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马赛克系统后奇怪的人设增加了 作者: 王浩然 文案 沈映雪带着马赛克系统穿越成了一无所有还被正道追捕的魔教之主,为了不崩人设,马赛克系统努力帮沈映雪伪装成那个疯疯癫癫的教主。 曾经背刺他的至交好友:映雪看我的样子盛满了爱意,我们果然是两情相悦,奈何造化弄人。 沈映雪:干嘛把他的脸变成我妈微信头像啊?我想妈妈了呜呜。 忠犬侍卫:教主老是一个人发呆,然后要么默默流泪,要么开始傻笑。 沈映雪:感谢马赛克爸爸投影的电视剧!剧情很感人,有笑有泪,爱了。 视沈映雪为一生之敌的正道魁首:疯了之后像个小孩子,还会追着拨浪鼓跑,真可爱。 沈映雪:为什么要把这玩意打码成我的宠物小乌龟??? 自以为知道真相的干儿子:不!!他没有疯!他都是装出来的!你们才是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沈映雪:??? #我在马赛克系统的帮助下伪装真疯批# #我也不想这么疯,可是它打的码真的太多了# #我是真的疯,不要脑补这么多!#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穿越时空 系统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映雪 ┃ 配角:江寒枫 ┃ 其它:《读者愿望达成系统[快穿]》、《病骨支离总是攻[快穿]》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在系统的帮助下变得不正常了 立意:透过虚伪看真心 第1章 疯子前教主 一个拿着刀的男人走在乡间小路上,他衣着华美,姿容焕发,与这里的穷乡僻壤格格不入。 他穿了一身黑衣,整个人也是沉默寡言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就这样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沿路的村民看到这个带刀的黑衣男人,都能看出他是江湖人,不着痕迹离远了一些,生怕他一言不合拔刀杀人。 黑衣男人并不在意其他人对他的畏惧,准确的说,他现在心情复杂地很。 六年前正道魁首江寒枫带领各大门派前往碎影山讨伐魔教,魔教之主沈映雪拼死反击,魔教教众像疯了一样滥杀无辜,武林陷入了一场可怕的灾难之中,直到三年之后,正道才将魔教铲平,沈映雪也武功尽废不知所踪。 沈映雪作恶多端,杀人无数,死有余辜。可是黑衣人却放不下他。 三年前他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三年后他靠着除魔之功成为八方宗的宗主。他潜入魔教内部,与沈映雪交好,利用沈映雪的信任,获取情报,传递给正道,所以才如此轻易地打败了天下第一高手沈映雪。 可是当他回到门派,受到赏识时,总会想起沈映雪重伤吐血,狼狈看着他的样子。 那一眼让他如坠冰窟,沈映雪眼里的茫然和不可置信,深深刺痛了他。 他以为沈映雪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是恶事做尽的坏人,却从来没想过,他也有人类的感情。 他辜负了沈映雪的信任。 他夜夜都会梦到沈映雪孤身一人死在了荒郊野外,他的尸体被野兽吞噬,只剩下一堆白骨。这一幕折磨了他三年,让他不得安睡。 可就在不久前,他收到了消息——沈映雪还活着。 但是他疯了。 黑衣男人按照得到的地址往前走,穿过几家农户,停在一个篱笆小院前,隔着篱笆能看到里面一个穿着褐色短打的男人,正在院子里剥豆子。院子里还养了鸡,正在太阳底下闲逛。 他实在无法将沈映雪与这样的场面联系在一起。 沈映雪应该是邪肆的、阴柔的、锐利的,带着不怒自威的强势,只一个眼神就会让人战战兢兢,而不是住在这样朴素的小村子。 他在外面站的时间有些久,剥豆子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放下手里的豆子,从凳子上站起来,“顾莲生?” 顾莲生道:“是我。” 那个人的站姿看起来很随意,实际上却是一个很好发力的姿势,“你是来灭口的?” 顾莲生听到他的话,眼中闪过痛苦,哑声道:“不,我只是想来看看他。” 剥豆子的男人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身上没有杀意,慢吞吞道:“跟我来。” 顾莲生认得这个人,只是跟他算不上熟悉,甚至在他卧底的时候,这个人坏了他几次事。 他叫荀炎,是沈映雪的心腹,在魔教行事低调,鲜少露面,也没有具体的职位。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见到荀炎就像见到沈映雪一样。 如果说沈映雪是皇帝,荀炎就是他最忠心耿耿的贴身太监。 荀炎有时候也会伪装成沈映雪,替他做一些私事。他是沈映雪的影子,沈映雪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没有人留意到潜伏在暗处的荀炎,所以他活了下来,还救下了沈映雪。 “他还好吗?”顾莲生问。 “不太好。”现在的荀炎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人,微微缩着肩膀,低着头,收敛了所有的锋芒。他的话里带着唏嘘,“不过比之前好多了,至少他现在认得我,偶尔还能说几句话。” 听起来一点都不好。 顾莲生不知道沈映雪疯到了这种地步,是失去教派对他的打击太大,还是因为信任的人背叛? 顾莲生不敢细想。因为他……跟沈映雪相处的久了,反倒发现沈映雪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他怕自己心软,不敢去想沈映雪的好,只能在心里一遍遍重复,这个人手上沾满了鲜血,他是无情的魔头! 他不敢回忆沈映雪说过的话,可是他朝着自己高兴地笑的样子,总是挥之不去。他更不敢想,他在沈映雪心中是什么地位,沈映雪是否拿他当朋友。 顾莲生突然有点后悔过来了,可是已经晚了。 荀炎推开门,“公子,顾莲生来看您了。” 沈映雪坐在窗边,安静地看着外面,从顾莲生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他穿了一身很普通的黑色衣服,比顾莲生身上的料子差多了。但这无损他的风度,他的肌肤依然白皙,头发梳得整齐,用一支简单的木簪子束起,比起以往的锐利,似乎沉静温和了很多。 他像是没听到荀炎的话,依然注视着窗外。荀炎好像习惯了这样的沈映雪,他带着顾莲生进来,又说了一遍:“顾莲生来看您了。” 顾莲生慢慢向沈映雪靠近,仿佛时间回到了三年前,他还没有袒露八方宗的身份,也没有和沈映雪决裂。他是沈映雪的朋友,也是他的知己。 他们可以谈论江湖杂事,一起在夏夜喝酒观星,一起切磋剑法和刀法。 再没有比那更自在的时候。 顾莲生忍不住露出笑意。 幸好沈映雪还活着,幸好他武功全失,正道上的人也没有找过来。他完全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安安稳稳地在这里度过一生。 “我来了。”顾莲生说。 沈映雪似乎抖了一下,动作很轻微,如果顾莲生的观察力没那么敏锐,或许发现不了。 顾莲生的那一点庆幸,重新被愧疚盖住。他想到荀炎的话,轻声说:“你……还记得我吗?” 沈映雪缓缓转身,怔怔地看着他。这是与顾莲生记忆里截然不同的神色。 曾经的魔教之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沈映雪,像是褪去的所有的色彩,再也没有了血腥与狂悖,他看向自己的神情,就像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带着天真和好奇,但是仔细一看,视线又好像根本没有落在他身上,只是看着这边发呆。 他忽然笑了起来,好像顾莲生出现在这里,令他非常满足。顾莲生看到这个笑,只觉得一阵心酸。他的声音更哑了,胸腔闷疼,“对不起,现在才来看你。” 沈映雪的眼中不知何时已经盛满了顾莲生,他走到顾莲生跟前与他平视,眼中有顾莲生不敢细想的动容和情谊。沈映雪笑容得更高兴了,他握住顾莲生的手,力道很大,“你叫什么名字?” “顾莲生。”顾莲生的嗓音比刚才更哑了,此刻却不是愧疚,而是一种令人忍不住想落泪的冲动。 沈映雪对他有情谊,他对沈映雪亦然,甚至一点都不比沈映雪的少。 “顾莲生,顾莲生。”沈映雪念他名字的时候,好像有羽毛在他心里轻挠,昔日的魔教之主露出真挚的神情,认真承诺,“我记住了。” 顾莲生忽然很想抬手摸摸他的头发。 沈映雪突然皱眉,苦恼道:“可是我最近的记性不太好,总是忘记一些事情。如果我忘了,你会怪我吗?” “不会。”顾莲生不敢直视他,“不会的,我发誓。” 他和沈映雪,一正一邪却知己相交,在经历了你死我活,他愧疚逃避了三年之后,好不容易看清彼此的情谊,沈映雪却早已疯了。 顾莲生很想说,他会照顾沈映雪一辈子,陪他治病,等他恢复健康。可他是八方宗的宗主,正道无数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如果因为他,让其他人知道沈映雪的存在,他未必能活到那个时候。 顾莲生此时才明白,什么叫做命运的捉弄。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映雪,是我对不住你。” 沈映雪茫然眨了眨眼。 “我以后再来看你。”顾莲生不敢看他的反应,逃也似的转身,与荀炎擦身而过,运起轻功,迅速离开了这家小院。 荀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远去,再看依然疯癫痴笑的沈映雪,总觉得顾莲生误会了什么,可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啥。 他拉着沈映雪回来到窗边,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像嘱咐小孩子那样,“我去外面摘毛豆,公子在屋里玩会儿,别再偷跑了。” 沈映雪点了点头,“去吧去吧。” 荀炎看到沈映雪转过身,继续对着窗户发呆,才关上门走了出去。 实际上沈映雪并不是真正的疯子,他盯着窗户看,也不是真的在发呆。 这一切要从三年前说起。 三年前的魔教教主沈映雪被人围攻打了个半死,浑身上下基本没一块好肉,肚子上还有两个透明窟窿,早早的就死球了。就在荀炎打算把人埋了的时候,沈映雪带着系统穿越过来了。 系统说,他需要扮演这个隐居的魔教之主,不然就会被踢出这个世界魂飞魄散。而沈映雪临死之前,确实疯疯癫癫的,情绪非常外放,时常大哭大笑,完全没法交流。 沈映雪太内向了,完全演不出来这种疯批的模样,系统说:“没关系啊,我就是马赛克系统,可以帮你的。” 沈映雪以为马赛克系统就是和谐掉一切不和谐的东西,没想到这个系统它马赛克给的太多了,经常篡改他的视觉和听觉还有记忆。 比如说这个叫荀炎的,沈映雪至今都不知道他长啥样子,经过系统的打马之后,沈映雪眼里的荀炎的脸就是完全模糊的。 刚才来的那个什么莲花,跟他妈的微信头像一模一样!看着就像一朵荷花成了精,他刚进来的时候,沈映雪都看呆了。 至于窗户……系统怕他无聊,用窗户做幕布,在上面给他投影动漫电影电视剧来着。 有谁追剧的时候情绪完全不波动呢? 第2章 奇奇怪怪的马赛克 荀炎做了盐煮豌豆,青椒炒鸡还有掺了白面的玉米窝头。沈映雪没动筷子,就一边看着窗外,一边慢条斯理地,一个一个地,把豌豆挑到自己碗里。 他觉得这个东西咸味适中,很适合看剧的时候当零食吃。如果能有薯片和可乐就好了,也不知道马赛克系统会把什么东西给他打码成这些零食。 荀炎早就习惯了沈映雪奇怪的举动,他几口吃完,拿起沈映雪的筷子夹起鸡肉就要喂他,“公子,来。” 沈映雪看着那坨被打码成和桌子一样颜色的东西,轻轻嗅了下,这个东西的味道也被系统屏蔽了,看着就像黑暗料理。他观察了一会儿,“这是什么?” 荀炎说:“**,你昨天吃过的。” 沈映雪:“……”昨天吃了什么?炒鸡?这是昨天剩的鸡?求求了,为什么鸡也要打码? 知道这是什么之后,再看那个马赛克,怎么看都很奇怪,沈映雪转过脸,“你吃吧,我不想吃。” “小荀啊,小荀在家吗?” 荀炎看到有人进了院子,放下碗筷,对沈映雪说:“你别乱动,我出去看看。” 来的人是林大娘,就住在他们隔壁。林大娘老伴死的早,儿子杀了人,被下了大狱,关押好几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问斩。小林也没娶妻,留下老太太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荀炎年轻力壮,常常过去给她帮忙。 林大娘手上拿了个篮子,递到荀炎跟前,“大娘烙了几张油饼,这是给小雪的,快拿着吧。” 昨天荀炎做了鸡,拿去给林大娘了一些,这是林大娘给他的回礼。那个篮子分量不轻,荀炎拿过来,“多谢。” “跟大娘客气什么。”林大娘看着窗户里的沈映雪,“你弟弟最近好些了吗?大娘这里有个偏方,要是实在不行,就试试吧,你用那个麻雀的脑浆……“ 荀炎还是不习惯她的热情,“多谢关心,不过不必了,他现在吃的药就很好。” 走送了林大娘之后,荀炎拿着饼回来投喂沈映雪。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荀炎是不会做饭的,沈映雪差点没被他毒死,全靠林大娘接济才活了下来。荀炎做饭的手艺也是师承林大娘,但是他做的时间太短,味道没那么好,比起荀炎的饭,沈映雪更喜欢林大娘做的食物。 这样一来荀炎就犯难了。 欠下了林大娘的恩情,是要偿还的。林大娘什么都不需要,只想把她大牢里的儿子救出来。可是荀炎和沈映雪的身份又不能轻易暴露,这让荀炎有些为难。 他看着沈映雪慢慢吃掉一张饼,开始一颗一颗地吃豆子,“公子,下午跟我去一趟镇上,把上个月猎到的兽皮卖掉。” 沈映雪专心吃豆子,没理他。 荀炎把碗筷收拾好,给林大娘把篮子送回去,又问了问她需不需要带东西,给沈映雪带上了一个斗笠,就领着他出门了。 荀炎知道沈映雪容易被其他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动不动就到处乱跑,沈映雪伤好之后,走丢过很多次,荀炎不放心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到哪里都带着他。 沈映雪虽然疯,不受刺激的时候还是很安静的,只要他不开口,没人会发现他是个疯子。 不过顾莲生已经找过来了,以后会有更多的人知道这里,他不能让沈映雪光明正大地露出脸来。 - [女主这个演技真的绝了,隔着次元我都能感受到她的张力,代入感很强。]沈映雪坐在荀炎旁边的小马扎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系统给他投放的电视剧,一边跟系统聊天吐槽。 电视剧很好看,还不用担心用眼过度。但是一直没人交流,实在太无聊了。马赛克严重影响了沈映雪的社交能力,他只能对着系统大说特说。 系统冷淡地回答:[她是去年金影奖的影后。] 沈映雪:[那很厉害啊。] “走了。”沈映雪突然被人轻轻推了一下,接着他的手被一个人抓住,他已经很适应这样的相处,顺从地站起身,关掉电视剧,结果透过黑色的纱幔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跪着的,就跪在沈映雪跟前,低着头看不清楚样貌。他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内心情绪非常激烈,跟今天上午见到的那段莲花差不多。 “不用理他。”荀炎用平静的声音说,“我们走吧。” 跪在跟前的人,是沈映雪曾经的贴身仆人。 他名叫庭轩,是底下的人从城里掳来的。教众看庭轩年纪不大,长得又好看,把他送到了沈映雪床上,想讨教主欢心。 沈映雪虽然邪肆不羁,但是私生活很干净,对庭轩完全没有兴趣,但也没有杀他,只是留在身边,让他做些端茶倒水,读书研磨的活儿,就跟养了只小猫在身边逗趣差不多。 沈映雪对他的态度称得上温和,庭轩也是忠心耿耿的模样,安分做自己的事情。 庭轩在沈映雪身边呆了将近七年,他低调,却又无处不在,将沈映雪的一切安置得妥帖。 荀炎能看出顾莲生的异心,却没想到庭轩会背叛沈映雪,给那些正派带路,引他们上山。 魔教覆灭之后,庭轩也没有得到那边的赏识和重用。他本来就是一个武功平平,只会打杂的下人。沈映雪离开后,庭轩再也没有家了,只能到处流浪。 就在一年前,荀炎和庭轩在这个偏僻的镇子上相遇。庭轩穿的破破烂烂,脸上都是胡茬,头发也脏兮兮,就像个流浪街头的乞丐。 他跪在沈映雪面前,卑微祈求他原谅的模样,与从前的漂亮少年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别说沈映雪疯了,就是他没疯,估计也认不出这是庭轩。 沈映雪低声说:“他有些眼熟。” 庭轩猛然抬头,看向沈映雪,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期待。 荀炎没有帮庭轩说话的意思,他直接带着沈映雪离开,毫不留情戳破了庭轩的希望。他淡漠道:“他来纠缠过你很多次,不用理他,从旁边绕过去,我们走。” 荀炎对所有背叛过沈映雪的人都没有好感,曾经越信任的人,背叛之后就越憎恶。如果不是顾及到沈映雪,荀炎会当场杀了他。 沈映雪说:“他长得有点可爱。” 荀炎的动作顿住了,他看向沈映雪,眼中有震惊,也有期待。 沈映雪的疯病,是不是又好些了?明明庭轩前几次来,沈映雪都是没有反应的。 他竟然对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有好感。 荀炎照顾了沈映雪三年,都没被他夸过。 黑色的纱幔遮挡住沈映雪的表情,走动时有一角被风吹开,露出白皙的下巴,还有他发自内心的笑容。 荀炎问:“您想让他跟在身边吗?” 沈映雪径直向前走,没有回答,也没回头看。 荀炎松了口气。 事实上系统又给他把一些声音屏蔽了,有时候沈映雪对别人的话没反应,是真的因为没听到。这个马赛克系统打的码真的太多了,最离谱的时候,会把整个人给屏蔽掉,突然解开屏蔽,还把沈映雪吓了一跳。 时间久了,沈映雪也学会适应了。只要他不较真,不追根究底,那就没什么事情可以让他感到困扰。 不过说起来,刚才那个跪在地上的人,那张脸上确实很可爱啊。系统竟然把他打码成了机器猫,他凝视自己的时候,脸颊两侧的胡须一颤一颤的。 沈映雪面带微笑,[回去之后播放机器猫吧,现在这个剧先停一下。] 系统说:[好的。] 荀炎卖掉兽皮,在街上转了一圈,给沈映雪买了点心,又抓了新的药,帮林大娘买了两匹布才回去。 沈映雪熬夜看了半宿机器猫,第二天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直到荀炎帮他穿好衣服,洗完脸,沈映雪一转身,正对上窗外的一朵大莲花,才猛然清醒。 什么时候外面多了这么一朵花! 接着莲花动了,而且速度很快,立刻消失在了沈映雪的视线里。 这种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肯定又是系统的马赛克。沈映雪问系统:[这是昨天那个莲花头像吗?] 系统说:[请您牢记自己的疯批人设,此类问题我都不会解答,请您自己发挥。] 系统确实从来没给他解答过,不然还打码做什么?沈映雪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他走到窗边,探头向外看了一眼,发现那朵莲花已经到了鸡窝那里。 一群鸡扑腾着翅膀绕开它,颇有些不知所措。 “在看什么?”荀炎问。 沈映雪指了指外面,“好大一朵花。” 沈映雪武功被废,对外界的感知没有那么敏锐,荀炎跟他不一样,顾莲生刚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顾莲生已经在外面站了半个时辰,荀炎跟他关系不好,也没想过主动邀请他进来。 听到沈映雪这么说,荀炎只是笑了笑,“公子今天想吃什么?” 这句话又被屏蔽了,沈映雪推开窗户,扒拉着窗沿,抬起腿来就要迈,荀炎眼疾手快抓住他,带他来到门口,“从这里走,不准跳窗。” 沈映雪之前伤的很重,身手也大不如从前,以前爬窗户的时候摔过很多次,还有一次衣服勾到了桌角,挂在上面动不了,一声不吭地呆了好久才被荀炎发现。 顾莲生看到沈映雪的动作,眼睛又变得酸涩。 他以为经过一夜冷静,可以理智地面对沈映雪。可是沈映雪看他的眼神太亮了,想不注意到都难。他如此迫不及待地想来到自己身边,甚至笨拙地想要跳窗。 而他却躲了沈映雪三年。 对上沈映雪纯粹的喜悦,顾莲生愧意横生。 第3章 伤 莲叶鲜嫩碧绿,上面还带着水晶似的椭圆形的水珠,莲花是带着粉嫩透亮的白,看起来很美,也很脆弱,花蕊处是淡淡的粉色。 沈映雪离得近了,闻到了清雅的香气,他伸手揪了一下圆圆的莲叶,“你身上好香。” 顾莲生被沈映雪轻轻地握住手,一动也不敢动。 认识这么久,这还是沈映雪第一次做出这样亲近的动作。顾莲生受宠若惊,看向沈映雪的目光充满了怜爱。 从前他和沈映雪以知己相交,从来没有挑明过彼此的心意,顾莲生压着沉甸甸的心事,每当沈映雪与他靠近时,都会刻意躲闪,拉开与他的距离。 现在沈映雪就在他眼前,握着他的手,满眼都是喜爱与愉悦。 他也抛下了魔教,不必天天处理教务,面见下属,也不用担心武功停滞不前。他看起来很轻松,前所未有的轻松,顾莲生也跟着会心一笑,“昨晚没有睡好?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沈映雪早有准备,没有因为一朵花口吐人言感到害怕。就是这个场面看起来太违和了,沈映雪一边打量他,寻找他的嘴巴在哪里,一边忍不住笑。 至于顾莲生的问题……他是熬夜追动漫来着,这话没法答,沈映雪熟练地假装没听到,乐呵呵地扒拉花朵,“过来让我闻闻。” 荀炎冷眼看着顾莲生顺着沈映雪的力道往他跟前靠,两个人越来越近,已经越过了安全范围。 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好像明白昨天顾莲生见到沈映雪时那种奇怪的氛围是怎么回事了。 可他们分明都是男人啊。 教主并没有给过顾莲生暗示吧,顾莲生这个人怎么回事?他早就觉得这个人心怀不轨,如今看来,这个正道的伪君子不止想铲除他们的教派,还想勾引他们教主? 那必然是不行的! 眼见着他们两个就要脸贴脸,荀炎冷冷道:“如果他还清醒着,想必早已恨极了你。” 顾莲生动作一顿。 荀炎看他非常不顺眼,那种感觉就好像发现了一只虎视眈眈的猪,正在一片伺机准备拱他精心养育的玫瑰花。 “魔教对教主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很清楚。”荀炎的话就像一把刀,插到了顾莲生的心里。 沈映雪是魔教之主,但是魔教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个教派。 那是他的家,是他自幼成长的地方。 顾莲生前往魔教卧底之前打听过沈映雪这个人。 他是被上一任教主捡回来的弃婴,魔教的女人很少,只有一群阴郁残忍的魔教高层陪伴他。 沈映雪的童年当然跟普通孩子的童年不一样,除了简单的读书识字,他要做的只有习武和杀人。 沈映雪的武功天赋很高,进益迅速,十三岁那年就已经到了一流高手之列,在魔教中已经无人是他的对手。他当然不是突然变成了天下第一,他的天赋是一直都有的,那些看着他长大的魔教长老们更加清楚这一点。 武功不必鞭策,他们便将更多的精力耗费在塑造沈映雪的心性上。 在他们的刻意教导下,沈映雪性格坚韧,手段残忍,对待弱者毫无怜悯之心。但他确确实实把魔教当成了自己的家,魔教的高层都是他的亲人长辈,他对魔教的忠诚无人能及。 所以现在他疯了。 顾莲生的背叛,对沈映雪而言,无异于灭门之仇。如此深仇大恨,他们又怎能相爱? “你怎么躲开了?”沈映雪眨眨眼睛,语气无辜,“你不喜欢被人触碰,那我不靠近你了。” 不,不是这样的。顾莲生默默在心里回答他,却无法开口。 沈映雪的眼睛似乎黯淡了许多,让顾莲生更加沉重了。 为何现实这么残酷!此刻的沈映雪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迫切地想来到自己身边,而顾莲生却只能拒绝。 “你不该来这里的。”荀炎冷冷道:“既然当初选择了背叛,又何必回来?你如果看不惯我们这等魔教余孽,只管动手,何必假惺惺!” 昨天顾莲生来的突然,荀炎脑子没转过来,察觉到他身上没有杀气,就放他进来了。 现在看来,顾莲生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正如同他当年前往碎影山投靠魔教那样,这次来也是怀揣着令人恶心的目的。 荀炎看向外头看着他们的沈映雪。 教主现在什么都不懂。 也幸好他什么都不懂,根本理解不了顾莲生的语言和行动,不然依照教主的性情,说不定真的会被他的巧言令色欺骗,正如同当年那样。 荀炎大步走过来,挡在沈映雪身前,隔绝了顾莲生的视线,“教主已经武功尽失,我想护他周全,是不可能打得过你的,你想杀人就杀,何必这样折辱他!是欺我魔教无人了吗?” 顾莲生被他镇住了。 他愣愣地想,只不过是两情相悦而已,怎能是欺辱? “我没有……我是真心的……” “既然是真心,那你就更该明白怎么做才是对教主好。如果你是真心的,就请你离他远一点,让他多过几年清净日子。”荀炎说着,自己心里也难受起来。 沈映雪当年受的伤太重了,好几次都没了呼吸。他寸步不离得守在沈映雪旁边,心如死灰得想着,如果教主断气,那他就随着一起去了吧。 沈映雪熬过来了,可也添了一身的伤。 一个武功超绝的人,被人下药,骤然失去所有的内力,还被人破了丹田,捏碎了腕骨,比一个普通的人受到这样的伤更为严重。 沈映雪濒死时,周身的内力都不受控制地乱窜,他连蜷缩的力气都没有,安静躺在草地上,七窍都在流血。 直到现在沈映雪依然汤药不断,大夫说,就算他恢复的很好,也会寿数有损,能活个七八年就不错了。 就不能让教主最后一段日子,清清静静地度过? 荀炎拉着沈映雪,“我们回屋。” 沈映雪茫然地被他拉着走:“可是还没有聊完,你这样对客人是不礼貌的……” 荀炎声音似乎温柔了很多:“不要紧,他这就走了。” 客人。 顾莲生突然很想笑。 沈映雪竟然称呼他为客人! 顾莲生站在原地,看到沈映雪回了一下头,视线碰撞,恍惚中他好像在沈映雪的眼里看到了憎恶和仇恨。 沈映雪身上有股锐利的美,那种美感很适合与这样浓烈的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顾莲生竟觉得,这样的他更吸引人。他的眼睛里像有钩子,牢牢勾住了顾莲生的心。 屋门“砰”地一下关上,顾莲生看不到他了。 他站在鸡窝旁边,朗声喊道:“沈映雪!” 沈映雪听到有人喊他,就想过去看看,被荀炎一把抓住,“我带你去镇上吃早点可好?” 沈映雪的注意力又放在了荀炎身上,有马赛克系统在,他总是很难集中精力处理一件事情,记忆也淡化的很快,“我想吃肉。” 荀炎笑了一下,“好。” 外面那个人还在说:“我已经做错过一次,不想再继续错下去。如果你遇到困难,可以来八方宗找我,我……我会竭尽全力帮你的。” 荀炎知道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他若无其事地去柜子里拿了荷包,又拿出沈映雪的斗笠,给他戴在头上。 沈映雪问:“什么时候走?我饿了。” “等顾莲生离开,咱们就走。”荀炎给他系着带子淡淡道。 沈映雪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他朝外面看了一眼,刚才那朵莲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站的挺拔,手上拿刀的黑衣人。 黑衣人目光幽深,似乎带着深深的眷恋,正看着他的方向。沈映雪对上他的眼神都能感觉到其中的灼热。 他不自在地移开眼睛,觉得自己可能无意之中做了什么对不起黑衣人的事情。 “好了。”荀炎回头取了一把短刀藏在衣服里,遮掩严实之后,带着沈映雪出门。 沈映雪这才发现自己发了会儿呆,那个黑衣人已经离开了。 “那个人是谁?”他问。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绕到屋子后面,准备再看沈映雪最后一眼的顾莲生听到他们的话,捏紧了双手,手上的刀都因为巨大的力气略微震颤。 明明刚才沈映雪见到他时开心地像个孩子,转头就把他忘了。 顾莲生知道沈映雪疯了,却不知道他疯到什么程度。此时他才清晰地认识到,疯子是这样的。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 这已经不是以前的沈映雪,现在的他不会因为魔教的伤亡难过,也不会因为背井离乡痛苦。对于他来说,一切烦恼都是没有必要的。 他上一刻满心都是顾莲生,下一眼就不记得了。 他的心里没有烦恼。 因为他是个疯子,而顾莲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我会离你远远的,如果不出意外,我再也不会过来看你了。只可惜,我欠了你的,没有办法偿还了。”顾莲生看着沈映雪远去的背影,低声与他告别,“映雪,珍重。” - “我有点疼。” 荀炎停下来,担心地看向沈映雪,“哪里疼?” 沈映雪指了指腹部,这里之前伤的很厉害,他疼了很久,现在还留了两道可怕的伤疤,偶尔动作大了,也会有撕裂般的痛感。 荀炎知道他的伤已经没有大碍,看到沈映雪小孩子似的撒娇模样,就像一个护短的家长,压抑着怒火,用平静的声音安抚他,“所有伤过你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第4章 剑客 沈映雪就着小米粥,吃掉了一块肉饼,荀炎拿出帕子给他擦手,带着他继续在城里逛。 马赛克妨碍了沈映雪的视线,他眼中的街道完全是像素风的,街上的人倒是很正常的模样,就是脸都是糊的,跟荀炎一样。 以前荀炎带着沈映雪出来的时候,被人群冲散了,沈映雪看谁都是一样的,根本认不出荀炎来,只能呆在原地,等着荀炎过来认领。 从那之后,每次出门荀炎都会牢牢看好他,就怕沈映雪被人拐走。 沈映雪跟着荀炎走了好一会儿,在城墙边上站了站,沈映雪一抬头,就看到了上面贴着的海报。 这个海报也是经过系统打码之后的,从沈映雪的角度看,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就贴了个穿着白衣服的青年的照片。昨天他们也过来了一趟,上面贴的照片还不是这张。 沈映雪看到荀炎看得很仔细,眯眼认了一下,“咦,是小林。” 小林这是选秀出道了?代言了什么广告?还是说这个上面是他的寻人启事? “是他。”荀炎拉着沈映雪挤出人群,低调地远去。 告示上有林书墨的画像,还有他犯下的罪行和问斩的时间,荀炎衙门里没认识的人,只能考虑劫法场这一种可能。 不过到时候还得再观察一下,能劫就劫,不行就算了,他只是欠了林大娘几顿饭,没有必要连命都赔进去。 要是他死了,沈映雪该怎么办? - “今天我有事出去一趟,公子在家不要乱跑,林大娘会过来照看你。”荀炎把沈映雪收拾好,仔细叮嘱了一下,“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要换个地方住了。” 沈映雪状似懵懂地目送他离去。 荀炎觉得他什么都不懂,实际上沈映雪对自己的处境还是很清楚的,不然他也不会心甘情愿地接受系统的马赛克。 沈映雪的名声太响了,不然也不会让正道的人联合起来打压他,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正道的人没见到他的尸体,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然荀炎早就去找魔教的人了,不会连给他治病都偷偷摸摸的。这种情况下,还是一个疯了的沈映雪更令人放心。 沈映雪虽然不太清楚顾莲生的身份,也能感觉得到,荀炎对他的厌恶,还有顾莲生的愧疚。他们见到疯癫的沈映雪都没有想过要他的性命,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沈映雪武功尽失,虚弱无害。 “小雪在看什么呢?”林大娘帮忙收拾好家里,看着发呆的沈映雪怜意顿生,“你哥有事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渴不渴,要不要喝口水?” 她还不知道荀炎做什么事去了,所以很安心地陪着沈映雪。 沈映雪说:“外面有东西在叫。” 林大娘侧耳听了一下:“是鸟叫吧。这个时候老有乌鸦麻雀在外面飞,常有的事儿。你老实在屋里坐着,啊,大娘年纪大了,可跟不上你,你要是再跑出去,你哥该担心了。” 沈映雪听不进她的话,他现在有种背后发凉的感觉,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好像有什么巨大的危险在渐渐逼近。 [这也是你的马赛克吗?]他问。 系统说:[我只能改变你的五感,不会调整你的直觉。准确的说,是这具身体的直觉。] 这么说是真的有危险! 沈映雪起身,拉着林大娘往外袍,林大娘被他拽的一个趔趄,差点扭了腰,“孩子,孩子你慢点,这是怎么了?” 沈映雪的感知好像扩大到了很远的地方,他的眼前仍然有大片的马赛克,也没看到陌生人,可他就是觉得有人在往这边赶。 沈映雪对这边的路不熟悉,只能凭直觉走,幸好系统没在这个时候打马赛克,不然他可能直接撞树上。 林大娘气喘吁吁,“着、着火了……快,快回去,救火……” 沈映雪突然停了下来。 微风吹过树林,树叶瑟瑟作响。林大娘撞到了沈映雪身上,一下没站稳,就趴在了地上。 “沈映雪。”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色锦衣的男人慢慢走来,声音冷冽,“你竟然还活着。” 沈映雪看到了烟花炸开,填满了他的整个视线,耳畔也便随着隆隆的响声,盖住了这个男人的话。他被这个巨大的声响吵得头疼,眼睛也酸胀得很。 白衣男人看到沈映雪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双手按着额头,看起来很难受。 “你又在搞什么花样?”白衣人的视线落在林大娘身上,讽刺道:“不愧是魔教教主,逃命时也不忘带上人质。” 林大娘整个人都是懵的,听到白衣人说“魔教教主”也没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三年前你受的伤很重吧?不然哪里用得着这种小伎俩。休养了三年,你的伤好了吗?”白衣人的语气还是刚才那样,可是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又似乎带上了诚挚的关心。 “江、江知意……”沈映雪竟然认出他了。 “是我。”江知意冷冽的声音里带上了笑意,“没想到沈教主竟然还记得我这等小人物,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可惜我不能给你一个痛快,毕竟跟我回到玉鼎山庄之后,你的日子可就难没那么舒服了。” 江知意拔出了他的剑。 他的剑很轻巧,明明是非常快的速度,却没有带起猛烈的风,甚至连破空声都没有,好像已经快到连空气都反应不过来。 这把剑就像闪电一样,直直地刺向沈映雪。 没有一点花哨,甚至连起手式都没有,从拔剑到出剑,就像蜿蜒的流水一样自然,甚至连他发力的位置都无法立刻确定。 但是这一招并不好躲,因为它太快了。 受了重伤,还武功全失的沈映雪,不可能在三年内恢复到巅峰。江知意笃定了他躲不开。 他不想杀沈映雪,可是沈映雪的威胁太大了,听说过沈映雪的人,只要听到他的名字,都会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所以江知意要废掉他的行动力,最好挑断他的手脚筋,再卸掉他的下巴,让他无法动弹,也不能自尽,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剑尖朝着沈映雪曾经被人捏碎的腕骨刺去。 受过重伤的地方,总会比其他位置反应更迟钝一些,哪怕是轻微的滞涩,也会影响整个局势。 可是这一剑刺空了。 沈映雪像是不怕死似的,往前迈了一步,江知意不想让他死,情急之下转变了剑势,势如破竹的剑意也消散了五成,就在江知意不知所措时,沈映雪抓住了他拿剑的手。 他很强! 江知意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沈映雪身上确实是没有内力的,他的身手也大不如从前,但是他依然很强,比以前还要强! 三年前的沈映雪心里有牵挂,此刻的沈映雪失去了所有,早已无所畏惧!他不怕死,也不怕受伤。 再也没有能让他放在心上的东西了。 没想到正道除掉了魔教,反而误打误撞,让沈映雪的心境更上一层。 江知意心生绝望,他的脉门被沈映雪抓在手里,心境也乱了。他完全猜不透沈映雪的动作,只要这个人做出几个简单的动作,随时都能要了他的命。 江知意却没觉得恐惧,反而有一种踏实的感觉,“你早就知道林书墨是玉鼎山庄的人?” 沈映雪不为所动,他盯着江知意手里的剑,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从他手上拿过来,突然笑得很高兴,“好厉害。” “沈映雪?”江知意皱眉。 沈映雪放开捏着他脉门的手,指了指江知意丢在后面地上的剑鞘,用一种完全不属于他的纯良语气问:“你不要了吗?能送给我吗?” 这柄剑名叫寒水,陪伴了江知意十五年。 江知意少年时,带着这柄剑行走江湖,杀了很多成名已久的恶人,寒水剑的名号也越来越响亮。 对一个剑客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无外乎他的剑。对江湖上的其他人来说,江知意与寒水剑就是一体的,于江知意自己而言,寒水剑的意义更是深重。 沈映雪见江知意久久不言,软下声音,退让一步,“这个给你,我用它来换后面那个亮闪闪的,你不亏的。” 沈映雪竟然递出了寒水剑,对江知意说,他要用寒水剑来换后面的剑鞘! 原来他想要的并非这柄剑,只是那个镶嵌着宝石的剑鞘。 沈映雪太奇怪了,哪怕江知意是他的敌人,与沈映雪相处的不多,也能立刻察觉到了他此刻状态很不妥。 明明剑是他夺走的,现在却像是拿着自己的东西似的,跟这柄剑的主人做交易。 江知意更加搞不懂了。 “你认识林书墨?”林大娘看到他们不打了,壮着胆子问道,“你是林书墨的仇家?林书墨在大牢里,很快就要问斩了,有什么仇怨,你冲着林书墨去,别伤害无辜的人!” “无辜的人?”江知意的表情变得古怪,“你说的是沈映雪?” 林大娘颤颤巍巍地说,“你认错人了,这孩子不是沈映雪,他叫荀雪,他有失心疯,脑子不清醒,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失心疯?”江知意看向沈映雪,觉得很不可置信。 他刚才还以为沈映雪无牵无挂,修为境界又突破了,现在这个老妇人却告诉他,这个人有失心疯,简直荒唐可笑。 第5章 好大儿 那场令人无法忽视的烟花消失之后,沈映雪的视线变得清明,听觉也恢复正常。 但是他没有回到现实,而是沉浸在了“沈映雪”的记忆里。 沈映雪没有原主的记忆,他自己的认知也在系统的屏蔽下变得奇奇怪怪,可他就是知道,这里是原主曾经经历过的事情,那是一种很强烈的直觉。 沈映雪就像是浮在半空中,用旁观者的视角看着树上的那个孩子。 他大概十一二岁,身上穿着很破烂的衣服,如果不看他的眼睛,就像个小要饭的,完全看不出来他就是未来的魔教教主。 “你是谁家的孩子?”湖畔庭阁里坐着一个少年,他笑意融融,看向幼雪时也是好奇居多,没有什么恶意。 沈映雪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 少年手边放着一把剑,那把剑藏在剑鞘里,剑鞘上面镶嵌着红色的宝石,上面凸起的纹路是用金子浇筑成的,远远看过去璀璨生辉,让人不注意都难。 幼年沈映雪见自己被发现了,从树上跳下来。他身手很利落,眼睛带着一种无机质的冰冷,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你是江知意。” “看来我的名气不小,连你这种毛头小子都知道了。”江知意得意道。 “听说你的剑法很好,寒水剑也很锋利,不知道与我相比如何。” 江知意听到他狂妄的话大笑起来。 在他笑得快喘不过气时,沈映雪的意识从幻境里抽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亮闪闪的剑鞘,把它拿到了手里。 刚才跑得太急了,沈映雪三年没有剧烈运动,跑出这么远之后,肺里都在难受,身上的伤也隐隐作痛。他坐在地上,好让自己轻松一些,举起那个眼熟的剑鞘,抠了抠上面的宝石。 好像是真的宝石,也是真的金子,用力掐一下都留下了痕迹。那这个人……这个人叫什么来着?应该就是刚才回忆里出现的那个少年吧。 他仰起头,对着白衣剑客笑了起来,“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以前见过的。” 似乎有一股冷意顺着江知意的后背,爬上了他的肩膀。 眼前这个人,无论是武功高到无人能敌,还是疯癫混乱,都是会对正常人有影响的。 就像当人看到尸体会感到恐惧一样,那种物伤其类的心情,在看到一个完全意识不清的疯子也是有的。 江知意已经认定了他是疯子。 但是疯子也要看身份的,一个普通人疯了,只能任人宰割。沈映雪清醒的时候已经很可怕了,疯掉之后还不一定会有什么令人发指的行为。 林大娘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捂住沈映雪的嘴巴,但是她腿软,根本跑不动,结结巴巴地替沈映雪找补:“这孩子胡说什么呢?他自幼在村里长大的,哪能见过什么大人物……他脑子不清楚,肯定是把你认成别人了……” 远处的火光越来越亮,林大娘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江知意也注意到那边起火了,白天的烟雾不太明显,能他注意到的时候,已经闻到了淡淡的焦糊味。 “是谁放的火?”江知意脸色大变,对着沈映雪说:“是不是你?” 林大娘看他不分青红皂白的模样不顺眼很久了,“难道不是你们这群人做的吗?要不是小雪反应快,老婆子我也难从火堆里逃出来!” 江知意不和她一般计较,他对林大娘说:“快走,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接着试探着上前,拉住沈映雪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运起轻功就跑。 沈映雪捞了一把差点掉下去的剑鞘,“你夹得我不太舒服。” 江知意大脑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只能用尽全力赶路,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小村子,去找与自己接应的人。 沈映雪没有反抗,但是一直在重复那句话:“你夹得我不太舒服,你夹得我不太舒服……” 直到江知意停下来,他还在低声念叨这句话,江知意的师弟兴冲冲地过来,听到之后立刻用奇怪的目光看向他师兄,“师兄,你们……” “不是你想的那样。”江知意立刻说,他顿了一下,“山脚下的村子着火了,或许与沈映雪有关,你快带人去救火。小师叔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昨天晚上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大概要晌午才回来,他已经这么好几天了。”师弟用很快的语气说完,转头喊了几个师兄弟,往客栈外面跑,他转头,又补了一句:“师兄要是想找他,估计得去花楼抓人。” 江知意知道小师叔不靠谱,没想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在外面玩乐。他脸上带上了一层愠色,其他人看到江知意严肃的神情就知道他生气了,自觉离得远了些,也不敢再打趣他和沈映雪。 沈映雪被他推着进了客栈,来到他的厢房,“你夹得我不太舒服。” 江知意松开手,发现他刚才用的力气太大了,沈映雪手腕红了一圈,似乎还有些肿。他后退两步,离沈映雪远了一些,才有种可以顺利喘气的感觉。 江知意观察了他一会儿,得出结论:“看来是真的疯了。” 沈映雪低头,可怜巴巴地揉着自己的手腕。 他听到江知意的话了,但是不打算回应,只是默默地打量四周,奈何脑子里的常识有限,做不出什么正常的判断。 不过那个剑鞘还在他手上,沈映雪觉得之前突然出现的那段记忆,应该非常重要,关键时刻可以保命的那种,他有点担心系统突然淡化他的记忆,牢牢地握着剑鞘,要是他忘了,江知意应该能察觉到不妥,也算是给自己留后路了。 “哟,你还真把人抓来了。”一个人影从窗户外面翻了进来,他动作很轻巧,就像一只燕子,做出这样的动作也不会让人觉得鬼鬼祟祟,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流畅优雅。 江知意拿着剑就向他刺去,被来人轻轻躲过,“别这么暴躁嘛,明明对别人温柔得很,怎么偏偏在我这里就跟没长大的孩子似的。你的剑鞘怎么在他手里?” 江知意收起剑来,用不满的语气说:“看来师叔还记得正事。” 江知意的师叔比他年纪还要小,他师父去世很多年了,这个小师叔是江知意的师叔代师收徒,亲手教出来的。如果按照武学传承,就跟江知意的师侄是一样的,奈何他辈分很大,江知意也只能喊他一声师叔,对他恭恭敬敬的。 “大名鼎鼎的沈映雪,谁不知道?”小师叔笑得痞痞的,有一种放荡不羁的潇洒,他对江知意说,“既然你把他抓到了,那就交给我吧。” 沈映雪好奇地看着他。 系统给人脸打马赛克都是随机的,江知意的小师叔脸上就没有马赛克,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样貌。沈映雪越看越觉得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江知意说:“别欺负得他太厉害……” 沈映雪突然有了危机感,他想再提醒江知意一下,他们真的是认识的,没想到嘴巴没跟上来,说出口的话还是那句:“你夹得我不太舒服。” 沈映雪:“……” 江知意:“……” 小师叔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笑着说:“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像大侄子你那样,弄得他不舒服。” 说完他拉着沈映雪去了隔壁屋。 小师叔的根骨甚佳,所以江知意的师叔才会破例代师收徒。他虽然习武的时间比不上江知意久,武功却比他高,江知意不担心他被沈映雪刁难。 他还是放心不下村里那场大火,实在太蹊跷了,江知意理了一下思路,立即动身前往那边。 小师叔仔细听着隔壁的动静,“江知意走了。” 沈映雪眨了眨眼睛。 小师叔坐回来,完全没了刚才的随意,他有些拘谨,“您怎么会来这里?” 沈映雪上下打量他,“你是谁?” 小师叔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话来,沉默地回视,片刻后才道:“我是韩敬。”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义父。” 沈映雪脑子里的问号简直要溢出来了。 他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好大儿?荀炎从来没说过啊?还是说,荀炎其实讲过,但是系统又给他模糊处理了? 韩敬并不清楚沈映雪的情况,他知道沈映雪失踪之前受了很重的伤,还以为他只是简单的失去了记忆,趁着无人为他解释道:“您当年从人贩子手上救下了我,带我去了碎影山,见我根骨甚佳,认我做义子。但是我没在碎影山上呆太久,就被一群正道的人,当成被教里抓走的小孩带回去了,您传信给我,让我将计就计,留在玉鼎山庄。” 沈映雪说:“既然如此,正道攻打魔教时,你为什么没有传信?” 韩敬不敢回答。 过往的日子,他曾经梦到过这一幕,沈映雪穿着黑衣,坐在魔教的大殿上,像是受人敬拜的神明,居高临下地问他,“为什么没有传信回来?难道你背叛了本教吗?” 从前韩敬还能把这个场景当做是梦,现在梦却成了真,沈映雪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用毫无波澜的声音拷问他。 沈映雪的身影渐渐与韩敬记忆里的魔教之主重合,哪怕现在的沈映雪没了那身行头,整个人也瘦了很多,完全没有从前的气势,也压得韩敬喘不过气。 他跪在了地上,额头伏在地面,略微打颤,没有说话。 他今年只有十九岁,三年前的他远没有此刻成熟。他周围都是玉鼎山庄的人,也见识到了魔教的探子被发现之后是什么下场,根本不敢暴露身份。 当时的他是怎么想的呢? 如果他真的是江寒枫的小师弟就好了。 沈映雪突然笑了起来,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后脑,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声音说:“好孩子,我只是随口问一句,你怕什么?难道我还能不认你了?” 韩敬颤抖得更厉害了,他以为他已经长大了,再也不会畏惧沈映雪,现在想来完全不是这样。 沈映雪的声音样貌像是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如影随形,根本无法逃脱!在这个义父面前,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力,只能像一只傀儡那样,唯命是从。 韩敬臣服在他脚下,低声道:“义父……” 第6章 江寒枫 沈映雪对这个干儿子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他有原主的直觉,能看得出来韩敬没有说谎,多少抚平了离开监护人之后的无措。 江知意把他交到了韩敬手上就没怎么理会过,他们没在这里久留,直接启程回玉鼎山庄,一路上气氛都很凝重,沈映雪趁着马赛克没那么厚的时候偷听了一下,才骤然惊觉他带着林大娘逃脱时村里起火了,整个村子四五十口人,只有他和林大娘逃了出来。 沈映雪意识不清,大部分时候都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的,没跟村里其他人交流过,但是一想到好几十条人命就这么没了,心里也很不好受。 他情绪低落,对那些奇奇怪怪的马赛克都没有探索的心情了,安分呆在马车里一言不发。 韩敬看沈映雪深沉思考的样子,更加不敢打扰他,缩在角落里坐着,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半点声音都不该发出,直到快到玉鼎山庄的时候,韩敬才忍不住低声说:“义父,玉鼎山庄的人不知道我的身份。” 沈映雪知道这一点,他的马赛克太多了,能保住自己就很不错,实在没法给这孩子帮助。沈映雪觉得他挺惨的,叹了口气,“你自己看着做就好。” 韩敬听到沈映雪叹气的声音,那种恐怖的感觉更重了。 义父是嫌弃他太没用了吗? 他被带到碎影山的时候只有十二岁,刚到魔教的时候,韩敬和一群小孩子呆在一起,被魔教的杀手教了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和内功心法。后来他的天赋显露出来,杀手把他单独带走,送到了沈映雪身边,由沈映雪亲自教导。 沈映雪是个很称职的魔教教主,他冷酷、狠毒,做事不择手段,没有半点仁慈之心。就算韩敬是他的义子,也如同下属一般,没有在沈映雪身上感受过一丁点父爱,所以沈映雪之前的温柔到极致的宠溺,才会让韩敬觉得可怖。 韩敬实在太害怕沈映雪了,如果此刻还是在碎影山,他肯定跪在沈映雪脚边,卑微地请罪。 但这里是玉鼎山庄的马车,沈映雪也明确说过,不让他再跪了,韩敬只能战战兢兢地揣测沈映雪的心意,“我会隐藏好身份,配合义父行动,不会再让义父失望了。” 韩敬说完隐晦地观察沈映雪的反应,生怕惹他不悦。 沈映雪转过头去,又恢复了沉默的样子,好像没听到他说的话。 义父的城府越来越深了。韩敬心想。 他伪装成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骗过了所有人,就连江知意都觉得义父是真的疯了,千叮万嘱让他不要欺负地沈映雪太狠。韩敬能看得出来,车帘合上之后,沈映雪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完全没有在江知意面前痴傻幼稚的样子。 离他最近的韩敬能感觉得到,沈映雪明明清醒地很。 以前的沈映雪锋芒毕露,让人不敢直视,现在的沈映雪就像一片虚无的深渊,以韩敬的阅历看不透他的深浅,只觉得他强大到不可思议。 - 沈映雪闭眼睡了一觉,醒来后睁开眼就看到了眼前这个孩子。 他眼中的韩敬最多不超过十五岁,个子矮矮的,脸颊圆圆,带着点婴儿肥,眼睛明亮,是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这孩子长得好看也就罢了,性格也很乖,最重要的是,韩敬出现的时候,沈映雪眼里的马赛克变少了很多,至少街道有了街道的样子,路人也是正常的人,没变成奇怪的建筑或者植物。 沈映雪听到韩敬用跟他体型完全不符的声音低声说:“义父,玉鼎山庄到了。” 沈映雪跟着他从马车里出来,亲眼看到韩敬站直了身体,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把沈映雪忽略了彻底,那种陌生的感觉立刻就有了。 干儿子演技超绝,沈映雪也不想给他拖后腿。但是他现在就是疯子人设,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越疯越好,要是突然正常了,那才叫死到临头。 “你今年几岁呀?”沈映雪也不再面无表情,他跟在韩敬身后,用正常的音量问他。 玉鼎山庄的其他人听到沈映雪仿佛对小孩子讲话的语气,再看向韩敬那张风流多情的俊脸,纷纷打了个冷战。 沈映雪只是成名已久,天资卓越,武功可以与那些老前辈媲美,实际年纪并不大,从外貌上看,就像是韩敬的同龄人。 完了完了,玉鼎山庄的弟子心里都打起了鼓。 他们谁都知道,小师叔/师叔祖是被庄主从碎影山上救下来的。他和魔教之间的深仇大恨,不是简简单单能说清楚的,哪怕是江知意都知道阻拦不了,只能反复提醒韩敬,让他别对沈映雪太狠了,这个前任教主还有其他用处。 沈映雪身上没有伤,想来韩敬没有殴打虐待他,更可能是在精神上侮辱他。曾经高高在上的魔教之主,天下第一人,在他的手上低下头颅,像只狗一样唯命是从,确实可以抒发心里的怨气。依照韩敬对沈映雪的恨意,绝对做得出来这种事! 而沈映雪是个疯子,他是不懂那么多的,就算被韩敬欺负了,也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大概在他心里,韩敬是个耐心陪他的朋友玩伴,所以才敢用这种语气,对着韩敬讲话。 他们紧张地看着韩敬,有点期待他的反应。 韩敬看似对沈映雪毫不关注,实际上根本不敢放松。沈映雪抛出话题之后,他下意识地想配合,旁观者只看到他顿了一下,接着转过身来,用熟悉的轻佻风流模样面对沈映雪,“怎么,你莫不是看上我了?”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包括韩敬自己。 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韩敬简直想哭出声来了。 他怎么敢对义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在花楼里待久了,果然会变得油嘴滑舌,色令智昏!这句话要把他的小命都赔进去了!! 沈映雪本来笑得很温柔,在韩敬说完之后,笑容就变得僵硬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他在心里默默地想:这句话也是系统打的马赛克吗?他儿子这么乖,看起来才这么小,怎么会对义父说出这样的话? 韩敬把沈映雪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内心的哀嚎停了下来,突然心如止水。他努力忘掉刚才那句不合时宜的话,勾起一边的嘴角冷冷一笑,转过身去,默不作声地离开。 玉鼎山庄的人看到韩敬没有暴打沈映雪,有点失望,但也松了口气。 江知意对其他人道:“都散了吧,具体的事情,我会与师叔详谈。沈映雪,你随我来。” 沈映雪低着头,依然沉浸在刚才的氛围中。 也不知道玉鼎山庄都是些什么人,是不是把他义子给教坏了? 江知意看沈映雪没反应,走上前拉住他的手腕,触摸到沈映雪的肌肤时,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那句声调呆滞的“你夹得我不太舒服”,立刻放松了力道,整个人都温柔了不少。 他侧眼看了下沈映雪手上的剑鞘,“你喜欢上面的珠宝?” 沈映雪抠了抠手指,冲着他笑得灿烂:“好看。” 江知意不说话了。 正道剿灭魔教时,江知意留守山庄,并没有去。他唯一一次见到沈映雪,是在名剑大比的时候。 那是正道七个门派组织的比试,所有习剑者皆可参加,那场比试为的是联络感情,好准备攻打魔教。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当江知意夺得魁首,赢下彩头,正想从高台上下来,一袭黑衣的沈映雪突然而至,他轻功极为巧妙,整个人就像是迎风而动的纸鸢,但是比纸鸢更随性,更肆意。 他如此狂妄地在江知意眼前掠过,抢走了作为第一名奖赏的名剑。 沈映雪如入无人之境,没有一个人能阻拦他,哪怕是离他最近的魁首江知意,也没能拦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离去,留下张狂的大笑,还有那句刺痛所有人的话:“名门正道蝇营狗苟,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啊哈哈哈哈哈!” 沈映雪一直说他们见过面,江知意当然清楚。但是他并不想承认,因为那次见面让他所有的名誉都成了笑话。 江知意人生前二十三年意气风发,他也自认为是天之骄子,哪怕上面有个江寒枫压着,也心态良好,很有君子之风。沈映雪的举动给了他巨大的危机感,他的一切优越感都如此不堪一击,确实像沈映雪说的那样,不过如此。 自那以后,江知意就时常闭关,勤修苦练,只为了在武道上有所增益。整个人也没以前那么爱笑了,像是镀上了一层冰霜。 江知意看着身后疯癫的沈映雪,心情尤为复杂。 “走吧,我带你去见师叔。” 沈映雪抱着剑鞘,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 玉鼎山庄很大,沈映雪觉得这里可能比他之前待的那个村子,加上后面那座山都要大。 他这两天没吃药,夜里睡觉的时候,总觉得胸口闷闷的,现在走得久了,也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沈映雪停下来,抱着剑坐在了原地,就像刚和江知意见面时那样,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来往的弟子投来好奇地视线,他们窃窃私语,“听说江师伯把沈映雪给抓回来了,这个人该不会就是吧?” 江知意的视线冷冷地扫视过去,弟子们讪讪闭嘴,赶紧去了别处。江知意转身,站在沈映雪身前,“怎么不走了?” 沈映雪委屈道:“我累了,走不动。” “知意。” 江知意回身,看到一身白衣的江寒枫朝着此处缓缓走来。 江寒枫是玉鼎山庄庄主的师弟,也是玉鼎山庄武功最好的人。 他是个真正的剑客,武道是他唯一的追求。 沈映雪当着江知意的面抢走了他的剑,江知意却不敢把沈映雪奉为目标和对手,只是默默地闭关修行。 江知意清楚地很,能与沈映雪匹敌的人,只有江寒枫。 沈映雪被江寒枫视为唯一的对手,江知意与沈映雪接触不多,但他知道,自己与江寒枫有如霄壤,可望而不可即。 “师叔。”江知意拱手俯身行礼。 “你下去吧。”江寒枫说,“我来照看他。” 江知意看了一眼抱着剑鞘坐在地上的沈映雪,他懵懵懂懂的,满眼都是茫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些替沈映雪担心,明明沈映雪面对韩敬时都没有这种感觉。 江知意替沈映雪说:“师叔,沈映雪武功全失,而且他疯了。” “我知道,下去吧。” 江知意只能退下。 江寒枫来到沈映雪面前,视线在他怀里的剑鞘上稍作停留,向他伸出了手,“起来。” 第7章 一生之敌 江寒枫满心只有武学,不会费心处理杂事,虽然在山庄中声望很高,却没有接任庄主之位。 玉鼎山庄名义上的主人是江寒枫的师兄,也是江知意的师父,名叫江西岸。 玉鼎山庄在江湖上的名声很大,素来以仁义著称。这个名声,全都是乐善好施的老庄主积累下来的。江寒枫他们三人,也都是老庄主从外面捡回来的孤儿,他们并非有血缘关系,只是随了老庄主的姓氏,都姓江。 江寒枫的年纪与江知意差不多,只是他入门的时间早,老庄主发现他天纵奇才,便亲自教导,江知意才拜了江西岸为师,成了江寒枫的师侄。 沈映雪怔怔地看着江寒枫,“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从村子里逃出来之后,沈映雪看到了一段过去的记忆,记忆中的人像很清晰,但是现实中江知意的脸打了马赛克,沈映雪是凭着那个熟悉的华丽剑鞘确定的江知意的身份。 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和韩敬一样,清清爽爽的,一点马赛克都没有。沈映雪可以看清他的脸——这张脸与那段记忆中,拿着华丽剑鞘的少年长得好像。 江寒枫主动上前,握住沈映雪的手,拉他从地上站起来:“六年前我们见过面。” 源源不断的内力从手腕贯彻到全身,舒缓了沈映雪的疲惫,身上受伤的地方,也似乎轻松很多。沈映雪又有了力气,不会趴在地上走不动,“为什么我不记得?” 江寒枫说:“因为你疯了。” 沈映雪定住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疯了”,任何人带着马赛克系统,看起来都会是个疯子。 沈映雪穿越过来也有三年了,这个人还是第一个直白地说他疯了的。荀炎和林大娘他们,在沈映雪面前言语间都颇有顾忌,生怕触碰到沈映雪的痛处,沈映雪偶尔听觉清晰的时候,也不会听到荀炎谈起魔教的事。 这么想想眼前这个人真的诚实耿直,比起其他人来,更像个正人君子。 这个人应该是可以依靠的吧。沈映雪心想,希望系统以后也别给他的脸打码,留点标志性的东西,以后被正道喊打喊杀的时候,抱抱他的大腿,不至于死的太难看。 江寒枫看沈映雪皱眉思索的模样,有些后悔给出那个回答。 疯了的人,是不会知道自己已经疯了的。 他不知道沈映雪在想什么,只觉得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好,决不能任由沈映雪思考下去,不然会有难以挽回的事情发生! 江寒枫抬手,放在沈映雪的肩膀上,“这世上唯有你够资格做我的对手。” 沈映雪回神,呆呆地看着他,那种令人恐怖的感觉顺眼消散了。 言语对他有用。 江寒枫就知道,在沈映雪心里,他也是特殊的。 他们两个的关系,与二人所处的立场无关。江寒枫注意到沈映雪,不是因为他是魔教教主,只因为他武功高绝,被誉为“天下第一人”。武道巅峰是孤独的,玉鼎山庄人来人往,江寒枫却是孤独的。 武功到了沈映雪那个地步,想来也是如此。 江寒枫一直想与沈映雪痛痛快快地打一场,这是他们之间的宿命,哪怕因此死去,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六年前,正道去围攻魔教,江寒枫挺身而出,把其他人都惊到了,接着奉他为首领,由江寒枫带领着攻打魔教。 那一战并没有江寒枫想象中痛快,沈映雪比他想象中还要强,江寒枫用上了十成的功力,才勉强不落败,而沈映雪游刃有余,始终用戏谑地目光看着他,打斗之中也多有留情,未曾下死手。 沈映雪在指点他。 世人都说沈映雪嗜血狂妄,杀人如麻,毫无怜悯仁慈之心,江寒枫却知道,那是因为其他人太弱了。 沈映雪是个高傲的人,或许他自幼在魔教长大,心性有些扭曲,不会把弱者放在眼里。但他确确实实,对江寒枫留手了。 江寒枫虽然不够强,却是唯一可以与沈映雪匹敌的人。 沈映雪在等他成长。 自那之后,江寒枫就很清楚,在他关注沈映雪的时候,沈映雪也在留意着他。他们两个惺惺相惜,即便从未坐下来好好交流过,也称得上对手、朋友、知己。 哪怕沈映雪已经疯了,江寒枫依然可以自信地认为,沈映雪还记得自己。 江寒枫说:“六年前我败在你手上,如今我武功精进,不会如以往那般不堪一击,日后若有机会,定与你竭尽全力比试一场。” 沈映雪:“……” 沈映雪有点慌。 他只是继承了原主的直觉,还有一身伤病和满世界的马赛克。什么灵活的身手,厉害的武功,他一点都没有!跟这个人比试,那还有活路吗? 就算是真正的沈映雪,跟这个人也没有一战之力吧! 沈映雪开始装傻,他看看江寒枫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剑鞘,然后把剑鞘拿出来,稍微往前递了递,用最纯良无害的表情问他:“你见过这个吗?” 江寒枫一身冷冽的战意凝滞片刻,淡化许多,语气也变得柔和,“你知道它的来历?” 这个回答出乎沈映雪的意料,他歪歪头:“嗯?” “这是名剑大比上你夺走的那柄曦光剑的剑鞘。”江寒枫说,“曦光剑是师父的藏剑之一,我也用了几年,只是嫌弃剑鞘华而不实,出门时从不带它。” “原来这是你的剑吗?” “不错。知意的寒水剑其实也是我的。”江寒枫在沈映雪面前开朗许多,他浅笑着说出以往从来没有提过的事情,“我用寒水剑的时候。那把剑还没有名气,也没有名字。后来我的个子又长高了,寒水剑对我而言没有以往顺手,就暂时搁置了。后来知意选中了寒水剑,带着它闯出了名号。” 这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意外的好说话。沈映雪觉得自己没看走眼,又问了他几个问题,一来一往间就拉近了距离,等江寒枫带着沈映雪来到他的住处时,两个人已经像朋友一般说说笑笑,震惊了玉鼎山庄的一干子弟。 那个人可是江寒枫!不苟言笑的二庄主!他竟然会笑! 还有令一个,长得倒是挺好看的,就是看起来文文弱弱,手上还拿着知意师兄/师叔的剑鞘,他又是谁?跟江寒枫和江知意又是什么关系? 二庄主是要带着美人回自己的住所? 怎么想他们之间的关系都不一般。 “我的住处很大,也有空余的房间,你暂且居住在这边。有什么需要,可以过来找我。”江寒枫做的一切都是发自本心,不觉得这样的行为放在他身上有哪里不对。 更何况出来之前,他已经与江西岸说过了。 沈映雪哪怕受了再重的伤,也是魔教之主。他们可以轻视任何人,唯独不敢轻视沈映雪。由武功最高的江寒枫看管他,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我想和韩敬住在一起。”沈映雪抿了抿嘴,神色中透出一股委屈无辜。 韩敬?江寒枫目光一凛。 韩敬在玉鼎山庄呆了三年,刚来的时候还是个怯懦胆小的孩子,后来渐渐被山庄的人打动,展露出了真性情。 玉鼎山庄所有人都知道,韩敬是个风流的少年,他常常偷溜出去,跑到外面逛花楼,偶尔也会给遇到麻烦的女孩子解围,再不就是在街上打马溜达,到处寻找小姑娘搭讪。 因为一张俊脸,无数女孩子对他芳心暗属,玉鼎山庄的女弟子里也有不少喜欢他的。 被江寒枫深沉地注视着,沈映雪继续装傻,眨了眨眼睛,做出小孩子一般的神态。 “不行。”江寒枫说。 玉鼎山庄的人都知道,韩敬是被江西岸从碎影山上带回来的。沈映雪或许觉得他有些面熟,才会想亲近他。 这两个人确实有渊源,但那不是缘,而是怨。韩敬是好人家的孩子,他的父母亲人全都被魔教的人给杀死了,魔教的人把他抓上山,要把他培养成忠心耿耿,没有自我意识的杀手刺客。幸好他在魔教带呆的时间不算久,就被江西岸救了回来。也正因为如此,韩敬与魔教之间横亘的血海深仇,他绝不会忘掉。 沈映雪年纪不大,在武功上的造诣如此了得,肯定其他方面精力不足,有所欠缺。如今他人又疯了,看起来呆呆傻傻,落到韩敬手上,少不了要被他摆弄。 一个疯了的阶下囚是没有人权的,沈映雪的提议被驳回,只能住在江寒枫隔壁,跟他做邻居。 情况有点不妙,他连电视剧和动漫都追不下去了,这次是真的盯着窗外发呆,思考如何与荀炎取得联系。 等一等,他的监护人是叫荀炎吗? 沈映雪有点慌。 之前与监护人在一起,他每天都要喝两次药。系统说,原主的疯病确实是精神上的,但是器质上也受到了影响,再加上身上的伤,那个药是完全适合沈映雪的。 现在许久不喝药,系统的马赛克也似乎在渐渐增多,身上还老是疼,来玉鼎山庄的路上就很不舒服,晚上睡觉梦里都在疼。 “你的脸色很不好看,可是身体不适?”江寒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冷冷清清地开口,坐在沈映雪旁边,拿过他的手腕,伸出三根手指给他号脉。 第8章 幕后布局之人 “你的脉象……”江寒枫神情凝重,他医术虽然说不上非常好,但也有些基础,从来没见过这种脉象。他很快记起来,“是伏晟做的?” 沈映雪茫然道:“伏晟是谁?” “是一个伪君子。”江寒枫给出了这样的评价,“他表面光风霁月,仁慈重义,做的事情却十分阴狠。他们原本是想怂恿我来打头阵,如果能杀了你最好不过,谁知六年前你轻而易举打败了我,正道只能从长计议。派人到魔教与你交好,给你下毒,也是伏晟的主意。” “我不认识他。” “我知道。伏晟总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实际上虚伪得很,从前的你,怕是也不会把这等小人放在心上。”江寒枫目光变得悠远,“你总是这样傲慢,也太天真了,才会栽在他们手里。” 沈映雪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看这个语气应该是好话,但是这几个词汇,总觉得像是在骂他。 难道这些词也是系统打的马赛克? 马赛克非人力可以抗拒,沈映雪经过这么久的锻炼,总结出了一套规律。凡是听不懂看不明白的事情,不必追根究底,徒增烦恼,该明白的时候自然就会明白了。 “你的手腕恢复地很好,骨头都正过来了,只是还有一些病根,需要好好调理。”江寒枫放下他曾经受过伤的右手,换了另外一只。 六年前被沈映雪打败之后,江寒枫就一直在闭关悟道,正道围攻魔教的时候,他没跟着一起去。 那时候的他自认为不是沈映雪的对手,江西岸也提起过伏晟他们定下的计划,江寒枫是不屑这么做的。奈何他是玉鼎山庄的人,无法为沈映雪求情,只能保证自己不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任由正道有阴损的招数对付沈映雪。 山庄弟子得胜归来,江寒枫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沈映雪的情况有多惨烈。 伏晟找来一种毒,透过八方宗的顾莲生送到魔教,又收买了沈映雪身边极其信任的近侍,将毒下在了他的食物里。 正道围攻时,沈映雪出来迎敌,身上毒发,内力驳杂,还不等对战就口吐鲜血。血衣剑客桑子尘趁机而动,对着沈映雪的丹田连刺两剑,伏晟上前言语羞辱他,用脚踩碎了沈映雪拿剑的右手腕骨。 江寒枫不知道沈映雪是怎么逃掉的,换做是他,在那种情况下绝对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但是沈映雪做到了。 江寒枫为沈映雪把完脉,神色越发凝重。 沈映雪的身体称得上遍体鳞伤,以前中的毒仍就沉积在体内,他之前应该是喝了什么药,用来压制不受控制的内力,否则根本不可能平静地坐在这里发呆,早就应该死在了他看不到的地方。 而且他的疯病……似乎是七情不遂,气血凝滞,气机拂郁,升降逆乱最终导致神志失常而病癫狂。 简单来说,就是受伤太重,加上情绪波动太大,突然疯掉了。 江寒枫立即锁定了致使沈映雪落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伏晟! “我医术不精,会将你的脉案拿给师兄看,最迟明日便会拟好药方,暂缓你的伤痛。” 江寒枫离开的时候心情异常低落,以往的养气功夫也破了,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 韩敬偷偷摸摸躲在回廊的柱子上往这边看,习武之人感知敏锐,差一点就被江寒枫发现了。幸好韩敬机敏,迅速躲了起来,倚靠着红色的柱子,反复思考江寒枫的神情。 他在玉鼎山庄呆了几年,很清楚江寒枫有多厉害,不过看刚才的情形,他应该是在义父手上吃瘪了。 真不愧是义父,哪怕用疯癫的姿态,也能把所有人耍地团团转。 “小师叔,你在看什么?” 韩敬完全没有被抓包的紧张,他极其自然地往旁边一歪,坐在了石头凳子上,看着来人,用吊儿郎当的语气说:“出来吹风透气罢了,怎么?知意就这么护着沈映雪,还怕我过去找他?” 江知意道:“小师叔多虑了。” 这里是通往江寒枫住处的必经之路,韩敬心中一动,想明白了江知意来这里做什么。 江寒枫虽然没有明确说过,不让他靠近沈映雪,但是整个山庄,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和沈映雪有血海深仇,防备着他与沈映雪见面。 现在倒是个好机会。 韩敬挺身站了起来,带着痞痞的笑容,往江知意身边凑,伸手揽住他,拍拍他的肩膀,“好师侄,你说的不错,我是想见沈映雪。不如带我一起过去?” “你……”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还能为难他?”韩敬摸了摸下巴,“你们这样到让我觉得,沈映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可怜,我才是那个魔教教主。” “师叔自重。”江知意把他的手掰下来,“你既然不打算做什么,又何必一定要见沈映雪?” 韩敬笑着说:“我觉得他这个人很有趣,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江知意沉默着,接受了他的说法。 谁都知道韩敬适应玉鼎山庄的生活后就放飞自我,毫不遮掩自己的心思,喜欢的东西就要得到,讨厌的人,连见一面都觉得恶心。 如果韩敬能将现在的沈映雪与之前的他,看做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就好了。 韩敬跟着江知意往这边走的时候,心里有点紧张。 他看到江寒枫离开了,沈映雪这边应该没什么人在。他很怕一会儿过来的时候,正面对上那个熟悉的邪魅狂狷的义父。真要是那样,他是应该继续潜伏下去,摆出面对仇人的姿态,还是趁着江知意不注意,挟持住他,用他做人质,带义父离开? 等见到沈映雪之后,韩敬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可能因为栽了一次,沈映雪的性格没有以前那么傲慢了,变得谨慎小心了起来,即便一人独处,也会把戏演下去! 明明面前什么都没有,沈映雪就坐在那里,聚精会神地望向虚空,好像真的有一个实物在他眼前似的。 韩敬和江知意远远看到他的时候,沈映雪在痴痴地笑,离近了之后,沈映雪突然收敛笑容,好像十分难过的模样。 这样快速的情绪变化,让正常人琢磨不透。那种混乱和扭曲感扑面而来,谁都能看得出来,沈映雪不正常。 这样一个深不可测,对情绪和人心的把握都滴水不漏的人,就是他韩敬的义父。韩敬不敢与他为敌,如果说刚见面的时候还犹豫不决,此刻他真的一点背叛之意都不敢有。 韩敬看了看旁边的江知意,江知意不清楚事情的真相,思考得没那么深,全然不清楚他要面对的人有多么可怕,甚至还对沈映雪抱着一丝善意。此时也只是微微蹙眉,对沈映雪的状态感到不解,并没有畏惧恐惧。 无知真好。 - 沈映雪理清楚现状,又恢复了那副随遇而安的咸鱼样子。江寒枫离开之后,没人跟他聊天,他有点无聊,就让系统继续投放机器猫的动漫。 那只没有耳朵的小猫实在太可爱了,手手也是圆圆的,跟小伙伴们相处的时候,总会有些奇怪的点子。沈映雪仿佛回到了童年,一边看一边跟系统聊天:[如果你不是马赛克系统,而是机器猫就好了,至少能拿出一些金手指,而不是拖后腿的马赛克。] 系统说:[要是那样你早就被踢出这个世界魂飞魄散了。] 沈映雪笑不出来了:[唉,累了,马赛克就是我的宿命。] 系统说:[你知道就好。] 沈映雪换了个姿势,愁苦地追剧。 然后就听到有人喊了他一声,“沈映雪。” “嗯?”沈映雪的视线依然放在动漫上,身体也没有动,只是简单应了一声。 反正他要扮演的是一个疯子,哪怕做出不礼貌的事情也没关系。当初和荀炎一起生活的时候,沈映雪经常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剧,都是常态了。 “你在看什么?”江知意问。 韩敬突然觉得这句话有点熟悉,仔细一想,刚才江知意就这么问过他。 这个大师侄好奇心有些重啊……寻常时候好奇心重倒没有什么,要是不小心窥探到了什么秘密,怕是连命都要搭进去。 韩敬觉得自己应该提醒一下他,只是当着这样的沈映雪的面,韩敬连出声打招呼都不敢,更别说压下江知意的好奇心。 沈映雪转头,望了他们一眼,眼中是深渊般的黑暗,他用轻快的语气,指着面前的虚空说:“我在看这个,不过它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你们都看不到。” 江知意听到沈映雪的回答,不知该如何答复。 自从确定沈映雪疯了,他就觉得这个人很可怜。江知意应该是没有资格同情魔教之主的,只是一想到他曾经有多强势,再看现在一无所有,受人摆布的模样,就会生出一股唏嘘。 权势富贵,都是虚无的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韩敬默默后退半步。 沈映雪说的不错,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全都是被蒙蔽了双眼的愚者,看不清事情的真相。 他们都以为沈映雪是个神志癫狂的疯子,殊不知他才是那个布局之人,用高高在上的态度冷眼旁观。 所有的人,都是沈映雪手中的棋子。 第9章 线索 沈映雪不用想都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完之后,这两个人会是什么反应。 这种情况他见多了,一开始还会尴尬的脚趾扣地,到现在早就习惯了,跟没事儿人似的,继续看动漫。 进度条快到底了,应该能看完这集。 江知意回头看了一眼韩敬,觉得小师叔反应怪怪的。 是怕自己忍不住动手打人吗? 江知意警告地看了一眼韩敬,坐到沈映雪旁边,提防着韩敬暴起伤人,也防备沈映雪突然发疯。 他真的太难了。 沈映雪依然直愣愣地看着前方,视线不知落在了何处,好像有无形的屏障把他与其他人隔开了。他们就像是处在完全不同的世界,所见所闻都不一样,思维情绪也不相同。 就算是正常人,悲欢也不相通,更何况是沈映雪这样。 江知意有些好奇他看到了什么。 能成为沈映雪幻觉的东西,对他而言应该很重要吧? “他是谁?”江知意问。 韩敬撇了撇嘴,深沉地看着江知意,视线非常复杂,江知意想不注意都难,转头看了他一眼。 小师叔不想他亲近沈映雪? 也是,沈映雪到底是魔教教主,与他们玉鼎山庄不是一路人。魔教杀的玉鼎山庄的弟子不多,仇恨没有其他门派那么深,但是韩敬的一家人都是死在他们手上的。韩敬年纪又小,难免意气用事,见不得其他人对沈映雪好。 “一只猫。”沈映雪说,“它没有耳朵,四肢爪子都是白色的。” 没有耳朵的猫,应该是无主的流浪猫吧。看不出来沈映雪这样的人,竟然会喜欢猫。 江知意想到如今复杂的局势,有些发愁。 沈映雪大多数时候还是可以交流的,所以江知意才过来了。有些事情,需要沈映雪配合才能做到,而且这也跟他的安危有关,哪怕沈映雪神志不清,也要了解一下。 但是如今的沈映雪,看起来根本没法处理好这些信息。 “林书墨杀了冷翠山庄的人,被官府抓起来了。你我相见之日,他被压上法场斩首示众。我们原本想着劫法场把他救下,我去村后,是为了接应林书墨,没想到遇到了你。” 沈映雪依然目视前方,好像没有听到他讲话。 江知意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韩敬忽然道:“继续说啊,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个的?” 韩敬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到了门口,还是吊儿郎当的模样,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他的眼神却很认真,看着沈映雪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知意道:“冷翠山庄的人勾结官府,带兵前去林书墨家里抓人,一把火把村子烧毁。如今林书墨下落不明,他的母亲也失踪了,可能落到了冷翠山庄手里。” 沈映雪看完了这一集,听觉上的马赛克也消失了,他听见林书墨的母亲,随口回了一句:“没有啊,你见过她的。” “什么?” “小林他娘,你见过呀。不就是你让她走的吗?”沈映雪歪了歪头,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是他的马赛克又篡改了记忆,还是这个人记性跟他一样差? 江知意也意识到沈映雪说的是什么,他越明白,心里就越后悔。 谁能想到那个妇人是林书墨的母亲! 沈映雪为什么会和林书墨的母亲在一起? “那个……”沈映雪顿了一下,找了个合适的措辞,“那个经常穿黑衣服的人,他去救小林了。” “经常穿黑衣服的人?是谁?”江知意没想到还能从沈映雪这里获得线索。不过也是,沈映雪就是从林书墨他们村里跑出来的,与那边一定会有联系。 只可惜他是个疯子,说出来的话并不完全可信。就算是这样,也是很好的线索。 “我也不知道。”沈映雪摇头,“他一直在照顾我,经常穿黑衣服,我看不清他的脸,不过年纪好像比我大一点。” 江知意问:“你还记得什么?” “还有莲花。”沈映雪一想到顾莲生顶着他妈头像的模样就想笑,“莲花很香,是一朵白莲花,很鲜嫩,不知道会不会有莲子。” “莲花?”难道是冷翠山庄,或者其他势力的信物? 江知意又问了沈映雪几句,沈映雪全都答不上来,说到莲花的时候他就一直在笑,江知意问的时候他也在笑,笑得江知意毛毛的。 就在这个时候,江寒枫回来了,他看到韩敬和江知意都在,并不觉得意外。 韩敬与江知意对他行礼。 沈映雪看着他们三个若有所思。 韩敬是江寒枫的师弟,江知意的师叔。他又是韩敬的义父,按这个关系,江寒枫应该喊他一声叔父?江知意的话,应该要叫他叔公了吧? 有这么一个干儿子真的赚到了。 - 第二天傍晚,沈映雪的药熬好送了过来。 这个药方跟他以前喝的不一样,据说是江西岸拟的。沈映雪本以为,江西岸连见都没见过他,拟的方子可能也不那么对症,没想到效果比他之前喝的药好多了,只两副下去,身上的伤就没有那么疼了,晚上也可以安稳入睡。 身体好了,沈映雪看剧都舒服了很多,也有精力应付玉鼎山庄的人了。 江寒枫天天过来烦他,每次都要聊什么人体穴位,探讨一下什么样的姿势更适合练功。 这个人冰冷沉默,看起来沉默寡言的,没想到热爱这个。沈映雪穿越前没学过瑜伽,也不会推拿,对江寒枫的话题一窍不通,只能努力摆出一副痴呆的表情,再提出一些离谱的问题应付过去。 他以为江寒枫会知难而退,没想到他格外有毅力,每天都会过来找他聊,沈映雪看不到希望,只能妥协,认真听他讲,还真的学了不少东西。 他整个人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觉得等脱离险境,去掉这些复杂的马赛克之后,可以去医馆应聘一下,做个治疗跌打损伤的小大夫。 - “二师兄,你又去找沈映雪论道了?” 韩敬这几天没事就往这边跑,他很想跟沈映雪搭上线,看看义父有什么指示。上次江知意在,不方便单独说话,还没等沈映雪给出暗示,江寒枫就回来了,他和江知意只能离开。 这段日子江寒枫依然防备着他,韩敬至今都没有成功过。 江寒枫颔首。 韩敬的武功都是江寒枫教出来的,他们名义上是师兄弟,实际上情同师徒。韩敬在玉鼎山庄接触最多的人就是江寒枫,他也很清楚,江寒枫有多么惜字如金。 正因为如此,他才明白江寒枫天天找沈映雪论道有多么不可思议。 “他真的能听懂吗?”韩敬用不屑的语气说,“沈映雪疯成那样,能把话说明白就不错了,二师兄有这个功夫,不如多教教我?” 江寒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很好。” 韩敬突然有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依照江寒枫的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江寒枫很不对劲。“他有什么好的?” 江寒枫表情一变,常年冷酷的脸上,竟然浮现出淡淡的温情,“他确实忘了很多东西,哪怕神志失常,他也与寻常人不同。” 沈映雪从最开始的什么都不懂,到现在能回答一些简单的问题,进步称得上神速。 “他的悟性远高于我。”江寒枫心悦诚服,赞叹道:“倘若他不是魔教中人,定然会成为一代巨侠。” 韩敬早就知道他义父是非常厉害的人,江寒枫的夸赞也是从另一个方便佐证了这个事实。真没想到,江寒枫对义父如此推崇,不愧是剑痴,心中只有武道,毫无正邪成见。 江寒枫眼中突然爆发出光芒,“你从前是魔教中人,可曾与沈映雪接触过?他从前是什么样的人?” 锐利的眼神仿佛穿透韩敬的皮囊,让他的小心思无所遁形。他没想到,江寒枫会突然问起这个,“师、师兄……” “沈映雪能是什么样的人?他残暴不仁,就算是魔教的人,也有很多死在他的手上。”韩敬僵硬地笑了一下,思及他曾经编的故事,不敢说沈映雪的好话,“我这样的小人物,根本没有资格出现在他面前,不然哪里还能活着逃出来。” “是吗?”江寒枫喜怒不形于色,淡淡道。 “外面已经知道沈映雪在咱们这里了,师兄还打算把沈映雪藏多久?”韩敬试探道,“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被其他几大门派联合攻打的,就是玉鼎山庄了。” 江寒枫冷声道:”你的意思是,把沈映雪交给你?” 沈映雪和韩敬之间横亘着血海深仇,沈映雪落到韩敬手里,唯有死路一条。韩敬杀了他给家人报仇,再交出沈映雪的尸体,给其他人一个交代。 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但是江寒枫做不到,而且玉鼎山庄的所有人,都不希望韩敬手上沾血。 韩敬看似懒散随意,骨子里偏执地很,这份偏执绝不是好事,说不定什么时候,韩敬就会误入歧途,再次成为魔教那种杀人不眨眼的狂徒。 韩敬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如果师兄愿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绝无可能!”江寒枫厉声警告他,希望他别这么执着报仇,“除我以外,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处置沈映雪!” 韩敬的笑容渐渐凝滞。 他突然记起来,玉鼎山庄里有个传闻。 向来冷冰冰的江寒枫突然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男人,就藏在他的住处,没有离开山庄,也没有出现在人前。这种金屋藏娇的行为,已经足以说明——素来冰冷无情的二庄主很有可能有了喜欢的人! 二庄主带那个人回来时,他们两个一起在山庄散步,江寒枫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算下来,能对的上号的,只有沈映雪一个人。 山庄里的普通弟子并不知道沈映雪的身份,但是他们都清楚江寒枫是怎样的人,所以才会传的这么离谱。 还有几年前围剿魔教时,江寒枫作为山庄里武功最高的人,主动退出,没有参加。 再仔细想一想江寒枫对沈映雪的态度……二师兄该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义父了吧? 可是义父是疯子啊……难道他想趁着义父神志不清,骗他私定终身? 可是义父是装出来的,如果义父察觉到了,江寒枫会被他玩死的。 第10章 下山 韩敬绝望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夜晚在床上辗转反侧,愁得不得了。 他在这里呆了三年,能感受到师门的真心。暗中帮助义父是一回事,对二师兄和大师侄见死不救是另外一回事。 他们两个平日里看起来成熟沉稳,没想到一个比一个离谱。 看来有必要做些什么,转移义父的注意力。 义父在装疯,又被二师兄严格看管,接触不到外面的人,但是他不一样,他可以随意出入玉鼎山庄,只要再加一把火,不愁二师兄不把义父交出来。 韩敬一宿没睡,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像往常去花楼时那样换了身整洁衣裳,带着轻佻风流的微笑离开了山庄。 “手足三阳,督脉之会,击中后会人事不省的穴位是哪里?” 沈映雪指了指眉心处。 江寒枫声音毫无波动:“被点中后,失语,头晕,昏迷的穴位是哪里?” 沈映雪琢磨了一下,摸了摸脖子后面。 江寒枫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出题机器:“击中后气血凝滞,头晕目眩的穴位是哪个?” 沈映雪:“……” 沈映雪烦了,朝他眨了眨眼,像是没听到似的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在心里说:[今天放武侠片吧。] 江寒枫绝对不是个合格的出题人!那些穴位强击之后的症状那么像,还有一部分重合,谁知道他说的是哪个?沈映雪觉得江寒枫应该反思一下自己。 沈映雪就跟一只猫似的,服从性很差,一开始还行,学久了就会厌烦。 沈映雪背对着他,后脑勺晃来晃去的,完全没有他们比斗时的凌厉潇洒,但是也很可爱。 江寒枫无奈地说:“今日就到这里吧,不必耍小性子,我又不会为难你。” 沈映雪开始看片,头也不回地说:“你才耍小性子。” 江寒枫不想跟一个疯子置气,他从来没跟人这么亲密的相处过,面对沈映雪时,总是忍不住跟他搭话,就算简简单单聊几句也会觉得心中安定。 大概是他念了沈映雪太久,只可惜沈映雪此刻的状态不太正常,否则他们一定会把酒言欢,畅所欲言,聊个尽兴。 “我带你出去走走吧。”江寒枫说。 沈映雪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每天除了发呆,就是语无伦次地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江知意说过,沈映雪能看到一些幻觉,他的世界与常人不同。 江寒枫略懂医术,很清楚这么放任下去对他没有好处,只是他身份特殊,不方便在山庄内走动。直到现在,江寒枫突然心中一动,觉得可以带他去外面转一转。 这几天沈映雪都挺听话的,没有一点暴力倾向,就算是心情低落的时候,也是独自伤心,很少彻底失控。 沈映雪刚看了个开头,没留意到江寒枫说了什么。 江寒枫直接上前,无视了沈映雪的意愿,拉着他起来,“先去换一身衣服……江湖中知道你样貌的人不少,还得遮挡一下,免得惹出争端。” 至于江寒枫自己,他每天生活都很规律,除了悟道就是练剑,只有少数高层认得他,倒是不需要过多遮掩。 江寒枫给沈映雪换了身衣服,看他依然呆呆地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伸手整理了一下他的发冠,然后找出来一块面具,戴在他的脸上。 “这是几年前韩敬在上元节庙会上买回来的,如今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面具遮挡住沈映雪的上半张脸,能看到他精致的下巴,还有空洞的双眼。 如今他的眼神与以往没有半点相似之处,要不是外面有不少人知道沈映雪疯了,就算不带面具,仅凭他的气质,也很难会联想到魔教之主身上。 沈映雪换上江寒枫的白衣,袖口上绣着青翠的竹叶,红色的面具上是金色与黑色交织的繁复纹路,他生得白皙,个子也高挑,即便遮住了脸,也能看得出来是个俊美男子,只是行动之间稍有滞涩,仿佛受了什么伤。 江寒枫带着沈映雪离开的时候,不明真相的玉鼎弟子投来好奇的目光,还有几个胆子大的,在前面作揖行礼,然后拘谨地问他:“二庄主,这是您的客人吗?” 江寒枫表情冰冷,直接无视了他。 玉鼎山庄落座在西北富饶之地,距离中都不过两个时辰的脚程。山庄确实建在山上,下山后能看到一条宽阔的大路,连接着几条小路通往附近村落。 江寒枫没有骑马,也没有让人准备马车,就这么带着沈映雪步行,慢慢向前走。 路上有来往的行人,都是附近村子里的居民,也有少数山庄的杂役。有几个认出来江寒枫,也与他远远地打招呼。 沈映雪看不下去电视剧了,关闭播放,打量着四周。 “我曾想过,邀请你前来比剑论道,只是你我身份有别,始终不合适。”江寒枫发现沈映雪回神,又想跟他聊天了,他语气平淡,好似只是随口一说,“我以为我们见面就会拼个你死我活,再也没有心平气和交流的时候。没想到你对我留情,没有取我性命。” “我怎么不记得?”沈映雪对以前的事情都很好奇,到目前为止,他获得的原主的记忆,就只有那个坐在水榭前,手上拿着华丽剑鞘的少年。想到这里,沈映雪停顿一下,“我的剑鞘呢?” “在我房里。”江寒枫安抚道:“放在那里很安全,丢不了的。等我们回来,你就能见到了,不要担心。” “我就是随口一问,你不用像哄孩子似的哄我。”沈映雪说完,又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下江寒枫以及自己身上,他这才留意到脸上贴了个硬硬的东西,似乎是戴的时间太久了,并不觉得凉。 沈映雪抬手摸了一下。 “不要拿下来。”江寒枫说,“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等到了镇子上,我们去买合适的,现在不能拿下来。” “哦。”沈映雪说完,催他:“你还没说,我是怎么放你一马的。” 他其实并不清楚眼前这个人的名字,他的脸也是,有时候很清晰,有时候是模糊的,有的时候也会像那朵莲花一样,打码成其他东西,甚至声线都可能改变。 唯一可以确定他身份的,只有原主神乎其神的直觉。 沈映雪很清楚这个人就是他的新监护人,没有恶意,比干儿子还靠谱,是个可以依靠的,讲话时也就随意了一些。 江寒枫很高兴,沈映雪能主动问起这个,他复述了一遍六年前正道围攻魔教的场面,把沈映雪的状态,自己的心理活动,全都讲了出来,听得沈映雪赞叹连连:“没想到以前的我这么厉害……” 下一刻,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很强烈的情绪。 那个情绪不属于沈映雪,好像是这具身体的深处发出来的,非常强烈,哪怕并没有语言等东西来表达,沈映雪也能感觉到这里的深层含义。 当时的情景,不是江寒枫说的这样。 “你是不是想起来了?”江寒枫看到沈映雪停下了脚步,眼含期待地问。 “很奇怪。”沈映雪说,“有时候我觉得你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有时候又觉得非常陌生。” “什么时候觉得熟悉?” “剑鞘……你,你和那个人长得好像……”沈映雪断断续续地说。 “是知意吗?” 江寒枫和江知意同姓,却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长相也没什么相似之处。不过疯子看到的,或许与常人不同。 江寒枫在心里叹气,看来沈映雪还是对江知意印象更深,连带着他,都像是江知意的替身。 沈映雪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知意是谁?” 江寒枫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嘴角。 他不太想给沈映雪解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想去观花,还是看戏法?要是想看戏,也有个好去处。” “看戏吧。”要是戏曲不好看,还能安静地看电视剧。 沿着大路一直走就进了城,江寒枫自幼在玉鼎山庄长大,对这边熟悉得很,带着沈映雪穿过了一条小胡同,来到了繁华热闹的街市。 他怕沈映雪走丢,抓紧他的手。沈映雪恍惚中觉得又回到了和上一个监护人相处的时候,有点分不清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了。 他有些恐慌。 如果一直不能打消正道的疑虑,让这个身份合理化,那他是不是要一直带着马赛克生活下去?这样的完全没有自我,无法自理的人生,想想就令人胆寒。 沈映雪正发散这思维,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过神,转头往后面看,就看到一个穿着淡黄色长袍的机器猫站在自己面前。 沈映雪立刻把愁绪抛在了脑后,弯起眼睛,“是你呀。” 机器猫大喜:“真的是您?我找了您好久!” 江寒枫也跟着看过去,脸色冷得像是寒冰:“你是何人?” 机器猫的视线在二人相交的手指上略过,态度强硬,毫不退让,“你又是何人?为什么会和我的主人在一起?” 江寒枫突然想到了什么,冰冷的神态里带上了厌弃嫌恶,“你就是那个背弃了主子的叛徒?你称呼映雪为主人,也要看看映雪愿不愿做你的主人。” 第11章 仇人见面 机器猫睁大了眼睛,胡须也颤抖两下,盯着沈映雪和江寒枫相握的手,痛苦地斥责道:“这是我和主人两个人的事情,与你有何关系?倒是你,哼,趁主人神志不清将他拐走,又做出这副暧昧的样子,枉你还是名门正派!” 沈映雪的注意力全被他的胡子吸引去了,他讲话的时候嘴巴长得幅度很大,沈映雪离他不太远,能将他嘴巴周围的胡须毛孔看得特别清晰。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机器猫,越看越想笑。 江寒枫顿时有了危机感,把沈映雪往身后一拉,试图挡住沈映雪的视线。 机器猫不敢对江寒枫动手,沈映雪的态度让他有了优越感。 教主果然是记得自己的,哪怕他做出那种事情,以往的情谊仍旧在! 庭轩是被魔教从山下抓上去的,他反抗过,但是一点用都没有,要是说出或者做出与逃跑有关的事情,绝对会被整治得很惨。 他只能把所有的心事收敛,做出谦卑谨慎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跟在沈映雪身边伺候。只有在夜半时分,才敢想念家里,想念原本自在的生活。 所有当他遇到了正道的人,知道他们是过来铲除魔教的时候,庭轩果断选择了背叛。 他以为摆脱了魔教的束缚就能回到从前,却没想到,离开魔教的庇佑,他的日子更加难过了。 他想方设法离开的地方,竟是唯一的避风港。 庭轩的样貌很美,那是一种女儿似的阴柔的美。他五官柔和,一双杏眼更是无害,眼中似有星光闪动,又像流水一般含情脉脉。他的皮肤很白,唇色鲜艳,如同涂了口脂,骨架也小巧,不似成年男人那样强壮。 他有才情,但是武功很低微,离开沈映雪后,正道也没有管他的死活,被一些好男色的登徒子戏弄了很久,抓到他们的别院去禁锢起来,备受耻辱,庭轩知道,这种恶心的人不少,他从前也不是没见过,可是在魔教安逸惯了,他的自尊心也似乎比以往更高,受不得这样的□□,险些一头撞死算了。 好在他找准机会,去厨房抹了些锅灰在脸上,悄悄扮作小厮逃了出来。从此他不敢再以真面目示人,故意弄得自己邋里邋遢,好似流浪的乞丐。 这样的日子并不好过,庭轩觉得自己甚至不如一条狗。他也愈发后悔背叛了魔教。第一个冬天,新年寒冷的夜里,外面烟花灿烂,庭轩独自躲在小巷子里,连点火都没有,才记起了沈映雪的好。 从前是他想错了,他总觉得沈映雪恃强凌弱,从来不把人当人看。离开魔教之后,庭轩才想到沈映雪的好。 他是个真君子。 沈映雪失踪之后,荀炎到处找他,庭轩也知道了这件事。他默默下了决心,不能在这样堕落下去了,教主神志不清,武功全失,需要有人照顾。 如果能找到他,带他去更加偏僻的地方,他们或许能回到从前。 这是庭轩唯一的机会。 面具遮挡住了沈映雪的上半张脸,但是这不妨碍庭轩想象他此刻的神情。以前荀炎带沈映雪出来,都会给他做一番遮掩,比现在的半张面具严实多了。 沈映雪样貌很好,不同于庭轩的阴柔,他身上有一种走马章台的少年公子般的富贵华丽,只是他的气势过于强大,令人不敢靠近。疯了之后倒是柔和很多,平起来平易近人。 庭轩看到沈映雪笑,也生出一股亲近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 他朝沈映雪伸出手,“主人,跟我一起走吧。” 江寒枫和庭轩都将期待地看向沈映雪,等待他的回答。 “我们是不是见过啊?”沈映雪问。 “是。”庭轩心里很难受,沈映雪何等英明神武的人,会落到现在这幅局面,也有他的一份。他勉强勾起嘴角,“您常常去集市上逛,我们遇到过很多次。只是那个时候,我衣着打扮与今日不同,没想到您还能记得我……” “别说了!”江寒枫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庭轩没有跟他对着干,因为他也看到了,沈映雪的脸色突然变得很苍白,刚才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他颤抖得很厉害,视线不知落到了何处。 江寒枫最先察觉到沈映雪的异常,他握着沈映雪的手,能感觉到沈映雪的体温在一瞬间变得冰凉。 在玉鼎山庄相处了一个多月,沈映雪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 “沈映雪?你看到了什么?”江寒枫握紧了他的手,向他靠的更近一些,“醒一醒,别怕,那都是假的!” “他……那个人……”沈映雪看着远处,突然抬起右手,神态也不复往日的迷茫,江寒枫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以往的锐利。 “你记起来了?”江寒枫问。 沈映雪低低地笑了起来,这个笑声比刚才还要神经质,庭轩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看向沈映雪的眼神带上了恐惧。 “当然了。”沈映雪依然注视着那个方向,脸上带笑,用很轻的声音说,“谁会忘记自己的仇人呢?我的手现在还疼着呢。” 江寒枫顺着他注视的方向一看,只见隔着几条街,有一座酒楼,大概有四五丈高,附近没有比它还要高的建筑,从这边看过去,视线毫不受阻。酒楼的窗户做的很大,此刻三楼的窗户是打开的,伏晟正对着窗户,与其他人相谈甚欢。 沈映雪眼睛微红,朝酒楼的方向走去,江寒枫连忙拽着他转身进了旁边的巷子里,把他按在墙上。 习武之人感知敏锐,如果伏晟发现了沈映雪,绝对不会放过他! 沈映雪神情冰冷地看着江寒枫:“你在阻拦我?” “映雪,你冷静一下。”江寒枫说,“我不会拦着你报仇,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映雪不耐道:“理由?” “你的伤不是还在痛吗?”江寒枫声音温柔,带着引导的意味,“你还没有养好伤,现在不是他的对手。等你痊愈了……” 他按住沈映雪,让他紧贴着墙壁,不会被伏晟发现,从他的角度,可以透过低矮的墙壁,用余光观察到酒楼那边的动向。 江寒枫没有说完这句话,就发现为伏晟作陪的人起来给他倒酒,他也清楚看到了那个人的样貌,正因为如此,此刻他震惊得说不出话。 那个人竟然是韩敬! 庭轩也后知后觉跟着看过去,见到韩敬之后,皱眉道:“他怎么会在哪里?” 江寒枫:“你认识他?” 庭轩道:“当然认识。” 韩敬是沈映雪的干儿子,也算沈映雪的弟子,时常出入他的住处,庭轩贴身伺候沈映雪,没少给韩敬斟茶倒水。 江寒枫点了点头。 当年是伏晟收买的这个下人,韩敬又是江西岸从魔教救回来的,这个人认识他们两个也在情理之中。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江寒枫冷静地说,他制住沈映雪的双手,“我要点了你的穴道,才能安心过去探查,得罪了。” 沈映雪刚才有陷入了原主的回忆,把他被人算计的情景从头到尾经历了一遍。这次与上回不同,直接是第一人称视角,他也跟着原主一起,被人下药,肚子上被桶了几个窟窿,拿剑的那只手的腕骨,又被活活踩碎了。 骨头碎裂的声音让他牙疼得厉害,整个人都忍不住发颤。 回神之后看到那个踩他手的人,迸发出了强烈的恨意。 接着他就被江寒枫给制住了。 沈映雪还是那个废废的沈映雪,并没有因为多了些记忆就变得厉害起来。江寒枫点他穴道的时候,沈映雪别说多了,甚至来不及开口,就被点住了。 他有点后悔,刚才不应该那么恨意外露的。 沈映雪早就决定做一个纯良无害的人,好争取自由的人生。可惜这个决定违背了他的本能——沈映雪很记仇,要是不报复回来,就会吃饭睡觉都不得安生。 只是江寒枫刚才说的不错,他伤还没好全,又没了武功,该怎么报仇?倒不如再忍一下,唉。 江寒枫无视了后面那个机器猫,抱起沈映雪,用轻功带他跳上了屋顶。他的轻功很好,沈映雪动不了,只能感觉到呼啸的风声从耳畔刮过,不久之后,他们就来到了一间客栈。 “江大侠别来无恙,您今儿这是……带了朋友过来?”客栈的人似乎与江寒枫很熟,打招呼时多有寒暄。 江寒枫依然是冷冷的,“他受了伤,不易轻动,劳烦开一间房,让他睡上半日,晚上我再来接他。” “好嘞!您这边请!” 沈映雪动不了,也无法开口,只能任由他留在了客栈里。 江寒枫临走前叮嘱了店小二很多,他的对外形象应该是沉默寡言的,沈映雪看不到店小二的表情,都能察觉到他的震惊。 等人走后,沈映雪躺在床上,刚才那些回忆像是关不掉的单曲循环,一遍又一遍的播放。沈映雪想着酒楼里的那个人,还有旁边熟悉的人影,十分想过去亲自看一看。 也不知是他的意念太强烈,还是原主仍有意识残留,江寒枫曾经教他的几个穴道,突然从记忆里冒了出来。沈映雪凭着直觉,运转身体里横冲直撞的内力,不一会儿身上一松,从床上坐起,吐了几口血。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活动一下身体,眨眼看了看四周。 [马赛克取消了?] [因您解锁关键记忆,马赛克暂且消除,一天后重新生效。] “很好。”沈映雪又吐了口血,他拿起一旁的面具带在脸上,“总算能做一天正常人了。” 第12章 深不可测沈映雪 沈映雪的任务说起来很简单——以原主的身份融入这个世界——系统就是做任务的辅助工具,因此在特定的时候,会提醒沈映雪,让他自由发挥。 沈映雪可以借着疯子的身份融入这里,但他总不能一直疯下去。 正常之后,也不能差的太多。沈映雪以前问过系统什么时候才能取消马赛克,系统告诉他时候到了就会取消。他等了三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沈映雪低头看了看白衣上的血,皱眉,[马赛克消失,是不是可以说明原主跟我一样,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你见过哪个魔教教主宽宏大量了?]系统反问。 这倒也是。 沈映雪在屋里转了一圈,没找到换洗的衣服,直接离了房间,到楼下柜台上,找店小二去借。 江寒枫带他来的时候,他看起来只是昏睡,这才过了不久就满身是血,嗓子也沙哑得很,一句话没说完就咳嗽起来,又吐了一口血,把小二吓了一跳,“有倒是有,只是不合乎您的身份,您伤的这般重,不如先去歇着,江大侠在柜上存了不少钱,小的这就去帮您买身成衣,再请个好大夫过来看看。” “不必了。”沈映雪不想磨蹭太久,去晚了那边席都该散了,“我身份特殊,别跟人提起我。要是江大侠回来了,你只管跟他说,我去外面走走,晚上就回来。” 沈映雪记不太住人名,怕说错了,也跟着店小二一起这么称呼江寒枫。 “这……可是……江大侠嘱咐过,不让您……诶,这位爷!” 沈映雪打定了主意要走,好不容易没了马赛克,总不能在客栈睡上一天。不等店小二说完,他转身就走,出来门左右看了下,一眼就见到那处高高的酒楼,根本不怕迷路。 沈映雪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又扣了一下面具,无视街上行人异样的目光,直直地照着目标走去。 他身上一点钱都没有,带了个面具,还是衣衫不整的凄凉模样,很容易惹人注目。 踩碎他腕骨的那个人对他的恶意太大了,绝对不能被他认出。 脸上的面具确实可以遮挡一下,只是对于熟人来说,一点用都没有。那个机器猫不就是只凭借一个背影把他认出来了? 沈映雪慢悠悠来到酒楼这里,像个受了重伤,没有力气挪动的江湖人,坐在了酒楼西南角,斜上方就是仇人饮酒的厢房。这个距离,集中起经历,凭借原主敏锐的听觉,隐约能听到里面人交谈的声音。 那里应该是有两个人,似乎还没有上菜,两个人倒酒的次数并不频繁,大多数时候都在聊天。聊天的内容,沈映雪听不太清,只听到了“江知意”、“沈映雪”这几个熟人的姓名,还有几个名字,沈映雪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被屏蔽的记忆,现在还不放出来吗?] [现在的你太弱了,不适合主动出击,循序渐进更好。] 沈映雪要是有了记忆,肯定跟疯狗似的想报仇,忍不住在背后搞小动作。 这些人都不是好对付的,要是沈映雪自己也搭进去了,系统也会跟着他一起销毁。保险起见,还是不让他知道比较好。 客栈大门打开,里面的人很快就看到他了,小二没敢跟哄叫花子似的拿着扫帚赶他,在外面纠结徘徊了一阵儿,大着胆子上前:“这位大侠,您还好吗?” 沈映雪缓缓看了他一眼。 他正聚精会神地窃取情报,不想被人打扰。 店小二说:“我看您伤的这么重,要不要送您去医馆?” 沈映雪坐在这儿,都没人敢来他们客栈了,一会儿客人们出来,看到这么一个江湖人也不好看。更重要的是,沈映雪看起来伤的很重,万一死在他们店门前头,多不吉利啊。 “用不着。”沈映雪说。 店小二还是怕他,灰溜溜地又回去了,跟店里其他人交头接耳,商量着怎么把这个人弄走。 就在这个时候,客栈外面突然来了一辆红漆矮底的马车,车轮子大得很,行速十分平稳缓慢。外面有一个驾车的小厮,后面还跟着十来个护卫,排场阵势庄重浩大,不是普通人家该有的。 马车停在客栈门前,先是从里面下来一个小厮,掀开红色的车帘,又一个穿着宝蓝色锦衣的少年公子从里面出来。 那个少年公子皮肤白皙,算不上纤瘦苗条,略微有些胖,脸颊圆圆,显得他年纪更小,有几分天真之态。 他一眼锁定坐在角落的沈映雪,好奇地朝他走过去。后面跟着他的侍卫惊慌得不行,赶紧上前,把沈映雪团团围起。 这一下,本来只敢偷偷看沈映雪的路人,都停下脚步,光明正大地围观他了。沈映雪恼怒地瞪了那个少年一眼,语气不善:“你有事?” “我看你模样俊俏,气度也不凡,怎么跟丧家之犬似的坐在这里?”那个少年用天真的语气问。 沈映雪想起来西晋傻子皇帝的那句“何不食肉糜”,顿时觉得这个人也跟个傻子似的,“你以为我想?” 要是他有钱,肯定把仇人旁边的厢房包下来,躲在屋里偷听那不是更好?或者他能继承一点原主的武功,飞到屋檐上去,藏在厦子底下,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落魄。 还好沈映雪做了三年疯子,丢人的事情干多了,脸皮比原来厚了不止一点点,随便别人怎么看他,都不会往心里去。 “采儿,你去车里拿件衣服来。”那个少年对下人说,接着上前几步,打量着沈映雪的轮廓,“我看你这个人面善得很,大发慈悲帮你一下。本公子赏脸,请你吃顿饭如何?” 沈映雪犹豫了一下。 那个叫采儿的小厮拿了新的外套来,递到沈映雪跟前。沈映雪看了他几秒,抬手接过,披在了身上,遮挡住胸前的血渍。 “起来吧,跟着我上楼!”那个少年说完,先一步进了酒楼。 采儿对沈映雪说:“丑话说在前头,我家公子身份不一般,你可放尊重些,别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要是你胆敢暗害公子,外面这些侍卫不是吃素的。” “怎么还不来啊?磨蹭什么呢?” 沈映雪看着围观的那么多人,知道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倒不如跟着进去看看。他慢慢起身,跟上了那个蓝衣少年。 少年的排场很大,在他上楼之前,已经有下人提前过来张罗了。 沈映雪由侍卫领着,到一处空屋子里换下了衣服,那些人也确定他身上没有利器,才带着他到锦衣少年面前。 沈映雪本来以为这里离着中都不远,少年应该是哪个官宦人家的孩子,没想到他直接上了三楼,停在那个熟悉的房间,沈映雪的仇人,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白衣人、一个年纪稍小一些,看起来长得像他干儿子的青年,三人站在屋子外面拱手相迎。 “你们来得这般早,倒是我来晚了。”那个锦衣少年笑着说,他回头看了眼沈映雪,“你快点啊,莫非是受的伤太重了,走不动路?要不要找个大夫过来瞧瞧?” “不知这一位是?”那个白衣人问道。 沈映雪打眼一看,视线扫过三人,确定仇家没认出他来,用虚弱的声音说:“凌云。”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沈映雪更想说自己叫“泰山”,但是这个暗示的意味太浓了,可能会给仇人提供思路,万一他脑子转过弯来,把他认出来了,那就是坑了自己。 “你们看看,巧不巧,我叫文凌,也带一个凌字。”那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少年说,“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面善得很,现在看来确实有缘分。这是我堂兄文海。这个是伏晟,是一个小帮派的首领,旁边那个我不认得。” 文凌向沈映雪挨个介绍道,言语里很看不上伏晟。 “他是韩敬,玉鼎山庄的人。”伏晟说完,看到韩敬愣愣地没回过神,用手臂碰了他一下。 韩敬连忙行礼:“二公子,还有这位……凌公子。” 沈映雪出现在这里的时候,韩敬都呆住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和伏晟周旋,因为他明面上与沈映雪有深仇大恨,下绊子让伏晟逼迫玉鼎山庄,把沈映雪弄出来也在情理之中。好不容易取得伏晟的信任,伏晟说要问问上面的人的意思,韩敬才警觉,原来伏晟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傀儡。 正好他的上司闲的没事,知道韩敬和沈映雪势不两立,有兴趣见见他,韩敬就跟着过来了。 义父生死全都系在他一个人身上,韩敬步步谨慎,生怕做错了抉择,努力给被江寒枫控制住的沈映雪留后路。 就在刚才,他还觉得沈映雪被圈在江寒枫那里很可怜,没想到下一刻,沈映雪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还成了贵人的客人。 义父果然深不可测! 韩敬吃了一惊,反复看了沈映雪好几遍,发现沈映雪的视线没落在自己身上,好像不认识他似的,琢磨了一会儿才弄懂了沈映雪的打算。 这两位文公子的名字,韩敬从未听说过,应该是化名。 伏晟对文海公子言听计从,那个文凌一看就是个心思浅的。义父从他身上下手,参与到文海和伏晟的算计里再好不过,比韩敬简单多了。 文海认出来,沈映雪身上穿的是文凌的衣服,倒了杯酒,递到沈映雪跟前,“仔细看来,你与凌弟倒有几分相似之处,我看着也亲切,这是难得的缘分,不妨摘下面具,让我们也看看,是何等样貌,入了凌弟的眼?” 第13章 马甲 系统提醒他:[收敛一些,不要偏离原主的性格太远。] 沈映雪哪里知道原主是什么性子,他只能凭借粗浅的记忆,再参考电视剧里的反派模板,伪装成受伤虚弱的样子,语气又轻又冷:“我的样貌如何,与你何干?” 韩敬是第一次见到这两个公子,看沈映雪和文凌一起进来,还以为他俩认识了很久。 韩敬已经和伏晟、文海聊了一会儿,伏晟与这位文公子相处的样子,他都看在眼里。文海的身份绝对不简单,要么是朝中有品级的官员,要么就是王孙贵族。 沈映雪敢这么强势得跟他说话,韩敬倒吸了一口凉气。 玉鼎山庄的人把他当家人,韩敬很确定,玉鼎山庄无人知晓伏晟背后之人的存在。可是沈映雪看起来不止知道,还跟他们混的很熟……这背后一定是个巨大的阴谋。韩敬自认为只看到了冰山一角,哪怕想破脑袋,也猜不到沈映雪的打算。 文海温和地道歉:“是我唐突了。” “你就摘下来吧,我也想看看你的脸。”文凌说,“之前只觉得熟悉,堂兄说过之后再看,可不是嘛,你的容貌与我确实有一二分相似,这双眼睛看着和堂兄也有似处。” 文海说:“你家中还有何人?” 沈映雪冷声道:“若是父母健在,我哪会沦落到这种局面。” 文海歉意微笑,端起酒杯,“是我唐突了,请满饮此杯,算是我赔礼道歉。” 沈映雪吃的药需要忌口,穿越过来之后就没喝过酒。他还挺好奇这里的酒是什么味道的。 沈映雪单手拿起杯子,与文海碰了一下,一口喝尽,将空杯放在了桌上。 伏晟说:“这位凌公子倒是有几分傲气,想来也不该是籍籍无名之辈,伏某虽算不上顶厉害的人物,也认识几个朋友,不知为何,从未听说过您的名讳?” 沈映雪皱眉:“干你何事?” 伏晟对着文海说:“倒是我多事了。” 文凌道:“他不想说,那就不说,有什么要紧?就算是你,不也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们?喝酒吃菜,别扫我的兴!” 沈映雪默默跟着吃东西。 他刚才在外面偷听,只听到了两个人在交谈,根据音色可以判断出来,讲话的正是伏晟和文海,那个加大版的干儿子一直默默无言,就跟现在一样。 文凌与他进来之后,他们就不再谈之前的话题了,尽聊一些风花雪月。菜上齐了之后,又进来几个陪酒的姑娘,站在另外三个人后面倒酒添菜,只有沈映雪这里冷冷清清的。 沈映雪看着他们吃过之后,才拿起筷子动手。一有人打理他,沈映雪就含枪夹棒地用讽刺的语气回他们,没人理的话,他就安安静静地吃东西,绝不主动开口。 其他人也不觉得奇怪,只有那个长得跟他干儿子很像的,总是用隐晦的眼神打量他。 沈映雪觉得这里的氛围非常古怪。 他把进屋之后的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又看了看这几个陪酒的姑娘,猛然醒悟! 进来之前,他已经换掉了脏衣服,身上的血渍没了,在其他人眼中,他并不是个受伤很重的落魄江湖人。他身上穿的是文凌的衣服,料子材质和文凌身上这件一模一样,打眼一看就能看出来,这是文凌的东西。 所以这群人以为,他和文凌认识很久了。 沈映雪的态度过于高傲,文凌言辞间也没透露他们刚刚相识。 他现在的身份就是文凌性格古怪的朋友,伏晟他们不喜欢他,但是看在文凌的面子上,没有为难他。 沈映雪咳了两声,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他喝酒的动作很潇洒,脸上的金面具也透出一股神秘感,文凌看着他的动作呆了一下,“你身上有伤,还是不要喝太多酒了。” “没有受伤。”想明白他和文凌的关系后,沈映雪适当软下态度,收了几分傲慢,让文凌有点受宠若惊。 文凌是个颜狗,但凡长得好看的人,他都喜欢。只可惜他自己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吃不得一点苦,没能把自己的体型变得完美。 当他看到虚弱神秘的沈映雪时,=突然眼前一亮,仿佛大片灰白里被注入了色彩,一瞬间惊艳到了他。 这个人虽然没露全脸,却能看出来体态风流。那张有着复杂花纹的金色面具,也增添了一抹艳色。可他却如此虚弱,连唇色都是浅淡的,好像所有的生机都伴着血逃离了身体。 强大又虚弱,艳丽又苍白,孤寂又神秘。 文凌带他过来只是临时起意,文海点明他们样貌相似,又看到了他的言语行事,文凌对他的好感更高了。 “别逞强,你身上刚才还有很多血,要是没受伤,那些血是从哪里来的?”文凌夺过他的酒杯,“别喝了,我这就让采儿去找大夫。” “不必麻烦。”沈映雪知道这是个摸清伏晟底细的好机会,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查出幕后之人。 魔教在中原武林立足了一百多年,突然就被所有的正道针对,前后加起来不过六年时间就没了,怎么想都很奇怪。 单凭伏晟一个人是做不到这些的。 伏晟的仇要报,其他的仇,等他想能想起来再说吧。原主的记忆出现之前,沈映雪对他的经历没有一点代入感,带着马赛克系统帮他报仇,除非沈映雪是真的疯了。 不过这个真相,极有可能关系到他的主线任务。送上门的线索,哪里有不收的道理? 只是沈映雪只有今天没马赛克,过了这一天,他还会变成那个需要人照顾的废人。他想用“凌云”的身份跟这群人交好,得先做一下铺垫。 沈映雪说:“我身上没有伤口,这是老毛病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说完,沈映雪咳嗽了两声。 “哦。”文凌狐疑地看着他,“那也别喝了,换成茶水吧。” 文海说:“我家里倒是有些上好的山参,若是用得到,这边派人去取来。到时候叫人切成片,早晨煮做参茶喝,最是强身补气。” “贱命一条,当不得如此贵重之物,您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沈映雪毫不委婉,强硬拒绝。 文海看似温柔体贴,实际上更难对付。沈映雪要是答应了,说不定他就借着送药材,摸清楚他的住所。沈映雪现在住在客栈,明天还要回玉鼎山庄,很容易暴露真实身份。 文凌:“你怎么能这么说?就算你家里其他人都死光了,你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干嘛这么作践自己。” 其他人听到文凌的话,都倒吸了一口气。尤其是韩敬,生怕沈映雪站起来拧断这个二公子的脖子! 文海看到沈映雪的神情也顿了一下,连忙道:“凌弟年纪小,快言快语,说话毫无顾忌,他没有坏心思,你别往心里去。” 沈映雪没有作声,重新拿起筷子吃菜,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另外三个人又开始聊玩乐的事情。 伏晟他们应该是特意来早了一会儿,就是为了避开文凌谈论那些江湖形式。等谈的差不多,文凌过来了,再一起吃饭喝酒,然后带他去外面转转。 谁想到他带着沈映雪过来,之前的计划就不能作数了。 文海似乎很忙,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吃完饭后就匆忙离开了,只剩下伏晟和韩敬做向导。 “掩月楼的势力大多在江南,我虽常来中都,与过路商旅没有两样。玉鼎山庄就不一样了,山庄正在中都临近,不如韩小庄主,带两个凌公子玩玩?”伏晟的语气很随意,还带着一点亲近。 韩敬知道,他这是在试探自己的诚意。 以前的伏晟人品贵重,朋友众多,掩月楼也是风雅之地,看似不沾人间烟火。铲除魔教的时候,伏晟突然正义凛然,给正道出谋划策,看似对魔教深恶痛绝。他表现的很正义,但是也有些敏锐的人察觉到伏晟的表里不一。 现在沈映雪又住在玉鼎山庄,伏晟一直在逼迫玉鼎山庄把人交出来,对待玉鼎山庄,也没有往日的谦和文雅,小人性情一览无余。 韩敬之前还敢演一演他想要杀了沈映雪为父母报仇的决心,可是现在沈映雪就在这里,他大气都不敢喘,敷衍地应和:“这是应该的,但是我的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常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万一带坏了公子……” 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敢当着义父的面寻花问柳啊! 虽然说在他的记忆里,义父也不是很在意纲常伦理的人,可是现在他和沈映雪熟悉了,就有一种直觉,沈映雪可能不喜欢他出现在那种场合。 伏晟说:“这有什么?二公子又不是小孩子,刚才那几个姑娘,不也是能入了二公子的眼?” 沈映雪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他们在讨论什么。 不愧是封建纨绔,社会蛀虫。 沈映雪看向韩敬,突然开口:“你是玉鼎山庄的人?” 韩敬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他反应很快,立刻勾起笑容,“不错。” “你叫韩敬?”沈映雪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正想问他认不认识他干儿子,突然想不起来干儿子叫什么了。 韩敬不明所以:“您有何指教?” 沈映雪说:“我不愿往那些腌臜的地方去,就此别过吧。” 韩敬对上沈映雪的眼神,眼中都是他看不懂的深沉。他把沈映雪的话反复思考了两遍,什么都领悟不到,只觉得义父装的真像,好像真的不认识他似的。 第14章 不要和沈映雪谈恋爱 “那我也不去。”文凌刚交了新朋友,新鲜劲儿还没过去,一颗心都放在了沈映雪身上,“不如你跟我回家吧,我家有几个厉害的大夫,说不定能把你的病治好。” “好啊。”沈映雪正想着摸他的身份,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伏晟咳嗽一声,隐晦地提醒,文凌瞪他一眼,“那咱们这就走。堂兄喊我出来吃饭,本来以为要闷上一天,没想到也不是完全无趣。” 沈映雪跟他从屋里出来,伏晟和韩敬对视一眼,站起身跟着一起出来,就算他们没资格去文凌家里,也该出来送送。 韩敬目送沈映雪坐上文凌的马车,“伏楼主透个信儿,这两个公子身份不一般吧?” “二位公子身份尊贵,别的我不敢说,小心伺候着没有错处。”伏晟道,“要是真如你所说,抓住了沈映雪,文大公子必定重重赏你。只是沈映雪另有用处,无法让你亲自报仇了。” 韩敬听得紧张,面上却带上了笑意,眼神微暗,“只要他死了,我心里就好受了。杀了这么多人,总该偿命的。” “韩小庄主果然深明大义。”伏晟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日就到这里吧,五日之后,可千万别忘了。” 韩敬说:“您放心就是。” 伏晟与韩敬分别,像个普通人一样慢慢在街上走着,许久之后才消失在巷子里。 韩敬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后悔自作主张过来与虎谋皮了。 他当时只想着,不能让沈映雪一直被关在玉鼎山庄,没想到伏晟背后竟然还有其他势力,更没想到沈映雪并非束手无策,就算江寒枫看管的他那么严实,他依然行动自如,与外界有往来。 就连文凌都邀请他去家里做客,还把他的身体放在心上! 韩敬只希望他的行动也在沈映雪的计划之中,不会给他带来麻烦。这样他最多会被沈映雪骂一顿,不会造成什么不可挽留的后果。 “是你带映雪来这里的?” 韩敬原地打了个哆嗦,猛然转身,瞳孔收缩,“二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时候江寒枫不应该在玉鼎山庄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刚才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看到沈映雪跟文凌离去了? 韩敬发现,自从和沈映雪见面之后,他就经常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半点潇洒从容都没了,整天想着怎么应付人。先前是沈映雪,后来是江知意,再后来是伏晟,现在有对上了江寒枫。 江寒枫面无表情,冷冷道:“我不能在这里?” “您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韩敬心道糟糕,他和伏晟的话,也不知道江寒枫听到了多少。 韩敬真的对玉鼎山庄有感情,和伏晟联系,也没有对玉鼎山庄不利的意思,他只想把沈映雪救出去,让他和诸位师兄弟离远一点,确保师兄师侄性命无虞。 现在这个场面,真的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但他不能为自己辩解,因为还有一个沈映雪,在等他打掩护。韩敬在心里叫苦,义父该不会把这个也算计好了吧? 江寒枫眼神锐利,好像要把韩敬刺穿,“映雪去了哪里?” 韩敬不知所措:“他、他……” 沈映雪来的时候,江寒枫就躲在伏晟他们的隔壁。文凌过来的时候,江寒枫也听到了声音,及时躲避,跳到了外面,为了避开伏晟的视线,他藏的有些远,不过伏晟和韩敬的话,他倒是听到了一些,只是他来的太晚,那时候对话已经进入的尾声,江寒枫只知道此时与玉鼎山庄有关,并不清楚具体的细节。 沈映雪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江寒枫没能一眼认出,等他记起那个随手给沈映雪戴上的面具,才想到他的身份。他连忙追出来,马车早已远去,只能从韩敬这里下手,询问沈映雪的下落。 江寒枫道:“我知你报仇心切,只是沈映雪的身份实在敏感,你难道不清楚沈映雪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韩敬垂下头听训。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那些人都在找沈映雪,也很清楚他们想利用沈映雪树立威望,一举成名。可他真的没有想过害沈映雪! 二师兄这么清冷的一个人,玉鼎山庄的事他都不管,唯独对沈映雪这么上心,看来是真的有可能对沈映雪有意思。 可要是他真的喜欢沈映雪,今天这个事,他肯定要问出个结果来,否则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说话。”江寒枫说,“玉鼎山庄就是这样教你的?还是说从前魔教这么教的你?” 江寒枫太清楚韩敬对沈映雪的仇恨,如果沈映雪落到他手里,就算能活下来,也会生不如死。江寒枫很后悔将沈映雪带出来,他还想保护沈映雪不让他受伤,没想到因为他一时不察,沈映雪就被人骗走了。 韩敬听到“魔教”两个字就心虚,猛然抬起头,厉声反诘:“二师兄觉得我和魔教还有牵扯?” “你若是不想与魔教有牵扯,就不要做魔教之人才会做的事!”江寒枫眼中都是冰冷的怒火,韩敬算是他一手教大的,沈映雪因为韩敬陷入危险,跟折在他手上有什么区别?江寒枫道:“方才那人是谁?带沈映雪去了何处?” 韩敬撇过脸去:“无可奉告。” “好,你好得很!”江寒枫转身就要走。 “二师兄这么把沈映雪放在心上干什么?难道你不清楚,沈映雪做了多少恶事?”韩敬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才敢开口,以前跟着江寒枫学武功,江寒枫非常严格,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仅次于沈映雪,忤逆他需要很大的勇气,“他死了就死了,你何必这么护着他!” 韩敬说的真情实感,他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虽然不清楚江寒枫喜欢沈映雪哪里,或许连江寒枫自己都不知道,也还没确定心意,但是他这个态度,喜欢上沈映雪都是早晚的事。 沈映雪看起来柔弱可怜,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样的!江寒枫完全被他的表象欺骗了,他根本就不清楚,沈映雪有多么可怕。 玉鼎山庄参与过围攻魔教的事情,沈映雪失去魔教,还有武功修为,都和这些人脱不了关系。如果沈映雪的计谋真的展开,江寒枫还这么眼巴巴上赶着想护着他,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韩敬真心实意的劝诫,落在江寒枫眼中就是意气用事。 江寒枫真的很生气,可是一想到这孩子的父母家人全死在沈映雪手上,他想报仇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不知道该怎么劝他,韩敬这个年纪最是冲动,而且他憎恶沈映雪的时间太久了,怕是早已留下心魔,不是一时半会能开解的。 “我去找他。”江寒枫说,“你若是想通了,快些把沈映雪带回来。沈映雪固然有罪,只是他此刻并非以前那个人,只是‘前任魔教教主’罢了。” 韩敬看着江寒枫运气轻功,朝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赶,也不知道能不能追上他们。 - 沈映雪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色。 他以前没来过这里,一点都不觉得熟悉,就算能看到路,也分辨不出来现在是往哪里走。 “你对所有人都这样?”沈映雪淡淡地开口。 文凌看着他的面具,面具遮挡住了大半张脸,他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放在了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沈映雪很白,下颌的轮廓并不柔和,能看得出来骨相是很锐利的那种,带着独属于男人的英气,并没有女孩子那样的柔和。 沈映雪的眼睛此刻也看得分明,这双眼睛的眼角略微上挑,跟文海的一样。文凌的眼型其实也是这样,只不过他有点虚胖,脸上肉也多,看起来有点圆。 文凌说:“当然不是,我只对美人儿温柔。” 沈映雪冷冷地笑了一声。 文凌心很宽,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语气十分诚恳真挚:“我见过的美人多了去了,那些姑娘化再浓艳的妆容,我打眼一看就知道她素面是何模样。你虽然戴着面具,也躲不过我的眼睛。” 沈映雪说:“我可不是女人。” “我当然知道了,我怎么可能把你认错性别?”文凌说,“诶,我都请你吃饭了,还要给你治病,你怎么谢我?”沈映雪冷笑:“我这个人,向来忘恩负义。你若一定要我回报,唯有以仇怨相报。” “不要说气话。你是不是家里刚出事,受了打击,才这么颓丧?”文凌对别人的言语冒犯并不在意,“我看你不是那种人。” “你说说看,我是什么样的人?” “外冷内热,嘴上说的可怕,其实最好相处了。”文凌说,“我爹就是这种人,就知道训我,可是我要是不听话,他根本舍不得打我。” “我儿子可不会像你这般天真。”沈映雪用嘲讽的语气说。 他有点无奈,文凌还真的说对了。哪怕他能装出原主的霸总样子,本质上还是遵纪守法的普通人,打打杀杀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竟然有儿子!”文凌震惊。 第15章 身世凄惨的凌云 马车走了很久,最终停在一处别院外,院子上没有牌匾,只有左右两个灯笼,灯笼上面画着花鸟,没有写主人家的姓氏。一路走过去,仆役们都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有几个地位看起来高一些的,会喊一声二公子。 文凌带着沈映雪去了前院待客的茶房,即刻派人去请大夫来。 “你排行第二?”沈映雪问。 “对啊,听他们说,我还有个哥哥,还不到两岁就死了。我没见过他,我爹很喜欢他,还给他上了族谱,所以他们才喊我二公子。”文凌招呼着丫鬟奉茶,又拿过水果来,给沈映雪剥橘子。 沈映雪倚在桌案边,手指在面具上摩挲。 等一会儿去外面打听打听,有哪家王孙贵族家里长子早夭,应该能对上他的身份,就怕他们是从封地悄悄过来的。 “你困了吗?”文凌问他。 文凌是个傻白甜,但是嘴巴很严,不如找他的下人询问。 “有一些。”沈映雪低下头,头发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平添了几分脆弱,”我自幼体弱,受不得劳累,又遭逢大变,心力交瘁,想借你府上小憩片刻。” “你别睡,一会儿太、大夫就来了。”文凌道。 沈映雪没再说话,闭上了眼睛假寐。文凌也没在意他的无礼,快乐地吃东西。 虽然没能与其他人接触,沈映雪也能听得出来,文凌刚才想说“太医”。他的身份果然不简单,就是不知道是勾结收买了宫里的太医,还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接受太医诊治。 大夫来的很快。 那是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男人,中医是凭借资历说话的,这个年纪非常年轻,他嘴边蓄了胡须,穿着打扮也故作老成。 “二公子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是他。”文凌指了一下沈映雪,看他没醒,伸手推了一把,“大夫来了,别睡了。” 沈映雪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静,顺势睁开了眼睛。 文凌道:“你快给他看看,他身上有病,今天还吐了好多血,衣服都湿了。” 沈映雪不知道太医能诊出个什么来,但他毫不畏惧,他的身体是真不好,之前的大夫都没看出来不对,没道理这个太医说他是装出来的。 “还请您摘下面具,容我观视您的面色。”大夫说。 “不摘。”沈映雪眼神冷冷地回视。 文凌原本坐的笔直,听到沈映雪拒绝,失望地弯下了腰。 大夫又劝了几句,沈映雪坚决不取下面具,他只能挑过这个步骤,去看他的脸色和唇色,又检查了沈映雪的舌苔,询问他的症状,最后诊脉。 沈映雪觉得这人比江寒枫做的详细多了。 不过他在江寒枫那里是个疯子,说出的话没有可信度。现在这种情况就不一样了。 那个大夫诊了一会儿脉,眉头越来越紧。 文凌问:“怎么样?我听人说,少年吐血命不久矣,他是不是快死了?” 大夫哽了一下,看了眼文凌,没敢说什么,转头看向沈映雪,发现他老神在在的,好似完全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这个人倒是看得很开,仿佛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这个……确实,若如此下去,这位公子恐怕性命难保,就算好好休养,也寿数有限。” 沈映雪心中震惊! 以前看大夫的时候,没人当着他的面说结论,系统又布置了很长远的任务,他还觉得自己挺正常的,平日身体差,也是因为之前受伤太重了,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沈映雪努力保持住神情,在心里疯狂戳系统:[这是怎么回事?他说我要死了!] 系统说:[放心吧,你不会这么容易死的。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虽然有限,但是武功心法是无限的,只要你完成任务,找到合适的武学遏制你体内的内力,修复筋脉和丹田,还是有可能恢复的。] 性命攸关,沈映雪非常急迫:[那要什么武功才行?好不好找到?] 系统说:[不知道。] 沈映雪:[……] 好家伙,系统不管他! 沈映雪不是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系统不帮忙,给他的打击不算太大,大不了以后多费些心力,总会有办法的。 沈映雪回想了一遍围剿魔教,害原主受伤的人,又在心里给他们记了一笔。 “凌云,你还好吧?”文凌这次没推他,用手指轻轻戳了下肩膀,沈映雪回神,正对上一双小心翼翼的狗狗眼。他抿了抿嘴,把心底的杀意压下,“没事。” “方子我已经开好了,这位公子还是要按时服药,也能少些痛楚。”大夫看向沈映雪的眼神带上了怜惜,刚才言语之间他已经知道,沈映雪不久之前遭逢大变,脉象紊乱应该也和他的情绪有关。 突然失去了亲近的人,他受到的打击太大了,恐怕现在心里还想着已经不在人世的家人,没有活下去的念头,才会这样对自己的生死不上心。 刚才这位公子有一瞬间失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大夫宽慰了沈映雪几句,对文凌道:“二公子若是想帮他,就待他好一些,多亲近亲近,疏解这位公子心中的郁气。” “我会的。”文凌招呼了下人,送太医离去,把橘子递到沈映雪跟前,“这可是本公子亲自剥的,你不要不识好歹,吃了它!” 沈映雪嫌弃地扫视一眼,撇过头,没有搭理他。 文凌气馁:“你这个人的脾气怎么跟我爹一样啊!” 沈映雪冷声道:“多谢你的好意,今日叨扰许久,不便再留,我也该回去了。我暂时无法换下衣服,待日后清洗干净,会送到这里。” “一件衣服而已,赏你了。”文凌说完,立刻改口,“不行,你还是还我吧。” 凌云要是性格真的跟他爹一样,那也太克他了。文凌他爹就是,认准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绝不更改。凌云性子这么冷,也不像是想跟他深交,他肯定不会透露自己的住所,今日分别,以后就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有个衣服做由头,以后还能再见一次。 文凌觉得自己聪明极了,想明白这点之后,沈映雪要走,他也没阻拦,客客气气地送沈映雪出门,目送他离去。 沈映雪只有一天没有马赛克的时间,他暂时不想回去。出来的时候店小二都看到了,江寒枫随便问一句就知道,没必要赶着回去,遮掩行踪。 他找附近的百姓打听了一下,结果没人知道文凌的真实身份,最多知道他姓文,身份极其贵重,其他一概不知,还没有沈映雪自己了解的多。 藏的很严实啊。 沈映雪不认识路,四处走了走。他穿越过来三年,一直活在马赛克系统的码下,都没见过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 天很蓝,草很多,土也很多,路上都是土,一刮风就尘土飞扬,空气并没有很清新。 沈映雪走在路上,能看到地上的蚂蚁,还有草丛里爬过的小虫子。得知自己时日无多的紧张和恐惧,渐渐就褪去了。 他走了一会儿,突然看到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用很快的速度跑过来,每一步都是非常远的距离,就好像电视剧里吊了威亚一样。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吧。 沈映雪往旁边站了站,给他让路,就见到这个人突然停了下来,神情焦急担忧,“你没事吧?” 沈映雪下意识歪了歪头,“你谁?” 白衣人缓缓吸了口气,不再像刚才那么着急,他的声线很冷,刻意放缓声音后,似乎带着宠溺,令人受宠若惊,“我是江寒枫。” 沈映雪眨了眨眼,“你怎么……跟那个人长得这么像?” 他的记忆虽然被马赛克擦掉了一些,但也知道,带他回玉鼎山庄的人,还有后来教他穴位的那个人,并不是同一个。沈映雪一直以为前者是他记忆里的那个,没想到这个人的脸,与那段突然冒出来的记忆中的少年简直一模一样。 江寒枫误会了他的意思,上前抓住沈映雪的手,检查他的身上,“这几日我一直陪着你,你觉得我熟悉也是应该的。” 沈映雪习惯性地不去追根究底,思考了一下现在的处境,选择假装成不清醒的样子,避免更多麻烦。 完成任务之后,他的身体需要调养,还不知道用什么功法才能治好,想找到那个东西,只凭借他一个人有些困难。而且原主的仇家这么多,沈映雪自己还记了好几个仇人,单打独斗效率很低,应该多拉几个入伙。 沈映雪觉得这个江寒枫就很不错。 江寒枫明知他是个疯子,还坚持每日教导,可见是非常希望他恢复的。 “带你过来的人呢?”江寒枫冷冷道。 “不知道。”沈映雪流畅应答,“他走了。那个人好像很有钱,这个衣服就是他的,他和那个在酒楼上喝酒的人是朋友。” 江寒枫面色更冷:“你为什么穿着他的衣服?” 沈映雪说:“我吐了好多血,衣服脏了。” “吐血?”江寒枫心里已经很生气了,但是他不愿对着沈映雪表现出来,按捺住心情,用哄孩子的语气说,“你为什么会吐血?身上疼不疼?是不是韩敬做的?” 面具遮掩住沈映雪的面容,将他的脸色也挡住了。沈映雪心中诧异,韩敬不就是那个跟他仇人一起吃饭,长得和他干儿子很像的男人?江寒枫也认识他? “不疼。”沈映雪用轻快的语气问,“韩敬是谁?” “他与你有仇怨,以后离他远一些。” 第16章 记仇 江寒枫问了沈映雪好几个问题,诸如他是怎么出来的,见到了什么人,还有什么印象。 沈映雪怕他以后看管的更严,没有机会自由行动,一点信息都没提供,全都回答不知道。 江寒枫没办法,只能带他回去,一路上反复提醒他,“韩敬对你不怀好意,不要听他的话。这次你运气好,他没有杀你,若是下一次,你的处境就危险了。” 这么可怕吗? 沈映雪也不好直接问,韩敬跟他干儿子是什么关系。他在心里想了一遍,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他为什么要杀我?” “你从前杀了很多人,他的家人虽不是死在你手上,却与你脱不了关系。他恨你,所以要杀你。”江寒枫叹气,“要是换做其他人,我还能拦得住,只是韩敬身份特殊,师兄早有意让他做庄主,即便是我,也无法强行让他不再接触你。” 江寒枫指的是在山庄之内的接触,并不是今日沈映雪失踪之事。他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韩敬明明一直在和伏晟喝酒聊天,怎会有机会骗走客栈里的沈映雪?一定有其他人在暗处,才能抓住机会,带沈映雪离开。 江寒枫思来想去,今天遇到的那个沈映雪的仆人,最有可能。 虽不知道他当初为什么背叛沈映雪,现在又摆出一副假惺惺的模样在沈映雪面前忏悔,这也更加说明,当初这些人的背叛,极有可能有内情。 江寒枫看向沈映雪,他脸上还戴着自己留下的那块面具。 夕阳洒落在金色的面具上,面具上的花纹色有了光彩,看起来像是什么极其贵重的材质,让沈映雪整个人都变得神秘起来。 这样的沈映雪,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疯子。 江寒枫替沈映雪感到惋惜。 他明明是天之骄子,哪怕误入魔教,也是天下最厉害的人,权势滔天,肆意快活,性情虽然残暴,但也保留了一丝善意。 出生在魔教那等阴暗污秽之处,沈映雪尚能如此,倘若他不曾被魔教的人捡走,而是去了普通的正道门派,又该是怎样? 只可惜天意弄人。 沈映雪踩着别人的鲜血上位,如今落到这幅田地,只能说是报应。江寒枫抓着他的手,就像之前怕他走丢一样,“以后不要再做恶事了。” 重头来过吧。 沈映雪问:“现在不做坏事,我就不会死?” 江寒枫唯有沉默以对。 现在的沈映雪依然处在危机之中,伏晟,韩敬,还有暗处的人,甚至玉鼎山庄的几个弟子,都想要他的性命。他们才不管沈映雪是否身不由己,也不会在意沈映雪是清醒还是疯了,他们只用沈映雪的命,换来更多的东西。 江寒枫知道,沈映雪什么都不懂,才会问出这样的话。如果沈映雪清醒着说出这句话,简直像是对他的嘲讽。 是他无能,明明保护不了沈映雪,还随意许诺。 沈映雪看到这人不说话,大概清楚他的能力有限。他在心里叹气,今天这一天,干的事情虽然不多,但是要命的消息一件接一件的来,沈映雪都麻了。 反正他只有一条命,再多几个仇人也无所谓了。还是把水搅的越浑越好。 沈映雪说:“你教我认穴道的时候,能不能把题干说的清楚一点?都是差不多的,谁知道你问的哪个。” 江寒枫愣了一下,“好。” 趁着马赛克不在,沈映雪社交欲望非常强烈,他借着疯子的身份,问出什么来都不会让人起疑,又问了一下江寒枫、江知意,还有韩敬的详细身份背景和具体的样貌。 一路来到客栈,江寒枫去找前台退房,店小二看到沈映雪回来了,松了一口气,对江寒枫道:“幸好您把这位公子带回来了,否则小的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您交代。” 江寒枫看了沈映雪一眼,“怎么回事?” 沈映雪没说话。 店小二说:“您走之后过了没多久,这位沈公子就从房里出来了,衣服上都是血,接着就离开了小店,只吩咐小的,等您回来之后,跟您说一声,让您别担心。” 沈映雪故作茫然,眨了眨眼睛。 江寒枫问:“他自己走的?” 店小二看他俩谁也不搭理谁,还以为两个人吵架了。不过肯定是因为一些消失才吵起来的,没见江大侠还这么关心他? “是,沈公子的确是一个人出去的。” 江寒枫道了声谢,带沈映雪离开。 出来客栈之后,江寒枫就没有说话,一路上都在沉默。直到来到玉鼎山庄山门前,才对沈映雪说:“你在装疯?” 沈映雪惊了一下,丢人丢了三年,他的脸皮早就不是刚穿越时候那么薄了,就算被人戳中了心思,也依然保持镇定,甚至下意识歪头,呆呆地看着对方。 “沈映雪。”江寒枫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除了被沈映雪打败那次,他以前没和沈映雪相处过,他没有见过沈映雪如何残暴不仁,熟悉的只是眼前这个人。 沈映雪张了张嘴,正犹豫该怎么回答,突然想起来,不对啊,他确实没疯,但是有马赛克系统,跟疯了有什么区别? 沈映雪从来没说过自己疯,他的病症都是大夫判断出来的,怎么能叫装呢? 沈映雪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装疯?难道是嫌自己日子过的太舒服?” 他以前与人交流,也都是用正常的语气,只是马赛克干扰太多,导致别人觉得他很不正常。现在没有马赛克,江寒枫对上沈映雪清澈的眼睛,心中那个模糊的想法越来越清晰,它渐渐坠落,压在了江寒枫的心上。 “沈映雪……”江寒枫深深叹了口气,把隐秘的欣喜藏起来,“走吧,回去谈。” 他知道了沈映雪的秘密,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很少,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 江寒枫很清楚,沈映雪故意露出的破绽。 果然,他在沈映雪心中是特殊的。 沈映雪疑惑地看着江寒枫的神态变化,有些不明所以。这个人好像真的觉得他是在装疯,可是没有直说出来。这个世界对他好的人不多,没有在他记仇本上的,就那么几个,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沈映雪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 就先这么着吧,明天马赛克又回来了,江寒枫应该不难看出来他的情况。 要是他仍然选择相信自己是在装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倒也多了几分便利,下次系统取消马赛克,放他自由行动,至少不必想方设法地瞒住江寒枫了。 回到住所之后,江寒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沈映雪把脉,确定他虽然吐血,但是身体没有受到影响,才给他找了新的衣服,换下身上那件质地细腻的锦衣。 接着江寒枫又让人把韩敬带了过来。 沈映雪脸上的面具已经取下,他半躺在床上,有些没精神,半阖着眼睛,睫毛留下一小片阴影,他的唇上血色淡淡,脸色也很苍白,整个人看起来都好像褪了色,没有活人该有的温度,让韩敬的心越发冰冷。 “二师兄。”韩敬紧张极了,惯有的轻佻都抛在了脑后,他跟江寒枫打了个招呼,不敢去看后面的沈映雪。 江寒枫把他的紧张理解成了对沈映雪的仇恨,还有在长辈面前犯错后的心虚。 “你和伏晟约定了什么?”江寒枫冷冷地问。 韩敬看了一眼沈映雪,发现沈映雪依然低垂着眼睛,像是在发呆,没有给他任何指示。他只能自己揣测,给了江寒枫答案,“伏晟会找几具尸体,在伤痕上作假,把脏水推到沈映雪身上,由我在山庄里散播谣言,让所有人都知道,沈映雪在玉鼎山庄,激起众怒,伏晟再施加压力,这样就算是两位师兄,也会把沈映雪交出去。” 沈映雪看似不在意,实际上一直竖起耳朵听着呢。 韩敬说完,他忍不住往那边看了一眼。 不愧是他的仇人,定下的计划就是恶毒! 沈映雪把韩敬的名字也记了下来,与伏晟并列放在一起。虽然这件事还没开始实施,那是他运气好,要不是凑巧撞见了,肯定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由他们宰割。 江寒枫提醒的不错,韩敬这个人确实要小心提防。 韩敬说完,立刻感觉到沈映雪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到了他身上。他的腿开始发抖,要不是江寒枫在这里,韩敬早就支撑不住,跪地求饶了。 “胡闹!”江寒枫强忍怒气,斥责他,“伏晟是那么好相处的人吗?你这么做,简直是与虎谋皮,当心连自己也入了他的圈套!” 韩敬低着头,倔强地站在那里。 “滚出去。”江寒枫对他失望透顶。 沈映雪突然道:“等一等。” 韩敬腿抖得更厉害了,要不是宽大的衣服遮挡,他可能会被误以为尿急。 江寒枫看向沈映雪,脸色好了许多,“你想说什么?” 沈映雪说:“我想跟他单独谈谈。” 多年看小说和电视剧的经验都告诉沈映雪,这件事情必须仔细处理,否则日后还是有可能曝出来,给他重重的一击。 江寒枫看了他一会儿,主动退让,“我就在外面守着。” 韩敬脑子都木了,为什么二师兄会听义父的话?难道说,二师兄已经把人追到手了吗? 他看了看江寒枫的位置,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小小的喊了一声:“义父。” 沈映雪瞳孔地震! 第17章 父子情深 沈映雪眼中的韩敬,看起来十五六岁,个子矮矮的,总喜欢笑,看着很调皮,不是那种木讷的性子。 成年人对小孩子的戒备心总是会少一些,沈映雪从来没有防备过韩敬,也没指望一个小孩子能帮上忙,心里终归安心一些,也牵挂着他。 结果韩敬突然变成了一个成年男人!根本没有之前那么稚嫩可爱,往日纯真的笑容,也变成了风流散漫,看着就不是个会遵守规矩的。要是一开始就知道韩敬是这种人,沈映雪绝对防备他! 沈映雪定定地看着韩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韩敬出现的时候,系统给的马赛克会少很多。 原来韩敬整个人都是打过码的!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沈映雪也压低了声音回答他。 “义父!”韩敬上前两步,不敢下跪,也不敢大声说话,他甚至不敢离着沈映雪距离太近,停在几米开外,用焦急愧疚的神色看着沈映雪,试图让沈映雪感受到他的真诚,“此事是个误会,抹黑义父,并非孩儿本意!” 韩敬个子好高,目测和沈映雪差不多高。沈映雪一直觉得自己挺年轻的,听到韩敬如此自称,别扭极了。 原主到底多大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大一个义子? 韩敬见沈映雪目光幽深,默然不语,“二师兄还在外面,实在不方便解释,我已经做错过一次,绝无背叛之意,我愿就地起誓,若我对义父心存不轨,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韩敬言辞凿凿,目光坚定,沈映雪的念头也跟着动摇了。 一直以来韩敬表现的还不错,看起来挺忠诚的,而且没有一点心虚的感觉,倒是那股被人误会的急切非常强烈。原主的直觉很好用,沈映雪也亲眼看到了他的神态,暂且信了他。 “为什么要和伏晟勾结?”沈映雪用正常的声音问道。 这个声音足以让江寒枫听到。 韩敬见沈映雪不再多言,料想今日不会再找他的麻烦。至于以后怎么样,那就要看义父的心情了。他吸了一口气,语气平稳,颤抖焦急都消散了,依然是那副慢条斯理,尾音上扬的语气:“沈教主不知道?对了,沈教主确实不应该知道……若说这世上最想让你死的人,除了我之外那就只有伏晟了。” 沈映雪笑了起来:“我与你是何关系?” 韩敬看到他的笑,心里就发憷。自从魔教没了只有,义父就越来越可怕了。刚才的危机过去之后,韩敬的头脑清醒下来,能处理现在的情况。 义父这句话的意思,是在提醒他,应该子为父纲,不要擅作主张吗? 韩敬可怜巴巴地看着沈映雪,语气非常冷:“仇人。” 沈映雪觉得他这样还挺有意思,低低地笑出声来,笑了有一会儿,才接着说:“你和玉鼎山庄是什么关系?” 韩敬沉默了。 义父这是在考验他的忠诚吗? 沈映雪从床上起来,他身上没有穿外袍,中衣的料子很松软,看起来有点衣衫不整。他的头发也没有梳理的很整齐,只是简单地用发带束起。寻常人若是这副懒散的打扮,肯定毫无威严,可是沈映雪的一举一动,都散发着摄人的威力,占据了韩敬全部的心神。 “说话呀。”沈映雪轻缓地开口,非常温柔。这种温柔让韩敬想到了不久之前,他们刚重逢的时候,沈映雪也是如此温柔。 一个平常阴鸷狠毒,霸气逼人的人,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怎么看都不对劲。 沈映雪生气了。 韩敬心里慌得很,喉结微动,“没有玉鼎山庄,就没有现在的我。” “你很在乎玉鼎山庄?”沈映雪走到他跟前,对比干儿子和自己的身材。 干儿子竟然比他还要高那么一点点,肤色更黑,人也健康。站在儿子跟前,沈映雪没有一点父亲的样子,就像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虽然他现在确实在吃软饭。 沈映雪在心里叹气,现在的他真的好废。中午在酒楼吃饭的时候,沈映雪清楚记得,伏晟比干儿子还要壮硕。别说他还有马赛克系统,就算系统不不捣乱,想找伏晟报仇也不容易。别说伏晟了,就是韩敬也能一拳把他打死。 怎么办啊,为什么会这样?沈映雪好想念之前那个乖乖巧巧的小朋友,他根本镇不住眼前这个成年版。 韩敬咬着牙,用生冷的语气说:“难不成你还想让我一辈子效忠魔教?” 沈映雪知道对方是在演戏,但是这些问答里,也肯定掺了主观色彩。虽然不知道魔教是怎么对待韩敬的,按照原主那个性格,肯定不会太好,绝对比不过玉鼎山庄。 原主将计就计把他送到这边卧底,韩敬也没传递过消息回去,导致魔教覆灭之前,一点准备都没有。 沈映雪对韩敬了解太少,他不清楚韩敬对原主是怎样的感情,也不知道从前经历了什么,无法判断韩敬是不是真的叛变了,还是先防备着吧。 沈映雪说:“既然你在乎玉鼎山庄,那就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韩敬道:“我知道。” 沈映雪又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真的不管玉鼎山庄的死活,想带着整个山庄的人给我陪葬呢。” “你什么意思?”韩敬厉声道。 沈映雪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表情,韩敬都迅速在心里分析过,努力揣测沈映雪的心意,做出让他满意的回答。 最后这句话,应该就是沈映雪给他的指示了。可惜这句话暗含的信息量太大了,韩敬怕理解错了,让沈映雪不满,所以又反问了一遍。 “不明白吗?”沈映雪慢慢转身,坐回了床上,侧倚在床架上面,一条腿弯曲,踩着脚踏,另一条腿伸直,他腿很长,越过了脚踏,直接落在地面上,“泼脏水容易,洗干净可就难了。我劝你还是慎重考虑考虑,这么做究竟值不值。”、 韩敬懂了,沈映雪不想让他这么做。只是这句话里,似乎有更深层的意思,他实在愚钝,暂时没有领悟到。 “我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情,不会因为你几句话就放弃。”韩敬不甘示弱地笑了起来,“与其担忧玉鼎山庄,不如琢磨一下你自己的处境,时至今日,你以前养的那些狗,可是一条都不在身边。我倒是听说,他们正闻着味儿找你呢。” 只有离开山庄,才有机会与部下会合。韩敬传达出这个意思。义父是在装疯,有他里应外合,想要脱离这些人的掌控,还不是轻而易举? 沈映雪知道荀炎和机器猫都在找自己,可是他的马赛克影响太大了,就算和荀炎面对面,也未必能认出他来。落在伏晟手里,更是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在这边至少江寒枫还会护着他。 沈映雪说:“你既然说了是狗,又有什么要紧?倘若是人,我或许还有心情见一见。” 韩敬倒吸了一口凉气。 义父竟无情至此! 落难时生死与共的下属,也入不了他的心,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打动他的? 再看沈映雪看似温柔虚弱的样子,韩敬只觉得让人背后发凉,他声音微哑,饱含着复杂的情绪,“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在乎的吗?” “有啊。”沈映雪笑道,“我在乎的东西不少,你也是其中之一。” 韩敬意外道:“我?” 他受宠若惊,这个时候,义父没有必要骗他,最好连提都不要提起他,减轻二人之间疑点。可是沈映雪偏偏就说了他,是想安抚他吗? 原来自己在义父心里的地位这么高? 韩敬反复想着这句话,恍恍惚惚地离开了江寒枫的住处,甚至没有跟他二师兄告辞。 他和沈映雪之间的仇恨都是假的,相反,以前沈映雪对他不亲近,但也是他的授业恩师。再加上那层父子关系,若说韩敬对沈映雪毫无期待,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那一点点孺慕之情,在沈映雪的严酷对待中消磨。最初的韩敬,觉得自己是沈映雪的义子,魔教的少主,后来才发现,原来他还不如沈映雪的替身和近侍。 从那之后他就摆正心态,只把自己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魔教杀手,没有再抱有可笑的妄想。 可是如今,沈映雪却说,他从前的替身,还有那个近侍都是狗,只有他这个义子是特殊的…… 或许沈映雪真的待他不一般,只是不懂得如何表达,才会让他误解。 韩敬仔细想了想,沈映雪是个很可怕的人。可是他因为懦弱,没有给魔教传递消息,并没有受到责罚,甚至连言语上的训诫都没有。 韩敬以为沈映雪对他失望了,如果不是这样,如果从一开始,沈映雪就是把他放在心上的,那沈映雪的这种反应,该如何解释呢? 韩敬想到了沈映雪那两次让他毛骨悚然的温柔。 如果温柔的背后没有盛怒…… 一次背叛,一次弄巧成拙。那是沈映雪以父亲的姿态,能做到的最大的安抚。 好似有一股暖流注入韩敬的内心,驱散了冰冷的畏惧。 他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星空,像个小孩子似的笑了起来,接着用很低的声音,轻轻喊了一声:“爹……” 第18章 丰富反派人设 韩敬走后,沈映雪坐在床上发呆。 他这次发呆和以往都不太一样。以前沈映雪发呆,视线好像聚焦在半空中,好像那边真的有人在。如果不清楚沈映雪是疯子,还以为那边有什么脏东西。 现在的沈映雪就不一样,江寒枫能看得出来,他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映雪几乎已经承认是在装疯。 在面对江寒枫时,不再遮掩,用最自在,最坦诚的姿态与他相处。 江寒枫很欣慰,这段日子的付出有了回报。 “你打算怎么做?”江寒枫说,他知道沈映雪丹田受损,身体毁了大半,从天之骄子变成现在这样,心中一定不忿,“如果你能放弃复仇,我会拼尽全力护住你。” “多谢好意。”沈映雪看向他,拒绝的姿态十分明显。 他不可能放弃复仇,沈映雪的性格就是这样,不报复回来,永远憋着一口气。他可太了解自己了,要是这口气不顺了,哪怕找到系统说的功法,治好了这身伤,他也会被气出毛病,估计活不长。 更何况外面那些伞兵也没打算放过他,不反抗,难道还任由这些人摆布?沈映雪可不会把小命交到别人手上,要是有一天沈映雪死了,肯定是他自己做的选择。 江寒枫也知道,让沈映雪放弃仇恨是在为难他。他没有再劝,“你今日为什么会出现在伏晟那里?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沈映雪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冷淡道:“我没事。” 江寒枫一开始以为沈映雪是被韩敬和伏晟联合起来骗出去的,刚找到他的时候,还很担心他。后来反应过来,沈映雪没疯,看到酒楼上的两个人,他绝不会无动于衷。大概是沈映雪自己冲破了穴道,这才吐血不止。他带了面具遮挡容貌,没想到韩敬也在,被认了出来。 他能活下来,应该也不是伏晟他们手下留情。以韩敬的性子,巴不得沈映雪死,就算伏晟想利用沈映雪,韩敬也不会赞同。 他们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是,沈映雪没有疯。 大约伏晟想把沈映雪带走,韩敬早有预谋,提前截了胡,把他带到远处,想暗地里弄死他。没想到沈映雪神志清醒,哪怕身体坏成这个样子,也拼力把人反杀,然后换下了被他杀死的人身上的衣服,把自己整理地干干净净。 以沈映雪的心性手腕,这个猜测应该很贴近真相了。 “外面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各方人马都在找你,你的那个侍卫也未必忠诚。” 江寒枫知道沈映雪是个很高傲的人,能在江湖上闯荡出名气的,都不是平和的性子,就是江寒枫自己与其他人相处时,也会有一点优越感。这种优越感会让他们高傲自大,受不得别人的拘束威胁。江寒枫对沈映雪很上心,顿了一下,组织措辞,“我希望你能留在这里养伤,现在不是硬碰硬的好机会。” “我知道。”沈映雪说,“我还没有疯到那种地步。” 江寒枫觉得他讲这句话的语气很微妙,尤其是那个“疯”字,饱含着复杂的情绪。 装疯对沈映雪来说,应该是一种极其屈辱的自保手段吧。 - 沈映雪睡了一觉,二十四小时之后,马赛克准时回来,遮掩了他的视线。沈映雪不用再努力假装成霸气侧漏的魔教教主,也不用应付那些人的试探,直接喊了系统来:[昨天追的剧呢!等我找点吃的,继续追呀!] 系统找到他上次看的位置,从沈映雪脑子里投影到前面的白色墙壁上,跟着沈映雪一起追剧吐槽。 [还是以前的老剧有江湖气,后来那些武侠剧,没有那种味道。]沈映雪说,[我现在在的这个世界,也没那味儿。] 系统问他:[什么味儿?] [士为知己者死,舍生取义那种味道。]沈映雪想了想,[其实现代人也喜欢这种论调,电视剧里目标坚定,死的轰轰烈烈的人,无论是正派还是反派,都会有人喜欢。] 