敬的修为一同霸占过去。 房子敬头也不回：“房妖房子精的功法。不打算教你。” 听起来就像是房幺房子敬的功法。 房不破紧紧握住茶杯，价格不菲的珐琅茶具被捏出一道裂痕。 看着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弟弟越走越远，他咬牙切齿道：“房幺，若非有柯酲在帮你，你算的了什么？他给你的功法你据为己有？呵，也要看看柯酲同不同意。” 作为年轻一辈里少有的知情者，他清楚如今御灵师家族用以修行的功法是柯酲还未血洗柯家时写的。那个古往今来无人能及的御灵师可不是吹出来的，哪怕他转了世，眸子中的梧桐叶还是亮的，谁知道他会不会弄出什么新东西呢？ 不知道房幺用了什么方法让柯酲愿意跟他。不过，连他一个被家族抛弃了的人都能付出的代价，偌大的御灵师家族难道做不到吗？ 想到很快就能够得到更实用的功法，房不破心情愉悦，咀嚼着妖怪血肉做出的糕点，低低笑出声来。 耽搁了大半夜，两人回到自家院子时，远方隐隐传来鸡叫的声音。 一路上，柯无醉眼中梧桐叶的印记渐渐变淡，进了屋，只留下一抹不仔细看不出来的残影。 然而影响却好像并没有变淡。 柯无醉蹭了蹭房子敬的肩头，道：“抱一下。” 房子敬喜欢他现在的模样，将他抱起来，笑道：“这样可以了吧？” 柯无醉不说话，指了指床。 房子敬会意。将他放到床上，亲手替他解了外袍，又替他脱了鞋袜，盖好被子，笑道：“阿酲还想要什么？” 枕席之间一片静默。 良久，少年将自己裹成一条虫，道：“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语调恢复正常，说明前世带来的影响消失了。 房子敬坐到床边，试着剥出他的脑袋，遭到了大号毛毛虫的强烈反抗，只得作罢。他道：“你还记得？” 毛毛虫里传来含糊的声音：“我、我也不想啊。” 他柯无醉堂堂一位武艺高强、气势如虹的大侠，竟然会用那种语气说话。还真是、还真是…… 房子敬轻笑一声，笑声比起面对房不破时真挚了不少。他道：“没事，我很喜欢。若你平常也能够这么说话——” “别说了！” 少年从被窝里钻出来，满脸羞窘，一双眼睛无措地乱转，倒有些呆呆的可爱。 房子敬喉头一动，抬起他的下巴，正要印上他的唇，却见柯无醉身子一滑，泥鳅似的钻回了被子里。 房子敬隔着被子抱住他，好声好气哄道：“好了好了，你怎么说话我都喜欢，可以了吧？” 柯无醉塞住耳朵，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不过……既然那妖精喜欢，好像也还可以接受？ 柯无醉只觉得脸上一热，暗暗感慨被子太厚了。 在化妖洞闹了大半宿，两人都格外疲惫，没闹多久就睡熟了。 这天晚上的梦与之前相似，柯无醉麻木地看着梦里的人分解着自己的身体，修筑着参天的柱子。 也有与之前不同的地方，那就是柯无醉对灵气的感受更加敏锐了。 对于梦中那人操纵灵气的手法，他感受得比之前更加细致。他琢磨着，等他醒过来，可以做一个粗糙的仿制品练练手。毕竟将灵气化为实体的方法闻所未闻，自己动手做一遍，说不定可以领悟到其中的巧妙之处。 就在他专心记手法时，心中忽然被奇特的情感填满。柯无醉觉得难受极了，若打个比方，那大约是房子敬不喜欢他了，要赶他离开。 柯无醉猛然想起，这晚上入睡前他忘了吃药了，连忙将注意力转移到面前，试着靠梦中之人手上的动作来忽略心中莫名出现的难过。 却发现那人放下了灵气柱子，蜷缩在地上，抽泣起来。 在梦里，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借着那人的眼睛看到的。柯无醉明白了难过是怎么回事，却找不到那人难过的根源。 只听那人哭道：“这么久了，你就没有打听过我的消息吗？你明明告诉过我，说你很喜欢我，连你也不愿意看到我吗？” 柯无醉听着他的哭诉声，只觉得仿佛心都要跟着一起碎了。 他被摇醒后，才发现脸上全是泪水。 房子敬皱起眉头：“出了什么事？” 柯无醉道：“梦罢了。” ， “在梦里哭了？” “他哭他的，和我没关系。”柯无醉摇摇头，像是在回答房子敬，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房子敬揉揉他的脑袋：“没事，有我在。” 柯无醉忽然抬头问道：“你会不会……哪天忽然不愿意见我？” 房子敬看了看外面渐渐亮起的天色，道：“不会的，拼却性命，我也会找到你。” 柯无醉抓住他的衣襟，蹭了蹭，又睡了过去。 第58章 家主 柯无醉再次醒来时，身边空空荡荡。 他拍了拍被子，慢腾腾穿上外袍，心道也好，昨日他不知他究竟怎么了，竟然会做出那般任性的事，还要那妖精好声好气哄着他，简直有损无醉公子的形象。 他垂下眼睑，不自在地理理衣袖，不想承认心底下竟然还有几分愉悦。 又发了一会儿呆，他才注意到屋外有人在谈话，而且声音还不小。一个声音是房子敬的，另一个……他只是觉得有些耳熟。 令他耳熟的声音道：“幺儿，如今你得了机缘，家族自会好好待你，再纠结以前的事，没意义。” 只听房子敬不卑不亢道：“我有字，叫我子敬吧。我行冠礼时，你可亲口跟我说过，我要对家族抱有敬畏之心呢。家主大人这声幺儿，子敬可受不起。” 分明是家主嫡系子弟，却不能将房家真正视为家，还要被再三告诫不能心怀怨怼，反而要对家族抱有敬畏之心，这要真是一个在御灵师家长大的普通人，哪里受得起？ 房子敬不介意给自己营造出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公子形象，他越是委屈，以后行事就越是方便。 房守言静静看着房子敬，良久，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你如今二十有三了。” 房子敬毫无形象地倚着石桌，闻言，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难为家主还记得我末等人的年纪。” 天资低微，地位低下，在御灵师家族之中，不是末等人又是什么？ 房守言听出了他的抱怨，只当他在闹孩子脾气。他道：“御灵师家族一贯如此。若想修炼有成，一路上必然与累累白骨相伴。不是你踩着他人的尸骨上位，就是别人踩着你的尸骨走过。子敬，你的年纪由不得你天真了。” 房子敬只是哼了一声。 房守言明白他不服气，又道：“天下的御灵师，谁又跟谁不一样？便是你所尊崇的柯酲，他的手上何尝不是沾满了鲜血？” 房子敬猛地抬起头，眉头紧拧，眸子里含着几分愠怒：“他跟你们不同，房家的御灵师加起来都比不上他的一根手指。” 房守言指了指房子敬面前的茶盏，道：“喝茶，下火。” 他这幺子生气起来连自己都骂，看得出来是很喜欢柯酲了。 再想到他来时看到幺子跟那柯酲躺在一张床上，房守言眉头不免有些紧皱，又很快舒展开。 左右幺子身上的法力来路不正，透着浓厚的妖气，做不了家主，那不如放任他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房家犯不着为这点事跟一个有能力的子弟闹僵。 更何况，对于普通的家族子弟而言，有弱点意味着更好控制。 房守言自以为想透了其中的关节，淡然开口道：“你喜欢哪一种？身体壮的，法力高的，还是容貌好的？你愿意浪子回头，为父也应当送你一点礼物。” 房子敬莫名地看着房守言，不解道：“家主要送子敬什么？” 房守言当这孩子被突如其来的恩惠吓傻了，平静道：“男宠。” “咣”的一声，房子敬将茶盏丢在桌上，拂袖而去。 房守言默默喝茶。 院子小，除了回房间，房子敬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不想房间门一开，就见柯无醉抱着手臂笑眯眯看着他，道：“子敬艳福不浅，你是喜欢身体壮的，法力高的，还是容貌好的？” 房子敬原本还压抑着怒气，免得一不小心就将房家掀了个底朝天，破坏了计划。见到柯无醉的那瞬间，彻底没了脾气。 他将柯无醉抱起来，嗅着他身上的气息，道：“我只喜欢你，世上再也没人能跟你比。” 柯无醉理所当然道：“那是，有小爷在，再看上别人算你眼神不好。” 外边，房守言高声道：“柯少侠，幺儿是我御灵房家的子弟，不是你的什么人。他能同你云雨一番，是缘分，缘有尽时，当放手则应放手。” 柯无醉也莫名奇妙：“他在说什么？” 房子敬不客气道：“不过在妄想我同你分开，好控制我罢了。” 柯无醉一笑：“果然是妄想。这有什么好怕的？” 房子敬深吸了一口气：“我怕我不小心宰了他。” 能成妖的精怪，心性之坚定迥异常人。正因为如此，当妖族有了喜欢的人时，那人便会被安放在心底最柔软的位置，成为妖族浑身上下唯一的弱点，稍加触碰就会引来震怒。 “左右他忌惮我，不如我去同他说好了。”柯无醉洒然一笑，大步跨出去，坐到房守言面前，拱手道：“房家主，我与子敬情深义切，就不劳你插手棒打鸳鸯了。你再做什么，都不过是枉然。” 房守言也不料几句话的功夫，面前的就换成了这位传说中的杀神。他稍一愣神，便笑着道：“这是我们家的家事，柯少侠插手，不大好吧？” 他心中甚至有些暗暗的高兴，只当房子敬说不过他，去搬了救兵。若是旁人还不好说，这柯酲前世是个癫狂之人，这一世看样子又是个快意恩仇的侠客，如何清楚这些弯弯绕绕？只要把柯酲赶跑，还怕劝不回他那个自幼便被散养的幺子吗？ 柯无醉回敬道：“子敬是我的人，房家主出手，不大好吧？你们说起来算是他的至亲，可这么些年来，你们又对他做过什么？如今他好不容易翻身，你一边口口声声告诉他以后会对他好，一边却又劝他与挚爱的人分开，倘若换成我，我恐怕连回来都不愿意回来了。” 房守言淡淡道：“我家幺儿以前很乖，不管家族做什么决定他都不会提出异议。这次带你回来，一切都不一样了。柯少侠，你还真是为了我家幺儿好，把我家幺儿往正路上带啊。” 柯无醉冷笑一声，直直盯着房守言，浑身气势上涌，仿佛随时都可能拔剑出鞘。 房守言暗道糟糕，若是跟这尊杀神动了手，先不说胜负，在让房子敬回心转意的难度上就高了不止一个等次。 想到这里，房守言并不退让，开口道：“我儿心思纯粹，不知柯少侠灭了自家满门之事，他知不知晓？” 灭自家满门？柯无醉一愣，随即意识到他是在说布下锁灵大阵的柯酲。 这片刻的愣神，看在房守言眼里意味着心虚。不等柯无醉答话，他先站起来，甩了甩衣袖高声道：“幺儿，他不曾与你交心，你何必顾及他？早些与他分开，自有大好前途等着你。房家才是你的家族，即便你助他毁坏你大哥的化妖洞，你大哥都不打算追究了，记得早日过去跟你大哥道歉。兄弟齐力，御灵师家族才会繁盛。” 里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 房守言也不在意，自顾自离开了。 柯无醉摇摇头，轻叹道：“子敬才是你整个房家都惹不起的人啊。” 进了房间，却见房子敬与云渡一妖坐在一条凳子上，气氛很不对劲。他还没开口问这么回事，就听云渡阴阳怪气道：“某些人不得了啊，关系还没确定下来呢，就开始摆不平婆媳问题了。” 柯无醉一愣，婆媳……问题？ 房子敬冷哼一声：“我从未将他们当做我的亲人。倒是你，在婆媳问题上比我严重多了。” 云渡愤然道：“谁叫看上我儿子的是个人傻、长得丑、生活不能自理、还没有责任心的妖怪？我很操心啊！” 房子敬凉凉道：“那是谁从他出生到死去一直没有管过他？现在来摆老父亲的架子，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柯无醉被他们吵得头晕，也不知道如何安抚，干脆转身出了院子。 他看着屋外的竹林，揉揉太阳穴，昨日的一幕幕又浮上心头。他轻咳两声，努力忽略着让他倍感尴尬的场景，不知不觉想到了被困着洞里奄奄一息的妖怪们。 那些本该驰骋一方的霸主，被困在一个狭小的山洞里，无力地缩成一团，等着流干血任人宰割。 柯无醉垂眸，摩挲着剑柄。 何以为侠？一是惩奸除恶，行侠仗义。一是捍卫边境，保卫家国。 对方虽可怜，却是妖族，救还是不救？ 柯无醉闭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 传说数百年前，妖族大战之时，御灵师家族连连退避，而武林挺身而出。也有人劝当时的武林盟主万万不要去挑战那些非人的怪物，对抗妖族本该是御灵师的职责。 而当时的武林盟主却道：“我并非为了御灵师让诸君参战，我等出手，乃是见不得无辜生灵遭此灾噩，乃是为了天下苍生免受此劫。此乃大义，无关阵营，无关私利。” 无关阵营，无关私利。只是为了无辜的生灵免于受苦。 柯无醉睁开眼睛，朝化妖洞走去。 同一世间，化妖洞内的某个隐秘角落，一面水镜闪着幽幽的蓝光，映出少年正在朝越来越近的身影。 江回书手指一点，蓝光尽数散去，水镜也消失不见。他朝房不破道：“你说得没错，他果然来了。你有办法治住他吗？” 房不破面色沉着：“昨日倒是勉强看出了点门道。你再看看他是不是一个人来，房幺比他还要难缠。” “房幺？”江回书眉目轻挑，转眼又状似可惜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最厉害的御灵师也不例外。我在想，他把一部分法力分给了房幺，现在又能有多强大呢？不破，恐怕你一个人也能对付吧，何必叫我。” 第59章 释妖 还未走到昨天夜里炸出深坑的地方，柯无醉就遇到了麻烦。 不知是碰到了哪里的机关，一处处符文骤然亮了起来，将他困在其中。 柯无醉拔剑以待。符文忽然涌动起来，如同游龙一般冲向柯无醉。柯无醉足尖点地，身姿轻盈，每每险险避过游龙。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动起来的符文越来越多，柯无醉腾挪躲闪，虽然没有被碰到，却越来越狼狈了。 黑暗之中，房不破皱起眉头：“他用的是轻功？现在的武林侠客都这么厉害吗？看来，在我等隐世不出的时候，外面已经变天了。” 江回书道：“你放心，我查过他这一世的生平。他轻功好，只是因为所托生的武林世家擅长轻功，旁的侠客绝无可能做到他这般轻巧。若是我等复出，一统山河，指日可待。” 说话之间，柯无醉脚踝被一道符文缠住，他一个踉跄，正好朝最大的那一条符文撞去。 危机时分，柯无醉只觉身上法力运转的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来不及细想，他手一抬，一个在梦境之中刻画过千万遍的符文出现在手上，直直朝对方撞过去。 周围都好似安静了一瞬，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震耳欲聋的声响，一切仿佛没有什么变化。然而，向他冲过来的那道符文湮灭了，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好似从来没有出现一般。 而他画出来的那道符文闪了几闪，又往前冲了一段距离才慢慢消失。 柯无醉深吸一口气，看着不断朝自己冲过来的符文，同样画起了符。 阴影之中，江回书折扇一收，来回踱步：“怎么回事？他比我当初见到他还要强大。你看他的眼睛，完全没有梧桐叶的痕迹。也就是说，破解掉你的阵法，对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可怕，可怕。” 房不破脸色也有些难看：“昨夜明明是亮起家徽之后才摆脱了我家妖仆，今日为何……难道他越来越强大了？” 江回书扇柄一拍脑门，道：“不破莫慌，他前世以自身血肉布下锁灵阵，消耗不小，现如今也只是个残魂。何为残魂？一是不完整，二是不稳定。这种状态，他又能够支撑多久？” 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他们都专门为柯酲布下陷阱了，难道现在可以收手吗？ 房不破一咬牙，大阵之中，各个符文彼此交错，很快汇聚成一幅玄异的画卷。画卷旋转起来，毫不留情地朝柯无醉压下来。 柯无醉只觉得自己在面对一座巍峨的山岳，无法抵抗，也无从逃避。 轰隆一声巨响，数以万计的符文压到了柯无醉身上，将他死死定住，让他挣脱不得。 尘土飞扬，而后慢慢落下。 江回书握紧扇柄，不敢置信：“成功了？” 房不破道：“好像是如此。” 话音刚落，层层叠叠的符文像是照到太阳的雪，一层层消融。当最底下的那层消失时，刚刚被镇压在底下的少年挺拔如松，左眼之中梧桐叶的印记闪闪发亮。他缓缓将剑插回剑鞘，活动活动手腕，将骨骼捏得嘎嘣响。 房不破皱眉：“还是不行，回书，你曾面对过他，可知现在的他有什么弱点？” 江回书摇摇头：“如今之计，只能暂避锋芒。” 话音刚落，就见柯无醉朝地面狠狠砸了一拳，化妖洞中泥沙簌簌而下，洞顶出现了一个大口子。柯无醉从洞口跃下，朝化妖洞深处去了。 房不破与江回书看着渐渐走远的背影，一时都没敢说话。 过了好半晌，江回书颤声才道：“他用的是蛮力啊。现在的江湖侠客都这么厉害吗？” 房不破沉默不语。 化妖洞中极其安静，柯无醉的踏着洞内的石块走过，脚步声回荡着，像是有人跟在他身后。 不论有人没人，柯无醉都不在意。一种怪异的自信充斥他的心头，他径直朝囚禁着妖物的地方走去。 沿途又破除几个阵法，他驻足，停在那一根根石柱之前。 他仰起头，一个个审视着那些妖兽。 每一只妖兽，在他视线停留时都忍不住发出惊恐的叫声。只是，这些妖兽被折磨得太久，血差不多流干了，叫声不比麻雀的叫声大，更是没有力气扑腾。 柯无醉一只只看了过去，脑海之中无数画面纷至沓来，像是他记忆，又仿佛不再是他的记忆了。 那些画面之中，有蛟龙化成的妖族，与他一同浮游江河，有鹰隼化成的妖族，同他携手遨游天际，朦胧之中还有一道素白的人影，让他心生亲切之感，却怎么都看不清。后来，那些潇洒恣意的妖族都不见了，以前把酒同欢的地方，只找得到零乱的鳞片羽毛和御灵师家族留下的符文。 柯无醉喃喃自语：“有了新的功法，仍然不能放过他们吗？”却连自己都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他双手合拢，一根藤蔓从他手心长出，很快有了数丈长。柯无醉手势一变，两手抓住藤蔓的下段，使皮鞭般将藤蔓甩出去。藤蔓发出破空之声，击打在石柱上，一个个涂满鲜血的石柱化为碎砾。 一只只妖兽晃荡着，掉到地上，发出哀鸣。 当最后一只妖兽着地之后，柯无醉才拔剑将藤蔓割断，喂给了妖兽。 江回书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你不是说他对化妖洞里一些东西感兴趣吗？我怎么觉得他是看上了你辛辛苦苦收罗来的妖兽？” 房不破也皱起眉头，他道：“静观其变。” 家族中被重重封印封锁的野史有记载，柯酲之所以会将他那独一无二的修炼功法交给御灵师家族，是因为他看不得妖族受苦。当时房不破还疑惑，世上最厉害的御灵师，能灭自家满门的癫狂之人，会在意那些低贱的生命吗？现在看来，不像是假的。 难怪会成为御灵师家族的敌人。 喂完妖兽，又施法将妖兽们搬到石洞中一处比较干净的地方，柯无醉蹲下，割破指尖，以血为笔，在地上画着阵法。 江回书敲了敲房不破的肩膀：“你看他这样子……像不像我们逢年过节给大宗族献祭摆的阵法。” 房不破道：“他一个癫狂之人，如何懂得献祭？依我看，这个阵法定然另有乾坤。” 乾坤很快被揭示出来，只见柯无醉画好了阵法，手按在大阵边缘，念起了法诀。 大阵旋转起来，里面的妖兽一只只消失。念了一会儿，柯无醉放开手，躺倒在地上大口呼吸，身上大汗淋漓。 江回书摩拳擦掌：“这个阵法对他的消耗定然不小，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房不破拦住了他：“我们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再等等。” 两人说话的功夫，妖兽全都消失不见。就在这一瞬间，大阵骤然逆转，一片银白的树叶从阵中飞出，更有一个声音道：“你送这么多妖兽过来，大殿都装不下了！就不能选别的位置吗？为什么偏偏是妖王宫？我刚刚跟白说好了分开睡的，你怎么可以来捣乱？我好气呀！” 柯无醉握住叶片，勾起嘴角，听语气就知道是妖王身边那个小少年心怀不满。 他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轻轻叹了口气。刚刚他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觉得布置如此大一个传送阵对他而言轻而易举。现在好了，全身的力气都好似被抽干了一般，就连稍微挪动一下都困难。 就在这时，堆成小山的石砾后面走出两个人，一个手摇折扇，眉心绘莲，翩然若仙。一个衣着简朴，仿佛在尽力将自己扮作一个普通人，然而通身的气势都让人察觉出他是一个贵公子。 一个是江回书，另一个自然是房不破。 柯无醉苦笑，是他托大了，早知如此，该叫上房子敬一起才是。 他道：“想不到两位竟然会专程来此等候柯某，这是柯某的荣幸啊。” 江回书道：“哪里哪里，光冲着柯酲这名头，就是家主亲至也不过分。柯少侠，你是朝廷认可的武林侠士，理应负起与妖族对抗的职责。你这阳奉阴违的，不太好吧？” 柯无醉强撑着支起身子，剑身半拔出鞘。他道：“你们何必找借口，无非是看我现在虚弱，想要趁机除掉我。有种，大可以来试试。” 房不破冷笑一声：“强弩之末罢了，你当我们会怕你？” 说完提起笔，又是一道符文勾勒而出。 他一提笔，柯无醉就知道他要画什么了，也知道如何能够破解。奈何现在身上像是背了几百斤的铁块一样，稍微动动都要拼尽全力，实在无能为力。 他勉强将剑完全拔出，将指尖未干的血涂抹到剑尖上，而后比出起手式，用最后的力气与房不破相抗。 他无醉公子，一生行侠仗义，降妖伏魔，能与子敬相识相知，能得到天下第一御灵师的传承，死也无憾了。 就在房不破符文书写完毕之际，一道银白的光刃从旁飞出，将那道灵力汇聚的符文击得粉碎。 一阵银光波动，没人看清房子敬是怎么出现的，他把笔从房不破手中抽出来，走到柯无醉身边，将毫无反抗之力的柯无醉抗在肩上，眯了眯眼，道：“大哥，收敛一点多好？非要逼我出手吗？” 作者有话要说： 身份证弄丢了，要耽搁时间去处理一下。明天不一定更新，请个假。 第60章 化妖 化妖洞中一片寂静。 房不破盯着房子敬手中的笔，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房幺，你不过是速度不错而已，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你开始修行没多久，要不要试试古今双修的御灵师有多厉害？” “呵，冥顽不灵。”房子敬将笔上的印记抹去，小心地放到袖子里，道：“大哥可以试试。” 分明是与之前无异的神情，看在房不破眼里，不知为何总觉得比之前可怕了几分。 他想，应该是用来什么下三滥的幻术吧。他双手结印，道：“成全你。” 用当今盛行的功法修炼出来的法力气息平和清正，隐隐与天地灵气的吐息规律相合，聚集在左手。用御灵师家族古法修炼出来的法力缭绕着一股压抑的气息，聚集在右手。房不破双掌一合，两种法力纠缠而起，呼啸着向房子敬冲去。 鉴于房子敬速度可怖，房不破出手时留神注意着他的动向，将他的气息完全锁定。 就在他以为胸有成竹之际，房子敬身形虚化，气息忽然消失。 房不破心中一惊，随即暴喝道：“回书！” 在他看来，能做到这一步的只有精通幻术的水系江家。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江家临阵倒戈是无疑的了。 哪里知道江回书也是一惊，他原本打算配合房不破，施展幻术影响房子敬，却不料幻术还未出手，一股他平生未见的巨大威压朝他奔涌而来，使得他原本蓄势待发的法力一滞，竟然生生消散了。 还未交手，二人已是败局。 房不破自身难保，更不能关注江回书那边的情况，只能咬着牙将法力往前推去。 但凡有一点效果，都比直接认输强。他如是想。 然而，两股法力凝结而成的光柱顿住，遭到了阻力，完全推不下去了。 一圈银白的光芒如同涟漪般扩散，房不破的法术土崩瓦解，纠缠着的法力散开，化为最本源的灵力，消散在风中。 引以为傲的法术被破解，房不破失去往日的沉稳，瞪大眼睛道：“明明是两种不同的法力，怎么会？怎么会……”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法力就被消解完毕。一深沉一明亮的两道黄色散去，露出房子敬的身影。 他就这么站在那里，脸上无悲无喜。 江回书看见他的样子，嘶了一声，往后倒退了一步。 房子敬此刻的模样，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妖魔的投影。 银亮的光辉覆上了他的右手，在五指上凝聚出了一层长长的指甲。那指甲长得像是地穴里穿山甲的爪子，更像是民间故事里死而复生的尸。他的眸子原本如同浓墨般稠黑，此刻化作琉璃一般浅淡透亮。然而比起这些，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头发，与其说是头发，倒不如说是水墨山水里淡墨晕染出的背景，是轻描淡写的云烟。 这个模样再与他本就毫无血色的皮肤相匹配，更是显得妖邪诡异。 这哪里是人？分明、分明是妖族啊。江回书面无血色，想到家族之中饲养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奴仆，竟然发现哪怕是全然由精魄构成的妖族，身上的气韵都没有房子敬半分缥缈。 正当他以为自己死期将至时，房子敬却没有乘胜追击，反倒蹲在柯无醉身边戏谑道：“无醉公子，你今日可是大出风头啊。你构筑阵法所用的法力，足以搁倒一打三百年出一个的天骄了。” 所谓天骄，自然指的是家徽在胸口的房不破与家徽在眉心的江回书。 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却也不能说什么。 放往常他们是天骄，而如今，面前一个是无人超越的御灵师，一个是不知什么品种的妖孽，现在还称天骄，是嫌打脸打得不够痛快吗？ 柯无醉吃力地扯扯嘴角，道：“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你自己会有哪些麻烦呢。” 房子敬伸出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了柯无醉的衣服，比了比上提的动作：“说的也是。你这个体重，我拎不起来，是挺麻烦的。” 柯无醉看着与往常迥异的房子敬，没由来得感到熟悉。他道：“说起来，你显露真身，就不怕房家要找你的不痛快，让你的谋划落空？” “真身？无醉，你怕是醉了吧？我自出身起，一直都是房家的人啊。”房子敬笑吟吟道，丝毫不把一边房不破那吃了苦瓜似的脸色放在眼里。 他是把精魄当做魂魄来投胎转世，说是自出身起一直都是房家的人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柯无醉无言以对。 倒是房不破不信了：“阁下到底是何人？为何要盗用房幺的身份？” 房子敬笑得风轻云淡，笑得让人想把他掐死：“大哥，你这做兄长的也太不关心弟弟了吧？我做了你二十三年的四弟，你跟我说我是假的？那你倒是找一个真的来呀。” 房不破道：“阁下不用掩饰了，房幺资质差得百年难遇，如何能修得如此高深的修为？阁下的法力，比起几大家主也承让不多，敢问阁下是哪一方势力的元老？我房家区区一个落魄的御灵师家族，有何值得阁下费心图谋？” 柯无醉心道，这倒是歪打正着，这妖精是妖族一将，活生生的千年老妖，若不是出身不能选，他恐怕还真看不上这小小的房家。 房子敬却是万分平静，他勉强分了一个眼神给房不破，怜悯地吐出一个字：“傻。” 房不破纵使喉咙之中再有千言万语，此刻也说不出口了。 江回书冷静下来，道：“我观阁下身上妖气冲天，还能把柯酲骗过来释妖，阁下应当是妖族一员妖将吧。我等有大好的机缘要与妖王商议，愿能人妖同享，互惠互利。希望妖将大人能帮我等搭个桥。” 房子敬懒得搭理他，将柯无醉横抱而起，朝洞外走去。每走一步，他头发的形态就要凝实一分，眼眸的色彩就要浓厚一分，手上的指甲也要短上一分。 几步之后，他恢复到了往常的模样，乌发如瀑，眸如深渊，皮肤因为常年不见光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和往常一般像是一个久病未愈的贵公子。 这副形象，落在房不破和江回书眼中，比任何妖魔鬼怪都来得可怕。 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心里有了计较。 房不破道：“阁下留步，房家守备森严，不论阁下想要探听什么，都不会太容易。阁下不如把事情交给我，我一定尽心尽力。我只求阁下发发善心，放房家一条生路。” 只有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他们才好想出应对之策。 房子敬头也不回道：“大哥言重了，我此番回来，目的就是狠狠打你一顿。现在心满意足，什么都不需要了。” 房不破闻言一愣，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真的房幺还是借着房幺身份混进来的奸细。 房子敬不再管他，脚下一阵银光亮起，整个人消失在了原地。 房不破回过神来，却见江回书正幽幽地看着他。他叹气道：“是祸躲不过。” 于他而言，房家多了一位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同辈”，要么会危害房家的利益，要么会压他一头，怎么都不算是好事。 房间里，小床上，柯无醉裹着被子，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房子敬坐在床边，替他擦了擦脸，道：“我算了算，你大约还有十来日就及冠了。及冠之前，不可再动用法力。” 柯无醉不服：“我是低估了那个阵法所需要的法力，我以后小心些就是了。” 房子敬道：“不是高估了自己的法力？” 柯无醉被看穿，梗着脖子道：“现在……现在清楚了。” 房子敬轻叹口气，不打算再瞒着他：“你魂魄有伤，及冠前的几日会对自身法力估计不准。况且，你这几日莫名就学会了不少新的法术，不是吗？” 若不是身上没力气，柯无醉惊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他道：“你这妖精，是不是会传说中的读心术？” 房子敬摇头：“我不会读心术，可我是大妖，这双眼睛可以看到你的魂魄在一点点完满。”说着，他闭上眼睛，手指点了点眉心，再睁眼时，眸子又成了同方才一样的琉璃色。 “……你们妖怪真会玩。” 柯无醉正色道：“事到如今，你的身份也暴露了。我们先出去避一段时日再作打算，还是一鼓作气拿下房家？” “不急。”房子敬气定神闲道，“我一早便说过，我因为体质的缘故不得不修行妖族功法，你可明白了？” 柯无醉眉头微皱：“你是说，房家家主知道你的来历？可他怎么……” “只知道我修行妖族的功法。”房子敬道，“他不让我跟着兄长们学御灵师的法术，却不管我自己练什么功法。在他眼里，不过是我这个废物在胡乱打发时间罢了。他还以为我实力能有这么强横，是你帮我改的功法呢。” 柯无醉沉默片刻，道：“历经数百年，仍然令御灵师家族闻风丧胆。那个柯酲，到底有多厉害？” 又自嘲一笑：“反正，不像我这样每次打完架都虚弱得起不来床。” 房子敬道：“他就是你，总有一天，你会同他一样强大。” 没人回答。 再一看，柯无醉已经沉沉睡去。 昔华年 第61章 少主 房子敬跟房不破向来不和，此次房子敬强势归来，声称要挑战房不破，让不少人心惊。大多数人只是当个笑话听了，四大御灵师家族这一代就出了两个绝世天才，那样的天才是能够随意挑战的吗？他们房家的大公子唯一的对手只有江家大公子江回书，那个房子敬当自己是什么人了？竟然想挑战房不破。 另一部分人则在凉风堂会见之后将这件事记了下来，是因为房子敬赢了三公子的缘故。三公子房峥字重岭，天资好歹算中上。这么些年来，他也没愧对自己的天分，日日夜夜勤勉修行，日后成长起来，足以进入家族的精英阶层，甚至成为大公子的左膀右臂。可这么个人，竟然说败就败了？ 众人知道，几位公子虽是兄弟，但由于家族之中按天资所划分的待遇、阶层，平日相处时也有一套自己的方式。资质中下的房冲房子浩巴结房重岭，房重岭巴结房不破，至于资质最低又不懂得须溜拍马的房子敬，当然被一致排外。所以完全不会出现房重岭看在兄弟情的份上放房子敬一马的可能。 于是就有人将大小两位公子的赌约放在了心上，偷偷派了人，远远观察两人的动向。头天晚上房子敬跟柯无醉闯化妖洞的时候，便有一些探子将消息传给了上面的人。只是那时候距离太远，又是房子敬跟柯无醉一同出手，众人便下意识认为肯定是柯酲打败了房不破，至于房子敬，当然只是起了个辅助干扰的作用。 今日柯无醉闯化妖洞，蹲守在房不破这边的探子都没当回事，顶多事想要看看热闹罢了。一边是名声赫赫的狂才柯酲，一边是年轻一辈里备受瞩目的房不破跟江回书，不知到底鹿死谁手。 而当剧烈的妖气爆发时，探子们都傻眼了。 什么情况？大公子的化妖洞中什么时候关了如此强横的妖族？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他们头顶上的各大执事、各大长老甚至连家主本人都赶了过来，直奔化妖洞。 一时间，洞口处热闹非凡。 化妖洞中一片狼藉，甚至连各处都阵文都被抹除了个七七八八。 房守言领着众人找到自己狼狈不堪的儿子与江家大公子，脸色很不好看，开门见山道：“你们惹上了哪位妖将？” 房不破道：“是房幺。” “房妖？三长老，你对妖族最熟悉，你来说说，这位妖将排名第几，实力如何？” 房守言身后一名矮个子老者道：“回家主，我等见识浅薄，没听说过这位妖将的名号。倒是妖族传闻中的一将一直没有消失，说不定……” 房不破赶紧道：“父亲，我所说的并非妖将。” “哦？除了妖将，难道还有妖族能在我房家来去自如不说，还毁了你的化妖洞？当我房家诸多高手都是瞎的？”房守言看着自己的儿子，还有他身后毁了的化妖洞 ，浓浓的危机感弥漫上来。 房不破道：“我所说的房幺，乃是房子敬。” 众人哗然。 有新晋的长老耐不住道：“大公子，房子敬是个千年难遇的废物，这点在座众人皆知。他如何能打败你跟江大公子，并毁了这化妖洞？更不要说那身妖气非修行千载的大妖不能有，大公子……” 房不破正欲答话，房守言做了个手势，周围便安静了下来。他道：“房幺修习妖族功法，本是我允许的。我原想他资质太差，不论修行何等功法皆是无用，这才允了他，不想他竟有这等造化。即是如此，他的地位恐怕要重新评估了。” “理当如此！我房家想要出世，就要重用贤才。”发须皆白的大长老跺了跺拐杖，第一个表明了立场。 有了德高望重的长老带头，剩下的众人也没了心理负担。 “房家又有人才出世，真是一大幸事。” “不错，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修行妖族功法又如何？仍是我御灵房氏的血脉。” “小公子实乃良才……” 房不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与房子敬的矛盾早就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往日这些长老执事绝不可能帮着房子敬说话，那现在呢？ 他心里很清楚，想要扶持房子敬上位，首先便是要让房子敬对房家有归属感，那些年来对他下手的人都会被一一清算。 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个大公子。光是化骨散的仇就够他喝一壶。 御灵师家族唯利是图，以实力为尊。之前他因为这一点占了多少便宜，免了多少罪孽，现在都要因为这一点，毫不保留地还回去。 房守言看出了房不破的心事，轻叹口气，终究还是不能放下这个天资卓绝的儿子，道：“房子敬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正处于风口浪尖，你要念兄弟之情。” 房不破抿了抿唇，连冷笑都扯不出来。 幼时的他们三兄弟每每犯了事，将过错推到房子敬身上，房子敬都会冷淡地回一句“不是我”。而这时，他父亲都会说“你兄长背后每天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要念兄弟之情”。何其相似。 跟他说这句话，不过是为了告诫他，御灵师家族最看重实力，家族所重视的人已经从他变成了房子敬，让他不要心怀不满，做出伤人伤己的举动。 热闹的化妖洞之中，房不破渐渐心冷。 此后房家诸位长老执事，又在凉风堂中紧急召开了一场会议。凉风堂被家主亲自布下的阵法围绕着，除了参与会议的众人，没有人知道里面在谈论些什么。 次日一早，房子敬那破败小院子的门又被敲开了。 房子敬装模作样地弯腰拱手道：“恭迎家主。不知家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房守言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幺子，见他生得眉目如画，面孔却是毫无血色的苍白，不由轻叹口气，道：“幺儿，此前为父忽视你了。” 房子敬笑道：“家主何出此言？再肉麻下去，只怕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蹦出来掉到地上了。” 房守言习惯了他的浑不吝，只当他仍是对这些年的待遇心有怨气，道：“你回屋整理整理衣着。我今日要带你去拜访各位长老、执事，要打扮得庄重些才不会失礼。” 说完又是一阵无奈，他一直都把长子当继承人培养，没想到继承人的名单上临时加了一个幺子，又要重头教起。 房子敬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不用了，就这身衣服。左右家主有事来找我，定然不是因为我这身随处可见的衣服。” 房守言：…… 经过二十多年的忽视，幺子终于成功被养成了糙汉子。 然而毕竟抱着让房子敬收心的目的，房守言不可能一开始就在小事跟他闹僵，只是点头道：“那走吧。” 说完转身欲走，却听房子敬往院子里喊到：“墨涵，午饭吃完记得把行李打包好，等会儿有什么变故，也好应对。” 院子里有个背上背着大刀手上持着佩剑的少年跑出来道：“知道了，房公子放心去吧，我家少庄主在呢，我一定会小心的。” 房子敬又笑着跟他说了几句才离开，离开之前又特意叮嘱墨涵千万要把门锁好，免得什么不长眼的阿猫阿狗糟蹋了院子。 房守言越听越糟心，看了眼神态自若的房子敬，忍不住道：“既然是你的友人，家族不可能为难。” 房子敬慢腾腾道：“家主身居高位，不懂我们这些底层的苦楚。以前睡在这个院子里，我每天睡觉都要起来好多次，就为了看看院门有没有关好，生怕一觉醒来……不，生怕一觉醒不来，在睡梦中就被人抹了脖子。” 房守言越发头疼，看样子，这孩子有些难以安抚。想到把院子给房子敬的原因，房守言头更疼了。难道真的要给房坚一些惩罚才能稳得住房幺吗？ 偏心了大半辈子的房守言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心里面波涛汹涌，面上却是一脸的淡漠。带着房子敬进了祭堂，对着重重叠叠的灵牌烧了香，念祷词，仪式做完之后又让房子敬将血滴在一面特殊的令牌上，道：“房家第三百三十四代家主守言，今日欲立子敬为下任家主候选人，请列祖列宗见证。” 话音未落，淋漓的血液尽数渗了进去，一滴不剩。 房子敬垂眸，知道这是房家的试探。那块令牌除了是历代立家主候选者的用具之外，还有验证血脉的作用。如果不是御灵房家的血脉，令牌不会承认。 看来，过于强横的实力还是引起了房家警觉。 祭堂之中，骤然无声。 大长老上前道：“不知家主可曾发觉了什么异样？” 房守言盯着令牌发愣，摇摇头。 房子敬负手而立，面上一派淡然，心里却明白，定然是他的血有什么不对劲。 他是妖族转世，有所异样也算正常。只是……他心下暗叹，待会儿见机行事，一定不能让阿酲陷入危险。 却见诸位执事纷纷跪下道：“拜见少主。” 嗯？这是什么情况？ 第62章 仪式 房子敬一向对御灵师家族的东西不感兴趣。尽管有时候会因为种种原因去学上几个符文，但他最在意的还是各种妖法。 所以此刻当他意识到不对，低下头紧紧盯着房守言手上刻满符文的令牌，却只能在令牌的边缘处看懂几个有吸血意义的符文。 很明显，令牌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功能，只不过他这个妖怪看不懂罢了。 房子敬脸上保持着镇静，他收回视线，不作言语，心下只是有些遗憾，要是阿酲在就好了。 反倒是房守言先沉不住气 了，他的目光将房子敬浑身上下仔仔细细梳理了好几遍，最终道：“你的家徽真的是在脚底？还是在最小的那根指头上？” 房子敬点头，仍是毫不在意的神色：“是啊，家徽太丑了，呆在脚板上就够了。” “丑？”房守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家徽露在外边的几位执事都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家徽，脸色不善。 单从形状上来看，房家的家徽是一座被一道圆环圈起来的山岳，并不算是太丑。只是对于真正的妖族而言，不论御灵师的家徽是什么形状，上面都沾染了妖族的血，自然觉得丑得不想污了眼。 有长老道：“小公子，听你话里的意思，似乎想要家徽出现在哪里，家徽就可以在哪里。不知我说的可对？” 房子敬嗯了一声，往脚底施了些威压，那家徽吓得抖了两抖，嗖地蹿到了他手上。 一时间，众人神色十万分精彩。 房守言尤其难以置信。他道：“你有这等能力，为何还要让家徽呆在最低微的位置？你难道没看见家族兄长们的待遇吗？” 房子敬挑了挑眉：“我想要的只是做我想做的事，修行我喜欢的功法，对他们的待遇没兴趣。” 少主如此淡泊名利……众人皆是无言以对。有不少人心思暗暗活络起来，房子敬的资质其实比房不破高出太多，不出意外，他继任家主是板上钉钉的事。连自己受到的待遇都不在意的人，难道还会在意家主的权柄吗？这对御灵师家族之中对权利最热切的那部分人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房守言只觉得心累。房子敬性情如此古怪，还不如让房不破继任家主呢。他试探道：“假使最后是你大哥继承了家主的位置……” 房子敬道：“不过是个家主的位置罢了，多大的事，你让我做两天少主玩玩，等玩够了我就还给他。” 这下，刚刚算盘还打得噼里啪啦响的诸位长老头疼了。听说少主幼时常常被兄长们欺凌折辱，这下可好了，性子都长歪了。也不知道现在扳正还来得及吗？ 房守言心里颇不是滋味。一时觉得房子敬有这想法还行，日后房不破的日子会好过很多。一时又觉得房子敬十之八九是下一代家主了，说话做事这么随意，以后怎么能服众？ 奈何他心底下再有千般滋味，该走的仪式还是要走完。 他带着房子敬将各大长老介绍了一圈，又告诉房子敬那些执事分管家族之中的什么事物，看到房子敬一直点头嗯嗯嗯嗯，非常怀疑他听进去了没有。 幸而只是确定继承人身份的仪式，还算简洁，最后以房子敬给那森森的灵牌上香而告终。 然而有房子敬在，这上香也上得不正常。按规矩，房家子孙上香时神色要肃穆，并且应该叩几个头再把香插上去。 房子敬接过香，没有管地上的垫子，朝那一丛丛令牌露齿一笑，随意鞠了几个躬就将香给插到香炉里去了。 在座的诸位长老顿时不好了，一个个血气上涌，要指责这不肖子孙。天赋再高又如何？不敬祖宗，祖宗的在天之灵迟早要给你降罪！ 就在这眼节骨上，他们却发现自己浑身发冷，身体也动不了了。再看房子敬，竟然潇洒地出了门。 一个个顿时火冒三丈，又实在没了脾气。 房子敬回头看了一眼，大步往回走了。 在他看来，御灵师家族的法力来路不正，所以后世子孙大多半盲。虽然能够看到大多数鬼怪，但有两种精怪是御灵师家族不能看到的。 一是与老宅古桥相生相伴的土属性精怪，老宅古桥上岁月的味道遮蔽了他们的气息，而御灵师家族的人还没有敏锐到能发现气息被遮蔽的精怪的程度。 二是身上阴气和尸气都极轻的鬼魂，比方说刚刚趴在灵牌上的那些。失去了肉身的遮挡，那些鬼魂就敏锐多了，起码在他踏进祭堂时就发现了他是能将房家夷为平地的大妖，所以才会在他鞠躬之际吓得不轻。 走近自己的小院子，房子敬嘴角微微扬起。在这里度过的二十多年里，他一直都把这个地方当做是一个跳板。所经历的事，就当过眼云烟好了，只要不阻拦他去找阿酲，一切都好说。 而现在，里面只是多了一个人，就能够让他整颗心都暖起来。再看这个他住了许久都没有感觉的屋子，竟然感受到了几分家的意味。 却不料一推开院门，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房不破坐在他的院子里，面前摆着墨涵做的糕点。 