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拐角等候》 　作者：梵天Suzy 文案 拐角三元小吃店，美味不等于高价！ 每一份家常美味、每一杯香浓饮料， 只要三元！ 统统三元！ 欢迎光临！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臻 第 1 章 八点，天已黑透。 就在决定关上铁门之前，秦臻听到“咪呜”声。无辜、饥饿、稚嫩的小猫，在生命面临彻底的黑暗威胁时，终于鼓起勇气踏入那一丝橘黄色的光线中。 秦臻怔了会，她未料到这只昨天还在躲她的小动物，竟然主动踏入人类的势力范围。 哺乳动物在幼年的时候大多小巧可爱，尤以这种毛茸茸、会发出好听叫声的物种。它是一只浅灰色的小猫，可能三个星期大，也可能有两个月了。 秦臻从来没养过猫狗仓鼠什么的，也很少去逗弄他们，所以此刻这团毛毛小东西对她的执着显得格外奇特。也许是它被热闹了养过一阵子，才不会怕人；也许仅仅是闻到食物的香味？ 秦臻居高临下的打量它——天！它居然有一对蓝得十分纯净的眸！波斯猫？不像，应该是血统不够纯的杂种猫，否则至少可以被前任主人卖个好价钱，而非被丢弃。 冲这两颗勇敢的蓝宝石眼珠子，秦臻回身进干净得惊人的大厨房，取了陶盆和小半盒牛奶喂它。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只更大、可也更羞涩的动物，不，是一个人类，饥饿的人类。 那是个非常年轻的男子，站在人高的灌木阴影中、饥渴地看着她的小吃店招牌。 方圆百米之内是个小型的居民区，配套设施差、物业管理也更差。而且因为缺少消费人数和商机，附近只有一家六点半就关门的烟杂小店——烟和方便面、火腿肠，不供应开水，连饮料也仅有一个牌子、一款红茶。 “你还没吃饭吧？” 一件不合身的类西装外套——与正式西服相差甚远——疲惫的神情、惴惴的心态，还有长时间未得进食的痛苦表情。他约是刚下班的公司新员工，为了保住饭碗、很晚才回到住处的年轻上班一族，热切渴望一顿便宜的热食，有温的米和热的汤。 秦臻十分了解对方的心情：正因为她太了解了，所以才会开这样一家店。 “呃——”他迟疑地点头，一边不安地看向店门口清晰可见的营业时间：11：00到17：30。 秦臻可以看清楚他削瘦的喉结上下动着，很滑稽。为了不让顾客难看，她忙将铁门完全拉开，“请进！店里虽然打烊了，不过还有不少吃的东西，你就将就一下吧，不要钱……不过只有这一回，下次请你早点来，或者预付钱晚点来拿也行。” 讲话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秦臻已经洗净双手，端出给自己备的一沙锅鱼头汤和大半盆炒饭。 很是怪异的组合：汤是咸的，炒饭是甜辣的，因后者既有甘美菠萝，又有黑椒洋葱和牛肉。 不过，从中午十一点以后就水米未进的人，是没有资格对仅有的食物提出任何质疑的。顾客在秦臻平分饭和汤的时候表现地很有礼貌、或者说是不知所措呆坐在红色塑胶椅上。而等到一双一次性竹筷放到他面前时才恍然大悟：真的有饭吃！ 他惊喜交加、兴奋过度之下，忘了基本的中餐礼仪，唏里呼噜地喝汤、还因执筷的手轻颤而让喷香的米粒洒到店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 毛茸茸的蓝眼小灰猫在把牛奶舔得一干二净以后，大胆地钻到秦臻脚边。这回它恢复了“喵呜”的正常叫声，但还是娇嫩得很。它很小心得等待头顶上方的人类作出最后判决：留下，或被再次丢出去。 秦臻看了看布鞋旁边和顺的小东西。她很清楚猫是一种狡黠的、懂得将指甲藏在柔软爪子里的机灵动物。 养还是扔？ 这时她已习惯性的快速将盘中的炒饭就着汤吃下大半——几年前吃饭的速度更快，却也令她胃炎频发——想了想，将汤里的鱼头骨连同剩余米粒肉粒菜粒搅在一块，俯下身放在小猫面前。 她“养”的人或其他动物，必须什么都能吃。否则只有走人一条路。 小东西先是趋前舔了舔饲主敏感的手心、痒得她笑着缩回腕子，然后小口小口地吃着。它粉色的小舌头没法对付大个的鱼头，于是它放弃了大概没有肉可以食用的骨头，转而将浸足了鱼汤的米和菜全塞进小小的肚子。 “这只小猫居然能吃这么多东西？！”秦臻惊喜交加：好，有前途的猫！她乐意留下它来当老鼠的吓唬者和剩菜的消化者。瞧，多环保！ “因为它饿坏了。”顾客还没离开，因为他干不出吃白食的事情。 “哦……”秦臻挺身看向他，“要不要来杯风味咖啡？我最近在开发新口味……呃，可能味道不怎么样，所以想请你试试……好吧！饭钱照算，一共三元。咖啡的话……”她小心瞥他一眼，“觉得很糟就倒掉好了。” 勉强收下三个硬币，其实她比较喜欢让对方吃免费的晚餐，然后成为她免费的试用品。 “我自己什么都能喝，所以尝不出味道。对了，你以前喝黑咖啡吗？” 小心翼翼的讨好笑容，令年轻但不愚笨的顾客心生警觉。可是女老板煮的东西明明滚开了，至少可以保证不是会让他拉肚子的生水吧？ 他很谨慎的从7盎司小纸杯里喝下第一口苦涩又酸甜的深色饮品。 奇怪的是，从第一次呕吐出来以后，他几乎每两天都会来喝一杯……直到他的味蕾开始能分辨出甜的滋味。 “我的主管快离职了。他平时挺照顾我，所以今天他请我喝茶。”还有抽烟，但他觉得眼前的女老板可能不大喜欢香烟，不然她大概会开酒吧之类的店。 但现在他在帮忙切菜。在家从没握过刀或是洗过菜的手，如今乖乖地将片片捡好、洗净的菜叶子从已经很干净的洗菜水里取出、放在塑料镂空蓝里沥干，熟练地在偌大的实木砧板上切成又细又均匀的丝。 他以清晨和傍晚的劳力换取免费早晚餐和会上瘾的饮料。说好是每天工作两个小时，但他一般都会帮上三个小时的忙，免得长时间面对肮脏的合租陋室。