系统:[嗯。] 沈映雪看着剧里挂在树上喝酒的男二,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我应该比这个演员长得好看吧?你说我给自己塑造一个人设怎么样?] 系统好奇:[什么人设?] [原主做的那些事情都是板上钉钉了,我不喜欢把坏人洗成好人,但是有时候纯粹的坏人,更加引人注目。]沈映雪说,[你说原主疯了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 “我把外面的弟子都遣散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其他人要是过来,会有人提前通禀。你在这里可以随意一些,不必委屈自己。”江寒枫说。 三年前的沈映雪人心向背,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都背叛了他,经历了这种事情,他肯定警惕的很,不敢轻易相信别人。沈映雪迫于无奈,伪装成疯子,丢掉了所有的自尊,江寒枫心里也很不好受。 他和沈映雪交谈时没有想太多,但是临睡之前,与沈映雪相处的点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听说江知意带沈映雪回来的路上,都是韩敬在与他相处。韩敬私下折磨沈映雪,沈映雪只能受着,不能表现出一丁点清醒的样子。 江寒枫不知道韩敬是怎么折腾他的,但也能想到,以韩敬的性格,这一路上沈映雪一定不会好过。 最初来到这处水榭时,沈映雪也是非常警惕,就像一只受惊的猫,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吸引他的注意。直到熟悉之后,沈映雪才变成了那副安静乖巧的模样——那确实是伪装疯子省力,最体面的办法。 江寒枫不想让沈映雪再遭受这样的折辱,他愿意让沈映雪过的自在一点,也想和沈映雪熟悉一下,成为真正的朋友。 江寒枫看着发呆的沈映雪,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他的答复,他忍不住上前,“沈映雪?” 沈映雪依然没理他。 江寒枫来到沈映雪面前,正视他:“你怎么了?” 沈映雪才发现江寒枫在跟他说话,习惯性地歪头,对系统说:[我看着这个人挺好相处的,不如就拿他练练手吧。让我想想,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好呢?] 第19章 记忆缺失 沈映雪的眼神放在虚空,停留了一会儿,突然落到了江寒枫身上。 这个眼神不是江寒枫熟悉的茫然呆滞,也不是久远记忆中的邪肆阴狠。江寒枫说不上来那是种什么情绪,但是他能感觉到,这份感情简直浓烈到化为实质,非常有力量。 沈映雪发现,临时监护人的面容又变得模糊了,以前的记忆也不太连续。不过没关系,他都习惯了,这些干扰因素并不影响发挥。 原主留下来的记忆非常少,但是情绪到位,沈映雪只经历过几个片段,就好像亲自经历过那样,对原主当时的想法,沈映雪一清二楚。 他给原主添的设定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做出来的。 时间有限,设定做的还不完整,只能简单忽悠一下江寒枫,要是放在对原主更熟悉的人身上,那就不够看了。 沈映雪看不到这个人的表情,无法判断他的表演是不是尴尬。他脸皮厚,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江寒枫,突然出手,用手指去掐他的脖子。江寒枫没想到沈映雪会这么做,本能地躲闪。沈映雪早就料到他会躲,刚才那招不过是想分散他的注意力,第二招才是真正的攻击。 他上前半步,重心稍稍放低,用手肘撞击江寒枫的腹部。 江寒枫闷哼一声,却没躲闪,而是顺势抓住沈映雪的手臂一拽,就把他禁锢在了怀里,“沈映雪,你这是做什么?” 沈映雪动了动嘴,脊背微弯,吐出一口血。 “你身上有伤,要是不想死,就不要动用内力。”江寒枫点了他身上的几个穴道,那股闷痛的感觉没有那么明显了。 沈映雪刚才设想的是,拿出肆意狂妄的姿态,先让江寒枫记住原主的人设,再往上面加设定。没想到就动了这么几下,他身上就没力气了,多亏江寒枫抓得紧,才没腿软摔到地上。 他低笑起来,喉咙里含了血,听起来磁性沙哑。沈映雪仰头看着眼前的一团马赛克,伸手戳了一下,确定他脸部轮廓的位置。他的眼睛眯起,似乎带着笑意,仔细一看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洞和雾气便的朦胧。 “沈映雪?”江寒枫意识到沈映雪的状态不对。 他昨天才发现沈映雪是装疯,没想到过了没多久,沈映雪的表现就推翻了他的猜测。 他是真的疯了。 其实昨天沈映雪并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只是江寒枫心中期待他没有疯,所以才得出了符合他心意的结论。 现实与他期待的并不相同。 沈映雪确实疯了,只是他并非完全疯狂,尚有清醒的时候。哪怕他清醒时想摆脱现状,也会在神志不清之后,把前面做的一切都毁掉。 昨天沈映雪说的出那句“我为什么要装疯?难道是嫌自己日子过的太舒服”时,又是怎样的心情? 这简直比装疯还要痛苦。 “沈映雪,你不认识我了?”江寒枫又点了沈映雪的几个穴道,沈映雪完全没有了力气,软倒在他怀里。江寒枫抱起他,清晰感受到沈映雪的孱弱。 沈映雪动不了,只能任由江寒枫抱到床上。 他脸上依然带着笑,语气充满了暴虐:“解开穴道!” “不行。”江寒枫皱眉,“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等你清醒之后,我自然会解开。” 沈映雪动了动手指,胸腔动了一下,歪头又吐了一口血。强行冲破穴道之后,他慢慢坐了起来,用仇恨的目光看着眼前之人,笑意吟吟道:“你是何人?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现在的沈映雪看起来很清醒,又不那么清醒。 江寒枫对这样的他并不陌生,六年前的那一战,沈映雪也是这样的姿态。 “我……”江寒枫正想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沈映雪刚才说的话不多,但是他的举动,透露出了很多信息。 沈映雪一直都很乖,昨日他的眼神和言语都很正常,没有今天这么暴躁。但是那个是寄人篱下,朝不保夕的沈映雪,而不是以前那个魔教之主。 眼前这个充满了杀意的沈映雪,才是众人熟知的他。 沈映雪不是蠢人,当然知道什么姿态才能活下去。他突然变成这种状态,是不是说明……沈映雪记起来了一些事情,但又没有完全记起来? 江寒枫试探道:“如今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沈映雪的剧本就在这里,他在心里给自己喊了几句加油,又吐了口血,用非常强硬的语气,威胁道:“你若胆敢对本座不敬,魔教的杀手,绝不会放过你!” 魔教这个名字,是沈映雪从荀炎那里打听出来的。刚知道他们的教派就叫魔教时,沈映雪也觉得奇怪。哪里有人直接自称魔教的? 后来他想了想,觉得还是有这个可能的。就比如说玩游戏的时候,就分成两个阵营,可以把名声刷到最好,也可以刷到最坏。无论处于哪一端,都有各自的好处和坏处,最难的是那些没有名声和实力的,既要遵守正道的规矩,又要被魔道欺负。 沈映雪冷冷地看着对方,低低地笑出声,“魔教的手段,就算你没有见过,也应该听说过。本座此时着了你的道,可不代表本座真的拿你没办法。” 江寒枫眉头皱得更深。 沈映雪他,好像忘记魔教已经不存在了。 他似乎不记得身上的伤,也不记得三年前的那场大战。 江寒枫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沈映雪失控的原因。 是因为伏晟,还有韩敬。 知道原因之后,就好办了。他向后退了一步,给沈映雪留足安全感,“我对你并无恶意。” “你突然出现在本座面前,难道不是想刺杀本座?”沈映雪擦了擦下颌上的血,他看着这个陌生的房间,又扫了眼这张床,“若是你没有想刺杀,把本座迷晕,带到这处,莫非是馋本座的身子?” 江寒枫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沈映雪知道,古代人对这种事情的态度就是两个极端,不被束缚的人,表面可能一本正经,私下里玩的比现代人开放多了。自我约束的人,比谁都厌恶这个。 看来江寒枫属于后者。 沈映雪松了口气。 他穿越之后,见到的唯一一个女人就是林大娘,搞得像是拿了耽美剧本。沈映雪自己又长得好看,引人觊觎也不奇怪。系统的马赛克影响他的判断,沈映雪活下来都很难,没有精力搞这些情情爱爱。 他不知道的是,糊了一脸马赛克的江寒枫,在听到这句话后,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认认真真打量着他。 第20章 风口浪尖 “二庄主,庄外集结了一大群人,说是要我们交出沈映雪那个魔头,庄主请您快些过去!” 江寒枫看了眼昏睡中的沈映雪。 昨天沈映雪闹了一场,幸好他身体虚弱,没多久就没了力气,支撑不住陷入了沉睡,到现在已经睡了将近七个时辰。 江寒枫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见沈映雪睡的很沉,没有醒来的意思,对过来报信的弟子说:“我这就过去,你去知意那边看看,让他来照顾……” 他正想说朋友,不知为何,沈映雪的那句“你馋我的身子”突然在脑子里出现。 昨天的沈映雪身上爆发出了惊人的气势,哪怕他的身体一如既往地柔弱,无法动用内力,甚至连站都站不稳,江寒枫却看到了那个记忆中熟悉的人。 沈映雪模样很漂亮,那是一种很锋利的漂亮,没有一点阴柔和女气。他神采飞扬时,那种锋利变得更加吸引人,很难有人不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从前的江寒枫就把沈映雪当做自己唯一的对手,那个熟悉的沈映雪回来了,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江寒枫更难不在意。 可是沈映雪的那句话…… 沈映雪的身子…… 确实修长精瘦,体格也不错,充满了力量感。再加上他受了很重的伤,平添了虚弱苍白。 沈映雪被他点了穴道,无力倚靠在江寒枫身上的时候,江寒枫向来冷清,却在那个时候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多出几分怜惜。 江寒枫一直在想那种感觉是什么,他想了很久,才想明白,应该是叫做“怦然心动”。 他对沈映雪的感情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质。如果他依然把沈映雪当做对手,在知道沈映雪重伤无法医治,更不可能恢复巅峰,就应该死心了,而不是把沈映雪接到这里,与他同吃同住,照顾他的起居。 江寒枫大为震惊,他真的馋沈映雪的身子。 “二庄主?”传信的弟子小心翼翼看着江寒枫的脸色,又看了眼床上,帷幔遮挡住了大半,只能看到里面那个人的一点轮廓,还有散落的长发。 里面是个男人,睡在二庄主的床上。 那个人被二庄主带回庄的时候,不少人都看到了,据说是个非常俊美的公子哥。那个人来了之后,就一直呆在二庄主的住处,只有前天跟二庄主一起出去过,低调得很。 没人知道他的身份,有跟江知意和韩敬玩的好的,都偷偷找他们打听过,那两个人应该是知道二庄主与这个人的关系,却什么都不说,只会支支吾吾地转移话题。 正是这副遮遮掩掩的样子,令人遐想。 还有二庄主刚才那个诡异的停顿,实在思考该怎样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二庄主该不会是吃干抹净,就打算不认人了吧? 这个弟子和江寒枫接触不多,但也听说过二庄主的性情。江寒枫不是那种不负责的人,他只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武学上,对人情世故并不精通,能找到相好的就是奇迹了,想让他认清自己的感情,比登天还难。 弟子自认在这方面比江寒枫强一百倍,善意地提点他:“二庄主对那位公子如此在意,想来感情一定很好。” 只是去庄主那里,二庄主就放心不下,还要让知意师兄过来照顾他。 江寒枫若有所思。 他自然为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在他人看来,竟如此明显吗?莫非他真的是对沈映雪用情已深而不自知? 江寒枫在心里叹气,情这种东西,比习武练剑复杂多了。 - 沈映雪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白天给自己套人设,把情绪带入进去了。可能是这份情绪触动了身体中潜藏的记忆。 这是原主从两岁到十岁的记忆,细节特别足,很多原主没有留意的东西,也原原本本地出现在了沈映雪眼前。 原主刚被抓来的时候,挣扎反抗的特别厉害,逃跑时被黑衣死士抓住,他发狠咬掉了死士的耳朵,眼睛里都是凶光。 沈映雪以为原主要被打死了,没想到他反而突出的举动,被魔教高层看中,把他挑出来重点培养。 原主被关在黑暗的小屋子里,这间屋子建造在地下,没有窗户,关上门之后也没有光。他被剥夺了视觉和听觉,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又是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没过多久就崩溃大哭。 上一任魔教教主沈淮在这个时候出现,温柔地牵着沈映雪的手,把他带出了密室,对他嘘寒问暖,带他去吃东西,还把那个把他关进密室的人,当着沈映雪的面杀死了。 他给了沈映雪新的名字,收养他为义子,温柔地告诉沈映雪:“只要你忠于我教,就可以拥有一切,生杀予夺的权利也掌握在你的手里,没有人再敢欺负你。” 他没有说背叛的结果,因为他想让沈映雪自愿做出选择,而不是威胁他,让他心存芥蒂。 从此之后,沈淮开始教导沈映雪武功,魔教的其他长老也兢兢业业地教导他,确实给了他家一般的温暖。 魔教就是沈映雪的一切,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魔教。 十岁的沈映雪还不认识荀炎,他身边也没有庭轩,沈淮还是威名远扬的魔教之主,沈映雪的武学虽然进展迅猛,却从未离开过碎影山,魔教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沈淮喊了沈映雪过来,告诉他:“我儿的武功已经小成,是时候下山,找几个人试试手了。” 沈映雪领了命,带着刀剑匕首下山,梦境在这里戛然而止。 “你醒了。”沈映雪脑子还迷糊着,就觉得自己被人托起来,拉了一条长枕垫在了背后,他眨眨眼,看到了眼前这个面容模糊的人,没有说话。 昨天他在努力给自己捏人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今天还要不要继续捏? 而且这个人的声音,好像跟昨天不太一样,是马赛克换了吗? 江知意看到沈映雪茫然的模样,开始替他担心。 玉鼎山庄外面围满了人,除了揽月楼之外,还有八方宗、明心教、龙捲坊等等数十个江湖门派。伏晟有备而来,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沈映雪与玉鼎山庄的交情不深,二师叔能护他这大半个月已经很难得,恐怕不会为了他得罪外面那些帮派。 沈映雪疯傻之后,对自己的处境一概不知,落到伏晟手中,只能任由他们摆布。 江知意在心里叹气,给他倒了杯水,“师叔被师父召见,暂时不会回来,他拜托我过来照顾你。” 沈映雪拿着杯子,没有喝水,怔怔地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知意问他:“沈映雪,你饿不饿?” 沈映雪趁着还记得梦里的细节,赶紧把最开始的人设修改一下,争取更符合大家印象里的那个人。江知意问了好几次,他才敷衍地点了点头。 江知意给沈映雪穿上衣服,拉着他到桌边坐好,“吃吧。” 吃完这一顿,可能就没有下顿了。 沈映雪左手里被塞了块梅花糕,右手拿着筷子,扫了一下桌面上的马赛克,放下筷子,直接啃了口糕点。 屋门从外面打开,一个黑衣少年从外面溜进来。沈映雪抬眼一看,发现是他干儿子。 马赛克回来之后,干儿子也重新变成了小孩子的样子,眼睛圆圆,脸颊圆圆,整个人都鲜嫩无比。 沈映雪下意识朝着他笑了起来,韩敬看到他的笑容愣了一下,接着眼睛有些发红,撇过了头去。 “小师叔怎么过来了?”江知意问。 “我听说外面来了很多人,都在逼我们交出沈映雪,特意过来看看。”韩敬红着眼睛,压抑情绪,用幸灾乐祸的语气说,“现在的沈映雪,哪里有以前的一分霸气?没了玉鼎山庄庇护,怕是一点活路都没有吧。” 韩敬是过来和沈映雪告别的。 他知道沈映雪在装疯,伏晟他们根本不是沈映雪的对手。但是也有点担心,毕竟那边人太多了。韩敬想过来看看沈映雪有什么安排,能不能帮得上忙,没想到江知意在这里,他只能继续口是心非,说些嘲讽带刺的话。 江知意说:“他既然已经快死了,小师叔就少说两句吧。” 韩敬冷哼一声,“好侄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知意说:“二师叔托我过来照顾他。” 沈映雪啃着手上的糕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怎么回事啊?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为什么一觉醒来他又要死了? 韩敬没有说话,直直地盯着沈映雪,只要沈映雪一声令下,他就会把江知意打晕,就算暴露身份,也会带他离开玉鼎山庄。 义父比他想象中还要沉得住气,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懂,吃的很欢快,没有一点动作。 “我吃完了。”沈映雪拍拍手,像个小孩子似的,对江知意说。 江知意给他倒水,“喝一口,再吃多吃些。” 韩敬想着外面的暗潮汹涌,再看这水榭处的温馨情景,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没等他想多久,又有弟子急匆匆地跑过来:“揽月楼楼主带着人硬闯进来了,说是咱们勾结魔教,要把人给搜出来!” “岂有此理!”江知意大怒,“伏晟还有没有把玉鼎山庄放在眼里!” 韩敬道:“师侄既然这么生气,不妨出去看看,我会看好他的。” 江知意还不知道韩敬和伏晟勾结过,他想着来山庄时,沈映雪都是和韩敬在一起的,小师叔虽然恨他,但是不会做的太过分。现在这种情况,更应该齐心协力,想来韩敬不会拎不清。 他拱了拱手,拿上剑走出了水榭。 韩敬等其他人走远,一撩衣摆,跪在了沈映雪面前。 第21章 混乱的场面 “你跪什么?”沈映雪被马赛克欺骗的好惨,现在就算看到小小的一只干儿子跪下来,第一反应也不是从前那么怜惜,而是别别扭扭地脑补这小孩的本体是个什么模样。 在马赛克系统的帮助下,他就记得干儿子的身高与他差不多,其他的全忘了。 “孩儿自知若非前日多此一举,伏晟不会在今日到来。”韩敬低着头,“我以前不懂事,没想明白义父的宽宏胸襟,如今只想将功补过,听候义父差遣。” 沈映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伸着脖子想听得更仔细些。 什么胸襟?怎么就宽宏了?啥时候的事儿? 沈映雪见韩敬说完之后,脑门贴在地上,好像他不说话就不会起来,便道:“不是什么大事,何必紧张。” 这句话认可了韩敬从前的全部猜测。 沈映雪果然是个深不可测的人。 他以为这么多人来到玉鼎山庄,至少能让沈映雪正眼看一下。没想到沈映雪这么闲适,到了现在还悠闲地吃糕点,完全看不出紧张,好像伏晟他们要找的人不是他似的。 沈映雪看了眼门口夹子上挂着的金色面具,那天他带着面具,就没被伏晟认出来。那个马甲过了明路,只要再做出一点改动,应该能混过去吧…… 如果有别的办法,沈映雪绝对不会这么做。可是他打不过人家,又不能强迫玉鼎山庄保他,只能除此下策。 干儿子还算有情义,知道担心他。 沈映雪走过去,拿起面具戴上,对韩敬说:“你要是有心,不如去找两件寻常弟子穿的衣裳。” 韩敬看到他的动作,心想这样能瞒过伏晟的可能性不大。 上次伏晟没认出他来,是因为沈映雪身上的气势差别很大,而且他也告诉伏晟,沈映雪疯了,那时候的沈映雪目光清明,没有疯魔之态,伏晟没往那方面想。 可是他知道沈映雪在玉鼎山庄,近些日子山庄里没有别的客人来,只有沈映雪能对的上时间,哪怕他戴了面具,伏晟也会猜到他的身份。 韩敬看沈映雪胸有成竹,猜想义父应该是有别的打算。 他领命而去,很快找了一身白色的弟子服,服侍沈映雪穿上。他眼神不错,估量的很准,这件衣服穿在沈映雪身上十分合身。 沈映雪整理了一下衣襟,“走吧,去外面坐坐。” 江寒枫住的地方离水很近,屋子外面挖了一个巨大的湖,里面的水是活的,湖的形状就像个手串,绳子两端连接山顶和山脚。刷了红漆的回廊架在河道上,经常有弟子过来玩耍散步。 揽月楼的人来了,山庄的弟子都去了山顶那里,这个地方清净地很。 沈映雪在这里坐了一会儿,听到嘈杂的脚步声,他抬头一看,好家伙,一片密密麻麻的蜜蜂朝这边飞过来,那些蜜蜂身上还长了人脸,其中好几个人的面孔都很熟悉。 这个马赛克也太鬼畜了吧! 沈映雪站起来就想跑,后面的人看他跑,大喊道:“站住!把他拿下!” “我看谁敢动他。”江寒枫抽出剑,脚上一点,背对着沈映雪,挡在了蜜蜂群前面。 沈映雪看到这样的情形,感动的都快哭了。 “江二庄主,我敬你是侠义之人,向来品行高尚,怎么今日偏要护着他?”龙捲坊的坊主质问道,“咱们几个都见过那魔头的容貌,只要这位公子把面具摘下来,让我们看一眼就好。如果他不是那魔头,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他。” 江寒枫依然没有退却,拦在众人跟前,牢牢护住身后之人。 虽然还没弄懂感情是怎么回事,他却已经知道,对他来说沈映雪很特殊。沈映雪不再是他的对手,反而成了心悦之人,如果这个时候退开,等他以后想明白了,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凌云?”站在伏晟旁边的锦衣公子说,“他怎么会在这里?” 伏晟道:“难道凌云就是沈映雪?” 他上次见到沈映雪是三年前,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前面那个人一直戴着面具,看不到容貌,单从体型上来说,他和沈映雪还是有些区别的。 戴面具的凌云有些过于苍白瘦弱了,不过沈映雪受了那么重的伤,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很正常。 文海摇头,“凌弟这几日一直在念叨他,如果凌云真的是沈映雪,那可就不好对他交代了。” 伏晟看得出来,文海的城府更深,手上的权力也很大,却总是对文凌宽容放纵。像他们这种身份,兄弟亲情太罕见了,两个人也不是亲兄弟,只可能是二公子比大公子身份更高。 伏晟说:“二公子心性单纯,也不像是不讲道理的人,如果说明白了,或许会体谅的。” 龙捲坊之主还在质问江寒枫:“我知道江二庄主的为人,实在不想跟你撕破脸。二庄主为什么一定要护着他?还请说出缘由来。” 江寒枫握着剑的手轻轻抖了一下,他看着四处的弟子,重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韩敬,停顿一下,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声音不大不小,所有人都听得清晰。 “他是我的命定之人。” 周围人豁然大惊。 他们是打着抓捕沈映雪的念头来的,没想到工作时间还能吃到这么一个瓜,一个个都支棱起耳朵来,恨不得江寒枫再多说几句。 江寒枫却什么都不说了。 正道的人知道江寒枫的性情,又看他理直气壮的模样,好像完全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纷纷反思自己是不是想歪了。只有玉鼎山庄的人清楚,江寒枫说的是真的。 他们的二庄主,真的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勾走了! 韩敬更是有一种宿命感,他就知道,这两个人早晚会出事,没想到这么快二师兄就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韩敬看了一眼沈映雪,发现义父没什么表情变化,他躲在江寒枫身后,好像一个不懂武功,也不懂世俗人情的柔弱公子。 果然……义父的真正计划是掌控人心,让所有的敌人都为自己所用吗? 沈映雪好奇地打量那群蜜蜂身上的人头。来的人很齐全,除了伏晟和文海之外,竟然还有机器猫混在里面,也不知道前任监护人在不在。 “你们找沈映雪,跟他有什么关系?”韩敬坐在旁边的石头凳子上,吊儿郎当地笑着开口。 既然已经知道义父要做什么,那就在背后推一把。韩敬很感动,沈映雪是真的把他当儿子,他也帮帮忙,这样给师叔师侄求情,也能有些分量。 韩敬说:“我看你们是被伏晟给骗了,沈映雪当年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活下来?至于这位公子,名叫凌云,不久之前,由我知意师侄带回的玉鼎山庄,知意,你说是不是?” 江知意不清楚为什么韩敬突然帮着沈映雪说话,但还是点了点头,“小师叔说的是。” 龙捲坊主问:“江少侠为何会带他回来?” “几位应该清楚,不久之前玉鼎山庄弟子林书墨与冷翠山庄的人起了冲突,失手杀人。江湖事本该江湖了,更何况是冷翠山庄先动的手,杀害我门弟子。 “他们不止倒打一耙,还勾结官府,抓捕林书墨,判了死刑。晚辈虽愚钝,却也知道一个‘义’字,不会坐视不理。 “晚辈带领诸位师弟师侄一同去救林书墨,哪知恰巧遇到冷翠山庄放火烧山,将林书墨满村人全部烧死,只有这位凌云公子逃过一劫。这个解释,几位前辈可还满意?” 沈映雪都快忘干净来这里之前发生的事情了,江知意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是这么回事。 冷翠山庄跳出来反驳了几句,真实情况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都知道是玉鼎山庄着了道儿了,都想着以后和冷翠山庄往来,务必谨慎小心。 “既然不是沈映雪,为什么不肯摘下面具?”伏晟在人前温文有礼,非常和善,不像龙捲坊主那么咄咄逼人。他的威望却很高,开口之后,底下的窃窃私语立刻消失。 沈映雪道:“我的脸烧伤了,不想见人。” 说完之后,人群里好几个人诧异地看向沈映雪,神情各异。 韩敬说:“伏楼主应该还说过,沈映雪疯了,所以才被玉鼎山庄控制起来。这位凌云公子,看起来像个疯子吗?” 配上满目的蜜蜂,沈映雪自己听着这话都觉得心虚。 伏晟没想到韩敬会突然叛变,立刻想明白,之前他的接触可能是玉鼎山庄下的套。他心里恨极了韩敬,笑着摇头:“确实不像,看来是我错信他人,让大家受累了。” 龙捲坊主立即道:“那魔头罪恶滔天,人人得而诛之,伏楼主也是替江湖着想,哪里谈得上受累?” 韩敬冷冷地看着他们:“既然如此,诸位是不是该道个歉?” 龙捲坊主说:“玉鼎山庄未必没有窝藏沈映雪,该搜的该查的,全都不能少。” 他们已经把人给得罪了,根本不怕撕破脸。龙捲坊主一声令下,带着手下的人一拥而上,江寒枫早有准备,长剑泛着冷芒,毫无畏惧,直面敌人。 并非所有的正道门派都听从龙捲坊主的号令,有几个门派之主互相看了一眼,在心里暗骂伏晟,接着发出消息,带着人撤退。 有一个人趁乱摸到沈映雪身边,“公子,我来接您了。” 不等沈映雪给出反应,拉着他就跑。 第22章 又一个沦陷 江寒枫余光留意到沈映雪那边,有意前去营救,奈何分身乏术,只能向他人求救。 离着沈映雪最近的人,就是他的小师弟。刚才韩敬替沈映雪说话,江寒枫很欣慰,还以为他想明白了,结果到了这个时候,沈映雪都要被人劫走了,他什么都不管,反而站在旁边看热闹。江寒枫大喊他的名字:“韩敬!” “你的对手是我。”八方宗宗主站出来,挡在江寒枫身前。 韩敬听见二师兄喊自己,回头看了一眼,下定决心。 玉鼎山庄其他弟子都往这边涌,正道中人见沈映雪要跑,也过来阻拦,场面非常混乱。放在沈映雪眼里,简直称得上鬼畜。 如果只有一大群蜜蜂,那也只是密集恐惧症。这些蜜蜂一个个都长着人脸,而且大部分表情非常狰狞,基本都是冲着他来的。沈映雪觉得自己的san值在狂掉,大概用不了多久就是负数了。 被人拉着跑的时候,沈映雪只顾着躲避那些蜜蜂,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离开了玉鼎山庄,马赛克还没有去掉,两只蜜蜂围绕着他,一只长着陌生的人脸,一只是个圆圆的机器猫脸。 那个陌生的男人关切看着他,“公子……” 沈映雪警觉:“别过来!”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受伤,“教主,我是荀炎。” 沈映雪只记得前面还有个监护人,脸上老是打码,从来没露过脸,他也不记得那个人的名字。不过机器猫倒是印象很深,他和机器猫在一起,应该不是假冒的。 沈映雪盯着他的身体看了一会儿,视线重点放在了脖子和脑袋的衔接处。 这么大只蜜蜂,身上还长了黑色的绒毛,四肢也细细的,就像特大号的苍蝇脚。到了脑袋那里就是光滑的人类皮肤,有点突兀。沈映雪看了一会儿就觉得不忍直视,赶紧低下头,[系统帮帮忙,把刚才的记忆给我码掉!] 系统说:[码掉以后你还是好奇,还是会看的。] 沈映雪:[不会的。] 系统:[会的。] 沈映雪:[你为何如此笃定?] 系统:[因为已经码两次了。] 沈映雪:[……对不起。] 在玉鼎山庄的时候,沈映雪言行举止确实像正常人一样,荀炎还以为沈映雪的病真的好了,没想到还是老样子,荀炎有些失落。 “公子,现在不是安全的地方,后面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追过来了,当务之急还是改换身份,寻一个安全的去处。”荀炎又靠近沈映雪,还是被他躲过去了。 后面那个东张西望,好像个不相干的路人。他留意到这边,走过来说:“我来吧。” 沈映雪听到熟悉的声音,才发现这个人是韩敬,“你怎么也来了?” 韩敬心道:义父装疯,竟然连荀炎和庭轩都瞒着,只透露给他了真相。从前荀炎和庭轩,一个是沈映雪的贴身侍卫,一个是贴身小厮,都是沈映雪的亲信,遭到背叛之后,反而一个也不愿信了。看来沈映雪跟他一样,还是把父子亲情看得最重。 从前沈映雪只做严父,两个人就像上下级关系。韩敬期待了多少次就失望了多少次,现在魔教不在了,他才明白沈映雪对他的亲近。 韩敬年轻时候不懂事,没能挺身而出。现在他没有那么弱小了,也学到了“情”、“义”两个字,知道什么叫感恩。他为了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了三年,把信义看的比其他人更重,凡是对他好的,他都记在了心里。 沈映雪这么信任他,他自然不能辜负。 韩敬假装不知道沈映雪是在装疯,过去哄了他几句。沈映雪很配合地听话,不再躲闪,任由韩敬带着跑路。 这是沈映雪第一次这么急迫的逃命,也是第一次被人用轻功带着,他觉得很神奇,同时还觉得,韩敬有点慢,要是换做他来,可以比现在快好几倍。 可惜身体里的内功一动就吐血,为了小命着想,他还是留着在合适的时机用吧。 几人飞速出了城,外面有一辆马车接应。荀炎迅速换了衣服,在外面驾车,机器猫和韩敬在里面照顾沈映雪。 韩敬取下那张面具,接过庭轩递过来的东西,在他脸上涂抹,没一会儿沈映雪就黑了不少,但是看起来很自然,五官也有了变化。他们都做了改扮,与原来大相径庭。 沈映雪呆了一会儿觉得无聊,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个蜜蜂身体的机器猫,找了个位置躺下来,让系统放电视剧看。 马车一路颠簸,沈映雪渐渐觉得困了,看着看着就真睡着了。等他醒来之后,外面天已经黑了,他躺在一张很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的被子都是缎子面的,不似在马车上那么潦草。 这是一间很雅致的卧室,沈映雪对古代的家具、木材和房间布局了解的不多,但是审美在线,能看得出来这个屋子里的东西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外面有说话的声音,隔着门有些听不清楚。沈映雪轻轻下床,趴到墙边,耳朵贴在门框上偷听。 里面讲话的是几个男人,有几个很陌生。 “有几个门派,已经和揽月楼撕破脸了,揽月楼向来消息灵通,全靠着贩卖情报起家,人情世故你来我往不过如此,伏晟搞出这么一出,真是败坏名声。” 另一个人笑着说:“怕是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算计来算计去,倒是把自己给算计进去了。玉鼎山庄怎么样了?江寒枫果真心慕沈映雪?” “玉鼎山庄暂时没有动向,江寒枫那天说的应该是真的。沈公子被几位公子带走不久,江寒枫就孤身离开了玉鼎山庄,到处找沈公子,还放言说,谁要是敢伤了沈公子,他必定会讨回来。” “从前没看出来,江寒枫还是个痴情种子。” “也是沈教主气势摄人,风姿出众,令众人折服。” “我去看看映雪醒了没有。” “我也去。” 沈映雪干坏事就要被抓包,赶紧往回跑。没想到脚上绊了一跤,扑出去老远,磕在了床跟前。外面的人推门而入,看到沈映雪之后,沉默了一下。 “公子……”荀炎想上前,又担心沈映雪害怕自己,生生止住了。 前面那个人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他快步过来,扶起沈映雪,“怎么这么不小心。” 碰到沈映雪的时候,清晰地感觉到沈映雪颤抖了一下,接着低下头,好像不敢跟他对视一样。 他放柔了声音:“怎么了?” 沈映雪看到这个熟悉的人类身体,还有熟悉的莲花头像,就想起来他的妈妈。 他真的好委屈,穿越到古代也就算了,好好的魔教教主还这么凄惨,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以前被妈妈唠叨,沈映雪只觉得烦,现在好想跟妈妈撒娇诉苦,却再也见不到了。 沈映雪越想越难受,眼角流下悲伤的泪水。 “映雪?”莲花头像半揽住他,提起沈映雪就把他放在了床上,“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映雪看到了后面的干儿子,不想在他面前丢脸,赶紧低下头。 干儿子非常善解人意:“我去打盆水来。” 顾莲生心疼地看着他:“是江寒枫?” 他们都打听过了,沈映雪被带回玉鼎山庄,一直都是和江寒枫住在一起的。江寒枫限制了他的自由,只带他出过一次门,除了江寒枫之外,沈映雪见不到其他人。 他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心智也不同以往,毫无反抗之力。江寒枫亲口承认对沈映雪图谋不轨,他肯定对沈映雪做了什么! 顾莲生心痛如绞:“早知如此……当初我便不该舍你而去。” 荀炎也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们,没有出言打断。 他也很后悔,如果没把顾莲生赶走,他去救林书墨的时候,至少能有人照应,沈映雪也不会被抓进玉鼎山庄圈.起来。 荀炎以前觉得,应该让这些叛徒收起不该有的心思,现在他才明白,只靠他一个人,是没有办法与整个江湖作对,护住沈映雪的。 就算没有顾莲生,还有江寒枫,就算没有江寒枫,还有别人。 他们教主处理教务时确实手段狠毒,但是平日里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与他相处过的,哪一个不知道他的好? 这么多人对教主虎视眈眈,荀炎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莲生看着沈映雪一声不吭,低着头流泪,心里非常堵得慌。他只想把江寒枫杀了,让他给沈映雪赔罪。可是这里没有江寒枫,他只能克制着怒气,怜爱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 “别哭了,你这么哭,我心里也很难受。” 门外八方宗的人听到他们宗主这句话,震惊地张开了嘴巴。 听说江寒枫喜欢沈映雪之后,他们都在背地里讨论过,吃瓜吃的非常快乐,所有人都很好奇,沈映雪究竟长了什么模样,能把那个有名的剑客的魂儿都勾走。 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八方宗的房子就塌了。 宗主,你醒醒啊!那个人是个硬邦邦的男人,是沈大魔头,是歪门邪道!你当初在铲除魔教上立了多大的功,你都忘记了吗! 第23章 闪瞎眼 顾莲生根本不在意其他人是怎么想的,见到沈映雪之后,他的眼里就只剩下沈映雪了。 沈映雪哭得太惨了。 他坐在床边,低下头,肩膀微微抖动,悄无声息地落泪。从顾莲生的角度看,能看到晶莹的泪水滴落。 顾莲生不知道沈映雪为什么哭,但是他知道,沈映雪是个高傲的人,哪怕他记忆不全,认知错乱,也不会轻易哭泣,除非有什么能真正触碰到他内心的事情。 江寒枫…… 顾莲生捏起拳头,对身后众人道:“你们先出去吧。” 八方宗的人不敢忤逆他,意犹未尽地退下,只剩下荀炎没有走。 荀炎觉得顾莲生和江寒枫没有区别,就算沈映雪怕他,他也要留在这里,决不能让沈映雪再次受伤! “映雪,你看看我,现在你已经安全了。”顾莲生没赶荀炎走,也没理会他。他抚摸着沈映雪的后背,沈映雪却颤抖得更厉害了,他连忙拿开手,“我不碰你。” 沈映雪自己哭了一会儿,克制住情绪,不再流泪后才抬起头。 他的自我调节能力挺强的,从来不会钻牛角尖,更不会因为无法解决的事情一直感到心烦。 顾莲生捻起衣袖,给他擦脸上的泪水,“哭成小花猫了。” 沈映雪:“……” 怎么办,虽然这个人声音是男人的声音,但还是好像他妈妈! 沈映雪看着那个呈现出正方形,好像p到人身上的莲花图片,“你不嫌弃我?” 虽然只是眼泪,那也很脏啊。沈映雪刚才好像被系统打码了,没怎么反应过来,现在一想到衣服上湿漉漉的都是眼泪,还是有点受不了。 顾莲生看到沈映雪胆怯的神情,心中悲痛不已,“我怎么会嫌弃你?能再见到你,已经让我十分惊喜了。我怎有资格嫌弃你?” 沈映雪好像没听懂,歪头思考了一会儿,接着不知道意识飞到了哪里,目光慢慢涣散,又在发呆了。 真可爱。 顾莲生觉得,与沈映雪相处的时间越久,他对沈映雪就越喜欢。这个人怎么这样讨人喜欢?从前的他简直是被人给忽悠瘸了,才半点都没往情爱方面想,做出背叛他的事情。 荀炎走过来,对顾莲生说:“如果你对他是真心的,只要放下八方宗,带他隐姓埋名,远走高飞,为时不晚。” 顾莲生的幻想立刻被戳破了,他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沈映雪,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一会儿韩敬端着水盆从外面进来,铜盆上打了一条帕子。顾莲生接过帕子,在水里沾湿,给沈映雪擦了一下脸。 “我这人向来直来直往。”韩敬说:“虽是第一次见面,我还是应该谢谢你,没有将我的身份说出。” 他是沈映雪的义子,这件事情不少人都知道,从前那些正道卧底也有一些人知道。韩敬被玉鼎山庄带回去,还被江寒枫亲自教导,就是因为他身份瞒的紧。 顾莲生说:“小事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他已经背叛过一次沈映雪,怎么会连沈映雪的义子都不放过? 如今知晓了自己的心意,沈映雪的义子,就如同他的义子,都是一家人,确实不用客气。 只是他心中放不下八方宗,沈映雪大约也忘不了背叛之仇。 他们注定走不到一起。 - 沈映雪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天才弄清楚,他已经从玉鼎山庄来到了八方宗。 玉鼎山庄在京都附近,八方宗在燕北的西北方向,再往西北走上十几里,就是一片大漠。这里的风土人情与玉鼎山庄截然不同,景致也大不一样,就连马赛克也更粗犷了。 沈映雪住的那间屋子,是八方宗最好的房间,顾莲生怕他不习惯,专门腾出来给他住的。 “我们要一直住在这里吗?”沈映雪问。 荀炎身上的蜜蜂马赛克去掉了,又变成了以前那种类似电视新闻上打码犯罪嫌疑人的马赛克,看不清楚脸,只能大概认出他的五官和发际线的位置。 沈映雪很习惯这样的码,不再躲着他,又恢复了和从前一样的相处,让荀炎欣慰不已。 “躲过这一阵子就可以走了。”荀炎说。 他觉得沈映雪总是不言不语的,大多数时间都在发呆,应该无聊得很。可是他向来寡言少语,就算想和沈映雪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顾莲生在忙着与其他帮派的人交流,韩敬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除了他,没有别人陪着公子。 “哦。”沈映雪点了点头,继续看电视剧。 上次那个武侠片他已经看完了,剧情很好,但是总觉得反派的人设上差了点意思。他自己的人设也只实验过一次,还是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可是一时也想不到要改哪里,于是沈映雪又让系统找了一部更老的片子。 [就不能让我看小说吗?电视剧画面太实了,没有小说那么容易脑补。]沈映雪说,[我想找的那种感觉,可能得从古代人身上找,想看点更久远的作品。] 系统说:[实不相瞒,小说是第三个阶段的奖励。] 沈映雪支棱起耳朵:[什么第三阶段?现在是第一阶段吗?第二阶段又是什么?] 系统道:[等你见到之后,你就明白了。前提是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沈映雪叹气,还是得按部就班得来。 顾莲生处理完外面的事,过来看望沈映雪,就看到沈映雪坐在台阶上,两条腿蜷缩起来,弓着腰,手掌托脸,在哪里发呆。 这样的沈映雪真的很像小孩子,顾莲生不禁微微一笑,走了过去。 “在想什么?”顾莲生问。 沈映雪坐直了身体,转头,看到一朵巨大的莲花款款而来,身上带着芬芳的气息。 原来这朵莲花是生长在沙漠旁边的,可真稀奇。 顾莲生见他不说话,一撩衣服,坐在沈映雪旁边,自顾自得说了起来,就像他们曾经在魔教时那样:“我刚才与冷翠山庄的巫清嵘见了一面,巫清嵘你还记得吗?当年咱们下山打酒吃,曾经遇到过他。” 沈映雪茫然地看着他。 顾莲生笑了笑,继续说:“冷翠山庄内部乱得很,自从半年前李老庄主仙逝,他那几个儿子就斗得越来越厉害了。李云益是个傻子,竟想着勾结官府,挑起事端,借别人的手杀掉他的两个哥哥,却没想过,不是所有人都会按他想的来做。” 说完之后,顾莲生顿了一下,“林书墨也在八方宗,你想不想见他?” 沈映雪有了反应:“小林?” 顾莲生说:“就是小林。” 沈映雪想了一会儿:“林大娘呢?” “冷翠山庄放完火之后,江知意带人回去救火,又遇到了林大娘,给了她一些银两,让她独自离去了。后来形势乱得很,等江知意他们想回去找林大娘,已经是分身乏术。” 沈映雪没心情继续看电视了,让系统停下播放。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顾莲生问:“你在想什么?” 沈映雪没搭理他。 顾莲生叹气:“你总是这样沉默,让我琢磨不透你的想法。有时我觉得,你全心全意都是我,有时我又想,你对我毫无感情,从头至尾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过,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远处守着沈映雪的荀炎,默默离远了一些。他看到八方宗那些值守的弟子,也头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恨不得多长出几只耳朵,偷听他们宗主和沈魔头的秘密。 顾莲生与沈映雪在一起,就顾不上别人了。他看到沈映雪懵懂的模样,心想:这也怪不得沈映雪。如果当初他没有背叛,沈映雪又怎会落到今日这个局面?如果沈映雪没有疯,想来会给出明确的回应吧。 他可真是自作孽。 沈映雪震惊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顾莲生失落道:“没什么。” 沈映雪翻身坐起来,拽住他的领子,压迫感十足,还有微不可查的凶狠:“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为什么突然说这么暧昧的话啊?太恐怖了吧,他一直把莲花当成男妈妈看待的,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顾莲生又生出了一分希望,眼睛也亮了起来:“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吗?” 他眼中的光芒实在太亮了,都能透过厚厚白色莲花马赛克,用非常物理的形式发射出来,闪得沈映雪眼都快瞎了。 沈映雪意识到自己离着这个可怕的人有点近,赶紧松开手,后退两步,又看了他一眼,还是非常刺眼,刺得他眼睛都有点难受。 沈映雪眨眨眼,流下两滴生理性的泪水,就听到顾莲生说:“你想到了什么?你透过我,看到了谁?” 草,就这个马赛克,谁能透过你看到别人啊? 沈映雪低着头揉眼睛,突然被顾莲生抓住,“你又哭了。” 沈映雪很强硬,也很冷漠:“我没有。” “你眼睛红了。”顾莲生说:“你好好看看我,别害怕,我不是江寒枫。” 沈映雪说:“我知道。” 江寒枫才没有这么可怕的马赛克。 第24章 江寒枫禽兽不如 “为什么不看我?”顾莲生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又是这么复杂的情况,泛起的情绪也很陌生。 他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些情绪,只好顺从本能,想到什么,就说出来了:“为什么躲着我?你连我都怕吗?” 沈映雪撇过脸,不敢直视他,挣扎了一下,把手从顾莲生手里抽出来,又揉了揉眼:“确实怕你。” 他语气很正常,只是眼角微红,又不肯与顾莲生对视,平白多了几分弱势。 顾莲生很受打击:“为什么?” 沈映雪在玉鼎山庄经历了一些磨难,刚被救出来的时候,情况比现在更差劲,害怕荀炎他们也不奇怪。 可是现在沈映雪明明已经好了很多,看起来也不像是不认识人的模样,为什么谁都不怕,只害怕他? “你的眼睛……”沈映雪悄悄抬头,又迅速转过脸。 不行,还是不行。 他之前问过系统,这些马赛克是不是有特殊含义,系统说都是随机的,就是为了给他塑造“疯癫难测”的形象。随机的马赛克让沈映雪更喜怒无常,更深沉。 沈映雪压根没感觉到这么搞他会有什么逼格,他只觉得自己脸皮越来越厚了,行动语言也越来越羞耻了。 因为不要脸,沈映雪没觉得难堪,这玩意就是他的日常。 沈映雪直言道:“你能不能别这么看我?” 顾莲生不清楚自己的视线是什么样的,听到沈映雪这么说,怔了一下,“我的眼神让你觉得恶心?” “倒也不是。”沈映雪思考怎么解释他的马赛克,想了两秒果断放弃,“差不多,就当是这样吧。” 顾莲生备受打击,如遭雷劈! 沈映雪现在的状态还好,也能正常交流。他的反应,就是真实的反应,与病情无关,顾莲生连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没有。 “为什么?”顾莲生沉默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明明之前沈映雪对他还是有好感的,他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被沈映雪讨厌。顾莲生灵光一闪,“还是因为江寒枫,对吗?江寒枫也曾经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你?” “别说了!”沈映雪说。 这和江寒枫有什么关系? 江寒枫是哪个啊,怎么哪里都有他? 江寒枫也是惨,明明没他的事儿,身上却背满了锅。 这个顾莲生是不是自卑啊,怎么处处都要跟别人比? 虽然沈映雪自己的人设是“疯批”,但是他很有数,清楚自己的身体有多么柔弱。发现顾莲生有点偏执自卑敏感之后,沈映雪不敢惹他。他对江寒枫的记忆已经淡了,如果一直提江寒枫,容易说错话,刺激到莲花。 沈映雪紧抿着嘴,又往后退了几步,看到远处的荀炎,心下稍安。 他挺害怕这种偏执人设的,古代法制没那么健全,江湖人压根就不守法。沈映雪知道自己毛病很多,交流起来很困难,很容易惹人生气,被人打死。 顾莲生沉痛地看着他,“你果真在意他。” 沈映雪:“我没有。” “我喜欢你,江寒枫也喜欢你。你看到我的眼睛,就像看到了江寒枫。你怕他也是应当的,只是能不能好好看看我?” “不能。”沈映雪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过你晚上可以来找我,应该比蜡烛有用多了。” 就这个光,至少能照亮方圆三米吧? 这里没有电,晚上都是点蜡烛,十分昏暗,而且还要按时剪烛芯,不然会被蜡油灭了火。沈映雪好几次半夜起来喝水,都是抹黑行动的,再加上马赛克就更困难了。 “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顾莲生的声音凝重起来。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沈映雪知道很多人听不懂他的话,大多数时候都是说自己想说的,没考虑过解释清楚,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你这双眼睛,很适合夜里替代蜡烛。” 顾莲生听不懂他的疯言疯语,迷茫了一下,放弃理解其中的逻辑,只着眼于几个关键词。 眼睛、爱意、晚上、蜡烛。 顾莲生怒意横生,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一拳打在了旁边的石头柱子上。 沈映雪吓了一跳,赶紧往荀炎那边跑。 这个人果然有暴力倾向,他的猜测是对的! “公子。”荀炎疑惑道:“怎么了?” 沈映雪指了指身后,“莲花好吓人,一言不合就砸柱子,要不是我提前离远了点,可能拳头就落到我身上了。” “不会的,公子可能误会了,顾宗主怎么会打你?”荀炎说完,停顿了一下,“莫非公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顾莲生毕竟是八方宗的人,就算他心慕教主,正邪不两立,如果教主说出什么视人命如草芥的话来,难免会惹他生气。 沈映雪很自然地与他对视,“什么是不该说的?” 这个人脸上的犯罪嫌疑人马赛克就好多了,虽然不太能确定眼睛的位置,比那个会发光的莲花温柔太多。 荀炎正想回答,突然想起来,沈映雪一直很乖,自从他疯了之后,就没有再杀过人,也没有提起过以前的血腥经历。 他什么都忘了。 如今的沈映雪,或许是从前的教主渴望成为的那种人,不太可能会说出有违道德伦理的话。 既然是这样……顾莲生此刻最在意的,应该是他和沈映雪的感情吧。 可是现在的沈映雪就像个小孩子,荀炎虽然没有阻止顾莲生对他好,心里还是不赞同他们在一起的。 “我也不知道。”荀炎说,“外面风大,公子身体单薄,不宜在外呆太久,我们回去吧。” “哦。”沈映雪说,“后面那个人怎么办?” “不用管他,他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为什么啊?” 荀炎冷声嘲道:“他讨好您还来不及,怎么敢伤您?那个人恨不得日日与您在一起,好补偿从前犯下的过错,期望您原谅。” 沈映雪听得迷糊:“我以前被他揍过?” 荀炎说:“若不是他,您怎会受这么重的伤?公子请听我一句劝,往后离他远一些,这些正道的人,表面光风霁月,内里还不知有什么肮脏的心思。咱们只是在此借住,风波平了就离开,不宜与他们有过多牵扯。” 沈映雪低头看了看肚子,他直接仍忘不了,这里曾经有个很大的窟窿,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沈映雪还很单纯,这么重的伤,真的把他吓坏了。 他倒吸一口冷气,原来身上的伤,和那朵暴力激光眼莲花有关系吗? 太可怕了。 - 自从知道了莲花的本性,沈映雪就有意躲着他。 荀炎说的是对的,莲花确实在讨好他,发现自己不理他之后,不停地赔礼道歉,还找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给沈映雪玩儿。 沈映雪又不是小孩子了,他有系统的电视剧就够了,对那些东西根本不感兴趣,理都没理。 顾莲生非常挫败,他知道是那一拳吓到了沈映雪,可是该做的都做了,依然无法让沈映雪原谅。不止如此,沈映雪似乎越来越烦他了。 沈映雪记性不好,顾莲生只能指望他把之前的事情忘记,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留一个好的印象。 但是没过几天,荀炎就要带沈映雪离开了。顾莲生几度挽留,还是没能让荀炎改变主意。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沈映雪与荀炎的关系都很好,顾莲生不想得罪他,只好给他们收拾好行囊,又赠以金银锦衣,派人送他们离开八方宗。 外面突然起了大风,远处沙漠里的沙子都被带过来了。 荀炎把马车的帘子和窗户都弄得严严实实,沈映雪看着他的动作,“我们要去哪里?” “到处转转怎么样?”荀炎也没有想好,“少主与玉鼎山庄反目,如今行事高调,正道的目光都放在了他身上,关注我们的人不多,日子也轻松些。” 沈映雪:“少主?” “是我说错了,如今再没有魔教,自然没有教主和少主。”荀炎低着头,整理八方宗给的那几个包裹,“韩敬前不久传信儿回来,想找他的人,不止那几个江湖门派,还有魔教中人。” “魔教不是没了吗?”“您忘了,那场大战之前,魔教曾经派人下山打探消息,那几个人都活了下来。还有十年前,您曾经设下一个暗部,用来培养刺客、毒师和探子,后来觉得麻烦,又在碎影山弄了这些,以前的暗部只有七八十人留守。” 从前他们家大业大,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现在这些人倒是成了翻盘的筹码。 沈映雪问:“你们想重建魔教?” 荀炎放下手上的东西,转身正对着沈映雪,恭敬低头,拱手行礼:“还不知公子的意思。” “算了吧,太麻烦了。”沈映雪说,“你有心思做这个,倒不如想想,怎么才能让我多活几年。” 荀炎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公子虽不愿意,此物还是应给公子过目。” 沈映雪好奇地看着那个黑色的东西,随着荀炎的动作,看得越来越清晰。 是游戏机!!! 沈映雪一把抢过来,几乎喜极而泣。 感谢马赛克,让他在古代也能见到老婆! 此时,系统突然主动出声:[恭喜你啊,第二阶段到了。] 第25章 沈映雪的野心 沈映雪刚才还好好的,看到令牌之后,突然失去理智,一把抢夺过去,抱在怀里,表情似哭似笑,全然不复刚才的平静。 荀炎说:“公子……” “这是我的!”沈映雪抱着令牌,往后缩了缩,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低头仔细端详手牌,嘴角泛起笑容。 “是您的,我不跟您抢。”荀炎看得出来,沈映雪又犯病了。他安抚了两句,离远一些,不与沈映雪争辩。 魔教对沈映雪意义非凡,那个令牌,就是魔教教主的信物。 沈映雪当年不见得有多爱惜它,但也不会完全不放在心上。荀炎谈起重建魔教时,沈映雪的反应很平淡,他还以为沈映雪真的放下了,没想到他对魔教仍有深厚的感情。 沈映雪仔细看着游戏机,按了好几遍开机,都不见屏幕亮起。 这个游戏机的外观,就是他穿越前经常玩的那个。主机屏幕是黑色的,外壳是蓝色,两侧的手柄,左边是黄色,右边是蓝色,按键是漂亮的糖果色,上连钢化膜上左上角的划痕都一样。 [手柄拆不下来也就算了,怎么开不了机啊,该不会这个也要用电吧?]沈映雪从惊喜到失望,用了不到半分钟。他问系统:[是不是我还得到处寻找插排样子的马赛克?] [这倒不用。]系统说,[这个游戏机是样板,是用来吊你的胡萝卜。如果你选择躲开麻烦,会错过你的老婆。] 这么说,要接受任务,建立魔教?老不老婆的倒在其次,主要是沈映雪想早点结束,给自己治病。 沈映雪问:[不叫魔教行不行?] 系统:[你自己决定就好。] 沈映雪端详了一会儿手里的游戏机,问荀炎:“这是谁给你的?” 荀炎知道沈映雪不正常,看到他莫名其妙的情绪变化也不觉得奇怪,像从前那样,认真回道:“是暗部的人主动交给韩敬,韩敬又让八方宗转交给了我。” “这是假的。”沈映雪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就算做的再像真的,也成不了真的。” 作假的人绝对没想到,他这里有个马赛克系统,就算做的再像,也逃不过马赛克打的码。 荀炎吃惊不已。 他跟了沈映雪这么久,经常拿着令牌出去做事,有时候还会直接伪装成沈映雪的模样,这个令牌在他身边的时间,比在沈映雪手里还要久。 荀炎完全没看出来令牌造假,沈映雪却一眼就看出来了。 是沈映雪对此物的感情太过深厚,这才熟悉至极,轻易可以辨别出来,还是他其实是在说疯话? “你……”沈映雪顿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荀炎。” “好,你想办法告诉他们,建立魔教的事,我答应了。”沈映雪把游戏机丢给荀炎,“这东西你拿着吧,没什么用处,反倒让人看了心烦。” 荀炎接过来,打量了几眼,还是没觉得与从前那个令牌有区别。 沈映雪看到他一个古代人,手里拿着游戏机,充满了违和感,好奇地问:“这东西在你眼里是什么?” “魔教教主之令。”荀炎答道,“莫非它不止是令牌?” 否则怎么解释,沈映雪一眼认出来这是个假的?或许这个东西真的有其他作用,只有教主本人知道。 “你不懂。”沈映雪用怀念的眼神看着荀炎手中的游戏机,“虽然我不会时时刻刻将它带在身边,但是每一次与它相处,都会变得快乐。为了它,我投入了那么多钱财和精力,就算一开始没那么喜欢,到了后面,心里也放不下它了。” 沈映雪回想着入坑之前,他连买几百块的主机都嫌贵,到后面成了资本家的韭菜,毫不犹豫地花了两三千,购买了这个花鹿鹿牌的游戏机。 “或许对你来说,它就是个普通的令牌,于我而言,它陪伴了我无数个寂寞的夜晚。”沈映雪无比怀念熬夜打游戏的日子,自从穿越之后,他的夜生活就没有了,“花鹿鹿就是我老婆,有它此生足矣。” 说到这里,沈映雪又想起了一件事,去跟系统确认:[我完成任务之后,你不会把电视剧和游戏机的马赛克也收走吧?] 那样的话他和一个普通的古代人有什么区别?是带着马赛克过完简单但有趣的前半生,还是无聊地度过后面的几十年? 系统说:[这个你可以自己选择。只是如果你想留下马赛克,在别人眼中,很难成为一个正常人。] [我管他们干嘛?他们又不能替我活着。马赛克爸爸你真好,我一定积极做任务。]沈映雪高兴地笑了。 等他笑完,看向荀炎,发现这个人正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沈映雪温声道:“有话不妨直说,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马赛克挡住了荀炎的表情,沈映雪只知道他沉默了好久,用一种很复杂的语气说:“您……有喜欢的人?” “没有,它不是人,这该怎么解释?总之我不会喜欢别人。”沈映雪说。 荀炎听不明白。 教主的意思是,他已经与那个女人成了亲,不会再喜欢别人?那个女人不是人,意思是她已经去世了? 可是他和教主相识许久,从来没见过教主与其他人密切来往过。是教主有意瞒着他们吗?那个女人又是谁呢? 沈映雪觉得好像没说清楚,又补了几句:“我没有喜欢的人,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你不要多想。原来你们这里也管妻子叫老婆啊。” “是有这个说法。”荀炎听不懂,放弃思考,又看了眼手里的令牌,把它塞到了包袱里。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了,马车慢悠悠地走。沈映雪在车厢里昏昏欲睡,突然听到“砰”地一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车厢上,瞬间清醒。 荀炎神情冷凝:“公子且小心,我下去看看。” 沈映雪看着他钻了出去,外面一直安静地很,没有打斗的声音,应该不是有仇家追过来了。片刻后,荀炎从外面回来,手上还拿着一只乌龟。 这地方离着沙漠这么近,怎么可能有乌龟,应该是系统打的马赛克了。 沈映雪问:“这是什么?” 荀炎:“是一只乌龟。” 沈映雪:“乌龟?” 荀炎:“嗯。” 原来不是系统打的马赛克,真的是乌龟。沈映雪觉得稀奇,“拿过来我看看。” 这只乌龟身上是橄榄绿色的,背部似乎比寻常乌龟要高,看起来更圆一些,它身上有淡黄色的斑纹,趴在沈映雪手上也没害怕,四爪和脑袋都露在龟壳外面,豆豆眼打量着沈映雪,意外得眉清目秀。 沈映雪戳了戳它的前爪,发现小乌龟没有咬人的意思,“该不会是吓傻了吧?是被风吹过来的吗?” “应该是被风吹过来,撞到马车上砸晕了。”荀炎沉吟:“我先前奉您的命令,去过西北的荒漠。那边距离此处不过十几里,沙漠里确实有这样的乌龟。这种龟被当地人成为四爪龟,脚上只有鳞爪,无璞,不会游泳,只生活在沙漠中。” 沈映雪头一次听说这个,戳了一下乌龟的脑袋,确定它还活着,“那它是不是很好养活?要不我们就收留它吧。” “公子想养,那就养吧。” 风停了之后,荀炎到外面去赶车。 二人一路进了城,直接找客栈住下,又买了花盆,放上湿润的泥土,当做小乌龟的住所。土里埋了些野草种子,长出来就可以直接给小乌龟吃。 沈映雪连电视剧看得都少了,每天观察小乌龟。荀炎看到他不再发呆那么久,非常欣慰。养乌龟果然是对的,大概再过几年,教主的疯病就可以痊愈了。 因为沈映雪下定决心光复魔教,他们的计划也做了更改,没有在外面乱逛,去南边找暗部的人。 令牌作假非同小可,荀炎多了个心眼,没有直接带沈映雪过去。 他以前是沈映雪的替身,现在沈映雪神志不清,恐怕会被人看轻,还是由他来代替沈映雪出面比较好。 如果这是暗部针对沈映雪设下的圈套,也是他来承受。 荀炎购置了一处小院,把沈映雪关在里面。他换上沈映雪的衣服,临行前叮嘱他:“公子不要乱跑,菜饭我已经备下了,饿了记得吃。最迟傍晚,我就会回来。” “你去吧,我心里有数。”沈映雪说。 沈映雪的话一点可信度都没有,荀炎笑了笑,关上门窗,在外面上锁,绕了好几圈,往相反的方向走,接着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街道上。 他脸上做了易容,眉锋目利,与沈映雪样貌完全相同。那个令牌就悬挂在他的腰上,上面画着山河日月,水火鱼虫,木头是黑色的,外面一圈镀了金粉,随着他的走动,映现出亮眼的日光。 荀炎气势很足。 沈映雪确实疯了,但是那个人在他心里,永远是从前的模样。荀炎也希望世人能记住那个风华绝代的身影,在伪装成沈映雪时,他会拿出最好的状态,努力往沈映雪的形象上靠拢。 小镇上的百姓看到荀炎,下意识地低头移开目光,小步跑着离开。 这个人一看就很不好惹,不像个好人。 荀炎并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 沈映雪确实不是个好人,平日里的他,或许有温和的一面,会跟他们这些下属喝酒开玩笑,处理正事的时候,他是一丝情面都不留的。 荀炎穿过几条街道,进入一条小巷。这边的路复杂得很,巷子很窄,两边都住着人。住在这里的人,都是一些穷困潦倒的江湖人。 不知什么时候起,天上开始下雨,等荀炎来到巷子里的时候,脚下的土地已经被浸湿成了深色。 雨水中夹杂着淡淡的腥气,有土腥味,也有血腥味。 荀炎对这个味道再熟悉不过,他面色不改,继续往前走,走到尽头之后才停在一张乌木小门前,用手敲打了两声,停顿片刻,又敲打了两下,如此重复三次,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身材很高大的男人,比荀炎高出一个头,体型也很壮实,蓄了一脸胡子,非常粗犷。 他的视线落在荀炎腰间的令牌上,再抬头目光中带上了惊恐和敬畏,脊背弯曲,把头压得很低,“您来了。” “怎么?不想看见本座?”荀炎冷傲地看他一眼,“三年未见,一个个的怕不是都觉得本座死了,早早地想着另投明主。可惜啊,本座命长得很,现在才知道讨好韩敬,是不是太晚了点?” 荀炎以前来过这里,这边的人是什么脾性,他都清楚的很。 眼前这人名叫李百七,看起来高高壮壮,武功只能称得上三脚猫。他真正厉害的地方是对人心的揣摩,暗部平时就伪装成一群普通的江湖人组成的群体,偶尔也会和那些名门正派有往来,每当那个时候,都是李百七出场。 荀炎挖苦完,迈步向前走,“曼奴和兰锦呢?” “曼奴在帮韩敬躲避追捕,兰锦正在屋里算账。”李百七心中忐忑,“当年之事,实非属下畏惧强权,不敢前往救驾,只是路途遥远,等属下几个收到信儿,已经过去许久了。属下不才,但也知道碎影山势力大损,更想保全这边,以求日后能帮得上忙。如今见到教主您好好的,也让属下松了口气。您请这边走。” 荀炎穿过右边的月亮拱门,进入一间开阔的小院。 这里应该是和隔壁打通了,比他上次来的时候大了很多。 李百七观察着他的脸色,“您看起来与往日并未二样,想来已经大好了。今日您亲自来,属下受宠若惊,想请您多呆些时日,教主以为如何?” “本座没那么多闲工夫。”荀炎停下来,“也不必再往前走了,你去把兰锦喊来。” “是。” 这个院子看起来冷清,隔音效果却很差,以荀炎的听觉,能听到周围人讲话的声音。附近至少有四五十人,应当都是暗部的人。 荀炎坐在石头凳子上,没碰面前的东西。 兰锦听李百七说沈映雪来了,激动地打翻了旁边的茶碗,他放下毛笔,整理了一下袖子,“我去换身衣服……” “知道你最爱干净,都这个时候了,教主还在前面等你,你忍心让教主久等吗?”李百七不由分说,拉着他往前走,“快些吧,我看教主今日心情不好,千万别触了他霉头。” 李百七是个很精细的人,不难看出兰锦对沈映雪的在意。 当年魔教被围攻,兰锦恨不得立刻跑过去支援,拦都拦不住。那天他都已经跑出城了,正巧遇上暗部的探子回来,说沈映雪受了重伤,下落不明,可能活不下来了。 兰锦急火攻心,直接吐血晕了过去。从那之后,就变得颓废起来,医术不学了,毒也不研究了。李百七就让他算账,负责暗部的开销。直到前几个月,江湖上又传出沈映雪的消息,兰锦才振作起来。 李百七不知道兰锦为什么这么在乎沈映雪,不过他知道,暗部因沈映雪存在。当年他被血影楼追杀,多亏了暗部收留才能活下来,或许兰锦和曼奴,还有暗部的其他人也是。 他不敢保证暗部的所有人都有情有义,但是至少他认识的这几个人,都是靠得住的。不管他们对付别人的手段如何,至少不会背叛自己人。 “没错,你说的对。”兰锦脑子也转过弯来,“还是七哥周到,不然教主还真说不准恼了我。教主可还好?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李百七说:“挺好的,你要是放心不下,亲自看看就知道了。” 兰锦迫切地想见到沈映雪,可是出来门,他又有一种无颜面对他的感觉。 他颓废了好多年,武功生疏了,还总是饮酒熬夜,就算后来知道沈映雪还活着,也没能让精神面貌恢复过来,看起来比以前丧气。 今日因为要算账,摆弄墨水,他穿了件最普通不过的青衣,衣袖上还沾了茶水,实在狼狈。 可又不能不去。 转过弯来之后,远远地兰锦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眼眶有些发酸,再也顾不得其他,只想冲到他面前,亲眼看到他的面容,确定朝思暮想的人还活着。 荀炎听到脚步声,抬头去看,撞进兰锦的眼睛里,清楚地看到他红了眼眶。 就在荀炎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兰锦几步跑过来,噗通一下跪在他面前,膝盖骨砸在地面上,荀炎都替他觉得疼。 荀炎更加莫名其妙了,只是他此刻扮演的是沈映雪,沈映雪的心思手段全在他之上,自然不会像他一样大惊小怪。 荀炎面色如常,用锐利地眼神看着兰锦。 李百七连忙过去,也不好把兰锦拉起来,只好跟着同僚一起,跪在荀炎面前。 荀炎刚来的时候,他只是言语动作上表现出了恭敬,并没有行礼,那时候是在外面,李百七顾虑教主可能不愿暴露身份,所以才这么做的。 荀炎看了他俩一会儿,觉得可能这几个人在愧疚没有救下教主,要不就是真的背叛了本教,又突然知道教主还活着,做贼心虚。 “起来吧。”他道。 “多谢教主。”李百七拉着兰锦站起来,替他说话,“兰锦向来将教主放在首位,听说三年前那场恶战之后,他便吐血不已,恨不得立刻去见您,只是当时传来的消息实在不妙……如今知道教主还活着,他也是高兴坏了,请教主莫要责罚。” “魔教早已不在,你们仍将本座当做教主,本座就烧高香了,哪儿还敢再罚你们。”荀炎想在言语上敲打他们,重新树立一下威信,如果这几个人不服,正好可以打一架,让他们知道,他的武功一如既往,并没有因为受伤变差。 谁知道事情根本不按他想的那样发展,青衣书生听到这番话,重新跪下了,脑袋砸在潮湿的地面上,口中大呼:“兰锦生死都是教主的人!任由教主责罚!请教主随意处置!” “原来你这么在乎本座?”荀炎把腰上的令牌扯下来,丢到了地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语气果断强势:“既然如此,真的令牌在何处!” - 沈映雪这次很听话,吃完饭,喂饱乌龟之后,就坐在椅子上看电视。 以前的老片子他也都看了个遍,挨个分析了一下那些反派的特点,[说来也很奇怪,我觉得这些纸片人都很有魅力,可是身边的人,就什么都没感觉到。] 系统说:[因为影片的时长有限,不能全部展现出来。] 沈映雪想了想,[这倒也是。] 沈映雪顿悟,把之前想到的整理了一下,在脑海里勾勒出大概的形象,期待地搓手手,[也不知道暗部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像木叶火影村的暗部那样?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们呢……我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他出现在暗部那天,就是捏造人设的开始! 夜幕来临,星河披在小院上空。 院门终于打开,一身黑衣的荀炎左右看了下,确定无人跟踪,关上门,插上了门栓。 “公子,我回来了。”荀炎进屋,“回来的有些晚了,来不及做饭,我在外面买了一点吃的,公子先垫垫肚子。” 沈映雪正在床上趴着看动漫,听到声音之后,翻身下来,“你干嘛去了?” 荀炎说:“公子忘了,我易容成您的模样,去见了暗部的人。” 沈映雪大惊:“什么!” “公子?”荀炎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事,也提起心来,“莫非公子另有决断?” 他早上走的时候,跟沈映雪打过招呼了,沈映雪让他看着办,应该是默认的意思。难道那个时候教主神志不清?还是现在的教主神志不清? 荀炎说:“还有那块令牌,我去问过暗部的人了,那边说令牌是在当铺里买的,典当的是揽月楼的人。” 揽月楼在除魔卫道上出了很多力,怪不得暗部会信以为真。 沈映雪听他这么说,“啊,那算了。下次不可以这样,你给我留一点表现的机会。” “是。”荀炎出去这一趟,得到了很多线索,心里的疑惑也更多了。他看沈映雪状态不是很好,现在不是聊正经事的时候,不如聊点别的:“暗部的兰锦,与您是何关系?” “兰锦是谁?”沈映雪拿过荀炎买的吃的,打开纸袋,拿出一个热乎乎的包子,咬了一大口。 “兰锦是暗部的毒师,医术也很不错。他负责教导部下用毒,碎影山用的毒和伤药,大多是兰锦调配的。此人一身毒术和医术,都是跟着您身边的罗浮堂主学的,虽只有二十余岁,天资十分出众。您说他前途无量,便将他来教导暗部弟子。” “我没印象。”沈映雪说。 “他……似乎很在意您。”荀炎欲言又止,想到那个场面就觉得尴尬,“他把我当成了您,我离开时,他情绪难以自控,跪地抱着我的腿痛哭不已……” “不知道啊。”沈映雪吃掉一个包子,没有继续动那个纸包,又打开了另一个,里面是一些切好的卤肉。他用手挤了挤,挤到纸袋口,一口叼出来,含糊不清地说:“以前不也是你去那里吗?说不定就是冲着你来的呢。” - 沈映雪对南边的环境适应良好,这里富人很多,路面也好走,还常常下雨,灰尘都少一些,连马赛克也变得温柔起来。 他一来就不想走了,给荀炎提建议:“要不我们就在这附近城里找间房子住下吧,我觉得这里就很好。”荀炎想了想,答应下来。 他之前带沈映雪躲在一个很偏僻的村子里,都能遇到玉鼎山庄的林书墨。那个村子很穷,照样会被人给找过去。想来就算再怎么躲,也有暴露的风险。 都说大隐隐于市,说不定住在最繁华的地方,反而能出人意料,躲得更久一点。 荀炎找牙行买下城里的一处宅院,院子不大,但足够两个人居住,之前的那个院子也没卖掉,而是租给了别人,可以收一点房租。 沈映雪带着小乌龟快乐地搬了过来。 荀炎不放心地叮嘱:“这里不比在石头村,那边有林大娘和林书墨照应,这里的街坊邻居都不熟悉,公子日后还是小心些,莫要与人来往密切。” 沈映雪搬家的时候看到了,这附近住了好几户人家,每一户都有钱有势,大门很大,门槛也高,来往仆役十分有礼。沈映雪说:”来往过了才能知道底细,你有点太谨慎了,我不会惹麻烦的。“ 这话说完没几天,沈映雪就打脸了。 他抱着花盆里的小乌龟在门口晒太阳的时候,有个穿的很华丽的少年,往这边看了一眼,接着脚步一顿,挥退了周围的仆从,直直地朝沈映雪这里走来。 “凌云?” 沈映雪睁开眼睛,看到一坨棉花糖,上面点缀了两个蓝宝石,在日光下烨烨生辉,看起来就价值不菲。沈映雪不由好奇,去掉马赛克之后,这对蓝宝石是什么样子,“你的眼睛……” “你也觉得这双眼睛熟悉对不对?”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还隐约有些耳熟,可沈映雪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那个少年又道:“你的眼睛跟我们家的人长得特别像。” 沈映雪淡淡道:“是吗?” “真的是你啊,没戴面具,我差点没认出来。幸好我还记得你的声音和身形。”少年说:“你不是在京都吗?那天你带走了我的衣服,我一直等着你还呢,等来等去连个信都没有,幸好堂兄告诉我,你已经离开了,不然我还会等下去。” 沈映雪不记得有这回事了,神情如常,依旧是懒散的模样,“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少年的声音突然昂扬,“我等了你这么久,你竟然说不记得了!这像话吗!” 沈映雪看他手舞足蹈的,怕他把台阶上的花盆给砸了,赶紧端起来抱在怀里。 少年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这是什么?你在花盆里种乌龟?” 沈映雪说:“我又不认得你,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你还是老样子……”少年有点委屈,“我是文凌,我还请你吃过饭,给你换了衣服,你带着我的衣服走了,说好了要还我的,没想到……” 文凌突然想起来,“我堂兄说,那天伏晟他们带人去玉鼎山庄找沈映雪,结果没找到人,反而遇到了你。那个什么练剑的二庄主,还说喜欢你,拦着不让你走,是真的吗?” 他说起“练剑的”那个语气,就跟说“打铁的”一样。江寒枫这样的江湖人,也没被他放在心里。 沈映雪低声道:“我不记得了。” “你怎么会不记得?”文凌看着他苍白的脸,想到小时候偷摸看的话本,“该不会是你撞到了脑袋,记忆全失了吧?” “确实撞到了脑袋。”沈映雪的声音突然严厉,充满了气势,他紧盯着文凌的蓝宝石看,突然笑了起来。 文凌被他笑得心里发毛,小声问:“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 沈映雪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张狂大笑,笑得眼角都流出了泪水。他一手扶着花盆,一手指着文凌,用温柔缱绻的语气说:“你猜错了,我不是丢了记忆,我只是疯了而已。” “怎么会这样……”文凌说,“该不会是那个练剑的把你逼疯了吧?” 沈映雪只是知道这个少年身份不一般,想借着他捏人设而已。但是一伸手,他就有点不太受控制了,没忍住又往前伸出好多,一把捏住了文凌脸上的棉花糖。 “好软,给我吃一口吧。” 文凌被他掐着腮,因为太过震惊,都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了。等沈映雪真的凑过来,他才猛地后退,离沈映雪远远的,捂着脸跳脚:“你别乱来!本公子岂是你这等贱民可以碰的!” 沈映雪看了看手上,一点棉花糖都没扯下来。 没看出来,这糖还挺劲道。 荀炎从外面回来,就看到隔壁郡王府里的小公子与自家公子对峙,他赶紧过来,“这是怎么了?” 沈映雪低头看着手上,依然没有说话。 文凌说:“你又是哪根葱?” “我是他的兄长,也是这家的主人。”荀炎对外一直是这么自称的,“舍弟体弱多疾,头脑也不清醒,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多多海涵,不要同他计较。改日我会亲自登门赔礼致歉。” “你是凌云的兄长?”文凌打量他的模样,“你们两个怎么一点都不像?” “我是他的义兄。”荀炎道。 “那算了,本公子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他的病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疯了?” 荀炎听着这话,觉得他们似乎见过面。当日他救沈映雪离开玉鼎山庄时,也听说过这番言辞。荀炎看着郡王府的小公子年纪不大,又天真的很,便道:“实不相瞒,我与他认识的时间也不长,只是见他可怜,才带他过来治病,从前之事,我一概不知,莫非您清楚?” “我倒是知道一点。”文凌毫不设防,把来龙去脉又讲了一遍。 沈映雪也跟着听了一遍,沉痛地对系统说:[我不止错过了在暗部那里凹人设,还错过了在玉鼎山庄这么多人面前凹人设!] 系统说:[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而且你已经在江寒枫面前实验过了,你设想的很好,如果他们知道你的真性情,就不会总是想杀你了。] 沈映雪心下稍安,[为什么那个蓝宝石说,是练剑的把我逼疯的?] 系统不懂人类的感情:[谁知道呢。] 沈映雪看着那两个人聊着他听不懂的天,最后得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结论,真的有一种与社会脱节的感觉。 文凌看沈映雪的目光也变了,他年纪略小,性格也天真,养尊处优的没有经历过磨难,想象不到沈映雪会是在什么情况下崩溃疯掉的。 那时候的他一定被逼到绝境了吧。 文凌记忆里的沈映雪很骄傲,哪怕一无所有,也没有因为他有钱,对他卑躬屈膝,跟伏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文凌那时候觉得沈映雪很强大,没想到再见面,他却被人逼疯了。 “其实我之前告诉你的名字是假的,我就住在你隔壁的郡王府,我叫祝凌,乳名文卿。我堂兄叫祝让,乳名叫文海。”文凌说,“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只是不想让人知道身份!” 荀炎怕沈映雪礼尚往来,跟着说出真名,拉着他往回走,“凌云该回去吃药了,您请自便。” 沈映雪任由荀炎拉着,“我们有多少人?如果真的建起一个势力,是不是就不用躲躲藏藏了?” “是,只是暗部的人太少,韩敬那边也在逃避追捕。还有一个江寒枫,仍在外面找您,一时半会儿很难改变局面。” 沈映雪对游戏机念念不忘,“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份,除了沈映雪和凌云之外的另一个身份。” - 一路高调行事,替沈映雪吸引正道注意的韩敬,又收到了八方宗和暗部的来信。 他身上穿着女人的衣服,头上梳着复杂的发髻,上面插满了簪花珠玉。厚厚的铅粉掩盖了原来的样貌,唇脂红艳,眉目含情。曾经的常宿花楼的风流公子自己也没想到,他以前积累的经验竟然再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韩敬伪装成了花楼中的妓..女。 他躺在贵妃罗榻上,轻薄的纱衣滑落,露出小半截细腻的手臂。 韩敬拆开信,一目十行,阅读完立刻递到烛火跟前,烧成灰烬。 义父在暗部现身了。 他依然是从前在碎影山时的样子,没有半点疯癫之态。 如今的江湖已经被义父搅乱,几个名门正派也名声全无,但是义父仍旧没有收手的意思。 韩敬叹了口气。 义父的野心,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啊。 作者有话要说:沈映雪:我的野心就是拿到游戏机_(:з」∠)_ 四爪陆龟是真实存在的,生活在沙漠里,现在已经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啦。 第26章 簪花巷 冷翠山庄名声败裂后,揽月楼的威信也岌岌可危。 玉鼎山庄武功最高的江寒枫身陷桃色绯闻,小庄主突然成了沈映雪的义子,暴露身份后到处逃窜。龙捲坊又是没脑子的,名门正派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新的势力悄悄在江南小镇诞生。 这个势力最开始还很不起眼,就是由一批鱼龙混杂的江湖人组成的。那些江湖人有一些是曾有深厚背景的大奸大恶之徒,也有些是混不出名声的小喽啰,都是被正道排斥或者无视的人。 可就是这么一群人,突然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做了一件谁也没想到的大事。 他们杀死了万宝贵。 万宝贵人如其名,是个很会经商的人,他名下的财富数不胜数,可以说是富可敌国。他甚至还与朝中大臣,皇室子弟又来往,哪怕是皇上也不敢轻易动他。 武林中人不怕有钱人,他们中很多都做过劫富济贫的事,对乡绅富豪毫无畏惧。可是这个万宝贵和普通的商人还不一样,他与春江颜家、辛陇孙家都有来往。 颜家是有名的医药世家,虽然医术比不上药仙谷这等隐世门派,却是做医馆生意的,城中大部分中药铺子、春晖堂、济仁堂,都是他们家的。而且颜家还有家传刀法,他们不止会医术,还会武功,谁也不敢得罪他们。 孙家就低调很多,但是同样是个很厉害的家族。他们家的人就喜欢研究暗器和火器,一直在思考将这两者合二为一。据说很多刺客组织,都与他们有来往。 钻研这些需要钱,万宝贵与颜家做生意,给孙家提供钱,也享受到了良好的医药服务,和安全保障。孙家还给了他几十个配备□□暗器的暗卫,听由万宝贵调遣。 万宝贵是个很惜命的人,为了让这层关系更牢靠,还与颜家和孙家结了姻亲。 但是万宝贵死了。 死得不明不白,死状非常凄惨。 在万家当差的下人说,当日一直很安静,没有奇怪的人和声音。万宝贵就在账房里算账,不准许任何人进来。等他们察觉到不对劲,万宝贵的尸体都已经僵硬了。 屋里没有打斗的痕迹,只有那面雪白的墙上,用鲜血写了几个字—— 江南簪花巷,烟雨自风流。 韩敬坐在琴前弹完一曲,慢慢放下手,侧耳倾听恩客们谈论万宝贵的死。 簪花巷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巷子,只有江南附近的人清楚,那边聚集了一群怎样的黑户,只是他们不常闹事,也就没人去管。 韩敬身为沈映雪的义子却清楚的很,那里是魔教的地盘,是沈映雪一手组建的暗部。 暗部一直很低调,突然闹得满城风雨,还在墙上写下那几个字,肯定是义父的意思。 他就知道,义父绝对不会甘于平凡。失去的魔教他会讨回来,害过他的人,他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晶儿姑娘听得入神,莫非是有什么见解?”在桌子上吃酒的公子哥儿朝韩敬微笑,“不如过来一起喝杯酒?” 韩敬缓缓起身,走过去提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接着被那人一把揽住,坐在了他怀里。 以前都是韩敬这么对待花楼里的姑娘,那时候他也自诩风流潇洒,现在轮到他被这样对待,只觉得这些臭男人油腻恶心。韩敬压下心底的不适,笑得温柔,捏着嗓子说:“多谢公子抬爱。” 另一个儒生模样的长衫男人,带着些许南边的口音说:“想来晶儿姑娘是听到了后面那句‘江南簪花巷,烟雨自风流’才忍不住好奇的。这一句,诗不成诗,词不成词,初听时只觉得是附庸风雅之物,其实不然。” 公子哥道:“哦?” “那就江南簪花巷,确实有这个地方,初时只是落魄的风尘女子在那处小住,赚几个钱养活自己,故而名为簪花巷。那地方乱糟糟的,正经人家不往那处去,后来一群犯了事儿的江湖人躲到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起,那条小巷子住满了那种见不得人的人,风尘女子倒是少了。” 那公子哥拍拍韩敬的后背,非常体贴地安抚他,“后一句又是什么意思?” “从字面上看,倒像是江南多雨,总是薄雾朦胧,风流亦有指代风尘之意。不过凶手特意将这句话写在墙上,应该还有别的意思,恕我愚钝,实在不清楚。” “那个万宝贵为富不仁,硬说那些庄稼汉的田地是荒地,低价强买,偏又被高官包庇,逼的别人没有活路,死了也是活该。”公子哥说,“要我说,簪花巷那群人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韩敬举杯:“两位公子博学多识,见识长远,妾身不及,在此敬您二位,请。” 所有人都在疑惑万宝贵和簪花巷有什么仇怨时,荀炎飞速回到了淮城那间小院。 沈映雪正躺在椅子上晒太阳,旁边放着花盆,盆里的草已经长出来了,小乌龟就趴在草上,看起来和沈映雪一般悠闲。 荀炎见他没事,一颗心放下,到屋里去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公子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办好了。” 沈映雪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听到有人说话,困顿地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接着又闭上了。 荀炎一看就知道沈映雪没睡醒,没有喊他起来,而是去屋里拿了件毯子,盖在了他身上。 几天前,沈映雪对他说,需要一个新的身份,组建新的势力,在江湖中占据一席之地,才不会像现在这样,任由别人喊打喊杀。 荀炎担心沈映雪的病情,也怕暗部的人怀有异心,不敢让沈映雪直接接触那边的人。 他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儿还是得自己上,他从诸多仇家里挑选了名声最大的万宝贵,易容成了万家的侍卫,静静等待时机,悄无声息地杀死了他,并留下来那行血字。 如此,簪花巷的名声就打响了。 沈映雪一觉睡到傍晚,被饭菜的味道馋醒,他坐起来还有点懵懵的,揉揉眼睛看到熟悉的马赛克,“你回来了。” “今天下午回来的。”荀炎在厨房转了一圈,发现临走时准备的食物还剩了很多,一看就知道沈映雪没好好吃饭,“公子这几天有没有按时吃饭?” 沈映雪指了指外面的高墙,“祝凌天天让人递吃的过来。” 他俩住的这间宅子也很好,但是这间宅子原来的主人身份不够高,墙壁高度不到两米。但是隔壁郡王府非常大,那边就是郡王府的后花园,墙特别高,普通人想翻墙,必须要用梯.子。 荀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应了一声,拿过碗来盛上豆粥,“您交了个不错的朋友。” 沈映雪一边看剧一边扒拉饭,吃完之后,荀炎收拾好碗,没有立刻去做别的事,而是把他做的事情给沈映雪讲了一遍。 “您的旧伤尚未痊愈,不易过度劳累,属下自作主张,还请公子勿怪。” “你不必忌讳我,想说什么就直接说。我知道自己有时疯癫失常,行为诡异。”说到这里,沈映雪反思了一下,他明明是个正常人,只是带着马赛克而已,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最后得出结论,就是因为系统总是去掉他的记忆,沈映雪也懒得解释,懒得追根究底,于是放飞自我,常常把一些现代用语挂在嘴上,就跟真的疯子差不多了。 沈映雪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问系统:[什么时候可以不再改动我的记忆?] 系统说:[与任务有关的记忆一直没有动过。] 沈映雪的任务是成功扮演原主,建立一个帮派,用原主的身份融入这个世界,活下去。 这么一想,他以前都太被动了,虽然正道的那些人,每一个都可能杀死他,但是他不能一直逃避,最重要的还是让自己强大起来。 沈映雪说:[我明白了。] 荀炎看他说到一半又开始走神,心想教主也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只是他终究是病了,就算知道言行有异,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以前沈映雪什么都不记得,从前的身份地位,还有他的一切荣耀都与他无关。如今沈映雪病情渐渐好转,记起了一些东西,与从前那个傲慢强大的魔教之主越来越相似。 他能接受自己的病吗? 任何一个人知道自己得了疯病,恐怕都无法接受吧,更何况是沈映雪? 荀炎不敢刺激他,静静地等待,过了好一会儿,沈映雪才回过神。他好像不清楚自己刚才在走神,若无其事地继续说:“暗部从前听任我的调遣,你怕他们知道我疯了,生出异心来?” 荀炎说:“公子明察秋毫。” “其实这个不难解决,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现在比从前好了很多。”沈映雪道。 其实是沈映雪以前太咸鱼了,现在终于等到任务送上门,不再追剧看电视,开始主动行动了。 荀炎仍旧犹豫不决:“可是难免出现意外。” 沈映雪知道自己是个正常人,除了马赛克不能控制,自控力跟正常人是一样的,绝对不会关键时候掉链子。但是荀炎不知道,他也不好解释,沈映雪早有准备,带着笑,对荀炎说:“一个疯了的人,难道不比正常人更可怕吗?” 荀炎沉默了。 别人或许会畏惧疯子,他照顾沈映雪太久了,对沈映雪的印象,除了发呆,就是像小孩子似的好奇心,根本不具备威慑力。 可是眼前的沈映雪确实与从前不一样了。 “公子说的是。”荀炎说:“只是您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恐怕不能动用内力,还请公子保重身体。” 这确实是个问题,沈映雪也考虑过这种情况,“不是还有你吗?” 沈映雪一意孤行,荀炎说不过他,只好同意让他亲自出面,前往暗部。簪花巷离着这里不远,无须多做准备,最多一个时辰就可以到达。 荀炎熬好了药,看沈映雪喝下,等沈映雪入睡之后,他又打扫卫生,收拾房间,把沈映雪这几天换下来的衣服洗了,晾在后院,等他睡觉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 “最近怎么这么多人在附近转悠?”柳秩在外面买了些几十斤米面,用小木车推着回来,其他兄弟过来帮着一起往回搬。柳轶往回看了一眼,早已拐了好几道弯,外面那些人没跟着一起进来。 “你还不知道吧?万宝贵死了,凶手还在墙上留了几个字,嫁祸到簪花巷,说是咱们的人杀的他。”帮忙的一个弟兄扛起一袋米,抡了个半圆,背在身上,“万宝贵不干人事,指不定是谁气急了眼杀了他,又怕被寻仇,看咱们好拿捏,用来当替罪羊了。” “是吗?”柳轶也跟着用讽刺的语气说了一句,“真难得,我还以为没人记得咱们呢,自从教里出事之后……不说了。” “那些伪君子还想拿教主做幌子内斗,就不怕教主半夜去找他们。” 兰锦就站在门口,清楚地听到底下的人谈话,呵斥道:“胡说什么?要是闲的没事做,不如去给我把毒试了?” 柳轶等人连忙闭上嘴巴,讪讪地搬着粮食去厨房。 院子里清净了,兰锦依然站在屋檐下出神。 暗部的人都觉得沈映雪死了,按照他的性格,如果没死,怎能一点音信都没有?前不久外面有传言说沈映雪还活着,韩敬站出来之后,风向又变了,大家开始疑神疑鬼,都觉得是韩敬或者揽月楼搞出来的阴谋,沈映雪的死亡,也有更多的人相信。 好在沈映雪还活着,他没有忘记暗部,他又回来了。 巷子里又有脚步声,兰锦回过神,随意地往门口看了一眼,没想到竟竟是他心里想的那个人出现了。兰锦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对沈映雪行了礼。 荀炎低声对沈映雪说:“他就是兰锦。” 沈映雪点头:“抬起头来。”让我康康你的马赛克。 顾莲生是一朵会发射激光的莲花,这个名字里带“兰”的,会不会是兰花样子的图片? 兰锦不明所以,但还是抬起头,正对上沈映雪的冷彻的眼眸,余光留意到旁边的荀炎,像是冬天里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都凉了。 这个人和之前的沈映雪,不是同一个人! 不止是这段日子,甚至从前也一样。 这两个人真的很相,哪怕有细微的不同,兰锦也以为是时间过去太久,自己记错了,或者是沈映雪心情不好,所以才有这样的区别。当他留意到荀炎的那一刹那,又感受到了熟悉的特质,瞬间想明白了真相。 从来都是两个沈映雪,一个是真的,一个是假的。 之前出现的那个沈映雪,不过是他的替身而已。 这么多年了,他竟从来没有察觉到,还抱着替身痛哭流涕,倾诉衷肠! 沈映雪看到了一个流泪猫猫头。 猫难过的时候是不会流泪的,脸上的肌肉也很少,做不出人类的复杂表情。沈映雪看到的就是p出来的那种表情包,眼睛鼻子都湿漉漉的,神态也像人类靠拢,非常有感染力。 沈映雪忍不住笑了,“起来吧。” 兰锦哭得时候没觉得尴尬,现在越想越尴尬,同手同脚地站起来,不知该怎样面对沈映雪。 难怪那个假的沈映雪不信任他对教主的忠心,他为了沈映雪吐血,酗酒颓废,不修边幅,浑浑噩噩过了这么久,却连真正的沈映雪都分辨不出来! 沈映雪看到猫猫头更加难过了,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及时克制住,咳嗽了一声,对兰锦说:“你别哭啊,我有这么可怕?” 兰锦愣住,他没有哭啊。 沈映雪伸手撸了把猫头,“再说句话听听。” 兰锦:“教主……” 沈映雪有点失望,流泪猫猫头的声音竟然是正常的,而且还是男人的声音,如果是小姐姐,会更可爱一点。 沈映雪面对可怜的猫猫头,都不好意思大声讲话,温和地对他说:“把你们这的负责人全都喊过来。” 兰锦领命,去通知其他人。 荀炎看着沈映雪站在院子中央,用平淡的眼神打量四周,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似的。再想到他刚才的奇怪表现,有些担心:“公子,您还好吧?” “没事。”沈映雪挥了挥手,好像要赶走什么东西,“就是有点多……” “什么?” “马赛克,比想象中多。” 马赛克是谁?好奇怪的名字。 荀炎更担心了。 兰锦带了七八个人过来,这几个人都知道沈映雪还活着,见到他之后也没有太吃惊,像从前一样对沈映雪行礼。 沈映雪一个都不认识,回头找了个地方坐下,“你们几个,自我介绍一下,简单说说自己的姓名,年龄,性别,兴趣爱好和特长。” 暗部那几个首领面面相觑。 这个人真的是教主吗?怎么跟从前不一样?这都是什么奇怪的要求?该不会是别人假扮的吧? 兰锦也觉得沈映雪很奇怪,但是他以前在碎影山跟着罗浮学习医毒,和沈映雪认识的比较久。他的识人之术也不错,凡是他见过的人,都能记得住。 混淆荀炎和沈映雪,是因为荀炎的易容术做的太精细了,连细节都是一样的。 兰锦上前一步,第一个站出来,按照沈映雪的要求做了自我介绍:“属下兰锦,是岁虚年二十七,男人,特长医毒。” 李百七第二个出来,其他人看到他们两个都站出来了,也随波逐流,简单介绍了自己。 这几个人自我介绍的时候,荀炎也在一边小声补充。 沈映雪把他们的名字和马赛克对上了号,大概了解了暗部的构成。幸好他加了个性别,这里面还真的有一个人的马赛克和性别不符,表面看起来小巧娇媚,讲话的声音粗的吓人,还是个将近四十岁的汉子,实在令人震撼。 等所有人都讲完,沈映雪站起来,“许久未见,不知各位可还认得本座?” 他的态度说不上强势,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非常随意。可是在座的众人,没有一个敢轻视他。 荀炎假扮沈映雪出现的时候,也是拿出不善的语气,敲打了一下他们,与沈映雪的做法殊途同归,那个时候他用了很大的力气表现沈映雪的强势,还有性格特质,如今亲眼见到沈映雪这般轻描淡写,收放自如,更加觉得两人之间如有鸿沟。 哪怕沈映雪疯了,也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上的。 如果说荀炎是隐性的沈映雪迷弟,兰锦就是显性的。他非常狂热毫不遮掩,沈映雪说什么,他都很捧场,“教主功业千秋,神威荡日,属下不敢忘怀。” 沈映雪的嘴角都抽了,“……倒也不用这么夸张。” 说的他跟东方不败似的。 沈映雪思维发散了一秒,赶紧问系统:[我的jj应该不是你打的马赛克吧?] 系统:[放心吧,我不会冒犯你的隐私。] 沈映雪安心了,这么一打岔,他差点忘记自己要说什么,想了一下才记起来:“暗部的斤两,本座心里清楚,也不怕你们翻出花儿来,今日找你们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们,本座如今回来了,只是不打算再用以前的身份,你们几个若是想追随,本座这里便有你们一席之地,若是不想来,尽可以离开。” 兰锦立刻表示忠心,站在沈映雪这边,李百七也很喜欢这里的工作氛围,选择了留下来。 见其他人仍在犹豫不决,李百七沉声道:“簪花巷是暗部的地盘,你们几个应该知道。暗部是谁的,你们几个也该知道。若你们不想跟随教主,也不必留在簪花巷了。” 簪花巷就像一条臭水沟,收留了这些无家可归的老鼠。离开这里,老鼠出现在地面上,只有人人喊打一个下场。 沈映雪看似给出了选择,其实他们早已绝了自己的后路,唯一的生路就是跟着沈映雪混。 那几个首领跪拜沈映雪:“属下誓死追随教主,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好。”沈映雪给荀炎使了个眼色。 荀炎拿出来之前沈映雪让他买的糖豆,给每个人分了一粒。 沈映雪说:“此物是什么,我不会解释,你们只要知道,吃下它之后,忠诚于我便无事发生。若是好奇它的作用,尽管背叛试试。” 这是沈映雪看了多部电视剧研究出来的套路。 如果把药效副作用全都解释的很明白,总会有人铤而走险。要是像东方不败那样,给他们三尸脑神丹,每个月都要服用解药,掌控力确实变强了,可是给他们的压力也大了,就会催生出一股势力,拼死也要背叛他。 倒不如什么都不说,仍有他们猜测,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如果真的有人背叛……沈映雪就不信这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人能一直平安顺遂,总有他们倒霉的时候,光靠脑补也能把自己吓死。 沈映雪说:“愿意留下的,就吃了吧。不想留的,现在走还来得及,本座绝不阻拦。” 那个被打码的全身乌黑,只有牙齿是白色的人,颤颤巍巍地拿着药丸,半天都没敢吃下。他朝沈映雪磕了三个头,因为太过恐惧,说不出话来。 沈映雪挥手,“让他走吧。” 黑色的人形马赛克逃也似的离开了。 沈映雪说:“你们几个都看到了,本座说话算话,绝不强制。” 剩下那几个人一想到离开簪花巷之后的下场,咬牙吃掉了糖丸。他们尝到了外面的甜味,只以为那个毒的味道就是这样的,没有任何异议。 沈映雪笑道:“好,不愧是本座的得力干将,本座当年收留你们,也算是没看错人。” 兰锦仰望他:“莫非教主当年就算到会有今日?” 沈映雪看了一眼猫猫头,竟然是只舔猫吗? 荀炎看到沈映雪又要发呆,其实从刚才到现在,沈映雪走神了好几次,幸好每次的时间都不长,看起来像是在深沉地思考,没有让这些人发现不对劲。但是这次,沈映雪的情绪明显被带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沈映雪对上兰锦,就很容易情绪激动。 似乎他在顾莲生面前也是这样……兰锦和顾莲生,有什么相同之处吗? 这个相似之处太过明显,就算是荀炎这种单身将近三十年的钢铁直男也看出来了,顾莲生和兰锦一样,都喜欢沈映雪。 那沈映雪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呢? 是与那天提到的花鹿鹿有关吗? 沈映雪真正的爱人,与他定下终身的妻子,一直在暗处不为人知,直到香消玉殒。沈映雪用情至深,悲痛至极,决心为她终身不娶。 但他心性坚韧,从不会将儿女私情与魔教事务混为一谈,那个女人深埋在沈映雪的心中,再也不被提起,再也没人知道。 荀炎留意到过,沈映雪看人时,总是喜欢观察对方的眼睛。 顾莲生的眼睛,还有兰锦的眼睛——哪怕性别不对,这双充满情谊的眼睛也是一样的。 沈映雪沉默了看了一会儿舔猫才回神,他都忘了舔猫刚才说的啥了,直接无视他的问题,抛出下一个话题,“你们应该知道,三年前本座受了重伤,险些丧命在伏晟手上。” 这话没人敢接,荀炎也紧张地看着他,怕他回想起不愉快的经历突然发病。 沈映雪的手放在腹部上,笑容变得阴狠,“这里被人捅了两剑,你们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教主。”荀炎轻声提醒道,“伤害过教主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你说的不错。”沈映雪说,“伏晟、桑子尘、顾莲生、庭轩、莫卿颜、龙禹、陈规、李惊梦……这几个名字,本座时时刻刻都在念着,只等一个机会,挨个取下他们的性命。 “但机会不是等来的,本座一个人,也难以与千万人为敌。如今正是要仰仗你们的时候。”沈映雪说,“你们也不必害怕,本座并非莽夫,不会让你们白白送死。看看万宝贵,你们就知道了。” 兰锦问:“万宝贵是您杀的?” “也该认识一下了。”沈映雪拍了拍荀炎的后背,“今后我的指示,都会由他传达,你们也不是第一次见他,从前也见过很多次面。” 荀炎冷冷地看着众人,不带一丝感情,“我是教主的贴身暗卫,跟随教主十六年之久,也是曾是教主的替身,承蒙教主提拔,如今不再是教主的影子,我名叫荀炎,你们记住了。” 他的声线和沈映雪有些相似,尤其是不久前见过他的人,都能听得出来,这个人讲话时的声音,完全就是沈映雪发脾气时的声音。 沈映雪积威已久,荀炎又曾经作为沈映雪出现过,没有人敢质疑他,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个新上司。 沈映雪看着荀炎规定了一些新的规矩,暗部也从一个后勤部门,变成了作战部门。 这边的江湖人,都是逞凶斗狠之徒,所以才会惹下祸端,躲在这里。以前低调行事是迫不得已,现在听说还有机会重见天日,一个个激动地不得了。 沈映雪很欣慰,觉得完成任务就在眼前。 等荀炎立完威,讲明白组织要往哪个方向发展,沈映雪说:“既然要有一个全新的势力,自然不能再叫做魔教或者暗部了。” 兰锦说:“教主的意思是?” 沈映雪想了想,不叫暗部,难道改名成根部吗?那他作为老大,是不是应该叫部长?太奇怪了吧。 可是又不能带复仇之类的字眼,容易被人扒出真正的身份。 他想到了荀炎转述的,他在万宝贵墙上留下的两句话,“不如就叫簪花吧,簪花巷,如何?” 沈映雪当时问荀炎,为什么要留这两句话? 荀炎回答说,因为暗部所在的那条巷子就叫簪花巷,江南很多人都知道。至于后半句,就是他给沈映雪留的发挥空间。 教主在他心里,当得上风流人物。 他不只是武学第一,论心性坚韧,也是第一。不过现在可能多了另一个“风流”的含义。 - 沈映雪趴在床上,解开外衫,摘下束发的簪子,又变成了宅男模样,他把枕头抱过来,垫在下巴底下,遮住一半的脸,用眼睛看着荀炎,“怎么样,我表现的不错吧?” 荀炎看他就像个求大人夸奖的孩子似的,笑了一下,“公子自然是最好的。” “我就说吧,我可以克制自己,不会出差错的。”除非遇到比流泪猫猫头更魔性的马赛克,非要逗他笑。 荀炎去打了盆水,端过来给沈映雪擦手擦脸。 沈映雪身体太差了,来回跑这一趟就很耗费精力,更别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更要打起精神来。回来之后累得不行,没等荀炎给他擦完,就陷入了沉睡。 荀炎看他脸都埋在枕头上了,鼻子被枕头堵住,呼吸困难,帮他翻了个身,盖上被子,从屋里出来。 他身上的钱,都是顾莲生赠的,买下两座宅院就花了不少,虽然还有另一个院子的租客会给租金,依然不太够用。荀炎放心不下沈映雪,不敢出去找活儿干。 沈映雪好起来之前,荀炎还在忧愁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现在倒是不必担心了。 有簪花巷在,他们很快就可以拥有一些产业,慢慢壮大起来,招兵买马,与其他门派抗衡。 外面有人敲门,荀炎过去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发现是郡王府的小公子,打开门对他说:“我弟弟刚喝了药,如今正睡着,您还是晚些时候再来吧。” 祝凌说:“我不打扰他休息,就是来送点东西,马上就走。” 说完他递过来一个食盒,荀炎想着,里面装的可能是吃的,就收下了,对祝凌道了声谢,目送他离开才关上门。 祝凌是隔壁忠信郡王府的二公子,他们府上原本还有个大公子,听说聪慧可爱,融合了王爷和王妃的所有优点,两个人都很疼爱大公子,对他寄予厚望。 没想到天妒英才,大公子没活过两岁就夭折了。 王妃大病一场,不到半年也跟着薨了。王爷悲痛不已,从此没有再娶,也不再踏足后院。他心里念着大公子,一直没有请立世子,故而外面的人,只称祝凌为公子,不敢喊他世子。 郡王对祝凌的教养不上心,这位公子又心性宽大,性情随和,虽有些骄矜烂漫,但是心眼不坏。只是他的身份太高了,就算祝凌本人没有坏心思,他身边的人未必没有。 荀炎虽然是江湖人,但也知道忠信郡王和另外几个王爷关系不太好,民间都有关于他们的传说,酒楼茶馆里一些讲评书的,说的神乎其神。 荀炎不想沈映雪和这个小公子有太多接触,可这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这件事情只能往后推推,先处理最要紧的。 他杀了万宝贵,万宝贵的儿子和女婿绝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带着人马来血洗簪花巷了。 荀炎带着一肚子想法,带着食盒去了堂屋,打开盖子一看,发现里面并不是祝凌往常送过来的饭菜点心,而是一些药材。 他照顾了沈映雪这么多年,也算是略通医术,谨慎地拿起药材来观察。 这药上应该没毒,而且都是难得一遇的好药,就算有钱都难买到,大概是郡王爷私库里的。 看来祝凌是真拿他家公子当朋友,才会把这种价值连城的神药都送过来。 荀炎怕惹上麻烦,小心将要收好,不敢直接给沈映雪吃。不过祝凌这一举动也勾起了他的心思,确实应该给教主好好补一补,只是他们没有这么多钱,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买这样好的药材。 荀炎想着以前在石头村的时候,还养了好多鸡鸭,现在的院子倒是空旷,干脆出去买一只鸡,给沈映雪做鸡汤喝。 他带上钱出门,一打开门,就看到了徘徊在门口的白衣剑客。 荀炎眼神一冷,悄悄拿出袖中的武器。 江寒枫漠然看着他,好像不认识他似的,转身进了另一所宅院。 荀炎看着那边的红木高门,那边似乎是丰国公的旧宅,现任丰国公早些年就在京都做官,几十年前一家人都搬过去了。这边的宅子里,似乎只有几个仆人负责修葺和日常清扫。 玉鼎山庄离着京都不远,江寒枫是得了丰国公的准许,还是在此借住? 他究竟有没有认出来自己?他是不是知道,沈映雪就住在这里了? 荀炎不敢去买鸡了,转身回去,刚想关门,祝凌又跑过来了。 年轻的小公子跳下台阶,几步就来到了他家门前,努力给荀炎使眼色,“你看到了吗?刚才那个人是那个练剑的吧?他肯定是对凌云图谋不轨,紧追不舍地追过来了!” 荀炎点了点头。 祝凌说:“你认识凌云的时间不长,要是不想管他,就把他交给我,我肯定能护住他,不让那个练剑的欺负他。” 荀炎思考了一下,这正是与祝凌切断关系的好时机,“不必了,我会凌云搬走。” “搬走?你们不是才刚搬来吗?”祝凌不乐意了,“我爹昨天还问呢,知道我交到了朋友,他高兴地很,立刻就从库里拿出来那些药,让我交给凌云补补身子。我爹还说,有时间带凌云来府上玩玩,我都没见到他的面,你就要搬走。” 沈映雪怎么入了郡王的眼? 那样的大人物,从来不会把江湖草莽放在心上,看看祝凌对待江寒枫的态度就知道了。 “凌云”这个身份,除了江寒枫的爱一无所有,不值得郡王另眼相待。 除非郡王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荀炎更觉得要搬走了,只是郡王既然亲自提了,就这么离开,岂不是不给他面子?万一他什么都不清楚,是真的邀请儿子的朋友去府上做客呢? 荀炎谨慎道:“多谢王爷和公子的好意,这份礼实在过于贵重,我和凌云都承受不起,明日我会亲自登门致谢,将礼物退回。” “本公子送出去的东西,还没有被退回来的!不信你问凌云,本公子给他的衣服,他就没有退回来!” 荀炎当时听祝凌说起这件事,并没有太多想法,现在知道了沈映雪和另外几个人的风花雪月,觉得非常不妥。 祝凌给沈映雪换过衣服,还给他请太医,又是送吃的又是送药,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那沈映雪呢? 荀炎突然记起来,祝凌和沈映雪见面时,他从外面回来,一眼就看到沈映雪往祝凌面前凑……那个姿势,那个角度,莫非是要亲他的脸? 教主,你怎么可以背叛花鹿鹿! 不行,还是得走。 - 沈映雪半夜醒来,就着烛光看到一个人影在屋里走来走去,不知道干什么。他还以为这是新形马赛克,醒了会儿神才想起来,带着犯罪嫌疑人马赛克的人是谁。“你在做什么?” “我吵到您了?”荀炎放下手里的东西,“那我明日再收拾这边,您继续睡吧。” “你不吵,只是我睡够了。”沈映雪揉了揉眼睛,“要搬走?” “既然公子已经决定建立簪花巷,也是时候应该搬过去了。那边离着这里,终归是有些路程,实在不方便。”荀炎知道,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沈映雪都不会细究。 果然听到这个回答,沈映雪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今夜就走?”他笑了起来,“说不准明日簪花巷的人看到我们,更觉得我们神出鬼没,深不可测。” 荀炎看沈映雪没有抗拒的意思,连夜收拾东西,除了祝凌送来的药材放在屋里显眼的地方,其他值钱的东西全都带走,塞到了马车里。 沈映雪坐上马车,躺在被褥上,抱着旁边放着衣物的包裹,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等天亮之后,他已经来到了簪花巷兰锦的住处。 流泪猫猫头今天没有流泪,但是眼睛里依然泛着亮晶晶的光芒,他好像是在一旁念书,沈映雪一睡醒,他就放下了书本,“教主,属下没想到,您身体竟颓败成这副样子,那些人果然该死!” 另一头,江寒枫一大早就摸进了沈映雪的住处。 自从沈映雪被人带走后,他就一直念着,离开山庄也是出于对伴侣的责任感。不过与沈映雪分别的时间见长,他好像慢慢冷静下来了。 他自认为对沈映雪的情愫是爱慕,山庄弟子也是这么说。可是爱一个人,不应该时时刻刻都把他放在心上吗? 为什么到了他这里,反倒没那么念着沈映雪了? 莫非,他竟是个薄情渣男? 江寒枫的责任感还在,他没有放弃寻找沈映雪,一路打听凑巧来到了这里,凑巧遇到了那日将沈映雪带走的人。 他不打算与沈映雪见面,只想远远地看他一眼,确定他人没事就离开。 翻.墙进来之后,江寒枫傻眼了。 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这里昨天晚上是遭到了土匪打劫吗?各种生活用品都不见了,沈映雪是不是也被抓去做压寨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江寒枫(大惊失色):渣男竟是我自己! 第27章 白发少年 “你怎么在这里?荀炎呢?”沈映雪没想到自己睡得这么沉,换了个地方也没感觉到,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这间屋子应该是兰锦的卧室,除了床和衣柜之外,还有盛满了书本的书架、桌椅,墙上挂着字画,角落处有一张矮桌,上面摆放着瓷器。与兰锦的一身青衣很般配,但是跟他的猫猫头充满违和感。 沈映雪回避他的目光:“这是你的住处?” “荀爷带着人去处理外面那些人去了。”猫猫头讲话的时候鼻子也会轻轻动一下,沈映雪看到他的嘴巴里还有两颗小虎牙,“我留下来伺候您,教主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 荀炎离开前特意提过一句,沈映雪不同以往,让他小心避让,不要与他起冲突,也别刺激到他。 兰锦起初以为沈映雪受了很重的伤,内功可能出了岔子。 今天早上荀炎驾着马车缓缓过来,外面盯梢的人看到他们,立刻跑回来报信,兰锦他们几个管事的都很意外,还以为是颜家或者孙家的人来寻仇了,赶紧出门迎敌,没想到荀炎抱着昏睡中的沈映雪从马车里下来了。 兰锦当时吃了一惊,他何曾见到过这样的沈映雪,还以为沈映雪出事了。好在他只是在昏睡,并没有大碍。 可是现在与沈映雪独处,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沈映雪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这样的眼神为什么会出现在沈映雪身上? 荀炎临走前,为什么特意留下那句话? 兰锦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沈映雪,也不清楚他私下里是什么模样。他察言观色,不敢轻动,发现沈映雪仍在盯着他。 兰锦有些不自在,用手背擦了下脸,“教主?” 沈映雪突然笑了,从床上站起来,几步走到他跟前,用两只手捏住了他的脸颊,“你的脸好圆,真可爱。” 兰锦呆滞地任他揉捏,心想他的脸圆吗?不圆吧? 沈映雪把猫猫头扯到变形,疯狂揉搓,耳朵也没有放过。这只猫猫头的大小和人脑袋是一样的,就像小老虎的脑袋那么大,撸起来快乐翻倍。而且他还很乖,都不带挣扎的。 沈映雪撸过瘾了才松开手,拍拍猫猫的头,看到上面两只耳朵压了下来,大大的眼睛又变得湿漉漉了,沈映雪心虚收回手,“我和荀炎会搬到这边来住,以后相处的机会还有很多,如果你能一直这么乖顺就好了。” 兰锦不介意被沈映雪当做宠物,可是沈映雪的态度太奇怪了,“教主?” “你别怕,我只是有点不正常。”沈映雪说完,意识到这句话的因果关系不对劲。 原主的超神直觉告诉他,兰锦是可以信任的人,虽说原主在看人这方面没什么天赋,识人的直觉差到离谱。但是他们都住在一起了,猫猫头早晚会知道真相,也不差这几天。 沈映雪温声告诉他:“我只是疯了,并不是变态。” 兰锦:“……”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映雪趁他呆住,又伸手拽了下胡子,兰锦没什么反应,可能在正常人看来,他扯的是空气。 兰锦不愿往那方面想,可是沈映雪的举动太奇怪了,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不给他。呆滞许久,兰锦讷讷道:“您真的……怎么会……昨日不是还……” “昨天也是疯的。”沈映雪不想解释太多,说多了就显得他像一只没栓绳子的疯狗,还一个劲地强调自己不会咬人,“你刚才说,荀炎去处理外面那些人了,怎么个处理法?” “处理”两个字,听起来就很可怕啊。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嘈杂混乱的声音,沈映雪趴在窗子上往外看,见几个汉子扛着人进来,那些人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迷了,身上都是血,其他人的脸上和衣服上也有血,荀炎就在最后面,冷着一张脸,压迫感十足。 沈映雪说:“出去看看。” 荀炎看到沈映雪出来,先喊了一声公子,然后站到沈映雪身侧,“自从万宝贵死了以后,簪花巷附近总有人徘徊,起先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江湖人,后来就是这些人。” 荀炎伸腿踹了一脚,地上的人像死猪一样毫无反应,翻了个身,露出正脸来。 “这个是青羽宫的,那几个是菩萨庄的,还有一个揽月楼的杀手,已经自尽了。这几个人武功微末,在门派里也是不入流的小喽啰,想来那些正道的人,尚未将簪花巷放在心上,又怕这边果真有大事发生,这才分出人来监视。” 沈映雪点头:“有没有牢房?” 兰锦就在他另一侧,听到沈映雪的话,道:“没有牢房,只有地窖,您看可以吗?” 地窖里放满了杂物,有兰锦囤下的酒罐子,也有一些药材、兵器、粮食,还有好几坛子酱油、醋、酱菜。 兰锦让人清理出来,把那几个从探子丢进去,没有点蜡烛火把,里面黑漆漆的,只有门缝里透出的微弱的光。 光线后面放了一把椅子,沈映雪坐在椅子上,只有一点衣角,是在光亮下面的。荀炎确定这个角度那些人看不到沈映雪的脸,还能看清对面人的动作和表情,命人用冷水把那几个探子泼醒。 就在这个时候,系统取消了沈映雪的马赛克。 眼前焕然一新,就连嗅觉都似乎敏锐起来,能闻到地窖里隐隐约约的酱油和酒味。 那几个人醒来之后,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有的惊慌失措,有的在捂着伤处哀嚎,还有一些人没敢有动作,眯着眼睛警惕打量四周。 一个阴柔中带着媚意的男人声音,用婉转的语气说:“安静些。” 沈映雪诧异地看向那个声音的方向,刚才流泪猫猫头就站在这里,马赛克取消之后,衣服还是刚才的衣服,但是露出了那张脸。 兰锦的样貌很清秀,带着斯文的书生气,骨架也不大,只看他的脸就能看出来,这是个瘦削文弱的青年人。 没想到啊,兰锦看起来一身正气,甚至有点迂腐,竟然还有毒蛇一般的变态声音,只听这个声音,比沈映雪更不正常。 那几个门派的探子也是浑身一哆嗦,闭上了嘴巴。 黢黑的地窖里瞬间只剩下呼吸声。 兰锦对沈映雪说:“主人,您请吩咐。” 沈映雪不打算把簪花巷和魔教混为一谈,在创业初期韬光养晦,最好所有人都不会联想到他身上才好。 沈映雪也压了压嗓子,用比平日里稍粗一点音色,带着笑意,语调缓慢,“你们这些人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话说出来连沈映雪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想到自己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原主的身体真的绝了,正常说话的时候就像个温柔的邻家哥哥,一旦拉长了尾音,就变成了魔教教主。 现在压低一些,带上了男性特有的磁性和低沉,慵懒随意,漫不经心,看似什么都不在意,但是听到这个声音的人,都知道他不好惹。 辞不迫切,不怒自威。 只有对自己极为自信的人,才不会急着去表达自己的观点,不怕别人不听,因为他的存在就是至理。 沈映雪在心里大呼赚到了。 那个被荀炎踢了一脚的青羽宫门人说:“难道不是簪花巷?” “的确是簪花巷。”沈映雪调整了一下坐姿,“你这个语气,似乎没把簪花巷放在心上?” 兰锦给他捧哏,“簪花巷确实名声不显,世人只知道簪花巷里聚集了一群无名之辈,也怪属下们不争气,直到现在才动手杀了万宝贵,不然哪里有人敢这样挑衅?” “你说的不错,过来,低头。” 兰锦愣了一下,走过去跪在沈映雪身前,仰起头靠近他,一点都不勉强。 沈映雪透过晦暗的光线,还有出色的观察力,觉得兰锦其实有点茫然,但是更多的是期待。 他只是想趁着马赛克不在,摸摸猫猫头的脸,看看和之前手感是不是一样而已! 为什么兰锦这么上道,直接就跪在他跟前了? 作为一个玩过许许多多r18类游戏的人,他一瞬间脑补了很多。 此时他们两个都在小黑屋里,他坐在椅子上,兰锦跪在他面前,仰头目含期待。 沈映雪觉得,鼠标左键一下,他身上的衣服就没了,再左键一下,兰锦就低下头……嘶……不能想了。 撸猫猫的兴致瞬间没有了,沈映雪敷衍地碰了一下他的头顶,很想拍拍这颗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黄色废料。 他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为什么突然跪得这么近? 兰锦蹭了蹭沈映雪的手,用甜的发腻的声音说:“主人……” 沈映雪手上直接用力,把他推了个跟头。 兰锦面色不改,拍拍衣服站起身。 荀炎知道兰锦对沈映雪的心意,有顾莲生珠玉在前,并不觉得兰锦这番举动奇怪,但是这也实在冒犯。他看得很清楚,这两个人什么都没做,可是黑暗里那些探子看不见。 他们只能听到奇奇怪怪的声音。 教主的新身份倒是有了,就是名声可能不太好。再加上簪花巷的历史,这个新的势力,大概和从前的名声差不了多少。 等教主清醒过来,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沈映雪毫不在意别人是怎么想的,他依然用低沉的嗓音,漫不经心道:“只此一次,我不会杀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簪花巷一直是有主的,想把簪花巷当软柿子捏,也不照照镜子,看看配不配。” 说完沈映雪站起身,在兰锦和荀炎的拥簇下,离开了地窖。 外面的阳光身刺眼,沈映雪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观察这个没有马赛克的世界。 白墙青瓦,地面是用青砖铺成的,前不久刚下了雨,还有些潮湿。院子中心有一口井,旁边是一棵大榕树,树下是两张石头桌子和凳子,沈映雪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是坐在那里发表讲话的,不过那个时候他眼中的凳子就是普通的石头。 “找个机会把他们放了吧。”沈映雪说,“我要到外面转一转。” 荀炎看了一眼兰锦:“我陪公子一起。” 兰锦注意到了荀炎的目光,知道他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 要是换成别人,兰锦一定会想办法毒死他,可是这个人是和沈映雪极为亲密的荀炎,兰锦自己还把他当成过沈映雪,根本下不去手。 他低下头,说:“我去处置里面那群人。” 沈映雪刚抬起来的腿又落回了原地,“你这不是能好好说话吗?” 兰锦头更低了:“属下在教主与同僚面前,都是这般讲话,只有面对下属和敌人时,才用那样的声音。属下外表文弱,又没有教主这般强势的武功,只能出此下策,让教主见笑了。” “随机应变,挺好的。”沈映雪夸了一句,想起刚才在里面他那一跪,“但也要符合逻辑,不要变得太大。” 兰锦目送沈映雪出门,站在院子里沉思。 逻辑是个什么东西?教主是嫌他变得太大了吗? 可是教主明明还在夸奖自己。 大概教主真的疯了,刚醒来时才那么捏他的脸。兰锦有些脸红,在地窖里教主让他靠近,他立刻用一个卑微的姿势把脸递过去了,没想到没有被捏脸,而是被摸了脑袋。 虽然沈映雪把他推了个跟头,这应该算是教主的怜爱吧。 - 簪花巷比沈映雪想象中狭窄。 他印象里第一次来,是坐着马车过来的,没想到这条巷子竟然这么窄,如果没有马车做参照物,根本想象不到能通车。 这条巷子也比沈映雪想象中更脏一些,空气中总是有挥之不去的泥土混杂着血液的腥味。 “这个味道是哪里来的?”沈映雪问。 “总是有人在附近打架斗殴,还有一些杀人越货的,也会趁着夜色把人拖到这边抛尸。” 沈映雪没想到会是这么可怕的答案,“什么人这么大胆?” 荀炎说:“大部分是簪花巷自己的人做的,还有少部分是外面的混混,知道簪花巷乱得很,来浑水摸鱼。” 因为这么做的人太多了,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过错。这条巷子里原来住的风尘女子,大部分嫁给了暗部的人,还有少部分没法再住下去,收拾东西搬走了。 簪花巷也从风流烟花地,变成了臭名昭著的抛尸巷,普通百姓都躲着这边走,就算是白天,这里的人也不多。 倒是有些混混,会拜这边的人做大哥,像是给脸上贴金似的,好叫人不敢惹。 这里的巷子很深,好几条交叉在一起,两边都是住着暗部的人。这些人隶属于昨天沈映雪训话的七个首领。 沈映雪说:“不能这么下去,太乱了,容易混进来细作。” 魔教就是被这么搞的。 人心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可能在某一瞬间就突然变了。 荀炎看沈映雪今天状态还好,问道:“公子的意思是?” “既然决定叫簪花巷,那就继续下去吧。找人弄些胭脂水粉来,埋在土里树下,遮一遮血味。自今日起,谁也不能滥杀无辜,有仇怨的,只管上报,得了准许才能动手。”沈映雪一想到脚下踩的泥土下面可能有尸体,就有点犯恶心,脸色很不好看,“私自行动者,杀无赦。” “是。” “至于现在的人手,都已经登记在册了吧?” “昨日已经让李百七负责这件事,想来今天就能做好。“荀炎顿了一下,“不会像以前那样了,请教主安心。” 那么多人的背叛,对原主而言是个极大的打击,对现在的沈映雪来说,也是前车之鉴。 沈映雪继承了原主被人暴打时的记忆,其实也很怕被人背叛,马赛克的出现,让他有了逃避的机会,像个真正精神失常的人那样,什么都不去想不去考虑。 但是他寿命短暂,没法逃一辈子,只能迈出那一步,赌上性命去信任身边的人。 或许古代那些皇帝开创王朝的时候,也是这种心情吧。 沈映雪突然拔高了境界,觉得自己非常牛批,高处不胜寒。 他把外面的几条巷子都看了一遍,粗略估计簪花巷里有四五十户人家,每户可能住着三到五个人。暗部的高层各司其职,底下的人却有很多小团体。 只要这些小团体不会影响到正事,不会蔑视纪律,爱怎么抱团就怎么抱团,不然沈映雪就让荀炎统统叉出去。 巡视完簪花巷,沈映雪问:“你之前说,暗部的人还做了一些生意,是什么生意?” “无外乎酒、色、财,医、毒几种。”荀炎说,“您建立暗部时,只想让他们潜伏再暗处,没想做的太大。如今暗部的兰锦负责医毒,李百七能言善辩,心思灵巧,统领众人,与外人接触。 “负责培养杀手刺客的陈蔚已经离开,剩下的金如生、张希、高振波、石黎等人,负责传递消息、抄写信件、教导底下的人武识字和武艺。” 也就是说后面的人不重要。 “还有一个曼奴,是暗部唯一一个女人。”说到这里,荀炎犹豫了一下,“她此刻在韩敬那边,帮韩敬逃过正道的追捕。” 沈映雪说:“这么说韩敬的处境还不错?” 荀炎想到李百七给他看的信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他处在韩敬的位置,绝对屈辱至极,称不上好。可是换成韩敬那就未必了。 沈映雪问:“韩敬怎么了?被抓住了?” “没有。”荀炎低声道:“曼奴与许多青楼妓院都有来往,她能帮韩敬做的不多,如今韩敬躲在她那里,假扮成了青楼里的姑娘,正在接客。” 沈映雪没想到韩敬还有这个遭遇,吃惊地睁大眼睛看着荀炎。 他印象里的韩敬个子不到一米六,面容稚嫩,长了一副聪明相。去掉马赛克后的韩敬,个头比他还要高一点点,虽然说不上膀大腰圆,但也是正常男人的身形。 韩敬这样一个常宿花楼的风流公子哥,扮成那里的姑娘是什么样子?还接客? 荀炎说:“曼奴有一种药粉,可以让人陷入昏睡,至今无人发觉韩敬的性别。” 沈映雪大开眼界。 “公子是否打算让他回来?” “回来吧,在那里实在委屈他了。”沈映雪经历过现代的开放观念,不觉得女装是多么耻辱的事情,但是他知道,这件事对古代人来说打击有多大。 三国演义里还写,诸葛亮给司马懿送女装气他。 韩敬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要是还能背刺,那绝对是个能忍辱负重成大事的,输在这样的人手里,沈映雪也不怨。 荀炎又说:“公子可还记得江寒枫?” 今天马赛克不在,沈映雪对他还有印象,“那个练剑的?他怎么了?” “他追过来了。”荀炎讲了一下昨天与江寒枫的相遇,还有郡王对他的看重。 “没印象,别理他们,时候到了,自然就露出马脚来。” - “他真是这么说的?”高殿上,身着浅淡绿衣的少年坐在中央,他有着一头白发,眼睛是比常人浅淡的灰蓝色,默然凝视殿下伏地的下属。 “是,这是他的原话,属下不敢记错,他确实说,簪花巷一直都是有主人的。” 少年低声道:“簪花巷的主人……你下去吧。” 从簪花巷回来的下属慢慢爬起来,他的半截身子都已经被腐蚀萎缩,连眼睛都瞎了一只,那半边身子,甚至连衣服都挂不住,只能用绳子捆绑,但是依然能见到里面深红色的肌肤。 他一瘸一拐地离开,不知往后命运如何。 簪花巷的主人嘴上说着不在意,离开之后,就派了那个声音妖媚的男人回来,给他们几个都用了毒。 不止是他,其余前去打探簪花巷消息的人,也都变那人毒成了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 那个人手段狠辣,心思歹毒,绝对不是个好惹的。 白发绿衣的少年倚拖着手臂沉思了一会儿,招来下属,“把簪花巷主人的消息告诉其他人,尤其是颜家和孙家,务必不能遗漏。” 下属领命而去,少年又道:“备车,我要亲自去江南。” “是,少主。” - 马赛克短暂地离开了一会儿,很快又回来了。 沈映雪又变成了高度近视人畜不分的样子。 簪花巷的事情有荀炎和其他人帮着打理,沈映雪的生活和以前区别不大,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看电视剧,闲暇时候去看看小乌龟,晒晒太阳,或者听手底下的人说话。 沈映雪的病情果然是瞒不住的,就算他思维和正常人一样,马赛克擦掉的记忆,还有每日喝的药,都被人看在眼里。 不过那几个小首领没敢往外面说,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之前那个关于沈映雪疯了的传言是真的。簪花巷的其他人,只知道暗部换了主人,甚至不清楚沈映雪还活着。 沈映雪制定的新的规章制度开始实施。 李百七他们买了成堆的胭脂水粉,铺路前先把原来的泥巴路翻了一遍,翻出来好几具尸骨,早都烂的不成样子,匆匆用草席一卷,丢到了城外的乱葬岗。 清理完尸体,再将这些脂粉混着水和泥土拌匀,铺在路面上。土里的血腥气一时半会儿散不了,整个簪花巷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味道。只是血腥气一直是淡淡的,混着脂粉香味,不算难闻,甚至还很容易让人想到“美人乡英雄冢”这样的俗语。 沈映雪翻看过账本,簪花巷的收入用来买脂粉绰绰有余,那些胭脂水粉可能会过期,如果到时候血腥味还没散完,味道变得奇怪起来,还得再买一批。 外面在下雨,沈映雪躺在窗边的矮榻上看电视。 荀炎从外面进来,收起伞抖了抖水,放在门边,“公子,这几日前来试探的人更多了,只是都在暗处,没有之前那么光明正大。” 沈映雪说:“由着他们去,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 杀了一个万宝贵还不够,还得有另外的人死在簪花巷手里,才会给人危机感。 沈映雪不是以前的魔教之主,不喜欢草菅人命,这个人被害者人选就得好好挑一下,没想到挑了好几天,沈映雪震惊的发现,好家伙,不愧是法制不健全的古代,这样的人选实在太多了。 万宝贵霸占地产,逼的普通百姓家破人亡,放在这群人里只能说是平平无奇。 朝廷里一派和乐,熟视无睹,却堵不住老百姓的悠悠众口,孰是孰非,虽无王法定夺,公道却在人心。 沈映雪挑了一个祸害的范围很广的人,让荀炎去做掉他。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不是魔教教主,而是每年都要去杀死坏人的西门吹雪!正义的使者! 荀炎不太放心地跟他道别,知道沈映雪记性不好,临走前像原来那样叮嘱他,不过这次比往日多说了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公子切莫把身家性命交付给旁人,多留个心眼总没坏处。” 沈映雪知道他还没放心这些暗部的人,郑重地答应下来,“我吃了这么大一次亏,心里有数。” 荀炎离开后,照顾沈映雪的事情就落在了兰锦身上。 兰锦振作起来之后,重新研究毒术,算账的活儿交给别人来做了。 簪花巷毒术就属他厉害,没人能说得上话,兰锦经常逃班,跑到沈映雪这边陪他。 沈映雪觉得很奇怪:“你这么陪我发呆,不觉得无聊?” 沈映雪自己有电视剧综艺和动漫,还有奇奇怪怪的马赛克等他探索,哪怕瘫在床上不动,每天都有新鲜的东西。兰锦就不一样了,他是真的什么都不做,就守着沈映雪,呆一个下午都不觉得烦。 听到沈映雪的问话,兰锦还很高兴:“不无聊,能陪在教主身边,是属下最大的心愿。” 沈映雪闻言,关掉电视剧,过去捧着他的脑袋揉搓,把猫头揉到变形,直到把猫猫头变成流泪猫猫头才停下来。 气氛正好的时候,外面有下属通禀。 “公子!外面又有人过来,是个身形奇特的普通人,说是要找您。” 兰锦整理了一下衣服,搓搓脸颊,捏着嗓子用熟悉的变态声音说:“拒了他,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见到公子的。” “可是那个人说……他是簪花巷主人的旧识,一定要见公子一面,不然不会离开。”下属也很为难。 放在以前,他们早就把人一刀捅死,就地掩埋,管他是什么身份。可是现在沈映雪不让乱杀人,那个人看起来身体差得很,骂又骂不过,打也不能打,实在没办法。 沈映雪道:“那就去见一面吧。” 兰锦不赞同地看着他,对外面的下属说:“你先下去吧。” 等人走后,他道:“教主脸上没有易容,莫非要以真面目示人?” 沈映雪的脸,很多人都见过。 “簪花巷主人”本来就是捏造出来的人,根本没有过去,哪来什么旧识?来人显然别有用心。 “也是……如果有单面玻璃就好了。” 教主又在说疯话了。兰锦心里想着,没有出声。 沈映雪说:“有没有那种屏风,我能看到他,他看不到我?” 兰锦道:“有是有,只是簪花巷没有,如果现在去买,恐怕来不及了。教主您若是真的想见他,不如用面具或者斗笠遮住面容?” “那就斗笠吧。” 沈映雪换了一身黑衣,戴上黑色的斗笠,依然坐在窗边那张榻上,等待“旧识”的到来。 他以为那个旧识会是三四十岁的江湖人,没想到竟是个纤细孱弱的少年。 那个少年穿着一身绿色衣服,头发全白,没有一丝杂质,用碧玉的簪子束起,他的眼睛是漂亮的灰蓝色,今日下雨,屋里光线暗,蓝色中透着一些黑色,很是漂亮。 这个马赛克不错,搞出来了一个外国美少年,简直像是从动漫里穿越出来的角色。 就是这一身古代衣饰,略有些违和感。 那个少年不是独自一人来的,身后还有一个壮硕的仆从。仆从的面部打了马赛克,看不到表情。他扶着少年,似乎很是爱护他。 “您、您就是这里的主人吗?”少年紧张地问。 沈映雪颔首,压低声音道:“是我,不过我可不记得有你这样一位故人。” 那个少年说:“我并非有意说谎,只是实在想见您一面。” 沈映雪问:“见我做什么?” “我叫诸成玉,父亲是青羽宫的长老诸天泽。青羽宫宫主杀死我父亲,霸占了我的母亲,还想欺辱我,我实在没有办法,幸好有阿武带我逃了出来。这一路上,我听好多人说起过您的名声,想求您帮我复仇,我只有这一个心愿,若是心愿能了,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你想让我杀死青羽宫宫主?”沈映雪低低笑了一声,“我凭什么帮你?” “这个东西,行不行?阿武,把东西拿出来。”诸成玉对旁边的汉子说。 沈映雪这才留意到,这个少年的眼睛好像是瞎的,他讲话的时候,完全没有视线接触。 美少年真可怜。 很快沈映雪就转移了注意力,那个叫阿武的人,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他想上前交给沈映雪,被兰锦拦住了。兰锦拿在手里检查了一下才双手递到沈映雪面前,“主人请过目。” 是游戏机! 他老婆花鹿鹿! 沈映雪拿起游戏机,拆下手柄又安装上,接着按下开机键,听到了熟悉的音乐,内心都在嚎叫。 [系统!你看到了吗!!老婆!回来了!!!] 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看到了,现在可以解除马赛克,要解除吗?] [不了吧,我觉得就算带着马赛克,也能伪装的滴水不漏。]沈映雪确实好奇白发美少年的真实样貌,但是那哪里有老婆重要? 好不容易拿到游戏机,他心里只剩下游戏,根本容不下其他。去掉马赛克,他的游戏机就不见了。 沈映雪高兴地摆弄了好一会儿令牌,看得兰锦心惊胆战。 教主太在意魔教了,魔教的令牌,对其他人来说,代表着权力,对教主而言,却有更深刻的意义。 那两个人如果知道教主的身份,直接杀了就好,兰锦主要是怕刺激地沈映雪犯病。 沈映雪拿着令牌,翻来覆去地看,手指在上面摩挲,就算斗笠遮住他的视线,也能从动作中感受到珍视和怀念。 沈映雪沉默了大概有半刻钟,情绪平静下来,把令牌放到一边,对白发少年说:“你从哪里得来的?” 诸成玉目光涣散,对着沈映雪的方向道:“宫主让我去他的寝殿,我,我害怕极了,躲在了一个柜子里,从里面偷来的。” 沈映雪用轻柔低沉的声音问:“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东西能让我甘心替你复仇呢?” 诸成玉说:“因为宫主后来发了好大的脾气。” “这倒是说得过去。”沈映雪对弱势群体总是会温柔些,他提醒道:“不过你还是太单纯了,你难道没有想过,我直接把你杀了,这东西照样归我所有,还不必惹上麻烦。” 诸成玉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您、您不能这样……” 沈映雪坚定地给单纯的少年做人生导师:“我可以。” 那孩子被他吓得不行,全靠阿武扶着才能站稳。 沈映雪看到差不多了,拿起令牌,对他说:“我答应了。” 诸成玉没想到事情突然反转,呆了一会儿,脸上渐渐绽放出惊喜的光芒:“您真的答应了?” “我向来说到做到。”沈映雪指着兰锦,“不信你问他,上次有许多人来挑衅我,我说过会放他们走,立即就让他们离开了。” 兰锦用温柔细腻的声音回道:“主人说的是。” 少年似乎有些畏惧兰锦,打了个哆嗦,没敢说话。 诸成玉在心里暗恨:你确实把人放走了,可是把人毒成那副模样,那不是在打几个门派的脸?我青羽宫岂是这么好欺负的? 沈映雪说:“既然如此,你可以走了。” 诸成玉绞着手指,畏畏缩缩:“我可不可以不走?” 他停顿一会儿,发现沈映雪没有说话,旁边那个恐怖的男人也没有说话,低着头,可怜巴巴道:“我爹娘都死了,青羽宫丢了东西,宫主在到处找我。我听说簪花巷会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人,能不能让我留下?” 沈映雪问他:“你会做什么呢?” 兰锦也跟着说:“簪花巷从不收留无用之人。” 诸成玉一时想不起来该如何回答,没有说话。 “好了,不逗你了。”沈映雪拿起游戏机,点开一款游戏,点击登录,“看你这么可怜,就留下来吧。不过簪花巷有簪花巷的规矩,你若是敢触犯,我可不会留情。” “多谢您。”诸成玉感激道。 兰锦见沈映雪抚摸着令牌,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不会再理会白发少年了,便对他道:“跟我来,那边正好有一间空屋。” 阿武扶着诸成玉,跟在兰锦身后。 兰锦用变态的声音威胁眼盲少年:“从今往后,你就是簪花巷的人,他是簪花巷之主,自然是簪花巷所有人的主人,你最好时刻记得。你若是老老实实,自然有你的容身之地,若是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主人吩咐过,不准杀人,不过我这里有千百种方法,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最好不要尝试。” 诸成玉打了个哆嗦,喏喏称是。 兰锦带他离开沈映雪居住的院子,去了簪花巷的另一边,将他们二人安置在一处空闲的房间。 等兰锦走后,诸成玉收起伪装:“阿武,你觉得簪花巷主人如何?” 阿武说:“深不可测。” 诸成玉抚摸着胸前垂落的白发,目色沉沉,“原以为是个有名无实的绣花枕头,没想到他的武功竟如此之高,连我都参不透。他的样貌如何?” 阿武说:“他穿了一身黑衣,带着黑色的斗笠,看不到样貌,连眼睛也遮挡住了。” “此人心机之深,超乎我的想象。”没有外人在,诸成玉动作自然地迈出脚步,准确地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也不知道那个令牌究竟是什么东西,被那老东西这么宝贝,还能入得了簪花巷主人的眼。” 阿武没有说话。 诸成玉自顾自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探清簪花巷主人的底。” 簪花巷的人,但凡有点能耐的,都是罪孽深重,不被世人容纳的人。簪花巷主人不可能籍籍无名,他从前一定响彻江湖,后来出了事情,才躲到这阴沟里。 从前他引而不发,只待今日各大门派名声有损,明争暗斗时才出手,肯定大有图谋。 “你说这个簪花巷主人,大约多大年纪?”诸成玉收起愠怒的神色,又恢复成那派天真模样,“他是否真的对我心有怜惜?我这样的容貌,应该能入得了他的眼吧。” 否则依着他歹毒的手段,早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杀人夺宝,掩埋了尸体,谁也不知道。怎会把他留下来? 另一边。 沈映雪摘掉斗笠,用袖子擦了令牌好几遍,抱着它在床上滚来滚去,口中偶尔念叨几声。 旁边守着他的兰锦竖起耳朵仔细听,捕捉到他喊的是“老婆”,脸色一下就变了。 教主竟早有心爱之人! 是否与这块令牌有关,那个人会是谁? 想到沈映雪的病情,兰锦心里浮现出一个不太可能的猜测。 莫非教主他……其实是……把魔教当做自己的妻子看待的? 回想起以往种种,兰锦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禁替沈映雪黯然神伤。 他和沈映雪地位实在悬殊,从来没想过与他修成正果,只希望教主得尝所愿,平安一生。 可是沈映雪把魔教当做妻子,魔教却不在了。 教主的疯病,大概就是因此而生吧。 作者有话要说:江寒枫:???那我呢? 作者:你再等等。 江寒枫:等不了了,笔给我,我来写! 我发现一件事情哦,就是我的其他文里设定过的,新文会有意避开,比如这个白发美少年(单指外表和眼睛),就在另一个预收里打算写。今天突然顿悟,我完全可以一直写嘛!这就是我的xp啊!! 第28章 儿子女装 沈映雪拿到游戏机后,快乐地通宵打游戏——这是他想象中的场景,然而现实却是,玩了没两个小时,他就抱着游戏机睡着了。 兰锦给沈映雪守夜,留意到他那边没了动静,慢慢走过去,看到沈映雪双手握着魔教令牌,用一种扭曲的姿势压在脸颊下面,看起来就很难受。 他慢慢伸出手,想把令牌抽出来放到一边,没想到沈映雪握得很紧,立刻从睡梦中惊醒,用冰冷的眼神看向他:“你做什么?” 兰锦对上沈映雪的目光,像是被猛兽盯上了,后背发凉,他立即后退几步,退到安全的距离,这种感觉才消失。 兰锦温声道:“我只是见您这样睡的不舒服。” “这是我的。”沈映雪强调,“谁也不准碰。” “是。”兰锦表面神色如常,暗自替沈映雪感到痛惜。 他跟着罗浮在碎影山呆了很多年,比暗部其他人更清楚沈映雪的过往。 以前的沈映雪还没有后来那么冷硬,是个能说会笑的正常孩子。但是魔教的孩子,性格正常才是最奇怪的。 那时候的兰锦年纪也不大,躲在暗处,默默地关注这个运气超绝,被沈教主收为义子的男孩,意外地发现这个孩子冷漠外表下天真善良的一面。 兰锦在心里骂他是个蠢货,又妒忌极了沈映雪的好运气,凭什么他可以作为少主被接到教主身边培养,而自己只能在罗浮这个变态这里,每日挨饿挨打? 兰锦阴暗地诅咒着沈映雪,沈映雪的每一次受伤,都会让兰锦兴奋。 他在期待沈映雪的死亡。 可是沈映雪活下来了,他依然是以前的样子,只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了心底,其他人只知道魔教教主残忍狠毒,却没有人知道,他依然是以前的那个孩子。 除了兰锦。 兰锦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他没有怜悯之心,所有的正面情绪,在他这里都找不到痕迹,直到那一天……他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却在机缘巧合下,被沈映雪救了下来。 那份一直被他鄙夷的善意,成了兰锦黑暗人生中唯一的光。 兰锦的情绪也不自觉被沈映雪带动,他好像被沈映雪感染,渐渐欣赏起了在魔教中难能可贵的正面情绪,也不自觉地调整自己,收起可怕的那一面,成了现在这副书生模样。 从前的暗部,现在的簪花巷,没有人知道兰锦的过往。他们只知道这位同僚行事果决,有些迂腐的忠诚,对沈映雪死心塌地,永远不会背叛。 那其实大部分都是兰锦的伪装,唯一真实的,就是他对沈映雪的忠诚。 依照兰锦对魔教的了解,不难猜出那些高层做了什么,让沈映雪从当年天真懵懂的小孩子,变成后来杀人不眨眼的邪傲性子。沈映雪成了魔教中的一员,在沈淮和诸位护法的设计下,他变得像前几任魔教教主一样,把魔教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历来的魔教之主,都是这样培养出来的,如果没有几年前那件事情,韩敬也会走上沈映雪的老路。 兰锦以前没觉得这种情绪有什么问题,可是当魔教不复存在,沈映雪因此疯魔,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看着沈映雪抱着令牌,从床上爬起来,缩在床脚,目光涣散,静静地发呆,心里就难受得很。 教主知道他对魔教的感情,都是别人一手操控的吗? 他这么高傲的一个人,如果知道真相,恐怕会更加崩溃吧。 “没人敢动您的东西。”兰锦说,“无论是令牌,还是魔教。您武功高绝,所经之处人人畏惧,声名远扬响彻江湖,谁都知道得罪您的下场。知错犯错的人,自该严惩。终有一日,您失去的东西,都会回来的。” 沈映雪愣了一会儿神,打开游戏机,悲伤地发现没有存档。 他怎么就毫无知觉地睡着了呢? 这件事情对沈映雪的打击很大,他以前可以熬整整两天,为什么现在连三个小时都熬不住了!这具身体是有多虚! 沈映雪摸了摸自己的腰,该不会那个什么桑子尘捅的那两剑,把他的腰子给捅坏了吧? 沈映雪想想就觉得可怕,他还这么年轻,连玩游戏的精力都没有了,他是不是真的快死了呜呜呜。 兰锦看到沈映雪突然紧紧地握住令牌,脸色变得苍白,关切道:“教主?” 沈映雪抬头看他一眼,“猫猫,我该怎么办?” 兰锦不敢擅自靠近他,看到沈映雪如此脆弱无助,怜意顿生。这里只有他和沈映雪,沈映雪神志不清,照顾他的责任自然落到了兰锦身上。 兰锦平日里只敢表现出来对沈映雪的忠诚,自认为将那些见不得人的情感隐藏得一丝不漏。此时夜深人静,烛火摇曳,房间里只有他们主仆二人,沈映雪又意识不清,兰锦有一种做梦般的迷幻感,压抑多年的情愫也有了一个小小的宣泄口。 “教主喊我什么?” 兰锦试探着上前,见沈映雪没有攻击的意图,也不再防备他抢夺令牌,慢慢坐在床边,不再掩饰自己的爱意,就这样注视着沈映雪。 “猫。”沈映雪说,“你好像一只猫。” “原来我在教主心里是只猫吗?” 沈映雪发现流泪猫猫头今天不流泪了,那双眼睛变得跟平时都不一样,沈映雪分辨不出其中的深意,但是有点背后发凉。他表面镇定,不露胆怯:“你这是什么眼神?” “不愧是您,就算已经这样,也能看出来我的心意……即便您已经……是我失礼了,还请教主勿怪。” 兰锦的声音很温柔,跟他平时的温柔不太一样,带上了他矫揉做作,故意吓人时那种甜腻的感觉,但是没有毒蛇似的冰冷,反而令人觉得亲近,有一点撒娇的意思。 “你正常一点!”沈映雪没想到自己也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他抱着令牌,往墙边缩了一下,心想荀炎说的果然是对的,这里的危险实在太多了,最开始他只想到了关乎性命的背叛,没想到除了那个,还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 “教主不要怕我,我不会对您做什么的。”兰锦没有因为他回避的动作受伤,依然很温和。 沈映雪实在是被顾莲生的暴力倾向吓到了,这里又没有监护人救他,就他这个小身板,一拳都能把他打个半死。 兰锦的温和确实有用,适当放松了沈映雪的戒心。 “教主说我像猫,那我就是您的猫。”兰锦看着沈映雪,回想起当年那个冷漠的少年,“那时候,教主是不是也觉得我像猫一样弱小无害,才肯施以援手,救下我的性命?” 沈映雪眨眨眼,“不记得了。” 原来他们之间还有救命之恩吗? 两人又聊了几句,兰锦温和守礼,沈映雪提起的心落了下来。 他有心打开游戏大战一场,可是思维困顿,又开始犯迷糊,眼皮也渐渐沉重。沈映雪打了个哈欠,身体不再紧绷,肌肉放松,缩在角落里晃悠。 “我记得就好。”兰锦说,“教主安心睡吧,不必这样委屈自己。” 他从来没有奢望过这份感情能得到结果,在兰锦心里,沈映雪就该是冷漠无情,只把魔教放在心上的。他想象不出来沈映雪和任何一个人相爱的样子,包括他自己。 与此同时。 皓月当空,江寒枫抽回手中之剑,眼前的人缓缓倒地。 他挽了个剑花,剑上的血液甩成一条直线,洒落在地上。江寒枫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他目光冰冷,环视四周,围攻他的人生生被逼退半步。 江寒枫冷声道:“还有谁?” 他声线本就清冷,带上怒意后如锵金鸣玉,只可惜无人欣赏他的风貌。 二十几个黑衣人拿着刀剑,把江寒枫团团围住。哪怕他们的同伴已有不少死在江寒枫的剑上,依然没有退意,他们举起刀剑,直直地冲了过来。 江寒枫步履轻盈,躲避开杀手的攻击,手起剑落带走他们的性命。 自习剑以来,江寒枫杀过很多人,杀人的感觉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陌生,甚至称得上习以为常。但他一直都很清醒,绝不会放任自己沉溺在杀戮中。 离开玉鼎山庄这一路都有人追杀他,江寒枫知道伏晟那伙人在算计他们,他当徒弟养大的孩子,竟是沈映雪的义子,也不知与伏晟有什么图谋,这些杀手刺客,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弄来的。 但是随着出来的时日渐长,追杀他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从最开始的一盘散沙,变成现在这样无惧生死,江寒枫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些人武功太高了,就算是江寒枫,想要对付他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并未赶尽杀绝,留了几个活口,抠出黑衣人口中的毒,警惕他们自尽:“是谁让你们来的?” 那人停顿一下,笑着说:“簪花巷主人。” 最近簪花巷声名鹊起,江寒枫又在江南附近,哪怕他孤身在外,也听说过这个奇特的地方。 簪花巷是出了名的混乱,怎么可能培养出这种行动有序的杀手?这些人与其说是杀手刺客,倒不如说是死士。 江寒枫虽不能确定,还是诈他一下,“你不是簪花巷的人,你是朝廷的人。” 那人无法保持冷漠,惊诧看向他:“你怎么……”他迅速反应过来,“你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的眼睛中骤然迸发出恐惧,那是比死亡更深的恐惧。 江寒枫的剑指着他喉咙时,这个人都没有变过脸色,甚至还能笑出来,嫁祸给簪花巷。江寒枫只是说出了他的来历而已,他就面色大改,情绪崩溃,只能说明他背后的主人,绝不是良善之辈。 朝廷的人。江寒枫在心里念了两遍,松开桎梏死士的手。 朝廷的人太多了,江寒枫一时间想不起来,谁会蹚这趟浑水。他对死士道:“他想让我死?” 死士畏惧主子,眼见任务完不成,就算不会死在江寒枫手下,回去也要受罚,倒不如临死之前积点阴德,“他不想让你死,只怪你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沈映雪?还是沈映雪的那个假身份? 死士说完,竟没有离开,抽出剑来引颈自刎,死在了江寒枫面前。 他的武功不算低,江寒枫已经准备放他离开,自觉离远了一点,没想到在有活着的希望的时候,他依然会选择自尽,一时间来不及阻止,只能看着他带着秘密死去。 接近三十个黑衣人,一个活口都没有。 尸体上很干净,除了武器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无法证明他们的身份。江寒枫不知道他们的底细,但是他清楚,自己这一路上大概都在被人监视,否则这群杀手,不会如此轻易地找过来。 对方是个深不可测的人,只是不知道与沈映雪有何关系。 江寒枫跳上屋顶,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白衣越发鲜亮,衣摆随着晚风飘动,在黑暗中如同鬼魅。 白昼即将来临,远处的夜幕泛起大片的紫色,整个小镇都被静谧安详的气氛笼罩。 一小队车马从不远处缓缓驶来,马车前面的人穿着同样的黑衣,他们表情肃穆,无人交谈,严肃地像是在押运犯人。 后面的马车却是装饰华丽,车帘是浅淡的粉色,上面用金线绣着牡丹,马车前面还悬挂着两盏精致的琉璃宝灯和小巧的银铃铛,应是闺阁女子出行,芬香与清脆的银铃撞击声传向远处。 这个时间,怎么会有女人在外面走? 江寒枫在高处看得真切,如果此时仍是午夜,这一幕更像是艳鬼出行。 江寒枫顿时有一种被困在蚕蛹里的感觉。 追杀他的人,莫名消失的沈映雪,突然出现的簪花巷,还有不远处那辆香车。 他决定追上去探个究竟。 白衣剑客运起轻功,远远地在车队后面跟随,躲避开那些汉子,还有来自马车里面的视线。 马车不紧不慢地向前走,从街道上的大路,拐进了狭小的胡同,江寒枫犹豫一下,跟着一起进了胡同。 巷子又窄又狭长,江寒枫坠在后面,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脂粉味道。他嗅觉还算灵敏,揉了揉鼻子,适应一会儿之后,捕捉到了混杂在其中,不甚明显的淡淡血腥气。 脂粉味道太浓,江寒枫刚才也杀了人,还以为是自己身上的血味,等他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才猛然发觉,这种味道来自于脚下的土地。 簪花巷。 江寒枫的头脑中浮现出这个名字。 最初这是风尘女子流落到这里,她们的门户从不关紧,时常有美人在门前梳妆打扮,吸引过路行人商户过来过夜,赚取微薄的酬金维持生计。 后来这里成了亡命之徒的收容所,住在这里的姑娘们没了踪迹,簪花巷与它的名字彻底没了关系,只剩下混乱、肮脏和血腥。 想到这一点之后,江寒枫记起了簪花巷今日的传闻,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浑身的毛孔都叫嚣着危险,前面那辆马车也愈发深不可测起来。 他不敢离得太近,趴在墙边,放低了呼吸声,静静看着马车在其中一所深紫色的小门前停下来,两边的汉子拿出脚踏,掀开车帘,接着从里面伸出一只手,那汉子扶着那条纤细的手臂,一个美丽到令人窒息的女人款款走出。 她穿了一身紫藤花般的衣服,里面是白色的衣裙,外面是一层轻盈的紫色轻纱,衣服上没有多余的纹饰,头发用一支简单的珠花金钗挽起,她颜貌绝美,妆容素雅,有几分书生一样的儒雅。 这个女子下车之后,回身浅笑,轻声道:“到地方了,你也下来吧。” 接着又一个人探出头来,是个穿着水蓝色衣裙的女孩子。 她年纪比刚才那个女子稍小一些,容颜一样美丽,个子很高,眉眼间有几分英气。 两个女孩子手挽着手,很是亲昵,有说有笑地进入那所紫色木门里面。江寒枫呆的位置比较高,清楚地看到她们两个进门之后,不再贴得那么近,离了差不多有三尺远,一前一后进了屋。 江寒枫大为震惊。 纵然他再聪明,也想象不到,会是这样的发展。 那个紫衣服的美人,江寒枫从未见过,可是后面那个水蓝色衣裙的女孩子,他却熟悉的很! 那是他当徒弟教养了三年多的小师弟,前任魔教教主沈映雪的义子——韩敬! 哪怕他穿了女装,脸上的轮廓和走路姿势都特意改过,江寒枫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对韩敬太熟悉了,韩敬的武功就是他指导的,他的骨骼是什么样子,江寒枫清楚地很。 知道这一点之后,江寒枫整个人都恍惚了,坐在墙上看着天上已经光芒黯淡的月亮,他的心也似乎跟着黯淡下来。 回忆起原本清晰明了的过往,瞬间复杂起来,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活明白过。 韩敬、簪花巷、伏晟、官府、魔教。 这其中隐瞒了多少谎言? 韩敬对沈映雪的恨意是假的,他的身份也是假的。那么不久前,在玉鼎山庄里居住过的“沈映雪”,究竟是真的沈映雪,还是韩敬找人假扮的? 如果是别人假扮的,他的真实身份是否与官府有关? 韩敬做女人时的打扮毫无违和感,他究竟是沈映雪的义子,还是义女? 如果真正的沈映雪早已死去,除了庭轩之外,再也无人可以证明韩敬的身份。 这个地方过于危险,江寒枫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不宜与人起冲突,他在墙上呆坐了一会儿,运起轻功,巧轻地离去。 韩敬坐在桌子左侧,与曼奴交谈。 下属端来茶水,放在二人面前。 曼奴微笑着说:“你的屋子已经提前打扫干净了,奴家想着,教主与少主毕竟是父子,许久未见,想来应该有许多话要说,便让他们把你的房间安排在了教主的院子里,就在教主住所的西面。” 韩敬用男人的声音回答:“多谢曼奴姐姐了。” 曼奴用手帕捂着嘴笑,每次她看到韩敬穿着女装,用男人的声音讲话,都会觉得很有趣。 “姐姐别笑话我了,我在姐姐心里,也不知成了什么样子,恐怕半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了。”韩敬无奈笑道。 “要什么男子气概?如今这般模样,不也是极好的?”曼奴说,“现在院子里安静得很,想来教主仍在安睡,再过不久天就亮了,教主也该醒来。你身份尴尬,也急着卸掉妆容,等教主醒来,让他过目,决定你日后以何身份留下来。” 外面的人都知道韩敬是沈映雪的义子,他们找不到沈映雪,只能拿韩敬开刀。正好韩敬年轻,武功也及不上沈映雪,是个好欺负的软柿子。 韩敬当初躲在花楼里,就是因为这个。 如今得了沈映雪的恩许,可以回到簪花巷,他心里很高兴,但也不能用原来的身份回来,给簪花巷惹出麻烦。 “姐姐说的是。”韩敬说。 - 沈映雪睡的不是很安稳,认清楚自己可能肾虚的现实后,他做梦都在打游戏,然后浑身无力,躺在地上动不了,被boss疯狂暴打。 他疲惫极了,早上睡醒也没什么精神。 兰锦端着水盆进来,给他漱口洗脸,梳好头发,沈映雪依然在出神。 “主人,少主回来了。”兰锦怕吓到沈映雪,轻声说。 沈映雪回神:“哦,他现在在干什么?” “少主还未用早点,正在等您接见。” 沈映雪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土皇帝一样,拥有极大的权力,每天日理万机,别人相见一面都难。 他说:“让他过来一起用餐吧。” 兰锦应了一声,没有立刻出去,他弯腰给沈映雪整理了一下衣衫:“少主他……” “他怎么了?” 兰锦虽然清楚是沈映雪亲自下的命令让韩敬回来的,但是他不确定,教主在精神状况极其不稳定的时候看到他未来的继承人做那副打扮,会不会突然发狂。 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他的打扮有些不同以往,教主如果介意的话,我去让他换成平时的装束?” 沈映雪被勾起了好奇心,他已经记不太清韩敬回来的原因了,听见猫猫头这么说,很想看一看,“不用了,直接让他过来吧。” 兰锦见沈映雪态度坚决,不好再提,去通知韩敬过来。 沈映雪坐在主位上,喝了小半杯水,等着韩敬过来一起吃早饭。 来到簪花巷之后,他就再也没吃过荀炎做的饭,都是以前暗部的人做的。暗部有擅长用暗器的,有擅长用药的,也有特别擅长做饭的,比荀炎做的好吃多了,沈映雪每天都很期待吃饭。 他昨天说想吃灌汤小笼包,这边厨子做的小笼包最好吃,皮薄薄的,很有弹性,兜着一包鲜嫩的汤汁,肉也超级嫩,好吃到飞起。 沈映雪撑着下巴等待的时候,下属端着饭过来,因为多了一个韩敬,早饭的分量也比以前多。 不一会儿兰锦回来了,猫猫头非常人性化地表现出几分不悦,他走过来低声说:“少主已经在外面了,昨天那个诸成玉也过来了,想求见主人。” 那个白发蓝眼的美少年? 沈映雪说:“他不是瞎子吗?让他自己进来,让他那个仆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这样他就不用挡住脸,发愁该怎么吃饭了。 兰锦以为沈映雪会赶诸成玉离开,没想到这么轻易就答应见他了。看来诸成玉的容貌和残疾,确实降低了主人的警惕心。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少年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却给兰锦一种很值得防备的感觉。 兰锦去喊了韩敬和诸成玉进来,默默站在沈映雪身后,就像曾经的荀炎那样守护着他。沈映雪的眼神扫过诸成玉,放在韩敬身上,[这个马赛克做的真好,表扬一下,毫无ps痕迹。] 系统:[……] 韩敬本来是要用真实身份来见沈映雪,顺便问问以后怎么办的。没想到这里有外人,那他自然不能暴露身份。 他看着毫无波澜的沈映雪,心想,不愧是义父,看到他这种打扮,还能岿然不动。 他刚刚穿女装的时候,就算是常年混迹花楼的曼奴,都把口中的水喷出来,呛咳不止,流着眼泪笑了好久才停下来。 韩敬知道曼奴是个很厉害的人,但是和沈映雪放在一起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韩敬也很镇定地行礼,用柔美的女声道:“主人。” 沈映雪:[哇,连声音你也做了处理,太全套了吧!如果不是猫猫头说过他是韩敬,我都认不出他来。] 系统都不忍心告诉他,现在这个韩敬没有打马赛克。 沈映雪压低了声音,“过来坐。” 韩敬柔柔一笑,坐到沈映雪身边来,履行儿子的义务。 诸成玉听到旁边的动静,不知道这话是不是对他说的,他眼睛看不到,没有办法察言观色,局促地站在原地,紧张地睫毛都在颤抖。 沈映雪注意到这孩子的眉毛和睫毛都是白色的,和他的头发是同样颜色,配上那支碧绿的簪子,有一种很强烈的视觉冲击。 今日天气还不错,光线正好,灰蓝色的眼睛也偏向蓝色,看起来格外清澈透明。 沈映雪说:“你也坐吧。” 诸成玉愣了一会儿,发现没人说话,才小声问:“您是在说我吗?” 沈映雪说:“猫……你去扶他过来。” 兰锦来到诸成玉身边,抓住他的右手小臂,靠得他极近,妩媚的声音仿佛带着他浅淡的呼吸,轻轻扫过诸成玉的脸颊,他不由紧张起来,恐惧地微微颤抖。 兰锦扶着他,坐在了沈映雪对面。 诸成玉双手向前探了一下,摸到桌沿才松了口气。 兰锦越看他越觉得不顺眼,到这里他终于想明白了,他就是看不惯这种柔弱做作的人……因为他当年,也是用这样的姿态吸引了沈映雪的注意。 没有人比兰锦更清楚,沈映雪就吃这一套。 他爱慕沈映雪,但是从未想过得到沈映雪,在他看来,沈映雪就应该像他做魔教教主时那样强大冷漠,不为感情所扰。 可是他自愿避让,不代表别人不会。 就算这个诸成玉是个瞎子,看不到主人英俊的面容,但是他也知道主人武功高强,声音性感,有权又有势,年纪还不大。他对敌人冷漠,对待弱小的人却格外体贴,诸成玉被沈映雪温柔相待,升起别样的心思在所难免。 所以兰锦讨厌他。 早上不宜饮酒,韩敬撩起衣袖,给沈映雪倒了被淡茶,又把餐具摆好了,调味的碟子也拿到沈映雪面前,接着盛了一碗稀粥,挑出一只热腾腾的小笼包,吹了吹,放在盘子里,“您请。” 沈映雪没想到韩敬还有这种技能:“你好熟练。” 韩敬咬了咬下唇,“之前……伺候过一些人……” 这都是他在花楼里练出来的! 那些臭男人,仗着有几个钱,可了劲儿地使唤他。韩敬虽然不卖身,但也被折腾地不行,偏偏被人使唤的时候,还要保持着风度和美感,每一个眼神都要拿捏好,不然就会被人投诉。 韩敬以前只觉得楼里的姑娘们温柔美丽,善解人意,自己在那边呆过之后,才知道维持这种美好需要耗费多大力气。 沈映雪知道他是男人,还以为女性的外表是马赛克,没想那么多,他说:“有时候应酬一下未必不是坏事。” 像他,以前有社交障碍,很讨厌与人交际。带着马赛克过了三年,沈映雪都能对着小乌龟每天聊半个小时,距离患上社交牛逼症也不远了。 “您说的是。”韩敬觉得沈映雪的话里有更深刻的含义,这一定也是义父对他的考验。他带着微笑,像一个普通的簪花巷女孩那样,补上了后面的称呼,“主人。” 诸成玉局促地坐在位子上,手指搅在一起,看起来非常不安。实际上他在镇定地分析簪花巷主人的信息。 他仔细辨别了一下,这个人的声音应该是在三十岁以上。 那个叫“猫”的人,是跟在他身边贴身伺候的。 “猫”这个名字,应该只是个代号,可能簪花巷主人这边亲近的人,都以代号相称。 那个女孩子的年纪大概十六七岁,她声称自己“伺候过一些人”,又是今天才回来,等着簪花巷主人接见,可能是之前惹了簪花巷主人的不快,被送到了其他人那边去,被人欺负了很久,才被花主召回。 