房子敬冷了脸：“出去。” 房不破起身擦擦嘴角的糖屑，拍了拍手，口齿不清道：“要不是父亲的吩咐，你当谁愿意来你这里。” 房子敬眉头渐渐拧紧。他道：“家主是何意？总不可能让你来给我做牛做马赔罪吧？” 御灵师那套处世方式，他一世旁观一世亲身经历，心里门清。御灵师家实力为尊，亲情只能排在第二甚至第三第四。一个家族想要强大，光靠家主一人是不可能的，所以哪怕现在那些长老认定了他做家主，也不可能因为他与房不破之间的恩怨放弃几百年出一个的房不破。 果然，房不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道：“果然是被放养的人，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玩意儿？喏，父亲让我告诫你，明日辰时，四大家族的家主要聚在一起商讨重大事宜，你现在是御灵房家的继承人候选者，也有旁听的资格。你可要好好准备，别给房家丢人了。” 重大事宜？房子敬将消息与在妖族得到的消息相对比，猜十有八九十关乎锁灵阵的事。 他点头道：“我当然不会像大哥这样，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叫人白白觉得我们房家无礼。” 房不破气哼哼地走了，一边走，一边还道：“别把你那些鬼怪宠物带过去，让我房家丢脸。” 房子敬笑了笑，没拦他。按房不破所言来看，这样的消息派个人来通知他便可，何必让房不破亲自过来？家族之中天赋顶尖的人，时间都是很宝贵的。况且房不破的涵养一向很好，正常情况下怎么可能在他的院子里打大发雷霆？ 种种事物联系起来，房子敬已经有了个猜测。他不禁摇摇头：“御灵师家族，还真是越传承越倒退了。” 推开房门，见柯无醉趴在床榻上，未束的发丝铺散开来，洒了满床。发丝柔和，看得让人想要绕在指尖缠上几转，而少年脸上的线条却又十分刚硬，像一只被人撸毛就要跳起来呲牙的小老虎。 只是小老虎此时的脸上没了平日里凶巴巴的样子，反而温顺得像只猫，聚精会神地听着云渡讲故事。 房子敬当下就不开心了，只是看柯无醉有兴趣，耐着性子坐在一旁听了一会儿。然后，房子敬更不开心了。那都是几百年前流传得很广的故事，难道他没有给这只小老虎讲过吗？现在再听，至于听得如此高兴，以至于连他回来都没发现吗？ 于是毫不犹豫伸出妖爪，在柯无醉脑袋上摸了一把。柯无醉抱住他的手，道：“别闹。” 房子敬偏要闹他。伸出另一只妖爪，在柯无醉脑袋上狠狠地挠挠挠。 柯无醉又去抓他的手，不料这次房子敬躲得快了，让他扑了个空。 被他这么一闹，还怎么听故事？柯无醉翻身就是一拳。 小老虎真的生气了。 房子敬趁机抓住他的拳头，道：“你想听故事，我可以讲给你听。” 柯无醉翻白眼：“你把我当小孩子哄呢。” 云渡也不干了：“你别太霸道，我们家阿酲可不是任人欺负的。” 房子敬没管云渡，道：“我看你听得蛮专心的。” 柯无醉道：“那不一样。” “哦？什么不一样？” 柯无醉指了指云渡：“他是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实力强见识广，而且话痨，听他讲故事既满足了他表达的愿望，又能增长见识。” 房子敬托腮：“那我呢？我难道不是千年老妖吗？”而且比云渡还老。 柯无醉道：“你就没办法了。你是我的妖怪，可以塞到被窝里的那种。用处比较多，所以不能抢了人家云渡的位置。” 房子敬闻言，掀开了被子。 柯无醉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你干嘛？” “哦，听说我的用处是塞被窝，我来发挥一下作用。” “等等等等，你好歹挑个时间啊！没看到人家云渡还在这里吗？把别人家的妖怪带坏了怎么办？” 房子敬支着脑袋，抬抬眼皮道：“你在想什么呢？我只是把自己塞到被窝里罢了。” 第63章 会议 次日辰时转眼就到了。 院门再次被敲开，房守言跟房不破都是一袭盛装华服，腰间的玉佩随着他们的脚步叮叮当当响。 房子敬仍是一袭白衣，长发未束，散落在胸前。 他皮肤白皙，眼眸深深，原是极美。只是这身装扮看得让那两人直皱眉。 房守言道：“你身份不同以往，怎么不让人裁两身衣服？还有头发，怎么不束一束？你难道连个发冠都没有吗？” 房子敬道：“这样便好。时间不早了，家主快走吧。” 房守言摇摇头，看了房子敬一眼。这孩子二十三岁，性格差不多定型了。对房家抱有如此大的敌意，不知让他继任家主之位，究竟是好是坏。 房不破站在房守言身后，一双眼睛阴沉沉地盯着房子敬，嘴唇微微张了张，又狠狠咬住。 房子敬挑挑眉，反手就给小院加了一个银白色的光罩。 房不破没料到他如此直接，一时间，脸色更难看了。 房守言装作不知两个儿子之间的矛盾，只是道：“走吧。” 这两兄弟之间的矛盾也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化解的，因而反倒急不起来。 房守言带着他们走到了家主的房间，东北角处某块地板一掀，露出一个看不见底的洞口。 房子敬隐隐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气息，惊讶在眸子里一闪而逝。 房不破一直关注着他。见他有些诧异，抓住机会冷笑道：“这不过是家主拥有的东西之一罢了。你要是每样都这么吃惊，我看你不如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省得让人看笑话。” 这话就有点过分了。房守言道：“不破，幺儿此前的条件比不得你，有所不知也是常事。慢慢学就是了，何必因为这点小事，在下任家主那里讨不了好。” 唤他不破，却唤房子敬幺儿，亲疏立显。不光如此，说下任家主这几个字时，力道明显重了不少。 房不破脸色变了变。他只知道如今的房子敬同样有资格继承房家家主之位，却不知道仪式的细节。按他所想，房子敬修习妖族功法，本身资质差得没底，性情更是放荡不羁，在诸位长老那里，除了实力还够看以为，怎么都不会比他更有优势。 可听房守言的话，却是房子敬继任家主的可能性比他还要大一些。 房不破低下头，道：“父亲，我明白了。” 房守言没答话。 三人排成一列，顺着又陡又急的台阶往下走。脚踩在木台阶，发出砰砰的声响。风里没有烟的味道，往下走却是越来越明亮。 房子敬朝栏杆外探头看过去，瞳孔一缩。只见底下有普通人家的庭院那么大的一块地方，画满了各式符文。横平竖直，结构复杂而僵硬的御灵师常用的符文，线条卷曲而简洁的符文则是妖族惯用的。正是这些将地底铺得满满的符文，在幽幽发着光。 要何等的财力，才能将用数量庞大且珍贵的通灵材料将地底铺满？又要何等学识，才能将御灵师与妖族的符文都精通，而且能结合起来使用。 房子敬心惊，暗暗评估着御灵师家族韬光养晦这么多年的实力。 房守言回头看了房子敬一眼，道：“不用惊讶，这不是我房家能布置的阵法。” 将阵法布置在房家家主房间底下，却不是房家的人所为？ 房子敬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房守言没有回答。 三人很快下到了地底，房守言手势变换，念了一串口诀，三人眼前的景象一阵模糊，再睁眼时，已经身处与一个点满火烛的房间之内，房间底下也有同样的阵法。 房子敬检查了一番，知道是被传送而来，并非是幻觉。 又走过一段密闭的长廊，推开门，房守言在对应的椅子上坐下，房不破与房子敬在他身后站定。 在摇曳的烛光里，另外三个椅子上的人面孔若隐若现，他们的身后最少站在一个人，最多则有三个。还有一个位置空着，椅子前的桌上都垫了厚厚一层灰，看样子，是很久没来过了。 见房守言落座，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先开口了：“房家主，你从哪里找来的新继承人？” 他的身后只有一个青年。 房守言道：“我的幺子，房幺，字子敬。” 在座的人都忍不住看了房子敬一眼。御灵师家族等级森严，资质如何，十之八九能从名字上看出来。名字里带着什么妖什么怪什么精的谐音，一般可以说是家族的弃子了。 但这终究是房家的家事，没有人过问。 在座的都是御灵师各家的家族，寒暄了几句，就进入了正题。 不出房子敬所料，这些人一开口就是如何破解锁灵阵，释放锁灵阵封印的灵气。 房子敬心道，锁灵阵可是他家阿酲耗尽心血布下的阵法，哪里是那么好破的？他就等着这些人出丑。 心却不由地提了起来，竖着耳朵听着这些家主们的探讨。 在座的人叽叽咕咕讨论了一阵，说的都是房子敬听不明白的天书。说着说着，一位家主甚至拿出了一沓纸，一边讲解一边在纸上指指点点。 房子敬自小与诸位兄弟隔离开，没有学过御灵师的符文，此刻更是看不懂那位家主写的是什么，更不知道他们步骤有没有错误，能不能成功破解阵法。 他却知道绝不能让御灵师家族有半点破解的可能。 他上前道，态度还算恭敬：“诸位家主，你们商讨着破解锁灵阵，放出暴虐的灵气，就不怕再次带给天下生灵灾难吗？若是天地灵气暴动，依靠灵气修行的御灵师，受到的影响才是最大吧。” 原本热火朝天的密室里骤然安静下来。 拿出图纸的那位家主道：“房子敬是吧？看在你是第一次旁听的份上，我们不同你计较。房家家主，你家的继承人，该好好学学规矩了。” 房守言正要答话，却被房子敬抢了先：“诸位家主，我道出你们计划里所忽略之处，难道还有错了？” 房守言道：“你先回去。” 房子敬不动。 那位家主正要训斥上几句，他身后一名青年伏身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橘黄的火光映着青年眉心处青色的莲花，看得不那么真切，却是出了化妖洞后就打道回府的江回书无疑。 那位家主的神色慢慢回归正常，道：“既然是素儿的朋友，我破例告诉你吧。” 算是卖房家一个人情，不得罪房不破跟江回书联手也打不过的房子敬。 “听闻你近几日才成为继承人，那么你定然不清楚，我们御灵师家族在世俗之中听起来风光无限，实则也受制于人。若不是上面的人要我们破解锁灵阵，谁愿意花这么大的力气？那是古往今来最强大的御灵师以自身血肉为祭布下的阵法，我等穷尽一生，都不一定能参透阵法上的一列符文。所谓破解，其实不过是想方设法找出弱点，看如何破坏才是。” 房子敬道：“那你们就不考虑我说的问题吗？” 旁边众继承人眼角直抽抽，什么叫做得寸进尺？什么叫做不知死活？这就是了。不过还真是让人羡慕，同样身为继承人，他们要是敢怎么说话，早就被家主劈了。 不少人视线落到一旁额角青筋直跳的房不破身上，暗暗感慨真是幸运，有个天资数百年一出的哥哥，还有个天资数百年一出的朋友，所有人都为他说话。 江家家主道：“既然让我们破解，那么你所说的问题那位大人必定已经考量过了，我们照着他所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房子敬皱眉：“你们察觉不到天地灵气的缺陷吗？” 看着众人茫然的神色，房子敬轻叹一口气。也罢，御灵师迟钝得连土属性都精怪和阴气轻的鬼怪都发现不了，如何能指望他们发现天地灵气里火属性的灵气缺失严重？ 他道：“若是破掉锁灵阵，天地灵气一定会大乱，所以不能破解。” 其他家主还未说话，房守言便一拍桌子：“住口！还嫌不够丢人吗？江家家主是何人？你又是何人？不谢江家家主的恩情，反倒三番五次为难，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房子敬道：“我说了，不能破锁灵阵。” “这是家主的会议，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发号施令。”房守言骂的是房子敬，瞪的却是房不破。 早知如此，他一定不会让长子去给幺子讲密会的规矩。现在这样子，明摆着是没有说过了。 房子敬轻叹口气，退到一旁冷眼看着与会流程。 讨论很快重新开始，诸位家主依旧热情不减。甚至有位家主兴奋道：“因为锁灵阵的缘故，现在的天地灵气比起百年前的天地灵气在质量和数量上相差太多。如今数百年过去，天地间的灵气循环已经稳固，锁灵阵横亘天地间，不过是压制灵气而已。只要去掉，一定能让御灵师家族更上一层楼。” 房子敬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犹记当初的少年眉目清浅，坐在他身边望着柯家本家的方向发呆，然后握着拳头道：“我要加油呀，我要成为最厉害的御灵师，不能被本家的人比了下去，也不能被其他家族的御灵师比下去！” 而如今他替少年不值，这些利欲熏心之人，算得上什么御灵师？ 第64章 大阵 密室幽暗，而气氛却越发沸腾。 房子敬垂手立在墙边，盘算着要不要以大妖的身份出手，将这些御灵师家族的家主全都绑走算了。 身为法力不输妖王的妖族，他这点实力还是有的。 握紧拳头，又松开。听御灵师们的意思，他们身后还有更厉害的人物，所有的御灵师家族都要听命于他。背后的人物都没亮相，他现在就出手，岂不是可惜了他在御灵师家族的身份。 人族往妖族安插眼线容易，妖族往人族安插眼线却艰难。因为人族讲究家世，而妖族却不知道某年某地的某片草某块石头会修炼成精，双方对于族人的管理也因此大不相同。 房子敬俯下身，学着江回书对江家家主说话的模样跟房守言道：“家主，我行走江湖时见过许多敬仰御灵师的人。我以为御灵师在世俗之中已是身份超然，难道整个人族之中，还有比御灵师地位更高的人吗？” 房守言刚刚写完一张对于破解阵法的设想，此时方才搁笔，脸色带了些兴奋的潮红。听完房子敬的话，他道：“皇室。皇室比御灵师家族的地位更高。” 房子敬摇头：“皇室是普通人的天子，我们是御灵师。我想知道，能号令我们御灵师家族的，究竟是什么人。” 房守言道：“你小看皇室了。日后做了家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要好好收敛一些，免得招了祸患。” 房子敬不依不饶：“按你所言，皇室能指挥得动御灵师家族？” 不料房守言冷眼瞪了瞪他，道：“那位大人的事情，哪里是你个小辈能过问的？站到一边去。” 房子敬无奈叹气，知道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了。 旁边，房不破看他的目光里仿佛一簇能将钢铁都熔化的烈火。 房子敬只当不知，他在整理问得的内容。 房守言态度的变化，是从谈到皇室开始的。谈到皇室之后，他就不肯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了。 后来的问题，问了与没问区别不大。 房子敬只能靠常识来判断一些信息。 首要的一个问题就是，皇室是否能指使御灵师。若是能，御灵师又怎么会隐世不出，让比起御灵师弱上不少的武林世家担当对抗妖族的重任？若是不能，那么，在谈起皇室时，房守言的语气为什么带了几分忌惮？ 房子敬忽然想起一则传闻，说的是历来皇室都由龙来守护，天子称为真龙天子，登上皇座也有乘龙之气的说法。人族占星算卦那一派秘法的传人曾说，所谓的乘龙之气，是运势强到了极致的说法。龙也是妖的一种，真要让龙去守护人族的皇室，那还了得？ 然而现在看来，不论是指使御灵师家族，还是让御灵师家族忌惮，能做到这一点的都非真正的龙莫属。这世上，真的有龙吗？ 房子敬茫然了。龙应当是天地初开时，秉承最清正的灵气孕育而生的灵物，若是存在，那就是万妖之皇，能将他与妖王死死压制住。 换句话来说，倘若龙想要指使御灵师家族做事，那么同样能够指使妖族做任何事。妖族比御灵师更强大，放弃妖族去找御灵师，显然与这个推测不符。 房子敬正思量着，忽然听到有人道：“事不宜迟，看样子大家都已经准备充分，不如我们这就动身吧。” 于是各大家主纷纷站起来，个个脸上都带着喜色，有人手一招，密室的中心位置骤然出现了一张巴掌大的纸，纸上密密麻麻绘满了符文。 诸位家主都念起了口诀，随着此起彼伏的叨念声响起，纸上的字符在明亮与黯淡之间不停转换。 纸的四角开始燃烧，当最后一簇火焰熄灭时，众人眼前一片雪白，片刻之后白光消退，再看清眼前的景象，却发现他们置身于一根通天的巨柱之下，微小如蝼蚁。 晶莹剔透的柱子一下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不少人发出惊叹，他们都是听着锁灵阵的传说长大的，这还是头一次见到阵眼的模样。 有几个年纪不大的继承人问道：“我们真的要破坏它吗？这么好看的法器，就不能移走吗？” 那些家主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仔细看看这是什么东西，你还打算搬到哪里去？” 继承人们垂头丧气，仔细一看，却见那根柱子一阵扩张后又是一阵收缩，犹如……犹如一颗跳动的心脏。 房守言见房子敬也在打量阵眼，生怕他做出过激的举动，连忙道：“幺儿，你 看出了什么？” 房子敬回过头，神色复杂：“这个阵眼，是柯酲用心脏做的吧？” 所以才会像心脏一样律动。 举世无双的御灵师，也是举世无双的癫狂之人。 疯狂得让人害怕，也脆弱得让人心疼。 此刻，千里之外。 房间里门窗紧闭，所有能透光的地方都被草帘紧紧遮挡住，整个屋子都显得暗淡昏沉。 少年躺在床上，眉头紧锁，不断地翻来覆去，偶尔口中还会溢出一两丝呢喃，显然睡得十分不安稳。 云渡坐在床前，手中握着一个白瓷瓶。他将瓶塞拔开，抖了抖，又抖了抖，瓶中却连半颗粉末都没有。 妖王给的药已经用完了。 云渡心中着急，握着瓶子的手不由的一紧，瓶子发出咔咔的声响，多了不少的裂纹，却于事无补。 少年辗转反侧，在梦里，他终于不用看自己如何切割自己了。他成了一道残魂，飘飘悠悠地荡在风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消散。 所有的阵眼都已经完成，他坐在柱子的顶上，看着浪潮般翻腾不息的灵气从滔天的浪潮慢慢平息成浅淡的涟漪，心里无比满足。 他什么都没有，却可以拼尽平生法力挽救整个天下，也是值了。 哪怕天下的人都不认可他，都觉得他是个癫狂之人，史册之中不会有他的名字又怎样？这个大阵是他布置的，灵气是他平息的，这是他留在世上的印记。他自己知道就好了。 魂魄将自己团起来，缩在阵眼上。往日里将自己割肉碎骨的癫狂渐渐散去，在生命的尽头，他极为平和。 忽然，一道只存在于记忆深处的气息快速接近。 这是曾经这世上难得的在意他的人。 魂魄渐渐惶恐不安，他害怕他的样子被那人看到，害怕在意他的人会难过。 他想逃，可他只是一抹残魂罢了，启动法阵用尽了他最后的法力，挣扎了半天，得到的结果也只是从柱子的顶端掉落到平地。 那个气息已经很近了。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不，整个鬼魂都是一片空白。 他只好转过身去跟对方打招呼。 来的是个妖族，还是一个不论是柯无醉还是柯酲都眼熟的妖族。 那个妖族眸子的颜色极浅，头发的模样极淡，光是站在那里，都有一束束阳光透体而过，将他映得晶莹剔透。房子敬在化妖洞里展露的模样也就比这样子颜色深了几分。 柯无醉睁开眼睛，坐起来，挠了挠凌乱的头发，脸上写着“无言以对”四个大字。 云渡见他醒来，松了口气，将与碎片只有一步之遥的瓶子放到案几上，道：“你还好吧？” 柯无醉点头又摇头。他道：“那个妖精在哪里？我要见他。” 云渡直觉不对劲：“你梦到了什么？是不是他欺负你了？说出来，我帮你找他算账。” 柯无醉也不隐瞒，道：“我想知道他跟布下锁灵阵的柯酲到底是什么关系，我跟那个柯酲又是什么关系。” 云渡摸了摸他的额头：“房家有人叫他，他出去了，你先休息一会儿。” 柯无醉揉揉太阳穴，忽然道：“你跟柯酲，跟我，又是什么关系？” 云渡一愣，一时不知当讲不当讲。 云渡还没回答，柯无醉便躬起身子，捂着心脏的位置，急促地喘了几口气。 云渡下了一跳：“你怎么了？” 柯无醉抖如筛糠，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阵眼之前，御灵师家族的人已经开始动手。 早已准备好的各种通灵材料摆在地上，由御灵师家族的人选取，而后由家主在柱子上绘出此前商议好的符文。 出乎意料的是，柱子受符文的影响比他们此前所设想的大得多，往往一个字符画上去，柱子就塌了一大块。 御灵师们越画越兴奋，摸着一胀一缩的柱子，仿佛已经摸到了汹涌澎湃的灵气，手臂一甩，笔尖运转得更快了。 继承人们有的蹲在一旁处理材料，有的在跟着家主画符。房子敬蹲在材料前，手指微动，也在画符，画的却不是御灵师常用的符。 手指几次起落之后，就有家主大叫起来：“怪哉！刚刚还是阵眼的！”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他们身处于一片石林之中，诸位家主围着一个石柱，早已将石柱画得闪闪发光。 而他们要找的阵眼就在不远处，顶天立地，毫发无伤。 御灵师们觉得自己被耍了，继承人们按捺不住，一个个念起了法诀，泄愤般将石柱炸了个粉碎。 一位家主语气不善，看着江家家主道：“你们水系江家最擅长幻术，可否给我等解惑？” 江家家主脸色也不好看，道：“施术之人技巧精妙，就连我，也察觉不到我们中了幻术。” 连江家家主都察觉不到？众人浑身发冷。 房不破看向江回书道：“回书，我当你是朋友，你告诉我，我们有几成的把握找到真正的阵眼。” 众人安静下来，等江回书说话。 江回书皱着眉头，不言不语。 房子敬出声道：“我听说妖族妖王喜欢在锁灵阵阵眼周围布置幻术，这周围说不定还有妖族出没，大家要快点想办法出去才是。” 房不破猛然回头，指着房子敬道：“说吧，是不是你在搞鬼？房妖，房子精？”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房子精同学喜提修罗场套餐～ 房子精：我做错了什么？ 柯无醉(挥舞狼牙棒)：你做对了什么？ 第65章 意外 房不破这句话一说出，在场众人一片骚动。 房子敬与房子精一字之差，代表的意义却全然不同。 房子敬睁大眼睛，微微偏头：“大哥，你是说我能控制妖王的阵法，还是说我能控制古往今来最强横的御灵师留下的阵眼，抑或是我能什么都不凭借就能将诸位家主——” 他说着视线在诸位家主的身上扫过，似笑非笑道：“耍得团团转？” 在御灵师家族，他是小辈。这个身份往日里限制了他的手脚，现在却可以帮他扫除一些障碍。 房不破道：“你将我们房家耍了二十年，还不够吗？你分明与……” 房守言呵斥道：“够了！在诸位家主面前闹成这样像什么样子？不破，他是你亲弟弟，天资不弱于你。” 周围喧闹的气氛一凝，有了房家家主这句话，房子敬必然是房家血脉的子弟。 他说着，闭了闭眼睛，又道：“这么些年，怪我太纵着你了。” 房子敬与柯无醉交好的事，之前或者之后说出来都没什么，但在这个眼睫骨上若是透露出半点，不光是房子敬，整个房家在其余三个御灵师家族那里都讨不得好。 房守言深深看了房不破一眼，心下难受。长子自幼就是被当做最强的御灵师来培养的，身边的人不是畏惧他，就是奉承他，或许这也养成了他目中无人的习惯。 这样说来，还是富于心计的房子敬更合他心意。那孩子的心思深沉得连他也有些看不透，但身上终究有房家的血脉，想来他要是做了家主，不说光耀门楣，单是护住房家是没问题的。 那位大人要他们出手破阵，说明天下又要变了。 众人看出了房守言的偏袒，也都散了。 说到底，这只是房家的家务事。他们不清楚房家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房子敬，但既然能得房守言偏袒，又能与江回书交好，想来也不是什么无能之辈。 兄长被弟弟夺了位置，一时气急也在所难免，只是经此一事，御灵师家族对于房不破的评价会低上几分。 旁的御灵师家族已经商议起了脱身之计。此事诡异，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畴，他们都是各自家族的顶尖高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算要完成任务，也要弄清原委，不能白白丧命。 当即就有人道：“江家家主，你有什么好办法？” 江家家主不语，回头看着江回书。众人也都朝江回书看去。 江回书苦笑道：“此处阵法高妙，我修为浅薄，暂时看不出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看房家小公子对于此事颇有了解，不如请教他试试。” 有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最开始告诉他们，锁灵阵阵眼与妖王阵法有关的人就是房子敬。 然而还没等他们过去，那对兄弟忽然打了起来。 数不尽的符纸顷刻洒出，绚烂的法术遮天盖地，将众人的眼睛晃得睁不开。 这还是房不破头一次在御灵师们面前展露实力。不少人目瞪口呆，同为家主的继承人，他们只感到了无力。 有人忍不住出言道：“抛弃这样的一样强者，去偏袒那什么房幺，房家家主不是糊涂了吧。” 而水系江家的人则惊疑不定，他们听自家大公子所言，大公子与房不破联手都只能惜败于房子敬手下，那个房子敬，究竟有多强悍？ 更多的人则着急道：“他们怎么就打起来了？我们又找谁去问阵法如何破解？” 天光一暗，周围的环境又是一变，说话之间，御灵师们与房家人的距离更远了，中间竟然隔了一条直上直下的瀑布。 最无奈的距离，莫过于御灵师们在瀑布的下方，往上使劲仰头，才能看到他们要找的人的发冠尖尖。至于之前心心念念的阵眼，现在则干脆看不到了影子。 这下，众人不得不相信是妖王的手笔了。最精通幻术的御灵师家主都不能发现端倪，他们还有什么办法？ 众人犯愁，他们这可要怎么上去？还有，上去以后这地形会不会再度变化？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秘密在等着他们？ 金系钟家的人行动能力最强，家主大喝一声：“大家小心一点，之前房家的小朋友说这里可能有妖族出没。” 便自己带头扯着藤蔓往上爬。 家族都带头了，钟家的人有什么好推辞的？也纷纷跟着往上爬。 余下的两个家族都在底下观望。 等到钟家的人爬到一半，江家家主道：“我们也走吧。” 走了两步，另外两个继承人都动了，唯独江回书在发愣。江家家主回头，皱眉道：“素儿？” 江回书回过神，摇摇头：“刚刚发现了一点妖气，现在又找不到了。” 江家家主道：“妖族是强是弱我们并不知晓，你快跟上来。” “是。” 江回书快步走了上去，脑海里仍然在回想之前一个奇怪的声音告诉他的两句话。 ——终于找到你了，我是妖族七十三将，也是柯家御灵师柯华。你到南边树林来，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江回书按下心里怪异的情绪，摇摇头。想骗他掉队？当他傻呢。 瀑布上游岸边，房不破使出浑身解数，依旧奈何不了房子敬。房子敬眯着眼睛陪他打，像是一只在戏耍老鼠的猫。 房守言叹气，干脆找了块石头打坐。这两兄弟矛盾由来已久，三言两语是化解不开的，还不如让他们打一架，说不定气就消了。 房不破见他这副模样，真是越打越气。最可气的是竟然还打不过，简直打得想要发狂。 就在他状若疯癫之时，他忽然察觉到一丝妖气。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就听房子敬道：“还要打吗？” 房不破握紧拳头，不用看，他都能想象出房子敬那小人得志的嘴脸。房不破抽了抽鼻子。 除了那一丝若隐若现的妖气外，没有别的气味了。而在化妖洞之中折磨过不少精怪的房不破很快判断出了妖气的来源，心中立马有了计较。 他拍了拍袖子，道：“不打了。” 房子敬见状，便也收手了。 一旁，房守言更觉得是老怀大慰。他几乎可以想象，有了幺子做家主，又有长子辅助，房家成为御灵师家族之首指日可待。 他睁眼，正要给兄弟二人训两句话，却见房不破朝悬崖边上走去，朝崖底一跃而下。 房守言几乎吓破胆，连忙赶过去拉房不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房不破被飞泻的水冲下去。 房守言老泪纵横，指着房子敬道：“他再怎么样也是你亲大哥，你怎么就生了一副铁石心肠，眼睁睁看着他跳下去。” 房子敬挑挑眉：“他要跳便跳，干我何事？” 房守言气得跳脚，他就不明白他房家的子弟，怎么一个个都这么薄情寡义。 房子敬懒得安慰他，望着远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房不破都能察觉到的妖气，他没道理察觉不到。 不过是有些好奇对方会做什么罢了。 现在看来，还真是有意思。 御灵师们体质非常人能比，以钟家家主为首，第一波御灵师很快就在悬崖边缘冒了个头。 然而地形变化更快，眨眼间他们就成了头朝下脚朝天的姿势，还有几个是像葱一样半埋在土里面的。 御灵师家族：…… 真的很想骂人了。 好不容易被解救出来，一众人眼巴巴看着房子敬，期盼他能告诉他们走出去了方法。好好的攀岩竟然变成了被埋到土里，简直是难以掩盖的心理阴影。 房子敬道：“这里的阵法毕竟是妖王布置的，我修为浅薄，看不出问题，大家先不要着急。” 年纪小的继承人们快哭了，之前急着离开的是他，现在说不急不急的也是他。 这恐怕真的是把几大家主当猴耍了。 房子敬但笑不语。 既然七十三都过来了，那么再等等，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而此刻，被房子敬遗忘的院落里，被房子敬忘记了的柯无醉，正趴在床沿大口呼着气。 云渡愁眉苦脸地看着柯无醉，回忆着几百年前的看过的记忆早已模糊的医书，试探道：“你有了？” 柯无醉一脸懵：“啥？” 云渡腾地站起来，一脸严肃：“你先等等，好好安胎，待我去找房子敬给你讨个公道回来。” 柯无醉：“……你省省吧，别说我跟他还没什么，就是有了什么，我也一定是上面的那个。” 云渡习惯性摸了摸并不存在小心脏，道：“那就好，那就好。” 柯无醉坐起给自己倒了杯水，擦了擦冷汗道：“这一波总算过去了。不知为何，随着加冠的日子越来越近，我身上的法力就越来越紊乱。恐怕，我堂堂无醉公子的冠礼是要在病榻上办了。” 云渡摇头：“我不会让你如此。若你实在难受得不行，我有妖丹可以助你缓解……” “我听闻妖族将妖丹交予别人，就是将身家性命一同交了出去。”柯无醉倚着床边的矮几，黑白分明的眸子注视着云渡，道：“那妖精都没有对我这么好，你又是为何？” 云渡垂眸：“你可相信前世今生？” 柯无醉险些一口茶水喷出：“那妖精跟我说前世今生，你也跟我说前世今生。莫非我今生长成了这样一副模样，前世还是个勾引人的祸水不成？” “并非如此。”云渡替他拍着背，犹豫片刻，还是道：“我担心说出来你受不住，你还要听吗？” “要！”柯家的少侠无所畏惧。 “我是你爹。” 作者有话要说： 云渡：没错，今日最强非我莫属。 —————————— 抱歉了各位小伙伴，作者菌今早上起床以后恶心反胃，又躺回去了。文文推迟到下午发。么么扎~ 第66章 妖丹 御灵师家族在阵眼周围打转，看着身边时时变化的景物，只觉得心惊肉跳。 甚至有人将心底的疑惑直接问出了口：“妖族那么可怕，我们的祖先是如何与妖族为敌的？” 问出口的少年立马被人瞪了一眼。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行了，执意问出口那是灭自己志气，长别人威风。 房子敬笑道：“自从妖怪们团结起来之后，御灵师家族不是马上撤了吗？” 应该说是自从柯家被灭族之后，战场之上就看不到了倍受尊崇的御灵师的影子，反倒是此前一些走街串巷饭都吃不饱的游侠挺身而出，与妖族相抗衡。 只是这话说出来，又被人狠狠瞪了一番。 房子敬忽然停下脚步。 众人发现他的变化，只觉得心脏一跳，也跟着停下脚步。 迄今为止，房子敬是在场唯一说得出幻境来路的。后来也是跟着他，众位御灵师才险险避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甚至有一次，在房子敬停下脚步之后，火系焰家的家主越过房子敬到前面去探查情况，结果差点被成群的妖怪拖走，众人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焰家家主救回来。 事到如今，不管心里面是怎么想的，众人表面上都接受了他“性情怪异，对妖族颇有研究”的说法。 然而这次，房子敬停了半晌，周围竟然什么都没发生。众人屏住呼吸，有的手上已经拿出了武器，然而四周依然是静悄悄的。 这比真的发生了什么还要可怕。 江家家主皱眉道：“糟了。” 然而除了他自己，谁也没听到任何声音，只当周围依旧如同死去般寂静。 江家家主着手破解幻境，奈何布下幻境的人修为比起他来高太多，他一时半会儿摸不到头绪。 其他人依旧静静站着，他们也觉得不对，然而左右看了看，只见别人都没动，而领头的各大家主也没有说话。 除江家家主之外，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置身于各自的幻境之中，有人用法术将他们的眼睛和耳朵遮蔽了，让他们对外界发生的一切失去感应。 而此刻，房子敬与面前的两人对峙，只差一点火候就能打起来。 房子敬抬眸看着对面二人，无聊地问道：“你们两个联手，相见恨晚了没有？” 七十三把控着幻境，没有说话。 房不破则道：“房幺，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人？十年之前，不过是一个任人欺负的可怜虫，也不知道你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认识柯酲，现在才这般强大。” 房子敬闲闲地看着他：“接着说，你接着说。你看你的伙伴支撑幻境支撑得如此辛苦，就是为了给你腾时间出来聊天吗” 房不破语塞，手势一变，施法朝房子敬打了过去。 房子敬也不躲，抬手接下，又将房不破沿着原路扔了回去，顺便看了一眼七十三，好奇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七十三动了。 属于魂将的法力将四周填满，他们脚下的景物一变，房子敬便与御灵师家族的人隔离开来，除了江回书外，其他人连影子都没了。 房子敬看着他们两人的动作，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面上却道：“你们以为两人联手就能打败我不成？” 七十三猛然睁眼，起身结印，用御灵师家族的法术与房子敬交手。 毫无疑问被房子敬压制得死死的。 房不破退到一旁，看着施展在妖法的御灵师和施展着御灵术的妖族，只觉得格外讽刺。他割破手指，以血为引，快速在地上画着符文。 第一层的屏障很快升起，将房子敬笼罩在内。 房子敬笑道：“不过雕虫小技罢了，你们还有什么法诀，尽管使出来便是。” 指尖一点，屏障破碎，纷飞如烟尘。 然而就这么片刻的功夫，房子敬却发觉外面的景象又变了。他置身于真正的阵眼之前，一层凝实的屏障像钟一样将他和阵眼一同罩在下面。 房子敬试了试，对于如何破解开这层屏障有了计较。只是…… 他回头望了一眼柱子，叹了口气。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任何一点灵力波动都波及到阵眼，他也不太清楚阵眼能承受多强的法力，看来只能再想想办法了。 七十三伸手摸了摸阵法，点头道：“基本功不错嘛，画符画得十分扎实。” 房不破半点不谦逊：“那是自然，他一个投机取巧之辈，如何能与我相比？” 七十三摇摇头，将仍然未能清醒的江回书扛到肩上，道：“你小看他，日后是会吃大亏的。” “不劳阁下担心。”房不破见七十三转身，又道：“不知江家大公子对阁下而言有什么用处？阁下需知，江家是御灵师家族的一个大族，他出了事，我不好交代呀。” 七十三嗤笑：“你连房子敬都敢动，难道还打算回去交代清楚不成？” 房不破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那不一样。他此番回家之后举止怪异，说不准是被你们妖族哪位妖将抢夺了肉身。我封印他，是为了家族着想。” 七十三哼了一声，也不知信了没有，扛着江回书离去了。 房不破看了看屏障，眼神之中夹杂了些许愤恨与痛快，而后转身离去。 当他察觉到妖气的时候，一个计划就已经在他心中成型。最初他想的是抓住这附近的妖族，用法力胁迫他们设下陷阱，从而打败房子敬。然而到达之后他才发现，那个妖族强大得他根本战胜不了，那一瞬间，他几乎想投诚保命了。 好在对方听说了他的意图，与他一拍即合，共同设局，各取所需。 妖族七十三将。房不破轻轻念了念这个名号，拧紧了眉头。倘若房子敬真的是妖族妖将，他又该排名第几？而自己，若是单打独斗，又能够打得过多少妖将？ 房不破摸了摸胸口处的印记，今日之前，他从小到大无一败绩，像现在这样渴望力量，还是头一次。 房不破快步走着，走到一棵树旁，拨开围绕着树干的藤蔓，把自己往树洞里塞进去。树洞的另一端是个石洞，他顺着石洞走，再趟过一处水洼，眼前豁然开朗。 出了幻境，房不破稍微辨了辨方向，朝房家所在的位置走去。 又一阵疼痛过后，柯无醉睁开眼睛，大汗淋漓地喘着气。 云渡拧了帕子，替他擦了脸，道：“你还好吧？” 柯无醉摇头，不想说话。 云渡将水抬出去倒了，再回来时，给他拿了个大大的软枕。 柯无醉看着枕头面料上绣一个人头大小的辣椒，眼睛都瞪圆了。 是辣椒精就可以这么任性了吗？ 云渡将枕头塞到他怀里，道：“难受就哭出来吧，咱们家不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一套。” 柯无醉这几日都在闷哼中度过，此时开口，嗓子还有些嘶哑：“老实说，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云渡给他讲了他前世的一些事，他听着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心中毫无波动。偶尔有了一点感慨，也像是隔着一层朦胧的纱，看不真切，也触碰不到。 云渡道：“无妨，血缘隔世而斩，你和之前一样对待我……” 话音未落，柯无醉又蜷缩成一团。 云渡连忙道：“你这次又是什么地方痛？” “肋骨……” 痛过几次，柯无醉也找出了点规律。 前世他为了布阵，可以说的上是鞠躬尽瘁粉身碎骨。而太过拼命的后遗症都带到这一世来了。 他每次痛的部位，刚好是布置锁灵阵一个阵眼所需要的材料，就连用量的大小多少都与他梦中所见分毫不差。这简直不能够说是巧合了。 更古怪的是，每当他痛完之后，身上的法力就会变得更强一些，痛了那么多次积累下来的感受，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先是从心脏开始，痛至五脏六腑，然后是奇经八脉，现在是骨骼。 把身体一点点磨碎的感觉，都比不上现在。 柯无醉咬着软枕，冷汗滴落道被子上，手捂着肋骨处，力气大得恨不得把骨头捏碎。不知是不是因为痛到了极致，他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 云渡的手也不由得握紧。近两天来，柯无醉的症状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起初是大半天一次，后来缩短到一个时辰两次，再到现在片刻就是数次，真是要将人活活痛死的节奏。 云渡见柯无醉呼吸越来越深而缓慢，手却紧紧捂住肚子不放，知道他快没力气了。他犹豫片刻，手上印一结，精魄缓缓朝中间聚拢，最后化为一颗妖丹浮现在半空之中。 世上的妖族有两种，一种只有精魄，另一种肉身与精魄各占其半，且精魄寄存于妖丹之中。对于第二种妖族而言，肉身存在与否无所谓，妖丹却是万万不能动的。 半空之中，似有若有若无的声音道：“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柯无醉隐约有感应。然而他实在太难受了，脑海之中一片空白，意识也模糊不清。奋力抬了抬紧紧闭着的眼皮，又彻底没了力气，无力地趴在床上，在清醒与昏迷的边缘挣扎。 妖丹朝柯无醉的眉心处飘去。 就在这时，破败的门被人一脚踹开，房不破手上法诀一凝，云渡所化的妖丹落入他的掌中。 房不破也有几分吃惊，掂了掂，道：“房子敬倒是有不是好东西，也不知走了什么大运。” 柯无醉此时一场疼痛刚刚结束，浑身力气都好似被抽离一般，整个人像桌布一样坨着。他哑着嗓子，几乎是用气声道：“放开他，不然你会后悔的。”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得到消息，我们丧心病狂的学校把线性代数的考试提前到了十一月下旬orz 打算从今往后努力码字，争取在十一月十八号之前把《小房几》完结，然后去抱佛jio 如果码不完，我有两个下场： A.按下暂停键，然后看着小伙伴们疯狂取消收藏，等我归来时，文上草高三丈三，那个叫做荒凉。 B.裁剪情节，提前完结，然后去找编辑说：编编我变成大肠杆菌了_(:з)∠)_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感到鸭力.jpg 第67章 入阵 “后悔？我房坚这一辈子就不知道何为后悔。”房不破将云渡的妖丹收入囊中，“倒是柯大师，你好像应该后悔跟着房幺来御灵师家族吧。” 房不破不知柯无醉为何如此虚弱，但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心情好得不得了，胡乱猜测道：“咦？我房家没对你做什么，可你虚弱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房幺弃你于不顾，为了破出屏障对锁灵阵动了手？” “就凭你们……还敢说为难子敬？”柯无醉说话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他手上使力，大口呼着气，勉强坐了起来。 房不破冷笑道：“不自量力。” 他手上明黄色的光亮氤氲，随手捏了个诀朝柯无醉打去，懒得看结果，转身离去。 柯无醉吃力地抬起手，一星青芒自指尖飞出，微小若萤火。 这一点微光与房不破的法诀相触，猛然间光芒大放，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当房不破发现不对时，已经被法术对抗的余波掀翻在地。 等他想明白自己的法力远逊于对方时，他已经被关到了一个由符文绘制的牢笼之中。 所谓的古往今来第一御灵师，竟然恐怖如斯吗？ 房不破看着再次无力躺倒的柯无醉，一时无言。 一道雾气从他口袋中缓缓冒出，竟然是已经化为妖丹的云渡。 房不破哆嗦着手，指着云渡道：“你你你你……” 普通的妖族，若是化为了妖丹，那就该性命不保了。 云渡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他飘到床前，揉了揉柯无醉的脑袋。 柯无醉依旧虚弱，现在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勉强勾起嘴角，冲云渡一笑。 云渡心中一片酸涩。他一直都不曾为他做过什么。 又过了片刻，柯无醉恢复了几分力气，看着房不破，道：“子敬他怎么了？” 云渡帮他传达了一遍。 房不破道：“他那些歪门邪道怎么敌得过我？当然是被我杀了。” 柯无醉与云渡都笑了起来。 云渡道：“假如房子敬不想手下留情，再来几百个你也只有被他一招打败的份。房不破，你这点修为，还想与房子敬相抗衡吗？” 房不破咬牙切齿：“他一个家徽长在脚底的人能有多强？你们能长点脑子吗？” 柯无醉手指动了动，笼子上长出两把寒光闪闪的刀刃。刀刃彼此摩擦，发出嚯嚯的声响，缓缓朝房不破逼近。 房不破喉头一紧，道：“我说，我说。” 片刻之后，柯无醉神情凝重，道：“帮我叫一下墨涵，我要更衣。” 墨涵去了后面的山上采蘑菇，要是听到了动静，现在应该在往回赶了。 云渡摇头：“你这个状态，不能出去。” “墨涵体力尚可，他能背着我走到大阵那边。” 云渡道：“那我也跟着，以备不时之需。” 柯无醉想要点头，又没有力气，只是轻轻吐气道：“好。” 云渡越发心疼。 日近黄昏。 等到御灵师家族的人从幻境之中挣脱出来，才发现有两个人已经不见了，不知何时消失的。 一个是房子敬，一个是江回书。 两个御灵师家族年轻一代高手的消失，让莫名的气氛蔓延开来。 众人心中惶惶不安。若是只有房子敬不见了，还可以说是趁他们不注意，抛下他们偷偷跑了。毕竟这个人他们从未听说过，不甚了解，可以往最恶劣的方向想而不会有心理负担。 甚至有人可以把过错推到房家家主身上，说他们从未听说过除了房峥之外还有排行更低的孩子，不知是把什么人带了过来。 然而江回书的消失，意义不同。 江回书眉生青莲，自幼就是颇受家族重视的继承人。