但他还是占了些便宜，至少从他吃的、喝的价钱上看。 出了社会才发觉，念了大学与出人头地完全是两回事，他的尊严与收入都不及做木工的小学同学——对方连初中都没念完就扔下书本去学艺，如今下了班去网吧打游戏，还交了个穿短裙子的女朋友，风光无限。 他被父母保护得太好，所以才伤痕累累。 “不再有竞争的时候，才有可能跟你说实话。”秦臻在烹饪，一边注意着炖汤的火候，一边将几种新鲜水果去皮、打碎，以便做极受欢迎的水果冰砂。 卫生与简练，让一旁盯着店家如何处理原材料的中年职业妇女点头：“我就是看中你这里做的东西干净，我才来买。”价钱也重要，但家人如果因为节约而影响了健康，那她宁愿请个钟点家政。 “你的煲汤。”喷香的连筋肉骨头、慷慨的营养野生菇，最重要的是，面上没有油腻！ “你只卖三块，会不会亏本？” 顾客会关心这个，说明已经不好意思到了极点。 秦臻只微笑了下，指了指色彩鲜艳的饮料柜台：“要不要来一份猕猴桃冰砂？” 好……新鲜，只犹豫几秒，“能不能送三杯到我家，我手里的东西太多。啊，我家就在十五幢。”她指向不远处的灰色楼房，讲话的对象是学徒工模样的小年轻。 “我帮你送。”年轻的销售利落地切完、盛好，然后脱下围裙。一等女人付清钱就默不作声地帮她提了大小袋子——仅限于店里的东西。 快走到楼下时，女人笑了，“本来是贪你们店里的东西便宜，没想到饮料和食品一样贵。你们老板娘一点没有吃亏啊！” “饮料也很便宜。”他淡淡回应，“老板用的东西都是真货，没有色素也没有人工香料。” “是呀！我是亲眼看她做的。” 家门口到了，女人本想忍住，后来还是说了，“阿姨也不是注重外表的人，不过小伙子你还是把脸上的痘痘处理一下比较好，做生意也好、推销也好，外表上不要求漂亮，但总是得舒服些。” “……谢谢！我已经买了产品，刚开始用。”他打工省饭钱，就是为了从老板手上买算是昂贵的保养品换脸。 其实，老板一点没吃亏啊！ 那一边的店里，秦臻把冰箱里中午省下的菜饭和一些鱼片放在咪咪的专用餐盘里。咪咪很乖，仿佛知道主人面善心恶似的，它从来不吵不闹，坚强地适应不定时不定量的进食，也绝对不会在主人想摸摸它时擅自从魔掌中逃离。 想想，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只有耐压耐劳性极高的才能生存呢！秦臻得意想着—? “哇呀！”好好的ESPRESSO成了超浓缩。 乐极生悲！乐极生悲啊！ 第 2 章 三元小吃店里的咪咪很受女性的欢迎，不论大小、有空时都会逗逗这只不怕生的小家伙。但它已经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好玩了，秦臻开始考虑是否再养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宠物，好拉拢大多数的客人——女性。 “咪咪——”二十刚过的女孩不由自主地蹲下，轻抚小猫的头，并惊异于它的不怕生。 只不过小猫肚子不饿的时候，对人往往不理不睬，当然也不会伶牙利齿地“伺候”，不然早被脾气不好的主人吊起来抽。 “这只是公猫。”懂一点的社区大妈说，“如果是母猫，还得去做结扎。” 可她根本未提打预防针之类的事情：明摆着，这猫没有攻击性、又那么乖巧可爱，犯得着挨一针吗？！唉……摸摸……乖乖哦……嘻…… “它叫什么？” 秦臻愣了会，“就叫它咪咪吧。反正它又不懂人话。” “不行的！猫也是有感情的，它会从你叫它的语气里感觉出你的情绪。” 啥？秦臻暗道，这种爱护小动物的人类，居然从骗死人不偿命的小说里蹦出来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一类女娃娃的生意特别好做。 “来杯冰砂吗？” “呣——有什么样的口味？”店里的东西并非顶级，但价格绝对公道。满满的一大杯才三个硬币呢，真合算！ 秦臻瞄了眼透明冰柜——今天终于发现这件商品比一般冰箱贵的理由所在——“哪，现在有草莓的、有西瓜的、还有凤梨口味的。” “草莓吧！”理由是颜色特别的……艳丽。怪了，这家店的女老板，怎么有本事把一样样的吃食搞得像油画？颜色漂亮得让人一时之间不会去注意略带诡异的口味。 冰、草莓，呃，好像还有奶茶的味道？ 秦臻则为自己调了杯类似牛奶咖啡蛋白质营养剂的东西，居然还往里头倒了一勺子点燃了的白兰地！ 老顾客们看得瞠目结舌。 “老板，这是什么啊？”非常谦逊地问。 “我的营养午餐。不会饿，能美容又不怕胖。”再来份低脂鲜奶四色水果色拉——本小店的最大特色就是每份吃食饮料至少有三种以上配料或颜色，最夸张的当属有七种固定配料、两种时鲜配料的…… “九九招牌什锦健康特色炒饭” 请不要笑，这份食品因为物美价廉又有创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连工商所的人、开小饭馆和卖熟食的，都会在下班的时候买一两份带回去，搭一只咸鸭蛋和一份煲汤，就是一家子的晚餐。 “那，也给我来份水果色拉。啊！有菠萝！”时鲜货是一定要买的。那份怪到极点的什么咖啡营养液的就免了。 “有菠萝、苹果、椰果和小番茄。” “好！好！拿一份！”真漂亮的颜色，红黄绿白。 秦臻做回头生意——绝大多数是常客和回头客——诀窍就是自己先吃，让大家眼角都流口水地说：“给我也来一份！”至于是否美味，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 毕竟每个人的口味偏好都不可能一样，是不是！ “老板，你这里缺人吗？” “不缺。怎么了？你要打工啊？我可不会付工资的，小本经营，样样只能靠自己。”