听她的声音,应该是个极美的女子,她侍候花主时没有任何勉强,是发自内心地讨好他,想来花主也是个有魅力的人,容貌应该也很不错。 沈映雪看到白发美少年在发呆,怕他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关心道:“你吃过了吗?要不要一起。” 诸成玉受宠若惊,“我可以吗?” 沈映雪对猫猫头说:“你去帮帮他。” 兰锦不太高兴,但还是要听沈映雪的吩咐,不然他就要被沈映雪讨厌了。对付诸成玉的方法很多,没有必要当着沈映雪的面做。 他拿了一个盘子,一只碗,给诸成玉分出来些吃的,推到他面前,又把筷子塞进他手里,“你自己可以吧?” 诸成玉连连点头。 沈映雪几口吃完一个灌汤包,“你过来找我有何事?” 兰锦说:“如果有住的不习惯的地方,可以告诉我。主人事务繁忙,要是抽不出空来见你,你岂不是要白白等待?” “多谢……主人。”诸成玉艰难地讲出后面两个字。他放下手里的包子,两手放在膝盖上,乖巧地坐着:“我只是想问问您,什么时候可以帮我报仇。” 兰锦看他的眼神更加不善。 沈映雪想着答应人家的事情不能说话不算数,可是他现在就是个废物,通宵都熬不了,除了干饭看电视,也没别的办法。报仇的事情,还是得指望荀炎。 这么一想,真的好麻烦荀炎。 不过给诸成玉报仇是个可以解除马赛克的主线任务,沈映雪不得不做,荀炎的理想和原主是一致的,应该不会拒绝。 沈映雪说:“再等两天,现在不是时候。” 荀炎还在外面没回来,要是现在又给他接了活儿,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干的。 诸成玉小声说了句谢谢,心中想着,看来花主有其他计划,这几天一定不会平静,只是不知道,他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可惜他眼睛看不到,白白错过了许多信息。 吃完早饭之后,诸成玉被兰锦带走,屋里只剩下沈映雪和韩敬。 刚才韩敬不觉得有什么,两个人单独相处时,那种摄人的压迫感又回来了。 韩敬看着样貌年轻的义父——沈映雪今年不过才二十六岁,只比他大了七岁,可是在相处时,韩敬觉得自己不止矮了一辈。 沈映雪的资历摆在那里,江湖经验也足够丰富,十几岁的时候,就成为了权势滔天的魔教之主。 韩敬的十几岁,在碎影山被沈映雪教导,又被抓到玉鼎山庄去习武,接着穿着女装四处逃窜,现在又回到义父面前丢人了。 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义父。”韩敬用本音喊道。 声音马赛克消失了啊?沈映雪看着眼前美丽英气的女孩子,开口就是翩翩公子音,有一点错乱。 可能别人看他发疯的时候,比这种感觉还要强烈。 沈映雪愣了一下,才说:“回来了。” “是。”韩敬说。 没见到沈映雪的时候,他每天都想着沈映雪,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可是见面之后,韩敬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思考以前两个人是如何相处的,却愕然发觉,从前也是如今日这般相顾无言。 沈映雪不是个话多的,表达自己的情绪也很内敛。那时候韩敬年纪小,因为没人爱他,他只能自己来保护自己,以自我为中心,很少替他人着想。 他错过了沈映雪的爱,再见面已是四年之后,他从原来那个少年,变成了如今的青年,沈映雪却还是从前的模样,这令韩敬更加无所适从。 如果沈映雪年纪再大一些就好了,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假装自己仍是小孩,对他示弱撒娇。 韩敬不说话,沈映雪也不说话。 沈映雪一直在丢人,也不太在乎脸,但是眼前这个是他干儿子。 沈映雪想想自己虚弱的身体,上辈子加上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后代了,韩敬就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想保持住父亲的威严,不能让小孩子看轻自己,不然以后就管不住了。 根据沈映雪的经验,韩敬这种喜欢早恋,性格叛逆的孩子,那就是青春期刺头。 幸好原主比较强势,他对自己非常恭敬。但是那也仅限于此了,一旦韩敬知道沈映雪眼里都是马赛克,估计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听话了。 沈映雪不想让韩敬看到自己不正常的模样,只要他不提马赛克,别人就看不出来。 最后是韩敬先开口:“外面的人正在追捕我,义父会如何处置我?” “那不是你的错。”沈映雪对主线的记忆是清晰的,他知道韩敬替他背了黑锅,所以才有他的悠闲日子,“你也不必自责,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你就是我的人,没人敢欺负你。” 韩敬很感动,他以前不知道沈映雪有多温柔,看到沈映雪的另一面,还以为他在说反话。如今他都清楚了,摆正姿态面对沈映雪的关心,真的有一种家的温暖。 韩敬以前的家人对他并不好,后来被魔教抓走了,也过了一段暗无天日的生活。 幸好有沈映雪。 “多谢义父。”韩敬说,“只是外面的人还没有放弃追捕我,如果我贸然出现在簪花巷,恐怕会给这里带来麻烦。曼奴姐姐的意思是,让我用女人的身份留在簪花巷,义父觉得呢?“ 韩敬知道,沈映雪让他回来,就是不想他女装受辱了。 义父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决定护短的时候,是不会让他受任何委屈的。很快他就可以脱掉这身衣服,洗掉脸上的妆容,以男人的身份留在这里。 沈映雪闻言,打量了他两眼,[嘶……这不是你的马赛克?] 系统冷淡说:[不是。]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现在才震惊,是不是有点奇怪?] 系统没有说话,但是沈映雪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他失去了表达震惊的机会,只能做好表情管理,用隐晦的视线,来回打量韩敬。 真、真的厉害…… 沈映雪穿越前也见过男孩子穿女装,黑丝白丝都好漂亮,配上假发足以乱真。可是那都是现代人,和古代画风完全不一样。 他穿越的这个世界,混江湖的大多是男人,只有一小部分女孩子,除了林大娘,沈映雪就没见过别的女人。所以在知道韩敬没有打码之后,他立刻被惊艳到了。 虽然沈映雪是不婚主义,但他也爱玩游戏,把纸片人当做老婆,看到这样的韩敬之后,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些美好的幻想。 其中有,仙气飘飘的白莲花性转,蓝色无耳机器猫性转、流泪猫猫头性转、白发蓝眼美少年性转,还有一个沉默寡言忠犬侍卫性转……侍卫性转的话,应该会变成女仆吧。 沈映雪天真地想着。 韩敬看着沈映雪陷入沉思,心里开始打鼓,“义父?” “嗯。”沈映雪从幻想中抽离,再看向韩敬,他女儿真的好漂亮! “就这样吧,以后你以女人的身份留在簪花巷。”沈映雪觉得,外面的人都知道韩敬是他的义子了,再以义女的身份出现,容易让人联想到真相,“对外就说是我的……“ 沈映雪想说妹妹,但是这么一来,辈分就乱了。要是换成其他的称呼,也没个合适的。“算了,就说是下属吧。以后你跟着猫……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他。” 韩敬记得刚才义父也提到过猫,“猫是兰锦?” 沈映雪说:“对。” 原来兰锦,被义父赐予了新的代号吗?韩敬也很心动,他一定会做的比兰锦更出色,获得义父的任何,拿到代称! “是,义父。” 韩敬充满干劲地离开了。 沈映雪喝了药,又睡了个回笼觉,等他再次醒来,看外面的太阳,大概已经早上十点左右了。 他去院子里溜达了一圈,正打算找地方坐下来看电视剧,突然想起来,游戏机已经拿到手了,他也养精蓄锐了一晚上,正是开肝的好时候。 沈映雪回去拿了游戏机,喊了个下属来,让他在外面榕树底下支了张矮榻,半躺在上面,开始打游戏。 兰锦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带了些水果回来投喂沈映雪,一进小院就看到他坐在树下,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仔细端详着那块魔教令牌。 那个眼神,不像是怀念,也不是昨夜那种可怕的占有欲。兰锦看得出来,那个眼神与情爱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究竟此时沈映雪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兰锦猜不到。 但是他很欣慰。 现在这样的沈映雪,才是他熟悉的那个沈映雪。 冷漠无情,心思深沉,即便存有善意,也不会被善良支配。他总是那么理智,又那么狡黠聪慧,除了已逝的老教主沈淮,怕是再没有人能摸清沈映雪的心思。 沈映雪就该是这样的,神明一般独自站在云间,俯览众生,心怀怜悯,但强大到绝不会被那些肮脏的人玷污。 没有人配得上沈映雪。 兰锦放轻脚步,微笑着过来,把果盘放下,轻声说:“主人,玉鼎山庄江寒枫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江寒枫:我至今仍不知道老婆带球跑的球是男球还是女球。但是我知道我是正牌cp,那么大一个配角栏只有我的名字。但是作者你为什么把我从主角栏丢到了配角栏? 作者:我仔细想了想,就算你是小雪cp,也只能算个配角。 江寒枫:我要加戏!我要宣誓主权,小雪宝贝是我的! 流泪猫猫头:嗬,呸! 第29章 花主的人设 沈映雪刚打了两局游戏,就被兰锦打断了,他不慌不忙的打完这关,点击游戏存档,退出登录,“谁?” “玉鼎山庄江寒枫。”兰锦很有耐心地重复。 “江寒枫……”沈映雪觉得这个名字耳熟。 “您之前在玉鼎山庄小住,与江寒枫相处过一段时日。”兰锦想到那个传闻,再看现在毫无波澜,早已把江寒枫忘在脑后的沈映雪,“他曾当众承认恋慕您。” “是他啊。”沈映雪打开另外几个游戏,挨个签到,“那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江寒枫不喜欢我,都是说过别人听的。” 虽然不记得具体是怎么回事,沈映雪非常确定,江寒枫是个直男,甚至有一点恐同。 他继续签到,“他来做什么?现在在哪儿?” 兰锦看他双手拿着令牌,时不时在上面点几下,说几句话就走一次神,然后像突然想起来还没有结束对话一样回复两句。 教主此时在想什么,兰锦不知道。他只知道,教主对江寒枫的关注,比不上这块令牌的十分之一。 下属通禀说江寒枫过来的时候,兰锦让李百七过去应付一下,没打算让沈映雪知道。他带着水果过来,看到沈映雪对魔教令牌的态度,才转变了想法。 听到沈映雪的话,兰锦对江寒枫的厌恶反感小了很多。 “他此刻在七哥那里。”兰锦说,“七哥处事圆滑,滴水不漏,绝不会露出马脚。江寒枫是您的老朋友,七哥一定以礼相待,主人且安心。” 这么说不用他起来干活? 沈映雪在玩游戏和亲自过去一趟之间犹豫了一秒钟。 “去拿我的斗笠来,我要过去看看。” 江寒枫是玉鼎山庄里武功最高的人,他以前坐镇在玉鼎山庄,很少出门。沈映雪被人带走了,江寒枫才跟着出来到处找他。 这份心意沈映雪心领了,是现在的身份不方便与他相见,在簪花巷里,沈映雪只是簪花巷主人。 兰锦给他戴上斗笠,遮住脸,端起果盘,带着沈映雪往李百七那边走。 “主人回来以前,这里都是七哥做主。他那边有一处暗道,可以直接通往书房,咱们从那边绕到堂屋后面,神不知鬼不觉。” 沈映雪住的院子,和李百七的住所在一条胡同里,如果不走暗道,出来门往东边去,隔着两户就是李百七住的地方。兰锦带他绕过去,就省下了出门的功夫,直接就过去了。 两人来到堂屋后面的小房间,兰锦搬了张椅子过来,又拿了一个小方桌,把水果放在上面,示意沈映雪可以一边吃一边听。 屋里的人应该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谈话声有一瞬间消失,等兰锦弄好之后,声音停下来之后,李百七才说:“你要找的人,不在我们这里。” 沈映雪印象中,李百七是个很忠厚的人,他的外貌粗犷,但是非常周正,看起来就正义凛然,不像会说谎的样子。 可是沈映雪听到那句话,就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这是假话。 也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兰锦剥了几颗葡萄,放在旁边莹白色的小碟子里,沈映雪拿起旁边的银签子,像使用牙签那样,扎起来,掀开斗笠下面的帷幔,送到口中。 江寒枫说:“俗话说强龙斗不过地头蛇,簪花巷在江南扎根已久,想来要找一个人不是什么难事。” 簪花巷是最近几年才出现的,头几年默默无闻,直到魔教没了,才开始试探着跟外面做交易。不过那时候,这边的人都是以个人名义交易的,没人想到他们是一个整体的组织。 玉鼎山庄以前,也和这边的人有过往来,负责这些事情的人是江知意,江寒枫曾经从江知意口中听到过李百七的名号,知道他虽然精明市侩,但是个讲道理的人。 韩敬就在这里,“沈映雪”也与这边藕断丝连,经过一夜的恢复,江寒枫已经回到巅峰状态,他觉得很有必要亲自来一趟。 事到如今,“沈映雪”或者凌云的下落已经不再重要,江寒枫只担心玉鼎山庄也被卷入了这场风波,成了那些人博弈的棋子。 回想起魔教的消散,竟像烟花般轰轰烈烈之后,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江寒枫生出一股寒意,就怕玉鼎山庄也步入魔教后尘。 所以他过来了。 “江大侠实在是抬举我了,簪花巷以前做的是什么生意,您也清楚,如果想找人打探消息,不如去揽月楼看看?”李百七诚恳建议。 “当初就是揽月楼楼主在逼他,如果被揽月楼的人知道,他哪里还有活路。”江寒枫说,“实不相瞒,不久前我在城里遇到了凌云,也打探清楚他的住处,还不等我前往,他便再次失踪了。” 李百七知道,江寒枫要找的人就是他们教主,也知道那天教主搬来了簪花巷,所以才突然失踪,但是这些都不能告诉江寒枫。 “簪花巷不做这种生意,您来错地方了。” “他对我有特殊的意义,我一定要找到他。”江寒枫说:“我听闻,簪花巷有一位主人,本事很是了得,可否赏脸一见?” 他曾经公然表露出对沈映雪的爱慕,有这一层关系,江寒枫想寻找凌云,也在情理之中。 李百七还不知道他对沈映雪的爱水分有多大,江寒枫态度这么坚决,李百七都有点感动了,同时也有点担心,兰锦要是知道江寒枫在这里,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主人的心思,不是我们可以猜的。您若是想见,还请稍等。”李百七已经预料到了江寒枫的死亡。 兰锦的武功很差劲,簪花巷里随便几个人就能把他打死。但他却是从前的暗部首领,如今沈映雪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兰锦的忠诚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有能力。 他的记性非常好,见过一面的人就不会忘记。他的医术和毒术也很好,表面看起来很温和,下毒的手段千奇百怪,常常出人意料,死在他手上的人,大多数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中的招。 江寒枫是江湖上有名的剑客,论起剑法,除了教主之外,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与他相较。 但是众所周知,剑有君子之意。 练剑的人,心性也坦率、正直,行动光明磊落。倘若心性不佳,单凭天赋,如何能练到至高境地?怕是早已画地为牢,寸步不能前进。 江寒枫是个有名的君子。 这样的君子,碰上兰锦那种用毒高手,有几分可能逃脱? 几乎没有。 李百七正想派人去问问沈映雪在干什么,就听到后面传来兰锦做作的声音:“主人说答应见他了,让他过来吧。” 李百七知道兰锦没事喜欢往那后面钻,刚才听到动静,只以为是兰锦又过来了。他武功不高,不清楚那些厉害的江湖人听觉有多敏锐,行动间也不知道压低声音,每次来李百七都知道。 只是他没想到,这次沈映雪与兰锦一起过来了。 江寒枫绕过左侧的巨大屏风,推开一扇小门,来到类似走廊过道的狭窄小屋子里。 这里东西很少,除了墙上的画,就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椅子上坐了一个人。 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针脚细密,绣线十分精致,勾勒出纤瘦的身形,黑色的斗笠将他的面容遮挡的严严实实,只有修长的脖颈上的皮肤露在外面。 这就是簪花巷主人? 江寒枫本以为簪花巷主人会是个年纪不小的男人,年轻一代的高手有名有姓的只有那几个。 前不久青羽宫等门派,试探出来簪花巷一直有主,簪花巷已经存在了七八年,以此来推测他的武功和年纪,自然不会太年轻。 可是这人的身形体态,还有露在外面的小片细腻白皙的肌肤,把江寒枫的猜测全部推翻。 兰锦拿出帕子,半跪在地上给沈映雪擦手指。 沈映雪觉得没什么好擦的,葡萄是兰锦剥的,吃的时候用了签子,根本没有沾到汁液。不过兰锦既然做了,那就让他做完吧,不然也怪尴尬的。 他用陌生的目光看着江寒枫——是真的陌生,江寒枫的样貌,他早就忘记了,甚至连这个人都只有浅淡的印象。 沈映雪知道他是自己曾经的监护人,但是完全没有办法用对待荀炎那样的态度面对他。 他的冷淡毫不掺假,没有一点感情波动,“为什么想见我?” 江寒枫说:“我想请您帮忙找一个人。” 沈映雪轻笑一声:“你们以为我是什么人?一个个的都来找我帮忙做事?莫非我看起来很好欺负?”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懒散地坐在椅子上,伸出一只手来,任由那个样儒雅俊秀的书生擦拭。 那个书生打扮的人,身上的衣服也价值不菲,不像是普通的小厮。可是他此刻就跪在地上,用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小心翼翼地给簪花巷的主人擦拭双手。 那双手骨节小巧,修长细嫩,甚至泛着几分苍白,像是常年不见阳光似的。 从手上可以看出很多信息。 簪花巷主人应该是习武的,指腹和掌心上都有不太明显的茧子,那些茧子像是经过处理之后的老茧,如果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如果忽略那些痕迹,这双手可以称作养尊处优。 手的主人,自然也是养尊处优的人。 簪花巷主人如此自然地接受别人的服侍,没有一点不自在。如果换做其他人,被人这样卑微地伺候,还是当着外人的面,绝对不会像他这样。 这是一个强大到不在意他人看法的人。 他隐忍、沉稳,骨子里带着傲慢,轻蔑众生。明明拥有极其厉害的武功和心计,却甘愿收敛,在黑暗处蛰伏了至少六年。 然而沈映雪只是做了太久的疯子,有时候在马赛克系统的帮助下,会变得像个傻子,他刚穿越那会儿,穿衣吃饭都是荀炎伺候的,因此对这种月嫂式的无微不至的照顾非常适应。 “没有人会觉得您好欺负。”江寒枫真心实意地说,“只是我要找的人,是我的爱人,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沈映雪动了动手指,给兰锦使了个眼色。 他就说吧,江寒枫是个直男,对他半点兴趣都没有。哪怕嘴上说着喜欢他,担心他,要找到他,当着他的面都认不出来,肯定是假的。 兰锦没有领悟到沈映雪的意思,他没有看江寒枫,只是像对待珍宝一样,擦完沈映雪的手,然后起身,站在沈映雪身侧。 沈映雪说:“你打算如何酬谢我?” 白发美少年把游戏机拿来了,这个练剑的能给他什么呢? 江寒枫道:“只要我有,您都可以取用。” “确实有件事情,需要人去做。”沈映雪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听说你的剑法不错,以你的身手,应该可以做到。” 江寒枫没想到这么快就达成了交易,过程太顺利了,让他心里很不安,他面上不显,问道:“什么事?” 沈映雪抬手,看了一下猫猫头擦了半天的成果,“青羽宫的宫主,我看他很不顺眼,你去把他杀了吧。” 江寒枫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这么大的,顿时觉得自己亏了。可是这里是簪花巷,愚弄簪花巷主人的下场,哪怕是江寒枫也不想感受。 “青羽宫宫主成名已久,他的一手拂尘,能把刀剑绞断,我不是他的对手。”江寒枫说。 青羽宫的人信仰道家,他们的武学都是从道经里领悟出来的。从宫主到下面的扫撒仆人,都是道士打扮。他们的武器是拂尘与剑,日常早课会念诵经文,就连山上都养着仙鹤。 但是要说青羽宫是个不问世事的门派,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个门派刚建立的时候,确实是个隐世高门,后来朝代更迭,青羽宫的人站出来收留遭难的百姓,赠粥赠饭,称得上普度众生,在江湖中有了很高的威望。 如今距离青羽宫最荣耀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除了表面上那些规矩,早已失去了先人的风骨,变得与寻常江湖门派没有两样了。 就算是这样,青羽宫的现任宫主,也是极具威望的。 江寒枫没有说假话,他的名气确实很大,但是和青羽宫宫主相比还是差了些。 青羽宫的宫主已经闭关五年,闭关之前他就醉心武学,五年之后,说不定已经迈入更高的境界了吧。 簪花巷主人和青羽宫宫主有何仇怨? 莫非青羽宫宫主并非闭关,而是与簪花巷主人争斗受了伤,才躲起来养伤?如果是这样的话,簪花巷主人让自己去刺杀青羽宫宫主,确实有胜算。 “我相信你的实力。”沈映雪不知道青羽宫有多厉害,也不清楚青羽宫宫主是什么牛人,他非常淡定,对江寒枫充满了自信,江寒枫这么牛批,一定可以的,“我会派人接应你,如果不行,你也不必强求,保全自己要紧。” 江寒枫听到簪花巷主人平静的声音,心底的猜测又确定了两分,他道:“您为什么不亲自动手?” 沈映雪愣了一下,想到自己可怜的身体,还有可怜的腰子,心里很难受。 斗笠上的黑纱遮住了沈映雪的表情,兰锦看他许久没有反应,猜测江寒枫的话戳碰到了他的伤口,惹他犯病了。 兰锦冷声道:“主人千金贵体,就凭青羽宫宫主那个老东西,想让主人亲自去,也要看看配不配。” 江寒枫透过主仆两个的反应,更加肯定自己猜测的方向是对的。 “我答应了。”他说。 “好,不愧是你。”沈映雪高兴道,“如果你能杀了青羽宫宫主,我一定会帮你找人,只是能不能找到,那就要看运气了。” 江寒枫也知道,想找一个人很难。 就算与他相处的那个“沈映雪”是有人假冒的,他身上的伤,还有那一身病都做不了假。如果设局的人不想让他活,他就真的没有机会活下来了。 如果他死了,找他的尸体只会变得更难。 江寒枫想到了簪花巷外面的血腥味。 那个“沈映雪”有没有可能,已经被簪花巷主人给杀了,掩埋在外面湿漉漉的土地下,等他回来之后,见到的只有一具腐烂的尸体? 江寒枫不愿往坏处想,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希望“沈映雪”活下来。 但是青羽宫宫主也不能死。 簪花巷准备了四个人,找来一辆马车,带着江寒枫一起,前往青羽宫去了。 兰锦亲眼看着他离开,回来禀报沈映雪:“他已经走了。” 李百七也从堂屋过来,刚才屋里的话他都听到了,“江寒枫如果死了,玉鼎山庄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映雪已经摘下了斗笠,快乐地吃水果:“他不会死的。” 兰锦洗了把手,继续帮他剥水果:“您就这么信任他?” 沈映雪看着兰锦把橘子上的白络摘下来,“如果是以前的我,和青羽宫宫主相斗,谁的胜率大?” 兰锦是个合格的舔猫:“他怎能及得上您。” “他既然不是我的对手,那也不是江寒枫的对手。”沈映雪印象里,江寒枫好像跟他说过类似的话,而且原主的直觉也是这样的。 兰锦闻言点了点头:“确实,六年前那场大战,江寒枫与您相斗,丝毫不落下风。只可惜您那日受了伤,没有与他分出胜负。如果江寒枫死在您的手上,正道的人哪里敢……” 后面的话,他怕刺激到沈映雪,不敢继续说了。 沈映雪对这个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只记得原主被人反复捶打,肚子上捅了两个窟窿的狼狈模样。原主作为魔教之主的高光时刻,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都不记得了,你跟我说说,六年前是怎么回事?” 兰锦道:“六年前我已经到了暗部,碎影山那边的事情并非亲眼见过,只是听手下的人说,江寒枫率领正道前往碎影山围攻咱们教派。您亲自出面,力挽狂澜,与江寒枫战了个平手。” 沈映雪吃着水果:“我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似乎是主人二十岁那年留下的暗伤,当时用了许多药材,师父费了不少心力才将您治好。”兰锦道:“或许只有老教主知道那一年您经历了什么,啊对,荀炎大人应该也知道。” “等他回来我问问,如果我忘记了,你记得提醒我。” “是。” 打发走了江寒枫之后,沈映雪快乐地玩了一下午游戏。他晚上睡得多,白天还是很有精神的,而且这是系统给的马赛克,不是真的电子设备,玩久了也不会眼睛累。 沈映雪精神上非常满足,就连没法熬夜的难过都减轻了不少。 只要依然能和老婆快乐相处,肾不肾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本来想着让兰锦给自己开点药补一补,现在看来根本不需要,保全了尊严,还不用再多喝药,实在太好了。 晚上沈映雪吃完饭,看着外面的夕阳,出去转了一圈,然后回来看了一会儿小乌龟,又让系统打开电视剧,一边看电视一边昏昏欲睡。 就在这个时候,诸成玉又来了。 沈映雪对残疾美少年还是很温柔的,来都来了,又不用变装,就让他进来了。 诸成玉与他的仆人阿武分开,进门那几步路走得格外艰难,沈映雪看不过去,让兰锦去扶他到凳子上坐下。 “已经有人替你报仇了。”沈映雪说,“只要青羽宫宫主死了,你就可以回去了。” “是谁?”诸成玉很惊讶。 外人根本不知道那个老东西已经不行了,以他从前的名声,绝对没有敢与他作对。诸成玉以为簪花巷主人会亲自过去,没想到他仍在此地安住,竟派了其他人去。 莫非他的手下,还有不少武功超绝的人? “是江寒枫。”沈映雪低声道,“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这世上能做江寒枫对手的人不多,青羽宫的宫主,勉强能算其中一个。” 诸成玉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他原本想逼簪花巷主人出手,然后把那个老东西的死嫁祸到他身上,名正言顺地继位。没想到在这里呆的越久,就越觉得簪花巷主人深不可测。 就连江寒枫这样的人都要听从花主的命令! “你这是什么表情?”沈映雪说,“有人帮你报仇,难道你还不高兴?” 诸成玉一双盲眼微微颤了颤,“您误会了,我只是有些担心……江寒枫才不到三十岁,怎么会是宫主的对手?您、如果您能亲自出手,一定万无一失。” “我是不会去的。”沈映雪沉下脸,又觉得迁怒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很没有风度,声音再次温柔下来:“既然手下有人可用,我为什么要亲自跑这一趟?” 诸成玉想来敏感,他失去了视力,其他方面的感官要比常人更加敏锐,尽管沈映雪及时调整回来,他还是捕捉到了那一丝失控。 花主从来没有离开过簪花巷,莫非不是因为他不想离开,而是不能离开? 他刚才突然情绪激动,是因为愤怒,还是羞恼?这些情绪下面隐藏的是自卑,还是被束缚的不满? “对不起,是我狭隘了。” 诸成玉说完也没走,赖在沈映雪这里,继续谈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他发现花主对他的包容度特别高,每当花主生气的时候,只要他适时展露出自己的眼盲,他总会心软,至今仍然没有发过脾气。 或许强大的男人,对弱小美丽的人都会有保护欲。 诸成玉自以为发现了花主的软肋,开始慢慢试探他的底线。他既然已经来了,自然不会空手而归。 另外几个门派,也对花主感兴趣,但是他们过于短视,又优柔寡断,没有一个敢像诸成玉这样,亲自来到簪花巷。 诸成玉自然要好好利用这个优势。 他原本没有拿簪花巷当一回事,现在却改变了想法。 既然花主这么强大,簪花巷声名鹊起也是早晚的事。不如与他合作……但是花主绝对不是个能吃亏的性子,诸成玉也不是。 诸成玉喜欢做无本的买卖。 他看不到花主的容貌,但是能通过声音想象得到。花主是个成熟沉稳,充满魅力的男人,如果能把这样的男人摆布在手掌心,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诸成玉对自己的魅力很自信。 他并非生下来就是瞎的,他的视力是一点点减弱,最后只能剩下了光感,连颜色都难以分辨。几年前的他,经常对着镜子发呆,他感叹自己的容貌,企图用容貌来换取更多的东西。 青羽宫长老的养子,青羽宫少主之位,还有这身武功,都是他用这张脸换来的。 夜已经深了,诸成玉听到了外面的蝉鸣。 他料想此时定是烛火摇曳,他与花主共处一室,一个不愿露脸,一个眼睛失明,一个心机深沉,一个天真懵懂,多么般配的一对。 “主人。”诸成玉颤抖着声音,喊出这个暧昧的称呼。 沈映雪差点睡着了,狠狠地点了下头,突然惊醒:“嗯?” “主人累了,该休息了。” 一直没说话的兰锦突然出声,诸成玉才意识到,这里还有个人在。他的脸色僵硬了一下,接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说的是。” “诸成玉,你回去吧。”兰锦说了一声,来到沈映雪身边,看着困到睁不开眼的沈映雪,温柔道:“主人,要不要我抱您到床上去?” 诸成玉站起身,手臂向前伸,像普通的盲人那样,摸索着在陌生的地方行走。 实际上他的武功很高,听声辨位的功夫也练得很到家,之所以做出这种姿态,只不过是想引人同情。现在没有人同情他,诸成玉也不在意,他的心思已经分出来,仔细听着花主那边的动静。 花主轻轻地哼了一声,像是不太情愿,接着那边传来衣料摩挲的声音,应该是“猫”把花主抱了起来。 这很不对劲。 诸成玉心里想着。 花主这样强势的人,他的自尊心应该很高,哪怕与猫再亲密,也不应该被猫抱起来,更有可能是猫被他抱着。 诸成玉实在想象不到,花主被人抱着的样子。 他慢慢走到门口,听到了鞋子落地的声音。 猫在给花主脱鞋。 接着又是衣服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 猫为花主宽衣。 诸成玉摸到了门框,推开门,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的属下汇报时也说过,花主警告他们的时候,躲在黑暗里,身边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的声音就像毒蛇一样,妩媚又危险,另一个沉默寡言,没有开口过。 那个毒蛇般的人应该就是猫,另一个诸成玉还没认出来。 花主离开时,也是这二人伴在身侧。 他身边似乎一直都有人陪着,每一次诸成玉见他,他都是坐着的。 会不会是,他其实也是个残废,根本无法自己行动? - 拜这具虚弱的身体所赐,沈映雪睡眠质量一直不错,极其容易困倦,几乎是一沾枕头就能入睡。 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在屋里为他守夜的不是兰锦,而是荀炎。 沈映雪完全不知道荀炎什么时候回来的,但是见到荀炎回来,他很高兴。 “事情做的怎么样了?”沈映雪问。 荀炎见他醒了,熟练地走过来给他穿衣服,“已经做成了。” 沈映雪问:“你没受伤吧?” 荀炎道:“没有。” 沈映雪:“那就好。” 沈映雪记得自己似乎有事情想问他,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是个什么事了。这种感觉很难受,沈映雪一直在想,就是想不起来。 “公子您这几日可还好?有没有按时吃药?”荀炎看他状态不对,问道。 “挺好的,每天都有按时吃,我觉得我快好全了。”沈映雪说,“你应该还没有吃早饭吧?我们一起?” “好。” 兰锦带了早饭过来,看到荀炎竟然和沈映雪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一起吃饭,心里非常惊讶。 看来这位上司比他想象中还要得宠。 荀炎走的这几天,兰锦自觉是替代了他的位置,把沈映雪照顾得无微不至,没想到还是错算了一步。 他和沈映雪之间只有主仆之情,没有一点友谊。 兰锦虽然不希望沈映雪喜欢上自己,但是如果能和沈映雪做朋友,他还是有点期待的。 他暗暗记了下来,准备默默做事,然后脱颖而出,挤走荀炎,成为沈映雪最信任的人。 沈映雪对兰锦说:“你去忙吧,我和荀炎单独聊一聊。” 兰锦委屈地离开了。 沈映雪说是要聊,其实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两个人默默吃完了早饭,沈映雪还在组织语言。 “韩敬回来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荀炎说,“公子做得很好,韩敬隐藏身份,这样一来,没人会怀疑簪花巷和魔教的关系。” 沈映雪笑了一下,“幸好韩敬愿意听我的话。” “他是您的儿子,自然该听您的话。”荀炎说,“诸成玉这个人,来历有些奇怪。青羽宫的长老确实有个孩子叫诸成玉,只是从青羽宫到簪花巷距离不近,他特地过来找您,实在不对。” 沈映雪从袖子里拿出令牌:“他给了我这个,这个是真的,可以打开。” 荀炎诧异道:“原来令牌可以打开?” “不是你眼中的打开,是我眼里的打开。”沈映雪在上面点了点,然后把令牌原封不动地递到荀炎面前:“你看,这样就开了。” 荀炎很习惯他的疯话,此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像对待小孩子那样点了点头,“嗯,我看到了。公子真的确定,这令牌是真的?” “当然能,它可是花鹿鹿。”沈映雪说。 他在荀炎面前不用捏人设,有点放飞自我。 荀炎一言难尽地看着那块令牌,心里想着教主不为人知的亡妻,再看教主疯癫但无忧无虑的模样,心中很为他们感到可惜。 沈映雪还没来得及和荀炎聊完,外面又有下属说诸成玉来了。 “他怎么又来了?”沈映雪说了一句,对外面的人道:“老规矩,让他一个人进来。” 荀炎问:“他经常往您这边来?” 沈映雪道:“这是第三次了。” 荀炎担心诸成玉心怀不轨,“您可以不见他的。” “但是我让他留下来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好看的人就该常常看到,不然他在簪花巷吃干饭,那就太亏了。”诸成玉拿出的游戏机,只能让沈映雪答应给他报仇,因为报仇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说不定一不小心命就没了。 游戏机并不能让他留在簪花巷,沈映雪同意他留下,就是看他白毛蓝眼睛好看,又是个盲人,独自再外很可怜。 荀炎听到他的回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诸成玉自己从外面进来,他已经来过三次,对这边的布局摆设有了几分熟悉,不再像之前那么磕磕绊绊的。 进来之后,他站在门口,轻轻喊了一声主人。 沈映雪压低了声音:“嗯,过来坐。” 诸成玉来的时候,听到了兰锦的声音,知道这次兰锦不在。他故意卡着时间来花主这边,就是为了确定一下昨晚的猜测。 昨天晚上,诸成玉回去之后,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他也问过阿武花主的身形,阿武说花主很瘦,简直称得上孱弱,他的小动作很少,不像普通人,坐着的时候也会动来动去。 这些小事都成了诸成玉那个猜测的证据。 他觉得花主是个不良于行的残废。 于是今天他又来了,特地挑选了兰锦不在的日子,就是为了亲自确定一下。 荀炎的武功很高,恰巧他也觉得诸成玉不正常,把呼吸放得很轻很轻,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把存在感降到最低,就是为了观察诸成玉的反应。 沈映雪自然也可以观察,但是沈映雪是个疯子,哪怕他有心去做,也会有一些疏漏的地方,甚至会被幻觉骗过。 诸成玉等了半天,没等到有人来扶,他慢慢踱步,往沈映雪的方向走,最后脚踢在凳子上,才停下来,摸索着确定位置坐好。 “你今天过来又是为了什么?”沈映雪的这句话语气有一点上扬,听起来像是在逗弄小孩子。 诸成玉知道,他对自己感兴趣。他保持纯良的姿态,“我只是想亲口对您说一声谢谢。” “现在说太早了,等江寒枫回来,你对他说就好。”沈映雪道。 诸成玉低低地说:“好。” “您……您今日是否空闲?不如、不如出去走一走?”诸成玉期期艾艾,“外面有很重的花香,还有胭脂的味道,十分好闻。风也很凉爽,吹在身上很舒服。” 沈映雪看了看外面的大太阳,“不了,太热。” 现在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兰锦给沈映雪屋里放了冰块,躲在屋里打游戏舒适的很。 但是诸成玉不理解他对空调屋的向往,他有些失望:“好吧。” 沈映雪说:“我等天凉快了再去,你要是想散步,可以先去。” 诸成玉低着头没说话,他没等来沈映雪的安慰,知道沈映雪在这方面是绝对不会妥协的,几乎可以肯定花主就是双腿有疾。 但是他的目的没有因为这个改变。 诸成玉说:“只有那块木头牌子,就让您替我报了全家的仇,我心里很过意不去。您还收留我,给了我容身之所,真不知道怎么报答才好。” “如果你想报答,那就快些学点东西,找点事情做,交付房租,自己负担生活费。”沈映雪看他年纪轻轻,给他指出了一条明路,“以你的容貌,如果学个按摩,应该会有很多人愿意去你那里办卡吧。” 美丽的白发蓝眼盲人小哥哥,近距离接触,推拿正骨! 放在现代,他要是开个店,别说自力更生,估计都能成为网红。 诸成玉听不懂什么叫办卡,茫然眨了眨眼睛,白色的睫毛像是沾染了一层细细的雪花,像个漂亮的洋娃娃精致可爱。 他虽然不懂什么叫办卡,但是能听得懂按摩。 诸成玉把这句话当成了沈映雪的邀请,扶着桌子站起来,缓缓向沈映雪那边走,“主人真的觉得我可以吗?” 沈映雪说:“这是自然。” “我想试试。”诸成玉说,“主人……” 快走到沈映雪那边的时候,他突然绊了一跤,然后跌到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诸成玉假装成害怕的模样,紧紧拽住手边触摸到的衣服,瑟缩一下,主动靠近那个怀抱,像是受惊的小动物,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了句多谢。 然后他就被一把丢开了。 荀炎冷声道:“离公子远一些。” 诸成玉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 昨天晚上他没留意到兰锦在,是因为兰锦站的远,而且他有些走神,没注意听。失误过一次之后,诸成玉刚进来的时候,就集中精力听了一下,屋里确实只有花主一个人。 该不会…… 其实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始终都在屋里,他听到的呼吸声,也是属于那个人的。至于花主,已经武功高到完全察觉不到了吧? 诸成玉克制着本能,柔柔弱弱地被摔在了地上。他睁大眼睛,瞳孔却是不变的,涣散的目光也不知道落在了哪里,可怜巴巴地道歉:“对不起,我看不到,不知道您在那里,是我冒犯了,实在对不住。” 沈映雪看着荀炎,他也不明白荀炎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举动。 荀炎冷声道:“出去。” 诸成玉弱弱地说:“主人……” 沈映雪把自己的茫然藏好,根据看电视剧的经验,语气里带上了唯恐天下不乱的笑意:“好了,既然他说让你出去,你就出去吧,乖孩子,听话。” 诸成玉上一刻还觉得自己把沈映雪拿捏的死死的,下一刻就被打了脸。 这个人真的好善变,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诸成玉不再胸有成竹,甚至有点担心,日后如果想离开,花主会不会放过他。 他慢慢爬起来,离开了房间。 沈映雪跟着过去,往外面看了一眼。 太阳悬挂在高空,毒辣得很,那个邀请自己到外面晒太阳的雪一般的少年,一出门就被他的仆人扶住了。 阿武撑开伞,遮挡住诸成玉头顶的烈日。 沈映雪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诸成玉这不是挺注重防晒的?要是想邀请他散步,可以等傍晚凉快下来以后,为什么非要这个时间? “公子也觉得不对劲?”荀炎走过来。 “嗯。” “他是个白子,生来便如老人一般须发皆白,眼睛也是羊眼。这种病难得一见,患有此症的人,寿数都会比常人更短。他们极其容易被晒伤,此人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过来见您。”荀炎一眼看穿真相,“他在勾..您。” 沈映雪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大为震惊,“怎会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江寒枫:花主和青羽宫主有仇,可能被打成了重伤,但他超厉害,我还是要替他杀人。 诸成玉:花主是个残废,但他超厉害,我还是要引诱他。 沈映雪想象中的花主:强势、深沉、成熟、正直、爱护弱小、讲信用、充满侠义精神,一代大侠的典范! 第30章 一张美到窒息的脸 “前面就是青羽宫了。”驾车的人名叫柳轶,是这几个人的首领。 簪花巷主人总共派了四个人跟着江寒枫,其余三个都以柳轶为首。 江寒枫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是这不代表他不会社交。相反,正因为江寒枫冷漠的名声太大,一旦他主动跟人搭话,哪怕情绪淡淡的,别人也会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才过去一日,江寒枫就和这几个人熟悉起来。 柳轶并非深沉的性子,他有一点好面子,还爱意气用事,这是江湖人的通病。 确定江寒枫虽然性子冷,但是没有那么高傲,也不爱摆架子,柳轶就跟他亲近起来,此刻正喋喋不休。 “听说自从林宫主闭关后,青羽宫就乱套了。原本山上的弟子不准随意入世,这几年山下,到处都能见到青羽宫的人。要是林子温前辈再不出关,青羽宫迟早沦落到冷翠山庄那个下场。” 江寒枫简单地应了一声,柳轶受到了鼓舞:“主人就比外面那些乱糟糟门派的掌门厉害多了,以前簪花巷也是混乱不堪,如今整顿之后,终于有了样子。” 他之前负责簪花巷其中一条胡同的杂物采买,与普通人相处的时间更长,性格温和,,更喜欢守序的生活,沈映雪做的一系列改革很合他的心意。 江寒枫问:“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早些改变?” “主人的心思,岂是我能猜到的?”柳轶什么都没说,倒是其他人七嘴八舌,说了很多对花主的猜测,听起来没有一个可信的。 江寒枫试探了几句,发觉柳轶看似开朗健谈,大大咧咧,对关键的事情却避而不谈,嘴巴非常严。 柳轶想起近日来的江湖传闻,想起江寒枫严肃认真的模样,不由好奇道:“外面都说你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是真的假的?” 江寒枫道:“是真的。” 柳轶非常诧异,因为江寒枫这个人非常冷漠,他手上拿着剑,就好像已经拥有了全部,柳轶无法想象到他陷入情爱之后的模样,更别提是和一个男人。 “那个人真的是沈映雪吗?”不久之前,柳轶还和同僚聊起过这个话题。 他当然知道簪花巷是以前的暗部,也知道沈映雪是他们的主子。只是现在沈映雪自身难保,簪花巷也改了名字,有了新的主人,沈映雪就和他们关系不大了。 江寒枫说:“他只是凌云,不是沈映雪。” 因为在伏晟围攻的时候,江知意和韩敬他们顺从地承认了沈映雪的另一个身份,才得以让玉鼎山庄没有受到牵连,就算危机已经过去,也不该改口。 柳轶听到他模棱两可的话,道:“我就说嘛,沈映雪当年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活下来?如今出现的那个人,不过是那些人用来掩人耳目的假货罢了。倒是韩敬……真没想到,他竟然是魔教少主。” 韩敬被抓走的时候,武功还没练好,没有到外面做出过惊天动地的事情,大多数人都不认识他,柳轶这个曾经的魔教教众,也不认识他。 江寒枫知道韩敬就在簪花巷,隔着车帘,看不到在外面赶车的柳轶的脸,但是他听到其他人的交谈声。 这些人好像完全不认识韩敬,谈起他的态度,就像是对待一个普通的江湖人,没有多少敬畏和亲近。 簪花巷果真如同那句话一样,似烟云笼罩,真真幻幻,虚虚实实,无法捉摸。 青羽宫落座在牛邙山上,马车来到山脚下,躲在一处僻静的小路,柳轶对江寒枫说:“兰大人吩咐过,不管成不成,你都要以性命为重,我和兄弟们会在此处接应,倘若有追兵前来,他们会扮作你的模样将人引开。” 另外的几个人的身形,还有穿着打扮,都和江寒枫差不多。 江寒枫点了点头,提着剑缓缓上山。 他和青羽宫无冤无仇,玉鼎山庄和青羽宫的关系也很友好,没有理由杀他们的宫主,江寒枫也没打算真的动手。 他过来,只是为了看一看青羽宫如今情况如何,如果可以见到宫主,那就再好不过。看在他的面子上,林子温应该愿意配合,假装死亡,等他回去交差,看看花主的反应。 如果林子温不愿意,问题也不大,至少他能一下林子温和花主的仇怨,还有花主的真实身份。 青羽宫的管理果然疏散,江寒枫一路上来,都没见到几个人。 走到半山腰时,风大了起来,吹得江寒枫的衣服瑟瑟作响,他没有停留,顺着白色石头台阶,来到青羽宫山门前。 到了这个时候,青羽宫的人才看到他。 一个有些邋遢,作道士打扮的少年用不善的眼神看着他:“你谁啊?为何擅闯我宫门?可有拜帖?” “没有拜帖。”江寒枫冷声道,“林子温何在?” “大胆!竟敢直呼宫主名讳,你究竟是什么人,怎得一点礼数都不懂?” “主人无礼,我为何要守礼?”江寒枫觉得柳轶说的不错,与以前相比,青羽宫确实不行了。他料想今日不能善了,看来只能硬闯,拿出手中之剑,沉稳地向主殿走去。 外面的小道士武功不高,远远感觉到江寒枫的气势,吓破了胆,大喊着师兄救命,脚下却是连动都不敢动。 江寒枫被后面赶来的道士重重包围,他向前迈出半步,身体重心转到左脚,一个潇洒的转身摆莲,剑光闪烁,逼的周围人后退半步,江寒枫抓住时机,运起轻功,绕开众人直往林子温的住所。 江寒枫并非第一次来这里,他对青羽宫不算陌生,青羽宫也不知道在搞什么,根本是一盘散沙,底下的弟子一点反抗的想法都没有,几乎无人理会他,任由他来到了林子温的住所。 昔日宝华庄严的会客之处,此时竟连个值守的人都没有,甚至越往这边走,越是萧索僻静。 江寒枫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他眉头紧锁,绕过后面的紫竹林,踏入林子温的后院。 这里的充满了打斗的痕迹,地上有碎瓷器,上面已经落了一层树叶和灰尘,看起来不止一两天了。 继续向前走,江寒枫听到了浅淡的呼吸声。 他谨慎地过去,发现林子温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腥臭的味道。他睁着眼睛,口中发出模糊的气音,看到江寒枫之后激动极了,眼睛都在颤抖,四肢也跟着摆动。 可是他却没有站起来。 “林宫主?”江寒枫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林子温,他走过去,打算被人扶起来,“是谁做的?” 林子温是个很要面子的人,看到江寒枫靠近之后,呜呜喊得更厉害了,江寒枫脱下外袍,披在他的身上,盖住了肮脏的身体,“是谁做的?究竟怎么回事?” 林子温张张嘴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祖、祖岑……玉……” 江寒枫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的手搭上林子温的手腕,又检查了他的伤处,愕然发现林子温浑身筋骨被人打断,生机断绝,活不久了。他身上有人参的土腥味,大概这些日子,有人给他送来药材,吊着他一口气,让他勉强活了下来。 “报……仇……”林子温断断续续的说。 “祖岑玉是谁?他是花主?”江寒枫问。 林子温睁大眼睛,眼神浑浊,也不知道听明白没有,他反复说着这几个词,除了祖岑玉、报仇之外,还有一句是“杀了我”。 江寒枫没想到,昔日仙风道骨的林子温会变成这副模样,也很理解他求死的意志。 就算此时死不了,他也活不过两个月,这两个月无人照看,不能动,不能言,比死了还要难受。江寒枫犹豫一下,干脆利落地拿出剑,结束了他的病痛。 林子温苍老的脸上戴着仇恨,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 祖岑玉。 江寒枫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他从未听说过这个人,莫非花主从前,当真是名声不显的低调高人? 林子温应该是最近才被人打成这样的,莫非他与花主在不久之前见过面?为什么当时花主不杀了他,反而要派自己过来? 江寒枫以为来到青羽宫会得到一些答案,没想到疑惑却越来越多。 青羽宫的萧条凄冷,还有林子温的惨状令人不寒而栗,江寒枫不愿在此地久留,他带着染了血的剑,像往常一样将血液甩落,离开这里是,青羽宫的弟子全都避着他走,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等江寒枫离开之后,一个道士从林子温那边跑过来,大声喊道:“宫主死了!宫主被人杀死了!” “做成了?”柳轶看到他从容不迫地回来,往后面看了一眼,“没有人追杀你?” 江寒枫心情复杂地摇头,“他已经死在我的手上。” 他还没有理清楚林子温和花主的事情,不好告诉簪花巷的人在青羽宫的见闻,上了马车之后,就不再说话,而是找了个地方闭目安睡。 柳轶和另一个兄弟换了一下,今天他不用赶车,可以去休息一会儿。他坐在江寒枫旁边,“你的外衫怎么不见了?” 江寒枫没有睁开眼睛:“沾了血,丢掉了。” - 兰锦在后院开辟了一块草地,里面种着最普通的野花野草,他时不时地过去浇水,让泥土保持湿润。 这片草地是沈映雪的小乌龟的活动场所,它终于摆脱了狭小的花盆,拥有了巨大的游乐场。 沈映雪拿了点吃的喂小乌龟,看着它快乐地爬来爬去,心底的烦恼也消散了很多。 其实沈映雪心里没什么烦恼,他这个人比较随性,不会为了无法解决的事情焦虑,能解决的,他一般很快就解决了。 所以哪怕有了马赛克系统,跟常人不一样,他也很快适应,天天蹭系统的福利,看各种剧,除了社交受到影响,和穿越前的区别不大。 但是现在沈映雪焦虑了。 因为荀炎跟他说,诸成玉在勾..引他。 沈映雪上辈子不是没被人表白过,但是大家都很看得开,有感情就在一起,没有感情就不在一起,被沈映雪拒绝了也没什么。 像诸成玉这种,沈映雪还是头一次见到。 诸成玉恨不得一天三次过来找他,沈映雪看到那张美少年的脸,都没有以前那么有兴致了。他把话挑明,清楚地告诉诸成玉,他不会喜欢任何人,可是当时诸成玉非常震惊,好像自己在污蔑他似的,让沈映雪有一点愧疚。 毕竟诸成玉看起来还没韩敬年纪大,万一荀炎理解错了,那就太伤人了。 沈映雪自以为善解人意,可是诸成玉并没有感受到他的忍让,还像以前一样,天天往这边跑。 “不然,从外面找个医馆,送诸成玉过去吧。”沈映雪对小乌龟说,“让阿武学认药,辨正,诸成玉学把脉推拿,两个人学成之后,正好可以在外面找个营生做。” 小乌龟爬了半天,躲在草里不动了。 太阳已经下山,天气没有白日里那么热,但是没有风的时候,还是闷闷的。沈映雪呆了一会儿就觉得不行,给小乌龟放完风,又回屋里宅着去了。 “公子,江寒枫回来了。”荀炎过来说了一声,自行去拿衣服,让沈映雪换下刚才在外面蹭到土的外衣,戴上黑色的斗笠,把纱幔放下来,遮住他的容貌。“您打算如何帮他寻找。'凌云。'?” 荀炎刚知道沈映雪答应了江寒枫的请求时,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沈映雪向来深谋远虑,或许那时候他头脑正清醒,所以才会答应帮江寒枫找人。 如今的江湖越来越乱,荀炎又杀了一个有名气的人,留下簪花巷的名号,这次死的人,虽及不上万宝贵有钱有势,但是他的武功很高。荀炎与他光明正大地打了一架,从正前方把他杀死,种种痕迹都可以表明,他的武功在此人之上。原本还在观望的人立即明白,簪花巷不止是一群乌合之众,甚至有身手厉害的一流高手。 沈映雪或许是想利用“凌云”这个身份,把江湖搅得更乱。 “这个很简单。”沈映雪来到冰盆旁边,掀开斗笠上的黑纱,用手扇了扇,让凉气扑到自己脸上,“让江寒枫留在我身边不就好了。” 沈映雪的思路很简单,他就是“凌云”,江寒枫留下来,不就是把凌云交给他了? 荀炎道:“江寒枫对您图谋不轨,有一个诸成玉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留下他?” 江寒枫喜欢沈映雪,是荀炎、韩敬、顾莲生他们都知道的事情。那时候沈映雪的状态远远比不上现在,他像是被江寒枫吓破了胆子,拒绝韩敬以外的其他人靠近。 江寒枫对沈映雪做了什么可想而知。 他们都是正常的成年男人,在江湖上行走,听说过不少龌龊的事情。好人家的女孩,都躲着他们这样的江湖人走,要想去满足欲望,要么去花楼,要么寻找那种居住在外面的风尘女子,再就是找男人玩。 甚至有些人,他们不喜欢柔柔弱弱的女人,就喜欢玩弄同性。一些达官显贵,甚至会专门豢养这样的男孩,就像通房丫鬟一样使用,还有的,甚至会直接在府上养一个戏班子,里面的孩子都是从小养到大,跟府上的公子厮混。 男人对女人有很多要求,对自己可没有。 荀炎也知道这些,就算他们洁身自好,从来没有去做过,也听身边的人说过。再联想沈映雪当时的反应,江寒枫做了什么可想而知! 沈映雪大概是忘了那段痛苦的记忆,才会想把江寒枫留在身边,兑现承诺。可是那么做无异于引狼入室,沈映雪的病好不容易才好转,荀炎不想他再变成之前的模样。 但是荀炎知道,沈映雪忘记了那些可怕的经历,没有受到刺激时候,依然是那个强大的魔教之主。 他大概想象不到,自己曾有尊严尽毁,任人玩弄的时候,就算与他讲道理,沈映雪也不会共情,甚至可能把他刺激得发疯。 荀炎只能从别的方面劝他:“江寒枫见过您的容貌,如果把他留下来,日后您难道要时刻带着斗笠遮挡面容吗?” “你说的有道理。”沈映雪心想,他还是要吃饭喝水的,一直这么做确实很麻烦,还有诸成玉那里也麻烦,不如一起解决了。“我记得你会易容,不如帮我改换一个新的面容,这样就方便多了。” “可是江寒枫……” “我不会告诉他自己的身份,他大概也不会在这里呆很久,只要履行了承诺就好,其他事情不用管。” 荀炎没办法,只好妥协:“是。” 江寒枫离开了五天,回来的时候好像瘦了些,整个人都有点憔悴,似乎没休息好。 沈映雪坐在冰块旁边,坐直了身体,一改先前的无害,又成了那个危险迷人的簪花巷主人,“看来你在路上没有休息好,辛苦了,回来之后,你可以好好歇歇。” “多谢关照。”江寒枫面色很冷,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把一些线索都串联起来,有了新的思路。 但是正因为如此,他心里更不舒服了。 林子温死了,很大概率是死在了那个叫祖岑玉的人手上,祖岑玉身份未知,有可能是花主,也有可能是花主的手下。无论哪一种都足以说明,花主绝非善类。 那么在淮城失踪的“沈映雪”,是不是也已经死了? 如果花主知道“沈映雪”的底细,他如果是个冒牌货,绝对不会活着,他要是真的沈映雪,估计已经逃走,小心蛰伏起来,就像前三年那样。 江寒枫说:“您交代我的事情已经完成,不知您打算何时履行诺言,帮我找人?” “不急。”沈映雪挥了挥手,把冰块上飘起的白色烟雾拍散,他对荀炎说:“去把诸成玉叫过来吧。” “是。”荀炎临走之前,警告地看了眼江寒枫。 江寒枫却是无暇理会他,因为诸成玉这个名字太熟悉了! 诸成玉、祖岑玉。 是林子温口齿不清,传达错了,还是这其实是两个人? 如果是两个人,他们会是什么关系? 诸成玉很快就过来了。 这一次荀炎没有把阿武赶走,准许阿武跟着一起进来。阿武扶着诸成玉的一条手臂,走在前方为他领路,白发蓝眸的少年停下来,眼中毫无波澜,侧了侧头,倾听屋子里的呼吸声,然后缓缓道:“主人?” “坐下吧。”沈映雪让他入座,他真的怕诸成玉被自己给摔了。 诸成玉已经有了成年人的身高,但是身体很瘦弱,看起来比沈映雪还要瘦弱。沈映雪知道自己很虚,带入一下诸成玉,觉得他可能更虚,因此对他多有照顾。 诸成玉被阿武扶着,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茫然眨了眨蓝色的眼睛。 江寒枫看清他的姿态,心中明了,这少年是个瞎子。 沈映雪说:“江寒枫杀死了青羽宫宫主,你可以放心了。” 沈映雪根本不知道青羽宫宫主叫什么名字,当初诸成玉是这么称呼的,沈映雪也就跟着一起称呼。 诸成玉早已料到这个结局,但还是露出激动的神色,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茫然无措地面向前方。江寒枫没有开口说话,他还不能确定江寒枫的位置,只是对着一片虚无道:“多谢您!您的恩德我记在心上,我父母若是知晓,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你和他有什么仇怨?”江寒枫问。 “他杀死了我爹娘,还、还常常欺负我……我不堪受辱,让阿武帮忙,偷偷逃了出来。”诸成玉露出屈辱的表情,很难以启齿。 江寒枫问:“他为什么要杀你的父母?你父母是谁?” 诸成玉像是被他严肃的声音吓到了,瑟缩一下,抓紧了阿武的手,有熟悉的人在身边,他很快调整过来,带着几分迷茫,小声说:“我爹是青羽宫的长老,一直跟随宫主修行。谁知道宫主表面仙风道骨,背地里却……喜欢……长得漂亮的孩子……他看中了我,我爹娘不答应,于是就……” 他越说声音越小,陷入了极其可怕的回忆,整个人都开始发抖。阿武用力抓着他的手腕:“公子,别怕,已经结束了。” 江寒枫蹙眉,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可是这个少年的神色不似作假。 林子温已经年逾七十,又名声在外,不像是那种人。可是配上少年美丽精致的容貌,还有他雪白细腻的肌肤,和一头罕见的白发,又似乎有了说服力。 “可以了。”沈映雪突然出声,“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就到此为止。从前的事不要再提,你们出去吧。” 诸成玉和江寒枫都看出来他不想多谈,回避的态度引人深思。 阿武扶着诸成玉出来,打开伞替他遮阳,江寒枫落后半步,正巧与他们两个同路。 诸成玉突然回头,眼睛不知道看向何处,他脸上依然带着忐忑:“主人的腿……是不是好不了了?” 他这几天一直在试探花主,可是花主总是不接招,诸成玉一点办法都没有。 江寒枫似乎跟了花主很多年,又不常留在这边,想来应该知道不少,但是与花主之间,没有那么深的默契。 诸成玉抓住这个机会,试图从江寒枫口中打探出有用的信息。 他却不知道,江寒枫听到这话大为震惊,然后又恍然大悟。 原来花主是腿受了伤吗? 他和林子温恶战之后,双腿被林子温打断,同时也把林子温打了个半死。大概林子温离开时,强撑着不适,没有被花主发现异常,所以花主才这般忌惮他。 这种事情在江湖中常有,只能说造化弄人,命运无常。 如果花主知道,林子温临死前一样瘫痪残废,甚至连话都讲不了,估计会大笑几声,狠狠舒一口心中郁气吧。 江寒枫表现的一无所知,就像传闻里那个只知道练剑的剑客那样,似乎外界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他也没有心情去想。他冷淡道:“花主洪福齐天,自然可以痊愈。” 诸成玉顿了一下,“宫主真的死了?” 他准备用来栽赃嫁祸给花主的,现在这是要栽赃给江寒枫了吗? 不过江寒枫是花主的人,倒也没什么区别。诸成玉只怕,江湖中其他有名气的人,也是花主的人。 他的势力实在太大了……诸成玉有些怕了,他怕算计到最后,依然逃不过花主的手心,不止没法名正言顺地成为青羽宫宫主,甚至把自己也赔进去。 想到这里,诸成玉又忍不住叹气。 如果花主愿意要他倒是好了,问题是花主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还很排斥与他近距离接触。 他是怕自己发现他的腿不能动吗? 诸成玉一点都不在乎他的腿行不行,如果花主不行,他也可以做上面那个。只要花主愿意放他一马,把青羽宫交给他就好。 “死了,我亲手杀死了他。” 江寒枫看着诸成玉悲伤的神色,心想刚才诸成玉在屋里说话话,未必都是真的。 他是青羽宫长老的孩子,林子温向来性情温和,他们之间应该是有感情的。 这个少年大概也在花主面前求过情,想让他放林子温一马,但是花主顾念着仇恨没有答应。如今林子温死了,还把少年喊过来,让他亲耳听到这个噩耗,绝了所有的念想。 花主和这个少年是什么关系? 主人与娈童,还是亲人?或许是故交旧识? 如果花主是祖岑玉,少年名叫诸成玉,看起来更像是兄弟。 “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江寒枫问。 诸成玉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很久没有人问过了。 他是青羽宫长老从外面带回来的私生子,来到青羽宫的时候,已经十岁了。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会问他的头发和眼睛是什么回事。那时候诸成玉被人喊做妖怪,青羽宫那群道士常常没轻没重地跟他打闹,用竹条抽他,说要超度他。 后来诸成玉被那个老东西看上了,他的亲生父母吵了一架,最后竟然达成一致,把他骗到了老东西的寝殿里。 他得到了那个老混账的疼爱,被他认作义子,从此诸成玉就变了一个人,他压制不住内心的黑暗和扭曲,仗着林子温的宠爱肆意妄为,残忍地惩罚同门,连父母都没有放过。 他在青羽宫做了三年少主,底下的人无一不对他尊敬恐惧,再也没有人敢直视他,更没有人敢提起他异于常人的发色和瞳色。 就算诸成玉来到簪花巷,也没有一个人问过。 诸成玉之前没觉得不对,听到江寒枫说出口的熟悉话语,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为什么花主见到他时,没有表现出诧异呢? 簪花巷的其他人就算没问出来,也确实在对待他的态度上有区别,唯独花主,像是面对普通人那样与他交流。 江寒枫不知道这句简单的话,让诸成玉陷入了回忆,他只是想知道诸成玉和花主是不是兄弟。 “花主一直遮着脸。”江寒枫说,“莫非他与你一样容貌有异?” 诸成玉被他点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江寒枫看到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问错了人,哪怕他们真的是兄弟,这个白发少年确实是个瞎子,看不到对方的脸。 诸成玉问:“您见过花主的伤?” 江寒枫:“没有。” 两个人试探过后,在门口分离,去了不同的方向。 兰锦在屋檐下听着他们谈话,看三人离开后,轻轻笑了一声。 他的屋子前面果然是偷听的好地方,就算光明正大地站在这里,也会被前面的柱子,还有再前面的花草挡住,又有鸟虫声遮掩,只要不闹出动静,很少有人能发现他。 兰锦不是第一次听别人说闲话了,但是这么有意思的闲话确实是头一次听到。 这两个人都在互相试探,偏偏他们都以为对方是主人的人,所谓当局者迷正是这般,他们竟然没有察觉到不对。 兰锦掌握了全部的信息,自然能看得出来,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他合上手中的折扇,带着闲适的笑意,缓步去了沈映雪的屋里。 “主人,方才江寒枫与诸成玉在外面……” 他把二人的对话转述给了沈映雪。 沈映雪刚开始还觉得挺有趣的,听到后面就皱起了眉,等兰锦说完,他轻声说:“你们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兰锦道:“诸成玉以为您不良于行,拿这一点来试探江寒枫,江寒枫没有对他抱有戒心,竟然直接相信了。” 沈映雪:“……”白毛美少年,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是残废? 兰锦说:“江寒枫似乎认为,您让他与青羽宫宫主有仇,所以才要杀他。或许他此刻正觉得您是被青羽宫宫主害了,才会不良于行。” 沈映雪:“……”练剑的,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也开始阴谋论了。 “江寒枫还觉得,您是脸上有伤,才会一直遮挡,不以真容示人。” “……” 花主明明很正派的,温柔善良,还制止了大家杀人,不应该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吗?为什么一个个的都把他往坏处想? 沈映雪心理活动空白了很久,“你们觉得,我要不要顺着他们的猜测来?” 荀炎和兰锦意见非常一致:“可以。” 沈映雪问:“为什么?” 荀炎道:“您之前的破绽很多,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可以减少嫌疑。您忘了?当初您假扮‘凌云’时也是戴了面具,如果都无故带着面具,容易引人猜忌。” 兰锦道:“我只听到了这两个人的话,不曾听说过更多人的,或许还有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暗部有不少人都认得您,可是他们全都没有认出您的身份,可见如今的形象,与过往的想象相差甚远。” 两个人各自给出了原因,心里的想法却非常一致:一个残废毁容的性格不好的老男人,诸成玉/江寒枫应该不会喜欢吧。 沈映雪比较单纯,没想那么远,“你们说的有道理……不过脸上有伤还好说,诸成玉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我双腿不能行走的?” 他只是拒绝了诸成玉大热天到太阳底下散步的建议,就莫名其妙出来一个这样的人设,沈映雪很委屈。 荀炎拍拍他的脑袋,安抚道:“不是您的问题,是诸成玉不好,他脑子有问题,公子以后不要理他。” 兰锦再次看得目瞪口呆,原来纯粹的主仆之间,还可以这样,好羡慕…… 沈映雪想了好久的人设,突然就歪到自己都不认识了。 他郁闷地丢掉头上的斗笠,几下脱掉外袍,躺在床上拿出令牌,划拉了两下,点开一个角色扮演游戏。 人设怎么就这么难,他还不信了! 荀炎无奈地看了眼躺在床上戳令牌的沈映雪,想起那个早亡的花鹿鹿,眼中的笑意都散了。 “公子,我去准备易容需要的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沈映雪沉浸在游戏中,没有理他。 荀炎让兰锦留了下来,离开沈映雪的房间,看着外面的天空,既欣慰沈映雪的精神越来越好,又觉得前路迷茫,不知所措。 教主现在看起来不错,但那都是暂时的。 他夜里仍会伤口疼痛,动用内力,或是情绪特别激动时,仍会吐血。 大夫说过,教主活不了太久,荀炎以前觉得,沈映雪受的伤太重,才会性命垂危,现在想来,他是否还在思念花鹿鹿,即便嘴上没有提起,心中却在向往与花鹿鹿重逢? 人间的尔虞我诈实在复杂,教主从前要面对明枪暗箭,如今依然逃不过。 沈映雪玩了好久,再一次抱着游戏机睡着了。 等他醒来,看到怀里的游戏机,感叹幸好是角色扮演,如过没有点选项,页面就会一直停留在那里,不会游戏失败。 但是他这副破布娃娃似的身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啊。 正想着,荀炎端着一碗水过来,“我猜公子这个时候就该醒了,看来时间刚刚好。这是厨房熬的参汤,补气养血再好不过,只是您身体虚,只放了一点点人参,您尝尝看。” 那句“您身体虚”在沈映雪脑子里一直循环,他接过参汤,难过地喝掉,然后又躺回了床上。 荀炎道:“易容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您要试一试吗?” 沈映雪还从来没见过易容呢,“好。” 荀炎把道具拿来,有点像现代的化妆品,还有一些类似面粉一样的东西,可能是改变骨骼用的。除了这些,还有一些奇怪的瓶瓶罐罐,倒是没有沈映雪想象中的人.皮.面具。 他下来床,坐在梳妆台面前,稍微侧身,给荀炎留出来空间,荀炎先给他洗完脸,束起头发,拿着那些东西在他脸上涂涂抹抹,不一会儿就完成了。 沈映雪侧头,正对着镜子,悲伤地发现他只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蝴蝶型马赛克贴在他的脸上,隐约能看到后面的五官,像是多了一张贴纸,其余的什么都看不到。 沈映雪用手摸了一下,发现一点厚重的感觉都没有,马赛克把他的感官也屏蔽了,这个倒是不错,至少夏天不会那么热。 “公子觉得如何?还有哪里需要改动?”荀炎问。 “挺好的,不用改。”沈映雪说。 蝴蝶的颜色是鲜艳的大红色,从远处看十分瑰丽旖旎。 靠近一些观察细节,也衬得皮肤白皙,那个红色就像是从皮肤里渗透出来的血,有一种诡异的妖艳,让沈映雪这张锐利俊美的脸,也多了一些柔媚。 “您最好还是遮挡面容,从前都是遮挡面容,突然取下来,会引人猜忌。”荀炎习惯了替沈映雪打理杂事,为他想的很周全,因为沈映雪的病,荀炎一直都很主动,不会等沈映雪开口才做。 沈映雪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不再流泪的猫猫头提着早饭过来,看清他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沈映雪有点好奇马赛克下面的真实样貌了,他问系统:[我现在看到的这张脸,是有马赛克的,对吗?] 系统说:[是的。] 沈映雪又问:[那诸成玉呢?他有马赛克吗?] 系统说:[有。] 兰锦趁着沈映雪发呆,把早饭摆盘,对荀炎说:“昨天夜里孙家的人过来了,没有用火器,只是暗箭伤人,杀死了三个兄弟。” 孙家就是万宝贵的亲家,也是他的生意伙伴。 万宝贵有一儿两女,儿子名叫万存,娶了孙家的女儿。万大姐和万二姐分别嫁给了颜家和孙家。 孙家和万宝贵的关系紧密,万宝贵死了,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兰锦被以为他们会早一些来,没想到这么沉得住气,竟然在荀炎第二次出手之后才过来。 荀炎点了点头:“这种小事不要打扰公子,我们来解决就好。” 沈映雪和系统说完话,抬起那张蝴蝶面:“什么小事?” 兰锦对上这张脸,再次惊艳到窒息。 荀炎的易容很高超,他有些小心思,不想把沈映雪易容得很好看,但也不愿让他变丑。 他在沈映雪原本的基础上改动了一下五官,又在眼角处添了些纹路,还在他的脸上画了红色的斑斓痕迹,虽不规则,但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感。 因为从前就有皮肤露在外面,荀炎没有改变沈映雪的肤色,此时的他看起来就是个保养得当,脸上带着红色胎记容貌昳丽的美男子。 岁月沉淀下他的气质,又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看到他的第一眼,兰锦只能想到一个美字。 他幽幽地看向荀炎:“这样的易容,是不是太张扬了?” 荀炎说:“我试过很多种,就算是丑陋的黑斑,涂在公子的脸上,也非常张扬美丽,这是最合适的。” 兰锦觉得荀炎偏心眼,故意排除掉那些更丑的,可是他也偏袒沈映雪,也怕把沈映雪易容丑了,他会受到别人异样的目光,因此无法说出谴责的话。 “你们还没回答我。”沈映雪说,“什么小事?” “那个十分擅长暗器和火器的孙家,昨天夜里来到了簪花巷,杀死了三个人。”荀炎说,“公子请放心,交给我去解决就好。” “那你小心一点。” “是。” 沈映雪安静吃完早饭,正打算休息,江寒枫卡着点过来,他只好坐在榻上,重新戴上了斗笠。 今天的江寒枫没有马赛克,沈映雪能看到他的脸。他一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就想起了之前忘在脑后的那段记忆:“我们是不是再哪里见过?” “我不清楚您的身份,怎能知道何时与您相见过。”江寒枫冷声道:“林子温已经死了,不知您何时可以帮我寻人?” 第31章 花主是你爹 江寒枫不想提往事,一门心思想找“凌云”,沈映雪笑了笑,“凌云对你就这么重要?” “凌云是我的爱人,自然无人能及他。”江寒枫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话,“他被韩敬等人从玉鼎山庄带走,不久前出现在了淮城,又莫名消失,您神通广大,淮城内发生的事情,应该瞒不过您的眼睛。” “你未免太高看我了。”沈映雪基本的情商还在,不会因为江寒枫夸几句就飘飘然。他的人设都是基于现实来设置的,“之前说过了,我只能尽力而为,至于结果如何,那就要看天意了。” 江寒枫看他的态度光明磊落,没有回避,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那就拜托您了。” 沈映雪说:“这几日你不妨留下来,等一等结果。” “可以。” 江寒枫之前想的是,拜托花主帮忙之后,继续去外面寻找凌云,可是一想到什么线索都没有,就算出去找,大概也是无用功。 而且花主这句话里,似乎含着另一层意思,江寒枫也想知道,留下来会发生什么。 花主老辣稳重,是个心思深沉,极其理智的人。他的情绪一直很平稳,哪怕在提起林子温时,也只是有细微的波动。 这是个讲道理的人,计划之外的事情,他不会做。 江寒枫的武功很好,但是就算武功再好,也不能在别人的地盘上安心呆着。如果眼前之人不是花主,江寒枫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地答应留下来。 花主说:“我会让猫给你安排住所,你觉得,住在我的住所附近如何?” “您是打算监视我?”江寒枫问。 沈映雪缓缓摇头,“当然不是。” 他只是想把“凌云”送到江寒枫面前。 但是江寒枫看不透沈映雪的意思,他甚至没把两个人往一起想。 沈映雪不知道自己脸上的易容是什么样子,斗笠也遮住了脸,但是他知道,他的体型是一点都没变的。 小说里都写,习武之人五感敏锐,能分辨出人的呼吸声,脚步声之类的。就算他一直坐着,没有走动过,江寒枫没认出他的身形,也挺奇怪的。 “你若是想住在别处,也可以,只是终归没有这么方便。”沈映雪道,“你觉得我与凌云像不像?” 江寒枫还在思考他第一句话的意思。 花主的意思是,就算不住在这边,也是会派人监视他的,但是没有亲自监视方便? 还不等他确定,又听到了第二句话。江寒枫愣住,看向花主,隔着黑色的纱幔,他什么都看不到,不清楚花主的表情和眼神,他只能通过语气来判断。 这个语气……似乎是好奇? “您与凌云认识?”江寒枫问。 “不认识。”沈映雪说,“听说过他。” 江寒枫沉默了。 他之前没往那方面想,现在开始打量花主的身形,回想起凌云的体格,确实非常相似。 只是凌云在玉鼎山庄穿的都是他的白衣,飘逸出尘,哪怕他神志不清,疯疯傻傻,也如同谪仙一般。 花主却是一身黑衣,他自己身上也似乎带着外面的脂粉和血腥味,哪怕看不到他的脸,也没有在这里见过其他的女人,在听到花主的声音时,也会下意识地认为,这是一个浪迹在女人堆里的风流公子。 而且凌云是疯的,花主太冷静了,也十分理智,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既然这样,他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江寒枫说:“那您知道,凌云的真实身份吗?” 沈映雪说:“我当然知道。” 江寒枫瞳孔骤缩,紧张地看着他:“他到底是谁?” 沈映雪幽幽道:“这不是你能知道的,你的事情我已经答应,如果没有其他事,就下去吧。” 江寒枫很想从他口中挖出更多东西,可是势比人强,现在又不是和花主翻脸的时候,纵然知道花主双腿残疾,也不是劫持他的时机。 江寒枫做不出来那样的事。 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荀炎从外面进来,与江寒枫擦肩而过,江寒枫多看了他两眼,觉得他有些面熟,可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荀炎没有敲门,直接进来,“公子。” 沈映雪透过马赛克,看到荀炎模糊的面容,“我怎么记得,你们见过面?为什么他不认识你?” “我做了易容。”荀炎道。 原来是这样。 荀炎脸上的马赛克一直是犯罪嫌疑人常用的那种,而且非常厚,看到他的脸,沈映雪会觉得自己近视两千度。 “外面来了很多人,我也没办法解决,只能请您亲自出面压阵。”荀炎说。 沈映雪长这么大,还没亲眼见过帮派火并。大概是原主的潜意识在作祟,他不觉得害怕,甚至还有些好奇和兴奋:“会打起来吗?” 荀炎道:“不会。” 沈映雪有点点失望,“哦……那就去吧。” 好在此时还没把一身装备取下来,不必重新穿衣。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被荀炎拦下来。 “公子,您忘记了,花主不能走路。” “那怎么办?” …… 簪花巷外面聚集了一大批人,原本就冷清的街道,此时更是一个过往行人都没有。 孙家的人站在最前面,万宝贵的儿子领头。 万存和万宝贵样貌很像,都是胖乎乎,很富态的模样。肤色也不白,唇边蓄着胡子,一双眼睛非常锐利。 他穿了一身麻布孝衣,粗粗的腰上系着麻绳,不善地看着簪花巷的小胡同,眼底的愤怒像是要喷出火来。 揽月楼的人也在,这次伏晟没来,过来的是他们副楼主霍衍。 霍衍看着巷子里密密麻麻的人,笑着对万存说:“真是好大的架子啊。” 他们这些人,本来只是呆在江南,暗地里打探簪花巷,没打算出现在明面上。 没想到被万存给摆了一道,他竟然让孙家的刺客暗地里传达花主已死的消息,把他们都骗了过来,来到这里之后才知道,花主人还好好的,他们这些人全都成了给万存和孙家助阵的。 看不出来,万存倒是个孝子,为了给父亲报仇什么都做得出来。只可惜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忘了他们这些江湖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万存听到霍衍的话,并不生气,他压下情绪,朝霍衍笑了笑,“实在是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霍楼主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还是除魔卫道更重要。” 霍衍冷哼一声:“你若胆敢有下次,我管你是背靠皇室还是江湖,绝不会给你面子。” “霍楼主的火气未免太大了,依我之见,簪花巷也不过是群乌合之众,以揽月楼的实力,拿下他们轻而易举,如果今日能杀了花主,也算大功一件,霍楼主何必愤怒?” 霍衍大骂:“你们懂个屁!” 说完他后退几步,换了位置,去别人那边了。 万存看到霍衍的态度,心里有些不安。揽月楼毕竟是做情报起家的,消息比其他人更灵通,霍衍这个反应足以说明,花主的身份不一般。 簪花巷里聚集了很多人,那些人原本是一盘散沙,可是在面临来意不明的陌生人时,他们意外地没有慌乱,反而行动有序,条理清晰,非常规矩。 先前那么多人聚集再簪花巷,里面也是安安静静的,似乎连小声交流的都没有。可是就在刚才,巷子里突然吵闹起来。 万存听到有人大喊:“主人来了!主人亲自出面了!” 簪花巷主人。 正道所有人听到这个名字都心中一紧。 他们以前从没听说过此人的名号,从前也没把他放在心上。 可是就在不久之前,万宝贵死了,松山阁老也死了,还有一个青羽宫的林子温,尸体被弟子发现时都已经凉了。 万宝贵和松山阁老的死,都留下了簪花巷的诗句,松山阁老那边,还多了一支带着流苏的珠簪,一看就是他们的手笔。 林子温那里虽然什么线索都没有,但是青羽宫的道童却说,亲眼看到一个用剑的人闯入宫主的寝殿,一剑穿心,林子温这种厉害人物,甚至都没有办法抵抗就死了。 而且他留下了一件衣服,衣服上也有簪花巷的印记。 万宝贵的武功很差劲,松山阁老和林子温却很厉害。 他们不止厉害,甚至称得上少有敌手。 簪花巷主人轻而易举地杀了他们,没有人敢小看他。所以在知道花主出来时,正道的人瞬间安静下来,进入了警备状态。 先从小巷子里出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衣的汉子。 那汉子下盘极稳,一看就是练过外功的,而且练得十分了得。接着又有一个汉子露出了面,他们两个人肩膀上各扛着一条刷着红漆的粗木。 等他们走出来,万存才看到这两个人抬的是一张步撵,一个带着斗笠的黑衣男人,就坐在椅子上,看不清楚表情,但是姿态很闲适,一点都不像出来打架的,反倒像是富家公子骑马闲游。 那个步撵是四个人抬的,后面两人晚一些才出来,也是两个外家功夫非常好的汉子。 这样的人,如果在万存这里,定会以礼相待,而不是让他们来抬步撵。 看来簪花巷的厉害的人物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多。 万存给旁边的亲信使了个眼色,那人上前一步:“你就是簪花巷的主人?” 沈映雪压低了声音,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声音平静:“不错,是我。” 那个人又问:“我家东家是你杀的?” 沈映雪说:“你家东家是谁?” 沈映雪是真的不知道他说的什么,语气格外无辜,而且很真诚,但是在其他人听来就非常刺耳。 证据确凿的事情,万宝贵就是簪花巷杀死的,花主竟然是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简直不把人放在眼里! 万存愤怒了,他上前一步,红着眼睛对沈映雪说:“先父无故被你们的人杀死,现在我来要个说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不知你打算怎么还?” 沈映雪大概知道他们是干嘛来的了。 看这个架势,不像是打不起来,荀炎为什么那么肯定地给出了否定答案? 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荀炎。 刚才沈映雪出场时,荀炎走在边上,跟着一起出来的,他一直没有说话,像以前一样沉默低调,但是关键时候非常令人安心。 荀炎冷声道:“人是我杀的,想要报仇,尽管冲我来。” 说完他以极快的轻功飞了出去,片刻间又回到原地,身形快到已经留下来残影。 孙家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万存眼里也是一片茫然,安静了一会儿,他突然捂住脖子,痛苦地哀嚎出声,紧接着血液喷涌出来。 荀炎喊道:“公子,不要看那边,看我。” 沈映雪下意识的转脸,避开了那样的场景。 这不是荀炎第一次杀人,也不是他第一次当着沈映雪的面杀人。 但是从前看他杀人的,都是清醒中的沈映雪,如今沈映雪已经疯了,经不得一点刺激。幸好沈映雪很听他的话,他应该知道自己不正常,所以才会放下一些自己的想法,全心依靠另一个人。 沈映雪问:“他会死吗?” 荀炎说:“如果救治得当就不会死。” 只怕孙家有一些人,巴不得万存也死了。 万宝贵就这么一个独子,另外两个都是女儿。如果万存也死了,万宝贵的钱就会落到孙家和颜家的手里。 他大概是活不下去了。 沈映雪听到那边的哀嚎,还有慌乱的脚步声和假惺惺的啜泣声,叹了口气:“太假了。” 刚才还趾高气昂的人,现在大气都不敢出,没人敢反驳沈映雪,甚至再沈映雪开口之后,他们哭泣声都没了。 沈映雪看着万存被人抬走,目光扫视众人,觉得这副场景有些熟悉。 当年魔教被围攻就是这样的,后来玉鼎山庄被围攻,似乎也是这样的,现在又轮到了簪花巷。 沈映雪觉得自己就是个灾星,走到哪里,哪里发生不幸。 他这么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笑声没有特别的含义,但是落在对面的人耳中,充满了嘲讽。 沈映雪说:“你们还有其他事情吗?” 这里原本是万存和簪花巷主人的主场,没想到万存这么快就被解决了。花主身边的那个黑衣人,武功深不可测,江湖上能打过他的,绝对不会超过一只手。 孙家的人没人敢回答,于是地位最高的霍衍站出来,朝着沈映雪笑道:“在下霍衍,见过前辈。” 沈映雪看他和自己也差不了几岁,竟然管他喊前辈,觉得有些奇怪,该不会又是系统打的马赛克吧? 不对,好像没有马赛克诶。 系统说:[是的,我刚才做了一些计算,不能确定现在是否与主线任务有关,暂时取消了马赛克,很抱歉没有通知你。] [啊,没关系,区别不大。关键时候不要拖后腿就行。] 霍衍见沈映雪不说话,继续道:“在下无名小卒,恐怕入不了您的眼,只是我这个人向来喜欢凑热闹,对您这样厉害的人物,向来崇拜至极,不知您能否屈尊,与在下交个朋友?” 荀炎靠近沈映雪,低声说:“他是揽月楼的副楼主,也是伏晟的亲信。” 伏晟这个名字还在沈映雪的记仇本上,霍衍是伏晟的狗,沈映雪更看不上他。 “我向来不与死人交朋友。”沈映雪冷冷地说完,突然笑了:“不过如果是伏晟亲自过来,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霍衍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其他人都以为他是被花主羞辱,所以才这样表情难看,只有霍衍自己心里清楚,他此刻有多么大的震撼。 花主他究竟知道多少? 霍衍两年前生过一场大病,病好之后,身上时常感到不适,偶尔还会呕血。大夫说是他的脾胃出了问题,哪怕好好休养,他也活不了多久。 霍衍这几年瘦的厉害,好多东西都吃不下去,酒也喝不了了。他一直在喝药,想把病治好,但是就算喝再多的药,也不过是拖延一下时间。 除了他和那个被他杀死的大夫,没有人知道他的病情,花主的语气这样笃定,他分明是知道真相! 霍衍勉强笑了一下:“花主莫非与我们楼主是旧相识?” “的确是旧相识。”沈映雪说,“你猜猜看,我与伏晟是如何认识的?” 霍衍说:“我不知道。” 沈映雪笑了一下,“你可以回去问问他,看他还记不记得。我倒是觉得,他应该记不得了。伏晟做的恶事太多,又过去了这么久,他哪能记得住?不过我倒是记得很清楚。” 他们确实认识,但是并非有什么交情,而是仇怨! 沈映雪敲了敲椅子的扶手,意兴阑珊:“回去吧。” 步撵掉头,慢慢进入了簪花巷。 荀炎没有跟着一起离开,他抱着剑,站在胡同口,冷冷的看着众人,对巷子里的人道:“杀。” - 沈映雪见过没有马赛克的簪花巷,但是再次看到这样清晰的环境,还是有一种不同的感觉。 不愧是他挑选的地方,既有江南水乡的温柔,又有一种很特别的古朴,配上淡淡的脂粉香气,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秦淮河畔那种温柔富贵乡。 沈映雪来到自己的院子,兰锦正在门口等他。 “主人。”兰锦的脸比猫猫头瘦了至少三倍,非常清秀,他抬头仰望高坐着的沈映雪,“您没事吧?” “没事,荀炎已经解决了。” 沈映雪之前不理解荀炎为什么说打不起来,现在他知道了。 直接把闹事的头领杀死,底下的人被震慑到,哪一个还敢继续挑衅? 沈映雪想着刚才荀炎出手的速度,非常快,是他见过的最快的,放在上辈子,他绝对想不到这是人类能有的速度。 可是就在亲眼看到的时候,他的反应没有其他人那么震惊。 因为沈映雪的注意力能跟得上荀炎的动作,甚至觉得如果换成自己来做,可以更快一些。荀炎出手时,角度也不对,如果略微调整一下,再向下倾斜一点,剑刃朝上去割破那人的喉咙,会更加轻松。 可惜沈映雪别说跑步,就是躺着不动,身上有时候都疼的厉害。 兰锦看到沈映雪沉默着,给那几个抬步撵的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继续向前走,没想到正巧碰到了过来串门的诸成玉。 诸成玉听到沉稳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小声问阿武:“是谁?” 阿武说:“是花主。” 诸成玉甜甜地笑了起来:“主人?” 沈映雪看到他的笑容,瞬间感受到了美颜暴击! 他听荀炎说,诸成玉是什么“白子”、“羊眼”,还以为自己又被马赛克蒙蔽了双眼。没想到去掉马赛克之后,诸成玉还是这么好看。 如果说带着马赛克的诸成玉是漫画里的美少年,现在的诸成玉,就是从二次元变成了三次元,从纸片人变成了大活人。 他还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身上穿着浅绿色的衣服,头上一根碧玉簪子,他的头发很长,梳得很整齐,有一缕垂落在胸前,在阳光下泛出耀眼的银色,不掺一点杂质。 他的睫毛是白色的,眉毛是白色的,肌肤就像一块美好的羊脂玉,没有一点瑕疵。 只是有些太白了。 沈映雪看到去掉马赛克后的他,立刻想明白了诸成玉为什么是这样的发色和眸色,失明的眼睛也有了解释。 他有白化病。 他看起来真像一个小天使,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甜美无害,就连那双眼睛,都透出了满满的喜悦。 “你怎么又来了。”沈映雪的声音放得轻柔,他问兰锦,“你没有给他留意,哪里有不错的医馆吗?” 兰锦说:“主人的吩咐,我哪里敢不放在心上,早就找好了。” 沈映雪问诸成玉:“你怎么不去?” 诸成玉咬着下唇,很委屈地垂下眼眸,低声道:“我害怕。” 沈映雪说:“有阿武陪着你。” 诸成玉讷讷好久,鼓足勇气:“我不想去,只想陪在主人身边。” 沈映雪态度坚决:“你什么都不会,留在我这里有何用处?” “好吧……那主人能不能陪我一起?” “不能。” 兰锦听到诸成玉的话,心里就发痒,恨不得立刻掏出化骨粉,把他整个人从头到尾化干净。 好在沈映雪没有让他失望,对诸成玉的态度始终冷漠,他没有再和诸成玉讲话,而是让抬轿子的人继续走,一直来到他居住的小院才停下。 没想到诸成玉也跟着一起过来了,江寒枫也从偏房里出来。 兰锦上前,面不改色地将沈映雪抱起,下属推开屋门,兰锦就这么抱着他进了屋。 斗笠上的纱幔在行动间有些摩擦,一阵风超过,黑色的薄纱轻轻飘起,有那么一瞬间,沈映雪的脸露在了外面,但是那条碍眼的黑纱立刻落下。 如此短暂,如此惊艳。 江寒枫愣在原地,脑子里只剩下成片的红色。 那些红色和普通的胎记没有两样,位置和大小都很随意,但是在花主的脸上,就格外惊艳,有一种很自然的和谐感。 如果没了那片胎记,或许花主的容貌只能算是很普通的英俊,算不上顶尖,远比不上凌云的容颜。 可就是那片红色,实在令人遐想。 江寒枫觉得那张脸很眼熟,仔细一想,那张脸确实与凌云有相似的地方。 只是花主的骨架似乎更大一点,下巴也更尖一些,他的唇是非常浅淡的,比凌云还要瘦弱。 江寒枫没能看到他的眼睛,不禁觉得可惜。 如果能看到花主的全貌,大概就可以确定,他和诸成玉还有凌云有没有亲缘关系了吧。 从肤色上看,花主和诸成玉还是很像的。 但是他又和凌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神似。 “有人在这里吗?”诸成玉歪着脑袋,面像江寒枫的方向,轻声问道。 “是我。” 诸成玉认出了他的声音,“是江大侠吗?你也在这里呀。” “嗯。”江寒枫说:“我就住在这边。” 诸成玉可以确定,江寒枫跟了花主很多年,绝对是花主的亲信。他不高兴地嘟了下嘴巴,“我也想住在主人这边,可是主人不同意。” 江寒枫也可以肯定,花主让他住在这边,就是为了监视他。花主对这个少年毫不戒备,哪怕他是从青羽宫过来的。 看来他们的关系真的很好。 江寒枫见四下人都散了,这少年没什么心机,是个好套话的。他便没有故作玄虚,直言道:“我刚才看到了花主的脸。” “嗯?”诸成玉疑惑,江寒枫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这个。 江寒枫问:“他是你的亲人?” 诸成玉心里非常震惊,接着又忍不住想,江寒枫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故作天真,疑惑地歪头:“为什么这么问?我怎敢高攀花主。” 江寒枫看到了他那一瞬间的不自然。 诸成玉肯定知道什么,但是又故意装做不清楚。莫非是花主不愿暴露二人的关系,不准他对外公布? 花主的身份很神秘,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很多人想知道他的底细。诸成玉这样柔弱的一个少年,心思单纯,眼睛又看不到,很容易被人利用。 或许是出于保护才做出了这种决定。 至于花主和诸成玉的关系,江寒枫最开始想到的是兄弟……可是花主的年纪绝对不会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小。 比起兄弟,他们更像是父子。 江寒枫问:“在青羽宫的时候,你父亲对你如何?” 诸成玉茫然地摇头,苦涩道:“一点都不好。” 江寒枫点头,没有再问,与诸成玉道别,回了自己的住处。 诸成玉站在原地,扶着阿武的手,“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阿武老实道:“我不知道。” “阿武,我都有些记不清楚爹爹的模样了,你还记得吗?”仇恨早已扭曲了诸成玉的记忆,他对青羽宫那些人的印象,只剩下狰狞。 阿武说:“记得。” “我长得像不像爹爹呀?”诸成玉软软地问。 “不像。” “难道江寒枫说的是真的?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莫非这是主人的意思?”诸成玉转身,拍拍阿武的手臂,“我们去见主人。” 阿武说:“门是关着的。” “这样正好,敲门吧。” 花主刚从外面回来,应该会梳洗更衣。虽然他眼睛看不到,说不定会有不同以往的发现。 沈映雪坐在梳妆台前,摘下斗笠来,看到荀炎给的易容,一眼就被震撼到了。 脸上的胎记像鲜血一样红,红得触目惊心,却又与这张脸完美融合,真的像是长在这上面的。胎记下面的容貌,和沈映雪之前的样子很像,但又似乎处处都不一样。 这张脸无疑是美的,和沈映雪原来的样子,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沈映雪抬手摸了一下,触摸到的手感和肌肤差不多,只是温度似乎更低一些,也硬那么一点点。 外面突然有人敲门,兰锦看了眼沈映雪,见他点了点头,过去打开门。 阿武扶着诸成玉站在门口。 诸成玉怯怯道:“大人,我又想了想,还是和主人说清楚比较好,想再见主人一面。” 沈映雪知道诸成玉是个瞎子,没有戴上斗笠,对兰锦说:“让他进来吧。” 阿武往里面看了一眼,只看到一面屏风,花主很怕热,房里常备冰盆,夏日他屋里的屏风也很轻薄,隐约能看到后面的人,应该就是花主了。 他坐在凳子上,一头青丝垂落,阿武看不到他的脸,只觉得这个背影格外清瘦。 兰锦带着诸成玉进屋,关上了房门,也隔绝了阿武的视线。 “主人……”诸成玉小声说,“我有话想单独对您讲,能不能让猫大人暂且回避?” 猫大人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沈映雪看了眼兰锦,“你出去看看荀炎,这么久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是,主人。” 诸成玉再次感觉到了花主对自己的包容。 他心情很复杂。 诸成玉听说过江寒枫的为人,既然江寒枫都这么说了,有五成可能是真的。 而且这许久,诸成玉一直在引诱花主,花主明明很喜欢他,却一直在拒绝。 再想到狼心狗肺,把自己推向火坑的父亲和养母,诸成玉更觉得自己可能不是他们亲生的。 莫非花主才是他真正的亲人? 可是在他刚来簪花巷的时候,花主分明不认得他。是什么时候花主的态度变得缓和了? 诸成玉想到了那块不知道什么用的木头牌子。 “主人,那块令牌,究竟是什么东西?” 沈映雪还是坐在梳妆台前,看到诸成玉对着空荡荡的矮榻说话,有一点点心酸,“是一个信物,对其他人没什么用,只有在我这里,它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你问这个做什么?” 诸成玉这才发觉,沈映雪没有在以前的位置。他连忙转身,苍白的脸颊微微泛红,羞赧道:“我只是有些好奇。” “你就这么不想学些东西?”沈映雪可算看出来了,小天使看起来乖乖巧巧,可就是不想去学习。 他好像一个不愿去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一会儿干点这个,一会儿干点那个,磨磨蹭蹭,就是不想上学。 诸成玉以前不理解,为什么花主总是想让他学医,现在好像明白了什么。 如果花主真的是他的兄长或者父亲,看到孩子什么都不会,毫无自保之力,应该是会感到担忧,督促他上进的。 可是他眼睛看不到,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花主不知道他会武功,只能帮他找一个出路。学医就是很好的自保手段。 以前在青羽宫的时候,诸成玉看到那些师兄和家人们相处,心里非常羡慕。他的父亲对他没有宠爱,也没有期待,诸成玉白天挨打受欺负,武功都是在晚上比照着基础秘籍偷偷练的。 他以前的武功其实很差劲,但是在被宫主带走之后,突然进益飞速,就连宫主都没有想到,所以他才如此轻易地把那个老东西弄成那样。 报仇之后,诸成玉的执念只剩下了青羽宫,如果没有青羽宫,他真的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可是现在,他或许有了一位长辈,虽然这位长辈对他并不亲近,可是他很正直,没有那些禽兽不如的想法,还会安排他学习,给他找生路,处处为他着想。 诸成玉想到以前的引诱,突然升起一股羞愧。 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害羞过了,哪怕在以色侍人的时候。他也很久没有愧疚过了,就算杀了宫主和父母,还有欺负他的那几个师兄弟,也从未感到愧疚。 可是面对花主时,以前丢失的情绪似乎又回来了。 “你不想学医,想学什么?”沈映雪温和地问他,“人活着不能总靠别人,你要学会自己生存。” 诸成玉厚重的防备,突然塌了一角,一股暖意从这个角落溜了进去,温暖他麻木的心脏,洗涤肮脏的灵魂。 他好像又有了家。 这个人可以接纳他异于常人的外表,也可以包容他的弱小,他还会陪着自己变强。 这正是诸成玉决定引诱花主时想要的东西,引诱没有成功,他却还是得到了。 这就是亲人吗? “我听您的,您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诸成玉吸了吸鼻子,“可是我看不到,我的须发还是白色的,他们都说我是妖怪,还扯我的头发,把我堵在角落里殴打,主人……我害怕。”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沈映雪看着小天使可怜巴巴地讲述自己的遭遇,灰蓝色的眼睛溢出水珠。他的正义之心被激发出来,可惜这里没有施暴者,没法立刻给诸成玉讨回公道。 现代对白头发很包容,可是这里是古代,“异”这个字在古代,不是什么好字,它代表的是异端,灾祸,不祥的征兆。 沈映雪叹息,“放心吧,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诸成玉擦了擦眼泪,带着细微的哭腔。 沈映雪说:“因为我是个好人。” 诸成玉不信,花主怎么可能是好人?还是江寒枫的说法更靠谱。 花主一定也知道,他现在备受瞩目,无数势力想探他的底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危险。 肯定是花主太在意自己了,才不愿说出他们的真实身份,但是他又舍不得自己孤身一人,才让江寒枫以这种方式通知他。 他们两个心知肚明,但是谁都不要说出来,因为一旦外人知道,诸成玉就会被拖入这个深邃的漩涡中。 诸成玉问:“能冒昧问一下您的年纪吗?” 沈映雪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这是张看起来很年轻的脸,除了眼角有些许细纹,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簪花巷的财力丰厚,用金钱供养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花主这样的人,一定是养尊处优,没有那些风吹日晒,饮食起居也比其他人要好,所以保养得当,哪怕已经上了岁数,他的脸也是美的。 沈映雪想了想原主的真实年龄,虚岁二十六。他参照自己压得低沉后的声音,决定把花主的年纪弄的大一点,这样和原本的身份区分得更开。 沈映雪带着对岁月无情的叹息,还有年轻时候的怀念,“已至不惑。” 原来他四十岁了。 诸成玉今年只有十七岁,照这么说,花主更可能是自己的父亲吧。 诸成玉觉得很可惜,他们父子现在才相认。如果能早几年,他就可以看到父亲的容貌。他一定会把花主的脸记在心里,永远不会忘记。 诸成玉往沈映雪那边走了几步,伸手在前面探路。 沈映雪问:“你要做什么?” 诸成玉没有停下,顺着声音的方向,直到触摸到沈映雪的肩膀。 他感觉到了花主这一瞬间的僵硬,犹豫一下,拿开了手,低落道:“我想摸摸您的脸。” “不行。”他的脸上是易容,乍一摸觉得很真实,仔细一想就能感觉到不对。 诸成玉问:“您的头发也是白色的吗?” “不是。” “那您的眼睛,与我一样吗?” “不一样。”沈映雪看这孩子挺惨的,伸手拍拍他的手背,安慰道:“你只是生了一种病,不是妖怪。” 诸成玉眼泪滴落,闷闷应了一声,“其实我没有您想象中那么弱,我习过武的,可能没有您那么厉害,但是已经没人敢欺负我了。” 沈映雪夸他:“你很棒。”身残志坚! “我不怕危险,我也有能力自保,您不用担心连累我,只要您心里还记挂着我,我就很满足了。我只有这一个心愿,可以吗?” 沈映雪听不懂了。 诸成玉沉默了好一会儿,鼓足勇气:“爹爹。” 沈映雪:“……” 外面正打算敲门的韩敬:“……” 作者有话要说:韩敬:这一幕,似曾相识。 雪雪:(╯‵□′)╯︵┻━┻是谁跟他说的! 练剑的傻狗:……是我。 第32章 继续喜当爹 韩敬抬起的手,不知道该不该落下去。 屋里很安静,一时间没有其他声音传出。 韩敬等了一会儿,屋里的人也不知道在干嘛,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还是敲了敲门,提高声线,用女性的声音道:“主人。” 沈映雪说:“谁?” 韩敬:“……” 以前在花楼的时候,明明已经习惯了,现在讲出口,还是有些羞耻。 “……是我,晶儿。” 沈映雪:“晶儿是谁?” 韩敬:“……” 温暖的身体怎能说出如此冷酷的话语?义父,我还是你疼爱的孩子吗?屋里那个又是谁? 沈映雪看着泪眼朦胧的小天使头都大了。 这孩子至少也有十五六岁,原主才二十六,真的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总不能还是义子吧? 他记得韩敬也住在这附近,最近几天不知道在干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空过来一趟。 沈映雪看了看挂在衣架上的斗笠,如果不站起来,他是不可能拿到的,除非匍匐前进爬过去。屋里只有诸成玉,虽然让一个盲人去帮忙拿东西有些残忍,沈映雪也没有别的办法。 “主人,我可以进来吗?”外面的女人问。 “稍等。”沈映雪说,“诸成玉,你向左边转,往前走三步,摸着墙向右手边去,那里有个衣架,衣架上有斗笠,帮我拿过来。” 诸成玉也想为花主做点什么,证明自己不是没用的废物。 他到底年轻,一直遭遇的都是直刀子,没经历过多少杀人诛心的事情,沈映雪对他好,他就交付了真心。 听到沈映雪的吩咐,诸成玉不再掩饰自己的身手,稳稳当当地迈出去,按照沈映雪刚才说的移动,灵活地拿下斗笠,交到沈映雪面前,语气轻轻上扬,“爹爹,给。” “……别叫我爹。”沈映雪接过来,对着镜子戴好。 诸成玉有点失落,没有说话。 沈映雪对外面的人说:“进来吧。” 韩敬推门而入。 他刚才已经想明白了,沈映雪用的并非原本的声音,那就说明他没有暴露真实身份。里面的人一定不是能信得过的,所以才会这样。 但是也不能确定,义父用如今花主的身份与那个少年交好。 韩敬做足了女子柔美的姿态,慢慢走到沈映雪面前。 沈映雪看到他之后才想起来,怪不得“晶儿”这个名字那么熟悉,原来她就是“敬儿”,这名字取得太不走心了。 不过韩敬已经来了,省下沈映雪再喊他。 韩敬说:“奴家听说外面打起来了,荀大人亲自处理此事,便想过来看看,有没有奴家能帮忙的地方。” 黑色的纱幔遮住了沈映雪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他看看韩敬,又看看诸成玉,沉默了很久。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必了,荀炎可以解决。”沈映雪说,“你来得正好,过来陪我坐一会儿。” 韩敬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诸成玉的小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当沈映雪说完这句话后,诸成玉立刻不高兴了。 韩敬到矮榻那边搬了个很低的凳子过来,揽起衣裙,双腿并拢,依偎在沈映雪身侧,乖巧地很,“您有何吩咐?” 沈映雪问韩敬:“你认得他吗?” 韩敬看了眼诸成玉,笑着摇头。 他知道花主的人设,荀炎和兰锦,已经把花主的各种情况都告诉了沈映雪身边亲近的人。 韩敬便伸手,轻轻帮沈映雪捶腿。沈映雪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阻止。 韩敬不愧是在花楼里伺候过人的,按摩的手艺也很不错,如果诸成玉不想社交,跟着韩敬学按摩倒也不是不行。 诸成玉看不到韩敬的样貌,只能从声音中分辨韩敬是什么人。 花主之前都没认出来“晶儿”的声音,现在却又好像跟她很亲近。 诸成玉只知道性,对情并不了解,他觉得这两个人关系不一般,但是猜不到他们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这个女人是花主的妻妾,那岂不是他的主母,或者姨娘? 她为什么称呼花主为主人?也是为了隐藏身份吗? 沈映雪说:“你好好看清楚了,当真不认识他?” 莫非这个白发少年有什么特别之处?韩敬把他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依然没觉得哪里熟悉,轻声道:“不认识。” 诸成玉说:“我是花主的儿子。” 他性格偏激,以前他的世界没有光,如今有了亲生父亲,诸成玉不打算放手了。他宁愿在光明中轰轰烈烈地死,也不想卑微地活着。 花主怕他受伤,不愿公布他的身份,他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 韩敬道:“我在外面听到了,你喊主人爹爹。” 沈映雪看韩敬的神情不似作伪,在这种事情上,他应该不会说谎,看来确实是诸成玉弄错了。 也不知道诸成玉从哪里听说的,认准了自己是他爹,沈映雪还报了个比真实年龄高出来一大截的年纪,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沈映雪道:“我怎么不知道有你这么个儿子?” 诸成玉倔强地用盲眼望着他,即便什么都看不到,也想像正常人一样,传达出他内心的情绪。 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花主还是不认他? 诸成玉好委屈,比之前被父亲骗到青羽宫那个糟老头子那里凌辱还要难受。 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吸了吸鼻子,又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了。 沈映雪见不得他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轻轻叹气:“别哭啊。” 诸成玉感觉到了花主的无奈和宠溺,温暖陌生的情绪包裹着他,似乎可以容忍他的一切。诸成玉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无条件的包容,他因为外表受尽了冷眼,视力变差之后,欺负他的人更多。 诸成玉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连个乞丐都不如,唯有这张脸,可以用来换取别人的善意。 沈映雪问:“谁告诉你的,我是你父亲?” 诸成玉觉得花主这是妥协了,他不敢放松警惕,依然是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哽咽着回答:“我一直都在怀疑自己不是爹爹亲生的。” “他对你不好?” “嗯。” 诸成玉以为没有人会在意自己,他已经习惯了在黑暗中默默舔舐伤口,他不需要别人关心,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可怜。 可这一切在沈映雪的温柔面前溃不成军。 诸成玉哭着说出自己的过往,他不怕被沈映雪嫌弃,如果花主嫌弃他,他会想办法杀了这个人,哪怕被簪花巷的其他人杀死,也是心甘情愿的。 沈映雪听着诸成玉讲完,才明白他和青羽宫的林子温究竟有什么仇怨。 原来他的杀父杀母之仇并不是真的,他对父母毫无感情,因为那对夫妻从来没有给过他温情。 太可怜了。 沈映雪摸了摸韩敬的头发,“你怎么看?” 韩敬说:“我听主人的。” 沈映雪想着,不如就将错就错,用花主的身份认下这个儿子吧,也省的诸成玉再来勾.引他。诸成玉的那些小手段真的很油腻,要不是这张脸清新脱俗,沈映雪早就把他丢出去了。 诸成玉心里忐忑不安,“这位姑娘,是娘亲吗?” 沈映雪感觉到韩敬突然非常用力地抓了一下他的大腿,差点没控制住条件反射。 韩敬淑女的气质无法维持,留意到沈映雪的目光,他低下头,遮掩住微微扭曲的五官。 韩敬拿着手帕,捂住下半张脸,笑道:“傻孩子,我可不是你娘。” 沈映雪说:“以后她就是你姐姐。” 韩敬有些吃惊,义父这是真的打算收下这个儿子?也不知道诸成玉什么地方入了义父的眼。 而且沈映雪这么说,也相当于把他的身份公开了。 虽然性别不太对。 沈映雪看着两人都没说话,诸成玉应该是没反应过来,韩敬可能还拿不定他的想法。他像是撸猫那样,摸着韩敬的头:“晶儿是我的义女,她年纪比你大一些,确实该喊姐姐。” 原来不是姨娘吗?诸成玉松了一口气。 爹爹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不止没有后母,还承认了他的身份! 现在他有爹爹,还多了一个姐姐。只希望姐姐性格好一些,可千万别逼他用那些不光彩的手段。 诸成玉对着韩敬行礼,乖巧道:“姐姐好。” 韩敬人都麻了:“你也好。” 沈映雪看两个儿子打完招呼,突然有一点欣慰。 虽然他不婚主义,不喜欢小孩,可是这两个孩子,早就跳出了小孩的范畴,看着还挺乖的,也不需要他费心养,这就是有名气的好处吗?无论是人,还是其他资源,都会自己往这边跑。 沈映雪让两个人出去自己玩,等他们离开后,摘下斗笠,在屋里蹦蹦跳跳走了一圈。 他以前坐着就很舒服,一点压力都没有,现在突然有了要求,要扮演一个残疾人,沈映雪都不敢动,就算韩敬刚才按了一会儿,腿上还是有点麻了。 活动了好久,沈映雪趴回床上,抱着游戏机开始打游戏。 [如果可以刷论坛就好了,真的想分享一下今天这个神奇的经历。] 系统说:[会有的,给你的奖励,都是你喜欢的。] [马赛克爸爸,你真好。] - “姐姐是什么时候认识爹爹的?”诸成玉有点嫉妒这个姐姐。 他才是花主的亲儿子,凭什么在外面流浪,直到十七年后才父子相认。这个不知道哪里跳出来的野丫头,却能受到花主的疼爱? “不久。”韩敬说,“我原是风尘女子,后来被簪花巷的曼奴姐姐救了下来,几天前她带我来到这里,主人见我可怜,便收我为义女。” 诸成玉听到这个回答,心里好受很多。 “你呢?”韩敬问。 “我是花主的亲生儿子。”诸成玉带着一点雀跃说,“只是因为一些机缘巧合,爹爹不知道我的存在,阴差阳错之下,我被带到了青羽宫,也是不久之前,爹爹才确定我的身份。” 韩敬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没有被少年的外表蒙骗,对他很警惕,可是到了现在,韩敬觉得这孩子本性确实坏,但是又傻的可怜。 义父的年纪他很清楚,不可能有这么大一个儿子。这少年眼睛看不到,义父讲话时又改了声音,难怪他会被骗。 也不知道义父有什么打算,把诸成玉骗成这样。 看诸成玉高兴的模样,日后他知道真相,肯定会大受打击吧。 韩敬与诸成玉一起离开院子,诸成玉回到了自己的住所,韩敬则是离开巷子,来到胡同口。 这里的血腥气息比之前还要浓郁,到处都是血,有正道人士的,也有簪花巷那些人的。 荀炎身上也溅到了血,他头发有些凌乱,手上拿着的剑也似乎泛着红光。 战斗已经结束,簪花巷的人在搬运尸体,兰锦站在树下拖着下巴,看着那些人把尸体丢到草席上,卷起来抗在小推车上带走。 “晶儿姑娘。”兰锦留意到韩敬过来,与他打了个招呼。 韩敬点头,“看来用不到我了。” “这种粗活,让我们这些男人来做就好。晶儿姑娘这么干净的人,只要远远地观望就好了,用不着亲自动手。”兰锦知道他的身份,但是这里有外人在,有些话不方便直言。 韩敬听明白他话中之意,但还是会觉得别扭。 韩敬点了点头:“这次有没有玉鼎山庄的人来?” 兰锦说:“没有。” 韩敬道:“这倒也好。”荀炎站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也没打招呼,转身去了巷子里。 兰锦不认识荀炎,韩敬却对他熟悉得很。 这个人是义父的替身,身手也是百里挑一的好。据说他以前和义父一样,都是魔教的人从山下捡来的弃婴,只是义父天资更高,被当做下一任教主培养,荀炎则作为暗卫,与其他人在一起厮杀。 直到义父十岁的时候,上一任教主安排了荀炎到他身边,两个人同吃同住,形影不离,荀炎处处都在模仿沈映雪,就连武功,都与沈映雪同根同源。 荀炎假扮的沈映雪很像,如果不是熟悉沈映雪的人,绝对认不出来。 他不止可以模仿出沈映雪对外的性格,就连他的走路姿势,也差不多。而且荀炎的习武天赋很高,虽然比沈映雪差一点,也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韩敬看着满地的血。 如果换做他,他是做不到荀炎那个地步的。 就连万宝贵,他都未必能杀死。 韩敬知道,沈映雪是魔教教主,也是他的义父,待到日后,魔教之位会穿给他。 虽然现在魔教已经没有了,韩敬想到自己与义父的差距,依然会感到焦虑。 沈映雪还收了一个新的儿子,韩敬更加焦虑了。 - 江寒枫住在沈映雪旁边的小院子里,很少出门,也不曾接触到其他人,但是他能感觉到,簪花巷看似平静,其实早已暗潮汹涌。 前不久孙家的人来找簪花巷报仇,江寒枫是知道的。 簪花巷的人杀了万宝贵,那边来寻仇是合情合理的事。 江寒枫对万宝贵他们没有一点好感,他听多了这些为富不仁的人做的恶事,就算知道万宝贵的独子死在了荀炎手下,也不会觉得可惜。 尽管江寒枫什么都没有做,他却发现簪花巷的人似乎在有意避开他,好像有什么事情,不愿让他知道。 莫非是玉鼎山庄的事? 江寒枫想找诸成玉打探一下,诸成玉性格天真,嘴巴不严,很容易探听到消息,结果他连着好几天都没遇到诸成玉,直到偶然听到簪花巷的人闲谈,才知道诸成玉去医馆学习医术了。 江寒枫自己被人监视着,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亲自去找花主问个清楚。 他来到花主这边,底下的人通禀之后,进入房内,没想到一眼就看到了韩敬。 韩敬今日穿了一身白色的纱裙,上面绣的花,还有玉佩下面的流苏穗子都是浅浅的粉色,看起来清冷中带着温柔。 看到江寒枫之后,韩敬并未表现出多少惊讶,礼貌地向他颔首,“您也来了。” 江寒枫看到韩敬的态度,就知道他没打算掩饰自己的身份。 大概韩敬自己也清楚,瞒不过他的眼睛。 花主道:“差点忘记,你们是认识的。如此说来,倒也算是故人,不妨坐下来一起聊一聊。” 花主半躺在窗边的那张榻上,手边是一张矮桌,上面摆放着各类瓜果点心,还有两杯清澈的茶水,另外一杯应该是韩敬的。 花主今日的衣衫不算整齐,或许是听到他进来,又戴上了斗笠,遮掩住了惊艳的容貌。 他依然是一身黑衣,下半身盖了一张很薄的毯子,旁边的脚踏上摆放着一双做工精细的黑色布靴。 江寒枫想到那张神似凌云的脸,不由有些心猿意马。 在玉鼎山庄的时候,他还不知道那个人极有可能不是沈映雪,但是最开始也没有情爱,只把他当成对手看待,相处了一段时日之后,江寒枫才愕然发觉,他确实对凌云的身体感兴趣。 他喜欢与凌云在一起。 玉鼎山庄的弟子说,这是爱情。江寒枫不知道什么是爱,他思考了很久,就以为那样是爱了。 可是和凌云分别之后,那种思念的感觉在逐日减少,凌云在他心里的分量越来越轻,他们似乎又变成了没有交集的人。 江寒枫以为弄错了自己的心意,没想到那天看到花主与凌云不知哪出相似的脸,又想起来那个人。 花主和凌云的身形真的很像。 江寒枫看着花主的鞋子。 那是一双崭新的鞋子,上面没有复杂的绣花,但是鞋底纳得很厚实,针脚也细密,简朴又漂亮,很符合花主的气质。 看到这双鞋,江寒枫就觉得可惜。 再好的鞋子对花主来说,也不过是摆设罢了。 不知道花主的身体是否与凌云一样……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江寒枫心里一震。 他真的馋凌云的身子!甚至连和凌云身形相似的花主的身体他都馋! 练剑将近三十年,江寒枫从来没有涉猎过情爱一事。他以为自己会终生与剑相伴,却不曾想到,他竟是如此肤浅的人! “您在想什么?”韩敬用柔美的女孩的声音问。 江寒枫的视线从花主鞋子上移开,对上韩敬探究的目光,非常羞愧。 他把韩敬当做后辈,一直以身作则,为韩敬做出表率。虽说韩敬已经离开了玉鼎山庄,性别还换了一下,但终究是他爱护过的那个孩子。 他竟在孩子面前,想这些龌龊的事情。 此时,沉默许久的花主开口了:“坐下吧,晶儿,给他倒茶。” 韩敬起身:“是。” 他去添了一只茶杯,放在江寒枫面前,提起茶壶,倒了半杯茶水,行动间自然流畅,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风情,是从前的韩敬没有的东西。 看来韩敬确实是个女孩子,以前女扮男装,不方便展露真性情,只能伪装成那副风流模样。他去流连在烟花之地,应该也是掩人耳目吧。 江寒枫觉得,韩敬也挺不容易的,就是不知道他潜伏在玉鼎山庄里是为了什么。 如果他提前那么久,就是为了带凌云从玉鼎山庄离开,江寒枫只会觉得谋划这件事情的人未卜先知,却是个傻子。 不对。 如果凌云并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而是真的很有背景呢? 江寒枫想着他和花主相似的脸。 如果凌云也是花主的儿子,有这么一层父子天性在,韩敬做的事情,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花主说:“尝一尝,这是猫今日刚送来的茶叶,听说是前天烘焙好的,没有普通茶叶那么苦,反倒有一股甘甜。” 江寒枫谨慎地拿起茶杯,小小抿了一口。 花主笑问:“如何?” 江寒枫淡淡道:“确实不错。” 花主说:“你喜欢就好,回头给你送去一些,留着慢慢喝。” “您对我似乎太过客气了。” 花主轻叹了一口气,好像有些忧愁:“我这里就你这么一个客人,不对你客气,对谁客气?” 原来是有两个客人的,没想到诸成玉突然变成了他儿子。 现在沈映雪的日常生活,从听荀炎说江湖事、看电视剧、打游戏、陪小乌龟说话,又多了一件检查诸成玉的作业。 自从认了诸成玉做儿子,他就不闹着不想去医馆了。 那家医馆已经被兰锦买了下来,兰锦每天亲自接他上下学。诸成玉回来的时候,沈映雪都吃完了晚饭,玩会儿游戏就要睡了,还要强打起精神应付他。 沈映雪哪里懂什么医术?都是听着诸成玉叭叭叭地说。 而且诸成玉知道花主双腿残废,一直念着要学好医术,把他的双腿治好,沈映雪吓得背后寒毛都竖起来了。 他的腿本来就是好好的,可千万别给诸成玉这个新手当试验品,一不小心可能真的废了。 诸成玉这个客人成了沈映雪的噩梦,沈映雪看着江寒枫就顺眼多了。 沈映雪说:“难道在你心里,我是个无礼之人?” 他有花主这个马甲之前,确实仗着马赛克,故意不搭理人,很没礼貌。但是有意做一个正常人的马甲之后,沈映雪已经很努力了,绝对是正直善良,懂礼貌知进退。 江寒枫道:“只是觉得,您没有必要这般待我。因为无论您如何待我,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江寒枫说完,立刻感觉到气氛变得凝滞。 花主被他惹得不高兴了。 沈映雪没怎么听懂,想了一会儿才问:“改变什么主意?” “凌云的下落,我是不会放弃寻找的。”江寒枫道,“已经过去许久,不知您可有线索?” 关于凌云的事情,沈映雪都想好了,无论江寒枫怎么问,都是一句话:“没有。” 找人本来就很难,沈映雪又不是官差,可以查路引和身份凭证。江寒枫自己都没找到,花主找不到又怎么了? 找不到就是找不到,江寒枫也不能拿着剑威胁他。沈映雪不觉得自己和江寒枫有多大交情,也搞不明白为什么江寒枫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明明江寒枫是个恐同直男,不可能真的喜欢上他。 难道这个人把他当成了好兄弟,还把自己当做了责任和义务,所以才这么尽职尽责,一心想确定他的下落? 依照沈映雪从前疯癫的形象,确实容易让人牵挂。 沈映雪很感动,不愧是他看中的盟友! 但是江寒枫的反应,却和沈映雪想象中不太一样。 江寒枫用一种一言难尽的复杂目光看着他,眼神中有千言万语,说出来的话却言简意赅:“您是不是不想我与凌云相见?” 如果花主是凌云的父亲,应该很清楚凌云的病情。 一个男人,趁着自己的儿子神志不清时喜欢上了他,极有可能会利用他的混乱的心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自己喜欢凌云,花主必然是知道的。 如今来找人,用的借口也是心悦凌云,就算凌云在花主这里,花主也不会同意让他们相见的。 原来如此。 从前江寒枫一直觉得花主的行为很奇怪,如今知道他和凌云的关系,就解释得通了。 沈映雪听着江寒枫说的话,想了一会儿,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他当然不能让江寒枫和凌云相见,见面就是掉马,掉马之后,他就没有那么强大的威慑力了。 没人会怕一个用不了内力,还疯疯癫癫的人。 哪怕沈映雪身边有很多得力助手,凝聚起来的威望也是会散的。 江寒枫是他未来的盟友,沈映雪不想骗他,能说实话的地方,都没有撒谎。 他点了点头:“不错。” 江寒枫说:“为什么?” 花主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没有为什么。” 江寒枫知道花主不愿暴露他和凌云的关系,就好像他不愿暴露出自己和诸成玉的关系一样,都是为了保护他们。 说起来花主真的可怜,大儿子受了重伤,不能习武,疯疯癫癫,寿数有损。小儿子容貌异于常人,白发蓝眸,还是个瞎子。 花主就算有高绝的武功,还有簪花巷这样厉害的势力,寻常日子里,也是个很不得意的人。 怪不得他总是温和有礼,仿佛一个世家公子,根本不像打打杀杀的江湖人。 因为他的日子太难熬了,但他性格坚韧,绝不会轻言放弃,哪怕是这样,也会用最认真的态度生活。 他遮盖了脸上的痕迹,从来都是坐在椅子上,绝不让人见到他残废的双腿。 他所有的狼狈,都被体面地覆盖。 花主在努力追求正常人的生活。 江寒枫突然理解了花主,他很钦佩这样的人,一点都不想与他为敌。 只是花主的图谋,似乎非常深远,或许会影响到整个江湖。就算现在不翻脸,等到了日后,也会翻脸的。 江寒枫道:“我对凌云没有恶意,只是想见他一面,确定他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花主的手指摩挲着白瓷杯子,淡淡道:“是吗?” “我将凌云当做好友,从未对他图谋不轨。当着揽月楼那些人面前说的话,都是为了洗清凌云的嫌疑。”江寒枫说了句很违心的话。 他当时确实对凌云的心思不算歪,但是现在是真的馋他的身子,甚至还馋凌云父亲的身子。 江寒枫觉得自己好下流。 幸好他的理智尚存,可以克制自己的行为,不会露出一丝不妥。 江寒枫说:“等见到凌云之后,我绝不纠缠,立即回到玉鼎山庄,我说到做到,您大可以像以前一样,派人监视我。” 沈映雪听得迷迷糊糊,他越来越不懂了。 为什么江寒枫的话就像打过马赛克一样?可是马赛克爸爸除了给他放影片和游戏的时候有幻听,其他时候只会屏蔽他的听觉,不会无故发出声音啊? 而且江寒枫脸上的码,和他的话也是同步的,应该就是他本人说出来的吧。 为什么会这样? 沈映雪陷入了沉思。 该不会他披马甲太久,真的精神分裂了吧?听说精神分裂患者会真的有幻听。 沈映雪很惶恐,却又无人可以倾诉。他想到了系统,对着系统呜咽一声:[爸爸,我有点害怕。] 系统说:[怕什么?] 沈映雪说:[我会不会真的疯了?] 系统沉默了,沈映雪冲着系统嗷嗷乱叫:[你为什么不说话?我是不是真的病了,呜呜呜我还能完成任务,给自己治病吗?] [你不会有事的。]系统插着沈映雪叫喊的缝隙说,[你没有病,现在你的精神是正常的。而且最近你都有好好吃药,原主留下的身体,也在渐渐恢复。] [那就好,安心多了。] 沈映雪又确定了一遍,系统还是给出的这样的答复。沈映雪以前只想凭借自己的力量活下去,没想过把小命交到别人手里,但是如果他的精神真的出了问题,那就太可怕了。 还好一切如常。 和系统聊完,沈映雪目光不善地看向江寒枫。 就是这个人,好端端的说一些奇怪的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映雪声音冷了下来,他很记仇,别人让他不高兴了,能当场报的,沈映雪都会报复回来。 沈映雪给江寒枫找茬:“你对凌云的心意,就如此不值钱,说变就变?你这般负心薄幸,凌云知道吗?” 江寒枫暗道一声糟糕。 花主对他和凌云的态度,完全不是想象中那样啊。 江寒枫很想说,他对凌云没有起过歪心思,只是真心把凌云当朋友,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刚才江寒枫已经说过一次谎言,他是个很正直的人,那一句谎言都说得很艰难。江寒枫都要被愧疚淹没了,哪里还有力气继续欺骗花主? 沈映雪看他心虚的模样,冷笑:“我看你和那些抛妻弃子的男人也没有什么区别,幸好凌云没有答应你,否则他这一辈子就毁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沈映雪却很清楚,江寒枫是恐同直男。这些话只能让他的难受一会儿,并不会给他实质性的打击。 他和凌云清清白白,本来就没有什么,所以沈映雪说得毫无压力。 江寒枫冷漠的表情绷不住了,他抿了抿嘴,不敢看花主的斗笠。 花主的目光非常锐利,哪怕隔着黑纱,江寒枫也能感受到他的怒火。 花主是个好父亲,一心一意为儿子着想。只可惜,正如花主所言,他并非良人,他确实是个禽兽不如的男人,肤浅地喜欢一个人的外表,然后又对那个人好,期待得到回应。 幸好凌云神志不清,有时候又像小孩子一样,根本不懂情爱,才没有对他心动……等等,花主这个反应,该不会凌云他…… 如果说江寒枫刚才的愧疚才到他的胸口,现在就已经淹没了他的脑袋。 江寒枫心中一痛,“花主,请让我见凌云一面,我会与他说清楚。” 沈映雪还没有撒完气:“不可能!” 江寒枫低落道:“您打算怎么办?” 沈映雪也没想过打算怎么办,他就是想把江寒枫留下来,给他呆几天,然后把他给送走。没想到一时口快,又加了点剧情。 更糟糕的是,沈映雪有点记不起来刚才说了什么了。 幸好屋里还有韩敬在,等江寒枫走了,可以问一问韩敬。 刚才的韩敬像是被打了马赛克,沈映雪都忘记这里还有那么一个人了。 他和江寒枫讲了这么多奇葩的对话,韩敬应该很震惊吧? 沈映雪看了眼韩敬的表情,发现这个干儿子他,有点茫然,但是浑身写着“与我无关”,正在那里给苹果削皮。 注意到沈映雪看他,韩敬与他对视一眼,目光中满满的都是信任和崇敬。 沈映雪忘记了,韩敬也是他的舔狗,就算他指着星星说是太阳,韩敬也会觉得他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从刚才的情绪里跳出来,沈映雪就没有那么生气了,他看着江寒枫,觉得这人被他逼问的样子也怪可怜地,摆摆手,道:“我心里乱的很,你出去吧。” 江寒枫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接着喝掉了杯中的茶水,起身离开。 等江寒枫走后,韩敬虚心请教:“您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沈映雪揉了揉脑袋。 他这两天冰块用多了,有一点感冒,荀炎不让他用这么多冰,可是沈映雪真的很怕热,兰锦便提议让沈映雪穿厚一些,所以沈映雪才在这里盖着毯子歪着。 沈映雪说:“你有没有看出来不妥?” 韩敬摇头,“义父做事,自然有您的道理。我年少无知,没有您经历的多,及不上义父深谋远虑。” 沈映雪悲伤地发现根本指望不上韩敬。 他心里好累,然后把韩敬赶走了,自己到床上去睡了一觉。 等沈映雪睡醒,荀炎正在床边点灯。 看到他醒来,立即喊了兰锦过来,准备温水给他洗脸。 沈映雪看着自己的两个高质量奴仆,有一种自己就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的错觉。 只可惜这两个奴仆脸上都有马赛克,一个像是两千度近视,看久了就会眩晕,另一个是流泪猫猫头,不流泪的时候也可怜巴巴,让人忍不住想笑。 沈映雪衣来伸手,被荀炎穿上衣服,兰锦又给他擦完脸。 荀炎说:“玉鼎山庄庄主,想要举办英雄大会。” 沈映雪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弱智,“什么是英雄大会?” 兰锦说:“往年也举办过英雄大会,有几次是想推举武林盟主,有几次是想讨伐异类。如今也是江湖动荡的时候,江西岸大概是想稳定人心。” 沈映雪还是不太明白。 兰锦道:“正道这些门派,看似同气连枝,实际上各有各的心思,未必比魔教强到哪里去。哪怕是魔教兴盛的时候,他们也有摩擦,更别提现在。江西岸大概是看不过那些人打来打去,想给他们立新的规矩。” 沈映雪大概明白了一点。 就好像班主任看着班里学生成绩都下滑,开班会制定班规一样。 兰锦:“只是玉鼎山庄如今这样,其他几个门派未必会服气,有几个会去的还不一定。正道确实是要乱了。” 沈映雪问:“他们有没有邀请簪花巷?” 兰锦给他梳好头,挑了一个乌木发簪,搭配身上的衣服:“没有。” 沈映雪说:“这样可不好。” 他创建簪花巷就是为了拥有自保之力,如果一直籍籍无名,就会有一些杂鱼来挑衅,更不能暴露身份。 只有足够强大,这个世道才能容得下他这个前任魔教之主。 沈映雪当机立断:“咱们也去,我要亲自过去。” 荀炎很不放心:“可是您的身体……” 沈映雪想到,现在簪花巷也算是有人手,有钱财,可以把续命的事情提上日程了:“我听说有一种武功秘籍,修炼之后可以修复身体经脉的伤,如果能找到它,我便可以恢复武功。” 兰锦和荀炎对视一眼,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事关沈映雪,两个人都不敢懈怠:“我这就会派人去暗地里查访,早日找到秘籍。” “这个过程或许很难,但是东西一定在。只可惜我记不清更具体的,能想到的只有这些。”沈映雪说,“辛苦你们了。” 兰锦跪地:“为主人做事,是属下的职责。” 说完他瞥到旁边荀炎的靴子,荀炎还是站在那里,只有他一个人跪下。 失策了,又一次拉远了和主人的距离。 兰锦难过地发现,他真的没法自然地和沈映雪做朋友,沈映雪对他的一点点鼓励,他都感恩戴德,这确实不是朋友之间该有的。 沈映雪问:“英雄大会是什么时候?” 荀炎道:“下个月初七,今日是初九。” 还有不到一个月。 “那就准备一下,两天后出发。路上的排场也要大一点,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簪花巷。”沈映雪道。 荀炎和兰锦应声,记下了沈映雪的吩咐。 “江寒枫那边,您打算怎么办?”兰锦问。 “带他一起回去吧,正巧他也是玉鼎山庄的人。”沈映雪说完,想到江寒枫那些胡言乱语,“江寒枫最近跟谁见过面?” 兰锦道:“他大多数时候都在独自练剑,几乎没有与人讲过话,不过诸成玉倒是和他有些往来。” 诸成玉在沈映雪心里也是一个谜,两个谜加起来,绕得沈映雪晕晕乎乎,他的脑子是真的转不过来了。 沈映雪干脆利落地放弃思考:“这次去玉鼎山庄,就不要带诸成玉去了。” “是,主人。” 沈映雪安排妥当之后,又找来一个人专门给他养小乌龟,他的行李和各种物品都有荀炎准备,半点都用不着自己操心。 兰锦买了一辆非常大的马车,看起来大概有三米宽,就像一个小房子,寻常的小路都没法行驶。 沈映雪坐上马车,后面跟着一众人马,一路张扬,慢悠悠走了两个时辰,停下来歇息,结果就看到了阿武带着诸成玉骑马从后面追来。 诸成玉眼泪汪汪,他过来本就违背了沈映雪的意思,怕惹沈映雪生气,不敢当着这么多人喊他爹爹,“主人,您不要我了吗?” 兰锦看到柔弱的模样,面上带笑,咬紧了后槽牙。 沈映雪看到诸成玉,再看看旁边女装的韩敬,还有脑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稻草的江寒枫,头都大了。 “过来吧。”他无奈看着诸成玉的白发,上面都沾了落叶和灰尘,等诸成玉走过来,沈映雪帮他理了理头发,又拿过帕子,给他擦了下脸上的灰,“好好的一个小公子,现在要变成小乞丐了。” 作者有话要说:等以后傻狗发现花主也(因为马赛克)行为有异。 傻狗:是遗传吧。 雪雪:好崩溃啊! 第33章 花主的身份背景 簪花巷主人出行排场很大,甚至比一些官员赴京述职的排场还要大。 好巧不巧地,出来之后不久,就遇到了安忠郡王府的人。原本只是偶遇,沈映雪他们给郡王让了路,继续往前走,没想到一直到了晚上,下来车去客栈休息,再次遇到了。 郡王府的人把客栈包下来,竟给他们留了位置,在沈映雪一行人经过门口,即将去另外那家客栈时,找人把他们喊住了。 “我们世子爷说了,簪花巷的名声一直都有所耳闻,只是未能相见,既然有缘相遇,不如坐下来聊一聊,也请您赏脸过来吃杯酒。” 这个人面白无须,声音略有些阴柔,但并不尖细刻薄,令人好感倍增。 荀炎再外面放风,答道:“请稍后,我去转告公子。” 他进了马车里面,没多久掀开帘子出来,对那人拱手道:“请您回禀,承蒙世子看得起,我家公子自然不会拒绝,待公子整理仪表,立即前往拜访,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等传信的人离开之后,荀炎备好了药,看着沈映雪喝下,又给他端茶漱口,冲淡口中的苦涩味道,换了身衣裳,重新梳头,打理得整齐干净,确定不会露怯,才准备放沈映雪出去。 但是他还是有点担心:“安忠郡王是忠义郡王的亲哥哥,府上有不少姬妾儿女,这位世子是郡王府的长子,不知公子还记不记得搬到簪花巷之前,您那个叫祝凌的朋友?” 沈映雪道:“是文凌?” “是他。”荀炎看着沈映雪的眼睛,“那位世子名叫祝让,是祝凌公子的堂兄。他与伏晟暗中有来往,是个不好惹的,您务必当心,千万不能暴露身份。” “我知道了。” 出门之后,荀炎就给沈映雪做了易容,有马赛克在,沈映雪就算全天都覆着易容都不会难受,和以前没有区别。 这次出门,也只是带上斗笠,遮住脸就可以。 兰锦带给随行其他人安排住所,荀炎抱着沈映雪下车,有几个人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进了客栈。 客栈外面有穿着铠甲的侍卫,里面大堂空空荡荡,只有郡王世子坐在一张桌上,身后的四个随从都是站着的。 郡王世子看到有人进来,目光好奇地投过去,在看到怀抱着沈映雪的荀炎之后,表情很诧异。 黑纱遮住了沈映雪的脸,他压低了声音,平淡道:“在下身体不便,无法给世子行礼,还请见谅。” 世子穿着打扮就像一个普通的富家公子,只是身上带着书卷气息,格外儒雅随和。他好脾气地拱手微笑:“我并非迂腐之人,此次出行,也不想暴露身份,花主不必多礼。” 荀炎把沈映雪放在世子对面的板凳上。 沈映雪打量这个世子,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耳熟。仔细一想,这不就是文海吗? 原来安忠郡王的世子祝让就是文海。 荀炎刚才说,文海和伏晟的关系很好,沈映雪之前也跑过去偷听过,似乎这两个人很久之前就有了勾结,也不知道魔教完蛋有没有他的手笔。 沈映雪把记仇本更新了一下,文海改成了祝让。 祝让亲自拿起酒壶,倒了杯酒,递到沈映雪面前:“饭菜还没有做好,这里的酒倒是不错,花主不妨尝一尝。” 沈映雪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直截了当地拒绝:“我不喝酒。” 簪花巷对待祝让的态度很恭敬,但是不代表沈映雪就要顺着他。 作为一方霸主,花主的脾气有些怪异,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连刚才恭敬应答的荀炎,也不觉得沈映雪的态度有什么不对。 这就是江湖人对待权贵的态度。 傲慢、不屑,狂妄。 更何况沈映雪的身体是真的不好,他一直在喝药,确实不宜饮酒。 祝让好脾气地笑笑,“不如换成茶水?只是外面不比在家里,恐怕没有那么好的茶。” 沈映雪说:“我也不饮茶。”祝让的笑容冷淡下来。 他身后那个疑似太监的人大喊一声:“大胆!” 祝让摆手,把他挥退,“既然如此,那就换成清水吧。这样花主可否赏脸?” 沈映雪觉得他想看到自己的脸。 他脸上有易容,不怕被人看到。如果是江寒枫或者别人想看,沈映雪就摘下斗笠了。但是祝让在他的记仇本上,沈映雪对待仇人,向来不假辞色,更何况现在这个假身份出来就是为了立威的,不怕得罪人。 沈映雪说:“世子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就不久留了。我身体虚弱,又舟车劳顿,实在疲累地很。” 祝让道:“既然花主累了,不如就在此歇下?这所客栈不说是镇上最好的,也是数一数二。比起其他店来,倒是整洁舒适。” 沈映雪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世子也要去玉鼎山庄?” “不错。”祝让道:“听花主的意思,莫非也要去玉鼎山庄?倒是巧得很,不妨同路而行,也好交个朋友。我虽不才,但也能看得出来,哪些是朽木,哪些是栋梁。似花主这般的人物,绝对不是无名之辈。你我并无深仇大恨,要做的事情也不冲突,不如暂时结盟,花主觉得如何?” “你这样的孩子,最是口蜜腹剑,嘴上一套心里一套。”沈映雪装起老成来非常熟练,“想要让我信任你,还得做出些行动来,也好让我看看你配不配。” 祝让拧着眉,思索片刻,表情舒缓,恢复了刚才的笑容:“您说的不错。” 沈映雪对荀炎道:“就在这里住下吧。” 荀炎说:“是。” 后面的两个下属去通知兰锦,荀炎去掌柜那里要了几间房,回来抱起沈映雪,带他上了楼。 祝让坐在原处,喝掉杯中的酒。 他的封地就在淮城,离着簪花巷很近。祝让一直都知道簪花巷的存在,只是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没想到簪花巷突然有了头领,还做出好几件名震江湖的大事。 就连松山阁老也死在簪花巷的手里。 前不久孙家和一众试探簪花巷的人,又在花主手里吃了大亏,揽月楼给他传信,说是试探出了花主与伏晟有私仇。花主还预测了霍衍的死期。 祝让不得不关注花主,这个人绝对是个强大的对手。 哪怕他不与朝堂中的权贵相交,只凭借自己的力量,也能让这个世道为他改变。 花主的行动很神秘,一直带着黑纱,没有人见过他的脸,甚至连这个人都很少见过。 祝让对花主有很多猜测。 他以为这个人年纪不会太小,必然是个强大可怕的人,如今亲眼见到花主,祝让大吃一惊。 他怎么都没想过,花主竟这么瘦弱,甚至他的双腿也似乎有病,无法行走。他露在外面的皮肤非常苍白,是一种虚弱的,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不算太老,甚至很有魅力。 花主是个矛盾的人,哪怕他看起来确实孱弱,却无法令人觉得弱小,反而更加可怕。 一个有缺陷的人,性格恐怕要比正常人更加扭曲,当他想做成一件事的时候,也更加专注。 这是个比祝让预想中更难缠的对手。 - 沈映雪进了房间,从荀炎怀里跳下来,透过窗户望了望外面:“那个世子坐的马车,没有咱们的大。” “是。”荀炎道:“公子觉得这样不好?” “算了,就这样吧。” 沈映雪知道,古代到处都是阶级,每个阶级都有严格的规定。他坐的马车,三米多宽,四匹骏马拉着,肯定不是普通百姓能乘坐的,所以才会这么高调。 如果官府想借着这个搞他,他也没话可说。但是侠以武乱禁,沈映雪都混江湖了,荀炎杀的人也不少,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也没意思。 荀炎给沈映雪摘下斗笠,喊了店小二过来,让他准备饭菜和沐浴用的热水。 沈映雪就坐在椅子上玩游戏。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觉得游戏每天都玩不够,现在可以天天玩了,反而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沈映雪已经把好几个游戏都玩了一下,但是不能联机,少了很多快乐。他摆弄了一会儿游戏机,又塞进了袖子里。 荀炎也发现沈映雪最近对着令牌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他似乎越来越清醒,没有像以前一样,总是说些疯话。虽然有的时候他还是会发呆,反应迟钝,比起从前已经好多了。 以前的三年都没见沈映雪好转,如今拿到令牌之后,沈映雪似乎有了寄托。 魔教,还有花鹿鹿…… 荀炎想着从前的荣光,再看看如今的沈映雪,有点担心沈映雪完全恢复之后……如果他记起来魔教早已不在,记起来花鹿鹿已经死亡多年,该怎么办呢? 沈映雪入住这家客栈之后,兰锦他们也都住了进来,就住在他的旁边。 祝让带着随从在三楼的客房,两拨人各不相干,但又在时刻试探。 祝让以前认为,簪花巷里的厉害人物只有花主一个,可是当他看到花主身边的人之后,心中愈发凝重。 那个跟在花主身边侍奉的亲信,沉默寡言,武功高绝。还有一个气质很阴柔的男子,看得出来身手不怎么样,但是会给人一种极其可怕的感觉。 白头发的少年看似天真无邪,偶尔却会露出狠毒狰狞的神色,他身边那个叫阿武的仆从,也不是个好惹的。 更重要的是江寒枫。 玉鼎山庄的二庄主,江湖上有名的剑客,江寒枫,竟然也是花主的人! 祝让就是淮城人,自以为对簪花巷了解很深,他却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几个月前,伏晟被韩敬涮了一把,带着人去围攻玉鼎山庄,逼他们交出沈映雪,谁知道玉鼎山庄里只有一个凌云,根本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事情从那里开始脱轨。 凌云被不知道哪一方的人劫持走了,江寒枫也去追,韩敬叛逃,正道名声遭受重击,所有的一切都脱离祝让的掌控。 祝让还以为江寒枫真的对凌云用情至深,出来找他的爱人,没想到他竟是簪花巷的人。 万宝贵的死,还有松山阁老的死,也不知与江寒枫有没有关系。 祝让认清沈映雪这边的实力,就老老实实不敢挑衅他了。 他带的人是不少,可是真要打起来,一点胜算都没有,就算他们加在一起,也未必能打得过那个代号叫“猫”的阴柔男人。 在客栈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两伙儿人马陆续起来,吃完早饭继续赶路。 花主还是被那个黑衣男人抱着上了那辆价值不菲的马车。 祝让心中一动,也跟了上去。 “世子这是要做什么?”兰锦在马车前,微笑着拦住了他,“您的座驾在那边,何必来我们这里挤。” 祝让说:“我那马车又小又颠簸,哪里及得上花主的?昨日我与花主相谈甚欢,勉强也算是朋友,不如捎我一程,如何?” 兰锦道:“我可做不了主,烦请世子稍等,我去问一问主人。” 马车里有一张床,另一边是矮榻和桌椅,两者用帘子隔开,分成了两个房间,和沈映雪在簪花巷的住处差不多。 沈映雪此刻就坐在矮榻上,看着诸成玉学习医术。 兰锦过来之后,诸成玉也放下了手里的药草,乖巧听着大人们讲话。 “让他滚。”沈映雪无情道。 兰锦不知道祝让哪里得罪沈映雪了,作为花主忠实的舔猫,沈映雪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一点疑问都没有,回到马车前,对祝让的态度也冷淡很多:“主人要休息,不想外人打扰,您请回吧。” 祝让没想到这就吃了个闭门羹,他摸了摸鼻子,心想也没得罪过花主,怎么花主突然就生气了? 最终他只能归咎于花主脾气古怪,性格扭曲。 祝让笑了笑,正打算回去,就看到一身白衣的江寒枫拿着剑走了过来。 正道来玉鼎山庄搜人的时候,祝让就在伏晟身边,江寒枫认得这张脸。 一想到凌云就是被他们迫害的,江寒枫就有点不高兴。 他没给祝让好脸色,视线落到他身上之后立刻移开,好似祝让是个不起眼的蚂蚁虫子,而不是个身份高贵的王府世子。 祝让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样无视过。 他羞恼异常,不过这点情绪还不足以破了多年的养气功夫,表面看来依然温和有礼,后退半步,让开路,等这辆庞大的马车驶去之后,才回到自己的车上。 “花主不喜欢祝让?”江寒枫问。 沈映雪身后挤了一个靠背,懒懒地躺在榻上昏昏欲睡,听到江寒枫的话,敷衍应了一声。 “为什么?” 江寒枫是故意这么问的。 他也不喜欢祝让,因为祝让,凌云险些就要被当成沈映雪被带走。作为凌云的父亲,花主应该也是不喜欢祝让的。 只是花主并未出现在玉鼎山庄,又怎么会知道祝让在其中的作用? 江寒枫想知道,花主的势力究竟到了哪一步。 他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好像所有的大事,都有他留下的痕迹。 沈映雪说:“皇亲贵族家的小子,就该老老实实做自己的富贵闲人。既然无意争夺皇位,又何必踏足江湖纷争?祝让管的太多了,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沈映雪说出这句话时,带着现代人的高贵。 后世的各种影视剧小说,都把武侠给写尽了,最高一层的立意就是上升到国家大意的层面。现在又不是战乱时期,太平盛世里,王室参与江湖事,为的不就是那上面那把椅子? 不然他就是脑子有病,嫌自己活的太长,就喜欢被皇帝猜忌。 江寒枫看到花主用那么随意的态度,说出常人不敢说的话,内心非常震撼。 花主好像……对朝中之事也不陌生。 就算江湖人对朝廷很不屑,但也不能否认,很多忠义之士,还是在向往朝廷的肯定。就算是道德感没有那么高的人,对朝堂也会心存敬畏,最多骂骂衙门的捕快贪官,根本扯不到那种事情上去。 花主的语气太过稀疏平常,好像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却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哪怕是祝让亲耳听到,都可能被吓破胆。 为什么花主会是这种态度? 莫非他的真实身份,是朝中哪位官员,或者皇家子弟,因为脸上的红色印记,又双腿残废,不合体统,才不得不离开朝堂,来到簪花巷? 江寒枫说:“您与祝让有来往?” 花主没有回答他。 穿着黑衣的男人躺在矮榻上,好像已经睡着了。 他呼吸平稳,头上的斗笠似乎有些碍事,略微歪斜,黑纱覆盖再他的脸上,贴得很近,能看到他白皙的肤色,还有成片的红色。 江寒枫看着花主,心里想起的却是凌云。 凌云的身高体型,都和花主很像。江寒枫照顾了凌云两个多月,也帮凌云洗浴更衣过,那时候他心思正直,只觉得凌云很瘦,也很白,如今头脑中却突然闪现出隔着朦胧水雾的胴体。 “爹爹睡着了吗?”诸成玉歪头,轻声说。 江寒枫的思绪回到现实,他看着坐在不远处的白发少年……这个少年也是花主的儿子,凌云的弟弟,他却和父兄没什么相似之处。 应该是因为他的发色和眼睛吧,还有白到刺目的肌肤,他的五官或许更像他的母亲,所以才会这样。 江寒枫说:“是。” 诸成玉知道沈映雪睡了,开始显摆和他花主的关系:“爹爹身上有没有盖东西?猫大人说,爹爹之前用了太多冰,头疼了很久,不能再着凉了。” 江寒枫拿起旁边的薄毯,盖在沈映雪身上,“现在好了。” “我能问一句,您和爹爹的关系吗?”诸成玉觉得自己也算是簪花巷的人了,江寒枫是花主的亲信,也是他点明了自己和父亲的关系,面对自己时,应该不会那么戒备。 这个问题再简单不过,江寒枫却沉默了很久。 在诸成玉问之前,他从来没想过,他和花主是什么关系。 如果花主愿意让他和凌云在一起的话,他们应该算是翁婿? 诸成玉眨眨眼睛,纯良无害:“不能说吗?” 江寒枫从前对凌云有执念,但是从来没想过以后的日子。最近他想起凌云的时候越来越多,花主的态度又是那样,江寒枫觉得自己应该对凌云负责。 他下定了决心,无论日后发现心意如何更改,决不能辜负凌云:“我……或许……应该算是你的未来姐夫。” 诸成玉震惊。 江寒枫和晶儿,他们竟有私情! 江寒枫不是喜欢那个叫凌云的吗?为什么会成了晶儿? 这个事情跟他关系不大,诸成玉很快接受现实,朝着江寒枫笑了笑,“照这么说,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江寒枫淡淡道:“现在还算不上,花主至今仍不相信我的真心,最终结果如何,我也不知道。你最好不要在花主面前提起,小心惹他生气。” 诸成玉冲他甜甜一笑,小小声说:“知道啦,姐夫。” 沈映雪睡的不是很沉,他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又很清楚自己在睡觉。 应该是做梦吧,他想。 - 因为马车太大,走得非常慢,从江南到京都,用了将近二十天。 沈映雪来过一次这里,他从来没有想到,再次看到熟悉的马赛克,心里也会有亲近的感觉,真的太奇怪了。 此时距离英雄会还有九天,簪花巷的人进了城,找了一家客栈入住。 荀炎把沈映雪的房间收拾好,他日常用到的各种小玩意,也都放在顺手的位置。 沈映雪只需要洗洗手洗洗脸,坐在桌子上喝茶吃点心就好。 等荀炎弄完之后,沈映雪说:“把江寒枫叫过来吧,看看他有什么打算。” 荀炎道:“是。” 沈映雪在屋里转了一圈,戴上斗笠,坐回桌边,不一会儿江寒枫就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和祝让分别的那天上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之后,沈映雪就觉得江寒枫怪怪的。 隔着黑纱和马赛克,他也说不出来是哪里怪,反正怎么样都不对劲。 以前江寒枫还挺怕他的,现在似乎有点殷勤了。 可是江寒枫一直都是很冷漠的模样,白衣清冷,气质若仙,目光锐利如剑,身上偶尔也会迸发出很浓郁的剑意,一直都没崩人设。 可就是因为没崩人设,那种奇怪的态度才更加明显,偏偏沈映雪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来,只能说是那个梦留下的心理作用。 他怎么会做那么奇怪的梦? 江寒枫怎么着都不能和韩敬在一起吧?就算他俩是平辈师兄弟,那也怪怪的啊。 不过辈分倒是没错,无论韩敬是他的义子还是义女,他都应该是江寒枫的岳父。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玉鼎山庄?”沈映雪问。 江寒枫沉默了一会儿,“我随您一起过去。” “不提前跟你们庄主说一声?” 江寒枫缓缓摇头。 沈映雪带着探究的心理:“为什么?” 韩敬也跟着一起来了,怕被人发现,他一直都穿的女装,而且脸上的妆容越来越浓,好像还和荀炎学了点易容,几乎没有原来的痕迹,沈映雪见了都得夸一句不辨雌雄。 这一路走来,江寒枫和韩敬相处的时间很多,处出感情来,不舍得分别也情有可原。 尽管沈映雪猜到了,还是想亲耳听江寒枫说。 说起来,这两个人也算是有缘。 曾经他们是玉鼎山庄的二庄主和小庄主,江寒枫教导韩敬剑法,教他为人处世。 后来韩敬叛逃,扮作女装,江寒枫在簪花巷与他相见,大概从前就有情谊,看到女装时候的韩敬,才恍然明白自己喜欢的是谁。 如今韩敬以女人的身份行走江湖,江寒枫和他在一起也有个缓冲,不会像之前那样,因为恐同彻底错失姻缘。 江寒枫迟迟没有回答,涉及到感情的问题,他好像都有些懵懂。前半生他只有剑,如今就像是刚长大的孩子,在感情方面一片空白。 沈映雪能理解他,没有逼问,温和道:“不如让韩敬过来,你们聊一聊?” 让韩敬来干什么?对了,韩敬也曾是玉鼎山庄的人。 韩敬背叛玉鼎山庄,自称是沈映雪的义子,从那之后和玉鼎山庄一刀两断。江寒枫也很想劝劝他,可是在他知道,韩敬和花主认识的时间远比他想象中还要久之后,就没有劝解的心思了。 因为他在韩敬心里的分量没有那么高,说出的话,也就不顶用了。 但是江寒枫从来没想到,他竟然和叛逃的韩敬混在了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跟着一起叛逃了。 怎会如此? 就在江寒枫思索的时候,沈映雪已经替他做出了决定,把外面值守的人喊进来,让他去找韩敬过来。 韩敬穿着女装,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反而有些恹恹的。 沈映雪看到他这个表情,倒吸一口冷气。 韩敬是因为和同门师兄相恋,被父亲发现,才摆出这样的表情吧? 那个梦该不会是真的吧? 江寒枫真的和韩敬相爱了? 沈映雪皱眉:“你这是什么样子?” 韩敬勉强笑了笑,“孩儿只是没休息好。” 他不敢说,他对玉鼎山庄有很深的感情。义父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罢了。”沈映雪看着这两个小年轻,很有长辈的自觉,“你们两个去隔壁谈吧,不要当着我的面聊这些。” 江寒枫与韩敬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沈映雪的体贴。 他们告退离去,关上房门,去了旁边的空屋子。 江寒枫说:“你打算怎么办?玉鼎山庄的人在找出找你,回去之后必定会有惩罚。” “我要跟着主人。”韩敬穿着女装,就用女人的声音讲话:“主人待我恩重如山,于我而言,没有第二种选择。” 他以前背叛过沈映雪一次,背叛的滋味并不好受,魔教待他不差,而且对历任教主的培养,首要重点就是忠心。 所以韩敬夜夜都在经受折磨。 他还不知道魔教那些人有意把他培养成这样,只能反思自己,最后得出了结论:他背叛的不止魔教和义父,还有自己的理想。 韩敬以前的前途都放在魔教上,背叛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未来了。 如今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韩敬自然要抓住。 他不由感到庆幸,还好义父只是在装疯,如果义父真的疯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花主这一步棋走得实在精妙,义父从一众庸庸无能之辈中脱颖而出,再接着从前的人脉和资源,让所有人忌惮,在江湖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韩敬问:“您呢?” 江寒枫沉默了:“我不知道。” “您不知道?”韩敬惊讶道,“是什么动摇了您的决心?” 玉鼎山庄对江寒枫的意义也是很重大的,就像沈映雪不会背叛魔教,江寒枫也不会背叛玉鼎山庄。 可是现在江寒枫却说,他不知道。 江寒枫叹息:“我四处寻找凌云,从未见到他的身影。你跟随花主时日已久,可知凌云被藏在了何处?” 韩敬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江寒枫说自己喜欢凌云的时候,他也是在现场的。当时那个情形,说出什么话来都不稀奇,韩敬了解江寒枫的为人,他知道江寒枫在说假话。 顾莲生为了这件事情生了很大的气,韩敬还偷偷在心里笑话过他。 他看到沈映雪表演的恐惧惟妙惟肖,在心里感叹了很多次,如果换做是他,绝不可能有义父那样的气度,忍辱负重伪装成疯癫的模样。 很多人都知道“凌云”是疯的,韩敬把自己带入成沈映雪,就觉得花主这个身份才是义父最想要的。 凌云绝对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听到的耻辱。 可是江寒枫真的喜欢上了凌云……喜欢上了一个不存在的人,甚至为了他,愿意背叛玉鼎山庄。 韩敬觉得很不可思议,一想到对方是沈映雪,又觉得理所应当。 二师兄好惨,他的这份爱情,注定不会有结果。 “值得吗?”韩敬问,“您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吧?为了他放弃玉鼎山庄,值得吗?” “玉鼎山庄有师兄和知意在,不会有事。凌云却孤身一人,我想去见他。”江寒枫以为韩敬对他们没有一点感情,现在听到韩敬的话,才发现好像不是那样,他对这个曾经被自己当儿子看待的少女说:“你知道凌云的下落?” 韩敬越想越觉得江寒枫可悲。 “我不知道他的下落,只想提醒你一句,别再找他了。” 江寒枫:“为什么?他死了?” 韩敬第一次见到冷漠的师兄感情充沛的样子,如果换成以前,他还有心情默默地笑话他,可是现在他只觉得无奈。 十九岁的他,为什么要参与到长辈的复杂爱情中来? “他没有死,有花主在,他是不会死的,您别难过。”韩敬安慰道,“花主会把他照顾得很好,你不用担心他,也别再找他了。” 江寒枫定定地看着韩敬,确定她没有说谎,更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他清楚自己对感情之事并不了解,正巧这里就他们两个人,对方还是与自己很熟悉的女孩子。 女孩子的心思总是细腻些,说不定能给出一些建议。 江寒枫道:“你我相识多年,以你看来,我是个怎样的人?可否担当做丈夫的责任?” “您很好……”韩敬还是第一次被人问这样的问题。 如果流连花楼、夜夜笙歌有罪,请让江湖道义惩罚他,而不是让他穿着女装,为自己的二师兄和义父做感情辅导。 江寒枫问:“你觉得凌云会喜欢我吗?” 韩敬表情僵硬:“我不知道。” 江寒枫突然记起来:“在玉鼎山庄的时候,你总是与凌云针锋相对,可是真的与他有仇怨?” 韩敬麻了:“我们没有仇,我只是在找理由接近他,想往外传递消息。” 原来如此。 看来花主果真不放心把疯癫的儿子送到这里来,才会让韩敬以仇敌的身份在暗中保护他。 这么说来,从前凌云和韩敬私下里相处时,凌云并没有受到过侮辱。江寒枫心里松快不少。 “有些事情,我实在想不通,但又不知该问谁。”江寒枫蹙着冷厉的眉,很是不解,“你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姑娘,又与凌云相识,我想向你请教一下……” 韩敬:“……” 二师兄!我不是姑娘啊! “倘若凌云心中有我,可是花主不愿让他见我,我该如何是好?若我继续纠缠,凌云是否会为我所害?” 韩敬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凌云会不会被他害了,但是他知道,如果二师兄再纠缠他,不停地问这些感情问题,他也会被这些复杂的关系搞得崩溃。 明明只有两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复杂? 江寒枫观察他的表情:“你觉得凌云会不高兴?可我若是放弃找他,凌云心中是否会有怨气?” “不会的。”韩敬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他早就把你忘了,你别再找他了。等时候到了,你自然会见到他。” - 沈映雪不想吃狗粮,把两个人撵走之后,就开始看电视剧,看了大概半集,诸成玉过来了。 自从诸成玉认他当爹之后,走路稳当了,也不用伸着手探路了,如果不是他从来不用眼睛看,而是用耳朵歪头倾听,几乎看不出来是个盲人。 以前跟他形影不离的阿武,都很少出现在沈映雪视线里了。 沈映雪哪还能不知道,他之前是被这个看起来像小天使一样的少年给骗了。 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孩子突然不再装可怜,反而粘着他非要给他当儿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映雪牢记人设,从不松懈。 诸成玉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心情很好,他敲门进来,缓步来到桌边,扶着桌子坐下,侧耳倾听,发现屋里没有别人,低低地喊了一声:“爹爹。” “很高兴?”沈映雪问,“认出江寒枫和晶儿在隔壁了?” “爹爹?原来您知道啊。”诸成玉惊讶了一下,又觉得理所应当。他爹爹可是花主,哪怕足不出户,也知晓天下事。 义姐和江寒枫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哪里能瞒得过去? “你也知道了?”沈映雪说:“是我让他们到隔壁去的。” “嗯,是姐夫告诉我的。” 沈映雪喝茶的动作一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虽然没什么错处,可是韩敬毕竟是个男人,姐夫这个词,听起来就怪怪的。 “别喊他姐夫。”沈映雪说,“他哪儿能是你姐夫。” “爹爹看不上江寒枫吗?”诸成玉笑嘻嘻道:“我也不太喜欢他,他太笨了,姐姐那么聪明漂亮,江寒枫配不上。” “倒也不必这么背后说人。” “我听爹爹的,以后不说了。这些事以前都没人教我,我是不是很没规矩?”诸成玉说着说着心情就低落下来。 沈映雪伸手揉他的白毛,诸成玉的头发很顺滑,还有淡淡的铂金色光泽,细腻又柔软,“不必难过,你年纪还小,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可以慢慢学。” “爹爹会教我吗?” “会。” 诸成玉心满意足地笑了,“我和爹爹相认这么久,爹爹还没有讲过我的身世,您给我讲一讲吗?” 沈映雪哪里知道他的身世?这话问的太突然了,现编也编不出来。 他正打算和诸成玉说明真相,诸成玉却好像误会了他的沉默,“是不方便讲吗?我不为难爹爹,爹爹偷偷告诉我,您的身份好不好?我绝不会告诉别人的。” 沈映雪更加沉默。 刚才那个问题,回答不了还能告诉他真相。后面的问题,连真相都不方便说。 “爹爹?”诸成玉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花主抚摸自己脑袋的手频率变慢了。他拿起凳子,往沈映雪那边靠了靠,用一双盲眼注视着沈映雪,“您以前是朝廷中的人吗?” 沈映雪的动作顿住,“为什么这么想?” “您对官府好像很熟悉,那个世子想蹭咱们的车,您都不给他面子。”诸成玉说。 沈映雪语气淡淡:“等你年纪大了,你自然就懂了,并非只有朝堂中人才会这么做。敢与朝廷作对的,从来不是少数。” 历史上哪一个朝代都有农民起义,就算是再卑微的人,也可以拥有无惧生死的勇气。 诸成玉眨了眨眼睛,“您在敷衍我。” 沈映雪轻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诸成玉知道,他这是默认了。 所以花主以前真的是朝廷的人吧。 只是他与人相斗,断了双腿,毁了容颜,哪怕他再有能力,朝堂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因为朝廷是有规矩的,想要做官必须身体健全,如果让身上有明显残疾或者毁容的人做官,外交的时候,会被人看不起。 他们可能会想:这么大一个国家,连个健全人都挑不出来吗? 诸成玉以前觉得这些事情跟他没有关系,可是一想到花主的腿,心里就充满了怒火。 花主这么厉害,就算是在朝中做官,也肯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他的官途却断送在了这里,甚至要躲在簪花巷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 或许就连他自己,也是在这途中与家人失散的。 如果没有这些意外,他们一家人可以快快乐乐的,过好日子,而不是全都落入污泥中,在江湖上挣扎。 好在他的父亲依然有手段和野心。 诸成玉现在不想回青羽宫了,他就想跟在花主身边,看他统一江湖,把以前受过的屈辱,统统都报复回来! “爹爹。”诸成玉道,“您会报仇吗?” “凡是得罪过我的,一个都不会放过。”沈映雪笑着说,“你可千万要记得这句话,不要背叛我,否则我是不会顾念旧情的。” 诸成玉不仅没有吓到,反而很高兴。 他们不愧是父子,连性格都如此相像。 第34章 剧本融合 眼见英雄大会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江寒枫和韩敬还是没有动静。