在数十年的熏陶培养下，他的责任心是一等一的，绝不会做出抛下众人独自离开的事。 现在两人都不见踪迹，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不是自己愿意离开的，而是被人带走的。 想到大阵之中有妖族的说法，众人心惊胆战。 大阵之中，地形又时时发生变化，如此一来，队伍之中时不时失散几人成为了常事。人数逐渐递减的队伍，更是放大了不安的情绪。 随着天色将暮，众人都是愁眉不展。往日里，他们都是备受尊敬的家主与年轻一辈之中地位崇高的人，从未想过会沦落到朝不保夕的地步。 在这种境地之中，忽然有人听到远处有嘚嘚的马蹄声传来。 一个十五六岁的继承人起身，解了系在头上的巾纶，拿在手上挥了挥。 他的家主立马按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少年兴致勃勃道：“有人在这里骑马，那样的人一定很厉害吧！一定能够将我们救出去。” “三思而后行。”家主看了看马蹄声传来的方向，道：“你能确定骑马的一定是人？” 少年一愣，弱弱道：“我听说妖族不愿意骑马的。” 家主摇头：“即便如此，谁又能保证在跑的一定是马，而不是什么长了四只脚的妖怪。” 少年脸都吓白了。 兴许是为了验证他们的话，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马蹄又大了很多，明显是以极快的速度在往这边赶。 有人问道：“我们御灵师家族平日里也驯养马匹，可你们知道什么马有这么快吗？” 众人脸色大变。 什么马有这么快？当然是魂怪马。魂怪马比起真正的鬼魂稍微凝实一些，算是鬼怪的一种。它四蹄踏空，没有阻挠，当然最快。最神奇的是，即便脚不沾地，它的蹄子下面依旧会发出隆隆的声响，仿佛在别人看不见的平面上跑着。 魂怪马身上鬼气森森，御灵师家族里体质稍微弱些的人骑了都会病上一两天，要什么样的人才能把魂怪马作为代步工具？ 答案呼之欲出。 众人脸色都不好看，各自画了隐蔽身形和气息的符文，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事到如今，什么斩妖除魔都是废话了。保住性命才最关键。 几乎他们刚刚画完，马蹄声就停下来。 一匹枣色大马毫无预兆停在他们面前，差点把御灵师们的心肝都吓出来。 马上，一个少年道：“少庄主，这里没人啊？” 柯无醉抱着马脖子，用气声回答道：“很快就出来了。” 云渡飘出来，替他重复了一遍。 马身体的侧面挂了一个笼子。笼子上碧光闪耀，让人看不清里面到底关着什么。 御灵师们听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听马上的对话，应该是发现他们了。只是对方不想动手，想让他们自己跳出去。 然而看着对方，他们哪里敢跳？虽然看上是一个普通人人在持着缰绳，一个气若游丝的人是头领，可谁敢当他们身边的那个妖族当做是摆设？谁又敢忽略他们那匹毫无活物气息的坐骑，还有坐骑旁边的笼子？笼子里面关的好像是个人吧？ 御灵师们很快自我安慰道，他们藏得挺好的，对方说不定是诓他们的呢？御灵师家族传承千年的法术，哪里是这么容易被破解的？ 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众人一动不动。 然而这时，却有一个人主动解了身上的法术。 御灵师们眼睛都看直了，只能在心里面默念千万不要出卖他们。 房守言上前行礼道：“柯少侠。” 柯无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道：“把人都叫出来吧，我有事拜托。” 云渡转述了一遍。 房守言道：“为少侠做事无妨，不过我们希望柯少侠能带我们出去。” 这个鬼地方，他们再也不想来第二次了。 柯无醉许诺道：“这有何难，只要为我做事，一切好说。” 房守言知道江湖人最重义气，当下便点了点头，唤道：“他是柯酲，大家快出来吧。” 听到他是柯酲这几个字，众人眼前一黑。 这里是哪里锁灵阵的阵眼附近。他们是来做什么的？破坏锁灵阵的。锁灵阵是以何种材料布置的？柯家御灵师柯酲他自己的身体。 四舍五入，那就是他们来刨人家的坟遭遇了危险，临了临了还要向被刨坟的本人求救。 这……真的会得救吗？ 众人只觉得身周环绕了一圈圈省略号，挤得快让他们窒息。 柯无醉纠正：“是柯酲的转世。” 众人心下绝望，柯酲的转世，不还是柯酲吗？ 却是明白为何会被发现了。他们分明是在班门弄斧，这点小伎俩，在柯酲眼里算得了什么？ 于是一个个垂头丧气走了出来，等待发落。 柯无醉伸出手：“马。” 墨涵会意，将裁剪好的纸马递给了他。 柯无醉原本只是觉得房不破不好带走，顺手剪了一匹纸马，想不到却意外的好用。 他手指一弹，一点荧光没入纸面然而将马匹随手一抛。纸马四足翻飞，落在地上，已然化作一匹高头大马。 马匹油光水滑，吐气转首之间颇为灵动，若是不注意，几乎会把它当做一匹真的马。 更遑论这样的马速度不凡，论个头也足够他们这些人坐上去了。 这一手看得众人傻了眼，裁纸为马撒豆成兵这些他们也会，只是跟柯无醉比起来，他们的成品就像是拙劣的玩具。 更何况现在柯酲看上去还那么虚弱。 柯无醉道：“走吧。” 也不管御灵师们，打马绝尘而去。 第68章 破阵 风高月黑，两匹马一前一后地奔驰。 远远的，他们看到一个土黄色的大茧立在月光之下，像是一座小小的山包。 几乎同一时间，所有人都目光都集中在房守言身上。 房守言额角直跳，直觉是房子敬干出来的好事。再看一眼抱着马脖子虚弱前行的柯无醉，房守言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当今整个御灵师家族之中，若是还有人能请得动柯酲，那必然是房子敬无疑。 房守言头疼，他家两个有前途的孩子都不是省油的灯，这几日以来他耗费在这两兄弟上的心血无数，自认为是一个辛苦的老父亲了。 他现在非常想知道又出了什么事，然而当着诸位家主的面不好询问，只得按下。 片刻之后，他就清楚了。 两匹马停在大茧之前，天边银亮的月光洒在马蹄下面，印出了一个个纵横交错的符文。众人一看就明白了，大茧是符文凝聚出来的屏障。 再仔细一看，符文的排布也很特别，几个御灵师使用的符文之中夹杂着一两个妖族使用的符文，复杂程度堪比各大家主卧室下方的传送阵。 御灵师们看着这底下的符文，眼皮就是一跳。如此风格，说不是上面的人布置的他们都不相信。 家主们的脸色渐渐黑沉下来，其余的忙他们还可以帮，但这个癫狂之人到底有多恨御灵师家族？打算直接跟上面对上了吗？ 房守言倒是想起了自家修行妖族功法的幺子，连忙道：“柯少侠，这个法术，是跟我家幺子有关系吗？” 柯无醉道：“房子敬在里面。” 房守言脸都吓绿了，原本他看这上面既有妖族的符文，又有御灵师的文字，还以为是房子敬的手笔，但现在是什么情况？难道他家最有前途的幺子被这个癫狂之人同化了，也要跟上面对着干吗？ 想到会议上房子敬肆意妄为的发言，房守言额上冒出一粒粒汗珠。 柯无醉可不知道房家家主千回百转的心思。他敲了敲马身侧的笼子，道：“你问他吧，看他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笼子应声破裂。房不破跌出笼子，狼狈不已。 房守言又喜又惊又惧，连忙将他扶起来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房不破一愣之下很快反应过来，眼珠一转，还没编出半句谎言，就听云渡轻咳了两声。 房不破回头，看着还是一副病弱模样的柯无醉，只觉得脑袋一个变成俩，只得盯着云渡不怀好意的目光，将真相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因为嫉妒弟弟的地位而心态失衡，动了杀机，又在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弟弟的对手之后与妖族联手，想要除去弟弟。 所有的事实犹如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一股脑说出来，震得所有人脑袋发蒙。 若是平常，或许还有人顾忌他是土系房家的第一天才，惹急了他就是同整个房家过不去。而现在，所有的人都在这个诡异的地方绕了大半天，心里早已憋着一股怒火，更遑论眼前这人还是间接导致他们找不到路的元凶之一。 房不破就像是一根点着了的火柴，一下子引燃了所有人的憋屈。 “我们正要靠房子敬带路，你将他带走，误了大事啊！” “勾结妖族，该当何罪！” “我家素儿向来同你交好，你竟然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妖族带走？” 最愤怒的莫过于江家家主。江回书不光是江家最有天赋的继承人，更是他最疼爱的孩子。碰了江家江回书，就如同拔了老虎的胡须。 江家家主抬手结印，一条水龙自他身后浮现，朝房不破冲去。 法印名为水龙啸，是江家最顶尖的几样御灵术之一。 房守言抬了抬手，转头看到江家家主凉凉的目光，长叹一口气，退到了一边。 犯了大忌，没有人会保房不破了。 昔日被宠上天的天之骄子，即将死无全尸。 然而半空之中，水龙无声消弭。 众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只是示威吗？ 江家家主猛然抬头，看着柯无醉道：“柯酲，你有什么立场保下这个不义之徒？若我没弄错，你是房子敬的朋友吧？房子敬在他手上吃了不少的苦头，算是你我共同的敌人，你为何要护他。” 旁人一惊，柯酲何时出的手？ 柯无醉紧紧揪着马鬃，以此来忍耐新一轮的疼痛。他道：“破阵要紧，其余恩怨，以后再说。” 江家家主狠狠瞪了房不破一眼，道：“看在柯酲的份上，今日饶你不死。” 云渡见柯无醉状态不大对，生怕这些人趁虚而入。他道：“破阵吧。房不破，你若是想要活命，就该清楚要怎么做。” 要怎么做？无非是想让他出手解阵，保住房子敬的性命。 房不破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为了活命，他哪怕是做一条狗都可以，这么多年来，御灵师家族不是这么过来的吗？可惜的是，他做谁的狗都行，就是不愿意屈居于房子敬之下。他之前怎么对待房子敬的，他自己心里有数。 若是真的做了那人的手下，他不能想象以后会过怎样的日子。 他道：“真是不好意思，让柯少侠失望了。这个阵法是那个七十三，也就是那个成为妖将的柯华一手谋划的，我不了解这些符文之间的作用，更谈不上如何破解了。” 众人不敢置信地看着房不破，好似他脑子被门夹了。事到如今，再得罪柯酲，他恐怕真的活不下去了。 柯无醉眉头只皱了一瞬，便看向诸位御灵师道：“劳烦诸位了，我身体不适，御灵师部分的符文交给你们破解了。” 众人唯唯诺诺，心底下怎么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柯无醉又打出一个与之前相同的笼子，将房不破挂在马鞍边，状似无力地趴在马背上，大口呼吸着。 众人看着虚弱的柯无醉，心道：你就装，你就装。要不是我们都知道你是柯酲，说不定还真就被你骗过了。 面上依旧不敢怠慢，围成一圈商量起来。 云渡慢悠悠朝他们飘过去，道：“妖族的部分交给我，你们破阵的时候要注意，动静不能大了，那里面封印的是锁灵阵的阵眼，万一阵眼有个好歹，那就是天下的劫难。” 众位御灵师嘴上答应了，彼此却使了个眼色。 笑话，他们的任务就是破坏锁灵阵的阵眼，虽然这边有这尊杀神镇着，但对方既然为房子敬而来，就说明房子敬在他心里地位不低。待到房子敬破阵而出的那一刹那，他那里会有心思来管他们这些小动作？到时候只说是他们学艺不精误伤到了便是，房子敬也是御灵师家族的人，血浓于水，就算不为他们开脱也要为房守言开脱吧？他们就不能打蛇随棍上顺带求求情吗？ 云渡活了那么多年的老妖怪了，怎么会看不出他们的眼神？他冷笑一声，朝柯无醉道：“等会儿他们画完图纸的时候你先检查一遍，免得有些人毛手毛脚，坏了不该坏的东西，那就麻烦了。” 柯无醉看了众人一眼，随意道：“左右也是御灵师的家主与继承人，想来身体的通灵能力不错。” 众人浑身一冷，猛然想起癫狂之人这个称号的来历，情不自禁回想起往日打猎是如何给猎物剥皮放血的，纷纷打了个寒噤。 于是苦哈哈埋下头，老老实实开始研究布置在此的阵法。 柯无醉没功夫管他们，跌跌撞撞下了马，蜷缩在地上，朝墨涵伸出手：“枕头。” 墨涵连忙解开一直背在背后的包裹，将一个绣着大辣椒的软枕递给了柯无醉。柯无醉抱着枕头，冷汗津津。 御灵师本就比常人敏锐几分，柯无醉的异样很快就有人察觉出来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小声道：“他好像真的不舒服，那我们是不是可以……” 金系钟家的家主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看了一眼仔细研究妖族符文的云渡，悄声道：“你以为我们能趁他病要他命吗？他的身体状况从江家家主出手的时候起就已经渐渐变差了。” 他的修为不知比小少年高出多少，观察得也比少年仔细。 众人闭上嘴，老老实实破解阵法。 这边解阵法解了一夜。柯无醉抱着软枕痛了一夜。 破晓时分，最后一次疼痛才渐渐褪去。柯无醉头一歪，睡得不省人事。 墨涵则刚刚睡醒，见柯无醉抱着软枕冷汗津津躺在清晨冰冷的地上，不由有些难过。他喃喃道：“少庄主，你怎么能过这样的日子呢？你今日……及冠啊。” 几步之遥，御灵师家族见柯无醉睡了过去，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火系焰家的家主是个暴脾气，把笔一摔：“老子不管了！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我看那传送阵都没这玩意儿复杂。” 钟家家主冷冷一笑：“我们是破解不出来，但要样子都不摆一摆，你认为癫狂之人会如何？” 焰家家主踌躇片刻，又认命地拿起笔，嘀咕道：“那柯家也真是的，出了个灭了全族的妖孽不说，还留下这般诡异的阵法来为难我们。” “所以当初的木系柯家无人能制衡。”钟家家主摇了摇头。 外面在做样子，里面的人却没有放弃。 房子敬拿着从房不破身上收刮来的笔，看着半片的符文，打了个哈欠。 他喃喃道：“好久没碰过御灵师的符文，有点生疏了。也不知道对不对。” 他将笔小心收好，又打了个哈欠，道：“人族的身体真是脆弱，这么一会儿又该睡觉了。还差一点就画完了，想来，应该赶得上阿酲的成人礼吧……” 倦意席卷而来，他靠在阵眼上，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呐呐，推一波预收的坑叭_(:з)∠)_《这颗星球送给你》，言情，科幻频道，欢迎有兴趣的小伙伴戳一戳，寒假（一月十号之后）开坑，么么哒。 【文案】 一直以来，科诺走到哪里都是名人。 在学校是让老师们心情复杂的问题学生、各种大奖获得者，进了舰队又是名扬几大联队的战五渣、手动改造各种超极宇宙舰的传说级机械师。 在一次打击星际大盗的行动中，科诺战斗力难得飙升一回，力挽狂澜，立下大功，于是获得奖励星球一个，不知羡煞多少同为战五渣的机械师。 科诺抱着星球产权证明蹦蹦跳跳去找头顶上司:“长官，这个星球送给你。” 蒙加礼貌地收下:“谢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科诺的好友/战友/机械师伙伴们:“切！渣男！贪官！欺负我们科诺傻！” 不久之后，在又一次打击星际暴徒的行动中，科诺惨遭俘虏，并且在敌方舰队上见到了“因病离职”的前上司。 蒙加穿着擦得黑亮的军靴走到科诺面前，将手中比词典还厚的一叠产权证明递给她:“你要哪个星球？我送你。” 第69章 无醉 睡了足足一个时辰，柯无醉才睁开眼睛。 他将软枕往墨涵怀里一塞，生龙活虎地跳起来，道：“怎么没人叫我？阵法破解好了没有？” 没有人回答。 柯无醉朝御灵师家族那边走去，大步流星，完全看不出来昨天晚上还是个病人。 御灵师家族中众人见他这么精神，心底下暗暗叫苦。哪有人能头天晚上气若游丝，第二天早上就精神得恨不得蹦到天上去？你一个实力和辈分都高得吓人的御灵师，骗我们这些弱小又可怜的人到底有什么意思？ 因此更是觉得柯无醉诡异莫测，实在拿不准他是什么性格。 柯无醉随手拿起放在地上的一张稿纸，一边看一边和地面的符文作对比。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最后忍不住把稿纸撕掉：“你们这是什么态度？” 御灵师们心中一颤，一个个都往别人背后躲去，到最后竟然是反应比较慢的房守言跟柯无醉面对面。 房守言一呆，连忙往后退，其余御灵师也跟着往后退，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始终把房守言顶在最前方。 柯无醉将地上的纸拾起来，一张张看过去，最后嗤笑了一声：“倘若你们是十来岁的小孩子，那也就算了。各位都是各个家族的顶尖高手，给我画的竟然是这种东西，莫不是把我当三岁小孩？” 众人背后发凉，一双双目光齐刷刷落在房守言身上，意思非常明显了：你跟他认识，你快上！ 房守言只得硬着头皮道：“我们天赋低微，柯少侠你轻轻松松就会了的那些东西，我们费尽功夫也学不会呀。” 柯无醉摇头：“真当御灵师家族几千年的积累是假的呢。身为家主，居然好意思用天资差为理由，不会本家的传承。跟你们说话，实在是浪费时间。” 众人额角的冷汗唰地冒了出来。看这样子，柯无醉是动怒了？糟了，他们会被这么样？ 柯无醉走到云渡身边，问道：“你这边如何了？” 云渡道：“勉强破解了一些。不过还有一些符文与御灵师用的符文之间是配合使用的，这样的符文我破解起来有难度。” 柯无醉拿过他的稿纸，点点头道：“辛苦了，你去休息吧。” 云渡不太放心：“妖族的符文变化都在细微处，多一个波折少一个波折效果完全不同，你能分得清楚吗？” 柯无醉笑了笑，道：“你怎么就不信我呢？妖族的血脉，我也有啊。” 这一句，便可以算得上是认亲了。 云渡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柯无醉看着满地的符文测算起来。 由于睡梦之中刻写过无数比这个厉害得多的阵法，这些排列在一起符文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儿科罢了。比较麻烦的是穿插交错的妖族符文，他自从拥有法力以来，所用的大多是御灵师家族的符文，虽说的确对妖族的符文有几分熟悉感，但其实似懂非懂。 好在有云渡破解好的一部分作为参考，柯无醉盘膝坐下，研究起稿纸来。 大阵之中，房子敬几乎与柯无醉同时醒来。他的情况与柯无醉刚刚相反，恰巧是对妖族的符文运用自如，而对御灵师家族的符文只留一个大概的印象了。 幸而他不是普通的房子精，而是御灵柯家的祖宅，自他成精以来，耳濡目染，也算是会用一些御灵师家族的符文。如今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心里差不多就有底。 房子敬起身，稍微思考了一下，拿出笔朝屏障上画去。 几百年前，柯无醉写下符文解放他，让他从此不再受本体束缚，成为一个可以自由自在走天下的宅妖，所用的就是这支笔。而这原本不过是一支质量下成的毛笔，连笔端上的毛都不知道是用什么杂七杂八的材料做的。然而当柯酲用笔写下符文的那一刻，笔杆被强大的法力击通，像是一块石头骤然被迅疾的水流打出一个洞，从此有了可供水流穿梭的空间。这支笔就成了上佳的法器。 房子敬不断地写着符文，很快又有一大块屏障被符文填满。 他垂眸，看了看手上的笔，眼神柔和下来：“你又帮了我一次。” 当柯无醉终于站起来时，御灵师家族的人颤了颤，不知他要做什么。 却见柯无醉走到法阵之前，重叠着阵上的符文用手指写符。 御灵师家族有人擦了擦眼睛：“什么？我没看错吧？什么法器和材料都不用，就这么开始写？” 周围的人则早就消化了这个事实：“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他是柯酲，不正常才是最大的正常。” 柯无醉一触上去就察觉到了不对。这个阵法的法力流动与这些符文所规定的不符。柯无醉抬头看了看大茧，握紧拳头。 他一定就把那妖精救出来的。身为最厉害的御灵师，怎么可以连自己的妖精都保不住？ 闭上眼睛，整个法阵的变化在他脑海里纤毫毕显。柯无醉注意着法阵的变动，毫不犹豫开始写起符文。 屏障之中，房子敬也注意到了变化法力流向的变化。他顿了顿，发现对方竟然能够将他的意图了解得清清楚楚，并且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帮到他。 房子敬按捺下心中的翻涌，按照自己原本的设想接着往下写。 屏障内外，两个人以相似的速度，在相应的位置写着相辅相成的符文。即便看不见对方，落笔的速度与时机也自有一番默契在。 两人写着符文，心里面满足得不行。而等的人则焦急得不行。 御灵师家族的人道：“他要写到什么时候？” “你急什么，等他写完我们就真的完了。” “等得难受，我想早死早超生。” “……” 另一边，墨涵解了背上的包裹，拿出昨日采的蘑菇，再架起一口大锅，就这么煮起了蘑菇汤。 汤喷香扑鼻，看得众人直犯馋。细算起来，他们从昨日会议开始就没吃过东西了，原本就饿，更受不住有人如此诱惑他们。 俗话说得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香饵之下必有死鱼。几个年纪小的御灵师也顾不得面子，纷纷调整调整自己与死鱼无比接近的面孔，上前死皮赖脸道：“这位小哥，这位侠士，您高风亮节，可否给我们一点汤喝，我们一天一夜都没吃东西了。” 墨涵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为什么要给你们？按理来说，你们现在是我家少庄主的阶下囚，无奈这里没有铁链，要是在斩羽山庄，你们早就被吊到墙上去了。” 御灵师们脸色一变 ，偷偷瞄了柯无醉一眼，委屈巴巴地回到了各大家主身边。家主们安抚着年龄小的继承人，心里却忍不住道：残忍啊！他们也饿。 太阳渐渐升高，柯无醉画符的范围也渐渐靠近大茧。 正当中午的那一刻，只听咔嚓一声，大茧破碎。屏障两面，柯无醉半跪着，房子敬凌空而立。柯无醉抬头，正与房子敬含笑的目光对上。 柯无醉也笑了笑，站起身来。千言万语，在这一笑之中已然不必再提。 两人的容貌一个清俊，一个冷硬，站到一起，反倒让人觉得正该如此，没有半点不融洽。 众人看到这一幕就明白了，心里门清，一个个都拿揶揄的目光看着房守言。 房守言也头疼：“你们又在想什么……” 焰家家主幽幽道：“恭喜，你要嫁儿子了。” 房守言：…… 墨涵将蘑菇汤呈好，正要给自家受苦受累的少庄主端过去，却见柯无醉骤然晕了过去，包括额角、手背，凡是没有衣物遮挡的地方，一根根青筋显现而出，看起来分外吓人。 墨涵手一抖，碗落到地上，碎成了好几块。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少庄主这是怎么了？少庄主以后是要成为武林盟主的人，他怎么会发病呢？他今天才及冠……” “及冠？”房子敬听到这个词，松了一口气，将柯无醉扶到阵眼前坐下。 这一世柯无醉魂魄有损，因而才会在成年的这一日拿回所有法力。原本柯无醉的变化应该在日出时分开始，只是那时候阵眼被大茧包住，不能感应到柯无醉的气息，所以变化才会推迟到现在。 房子敬心中后怕，幸而他最终出来了。 阵眼此刻的状态也不大正常。以往的膨胀与收缩都是在很小的范围只内，若是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 而现在则不同，整根柱子上流光溢彩，一会儿与天齐高，一会儿高度又与人差不多，整个场景看上去甚是令人头晕。 忽然，众人听到房不破道：“我小看了你，想不到你拼着让阵眼出问题都要出来。” 御灵师们纷纷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高头大马已经变成一一片手掌大小的纸，关押房不破的囚笼也不见了。 御灵师们大喜过望，焰家家主更是兴奋道：“他现在没有法力，不管是要破掉阵眼还是要杀掉他，都趁现在了！” 破掉阵眼是他们的使命，不可能逃得掉。而柯酲的存在就像是悬在御灵师家族手上的刀，不可抵御，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 房子敬抬眸：“我看你们谁敢动手。” “你不过是……”嘲笑的人话还未说完，就已经不敢再开口。 阵眼之前，房子敬气势一变，亦人亦妖，一双琉璃般清透的眸子毫无温度。 御灵师们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不由自主抖起了腿。他们这才发现，这个频频被他们训斥的小辈，实力简直堪比千年老妖。 云渡沉默着，也向前跨了一步。 两只妖怪的气息一爆发，众人顿时苦不堪言。 就在外面争分不断之时，柯无醉则在梦中度过了一世。 他看到了孩童时期的孤独落寞，遇到房子敬之后的快意，以及后来游历天下，或斩妖除魔或与各种无害的生物相结为友……从最初的懵懂，到最后的癫狂。 “闷风携狂雨，捶栏声声急。独负昔华年，春去又一季。”那一天，他在柯家的地牢里，听着外面的风雨声，忽然觉得他再也没有机会成为他所向往的御灵师。年少时期的憧憬，仿佛死在了地牢冰冷的地板上。 而就在这一天，他见到了特地赶来看他的房子敬。他这才觉得，他仍旧活在世上，仍旧可以做点什么。 柯无醉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挡在他身前的房子敬，看着云渡，这才发现，他的前世并非是一无所有。 有些东西，并不是长久不出现在你面前，它就不存在了。 前尘一梦，仿若是南柯一醉。清醒之后，拥有的依旧拥有，而所有的苦痛都已经消失。 那他惟愿此生静好，再也无醉。 柯无醉起身道：“走了，干什么呢？喝汤去！” 作者有话要说： 标个“完结”毫无违和感(并没有啊喂！终极boss还没有粗线！) 南柯一梦具体是怎样的用法请查词典_(:з)∠)_作者菌脑补的是做噩梦醒后的感受，跟南柯一梦的故事南辕北辙2333333 战欲起 第70章 乌云来 仍然是简陋的房间，仍然是逼仄的小院。 柯无醉坐在石凳上，端着碗，笑嘻嘻道：“你这里什么都不大好，也就后山上的蘑菇味道不错。要不这样吧，你去把蘑菇采了，晒成干，打包起来跟我回斩羽山庄。” 房子敬挑眉：“有墨涵打包的那些蘑菇还不够？” 柯无醉将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理所当然道：“这些不是一直都是你在做吗？我记得以前，我说我想吃蘑菇，你大雪天都能刨出一串蘑菇来，还有什么做不到？” 房子敬拍开咸猪手：“呵，那时候给你吃是看你长得可爱。哪里像你现在……” 说着，将柯无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摇摇头。活像他这一世长成了歪瓜裂枣。 柯无醉不服气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长相变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房子敬眨了眨眼：“你猜。” 柯无醉气鼓鼓朝厨房唤了一声：“墨涵，蘑菇汤不用再端给子敬了，我们留着自己吃。” 喊完话一回头，却见房子敬端着他的碗，喝得正香。 柯无醉气得一拍桌子站起来道：“这是我的碗！” “哦。”房子敬淡然地抬起头，擦擦嘴，道：“我又不介意。” 柯无醉气结：“我在意啊！小爷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跟人共用过碗。” 房子敬道：“所以我是第一个？” “是讨论第几个的时候吗？” 房子敬一笑，拉过柯无醉，一手抬起他的下巴，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往他唇上凑了过去。 柯无醉耳朵尖肉眼可见的红了。 一片静谧之后，房子敬放开柯无醉，气定神闲道：“怎样啊？” 柯无醉语无伦次：“你你你……什么怎样……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在院子里，万一有人来……” 房子敬道：“不会有人来的，没看见他们这几天都绕着我们俩走吗？” 这倒是实话。 以前他们俩个住在房家，身份怎么说都有些尴尬。 房子敬虽然有了家主的继承权，但房不破用心经营数十年，家族之中，有不少人都是倒向他的。所以哪怕房子敬有了继承人的名头，房家的人也不见得对他恭敬了多少。 而柯无醉就更微妙了。身为传说之中天下第一的御灵师，他刚来时身上的气息弱得可怜，如果眸子里的家徽不亮，那么他的实力其实与家族之中的大多数子弟相差无几。御灵师家族一向是以实力为尊，奉这么一个人为座上宾不合适。然而柯无醉名声在外，将他赶出去也不合适。 这也就是为何房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柯无醉跟房子敬住在一起。 但从锁灵阵阵眼处回来就不一样了。 房家众人见房守言对房不破摆着一副冷脸，却对房子敬嘘寒问暖，就知道风向变了。再看后来房不破竟然被押到大牢之中待审，举族上下一片哗然。这下，按照家规，除非房子敬主动放弃家主的继承权，否则房不破根本就没有机会了。 家族越大，见风使舵者越多。房子敬天资胜过房不破的传言不知怎的开始流传，昔日风华一时的房不破被他所倚仗的人们抛弃，房子敬的名声仿佛被镀了金一般，传播在房家。 不少人都想要来巴结房子敬，送绫罗绸缎山珍海味美人豪宅的都有，然而每每当他们走到房子敬院子附近时，都被吓了回去。尤其是送美人的，被吓得最惨。 他们看见他们一心讨好的少主与柯无醉走得特别近。走得特别近也就算了，举止还非常亲昵，两人之间动手动脚是常态，也不知到底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不少人嘀咕，原来少主好男风，还喜欢英武一点的。可知道了少主的喜好又怎么样？他们哪里敢派人去跟柯无醉抢？ 这次从阵眼回来，柯无醉身上的气息更淡了，不说不像是个御灵师，就是在大街随便找一个习武之人出来，人家身上的气息十有八九都比他强。 不过这难道说明他变得更弱了吗？众人感应着随处可见的与柯无醉同源的气息，默然无语。 天地之间，锁灵阵重新开始运转，不再如以前那般只以平衡天地灵气为目的，而是进一步有了转化灵气、维持五行平衡的作用。 这时人们才发现，这个大阵东起于古时木系柯家所处的极东之地，西至于妖族腹地，甚至可以说阵法的大半阵眼都被妖族占去了。而往南的火系焰家、往北的水系江家都有一些阵眼分布其中。 阵眼与阵眼之间，一条条五色纠缠的光练交织，横绝长空，好不壮观。 至此，人们才对“古往今来第一御灵师”有了直观的了解。也才出现了能绕多远绕多远的情况。 对此，柯无醉也是无奈，他倒是想找个人聊聊天，比较比较如今御灵之术与古御灵术的区别，要是能顺便知晓御灵师家族下一步的动作也不错。奈何他身上除了古往今来第一御灵师这个名头外，还有癫狂之人的称呼。这两样加起来，几乎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别来惹我，你惹不起”。 柯无醉将汤碗塞到房子敬手中：“去去去，给我换一个新的碗。” 房子敬道：“这么放心我？” “是啊，反正只要你喝过了我就叫你再去换。”柯无醉抱着手臂，语气像是一个被抢了糖果的小孩子。 房子敬笑了笑，迁就道：“行吧，都依你。不过你有一样要听我的。” “哪一样？” 房子敬摸摸他的脑袋，俯下身子，亲了亲他的额头：“乖。” 柯无醉自以为皮十分厚的脸上透着一股红晕。 房子敬正要大笑而去，正在这时，那根被浸过雨水、长满苔藓的门闩发出一声脆响，骤然断掉了。门板向两边墙拍去，房守言站在门口道：“有两件事情要告诉……” 他静静地盯了两人片刻，果断去拉门：“我过会儿再来，你们把门闩拉上。” 柯无醉轻咳两声道：“我……我跟子敬没什么。” 房守言利落地拉上门，用行动表示了什么叫做我信你的邪。 柯无醉：…… 房子敬将门打开，道：“说吧，到底是什么大事。” 房守言偷偷看了看房子敬和柯无醉，见他们衣冠还算整齐，便放心道：“第一件事，你日后就是房家唯一的少主了，你打算怎么处置你大哥？” 房子敬道：“随意。我不打算接手房家，你看着办吧。” 房守言简直觉得这个孩子不可理喻。什么叫做不打算接手房家？堂堂四大御灵师家族之一，竟然被说得跟一个烂摊子似的。 房守言苦口婆心道：“幺儿，这是你自己的家，你不继承，是想看着房家走向毁灭吗？” “我的家？”房子敬摇摇头，“家主，我可从来没有把这里当做家。如果不是此次需要帮阿酲找到锁灵阵的位置，我仍然与大哥井水不犯河水，懒得打败他立威。” 直白得让房守言头疼。房守言看着房子敬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只大乌龟，看了半晌也找不到位置下手。 房子敬道：“不是有两件事吗，那另外一件是什么？” 房守言收回目光，哼了一声，掏出一封粘了鸡毛的信件：“妖族要开战了。” 房子敬皱眉：“真的是妖族？” “上面受到了妖王亲笔写的战书，那还有假？”房守言摇摇头，“具体的原因，我是不知道了。不过，柯酲这一世是在朝廷有登记的侠客吧？这种情况，他是要收拾东西奔赴边关的。” 房子敬点点头：“我知道了。左右他也在房家呆腻了。” 房守言道：“我们御灵师隐世而居，你……” “我跟着他去。”房子敬说完，就要进屋收拾行李。 房守言没办法，只得道：“若是我叫你留下来，你有几成可能性留下？” “不可能。” 房守言发狠：“若是我要因此将你剔除族籍呢？” “随意。” 房守言挫败：“年轻人还是要三思而后行。你是我的幺子，我也不可能做得太绝。我还是希望你能早日回来。” 见房子敬没反应，又道：“你们是要去战场，如此，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吧，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妖族一将的身份，上面的人猜出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房子敬倚着门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哦？上面觉得，一将是谁？” 房守言只当他是因为柯无醉才关心这件事，便道：“是个叫做留籽的妖族。” 房子敬满脸问号，那是谁？他怎么没听说过？ 房守言一看有戏，继续道：“你成天呆在院子里，有所不知。近日以来，妖族发生了一件大事，除了一将，所有的妖将都按次序降了一个位次。原本的二将变成三将，三将变成四将，都是因为那个留籽横空出世。据我们探子探查，留籽是个苹果成的精，原本该是木属性，而他却像辣椒精一样有木火双重属性，不能说是不奇。” 说起苹果成的精，房子敬便想起了妖王身边那个小少年。不过，以他的本事，能做到二将的位置吗？ 他道：“此事当真？” 房守言却会错了意，他道：“综合线人以前的消息来看，那孩子在妖族建立之初就一直在妖王的身边，完全符合一将出现在妖王身边的时间。不过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做妖王的娈童，听说一将对妖族而言意义重大，他应该是不好意思重回一将之位吧。” 房子敬随意应了一声，便回到房间里收拾东西。 柯无醉道：“就要走了？汤都还没喝完。” 房子敬点头：“有人设下鸿门宴等你我入席，我们自然不能让东道主久等了，怎么也要杀他个措手不及才是。” 第71章 过茶棚 山岭之中，三匹骏马疾驰而去，扬起阵阵黄沙。 然而若是有懂行的人在，就会发现这三匹马儿虽然皮毛光亮，四肢强健，但口鼻之间一点气的流动都没有，仿佛是三个被人牵在手上的傀儡。 事实也正是如此。 云渡飘在柯无醉身边，每隔一段时间便道：“阿酲，你累了没有？要不要停下来歇一歇喝点水再走。” “无妨，这点法力消耗对我而言几近与无。”柯无醉瞥了一眼房子敬，“还是你好，不像某只妖精，明明自己法力无边，却偏偏要来占我的便宜。” 房子敬笑道：“我略懂一点御灵师的法术，只够玩玩看，论精通是万万比不上我们天下无敌的柯酲柯大御灵师的。如今能骑着柯大御灵师绘制的马，小妖我真是由内而外地感到荣幸啊。” 柯无醉嘴角抽搐：“……妖精你这番话还真是让我由内而外地肉麻。” 房子敬点点头，道：“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你大白天的说这种话，不就是想要被麻一麻吗？” 柯无醉无奈：“说话还有白天晚上都区别？别狡辩了子敬……” 房子敬忽然凑过来，在他耳边道：“你若是晚上说这番话，就是空虚寂寞冷，欲拒还迎，不想独守空房。” 柯无醉目瞪口呆，欲语还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云渡在一旁凉凉道：“阿酲还小，别带坏他了。” 房子敬挑眉：“花酒都不知道喝过几大坛了，叫做还小？” 云渡沉默片刻，又道：“我相信他是个好孩子。” 房子敬笑了笑：“是呀，以前是个好孩子，如今已经及冠了，是时候变坏了。” 云渡瞪了他一眼，接着摩拳擦掌飘到柯无醉身边，道：“房子敬那么坏，我们联手把他踹走好不好？” “哄小孩呢？”柯无醉扶额，“你别操心了，我还是挺喜欢子敬的。” 云渡叹了口气，往高处飘了。 柯无醉：…… 这是什么态度！ 房子敬则凑在他耳边，轻声道：“真有那么喜欢我？” 柯无醉瞟了他一眼：“你说呢？” 房子敬笑了笑：“所以你只能由我带坏了。” 丝毫想象不出日后洞房花烛夜惨状的柯无醉只觉得今日他身边的人一个二个一定都喝了不少酒，说话都那么稀奇古怪。 又打马走了好几里，远处才终于出现了一个茶棚。 算算时间也到了饭点，几人下了马，要了几个肉包子跟酸梅汤，随便找了处桌子坐下。 茶棚地处荒野，来往的客人少。此刻除了他们，只有三四人而已。 老板将包子跟酸梅汤端上桌，便也拖了条板凳过来坐下，道：“几位客人的马不错呀，看你们这身打扮，难不成是想要赶往边疆？” 柯无醉点头道：“不错，为国捐躯乃是我等游侠儿的本分。” 老板轻轻叹了一口气，又道：“我年轻时也想要拜个门派去学武艺，那时候天天站在茶棚门口朝远处望，听说从这里往北走五十里就是各大高手盘踞的武盟，我那时候就想，要是有高手经过茶棚的时候能趁机拜个师该有多好。” 墨涵道：“五十里也不算是太远，我以前去斩羽山庄拜师学艺，徒步走了好几百里呢。你离武盟也才五十里，怎么不去试试？” “少侠徒步走了好几百里？真是令人钦佩。”老板摇摇头，“我父母只有我一个孩子，他们说江湖不太平，每年不知道有多少少年人被埋在黄土里，怕我出事……” 柯无醉摇摇头：“如今武林之中各门各派都是朝廷为对抗妖族囤积的人才，总有一天是要做同袍的。大家早已握手言和，至于腥风血雨的传说，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只要你拜的是在朝廷有登记的门派，断不会让你白白失了性命。” 老板还未说话，邻桌便有人大笑起来：“年轻人，还真是年轻又天真。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了。我告诉你吧，有的门派一年收了五百个弟子，上报给朝廷的只有一两百个。至于其他人？啧啧，都被坑死了。” 柯无醉不急不慌道：“倘若这样的门派不是你编出来的，你大可以向朝廷或者武盟检举。这里不是离武盟近吗？各派都有高手坐镇武盟，你大可以不必担心遭到报复。” 那人起身，戴上斗笠道：“天真啊天真，你怎么就知道武林盟主没有跟那些高手串通好？当今江湖之中，又有哪个门派能够独善其身？” 墨涵气得站起来，大声道：“我们斩……” “别说了。”柯无醉轻喝一声，将墨涵压回座位上：“他觉得武林门派收徒有内幕，你就是跟他说得再多，他也不会信的。” 墨涵闷闷地吃着包子：“死心眼。” 那人刚巧走到他们桌边，回敬了一句：“小孩子。” 墨涵差点拍案而起，又被柯无醉眼神制止住。 那人见打不起来，冷哼一声走到门外，解开栓在树桩上的绳子，骑着毛驴就走了。 墨涵看着毛驴身上挂着的一串串铜钱，猛地睁大了眼睛。 墨涵结结巴巴跟柯无醉道：“少，少庄主，他是'无影铁手'穆飞鹏大侠？” 柯无醉反倒有些惊讶：“哦？你不是很钦佩他吗？怎么没认出来？” “谁能料到会在这里碰到他？”墨涵喃喃，“少庄主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柯无醉道：“从他起身时有有所怀疑。之前我们门口下马，我就看见树的后面有零碎的金光闪过，却又没有发出声响。而刚刚穆大侠起身时，我见他手上有茧，且手指上的茧反倒比手掌上的厚许多，我就猜他是用暗器的侠客，又见他步态平稳，气息悠长，定然是位高手。又想起穆大侠最著名的特征是骑着一头身上绑满金钱镖的驴子，他是谁难道还用猜吗？” 墨涵佩服不已，又不敢置信道：“没想到随便一个茶棚都能碰到名声赫赫的大侠。” 柯无醉摇头：“这你就错了。你且看看，在场的除了你我，还有谁是籍籍无名之辈？” 此言一出，正在吃饭的人纷纷抬起头，看向这一桌。 墨涵一惊，定睛一看，顿时说不出话来。 柯无醉拱手道：“打扰了各位的清净，还望各位见谅。” 有人低下头接着吃饭。有人朝柯无醉拱了拱手道：“无醉公子何必自谦，近几个月来武盟这边出的事不小，我们还盼着无醉公子能出手相帮。” 柯无醉了然。论武功资历，他年纪太轻，近几年武林又非常太平，没什么表现的机会，在武林前辈眼中委实排不上号。能让人盼着他出手的事，十之八九与妖魔鬼怪粘了边。 说起来，无醉公子这个名号还是他斩妖除魔赢来的。 柯无醉道：“哦？不知何事能让前辈想到我？战事将近，我还要回斩羽山庄布置一番，这边的事能否稍微延后？” 对方道：“无醉公子忧心战事，不如先去武盟察看一番。无醉公子执掌斩羽山庄的时间尚短，恐怕还不知道，出现紧急事况，朝廷会直接飞鸽传书给盟主，让他统领武林，协调好各路人马。你不如先去武盟看看盟主做何打算，再回去安排。” 柯无醉点点头：“也好。只是，若是事情太棘手，我也不好耽搁太久。” 对方道：“无醉公子言重了，战事为重，反倒是武盟这边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江湖中人，谈何麻烦？” 对方笑了笑，跟老板结了账，离开了。又过了片刻，除他们之外唯一的客人也离开了。 柯无醉将碗底最后一点酸梅汤喝完，看着老板道：“你这里生意不错，离武盟近，时常有大侠来来往往，真想学武，哪里愁不能拜师？” 老板苦笑着摇头：“有大侠来往也是近来的事，以前我这茶棚多的是贩夫走卒，大侠们一坐下就要二两熟牛肉三斤女儿红，这小棚子里还真没有。所以大侠都喜欢走另外条路，若不是这边出了事，也不会往这边来。而我年纪已经大了，现在学武，吃不了那个苦啰！” 柯无醉道：“哦？那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板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悄悄道：“刚刚我说我这店里边多的是贩夫走卒吧？从上月中旬起，就有人从我这茶棚出去以后再也没回来过，为此我还去县衙坐了几天冤枉牢。后来还是因为不断有人消失，这才把我放回来的。谁都不知道消失的人去了哪里，各方大侠来了几拨，有的没查出线索，又回来了。有的不知道是撞见了什么，也不见了。” 柯无醉听得直皱眉：“最近这周围可有什么异常？” 老板想了半天，憋出一句：“除了山上的猴子多了点，也没什么异常啊。那些人可是大侠，不会真的被猴子吃了吧？” 房子敬噗地笑起来：“无醉公子，咱们要不要去喂猴子？” 柯无醉瞪了他一眼，点头道：“我知道了，有空还是去看看比较好。店家，这荒郊野外的，还不断有人失踪。你一个人开着茶棚，怕不怕？” 老板道：“我原本也是怕的，可我除了会做几个馒头包子，其余什么都不会了。没想到武林盟主得知我的情况之中，特地派人送了我几个防身的小弩，还让侠客们过来吃饭，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报才好。” 柯无醉结了账，出门翻身上马。 穆大侠恐怕没有说错，武林盟主有问题。 第72章 抓猴子 用法术幻化而出的马匹脚程极快，不小片刻，便将先离开的两位侠客甩到了身后。 