另一个廉价劳工兼超级食客不算。 “哦，我好想实习呢！如果我有老板你的手艺就好了。” 秦臻难得不好意思地傻笑。手艺？呵、哈、嘿，这个嘛……“我以前就因为在外面吃得不好，才想自己弄来吃，然后很巧的是有这样一个店面，就开张了。” “很好呢……” 女孩大概是被学业和就业搞得一个头两个大的大学生。但年轻的女孩，即便不曾用心地打扮，还是掩不住青春朝气。何况一张小脸蛋清秀可爱，比她家的猫要惹人怜惜多了。 秦臻喜欢看各色人的吃相，观察他们的苦闷，倾听世间的悲欢。不然每天就只是做好吃的给别人享用，她是会发疯的。 “再来一份蓝莓蛋糕吗？”抱歉，这玩意儿是从别处批发来的，她没本事做，也懒得去学。 女孩点头。 第二天她又来了，穿的是另一条蓝色牛仔裤——结实、修长的腿，在眼下的年轻女子中很少能见到。 秦臻做的是咖啡和巧克力冰砂。 现磨的黑咖啡和无糖黑巧克力，让一干酷爱甜食的女顾客们叫苦不迭。 “饭后半小时到一小时，喝一份清咖啡，有利于减肥的。”秦臻信誓旦旦道。“加了奶和糖就没有任何作用了哦！” 最后只有这个女孩“勇敢”地首先尝试。清秀的脸上开始是小心翼翼，后来惊喜地瞠大：“很好喝呢！” 这是当然！秦臻想：她用三种低酸、低苦的豆子混合而成——这个配方是用她和她店里的“伙计”活生生灌了几公升的失败产品才试验成功的，只是现在伙计一闻道咖啡的味道就躲得远远的…… 唉！唯一的后遗症就是这个。从此少了个人体实验的最佳本体。 一个礼拜后，秦臻在熟客记事本上记下一笔： 牛仔裤小姐，大四，风味饮品点心，咖啡不加糖。 批语：大学并非名牌、家境勉强小康、成绩不上不下、容貌仅仅清秀。 呵呵，是个极需要在味觉上得到安慰的主顾。 牛仔裤小姐在听说店里的免费食客兼劳工也是工作不久时，立即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不停打听职场上的注意点。 秦臻并不介意她占用了自家伙计不少的时间。事实上他的工作越来越多，经常要应酬。虽然有时他会带真正相熟的朋友过来搜刮她的个人精藏好料——当然得付费——也不能抵消她的损失，因为其他人从没有单独来买过东西。 她开始打眼前小女娃的主意了。 “我能帮忙吗？”牛仔裤小姐虽然是本地人，不必负担高昂的房租，但她的零用钱不可能让她每天过来买两杯以上的饮料。 “好呀！你可以无限量吃喝，但没钱拿。你知道我的店利润很薄。” “可以！可以！” 所以在另一位伙计不在时，秦臻多了个免费帮手——小小的肚子，撑死也喝不下一公升的咖啡和两公斤的炒饭，是不？ 而她自己则有些空闲在网上编织着骗死人不偿命的虚假故事。 小姑娘很烦躁，而且只有在专注于小天平、压力壶和制冰机的时候才平静下来。 自己22岁的夏天是什么样子？秦臻根本想不起任何细节。太久远了啦！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你找到工作了吗？” “我妈妈帮我找到的。” “这样也行，等你有了工作经验以后再换个喜欢的。” “……都不喜欢。” “不喜欢人还是场所，还是具体的工作内容？” “……都不喜欢。” 天儿转凉，冰品未下市、热饮刚上架。这部分的生意清淡了，秦臻开始作新的菜单食谱，又颇让婆婆妈妈们惊叹： 出了那么多新产品！ 最关键的是： 价钱不变！ 尤其是一款个头吓人的清水河虾，简直就是诱惑人强烈购买欲望的极品！ 抢啊—— 第 3 章 深红色的是减肥荷叶勿忘我苦瓜普洱茶； 粉紫色的是美容玫瑰熏衣草迷迭香花茶； 金黄色的是清热贡菊金银花金莲花绿茶； 深紫色的是明目决明子杭白菊薄荷红茶。 秦臻很满意地看着老少女客人们对着彩色介绍目录、艰难选择的苦恼模样。当然，不论体重多少，大家最终都会选那个减肥的。 “老板，不是那个红花效果很不错吗？你怎么不做？” “喝多了对女性不好。”秦臻婉转解释。然后专心对付一心美容减肥的年轻女客们。 “有些苦呢！”一个少女抱怨着。明显是只喝加糖绿茶和可乐的小姑娘。 “良药苦口才好！加了糖会胖的！”她的女伴赶紧吓唬，结果当然很好。 “这种茶是不是对眼睛比较好？”二十多岁的女子若有所思的问。 秦臻明白，她是想问了配方自己去调制。但这样生意就没了。“如果你经常对着电脑，还是喝一些。而且最好不要每天泡相同的，这些毕竟都是药。是药三分毒，大家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也就是说很复杂。 接过钱，秦臻暗想：这要比辛苦做饭菜好赚得多……那，是不是以后干脆改行卖调和茶包比较容易？ “帮”工小姑娘是所有人中最乐的：不用付钱，还居然挑：换成薄荷熏衣草荷叶绿茶怎么样？ 秦臻正要狠狠瞪过去，突然想起这小丫头是学设计的，立即中途换上皮笑肉不笑的好脸色：“去设计包装，我要拓展业务！……要有质感、有品位、有魅力……呃，如果顺便想想广告词也行。” 小姑娘目瞪口呆。老板要改行开广告公司不成？那她的工作问题不就解决了！ 不对，非常不对！ 刚谈完小小的一笔直销产品“代理”生意。实在是小得不值一提，但毕竟是生意嘛，所以秦臻还是得意了一下下。核准过的直销，不用垫付，不干白不干。 但心里有种不安。 果然，社区大妈上门。 “小秦啊，你这里缺不缺人？” 秦臻连忙摇头，“我请不起。现在帮忙的都是不用付工资的。” 大妈狐疑的眼神飘过去。 “我可以畅饮花草茶！还有好喝的咖啡，不光有卡布其诺，还有哦……”小姑娘立刻举起颜色亮丽到有些怪异的饮料。 可惜老人家对这些“年轻人的玩意”不感兴趣。 “小秦，你知道我们社区里也承担下岗职工安置的任务，这可是有补贴的啊！” “我欠了银行一大笔债，每天要工作十个小时才还得起。现在我实在养不起任何要付工资的。对方又不可能一个月只拿两三百，您说是不是！” 