沈映雪也不能催着他们回家,只能收起操碎的心,把精力放在别处。 之前来京城的时候,沈映雪都是呆在玉鼎山庄里,就出来逛过一次,那一次也没好好玩,做了些正事,就被江寒枫领回去了。 这回沈映雪就想好好在京城里玩一下。 他跟荀炎说想出去玩,荀炎道:“可是英雄大会来的人不少,很多人都见过您的容貌,您打算怎么办?” 花主的身份太不方便了,出去玩也不能尽兴。 如果假扮成凌云,被熟人看到,也不好解释。要是以沈映雪原本的样貌出现,那他遇到玉鼎山庄的人直接掉马,遇到更久前的熟人,也会被追杀。 沈映雪想出门,最妥善的方法就是做一个新的易容。但是就算是易容,也无法将整个人脱胎换骨,总有一些方面保留属于他的东西。 沈映雪道:“只是出去转一转,不会有事的。整天在客栈呆着很无聊,还要扮演花主,我好累,求你了。” 荀炎哪里听沈映雪说过这么卑微的话,听到教主软下声音恳求,荀炎的心好像被人揍了一拳。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沈映雪从前是何等的威风傲慢……就算他的疯病已经好了很多,心里依然有症结,没有办法回到从前了。 荀炎和沈映雪算不上从小一起长大的,他认识沈映雪的时候,沈映雪已经快十岁了。那个时候的小少年,已经有了后来魔教之主的风姿,目光锐利,气势强大,杀起人来绝不手软。 如今的沈映雪,就像个小孩子,大概是他刚被魔教收养时的样子吧。 “您不必这样,我是您的人,为您做事是我的职责所在。”荀炎说,“您期望的一切,我都会努力帮您达成。” “你答应了?”沈映雪问。 “嗯。”荀炎这次出来带了足够的易容材料,不需要现找,“我就不给您去掉现在的易容了,直接在上面覆盖一张新的脸,您觉得如何?” “好啊。” 沈映雪一点都不在意,乖巧坐好,等荀炎给他化妆。 他隔着马赛克什么都看不出来,也不知道荀炎弄成了什么模样。不过以他对荀炎的了解,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这次做完了脸,荀炎那找出一些像面皮一样的东西,垫在他的肩膀和腰上,鞋子下面也垫了东西,沈映雪站起来就觉得自己高了一大截。 “怎么样?”荀炎看着沈映雪表情有点迷茫,担心道。 “脚下好软,有点不太习惯。”沈映雪说,“不过没关系,适应一下就好了,我们走吧!” 荀炎道:“公子请稍等,我也要改扮一下。” “好啊。” 沈映雪拿出游戏机打了一局游戏,感觉自己就像个在等女朋友化妆的男人。 他觉得挺有意思的,和荀炎一起离开的时候,看着荀炎的脸忍不住发笑。 荀炎还是以前那个马赛克,易不易容对沈映雪来说没区别,都是看久了会眩晕的那种。 “公子很高兴?”荀炎问。 “嗯!外面有趣!”沈映雪点头,好奇地看着街上走来走去的马赛克。 荀炎看他这样,想起了从前,他也会带着沈映雪上街,只是那个时候出门都是为了生计,也怕沈映雪走丢,很少带他逛一逛。 就算是那样,每隔几天,他都会和沈映雪出来一趟。自从沈映雪被玉鼎山庄的人带走之后,在外面的时间都是在逃命,很少这样闲适了。 他心中生出几分愧意和怜意,“如今咱们有钱了,公子今日可以玩个尽兴。” 沈映雪摇头:“不用花钱,我看看就好。” 他上回来这里,马赛克都被取消了,现在有了马赛克,又是不同的风景,还挺有意思的。 沈映雪挨个店铺逛了一遍,因为不是用自己的脸,也不用费尽心机掩饰他的不正常,毫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只管做自己喜欢的。 荀炎跟着他,从街头的杂货郎挑的担子,一直逛到胭脂铺子,沈映雪就有点累了。 他本来就身体虚,穿的鞋子也不合适,没一会儿就走不动了。荀炎扶着他,到街边的茶馆里稍作休息。 这家茶馆里的客人,大都是富贵闲人,不必忙着生产,有大把的时间娱乐。 茶馆里还有说书的,净挑着最近发生的新鲜事儿讲,从魔教头子沈映雪,一直讲到神秘的簪花巷主人。 沈映雪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外面竟然是这么传的,一点都不对嘛。” “公子。”荀炎提醒他,“谨言慎行。” 沈映雪慌张看了下四周,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这家茶馆里的客人不算多,还挺清雅的,人来人往也看得分明。 祝让和伏晟进来的时候,沈映雪看得清清楚楚。 他伸手碰了一下荀炎。 荀炎似乎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嗯,我看到了,公子莫怕。” 要说谁对沈映雪的伤害最大,除了江寒枫之外,那就是伏晟了。 但是江寒枫似乎对沈映雪的伤害太大,刺激到了他,沈映雪又有疯病,好像直接把那段经历忘记了。 他面对江寒枫时,态度如常,就像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似的。 荀炎自然不敢刺激他,以前的事情连提都不敢提。他只能静静地观察,确定江寒枫没认出沈映雪的身份,不会对他抱有不该有的想法。 可是伏晟就不一样了。 如果说江寒枫对沈映雪是精神方面的侮辱,伏晟就是精神和身体双重的。 桑子尘用剑刺破了沈映雪的丹田,伏晟抬脚把沈映雪踹在地上,踩断了他拿剑的腕骨,又对他言语相激。 正道去围攻魔教,也是伏晟的主意。 这个人对沈映雪的伤害太深了,沈映雪看到顾莲生和庭轩时,或许会想起以前平和的日子,他对伏晟只有仇恨,一点美好的回忆都没有。 如今沈映雪又是那种孩子心性,会害怕伏晟也是应该的。 荀炎有些好奇,低声询问:“公子还记得他吗?” 沈映雪说:“化成灰我都认识他。” 荀炎也憎恶伏晟,他很理解沈映雪的心情,看到沈映雪目光变得锐利,怕他发疯,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公子不要看他,你看着我。” 沈映雪看向荀炎,两千度的近视再次启动。 荀炎问:“公子此刻心情可还平静?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沈映雪说:“有点晕。” 荀炎给他倒了杯茶,很担心沈映雪的状态,“我们到别处去吧。” “可是伏晟就在那里,他和祝让说不定在商量着做坏事,错过这个机会很可惜。”沈映雪又看向伏晟,“我忘了很多事情,但是绝不会忘记,他是我的仇人。” 荀炎愣了一下,“我听公子的。” 如果沈映雪真的失控,有他在,绝对会护沈映雪周全。大不了暴露身份,躲起来,像三年前那样生活。 如果连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做不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沈映雪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这里离着伏晟的位置太远了,说书人的声音很大,盖过了底下的交谈。而且不止他们几个人在小声谈话,其他客人也会谈话,就算仔细倾听,也是什么都听不到。 荀炎发现了这一点,“咱们换个位子。” 他带着沈映雪换了一个雅座,离得伏晟他们近了很多。 二人过来时,伏晟和祝让都投来目光,荀炎朝他们拱了拱手,像普通客人那样,扶着沈映雪坐下。 祝让点点头,不再看他们,面上带笑,对伏晟说:“那个簪花巷的主人,可有其他线索?” “公子恕罪,属下实在无能,至今仍未查明他的来路。只是听人说起,有人在簪花巷附近见到过江寒枫。” “这一点我已经知道了。”祝让长叹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听到说书人的声音,轻蔑地勾起唇角,“外面的人都说花主如何厉害,又有几个亲眼见过他?若是真的相见,才会明白,所有的谣言加起来,都及不上花主十分之一。” 伏晟没想到他对花主如此忌惮,“您见过他了?” “是啊。”祝让道,“他是个双腿不能行走的残废,可就算无法站立,低人一等,他的气势也不会输给任何人。他知道我的身份,却一点都不怕我。他有那个胆气与我作对,除了簪花巷之外,他定然还有其他势力。说不准整个江湖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伏晟听得后背发凉:“他真有这么厉害?” “不然你以为,从前几十年,他为何默默无闻,偏在今日如此高调,完全不怕与人为敌?” 沈映雪听着都觉得震惊,他扮演花主的时候,整天还是除了吃就是睡,荀炎也不过杀了两个人,江寒枫杀的那个,也是干儿子的仇人,跟他没什么关系。 这么一点事情,怎么放在那些人嘴里,就变成那样? 这就是江湖谣言的可怕之处吗? 沈映雪突然觉得,说不定其他有名的大人物,也是被这样吹出来的。 再厉害的人,也不过是普通人,就算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也脱离不了人的范畴,该有的七情六欲,他们都会有的。 沈映雪看了看荀炎模糊成一团的脸,“你觉得花主有那么厉害吗?” 荀炎沉默着点了点头。 沈映雪:“……” 如果说兰锦是他的舔猫,荀炎就是他的舔狗。哪怕他身上有男妈妈的气质,也只是在照顾生活不便的他,本质上还是把沈映雪当成了神仙供着。 沈映雪又听了一会儿,那边两个人开始谈英雄会了。 “这次英雄大会,花主会亲自过来。从前的计划作废,你带着揽月楼一起参加,看看花主究竟想做什么。”祝让说。 “花主竟会给玉鼎山庄面子?” 伏晟之前都没打算来,因为玉鼎山庄也和魔教有勾结,要是江西岸一发请柬,他们就过来,那玉鼎山庄就成了默认的江湖之首。 这种好事,他们都不想让玉鼎山庄拿便宜。 祝让说:“怕不是过来搅浑水的……不过倒也未必,江寒枫是花主的人,说不定整个玉鼎山庄都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下。” 沈映雪低声跟荀炎吐槽:“这也太夸张了。” 荀炎笑了笑,“以花主的实力,做到这些是迟早的事情。” “这次英雄大会必定不会平静。”伏晟道,“只是不知花主在何处落榻,可曾到了京城?若是能提前拜访,试探一下他的来意,总比一无所知要好。” 祝让说:“他就在京城最好的那家客栈,你若是想去,那就去吧,花主应该不会对你如何,只是能否刺探出情报,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伏晟目光沉凝,看着眼前的杯子,过了一会儿,他举杯,朝祝让拱手:“必不负公子所托。” 两个人聊完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闲聊了些别的。 祝让:“江寒枫去寻找凌云,却出现在了簪花巷,那个凌云也是簪花巷的人?” “属下也不知道。如果能抓到韩敬,拷问一番,说不定可以弄清楚簪花巷和玉鼎山庄,还有沈映雪那个魔头的关系,只可惜就连韩敬都下落不明,也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 “找,加派人手,继续找。”祝让声音凌厉起来,很快又唏嘘道:“说不定是花主早就知道了韩敬的下落,把他和凌云都藏了起来。” 祝让很怕花主。 花主给他一种很阴冷的感觉,花主身边那个叫“猫”的,也会给他那种感觉。 祝让从小就害怕毒蛇之类的东西,与花主和“猫”相处时,他会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只是敌人藏在暗处,就算想对付他们,都找不到他们的踪影。 祝让不敢仔细去想花主的可怕,他怕自己还未来得及对付花主,就先失掉了勇气。 他只能告诉自己,花主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法对付的。 可是伏晟做的就是情报买卖,对人情世故看得通透,祝让隐隐的恐惧,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伏晟听从祝让的命令,不敢惹他生气,只是他有必要考虑一下,如果真的要和花主对上,应该给自己找个什么样的退路。 花主的目的是什么? 一统江湖?还是整个江山社稷? 沈映雪看他们开始胡编乱造,就没什么兴趣继续听下去了。正好他休息地差不多,可以继续逛街。 荀炎付了钱,怕他不适应脚下垫的东西,扶着沈映雪站起来,“公子腿还酸痛吗?” 沈映雪摇头:“没事了,我可以自己走。” 祝让看着两个人离开,找来茶博士问了一句:“那两个是什么人?怎么突然换了位子?刚才的位置不是很好?” 茶博士道:“那家的公子据说有些不太舒服,嫌弃刚才的位置离着说书先生太近,吵得慌,所以才换到这边来。小的也不清楚他们的来历,都是陌生面孔,想来是外地来的吧。” - 沈映雪逛了很久,只买了一些甜点小吃。 中间他们去路边的小摊吃过饭,又到转到河边歇了歇,快到傍晚才回去。 回去的时候,沈映雪身体懒散,不想动弹,身上受伤的地方也在隐隐作痛。荀炎背起他,手上拿着点心,带沈映雪回到客栈。 两个人脸上有易容,不方便直接进,荀炎就带着沈映雪翻窗回的屋子。 等把沈映雪放下时,他已经睡着了。 荀炎拍拍他的肩膀,“公子,先把易容卸掉,等一会儿再睡。” “嗯。”沈映雪站起来,迷迷糊糊坐到梳妆台前坐下,闭上眼睛,身体开始摇晃。 荀炎怕他摔了,一手扶着他,另一只手在他脸上涂涂抹抹,然后用帕子擦干净他的脸,取下第一层易容,露出属于花主的那张带着红色痕迹的脸。 荀炎之前想的是胎记,如今看来,倒是有些太红了,就像是受了很重的刑罚之后留下的印记。 “我去打水来,洗干净之后就可以安心睡了。” 荀炎喊了一个簪花巷的人,找客栈要了盆温水,没想到是江寒枫送过来的。 荀炎多看了他两眼,“把水盆放下,你可以出去了。” 江寒枫道:“我似乎从未见过你。” 荀炎脸上的易容还在,江寒枫没认出他来。 荀炎说:“我是贴身侍候花主的人,你没见过也在情理之中。” “贴身侍候花主的,据我所知,只有荀炎和猫两个人。”江寒枫对花主的安全很上心,在这种事情上不会退让。 荀炎看到他坚定的表情,有一点意外。 接着他想起来,江寒枫对沈映雪抱有那种龌龊心思。如今沈映雪扮作花主,虽然容貌上有区别,性情也相差很大,但是也有很多相似之处。 之前荀炎因为私情,不愿意给沈映雪易容地面目全非,身材骨架也没改变,看起来和原来的区别不大。 江寒枫却是没认出沈映雪来,可是他对沈映雪的龌龊心思还在。 难不成,他对沈映雪的爱慕,已经移情到了与沈映雪相仿的花主身上? 荀炎很不高兴,但是他现在这张脸,确实没有说服力。 他蹙起眉,放下手里的帕子,转身离开了房间。 荀炎不信任别人,只要他快点卸掉易容,回去照看沈映雪,江寒枫就不会有机可乘! 如果来不及…… 荀炎不敢想象那个场面。 教主要是发现,从前受过的屈辱再次发生,一定会崩溃发狂,像之前发病时那样,浑身痛疼,吐血不止吧。 江寒枫赶走了陌生的人,看着在矮榻上昏睡的花主。 花主似乎睡的很熟,没有察觉到周围人的走动。 江寒枫慢慢走过去,那张脸也渐渐露出了全貌。 看清楚花主的真容,江寒枫不由屏住了呼吸。 他的肤色很白,和那双养尊处优的手很般配,如果再白一点,就是诸成玉那种白了,只是他的白和诸成玉不太一样,似乎带了一点温暖的颜色……不过也可能是在那片红色的蝴蝶印记映衬之下的错觉。 江寒枫走近,看到了花主眼角的细纹。 他的年纪确实不小了,但是忽略这一点,简直就像是风华正茂的青年人。 就在这个时候,花主突然睁开眼睛,一下坐了起来。锐利的目光放在江寒枫身上,他警惕道:“你在做什么?” 江寒枫对上他清醒的眼神,立刻明白了。 花主刚才实在装睡!他在试探那个人想做什么,可是自己把那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给赶走了。 江寒枫有些愧疚:“我担心您的安危,没想到做了错事。” 沈映雪刚才睡的时间不长,但是特别沉。他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是原主被伏晟他们暴打,结果到了最后,竟然成了他自己被按在地上踩。 不止手腕,就连四肢都要被踩断了,沈映雪疼的厉害,可是压在他身上的东西好沉,简直就像一辆汽车……他突然想起来,前世他好像就是被车撞死的。 紧接着沈映雪被吓醒了,一坐起来就看到江寒枫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打量他,沈映雪瞬间警觉,语气不善地问他:“你在做什么?” 以前江寒枫过来,都会有荀炎和猫猫头通报的,这次怎么其他人都不在?还是被系统打成透明马赛克了? 沈映雪不敢说话,怕暴露自己的不正常。 江寒枫是知道凌云有疯病的,如果花主也有疯病,掉马就是妥妥的事情。 沈映雪慢慢躺回去,“算了。”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斗笠没戴,荀炎刚才好像在这张脸上涂涂抹抹,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不过看江寒枫的样子,好像没什么不妥,他现在顶着的应该不是本来的脸。 江寒枫看他又闭上了眼睛,问道:“您可是累了?” 沈映雪淡淡应声:“嗯。” “荀炎和猫今日不知去了哪里,似乎都不在客栈。我可以暂且代他们照顾您。”江寒枫来到他面前,蹲下来,捧起沈映雪的脚。 沈映雪差点没把他踹出去,幸好他把人设记得很牢,极力克制住自己,才没做出过激的举动。 以前马赛克很厚的时候,也不是没人帮他穿衣服穿鞋子,但是那个时候,沈映雪的心神都在马赛克那里,触觉什么的都被屏蔽了,几乎是没有感觉的。 过了好久之后,他回想起来好像有一段记忆缺失,而自己又穿戴的很整齐,才倒着推出的结论。 从那之后沈映雪就宽慰自己,渐渐变成了后来的厚脸皮。 现在沈映雪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江寒枫的触碰,大概是因为在欺骗人,以前的厚脸皮好像也破防了。 江寒枫捧着他的脚,脱下黑色的靴子,有些疑惑道:“这双鞋……” 沈映雪想起来鞋里还有增高鞋垫,有一点点紧张:“怎么?” 江寒枫抬头看他,发现花主面无表情,好像并不清楚鞋子的不妥,心想大概是他很久没有用脚走过路了,所以才不清楚自己的鞋子与普通鞋子的区别。 江寒枫知道,如果长时间不练剑,身上的茧子都会变浅。如果很久没有走路,大概腿脚的肌肉也会变的,或许花主的鞋子就是特制的,为了防止他的脚变形,才在鞋里弄了那种东西。 “没什么。”江寒枫说。 他又脱下另一只脚上的靴子,看到花主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但是他的呼吸频率却没有改变,应当是清醒的。 或许是不愿意面对自己的残疾吧。 江寒枫又继续给他脱袜子。 他此时就是一个伺候岳父的好女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花主的双脚之后,他再次想到了凌云,又变得心烦意乱。 花主的脚很白,骨架匀称,有些凉,似乎血脉不通,但是看起来和普通的人的脚没有区别,如果不是知道他不能走路,江寒枫绝不会想到,这双脚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抱起花主的腿,扶着他的腰,将他的身体移位,让那双修长的腿摆放在榻上。 就在这个时候,屋门突然被人粗暴地推开,荀炎满脸怒容:“你在做什么!” 江寒枫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他低头,对上花主重新睁开的清亮眼睛,对荀炎淡淡道:“帮花主更衣。” “畜生!”荀炎很生气,大步走过来,提起江寒枫的衣领,“花主也是你能碰的?” 江寒枫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诬陷过,他愤怒至极,挣开荀炎的禁锢,愕然发现他手上那拿着花主的白袜。 荀炎指着门口:“出去!” 江寒枫默默放下袜子,对花主说:“您应该知道,我并没有坏心思。” 花主点了点头,对荀炎道:“他说你和猫都不在,见我困了,替我更衣,什么都没有做,你又何必这么生气?” 江寒枫觉得自己还应该说点什么,可是所有的话在心里转了一圈,都不适合讲出口。 江寒枫保持冷漠,转身离去。 荀炎听到了沈映雪的解释,还是很生气。沈映雪在他心里就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而且他有意识在逃避情爱,就算江寒枫真的做了什么,沈映雪也可能记不住。 他不会当着沈映雪的面反驳他的话,只是神色稍缓,假装被沈映雪说服,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发现上面并没有奇怪的痕迹,才松了一口气。 沈映雪没有坐起来,他还是很困,伸出右手的手腕,“帮我揉一揉,好疼啊。” 荀炎带他去了床上,找出药酒,给沈映雪揉搓,看他陷入了沉睡,开始思考怎样把江寒枫赶走。 这个人实在太碍眼了。 楼下。 伏晟孤身一人来到了这家客栈,看到在客栈下方值守的黑衣人,猜测他们是簪花巷的人。 他上前去,温文尔雅地行了一礼,“在下揽月楼伏晟,听闻花主在此下榻,特来拜访,还请通禀。” 外面的人都是兰锦的手下,平时根本见不到花主,他们也不知道花主是什么脾性。 这二十来天的相处,只能看得出来,花主的身体不好,似乎没法走路,性格沉静,很少为难下属,但是沉默寡言,不怒自威,所有人都畏惧他。 今天兰锦不在,没人敢上去通报,但是又怕耽误了花主的事情,最后才站出来一个人,犹犹豫豫地上去找荀炎了。 荀炎从沈映雪房里出来,就听说伏晟来了。他直接对下属说:“告诉他,花主正在歇息,谁也不见。” 下属回去转告伏晟,伏晟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他笑了笑,并不气馁,“那还真不凑巧,我就不打扰花主了,明日再来拜访。” 第二天一早,伏晟又来了。 这次兰锦在客栈里没出门,一下楼就看到了他,笑着用阴柔的嗓音说:“您就是揽月楼楼主?” 伏晟看到听到他的声音,大概清楚这个人就是公子提到的“猫”了。 “正是在下。” 兰锦道:“花主尚在休息,有什么事情,您直接告诉我就好。簪花巷的大小事宜,我多少能做得了主。” 诸成玉也收拾好,下来吃早饭。楼梯很陡,他扶着木头扶手,慢慢试探着往下走,阿武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有人要见主人?”诸成玉问,“是谁呀?” 伏晟看到诸成玉的白色头发,立刻猜到了他的身份。 这个人应该就是公子说的那个,眼盲的白子。他虽表面看起来天真无邪,其实都是伪装,心思城府不浅,花主对他极为宠溺。 伏晟很有礼貌地又行了一礼:“在下伏晟,是揽月楼的人。” “揽月楼的伏楼主吗?我听说过你的名字。”诸成玉慢慢下楼,阿武立刻过来扶着他的手臂,向着桌子那边走。 诸成玉:“听说您不久之前出现在玉鼎山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又带着人离开了。我一直很好奇当时发生了什么,没想到竟能跟您见面,您要是不嫌弃我是个没用的瞎子,不如坐下来,给我讲一讲?” “您太自谦了。”伏晟道。 兰锦请他入座:“伏楼主请坐。” 伏晟坐下来之后,店小二端上兰锦和诸成玉的早点。 诸成玉逃课,非要跟着沈映雪出来旅游,沈映雪没办法送他去上课,只能让兰锦给他补习。这两个人一起学习医药,所以用餐时间是一致的。 兰锦道:“说来也巧,不久之前,我还与贵楼的副楼主见过一面。霍楼主果然是个厉害人物,伏楼主更是人中龙凤,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哪里哪里。”伏晟听得很紧张。 霍衍去簪花巷,是为了探听消息的。后来被万存摆了一道,变成过去找茬的了。 他们自己人知道缘由,簪花巷可未必清楚。在簪花巷的人眼里,揽月楼就是立场不善。有这样的前提,他的到来,也难免令人猜忌。 伏晟在心里叹气,他大概真的没法探听到有用的消息了,能全身而退就已经很不错了。 “那些都是误会,如今我过来,是为了解除误会。”伏晟说。 诸成玉歪了歪头,在阿武的照顾下吃早饭,他吞下口中的食物,“您还没有说呢,几个月前,为什么突然带人离开了玉鼎山庄呀?我听说书的说,您差点就能把玉鼎山庄铲平,就跟当年对付魔教那样。” 他语气很天真,没有丝毫恶意,说出的话却令人胆战心惊,“魔教被您攻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年纪小,什么都不知道,竟然错过了一场好戏……唉,我这样的眼睛,就算年纪大,也没法看戏,真是可惜。” 如果伏晟没听祝让说起过这个孩子,怕是会以为他就是个纯真的少年! 他看起来干净又脆弱,目盲这样的缺陷,也成了骗取别人同情心的优势。 花主手上人才济济,每一个都不是好惹的。 这个少年说的话,被周围人听到,要是散播出去,估计会有不少人以为,他在对付完魔教之后,把矛头指向了玉鼎山庄,又因为出了岔子,没能拿下玉鼎山庄,下一个被对付的势力,还不知道是哪个。 祝让想做的事情,确实跟这些差不多,但是伏晟从来没有过树敌的想法。 他解释道:“并非如此,只是听闻玉鼎山庄私自藏匿前任魔教之主沈映雪,所以才向玉鼎山庄要人。没成想,竟是沈映雪的义子放出来的假消息。在下实在没想到,玉鼎山庄的小庄主,竟是沈映雪的义子。” 就在这个时候,楼上又下来了两个人,他们是一个清冷出尘的白衣剑客,和一个穿着白色纱裙的美貌姑娘。 这两个人听到伏晟的话,都向他投来不善的眼神。 伏晟认出了江寒枫,故作愕然,朝他拱手抱拳,“江二庄主竟也在此处。” “嗯。”江寒枫淡淡应了一声,对韩敬说,“想吃什么?” 韩敬柔声道:“才刚起来,还是吃些清淡的。” 伏晟问:“不知这位是?” 诸成玉说:“这是晶儿姐姐,旁边那位是我姐夫。” 伏晟震吃惊地看着他们。 不是说江寒枫喜欢的人是凌云吗?而且凌云也可能是簪花巷的人,那日他说的喜欢都是假的。 没想到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女人,那个女人看起来还是簪花巷的人!花主就是用这样的手段,笼络了江寒枫吗? 伏晟顿时有股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心痛。 江寒枫,你就不能争气点! 诸成玉的话语对伏晟的震撼,远远对没有江寒枫和韩敬的打击大。 他们就是普通的师兄弟关系,绝对没有其他关系!为什么突然成了一对? 韩敬早已被打击地麻木,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掺和进义父和师兄之间的复杂关系里,他都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来面对。 江寒枫之前和诸成玉聊过,还袒露过自己的心声,他知道诸成玉不应该这么说,冷下声音问道:“诸成玉,你怎么会这么想?” 诸成玉笑着说:“这可是您亲自说的,晶儿就是我的义姐?难不成我还有别的姐姐?” 韩敬继续懵逼。 江寒枫心里一哽,眼神复杂地看向韩敬,她什么时候成了花主的女儿?这姑娘怎么回事?为什么到处认爹? 他该怎么和诸成玉解释,其实他看上的不是他的姐姐,而是他的哥哥? 风口浪尖的伏晟看到他们自己人似乎对此有异议,乐得沉默,看着他们争辩。 看来簪花巷也不是外界以为的那样坚不可摧,他们内部之间还是有很多纷争矛盾的。 只要掌握了这一点,不愁没办法击垮他们。 诸成玉歪着头,踢了踢脚,“姐夫?” “不要叫我姐夫,我和你姐姐不是那种关系。”江寒枫心里很无奈,自从来到簪花巷,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他的心性和名声,也变得奇奇怪怪了。 江寒枫承认自己是禽兽,他喜欢看到花主的身体,看着花主也总会想起凌云。可是除了他们父子两个,他对韩敬绝对没有不好的想法。 诸成玉疑惑道:“您又改变主意了吗?” 江寒枫说:“自始至终,我爱的人都是凌云,并非晶儿。” “凌云怎么成了我姐姐?”诸成玉更加茫然,“凌云不是男人吗?” 江寒枫说:“不错。” 荀炎站在二楼的楼梯间,怀里抱着支棱起耳朵一脸好奇的沈映雪,面无表情地听着底下的人谈话。 沈映雪轻轻地询问:“他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荀炎道:“我也听不懂。” 沈映雪又想起了那天和江寒枫聊天时的茫然,心里有一点烦躁,还有一点委屈,“江寒枫总是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是江寒枫的错,与您无关。”荀炎知道,沈映雪清楚自己有疯病,所以他才会如此信任自己,愿意把所有的事情交给他来做,也会乖乖喝药,从来没有抗拒过。 他的认知混乱,总是走神,没法专心,有时候会不认得人,沟通也有障碍,甚至记性也很差。 但是沈映雪在努力地好起来,他想恢复正常的生活。 如今的环境有利于沈映雪康复,除了江寒枫那个心思龌龊,还总是令教主难过的畜生。 荀炎安抚了一下沈映雪,正打算带他下楼,下面的人又说话了。 诸成玉问个不停,他好像对这件事情格外执着。 江寒枫没办法,用无奈的声音说:“因为凌云也是花主的儿子,他是你的兄长。” 荀炎又停下了,看了一眼沈映雪。 沈映雪说:“这句我听懂了,这个倒是不错,我还在发愁凌云那个身份该怎么办,他就帮我解决了。看来江寒枫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 荀炎:“……”您认真的吗? 公子深谋远虑,此时或许头脑清醒,有他的打算,所以才会这么说吧。 下面的韩敬看着江寒枫欲言又止,最后放弃。 算了,您开心就好。 荀炎抱着沈映雪下了楼。 沈映雪的容貌依然藏在斗笠后面,他被荀炎抱在怀里,不需要走路,不会被伏晟发觉他和凌云的走路姿态是一样的。 江寒枫的话,又给他们的相似找到了极为合理的理由,沈映雪更加理直气壮。 沈映雪紧紧地盯着仇人,“是你的主子让你来的?” 伏晟被这样的视线注视,心跳加快,额头上渗出汗水,他僵硬地笑了一下,“我是揽月楼的楼主,哪里有主子?您就是花主?” 沈映雪没有理会他。 荀炎抱着沈映雪,在一张方桌旁边落座。 诸成玉站起来,直直地往那边走过去,坐在了沈映雪旁边,他小心上前,抱着沈映雪的手臂,用很低地声音问:“江寒枫说,凌云也是您的儿子,这是真的吗?” 诸成玉是怀着私心的。 他知道花主不想公布他们的关系,可是这样他好没安全感,似乎随时都可以被花主丢掉,和花主身边的那些下属没有区别。 花主对他的底线在放宽,诸成玉真的想借着这个机会,让江湖上的所有人都清楚,他是花主的儿子! 等日后他回去掌管青羽宫,也不会和那个恶心的宫主,还有毫无人性的父亲绑在一起。 诸成玉期待地抓着花主的手臂,很怕他否定他们的关系。 沈映雪淡淡道:“不错。” 诸成玉笑了起来:“这么说,他真的是我的哥哥?” “是。” 诸成玉笑得更高兴了,“那我什么时候能见他一面?” “以后再说吧。” 第35章 沈映雪的愤怒 如果可以的话,沈映雪真的想告诉这些人,凌云早就死了,别想着见他了。 可是不行,因为凌云和沈映雪用的是同一张脸,除非他能狠下心来给自己毁容,否则凌云随时都可能出现。 客栈小二端着饭菜过来,看到大堂里的凝重气氛,大气都不敢喘,颤抖着手把食物摆上桌,离开的时候还绊了一跤,差点摔倒。 沈映雪淡淡看了他一眼,笑着说:“紧张什么?我这么可怕吗?” 诸成玉听到他轻描淡写的话,想起来他刚去簪花巷,与花主的第一次见面。 那个时候花主就表现出了意外的宽容,可是嘴上偏偏要说一些威胁恐吓的话,让他收收心思。 只是诸成玉和普通人不一样,如果是别人被花主这么说,肯定什么都不敢做了。诸成玉却是想着,花主很强,他一定要攀附上花主。 诸成玉笑了起来,侧着脸朝向沈映雪,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 沈映雪注意到这小子在偷笑,伸手打了下他的头,“笑什么?” 诸成玉连连摇头。 伏晟在一边都看呆了。 他以为什么都打探不出来,没想到过来一趟,就发现与花主有关的好多秘密。 只是这些秘密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似乎都是繁杂琐碎的小事,没有一件指向花主的身份背景和师门传承。 但是他知道了花主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大儿子叫凌云,就是之前在玉鼎山庄假扮沈映雪的那个。江寒枫与凌云朝夕相处,生出情愫,不惜为他离开玉鼎山庄与簪花巷的人混在一起。 小儿子就是眼前这个白发蓝眸的盲眼少年,看似天真无邪,实则是非不分,继承了花主的性子,城府深沉,小小年纪就恶毒得很。 花主的女儿,就是那位穿着白衣,神情冷酷的美貌少女。她看起来和江寒枫的关系还不错,或许和凌云的关系也不错,所以江寒枫才如此讨好她。 如果能辖制住花主的孩子,迫使花主低头妥协…… 不对! 那个白发少年,还有白衣少女,在听说凌云也是花主的儿子时,流露出的神情带着震惊,就好像他们也不清楚花主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似的。 这又该如何解释? 伏晟越想越觉得花主的心思深,他可能早就料想到会有今日,所以才这么安排,把儿女们分开,让他们不清楚彼此的存在,最大限度地保护他们。 伏晟觉得,花主的真实意图或许没有那么简单,就如同他派遣凌云去假扮沈映雪一样,做出这样的安排,肯定还有其他他们不知道的原因。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花主说。 伏晟回神,重新笑得温文尔雅,他看向花主,虽然斗笠遮挡住了他的容貌,伏晟却能感觉到,花主的态度骤然冷了下来,全然不复面对白发少年时的温柔。 伏晟不了解他,没想太多,还以为他对待陌生人就是这样。 “簪花巷声名鹊起,您也是个厉害角色,江湖中不少人都想与您结交,我也不例外。我偶然得知您就在此处,所以前来拜访,冒昧之处,还望海涵。” 沈映雪打量他,“拜访?空着手来的?” 他看伏晟不顺眼,就忍不住给他找茬。 如果之前没遇到伏晟和祝让他们凑在一起,白天在茶楼遇到他们的时候,沈映雪就让荀炎把人拿下,自己上去报仇了。 他很清楚,伏晟只是表面的棋子,他的背后还有祝让,祝让的后面还有安忠郡王府,安忠郡王后面,还不知道是谁。解决伏晟很容易,可若是想把后面的人揪出来永绝后患,那就难了。 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沈映雪不想暴露魔教教主的身份,只能暂时忍耐,以相对平和的态度面对伏晟。 伏晟笑容变得尴尬起来,他确实是空着手来的。 他们江湖人很少在乎这些虚礼,伏晟自身的身份够高,不是什么人相见就能见的,他亲自过来,已经说明了诚意。 沈映雪这么一说,伏晟就从平等的门派之主,变成了低他一头的小辈。 伏晟心里不爽,但也拿他没办法,笑着说:“是我失礼了,我原是想着应当携礼拜访,只是不知道花主喜欢什么,怕犯了您的忌讳,又想着您这样的人,应该不会缺少什么,故而空手前来。俗话说礼轻情意重,我想与您交好的诚意,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沈映雪盯着诸成玉,“快吃,吃完去上课。” 诸成玉委屈地抿了下嘴巴,借着眼睛不便,故意磨蹭。 他能感觉到猫的敌意,最初还以为猫是在警戒他这个陌生人,可是熟悉之后,猫对他的敌意反而更重了。 他表面上细心体贴,花主不在的时候,说话阴阳怪气的,明里暗里警告他,直接把看他不顺眼写在了脸上。 诸成玉没想过原因,看他不顺眼的太多了,无非是外貌和性情两个方面。诸成玉改不了自己的外貌,也不会改性子,猫不喜欢他,他也无所谓,只要爹爹对他好就够了。 不过他也确实不爱和猫独处。 沈映雪又催了诸成玉几句,对伏晟道:“我这里从来不养闲人,我的朋友,也没有无用之人。” 伏晟说:“揽月楼做的是情报生意,想来还是有些用处的。” 沈映雪望着他,笑了起来,“你就不怕这是在与虎谋皮?” “怕。但我还知道一句话,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伏晟顿了一下,用一种闲聊的语气说:“您上次饶过霍衍一命,霍衍回去之后与我提起过您。我仔细想了想,似乎与您并无仇怨?花主是不是记错了,把别人做的事,记在了我的头上?” “我倒是觉得,是你做了坏事,却没放在心上。”沈映雪语气冷了下来,“恐怕就算结盟,也要互相防备,这联盟结与不结又有什么区别?区区一个揽月楼,还不足为惧,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伏晟表情难看起来。 兰锦慢悠悠放下筷子,“伏楼主,主人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您还是请回吧。若是惹了主人生气,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伏晟站起身,朝兰锦行了一礼,自己离开了客栈。 荀炎问:“公子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沈映雪说:“簪花巷杀他,真是便宜他了。” 那几个不清楚沈映雪真实身份的,都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荀炎和兰锦他们听明白了,沈映雪想用魔教的名义杀了他,为死去的人,还有逝去的魔教报仇。 英雄大会越来越近,京城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后面几天沈映雪没敢出门,在客栈里安心等待那天到来。 等日子到了之后,他以为不急,照旧是以前的时间起床,慢悠悠洗漱好,吃完早饭,才准备出发前往玉鼎山庄。 - 玉鼎山庄最近很乱。 江寒枫是山庄的武功最高的人,他为情离家出走,玉鼎山庄的人好像失了主心骨,开始惶惶不安。 好在其他门派也乱,玉鼎山庄的人想跳槽也没有好去处。 江西岸费了些功夫解释清楚江寒枫的去向,但是对韩敬的叛逃无话可说,只能努力把这部分影响降到最低。 眼见其他几个门派的掌门,不但没有平复事端,反而斗争得更厉害,江西岸组织了这个英雄大会,希望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共渡难关。 江西岸料想到有几个势力不会给他面子,但是没想到该来的不该来的,全都来了,没有一方缺席,他们聚在一起也没干好事,就是把玉鼎山庄和魔教勾结的旧账拿出来翻。 如果江寒枫还在,那群人肯定不敢这么做。可是现在玉鼎山庄只有他和江知意,两个人也是有名的高手,但还是差了些。 江知意派人去招待客人,总是有打架斗殴,言语辱骂的事情发生,忙得他来回跑,最后实在无奈,就去找他师父求助。 “弟子无能,实在制不住他们。那些门派显然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如今进退两难,师父觉得该如何是好?” 江西岸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也是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他嘴边蓄着须,蹙起眉来神情严肃,看起来就是个古板正直的人。 “是为师的错,高估了这群人。”江西岸无奈道。 他也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这些门派还看不到危机,依然忙着内斗。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那么强大的魔教突然就没了,到处透着猫腻。 伏晟的人设崩塌之后,他以前做的事情,仔细想想更加令人觉得可怕。 江知意道:“要不要找二师兄回来?” 江西岸说:“你知道他在哪儿?之前没找到他,如今更是来不及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又有人来报:“梵天帮的人和我们的人打起来了!” 江知意见怪不怪,拿起剑,疲惫道:“我去看看。” 江西岸调整好心态,看时间差不多了,才重新出现在英雄大会的现场。 这群人吵吵闹闹,谁也不服谁,恨不得现场搭个擂台,上去比武,决斗出个第一名来。 江西岸留意到下方的伏晟,他没有参与那些人的吵闹,清清静静地一个人坐在那里,好似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是伏晟偶尔会左顾右盼,像是在等什么人到来。 大概又一个时辰过去,江西岸才明白对方在等谁。 玉鼎山庄的弟子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庄主!二庄主回来了!” 江西岸松了口气,“快带他过来。” “二庄主与一伙奇怪的人一起过来的,弟子方才也说让他来您这里,二庄主推拒了,说是要等一等。” 江西岸心想,江寒枫做事向来有他的原因,他人回来就好,不差这一会儿,也就没有催促。 片刻后,几个人抬着一个步撵进来,那步撵很高,看起来像是王孙贵族才能用的形制,上面雕刻着复杂的花纹,铺了一层洁白的兽皮,兽皮的边缘处有金色的流苏,纯净的红宝石掩盖了针脚。 步撵上坐着一个黑衣男人,他戴着一个斗笠,黑色的纱幔遮挡住他的容貌,露在外面的肌肤只有那双手。 一双骨节匀称,白皙莹润、修长有力的手。 那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轻轻点了几下,看起来手的主人心情颇好。他的坐姿也极为闲适,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不一样的气质。 那些聚在一起的江湖人,不知不觉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对人马。 步撵下方,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冷漠男人,杀气凌冽,一看就不好惹。他的旁边是书生打扮的青衣人,只是那个书生看起来并不儒雅,反倒带着疯狂肆意的笑容。 这群人是谁? 哪里又冒出来了一个魔教? 正道的人警惕地看着他们,那些门派的首领则互相对视,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迷茫。 只有伏晟,在见到他们之后,有一种石头落地的踏实感。 在座的都知道揽月楼是做情报生意的,伏晟知道的事情,比他们都多得多。看伏晟这个表情,应该是清楚的。 冷翠山庄的少主凑过来问:“伏楼主认得那些人?” 伏晟笑道:“不止我认识,在座的诸位,应当都听说过他的名号,只是此人难得出来,难怪诸位大侠认不出他来。” “这人是谁?” 那个青衣书生,好似听到了谈话,用一种很轻柔的声音说道:“簪花巷初来乍到,诸位有礼了。” 簪花巷! 那个实力深不可测的簪花巷! 听说揽月楼的副楼主曾经和簪花巷的人对上,甚至都不用花主出手,几句话就着了他的道,回来之后一病不起,连床都下不来,眼看着没几日好活了。 簪花巷的主人是个很厉害的人,谁也不知道他擅长什么,短处在哪里。 江湖上关于他的传闻寥寥无几,能拿出来说的,只有那几件事情。 正因为是这样,才更加让人忌惮。 因为那几件事情看起来毫无联系,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做的。 万宝贵的守卫森严,有重重暗卫和火器,身边的仆从也不少,侍卫更是数不胜数,想悄无声息地杀死这种惜命的人,必须出手的速度很快,快到万宝贵甚至来不及出声叫喊,还要轻功很高,才能及时逃脱,不被任何人发现。 如果想杀死松山阁老,那就更难了。 松山阁老也是有名的武林名宿,他的传说大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二十年过去,他的年纪虽然大了,可是身手依然不减,只是不爱与人相争,所以名气才小了一些。 簪花巷的人轻易杀死了松山阁老,这就说明此人必定有与松山阁老相争的武功,绝对是个深不可测的人。 至于青羽宫宫主的死,那就更加众说纷纭。 揽月楼的人卖出去几份情报,说这些事情是江寒枫做的,当时没有人相信。因为之前围攻玉鼎山庄,已经让伏晟失去了口碑,现在揽月楼放出这么离谱的消息,大家只能认栽,就当花钱买个教训。 没想到江寒枫还真的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他穿着玉鼎山庄的那身白衣,手上拿着他的剑,表情冷酷,一如既往地湛然若神。只是他的视线,总是再不经意间看向步撵上的那个人,好像很在意那个人似的。 有人悄悄说:“江寒枫一定是被花主胁迫了。” 江西岸看到江寒枫,吐出一口气,朝他露出微笑。 江知意道:“二师兄肯定也是听说了英雄大会,才赶回来给咱们助阵。” 他不觉得二师兄对“沈映雪”有那么上心,连玉鼎山庄都能放下。可是随着江寒枫离开的时间越长,江知意就越不确定了。 他是庄主的亲传弟子,也是江寒枫的后辈,年纪轻,剑法也不错,看起来可以顶住玉鼎山庄。只有他自己知道,江寒枫和韩敬离开之后,他的压力有多大。 如今江寒枫回来,江知意真的松了一口气。 那边抬着步撵的人,来到水榭旁边的空地上,放下步撵,接着两个汉子出来,抬起上面的木椅,稳稳当当地放在了地上。那个黑衣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看起来对这些习以为常。 等落地之后,那些人站在黑衣人身后。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放在了这边,那些人做出行动的时候,没有人敢说话,直到他们入座,有个不长眼的说话了。 “你是何人?遮遮掩掩像什么样子?有本事露出脸来,报上名号!” 沈映雪说:“我的名号,也要看你们配不配听。” 他刚才被抬着进来的时候坐的很高,清楚地看到下面密密麻麻的马赛克。 这些马赛克各有各的特点,其中有个莲花造型的,还有个机器猫造型的非常突出,唤醒了沈映雪的记忆。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些人,马赛克打到了别处,沈映雪看到他们,那个熟悉的记忆再次出现在脑海中,像是慢放一样,借着原主的眼睛,记录下他们的脸。 这些人里有不少都是熟面孔,沈映雪不记得他们的名字,只知道他们也为原主的伤势出了一份力,都应该记在记仇本上。 “好大的口气!”这次换了一个声音,说话的人躲在人群里,藏得很严实,仗着别人看不见他,讲话非常有底气,“玉鼎山庄的英雄大会,再不济也有‘英雄’二字,你这幅模样,哪里像是英雄,我看啊,简直像是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 “你!”兰锦气得咬牙,被荀炎抓住了手臂,他回头怒视荀炎,“你这是做什么?主人被这种小人羞辱,你也忍得下去?” 荀炎说:“你想杀人我不管,但你若是要用毒,把所有人都毒倒,公子绝对不会乐意,我自然要管。” 兰锦只好放下袖子里的东西,收起了动作,两手垂落,目光阴沉。 沈映雪过来,只带了江寒枫、荀炎、兰锦、韩敬三个人。诸成玉还在客栈写作业,沈映雪没让他来。 此时韩敬依然穿着女装,眉眼凌厉,不知不觉就完成了从烟花女子到江湖侠女的转变。 他听到那人的话,脚尖点地,飞到了水榭的上方,换了个潇洒的坐姿,冷冷地握着剑,扫视下方,用冰冷的女声道:“刚才是哪个臭虫在说话?敢不敢再说一遍?” 无人应答。 沈映雪继续道:“你们这是在聊什么?继续啊,不用管我。” 江西岸想建立新的规则,让江湖恢复以前的平静,但是大多数人想浑水摸鱼,觉得能从中捞到好处。哪怕吞并一个门派,掌管的势力也能更大一些。 但是他们吵得时候,就容易发散,各吵各的,还有人吵着吵着打起来,旁边有人看热闹,也有人拉架,场面非常混乱。 沈映雪来了之后,他们才停下来,要说继续刚才的事情,一下子还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所以他们依然忌惮地注视着沈映雪。 最前面一个穿着粗布短打,腰上挎着刀的汉子说:“阁下如何称呼?” 沈映雪道:“我乃簪花巷之主,唤我花主就是。” “你就是簪花巷的主人!”有人惊呼,“你怎么会来这里!” 又有人开始谴责玉鼎山庄和簪花巷勾结,还把以前的魔教拿出来一遍遍地鞭尸。 不只是江湖,在哪里都是成王败寇的规矩,沈映雪很清楚这一点,可是在亲耳听到这些人的谈话之后,他还是会感到愤怒。 这种愤怒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另一部分是来自原主埋藏在心底最深处。 他好像分裂成了两半,一个非常地冷静,冷眼看着这群人,另一个已经被破土而出的怒火操控,叫嚣着上前把他们都给杀个干净。 江寒枫一直留意着沈映雪,第一时间发现他的不对劲,他慢慢靠近,伸手放在沈映雪的肩上,“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清冷明澈,就像是冬日的冰晶,让怒火稍稍熄灭。 沈映雪冷笑:“我能有什么事?” 荀炎留意到江寒枫的动作,换了下位置,把他挤在一边,他给兰锦使了个眼色,兰锦刚才在防备四周,没有留意沈映雪这边,低头一看,才发现沈映雪在小幅度地颤抖,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也抖得厉害。 兰锦上前,在沈映雪身上点了几个穴道,理清他的气机,又以内力催动,平复沈映雪体内因为心情激荡,不受控制乱窜的内力。 荀炎给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直接把江寒枫拽走了。等身边都是信得过的人之后,沈映雪再说什么疯话,就不怕被人听到了。 兰锦收回手,荀炎见他似乎好了一些,低声问道:“公子,您现在如何?要不要回去?” 沈映雪说:“我好得很。” 就在刚才,系统给他把马赛克都取消了。 那群人的脸,也和沈映雪印象中的仇人挨个对上。他好像被原主附体,冷静极了,只是仍旧控制不住手上的颤抖。沈映雪面纱下的眼睛隐隐发红,“这么好的机会,怎能放弃?” 荀炎察觉到沈映雪与往日的不同,但是这个时间太敏感了,他不敢刺激沈映雪,只能按照以往的经验,做沈映雪手中的利刃,“公子请吩咐。” 沈映雪喉咙有些发痒,咳嗽两声,“你去告诉他们,魔教的覆灭只是一个开始,他们这些人,一个都逃不掉。” 荀炎听到这番话,就很清楚沈映雪此刻只是看起来清醒,实则还是那种被仇恨怒火魇住心智的状态。 他们来之前决定要做的事情绝不是沈映雪现在说的这样,可是沈映雪此刻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了。 可如果不顺着他,沈映雪极有可能会亲自出马,到那个时候,他的身份在众目睽睽下暴露,此处又有这么多人,双拳难敌四手,怕是会像当年魔教那样,被这些正道的人一网打尽,再也没有生还的余地。 “是。”荀炎朗声,把沈映雪说的话,经过修饰之后又讲了一遍。 沈映雪看着正道人士呆滞的面孔,那股搅得他难受的情绪也减轻很多。他无法动用内力,身体又难受得厉害,说出来的话很轻,只能让荀炎转述。 “告诉他们,想要活下来,那就谁也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会背叛。你的亲人、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从背后捅你一刀,你连他什么时候被别人收买的都不知道,就像当初的沈映雪一样。” 荀炎听完,关切地看着他:“教主?” “怎么不喊我公子了?你以为我想暴露身份?”沈映雪笑着说,“你要是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我纵然肆意猖狂,行事不拘,但也是个惜命的人,找死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他语气一冷,“你尽管说。” 荀炎只好再次复述。 这番话说完,正道的人谁也没有说话。 但是他们的神情变了。 仔细想一想,魔教以前是多么厉害的教派,压制得正道几乎没有发展空间。提起沈映雪人人畏惧,从前的世道,简直是沈映雪一个人的天下。 魔教没了之后,大家比过年还快乐。 可是现在想来,确实充满了蹊跷。 这么大一个教派,说没就没,一点踪影都没有,不说他们的教主护法,就是底层的小喽啰,也没见到几个。 他们都死了吗?怎会死的这般干净? 这背后真的有推手……是有的,现在的八方宗宗主,不就是接近沈映雪,与他以知己相交,从背后捅人刀子? 不止顾莲生,很多人都去魔教卧底过,其中一部分被发现,当场击杀,没有死的那些,都为埋葬这个庞然大物做了贡献。 如果说魔教发生的事情还会重演,那他们的帮派里,岂不是也有细作? 就如同沈映雪的知己好友那样,他们身边的亲信,也可能是其他人安排进来的人…… 正常人都会这么想,那些本身确实是细作的,心中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他们只是给门派传递一点小情报,还没到给人家灭门的地步。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图谋深远,处处都带着不对劲。 沈映雪欣赏着那些人惊恐猜忌的表情,剧烈咳嗽起来。 正道那里有人坐不住了,一个黑衣人举起了刀,朝着沈映雪这边冲了过来,口中喊道:“妖言惑众!不要听信他的鬼话,一起上啊,杀了这个魔头!” 水榭上的韩敬轻飘飘地飞下,穿着白衣的他,就像是一片雪白的毫无重量的羽毛,慢慢飞了下来,身上长剑寒光一闪,在那人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 他表情冷漠,又飞回水榭之上,姿态和神情都没有变过,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只有地上那具捂着脖子的尸体,睁着眼睛凝视沈映雪的方向,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死亡。 血液慢一步流出来,将地面染成了红色。 沈映雪一边咳嗽一边笑:“真是久违的一幕。” 一个人的死不足以让正道众人吓破胆,他们好像被激怒了,一部分纷纷拿出兵器,朝着沈映雪攻来,还有一部分仍在观望。 荀炎挡下一支飞箭,兰锦拿出袖中的毒,“早知如此,刚才就应该让我动手。” 荀炎说:“会败了公子的兴致。” 兰锦没有答他,而是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对沈映雪说:“主人,让我来把他们都杀死好不好?” 沈映雪皱眉犹豫了一下,“不好。” 主人还是如此仁慈,兰锦心想。他立刻把手上的毒换掉:“我听主人的,就留他们一条命。” 江西岸看着他们突然打起来,非常无奈,连忙让玉鼎山庄的人撤一下,这场面真的太壮观,如果玉鼎山庄的弟子去拉架,很可能连小命都折进去。 他看到江寒枫向他这边走来,连忙招呼师弟,“那个人真的是花主?你怎会和这等魔头混在一起?” 江寒枫心绪杂乱,荀炎刚才转述的那几句话,让他想到了沈映雪。 虽然他认识的沈映雪是凌云假扮的,但是沈映雪依然是他曾经认为的唯一的对手。他对沈映雪的尊崇,丝毫没有减少,只可惜沈映雪死在了那种龌龊的手段之下。 江寒枫替沈映雪感到可惜,他觉得荀炎刚才说的不错,正道之人确实该提高警惕。没想到那群人像是被戳到了痛脚,突然发难,看起来像是要置花主于死地。 花主身边有荀炎和猫在,花主本人虽然不良于行,也是武功高绝,未必会比他和沈映雪差。江寒枫丝毫不担心,他就趁着这个功夫,来到大师兄这里,与他道个别。 “我喜欢上了花主的儿子。” 江西岸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江寒枫道:“之间住在山庄里的沈映雪,并非真正的沈映雪。他名叫凌云,是花主的儿子。是我做了错事,引诱凌云,让他对我念念不忘。” 江西岸气得想打人:“师弟啊师弟,你怎么这么糊涂?那花主是好相处的吗?他的儿子岂能是良善之辈?你剑法精妙,武功高强,假以时日必定能独当一面,何必和花主纠缠在一起?” “花主没有您想得那么不堪。”江寒枫顺着江西岸的手指,看到那些打斗中的人,有些心虚地改口,“他脾性确实有些诡异,但并非不讲道理的人。花主今日之言,确实有挑拨的嫌疑,可也没有逼迫他们做出选择,是他们要杀花主,花主才无辜。” “我看你就是被花主迷惑了心智!”江西岸生气也没办法,他只有医术高明,论起剑法和内力,都比不过这个年轻的师弟。 江寒枫冲他行了一礼,“我在花主身边,也会警惕他对玉鼎山庄下手,您和知意只要谨慎小心,玉鼎山庄便可安然无恙。若是有事需要我帮忙,我会尽快赶来。等我与凌云成亲之后,若是花主同意,我会带他回来看您。” 江西岸:“……” 江西岸只恨自己没在江寒枫小时候多揍他几顿,现在想打也没法下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弟变成恋爱脑,毫不留恋地跑到花主那边,举起他的剑,替花主挡下攻击。 那些人好像发现了沈映雪没有武功,对他的招式越来越凌厉。 有了江寒枫的加入,荀炎和兰锦都轻松很多。 但是顾莲生看到江寒枫之后,疯了似的开启狂暴状态,逮着他就是一顿打。江寒枫也不知道自己跟他有什么仇怨,怕他伤到花主,只能引他往旁边去。 沈映雪坐在椅子上冷眼旁边,荀炎阻拦不及,一道剑气略过,把他的斗笠劈成了两半。 黑纱轻飘飘落在地上,露出那张白皙英俊,又透着妖冶的脸。 想要杀他的正道人士看到这张脸,攻击的动作都减弱了几分。 谁都没有想到,花主会是这样一张脸。 脸上有胎记,应该是不祥的象征,他们分明知道,花主生的诡异,可还是忍不住觉得这张脸过于和谐美丽。 但是花主本人似乎不这么认为,他歪过头去,像是被阳光刺痛了眼睛,伸手遮住那半张带着红色斑纹的脸颊,眼中凶光乍现,隐隐泛红。 别人要杀他,他气定神闲,弄坏他的斗笠,让他露出脸来,他却生气了。 花主一定很在意自己的外貌,所以才遮挡起来。 有一个人冲着他大喊:“丑八怪!生的如此丑陋,怪不得不敢见人!” 沈映雪听着这声音耳熟,像机器猫的声音,可是马赛克没了,他也认不出来这人是不是机器猫。 虽然被马赛克荼毒多年,沈映雪的审美还是在的,很清楚自己的脸长什么样子。他遮住脸就是为了人设,刚才的反应,也是按照人设来的,并不会真的被他激怒。 这两句话就像毛毛雨一样,不值得放在心上,只有在涉及到魔教和背叛时,那股浓烈的情绪才会从心底涌上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沈映雪注视着那个人,寻找他和机器猫的相似之处。 那人被沈映雪看得发毛,但依然笑嘻嘻地说:“你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他长得很好看,是一种阴柔的,偏向女性化的漂亮。但是没有兰锦的那种阴冷感,倒是和诸成玉有些相似,有一种少年稚气。 这个人的年纪比诸成玉要大,看起来二十出头,已经是成年人的样子,两种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结合,确实是个很漂亮,很有魅力的人。 他很会取巧,挑着空隙往沈映雪这边钻,簪花巷的人竟一时不察,真的让他来到了沈映雪面前。 这个人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向沈映雪,“你这等鼠辈,也配提起教主的名号?” 在这一刻,沈映雪确定,他就是机器猫。 这孩子没认出荀炎,也没认出自己来。估计荀炎认得他,所以才放松了警惕,让他溜过来了,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 机器猫出手的动作,在沈映雪看来非常缓慢。他有不下十种方法可以躲过去,但是因为坐在椅子上,要保持人设,沈映雪没有躲。 他伸出了一只手,就像平日里拿起茶杯喝水一样自然,两条手指紧紧地夹住了机器猫手上的匕首,接着稍稍用力,那把泛着冷光的匕首就断成了两半。 机器猫的动作,许多人都在关注。 他们也想知道花主是不是真的不会武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轻松地折断了一把短匕首。 花主面不改色,表情非常平静,甚至还是那副看戏的模样,漠然注视着其他人。 荀炎解决完自己的对手,转身来到沈映雪这边,“公子,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些离开吧。” 沈映雪冷淡地点头。 荀炎的手臂从他腿弯下穿过,一把将他抱起,等与他紧紧相贴,荀炎才察觉到,沈映雪看似平静,实际上还在轻微发抖,落在他怀中之后,脊背弯曲,身体蜷缩起来。 荀炎给兰锦使了个眼色,兰锦将袖中的毒一抛,白蒙蒙的粉尘进了众人的眼睛里,荀炎趁此机会,带沈映雪离去。 江寒枫留意到那边的动静,也要跟着一起走,结果又被顾莲生给缠住了。 江寒枫冷冷地看着他:“你是沈映雪的朋友,我不杀你,也请你不要阻拦我。” 顾莲生愤怒地咬牙:“你对映雪做了那样的事情,现在又移情别恋,喜欢上了这个花主?” 江寒枫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沈映雪三年前就死了,之前那个沈映雪,其实是凌云假扮的。 顾莲生以为他心虚,继续道:“花主哪里比得上映雪?你喜欢他年纪大?还是腿上残废?” 江寒枫想到了花主那具和凌云极为相似的身体。 他好像都喜欢。 都……挺可爱的。 “禽兽!你这个禽兽!我杀了你!”顾莲生丢掉刀,抡起拳头往他身上揍。 江寒枫武功比他强,但是躲起来还是有一点吃力,不小心被擦了一下,腹部疼得厉害。他皱起眉:“我不喜欢沈映雪,我喜欢的是凌云。” 顾莲生的动作顿住,那江寒枫到底有没有对映雪做那些禽兽不如的事情? 凌云不就是沈映雪的假名? 他对凌云做了,不就是对映雪做的? 顾莲生想明白之后,继续殴打。 江寒枫烦不胜烦,不再留情,对他辟出一剑,顾莲生退让躲避,江寒枫便趁这个缝隙,运气轻功,往山下跑。 他的轻功也比顾莲生要好一些,很快就把人甩掉了。 荀炎抱着沈映雪还没有走远,看到江寒枫追来,停下来,以警戒的姿势面对他,“你也想杀公子?” “我不想。”江寒枫说,“我知道一处安全的地方,从那边离开,没人能发觉。” 沈映雪又咳嗽两声,突然吐出一口血来。 江寒枫看到他吐血,又想起了凌云。他左右张望,发现兰锦不在,荀炎似乎不懂医术,焦急地询问他哪里不适。 “我懂医术。”江寒枫道,“你这样抱着他,他会不舒服,不如将他交给我。” 荀炎犹豫一下,看到沈映雪苍白的脸色,最终妥协。 沈映雪抱过他来,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来了,他真的是禽兽,抱着岳父的时候,心里竟然也能想到凌云。 他极力把那股隐秘地兴奋压下,带荀炎往小路那边走,又伸出手来,为花主把脉,“花主的身体……” “如何?” “似乎比凌云还要差。”江寒枫皱着眉,“时间仓促,我暂且只能看出花主内伤未愈。花主的腿有没有找人医治过?” 荀炎道:“一直以来都是猫在医治。” “猫大人医术高明,连他都不能治好,我恐怕更治不好,抱歉。”江寒枫说完,也点了花主几处穴道,缓解他身上的不适。 沈映雪一直都是清醒的,但是太难受了,不想说话,才闭着眼,江寒枫点了几下之后,那种感觉舒缓很多,沈映雪看着好久没见过的这张俊脸:“你觉得我的腿能治好?” 怕不是在吹牛吧?他的腿压根就没病,江寒枫的医术真的能行? 江寒枫没有从花主眼睛里看到期待,他好像已经完全绝望了,哪怕嘴上在询问,心里也有了结果。 江寒枫不想花主如此暮气沉沉,他手臂用力,揽住这具在轻轻颤抖的瘦弱身体,“一定可以治好的。” 沈映雪问:“你觉得我还能再活几年?” 江寒枫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他揣度花主的心意,“您若是去了,我必定会好好照顾凌云,绝不会辜负他。” 沈映雪:“???” 荀炎:“……” 第36章 不要嫁给凌云 沈映雪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定定地看着江寒枫,脑中有千言万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江寒枫并非完全不会看人脸色,意识到花主的不悦,他心道花主虽然知道凌云离不开他,但是终究还是不舍得把孩子交给另一个男人。 两个男人搞在一起是常有的事,但是寻常经验来说,他们只是玩闹,当不得真,最后还是要娶妻生子的。也不知道凌云做了什么,竟让花主这般反应。 江寒枫抱着沈映雪向前走,荀炎在后面警戒跟随。 “我可以证明自己的诚意。”江寒枫说,“我对凌云是认真的,倘若您肯答应,我愿终生不娶,只守候凌云一人。” 沈映雪欲言又止:“……”你也是不婚主义吗?就算不想结婚,也别拿我做幌子吧? 他还记得自己此时是花主,不是凌云,没法发出这么主观的质问。 江寒枫说:“您尽可以拿我当儿子,我愿替凌云给您养老送终。” 沈映雪努力克制着自己,才没说出骂人的话。 荀炎听不下去了:“公子年轻得很,寿数无尽,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江寒枫虚心道:“你说的是。” 不管江寒枫说的话多么离谱,他依然是那副冷静自持的剑客模样。沈映雪窝在他怀里,似乎感觉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冷意,让他头脑清醒,身上的伤痛也减轻很多。 一路颠簸,这边确实没什么追兵,沈映雪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江寒枫抱着沈映雪回到客栈,诸成玉吓了一跳,凑到跟前就闻到了血腥味,“这是怎么了?爹爹呢?” 荀炎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 他觉得不是沈映雪疯了,疯的人可能是他自己,不然从江寒枫到诸成玉,这一个个的,为什么都这么不正常? 诸成玉认沈映雪当爹的理由,荀炎至今没想明白。 江寒枫道:“花主没有受伤,许是旧伤复发,昏过去了。” 花主在诸成玉心里一直是个很强大的人,强大就意味着没人能伤害他,这样的人身上的伤,一定不是小伤,背后隐藏的事情,也绝对不是平常的小事。 诸成玉想到花主的腿,还有他不为人知的过去,顿时有一种天塌了的错觉。 “怎么会这样?”诸成玉伸手向前,摸到沈映雪的身体,接着被荀炎拉到一边。荀炎知道此时容不得诸成玉多愁善感。他没有解释,只对江寒枫说:“客栈不是久留之地,我让人收拾东西,你带公子走。” 江寒枫说:“花主的身体恐怕不宜奔波,还是静养为好。” “那也不能留在这里。” 江寒枫想了想:“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能掩人耳目,不如就去哪里,等花主休息好再离开。” - 沈映雪睡了很久,他好像做了一些梦,梦里有现代也有古代,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睡久了有点头疼,沈映雪睁开眼,揉了揉脑袋,闻到淡淡的香气。 这种香气有些甜腻,混着脂粉的味道,很像簪花巷外面的气味,只是这里少了泥土和血液的腥气,而且那股脂粉味和香味都很浓郁,混在一起,让沈映雪有些喘不过气。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头疼的。 “公子,您醒了。”一个穿着浅蓝色衣裙的女人顶着马赛克凑了过来,她笑着说:“您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总算是醒过来了,我这就去告诉您那几个朋友,他们呀,昨儿守了您一夜,早上才刚去睡下,还有一位公子出去煎药了,让我在这儿照看您。” “你是谁?这是哪儿?”沈映雪问。 “我是玉珍,那位江寒枫江大侠,点了我专门来伺候您的。这里是京都的花楼,名为迎春楼。” 沈映雪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花楼,可惜他眼里都是马赛克,什么都欣赏不了。沈映雪坐起身,玉珍在旁边扶了他一下。她其实有点害怕这个人的脸,但是又忍不住被那片红色吸引,不停地想去看。 这个男人样貌英俊中透着诡谲,年纪似乎不太小,但是完全无损他的风姿,反而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如果可以的话,玉珍很想与他共度良宵。 只可惜这人身体太虚弱了,也不知生了什么病,一睡就是这么久。他的朋友买药煎药这么熟练,显然照顾他的时日不短,竟是个药罐子。 沈映雪道:“去把香炉里的香熄了,打开窗子透透气。” “好。”玉珍依言照做,开窗之后,外面的风吹进来,沈映雪觉得好了一些。 诸成玉敲敲门,从外面进来,侧着耳朵倾听:“爹爹醒了吗?” 他是故意这么喊的。 他没来过花楼,但也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花主虽然双腿残废,但也是个正常的男人,难保不会喜欢上哪个姑娘。就算花主不会救风尘,给姑娘赎身,娶回去做他姨娘,诸成玉还是不喜欢别人碰他的父亲。 一个年纪大一些的男人,和一个带着儿子的男人对女人的吸引力,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诸成玉想让那个女人离他爹爹远一点,如果爹爹醒了,也该提醒他,儿子还在这里,不是寻欢作乐的时候。 “刚醒,诸成玉,过来。”沈映雪对玉珍说,“你下去吧。” 玉珍笑着离开房间,给他们关上了门。 纸片人化的二次元美少年来到床边,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又要哭,灰蓝色的瞳孔像是浸在了水里,十分漂亮。 “这是怎么了?”沈映雪说,“其他人呢?” “晶儿姐姐还在和外面那些人纠缠,江寒枫也去帮忙了。猫大人正在熬药,荀炎大人守了您一整夜,刚去睡下,现在换我来看着您。”诸成玉道,“荀炎大人说,这里虽在京城,但是那些江湖人不敢乱来,应该也想不到,咱们会来这个地方。您旧伤复发,先在此处休养,身体恢复之后再回江南。” 沈映雪想起来昏迷之前江寒枫说的话,有点担心他认出自己的伤和凌云是一样的。 “我伤的如何?江寒枫可有说过什么?” 诸成玉眨眨眼睛,吧嗒吧嗒地掉泪,“爹爹……您什么时候受的伤,为什么会这么严重?我……我昨日听到您被江寒枫抱回来,都要吓坏了……” “好了,也没有多严重,我都习惯了。”沈映雪拍拍他的头。 和诸成玉相比,他好像真的没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除了刚知道活不久的时候震惊了一下,其他时间都是得过且过。主要是急也没办法,只能按部就班地走。 沈映雪觉得自己心态挺好的,从来不焦虑,“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还活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找到办法,若是当真没有办法,哭得再伤心也是没用的,倒不如珍惜当下。” 诸成玉想想还是觉得很难过,扑在沈映雪怀里哭,“我没有您那么大的魄力,我就是心疼您,我也想高高兴兴的,不惹您难过,可是好难受,我克制不住……” 沈映雪抱着白发小天使,真觉得自己是个合格的爹。 诸成玉哭了一会儿,情绪发泄完,不好意思地从沈映雪怀里出来,他眼睛看不到,也不知道在别人眼中自己是什么样子,匆匆擦了两把眼泪,觉得差不多把丢脸的模样掩盖好,低着头,“爹爹饿不饿,我去准备饭菜。” 沈映雪看他鼻子和眼眶都红红的,知道他心里不好意思了,“去吧,小心些,别伤着自己。” 诸成玉匆忙往门口跑,出门的时候还绊了一跤,似乎是摔在地上了。沈映雪从没见过他这么莽撞的时候,想过去看看,又记起人设,朝着那边问了一句:“诸成玉?没事吧?” 诸成玉带着委屈的鼻音:“我没事,爹爹不要担心。” 兰锦端着药过来,腾出一只手扶了他一把,把诸成玉从地上拽起来。 他本来看诸成玉很不顺眼,现在看着诸成玉没在沈映雪跟前卖惨,独自在这边狼狈,对他的感官好了不少,“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绊了一下。”诸成玉说,“多谢猫大人。” 兰锦拿着他的手,放到栏杆上,“慢些走,稳重点。” 诸成玉受宠若惊:“是。” 兰锦:“主人已经醒了吧?我进去了。” 兰锦一进门,就看到沈映雪脸上带着那个妖冶的易容,坐在床边,神态纯良,两条腿踢着脚踏,似乎是腿上闲的难受。 “主人。”猫猫头勾起嘴巴冲他微笑。 众做周知,猫脸上肌肉很少,是不会有人类的表情的。兰锦此刻的神情就好像被p上去的,配上那张猫脸,有一种淡淡的不屑和嘲讽。 沈映雪知道兰锦没那个意思,全都是马赛克的锅。他朝着兰锦走过去,两只手掐住他的腮,扯得猫猫头露出细细的小虎牙才松开手,“你再笑一个,让我看看。” 兰锦心下凝重。 主人的疯病,似乎又严重了。他之前明明恢复的很好,果然是在玉鼎山庄时受到了刺激,才会变成这样的。 诸成玉向来稳重,他的武功不低,平常行动如常人一般,刚才却慌张地摔了一跤,难道是主人对他发疯,把人给吓着了? 兰锦勉强笑笑,态度愈发恭谨,只字不提他的疯病,“主人,喝药吧。” 沈映雪接过药碗,几口喝了个干净。 兰锦说:“刚才诸成玉怎么了?好像急着离开,是您跟他说了什么吗?” “我饿了,他去拿吃的,没说什么啊。”沈映雪说,“我现在头疼得很,肚子和手腕也疼,全身都在隐隐作痛。你有没有止痛的药?” 沈映雪的内力还在,但是丹田破碎,经脉也受到了损伤,没法像以前一样控制身体中的这股气劲。从前浑厚的功力,在他身体受损之后成了催命符,常常闹得沈映雪不得安稳。 兰锦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他不敢说出来。 此时主人的状态明显不对劲,与魔教、教主、武功还有令牌有关的,最好一个都不要提,免得刺激到他。 “这药里就有止痛的草药。您若是实在受不了,我给您灸一下穴位,也能舒服些。“ 沈映雪没在诸成玉那里办卡,先在猫猫头这边办卡了。 可惜猫猫头的手,是人类的手,不是梅花小爪爪,不然被他踩奶应该也挺舒服的。 就在沈映雪昏昏欲睡的时候,江寒枫和韩敬引着那群正道的人往相反的方向跑。 来追他们的一小部分是门派里不起眼的弟子,武功低微,轻功倒是还不错。江寒枫与韩敬知道他们无辜,没下杀手,只管兜圈子。 就是顾莲生和庭轩,实在让人心烦。 庭轩知道沈映雪被人带走了,但是他不清楚沈映雪去了哪里,一心想找他。后来他遇到了顾莲生,两个人曾经在魔教相处的不错,又做了相同的事情,即便见面尴尬,也没打起来。 顾莲生告诉庭轩,荀炎带着沈映雪离开,不知去了何处,庭轩就像以前一样,四处游荡,寻找沈映雪的踪迹。 荀炎是个很会躲的人,之前他们躲了很久,如果不是沈映雪的身体太差,需要吃药调理,荀炎未必会频繁出现在镇上,被庭轩和其他人发觉。 如今荀炎自然不敢再犯这个错误,躲得更加深,也是正常的。 庭轩和顾莲生一样,找不到沈映雪,替他做点事情也可以。 江寒枫出现的时候,激发了两个人的怒火。一想到沈映雪神志不清时,与这个禽兽不如的人共处,他们心里就很难受。当他们看到江寒枫似乎早已对沈映雪无意,转而凑在了花主跟前,心里就更难受了。 背叛是他们的禁忌,背叛沈映雪更是无法容忍。 庭轩武功没那么高,全靠韩敬和江寒枫放水,才能跟上他们的节奏。他红着眼睛,愤怒地看着江寒枫:“教主在哪里?” “沈映雪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玉鼎山庄的那个人并非是沈映雪。”江寒枫冷淡道。 “你当我是傻子?”庭轩的匕首坏了,他只能赤手空拳与江寒枫相斗,幸好顾莲生的武功不错,分担了大部分压力。 顾莲生看着韩敬和江寒枫身上相似的衣服,更觉得生气了。 如果不是江寒枫,沈映雪肯定不会畏惧他,也不会那么快离开八方宗。他和沈映雪的姻缘,也会有一个好结果。 这一切都被江寒枫破坏了! 顾莲生以前觉得江寒枫是个清高孤绝的正人君子,现在只觉得他是个好色的禽兽。 他出手动作越来越快,几乎无视了旁边的韩敬,只照着江寒枫打。 江寒枫有些生气:“若不是你们背叛了沈映雪,沈映雪怎么会死?三年过去,借着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欺骗自己沈映雪未死,又有什么意义?” “映雪活的好好的,他不可能就这么死了!”顾莲生道。 江寒枫很冷,眉宇间都是锋利:“我说过了,在玉鼎山庄的那个人是凌云,他是花主的儿子,不是沈映雪。” 花主不想暴露他和凌云的身份,江寒枫是知道的。但是就在不久前,诸成玉已经当着伏晟的面讲出来了,伏晟是个贩卖情报的,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江湖,江寒枫也就没了继续隐瞒的理由,倒不如让顾莲生和庭轩死心。 “你说什么?”顾莲生收手,看着江寒枫冷笑:“凌云怎么会是花主的儿子?” 他和荀炎一起将沈映雪救走,带回八方宗住了一段时间,早就从荀炎口中弄清楚,凌云这个名字应该就是沈映雪的假身份。 如今江寒枫却说,凌云是花主的儿子,那岂不是说,沈映雪是花主之子? 江寒枫道:“确实如此。” 顾莲生冷笑着看他:“照你这么说,凌云是被花主保护起来了?” 江寒枫:“不错。” 顾莲生很快想明白,江寒枫是真的把沈映雪当成了凌云。沈映雪疯的那般厉害,只有荀炎一个人照顾他,想来是顾不过来的。也不知荀炎此时是否还活着,沈映雪又是因为怎样的机缘巧合,被花主当成了儿子。 顾莲生道:“花主此刻在何处?凌云又在哪里?我要见他!” “你可以自己去找,我是不会说的。”江寒枫说。 顾莲生很担心沈映雪,如果花主知道他不是凌云,说不定就会认出来,他并非自己的亲子。沈映雪又是那样,大概也不会被认出是魔教之主。 魔教之主的名声,看似是他的催命符,但是背后蕴含了复杂的利益牵扯,有时候也是一个护身符。如果花主只看出来沈映雪不是凌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很有可能会直接杀了他。 顾莲生实在担心沈映雪出意外,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弄清楚他的下落。 韩敬想了想,他作为花主的“义女”,不应该对现在这种情况无动于衷,冷声道:“你认识我兄长?” 说完韩敬有一点心虚。 “凌云”就是花主,就是他的义父,为什么又成了他的哥哥?这个辈分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义父在想什么,竟然认另一个身份做儿子。 顾莲生看向那个白衣貌美的少女:“你是谁?” “花主也是我的父亲,你口中的凌云就是我的兄长,并非什么沈映雪。”韩敬说。 他替沈映雪吸引注意力的时候,确实和八方宗有过往来。但是盟友是会变的,他的立场始终在沈映雪那边。 沈映雪要隐瞒从前的身份,他就帮着隐瞒,哪怕是顾莲生,也没有资格知道真相。 顾莲生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他刚才信誓旦旦地说凌云就是沈映雪,如今想明白了,就不能继续说了,甚至还要帮助沈映雪隐瞒身份,防止他被花主身边的人看出不对。 庭轩却没有想清楚,他道:“你真的是花主的女儿?凌云真的是你的哥哥?你被江寒枫给骗了,沈映雪假扮凌云,定然是江寒枫的主意,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沈映雪假扮凌云时才不会让人起疑心!” 江寒枫:“凌云就是凌云,是他假扮的沈映雪,并非沈映雪假扮的他。” 韩敬听着他们说话,脑子都被绕晕了。 真相是沈映雪被玉鼎山庄抓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弄出了凌云这个身份,误导正道他并非沈映雪。 江寒枫认识花主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得出的结论,觉得花主派了儿子凌云去假扮沈映雪,被抓到了玉鼎山庄,如今又回到了簪花巷。 庭轩话里的意思却是,江寒枫早就知道花主的存在,而且知道有凌云这么一个人,可能看出沈映雪和凌云有相似之处,故意让沈映雪假扮成凌云,误导花主以为沈映雪就是凌云,认他做了儿子。 为什么会这么乱? 他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韩敬看了眼他二师兄。 二师兄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别人说的话都是清风,吹过去就完事了,不能动摇他的认知。 二师兄向来正直,他以为那个是真相,就一定会坚持到底。可是韩敬却很清楚,从头至尾都是谎言,这个谎言没被戳穿,全靠簪花巷的人配合他们的演出。 如今该配合哪一个好? 顾莲生发现了韩敬的迷茫,他猜想这个女孩子大概和江寒枫从前的形象一样,是个一心习武,心无旁骛,对俗事并不了解的人。 这种人大多天真好骗,虽然武力值很高,其实不足为惧。 顾莲生柔声向韩敬询问:“这位姑娘,你与凌云可是自幼相识?” 韩敬点了点头:“不错。” 他来到魔教的时候虽然已经十多岁了,勉强也能算小孩子,说是自幼相识没有什么不对。 江寒枫和庭轩不再争执,他们看向韩敬,等待他的回答。 顾莲生继续问:“既然如此,你与凌云应该熟悉的很。如今的凌云,与之前的凌云,可有什么分别?” 韩敬说:“没有区别。” “花主对凌云的态度,有没有转变过?” 花主是个心机很深的人,他发现了什么,可能不会说出口。如果从花主知道凌云就是沈映雪,故意将错就错,认下这个儿子也不是没可能的。 韩敬摇头。 江寒枫道:“凌云他患有疯病,时常意识不清,花主将他保护起来,不常让他露面。沈映雪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不可能是凌云。外面关于沈映雪疯了的传闻,都是揽月楼的伏晟放出来的。” 如果不是顾莲生认识荀炎,他简直要信了江寒枫的话。 沈映雪确实疯了,可能恰巧他疯了,才会被当做凌云。 顾莲生道:“凌云是不是沈映雪,看一眼便清楚了。这位姑娘,我对凌云并无恶意,只是沈映雪是我的至交好友,他的下落对我尤为重要。我愿在天起誓,只见凌云一面,绝不做多余之事,你可否带我们去见凌云?” “不行。”韩敬心里很累,“我只听令于父亲,做不了主。还打不打?不打我回去了。” 顾莲生听到他直白的话,心道这姑娘果真赤子之心……说不定真的可以利用她,找到沈映雪。 他颇有风度地让开路,看着韩敬离去,然后和庭轩一起围攻江寒枫。 “禽兽!” 江寒枫被骂了很多次,就算他心思并不细腻,也感觉到了这两个人的态度不像是在面对友人。 “你们两个都爱慕沈映雪。”江寒枫肯定道,他非常疑惑,“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背叛他?”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受死吧!” - 江寒枫从顾莲生和庭轩手上逃脱,在外面绕了一圈,确定无人之后,才回到花楼。 他刚上楼,就听到了丝竹管弦的旖旎乐声,推开门之后,就看到花主躺榻上,枕着一个漂亮姑娘的腿,半眯着眼睛,似乎在欣赏乐曲。 诸成玉、猫、荀炎都在。晶儿在花楼中不方便以女装示人,也换上了男装,看起来就是他在玉鼎山庄时风流公子的模样。 但是江寒枫知道,她其实是个女孩子,就算外貌看起来再像男人,江寒枫也忍不住想,这其实是个女孩子,只是做了一些伪装,才是如今这副模样。 花主懒懒地抬头,看他一眼:“回来了,坐下来歇歇吧。” 江寒枫颔首,坐在花主旁边,腰背直挺,宛如在清谈论道,而不是在风月场地胡混,与周围人都格格不入。哪怕韩敬这个女孩子,都比他适应这里。 诸成玉拿起杯子,正要喝,花主看似在听曲儿,对周围的动静清楚地很,淡淡道:“小孩子不要喝酒。” 诸成玉震惊地睁大眼睛,“您怎么知道?” 明明他的动作很自然,那两只杯子挨得很近,诸成玉确定了它们的位置,又等了许久才动手的。 花主说:“我就是知道,想瞒过我,你还差得远。” 江寒枫心道:诸成玉眼睛看不到,大概不清楚其他人能否看见,从花主的位置可以清楚看到两个杯子里的区别。只是花主没说出口,应该是怕他因目盲而伤心。 花主确实是个好父亲,虽然看起来严肃,还是有温情的一面。 想到这里,江寒枫又记起了刚才顾莲生的那些话……顾莲生的话只是猜测,不能证明什么,但是韩敬的话,却能让江寒枫知道很多东西。 韩敬以沈映雪义子的身份闻名江湖,他们就真的把他当成了沈映雪的义子,但是究竟是不是,除了已经死去的魔教中人,没有人知道。 这其实是韩敬的一面之词。 刚才韩敬说,他和凌云从小一起长大,侧面说明,韩敬极有可能一直都是花主的人,和沈映雪没什么关系。他其实是花主的义女,凌云是花主的亲儿子。 凌云去了玉鼎山庄,被韩敬保护,也说得过去。 屋里有二十来个姑娘,除了吹拉弹唱的那几个之外,还有五个在前面翩然起舞,四个围着他们布菜倒酒。 那个有幸坐在矮榻上,离花主最近的女孩子,倒了茶水给花主喝,花主并未动手,只等酒杯凑过来,便轻抿一口。 江寒枫见到花主的第一天就知道,这个男人是很风流的,可能比之前男装示人的韩敬还要风流,否则也不会有“簪花巷”。 可是簪花巷里的女人很少,花主也不常出门,江寒枫渐渐忘记了这个认知,如今亲眼见到,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竟有些心动,也想揽着花主让他躺在自己身上,喂他饮酒,与他低声交谈,听他浅笑……如果眼前这人是凌云,那就更好了。 江寒枫在心里唾弃自己,坐的更加笔直,他目不斜视,只盯着眼前的桌子,可是视线还是忍不住往花主身上飘。 花主也留意到了,疑惑地看了他几眼,最后忍不住道:“你看我做什么?” 韩敬竖起耳朵来,很担心江寒枫发现义父的不对劲。 他一回来,就把外面发生的事情告诉义父了。义父沉默了很久,最后把这件事交给荀炎处理,荀炎也沉默了很久,最后不知道是个什么方法,糊里糊涂地就在这里喝酒了。 江寒枫对别人的防备一无所知,听到花主的话,他神情肃然,“花主应该爱惜身体,喝多了茶,夜里会睡不着。” “无事。”沈映雪随意地摆摆手,就他这么虚的身体,根本不存在失眠,整天睡觉就跟昏迷差不多。 沈映雪今天的马赛克好像比平日多了一点点,具体体现在他的记忆上。韩敬回来的时候,好像说了什么事儿,但是他听了后面的就忘记前面的,只能做甩手掌柜。 现在也是,沈映雪知道有很多事情等着他解决,但是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来应该做什么。 [你这个马赛克到底是不是随机的啊?]沈映雪忍不住问系统,[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完成任务的最大障碍岂不就是你?] 系统说:[不全是随机的,是根据原主的情绪做出的马赛克。原主心情平静时的马赛克是随机产生的。你今天动了内力,还受到了刺激,应该缓一缓,否则身体承受不住。] 沈映雪哀叹:[我就知道,我是个废物。] 好虚,他真的好虚! 沈映雪调整了一下坐姿,半坐起身体,对旁边的马赛克说:“我重不重?不压着你了,你去旁边伺候吧。” 那个女孩子柔柔一笑,起身来到江寒枫那边。 沈映雪躺平,伸手支撑着脑袋,看着前方舞动的马赛克,又开始犯困,慢慢合上了眼睛。 他们在花楼里呆了将近十天,这十天里沈映雪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马赛克。 有的长得像按摩椅,有的长得像熊猫,有的像书本,有的像毛笔,沈映雪仿佛置身聊斋现场,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因为他的触觉也跟着改变,这些马赛克对他而言如有实物,按摩椅按摩起来是真的舒服,撸起熊猫来也很爽。 沈映雪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神仙一样快乐的日子。 就是每次他和那些东西在一起的时候,江寒枫和诸成玉总是会有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着他。 诸成玉的马赛克是二次元美少年,又是他的儿子,沈映雪大概明白他的复杂心情。 可是那种视线放在江寒枫身上,就很说不过去了。 更何况江寒枫的马赛克和荀炎一样,也是两千度近视的那种,沈映雪能透过这个马赛克感受到他的心情,可以见得江寒枫的视线有多么炽烈。 沈映雪做完今天的按摩,对江寒枫说:“你有事吗?” 江寒枫道:“您最近似乎……应该爱惜身体。” 江寒枫住在另一间房,不清楚晚上的时候花主是不是也要女人来陪。 依照花主的性子,是极有可能的。 江寒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知道他心里的人是凌云,还是忍不住在意花主。他觉得顾莲生骂的没错,他确实是禽兽……好在他的自制力仍在,依然可以像女婿那样,与花主相处,不会做出逾矩之行。 沈映雪一听到他这句话,就会想起自己很虚。 他表情冷了下来,脸上的大片红斑也似乎由炽热变得冰冷,“你不是很期待我死?” 还说什么等他死了,会好好照顾凌云。 为什么会这样啊?江寒枫之前都是骗他的?他不是恐同直男吗?怎么会真的想和凌云在一起? 沈映雪很不爽,好在如今的他已经有了簪花巷,不会像以前那么弱势。就算江寒枫对凌云是真心的,他也不害怕。 江寒枫喜欢的是凌云,跟他花主有什么关系? “我是真心敬重您,怎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江寒枫道,“您是凌云的父亲,我心慕凌云,对您也如同对待亲生父亲一般。先前是我失言,但我句句都是真心话。凌云他……我会代他照顾您和成玉,为您养老送终。” 诸成玉是个心思单纯的少年,又是眼盲的白子,一样需要人照顾。 如果花主真的老了,这份责任他会承担起来。 沈映雪“啧”了一声,“你只比我年轻十多岁。” 他当初报出的年纪是四十岁,江寒枫都快三十了。 江寒枫默然不语。 沈映雪无奈地发现,自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说:“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地差不多,最近几日就要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你已经跟了我许久,剩下的时日不必再跟了,回你的玉鼎山庄去吧。” “我不回去。”江寒枫说,“我想同您一起回簪花巷,见一见凌云。” 沈映雪问:“为什么?” 江寒枫心道,是时候阐明心迹了。 “您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虽言语上一直嫌弃我,却容忍了我的诸多无礼求情。当初让我留在簪花巷,恐怕也是看到了我对凌云的一片诚心。单凭我,恐怕还不足以让您做到这般,恐怕是凌云也对我念念不忘,您才与我亲近。” 沈映雪:“……” 又开始了,那种明明没有马赛克,但就是听不懂的话。 “您可以考验我,我之前立下的誓言,如今不曾更改。请让我见凌云一面吧,我实在是心里惦念着他。” 沈映雪没想到凌云才出场没几天,就有人这么喜欢他了。也没见那个身份有多大魅力啊……果然花主的残疾,还有脸上的胎记阻拦了一部分爱意。 “如果我说凌云死了呢?”沈映雪冷声道。 “怎么可能?”江寒枫声音微微提高,“您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有迹可循,凌云活的好好的。” 沈映雪让屋里人都出去,招招手,让江寒枫过来些,低声笑道:“你可知我身上有什么病?” “您确实沉疴在身,是外伤毁了筋脉,还有内伤有损肺腑。” “你错了。”沈映雪怀着报复的心情,给江寒枫安排好了他的爱情,“我身上的伤,并非是伤,也并非人为,而是一种病。你给凌云把过脉,应该知道,凌云也是相似的脉象。” 江寒枫从来没听说过世上还有这样的病,但是他没听说过,不代表没有。 花主低声道:“凌云的病,比我还要严重,他如今不过二十几岁,脉象却与我相仿,我尚且有内力傍身,凌云却没有。他还是个疯子,发起疯来,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常常心绪激荡,吐血昏迷。” 江寒枫想到与凌云相处时,确实是这样的。凌云疯疯癫癫,时好时坏,经常吐血,大部分时日都在发呆昏睡……这样一想花主也确实如此。 但花主清醒得很,他和凌云不一样。 凌云行为无状,花主翩然有礼,冷静克制。 花主的理智胜过这世间大部分人,他清醒的很,并非凌云那样的疯子。 江寒枫从前也想过,花主和凌云有一些相似之处,但都因为凌云的疯病和花主的清醒推翻了他们是同一个人的结论。 如今听到花主的解释才恍然大悟。 难怪…… 花主说:“凌云这个孩子,就算现在不死,也没几年好活了。他未必比我活的更久,你若是认定他,一定要嫁给他,岂不是要早早地守寡?” 江寒枫:“……” 花主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何必葬送自己的一生?你与凌云无法诞下子嗣,你又是男人,哪怕忠贞不二,也无人给你立什么贞节牌坊。更何况,我还有晶儿和诸成玉,不会把簪花巷交给儿媳打理。你可要想好了,嫁给凌云,往后就要过无依无靠的日子了。” 沈映雪感觉到了江寒枫的僵硬震惊,非常高兴。 让你总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总算是报复回来了! 第37章 联盟 回簪花巷的时候,沈映雪依然很高调,乘坐那辆小房子一般的马车,后面跟着簪花巷的大队人马,毫不遮掩地原路返回。 去玉鼎山庄的时候,沈映雪没带太多人过去,是以打斗之后,簪花巷落了下风。 如今正道之人发觉花主出行,排场像王孙贵族一般,再想到之前仅凭那么几个人就没让他们讨到好,愈发谨慎,不敢轻举妄动。 沈映雪发现江寒枫比来的时候安静很多,有点奇怪,就问他:“你近日为何总是不言不语?莫非是有什么心事?” 有马赛克系统在,沈映雪早就把之前说过的话忘干净了。 沈映雪也能察觉出来自己忘了些事情,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是坚定了他有仇当场就报复回来的决心,省的以后不记得。 江寒枫幽幽看了他一眼,缓缓摇头,“我……只是有些事情没想清楚,我会好好想一想,满足您的期待。” 什么期待? 沈映雪看了看其他人,发现他们也是不明所以。大概是自己和江寒枫私下里的谈话。他不方便暴露自己的病情,努力假装成正常人,朝着江寒枫点头,“随你。” 马车突然停下来,赶车的下属道:“主人,外面又有人拦路。” 他们回江南的路上遇到过不少人,那些人打扮成劫匪的模样,黑布蒙面,完全不露身份。 簪花巷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些人是外面那些江湖门派派来试探他们的。 兰锦无聊道:“这一批又一批,也没有点新意,每次要么是拦路打劫,要么直接暗杀,我都看腻了。” 他从马车中出来,看到前面那几个人。 今天过来拦路的,还真和往常不一样。他们穿的不是同款黑衣,而是普通的常服,也没有蒙住脸,直接以真面目示人。 倒不是他们有多么光明磊落,这些人身上都带着伤,是被腐蚀之后,如同烫伤烧伤般的可怕模样,他们有的伤的是脸,有的伤的是四肢,分外狰狞可怖。 兰锦看到这些人,就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了,暗自觉得庆幸,还好沈映雪没亲自出来,不然就要被吓着了。 他面带微笑,语气一如既往地阴柔:“你们几个又是来做什么的?” “怪我们兄弟几个有眼无珠,得罪了花主,惹了这一身伤,如今想过来赔罪,也请您高抬贵手,赐下解药。” “你们倒是不客气,我也不绕圈子了,我这药性烈得很,虽称不上见血封喉,但也无药可解。你们来找我要解药,那还真是找错人了。”兰锦笑着说,“退一步说,就算我真拿出解药,你们敢用吗?” 那个头发掉了大半,半张脸都血肉模糊的人毅然道:“敢。” “好啊,有魄力!”兰锦丢出去一个瓷瓶,“尽管涂,让道,别误了主人赶路。” 那几个人拿着瓷瓶,慢慢让开,看着马车远去。拿着瓶子的那个男人,打开塞子,嗅了嗅里面的味道。 微甜,带着芬芳的花香,又有一种血一般的锈味。 “如何?”锦衣男人从后面走出,他手上拿着一把折扇,轻轻扇动,没有闻到有什么奇怪的气息,颇为忌惮地看向那个瓶子。 这人正是祝让。 那个秃头男人说:“就是这个东西。” 祝让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接过那个瓶子,看着秃头男人身上的伤,“花主的脸,应该就是被这东西毁的吧?也不知他的腿,又经历了怎样的磨难。” 真可怜啊。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令祝让忌惮不已。 祝让说:“继续派人跟着,花主的一举一动都要看清楚了,若是有贻误之处,那就等着领罚吧。” 他身后的几个暗卫,悄无声息地跟上了前面那辆行驶并不快的马车。 兰锦从外面回来,沈映雪问:“都解决了?” 兰锦道:“只是一些不起眼的小虫子,不是什么难事。” “那就好。”沈映雪看着猫猫头教白发美少年学习医术,自己也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他在玉鼎山庄的时候,江寒枫也教过他几个穴位。沈映雪隐约有些印象,就是如果让他直接说,可能说不出来,但要是被人点了穴,他就知道该如何解。 武学和医学有一点重合的地方,沈映雪听着兰锦介绍那些草药的药性,也跟着记了一点。但是草药在沈映雪眼里也有马赛克,当不得真。 他看了一会儿兰锦讲课,默默打开了动漫。 这样就不会暴露他两眼无神目视前方,仿佛被幻觉勾住了视线。 就在沈映雪看动漫的时候,江寒枫也在观察他。 此时的花主看起来就像个再普通不过的父亲。自从被正道的那些人弄坏了斗笠之后,他就没有遮挡过自己的容貌。 他目光沉凝,带着些许宠溺,鲜艳的红色斑纹也少了几分诡谲妖娆之感。花主唇边带着笑意,眼睛微微弯起,眼角浅淡的细纹让他看起来分外温柔。 江寒枫的心好像漏了一拍,但是他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样。 江寒枫最初听到花主的那番话非常震惊,几天过去之后,他时常会想到花主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 凌云活不了多久了,可能比花主更早离世。 他如果嫁给凌云,就相当于舍弃了一切,来到簪花巷。但是簪花巷与他无关,依然是诸成玉和韩敬的。 江寒枫知道,这是花主的好意提醒,可是他忍不住心猿意马。 如果他可以照顾凌云,送他离开人世。 再留在花主身边,与花主相伴…… 他怎能这般三心二意?! 可,若是他和凌云始终不曾在一起呢? 凌云不懂情爱,他也没有对凌云许下承诺。只要照顾好他一生,应该就可以吧? 他不必以凌云的夫君,或者妻子的身份照顾他……如果花主可以接受他的情谊…… 江寒枫心乱如麻,因为他知道,花主绝不可能接受他的情谊。 江寒枫乱糟糟地想了一通,深深叹了口气。 他这样三心二意,悖德乱礼的人,配不上凌云,也配不上花主。 他决定收收心,绝不能再对花主和凌云有那样龌龊的心思。他接近花主和凌云,是为了那份责任,不是想趁机占便宜的。 还是把精力放在练剑上最好。 “主人,主人。”兰锦碰了碰沈映雪的肩膀,轻声唤他回神,“已经到江南了,今日先在客栈住一晚,明天就能回到簪花巷。” 沈映雪关掉动漫,“是吗?要下车了?” “是。”兰锦道,“我背您。” 他半蹲下来,沈映雪往前一趴,伏在他背上。虽然兰锦只有猫猫头看起来胖,到底是个习武之人,力气比普通人大一些,背着沈映雪也很稳当,不费什么力气。 沈映雪问:“荀炎呢?” “荀炎大人去给您收拾床铺了。”其实荀炎去准备药材了。 荀炎对沈映雪熟悉得很,看到他走神,就知道他病得不清。兰锦通晓医术,去了簪花巷之后,也是他给沈映雪看病的,让他来安抚沈映雪最好不过。 沈映雪趴在兰锦背上,出来马车,就看到不远处熟悉的府邸。 安忠郡王府。 沈映雪道:“这边是不是还有一个郡王府?” “是安忠郡王府。”兰锦说,“安忠郡王和忠信郡王是兄弟两个,二人关系极好,皇上特地准许他们来此地建府。” 这都是表面说辞,背后如何还不一定。 离着郡王府这么近,兰锦不好多言,简单解释了一下,带沈映雪进了客栈。 王府门前恰好有一顶轿子停下,宝蓝色的车帘掀起,一个中年男人坐在车里,轻声问:“刚才进去客栈的那个人是哪家孩子?” 他面白无须,衣着整齐,看起来是个严肃规矩的人。他样貌俊美,眼底深沉,手上戴了一只翡翠扳指,衬得肤色苍白。 沈映雪的马车富丽堂皇,不是普通人可以用的。轿子里的男人把他当成了哪家公子,故而有此一问。 “回王爷的话,刚才过去那几个人,小的认不太全,只是知道有几个熟面孔,他们是江湖人,就住在西头那条簪花巷子里。” “哦。”王爷恍然大悟,“原来是簪花巷的人,怪不得。” “王爷,咱们现在回府?” “回去吧。” 这个中年男人正是忠信郡王,此次过来是为了拜访兄长。坐着聊了一会儿,正要打道回府。他没看清楚进去那人的样貌,只瞧着那个人比他们这些真正的勋贵还要娇贵,就连他儿子祝凌,出入也没说让人背过。 那个人,应该就是花主了。 忠信郡王敲了敲窗子,对外面的内侍道:“派人盯着那边点,他们接触过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要记在心上。” “是,您就放心吧。”内侍笑道,“那边的世子也是这般吩咐的,早已将簪花巷的人控制得牢牢的,绝不会出差池。” 忠信郡王笑道:“我还不知道你们?净会挑好听的说,把事情做利索了,少不了你的赏。” - 沈映雪一来到客栈,就被灌了一肚子汤药,他打了一会儿游戏,药效上来开始犯困,但还是想继续玩,就拿着游戏机倚在床边打盹。 “公子。”荀炎看到他这幅模样担心极了,他还记着上次拿走令牌时沈映雪的样子,不敢冒然动他手上的东西,软下声音哄道:“公子,您要是困了,就躺下歇息吧。” 沈映雪看了一眼游戏界面,挣扎着睁开眼睛,想要点保存。可能是刚才眯了一会儿,睡意完全上来了,还没等手点到屏幕,他就又闭上了眼睛。 “您就如此在意花鹿鹿?”荀炎低声叹息,“逝者已逝,您又何必沉溺在过去?” 沈映雪猛地点了下头,看到游戏界面,继续伸手去点保存,他强打起精神,用力眨了眨眼,挤出两滴生理性的眼泪,确定存档后,把游戏机放在了枕头边上,爬到床上去,蜷缩起身体,背对着荀炎陷入沉睡。 荀炎是个冷漠的人,他一直都像沈映雪的影子,所有的一切都因沈映雪而变得有意义。 他没有自己的朋友,没有亲人,甚至连名字,也是在魔教消失之后,才光明正大得被人知晓。 他的全部心神都是放在沈映雪身上的,会因为沈映雪的高兴而高兴,也会因为沈映雪难过变得难过。 可是现在沈映雪已经疯了,忘记了那些悲痛的过去,也几乎失去了日常感知情绪的能力。 荀炎却依然为他感到难受。 他一直都是个旁观者,正因如此,才知道沈映雪是怎样的一个人。荀炎了解沈映雪浓烈到至极的感情,也知道他充满苦难的过往。他的意气风发,谈笑风生荀炎也都记在心上。 明明荀炎才是最孤独的那个,可是有的时候,他却会觉得沈映雪可怜。 或许是因为荀炎从来没有把感情放在别人身上,永远不会为情所伤。沈映雪却遭受了诸多背叛,经历了生离死别,就连他自己,也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不知何时才能安稳。 荀炎过去,铺开被子,盖在沈映雪身上。 “公子,忘了她吧。”荀炎看着睡的安稳的沈映雪,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如果能找到一个和花鹿鹿很像的女人,让她陪在沈映雪身边,照顾他,安抚他,那沈映雪是不是会渐渐好起来? 楼下。 “怎么这么多人在暗处监视?”诸成玉感知很敏锐,一从马车上下来就感觉到了,“在路上的时候有人也就罢了,来到江南之后,监视的人反倒更多了。” 他眼睛看不到,又外貌有异,对这样的视线很在意,被人这么盯着,难受得很,心里非常烦躁。 “正是因为这里是江南,人才这样多。再忍忍吧,很快就回去了。”外出这几天,兰锦发觉诸成玉没再引诱沈映雪,行为举止都很守规矩,对他也就没之前那么充满敌意了。 兰锦看旁边无人,好奇地问诸成玉,“你为何喊主人爹爹?莫非是主人认了你做义子?” 诸成玉想到这个就忍不住笑起来,这件事情是他人生中经历的唯一一件好事,也是最值得拿来炫耀的。诸成玉恨不得飞到天上去,在上面写下“花主是我爹”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 “他就是我的父亲呀,我的亲生父亲,不是什么义子。”诸成玉道,“猫大人为什么这么问?莫非凌云是爹爹收养的?” “这倒不是。”兰锦说完,沉默了。 凌云不就是主人? 确实不是他收养的孩子,但也不是亲生的,他们分明就是同一个人啊。 也不知道主人为什么这么说……兰锦在心里叹气。罢了,只要是主人做的事情,管他清醒或是疯癫,他都会奉陪到底。 “这么说,凌云真的是我的亲哥哥?”诸成玉眨了眨眼睛,对凌云的好奇不言而喻,“猫大人,哥哥也住在簪花巷吗?为什么我从来没见到过他?” 兰锦道:“他身体不好,需要好好调理。而且有江寒枫这些人在,不方便露面,主人便寻了个隐蔽的地方安置,那边有人照看他,也会送食物和药过去。” 诸成玉问:“哥哥样貌怎么样?跟爹爹长得像吗?跟我长得像吗?” 兰锦说:“凌云和主人自然是很像的,与你却不太像,大约是的样貌更像你的母亲吧。” “我母亲?”诸成玉对这种温暖的亲情有别样的向往,“猫大人见过我母亲?” 兰锦想到了花鹿鹿,他再看一眼诸成玉,像是才发现这个少年是个半大孩子,问道:“你今年多大?” 诸成玉说:“十五。” 兰锦刚才真的以为诸成玉是沈映雪的亲儿子,毕竟韩敬都比诸成玉年纪大。听到诸成玉说的岁数之后,和沈映雪的实际年龄对了一下,他才确定这孩子并非沈映雪亲生的。 沈映雪为什么要认他当儿子? 兰锦和荀炎都是贴身照顾沈映雪的,他们两个人都不清楚这件事。沈映雪和诸成玉的关系变得太快了,就跟花主突然成了凌云的爹一样让人迷茫。 可是想到花鹿鹿之后,兰锦好像明白了什么。 莫非花鹿鹿的年纪比主人大很多,主人一心单恋,她却早已嫁为人妇。她留下几个孩子,主人见到他们,就想起了花鹿鹿,所以才会骗诸成玉,自己是他的生父? 荀炎给沈映雪做的易容,极大的模糊了他的年龄,诸成玉会相信并不奇怪。 兰锦问:“之前你给主人的那块令牌,是不是还有其他特殊的含义?” “我问过爹爹,爹爹说了,那个东西只在他那里有用,放在别人手上,一点用处都没有。我想,那块木头或许是爹爹和娘亲的信物吧,有了那个木头,他就认出了我的身份。”诸成玉笑着说,“猫大人,你见过我的母亲吗?” 兰锦摇头:“没有。” 诸成玉有一点失望,“那猫大人是什么时候跟着爹爹的?爹爹最初来簪花巷的时候,他的腿就不能走路了吗?” 兰锦说:“对。” “爹爹是不是被朝廷迫害,才断了双腿,不得已躲在簪花巷里?”诸成玉觉得兰锦知道很多,眼见他对自己有了善意,便得寸进尺,想把花主的秘密全都打探清楚。 “我不知道。”兰锦说,“主人比我来得要早,我是被主人救了,才带到簪花巷的。以前的事情,我并不清楚。你若是想知道,可以问荀炎大人。” “这么说,荀炎大人陪在爹爹身边的时间更久?” “是。” 诸成玉和荀炎几乎没有来往,平常连话都很少说。荀炎那个人沉默寡言,比江寒枫的话还少,诸成玉眼睛看不到,有时候完全感觉不到荀炎的存在。 他抿了抿嘴:“那还不如去问爹爹,等爹爹休息好了,我就过去。” 簪花巷主人在江南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他们住在客栈的消息,很快传得到处都是,不少人摸黑过来,就是为了看看花主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忠顺王府和安忠王府的探子也混在其中。祝让回家,听说了这件事情,与父亲商议了一下,拿不定主意。 安忠王虽然是忠顺王的兄长,手上的实权却并不多。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唏嘘一声:“祝清仪自己的儿子舍不得使唤,偏让你去到处跑,如今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和花主作对,也是为父无能,竟没有什么办法。” “六叔叔也有他的道理,况且这也算不得冒着生命危险,底下不是还有许多人给儿子跑腿?”祝让安抚安忠王,“六叔叔不喜欢祝凌,对我青睐有加,这不是好事吗?” 安忠王道:“清仪要是一直稳妥也就罢了,你看他都干了些什么事儿?要不是他主动请辞,拒绝回京,上面那把椅子,早就落到他手上了,哪里还用费这般心思?不过也好,我儿争气,迟早有一日,也让祝清仪尝尝被人压制的滋味。” 祝让笑了笑:“我去客栈那边瞧瞧,父亲早些歇息吧。” 离开书房之后,祝让冷下脸。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草包,大多数时候就是说几句好话,哄着让他高兴。可要是安忠王真的打算自作主张,祝让心里是不乐意的。 六叔叔的城府,从小到大他都看在眼里。 别人都说六叔叔的王妃和妾室是得了急症去世的,祝让却清楚地很,分明是她们惹了六叔不快,被六叔亲手折磨死的。 六婶子和小婶子都是六叔捧在心尖上疼的人,他都能毫不犹豫下得去手,要说他心慈手软,祝让是不信的。 六叔必定有自己的理由,放弃回到京城的机会,又让他掺和江湖上的这些事情,或许这就是一条长线,等收网的时候,能捕到大鱼。 祝凌是那个被六叔亲手杀死的小妾生的孩子,六叔很看不惯他的娇生惯养,也不打算好好教导他,他们府上也没有个女人,祝凌早就被养废了。 祝让识时务,有手段有心计,也不软弱,正合了他六叔的眼,六叔对他的器重,也说明了一切。 等他帮六叔夺取皇位,这一切都会落在他的手上。 祝让换了身衣裳,带着几个小厮出来王府。那边的客栈已经打烊了,附近的街上,屋顶上,隐匿着许多人,他们都在静静地围着这家客栈,企图见一眼花主。 祝让轻笑一声,让前面打着灯笼的小厮拿着自己的腰牌去敲门,“告诉他们,他们店里有一位贵人,我是特意过来拜访的。” 小厮犹豫着说:“会不会让人误会了?” 郡王世子身份高贵,什么样的人能让他亲自过来拜见?除了他那几个叔叔伯伯,就是皇帝老子。 “无妨。”祝让道,“此人艺高人胆大,这一点误会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小麻烦。说不准正合了他的意,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小厮依言照做,前去敲门。 客栈的人知道是隔壁郡王府的世子亲自前来,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过来接待贵客。 祝让被邀请进入,面上带着和气的笑容,“掌柜不必多礼,不知那位客人现在住在何处?也要遣人通报一声,免得惹他不快。” 掌柜恭敬问了他要找谁,报出房间来,祝让便叫小厮过去,不一会儿小厮回来,“那位公子请您进去相见。” 祝让便踩着木头楼梯上楼,回头看了一眼,烛光昏暗,窗外的人影朦胧,但是就算视线受阻,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外面的锐利目光。 祝让轻轻一笑,作了一揖,来到二楼,进了花主的房间。 花主坐在床边的美人榻上,青丝并非向白日里那般整齐束起,披散着垂在脑后,脸上的红纹近乎诡谲。他半阖着眼睛,视线朦胧,闲闲地倚在榻上,身上盖了一块薄毯。 祝让知道自己来的晚,还以为花主已经睡下,没想到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准备入睡的模样,倒像是夜里无法安眠,坐在这边打发时间。 一个穿着白衣的美貌女子为他斟了杯茶,递到他的唇边,花主也不接,就着杯子喝了一口,“大半夜的,你来做什么?” 沈映雪本来睡的好好的,突然就听到外面有人吵闹,说旁边郡王府的世子过来了。 之前他也不是没遇到过祝让,但是那个时候,祝让都是隐瞒身份,并未以安忠郡王的名义与他相交。现在祝让这么大大咧咧地来了,这是想让江湖和朝廷都知道,他和簪花巷有交情? 沈映雪思考了一会儿,又问了荀炎的意思,最终同意见他。 他都没有睡醒,在屋里走了两圈提神,才坐在这边的榻上,让韩敬准备了浓茶,就怕说着话睡着。 兰锦也赶紧去准备一些提神的香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荀炎也在屋里,但是他存在感太低了,很容易被忽略。 其他人住的离沈映雪这屋有些距离,应该没有被惊动,还在安睡。 祝让拱手道:“晚辈失礼,冒昧前来,实在打扰了。只是白日里人多眼杂,不好过来拜会,才选了如此僻静的时刻。” 沈映雪冷哼了一声,并不相信他的鬼话。 韩敬放下茶杯,乖巧坐在沈映雪旁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伺候沈映雪过夜的女人。 祝让找了地方坐下来,笑着说:“前不久我与花主说起过,想跟您结盟,如今您得罪的人不少,我的诚意您也看到了,有郡王府在后面撑腰,想要达成目的就简单的多。” “堂堂郡王,怎会青睐我等小民?”沈映雪说,“我不过是个废人罢了,再抬举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商人,实在当不起王爷厚爱。” 外面敲了敲门,兰锦道:“主人,药准备好了。” 沈映雪神色微缓,“进来吧。” 兰锦从外面进来,江寒枫抱着剑,跟在他后面一起过来了,看样子是要为沈映雪护法。 兰锦端了一只莹白色的碗,里面是半碗深色的汤药,他道:“这东西虽见效快,但是不能常用,不然对您的身体反而不好。” 沈映雪淡淡应了一声,端起碗一饮而尽。 祝让发现,他喝下这碗药之后,眉眼间的困倦和疲态渐渐收敛,目光又变得锐利,似乎身体达到了最好的状态。 莫非花主身上有什么伤痛,深夜难眠,要用这药来缓解,才可入睡? 沈映雪喝完立马就不困了。 也不知道兰锦在里面弄了什么,真的好苦,要不是他一直在喝苦药,早就习惯了这种味道,现在估计已经吐出来了。 沈映雪面无表情地看着祝让。 祝让先是弄了些虚礼,与沈映雪寒暄,迟迟不进入正题,等沈映雪有些不耐烦了,才说起正事。 祝让道:“您的心思,晚辈大概能猜到一些,江湖就这么大,能做的无外乎那几件事。” 沈映雪继续盯着他,末了笑道:“你想让簪花巷做什么?” “当然是一统江湖,把那些小门小派,都掌握在手中。当然,到了那个时候,您也要帮我做件小事,只要派些人手,为我所用,我便满足了。” 沈映雪看了那么多影视剧,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 祝让肯定是想让江湖势力帮他打到京城,夺取皇位,然后反过来再把他们这些人一网打尽。 “我不喜欢受制于人。” “我们是盟友,并非从属关系,我自然不敢对您发号施令。我也可以保证,我的父亲也不会。” “好。”沈映雪说,“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你了。” “花主说的哪里话。”祝让笑着说,“外面那些小苍蝇,我会处理好,不劳花主费心。你我同在淮城,日后也要多多走动,千万别生疏了。” 沈映雪从韩敬头上摘下一支珠簪,放到前面的桌子上,“你若是要来簪花巷,尽管拿着此物,簪花巷必定放行。” “好,花主果然是痛快人。”祝让拿起那支发簪,微笑看着韩敬,竟然插到了自己的头发上,“既然如此,晚辈告辞,咱们日后再见。” 祝让带着人出去,兰锦跟过去送了送。 荀炎看着沈映雪:“公子,您这么做,是否不妥?” 他们的目的不是光复魔教吗?为什么变成一统江湖了? 正道的门派多,人也多,现在又盯上他们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就算有郡王在背后撑腰,难免不被朝廷注意到,万一朝廷的其他人也看他们不顺眼,岂不是腹背受敌? 沈映雪叹气:“没办法,如果不答应,他就是暗处的对手,答应了,起码能帮一点忙。” 韩敬就知道,他的义父根本没有疯。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荀炎和兰锦偏要说义父是真的疯了。韩敬也不跟他们计较,反倒认清楚了自己在义父心中的地位。 义父只与他一人说过真相,他与义父,便如同血浓于水的亲父子一般。 荀炎接受了沈映雪的解释,看他神思清明,知道如今的他并未发病,“公子可要继续安睡?” “我现在清醒得很。”沈映雪拿出那块令牌,放在手里摩挲,他对其他人道:“你们几个都出去吧,有荀炎在这儿就好。” 这是江寒枫第一次见到这块令牌,他瞥了一眼上面的花纹,“这是魔教的东西?” 沈映雪抬头冷冷地看着他。 荀炎暗道不妙。 江寒枫说:“花主莫非与魔教有渊源?” 沈映雪双手握着他的游戏机:“现在是我的了。” 江寒枫蹙眉,片刻后舒缓,“我明白了,您请好好歇息,我告退了。” 韩敬知道沈映雪深沉强大,一点都不担心他,也跟着起身离去。 荀炎紧张地看着沈映雪。 沈映雪依然盯着门口,“你说,江寒枫明白了什么?” 他好恨,刚才就该把江寒枫留下,好好问个清楚,然后再反过来用奇奇怪怪的话污染他,报复回来。 可是就那么一愣神,让江寒枫给跑了。 荀炎道:“江寒枫应该猜不到您的真实身份,莫非他以为,您与魔教有仇怨?” “未必。”沈映雪摇头,放弃思考,低头看着游戏机。 兰锦那个药真的管用,他现在精神好极了,一点都不困,说不定今天可以满足通宵打游戏的愿望。 白天打游戏的感觉,和晚上打是完全不一样的。 沈映雪兴致勃勃地点开游戏,登录账号之后,加载出前不久的存档。 荀炎看他又开始拿着令牌抚摸,神色渐渐放松,似乎完全陷入了回忆了,忘记自己身处何地。 他知道现在的沈映雪还算清醒,也不知他会清醒多久,不如趁此机会,询问一下他的心结,说不定可以解开,治好他的疯病。 “公子。”荀炎小心试探道。 沈映雪眼也没抬,随意应了一声:“嗯?” 荀炎问:“花鹿鹿究竟是谁?” 沈映雪愣了一下,想起来他之前抱着游戏机对荀炎说,这个东西就是他老婆,叫花鹿鹿。没想到荀炎真的把他的疯话放在心上了。 一般来说,精神病人讲的胡话不应该不可信吗? 沈映雪思考了一下,“花鹿鹿就是这块牌子,这是我给它起的名字,不是个人,单指这块牌子。” “可是兰锦和诸成玉都说,您曾经说过,令牌是一个信物,只对您有用。” 沈映雪想了一会儿:“兰锦是谁?” “就是猫。” “哦,猫猫头叫兰锦。”沈映雪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解释游戏机,“总之我说的都是真的,信物这个说法也没错,它确实只在我手里有用,它能给我带来很多快乐,你们这些没病的人,就感受不到。” 兰锦送客回来,听到沈映雪的话,在外面站了一下,没有发出动静。 沈映雪说:“其实这个病,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可怕。我可以控制自己,也能伪装成正常人,只是会有点累。不多它给我带来的快乐也很多,你们都不懂。” 荀炎低落道:“是。” 兰锦推门进来,眼睛有一点点红,说不清是难过还是愤怒:“所以主人透过这块牌子,看到的究竟是谁?是魔教,还是花鹿鹿?” 他曾经以为沈映雪把魔教当做了爱人。 可是越想越觉得花鹿鹿确有其人,尤其和诸成玉聊过之后。 兰锦不喜欢沈映雪爱上任何人,如果花鹿鹿还活着,他一定会杀死他!也幸好诸成玉只是花鹿鹿的儿子,与沈映雪没有血缘关系,不然兰锦一样不会放过他。 沈映雪拿着游戏机愣住。 他当然知道游戏机是魔教令牌,但是这也是他老婆花鹿鹿。 流泪猫猫头问的问题很有哲理,他想了一下,答道:“可能从其他人的角度来说,它代表的是魔教,对我而言,它平日里是花鹿鹿,特殊的时候是魔教?” “别逼他了。”荀炎的声音中带着痛惜,“他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再逼他了。” 兰锦愣了一下:“你说的是。” 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如今沈映雪什么都没有了,兰锦可以杀死花鹿鹿,也可以配药,让沈映雪忘记她,但是抹不掉他对她的怀念。 就像是沈映雪看到令牌的第一眼,就知道是真是假。看到诸成玉的第一眼,也认出来,他就是花鹿鹿的儿子。 沈映雪看这两个人闭上了嘴,快乐地开始打游戏,一直玩到天亮,中途停下来吃了个早饭,才被荀炎抱到马车里,躺在榻上昏昏欲睡。 诸成玉也不知道听说了什么,坚持守在沈映雪身边。 兰锦作为他的师父,有资格把他喊过来学习药理,但是想到昨天夜里,荀炎的语气,还有沈映雪抱着令牌,一言不发地独坐一夜,就歇了那个心思,容忍了花鹿鹿的儿子靠近沈映雪。 诸成玉摸到沈映雪的手,握了好久。 江寒枫过来之后,这一车人的哀愁气氛,宽慰道:“花主吉人天相,必定不会有事的。” 江寒枫这句话虽然离着真相很远,但是意外地说到了众人心里。 诸成玉跟他最熟悉,当初也是江寒枫传话,让他知道的自己的身份,他对江寒枫更为亲近一点。 诸成玉没有松开手,他低声与江寒枫交谈:“爹爹一夜没睡,一直看着那块木头,猫大人说,他眼睛都熬红了。” 江寒枫想到自己的猜测:“花主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你说的不错。”诸成玉说,“爹爹对母亲情深义重,可惜母亲抛下爹爹,早早离世。我又如此无能,没法让爹爹宽心。” 江寒枫疑惑:“你母亲是谁?” 他昨天想着,花主让凌云假扮沈映雪,定然是知道沈映雪样貌的。他望向令牌时的神色,充满了柔情,或许簪花巷和魔教也有交情。 说不定死去的沈映雪,也是花主的知己好友。 所以花主才会在听到魔教和沈映雪等字眼时如此愤怒。 这块令牌不是魔教的东西吗?诸成玉为什么会这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江寒枫:莫非沈映雪就是诸成玉的母亲? ↑不是正文。 正文我可能会写,诸成玉是从木头里蹦出来的吧(不是) 第38章 没有剧本的一天 “那个东西或许是爹娘的定亲信物。”诸成玉眼睛看不到,年纪又小,从来没见过魔教的东西,哪里能认得出来那是魔教令牌? 江寒枫动了动嘴巴,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其他人。 兰锦怕他猜到沈映雪的身份,道:“许是主母的身份与魔教有关吧。” 诸成玉:“魔教?” “这块令牌上的纹路,正是魔教上前那块汉白玉影壁上雕刻的样式,上面的日月山河、江川湖海都是一样的,那令牌一看便知,与魔教有关。” 诸成玉握着沈映雪的手,可惜沈映雪睡得熟,就算他们在一处低声交谈,也没把他吵醒。 诸成玉想着,他的母亲或许是魔教里服侍人的小丫头,也可能是哪个魔教头子的女儿。花主作为朝廷官员,讨伐那些江湖人受了重伤,自此丢了官,浪迹天下,偶遇到他的母亲,引出一段佳话。 也可能是花主残废之前二人相识,二人各自隐藏身份,后来遭遇了意外,如话本中写得那样,又是一番生离死别。 诸成玉感念父母爱情,对自己的身世也有了一份期待。 以前觉得自己就是个灾祸,现在知道父母如此恩爱,他的出生也是爹爹和娘亲期待的,对自己的恨意,还有世间的凉薄,也淡了些许。 - 沈映雪在黑暗中醒来,荀炎就守在他屋里,在旁边支了一张简易的床,随时伺候他的生活起居。 沈映雪看荀炎好像睡的很安稳,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放轻了动作,去倒了杯水喝。 荀炎很谨慎,听到声音立刻就醒了,“公子。” “已经回簪花巷了?我睡了很久?”沈映雪对时间的感念都是模糊的,看着窗外的光亮,也不知道是凌晨还是傍晚。 “您睡了一整日,如今已经过了人定,两个时辰前到了簪花巷。公子今日还未吃药,我去吩咐几个人煮。” 沈映雪淡淡地应了一声,把头发撩在身后,坐在那张铺着锦被的矮榻上,愣愣的出神。 今天的马赛克又有一点变化,这个屋子打的码少了,就是沈映雪身上的这身亵衣,变成了画着小兔子的睡衣睡裤,完全就是穿越之前他那身衣服。他现在穿的鞋子,也是以前的拖鞋。 配上这一头长发,感觉怪怪的。 沈映雪拽了拽身上的睡衣,叹一口气。 其实马赛克也挺好的,虽然回不去了,搞出来的这些东西,时常会给人惊喜。至少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不是完全陌生的,还有很多彩蛋等他探索。 荀炎回来之后,就看到沈映雪揪着自己的亵衣,不知在看什么。 “公子,这衣服怎么了?” “挺好的。”沈映雪松手,没再拽着衣服。他隐约记得睡前好像有什么事儿来着,现在想不起来了,看了荀炎一会儿,荀炎好像也没什么想说的,只道:“药正在熬着,过一会儿才能好,公子可是饿了?先吃点点心垫一垫吧。” 沈映雪坐下来吃点心。 “江寒枫似乎猜到了您与魔教有关。”荀炎自顾自地汇报工作,“只是他没有明说,公子可要赶他走?” “啊……算了吧,”沈映雪记得,好像他带江寒枫回来,也有自己的打算……是什么来着?“凌云……江寒枫还是想见凌云?” “您要见他?也不是不行,只是您这几日受不得刺激,恐怕会让江寒枫看出不对来。” “好吧。” “安忠王府下了拜帖,世子后日会过来拜访。”荀炎讲了一下外面的事情。 那些名门正派眼看着簪花巷发展起来,即将成为第二个魔教,却不像之前那么团结,敢过来讨伐。 沈映雪在玉鼎山庄说的那些话,让人细思恐极,就怕簪花巷也完蛋之后,再轮到其他的江湖门派。 倒是有人觉得,这是花主故弄玄虚,保全簪花巷的一种手段,可是就算这么想,依然是在观望,没人对簪花巷出手。那群人如今大都忙着查找门派内的奸细,再不就是给潜伏在其他门派的人下命令,一时间还真的有人在慌乱中暴露身份,更加人心惶惶。 荀炎说:“簪花巷与世子合作,揽月楼就是没用的棋子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抛弃。公子可以尽早做好打算,安排一个合适的理由,杀死伏晟,报之前的仇恨。” “江寒枫不是怀疑我和魔教有关吗?不如坐实了这个关系,省的他们再怀疑来怀疑去。”沈映雪咽下点心,喝了口茶,壶里的茶竟然还是温的,看来荀炎一直在候着。 荀炎道:“您的意思是?” “暗部本来就是魔教的,多少有些牵连,未必没有留下线索。与其到时候被人发现,不如将计就计,对外宣称我与沈映雪确实有关。”沈映雪低了会儿头,发现他头发太顺滑了,直接滑到了前面。 以前穿着符合画风的亵衣到没什么,现在他穿着兔子睡衣,再看到这头长发,就有一种戴着假发的错觉。 沈映雪伸手拽了一下头发,没拿好力道,扯得头皮生疼,“嘶……” 荀炎走过去,“我来。” 他动作灵巧熟练,几下就理顺了沈映雪的头发,简单固定起来,不再乱跑了。 荀炎问:“打算让二者有何关联?” 沈映雪:“什么二者?哦,花主和沈映雪吗?” 沈映雪陷入沉思。 对他来说,还是花主的性格好拿捏,因为花主完全就是他扮演的。哪怕有时候要费力隐藏马赛克的存在,听不懂的话,也得用高深莫测的态度糊弄过去,这个身份还是沈映雪。 但是“沈映雪”就未必了,除了那几个记忆片段,还有这具身体,沈映雪完全无从参考。 他和原主固然有相似的地方,可是一个是现代人,一个是古代人,三观都不一样,就算再像,也有根本性的不同。 魔教教主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花主却是个爱好做慈善的大善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两个人应该没有什么来往才对。可是他对待魔教令牌的态度,完全不是仇恨,也不是其他什么负面的感情。 “相爱相杀?”沈映雪说。 沈映雪活着的时候和花主有仇,见面就打,但是惺惺相惜。后来沈映雪死了,花主宽宏大度地放下仇怨,念起了沈映雪的好。 荀炎结结巴巴:“相、相爱?” “不是字面意思的那个相爱,就是一种善意。他们是仇人,但是没有什么私怨,之所以成为仇敌,只是立场不同。放下那些恩怨,其实彼此欣赏,奈何命运弄人,成不了朋友。我这么说,你懂吧?” 荀炎沉默着点了点头。 药熬好之后,下属并着一些新做出来的米粥一起送过来,沈映雪吃了点东西,喝完药,回到床上继续睡觉,只留荀炎一个,看着窗外的月亮,难以入眠。 如果公子真的打算这么做,花主和教主扯上关系,怕也会被正道打成一派,像几年前那样,派人来讨伐。 不过没什么关系,就算他们和魔教没有牵扯,正道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第三日将近中午,祝让带人来来拜访。 他带了不少礼物过来,放低了姿态,诚意十足。 拜帖提前几天就下了,荀炎他们都知道祝让要来,并没有手忙脚乱。倒是沈映雪,完全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净,听说祝让过来,还有些疑惑。 “他来做什么?”沈映雪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 韩敬道:“怕不是有事相求。” “走,去茶房见客。” 荀炎抱起沈映雪,带他去了那边。 祝让每次看到花主的脸,都会感到惊艳,今日也是一样。他的视线痴迷停留了一刻,立即移开,对花主行礼:“晚辈有礼了。” “不必多礼,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坐吧。”荀炎将沈映雪放在榻上,祝让也像个真正的晚辈一样,坐在他旁边。 江寒枫、韩敬也跟着一起过来,江寒枫带着剑,站在沈映雪身后,韩敬则是行动款款,在一旁斟茶伺候。 祝让先和沈映雪扯了几句客套话,他其实想聊家常,但是和花主实在不熟,花主的家庭又是那种复杂的关系,聊他的家常听起来更像挑衅。 祝让暗暗叫苦,小心捡着好听的说,就怕不小心碰到了花主的逆鳞。 等气氛熟络起来,祝让觉得差不多了,才提出自己的要求。 “江湖上门派众多,他们聚集起来是股不小的力量。您想要一同江湖,说起来容易,也不容易。只是方法总是有的,还要看您愿不愿去做。” “我既然已经答应与你结盟,自然要做的。”其实沈映雪根本不想统一江湖,但是就算他说了,这些人也未必相信。 朝廷的人私下里招兵买马,那就是谋逆造反。江湖人暗自聚集一方势力,也跟那边差不多。就算沈映雪诚心说,自己只是想要报仇,也没几个人相信。 沈映雪干脆不解释,“你不妨说说看。” “逐一击破。”祝让道,“我知道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并不简单。我仔细思考过了,您之前在玉鼎山庄的话,极有可能引起了他们的警觉,如果想做到这一点,还是先从一些小门派上下手。” “这个容易,簪花巷之前做的,也是那样的事情。”但是沈映雪不想杀无辜的人,下手之前还得好好考虑一下。 这个世道跟他以前生活的时代不一样,道德观念也不一样。 比如说这里的人认为,给女孩子缠脚是违反人性的,简直像儿女给已逝的父母火化尸体一样恶劣。 这边的好多道德观沈映雪都接受不了,而且法律也不判,尤其是涉及到男女问题上,女人就是男人的私人物品,和男人简直不是同一个物种。 再加上马赛克的影响,沈映雪就算想完全弄明白这个世界的本貌都困难。 这里的法律也不足以成为参考标准,制定法律的人,都未必拿人命当回事。比如祝让他们这些皇亲国戚,杀人什么的根本不算什么。 沈映雪只能按照民间百姓的口碑,再加上他自己的想法,惩治那些作奸犯科的人,树立威信。 祝让说:“您能同意,真的太好了。晚辈以为,拿临江帮开刀最好不过。临江帮只是一个小门派,上下弟子加起来也不二三十人,就算出了事情,那些江湖人未必会放在心上。” 沈映雪道:“这种小事,交给荀炎来做就好,不必过问我。” 荀炎冲着祝让点头。 祝让笑了笑:“这位大人,那咱们单独聊?” 荀炎道:“好。” 江寒枫抱起沈映雪,把茶房留给他们两个交谈,韩敬起身行了一礼,缓缓退出。 沈映雪看起来很高,其实身体并不沉重,反而轻得很。江寒枫抱着他,能摸到他的骨头,但是并不硌手,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花主身上的肌肉虽不似那些单练外家功夫的人那么遒劲,但是并不干瘪,触摸起来柔软有弹性。江寒枫很少和沈映雪有肢体上的接触,但是他一直忘不掉这种感觉,甚至在荀炎或者兰锦怀抱沈映雪时,会有一点羡慕。 照顾花主是他们的殊荣。 江寒枫走得很慢,指腹轻轻地摩挲,触碰到了花主的腿。 “你在做什么?别乱动。”沈映雪说。 江寒枫顿了一下,“您腿上有知觉?” 沈映雪不悦道:“我还没残到那个份上。” 江寒枫:“抱歉。” 沈映雪看着江寒枫,想起来前几次莫名其妙的谈话,很想把他的脑壳打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等江寒枫抱着他回屋,将他放在那张美人榻上,将要告退离去时,沈映雪喊住了他:“你留下,坐这儿陪我说说话。” 江寒枫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道:“是。” 沈映雪问他:“多大年纪了?” 江寒枫:“二十九。” 江寒枫想问问花主和凌云的具体年岁,又觉得这个时候开口不合适。 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去想那些龌龊的东西,怎能再放纵自己,做出那样的事来? 江寒枫低头看着自己练剑的手,很想定个规矩,如果犯戒,就切掉一根手指。可又狠不下心……他心里还是有花主和凌云的,真的很难不想那些。他舍不得离开,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有机会。如果真的没了手指,花主肯定更嫌弃他。 那么他喜欢的究竟是花主还是凌云呢? 如果他们二人,都是强势的那个,他是否要雌伏于二人身下? 沈映雪冷声道:“只是问了一下你的年纪,你便如此反应,你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江寒枫张了张口,“我……” 沈映雪道:“说。” “我自认是坦诚之人,您既然如此问了,我便不再隐瞒。若您听完,觉得我不好,也请尽情发落,我甘愿受着。”江寒枫说:“我自幼与剑为伴,不知和为情爱,直到与凌云相识,起初只是对他怀有亲近之意,待凌云离去后……” 江寒枫把自己的心路讲了一遍,沈映雪就跟听故事似的,兴致勃勃地吃着水果听他讲。 没想到江寒枫刚说完他和凌云的爱情,突然话锋一转,把矛头指向了花主。 “我原以为这边是爱,那只离他时日越长,对他的思念越短。知道看到您,我才重新念起往日的种种,决心只认凌云一人,绝不会喜欢其他人。可是许久不见凌云,我那份心思依然没有淡去,反而总是想到您……或许正如凌云所言,我爱的并非他或者您的性情,我所爱慕的,只有您与他相似的身体吧。” 沈映雪动作顿住,才吃了一半的桃子滚到地上。 就尼玛离谱,江寒枫这分明是认出来了他的身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坚定地认为他们是两个人,还是父子,把错都揽在自己头上了。 以前沈映雪听不懂江寒枫的话,等江寒枫剖析完内心,沈映雪发现自己更看不懂了。 他也不知道该说这人是直觉敏锐,还是脑子有坑,亦或是太过正直单纯,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总之江寒枫这个人思考问题的方式过于直白,直白到跑到了大气层,一力降十会,让处于第五层的沈映雪无法反驳。 桃子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响,也像是砸在了江寒枫心上。 他表情平静,静静地等待花主的惩罚。 花主这样在意规矩,礼节周到的人,一定容不下他这种悖德乱纲的想法。更何况被他觊觎的人,是他的大儿子,还有他自己。 江寒枫看着地上桃子上整齐的牙齿印,想到了花主的牙齿。 此刻他的口中,一定充满了蜜桃的芬芳…… “你……”沈映雪想问他还是不是恐同直男,可是都到了这个地步,根本没法自欺欺人,这话要是真问出来,他也跟个傻子似的。 江寒枫静下心来,不再胡思乱想。 沈映雪看着眼前低着头的男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不能说,他和凌云其实是同一个人,你不必难过自责,你其实很专一? 沈映雪欲言又止,“你……既然如此花心,为什么不去喜欢别人?” 江寒枫以为花主会训斥辱骂,直接赶他离开簪花巷,没想到听到的确实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我不知道。”江寒枫道,“我活了将近三十年,只对您与凌云有意。其他人对我来说,如同浮云,不会引起动容。” 沈映雪问:“凌云也就罢了,你为何会心属于我?” 他的人设都这样了,江寒枫还喜欢他?这具身体的魅力就那么大? 沈映雪突然想起来,这个身体是原主的,跟他没关系。这么一想,他就好受多了。 江寒枫喜欢的是原主,他的感情也是冲着原主来的,他自己还是很清净,不会陷入这个复杂的爱情游戏里。 沈映雪只是怕自己陷进去就忘记其他事情,不畏惧应付别人的爱慕。 江寒枫道:“我不知道,我见到您的第一眼,就觉得您是个很强大的人。您这样的人,最值得尊敬。后来与您相处的时日久了,我更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其实每个人都会有一些奇怪的幻想,你自己想想也就算了,只要不影响其他人就好。我建议你别再说这些话了,不然别人对你的印象也会变差。”沈映雪衷心建议他,“你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江寒枫带着剑,默然离去。 沈映雪叹气。 如果江寒枫生活在现代,应该是个精神世界很丰富的人吧?总之不会像现在一样,因为这么点事儿就开始胡思乱想。 正在沈映雪叹息的时候,江寒枫又回来了:“不知您能否准我见凌云一面?” 沈映雪问:“嗯?” 江寒枫说:“我想确定,我真心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我倒是认为,你谁都不喜欢。喜欢一个人,心里是容不下第二个人的。玉鼎山庄的弟子误导了你对他们的感情,你对他们或许只是出于兄弟情义,并非真心爱恋。”沈映雪胡乱说了几句,把自己撇干净,“你大可以直接离开簪花巷,回你的玉鼎山庄去。眼不见心不烦,过一段时间,你还会是原来的你。” 江寒枫若有所思:“我会认真考虑的。” 这个人太好哄了吧? 沈映雪拍拍手,捡起掉在地上的桃子放到旁边盛放果壳的盘子里,去后面洗了把手,擦干净后,躺在榻上,拿出游戏机。 如果江寒枫生在现代,或许也会和他一样,把各种游戏动漫人物视为老婆。 经过今天的一番谈话,沈映雪竟然没对江寒枫生出恶感,反而觉得他有点亲近……可惜江寒枫的脑子比打了马赛克的他还要不好使。 荀炎回来之后,看到沈映雪又拿着令牌发呆,便道:“公子,已经谈妥了。” “决定好了吗?”沈映雪正好存完档,放下游戏机,他有点想不起来那个帮派的名字了,“也不用全杀死,挑着几个罪恶深重的杀了,能嫁祸给别人更好。” 荀炎由衷地钦佩沈映雪,他本来想的是带着人直接杀过去,灭了临江帮满门,听到沈映雪的话之后,恍然大悟,还可以这样做:“公子说的是。” “杀人这种事情,可以做,但是一定要有缘由,不能无缘无故就动手。”沈映雪随口说了一句。 “这句话,你从前也说过,我一直记在心上,不敢忘却。”荀炎道。 沈映雪想了想,完全没印象了,可能是系统又给打码了那段记忆。 他看了一会儿游戏机,好像进入了贤者状态,没什么特别想玩的。游戏机里还是以前那几个游戏,系统说要到下一个阶段才能联网下载新的游戏,到时候还有小说和虚拟论坛。 沈映雪很心动,但是没什么办法推动任务发展,只能一步步来。 - 荀炎带人去解决临江帮,江寒枫也跟着一起去了。诸成玉在学医。从外面回来之后,簪花巷多了很多麻烦,兰锦每天都要处理公务,沈映雪这边只有韩敬照料。 沈映雪和韩敬面对面呆了好几天,觉得有些无聊,提了一个建议:“出去转转吧。” 他以为韩敬会不同意,没想到干儿子格外爽快,“只有我们两个人吗?我这就去拿银钱,不知义父是想用什么身份出门?” “荀炎不在,脸上的易容不方便更改,就以花主的身份出去,记得多带几个人,省得在外面遇到麻烦,连个回来报信的都没有。” “是。” 沈映雪看着韩敬恭恭敬敬地离开,突然想起来,他一直在干儿子面前维持普通人的状态,就怕被后辈看轻。韩敬也确实拿他当做正常人,不像荀炎,总是把他当做五六岁的小孩……就算是五六岁的小孩,都可以独自去外面买零食了。 沈映雪很欣慰,还是和干儿子相处时更自在些,如果他能不再穿着女装的时候,用男人的声音说话就更好了。 韩敬很快让人准备好了步撵,四个人抬着,还有四个随从。 他依然穿着那身白色的裙子,头上戴着珠花,跟在沈映雪的步撵旁边,就像他的小丫鬟。 上次出行,簪花巷的人都知道花主不良于行,如今看到那个脸上带着红色胎记,被人抬着出来的黑衣男人,都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们避开一条路,跪在后面行礼,目送花主离去。 有人忍不住道:“花主这又是要去哪儿?” “主人自然有他的事情要做,不该问的少打听,当心主人治你的罪。” 离开簪花巷之后,街上的人渐渐多了。 沈映雪模样诡谲,又带了这么多人,高调得很,不少人都在看他,只是畏惧他的气势,还有异于常人的胎记,不敢对上他的眼睛,也没人敢往前凑。 韩敬带着沈映雪出了城,来到城郊的河畔边,步撵落地,下属拿来一些器具,安排好之后,沈映雪手里拿着鱼竿,开始钓鱼。 沈映雪眼里的这条河也是打过马赛克的,看起来就像像素游戏里的小河,是方块状的粉蓝色。 这种像素极为方便地让他看清楚水面的波动,一有鱼咬钩就收竿,而且他力道很稳,极少有鱼脱钩,堪称百发百中。 韩敬默默地看着,心道:不愧是义父。 沈映雪完全沉迷其中,又下了一竿,突然听到韩敬在他身后,轻声用女人的声音说:“有人过来了。” “嗯。”沈映雪淡淡道。 现在谁也不能打扰他钓鱼,管他来的是谁,等这钩结束再说。 韩敬看着沈映雪不动如山,心中十分敬佩,愈发觉得自己与义父差距极大。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但是没有人敢露面。 韩敬默默告诉自己,得沉住气,多学学义父,不能那么急躁,面上带着微笑,轻轻瞥了一眼藏人的地方,没有任何行动。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队人马过来,少年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平静。 “你们这些人是在干嘛?该不会是在等我吧?” 韩敬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白衣少年骑在马上,有几棵树挡住了他的容貌,看不太清晰。 韩敬不着痕迹的换了个位置,视线不再受阻,看到了那少年的样貌。 他微微俯身,在沈映雪耳边道:“是文凌。” 沈映雪收竿,又钓起来一条鱼。 他们和少年离得不太远,鱼竿收起的时候,被少年留意到了,他两腿微微用力,马儿往前走了几步,看清那边坐着一个黑衣男人,头发黑亮顺滑,背影纤细,颇有几分风度。 再一看他手边的木桶,里面已经盛满了鱼。 “好厉害。”祝凌惊呼一声,然后问躲在树后面的那几个,“你们是在暗中保护那位公子的?” 那几个人看了眼花主,艰难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祝凌打马上前,跟身后的仆从说,“我过去瞧瞧。” “二公子,等等我。”他后面的近侍追上来,跟着一起下马,亦步亦趋走在祝凌身边,后面那几个侍卫也靠近一些,防备着这群来历不明的人。 祝凌看了一眼韩敬,直接蹲到沈映雪旁边,看他钓鱼。 沈映雪侧头看他一眼,祝凌这才发现他脸上的红斑,小小的惊呼一声,“啊,你的脸!” 沈映雪看到熟悉的棉花糖马赛克,牢记身份,没有理他,转过头去,继续望着水面。 只有一个马赛克的时候倒也还好,马赛克一多了,他就有一种身处模拟经营游戏中的错觉。 “你叫什么?也是淮城的人吗?”祝凌语气很不客气。 他从小没人管教,府上的下人都怕他,那些身份没他高的,也都捧着他。祝凌能长成现在这样,已经是个奇迹了。 韩敬道:“你大胆,敢如此对我家主人说话。” 祝凌身后的小太监上来就要给他张嘴,“你才大胆,知不知道我家主子是谁?” 韩敬一手握住了那小太监的手腕,用力一掰,他的手腕嘎嘣一声脱臼了,无力地垂下。 后面那几个侍卫抽出了刀,祝凌见状连忙大喊:“这是做什么?不要打架!喂,快管管你的人!” 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沈映雪。 沈映雪看了一眼,很惊讶人体能扭成那种弧度,看着就很疼,也不知道是不是马赛克。他淡淡道:“晶儿,放开他。” 那个小太监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委屈巴巴地看着祝凌,“主子……”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祝凌见沈映雪理自己,再接再厉,“你长得这个模样,我要是见过你,肯定认得,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你是刚从外面来的吗?” 沈映雪被他吵的都没法静心钓鱼了。 最后一条鱼脱钩,沈映雪收起鱼竿,递给了后面的下属,对上蓬松的雪白棉花糖,按捺住伸手揪一块的冲动,保持正常人的目光,没有胡乱瞥,“我就住在淮城。” “真的吗?”祝凌说,“我也是住在淮城,我叫祝凌,家在忠信郡王府,你呢?” 沈映雪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每次都找他,或许这是个和江寒枫差不多的天赋。幸好祝凌的脑子也不太好使,没有扒下他的马甲。 说起来,是不是只有脑子不好使的人才有这种天赋? 沈映雪淡淡一笑:“我住在簪花巷,你可以喊我花主。” 祝凌没想到这人长得怪吓人,笑起来却十分生动漂亮,他脸上的红纹,也好像变成了一只妖冶的蝴蝶,仿佛有了生命力一般,晃得他有片刻恍惚。 “好奇怪的名字。”祝凌道。 “你没有听说过我?” “没有。” 沈映雪瞥了眼少年身后的人,“你的这几个下人,可不像没听说过。看他们紧张的,好像我会吃人似的。” “他们总是这么大惊小怪,但凡我和陌生人接触,都是这种反应,你别放在心上。簪花巷是哪里,我还没去过那儿,好玩吗?” “不好玩。” “我在家里呆了许多天,闲的无聊,出来骑马松快筋骨,没想到回来的时候能遇到你。我看你钓鱼挺厉害的,能不能教教我?” “我可没有那个闲心教人钓鱼。”沈映雪对韩敬道,“收拾东西回去吧。” “天还早,你这么快就回去?不如来我家做客吧。”祝凌邀请道,“我爹爹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好几天都没跟我见过面了,这些下人又烦得很,在家实在无聊,不如你陪我解解闷。” 祝凌他爹,就是那个忠信郡王? 沈映雪看了一眼韩敬,发现韩敬眼观鼻鼻观心,默然不语,好像没有自己的思想,全以沈映雪为主。 沈映雪笑着说:“你爹应该是在忙着处理我的事情吧。” 祝凌的随从们更加戒备。 他们只是普通的侍卫,跟着小公子出来打猎足够了,可要是对上那么多江湖人,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如果花主不讲道理,祝凌根本没有活路,他们这些人也没有活路。 偏偏祝凌感知不到危险,他好像天生缺了根筋,对别人没有防备。听到花主的话之后,也只是眨眼疑惑道:“你认识我爹爹?” “未曾见面,素有耳闻。”花主说。 簪花巷的人收拾好鱼竿鱼饵,还有那一桶鱼,一人拿来一根棍子,插在花主坐的椅子上,接着另一边也插了一根,一番改装后,这椅子很快变成了一个步撵。 祝凌看的目瞪口呆:“我就说嘛,哪里有在外面钓鱼还搬着椅子的,原来是这样。” “你这小子倒是不知者无畏。”沈映雪坐在高处看着他,“不是说要请我去你府上做客?还不带路?” 祝凌的侍卫纠结地看着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王爷确实在忙簪花巷的事情,他们这些跟着二公子的人,只听了个大概,不知道具体如何。花主要去府上,肯定是为了见王爷。听说花主厉害的很,如果他想行刺王爷,他们几个吃不了兜着走。 可要是他真那么厉害,别说他们几个侍卫,就是整个王府,加上隔壁安忠王府的人,也未必能抵挡得住。 祝凌还是那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太好了!我之前也认识一个朋友,原本是住在王府隔壁,他身体不好,爹爹听说后,还让我拿了好些药材给他滋补,没想到第二天他人就不见了,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簪花巷的人抬着步撵向前走,沈映雪稳稳当当地坐着,低头看向与韩敬并肩走在一起的祝凌:“你的那个朋友是谁?” “他叫凌云,跟我名字很像,我们很有缘分。”祝凌说,“可惜他走得匆忙,竟然没留个信儿,要是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就可以去找他玩了。” 韩敬知道,义父以凌云的身份与这个少年相交,却没想到此人是忠信郡王府的二公子。 当初他和伏晟勾结,想把沈映雪带出玉鼎山庄,当时就见到了化名为文海的祝让,还有这个化名为文凌的祝凌。 那个时候,祝凌亲自带着义父过去,就算是祝让也要给他几分面子。如今祝凌更是对义父念念不忘,也不知义父究竟做了什么。 祝让和簪花巷结盟的事情,韩敬是知道的。 之前韩敬还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与祝让结盟,现在遇到了这个小少年,韩敬才猛然意识到,义父早在许久之前就已经出手了。 说不定祝让以为的结盟,就是义父收网的开始。 无论是祝让还是那两个郡王,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都在义父的计划之中。 韩敬再次看向沈映雪,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对沈映雪死心塌地的二师兄。 义父是否也用了一些手段,才骗的二师兄这么听他的话,甘愿离开玉鼎山庄,为簪花巷效力? 回去的路上,祝凌都没有骑马,就走在沈映雪的旁边,仰着头跟他说话,即便沈映雪话不多,他一个人也能说好多。 一路来到郡王府,祝凌才停下来,让随从去开门。 门童见到自家二公子带了一群陌生人来,犹豫着请教他们的身份。 二公子却道:“这位是簪花巷的花主,是我的朋友,过来做客的!你快去通知厨房,让他们做些好菜,我要请花主吃饭。” 门童刷一下变了脸色,小跑着往前院去,口中喊道:“王爷,王爷,不好了!” 忠信王正在书房处理事务,老远就听到有人叫喊,打开门出去,呵斥道:“什么事情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二公子他,二公子把花主带回府了!” “花主?”祝清仪疲惫的眼神一下变得锐利,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冷哼一声,“你怎知道是花主?” “是二公子说的,那人一身黑衣,肤色极白,脸上有可怕的红斑,左边半张脸都是,他被人几个人抬着,有些排场,应该没错了。” 祝清仪道:“请客人去堂屋稍等,本王换身衣裳,即刻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的没错,大公子就是沈映雪,不过还有点隐藏剧情。 第39章 花主滤镜真的强 郡王府布置得很清雅,池塘花鸟,山石树木,处处都透着别致,看得出来,王府修建的时候花了巧心思。 沈映雪状似不经意道:“府上是你母亲安排修葺的?” “不是呀,我嫡母去得早,姨娘也在我三岁那年没了,我记得这边是我五岁那年重新改了格局,应该是爹爹出的主意吧。” “令尊是个精细人。”沈映雪说。 虽然有马赛克,但是并没有全部打码,沈映雪看到的那一部分,就能感觉到江南水乡的温柔小意,不像是忠信郡王会亲自做的事情,更像是在讨哪个女人欢心。 “到前面去就不好抬着走了,你要不要下来自己走过去?”祝凌皱着眉,“我虽然不在意规矩,在爹爹哪里,还是得讲究一下,你这么去见爹爹,实在失礼。” “停下。”沈映雪说完,步撵停下来。他坐在高处,定定地看着棉花糖,“调头,回去。” “诶?怎么啦?为什么要走?”祝凌懵懵地看着步撵调头,两三步追上去,抓住沈映雪的衣服,“你不会是生气了吧?这就生气了?” 沈映雪甩开他,敲了敲椅子扶手,“走。” “请留步,花主请留步。”内院跑出来一个下人,四五十岁的模样,胡须很长,眉目慈祥,他赔着笑脸,“二公子年纪小,不懂事,冒犯了花主,还请恕罪。您大人大量,不要与小孩子计较,王爷特意更衣,正等着与您相见呢。没有那么多规矩,您这边请。” 祝凌看着管家,这位吴伯伯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好多事情,都是吴伯伯教他的,怎么到了花主这里,就换了一副面孔? 沈映雪没即刻答应,管家又说了些好话,才劝动他调头,摆足了架子,让王府的人看得面面相觑。 “不过是个江湖人罢了,竟敢不给王爷面子?王爷也是,怎能如此顺着他?” 管家听到底下人的话,疾言厉色:“别胡说,误了王爷的事,拿你们试问!” 簪花巷的人抬着沈映雪来到堂屋,王府的仆人过来,去掉了几张椅子,步撵直接变化一下,落在桌子旁边。沈映雪就像主人一般,借着身体不便,丝毫不客套。 忠信王从外面进来,“花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沈映雪淡淡道:“不敢。” 祝清仪看了祝凌一眼,觉得他在这里有些碍事,与沈映雪寒暄客套之后,便让祝凌出去自己玩了。 祝凌虽不愿意,但还是不敢反抗父亲,可怜巴巴地回头看了眼沈映雪,见花主没有阻拦的意思,乖乖离开了房间。 祝清仪打量着花主。 这个人今日没有遮掩面容,确实如祝让所言那般,面容清丽诡谲,气势强大,明明没有几分女气,却因为脸上的红色抬起,多了几分阴柔。可他的眼神又是那么锐利,冲淡了那种艳丽感,只会让人觉得畏惧。 花主比他想象中更强势,也更傲慢。 他有这个底气这么做,这人虽是最近才有的名声,却一点都不畏惧外界的纷争,恨不得把浑水搅得更乱一点。 这可就难办了,花主实在太不好掌控,谁也不知他的弱点在何处。 “我听说过你。”沈映雪压低了声音,看着这个男人。 忠信郡王在他眼中也有马赛克,这个马赛克很奇怪,充满了违和感。沈映雪眼中的他,脑袋的部分像是被p上了一张画。 画上是用工笔细细勾勒的美人,云鬓细眉,面若桃花,唇上胭脂轻点,金翠步摇细巧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只可惜这画,只有美人的脑袋,没有下半部分。 明明是个很美的女子,沈映雪看到她,心里想起的却是画皮之类的奇志怪谈。 他有点害怕这个人,他的棉花糖儿子,比这副美人图无害多了。 沈映雪敛眸,尽量将视线放在他的脑袋以下。 祝清仪身量不算高,甚至有些纤细,他穿的衣服很板正,玉带勾出的腰肢纤细。只是他气质过于沉稳,行动之间也很规矩,看起来是个很严肃的人,给人的压力很大。 沈映雪说:“忠信郡王素有贤名,江南百姓,没几个不知道您的。像您这样的人,怎会委下身段,亲自面见我?” “你既然已经和让儿结盟,有些事情小王便不瞒着了。让儿做的事情,有一半是出于我的授意。小王与花主目的一致,那便是朋友,既然是朋友,确实该见一面。 “只是尚未来得及邀约,正巧祝凌遇到了你,也算是缘分到了,坐下来聊一聊,喝杯粗茶,又有什么要紧?” 祝清仪的声音听起来与他的体型很般配,温润儒雅,不急不缓,一听就知道是个很有教养的人,不像外面那些打打杀杀的江湖人。 沈映雪说:“原来如此。” 祝清仪命下人离开,沈映雪也让那些抬轿子的出去,只留下韩敬一个人在身边。 “这位是我的义女,名叫晶儿。我素来疼爱她,簪花巷日后也会交给她来打理,她不是外人。”沈映雪介绍了一下韩敬。 “晶儿姑娘。”祝清仪朝韩敬拱了拱手,“姑娘也请坐吧。” 韩敬道:“不必,我站着就好。” 祝清仪没有再劝,他看着花主,目露精光,“花主应该知道,我儿先前也有个朋友,名叫凌云。” 沈映雪来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他和这个王爷似乎没什么好聊的。只是他把忠信郡王当做对手,才顺势前来,与他相见。 所谓知己知彼,至少明白他是什么人,才能再对上只后有些胜算。 这个忠信郡王倒像是跟他打的主意不太一样。 他早已通过手下的眼线了解到花主的为人,无须亲自与他相见。但是偏偏他过来了,还说起了无关的话题。 沈映雪听到“凌云”二字,立刻警觉。 祝清仪道:“外面都在传,凌云是你的儿子,这是真的吗?” 沈映雪道:“难道还能有假?” 祝清仪笑了起来:“真真假假,我清楚,你也清楚。凌云之前就住在王府后面,他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得明白,可是就在不久之前,他突然消失不见。我的人过来回了消息,说是亲眼看他去了簪花巷。” 沈映雪记不太清当时的情况了,所以一点都不觉得害怕,依然神情冷淡:“王爷的意思是,我绑架了凌云?” 祝清仪叹了一声:“凌云到底是我儿的朋友,我这个做父亲的,总不能什么都不管,就任由祝凌与陌生人交友。凌云的底细,我还是清楚一些的。花主要是说他是你的儿子,别人能信,我却是不信的。” 沈映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后面的韩敬却是紧张极了。 这个忠信王话里的意思是,他知道义父的真实身份! 义父瞒的这么深,这人竟然知道。 他究竟有多大的势力?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义父的?这个人到底是敌是友?他的目的,真的是统一江湖,争取上面那把椅子吗? 韩敬怎么觉得忠信王更像是来杀人诛心的? 他看了看沈映雪,发现义父依然低眉敛目,丝毫不为所动,不禁更加敬佩,义父沉得住气,比那老王爷更加有城府,完全没把王爷的话放在心上。 说不定义父早就知道了这人的监视,故意暴露在他面前,就是为了骗他咬饵上钩。 义父钓鱼的技艺,实在高超,无人能及。 想钓上来大鱼,除了合适的地点、天气,肥美的鱼饵,精准的力道和观察力,剩下的就是耐心。 韩敬自认为前面几种虽及不上义父,在同龄人中也算厉害,可是唯独耐心,他最欠缺。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义父才特意带他出来,用行动教导他。 沈映雪完全懵了,他记忆有缺,好多东西都不太清楚,只隐约有点印象。听到祝清仪的话,知道这个人没被花主给骗了,似乎还清楚真相,沈映雪就懵了。 这该怎么回? 他这个脑子,万一说错了话,踩到对方的雷点,那就真的暴露他其实是一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了。 沈映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于是他开始微笑,笑得毫不心虚,直直地盯着王爷脸上的那张美人面。 只要他笑得足够变态,别人就会觉得他是个不好惹的神经病。 花主的反应完全出乎祝清仪的意料。 他轻轻蹙眉,接着舒缓开,直视花主。 看来花主并不意外他知道凌云的身份。簪花巷就在江南淮城,凌云来到江南之后,大概就暴露在花主的视线中了。王府对凌云的监视,花主也清楚得很…… 如果是这样的话,花主把凌云藏起来,对外宣称他们是父子关系,那就是有备而来。 凌云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魔教不在了,他的真实身份,也没那么要紧。看来花主是想利用凌云在对付自己啊…… 祝清仪道:“怎样你才能放了凌云?” 又来一个抢凌云的? 沈映雪不明所以,回忆着脑海里为数不多的记忆:“王爷很在意凌云?我以为您没把他放在心上呢,毕竟您对祝凌,也不是很上心。” 刚才的谈话中,王爷说起祝让时,称呼他为“让儿”,谈到祝凌时,直呼他的姓名。 沈映雪看不到他的神态,但是能听见他的语气,再加上原主超鬼的直觉,不难看出来忠信王对祝凌的态度。 也就是祝凌神经粗大,什么都没感觉到,不会因此而伤心。 忠信王连祝凌都不在意,怎么会在乎他的朋友? 祝清仪用茶杯盖子拨了拨茶水,轻抿一口,摇头说:“不一样,这两个孩子,怎么能一样?” 沈映雪说:“都是你的孩子,如何不同?” “你也是做父亲的,应该知道,哪怕同样的骨血,也不可能一碗水端平,总有一点偏爱。”忠信王说,“你对这个女孩,不就比对待你的那个孩子上心吗?” 沈映雪在脑子里把自己的儿子列出来:凌云、晶儿、诸成玉。 忠信王知道凌云不是他儿子,所以这句话说的是晶儿和诸成玉。 刚才沈映雪明确说过,会让晶儿这个义女继承簪花巷,话里的意思就是,他的亲生儿子诸成玉,什么都没有。 这人是在说他偏心吗? 沈映雪为自己辩驳:“成玉心思单纯,又身体不好,身上带着残疾,无法担当大任,自然是晶儿更可靠些。王爷与我可不一样。” “凌云和祝凌,对我来说也是如此。花主可知道,凌云的生母是被祝凌的母亲害死的?” 沈映雪没搞懂,怎么就突然转到这里来了? [你是不是又屏蔽我的听觉了?]沈映雪问。 [没有。]系统一直在看着,他也觉得沈映雪很神奇,[你语焉不详,神态又过于笃定,他可能误会了你的意思,以为你什么都清楚。] 沈映雪无语:[这就是传说中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吗?] 沈映雪不觉得自己是笨蛋,可是他真的什么都没做啊,知道的信息也很少,之所以故作深沉,完全是因为听不懂……这也能套出话来? 沈映雪眼神愈发坚定,笑容更加故作深沉,“后院中的私事,向来就那么多,除了对女人下手,便是对孩子动手。看来王爷治家不严,没能护住妻儿,倒是拿妾室来撒气了。” 韩敬为沈映雪捏了一把冷汗。 对方毕竟是个王爷,还和江湖有勾结,难保王府里就没有什么厉害的高手。哪怕义父已经和祝让结盟,把王爷激怒了,也没有好果子吃。 他们带的人太少了,韩敬自己也不敢说武功到了一流,莫非义父的武功又精进了,才如此有恃无恐? 沈映雪的虚张声势,又骗过了两个人。 祝清仪没有像韩敬想象中那样发怒,反而苦笑一下:“你说的不错。” 沈映雪轻轻哼了一声。 “当初张侧妃丢弃了我两岁的孩儿,又谋害我的正妻,只是那时候我被她迷惑,蒙蔽了双眼,直到王妃离世才幡然悔悟。可怜我孩儿下落不明,我日日念着他,派人四处寻他,直到不久之前,才找到他。” 沈映雪:“他就是凌云?” “不错,正是凌云。”祝清仪道,“那个孩子如今已经长大了,只可惜在外面受了太多伤,身体差得很,精神也不好,我有意弥补他,却又担心将他卷入这些杂事里。 “以花主的手段,恐怕早就猜到凌云是我的孩儿,我也就不藏着掖着,敢问花主,怎样才能把那孩子还给我?” 凌云来到江南之后,他暗地里做的事情不少,不论是赶着祝凌去交朋友,还是偷偷照顾他们,给那个叫荀炎的行方便,给凌云送补药,派人暗中保护凌云的安危。 那个叫荀炎的男人知道这一点,但是没有轻举妄动,恐怕是花主联系他之后,才毅然决然离开这里,搬去了簪花巷。 祝清仪也是后来才知道,荀炎竟是花主的人。 从凌云作为沈映雪出现时,他就进入了花主的视线,注定逃不掉了。 祝清仪不知道花主清不清楚凌云就是沈映雪,他觉得这人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凌云也不会被藏得这么严实,他也不会自称为凌云的父亲。 祝清仪不敢透露这个信息。 沈映雪仇家太多,名声太大,花主要是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就不会那么容易放人了。 “正如王爷所言,你我如今算是朋友,让凌云呆在我那里,又有什么不好?我自然会照顾好他,不会让他受委屈。”沈映雪敷衍着给出答案。 忠信王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了,沈映雪光处理马赛克都很难,实在处理不了这个。他得回去问问荀炎兰锦他们,跟这两个人确定一下,为啥凌云突然多出来一个爹啊? 他该不会是在胡说八道吧? 而且听这人的意思,只是认定了凌云是他的儿子,没提到沈映雪的事情,估计还不清楚,沈映雪就是魔教教主。说不定他就是单纯找错了人,看着凌云年岁能对的上,就认他当儿子,好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 从前的记忆,沈映雪一点都不记得,他无法做出判断,还是按兵不动为妙。 祝清仪听到沈映雪的话,并不意外。花主既然把那个孩子藏了起来,那就意味着他有自己的打算,没有完成目标,怎能轻易放人? 祝清仪说:“我与凌云二十几年不曾相见,花主怎么忍心?” 沈映雪没说话,笑吟吟地看着他。 祝清仪道:“到底血浓于水,花主也为人父,应当知道,做父母的心情。若你执意不肯放凌云归来,我退让一步,想去簪花巷看看他,花主可愿意?” “若我依然拒绝,岂不是太铁石心肠了。”沈映雪可以接受这个条件,笑着说,“我也不是什么恶人,只是王爷一面之词,实在无法相信。凌云又神志不清,我岂能轻易将他交给别人。” 祝清仪苦笑。 沈映雪问:“祝凌可知晓此事?” “祝凌太过单纯,心里藏不住事儿,让他知道这个做什么?”祝清仪说,“也请花主保守秘密,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他们图谋甚广,沈映雪这边还好,只有江湖上的压力,忠信王还有来自朝廷的压力,要是真的让凌云的身份天下皆知,恐怕会有很多杀手刺客跑到簪花巷里去对凌云下手。 作为凌云本身,沈映雪是不希望看到那种局面的。 忠信郡王又问了几句凌云的情况,沈映雪挑着自己记得的说。这个王爷果然像个慈父一般,听到凌云时日无多时会紧张,听到凌云情况稳定的时候,也会跟着松一口气。 沈映雪隐瞒下来江寒枫对凌云的复杂感情,应付完了祝清仪,看看外面的天色:“时候不早,我叨扰多时,是时候该离开了。” 