隐隐的，视线尽头的道路出现了分叉，直走是回斩羽山庄的路，若是往侧边拐过去，去的则是武盟。 柯无醉眉头微皱，接着，便拉了拉缰绳：“驾！” 没有真正的马才有的嘶鸣，马身一偏，朝岔路跑去。 此行的目的就是看看如何安顿斩羽山庄，柯无醉是斩羽山庄的少庄主，也唯有他才能决定如何做。其余的人都没有反对，纷纷拉了笼头，朝武盟拐去。 马蹄声嘚嘚，传出去很远。 另一个岔路上忽然传来吱吱的声音，墨涵偏过头去看，不由地一抖：“这里猴子还真多。” 只见那边道旁的树上，一只只猴子在枝丫间上蹿下跳，像是一阵黑旋风般，乌漆漆的一大片。 房子敬倒是多留意了一下：“不错，武林盟主问题可不小啊。” 墨涵不解：“这和武林盟主有什么关系？” 柯无醉回头道：“我们现在正要去武盟，慎言。” 房子敬点点头，却又道：“无妨，你这次过去，他应该不在。” 柯无醉道：“那就最好，我们小心为上。” 五十来里路，即便他们骑着特殊的马，速度飞快，等到了武盟时，天也快黑了。 深红色的晚霞之下，武盟的大门与门边两座高高的楼阁只余下一层黑色的剪影，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传说之中大张着嘴的妖魔。 见有人骑马而来，楼阁上的守卫拉开了弓弦，门口的人也横起了斧钺：“来者何人？” 柯无醉道：“斩羽山庄少庄主。” 守卫们对视一眼，一个道：“都以为钱这么好拿啊？今天已经是第五个自称无醉公子的人了。” 另一个道：“这个起码比前面的人好一点，前面的直接叫嚣自己是无醉公子，这个起码知道无醉公子是哪门哪派何等身份。” 柯无醉倒是头一次听见有人冒充自己：“哈？” 一名守卫上前道：“若真是无醉公子，就请拿出证据来。这里是处理天下门派关系的武盟，不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地方。” 柯无醉递上自己的名帖。 几名守卫拿着名帖不知所措。 墨涵催促道：“还不快进去禀报。” 守卫挠头：“实不相瞒，近两日盟主说他要演练新的招式，又要研究地图，实在没时间见外人。” “那就把帖子给斩羽山庄的长老。”柯无醉道。 武盟是天下武林门派的汇集交流之所，也是朝廷与武林最主要的沟通之地。为了消息传递方便，各个门派都排了长老过来坐镇。斩羽山庄派来的是柯无醉的三叔，柯长空。 守卫抓耳挠腮：“可是柯大侠也在闭关……” 柯无醉道：“那我亲自去找他。” 守卫顿时苦了脸：“您这……我们只是盟主的家臣而已，您又没办法证明身份，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柯无醉叮嘱墨涵：“把盖有官府印章的文书拿来。” 武林世家是朝廷寄予厚望的主力，特别给予优待，是以每个出自武林世家的侠客都有官府发放的文书。 墨涵解了包裹，翻了半天，才道：“少庄主，小的有错，小的好像把文书忘在房公子的院子里了。” 柯无醉眼角一跳：“忘了？” 墨涵唯唯诺诺点头。 守卫乐得看戏，一边看一边道：“别以为打听清楚无醉公子的身份地位，就可以趁盟主与柯大侠闭关的时机蒙混过关了，我们的眼睛可不是白长的。” 柯无醉脸色沉下来，翻身上马，一语不发，挥了一鞭子就走了。 墨涵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东西，背到背上，哭丧着脸上了马，夹着马腹去追自家少庄主。 房子敬不紧不慢，行在两人中间，看着停下来的柯无醉，打着哈欠道：“要出手了？此次对方狡猾，千万要小心。” 柯无醉点点头，将缰绳交给房子敬，足下一点，串进了树林里。 墨涵很快赶了上来，看着空荡荡的马鞍，又是一阵失落。他耷拉着脑袋，小声道：“房，房公子。” 房子敬翻身，懒懒倚着马脖子道：“哦？你还没发现自己被你家那顽劣的少庄主耍了？” 墨涵摇头：“少庄主没有耍我，一切都是我的错，原本、原本我记得那文书是被我亲手收在包裹里的，这一路上都没有拿出来，现在却不见了。那应该就是我记错了吧……” 房子敬摇摇头：“可怜啊，被卖了还要帮忙数钱。” 墨涵不明所以。 房子敬却不说了，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马的鬃毛。 树林之中传来一片吱吱吱的声响，接着，墨涵看到，一群猴子朝他们蹿了过来。 他吃了一惊，连忙拔刀，企图去挡。接着便听到房子敬轻轻啧了一声，而后那些猴子就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一般，纷纷绕道而行。 直到猴子跑了个干净，墨涵依旧握着刀呆呆地看着房子敬。 不一会儿，柯无醉腋下夹了一只猴子，施展轻功踩着树枝踏了回来。见墨涵发着呆，不由皱了皱眉。 房子敬笑了一声，道：“他是被猴子吓傻了。这般傻的随从，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柯无醉道：“有缘罢了。”他将猴子丢到马背上，望了望武盟的方向，道：“原本想去武盟住一夜的，现在只怕要睡在荒郊野外了。” 墨涵又低下头：“墨涵愿意受罚。” 柯无醉挑了挑眉，从怀里取出一张盖着官府印章的纸：“罚你做什么？拿去，好好收好。” 墨涵接过一看，激动道：“这是文书！这，那，少庄主……” 柯无醉见他高兴傻了，摇摇头：“回头再跟你说，你先去捡柴烧火，我同子敬打点猎物就过来。” 墨涵连连点头，将文书小心收好，然后高高兴兴捡柴去了。 房子敬意有所指：“看来你对你的小跟班不错啊。” 柯无醉道：“那是自然，毕竟跟了我好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房子敬笑道：“他跟了你这么多年我都没说什么，怎么他才跟我呆了一会儿，你就一副不乐意的模样？” 柯无醉道：“以前不是不认识你吗？再说我又没把他收在房里，就当做是一个普通的小跟班对待。” 房子敬眯起眼睛：“那你老实交代，没有收你的跟班，以前都收过什么人？等我去一个个清理掉。” “……真没收过人，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有沉迷过美色，有点闲钱都拿去置办房产去了。”想起眼前这妖精的本体，柯无醉越说越小声。 房子敬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本事不小。” 柯无醉移开眼睛，嗫嚅道：“就喜欢过你一个房子精，其他的都太丑了，我看不上。” 房子敬慢悠悠到：“你看上了也什么，左右打不过我。” 柯无醉半天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要打，争宠吗？ “妖精这么难对付，我有一只就够了……”柯无醉眼角瞥见一抹黑影，连忙策马追上去道：“哎呀，有锦鸡，快来，慢了就追不上了。” 房子敬嘴角含笑：“好。” 这天晚上的晚餐当然是大鸡炖蘑菇。 鸡肉的味道鲜得无以言表，在房子敬院子后面采到的蘑菇也是喷香软和，咬一口，嚼都来不及嚼就化了，香味弥漫了满口。而汤混合了鸡肉和蘑菇的鲜美，一口饮下，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让一整天的奔波带来的疲惫消弭于无形。 猴子眼巴巴看着这三人的碗，无比愤懑地叽了一声。 然而没有在意他，每个人都沉浸在美食之中。 过了一会儿，墨涵拿出一只新的碗，舀了一大勺肉和蘑菇，又在肉和蘑菇的间隙之中淋了一勺金黄的汤。 猴子欢欢喜喜跑了过去，正要伸手接那只碗，却见碗被递到了半空之中。半空之中也像是有一个人在接那只碗，而且是接过来吃肉喝汤。 猴子傻掉了。 等到它看到又一只碗被递到半空中的时候，又连忙跑过去，在下面摸了摸。 没有摸到脚。 于是猴子淡然地坐下，自我安慰道：不就是几只鬼吗，他都由人变成猴子了，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坐了一会儿，又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牢牢地盯着伸向锅底最后一点汤的勺子。 啊啊啊啊！怎么可以这样！虽然他变成了猴子，可是还是好饿！他最怕挨饿了！ 墨涵看了看猴子，迟疑道：“少庄主，他好像一直都在盯着锅看，这最后一点……” 柯无醉摇摇头：“你我都从未养过猴子，要是喂了不该喂的东西，一不小心养死了就麻烦了。我听说山里面的猴子好几天不吃东西都可以，饿一晚上应该没事吧。” 猴子听完，无力地趴在地上。 年轻人就是容易听信谣言，到底是谁跟这小子说猴子能好几天不吃东西的！假如有朝一日他能恢复，一定要去把那人揪出来，绑到墙边当靶子扔飞镖玩！ 贴心的墨涵替他问出了这个问题：“少庄主，此种说法可有根据？” 柯无醉点点头：“这是我三叔告诉我的，他在武盟坐镇，南来北往的侠客见得多，见识广，应该没问题。” 猴子一听，差点晕了。能坐镇武盟的大侠……虽然不知道是谁，但随便来一个他都打不过啊。 作者有话要说： 穆飞鹏：哭唧唧，哭唧唧，变成猴几被小辈欺QAQ 第73章 说阴阳 吃饱喝足，就该研究猴子了。 墨涵以为那是自家少庄主心血来潮新收的宠物，为了不打扰少庄主与宠物联络感情，收拾好锅碗准备往河边去。 柯无醉道：“墨涵，你帮我把那只猴子抓起来。” 猴子一听，这还得了？顿时运转真气，施展轻功，朝一边逃去。 奈何，小猴子四肢太短，而且看样子还没习惯这个模样，再灵活也跑不出多远。而墨涵虽说武功平平，却出自以轻功见长的斩羽山庄。没追多远，竟真被他追到了那只猴子。 猴子觉得好气哦，像这种水平的少侠，他平时完全不放在眼里，没想到现在变成猴子被各种欺负。 于是伸出爪爪，将墨涵的脸挠花，以此泄愤。 墨涵也觉得倒霉，若是平常，这样的畜生早就被拔毛下锅了，哪里还有机会跟他逞凶？于是只能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这是少庄主的新宠，惹不起惹不起，等什么时候少庄主厌了再讨过来下油锅。 猴子解了气，得意地吹吹爪子，尾巴翘得老高。 却不防阴暗之处凭空伸出一只白骨巨爪，捏着它的耳朵，道：“现在乖些，等会才能少吃点苦。” 猴子摸了摸被拧得有些难受的耳朵，睁大眼睛，往侧面一瞧，唉呀妈呀不得了了，原来无醉公子身边，还跟了一只黑得像是汤圆的芝麻馅的鬼呀！ 猴子支支吾吾，干脆缩到了墨涵怀里。 鬼怪道：“想不到一只猴子都敢欺负你，你等会儿把他交给我，保证你明早上就有食材做猴子汤。” 墨涵道：“不太好吧？这好像是少庄主新收的宠物。” 猴子连连点头，大有炖猴子也要看主人的意思。 鬼怪冷笑一声：“什么宠物，不过是一个用来试验法术的工具罢了。你过去看看就明白了。” 墨涵不解，回到了之前吃饭的地方，了然地点点头。 猴子则面色一变，奋力挣扎起来。 墨涵不知这猴子怎么这么有劲儿，用力卡着猴子的身子不让它逃脱。 奈何这猴子不是一只普通的猴子，而是一只会武功的猴子，身子一拧，尾巴一甩，竟然真的被它逃脱了。 墨涵大急，又连忙去追。 这次猴子说什么也不让他追到了。随手拔了几根草，往后边一扔，轻飘飘的草叶竟然像飞镖一样直插而来。墨涵一个不防被扎到，哎呀叫了一声，手上竟然流出了血。 可以说是很惨了。 猴子正得意着，四肢灵活地在树干上交错，心道，这下看你们怎么追到我。 岂知乐极生悲，忘了墨涵身边有一只看不得墨涵受伤的鬼，刚爬了一点高度就被一只巨大的白骨爪子卡在树上，指骨刚好勒住它的脖子，让它难受得要死。 鬼怪阴恻恻道：“像你这样的猴子，林子里还有很多。如果你不小心死掉的话，柯大人顶多将我俩责罚一顿，再去捉新的就是了。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猴子不动弹了。它瞟了瞟下方不知道在画什么图的柯无醉，心中愤愤道：难怪人人都不与斩羽山庄结仇，这么一看，果然有几分歪门邪道。 柯无醉寻了一块没有草的地，拿树枝在上面画在今夜的星辰图。工程算是浩大，自然房子敬与云渡也过来帮了忙。 即便如此，三人也是花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将图画完。 柯无醉道：“把猴子带过来吧。” 鬼怪捏着猴子朝这边飘过来。 柯无醉接过猴子，将它头朝下往地上一杵，逆着它的毛摆弄着它的尾巴。 猴子老脸一红，只想大喊非礼。 柯无醉却不顾及猴子的心情，他将猴子毛发的纹理跟星辰图作对比，点头道：“果然如此。” 房子敬道：“这样的小法术对阿酲而言，破解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吧。” 柯无醉点头又摇头：“光是破解起来简单，但破解完后，恐怕回打草惊蛇。” “哦？难道这世上有比你更厉害的御灵师？”房子敬随意道。 御灵师？ 猴子眼睛一瞪。 难道这不是传说，而是真的？神秘兮兮的斩羽山庄，难道是御灵师家族之一。 猴子顿时觉得身上的非礼都不是非礼了，要是能够去斩羽山庄观光一番，他情愿以身为报。 咳咳，好奇心害死猴子…… 柯无醉道：“莫非，你以为有御灵师这个身份的只有五大家族的人？” 房子敬想起了之前御灵师会议里的谈话，想起那个身份凌驾在所有御灵师家主之上的人。 他皱起眉头：“御灵师家族之上确实有一位身份极高的人，而我却没弄清楚，那人到底是谁。” 柯无醉将猴子扔给房子敬，道：“你仔细看看。” 房子敬没看星辰图，只是摸了摸猴子皮毛，而后皱起眉头：“这股气息，这么有些熟悉。” 猴子气鼓鼓地想，他们白天才见过面，当然熟悉啦！ 柯无醉点头：“我也熟悉。因为那法术的气息，同你身上的气息有些相似。” 房子敬一愣，再看，果真如此。 柯无醉道：“我曾听闻御灵师家族之中有种用来培养妖怪的秘术，在精怪诞生之初就将它一分为二，一阴一阳，你且看看你身上有没有残缺的地方。” 猴子头皮发麻，面前这个人模人样的，其实是个妖族？斩羽山庄跟妖族勾结到了一起，记小本本上。 房子敬沉吟片刻：“我到听说过另外一种阴阳之说。前一任大妖怪死去之后，将他埋到地里，如果此地能够同时诞生两个妖族，那么这两个妖族会各自继承一部分那位大妖的传承。两部分传承各不相同，因此为一阴一阳。” 柯无醉暗道不妙：“倘若真是如此，那么另外一只妖应该与你同样强大，这就难办了……” 房子敬道：“确实难办，因为那只妖族很早的时候就死了。虽然他的后人也继承了一部分传承，但完全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若我没猜错，他曾将本身的传承给了一个妖族小孩子，但那个孩子在妖王的眼皮底下，又没什么心计，应当不会来这边做这种事情。” 柯无醉揉揉太阳穴：“妖王那边应该没问题。但你要把心思花在我身上，总没空时时刻刻盯着他的后人。我觉得应该……” 房子敬道：“与我互为阴阳的那位妖族叫做椒芜，他的儿子叫做云渡。” 可不就是在时时刻刻盯着吗？ 柯无醉语塞，上上下下将房子敬打量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老牛吃嫩草。” 房子敬笑了笑，眉目柔和下来。 柯无醉挠头：“柯家祖宅下面到底埋的是什么东西？一半传承竟然能造就你这么强横的妖精。” 房子敬道：“以前御灵师过来祭祖的时候，唱过一首很特别的祭辞。大意是说希望埋在地下的龙能让他们家族兴旺。” 他眉头皱起，龙？他以前以为这只是一种夸张的自夸。 龙若是现世，那就应当是万妖之皇。如果他真是在龙的尸骸上诞生的妖族，那么能以一千载修为打败众多拥有几千载修为的妖将，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柯无醉摸着下巴，掏出笔墨纸砚，一边写一边道：“那么现在问题变成了三个。其一，龙是如何死去的，又是如何被埋到柯家祖宅之下的。其二，如果皇室果真如他们所言，有龙的庇护，那么如今到底出没出手。其三，龙在人族地位崇高，可以说是唯一享有供奉的妖物，它到底是为什么对普通人出手，把人变成猴子。” 猴子吱吱叫了两声，跳到纸上，拿过柯无醉的笔写道：“你们说是龙就是龙了？证据呢？” 柯无醉点头道：“所以只是一个猜测，有空还是要回去挖祖宅。” 猴子简直无言以对。它愤愤拿起笔，写道：“别瞎猜了，要是你有真本事我就带你去看我是在哪里变成猴子的，没真本事就算了，免得再添一个倒霉鬼。” 柯无醉道：“愿意去看看。” 猴子反倒不乐意了，抱起两只前爪，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它用尾巴写道：“先帮我把法术解开。过去就能见到正主了，也不怕打草惊蛇。” 柯无醉道：“依照星辰纹理推断，出事的地点应该是东边。” 猴子呆了，虽然它听不懂什么叫做星辰纹理，但是能够一下子推断出他是在什么地方出事的，还是好厉害，这样一来，他好像就没价值了…… 猴子叽了一声，赶紧跳起来，主动给众人领路。 柯无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虽然他可以根据猴子的皮毛纹理以及星辰位置推算出具体的地点，但作为有猴子的人，为什么要折腾自己呢？ 墨涵道：“少庄主，我是在这里等你还是……” 柯无醉看了看还没刷的锅，转头朝房子敬伸出手：“猫鬼。” 他无意中发现猫鬼的武力值比鬼怪还高，而且贪吃，正好适合拿给墨涵哄。 房子敬手伸进袖子里，抓着猫鬼的尾巴将它拖出来，摇头道：“每次看到你跟我要东西是为了别人，我心里面就不舒服。” 柯无醉道：“哦？难道你没吃过墨涵做的饭？当饭钱好了。” 于是将一脸懵逼的猫鬼扔给了鬼怪。 猴子：…… 到底是什么情况？它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第74章 探密道 跟在他后面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猴子摇摇头，非常愁苦地叹了一口气。 想当年，武林虽然式微，内部的传承却纯粹得很，大家学得是用人族孱弱的身体作战的技能，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乱七八糟的呢？ 猴子百思不得其解。 柯无醉提醒道：“你已经感叹了一路了，这个地方我们来过三次，你不会是真的记不得路了吧？” 来过三次了吗？猴子一怔，再看周围的景象，果然无比眼熟。 是鬼打墙。猴子明白过来，心里忍不住有些发毛。 这种情况当然要紧紧抱住大腿了。 它眼神在柯无醉与房子敬之间徘徊，最后义无反顾地选了人族身份的柯无醉，揪着他的裤脚就要攀上去躲着。 柯无醉微微皱眉。 猴子不管不顾，就像是没看见似的。最后不知怎的，猴子脚底一滑，栽倒在地。 当它好不容易爬起来时，却见周围的一草一木都像是水中的倒影，渐渐朦胧，看不真切。而这潭水又起了涟漪，本就朦胧的景象随着波纹扭曲。 猴子看得毛骨悚然。 更毛骨悚然的是，他刚刚还想着努力抱大腿的对象，名声在外的正派少侠，竟然盘坐在地，念着法诀，身上还往外一波一波冒着绿光。 妈耶，这还是人吗？ 猴子眼睛一转，抱大腿的对象很自然地换成了房子敬，正要跑过去，却见房子敬冲他勾唇一笑，步子一跨挡住了猴子看向柯无醉的视线。 猴子只觉得面前某种不可描述的光一闪，恨不得写一个大大瞎字贴在自己脑门上。这般明显的两位，它之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武林之中成名的大侠大都放得很开，怀抱佳人痛饮美酒的只能算是嗜好正常的侠客，还有许多不正常也不在意旁人目光的，喜欢的东西能吓死人的都有。 比方说有一个臭名昭著的喜欢刨人家坟，不为了陪葬的金银财宝，只为了一个白骨森森的人头。再比如他穆飞鹏喜欢养驴子。再再比如当今这一任武林盟主霸道专横且坑人，都是做不得假的。 因此，猴子完全没觉得喜欢一个妖族男子有哪里不对，尤其是在把对方从妖族的阵营拐过来的情况下。 不在意旁人目光、心胸开阔的人才能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武学之中去。 周围看似正常的树林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块一马平川的土地。土地之上星光斑驳，像是将天上的星辰图拓印了一份给了大地。 柯无醉啧嘴：“以天地为棋盘，好大的手笔。” 房子敬道：“这般与天地直接相同的阵法，我妖族最在行了。需要我出手吗？” 如今的妖族，布阵时常常写一些形似蝌蚪的符文用以代替，蝌蚪形似自然，然而每个笔画都有严谨的规划，稍微错上一笔，整个阵法都不能用了。形似自然而实则刻意，与以天地山川布局有异曲同工之处。 真论起来，房子敬为妖族南征北战时，妖族之中流行的不是阵法，而是改天换地。 柯无醉自然也知道这一层。 他笑道：“就让我试试吧。” 房子敬只道了一句小心，就朝旁边让出了个位置。对于能镇住天地灵气的御灵师，这种程度的小阵法不过是练手而已。 然而猴子却不那么看了，看着房子敬的那眼神明晃晃地写着“懦夫，竟然让心爱之人出手，要你何用”。 房子敬自然也感受到了，身为一只大妖，他懒得跟那猴子一般计较。只是那猴子现在倒是胆大，不退不让的，若不是说不出话来，几乎是要当着他的面斥责他了。 房子敬挑了挑眉，跟云渡道：“我听闻人族有一种生物，弱得一只手就可以捏死，但在人族那些闹心的条约之下，又强大得可以杀死强者。” 云渡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只是挑眉道：“愿闻其详。” 房子敬瞥了猴子一眼：“八婆。” 猴子如遭雷击。 房子敬冷冷一笑，拎起猴子后颈的皮肉道：“左右我不是人族，这个账我也懒得跟你算。不过要是日后你有胆子在外散布不利于无醉的言论，哼哼……” 猴子浑身一冷，抢着点头。 房子敬仍然不满意，又道：“就算这次账就此揭过了吧，那么，你刚刚企图占我夫人的便宜又该怎么算？” 猴子支支吾吾，既是作为野兽说不出话，又是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然而他的思想仍在不由自主跑偏。 夫人？也就是说看上去英武伟岸无醉公子，实际上，咳咳，小鸟依人。 猴子又忍不住脸红。 房子敬将它狠狠丢在地上：“不是你的，就不要肖想。” 猴子叽了一声，被摔得很惨，被吓得更惨。心说这妖族的占有欲也是可怕，不过，柯少侠有他相助，应该过得很好吧。 猴子叹了口气，掩下满心的羡慕嫉妒恨。 就在这时，一阵波纹扩散开来，一马平川的土地像是遭到重击的瓷器，先是裂出了一条条纹路，而后整个崩碎。 周围的景象又显现了出来，仍然与先前鬼打墙时无异。 不远处传来一阵沙沙声，柯无醉踩着杂草踏了出来。他道：“恐怕已经打草惊蛇了，我们要尽快。猴子，带路。” 猴子很很想问房子敬，按照市井上话本的套路，这个人很可能是假的吧？你就不怕他背后捅你一刀？ 然而一想，人家本人就是妖怪，说不定比鬼还要高级，便咽下话语，乖乖在前带路了。 这次没了鬼打墙干扰，众人很快来到了目的地。 去掉防止人找过去的鬼打墙，陷阱之处也没做什么掩饰。 树林之中，一个崭新的大箩筐倒扣在地上，怎么看都有问题。 柯无醉刚抬起手就被房子敬按下：“这应当是专门针对人族的陷阱，你再动手，那就危险了。” 柯无醉道：“我还不至于中这种明显的招数。” 房子敬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道：“乖。” 柯无醉哭笑不得，无奈道：“今天又是闹哪一出？” 房子敬道：“没什么，只是后悔当初没有好好保护好你。” 猴子在一旁咬牙切齿，这模样明明是听进去了啊！现在能把他家夫人哄好，都是他这只凄惨的小猴子的功劳。呵呵，口心不一的妖怪哟。 柯无醉道：“若是如此，你今后好好补偿补偿我就是。我本就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御灵师，哪里需要你这般母鸡护仔一样护着。” 糙汉子从来无所畏惧。 “还是小心为上。”房子敬指尖上一星银芒飞出，落在箩筐上。箩筐碎成一地断竹篾，露出下面黑漆漆的地道。 看样子，箩筐上倒是没有什么，地道里有什么就不一定了。 房子敬掐着法诀，在两人身边结了一层透明的光罩，这才朝里面走去。 不出他们所料，地道之中，果然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只是这符文十分怪异，既不像妖族的符文那样简单得让人害怕，又不像御灵师家族的符文那般复杂，而是介于两者之间，仿佛是吧妖族的符文改得复杂了一些，配合上御灵师符文的一些特性使用。 柯无醉啧啧称奇：“弄成这样的，到底是半妖半人呢，还是根本就是第三方集两家之长，打算浑水摸鱼。” 房子敬：“不管是哪种，其狼子野心都无法避免了。不过既然用了这么多符文才将人变成猴子，那么守在这里的应该是没什么真本事的小兵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样，房子敬话音刚落，不远处的黑暗之中陆续亮起无数双眼睛，一个个朝这边涌过来。 房子敬上前几步，眉心之处银白的光芒亮起，一股威压扩散开来。那一双双眼睛盯了他片刻，眼中冷冷的凶光渐渐变成了讨好臣服之意。有的甚至指挥着一只只双目无神的猴子，给房子敬端来好酒好菜。 猴子看得头皮发麻，一会儿庆信自己刚刚变成猴子不久就被柯无醉带出了猴群，一会儿又有些胆战心惊，怀疑这个局根本就是房子敬布的，这才是真正把人当猴耍呢。 房子敬回过头，面色凝重：“云渡，你来试试。” 云渡一直飘在他们身边。因为是没有身体的妖族，也没那么多顾忌，丝毫不担心受到符文的影响，身上一个防护都没有。 他道：“好。” 于是放出辣椒精家的祖传威压。 那一双双眼睛慢慢睁大，柯无醉隔着老远都能看到他们眼中的疑惑。 房子敬点了点头：“对方的头目，气息应该与我们同源。假如这里的精怪只像比他们强大的人臣服，没有那么多顾忌，感受到云渡的气息时就不会因为我们之间的不同而疑惑。” 柯无醉点点头，揉揉太阳穴：“看来，要弄清这是怎样一回事还得下功夫才行。” 房子敬道：“不急，现在对方已经忍不住开始跳了。只要我们再耐心一些，定然能够抓住他的尾巴。” 柯无醉道：“希望如此。只是此次妖族开战开得蹊跷，我担心对方还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早日知道，也好早点做准备。” 房子敬正欲开口，忽然听到踏踏的脚步声，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一般，在幽深的地道之中回荡。 作者有话要说： 炒鸡感谢给我留评论的小伙伴～ 看完评论之后，凌晨四点起来码字的疲倦一扫而空。 早安～么么扎！ 第75章 破邪术 听到脚步声，猴子心里一紧，被一连串法术支配的恐惧又回到了它心里。 它吱都不敢吱，跟在猴子群后边就要往深处跑——至于那些猴子的异样，就不是现在的它能考虑的了。它只知道，如果被来的人发现它的异常，下场一定会比变成行尸走肉惨得多。 它慌慌张张朝前面跑了几步，又被柯无醉一把捞回来。 柯无醉小声道：“别动，你是弄清对方有何打算的关键人物。有我们在，你不会有事的。” 猴子的四肢比起少侠的手臂，力气可就差远了。猴子挣脱不开，便老老实实窝在柯无醉怀里，想看看他们有什么打算。 结果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就见柯无醉飞檐走壁，倒挂在了洞顶之上。 猴子：…… 要是这个办法有用，他当初还会被抓吗？ 紧接着房子敬跟云渡也飘了上来，房子敬手一张，一层透明的薄膜盖住了他们——起码从里面往外面看是透明的。 猴子恍然大悟，刚刚心里面一慌，它都忘了这里有个妖怪了。 等会儿妖怪与盟主打起来才有意思呢！ 不过这个妖怪看他的眼神怎么怪怪的？是没见过如他这般俊俏的猴子吗？ 忽略了自己正霸占着柯无醉臂弯的猴子如是想。 脚步声渐渐接近，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人好像就站在阴影的边缘之处，仿佛下一瞬间就要走进他们的视野之中。然而在等待之中对于时间的感官又被无限拉长，又给了人一种无论他们如何等待都不可能等到那人的错见。 在紧张与恐惧双重胁迫之下，猴子忍不住“咕”地咽了一口唾沫。 原本应该说没有多大的声音。然而耐不住猴子自己心虚。 它的眼前不再是幽暗到看不真切的小路，而是他当初作为一个侠客时踏入洞穴时所看到的。 当时，武林盟主杨陆坐在楼梯下面擦着刀。看到他进来，杨飞陆道：“我等你很久了。” 他挑了挑被早年时打斗留下的刀疤割断的眉，问道：“不知盟主有何见教？” 杨陆道：“没什么，就是看中了你这身号称'轻快迅疾，发止随意'的内力。” 他那时猖狂大笑，道：“我就不信，我这身内力是人想要就能拿去的。” 杨陆不语，反握长刀，朝他杀来。 他知自己功力与对地形的了解都不敌，唯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暗器手艺可以依凭。 然而杨陆刀法也是出神入化，辗转腾挪之间就将他逼到了洞穴深处。 穆飞鹏暗暗叫苦，他平日里大半暗器都挂在驴子身上。来时虽说猜到此行险恶，解了一些金钱镖放在身上，但如此打下来显然不够用。 他为求必杀，攀附在洞顶，只要杨陆敢过来，他有七成把握让杨陆失去战斗力。 后来发生的事却是他没想到的。在精神如此紧绷的大战之中，他竟然睡了过去，醒后就成了一只猴子。更神奇的是，还没等他弄清猴子的交流方式、套取更多的信息，他就被柯无醉带了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没等猴子想出个一二三，隐藏在暗处的人显出的身形。 柯无醉看到他的，眼睛猛然睁大，差点没扣紧洞顶的石块。 而那人也跟柯无醉有默契一般，察看清楚石壁上的痕迹，也是眼睛大睁。 来的人正是斩羽山庄派到武盟的长老，柯无醉的三叔，柯长空。 正当柯无醉还在认亲与出手之间摇摆时，柯长空已经拔出刀来，沿着石壁上的痕迹腾跃而上，朝柯无醉所在的方向摸过来。 房子敬皱起眉头，正要出手，却听柯无醉道：“撤了吧。” 房子敬见他已经调整好了姿势，点了点头，收了法力薄膜。 就在房子敬收回薄膜的一瞬间，柯长空挥刀而来，柯无醉拔剑抵挡。 两人双脚如同吸盘一般紧紧贴着洞顶，一个使刀，一个用剑，各自退了一步。 柯无醉皱眉：“三叔，你这又是何必。” 柯长空不答他的话，只是盯着柯无醉道：“你已经知道了？” “什么？”柯无醉不明所以。 “哼。”柯长空冷笑道：“你若是真的不知道，又怎么能进来。你若是真的不知道，又怎么会得到无醉公子这个诨号。无醉，旁人都说一人得到鸡犬升天，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连你亲叔叔都不能分享的秘密？” 话说得如此模糊，好好不想一会儿，恐怕是想不出来任何因果的。 然而柯长空却不打算给他好好想想的时间，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大刀就已经砍了过来。 柯无醉应对着对方的大刀，道：“三叔，你这是怎么了？” 柯长空不语。 柯无醉直觉不对劲，一脚踢翻对方的大刀，弃剑握拳，朝柯长空腹部冲击而去。 砰砰几声之后，柯长空被打得没法运气，若非柯无醉拽住了他的腿，恐怕要摔得半死不活。 利落的身手看得猴子瑟瑟发抖。 它算是知道柯无醉的三叔是谁了，这可是身手在武盟之中排名前五的高手，就这么被他打晕了？ 它该说一代更比一代强，还是说这个年轻人太强？ 柯无醉并不在意它的想法，拉着人回到底下的道路上。 他先是给柯长空好好检查了一番，手一拨，就在他脑袋上勾起一圈红色的线条。 猴子擦了擦眼睛。那线条似真似幻，若非柯无醉用手勾起来，平常完全就看不见。 柯无醉看了那线条片刻，手上光华闪动，十指起起落落，将线条解了下来。 刚解下来的线条，恍若活物一样，在柯无醉手中游动，看得让人心底发毛。 柯无醉叹了口气：“算了。” 两指一掐，那线条扭了扭，像是被掐死一般僵了片刻，就消散了。 “都欺负到自家人头上来了，只怕不是我们碰巧撞到了，而是有人针对我们布了局。” 猴子一想，可不是吗？怎么他一进来遇到的就是杨陆，柯无醉一进来遇到的就是柯长空？ 说不定就像他师父训练他练飞镖一样，练到正中靶心奖励他几把普通的暗器，练到百步穿杨奖励他一套精铁暗器，算得门清呢！ 只是对方一定没有想到有柯无醉这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在，这才吃了亏。猴子顿时心情舒爽，看这个年轻人也越看越顺眼。 耳边传来阴阴的笑声，猴子顿时寒毛倒竖，一时之间什么都不敢说，将自己团成一团，小心翼翼地看着房子敬，做了个拱手饶命的姿势。 开什么玩笑哦，这个年轻人本来就武艺高强，再来一个不知深浅的妖怪做伴侣，以后谁敢惹？ 猴子心有戚戚。 柯无醉运转内力，替柯长空治好伤后见他还要一会儿才清醒，转身朝猴子道：“过来，我帮你把法术解了。” 左右都是冲他们来的，也不用再怕打草惊蛇。 猴子欢天喜地跑过去，跑到一半，当他发现他恢复人形时，脸顿时绷住了。 好不容易才人模人样的，他一定要拿出一个人的样子出来才行嘛。 柯无醉瞧着有趣，道：“穆大侠，好久不见。” 穆飞鹏一脸严肃正经，丝毫看不出他做猴子时有多放的开。他也拱手道：“好久不见。柯少侠高义，穆某定会铭记在心。” 虽然鸡汤只让他看不让他吃，虽然在这短短几个时辰里他被以前从未见过的妖魔鬼怪各种恫吓，但起码又能重新做人了不是？江湖人，就要懂得绝不能因小失大。 柯无醉看了看还没醒转迹象的柯长空道：“既然在这里遇到了我三叔，现在也不适合继续往下走了。我们先回去，下次再来。” 穆飞鹏道：“我可以帮你们带柯大侠去安全的地方。但如果你们就在这里停下，下次来的时候会危险很多……” 柯无醉笑道：“本就是为我们设的局，还怕它危险不成？更何况，以穆大侠此时的情况，不说我将三叔交给你，光是让你自保，恐怕都费力吧？” 穆飞鹏道：“诶，柯少侠，这就是你看不起我穆某人了。我虽说不能与武盟的长老们相抗，但只要不遇到杨陆，这天下谁能抓得住我？” 他见柯无醉摇了摇头，又道：“看来不露一手柯少侠是不会相信……哎呀，我的内力呢？” 柯无醉正想着如何安抚他，又听他骂道：“杨陆那贼人，说拿我的内力就把我的内力拿走了，真是、真是气死我了！这到底是何方邪术。” 他瞧了瞧洞壁上密密麻麻的符文，回过头来，指着墙壁气哼哼道：“无醉公子，这到底是从何而来的邪术？改天我也要去学个几手，让那杨陆也尝尝失去内力之苦！” 柯无醉摇头：“我们也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的手笔……” “别去……”地上传来一声低低的轻叹。 柯无醉连忙扶起柯长空：“三叔，你醒了。” 柯长空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有些缓过来，道：“无醉，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在这里……不，你怎么在这里？还回得去吗？一定要想尽办法给大哥送个信……” 柯无醉连忙道：“三叔你别急，我功夫好着呢，怎么会出不去？我背你，有什么事，上去在慢慢说。” 柯长空猛然握住他的手臂，道：“三叔被人下了邪术，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别打断我，你一定要给你爹送信，咱们斩羽山庄拼着抗旨不尊都不能上战场。” “为何？” “战场、战场上有人要用御灵师家族的血脉做局啊！” 第76章 说经历 柯无醉一惊，一时不知该开口问柯长空是如何得到这个消息的，还是该开口问柯长空怎么知道斩羽柯家是御灵师血脉。 柯长空见他这副模样，只当他还不清楚柯家是怎么回事。柯长空道：“你快走，去找你爹，你爹才对柯家一清二楚，我知道的不过是皮毛罢了。” 柯无醉道：“三叔，你莫慌，我交了个会法术的朋友，有他在，旁人动不了我。慢慢说吧，三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常年神隐，早早的把斩羽山庄丢给了我，我上哪儿找他去？” “朋友？”柯长空拿怀疑的目光打量打量柯无醉旁边的两个人和一个模糊的轮廓——有御灵师血脉的人，哪怕没有学过法术，能看到的也比常人要多一些。 柯无醉却不知这一点，他拉过房子敬，跟柯长空道：“他是土系御灵师房家家主的小儿子，法术很厉害，有他在，完全没有问题。” 穆飞鹏心说那不是个妖怪吗？然而此时他很明智地闭上嘴，沉默不语。 柯长空脸色微变，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有些怪异：“你跟御灵师交好，这么大的事都不跟家里面通知一声，害得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这一句话，粗略一听好似没问题，但用那种语气说出来，又好像处处都是问题。 正是斩羽山庄商讨共同对敌的暗语。 柯无醉皱起眉头：“三叔，你见到过谁？是房家的支系子弟，还是房家家主的那三位公子？” 柯长空脸色快要绷不住了，没办法，他只能继续道：“御灵师家的来我们这里不容易，你要好好招待他一番。” 柯无醉道：“子敬跟我同甘共苦，我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三叔你就不要说暗语了。” 柯长空抚额，头一次觉得自家侄儿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房子敬揉揉柯无醉的脑袋：“你的叔父对我心存疑虑，不论你再说些什么他都会以为是我把你骗了。” 柯长空气闷，到头来他还成了恶人不是？ 柯无醉也有些无奈，只得道：“三叔你看子敬长得如何？” 柯长空被自家侄儿傻得想哭，几乎怀疑以前那个精明能干的侄儿被人换了芯子。他敷衍道：“不错。” 柯无醉笑了笑，凑到柯长空耳边说了句话。 柯长空眼睛一瞪，死死盯着房子敬，恨不得把这个将他侄子引入歧途的御灵师给剁了。 如此之近的距离，以房子敬听力，当然听清了柯无醉说了什么。 ——他这样子，只能说看得下去。他在床上才最好看呢。 房子敬并不拆穿，只是笑道：“以前阿酲没遇见我的时候，也没喜欢过别人。既然如此，那就不该只是我的问题了。” 柯长空无法接话，只得道：“无醉，这事你要跟你父亲好好说说。” 话虽如此，他却知道他大哥多半不会反对。他大哥那人，看似严厉，实则在他们兄弟几人之中最是放荡不羁。江湖上各种旁人避之不及的癖好他都能接受，而且他还疼儿子疼得要上天，十之八九不会为难柯无醉。 柯无醉道：“这就不用三叔操心了，婚姻大事，我再怎么都会告诉我爹一声。跟三叔说，只是想让三叔不要担心，子敬站在我们这一边。” 柯长空无奈，他这侄儿一心沉溺于美色，哪里还听得进去长辈的劝告。反正对方也是御灵师，不可能一点都不清楚柯家的底，于是道：“想必你也知道，御灵师有五大家族，分掌五行，各自坐镇一方。而我们斩羽柯家，是木系御灵柯家的支系，当年因为一些原因从祖籍迁徙至河阳郡，并且发誓从此不得使用御灵之术。” 见柯无醉眉头渐渐皱起来，柯长空笑道：“怎么，想问你为什么不知道？因为这些事是口口相传，你翻遍书房也不会有半点记载。写在纸上太不保险，斩羽山庄与御灵柯家之间的联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往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都是长辈在晚辈的及冠礼之后说给晚辈听，至于你——” 柯长空顿了顿，又道:“你天赋太高了，一辈子就做一个游侠，非常可惜。若不是事出紧急，我们都不打算跟你说。做武林侠士，哪有做御灵师受人尊敬。若是有一天，你不想做侠士了，跟我们几个说一声，我们帮你处理斩羽山庄的事，你大可以借用着御灵柯家本家子弟的身份行走天下。我们也对外面说你是捡来的，不受誓言约束……” “我生是斩羽山庄的人，死是斩羽山庄的鬼。”柯无醉断然拒绝。 房子敬则道：“不知斩羽山庄是什么时候成立的？你们被逐出本家的原因又是什么？” 柯长空打量着房子敬，道：“你的样子，跟那个人很像。武林盟主就是受了他蛊惑，才做出了这么多糊涂事。” 戒备之意在场之人都听得出来。 云渡道：“御灵师家族有支系被逐，应该是一件大事。但直至我被封印之前都没有听到风声。所以，这些事情，你们两人应该清楚。” 柯无醉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应该不是被逐，而是御灵柯家本家覆灭之际，这一脉被放了一条生路。” 他说是放了一条生路那就是放了一条生路。毕竟御灵柯家的大本营是他亲手端的。 房子敬挑眉：“我也知道是哪一脉了，命途多舛啊。” 那一脉原先被本家流放，住在离祖宅不远处的村子里。柯酲小时候过去，两边互不相识，却仍可怜他无依无靠，送了他一些衣服和食物。那是柯酲生命之中为数不多的温暖之一。 后来这一脉有子弟因为天赋不错受到重视，进入本家学习，这一脉才得以重新迁入本家。 那是唯一的，不论身上是否有血气都被柯酲放过的一脉。 誓言也并非是柯酲让他们立下的，而是那一脉的主事者看着御灵师家族整天争争斗斗，厌倦了。今天好好的子弟进了御灵师本家好好学习，明天就可能被抬回来，原因是不适应生存法则。况且以当时的大势，要么是用古法猎杀妖族精怪，要么是用被改造后的今法剥夺天地灵气，御灵师的修行必然踏着累累尸骨，对长久游离于御灵师家族之外的他们而言实在残忍，还不如把御灵之术改造成普通的功法，仗剑天涯，轻松快意。 时过境迁，经过几百年的传承，当时的背景与先辈们的疑虑早已不被后人知晓，再加上御灵师们的传说随处可见，斩羽山庄的近几代庄主都与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听着御灵师的传说长大，年幼的时候也曾有过练着字练着字就把纸举起来大喝：“呔！妖孽，吃我一记罡雷符。”的荒唐事迹。 这也是为什么在柯无醉表现出了御灵师天赋之后没有人制止他的原因。甚至当他十五六岁想买下第一个鬼宅时，庄主柯长旭还资助了他一把。要不然凭着一个十多岁少年的正常攒钱速度，想要实现拥有一个鬼宅的梦想不知还要攒多少年。 想起旧事，柯无醉心底一片温暖。有了斩羽山庄，有了一个暖融融的家，再想起前尘往事，那便是真的消散了。 柯无醉道：“三叔，用御灵师后裔的血做局的又是什么人？他们想要做什么？你知道多少？” 柯长空看了看房子敬打定主意不说话。 房子敬懒洋洋道：“现在有难的是斩羽山庄，不是我。你什么也不说，要阿酲怎么办？我不是同那边一伙的，不知道他们的打算，就算有心帮阿酲也没办法。” 他眯了眯眼睛，又道：“倘若我真的和他们是一伙的，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们的打算，你说不说，于我而言又有什么关系？” 柯长空默了默，才道：“诚如你所言。” 这才将前因后果告诉柯无醉。 原来，在武盟外的猴子数量渐渐多起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不对。去周边的酒肆茶棚稍加探听，就知道周边村落不少猎人与樵夫进了林子就没回去过。家里的顶梁柱不见了，当然有人着急。有胆大的妇人去镇上请了一些价钱比武盟守卫便宜得多的镖师，与他们一同进去，却不见有人回来。 那时候消失的人比起现在差远了，靠山吃山都这么多辈了，村民也不愿意离开。只是上山进林子也不大敢了，一个个料理完自家不多的田地，就坐在酒肆茶棚里边聊天。 众人拾柴火焰高，众人吹牛脑洞大。一开始只是有人猜林子里是不是从哪里来了一只猛兽，经过几轮猛吹，后来已经变成了来了一只快要成妖的老虎精，四肢如铁，背生双翼，腾云驾雾。 在这个版本的基础上，再经过几轮猛吹，这林子里又多了几只妖怪。一个个都神通广大，茹毛饮血，身边的骷髅头堆得有百年老松树那么高，什么活的都吃，就是不吃猴子。 于是一个个被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吓坏了，很快搬走了好几家。 一开始，柯长空只是觉得这周围猴子多得不正常，过来调查调查，没想到倒是给他发现了村民离奇失踪的情况。 人命关天，他将此事说给盟主听，说几次盟主安抚他几次，告诉他武盟会处理。 最终他等不下去了，自己一个人出来调查情况，却不想被杨陆跟踪，一时大意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而杨陆告诉他：“斩羽柯家，御灵师血脉吧？