秦臻的普通话口音很难区分，既有北方的卷舌头慢腔调、又有江南的前后鼻音不分，让人摸不透来历。而且她的户籍资料不在本片派出所，要查也难查。 “两三百块！”大妈倒抽一口气。真要介绍这份工作，不给人骂死才怪。 “我的生活费也就怎么点。”秦臻苦笑。她喜欢吃、喜欢喝，用的材料连高价餐厅都舍不得用，而价钱只有人家的五分之一到十分之一。如果不是在其他方面清心寡欲，根本活不到今天！ 大妈看看她乱乱短发、晴纶衣服和没线条的免烫长裤。她还真没见过外表邋遢到这样的年轻女老板！ 算了，另外再找吧！ “您要不要来份炒饭？我今天用的是河虾仁。还有鸡头米银耳汤……” “好！好！我要汤！” 来吧！上钩吧！她就不相信本地妇人们会抗拒这种诱惑。 呵呵！便宜也是有好货的哦！ 又卖出几份没有肉可啃的吃食。这些顾客精得要命，全是只买性价比最高的；而乐意花钱买新鲜的男孩女孩们随时都有可能被新的东西吸引去注意力。 生意真的难做啊…… 咪咪开始叫。 叫得让人不舒服。 秦臻本来利用难得的空闲时间——包装收钱这种“小事”交给免费帮工去干就行——在笔记本电脑上打着字。这台机器可是她节衣缩食了一年才买下的，分外宝贝。 “叫什么叫！叫春啊！阿咪，你给我闭嘴！” 顾客面前亲切可人温柔的老板，凶起来面目可憎。 小姑娘究竟阅历不多，惊得一跳，往角落里躲。 “这猫养得太胖，需要减肥。” 说话的人更恶劣、更表里不一。一身清爽西装衬衣领带，却在干着欺负小动物的坏事。 小姑娘很想仗义一回，可又觉得此人似乎与老板是旧识……当然，对方的身高是她又缩回角落的主要原因啦！谁让她不好好锻炼呢！ “老板，你要不要来一下？” 秦臻在里间头也不回。“一律三块钱。其他的随便你。” “可是——”这人不像是来买东西的呀？不管了，老板最大。“你要来点什么？现在已经不供应炒饭了，不过如果你饿的话可以送你一份小包子，很好吃的——呵，不过，当然啦要买饮料才可以。”干销售的，脸皮厚是最重要的。 客人很仔细地看过价目表、大海报、小柜台里各色花花绿绿的“东西”。 “这是什么？” “特色清凉润喉茶。里面有胖大海、枸杞、薄荷，还有人参果。” “这是秦臻想出来的吗？”怎么诡异的组合，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是呀！是老板的独创，外面肯定买不到，效果很好的！好多客人都来买茶包原料回家自己泡呢！”吹，继续吹。老板说了，这类产品利润高，要多多推销。 “笨蛋！” “呃！” “我说她是笨蛋！好好的商机都浪费了。真是蠢到家。”扔下三个硬币，拿了简易装的茶就要走。 秦臻听了不对，顾不着文章没有保存就蹦出来开骂： “喂！你这钱精！说什么哪你！你才是坑蒙拐骗的奸商，当心缺德事做多了、生儿子——” “闭嘴！”轻轻一喝，立即有效止住非常不雅的市井粗话。 当然，她绝对、绝对不是欺软怕硬，而是觉得一气之下骂的话有失淑女身份。 “你要咒你儿子啊！” “我？我哪来的儿子？见鬼了！” “万一我儿子是你生的，你不就完了？！” 非常有趣的，秦臻脸顿时红透，“见鬼了，你胡说些什么呀！” “我说，”客人叹气，“你这店再开下去会关门大吉的。我免费为你提供咨询意见不好吗？” “你？我做的是平民饮食店，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能提什么合理化建议！” “因为我又换了个老板，专做中式快餐连锁，比洋快餐便宜一倍多，只有西餐厅的十分之一。” 天又要变了！秦臻眼前直冒星星。 天哪！ 她不抱希望地问：“你们开在哪？” 他咧开恶意笑颜：“往东，直线距离五十米的干道上，走路三分钟就到。真意外哪！如果不是开这家新店，我还找不到你呢！” 其实是他刻意去结识了各区工商局和人力市场的信息专员，一个一个去查，颇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因为他知道，她必然会堂堂正正工作赚钱、或者堂堂正正登记开店。 不过，他还是犯了严重的错误，这房子应该是她买的，当初如果直接去房产登记那里查就要快得多！ 第 4 章 店面内的私人客厅。 气氛显得有些奇怪。 有点暧昧，却又有火药味。 秦臻打发走了好奇地要死的小姑娘，赶跑眼神忧郁的推销员——不，他现在是个业务主管，只是离经理之路遥遥——两个人、剑拔弩张地……吃饭喝咖啡，还有香味蜡烛。 “这蜡烛是你自己做的？”他凝神望了会温暖跳动着的火焰。 因为用的不是廉价工业香精，而是极宜人的混合精油，但其实就单个产品来说成本相差不大；而小口径矮个磨砂玻璃直杯里的蜡，可以点五个小时以上，完全可以满足星级情侣酒吧的需求…… 她有极好的创意才能，却窝在狭小二手小房子里、过着勉强打平的生活。最可恨的是她似乎很快乐地用奇怪的口味荼毒客人们，和他。 “是呀！DIY香熏蜡烛。外头卖的价格是我自己做的十倍，品质也差了几个等级。”所以大家都在开店，只是能赚出房租水电人工以外的利润的不多而已。可苦的是终端消费者，还制造了虚假的繁荣。 她开始把粗磨的咖啡原豆粉、斯里兰卡红茶、奶精和少许蜂蜜统统加入简易微波咖啡具里，在对面男人瞠眼结舌下，注水—— “我也是第一次尝试，所以呢，我跟你一起喝！它的名字很好听，叫‘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叫‘东宫、西宫’不是更有吸引力？”他讽道。 但当喷香的咖啡奶茶放到面前时，他抢在秦臻之前喝了一口，不大的一口。 “……居然还不错。”可惜，没有哪个经理人敢把这玩意放进菜单。“你干脆拿这机器做土耳其红茶吧！” “好主意，下次我来试试。嗯，不过得换种一次性杯子……” 他狠狠瞪她。