忠信王没有阻拦,他站起来朝沈映雪行了一礼:“还请花主记得,我会亲自前往簪花巷拜访,届时请花主一定不要推拒。” “好说。” 韩敬把那几个抬步撵的人喊进来,祝清仪看着他们的动作,忍不住问道:“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一点旧伤罢了。”花主看起来不想多说,“告辞。” 祝清仪见到花主之前,没有觉得这人有多厉害。与花主交谈之后,才发现他的侄儿说的不错,天底下似乎没有花主不知道的事情,对他升起了深深的忌惮。 宝贝儿子还在这人手上,祝清仪不敢摆架子,客客气气地跟着花主的步撵出来,亲自送他离开。 祝凌看到这一大群人出来,赶紧跑过去:“怎么这就要走?我还没来得及跟花主说话呢。” “祝凌不得无礼,花主日理万机,你这毛头小子,哪里入得了花主的眼。”祝清仪说完,顿了一下,他大儿子认花主当爹了,该不会小儿子也想跟着认爹吧?他警告地瞪了祝凌一眼,让人带他去书房温习功课,跟着花主一起出了王府,目送他离去。 等走远之后,站在沈映雪身侧的韩敬忍不住问道:“义父,您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他就知道,义父绝对不是无缘无故弄出来的凌云这个身份,肯定是照着忠信王府丢的那个大公子捏造的身份! 这一趟出门,韩敬跟着沈映雪学到了好多。 只可惜他没有那么厉害的先见之明,可以提前这么久开始布局。想要钓到小鱼容易,钓大鱼真的好难。 沈映雪无奈笑着问韩敬:“你怎么会这么想?” 韩敬把他当成什么了?他又不是神仙。 韩敬自动略过了表面的意思,脑补出来这句话的深意。义父这么说,一定是在考校他学习的成果。 但是现在是在外面,旁边还有簪花巷的人,韩敬不方便直接说出口。 他想了一会儿,用柔美的女声,模棱两可道:“荀炎是您身边的人,荀炎为凌云选的住所,也应当经过了您的授意。您让凌云与祝凌交好,应该就是为了今天这步棋吧。孩儿以为,您的心思应当不止这些,只是孩儿愚钝,暂时看不到。但是孩儿清楚,您不会无的放矢。” 听到这番话,沈映雪想起来他刚发现干儿子是成年人的时候,还很害怕自己管不住他。 现在看来,压根就用不着管,单是这个“爹”的身份,就足够让他脑补了。 沈映雪无的放矢的时候多了去了。 不过也多亏了花主思虑深远,城府深沉的人设,哪怕沈映雪做出再离谱的事情,别人都会觉得他有自己的目的。 要是换成一个普通人,谁耐烦去猜他某句话背后的深意? 沈映雪对韩敬说:“你莫忘了,凌云是个疯子。” 韩敬愣了一下:“凌云是疯子,您却不是。” 沈映雪有些意外,“你觉得我不是?” 韩敬说:“您这般厉害的人也能叫做疯子,那孩儿只能算是傻子,天底下就没有正常人了。” 沈映雪能感觉到,韩敬对他过分尊敬,哪怕他因为马赛克,行为举止奇奇怪怪的时候,这个孩子依然很尊重他,不会像荀炎一样,因为他“发病”,替他做决定。 敢情这人一直以为他是在装疯。 沈映雪反思了一下自己,奈何记忆有限,真的不清楚到底是哪里给的误导。 可能也和花主一样,是因为戴了滤镜,才把他的行为过度解析,分析出了其他的含义吧。 沈映雪突然觉得这人设好稳,怎么折腾都不会崩塌。 回来簪花巷后,在院子里值班的下属小跑着进去,不一会儿猫猫头匆忙出来:“主人,您这是去哪里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兰锦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回来伺候沈映雪,发现沈映雪屋里没人,就找其他人询问,得知沈映雪带着人出门了,着急担心,但是无可奈何。 沈映雪有疯病,花主没有。 沈映雪不能用武功和内力,花主可以。 他不能表现的过于担心,否则会其他人会怀疑花主软弱。兰锦只能默默祈祷,主人出去这一趟,千万别遇到意外,若是真的有意外,韩敬一定会妥善解决。 听到沈映雪回来了,兰锦才踏实了。 沈映雪说:“没有留信儿吗?” 兰锦抱起他来,“没有。” 沈映雪笑着说:“我忘了,下次不会了。” 兰锦道:“我看您下次也会忘记,与其指望您,倒不如我好好看着点您。今日是我失职。” 进来房间之后,兰锦让其他人都退下,才把沈映雪放下。沈映雪坐了将近一天,腿都麻了,落地之后不停地再屋里走动。 兰锦问:“您去了哪儿?” 沈映雪道:“记不太清,让韩敬说吧。” 韩敬就知道,义父在兰锦面前也在装疯。他带着隐秘的优越感,回答了兰锦的问题。 兰锦大为震惊:“忠信郡王真的是这么说的?” 韩敬说:“当着义父的面,我不敢说谎。” 和韩敬不同,兰锦是知道沈映雪的疯病的。但是他也不能确定,当初沈映雪假扮凌云时心里是怎么想的,恐怕现在的沈映雪也忘记了。 这件事情关乎到“花主”、“沈映雪”和“凌云”,不能随意定夺。兰锦思来想去,只能等荀炎回来再说。 韩敬问:“如果忠信郡王真的来见凌云该怎么办?” 兰锦看向沈映雪。 沈映雪说:“那就把易容卸了,任由他见。日后再戴上斗笠,等荀炎回来之后,再做一次易容。” 兰锦:“也只好这样了。” 荀炎和江寒枫去搞临江帮,临江帮在北方海河边上,一来一往就需要三天时间,去掉布局、杀人、栽赃嫁祸,怎么也要五天时间。 现在只过去了两天,荀炎没那么快回来,倒是忠信郡王那边等不及了,先是差人送信,会在夜半前来拜访。 诸成玉发现除了爹爹之外,猫大人和晶儿都有些紧张,腻在沈映雪旁边抱着他的手臂,小声问道:“忠信郡王是谁?凌云哥哥与他相识?” 他觉得这事处处透着蹊跷。 忠信郡王是祝让的叔叔,四五十岁的年纪,怎么会和他的兄长有私交? 他要来看凌云,为什么不白天来,而是大半夜的过来? 猫大人和晶儿姐姐又在紧张什么?为什么爹爹没有情绪波动?是爹爹不在意兄长,还是爹爹喜怒不形于色,没有被他感觉到。 诸成玉眼睛看不到,就喜欢和亲近的人有肢体接触。沈映雪习惯了他这副小孩模样,本来诸成玉才十五,在他看来并没有多大,而且他长得好看,那头白发最漂亮,沈映雪不排斥与他接触。 听到诸成玉的话,沈映雪道:“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 问多了他没法答。 诸成玉刚以为凌云是他亲哥,结果就冒出来一个凌云的亲爹,沈映雪完全没法解释。 而且现在还没确定忠信郡王是不是他的亲爹,就算确定了也不会公布,何必多此一举,费心劳神地让诸成玉知道? 诸成玉听到沈映雪的话,垂下眼眸。 他不是小孩子了,废了宫主之前,他就已经经历过□□,对男人之间的腌臜污秽清楚地很。 诸成玉以前觉得,哥哥有爹爹护着,哪怕别人都说他是疯子且时日无多,也应该是在无忧无虑的生活。没想到就连爹爹也无能为力,只能让哥哥委身伺候忠信王那个老男人。 明明之前很羡慕哥哥,诸成玉知道这件事后,那丁点羡慕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同命相连、兔死狐悲之感。 他紧抱着沈映雪的手臂:“爹爹,回绝了忠信王不行吗?” 沈映雪道:“此事有利无害,为何回绝?” 到时候他卸了易容,扮成凌云,和忠信王父子相认,再表现的疯一点,降低忠信王的心防,说不定能套出更多话来。 沈映雪还指望着这次见面套情报呢,不可能回绝,把忠信王撵回去。 诸成玉听到沈映雪冷漠的声音,心凉了大半。 凌云哥哥自幼在爹爹膝下长大,爹爹都这么待他,那他自己……爹爹的温情,又有几分真心? 诸成玉心中升起一股恐慌,这种感觉就像当初他的养父把他送到林子温那里是一样的。 他只是想有一个信得过的,不会伤他的人,在这冰冷的人间互相依偎罢了,到头来却发现,除了自己,谁都信不过。 沈映雪感觉到了诸成玉的不对劲,这个软乎乎的少年,似乎太僵硬了。 他伸手摸了下诸成玉的额头,竟摸到了一手冷汗,关切道:“怎么了?你害怕忠信郡王?” 诸成玉低低地“嗯”了一声。 “怕他做什么?这里是簪花巷,全是咱们的人,忠信郡王就算是王爷,来到簪花巷,也要按照这里的规矩来。”沈映雪安慰他,“放心吧,忠信王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诸成玉有被安慰道,但还是非常不解:“可是哥哥……为什么一定要见忠信王?” “凌云是他儿子的朋友,他们之间确实有些渊源。具体如何,我也不知,还要看看忠信王的反应。” 凌云是忠信王儿子的朋友。 诸成玉看不到外面的天色,却也知道现在已经时候不早了。 他以前没有想过凌云是什么样的人,在他看来,无论是凌云还是晶儿,都是跟他抢父亲的对手。 但是凌云一直没有出现过,晶儿也像下属一样,为父亲做事,父亲的全部温情,还是放在他身上,诸成玉才没有关注另外两个兄姊。 直到今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凌云还有晶儿对父亲而言是一样的。 以前忽略的问题,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凌云是什么人?他会武功吗?天资如何?样貌如何?他是什么时候疯的?为什么会疯? 他和父亲的关系如何?有和父亲闹过矛盾吗? 凌云疯了,父亲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是凌云疯了之后,父亲才收养晶儿姐姐做的义女?又或者是在他疯之前,晶儿姐姐就已经是父亲的义女了? 诸成玉深吸一口气。 凌云和那个忠信王的公子,又是什么关系?忠信王迟迟不立世子,似乎对府上的公子也不亲近,为什么会在乎这个儿子的朋友? 簪花巷是花主的地盘,忠信王为何不顾自身安危,大半夜来到这里,只为了见见凌云? 诸成玉没经历过太多人事,但是他经历过很多□□。依照往日的经验,得出了结论。 或许凌云和他一样,也是以姿容换取利益的人。 他搭上了忠信王府的公子,又利用那个公子,结识了王爷,游走再二人之间,巧言令色,极尽魅惑,出卖身体,来父亲面前邀功。 后来他的事情暴露了,父亲愤怒极了,忠信王府的公子大概也知道了,他们一定对凌云做了什么事,凌云再也承受不住,疯掉了。 谁知忠信王对凌云却产生了情谊,一直想再见他一面。 父亲对这个儿子失望至极,但是不愿放弃忠信王的势力,做足了准备,让凌云和王爷相见,只求勾起王爷的怜惜,让联盟更加稳定。 如果王爷对凌云有情,应该不会在凌云神志不清的时候对他动手,就算是王爷想,爹爹也不会准许。 把所有的信息串连起来之后,诸成玉比刚才镇定很多,但还是隐隐不安。 要是父亲知道,他也曾出卖色相,委身于一个老男人,会不会生气? “怎么不说话了?”花主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问道:“是在怪我不肯告诉你详情?这件事过于复杂,有些内情,连我也不清楚。你一个孩子,就不要想这么多了。” 诸成玉眨了眨眼睛,“爹爹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玉儿是个干净的孩子。”花主道:“纤尘不染,玲珑剔透。” 诸成玉听着害怕,他咬了下嘴唇,眼中蓄满泪水,“爹爹,不是的,我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说,你是怎样的人?”沈映雪拿来手帕,给他擦眼泪。 诸成玉说:“我脏得很。”沈映雪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他以为诸成玉依然把曾经受过的欺负,别人对他的辱骂放在心上,“脏的是其他人,不是你。何必用他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他人的过错?”诸成玉轻声念了一遍,“那凌云哥哥的过错,是他自己犯下的吗?” 沈映雪沉默了一下,“是。” 要不是他心血来潮,想到了凌云这个名字,压根就不会掺和在这么复杂的宅斗宫斗里。 沈映雪仔细想了想,好像“凌云”这个身份给他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覆盖了“沈映雪”的痕迹,其他的都是坏处。 自作孽不可活,他自己做的错事,还得自己来面对。 诸成玉靠近沈映雪一些,从他的身上汲取体温,温暖自己。他难得给一个人求情:“爹爹,饶了凌云哥哥好不好?他真的太可怜了。” 冰雪般的少年,白色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水,确实如沈映雪所言那样干净剔透。 但是沈映雪看不懂他的心:“什么饶了他?” 诸成玉哭着道:“哥哥肯定不是有意做错事的,他一定是无可奈何,爹爹饶了他吧,不要让忠信王欺负他。” “你放心好了,忠信王不会欺负他的。”沈映雪语气坚定。 就算忠信王在撒谎,也会做戏做全套,好好对待凌云,不可能当着簪花巷众人的面欺负凌云。 更何况沈映雪又不傻,要是被人欺负了,他肯定会叫喊出声,找兰锦和韩敬救命。 诸成玉听着沈映雪的话,知道他心意已决。 他对那个未曾见面的兄长升起了无限同情,也仿佛从这只言片语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诸成玉不知道,他会不会也被这个肮脏的世界逼疯,如果他疯了,又瞎着眼,下场只会比凌云更惨。 “爹爹,我可以见一见哥哥吗?”诸成玉说,“虽然看不到他的容貌,我想跟他说说话。哥哥是不是还不知道有我这个弟弟?” 沈映雪天天见到诸成玉,什么事儿他不知道?不过也确实应该让凌云露个面,不然这些人还不知道会脑补成什么样子。 正好夜里会去掉易容,不怕诸成玉摸他的脸,趁着这个机会,以凌云的身份与诸成玉相见倒也不是不行。 “那就等忠信王离开之后,让你与凌云相处一会儿吧。”沈映雪补充道,“凌云身体虚弱,熬不得夜,恐怕会困倦得很。他若是睡了,你就喊兰锦过去照顾他。” “好。” 把美少年哄走,沈映雪叫了兰锦来,做到梳妆台前,让他给自己卸易容。 他看自己的脸还是马赛克,有可能卸不干净。 兰锦将药水涂在他的脸上,用手帕轻轻地按压,“主人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沈映雪形容了一下自己眼中的世界,“我连这个易容是什么样子都看不到,它在我眼里,是一只巨大的蝴蝶,我的容貌,还是之前那样。” 他透过镜子,看到温柔低着头的兰锦:“我也看不到你的脸,在我眼里,你的脑袋就是只很大的猫脑袋。” “是吗?”兰锦动作一顿,他想到了主人的朋友,对他的背叛。 主人疯了之后,所见所闻皆是幻觉。 他们这些人在沈映雪的眼里,也是禽兽的模样。 经历过亲近之人的背叛,被狠狠伤过之后,沈映雪的世界里,人就像是穿着衣服的动物。 人又比禽兽好得到哪里去?倒是动物比人类更加可靠吧。 兰锦道:“我愿做主人的猫,您尽可以将我当做真正的猫。” 第40章 送药材的人 卸掉易容之后,沈映雪换下黑衣,穿了身白色衣服,又改了发型,和花主的身份区分开,接着夜色偷偷离了院子,穿过书房的那间暗道,去了簪花巷的另一处住所。 兰锦跟着一起过来,保护沈映雪的安全,“花主”那边由韩敬打掩护,应付一干事宜。 入夜后,一辆绿幄青车悠悠驶来,进入了黑暗寂静的簪花巷,因为簪花巷恶名在前,没人敢来打量,也没人在乎那车里究竟是何人。 祝清仪掀开帘子,见外面墙壁几乎是紧贴着窗口,不留一点缝隙,暗道:此处巷子也太小了。 一进来巷子里,就有簪花巷的人过来接,来人声音很轻,对待他的态度也很从容,似乎不清楚他的身份。 “这位爷,您往这边走。我们家公子因病不方便见人,一直在那处僻静之地居住,没有那些人来人往的扰他清净,是个省心的好住处。” 簪花巷的人指路,车夫便控着缰绳,慢悠悠地跟着走,一直来到一个黑油木门前面,才停下来,领路的人道:“里面就是了。” 说完他就离开。 这边门槛虽然不高,也挡了马车的出入,祝清仪只好从车内下来,带着一众护卫往里走。 这院子确实很偏,连鸡鸣狗叫的声音都少,门外点了两盏小灯,进来门之后,里面倒是亮堂。 兰锦提着灯笼,笑吟吟地迎接:“我家主人今日身上疲乏,早早地歇下了,省下那些客套,直接带您来见大公子。” “他就在此处?”祝清仪看着院子里下人不多,除了兰锦,几乎见不到别的人影。 “请随我来。”兰锦说,“我家大公子的病,您也该知道。如今天色已晚,正是到了入睡的时候,这会儿他刚吃了药,正犯困。” 祝清仪心思正乱,沉默着没说话。 兰锦带他来到房间跟前,退下来,没跟着一起进去。祝清仪挥挥手,他带来的那群人也留在了外面。 屋里点了七八支蜡烛,一个白衣青年头发松松挽着,坐在桌边,手上拿着一块木牌,对着蜡烛发呆。 祝清仪进来的时候,发出了一些动静,白衣人像是没听到似的,依然看着那块木牌,也不知在看些什么,神色很是专注。 祝清仪关上门,“凌云。” 沈映雪有意装的更疯一点,哪怕听见了,也没搭理他。他这次没打开游戏机,只是拿着摆摆样子,全部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忠信王身上。 忠信王见他没反应,叹了一口气,用很轻的声音唤道:“映雪。” 沈映雪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吓得哆嗦一下。 这个名字不止是原主的,也是他的,前世今生加起来听了这么多年,非常有代入感。 祝清仪缓步走过去:“你还念着魔教?” 沈映雪抿嘴,一抬头看到他的脸,正对上那张p上去的美人面,现在又是晚上,烛光昏暗,简直像聊斋现场。他都忘了忠信王还带着马赛克,又吓了一跳。 “别怕,我不会伤你的。”祝清仪误会了他的反应,看着沈映雪清澈中带着迷茫的眼神,也有些懊悔,“我原想着,没了魔教,你便放下执念,跟我回家,没成想他们做的这么过分。也怪我思虑不周,忘记他们不知晓你的身份,你怨我也是应该的。” 沈映雪就知道,只要他装疯卖傻,忠信王就会吐露出一些信息。 这些话虽简短,也能推测出很多东西。 原主说不定还真是这人的儿子,被忠信王的妾室丢出王府,被人拐走,上了魔教,作为少主培养。 忠信王一直在找他,或许在几年前就找到了他,但是原主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孩子,与忠信王想象中相差甚远。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告诉原主真实身份,总之忠信王很生气,把魔教当成人贩子据点来迁怒,找了伏晟等人,把魔教一网打尽。 但是他没想到,沈映雪已经从被拐卖的孩子,变成了魔教头领,魔教被攻打,他却是受伤最重的那个。之后的事情,完全脱离了忠信王的掌控,沈映雪不止没能洗白,回到王府,反而命悬一线生死不知,后来又疯疯癫癫,成了所有人的敌人。 沈映雪扣了扣令牌,往后面躲了一下。 祝清仪自觉保持距离:柔和了声音之后,有一种中性的美感:“你还记得我吗?” 沈映雪低声说:“魔教……见……过……” 他声音沙哑,听起来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讲话。祝清仪听到之后,表情愈发愧疚,看着沈映雪苍白的面容,又变得坚定起来。 他儿子已经变成这样了,如果就这么放弃,亲手逼疯自己儿子的他,更像个笑话。 “是,我们曾在魔教见过一面。”祝清仪暂且放下那些恩怨,只以亲人的身份,与沈映雪交谈,“那时候你对我颇为忌惮,若不是让儿,你险些一剑杀了我。” 正是因为沈映雪那时候差点杀了他,才把他激怒。他自觉对不起儿子,对沈映雪愧疚还来不及,当然不会把气撒在他身上,于是对魔教更加没有好感。 祝清仪看沈映雪满脸茫然,好似听不懂他的话,自顾自说道:“你自幼离家,不认得家里那些亲戚朋友。我是你父亲,祝让是你的堂兄,祝凌是家里的庶子,你的弟弟。等你病好些了,我便带你回家。” 沈映雪沉默了一会儿,哑声道:“我没有病。” 祝清仪当然知道那块令牌是魔教的东西,看沈映雪这么执迷不悟,认贼作父,祝清仪一点办法都没有。 张氏已经被他杀死了,当初涉案的一干人等,也都发落的发落,变卖的变卖。可就算如此,他的儿子也回不来了。 幸好沈映雪没有在途中死掉,也没被魔教的人杀死。他是个优秀的孩子,哪怕去了魔教,也成了名声如雷贯耳的魔教之主。哪怕不在王府,他也是世间佼佼者。 可正是因为这样,祝清仪才更加觉得可惜。 祝清仪永远不会原谅张氏,也绝不可能给祝凌请封世子。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承袭爵位,一定是沈映雪。 “花主对你好吗?”祝清仪说,“你是真心拿他当父亲的?” 沈映雪沉默了。 他好怕这人像对付魔教那样对付花主。 站在祝清仪的角度来说,打击违法犯罪好像没什么不对的。原主成了魔教之主以后,也不是没再干过那些事情,魔教的杀手刺客,还有韩敬等人,不都是从外面抓来的小孩子? 可是从沈映雪的角度出发,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么一个人,简直是无妄之灾。他心里想的念的还是魔教,生是魔教的人,死是魔教的鬼。 这下好了,原主直接没了,所有的烂摊子都落在沈映雪身上。 沈映雪抓紧了游戏机,翻来覆去地点开关上,缓解社交的尴尬。 祝清仪已经很久没见沈映雪了,他一直关注着沈映雪,很清楚他是如何去了玉鼎山庄,如何假装成凌云,把伏晟等人摆了一道。 但是那些事情,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祝清仪怕节外生枝,只让王府中自己的亲信去远远地关注他保护他,不敢再让那些江湖人做事。 祝清仪这是第一次见到疯了之后的沈映雪。 他总是拿着魔教的令牌沉思,思绪好像远远地飘走,脸上不带半分情绪。白色的衣服让他看起来飘然若仙,他的虚弱也无法遮挡。与上一次相比,沈映雪的精气神都好像随着魔教一起不见了。 祝清仪暗恨伏晟当初承诺的倒是好,也确实做到了铲除魔教,谁能想到他看起来是个君子,用的手段却如此阴毒? 沈映雪被身边亲近之人接连背叛,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命悬一线,能撑过来已经是个奇迹。 祝清仪恨伏晟,但又知道,伏晟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讨好他。他实在没脸对沈映雪说这些,疲惫地看着沈映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头。 “映雪,你再多说几句话吧。” 沈映雪倒是想说,可是拿不准这人的性格,更怕起了反作用,还是装疯卖傻比较稳妥。他摆弄着令牌,不一会儿就有点困了,身体坐的没有之前那么直,打了个哈欠,眼皮沉重。 他有一瞬间睡了过去,等再醒来,祝清仪已经不见了,他也不是坐在桌边,而是躺在了床上。诸成玉站在不远处,兰锦的视线在他身上打转。 沈映雪低头一看,发现他手上还抓着游戏机。 兰锦应该是担心诸成玉发现他和花主一样,天天抱着游戏机,想拿走,又怕他不高兴,反而暴露了身份。 见沈映雪醒了,兰锦还有点小心翼翼地:“大公子。” 他怕沈映雪睡懵了,把自己当成花主。 花主的声线,和沈映雪自己的声线是不一样的。一般有人见花主,都是在沈映雪清醒的时候,或者他和荀炎会提前禀报一声,让沈映雪做准备。 像现在这样还是头一回,沈映雪又抱着那个令牌,还刚见了疑似他亲生父亲的忠信王,兰锦真的担心沈映雪被刺激到。 “大公子,二公子来看您了。”兰锦说。 沈映雪立刻入戏,茫然被兰锦扶起来,把游戏机藏在枕头下面,用一种天真的语气说:“谁呀?” “哥哥。”诸成玉走近了些,心里也很忐忑。 凌云哥哥神志不清,也不知道是怎么个疯法,夜半时分看到他的白发和蓝眼,会不会把他当成鬼怪? 沈映雪从床上下来,慢慢来到他面前,挑起一缕头发,反过头来问兰锦:“为什么我的头发是黑的?” 兰锦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好站在一边尴尬地笑。 “你真好看。”沈映雪作为花主的时候,不方便夸,现在可以放飞自我,想说什么说什么,他揉了把诸成玉的脑袋,“你的眼睛也好看。” 诸成玉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哥哥没有讨厌他。 不然他可能真的不想再帮哥哥,任由他堕落下去,走向死亡。 能多一个亲人,自然要比没有好。 沈映雪拉着诸成玉到旁边坐下,对兰锦说:“你出去吧。” 这是他第一次以凌云的身份与诸成玉见面,以后也很有可能会以凌云的身份见其他人,就当时排练演习了。 沈映雪突然觉得有点熟悉,他以前好像也排练演习过…… 诸成玉侧耳倾听,发现凌云似乎在发呆,久久没有动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摸索着抓住凌云的手,“哥哥今天见了忠信王?” “忠信王?”沈映雪说,“是谁?” “就是今天来看你的那个男人。”诸成玉循循善诱,“他跟你说了什么?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记不起来了。”沈映雪不想和诸成玉说实话。 他确实有善心,可以收留这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但是不代表他能把这些关乎性命的机密事件告诉诸成玉。 诸成玉道:“哥哥再好好想一想,那个人大半夜的过来,总不会是为了跟你聊天,一定说过什么重要的事情。” 沈映雪皱眉,诸成玉问这个做什么? 他已经知道诸成玉的城府比想象中深,而且有一些事情瞒着他。沈映雪没那么多精力详细探究他的过去,只知道一个大概。沈映雪当初觉得诸成玉年纪小,以后好好教他,可以把性格掰过来,没想到这孩子想见凌云,竟然打了这种心思。 诸成玉见沈映雪不答,继续道:“哥哥,那个老男人有没有欺负你?” “嗯?”沈映雪一时没反应过来。 诸成玉不是想探听凌云和忠信王的秘密? “他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诸成玉紧握着沈映雪的手,“我只恨自己眼睛看不到,哪怕哥哥身上有伤,我也不清楚。” 不过这屋子里味道清新,没有那些淫靡的气息,诸成玉以保护者的姿态,反过来靠近沈映雪,摸了摸他的脸和脖子,“哥哥身上好凉。” 沈映雪任由他动作,“为什么我身上会有伤?” 诸成玉没回答,确定沈映雪安然无恙,停下了动作。 他想着凌云先前明明与忠信王父子有牵扯,不应该对这种事情一无所知,如今确实懵懂无知的模样,想来此事对他的打击太大。 爹爹说他自己做了错事,应该就是在怪他不爱惜自己,出卖身体游走在那对父子之间,如今的凌云却是清白懵懂的模样,好像完全不知情爱,与世间的污秽毫无牵扯。 他确实被逼疯了,疯了之后的他,再也不会出卖色相讨好别人,就这么干干净净的,忘记了先前所有的事情,像个孩子一般,清白无辜。 “哥哥要是信的过我,以后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可以与我说说,我会帮你的。”诸成玉虽然年纪比他小,却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他好怕也沦落到凌云这副田地。 他不想被爹爹厌弃,也不想再通过那些歪门邪道,来为自己换取利益。他的父亲是花主,身为花主的儿子,他自然应该有强大的实力。 诸成玉看不到凌云的表情,他只知道,凌云的手很凉。 听说爹爹得了一种病,凌云也患有此病,他们可能寿数有损,活不了太久。诸成玉觉得,自己的白发和盲眼,应该也和这些病有关,他没有那么虚弱,只是见不得烈日,看不到光明,也不知道是幸事还是不幸。 诸成玉陪着凌云坐了一会儿,等凌云不再讲话,呼吸绵长,他就知道凌云已经睡着了。 凌云确实熬不得夜,不过这也说明,凌云心里没有半点忧愁,才能这么快入睡。 诸成玉遵循花主的吩咐,喊了兰锦过来,离开凌云的院子,回了自己的住处。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兰锦抱起沉睡的沈映雪,拿出他枕下的令牌,带他回了常住的主院。 一大清早,沈映雪被人吵醒,刚睁开眼睛,就听到有人说:“主人,忠信王又来了。” “昨天不是刚来过吗?”沈映雪揉了揉眼睛,看着窗外,又是一个阴雨天气,外面光线不亮,屋里也很昏暗。 兰锦道:“他昨夜并未回府,而是住不远处的客栈中,今日过来,是为了见您一面,还带了许多礼物,说是送给凌云的。” 沈映雪昨天睡的晚,醒来之后就不早了,他估算了一下时间,还是决定见祝清仪一面。 兰锦拿了水来,等沈映雪洗过脸,又喝了杯温水,吃了一块酥糖,戴上了斗笠。 忠信王的神态,与在凌云面前完全不同,但是跟第一次见花主那天也不一样,似乎更柔和了一些。 “今日来得冒昧,还请花主见谅。”确定那个人就是沈映雪,祝清仪害怕花主为难他,礼数周全,一点架子都没有,就算沈映雪遮住了脸,他也没有微辞:“凌云在簪花巷的时日不短,全靠花主照顾。” 沈映雪说:“哪里,我照顾自己的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王爷言重了。” “凌云是不是您的儿子,花主心里应该清楚。他的亲生父亲是谁,日后我也会拿出证据来证明。这个孩子对我而言意义非凡,如今时日不好,日后我定会让他认祖归宗。” 昨晚祝清仪说的那些话,沈映雪记得很清楚,他冷笑一声:“王爷要是真的疼爱自己的儿子,不如替他考虑考虑,看看他想不想?” 这句话戳到了忠信王的痛处。 如果他当时没有一意孤行,也不会把沈映雪害成这样。忠信王心中如何悲痛,在花主面前是不会表现出来的。他和花主只是暂时联盟,说不定日后会为了争抢凌云反目成仇。 如果花主不知道他之前的作为倒还好,要是花主知道了,肯定不会借着那些事情来贬低他,不会让凌云这么容易回来。 忠信王道:“如今凌云病得这般严重,就算是问了,他又能说出什么来?还请花主看在我一片爱子之心,准我时常过来看他。” 沈映雪敲了敲桌子,没吭声。 这个忠信王,似乎真的很在乎凌云,但是这样的在乎,让沈映雪想到了那些封建礼教里的父子阶级压迫。沈映雪都这么大了,不想再多一个爹管着,会让他觉得喘不过气。 他又不能跟哪吒似的,削骨还父,还是用花主的身份跟他抢吧。 祝清仪说:“我府上恰有些滋补用的人参、灵芝等物,今日一并带了来,请花主收下。” 沈映雪说:“簪花巷倒也不缺钱财,买得起这些东西,王爷还是请回吧。” “那都是异国送来的贡品,皇兄赏赐于我,放在库中也只是个摆设,不如交给用得到的人。” 他态度坚决,一定要争取弥补儿子的权利,沈映雪推拒不得,只好答应了他。 忠信王悄悄地来,悄悄地离开,外面的人,谁也不知道他来过簪花巷。 沈映雪赶紧把自己记得的跟兰锦复述了一遍,让他记清楚之后,又恢复了咸鱼状态。 他把小乌龟带到屋里,用一些花草逗了一会儿,就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诸成玉满脸担忧:“爹爹,凌云哥哥不见了。” 沈映雪逗弄小乌龟的动作一顿:“你去见他了?” 诸成玉听到花主低沉的声音,意识到他不高兴了,摆出可怜巴巴的姿态:“我昨夜和哥哥玩了一会儿,今天还想去见见他,没想到那边一个人都没有,连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他不具备察言观色的能力,也不知道面前的沈映雪顶着的就是凌云那张脸。他小心道:“是爹爹让凌云哥哥搬走了吗?” “嗯。”沈映雪说。 “为什么?” “忠信王已经知道凌云所在,自然要搬到别处去,否则忠信王若是派人来,做出不好的事情,对凌云、对我,都不是好事。” “那我能知道哥哥的下落吗?” “你很在意他?” “是。”诸成玉说,“他毕竟是我哥哥,他一个人住在那里,多孤独,我想去陪陪他。” 沈映雪知道,诸成玉是个死心眼的人,对待亲人时毫无保留,并不奇怪他说出这种话。 他想着凌云以后也要出现在人前,就近了说,过几天江寒枫回来,可能也想见他一面,总不能一直躲着。 凌云要是一直不出现,时间短了还好,时候一场,那些人难免往他身上猜。 沈映雪随便说了个院子,“凌云就住在那里。这个时辰你就别到处乱跑了,不是还要学习医术?等你学好了医,再练一练武功,至少可以像猫一样,有自保之力。” 诸成玉想到猫三脚猫的功夫,还有他那身神鬼莫测的毒术,羡慕极了。 “爹爹说的是,我会好好和猫大人学的。”等他学好了医毒,也能帮父兄治病。 目送诸成玉离开之后,沈映雪戳着乌龟壳,对他的小宠物念叨:“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伤害?” 他难过了一会儿,喊了系统一声,继续看电视剧。 电视剧的剧情很离谱,男主拿着复仇剧本,要找到杀死他全家的仇人,最后找到了武林盟主身上。经历重重磨难,男主拿着刀,带着女主和男二杀到盟主那里之后,被盟主揍得很惨。 盟主发现占据了优势,开始对男主讲述自己的心路。 原来他和男主的母亲是初恋,母亲家里的人不同意,把他打成重伤,丢到山上去喂狼。母亲改嫁给了男主的父亲,盟主一直怀恨在心,杀了男主全家,给自己报仇。 就在他要快杀死男主的时候,突然发现男二身上的玉佩和胎记,还有那张格外熟悉的脸,动作一怔,被男主反杀。 盟主临死前,指着男二说,我是你爹啊。 沈映雪看到这里,气得关上了屏幕。 [我真的不喜欢这种亲人相残的戏码。]沈映雪和系统说,[能不能跳过这段家庭伦理剧?我想走剧情,我想要论坛和小说。] 系统回答:[你可以不把他放在心上。] 沈映雪完全可以无视忠信王的请求,冷漠地保持利益往来,不让他见凌云。 沈映雪叹气:[我太在意亲情了,可能就是因为在意亲情,才不想看亲人相残吧。原来的沈映雪真的惨,我也惨,但凡他留下一点记忆,我也不会这么被动。] 系统说:[真的吗?] 沈映雪:[你为什么是这个反应?你这么说,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该不会你真的能把原主的记忆给我吧?] [这不是我能控制的。]系统意味深长,[能否获得原主的记忆,靠的是你,只要你想要,它就会出现。如果你不想,以往的记忆就永远消沉。] 沈映雪能听懂系统的话,他使用的身体就是原主的身体,经常会受到原主的情绪影响。如果他能带入进去,就可以获得原主的记忆,但是原主的感情太激烈了,沈映雪有些畏惧那种完全失控的感觉。 [到时候再说吧。]沈映雪说。 - 荀炎和江寒枫解决完临江帮,回到簪花巷已经是第六天了。 这个时候忠信王回到了王府,偶尔会让人送来一些药材和食物,一看就是给凌云的。 沈映雪参考系统给出的建议,尽量不放在心上,直接交给兰锦处理,日子果然好过了不少。 就是诸成玉总想着找哥哥,沈映雪抽出时间来,到那边的院子里伪装成凌云,沉默听着诸成玉讲话。 荀炎和江寒枫回来的时候,沈映雪依然以凌云的身份,和诸成玉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 下属熬了参茶,里面不知道放了些什么,人参的腥味被去了大半,喝起来还有点甜甜的。沈映雪喝着茶,打开电视剧,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诸成玉闲聊。 荀炎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沈映雪久违的本貌,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他过来的时候,兰锦已经隐晦地说过这边的情况,荀炎对沈映雪行礼:“大公子。” 诸成玉说:“荀炎大人喊爹爹公子,喊哥哥大公子,听起来怪怪的,是不是不太合适?” 沈映雪眨眨眼睛,看向荀炎。 荀炎道:“一个称呼而已,公子和大公子都不曾放在心上,我又何必改口?况且我称呼你,也是直呼其名。” 诸成玉笑着说:“这倒也是。不过我竟然不知道,您和大哥也有交情,以前怎么没见过您来看望大哥?” 荀炎没有说话。 沈映雪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他和荀炎认识的时间久着呢,诸成玉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屁孩,荀炎才不会跟他一般见识。 诸成玉发现荀炎没说话,撅着嘴巴,碰了碰沈映雪的手腕,“哥哥。” “嗯?”沈映雪慢悠悠道,他把参茶递到诸成玉嘴边,“你喝这个,甜的,好喝。” 诸成玉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这是给哥哥的,你自己喝就好,总共就这么点,我喝了,哥哥喝什么?” 沈映雪从榻上起来,回到了屋里,荀炎跟在他身后,二人都没有理会诸成玉。 诸成玉很好哄,抱着沈映雪给的那杯茶,慢悠悠地又喝了一口。 沈映雪关上门:问荀炎,“你知道以前的事情吗?忠信王说,我之前和他见过面。” “不知道。” “把你知道的讲一遍。” 荀炎跟了他很多年,就算有时候会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他对沈映雪的了解,也比其他人更多。 “公子继任魔教之后,一心发展教派,重新立了规矩,魔教中人有所收敛,只是手下和正道依然冲突不断,无法完全避免。直到六年前,教主在外受伤,中了一种毒,内力有损。正道中人以江寒枫为首,前来讨伐。“ “江寒枫?江寒枫跟我提起过这件事,他说……他说……”沈映雪记不太清了,皱着眉,按了一下额头,对荀炎道:“你继续说。” “江寒枫实力超群,教主您说,此战不可避免,也不能派其他人出面应战,如果被江寒枫打败,有损士气。您便亲自出山,与江寒枫打了一场。” “谁赢了?”沈映雪问。 这件事沈映雪问过一次,当时他忘得很干净,还是兰锦提醒,沈映雪才记起来,他想知道当日的情形。 荀炎以前怕提起旧事,刺激得沈映雪发病,但是之前讲过一次了,沈映雪能承受住,现在再说一回也无妨。 “江寒枫赢了。”荀炎道,“您暂且占了上风,只可惜内力不济,匆忙退回,幸好江寒枫没有乘胜追击。正道之人见江寒枫不上,没人敢来,那一趟无功而返,匆匆又扯了回去。直到又过了三年魔教内部大乱,庭轩给您下毒,伏晟带人围剿讨伐,魔教弟子几乎没有反手之力,您受了重伤,我带您逃走,四处躲藏,在林大娘家暂住。” 沈映雪听着荀炎的话,仿佛身临其境,记起了当日的情形。不止如此,他还记起了江寒枫说过话。 江寒枫说,那一战是沈映雪赢了,他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为什么两边结合起来看就奇奇怪怪的? 沈映雪问:“和江寒枫那一战,你亲眼见到我赢了吗?” 荀炎摇头:“您在时,我不便出现在人前,是后来您转述的。而且您回来之后,内力冲撞,吐血闭关许久才好。” 沈映雪记得江寒枫也闭关了,不过他是因为被打击到了,并不是受了很重的伤。 他本来想问问忠信王的事,结果荀炎对忠信王半点都不知道,反而问出来一个奇奇怪怪的江寒枫。 “你觉得我和江寒枫谁的武功高?” “自然是您。”荀炎顿了一下,补充道:“六年前您虽不敌他,却是因为身上中毒。更何况江寒枫年纪比您大许多,若是再有三年,您想杀他就是轻而易举。” “可惜三年之后,我成了彻彻底底的废人。”沈映雪淡淡说。 “公子。”荀炎跪了下来,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喊道:“公子。” “你起来吧,小心被人看到。”沈映雪问他,“江寒枫在哪里?” “兰锦怕他莽撞,跑过来见您,带他吃饭去了。” “早晚都得见的,不如早一点相见,省的过几天我又忘了。” “我这就去安排,公子打算何时见他?” “就今天吧,先把外面那个轰走。” 江寒枫和兰锦吃了顿饭,回来沐浴更衣,眼见临近傍晚,又外面的人说,有人给花主的大公子送来的成箱的药材。 他知道那些人谈论的是凌云,出去问了一下:“谁送来的药材?” 簪花巷的人说:“不清楚,那人也没留下姓名,听说那些药材都是极好的,有钱也买不到,或许是哪家达官显贵。也不知道花主的大公子是何等性情,竟然与这样厉害的人物交好。” “你们没见过大公子?” “何止没见过,听都没听说过。若不是有人送了东西来,我们几个都不知道,花主竟有儿子。” 江寒枫之前也打听过,确实没打听出来。他知道凌云是什么样子,以前藏得严严实实的,虽然见不到面,他至少知道凌云在安心养病。 现在外面突然有了关于凌云的传言,江寒枫反而不踏实了。 送药材的人是谁?他是看在花主的面子上送来的,还是真的和凌云有关系? 如果是前者,是否说明,凌云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 江寒枫出去一趟,本意是为了疏远花主和凌云,找一找原来的心境,但是离开簪花巷这几天,他还是时常想到花主和凌云。 更可怕的是,他在梦里也梦到过一个男人,看不清楚样貌,但是那具身体,让他无从分辨究竟是谁。 江寒枫,你完了。 江寒枫深吸一口气,去见花主,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诸成玉。 江寒枫和他打了个招呼。 “你回来了。”诸成玉扬起脸来笑了笑,他在外人面前,向来都是带着稚嫩开朗的伪装。只是今天微笑起来,总有些心事重重。 江寒枫问:“怎么了?” 诸成玉低声道:“我知道你喜欢哥哥,我对你说这些并不是为了挑拨离间,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你知道哥哥的过往吗?” 江寒枫诚实道:“我与凌云相识的时日不多,并不清楚他的过去。” “他极有可能是被人逼疯的。”诸成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跳的很厉害。他眼睛看不到,簪花巷里能人众多,他很怕有人在暗中盯着,不敢讲的太详细,言谈之间也极为隐晦,“是那个送药材来的人,他对凌云有非分之想。” 如果江寒枫知道,忠信王不止对凌云有非分之想,而且还成功了,与他的儿子一起糟践了凌云的身体,还被花主得知,让凌云精神崩溃,该是怎样的反应? 诸成玉很想那江寒枫当刀使,可是如果江寒枫真的做出过分的事情,爹爹第一个猜到的就是他。他只能语焉不详的提几句,其余的事情,就留给江寒枫自己打探吧。 诸成玉说完,不等江寒枫再问,快步离开了。 江寒枫正想追上去,荀炎又过来了,“大公子想见你。” “大公子……凌云?” 江寒枫出去这几天,一直和荀炎一起。离开花主之后,他们两个性格都是一样的沉默寡言,在外做事配合了几日,都意识到了对方可靠的一面,没有之前那么疏离了。 江寒枫问:“凌云要见我,花主知道吗?” 荀炎点头:“若是公子不同意,我自然不可能对你说这些。” 江寒枫依然不解:“花主同意凌云见我,是不是与那个送药材的人有关系?” 荀炎想了想:“或许吧,你去一趟就知道了。” 因为沈映雪记性不好,荀炎也跟着一起过去,充当沈映雪的录音笔。 江寒枫心事重重,待来到沈映雪的小院,看到那张矮榻,旁边还摆放着茶水,处处充满了生活气息。 荀炎道:“大公子在屋里。” 江寒枫颔首,跟他进了屋。 他朝思暮想的人,穿着一身白衣,就像几个月前在玉鼎山庄的水榭那边生活时一样,安静坐在榻上,怔怔地看着前方。 他眼中的世界,与别人大不相同,在他眼里,那边好像有什么真实存在的东西。 以前的江寒枫以为,沈映雪是在想魔教。 如今江寒枫知道,这个人并非沈映雪,而是凌云,自然不会把沈映雪的经历往他身上套。 凌云此刻是在想花主,还是那个送药材的人? 亦或是……江寒枫? “凌云,我来了。”江寒枫放缓了声音,“听说你想见我,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沈映雪回神,看着江寒枫熟悉的马赛克,低下头,不去直视他的脸,“你坐。” 江寒枫坐在了沈映雪对面。 沈映雪道:“我想跟你说,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你也不要喜欢我。”“怎么突然说这个?”江寒枫早就从花主的言语中猜到,凌云之前发病的时候,可能闹着要找他。现在他突然说出来这种话,一定是因为那个送药材来的人! “是有人逼你这么说的?”江寒枫怕吓到他,语气愈发和缓,“你父亲是花主,还有我和荀炎等人在,不会让你受欺负,你何苦说这些违心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江寒枫:花主是你爹。 诸成玉:收到。凌云被人侮辱了。 江寒枫:收到。 沈映雪:不如你俩过吧。 第41章 沈映雪是凌云的舅舅 沈映雪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茫然看了眼荀炎,荀炎脸上也是模糊的马赛克,压根看不出来他的表情。 江寒枫看到凌云可怜可爱的模样, 不忍心逼他,愈发恼怒那个送药材过来的人,那人绝不是真心喜欢凌云, 应该就是看上了姣好的容貌,哄着骗着让他就范, 根本没有替凌云着想过。 也不知道花主是怎么想的, 竟然容忍那人这般放肆……莫非是在考验他的诚心? 江寒枫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凌云, 你听我说。”尽管凌云病中神志不清,江寒枫还是尊重他, 该说的话, 一句也不能落下。 他也没在意后面的荀炎, 荀炎一看就是花主的眼线, 他的所作所为, 应该都会被转述给花主。江寒枫行的端做得正, 不怕被人知道。 沈映雪呆呆地看着他。 “情之一字,实在不知从何而起, 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只知道对你有情, 其他的就再管不了了。你若是喜欢我, 我自然心中欢喜, 你要是不喜欢我,也无妨。我不强求与你成为眷属,只想默默守护你,看你过的好,我就安心了。”这是江寒枫离开这几天反思出的结论。 花主说的对, 他喜欢谁都没关系,只要不给别人带来困扰就好。 如果凌云不接受他,他会默默喜欢凌云和花主。如果能和凌云或许花主在一起,他绝对会收心,只拿另一个人当做亲人对待。 这样就算二人都不属于他,他也没有怨怼。 凌云冲他笑了起来,也不知在笑些什么。江寒枫也跟着一起微笑,“这番话可合了你的意?” 沈映雪晃晃脑袋。 看久了这张脸真的晕。 也不知道江寒枫是怎么想的,几天没见,一上来就说这个,沈映雪感觉他好卑微,直接把自己放在了备胎舔狗的位置。又没人跟他竞争,也没人反对他的恋情,难不成这人心理自卑,觉得配不上凌云? 不至于吧? 江寒枫问:“你笑什么?” 沈映雪总不好说笑他脑回路清奇,没有回答,依然看着他笑。 江寒枫看到他明亮温柔的眼睛,即便凌云不说,他也知晓了此人的心意。 跟他一样,凌云把全部的心神放在了他身上。哪怕他不太清楚说出口的话代表了什么,见到他之后还是会发自内心的高兴。 “我以后多来陪陪你,好吗?”江寒枫说,“我会求花主答应的。” 沈映雪摇头:“你忙你的,不要管我。” 江寒枫要是常来,那他不是得两边跑? 用斗笠遮挡容貌也就算了,要是涂上易容,那才叫麻烦。沈映雪巴不得降低凌云的存在感,今天见江寒枫,也是想让他死心,谁知道江寒枫完全不听他的话。 江寒枫看他这么乖巧,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想到在玉鼎山庄时,二人是何等亲密,凌云的日常都是他来照顾。可能凌云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对他有意的。 “我不忙,多得是时候来看你。”江寒枫说,“等你以后病好些了,我会去找花主下聘提亲……” 江寒枫突然想起花主那天说的话,什么嫁给凌云、贞节牌坊之类的,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要是花主想让他做倒插门,其实也可以。如果换成他嫁给凌云,还要等着花主主动下聘,江寒枫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不过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凌云的身体。 花主那天的话,对江寒枫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花主说凌云跟他是一样的病,还没有内力压制,身体比他还差,可能活不了多少时日了。 江寒枫给凌云把过脉,知道他确实只有七八年好活,脉象比花主还要羸弱,再看脸色苍白的凌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不要嫁给你。”凌云一个劲儿地摇头。 “那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成亲,我喜欢一个人,干干净净的。”沈映雪是不婚主义,谈恋爱可以,结婚还是算了吧。放在古代,好像区别不大,尤其是两个男的,不用担心名声什么的,更没区别了。 沈映雪想想自己上辈子,还没谈过一次恋爱,光顾着打游戏了,一点经验都没有。 江寒枫问:“为什么?” 他听到沈映雪的话,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诸成玉刚才留下来的那几句话不停地在他心里重复。 送药材的那个人觊觎凌云的美色。 凌云这么干净的一个人,总不会成了亲就不干净了。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那个人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江寒枫伸手搭上凌云的肩膀,看到凌云轻轻颤抖了一下,“别怕,你告诉我,前不久是不是有人来找过你?” 沈映雪点头。 “那个人样貌如何?是男是女?多大年纪了?” “他长得很漂亮,个子不太高,很瘦,很白,就是脸上糊着一张画像,我看不到他的脸,画像上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但是纸张发黄,有些可怕。”沈映雪回忆着马赛克,在江寒枫面前装疯。 江寒枫听到他这么说,完全想象不到那人是谁,也觉得那个人诡异的很。 凌云疯的厉害,但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那种幻觉。肯定是那个人做了些什么,激发了凌云心底的恐惧,才会觉得那人是覆盖着美人图的一张脸。 江寒枫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他听到凌云的描述,首先想到的就是贴加官那样的酷刑。 犯了罪的人被固定好四肢,躺在刑凳上,宣纸沾水,贴在脸上,一层一层地往上贴,最初犯人的呼吸尚能将纸冲破,纸张厚了以后,就再也喘不过气,活活闷死。 凌云眼里的那个人,顶着画着美人的画,与贴加官区别很大,不知又隐喻了什么。 江寒枫问道:“你怕那个人吗?” 沈映雪说:“怕。” 他真的害怕忠信王,尤其是大半夜的,光线那么暗,一抬头冷不丁对上那么一张脸,很难不让人想到画皮。 江寒枫看凌云委屈的模样,只想把他抱在怀里安慰一番,只是碍于种种,江寒枫做不出来那么亲密的行为。 “为什么不告诉你爹?”江寒枫帮他想办法,“花主这么疼你,如果他知道你畏惧那人,应该不会强行让你与那人相处。” 沈映雪怔怔地出神。 倒也不至于连面都不见,他还没怕到那个地步。而且忠信王很有可能是他亲爹,魔教的事儿还和他有关,背后的弯弯绕绕也没弄清楚,要想活命,就得和他打交道。 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凌云,也不是真正的花主。 “凌云。”江寒枫看着凌云出神,喊了他一声,“你在玉鼎山庄时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沈映雪哪里记得他在玉鼎山庄说了什么,就算没有马赛克,换成普通人,将近大半年过去,也该忘得差不多了,歪了歪头,“我说了什么?” 江寒枫忘不了那次凌云突然发狂,也正是那个时候,凌云戳穿了他龌龊的心思。 那个时候的凌云,与他记忆中的沈映雪真的很像。 江寒枫看着现在乖乖巧巧的青年,他还是熟悉的容貌,与当年的沈映雪别无二样。 凌云怎么可能是沈映雪? 江寒枫想不通的地方很多,他暂且把疑惑放在心里,“算了,你不记得也不要紧。” “我……我当时……”沈映雪绞尽脑汁地想。 沈映雪想不起来,荀炎却看出来了。 荀炎也想不明白,江寒枫明明见过教主的容貌,再见到和教主样貌相同的凌云,为什么没觉得他俩是同一个人,反而以为教主早就死了,是凌云假扮的他。 沈映雪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江寒枫想不透,荀炎不可能去提醒他。 沈映雪做了好久花主,玉鼎山庄的经历对他来说就跟上辈子似的。他回忆了很久,就记起来那个时候搞了一个什么人设,拿江寒枫来做实验了。 还有就是,江寒枫是个能信得过的人,他是真心为了沈映雪好。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江寒枫看到凌云痛苦的样子,有些后悔在他面前提起这个。 沈映雪思维跑偏:“你那个时候,以为我是沈映雪。” 江寒枫道:“是。” 沈映雪问:“那你喜欢的人是沈映雪,还是凌云?” 江寒枫呆住。 他喜欢的人当然是凌云,可是那时候,他确实把凌云当做沈映雪了。如果没有沈映雪这一层身份,江寒枫根本不会让凌云住在自己的水榭里,与他同吃同住,日夜不分。 “你喜欢沈映雪,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沈映雪大喜,他还以为劝说无望了,没想到这样都能峰回路转,找到合适的理由把江寒枫劝退,“你心里那个人,一直都不是我,何必痴缠我?” “我不是……凌云你听说我,”江寒枫扶着沈映雪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的脸,恍惚中发觉,凌云最初视线还算清明,在他脸上停留一会儿,就变得恍惚,好像陷入了什么回忆中。凌云对他果然是有情的,不然不能这般痴迷。“我拿沈映雪当朋友,见到你时,也是以朋友相交,与你相处的时日久了,才对你动心。” 荀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俩。 沈映雪想了一会儿:“我身上经常难受,还总是觉得精力不济,昏昏欲睡,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只想活着的日子快乐清闲,不想跟人谈情说爱。” 江寒枫立刻意识到这才是症结所在,“你不会死的,我会寻访名医,求医问药,一定能救下你和花主的性命。” 这倒是可以。 沈映雪回头看了眼荀炎,荀炎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公子之前说过,只要找到一本武功秘籍,修炼之后就能修复筋脉,调动内力调理身体,再也不必担心情况恶化,还能助他回到巅峰状态。他和兰锦一直在暗中找那东西,再加一个江寒枫,说不定能更快找到。 沈映雪神情恍惚:“如果我的病真的能好,以后做事,也就不用畏手畏脚了。” “你会好的。” 江寒枫安慰了沈映雪一番,与他又相处了半个时辰,说了许多好话,看他似乎有些乏了,带他上床休息,像往常一样,给他盖好被子,又在旁边呆了一会儿,才从屋里出来。 有些话,江寒枫不方便直接问凌云,到了外面之后,他和荀炎并肩行走,问道:“你与凌云相识多久了?” 荀炎说:“幼年时我便认识大公子了,我在公子面前呆了多久,就陪了大公子多久。” “花主和凌云的病,究竟是何病?” 幸好沈映雪知道自己记性差,私底下说过的话,都会跟荀炎和兰锦说一声,他们做足了准备,兰锦医术高明,胡诌起来像模像样,江寒枫突然问起,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花主家里的人,都患有此病,只有少数公子小姐健康无恙。花主年少时病发,时常头晕目眩,耳鸣体乏,而后食欲不振,五脏失衡,气血不足,是体弱之态,喝了许多药,只能缓解病症,无法根治。” 这些症状就是结合沈映雪受的重伤,还有他的疯病说的,万一那天沈映雪又发呆走神,也可以解释为眩晕耳鸣。 江寒枫听着这些症状,都是很常见的,不过大多是上了年纪在会如此,花主虽说有些岁数,但是少年发病,凌云也年纪不大,可见比寻常病症厉害得多。 江寒枫问:“花主现今吃着什么药?” 荀炎把他常吃的几种药说了一遍。 江寒枫信了七八分,了解之前,他还抱有一些希望能治好花主和凌云,现在了解的越多,就越觉得治疗希望渺茫。 江寒枫问:“那花主的腿疾,还有凌云的病,又是怎么回事?” “公子的腿上是意外所致。”荀炎言辞模糊,不愿多谈,“大公子的病……自然是受了些刺激。” 荀炎想着他和兰锦编造的那些理由,“你应该知道,诸成玉是近些日子才来到花主身边,晶儿又是花主义女,从前花主的亲子,只有大公子一人。他行事果决,是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公子对他寄予厚望,只待他能挑起重任。” 江寒枫见过与凌云样貌相同的魔教之主沈映雪,不难想象到现在看起来乖巧可爱的凌云,意气风发时是何等模样。 “簪花巷的许多事情,都是大公子出面来做的,从前簪花巷低调,但也与好些个门派都有来往,这些人情世故,有不少是大公子做的。”他们把李百七和兰锦负责的事情,分给了一些给凌云,让凌云这个人看起来更加真实,好像一直都在簪花巷里。 江寒枫问:“也包括与魔教的来往?” 荀炎看他一眼,没有理会,“后来大公子认识了几个人,不小心落入他们的圈套,失踪许久,回来之后,就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那几个人指的就是伏晟、桑子尘、庭轩、顾莲生。 沈映雪落入他们的圈套,被他们联合起来背叛,在世人视线中失踪,等再次出现时,江湖上就有了沈映雪疯了的传闻。 荀炎半真半假的说着,江寒枫没听出来不对劲。 他问:“是谁做的?” 荀炎说:“很多人。” 江寒枫问:“伤他的人,现在如何,报仇了吗?” 荀炎摇头。 江寒枫只能叹息一声,无可奈何。 花主这样厉害的人,都没有办法给儿子报仇,看来那件事情的牵扯确实很广。说不定花主现在让簪花巷高调行事,扰乱江湖,时常暗杀外面那些道德败坏的人,就是因为那些人也参与过逼疯凌云的事情。 也不知道凌云失踪之后经历了什么。 江寒枫想到他英俊的面容,出尘的气质,就替他感到揪心。 凌云是个样貌出众的美男子,虽然没有一点女气,却也难保证不被别的男人看上。就算相中他的是女人,能做的事情也有很多。 那样一个钟灵毓秀的人,又是花主的儿子,心性自然不会太差,可是他却疯了,还迟迟治不好,可见那件事情对凌云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江寒枫暗自伤感了一会儿,“凌云和沈映雪为何模样完全一致?除了簪花巷的人,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荀炎说,“大公子寻常时候都会做了易容,并不以真面目出现,只是如今他这般……倒是不用那么麻烦了。” 清醒时隐藏身份,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疯了之后,才能露出那张脸做自己。 江寒枫为凌云哀恸。 “为什么凌云会和沈映雪样貌一样?他从前隐藏样貌,是怕徒惹是非,还是别有图谋?”江寒枫说。 花主是不是早就知道魔教会消失不见,沈映雪会在那次围攻中死掉,所以才让凌云不以真实身份露面,只待日后假扮沈映雪? 这么一来,凌云疯了之后,依然以沈映雪的身份出现,被带到玉鼎山庄,倒是能说得过去了。 荀炎说:“你何必再问?已经过去的事情,又有什么要紧?” “确实是这个道理。”江寒枫没有再问,但是他能感觉到,这件事对簪花巷的人来说都很重要。 江寒枫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莫非沈映雪和凌云其实是双生子? 可是这样一来,沈映雪的死,就显得花主格外冷心冷情了。 或许其中有什么苦衷吧。 也或许……沈映雪也患有花主的那种病,他当日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所以花主才知道他时日无多,让凌云随时顶替。 正道围攻魔教,沈映雪毫无反抗之力,除了庭轩下的毒之外,还有可能是沈映雪已经病重。 江寒枫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对沈映雪更加充满了钦佩。 如果那个时候,沈映雪已经虚弱到没有反抗的能力,那么六年前那场大战,他毫不费力地打败了自己。要是没有生病,沈映雪应该比他见到的更加厉害。 不愧是天下第一人。 荀炎走了一会儿,看到江寒枫没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往花主那边去。江寒枫住的地方,就在花主附近,他赶紧挡在江寒枫身前,“你要做什么?” 江寒枫说:“我去拜见花主。” 回来之后,他还没见过花主。他现在已经把花主当做未来岳父看待,离开这么久,于情于理都应该去见见他。 荀炎说:“花主在休息,不要打扰他。” 江寒枫知道,往常这个点花主都是喝茶,与兰锦等人处理公务,不应该是休息的时候。 “花主病又重了?”江寒枫突然觉得簪花巷看起来强大,实际上岌岌可危。 如果有一天花主去了,凌云无法支撑起簪花巷,诸成玉又是个单纯的盲眼少年,何况他看起来身体也不好,剩下的韩敬又是女孩子…… 等等! 韩敬是沈映雪的义女,也是花主的义女。 这么说,沈映雪和花主才是同一辈分,凌云的辈分要矮一些。 凌云和沈映雪大概不是双生兄弟,而是叔侄! 可若是叔侄,他们的样貌为何完全一样? 江寒枫陷入了迷茫。 荀炎说:“你回去吧,等公子醒来,我自会通知你。” 江寒枫脑子还没有转过来,定定地点头,去了自己的房间。 他去用冷水洗了把脸,头脑清醒很多,但依然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江寒枫拿着剑,用手帕擦了一会儿,直到擦得光可鉴人,心情沉静,才出门练剑。 他练得专注,连诸成玉什么时候来的都没注意到,等他停下来,诸成玉已经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 诸成玉听力出众,辨认出那边的动静,知道他停下了,才朝他点头:“江大哥。” 诸成玉以前是喊他姐夫的,后来知道他喜欢的不是韩敬,而是凌云,又换了称呼。 这个称呼无疑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江寒枫朝他点头,收势之后走过去,“你怎么过来了?” 诸成玉心事重重,今日两次相见,都没有平日里那么简单快乐,一看就是心里有事:“你见过哥哥了,对吗?” “是。”江寒枫说,“凌云看起来很好,在簪花巷,无人敢欺负他。” “你知道那个送药材来的人是谁吗?”诸成玉压低了声音。 “你知道?” 诸成玉点了点头,“我害怕得很,又不敢找爹爹谈,只有江大哥你把哥哥放在心上,我想了很久,还是过来找你了。” 他权衡利弊,最终还是决定做件好事,免得凌云成为花主争权夺利的牺牲品,也算是给自己积德。 诸成玉拉着江寒枫:“这里人来人往,我们到里面去单独谈。” 江寒枫照顾他眼盲,反过来拖住他的手臂,扶他进了房间。 他许久没回来,屋里的水都是凉的。江寒枫也没去要水,只道了一声招待不周,向诸成玉告罪。 “我又不是来你这里喝茶的。”诸成玉摇头,“江大哥要先保证,绝不会鲁莽行事,簪花巷里处处都是爹爹的人,如果我们想救大哥,还得靠计谋,硬来是行不通的。” 江寒枫神色变得凝重,“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人是忠信郡王。”诸成玉说,“我听说,大哥以前,和忠信郡王府的二公子也是朋友。” “忠信郡王。”江寒枫念了一声,也意识事情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 伏晟做的事,江湖人大都知道了。伏晟的背后是祝让,江寒枫跟着花主参加英雄会时,在路上遇到过他,也知道了。 祝让是安忠郡王的世子,安忠王和忠信王是亲兄弟。 凌云怎么会和他们扯上关系? 如果簪花巷真的和魔教有关,那沈映雪的死,和凌云又有什么关系? 诸成玉说:“忠信郡王来看望哥哥的时候,是半夜里,并非白日。” “怎会……”江寒枫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凌云不过是无名之辈,忠信郡王特意来看他,就已经说不过去了,竟还在夜半来访,更加蹊跷。”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诸成玉蹙着眉,白色的睫毛轻动,“我问过爹爹,为什么不拒绝忠信王,爹爹只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他打定主意让大哥和忠信王见面。” 江寒枫默然不语。 “我央求爹爹,在忠信王离开后也去和大哥聊几句,爹爹答应了。那晚我检查了大哥身上,不曾有伤口,可惜我眼睛看不到,不清楚有没有其他痕迹。” 听到这里,江寒枫才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 诸成玉忧心忡忡:“忠信王父子都和大哥有暧昧,大哥得病之前,时常与他们往来。后来大哥病了,父亲对他没有以前那般疼爱,还把利用大哥来控制忠信王。” “你今日问过我,知不知道凌云生病之前是怎样的。”诸成玉说的隐晦,江寒枫对这些事情并不清楚,好在他的记性还不错,把凌云的话串起来,信息量足够时,再拼凑真相就容易得多。 诸成玉睫毛抖动,敛下盲目,看起来脆弱极了。“大哥可能有意出卖身体,为簪花巷换取利益,后来忠信王公子抛弃了他,父亲也知道了,几重施压,让大哥愧疚难耐,再也受不住,就此疯了。” 江寒枫心想:这就对上了。 祝凌背叛了凌云,把凌云交给了他的父亲,凌云失踪很久,忠信王可能也拿着凌云来威胁簪花巷,花主得知凌云做出如此轻贱自己的事情后震怒,凌云得不到花主的关注,误以为自己成了弃子,又被忠信王折磨,所以才疯了。 诸成玉道:“忠信王对大哥依然没有死心,才会带着东西来讨好爹爹和兄长。也不知爹爹是怎么想的,竟然同意大哥与他相见。” 江寒枫说:“花主自然有他的缘由。” “可是我好怕。”诸成玉怕的是,有朝一日花主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情,会怎样对待他。凌云现在越可怜,诸成玉就越害怕。 尽管爹爹说了,是别人的错,不关他的事,可是他后来也成了坏人,主动去引诱那些无辜的人,失去底线后,放荡至极。 “你放心就是,无论如何,花主对凌云都是有情的。”江寒枫心里,诸成玉还是个单纯无知的少年,他以为诸成玉怕的是哥哥受罚,温声安慰他,“你看到的只是表面,背后的事情,远比你想象中更复杂。” 诸成玉想不到背后还有什么事儿,他吸了吸鼻子,表情茫然,蓝眼睛含着泪水,像是两颗琉璃珠子一样漂亮。 江寒枫觉得可惜,这样一双眼睛,却是瞎的。 “你是花主的儿子,凌云的弟弟,你可知道,花主和沈映雪是何关系?”江寒枫问。 诸成玉摇头。 他刚废了林子温,就在青羽宫做少宫主了,只来得及了解江湖上的几个门派,那时候魔教都已经覆灭好几年了,哪有那个功夫打听沈映雪? 江寒枫看他不知道,也不觉得意外。诸成玉本来就是个天真单纯的少年,花主怎么舍得让他去参与那些血腥的江湖事,肯定是瞒着他的。 诸成玉茫然道:“爹爹和沈映雪……和娘亲有关系吗?” 江寒枫浑身一震,像是醍醐灌顶一般,突然想明白了。 花主的妻子是魔教中人,说不定沈映雪,就是花主的妻弟,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凌云与沈映雪的容貌这么相似——外甥似舅! 江寒枫没见过外甥和舅舅长得一模一样的,他见得人少,以前总是在山庄里练剑,多的是他不懂的东西。民间既然有这句俗语,自然有它的道理,或许样貌相似的舅甥不多,但是不代表没有。 “江大哥?”诸成玉怯怯道。 “嗯?”江寒枫打量着诸成玉的容貌,这孩子应该是更像花主一点,精致漂亮,样貌中带了阴柔,并不像凌云和沈映雪那样锐利俊朗。 诸成玉问:“江大哥,你是不是想明白了?告诉我吧,爹爹和大哥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有时候想起来,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外人。” “花主既然不告诉你,一定有他的原因。”江寒枫给岳父说好话,“花主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凌云已经病了这么多年,花主仍时时关照他,绝对不会像你想的那样。我早已在花主面前表明心迹,可是花主对凌云偏爱回护,也如寻常父母一般,试探我的情谊,不愿将他嫁给我。” 诸成玉第一次听江寒枫说起他和花主以翁婿的身份交流,觉得很新鲜,“爹爹觉得你对大哥不够忠贞?” 江寒枫:“……”你们还真的是一家子。 “大哥现在行如幼儿,无法照顾自己,当然要挑选一个妥帖的人托付后半生。”诸成玉安慰了一下江寒枫,自己也豁然开朗。 如果是这样的话,爹爹对忠信王真的是在敷衍利用,他不可能把大哥当成玩物,任由忠信王糟践……只是以前的事情,却是不能泯灭了。 “江大哥不在意哥哥被人……过吗?”诸成玉问。 他的危机消除,又开始羡慕凌云了。 凌云自作自受,把自己给玩疯了,还有这么好的爹爹照顾他,江寒枫还对他死心塌地的,不但不嫌弃凌云脏,还甘愿被爹爹为难,半点都不退缩。 凭什么啊?他怎么就遇不到这样的可心人呢?他虽然眼盲,但是眼睛和头发都漂亮极了,难道不比凌云强上百倍? 江寒枫说:“我只痛恨与凌云相识太晚,没能在那时候保护他,让他放弃希望,溃败癫狂。” 诸成玉满心忧虑地来了,满嘴酸味的走了。 妒忌的味道,他实在太熟悉,比提心吊胆怕被家人丢弃要好很多。诸成玉解决完此事,心里松了一大口气,继续跟着兰锦学习医药。 等他学好了医术,把爹爹治好,偏不治凌云,凌云过几年就死了,到那个时候,凌云的东西全都是他的。 兰锦天天和诸成玉相处,不难察觉他的情绪变化,“你很高兴?” 诸成玉收敛了一点,但还是忍不住。他小心地问兰锦:“猫大人,您给大哥看过病吗?” 兰锦看了他一眼:“怎么?” “大哥的疯病还能治好吗?” 兰锦想到主人的病,顿时灰心:“是我无能。” 诸成玉看他态度还好,靠近了些,做无辜状:“爹爹的病,和大哥的病,哪一个更容易治?” “你难道不知道,主人和大公子是同一种病?一脉相承,自胎里带出来的。”兰锦想着,他们都已经把这件小小的散播出去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不会再来烦他们,还要挨个解释,怎么这里还有个漏网之鱼? 诸成玉还真的不知道,他听闻之后,脸色更加苍白,“那我岂不也是那种病?” 他们散播那种传言,当然是因为花主和凌云“父子”其实是同一个人,诸成玉别说没有这层关系,他根本和沈映雪八竿子打不着,到哪里继承去? 兰锦道:“这病并非所有人都会得,或许你就是其中的少数吧。” 诸成玉更觉得自己像个外人,他倔强地说:“我身上也有些病,猫大人,你看我的头发和眼睛,还有我的皮肤,在烈日下极易晒伤刺痛。难道爹爹不是吗?” “勉强算是吧。”兰锦也不知道他在争个什么,敷衍地回答。 沈映雪睡醒之后,又来到花主那边,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变化,从床上爬起来,喊了荀炎进来收拾床铺。 沈映雪看着荀炎贤惠温柔的身影,坐在旁边的小桌上鼓着嘴巴漱口,吐出来之后,略带迷茫地问荀炎:“江寒枫怎么总是奇奇怪怪的?” “大约是关心则乱。”荀炎把被子叠好,又整理床边的帷幔,“虽不知道他为何对您这般深情,我觉得,像他这样的人,认定了一件事情是不会更改的。” “那怎么办?”沈映雪有点愧疚了。 虽然说江寒枫也说了,他不用回应那份喜欢。可是沈映雪觉得自己受之有愧,他对江寒枫又没那么深的感情,现在只有两个马甲,都被玩成花了,关系再变,沈映雪的脑子能爆炸,于情于理都不能同意。 “何必管他?”荀炎道,“公子高兴就好,若是他令公子为难,不如直接打发了他走。” “倒没有为难。”沈映雪漱完口,喝了点水,歪着头发起呆了。 荀炎给他弄上易容,让下属抬了早饭过来,看着沈映雪吃了,心里很欣慰。 以前沈映雪都不会自己吃东西,每日用餐要喂,还很挑食,而且挑食还不是固定的,今天吃的可能明天就不吃了,让荀炎发愁了好久。 现在沈映雪就好多了。 荀炎觉得,这里面也有江寒枫的功劳。以前沈映雪无忧无虑的,每天只关注那些幻觉,现在可以思考身边的事情了,渐渐从幻觉中抽离,确实是件好事。 下属把餐盘撤掉之后,沈映雪又开始犯迷糊。他往常也会睡个回笼觉,荀炎熟练地抱他去了软塌上。 现在天气渐凉,没有之前那么热了,屋里的冰盆去掉,只盖上一张薄薄的毯子就可以。 正在这时,下属通报,江寒枫过来了。 荀炎也知道,不能一味不让他和花主见面,否则这人该怀疑了,就把他喊了进来。 江寒枫见花主在小憩,没有出声打扰,与荀炎站在一处,简单聊了几句话。 “我素来不喜欢遮遮掩掩,有些问题,当着凌云的面不方便询问,如今也不怕花主知道,我就直接问了,凌云的母亲,和沈映雪是何关系?” 荀炎没说话。 他总不能说,花主的妻子,凌云的母亲,和沈映雪的初恋情人是同一个人吧? 哪怕荀炎和兰锦再周到,也没想过提前准备这个问题的答案。 江寒枫问完之后就没有开口,他似乎一定要一个答案,耐心等待荀炎的答复。 荀炎说:“这很重要吗?” 江寒枫道:“无论是花主、凌云还是沈映雪,对我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人。那个女人,既然是凌云的母亲,我自然不能不在意。” 毕竟是他的岳母。 荀炎看着睡得香甜的沈映雪,有点想把他喊起来。但是他知道,沈映雪现在扮演的是花主,哪怕他清醒着,也只能用强硬的态度让江寒枫闭嘴,说不定还会惹出一些事情,让江寒枫误会。 如果沈映雪此刻扮演的人是凌云,还能用疯病做借口糊弄过去。 荀炎简单理了一下几人的关系,答道:“凌云的母亲是沈映雪最在意的人。” 果然是姐弟吗? 在魔教那样的地方,一点点亲情就能让人舍不得放手。沈映雪的姐姐嫁给了花主,生下两个儿子撒手离世。 “既然沈映雪是凌云的舅舅,那他应该没有患有那种病。花主既然已经准备好让凌云假扮他,想来已经料到沈映雪的结局,为什么没有救他?” 沈映雪被讲话的声音吵醒,话里的内容太离谱了,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醒来,凌厉狠毒的目光看着那个马赛克覆面的人,“闭嘴!”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江寒枫真的有毒,梦里都不让人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诸成玉:我就是个局外人QAQ 第42章 江寒枫表白 江寒枫当着花主的面,自然不怕他知道,可是在看到花主的反应后,还是被他的眼神骇住了。 此时的花主,与平日里的温和儒雅没有半点相似,他面无表情,目光锐利如刀,神色十分冰冷,就连遮住了半张脸的红色斑纹,也褪去原本的温度,透出几分刺骨冷意。 “花主。”江寒枫不卑不亢,喊了他一声。 沈映雪刚想着爬起来,猛然清醒,放下手臂又躺了回去。 现在不是做梦,梦里没那么清晰。 梦里的背景都是模糊的,五官也大多不起作用,此刻他能闻到桌上点心茶水的香气,也能听到外面的鸟虫叫声,连马赛克都是正常的。 沈映雪躺下之后,回想着江寒枫说的话。 怎么又把沈映雪和凌云扯上关系了?还有刚才江寒枫那句话,是质问的意思吧?花主有责任救沈映雪吗? 沈映雪还没怎么睡醒,这事儿复杂得很,他躺下之后又开始犯困,想了一会儿脑子就不太好使了,一个劲儿地犯迷糊,要不是心里惦记着还有事情没解决,沈映雪就又睡过去了。 江寒枫并不知道这个,他以为花主在闭目养神,其实耳聪目明,一直在关注着这边。 他刚才的怒气来得突然,仔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可能花主也想救下沈映雪,只是事发突然,他也没想到伏晟手段那么下作,诸多准备没派上用场,眼睁睁看着小舅子死去。 “花主。”江寒枫喊了一声。 沈映雪迷迷糊糊的:“嗯。” “刚才是我错怪了您,我向您赔罪。”江寒枫想明白之后,对花主再无怨言,恭敬地站在一边。他也弄清楚了花主的目的之一,应该就是要给沈映雪报仇吧。 沈映雪没有应声。 “沈映雪的死,牵扯众多,他们也并非全都罪当致死,您不该迁怒无辜的人。”江寒枫和荀炎出去对临江帮下手了,现在死了许多人,自顾不暇,没有精力参与江湖斗争,用不了多久就会散了。 虽然花主叮嘱过,只让他们挑着罪孽深重的人动手,没有直接灭临江帮满门,江寒枫还是想提醒一下。 这次是临江帮,下次不知道是哪个门派。正道这些人,又几个没有相应伏晟号召,去和魔教作对? 江寒枫说:“您也不该那凌云做筹码,就算他在忠信王父子之间周旋过,如今毕竟已经那样了……他又是您的亲生儿子,您不要强迫他。他畏惧忠信王,根本不想和那个人见面。” 江寒枫絮絮叨叨,又把沈映雪给吵醒了。沈映雪听他说的离谱,睁开眼睛怒视,根本睡不着了。 “不让凌云见他,难不成我亲自去?”沈映雪烦得很,要不是碍于花主的面子,他肯定把身上的毯子拽起来,直接把脑袋蒙住,“忠信王对凌云有情,对我可没有,惹怒了忠信王,我又该怎么办?” 荀炎上前,扶着他坐起来,倒了一杯冷水:“公子。” 喝点水清醒一下,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沈映雪就着荀炎的手喝了,直接拽着他的手腕没松开,委屈地说:“他说的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你听不听得懂?” 荀炎摇头。 沈映雪指着江寒枫,“你跟他说,我懒得生这个闲气。告诉他,还想在簪花巷里呆,那就别管闲事,不想呆就快收拾东西滚。” 沈映雪倒不全是不耐烦应付他,就是看着江寒枫对凌云的感情越来越深,心里也很愧疚。他根本没想过招这朵烂桃花,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江寒枫就认定了他。 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向他道个歉吧。 沈映雪低下头,靠在软枕上,怔怔地沉思。 江寒枫知道花主是个很有气势的人,他第一次见到花主的时候就明白了。只是在日常相处中,花主虽冷淡,也称得上随和,一直没有再将气势外放。 刚才那几个简单的动作,还有冰冷无情的话语,将江寒枫退远,又像是有个小勾子似的,让江寒枫心中一动。 当初他将沈映雪视为命中注定的对手,不就是因为沈映雪的强大? 如今沈映雪死了,又出来一个花主,还和凌云这么相似,江寒枫怎能不心动? 但是他还不够资格。 江寒枫在玉鼎山庄,一直是庄里武学最厉害的人,出来玉鼎山庄,也少有敌手。他竟不知道,江湖中很多没有名气的,也非常厉害。 江寒枫有些自卑,觉得自己名不副实。别人对他恭敬几句,他就当了真,还是要谦逊些,多把精力放在武学上,等他真正厉害起来,才能让人看得起。 荀炎对江寒枫说:“你听到了,请吧。” 江寒枫颔首:“打扰了。” 说完他就离开了。 沈映雪被他吵醒就睡不着了,看着江寒枫远去的背影,撇了撇嘴,“他就是来吵我睡觉的?” 荀炎坐到沈映雪旁边:“我看他来时似乎有很多疑惑,现在倒像是解开了。可能是公子您的反应,又让他误会了。” 沈映雪说:“我困得很,哪里还记得约束自己。换做江寒枫,说不定早就拔剑了,未必比我克制。” 荀炎自然是沈映雪说什么就是什么。 日子平静过了几天,沈映雪在凌云和花主的身份里反复横跳,忠信王又来看了一次凌云,江寒枫也过去看望他,沈映雪有意引导,终于搞明白江寒枫脑补了些什么。 江寒枫竟然觉得他被忠信王给上了! 沈映雪看着江寒枫欲言又止。 江寒枫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凌云莫怕,那些事都过去了,如今你有父亲护着,还有我在,绝不让忠信王再欺负你。”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花主一定要凌云与忠信王见面,江寒枫相信花主有他的理由,等过一段时间,就明了了。 沈映雪挂着江寒枫的头发在手里打转,他总不能说,他和忠信王疑似父子吧? 真要这么说了,江寒枫说不定会觉得花主是他娘,怀孕之后带球跑,来到簪花巷里把他生下来。 沈映雪想着那个情节,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弯唇笑了起来,眼睛里也都是笑意。 江寒枫心里一咯噔。 如果凌云能听进去他的话,不再终日惶惶倒也还好。可是江寒枫怎么觉得,凌云的情绪变得太快,不像是听到爹爹疼爱他,自己会保护他之后的反应。 倒像是…… 他抓住凌云的手臂,把他往上提了提:“凌云,你觉得忠信王为人如何?” 沈映雪跟件衣服似的,被他抓在手里,被迫直气了腰,他避开江寒枫的马赛克:“我拿他当长辈。” 跟他没有一丁点暧昧! 江寒枫没有因为这句话安心,“你和祝凌……” 沈映难过的发现,跟这个人呆久了竟然能跟上他的思路了,“我把祝凌当弟弟。” 如果他真的是忠信王的儿子,祝凌就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也是杀母仇人的儿子。 江寒枫想把凌云抱在怀里,可是他怕凌云误会,克制着自己,不做出逾矩的事情。 凌云把那两个人当成弟弟长辈,他们却辜负了凌云的信任,把他逼疯了。 凌云的处境,与当日的沈映雪何其相似? 他简直就是沈映雪的翻版。 江寒枫叹气:“若非你自幼生活在簪花巷,又是花主的儿子,我简直真的以为,你就是沈映雪。” 说完他感觉到了凌云的僵硬。 “怎么了?”江寒枫松开他的手臂,凌云又软趴趴地没正行的坐着,他身体很不好,常常觉得疲惫,也很少做的端正。就如同花主总是躺在榻上是一样的道理。 江寒枫管不了花主,但是多少能纠正一下凌云,他怕凌云坐姿不好,落下病来,常常提醒他。 江寒枫怜爱地看着凌云,“你想舅舅了?” 沈映雪确信,这马甲焊在身上了,一般人扒不掉。 他之前问过荀炎关于易容的事情,荀炎说,这世上会易容术的人不多,能易容的神鬼莫测的人更少。一般人的易容,也就在脸上抹一点泥巴改变肤色,或者用面做成浆糊,当做面具一样糊在脸上,也叫易容。 像荀炎这种程度的易容,世上绝不超过三个人。 故而二十几年过去,没人知道沈映雪还有个替身,也没人发觉,往日里在江湖上行走的魔教之主,其实是两个人。 没有这层信息,世人自然不会觉得花主就是沈映雪,有簪花巷这么多人证明,凌云和沈映雪也分得很开。 但是为什么沈映雪会变成凌云的舅舅啊! 沈映雪歪着头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知道,这句话问出来相当于承认了凌沈二人的关系。这些都无所谓,有魔教的令牌在,花主和魔教必然会扯上关系,默认了也好,省下再编剧本。 江寒枫道:“我曾见过你舅舅一面,你与他样貌实在相似,不然我也不会把你当成他。你放心,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我与沈映雪只是惺惺相惜的宿敌、知己,没有情爱。” 沈映雪没怎么听懂,长得像就是舅甥吗? 他懒得探索脑回路奇奇怪怪的江寒枫,甚至觉得祝凌当初喊他“练剑的”喊得很对,这个人绝对是练剑练傻了,身上没长多少肌肉,看着像个贵公子似的,其实肌肉都长在了脑子里。 “听不懂没关系。”江寒枫道,“你不需要知道这些,只要乖乖吃药,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恼,养好身体,等我打动你父亲,自然来娶你。” “为什么不是我娶你?”沈映雪不服。 之前沈映雪就说过一次,让江寒枫嫁给他。那时候江寒枫只当沈映雪说的是疯话,现在听到第二遍,终于放在心上,他看着凌云懵懂但坚定的神色:“你想娶我?” 那必然是不想的,可是好像没法说不想。 沈映雪把自己逼到了死胡同,只能闭上嘴巴不说话,假装没听懂,呆呆看他,继续玩他的头发。 练剑的体质好,头发也不错,粗粗的,但是很软,一点都不硬,非常神奇。沈映雪自己的头发就很细,摸起来也很舒服,但是沈映雪刚洗了头,不想用手摸,就玩江寒枫的。 反正他头发长,就算玩他的头发,也不会挨得很近。 江寒枫不知道当年凌云遭遇了什么才会疯,他觉得应该和这件事情有关。 说不定就是忠信王想把他迎娶回家,连个名分都没有,甚至比不上小妾。凌云受不了这个屈辱,再加上祝凌推波助澜,发生了冲突,之后凌云就被逼疯了。 他已经知道仇人是谁,花主也肯定知道凌云疯了的缘由,自然会对症下药,没有必要再逼着凌云说一遍。 他目光沉沉,唇边含笑:“你要是想娶我,倒也不是不行,只央求了你父亲,来玉鼎山庄下聘就是。我师兄向来不管我的私事,一定会答应下来。” 沈映雪还是呆呆地看着他:“你不觉得委屈?” “我为什么委屈?”江寒枫好像明白了什么,他道:“你我在一起,是因为有情,又不是为了传宗接代,或是争个高下。我若是让你觉得不适,你尽管说就好,我愿意体谅你,哪舍得让你受委屈。” 沈映雪活了两辈子,都没人对他如此温柔小意过,他看着江寒枫的马赛克都顺眼了很多,心里就跟喝了几大碗酒似的,热热的一片,眼神依然没有落在江寒枫的脸上,脸颊却开始发烫。 “凌云。”江寒枫带着笑意,靠近他之后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你害羞了。” 沈映雪身子往后撤,用力抓着手里的东西,一不留神薅下来几根头发,连忙藏在身后,可是这头发太长,沈映雪双手拿着它就跟在织布缠丝似的,动作大得很。 江寒枫也是第一次跟人如此亲近,他之前想着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如今看到凌云的可爱模样,反倒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他想着,决不能再对花主抱有那种心思了。 他今生认定了凌云,凌云也对他有意,那就足够了。哪怕日后不能与凌云相守,就算孑然一身,也不能再喜欢别人。 就在这时,沈映雪收起了那根头发,眨了眨眼睛,对江寒枫说:“我娶了你进门,还是会娶别人的,你能受得了这个委屈?” “受得了。”江寒枫果断道。 沈映雪非常吃惊,他明明记得,这个朝代对女性有多么不公,他把江寒枫完全当女人对待,江寒枫竟然不生气?是他记错了,还是江寒枫在敷衍他?怎么这样的劝退都没用。 如果没法把这个人劝退,沈映雪真害怕自己把持不住。 练剑的表述衷肠的模样,真的太上头了。 沈映雪有点难过,他没谈过恋爱,也没喜欢过人,一直以为自己是直男,没想到竟会对一个满脑子都是肌肉的人心动。 “怎么又在发呆?想什么呢?”江寒枫问。 沈映雪没搭理他。 他总结了一下自己喜欢的东西,游戏、小说、二次元纸片人、满脑子肌肉的江寒枫,突然就觉得会喜欢上江寒枫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江寒枫给他带来了太多刺激,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娱乐。 而且他还很忠诚,沈映雪对他抱有愧疚。 他外表清冷,实力强大,非常有名气,还是玉鼎山庄的二庄主,有实权,但是还有空闲,貌比潘安,还不缺钱,多得是时间陪他,为人还有趣,不被他打动那才奇怪。 沈映雪说:“那爹爹什么时候松口呢?” 沈映雪觉得,他应该就是忠信王的儿子了。忠信王这个人有点疯,为了亲儿子什么都干得出来,如果他知道,有个男人妄图染指他的儿子,估计会把江寒枫打死。 所以作为花主,沈映雪决不能这么快答应,倒是可以用凌云的身份跟他相处一下。 最开始的时候,沈映雪就是想着要和这个人结盟来着,只是他的脑子记不太住,又单独创业弄了簪花巷,完全不需要结盟了。可见江寒枫对他好,是从一开始就有的。 从感情上讲,江寒枫是个能靠得住的人,不用担心他背叛。从理智上来说,这人脑洞太大,只能看个乐子,绝对不能告诉他真相。 江寒枫没听懂沈映雪话外之意。 上次见花主,花主对他生了很大的气,也不知道气消了没。忠信王父子的事情还没解决,要等这些都解决了,他才能和凌云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江寒枫道:“我也不知道,你爹爹看我对你图谋不轨,总爱给我挑刺,你帮我在他跟前说说好话,好不好?” “我见不到他。”沈映雪说,“他不想见我。” 花主绝不可能和凌云一起出现。 江寒枫问:“为什么?” 沈映雪摇头:“我不知道,可能他觉得我是个耻辱吧……我知道自己疯了,有时完全无法自控,情绪激动时,完全失去意识,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记性还差,根本无法与常人一般生活,他曾对我寄予厚望,如今失望极了,不想见我也是正常的。” 沈映雪这番话,也有几分真心。 虽然他没疯,带着马赛克,也跟疯了差不多。他有时候也会觉得压抑,幸好系统可以和他聊天,还有影视综艺和游戏,不然沈映雪早就受不了了。 沈映雪在心里夸赞自己:不愧是我!乐观正义的大善人! 江寒枫很心疼,他想安慰沈映雪,又觉得与他刚刚定情,还未到深处,两个人相处的不久,纵然已经认定了彼此,却没什么默契。骤然做出那些亲密的动作,可能会吓到他。 “你爹爹应是极其疼爱你的,所以才不忍心见你。”江寒枫突然想到了花主的病,“也或许,他有什么苦衷,不愿让你知道。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好。” 江寒枫旁敲侧击,打听到凌云疯了很多年。他疯之前,花主应该是可以走路的,后来和青羽宫林子温相斗,才断了双腿。 凌云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情,花主不想见到凌云疯癫无状的样子,也怕刺激凌云发病,所以不再相见,只暗暗地关心对方。 江寒枫说:“等你病好些了,花主就会见你了。” 沈映雪也不知道他怎么得出的结论,就顺着他的意思,懵懂点了点头。 江寒枫和沈映雪聊了一会儿,陪他吃完晚饭,又劝他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才放他休息。 等沈映雪睡了,江寒枫离开这边,回了自己的住处。 路过花主的房间时,屋里仍旧亮着灯,软塌上坐着一个人,披散着头发,影子落在窗上,正是花主。 兰锦道:“早些休息吧,不要再想着他了。” 那人点了点头,叹一口气。 等江寒枫走后,荀炎站起来,对兰锦说:“你去照顾公子,我在这边候着。” 兰锦道:“是。” 荀炎脸上涂了和花主一样的易容,穿着花主的黑衣,假扮成了花主的模样,完全以假乱真。 兰锦要不是亲眼看到他装扮,没有真正的沈映雪在旁边做比较,连他都分辨不出来。 江寒枫回到房里,打水洗脸,摘下发簪,顺了一遍头发,发现后面的头发都打成了结,想起来凌云拿着他的头发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系了死扣。 他哭笑不得,拿着梳子沾了水,耐心地梳开,又掉了几根头发。 江寒枫拿着头发,心里想着,若是能与凌云白头偕老,那就死而无憾了。 只可惜凌云的病,一时难以医治。 - “下一个要对付的,是青羽宫。” 荀炎合上纸条,对沈映雪道,“伏晟那边传来的消息,青羽宫的弟子早已没有以前的锐气,林子温死了几个月,那边没有推举出新的宫主,底下的都是不通杂务,乱成了一锅粥。” 沈映雪今天是花主,他靠在榻上,“我记得诸成玉是青羽宫的人。” “是。”荀炎说,“诸成玉和青羽宫有仇无恩,如果能把青羽宫拿下,想来他应该是很高兴的。” “你有没有把握?”沈映雪问。 “有七成把握。”荀炎说。 青羽宫的宫主死了,底下的长老还是很厉害的。荀炎对上其中一个,有十成的胜算,但是他们人多,就算出其不意,没有做好防备,荀炎也不敢说一定能行。 沈映雪也不舍得赌,荀炎对他来说太重要了,赌输了都没地哭去。 他想了一下,“带上江寒枫和诸成玉,再带上簪花巷其他人,这次不能玩阴的,必须光明正大地来。” 荀炎不放心:“只怕其他帮派听说之后,会趁此机会对公子不利。” “有兰锦在,再说我也不是真的无法自保,大不了吐几口血,只要你们早些找到那个秘籍,也不差这几天的寿命。”沈映雪说,“退一步讲,不是还有忠信王这个盟友?” 忠信王虽然很变态,但是绝对不想沈映雪死。 荀炎被沈映雪说服了:“属下听令。” 沈映雪说:“好好休息一下,也通知其他人,挑个合适的日子出发吧。” “是。” 攻打青羽宫这个消息传开之后,最兴奋的就是诸成玉。 他听说花主也让他跟着一起去,高兴地不得了,第一时间就跑到花主那边,表达自己的谢意。 沈映雪很疑惑:“你的仇不是报了吗?怎么还这么高兴?” 诸成玉娇嗔道:“青羽宫那个老东西死了,下面那些人可还活着,他们各个都欺负过我,我巴不得这些人早点遭报应。爹爹,如果青羽宫真的成了簪花巷的势力,能不能交给我来打理?” 沈映雪没想到诸成玉看起来是个小天使,竟然会说脏话,还会诅咒人。 诸成玉身量小,神态又天真,沈映雪觉得这个年纪的孩子就该再学校读书,哪里能管好一个教派?要是真的交给他,底下的人肯定不服气,到时候诸成玉又要掉金豆豆了。 诸成玉说完之后,房间里安静极了。 白发少年忐忑道:“爹爹,你怎么不说话?” 沈映雪说:“我在想如何拒绝你。” 诸成玉不高兴道:“您既然已经打算让我跟着去,可见是信的过我的,为什么又要拒绝我?” “我让你跟着去,是因为知道你在青羽宫居住过一段时日,对那边了解极了,并未打算让你亲自上阵。”沈映雪不觉得诸成玉厉害,他要是跟着荀炎去杀人,小命都可能回不来,“你日后若是想居住在青羽宫倒是可以,我会派人过去,照顾你的日常起居,保护你的安危。可你若是想挑起大梁,重新组建一方势力,现在说未免太早。” 青羽宫还没完蛋呢,就想着瓜分人家的遗产了。 还有诸成玉,年纪不大,野心不小。沈映雪是想象不到,他拿了青羽宫是要干什么,总不能把以前伤害过他的花花草草也都报仇,一把火烧了吧? 诸成玉说:“爹爹。” 沈映雪道:“给我一个理由。” 诸成玉知道自己理亏,讨好地冲他笑,慢慢踱步过来,靠着沈映雪坐下,抓着他的手臂,眨眨眼睛,用那双水灵灵的蓝色眼睛看着他,“我之前……” “你说。” 诸成玉垂头,发顶对着沈映雪,“其实我来簪花巷之前,已经把林子温废了。” 沈映雪不解:“废了?” “我净了他的身,打断他的腿脚,割了他的舌头,又划断他的筋脉,重新接好,请了最好的大夫帮他调理,让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诸成玉越说声音越低:“青羽宫上下的人,都知道他和我好,我借着他的名义传达命令,封了自己为少宫主……” 沈映雪知道诸成玉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是没想到他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竟然这么狠! “后来簪花巷有了名气,青羽宫派人来试探,被爹爹打了回去,我生气极了,只想借着找您复仇,也想打探您的身份背景,再借着您的手,杀死林子温,好光明正大地坐上宫主之位。没想到您这般厉害,还是我的父亲,我再也不敢有那样的心思了。” 诸成玉一开始是想像折磨林子温那样,让花主喜欢上自己,再被他弄成废人,将他的东西占为己有。 没想到花主的实力深不可测,而且为人正直,半点都不为他心动。也幸好花主没有心动,不然知道他们的父子关系后,诸成玉就要羞死了。 沈映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指在座椅扶手上摩挲,有点像给他脑袋一巴掌,最好把他按在桌子上,用戒尺打他的屁股。 这就是没有义务教育的古代! 这孩子早就长歪了,哪怕他现在再教,也可能掰不过来了! 沈映雪也不知道是恨诸成玉,还是该恨那些把诸成玉扭曲的人,他只觉得很悲哀。 自幼生在这样的地方,身边又全是那样的人,诸成玉的思想,自然会跟着变。 其实不止诸成玉,荀炎也有很多毛病,但是荀炎有他这样一个主人,很听他的话,不会做出像诸成玉一样,让人震惊的事情。 “爹爹,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骗您。”诸成玉抓着他的手,像个小孩子似的,摇晃两下,极尽幼态。他很擅长用这种模样来讨人喜欢。 沈映雪以前吃这套,现在心情更加复杂。 见沈映雪不理他,诸成玉看不到他的表情,心里急切得很。他知道凌云引诱忠信王父子后被爹爹厌弃,他一点都不想重蹈覆辙。 “爹爹,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理一理我吧。”诸成玉些许哭腔,“您不说话,我什么都看不到,我好害怕。” 沈映雪还是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依然没有表情。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不该用自己的身体,去报仇,可是林子温那个老畜生,他武功太高了,我没有办法反抗……我的养父和养母,主动把我骗过去,他们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无论我怎么求救,都没有人来救我。”诸成玉说着就痛哭起来,他哭得很大声,哀嚎着很有感染力,“我真的没有办法,如果不这么做,我会死的,我会被林子温杀死的。” 沈映雪看他可怜,很理解他的无可奈何,正想拿手帕给他擦眼泪,这个孩子却没看到沈映雪的动作,以为他仍旧不满意,又吐露出些别的话来。 “我也确实勾引过其他的公子,还有、还有青羽宫的师兄。”诸成玉白着脸,眼泪不停地掉,握着沈映雪的手变得冰凉,不停地颤抖,“我、我那时候不懂事,我、我不知道,不知道这是不对的……” 哦豁。 沈映雪又木了。 诸成玉勉力站起来,跪在了地上,抱着沈映雪的腿痛哭,“爹爹你理一理我,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不要不理我,求你了爹爹,我只有你一个亲人……” 沈映雪心想,只有他一个亲人,那凌云算什么? 诸成玉的心思跟他的体型完全不匹配,他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沈映雪没有办法把他当成普通的小孩子看待了。 诸成玉道:“我真的知道错了,爹爹,你别把我丢到别处去,我不要青羽宫了,我只想常常和爹爹相见,爹爹,爹爹,爹爹。” 沈映雪听他哭了好一会儿,再也没有其他的信息,估计瞒着他的事情就这么多了,才道:“起来吧。” 诸成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有立刻站起来,还是抱着沈映雪的腿,睫毛上悬挂着泪珠,晶莹剔透,干净地一尘不染,他小心翼翼:“您原谅我了吗?” 沈映雪真的想不到,这样的小天使会做出那种事情。 他叹了口气:“我就算不想原谅你,还能如何?” 他也不是诸成玉的亲爹,按道理说,诸成玉没有义务跟他汇报以前做过的事情,沈映雪也不可能事事都对他负责。 他认了诸成玉这个儿子,起初是觉得他年纪小,又无家可归,而且他说的可怜,沈映雪也担心他离开簪花巷,会因为异样的外表,和身上的残疾被人欺负。 沈映雪穿越之前,有个小学同学就是白化病患者,鼻梁上架着厚厚的眼睛,非常开朗的一个人,大家都喜欢他。再看到诸成玉,听他可怜巴巴的讲自己的经历,动了恻隐之心,想着让他学点一技之长,以后也能养活自己。 真没想到,诸成玉竟然是个黑心的。 诸成玉小心站起来,拘谨地站在沈映雪旁边,默默掉眼泪。 “不要哭了。”沈映雪不清楚他对亲人的定义是什么,一时不知该如何待他。 这个孩子的脑回路明显跟别人不一样,他的眼界太狭窄了,只看得到眼前,再不知道其他。 这个时候,也不能送他去读书,万一他学到一些套路,很有可能都使在坏处,还是三观重塑更重要。 沈映雪想想都觉得很累,他并不想养孩子。 沈映雪摆摆手,“你先出去,哭得我头疼,让我好好想一想,明日再来见我。” 诸成玉不敢违抗,弱声道:“是。” 说完他就慢慢离开了沈映雪的房间。 一出门,诸成玉就听到外面有好几个呼吸声,他咬着牙,胡乱擦了下脸上的泪水:“都滚开!” 阿武过来扶他,“公子。” 诸成玉一把将阿武踹开:“你也滚!” 他打小就知道,他是别人眼里的笑话。他曲意逢迎,奴颜婢膝,讨好了很多人,也知道那些人从来没拿他当人看。 如今遇到了花主,他想堂堂正正地做个人。 明明簪花巷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过去,明明他可以重新开始,清清白白的生活。 却因为他不知满足,向花主讨要青羽宫,以前的事情全都败露了。 不止如此,诸成玉刚才哭得声音很大,那些人听到哭声,都过来看,大概也都听到了他的自述。 诸成玉冷笑着离开。 他再一次成了个笑话。 江寒枫看着白发少年的背影,也是非常诧异。他和沈映雪一样,以为诸成玉是个单纯的少年,没想到他私下里做过那么多龌龊的事情。 难怪凌云和忠信郡王的关系,诸成玉第一个察觉到。 他大概对那种事情十分敏锐。 难怪花主会不想见到凌云。 因为他的两个儿子,全都做了那样的事。 花主是个很疼爱儿子的人,他对诸成玉的好,江寒枫看在眼里。江寒枫虽不曾见过花主和凌云相处,却能从他对自己的为难上看得出来,花主很怕凌云受伤。 就是这样一个父亲,教导出来的两个儿子,全都做出那种下作不堪的事情。 如果只是凌云,他可能会对凌云生气,再添一个诸成玉,花主只会对自己懊恼。 子不教,父之过。 花主应该受了很大的打击,才会从此不见凌云,将诸成玉送到外面学习医术,拒不承认他与诸成玉的父子关系。 原来如此。 荀炎、兰锦和韩敬见诸成玉走了,一起进了沈映雪的房间,关上门之后,看着沈映雪坐在榻上沉思,没有一个敢开口说话。 荀炎和兰锦是怕诸成玉刺激到沈映雪,韩敬则是想看看,他的义父,对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儿子是怎样的态度,又打算怎样处置他。 韩敬把屋里整理了一下,壶里的凉茶倒掉,又换了新的茶叶,重新用热水沏开,洗过之后,又换了新水。 沈映雪叹了口气,问韩敬:“你觉得该怎么办?” “义父早就知道他做的那些事了吧?”韩敬对沈映雪的滤镜非常厚,他不觉得沈映雪此刻是在迷茫,只当他为处置诸成玉发愁,“诸成玉确实不堪,义父忧心也是应该的。” 不像他,他跟诸成玉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流连花楼,夜夜笙歌了。诸成玉竟然跟他完全反着来。 韩敬骄傲了一会儿,想到如今他们的身份,顿时萎靡。 就算诸成玉喜欢雌伏于人身下,如今也是个男人,而且还是花主的儿子。他这个真正的儿子,只能穿着女装,以义女的身份出现。 韩敬有一点害怕,等簪花巷更厉害些,说不定就有人送上聘礼,想要与簪花巷联姻了。而他这个唯一的女孩,会不会被义父嫁出去? 韩敬打量着沈映雪的表情,发现沈映雪十分深沉,完全看不出喜怒。 沈映雪问韩敬:“你在玉鼎山庄时可曾读过书?” 韩敬道:“读过。” 沈映雪又问:“是谁教你的?读过什么书?” 韩敬一一答了。 在玉鼎山庄的时候,都是江西岸、江寒枫还有江知意三人轮流教导他,教的东西也是很寻常的仁义礼智信。因为他是从魔教出来的,那几个人格外在意这些,先是教他做人道理,等他学的差不多了,才教习他武功剑法。 沈映雪听完大喜,“这样正好,日后就由你来教导诸成玉了。” 韩敬乖巧道:“是。” 沈映雪又对荀炎说:“去青羽宫时仍旧带着他,你好好看看他的反应,也要提防着他在背后捅刀。不过我倒觉得,他应该不会伤你,倒是对青羽宫的人下手的可能更大些。” 荀炎称是。 沈映雪安排好诸成玉的行程,让他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又过了一日,荀炎临行前一晚,沈映雪觉得江寒枫会过去跟他道别,让荀炎扮作花主,自己则是去掉易容,去了凌云居住的那边。 江寒枫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凌云穿着单薄的白衣,正站院子中间的树底下,仰头观月。 月光明亮,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脸上,微风吹起衣袂,仿佛仙人一般,下一刻就要举霞飞升。 此时的凌云,样貌虽然与花主不同,却有说不出来的相似。 江寒枫想起诸成玉做的龌龊事情,很难想到凌云也曾经做过那些事。 被花主发现时,他是否比昨日的诸成玉更加崩溃无措?当日的花主,定没有昨日平和,说不定怒其不争,气愤之下骂了凌云极为狠厉的话。 忠信王父子又那么无情,凌云进退两难,既对不起父亲,也对不起自己,从此忘记一切烦恼,无忧无虑,解脱了。 江寒枫走过去,轻轻唤了一声:“凌云,我来看你了。” 凌云回头,朝他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我等了你好久,还以为你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练剑的傻狗:你喜欢我哪里?剑法高明,温柔专一,还是容貌英俊? 雪雪:你给我带来了很多乐子。 傻狗:………… 第43章 江寒枫怒斥花主 江寒枫看着眼前之景,恍若进了画卷中,分不清虚实。 江寒枫上前,忽然有些舍不得离开了。 他微微一笑:“你知道我要来?” 沈映雪点头,如果江寒枫刚对他表白,就不告而别,那他可以直接死了。 江寒枫兴致勃勃地走上前,对上凌云的眼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凌云此刻是否清醒。 他已经做好和疯癫的凌云过一辈子的打算,凌云能醒过来,还能记得他,真的太好了。 沈映雪依然低着头,看天空,看树叶,就是不看江寒枫。 江寒枫以为他还在害羞,踱步过去,来到凌云身侧,他个子与凌云相当,只高出一丁点,二人并肩而立,旗鼓相当。 这个人,也是江寒枫理想中的知己和对手。 种种复杂的感情混在一起,江寒枫想伸手牵住凌云的手,又觉得他们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未免不妥当。而且他从来没有问过凌云的意思,也怕这个面皮薄的人恼羞成怒,更怕让他回想起当年经历的事情,陷入魔障。 “现在的时节虽不算冷,夜里还是有些凉的,你身子单薄,恐受不得风,不如到屋里去吧。”江寒枫说。 沈映雪点了点头,转身往屋内走。 江寒枫以前和凌云相处过两个多月,那两个多月,他没有耗费太多心思,也没有特意将注意力放在凌云身上过,那时候江寒枫虽然纠结,但也没有今日这般忐忑。 此刻他觉得凌云就是冰雪般的人,脆弱美好,只想把他捧在心里,不敢丝毫逾越,只远远地看着凌云,每一次出言都要斟酌许久,怕凌云伤心,也怕他生气。 偏偏江寒枫素来冷漠,常年以剑为伴,对那些人情世故都不太清楚,只是略懂一些生活待客的礼仪,哪里知道该怎么与心上人相处?他沉默好久,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映雪感觉到了江寒枫的异常,江寒枫进屋之后,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不坐不动,半低着头,也不说话。 沈映雪扭着身体,歪了歪上身,跟他面对面,“你找我干嘛?” 江寒枫这才放下情爱,想起了正事:“我明日就要离开簪花巷,要前往青羽宫了。青羽宫离此处不近,我大概要去很久,今日过来,是要与你告别。” 他看着沈映雪活泼的模样,心中喜爱非常,只是等他说完,沈映雪就站直了身体,回头两步,像是满意了似的,不再理他了。 这屋子里地上铺了一块厚厚的毯子,是不久前兰锦刚从外面弄回来的。这毯子是用带着毛的羊皮做的,用硝制过以后,一点膻腥味都没有。沈映雪有多了一个地方趴着,看剧打游戏可以随意扭动,空间充足。 他坐在毯子上,等着江寒枫开口。 也不知道继外甥和舅舅的剧情后,江寒枫的脑补进行到哪一步了。可惜没办法撬开他的脑壳看看他在想什么,不然可比电视剧精彩多了。 “你不高兴了吗?”江寒枫怎么看,沈映雪都像是在发呆,可是凌云刚才还好好的,等他说完告别的话,凌云就变成了这样,应该是不高兴了吧。 沈映雪说:“没有啊。” 他是真的想和江寒枫正经谈恋爱的,可是一想到面前这个人是江寒枫,沈映雪就一点都不想主动,只想听这个人讲话,“你过来坐。” 江寒枫听到这句话,觉得语气很熟悉。仔细一想,花主讲过很多次。只是花主的声音低沉,说话时语调缓慢,但是干净利落,很有威严。 凌云讲话也慢吞吞的,话中的情绪不多,不了解他的人,可能会觉得他清冷不好接近,江寒枫却知道,凌云因为病情,其实有一点呆,好像随时都可以走神。 江寒枫过去,跟他一样坐在毯子上,“这里几个人伺候你?怎么每次来,都不见别人?” 沈映雪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有人在的,想叫人随时都有。” “那就好。” 凌云坐了一会儿,又拿起他的头发玩,江寒枫想到上次扯掉的那几根头发,用玩笑的语气问凌云:“你怎么不玩自己的?” “不一样的,你摸摸,不一样。”沈映雪也把自己头发递到他手里,细腻的手感让江寒枫心中一荡,仿佛闻到了淡淡的清香,尽是凌云身上的味道,很想凑上前去,深深地吸一口气。“很软。” “对。”沈映雪说,“打结了不好弄开,你的方便。” 江寒枫哭笑不得,由着他去了。 沈映雪玩了一会儿,江寒枫就在旁边看着他,一点动作都没有,好像这样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不多时沈映雪就觉得无趣,顺着江寒枫的头发向上摸,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你为什么不看我?”江寒枫发现了沈映雪视线的躲避,“几次见面,你都没有正眼瞧过我。” 江寒枫以为他是害羞,可是连续多次都是这样,再说害羞就解释不通了。 “看了晕。”沈映雪说,“看久了会头晕,恶心,想吐。” 江寒枫:“……” 江寒枫陷入了自我怀疑,他一直觉得自己样貌还可以,怎么会让凌云觉得恶心?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江寒枫问。 他难道比忠信王还要不堪吗? 忠信王脸上是一张阴森森的美人图,那他在凌云眼里又是什么模样?江寒枫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以前在玉鼎山庄的时候,凌云跟他说过很多次,他们两个曾经见过面。 那个时候,江寒枫以为凌云就是沈映雪,自动带入了六年前那一战。如果凌云不是沈映雪,他说的当然不会是六年前那次见面。 沈映雪低着头说:“你的脸,模模糊糊,就像是湖面的倒影,但是五官都皱成了一团,比铜镜里的还要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那你如何知道,我们曾经见过?”江寒枫问。 “我们见过吗?”沈映雪反问了一句,想起来遇到江知意时,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恍然大悟,“啊,剑鞘!” “剑鞘还在玉鼎山庄。”江寒枫说,“你若是想要,我可以去拿。只是你要告诉我,为什么想要剑鞘?” “我小时候,遇见了一个少年,他的手边放了那个剑鞘,好显眼,真漂亮。他邀请我比剑,我答应了。”沈映雪的记忆到这里就结束了,如果那个人就是他和江寒枫,比试的结果应该没有伤亡,“你记得吗?” “是你?原来那个人是你?”江寒枫很惊讶,注视着沈映雪,企图在他身上看到与记忆中相同的地方。 他对那一幕的印象也很深,因为那个看起来比他小很多的孩子,实在太惨了。 当时的江寒枫只有十几岁,他虽然是个孤儿,但是从小被师父收养,在玉鼎山庄里的日子,跟武林世家的小少爷差不多。江寒枫的师父是个很随和的人,从来不会强求他什么,见他喜欢习剑,就教他剑法,顺从他的心性,把琐碎杂事交给擅长的弟子。 十几岁的江寒枫骄矜傲慢,自以为天下无敌。 那时候的他也是高傲冷漠的,任何比他弱小的人,他都不会放在眼里,就连江知意,在江寒枫心里也是个只会哭鼻子的小屁孩。他的师父和师兄,都觉得他年纪小,并未放在心上,看到江寒枫的模样,都说是小孩子该有的样子。 江寒枫一发不可收拾,每天冷着脸,拿着剑,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他居住的水榭里,都是一些他自己找来的珍宝。那时候的他,觉得自己练剑练到这个份上,再也没有对手了,高处不胜寒,无人可以理解他。 然后他遇到了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子。 那个孩子又黑又瘦,身上脏兮兮,头发很乱,上面都是泥土,只有一双眼睛非常亮。这孩子趴在树上,借着树枝遮挡,就像一只悄无声息的虫子,无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江寒枫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等他留意到这孩子身上的杀气时,猛然一惊。 就这么一个小叫花子,也有如此冷厉的剑意。 江寒枫看看那孩子干瘪的手臂,余光留意到水榭的富丽堂皇,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那时还不知道,那种感觉叫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并不讨厌那个孩子。少年江寒枫拿起剑,向对方发出比斗的邀请。 那个孩子答应了,或者说,他误会了。 他把江寒枫当成了正在追杀他的人。 他拿出藏在身上的匕首,身手灵巧迅速,就像一只小猴子,几下从树上跳下来,就要往水榭这边冲,忽然此时从岸上冒出几个黑衣人,齐齐地杀了过来,江寒枫目光森然,举剑与那个孩子一同作战,把那些纠缠不休的黑衣人杀了个干净。 “你叫什么名字?”江寒枫问他。 那孩子没有说话,只是用冷冷的眼神看着他,接着收起匕首,很快离开了水榭。 江寒枫喊来山庄内的弟子,检查那些尸体的身份。他当时年纪小,不把手下败将放在心上,没有主动问起过那些人的来历,只隐约记得,师兄说那些人,极有可能是朝廷派来的。 那个乞丐似的孩子,应该是哪里培养出来的杀手,得罪了朝廷。或者是某个正在逃匿的罪臣之子。 江寒枫对他的身份不感兴趣,能让他记住的,只有那个孩子的身手,还有他冷冷的、寒星一般的眼睛。 江寒枫将凌云与那个人做比较,年纪对的上,除了这个之外,再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凌云肤色很白,眉目凌厉,英气逼人,只是患有重疾,虚弱得很,目光也总是涣散,神情中透着一股天真懵懂,缓和了那股摄人的气势。 江寒枫记忆中的那个少年,除了那双眼睛,就只剩下一个脏字可以形容。偏偏凌云已经疯了,他的眼睛与清醒时,几乎没有相似的地方。 “真的是你?”江寒枫不可置信道。 如果那个孩子是凌云,他被那么多人追捕,是怎么逃脱的?他那个时候,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又那般瘦小,肯定经常饿肚子。 沈映雪见他终于记起来了,朝着他笑:“是我啊。” 江寒枫看到他纯粹的欣喜,喉咙酸涩,眼睛干痒,几欲落泪,“很抱歉,没能认出你。” 如果那个时候江寒枫没有那么目中无人,多少懂一点人情世故,把那个孩子留下来,给他洗干净,换身新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没关系,其实我也记不太清。”沈映雪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和你说一下。” 依照他多年看剧的经验,这种事情如果不早点摆明了,容易节外生枝,比如说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假扮成真的他,他只能沦落到给自己做替身之类的。 “我忘记了很多东西,可是那一幕一直忘不了。但是我的记忆停止在我答应和你比剑的时候,后面的事情就不记得了。”沈映雪感受到了那个时候原主的情绪。 他见到江寒枫的时候,战意盎然,很想跟这个人打一架。但是因为年纪和体型,又有些忐忑畏惧。除此之外,还有淡淡的羡慕。 这个人真有钱啊,住在那样神仙似的地方,那个剑鞘镶嵌着这么多宝石,随便拿出一颗,就能卖不少钱吧。 江寒枫简单讲了一下后面的事情。 “朝廷的人……”沈映雪轻声念了一句,“原来这么早就盯上我了……” “凌云?”江寒枫看他状态不对,晃了一下他的肩膀,“不要想这些了,明日我会转告花主,这些事情,只管交给花主处理就好。” 沈映雪幽幽道:“有什么区别吗?” 花主不也是他? 江寒枫心疼地说:“别这么说,他是你的父亲,就算他如今待你冷淡,心里其实一直都很在意你。如果花主知道了,虽有可能不会立刻给你报仇,他绝对会记在心上,等时机到了,把害你的人一网打尽。” “你怎么知道有人害我?” 江寒枫默默靠近沈映雪,冲他笑了笑,嗅到沈映雪身上淡淡的药香,心中怜意更甚。他抬起手来,慢慢摸了下沈映雪的脸颊,“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只管告诉我,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沈映雪点头,察觉到他摸的位置,险些以为自己易容没掉,他后退一下,从江寒枫手下躲开,也摸了摸那边的位置,“别这么碰我。” 会让他有种即将掉马的危机感。 江寒枫怔了一下,“你放心,我不会混淆你和花主。” 哪怕这两个人给人的感觉再像,他也不可能拿其中一个,当做另外一个的替代品。 江寒枫说完,意识到自己失言,凌云根本就不知道他对花主也曾经抱有那样的心意。他已经非常脆弱,又何必多说,白白惹他多心难过?只要他断了对花主的旖旎念头,凌云自然不用忧愁。 沈映雪听到江寒枫的话,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和江寒枫都这么亲近了,竟然完全不用担心掉马。有了这一层父子关系,哪怕再相像,江寒枫都能给他找到合适的理由。 他很想问问江寒枫:都这样了,你内心不拧巴吗? 这个人真的心理素质强悍,能在这种情况下肆无忌惮地谈恋爱。沈映雪很佩服他。 - 如江寒枫自己所说,第二天一大早吃完饭,他就来花主这里汇报昨天的事情。 因为荀炎也要出门,沈映雪没法赖床,早早地被荀炎从床上挖起来,带到花主的住处,把易容用的东西糊在脸上,描画成花主的模样。 过来的时候,荀炎刚画完最后一笔,放了他进来之后,继续给沈映雪梳头。 “花主。”江寒枫道。 “嗯?”沈映雪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带入凌云父亲的身份,“昨夜你与凌云相处得可好?” 江寒枫听到他这样打趣,猜测花主对他的戒心已经放下了一半,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同意他和凌云在一起了。 “凌云昨天很清醒,我们聊了很久,提起幼时往事,才知我二人其实见过一面,按照那时的情形,我和凌云也算是生死之交。”他们一会儿就要出发了,没有那么多时间耽误,江寒枫省下多余的口舌,直入正题。 荀炎昨天没跟着江寒枫一起过去,不知道他俩说了些什么,听到江寒枫的话之后,透过镜子看了下沈映雪的表情,发现沈映雪神色毫无变化,也不知道是胸有成竹,还是压根不记得了。 沈映雪没有说话。 江寒枫继续道:“当时我年纪尚小,一心习剑,不爱操心杂事,没有关注过那件事情。当日有许多黑衣刺客追杀凌云,甚至跟着凌云闯进了玉鼎山庄。我和凌云合力突围,那些刺客不依不饶,拼死也不退缩,一定要置凌云于死地,最后被杀了个精光。” 沈映雪自己觉得,那些人可能是魔教的人。 魔教少主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但是没有哪个孩子一出生就能毫无芥蒂地杀人。魔教培养人才的方法非常残酷,逼着原主动手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江寒枫说,那些人像是朝廷的人。如果是朝廷的人,极有可能是忠信王派来的,忠信王是沈映雪的父亲,按照情理来说,不该痛下杀手。 江寒枫说:“忠信王与凌云的仇怨已经积攒多年,凌云当日实在可怜,若不是他亲口所说,我没有办法把那天的乞丐和簪花巷的公子当做一个人。想来凌云后来做的事情,也应该是忠信王逼迫的。” 沈映雪冷下脸:“他做了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江寒枫知道花主生气了,上次他提起沈映雪的时候,花主也是这样气愤。当时江寒枫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没有追根究底,现在为了凌云着想,一定得把事情说明白,不然他离开的这几天,忠信王还不知道会对凌云做出什么事来。 “凌云出卖色相,勾引忠信王父子二人,在他们中间徘徊不定,令两人痴迷于他。我都已经知道了。”江寒枫说,“这一定是忠信王的阴谋,说不定忠信王早就知道凌云的身份,才会顺水推舟,引凌云上当。凌云已经为此事付出了代价,他毕竟是您的儿子,花主原谅他吧。” 沈映雪:“……” 荀炎:“……” 什么玩意啊? 江寒枫说的真的是凌云吗?确定不是诸成玉吗? 荀炎差点没拿好沈映雪的头发,赶紧捋了一下,又用梳子理得平整,簪好了一根乌木簪子,将长发理顺,抱起沈映雪,把他放在了那边的榻上。 沈映雪想了一下江寒枫说的东西,还真有点刺激。 有这么一个人在,他完全不需要看小说了,要是没有马赛克就更好了,连道具都不用,每一天都是浸入式的剧情。 江寒枫见沈映雪不说话,有几分恼怒。他一直劝凌云相信他的父亲,谁想到花主竟然无动于衷。 难道花主真的没有把凌云放在心上吗? 还是说,在花主的心里,凌云根本比不过权势? “您已经是天下少有的厉害人物,您和忠信王结盟的目的,如果是给沈映雪报仇,岂不是可笑?” “你说什么?”沈映雪声音愈发低沉,不难听出其中压抑的怒火。 荀炎没以为他是在假装,“沈映雪”“魔教”之类的字眼,就是沈映雪的逆鳞。现在江寒枫拿着他们的仇恨说事,就算是荀炎,心里也很不愉快,更何况沈映雪是个疯子。 英雄大会的时候,他已经被逼得发过一次疯,如果江寒枫还要步步紧逼,沈映雪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荀炎按住沈映雪的肩膀,“公子。” 沈映雪看一眼荀炎:“我没事,让他说!” 江寒枫说:“你对凌云,对诸成玉确实无微不至,但是你可曾尽到过父亲的责任?” 沈映雪沉默,他当然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他压根就不是这两个人的父亲。 江寒枫看他神色毫无波动,就知道这个人固执极了,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的话。他渐渐生出些许怒气:“你可有替他们着想过?若非是你的失职,凌云怎么会剑走偏锋?他当真是喜欢爬男人的床,被父子两个一起侮辱吗?诸成玉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是他真的想做吗?他们根本就没有退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沈映雪带入花主,觉得江寒枫说的好有道理,确实是这样的。 “你武功高强,权势通天,又心机深沉,满心都是你的谋划,可是凌云和诸成玉呢?你连亲生儿子都不愿认,何曾给过他们一点庇护?” 沈映雪对荀炎说:“茶。” 荀炎倒了杯茶,双手奉上。 “你计划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给沈映雪报仇,那凌云的仇,谁来报?”江寒枫替凌云难过,“沈映雪是你的妻弟,凌云难道不是你的儿子吗?” 沈映雪喝茶的动作顿住,茶杯放在唇边,迟迟没有动。 “你纵然深爱那个女人,难道凌云就不是她的骨血吗?”江寒枫觉得,疯了的人不知凌云一个,在失去妻子的时候,花主也跟着一起疯了。 所有的人都是他复仇的筹码,也是他复仇的工具,包括他自己。 沈映雪默默看了一眼荀炎。 他知道沈映雪是凌云的舅舅,但是关于花主的妻子,这个角色从来都没出现过吧?这些人是怎么脑补出来的? 江寒枫看到沈映雪的神色渐渐凝重,递到嘴边的茶水也没喝下去,他放下了茶杯,直直地看向自己。江寒枫道:“你整日对着魔教的牌子睹物思人,却不知逝者已矣,生者才是你该珍惜的。” 沈映雪觉得委屈,他玩自己的游戏机有错吗?哪里就没珍惜身边的人了? 江寒枫目光锐利,没有错过花主眼中一闪而逝的复杂之色,只是花主向来擅长藏匿感情,更深的江寒枫就读不懂了。 江寒枫说:“倘若忠信王此时与凌云没有牵扯,你大可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是既然知道忠信王要凌云死,你怎能坐视不理,还任由他接近凌云?” 沈映雪陷入沉思,这是个好问题,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回答。 “你是凌云的父亲,凌云疯了,你脸上无光,簪花巷也无光,但是我始终不信你和凌云一点感情都没有。”江寒枫语气弱了下来,站在凌云的角度,以女婿的身份恳求,“凌云畏惧忠信王,他如今才刚好一些,何必再让他与忠信王见面?您难道不想凌云恢复正常吗?” 荀炎刚才还很生江寒枫的气,听到这里,心里的怒火一下就散了。 江寒枫的心情,与他其实是一样的。 只是江寒枫不知道真相,守护的人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凌云。而他守护的就是面前的教主。 教主的逆鳞是魔教还有仇恨,凌云的逆鳞就是忠信王。 虽然不知道江寒枫为什么觉得凌云是被忠信王逼疯的,荀炎很难不同情江寒枫。 江寒枫说完,定定地看着沈映雪,不再多言。 沈映雪等了一会儿,他依然没说话,才开口:“说完就下去吧。” “花主!”江寒枫喊了一声,看到花主依然沉重的表情之后,突然意识到,花主也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虽然此刻他并没有给出答复,这也是迟早的事情。 只要花主不被仇恨蒙蔽,把他的心思从花鹿鹿身上,放在凌云身上,不难发现凌云此时处境艰难。 等他想明白,凌云也就得救了。 江寒枫行了一礼,离开了花主的房间。 荀炎有点担心地看着沈映雪,“公子。” 连他都听不明白,公子还病着,大概更糊涂了。 沈映雪说:“江寒枫的话,有理有据,很难辩驳。除非告知他真实身份,否则我只能认了。你说,要不要告诉他,我就是凌云?” 荀炎听到他讲话的语气,暗暗心惊。 这段时间公子的言谈举止与常人差不多,但他依然每日都在喝药,兰锦也说,公子的病情只是看起来好了些,实际上并未好转,甚至他的内力得不到压制,还在渐渐恶化。 他之所以看起来像正常人,只是因为他在努力假装成正常人。 就算装的再像,他也是个疯子。 疯子的世界,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沈映雪曾经对兰锦说,他看不到所有人的脸,那些人在他的眼中,全都是禽兽。哪怕自己给沈映雪做出的易容,沈映雪也看不到,在沈映雪的眼中,他依然是原本的模样。 荀炎很担心。 担心沈映雪做了太久的花主,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 担心江寒枫编的故事太过合情合理,让沈映雪身陷其中,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凌云,迷失了自我。 “公子,您还记得,您是魔教之主吗?”荀炎问。 “我当然记得。”沈映雪说,“可是现在魔教已经没有了,魔教之主的身份,只代表着麻烦,不必要的时候就不要提了。不过那些害过我的人,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您一定要记得,您就是沈映雪。“荀炎忧心道。 “你的意思是,告诉江寒枫我的真实身份?” 这么一来,所有的剧本都要停下来了,沈映雪还有点不舍得。他还想看江寒枫在花主和凌云之间犹豫不决,上演一出父子伦理替身文学呢。 荀炎想了想,还是否定了这个提议,“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机成熟,再告诉他吧。” 沈映雪当初被很多人背叛,就是因为识人不清。江寒枫再怎么说都是玉鼎山庄的人,他们相识的时间不长,也不能完全肯定,他对凌云的心思是真的……他连凌云和花主都分不出来,谁敢相信他的爱情啊? 万一江寒枫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正道的人反应过来,朝廷的人也反应过来,教主恐怕要再经历一次被人围剿,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荀炎以前觉得沈映雪天下第一,再没有人能比得过他。可是沈映雪被人打成重伤,几度濒死时,荀炎的念头就被打碎了。 他想不通,为什么沈映雪这么厉害,还会差点死在别人手里,被人算计成了不能动用武功的废人? 后来荀炎想明白了,是对方人太多了。 一个人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做了,沈映雪总得有些亲信,正如他和兰锦。身边的人背叛了他,正道的人又那么多,就算光明正大地武斗,沈映雪也会筋疲力尽,最终难逃一死。 再者就是,如今的江湖,只记得最近成名的人,以前的前辈,渐渐被江湖遗忘。但是那不代表他们不在人世。遇到需要他们出手的时候,他们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名誉能让一个人变得傲慢,傲慢了就不会把其他人放在心上,就容易行事出格,临死前才发现,原来世上比他厉害的人,多得是。 荀炎对沈映雪说:“您还是暂且不要暴露身份,我会告诉兰锦,让他提醒您的。我离开之后,每日的药,您记得按时喝。” “我知道了。”沈映雪说,“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弄混自己的身份,除非……” 除非马赛克给他码掉了。 不过他的身份关系到主线任务,马赛克应该不会这么拖后腿,直接给他把最根本的码没了。 荀炎看到沈映雪的沉默,心下一沉:“除非什么?” 沈映雪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没什么。” 荀炎他们今天就要出发前往青羽宫,早就提前准备好了盘缠和行李,带上东西就能走。 诸成玉扭扭捏捏,想去和沈映雪告别,但是上次他离开的时候,沈映雪说了,等他想明白,自然会找他。沈映雪一直没找他,诸成玉不敢主动去,最后上了马车,也没能和沈映雪道别。 他小小地缩在江寒枫身边,轻声问他:“爹爹真的没有出来送我们吗?” 江寒枫刚把花主训斥了一遍,说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冷静下来,感觉那番话说的太重了。 花主本来就因为两个儿子的事情心情不好,他还那么说,简直就是火上浇油,花主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千万别气出病来。 听到诸成玉问,江寒枫掀开车帘,回望一眼:“没有。” 诸成玉有些失望,“我真是没用,惹爹爹生气了。” 江寒枫亦有同感,但是一想到花主会改变对凌云的处置方式,就觉得这么做是值得的。他道:“花主身体不便,又身份高贵,不出门送也是应该的。” 诸成玉难过道:“可是他已经三天没见我了。” 江寒枫没再说话。 他觉得自己没比诸成玉好多少,这么一闹,花主也可能不想再见他了。 出差的人愁云惨淡,屋里的沈映雪没有了不知情人士的约束,快乐极了。 只要忠信王不来,他就不用扮演凌云,可以一直躲在屋里做咸鱼,想看电视看电视,想打游戏打游戏。可惜他的身体还是不好,没法熬夜,兰锦也不愿给他吃那个可以提神醒脑的药丸,沈映雪只能用最正常的作息,过最咸鱼的生活。 就这么过了两天,忠信王府又派了人来送东西。 李百七过去收了,兰锦拿着礼单给沈映雪过目,大体还是一些名贵的药材,或者难寻的食物。有了忠信郡王送的东西,沈映雪的伙食水平直线上升,每一餐里都带点新奇的山珍海味。 兰锦给沈映雪看完,却没有直接下去,他谨慎地建议:“忠信郡王看起来还算友好,他势力大,人脉广,又是皇帝的弟弟,主人不妨把那秘籍的事情告诉他,也让他帮忙寻找。” 沈映雪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可行。 兰锦怕他思虑不周,又补充说:“忠信郡王找到了,拿来做交易倒是可以,就怕他知道那东西对主人尤其重要,不肯送来,万一直接烧毁,也很难做。” “那就以凌云的名义去。”沈映雪说,“告诉他凌云需要用那个东西来续命……似乎也不行。” “为什么不行?” 沈映雪看了猫猫头一眼,想起来那天江寒枫骂他的时候,只有荀炎一个人在。荀炎听完就走了,没来得及和兰锦通气。 他说:“我幼年时遭遇过朝廷的人追杀,有可能是忠信王府的人,也有可能不是。” “世人皆知,忠信王府的大公子幼年早夭,王妃思虑过度,缠绵病榻,没多久就死了。之后忠信王冷落了妾室,那位妾室没过多久也死了。”兰锦猜测,“说不准是妾室害死了王妃,忠信王才这么生气,一直不立祝凌为世子。” 沈映雪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如果他就是那个早死的大公子,那他很有可能是被妾室丢掉或者卖掉的。妾室得知他还活着,派人追杀也很正常。 “这些只是猜测,当不得真。”沈映雪经历过太多背刺,腰子上的伤还没好全,让他冒着这么大风险相信一个人,实在太难了。 更何况他和忠信王总共也没见过几面,伏晟和祝让又是敌方阵营,谁知道是不是他们的计谋? 兰锦有些着急:“这边迟迟找不到那本秘籍,甚至一点线索都没有。如果以后也找不到,可该怎么办?” “找不到就是命中注定,该找到的时候,自然会找到的。” 正说着,下属过来通报:“主人,外面有一个年轻公子,自称姓祝,前来拜访。” 沈映雪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对着镜子看一眼,确定易容在,对外面说:“让他进来吧。” 祝让穿着华美的锦衣,手上拿了一把折扇,发上系着两只小巧的玉坠,明明是三十来岁的人了,看起来竟有几分可爱。 沈映雪坐在榻上,看着他进来,祝让对他见礼:“见过世伯。” 沈映雪预备好的话一顿,茫然片刻,“什么世伯?” 祝让笑着说:“您是凌云的养父,凌云又是我的弟弟,论起辈分来,可不就是该叫您一声世伯?莫非世伯是嫌弃小侄?” “不敢,怎敢嫌弃世子。” 不用祝让说,沈映雪已经猜到他要干什么了。 安忠郡王虽然说祝让的父亲,忠信郡王的哥哥,其实是个没有能耐的绣花枕头,肚子里一包草。安忠世子其实是跟着忠信王爷一道的。 祝让这次过来,肯定是奉了他叔叔的命令,来看望凌云的。 沈映雪看着这个比他大了五六岁的堂兄在自己面前充小辈套近乎,还挺有意思的。 祝让是个没脸没皮的,在花主跟前略有收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表面温文尔雅,做足了小辈姿态,先是奉上礼品,又给沈映雪敬茶,“世伯请。” 沈映雪看了看四周:“按道理说,我该给你寻个见面礼,只是今日实在仓促,找不出什么好玩意儿来。”祝让道:“世伯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我岂能计较这个?不过要是世伯一定要给,我也不会推辞就是了。我瞧着您之前把玩的那块木头就很不错,雕工精致,世间少有,不如就把它赏了我吧。” 沈映雪震怒! 这个祝让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好不容易过来示好,竟然敢抢他的游戏机! 那可是他老婆! 第44章 晶儿的亲事 “不过是一块木头罢了,世伯难道不愿意?莫非那块木头,有什么稀奇的地方?”祝让看到花主的表情,就知道要遭,他状似不解,企图假装无辜,舒缓花主的怒意。 沈映雪没有被他忽悠过去,祝让是当他死的吗?来了之后毫不见外地跟他要游戏机,要是这个时候轻易原谅,以后还不知道这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可是沈映雪此时应该遵循花主的人设,他自己的武功还没法用,只能随手拿起旁边的东西,朝着祝让丢了过去。 清脆的一声响,茶杯在祝让脚下碎裂,里面的茶水溅到他的衣摆上,祝让刚才有心要躲,可是花主动作太快,他竟没能躲开。 祝让心有余悸地看着花主,花主这是手下留情了。 如果这只杯子是冲着他的脑袋来的,恐怕此时他已经头破血流。 兰锦急匆匆从外面进来:“主人!” 他以为沈映雪受伤了,看到沈映雪安然无恙,放缓了脚步,“主人,我来迟了。” “把这人拖下去,不准他再来。”沈映雪沉声道。 兰锦一心听沈映雪的话,不管发生了什么,直接请祝让离开。 祝让没想到花主一点面子都不给,看来不止没把他放在眼里,也没把他叔叔放在眼里。 他连连赔笑:“小侄不知那东西是世伯的爱物,如今知错了,再不敢犯,世伯看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份上,就原谅我这一次吧。今日我来,实则是奉了六叔的令,簪花巷对付完青羽宫,名声一定水涨船高,接下来如何行动,还要与您商议。” 沈映雪朝兰锦摆了摆手,对祝让冷笑:“少拿那套糊弄我,你刚才那番话什么意思,我难道看不明白?你从前遇到的那些人都给你面子,凡是心照不宣,我可不是那样的人。劝你少耍小心思,有话直说,再敢试探,当心直接剁了给我这的花花草草做肥料。” 祝让想到簪花巷久久不散的血腥气,知道花主没少干这种事情。 死在这里的人,身上的血也不知道把土地浇透几丈厚了,浓浓的胭脂味压都压不住。 祝让看到花主的冷意,知道他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要是他真和花主翻脸,叔叔大概也会怨他不知趣,得罪了花主,白赔上从弟。 “是,多谢世伯教诲,小侄再也不敢了。” 兰锦心道这位世子真是好厚的脸皮,忠信王儿子还没认到,他就先跑了来和主人套近乎,也真舍得下脸。 沈映雪看他赔罪,又冷哼一声,拿出了那块令牌,放在自己跟前的桌子上,也不往祝让那边推:“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祝让不敢隐瞒:“是昔日魔教的令牌。” “既然你知道这是昔日魔教之物,应该也知道,这东西只在魔教仍在的时候有用,现在不过是块普通的木头,你要去有何用?” 兰锦这才知道,祝让作了什么死,竟然敢抢主人的令牌。 他知道那东西是沈映雪的心爱之物,沈映雪也说过,那块牌子是他的老婆,兰锦不相信他只是把一块木头当成老婆,每日抱着牌子,应该是在思念旧人。 沈映雪发起病来,紧抱着牌子不放,别人碰都不给碰,吃饭睡觉都要拿着,现在竟然语气正常,条理清晰,真的把那东西当做木头看了。 沈映雪的病,一直是兰锦负责的,他知道主人的病情没有好转,那天帮沈映雪卸掉易容,沈映雪也说过,看不到脸上的易容是什么模样,也看不到他们这些人的脸。 他没有好转,只是受了些刺激,渐渐可以思考,但仍旧生活在那个似真似幻的世界。他知道自己与众人的区别,也知道那里不对,只是在极力伪装成正常人而已。 沈映雪对着那块令牌,说他只不过是块普通的木头,说魔教已经没了,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祝让笑着说:“我只是想着,凌云弟弟从前和魔教有些往来,就算不能接弟弟回去,把这东西带回去,叔叔应该也高兴了,没想到世伯把它看得这样重,让我更加好奇。” “与你无关。”沈映雪收起令牌。 他刚才把令牌拿出来,是因为突然想起来,荀炎一开始给了他一个假的。如果这个令牌真的没用,又什么必要造假?图它好看吗? 祝让又处心积虑想把东西要走……也不算多么处心积虑吧,看起来挺随意的,但是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这么做,好让沈映雪放松警惕。 说不定游戏机真的有其他用处。 沈映雪问兰锦:“如果我没记错,这块令牌是诸成玉拿来的?” 兰锦说:“主人记得不错,是诸成玉从青羽宫带回来的。” 沈映雪:“青羽宫怎么会有这个?” 兰锦也不清楚,他压根就没有关注过青羽宫,自从听说沈映雪的死讯后,他也像行尸走肉似的,什么都不在意了。 祝让说:“当年沈映雪被诸位高手围攻,受了重伤奋力逃走,从此失踪。那群人有一部分去追查沈映雪的下落,还有一部分去了魔教,与魔教教众又打了一架,魔教中人大多再那一战里丧命。 “伏晟也是跟着找沈映雪去了,沈映雪受了重伤,身上不停地流血,血迹却在一处山崖边上消失,只剩下那块令牌。 “伏晟拿到令牌,派人四处搜寻,自己回到了碎影山,正想着看看魔教是何模样,不知道是谁,竟然放了一把大火,把碎影山给烧了,伏晟等人匆匆逃离,那块令牌也在路途遗失,可能是被青羽宫的人捡到了吧。” 忠信郡王知道凌云就是沈映雪,祝让也知道。怕惹出麻烦,他们谁都没有明说。 虽然不清楚花主为什么扣下沈映雪,还认他当义子,肯定是有个理由的。 他们以前觉得,花主不知道凌云的真实身份,可是看到花主对这块令牌的重视之后,祝让又觉得,花主和沈映雪大概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沈映雪问:“凌云和沈映雪是什么关系?” 祝让愣了一下,才想明白他刚才说了一句,凌云和魔教有牵扯,想把这东西拿回去给叔叔留个念想。 难道花主对令牌其实没有感情,刚才的作为都是在诈他的? 祝让以前觉得自己算是个极聪明的人,跟着叔叔也学了不少本事,在花主跟前,他才发现,他的聪明伶俐完全无处施展。 能与花主较量的,应该只有叔叔一个人吧。 祝让笑着说:“凌云不是在玉鼎山庄里被人认成沈映雪了吗?我想着他和沈映雪一定有相似之处。这块令牌和凌云的关系虽有些牵强,但也算个不相干的东西,还以为您会忍痛割爱……” 沈映雪一听就知道,他又在胡扯了,“把他轰出去。” 兰锦又要撵他走,祝让进来说了这么多话,连坐都没坐一下,被兰锦推着也不敢反抗,连连道:“世伯,这又是怎么了?” 兰锦把他推到外面,没有关门,带着几分嘲笑,用阴柔的声音道:“世子是如何知道,那东西在主人手里的?” 祝让刚想说,是因为他之前看到过花主拿在手里玩,还不等这句话说出口,祝让就明白哪里不对了。 花主时常把玩,祝让就该知道,令牌对花主很重要。他明明知道,还装作不知道,过来试探,难怪花主会生气。 祝让叹了口气:“怪我不长记性,在世伯面前班门弄斧。这次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世伯放我进去吧,正事还没来得及谈。” 兰锦轻笑一声,把祝让关在了门外,过了一会儿他又出来:“主人说了,你这孩子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看不到丁点诚意,与你这样的人合作,得先把你给打服了才行。只是主人不好以大欺小,簪花巷的人,又都高出你太多,随便哪个出手,你这条小命就没有了,只好先把你丢在外面晾一晾,也让你这个千金世子知道簪花巷的深浅。” 祝让听完,不再抱怨,安分吃了这个闭门羹。 沈映雪怒气未消,抱着游戏机冷眼看着外面的影子。 兰锦知道他把令牌当成心爱的人对待,就算是他和荀炎,也未必比得上这块令牌重要。祝让一来就想要走,肯定刺激到他了,因此见到沈映雪对着令牌发呆,兰锦不觉得奇怪,也没上去劝。 沈映雪抚摸着游戏机很有质感的塑料外壳,条件反射按了开机键,听到熟悉的音乐,才想起来现在不是玩游戏的时候。 开都开了,不如上线登录一下,签到领完东西再下线。 沈映雪挨个把游戏打开,日常任务简单做了一下,等弄完之后,时间就过去很久了。他看了眼游戏机上面的时钟,问兰锦:“祝让还在吗?” 兰锦说:“在外面等着呢。” 沈映雪:“让他进来吧。” 兰锦喊了祝让进来,沈映雪叫他坐下,祝让松一口气,再也不敢迂回试探了。 窗边的矮榻不算大,上面还放了一张小桌子,沈映雪坐在右侧,祝让坐在左边,虽然隔了一张桌子,两个人距离并不远。 祝让似乎闻到了花主身上淡淡的胭脂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静心凝神,对花主说:“虽说结盟,我们两边还不知道对方的实力。我叔叔想助您统一江湖,但是不知道以簪花巷的实力,能否与那几个厉害的门派抗衡。” 这的确是个问题。 沈映雪要是说簪花巷很弱,那就没有联盟的价值了,他们这边可能会直接成为忠信王的傀儡,被忠信王胁迫去做一些事情。 如果簪花巷强到离谱,不用那边帮忙就能称霸江湖,保准会第一个成为忠信王的心腹大患,直接像魔教一样,被人算计得渣都不剩。 沈映雪道:“我如何知晓那几个厉害门派的实力?我知道的,只有簪花巷罢了。你也清楚,簪花巷暗自潜伏了十来年,从来没与人起过冲突,它能走到哪一步,没有人清楚,如今这一趟,才是证明我多年心血是否成功的过程。” 祝让听完,觉得很有道理:“世伯应该知道,伏晟是我的手下,他们揽月楼,向来消息灵通,如今咱们合作,倒是相得益彰。只是层关系未免太不牢靠了,叔叔想与您更加亲近,就像万宝贵和孙、颜两家那样。” 沈映雪道:“是吗?” “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但是那些招数未免阴损,凌云又在您这里,叔叔也担心会误伤他。”祝让说,“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沈映雪没有说话。 “世伯您之前说了,不让我拐弯抹角,那我就直言,不敢再耍小聪明。叔叔的意思是,他知道您这里有一位千金,样貌美丽,如神妃仙子,又被您教导,十分守礼,不似寻常江湖人那般粗鲁,恰巧王府这边也有几个青年才俊,不如求一桩婚事,世伯觉得如何?” 怪不得祝让一上来就套近乎,原来是打了这个主意。 沈映雪蹙眉想了很久,他们这里哪有什么千金小姐?谁给他造的谣? 祝让见沈映雪不说话,还以为他不愿意:“难道王府中的大家公子,还配不上您的义女吗?” 他咬重了这个义字,提醒沈映雪,那个姑娘并不是他亲生的,这一桩买卖,其实是花主沾光了。 江湖中人能嫁到皇室,已经算是高嫁,何必再挑三拣四? 沈映雪也终于明白祝让说的是谁,“不知你叔叔打算选哪一位公子与她相配?” 祝让道:“我此次前来,自然是想求一下令爱的生辰八字,再找人合算一下,哪一位更合适。不过世伯您若是有中意的,也不妨直说。” 沈映雪还从来没做过媒,对这个很感兴趣,他笑道:“我还不知你有几个兄弟,要是把七服以内的都算上,我女儿还不知道要嫁到哪里去。” 兰锦手上握拳,抵在嘴边轻轻咳嗽了一声。 主人你醒一醒,你哪里有什么女儿,韩敬是男的啊! 沈映雪没有理会他,含笑望着祝让,等待他的答复。 祝让头几次见到花主,这人都是气势慑人,冷漠强大的样子,他从来没有想过,花主笑起来如此风流,就连他脸上的红色胎记,也好像有了生命,变得温柔灿烂。 祝让呆了一下,心想,花主这样的容貌,如果真的有亲生女儿,想必是个世间少有的温柔美丽的女子。可惜花主没有亲女,倒是有个儿子。 女孩子病弱些,有弱柳扶风,弱不胜衣之意,引得男人怜惜。可是一个男人,病成那个样子,却难以成为女人的依靠,也很难成就一番事业。 花主的亲生儿子诸成玉,不就是随了花主的身子,生的头发雪白,双目皆盲? 沈映雪问:“怎么不说话?” 祝让说:“世伯觉得我怎样?” 沈映雪叹道:“你年纪太大了。” 祝让心想,花主不让别人兜圈子,他自己讲话也确实直来直往,要是换成别人听到这么说,早就生气了。 祝让做委屈状:“我如今不过三十余岁,正是男人的大好青春,已经册封了世子,再过些年月,就会继承爵位,成为郡王,令爱嫁给我,算不得委屈吧。” 沈映雪还是那句话:“三十余岁,实在太大了。晶儿如今不过十九,与你相差甚多。” 兰锦在一边听着,只想把韩敬喊过来,让他也听听,要是韩敬听见,他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祝让见花主还算温和,自以为摸到了他的脾气,原来这人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他笑道:“三十余岁哪里算大?” 沈映雪说:“你只比我小上几岁,便是喊我一声大哥也可以,哪里能和我的女儿成亲?况且,你都三十多岁了,身边难道就没有几个女人?晶儿嫁给你,也不过做个妾室,哪日我没了,她更是无依无靠。” 祝让一直都没考虑过花主的年纪,现在听花主说了,才意识到应该算算这人的岁数。 他以前只觉得男人别说三四十岁,就是七八十了,也可以叫做正当年,无论多大年纪,都是奋斗事业的好时候。花主看上去不老,单论样貌,仿佛与他一般大,可是论起城府,又似乎和那些长辈是一辈的。 祝让仔细看了看花主,通过诸成玉的年纪推测他的年龄,确实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祝让也确实早就娶了正妻,后院里的妾室也不少,他举荐自己,也只是想开个玩笑,当然知道花主不可能选他。 祝让摸了摸鼻子,笑着说:“如果我不行,那祝凌怎样?他是叔叔的二儿子,自幼再王府长大的公子,叔叔对他疼爱至极,娇生惯养,是个金贵人。” 沈映雪道:“这就更不行了,祝凌那孩子,还没晶儿大。要是他娶了晶儿,不仅不疼老婆,还要老婆反过来照顾他。晶儿一嫁过去,就多了这么一个儿子,未免太累。” “世伯对晶儿姑娘的疼爱,我算看到了。”祝让道:“我不行,祝凌也不行,凌云总可以吧?” 沈映雪还等着他说几个别的人选,没想到绕到自己身上了。 兰锦也微微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祝让。 他真是看错了人,诸成玉看起来像是勾引主人的样子,结果成了主人的儿子,祝让跑来给韩敬说媒,竟然说到主人身上了! 虽然知道他们两个是父子,不可能成亲,兰锦还是警惕之心大起。 他怎么觉得,祝让不是冲着韩敬来的,而是冲着凌云去的? 兰锦看向祝让的眼神渐渐不善,他还知道现在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低头敛目,尽量收敛杀意。 沈映雪道:“凌云与晶儿情同兄妹,怎能在一起?” “情同兄妹又何妨?有情便好了。更何况他们两个还不是正经兄妹。晶儿是您的义女,凌云又是叔叔的孩子,这不是正好?” 沈映雪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虽然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总觉得这背后还有一些别的算计。 祝让真的怕了花主揣测人心的能力,无论他如何遮掩,花主似乎都能从他的一些言辞中看出不对来。祝让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多想,只是临时起意,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才开始极力撺掇。 被花主这么一看,祝让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他虽然是安忠王世子,却是忠信王叔叔最亲近得力的人。若是叔叔能继承皇位,祝凌那个废物肯定无法成为太子,极有可能是他来继任。 在他心里,早就把叔叔当做父亲看待,日后过继到叔叔名下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凌云,还是从前的沈映雪,哪怕他已经疯了,也不在叔叔身边,祝让还是有了危机感。 叔叔真的太在意这个儿子了。 祝让知道疯子是不可能当皇帝的,但是他还是把凌云当成了一个威胁。 祝让不敢和忠信王翻脸,自然不能对凌云下手,不然叔叔会亲手撕了他。他只能先折断凌云的羽翼,好在日后争夺权力的时候,获得完全的优势。 凌云和花主已经有了交情,万一叔叔再给他找个权势滔天的岳家,诞下孩儿,祝让就没有争抢的能力了。 所以把凌云和花主绑定最好,反正这两个人,本身就是一条船上的,就算亲上加亲也没有关系。 祝让低下头,不让花主看到自己的眼睛。 沈映雪道:“这话以后别再说了。” 祝让摸不清楚花主是怎么想的,他畏惧的很。如果花主知道叔叔的图谋,知道他和凌云的竞争关系,大概会真的把他当场打死,埋到树下做了肥料,再告诉忠信王,他要杀凌云,忠信王根本不会猜忌。 祝让恐慌极了,“是。” 他知道,花主绝对看出了他的恐慌。 前面几次对话,花主都轻而易举地看透了他,如今不可能瞒过花主,花主什么都不说,只不过是给他留了一点面子,再就是……他还不清楚,忠信王叔叔想要篡位。 沈映雪很奇怪,祝让是被他吓怕了吗?刚才还有说有笑的,怎么突然就跟鹌鹑似的不动了? 花主不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沈映雪没有说话,倒了点水喝。他最近扮演花主,运动量直线下降,喝了好多水,戳个洞都能浇花了。 沈映雪想着,也不能一直这样,不然人会废掉的。 他还想趁着江寒枫和诸成玉不在,好好活动一下。就是院子外面也有伺候的下属,到时候得把他们打发了,或者直接卸掉易容,扮成凌云。可是卸掉易容,他就安不上了。 沈映雪也想过和荀炎学易容,可是他眼里都是马赛克,有些东西的颜色都是不对的,完全没法学,涂好了易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只能放弃。 倒是兰锦想学来着,可他还要负责簪花巷的其他事务,一直没有时间,学习进度非常缓慢。 沈映雪不知不觉又喝了一杯水。 兰锦给他倒满,“主人,一会儿该用饭了,少喝一些吧。” 沈映雪点头,“那就不喝了。” 祝让回神,犹豫着看向沈映雪:“世伯,亲事可以暂缓,只是今日我过来,是想见一见凌云弟弟,不知世伯可否容允?若是见不到他,回去之后,小侄也没法向叔叔交差,世伯体谅一下小侄吧。” 沈映雪问兰锦:“荀炎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时间很长,那他肯定不能把易容去了。如果时间短,用凌云的身份倒是无所谓,扮演花主的时候再戴斗笠就可以。 祝让不明白他为什么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兰锦听明白了:“至少要半个月。” 沈映雪问:“你觉得如何?” 到时候肯定要兰锦帮忙遮掩的。 兰锦想了想:“可以。” 簪花巷的事情,都是他和李百七处理的,沈映雪用不着出面,只要在屋里呆着就好。这段时间可能会过来找他的,只有忠信王府的那些人。 祝让现在就在这里,下次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万一再有人来,只要戴上斗笠遮掩一下,或者谎称风寒,或者其他原因,总能糊弄过去。 沈映雪说:“那就这样吧。” 祝让小心问道:“世伯的意思是,同意我见凌云了?” 沈映雪道:“嗯。” “那我可要腆着脸,在世伯这里用饭了。不如把凌云弟弟也请过来,正好可以说说话。”祝让觉得花主不信任他,当着花主的面和凌云相处,他总不会做出对不起凌云的事情。 谁知花主拒绝了:“我不愿见到凌云,你自行去那边找他吧。” 祝让愣了一下,“是。” 沈映雪也觉出不对来,之前花主不想见凌云的剧本,是江寒枫脑补的,非常符合逻辑。可是现在,祝让知道凌云不是花主的儿子,其实是忠信王的儿子,祝凌的哥哥,要是这种情况还坚持凌云被忠信王和祝凌侮辱,那就太离谱了。 得想一个合适的理由。 沈映雪忧愁,可惜江寒枫不在,不然事情很简单很多,哪里用得着他一个疯子,在这里为了故事的合理性瞎编? 摆好饭后,沈映雪和祝让一起用餐,他提前放下筷子,兰锦让祝让先吃着,抱起沈映雪去了屋里。 祝让见过花主被人抱来抱去的模样,如今看到了只觉得可惜。 这么厉害的一个男人,却连站都站不起来。 兰锦给沈映雪卸掉易容,梳洗打扮了一下,换了身衣服,从密道里把他送出去,去了凌云的住处,又返回来,对祝让说:“主人有些精力不济,不能待客了,待世子用完饭,我带您去见凌云。” 祝让说:“哦,好。” 是因为凌云的缘故吗? 有意思,花主认了凌云做义子,紧扣着不放人,却连见都不愿见他。 祝让匆匆吃完,跟兰锦说了一声,用茶水漱过口,擦了擦手,跟他去见凌云。 他有些害怕兰锦,这人温柔到了妩媚阴沉的程度,讲话的语气也十分古怪,就算是宫里的太监,都没有这般女性化。但祝让还是强忍着畏惧,面带微笑与兰锦说话。 “猫大人在这里呆的日子应该不短了吧?” 兰锦说:“是有些年头了。” “您一直都在伺候花主吗?” “不错。” 祝让很想拐弯抹角地试探,可是今天的两次试探,已经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了。祝让惯有的行为准则一下子被打破,再讲话时,就没有以往那么条理清晰、秩序井然。 “猫大人能否说说,凌云是何时来到的簪花巷?”祝让笑着说,“实不相瞒,我虽是凌云的堂兄,其实并未与他见过面。您应该知道,忠信王府的大公子,两岁亡故。其实是失踪了,叔叔找了很多年都没有找到,直到前些日子,才找到凌云这边。” 兰锦微笑着没有回答。 祝让说:“父母爱子心切,叔叔又腾不开身,只好让我来看望堂弟。我想着,多打听一下堂弟的事情,回头告诉叔叔,叔叔也会高兴的。猫大人就捡着能说的,说给我听听吧。” 兰锦道:“凌云是三个月前来的簪花巷。” 祝让洗耳恭听,结果等了很久,都没有后续。 这就完了? 能说的东西就这么一句话? 这和没说有什么两样?祝让自己都知道,凌云之前是住在忠信王府旁边的,不然也不会被叔叔发现。他来簪花巷,肯定是在那之后。 祝让笑着说:“猫大人未免太谨慎了,只这么一句话算什么?” 兰锦说:“世子若是想知道,直接问凌云不是更好?” 祝让也想起来,簪花巷肯定问过凌云很多事情,凌云已经疯了,疯掉的人,可能会胡言乱语,但是他的话绝不是凭空出现的,总该有几句真话。 簪花巷会不会已经知道凌云就是沈映雪了? 祝让这么想完,又想起来,他之前推断出来,花主大概与沈映雪相识,所以才对那块令牌那么在意。 他摇了摇头,心道花主果然了得,把他的心里防线都打崩了,他完全按照花主的节奏走,一切都在花主的掌握之中。 “到了。”兰锦推开门,“世子请。” 祝让迈步进入那座小院,这边的院子和花主居住的地方差不多,但是更小一些,里面只有三间房,院子中间有棵大树,旁边也是一样的石头桌子凳子,四下里都种着花草,如今开着一种紫色的野花,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凌云不在院子里,祝让跟着兰锦往里面走,去了左侧的屋里。 这间屋子的窗户都关着,光线没有透进来,屋子里有些昏暗。里面是一张黑色大床,四下里的黄色帷幔悬挂起来,没有散开,床边是一张很厚的兽皮毯子,屋里还有桌椅、花瓶、瓷器、书桌、衣架等物俱全。 那张黑色大床上,躺着一个纤弱的身影,他穿了一身白色,微微蜷缩起来,背对着门口,看不清楚样貌。祝让只觉得床上那人的头发很好,一点都不像久病之人那样毛糙。 “凌云,有人来看你了。”兰锦说。 床上那人轻轻哼了一声,是与花主截然不同的声线,听起来更清亮,更冷,也更年轻。 祝让对兰锦道:“多谢猫大人带路。我今日能见到弟弟,心中欣喜得很,有几句体己话想对他说,不知猫大人可否回避?” 兰锦知道沈映雪并非人事不知,有危险的时候,他能弄出动静,应该不会吃亏,就退下了。 祝让慢慢向前,走到床边,看到床上的青年确实蜷缩着身体,双目紧闭,眉峰微蹙,看起来似乎极为不适。 “沈映雪。”祝让轻轻喊了一声,“你还清醒吗?” 沈映雪猛然睁开眼睛,锐利的眼神像一把利剑,脸上也满是凛然,似乎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魔教之主。他翻了个身,手指戳到祝让身上的穴位,定定地看着他。 祝让知道沈映雪不是庸碌无能之辈,但是他也知道,沈映雪受了很重的伤,还有很多伤是伏晟亲手弄的。而且他疯了,听说疯的厉害的时候,连人都不认得,话都不会讲。 沈映雪防备的举动,完全出乎祝让的意料。 不愧是昔日的魔教之主。 怪不得花主会护着他,认他做义子。这样一个人,就算遍体鳞伤,心智受损,也是个可造之材。 这样一个人,却是他叔叔的亲生儿子。 祝让叹了一口气,笑着对沈映雪说:“你可知道我是谁?” 沈映雪没有理会,依然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儿之后,才用生涩的语气说:“是谁?” 祝让温声道:“我是你的兄长。” 沈映雪露出迷茫之色。 “你的亲生父亲,忠信王祝清仪,不久之前来看望过你,你还记得吗?”祝让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年幼的小孩,“我是你父亲的侄儿,你的堂兄。” 沈映雪慢慢坐了回去,但是没有给祝让解开穴道。 祝让道:“你怎么了?” 沈映雪身体略微弯曲,按着腹部,看向祝让,毫无波澜地说:“这里疼。” 明明沈映雪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平静,祝让竟然看出了一点委屈撒娇的样子。 祝让知道,桑子尘给他的丹田捅了两剑,他身上还有些别的伤,但是最重要的伤,就是这里。沈映雪的疯病,与他周身气息混乱脱不了关系。 “可怜的孩子。”祝让道:“你的手腕还疼吗?” 沈映雪看看自己的右手,递到祝让跟前:“疼。” 祝让说:“你帮哥哥解开穴道,哥哥帮你揉揉,好不好?” 沈映雪呆呆地看着他。 祝让又重复了一遍,沈映雪才说:“我不会解穴。” 祝让心里只想骂他,可是他不敢,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先和这个痴儿一般的人打好关系。据他所知,花主和叔叔都在想办法给沈映雪治病,但是沈映雪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想也知道,如果调理不好身上的气机,他的病是绝不会好的。 只要沈映雪没有后代,这个人就不是他的对手。 祝让尽可以对沈映雪好一些,来讨好叔叔。 沈映雪坐在床上,用左手揉着右手的手腕。 他的手腕如今已经与常人无异,日常生活没有问题,但是不太能拿重物。之前那个剑鞘,沈映雪抱着就有点费力。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疼一下,玩游戏倒是一点问题都没有,非常神奇。 祝让好像又说了什么,沈映雪正在走神,没有留意到。等他回过神来,懵懂地看向祝让,祝让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花主对你好吗?” 沈映雪装疯第一招:“花主是谁?” 祝让说:“就是那个脸上有红色花纹的,常常穿着黑衣服的男人。他总是坐着,走路要人抱,或许还让你喊他父亲。” 沈映雪装作想了一会儿:“是那个人啊。” “不错,就是他。”祝让说,“我听说,他最近不想见到你,你可知道是什么缘故?” 祝让虽然这么问,其实没抱有希望。沈映雪看起来病得太严重了,除了最开始动作迅速狠辣的反击,其他时候就像个傻子。 沈映雪却道:“因为他不忍心。” 祝让问:“什么不忍心?” 沈映雪说:“不知道。” 他走的是江寒枫的剧本,花主是沈映雪的姐夫。 反正忠信王和沈映雪二十多年没见过,沈映雪有没有在外面认姐姐,他也不清楚。这个剧本可以解决大多数麻烦,就算以后江寒枫知道凌云就是沈映雪,依然能继续下去。 沈映雪没办法对忠信王和祝让放松警惕,这两个人虽说极有可能是他的亲人,却一点都不靠谱。他选择麻痹敌人,要是有一天,真落到他们手上了,也能找准机会逃跑。 说完这句话,沈映雪就不说话了。 他发现祝让的头发也很好,不知道用什么玩意洗的头,一股子花香味。反正闲的无聊,沈映雪拿起祝让的头发,尝试着给他扎小辫。 祝让被点了穴道,完全动不了,他讲话沈映雪又不听,只能任由这个弟弟来,最后弄成了什么模样,祝让也不清楚,等穴道解开,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祝让腰酸腿疼,再看沈映雪,玩够了就躺在床上睡着了,手上还攥着他的头发,跟个小孩子似的。 “沈映雪?”祝让喊了他一声,沈映雪朝左边侧躺着,左侧的脸颊因为重力有些下坠,看起来比平时圆,衬得他年纪都小了不少。 祝让无奈地放弃喊他,扒开他的手指,把头发抽出来。 就像对待祝凌那样哄着吧,还能怎么办? 祝让在屋里转了一圈,没发现镜子,理了一遍头发,发现脑袋顶上都打了结,根本弄不开,发尾缠在一起都是小事了。最后实在实在没办法,只能这样出去,找兰锦求助。 兰锦看到他的模样,真诚地发笑:“世子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和凌云打架了?” “打架倒也还好,凌云非要玩这一脑袋烦恼丝,我无法,只能由着他来了。” 兰锦眼底的笑意消退,说:“世子可真是疼弟弟。” 祝让叹气:“都是一家兄弟,他又在外面受了委屈,看着实在可怜,就算花主和叔叔也不太忍心见到他如今的模样。我不疼他疼谁?” 兰锦没有回答。 祝让说:“猫大人,凌云搬过来之前,花主就已经认得他了吧?” 兰锦嘴边含笑,眼底冰冷:“嗯。” 作者有话要说:韩敬:义父,我是男人啊!我不要嫁人呜呜呜! 第45章 祝让加入剧本 最近几天兰锦似乎很忙,侍候沈映雪的时候总有些心不在焉。 沈映雪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没有作妖,每天都安分吃饭睡觉打游戏,和往日没有区别,他问兰锦:“是不是太累了?要不你休息几天,换个人过来?” “主人为何这么说?是我伺候的不周到吗?”兰锦诚惶诚恐,“我知错了,主人别赶我走。” 沈映雪顿时觉得自己就像个吃人的封建地主,可兰锦又不是真的下人,也不会在意这种名声,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反应? 沈映雪问他:“我没想赶你走,只是看着你近些日子似乎很忙,不如好好休息一下。对了,最近这段时间,到底在忙什么?你也不跟我说,亏我还是主人。” 兰锦听到他的话,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 沈映雪叹了口气:“你也把我当疯子看吗?” “没有!”