不错不错，我听说御灵师的血，是好的通灵材料了。想一想，要是让一块三百里见方的土地染上这种血，价值该有多大。” 接着，他就被施了邪术，失去意识。 柯无醉揉揉太阳穴，轻声道：“这倒是有些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码完惹~ 胆结石犯了，躺~ 质量什么的，随他去吧~ 吐魂~ 第77章 拨云雾 武盟门口，两个守卫站了大半日，也有些乏了。随着换班的时间越来越近，其中一个道：“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另一个道：“能有什么不对劲啊？这里是武盟，寻常人不敢来惹事，不寻常的人我们也拦不住。” 那人道：“我不是说这个。你有没有觉得，这几日来闭关的长老越来越多了？” “那又关我们什么事？那些长老一个个武功高得吓人，是我们这样的小虾米能管的吗？我说你呀，别胡思乱想了，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我们这样的小虾米，没人看得上的。” 那守卫便不说话了。 正在这时，远处尘土飞扬，一辆马车从远处飞驰而来，赶车的男子容颜俊朗，眸若星辰。满身风餐露宿堆积下来的尘埃，并不能掩盖他身上的干练。 看他身上沉凝的气势，就知道这是个高手。 两个守卫不敢怠慢，连忙道：“不知是哪位大侠大驾光临？” 男子不答。 守卫们握紧了手上的大斧，时刻准备着一斧头劈过去。 马车越来越近，直到马蹄扬起的灰尘都能触碰到那两人的鼻尖，男子才拉住了缰绳。 马儿扬蹄嘶鸣，那蹄子高高提起，让人怀疑落下来时会不会一不小心将人踏在下面。男子也是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半点不客气道：“你们武盟又在玩什么花样？” 他们在玩什么花样？他们能玩什么花样？ 两个守卫蒙了，心道这不会是来踢馆子的吧？ 嘴上却不能落了武盟的威风：“这位侠士，我武盟乃是天下群英汇聚之处，你想要闹事，怎么也得掂量掂量吧？” 那男子大笑道：“好个群英汇聚之处，我问你，如今武盟之内还能出手的长老有多少。” 两个守卫脸色微变，却依旧道：“此乃我武盟中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男子垂眸，弹了弹刀柄。几乎在同一时间，守卫们握紧了大斧。 剑拔弩张之际，马车里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皮？等会儿若是闹出大事了，恐怕又要我给你收场。” 于是，两名守卫看到，刚刚还凶神恶煞的男子，一瞬间温顺得像猫，从头到脚都写着“小心翼翼”四个大字。 他紧张道：“娘子你如何了？我就闹一闹，闹一闹，绝不敢让你惊动胎气。” 马车中的人毫不客气：“我呸！你还记得我怀孕了！那你还敢闹。去，递名帖，让你弟弟给我们安排一个舒服些的房间。坐了一路马车，我身子骨都快散架了。” 男子连忙道：“好好好，娘子你说什么都没问题。” 又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帖，递给守卫：“去找斩羽山庄的柯长空，就说他大哥来了。” 守卫苦了脸：“侠士，不是我们不去，而是因为柯大侠现在已经闭关了，谁都不让去打扰。” “闭关了？” “是，据说是打坐时不慎走火入魔，现在正在调整状态。” “这可是件大事啊。”男子摸摸下巴，递出盖有官府印信的文书：“喏，先让我进去吧，毕竟我娘子身体弱，需要休息。” 守卫仔细看了看，验了验真伪，而后将文书交还给他：“柯庄主，里面请。” 柯长虚驾着马车进了武盟的大门，挑了一座给客人住的小院，将武盟派来的小厮丫鬟遣散出去，又将各个角落摸一遍，把隐藏在暗处的守卫们一个个捆起来丢到地上，这才道：“娘子，该出来了。” 阿洛掀开马车的布帘，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无奈地摇摇头：“你是看不起我的身手吗？一个都没给我留。” 柯长虚笑嘻嘻道：“娘子不是要养胎吗？这些人当然要交给为夫处理了，不然动了娘子的胎气，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洛也笑了起来：“四十好几的人了，养个鬼的胎啊。你倒是跟我说说，你这次急冲冲赶过来，到底是收到什么消息了？” 柯长虚这才敛了笑意，难得严肃道：“三弟传信给我，说他怀疑武盟这边有问题，要去调查一番。” 阿洛瞪大眼睛：“然后你就跟个愣头青一样来了就往里面硬闯？长虚，小酲来了都比你做得好。” 在自家娘子口中被儿子比了下去，柯长虚也不恼，反而还理所当然点头道：“一代更比一代强嘛，要不然我怎么放心跟你出来到处逛？” 他把山庄丢给当时还未成年的儿子丢得理直气壮。 阿洛不跟他争，毕竟当时这件事……有她的默许甚至是怂恿在里面。外面的世界太美好了，所以只能从宝贵的游玩时间里分出几次呼吸的时间心疼一下儿子了。 柯长虚道：“今晚上我要到武盟去打探一番，你就在这里帮我应付一下。” 阿洛道：“怎么？不带我玩？” 她本就是一代侠女，打起架来比寻常男子还要凶猛。奈何一时看走眼嫁了个比她功夫还高的相公，自此之后就被当做弱女子保护起来，好久都没过过手瘾了。 说起来，也是很忧伤的了。 柯长虚笑道：“怎敢？只是武盟不比别处，这里高手如云。我自小修习家传轻功，也不敢打包票说我一定能避过众人耳目。更何况我来时在树林边察觉到了御灵师的气息。” 阿洛面色一变，嫁到斩羽山庄这么多年，她当然明白斩羽山庄的情况：“御灵师？是御灵师后裔的气息，还是御灵师的气息？” 两字之差，意义便大不相同。御灵师后裔便如同斩羽柯家一般，有通灵的血脉，但不能修习法术。而御灵师则是真正的覆手为雨翻手为云，其强大并非一般武者能够抵抗。 柯长虚道：“是法术的气息。” 阿洛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不放开。 柯长虚道：“无妨，祖辈的留下来的传承里有用武技对抗御灵术的方法，不会有事的。” 阿洛道：“那好，倘若你不回来，我就自己走了啊。” 柯长虚点头：“娘子放心，我一定平安归来。” 阿洛又道：“左右天色还早，我们放一只鸽子吧。”于是从马车里将鸽子笼提出来，写了封信，抓了只鸽子，传回斩羽山庄。 柯长虚见她绑在鸽腿上的信息，就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只是点头道：“斩羽山庄来历特殊，眼下正是妖族跟御灵师一同出手的乱局，规避一下也好。” 阿洛叹了口气。她跟柯长虚都知道，他们主要是担心小酲的御灵术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与那些有家族传承的御灵师不可同日而语。若是平时，当然可以随着性子收点鬼除点妖，世上御灵师那么多，忽然冒出来一个又不惹人注意。然而如今，在确定他有自保能力之前，还是不要让他去趟这滩浑水为好。 俗话说世事无常，就在夫妻两人担心自家儿子趟上这滩浑水时，柯无醉都在浑水里走来走去趟了不知多少个来回了。 比方说他此刻就靠着之前学到的妖族符文跟御灵师符文，破解好了墙壁上的纹路，然后依葫芦画瓢在众人脚下画了几个，一同隐没在黑暗之中，等着幕后黑手的出现。 不知等了好久，阴影之中果然有声音传来：“御灵师的法门果然好用。我等武道的法门已经走到顶峰，若是想要更进一步，还望御灵师大人能够提携。” 柯无醉皱眉。 御灵师？糅合了御灵师法门和妖族功法的人，算哪门子御灵师？ 又听另一人道：“盟主言重了，只要盟主好好做事，那位大人定然有更高的奖励。” 这声音柯无醉跟房子敬都很耳熟，只是一个平日里接触的人太多，一个对除柯无醉以外的人都不上心，一时都没能想起说话的人到底是谁。 只听先前那个声音道：“我是个粗人，说话就不跟御灵师弯弯绕绕了。敢问那位大人是何人，能否帮我等压下这些事。” 让他们耳熟的声音又道：“这你就放心好了，那位大人虽说不是权贵，却比权贵还要势大。毕竟这世上，有真龙之气的，唯有他一位啊！” 偷听的人脑子里都是轰的一声炸开。世上有真龙之气护体的确实只有一位，乃是端坐于朝堂之上的帝王。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天下人族都是他的子民，他站在权力的巅峰之上，还有什么是需要花费这么大的代价追求的呢？ 房子敬和云渡则要镇定很多。 于妖族而言，龙就是他们的皇。假如世上真的还有龙，那么天下的妖族都会抛弃妖王，归顺妖皇。 可那个真龙之气又是什么意思？ 房子敬皱眉。 又听那个声音道：“我明白了。御灵师大人，日后来我这边巡查的，都是你吗？不会再换人了吧？” “怎么？是怕新人过来弄不清你这边的情况吗？” “不敢不敢，只是每次换人都有些吃惊罢了。” “呵，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我同柯家有仇，自然要亲眼看见御灵柯家的后裔尽数倒在血泊里才满意。” 两人终于走到众人视野之中。一个不消说是武林盟主，杨陆。另一个则让人吃惊了，正是差点被房子敬抢走继承权的房不破。 第78章 败盟主 “你们两个倒是相见恨晚啊。”柯无醉向前踏出一步，出了阵法的范围，抱着手臂，斜眼懒懒道。 杨陆看着眼前的少侠，见他进到了地道深处身上也没有发生任何异样，知他有几分真本事，不便为难他，道：“你是哪家的少侠？快回去，这里不是你改来的地方。” 柯无醉笑道：“我来这里，不是盟主请的吗？对我三叔下手，算计我斩羽山庄，难道不盟主的意思吗？” 杨陆道：“原来是无醉公子。” 一句话说完，刀毫无预兆地出鞘，平地带起一阵风，朝柯无醉砍去。 柯无醉怎么会任由他砍中。 身形一矮，躲过杨陆的刀，一脚踢在杨陆小腿上。 杨陆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手上却是一翻，刀刃顺势对准柯无醉。柯无醉翻身躲过，拔剑而出。 两人你来我往，片刻的功夫就已经交手几个回合。 房不破暗中酝酿起法术来。然而他手上的笔没动几下就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抓住。房不破回头，咬牙切齿道：“房幺。” 房子敬打了个哈欠，道：“你也是够了，身为房家唯一的继承人，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好吗？” 房不破冷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呵，房妖，你还真是房妖。做过御灵师家族的继承人，你竟然不知道御灵师家族的职责是什么，你真当我能呆在家里不成？” 房子敬道：“那好说，你告诉我你们的大人是谁，身在何方，我替你们除掉他。” 房不破冷哼一声：“你想死，别拖累房家。我告诉你，天下虽大，然而无处没有大人的眼线。我告诉了你，立马就有人把这件事通知给大人。没有人能胜得过那位大人的，房幺你只会将房家拖入深渊。” “是吗？”房子敬笑了笑，将他拖到一边：“那么，好好看着就可以了。这是武林之中的事，我们就不要插手了。” 另一边，柯无醉跟杨陆打得不相上下。 穆飞鹏在阵中看着，惊讶之情溢于言表，一不小心下巴都差点掉了。 他碰了碰柯长空，问道：“柯大侠，你说那是什么妖怪？小小年纪就能够和武林盟主相斗。” 柯长空不悦地瞪了穆飞鹏一眼，道：“什么叫做怪物？那是我大哥的亲儿子，斩羽山庄的少庄主，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天才。” 除了第一句，每一句的语气都流露出与有荣焉。 穆飞鹏识相地闭了嘴。那是人家的大侄儿，他现在内力尽失，还是少说几句为好。 两人乒乒乓乓打着，从地道底下打到石壁上，再从石壁上打到顶上。连地道深处的精怪们都被他们惊动，一只只挥舞着翅膀钻出来，各式各样的都有，其中大多数都像是变大了的蝙蝠。 杨陆见精怪们被惊动了，暗道不妙，想要与柯无醉休战，奈何柯无醉跟打疯了一般，眼里只有杨陆，手上的剑换着角度朝杨陆劈或是刺，全然不顾越来越近的精怪。 杨陆咬牙，拼着受伤的危险将柯无醉带到下方。然而还是晚了，剑影拂过，几只精怪被削成两半。一个个气团从剖成两半的精怪身上飞出，朝外面飞去。 有一个气团落到了穆飞鹏身上。 穆飞鹏不知这是何物，大惊失色，要运功躲开，奈何失了内力，身形慢了不少。 气团没入他的身体。 蓦地，穆飞鹏浑身经脉一暖，他那消失的内力竟然回来的。 “这……”穆飞鹏不敢置信，“我的内力怎么会在精怪的身体里？” 气团飞出地道，飞到猴子们的身上。一只只猴子虽然还不能脱去猴子的形态，身上的气势却跟以往没有差异了。 “嗯？” 武盟之中，但凡是武艺不错的高手，都察觉到了树林中忽然多出来的武者气息。而且看数量，恐怕不少。 神出鬼没，总是让人心中不安。于是武林高手们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施展轻功朝那边赶去。 这其中也包括了柯长虚跟阿洛。 只是赶过去之后发现那些让他们警惕的气息竟然来源于猴子，一时之间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在猴子们原本是人，脑袋不至于转不过弯了。当即就有一只猴子折了一根树枝，蹲在草地上把来龙去脉简要地写了一遍。 如此诡异的事，众人都有些不敢相信。但面对着这群不合常理的猴子，心里有再多的怀疑他们都说不出口。 柯长虚皱眉，忽然高声道：“柯长空，你要是变成猴子了就跟我出来，大哥我不嫌弃你，每天给你准备山庄里卖不出去的桃子，保你吃个够。” 猴子们目瞪口呆，作为吃惯了熟牛肉加上女儿红的侠客，他们后半辈子都会这么凄惨吗？哦，不对，可能还有凄惨一些，毕竟人家兄长不嫌弃他。 也有猴子认出了了柯长虚，上前写道：柯大侠还未出来，另外，无醉公子也进去了，应该不会有事。 柯长虚皱起眉头。 就在这时，地面忽然震动起来，众人只见不远处的地面忽然喷涌出一道黄光，直冲上天，看不出究竟有多高。 猴子们都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若非是被同一个颜色的光芒笼罩过，他们现在都还是侠士。 眨眼间的功夫，黄光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人还以为是自己的眼花了。 没等众人疑惑太久，地面又震动起来。邦邦几声巨响之后，地面竟然开了个洞，他们熟悉的杨陆杨大盟主从洞里飞出，挂到了树枝上，看他身上一副破败、遍体鳞伤，就知道他被打得多惨。 众人惊疑，这可是武林盟主，天下武功第一人，他这副模样，该不是中了埋伏吧？不等他们深思，一个持剑的身影从洞里钻出，一剑挑起杨陆的衣领：“你还不老实交代吗？” 正是柯无醉。看模样也惨，浑身灰头土脸，衣服还被刚刚的法术刮出几个小口子，若是再在面前放上一个碗，换个场景说不准还有人愿意给他丢几个钱进来。 只是跟杨陆一对比，谁胜谁负显而易见。 杨陆呵呵地笑了起来，那声音犹如黏着皮肤的蠕虫，让人头皮发麻，恶心得不行。 他道：“我是堂堂正正的武林盟主，你别想把脏水都泼到我身上。你跟御灵师联手做的事，找谁做替死鬼不好，偏偏找我。若不是有御灵师相助，你小小年纪能有多高的内力？如何能够……” 竟然是现场开始栽赃。 柯无醉气得发抖，真想一剑下去结果了他。 猴子们听他这样说，也气得吱吱吱叫了起来。 当下就有侠士一掌朝柯无醉后背打过去。 柯长虚一脚踢翻那人，拧起眉头道：“干什么呢？” 常年与刀剑相伴的侠客，一旦不压抑怒气，身上的气势可以说是非常凶戾的。 柯长虚就是这一款。 被踢翻的那人也是怒气冲冲：“盟主明明就是被恶人欺负了的，你看满山的猴子都在为他鸣不平。” 猴子们对这人的理解水平佩服得五体投地，纷纷闭上嘴巴。 场面上一片安静。 这种氛围之中，从树林里，也是诸位大侠正对面走出来的两个身影就显得尤其突出，众人定睛一看，来的人他们都熟悉，正是柯长空与穆飞鹏。 在猴子闭上嘴的时候大家心里都有了个底，只是这件事对他们而言仍然说得上是接受困难。见到熟人过来，正好是一个缓解气氛的好时机。 有人上前道：“这不是'落天飞羽'跟'无影铁手'吗？你们二位是去哪儿来了？” 柯长空还伤着，身上疼，不想说话。 穆飞鹏便道：“别提了，我们这次惨，柯大侠被人阴了，我被一个杀千刀的打败，夺走内力，还变成了猴子。” 众人听得心惊，搭话的人也不愿意相信，道：“你这不是好好的吗？” 穆飞鹏摇摇头：“我能这样，多亏了无醉公子。” 众人方知那乞丐模样的剑客是柯无醉。 场面极其安静，这句话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阿洛仔细看了看，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真是被打得亲娘都不认不出了。” 柯无醉心里苦，偏偏他手上是大名鼎鼎的武林盟主，哪怕现在对方跟死狗一样，也不敢分心。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知道他还有什么暗招 当下，仍然有人不敢相信：“盟主勤勤恳恳，为武林不知付出多少心血，怎么会做出危害武林之事？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猴子们一个个都气圆了，有误会？呵呵，让他自己中招几天，好好尝试尝试做猴子的生活，就知道到底是谁有误会了。 就在这时，猴子们忽然察觉到身上的桎梏一松，一个个都恢复成了人的模样。 其中一个壮汉摩拳擦掌，道：“无醉公子多谢了，你放下他，让我揍一顿出气。”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有了第二还怕变成过猴子的人们不把杨陆揍成猪头吗？ 柯无醉放开了杨陆倚着树大口呼吸。跟武林盟主打一架，还是挺累的。 阿洛跟柯长虚自觉好久没见到儿子，想要上前去关怀一番，却被一个白色的身影抢了先。 只见一个长发如墨、肌肤胜雪的男子熟门熟路地抱起柯无醉，笑道：“累了吗？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柯无醉趴在他肩上，懒洋洋地蹭一下，问道：“想吃什么都可以吗？” “不错。” “哦，那我们先去找个住的地方，晚上你来我房间，我告诉你。” 房子敬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好。” 阿洛停下脚步，拿肘子碰了碰柯长虚：“有奸情，我们要不要去抓一下。” 柯长虚摸了摸下巴：“大半夜的摸过去，若是吓坏了，岂不是耽搁了小酲。” “哎呀，我哪里说的是大半夜。我的意思明明是让你过去探查探查那孩子是不是真的对我们小酲有意思，我们好准备聘礼。”阿洛一脸严肃。 “别，我有点膈应……” “自家的孩子，性格再怪也要包容嘛！” 柯长虚叹了口气：“你好好看看他们，这个时候的气氛哪里是我们插得进去的？更何况……” “何况什么？” “万一问出来我们不是备聘礼，而是备嫁妆怎么办？”柯长虚看着在别人怀里小鸟依人的儿子，恨铁不成钢。他们老柯家都是钢铁般的男人，怎么他儿子就不能有气概一点呢？ “必须是聘礼。”阿洛斩钉截铁，“假如不是聘礼，我们就把他赶出家门。” 柯长虚：…… 等等，是放小酲出去过逍遥日子吗？ 那他岂不是又要担当起庄主的职责了。 真让人头大。 武林乱 第79章 哄小老虎 自家爹娘有多不靠谱，柯无醉自己清楚。 所以当柯长虚将他拉到一边，而阿洛就在那里笑眯眯等他时，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阿洛开口就是：“小酲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们这段日子里帮你看了不少出身武林世家的美人，你说说你喜欢哪一种类型呗。” 柯无醉道：“这个不必了……” “怎么不必了，女大当嫁男大当婚。”阿洛打断他，正经道：“武林这么大，好看的男孩子女孩子都不少，你喜欢什么，赶紧定下来。免得日后成了糟老头，都不好意思去追人家了。” 柯无醉敏锐地抓到关键词，斟酌道：“实不相瞒，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是位男子。” 柯长虚跟阿洛对视一眼，同时沉默起来。 柯无醉只觉得自己被套话了，说不准他爹娘正是看到他跟房子敬卿卿我我，一时接受不了，又害怕误会了他，这才把他叫过来的呢？ 眼下只有两条路，其一是说服爹娘，让他们不要为他操心。其二嘛，只能被爹娘说服了。 他刚准备开口，就听阿洛道：“小酲啊，虽然喜欢男孩子没什么错，你也要考虑我们家的情况啊。我跟你爹就你这一个儿子，你还有山庄要继承……” 柯无醉心道，来了，一般接在这种话很后面的都是痛打鸳鸯的大棒。 阿洛却是顿了顿，又道：“所以小酲，你到底是打算娶进来还是嫁出去？要是嫁出去，我跟你爹绝对不会同意。” 柯长虚在一旁配合地点头。 柯无醉被自家爹娘的脑回路打了个措手不及，心道这是同意了吧？于是豪气万丈道：“娶进来，当然是娶进来。嫁出去哪里有娶进来好。” 柯长虚跟阿洛长长舒了口气，到底是自家儿子，能长伴膝下，比什么都好。 婚姻嫁娶是大事，马虎不得。柯长虚当下便决定着手准备，眼看着战事将近，可千万别让儿子被耽搁了。于是问道：“小酲，对方是何方人士？家境如何？依你看，该怎么准备聘礼。” 这个柯无醉心里有数，便将房子敬这一世的情况一一说给了爹娘听。谈到聘礼时，被一个声音打断：“伯父伯母，我倒插门，不必这么麻烦。” 柯无醉回头一看，房子敬不是什么时候绕到了他背后。 阿洛摇头：“小酲说他娶你，你却说自己倒插门。” 柯长虚也是叹气：“真是造孽，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柯无醉不解，为何是两虎相争？ 房子敬却是一笑：“我不会让阿酲伤到的。” 柯长虚道：“现在说这些都是虚的，等你们说好了是我家小酲娶媳妇，还是你这孩子倒插门，再告诉我们。我们老两口要求不多，就想看你们好好办场婚礼。” 阿洛关切地看了一脸柯无醉，又笑道：“小酲这孩子最好面子，日后还劳烦你多担待些。” 房子敬自然唯唯称是。 阿洛与柯长虚又跟他聊了几句，这才愉快地离开了。 房子敬笑了笑，一回头，却见柯无醉正瞪着他。 他无奈地笑了笑，不知哪里又惹这只小老虎不高兴了。抬手揉揉柯无醉的脑袋，权当给小老虎顺毛：“你怎么了？” 柯无醉别过脸道：“没事。” “当真？” “嗯。” 房子敬失笑：“不是都说侠客最豪爽吗？你怎么别扭成了这样？” 柯无醉道：“无非是觉得说不清楚。” “哦？” “今晚上你就知道了。”柯无醉说着，转身离去。 武林盟主施展邪术的消息随着一名名亲眼目睹了奇幻场景的侠客回归武盟而散布开来。武盟的护卫中一部分是盟主自己的人，一部分是武功高不成低不就，又不愿意在门派混吃等死的侠客。 遇到这样的消息，守备难免松散。柯无醉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拿，只身一人大摇大摆进了武盟，尔后随意找了一座无人的小院住下，洗完澡补了个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柯无醉起身推开窗，看着外面银亮的月光，一阵发呆。 他记得，这一世他与那妖精重逢的那一天，也是夜沉如幕，月皎如雪。 门咯吱一声开了。月光照在门口那人身上，仿佛是为了特地将他从黑暗之中挖来一般。眉眼与身形，都是柯无醉熟悉的。 柯无醉倚着窗，撑着脑袋，看他慢慢靠近。 肤色苍白的人道：“你醒了？睡得可好？需不需要用点什么。” “需要，”柯无醉眼神毫无波动，指了指床榻：“自己上去。” 那人愣了愣，慢腾腾爬上床榻，解开衣襟。月光之下，肤色亮白得刺眼。 柯无醉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床边坐下。 忽然一束银光亮起，床上的人碎成一摊泥，散发着腐臭的味道，更有腌臜地方常见的虫子在上面爬。 外面的月光也被撕碎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传来，如果不是味道太过于刺鼻，几乎让人以为刚刚发生的是一场梦。 房子敬坐在桌前，一脸嫌弃：“堂堂柯酲竟然差点中了这种下三滥的招数，还是和这种东西，说出去也不怕丢人。”更何况随便一个御灵师都能看出这处宅子不干净。 柯无醉道：“左右你也不会说出去，担心什么？” 房子敬知道他跟自己闹着脾气，笑笑，道：“你叫我大半夜过来，就是让我看这个？” “不然呢？” “好了好了，”房子敬走过去将他抱到怀里，见他也不反抗，哄小孩子一般哄道：“是我的错，行了吧？” 柯无醉这才暴露气哼哼的面目：“本来就是你的错，谁叫你一点都不解风情。” 房子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知道你们人族喜欢小倌，可我是妖，妖族对成年这条线看得很重。我们认为，只有成年之后身体和法力才会彻底发育完全，不再因为外界的变化受到影响。” 柯无醉道：“呵，那倒插门是怎么回事？” 房子敬道：“那不好吗？比成亲省事多了。你我都是男子，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做什么？” 柯无醉在意的确实不是这个，而是由此联想到另外一件事。 他道：“我们换间屋子，这间太膈应人了。” 房子敬无奈道：“阿酲，你为何会觉得这个院子里有干净的屋子。” 柯无醉摸摸下巴，面色严肃：“起码床榻是干净的。” 此言一出，房子敬就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了。他摇头道：“那个武林盟主的位置，对你们这些武林中人而言应该挺重要的。你打败了现任盟主，明天有得你应付的，今晚上不宜过度消耗体力。” 柯无醉道：“他们谁想做盟主随意，我管一个斩羽山庄就够累的了。”说着，手急冲冲往下方一探。 房子敬浑身一麻，慌忙之中灵光一闪将他扛到肩上，躲开了魔爪的干扰，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操作弄得柯无醉一脸懵，反应过来之后，他囔道：“是不是妖族没这方面需求？这都第几次，你怎么不愿意跟我……” 房子敬跃出窗户，翻上房顶。在房顶上跑了一程，又踏过屋檐飞上另一处房顶。 武盟的灯火在底下飞逝，一重重屋檐闪到他们身后。 片刻功夫，房子敬站在武盟最高的屋脊上，将柯无醉放下，指着底下道：“你看当今的武林，你以为除了你，还能有什么人能震得住？” 下方灯火点点，宛如星辰。 然而在他们两人眼中，武盟之中所有的并非只是灯火，还有一缕缕缭绕着柱子、墙壁、房梁的阴邪之气。 柯无醉忽然明白过来他找到那间院子不是偶然，他白天没细看，还以为是自己运气不错，随便一走都能发现一座鬼气森森的院子。现在看来，整个武盟，能找到不是那种院子的地方少之又少。 习武之人一般而言阳气都比较重，住鬼宅问题不是很大。但假如是做武林盟主呢？普通人能镇住散布至满武林邪气吗？更进一步说，在这即将跟妖族开战的关头，武林盟主能不能在派人上战场的同时监督住后方，不至于因为某些鬼祟而发生灭顶之灾。 想通了这些，柯无醉也不推脱了，自嘲道：“都说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原来我就是那个高个的。妖精，你这么操心人族，就不担心妖王发难吗？” 房子敬在屋脊上坐下，一如几百年前那个只知修行的妖：“阿酲，现在说妖族要与人族开战还为时过早。妖族的实力你也看到过，几百年来妖王都未出手，为何现在就要出手了？如今你回来了，我也在人族，这个时候出手对妖族有什么好处？说不定只是有人想要人族与妖族开战而已。” “我还有一事不明。”柯无醉坐下，自然而然倚在房子敬身上。这妖精让他如此憋闷，他任性一点不过分吧。 他道：“幕后到底是何人？他到底想要什么？” 房子敬拍了拍他的脑袋，道：“我们可以慢慢查。” 柯无醉不觉软了下来，将大半身子都压在房子敬身上，道：“真是麻烦，本来管一个门派就够累了，做了盟主还要管天下门派。” 房子敬道：“等到此间事了，我就带你离开，再也不管了。” 柯无醉斜眼看他：“我还要斩羽山庄呢，你个倒插门的有什么资格让我抛弃家业？” 房子敬只得顺着他：“好好好，你说了算。” 柯无醉道：“这勉强还行。” 房子敬揉揉他的脑袋，又是一笑。 夜空之中，乌云渐渐散去，一轮明月高悬，照映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 柯无醉：不到最后一刻，我不相信我不是攻！ 渣作者：我就帮你摊一下手表达一下内心的无奈。ㄟ(▔ ,▔)ㄏ 顺便问问我是不是个特别渣的作者菌_(:з)∠)_最近掉收好厉害鸭！把红图榜上成毒榜也是没谁惹。 第80章 就问谁敢 太阳殷红的轮廓自天边浮现。 武盟中的重重楼宇，一半在晨光中闪闪发光，一半仍然只是一片混黑的剪影。 钟楼上，有人敲响了铜钟，连续五声。 是通知各派长老，会议在即的消息。 一个个名震武林的侠客们从各自的院子里出来，武盟最大的建筑走去。 武盟最大的建筑叫做大演武堂，有五层之高，但每一层却都只有靠着墙的地方有地板，正中间镂空，可以从顶层直接看到底层。以往，杨陆就坐在第五层中心的主位上，与各个门派的长老商量大事。 而这一次却大为不同。 他被铁链捆得结结实实，锁在第一层中间的地板上。不论在场众人坐在哪个位置，都能够一眼看到他。房不破也被绑在旁边陪他。只是房不破的装束还要奇怪一些，比方说用来绑他的绳子是深红色，还带着淡淡的腥味，再比方说一张黄橙橙的符纸粘在他脑门上，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因此自然而然的，众位大侠进门之前都要多看房不破一眼，指指点点道：“这人是谁？怎么从没见过？” 维护会场秩序的守卫便会回答：“他是与杨陆同流合污的御灵师，前次的邪术就是他布置的。” 于是侠客们纷纷露出嫌恶的表情，找位置坐下了。 也有人注意到了房不破额上的符纸和身上的绳索，问道：“捆他的是何物？贴在他额上的又是何物？有什么意义？” 守卫们被特地告诫过，对此也是清楚的：“回大侠，捆他的是用黑狗血淋过的绳子，据说可以驱邪。贴在他脑袋上的符纸则可以防止他使用法术。” 侠客们被这种说法雷得外焦里嫩，纷纷问道：“靠谱吗？御灵师手段莫测，一个不小心，今日在场的人都要中招。” 守卫道：“大侠放心，这是另外一位御灵师的招数，他同无醉公子是好友，断然不会害我们。” 侠客们心情复杂地点点头，也去找位置坐下了。 大演武堂位置有明显的划分，以往，武林盟主跟武盟一些担任重要职务的侠客、朝廷有时派来的官员坐在顶层，实力强劲的大门派坐在第四层，一般般的坐在第三层，下面两层则专门划给一些无门无派的游侠、实力孱弱的小门派。 以往位置绰绰有余，各个门派都只有一两个代表来意思意思。毕竟武林人士们最擅长的还是武功，让他们对着一张张书文慢悠悠地看下去，简直就是想要让他们脑袋爆炸。 但这次就不一样了，来得早的还有位置坐，来得晚的门都差点挤不进来了。 守卫一看，这个架势哪里了得？只得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好声好气地求各位侠客把椅子让出来搬到外边，以求大演武堂能站下更多的人。 等到议会快要正式开始的时候，从第一层到第四层无不是肩膀抵着肩膀，胸腹压着后背，一个个前来与会的侠客都快挤成了人肉干。 挤成这个样子，并非是因为大演武堂名不副实，而是因为中招变成猴子的人都来了。此前树林里猴子多得像是乌云，那数量得有多少？起码七八千吧。 虽然其中有一部分是猎户樵夫，但后来被骗过去的侠客更多，再加上昨日守备松懈，自然有一些想要知道后续的普通人混进武盟，这才造成了如此壮观的景象。 而第五层上，还有座位的侠客们面面相觑，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奇景。他们隐约知晓，现在这场面名义上是仍然是武盟在处理内部事务，但只要一起头，他们这些管理武盟事务的人半点权力都没有，就看下方那群黑压压的人影如何决定了。 容纳着好几千人的大演武场此刻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中间那两人的身上，生怕错过了对他们的判决。 第五层的侠客们仍然在眉来眼去，他们平日里分管不同事务，如今遇到了大事，理应由他们一同出面。 可如何出面，每个步骤都十分让人伤脑筋。 就在这时，顶上的瓦片传来簌簌的响动。顶层的人正紧张着，身上每一块肌肉都绷得死紧，听到上方的动静，几乎同一时间仰头注视着房顶上圆形的空洞。 为了保证采光，大演武堂的房顶并不是封死的。 于是，他们便看到一抹模糊不清的影子从房顶上冲了下来，然后勾着第五层的栏杆，倒挂在了第四层的高度。 当下的气氛何其紧张？这一下就像是一枚石子被投入看似平静的水面，溅起高高的水花。 当即，第五层有人下意识拔出了武器。 却见倒挂的那人朝他们拱了拱手，道：“不好意思，昨夜睡得不好，来迟了。大门口水泄不通，我只好用这种方式进来了。” 而那人的另一条腿上还挂着一个面色苍白的人，看着极其诡异。 第五层也是有人认得他的，见到他，愣了愣，随即激动到：“无醉公子，快请快请。如今这会议，就等你出面了。” 事关武林盟主，他们拿主意，那是暨越。但换作是一个能打败武林盟主的人，那就是理所应当了。 自古以来，武林盟主的位置都是靠比斗来流传。依照现在的情况，甚至可以把杨陆称作上一任武林盟主。即便柯无醉还缺了一个昭告武林的步骤，但只要他愿意坐上那个位置，没人会阻止。 柯无醉动都不动，依旧倒挂着道：“我不过是一个我家山庄的少庄主罢了，我出面没多大效果，倒不如在这里看看。” 几句话，便让人听出他没有坐镇武盟的意思。 第五层的人强撑着笑容，道：“无醉公子，按道理，前一任盟主败在你的手下……” “唉！话不能乱说啊！无醉公子自己都没承认他打败了盟主呢。” 话音一起，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第四层的某个角落。 一是否认柯无醉的战果，二是仍然称杨陆为盟主，几乎是将武林得罪了个遍了。 那人依旧不紧不慢道：“盟主这些年以来的辛苦，想必大家都看在眼里。况且我听说，无醉公子打败盟主的时候，跟盟主一伙的御灵师也在场，不知无醉公子一个学武练剑的侠客，是如何打败传说之中以诡异莫测著称的御灵师的？” 第一、二层当即就有鲁莽的侠客道：“还用说吗？当然是因为无醉公子身边也有御灵师啊！” 那人嘿然一笑：“既然他身边有御灵师，又怎么能断定盟主是被他打败的？既然他身边有御灵师，又怎么能判定这些事情是盟主身边的御灵师做的，而不是他做之后栽赃给盟主的？年轻人，御灵师手段莫测，眼见不一定为实啊。” 柯无醉朝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望去，眯了眯眼睛：“凌山阁阁主。” 凌山阁是武林中不输于斩羽山庄的一股势力，以往由于两边势均力敌，又没有利益冲突，关系还算不错。凌山阁少阁主蒙子盛，还曾与柯无醉有过一段不浅的交情。 凌山阁阁主朝柯无醉笑道：“柯少庄主，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啊。” 柯无醉对他这句话不置可否，只道：“那依你看，如今要怎么做才合适？” 凌山阁阁主摇摇头：“第五层的诸位大侠都为难的事情，我一个偏安一隅的江湖人能有什么见解？刚刚不过是是觉得不妥，才出言罢了。” 第五层上的人额角青筋暴跳，这番话看似给了他们面子，实则是想让他们难堪。逼着他们宣判武林盟主的裁决，这不是公然破坏武林的规矩吗？别的不说，就说他们头上的朝廷，虽然允许他们武林自成一体，却不代表允许他们放荡不羁到这种程度。 武林是朝廷手上的一把刀，因此绝不允许出现以下犯上的事件，因为那是把刀刃对准使用者的征兆。 柯无醉道：“如今的武林，还有像凌山阁这样讲道理的人，实属难得。” 在场数千侠士，并非人人都了解柯无醉的性子。见他面色不变，一时不清楚他是犯怂还是说反话。 柯无醉高声道：“认为凌山阁有道理的，现在大可以大声说出来。我柯酲绝不计较。” 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底层的侠客而言尤其是如此，他们亲眼看到杨陆出手，那么有罪的人就一定是杨陆了。 却依旧有零零散散的声音道：“本就如此。我们武林中人，讲侠义，更讲道义。” 柯无醉冷笑了一声。 在场之人只觉得仿佛是一只温和的老虎，猛然撕掉了伪装，咆哮了一声。 柯无醉将房子敬抓着领子提在手上，放开栏杆，又在脚离开栏杆的那一瞬间轻轻一荡，接着便踏着漆得光亮的顶梁柱上了第五层，放开房子敬，走到属于盟主的位置上，坦坦荡荡地坐下。 全场无声，或者说每个人都只能感受到自己仿佛突然变大的心跳的声音。 凌山阁阁主睁大眼睛，右手动了动，想要指柯无醉，却因为太挤而没有办法动弹：“你……” 柯无醉淡淡道：“有不服者，皆可上来同我一战。” 就问谁敢！ 想要搅混水的人都闭上了嘴。他们只是想要把水搅混好摸鱼而已，若论单打独斗，他们可清楚得很，前任武林盟主就是被他一个人打败的。 不过……不怀好意的人暗暗地想，谁知道柯无醉这个武林盟主能做几天呢？ 第81章 害群之马 柯无醉端坐在盟主的位置上，目光冷冽，缓缓将下方四层都扫视一番。 不知怎的，明明他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人，单论辈分不过是武林中的小辈，然而那目光却是威慑力十足，目光所及，不论之前做没做过亏心事，都不自觉避开，不该与之对视。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第一层正中间被捆着的两人身上。 柯无醉道：“杨陆，房不破，你二人如今还有什么话要说？” 坐上盟主之位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此，在众人意料之外，却又不是那么突兀。 有人轻轻叹了口气，之前没人敢动武林盟主，而如今出了一个柯无醉，是该了结了。 杨陆冷笑，却依旧不松口：“你坐在那个位置上，我还能说什么？” 众人心下都是一跳，这杨陆，一开口就批判新任盟主，惹怒盟主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事到如今，他还想要造谣生事吗？ 柯无醉点头道：“手下败将，是没什么好说的。” 杨陆冷笑一声，又道：“那我却有句话要说。” 众人眼角直抽搐，你有话快说，拉拉扯扯，闪烁其词，算什么武林中人？ 柯无醉亦有些不耐烦，手一挥：“说。” 杨陆道：“不知柯酲，算是武林中人，还是御灵师一族之人？若是御灵师一族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又如何能做武林盟主？” 柯无醉扭头问身边的侠客：“有这个规矩吗？” 那侠客摇头：“闻所未闻。” 柯无醉道：“那不就行了？杨陆，你如今不想着如何给大家一个交代，反倒想着如何威胁我，也实在是拎不清。难道你以为我下去了，你一个施展邪术的阴毒之人，还能够继续坐在武林盟主的位置上不成？” 杨陆还未回答，他旁边的房不破就大笑起来：“窃位者竟能如此义正言辞，如今这天下，是该好好整顿一番了。” 底层的侠客们被他吓了一跳，忍不住怒道：“不是还没问道你吗？你发什么疯呢。” 房不破丝毫不理会周围的声音，自顾自道：“柯酲，武林以武艺分高下，你以御灵之术去欺压旁人，是不是太过分了？哈，你摸着良心说说，在御灵师家族之中，又有谁能打败你？” 众位侠客被他们说得一脸懵，传说中的御灵师不是靠血脉来传承的吗？无醉公子他们知根知底，出自斩羽山庄，是柯庄主寄以厚望的独子，自幼习武，虽说喜欢抓鬼这个爱好有点跟御灵师沾边，但他毕竟不是御灵师家族的人啊，就算是自学成才，怎么能比得过御灵师家族之中那些积累了一代代的传承？ 柯无醉道：“总归是我的本事。你们与其在这些有的没的上面打转，倒还不如把你们的动机交代清楚，我跟在座的诸位大侠都还不至于赶尽杀绝。” 房不破傲然道：“我们也不惧你赶尽杀绝，因为你就是在自寻死路。” 柯无醉挑眉：“怎么个自寻死路法？” 房不破道：“你再强大又如何？在真正的天地主宰面前，不过是一只稍微大些的蝼蚁罢了。柯酲啊柯酲，就算作为侠客、作为御灵师你都无人能敌，但面对真正的庞然大物，你又能奈何？倒不如与我等一同臣服，兴许还有救。” 柯无醉道：“我看你是没救了。” 房不破说完，昂首挺胸：“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们这些牺牲的人，会被主宰铭记，今后生生世世永不受苦。” 柯无醉揉揉太阳穴，跟房子敬问道：“子敬，你跟我说说，幽冥君是何人？若是他就是导致这些人失去神智的罪魁祸首，也太令人失望了。” 房子敬道：“这你不必担心，幽冥君冷漠无情，除了平生功过，其余他都不看重。以这两人的行为来看，拉到幽冥君那里也是死有余辜，也不知下一世会怎么托生。” 旁边的侠客听得发毛，看着房子敬的眼神渐渐变得奇怪。 房子敬回过头，朝那位侠客一笑：“我不过是个不务正业的御灵师罢了。” 侠客连忙移开眼睛，当做自己什么都没说。 柯无醉道：“看来，你们两人是拒不悔改啰？” 杨陆道：“若我悔改，你能许给我什么？是将我放了，还是要如何？” 柯无醉摇摇头，道：“我可没立场同你许诺，你下场如何，还得看诸位大侠们如何判定。” 在场的人中，有普通的村民，他们家中有老人因为他们迟迟未归而病死，有孩子因为无人管束而出了意外，有亲人上山找他们而遭遇猛兽，虽然都不多，却也是几条沉甸甸的人命。有侠客，被变成猴子之后还丧失了修炼半辈子的内力，风餐露宿，饥寒交迫，还要与真正的野兽争抢地盘，受尽苦楚。 这些人，怎么可能原谅杨陆？ 那一声声饱含愤恨的嘶吼，混杂在一起，从底层一层层向上盘旋，将屋顶震得哗哗作响。 柯无醉见状，正要让人将下方的两人带下去，忽然觉得浑身寒毛倒竖，拔剑道：“诸位小心！” 他的声音夹杂在下方怒喝的声音之中，听得并不分明。等到第五层的侠客们反应过来时，他们的心口已然中了一箭。 一名名为武盟做事的侠客仰头倒下，他们眼中，映着黑瓦中央亮白的天空，以及从高空之上越下的一名名黑衣人。 有人趁着刚刚众人群情激奋，偷偷爬上房顶，想要打得武盟一个措手不及。 黑衣人们的轻功不算是太好，然而用来爬个楼足够了。 一个个顺着支柱滑下去，眨眼就将最外围的人都砍了一遍。也并非完全没人反应过来，奈何现场太过于拥挤，武器不好拿，躲避也不好躲避，一时间死的死伤的伤。 众人又惊又惧，不知到底是谁跟整个武林过不去。 下方的人只看到黑衣人越来越多，而此刻诸位侠客又是人挤着人，施展不开，只能做土地里的白菜，任人收割。少有的，心中弥漫上了无能为力的惶恐。 就在这时，一张碧绿的大网从天而降，把黑衣人全部兜在了里面。紧接着，一层碧绿的光芒从地上升起，众人被光芒包裹，没死透的都很快有了生气。 众人大吃一惊，抬头一看，只见柯无醉依旧端端正正做着，除了剑被□□放到了膝盖上之外，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是他做的吗？ 不少人心中浮出疑问，又不敢轻易问出口。 柯无醉摇了摇头，轻叹道：“凌山阁，药道门，饿狼帮……”一连数出好几个门派，而门派的掌门刚刚都站出来对柯无醉做上武林盟主的资格表示怀疑。 柯无醉道：“这些人的功夫路数，你们可认？” 有人道：“是又如何？难不成，一些偷师学艺之徒，也硬要我们这些名门大派承认？” 柯无醉道：“拉出来！” 房子敬从他椅子背后走出来，手里还抓了个人，然后在众人困惑的目光之中，一把掀开那人的面罩。 下方的人一惊：“怎么会……” 那人他们也熟悉，是凌山阁的少阁主，蒙子盛。 柯无醉道：“不知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凌山阁阁主目光一厉：“好呀，无醉公子为了污蔑我，竟然还特地找了个肖似我儿之人来作案。无醉公子好手段！” 柯无醉拱了拱手，道：“佩服，佩服。论起手段，柯某怎么能跟阁主相比。使的又是你们凌山阁的功夫，相貌又与少阁主相似，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阁主心志之坚定，远超常人呐。