讲如此不负责任的话，还配当餐饮人？！ “我说，‘钱精’，你每一样都要按规矩来，每个地方连碟沾料的味道都完全相同，累不累？生活里没了变化，就没了乐趣。没有乐趣，又何必去追求？” “但很显然，我的日子比你好。” “你吃的、喝的都比我的好吗？”秦臻反诘。 “没。”他答得很干脆。她的手艺和创造性是他嫉妒又羡慕已极的，不仅精致考究，而且平易近人，将家和餐厅的味儿融合在一起。这也是她能在狭窄到极点的市场中生存下来的本钱：大家都想用最少的钱吃上最好的。 秦臻也在打量他。这是个可以称得上好看的男人，标准的高壮体格弥补了五官不够俊美的不足。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沉静气质，虽然经常在她的挑衅之下被轻易击破，但他才干出色、眼光又狠又准，确实是高级经理人的料，而且是可以说服老板做出看起来不利的决策的那类“狠”才。 她，做不到他的冷硬无情。 所以，今天“落魄”的人是她。 “我没办法做一板一眼的工作。这样生活很适合我。你不觉得一般的富人都吃不到我店里东西的等级？”有点夸张，“那，起码喝不到这么好的巴西豆子做的咖啡。” “那是他们不懂而已。”他冷冷道。不是说不过，而是懒得去说服这女人。她确实不适合按照老板的意思开发、赚钱、执行，因为谁都受不了她后天刻意养成的随性和任性！ “再来一碗，菠萝多盛些。”骂归骂，饭还是要吃……真的怪好吃的……“你用什么油炒芥蓝的？” “橄榄油！”秦臻立刻眉开眼笑地“报告”。但在他狠厉的瞪视下立即补充：“不过只在自己吃的时候用，其他的都用无胆固醇玉米压榨油。不然真的要亏本。” 这个富有“责任心”的女人能活到今天也算老天特别垂青。 无奈地低头、扒饭——当今少有能够空口吃的饭了：不用汤、不用菜、不油腻、不贫瘠，连经验丰富的主妇也做不出。 难怪她有能耐每天做回头熟客的生意而不落败。 难怪他的新店即使装潢优雅价位适中也能胜出。 可惜，这是个双输的错误。既然是错误，他就应该采取措施，是不是？ “要不要漱口水？”秦臻凑上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干吗讨好他，但他的脸色一直阴晴不定、顺着他总没坏处。呃，希望他想到付钱，不然就没钱买这个月的新到牙买加豆子啦！虽然贵得离谱，可物有所值啊！ 盯着全外文的漱口水牌子——本地没有一家商场或大超市有、必须去某几家特定的高级大店买的好货。她的生活就是这样无厘头不成？！ “秦臻，我现在能理解你为什么只能穿这种衣服了。” “喂！我也有漂亮衣服好不好！那是约会用的，不是招揽平民顾客用的。” “约会？”他的眼微眯，“你多久没约会了？” “呃……”一年还是两年？“不记得了，反正到外面去也没我自己家的东西好，干吗花那个冤枉钱啊！” 没有？那就很好！ “我已经制定了销售措施。保证你在未来的一、两个季度里面入不敷出。” 秦臻一愣。哪有这种人的！上门吃饭不带礼物罢了，居然对主人家说：我要对付你，让你没饭吃！ “你去死！” “等会儿。” “呃？” 三十秒钟，完美的时间计算之后，他抓过她就吻个昏天黑地。 “……我没用套子。” 废话！ “……你是不是要去买后悔药？” 他妈的！ “……你还是喜欢买一堆香皂和沐浴露，别又用到一半就全丢了。” 给我去死！ “我来付贷款好不好？你明天帮我买一块正常点的香皂，哦，还有柑橘味的刮胡水。” “要不要再来瓶BOSS的冷水男士？”秦臻大声嘲弄过去。见鬼了，她漂亮新潮、配备齐全的香熏浴室可不是给他用的！ “不用，谢谢！我现在有瓶爱马仕。对了，也有款女士的，我有空帮你买回来。” “你没别的女朋友可以送？”她轻嘲。他的洗澡速度几年如一日的快，一律控制在十分钟。真想“讨教、讨教”。 “……如果我有别的女朋友，还敢来找你啊！”她的乖巧温顺、亲切可人全是假的，真实的她敏感多疑、爪子尖锐，报复起人来绝对不会留任何情面。如果他胆敢脚踏两条船，她大概会去举报他吸毒得了爱滋！ “哼……你真要对付我的小吃店？”她也不是没有办法，就是要动点脑子、费些精神罢了。 “不，是周围三公里范围内的一家面馆、两个快餐店和两个早餐点，还有一家面包房。” “真仔细。” “不过也不一定。等人气带动起来了，和他们可以很好的互补，这样其他居民区的人也会过来。” “无所谓。我继续卖我的炒饭和茶。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卖什么价。”她不提供堂吃，也没有庞大的房租压力——房子是她自己买来住的——更不需要负担人工和工业电价。在成本上有绝对的优势，即便涨点价也不怕客人走失。 说到…… “涨价，你可以提供高点的价位，扩大外送范围，聘请学生打工，……” 哦，他闲不住的脑袋开始动了，那么她就更有理由偷懒。 “呜——”见鬼了，他多久没做了？他身边不是有个倩碧小妖精秘书吗？难道换工作的时候也一起换了？ “反正你明天再去买药，是不是？”他更加兴奋。难得有此机会，不必隔了层橡胶和她亲近。 “你、不是洗过了？”哦！可恶的混蛋，明天还要不要上班啊！ “闭嘴！” “……” 第 5 章 生意逐渐少了起来。 秦臻非常清楚某人的手段。他曾经钻法律的空子，搅黄了对手加盟连锁餐饮店的事情，害对方浪费了半年的时间做美梦不说，还因此失去良机、最后被迫关门。然后他拍拍屁股换了家公司，因为他说狡兔死走狗烹；然后就是恶意大打价格战，完成了财大气粗的第若干任老板名气第一的目标，把一家赤字、一家转行的烂摊子丢开又跑去洋快餐当什么店长。 这回他说要把方圆X公里之内的对手全部打垮，现在也达成了一半：用一月一新鲜、用一日一新品……用让人目不暇接的套餐折扣。 