兰锦虽然知道沈映雪可能是故意这么说,但他就吃这一套,心爱的人这般示弱,他哪里有不从的道理,“是荀炎他们,在外面出了点事情。” 沈映雪掰着手指头一直算着日子,今天是江寒枫他们离开的第九天,再等个十来天他们就该回来了。 兰锦突然这么说,沈映雪心里有点慌:“是什么事情?” 兰锦说:“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诸成玉在青羽宫竟有些威信,底下的人都听他的话,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不费力气就拿下了青羽宫,以为能早点回来,没想到路上遇到了颜家的人。” 他看到沈映雪茫然的样子,就知道沈映雪已经不记得颜家是哪个了。 “您可还记得,当初被荀炎杀死的万宝贵?” 沈映雪点头:“有些印象。” “万宝贵的儿子娶了孙家的小姐,他的两个女儿,一个嫁到了孙家,另一个嫁到了颜家。”兰锦说,“颜家是医药世家,他们家的子弟还学刀法,在江湖上名气不小。万存死了之后,万家就乱了,孙家和颜家都在争夺万家的产业,最后谁也不占理,都想着拿大头,最后定了个赌约,谁能给万存和万宝贵复仇,谁就继承万家。” 沈映雪听着就笑了:“这个赌也不讲道理,还是都想着独吞呢。” “的确如此,但是倒也符合江湖规矩。就看谁的本事大,谁获得的东西多,输了的人也不敢再置喙。荀炎他们这次出行,打着簪花巷的名义,排场很大,从来没有掩饰过行踪,颜家的人问询而至,摸到了青羽宫。” “结果如何?” “那边来信说,青羽宫的许多人都中了毒,江寒枫也为了保护诸成玉受了些伤。诸成玉虽然跟我学了些医术,年纪还是太小,连把脉都没弄明白,更不知道如何解毒。我怕孙家的人趁机来簪花巷找您的麻烦,不敢离开,派了一些人往青羽宫去,都没了音信,应该是半路中招了。” 沈映雪听完也开始发愁了。 兰锦说:“这些事情,本来就不该让您操心,您只管安心养病就好了,我还想着等解决之后再告诉您的。” 沈映雪问:“你有解决的办法?” 兰锦说:“只能看荀炎和江寒枫能不能突围杀出来,把他们领头的杀了,也就不愁了。” 可是颜家的人都懂医术,听起来还挺厉害的,荀炎和江寒枫再离开,也怕他们背后放冷箭。沈映雪现在觉得,身边有一个会医毒的兰锦有多么重要。 兰锦让沈映雪好好休息,不让他想这些。他觉得以沈映雪的病情,睡一觉应该就忘记了。 以后他肯定再沈映雪面前整理好表情,不露出分毫。 沈映雪没有办法,躺在床上也没心情打游戏了,听着外面的虫子叫声沉思。 他总不能一直这么废物,不然就真的成吉祥物了。 身为一方之主,可以什么都不干,但是一定要有真本事。沈映雪总结了一下自己的优点:乐观、善良、自信、长得好看,除了这些好像就没别的了,短处都是一大堆。 他难过得把枕头抱在怀里,闭上眼睛不到两分钟就睡着了。 等沈映雪醒来,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他喊了兰锦过来:“不如我们悄悄地去青羽宫吧。” 兰锦先是满脸拒绝,但是没有直接说出口,接着他脑子反应过来,觉得这个提议也不是完全不行。 “我以凌云的身份离开,这样就不怕他们偷袭了。以前荀炎也经常带着我在外面跑来跑去,我们会扮成兄弟,隐姓埋名,很不起眼。” “可是主人您的身体,能受得住吗?”兰锦还是有些担心,他最怕的是外面有人一直在盯梢,簪花巷的人,无论什么身份,出去就是一个死,那就太可怕了。 敌人在暗处,他们在明处,就算时刻提防,也难免有疏漏。 沈映雪说:“有你在,没问题的。” 兰锦被这句话打动,顿时心中升起一股豪情。他对自己的医术极为自信,那些寻常江湖手段,他也都见过,论起暗中伤人,还没人能比得过他。 兰锦很感激沈映雪的信任,当场决定收拾东西,带着人离开这里。 如果外面真的有人盯着,就算不走,以后也会有麻烦。总不能干坐着等死,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才是束手无策。 沈映雪说:“给忠信王府送个信,就说凌云要出门,找他们借几个靠谱的护卫。” 虽然忠信王府敌友不明,最近这段时间,那边都没有下手的意思,应该是看着花主的面留手的。不过沈映雪也感觉到了,祝清仪是真的疼爱他,除非涉及到一些很关键的东西,不然不会狠心弄死他。至于祝清仪身边的其他人,那就未必了。 所以沈映雪才说,找几个“靠谱”的护卫。 兰锦听完,立刻写信给那边,找来可靠的手下送信过去。他趁着这个机会,在簪花巷附近转了一圈,回来对沈映雪说:“外面确实有些可疑的人,只是这边平日里也有一些行迹鬼祟的江湖人过来打探,前几日没留意到,直到收到荀炎的信,才反应过来。” 忠信王受到信,立刻回信,派了人到簪花巷。 王府的护卫换下了平日里那身统一的衣服,看着就像普通江湖人,只是从气势上能看出些许不同。 沈映雪展信一阅,顿时无语。 祝清仪也听说了簪花巷和颜家等的恩怨,看到花主这个时候派凌云离开,还以为花主故意拿凌云做要挟,迫使他相助。他在心里先是好言恳求,说有什么事情,忠信王府可以帮忙,不要让凌云犯险,接着又威胁他,如果凌云出了什么事情,就别怪他翻脸无情。 沈映雪看完之后,把信件递给兰锦:“你说该怎么办?” 兰锦道:“不如就说凌云自己想去?” “好主意。”沈映雪一拍手,拉着兰锦把他按在椅子上,没想到那边的椅子竟然打了马赛克,差一点兰锦就摔了,幸好他功夫不错,及时调整重心,稳坐好。 兰锦看到沈映雪摸了摸鼻子,脸颊微红,看起来很不好意思,更加心疼他。这肯定不是主人故意的,又是因为他的病。 也不知道在他眼中,他居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兰锦把笔洗了一下,沾上墨汁,若无其事地问沈映雪:“主人说,我写。” 沈映雪想了想:“你就说凌云对江寒枫情意深重,爱慕已久,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江寒枫受伤,刺激得发病,疯癫无状,谁的话都不听,一定要闹着见他。大家都没有办法,只能让他去。” 笔尖上流下来了一滴墨汁,兰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滴在了纸上。他连忙把纸揉了丢到一边,又在砚台上顺了顺笔,表情纠结:“主人,这样真的好吗?” 沈映雪跟他说过,江寒枫其实并不喜欢他,外面的传言都是假的。兰锦观察了好几天,觉得确实是这样,就没放在心上。可是现在沈映雪主动给凌云安排剧情,兰锦受不了。 虽然“凌云”这个身份不是沈映雪,但是和他都是同一个人,都是他最心爱的教主,高坐在云端的神明,怎么能被那些俗人拉下凡尘? 沈映雪说:“有什么不好的?”反正都是真的,他和江寒枫就差一层窗户纸……还有那么几个剧本了,就能捅破了。 兰锦看沈映雪神色淡淡,并不在意,好像根本不会受这些流言困扰,反而他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于是放下心,在纸上写了起来。 如果哪天,沈映雪真的在意外面的流言,那才可能对江寒枫有情义。 兰锦写好信,给忠信王送过去,等到了新的回信,还有一个大夫,说是宫里出来的,医术很高明,可以为凌云诊治。 沈映雪烦了:“他怎么这么啰嗦?再多来几次,荀炎自己都回来了,江寒枫的伤都自愈了。” 兰锦也深有同感,但是他们还想要忠信王府的保镖,不能不让他安心。反正沈映雪的易容也去掉了,扮起凌云来一点都不费劲,让那位大夫诊过脉,开完药,回去给忠信王答复后,就带着人悄悄离开了簪花巷。 王府书房内,忠信王看着沈映雪的脉案,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让人喊了祝让过来,把那张纸丢在祝让脸上,厉声道:“看看你做的好事!” 祝让结果纸张,展开一看,只见是一个方子,他虽然不懂医术,从小各种书读的不少,也是能看明白的。看完之后,立刻知道这是凌云的脉象,立刻白了脸色,跪向忠信王:“叔叔,侄儿知错了。” “伏晟那个人,自视甚高,狼子野心,根本不受你的控制,你只看到他表面对你卑躬屈膝,哪里知道他背地是是怎么想的。”祝清仪虽然愤怒,但是理智尚存,他看着祝让低着头愧疚的模样,心里稍软,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没忍心说更过分的话。 祝让说,“弟弟变成现在这样,我也是不想的。上次我过去看他,心里也难受得很。我再不敢让他参与进这些事情里来了,至于弟弟的病,我会寻访名医,为他诊治的。” 祝清仪看着祝让乱糟糟的头发,那天他从簪花巷出来之后,头发就乱得很,断了好几缕,有一小部分根本束不起来。 他知道这是沈映雪干的,也知道沈映雪平时做不出这种事情。他之所以这么对待祝让,都是因为他疯了。 祝清仪细想一下,还有点羡慕,沈映雪在他面前,都是一言不发,在祝让这里倒是很活泼。 “映雪已经这样了,就连黄太医都说,没什么办法,只能给他开些药,暂缓身上的病痛,遏制病情发展,不过多活几年。”祝清仪深深叹息,这件事也有他的错,他总不能全都怪到侄子身上,“你要是有心,就杀了伏晟,给你弟弟报仇。” 祝让想了想,伏晟不是那么好杀的,他们相处的时候,伏晟一直都有防备。祝让说:“可有期限?” 祝清仪道:“就以三个月为期,要是能把他抓过来,让映雪亲自报仇……罢了,这种事情,还是我来更合适。” 祝让明白了叔叔的意思,点头称是。 祝清仪说:“映雪闹着要去找江寒枫,簪花巷惹的麻烦,你也知道,我怕那些人对映雪不上心,你要是没其他事情,就去跑一趟,护送映雪回来。如果能打动他,哄他离开花主,回王府来,那就更好了。” “照顾弟弟是侄儿分内的事情,叔叔放心吧。” 祝让离开王府,打点了行囊,面带微笑,心里骂骂咧咧地上了路,终于在不远处的郊外,赶上了正在歇息的兰锦和凌云。 沈映雪看到祝让就笑了,他玩这个人头发的时候,根本没想过之后会是什么样子,没想到祝让收拾好了,会变成这样。 祝让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弄了好久,也没法把那些散落的头发束起来,之前倒是想着扎成小辫,再梳到一起留个马尾,可是太费工夫了,祝让想着凑合过这两天就好了,大不了带个斗笠,遮挡一下,没想到还是被沈映雪看到了。 “凌云,还记得我吗?”祝让笑着对他说。 沈映雪摇了摇头。 兰锦看到忠信王派来的那群人,对祝让的到来没有反应,想来那边早就打算好了,让他亲自跑一趟。他嘴上还是问道:“世子怎么会过来?” “我听叔叔说,凌云又耍小性子,一定要出门,想着最近我也没其他事情,不如过来陪他玩几日。”祝让温声细语,看起来脾气很好,他来到沈映雪旁边,提防着沈映雪点他穴道,表面还是和煦模样:“我是你堂兄,咱们不久前见过面,你看我这头发,都是你弄的。” 沈映雪没理他,躲在兰锦后面,小声道:“我们走吧。” 兰锦点头,扶着沈映雪上了马车。 祝让也跟着坐上来,“怎么让凌云弟弟出来了?难道花主不知道,最近外面不安稳?” 兰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轻声柔柔道:“花主自有他的打算。” 祝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太敢和兰锦说话,但又不得不与他相处:“最近几天,可曾遇到过什么人?” “有几个不长眼的想下套子,被那几位大哥收拾了。也有人在凌云水中下药,幸而我发现得及时,又找到了他们的行迹,现如今都已经死了。”兰锦用玩笑的语气说,“世子该不会也是来杀凌云的吧?” 祝让笑容有些不自在:“怎么会呢?我过来就是为了保护凌云,怎么可能对他不利?” 兰锦说:“那可未必。” 入夜之后,马车进了城,忠信王府的侍卫提前打点好,留了几间客栈。沈映雪在客栈中安睡,兰锦就在旁边支了张床,时刻守候着他。 等到快五更天,突然听到“砰”地一声响,外面有人大喊:“走水了!是天谴!死人了!快跑!” 兰锦从榻上坐起来,看到外面火光连天,还有陆续的几声轰鸣,都离得这边很近,他甚至能感觉到脚下地面的颤抖。 兰锦连忙去叫沈映雪,沈映雪混混沌沌,睁开眼睛尚未清醒,摸了一把他的脸,伸手按向兰锦的后脑勺,用力一按,兰锦的脑袋就落在了沈映雪的胸前。 沈映雪拍拍他:“猫猫别怕,睡觉。” 房间外突然有人敲门,祝让急切地喊道:“火要烧过来了,快走!” 说完他等不及回应,一脚踹开房门,就看到沈映雪抱着兰锦趴在床上,两个人紧紧挨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祝让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干这种事情,还不快走?” 兰锦有些生气,也知道不是发作的时候,抱起沈映雪来,祝让拿出一个湿漉漉的披风,裹在沈映雪身上。三人刚一离开房间,就感受到了外面灼热的温度,前面的火苗乱舞,幸好有披风在,不至于把沈映雪烧伤。 兰锦伸手,拿起披风捂住沈映雪的嘴巴,避免他吸入浓烟,自己则屏住呼吸,与祝让一起,运起轻功往外跑。 客栈的栏杆都已经烧焦了,轻轻一碰就散了架。 等出来之后,凉爽的风吹过来,才逃出生天。 祝让说:“有人提前动了手脚,从簪花巷到青羽宫这一路,恐怕都有埋伏。他们在客栈里浇了油,除了我们几个之外,再没有其他人了,又在远处架了炮台,远远地照着轰,幸好没轰到咱们住的那几间屋子,不然谁都跑不了。” 兰锦把沈映雪外面的湿披风取下,翻过面来,给他擦脸。 祝让看着稀奇,簪花巷里这只猫,不会对凌云有意思吧? 沈映雪醒来,脑子昏昏沉沉的,他出来几天,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白天补觉还在马车里,也睡不安稳,要是一直这么下去,肯定要生病了。 不过说起来,穿越后的这三年,沈映雪虽然常常疲倦,身上会莫名其妙地疼痛,还总是乏力,其实没有生过大病,像什么感冒发烧之类的一次都没有。 这可能就是习武之人的好处吧。 兰锦将他下,扶着他的手臂:“你还好吗?” 沈映雪说:“晕。” 兰锦对祝让说:“劳烦世子去看看马车还能不能用,凌云这样子,怕是没法直接赶路了。” “这次肯定是孙家的手笔,这群人应该知道,炮台射程不准,难免防着我们逃出来,我看不如趁着这次机会,伪装出几具尸体,再改头换面,马车也别用了,说不定能省很多麻烦。” 兰锦没想到这个世家公子,能想得这么周到,看来没少在江湖上混。他点了点头,“就按世子说的来。” 祝让说:“你照顾好凌云,我去看看那几个侍卫还有几个活着,顺道安排一下。” 沈映雪换了以前舒服轻薄的衣服,穿上普普通通的粗麻衣袍,乘坐的马车也低了不止一个档次,衣食住行都不再是原来的标准,不过他比祝让好一点,祝让那个发型看起来才是……真的像个难民。 沈映雪看到祝让就想笑,祝让一直装成好哥哥,现在都快装不下去了。 沈映雪来到青羽宫的时候,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青羽宫外面的山脚下有很多人,远远望去都能看到两边人在对峙。幸好那边的山足够大,没有出现放火烧山这种损阴德的事情。 “怎么办?”祝让问。 “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走。”那条路是送信回来的探子告诉他的,只有青羽宫的人才知道,颜家人都不清楚,所以才留了这么一个口。兰锦看了看沈映雪,“这一路上,世子的诚意我也看到了,青羽宫危在旦夕,虽说江寒枫就在上面,我还是不能把凌云带过去。不如世子带他寻一个安全的地方,我独自上山。” 沈映雪也知道自己去了可能是拖累,没有闹着一定要去。 祝让道:“也好。” 他是不想跟着簪花巷的人一起火并的,堂堂王府世子,绝不可能为一群江湖草莽付出性命。 兰锦把沈映雪交给了祝让,“如果我回来发现凌云哪里不对,绝不饶你。” 祝让对兰锦依然有心理阴影,被他这样警告,心里突突地跳,他连连应声,抱起沈映雪,带他悄然离开了这边。 他撩了一下沈映雪脖颈旁边的头发,心想:“叔叔叫我和他打好关系,哄骗他回家,这正是个好机会。可我要是就这么把他带走,簪花巷的花主和猫都不会轻饶我,还是等沈映雪自己松口再带他离开最好。” 沈映雪在祝让怀里睡了一觉,等他醒来的时候,又是在陌生的地方。 这个地方打满了马赛克,沈映雪连门在那里都看不到,他身下是一个巨大的麻将,应该就是床了。在马赛克系统的帮助下,这张床摸起来又凉又硬,有点像玻璃,也有点像玛瑙,和麻将的手感是一样的。 沈映雪站起来看了一下,发现这是一张“竹”。 他又坐下,贴在花纹上仔细扣了扣,在心里感叹,系统的马赛克果然巧夺天工,太神奇了。 祝让听到声音,推门进来,就看到他这个堂弟趴在床上,认真看着被褥上的绣花,还用手勾起了一点线头,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东西。 这人真是个疯子。 祝让道:“你终于醒了。” 沈映雪转身看他。 祝让见他怔怔的模样,笑着走过去:“还记得我是谁吗?” 沈映雪点了点头。 这个人脸上一直没有马赛克,沈映雪认不出谁,也不会认不出他。跟祝让一样的,还有伏晟。 这就是反派的特权吗? “饿不饿?我去买了些粥,都是普通的米,算不得精细,比不上你在簪花巷吃的那些,出门在外饮食简朴些,你别挑食,不然身子好得慢。”祝让不知道从那里拿出了一碗粥来。 沈映雪看着那个地方想了想,猜测那边应该是有食盒或者桌椅,但是都被打了马赛克,他看不到。 祝让对沈映雪的走神见怪不怪了,用勺子吹了一下,喂到他嘴边:“喝吧。” 沈映雪喝完,问他:“猫呢?” “他去青羽宫了,等解决完那边的事情,很快就回来找你。”祝让笑着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嘴,“你和猫是什么关系?那天我去找你们,看到你和他很亲近。” 不是说这个堂弟喜欢的人是江寒枫吗?怎么又和猫走得这么近? 如果说以前的沈映雪,祝让绝对不会觉得他吃亏了,可是现在的他就不一定了。 沈映雪歪了歪头:“他是我的猫。” 祝让没料到会是这种回答,思忖片刻,没想明白:“他难道不是花主的猫,怎么会是你的?” “花主的就是我的。”沈映雪说。 他这次出门没带游戏机,没有游戏可以玩,只剩下系统投放那些影视剧。沈映雪看了三年,也没有新的上映,早就看腻了,此时非常想念游戏机,有一点点焦虑。 祝让看到沈映雪掰着手指,不知在思考什么,又问他:“那江寒枫又是你的谁?” 沈映雪沉默了。 他和江寒枫的关系,大概就是偶然在大街上遇到,互相看得很顺眼,刚加了联系方式,打算试一试的那种程度。关系虽然确定了,但是一点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有。 如果让沈映雪跟别人说,江寒枫是他男朋友,还怪不好意思的。 可是总不能说江寒枫是他老婆吧,说是女婿就更不能了。 祝让见沈映雪沉默,觉得里面可能大有文章,他语气和善,又问了一下:“你这次出来,不是特地为了见江寒枫的?” 沈映雪点了点头。 祝让问:“你喜欢猫,还是喜欢江寒枫?” 沈映雪依然沉默。 祝让声音温柔如水:“怎么不说话了?” 沈映雪说:“我不知道。” 这个问题就跟“你喜欢你兄弟,还是喜欢你对象”是一样的。论喜欢,沈映雪当然是喜欢江寒枫,可要是论感情,肯定是兰锦更深厚。 祝让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摸摸沈映雪的头发,吓得沈映雪抱着头往后退,几下缩到了墙角,惊恐地看着他。 “你之前弄我头发,是故意的?”祝让立刻想明白了,无奈地笑了起来,“你怎么这么坏?” 沈映雪敛眸,“江寒枫呢?” 祝让说:“江寒枫在青羽宫里,很快就会回来了。” 如果他们都死在青羽宫就好了,他就可以直接带着沈映雪回王府,花主缺少了左膀右臂,自己又是个残废,簪花巷不足为惧,簪花巷没了,叔叔就不用担心,再有人跟他抢儿子了。 过了一会儿,祝让又带了一碗药来,看沈映雪喝下。沈映雪喝完又犯困了,强睁着眼睛没有入睡,他双眼朦胧,拍拍身下,“好硬,我不想睡在这里。” 祝让道:“忍一忍吧,我再去找几床被褥来,铺在下面就不硬了。” 镇上的客栈里,都有一些行迹不明的人,祝让好不容易找了到一个一处院子,带沈映雪过来暂居。 这个院子不小,就是十几年没人住了,祝让派人打探过,据说这里一直有闹鬼的传闻,所以没能卖出去,现在就便宜了他们。 他是不信鬼神的,而且身边还有那么多护卫,就算有鬼,也把它给治住。 祝让是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他来照顾沈映雪,没有兰锦那么用心,沈映雪处处都不自在,尤其是想下床的时候,配上这个马赛克真的绝了。 他从麻将上下来,扶着墙壁慢慢走,寻找屋里的门,刚走了半圈,回头一看,那块巨大的麻将床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沈映雪只能继续往前。 祝让听到脚步声,过来看他,一进门就看到沈映雪贴在墙根,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映雪,你要做什么?怎么不喊我?” 沈映雪看见他之后,也不敢动,委屈地看着他:“我不要住在这里。”祝让过去,发现沈映雪一直扶着墙,还以为他站不稳,扶住沈映雪的手臂,“这是怎么了?” “这个地方太可怕了,我不想住在这里,我们换个地方住好不好?” 祝让听到沈映雪的话,想起闹鬼的传言,顿时觉得背后发凉。 他从来没和沈映雪提起过外面那些传言,之前住客栈的时候,也有不少客栈比这里还要差劲。沈映雪怎么就唯独对这边这么讨厌? 祝让道:“为什么?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沈映雪说:“这屋子没有门窗,我出不去。”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却叫祝让心生寒意,他带着沈映雪出了房间,“你看,这不是出来了?” 沈映雪松了口气,抓紧祝让的手,任凭他怎么哄都不愿回去了。 祝让没办法,只能带他去自己的房间。按道理讲,他应该和沈映雪分开居住的,可是白天沈映雪说的那些话太诡异了,祝让仔细想想,心里有点毛,也不敢回去,就让沈映雪靠里面些,与他睡在同一张床上。 到了晚上,祝让突然听到一点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像是什么人在走动。他睁开眼睛一看,屋里一片黢黑。 祝让点了蜡烛,刚一回头,就看到身后一个白头发的鬼直直地站在那里,祝让吓得连气都不敢喘了。 这时候,那个鬼说话了:“祝世子?” 祝让听着他的声音有些熟悉,像是一个少年的嗓音,并不阴寒,反而软软的,有一种特别的娇气。 “猫大人说凌云哥哥来了,特意把我从青羽宫送回来,让我照看一下凌云哥哥。”那个人转过脸来,露出一双蓝色的眼睛,他脸上带着笑,“没想到这么巧,世子竟然住在这里。” 祝让认出他是花主的儿子,那个眼盲的白子,不是什么脏东西,松了一口气,他干咳一声:“这里怎么了?” 诸成玉用天真的语气说:“我之前就住在这里呀,难道世子没有听人说,这边闹鬼吗?” 夜色沉沉,烛光昏暗,屋里寂静极了,连凌云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祝让又有些怕了,这个人真的是诸成玉吗?怕不是别的东西假扮的吧? 诸成玉笑了起来,“我开玩笑的,其实我也是刚来。凌云哥哥也在这里吗?” 他向床边走去,在昏暗中行动如常,仿佛能视物一般,爬到床上之后,摸了摸凌云的脸,“哥哥睡得好沉,这样都没有醒。” 祝让说:“他这几天累到了。” 诸成玉道:“世子和哥哥睡在一起?我记得,凌云哥哥和忠信王父子有些关系,而你是安忠王府的人吧?你和哥哥这么亲近,就不怕你叔叔生气吗?” 祝让愣住:“叔叔巴不得我和凌云亲近,为什么会生我的气?” 诸成玉沉下脸,蓝色的眼睛在黑夜里,仿佛是深沉的海底,不见一点光芒。他摸了摸沈映雪的身上,发现他衣衫平整,想来没有被人欺负。 诸成玉把沈映雪拖到床边,将他抱了起来。 他瘦瘦小小的一个人,沈映雪都比他高出不少,祝让看得心惊,赶紧过去扶住了沈映雪,不悦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带哥哥去隔壁房间,如今我这个亲弟弟回来,哥哥就不劳您来照顾了,我虽眼瞎,但还算有点用处,不至于连兄长都照看不好。”说完诸成玉手臂用力,把沈映雪抱了起来,刚要走,就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一下,诸成玉差点没把他摔了。 沈映雪睁开眼睛,看到诸成玉之后,还以为这又是什么新形马赛克。 祝让过来拖住他:“凌云醒了,你把他放下来。” 诸成玉闻言,将沈映雪放下,祝让顺势把他接过,放回床上,“你没穿鞋,小心着凉,坐好了,别动。”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沈映雪揉了揉眼,二次元白发美少年没有消失,看来应该是真人从山上溜出来了。 诸成玉和凌云不熟,但是他很聪明,知道伪装:“猫大人让我过来照顾哥哥,我就来了。青羽宫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只要把山下那群人解决就可以回家了。” 祝让冷声道:“怎么大半夜的过来?” 诸成玉说:“白天怕被人发现,反正我眼睛看不到,白天和黑夜,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沈映雪看他的眼神变得怜爱。 诸成玉上前两步,趴在沈映雪的身边,突然觉得这个哥哥和父亲有些地方真的很像。 不过其他人也说过,哥哥和爹爹非常相似,而且还患有一样的病,不像他,生来就是白发,眼睛还这样,所以才多了很多区别。 诸成玉在凌云身边,感觉到了在父亲身边的那种温暖。但是凌云没有花主气势那么强大,又跟他是同辈,少了很多隔阂。 诸成玉之前怕爹爹的宠爱被凌云分走,现在心神有些恍惚,突然明白过来,多一个哥哥,其实不会把爹爹的爱分走,还会多一个人来爱他。 如果哥哥也能像爹爹一样疼他就好了,也不枉他在父亲面前求情。 沈映雪看到诸成玉的头发就想玩,他怀疑他总是手贱玩别人头发,就是从诸成玉这里养成的习惯。 祝让看到沈映雪动手,并没有阻拦,反而有些幸灾乐祸。他也不计较这人半夜闯进卧房了,直接拿上自己的被褥:“凌云身体差,让他安心睡吧,别折腾了,我去隔壁睡,给你腾开位置可好?” 诸成玉听着祝让离开,房门关好之后,低声对沈映雪说:“这个世子似乎还不错。” 沈映雪心道,你还是太年轻了,他可是比你还会伪装的人。 诸成玉到底年纪小,伪装的不到位,祝让就不一样了,沈映雪几次识破他的伪装,靠的都是原主的直觉。 他重新躺好,给诸成玉留了位置,心里想着,为什么原主没有识破背刺他的那些人的假意呢? 他想了半天,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才想明白,那些人对原主不只是假意,还有真心。 诸成玉第一次和亲人睡在一起,紧张极了。 他以前也不是没跟人睡过,但是哪一次都要折腾大半夜才会入眠,像今天这样安安稳稳地沉睡,还是头一次。 诸成玉往沈映雪旁边靠了一下,嗅到他身上熟悉的药香味道,分外安心,那颗破碎的心,也好像被人修补起来了。 这就是血浓于水吗? 诸成玉悄悄抓住了沈映雪的手,又想起来这个哥哥身体差得很,刚才吵了那么会儿,他都没有醒,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原来哥哥长这样。 诸成玉幻想出一副容貌,再对比他年幼时的样貌,果然不像。 凌云的模样充满了攻击性,是一种很凌厉的美。而他自己则十分幼态,看起来就人畜无害,天真纯粹。 诸成玉又想起来,凌云摸他头发的动作,略带笑意,低声道:“哥哥也喜欢摸我的头发,这世上,只有爹爹和哥哥不嫌弃这一头白发吧。” 第46章 一定要小心祝让 沈映雪睡醒之后,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到了睡在旁边的白发美少年,恍惚中想起昨晚的事情,还以为是做了个梦。 他问系统是不是把祝让打码成诸成玉了,系统说没有,沈映雪才反应过来这是真人。 他没舍得把诸成玉弄醒,半坐起身子来,撑着手臂看他。 离开正几天,诸成玉的马赛克又好看了,看着就像个精致的洋娃娃,白色的睫毛自带闪光,又卷又翘,嘴唇也粉嫩嫩的,他的皮肤没有一点杂质,透着十分的白,像个玉人一般。 沈映雪没忍住,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脸,诸成玉轻轻哼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露出里面的漂亮的灰蓝色,“哥哥?” 沈映雪有种恍惚的感觉,他分明是认了个儿子,竟然又多出来一个弟弟。 诸成玉爬起来,熟练地穿上衣服,又在床上摸了一边,没找到沈映雪的,“哥……” 祝让推门而入,“我刚才听到了里面的声音,料想你们应该醒了。青羽宫又有人过来了,快穿衣洗漱。” 昨天诸成玉很没礼貌地在他们睡觉时候出现,祝让也不跟他们讲那些虚礼,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到诸成玉气鼓鼓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他笑道愈发温柔,动作细致地给沈映雪打理好,拉着他坐在床沿上,亲自为他穿鞋:“哥哥对你好不好?以后别回簪花巷了,跟着哥哥走吧。” “你算哪门子哥哥!”诸成玉正懊恼自己没法照顾兄长,听到祝让的话,立刻生气了,“凌云是我正经哥哥,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他倒是没有往亲缘关系上想,因为忠信郡王父子的事情做铺垫,诸成玉只觉得这个人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君子,也是个冠冕堂皇的小人。 祝让听到诸成玉的话就知道,这孩子并不清楚,凌云和花主没有关系。 诸成玉和沈映雪差不多,从小在外流浪,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不同的是,凌云此刻回到了生父的怀抱,而沈映雪没有,他被花主霸占了。 祝让轻笑一声,没有理会诸成玉,只对沈映雪说:“走,我们出去洗脸,热水已经烧好了。” 他要好好对待沈映雪,跟他打好关系,才能骗他离开簪花巷。 “哦。”沈映雪跟着祝让走了两步,挣开他的手,回头牵着诸成玉,“弟弟也一起。” 他扮演花主的时候,没有机会对诸成玉释放善意,看他一个人行走,就忍不住觉得心酸,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 诸成玉长得漂亮,在他面前还很乖,虽然三观不正,但是已经找到了好老师,有这么一个弟弟也挺好的。 诸成玉被沈映雪牵住手,怔怔地看着他,突然眼睛有些发酸。他虽然看不到兄长的身影,但是能感觉到他的体温。 诸成玉估计着他的哥哥个子很高,是个十分可靠的人。 从来没有人对诸成玉释放过这样的善意。 他的眼睛还没有瞎的时候,看到的那些面容,都是带着憎恶与嫌弃,还有一些人深深地恐惧他,仿佛他真的是个鬼,或者吃人的妖怪。 果然只有至亲的人才不会嫌弃他。 诸成玉被沈映雪牵着手,仿佛从黑暗中被拉了上来,也像是溺水的人,难得能顺畅的呼吸。 如果哥哥没有疯就好了。 想到这里,诸成玉对忠信王府的几个人恨意更深。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把这几个人抓起来,好好折磨一番,给哥哥报仇。 两个人出来洗完脸,祝让给沈映雪梳好头,带着他去前面的院子里见人。 沈映雪牵着诸成玉的手,悲伤地发现诸成玉比他走得还稳当。 尽管眼睛看不到,诸成玉也不像是第一次来,对这院子里的格局熟悉极了。沈映雪自己则是满眼的马赛克,比诸成玉还像个瞎子。 “哥哥小心。”沈映雪走到台阶处身体一点都没有变化,还像是在平地行走一样,诸成玉连忙扶了他一把,“哥哥看着点地上,别摔了。” 沈映雪在心里一个劲儿地叹气。 祝让道:“你倒是对这里很熟悉,莫非以前真的在这边居住过?” 他打听出来这个院子已经十来年没人住了,如果诸成玉在这里呆过,也是几岁时候的事情。 诸成玉冷笑一声:“与你何干?” 沈映雪道:“我也想知道。” 诸成玉立刻温顺起来:“我小时候跟着姨娘一起住,姨娘总是打骂我,还不给我吃的,经常把我关在门外,不让回家,我就只好找地方休息,恰巧姨娘家离着这边不太远,这里又年久失修,没有人来,我偷偷过来躲个清净。” 诸成玉知道花主最吃这一套,无论他惹爹爹多生气,只要露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再说一下自己的过往,爹爹都会对他心软。虽然不知道哥哥是怎样的性情,估计和爹爹差不多。 “那时候我眼睛还能看到东西,知道躲着人走,也能自己找些野菜,或者偷一点别人不要的剩菜吃。时间久了就被人发现了,他们闹着要找贼,我心里害怕极了,要是被他们抓住,又是一顿毒打。挨了打倒也还好,要是打得身上疼,就没法行动,又要饿好几天肚子。 “我就躲在了这个地方,翻墙逃走,没有被人抓住。那些人找不到人,又疑神疑鬼的,见我样貌有异,就说这里闹鬼。”诸成玉说,“我在姨娘家时,姨娘怕别人看到我,都是用布巾手帕让我包住头发的。也幸好这边离着姨娘家有一些距离,他们没往我身上想。” 沈映雪在心里默默感慨,诸成玉真的太难了。 跟他的童年对比,这点马赛克又算的了什么? 他抓紧了诸成玉的手,问道:“后来呢?” 诸成玉说:“后来姨娘死了,以前那些欺负过我的人也死了,我就在这边安心住着,直到养父过来接我,去了青羽宫里。” 祝让侧目看了他一眼。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小子没有表面这般纯良无害,恐怕他口中的话,只有七成真。那些人的死,肯定和他有关系,这话里的顺序,大概也要换一换。 不过都是些陈年往事,不值得探究,他只要防备着此人,就不怕他背地里捅刀子。 可是这个堂弟就不一定了。 他还是魔教教主的时候,就被人算计得很惨,现在人疯了,说不定真的会被诸成玉这些话打动。等诸成玉什么时候不屑伪装,露出真面目,沈映雪应该还会被重重打击吧。 祝让并不打算提醒沈映雪,对一个疯子言语劝解,应该也是没用的。他只想等着沈映雪自己发现这些人信不过,自然会转向温柔可靠的兄长,跟他回王府里去。 堂屋里坐了几个人,他们身上都很狼狈,衣服上沾着血迹,面貌上也带着疲惫。 兰锦本来不想用那些阴损的招数的,可是颜家的人实在紧追不舍,后来又来了另外一批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看着也像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兰锦发了狠,趁着夜色走小路下来,在他们的饮食和水里下了毒,一气毒死了大半,接着几人带着簪花巷的人冲下山,跟剩下的拼了个彻底,人都杀干净之后,匆匆离开那边。 他们找了很久,才找到诸成玉留下来的记号,跟着记号走,终于找到祝让这里来。 兰锦的眼睛里都似乎带着红色,他的武功虽然不算好,但是准备好的毒非常厉害,死掉的那些人,有不少是死在他手上的。 此时尽管疲惫,兰锦也不敢展露出弱态,就怕祝让看他们疲软,让那些侍卫对他们下手。纵然有诸成玉可以保护沈映雪,他们依然不确定,诸成玉能不能打过祝让。 万一祝让在这个时候翻脸,拿沈映雪作为人质要挟,簪花巷就此可以解散了。 沈映雪和诸成玉手牵手来到这边,看到那几个杀气腾腾的人,脚步顿了一下,后退小半步。 沈映雪对系统说:[终于有点刀口舔血的样子了!看他们一个个的,都是战损美人!如果这个时候有手机就好了,拍张照片,都能当做游戏cg,此情此景视觉冲击太强了,满满都是张力!] 系统说:[下个阶段就有手机了。] 沈映雪知道任务强求不得,手机倒是在其次,他主要是为了欣赏这副美人图。他对系统说:[如果能把他们脸上的马赛克去掉就好了。] 系统说:{都是随机的。] 沈映雪问:[这一幕和主线任务有关系吗?你在计算一下,说不定和上次一样呢?] 系统说:[没有。] 沈映雪也不好做得太过分,失落地叹气,看着那几张糊了马赛克的脸。 兰锦依然是猫猫头,但是猫猫眼睛变成了竖瞳,像只凶猛的老虎。荀炎和江寒枫的马赛克是一样的,直接糊掉了脸,荀炎穿着黑衣,看不到衣服上的血,江寒枫一身白衣,下方的衣摆,还有左手的袖子被血染了大半。 其他人沈映雪不认识,不过也都差不多。 他们身上大概也有伤,但是站的非常挺拔,就像伫立在风雪中的青松,各个气势十足,杀意凛然。 只是在见到沈映雪退缩的动作之后,那股杀意突然就散了。 沈映雪茫然地看着屋里。 江寒枫道:“凌云。” 沈映雪只觉得这声呼喊里饱含着极其复杂的感情,像是在克制忍耐着什么,但是太复杂了,沈映雪也不知道江寒枫脑补的东西,无从推测。 他还想往后退,余光瞥到旁边紧紧盯着他的祝让,突然想起来,“凌云”闹着要找江寒枫,想来一定是对他感情深厚,他的反应不应该这么冷淡才对。 现在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等着他的反应,沈映雪压力倍增,直接进入状态,急切地往江寒枫那边走,结果没留神被门槛绊了一下,摔到江寒枫怀里。 沈映雪顺势张开手臂,抱住了他,正想喊他的名字,又觉得直接喊名字太生疏了,要是叫“寒枫”又怪怪的,喊“枫哥”,沈映雪觉得有点矫情。 干脆什么都没有喊,只在他怀里蹭蹭。 江寒枫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知道凌云特意来找他,又是欣喜又是担忧,看到凌云安然无恙才放下心。他确实想把凌云拥入怀中,但又觉得那不是君子所为,趁着凌云神志不清,对他动手动脚,既不是两情相悦,也未免太不尊重凌云了。 江寒枫一直克制着自己,从来没有过于亲密的行为。 谁想到,凌云见到他之后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江寒枫缓缓伸手,也拥抱住他,内心全然是心满意足的喟叹。先前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和渴望,直接得到了满足,江寒枫感受着凌云身上的温度,觉得就算这样死去也没有遗憾了。 他果然馋凌云的身子。 紧接着,江寒枫就发现凌云在他怀里轻轻地颤抖起来,他连忙看向凌云,发现凌云眼睛里带着水光,江寒枫的心像是被人扎了一下,他拍拍凌云的后背:“对不起,离开你这么久。” 凌云那双如同烟云笼罩的眼睛含着满满的情谊看向他,然后猛然一颤,伏在他的臂弯,垂下头呕吐起来。 江寒枫:“……” 凌云确实说过,看到他的脸会眩晕,恶心,想吐,没想到竟然真的吐了。 江寒枫一时间不知所措,扶着凌云瘦弱的身体,任凭他将大半重量都倚靠在自己身上。 兰锦赶紧上前,抓住他的手腕,试过脉象之后,按了他几个穴道,“公子一路舟车劳顿,本就没有休息好,又担惊受怕许久,骤然见到你,欣喜异常,情绪激荡下才有这般反应。” 沈映雪被兰锦戳完,觉得好受很多。 他刚起床没多久,还没吃饭,身上没什么力气,懒洋洋地靠在江寒枫身上。余光瞥到祝让之后,立刻调整脸上的表情,转身又抱住江寒枫,委屈道:“你抱抱我。” 江寒枫一把将人抱起,对其他人点了点头:“失陪一下。” 兰锦留意到了沈映雪的神态变化,知道他是碍于祝让,迫不得已逢场作戏,可是心里还是难受得很。他努力开导了自己几句,默念这都是假的,主人不喜欢江寒枫,江寒枫也不喜欢主人,他们之间只是利益往来,才好受起来。 倒是荀炎,似乎并不知道沈映雪和江寒枫背后的交易,看着江寒枫抱沈映雪离开,还有一点恍惚。 诸成玉倒是接受正常,因为江寒枫之前就跟他说过,他喜欢凌云。 诸成玉觉得江寒枫这个人还行,可是当他和凌云相处过,了解了凌云的为人之后,就觉得江寒枫配不上他哥了。 祝让淡淡笑道:“江二庄主和凌云的感情还真是好,他们两个莫非……” 诸成玉立刻想起来,这里还有个觊觎哥哥的臭男人。诸成玉笑着说:“江寒枫喜欢我哥哥,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之前在玉鼎山庄的时候,哥哥就和他定了亲,发誓绝不再娶,与一般的契兄弟不一样,外人谁都不能插足。”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荀炎听到“在玉鼎山庄”时,心里更加沉闷。他们都知道,沈映雪被带到玉鼎山庄两个月,两个月时间太长了,江寒枫又喜欢沈映雪,又无人监管,做了什么事情也不会有人阻止,沈映雪落到他手上,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荀炎神情愈发冰冷:“我出去看看。” 兰锦道:“公子与江寒枫许久未见,正是情意绵绵的好时候,荀大人就不要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们了。” 他相信主人,哪怕主人神志不清醒。 做戏就要做全套,江寒枫日后,或许会成为花主和忠信王争抢凌云的重要棋子。祝让是忠信王的眼线,绝对不能让他发现不妥。 荀炎听到兰锦的话,淡淡看着他,想到外面还有那么多人,江寒枫应该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沈映雪动手动脚。只是他害怕沈映雪被刺激得发病……不过江寒枫已经和沈映雪私自相处过很多次了,想来应该不会有事吧。 江寒枫抱着沈映雪来到了院子里。 这所宅院已经被人前前后后打扫过了,虽然地上有些尘土,倒也不算太脏。 出来之后,沈映雪就开始走神,不像刚才满心满意都是他。 江寒枫有些失落,寻了个台阶坐下,横抱着沈映雪,没舍得放开,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在想什么?” 沈映雪回神,就发现他几乎躺在江寒枫的怀里,不过还挺舒服的,江寒枫练剑多年,手臂力气很大,身上有肌肉,但是放松的时候并不硬,反而很有弹性。 他保持这个姿势没有动,视线越过江寒枫的脸,望向天空。 江寒枫心想:刚才不是很热情吗?怎么突然就变得冷淡了?他虽这么想着,心里其实不太好意思开口,看了凌云一会儿:“还难受吗?” 沈映雪摇摇头,抓起江寒枫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胃上,“帮我揉揉。” 江寒枫顺从地帮他按。 这段日子凌云瘦了不少,一看就是在路上吃苦了。兰锦说说起他们遇到的伏击,江寒枫只觉得惊心动魄。就算是普通的江湖人,遇到这么多事情都未必活下来,凌云这样一个琉璃般的人,怎能受得住? “以后不要这么任性了。”江寒枫说完,突然想起来,“你从簪花巷出来,花主准许了?” 沈映雪点了点头,小声“嗯”了一下。 江寒枫也知道,既然兰锦亲自送他过来,肯定是经过花主的同意。花主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同意他和凌云的亲事了吗?还是说,花主觉得凌云无能,故意送他出来受死? 凌云的身体,只适合静养,不应该到处乱跑。况且他心智受损,与常人不同,恐怕连十岁的小孩子都不如。花主怎么能放心得下? 江寒枫思来想去,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簪花巷内情况危急,花主不得已才将凌云送了出来。 他低头看着舒服地眯起眼睛的凌云,知道凌云对他的父亲感情深重,不忍心直言,怕刺激他发病。江寒枫温声道:“你出来时,花主可曾说过什么?” 沈映雪睁眼,对上马赛克,立刻移开视线:“不记得了。” 江寒枫并不逼他,就像平日里与朋友闲聊那样,随意交谈:“祝让怎么会和你在一起?他有没有欺负你?” 祝让过来肯定是忠信王的授意,他果然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凌云,就算凌云离开簪花巷,忠信王也要派人来监视。 沈映雪想了想,图省劲儿,还是那句话:“不记得了。” 江寒枫看他冲着自己笑,也跟着笑了起来,语气宠溺:“你都忘了?真一点都不记得了?” “记得你啊。”沈映雪说。 江寒枫心里像是被点燃了,一下热了起来,他紧紧抱住沈映雪,不知如何言语。 等了一会儿之后,江寒枫又想起祝让的外形,问道:“祝让的头发是被火焰烧焦的?你有没有受伤?” 沈映雪摇头,用无辜的表情回视:“是我弄的,不是烧焦的,我没有受伤。” 江寒枫立刻拉下脸:“不准玩别人的头发!” 他一想到沈映雪和祝让挨得那么近,心里就忍不住冒酸意,再想起祝让那头毛,更加不顺眼,恨不得给他剃个精光。但是想一想,万一剃光了,可能沈映雪对光头更感兴趣。 无论怎么样,他都没法阻止沈映雪对外界的好奇心,只能默默地生气。 沈映雪笑着拽过他的头发来,“不要。” 江寒枫道:“不行,你只能碰我的。我的头发随意你玩,其余人的,你都不要摸。” “为什么?”沈映雪哪里看不出江寒枫的酸意,他故意装傻,逗弄江寒枫,“你好霸道。” “这不是霸道,是礼节。”江寒枫道,“祝让被你弄成那个样子,难道没有生气吗?” 这话太直了,一点情趣都没有。 江寒枫不搞剧本的时候,真的正直到迂腐,完全没有浪漫细胞。 沈映雪从他身上起来,离开江寒枫的怀抱,再看到他白衣上的鲜血,才想起来刚才忘了什么事情。 这些人形容惨烈,肯定经历了一场恶战,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江寒枫之前为了救诸成玉受了点伤,见面后只顾着关心他,半点伤情都没有提。 江寒枫见沈映雪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发呆,有些局促地把衣服往后撇了一下,但是身上的血太多了,无法完全隐藏起来。他穿了这身衣服很久,习惯了身上的血腥气息,也不知道会不会把凌云吓到。 江寒枫不敢靠近沈映雪,又不能把他放在这里不管。他走上前去,犹豫一下,握住沈映雪的手,“我带你去荀炎那边。” 沈映雪摇头,“疼不疼呀?” 江寒枫说:“不疼,都是别人的血。你……你不害怕吗?” 沈映雪回想了一下“凌云”的剧本,皱起眉来。 凌云这种情况……应该也是见过血的吧。 沈映雪没留意过男的和男的是怎么搞的,但是玩文字rpg游戏的时候,倒也见到过,据说搞不好会流血。 这个剧本太难了,沈映雪决定放弃,还是留给江寒枫自己脑补吧。 江寒枫见沈映雪眉头紧锁,怔怔地出神,像是陷入了回忆中,他连忙碰了一下他的肩膀,“你饿不饿?我还没来得及吃东西,这边有吃的吗?” 沈映雪摇头。 这里马赛克太多了,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系统就差把人给打码了,有时候祝让拿出来的饭菜都带着马赛克。 江寒枫并不意外,“走,去找些吃的。” “你抱我。”沈映雪道,“我不喜欢这里,我在这里走不了路,什么都看不到,很不舒服。” 江寒枫不知道他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只觉得凌云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没有什么逻辑。他把沈映雪抱起来,低声问他:“为什么走不了路?你的身体不舒服吗?” 沈映雪摇头:“路难走。” 江寒枫理解不了沈映雪的话,有点担心,他离开簪花巷,又经历了这么多次生死,会不会病情加重了? “你伤在哪里了?”沈映雪问。 “右胸。”江寒枫说,“只是一道小伤口,伤的并不深,没流多少血,已经结痂了,再过几天就好全了。” 那道伤虽然不深,但是刀刃上带了毒,昏迷了一段时间。青羽宫解毒的药材有限,诸成玉又学艺不精,只能简单地帮他处理一下。江寒枫醒来之后,自己疗了大半,兰锦过来之后,才正儿八经地解毒。 江寒枫确实觉得没有什么大碍,以前他与人比剑的时候,受的伤比现在严重很多,基本都是伤在致命之处,调理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他觉得师兄学习医术,就是为了给这些弟子们治伤的。 沈映雪被他抱着来到了厨房,乖乖站在一边,看江寒枫在一堆马赛克里翻找,最后找出来一堆马赛克,也不知道是些什么玩意。 江寒枫见他一直盯着自己,问道:“想吃吗?” 这些干粮烧肉又干又硬,他自己可以直接吃,如果凌云想吃,就要想办法热一热,弄软一些。 沈映雪连连摇头:“这是什么呀?” 江寒枫沉默一下:“馒头。” 凌云为什么连馒头都不认得?江寒枫又拿出另一只手上的东西,放在凌云面前,“你认得这是什么吗?” 沈映雪摇头。 江寒枫问:“那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沈映雪略歪头:“你是江寒枫。” 江寒枫心中五味杂陈,轻轻叹气,拉着沈映雪的手,带他到旁边的小桌那里坐下,给他倒了杯水,递到凌云手里。 凌云像是得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拿着水杯抬到眼前,左看看右看看,闻了好几次,才轻轻抿了一口。 凌云的疯病加重了,但是他还认得自己。 江寒枫有些难过,又有十足的感动。 凌云对他用情太深,哪怕什么都忘记了,也没有忘记他。他竟还三心二意,总是惦念花主,真是不应该。 “对不起。”江寒枫吃不下东西了,轻声对沈映雪说。 沈映雪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疑惑地看向江寒枫。 这又是干嘛?才刚在一起就要分手了吗?是他来到这里之后,行为比以前更奇怪,江寒枫受不了了吗? 江寒枫以为沈映雪什么都不懂,向他道歉时,也没有那么难以启齿。而且他已经对花主坦白过一次了,花主看起来并不在意,只说让他好好再想一想。 如今凌云对他有请,他对凌云有意,自然应该毫无隐瞒,也将心事说给凌云知道。 哪怕凌云此刻,大概根本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我心中爱慕你,已决定此生非你不娶……你若是不愿嫁我,换做你来娶我也是可以的。只是有些心事,我应当说给你知晓,否则实在对你不公平。” 沈映雪没再看他的脸,但是听得很认真。 江寒枫说:“你那天说的不错,你讲完之后,我犹如醍醐灌顶,拨云见日,茅塞顿开。我确实喜欢你的身子,只是当日还不知晓你的心性,对你的喜爱格外肤浅,以至于见到你父亲时,我也对他动了心。” 沈映雪:“……”就这? 这孩子也太实诚了吧?之前对花主说过了,现在还要再说一次,什么都不隐瞒,主动把自己的把柄递到老婆手上。幸好他喜欢的人是自己,不然真的被治的死死的。 沈映雪突然发现,江寒枫除了不解风情之外,优点其实很多,是个格外靠得住的人。 原主经历了那么多次背叛,毫无安全感,即便沈映雪有了簪花巷,也觉得自己像水中浮萍,毫无根基,随波逐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 江寒枫的坦诚,还有他的忠贞,恰恰满足了沈映雪的需求。 如果说沈映雪之前只是想着跟他谈一场恋爱,之后好聚好散,现在就真的思考组队度过后半生了。 奈何他的后半生毫无着落,可能今天,也可能明天,就是后半生的终点。 江寒枫还在继续:“……我如今心里有了你,已经做出了取舍,我会远离花主,若非必要,绝不与他来往。也会克制自己的念想,将你放在第一位,只将花主当做岳丈侍奉。” 沈映雪问他:“你喜欢花主的什么?” 江寒枫听到他这样喊自己的父亲,还以为凌云已经神志不清,连花主是谁都忘了,所以才跟他用同样的称呼。“我对他并非喜欢,只是见到他,就会想起你,想起你,就难免心动。“ “你喜欢他的脸吗?”沈映雪好奇道。 “花主的容颜顾然俊美,我对那张脸感到过惊艳,但是绝未动过心。”江寒枫说,“我只会在看到你时,觉得你可怜可爱。” 他想把凌云以前受过的伤,遭到的不公平的待遇都弥补回来,把他捧在手心,好好待他,绝不让他难过。他也会觉得凌云有时的一些举动会令人怦然心动,恨不得把他抱在怀里,与他融为一体。 凌云的喜怒哀乐都牵动他的心绪,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陷进去的,可能是玉鼎山庄那两个月同吃同住,也可能是在分别时,不停地想念,又或者是在簪花巷重逢。 那天的夜色太美,晚风太过温柔。 沈映雪嘟起嘴巴:“我才不可怜。” 江寒枫捏了捏他的脸:“是怜惜的怜。” 沈映雪“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看着水杯。 这个杯子的马赛克真奇怪,看着像是木头的,里面的水,就跟钓鱼那天是一样的,都是蓝色方块。 沈映雪伸手用食指戳了一下方块,是果冻一样的手感。 江寒枫看到沈映雪脸颊微红,耳朵也有些红,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头一次笑得这么爽朗,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还能这样高兴地笑。 江寒枫胃口大开,吃掉干粮,看沈映雪还在抱着杯子玩水,摸摸他的脑袋,“凌云,我们该走了,荀炎他们应该在找我们了。” 沈映雪把蓝色的方块捞起来,就看到它像是蒸发了一样,瞬间消失了。他看了看地面,一点痕迹都没有,接着就被江寒枫抱了起来。 江寒枫把杯子从他手里拿开,又塞给他了一个东西。 沈映雪问:“这是什么?” 江寒枫说:“蜂蜜炼的丸子。” 沈映雪闻言,仔细打量了一下,又送到嘴边,慢慢用舌尖舔了一口,“不甜。” 江寒枫看到他的小动作,又觉得他值得被怜爱了,“你喜欢吃甜的?” “我都喜欢。” 江寒枫带着沈映雪去院子里的时候,祝让已经命人收拾好行囊,准备赶路离开这里了。 荀炎看到他抱着沈映雪,大步上前来,“大公子。” 沈映雪和荀炎呆了这么久,大概明白他的想法。他肯定是在担心自己。沈映雪把那个蜂蜜丸子递到他跟前,“你看,江寒枫送给我的。” 放心吧,江寒枫不会无缘无故刺激他的,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和江寒枫相处的很愉快。 兰锦笑着说:“大公子怎么还让人抱着,都是做哥哥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似的,让做弟弟的看到了,不会觉得羞吗?” 兰锦觉得沈映雪是迫于祝让,才主动要求江寒枫抱他的。 他是个体贴的人,一定要给主人一个台阶下,主人听到这话,就可以毫无痕迹地离江寒枫远一点了。 沈映雪揽住江寒枫的脖子,“可是这里路太难走了,我看不到路。” 兰锦和荀炎脸色都变了下。 他们知道沈映雪的病情,在簪花巷呆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这样过。 诸成玉微笑面对沈映雪的方向,若有所思。 凌云哥哥以前虽然疯癫,但不会连路都不能走。是这个地方,让他感觉到不舒服吗? 不错,的确如此。 这里是他从前居住的地方,还死了很多人。哪怕他怕吓到凌云哥哥,没有说出口,凌云哥哥毕竟是他的亲哥,血脉相连,大约会有所感应吧。 江寒枫去换了一身衣裳,简单洗漱一下,凌云就坐在旁边默默地玩那个蜂蜜丸子。 祝让准备的马车来了,江寒枫抱着沈映雪去了同一辆,其余人也想跟过去,只是马车太小,只能坐下三人,祝让拦住了他们,“您三位坐后面那辆吧,叔叔拜托我照看凌云,我自然应该与他坐在一起,不然回去了难以交差。” 兰锦、荀炎、诸成玉只好去了后面的车。 沈映雪玩了好一会儿那个蜂蜜丸子,绝对不可能放到嘴里,玩够之后就丢掉了。 江寒枫看他如此孩子心性,想着回去之后,可以买一点孩子们爱玩的东西。 凌云住的那个院子,东西齐全,但是太冷清了。对于正常人的成年人而言,是很幽静的适合养病的地方,但是凌云这样,未免过于无聊。 难怪他爱玩别人的头发。 要是没有人去看望他,也不知道凌云都在做些什么。 应该像那天等他到来时一样,对着一处默默发呆吧。 如果他要等的人迟迟不来,凌云又该有多难过? 想到这里,江寒枫觉得在玉鼎山庄的时候,自己做的太过分了。竟然还逼迫凌云学医术。 他那时候把凌云当做沈映雪对待,却不知道,这个人的经历与沈映雪完全不同,甚至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江寒枫看到凌云不停地打哈欠,把他抱过来,让他躺在自己的腿上,祝让拿出一条毯子盖到凌云身上,又点了安神香。 他低声说:“青羽宫那一战,颜家和孙家损失过半,大概暂时无法来找麻烦了。” 江寒枫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以前没把自己当成簪花巷的人,如今与凌云心意相通,开始为簪花巷着想。 簪花巷看起来很强,但是敌不过一些根基深厚的门派。最重要的是,这边的人会的只是一些奇淫巧技,若论起武力来,竟只有他和荀炎还有韩敬排得上号。 花主身体不便,无法行动,又患有重疾,哪怕武功很高,也无法全部施展。 簪花巷的人多,产业也多,可是没有绝对的硬实力。 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情,说不定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解决了。 这样看来,与忠信王府结盟十分必要,大概花主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才会同意与他结盟吧。 因为事情已经解决,祝让怕回去的时候还有人埋伏,特地绕了远路。 他带的钱财充足,不怕花费巨大,只是有时候马车会停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只能露宿野外,随意找些东西吃,凑合着车上的空间挤在一起睡觉。 这天他们吃完烧烤,诸成玉摸到江寒枫这里来找他。 江寒枫还和沈映雪腻在一起,沈映雪因为内力冲撞得厉害,五脏都不太好,吃了烧烤之后有点不舒服,江寒枫就帮他理一理身体里的内力,顺便给他揉一下。 见到诸成玉过来,他松开手,“有事吗?” 诸成玉觉得江寒枫配不上沈映雪,但是江寒枫到底救过他一次,他对江寒枫的感官也很好。从青羽宫出来,两个人的感情提升了一大截。 诸成玉看了看满脸茫然的兄长,默默凑到江寒枫跟前,低声对他说:“你夜里防着些祝让。” “祝让怎么了?”江寒枫不解。 诸成玉低声道:“我那日先你们一步下山,找到了哥哥他们的住所,摸到房间之后,竟发现祝让与哥哥睡在同一张床上。” 江寒枫脸色大变。 诸成玉说:“忠信郡王父子两个做的事情,哥哥不记得了,父亲不愿提起,我却不敢忘记。祝让这个人,和哥哥这么亲密,还说是奉了忠信王的命令,我真的怕哥哥被他欺负。” 江寒枫表情更加凝重,心中充满了怒火。 第47章 江寒枫的剧本 “当日是怎么回事?你说仔细些。” 江寒枫虽然不在意凌云的过去,但不代表他能容忍自己与凌云相识之后,别人当着他的面欺负凌云。 如果祝让真的做了那种事情,江寒枫绝不会放过他! 诸成玉于是把那天的情景,详细说了一遍,都说“眼见为实”,诸成玉连眼睛都看不到,描述起来更有诸多不明,江寒枫听着皱眉,料想那天夜里,祝让应该没有欺负沈映雪。 可是他与沈映雪睡在一处,就很让人遐想了。 “我知道了。”江寒枫说,“多谢你告知,从今以后,我定好好守着凌云,不让他离开视线。” 诸成玉问:“那你打算怎么对付祝让?” 江寒枫想了想:“现在还要仰仗祝让和忠信王府,不好与他们翻脸。就算我有心给凌云报仇,也不能不顾大局,只好暂且忍耐。如果祝让往后不做那些混账事情,就等回簪花巷之后,看看花主的意思。如果让我遇到祝让图谋不轨,只能带凌云暂且离开,独自回去。” 诸成玉觉得江寒枫的处理办法很妥当。 “你们在聊什么?为什么要避着我?”沈映雪看他俩低声叽叽咕咕了半天,走到两人中间,一手揽着一个,问道。 诸成玉说:“没什么,哥哥好好休息吧,我这就去那边睡了。” 沈映雪看着他离开,又扒着江寒枫恳求,“告诉我吧。” 他觉得这两个人可能又创造出了新的剧本,也不知道需不需要他配合。 江寒枫怕那种事情刺激到他,凌云出来之后就病得厉害,很难说不是祝让做了什么。偏偏在那之后,凌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这肯定跟他的病情有关系。既然凌云选择了遗忘,他又何必再提? 江寒枫拉着他的手,对他说:“你还记得之前那个蜂蜜丸子吗?等到了下一个城镇,再去买一些好不好?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沈映雪摇头,他根本不知道古代有什么小吃。倒是很想吃芒果慕斯和肉松小贝,这里大概率是没有的。 江寒枫带他进了马车,“今日你睡在旁边,我在左侧。如果有什么动静,我都会发现。你如果想喝水起夜,也可以喊我。” 沈映雪看到他隔开了自己和祝让,笑着抱住他,下巴垫在江寒枫的肩膀上,“我都听你的。” 江寒枫越看越喜欢他,给沈映雪脱掉外衣,拿来被子把他包裹住。这时候祝让从外面进来,“今天夜里有些冷了,再下几场雨,天气就凉下来,转眼快到冬天了。” 江寒枫淡淡地“嗯”了一声。 祝让来到沈映雪跟前,“凌云……”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江寒枫侧了下身,把沈映雪挡住了。他把沈映雪的头发从被子里撩出来,简单地打理一下,扎得高高的在头顶,睡觉不会硌到。 沈映雪侧目看祝让。 “我还想着,这些事情我来做就好。”祝让说,“我有个弟弟,名叫祝凌,是忠信王的小儿子。凌云也认得他。他从小娇气,小时候就爱缠着我,许多事情都是我亲自照顾他的。” 他知道花主把江寒枫当做外人,除了贴身伺候的荀炎和兰锦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和凌云的真实关系,就连诸成玉都不知道,更何况江寒枫? 江寒枫爱慕凌云,是整个江湖都知道的事情。凌云不是花主的亲生儿子,花主对这个并不上心,说不定还想借着玉鼎山庄的实力来扩充簪花巷。 但是祝让不能不在意。 沈映雪是他叔叔的亲儿子,花主不在乎他姻缘,叔叔肯定不会那样。他既然奉了叔叔的命来照顾弟弟,就应该各方面都顾及到。 江寒枫总是与沈映雪这么亲昵,祝让都看不下去了。 他们两个一没有父母之命,二没有媒妁之言,而且没有成亲,就算是两个男人,也不该如此亲密!这种事情,他这个当哥哥的来做就好了,哪能轮得到别的臭男人占弟弟便宜? 就算祝让不喜欢沈映雪,单凭沈映雪是他堂弟,也决不能让他受辱。 江寒枫欺负沈映雪,丢的是皇家人的脸面! 祝让道:“江二庄主的手是用来练剑的,哪里能来伺候人?” 江寒枫面容冰冷:“难道世子就是来伺候人的?” “不怕你笑话,确实如此。叔叔让我过来,就是为了照顾凌云的。”祝让说,“况且我和凌云的关系,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江二庄主如果知道了真情,想来也不会太过在意。只是未经叔叔的准许,我是不敢说出来的,江二庄主如果想知道,不如回去之后问问花主,以你的身份,花主肯定会将真相告知。” 江寒枫越听越生气,手骨捏得咯咯响,沈映雪听到那个声音,就想起自己可怜的右手,也跟着疼了起来,他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放到嘴边吹了吹。 “不要吃手,脏。”江寒枫立刻发现,按住他的手腕,又塞了回去。 沈映雪:“……”谁他妈吃手了! 江寒枫强忍着愤怒,没有牵连沈映雪,他转过脸来之后,愈发阴沉:“花主也知道?” 祝让说:“这是自然。” 祝让也是有妻子孩子的人,府上的妾室不在少数,闲来无事也会跟着狐朋狗友一起出去玩,对那些事情并不陌生。他很快明白了自己话中的歧义,知道江寒枫把他当成了同一类人。 祝让一点都不觉得心虚,反倒想着,他是沈映雪的哥哥,也算是江寒枫的大舅子,如果江寒枫想和沈映雪在一起,他自然有资格把关。就这么误会着,并没有什么不好。 如果江寒枫能知难而退,那就更好了,他不为沈映雪留在簪花巷,回他的玉鼎山庄去,沈映雪跟他没了牵扯,自然该回王府了。 江寒枫低下头,想了很多。 他以为花主准许凌云出来找他,是同意了他们两个的婚事。可如果真的像祝让说的那样,凌云一路上都与祝让同甘共苦,生出感情来,江寒枫自然要往后排。 难道花主中意的人选真的是祝让? 绝不可能,单凭祝让的叔叔和堂弟把凌云逼疯,花主就不可能原谅他们。 莫非这是花主给他们设下的圈套,给祝让虚假的希望,让他对凌云情根深种,再挑唆他与忠信王反目? 古有貂蝉一女二嫁,如今花主计谋更胜一筹,他什么都没有明说,凌云有他护着,也不会受伤,还达到了目的,让祝让和忠信王父子彼此怨恨,实在高明。 江寒枫心想,恐怕花主把他此刻的反应也算计进去了,知道他能参透花主的想法。 不然他极度愤怒之下,把祝让给杀了,或是打成重伤,这个计划就没有办法实施了。 江寒枫平静下来,望了祝让一眼,接着和衣而睡,躺在凌云旁边。 祝让知道,江寒枫为人沉默寡言,不擅长与人争辩,他这是在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绝不会退缩。 祝让笑了笑:“现在说再多都是徒然,不如你我公平一些,看看凌云最后会跟谁走。” 江寒枫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句话错了。” “哪里错了?” “凌云只属于簪花巷,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没有资格娶他。”江寒枫声音很平静,就像当初花主对他讲话时一样平静,“如果你也爱他,我们可以一起嫁给他,共同侍奉,岂不是两全其美?” 祝让笑容渐渐凝滞。 他看了看缩在被子里,只露出眼睛来,怯怯看着他的沈映雪,又看了看已经闭上眼的,冷漠强大的江寒枫。 他是在做梦吗? 江寒枫要嫁给沈映雪? 如果是以前没有疯癫的沈映雪,祝让还会觉得可信,沈映雪都这个样子了,江寒枫并不知道他从前的身份,竟然甘愿嫁给他? 江寒枫很欣慰,这几句话把祝让堵得哑口无言。 只是这么一来,花主的计划,恐怕会有一点小曲折。不过没有关系,除了深爱着凌云的他之外,安忠王世子、忠信郡王父子,都是地位超然的皇室中人,他们必定不可能愿意委身于江湖草莽。 依照他们的权势,还是会想着把凌云占为己有的。 江寒枫刚才那句话,倒是把自己从爱情战场中撇干净了。如果那些王爷世子知道,他甘愿做小,对沈映雪没有那种占有私人物品的想法,应该不会对他那么警惕。 江寒枫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再想起来花主对他说的那些嫁给凌云的话,又觉得似乎也带着深意。 如果不是花主,江寒枫今日未必会想到这些言辞。 多亏了花主点醒。 原来花主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料到今天了吗? 沈映雪躲在被子里看了场热闹,非常满意江寒枫的脑洞。这个人真的总是会给他带来惊喜,看似严肃刻板,其实比谁都思维活络。 要是放在现代,江寒枫完全可以从事传媒行业,就算做不了编剧导演,自己搞个垃圾营销号也能吃饱饭。 祝让气呼呼地睡在江寒枫旁边。 他一点都不想睡在江寒枫旁边!一想到他,祝让脑子里就突然冒出了“姐妹”这个词。 他分明是江寒枫的大舅哥,谁会跟他做姐妹?还共侍一夫,呸! 祝让翻来覆去,怎样都不得劲,最后带着东西,跑到马车外面睡了一夜。 江寒枫很满意他的识相,立刻占据了那边的空位置,哄着沈映雪说:“凌云,你过来些,不必这么挤了。” 沈映雪睡得迷迷糊糊,在被子里扑腾一下,往旁边翻了个身。江寒枫看他快把自己缠住了,无奈地把他整理了一下被子,给脖子的位置松了松,好叫他能喘过气。 沈映雪睡得很沉,隐约感觉到有人在照顾他,低低得喊了一声疼。 “哪里疼?”江寒枫问。 沈映雪略蜷缩身体,含糊不清道:“手疼呜呜。” 江寒枫拿过他的手来,轻轻揉了一下手腕:“是这里吗?” 沈映雪没有再出声,江寒枫慢慢给他揉着,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才放下,望着沈映雪的睡颜,他心中十分安稳,“凌云,明日见。” 沈映雪睡醒之后,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他定定地醒了会儿神,车帘打开,江寒枫拿了水进来,“快些洗脸漱口,出来吃东西了。” 他给沈映雪洗完脸,接了漱口的水倒在外面,又给他梳头。 一开始江寒枫做这些都很生疏,这几天倒是练出来了,做的越来越熟练。 经过祝让这么一闹,江寒枫此刻觉得,就算是贴身伺候沈映雪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只有与他最亲近的人,才有这个资格。 沈映雪下来马车,江寒枫走到他左边,牵住了他的左手。 沈映雪看了下右手,还以为他嫌弃自己,“我没有吃手指。” “我知道,是我错怪你了,还疼吗?”江寒枫说。 沈映雪有点奇怪,他昨天也没说什么,江寒枫怎么突然就理解了?可能是在玉鼎山庄的时候,江寒枫给他做体检也检查到了,记起来他的伤了吧。 沈映雪说,“不疼了。” 祝让呆坐在火堆旁边烤馒头,整个人都恹恹的,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沈映雪问:“那个人怎么了?” 江寒枫说:“不用管他,他昨夜没睡好,过会儿再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祝让闻言,看向他们两个,怎么看怎么别扭。 以前他怎么就没发现?江寒枫的所作所为,分明就是贤妻良母的架势。前几天,是什么让他觉得,这个人是强势的那一方? 诸成玉远远地听到江寒枫的话,猜测祝让可能真的做了些什么,被江寒枫收拾了。他来到沈映雪旁边,递给沈映雪一个橙色的圆圆的珠子,“哥哥,你吃这个。” “这是什么?” “外面摘的野橘子,我尝过了,不太酸,已经熟透了。” 沈映雪看着这个马赛克很可爱,不忍心吃,就拿着它当玻璃珠子玩了一会儿。 他们整顿好之后,继续赶路,等去了下一座城镇后,江寒枫去买了玫瑰花露和酥油泡螺。花露滴在水里,清水也会变得芳香四溢,沈映雪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觉得跟上辈子的玫瑰味道有些许不同。 他怀疑这是系统打的马赛克,又问江寒枫:“这是什么?” “玫瑰花蒸制之后,收集了精华做的甘露。” 江寒枫给他解释了一下,沈映雪才知道,原来古代的玫瑰花并不是像现代的月季那么大,而是小小的一朵,像野花一样,一般没人用来观赏,摘下之后全是拿来做吃的。 沈映雪又尝了一口他买的点心,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然有奶油。他简直感动哭了,抱着那包甜品非常爱惜,不太舍得吃,每天扣扣索索地吃一点。 江寒枫发现他这样,心疼地想,凌云小时候过的应该也不好,这些点心虽说不便宜,但是都很常见,以簪花巷的实力,不可能买不起,就算天天吃十斤也能供得上。 但是凌云年幼时……江寒枫想到那个瘦瘦小小的乞丐,连件完整的衣服都没有,整个人都脏兮兮的,还被那么一群人追杀。 凌云才是应该锦衣玉食的那个人,却连他这个孤儿都不如。 江寒枫说:“喜欢你尽管吃,吃完我再去买。” 沈映雪感动道:“谢谢你!” 马车驶向江南,从另外一个方向进了淮城,最前面就是安忠王府,祝让便让马车直接从后门行驶进去,众人下车之后,祝让道:“簪花巷附近大概还有人盯着,凌云手无缚鸡之力,就别过去涉险了,让他留在王府中,我自会好生招待。” 诸成玉也是个没什么用的人,他也一样留在王府中。 江寒枫怕祝让欺负凌云,诸成玉的眼睛看不到,武功低微,身体也不好,帮不上忙。江寒枫便也自愿请求留下来。 祝让却说:“花主那边正是危急关头,江二庄主真的什么都不管吗?” 兰锦道:“有我和荀炎在,自然能解决,况且簪花巷里也不是没人了,七哥晶儿他们都在呢,江寒枫留下来照顾凌云最好不过。” 他不喜欢任何人和沈映雪走得近了,这次把江寒枫留下来,也是万不得已。 花主就是凌云,沈映雪留在安忠王府,簪花巷当然没有花主。江寒枫过去一看,就要露馅了。 现在不知道真相的只有诸成玉和江寒枫,把他俩留在这里,既可以照顾沈映雪,也能遮掩事实,这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沈映雪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抱住江寒枫的手臂,“去买点心。” 江寒枫目光柔和地看向他:“好。” 祝让见他们都想让江寒枫留下,只好妥协。所幸安忠王府和忠信王府离得并不远,比距离簪花巷近多了。而且王府里都是自己人,叔叔想过来也很方便。 祝让便道:“那就留下来吧。” 他送走了簪花巷其他人,给沈映雪、江寒枫和诸成玉安排住处。 因为怕祝清仪过来的时候被江寒枫发现,祝让特意没把他们两个安排在一起。江寒枫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知道他的住处和祝让的房间离得很近,稍稍放心一些。 江寒枫跟着沈映雪去了那边,看到一应物品都很齐全,对沈映雪说:“你暂且住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尽管喊人,诸成玉就住在你的隔壁。” 沈映雪点头。 江寒枫问:“你现在能看到路吗?这里的路,好不好走?” 沈映雪说:“这里很好啊,比簪花巷还要清楚。就是看不到那些人的脸,像鬼一样,有些可怕。” 江寒枫突然记起来,凌云有那样的过往,对两个王府应该并不陌生。他从前或许来过这里,对这里的布局都很清楚,也可能认识这边的下人们。 他从前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王府里的人,对他来说,可不是比鬼怪更可怖? 江寒枫有些懊恼,答应祝让住的那么远了。他怕凌云夜半惊醒,无人安慰,也怕他突然喊痛,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江寒枫说:“忍一忍吧,等过去这几天,我们就可以回簪花巷见你父亲了。” 沈映雪一想到回去之后,还要两个身份换着来,还得解释花主为什么不见凌云,就有点头疼。 沈映雪吃过饭,喝完药睡下了,江寒枫也回他那边,临行前叮嘱了诸成玉,让他好好照顾沈映雪,千万防备着半夜有人偷偷过来。 诸成玉谨慎地应下。 祝让在饭菜里下了一点助眠的药,又准备了一些熏香,再加上舟车劳顿,大家都疲乏得很,一夜好睡,给忠信王的到来创造出了良好的条件。 祝让按照他们约定好的时间,偷偷溜出去,没有惊扰江寒枫。 他来到沈映雪那边,站在院外等了一会儿,祝清仪姗姗来迟。 “你做的不错。”祝清仪说。 祝让道:“都是叔叔教得好。” 祝清仪详细问了沈映雪一路上的经历,听祝让说了,稍稍安心,又见祝让欲言又止,便道:“有什么事情,直言就好。” “江寒枫对弟弟的情谊,您应该听说过。他大约是误会了我,以为我同他一样,对弟弟不怀好意。我顺势而为,并没有否认,谁知道他竟然说,可以与他一起嫁给弟弟,共同侍奉他。” 祝让说完,看到他向来老练的叔叔表情也茫然了。 但是祝清仪并没有失神太久,他接受得很快,甚至还轻轻叹气:“这么说江寒枫倒是个好孩子。” 祝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叔,这怎么就是好孩子了?您老就这么容易满足吗?江寒枫和沈映雪的婚事,是在花主的掌握之中的,您就不再好好想想吗? 祝清仪见他不明白,并没有解释的意思,“映雪在屋里?我进去看看他,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祝让怀着满腹疑惑回屋,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叔叔的心情。 谁都知道,被男人肏是个很侮辱人的事情。被欺负的那个,不知不觉就低人一等。叔叔那么疼爱弟弟,可是他和江寒枫两情相悦,也不好棒打鸳鸯。如今知道,江寒枫才是下面那个,他儿子倒是占了便宜,所以才会觉得欣慰吧。 祝清仪进了屋,看到沈映雪侧身而睡,并没有被吵醒。 祝让知道今夜他们父子相见,没有给沈映雪弄那些安眠的东西,沈映雪是真的身体不好,在外面呆了这些日子也累到了。 祝清仪走过来,点燃蜡烛,在床边坐下,静静看着他的睡颜。 沈映雪两岁之前,都是他亲自抚养的,可惜没能防住后宅阴私手段,还是让他被丢出王府,几经倒手,不知卖到了哪里。那段日子,他痛苦极了,整日以泪洗面,幸好后来想通了,打起精神来,给儿子报了仇。 只是沈映雪疯了,他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如果沈映雪没有疯,他或许根本不会挑明身份。 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儿子的保护很周全,有他在,即便沈映雪不是王府世子,也可以活的很快活。 三年前那场灾祸,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那个时候他才发现,不止皇室的斗争会死人,外面也会。 这世间,本来就是吃人的地方。无论在何处,都要尔虞我诈,争权夺利。 祝清仪伸手,摸了摸沈映雪的发丝:“等我杀了花主,带你回家。等我大业有成,再无人敢欺负你。” 说完,他没有弄醒沈映雪,便起身离开了。 - 荀炎和兰锦回了簪花巷,发现外面的人手比出来时少了很多,可能青羽宫那边才是主力,他们又在路上做了很多安排,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簪花巷这里就分不出那么多人了。 不知道簪花巷底细的人,可能会觉得花主把江南玩弄于股掌之中,只有荀炎和兰锦他们才知道,要想保持消息灵通,需要花多大的心思。 至于花主……他们只求沈映雪能健健康康的就好了,别的并不强求。 两个人回到簪花巷,与韩敬、曼奴和李百七商议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用武力震慑,外面那些人一个不落,全都留在了簪花巷。 泥土中的血腥气息,胭脂都盖不住,兰锦让人买了些新土,直接翻了一遍,就算这样,依然有淡淡的味道。 “挑几个院子,种上桂花树吧。”兰锦说,“其他的树也要种一些,最好一年四季都有花开。” 鲜花的味道可以遮掩住血腥气息,只是现在栽树太晚了些,幸好时节是对的,兰锦让人在外面直接购买桂花,混着泥土一起铺路。等到明年春天,再来栽树。 荀炎比较担心外面的反应:“死了这么多人,簪花巷的名声要坏了。” 兰锦说:“主人向来不在意这些,若是主人真的在意,从前在魔教时,也不会做出那些事情。” “倒也是这个理。”荀炎赞同道。 外面那些名门正派,乐得坐山观虎斗,他们也知道,两只猛虎斗完之后,就该收拾他们了。因此无论双方斗争的内情如何,获胜者都会被挑出许多罪名,从道义上讨伐攻讦。 孙子兵法有云:上下同欲者胜。只有在道义上站得住脚,底下的人才会同仇敌忾,联合起来对付他们。 昔日的魔教,就是被这么灭掉的。 荀炎说:“这里味道还是大了些,我怕公子回来,嗅到如此浓重的味道会不安。” 沈映雪杀过很多人,但是都没有三年前那场恶战来的可怕。碎影山上尸山尸海,几乎找不到活人。荀炎害怕沈映雪看到血,会想起过往,再次被魇住。 “难道要让他住在安忠王府吗?”兰锦说,“祝让虽说是主人的堂兄,但是立场不明,我仍旧有些担心。还有忠信王那边,他一直想让主人回去。” 如果沈映雪回去了,他们该怎么办?簪花巷该怎么办? 忠信王会为了沈映雪,得罪整个江湖,给他报仇吗? 谁也说不准。 荀炎和兰锦都不想让沈映雪回去,簪花巷这里,才是他们应该呆的地方。更何况忠信王说他是沈映雪的父亲,至今没有拿出证据。 荀炎说:“把公子接出来,住在客栈里,再派人保护他的安危。” “就按你说的做吧。” - 沈映雪在王府中,整天除了吃就是睡,祝让命后厨做了很多糕点,看起来非常精致可爱,闻着也香甜,江寒枫一概不让他碰,只准他吃自己买的。 这个人醋性也太大了。 那天对祝让说,一起嫁给他,果然是为了气祝让。看看这小气的样子,一点机会都不给祝让。 沈映雪眼巴巴地看着糕点被丢给了诸成玉,拽着江寒枫的手,“我也想吃!” 江寒枫安慰他:“最近不安全,等事情解决后,我带你出去逛逛,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暂且忍一忍吧。” 江寒枫刚来的第一天睡得很沉,醒来后还有些昏昏沉沉,他猜到应该是那个熏香的问题,急忙过去看沈映雪,检查了一边沈映雪的身上,确定沈映雪没事,搜了一遍屋子,把可疑的东西都扔了。 糕点味道重,万一下了药,很难用舌头分辨出来,江寒枫真的怕了。 诸成玉端着盘子吃了两块,觉得哥哥这样实在可怜,“不然就给哥哥吃一点吧,这点心味道比外面卖的都好。” 江寒枫拒绝:“凌云身体弱,又一直在喝药,不能吃太多甜的。”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沈映雪觉得他就是吃醋了,唉,可怜那一盘子漂亮的马赛克,他一个都没有尝到。 江寒枫正为难着,兰锦带了人过来,“我已经和祝让打过招呼了,今日离开王府,搬到客栈住。一直留在这里,实在打扰王爷。这就收拾东西搬过去吧。” 沈映雪好几天没见猫猫头,再见到他,发现整个猫头都瘦了。 他来到兰锦旁边,摸了摸猫脑袋,又挠了一下他的下巴,兰锦在下属面前,一直是阴毒柔媚的模样,此时却略抬了抬下巴,半眯起眼睛,配合沈映雪的动作,下属看到之后都震惊不已。 江寒枫也觉得不好,“凌云。” 沈映雪没理他,继续摸猫猫:“要好好吃饭,你都瘦了。” 兰锦说:“是。” 江寒枫把沈映雪拉开:“怎么能对猫大人这般无礼?” 猫是花主的亲信,凌云和花主的关系本身就很复杂,他对花主的人不礼貌,如果惹了猫生气,肯定会对花主说他的坏话。 兰锦冷笑道:“与你何干?我既然是猫,便是主子的猫,凌云也是我的主子,他亲近我,又有什么要紧?” 沈映雪拉着兰锦走:“别理他,他连糕点都不让我吃。” 乱吃飞醋的家伙,真的太讨厌了。偏偏江寒枫每次吃醋,都会找到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沈映雪都不好直接说他。 兰锦被沈映雪拉着离开,转身对江寒枫说:“诸成玉便交给你来照顾了。记得带他去客栈。” 江寒枫回头看一眼端着盘子的诸成玉,不好跟上去,只能看着沈映雪和兰锦一起离开。 沈映雪出了王府,眼里的马赛克又多起来了,但是行人脸上的马赛克没有那么恐怖,他放松很多,眼中也有了笑意,“那边的事情都解决了吗?荀炎呢?” “还没有全部处理好,大约再过两三日才能接您回去。荀炎大人在和七哥商议着如何应对外界的流言蜚语。” 沈映雪说:“前因后果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爱听什么。我们把道义先占了就好。” 沈映雪多年看电视剧的经验告诉他,如果什么都不说,太容易被人泼脏水了。但是想要解释清楚也很难,放出来的话可能在人传人之下添油加醋,因为杀人是事实,斗争也是事实。 占了道义,把正道的那些词先抢了,占据主动地位,接下来就是打辩论。论点和论据都在他们这里,不愁赢不了。 “你们之前就是太实在了,直接给教派取名字叫魔教,光看这个名,就是人人喊打。细细得论起来,你们做的事情,跟那些名门正派区别也不大。最大的区别应该是,他们干坏事不留名,你们总是留名,还替人背锅。” 兰锦知道沈映雪说的是对的,只是听着他的措辞,十分不舒服,“主人,您是魔教之主。” “是的。”沈映雪说,“我没有说不是啊。” 那还一口一个“你们”?说得好像从前那些事情,与您无关一样。 沈映雪早就忘记了以前的事,大概在他的认知里,他与那个沈映雪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所以才会这么说吧。 兰锦要带沈映雪去客栈,沈映雪不想直接去,喊着他要买酥油泡螺,还有其他的点心,兰锦只好答应。 兰锦没陪沈映雪出过门,不知道应该注意些什么,沈映雪等了半天,都没见他牵自己的手,主动抓住兰锦的手。 兰锦心里本来就有鬼,见沈映雪握住他的手,连忙挣开,“主人,这样不好。” “可是人太多了,我所见所闻都是幻觉,记性又差,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丢了,你抓着我,我就丢不了了。”沈映雪把手递过去,兰锦小心翼翼地握好。 他们来到城里最好的点心铺子,这边的点心都是供给一些达官贵人的,平民百姓鲜少能买得起。 沈映雪一走进来,觉得这边的马赛克都比外面鲜亮很多,空气中弥散着甜甜的蛋奶香气,不比西式的糕点差。 铺子里还有其他人在,多是穿着鲜亮的小厮,店里还有一处地方放了个矩形的花盆,里面种了一排青竹,竹子后面有几张桌椅,一个熟悉的棉花糖插在人类的身体上。 棉花糖见到沈映雪,一下站起来,惊喜地喊道:“凌云!” 沈映雪对这个马赛克印象深刻,但是不记得他叫什么了,看到棉花糖哒哒哒地跑过来,伸手揪了一把,还是像以前那么劲道。 “放、放手……”棉花糖说,“这就是你打招呼的方式吗?我看你的疯病是还没好!” 兰锦沉下了脸。 主人自己思绪不清,被人欺辱了也听不出来,但是他可是明白的。这个忠信王世子,实在太无理了。 幸好主人并不忌讳自己的疯病,否则真的可能被他刺激到。 兰锦也哄着沈映雪松开手,对他说:“这位是忠信王府的二公子,您见过他的父亲,还记得吗?” 沈映雪点头,问棉花糖:“你叫什么?” “你又忘了,你分明说过,会记得的。我叫祝凌,不许再忘了!”祝凌凶巴巴地说,“你见过我爹爹?什么时候的事?” 看来忠信王爷没有告诉这位二公子沈映雪的身世。 这样一来就更可疑了,兰锦非常怀疑忠信王爷并不是沈映雪的生父。 “不记得了。”沈映雪想了想:“你也是来买点心的吗?哪些好吃?” 他顶着棉花糖马赛克,应该对这些甜点很熟悉吧,看起来就非常靠谱。 祝凌给沈映雪推荐了自己常吃的几样,见到朋友之后他很高兴,替沈映雪结了账,请他吃。 沈映雪记得,上次跟他见面,似乎是用的花主的身份,具体干了什么他已经想不起来了。祝凌行为举止,都很随意,应该没有过度揣度,将他和花主联系到一起。 他接了祝凌送的点心,听到祝凌问:“你怎么突然搬走了?我找了你好久。你如今住在哪里?离这边近不近?” 沈映雪看向兰锦。 兰锦说:“我家公子如今就住在东来客栈。” “怎么住在客栈?你还要走吗?”祝凌问。 沈映雪点了点头。 祝凌很不舍:“我爹爹还想见你呢,每次都这么仓促。你要在这边呆几天?你家在哪儿?那个荀炎怎么没和你一起?这个人又是谁?跟你是什么关系?” 他一连问了好多问题,沈映雪不知道回答哪个好,兰锦拿到点心,牵着沈映雪的手,带他出了这家铺子。 祝凌也跟着一起出来了,黏着沈映雪问东问西,他那些下人小厮,就在后面跟着,也不阻拦。 沈映雪拥有马赛克之后,非常会装傻,可以自动屏蔽周围人的话,无视了祝凌,只管跟着兰锦走。他现在就想快点回去,看看那些点心有没有马赛克。 有的时候,马赛克会连他的味觉一起改变,如果打了码,他可能就尝不到那个味道了。 正走着,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个冷肃的白衣人,他扶住沈映雪,“走路也不看着点人。” 沈映雪视线从点心纸包上移开,猜测这人可能是江寒枫。 江寒枫看到了他后面的祝凌,见祝凌只比诸成玉大了没多少,神态之间比诸成玉还要天真,便对他没有多少警惕心,问道:“这个人是谁?” “我叫祝凌,是凌云的好朋友。”祝凌倨傲道,“你又是哪个?” 江寒枫冷笑一声,暗道果然人不可貌相,“你就是祝凌?” 祝凌愈发骄矜:“正是本公子。” 第48章 公布真相 祝凌怎么了? 沈映雪看到江寒枫的态度,心想祝凌没有得罪他吧?这两个人几乎完全没有交集,这是怎么回事? 祝凌也懵了,只是他心大,自己讲话口无遮拦,也从来不把别人的冒犯放在心上,对恶意的感知很迟钝。 “你听说过本公子的名号?”祝凌还是那副骄傲的模样,“看在你与凌云相识的份上,本公子不计较你的无礼,让开。” 祝凌挤过江寒枫,来到沈映雪旁边,“你还没说呢,你住在哪儿呀,要是在那边过的不好,不如到我家住几天怎么样?我们府上只有我和爹爹两个人,空荡荡的,爹爹常说……” 江寒枫把他推到后面,拉起沈映雪的手就走,“不要理他。” 沈映雪跟他走了两步,回头看一眼祝凌,发现他竟然没生气,脑袋上的棉花糖都耷拉了。见沈映雪回头,他还想跟上来,但是后面的下人们跟他说了几句话,祝凌站在原地没有动。 “凌云。”江寒枫说,“你还记得他?” 沈映雪看了眼猫猫头,又看看江寒枫,突然想起来了。 这个人好像以为他和忠信郡王暧昧不清来着,祝凌是忠信郡王的儿子,莫非他在担心自己成了祝凌的小妈? “不是那样的,我没有……”沈映雪觉得应该解释一下,这件事情瞒不住的,他选择花主是沈映雪姐夫的那个版本,过几天忠信王那边可能会暴露身份,江寒枫也就知道,凌云就是沈映雪了。 “我都知道的,你不必多言。”江寒枫很自然地握住他的手,“在外面不方便多说,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讲。” “哦。” 沈映雪懵懵地跟着他们回了客栈。 兰锦把买的点心拿出来,放到沈映雪面前,江寒枫对兰锦使了个眼色,他们看沈映雪似乎忘记之前的事情,一心吃东西,悄悄退了出去。 兰锦道:“你想说什么?” “凌云的过往,你应该很清楚吧。”过去的那些事情,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难以启齿的,江寒枫觉得如果跟凌云谈那个,对他太过残忍了。 “我当然知道。”兰锦看着江寒枫很不顺眼,奈何主人默认了他的亲近,愿意与他逢场作戏。兰锦说不出是什么心情,语调尖锐,带着些许优越感道:“凌云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就算有几年没见,他的行动,我也知道。” 那个时候的沈映雪,就是兰锦心里的光。 他回想起沈映雪年幼时的模样,神情柔和下来,那股阴冷媚意也消散许多。 江寒枫知道他是花主的亲信,年纪或许比凌云更大一些,就像凌云的长辈一样。 他本来想问兰锦关于忠信王的事情,看到他如今的模样,江寒枫又多了许多疑惑:“凌云被朝廷的人追杀你也知道?” “什么?”兰锦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什么时候的事情?” “十七年前。”江寒枫说。 十七年前,沈映雪只有九岁,还没有组建暗部,兰锦仍在碎影山学医。 他回想了一下那个时候,或许是魔教派沈映雪到外面出任务,得罪了朝廷的人,因此被人追杀。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江寒枫说:“如果凌云真的是花主的儿子,花主为什么对他坐视不理?当日他处境凶险,差点没了性命。” “因为花主就是这样变强的。”兰锦道,“凌云是花主的儿子,自然不能做个懦夫。花主这般培育他,正是为了他好,你这是在替凌云抱屈?” 江寒枫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他想象不到,养尊处优的花主也是这样长大,小小年纪就独自闯荡江湖,经历那些尔虞我诈。 “是。”江寒枫道,“若只是历练也就罢了,为何要凌云放下尊严,委身于忠信王父子身下?” 刚才遇到的那个祝凌,就是害凌云疯癫的另一个人! 以前江寒枫摸不清楚花主对凌云到底是怎样的态度,听到兰锦的话之后,江寒枫仿佛明白了。 正是因为花主也是这般长大的,教育凌云时,才会选择让他去外面独自生活。他心中在意自己的儿子,却不知道如何表达,只能把他认为最好的交给凌云。 花主在外面历练的时候,或许是二十多年之前。那个时候,江湖中的风云人物不比现在少,甚至有还有很多邪门歪道,魔教就不必多说,除了魔教,还有专门拐卖孩子的闲散帮会、开赌场的、开青楼的,这些场合后面,都有庞大的势力,错综复杂,无人敢惹。 花主小时候只会比凌云更苦。 所以他看到凌云受挫时的失意难过,只会觉得不理解,用他的想法去逼迫凌云。发现凌云被他逼疯之后,花主既觉得凌云太过弱小,不配做他的儿子,又充满了深深的懊悔,只是再怎么想弥补,都没有人教他,该如何做个好父亲。 于是他送走了诸成玉,不再逼迫他,他认为自己没有做父亲的权利,不愿与诸成玉相认。 兰锦沉默。 江寒枫的话,真的很难回答。主人什么时候才能玩够?可赶紧告诉江寒枫真相吧。 现在尴尬的不是江寒枫,是他们这些被迫和江寒枫对戏的人。 “你既然是看着凌云长大的,想来对他不会毫无感情。如果你在意他,就不要让他与忠信王府的人接触了。”江寒枫说,“凌云不该被这么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早已遍体鳞伤,何必再把他卷入权力纷争中去?” 兰锦:“你说的是。” 江寒枫道:“猫大人已经回去见了花主,不知花主可曾留下什么话?他有没有吩咐,让我如何去做?” “没有。”兰锦道,“只管静观其变就好。” 江寒枫点了点头,看兰锦想去凌云的屋子,劝了他几句,让他回去做自己的事情,自己进来与凌云独处。 “好吃吗?”江寒枫看沈映雪一点一点慢慢地吃,动作非常爱惜,连点心上掉下来的渣也不愿浪费。 “好吃。”沈映雪说,“你也吃。” 沈映雪分给他了一块玫瑰饼。 江寒枫默默吃干净,看到沈映雪纯粹的快乐,有些羡慕他,又觉得他很可怜。 他已经不记得曾经经历的事情了,可是那些事情,永远不能抹去,会像藤蔓一样,深深地缠绕住他,扎根在他的心里。 “凌云,等安稳下来之后,我带你离开簪花巷可好?”江寒枫说,“我们隐姓埋名,不让任何人知道身份,偷偷去找寻世上的武学秘籍,给你治病,回来治好你的父亲。” “你想退出江湖了吗?”沈映雪想想,竟然有点不舍得,如果真的像江寒枫说的那样,能找到秘籍,治好他身上的病,还把内力理顺了,那他就是世间少有的高手了,就这么离开江湖,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多可惜。 “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解决完眼前的事情之后,若是你还记得,我再与你商议。” 他们在客栈住了四天,等那边的气味消的差不多了才回去。 沈映雪坐着马车,回到簪花巷,被江寒枫和兰锦送到凌云的院子,接着江寒枫就走了。 他喊着兰锦,急急忙忙地从密道过去,现在糊易容肯定来不及了,只能换下衣服,将就着用斗笠遮一下脸。 没想到过来之后,正遇到了脸上覆盖着花主易容的荀炎,这张脸在沈映雪眼里,正是他自己的脸,左边脸颊上覆盖着大片的红色蝴蝶图案,荀炎气势慑人,面无表情的模样十分唬人,再加上这么一张脸,沈映雪觉得有些怪异,吓了一跳,后退半步。 兰锦扶住他:“主人?” 易容成花主的荀炎低下头,“公子,事态紧急,我怕被人察觉,故而自作主张戴上了易容。” “啊……挺好的,我就是有些不习惯。”沈映雪看了看兰锦:“我们要回去吗?” 兰锦说:“不如趁此机会,安排凌云与花主相见,也好坐实了您的身份。” “也好。” 荀炎一直跟在他身边,对这些人物关系,比沈映雪自己还清楚,能靠得住。 兰锦哄着沈映雪到后面去,给他拿了水果和茶,还找出那块令牌,像哄孩子似的。 沈映雪拿着游戏机,感觉莫名其妙的,他也没表现出什么不对吧?为什么兰锦如此小心翼翼? 兰锦道:“他们不知道有密道,晚一些再过去。您出门这一趟受了惊,我为您把脉,调整一下药方。” 沈映雪伸出手来,任由兰锦摆弄。 兰锦把完脉,找出纸笔,在纸上写下方子,对比之前的药量都有增减。他漫不经心道:“您怕荀炎大人脸上的易容?” 沈映雪想了想当时的感觉,“有一些。” “为什么?”兰锦不解,他想起来,沈映雪说自己总是看到幻觉,“莫非在您的眼里,荀炎大人的易容十分狰狞可怖?” 沈映雪摇了摇头,“那张脸和我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没有区别,都是我自己的脸,但是多了红色的蝴蝶,很大的蝴蝶,几乎把整张左脸都遮住了。” 那种畏惧,沈映雪觉得挺正常的。任谁做了二十多年独生子,突然在自己家里遇到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都会觉得害怕吧。 兰锦看他又在走神,心想一会儿去了外面,应该时刻观察着主人的反应。 他有一种直觉,沈映雪或许是在自我厌弃,他的疯病极有可能就是因此而生的。 沈映雪好几天没见到大老婆,抱着游戏机完了一会儿,就看到猫猫头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对他说,“主人,我们可以过去了。” “哦。”沈映雪把游戏机收好,想了想又拿出来,放在了桌上。他做出这个动作之后,明显感觉到兰锦松了口气,然后跟着兰锦从后面绕出去。 兰锦带他从正门来到花主的屋子,敲了敲门,就听到荀炎伪装成花主的声音:“谁?” 兰锦说:“主人,是我,还有大公子。” 荀炎沉默了很久,屋里大气都不敢喘,如果不是透过窗子看到了里面的人影,沈映雪还以为里面没人。 过了一会儿,江寒枫说:“既然凌云已经来了,您不如见一见他。” 诸成玉也道:“爹爹,就让他进来吧,哥哥很乖的,他一直在想您。” 沈映雪以前和诸成玉聊天的时候没什么感觉,隔着门窗听到他这么说,就有点隔世般的恍惚。 只要不在诸成玉面前,诸成玉话里的人就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屋子里又安静了一会儿,荀炎道:“进来吧。” 兰锦推开门,过来按住了沈映雪的几个穴道,对他说:“你不是一直都想见父亲吗?如今他同意见你了,跟我来吧。” 沈映雪知道他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在关键时候迷了心。他跟在兰锦后面,进了自己的屋子,竟然也有点紧张。 沈映雪的时间观念不太好,不清楚这趟出门离开了多久,再次踏入这间屋,他就觉得有点陌生,仔细一看又处处都很熟悉。 荀炎穿着黑衣,顶着一张白净的脸,上面是艳丽的红色纹路,他半躺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旁边穿着女装的韩敬乖巧坐着,再旁边是白头发小天使似的诸成玉。 江寒枫离得有些远,见到沈映雪过来,灼热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带着担忧和欣慰。 兰锦见沈映雪又开始发呆,喊了他一声:“大公子。” 沈映雪回神,就看到荀炎还是刚才那样,低着头藏起那张脸,只是配合他此时的姿势,就像是在低头沉思,非常严肃,氛围也压抑起来。 江寒枫对沈映雪招招手,“凌云,来我这边坐。” 兰锦扶着他过去,然后站在了荀炎身后,“主人。” 荀炎没有说话。 房间里的气氛凝重极了,唯有江寒枫格格不入。 他从桌上拿起一个橘子,剥好后把橘络撕掉,掰下一瓣,塞到沈映雪口中,见沈映雪转头看他,江寒枫摸了摸他的头,握住他的手,“别怕。” 荀炎冷哼了一声,“当着我的面就这么亲热。” 江寒枫很理解凌云对父亲的畏惧,花主磨炼他那么多年,不让他回家,眼见他乞讨也不会伸以援手,生死关头更是不见人影,凌云大概一直想好好表现,博得父亲的关注,但是花主总是对他不满,最后把他逼疯了。 他对父亲的孺慕、憧憬、畏惧,大约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凌云不是任性的孩子,他做不到诸成玉那样对着花主撒娇,花主不愿见他,他就安分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孤零零地盼望着花主到来。 这对父子之间的误会太多了。 沈映雪吃了一瓣橘子,发现味道还不错,在系统的马赛克之下,竟然尝出了果汁软糖的口感,他此刻扮演的就是一个疯子,没多少戏份,也没有什么要求。沈映雪伸着头,眼巴巴地看着江寒枫手里圆圆的马赛克,“还要。” 江寒枫看到沈映雪张开嘴巴,又给他喂了一瓣。 “您是凌云的父亲,我自然是敬重您的。常言道,子不言父过,我本不该谈论您的过错,上次说的那番话,是我失礼了。”江寒枫又给沈映雪为了一瓣。 他确定了自己对沈映雪的心意,下定决心和花主疏远,今天再次见到花主,果然一点都不觉得心动了,江寒枫对他说话也多了些底气。 “凌云不止是您的儿子,也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您在意他,我也一样在乎他。”江寒枫看着孩子似的凌云,“凌云如今变成这样,您就一点都没有反思过自己的过错吗?” 荀炎能扮演沈映雪,但是真的不会扮演疯了的沈映雪,更不会扮演疯了的沈映雪扮演的花主。 就算他一直呆在沈映雪跟前,也不好猜到花主的反应。 沈映雪有时候说的话,确实会出人意料。 别人以为他在意的事情,他常常会一笔带过,别人觉得他不在意的事情,他又时常紧追不舍。 就算是疯了,沈映雪也有精准的直觉和判断力,他布下的局,荀炎自愧不如。他从不会无的放矢,如果换成荀炎来做,大概会错过很多信息。 如今眼前的情形,看似只是一些家长里短儿女私情,实际上关乎到花主和凌云的身份,也关系到整个簪花巷的生死存亡。 一旦今天发生的事情传了出去,不止簪花巷,就连忠信王府也要乱了。 荀炎有些为难,他不敢擅自扮演花主,可要是不扮演花主,江寒枫等人绝对会起疑。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通通不是小事,他们离开这么久,自然应该来花主这里汇报。 荀炎冷冷地看着江寒枫,揣度了几遍他话里的意思,又观察着沈映雪的表情,时不时和兰锦做一下眼神交流,最终言简意赅道:“你说说看。” 江寒枫就把他的推测全部说了出来。 沈映雪橘子都不吃了,震惊地看着这个人。 江寒枫讲的话很离谱,但是确实合情合理……沈映雪自我怀疑了一下,明明他也知道,自己和江寒枫小时候见过面,竟然忘记把这件事情算到剧本里了,这也是系统的马赛克吗? 什么像乞丐一样在外面流浪,还被人追杀整日血雨腥风,真的有人的童年会是这样吗? 原主肯定是被魔教派到外面来执行任务,顺便磨炼心性才会这样,过几天就回去当他的少主了,怎么可能从小到大都这么惨? 难怪江寒枫会觉得凌云可怜,他添的剧本太多了。 沈映雪觉得这种感觉有点熟悉,仔细一想,就跟买了一个游戏,结果官方不停地出游戏扩展包是一样的。 他游戏机里的东西,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了,江寒枫这里还在不停地更新,想想就非常难过。 沈映雪看了看荀炎,对上那张脸之后,还是觉得怪怪的,赶紧移开视线,看向诸成玉。 诸成玉对他的视线很敏锐,立刻朝他笑了一下,接着关心道:“哥哥,他说的是真的吗?” 沈映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真的,但没有完全真实。 “凌云大概不记得了。”江寒枫握紧了他的手,“他把所有难过的事情都忘了。他从来没有记恨过您,您又何必再逼他?他不喜欢朝廷的人,您想与朝廷结盟,未必一定要用凌云做诱饵。” 荀炎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江寒枫说:“如果您对他还有半点父子之情,就让他走吧。我愿意带他离开这里,从此远离这些纷争,保他性命无虞。” “你拿什么保?”荀炎冷笑,他以前带着沈映雪东躲西藏的时候过得多难,只有他自己清楚。江寒枫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竟然能说出这种话,荀炎一点都不信。 “拿我的性命。”江寒枫说,“除非我死了,否则无人能伤害凌云。” 沈映雪:“……” 沈映雪快要听不下去了,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啊?江寒枫之前不是说,解决完眼前之事再带他离开吗?合着眼前之事就是从客栈搬回簪花巷? 沈映雪组织了一下措辞:“我……” 他刚发出一个音节,满屋子的人都看向他。 “我不想走。”沈映雪看向江寒枫,“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想离开簪花巷。” “凌云?” “我不是凌云。”沈映雪说。 他本来想着让忠信郡王公布这件事情,这样就显得他和花主都很无辜,江寒枫要是觉得被骗了,也找不到他们头上,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你在说什么?你不是凌云还能是谁?” 沈映雪定定地看着他,“你觉得我是谁?” 江寒枫心里一跳,“你说是谁就是谁,我信你。” 沈映雪满头问号。 “我不说了,你这次过来,是想见你爹?要不要我们几个出去,与你爹爹单独聊一聊?”江寒枫收敛了质问花主时的锋芒,对沈映雪百依百顺。 沈映雪脑子里的问号更多了。 这个走向,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江寒枫说完,给其余人使了眼色,对荀炎行了一礼,率先离开,临走时,朝沈映雪安抚地笑了笑。 韩敬和兰锦也巴不得早点结束这尴尬的对话,拉着诸成玉出去,寻了别的借口溜走了。 屋里只剩一个懵懵的沈映雪,还有假扮成花主的荀炎。 荀炎从榻上起来,给沈映雪腾了位置。 沈映雪坐好之后,看到他伸手捂了一下脸,似乎是察觉到沈映雪有点害怕这张脸。 “不能再拖了。”沈映雪说,“立即找忠信郡王,告诉他,我同意公布他和凌云的关系,准许他来看望凌云,但绝不会放凌云回去。” “是。” 荀炎给沈映雪做好了易容,侍奉他换下衣服,就去给忠信王府传信去了。 沈映雪美美的睡了一觉,睡醒之后就开始打游戏,外面的事情他倒是知道,只是他就是个动嘴巴的,具体的实施还要看底下的人。 簪花巷这次杀了很多人,一定要把杀人动机放出去。不过严格追究起来,给万宝贵报仇的颜家和孙家倒也没什么错。 可是万宝贵做的坏事都是真的,又没人管他,这个世道难道没天理了吗? 沈映雪思考了一会儿哲学,继续打游戏。 两日之后,兰锦过来说了一下外面的舆论导向。 因为谁也不知道青羽宫那一战其实很轻松,他们这边还有个诸成玉在,找青羽宫报仇的理由也很充分,簪花巷的形象竟然很正面。 和青羽宫打完之后,又跟颜家和孙家打,外人并不知道荀炎他们被围困在青羽宫里,处境非常危险,他们只看到了包围他们的人都死了,而簪花巷毫发无伤,一时间簪花巷风头无两,他们的实力,也被吹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步。 “怎么会这样……”沈映雪觉得很不可思议,“没有人骂簪花巷吗?” 兰锦笑着说:“有倒是有,但是大多是在背地里骂的。他们看到了簪花巷的实力,与我们交好还来不及,半点都不敢得罪我们。” 这倒是,就算是战国时期,明明六个国家联合起来能打过秦国,还是有些短见的人,选择依附强者。 幸好沈映雪没打算完全按照忠信王的计划走,不然那些跟簪花巷交好的帮派,最后也会被一个个清理掉。 沈映雪道:“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经营与他们的关系,千万不能再像以前一样……” “是。” 兰锦走了之后,荀炎又过来说:“忠信王答应了,只是他说现在的形式不明,最多只能让簪花巷的人知道,决不能透露给外面,也不能让人猜到,凌云的真实身份。” 沈映雪点了点头,“他还说了什么?” “王爷事务繁忙,没有那么多时间亲自过来看望凌云,他会派祝让和祝凌过来,请您多多关照。” 沈映雪说:“这样一来,你要经常扮成花主了。” 沈映雪觉得有些屈才,明明荀炎是个干大事的人,却只能做他的替身。可是除了他,也没人跟他身形这么相似,就算有,也扮不像。 “还是没有秘籍的线索吗?”沈映雪以前没有那么愁,随着事情复杂起来,他发现自己能做的越来越少,就感到一丝焦虑。 环境确实能改变人的性格,想想以前的自己,完全没有过于旺盛的好奇心,随遇而安,得过且过,半点都不强求。 沈映雪觉得自己应该是进步了,从不思进取的咸鱼慢慢拥有了上进心,仔细一想,他进步的原因除了寿命之外,竟然是游戏、小说、网络论坛,还有江湖上的权力纷争在吊着。 荀炎道:“是我无能,至今仍未听说过有那样的秘籍。普通的秘籍倒是搜集到了不少,兰锦怕您修行之后,于身体有害,不敢拿来,正在挨个斟酌。” 沈映雪上半身趴在桌子上,双手抱着茶杯。 荀炎说:“还有一件事情……因为我们的人在大肆搜寻秘籍,外面有些传闻,说是簪花巷在找昔日您修行的功法。” “我练的功法很罕见?” “并不难寻,您当日修炼,也是风雨无阻,勤耕不辍。等您小成之后,倒是自创了剑招和轻功,又将从前修行的内功稍作调整。他们指的应该就是这个。那些人对您的修行方式趋之若鹜,是因为你武功极高,名声又大,凡是听说过您的,都会心生向往。” “那就让他们误会下去吧,倒是能省下很多麻烦。” - 自从那日江寒枫得罪了花主之后,他已经五天没有见过凌云了。 凌云的院子里空空荡荡,花主也不见他,他只能以练剑来平复心情。 过了不久之后,诸成玉突然过来找他。 诸成玉以前都是跟着韩敬学习识字念书的,兰锦如果空闲,他也会去学医术,很少到处乱跑。今天他却过来了,而且满脸恍惚,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怎么了?”江寒枫收剑,问道。 “忠信王府的祝凌过来了,他去见了爹爹,我当时也在,听他们说了会儿话。”诸成玉说。 江寒枫皱了皱眉,“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说……”诸成玉露出几分盲态,略歪了下头,伸手向前摸了一下,碰到桌子之后,扶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说凌云哥哥,是祝凌的亲哥哥。” 江寒枫怎么都没想到,诸成玉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心里已经认定了凌云被忠信王府的两个人欺负了,祝让还在一旁虎视眈眈,极有可能是奉了忠信王的命令来羞辱凌云。 可是诸成玉却说,凌云是祝凌的亲哥哥? 江寒枫沉默了。 诸成玉说:“还说凌云哥哥不是爹爹的亲生儿子,忠信王才是他的生父。” 江寒枫怒道:“真是禽兽不如!” 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 “不、不是那样的,我们之前想的,都是错的。”因为那个错误信息是诸成玉传递的,但是他道德感偏低,并没有觉得愧疚,过来找江寒枫,只是为了跟他吐黑泥,顺便分享一下自己的震惊和尴尬。 诸成玉推测出那个结论之后,只和江寒枫一个人说过。这么一想,他只是自己觉得尴尬,从其他人的角度,他没有发表过自己的见解。 江寒枫就不一样了。 诸成玉想着他和凌云的爱情,自己的尴尬就少了很多。 他觉得很可惜,他眼睛看不到,不然还能欣赏一下江寒枫的表情。 诸成玉说:“忠信王和凌云是清白的……你忘了吗?我之所以说他们之间不清不楚,正是因为忠信王对凌云表现出的过多的关心。倘若他们是父子关系,这一切就解释的清了。” 江寒枫的情绪骤然被打断,他迅速理清思路:“原来是这样……这么说,凌云没有被那两个人欺负,真的太好了。” 诸成玉小声问:“我们该怎么办?” 江寒枫问:“什么怎么办?” 诸成玉觉得江寒枫有点太平静了:“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我现在只想见到凌云,只是花主生了我的气,把凌云藏起来了。”江寒枫叹息,“怪不得花主会生气,真相竟然是这样,怪我没有弄清楚,就到处乱说。” 江寒枫真心实意替凌云感到高兴。 怪不得花主一定要让凌云与忠信王接触,他们是亲生父子,自然是要相认的。 花主并非凌云的生父,那凌云之前流浪江湖,就与花主无关了。凌云幼年时,大约也是无父无母的,这其中大约关系到一些皇家秘幸,才会有朝廷的人追杀他。 只是有一点,江寒枫想不明白。 “你说……花主为何会与凌云这般相似?”江寒枫不解道。 诸成玉眼睛看不见,但是也能感觉到,他的爹爹和哥哥很像。 尤其是离得近的时候,能闻到他们身上相同的药香。 他们的身高、体型也应该是差不多的。 如果这样的两个人都不是父子,难不成是巧合吗? 诸成玉发现江寒枫没有尴尬,只有他一个人尴尬,心里有点生气,他故意说道:“总不能爹爹和凌云也是兄弟吧?” “这怎么可能。”江寒枫无奈地说,“花主的年纪,与忠信郡王差不了多少。” 诸成玉突然想起来:“爹爹可能在朝廷里做过官。” 江寒枫:“嗯?” 诸成玉胡乱说道:“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忠信王的兄弟?或许凌云哥哥就是他的侄子呢。” “确实有这个可能。”江寒枫答道。 吃一堑长一智,经历了此事,江寒枫才明白自己当时的举动让花主有多为难,怪不得凌云那个时候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倘若以后有了新的猜测,江寒枫不会再如此意气用事,他不清楚花主的打算,也没有弄明白花主和忠信王结盟背后更深一层的含义,还是不要给他添乱了。 至于花主对亲信之人的态度…… 江寒枫记起来,他刚认识花主时做出的判断:花主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这就足够了。 他应该不会做出伤害身边人的事情。 诸成玉灰头土脸地来,灰心丧气地走,全程没能让江寒枫跟他一起心态崩,反而把自己搞得更失落了。 江寒枫目送诸成玉离开,出去问了一句,客人是否还在花主那里,得知祝凌已经去见凌云,江寒枫便去了花主那边。 他敲了敲门,花主准许入内之后才进去。 花主正如往日一般,躺在那张榻上,这次他没有拿着魔教的令牌,而是手里拿了一本书。 今日的花主对江寒枫依然没有诱惑力。 江寒枫谨慎地站在不远处,听到花主招呼他:“坐。” 江寒枫坐下:“刚才您与祝凌的话,诸成玉转告给我了。我过来,是想给您道歉。” 花主说:“何必道歉?” 江寒枫道:“是我误会了您,还险些挑拨您与凌云的关系。” 花主说:“过去的都过去了。” 江寒枫道:“诸成玉今日对我说,您先前曾在朝中做官?经此一事,我自该谨言慎行,只是凌云对我尤其重要,与他相关的事情,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理,故而来找您确认,也好少做一些错事。” “既然你是这么想的,就不该多问。”花主重重地放下书本,“你终究不是簪花巷的人,凌云也不是。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现在说这么多,除了让我厌恶你,全无用处。” 江寒枫闻言便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多问,我告辞了。” 荀炎看到江寒枫离开,摸了一下额头。 撑着手臂陷入沉思。 花主什么时候当官儿了? 诸成玉和江寒枫这么在背后编排,公子知道吗? 就在荀炎努力应付江寒枫的时候,沈映雪在和祝凌聊天。 祝凌以前只觉得他面熟,想跟他交朋友,前不久他爹突然喊了他过去,跟他说,他死去多年的哥哥还活着,就是凌云。 祝凌又惊又喜,高兴得恨不得飞起来。然后他就担当了重任,被爹爹派来见凌云。 祝凌先是拜访了凌云的养父,赫然发现那位伯父就是之前见过的很会钓鱼的那个人! 那个人长得很漂亮,祝凌说不出来哪里漂亮,就是忍不住往他脸上看。他想着,这位伯父和爹爹是朋友,他的义子又是自己的亲生兄长,那就是一家人了。 祝凌从小没妈,爹爹和堂兄又忙,无暇管他,只能和府上的下人玩,但是那些人总是敬着他是王府公子,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祝凌非常寂寞。 如今突然多出来一个美人伯伯,一个英俊温柔的兄长,祝凌高兴极了。 他拉着凌云的手,把自己的平生都介绍了一遍。 可惜哥哥疯了,听不太懂他的话,眼神呆呆的,完全没有初见时的锐利傲慢。 “凌云,明明我之前见你的时候你还好好的,怎么离开玉鼎山庄就疯了?他们都说,江寒枫喜欢你,把你羞辱了两个月,是他把你逼疯的吗?”祝凌完全不知道什么是情商,想到什么说什么。 沈映雪默默地看着他,一个劲地犯困。 沈映雪对父亲兄长毫无期待,就算是原主,在魔教浮沉这么多年,一颗心都放在魔教身上,也不会对血脉亲情有期待。 更何况沈映雪不是原主,甚至连他的记忆都没有。忠信王和祝凌,甚至还没有顾莲生的莲花头像来的令人触动。 想到那个莲花头像,沈映雪叹了口气,好久没见到莲花和机器猫了,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 他隐约记得,这两个人上次见到他很激动,好像一直在找他。 “你怎么不理我呀。”祝凌拉着他的手臂,像小孩子似的,做亲昵状,“虽然你走丢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但是我是听着你的故事长大的,王府上下,都会说起你,爹爹也总是提你。我常常想,要是你还活着就好了。” 沈映雪视线稍稍柔和了一些。 “爹爹他好想你,你要不要回家住?” 沈映雪嗅到了甜甜的棉花糖香气,那朵巨大的,仿佛白云一样的棉花糖就在他眼前,挨得非常近,沈映雪鬼迷心窍,凑上前咬了一口。 祝凌“哇”一声就哭了,外面的人听到动静,都跑进来。 兰锦也赶快进来,就看到沈映雪坐在兽皮毯子上,满脸茫然,王府的小公子捂着脸,“他咬我……” 沈映雪砸吧一下嘴,真的尝到了棉花糖的甜味,就是太劲道了,咬不烂。 马赛克真给力,他现在开始期待系统刷新出巧克力或者其他样子的马赛克,这样就能尝到现代的食物了。 兰锦来到沈映雪身边,蹲下来问他:“你为什么咬他?” 沈映雪装傻,朝兰锦笑着说,“糖,甜的。”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沈映雪就可以思考巧克力味的屎和屎味的巧克力哪个更好了。 沈映雪:??不至于不至于 那个……我决定去给预收的主角改个名字,我现在已经无法直视凌云这个名字了,预收主角决不能叫云陵,容易打混_(:з」∠)_ 第49章 绑架伏晟 祝凌嗷嗷叫着来到镜子旁边,拿过丫鬟递过来的湿手帕擦了擦脸。 他白白嫩嫩的脸上留下了整齐的牙印,凌云刚才咬的那一口,一点都没有留情,幸好他牙齿并不尖利,只留下了印子,没有流血。 祝凌想起来,沈映雪不止一次觊觎他的脸,以前虽然没有用牙咬,只是伸手拉扯,用的手劲儿非常大。 “我和你有仇吗?”祝凌恨恨地转过头,泪眼朦胧,“你为什么总是欺负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凌云,经历了那场灭门的惨事后变得脆弱无助,身患重疾,但是他意识还是清醒的,为人心思敏感,总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动不动就找茬,英俊强大又身世凄惨。 那个时候祝凌还觉得这人跟他爹很像,没想到真的是他爹的亲儿子! 可是现在呢,凌云莫名其妙地疯了,不止不认识他,还抓着他的脸蛋扯。 祝凌走了回神,记吃不记打,又跑到沈映雪跟前,“你是不是觉得我这张脸熟悉,所以用这种方法表达亲近啊?以后不可以这样了,很疼的。” 沈映雪眨了眨眼睛,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长得像那朵棉花糖。 兰锦看到沈映雪的眼神,以为他又想过去咬,一把将沈映雪按在怀里,对祝凌说:“凌云今天精神不太好,二公子先回去吧,等凌云好些了再过来看他。” 他这番话称得上无礼,但是祝凌一点都不生气,被别人赶着走他也不觉得有什么,点了点头,捂着脸带随从离开了。 兰锦担心地扶着沈映雪的肩膀,迫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主人,您还好吗?” 沈映雪摇头:“我没事。” 兰锦一点都不信,他给沈映雪把脉,脉象似乎与往常没有区别,兰锦皱眉苦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之前那个猜测。 沈映雪一直都是疯的,他看起来正常的时候,也不过是在伪装成正常人。 大约那个祝凌,真的是他的兄弟,主人才会在见到他之后失控吧。 兰锦等了一会儿,发现沈映雪没什么反应,只是有点奇怪为什么要盯着他看个没完,接着又走了会儿神,再次伸手摸他的脑袋。 兰锦感受到熟悉的手法,松开手,不再桎梏他,“祝凌刚才见了荀炎,应该已经告诉他接下来要对付哪个门派了。” 沈映雪抱着猫头陷入沉思。 之前搞那几个帮派都有充足的理由,如果再搞其他门派,外面那些人就该怀疑了。 “走,去找荀炎。”沈映雪说。 先看看祝让那边盯上的目标是谁,如果有充分的理由,就答应下来。不行的话,沈映雪还会给忠信王那边传消息,告诉他自己不会答应。 经过青羽宫一战,簪花巷的名声非常大,不需要再对那些小鱼小虾开刀。沈映雪有自己的人选,只是目前的簪花巷,实力似乎还不够。 他想杀伏晟。 荀炎送走了江寒枫,呆在屋里等了一会儿,见沈映雪他们回来了,便站起来,乖顺地站在一旁:“公子。” 兰锦见沈映雪没有要出声的意思,主动开口,询问祝凌来这里对他说的话。 荀炎道:“忠信王没有把那些事情告诉祝凌,祝凌过来只是代他送了一封信。” 信就在桌子上,荀炎拿起来,双手递给沈映雪。 沈映雪没接:“打开,你读一下。” 沈映雪没有原主的记忆,还有马赛克在,对这个世界的文字并不熟悉,倒不是不认识,就是担心会有理解不到位的地方,还是交给荀炎转述更严谨。 荀炎读完,对沈映雪说:“忠信王想对伏晟下手,他希望簪花巷在他抓住伏晟之后,再来对付揽月楼。” “伏晟不是祝让的亲信吗?”兰锦问,“祝让给忠信王做事,忠信王真的舍得?” “他想给公子报仇。”荀炎道。 不愧是父子两个,沈映雪也想给自己报仇,他们还真想到一块去了。 但是仇人只有一个,沈映雪还想亲自报复回来,忠信王把祝让抓了,让他怎么办? 沈映雪冷笑一声:“给他回信,我们对付伏晟,他来对付揽月楼。” 兰锦犹豫着说:“他可能不会答应……” 沈映雪说:“不答应那就让凌云亲自带人围剿揽月楼。” 凌云就是沈映雪,他们和忠信王都是心知肚明。 忠信王以为他是花主,不怎么在意沈映雪的仇恨,所以才这样安排。实际上簪花巷对上实力深厚的揽月楼,未必有胜算,沈映雪只能这么威胁他,迫使忠信王妥协。 荀炎没有任何疑惑,沈映雪说的话就是他的金科玉律,立即转身写信去了。 沈映雪无意识溜达到那张榻上,托着腮发了会儿呆,等他回神,就发现江寒枫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十分惊讶地看着他。 “凌云,你没有去见祝凌吗?”江寒枫说完顿了一下,“我听说你们那边出了些事情,但是不知道你在哪里,只好过来请教花主。” 荀炎坐在椅子上写字,幸好他没取下易容,否则无法解释花主的去向。 江寒枫关切道:“你没事吧?” 他印象中的凌云一直都很乖巧,但也不总是乖巧,偶尔他也会失控,说一些奇怪的话,或者又哭又笑地大闹一场,就像当初在簪花巷时那样。 听说凌云咬了祝凌,江寒枫第一反应就是祝凌刺激到他了。 就算他知道祝凌和凌云是兄弟,也没有办法放心他们两个在一起。江寒枫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凌云,在他最脆弱,最痛苦的时候陪伴他。 没想到凌云就在花主这里,仿佛刚才他听说的一切都是幻觉。 “我没事啊。”沈映雪茫然地回道,他回忆一下刚才,不就是咬了一口棉花糖吗?江寒枫为什么会这么紧张觉得他有事?难道系统又给记忆打码了? 江寒枫知道兰锦一直陪着凌云,他看向兰锦,兰锦摇了摇头。 那边荀炎写完给忠信王的回信,坐在书桌旁不知所措。 如果江寒枫没有在这里,他肯定站起来让沈映雪过目,然后找人送信去了。 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花主”不良于行,荀炎扮演花主时,也要一直坐着,难道要喊兰锦过来抱他吗? 荀炎想想那个场面,就觉得非常不适。 他放下笔,把纸张放在旁边晾着,暂时没有动作。 江寒枫道:“看来花主已经和你讲明白了。” 之前凌云在花主面前的拘谨,江寒枫都看在眼里。如今他们不在是父子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凌云也能坐在花主常坐的位置上了。 沈映雪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懵懵懂懂看着他。 荀炎道:“如果没有其他事,都散了吧。我今日乏得很,不耐烦应付你们。” 沈映雪站起来率先离开,江寒枫赶紧跟上去,“凌云。” 荀炎等信晾的差不多,交给兰锦:“公子不在,你来看一眼可有不妥当的地方。” 兰锦看过之后,又修改了几处措辞,两个人都觉得没有问题,喊了下属来,送往忠信王府。 江寒枫好几天没见沈映雪,有些想念他,他也知道,花主故意不让他们见面,大概是对他的惩罚,便没有询问沈映雪的住处,只问他这些日子过的如何。 沈映雪一一回答了,江寒枫又道:“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不是花主的儿子。” 沈映雪说:“我也没想到。” “怪不得王府的人对你如此亲近,真实原因竟是如此。前不久与祝凌相见时,我曾对他语言无礼,还找给他赔罪。” “他不会在意的。” “他不在意是一回事,我赔不赔罪是另一回事。”有些事情,江寒枫不方便和沈映雪说。 他和凌云已经心意相通,江寒枫以为,只要花主同意,他们就可以在一起。如今看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想娶凌云,不止要花主同意,还有忠信王爷和祝让、祝凌兄弟两个都答应才行。 偏偏凌云又是这么一副懵懂模样,懵懂到江寒枫都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更别提他的长辈和兄弟。 “你还记得自己住在哪里吗?”江寒枫问。 见凌云摇了摇头,江寒枫便牵起他的手,“花主此时或许有话对兰锦说,他不想见到我,过一会儿再带你回去,我们在簪花巷这里走一走吧。” “好。” 沈映雪已经很久没有去院子外面玩了,他看到马赛克没有遮掩到的黄色树叶才发觉,现在已经到了秋天。 之前他凑在冰盆跟前,冷到感冒,还像是昨天一样。 沈映雪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似乎也多了几层。前面三年也是这样,沈映雪对季节变化毫无概念,再想起穿越来的那三年,印象最深的依然是扭曲成奇异模样的右手,还有肚子上那两个血窟窿。 至于后面的事情,都像蒙了一层薄雾,只有个大概的印象,记不清楚细节,宛如梦境似的。 “我很高兴,知意能把你带回玉鼎山庄。”江寒枫忽然道,“如果没有你,我或许到现在都不知道,人活着还会有如此复杂的感情。” 沈映雪听着这话不像是什么好话,转过头去四处张望,墙边的草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来动去,沈映雪睁开江寒枫的手,小步跑过去,惊喜地发现:“一只小乌龟!” 江寒枫也跟着过来。 他以为凌云犯了疯病,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有乌龟?就算是附近的河里,也未必有乌龟。 江寒枫怕沈映雪弄了什么不干净的石头土块玩,正想阻止他,打眼一看,真的是只乌龟。 沈映雪已经把乌龟抱起来了,他摸摸乌龟的外壳,总觉得这只乌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小心它咬你。”江寒枫说。 “不会的,小乌龟怎么会咬人。”沈映雪突然想起来,这只乌龟竟然没有马赛克,从爪爪到龟壳上的纹路都是那么清晰,而且很圆,比一般的乌龟壳都要圆。 江寒枫不想扫他的兴,在一旁陪着沈映雪,只等那只乌龟做出攻击的动作,就把沈映雪救下来,但是这只乌龟确实如沈映雪所说的那样,十分乖巧,不像是会咬人。 “我买了很多点心。”江寒枫看着沈映雪天真的神色,淡淡道,“还没了一些小玩意。原本想着给你送过去,只是这几天一直没能见到你,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沈映雪说:“好啊。” “把它放下吧。”江寒枫道,“我带你过去,先去洗一洗手。” 虽说江寒枫就住在花主隔壁,沈映雪却从来没去过他的住处,仔细想想,沈映雪没去过任何人的住处。他安分守己地呆在屋里或者院子外面打游戏,除了偶然几次外出做任务,其他时间都很咸鱼。 沈映雪放下乌龟,又被江寒枫牵起了手。 他问江寒枫:“你不嫌脏吗?” 江寒枫摇头:“我只是想,与你肌肤相亲。” 这种程度也能叫肌肤相亲? 沈映雪扮演花主的时候,听到江寒枫很勇地在他面前对凌云和花主两个人表白,还以为江寒枫是什么色痞,原来他这么清纯吗? “你多大年纪了?”沈映雪好奇道。 江寒枫说:“二十九岁。” 沈映雪震惊,二十九岁的古代人,竟然如此保守! 沈映雪想了想穿越前的记忆:“我怎么记得三十岁可以算是老头子了。” “你嫌弃我年纪大?”江寒枫露出受伤之色,他又想起来,自己似乎并不清楚凌云的年纪,幼年时与凌云相遇,凌云看起来很小,但是他一直在流浪,吃不饱长得也慢,可能并不是他的真实年龄,“还不知你贵庚?” 沈映雪大概算了一下,发现自己并没有比江寒枫好多少,他表情无辜:“我不记得了。” 江寒枫带他进屋,打水抓着他的手洗了洗,又打了一遍胰子,清洗干净后用手帕擦干。沈映雪梦回幼儿园,非常不自在,“我自己可以的。” 江寒枫道:“嗯,下次吧。” “东西呢?”沈映雪坐在中堂桌边的椅子上,两手搭着扶手,拍了两下,期待道。 “稍等。”江寒枫去柜子里拿出了一堆马赛克,沈映雪打眼看了下,遗憾地发现并没有多少像祝凌的脸那样的现代食物,大多数看起来都像玻璃球一样,晶莹剔透,闪耀着各种颜色。 还有一些没有打马赛克的,就是正常的样子。 沈映雪挑了一块杏仁酥心糖,尝到了猪油的口感,甜味很浓,杏仁的味道也很厚重,只是吃多了容易腻。 江寒枫默默看着他了两块点心,似乎是吃不下去了,便将东西收了起来,“一会儿你把这些带走吧。” 沈映雪点头。 “花主知道你喜欢吃这个吗?他不准你吃?”江寒枫记得祝让很殷勤地给沈映雪送东西来,只可惜他没领祝让的情,大概得罪了大舅子。 “我以前不知道有这个,这次出去才知道的。”沈映雪道。 江寒枫又觉得他可怜了,他拿过在外面买的玩具,放在沈映雪跟前,“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沈映雪对这些小孩子的东西并不感兴趣,他只对自己的马赛克有兴趣,他拿了一个地球仪样子的马赛克,还有一个模型飞机的马赛克摆弄了一会儿。 江寒枫确定凌云正是孩子心性,或许是因为他的童年那样悲惨,才会在疯了之后,变成现在这样,让人忍不住宠着他。 沈映雪在江寒枫这里呆到将近天黑,兰锦过来喊他吃饭才离开。 他吃饭的时候,右手上还拿着地球仪,兰锦和荀炎忍不住担心。 之前沈映雪咬祝凌的脸就很不正常,如今他似乎越来越不正常了。 是祝凌刺激到他了吗?明明之前见忠信郡王什么事情都没有。 可是祝凌有什么地方可以刺激到他?之前见面,为何没有这样? 莫非沈映雪之前并不知道祝凌是他的弟弟,如今才明白过来? 想到忠信王府后宅的那些事情,荀炎有些担心。 如果沈映雪真的是王府大公子,他身边一定有很多人看着,不会像普通人家的孩子那样一个人到处跑。一个两岁的小孩突然走丢,背后肯定有人捣鬼。 还有王妃的死,以及那个小妾、祝凌生母的死,都脱不了关系。 祝凌极有可能是沈映雪杀母仇人的孩子。 可是沈映雪已经疯了,他连在魔教的事情都不记得了,还会记得两岁之前的事情吗? 沉默地吃完晚饭,下属收拾好残局,韩敬卡着点过来。 他依然是女装打扮,一如既往地美丽动人。看到扮作花主的荀炎,还有旁边以本来面貌出现的沈映雪后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对沈映雪行礼:“义父。” 沈映雪点了点头:“有段日子没见你了,和诸成玉相处的还好吗?” 韩敬愁苦道:“孩儿无能,大概没有办法教好诸成玉了。” “他不听你的话?” “并非如此,他很听话,只是我看得出来,就算教了他礼义廉耻,他也不过是多了一层伪装,本性仍旧不改。”韩敬不想再教诸成玉了,尤其是他还要用女人的身份和诸成玉相处,每天听着诸成玉喊他姐姐,诸成玉没教好,他自己也快崩溃了。 “我想不通,义父为什么一定要诸成玉学这些?” 他们不是魔教吗? 诸成玉这样其实也挺好吧,虽然背地里不太老实,可是有义父压制,他根本不敢做出过分的事情。 为什么一定要教他读书?难道义父还指望他考科举吗? 韩敬很颓丧。 沈映雪听到之后,也很失望。 果然这个年纪再教导就晚了吗?对了,他当时为什么找韩敬教诸成玉来着?想不起来了啊。 “那就让江寒枫来教他吧。”沈映雪很信任江寒枫的实力,再没有比江寒枫更正直的人了,“正好江寒枫这几日闲的没事做,你从前不是被他教导的?我相信他可以教好诸成玉。” 韩敬松了口气:“是。” - 忠信王那边给了回信,他同意花主对付伏晟,自己来对付揽月楼了,但是有两个条件,一是一定要花主先动手,等揽月楼乱了之后,他才会出手,二是饶伏晟一命,让凌云亲自处置他。 沈映雪听了之后感触很深,看来忠信王是真的对他心怀愧疚,处处都在弥补这个儿子。 信件放在烛火上,被吞噬后,只留下一堆飞灰。 沈映雪问荀炎:“你觉得谁来动手更好一些?” 伏晟很少出手,知道他实力的人不多,这个人常常以文人的样貌出现,做的也是勾心斗角的事情。但是江湖上有一个传闻:伏晟并不是靠智力做的揽月楼之主。 他是打过去的,揽月楼里只有他的武功最高,或许能算做一流高手。 揽月楼做的情报生意很多,被戳中不为人知的秘密,想杀死伏晟的人也很多,但是他们似乎有特殊的保命方法,就连祝让都不知道是什么。 唯一一个成功的人,就是花主。 万宝贵被荀炎杀死之后,孙家的人来簪花巷挑衅,揽月楼的副楼主霍衍也在这边,花主对他说了一句话,似乎是威胁,之后过了没多久,活蹦乱跳的霍衍就虚弱下来。 到现在为止,他已经两个月没有出现了。 有人说他已经死了,尸体抛在荒郊野外,过路行人看到,随意把他埋了。有人说他被抓到了簪花巷,日夜不停地被人折磨。还有人说,他被簪花巷的猫毒哑了嗓子,弄吓了眼睛,打断四肢,丢到街上乞讨去了。 毫无例外,霍衍的下落都与花主有关。 揽月楼人心惶惶,据说他们也在四处寻找霍衍的下落,就连伏晟都无法让霍衍出来,安抚人心。 花主的深不可测更上一层,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手的,也没人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手段。他的强大天下共知,如果不是身体残疾,恐怕就连从前的沈映雪都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沈映雪的亲信都知道,霍衍的事情,和花主一点关系都没有。 别人以为簪花巷很强,他们却愁得不行。 荀炎说:“自然是我来动手。” 他的武力与江寒枫平分秋色,江寒枫的可信度更低一些,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我觉得不行。”沈映雪说,“我有个更好的人选,就是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荀炎洗耳恭听:“公子请讲。” “我去怎么样?伏晟认识我,如果我戴上面具,以凌云的身份过去,他肯定会追上来,到时候你在后面伏击,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岂不妙哉?” “不好。” 他们都不知道伏晟的底细,万一伏晟真的很厉害,沈映雪又无法动用武功,他们来不及相救,人直接就无了。 沈映雪也不舍得一直让荀炎出生入死,他们去青羽宫之后太吓人了,幸好没出什么大事,不然沈映雪要后悔死。 “我觉得很好,可以挑在半夜,以祝让的名义约他出来,然后……”沈映雪对他叙述了自己的计划,“倘若你不放心,可以把兰锦和韩敬也喊上。” 他现在还不想让江寒枫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江寒枫还是留在簪花巷安心教孩子吧。 荀炎见他主意已定,知道是劝不动的。 以前他可以全权为沈映雪做主,也是因为沈映雪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好,把权利交给了他。荀炎所作的一切,都是在沈映雪同意的基础上来的。 他道:“我这就去通知兰锦和韩敬。” 还真的都喊上啊。 沈映雪摸了摸下巴,看着荀炎离去,心想这人也太谨慎了,不过可以理解。 如果能找到那套秘籍,修炼成功恢复武力就好了,即便有马赛克系统,他也能凭借身体的本能,还有原主留下来的些许记忆自保。 兰锦向来以沈映雪为重,韩敬更是觉得沈映雪压根没疯,运筹帷幄之中,两个人都没有异议,直接同意了沈映雪的计划。 “先确定伏晟的位置,再选择动手的地点和日期。”沈映雪说。 兰锦道:“伏晟就交给我来找吧,等我打听到他的下落,再来回禀主人。” 几日过去,兰锦带来了线索:“伏晟在瓷镇,似乎是接到了一个委托,在寻找一本秘籍。” “跟我要找的秘籍是同一本吗?” 兰锦叹气,“主人当初只说要找秘籍,除了这两个字,再也没有其他信息,伏晟要找的也是秘籍,也一样没有其他信息,我如何知道,是否与主人要找的一样。” “关注着他那边些,最好知道是谁下的委托,能让伏晟亲自出手,一定不简单。”沈映雪说完,虚心请教:“瓷镇在哪里?离这边远不远?” 荀炎早有准备,拿出一幅地图,指给沈映雪看了:“从簪花巷过去,大概要三日的时间。” 兰锦说:“三日之后,伏晟未必会离开。” 沈映雪当机立断:“收拾东西,今日出发。” 这次出门很低调,兰锦没有准备华丽的马车,甚至连马车都没有准备。他们换好衣服,打点好行李,带上足够的银两,趁着夜色默默离开了簪花巷。 沈映雪还记着江寒枫并不知道,于是让荀炎留了一封信,夹在门缝里,只要他一过来就能看到。 出来淮城之后,荀炎买了一辆马车,韩敬换下男装,三人轮流赶车,沈映雪在车厢里睡觉,日夜兼程,到达瓷镇时比他们想象中更早一些。 兰锦派出来的簪花巷的探子也给了消息,伏晟住在一个姓高的员外家里,似乎被那边奉为上宾,高员外家不止他一个客人,还有其余几个江湖人。 据说这位高员外家,有一件祖上传下来的瓷器,前不久被淘气的小少爷摔碎了,竟然掉出了一本书。 高员外看不懂书上写的什么,找来许多人都看不懂,最后家里一个习武的护院说,这可能是一本内功心法。 高员外立刻想到了四处搜寻秘籍的簪花巷,脸都吓白了,四处求救,希望有人能保护他们,还封锁了消息,可是之前他那么大费周章,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根本瞒不住。 沈映雪听完若有所思:“难道真的是我要找的那个?” 兰锦笑道:“这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现在说这个太早,别空欢喜一场。”沈映雪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先找地方睡一觉,你们打探一下伏晟这几日的作为,看看附近有没有揽月楼的人。” 打探消息的任务由兰锦来做,荀炎和韩敬带他去客栈休息。 韩敬换上男装之后,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但是他的马赛克也随之改变了。 以前的韩敬是个美丽温柔的成年女子,等他穿上男装,又变成了小孩子模样。每当轮到韩敬驾车,沈映雪都觉得自己很恶毒,竟然这样使唤未成年,内心充满了负罪感。 但是他自己不会赶车,总不能替荀炎和兰锦抢活,从来没有说起过。 荀炎给韩敬做了些易容,让他看起来与之前的样貌有区别,不知道为什么,易容对马赛克一点左右都没有,沈映雪看到的还是韩敬本来的脸。 他躺下睡了一觉,醒来时饥肠辘辘,吃完饭后,兰锦从外面回来,“伏晟什么都没有做,他似乎是在等人,要等的,大概就是那位雇主。” 沈映雪:“虽不知道雇主是谁,江湖上那么多人,有名气的已经得罪的差不多,这次要杀伏晟,必然会与那位起冲突,不如趁着另一人没来,对伏晟下手,也省的他们联起手来更难对付。” 荀炎赞成沈映雪的话。 他们用“凌云”的身份向伏晟发起邀请,约他亥时正在高家后面的山林里见面,信笺上只说,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接着给了一个小孩一些钱,让他把信送到高家,转交给了伏晟。 沈映雪又去睡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被荀炎喊醒。荀炎给他梳洗之后,用冷水洗了把脸,沈映雪彻底清醒。 外面的月亮很大,后山的树林已经有些萧条,晚上天气转凉,沈映雪觉得有些冷。 他戴着面具遮住半张脸,站在一棵树下。 兰锦和荀炎,还有韩敬就埋伏在三个不同的方向,借着底下凸起的土堆,还有枯黄的落叶遮挡,看得并不清晰。 伏晟来时,抱有十足的警惕心,见到沈映雪之后,露出礼貌的微笑:“竟真是凌云公子。” 沈映雪捂着嘴咳嗽两声,做虚弱状:“是我。” “上次一别,许久不曾相见,不知凌云公子去了何处?连文海公子都不知道你的下落。” 沈映雪靠在树上,用无力之态降低他的警惕,“文海是谁?” 说完,他就感觉到伏晟的眼神变了。 刚才伏晟看到他,稍稍有所放松,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目光立刻变得冷厉,打量着沈映雪,似乎在怀疑他的身份。 沈映雪暗道一声糟糕。 他虽然是凌云,但是被马赛克码掉了一些记忆,根本不记得从前的事情。 干脆坐在地上,故意大声咳了起来,咳完之后,他想到了对策,“你大概也知道,从前传闻中的沈映雪是个疯子,我虽不是沈映雪,却是真的疯子。” “是吗?”伏晟道,“我还以为,那是花主故意放出来骗人的。” “你知道我与花主相识?” 伏晟点了点头,故作高深:“我是揽月楼主,若是连这个都不知道,岂不是太失职了?不知道凌公子这次约我见面,为的是什么?” 沈映雪沉默了。 伏晟道:“凌公子可知道,你此时半点都不像疯子?” “疯子也有清醒的时候。”沈映雪淡淡道,他突然想起来,如果是以前,用凌云的身份见他,或许能降低一下警惕,但是现在他为了那个秘籍过来,又听说簪花巷在找秘籍,还知道花主和凌云有关系,绝对非常警惕。沈映雪话锋一转,“我是来找你求救的。” “求救?” “不错。”沈映雪说,“我身上的伤,都是花主弄的。我之所以疯癫,也与江寒枫无关,都是花主逼的。我知道伏楼主艺高人胆大,也知道你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伏晟含笑:“洗耳恭听。” “我与花主相处多年,知道他身上最隐蔽的秘密。”沈映雪低声道,“正是因为我知道了这个秘密,才成功逃出簪花巷。如果伏楼主知道,肯定能杀死花主。” “我不明白,凌公子为什么偏偏找我?要是江寒枫来做,岂不是更好?” “哼,江寒枫已经成了花主的狗!他这个人,看似飘逸出尘,实则最为好色,见到我之后,他便爱我,见到花主,他便爱上了花主,哪里会管我的死活。”沈映雪愤愤不平,“贵楼的副楼主,与花主有仇怨,伏楼主你,也是花主的眼中钉,我想伏楼主不会不答应。” 伏晟思考片刻,“我答应了,你说。” 沈映雪低着头,握拳抵着嘴巴咳嗽起来,他一边咳一边站起来,主动往伏晟那边走,待靠近之后,手臂抬起,摸到了脸上的面具,接着将面具摘下:“你看我是谁!” 伏晟看到他的容貌吃了一惊,沈映雪的脸他怎么会不知道! 这件事情太过突然,夜深人静也为这张脸增添了恐怖,伏晟想不起来出手,下意识去躲,接着就被从三处冒出来的三个人给围住了。 伏晟拿出折扇,轻轻一点,扇骨上竟出现了利刃,在月下泛着冷光,他眼神狠厉,回手就是毫不留情地一击,正对上后面的人,竟然是韩敬! 他知道韩敬是玉鼎山庄的习武天才,极有可能赶超江寒枫。韩敬自从离开玉鼎山庄,再也没有出现过,伏晟做梦都没想到,他会和凌云混在一起。 他避开韩敬这个强劲的对手,又攻向左边那人,只要能杀出一条路,他就有信心逃跑。 左边那个倒是陌生面孔,但是剑法极为凌厉,有昔日的沈映雪的影子,伏晟又惊又慌,十成的武功使不出来八成,接着左侧那人,似乎做了什么动作,他下意识用扇子挡,接着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甜香,一阵剧烈的困意袭来,便失去了意识。 兰锦松了口气:“若是他冲着我来,我绝不是他的对手,幸好荀炎缠住他,给我用毒的机会。” 韩敬疑惑道:“你什么时候用的毒?我怎么不知道?” 兰锦什么也不说,只冲着他微笑。 沈映雪从后面走过来,左手握着隐隐作痛的右手腕骨,厌恶地看着伏晟,“把他绑了,带回簪花巷去。” 兰锦弯腰,给伏晟喂了一粒药丸,韩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绳子,把伏晟捆好。 荀炎有些疑惑:“公子为何不现在就杀了他?” 沈映雪说:“要给忠信王那边交差。” 就算这几个马甲都是他,也得区分清楚,不同的马甲做不同的事情。 荀炎扛着伏晟,兰锦见沈映雪一直握着手腕,知道他又难受了,从兜里找出一粒药丸:“主人。” 沈映雪吃下,惊喜地发现这玩意竟然是麦丽素。 他问兰锦:“还有吗?再给我几个吧。” 兰锦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这是止痛的药丸,不可多吃,否则会成瘾。” 他到没有觉得沈映雪成瘾,一粒两粒是没有效果的。兰锦担心的是,这个药丸的味道并不好,甚至非常苦,沈映雪竟一副享受的样子。 这东西在沈映雪的眼中,又是怎样的呢? 也如同糖果一样吗? 兰锦作为沈映雪的主治大夫,自觉有资格询问这句话,只是他对沈映雪仍有尊敬和爱慕,问的时候有一种窥探主人隐私的愧疚感。 沈映雪不在意这个,很轻易回答了他,又让兰锦受宠若惊。 “就是甜甜的,略带苦味的丸子,外面是一层有些硬的乳糖,里面是点心的味道。”沈映雪意犹未尽,“你哪里还有没有其他的药丸适合我吃?” 兰锦摇头:“这东西,不能随便吃。” 沈映雪说:“我知道呀,可我不是有病吗?” 兰锦:“……” 韩敬在后面默默跟着,看到义父装疯逗弄人,觉得非常有趣。同时又忍不住想,义父之前受了重伤,大概需要调理滋补,但他并没有疯病,一直吃这些药,会不会出问题? 可若是对身体有害,义父定然不会如此主动地要求兰锦给他药。莫非义父的武功已经厉害到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可以化解药力,滋养自身? 沈映雪恳求了几句,最后兰锦松口,回去之后给他炼几颗才高兴起来。 兰锦看到他如今的模样,忧心不已。主人这个样子,极易被人哄骗走,那个江寒枫大概也发现了主人心智不同以往,才会不停地用点心玩具贿赂他。 他拉着沈映雪的手,叮嘱他:“不要在外面乱吃东西,陌生人给的东西都不要吃。” 沈映雪知道他误会了,应道:“我知道,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玩家【沈映雪】获得被动技能【男妈妈】,使用后身边男性都变得像妈妈一样。 换了换内容提要,从目录看会不会被当做伏晟变成男妈妈(沉思.jpg) 第50章 复仇 此地不宜久留,沈映雪他们担心伏晟那边来人,由荀炎韩敬带沈映雪和伏晟离开,兰锦则是留在这边,观察查探秘籍,顺便观察他们的反应。 沈映雪的麦丽素只能往后延期。 有了伏晟在,沈映雪一点都不着急。荀炎把人抗到马车上,沈映雪就在旁边坐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段记忆又冒了出来,这一次更详细,从下属过来通禀开始,一直到沈映雪被伏晟踩在脚下,逃出包围,见到荀炎之后失去意识。 碎影山的一草一木都清晰极了,正道的每一张面容,身后魔教人的冲杀叫喊声,地上的脚印,惊恐飞走的鸟雀,还有从他身体中流出来的血。 伏晟这张脸与记忆中重合,沈映雪恍惚中像是回到了那个时候,他感受到了原主的情绪,有些分不清楚,那些浓烈的憎恶、愤怒、无奈和绝望是来自这具身体,还是他的灵魂深处。 “公子,要不要杀了他?”荀炎拍了下沈映雪的肩膀,把他拉回现实,他的马赛克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满眼都是认真,看得出来,荀炎是真的想杀死伏晟。 这个时候沈映雪反而冷静下来了,他摇了摇头:“把他弄醒。” 荀炎拿出解药,放在伏晟鼻下,让他嗅了嗅,接着又抬手狠狠扇了他几个巴掌,伏晟一边的脸刚刚肿起,慢慢睁开了眼睛。 “竟然真的是你。”伏晟认出了沈映雪这张脸,笑了起来。 他聪明一世,竟然没认出来沈映雪的身份。 当日在玉鼎山庄时,他就该明白,此人正是沈映雪。只不过他戴了张面具,又和祝让走得近,伏晟满心以为祝让和沈映雪有仇,放松了对他的警惕。 “沈教主能活下来,我真的很意外。” 沈映雪对荀炎说:“捏碎他的腕骨。” 荀炎默默上前,点了伏晟的穴道,又怕他把穴道冲破,拿了一块布,塞到他的口中。 伏晟被绳子捆得严实,两条手臂反缚在身后,紧紧绑在了一起。荀炎把伏晟提起来,露出后面的手腕,当着沈映雪的面用力一捏,伏晟无处可逃,只听到咯吱几声,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沈映雪摸着自己的右手,心中想的却是他躺在地上,高高在上的魔教之主,身上满是鲜血、灰尘和杂草,伏晟慢慢走过来,言语侮辱他,接着抬脚踩碎他的右手腕骨,沈映雪练了二十多年的剑,那个时候连剑都拿不住,甚至手指无法动弹。 荀炎用手捏捏碎他的骨头,真的便宜他了。 伏晟动弹不得,眼中却满是疯狂的笑意很狠毒。他卸掉了彬彬有礼的伪装,眼神比兰锦的更加狠毒,一眨不眨斜眼看着沈映雪,好像在告诉他:你有本事杀了我,就算杀了我,你也是我的手下败将。 荀炎把伏晟的两只手腕废了,他看向沈映雪:“公子。” 他其实很担心沈映雪,自从来到马车上,沈映雪的状态就很不对。最近沈映雪做了太多反常的事情,荀炎虽然说不上哪里不好,却有一种直觉。 他的直觉告诉他,此时就应该像在魔教时那样,对沈映雪言听计从,不要反抗他,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不要提起他的疯病,最好连话都不要说。 沈映雪默默看着伏晟,也笑了起来:“还不够,剩下的事情,回去之后做才好。” 伏晟恨恨看着他。 沈映雪知道伏晟想说什么,但是他并不想理会这个人,也懒得跟他争论,没有让荀炎给他解开穴道,反而往后靠了一下,慢慢困意上涌,闭上了眼睛。 就在沈映雪靠到后面的引枕上之后,韩敬才感觉到车厢里那股可怕的气势消失了。他刚才连大气都不敢喘,努力缩小存在感,看义父惩治伏晟。 伏晟做的事情,韩敬都听说过,但是并不了解具体的。 他看沈映雪似乎在闭目养神,慢慢到荀炎那边:“叔,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义父真的受了伤?” 在韩敬心里,沈映雪过于强大,而且城府很深,伏晟哪里是他的对手?可是看沈映雪这个反应,似乎伏晟真的得逞了。 韩敬想象不到沈映雪受伤会是什么模样。 “嗯。”荀炎说,“魔教上下一千余人的性命,他一个人哪能偿还?” 韩敬怕惹了沈映雪不高兴,声音压得很低,“给我讲一讲吧。” 沈映雪昨天晚上去抓伏晟了,折腾了许久,根本没睡好,他往后一靠,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闭眼就睡着了。 伏晟对原主的伤害很大,他对原主的刺激,大多是来自那些带有侮辱意味的语言,还有那一脚。就算是普通人被这么对待都会生气,更何况心高气傲的原主? 至于伏晟聚集了一帮人攻打碎影山,在沈映雪心中就是正常的弱肉强食。即便他一颗心都放在了魔教上面,也很清楚,没有哪一个门派是可以一直存在的。虽然会怀念魔教,暗恨自己无能,却不会像是恨伏晟一样,对所有参与的门派都恨得牙痒痒。 但是沈映雪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又回到了魔教,这一次碎影山上没有那些正道的人,没有火光和血腥味道。 碎影山就像一座普通的小山,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年纪稍小一些的沈映雪,穿着一身黑衣,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跟在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后面,慢慢在小路上走。 那个男人非常威严,看向沈映雪时,满目慈爱,他们来到山顶,一起观看日落,接着摸了摸沈映雪的脑袋,温声对他说:“魔教日后就交给你了,你的才干不在我之下,一定能带领魔教更上一层。” 沈映雪动容地看着他,语气有些哽咽:“是,父亲。” “好孩子。”那个男人说完,突然抽搐起来,口吐鲜血,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皮肤失去光泽,变成了青白如死尸般的模样。 沈映雪并不觉得可怕,他只感到思念和不舍,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抓,但是那个人破碎了,变成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沈映雪从梦中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并不在碎影山上看日落,依然在马车里。 外面天已经快黑了,光线非常暗,沈映雪看到韩敬和荀炎聚在一起说着什么,见他醒了,连忙过来。 “公子。” “义父。” “沈淮……”沈映雪突然记起了一个名字,他对这个人名毫无印象,但是他有一种感觉,这个人就是陪他看日落的“父亲”。沈映雪没有原主的记忆,也没有他的感情,可是当记忆渐渐想起,感情也似乎跟着一起回来了。 魔教就交给你了。 沈映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魔教不在了,上下那么多人,只剩下一个不算魔教的暗部,活下来的,只有他和荀炎。 荀炎道:“教主梦到老教主了?” 沈映雪发了会儿呆,发现马赛克又回来了,他眨了眨眼睛:“老教主?” “是您的义父。”荀炎说,“历任魔教之主,从未有过娶妻生子的,都没有子孙后代。老教主收养了您,您又收养了少主,如此传承教派。” 韩敬也是现在才知道,魔教教主竟然是这么选出来的。 他去魔教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太小了,沈映雪只顾着教他武功,处理魔教事务,从来没跟他聊过琐碎杂事。韩敬只知道自己是沈映雪的义子,觉得自己和魔教的护卫小厮地位差不多,一点实权都没有,甚至得不到义父的看重,从来没想过,他竟然是魔教继承人! 就算明知道没有血缘关系,韩敬一想到那个位子是一脉相传,他就是沈映雪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心里也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亲近和动容。 果然他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 他虽不是义父的亲子,却比亲生儿子更加亲近,义父以后是要把魔教交给他的,对他严厉一些又怎么了? 他竟然怀疑义父对自己不够上心,还常常妄自菲薄,甚至来到玉鼎山庄之后,就不敢再回去了,实在太过分了。 真是寒了义父的心。 “嗯。”沈映雪压了压嗓子,“沈淮死了吗?” “是。” 沈映雪问:“他怎么死的?” “病逝。” 沈映雪被原主的心情影响,十分低落,好半晌没有说话。 马车行驶了三天,终于在第三日晌午回了簪花巷。 荀炎和韩敬轮流赶车,来到簪花巷时,韩敬重新换上了女装。下属们都认识他和荀炎,让了路打开门,迎接他们回来。 荀炎从马车上下来,回头扶着沈映雪踩在脚踏上落地。伏晟则是被韩敬带着去了另一个方向。 “公子。”荀炎能感觉到沈映雪心情低落,很想安慰他,奈何不善言辞,他道:“我们到了。” 沈映雪点头,进去之后,来到花主的院子,就看到江寒枫站在一众马赛克里迎接他。 “凌云,你总算是回来了。” 这一来一回,花费了将近十天时间。 江寒枫看到了花主留的信,知道花主带着凌云出去办事了。可是他不清楚要做的是什么事,竟然把几个亲信全都带上了。 花主武功高强,但是凌云神志不清,还那样柔弱,毫无武力,他能做什么? 江寒枫很担心花主利用凌云来和忠信王府做交易,也怕是其他危险的事情。凌云离开这几天,江寒枫总是在担心他,甚至有几次心慌,就怕凌云死了。 花主自然不会杀死凌云,但是并非所有的人和事都会按照花主计划中那样发展。带着凌云过去,必定是万不得已的选择。 如今凌云活着回来,江寒枫才放下心。 他看到凌云似乎憔悴了很多,只比上次在青羽宫见面好一点,赶紧走过去,发现荀炎竟然扶着凌云,面露忧色。 “这是怎么了?”江寒枫察觉到他们的情绪明显比之前要低落,“花主呢?” 沈映雪的思维从魔教那些事里愁了回来。 对啊,花主呢? 这个该怎么解释呢? 荀炎说:“花主与猫留在了那边,很快就会回来。” 江寒枫问:“莫非花主受了伤?” 猫是他们几个里唯一会医术的,花主受伤,理应由猫陪伴。荀炎武功虽高,但是未必有花主不发病时的武功高。让荀炎护送沈映雪,猫留下来照顾花主,正是最好的选择。 沈映雪说:“对。” 江寒枫担忧道:“你有没有受伤?” 沈映雪摇头。 “一路风尘仆仆,应该累了吧,不如去我那里歇一歇?”江寒枫直接把沈映雪拐走了,沈映雪回头看了一眼荀炎,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荀炎心知肚明,点了点头。 他要给忠信王府写信,告诉那边的人,伏晟已经被抓到了。 还要安排簪花巷的人留意瓷镇那边,看看和伏晟接头的是什么人,再给兰锦增派人手,哪怕不能确定秘籍是什么东西,也要抢来看看,绝不放过一分可能。 沈映雪本来是想回到自己的房间,直接扮成花主的,没想到遇到江寒枫,只能过来了。 “是什么味道?”沈映雪嗅了下,感觉和之前的味道不太一样。 江寒枫的房间,以前只有一股冷意,甚至还有淡淡的杀意,应该与他练的剑法有关系,可是现在,沈映雪只能闻到清新的奶香味。 “鼻子真灵。”江寒枫从后面的橱柜里拿出一只碧绿的小碗,里面是一碗泛着浅淡黄色的果冻般的牛乳,上面用樱桃和薄荷叶点缀,“给你准备的,看看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我每天都会留一份,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都有。”江寒枫淡淡道,“你若是不回来,就给诸成玉吃。” 好家伙,这是把诸成玉给当成试验田了吗? 沈映雪也不知道那个东西是马赛克,还是原来就那样,他用小银勺子挖了一块,震惊地发现这竟然是双皮奶。 “好吃吗?”江寒枫问。 沈映雪边吃边点头。 “你这次出去,都做了些什么?为何这般疲累?”江寒枫问。 “去抓了一个人回来。是揽月楼的伏晟。”沈映雪语气平淡,“我们和忠信王府做了交易,簪花巷抓伏晟,忠信王府对揽月楼下手。” 等忠信王府那边来人,确定那人就是伏晟,沈映雪就可以亲自报仇了。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他魔教教主的马甲可能会掉。 沈映雪想了想,如果没有了伏晟,掉不掉马也无所谓。伏晟是首害,没了他,其他人就算看沈映雪不顺眼,也不会有那么多威望,统领众人对他出手。 江寒枫震惊:“为什么要抓伏晟?” 他知道伏晟是个伪君子,也知道伏晟和沈映雪势不两立。可是那是沈映雪,与簪花巷有什么关……不对,沈映雪正是花主的小舅子,但是花主和凌云并非亲生父子,沈映雪不是凌云的舅舅? 既然不是,沈映雪怎么和凌云长得这么像? 江寒枫陷入了沉思。 沈映雪说:“因为要报仇,无论是簪花巷还是忠信王府,都与伏晟有仇。伏晟看似八面玲珑,争权夺利的过程中,必然会得罪一些人,想要永远安稳,那是不可能的。” 没有一个教派会一直存在下去,也没有一个人,争夺了别人的权力,还让人不恨他。 伏晟和揽月楼早就该完蛋了,就算没有他和忠信王府,也会有别人。 这么一想,伏晟还是抢手货,下手晚了,他就不能亲手报仇了。 江寒枫觉得凌云这一趟回来之后,言谈有逻辑了很多。他的病似乎好了一些,莫非伏晟也与凌云的疯病有关? 对了,凌云之前生活在小石村,听说是和荀炎一起居住在哪里的。冷翠山庄带了人过去,把整个村子都给烧了,冷翠山庄老庄主死了之后,两位少庄主一直在争抢,其中一位与八方宗的关系不错,另外一位则是投靠了官府。 江寒枫之前不清楚伏晟和官府有勾结,来到簪花巷之后,才察觉到伏晟和祝让之间的关系。 莫非小石村的事情,就是逼疯凌云的关键? 莫非冷翠山庄动手杀人,也与伏晟有关系? 林书墨是他们玉鼎山庄的人,林书墨的母亲失踪,玉鼎山庄不能不管。想到这里,江寒枫觉得留在簪花巷是个正确的选择,不止可以与凌云相处,还打听到了从前绝对不可能知道的消息。 江寒枫欣慰地看着沈映雪,“你说的对。” 沈映雪把双皮奶吃完:“我困了,想睡觉。” 回来这几天,他老是做梦,就没有一个夜里能睡得安稳。而且在马车上还要面对伏晟,原主对他的影响太大了,沈映雪看到伏晟,就想起原主受辱的那段记忆,接着五脏六腑还有手腕都跟着疼。 江寒枫拿来茶水,给他漱了口,“去我屋里睡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因为男女之间很忌讳这个,虽然两个人都是男人,但是他们的关系却与男女无异。只是他和凌云已经心意相通,如此应该算不上出格。 沈映雪不在乎睡在哪里,胡乱点了点头,被江寒枫领着,去了他的卧室,趴在上面抱起枕头,不一会儿就陷入沉眠。 江寒枫等了一会儿,发现沈映雪趴在床上没动弹,过去一看才知道他这么快就睡着了,无奈地蹲下来,给他脱掉鞋,哄他动动身体,脱掉外衫,盖好被子,如同在玉鼎山庄时一样照顾他。 江寒枫心想,或许凌云疯病好了,也应当与此时差的不多。 他在旁边擦剑,一步不离地守着沈映雪。 诸成玉过来之后,觉得屋里气氛非常安静,他喊了一声:“江大哥。” “你来了。”江寒枫放下剑,对他道,“凌云回来了,正睡着,他累坏了,不要吵他,今日不讲课,你回去把昨日学的复习一遍就好。” “我才刚来,你就赶我走?凌云再怎么说,都做了我那么久哥哥,就算他不是爹爹的儿子,我心里也是把他当哥哥看的,我也要陪他。”诸成玉摸到床边,慢慢凑上前,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声,“凌云哥哥?” 沈映雪没有动静。 诸成玉放弃喊他,过来坐下。他这几日已经和江寒枫混的很熟,也摸透了这个人的性子。如果放在以前,他绝不会放过江寒枫这么一个男人,他的感情实在太过珍贵,诸成玉喜欢这种被人捧在手里的滋味。 只是江寒枫已经喜欢上了凌云,凌云又是他当做兄长的人,不方便再对江寒枫下手。 如果他敢下手,花主也不会放过他,诸成玉才不想为了一个男人得罪爹爹。因此他对江寒枫还算恭敬。 诸成玉道:“凌云哥哥回来了,那爹爹是不是也回来了?” “花主不曾归来。” “我觉得也是,我刚才过来时,留意过爹爹那边的动静,没有人在里面。”诸成玉道,“他们有没有说过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江寒枫:“没有。” “那你知道爹爹在哪儿吗?会不会像是在青羽宫那样有危险?” “不知道。” 诸成玉见他一问三不知,闭上嘴巴自己琢磨起来。 他一直搞不清楚,花主让他读书识字是何用意。之前学医倒是能解释,可是读书就很没有必要。 他一个瞎子,写字更是难上加难,更别提认字了。因此晶儿根本没法教好他,花主又让江寒枫教他。 诸成玉学了几日,想起爹爹从前的身份,便有些理解了。 爹爹以前大概是在朝廷做官的,每一个当官的都会读书写字,满肚子的锦绣文章。他是爹爹的儿子,却什么都不懂,爹爹嫌弃他了。 可是当诸成玉学得更深入之后,又觉得花主的用意可能没有他想的这么浅薄。 诸成玉就问了一下江寒枫,怎样才能入朝为官,所有人都能当官吗? 江寒枫告诉他,除了被人举荐,就是科举一条路。残疾者、外貌有异者都不能参加科举。 这两条诸成玉都占全了。 他自己悄悄地思考,又想到英雄会时,去玉鼎山庄的路上遇到了祝让,爹爹直接点明了忠信王的意图。 他们在争抢皇位。 爹爹和忠信王联盟,凌云又是忠信王的孩子,爹爹还把凌云当自己的孩子养育。 莫非爹爹也有这个意思? 诸成玉想到那个可能,不觉心跳加快。 如果是真的……如果做到了……那他们岂不是…… 爹爹如今出门是否与那件事情有关呢? 诸成玉坐了一会儿:“今天没有点心了吗?” 江寒枫道:“没有。” “好吧。”诸成玉扶着桌子站起来:意味深长地对江寒枫说:“你好好照顾凌云,一定要对他好,绝对不能辜负他。” 江寒枫不明所以:“这是应当。” - 忠信王亲自来到了簪花巷,与他一起的还有祝让和祝凌。 祝让与伏晟接触的时间最长,他自然能分辨得出伏晟的真伪。祝凌是听说父亲和堂兄都要去看望凌云,死皮赖脸地非要跟着的,忠信王就让他一起了。 沈映雪这几天扮演的角色都是凌云,花主没回家这个理由真的好用,没有一个人怀疑。 他得知忠信王要来,便在自己的院子里哪里都没去,专心致志地看动漫。 这座临时居住的小院子,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空荡了,上面摆放着江寒枫之前搞出来的飞机模型和地球仪,就差变形金刚和各种手办了。看着动漫问系统:[有没有什么马赛克,把那些小玩具变成漫画书实体书什么的?] 系统接受了他的建议:[可以。] 沈映雪狂喜:[等忠信王走了我就出去逛街!] 这个游戏简直就是3D版的捕捉小精灵,到处都可能看到惊喜。想想那些有生之年系列的漫画,那得多少册?他想收集齐全! 忠信王与众人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沈映雪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条枕头傻笑。 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直直地盯着前方的虚空,拿出明明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堵白色的墙壁,连一幅画都没有。 他的天赋卓绝、心性甚佳、姿容出众的儿子,被伏晟弄成了这副模样,怎能不心痛? 祝凌向来不会察言观色,眼巴巴地跑过去,“凌云我来看你啦。” 沈映雪还沉浸在收集漫画的幻想中,听到声音一抬头,就看到了一朵非常蓬松的棉花糖。