各位大侠小心了，现在人多，挤着不方便动作，等会儿出门，你们可千万要注意，不要被这些们派的人阴了。” 众人浑身发寒，心说还真有可能。 凌山阁阁主冷冷地笑了笑：“巧合是不好找，但若是有人存心算计，那可不一定了。就在上上个月，无醉公子还跟我儿闹了矛盾，岂知这是否是栽赃陷害？” 柯无醉摇头：“连自己儿子都不认了，也不知你到底为的是什么。” “我为的是天下的正道！除非你从那个位置上下来，否则我不会善罢甘休。”凌山阁阁主掷地有声。 “让我下去，再让杨陆坐上来？”柯无醉都被他逗笑了，“你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还是说，你们与御灵师家族牵扯不浅，为了那什劳子突破武道巅峰更上一层楼，才能够如此愉快地有求必应？” 凌山阁阁主道：“呵。” 柯无醉理理衣袖，道：“各位大侠，戏看到这里就可以了。如今还望你们出去片刻，让出空隙，好把心怀不轨之徒都抓起来，商量如何处置。” 盟主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有什么意见？于是底层的往门外挪，上面几层的顺着支柱往房顶上爬。 那些猎户樵夫没看到杨陆跟房不破的下场，心里痒痒，不肯走，被侠客们联手拽着离开了。 第五层的侠客也有几个伤得不重，又经过那神乎其神的法术加持，已经没大碍了。他们本就是为武盟操劳的人，见盟主要抓人，二话不说，就跳下去将人捆了。 柯无醉盯着底下的两个人影，揉着太阳穴想着如何处置，忽然看见一个小童抱着一只鸽子从上方翻下来，看着坐在盟主位置上的他，愣了愣，又急忙递过来一张纸条：“边关来信了，望盟主决断。” 柯无醉一看，上面写着：“妖族大军已达边境，望武林速速响应。”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抱佛jio了_(:з)∠)_下一章掉落时间在周二与周四之间(闭区间，包括二和四) 小伙伴们别慌，我会认真写完哒！ 第82章 扒黑历史 人族与妖族的边界，是个非常奇妙的地方。 早先在御灵师家族镇守四方的时代，妖族没有地盘，如今的妖界由当时的金系钟家坐镇，曾经也是人族能够随意走动的地方。 后来木系柯家作乱，引起其余四大家族不满，御灵师纷纷把目光对准东方，分给西边山地的注意力自然就少了不少。 妖族趁机崛起，等到御灵师们意识过来时，早已无法阻挡。 据说妖族大战的最后时刻，金系钟家的家主牺牲了自己，才构造了如今堪称神迹的防线。到了这里，天空与大地仿佛被凭空掐断，一层朦胧的光膜从地平线上升起，直冲天际。 至于真相是什么，反正普通人没有知道的必要。 柯无醉对此早有耳闻，却从未见到过。 只因为御灵师的防线特殊又偏远，从这条线起，往人族内部走五百里，都是一片荒芜，路不好走。况且这条线对人族来说异常重要，朝廷派了专人过来盯着，就怕有人想不开要去妖族观光。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武林门派作为对抗妖族的预备军，能避嫌就避嫌吧。 然而这次，却不论如何都要去了。 柯无醉坐在昨天挑的院子里，拿着各个门派呈上来的情报，再看看手边语焉不详的地图，抓耳挠腮。 房子敬从屋子里抱出草席和枕头，倒腾好，一头栽上去，晒着太阳懒洋洋问道：“柯大盟主，权力在握的感觉如何？” 柯无醉狞笑：“你还好意思问我？早知道，在你来劝我做武林盟主的时候，我就应该把你踹回妖族去。” 房子敬道：“诶，柯大盟主，你这就不仗义了，我不过是随口跟你提一两句，最后结果如何还是你自己选的，怎么能够赖到我头上？” 柯无醉道：“滚滚滚，一边去，小爷不痛快着呢。又要忙着安排整个武林的布局，又要处理杨陆留下来的烂摊子，我斩羽山庄自家的兵都还没练，真是，小爷还没这么忙过。” 房子敬爬起来，伏到他背上：“要不要我帮你啊？” 柯无醉手上刷刷地写：“没事，你接着睡吧，睡醒了去给我做饭。” 房子敬原本打算说好，往地图上随意瞟了一眼，生生把话噎下去，转而道：“阿酲，这排兵布阵跟法术布阵不同，你这确定是要去打仗？” 柯无醉丢下笔，抓狂道：“我是学武的，不是带兵的，叫我打仗，这不是为难我吗？” 房子敬看着他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忍不住笑出声来，替他解开发冠，从袖子里抽出梳子，像前世无数次那般将他摁在凳子上梳头。 柯无醉僵住，一动不敢动。 “你们武盟，好歹是朝廷用来跟妖族对抗的吧？你不如问问武盟中的其他人。” “问了。”柯无醉无力道，“问了才发现朝廷一开始就是想要拿人命去填，整个武盟，一个这方面的人才都没有。对了，妖精，当初御灵师跟妖族开战，可有什么章法？” “你问我？”房子敬无奈，别的事也就罢了，与妖族开战的事情还要让他这个妖族来做参考，不觉得微妙吗？ 柯无醉道：“要不你来帮我排一下？” 房子敬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到边界之后，若是妖族没有发动进攻，我们这边也要按兵不动。” “那是当然，”柯无醉正要点头，奈何小辫子在房子敬手上，扯得嘶了一声：“我又不是没发现疑点。” 房子敬揉揉他的脑袋：“疼吗？” 柯无醉死皮赖脸道：“疼，要吹吹才好。” 房子敬摇头：“你呀。” 却还是依照他的话去做了。 所以当柯长虚翻进院子打算给儿子一个惊喜时，看到的场景就是两人靠得极近，房子敬几乎压到了柯无醉身上。 ……老父亲的心受到了惊吓。 正思量着要不要趁机退下，给年轻人留点空间，就看到两人耳朵齐齐一动，脑袋朝这边转了过来。 柯长虚：…… 他摸摸脑袋，装作不经意道：“哎呀，一不小心走错院子了。我是在哪儿来着？”说着就要从墙上翻回去。 不等他救场成功，房子敬就给他斟了一杯柯无醉昨夜泡着提神醒脑的茶：“来都来了，伯父不如坐一会儿再走。阿酲正为打仗的事伤脑筋，若是伯父愿意指点一二，他也好早点放下手上的这些事。” 柯长虚心道，这孩子不错，脸皮够厚，够镇定。想来若非如此，也不会被暴脾气的小酲看上了。 柯长虚接过茶喝了一口，道：“你有心了。自边关封锁以来，我们有好几百年没见过妖族了，你就是去问御灵师家族，他们说不定也没辙。你们年轻人脑子活络，想想办法看着办就行了。” 柯无醉从情报堆里抬起头：“说得倒是轻巧，要是战败了呢？我可负不起这个责。” 被柯长虚敲了下脑袋：“若是我儿子都战败，那整个天下都不可能有人能够战胜妖族了。与其心烦意乱，倒不如放宽心思，出去散个心再回来。” 柯无醉一拍脑门：“我明白了。妖精，去把东西都收拾好，我们去边境探查探查地形。坐在武盟枯想是不行的，我先去边境一观，日后就算不会排兵布阵，起码也能够少吃点依照地形布置一些陷阱。” 柯长虚摇摇头，小酲这是操心打仗操心得魔障了吧。小小年纪就把如此重担背负在身上，真可怜。 只是这些责任他也无法替柯无醉承担，毕竟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于是摸了摸柯无醉的脑袋，将那头还未扎起的头发揉得跟被鸡啄过似的：“小酲，你千万要小心。” “我知道，你跟娘都别担心。” “我今日就要走了。” “这么快？”柯无醉睁大眼睛，有些惊讶：“你们也没来多久，怎么就不多留一段时间？” “这也是无法的事。”柯长虚轻轻摇了摇头，颇为惋惜道：“我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你会成为武林盟主，这下好了，你忙着跟武林里各方势力作争斗，都没空管斩羽山庄。眼看着快打仗了，我怎么都要回去替你安排一番吧。” 柯无醉终于想起自家不靠谱的老爹当初是如何把斩羽山庄甩到自己手上的，为了出口气，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庄主请回，还请早日熟悉庄子上的各项事务，争取早日为武林出力。” 柯长虚镇定道：“那是自然，拜托了盟主这么久，我早就忘了我家山庄在哪个州哪个郡了。” 柯无醉气得差点抓着他的肩头将他扔出去：“庄主，好走不送。” 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柯长虚知道度在哪里，当真拱了拱手：“告辞。” 柯无醉虎着脸，抓起桌案上密密麻麻的稿纸接着看了下去。 柯长虚叹气，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这孩子仍然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性子。跟他住在一起，就像养了一只小老虎，逗的时候稍微不注意一点，就要小心被扑上来咬一口。 想到刚刚辛苦给柯无醉顺毛的房子敬，柯长虚长叹口气，走之前特地拍了拍房子敬的肩头：“不容易啊。” 房子敬：…… 柯长虚接着道：“如今他身边只有你一个知心人，日后就劳烦你多多担待些了。” 房子敬笑着点点头：“伯父放心，阿酲特别好哄，他又聪明又明事理，完全不用旁人操心。” 谈起自家儿子，柯长虚话就多了：“嘿呀，你不知道这小子皮起来有多麻烦……” 眼前这人虽说看起来病弱了点，可好歹是他家小酲看上的对象啊。看这模样，乖巧又沉稳，正好跟自家的皮猴子互补。柯长虚越看越满意，已经在心里把他划到了自家人的圈子里，拉拉杂杂跟他聊了一大堆。 房子敬嘴角噙着笑意，很耐心地听他讲完，时不时点一下头，将柯大庄主哄得高高兴兴。 柯无醉手上堆着一堆事，耳边听着叽叽咕咕的噪音，心中烦躁不堪，恨不得回屋里去把昨夜盖的被子拆开，揪下两团棉絮，塞到耳朵里。 他道：“妖精，我们下午就出发，你要不要准备行李了？” 于是惨遭亲爹唾弃：“这么大的人了，连准备行李都不会？我跟你说，别看着子敬脾气好久欺负他。你是武林盟主，子敬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们老柯家就不存在欺负内人的传统，你跟我收敛点！” 柯无醉：…… 这要他怎么解释？ 那边又叽叽咕咕了好半天，庄主大人才离开。 见房子敬走过来，柯无醉心累道：“你给我爹灌了什么迷魂汤？我觉得你才是他亲儿子。” 房子敬笑吟吟道：“我可没给他灌什么汤，我一直在说你的好话。” “真的？”柯无醉警惕地看着他。 “真的。什么武艺高强、有勇有谋、聪明机智都往你身上砸了，还不带重样的。”房子敬遗憾地叹了口气，“只可惜你父亲对你印象实在难以纠正，他一直给我说你的黑历史。” “黑历史？”柯无醉不信，“本少侠能有什么黑历史？” 房子敬道：“喏，说起来似乎不少，据说你小时候有次爬树，被风吹得倒挂在树枝上，嚎了三天三夜，到后来你一说话，周围的狼都能跟你聊天了。” “停，这个不算。”柯无醉试图为自己挽尊：“我年少时没经验，那是抓鬼被鬼摆了一道。” 房子敬从善如流：“好，不算，我们再说下一件事。据说你小时候心善，在街上捡了一条流浪狗，带回家当做宝贝似的好生养了起来，结果……” 柯无醉连忙再次叫停：“我见识少，又不知道那是饿死鬼变的，怎么会想到他把我们家一千来口人半年的粮食全都吃完。” 房子敬沉痛道：“这难道不算黑历史？” 柯无醉不满：“谁小时候没做过点蠢事？” 房子敬勾唇：“是，我们武林盟主脸皮堪比城墙，怎么都不害臊。” 柯无醉争辩道：“我要是为这些事情害臊，我这干脆一头撞死算了，只是年少犯蠢而已，如今我已成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是吗？”房子敬挑眉，伏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柯无醉脸登时红透了，他拍案而起：“昨天不是还有碗没吃完的豆腐吗？” “不错，难道你现在还想吃豆腐？”房子敬抱着手臂闲闲道。 “端出来，我要一头撞死！” 房子敬：……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采访一下二位，最后出场的黑历史到底是怎样的一匹黑马？为什么能够把柯同学臊成辣样？ 房子精：没什么，我只是告诉他我是一个房子精。 作者菌：这有问题？ 房子精：你想想，身为一个房子精，他在房子里面做什么我会不清楚吗？包括吃饭睡觉打豆豆，包括更衣沐浴去恭房…… 作者菌：这……也太……(///▽///)妙啊！ 后颈一凉，作者菌卒 第83章 探访边界 妖族大军压境，局势越发紧张。武盟作为整个武林的中心，每日都有不少侠客前来打探消息。一座座院落渐渐住满了人，整个武林蓄势待发。 这样的情况下，逆着人流外出的人格外扎眼。 这一天，先是有一辆马车驶过，守卫们稍一检查，连忙陪笑道：“柯大侠，您是要回去排兵布阵吧？您慢走，慢走。” 等人走了，才抹了一把汗，道：“那可是当今盟主的爹，应该知道我们不知道的消息吧？真想问问啊。” 另一个守卫则不快道：“那又如何？人家命该如此，哪里是我们羡慕得来的。别愣着了，快来帮忙。这几天进武盟的人越来越多，排查闲杂人等的工作量大了不少啊。” 不多时，又有两匹骏马自武盟之中奔腾而出，绝尘而去。守卫来不及拦，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匹马飞驰而去。 正在包裹里摸索文书的侠客目瞪口呆，转头跟守卫道：“那人是谁啊？连你们的命令都不听，也不怕下次进不了门。” 守卫揉揉进了沙子的眼睛，眼泪横流：“唉，别说了，怪我刚刚没反应过来。那人就是新任的武林盟主。” 侠客啧嘴：“英雄出少年啊。就是太年轻了，恐怕有点靠不住。现在武林这么乱，他不好好在武盟坐镇，东跑西跑做什么？” 守卫摇摇头：“他就是在武盟坐镇又能坐出个什么花样来？是能平定作乱的那几个门派，还是能够坐着打败妖族。” 侠客挠了挠几个月没洗的头发，点点头：“那倒也是。”又将身上那破布口袋取下来颠了颠，哗啦啦倒出一大堆东西。 守卫捂着鼻子道：“你到底有没有文书？没有就快走，还有那么多人在你后面排队呢。” 侠客道：“急什么嘛，日头还长得很，咱们慢慢聊。” 守卫苦不堪言，道：“要不你先到旁边去找，我先检查后面的人？” 侠客道：“那我不就不能跟你聊天了吗？” 守卫无奈：“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聊天就这么有意思啊？” 侠客道：“我这不是与世隔绝太久了，想要多探听一点消息吗？” 守卫面露不耐：“一边去，要打探消息，自己去茶馆酒楼。” 侠客歪了歪脑袋：“这附近有茶馆吗？” 守卫都要被气笑了：“武盟里边多的是，就看你能不能进了。” 话音刚落，那脏得仿佛从臭水沟里爬出来的侠客拽过他的手，把一张皱巴巴的纸往他手上一拍：“给你，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吧？” 守卫被熏得头昏脑涨，匆匆看了一眼姓名籍贯便挥了挥手让他赶紧走。看着侠客欢天喜地进了城门，守卫大口呼了几口气，仿佛要把侠客造成的阴影都吐出来。他道：“叫刘籽？好呀，我记住你了。你下次来……我一定拔腿就跑。” 留籽摸了摸脸，确定没有露馅，便大摇大摆往一旁的酒楼走去。他寻了个位置坐下，学着旁边的侠客要了一坛子酒和几个卤菜，竖着耳朵听武林目前的动向。 好巧不巧，他的邻桌就在议论最近发生的事情。 有人道：“哎呀，不知是造了什么孽，昨晚上出大事了。” 有人接下：“你说的是那几个门派准备越狱？不都被盟主处理了吗？” “诶，老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要我说，这背后铁定有御灵师家族在操控，要不然以盟主的雄才大略，怎么会留下这些人的性命？” “依我看，不关御灵师的人。如今情况紧急，妖族趁机宣战，这些人留着，也算是一些人手……” 留籽咂嘴尝着味道怪异的饮料，心道他们妖族乖巧得很，什么时候跟人族宣战了？ “哼，让他们参战，还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反戈一击。邪术说不定就是从妖族传过来的，那些人如何用得？” 留籽抱起酒坛子，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天地良心，他们妖族好得很，从来都不研究什劳子邪术。 邻桌聊着聊着就聊出了火气：“倘若他们真是被妖族蛊惑探子，妖族早该来劫狱了。现在不还怎么都没发生吗？” “人是关在我们武盟的，妖族、妖族、妖……” 跟他争论的人察觉到不对：“怎么回事？” 换来一声刺得人耳膜生痛的尖叫：“妖族！” 留籽一惊，慌慌张张转过头去看尖叫出声的人，不想一看到他的脸，更多的人叫出了声。留籽将酒倒到碗里一照，只见他眼睛明亮得像是黑暗中的火烛，正发出橘黄的暖光。 留籽摇了摇酒坛子，将坛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再一看，眼睛果然更亮了。 留籽欲哭无泪，他哪里能想到人族竟然这般歹毒，竟然连普普通通都饮料里面都掺了鉴别妖族的药物。 眼看着侠客们围了上来，一把把刀亮得晃眼，留籽赶紧从窗户跳了出去，来不及辨别方向，朝远处跑了过去。 酒楼里的侠客们一路狂追，最后虽然跟丢了，但他们自以为真相大白了！ 那几大门派的人一定早就跟妖族勾搭上了，要不然为什么这个妖族会一直往牢房的方向跑？现在之所以没有救那些人出来，是因为武林人多势众。等到晚上或是什么时候，人少了，那妖怪定然会出手！他们不能放松警惕！ 数日之后，边界附近的一座高山上，一名侠客打扮的男子拉了马，手一伸，一直盘旋在天空之中的老鹰盘旋而下，落在他的手臂上。 柯无醉从老鹰腿上抽出信笺，手一扬，老鹰便重新飞上天际。 房子敬斜坐着马背，手上作装饰的马鞭一甩一甩的，发出砰砰的声响。他道：“后面的大鱼出来了？” 这是当初他们计划好的，留下这些门派的人，若是幕后黑手会出手救人，那么他们就可以顺藤摸瓜抓住对方。若是幕后黑手不出手，说明对方不把半个武林放在眼里，那他们就更应该警惕了。 柯无醉读完信笺，不禁失笑，碰了碰好不容易洗回原样的留籽：“你真厉害，头一次出妖族，就敢往武林最中心的地方钻。” 留籽不服气：“白叫我给你带信，你做了武林盟主，我不去武盟看一看怎么行？” “行了行了，不就是从没出过妖族，偶尔出来一次起了点玩心吗？小孩子这样，挺正常的。”柯无醉将信纸放好。 留籽跳了起来：“我才不是小孩子，我已经成年了。” 柯无醉无奈：“我真想不通妖王为什么会放心你来人族。” 房子敬在一旁帮着泼冷水：“毕竟我在这里，让小孩子过来出事了由我负责。呵，妖王打得一手好算盘。” 留籽暴跳：“我不是小孩子了。” 柯无醉仰头观察锁灵阵的灵气纠葛，时不时再看看边界，手上一刻不停地在写些什么。 房子敬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受到打扰，于是自觉担当起哄孩子的任务。他道：“不是小孩子吗？那为何生活不能自理，离了妖族，就脏得让人认不出来？” 留籽道：“我那不是脏，是化妆，是化妆。人族武林里不是有个叫做丐帮的门派吗？我就假装是那个门派的人。” 房子敬失笑：“那喝酒又是怎么回事？” “我……”留籽气得抱起手臂，“我哪里知道人族如此阴险狡诈。” 房子敬挑眉：“看来妖王把你养得太单纯了。” “那是我的幸运！” 房子敬不紧不慢道：“酒这种饮料，与辣椒类似，都是蕴含在别的属性中的火。你是木火双属性，平时木属性强盛，掩盖住了火。但你那日喝了酒，火属性受到刺激，压不住了，当然会出问题。” 留籽气鼓鼓地将自己抱成一团，拒绝听解释。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道：“你们的事情，要什么时候才能做完啊？白还等着你们过去吃饭呢。” 房子敬摇头：“事关锁灵阵，我说了不算。” 留籽抬头，满脸别扭：“你听他的？” 房子敬点头：“小老虎脾气大着呢，要人顺着毛揉，好好地哄。” 留籽随手抱起一块石头，在地上滚了一圈：“我们妖族一将竟然被一个人族反压。幻灭啊。” 柯无醉写好了分析，正要收拾纸笔，就听到留籽的最后一句话，嘴角一勾，连日以来的压力一扫而空。他道：“走吧。” 留籽委屈：“又要去哪里？自从我跟了你们，一路上看见的除了边界就是黄沙，都看烦了。去妖王大殿上坐着看歌舞吃美食不好吗？” 柯无醉认真拱手道：“劳烦小友带路，我们这就去妖王大殿。” 留籽跳起来，道：“你终于想通了？那太好了，我们这就走吧。” 说着，竟然直直朝边界撞去。下一瞬间，留籽的身形隐没不见。 柯无醉策马赶了上去，走到橙黄的光幕之前，顿了顿，才再次催着马走了过去。接着眼前一亮，光幕之后阳光满地。柯无醉皱着眉头，拉着留籽走了十多个来回，长长叹了口气。 留籽笑道：“原来你也有幼稚的时候。怎么样，好玩吗？” 柯无醉摇摇头：“我只是在想，边界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说好的护佑人族，不让妖族轻易越界呢？让人族安安稳稳过了几百年的不是防线，而是妖王的善心吧？ 第84章 会晤妖王 过了边界，一切好说得多。起码一行人不必再遮遮掩掩。 早有熟悉的马车候在一旁，还是没有身体的车夫，还是两匹跑出去能吓死人的鬼马。 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这次马车的速度明显比上次快了一大截，不过半日就抵达了妖王峰。 仍是同样的地点，仍然被妖王当做宾客款待。只是这一次时间与身份的变化，让柯无醉心中有点微妙。 他落座后便问道：“不知妖王相邀，所为何事？” 妖王道：“以你的聪慧，一看便能知。” 手一挥：“带上来。” 一旁的小妖怪领命，片刻之后，一群小妖拖着沉甸甸的铁链，将一名妖族拉了上来。 柯无醉不明所以，抿了口茶，静观事态发展。 房子敬倒是有些惊讶：“十一将？” 妖王摇摇头：“在你走了之后，他又往上升了几位，如今是八将。” 房子敬了然地点点头：“如此说来，修为的进步确实太快了。” 他曾是妖将，自然清楚，妖族两百三十五妖将，越往后排名变化越快，前面十位妖将，彼此对比前后两位排名相连的妖将，在修为上都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百名后的妖将，修为以百年为单位，十名到百名之间的妖将，修为大多在一千年至两千年之间，而十名之前的妖将，修为以千年为单位。唯有房子敬情况特殊，例外一些。 年限差距越大，越难以弥补。几百年时光，于排位在后面的妖将而言可能意味着修为翻倍，于前十的妖将而言，不过是给他们的岁数添了一点零头。 如此看来，被绑在阶下的妖将实力跨度确实可以说快得过分了。 妖王道：“若非留籽横空出世，他现如今也该是七将了。” 留籽就坐在妖王身旁，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顾盼生辉。乍看上去倒是比小时候果子的模样沉稳得多。 只是一开口就暴露了本性。他道：“怎么样？白，我是不是很厉害？我可是按照你说的，从排名最低的妖将开始挑战的，三天就升到了二将的位置。” 妖王只得点头：“你最厉害。” 留籽嘻嘻笑了起来，嘴角翘起的幅度与小时候区别并没有太大。 柯无醉对这个大早上砸他起床的果子印象深刻：“既然连留籽都可以连升数百级，那为何八将不可以。” 留籽理所当然道：“因为我成年了吖。” “成年？”柯无醉觉得这个说法非常耳熟。 房子敬道：“如他这般身怀绝顶天赋、有长辈传承的妖族，身体状况会在成年前的几天起发生变化，真正成年时，实力会出现一大步飞跃。而十一将是修行多年的老妖怪了，如无意外，实力不应该大幅度增长。” 柯无醉听明白了，苦笑着摇摇头：“倒是跟我有些相似。” “妖族是天地生养的灵物，人族也是同样。为何妖族可以，人族就不行？这两族的区别原本不大，分为妖族与人族，不过是因为偏见罢了。”妖王摇摇头。 柯无醉心中一动：“莫非妖王想要合并人族？” 妖王叹气：“你想到哪里去了，若是妖族能与人族和平共处，便是最好。” 他将一本册子丢给柯无醉道：“我们妖族不至于因为排位的上涨而抓人。这是三将和四将发现他鬼鬼祟祟躲在边境，抓拿之后拷问出来的。你看看。” 柯无醉打开册子，才看了两眼，不由的怒火中烧。将册子拍到桌上道：“这是做什么？” 轻飘飘的纸页翻卷，上面所写所画，正是边境的图纸。经过这几日勘察，对于边界附近的地形，柯无醉尽管说不上有多熟悉，但大致印象还是有的。此刻见图纸上正是他此前去过的地方，上面还密密麻麻标注了不少有关前进路径、兵力布置的打算，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画图之人的意图。 妖王道：“你们人族那边也该有妖族要派兵攻打的消息了吧？我请你来，便是告知我妖族绝无此打算，背后另有人在谋划。” 柯无醉冷笑：“那人胃口还不小，想要一口将人族和妖族一同吞了，也不怕噎着。” 妖王慢腾腾地饮了口茶，道：“这么说，你有主意了？” 柯无醉摆手：“这种阴谋诡计，还真不是我擅长的。” “柯酲，你这是自谦了。”妖王只管笑着看他。 房子敬道：“他并非是自谦，刚刚不过是嘴上逞逞英雄罢了。如今武林那一摊烂摊子都归他接手。他被折腾许久，仍旧拿不出主意。现在被弄得焦头烂额，实在是再无心思应对这些阴谋诡计。不过，王既然让我们过来，想必有头绪了吧？” 妖王点头：“这事，应当跟御灵师家族有关。一将，你在御灵师家族生活了二十来年，可曾发现过什么蛛丝马迹？” 房子敬道：“不知王要的是哪方面的蛛丝马迹。” 妖王道：“比如他们可曾豢养了如同八将这般的妖物，再比方说他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房子敬摇摇头：“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妖王沉默片刻，点头道：“看来对方出手不俗，你们也要多加小心。” 柯无醉忽然道：“这件事，御灵师家族跟前任武林盟主应当是知情的。” 妖王猛然抬头：“何以见得？” 柯无醉便将武盟的事说了一遍，又道：“更何况妖族开战的事，最先是从武盟传出。我想，其中定然有前任盟主的推动。” 房子敬道：“那你可记得你坐上盟主位置的哪天，有飞鸽传书，说妖族大军压境？那又是谁传来的消息？” 柯无醉面色一变：“皇室。” 房子敬道：“那就巧了，上次我去旁听家主会议的时候，也有一股看起来像皇室的势力给御灵师家族施压，让他们去毁坏锁灵阵。你说这人族的皇室是不是太闲了？人族喜欢安定，只要他们不自己作死把子民逼到绝境，便可以安安稳稳握着权柄。而论起抗妖族，前御灵师家族后有武林。最近几年风调雨顺，繁荣祥和，好像还真的没什么事让他们操心，也确实有闲心搞一出大事。” 柯无醉也跟着点点头：“倘若是皇室，有想要一统天下的想法也不足为奇。他们独揽半壁江山久了，胃口也渐渐大了。” 妖王道：“那就有趣了。请问二位，皇室是御灵师还是普通人？” 柯无醉摇摇头：“传闻之中的御灵师家族只有五家，但皇室既然能够给御灵师家族下指令，想必有什么倚仗。” 妖王瞥了一眼八将：“能培养出堪比妖将的妖物，想来倚仗不小。” 房子敬道：“我倒听说过一点传闻，据说皇室的人有真龙之气护身。” “真龙之气？”妖王手指叩了叩茶杯，有些出神：“这就有意思了，堂堂真龙，想要一统天下，不过是放一放威压的事。何必像如今这般藏头露尾的？” 柯无醉道：“必然是因为他不是真正的龙，而是假借了龙的名义行事。” 妖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将视线移到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吃烤肉的留籽：“小子，你还记得椒芜吗？” 留籽放下竹签，抹了抹嘴：“印象深刻着呢，没有他就没有我。” 妖王揉了揉眉心，习惯性地去摸烟杆，又止住，道：“说说，到底是回事。” 留籽眨巴着眼睛，缓缓回忆起了随着血脉流传下来的记忆。 那个时代太久远，久远到妖王还不是妖王，人族的帝王不称自己有龙气，御灵师家族还是人人都惹不起的权贵，镇守在中州与东南西北四方。 那时候留籽的长辈还是荒野之中偶然得了机缘的树精，有了一点法力，却不能离开脚下的土地。树精勤勤恳恳修行，最大的愿望就是到外面去看一看，交一个能够说话的朋友。 只是，还没等他修炼有成，能够同他说得上话的妖族就出现了。也不知道那只辣椒精惹到了什么人，一路狂奔，身上鲜血横流，魂魄的气息也十分微弱。他扑倒在树精脚下，闭着眼睛大口喘着气。 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那只辣椒精挣扎着要站起来。树精犹豫片刻，终究是同为植物妖的同情心占了上风，它施展法术，掩盖了辣椒精的踪迹。 等到那些人走远，树精才期期艾艾地问道：“你、你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和，那些，人有什么，关系？” 辣椒精挤出一个笑容：“原来是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小精怪。” 树精不干了：“你是，大，妖怪，还不是，要我救。” 辣椒精将脸上的汗水和血迹随手一抹，道：“那是你运气好，把我打成这样的人还没过来。” 作为刚成精的树，好奇心止都止不住：“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辣椒精道：“有人想要吃掉我，剥夺我的本源。” 树精又问道：“本，源，是什么？” 辣椒精似乎不想回答，翻了个身，睡着了。 树精想，等他休息好了，一定能够讲很多的故事。 哪里知道辣椒精一觉醒来气息更弱了几分，倘若之前还能够说气若游丝，那么现在的辣椒精几乎与尸体无异。 树精看得新奇：“你，能够，抛弃，肉身吗？” 辣椒精点头又摇头。 树精疑惑地看着他。 辣椒精道：“按常理来说是可以的，但我的本源在我的肉身里，我不想便宜了别人。” 树精更不明白了，于是将昨晚上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 辣椒精向来以火爆著称，从来不是脾气好的妖怪。他道：“我快死了。” 树精顿时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辣椒精道：“让我安静等死不行吗？” 假如树精能化形，此刻一定在委屈地对手指。 辣椒精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等我死了本源还是会便宜别人，那不如，我送你一场造化。” 树精不大明白，傻傻地盯着他。 辣椒精却自顾自说了起来：“我叫做椒芜，有个半妖儿子，叫云渡。收了我的本源，你如果能够碰到他，一定要替我照顾他。我命不好，天生便有一个强大非常的敌人……” 渐渐没了声音。树精知道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朋友没有了，忍不住有些感伤。 关于椒芜，树精所见到的最后一幕，是那抹赤色的精魄飘荡在半空中，拖着身上缭绕的一串灰色的符咒，扳开自己肉身的嘴，伸手进去掏了掏，拽出一团透明的东西，抛给树精：“造化给你了，如果能遇到云渡，一定要替我好好待他。我在本源里下了咒，否则……” 在本源离体的那一刻，灰色的符咒骤然蔓延。椒芜话还未说完，便化作一团飞灰。 作者有话要说： 数学老师终于因为同学们的哭诉推迟了考试时间，于是踩着死线抱佛jio的作者菌又冒了出来Ｏ(≧▽≦)Ｏ 预计下个周会把自己忙死，作者菌打算尽快完结。那么立个新的flag叭！从明天起，一直双更到完结(周四除外，因为周四忙起来可能连午饭都没时间吃)，也就是说每天至少六千字，做不到就发红包_(:з)∠)_希望不要倒 第85章 斩羽之变 大殿之上，一片寂静无声。 好半晌，柯无醉才艰难道：“不会是你编的吧？”然而胸口不知怎的，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那里，隐隐有些难受。 留籽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才不是！我的存在就是证明！” “此话怎讲？” “本源的力量非常厉害，我家长辈那时候只是一个刚刚有点小修为的树精，承受不住，赶紧结了个果子，把那本源放到我身体里面，让我伴随着本源慢慢成熟。” 柯无醉挑眉：“照理来说，你那个时候还没有成精才是。连树精都承受不住的东西，你如何受得了。” 留籽被问愣了，挠挠脑袋，转过头可怜地向妖王求救。 妖王无奈，只得替他解围：“柯酲，你跟一将厮混了这么久，应当听说过有一种培养妖族的秘方。以死去的妖族为土壤，使其修为不消散，再让那个地方产生新的妖族，新的妖族在成长的过程之中吸收掉死妖的修为，运气好还能够吸收到别的东西。比方说死妖的功法，亦或是属性。这也是妖族的传承。有传承的妖族，实力会在成年之后发生飞跃。” 柯无醉算是明白了，有些感慨：“原来你们妖怪也是讲究出生的，出生好，旁的妖怪羡慕都羡慕不来。” 妖王却摇摇头：“有传承的妖族，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比起幸存的强者，更多的是在成年之前因为传承太过霸道，经受折磨而死去的妖族。” 柯无醉想起自己及冠的前几天那种生不如死的感受，长叹一声：“真是不容易。” 房子敬见了两人差不多讨论完毕，便将话题往正事上引：“方才留籽说椒芜天生就有一个强大的对手，不知对方究竟是何人？为什么会与椒芜成为对手？这么多年过去，他又有多强大？” 柯无醉愣了愣，又将目光投向留籽。 留籽这次便是一问三不知了。 妖王锁紧眉头，往王座上一躺，摸出烟杆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留籽被呛得咳了两声，而妖王不为所动。留籽气急，干脆走上王座，伸手去捉烟杆。 却不防妖王忽然放下烟杆，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倒是有个思路。” 留籽被吓了一跳，赌气地坐到王座下边的地上。 柯无醉跟房子敬见怪不怪，只是道：“愿闻其详。” “椒芜说那人是他天生的对手，那么如今，我们有两个思考方向。其一是，对方是他种族方面的天敌。辣椒精的天敌，无非就是那几种害虫，我成精比较早，却没听说过哪里有实力强大的虫妖，这点可以排除。” 柯无醉瞟了一眼房子敬，这一世，由于口味的改变，说起辣椒，他便想起之前在房子敬的厨艺下苦苦挣扎的阴影。于是道：“会不会是哪位御灵师吃辣椒吃坏了肚子，故意迁怒于他？” 妖王看向房子敬：“你与椒芜最后一次见面时，他的实力如何？” 房子敬如实道：“不在当时的我之下。” 妖王点头：“那便是了，若是那般强横的御灵师，断断不会因为辣椒吃坏肚子。更何况，这世上本来就不存在那么强大的御灵师。” 柯无醉：…… 难道只有他一个人对辣椒怨念深重吗？ 妖王坐直身子，收起玩闹的神色，道：“因此，我觉得他的对手不是因为他而出手，而是因为他的传承。” 柯无醉一点就通：“就像是以前的江湖上，为了武功秘籍而杀人越货一样，妖族也会为了传承出手吗？可传承不是要给小妖怪才有用吗？” 妖王悠悠道：“不一定是为了夺取传承。” “嗯？” “与你们武林之中一样，拜了谁为师，便要以师尊的好友为尊长，以师尊的仇人为自己的仇人。妖族的传承，可不只是修为。” 如此一说确实有道理，房子敬却皱起眉头：“我与椒芜，几乎可以算作是相伴而生的妖族。为何他有人找上门讨债，我没有？” 妖王摇摇头，叼着烟杆，含糊道：“谁知道呢？” 柯无醉道：“兴许对方是真的不喜欢吃辣椒？” 于是愉快地收获了房子敬吐槽：“……你这样子，像什么辣椒精的后人？” 柯无醉正要出声反驳，胸口却是莫名心悸。他连忙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余下的三只妖怪莫名奇妙地对视一眼，纷纷起身，想要跟上去。然而还没等他们迈出脚步，就知道了柯无醉慌忙离席的缘故。 这天下的灵气，又开始动荡了。 三只妖怪快步走出宫殿，走到外面的露台上。柯无醉早已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远方。 妖族开战之初，妖王知天下生灵的性命都牵系于这一大阵，有心保护，因此锁灵阵大半阵眼都被纳入妖族的版图。 前几日柯无醉真正启动大阵之后，阵眼与阵眼之间多了不少灵气构筑的光带，连带着妖族的天际都是一片日夜不息的流光溢彩。 平日里，光带杂而不乱，自成一道风光。现下却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些光带时断时续，不仅没有起到转化灵气的作用，还将原本被锁灵阵好好镇压着的灵气们都喷薄出来，充斥天穹。 再这样下去，不等阵眼下方的灵气喷吐完毕，这天下的生灵们又要承受不了了。 如今，最紧急的事就是关闭大阵。 房子敬见柯无醉双拳紧握，手臂颤抖，以为他身子难受。他正要将柯无醉托着腰抱起来，却见柯无醉猛然扭过头，双目通红：“跟我回去，他们对斩羽山庄下手了。” 房子敬迟疑了一下，准备点头。妖王连忙道：“斩羽山庄远在河阳郡，靠近极东之地。我妖族的领土在西边，中间横跨了一整个中州，连我都不能感知到那边的动静，柯酲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赶紧关闭锁灵阵才是头等大事。 柯无醉深吸一口气：“锁灵阵被扰乱了。” 妖王道：“当务之急，难道不应该是关闭锁灵阵？” 柯无醉盯着妖王，满目猩红：“你想要阻止我回去？” 留籽见着他的眼睛，打了个哆嗦，不敢言语。他想起以前趁一将不在时，到一将书房里乱翻，无意之中看到的一句词：何人眸中殄桀狂。 彼时不懂眸中桀狂是何意，现在倒是明白了。那就是此刻柯无醉身上的气势，仿佛是一往无前，将要冲破一切障碍，又仿佛他的人生里只有这一个目的了，必须要拼尽所有力气去完成，必须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 妖王不为所动道：“我总该知道，究竟是什么能够在你心目之中与天下苍生相比。” 柯无醉仍然是那个回答：“斩羽山庄。” 房子敬替他补充道：“锁灵阵是他以自己的肉身为材料布置的，若是想要扰乱锁灵阵，唯有使用大量的通灵材料。这几百年来天地灵气受到压制，通灵材料也变得稀有起来，相对而言，只有御灵师后裔的血脉最好找。” 而斩羽山庄的柯家人，就是那群毫无自保之力的御灵师后裔。 妖王点点头，朝留籽道：“二将，召集所有妖将，传我命令，整装待发。目的地……河阳郡！” 留籽领命，身后幻化出一棵参天大树。留籽拍了拍树干，树叶便像箭矢一般破空而去，落在一座座山头。妖将们下达命令的声音此起彼伏，片刻功夫，妖王的指令传遍了二百三十五座妖将峰。 妖王朝柯无醉点点头：“这些事情，我妖族帮你做。而关闭锁灵阵，只能拜托给你了。” 柯无醉脸色才稍好一些，也点点头，叫上房子敬，驾着纸化成的大鹰往远处去了。 此刻，极东之地与中州的交界处，河阳郡的氛围并不安宁。主城之中，腰间佩刀的甲士们散布在大街小巷，机警地观察着周围。而城墙之上，守卫们更是剑拔弩张，哪怕看不到敌人，浑身的肌肉也绷得死紧。城门早已关了起来，不知到底是在防备着什么。 主城东郊的斩羽山庄则还要紧张一些。这几日，主事的柯长风将门下子弟的日程重新排布了一遍，每日站岗、巡山、练武的时间大大加长，以往众弟子完成师门任务之后还有精力喝酒聊天联络感情，现在每天做完任务只想睡觉。然而没有人有怨言，因为近几日斩羽山庄出了几桩怪事，让人心里惶惶不安。 柯长虚驾车回山庄之际，便察觉到气氛不同寻常。山庄里的弟子好似不认识他了一般，不论如何都要他出示文书。出示文书也就罢了，关键是斩羽山庄的关卡好像一下子就变多了一般，每过一道都要出示一遍。 柯长虚烦不胜烦，待到好不容易见到柯长风，脸色跟见到了前世的仇人一般难看：“二弟，你这是何意？还是说我不在时斩羽山庄惹上了什么事，否则何至于心虚至此？” “是惹上了一些怪事。” 柯长风摇头叹气，将最近发生的事缓缓道来。原来，在柯无醉离开之后不久，巡山的弟子便时常拾到做工精致的荷包。若是一个两个都还好说，但每日都有人拾到，是不是太多了？ 斩羽山庄风气好，哪怕荷包里有好几两银子，弟子们也都纷纷上交了。管仓库的弟子去主城问了一圈，没有找到施主，也就算了。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有一日忽然没人拾到荷包。管仓库的弟子乐得清闲，打算将这半个月收到的荷包整理整理，等第二日天亮叫人背到周边村里去问一问。哪里知道，打开门一看，荷包全都不翼而飞。 那弟子吓坏了，找到柯长风请示一番，要了几个人，连夜检查哪里有纰漏。 等到第二日天亮时，仓库的门大大敞开，那些弟子却不见踪影。 派去的人手里，其中有一个是柯家一位族老的孙子。 见事情不对，族老连忙开了个家族会议，让柯长风全权代理外务，他们几个族老则去藏书阁闭关。斩羽山庄毕竟不同于别的武林门派，藏书阁之中，有一间密室，专门摆放当年从御灵柯家带来的书籍。 族老们翻了整整三天，柯长风便亲自带人守在仓库外面守了整整三天。期间又有几个姓柯的弟子消失不说，最可怕的是，一位卧病在床的族老也不见踪影。那位族老的后辈原本将棺材都准备好了，最后却只能对着空荡荡的床铺哭。 哭得整个斩羽山庄的人心里都毛毛的。 最后族老们沉着脸出来，告诉柯长风，斩羽山庄应该是被邪神看上了。那些荷包上绣的花纹，如果拼在一起，刚好可以拼凑成邪神一位法力高强的手下。 当年动乱，带出来的书籍有限，翻来覆去，实在找不到那位邪神手下的其他资料了。 未知的东西最可怕，于是才又有了柯长虚回来时的那一幕。 柯长风忍不住道：“你们见到小酲了没有？要是他在就好了。” 柯长虚道：“他混成了武林盟主，现在妖族聚集在边境，要靠他调兵遣将，他忙不过来。” 柯长风摸着额头，只觉得疲惫不堪。 说话间，阿洛走了进来，在书架上抽了几张纸，磨了墨，又打开一包红色的粉末倒进墨汁里，这才拿起毛笔写了起来。 柯长风看着那些鬼画符，脑袋更大了：“不知嫂嫂有何高见？” 阿洛道：“高见谈不上，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我倒是能应付一二。” “嗯？” “哦，看来你大哥忘了给你说了。我的养父当年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道士，我跟着他学了几手。”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_(:з)∠)_先去吃饭惹！ 第86章 大战前夕 这日黄昏，到了众位弟子交接班的时候。 柯长风趁值白班的弟子还有精神，值夜班的弟子刚刚起床，将他们都召集到山庄大门口，每人手上都发了一张庄主夫人亲笔写下的鬼画符，让他们认真保管，虽然不一定有效果，但起码可以壮胆。 众位弟子越壮越怵，一个个面色戚戚，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将符纸贴到衣襟里边贴身保管着，之后该休息的去休息，该值守的去值守。 斩羽山庄里有个十一二岁的本家子弟，叫做柯猎。他这年纪正是贪睡的时候，这几日熬得惨，回去之后跟一同值守的兄长说了一声，便睡眼惺忪地拿着盆子去打水洗漱。只是还没走上几步，忽然就尖声叫了起来。 他那兄长还未走远，听到声音，拔了刀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大呼救命。只是等他跑到柯猎的身边，却什么都没看见。 熬了几日，铁打的人也累了，累了就容易脾气暴躁。他不禁道：“你下次看仔细些，这不什么都没有吗？” 柯猎哆嗦着指头，指了指前面，忽然反应过来，反手取下背上的弓，搭上箭，道：“哥哥小心，前面屋檐下那道影子颜色深一些。” 他那兄长有些不以为然，依他看来，前边其实没什么不妥。柯猎不再说话，又抽了两根箭搭在弓上，三箭齐发。 柯猎平日里练得最好的就是弓箭，在他这个年纪，能做到百步穿杨已是难得，更可贵的是，他两箭齐发也往往能够正中靶心。但毕竟年纪小，三箭齐发便很少成功过。 这几日他也是吓怕了，上来就是自认为最厉害的招数。 屋檐下的影子偏移了一些。 柯猎瞳孔一缩，拔出自己的刀就迎了上去。 他的兄长还未反应过来，面前便忽然多了一个猩红的影子，体型大得像头牛，却有八对足，两对钳子，背上长了鸟翅膀和鱼的鳍，脸上的眼睛则像是蜂窝一样密集。 柯猎挥刀一砍，那怪物伸出钳子挡住，与柯猎比气力。 论起臂力，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如何抵得过那怪物？