秦臻有时很妒忌他对地段和手段的天分。 为什么他挑的地点就是赚钱？！ 为什么她做的店铺就是赔钱？！ 见鬼，她已经没有多余的钱买调制精油了。 “……你在我的东西里加了什么？” 有一天，无耻地免费住她家的“房客”终于忍不住冲出浴室。 “我喜欢这个味道！黑醋栗、麝香和柏木，呃，其他的成分我忘了。我请一位开香水站的女老板帮我挑的。你不觉得很好闻吗？” 是很好闻。但如果周围的男男女女都盯着你、找各种理由凑近了来闻……就半点不好！ 他无奈。 记得他们两个上一次分手，就是因为她“迷”上了一个男性老板，但在某友人研究出那种香味的配方之后就没了兴趣，辞职不干了。他真的非常无奈！ 现在可好，连衣柜里都有这个味道，而根据这女人的喜好，用的原料肯定是可以维持一周的那种高级货。 “……能不能淡一些？”他哀求。 “可以啊！以后你想有这味道也没了。” 呀，这个不好玩。“如果是淡淡的，似有似无的多好？” “不好！我只有十毫升，用完就没了。” “那家店不做了？” “不，配方还在，但是我没钱了！”秦臻瞪他。但也明白，他是光明正大的竞争，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是她开店的经营策略有问题。 “……很遗憾。不过我不会道歉。” “我又没说是你的错。只不过是你提前出现，提前暴露出了我的短处。” 他闭口，不敢妄加评论。因为说错一个字，说不准就会给赶出去，然后又是一次愚蠢至极的类似分手。 过了会，“你不上班？” “今天我休息。” “哦，忘了。” “要不要到近郊去玩一圈？今天不冷不热的，很舒服。” “那好极了，”秦臻一蹦多高，“我要试验几种新口味的茶！” 她不想出门。 或者说，不想和他一块出门。 流言不在本区域内起来，是因为他出门早、回来晚，大家碰不上，秦臻又从来不说。 但一起出游就奇怪了。也许会碰上他的圈子，也许会是她的老顾客们——她们个个都认得她。 “你要做什么茶？” 暖暖的气息在耳根子边上吹拂。忽然的，她明白了什么叫“耳根子软”：在这样热乎乎、暖洋洋的气氛下，很容易屈服、妥协。 “减肥茶。”秦臻吐出致命的三个字。 顿时，后头的呼吸一停。 “你不胖。”他不是恭维。真的！不是恭维。如果她醉心于减肥，那他会少了很多福利。 “我的顾客们大部分是女的。不管有多瘦，每一个都会注意这个。” “……一副骨头很好看吗？” “起码买起衣服来特别方便。”秦臻认真道。 “干脆每人一把泻药不就行了？” “那卖保健品的就得回家去喝西北风了。” “不是有什么美国的、日本的什么吗？她们不买那个？” “太贵，又不健康，或者也没效果。其中不少是吹牛的，连批文都是假冒的，谁敢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秦臻开始研读大部头的草药典籍和期刊。 “你为了弄个骗人的茶，去读中药？” “我又没在骗人！” “你的也一样没有正规测试啊！” 见鬼了，他怎么不去上班？“那就麻烦你做几个西餐来，我可以在店里卖。” “你不是还减肥？” “……快去做饭！” 东边的母老虎终于现身。 “你的小吃店还是关门吧！”某人实在看不下去。 “不！”秦臻非常地坚持。“为打工的人提供价廉物美的食物，是我的梦想！” “你怎么这样坚持？！”他很不解。 “因为我曾经饿到发胃炎。” “……好吧，我养你。”他也只是犹豫了几秒，立即做了决定。 “我又不需要……” “真的？” “哼！我不需要你养我，但你要付房租水电和餐饮费！” 她总算找到名目了！他好笑地想。“好，好！你要多少随你开，只要别让我身无分文就行。对了，今天一起去看新的魔幻电影？” “电影院里的音响太可怕了，我怕会心脏病发作。你还是去买碟片吧……恩，顺便买台DVD机回来也不错。那，就当做这个月的餐饮费吧！”嘿嘿，只要不用自己付帐，其实什么都是好的！ “……” 和这女人一起生活，最常干的蠢事就是无言以对，以及哭笑不得。 唉！上班赚钱去也！ “老板，那个人是不是老板的老公？” “不是！”她是单身贵族，只是属于手头不太宽松的那一种。 “老板的男朋友？” “不是。是房客！”秦臻强调了一句。“小家伙，你才几岁？又懂多少？整天脑袋里都是男男女女的事情，当心太没出息了被将来的老公抛弃。” 见小姑娘一脸不信，想也知道中小说的毒太深。 “我告诉你，因为我开店赚不了什么大钱，所以还被他冷言冷语，被他的朋友们瞧不起。你记住：门当户对在任何年代、任何地方都是适用的！” 还是不懂？算了，等她明白的话，大概也要等她狠狠失望之后。不是不爱护小朋友，而是整个社会都沉浸急功近利、一夕登天的狂热与烦躁之中，才不管性别、年龄、学历与经历，都一个样！而且越是年轻的，越是浮躁，简直是上当受骗的最佳载体。 望向帮工小姑娘不怎么好看的热狗身材和水桶腰身——柔胸、细腰、圆臀的女性线条似乎只有在整容院里才能找到——秦臻想……也许是自己太过严厉了？ 秦臻考虑许久的结论是：既然生活还不至于落到揭不开锅的地步，那就坚持到底！ 可事与愿违，或者说即使想赔本人家也不一定给你这个机会！ 房子要拆迁，让道给高架路。 这是什么个感觉呢？？ 是吃了一大盘苍蝇！！ 接到宛如天书的通知书时，秦臻气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然后喝下两壶又黑又浓的咖啡，差些胃病发作。 “他们要拆我的房子！”秦臻在她的“房客”进门时，愤怒地挥舞拳头。“我明天就和邻居一起去市政府静坐抗议！” 他也是一愣，回想自己管的几家店似乎没有收到类似的消息，那么就是局部拆迁了？“他们给多少补偿？” “补偿？！补什么！”又来回走了好几圈，秦臻想想不对，立即翻出琳琅满目的计算表格，手持计算器噼里啪啦地用力算着。 “还有你的房屋贷款的利息。” “我不知道是多少。” “……把贷款合同找出来！”他冷冷下令。 好吧，她不甚擅长财务处理，就由他来“效劳”也挺好。 半圆的月亮快到中天的时候，某人狠狠盯着秦臻：“你赚了。”虽然不多，但总是比赔本要强。 “再算算。” “你已经算了三遍，而我从中午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 哦，饿的人脾气特别大。就不跟他计较吧。嘿，她因为生气而吃了不少甜点心，现在肚子半点也不空呢！“冰箱里有剩饭剩菜，自己去解决吧，我再算算。” 他继续冷眼以对，秦臻有些不忍了，再怎么说，看在崭新的DVD和一整套漂亮的瓷器的份上……她走向厨房。 第 6 章 桌上出现了报纸的“健康饮食”版面。刚开始时大家都没注意，不过在偶然发现新菜单和报纸上介绍的一模一样，特别是和报上的照片完全相同时，渐起了轰动。 市民们大都相信报纸的说法，认为比较权威、公正、可信，因为上头能讲出一大堆很好的理由：什么和什么一块吃有什么效果，什么应该忌口、什么应该多食，怎样吃喝既健康又美味……而不论写的人是哪个。 有了美味的东西在嘴里，暂时抵消了一点点家园被拆除的郁闷。可问题是只拆很少的几栋房子，所以抗议无效。好在大家都不是穷到极点的人，平日不打招呼的人有时也会凑在一起商量出路，而秦臻这边就成了最便宜、最便捷的聚会场所。 每人三块钱，可以拖把椅子坐在林荫下高谈阔论，再花三块可以吃饭、顺便坐到晚上打烊。 最后，不久就要成为历史的小吃店，就成了茶馆。 “老板娘，你怎么看？” “赶紧找房子先安顿下来。再想想要不要继续开店。” “老板娘，你一定要开啊！我女儿很喜欢吃你做的东西。” 很奇怪的是，现在聚在一起的倒是男女各半，秦臻增加了咖啡和清茶，还有声明从烟草公司进的香烟——绝对不是假货。 “那附近有没有比较便宜的店面啊？像你这么便宜，不，我是说价廉物美的小吃店，我敢说，全市也找不出第二家来！”这是运气好、房子不在拆迁之列的住户，但距离高架太近，生活质量必定下降、也不大好转手或高价出租，反倒比拆了还糟糕。 “我不在意赚多少钱。”秦臻很淡地道，“我做的东西都是自己吃的，当然要注意卫生和健康。” 女人们拼命点头。店里的厨房是公开的、透明的，大家都可以看老板是怎么洗切、怎么烹饪、怎么消毒、怎么打扫的；而吃在嘴里的味道也确实无可挑剔就是。 有人回来了，见一大堆人堵在“家”门口聊天很是吃惊。 “微波炉里的晚饭还温着，你先去吃吧！” 他无言进门，脱下西装、扯掉领带，换上一副居家的清闲模样，捧着香喷喷的煲菜肉饭、幽哒哒地加入婆妈大叔的阵营。 人群中静默了一会。因为这个人实在和大家的调调不太一样。怎么说呢？应该将老板娘的调调就跟他们不一样，即使她每天和碗瓢米菜的打交道，那身气质就是…… “不知道出路在哪里啊……”肚子有点饿了。哼！老板娘藏私，好东西都留着自己吃！ “我和媳妇说了，她那张脸哪……”他喝的是咖啡，怎么没有这年轻男人喝的那么香？ “……” “老板娘，再做些吃的吧！” “想好要继续开店吗？”他已经盘算好了几个策略，可以见机行事。 “要开！” “地点定了吗？” 秦臻瞅了瞅他，“你对地段的选择好像很在行。” “我有几个地点，可以让你参考、参考。”他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非常有别于平时里的狐狸嘴脸。 秦臻笑看了他一会，“我已经定好了。” 笑容僵了僵，“哪里？” “未来高架桥旁边的那栋房子。” “桥边上的？真的？”他没注意过吗？ 秦臻看了他一眼，转身清理流理台面，“假的！” “吓我一跳。高架至少要造大半年的，造完了轮不到开一般的小吃店。”他这样的去砸一个类似店面还差不多。 “所以我的新店开在香水服饰店和茶叶店当中了。” 他彻底僵住。她的行动力什么时候如此惊人！“定了？” “签约了。倒是住的地方还没最后定……” “臻，我去买房子好不好？你喜欢什么房型的？市中心还是远一点的郊区？住郊区的话可以买一部微型轿车，我们一人一部好了。”他急忙道。 秦臻突然想笑，他们两个的问题其实蛮严重的。严重到谁也不知道谁到底想说什么，但谁也不乐意把心底的想法都讲出来。 “我已经找到了住的地方，就是在考虑是贷款还是一次性付清。大小、面积和现在的地方差不多，因为是茶叶店的女老板要卖，所以价钱真的不贵。”当然也不会给个吃亏赔本价就是。 他的目光闪动，犹豫了一会终于问出口，“还是那张大床？” “……还是。”秦臻轻轻道。 他明显松了一口气。“那我想添个大浴缸和组合空调，这样洗澡很方便，好不好？” 秦臻差点脱口而出回绝的话，最后还是将转了个弯：“好呀！不过你先去看看环境再买。” “好！好的！” 这个开朗英俊的笑容，是她当初迷上他的原因之一。恩……那时为什么会迷上他呢？真是不可思议，他现在已经从虚幻的东西变成了一件家具、一瓶爽肤水、一个……亲友。 “现在去看看房子？”她轻声地问。 “好！” 恩，她还是说对了话，是不？ “老板，你这儿真要拆了？”过去的销售兼小帮工，现在的业务经理皱紧了眉头，一直跟着秦臻进进出出的，让女老板的“房客”也开始皱眉头。 “我又没吃亏。” “那这家店……”他还是会在周末过来吃早中晚饭，因为平时他的餐点是用来请客、巩固人脉的。 “我要开一家外卖为主、不提供堂吃的小吃店。”秦臻突然严肃地说道，同时抽出一张拍纸笺：“这是地点和电话，你如果能想到的时候定一份饭和饮料，我就很高兴了。” “很近嘛！我一定去！”走路二十几分钟，在城市中真的是属于“很近”的范围。 望向这小子灿烂到可爱的笑容，秦臻摇头，某人今晚会给她脸色看了：没事招惹几个小男生做啥！