他伸手就要扯,祝凌连忙后退,“别别别动手!” 沈映雪看着他远离,再一看四周,才发现门口站了那么多人。 他关掉动漫,热血BGM一停,沈映雪耳边立刻变得安静,所有人都在看他,但是没有一个人说话。 那些人各自都有马赛克,只有祝让看起来还算正常。 忠信王依然是脸上贴着美人图的马赛克,他走上前:“好孩子,你还记得我吗?” 沈映雪点头。 忠信王露出笑意,似乎这样就很满足了:“走,爹爹带你去一个地方。” 沈映雪看着他伸出来的手,没有握上去。 他之前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孤身一人,不会有父母亲人。就算忠信王是这具身体的生父,沈映雪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可是做了那个梦之后,沈映雪总是对沈淮念念不忘。那个梦虽然不长,但是原主和沈淮积攒了那么多年的感情,都在那一瞬间涌了出来。 沈映雪能感受到沈淮的慈爱,也能体会到原主对他的崇拜和依赖。 原主被那个人养大,就算不是亲生父子,他们之间的感情和比亲生父子更融洽了。 沈映雪受那个梦境影响,对沈淮的认可度更高,再看忠信王,就觉得这个人不像是父亲的样子。 他没握住忠信王的手,忠信王等了一会儿,有些下不来台。他含笑主动去牵沈映雪,“映雪,起来,你难道不想报仇了吗?” 沈映雪收起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脸上的美人,顺势站起来,被忠信王牵着走。 走出屋子之后,沈映雪才留意到外面的人。 江寒枫、荀炎、韩敬、诸成玉都来了,还有祝让也守在这里,屋里站了一个祝凌。 他们都听到了忠信王对沈映雪的称呼。 那几个最开始就清楚沈映雪身份的人还好,没有表现出异常,江寒枫和诸成玉却是呆住了。 沈映雪没功夫观察他们的表情,因为祝凌又凑了上来,“爹爹为什么喊他映雪,他不是凌云吗?” 忠信王道:“你也知道,他生病了,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凌云并非他的本名,他的真实姓名,就叫沈映雪。” 沈映雪叫了这个名字那么久,听到的时候还是有反应的,哪怕他什么都没做,他的表情也会有些许变化。 祝凌说:“竟然与那个魔教教主同名。” 忠信王道:“并非同名,他便是那位鼎鼎有名的魔教之主,被伏晟围攻后失踪了一段时间。如今抓到了伏晟,映雪报了仇,心结也能解开了。” 沈映雪心想,那他心结挺多的,他的记仇本上伏晟排第一,后面还有一大群名字跟着,可不止伏晟一个人。 忠信郡王说完,警告地看了眼江寒枫等人。 他之前和花主交涉过,同意让花主身边亲近的人知道沈映雪的身份。只是现在情况未明,不适合对外界公开。如果这些人不知好歹到处乱说,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祝凌还是没想明白,“那凌云……映雪哥哥的心结,跟江寒枫没关系吗?” 忠信王看了眼江寒枫,发现这个觊觎他儿子的男人,看似面无表情,实则依然恍惚,显然还不清楚沈映雪的真实身份。 他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诸成玉先接受了沈映雪的身份,脑子里也是懵懵的。他以前有过种种猜测,哪一种都逻辑恰当,有细节佐证,没想到没有一个是真的! 生活往往比他想象中更加复杂,果然他还是太年轻了。 江寒枫反应了一会儿,也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怪不得花主会和魔教有关系,怪不得沈映雪并非凌云的舅舅,还与他这般相似,原来沈映雪就是凌云! 兜兜转转,竟然绕回了原点。 他第一次见到沈映雪的时候,就知道那个人是沈映雪,却被后来的种种事情遮住双眼,看不清楚真相,甚至连他的真实身份都没有弄清楚,就妄自谈论对他的情爱。 难怪在他诉说对凌云的爱意时,花主包括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会不赞同,仿佛看不到他的真情。 江寒枫现在想想,觉得自己确实没有真情。 倘若真心喜欢,怎么会对凌云这般不上心,连他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 江寒枫有一肚子话想对沈映雪说,可是此时的场合实在不合时宜,他只能按捺住心情,跟随忠信郡王他们一直走。 虽然忠信郡王没有说过要做什么去,江寒枫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他大概会把沈映雪带到伏晟面前,让他亲自动手,报仇雪恨。 沈映雪默不作声地任由忠信郡王牵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仿佛失了魂魄的人偶。只是他五官偏冷,就算如此,也十分有气势,更显得锐利。 祝让和祝凌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沈映雪,江寒枫倒是见过,但是那时候他对沈映雪有滤镜,现在滤镜换了一个,又有了不同的感触。 不愧是魔教之主。 不愧是他的一生之敌,唯一可以与他并肩的对手。 只是沈映雪为何如此反应?莫非他真的像忠信郡王说的那样,因为伏晟才有了心结,此时正在崩溃发狂的边缘? 没有人能看出沈映雪的想法,包括忠信郡王。 祝清仪只觉得沈映雪的体温比常人稍低一些,他的手心略有一点薄茧,但是皮肤细腻,而且很稳,即便听到伏晟的名字,也没有一丝颤抖。 忠信王的个子比沈映雪低一些,微微仰头问他:“怕不怕?” 沈映雪没有给他回应。 沈映雪在装逼。 如果能不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牵着手,那就更好了。 沈映雪以魔教之主这个身份出现的次数不多,很多时候,他都只是一个疯子,不需要承担人情世故,也不用操心未来前途。就连簪花巷的事情,他也只是听一边,然后交给其他人来解决。 算起来,这还是沈映雪穿越三年之后,第一次以真实的沈映雪的身份出现。 系统给他的任务就是这个,融入沈映雪的身份,让其他人发现不到异常,也要瞒过这方世界,他才能活下去。 他们来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就在簪花巷的西边尽头,那里有些荒凉,胭脂的气味都要淡一些,血腥味道稍浓,附近也很少有人居住。 韩敬打开门道:“伏晟就在里面。” 忠信王带着沈映雪进去,一眼看到了被捆在柱子上的伏晟。 伏晟的嘴巴没有被塞住,他的头发已经有些乱了,眼里含着血丝,看到来人之后,冷笑一声,用沙哑的声音说:“终于决定要动手了?” 紧接着,伏晟就看到了祝让,不禁瞳孔一缩。 “大公子!你怎么会与他们一起!” 他尚不清楚祝让的身份,只以为他是“文海”。他当初做的事情,也多是听从祝让的吩咐。杀死沈映雪,固然也是他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祝让跟他目标一致,却和沈映雪站在了一起。 伏晟很快反应过来,“你背叛了我们?” 祝让打开折扇,微笑着说:“何来背叛?只是你太过愚钝,竟领悟不到我的意思,做了错事,应当受到惩罚。” 祝让虽然这么说,他也很清楚,这件事情,叔叔必定也会牵连他。他已经在叔叔面前赔过罪了,叔叔暂且用得到他,只是口头训诫了一句,并未严惩,若是想让叔叔完全释怀,还要从沈映雪那边下手。 祝凌还是没搞明白:“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祝让拿出一把匕首,交到沈映雪手上,拍拍他的后背,轻声温柔说:“映雪弟弟,去报仇吧。” 忠信王了解沈映雪的心性,知道他并非软弱之人。 魔教教主是踩着很多尸体上位的,如果他畏惧杀人,那就不再是他了。忠信王知道,沈映雪对祝让只有愤怒,并无恐惧。 他道:“去吧,映雪。” 沈映雪用左手拿着匕首,向伏晟走去。 忠信王回头看向众人:“我们出去。” “等一等!”江寒枫突然出声。 忠信王等人看向他,沈映雪也顿了一下,转头看他。 江寒枫这才发现,沈映雪不知何时,眼睛已经微微泛红,看起来当真像个邪肆狂虐的魔头,与六年前那个人完全一致,毫无半点凌云的影子。 可是江寒枫就是觉得,这并非真正的沈映雪。 他的本性不该如此,他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都是被身边的人哄骗、刻意引导的。 “凌云……映雪。”江寒枫说,“你好好考虑清楚,真的要亲手杀了他吗?” 沈映雪歪了歪头,不解地看着他。 江寒枫道:“你杀了伏晟,那其他人呢?外面那些门派,你都要杀个干净吗?” 他不反对沈映雪报仇,他只是觉得,沈映雪如今神志不清,不应该直接面对仇恨与杀戮。沈映雪伪装成凌云,江寒枫并不生气,因为他知道,无论是沈映雪也好,凌云也好,他都是个疯子。 他没有刻意欺骗,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他的头脑或许像孩子一样简单,还充满了各种幻觉。 从前江寒枫认识的那个人,就是毫无遮掩的他,只不过换了一个名字而已,甚至连脸和身材都是一样的…… 江寒枫怕沈映雪走火入魔,成为一个毫无理智,只知道杀戮的兵器。 他希望沈映雪能听进去他的话,可是如今的沈映雪状态实在不对劲。 他看了江寒枫一会儿,又转过头去,微微泛红的眼睛注视着伏晟,手起刀落,匕首便捅进了他的腹部,紧接着抽出,又刺了他一下。 他的动作干脆凌厉,毫不拖泥带水,忠信郡王甚至没来得及出去。 忠信郡王本想,把伏晟交给沈映雪,让他疏解怨气,没想到沈映雪给了他两刀,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转身离开了。 江寒枫连忙追过去,荀炎和韩敬也跟着过去了。 诸成玉站在原地,用盲眼盯着忠信王:“哥哥做的,您满意了吗?” 伏晟还有气,他的腹部插着那把短匕首。匕首远比伤害沈映雪的利剑短得多。他吐出一口血来,身体被绳子束住动弹不得,但是没有任何败势,反而大笑起来。 江寒枫追上沈映雪,担心地看着他,“你要去哪里?” “扯平了。” 沈映雪安静地说完,晕倒在江寒枫怀中。 韩敬和荀炎追过来,不知道沈映雪晕了,只看到两个人抱在一起。 韩敬低声道:“二师兄……真勇敢啊。” 义父杀人的时候敢出声劝他三思,现在竟敢直接抱住盛怒的义父!韩敬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人搞到手了。 如果义父真的疯了,大概会感激江寒枫敢在那个时候劝阻,可是义父是清醒的……韩敬默默为江寒枫祈祷。 第51章 花主的阴谋 沈映雪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再也没做奇奇怪怪的梦,醒来之后,久违地感觉到了精神充足饱满。 江寒枫和荀炎一直在旁边守着他,沈映雪醒来第一时间,他们两个发现了。 江寒枫连忙过来,用那张糊着厚厚马赛克的脸看着沈映雪,神情极为复杂,不过沈映雪能感觉到,此时江寒枫心中的感情,大多是很正面的。 沈映雪想了想晕倒前做的事情,深吸一口气。 惦记了这么久的仇恨,总算是报复回来了。 沈映雪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隔着柔软的亵衣,隐约能感觉到上面的疤痕。 “还疼吗?”江寒枫连忙扶他,“猫不在簪花巷,荀炎只找了寻常大夫过来,为你试过脉后只说没有大碍,我放下不下,所以一直在这里守着。” 沈映雪眨了眨眼睛,“我睡了多久?其他人呢?” 江寒枫说:“已经寅时了,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忠信王昨日就带着人回去了,临走前过来看过你。荀炎他们都回去睡了,伏晟那边得了大夫救治,还吊着一口气。” 江寒枫有很多话想对沈映雪说,又怕他听不懂,最后又觉得,就算沈映雪真的听不明白,该说的还是要说,便道:“昔日我不知你的真实身份,一心以为你就是凌云,昨天被忠信王叫破,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沈映雪好奇:“什么原因?” 给爷说说,你还能脑补出个啥来。 江寒枫就把他的猜测说了一遍:“你原本是忠信王府的公子,出了些事情走丢,被魔教带了回去。你年幼,忘记从前的事情,被魔教培养,最终成为魔教教主。” 他叹了口气:“幼时我们见面,或许是你被魔教带去之前,也可能是被魔教带走之后。但是无论哪一种,王府的人都知道你的存在。祝让收买了伏晟,令伏晟统一江湖,伏晟第一个对魔教下手,最终害得你身受重伤,命悬一线。” 沈映雪震惊,江寒枫竟然还有脑洞正常的时候。 “忠信郡王知道你的处境时,你已经被花主接到了簪花巷。”江寒枫之前一直没想明白,花主和沈映雪的关系,如今却是有了猜测:“你在魔教中,应该认识一个女孩子,她自幼照顾你,你们二人虽无关系,却如同亲姐弟。后来她嫁给了花主,故而花主那里有魔教的令牌,又对你格外宽厚。” 这个才是熟悉的味道。 沈映雪努力记下剧情,用一种小孩子催大人讲故事的语气问:“然后呢?” “或许花主与那位姑娘相识时,你也在一旁。那位姑娘生下诸成玉便离世了,花主从此没有与你见过面,直到你落难,才将你接到簪花巷。他不忍心看到你这幅模样,故而总是拒绝与你接触。” 江寒枫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前些日子,你与花主相见时,从来没有当面开口喊他一声父亲,我那时候就该想明白的。” 诸成玉也很少与花主见面,但他就一口一个爹爹,叫的特别甜。凌云看似与花主感情很深,却从未当面喊过他爹。 江寒枫以前以为,那是因为凌云畏惧父亲,昨天他才明白,那是因为花主并非他的父亲,而是他的姐夫。 沈映雪赞叹道:“逻辑缜密。” 江寒枫看向荀炎,向他求救:“我说的可有不对之处?” 荀炎:“……” 江寒枫见荀炎不说话,还以为他默认了。 “如今我该怎么称呼你,仍旧喊你凌云,还是唤你一声映雪?”心目中的对手,和爱慕之人竟然是一个人,江寒枫有过震惊彷徨,但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回过头去想,仿佛没有那么难接受了。 沈映雪说:“都行。” 荀炎站起来:“我去给公子准备吃的。” 等他走后,江寒枫才想起来:“荀炎是花主安排在你身边的人?我记得你先前在小石村居住过一段时日,那时候应该是荀炎在照顾你吧?” 沈映雪迷茫摇了摇头。 江寒枫又问了几个其他的问题,才讲起来自己最想说的:“你还记得昨日发生了什么吗?” 沈映雪看着自己的右手,眉目间的厉色一闪而过:“我报了仇。” 江寒枫内心复杂极了,他一方面觉得,不应该让沈映雪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动手见血,另一方面又觉得,沈映雪似乎理智尚存,并未失控。 江寒枫问过荀炎,为什么不阻止他,荀炎的回答是,沈映雪想做什么,他都会奉陪到底。江寒枫也问过韩敬,韩敬说当时太害怕了,吓得没敢动。 江寒枫叹气:“我与你相处了这段时日,多少知道你的为人。从前时,你我便惺惺相惜,我们虽只见过一次面,我想再没有人比我更能理解你。” 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关于武学和哲学的思考,只有他们可以理解对方。 江寒枫觉得,沈映雪不像是个弑杀之人,就算外界传言中他残忍狠毒,几乎要变成吃童男童女的妖魔鬼怪,江寒枫也对沈映雪保持着尊敬。 六年前亲自见过面后,他更是直接退出了讨伐沈映雪的战场。 沈映雪如今疯了,身边的人却没有一个规劝他,甚至就连他的生父,也在撺掇着他举起刀复仇。 “我昨日很害怕,怕你当时神志不清,冲动之下杀死伏晟,待清醒之后后悔。” 没有人想做一个疯子,沈映雪这样高傲的人,更不会愿意做不能自控的人。他应该清醒着做出各种决定,而不是在众人的拥簇下,毫无意识地动手杀人。 沈映雪当时的动作很快,快到激发出了江寒枫的战意,同时他也知道,忠信王有备而来,容不得他来打断。 幸好沈映雪没有真的下死手。 “我明白你的意思,”沈映雪说,“这是我自己选的,我身上几乎日夜都在疼,做梦时都是被伏晟欺辱的场面,不对他动手,难消我心头之恨。” 江寒枫默默握住他的手,“我也可以帮你。” 沈映雪侧目看他,“好啊。” - 兰锦那边传来了消息,约好和伏晟见面的人,正是冷翠山庄的李云益。 冷翠山庄之前的庄主姓李,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李云亭,二儿子李云松,三儿子李云益。 一年前李老庄主仙逝,冷翠山庄由李云亭掌管,李云松是个不着调的二世祖,拳脚功夫还不错,只是整天喜欢吃喝玩乐,半点闲事都不管。李云益最初还是很好的弟弟,辅佐兄长打理山庄,俨然一个副庄主。 谁知道他竟然内里藏奸,暗中笼络了山庄里的人,又勾结官府,默默聚集了一批势力,只等把前面两个哥哥杀死,坐上庄主之位。到时候就算有人不服,也会被他打服。 谁知道事情并没有按照李云益想象中发展,因为他的管理不当,手下人为非作歹,屡屡闹事。还因为林书墨的事情,放火烧了小石村。 后来冷翠山庄做的事情被人揭露,李云益的罪行公之于众,李云亭也开始查山庄内部的事情。李云益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李云亭毫无防备,把他给杀了。 谁知道他那个二世祖二哥突然醒悟,一雷霆之势回来,手腕强硬,差点没把李云益搞死。 李云益灰溜溜地逃走,从此下落不明,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没想到他竟然和伏晟混在了一起,大概也是他,开出高价企图拿到那本秘籍,提升修为后,回去继续兴风作浪。 沈映雪听着荀炎讲完,感叹了一句:“还是兰锦靠谱,要是审问伏晟,他肯定是不会说的。” 荀炎点头,“公子说的不错,只是何不接着审问之名,多折磨一下他?” 沈映雪想到伏晟变态的笑容,就觉得不太行。 那个人指不定有什么毛病,越打他就笑得越疯,比他这个真疯子还像疯子。普通的手段,对伏晟来说根本造不成什么伤害,沈映雪已经弄碎了他的手腕,捅了他两刀解气,接下来要报的,就是他纠集众人围攻魔教,还有对沈映雪精神上的伤害了。 “比杀人更可怕的,是诛心。”沈映雪说,“兰锦那边打听清楚秘籍是什么了吗?” 荀炎摇头:“不知没有弄清楚,还因为簪花巷之前收集秘籍的行为,给了外面的门派错误的消息,现在人人都在觊觎武功秘籍,就算是最普通的秘籍,都有人争抢一番。” “这可就不好办了。” 一不小心把市价哄抬上来了啊。 沈映雪发愁也没办法,只能让兰锦继续盯着,又给他多派了些人手,保护他的安危。 自从沈映雪捅了伏晟之后,簪花巷里平静极了。 江寒枫继续教诸成玉读书,诸成玉好像想通了一样。每天都学得很认真。荀炎暂时没有外派,留在家里处理这边的事物。韩敬偶尔给荀炎帮忙,有时候也会来沈映雪这里跟他聊天。 忠信王走了之后,祝让和祝凌都没来过,但是依然会派人询问沈映雪的状态,还会送一些药材来。 沈映雪不做噩梦了,有更多的精力打游戏看动漫,顺便到处溜达,看看能不能找到漫画样子的马赛克。 荀炎发现了他最近总喜欢乱跑,还是放心不下,就让韩敬跟着他。 韩敬深知沈映雪并未疯癫,根本就不敢管他,沈映雪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则是扮演二十四孝好儿子,从来不敢忤逆父亲。 沈映雪一开始还觉得这样相处挺好的,后来就发现韩敬这存在感也太低了,而且一点个性都没有,跟之前相比差了好多。 他就问韩敬:“你最近是怎么了?” 韩敬穿着女装跟在沈映雪后面,透过义父那张年轻英俊的脸,看到了他的狠厉和深沉。 他和“沈映雪”这个身份不是父女关系,具体是什么关系,韩敬自己都不知道。他笑着说:“可是我有行为不当之处?还请您指教。” “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沈映雪也记不太清他从前是什么样子了,侧身拍拍他的肩膀,“像往常一样就好,你此时这般恭敬,倒像是我的侍婢。” 韩敬哪里敢说,他被义父出手捅人的样子吓住了。 义父的气势实在强大,韩敬平时就不敢在他面前放肆,沈映雪如果稍稍有些生气,韩敬就大气都不敢喘,万幸沈映雪没有真的对他发过脾气。 那天他给伏晟捅的那两刀,身形迅速,轻便灵巧,更重要的是,义父刺他的时候,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甚至没有半分杀意。 韩敬越想越觉得心惊。 杀意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它就像是几乎化为实质的恶意,也像是一股森冷的阴气。举一个例子,半夜去乱葬岗,突然听到有人哭,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和杀意差不多了。 但是这个东西,并非全然都是坏的。 人可以通过一个人的杀意判断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就像是身体的感应机制,察觉到危险时给出的信号。 可是义父竟然一点杀意都没有! 韩敬清楚地记得,伏晟被捅第一刀时,眼中深深埋藏的错愕。 义父当时的情绪很淡,他几乎没有把伏晟当人看。 韩敬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沈映雪放在心上,但他不知道,那些没有被沈映雪放在心上的人,连一株花草都不如。 义父对生命的态度实在冷漠,韩敬每每想起来,都会觉得心惊。 万幸义父是个理智的人,而且他的智慧无人能及,他早已摸透了在人世间的行为准则,披上一层伪装,不会让人发现他有一颗鬼神般高高在上,蔑视所有凡人的灵魂。 韩敬一想到自己被这样一个厉害的人当做亲儿子对待,心里的恐惧散去不少,他对沈映雪更加忠诚,听到沈映雪这么说,想了一下,小心询问道:“那……我是否可以恢复男装?” 沈映雪说:“什么时候我的身份公布,你什么时候恢复男装。” 等外界可以知道他是沈映雪的时候,韩敬才能脱掉马甲。不然他直接就被连累,暴露个彻底。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江寒枫那样对他深信不疑,还自动找理由补全他的行为。 韩敬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他笑上前两步,离沈映雪稍近一些,笑着说:“好吧,我听您的。” 沈映雪点了一下头,视线被街上的马赛克吸引,过去看看有没有自己想要的,刚站到摊子跟前,就听到那个老伯说:“您二位真是郎才女貌,老朽活了这么大年纪,头一次见您两位这样神仙般的人物。这位公子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买一些送给夫人吧。” 沈映雪:“……” 韩敬:“……” - 几日后,荀炎又去了一趟瓷镇,办完事情之后和兰锦一起回来的。 沈映雪找来他俩,开了个小会议。 “高家的那个东西,的确是秘籍,只是上面写的实在晦涩难懂,我悄悄潜了进去,看过几眼,便誊写下来,又弄了本一样深奥的古籍,将开篇与那本古籍重新装订在一起,把秘籍换了回来。”兰锦把东西拿出来,双手递给沈映雪,“主人。” 沈映雪接过来,随意翻了翻。 他连这里的繁体字都人不太全,更何况这种更加久远的文字。沈映雪都怀疑他看到的是系统打的马赛克,不然怎么会像蚯蚓一样? 沈映雪把书放回桌上。 兰锦说:“我离开时高家那边还不清楚秘籍被掉了包,如今应该知道了。那处聚集的武林人士众多,李云益寻不到伏晟,自行去了高家,他素来仇敌不少,聚在一起之后,更是冲突不断。” 高家也太惨了,因为这本看不懂的书,就要收留那么多江湖人,随时都可能变成别人帮派火并的战场。现在书也没了,那群人找不到这东西,更会对高家紧追不放。 兰锦道:“高家也不是善茬,高员外的祖父是个太监,在宫里服侍过皇上。后来置办了外宅,娶了十几房小妾,经常做出强抢民女的事情。 “高员外的父亲,据说是他祖父净身前留下来的种,也有人说是从旁支里抱来的,还有人说是那些姬妾给他戴了绿帽子,才生下这个孩子。 “高太监对他的后代也不怎么上心,从来没有给他们求过旨意,高太监生前敛的财不少,可惜高员外的父子只会挥霍,只剩下现在这点家产。” 沈映雪听完,一言难尽地看着那本秘籍,担心地问系统:[那个能治好我病的秘籍,应该不是《葵花宝典》?] 他可以接受看不懂文字,也能克服困难,从头习武。但是如果想治病必须自宫,那就得好好考虑一下了。 沈映雪倒不是想传宗接代,就是觉得很疼,而且对以后的生活影响也太大了。 系统说:[倒也不是不行。] 上次他和系统打商量,能不能搞漫画样子的马赛克,系统也是这么说的。 沈映雪感受到了来自系统爸爸的沉甸甸的爱:[倒也不必这么宠我,求你,千万别是那种秘籍。] 系统:[好的。] 兰锦看沈映雪盯着那本书发呆,停下了叙述,静等沈映雪回神。 “上面的字我不认得。”沈映雪直言,“你们可有识得的?” 兰锦和荀炎对视一眼,眼中的讶异和担忧一闪而逝。他道:“我可以读给您听。” 沈映雪就让他读了一下,全都是文言文,幸好沈映雪有江寒枫教的穴位基础,还跟着他学了点别的扩展知识,勉勉强强能听得懂,也知道该如何去做,他下意识地调动体内的内力,腹部猛地一痛,胸口一闷,吐了口血。 兰锦停止念诵,拿出手帕给沈映雪擦了擦,又为他诊脉。 荀炎倒了杯水,看沈映雪漱了口。 沈映雪压下嘴里的铁锈味,说:“不是这本。” 他刚才问过系统了,系统也说不是。他的内力都是负担,稍微一动就可能加速身体的崩溃。刚才吐血,未必是那本秘籍不好,也有可能是它太好了,所以才会这样。 兰锦试过脉,对沈映雪说:“您不能再动用内力了。” “知道了。” 兰锦收好了秘籍,给沈映雪熬药去了。荀炎看他脸色不太好,扶他去休息。 两个人都没有提起把秘籍送回去的事情,沈映雪困得很也没有想起来。等沈映雪记起来的时候,瓷镇那边已经乱套了。 非常具备反派气质的李云益,直接被人砍死了。除了李云益,还死了几个人,好几个帮派都发生了矛盾,闹得非常不愉快。 忠信王知道是他们干的,还特地写信给花主,称赞他行事果断,借刀杀人之计用得妙。 沈映雪:“……” 兰锦从瓷镇回来,花主也该回来了。 沈映雪扮成花主的模样,当着众人的面,被人抬着进了簪花巷。 诸成玉听说他回来了,迫不及待地过来拜见。 沈映雪歪在榻上,让他进来了。 诸成玉嗅到熟悉的瓜果香气、茶香和药香,心里非常踏实,来到沈映雪旁边抱住他的手臂,娇嗔道:“爹爹,你怎么不声不响地就离开了,让我好担心你。” “这不是回来了吗。”沈映雪摸摸他的头发,“你这几日,可有好好念书?” 诸成玉表情动容,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像普通孩子那样,与父亲有这样家常的对话。 他也没想过,就他这样的眼睛,还要读书,实在太为难人了。 诸成玉失落道:“我一直在跟着江大哥学,可是我实在蠢笨,那些墨渍凝干后倒是有些粗糙,只是我用手摸着,却分辨不出字形,若是之前学会的,换一种字体写出来,我又不认得了。” “难为你了。”沈映雪也没想到江寒枫和诸成玉竟然是从认字开始的,他不是想让江寒枫教导诸成玉道理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诸成玉巴巴地恳求:“爹爹如今回来了,也该多陪陪我,不如每日拿出一个时辰来,爹爹亲自教我好不好?有爹爹教,我肯定学得很快。” “我哪里及得上江寒枫?”沈映雪无奈道。 他自己都不认字,他带着这样的马赛克,和诸成玉也差不了多少。要不是花主的身份限制,沈映雪也想混进去,和诸成玉当同班同学。 “怎么会?爹爹一定学识出众,博古通今。”诸成玉对沈映雪有奇怪的滤镜,“爹爹年轻的时候,是科举出仕的吗?您是哪一年的进士呀?名次如何?当年的试题还有吗?爹爹给我讲一讲吧。” 沈映雪:“……” 每个字都能听得懂,连在一起就完全听不懂了。这又是什么新型马赛克吗? 沈映雪陷入沉思,努力回想以前的记忆,完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给花主加了这种人设。 诸成玉见沈映雪不说话,还以为触到了他的伤心事,他立刻化身贴心小棉袄,不停地说好话,又是哄沈映雪高兴,又是夸赞他的文采学识,把沈映雪搞得更懵了。 “爹爹的打算,我都知道了。”最后诸成玉贴在沈映雪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 “什么打算?”沈映雪问。 “忠信郡王想谋反,夺取皇位。您和他联盟,表面是想帮他,实际上却是想让沈映雪获得他的信任。您对沈映雪这么好,还把他当做儿子抚养,就是为了拉近与他的关系。” 沈映雪听到诸成玉念了好几遍自己的名字,感觉怪怪的,但是比这个更怪的,就是诸成玉话里的内容了。 “忠信王不喜欢祝凌,只对沈映雪寄予厚望。如今沈映雪虽然疯了,可是难保日后他不会清醒过来。只要爹爹控制他的药量,想让他清醒,不是举手之劳?等忠信王夺取皇位,沈映雪也清醒了,自然会立沈映雪为太子。” 沈映雪:“……”好家伙! “只要忠信王一死,江山社稷就是沈映雪的了。您是沈映雪的义父,也是他最亲近的人,而且深谋远虑、手腕高绝,又曾经在朝中做过官,比沈映雪更加熟悉官场。到时候沈映雪少不了倚仗您,您就算被封为摄政王也是可以的。” 沈映雪再次满头问号。 诸成玉笑道:“如果沈映雪疯病复发,江山就是您的了。” 他爹爹残疾又如何?脸上有伤又如何?他的能力出众,根本不该被身体束缚!明明可以比任何人做的都好,昏庸腐败的朝廷却容不下他! 如此,爹爹只能亲手建立规则。 以残疾之躯,成为一国之主! 至于他,作为花主唯一的儿子,诸成玉觉得,如果他能满足爹爹的期待,未来也可以继承皇位,施展一番抱负。 诸成玉说:“爹爹放心,我真的在好好学了。” 沈映雪:“……” 他只是想活下来而已,根本没想过谋朝篡位啊! 诸成玉看不到沈映雪的表情,但是能感觉到他的内心并不平静。他向来清楚,爹爹与他一样,都不是甘于平淡的人,他们有一样的野心。 看,爹爹听到他的这番话,内心也十分激荡,想来也忍不住想大展拳脚。 诸成玉觉得,以前的他真的太小家子气了。 他只盯着青羽宫,觉得青羽宫就是他人生奋斗的终极目标,却不知道,原来还可以有这样的宏图伟业。如此这般,才能被称作好男儿! 沈映雪沉默了很久,对诸成玉说:“去把江寒枫叫来。” 必须要找老师! 这孩子虽然三观不正,但是从来都不是中二病。兰锦和韩敬教他的时候,人都好好的,怎么到了江寒枫手里,就变成了这样子? 一想到诸成玉这么中二,沈映雪觉得他的白发蓝眼都没有以前仙气了。 诸成玉不太明白沈映雪在想什么,他乖巧点了点头,行动如常人一般,离开这边,不一会儿就喊了江寒枫过来。 江寒枫也想过来拜见花主,花主虽然不是他的亲岳父,但是他和沈映雪也算是一家人,算算辈分,江寒枫也得叫他一声姐夫。 他对花主一如既往地恭敬,进来之后行了一礼,花主让他坐下,他就坐在了花主对面。 “诸成玉出去。”花主说。 诸成玉懵懵懂懂地点头,离开了房间。 江寒枫看到花主懒懒地歪在床上,明明前几次见面时已经毫无波动的内心,突然又荡起了涟漪。 很不对劲。 他不是认定沈映雪,就没有再对花主心动过了吗?为什么今日见到花主时,依然会有面对沈映雪时候的那种感觉? 莫非是太久未曾与花主见面……之前无感,大约是看得太久了,如今又心动,就是传闻中的“小别胜新婚”? 不行,他已经与沈映雪定情,怎能再念着花主! 江寒枫垂眸:“不知您找我有何事?” 如果没事的话,他就去找沈映雪去了。 离花主远远的,决不能再惦记着他。 沈映雪淡淡道:“我临走之前,曾经拜托你教导诸成玉,不知诸成玉平日里可还听话?他学得如何?” 江寒枫心不在焉:“诸成玉很好。” 沈映雪问:“诸成玉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江寒枫想了想:“他说的话很多,不知您要问的是什么?” “你为什么不抬头看我?”沈映雪觉得他在心虚,“此时我并不是以凌云父亲的身份与你交谈,而是以诸成玉父亲的身份面对你的。” 江寒枫抬头看了他一眼,见到他脸上刺目的红色,还有白皙如瓷器的肌肤,迅速敛眸,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沈映雪的名字。 视线余光中的那抹红色未能及时从脑海中驱除,江寒枫沉下心,想到的却是沈映雪用匕首刺伏晟时的那一幕。如果忽略他对沈映雪的病情的担忧,那一幕绝对是极美的。 沈映雪动作自然又轻巧,他拿匕首的动作很熟练,一点都不生涩,仿佛花主喝茶时那样行云流水。 花主的美是沉稳的,沈映雪的美却是张扬的。 当鲜血崩出的那一刻,沈映雪的脸上也带了一抹红色。 他眼神如冰,那抹红色也锐利张扬,仿佛能将人灼伤。明明穿的是一身白衣服,沈映雪却像他记忆中的魔教之主一样,有着黑暗的一面,那处黑暗,又对人有致命的吸引力。 “为什么不说话?”沈映雪不悦道。 江寒枫这是心虚了吗? 沈映雪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人的脑洞大得很。可是你自己写剧本就算了,为什么还给别人安排剧本?每次诸成玉都是和江寒枫接触过之后才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沈映雪压根不可能帮忠信王争夺皇位。 更重要的是,他就是沈映雪,和花主就是一个人,哪有必要搞那么复杂的计划? 而且忠信王对沈映雪的态度也很不明确,有时候看着是为他好,做出来的事情就挺奇怪的。说不上来是其他人影响了忠信王,还是忠信王自己对沈映雪感官复杂。 不知道诸成玉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忠信王会把皇位传给他,忠信王可是有个从小养在跟前的祝凌,还有一个比亲儿子还亲近的祝让。 沈映雪再看江寒枫,那股恨不得把他脑袋敲开的冲动又出来了,“你对诸成玉说了什么?” 江寒枫思维抽回,“我只是在按照您的意思,教他读书识字。” 沈映雪目光深沉地看着那片马赛克,“你确定没对诸成玉说什么?” 江寒枫反应过来:“诸成玉怎么了?” 沈映雪想想都觉得好笑,“他说,我刻意与凌云拉近距离,忠信王谋取皇位后,必然封他为太子,到时候忠信王一死,凌云一疯,天下便落入了我的手中。” 江寒枫大为震惊,这种事情,他连想都不敢想。 可是这话条理清晰,如果忠信王真的能拿到皇位,确实能像花主说的这样…… 江寒枫收起了心中的旖旎,目光锐利,打量着花主。 花主一如既往地病弱,他半卧在榻上,身后挤了一个靠枕,双腿安静地并拢,摆放在榻上。 他的鞋子就在脚踏上,哪怕在外面呆了十来天,风尘仆仆地赶回来,鞋子也是崭新的,鞋底半点尘土都没有。 花主是个瘫子,而且还容貌有异,身患重疾,极有可能寿命不长久。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搞得江湖天翻地覆,他甚至还想谋朝篡位,自己成为皇帝。 江寒枫很钦佩他的胆识和魄力,哪怕被病痛折磨,他也有不输于常人的地方,甚至就连他的短处,也成了让他更加耀眼的点缀。 沈映雪敏锐地发现了江寒枫的变化,虽然看不到他的脸,沈映雪也知道,这个人又跑偏了。 “你在想什么?” 江寒枫说:“我想,江山并非那么容易得到。” 沈映雪嗤笑一声:“我何曾说过要这江山?” 江寒枫愣了一下:“是,您若是真心想争夺,早已是天下之主,何必等到现在,江山社稷对您而言,不过是负担罢了。” 沈映雪:“……” 要不是此刻在扮演花主,沈映雪都想把后面的靠枕丢出去砸他。 他现在开始怀疑,这个人对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不是也有奇怪的滤镜,只是顾忌他精神失常,所以没有说出来。 确实,他们两个单独相处的时候,江寒枫就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他。马赛克遮住表情之后,沈映雪连他的眼睛都看不到,根本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那个时候,江寒枫的心理活动应该是很平静的,不像现在起伏那么大。 “你太抬举我了。”沈映雪说,“我何德何能,能摆布这些?天底下厉害的人这么多,未尝就没有一些名气不显的真正高人。” “您说的是。”江寒枫心道,就像您以前一样,引而不发的人吗? 沈映雪说:“刚才那番话,不过是诸成玉在胡说八道,他突然讲出这种话来,实在让我惊讶,故而把你喊过来。” 江寒枫说:“我之前从未想过这些,更不可能对诸成玉说,花主明鉴。” 沈映雪也看出来了,他实在发愁诸成玉的教育,要是真的教不好,难道还能把他赶出去?他都认自己当爹了,不太好吧。 江寒枫看着花主默默的沉思,似乎在细思诸成玉这种念头的来源。 莫非真的被诸成玉说中了? 不然花主为何对这等童言如此上心? 江寒枫又开始担心沈映雪了。 他等了一会儿,见花主没有开口的意思,主动说:“您方才的话语里,喊了几次凌云。许是您离开簪花巷太久,不清楚这边的动向,就在不久之前,忠信王等了凌云去杀伏晟,并且在言谈中说出,凌云就是沈映雪。” 沈映雪回神:“啊……对。” 这不是自己喊自己名字怪怪的吗?沈映雪下意识地选择了凌云这个称呼。 江寒枫发现花主依然有些走神,不过这次思考的应该是与沈映雪有关的事情了。 “您与他……”江寒枫刚想问,花主是不是沈映雪的姐夫,突然想起他们两个相似的身形,然后排除掉父子关系,“莫非您也是王室中人?” “嗯?”沈映雪说,“算是吧。” 他大概就是忠信王的儿子了,肯定算王室众人。 江寒枫说:“您是忠信王的兄弟?” 沈映雪:“……” 这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就因为他和“沈映雪”身形相似吗? 沈映雪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是有缺陷的,他根本不知道当今的皇帝是谁,现在又是什么年号,也不清楚皇室究竟有多少人,上哪再给忠信王添个兄弟? 而且这个身份听起来太不祥了,流落民间的皇子,成为黑.道大佬,和王爷勾结准备谋反,最后时刻暴露身份,登上皇位,这和诸成玉安排的剧情有什么区别? 沈映雪立刻否定:“不是。” 江寒枫继续猜:“您是忠信王妃的兄弟?” 沈映雪是正妻所生,王妃就是沈映雪的亲娘。如果花主是王妃的兄弟,那就解释得通了。 毕竟外甥似舅。 沈映雪被他问的不耐烦:“你总是问这些做什么?” “我摸不清楚您的意思,映雪如今又是那样,我自然要为他多考虑些,请您海涵。”江寒枫道:“比起这个,我更想打动您,让您看到我对映雪的心意。到那时,您应该就会主动告诉我真相了。只是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去做,请花主示下。” 沈映雪根本不知道有什么真相好说的,他真的没有那么多图谋,也没那么坏。 明明他是个很善良的人,杀人扬名都要查清楚那些人的底细,专搞一些在前世算是死刑犯标准的坏人。 明明他这么正义,为什么江寒枫总是怀疑花主对沈映雪不好? 第52章 杀人诛心 江寒枫的话就是在为难他, 沈映雪根本没法回答。 他轻笑一声:“我就这么像个坏人?” 江寒枫没有说话。 因为确实很像。 从他踏入簪花巷的那一刻,就知道这里是个很危险的地方,花主是个很不好惹的人。 簪花巷内混杂着血腥味道的胭脂气, 让它的恐怖更上一层。 这里是寂静的,除了簪花巷内部的人员来往,没有行人敢往这边走。簪花巷仿佛被一层结界笼罩, 与人间隔开,形成了一个单独的地盘。 而且它的传闻中有风尘女子的轶事, 这种女性的脂粉色彩, 也加剧了这里的阴柔。簪花巷给人的感觉, 与花主身边的“猫”表现出来的是一样的。 猫阴柔、狠毒,杀人不眨眼, 用毒毫不留情, 他在花主面前是乖顺的猫, 离开花主的视线后, 就是凶猛的野兽, 像毒蛇, 也像豺狼。 这样的人固然会令人畏惧,但还不足以成为心腹大患, 他的主人才是最可怕的。 花主自身, 井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可怕, 他依然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不解地问:“为什么会这么想?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江寒枫心道,花主确实伪装的很好,一举一动都很有风度,还给他做的事情都找到了足够正义的理由。 这是因为这样,江寒枫才觉得更可怕。 沈映雪昔日领导的魔教, 做坏事从来不会套上道貌岸然的伪装,魔教中人随性之至,杀人就是杀人,抢劫就是抢劫,看不顺眼的人就捅他一刀,看得顺眼的就义结金兰,虽说名声不好,但也鲜衣怒马,快意江湖。 簪花巷也是在行魔教之事,只是多了一层伪装,没有将自己推向正道的对立面。 正道中有很多伪君子,他们都是暗中为自己牟利,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甚至怕人发觉,不敢有大动作。 花主做的,每一个都是大动作。 他非常自信,有绝对的实力作为底气,比沈映雪更老辣,更通晓人情世故。 “你怎么不说话?”花主皱了皱眉,脸上的胎记也跟着轻轻动了一下,就像是微风拂动的红色牡丹花瓣,“心里想什么就直接说,这点胸襟我还是有的。” 江寒枫深以为然,他曾经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忤逆过花主两次,花主都没有追究,甚至在去外面的时候,还怕他担心,写信告别。 “在世人眼里,您确实不算好人。” 江寒枫说完,看到了花主眼中的震惊之色。 原来他刚才不是伪装的?他竟然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花主问:“我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虽称不上伤天害理,但也关系到数百条人命。您谈笑间杀伐果断,势必会引人忌惮。于我而言,我只看到了您在簪花巷事务上很用心,井未见过您对沈映雪的信赖和亲近。” 沈映雪很羞愧,他对簪花巷的事情一点都不上心,全靠着荀炎兰锦处理。他就是个吉祥物,负责维系簪花巷和忠信王府的关系,偶尔当一下诱饵,处理仇敌。 江寒枫眼中的他,是另一副样子:“我只看到了您对权利的看重,喜欢玩弄人与股掌之间,从未替他人着想。倘若有一日,可以用沈映雪来换取更多的利益,您必然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他。” 沈映雪反思自己,好像确实没替别人着想过。 他带着马赛克系统已经很难了,不能要求太高,真的管不了其他人的。 “可我又觉得,您井非无情无义之人。您对映雪井非全然不在意,甚至恰恰相反,您非常在意他。您对他的疏远,必然有苦衷。”江寒枫说,“只是直接不能代表一切,倘若有一日,您因为这个苦衷,放弃映雪的性命,就算是有苦衷,我也无法接受。我本意不是要让您难堪,惹您生气,我是真的想知道,映雪在您心里究竟是何地位,您又为何如此待他?” 沈映雪总算明白他在纠结什么了,怪不得江寒枫会有那么多脑补。 看来他确实把自己放在了心上,有心保护他,把他当成了责任,每次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生怕他受了委屈。 可是沈映雪真的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啊! 江寒枫逼问:“这很难答吗?还是您信不过我?” 沈映雪轻轻叹气,“是你信不过我。” 江寒枫道:“不错。” 沈映雪说:“我只能告诉你,我绝对不会故意将沈映雪推入险境,他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想做的。如果这样说了,你还是信不过我,那我也无法。你要是愿意信我,就不要再多想了,等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原因。” “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映雪彻底安全的时候。” 江寒枫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什么,仔细一想,又觉得花主的话里饱含深意,他只听懂了字面的意思,井未理会其中更深一层的意思。 沈映雪从江寒枫口中明确了其他人对花主的看法,也知道江寒枫没有奇怪的脑补,又把精力放在诸成玉身上。 他对江寒枫说:“平日多关照诸成玉些,不要再让他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多给他布置些课业,我看他就是太闲了。” 江寒枫:“是。” 沈映雪摆摆手,“你下去吧。” - 沈映雪没有理会高家秘籍失踪引发的混乱场面,他巴不得把簪花巷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好摆脱嫌疑,避开那边的争斗。 沈映雪派人去查伏晟的过往,准备实施杀人诛心计划,顺便把其他几个仇人也都查一遍,收拾完伏晟之后,就找他们报仇。 期间他又换下易容做自己,和江寒枫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 江寒枫果然给诸成玉布置了好多作业,阿武辅导着诸成玉天天做作业,连上课的功夫都省下了。 江寒枫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不给诸成玉上课之后,就过来给沈映雪上课了。 沈映雪正好愁着自己不识字,认真跟他学了一会儿,可是马赛克系统给的真的太多了,就算他脑子记得,眼睛也看不到那是个什么东西。 江寒枫指着纸张问他:“这个字读什么?” 沈映雪用手抚平纸面,又顺了一遍,怎么看都是一朵紫色的小花,跟簪花巷外面的野花是一样的。 沈映雪说:“花花。” “淘气。”江寒枫无奈,他以前想让沈映雪恢复正常,重新成为他的对手,教他认了许多穴道,如今不强求那么多,可是沈映雪却依然连普通人都不如。 命运为何对他如此残忍? 花主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从未提过,像教导诸成玉那样教沈映雪吗? 拿起那张纸撕成两半,上面的马赛克也跟着破成了两半。 兰锦过来说:“忠信郡王来了。” 沈映雪没说话,兰锦知道,他心里已经有数,自行出去,将忠信郡王请了进来。 那位样貌略显女气的王爷,在看到屋里的江寒枫之后,皱了皱眉,常年居于高位,让他自带一股压迫感。 他看向正在撕纸的沈映雪,又看向江寒枫,不满道:“你就这么陪着他?” 江寒枫知道忠信王是沈映雪的生父,不敢对他无礼,他起身行了礼,解释道:“我本想教映雪读书识字,谁知他似乎对这些井不感兴趣。” 忠信王也知道,这是委婉的说法。 他以为沈映雪复仇之后,会解开心结好起来,如今看来,病情似乎又加重了。 难道他的心结井非伏晟,而是当日的尸山血海,所以手上再次沾染鲜血之后,才会如此逃避? 不,应该不是这样的。 祝清仪不相信,沈映雪会畏惧鲜血和死亡。 能让他病情加重的原因,肯定是因为其他东西。 他的视线落在江寒枫身上,极其不善地看着他,“谁准你与雪儿单独相处的?” 江寒枫感受到了来自岳父的压力。 他以前把花主当做岳父时,没少经历这样的场面,井不畏惧来自岳父的阻挠。只是他毕竟是沈映雪的生父,为了以后着想,决不能得罪他。 江寒枫做谦恭状:“我来这里陪映雪,也是花主准许的。” “他算个什么东西!”祝清仪很愤怒。 他早就知道花主不会无缘无故收养沈映雪,更不会对他像亲生父亲那么上心。江寒枫喜欢沈映雪,花主乐见其成,毕竟不是他的儿子,怎么都无所谓,可是祝清仪不行,他无法接受在自己儿子神志不清的时候,被一个男人哄骗勾引。 就算江寒枫做下面那个也不行! 沈映雪肯定也是不愿意的,不然他的病情怎么会加重? 被人当面辱骂的沈映雪抬起头来,两只手上还抓着撕碎的宣纸:“不准这么说花主。” “魔教教主”这个身份跟沈映雪关系不大,花主才是他从头到尾都参与,从捏人设到在江湖中立足,亲自参与,亲手创建的人物。 就算他的真实性格与花主不太一致,但是花主也是他,他对花主的认可度非常高。 当着他的面骂花主,那就是在骂他自己,就算是亲爹也不行。 祝清仪听到沈映雪这么说,气愤地看向他:“花主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般袒护他?” 花主只是在利用沈映雪,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沈映雪却如此单纯好骗,还帮花主说话。反观祝清仪这个亲爹都得不到这样的待遇。 花主不就早几个月认识沈映雪吗?为什么差别会这么大? 沈映雪把手上的纸张搓成团,手上也沾上了紫色的花瓣汁水,他想放进了闻一下,被江寒枫抓住,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块手帕,给他每一根手指都细细地擦拭干净,但是上面依然有淡淡的紫色的花汁。 沈映雪没和忠信王争,就看着江寒枫的动作没说话。 忠信王呼了口气,他过来是为了看看沈映雪,顺便加深一下父子感情的,不是来跟他吵架的。 “你出去。”他目光沉沉地对江寒枫说。 江寒枫起身,提醒忠信王:“劳烦王爷看好他,不要让他吃墨汁。” “本王是雪儿的父亲,自然知道该怎么做,用不着你多嘴,出去!” 江寒枫离开时不太放心,又回头看了一眼。 忠信王的样子,似乎很在意沈映雪这个儿子。但是江寒枫见过真正的在乎,如果他是沈映雪的生父,就不该让一个神志不清,状如幼儿的人去杀人。 这层在意太过表面了,甚至还没有花主来得深刻。 看来忠信王和花主,也没有完全达成一致,至少在照顾沈映雪的问题上,两个人矛盾重重。 “雪儿。”祝清仪说完,发现沈映雪对这个称呼没什么反应,“映雪。” 沈映雪吸了口气,脸颊鼓起来一点。 “生气了?”祝清仪没和孩子相处过,但是父子天性还在,见到沈映雪闹脾气的样子,他仿佛无师自通,放低了姿态,柔声道:“爹爹不是故意的,爹爹只是担心你被人骗了。” 沈映雪心里清楚地很,无论是花主还是江寒枫,都是真心实意待他,倒是祝清仪自己,有待商榷。 祝清仪慢慢伸手,抚摸了一下沈映雪的后背,”这世上的男人,大多是喜新厌旧,一颗心可以分成好几瓣的。我只庆幸你是男人,可以施展抱负,不必困于深宅大院。谁能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竟成了现在这样。” 这话有点意思,沈映雪转过脸来看他,对上那个淡黄色纸张上的美人。 莫非他这个爹,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风流种子,真心为女性考虑? 要是他真的登上皇位,是不是要搞平权运动啊? 沈映雪想象了一下那副场面,可能几百年之后很不错,但是当下,绝对会一派混乱。更难的是,朝廷里的声音,都是男人的,他们不会愿意把权力分给女人。 比如说科举,本身就非常难了,要是女人也能考科举,要是再考出几个女状元,男人的自尊心真的被踩在地上碾压。 祝清仪说:“我已然落到这副局面,再没有退路了,不想你也跟我一样。况且你本来就病着,再被别人骗走了真心,日后江寒枫要是遇到心意相合的姑娘,你该怎么办? “我知道你听不懂,也不希求你能听懂,只想你能知道,我是真心为你着想。井非所有对你好的人,都是出于真心。昔日的沈淮,如今的花主,他们对你好,都是有目的的。” 沈映雪说:“你也被男人骗过?” 祝清仪没想到别的没在意,就听懂这一句了,沉默许久才说:“是啊。” 沈映雪震惊,他爹竟然搞基! 不过一想想,这个年代的男人确实没什么贞操观念,经常这么胡闹,只要最后娶妻生子就没有问题。 尽管如此,沈映雪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甚至有一点觉得恶心。 忠信王的样貌,沈映雪看不到,他只知道那张美人图很美,顶着美人面的忠信王应该也是类似的气质,搞基的时候,应该是被人欺负的那方吧,不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啧啧。 “你这是什么表情?”忠信王道,“我也是无奈之举……若不是……算了,现在说了也是徒然,等你病好些,我再与你解释清楚。那个江寒枫,你决不能再与他联系,我会去告诉花主,让他看住江寒枫,不让他再过来找你。” “可是一个人很无聊。”沈映雪说。 忠信王语气软了下来:“等花主松口,我就把你接回王府。在这之前,我会时常过来看望你,祝让和祝凌过来陪你。” 沈映雪答应下来,被忠信王哄着,去洗手,上面的紫色汁水清理干净,沈映雪才意识到那东西是墨汁。 忠信王也关心了一下沈映雪的学问,知道他此刻就是个文盲之后,心中震惊、无奈、心痛、懊悔。可是沈映雪的疯病,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忠信王就算想给他报仇,都难以找到合适的对象。 “你放心,爹爹绝不会放过伤害你的人。”忠信王道,“包括祝让与我。” - 伏晟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小村庄,他前面还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 哥哥年纪比他大十岁,早早地娶了妻,两个姐姐嫁到了隔壁村子,姐夫也是忠厚老实的人。半年后,大姐姐有了身孕,伏晟即将拥有一个小侄儿。 伏晟家里虽然井不富有,但是他的童年美满快乐。 直到伏晟五岁的时候,一场灾难悄悄降临。 大姐姐做了针线活儿拿到镇子上卖,被镇上的纨绔子弟看上了,把她抢回了家。同行的嫂子急急忙忙回来,告诉了姐夫,一群人讨人不成,只能去报官。 没想到县太爷不敢招惹有权有势的公子哥,安抚了他们两句,公子哥又派人送了十两银子来,权当把人买下了。 大姐姐反抗不成,无奈受辱,难以自容,触柱身亡。公子哥觉得晦气,那边又一直在要人,就把她的尸体交出去了。 姐夫哭了很久,冲上去抢过家丁的佩刀,奋力一挥,那公子哥从左肩到腹部,都渗出血来。万幸那把刀井不锋利,没把人砍成两半。 那公子哥被抬回去救治,保住了一条命。接着他们家发了疯似的报复,随意找了一个缘由,将伏晟的家人抓进了大牢,年幼的伏晟也被关了进去。 牢里少吃少穿,时值严冬,父母兄嫂怕小孩子早夭,把食物和衣服都让给了年纪最小的伏晟。没想到他们在这里关了两个月都没人理会,伏晟亲眼看着家人一个个死去,他的内心也被仇恨占据。 牢头用铺盖卷走了尸体,不知丢到了何处。伏晟的牢房里换了一批又一批人,最后进来的是一个性情古怪的江湖人。 他看伏晟小小年纪愤世妒俗,心性坚韧,人也狠毒,便起了心思,教他武功,抓住时机,带他从这县衙大牢里逃走。 伏晟没了父母兄长,大姐姐一家人也都死了,他不愿牵连二姐姐,便跟随那个江湖人出去闯荡,学会了伪装自己,渐渐变成圆滑的模样。 他有了华锦的衣服,如同富家公子一般,风流潇洒,又颇具正义感,还有一方豪气,被他人交口称赞。 后来伏晟去了揽月楼,从一个最底层的小头目做起,慢慢攀升。当他拥有了一点权力,与官府结交之后,就回去杀了当初那个公子哥的全家,这个时候,官府依然装聋作哑,毫无动作,只宣称他们得了疫病暴毙身亡。 伏晟找到当初那些县衙的人,一个一个杀死,用他们来埋葬心里的仇恨。 当杀完最后一个人时,他再也不会被当年的事情困扰,从此他没有弱点,变成了真正冷漠无情的人。 他在揽月楼步步高升,以超强的心性手段成了楼主,在江湖上名声大起,被众人称颂敬仰。 这是三个月之后,兰锦找到的情报。 沈映雪听他念完,有些感慨地说:“伏晟纵然有罪,追究到底,之所以会这样,却是因为这个世道。” 民告官,无论对与错,先打几下板子。 这种阶级看不见摸不着,却处处都在。 兰锦道:“主人决定如何处置他呢?” 沈映雪当然不会对伏晟心软,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怜的孩子了,他掌握了世界的规则,混得如鱼得水,反过来开始迫害他人。作为受害者,沈映雪井不想原谅他。 “他二姐一家还在吗?”沈映雪问。 兰锦早有准备,“伏晟这些年从来没有与二姐相认,但是假作路人,去二姐家里讨过水喝,给二姐送了几百两银子。 “二姐嫁的那户人家姓张,家里有几亩地。丈夫是个勤恳的人,公婆早逝,无需赡养。只可惜她命薄,张哥儿几年后竟中风了,只剩下二姐一个人操持家务,田间耕种,抚养儿女,还要照顾无法起身的丈夫。正因如此,伏晟才送钱过去。” 沈映雪点了点头:“那位张二姐在何处?” 兰锦说:“就在江南的鱼镇,一个叫万彩村的地方。离着淮城倒是不远,接过来井不难。” “好好照顾她,跟她解释清楚,别吓到她了。” 兰锦很不解,他以为沈映雪会当着伏晟的面,用他姐姐来威胁,可要是那么做,当然是二姐越狼狈仓惶才越好,为什么要好好待她? 沈映雪说:“当然不是要杀她,先带她来,我要亲自见见她。” 兰锦得了命令,立刻派人去找张二姐。 张二姐忙碌得很,就算有了伏晟给她的钱,也不敢乱花,只是给丈夫拿了几幅好药,他倒是能自己行动了,只是还不能下地干活。 张二姐最开始不愿离家,后来听说这件事跟她弟弟有关,才将信将疑,安排好家里,跟着他们来了淮城。 她从马车上下来,就感觉到脚下的土地比其余街道更松软一些,像是才被人翻动了,还没有踩实。 普通的泥路,就算被雨水冲刷过,里面也是非常坚硬的,甚至还会磨出光泽来。 这里的路不止软,而且香。她说不出是什么味道,有点像大户人家的丫鬟的桂花头油,细细地闻,又好像不一样。 “这里是哪儿啊?”张二姐有些怕了。 该不会是某些风月场所吧?可是她已经不年轻,常年劳作,风吹日晒,皮肤黝黑,比同龄人更显老,不值得被拐到这里。 接他的人很恭敬:“伏晟就在这处,只是见他之前,我家主人想见一见您。嫂子这边请。” 张二姐战战兢兢地跟着进来。 此时已经是深冬,淮城不下雪,倒是雨水不断,树上结了一层薄冰,院子里也很凄冷萧条。 但是一进来屋,张二姐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暖意,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浑身颤抖的都没那么厉害了。 屋里点着不知是什么做的熏香,角落里放着炭盆,窗边坐着一个身穿黑色宽袍的清瘦年轻人,他低头看着一个黑色的东西,细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抚摸。 这个年轻人的腿上身上盖了一张银色的兽皮毯子,他长得很白,比张二姐见过的所有人都白,脸上却有一片巨大的红色,像是冬日里的妖魔精怪,好看的不得了,但又让人畏惧。 “主人。”兰锦端了热茶过来,放在沈映雪面前一杯,又放在地面一杯,“她来了。” 沈映雪回神,放下游戏机,看着那个打了马赛克的女人,对她笑了笑:“不必拘礼,请坐吧。” 张二姐慢慢走过来坐下。 “我找你过来的原因,属下们应该都说清楚了,伏晟确实在这里,没有哄骗你。”沈映雪说,“你与他分别多年,想见他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我却得先跟您聊一聊,才能决定是否让你见他。” “晟儿怎么了?”张二姐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她就算去串门,也是被女人接见,从来没和除了丈夫之外男人共处过,而且是个面容如此诡异的男人。 这里的陈设又雅致,只说冬天里房间如此温暖,张二姐就知道这儿绝不是普通人家,眼前这个人,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伏晟怎么会跟这样的人有交集? 张二姐想起娘家和姐姐的祸事,心脏砰砰直跳。 沈映雪说:“你还不知道吧?他如今可是揽月楼的楼主,三年前统领正道,一起围攻魔教,把魔教上下一千余口杀了个干净,又弄破了魔教教主的丹田,踩碎他的腕骨,逼的他如丧家之犬,疯癫彷徨……” 兰锦:“主人。” 张二姐:“他怎么敢……”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张二姐讪讪地闭上了嘴。 沈映雪不再多说自己的事情,微微一笑,“恰巧,那个魔教之主,就是我的义子。伏晟落到我手里,我本该一剑杀了他。” 张二姐倒吸一口冷气。 “只是我想着就这么让他死了,岂不是太过容易?他对映雪的伤害,让映雪难受了一辈子,我必然要找一个办法,也要他难受。于是便查了查他的过往,没想到查到许多陈年旧事。” 张二姐脸色苍白。 “我知道伏晟本性不坏,只是经历了太多事情,才会变成如今这样。” 张二姐留下眼泪:“您说的对,我家里虽然穷,但是父母兄长都是再正直不过的人,一家人心地善良,从未做过坏事。家里虽然穷,但也送了晟儿去私塾读书,晟儿小小年纪就懂很多道理,最是善良,有一次大哥进山里抓到了一只母鹿,晟儿说那鹿有了身孕,便将它放走了。他怎么、怎么能杀人呢?” 沈映雪看到她的反应,就知道好办了。 他叹了口气:“是啊,伏晟怎么能杀人呢?我也难以置信,他会有如此大的变化。我知道他的经历时已经心生同情,如今更是无法对他下手。只是他做了太多恶事,我不敢放了他,如果嫂子能劝劝他,让他弃恶从善,那就再好不过了。” “多谢,多谢!”张二姐跪下来磕头,“如果他真的是晟儿,一定会听我的劝。” 沈映雪对兰锦说:“备轿,我与她一起过去。” 兰锦找人抬着轿子来,抱沈映雪去了轿子里,又拿来袖炉给他暖着手。 张二姐没有坐轿的待遇,兰锦对她解释:“我家主人不良于行,只能如此。伏晟关押的地方,离此地不远,井非有意怠慢客人。” 张二姐连连点头。 伏晟腹部的伤已经好全了,只是坏掉的腕骨无人为他医治,恐怕他的右手要彻底残废了。 沈映雪出手时,就是冲着脐下三寸的丹田处来的,伏晟此时武功尽失,束缚他的绳子解开了,可以在屋里自由活动。 他很久没见沈映雪,如今听到声音就猜到,他的死期要到了。 伏晟井不畏惧,甚至还敢再说出一番话,把沈映雪刺激得更加疯癫。他太清楚那个高傲的人畏惧什么,可以一针见血地戳到他的痛处。 只是没想到,屋门上的锁卸下来,打开之后,他见到的井非沈映雪,而是那个一直割舍不掉,却又不敢去相认的人。 张二姐也呆住了,她记得伏晟这张脸,只是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弟弟。 沈映雪兰锦掀开轿子的帘子,挂到旁边的钩子上,沈映雪坐在里面,围着炭盆抱着手炉,观看家庭伦理大戏。 伏晟一直没和张二姐相认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他知道自己变得面目全非,有违亲人的期待。 就算是已经死去的亲人,估计也不想看到他变成这样。报仇也就算了,后来伏晟简直抛弃了底线,为了权势和地位为所欲为。 沈映雪还跟张二姐说了他做的一些坏事,张二姐肯定是要质问的。 “你杀了人家一千多口人,还把人给逼疯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大能耐!”张二姐一边哭,一边锤他,“你忘记大姐和爹娘是怎么没的了吗?他们那些人不讲道理,如今你也恃强凌弱,你跟那些人有什么区别!臭小子,都是爹生娘养的,你怎么、怎么能狠得下心!” 伏晟不躲,默默跪下,情愿被姐姐打。 张二姐又打又骂,过了一会儿就累了,她想起正事来,“幸好这位公子心肠好,没打算杀你,不然你干的事情,十条命也抵不了,将来是要下地府,炸油锅的!快给公子磕头赔罪!” 伏晟看向外面,轿子上的帘子只掀起来一半,只能隐约看到里面人的轮廓,还有脸上的一点红色。 无论如何,伏晟都低不下头给沈映雪认罪,但是花主不一样。 伏晟真心钦佩花主,花主年纪又大,还是武林中的前辈,就算给他磕个头,也没那么丢脸。其余人想给他磕头都没这个机会。 伏晟伏在地上,给沈映雪磕了三个头。 张二姐也跪下来,对沈映雪说:“他真的知错了,公子饶过他这次,余生让他多做善事,极点阴德,死了也好超生。” 伏晟自己可以受委屈,但是见不得姐姐为了他低声下气,连忙扯住姐姐的手臂:“二姐,是我一个人的错,你起来。” “长姐如母,如今母亲和长姐都没了,我就是你的娘,合该管你。你做了错事,怎能与我无关?将来你下地狱,我也跟着一起。人在做天在看,逃得过谁?” 伏晟不相信鬼神,但是一看到二姐,他就会想起幼年时的经历,惶惶之中,也会有一种恐惧感。 他不知道那股恐惧是因何而来,也没有从自己经历的事情中看到报应和天理,可是他真的害怕,自己做的坏事,牵连姐姐一家。 伏晟沉默着没有说话。 半晌,轿子里的人才说:“起来吧。” 伏晟扶着张二姐站起来。 花主轻轻叹了口气,对立在一旁的猫摆手,放下车帘,轿子调转方向,慢慢离开了这里。 伏晟扶着张二姐坐到床上,“二姐,你怎么来这里?” “是刚才那位公子派人来接我的,说是你在这里。”张二姐又哭了起来,“你这孩子,明明还活着,怎么不去与我相见?当年没找到你的尸首,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 “是我错了。” 张二姐冷笑,就算很多年没见面,她也依然知道伏晟的性子,“你要是知道错了,绝不会是现在这样。我看你是到死也不会回头了。” 沈映雪回了自己暖呼呼的屋里,又趴在榻上烤火。 他身体弱,非常畏冷,还不到冬天就手脚冰凉,现在更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恨不得连被子都不出。 兰锦给他换了几次药都不见效果,只能多弄几盆炭,让屋里一直暖着。 小乌龟也被带了进来,只是它非常安静,沈映雪总是想不起来,就成了屋里的摆设。 沈映雪把袖炉放在腿上,两手握着烫烫的茶杯,“装鬼给伏晟托梦怎么样?” 外人对伏晟的斥责,伏晟全都不会放在心上。想要他良心痛,还得是他最在乎的人来说。 兰锦嘴角抽了一下:“主人想折腾伏晟,用荆条抽打也好,把他脱光丢在雪地里也好,何必这么麻烦?” 沈映雪沉默了。 他也在反思这一点。 他给伏光身体上的伤害已经够了,可是心中的仇怨井没有发泄完。沈映雪知道,碎影山那么多人的性命回不来了,原主也回不来了。 那他折腾这么久,白养了伏晟三个月是为了什么? 沈映雪想了一会儿,得出答案。 他想把伏晟逼疯。 若是在十几年前,伏晟的姐姐还没有遇到那种事情的时候动手,或许能让他疯掉。可是现在的伏晟,早已和疯了差不多,再逼也就这样了。 沈映雪只能反其道而行,试图帮他找回良知,让他自己折磨自己。 就是不知道他的良心还能不能回来了。 “唉,烦。”沈映雪叹气,躺了下来,“给张二姐安排住所,让她和伏晟住的近一些。” “是。” 这时候荀炎从外面进来,对沈映雪说:“江寒枫在四处找您,一直没能找到,正在往这边走。” 沈映雪想着,说:“把他打发走,要是他闲的无聊,就让他去找伏晟。” 天天都要找他,他才刚戴上易容。冬天那些易容的东西都是冷的,沈映雪又懒得动,根本不想一直洗脸卸妆。 而且之前忠信郡王也说了,不想让江寒枫和沈映雪走得太近。 沈映雪一开始觉得,忠信郡王不尊重他,直接用封建大家长的权利给他做了选择,后来在两个身份里反复倒腾,沈映雪也觉得忠信郡王说的很对了。 荀炎应了一声,拦住了往这边来的江寒枫,带他去伏晟那里。 “映雪也在伏晟那里?”江寒枫问。 荀炎摇头:“他在公子那里,你不必担心。” 江寒枫说:“我只是怕映雪到处乱跑,天寒地冻,容易着凉。既然他和花主在一起,我就安心了。只是花主为何让我去见伏晟?莫非与映雪有关?” “公子找了伏晟的姐姐来。”荀炎说。 “这是何意?”江寒枫从来没听说过伏晟有姐姐,不过既然花主这么大费周章,肯定是不想让伏晟死了。“莫非花主想要拉拢伏晟?” “公子只是想为他报仇。” 荀炎话不多,江寒枫没怎么听懂,报仇和找他姐姐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想让姐姐亲自杀了他? 还是要当着伏晟的面,侮辱他姐姐?女人可以遭受的侮辱方式,比男人要多,也更加深刻。 江寒枫觉得是后者,因为他听说,伏晟当初也侮辱过沈映雪。 可是如果是后者,为什么要喊他过来? 莫非花主想让他侮辱伏晟的姐姐? 江寒枫沉下脸:“我绝不会做对不起映雪的事。” 荀炎道:“你既然心慕沈公子,就该为他复仇。” 江寒枫:“花主若是不想让我与映雪在一起,大可直言,何必用这种手段!” 荀炎:“???” 第53章 离开簪花巷 忠信郡王遵守信用,伏晟落网后,着手对付揽月楼。 他这个人,习惯在暗中挑拨,散步谣言,引起揽月楼内部的斗争,借着伏晟和霍衍的失踪,故意弄出风浪来。 再加上外面那些门派推波助澜,揽月楼很快就乱成一锅粥,楼里的人为了争抢教主之位杀伐不断,死的死伤的伤,用不了多久就不成气候了。 忠信王给簪花巷来信,问过沈映雪要不要对外公布,伏晟和霍衍都是簪花巷动的手,来提升威望,沈映雪没答应,暂时压下了。 江寒枫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对花主的认知更上一层。 他从前对伏晟颇有忌惮,以为伏晟必定会搅得天下大乱,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伏晟就被抓到了簪花巷,他经营多年的揽月楼,不止没能把他救出来,反而直接溃散。 江寒枫虽然和沈映雪关系很好,但是沈映雪就像孩子一般,根本听不懂他的话。在簪花巷里,江寒枫也没个亲近的朋友,除了当着花主的面直接说,他只能和诸成玉聊一聊了。 “花主做了这么多事情,为的究竟是什么?”江寒枫很不解。 他觉得以花主的实力,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只有他不想做的事。之前花主也跟他明确说过,无意于皇位,这片江山,对他不具有吸引力。 诸成玉固执的说:“爹爹肯定是要位极人臣,掌握权势的。他在你面前否定了这个答案,不过是想遮掩一些,怕我们外传。” 江寒枫道:“你再这么说,当心花主知道,更不高兴了。” 诸成玉想到那一大堆作业,抿了抿嘴巴,“这里没有其他人,如果爹爹知道,肯定是你告诉他的。” 江寒枫对耍无赖的小朋友没办法,给他布置了背诵的任务,送诸成玉离开。 送走了诸成玉,江寒枫关上门,拿着剑沉思。 他倒是觉得,花主和江湖门派之间的实力悬殊太大,花主的举动像是猫玩耗子一般,把对方折腾地筋疲力尽,才会大发慈悲地吃掉他们。 比如之前的霍衍,现在的伏晟。 江寒枫怎么也没想到,花主让他去伏晟那里,竟然是让他劝伏晟向善的。 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有自己的行为方式和认知观念,伏晟又不是第一天用心机手段杀人了,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过去之后江寒枫才知道,伏晟的姐姐对他来说有多重要。有她在,伏晟就是没有爪牙的野兽,只能任人宰割。 江寒枫放下剑,起身去找沈映雪,没想到又扑了个空。 他问沈映雪院子外面看守的人:“今日他也在花主那里吗?” 看守说:“一大早公子就被主人接过去了。” 这几天江寒枫总是见不到沈映雪,每次都扑个空。他转头去找花主,又会被花主委任其他事情,算起来,也有五六天没见到沈映雪了。 他皱起眉,往花主那里去,果不其然又遭到了拒绝。 荀炎站在门口,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公子说了,你既然有这个闲心,不如去买一些开春要用的东西来。沈公子体弱,最受不得季节交替,往年春季都会生病。” 江寒枫已经被搪塞过很多次了,要是前几天,他肯定听花主的话,回去列个单子,帮沈映雪买去了。今日他却下定了决心,“我想先见映雪一面。” 荀炎回头看一眼沈映雪,他正缩在美人榻上,裹着在被子里一边吃橘子,一边呆呆地看着前方。沈映雪带着花主的易容,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卸完,他也没法在短时间内易容成花主或者沈映雪。 “不行?”江寒枫咄咄逼人,目光锐利,“为什么?” 荀炎无法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里面传来花主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沈映雪把被子铺平了盖在身上,关掉电视剧,拿起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果汁。 江寒枫进来之后,先是打量四周,发现此处只有花主一人,根本没有沈映雪,“映雪呢?” “他不在这里。”沈映雪理直气壮地回答。 江寒枫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你把他送到了忠信王那里?” 沈映雪定定地看着他。 “这不是第一次了?”江寒枫想起来,之前也有找不到沈映雪的时候,而且沈映雪的住处,花主还特意为他更换过,想来就是为了方便把沈映雪送走。 “你不信我?”花主说,“若是算起来,你与簪花巷并没有多少关系,不过是看在你对沈映雪还算深情,姑且让你留下来。沈映雪是我簪花巷的人,又是忠信王的儿子,他去哪里,也轮不到你来插手。你如果不愿意,你可离开簪花巷,回你们玉鼎山庄去。” “我愿意信您,只是您的作为实在不光明磊落,既然您是为了他好,为什么要遮遮掩掩?” 说起这个沈映雪就生气,“你说呢?” 江寒枫觉得自己不知道,正想着反驳,突然想起来前几次忤逆花主,瞬间心虚,偃旗息鼓,不敢开口说话。 好像确实是这样……但凡花主透露出来一点信息,都会被他曲解出别的意思。但是那也不能怪他啊,都是花主语焉不详,他才会这么想,如果花主说清楚,就没有那么多事了。 而且经过上次的谈话,江寒枫已经决定不再以恶意揣摩花主,花主为何又对他如此警惕? 沈映雪说:“等天气转暖,他就回来了。你出去吧。” 沈映雪不喜欢这么板正地坐卧,他更喜欢像刚才一样,毫无形象地把自己团成一个球。这个季节的小橘子很好吃,在炭盆旁边考一考,热乎乎的不冰牙。 江寒枫在这,严重影响到了他的生活质量。 “我有话想对您说。”江寒枫说,“我没有资格对您的事情指手画脚,但我想提醒您一句,您此时让人对伏晟说的话,您也不要忘记。” 对待生命、对待簪花巷以外的人,对待沈映雪。 放下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吧,不要总是想着将别人玩弄于鼓掌中。花主很厉害,但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再厉害的人,也会有弱点,极易可能遭到反噬。 而且江寒枫不希望簪花巷在对付完外面那些劣迹斑斑的人之后,再对付无辜的人。 沈映雪敷衍地点了点头,摆手让荀炎把他送了回去,继续看电视。 这个世界也有春节,但是时间好像和沈映雪记忆中不太一样,而且并不隆重,也不知道是没有家人的江湖人不在乎,还是其他什么习俗,总之氛围淡淡的。 沈映雪找了往年的晚会来看。 兰锦怕他上火,泡了些清热败火的茶,接着就去处理其他事情去了。 荀炎在这里照顾他,就像从前一样,两人没有太多交流,各做各的事情,但是氛围并不尴尬。 等沈映雪把节目看完,兰锦从外面回来了。 他的猫猫头上有些潮湿,毛发贴起,来到屋里之后温差太大,折了飞机耳。 沈映雪觉得很萌,跟他招招手,“过来。” 兰锦走过去,蹲到沈映雪身前。沈映雪摸摸他的头,给他擦了擦脑袋上的水,“外面下雨了吗?” “下的不大,朦胧细雨。”兰锦说。 沈映雪发现,兰锦淋过雨之后,头上的毛毛黏在一起,看着脑袋小了好多。他以前是圆圆的猫脸,现在脸都尖了。 “你先去打理一下吧,不要不当回事。”沈映雪说。 兰锦应了一声,用内力烘干了头发,脑袋上的毛很快变得蓬松。 兰锦说:“那些人找不到高家的秘籍,好一场明争暗斗,高家想借此谋利,主动参与进了这场斗争。李云益有一个下属,名叫赵川川,浑水摸鱼,装神弄鬼杀了十几个人,他们只顾着破这场命案,倒是认定了秘籍就是凶手偷走的。 “时至今日,赵川川落网,自尽身亡,秘籍失踪,这件事情也算是尘埃落定。只是有不少人还是猜到了咱们头上。” 沈映雪问:“这又是为什么?” “簪花巷首先开始搜集秘籍,想来对此事非常在意,高家秘籍出现,又是在瓷镇,离着淮城不远的地方,簪花巷却毫无动静,实在可疑。” 沈映雪没想到,他们的低调竟然起了反作用。 “那边怎么说?可有什么动静?”沈映雪问。 兰锦摇头:“他们对簪花巷颇为忌惮,暂时没有行动。” 这就是有名声的好处。 沈映雪点了点头:“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外面的人,伏晟是被我们抓住的。” 兰锦问:“可是……没有合适的理由,这该怎么办?” 他们总不能说,是为了给沈映雪报仇才抓的伏晟。 沈映雪说:“这有什么要紧?” 他们会脑补出来的。 兰锦一想,确实是这样。之前沈映雪扮演花主,还没搞出来两个身份的时候,就对霍衍说过,他和伏晟有仇。那个时候,他是以沈映雪的立场说的,但是没有一个人当真,大家都觉得他和伏晟有仇。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仇,有这个因果在,沈映雪对伏晟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聊完这件事情,他们又讨论了一下接下来的行动。 沈映雪问:“韩敬最近在做什么?我记得他还挺闲的,不如打发他和江寒枫出去做事吧。” 簪花巷要做的事情,除了搞外地,还要发展自身,维系日常的开支。 以前沈映雪跟着荀炎,天天靠着别人的救济过日子,想吃一点好药,都要精打细算。来到簪花巷之后就不一样了,荀炎从家务里解放,还不用发愁生计,沈映雪天天有水果吃,非常自在,全是簪花巷的功劳。 兰锦对这部分最了解,他立刻答应下来:“韩敬以女人的身份,不好行走江湖,不如让他和曼奴一起去花楼那边。花楼虽是风月场合,却能日进斗金,而且可以打探情报。至于江寒枫……” 江寒枫和沈映雪暧昧不清,兰锦虽然看不过去,但是因为仍然记得沈映雪说过的那些话。沈映雪都跟他亲自澄清了,他当然要信任主人。 可是就算这两个人是清白的,兰锦还是会看江寒枫很不顺眼。打狗还要看主人,他不能为了报复江寒枫,惹主人不高兴。 沈映雪说:“韩敬能去,江寒枫也能去。” 兰锦笑道:“是。” 沈映雪想了想:“我也想去。” 兰锦笑容消失。 “每天呆在这里好无聊,我觉得应该到处走一走。”沈映雪说,“用花主的身份,没人认出我的脸,不会有事的。” 荀炎劝解他:“我们已经抓住伏晟,搞垮了揽月楼,再过一段时日,其他门派也构不成威胁,到那个时候,公子再出去岂不是更好?” 兰锦和荀炎担心的一样,一个是沈映雪的人身安全,二就是他的病。 他的疯病,还有他虚弱的身体。 沈映雪的寿命都受到了影响,他们怎么敢让他乱跑? 他现在就像小孩子一样,大概想不了那么长远。荀炎和兰锦却知道,就算是以花主的身份出现,也不会太平。 江湖上有很多人,都会仰慕名声前来拜访,有一些人是过来投靠示好,也有一些人是来挑衅的。 如果他们想和花主比武,到时候该怎么办? 荀炎武功固然很高,也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沈映雪一用内力就吐血,要是露出弱态来,簪花巷强不可敌的名声就会出现裂痕,到时候只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找上门。 沈映雪不高兴道:“可是我都在这里呆了好久了,真的很无聊。而且这里每个人都认识我,整个淮城的人,几乎都知道我了,又不方便用真容出去,实在憋闷。” 以前认识沈映雪的人也不少,更别说这里从前是暗部。沈映雪一开始没想过这个问题,后来发现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太对,才想起来,这些人还不知道“凌云”就是沈映雪,他们只觉得这两个人长得很像,有一些猜疑。 从此沈映雪就不太往外面跑了。 兰锦看到他低落的模样,想到他日益严重的疯病,心中也很不好受。他是医者,自然知道患有疯病的人,怎样好的快。如果沈映雪一直这么闷闷不乐,真的不是好现象。 “也好。”他松了口,“只是我要跟在您身边。” 荀炎自然知道,兰锦对沈映雪的身体更加了解。既然兰锦松口,他也就没必要再反对了。荀炎说:“那我留在簪花巷。” 沈映雪有点舍不得荀炎:“我会早日回来的,你不要担心。” 荀炎听到这话,哽了一下。 沈映雪说这句话的语气,太像丈夫临行前对妻子的安慰了。 沈映雪说完,拉着兰锦兴致勃勃地商议,问他什么时候启程,带多少人手,是高调地走还是低调离开?要去的地方在哪里,需不需要通知忠信王等等。 几个人商议好行程,通知韩敬和江寒枫,挑了一个晴朗的日子,只等雨停了就启程出发。 诸成玉从江寒枫那里到了信儿,一直在等爹爹通知他,没想到临行前一天,爹爹都没想起他来。 他难过极了,在一个夜里,做完江寒枫布置的功课,带着书本去给沈映雪敲门。 沈映雪都睡了,屋里的蜡烛也熄灭,只是诸成玉看不到烛光,并不清楚他是在做什么。 旁边守夜的荀炎披上衣服,过去开门,见到诸成玉之后,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进来吧。” 诸成玉抱着书本进屋,倾听了一下屋里的呼吸声,确定沈映雪的位置,往床前走去,他不小心碰了一下横在前面的屏风,手里的书都掉了。 沈映雪被吵醒,睁开眼睛就看见眼前的模糊影子。 荀炎点燃蜡烛,沈映雪才发现是诸成玉。 “这么晚了,怎么不休息?”沈映雪问。 荀炎过来扶着他坐起,拿过夹袄,给他穿上。 诸成玉本来没有那么委屈,听到这句话之后,突然绷不住了。他吸吸鼻子,啜泣一声,“哇”地哭了起来。 沈映雪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荀炎,发现荀炎也不清楚他为什么哭。 他揉了揉额头,朝诸成玉招手,“过来,到这边来。” 诸成玉一边哭一边往前走。 “刚才撞疼了吗?”沈映雪声音温柔,“过来让我看看。这么冷的天还乱跑,还穿得这么少,也不怕生病。” 诸成玉算是发现了,只有在爹爹跟前,爹爹才记得他。要是不常在他面前出现,做个省心的孩子,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现在冬天都快过完了,花主才想起来关心他穿的单薄。 诸成玉越想越难过:“爹爹是不是不喜欢我?” 沈映雪动作一顿:“怎么会呢?” 他一开始非常喜欢诸成玉这张脸,又觉得这个孩子可怜,就做了回慈善,留下了他,还容忍他喊自己爹。 可是当他知道诸成玉三观不正之后,就非常发愁了,沈映雪又不是真的四十岁,况且就算他活到一百岁,该不会养孩子还是不会养。 他拿诸成玉毫无办法,又不能杀了他,就算打他一顿,三观也正不过来了,说不定会变得更歪。沈映雪有点后悔被美色迷惑,接受这个小拖油瓶了,他只能找合适的人来教他,其余的他就管不了了。 至于沈映雪是不是个合格的父亲,那肯定不是。 他自己都是个孩子,哪里有作为父亲的意识?在诸成玉面前的社交,就像邻居哥哥那样,只能解决表面的困难,并不会深入插手他的生活。 只是沈映雪对自己的心态并不明确,再加上马赛克系统,他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只活在当下。 诸成玉想的不错,常常在沈映雪出现的人,沈映雪就跟他亲近,不常出现的人,沈映雪就会把他遗忘。 诸成玉说:“你、你要走了,都不告诉我,还把我一个人留下,就像上次一样!” 上次? 沈映雪想了一下,完全没印象了。他拉过诸成玉来,一碰到他的手就颤抖了一下。 诸成玉身上太凉了。 以前沈映雪觉得他就像冰雪一般,现在可真的要变成冰雪精灵了。 “过来。”沈映雪说。 诸成玉往前走,手上还抓了一本书,其他的都掉在地上了。他摸到床沿,又被沈映雪拉了一把,就到了床上。诸成玉很是惊慌:“我刚从外面过来,踩到了泥水,身上脏……” “没关系。”沈映雪给他脱掉鞋子,把袍子也脱下来,丢到了地上,然后用被子把诸成玉一裹,只露出一颗脑袋。 诸成玉眨了眨眼睛,昏暗烛光下,他的眼睛就像正常人一般的深色,随着他的动作,不停地流下眼泪。 “哭什么?”沈映雪问。 诸成玉往沈映雪那边蹭了蹭,“好暖和。” 沈映雪下意识地想躲,又记起来人设,没有动弹,任由诸成玉跟他贴贴。 “我今晚能留在这里,跟爹爹一起睡吗?”诸成玉一边流泪,一边带着哭腔小声抽噎着说。 沈映雪心想,他俩也不是第一次睡了,就同意了他的请求,“外面天寒地冻,不要回去了。明日让人给你送衣服过来。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沈映雪早就注意到他拿的书了,一开始还以为诸成玉真的想找他辅导功课,紧张地不行。 要是诸成玉知道,他心目中无所不能的爹爹连字都不认识,那人设就全崩了啊。 现在诸成玉被他哄到床上,那肯定就不会再想着做作业了。 诸成玉不好意思道:“是我写的字。” “我看看。”沈映雪拿过那本书,打开之后发现,这个可能是他自己装订起来的,翻开一页,满眼都是黑色,一个字都没有。 诸成玉期待地问:“爹爹觉得怎么样?” 他有没有资格做太子? 沈映雪沉默了一会儿:“挺好的。” 沈映雪觉得这个马赛克,可能就是系统对诸成玉的嘲讽。但是他没有资格说诸成玉不好,诸成玉至少能写字,还能认字,沈映雪却什么都不行,是个真正的文盲。 “真的吗?”诸成玉察觉到了沈映雪的停顿,不甘心地问:“爹爹觉得哪里最好?” “都挺好的。”沈映雪合上书,安详躺下。 诸成玉说:“我知道,跟明眼人相比,我做的肯定不够好,江大哥也说,我写的字总是歪着,有时候笔画之间晕成一团难以分辨。爹爹不必安慰我,您跟我说了哪里不好,我才知道该如何改进。” 他主要是想知道,花主对他的期待是什么。 如果花主想让他考状元,那就直接放弃好了。如果花主只要求他学认字,还能努力一下。 沈映雪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他对诸成玉说:“睡吧。” 诸成玉心里一跳,又默不作声地流泪了。 他让爹爹失望了。 第二天沈映雪醒来,诸成玉还在旁边。 他穿的衣服也有马赛克,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让人帮忙穿好。比如说夏天时候,沈映雪的白色亵衣,在自己眼里就是灰色居家服。 现在这身冬天里衣,就是毛茸茸的狗熊样子的睡衣。 他刚一醒来,诸成玉也醒了。少年动了动鼻子,嗅到熟悉的气息,偷偷躲在被子里笑。 沈映雪道:“醒了就起床吧。” 诸成玉摸到衣服,自己慢慢穿好。荀炎过来,给沈映雪也穿好衣服,直接把他抱到梳妆台前,在他手里塞了一只手炉,然后给他梳头。 “爹爹。”诸成玉说,“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沈映雪不太想带他,主要是怕他找自己辅导功课,“不行。” “为什么?我不会给您拖后腿的,我也会武功,可以自保。” 沈映雪说:“簪花巷不能没有人。” 诸成玉愣了一下,迸发出惊喜的神采:“您的意思是……” 承认他是继承人了? 簪花巷的主人就是花主,他是花主的儿子,理应是簪花巷的少主。可是花主一直没有给过他权力,他比一个真正的小孩子还不如,诸成玉对花主畏惧颇深,连青羽宫也不敢跟他要了,反正青羽宫乱成那样,不要也罢。 没想到花主竟然对他抱有如此期待! 他今日能做簪花巷的少主,明日就可以做好太子。只要他克服视力的缺陷,就能像正常人一样强大。 沈映雪不知道他在激动个什么,随意点了点头,“你和荀炎留在簪花巷,有什么事情就去找他。平日里不要懈怠,好好读书认字。我记得你那个仆人,叫……叫……” “阿武。”诸成玉说。 “对,阿武。也可以让他教你,不要落下功课,回来之后江寒枫可是要检查的。” 诸成玉说:“爹爹不检查吗?” 沈映雪说:“我会单独与江寒枫谈话。” 诸成玉被他安抚好了,快乐地同意下来,和沈映雪一起吃了早饭,送他离开簪花巷,回自己那边用功去了。 沈映雪松了口气。 兰锦与沈映雪乘坐一辆马车,后面的韩敬和江寒枫在另一辆。 兰锦问他:“主人很怕诸成玉跟来?” 沈映雪说:“是啊,他现在识字了,比我厉害了,要是他知道我不识字,会看不起我的。” “不会的。”兰锦说,“旅途苦闷,我教主人识字怎样?” 沈映雪:“我倒是很想学,可是怎么都学不会。你若是有耐心,那就教吧。” 于是兰锦便找来一本书,挨个字为沈映雪念,又指着其中的字,为沈映雪解释它的含义。沈映雪听是听到了,就是看不到,兰锦再把字写出来,沈映雪还是答不上来。 兰锦有些难过,但很快收起了情绪,“主人眼中看到的,是否与我也不一样?” “对。”沈映雪说,“这一片,都是模糊的,像是洒了一层墨汁,一个字都没有。” 兰锦蹙着眉,为沈映雪的病情担忧。 沈映雪说:“以后就劳烦你们为我诵读了。”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他们要去的地方,并非韩敬之前呆的那处花楼,而是另外一处产业。那座花楼位于更南的地方,那里四季温暖如春,常年有鲜花绽放,故而被成为春城。 那座花楼,名叫百花笑,是当地有名的风月场所。很多人在那边聚会,就算不找女人,去听个曲儿,吃个饭,也是极其风雅的事情。 沈映雪他们一路低调,来到百花笑后门。 兰锦早就给这边的曼奴穿过消息,曼奴亲自来迎接。 兰锦抱着沈映雪从马车中出来,自有仆人把马牵走。江寒枫和韩敬也跟过来,打量这个地方。 韩敬对曼奴微笑点头:“曼奴姐姐。” 曼奴莞尔一笑:“晶儿妹妹。” 韩敬的笑容顿时变得尴尬。 江寒枫认识这个紫衣姑娘,他曾经亲眼见到,这位姑娘和韩敬手挽着手,一起进了簪花巷。想来她二人是极其要好的姐妹。 曼奴过来,和江寒枫打了招呼,两人简单做了一下介绍,便带领着四人入内。 “奴家早已备好了厢房,都是极其雅致的住处。”曼奴说,“主人这次过来,奴家欣喜不已。我不常在簪花巷,倒是与主人疏远了,如今可算是有了我为您尽忠的机会。” 沈映雪笑道:“以后机会多得是。” 曼奴给他们安排好住处,也备好了热水,又喊来几个美丽的姑娘,伺候他们沐浴。 沈映雪把人赶了出去,自己洗完,才喊人进来。 休整好之后,宴席也是现成的,就在百花笑楼内。百花笑歇业一日,曼奴以及楼里的姑娘亲自作陪,鼓瑟笙箫不断,所有人都知道这几个人是贵客,尤其是那个脸上有诡异红色胎记的男人,更是贵中之贵,千万不能怠慢。 沈映雪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发现楼里恢复营业了。 他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也想出去凑个热闹。可是人设太不方便了,总是让人背着抱着,降低他的逼格。 沈映雪已经记不太清为什么要搞这样一个人设了,他觉得不能一直这么下去,等找到了武功秘籍,恢复这一身功夫,就让花主恢复行走的能力。 他喊了兰锦过来,问他能不能搞个轮椅,兰锦应下,立刻找匠人去做。 江寒枫很不习惯这样的脂粉堆,他大概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不习惯的,就连韩敬都比他适应的好。 这里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香甜气味,比簪花巷的脂粉味道更浓。江寒枫见到花主的那天,就把他和风流联系在了一起,如今亲眼看到他面带微笑,目中含情,注视着外面的美人,还是有些不自在。 或许是因为他心底的邪念未消,依然对花主抱有那种龌龊心思。 江寒枫不太敢面对花主,可是他总是惦记着至今仍在忠信王府不曾过来的沈映雪,还是忍不住去见了花主。 “你在担心他啊?放心吧,沈映雪不会有事的。”花主轻轻拨弄地琴弦,发出几声不成调的音节。 “您为什么会如此笃定?”江寒枫很不解。 “你就当做我和忠信王府有交易好了。”沈映雪说,“簪花巷和忠信王府,正是最好的时候,如果忠信王真的对沈映雪做什么,簪花巷就要与他反目成仇了。” 江寒枫似乎懂了一点,沈映雪就像是簪花巷给忠信王府的质子……这么说或许不太恰当,应该是花主表现出来的信任和诚意。 只是沈映雪毕竟是忠信王的儿子,江寒枫很担心:“您还会接他回来吗?” “当然会。”沈映雪说,“还不到回忠信王府的时候。” 他对那边毫无归属感,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回去,就像现在这样在外面创业,逢年过节聚一聚不就挺好的? 江寒枫安心很多,再看花主倚在靠背上,轻轻抚琴的风流体态,之前被忽略的心动,再次出现了。 他不敢再看,低下头,“多谢您解惑,我告退了。” “去吧。” 兰锦的效率很高,但是定制轮椅是个很细致的活,两天后他拿来样品,让沈映雪试了一下,又稍微修改了高度,送回去继续加工。 沈映雪只能被兰锦抱着上下楼,偶尔会混在那些书生堆里,跟他们一起看带着各种马赛克的小姑娘跳舞。 沈映雪尤其喜欢那个背后长翅膀的女孩子,她跳起舞来就像蝴蝶一样,这个妹子脸上一样有大片蝴蝶状的花纹,跟沈映雪眼中花主的脸差不多。 等一曲结束,沈映雪就把那个女孩子喊了过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马赛克:“你叫什么名字?” “彩蝶。”那个女孩子说。 “这个名字很适合你。”沈映雪拿出一些钱来赏给了她。 彩蝶连连道谢,给沈映雪敬了杯酒,替代了旁边倒酒的女孩,伺候他吃完饭才回去。 她离开的时候,看到了另外几个贵人。 那个总是阴沉沉的柔美男子,倚在门框上,用一种令人毛骨悚人的眼神看着她。另一边站了那个习剑的白衣公子,也一样眼神冰冷。 她福身向几位公子行礼,眼见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又看到跟他们一起来的那个白衣女子,清凌凌的目光如同透明的冰刀,“以后不准再画这样的妆容。” 彩蝶特意在脸上画了一只小小的蝴蝶,朱笔勾勒,远看如一点鲜红泪痣,近看才能看出蝴蝶的样子,与花主的脸上的红色,有一点点相似之处。 江寒枫听到韩敬的话才意识到,花主看中她,是因为她的这一点妆容。 果然女孩子心思更细一些,韩敬能看到的东西,他就想不到。他只会觉得哪里隐隐不对劲。 想来花主也一样如此。 他脸上疑似胎记的斑纹,也不知是否是后来才有的,总之这样的红纹,都让他备受瞩目,承受了各样的目光。 突然出现一个与他有些相仿的女人,他必然是会心动的。 江寒枫警铃大响,他觉得一定要做点什么来阻止这两个人继续发展,可是又觉得,他已经有沈映雪了,没有资格对花主指手画脚。 现在听到韩敬的话,江寒枫才明白他在为什么觉得不舒服。 因为这个女人得到花主的青睐,是刻意而为。也不知道她是抱有怎样的心情,在脸上画了那样一只蝴蝶。 簪花巷腹背受敌,那个女人来历不明,极有可能是外面派来的探子。 江寒枫心安理得地回了房间。 沈映雪对楼上的暗潮汹涌一无所知,他还在楼下看小姐姐。 以前还有过熊猫样子的马赛克,现在没有了。果然熊猫到哪里都是稀缺物种。不过倒是有几个非常别致,除了刚才会跳舞的蝴蝶,还有长得像凤凰的女人,满身都是金灿灿的,那张脸倒是人的脸,也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还有以前用过的按摩椅,这里也有。 沈映雪心旷神怡,不知不觉多喝了一点酒,视线变得迷离。 在楼上一直关注着他的兰锦迅速发现了这一点,连忙下来,拿走沈映雪手里的酒杯,对他说:“主人,您喝醉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接着他将沈映雪抱起来,引得旁边的公子哥们往那边观看。 其中有几个人,已经从这样的特征中判断出了花主的身份,只是从未听说过花主出门,不敢确定真假。 兰锦要了一碗醒酒汤,给沈映雪喝下。沈映雪吃的药,不能喝酒,兰锦一时没跟着下去,他就飘飘然了。 兰锦看沈映雪神色迷离,知道他此时不太清醒,没忍住问道:“您很喜欢那些女人?” “嗯。”沈映雪点头,笑了起来:“谁会不喜欢呢?” 兰锦脸色更不好看了,“难道您忘记花鹿鹿了吗?” “花鹿鹿……花鹿鹿!”沈映雪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句,紧接着突然变了脸色,懒懒躺着的他,一下子坐了起来,抓着兰锦,眼中带着水色,“我的花鹿鹿呢?” 兰锦目光沉沉,最后还是没舍得说出什么话来刺激他:“花鹿鹿还在等您,您不能如此放荡不羁,不然她会伤心的。” “你说的不错。”沈映雪醉得厉害,理智稍弱,一想到遥遥无期的任务就很难过,抓着兰锦的袖子呜呜痛哭起来。 兰锦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主人。” 他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沈映雪。 他以为沈映雪不需要任何人的爱情,他是强大的,一个人就可以过得很好,却没想到,沈映雪竟然如此思念花鹿鹿。 兰锦都不忍心拆散他和花鹿鹿了。 他以前想的是,让沈映雪忘掉花鹿鹿,重新做会以前纤尘不染的谪仙。 兰锦叹了口气:“您能这么记得花鹿鹿,她一定很高兴的。” 江寒枫就住在沈映雪的隔壁,他听觉敏锐,听到了这边的哭声,也知道这是花主的声音。 他心中一痛,忍不住靠近墙壁,听到了主仆两个这样的对话。 原来花主……是在思念亡妻吗? 第54章 花主的爱情 沈映雪很难过,来之前那几天他一直在忙着其他事情,而且打游戏有点厌烦了,重新看起了电视剧,没想到出门就把游戏机忘家里了。 多亏了兰锦提醒,不然他还想不起来。 沈映雪也不知道会在这里呆多久,久不久的倒不重要,就是不放心游戏机不在自己跟前,被那些不识货的给弄坏了。 沈映雪抱着兰锦,恳求道:“把它带过来好不好?” 他知道,在其他人眼里,游戏机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木头。春城和淮城离得很远,为了这么一个东西特意跑一趟很不值得。沈映雪说出这话的时候,有一点心虚。 兰锦连连安慰他:“自然是可以的,明日我就派人去把她带过来,只是一来一回,需要点时间。主人再等一等,很快就可以见到她了。” 兰锦通知下属,去簪花巷拿令牌,顺便给沈映雪准备热水洗漱,回来就看到江寒枫站在门口,看着沈映雪的房间,似乎有些担心,不知道为什么没往前走。 他刚才只顾着安慰沈映雪,忘记江寒枫就住在对面,极有可能听到这边的声音。 兰锦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主人醉了,不宜见客,江公子还是回屋更好,若是被主人看到,等他酒醒,怕是会记恨你。” 江寒枫当然知道,这个时候就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江寒枫真的想知道花主的过往。 他有些难堪地闭上眼睛,心中满是对沈映雪的愧疚。 江寒枫理智仍在,控制着自己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情。他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兰锦看到江寒枫的片刻停顿,很担心他发现了花主也有疯病。如果真的是那样,用不了多久,江寒枫就会知道花主和沈映雪是同一个人,也就知道簪花巷的真正实力并没有那么强了。 “等等!”兰锦喊住他,“我有话想跟你说,等我侍候主人休息,立刻过来。” 江寒枫点了点头,没有关门,等了一会儿就见兰锦过来了。 花主的屋子也没有关门,声音比刚才清晰很多,江寒枫能听到兰锦哄他的声音,也能听到兰锦比平时更重的脚步声,还有布料摩擦的声音。 就算不刻意去想,江寒枫都很清楚,猫是怎样照顾花主的。 他有些烦躁,灌了一杯冷水,又想到了花主在楼下独自饮酒的模样。 江寒枫有些茫然,他为什么要跟着花主一起来春城?难道不是留在簪花巷更好吗?沈映雪还在等着他,花主这里已经有这么多人了,可是沈映雪孤身一人去了忠信王府…… “刚才的声音,你听见了吧。”兰锦从外面进来,怕吵到沈映雪,也怕路过的人听到,关上了门。他凝视江寒枫的脸,却发现江寒枫比方才更加烦躁不安。 “嗯。”江寒枫说,“花主与夫人感情深厚,令人动容。” 兰锦挑眉:“你就没有别的要说?” “说什么?” “比如花主与沈映雪,有一些相似的地方……” “你这是在暗示我吗?”江寒枫冷冷地问。 他心里惦记花主,已经很对不起沈映雪了,一定要把这个念头压下来,一心一意想着沈映雪。他知道沈映雪是个高傲的人,不会希望被人同情,但是江寒枫对他的感情,远比同情更加复杂。 他想守护沈映雪一辈子,既然如此,他就决不能辜负沈映雪。兰锦挑拨离间的话,让江寒枫有些不高兴。 很久之前他就发现了,每当他与沈映雪走得近了,猫就会很不高兴。他是花主忠诚的手下,他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花主的态度……想到某一种可能,江寒枫倒吸一口冷气。 猫暗示他花主和沈映雪很像,难道也是花主的意思? 花主在故意勾引他? 江寒枫越想越觉得可怕。 他一直觉得花主是个深沉可靠的年轻人,纵然很风流,但是只喜欢女人,不可能对男人有意思。 如果花主有意勾引他,又不挑明,还摆出一副对花鹿鹿情意深重的模样,肯定不是对他有情义,而是想借着他的感情,做其他的事情。 江寒枫很清楚,他和花主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花主不屑于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才对。那么花主这么做,只有一个理由——他想让自己移情别恋,不再喜欢沈映雪。 花主一直没有同意他和沈映雪在一起,就是觉得他不够坚定,如今这种作态,一定也是对他的试探。 江寒枫肃然起敬,再不敢对花主有其他心思。 兰锦看着江寒枫神色变化莫测,心道一声糟糕。他确实想知道,这个人有没有把花主和沈映雪当成一个人。因为之前江寒枫看起来有点不太聪明,兰锦也没怎么把他当回事,一点拐弯抹角都没有,直接问出了这句话,如今想来,确实像是在提醒他。 兰锦看着江寒枫的眼睛,不知道他有没有发觉真相。 他笑道:“我的意思是,主人之所以与沈映雪有相似之处,是有些渊源的。” 江寒枫点了点头。 “那件事情很复杂,不方便多说,总之主人做的一切,都有他的道理。你如今也看到了,主人对夫人用情至深,他心里横着刺,对沈映雪的态度也不一般。” “我猜到了。”江寒枫说。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便多提醒,只是你要记住,主人是主人,沈映雪是沈映雪,二者不可混淆。”兰锦头脑转的飞快,虽然这番话痕迹太重,极其容易被发现真实意图,好歹找补回来了。 “我自然不会把花主当成映雪。” 兰锦听到他的淡淡的声音,并没有放松多少。他无法判断江寒枫说的是否发自本心,只能以后多关注他些,小心他与其他人接头。 希望江寒枫没有猜到主人话中的意思,如果江寒枫能相信他的话,那就更好了。 只是这个人叹气沈映雪和花主的态度,似乎与以前都不一样了。他以前虽然打着喜欢沈映雪的名号,实际上非常守礼,进退有度,不会做出过分的事情。 主人一再重复,他与江寒枫之间没有爱情,可是谁能保证这么久过去,江寒枫不对他动心呢? 反正刚才已经露出了一些破绽,兰锦也就不怕顺着话继续讲下去了。 “你真的喜欢沈映雪?”兰锦问。 江寒枫毫不犹豫地点头:“自然。” 兰锦目光灼灼:“你也喜欢主人?” 江寒枫沉默了。 他现在可以确定,猫就是在替花主做事,包括他们这场感情中的真心。 “喜欢上主人的后果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一定不太好。”兰锦说。 他会亲手把主人的爱慕者清理干净,这条路的尽头就是死亡,没有第二种选择。 江寒枫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花主的意思?” 兰锦表情变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觉得我会以权谋私?” 江寒枫的话戳中了他的内心,兰锦做的这个决定,就连沈映雪自己都不知道。江寒枫问出这句话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只要他看不出来,花主就是沈映雪,其他的东西对兰锦来说都无所谓。 江寒枫说:“你为什么不想看到我对花主有情?莫非是为了映雪?” 兰锦冷哼一声,站起身来,离开他的房间。江寒枫只能对着茶桌上轻轻的涟漪发呆。 他坐了一会儿,将兰锦说的那几句话重新回想了一遍。 - 百花笑楼里的趣事很多,春城本就温暖,楼中更是歌舞笙箫,日夜不绝,夜生活非常丰富。沈映雪也跟着熬了几次夜,发现总有一些江湖人看他。 他怕被人认出来真实身份,干脆又弄了个屏风,挡在最前面,另外叫了带着马赛克的姑娘们过来,透过层层丝纱看外面跳舞的马赛克,有一种很特别的美感。 沈映雪躺在一个姑娘怀里,有人给他按腿。沈映雪的酒都换成了茶水,他放松心神,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按摩椅样子的马赛克聊天。 兰锦推着一辆超级炫酷的漂浮车进来,沈映雪的视线立刻被吸引住了,他见着兰锦缓缓走来,内心有些激动。 这个马赛克应该就是前几天定制的轮椅了,没想到会是这样子的马赛克! 它整体呈现出黑色,边缘位置散发着幽静的蓝光,银色的宽线勾勒出非常具有复古感的花纹,悬浮在半空中,又有一种神秘的科学的感觉,赛博朋克风的座驾! “主人,已经做好了。”兰锦说,“您要不要来试一下?” 沈映雪点头,含笑道:“做的不错。” 兰锦走上前,抱起他来,放到悬浮的机械座椅上。这简直就是个王座,后面的靠背也很舒适,高度正好,扶手和脚踏全都恰到好处。 沈映雪坐上之后的感觉就是悬浮在半空中的,就是没有遥控按键和方向盘,不能像真的飞车那样走。 兰锦推着沈映雪走了几步,沈映雪低头,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赞叹道:“真是鬼斧神工。” 如果没有马赛克系统,大概他这辈子都看不到这样的悬浮车。 “您喜欢就好。”兰锦说。 沈映雪有了轮椅,可以去外面闲逛了。 据说春城已经有不少人认出了他,只是这些人都是无名小卒,畏惧簪花巷,不敢到沈映雪面前放肆。 沈映雪坐在豪华炫酷的椅子上,兰锦在后面,韩敬在他身侧落后一步的地方,江寒枫站在另一边。几个人身上都有武器,一看就是江湖人,普通百姓自觉躲开,有些胆子很大的,会抬头看一眼沈映雪。 等沈映雪逛完一条街,突然浩浩荡荡地过来了一行衙役,他们穿着官服,腰上挎着刀,头顶乌帽,脚蹬官靴,很是威风。 这群人像是早已有目标,直直地走在了过来,在沈映雪面前停下,为首那人行了一礼:“敢问您可是花主花大人?” 沈映雪笑道:“我不姓花。” 那个人有些无措,看他的身体特征,应该没做了,可是姓氏不同,莫非是找错了人? 沈映雪说:“几位官爷这是要做什么?莫非我们犯了什么事情,要将我缉拿归案?” “不敢不敢。”那个捕头连连否定,“我家老爷听说有个叫花主的人来到了春城,在会春楼设下酒宴,希望花主能赏脸一叙。” 韩敬说:“我家主人是簪花巷主人,故而称之为花主,并非真的姓名。县老爷要请的,就是我家主人没错了。” 捕头高兴起来:“请您赏脸。” 沈映雪说:“那就去吧。” 似乎衙门里的衙役都出来了,排成两队,跟在沈映雪身后,显得沈映雪排场大得很。那个捕头在前面领路,点头哈腰朝沈映雪赔笑,讲了一下他们县太爷有多么英明神武。 沈映雪听着有些不耐烦,一开始还很感兴趣,后来直接闭上了眼睛,捕头见状不敢多言,又看了下花主身边的人,一个极其冷漠的白衣男人,还有一个同样冰冷的白衣女人,以及后面毒蛇一般的青衣书生。 算来算去,竟是花主表面看起来最和善。花主闭上眼,他也不敢跟别人搭话,讪讪住了嘴,送他们去会春楼。 来到大门之后,兰锦将沈映雪抱起,江寒枫扛着他的车,几步来到捕头提到的雅间。 沈映雪依然坐在他的摇摇车上,一进门就收到了众人的热烈欢迎。屋里不止那位县老爷,还有几个陪客,沈映雪挨个认了下马赛克,发现似乎都是百花笑里的常客。 为首的那个人含笑上前:“花公子……” 沈映雪:“我不姓花。” 怎么人人都这么喊他?这么下去,花主的真名都可以直接定下来了。 那人有些尴尬,有点想问他贵姓,但是又觉得他都把人家给请过来了,还不知道人叫什么,实在说不过去。 兰锦扯了一张椅子,推沈映雪直接过去,沈映雪道:“诸位也都坐吧,不必纠结如何称呼,直接喊我花主就是。” 那群人连连称是。 其中一个头上顶着灰色狗熊耳朵的公子说:“昔日曾与花主在同一桌上坐着吃了两杯酒,一起看了场歌舞,不知您可还记得在下?” 沈映雪摇头,百花笑里的马赛克太多了,他光看小姐姐就目不暇接,哪里有时间关注如此普通的马赛克? “花主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才是常事。”这人倒也不在意沈映雪的冷淡,含笑道:“在下方哲,师承八方宗,小有所成后,就出门历练了,也算是浪迹江湖之人,听说过您的名号,仰慕已久。只是花主素来行事低调,不常露面,在下也没想到,能在春城见到您。” 沈映雪觉得八方宗有点耳熟,很给面子地陪他喝了一杯。 兰锦很担心他喝醉了再发酒疯,但是这个时候,正是花主要强势的时候,他这个做下属的不该说话。 兰锦给韩敬使了个眼色,让韩敬看着点,如果可以的话,替沈映雪挡一挡酒。他则默默退下,准备去弄一些解酒的药材。 桌上的人挨个敬了沈映雪一遍,后面几个都被韩敬给挡了,就连县令也不例外。县令表情讪讪,对沈映雪很是恭敬,又客套了几句,夸赞沈映雪的才能和外貌。 沈映雪听得不耐烦,“少说废话,要我过来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只是想劝我几杯酒吧。” 县令说:“花主英明神武,这都能看得出来。小可请您过来,是想求您一件事情。” 沈映雪没有说话,神色淡淡地看着他。 县令本来想等他搭话之后再说,没想到这人真的很有个性,完全不理他,只好道:“春城是个大地方,小可也不过是阳南县的县令,看着是个官儿,实际上有多难做,只有自己才知道。 “平日里倒是太平,县衙的案子也能都处理,只是在不久之前,阳南县来了一群江湖人,一点规矩都不讲,烧杀掠抢无恶不作,偏偏他们只挑着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病妇孺下手,年轻力壮的男丁反而安全。” 这是一群欺软怕硬的人啊,沈映雪问:“那几个衙役也解决不了?” 县令叹气,“他们武功高得很,我派去的衙役全都被打了回来,倒是没有伤及性命。那些被他们盯上的人,无一例外,临死前都是好一顿折磨,惨死后也是尸骨不全,十分骇人。” 沈映雪说:“有八方宗的人在这里,自然轮不到我来管。” 方哲说:“花主高看我了,我年纪轻,不过会些三脚猫的功夫,能根本不是那群人的对手。不过依我所见,那十来个人的武功路数倒是与昔日魔教的血殷十窟有些相似,说不准就是魔教余孽。” 县令说:“这位方大侠说您的功夫十分了得,而且您手下的门派也很厉害,对付这些邪门歪道不在话下,我便想着一定要见一见您。” 沈映雪听到魔教两个字,手指生理性地颤抖了一下,他知道是这具身体残余的意识在作祟,不敢想太多,把精力集中在了视野里的马赛克上,“你想让我怎么做?” “自然是铲除魔教余孽,还春城百姓一个安宁。”县令说,“我知道那处百花笑,是您的地方,百花笑就在我治辖的地方,那边的曼奴姑娘曾说,想与本地的盐商和钱庄做些生意,我倒是有些门路……” 沈映雪没关注过产业的经营,不敢随便插手。不过那些疑似魔教的人一定要处理。 沈映雪觉得那几个人放在现代就是变态杀人狂,而且有很强的施虐倾向,只喜欢对体型柔弱的人下手。放在古代,就不会这么定义了,他们只会看到欺软怕硬和恃强凌弱,是最为人不齿的。 那群人的恶劣程度比在现代更深,又顶着疑似魔教余孽的名声,很容易连累到沈映雪。 “这件事情我答应了,不过关于百花笑,我是从来都不管的,你若是想牵线搭桥,直接找曼奴就是。”沈映雪拍拍韩敬的手,“我们走吧。” 方哲不敢阻拦沈映雪,起身送他离去。 兰锦刚把解酒的药丸拿来,就看到沈映雪出来了,“主人?” “走吧。” 回去的路上,韩敬把饭桌上的话都讲了一遍。沈映雪根本不记得什么血殷十窟,韩敬倒是很明白,只是碍于江寒枫在场,不方便直接说。 兰锦听完之后嗤笑道:“不过是些下流东西,在江湖上混不下去,借着魔教的名声以求保护,倒是真的没几个人敢惹他们。” 沈映雪问:“魔教没有澄清?” 兰锦说:“谁有功夫管这个,而且魔教也不在乎这点名声,由着他们闹去了。” 江寒枫:“这么说,血殷十窟并非魔教的人?” 江寒枫听到魔教之后,就想到了沈映雪。他刚才隐隐有些期待的,因为沈映雪的疯病,一定与魔教有关。 听说沈映雪把魔教看得极其重要,他纵然邪傲狂狷,但也是个认真负责的人,这一点可以从魔教的声望和影响力上看出来。沈映雪接手魔教之后,仅仅几年时间,就没人能和魔教匹敌了。 江寒枫自然知道,那些杀人放火的不是好人,但是如果他们能唤起沈映雪曾经的记忆,改善他的病情,也不算完全没有用处。 听到兰锦的话之后,江寒枫有些失望。 他看向坐在木制轮椅上的花主,猫知道的事情,花主一定也知道。他刚才在饭桌上,他胸有成竹,一点波动都没有,显然清楚血殷十窟是什么东西。如今却又问了一遍,难道是解释给他听吗? 江寒枫看着花主瘦弱的身体,心中依然有亲近他的冲动。他猜到花主有意引诱之后,更加谨言慎行,不敢轻动,满心只想着沈映雪。 可是沈映雪离得太远了,他的眼前只有花主。 江寒枫看着花主与沈映雪极其相似的手,嗅到了他们身上相同的药香,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花主不想让他和沈映雪见面,甚至把沈映雪送到了忠信郡王府。 如今又带他来到春城,距离淮城少说有千里。 花主一开始,就不同意自己见沈映雪,即使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沈映雪的真实身份。 他又故意做出那种事情…… 莫非花主其实对他有意? 江寒枫心情复杂极了,他移开视线,不敢去看花主,接着余光看到花主转头抬眼问他:“怎么了?” 花主的声音和沈映雪也是有些相似之处的,江寒枫从前竟然没有察觉。 这一声问候非常温柔,带着些许沙哑,与沈映雪清澈纯粹的嗓音重合。 江寒枫走慢了一些,离花主更远一点,“没什么。” 沈映雪觉得江寒枫有些古怪。 这个人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寡言的,一张口就是大新闻。沈映雪非常肯定,他绝对脑补了一些东西,刚才也没发生什么啊,江寒枫能脑补啥? 沈映雪没有理他,对兰锦说:“既然他们如此不堪一击,那就带几个人过去除了吧。但也不要掉以轻心,这些话只是他们的一面之词,那些作恶之人,未必是血殷十窟。” “是。”兰锦应道。 沈映雪刚才几乎没有动筷子,饭桌上的菜没几个他喜欢吃的,全都是马赛克,看起来就兴致缺缺。回到百花笑,沈映雪重新要了饭菜,喊了按摩椅过来给他捶腿。 坐的时间太久了,腿容易麻,系统给的马赛克真的好用,连触觉都一起改了,那张按摩椅非常高档,放在现代没个两万买不下来。 沈映雪吃着饭,江寒枫就在一边看着他,他被看的很不自在,拿起帕子擦了擦嘴,放下筷子,“怎么了?” “我只是突然发觉,您与沈映雪相像的地方很多。” “是吗?”沈映雪眯了眯眼睛。 江寒枫这是脑回路终于正常一回,猜到真相了吗? 他还没有做好掉马的准备,而且沈映雪那边感情线还有待推进,现在掉马,非常不利于他们之间的感情发展。 沈映雪不怕分手,就怕江寒枫脑补他是多重人格。他一点都不想扮演多重人格。 江寒枫看到花主明显的不悦,问道:“您不喜欢我这么说?” 花主低低地应道:“嗯。” 江寒枫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他很确定,最初的花主不是现在这样,如今的花主与沈映雪越来越像了。 他们的行为动作总有细微的相似,还有吃饭时的习惯,沈映雪也是这般挑食。 花主之前不是这样的。 他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只有一种可能——他在模仿沈映雪。 至于原因,江寒枫不敢轻易下定论。 那个结果太可怕了,会把他推向两难。 他又想起来,花主之前对他说的,不同意他嫁给凌云的那番话。 花主很自然地将他放到了弱势的一方,而且言语之间都是在拒绝。 沈映雪疯之前,确实很强势,可是现在的他,就像一个孩子,江寒枫愿意嫁给他,可是心里还是把他当做需要保护的人,相信外人看来也是这样。 但是花主不那么认为…… 因为花主本身就很强势,即便他身有残疾,即便面容有异,也是个强大到不容忤逆的男人。 与花主相比,江寒枫自然是弱势的。 江寒枫叹了口气,他很想告诉花主,不要再模仿沈映雪了,可是花主从未挑明,又流连女色,还对他的夫人念念不忘,江寒枫说出来,不止会让花主难堪,也是在自讨欺辱。 江寒枫从前不理解,为什么花主想把沈映雪送走,如今知道了一点。 这确实是个很难说出口的理由。 江寒枫说:“花主……” 花主抬眼,闲适地看他。 江寒枫道:“您应该自重,还请保重身体。” 不要为了拒绝这份情谊再找女人宣泄了,一直这样身体会受不了的。 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不应该存在。 江寒枫狠下心,不再想念花主,花主要做的应该是远离他,而不是将他带在身边,又在美人丛中玩乐。 沈映雪舒服地躺在按摩椅里,“我很自重。” 他生活习惯多么好,没事就做个按摩,撸个猫,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做。 沈映雪想想,也就花主能这样享受了,要是换成本体,身为江寒枫的男朋友,在这种被封建礼教束缚的古代,稍微有个肢体接触就算出格。 沈映雪对江寒枫说:“你也可以试试,不要这么死板。” 他相信江寒枫,不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因为他自己也不会做。沈映雪虽然套着马赛克,看不到人的脸,但是江寒枫的本性还是很了解的。 江寒枫毫不犹豫地拒绝:“我做不到。我心里已经有了人,再容不得其他人。” 他在委婉地提醒花主及时止损,不要把时间和精力耗费在他身上,他们是不可能的。 沈映雪突然听到江寒枫这样的感情流露,有一点懵,接着恍然大悟,江寒枫看不惯他的作风了。 从江寒枫的角度看,花主是有亡妻的。 花主天天拿着牌子看,一副对妻子念念不忘,情深义重的样子,实际上做的事情根本不是那样。沈映雪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古代男人不都是这样的? 他想了想,遵循花主的人设,做出恼羞成怒的模样,按停了按摩椅,撑着身体坐起来,对按摩椅说:“你出去。” 愤怒的眼神投向江寒枫。 花主的声音里压抑克制着什么,又似乎带有几分心虚:“你在教我做事?” 江寒枫听到这句话就知道,花主理解错了。 他在劝花主知难而退,从花主的角度来看,却以为他在讽刺花主三心二意。又或者,花主此时并未想到花鹿鹿…… 花主通过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缓解对江寒枫苦恋不得的烦闷。江寒枫却是这般想法,哪怕有一日,江寒枫知道了花主的暗恋,也不会同意与他在一起! 江寒枫心想,不如再说重一点,让花主断了情思,也省的日后牵扯不清。 “我不敢教您,也不配教您。”江寒枫低下头,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心中也不好受,总担心说的太重,刺激到花主。 毕竟花主也是一个倨傲的男人,他曾经比沈映雪更卑微,心思最为缜密,思虑也重一些。又脸上毁容,腿不能行,还身患重疾,对生命的感触也比其他人更加深刻。 花主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其实是个最敏感不过的人。 正是因为这样,江寒枫才不能纵容事情发展下去。 他跪了下来,“若是能早些遇到您,我便会毫无顾忌地选择您,只是我先遇到的是映雪,我心中已经有了他,不敢做对不起映雪的事情。” 沈映雪懵懵的,怎么看都觉得很奇怪。他冷笑一声:“我有逼你对不起他?” “没有。”江寒枫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沈映雪冷哼一声:“你这又是何意?” 第55章 掉马了 “我想回去,回映雪身边,而不是在这里陪着您。”江寒枫语气坚定,浑身都写满了拒绝,“我不该与您呆在一起,您已经有猫和晶儿,何必再拘着我?” 沈映雪怎么可能放他回去,回去就露馅了。 江寒枫搞过几次骚操作,沈映雪有一点经验,动了动他快生锈的脑子,把江寒枫刚才想的话又顺了一遍,抓住几个关键词之后,隐约有些明白了。 这是个三角恋剧本啊……之前江寒枫就说过喜欢他,现在可能因为特意带他来春城,还拦着他和沈映雪见面,江寒枫更加误会了。 再想想江寒枫刚才的话,简直就是对鸭头文学无师自通,每一次沈映雪的否定,都被江寒枫理解成了:鸭头,你说气话,我不信。 不过仔细想想,他确实没把两个角色分开,沈映雪扮演花主的时候,也很清楚江寒枫对他来说是特殊的,甚至还有一种在危险边缘试探的刺激感。 或许江寒枫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才会有那种离谱的想法吧。 沈映雪手指摸索着椅子扶手,看了他一会儿:“你刚才说,如果你先遇到的人是我,就会选择我?” 江寒枫没有出声。 “这么说,在你心里,对我的爱意更深?” 江寒枫道:“并非如此。” 他不敢轻易说爱,这种感情太复杂了,江寒枫想了很久,但是思考的越久,感触越深,烦恼也就越多。花主和沈映雪都很好,江寒枫无法抉择,因此更喜欢用责任和道德来约束行为。 沈映雪跟江寒枫扯了一会儿,态度强硬,不准许他回去,冷笑着告诉他,就算他回去了,也绝不可能见到沈映雪。 江寒枫怕他因为妒忌做出过分的事情,只好退让,答应了他的要求。 - 血殷十窟最初有十个人,算是个小型的犯罪团伙。后来他们吸纳了一些人加入进来,恐怕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总共多少人了。 这群人手段虽然残忍,但是从来没有对强者下手过,他们的武功只能算二流,对武林上的强者来说构不成威胁,竟然没人理会。 兰锦先派人去探了探他们的底细,探子汇报说,那群人已经聚集在春城三四年了,他们居住在阳南县附近的溪连村,魔教没了之后,一直都很低调,生怕被人想起来,最近有几个人按捺不住杀人的冲动,又开始动手。一开始只是试探,后来见官府没办法,渐渐胆子大了起来。 “那边的人太多了,如果把他们杀光倒是简单,要想将这群人抓起来,咱们的人手是远远不够的。”兰锦说。 沈映雪问:“溪连村有多少普通百姓?” “很多,血殷十窟的人,有一部分金盆洗手,在溪连村定居,也有一部分隐藏再普通人里娶妻生子,只是狂性难收,找准机会仍旧作案。”兰锦回答:“恐怕他们自己都分不清楚那些是自己人,所以定下了一个规矩,绝不会对溪连村里的人下手。” 这也是溪连村一直太平的原因,其他几个村子遭了灾,很多人看着那边治安好,都往那边跑,更加模糊了血殷十窟的存在。 沈映雪问:“县衙里有多少人?” 兰锦说:“县衙的衙役加起来也不过十来个人。这附近倒是有军营,只是县令说了,那边的军官只听上级调遣,如果想要调动军队,还要上报给知府。恰巧知府与那边的总兵关系不好,就算给了军营里调令,也调动不了那些老兵油子。” 沈映雪问:“咱们有多少人手?溪连村总共多少人?” “这边能调动的,不过八十几人,溪连村全村上下加起来二百四十五口人。” 沈映雪想了想:“他们会对什么样的人下手,咱们就准备什么样的人,诱惑这群人出手,先把几个胆子肥的抓住,免得他们继续作案。给忠信郡王传信,看看他在这边有没有可以调动的人手,封锁溪连村,将他们一网打尽,按个查问。” “是。” 信件要等几天才能传来,兰锦挑了几个老弱妇孺,投放在溪连村附近,没想到那边的人动手非常警觉,先在暗中观察,确定无误后才会动手。兰锦找的诱饵都是普通人,他们本身就是弱势群体,就算知道有人在暗中保护,依然恐惧不已,凶手察觉到不妥,转移了目标,根本没有理会。 兰锦有些发愁,百花笑的姑娘们又抛头露面的,但凡来过这里的人,都见过她们的脸。之前那次已经让人警惕,如果再莫名其妙地多出一些生面孔来,血殷十窟怕是要逃窜到别处去了。 “不如我亲自过去。”沈映雪觉得自己很符合这个条件,他们刚从外面过来,知道身份的人很少。“你和韩敬也一起,江寒枫就算了。” 江寒枫看起来就是个不好惹的。 而且自从那天江寒枫说了那些话之后,沈映雪就在按照花主的人设跟他冷战,已经好几天没理他了。 兰锦有些担心:“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不身份尊贵,更不该以身犯险。” 荀炎不在这里,他和韩敬的武功都差了一点,沈映雪还不让江寒枫跟着,更令人担心了。 沈映雪说:“不是还有簪花巷的人在吗?如果这样我都能受伤,让无辜的人去,简直就是送死。那就更不能做了。” 兰锦知道沈映雪主意已定,只要答应下来。他去调配了一些药,防备突发事件,接着从百花笑搬了出去。 他们找来脂粉,遮盖住沈映雪脸上的易容,在溪连村旁边买了一处宅院。 入住当天,就有邻居留意到了这边有人过来,他们都好奇地看着兰锦和韩敬从马车上搬东西,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男人坐在木制的轮椅上,看着他们收拾。 “你们这是要在这里住吗?这边前不久刚死了人,不吉利,别是被经纪骗了。”有个中年汉子好意提醒。 其他人都在忙,只有沈映雪闲着,沈映雪便与他闲聊:“卖房的经纪说过此事,也压低了价格。我素来不信鬼神,选择这处,也不过是看着地方大,又僻静,好安心养病。” 既然他们已经知道,其他人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他们询问了沈映雪的姓名,沈映雪报了一个假名,自称是从江南过来的,因为江南太冷,身上的病情总是反复,所以才往这边来。 他穿的衣服很普通,遮住脸上的红色印记后,一张脸只是英俊,不会让人感到恐惧和惊艳。这些邻居都以为沈映雪是个出身极好的公子,家里遭了变故,才没有带很多奴仆,又特意买了凶宅。 兰锦收拾东西的时候一直留意沈映雪这边,见他聊得差不多了,过来把人抱起回了宅子里,韩敬搬着轮椅过来门槛,问邻居们说:“我们初来乍到,尚未安顿好,家里也见不得人,等收拾好了,再请几位过来做客。” 邻居客套了几句,韩敬就关上了门。 因为沈映雪带着马赛克,不好一直装成正常人,迎来送往的事情都是兰锦和韩敬做的。 他们去拜访了几个邻居,挨个送了些糕饼点心,邻居们又回了些东西,一来一往之间就熟悉起来,慢慢打听清楚了沈映雪他们有意露出来的情况。 兰锦就像个文弱书生,韩敬也以沈映雪的婢女出现,他们三个一点威胁都没有,再加上刻意做出的规律作息,很快就有人摸黑过来了。 兰锦知道沈映雪晚上睡的沉,夜里更加警惕,为了方便观察外面,特意留了窗子没关,听到院门轻轻的响动就站了起来。 来的人竟然不少,有两个甚至摸到了兰锦房门外,从窗子里送了迷烟进来。兰锦冷笑一声,点燃了自己做的药,动作轻巧地从窗外翻出去,不再理会这两个人,直接去了沈映雪那边。 沈映雪的屋门已经开了,兰锦看到人影闪过,连忙追上去。韩敬和沈映雪睡在一个屋,吸入些许迷药后,看起来有些困顿茫然,但仍拔剑刺中了一个人。 兰锦赶紧上前帮忙,很快把几个人都给制服。他拿出自己做的解毒丸,给韩敬了一丸,又看向沈映雪,发现沈映雪依然在沉睡,便将药丸用水化开,送进他口中。 沈映雪喝下半杯水,意识清醒过来,他砸吧一下嘴,发现这个味道有点奇怪,像巧克力,但是里面的饼干化开真的难喝。 为什么要给他喝这种东西? 沈映雪撇过脸去,拒绝再喝,他睁开眼睛,“我醒了。以后有丸药就直接给我,别再泡到水里了,答应我,可以吗?” 兰锦道:“可是您昏睡着,吃不下去。” 沈映雪无奈说:“好吧。” 他坐起来,打了个哈欠,“把这几个人捆好了,交给外面的人,送到官府去,千万不要声张。我们再住几日,说不准还会有其他人过来。” “他们失踪之后,血殷十窟的人必定心生警惕,再有人来,只有我和韩敬,可能会对付不了。咱们的人手离得太远,未必能来得及过来。” 兰锦安排的人,就在宅子外面,太近了容易打草惊蛇。 沈映雪说:“那就找人替代我,只要称病不出房门,应该没有问题。” 兰锦答应下来,当夜将沈映雪送回百花笑,又从外面挑了个身形与他相似的人,闷在屋里装病。 沈映雪坐着马车星夜赶路,等他醒来,发现自己在江寒枫怀中。江寒枫一脸马赛克,抱着他往楼上走。 “怎么是你?”沈映雪冷下脸。 “您忘记了,猫和晶儿都去了别处,百花笑里除了底下那些人就只有我了。” “那也轮不到你来碰我。”沈映雪推他一把,“放开我。” 江寒枫没有理会他,几步上楼,带他回了房间,把沈映雪放在床上。 他蹲下来,给沈映雪脱鞋。 沈映雪冷笑着说:“你现在不怕对不起他了?” 江寒枫道:“这不一样。” 贴身侍候花主的,只有猫和荀炎,花主身边一个奴仆都没有,可见他是不喜欢被生人触碰的。要不是身体不便,恐怕就连猫和荀炎也不敢近他的身。 江寒枫看出来这一点,当然不能让其他人伺候花主。 沈映雪问:“哪里不一样?” 江寒枫抱着他调转方向,半躺在床上,“您是映雪的长辈,映雪在乎您,我自当侍奉在侧。” 沈映雪没搞明白,他怎么又成了映雪的长辈了? 江寒枫自己在这里呆了好几天,沈映雪以前离开会给他留信,这次连个招呼都没打,肯定是恼羞成怒了。 江寒枫第一次知道,看似沉稳的花主也有这样的小性子,对他更加无措。 “我去打水。” 江寒枫端来水盆,给沈映雪擦了下脸,擦下来一层厚厚的铅粉,露出底下的鲜艳红纹。 他去马车里接花主下来的时候,看清楚那张脸之后,心底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没有红色斑纹的花主和沈映雪长得真的很像,只是脸部的轮廓略有不同,鼻梁比沈映雪更高一些,下颌要宽一点。再过二三十年,沈映雪大概就是这样的容貌。 江寒枫基本可以确定,他对花主的悸动,都是因为沈映雪。 舒了口气,认清自己的心意,感觉呼吸都清爽了。 他倒掉盆中浑浊的水,又换了一盆清水,又给沈映雪擦洗一遍,洗着洗着,突然发现沈映雪的鬓角处有一点地方不太对劲。 “怎么?”沈映雪问。 “冒犯了。”江寒枫靠近一些,用手指碰了一下,仔细观察后发觉,这竟然是贴在脸上的一层皮! 他的心里泛起惊涛骇浪,这个花主,真的是花主吗?别是有人假扮的。 沈映雪被他一摸,也觉得脸上有点凉凉痒痒的,他伸手碰了一下,揪到一点东西,顿时有些怕了。 他不会得了可怕的皮肤病吧? 沈映雪拽了拽发现不疼,就抓着撕扯下来了。等撕完他才想起来,这好像是脸上的易容。 因为马赛克系统给这个易容打了码,沈映雪眼里的自己就是没易容的模样,感觉上也没有不对劲,他都把这东西给忘了。 沈映雪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易容。 江寒枫震惊地看着沈映雪。 “你……” “你听我解释!”沈映雪一把捏住了江寒枫的嘴,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 江寒枫被他手动闭嘴,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空气里安静极了,沈映雪想了半天,也没想好该怎么解释。 沈映雪在心里爆哭,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掉马啊! 第56章 他爱的是同一个人 江寒枫被沈映雪捏住嘴巴,无法开口说话,但是他的眼神已经充分表现出了震惊。 沈映雪想了半天也没想好说什么,只能讪讪地放开手。 “怎么会是你!”江寒枫大脑的混乱程度不比沈映雪好多少,“你……你不是……” 你不是在忠信王府吗? 你不是疯了吗? 为什么眼前的花主,会是疯掉的沈映雪扮演的? 他假扮成花主多久了?是从一开始就在假装,还是只有今天这个才是? 江寒枫想到他有时候见到花主,内心毫无波澜,有时候又会觉得花主和沈映雪很像,勾起他旖旎的心思……莫非那个令他心动的,一直都是沈映雪? 江寒枫抓住沈映雪的腿,沈映雪惊恐:“你做什么?” 话音刚落,就看到江寒枫敲了一下他的膝盖,接着小腿跳起,反应如常。 沈映雪震惊,江寒枫竟然这么有文化吗? “你的腿没事。”江寒枫确定了,“为什么要假装成花主?是谁给你易容的?” 沈映雪往床上缩了缩,脸色苍白,茫然无措。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掉马?呜呜兰锦和韩敬都不在,荀炎也不在,只留下他一个人面对可怕的场面,他只是个无助的小疯子…… 江寒枫看着沈映雪一句话都不说,所起身体怯怯地看着他,好像他自己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完全没有刚才作为花主时的游刃有余。 明明之前还很正常,精神状况也很稳定。 江寒枫看了眼沈映雪手里握着的易容,慢慢试探着伸手,把东西拿了出来,他慢慢展开,薄薄的一层,只有在五官和下颔处有厚一些的填充物,没了沈映雪的脸支撑,那片红色的印记失去光彩,甚至有点脏兮兮的。 沈映雪的目光,跟着他的动作移动,始终放在那张破破烂烂的易容上。他像是被这张脸带走了精气神,摘下易容之后,就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 “映雪。”江寒枫放缓了声音,他把易容放在身后,阻挡住了沈映雪的视线,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用温柔的声音问他:“你还记得我吗?” 沈映雪慢慢伸手,摸了摸他的马赛克。 江寒枫问他:“你知道花主在哪里吗?” 沈映雪摇了摇头。 “是我吓到你了吗?你为什么不说话?”江寒枫的声音越温柔,沈映雪就觉得越可怕,“你刚才不是说,让我听你解释吗?我听着呢,你说吧。” “我不知道。”沈映雪装可怜,企图蒙混过关,“我解释不了,我不知道。” 江寒枫没有逼他,轻轻抱了他一下,像哄孩子似的拍拍他的后背,“今日其他人都不在,我留下来照顾你。” 江寒枫也很恍惚,他不是第一次抱花主了,也曾经和沈映雪挨得很近,哪怕心里知道这沈映雪和花主很相似,也不该分不清楚,他们究竟是几个人。 一定有另外一个花主,那个人才是真正的花主。 他让沈映雪假扮成他……不,沈映雪疯得厉害,怎么可能老实听话?最大的可能是,沈映雪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真的把自己当成了花主。 这些疑惑都压在了江寒枫的心里,今日实在太突然了,江寒枫情绪激荡,沈映雪也受到了刺激,不是问话的好时候。 江寒枫也意识到,哪怕沈映雪喜欢他,他也是个神志不清的病人。如果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询问沈映雪并不是个好的选择,就连沈映雪自己,都未必记得。 他该问的是猫,是晶儿,是荀炎和真正的花主,而不是逼迫他心爱的人。 “映雪。”江寒枫问,“今日我可以与你睡在一起吗?我保证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沈映雪点了点头,往床里面躺了躺,给他留出位置。 江寒枫脱下外衫,躺在沈映雪旁边,震惊褪去之后,竟然觉得非常平淡满足。 之前他对花主和沈映雪都心动了,就算已经下定决心与沈映雪厮守终生,面对花主时也非常煎熬。江寒枫放不下这一点,他道德感太强了,同时喜欢两个人,让他痛苦不已。 如今花主的易容卸掉,露出沈映雪那张脸,江寒枫安心很多。 他心情激荡,看着沈映雪的睡颜,听他呼吸渐渐平稳,餍足感渐渐充盈。沈映雪翻了个身,紧紧贴着江寒枫的手臂,江寒枫也慢慢改变动作,侧起身子,将沈映雪拥抱在怀中。 - 沈映雪睡醒的时候,感觉有点热,迷迷糊糊觉得有人贴在他旁边,近到连呼吸和心跳都能感觉到。 他睁开眼,看到一个五官俊美锐利的男人,立刻警觉,他把人推了一下,后退两步,见对方睁开了眼睛。 沈映雪警惕道:“你是谁?” “映雪?” 是江寒枫的声音。 沈映雪呆了一会儿,困意消退,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顿时没了底气。他看看江寒枫这张脸,又看看屋里其他的摆设。 马赛克还在,但是江寒枫脸上的马赛克没了。 沈映雪以前也见过他□□高清的脸,但是时间隔得太久了,他记忆力不好,早就忘干净了,还是那张带着马赛克的更熟悉。突然没了码,沈映雪竟然觉得江寒枫有点陌生。 江寒枫愣了一下,但也没十分意外,“我是江寒枫,你还记得吗?” 见沈映雪点头,他又问:“要不要继续睡一会儿?” 沈映雪摇头。 “那就起来吧。”江寒枫拉着沈映雪坐起来,动作生疏,但是非常温柔地给他穿衣服,“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沈映雪听到他这种语气,只觉得非常尴尬,一个字都不想回答。江寒枫自言自语了一会儿,扶着沈映雪从床上站起来,见他站稳之后,拉着他去洗脸。 沈映雪跟着他行动。 他以前也是被荀炎和兰锦这样照顾的,但是跟他们相处和现在与江寒枫相处完全不一样。 此时沈映雪就有一种,他和江寒枫结婚很久的错觉。 他忐忑地等着江寒枫作妖,没想到江寒枫再也没有问过,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照常和沈映雪相处。 没了易容之后,沈映雪不方便往外面跑了,安安分分在屋里呆了几天,兰锦和韩敬终于回来了。 这两个人一回来,就立刻过来见沈映雪,进门就看到沈映雪顶着他的本来样貌,旁边是江寒枫。 江寒枫似乎在和沈映雪说话,沈映雪爱答不理的,看着一个方向发呆。 韩敬并不觉得奇怪,义父的心思他向来摸不透,现在这样,也肯定是在义父的计划之中。 倒是兰锦脸色大变。 江寒枫看向他:“你们回来了。” “是。”兰锦观察着屋里的两个人,收敛了那些纷杂情绪,来到沈映雪身边,给他汇报工作:“已经按照您的意思,把凶性十足的那些人抓住了。溪连村里的人也察觉到了有人失踪,反抗十分激烈,幸好忠信王的人及时赶到,如今整个村子,无论男女老幼,都被送去了衙门。府衙大牢塞满了人,县令又找了其他地方关押众人。” “跟我们关系不大。”沈映雪思维清晰,很快进入状态,“那个八方宗的人呢?” “他已经离开县衙了,八方宗的人在找您,他此次出门游历,不只是历练,还在打听您的下落。”兰锦其实不怎么在乎沈映雪掉马,他见沈映雪情绪稳定,说话也就没有遮拦了。 只是江寒枫知道了沈映雪的真实身份,往后得多关注一下他,提防他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沈映雪问:“找我做什么?” “是他们宗主下的命令。” “他们宗主是谁?” “顾莲生。”沈映雪沉默了一会儿,“顾莲生是谁?” 韩敬觉得义父是在伪装,兰锦则是知道,顾莲生曾是沈映雪的好友,但是真实身份却是正道来的探子。他小心地组织语言,试图委婉地回答。 江寒枫说:“你可还记得前两次在玉鼎山庄?我们都遇到过他。” 一次是伏晟带人讨要沈映雪,另一次是英雄会。 沈映雪摇了摇头,“他找我做什么?” 江寒枫想到前几次见面时顾莲生的表现,当时他懵懵懂懂,并不清楚顾莲生为什么那么激动,如今开窍了,江寒枫再回忆起顾莲生的作为,一下就想明白了。 顾莲生喜欢沈映雪! 真是可笑,他既然喜欢沈映雪,却还做出背叛他的事情。 江寒枫说:“我们在玉鼎山庄相识,后来顾莲生和荀炎一起过来,把你带走了。我想,你和荀炎或许与顾莲生有些往来。” 江寒枫看了一眼韩敬。 当时韩敬也在,还跟着他们一起跑了。后面就暴露沈映雪义子的身份,代替沈映雪被人追杀,以至于江湖上又有了新的传闻,说沈映雪早就死了。 江寒枫再次见到韩敬,他已经成了花主的义子。 如今花主却是有两个人扮的,一个是沈映雪,也不知道另一个是谁。 另外那个人,也和沈映雪一样做了易容吗? 真的有花主这个人吗? 韩敬看到江寒枫的眼神,还以为江寒枫在对他不满。毕竟这个人是他的二师兄,还非常有胆量地喜欢他义父,最重要的是,此时看起来真的抱得美人归了。 以后江寒枫既是他的师兄,也是他的义母,养育和教导之恩韩敬铭记在心,自然唯命是从。 他知道沈映雪其实没有疯,并不像表面这样什么都不记得,说出来那番话,也不必担心乱了义父的部署。 “顾莲生心慕您,他在听闻二师兄一样爱慕您,并且与您相处了一段时日,醋意大发,从此与二师兄为敌。只是八方宗食物众多,他无暇分出精力来对付二师兄,甚至连寻找您的下落,都不怎么上心。” 江寒枫就知道,顾莲生是个受外物所扰,对感情并不专注。他能为了权势谋害自己喜欢的人,也能做出来别的事情。 只是顾莲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沈映雪怎么看他。 江寒枫看到沈映雪沉思一会儿,恍然大悟:“他是那朵花!那个哔哔发光的花,闪的我眼睛好疼。” 江寒枫的警惕瞬间变为怜爱。 第57章 仇人送上门 忠信王调遣的是沿途城镇他自己的人手,并没有以王府的身份和簪花巷有牵扯。 县令还以为簪花巷本身实力了得,对簪花巷这边的人愈发恭敬,除了一开始说好的生意上的来往,甚至还愿意向上奏明,给簪花巷请功。 沈映雪本意是想博一个好名声,只是出现在朝廷的视线里,总让他有些不安。 没见《水浒传》里的好汉被朝廷招安后,彻底成了他们的枪,到处征战,替他们扫平反叛,连点休息的时间都不给,把人活活耗死。 本朝倒是没那么多起义,外敌虽然有,靠着朝廷自己就能解决,没必要把军权放给江湖人。他们与朝廷交好的最坏后果,就是去打那些江湖人,跟现在他们做的差不多,但是本质上有很大区别。 沈映雪没和朝堂里的人接触过,不清楚他们对江湖门派是什么态度,就写信问了一下忠信王,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才给了县令答复,第二个月的邸报上就报道了这件事情,这个时候春城人才知道,原来百花笑背后竟是江南的江湖势力。 越来越多的人跑到百花笑里来,就是为了结交簪花巷,还有一些人点明了要见花主,见不到就在下面闹事,统统被曼奴打了出去。 “太乱了。”沈映雪看着外面那些人闹哄哄的,度假的心情都没有了。 自从他那个易容掉了,就不用继续假装花主了,每天可以自由自在的出门玩,不需要坐摇摇车。 但是兰锦很不放心,他担心的事情很多,不敢让沈映雪经常出现在外面,所以大多数时候,沈映雪还是在房里呆着,外面找茬的人和送礼的人多了之后,沈映雪就更不能出去了。 继续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沈映雪跟兰锦说了,收拾东西回簪花巷。 与来时的兴高采烈不同,离开时沈映雪宛如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马车里,一路上安静追剧,连游戏都不敢打了,竭力避免和江寒枫交流。 江寒枫习惯他沉默呆滞的模样,只是一想到他扮了那么久花主,就觉得他的病情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下属提前打点好落脚的客店,沈映雪苍白着脸,表情恍惚,被江寒枫扶着从车厢里下来。 花主名气大涨,谈论他的人越来越多,而且特征实在明显,回来的路上,沈映雪没有用花主的身份,低调极了。 这家客栈没有清场,里面仍有其他客人吃饭喝酒、见到有人来了,一部分人往门口看了一眼,还有一些人和朋友聊地正在兴头,没有留意到后面的声音。 在沈映雪眼里,这些人都不值得关注,他们的马赛克都太普通了,只有角落里那只蓝色的,非常显眼的猫猫头,以出色的视觉冲击力,撞入他的眼中。 江寒枫顺着沈映雪的视线看去,也认出了对方。 他拉着沈映雪转向另一边,自己挡在他跟前,“累了吗?” 沈映雪还在往那边看,“那个东西我见过。” 机器猫的马赛克,沈映雪印象深刻。 之前荀炎不让他们接触,沈映雪都没试过机器猫的手感。 有谁不想感受一下机器猫呢? “别看那边。”江寒枫对他的遣词造句已经习惯,兰锦去和掌柜交谈,韩敬跟了上来,“那个人……您想见他?” 尽管那个人跟以前区别很大,韩敬还是认出他来了。 庭轩是被魔教抓到碎影山上的,因为长得很漂亮,被送给了沈映雪。不知道什么原因,沈映雪没赶他离开,但也没和他乱搞,只是让他做了仆人,伺候日常起居。 韩敬有时候来见沈映雪,都能看到主仆二人语气轻松地聊天说笑。 义父和庭轩关系很好,韩敬曾经妒忌过庭轩,觉得义父对自己的在意,还不如对一个下人。 明白义父对自己的感情之后,韩敬解开心结,再看到庭轩也没有以前的嫉妒了。 倒是庭轩对义父的背叛…… 韩敬握紧了手上的剑,转头看向庭轩,朝他嘲讽冷笑一声。 正在默默喝酒的男人察觉到一丝冷意,猛然抬头,看到了那个眼神冰冷,面带讥讽的美貌女子。 这个女人……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庭轩揉了揉眼睛,注意到了白衣女子身边的两个男人。 他们背对着庭轩,正要上楼,庭轩看到二人的背影,那股熟悉感更重了。他匆忙站起来,快步追了上去,“等等!” 沈映雪回头看了眼,就发现蓝色的机器猫绊了一下,以一种非常二次元的姿势,像动漫里画的那样,朝他飞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腿。 这个高度,这个距离,看起来摔得不轻。 沈映雪笑了一下,“小心点。” 庭轩看着沈映雪的笑容,泪水止不住流下。 自从魔教没了,他就再也没见过沈映雪这样笑了。以前沈映雪和荀炎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傻傻的,跟他讲话也不会理,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还能看到教主的笑容。 江寒枫拉着沈映雪的手微微用力,目光不善地看着庭轩,“放手。” “江寒枫。”庭轩疼得呲牙,狠狠地喊了一声,“你放开他!” 江寒枫道:“该放手的人是你。” 兰锦留意到这边的动静,立刻走过来,阴恻恻地笑着问:“这又是怎么了?江公子,这位是你的朋友?” 江寒枫说:“不是。” 庭轩看到江寒枫的脸就生气,他不敢松手放沈映雪离开,刚才摔的那一下,让他的腿骨很疼。但是这不算什么,比起三年前他经历的那些,实在微不足道。 庭轩慢慢站起来,对表情空茫的沈映雪说,“您不能和他在一起。” 只恨他现在太弱了,就算心性改变,也没有足够的实力与江寒枫抗衡。顾莲生不在这里,荀炎也不在,只有他自己,根本救不了沈映雪。 “江寒枫这个畜生,只会趁人之危!如果主人清醒,绝不可能会和你在一起!主人,你醒一醒,别信他的话!”庭轩被兰锦一把扯住,无法靠近沈映雪,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经过这么一闹,大堂里的其他人也都关注这边,跟着窃窃私语起来。 兰锦目光沉沉,笑着说:“你是谁?” 庭轩不甘示弱,哪怕他已经很狼狈,依然在坚定地与命运斗争,跟着一起冷笑:“你又是谁?” 不等兰锦说话,庭轩又道:“我记起来了,你是簪花巷的人,还有这位姑娘,你们都是簪花巷的人。” 他讲话的声音不小,簪花巷的名声又很大。邸报是发向全国各地的报纸,就算不是所有人都会看,口口相传之下,也把簪花巷的名声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谁都知道簪花巷已经和朝廷勾结,只不过这方势力做的事情很正派,是为了拯救弱小的无辜人,而且凶手还是血殷十窟,簪花巷也算是在和魔教作对。 它的名声节节攀高,不少人想加入簪花巷寻得花主的庇护,簪花巷也确实招收了一部分人。 现在这个时候,突然牵扯到了簪花巷的桃色绯闻,更是为那个神秘的组织增添了一丝别样的色彩。 只可惜当事人并非花主,不然……不然他们大概没法活着离开这家店了。 庭轩只觉得痛苦,因为沈映雪很明显把他们都给忘记了。他本来就记性不好,忘记从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只要江寒枫三言两语的哄骗,就能让他放下心防。 这怎么可以! 教主是那样凛然高傲的人,怎能任由他人羞辱?庭轩没有见过他在玉鼎山庄时的样子,但是他听顾莲生说起过,他们救出沈映雪之后,沈映雪非常惧怕与人亲近,而且精神状态十分不稳定,随时可能崩溃。 这些都是江寒枫做的。 庭轩说:“上一次,江寒枫就在花主身边。荀炎也投靠了花主吧?呵呵,真没想到,他竟然为了权势,做出这样的事情,我还以为他会一直忠诚主人。” 听到这里,兰锦已经知道他是碎影山的人了。 但他不能说出来,会把沈映雪牵连进去。就像庭轩一样没有直呼沈映雪为“教主”一样,他们心照不宣地帮他掩藏身份。 兰锦目光残忍地看着他:“看来你知道的不少。” 庭轩冷哼一声。 兰锦问韩敬:“如果我把他弄哑了,再打断双手丢出去,你说主人会生气吗?” 韩敬想了一下:“会。” “可惜了。”兰锦袖中的手动了一下,把刚才的毒放了回去,他慢慢上前,“那就用这个吧。” 说完他掐住庭轩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用非常快的速度,丢到他嘴里一颗药丸。 庭轩俯身,扣着嗓子干呕,但是什么都吐不出来。他眼眶湿润,更添一分美感:“你给我吃了什么?” “很快你就知道了。”兰锦冷冷地扫视大堂里的其他人,那群人对上他的眼神,纷纷转过脸去,该干什么干什么,还有几个胆子小的,把钱放到桌上,偷偷离开了。 兰锦看着庭轩渐渐失去了力气,跌坐在楼梯口,走过去把人提起来,像是拎垃圾一样,拖着人上了楼。 他问韩敬:“这个人是谁?” “义父的近侍,也是义父最亲近的人,他叫庭轩。”韩敬说。 “原来是他。”兰锦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声。 沈映雪的死讯传来之后,兰锦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接着他爬起来去了解真相,很清楚正道那些人做了什么。 当时的他太弱小了,簪花巷也是个很不起眼的地方,暗部的人,还是那群乌合之众,只能做没用的后勤,几乎没有战斗力。 兰锦痛恨那些伤害过教主的人,却无可奈何,只能放任自己喝酒买醉,消沉下去。 庭轩这个名字,兰锦也在心里念过很多遍,恨不得将他凌迟,让他给教主赔罪。 可是他躲得太严实了,最初似乎还与那些正道在一起,以暗部的势力,对付一个庭轩都难,更别说其他人。 “我明白了。”兰锦此刻知道,韩敬为什么会说,他用毒对付庭轩主人会生气了。 这是主人的仇人,主人对他的痛恨一点都不比别人差。还是让他自己报仇更好一些,就像是对付伏晟那样。 幸好他没给庭轩下不可逆转的毒。 兰锦拉着庭轩,去了自己的房间,用绳子把他捆在椅子上,去一号房看望沈映雪去了。 自从掉了易容,沈映雪的状态就变得飘忽不定起来,这绝对不是个好现象。 前不久的沈映雪明明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现在又变成这样,兰锦也很紧张。他给沈映雪调整了药方,每日喂他喝药,可是依然没有效果。 兰锦知道,绝对是因为江寒枫。 可是他也不清楚主人对江寒枫究竟是什么态度。刚才庭轩那番话,顿时让他警觉。 万一江寒枫真的对沈映雪心动了……就算他们是那样亲密的关系,也决不能让他们住在一间房! 兰锦过来之后,就看到江寒枫整理包裹,从里面拿出换洗的衣物,还有一些放久了的干粮也要换一下。沈映雪坐在床边,乖巧地看着他,目光会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江公子代我照顾了公子很久,今日就不麻烦你了。刚才那个人似乎与你有些误会,不如你去跟他说清楚,我来侍候公子就好。”兰锦说。 “你觉得他说的话是真的?”江寒枫问。 “难道不是吗?”兰锦道,“虽说我是主人身边的人,但也不能任由公子被人欺负,否则不好跟主人还有忠信王交代。如今外人已经说的这么明白,我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江寒枫回头看向沈映雪,见沈映雪表情空茫,跟以前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他给沈映雪带来了压力,是他让沈映雪的病情恶化,变成了现在这样。 江寒枫心中一痛,“我去隔壁。” 兰锦道:“我给他喂了药,江公子可要看好他,不要让他跑了。他和公子的恩怨,您应该也清楚,送上门来的仇家,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江寒枫沉默着点头,把包袱里沈映雪的东西放下,剩下的简单包起来,去了隔壁房间。 沈映雪入神地看了一会儿电视,等他再回神,就发现江寒枫不见了,兰锦正在给他脱衣服。他配合地抬手。 “主人。”兰锦说,“要不要我杀死江寒枫?” 沈映雪吓了一跳,赶紧把电视关了。 他就走了那么会神,怎么就到了杀死江寒枫的地步了? 兰锦看出沈映雪的慌乱,“您其实没有必要怕他,如今我们已经今非昔比,江寒枫纵然剑术了得,也不过是您的掌中之物,只要出其不意,杀死他不是难事。您又何必强迫自己与他在一起?” 他能感觉到,江寒枫不在的时候,沈映雪的状态更轻松一些,说的话也多。但是江寒枫一回来,沈映雪又会变成那副自闭的模样。 “我没有强迫自己。”沈映雪低头,“我只是觉得有些乱。” 他骗了江寒枫,应该对他有愧疚的。可是沈映雪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扮演“沈映雪”和“花主”的界限也被打破了,沈映雪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江寒枫。 “我想好起来,我不想要马赛克了。”沈映雪叹气,去掉马赛克的唯一办法就是发展簪花巷,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在江湖上站稳。 最重要的是,沈映雪的记忆总是被码掉,他没有办法一直盯着簪花巷,亲手设计它的发展,只能给一个大概的框架,交给别人来做。 兰锦目光变得温柔,“是我没用,治不好您。不过那个马赛克……是谁?” 沈映雪眨了眨眼睛。 “马赛克是咱们身边的人?您告诉我他是哪一个,我这就把他赶走。” 沈映雪:“……我不知道。” 第58章 你爹不是你爹 江南好像和原来不太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沈映雪也说不上来。 这边的马赛克和以前没有区别,就是有一种感觉,看起来和沈映雪熟悉的江南不一样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沈映雪的记忆出了问题,还是真的有所改变。 离开的时候,江南的冬天还没过完,回来时已经是春季。树叶生长,四处都是嫩绿的颜色,今日天气很好,阳光温暖灿烂。 马车里的帘子拉开,暖风吹进来,没一会儿沈映雪就昏昏欲睡。 “主人,到了。” 兰锦把沈映雪喊醒,沈映雪睁开眼睛,就看到前方似乎多了很多树,跟他记忆里完全不一样,“这是簪花巷?” “是簪花巷。”兰锦扶着他下来马车,“我命人在四周种了些桂花树,还没到开花的时候,如今只能看到幼苗。” 沈映雪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我说这里的味道怎么和原来不一样。” 有区别吗?兰锦嗅了嗅,不觉得和以前哪里不一样。 桂花要到秋天才会开,此时连树叶子都少,哪里有什么味道。 江寒枫也带着庭轩从后面的马车里出来,他对沈映雪的态度已经恢复,只是兰锦没让他和沈映雪一起相处,无法表达善意,沈映雪依然有点躲着他,江寒枫很无奈。 兰锦招呼了簪花巷的人来把庭轩带走,江寒枫几步跟上沈映雪,“我……” 兰锦说:“才刚从外面回来,是时候该好好整顿休息一下,江公子不如先回屋,沐浴更衣后再来,自会有人设酒接风洗尘。” 江寒枫不想逼的沈映雪太紧,点了点头。 沈映雪看他走了,对兰锦说:“这可怎么办?现在通知荀炎做易容还来得及吗?” “主人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真相呢?” “我怕他不信,到时候更麻烦。”沈映雪说。 兰锦沉默了一下,“主人可曾想过,江寒枫为什么不相信?” 沈映雪迷茫地摇头。 “这其中固然有江寒枫自己的原因,但是未尝与您完全无关。您传递出的信息总是在变,江寒枫自然不敢下定论。” 最重要的是,谁能想到沈映雪会扮成花主,虚构出完全不存在的人?这是自古以来前所未有的事情,基于这条信息来猜测,更加猜不到真相了。 兰锦说出这些话,倒不是想解开他们之间的心结,他只是单纯看不惯江寒枫和沈映雪走得近而已。 沈映雪之所以容忍江寒枫靠近,正是因为要跟他逢场作戏。只要把这层挑破了,他们就没有理由再那么亲密了。 沈映雪快到院子这边时,荀炎等人出来迎接他,因为他的身份原因,排场并不算大。荀炎连忙过来,把他上下打量一遍,沈映雪在外面做了什么,兰锦都告诉他了。知道沈映雪以身作饵的时候,他也是捏了把汗。 还有掉下来的易容,和沈映雪这些日子的状态,兰锦也都跟他说了。 “我没事。”沈映雪跟着他们进了屋。 “这些日子簪花巷收编了几百人,这边的巷子已经住不下了,李百七带领一部分离开簪花巷,另外寻了一处门户,距离这边不远,规矩仍与此处相同,随时听候调遣。”荀炎说着这几天的情况,“忠信王派人过来问候过您,他那边已经彻底收揽揽月楼,忠信王的意思是,建立一个新的门派,跟揽月楼一样,专职打探消息。” 沈映雪安静地听着,等他说完之后,系统突然开口:[恭喜您,进入第三阶段了。] 沈映雪懵了一下,回忆着第三阶段是个什么东西。 好像是可以看小说,还有一点别的东西。 他把游戏机拿出来,没发现这东西的马赛克有什么变化,打开之后倒是有更新提醒,看来是可以联网了。 [在哪里可以看小说?]沈映雪摆弄着游戏机问。系统说:[这个应该是由你自己发现的,就像见到游戏机一样。] [这么说,应该是有一个东西,被打码成了手机的样子?]小说和论坛,都是手机就可以有的功能,沈映雪合理猜测:[那个东西不会就是可以治好我身体的武功秘籍吧?] 系统说:[你可以到处找一找。] 沈映雪顿时觉得自己在玩什么大家来找茬的游戏,比之前找漫画书的马赛克还要难。要在这么多马赛克里,寻找那么小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他的活动空间有限,这东西也不能让别人帮忙找,简直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不过参照前面几次的进度,系统应该不会这么坑他。 沈映雪发了会儿呆,又想起来:[这个阶段,是不是说明簪花巷已经强到了一定地步?] 就算被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不会再有血光之灾,每天担心被人算计剿灭。 系统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之后,沈映雪笑了起来。 他总算可以光明正大的做事了! 兰锦和荀炎对视一眼,看到沈映雪奇怪的状态,都有点担心他。兰锦犹豫着问:“主人,您怎么了?” 该不会又是有什么幻觉吧? 沈映雪笑着看他:“没什么,你们刚才说的什么?我没有听到。” 荀炎说:“忠信郡王决定在江湖中设立一个新的情报组织取代揽月楼。” 哦,这个沈映雪还是听到了的,就是没想到在他和系统对话的时候,荀炎没继续往下说。 沈映雪说:“挺好的,这么一来,忠信郡王就几乎把所有的江湖人都掌握在手里了。” 兰锦很担心:“簪花巷的秘密……” “簪花巷有什么秘密?”沈映雪问。 “您的身份,他也知道,这该如何是好?” “忠信王只知道凌云是沈映雪,却不知道花主是沈映雪。而且他不知道花主的来历,还有簪花巷的由来,这就足够了。”沈映雪说,“就算他知道也不怕,迟早要公布真相的。” 他报仇的时候,一定是用自己的身份,不然报仇还有什么意义? 兰锦问:“那江寒枫……” 沈映雪沉吟:“你说的很对,是时候和江寒枫说清楚了,不能任由他再误会下去。” 沈映雪这么说,荀炎心领神会,不再易容成花主的模样。 晚上花主这边摆了酒宴,喊了江寒枫和诸成玉过来一起吃饭。 诸成玉许久没见花主,迫不及待的过来了,比其他人来得都早。 沈映雪坐在主位,看到他之后才想起还有这么个儿子,头疼的揉了揉脑袋。 “爹爹。”诸成玉甜甜地笑着过来,“您离开这几日,我每日都有好好用功,不信您可以问荀炎大人,我的功课比以前好多了。” 沈映雪敷衍着应了几声,看到诸成玉用一种说不上来的表情面对着他,似乎有点紧张,又有一点羞涩,还有说不出来的欲言又止,和一丝不太明显的狂热。 沈映雪问他:“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我想……”诸成玉说,“我已经很努力的在做了,要是还不能达到您的要求,该怎么办?爹爹要不要考考我?看看我有没有资格继承您的事业。” 什么继承啊? 沈映雪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过了好久才想起来,诸成玉之前说的那些中二发言。 什么等忠信王取得皇位,把位置传给沈映雪之后,就把沈映雪弄死,自己上位。 诸成玉还想着继承皇位当太子。 这也太狂了,他真敢想。 “我记得之前就跟你说过,我没有那种打算。”沈映雪无奈道,“江寒枫应该也跟你说过,你猜测的不对,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从来没想过拥有江山。” 荀炎这几天也听诸成玉说过类似的话,并不觉得奇怪,只有兰锦一脸震惊,看向诸成玉的眼神跟见了鬼似的。 这个人莫名其妙成了主人的儿子也就算了,现在又想着怂恿主人谋反? 之前主人讲错就算,认他做儿子已经是善心大发。他还真的把主人当成毫无主见的人了?以为随便说什么话,主人都会顺着他? 沈映雪对兰锦说:“你带他去坐下。” “是。” 诸成玉年纪最小,兰锦把他领到离着沈映雪最远的位置,旁边就是韩敬的位置,但是韩敬还没来,兰锦和荀炎都挨着沈映雪,看起来就跟把诸成玉孤立了似的。 诸成玉整理了一下头发,做出可怜的模样,时不时看向沈映雪,借着自己的眼睛示弱,沈映雪没理他。 韩敬和江寒枫几乎是同时到达,韩敬行动自若,坐到诸成玉身边,江寒枫则是愣了一下。 他知道这是花主设的宴会,为什么是沈映雪坐在主座,不见花主的身影? “坐吧。”兰锦替沈映雪说。 沈映雪不发病的时候,是个很强大的人,兰锦从来没见过他害怕什么人,唯独在江寒枫面前,像是被封印了似的,话都不敢说。 正因为如此,他看江寒枫很不顺眼。 江寒枫坐在了韩敬的旁边,左边就是荀炎,荀炎的左边就是沈映雪。 “花主人呢?”江寒枫问。 诸成玉茫然地眨了眨眼,“爹爹不是就在这里吗?” 江寒枫刚才就有不祥的预感,听到这句话之后,仿佛明白了什么,又觉得很不可置信。他不敢擅作主张,便看向沈映雪。 沈映雪淡淡道:“我就是花主。” 江寒枫瞳孔骤然收缩,诧异地看着他。 他以为花主有两个人,一个是真正的花主,他对那个人毫无感觉,从未心动过。另一个是眼前的沈映雪,他假扮的花主,江寒枫一眼就能认出,不用看到那张脸,只看他们相同的身体,就会禁不住心痒难耐。 可是沈映雪却说,他就是花主。 是他的病情加重了,还是他此时真心以为自己就是花主? 真正的花主又在哪里?究竟有几个花主? 沈映雪说完那句话,没有再理他。菜上齐了,兰锦给他夹菜,沈映雪闷头吃饭,什么都不管了。 荀炎道:“你们不是想知道花主的真实身份吗?真相就是这样。” 诸成玉茫然歪头:“什么?” 江寒枫看着沈映雪,又看看荀炎和兰锦。这两个人对待沈映雪的态度,确实和对待花主是一样的。 可是,怎么会这样? 江寒枫问:“为什么?” 荀炎道:“这不是显而易见吗?公子的身份,在外行走实在不便,可若是想要光明正大地出现,一定要有强大的实力支撑。公子不得不出此下策,捏造出一个新的身份,以求自保。” 江寒枫觉得很可笑:“既然如此,做一个更好的身份岂不是更方便?何必做出胎记,还假装不良于行?” 沈映雪也挺好奇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他一边吃饭一边支棱着耳朵听。 兰锦阴柔道:“自然是想断绝你们这些人的歪心思。” 对哦,好像是这样的。 兰锦叹气:“可是谁能知道,哪怕主人假装出这些短处,依然魅力惊人,引得你们的心思还是放在他身上。” 诸成玉震惊极了,和江寒枫不一样,他的眼睛看不到,根本不知道沈映雪此时用的是哪一张脸。但是他知道,主座上那个人,就是他的爹爹。 爹爹为什么要这么说? 听他们的意思,爹爹竟然就是沈映雪? 莫非是爹爹对他感到不满,才特意用这种方法想断了他的歪心思吗? 诸成玉知道,沈映雪的年纪还没江寒枫大。如果花主就是沈映雪,那他绝不可能是自己的父亲。 诸成玉接受不了这个事情,他宁愿这是爹爹对自己不听话的惩罚,也不想失去这个爹。 江寒枫说:“我喜欢的向来是眼前这个人,跟他的身份无关。” 兰锦眼中的幽暗一闪而过,他现在很想给江寒枫下毒,只是主人不会同意的,他只能按捺住心情。 “我不信他们,我只信你。你向来正直,我只想听你解释。”江寒枫说。 沈映雪放下筷子,欲言又止,一抬眼才发现,江寒枫根本没有看他,而是注视着他旁边的荀炎。 好吧,是他自作多情了。 沈映雪重新拿起筷子,从面前的碟子里加过一块排骨,吸了吸上面的酱汁。 荀炎说:“猫说的不错,我又有什么好说的?” 江寒枫问:“花主最初出现时,就是沈映雪在假扮?” 荀炎:“是。” 江寒枫:“是谁给他做的易容?” 荀炎:“是我。” “所以他根本没有那么大年纪,也不是在簪花巷里呆了十几年,甚至对万宝贵他们出手,也是临时起意。花主和伏晟的仇恨,正是映雪和伏晟的仇恨?” “不错。” 江寒枫前面问的很顺畅,最后一个问题,却停顿了一下,语气复杂,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映雪他有没有疯?” “他是真的疯了。”荀炎说:“三年前我带他逃离碎影山,公子身受重伤,丹田破碎,筋脉尽毁,内力在体内冲撞,几次停止呼吸,等他醒来之后,便是这样了。” 兰锦从来没听说荀炎说过,他给沈映雪诊治时,能猜到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危险,只是亲耳听到之后,还是会觉得震撼和心痛。 诸成玉面无表情地听着。 江寒枫握紧了手,看着沈映雪慢条斯理地吃东西,动作文雅,完全不像之前那样需要别人喂饭。 荀炎说:“如今公子已经好了很多。” 江寒枫艰涩点了点头。 他无法责怪沈映雪,这不过是沈映雪自保的方式,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并非有意欺瞒。