柯猎的兄长反应过来，要扑上去帮忙，谁知那怪物的钳子下方却多了一条滑溜溜的绳子，将柯猎一裹，举到高处。 那绳子原来是舌头。 他那兄长有些腿软，却又不能看着弟弟被怪物吃掉，于是举刀朝怪物砍去。怪物挥钳抵挡。 由于不知这怪物究竟有几根舌头，他会不会落得与弟弟一样的下场，连忙后退几步。 这时，原先听到他们兄弟二人呼救声的弟子们都来了，有人张弓射箭，也有人往疾奔。然而，那些箭落到怪物身上，却连一道划痕都没留下。 几个内力不错的弟子联手摆了一个刀阵，要以内力破开怪物的厚皮。却不想连怪物的毛都没伤到一根，自己反倒被那几只突然涨长的脚踩到地上，胸腹生痛。 有人急中生智：“纸！夫人写的纸！” 众人才如梦方醒，纷纷掏出怀里的纸，朝怪物身上贴去。 又历经一番辛苦，贴是贴着了，只是那纸的效果跟他们想象的并不一样。不知是夫人画的不对还是那怪物有特别的能力，一阵阵风罡雷电不往怪物身上劈，反倒往他们身上来，一个个弟子顿时叫苦不迭。 就在这时，一道刀光闪过，怪物的舌头被劈成两半。众弟子顿时松了一口气，再一看，庄主大人站在瓦片上，一手抱着柯猎，一手持刀。刀尖下指，正对着怪物。 怪物吃痛，嚎叫起来，众人顿觉魔音灌耳，一个个连忙用内力护着耳朵。 那怪物忽然就没影了。 是被打跑了吗？众弟子心怀期盼。 再看庄主，姿态稳如钟，面色却越来越严肃，半点破绽都不敢露。突然，他动了，手上的刀同样快得让人看不清。众弟子只见他劈下去的地方溅起一丛火光，朝他反卷而去。 柯长虚脚步一错，避开那火光，又朝另一处砍去。那怪物故技重施。 这般你来我往好几个回合，彼此竟是奈何不得对方。众人的眼睛跟着柯长虚右手的刀走，谁也没有注意到，刚刚还软软缩在柯长虚怀里的柯猎睁开了眼睛，眼神却不复清明。 再次火光反卷之际，柯猎猛然张嘴，下巴几乎脱臼，朝柯长虚手臂咬去。 周围一片惊呼。 柯长虚忍着痛，退了几步，脑袋一阵晕眩，整个人往后一仰，顺着瓦片滚落到地上。 那怪物终于显出身形来，张开嘴，也是下巴脱臼，嘴巴大得几乎能够吞下一座屋子。 观战的人群心中焦急，柯长风更是在第一时间就冲过来，横刀朝怪物劈去。只是他心里明白，连他的大哥都输了，他又能有几分胜算？这怪物果然是邪神手下，难怪歪门邪道层出不穷。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朝这怪物席卷而来。令众人束手无策的怪物被这金光一撞，发出一声惨叫，身上多了个血窟窿。怪物反身要跟金光的主人比斗。 却见一个精壮的男子跳起来就是一拳，将这怪物打得趴下。这还不够，那男子一跳，骑在怪物身上，一拳接一拳揍得怪物头破血流。 斩羽山庄的一群人都看呆了，这是哪里来的猛人啊，能把邪神手下都揍得服服帖帖。 又听一道清越的声音传来：“三将，哪里有你这么办事的？小心一点，要是打死了，就问不出幕后凶手了。” 众人寻着声望去，只见一名女子撑着一把小红伞，楚楚可怜。 那精壮男子果然停手了，他有些不满道：“要不是我来得早，都没办法跟柯酲交差了。你人小速度慢，没看到这怪物要吃人的模样。” 说着，他又嫌弃地踢了踢怪物的身子：“这是怎么弄出来的丑八怪？碍眼碍眼。” 众人心下一松，心道，既然是少庄主叫来的人，那应该没事了。 那红衣女子又朝他们温婉一笑：“你们没事吧？” 柯长风谨慎道：“多谢小姐关心，我们武林中人别的长处没有，抗打能力倒是不错。休息几日就可以了。” 红衣女子遗憾地看了看柯猎，道：“可是那孩子已经被邪毒控制了，如果不赶紧治疗，等毒素蔓延到魂魄，他连转世投胎都机会都没有。” 柯长风一惊，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了解得如此清楚？” 红衣女子无辜地扬起脸：“关系复杂……这么说吧，我大哥是你们柯酲的红颜知己，所以我们是自家人。” 众人听得头皮发麻，少庄主的红颜知己是男子？这样还能够叫做红颜知己吗？ 柯长风一时也弄不明白其中的关系，只道：“你们是哪座山头的人？干的是什么营生？来我斩羽山庄，为何不先行通报？” 红衣女子敲敲额头，叹气：“你们人族就是麻烦。” 不等斩羽山庄众弟子发现不对，回头喊道：“王，现在不是安抚你家小朋友的时候，快过来，我们两个招架不住了！” 说完就闪到一边，恭恭敬敬低下头。 柯长风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片刻后，一名白发碧眼的男子缓缓走到柯长风对面。 柯长风终究没压抑住快要将他撑爆的惊讶之情：“妖怪？” 妖王点点头：“嗯，你们无醉公子不光拐走了我手下一员大将，还任性无礼提要求，非要我妖族来保你们斩羽山庄平安。我也有求于他，只好过来了。” 柯长风越听越迷糊：“你们妖族不是大军都开到边界上了吗？我那侄儿不是正在武盟策划着如何抵御妖族的进攻吗？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妖王左右看了一眼，见留籽没有跟上来，掏出烟杆点燃：“喏，我一向爱好和平，否则人族早就覆灭无数次了。边界上的确有大军，但那些大军与今晚袭击你们的怪物同属一个阵营。” 柯长风看了看妖王身后浩浩荡荡的一大群妖族，又看了看把怪物扛在肩上的精壮男子，拱手道：“来者是客，请。” 此刻，妖族与人族的边界线两端，分别有一支队伍。 妖族这边的队伍，头领是一名身形半透明的魂将。他原本做过妖族的七十三将，现如今改回了人族的名字：柯华。 他的身后，江回书漠然而立。 柯华看着新投奔的主人赏给他的手下，不禁有些得意。他同江回书道：“在新主人的手下，我们会越来越强大，以后就没人敢欺负我们兄弟俩了。阿阳，你高兴吗？” 江回书只能苦笑：“我从未想过我有一天会作为妖族站在边境的战场上。” 柯华道：“只要主人能一统天下，人族与妖族又有什么区别？阿阳，对面都是一些会点拳脚功夫的游兵散勇，我们很快就会赢的，你要开心起来呀。” 江回书勉强笑了笑。 然而，他们却不知对面的画风也诡异得同他们相差无几。 御灵师的四大家族分布在各个山头上，就等着对方来进攻了。 下面的人莫名其妙，不是有武林在吗？为何要他们过来抵御妖族？ 各位家主则凑在一起，纷纷感慨上面的人心思深沉。 为什么要让他们过来？当然是要对抗妖族啦！ 为什么不用武林门派？因为武林混乱，且侠客们的内力没有御灵师的法力有用。 为什么不能主动出击？因为妖族孱弱，一打就跑，他们的目的除了对抗妖族外，最主要的是让防线土崩瓦解。 为什么要破坏防线？因为要一统天下。 所以这到底是把他们御灵师当做什么在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成功二了！欧耶！ 第87章 群魔皆出 大清早，阳光明媚而不灼热，照得武盟的亭台楼阁熠熠生辉。 墨涵抱着菜篮子往历代盟主专用的院子里走。 自从他家少庄主成为武林盟主之后，他们便搬到这里来了。 进了院子，把门闩好。鬼怪很自觉地接过的菜篮子，往厨房里飘去。一边飘，一边道：“鱼鳞已经刮掉了，蘑菇干刚刚放水泡上，你昨天拿回来的那种果子也洗干净了，接下来怎么处理？” 墨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你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就可以了。” 鬼怪道：“那好，我在走廊上等你。” 说着，将菜篮子放到水盆边上，巨大的白骨爪子端了一个大陶盆，拿了从扫帚上拆下来的两根竹竿，乖乖坐在走廊上等着投喂。 墨涵洗完菜，将水泼在地上，一回头，却愣住了。 鬼怪一直注意着墨涵的动作，见他发愣，不解道：“怎么了？” 墨涵看了看太阳，视线又落到鬼怪身上：“我能看见你了。” 墨涵是普通人，一点法力都没有的普通人。普通人只有在某些非常特殊的情况下才能看到精怪，比方说阴气极重的子时，再比方说在某些气场特别的地方。 现在阳光普照，他们所处的地方又是武盟之中一个常常有人居住的院落，无论怎么说，墨涵都不应该见到鬼怪。 鬼怪沉思片刻，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干脆飘起来，用身体将墨涵裹好，飘到了院子之中最阴暗的那个房间。 墨涵道：“发生什么事了？” 鬼怪道：“说不清楚，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可能会有危险……” 话还没说完，鬼怪就没声音了。墨涵顺着他的目光往前方看去，只见房间的床底下，有一个扁扁的人软软地趴着，看样子应该没救了。 墨涵咽了咽唾沫，道：“这是怎么回事……” 鬼怪道：“我以前流浪时曾听说过一个传闻，说是真正的御灵师家族会养妖物供自家驱使。其中有一种妖物，是用人皮为材料，用被咒术处理过的血肉喂养出来……” 墨涵听得脸色发白，道：“我们……不会变成这个妖物的食物吧？” 鬼怪道：“说不准。” “那我们快逃吧。” “你能够在大白天看到我，说明至少在这个院子之中，都有人布下了阵法，我们逃不出去的。这个屋子里起码还有猫鬼在，它大概可以保护我们……” 墨涵脸色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道：“那猫鬼呢？” 地上那张皮忽然动了，墨涵与鬼怪同时大叫出声。却见一个毛绒绒的身子拱开皮，爬出来问道：“你们怎么进来了？是不是饭做好了？早上的鱼羹太好吃了，我现在还有点饱。” 墨涵惊魂未定：“你你你怎么在人皮的下面？” 猫鬼这才注意到刚刚被它掀到一边的人皮，舔了舔爪子道：“哦，这家伙不长眼，在我睡着的时候大呼小叫，被我一爪子拍趴下了。我当时犯困，没注意到它趴在了哪里。” 它说完，嫌弃地看了鬼怪一眼：“胆子小成了这样，也不知道主人为什么会大发善心收下你。” 墨涵道：“不关他的事，之前的气氛太怪了，大白天的，我竟然能看到它。” 猫鬼点点头：“就是说饭还没好，那我接着睡了。” 墨涵连忙道：“别啊，这间院子很奇怪，少庄主不在，我打算搬出去。你要一起走吗？” 猫鬼打了个哈欠，道：“你以为其他院子就干净了吗？” 墨涵都快哭出来了：“啊？” 猫鬼道：“修筑武盟的这块土地上，冤魂多得快要能和活人相比了。最近几日，不过是幕后黑手在启动之前布置好的局罢了。” 墨涵道：“那我们会有危险吗？” 猫鬼道：“我和你后面那只没问题，但是你可能会死。” 猫鬼抻了个懒腰，舒展了筋骨，见墨涵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道：“开局了，场面很大，有兴趣去看看吗？” 墨涵道：“我只想回家。” 猫鬼啧了一声，体型猛然变大，橘黄的毛闪闪发亮，犹如镀了一层黄金。它将墨涵与鬼怪都抛到背上，道：“走吧，错过了可惜。” 说着撞开窗户，腾跃到空中。 墨涵只在房间之中呆了片刻，再出来时，却觉得好似过了一整天。方才的太阳不见了，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云朵， 暗沉沉的，将天空捂得严严实实。 密密麻麻的屋檐一片黑沉，无数的怪物涌到了屋顶上，俯瞰着下方的武者。远处一座楼阁上，一个身影踩琉璃瓦，道：“妖族大军压境，而武林毫无动作，是武林的耻辱。如今，这些在战场上死去英灵们，就是来洗刷你们的耻辱的。” 墨涵道：“那不是前任武林盟主吗？他是怎么出来的？” 猫鬼道：“他是通过早就在武盟布置的局逃出来的。主人和柯大人来武盟的时间尚短，又有别的事情分心，竟然忽略了这一点，让这贼人得逞——诶！” 下方有人大笑：“呵，事到如今，谁不知道杨陆空长了一张人皮，半点都没有人的心肠？勾结外贼，偷窃侠客内力，将人变成畜生！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还想美化一下，给自己脸上贴金不成？” 墨涵惊喜道：“三当家在那边！” 杨陆道：“自古成王败寇，只要我赢了，世间的言语定然站在我这边。小的们，给我上！” 话音一落，屋檐上的怪物们如同雨点一般往下面冲。侠客们没有对敌经验，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墨涵着急：“三当家在那边呢，我们快去找三当家！” 猫鬼寻思着，这些怪物都冲了下去，他们再不动就太扎眼了，也跟着跳下了屋檐。刚一跳下来却又后悔了，这底下左边一摊鲜血，右边一堆烂肉，光看着猫毛都难受得打结了，接下来还怎么走？更别说巷子里鬼影飘忽，刀剑呼啸，每走一步都让猫心惊。 更别提背上还有一个不懂事的人族小子，生怕他们目标不够大，还在不断大吼。 猫鬼心烦，嗷呜一声向前冲去，浑身的毛犹如铁铸的一般，丝毫没有被伤到。它一路冲到柯长空面前，才反应过来，猫眼大大睁着，一脸懵逼。它到底在干啥来着？ 柯长空刚刚劈散一只恶鬼，正四下环顾，冷不丁就与这只橘黄的大猫对上视线。于是刀尖上挑，道：“猫？虎？妖？” 却见自家侄儿的小跟班从猫背上站起来，朝他伸出手：“三当家，快上来。” 柯长空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猫鬼抖了抖耳朵，叼起柯长空就跑。柯长空下意识挥剑，却听墨涵道：“好险好险，幸好躲过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柯长空收了剑，道：“放我下去，我还能打。” 猫鬼果然在一处房顶上停下，将柯长空放到瓦片上。 柯长空跳起来，正要拔刀，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一大群人漂浮在半空之中，看衣衫容貌，正是柯无醉坐上盟主之位的那日在大演武堂的人。 猫鬼也没料到是这么个情形，此刻浑身猫毛直立，脚掌上的指甲尽数弹出，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 杨陆立在最前方，道：“斩羽山庄勾结妖族，为祸武林，当杀！” 群情激奋：“杀！杀！杀！” 柯长空冷笑一声，长刀出鞘。墨涵也站起来，拔出佩刀。鬼怪飘在墨涵身后，一双白骨巨爪掰在一起，发出噼啪的声响。 猫鬼左右瞟了瞟，明白他们已经被这些怪人和怪物包围，长叹口气，化为一团金色的雾气。 双方同时出手，刀锋相撞，骨骼相击，法术相缠。 奈何人少力薄，被打得节节败退。墨涵只觉得持刀的双手都快没了知觉，只是本能地使出从小到大演练了一遍又一遍的招式。鬼怪在他身后，替他遮挡着他接不下来的攻击。 猫鬼四处盘旋，大有多拉几个垫背的架势。 柯长空则被怪物们淹没，不知吉凶。 恍惚之间，墨涵有了一种错觉。这些怪物，怎么也打不退了。这个天，再也不会亮起来了。 天际忽然飞来一只巨鹰，舞动的翅膀拍散了层层黑云。薄薄的阳光照下来，竟有几分刺眼。 一道道银白的光刃从巨鹰背上飞泻下来，所过之处，妖魔绝迹。 得救了！不知是阳光太刺眼，还是身体太劳累，许多侠客情不自禁流下眼泪。 杨陆脸色微变：“不知前辈出手，可分清了是非黑白，可分清了家国大义？” “自然是分清了的。” 巨鹰落在房梁上，一道白影率先跳下来，又转身去牵鹰背上的人。 杨陆恨得牙痒痒，这两人他都认识，正是坏了他好事的柯无醉和房子敬。 他冷笑一声：“来了就别走了，真当我这大阵好破？” 柯无醉眼睛一转，注意到一个方位，手上当即凝出一支光剑扎了过去。只听噗嗤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扎破了，天上的云层瞬间消失。 众人目瞪口呆。 柯无醉拍拍手：“可不是嘛。”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_(:з)∠)_洗个衣服再肥来码第二更 天下平 第88章 锁雾妖破局 阳光冲破黑暗，将刚刚还威风凛凛的怪物们焚烧殆尽。 恶鬼们嚎叫着消失。倘若换作是平常，众人恐怕会听得毛骨悚然，心跳加速。此番在生死线上挣扎一番后，听着怪物的叫声，心情却是格外舒畅。 还有战斗力的侠客们朝这边聚拢。若是将他们的目光实质化，杨陆只怕会被片成肉片。 杨陆浑然不惧，他大笑道：“一群乌合之众，能有什么用？” 柯无醉道：“无妨，你们加起来连我一个人都打不过，自然用不到他们。” 旁边蹿过来一道冒着烟的金光，那光芒委委屈屈埋进了房子敬怀里，发出细微的呼噜声。房子敬揉揉猫鬼的顶毛，手一晃，猫鬼便消失不见。 杨陆见此，大笑起来：“我道无醉公子为何能破掉我召唤英灵的阵法，原来是与妖族有牵扯。” 房子敬当即脱了鞋袜，道：“我乃御灵房家家主之子，如假包换。” 房不破冷笑：“你算哪门子的房家人？依你那些邪门歪道的手段，别说将你除名，我就是清理门户也不为过。” 房子敬抬起手，漫不经心地勾了勾：“来来来，我就站在这里让你除名。” 众位侠士之前被杨陆欺压得惨，此刻见双方打起了口水仗，估摸着是这些欺软怕硬的东西不是新盟主的对手，于是一个个攀爬上房顶准备好暗器弓箭，企图痛打落水狗。 杨陆四下看了一圈，冷笑起来：“老子费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哪里是一个毛头小子能够扳倒的？” 也不见他做什么，侠客们只觉得身子一沉，浑身都内力都好似不受控制一般，在经脉之中乱窜。如此一来，谁还顾得上杨陆？一个个只得盘膝而坐，力图把自己从走火入魔的边缘拉回来。 杨陆吐气开声，大喝道：“起！” 刹那间，院落之间的道路上，有一道道土文隆起。土文渐渐升高，竟成了一道道围墙，将众人笼罩在内。 房子敬抽了抽鼻子，啧啧道：“好手段，这用来布置的妖兽的血，怕不是从妖族运来的吧？” 杨陆道：“不错，就是从妖族猎来的。我可不像某些人那般，明知妖族已在边境，却稳如泰山。妖族的这些东西，可是我花费大代价从妖将峰猎来的。” 房子敬眯了眯眼：“妖将峰？” 妖族的妖将峰便是妖将们的府邸，归属于妖将管辖的小妖怪小精怪们都住在妖将峰上，由妖将管辖。这些妖族数量众多，管理起来当然不能没个章程。因此每个妖将都有一套统御下属的方法，想要从有妖将坐镇的妖将峰上弄到能够涂抹满整个武盟的血几乎不可能。 除非妖族有内应，并且这些血液是从没有妖将庇护的妖将峰上取得的。 偌大的妖族，二百三十五座妖将峰，便有二百三十四位妖将常年坐镇。做甩手掌柜的究竟是哪位妖将，房子敬心知肚明。 他冷笑道：“杨大盟主好胆量，非要我来教你，什么叫做太岁头上动土不成？” 妖族一将手下统领的妖物，哪里是其他妖将峰上那些小妖怪能比的。其中大多数更是当年跟着房子敬南征北战，替他帮柯酲出气的。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房子敬如何肯轻饶？ 杨陆只当对方被这手笔惊到了，又是一声暴喝：“出来！” 一只只形容可怖的怪物从光滑的墙面上凸出来，形容可怖。似乎受了妖血的滋养，之前的那些怪物跟这一些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 在那些还能分心查看周围状况的侠客们看来，形势顷刻间再次逆转，心下叹息不已。 可恨杨陆那老贼谋划已久，新任盟主哪怕再有手段，根基也太浅了些。他们都是武者出身，如何不知道侠客最好面子？刚刚才破了一个大阵，盟主脸上看起来倒是没什么，但谁又敢说他和表面上一样轻松？ 如今再来一个大阵，实在让人不安。 屋檐上渐渐腾起雾气，将怪物遮掩起来。 侠客们心下一跳，暗道果然越来越不好对付了。纷纷竖起耳朵，握紧武器。 雾气逐渐变得浓郁，却没有别的异常发生。众人都疑惑起来，这么久都没动静，难道……对方想要等他们松懈下来，打个措手不及？ 又过了片刻，那数道泥灰土石凝结而成的墙壁，仿佛变成了蜡铸成的一般，慢慢在太阳底下化掉了。 房不破诧异：“这是……妖将峰下的锁雾魂妖。” 雾气涌动，从中伸出一个木牌子，牌子上写着“正解”两个大字。 房不破一时无言，而杨陆则道：“锁雾妖乃是一位位高权重的妖将的手下，常人绝不可能动用。你们不仅不参与围剿妖族，还与妖族同流合污，算什么武林盟主！” 木牌子一翻，背面的大字变成了三个：“滚滚滚”。 杨陆：…… 房不破：…… 众侠客捧腹大笑。 这妖怪也太可爱了，瞧瞧杨陆都被气成什么样了，解气啊！好想养一只怎么办？盟主养了这么多，他们养上一两只应该不算是私通妖族……吧？ 杨陆带来的那群人中，有人道：“我查古籍，隐约记得这锁雾妖是见不得光的。如今已近午时，正是一天之中阳光最盛的时候，这些应该不是真的锁雾妖。” 武盟的侠客这才松了口气。否则堂堂盟主私自豢养小妖怪，这消息也太劲爆了。 正说着，那边的木牌又转了个圈：“白痴。” 侠客：…… 嗯，他们盟主的爱好就是非比寻常。 杨陆还要说些什么，就见锁雾妖所形成的雾气自两边分开，显露出房子敬的身影。他懒洋洋道：“你们还动了妖将峰上的什么？是不是该好好交代一下？” 房不破道：“你果然跟妖族有牵扯。” “血口喷人可不好。”房子敬笑了笑，眉心处银芒一闪，浮现出怪异的纹路。 紧接着，跟随着杨陆的一众侠客外加上杨陆本人以及房不破都觉得身体不受控制，自己站好了队形，往牢里走去。 房不破愤愤：“房幺，你真要与御灵师家族为敌不成？” 房子敬摇摇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与我，这一世有兄弟缘。可惜你这个兄长做得太不称职，我也就不得不与你争一争了。” 房不破道：“蠢！你争这一时输赢有什么用？你睁眼看看大势！我御灵师家族正在边境与妖族对敌，只待建功立业，就能重新入世。到那时，武林算什么？那才是我等御灵师的天下。” 房子敬淡淡道：“聒噪。” 于是队伍的速度又加快了些，将一行人运到了地牢之中。 说话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布置都被锁雾妖拆得差不多了。浓雾渐渐淡薄，这些雾气一般的妖怪，像来时一样消失不见。 偌大的武盟，仿佛突然空了一般。 武盟的围墙之内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一条条街巷之间红惨惨湿漉漉的，看得众人皆是默然。 墨涵道：“少庄主，三当家在那边。” 柯无醉望墨涵指的放下看去，只见一堆破破烂烂的衣服。他跳下屋檐，慢慢走到那堆衣服前，跪坐在污迹之中，辨认着破败的衣饰。 房子敬也沉默着，跟在他身后。 一阵风吹起，墙头上的瓦片渣子随风而下，落到柯无醉眼睛里。柯无醉低下头，用沾满血迹的手捂住脸，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哽咽。 房子敬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背。 柯无醉道：“是沙子进了眼睛里了。” 房子敬附和：“嗯，是沙子。” 柯无醉止不住，埋进房子敬的怀里，眼泪流了下来。 站在一旁的侠客们一片静默。今日之后，不知多少昔日的好友都找不到了。满城残肢，也不知哪一块是谁的。 正当此时，一声呼喊遥遥传来：“小酲！” 柯无醉一愣，连忙擦了擦眼睛，道：“再这里。” 柯长空踏着瓦片一路狂奔，落到了柯无醉身前。他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难事，跟三叔说一说。” 柯无醉见他衣襟散乱，浑身血迹，外袍也不见踪影，人却很精神，便明白闹了乌龙。当下脸颊微微泛红，如何肯实话实说？ 于是道：“是沙子进眼睛里了。” 柯长空心道，沙子？要是沙子进了眼睛，何必在光天化日之下抱着个大男人痛哭？当他是傻子吗？ 只是为了侄儿的面子，他没点出，而是举起手中的一小卷信纸道：“我方才去鸽房拿信了，事关妖族大战，不可不小心。” 柯无醉点点头，接过信纸，仔仔细细读了起来。 众侠客汗颜，原本人人都知道这几日边境时时有信鸽飞来，但此番经历过大战之后仍然想到去拿信的又有几人？难怪武林盟主出自斩羽山庄，光是这态度就不是他们能比得上的。 柯长空不知他们心中所想，只压低声音道：“当我被怪物围住的时候，有一个飘在半空中的人救了我，将我拉去了鸽房。现在灾难过去，正该感谢他，他却不见踪影。此事甚是蹊跷，你们怎么看？” 房子敬指了指他身后：“他就在你身后，还要我们怎么看？” 柯长空连忙回头。 云渡避开他的视线，又往上飘了一些。他不过是不希望阿酲这一世再度孤苦罢了，否则他才懒得多事。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码完了orz这一章饱含了码字的艰辛 先是周三晚上码了几百字，然后困了，躺倒。周四课多，单薄(？)瘦弱(？)的作者菌除了书额外还背了一块一斤六两二钱重的键盘去教室，趁午休时间码了几百个字。晚上回来又码了几百个字，又撑不下去了，躺倒。最近精神很差，一觉睡到大天亮，今早上起来看着还有半小时时间，又码了几百个字，去上课。现在才补完orz 虽然这章是我在困到灵魂出窍的情况下码出来的，肯定有很多地方很神奇。但是，也非常值得珍惜鸭！ 第89章 安王爷驾到 这次事件之中，侠客们心中不是没有疑问。然而看着满城的血污，只能暂时把疑问压下，挽起袖子去收拾脏乱的街道。 几日之后，武盟外立起了一个大墓，请了石匠刻了墓碑，上面写着“义士冢”三个字。墓成的当日，柯无醉带着活下来的侠客们立在墓前，凝望着墓碑，久久无言。 而悲伤只是一时的，尤其是在一开始就是为国家大事而设立的武盟之中，这种无用的情绪总要为国家大事让出位置。次日就有忧国忧民的侠士担忧前线的战况，去找柯无醉进言，想要劝柯无醉拿出方案，整个武盟也好早日动身为国家做贡献。也有人被杨陆吓怕了，担心他们这些苦练一辈子的侠客，上了战场不过是为敌方送菜，想要找盟主大人多多了解妖族的情况，多掌握一些自保的方法。 这两拨人在盟主的门口不期而遇，先是寒暄了一番，再一听对方的来意，竟然恰恰相反，真是好不尴尬。 若光是尴尬便也罢了，问题是忧国忧民的侠客里头有气性大的，当场便骂道：“贪生怕死的狗东西！” 这下求自保的不干了，爱惜生命乃是人之常情，有什么不对？更何况他们只是想要在战场上多活一阵子，又没说不上战场了，至于说得这么难听吗？ 于是一阵鸡飞狗跳，双方吵着吵着都亮出锋刃，打算真刀真枪来一场江湖儿女快意恩仇的戏码。 就在这时，院门咯吱一声打开了，墨涵道：“我家少庄主一直在研究战略图纸，昨晚上熬到四更天，今早上更是天不亮就起来看书。各位大侠，劳烦你们小声点。要是打断了少庄主的思路，那可就麻烦了。” 众人面面相觑，只得收起刀剑。忧国忧民那一派拱手道：“少侠，我们有个问题想要跟盟主大人商讨，不知方便不方便啊？” 求自保的那一派更是提了一篓子新鲜的鱼上来，躬身道：“少侠，你看我们诚意都这么足了，你就通融通融吧。” 墨涵为难地摇摇头，赶紧把门关上。 却耐不住侠客们热情高涨，还不等他摸到门闩子，大门就被一把推开：“少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诚心求见，你怎么能连句话都没有就把我们关在外面？” 墨涵解释：“少庄主他忙……” 然而这当口，院子里吵得跟菜市场似的，谁听得进去他说话？都吵着要见柯无醉。 柯无醉还真被吵得有些头疼。 他放下纸笔，走出去，道：“做什么呢？” 众人见少庄主出来，连忙冲过去，扑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下：“盟主，你可算是来了！” 那动作敏捷得柯无醉几乎以为要碰瓷。 他皱了皱眉，道：“快起来，别人看到还以为我在欺压武盟的侠客。” 那人不听，还举起了手。 柯无醉一看，这是要抱大腿呀。浑身鸡皮疙瘩一冒，往后退了好几步。 那人执着地跪着走过来，道：“盟主，盟主啊！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柯无醉心道，这还没完了是吧？指尖光芒一闪，地上被画出了一根线。 对方果然被吓得顿住。那些见他效果不错，原本想要跟着他学上一番的人则急忙打消了这个想法。 柯无醉暗自舒了一口气，道：“在线外面说就好了。” 那人赶紧道：“保家卫国是大事，还请盟主早日拿定主意，一举平定妖族。” 柯无醉道：“这倒是不用了，边疆来信，说御灵师家族再出江湖，已经把那些所谓的妖族打败了。” 那人一愣，也不跪了，气得跳道：“这是我们武林的职责，他御灵师来凑什么热闹？缩在山里好好做个缩头乌龟不好吗？非要出来蹦跶才开心吗？这下好了，把我们好不容易等来的表现机会都给抢了。” 不同于这位表演夸张的侠客，其他侠客倒是好好松了口气。忧国忧民的高兴江山有人守护，求自保的目的是自保，现在得知不用想尽办法自保也能活下来时，心里快活得像是有一个八音盒在心底下欢腾。 柯无醉又道：“但看样子，似乎我们也不是没有事情做。” 众人这才想起盟主大人可是研究战略研究到了四更天，于是道：“听凭盟主安排。” 柯无醉拿出了柯长空给他的信件，道：“据边境反应，御灵师家族在战胜妖族之后既不急着进攻也不回朝邀功，一直驻守边境。并且，以边境百姓的性命为草芥，一言不合便屠村，双手沾满鲜血。边境官府不敢将之捉拿归案，让我们前去支援。” 话音一落，以忧国忧民为己任的侠客们倒是没说什么，为求自保的有些崩溃了：“那是御灵师啊，一身法力诡异莫测，如今就连妖族也要避其锋芒，我们去能够做什么？” 柯无醉道：“诸位不必担心，我定然会给大家想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法。” 侠客们还要再闹，便听门口传来一道声音：“不用了，朝廷有更重要的事情派你们去做。” 院子里一片喧嚣，他的声音不大，却能够破开喧嚣，抵达到每一个人耳中。 众人转过头，只见院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青年。青年长身而立，气质有几分儒雅，更多的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柯无醉与之对视，那人也毫不客气地回望。 柯无醉道：“你是何人？来武盟做什么？” 跟在那人后面的武盟守卫才如梦方醒，上前道：“禀报盟主，这位是朝廷派来的巡查使君，特地来协助武盟办理妖族开战的这件事。” 柯无醉道：“可是弄明白了？巡查使君外出，不都要提前数月发文书通知各方，让迎接的人做好准备吗？” 那青年道：“原本是该如此，不过此番事出紧急，再发文书是来不及的。本王的文书都带在身上，武林盟主，你不如亲自接过去看一看。” 说着，手一翻，一张文书样式的出现在他手中。 院子太挤，不好走。有离得近的侠客欲从他手上拿过文书，再通过大家转手传递到柯无醉手上。哪想，人家捏住文书，半点不肯放松。 侠客迟疑，去看青年的脸色。 青年呵斥道：“这般重要的东西，还要让院子里的人都经手一遍不成？若是出了问题，又有谁能负责？” 侠客一想也是，只得放下了手。 然而院子太挤，想让出一条路几乎不可能。而那位使君又挡在门口，让人出不去，实在让人心焦。 正不知如何是好，便听柯无醉道：“既然是使君的文书，那我还是亲手接过来得好。” 于是脚尖一点，整个人便在空中翻了一圈，稳稳落到了门前。 青年笑了笑：“早听说斩羽山庄轻功了得，百闻不如一见。盟主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柯无醉抱拳道：“江湖游侠罢了，比不得使君。” 青年递上文书，道：“正是靠你们这些游侠，天下太平才有指望啊。” 柯无醉仔细检查一番，笑道：“原来是安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安王爷是朝中一位颇为受宠的皇子，名叫康云骐。此次的事件由他参与，可以看出朝廷对此的重视程度了。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才回到正题上。柯无醉将信纸递给康云骐，问道：“不知安王爷对此有何见解。” 康云骐看了看，摇摇头：“御灵师家族既然愿意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那便说明他们御灵师是对这个天下有感情的。对天下有感情的人，怎么会伤害无辜百姓？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柯无醉不动声色道：“王爷所言极是，但我相信哪些百姓并非凭空死去的。不知王爷又有何见教？” 康云骐道：“这还不简单？就是中州各地，也存在官员贪腐将百姓逼上绝路的案例。边境艰苦，为何就不能出现相似的情形了？盟主，你们江湖中人讲的是快意恩仇，官场上的这些事，就不是你能懂的了。” 几句话，便将此事定性，让武盟没有插手的余地。 柯无醉从善如流：“我的确不是很明白，不过既然是官场的事，少不得靠王爷处理一二。我不明白的是，妖族为祸边境之事已经解决，御灵师那边也不需要我们武林势力出手，按说我们这边应该是没什么事的。不知王爷百忙之中，如何抽得出空来我武盟赏光？” 康云骐摇了摇折扇，道：“盟主不要妄自菲薄，武盟可堪大用。” 柯无醉道：“还望王爷指点。” “你可知锁灵阵的事？” 柯无醉心下一突，面上却十分镇定，甚至装出几分疑惑不解的模样来：“略知晓。” 不知对方是要怎么利用这个锁灵阵了。 康云骐果然没让他失望：“你们武林都是豪爽之人，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那锁灵阵，为害甚大。” 柯无醉差点跳起来骂人。强自将心中的烦躁不安按捺下去，面上还是一副很恭敬的模样：“愿闻其详。”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这里是峻·睡蒙圈·绒(手动笑哭)。码着字忽然就困了，本来打算睡半个小时起来接着码，结果闹钟一错，我就睡了个半小时。 作为一个脑子不清醒的作者菌，我决定把这一更的日期算作是2018.11.23_(:з)∠)_没错这就是周五的第二更。别让我看目录上的发布时间，字太小了，我看不清，哼唧。 第90章 各方的准备 也不知是信任还是试探，康云骐拉着柯无醉大谈了一通锁灵阵的害处。 大意就是天下万物皆可归于五行，唯有五行之气顺畅了，万物才能繁荣昌盛。而锁灵阵的弊端正在于一个“锁”字，那个大阵都将灵气封锁起来了，天下如何能好？ 在旁边听的都是一群对法术灵气一窍不通的侠客们，听了几句就被忽悠进去了，直道布置锁灵阵的人其心可诛。 柯无醉皱眉，又道：“按安王爷的说法，锁灵阵没有存在的必要。但如此之大的阵法布置起来耗时耗力，若是有害无益，又何必如此？” 康云骐道：“布置阵法的乃是一个疯癫之人。这人得了癫症，思想哪里是正常人能够理解的？诶，不说也罢。” 柯无醉不想再说下去，只道武盟定然会尽力，便让人领康云骐去了一处不错的院子，再找了一家伙计还够用的酒楼约了晚宴，便气哼哼地回了自己那院子。 令他没想到的是，院子里人声鼎沸，之前来问事情进度的侠客，如今竟没有一个人离开。 柯无醉有些疲惫，倚着门框，揉揉太阳穴，道：“诸位还有什么事吗？” 之前那位演技出众的侠客笑嘻嘻迎了上来，道：“没什么，我等不过是打算与盟主拉拉家常。” 柯无醉道：“我今日累了，恕不相陪。” 那侠客依旧不管不顾，狗皮膏药似的贴上来，道：“累了才要拉家常。按盟主这般四更睡五更起的作息，铁人也要累啊。” 柯无醉摇摇头，自顾自往里面挤。奈何众人都不让路，一概道：“盟主，聊聊，聊聊。你年少有为，怕不是前半生都栽在武学里了。” 那边早有人关上门，道：“盟主啊，安王爷不是个好相与的。” 众人这般多话，唯有这句深得他心。柯无醉顿了顿，道：“无妨，我知道。” 下边就有人道：“盟主，你是真不知道。你这个年纪，只能算是初入江湖哩。” 有个白须老者颤巍巍站起来，道：“他说御灵师正派就正派了？呸！听他吹！杨陆身边的那个就是御灵师吧？能弄得妖怪的血，和那些斩妖除魔的御灵师是同一阵营吧？可他们做了什么事，我们心里面门清呢。我那徒弟当日侥幸逃脱一死，现在晚上眼睛都不敢闭。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一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就是满地的血，出现的就是他那结拜兄弟生生被怪物吞掉的场面啊！盟主，你说有血海深仇在这里梗着，我们怎么会相信御灵师无辜？” 柯无醉沉默下来。 老人柱着拐杖慢腾腾走到他面前，道：“盟主，对付安王爷那样的人，何必让自己不快呢？我们都跟他立场不一致，知道他的目的，防范好便可。” 柯无醉长叹口气，道：“那你们可是怪我甩了他的脸？” 老人摇头：“我们是武林中人，更是三番五次欠下盟主的恩情。那安王爷怎么想，怎么做，我们管不着。我们怕只怕盟主一时冲动，中了对方的计罢了。” 柯无醉道：“还是怪我……” 厚脸皮的侠客又凑了过来：“嘿，盟主怎么这么说呢？我们游侠儿，讲究的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虽是盟主，年纪却是最小的。我们这些江湖上混迹的老油条，合该护着你些。你放心好了，没人会怪你的，大家不过是担心你给自己招来祸事，给你提一下罢了。左右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将来陪你度过难关而已。” 柯无醉鼻子有些泛酸，他抱拳道：“我柯酲，在此谢过各位。” 这下侠客们倒是不干了，纷纷囔了起来： “盟主，你也太把我们当外人了吧，说好了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 “嘿，两句话就要说谢了。那么你救了我们几次呢，我们是不是该把你抬到香案上供起来？” “盟主诶，你也是……” 众人吵吵闹闹，好不热闹。 房顶上，房子敬啃着墨涵早上新做的辣椒饼，道：“难怪阿酲一直想要做游侠，原来做游侠这么好啊。” 云渡悬浮着，也在盘子里抓起一个辣椒饼，哼哼道：“有得也有失，起码做了侠客就吃不了这么好吃的东西了。你又不是没看见他上次吃辣椒哭成了什么样子。” 房子敬嚼着饼，暗自笑道，呵，辣椒精。 入夜后，柯无醉亲自骑了高头大马去院子里迎接康云骐，同他一同赴宴。那模样虽然说不上有多亲密，比起早上一副刺猬的样子却要好上太多。 甭管心里面怎么想，康云骐也勾起了笑容，表面上倒是能跟柯无醉一同喝茶聊天。 吃宴席，如何能够没有酒？酒过三巡，康云骐便说明了来意。 假如只是传个信，当然用不着他这个王爷亲至。他来也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押运重要物资。 柯无醉拿着被称作重要物资的小旗子，假装没有看到小旗子上面的符文，一脸惊奇：“这小旗子有趣，看上去不过是个孩童的玩具，却能够劳烦王爷亲自押运。只是不知到底有何过人之处，王爷能不能详细说明一番。” 康云骐轻笑道：“过人之处……我皇室的东西，当然样样都是顶尖的。” 柯无醉点点头，表示赞同。 康云骐背着手，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道：“你把内力传进去，那滋味，定然让你欲罢不能。” 柯无醉笑了笑，道：“哎，要是我亲自来试，不就不能完完整整地看到这旗子的神妙了吗？墨涵，你去把药道门的裴门主请过来。他们药道门最喜好这些珍奇的东西，叫他过来，说不定有独特的见解。” 康云骐道：“哦？想不到你们武林还有这方面的高人，看来我要大开眼界了。” 柯无醉客气道：“不过班门弄斧罢了。” 上来布菜的伙计手一顿，又连忙缩回手，放在嘴边吹了吹。 康云骐笑着跟那伙计道：“小心些啊，别因为本王在就乱了方寸。” 酒楼的伙计连连点头，惶恐地都有些发抖了，看上去倒有些受宠若惊的模样。 而他心里边却清楚，药道门正是跟着杨陆一道作乱的门派之一。盟主要把那旗子给药道门，那么那旗子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因此暗暗留了个心眼，出了包间就去找掌柜禀报了一通。 掌柜将算盘上的算珠拨得噼啪响，眉头渐渐隆起。 墨涵常年跟在柯无醉身边，手脚还算利落。不多时，便将裴门主带了上来。 裴谷自从被关以来，吃的是发霉的馒头，睡的是湿臭的稻草，如今骤然见到丰盛的宴席，眼白一翻，差点没背气过去。 康云骐不知他的生活状况，见半天都不说话，还以为是装清高。于是让人将小旗拿给他，道：“裴门主且试试，若是能提出有用的建议，我跟盟主都感激不尽啊。” 裴谷心说，谁稀罕你们的感激。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好脾气地接过小旗子，研究一番，将内力输了进去。 霎时间，那小旗子迎风暴涨，拿在手中威风凛凛。旗上的符文依次亮起幽绿的光芒，轻轻一挥，就能看到一条青碧的龙影在旗幡间卷动。 裴谷拿着旗子往窗边轻轻一扫，只有旗的穗子拂过窗棂。窗棂咯嘣一声，裂成数段。 众人咋舌：“好威力，若是有多有几把这种旗子，就算是遇到妖族大军和御灵师，我们也不一定会输啊。” 柯无醉却注意到，旗子翻卷之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掺杂着内力之中，从旗子的尖端往外面飞去。 裴谷收了内力，将旗子扔到桌上，负手而立。 康云骐道：“不知大侠有何见解？” 裴谷道：“不敢当，不敢当。这东西，你们尽管拿去用。我药道门弟子功法特殊，是无福消受了。” 说完，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跑上去跟那小肚鸡肠的盟主抢食，甩甩袖子便走了。待到回了牢里，他才从衣袖里抓出一个鸡腿，嗅了嗅，二话不说塞进嘴里。 柯无醉只当不知道这旗子有问题，道：“王爷拿出来的东西真是巧夺天工，令人羡艳呀！不知这旗可有名字？是否足够我们武盟人手一杆？” 康云骐道：“盟主说什么话呢，这载灵旗，本就是特地为武林侠士打造的。它的威力你也看到了，有了这个，武盟的实力会大大上升。就是今后御灵师复出，你们也不至于被他们比了下去。” “那就要多谢王爷抬举了。”柯无醉笑了笑，又是一番推杯换盏，直到夜半时分宴席才散去。 康云骐带上宴席的那杆载灵旗被柯无醉借口玩玩要了过来。宴席散去后，柯无醉径直去找了房子敬：“妖精，你看看这旗子可有何蹊跷。” 房子敬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符文，道：“这是杨陆用的符文，你该去问他才是。”又将载灵旗摩挲了一番，道：“这旗子上倒是有一股熟悉的味道，说明跟房不破的那个大人有关系。你小心些，指不定这是特地为你这个盟主定做的。” 柯无醉道：“这倒不必担心，那安王爷押了三大马车载灵旗来武盟，说的是要提升武盟的实力。等到他把载灵旗尽数给了武盟，我把其他旗子拿给你看看，不就知道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冲着武林来的了？” 房子敬将载灵旗放到衣袖里：“也罢，以防万一，这载灵旗还是暂时放在我这里。那安王爷不是善茬，你做事千万要小心。” 柯无醉点点头。 这时，房门被拍得咚咚响。 柯无醉道：“出了什么事？” 墨涵的声音传进来：“少庄主，刚刚鸽房的人来报信，说是皇室有新的命令了。” “哦？安王爷不是在吗？什么命令还需要鸽房传达？” 鸽房的人显然也在外面，连忙道：“禀报盟主，朝廷打探到新的消息，说的是……御灵师家族的人要谋反。”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情不自禁的，有了一种快被榨干的感觉_(:з)∠)_可能这就是我做不了日万大佬的原因叭。 不过榨干后的作者菌是什么东东呢？干菌？菌干？香菇脆？好像还不错→▽→ 第91章 天下平 柯无醉开了门，看着怀里抱着一只鸽子的那人，玩味道：“消息可靠吗？依传说之中御灵师家族的名气和声望，就是我武林反了，御灵师家族也不会有谋反的念头。” 那人道：“千真万确。”说着把信纸递给了柯无醉。 柯无醉接过来一看，御灵师家族谋反的时间、地点、方式白纸黑字一清二楚，右下角更是加盖了帝王的玉玺，就连印泥的用墨都是标志性的掺了银粉的印泥。 柯无醉喃喃道：“还真的要治御灵师家族的罪啊……” 别人可能不清楚御灵师家族与皇室的关联，但柯无醉身边有曾经参与过御灵师家族重大会议的房子敬在，再将诸多消息对比参考，更是见过房不破与杨陆把臂同游的场景，手上还握着符文诡异的载灵旗。谁跟他说御灵师家族跟皇室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一定会翻白眼，说那人不是来洗脑的就是被洗脑的。 从鸽房来的人不知柯无醉作何感想，听见他呢喃的声音，以为少年人闹脾气，听见从小到大敬佩的人成了反贼，心里难过。