……但也不能怪她呀，她又没乱抛媚眼，最多在他饿极的时候施舍了一顿便宜的吃喝……而已…… 脑袋里转了一圈，“我大概要准备将近一个月，然后就请你多多宣传了。” “没问题！没问题！” “我也可以帮你宣传啊！老板，你真的不要零工？免费的呀！”小丫头又凑上来。 也是，相处久了，多少也有了感情，说以后再不见面是讲不出口的，“你喝了我多少磅的好咖啡豆，这可比那么点点的工资要多得多！” “……嘿嘿，我也算是试验品啊！不管多奇怪的配方，我都给你灌下去，不是吗？”而且有些配方的口味实在是可怕。 “那就打平吧！”秦臻大方地挥挥手，想如果少了这个试验对象，还真的很难再找到对苦涩酸辣来者不拒的好材料，要换了别的对象，恐怕会当场将泥浆水吐给她看。 恩！也只有她这样变态的主人，才养得出同样变态的食客。也是本事呦！ 秦臻有意和女性小帮工亲亲密密地讲了好一会，又只对男性帮工猛拉生意。好一会的“拉拢”之后，她家男人的脸色才恢复正常。这些人嘴上说不介意，心底可是在乎极了，特别是对于比自己年轻的同性尤为敏感……其实女性也一样啊！ 新店运营出乎意料地好。之所以说出乎意料，是因为以其开店宗旨来讲不大会有利润、可现在居然在三个月内营利开始飙红。 “你赚钱是因为有我们这些免费劳工。” 茶叶店女老板这样对秦臻说。她自己是一片店面房的房东，亲人们把几家点的营业员全兼了下来，自然收益可观。 “我的材料都是从你这里批发、身上的衣服也是从你店里买，连比较都不会去比较，你有什么好说的？！” “我调了几款新的香水，要不要先试用个五毫升？”香水店女老板不见阳光、略显苍白的面孔出现，打断了两个女人毫无意义的每日一争执。 过了一会，房东的医院副院长老公就苦着脸收下一瓶据说能让病人平静安详的薄荷精油。 “你家那位挺可怜的，总是被一群女人欺负。”秦臻评论道。 “什么叫欺负！连香水都是针对他的职业研发的，好不好！”香水师抗议道。 “我付的帐。”房东冷冰冰地回应，顺便侧侧身，边接电话、边让专职洗菜切菜的“职员”阿姨打包、收钱——她的“帮忙”其实一点也不忙。 “你的稿件。”秦臻向香水师伸手；对方犹豫了会，交出一张字迹像天书、英日法文乱窜的所谓“稿子”。 “就是这个？报纸会登这玩意儿？”房东惊异非常，褒贬难辩。 “是呀！这可是权威评价！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经销商想通过报社找到她吗？她每推荐一款，那款香水就大卖，好多人甚至飞到香港去买无关税的正品货！还有一家区域一级代理居然找到我……”只可恨自己卖的东西太便宜，没有高价的可以“斩”一刀，真是郁闷。 “你就出卖了？” “没，我收下了介绍和样品。” “……能不能给我几件样品啊？”一听这牌子，房东忍不住多嘴了一句，不曾想香水师冷不丁递上来小小一试管，“我做的也不差，你干吗崇洋媚外。” “啊！编辑说有没有DIY的可以登着玩。” “……” 女人之间的交情是件很奇怪的事情。明明不停地争执、摩擦、对立，一回头继续嘻嘻哈哈。 而嘻嘻哈哈之后却反而是内心深处的忌惮。 秦臻停下手中机械性的工作，开始计算自己店的收益，估算两位“朋友”的营收。 “老婆，怎么整天看到你在算帐。” “我还没老，别把我叫老了。”她不想结婚，但在一回同居的事情被家中老人抓住以后，立马去登记——一样把老人们气得不轻就是。她轻描淡写地讲出只登记不举行中西结合式婚礼的理由：办酒给人喝太浪费，穿衣给人看太无聊。而真实原因不过是觉得不土不洋、不三不四的太愚蠢。 还好她家男人连半点反对的声音也无，相反也以不喜欢古怪仪式的理由加以反对，让双方老人不得不让步：有个名分就好。 但小小的住房可完全属于她自己——这可能算是秦臻有生以来最大的功绩了。 不算结局的结局 人生……终究是没有结局吧？ 秦臻过完年已经虚岁三十五，在同年龄层的朋友们中间却是最“老”的那个，老到居然回归了卡布奇诺的甜味！ 很久未联系的姐姐突然打电话说，该生儿子了。 她冷笑。就是偏要女儿！就是偏不肯生！怎么着！ 然后压力压到她家男人身上。 再怎么跑，自己也是社会传统密密织就的网中，那只逃也逃不开的蜘蛛：蜘蛛自己织网，把自己困在其中；如果离开了就会饿死，如果不离开就会窒息。 两难的结局啊！ 唯一的慰籍是盈利一般、名声不赖的小吃店。 已经不是三元小吃了…… 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温暖的室内，在温室效应和空调的双重结果下，室内可以穿西装而不感冒。 自以为是的男人们围坐一桌：占据了她最喜欢的花园铁艺桌和藤椅，喝着她最欣赏的地产绿茶和浓香咖啡……身上的淡雅幽香是她最推崇的香水师亲自调的。 人说这就是“幸福”，所以她在冷冷的办公椅上打电脑，写着虚幻的、欺骗年轻人和麻痹老年人的幸福文字。 你幸福吗？ 她选了这个标题，又挑了一款纯粹的木香调的名牌香水为切入口——用来混稿费的好材料。 窗外，两只未戴手套的手冻得放在嘴边呵气，饥饿使得一双眼睛变得不理智起来。那双眼盯了会玻璃上大咧咧贴着的价目表和彩色图片……有些难以置信。 秦臻冲那个姑娘招招手，又指了指特别套餐的海报，对方两眼亮晶晶是意料中的情况。 不，她还是很幸福的！ 秦臻微笑看着新顾客小心地问清了价钱，将热腾腾、香喷喷的汤饭捧在手心，坐上小小的固定吧台椅大口地吃着，白皙的手在发颤——饿过头了。窗外陆续有顾客看到这位“前人”幸福的吃相，有的交头接耳以后也踏进不大却温暖的店堂。 男人们抬起头来，看看秦臻嘴角的满意笑容，又看看陆续被外卖口飘出的香味吸引着过来的顾客，也笑着。 原来，这就叫幸福啊……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