于是安慰他道：“盟主不必介怀，这么多年来，御灵师家族隐世而居，谁也不清楚他们现在的情况。几百年过去了，古时候的家风有没有变样还难说。如今谋反的御灵师家族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愿意为天下人谋福祉的御灵师家族了，还望盟主……不要抱有太大的幻想。” 柯无醉哭笑不得，只是点了点头。 岂知他这副要哭不哭的神色落在那人眼里，就成了少年人委屈的佐证。那人叹了一口气：“盟主，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吧。” 柯无醉：…… 等鸽房的人走后，柯无醉关上门，走到房子敬身边道：“你说这事情可不可笑？” 房子敬抬了抬眼皮：“如今就是说妖族的大军出现在斩羽山庄，也比说妖族大军出现在边境可靠些。幕后之人既然能够让妖族出兵进攻边境，那为何不能让御灵师家族谋反？天下苍生，于那人而言不过是棋子罢了。” 柯无醉点点头，揉揉太阳穴，道：“也不明白藏身在幕后的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频频挑起战端，这对他而言到底有什么好处。” 房子敬道：“兴许是无聊了吧。” “这可真够无聊的。” 房子敬坐在窗前，饮了一口茶。月光照在他白瓷般的肌肤上，平添一股冷意。 仿佛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白玉雕出来的像。他放下茶杯，茶水潋滟，照不清他眸中的神色。 他道：“你们人族的生命短暂如蝼蚁，尚且喜新厌旧。短短数十年的光阴，往往耗费在了整个各式各样的追求上。妖族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柯无醉不耐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妖族都长情。” 房子敬却是摇了摇头：“不是我们长情，而是妖族无心无情。我们看人族在这世上辛苦奔波，就像是隔了一层纱一般，能看到，却看不清楚，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却无法感同身受。” 柯无醉斜斜瞪了房子敬一眼，只觉得那双手在月光下莹白如玉，怎么看怎么扎眼。柯无醉不由地撇了撇嘴，这妖精说起来那么超脱，好像做晚上给他做这做那的妖怪不是他一样。 房子敬抬眸，迎着他的视线道：“遇到你之前，我的生活里只有修行。对于那时的我来说，除非天地倾覆，日月陨落，否则都不算是大事。” 柯无醉不自在地别过头，嘴里说出的是不经过思考的胡言乱语：“所以呢？我对你而言究竟是天地倾覆还是日月陨落？” 房子敬轻笑一声，将他拉到怀里：“你对我而言，是星辰降临。” “这也不是个好兆头吧……” “落到我怀里。” 柯无醉红透了耳根，不由道：“大半夜的，说什么呢？小爷可是正经人，才不会跟你……” 房子敬笑了笑：“嗯，很正经。” 正经到他什么都还没说，就能够自己脑补出一场大戏。还是那种不能随便跟人谈的戏。 柯无醉猛然一拍脑门，道：“不对，不对，我们说正事呢。我问你，这次事情越来越诡异，也不知道幕后的人有什么目的。你可有什么应对措施？” “简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房子敬回答得一本正经，柯无醉却无奈了：“倘若真是如此就好了。问题不就在于我们不知道来的是兵还是将，具体该怎么抵挡。” 房子敬拆了柯无醉的发冠，熟稔地梳理起来：“你以为武林中人对上御灵师家族，胜算几何？” 柯无醉想了想，摇头：“我能凭借武艺成为武林盟主，却不能只凭着武艺打败任何一族的家主。普通人对上御灵师，胜算更小。” “这就对了。”房子敬道，“不论是对上御灵师家族，还是直接对上幕后之人，出手的人都是你我，何必担心有所不同？” 柯无醉无奈道：“这倒也是。只是想起这件事，我总会觉得心中不安，好像遗漏了什么一样。” 房子敬替他按摩着脑袋上的穴位，道：“是你太累了，不要担心太多。” 柯无醉轻哼两声：“希望如此……”声音越来越低，脑袋一歪，竟然靠着房子敬睡着了。 房子敬拥住他，眼眸之中一片柔和。 这几日以来，柯无醉勘测地形、远赴妖族、操控大阵，回来以后还得收拾武盟的烂摊子。一套忙下来，就是铁打的人都得喊累了。 他将柯无醉放到铺上，揉开他还有些紧皱的眉心，低声道：“有我在，你安心睡吧。” 柯无醉翻了个身，抱住了房子敬一只胳膊。 当第二日的太阳再次升起时，钟楼上的钟又响了五次。武盟里活下来的人们稀稀拉拉走进大演武堂，一抬头，就能望到高坐主位的柯无醉。 等到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柯无醉一抬手，桌上的纸页一层层飞起，准确地落到每一个人手中。 众人拿到一看，却发现这些都是武盟的部署图，不由的有些发愣。性情耿直的直接问了出来：“盟主，妖族不是已经退却了吗？我们为什么还要去边境？” 柯无醉将昨夜收到的信拿了出来，耐着性子解释一番。 下方乱糟糟吵成一团，不少心思单纯的少年实在接受不了传闻之中光辉伟岸的御灵师竟然会整体叛乱。论起御灵师，在传说之中全然是英雄一般的存在，甚至有的少侠学武都是因为没有办法学到御灵之术，学了一项据说可以代替法术的技能来试一试罢了。 至于昨日的惨案，还没来得及审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跟御灵师家族有关联。 柯无醉拦住第五层张口欲解释的人，静静等待着下方少年们心情平稳。 但偏偏有人不想让他如愿。 只听大演武堂门口传来洪亮的声音：“本王从未来过武盟，还不知江湖人有如此盛大的会议。不请自来，盟主不会介意吧？” 柯无醉只得起身道：“王爷哪里话？王爷肯来，我这武盟才能蓬荜生辉。我原本担心太早，怕扰了王爷清梦，没派人通传罢了。王爷若感兴趣，真是我等的荣幸。” 康云骐也客气了一番，也不找位子坐下，径直道：“我看你们这布局，是要去与御灵师家族决一死战？” 柯无醉道：“为家国捐躯，乃是我武林中人的责任。御灵师做错了，就该由我等拨乱反正。” 康云骐鼓掌道：“遇见盟主，是我的幸运。正好，我此番带了载灵旗过来，有此物相助，各位势必如虎添翼，还怕斗不过一群小小的御灵师！发下去。” 他身后的护卫领命，将一杆杆载灵旗塞到侠客们手上。 第五层的也有，除柯无醉外，几乎是人手一份。 柯无醉拿过旁边那人的旗子，拿在手上检查一番才还给他身旁那人。 康云骐哈哈大笑：“盟主，你小心过头了。这载灵旗，乃是我皇家的工匠们所制，工艺精妙，效果出众，能有什么不妥？” 柯无醉道：“皇室所制，自然是精巧无比。我不过是好奇罢了。” 康云骐笑着摇头：“盟主真是孩童心性，难道我此前送与盟主的载灵旗还不足以满足盟主的童心？抑或是怀疑我给你的载灵旗不如你的手下所用的好？” “王爷哪里的话……” 柯无醉话音未落，康云骐忽然道：“来人！本王观武林盟主心怀不轨，欲诛杀抵御妖族有功的御灵师家族，又欲行刺本王，尔等还不速速拿下！” 众人吃惊，这都哪儿跟哪儿？安王爷在说什么？ 然而他们的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纷纷将内力注入的载灵旗之中，凝结出一道道色彩各异的法诀，朝柯无醉打去。 大演武堂中，光芒此起彼伏，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柯无醉轻叹：“原来是在这里等我。” 康云骐手中折扇一转，道：“杀！” 各色光芒喷薄而出，如雨点般朝柯无醉打去。 第一二层中，有不少功力不够的侠客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觉得整个人都快被抽干了。第三层也好不了多少，只能勉强有一丝清醒。 第四五层则清楚地看见载灵旗上那些吸纳着自己内力的花纹诡异地亮起，朝柯无醉冲去。而他们自己却什么也做不得。 柯无醉不敢托大，从座椅上弹起来，踩着柱子往外边疾行而去。各色亮光穷追不舍。 也不知那载灵旗之中到底有什么关窍，在柯无醉跃过几座房顶之后，竟然越靠越近，眼看着就要缠上他了。 柯无醉拔剑，回身迎击。 忽然之间，一道银白的光芒擦着他的脖颈疾驰而出，对上漫天的光芒，将那些光都反卷了回去。 柯无醉惊出一身冷汗，道：“妖精，你要是再偏一寸，我头都没了。” 房子敬收回手，走到他身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你的头不是还在吗？就不能对我有点信心？” 柯无醉拿剑鞘敲了敲他的脑袋，道：“得了，你高手风范也装够了，该跟我解释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房子敬道：“这里人太少，带我去大演武堂。” “走。” “你背我。” 收获犹如寒光的眼神。 房子敬讨了个没趣，悻悻将柯无醉横抱而起，道：“没办法，只能让你占便宜了。” 柯无醉吓得头发根根直立，连忙道：“我背我背我背，快放我下来，我不要面子啊。” 然而已经晚了，房子敬已经抱着他进了大演武堂。 柯无醉躺平，深切地感到了自己以往引以为傲的脸皮是多么的薄弱。 偏偏这妖怪还一本正经，痛心疾首：“看看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你们就这么对待你们盟主吗？你们这是嫉妒！嫉妒盟主年纪小、长得好、精神好！” 柯无醉：…… 他在说什么？ 众人被骂得垂下头，有人弱弱辩解：“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房子敬道：“那是你们眼神不好。当初清扫杨陆洞穴的时候，你们不是都去了吗？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旗子上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众人举着残破的旗子，面面相觑。 第四层立马有人丢了旗子不干了：“安王爷，你这是何意？” 康云骐道：“各位，御灵师与妖族同等强悍，你等想要与之比肩，怎么可能不借助外物？但这外物，不经历点尝试又什么能研究出来……” 第四层的人嗖地跳下来，举着刀剑就往入口处跑：“老子信了你的邪！拿我们这些成名已久的大侠当猴子耍，亏你想的出来！” 康云骐让身边护卫挡住侠客们的攻击，高声道：“诸位恐怕还不知道吧！你们那所谓的盟主，就是御灵师的转世！他所谓的武艺高强，都是给法力做幌子。不然这么大的少年，怎么能打得过成名已久的老侠客！” 有人道：“那又如何，起码他不拿我们当猴耍。” 康云骐道：“谁说的不是？真是太蠢了！以前御灵师分五族，镇守中州与四方。后来御灵柯家就消失了，为何？被他灭族了！你们真的要听信一个灭了自家满门的人的话吗？” “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 一抹半透明的残影从康云骐身后飘出来，怨毒的目光投向柯无醉：“呵，家族的灵祠被打散，多少族人永世不得超生，你却在这里作威作福……” 大演武堂静了一瞬。 那半透明的残影形象太过于吓人，一双眼睛像是浸染了当年的鲜血，镶在干成树皮的皮肤上，不知究竟是干尸还是鬼魂。 众人打了个哆嗦，仿佛又回到怪物充满整个武盟的那一天。 有人喃喃道：“那种时刻我们都坚持下来了，还怕一个小鬼不成？” 低低的声音，在安静之中被无限放大。 人们立即振奋了起来，附和道：“不错！那种时刻我们都坚持下来了，还怕什么！” 房子敬眉头一挑，放下柯无醉，朝残魂冲去。 残魂一边招架，一边大叫：“你！你这个妖怪！别以为换个皮囊我们就不认识你了！” 房子敬不语，又跟他过了几招才将怪物打散。 康云骐一惊：“你是何许人，竟然连那位大人的手下都……” “都听清楚了？”房子敬忽然大声道。 侠客们应诺道：“清楚了。” 康云骐脸色大变，手一挥：“走！” 刹那间，那些护卫们撑开紧紧包裹身上的甲胄，伸出触须和腿，变成传说之中神鬼的模样，护着康云骐离开。 侠客们脸都吓僵了，一时间也摆不出什么表情。 房子敬道：“这倒是有意思了。” 身子一晃，就朝怪物们追去。 见他三下五除二拆掉好几个护卫，康云骐心中叫苦，抱着自己身边那个腿特别长的怪物道：“你是何许人？就是御灵师家族的普通御灵师，也不该打得过那位大人的手下。” 房子敬反问：“你又是何许人？你们口中的那位大人，为何尽做一些祸乱同族的事？” 康云骐冷哼一声：“你们算什么同族？大人手握日月星辰，掌管天地灵气，主持阴阳转化，唯有我们皇族才能随侍左右。你们？蝼蚁罢了。” 房子敬神色越发怪异：“你所说的，还真是龙了？” “世上本无真龙，所谓的龙，不过是世间无知众人给那位大人的代称。” “那你们的大人叫什么？” “神。” 房子敬愣了愣，嗤笑：“还真有自信。” 康云骐一边趋势着背他的怪物快些跑，一边道：“你不过是在我这里能够逞凶罢了，若是让你面对我们大人，你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房子敬笑了笑：“我倒希望能有那么一天。” 说完，房子敬好似有了感应一般，忽然回头。只见大演武堂上，一只巨鹰翕动着翅膀，遮蔽了青天。 房子敬飞身而起，坐到巨鹰头上，看着柯无醉道：“发生了何事？” 柯无醉脸色有些苍白，他伏在巨鹰背上，道：“锁灵阵被人破了。” 房子敬睁大眼睛：“破了？何处的阵眼被破了？是不是边境上的那几个？御灵师家族做的好事？” 柯无醉摇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是。是锁灵阵被人破了。整个大阵，被人连根拔起。” 房子敬瞳孔微缩，跳到柯无醉身边，将手放到他额头上：“你没事吧？” 锁灵阵，在整个御灵师的历史上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布下锁灵阵的那位御灵师，也被称作是古往今来最强的御灵师。 那是历史上照彻一片天空的流星，也是无人不敬无人不畏的狂才。 几百年来，再也没有御灵师能达到那个水准。甚至连弄清楚锁灵阵十之一二的阵法，都要耗尽毕生之力。 如今竟有人将锁灵阵连根拔起…… 房子敬倒抽一口凉气。 倒是柯无醉反过来安慰他：“无碍的，我仍是最强大的御灵师。我倒想起我家密室里宗卷的记载，或许知道破掉锁灵阵的到底是何人。” 房子敬问道：“你说是何人？” “宗卷上记载得模糊，我以前就当做传说来读，现在只能隐约记得邪神两个字。” 房子敬想到康云骐说他们的那位大人乃是神，点了点头：“记载宗卷的那位也是胆大。不过这说法还挺贴切的。” 天地灵气失衡的时候不出面，现如今反倒要将平衡天地灵气的锁灵阵给毁了，就算是神，也的确应该称作是邪神。 柯无醉又道：“能一口气毁掉整个锁灵阵，那位邪神说得上法力无边。不过，他应当有不能克服的弱点。” “何以见得？” “载灵旗。”柯无醉道，“锁灵阵被毁的时间与武盟被迫使用载灵旗的时间相差无几，由此能推测邪神出手与载灵旗有关。” 房子敬摇头：“太牵强了，万一是巧合呢？” “不是巧合。我看到了，当侠客们内力被吸进载灵旗的时候，载灵旗的顶端会散发出去一种东西。”柯无醉驱使着巨鹰，直上青天。 他又道：“如此一来，局势将对我与斩羽山庄不利。” 房子敬笑了笑：“如今妖王替你看着斩羽山庄，还能有什么事？” 柯无醉摇头：“正是因为妖王的缘故才更加危险。当年妖王为保护锁灵阵，每个阵眼外都套了一圈阵法，其中就有传送阵。你我能够在短时间内从妖族回到武盟，也是因为传送阵的缘故。现在所有阵眼都被摧毁，难道妖王的传送阵还能完好无缺吗？” 房子敬想通其中的关节，脸色一沉：“大不了推翻这个王朝，看到时候谁还敢为难你。” 柯无醉道：“首先要杀掉那个邪神。如今的皇室，恐怕早就以邪神马首是瞻了。” 房子敬站在柯无醉身边，遥望着远方，默不作声。 此刻相隔万里的斩羽山庄，山门前吵吵闹闹，乱成一团。 柯长虚从昏睡之中醒来，拖着还有些疲惫的身子，在各位族老以及族中关系亲密的子弟陪同下来到山门前。 斩羽山庄的轻功冠绝天下，山门也比旁的门派陡峭一些。 除了那条特地给刚入门的弟子准备的青石小路，其余通道只有几段铁索、几根石钉，或者干脆就是几处凹痕。 一众妖怪就着铁索石钉建起巢穴，枕风而眠，看得叫人心惊胆战，佩服非常。 看着密密麻麻的巢穴，柯长虚只觉得头疼。他干脆拱手道：“斩羽山庄柯长虚前来致谢。” 声音在山谷里回响，片刻后，一位白发青年带着一群妖怪，前呼后拥飞了上来：“不必客气，这是我跟柯酲的一场交易。我有事要找他做，为了使他安心，势必会护你们平安。” 柯长虚皱眉：“是非对错，小酲分得清楚。他的地位今非昔比，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错，如何会同你们妖族做交易？” 妖王道：“这就要看你们人族的当权者们想要做什么了。堂堂武林盟主跟我们妖族做交易，啧啧。” 柯长风忽然道：“妖王那日，可不是这么说的。” 妖王摸出烟杆，又被他身后冒出来的那只手按下。他无奈地摇摇头：“两种说法都是真的。否则旁人想要请我们妖族动手，我们还不至于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柯长虚不准备在这个问题上多谈，他打算跟妖王说清楚报酬，就请他们离开。否则要是被人看到斩羽山庄有妖族出没，对小酲不好。 他这边琢磨着如何开口，妖王那边就有人道：“白，我们走吧。” 妖王回头，好笑地看着一脸不虞的留籽，道：“不是总闹着出来玩玩吗？这就呆腻了？” 留籽摇摇头，看了一下周围，指着后面的众妖将道：“你们都退远一点，能退多远退多远。还有，把耳朵捂住了，谁偷听我打谁！” 妖将们老老实实退出去老远，默默用法力把耳朵盖住。这留籽放在人界就是个地痞流氓，仗势欺人，毫无规矩。关键是自己拳头也硬，砸在身上老疼了。 妖王好笑道：“行了，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别不是像前天一样要吃仙人掌开的花，非要我去给你弄来。” 留籽的神色却不见平日里半点任性。他道：“王，出事了，锁灵阵被破了。” 留籽身世特殊，跟辣椒精一脉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除了柯无醉，他就是这世上跟锁灵阵感应最密切的生物。 妖王的笑意顷刻间消失：“是如何被破的哪个阵眼出的事。” “全部。”留籽想起感应到的气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妖王沉默下来，拿起烟杆，啪嗒啪嗒抽着烟。 留籽等着他的决策，没打扰他。 柯长虚觉得，自己应该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使了个眼色。柯长风心领神会，带着斩羽山庄所有在场的人偷偷回撤。 妖王吐了个烟圈，道：“赶尽杀绝不容易啊。” 柯长虚抿了抿唇。 妖王忽然抬头道：“还请斩羽山庄上下好好保重，倘若我等还能回来，少不得要借御灵师后裔的血一用。” 留籽则向后发布指令：“走！”又做了个手势。 妖将们赶紧朝各自的巢穴奔去，顷刻间便消失不见。去时如同来时一样诡异。 柯无醉坐在巨鹰背上，嘴里叼着笔，膝盖上摆着纸张，身边摊着八卦罗盘。半晌，他将画得乌漆嘛黑的纸一抛，道：“算不出来。” 算不出来对手在哪个方位，算不出来应该如何应对。 房子敬凑到他身边，看着满纸意义不明的符号，道：“你不如跟着直觉走吧。我们妖族，自小便没人教导，做什么都是看自己的直觉。越强大的妖族，直觉也越厉害。起码我的直觉从未错过。” 柯无醉道：“那就交给你了。妖精，你看我们应该从哪边开始补救？” 房子敬愣了愣，继而道：“我知道你为什么算不出来了。” 随手剥了个板栗，塞到柯无醉嘴里。 柯无醉赶紧嚼完咽下：“为何……”又被塞了一个板栗。 板栗壳在房子敬手中发出噼啪的声响。房子敬道：“你不如想想，如何挑战邪神。” 柯无醉抬手挡住板栗：“不吃了，都什么时候了。我连邪神的面都不曾见过，怎么想得出方法？” 房子敬自己吃了一颗，笑道：“前世今生，我认识的阿酲从来都是无所畏惧的模样。不论遭遇了什么，都自信自己是最厉害的御灵师。不管何种境遇，都愿意去拼一把。现在是怎么了？” 柯无醉沉默片刻，摇头道：“我没有那么好……” 那座建立起他后世名声的大阵，更是他放弃自己的产物。 房子敬揉揉他的脑袋，道：“无妨，今后，不论你去哪里，去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可以陪着你重建大阵，陪着你同闯幽冥，陪着你一战邪神。抛却生死，只要能陪着你。 柯无醉呆了，忽然抱着他的脖子亲了一口，道：“那，先陪我去找一个人吧。等打完这一场，我就跟你成亲，把你关在屋子里，哪里都不许你去。哦，对了，我连床都不打算给你下！” 房子敬笑着点了点头，又塞给了他一颗栗子。 柯无醉丝毫不知自己挖了这样的一个坑，数日之后当他抱着枕头哼唧时，想起这时的自己，恨不得一个巴掌拍死。 另一边，妖族也在天空之上穿行，往留籽指定的目的地狂奔而去。 位次低的妖将对此行的目的心存疑虑，而身居高位的老妖将们则知道更多的内部消息。 比方说三将与四将，听着后边的问题和猜测，嘴角都忍不住撇了撇。 旁人不知道留籽的底细，他们两个跟了妖王好几百年的老妖怪再清楚不过。 决定留籽天赋上限的本源传承自辣椒精一脉，据说还是某只老辣椒亲自给的，可以说很可怕了。 只是这样从他人手里得来的本源有很多限制，最主要的就是和辣椒精一脉绑定在了一起，倘若那一脉死绝了，留籽也活不下来。其次还有一个特殊的影响，不管留籽本身发育得多良好，唯有辣椒精一脉的传人成年，它才有成年的资格。妖将们此前看着这小妖怪有好几百年都被压制在未成年，心态十分复杂。一是觉得别人家的本源不好赚，二……还是很羡慕传承到了传说中大妖怪的本源。 椒芜这个名字，放到一千多年前足以使许多欺软怕硬的妖怪闻风丧胆。只是时隔多年，除了一个似是而非的“辣椒精斩黑角”的故事，这位传奇人物没有更多的东西遗留下来。 这个时代很多的老妖怪，在千年之前只是一只只为活下去而奔波的小妖怪。他们或许遇见过传说中的大人物，然而记忆往往会模糊褪色，当后来凑到一起说起曾经的见闻时，才会从彼此的谈话中拼凑出英雄的模样。并且为当年的漫不经心而懊悔。 此刻，得到大妖怪传承的留籽却是满脸紧张，看着妖王道：“白，我什么证据都没有，甚至自己都还觉得不确定，你就这么相信我吗？” 妖王点头道：“因为是你。留籽，别害怕，你的本源是天底下最强大的本源之一，如果连你都不确定，那么穷尽整个妖族也不会有人比你做得更好。” 留籽低头道：“可我觉得，白很厉害啊。难道连白都感受不到吗？” 妖王摇摇头：“这是先天的灵性，与法力无关。” 留籽握紧拳头：“我知道了，我——应该不会让你失望。” 妖王拍了拍他的肩头：“你是好孩子，从来没有让任何人失望过。” 没有辜负过椒芜的嘱托，没有辜负过那只在灵气暴动下丧命的树精的寄托。扛着别人的希望走到现在，已经很勇敢了。 留籽全神贯注，忽然道：“起！” 前方仿佛有一层薄幕被撕开，露出躲在后面的御灵师们。 留籽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就知道你们在这里，还不快快跟我投降！” 房守言站在最前列，目光在妖族的队伍里来回扫动：“是妖王亲自吗？看来我等的面子还是挺大的。” 妖王点燃烟，正要出言嘲讽，忽然注意到御灵师队伍后面，很突兀的有一只漆黑的牛角，手一抖，烟杆从万米高空之上掉了下去。 妖族著名的传说里，有一个是“辣椒精斩黑角”。而故事里的黑角，是邪神的角。 “说起邪神，我倒知道一些有关的传说。” 房子敬咯嘣咯嘣剥着板栗壳子，投喂着柯无醉。 柯无醉闭着眼睛盘坐着巨鹰背上，凭心寻找着方向。闻言，他操控鹰沿着那丝若隐若现的感觉飞，然后才睁开眼睛道：“什么传说？若还是几百年前你给我讲过的那些，就不用说了。” 房子敬摇头：“那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传说，是妖族的传说。说的是有一只辣椒精，不知为什么跟邪神起了冲突。有的版本说是邪神看上辣椒精了，但辣椒精有了家室，宁死不屈。有的版本说是辣椒精撞破了邪神的阴谋，被邪神追杀。有的版本说是……” 柯无醉瞪了他一眼：“情况紧急，给我挑重点说。” 房子敬将剥好的板栗放到碗里，道：“重点就是那只辣椒精以性命为代价，砍下邪神一只角，并重创了邪神。之后数百年时光里，邪神都不见踪影。” 他拍了拍手上的板栗碎屑，将碗推到柯无醉身边，一如前世。仿佛他们依然坐在火炉边，他剥着板栗，瘦瘦的男孩仰着头，专心地听着他几百年来有意无意听到过的种种传说。 房子敬道：“我与那只辣椒精有同源的传承，他能够砍下邪神的一只角，我就能砍下另一只。阿酲，我们分个工吧。我负责让邪神沉睡，你负责将御灵师家族和武林之中亲近御灵师家族的人通通清除干净，绝不能让邪神再度醒过来。” 柯无醉鼻子一酸，连忙仰起头，不做丢人的事情。 他道：“那只辣椒精以性命为代价才灭掉了邪神。子敬，你呢？” 房子敬一愣，随即摇头笑道：“我活了千多年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罢了。你是斩羽山庄的少庄主，是上一任庄主的独子，到时候啊……” 柯无醉抓起碗里的板栗，一把把往嘴里塞。 房子敬打住话头，轻轻替他拍着背。 很多年后，柯无醉同房子敬坐在房顶上看月亮，就着酒，互相扒对方的黑历史。这个时刻再次被提起，被誉为“骄傲任性又要面子的柯少侠这一辈子最见不得人的时刻”，眼睛红得像三天三夜没睡觉，偏偏眼神里的怨气又浓郁得像是被封印在水井底下酿造了好多年的女鬼，两边的腮大大的鼓着。 “那场面，简直不要太辣眼睛。”房子敬如是道，心中所想唯有他自己清楚。 起码此刻他是将柯无醉小心地搂在怀里的，他道：“乖，小心噎着。都是你的，你慢慢吃。” “我才不要慢慢吃。”柯无醉打完嗝，把空了的碗拿给房子敬看。 “你看，没有了。等我们打完回来，你要剥给我吃。” 房子敬愣了愣，无奈地笑道：“好，以后都给你剥。” 接下来的路程里，两人都不说话了。天际之上长风呼啸起伏，仿佛是大战的前奏。 当风声骤变之际，天的尽头多了一些模样古怪的身影。 有一个犹如劈柴的声音道：“多亏了那些愚蠢的人族，多亏他们将载灵旗发放给那些内力强大、气息旺盛的人，我才能够吸取生命力，恢复到巅峰。” 妖王道：“可别忘了，你身边也还站着人族呢。” 他指的是御灵师家族。 邪神大笑起来：“御灵师乃是我当年用得最顺手的得力干将，以实力与生命层次而言，早已脱离了低贱的人族。” 妖王道：“这么说来，当初是也是你为了制造顺手的工具，唆使人族对亲近的妖族下手的啰？” 邪神道：“我可没有逼他们下手。能对相伴多年的好友下手，是他们自己心狠，即便没有我在，也相处不长久。你莫非跟龙那个家伙一样，以为能拿所谓的真心换得一世安稳吧。” 邪神瞟了眼留籽，道：“你身边的小家伙，倒是有龙的一部分本源。呵，龙的气运我已经夺得了，其余的部分于我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不过既然送上门来，我就断断没有放过的道理。” 妖王往前踏了一步，手臂往后，沉到白发之下，再从背脊中间滑到肩上，竟摸出了一把通体素白的剑。 他道：“有我在，决不会准许你伤他一根毫毛。” 邪神嗤笑：“你当你是什么？就连你的师尊都被我杀掉了，你以为你能有几成把握？” 妖王垂眸不语。 留籽忽然一个激灵，朝后边蹿去。 邪神大笑道：“你看，这就是你要保护的人。” 御灵师家族眼见三将四将站到了前列，一个红衣娉婷，一个健壮非常，忽然想起祖传手札里一个十分可怖的内容，连忙喊道：“大人小心！” 刹那之间，妖王的剑、两百三十三位妖将排成的阵法、从远方飞驰而来的光刃同时发动，打得邪神倒退了好几步。 眼见邪神没有伤到分毫，众妖将脸色一沉。邪神发现自己竟然被逼退了，脸色亦是一沉。 他开口，仍是劈木柴的声音：“今天真是个大日子，来了带了龙的本源的妖怪，还有一个身负大气运的人。” 话音刚落，巨鹰便到了。 柯无醉拿着几枚暗器，道：“还挺难打的嘛。” 房子敬道：“世人都说东西老了就成精了。这家伙是精中之精，没办法的。” 房守言看到房子敬的身影，连忙道：“幺儿，快过来。你现在反悔，大人还是会原谅你的。你跟着他们，只能自取灭亡。” 房子敬笑了笑，眉心处银光灼灼，长发的颜色渐渐清淡，犹如云烟。 “会原谅我？你怕不是对邪神有什么误解。” “说的对，”邪神也点头，“你这样的小东西，只适合作为美味大餐。” 房守言吓得不轻，连忙道：“大人，这是我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你能不能……” “你家的孩子？”邪神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妖族也可以在幽冥君那里谋得一个位置了。此间事了，我定要找幽冥君好生问一问。” 一个黑色的漩涡在半空之中忽然出现，漩涡里走出一个人影，道：“你可还记得我？” 邪神凝眸：“是你？你是以前成天跟在龙后面的小跟班。怎么？来找我报仇？” 那人摇摇头：“天命所限，我不能同人动手。不过，”他忽然转头，朝柯无醉道：“你替我干掉他，我就不收你的命了。哪怕你是人族，也能够长长久久和喜欢的妖怪相守。” 柯无醉：“你……是谁？” 房子敬：“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幽冥君。” 邪神大笑一声，身形忽然消失，紧接着一拳朝幽冥君打去。 幽冥君不闪不避，化成一堆泡沫消失。 邪神冷笑道：“打不了你，我还打不了别人吗？” 接着身形又一闪，朝柯无醉打去。 若是平常，这一拳定然避无可避。 然而不知怎的，巨鹰身上腾起火焰，一半的身子化为纸片。柯无醉身子跟着一歪，恰巧躲过了这一拳。 邪神连忙变招，柯无醉也反应了过来，腰间佩剑一扯，抵住了邪神直劈而下的一掌。手臂也变得十分酸麻，几乎不是自己的了。 邪神身为邪神，自然不会单纯的像个武林侠客一样打架。房子敬注意到，那只仅剩的牛角又黑了几分。 霎时间失去压制的天地灵气汹涌而起，火属性灵气滚滚而来，其他属性的灵气则朝外边喷薄而去。 一时间温度高了不少，不少妖族的身上都散发出烤肉的香味。 首当其冲的柯无醉自然好不了多少，却也只是脸色发红，有些中暑的症状，并没有妖族们狼狈。 邪神一偏头，却见留籽盘腿坐在柯无醉身后十丈处，努力将火属性的灵气移动到别处去。 邪神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别以为有了龙的本源就能够与我相抗了。小东西，你还差得远。” 说着，背后伸出一只山鸡的爪子，向留籽抓去。 半途被一柄长剑挡住去路，邪神皱着眉头，看着妖王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妖王不答，手上剑诀变幻，剑上的光芒越来越亮，他的皮肤却越来越干枯粗糙。忽然间天地之间都被雪白的光辉笼罩，光芒消下去后，妖王原先站立处，只剩下一棵直径百里的大树。树皮上有着细密的花纹，枝干与叶片都是如雪的白色。风一吹，叶片叮当作响，犹如玉石相击。 御灵师家族的人吃惊道：“这是，传说之中极北之地的神树，栖云木。传说这种树只能种在云上，一生不沾泥土，不染烟火，是最高洁傲岸的生物了。为何，为何连栖云木都要反对大人呢？” 妖将们则嚎叫起来，一个个将法力联结在一起，朝邪神轰去。 战场之上，妖族一旦耗尽法力化为原形，几乎可以断定陨落的结局了。 留籽揉揉眼睛，想说你们瞎说什么啊，明明白最喜欢抽烟了，他就是个任性得不行的老烟鬼。然而话还没说出来，喉咙里就溢出了哽咽的声音。 邪神被骚扰得烦不胜烦，干脆一口黑烟朝众妖怪们喷去，将妖将们吹得七零八落。 解决了妖将，本以为剩下几个小蚂蚁不过挥手就能够消灭。邪神狞笑起来，张开大口，想要将柯无醉跟房子敬吸入腹中。 吸到一半才发觉不对，除火属性的灵气之外，另外四个属性的灵气如水流般朝他奔腾而来。 他连忙闭上嘴，定睛一看，却见柯无醉盘膝坐在虚空之中，手上勾勒着一道道符文，号令着曾经被镇压的灵气朝这边汇聚。 邪神冷笑，心道这不过是雕虫小技，抬手就要将灵气压回去。 然而就在这当口他后颈一凉，回头一看，房子敬手持银白光刃朝他扑来，眉心的符文隐隐有些扭曲。 从气势可以看出，这妖怪是来找他拼命的。 旁的妖怪拼命他可以不管，但这妖怪有龙的本源，他能不管吗？ 邪神手撑结界，口吐浓烟，一边对付一个人。 却不料周围的火属性灵气都被抽走了似的，让他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反而是手上那四种属性的灵气越来越狂暴，而他身后这只妖族也是越发疯狂。 邪神想，他还能撑一会儿，但不论如何，他才从沉睡之中醒来，还不算强大，非常需要想办法找到火属性灵气缓口气。 火属性灵气说来就来了，却不是以他想要的方式。 只听刚刚躲在后面抽冷子的小孩子哭道：“把白还给我！” 接着一股巨大的压力兜头罩下，哐的一声巨响后，邪神两眼翻白，直直从天际坠落。 留籽瘫在一边，靠在栖云木的树根上抽泣，也失去了战斗力。 柯无醉与房子敬对视一眼，紧跟着冲下去。柯无醉不断画符，曾经被锁灵阵压制的暴戾无比的灵气们一浪浪打在邪神身上。房子敬则面容扭曲，银白的光刃一刀刀斩出。 片刻后邪神的躯体被削成渣渣，只有一缕青烟般的雾气逃出。柯无醉和房子敬汗流浃背，各种喘着粗气，躺在茫茫荒草，眼神发直。 青烟往远处飘去。 冷不丁半空中黑色的漩涡一闪，幽冥君拿着混子出现，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以前你是邪神的时候，我碍于天命不能动手。现在你终于是魂了。你当初杀掉真心待你的龙，夺取龙的气运时，可曾想到有今天？” 一番乱棍之后，幽冥君拖着稀薄了不少的魂，满足地回到了幽冥。 浩然天际，唯有御灵师家族屹立在云端。 有一名御灵师家的弟子道：“家主，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火系焰家的家主一脸颓废：“啊？做什么？” 那弟子道：“如今妖王濒死，妖族众妖将也被大人打得半死不活。只要我们杀了下面两个人，武林那边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到时候莫说是重新出世，我们就是要取代皇室，也不是不可以啊。” 众人眸子亮了起来，从邪神的失败中振奋了起来，道：“不错不错，如今整个天下，再也没有能抗衡我们的人了。” 房守言几欲开口，目光落到依旧半眯着眼的房子敬身上，想起他那副近乎妖邪的模样，还是默默将话咽了下去。 御灵师们摩拳擦掌，一个个不住地用眼神打量周围的别家的御灵师。事到如今，他们最大的对手，几乎只剩下他们的同类了。 云海之中一声叹息悠悠传来：“年轻人都冲动得紧，要不是墨涵谈起来，我都不知道他们竟然过来打架了。” 御灵师们头皮炸了，这又是谁来了？众人纷纷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半透明的妖族半躺在云海上，无奈地望着底下。 众人松了口气，刚刚妖族已经来过了，这妖怪既然没有在妖将的队列里出现，想必法力不如何。 正打算分几个人手去灭了那妖怪，妖怪却开口了：“看在他们打得这么拼的份上，我不露一手好像也说不过去。正好，几百年前被你们御灵师封印在河底的事还没算呢，不如顺手了结。” 说完不给御灵师嘲讽的机会，整只妖怪嗖的一下消失。 御灵师们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浑身发痛，等他们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分不清楚哪边是天哪边是地，只隐约觉得好多人都堆在了一起。 云渡拍了拍手，满意道：“看来还没有手生。作为辣椒精一脉的传人，勉强不算丢人吧。” 又向后面招了招手：“你们两个，快来快来。” 鬼怪跟裹得跟粽子似的猫鬼分别托着一个大盘子从云层里飞了下来。 云渡下令道：“把他们两个都抬回去。” 鬼怪跟猫鬼领命，一个盘子里装柯无醉，一个盘子里装房子敬，就这么愉快地回到了武盟。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善后的工作量也非常之大。 云渡思考了一会儿，就这么愉快地把包袱扔给柯无醉了。 三日之后，柯无醉从昏睡中醒来，看到的就是房门外一众侠客挤在不大的院子里，每人撒了一摊钱给他祈福的场面。 柯无醉揉揉依旧昏沉的脑袋，一时想不清楚他是谁他在哪儿，这些人又在干些什么。 那些人见柯无醉醒了，个个捶胸顿足激动万分，哇哇乱叫道：“盟主啊！” 眼看着下一瞬间便要跑过来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 柯无醉吓得差点摔下床，连忙道：“关门。” 侍立床头的墨涵还没来得及动作，门就啪嗒一声关上了。 柯无醉心中一动，仰头道：“子敬。” 房顶上，果然有一抹精魄倒吊着，身姿如同一幅轻描淡写的图画。 房子敬一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柯无醉揉揉太阳穴，总算想起了那日的情况。 他道：“你是不是死了？” 房子敬摊手：“并不是，谁叫人族的身躯太孱弱，据说经脉已经被法力撑爆了，按情况我得躺大半个月。我想你，就先出来了。” 柯无醉喉头哽咽：“你……” 房子敬忽然坏笑起来：“别担心，只是几条特殊的经脉出了点状况罢了，不影响不影响，还能让你多在床上躺躺。” 柯无醉一时语塞。 房子敬又道：“你成年了，我也不必再顾忌什么了。到时候可别哭着求我啊。” 柯无醉道：“就你那身板，定然受不住小爷。” 房子敬笑出声来：“这可说不准啊。” 柯无醉彻底红了脸，缩进了被子里。 房子敬把他提出来，道：“你想不想知道外面的侠士们都在说些什么？” “说什么？” “他们说，反正皇室也不是好东西，还不如打下来自己去当。” 柯无醉身子一翻要下床，又虚弱得晃了晃，道：“他们这是要害死我啊！谋逆可是大罪。” 房子敬戏谑地看着他，道：“我知道你不想要那个枷锁，就帮你推了。” 柯无醉长吐一口气，倒回床上：“子敬，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怪怪的。”房子敬眯了眯眼，又道：“我飞鸽传书，让朝廷那边来人把安王爷押回去了。从此朝堂是朝堂，江湖是江湖，两不相欠。另外御灵师家族和亲近御灵师家族的几个门派我都交给幽冥君了，他想要抽取多少寿命作惩罚，就由不得我说了算了。” “真不错。”柯无醉喃喃道。 房子敬捋了捋他的头发，道：“等你能起来了，武盟就该散了。大家各回各的门派，我也可以同你走遍天下。” 柯无醉忽然道：“吃散伙饭之前，我还有一件事。” “哦？” 柯无醉道：“墨涵，你让大伙儿扯点红布来。” 房子敬弯了弯眼睛，笑得格外开心：“嗯，是一件大事。” 之后的十几天，鸽房的人累得腰酸背痛。随着一只只鸽子展翅往远方飞去，印着武盟印记的帖子发到了四面八方。 拿到帖子的人不是瞪大眼睛道：“我早知道这两个人有奸情”，就是笑眯眯道：“可算是修成正果了，也不知道这酒宴办得如何”。 当然也有不寻常的，比方说仍然住在武盟的柯长空。他拿着帖子气哼哼上门：“臭小子，我可告诉你，下下任庄主定然是要在你的后人里挑的！” 柯无醉直接把少庄主的印信塞到柯长空手里：“三叔请。” 柯长空气得半死，只能苦哈哈给自家大哥寄信。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就到了柯无醉给自己挑的吉日。 那日宾客满座，将武盟的大小院子都住满了。有江湖人，也有一些奇怪的客人。 一身红衣的女孩子坐在一名精壮男子身边，道：“三将，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吗？” 精壮男子道：“你自己小心点，我可不敢。” 女子撇撇嘴，又去祸害一旁专心吃菜的矮个青年：“留籽啊——” 还没来得及说清楚，就被一柄烟杆挡了回去：“去去去，惹到了一将，就算是我也不能给你们撑腰。” 女子拿红伞遮着脸，开始假哭：“嘤嘤嘤，你们都欺负老实人。嘤嘤嘤，当初说好了同甘共苦的，都是骗人的。” 妖王点燃烟，悠悠吐了一口气：“得了吧，我们妖族，就你鬼主意最多。” 察觉到亮晶晶的眼神，妖王轻咳一声，就要掐灭烟上的火星。 “你开心就好。”留籽忽然道。 妖王一愣：“嗯？” 留籽埋下脸，继续吃着盘中的菜肴，眼睛时不时扫过妖王还没来得及恢复的盘根错节的树根，道：“没什么。” 妖王笑了起来，凑到他耳边道：“我们也办按照这个方式办一场吧。” 留籽红了脸，装傻道：“我还小我不懂。” 妖王笑了起来，敲了敲他盘子，道：“没事，我教你。” 正说着，新人敬酒敬到了这一桌。 两人都是一袭红袍，明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红衣女郎带头鼓掌：“你们两个都长得好好看！” 四将一直都是这个性子，房子敬淡然地敬了酒。 柯无醉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家子敬是天上地下最好看的！” 惹得房子敬回头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 红衣女郎往他们身边挤了挤，小声道：“你们……这啥那啥的时候，谁占主导啊？” 柯无醉大言不惭：“那还用说嘛？当然是小爷了。” 红衣女郎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好，不过我跟你说啊，一将是个闷骚……” 还未说完，被希望她与天同寿的三将捂着嘴巴按了下去。 这桌敬完酒，两个新人便离开了。 不远处，两个从斩羽山庄快马加鞭赶来的支棱着脑袋在一边懒洋洋看着，嘴角含笑。 柯长虚道：“儿子终于嫁出去了，我们也可以少操点心了。” 阿洛回眸一笑：“是我可以少操点心了。夫君，你还要操心你的斩羽山庄。” 柯长虚：…… 能不补刀吗？ 云渡在他们身后笑笑，又抹了抹眼睛。 月上中天，宴席才散了。 柯无醉酒量好，回临时的新房后摩拳擦掌要将房子敬按着摩擦。 房子敬笑而不语。 这一夜，新房的动静犹如打架。 柯无醉叫嚣：“我才是主导的那个。” 被按着摩擦。 柯无醉不服：“让我来！我才是主导的那个。” 被按着摩擦。 柯无醉嘴硬：“我才是……算了，真舒服。” 次日两人躺到了日上三竿。 柯无醉哼唧：“便宜都被你占了，你总该有点表示吧？” 房子敬拍了拍他不可言说的部位：“得了便宜还卖乖。” 柯无醉红了脸：“我……我乐意。” 房子敬挑眉，趁早上精神好，又要将他摩擦一边。 柯无醉难得犯怂，顾左右而言他：“我们今日会河阳郡吧。我把宅子都安顿好，然后行走天下。” 房子敬道：“你还真是财迷，什么时候都记得你那些宅子。” 柯无醉嬉笑：“那当然了，你，房子精，还是我买宅子买多了赠送的。” 房子敬懒得理会他的胡言乱语，继续刚刚没有做完的事。 柯无醉：“诶？就不能让我主导一次吗？”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惹！ 抱抱一路陪我走来的小伙伴们！顺便推一下我的预收文《这颗星球送给你》【言情·科幻】可以戳作者专栏看一看～ 文案 一直以来，科诺走到哪里都是名人。 在学校是让老师们心情复杂的问题学生、各种大奖获得者，进了舰队又是名扬几大联队的战五渣、手动改造各种超极宇宙舰的传说级机械师。 在一次打击星际大盗的行动中，科诺战斗力难得飙升一回，力挽狂澜，立下大功，于是获得奖励星球一个，不知羡煞多少同为战五渣的机械师。 科诺抱着星球产权证明蹦蹦跳跳去找头顶上司:“长官，这个星球送给你。” 蒙加礼貌地收下:“谢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科诺的好友/战友/机械师伙伴们:“切！渣男！贪官！欺负我们科诺傻！” 不久之后，在又一次打击星际暴徒的行动中，科诺惨遭俘虏，并且在敌方舰队上见到了“因病离职”的前上司。 蒙加穿着擦得黑亮的军靴走到科诺面前，将手中比词典还厚的一叠产权证明递给她:“你要哪个星球？我送你。” 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