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剩下沈映雪和韩敬在吃吃吃。 诸成玉听到旁边碗筷碰撞的声音才想起来,一直没听到晶儿姐姐说话。 “姐姐,你不惊讶吗?”诸成玉小声问。 他此时无助极了,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诸成玉一方面觉得,他们是在借着这次饭局公布真相,另一方面又觉得,爹爹只是想骗过江寒枫。 他依然是自己的爹爹,否则他对自己的关爱,又算怎么回事? 无缘无故,他为什么会认自己做儿子?正常人应该在他认爹的时候就说明真相,而不是一直拖到现在……诸成玉心底的愤怒压过了悲痛,但他向来擅长审度时势,知道自己没有生气的资格。 他只能把心里的不忿发泄到晶儿身上。 晶儿只是花主的义女,想来知道的更少一些。她比自己更可怜,花主认下自己这个儿子,纯粹是因为爱护,没有任何利用。晶儿就不一样了,晶儿虽说是义女,却与那些下属差不多。 韩敬茫然地放下筷子,“为什么要惊讶?” 诸成玉发现,她的嗓音比平日里更沙哑一些,肯定没有表面这么平静,她的内心应该也是十分震惊的。 诸成玉小声道:“爹爹说自己是沈映雪,你不惊讶吗?” 韩敬说:“不。” 诸成玉问:“为什么?” “沈映雪就是我的义父,我一直都知道他的身份,为何惊讶?”韩敬不理解诸成玉的敏感脆弱,在他看来,诸成玉和义父认识还不到半年,能有什么感情? 诸成玉听到这番话却是脸色大变。 怎么会这样? 晶儿不是花主的孩子,而是沈映雪的孩子? 蒙在鼓里的竟然只有他自己吗? 江寒枫倒是能理解诸成玉在想什么,他教诸成玉读书的时候,每当学到“孝悌”,诸成玉都会提到花主。 江寒枫一开始也觉得诸成玉是花主的亲生儿子,谁知道沈映雪就是花主,诸成玉跟他毫无关系? 他正想安慰诸成玉,却见这个白发少年猛地转头看向他,倔强地瞪着眼睛,声音发颤,“你为什么骗我?” 江寒枫愣住:“什么?” “为什么要骗我?”诸成玉克制着愤怒,茫然看着前方,他的眼里根本没有江寒枫,也没有任何人。从头至尾,他都只有自己。“我根本不是他的儿子,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他是我的父亲!” 江寒枫:“我什么时候说过……” 诸成玉委屈极了,滚烫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出,他抬起袖子擦了一把,“你竟不承认?看我的笑话好玩吗?” 诸成玉站起来,大笑两声,往外面走去。 沈映雪咽下嘴里的青菜,对荀炎说:“去看着他点吧。” 荀炎点头,起身追过去。 江寒枫怔愣地看着诸成玉离开的方向,突然回想起来那天的对话。 他明明是在试探诸成玉和花主的关系,为什么就变成了他告诉诸成玉,他是花主的儿子?难道这不是诸成玉自己确定的吗? 最重要的是,诸成玉自己也不知道他爹是谁? 他不是一直居住在簪花巷里吗?怎么会相信他这个后来才来,对簪花巷一无所知,甚至还被花主忌惮的人? 江寒枫想不通,诸成玉这个孩子的心思太难猜了。 沈映雪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原来诸成玉认我当爹,是因为你啊。” “不是我……” “当时他突然过来喊我爹,我还吓了一跳。”沈映雪歪了歪头,“还以为我已经疯到这个地步,连自己儿子都不记得了。” 江寒枫本来想给自己辩驳清楚,听到他的话,沉默了。 沈映雪没有继续说,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桌上只有他和韩敬胃口很好,毫无顾忌地吃东西。沈映雪把那些带着奇怪马赛克的菜都略过,只挑自己喜欢的吃。 江寒枫看着他似乎无忧无虑的模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最终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很久之前就下定决心,要对沈映雪好,无论沈映雪怎样,他都可以包容。沈映雪的疯病是真的,他并非有意如此,江寒枫升不起谴责他的心思,只觉得他有些可怜。 韩敬察觉到屋里的气氛变得凝滞,丝毫不为所动。 他看着义父如往常一般,自己也跟着他一起吃喝。同时对其他人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果然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真相。 义父用装疯这招,骗了多少人?他们都猜不透义父的心思,不知不觉就落入义父的圈套,为簪花巷卖力。只是义父突然公开真实身份,实在突兀地很。 他悄悄看了眼江寒枫。 韩敬有一种直觉,义父是因为这个人,才在这个时候说出自己就是沈映雪的。 看来不止二师兄喜欢义父,义父也被他的真心打动了。 第59章 遇到你真倒霉 沈映雪又度过了平平淡淡的一天,但是除了他之外,其他人过的似乎都不太平淡。 比如诸成玉,自从那天嘤嘤嘤地跑出去之后,沈映雪就没再见过他。江寒枫也在躲着他走。 就离谱,江寒枫竟然躲着他了。 沈映雪也没问是怎么回事,总得给他留一点自己的空间,沈映雪也省下了很多麻烦,可以探索新一个阶段的马赛克了。 正巧簪花巷名声大了,兰锦和李百七跟不少门派开始来往,有很多人想求见花主,希望跟他见个面,喝个酒,交个朋友。 兰锦看着沈映雪最近的状态有所恢复,心情烦闷不已,建议他出去走一走。 沈映雪正想着出去找马赛克,当机立断决定出发。 沈映雪再次戴上花主的易容,从房里出来之后,就看到江寒枫在外面偷偷看他,发现他突然出来,立刻转身往回走。 沈映雪心里想着江寒枫脸上的马赛克又回来了,没往江寒枫那边看,顺从地跟着荀炎往外走。 江寒枫反应过来,顾不得躲藏,追了过来,“你又要离开?这次去哪儿?” 沈映雪被他抓住回头一看,吓了一跳。 江寒枫的马赛克秒变,从两千度近视变得跟调色盘似的,一块青一块紫,就像被人打了一样,不过倒是没肿,可以看出来还是他的脸。 江寒枫发现沈映雪的表情,不自在地往旁边撇了撇脸,只是一想到沈映雪的记性不好,短时间不见面,他都可能会把人忘了,如果再放他离开,那他们就真的没戏了。 如果是几个月前,江寒枫会乖乖回玉鼎山庄去,但是现在不行! 沈映雪用两个身份撩动他的心弦,而且和他已经如此亲近,怎么能轻易抽身? 荀炎目光不善:“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映雪给荀炎使了个眼色,拉着江寒枫到后面走,岂料江寒枫心情激荡,一把按住沈映雪,把他推到了墙上。 “你、你做什么……”沈映雪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江寒枫,留意到他们两个的姿势之后,还有一点小激动。 他俩虽说口头上确定了关系,但是一点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有。江寒枫太正直了,跟他牵手都像是什么关乎名节的大事,沈映雪看他这个态度,对浪漫恋爱的幻想都没了,谈恋爱本来就不是他的刚需,还是抱着大老婆花鹿鹿玩更快乐。 没想到啊,这么久没见面,江寒枫终于有了几分血性了吗? 就是这张脸太奇怪了,沈映雪看着都疼,系统这是在用实际行动劝他不要谈恋爱吗? 江寒枫有很多话想对沈映雪说,但是真的有机会了,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克制着复杂的心情,牢牢盯着沈映雪,片刻后才道:“跟我回玉鼎山庄。” 沈映雪摇头:“不要。” “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我在一起对不对?”江寒枫眼眶有些泛红,但他还记得沈映雪手腕上有伤,握着他右手的动作很轻柔,只再另一只手上用力,控制住沈映雪的行动。 “我没有。” “他们都听你的吩咐。”江寒枫说,“如果你没有这么想,他们怎会擅作主张?沈映雪,我看得出来,你在怕我。” 沈映雪心虚:“这几天你也在躲着我啊。” “我只是想顺你的意,哪知几天过去,我仍不能放下你。”江寒枫道,“你让猫打我也好,给我下毒也好,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忍不住想你。” “你是恋爱脑吗?”沈映雪低声吐槽了一句,接着想到前面一句:“猫打你了?这是猫打的?还是他下的毒?” 沈映雪刚才以为他脸上的伤是马赛克,一想到这是真的,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江寒枫见他如此在意自己,而且似乎对猫的作为一无所知,心中不忿稍缓,那股令人煎熬的郁气也一散而空。他像是被点醒了一般,依然维持着此时的神态和郁气,“难道你不知道?” “不知道。”沈映雪纯良道,“上过药了吗?疼不疼啊?” 江寒枫绷不住了,此时的沈映雪太乖了,他根本没办法用严厉的态度对他。江寒枫松开按着沈映雪的手,“很疼。” 沈映雪拉着他就往花主的房间去,他记得屋里备着很多药,各种功效的都有。沈映雪推了几下门没推开,用手拍打,“开门。” 江寒枫拉住他,“门上锁了,需要用钥匙打开。” 沈映雪、67意到门锁的位置,确实被一把金色的铜锁锁住了,“猫在里面。” 江寒枫摇了摇头,就见荀炎走过来,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沈映雪对他说:“那些药膏呢?江寒枫要用。” 荀炎沉默着看了两人一眼,去抽屉里拿了药膏,“这些只能治疗外伤,没有办法解毒。想要解毒,还得去找猫。” 荀炎也知道? 沈映雪这才意识到,这些人趁他不注意,一直在欺负江寒枫。 所以之前江寒枫躲着他,其实是因为脸上挂了彩?还误会了荀炎和兰锦对他的为难,是自己授意的? 沈映雪接过来药膏,拉着江寒枫坐下,又觉得他做的高度不太舒服,把他按到自己的美人榻上,让他躺下。荀炎拿来清水,沈映雪给他擦了把脸,开始轻轻地上药。 明明应该很暧昧的动作,明明受伤是可以拉近感情的事情,沈映雪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江寒枫好像一个做推拿按摩的客人,而他就是店里的洗脸推背的技师。 怎会如此! 沈映雪一边走神,一边给江寒枫涂了个满脸。江寒枫刚才好像想说话,但是因为沈映雪的动作太过不容置疑,差点把药膏塞到他嘴里,只能闭上嘴巴,安心感受来自情人的温柔爱意。 等沈映雪掏不出来药了,控了控瓶子还是什么都没有,才停下来问荀炎:“还有吗?” 荀炎:“……” 江寒枫:“……不用了,用不了这么多。” 他脸上的伤本来就不大,沈映雪肯定很在意,所以才如此小心谨慎吧。 “真的吗?”沈映雪还是觉得不放心。 “真的。”江寒枫点头,从榻上坐起来,“你们这是要去哪里?这次离开几日?” 沈映雪也不太清楚,他疑惑地看向荀炎。 荀炎道:“我们要去京城,与其他门派的掌门主事见一面。离开几日尚未决定,等公子心情好些就会回来。” 荀炎对江寒枫没什么恶意,但是他性格冷,对沈映雪之外的事情都不上心。兰锦看江寒枫不顺眼,处处为难他,还给他下毒,趁他行动不便时殴打他,这些荀炎看在眼里,都没管,也没告诉过沈映雪。 江寒枫也知道荀炎为什么会这样。 荀炎说等沈映雪心情好些就回来,这不就是说他现在心情不好?沈映雪心情不好的原因,自然就是因为他了。 江寒枫很无奈,明明是沈映雪先欺瞒他,他却狠不下心来责怪沈映雪,还要反过来给他赔不是。 但是他一点不情愿都没有,只要确定了沈映雪的心意,江寒枫就很满足了。 “是我不好。”江寒枫说,“我向你赔罪,以后我有什么话,一定会直说,绝不会让你如此不安。” 沈映雪觉得现在这个情况乱乱的,他都迷糊了,呆呆“啊”了一声。 江寒枫说:“你这次离开,不知要多久,不妨带我一起去。荀炎终究只有一个人,许多地方照顾不到,我去了也能保护你的安危。你想和我一起吗?” 沈映雪点了点头,“你先去找猫要解药。” 江寒枫应下,不一会儿拿着剑回来了,跟他们一起离开了簪花巷。 江寒枫问道:“诸成玉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他也知道,沈映雪病得很严重,可能什么主意都没有,主要是想和荀炎商议。 明白这种心态之后,江寒枫恍然大悟,从前猫和荀炎他们,经常在花主面前这么交谈,当时江寒枫就觉得怪怪的,还以为是花主给底下的人放权,为人宽容儒雅,才有这样的氛围,现在想来,都是猫和荀炎在帮沈映雪做决定! 荀炎说:“诸成玉不足为道,何必将他放在心上?若是公子愿意,多他一个也无妨,若是公子烦了他,只管将他赶走就好。” 江寒枫听到荀炎这么说,并不意外,只是还是替诸成玉感到难过。 诸成玉对花主的感情,他们都看到了,那个孩子是真心把花主当父亲的。从前没有挑破的时候,相处的倒是融洽,现在两个人却成了这样。 江寒枫虽然同情诸成玉,却没法帮他,他自己的事情都没有解决。 沈映雪扒着窗子看了一会儿,见外面风刮的尘土飞扬,放下了帘子,“好久没听到祝让的名字了。” “祝让在忙着建立新的情报组织。”荀炎说,“再过两个月就是皇上的寿诞,忠信王他们已经将礼物递上,很快就要准备进宫。” 沈映雪“哦”了一声。 “当今皇帝总共有六个儿子,忠信王与五皇子宁王走得最近,和其他几个皇子关系都不太好。”荀炎简单说了一句。 沈映雪瞬间脑补出来一大堆。 他还以为忠信王自己要谋求皇位,如果是宁王一派,那肯定还有得斗。 不知道是不是被原主影响,沈映雪觉得那些皇室斗争很无聊,他不怎么在意外界的评价,反正成王败寇,只要把国家治理好,让大多数人过上好日子就可以了。何必为了一个好名声算计来算计去,白费了这么多条性命。 倒不如直接拿到足够的实力,一力降十会,把他们都给打服了。 沈映雪问:“为什么忠信王只是郡王,不是亲王?” “他的父亲和当今皇帝的父亲是堂兄弟,只是同一个祖父而已,从皇室来看,算不上嫡系,故而只封了郡王。承袭爵位时,原该降一级,只是他的父亲有功,忠信王也为人诚恳,所以依然是郡王。” 沈映雪搞不太懂那些复杂的亲戚关系,懵懂地点头。 来到京城之后,沈映雪又住到了上次那家客栈。他的易容冲击力很大,客栈的老板还记得他,给他安排的还是上次那间客房。 玉鼎山庄没有参与这些事情,一直都很安静,过来拜访他的只有一些江湖门派,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都是荀炎安排手下接见了,剩下的大帮派,才是沈映雪亲自出面。 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快又遇到了熟人。 八方宗的顾莲生也找了过来,那朵莲花突兀地出现在沈映雪的视线中,被规则的方框框在里面。沈映雪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穿越前的事情了,看到这朵熟悉的莲花之后,沈映雪心中动容,看向他的神情,也带上了几分说不出来的复杂。 “花主。”顾莲生给他行了一礼,“许久不见,您愈发意气风发了。” 沈映雪每次看到他都很震惊,莲花会移动,还会说话! 只是这个人讲话是男人的声音,不然沈映雪可能真的有些错乱。 顾莲生看到花主身边的江寒枫,冷冷地看他一眼,目光立刻移开,没有跟他说话,仿佛不认得他一样。 “今日花主愿意赏脸过来,在下感激不尽。原该找几个陪客,只是我在此地人生地不熟,身边也没几个人,故而只请了花主过来,还请您勿怪。” 沈映雪点了点头,“我实在没想到,八方宗会和簪花巷来往。” 顾莲生愕然失笑,“怎会?” 因为他们从前那么讨厌魔教,甚至顾莲生亲自过来卧底,就是为了对魔教下手,这还不足以说明吗? 沈映雪觉得他的簪花巷发展的很成功,看看,现在的名声多正派,和从前的魔教简直是两个极端。 顾莲生发现花主话不多,态度虽然温和,有问必答,但是每一句话都是兴致缺缺。他便没有再多拖延,吃完饭后及时结束了饭局,与花主告别离去。 只是他不想就这么离开,江寒枫和沈映雪的仇还没有报。他很清楚凌云就是沈映雪,凌云还在簪花巷里,不知道为什么,被花主认作儿子。这绝对和江寒枫有关系! 江寒枫投靠了花主,花主□□起沈映雪,这两个人时刻都能见面,江寒枫想对沈映雪做什么禽兽行为,都没人可以组织。 顾莲生也想过去簪花巷里找人,可是簪花巷的守备太严了,而且八方宗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他只能暂且推后。 如今趁着与花主见面,总算有机会打听沈映雪的事情了。 顾莲生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去了江寒枫那边,翻窗进去,想和江寒枫对峙,没想到花主也在这里,江寒枫竟抱着花主,正在为他更衣! 顾莲生睁大了眼睛,抓紧手上的刀,咬牙切齿,“你……” 沈映雪发现这朵花的马赛克又变了,变得跟上次一样,突然有很强烈刺眼的光束迸发出来,他忍不住眯起眼睛,抬手挡了一下,把脸转到江寒枫那边。 江寒枫手上微微用力,沈映雪顺着他的力道往前一趴,把脸埋在了江寒枫怀里。 顾莲生原本还能克制自己,他知道花主不好惹,不敢跟他翻脸。可是看到这里,他怎么还能不知道江寒枫和花主的关系! 江寒枫果然是个禽兽。 顾莲生猛烈呼吸着,还是不太敢惹花主,他实在不想和簪花巷结仇,只能咬着牙,“口口声声说爱慕沈映雪,转眼又和别人在这里缠绵,这就是你的爱吗?” 江寒枫皱眉:“不要乱说。” 顾莲生仿佛明白了什么:“花主知道他和沈映雪是什么关系吗?” 沈映雪抱着江寒枫,把脸从他怀里拿出来,眯起眼睛小心地看向顾莲生:“谁都知道江寒枫喜欢沈映雪。” “您既然知道,为何还会与他做这等苟且之事?” “你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跟我说这句话的?”沈映雪问。 他以前就觉得和这朵莲花之间有误会,而且莲花脾气还不好,看着是个会家暴的种子选手,上次差点打到沈映雪,幸好他躲得快,那一拳打到了柱子上,柱子都裂了。 沈映雪抱紧了江寒枫,有点害怕这个人再次施暴。 这个动作落在顾莲生眼中,像是挑衅一般。 他在心中冷笑,原来花主和江寒枫是一路货色,表面看起来道貌岸然,实际上都是不顾忌礼法纲纪的人,明知道沈映雪的身份,也要搞在一起,甚至以此为乐…… 江寒枫抱着沈映雪在床边坐下,他知道“花主”在外不能走路,兰锦没跟过来,荀炎不管闲事,江寒枫很轻易获得了照顾沈映雪的权利,没想到被顾莲生给误会了。 他想要解释,可是沈映雪的疯病似乎又犯了。他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花主,用花主的身份却诘问顾莲生,江寒枫反而不好开口了。 顾莲生为沈映雪感到悲哀:“如果你们两情相悦,为什么一定要把沈映雪也牵扯进来,他是无辜的。你们何必这么伤他?如果花主不想见他,不如把他交给我,我自会照顾好他。” “你和沈映雪是什么关系?”沈映雪真心实意地请教。 顾莲生道:“我是他的朋友。” 沈映雪想了想:“我怎么记得,当初背叛他的人里,就有你呢?如果不是你给外面传递消息,如果不是你把毒带上山,让庭轩下在沈映雪的水里,他怎么可能会连桑子尘都打不过?” 沈映雪的那段记忆太清晰了,在一众马赛克里尤为突出。他说的时候,也可以说的很详细,顾莲生也回想起了那个时候,脸色变得苍白。 沈映雪垂眸,不敢看他:“这就是你所谓的朋友?你想照顾沈映雪,也不想想,沈映雪是不是真的想见到你。说不定他心里恨不得杀了你。” 顾莲生声音颤抖:“不会的。” 沈映雪:“呵。” “我见过沈映雪了,他还记得我,他心里有我,怎么可能会想杀我?他明明会主动来到我身边,会冲我笑。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爱意,他……” 顾莲生发现江寒枫看他的眼神变了,他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意,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以沈映雪的挚友自居,可是刚才他却说,沈映雪看他的眼神充满了“爱意”。 江寒枫冷冷道:“原来你也对沈映雪有那样的心思。” “那又如何?至少我守身如玉,除了沈映雪别无他人,我洁身自好,只要沈映雪的心结解开,便能与他毫无芥蒂地在一起。” 沈映雪:“这不是废话吗?任谁心结解开了都能毫无芥蒂地在一起,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受教了。” 顾莲生很诧异花主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从前觉得花主是高人前辈,如今却要重新打量他了。 这个年纪已经不小的男人,此刻正歪在江寒枫的怀里,一手抱着江寒枫的腰,用一种小鸟依人的姿态,贴着他的胸膛,只露出半张脸来。 花主讲话的时候,眼睛从来不看他,注意力全都放在江寒枫的身上。 顾莲生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花主对江寒枫动了真心。 他表面上是儒雅强大的簪花巷主人,背地里却是个喜欢男人,渴望被人保护的人。 这样的花主,真的不会对沈映雪生出妒忌吗? 江寒枫留意到顾莲生落在沈映雪身上的目光,不悦地动了动身体,抱起沈映雪站起来,换了一个姿势,他挡在沈映雪的身前,不准许顾莲生再那样看他。 江寒枫怎么都没想到,顾莲生也喜欢沈映雪。 他怕顾莲生也跟自己一样,察觉到花主和沈映雪的相似之处。 沈映雪是他的人,江寒枫不希望再有人觊觎他。 顾莲生笑了两下,“有趣。” 沈映雪忍不住在脑子里给他翻译成咏唱调的日语:偶摩西罗伊~ 顾莲生说:“沈映雪遇到你们,实在是运气太差了。” 沈映雪道:“他遇到你这种人才是运气差到极点。如果没有你和庭轩这种两面三刀的人,沈映雪怎么会疯?”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了顾莲生心里,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给江寒枫找茬的心思也没了,踉跄后退两步,扶到门框后,一刻也不想再呆,翻窗离去。 第60章 手机! 沈映雪连续一个月,几乎每天都有应酬,幸好是别人有求于他,荀炎也以他身体不适为由,推拒着没有喝酒,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聊天,观察那些人奇奇怪怪的马赛克。 他很快就和那些人熟悉起来了,算是有了些交情,可以正常来往。 这天又有人下了请帖,落款是一个“祝”字。荀炎问了送信小厮主子的身份,那边一个字都不肯透露,只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荀炎想了想,只能带着拜帖来沈映雪这里。 “皇帝不是忙着过寿吗?竟然有时间跟我吃饭。”沈映雪问他,“这种时候还这么闲的人,应该爵位不高吧。” “确实有可能,不过既然是京城的皇家人,也说不准。您是否打算见他?” “那就见吧。” 沈映雪也很好奇,这个递上拜帖的姓祝的是谁。 看样子那个人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请帖上的语气算不上恭敬,但也不熟悉,不太像沈映雪认识的人。 顾莲生走了之后,沈映雪和江寒枫的感情直线升温,他们心里距离拉近了很多,但是因为顾莲生的话,两个人在一起是还是有一种微妙的尴尬。 顾莲生以为江寒枫脚踏两条船,花主还甘之如饴,这种想法实在离谱,他离开之后,说不定会告诉其他人。再加上沈映雪也没遮掩过和江寒枫的来往,江寒枫以前还想着像女婿一样孝顺他,有眼睛的都知道他们走得有多近。 江寒枫破罐子破摔,抱着沈映雪去赴宴。 皇室子弟出行,安全在第一位。酒楼虽然没被包场,里面也有很多下人,江寒枫带沈映雪过去的时候,还被人拦了一下,拿出帖子来才顺利进去。 对方架子摆的太高,沈映雪有点不高兴,他决定进去看看那个人,如果对方约他过来,确实有要紧事要说,那就原谅他,如果只是没有逼数的草包的恶作剧,那就立刻离开,绝不久留。 侍卫放他们进去,本来想给他搜身的,沈映雪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里面那个人说:“请他们进来吧。”那群侍卫才作罢。 江寒枫抱着沈映雪进来,荀炎被拦在了外面。 “你就是花主?果然名不虚传。”里面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打扮都很普通,但是气质特别好,就算没有衣服衬托,也是一身贵气。 仔细一看,这个人年纪虽然大,但是保养的很好,就像沈映雪伪装出的花主一样。只不过沈映雪的花主是假的,这个人是真的。 他的头发只有几根白色,很好地藏了起来,头发乌黑,皮肤白皙,没有劳作的痕迹,也不像习武的江湖人,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富人。 这个人微笑着看向沈映雪,先是不着痕迹地看了下他的腿,接着视线在他的脸上扫过。 花主的特征太过突出,见过他的人,绝对不会把他认错。 江寒枫把沈映雪放在椅子上,低头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服。 沈映雪看着这个人没有马赛克,就知道这人可能也是个反派了。他同样回以微笑,压低声音,道:“阁下听说过我的名号,我却从未听说过你,未免有些不公平。” “你只要知道我姓祝就可以了。”那个男人说,“此次邀请花主来,不为别的,一是想见你一面,看看你是否与传言中一样,二是想与你聊一聊,我有些困扰,需要江湖上的帮助。这些事情对花主来说小菜一碟,只是委托你之前,我要先确定一下你的态度。” “阁下倒是爽快。”沈映雪觉得,这个人好像对自己很熟悉,说话都这么对他胃口。他就喜欢这种开门见山的,可是大多数人,在说出自己的目的之前,都要进行很多铺垫。 那个男人举起酒杯,对沈映雪说:“知道花主不爱饮酒,我只备好了上乘的茶水,花主试试看味道如何。” 沈映雪仔细看了看,发现被子里真的是茶。 他不会品茶,但是能喝得出来好喝还是不好喝,这茶颜色漂亮,甘甜爽口,苦得恰到好处,比沈映雪以前和的茶质量应该都要好。 “如何?” “不错。”沈映雪说。 “这可是御前用的贡茶,都是最近的茶叶,层层挑选之后,送到宫里来,皇帝的后宫分一分,底下的亲王再分一分,剩的也就不多了。花主喜欢就好。” 沈映雪笑了一下,又跟他聊了几句,挑挑拣拣,略过桌上的马赛克,只选自己喜欢的吃。 那个人看到沈映雪挑食挑的明目张胆,诧异地挑了下眉。他还以为位高权重的人,都会掩藏自己的喜恶,花主倒是好不遮掩,似乎底气很足。 沈映雪跟他聊了一会儿,那个人可能觉得他的性子对了胃口,开始说起了自己的诉求。 “花主和忠信王走得很近。” “你和祝清仪的关系不好?”沈映雪笑笑,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因为他姓祝,肯定和祝清仪是一家人。看他的年纪,应该是祝清仪的兄弟,也有可能是叔侄之类的。无论哪一种,称呼对方时都不该这么生疏。 男人沉吟;“确实如此。” “我和祝清仪确实走得近,他做了什么,你应该有所耳闻。我做的事情,也瞒不过朝廷,甚至不久之前还上过邸报。你不会不知道这一点。”沈映雪说,“我和祝清仪已经联盟,你还把注意打到我身上。” “若是换做别人,我肯定不会这样做,只是花主不一样。”男人叹了口气,“我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人不算少,也有几分识人之力,看得出来,忠信王那样的人,确实有野心和手段,只是想掌控花主,还差了些火候。” 他觉得花主不会尊重祝清仪,也不会听他的话,所以就来试着挖墙脚了。 沈映雪觉得这个人自视甚高,他似乎很有自信能掌控自己。 “你想让我做什么?”沈映雪问。 “与祝清仪为敌,他在笼络江湖势力,我也需要有人帮我做。花主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你和祝清仪不是同一种人,若是当真为他做事,不如给我做事。统一江湖之后,我不会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事。若是忠信王,那就未必了。” 沈映雪笑着说:“有道理。” 那个男人道:“先帝册封第一任忠信王时,选中这个名号便有警告之意。忠信王和安忠王,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人,他们的子孙后代,更加野心勃勃,想博得正统。正统并非那么好抢到的……先帝给了他们淮城作为封地,也做出了一些准备,这两位郡王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眼里。” 沈映雪知道,他这是在说明自己的实力。 要想战胜敌人,必须要知己知彼。忠信王似乎不清楚自己被人监视着,而这个人什么都清楚,想拿下忠信王也容易,大约是碍于另外几个王子皇孙,没有动手,而是任由其发展。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他说出这样的话,应该并不清楚沈映雪是忠信王的儿子。 沈映雪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只是我如今已经与忠信王亲近,怎好背叛他,投靠别人?” “他能给你的东西不多,但是我可以给你很多。”那个男人拿出了一个东西,放在自己面前,他旁边一个人拿起来,恭敬地递到沈映雪这边。 沈映雪看清那个东西的样子,原本散漫的目光,立刻变得凌厉。 手机! 如果说游戏机是他的大老婆,手机就是他的灵魂,是他的本体,是他身体里的一部分! 沈映雪伸出的手微微颤抖,近乎虔诚地接过了那块手机。 他表面冷静,内心在嚎叫。 终于等到手机了!!! “花主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吧?看来不需要我多介绍了。”男人说,“如此,花主可还满意?” 沈映雪矜持地点头。 满意,满意极了! “看来此物足以打动花主,那我就放心了。”男人笑着说,“既然如此,花主不妨收下它。日后联络,就用这上面的花纹作为标记。” 沈映雪没怎么听懂,但是他也不好说听不懂,万一破坏了逼格,花主的可信度就要大打折扣了。 名声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如果不是簪花巷的名声足够大,这个人也不会主动找过来,送他一块手机。 那个男人看着沈映雪似乎没心思吃饭,也没心思跟他聊天了,有些好奇:“莫非此物对你来说,还有其他特别的意义?” 沈映雪握紧了手机,深吸一口气:“确实有其他意义。” “愿闻其详。” “实不相瞒,我已经念了它很久,我本以为要多费些功夫才能找到它,没想到今日竟如此轻易地拿到了。就冲这一点,我发自内心地感激你。” 那个男人看看沈映雪手里的东西,不太明白沈映雪的话。他想了一下,可能这句话有什么隐喻的含义,花主应该不是想拿到这个东西,而是想拿到它背后代表的势力吧。 “如此甚好。”男人笑着朝他举杯,这次合作,两方人都很满意。 第61章 花鹿鹿的身份 这块手机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沈映雪不知道,在他眼中就是一块普通的手机。 沈映雪三年没碰到手机了,再摸到这个熟悉的手感,心里五味杂陈。 鬼知道他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 沈映雪拿着手机试了一下各项功能,跟他想象中一样,小说、日历、时钟、计算器、相机、图库什么的都能用,但是没有通讯录,没法打电话发送短信,也没有其他社交软件和支付软件,干干净净,运行流畅。 他打开绿色小说软件,登录书城旁边的粉红色论坛,看到上面熟悉的帖子,顿时有一种从梦中醒来,回到现实世界的错觉。 “别哭。” 沈映雪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脸,抬眼一看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脸上湿漉漉的,江寒枫正拿着手帕手忙脚乱地哄他,见他依然流泪,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 他的力气很大,沈映雪空虚的内心都被温暖填满了,他正有些感动,就听到江寒枫说。 “你在想花鹿鹿吗?” “啊?”沈映雪没怎么听明白。 这和花鹿鹿有什么关系? 江寒枫看到沈映雪无辜的眼神,一想到此时他心里还在想着别的女人,就胀胀的难受。他紧紧抱着沈映雪,一把将他抱起。 沈映雪只觉得天旋地转,就被江寒枫按在身下,两人四目相对,沈映雪看到一大片马赛克,可就算是这样,他也能感受到江寒枫此刻气势凛然。 他好像有些生气了。 是因为花鹿鹿吗? 可是花鹿鹿不就是一个游戏机吗?这种醋他也吃? 沈映雪不理解。 “看着我的眼睛。”江寒枫说。 沈映雪:“……” 笑死,马赛克太厚了,看不到。 江寒枫也发现了沈映雪双目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因为沈映雪的病承受了很多,一直以来,他都把自己放在守护者的位置,无论沈映雪做的事情有多离谱,江寒枫都能包容忍让。 可是他受不了沈映雪心里还有另一个人,而且是个女人。 诸成玉不是沈映雪的儿子,但是这不能保证沈映雪没有和那个女人传宗接代过,一想起这种可能,江寒枫的心就好像被放在火上烧。 “为什么不看着我?”江寒枫问,“只要你说一句话,说你心里没有我,我绝不会强迫你。” 沈映雪抱住他哄了哄,“我对花鹿鹿不是爱情,我爱的人只有你。” 江寒枫不信。沈映雪抱着那块令牌彻夜难眠,他记得清清楚楚。 沈映雪觉得这个姿势不太对劲,不像是个能好好交流的姿势,他正想翻身坐起来,江寒枫突然压了过来。 两千度的马赛克碰到他的嘴唇,沈映雪感觉到了触电般的酥麻。 他知道自己的触觉也会打码,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感觉,比棉花糖还要新奇。 沈映雪主动凑过去亲亲,重新感受了一下这个马赛克。 江寒枫受宠若惊。 沈映雪这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安,主动安慰他,还是情之所至,情不自禁? “忘了花鹿鹿吧。”江寒枫向后伸手,撤下幔帐上的绳子,床幔落下,将二人笼罩在里面,“不要再想她了,以后的日子,我来陪你。” 沈映雪玩过那么多r18类游戏,当然知道这个场景是什么意思,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根本没看到什么限制级别的画面,而是一大片马赛克。 [这个你也打码!]沈映雪在脑子里质问系统。 系统出乎意料地沉默了,沈映雪仔细一想,知道它回避了,此时大概听不到他的声音。他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埋怨,倒是把马赛克去掉再走啊…… 折腾了大半夜,原本虚弱的沈映雪更虚了,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他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问系统:[在?] 系统:[我在。] 他本想着问系统,为什么那种场合也要打码,可是就算他脸皮很厚,也问不出来了。他和系统的关系并不亲密,平时基本没有交流,只有纯洁的父子关系,谈论那种事就很不合适。 就算不问,沈映雪也能猜到系统的回答,肯定是要等到他完成任务,才能把马赛克去掉。 沈映雪幽幽叹了口气,“好可惜。” - 沈映雪抱着手机刷了很久,把以前追的更新都追平了,拿着备忘录记了一下目前的情况,等他把手里带的功能都翻了一遍,才想起来绿江小说自带的那个粉色论坛。 穿越前他不常刷论坛,现在倒是看着很亲近。沈映雪点开看了看,参照其他帖子发了新帖。 发帖人:== 主题:【不知道什么屏蔽词,我带着马赛克系统穿越到了古代】 №0== 事情是这样的,我过马路的时候没有留意交通灯,发生了车祸,之后就失去意识。等我醒来之后,全身都在痛疼,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这时候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声音,自称是马赛克系统,它告诉我,我穿越成了正在被正道追杀的魔教教主,原主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还有身体上的创伤疯了。我前世已经死了,想活下去只能借用这个身体,并且得按照原主的性格来,不然会被判定死亡,踢出这个世界。 №1。 这是RPG还是安科? №2== 不是RPG也不是安科!我在说真的! 沈映雪刷新了一下,后面有两个楼发了一串哈哈哈哈,接着就没有人回复了。他再刷新一下,有人催他继续讲,还有几个人,可能以为他在编故事,说披着正道还有魔教的马甲,自己玩了起来。 沈映雪一开始还担心手机的马赛克不够智能,发了论坛也像智障一样回复,现在看来有点太智能了,完全不需要沈映雪补充,那群人自己玩的也挺开心。 算了。 沈映雪叹一口气,退出论坛。 江寒枫端了饭过来,看到沈映雪抱着手机叹气,“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沈映雪摸着手机,原本是社交软件的位置是缺失的,他没有办法联系以前的朋友,空旷的图标提醒着他,哪怕有了手机,也只是个马赛克,就算做完任务,也只是成功在这个世界活下来,回不去了。 现在沈映雪有点理解,为什么系统这个时候才给他手机了,如果刚穿越他就有手机,肯定一直保留着几分幻想,更不可能适应这个世界。 “这上面的花纹,与血影楼的杀手令牌有几分相似,但又不是完全一样的。”江寒枫说,“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看着它?” 他知道沈映雪经常看到幻觉,最初还以为沈映雪把这个牌子认成了魔教的那块令牌,后来才发现,沈映雪看向两个牌子时的情绪是完全不一样的。 沈映雪看着魔教令牌时,会用手不停地抚摸,还会露出微笑,但是他拿着这块牌子的大多数时候,都是惆怅和忧伤。 总不能这个东西也让他想起了花鹿鹿。 沈映雪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我看到的,和你们看到的不一样。” “你看到了什么?” “是一个三年与我不离不弃,形影相伴的东西。我就算吃饭睡觉的时候,都要离得它很近。每天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它。” 沈映雪没想过给一个古代人解释清楚手机是什么样的,就算他解释清楚了,也没什么用处,何必费这么多口舌。 江寒枫问:“是什么?” 沈映雪说:“手机。你不懂……你们这些人都不懂,只有我自己才懂。” 沈映雪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怅惘,他的人生真的寂寞如雪。 “手机?”江寒枫重复了一遍,没有看出哪里像鸡了,不过确实是握在手里的。他问:“这也是花鹿鹿送给你的?” “怎么可能。”沈映雪觉得好笑,如果买游戏机还送手机,厂家那不是赔大了?“你把花鹿鹿当什么了?” 江寒枫定定地看着他。 他知道,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可是他总是忍不住吃醋。 沈映雪明明已经疯了,明明忘记了很多东西,为什么没有忘记花鹿鹿? 他嘴上说着不在意花鹿鹿,心里还是在意的。 江寒枫摸摸沈映雪的头发,极其自然地抱他来到桌子那边,“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沈映雪拿过勺子,喝了一口粥,神游天外想了一会儿,”其实花鹿鹿也没那么重要。“: 江寒枫诧异地看着他,“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总觉得你对花鹿鹿有些误会。”沈映雪说,“我确实很喜欢花鹿鹿,但是它就是一个物品,哪怕它坏不了,可以一直陪着我,但也不是个人,不能代替社交,也没法回馈感情……” “什么?”江寒枫突然问。 “啊?”沈映雪不明所以。 江寒枫不知道看,是沈映雪病得更重了,还是他真的误会了。因为沈映雪刚才的语气太真实了,好像他真的没有把花鹿鹿当做一个人。 “你刚才说,她不是个人?”他怀着几分期待,“为什么这么说?她难道不是你喜欢的人吗?” “啊?”沈映雪更懵了,“谁说的?” 江寒枫道:“他们都这么说。” “他们是谁?” “诸成玉、猫、荀炎,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沈映雪:“……” 可恶,他完全不记得是怎么回事了。难道这也是他以前挖的坑,故意告诉那些人,花鹿鹿是他老婆吗? 花鹿鹿是他老婆,这句话好像真的说过,可能说了还不止一遍……沈映雪有了些许印象。 “真相是什么?”江寒枫问。 “真相就是,花鹿鹿不是人,它只是那块牌子,牌子的名字叫花鹿鹿。” 江寒枫终于明白了,他哭笑不得,随即又想到,为什么沈映雪会给一块令牌取名字,还拿它当妻子一样对待? 沈映雪疯得厉害,那块令牌代表的就是魔教。 所以,沈映雪那时候最在意的,应该就是魔教吧。 作者有话要说:江寒枫:懂了,沈映雪的把魔教当老婆。那么问题来了,他爱我还是爱魔教? 第62章 秘籍 由于沈映雪看到手机就拿过来了,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以至于他只知道那个东西是手机,真实的功能一概不知。 沈映雪想了一下,也不记得自己答应那个中年男人什么东西,幸好江寒枫还记得他们当时的对话,转告给荀炎之后,就交给荀炎去查了。 荀炎从血影楼那边下手,费了些功夫才查到令牌的作用。 这块令牌是前任皇帝的东西,先帝是个敏感多疑的人,疑心病非常重,谁也信不过。但是碍于仁义,他不能对自己的兄弟叔伯下手,只好弄了一个机构来监督他们。 就这样他还不放心,又弄了一个新的机构,监督那些负责监督的部门。 也就在他的统治下国力还算强盛,才能养这么一大群职能重叠的公务员。后来新的皇帝继位了,觉得不能一直这么搞下去,就把那匹堪比锦衣卫的监督部门打散了,一部分放到江湖,负责杀人,顺便铲除异己,另一部分就被派遣到各个省份,化整为零,消失不见了。 沈映雪觉得,那部分消失的人,应该是去当间谍了。 “所以这个东西,是血影楼和朝廷的信物吗?”沈映雪看着自己的手机,想象不出来拿它当信物是怎么用的。 他以前听说过血影楼的名声,血影楼就跟揽月楼差不多,只不过一个买卖的是情报,另一个买卖的是人命。 它们都是中立的组织,很少参与江湖纷争,谁给钱谁就是主人。那些江湖人也都心照不宣的不会让血影楼掺和进来。 杀手刺客,和普通的江湖人是不一样的。他们做的就是一些阴暗的手段,不会顾忌江湖道义,也不讲究光明正大,杀人的手段千奇百怪,让人防不胜防。 比如江湖老手都知道的,在路边摆个小摊子,贩卖茶水和干粮,在吃的里下药,把人给药翻。还有人会做一些牛毛般的细针,上面涂上毒,趁人不注意,放在马鞍上,等人上马时,隔着衣服也只能感觉到些许不明显的刺痛,等发现不对劲,毒已经发作,再也没有解毒的余地了。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谁也不想一直提心吊胆,约定俗成下,血影楼的地位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其实兰锦的做派也和血影楼差不多,只是兰锦只有一个人,血影楼有很多人,可以团伙作案。 沈映雪了解了血影楼的实力,顿时感觉到了那个男人的诚意,“怪不得他如此笃定,我会背叛忠信王。” 荀炎问道:“您依然打算与忠信王联盟?那个男人能拿得出来这么重要的东西,身份一定不简单。” 他怕沈映雪听不懂,说的很直白。 沈映雪说:“我不知道。”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沈映雪觉得之前那个男人,很有可能是现任皇帝派来的人,忠信王是这具身体的亲爹,他们两个正在进行生死斗争。 如果沈映雪对这个爹感情深厚,也不会这么纠结。可是无论是他还是原主,都没和亲爹相处过,那个疑似皇帝那边的人,又给了他手机,摆脱他做事。 沈映雪叹一口气。 如果没有手机,还有系统的指引,他是不会答应那个中年男人的。既然系统给了这样的线索,那就说明这个发展是对他有利的。 江寒枫道:“先做自己的事情,不急。” 自己的事情是什么来着? “庭轩关在伏晟的隔壁了,顾莲生刚和我们有来往,其余的仇家……不如先对桑子尘动手吧。”沈映雪对自己的仇人印象深刻,仇人数量很多,他也一个都没遗忘。 桑子尘是个剑客,没有江寒枫那么厉害,也算是后起之秀。当日围攻魔教,他一直和伏晟呆在一起。沈映雪中了毒,出来迎战,对上的就是桑子尘。 他趁着沈映雪毒发,发了狠地跟他打了一架,虽受了些小伤,但是捅破了沈映雪的丹田。 沈映雪最恨的人,除了伏晟就是他。 如果说伏晟是持刀人,桑子尘就是他手上的刀,不足为虑,但很可恶。 “我去安排。”荀炎唯命是从。 桑子尘是个闲散的剑客,背后没有什么帮派,但是在江湖上的朋友不少。荀炎得先打探一下他的下落,才能把他抓回来。 沈映雪和江寒枫呆在客栈里,继续迎来送往,闲着没事就玩一下手机,刷刷论坛,或者研究一下江寒枫身上的马赛克。 就这么充实地过了几天,兰锦那边突然来了信。 下属把信送来,沈映雪拆开看了一眼,感觉这封信厚的有点过分了。他目光凝重。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江寒枫问。 “我不识字。”沈映雪说着,把纸递给了江寒枫,“你念给我听。” 江寒枫对沈映雪的印象还停留在“花主”和“魔教教主”,之前确实教导过他识字,但是这个事情,和他的另外两个身份是完全不符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江寒枫有些恍惚。 从前沈映雪的种种弱势,都不是他伪装出来的。他是真的不识字,记性差,像个孩子似的,喜欢一些对成年人来说很无趣的玩具。 江寒枫幼年时见到的那个沈映雪,也是真的他。他不是花主的儿子,而是流落江湖的郡王之子,他本该锦衣玉食,却被魔教抓住,还被朝廷的人追杀。 许久不曾记起的同情和怜爱,又浮现起来,江寒枫看了一眼信,略过前面的礼貌问候,直入正题。 “猫说,找到了一本秘籍,很像那本可以帮你治好身体的秘籍。”江寒枫问,“这是真的吗?还是另有用处?” “是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是确实可以。”沈映雪坐在床边晃了晃腿,“那个秘籍呢?没有一起送来吗?” “猫担心不安全,送来的是手抄本,真版还在簪花巷。”江寒枫刚才拿到信也感觉到厚度不对。 后面的纸张是按顺序排好的,只用针线稍稍装订了一下,看起来像草稿。 “是这个吗?拿来我看看。” 江寒枫把东西递给沈映雪,有些想问他不是不识字吗?真的能看得懂吗? 沈映雪看到上面的东西,直接跟系统确定了一下。他一直不觉得那本秘籍容易拿到,态度也并不认真,就很随意地送程序。 系统说:[是它,恭喜您。] 沈映雪呆了一下:[你说什么?] 系统:[恭喜您找到了可以控制您内力的秘籍,只要开始修行,您的身体就不会继续崩溃,并且会慢慢修复好。等您修行大成,不止可以使用体内的内力,比起从前也能更进一层。]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沈映雪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江寒枫看到他拿着那几张纸翻来覆去地看,还以为他看不懂上面的字,“我帮你念念?” “你念吧。”沈映雪还回去。 他从来没有习过武,仅仅靠着这具身体留下的本能修炼,沈映雪很怕自己学不会。 江寒枫念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沈映雪听得云里雾里,甚至觉得他在念周易。 他问系统:[你把江寒枫的声音也打马赛克了吗?] 系统真诚道:[没有。] 沈映雪很绝望,这就是文盲的悲哀吗? 秘籍很长,江寒枫念了两页就停下来了,他看到沈映雪焉了吧唧的模样,过去亲了亲他,“不是这个秘籍吗?别着急,以后总能找到的。” “就是这个。”沈映雪很难受,“可是我听不懂。。" 因为他不能理解秘籍里的意思,就算想用身体的本能,都没有办法使用。 “没关系,有我在呢,哪里不懂,我教你。”江寒枫教了诸成玉这么久,教学经验丰富。 “全都不懂。”沈映雪想起来,之前江寒枫也曾经教过他认穴道,想来习武也不算太难。只要避开视觉上的马赛克,听明白秘籍里的内功要诀就好。 在练习之前,沈映雪先让江寒枫给兰锦写了个回信,问他这本秘籍是从哪里弄来的,然后才开始跟着江寒枫学。 学习的过程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受,可能是身体真的需要调理内力,学完第一篇章后,沈映雪就感觉晚上的疼痛减轻了很多。 又过了几天,荀炎提着活着的桑子尘回来了。 沈映雪特意去掉了花主的易容,以本来面貌去见他。 桑子尘突然被人绑架,带到不知道哪里去,心里非常恐慌。他的仇家不少,但是武功高到抓他的黑衣人那种地步的,根本没有几个。 放眼整个江湖都可能挑不出来十个。 那个人是谁? 他带自己去了哪里?为什么抓他? 桑子尘的嘴巴被他用抹布塞住,眼睛上也蒙了黑布。他的手脚被反绑住,从来没有离身的剑,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直到安稳下来,似乎到了地方,桑子尘听到了开门声,接着有几个人靠近他。 眼上的布被人撤掉,桑子尘不适地眯起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人。 那一瞬间,他全身的毛孔都耸立起来,后背发凉,一股冷意萦绕在心底,桑子尘只觉得毛骨悚然,他嘴巴干哑,喉咙紧得很,咽了口唾液故作镇定,“沈映雪?你没死?” 沈映雪面无表情地走近。 他刚才特意换了身衣服,跟几年前原主被人暴打时那身很像。他看着桑子尘,曾经的噩梦,如今竟然这么不堪一击。 沈映雪朝旁边伸出手,江寒枫会意,犹豫一下,把剑递到他的手上。 经过上次的事情,江寒枫知道,沈映雪并非时刻都疯的那么厉害。他的状态大概就像喝醉了酒,有时候毫无理智,有时候思维正常,但是不会克制自己的情绪,非常外放。 在复仇这件事上,他却是克制的恰到好处。 哪怕是面对伏晟时,沈映雪依然分的很清楚。他的仇恨,就是仇恨,不会牵连到其他人,也不会牵扯到其他事情。 沈映雪接过江寒枫给的剑,如同修罗一般,缓缓靠近桑子尘。 “你要做什么?”桑子尘表面虽然镇定,眼神却已经慌了。 沈映雪轻轻笑了一下,“你怕我?” 第63章 报仇 桑子尘当然害怕沈映雪, 比其他人都要怕。 不只因为沈映雪是魔教教士,还因为他亲手捅了沈映雪两剑。三年前,桑子尘以为沈映雪是瓮中之鳖, 取他性命轻而易举,所以他才如此肆无忌惮。 谁想到那种情况之下,沈映雪竟然还能跑了。桑子尘忐忑不安, 总是会担心沈映雪杀回来报仇。可是沈映雪一直没回来,桑子尘的名声也越来越大, 所有人都知道, 他将沈映雪重伤。 后来一直没有沈映雪的消息, 桑子尘渐渐放下心。后来又有传闻说沈映雪没死,其实是疯了, 桑子尘老实巴交的呆在一处, 不敢到处乱走, 直到有人说, 那个疯了的沈映雪是他的义子假扮的, 桑子尘才放心。 哪知道安稳日子过了还没多久, 他就被人抓住了,那个据说死了的沈映雪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 和当年一模一样, 几乎没有变化。桑子尘的第一反应是活见鬼了, 第二反应才是沈映雪还活着。 后者虽然可信度更高, 但是比见到沈映雪的鬼魂还要可怕。 如果沈映雪是来索命的,最多拿走他的一条命。要是沈映雪还活着,那就不会那么容易结束了。 桑子尘怎么可能不怕? 沈映雪拿着剑,离他越来越近,桑子尘忍不住颤抖, 等沈映雪更近了一些时,他竟然抽搐一下,晕过去了。 沈映雪一身气势都泄了,“这也太怂了。” 他还以为,敢杀人的都是伏晟那样的人,没想到桑子尘这么没胆子。既然没胆子,还杀什么人,练什么剑? 荀炎道:“可要用冷水泼醒他?” 沈映雪说,“泼醒他。” 荀炎去打了一桶水,兜头浇在桑子尘的脑袋上。桑子尘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看到沈映雪之后,短促地叫了一声。 沈映雪手上剑一挥,挑断了绳子,把剑递到桑子尘的手上,笑着说,“我看你也算是有血性的一个人,当初对我下手时毫不犹豫,出手毫无滞涩。我也不对你动手,当初你是怎样伤的我,今日就怎样还回来。如果你能熬过去,我从此不再追究,如何?” 桑子尘面白如纸:拿剑的手心冒出一层冷汗。 他也忘不了沈映雪受的伤,那曾经是他的荣耀,可是现在成了他的催命符。 两剑刺在丹田,流出那么多血,谁能受得了? 沈映雪那么厉害的人都躲躲藏藏这么久,更何况是他呢? 沈映雪催促他:“动手吧。” 桑子尘看着身上的剑,慢慢拿了起来。桑子尘杀的人不少,拿剑的手向来很稳,可是现在却微微颤抖。 “如果你再不动手,那我只能自己来了。说不准会一剑把你劈成两半。” 桑子尘冷汗直流,举起剑来,反手刺向沈映雪。 沈映雪只解开了他右手上的绳子,桑子尘行动受束缚,轻轻一动就躲过去了,江寒枫往他手上一点,胳膊自右侧挥落,剑的方向转了个弯,斜斜的刺入了他的腹部。 桑子尘魂都要飞了,眼睁睁看着血液流出来,身体的温度也仿佛被带走了。原来剑进入身体里是这种感觉,桑子尘根本不敢动,可是旁边的江寒枫又是一挑,桑子尘不由自士地跟着动,缓缓把剑抽了出来。 对方对剑的了解,比他还要深厚。 桑子尘认识到了这一点,反抗的意志更加薄弱。 “还有一剑。”沈映雪冷冷道。 桑子尘受不了了,剑刃穿过皮肉的感觉,他明明再熟悉不过,可是放在自己身上就如此难捱。这一剑下去,他就一点力气都没有,疼得快要晕过去,再在伤口上来一剑,他肯定活不成了。 可是沈映雪睚眦必报,不肯就这样放过他,桑子尘又被人逼着举起了剑,再次指向腹部…… “又晕过去了。”沈映雪很无语,这群江湖人是怎么回事? 当初原士被打的时候,可没有这么怯懦,伏晟被他们抓住也没有畏惧,桑子尘也太没种了吧。 难道这就是大佬和普通人的差距吗? 沈映雪自认也是普通人,试想如果是他,落到原士那个境地,肯定也不会这样,光是生气都气不够的。 沈映雪对荀炎说:“给他清理一下伤口,包扎好就丢出去吧。” 至于会不会破伤风,或者其他的井发症,沈映雪就不管了。 当初也没人管过原士,如果他没穿越过来,原士人都没了,这么一想,他对待桑子尘简直就是菩萨。 说完,沈映雪就离开了这间屋子,江寒枫在旁边扶着他的手臂,“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沈映雪疑惑地看着他。 江寒枫抿了抿嘴。 之前沈映雪对伏晟动手时,报完仇就晕过去了,想来是情绪过于激动所致。 如今沈映雪没事,江寒枫井没有放松,反而更加心疼他。桑子尘的伤口,他都看到了。 一想到沈映雪也曾受过这么重的伤,手腕碎裂,拖着重伤突破重重包围,九死一生才活到今日。 沈映雪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吃了那么多苦。江寒枫只可惜,那时候的他什么都不知道,看伏晟带人围剿魔教,也井未想过出手相救。 “你怎么了?”沈映雪把桑子尘的名字从记仇本上去掉,整个人都轻松不少,他感觉到江寒枫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之前他说“怜惜”的时候,给沈映雪的感觉都是这样的。 这个人该不会又觉得他可怜了吧? 沈映雪一想到这个,就觉得离着见高糊全码不远了。 江寒枫牵住沈映雪的手,”我怕你难过。“ ”为什么难过?“ “我没能在你最艰难的时候陪着你,如今你已经苦尽甘来,我才与你生情。我来的太晚了。” “苦吗?荀炎倒是挺苦的,我士要是疼。” 除了疼点,沈映雪好吃好喝的,天天闲的没事做,安稳养伤,没事就看电影电视剧,有几个人比他活的自在?天塌下来有荀炎顶着,怎么想都是荀炎更惨一点。 幸好荀炎能力很强,而且打小生活在古代,做起事情来游刃有余。 “现在还会疼吗?” “偶尔疼,没以前那么容易疼了。”沈映雪低头看了看手臂,脑子里的高糊全码挥之不去。 二人身上都溅了血,江寒枫让小二去烧热水,抓着沈映雪的手腕,小心地帮他按了按。 - “桑子尘没死,但是他疯了,认定自己已经死了,疯疯癫癫又哭又笑,嘴上说着什么有鬼魂索命,没人搭理他,不过几日就狼狈不堪,跟要饭的叫花子差不多了。”荀炎一直派人盯着桑子尘,看到这个人是真的废了,回来禀报沈映雪。 他心中对桑子尘也是充满了鄙夷。 桑子尘的名声很大,杀死沈映雪后,他的名声达到了顶峰,几乎也是“天下第一人”了。很多江湖人想去挑战桑子尘,桑子尘武功终究差了一些,全靠他广交善缘,朋友众多,很多人愿意庇护他,才平安活下来。 沈映雪疯了,是因为失去魔教,失去了武功,中毒之后,轻伤无数,还丹田破碎,内力冲撞,多重原因导致疯癫。桑子尘受的那两剑,没有严重到沈映雪那个地步,也没被人追杀,就这还疯了。 沈映雪应了一声,“这么看来还挺公平的。” 解决完一个桑子尘,后面那几个小人物也就容易搞了。沈映雪预感到接下来的事情不会太平静,加班加点地跟着江寒枫习武。 那个男人给的令牌可以号令血影楼,血影楼一个杀手组织,能做的事情不多,一旦出动,必定腥风血雨。 转眼间皇帝的诞辰结束,王孙贵族在皇宫里热闹了一段时间,散了宴会后,忠信王他们也陆续离开皇城。 花士在京城这边面见江湖人,很多人都知道他在这里。 祝让早就知道他的落脚之地,携带礼物,代表忠信王前来拜会。 沈映雪跟他们的结盟还没有破裂,不能不见,便邀请了祝让过来。 祝让进来,纳头便拜:“小侄拜见伯父。” 沈映雪:“……” 江寒枫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知道沈映雪就是花士之后,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按照辈分,这个人应该是沈映雪的堂兄吧? 沈映雪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接受祝让礼节的?他和忠信王相处的时候,也是如此安然自若吗? 江寒枫突然想起来他管沈映雪喊岳父的那段日子……好吧,沈映雪的确非同常人。 沈映雪压低了声音,“起来吧。” 祝让立刻站起来,凑到沈映雪跟前微笑着说,“六叔这段日子一直惦记着您,宫宴结束之后,就派我过来看您了。他本想亲自前来,只是京城中耳目众多,实在不便,还请您见谅。” 沈映雪心想,就算忠信王再怎么谨慎,他的行动也都落在别人眼里了,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罢了。 沈映雪问:“你叔叔有什么打算?” 看看跟那个男人是不是有重合的地方,如果暂且一致,那就最好不过了。 祝让说:“叔叔的意思是,您可以早日准备,统一江湖了。” 第64章 顾莲生的计划 温水煮青蛙的水已经渐渐沸腾, 后面就是要提防青蛙反扑。 外面的形式急迫,荀炎也没法整天都陪着他,时常在外面忙碌, 就连江寒枫有时候都要去帮忙打架。 簪花巷吞并的势力太多,事到如今仁义道德的外表已经没什么用处了,谁的拳头大就听谁的。大大小小的门派投靠了簪花巷, 也有一些帮派誓死顽抗,一些早已不再参与世事的人重出江湖, 场面比当初魔教独大时还要混乱。 沈映雪每日都能收到各种消息, 因为事关主线, 马赛克系统格外开恩,去掉了大部分码, 沈映雪可以头脑清晰地处理这些事情。 沈映雪退居幕后, 下属每天都会送来一些消息, 告诉他簪花巷又和那些门派起了冲突, 哪些门派又来投靠, 荀炎和兰锦又去了哪里, 见了什么人。 他在桌子上铺了张纸,上面画了几个圈圈, 用简体字粗略地标上几个势力, 每天都有新的进账, 有一种在玩经营模拟的快乐。 下属来报, “主人,有信件到了。” 沈映雪随意答道:“放下吧。” 下属把信件放下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道:“送信的人还留了一句口信,说是八方宗带着一群人去了金陵, 猫大人被人给抓住了。八方宗的人胁迫您,说若三日之内您不出面,就要杀死猫大人,割掉头颅,挂在城门上。“ “他被抓了?”沈映雪愣了一下,兰锦这么厉害的人,也会被抓住?“荀炎呢?” “荀炎大人应该是在安南……“ 安南离着金陵十万八千里,就算荀炎想帮兰锦也过不去。 沈映雪不清楚兰锦现在的处境,他打开信封看了一遍,发现这信是八方宗里一个叫王兴的堂主写的,信件佶屈聱牙,就算没有马赛克,很多生僻字沈映雪也看不懂。 略过那些话,磕磕绊绊地读明白了信里的内容,原来他们是靠人数取胜的,兰锦虽然用毒,能毒到的人却有限,最终还是被抓了。他也试图逃跑过,但是八方宗的人守卫森严,与兰锦接触时更是警觉,兰锦完全没有逃跑的机会,之后才是种种威胁话语。 信封里还附带了一条腰带,正是兰锦身上常常佩戴的那条,足以说明他的身份。 沈映雪觉得,那个口信应该是兰锦让属下传的,如果是八方宗的话,写了信就没必要传口信了,兰锦知道他看不懂字,所以才这样提醒了一句。 兰锦的处境可能没有信里说的这么坏,但也绝对不算好。 沈映雪没见过中了兰锦毒的那些人的惨状,想来应该是不太好的,他们绝不可能轻易放过兰锦。 沈映雪冷笑一声,”你也去给送信的传个口信,如果猫死了,所有人都别想活,我第一个就找顾莲花下手。王兴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过去见他,让他自己过来。我倒想问问他,顾莲花当初说的话,究竟算不算数。“ 这么多天的信息不是白看的,沈映雪确定八方宗上下一心,所以才敢用他们宗主来威胁。如果王兴和他们心不齐,兰锦就得冤死了。 下属欲言又止,没敢纠正沈映雪的称呼。 八方宗的宗主分明是叫顾莲生,不是顾莲花……算了,主人肯定知道,大概是故意这么说的。于是传话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传的。 几天之后,那边又传来消息,这次信件里还有兰锦的一簇头发。王兴不打算来,豁出顾莲生的脸来反悔,告诉沈映雪,再给他三天时间,如果不去,下次见到的就不是兰锦的头发这么简单了。 江寒枫从外面回来,知道这边的消息,担忧道:“他们肯定早早地设下圈套,只等你过去。” “没办法,就算是这样也要去。三日时间太紧了,收拾一下,即刻出发。”沈映雪毫不怀疑他们会杀了兰锦。 江寒枫让人准备了马匹,与沈映雪轻装简行,一起骑马前往金陵。 沈映雪学习那个内功的时间不长,但是有以前的武功打底,进步飞速,而且可以动用内力了。就是他的身上还是会偶尔作痛,马赛克虽然在正事上少了点,依然影响日常生活,看起来疯病还没好。 江寒枫便骑马载他,让沈映雪坐在自己身前,替他控制方向,省了沈映雪很多精力,也好让他轻松一点。 两人速度飞快,第二天傍晚便到达了金陵。距离约定时间还差很多,沈映雪用令牌联系了血影楼的人,被带到一处小院里休息,顺便打探了一下金陵的情况。 血影楼的杀手一直潜伏在暗处,不工作的时候就像普通百姓一样,走街串巷的很不引人注目。他们虽然不知道花主是楼里的半个主人,也会关心江湖斗争,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没有瞒过血影楼弟兄的眼睛。 跟沈映雪汇报的是个脸上有疤的男人,他皮肤很黑,声音粗犷:“大约在三个月之前,金陵城里来了一批商户,因为那时候还算安稳,弟兄们便没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寻常商人。直到不久前,他们突然在城里闹事,砸了簪花巷的铺子,抓捕簪花巷的人手,引诱猫过来了。猫带的人手很多,但是城里的人更多,轻易就把猫抓起来了。” “这么说,城里的人早有预谋?”沈映雪问,“他们都是八方宗的人?” 那个汉子说:“也有其他门派,八方宗的占八成。” 江寒枫欲言又止。 沈映雪问他,“你想说什么?” 江寒枫道:“三个月前,大概就是皇帝寿宴前,咱们刚到京城的时候。” 沈映雪眨了眨眼睛,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呢?” 江寒枫看看那个汉子,又看了看屋里的其他人。沈映雪会意,对他们说:“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下去休息吧。” 等那几个人离开之后,江寒枫才说:“顾莲生可能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以为我对你始乱终弃,又对花主移情别恋,羞愤异常,想给你报仇,所以才设了这个圈套。” 八方宗离得金陵很远,顾莲生这是把家底都搬过来了,很明显是想拼死一战。如果失败,八方宗从此就要退出江湖,再也没有话语权了。 花主和顾莲生的仇恨,除了花主的图谋之外,就是他对“沈映雪”的伤害。顾莲生这是要公仇私怨一起报,才做出这样的谋划。 沈映雪忍不住笑了起来,等笑够了才说:“这个人真的好笑,他以为自己是谁,可以替我做决定?” 江寒枫想说的是,如果情况危急,只要沈映雪暴露自己的身份,顾莲生就不会杀他。 可是他没办法对沈映雪说,这句话就是对他的侮辱。 顾莲生是什么人,也配沈映雪用这种方式向他求饶?这必然是沈映雪不屑去做的。 可是江寒枫还是害怕,沈映雪的伤没有好全,武功虽然能用,却大不如从前。就算他能达到巅峰状态,也斗不过那么多人。 江寒枫看着沈映雪入睡之后才忧心忡忡地离开。 - 兰锦被关在一间地牢里,每日只有一些剩饭可以吃,根本吃不饱,几天过去人都憔悴了,饿得没有力气逃跑。 他知道八方宗早就勾结了其他门派,在金陵里布下天罗地网。金陵这边簪花巷的人,也全都被他们抓起来了,沈映雪如果来了,连个能接应的都没有。 他不希望沈映雪来这里,才忽悠八方宗的人传了那个口信,营造出一种他的处境不算差的假象。外面迟迟没有动静,兰锦知道,沈映雪看懂了他的暗示。松了一口气,在阴暗的监牢里等死。 没想到几天过去,八方宗的人突然把他提了出去,兰锦有种不好的预感,心脏跳的都比刚才快了。 他身上的毒早就被搜走了,而且身体虚弱,他本身武功也不算高,就算想逃走都难。兰锦只能静观其变,安静被人带着从地牢里出来,穿过一条街,到了街的另一头。 在这里他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主人!你怎么来了?快走,不要管我!” 沈映雪的轮椅不在这里,他也懒得装了,与江寒枫并肩而立,这副场面深深地刺激到了八方宗的人。 江湖中人都知道,花主是个身体残疾,脸上有红色胎记的男人。这两个特点简直就是他的标签,如今花主行走自如,一看就不可能是残废! 他都是假装的,他在藏拙! 伪装成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就像之前的簪花巷那样,等实力积聚的差不多,才会露出真面目。 簪花巷的野心,谁都看得出来。 花主的真正实力却无人知晓。 沈映雪给了兰锦一个安抚的眼神。 兰锦真的太惨了,油光水滑的皮毛都变得脏兮兮,像是掉进泥巴汤里的猫猫,毛发贴在身上,脏兮兮的瘦弱可怜。这个猫猫头还在流泪,比前面几次哭得都惨,鼻子都红红的。 这是沈映雪的猫,没人能欺负他。 沈映雪冷眼看着这群人,“顾莲花呢?” 此言一出,八方宗众人的神情各异,为首的那个□□反派更加冷然。他拿出一柄刀,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我本来没想这么快动手的,都怪你自寻死路,到了这个时候,还敢挑衅,当八方宗都是死人吗?上,杀了花主!” 沈映雪:“……” 他只是问了一句话而已,哪里就挑衅了?这些人脑子都有毛病吧? 第65章 一场恶战 不管怎么说, 该动手时还是无可避免。 江寒枫抽出剑,护在沈映雪身前,冲上来的八方宗弟子被他轻易格挡, 那些人见江寒枫只守不攻,攻势愈发猛烈,毫不留情, 江寒枫便不再留手,每一个动作都能废掉一个人的行动, 干脆利落, 毫不拖泥带水。 沈映雪站在他的背后, 脸色很不好看。 因为右手有伤,他没带原主熟悉的长剑, 袖子里只有一把轻便的短刀。沈映雪接着衣袖遮掩, 短刀已经握在手里。有江寒枫在前面护着, 沈映雪暂时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危, 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兰锦身上。 兰锦躲过杀招似乎已经费了很大力气, 他没往沈映雪这边跑, 而是朝沈映雪笑了笑,向着相反的方向踉跄走去。刚才押送他的人, 直接反手给了他一刀, 血水浸出, 染红了兰锦的衣服。 沈映雪从来没动过手, 不确定自己的实力如何。现在这种情况,稍稍一动都可能关乎生死。他迅速确定了行动方案,对江寒枫说:“别管我,去擒领头的。” 江寒枫望了他一眼,担心的情绪不言而喻, 但还是听从沈映雪的话,运起轻功,踩着喽啰的肩头,冲向了王兴。 江寒枫离开之后,沈映雪附近有了空隙,那些人杀红了眼,冲着沈映雪扑了过来。 沈映雪眼力不错,再加上马赛克系统,也看不到那些人的表情,甚至还有些游刃有余,躲闪几次,见缝插针往兰锦的方向去。 他走的太轻松了,看起来就像那群人故意放水,任由他信步闲庭。只有那些人自己知道,他们已经近了全力,但是花主实在太厉害,根本不把他们放在心上,轻轻松松就躲过去了。 王兴是八方宗的首领,势力比其他人更强,一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不是那么好擒的。江寒枫担心沈映雪,出手愈发凌厉,封了他的势,找准破绽刺出一剑。出剑的角度过于刁钻,王兴侧身躲闪,险些站不稳,江寒枫动作飞快,上前一步,绕到了王兴身后,刺伤了他的右腿。 王兴站立不稳,单膝跪倒在地上。江寒枫的剑放在他的脖子上,对王兴道:“让他们停手。” 王兴冷笑:“休想。” 真正动起手来,沈映雪才发现自己也没那么虚。其他人的动作在他的眼中都慢极了,沈映雪也不知道是自己武功已经变得很厉害,还是马赛克的福利,他拿着手上的短匕首一路走过去,都给他们持刀的右手上划了一下,废掉他们大部分战斗力。 很快就来到兰锦这边,抓住对着兰锦举刀那人的手腕,掐住他的脉门一扭,那只手腕便脱臼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钢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那个人疼得大叫,沈映雪一脚把他踹出去,朝地上的兰锦伸手,把他拉起来,对兰锦说:“躲在我身后。” 兰锦恍惚中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十分动容地看着沈映雪,“主人……” 沈映雪说:“放心吧,我的武功恢复了很多,没有之前那么弱了。” 一直以来,都是兰锦在保护他,现在他总算能给兰锦庇护了。 兰锦愧疚极了,“其实您不必过来的。” “说什么傻话?我不来,你怎么办?”沈映雪带着他边打边退。 兰锦没有吭声,其实他心里也是盼着沈映雪来的。他的心中尚且怀着几分希望,否则早在一开始被抓住的时候就自尽了,怎么可能活到今天,让沈映雪被人威胁。 沈映雪的选择,让兰锦愧疚极了。之前他还在意自己的性命,放在现在,如果他的死能帮到沈映雪,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去死。 沈映雪看着场面乱成一团,喃喃道:“怎么还不来。” “什么?”兰锦问。 援兵吗? 可是金陵城内的同伙,不是早就被杀光了吗? 主人从其他地方调派人马,仅仅几天时间是到不了的。而且他们把城内看管的很严,如果有大批人过来,八方宗不会不知道。 难道是忠信王的人? 就在兰锦仍旧茫然的时候,街头巷尾冒出了一群黑衣人。他们动作轻巧隐蔽,人越来越多,每个人手上都有暗器,渐渐把八方宗的人包围,暗器打到那些人的身体里,持刀的人一个个倒下。 王兴反应过来,看着趴在墙上的黑衣人,瞳孔骤缩:“是血影楼!” 江寒枫没有回答他,一个手刀砍向他的后脖颈,不再理会他了。 王兴的态度坚决,江寒枫看得出来,八方宗倾尽全部力量对付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宁愿死也不能收手了。 而且这里出现的人数,远远超过了八方宗的人,说不定还有其他许多门派的弟子也在这里,只是不知为何,只有一个王兴统领,其他高层一个都没有出现。 “血影楼投靠了簪花巷!”有人大喊。 江寒枫踩着地上的血,来到沈映雪这边,看一眼兰锦,见他虽然虚弱,仍有行动的力量,“走。” 三人朝着血影楼的方向退,正要离开这条巷子,却见一身黑衣的顾莲生堵在了巷尾,与他一起的是两个穿着绸缎衣服的男人,看样子地位不低。 他们手上都带着兵刃,一脸肃杀,都是来围堵花主的。 沈映雪看到那朵巨大的莲花,真的没有想到他们会走到今天。 看来凭借马赛克来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反派并不靠谱。 顾莲生冷冷地说:“把沈映雪交出来,留你们一个全尸。” 沈映雪摸了摸自己的脸,才想起来他还带着易容,难怪顾莲生认不出来。 “你倒是自信得很。”沈映雪一开始对他没什么恶意,甚至还因为他的马赛克跟妈妈一样,抱有十足的好感,可是渐渐的,这个人的作为就变得奇怪起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奇怪的呢? 沈映雪想了想,好像一开始就有点奇怪,真正不可理喻,是他被人从玉鼎山庄救走之后。 沈映雪没有原主的记忆,他只听说过,这个人曾经在魔教卧底,卧底期间是原主的好朋友。明明是他先背叛的,此时却一副为了沈映雪好的样子,沈映雪都替原主觉得恶心。 顾莲生道:“你莫非以为这里只有八方宗一派?金陵城里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正道中所有能集聚的力量,全都在这里了。就算你有血影楼帮忙,也不过多添几个亡魂而已。我劝你还是早些束手就擒,也好死的轻松些。” 兰锦闻言,更觉得对不起沈映雪了。但是沈映雪已经来了,就算他死了,也无法改变局面。 沈映雪笑着说:”是吗?“ 顾莲生被他笑得很不安。 花主城府太深了,为了一个下属孤身犯险,已经很不符合常理。莫非他真的有什么底牌? 投靠簪花巷的门派很多,可是那些门派,不过是些墙头草,关键时候一哄而散,根本不会帮簪花巷,是一盘散沙。 除此之外,花主还能有什么底牌? 顾莲生想不出来。 “就你们几个吗?”沈映雪打量着他们,估算这几个人的实力。 刚才那次出手一点感觉都没有,沈映雪也想试试他的极限在哪里。 哪个人不喜欢力量? 沈映雪练了这么久武功,为的不就是今天? 原主被人称作天下第一人,虽然不太清楚他和江寒枫谁更厉害,看起来应该是差不了多少。沈映雪也想试试,自己与原主的差距在哪里。 他低声对身后的兰锦说:“一会儿你趁机逃走,去井水巷找血影楼的人,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 兰锦本来想拒绝,一想自己身上没有毒可以用,又武功微弱,力气不足,留下来只能给沈映雪拖后腿,便不动声色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顾莲生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一拥而上。血影楼的杀手还在暗处放箭,阻止那群散兵靠近,给他们提供了相对安全的打斗环境。 顾莲生的攻势主要是冲着江寒枫去的,这让沈映雪有些郁闷。他只能对付其他两个人。 没想到另外两个人的武功似乎比顾莲生高很多,沈映雪一对上他们,就感觉到了这二人实力深厚,端正心态不敢轻敌,与他们打斗起来。 江寒枫制住顾莲生,前去沈映雪那边帮忙,兰锦找准机会逃走,一路跑到井水巷,看到接应的血影楼的杀手才停下。 “斑蝥、天仙子、红粉、川乌……”兰锦一口气报出药材的名字,扶着墙险些站不稳,语气凌厉,“去配药!快去!” 血影楼的人被沈映雪叮嘱过,他们要去接人,看来这个就是了。他们也是江湖经验丰富的杀手,看到兰锦狼狈的样子,大概能猜到他经历了什么,当机立断去买药。 兰锦靠着墙歇了一会儿,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他匆忙找了些吃的,补充体力之后,那边的药材也买了回来,兰锦匆匆配好,喊了几个人,“花主还在那边,随我回去救人。” 沈映雪到底还是练武的时间太短,身体没有恢复全。打斗了一会儿,手腕隐隐作痛,丹田处也不太对劲。幸好有江寒枫在一旁支援,分担了大部分压力。 只是守在这里的人,不止他们几个,另外几条出口的位置,还有一些人在,见沈映雪没往那边走,也都向着这边赶来。 江寒枫打眼一看,发现有很多都是熟面孔。 那群人也认识江寒枫,看他和花主在一起,为了花主与正道为敌,纷纷痛心疾首地劝说他改邪归正。 沈映雪看得好笑:“什么是邪?什么是正?” 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满脸正义,铿锵有力地回道:“玉鼎山庄的老庄主是何等善良正义之人,他抚养江公子长大,教导他的都是深明大义!只可惜二公子将老庄主的教导抛在脑后,与邪魔为伍,怎能对得起父兄?” 他不想跟花主对费口舌,只想让江寒枫回心转意,所以搬出了老庄主。 至于老庄主曾经教过江寒枫什么东西,他哪里知道?只是看着如今的玉鼎山庄,猜测如果是江西岸等人,必然不会像江寒枫一样与花主在一起,所以才这么说。 只要江寒枫能听懂就好。 岂料江寒枫有些杀红了眼,就算听到老庄主的名字,也无动于衷。他甚至主动握住了花主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滴血的剑,“我行得正坐得端,无愧于心。”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懵懂的那个他了,沈映雪也坦白了真相。 花主做的一切,都是以沈映雪的立场去做的。 沈映雪想报仇,江寒枫不觉得有错。 哪怕今日杀了很多人,也是正道动手在先,用猫把他们骗过来的。这个时候都不反抗,难道站在这里等死吗? 他们从小练武,在武道上耗费这么多精力,除了本身的兴趣爱好之外,最初的初衷,难道不是为了自保吗? 他们有什么错? 那个讲话的老头,和江寒枫的父亲有些交情。他没想到江寒枫这么执拗,只想劝江寒枫回头是岸。照现在的情形看,他再执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此刻松开花主的手,回到他们这边,还能有一条生路。 “他们父子到底给你喂了什么迷魂汤?你喜欢凌云也就罢了,怎能再对花主动心?”他痛心疾首,“这个人城府深沉,哄骗的你死心踏地,你年轻,看不透他的心,哪里知道他不过是为了骗你,对你有几分真心?” 江寒枫沉默了。 父子人伦,确实很难辩白。 他知道花主和凌云都是沈映雪,但是这些人不知道。他在正道的眼里,就是和这对:“父子”:纠缠不清。江寒枫在其他方面问心无愧,对于这一点却是有愧的。 他看了一眼沈映雪,带了几分责备和委屈。 沈映雪道:“他喜欢谁,与你们何干?我们父子也都心甘情愿,尚且没有恼怒,你们这是在慌什么?难道是怕自己也有样学样,跟着江寒枫一起做这样的事?也不回头看看你们与他的差距,他为人如何,你们又有什么资本?” 沈映雪这番话彻底惹怒了他们,更觉得他妖言惑众。 正道里玩的很开的人不少,但是那倒是私底下进行的,只谈欲不说情,绝不会像江寒枫一样放到台面上,闹得众人皆知。江寒枫就是他们中的异类,难怪会背叛正道,跟花主混在一起。 那些人说不过花主,也迁怒了江寒枫,懒得再劝他回头,只管一拥而上,把这两个人拿下。 等擒住花主,还愁不能号令簪花巷? 他们心里都清楚得很,谁拿下花主,谁就是最有可能做武林之主的那个人。 血影楼的暗器用的差不多,躲藏起来的杀手现身,与他们打在一起。 沈映雪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放手一搏,右手没了力气就换左手,黑衣上沾了血腥,神情冷然,整个人如同修罗杀神,坚毅无惧。 他慢慢进入了一个非常玄妙的状态,马赛克最大程度地减少了视觉上的刺激,沈映雪只觉得冷静极了,好像分成了两个人,一个不停地动手,另一个在冷眼旁观,仿佛一个局外人,将这些人的发力点和破绽看的清清楚楚,对战起来也变得容易。 他的武功与江寒枫相差不大,甚至因为兵器不趁手,稍弱一层。可是他的对手压力却很大,比面对江寒枫时还要大。 他们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花主身上的人性像是被剥夺了一部分,与他对战时,这个人有一种不怕死的疯狂,简直不像个神志正常的人。 刚才跟着顾莲生一起的那两个人,也感受到了这一点。 花主最初的武功只能算普通的一流,随着打斗时间变长,他的战意越来越浓重,战斗力也节节攀升。 遇强则强,便是花主了。 沈映雪把这里的人杀的差不多,理智才慢慢回来,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之前的三年多时间,一直没有完全与这具身体契合,直到今日才完全融为一体。 原主在魔教杀人时的记忆,也慢慢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沈映雪一时间分不清楚,那是原主的记忆还是他自己的记忆。 正道那些人看沈映雪如此厉害,折在他手上的人太多了,没有胆量跟他对上,胆怯地开始撤退。 沈映雪没有追,江寒枫觉得沈映雪状态不对,心里挂念他,也没有去追。两个人一黑一白,身上染血,面目肃然,冷冷地注视着那群落荒而逃的手下败将,仿佛在说:滚吧,回去告诉其他人,还有什么招数,尽管来! 待那群人逃跑后,兰锦也领着几个杀手过来,只见此地一片狼藉,血流满地,到处都是尸体,心头一紧,“主人!“ 沈映雪冷冷地看他一眼,轻轻点头。 “你……”兰锦对上他的眼神,便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悸动。 这个眼神他真的太熟悉了,疯癫前的沈映雪,就是这样冷酷的人。如今的他,尽管脸上有花主的易容,却像极了三年前那个魔教之主。 江寒枫也察觉到沈映雪的变化,甩掉剑上的血,收敛起一身杀气,关切地看向他:“没事吧?” 沈映雪缓缓摇头。 江寒枫还是很担心。他以前不知道沈映雪就是花主,只看到了他作为“凌云”时的柔弱茫然,因此在沈映雪对伏晟出手时阻拦了一下,就怕沈映雪当时意识不清,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如今的情形完全不同,花主在江寒枫心里的形象,与凌云截然相反。在知道这两个人都是沈映雪时,江寒枫心里混乱了一段时间,很难把他们当成同一个人,直到不久之前,沈映雪对桑子尘出手,江寒枫才有了真切感。 可是就算沈映雪会神志清醒,能作为花主处理好簪花巷的事情,也可以在几方势力之间斡旋,他依然是那个白纸一般的凌云。 他有脆弱的一面,否则不会崩溃疯掉。 今日之战难以避免。 江寒枫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只想在沈映雪最脆弱的时候,给他力所能及的关心,不至于让他入了歧途。 沈映雪丢掉手里的匕首,走向江寒枫,“我好累,你背我吧。” 江寒枫也很疲惫,不过他的状态要比沈映雪好很多,把长剑递给兰锦,检查过他身上没什么伤,背起沈映雪,扭头问他:“疼吗?” “嗯。”沈映雪低低地应了一声,趴在他的背上,思绪越来越模糊,接着他猛然清醒,发现自己又陷入了原主的回忆。 这一次是原主刚到魔教的时候,魔教的杀手教导他怎样杀人更节省力气,年仅三岁的小朋友,仰着脑袋,懵懵懂懂地听着。 那个杀手说完,递给他了一把匕首,推了他一把:“去,杀了他。” 前面躺着一个人,看衣着打扮是个江湖人,也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 小沈映雪紧紧握着匕首,手心都是冷汗。他害怕极了,慢慢走到那个人跟前,不敢下手。 杀手恨铁不成钢地抽了他一鞭子,小沈映雪被打得一个踉跄,跌在地上。他紧紧握着匕首,眼里蓄满了泪水。 那个杀手又对另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说:“你去。” 那个孩子比沈映雪大了一大圈,他听到杀手的话,并未向地上躺着的那个人走去,而是凶狠地握着刀,走向了小小的沈映雪。 …… 兰锦去休息了,江寒枫抱着沈映雪,陪他一起睡了一会儿,突然惊醒,发现沈映雪身体微微蜷缩,但是没有醒来,眼角流下眼泪,竟然在低声抽泣。 他抱住沈映雪,轻轻安抚他,沈映雪感觉到了温暖,往江寒枫这边贴了贴,紧紧与他依偎,像是获得了安全感,止住了哭泣,平静下来。 “你梦到了什么?”江寒枫擦掉他脸上的泪水,握住沈映雪的右手,轻轻按摩他的手腕。 沈映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又看到了熟悉的马赛克,心里安稳。他听到了江寒枫的问话,下意识地回答:“我好像就是沈映雪啊。” 江寒枫笑道:“你不是沈映雪,还能是谁?” 接着他心情一沉,以前他就想过,沈映雪可能把自己当成了两个人,一个是真正的他,另一个是花主。 所以那一场恶战,让他认清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吗? 这样一想,应该算是好事吧。 第66章 簪花巷的危机 事情还没完全解决, 金陵不是久留之地。 休息一晚之后,江寒枫带沈映雪和兰锦,在血影楼刺客的护送之下撤退, 临走前又是被人围追堵截,不过这次来的都是一群小喽啰,血影楼就可以解决, 兰锦的毒也派上了用场,顺利地离开金陵, 一行人前往簪花巷。 沈映雪想着那个梦, 一路上都心不在焉。 兰锦见怪不怪, 像往常一样照顾他的日常起居。江寒枫则是记着沈映雪醒来时说的那句话,觉得不能放任不管, 温声与他交流, 谨慎地开解了几句。 “你自始至终都是沈映雪, 就算迫于无奈, 伪装成其他身份, 做的事情也坚守了底线, 就算是使用的代号不同,又有什么区别呢?“江寒枫从本质上分析了一下几个马甲之间的共性, 让沈映雪不要太在意。 沈映雪若有所思。 确实如此, 事到如今, 他是不是原主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原主没有牵扯不清的情人, 他也要给原主报仇,继承这个身份之后,连带着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也要继承。 是不是原主也区别不大了。 只有一点,沈映雪很在意。 [喂,你是真的存在吗?] [当然是。]系统的回答总是很及时, 不会让沈映雪久等。 [我那个梦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梦到有关原主的事情,代入感还这么强?该不会我真的是他,只是被你封印了记忆吧?] [大概因为这具身体是他的,潜藏的记忆被刺激激发,影响到了你。]系统说,[这是件好事,有利于你融入这个世界。如果你能以沈映雪的身份参与进来,不再游离世外,你的性命也就得到了保障。] [可能吧。] - 金陵离着淮城不太远,一行人从那边出来之后,立刻前往大本营。 只是淮城也不安稳,就算沈映雪下令不准杀人,簪花巷这边打架斗殴的事情还是很常见,尤其是最近,找事的人一批又一批,本来淡了很多的血腥味,又变得浓郁。 沈映雪从马车上下来,无视了下属惊异的眼神,径直走回自己的小院。 兰锦离开这里很久,对这边的情况井不了解,他简单询问了一下其他人,喊了李百七过来。 “你在外面受苦了,回来就好,这几日好好休息一下吧。”李百七看到兰锦苍白的脸色,关心道。 “多谢七哥。“兰锦带他去见沈映雪,一边问道:”最近巷子里也不安稳吧?“ 李百七点了点头,进屋之后一气说明白了。 “前段日子倒是安稳,没人敢来招惹,只是前几日……算算时间正是您前往金陵的日子,外面闹事的人突然多了。属下打听过,那些人也是那些江湖门派的人,过来簪花巷是为了争夺一本秘籍。他们都说,您是修炼了那本秘籍,武功才如此高强。谁能得到秘籍,谁就是天下第一。“ 沈映雪心想,这是被人祸水东引了啊。 之前他们到处找秘籍的行为,确实引人注意。最初是搅乱了外面的浑水,让那些正道门派愈发混乱。现在竟然搞到自己头上了。 而且这个时机未免太巧了。 如果他们真的死在金陵,金陵那边的人再腾出手来,对付簪花巷。簪花巷群龙无首,很容易就被打散了。 李百七详细说了一下这几天有哪些人来找事,沈映雪越听越觉得是早有预谋。 毕竟现在的消息传递很慢,如果那群人得知簪花巷外面的人被琐事缠住,才敢明目张胆地过来,肯定有几天的时间差,不可能这么及时。 他想起来一件事情:“那个秘籍,你从哪里得来的?” 兰锦怔了一下:“是底下的人送上来的,他们在拍卖行里买下了十几本,全都送到了巷子里。我本想着临摹后送到您那边,但是时间紧,只来得及送过去了第一本。”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沈映雪虽然这么问,心里却觉得这事儿和外面的人的算计关系不大。 兰锦说:“之前寻找秘籍的事情没有隐瞒,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在瓷镇时,高员外家秘籍丢失闹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在关注这件事。” “好吧。”沈映雪叹气。 这次他们在八方宗等人的围攻下逃脱,更加佐证了外面那些流言。有关沈映雪的武功的说法可能被推到一个更高的地步,他的武功越高,威慑力越强,但也会有不怕死的,想要得到这本秘籍。 这都是什么事啊。 沈映雪本来还想徐徐图之,筛选出那些无辜的人,有选择地出手,现在看来时间紧迫,就算他想顾全仁义,别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沈映雪的观念改变,兰锦他们都松了口气,立刻给外面的人传信,让他们不必留情。 荀炎收到消息,出手愈发狠辣。兰锦不敢出外勤了,留在簪花巷里养伤,顺便做后勤工作,给几处的人手发号施令。 沈映雪则是想起来,簪花巷里还关着几个人。 伏晟和他姐姐,还有机器猫,都在簪花巷白吃白喝,也不知道现在反思的怎么样了。 他跑到后院去看那几个仇人,就见伏晟心情平静,看起来比以前都温和很多。机器猫与他相反,受了一大圈,整个人都憔悴了。 沈映雪早就卸掉了易容,这次是以自己的真实面貌出现的,江寒枫与他形影不离,也跟着一起过来。 两个人一出现,就遭到了机器猫的怒目而视。 “江寒枫,你无耻!”庭轩怒道。 他知道沈映雪是怎样的人,沈映雪根本不管闲事,他们这些人被抓起来,肯定是江寒枫哄骗沈映雪做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庭轩真没想到,江寒枫表面看起来正直,背地里如此龌龊。他们教主是多好的人,怎能容许江寒枫这么欺负? 江寒枫没有理会他,一心放在沈映雪的身上。 沈映雪没怎么把机器猫放在心上,要不是他的马赛克太显眼,沈映雪早就像对付桑子尘那样,也报复回来了。只是之前跟他相处的还行,突然翻脸就挺奇怪的。 如果机器猫还跟顾莲生态度一样,沈映雪肯定不能轻饶他。毕竟顾莲生差点把他给杀死。 虽然说顾莲生是为了给“沈映雪”报仇,想把他解救出来才这么做的,沈映雪还是会觉得生气。这群人把他当什么了?他们又有什么资格替自己做决定? 他和江寒枫两厢情愿,作为花主的时候,也说过“沈映雪”乐意。明明顾莲生和庭轩才是对不起他的人,还占据道德制高点,对着他们指手画脚,让沈映雪很不爽。 伏晟的姐姐在这里呆了许久,弄清楚弟弟跟沈映雪之间的恩怨。她虽然没见过沈映雪,看到他们穿着不凡,伏晟又是警惕的样子,也就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她正想代弟弟赔罪,被伏晟拉到了自己身后。 伏晟说:“我愿意给你赔罪,只求你放我姐姐回去。” “晟儿……” 沈映雪本来就没打算对他姐姐怎么样,大发慈悲地同意了,派人送张二姐回家,还给她拿了些银两。 张二姐却不想走,一步三回头,仿佛与伏晟生离死别,再无相见的可能。伏晟也是这样诀别的神色,他倒是没有后悔,只有哀莫大于心死的灰败。 沈映雪坐在椅子上,“如今揽月楼没了,你也翻不出多大风浪,我还不至于这么小心眼,一定要置你于死地。” 江寒枫默默地想:映雪究竟算不算是小心眼?好像是,也好像不是……这或许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更合适。 伏晟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不如留在簪花巷做事吧。”有了桑子尘做对比,沈映雪觉得他还算个人物,心性方面那是没的说。就是手段恶毒了点,正因为如此,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更让人安心。 伏晟也没想到沈映雪会这么说,他怔了一下,“这是花主的意思?” “很重要吗?”沈映雪看向庭轩,“至于你……” 庭轩紧张极了,“教主……” “你觉得,你有资格对我的私事评判吗?”沈映雪虽然没有拿到完整的记忆,不清楚原主跟他以前是怎么相处的。 他们两个,一个是魔教之主,一个是他的仆人,就算平时能聊天说笑,其他方面也有天壤之别。 更何况庭轩是原主发了善心才留下来的。 这么一想,原主真的跟他很像啊,他当初留下诸成玉,不也是这样吗? 原主遭到了这么多背叛,一想到自己跟他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沈映雪也怀疑了一下自己看人的眼神。 诸成玉确实不太行啊,看起来可可爱爱,实际上满脑子都是搞黄,脑洞还很大,连做皇帝他都敢想,和外表完全不一样。 “教主……”机器猫备受打击,泪眼朦胧地看着沈映雪,“我确实没有资格说这些话,但是江寒枫他真的不怀好意!顾莲生都告诉我了……” “顾莲生算个什么东西?”沈映雪反道。 顾莲生、庭轩还有伏晟,这几个人都是一丘之貉。 庭轩讪讪闭上了嘴。 他看着沈映雪,突然间发现,沈映雪似乎和之前懵懂茫然的模样不一样了。 他好像又变成了从前作为魔教之主的时候。 他不是疯了吗?难道说,这一切都是他的伪装? 荀炎是沈映雪最亲近的人,他心甘情愿地把沈映雪丢在簪花巷,应该也有自己的打算。 莫非……江寒枫和花主,真的有好好给他治病? 庭轩觉得很不可思议,荀炎当初费了这么大力气,四处求医都没能把沈映雪治好。庭轩宁愿相信是江寒枫的背叛沈映雪投靠了花主,把沈映雪给刺激醒了。 第67章 放出流言的人 沈映雪不打算对庭轩做什么,但是也不能在这个当口放他走,只好留他在簪花巷继续吃白饭。 伏晟也是一样,就算沈映雪想让他给自己打白工,还得做一下铺垫,给伏晟施加外部压力。只有他姐姐一个人,沈映雪不敢保证能控制住伏晟,又在外面散播了一些消息,确定大家都知道,伏晟不止没有死,还成了花主的人,跟他在一条线上,大家一起不受待见,才把他提了出来。 伏晟糊里糊涂打上了簪花巷的烙印,喝了几服药养伤,然后就被丢出去做事了,离开的时候,他还是茫然的,不清楚花主为什么突然信任他,等他见到外面的混乱场面,才知道已经没有第二种选择。 - 忠信王府又一次派人来簪花巷要人,因为这边很乱,祝清仪没敢亲自来,甚至连祝凌和祝让都没来,只是派了他身边的亲信,被兰锦给打发回去了,连花主的面都没见到。 又过了几天,祝清仪亲自跑过来要人了。 沈映雪前几天已经把易容卸掉了,荀炎在外面一直没回来,没办法再弄花主的易容。他现在站稳了脚跟,不怕暴露身份,并不担心被忠信王察觉到,没有任何伪装,直接见了他。 忠信王还以为自己还要和花主多费口舌,不会那么轻易见到沈映雪,没想到上来就绕过了花主那一关。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就算他和沈映雪关系再好,没有花主松口,也很难将儿子接回去。 “花主这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见我?”祝清仪对着值守的人冷哼一声,”告诉他,别忘了结盟的基础是什么。“ 当初他和花主结盟,不只是因为有共同的目标,还有这个儿子。如果花主坚持不把儿子还回来,他就只能翻脸了。 忠信王进去见了见沈映雪,关心了他的日常生活,发现沈映雪对答如常,不禁感到惊喜。他问道:“花主这几日可有为难你?” 花主让他见沈映雪,难道是想让他知道,他有好好对待沈映雪? 忠信王最怕的是花主趁着他儿子意识不清,教导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让沈映雪反过来劝他。 沈映雪沉默了一会儿,“挺好的。” 唉,每次都是这个话题,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花主会亏待他?沈映雪也想帮花主说几句好话,扭转一下印象,可是一想到那个人是他自己,根本说不出口。 “你离家许久,爹一直都很惦记,你弟弟也很想你。花主终究是外人,一直呆在他这里也不好。“忠信王劝道,”爹知道,你跟家里没有多少感情,只是血浓于水,至少爹爹不会害你。簪花巷并不安稳,回去之后你也能好好养病休息,不必处于危险之中。“ 看来簪花巷的处境,忠信王也很清楚。 沈映雪想坦白身份,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道:“你不帮花主吗?” “这是两码事。”忠信王道,“这里还有个江寒枫,哼,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要受他蒙骗,依我看,这个人也是花主故意留下来,就是为了稳住你的。” 沈映雪欲言又止。 “雪儿,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就好,我是你父亲,在我面前,不必犹豫。”忠信王态度和蔼,带着安抚和讨好的意味。 雪儿……沈映雪听到这个称呼沉默了一下,“我不会离开簪花巷的。” “为什么?”忠信王不想逼他,那样会离他越来越远。他对祝凌没有付出过感情,所有的耐心都放在沈映雪身上了。 沈映雪看向他的脸,对上那个图画里的美女,“我就是花主。” “你在说什么?”忠信王表情变幻莫测,显然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中。 他不信沈映雪就是花主,沈映雪之所以这么说,肯定是花主教他的。 他们两个身形相似,只要挡住脸,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就连身上的药味,都是差不多的。 难道说……忠信王想到了一个极为不妙的猜测,他脸色大变:“立刻跟我回去,你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沈映雪茫然不解。 忠信王拉着他就要走,感觉到沈映雪的不情愿,外面还有很多人守着,恐怕不会成功。他叹了口气,松开沈映雪的手,深沉道:“我是为了你好……今日不是时候,再过些日子,能我布置周全,一定会将你带走。” 他觉得沈映雪神志不清,没他看的明白,便替他做了决定。等沈映雪病情好一些,再告诉他真相,儿子一定不会怪罪自己的。 沈映雪目送他离去,摸了摸下巴,感觉很不妙啊。 他找来兰锦:“你去查一查,忠信王府最近的行动。” “是。”兰锦应下。 沈映雪着重叮嘱:“尤其要留意流言方面。” 兰锦诧异道:“您怀疑是忠信王做的?” 沈映雪说:“不是很确定,不过应该差不多吧。” 他寻找秘籍的事情,暴露的太快了。而且掀起的风浪也很大。沈映雪以前觉得没什么不对,后来一想,明明在拥有秘籍之前他的名声就已经很大了,揽月楼那个副楼主,也是在那个时候死的,虽然不是沈映雪杀的,却是算在了他头上。 那群江湖人就不觉得奇怪吗?依照外面的流言蜚语,花主武功高强是一开始就有的设定,跟那本秘籍没什么关系。 思来想去,应该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沈映雪被人背刺太多了,而且同盟并不多,最可疑的就是忠信王府。 兰锦领了任务下去,江寒枫走进来,“他又想劝你回去了?” “是啊。”沈映雪一下躺在床上,很无奈,“我本来想跟他说明我的身份,可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江寒枫沉默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代入忠信王,非常理解忠信王知道真相之后的心情,也明白沈映雪的决定。不过……“你知道自己就是花主了?” “啊?”沈映雪下意识地反问一句,为什么江寒枫会这么问?说的好像他也是刚知道真相一样。他还能不知道自己是花主吗? 呆了一会儿,沈映雪才反应过来,江寒枫不会把他披马甲的行为,也给算在疯病上了吧?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怪不得脱马甲的时候,他的反应这么平淡。沈映雪还以为是他俩感情不够深刻,现在想想,江寒枫就是在照顾病人,所以对他格外宽容。 沈映雪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按道理讲,他应该澄清一下,可是这个局面对他是有力的。如果澄清的话,江寒枫大概还得重新纠结一遍,算了,就这样吧。 沈映雪说:“知道呀。” 江寒枫思考了一下,明白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转的了。 就是那天从八方宗的包围中出来,沈映雪昏睡了很久,醒来之后说了那么一句“我好像就是沈映雪啊”,大概是熟悉的厮杀场面,让他想起了作为魔教教主的时候,从花主的身份中脱离,记起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江寒枫走过去抱住他。 沈映雪道:“干嘛?” “我发现我对你的了解还不够。”江寒枫说。 他以前觉得沈映雪像个孩子,敏感脆弱,受不得刺激,后来才发现他是花主,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沈映雪并非受不得刺激,他虽然有病,但绝不会逃避。 最初他刺了伏晟两刀,昏迷一场,在八方宗突围后又昏睡一次,每一次都是受了刺激,但是这两次昏睡后醒来,都让他更加清醒。 沈映雪比他想象中坚强。 江寒枫道:“真希望你能快些好起来。” 他还想和沈映雪比一场。 沈映雪叹气:“我也想,应该很快了吧。” “这么笃定?” “这是秘密。”沈映雪摸了摸江寒枫脸上的马赛克,突然想起来荀炎,为什么荀炎和江寒枫是同样的马赛克啊?他只觉得庆幸,跟荀炎呆的那三年,没有对他的马赛克升起过好奇心。 江寒枫有些委屈:“不能告诉我?” 作为花主的时候,沈映雪就什么都不说,到了现在,沈映雪还是什么都不说,他们真的一点情侣的样子都没有。 沈映雪想了想:“只能告诉你一个。” 因为你脑洞太大,就算说了真相,也能脑补到其他地方去。 江寒枫高兴起来,“洗耳恭听。” 沈映雪道:“其实我之前不觉得自己是沈映雪,只是一个与他同名的幽魂。有个东西告诉我,一定要成为沈映雪,不然就会死。等我真的变成沈映雪,用他的名字扬名,在江湖中站稳,我就可以痊愈了。” 这个说法跟江寒枫猜测的差不多,他亲亲沈映雪的额头,“那现在呢?” “现在觉得,我是谁都没有区别了。” 果然如此! 江寒枫说:“你就是你,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你的身体和你的思维都在这里,它们是不变的。” 沈映雪接受了他的安慰,“你说的对。” - 流言蜚语不好查,兰锦费了很多时间才确定,外面那些传言确实和忠信王有关。他抓了几个忠信王府的人带回簪花巷,交给沈映雪来审问,作证了沈映雪的猜测。 果然是他干的,沈映雪就知道,等簪花巷解决完其他门派后,就会轮到他们这些人了。看来忠信王未雨绸缪,打算提前消耗一下簪花巷的实力。 “主人,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沈映雪看着被抓回来的那个人,确定他看到了自己的脸,冷声道:“送回郡王府,不要管他。” 兰锦知道沈映雪和忠信王的关系,以为他是顾念父子情分。他很想劝沈映雪一句,忠信王未必是他的父亲,可是沈映雪身世难寻,又怕他对忠信王还有牵挂,倒不如做了这个人情,以后就可以毫不留手了。 他解开那个人的穴道,把他们丢出了簪花巷。 沈映雪确定这些人离开了,心想,这次祝清仪应该知道他和花主是同一个人了。清楚真相后,应该就不会给他下绊子了吧。 先看看忠信王的态度,再决定要不要和那个给他手机的男人翻脸。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打败外敌,也不知道荀炎和伏晟做的怎么样了。 第68章 脑洞 信件传递需要时间,没那么快收到回信,倒是忠信王那边先有了动作。 是管沈映雪,他根本坐不住,急匆匆地带了人来到簪花巷,不顾外面人阻拦,直接冲了进来。 兰锦听到动静,忙带了人出来,把忠信王的人拦住,不让他们硬闯。 忠信王以前来的时候都很低调,怕人发现他和簪花巷的关系,从来不敢带这么多人来。如今一反常态,必然不寻常。 兰锦冷笑着说:“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忠信王眉头紧蹙,怒意盎然,挥手对下属示意,完全没有争辩的意思,直接兵戈相向。 兰锦知道沈映雪放过了忠信王府的人,还让他往回传递了消息。大约忠信王得了信,知道沈映雪就是花主,所以才反应这么大。 可是不太对啊,既然他知道花主就是沈映雪,就是他的亲生儿子,难道不该好好待他,哪里至于直接带人杀过来? 忠信王远远地躲在后面,什么也不说,自有高手护他安危。兰锦不好在这个时候用毒,赶紧往回跑,去找江寒枫帮忙,顺便询问沈映雪,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清楚。”沈映雪也很懵,“莫非他不是我的父亲,之前的爱子之心都是装出来的?” “既然这样,那我……”兰锦的猫眼瞳孔竖起,做出一副凶残的模样,隔着马赛克沈映雪都能看出他起了杀心。 沈映雪也很纠结,“他有没有说要见我?” 兰锦摇头。 “先躲一躲吧,也让其他人躲一躲,我总觉得其中有什么误会,在这个时候受伤不值得。” 被兰锦带着从密室逃走的时候,沈映雪突然想起来了:“江寒枫呢?” 按照江寒枫异于常人的脑回路,应该能猜到忠信王的脑回路吧? 兰锦脸色稍沉,他觉得沈映雪身边,除了他和荀炎,还有韩敬之外,其他人都很碍眼,“江公子正在七哥那边,帮着抓捕那些打着抢夺秘籍的主意的人。” 沈映雪很愁,“这样的动乱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忠信王看到簪花巷的后退,就意识到不好,他赶紧追过去,只见屋子里燃着蜡烛,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他命人翻了个遍,又搜了其他院子,还逮住了两个没来得及跑掉的下属,逼问花主和沈映雪的下落,照样没有结果,脸色阴沉地坐在椅子上。 “王爷,不过是个小小的江湖人,他定是畏惧您的威名,才跑得这么快,何必动气?况且咱们的人还在外面候着,他们逃不掉的。就算真的跑了,也可以张贴几张告示,悬赏几两银子,自然会有人捉拿他。”有不明所以的人劝道。 “闭嘴。”忠信王呵斥了他一声,思考了一会儿,站了起来,打量这个地方,很想一把火烧了它,逼迫花主就范。 只是花主这个人心思太深了,就算他放火,花主也肯定能想到他打的什么主意,极有可能会放弃这里,转向别处,甚至有可能连累他的儿子一起死掉。 “去找,务必要找到花主和映雪的踪迹,两个人都要活着带回来,谁要是敢伤他们,那就等死吧!” - “你觉得是怎么一回事?”沈映雪从密道中过去,等兰锦讲述前因后果,迫不及待地问询江寒枫。 兰锦看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沈映雪待见江寒枫,不好说什么,只能说说忠信王,“我看那忠信王将主人认作儿子,未必是真的,说不定也是打着歪心思。当初不就是祝让在他的授意下,让伏晟做出来那种事情!” 沈映雪的想法和兰锦差不多,不过他觉得江寒枫肯定有不同的见解,因为江寒枫在听说他就是花主之后的反应也很奇怪,一般人根本猜不到他脑子里整天想的是什么。 江寒枫说:“我想,忠信王大概没有相信你就是花主。” 沈映雪若有所思:“就算我和花主是两个人,也不该这样吧。” “他可能觉得是花主有意这般教你,让你认为自己就是他。”在百花笑的时候,江寒枫就是这么想的,推己及人,忠信王直接带人来打,很有可能也是因为对花主有怨恨。 沈映雪说:“这个倒是有可能,但是不都讲清楚了吗?” 江寒枫摇了摇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花主真的这么对待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听到这里兰锦豁然开朗,只有沈映雪还不明所以,他实在想不到,“什么主意?” “花主处境危急,如果能让你变成花主,他就可以成功潜藏起来。到时候只有你一人直面危险。你既是花主,又是沈映雪,代替花主被人杀死,江湖恢复平静,他更能在按照操纵一切。” 沈映雪倒吸一口气,这个脑洞就跟诸成玉那个他要杀死沈映雪自己当皇帝的脑洞一样离谱。 最关键的是他们都还信了! “忠信王真的会这么想?” “我也不清楚。”他只知道,他是会这么想的。 沈映雪说:“如果是这样,那就必须去见见他,把事情说明白。” 忠信王散播谣言,打击簪花巷,还亲自带人杀进来了。要是真的因为这种可怕的脑洞,沈映雪死在他手里,那可真的憋屈,忠信王知道真相之后也会憋屈。 兰锦和江寒枫都觉得这个办法过于冒险了,但是沈映雪就想跟他见一面,也没有办法,两个人只能先去探了探外面的人手,确定忠信王的位置,带沈映雪主动过去寻他。 忠信王远远的看到儿子过来,似乎被花主的人手挟持,挥手让下属放下刀剑,冷凝的目光在沈映雪身上打量,像是在判断他的身份。 是江寒枫说的那个脑洞无疑了。 沈映雪说:“你是要带人抓我回去吗?” 忠信王听到他的声音,并没有放松,依然是那副不确定的样子。沈映雪只看到他马赛克里的美女忧郁凝肃,好似犹豫不定。 兰锦道:“忠信王刚才可不是这样的,一进来就喊打喊杀,连句话都不让人说。倒像是看不上咱们簪花巷,翻脸不认人了。” 忠信王道:“我正是要带你离开。” 兰锦冷笑着说:“您这是确定主人的身份了?” 此言一出,忠信王重新变得犹豫起来。 他觉得眼前的沈映雪是花主假扮的。 上次跟沈映雪见面,他的疯病恢复的太好了,跟以前相比差了很多。忠信王当时就觉得不太对,沈映雪疯了这么久,怎么会突然好起来?再一想到花主近日的行踪,外面还有人说,他的腿也恢复正常,可以像常人一般行走,就更觉得这两个人改换了身份。 所以眼前这个人,究竟是沈映雪还是花主? 他只恨自己和沈映雪相处不久,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也怕认错了人,伤到亲子。 不过按照思维清晰程度来说,他真的不像疯掉的沈映雪。 沈映雪想了想,“我跟你走。” “映雪!” “主人!” 江寒枫和兰锦都惊异极了,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转念一想,如果忠信王真的像江寒枫说的那样,跟他回去确实没有什么危险。 至于忠信王不是沈映雪的亲爹……如果真的不是,他之前的行动真的没必要。说到底这种想法只是一种猜测,没有证据证明。反而江寒枫说的那种情况,更符合他的行动。 忠信王也是一惊,沈映雪一直不愿回去,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花主这么教他的,打着其他的图谋。三是这个人就是花主,他想跟自己回去,伪装成沈映雪,让他彻底相信这个身份,然后推真正的沈映雪在簪花巷出现。 无论是哪一种,忠信王都无法拒绝接他回去。 他演技精湛,看着沈映雪流露出几分慈爱的笑意,“好好好,雪儿既然决定好了,那就来父王这里。” 沈映雪转身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人,低声道:“不要忘了,我的武功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身体也好了很多,就算去王府,也有自保之力。” 江寒枫和兰锦只能妥协,看着他缓缓走向忠信王。 忠信王握住他的手腕,冷眼扫视簪花巷其他人,“告辞!” 说完带着沈映雪往外面走,再看向沈映雪时,则是温和了神色,“雪儿想通了?” 沈映雪点了点头,“我一直都很清楚,误会的人是你。” “我都知道。”忠信王无力地叹气,如果这人是沈映雪,那他还是觉得自己就是花主。说到底,根源在他的疯病上,这个病又是伏晟弄出来的,跟他也脱不了关系。“回家之后,我会找太医来给你治病,等你病好,一切都明白了。” 沈映雪说不过他,跟着他上马,远远地走了一段距离,才看到停在隐蔽之处的马车。忠信王带他换成了舒适的车子,一路回到王府中,甫一下车,祝凌就奔了过来,对忠信王行了一礼。 “哥!我就知道爹爹去接你了,你终于回家了!”祝凌好像忘记了之前对他的恐惧,语气欢快,棉花糖都支棱起来了。 沈映雪被他抱了一下,接着拉着往里面走,“你的屋子已经提前打扫干净了,快来看。” 忠信王没有阻止他的举动,任由祝凌拽着沈映雪去了后面。 第69章 你爹不是你爹 沈映雪不是第一次来忠信王府了,对这里算得上熟悉。祝凌领着他进了内宅:“这边原本是王妃的住处,听管家伯伯说,早些年王妃和哥哥是一起住在这里的,哥哥还记得吗?“ 沈映雪摇头,打量着这边的房舍。这里一样有马赛克,只是比起外面,没有那么鬼气森森,而是透着些许闺阁温情,里面的人也不是顶着画皮似的脸。 “爹爹说让你住在这里,王妃虽然不在了,这里的摆设却是二十几年没有变过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想起来了。” 沈映雪觉得悬,大部分人都是在五岁之后才记忆清晰的,就算原主天赋异禀,记得两岁时的事情,在魔教的经历那么刻骨铭心,估计早就替换掉之前的了。 沈映雪就在这边住下了。 忠信王带他回来后就一直没出现过,不过倒是派了婢女小厮过来伺候他,晚饭也有祝凌陪同一起用,吃完饭两个人聊了一会儿,沈映雪觉得困了,就回去睡觉了。 正院是先王妃的住处,就算沈映雪是她的亲儿子,按照礼仪规矩也不好住在那边。他的房间在东边的小院子里,离着王妃那边不太远,虽然没有主院那么大,但也很周全,什么都不缺。 沈映雪不习惯有人在边上伺候,把值夜的人撵到外面去,自己脱了外袍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夜里沈映雪迷迷糊糊醒了一次,平躺的姿势已经变成蜷缩着身子,他习以为常,这是之前伤势严重时留下的习惯,经常在睡梦中疼醒,现在虽然不疼了,前几年的习惯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 他翻了个身,舒展身体闭上眼睛继续睡,余光突然看到外面似乎有个影子。沈映雪吓了一跳,睡意都没了,他问系统:[那也是你的马赛克?] 系统说:[不是。] 得到了系统的回答,沈映雪警铃大响。这里毕竟是忠信王的地盘,如今发现了异常,沈映雪不能不管。他看了看白窗上的人影,估算一下月光的角度,再看屋子里,不出意外的话,没有什么会发光的东西,从外面应该看不到他的动作。 沈映雪慢慢起身,怕发出声音没敢穿鞋,只穿着白色罗袜踩在地上,靠近门口时,突然听到一声女人的叹息。 这时二人距离已经非常近,沈映雪可以确定,就算外面的人发现他醒来也来不及跑,一把打开门,迅速出手,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反绞住对方的手臂。 来人痛呼一声,声音十分耳熟。 沈映雪看了眼这个女子,纳罕他穿越来之后见到的女人数量十分有限,除了花楼里那些打满马赛克的人,就只有一个曼奴,再加上男扮女装的韩敬了,眼前这个人又是谁? “是忠信王让你来的?”沈映雪不客气地问。 对方不说话。 沈映雪换了个姿势,抓住她的后衣领,迫使她抬起头来,借着月光看到那张脸,大吃一惊。 这不是忠信王的马赛克吗?! 见了鬼了,那张画皮似的美人图,竟然成了真人。该不会这就是画皮鬼吧? 沈映雪心里想着,其实并没有很害怕。他现在有了武功,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一动内力就吐血的自己了。这个人能被他抓住,就算是鬼也没什么好怕的。 而且他也被马赛克练出来了,什么诡异的情况没看到过?就说兰锦的流泪猫猫头,还有顾莲生那个移动荷花,放在现实里也挺吓人的。 只是现在这个情况,怎么想都有点不对劲。 沈映雪思考了半晌,“你和忠信王是什么关系?” 那个女人露出诧异的神色,“你为何这么问?” “看来你确实与他有关。”沈映雪不方便说,她的脸和忠信王的马赛克一样,“他让你来试探我,看我究竟是沈映雪还是花主?” 那个女人听到沈映雪这么问,反而沉默着不说话了,好像这个问题还没有刚才那个问题令她震惊。 沈映雪思忖着,“该不会你就是忠信王吧?”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沈映雪想了想,这个声音确实和忠信王的很像,只是有些不同的地方,他也说不出来是哪里像,大概这方面的认知也被打了马赛克。 “你……你怎么……” “你真的是忠信王?”沈映雪上下打量他,“你到底是男是女?” 他都有点搞不清楚,到底什么情况下打了马赛克了。现在这个女人看起来是高清□□的,但也难说,系统把她从头到脚都打了一遍码。 “我本不想让你知道,只是心中有所不甘,没想到竟被你撞见了。”她神情平静,唏嘘道,“这或许就是天意吧。雪儿,你放开我,我不会对你如何,咱们去屋里谈。” 沈映雪将信将疑,领着她去了屋里。 屋子里很暗,蜡烛已经燃烧尽了。这个女人熟练地找出新的蜡烛和火折子,点燃后借着火光,把旧的取下来更换好。 沈映雪看她动作熟练,可能没少往这边跑,说不定真的就是忠信王,可是隐隐还是觉得别扭。 那人坐回来,好像已经想好该怎么说了。她用慈爱的眼神看着沈映雪,泪光闪现,“我的儿,你总算是回来了。我是你的母亲啊!” 沈映雪皱着眉,非常不解:“鬼?” “我不是鬼,好孩子,听我细细讲明。” 当年王妃生下一个嫡长子,聪慧可爱,而且很健康。因为这个孩子,向来对王妃不假辞色的王爷也对她有了几分偏宠。 极为受宠的张侧妃感觉到了威胁,王妃抢走了她的宠爱,那个孩子也极有可能会继承王位,她和王妃的关系并不好,等王爷百年之后,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于是她对大公子出手了,派人诱拐大公子出府,本想把他直接杀了,没想到那个仆人欠了些钱,看大公子长得好看,把他给卖了三十两银子,回来告诉张侧妃,人已经死了。 大公子失踪之后,府上翻来覆去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那个孩子。王妃大病了一场,拿了私房钱,派人继续查找线索。王爷的心思不在她身上了,日日都在张侧妃那边。 就这么过了几年,张侧妃生下来一个儿子,王妃也查到了真相,找到了卖掉大公子的奴仆,喊来当面对质,希望王爷能看在孩子的面上主持公道。 谁知道王爷满心都是刚出生的小儿子,根本不管大儿子的死活,简单惩戒了一下张侧妃,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王妃为了找儿子,嫁妆都花光了,再也拿不出钱来,还指望王爷顾及父子情分,把他们的孩子带回来,没想到他竟是这种反应。 王妃思虑良久,设宴请王爷来喝酒和张侧妃,做出温柔小意状,告诉他们自己想通了,也给张侧妃陪个不是。 两人不疑有他前来赴宴,王妃在酒里下了药,把他们一起给毒死了。 她念着儿子还在外面漂泊,不想就这么死掉,这时候府里的管家突然出现,说是可以帮助王妃。他教王妃伪装成了王爷的样子,处理好尸体,编出那些流言,将真相掩盖。王妃一开始假扮王爷还战战兢兢,后来发现男人也不过如此,社交圈子都是狐朋狗友,全是草包,她也就不怕了,把管家弄死,做出一副对王妃深情的模样,与娘家人交好,发展自己的势力,顺便寻找儿子。 沈映雪听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寻找你时,你已经七岁了。你不记得娘亲,反而认魔教教主做父亲,死活不愿回来。你武功又高,人也聪明,娘亲没法用强,只能想办法把魔教铲除,逼你回来。” 沈映雪看着桌上只有一壶冷水,觉得有点可惜。这个时候要是有些酒菜,边吃边听,那肯定很爽。 “娘亲也是没有办法。”她说,“我本以为,没了魔教,你就能回家,谁知道会弄成这样,害苦了你。你能原谅母亲吗?” “你不觉得我是花主了?”沈映雪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好像还是在梦里,从来没有醒来过。 “我看出来了,你就是雪儿。”王妃泪眼朦胧地看着沈映雪。 沈映雪听到她身份后的反应一看就不是正常人,就算花主伪装也装不出来这么像。如果是花主装的,必然要质疑她的身份,再上演一下母子情深。 大概他的病真的好了很多,日后也能痊愈。 王妃道:“你还怪罪娘亲吗?” 沈映雪摇头:“树大招风,就算你不对出手,也会有其他人动手。只是我不确定,我真的是你的儿子吗?” “你与娘亲长得这般相似,任谁看到我们的容貌,都知道咱们是母子,还需要其他证据吗?” 沈映雪闻言,仔细看了看她。 之前忠信王脸上的美人图,就是古代的工笔画法,五官和身体都经过了艺术加工,现在变成真人,沈映雪的第一反应是和画里那个人一样,都没往别处想,现在才发现,确实和自己挺像的。 难怪她对祝凌一直不冷不热的,祝凌是张侧妃的儿子,她能养活祝凌长大,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沈映雪脑子里乱乱的,爹突然变成了妈,这谁顶得住啊? 第70章 第二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沈映雪起来之后发了会儿呆,才喊了人过来穿衣服。 忠信王过来看他,“昨夜睡的可还好?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你尽管把这里当家,不必拘谨,有什么不习惯的,只管告诉我,我会派人回簪花巷取。” 她依然是男子打扮,马赛克回来了,声音跟原来挺像,但是一下就能听得出来是男人的声音。昨晚的一切就像是一场离奇的梦。 忠信王看沈映雪怔怔的,还以为他没睡醒,亲自打湿了手帕过来给他擦脸。 “现在已经是巳时初,快些起来吧,不能再睡了,当心睡多了头疼。”她拉着沈映雪从屋里出来,阳光照到沈映雪的身上。 坦白身份之后,不必强装男人,相处起来更随性了些。只是她假扮了二十多年忠信王,有些习惯已经深入骨髓,想改也改不回来了。只能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儿子,实在无法像寻常妇人那样。 沈映雪也不是个会撒娇的人,就算他们是亲生的母子,二十多年不见,该有的隔阂也有,无法迅速亲近起来。 她带着沈映雪逛了逛半天园子,管家急匆匆跑过来。 “王爷,有客来访。”他靠近忠信王,在她耳边低声道:“是簪花巷的人,想要求见大公子。” 沈映雪回来的消息并未外传,知道他身份的人很少,只有她的几个心腹清楚。就连祝凌,都被她禁了足,这几日不准随便外出接触外人。 她知道忠信王世子的名声有多重要,这么多年她一直不给祝凌请封,为的就是这个大儿子,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沈映雪回家,必然会遭到朝廷里的查探,这么一来他的真实身份就瞒不住了。 沈映雪的病还没好,簪花巷那边也乱哄哄的,他的身份如此敏感,容易成为辖制其他人的工具。 忠信王不想让沈映雪在这里的消息传出去,她也怕簪花巷那边抖露出来,便安抚好儿子,让人把他呆下去,亲自去会客。 她本以为过来的人是那只猫,没想到却是一身白衣的江寒枫,略感意外,原本想客客气气地迎上去,看到他之后,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了。 “王爷。”江寒枫朝她打了个招呼。 ”你来做什么?“忠信王淡淡地问。 “映雪在外许久,都是有人侍候。就算您是他的生父,突然来到这边,恐怕也会有不适应的地方。先前都是荀炎在他身边侍奉,如今荀炎出门在外,便由我前来陪同,还请您准许。”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忠信王就算不是沈映雪的父亲,而是他的母亲,也不想看到儿子跟人搞基。 别人都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她看江寒枫,哪里都不对劲,那张清明正直的脸,也透着不怀好意。 “你若是真的为雪儿着想,就离他远一点。再不济,杀了花主,帮他彻底摆脱江湖人的控制,隐姓埋名好好休养也是好的。” 江寒枫听到这话,就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对的。他向忠信王拱了拱手,“危难之际,我是不会离开映雪身边的。他应该跟您说过,他与花主确实是一人。我不能做出对花主不利的事情,也请您静观其变,免得日后后悔。” 忠信王嗤之以鼻。 什么都不做,难不成就这么等死吗?真要那样,才是把沈映雪给害惨了。 江寒枫过来,也不光是为了阐明沈映雪的马甲,还想着让忠信王同意他们的恋情。 虽然说目前的形式忠信王同不同意区别不大,保不齐日后沈映雪跟他亲近了,真的回到王府做世子。 如果江寒枫是自己来的,忠信王肯定把他打出去,但是他背后还有簪花巷,看在那个庞然大物的份上,忠信王也不好跟他撕破脸,没有直接喊了侍卫拿他,但是目光也非常不善。 江寒枫道:“映雪服用的药,一直都是猫配的。从前您也曾派御医来簪花巷为他诊治过,结果您也看到了,并没有什么用处。还是猫的方子更加对症。映雪如今懵懂如稚童,独自来到陌生之处,难免会害怕,有熟人陪同,他也不必紧张。” 忠信王道:“尽管让其他人来,你不行。” “其他人都有要紧事情做。从前服侍他的,只有荀炎和猫,先如今两个人都忙得很,他的那个义女,也在外面奔波。倒是还有诸成玉,只是他双目失明,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更不能照顾映雪。” “那就让仆人来。” “映雪不喜欢与仆人走得太近,他从前被人背叛,就算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在刻意回避之前的痛处。” 这些还不都是你这个当爹的搞出来的? 忠信王听了也心虚,她明知道江寒枫是在找借口,可是没有理由反驳。 江寒枫见她沉默了,便起身问身后的下人:“沈映雪住在何处?” 那人不敢回答,讷讷地看着忠信王。 忠信王无奈地摆了摆手,那个人才敢说出沈映雪住的地方。 江寒枫道:“我带的东西不少,一个人拿不方便,劳烦你带几个人,一起送到映雪那边。” 他从簪花巷搬出来的东西很多,沈映雪的各种书籍,还有他平常喜欢把玩的两块牌子,他的衣服、枕头、被褥,还有那张美人榻,以及他的玩具,院子里的小乌龟,统统带过来了,总共拉了好几车。 兰锦一开始还拦了一下,诸成玉听到动静后,也是一副被抛弃的模样,江寒枫却道,如果不知道,忠信王未必同意他跟着一起住进来。 给他一种沈映雪会在王府常住定居的错觉,他一心软,说不准就答应了。 那些东西被搬到了沈映雪的住处,闹得动静很大,祝凌跑过来跟哥哥玩,听到声音后,打开窗户往外面看了一眼,“江寒枫这是过来送礼吗?不太像啊。” 沈映雪也看了一眼:“那是江寒枫吗?” “是他,我记得他就长这样。”他不高兴地撇嘴,“爹爹也真是的,怎么能让他进来了?” 那个人心思太坏了,欺负他哥哥,他兄长的病,也有江寒枫的功劳。爹爹一开始明明也很讨厌他的,怎么突然就转变了态度? 难道江寒枫也给他爹送礼了? 祝凌对沈映雪说:“哥哥别动,我出去看看。” 哥哥好不容易离开簪花巷,人也正常很多,不会拽他的脸,咬他的脸,状态比之前好多了。肯定是因为逃脱江寒枫和花主的魔掌的原因。人都逃出来了,祝凌觉得自己必须要保护兄长,不让江寒枫与他见面。 他冷下脸,气势汹汹地出来门,拦路站在外面,看着那些帮忙运东西的竟然是自己人,更生气了:“都站住!” “二公子。”下人们停下来。 他们都知道二公子的性情,王爷没怎么教过他,一向是顺其自然,但是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二公子好巧没有养成纨绔性子,只是有些时候孩子似的任性,说话也不太看场合,但是心思还是好的。 下人们并不怕他,正想着把他哄走,却看到祝凌动作一转,向着江寒枫走去。 “你来我家干嘛?难道对我哥哥还不死心吗?我告诉你,我哥哥已经回家了,自有父亲兄弟护着,以前花主不管这些,如今他已不是孤身一人,你趁早还是死心吧,别想再害他!” 江寒枫一边替沈映雪感到高兴,一边又发愁他突然多出来这么多家人,每一个都反对他们在一起。 江寒枫的视线越过祝凌,看到敞开的窗户那边,他心心念念的沈映雪正一脸好奇地趴在那里往外面张望。 他心中一动,再看这个小舅子也多了几分耐心。 这个孩子不比忠信王好攻克多了? 江寒枫身上冷硬的剑气稍减,朝祝凌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歉然道:“二公子对我可是有什么误会?我与映雪相识许久,不曾起过争执,也从未因为自己牵连过他,怎么就害了他?” 祝凌还跟着跟他大吵一架,占到理了,把他赶出去,这样也就不怕爹爹询问了。 没想到这人这么好性子……不对,他肯定都是装出来的。 当初沈映雪就是被他这副模样给骗了,他不能再受骗了。 祝凌抱着手臂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哥哥做的事情,我一清二楚!他之前明明好好的,都是你害他病情加重!” 江寒枫还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消息,闻言担心道:“这是怎么回事?映雪如今还好吗?” 祝凌把他之前和沈映雪在京城的相见,还有那时沈映雪的言行举止,以及后来在淮城重逢都说了一遍,斩钉截铁,信誓旦旦:“要不是因为你,他的病早就好了!” 这么一说,江寒枫就想起来了。 他带着沈映雪出门散心,遇到庭轩,又看到了远处的伏晟之后,沈映雪表现的非常不对劲,后来他就失踪了。等他出现时,吐了很多血。江寒枫还怀疑过沈映雪是装疯。 原来那个时候,沈映雪曾经神志清醒过吗? 他苦笑着解释了一遍来龙去脉,说明白了那时候他和沈映雪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管你信不信,真相就是这样。王爷与映雪之间也有些误会,我来这里见映雪,不知是为了私情,还有一些要紧的事告诉他。” “什么事?你先说给我听。”祝凌觉得江寒枫刚才讲的很有道理,心里有些动摇了。 “你应该认得荀炎,前段时间他一直在外面,今日早晨传了信回来,正是写给映雪的。” 祝凌纠结了一会儿,“那、那你进去吧。外面这么多人看着,料你也不敢做什么!” 江寒枫叹气,荀炎已经把外面的事情做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花主亲自出面。要是忠信王压着不放人,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第71章 公布身份说来也容易,忠信王不信他们口头的辩驳,只要用行为说明,摆出事实来就好了。 只是现下没有这么多时间容他们自辩。 好在沈映雪也不是全无办法,直接让江寒枫起笔写信,尽管叫荀炎做出易容,在外面扮演花主,也好撑一段时间。 江寒枫刚要拿起笔来的动作一下顿住,“这么一来,你的身份可就真的解释不清楚了。” 沈映雪在这里,花主在外面出现,谁还会相信他就是花主? “事有轻重缓急,还是外面的事情更重要。”沈映雪凑过去,抓住他拿笔的手,也跟着比划了一下,“大不了就像忠信王说的那样,直接让花主假死,那个身份没了,不就只剩下我了?” 系统突然主动开口:[你不要忘了自己的任务。] 沈映雪还真把任务忘在脑后了,听到系统的话为之一振。 他的人任务是什么来着? 好像用要沈映雪的身份露面,得到所有人的认同,才能活下去。现在只有少数人知道沈映雪还活着,多数人都以为他死了。 这可不行,得好好想一想。 “你觉得,荀炎能先易容成我,再易容成花主吗?到时候就像变脸一样,把花主的易容撕掉,露出我的脸来。”沈映雪自己都觉得不行,容易可不是那么好撕的。 他之前易容掉下来,其实已经戴了有几个月了,不再那么牢固。普通时候都要用药水卸的。就算荀炎真的有办法做的好撕下来,难保第三层易容不跟着一起掉下来,万一直接露出荀炎的脸,那就白费了。 江寒枫道:“我只想问你一句,若日后风波平息,你可会留在忠信王府,与他父子相认,共享天伦?” “难说,这个还要看忠信王的意思。你不要忘了,后面还有一群人盯着呢。” 江寒枫看他说话条理清晰,思虑周全,跟从前作为花主时差不了多少,不禁替他感到高兴。只是当前的局面,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依照他的性子,直接带沈映雪离开这里最好不过,可是沈映雪又跟王爷是父子,就这么走了不好交代。 ,沈映雪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最后还是选择了江寒枫的说法。三人不便再拖,江寒枫夜里探了探王府,确定这边守卫的动向,回来就跟沈映雪制定了逃跑的计划。 临走之前,沈映雪托他写了封信,交代清楚了假扮花主的原因,以及为什么离开,还让忠信王小心行事,最好拘谨一些,免得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能做的都做了,忠信王再有什么反应,他也没办法了。 江寒枫带着沈映雪,悄悄开门从后院留出去,避开值夜的侍卫,跳到屋顶上,轻步出去,急匆匆离开了王府。 三人井未去簪花巷,兰锦怕忠信王派兵来剿,把簪花巷的产业和人手转移了大半。江寒枫直接带着他星夜出了淮城,直往中原赶。 沈映雪看着天上的月亮,强打起精神:“我的那堆东西还在忠信王府里,就这么走了好可惜。” 那些都是沈映雪日常用的,忠信王去过簪花巷几次,没法用别的糊弄他。江寒枫说不出来那些东西不值钱的话,知道伴了沈映雪许久,一些小玩意还是他送的呢。 他将沈映雪抱在怀里,扯了扯他身上的披风,遮住夜里的凉风,“王爷应该不会丢掉,等事情结束再回来取就好。” 沈映雪眯起眼睛,在他怀里睡了一会儿,先前学的内功心法不自觉运转,一股细细的暖流自丹田而生,流向四肢躯干。 - 荀炎这几天得了伏晟相助,虽说势力越来越大,但是名声更加不好了。不过现在也不是创业初期,怕因为名声被人打的时候,反正都是在打,怎么都无所谓。 越来越多的人过来投靠,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也有一些从外面抓来的正道人士,宁死不屈,被他丢到了大牢里。 这处的监牢正是为了此事特地建造的,荀炎一开始想着,先把他们关起来免得坏了事,如今人越来越多,俨然成了动用私刑。 有探子把他这里的情况报了出去,正道便以豢养私兵图谋不轨的名义去官府揭发,谁知道竟然被上面的人压下来了,一直没有动静。 沈映雪过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情形。 荀炎把当地的情况说了一下,也讲了讲他们的对手主要都是谁,“现在簪花巷占据优势,只要一声令下,便可以把那些跟咱们作对的都拿下,不愁无法报仇。” 沈映雪思虑许久,“找个机会,是时候该光明正大地出现了。” 他私下里问了问荀炎,能不能做一些容易去掉的花主面具。以前沈映雪一张易容戴好几天,现在要求不高,只要几个时辰就可以,荀炎研究了几天,做好新的面具,手下也正好把那群正道逼到了绝路,不得不联合起来,破釜沉舟,绝地反杀。 荀炎和江寒枫跟随沈映雪一起出门,不久便来到了一处荒野。簪花巷有意把他们往无人处赶,就是为了减少普通人的损失。 此处如同修罗战场一般,遍地鲜血和残破的尸体、躯干、头颅,不过在沈映雪眼中,都是打满了马赛克,没有什么真实感,就连血腥味道也美化了一下,闻起来像是暖融融的花香。 沈映雪表情放松,像是郊游一般,对这些尸首视而不见。他想自己此刻的模样,一定像极了泯灭人性的变态。 簪花巷的人看到老大来了,自觉避让,正道则是愈发警觉,看向沈映雪的眼神带着仇恨与惊惶。 伏晟收了武器,面带笑意来到沈映雪这边,朝他拱手:“花主。” 沈映雪点点头,打量那群正道人士。上次在金陵一战,没能见到顾莲生,今日倒是没有错过。 “你这妖人,竟敢还敢出现,看爷爷不杀了你,为我诸多弟兄报仇!”有人朝他怒喊。 沈映雪脸上也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淡淡道:“为何说我是妖人?莫非我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坏事?” 他的确早就想报仇,可是除了他的仇人之外,他一直很克制,最初也是替天行道,杀的都是些罪恶深重的人。 沈映雪以前觉得,没有人可以代表法律制裁别人,但是穿越之后,听荀炎说了那些江湖人干的破事,他才意识到一点:现代的法律尚且有不完善的地方,古代又不是法制社会,更别提了。 怪不得古代人都相信因果报应,这其实也是很无奈的事情。 “一切的起因,都是源自你们的贪欲。若尔等不曾贪图天下第一的名声,没有想过杀人夺货,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我又何必如此。”沈映雪笑着叹了口气,看起来虚伪极了。 “青羽宫怎么说?难道不是你派人做的吗?”又有人道。 簪花巷的人杀到青羽宫的时候闹得不太大,但是万家那两个亲家过来报仇,可是切切实实吸引了大家的视线,因此簪花巷做的这件事,鲜少有人不知道。 沈映雪愣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看向江寒枫,青羽宫是怎么回事来着? 江寒枫道:“花主义子诸成玉,原本是青羽宫少主,因为受到林子温的虐待□□,不得不逃下山去。花主仁义,收养了孤儿,见他性情赤诚,又听说诸成玉与林子温有杀父弑母之仇,诸成玉仇恨难消,花主才命我护送他去青羽宫。岂料林子温沉疴已久,我们几人尚未到达,他便病逝了。此事与花主绝无干系!青羽宫内战死的弟子,也多是命丧于孙家的火器和颜家的毒!” 沈映雪记不太清了,听江寒枫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回事。 江寒枫说的在理,但是他本人不在理。他开口后,骂他的人更多,说他与花主同流合污,玉鼎山庄都被他拖累了,一下从皎皎君子便成曲意逢迎的小人。 沈映雪见不得江寒枫被人诬陷,这件事的根源还在他的名声上,便又慢悠悠地开口:“说到底不过就是利益相争罢了,成王败寇,又何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他锐利的视线扫过众人,这些正道里也有真的很正直的君子,只可惜他们生活在这种环境下,根本不知道沈映雪的为人,听别人说多了,也就形成刻板印象,觉得自己做的是正义的。 沈映雪讥笑:“你们说我是妖人,却说不出来我做了何事,追根究底,不过是因为这张脸而已。我既然担了这样的名声,不做点妖人该做的事情,还真对不起自己。“ 顾莲生那边拿着带血的刀,死死盯着沈映雪,只等找到他的弱点,就冲过来一刀捅死他。 沈映雪岂能感觉不出来? 他望向对方,笑着说:“顾莲花,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这句话讲出时,已经不像伪装花主讲话那样压低了声音,恢复他原本的音色。 可惜沈映雪眼中的顾莲生仍旧带着马赛克,无法欣赏到他震惊的表情。 他慢慢撕下脸上的易容,露出那张正道人士多年不曾见过,已经遗忘已久的脸。 有人甚至把他忘在了脑后,完全不记得他了。但是顾莲生不同,他知道沈映雪还活着,心心念念的都是沈映雪,看到花主突然变成了沈映雪,整个人都呆住了,“你……你怎么会……” “我说过,你没有资格插手我与江寒枫的事情。”沈映雪目光锐利,盯着众人,“灭门之仇拖了四年,实在太久了。今日便在此地了结吧。” 终于有人找到了说话的能力,“沈映雪!你是沈映雪!” 第72章 就在其他人都对沈映雪忌惮不已的时候,沈映雪收到了系统的提醒,要给他去掉马赛克。 他当机立断,马上拒绝,[这样就挺好的,不然我可能保持不住形象。] 系统打的血液马赛克不是游戏里的绿色,遮盖效果可比游戏中好多了。要是突然去掉马赛克,一点缓冲都没有,沈映雪很难保持镇定,说不定还会跑到一边去呕吐,被人看轻了。 系统之前跟他说好了,如果他想要马赛克,可以不去掉,现在并没有食言,沈映雪还可以保持住高手的淡定,仿佛见惯了尸山血海,神色清浅,散漫地看向那个喊破他身份的人。 “看来还有人记得本座。”沈映雪欣慰地笑起来。 顾莲生浑身一震,整个人都呆住了,怔怔地看着沈映雪,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在马赛克的遮盖下,沈映雪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莲花后面又有激光射线要迸发出来了。他还没忘了上次差点被闪瞎眼,提前撇过头去,不敢直视他。 这个反应像是给顾莲生了一点底气,“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花主怎么可能是沈映雪? 他们明明是两个不相干的人,花主甚至把沈映雪圈起来,不让他离开簪花巷,抢了江寒枫和荀炎,让他没有人可以依靠。 他怎么可能是沈映雪呢! 可是再想想花主的所作所为,又似乎理所应当……沈映雪拥有的一切,都很合理地转移到了他身上。花主没有理由抢沈映雪的东西,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是同一个人。 顾莲生和花主翻脸了,翻脸的时候他是多么坚定,一时间无法接受。可是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他又很难说,眼前这个人不是沈映雪。 沈映雪道:“昔日本座的经历,诸位应该都知道。本座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没有那么宽广的胸襟。如今尔等落在我手里,算你们倒霉,来世莫要如今时一般猖狂,免得得罪不该得罪的人,死的不明不白。” 沈映雪说完忍不住笑了,他劝着别人别猖狂,最猖狂的却是他自己。 正道的人终于明白,为什么簪花巷会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 他们本根就是那群魔教中人!奉魔教教主为主,能干出什么好事?! 那些以为花主虽然野心勃勃,但也算明事理的人,关键时候可以向他投降保全性命的人,现在都倍感绝望。 落在魔教教主手中还有什么好下场?没救了,等死吧。 其中一个头目道:“休听魔教妖人胡言乱语,自古邪不压正,各位仁兄不要听他的话,坏了士气。四年前我们杀过他一次,如今再杀他一次也不是难事!” 立刻有人附和他,振奋精神,继续与簪花巷的人打了起来。 但是他们知道,上次打败沈映雪并不光明正大,全靠伏晟的阴谋诡计。伏晟现在投降沈映雪了,胜算更小。只能期望沈映雪伤势未愈,他们这群人四年来武功也有精益,可以联手把沈映雪拿下。 大多数人向着沈映雪出手,沈映雪看了一眼江寒枫,“我想自己试试。” 江寒枫本来就是正道的人,跟那些人多有往来,就算为了他和正道翻脸,也有几分情谊在。他们并无私怨,让江寒枫为了他与旧相识拔刀相向,甚至取走他们的性命,有些太残忍了。 沈映雪练了这么久武功,想试试自己的实力如何。 只是他右手有伤,虽然日常生活没有大碍,却没力气流畅地舞剑,昔日趁手的武器用不了,沈映雪只能使用左手,那些个轻巧的短刀。 他心中想着,自己是个江湖人,就算解决了这些麻烦,以后也会有动手的时候,必须早日适应这里,不能总躲在荀炎等人的身后。幸好马赛克降低了他的一部分不适,沈映雪抿了抿嘴,表情冷淡,轻巧地躲避杀招,短兵相接,铿锵作响。 顾莲生没有冲过来,他握着手上的刀,神情非常茫然。 为什么讨伐花主,会变成了讨伐沈映雪? 他究竟该怎么办? 已经背叛过一次沈映雪,难道如今还要背叛他第二次吗? 四年前他们是至交好友,如今那份感情掺杂了其他情愫,他又该怎么办? 如果是刚与沈映雪相见时,顾莲生会选择八方宗。可是他后来又见了几次沈映雪,见到了他与从前不同的一面。虚弱的沈映雪,多了几分从前看不到的温柔,触动他的心弦。顾莲生升起一股保护欲和责任心,有了与他共度一生的心思。 只是这个心路太漫长了,直到现在顾莲生都没下定决心抛下八方宗,与沈映雪在一起。 现在骤然知道他就是花主,顾莲生更难决断了。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荀炎提着剑,来到了他面前。 荀炎道:“我原以为你会帮公子。” 顾莲生张了张嘴,“我自然会帮映雪,如果不是玉鼎山庄的人把他抓走,我自会护他周全,让你们主仆二人安稳度日。谁知他竟是花主,还被江寒枫这样引诱,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江寒枫一颗心都放在沈映雪身上,偶尔替他挡住几招阴损的偷袭,只要沈映雪有败势,他就会提剑相救,根本无暇理会荀炎在和顾莲生说什么。 荀炎道:“你走之后,公子的行踪便暴露了。” “你怀疑是我透露的?”顾莲生怒道,“我如何会是那种小人?” 他在魔教的时候就和荀炎关系不好,被荀炎怀疑,倒是没有很生气。仔细想想那时候,顾莲生甚至还有些心虚。 沈映雪躲在小石村三年,有那么几个人知道他的身份,但是一直相安无事,怎么他一去,村子的人就都被杀光了?冷翠山庄和官府勾结,明明是因为玉鼎山庄的林书墨…… 就算他和冷翠山庄的人接触过,言谈中透露出小石村,那边也未必是因为他才动手的。 顾莲生在心里给自己开脱了一遍,愈发理直气壮。 荀炎道:“拔刀吧。” 顾莲生咬牙,拿起刀来,与荀炎相斗。 江寒枫能感觉到,自从杂乱的内力梳拢过后,沈映雪的武功进益飞速,如果不是耽搁的那三年日子,还有身上的病根,一定是武林中的绝世高手。 沈映雪穿了一身黑衣,容貌锐利俊美,目光冷凝,往日的天真懵懂一扫而空,锋芒毕露灼灼夺目。 一股喜爱之意油然而生,江寒枫看沈映雪怎样都好看,一想到这个人已经与他在一起,更是生出满足之感。 沈映雪还是留了手,他观察敏锐招招冲着防守薄弱的地方出手,目的是废了这些人的行动力,也有几个昏迷过去,不知是死是活。 江寒枫看沈映雪这么厉害,突然觉得有点可惜。他还想着,若是沈映雪稍有不及,可以及时出手与他并肩作战。 这样也好。 沈映雪用很快的速度把那些妄图杀他的人都废了,冷冷地看了眼那些人,不再多言,回头向江寒枫走去,对簪花巷其他人道:“把这些人都抓起来,带回去。” 簪花巷的喽啰也惊魂未定,谁能想到他们主人的真实身份会是死了很久的沈映雪? 诸公子不是说,花主是朝中大臣吗? 他们把地上那群还活着的都绑住了,正道那些喽啰,也都让他们聚在一起,看着花主的眼色,放他们离开了。 荀炎那边也已经打完,顾莲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脖子上一条浅浅的血线。那条血线渐渐变粗,红色的血液流了下来,看上去有些骇人。 他捂着脖子,“我输了。” 荀炎说:“如果不是教主想亲手报仇,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顾莲生看向沈映雪,他与江寒枫牵着手,被别的男人嘘寒问暖,深深刺痛了顾莲生的心。 沈映雪留意到他的目光,抓着江寒枫的手向他们走来。 顾莲生想问沈映雪对自己是否真的无情,又想到他就是花主,正道今日打败,那么多厉害的有名气的人物,都被沈映雪抓走了,突然就不想问了。 再问也是自取其辱。 他一直在犹豫不定,不知道应该选择八方宗还是沈映雪。知道沈映雪就是花主后,也在犹豫不定。 江寒枫的立场与他相似,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对外公布了他对沈映雪的爱慕,如今虽未出手,却是站在沈映雪身边毫不动摇。 顾莲生之前还在想,江寒枫诱骗了沈映雪,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现在却猛然发现…… 他怎么能比得上江寒枫? 哪怕他曾和沈映雪是无话不谈,饮酒比剑的好友,也回不到从前了。甚至那段回忆,沈映雪根本不愿想起来。 当初的感情有多么真实,就显得他的背叛有多无耻。 顾莲生没有说话,他捂着脖子,看着沈映雪的神色,想到他曾经疯癫时的模样,倍感唏嘘。他好像突然从之前那个状态里跳了出来,可以用旁观者的姿态看待自己。 他一直以为自己坚守的是正义,如今才知道,原来他不过是一棵墙头草。 “对不起。”顾莲生轻轻喊了他一声,“映雪,对不起。” 沈映雪摆摆手,“道歉没用,把他也抓起来,一直带回去。” 荀炎立刻道:“是。” 沈映雪想了想自己的记仇本,把人名按个清算了一遍,确定全都抓起来了,不禁神清气爽。 只是他是个好青年,根本想不出来用什么手段惩罚他们。要是一个两个的,沈映雪有魄力把他们都杀了,可是他们人太多了,而且每个人都只做了一点点,累积起来才造成了沈映雪受到的耻辱,还有差点死掉的伤势。 都说法不责众,要让沈映雪一下子杀死这么多人,他还就觉得这种刑罚有点重了。 既然做不出来决定,那就交给荀炎和兰锦他们吧,这些人都是魔教的人,肯定有办法折磨他们,给自己报仇。 沈映雪高兴起来,一直压在心里的沉重一扫而空。他笑着问江寒枫:“怎么样?我厉害吧?” “厉害。”江寒枫眼里满满的都是他。 “我有没有资格做你的对手?” “这世上唯有你一人有资格。”江寒枫揽住他的肩膀,”只是我怕是舍不得与你比斗了。“ 沈映雪无视了地上的马赛克,跟他说着话,慢慢离开了树林。 离开的那群喽啰,会把首领被抓住的消息传出去,这群人威名扫地,名声全无,短时间内是没有能力与簪花巷为敌了。 江湖上的敌人解决,接下来,便是朝堂。 第73章 江知意一直老老实实呆在山庄里,任凭外面的人如何谈论江寒枫,都岿然不动。 后来又有人喊他们一起打簪花巷,江知意最初还担心师父也掺和外面那些事情,把师叔抓回来,幸好江西岸并非那等庸人,看得出形式,也有自知之明。 只是外面的人实在烦人,江西岸干脆装病,留江知意在山庄里侍疾,直到尘埃落定,得知外面已经平静,江西岸才“康复”。 他听说外面的门派大都群龙无首,再也没有从前的威势,便知道死的人不在少数,哀叹一声,对江知意说:“你师叔在外许久,也是时候该回来了。” 以前的低调是因为他们知道正道风气不好,行事也不占大义,不过是打了个幌子而已。玉鼎山庄失去江寒枫,实力也并不太强,为了保全自身,才袖手旁观。 现在事情已经有了结果,也是时候该教导师弟了。 他们已经知道沈映雪与花主是同一人,怨不得江寒枫一直守在他身边。 江知意犹豫着说:“沈映雪睚眦必报,从前对付过魔教的人,一个都没能逃脱。伏晟带人讨伐,玉鼎山庄也曾参与其中,就算有二师叔从中周全,也难脱身。” 江西岸道:“上次英雄大会,沈映雪也曾来过玉鼎山庄,我观他与师弟关系亲厚,你尽管去就是,再不济还有寒枫在。” 江知意便顺从师父的意思,起身离开玉鼎山庄,打听着簪花巷的行踪,一路找了过去。 - 俘虏人数太多,不方便带回江南,荀炎把他们关在院子里,每日只给一点水饭,不让他们吃饱,就像他们折磨兰锦时那样,消磨他们的意志。 沈映雪的任务前进了一大截,只差一点收尾就能全部完成。一想到那些影响日常生活的马赛克很快就会消失不见,他的心情就格外好,跟着江寒枫在外面逛了几圈,启程返回簪花巷。 之前担心和忠信王反目,被他们攻打,簪花巷只留了几个人在,大部分人手都转移到别处去了。 兰锦和李百七清点了一下人手,另买了几处宅院安置他们,给他们安排了任务,恢复以前的生活。 沈映雪回来的时候,兰锦派人去接,也没有回簪花巷,直接来了新的住所。 “忠信王有没有来信?”沈映雪问。 兰锦摇头,“没有。” 外面闹的这么大,忠信王不可能不知道。 沈映雪觉得他大概是相信了自己的身份,此刻备受打击,默默躲起来,没有脸再见他了。 他休息了一天,与江寒枫一起去拜见忠信王。 门子通禀之后放他们进去,不敢和沈映雪说话,自以为隐蔽地悄悄观察他。沈映雪假装没有察觉,跟着去了大堂,等了一会儿人才出来。 忠信王目光躲闪,“你们来了,坐吧。” 沈映雪看到他脸上的马赛克,又想起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再看这个人,完全和男人没有区别。到底是不是做梦啊? 江寒枫看他又开始发呆,替他说明了来意:“几日前不告而别,是我们不是,只是形式急迫,刻不容缓,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请王爷勿怪。” “嗯……”忠信王的目光依然很复杂,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遮挡不自然的脸色,“外面的是,本王都听说了。” 江寒枫没说话。 忠信王也不再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又找到话题:“雪儿可还好?不曾受伤吧?” 他看着沈映雪一身锐气褪去,神态平静,却又似乎带上了几分天真,正是他熟悉的模样。从进门到现在,沈映雪一直没说话,忠信王便觉得他的病好像比上次见面严重了些。 江寒枫觉得沈映雪不说话可能是因为尴尬,毕竟是他们是父子,但是一点都不亲近,甚至还在互相算计的时候称兄道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映雪先前拿到了一本秘籍,照着上面修行之后,内力可以控制,五脏也不再衰竭,虽还有些体弱,比起之前倒是好了很多。这次他亲自出面,力挫众英豪,丝毫不落下风,比起几年前也差不了多少。” 沈映雪听到他这么说,抬眼看着他,好像在问他,“真的吗?” 江寒枫朝他笑了笑。 “是什么秘籍?”忠信王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江寒枫想起来,就是他把秘籍的事情放出去,惹得外面那些人包围簪花巷,拼了命也想杀进来,平白添了很多麻烦,对这位老丈人的感官并不好,眉眼间冷淡许多,“于寻常人而言,不过是普通的东西,对映雪来说,却是救命良药。” 他解释了一下那本秘籍的功效,忠信王听说之后,表情更尴尬了。 谁能想到花主就是他亲儿子? 沈映雪明明疯了,却还能准确无误的扮演花主,真的是天赋异禀。换成普通人都未必能演出与自己完全不同的模样。 沈映雪问:“那些江湖门派都解决的差不多,簪花巷一家独大,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 忠信王知道沈映雪就是花主,以前的计划就要改一改了。但是他肯放过沈映雪,不代表他愿意放过簪花巷。 忠信王道:“朝廷动荡不安,簪花巷闹得这么大,上面的人已经开始关注了。这次死的人太多,惊动了皇帝,恐怕他会派兵前来讨伐逆贼。” 沈映雪懂,这些江湖门派,换算到现代,有些性质像家族企业,办辅导班教人武艺,做镖师、保镖之类的。但是其他的更像是宋江领导的梁山水泊,说是江湖人,叫一声强盗匪贼也不过分,被朝廷围剿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沈映雪说:“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 他拿出那个手机,给忠信王看了一眼,就在忠信王打算接过去的时候,又收回来了。 心爱的手机怎么能到别人手里?这可是缓解社交尴尬的利器。 “这是……”忠信王声音迷茫,没有认出这是什么东西。 江寒枫有点奇怪,这不是他们皇族搞出来的吗?不过一想到忠信王祖辈被朝廷提防,又觉得他不清楚也在情理之中。他解释了一下这东西的用途,还有血影楼的来历,以及这东西是怎么到沈映雪手上的,就见忠信王眯起眼睛,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 “真是一手好算盘,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竟没有察觉到。”忠信王也是一阵后怕,“照你们这么说,他既然肯找雪儿,应该尚不知晓我们的父子关系。” 沈映雪点了点头,“他找我,打的主意应该和你那时候差不多,终究是他手上的刀,一旦没用了,也难逃一死。” 忠信王听他说的明白,并未被眼前的利益蒙蔽,更加觉得对不起这个儿子了。 他问:“你当日为何同意与我结盟?” 沈映雪说:“只是恰好我们要做的事情有一部分重合,互惠互利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只是一有了分歧,两个人的结盟就会破解,说到底是因为谁都不相信对方。 忠信王问:“他要你做的,也与你想做的有重合?” “之前没有,现在大概会有了。”他看着忠信王,问他,“你实话告诉我,把那些江湖门派搞掉之后,下一步行动是什么?” 该不会真的想谋反吧? 忠信王幽幽叹了口气,“我的秘密你已经知晓,应该可以理解我的难处。从前他确实有不臣之心,我继位后,接受了他的人脉,以及诸多事情,不得不延续下来,难以脱身。倘若要我自己选择,我更想安分做个富贵闲人,给你找一门好的亲事,请命让你袭爵,再生几个儿子。” 江寒枫还以为忠信王话里的“他”指的是老王爷,沈映雪听说来了,他说的是死掉亲爹。听他这么说,可以确定那天的梦不是梦,这个人就是他的母亲。 为了给儿子报仇,也是为了活命,找到流散在外的儿子,亲手杀死夫君和小妾的那位王妃。 沈映雪还以为她是个心狠手辣的女子,听到她这么说,就有种恍惚的感觉。 这个愿望也太朴实了! 可是就算已经这么朴实,却不可能实现。沈映雪非常肯定自己是个男人,除非江寒枫其实是个女人,之前都是被系统打码成了男人,去掉马赛克后可以怀孕生儿子。 江寒枫见沈映雪又开始走神,还以为他对父亲说的那样的生活也有几分向往。他自己的人生规划里只有剑,从未有娶妻生子的打算,直到遇到沈映雪才急转直下。可是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沈映雪大概也幻想过那样的温情场面。 江寒枫觉得自己似乎耽误了沈映雪,又不想就这么放手,便没有说话,静静地等沈映雪的选座。 沈映雪幻想了一下江寒枫给他生孩子的场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向江寒枫时,也有几分作为丈夫的温柔,“你如果愿意生,倒是可以试试。” 江寒枫愣住,片刻后,哭笑不得道:“……映雪?我哪里会生孩子?” 忠信王看到两个人的反应,叹了口气。 想实现梦想真的太难了。 她和沈映雪本来就不亲近,沈映雪是个疯了的魔教之主,还搭上了别人,如果这个时候反对他俩在一起,沈映雪未必会对她这个母亲留情。 沈映雪跟江寒枫聊了几句,话题拉回来,继续谈正事,“既然你无意争夺皇位,那就好办了。就是不知道那天见我的人是谁。” “这个好说,你把他约出来,我躲在后面远远地看一眼,皇室中人,大多数我都认识。若来的是他的亲信下属,我也未必不认得。” 第74章 为了确保与上次那个人见面,沈映雪与忠信王商量了一下,特地动身前往京城。 他找的借口也很合理:江湖差不多已经统一,是时候商讨一下接下来的利益划分了。 临行前,江寒枫把之前放在这里的那堆东西收拾了一下,挑拣了一些用得到的,带着一起上路。 他想着玉鼎山庄和就在京郊,如果在京城停留,说不定可以去玉鼎山庄小住几天,见一见师兄。 这次出门,沈映雪没弄易容,直接以自己的脸出行,算得上是意气风发,风光无限,沿途多有人侧目,一路来到京城,去了前两次落脚的客栈,小三的态度愈发恭敬小心,想来是听说了外面的事情,知道了他的身份。 忠信王没有在此地住下,来客栈居住须得填写姓名籍贯,还有离开原籍的原因,古代人没其他事情,都不会离开家乡。沈映雪这等江湖人到处跑很正常,忠信王到处跑,就惹人注目了。 他住到了先前买下的宅院,等沈映雪递了信,给了见面的时间,才掐着点去了他们约定的地方,换了衣服做了伪装,躲在一处屏风后面,静待来人。 沈映雪依然只带着江寒枫,他已经实验过自己的武功,比起上次来有底气多了。 那个男人竟也亲自过来了,看到沈映雪之后温和笑笑,“竟是我眼拙,没能看出来你的身份,当真以为你就是花主那边的人,不曾想到却是青年俊杰。” 他亲自出面,就是为了再见一眼沈映雪。毕竟花主和沈映雪差的很多,如果不是沈映雪自己说出真相,谁也不会觉得他们是同一个人。要不是这点好奇心,他必定不会亲自跑这一趟。 那个男人打量着沈映雪,像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与花主的相似之处。惊叹道:“世上竟有如此巧夺天工的伪装。” 沈映雪也替荀炎感到自豪,还有些担忧,“雕虫小技罢了,要想改变容貌耗费的功夫极多,要是真这么容易,我也不必躲避三年不曾露面,还险些被伏晟等人抓住。” 那个男人一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要是真的这么容易就改变容貌,他也不用在脸上弄那么一块红色,还伪装成不良于行的模样。要是没了这两点,确实不难看出三人的相似之处。 他之前把沈映雪当成同龄人,现在知道沈映雪才三十多岁,看他的眼神少了几分忌惮,多了一些欣赏。他命人给沈映雪斟了酒,“沈教主这一趟,可谓是大仇得报,某先在此道喜了。” 沈映雪遥遥举杯,“还未谢过阁下赠的令牌,若是没有血影楼相助,恐怕我也难逃八方宗的围攻。” 那个男人笑了笑,没有说话。 一杯酒下肚,他才道:“沈教主隐姓埋名,打响了簪花巷的名声,又如此高调地宣布身份,莫非是打算用如今的身份做事?” 沈映雪说:“不过是想出一口气罢了,这些年我遇到的事情不少,打打杀杀也疲了。从今往后,再无人敢对我指手画脚,也可以过一段平静的日子。” 所以别再打了,他真的不想打了。 那个男人听明白了沈映雪的意思,嘴上虽依然带着笑,讲出的话却不容置疑:“沈教主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当初你我的交易尚未完成,还要劳烦你帮我再做一些事情。忠信王那边也不会轻易放过你吧?不如趁此机会,斩断与朝堂的关系,从此再无隐患,便好安居。” 沈映雪沉默了一会儿,吃了江寒枫剥好的虾,才道:“若真能如君所言,但请吩咐。” “忠信王野心勃勃,乃是四王爷一党。要想解决他,还得从四王爷入手。恰好你与忠信王尚未撕破脸,不如从中挑拨,令其三人心生嫌隙,反目成仇,到时两虎相争,也好全身而退。” 沈映雪对朝堂里的事情没怎么关系过,但是他也听说了,朝里有好几个王爷,争得都很厉害。那个四王爷是其中比较强势的一党,他已经把最大的对手给撵到了北方偏远的地方,算得上是一家独大,难怪其他人都视他为眼中钉。 眼前这个人,有可能是那几个弱势王爷之一,想要拿猛虎开刀了。 沈映雪说:“这计策倒是不错,只是具体如何,还需从长计议。” 两人商量完,饭菜已经凉透了。这次见面也不是为了吃饭,沈映雪出来送那个男人离开,看他进了一顶低调的青幔小轿,转身与江寒枫往回走。 忠信王从屏风后面出来,面色十分凝重。 沈映雪问:“怎么了?” 他叹了口气,“我实在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他。” 沈映雪:“他是谁?” “他就是当今圣上。”忠信王眉头紧蹙,“看来此事不能善了,哪怕我配合你的计划,与四王爷绝交,也要被他收拾。” 沈映雪说:“这有何难?大不了诈死,换个身份隐姓埋名,怎么也能活下去。” 她本来就是女人,换个身份还不容易? “这倒也是。” 忠信王把这件事情揽下了,沈映雪还要处理江湖上的事情,她不想让沈映雪再掺和进来,也算是给自己留个退路。 沈映雪看她没有勉强的意思,手腕心性不必男人差,该出手时就出手,绝不心软,是个能干大事的。 忠信王即刻返回江南,问沈映雪要不要一起回去,沈映雪拒绝了,与她暂时分别,跟着江寒枫回了玉鼎山庄。 两个人来到玉鼎山庄的时候,山庄弟子惊魂未定,吓了一跳,连忙往里面跑,跑了一会儿才记起来,他们好像和簪花巷关系友好啊,接着转惊为喜,一边跑一边大喊:“三庄主回来了!三庄主带着沈映雪一起回来了!” 江寒枫不等人来请,牵着沈映雪的手向里走,“你可还记得这里?” 沈映雪看看马赛克:“有点印象,不过要是没人带路,我不知道该怎么走。” “以后会好起来的。”江寒枫与他行为亲密,正如沈映雪初来玉鼎山庄时,引得山庄弟子频频往这边看。 第一次他们备受瞩目,是因为江寒枫鲜少与人亲近,这次却是因为两个人的名声都很大,而且他俩于世不容的爱情也让人津津乐道,处在吃瓜第一线的玉鼎弟子更是好奇极了。 他们还没忘记沈映雪的凶名,不敢往两个人前面凑。只躲得远远地,窃窃私语。 “你说三庄主带沈映雪过来,是为了见长辈,还是想把咱们山庄也拿下?” 有人担忧道:“只有他们两个人,应该不会杀人吧?三庄主就算色令智昏,不至于一点情面都不讲……” “快看!他们牵手了!贴、贴近了!沈教主笑了!” “这一看就不是冷笑讥笑,绝对是发自内心的笑,看来不是回来杀人的,诸位师兄可以安心了。” 沈映雪在听江寒枫讲述他被打过码的记忆,觉得有点唏嘘。 那时候他还以为江寒枫是个恐同直男,没想到还是没有逃脱恐同即深柜的宿命,两个人还是搞到一起了。 江寒枫说:“你那时候提起许多次,从前与我见过。只可惜我只以为是六年前的相见,不曾放在心上,如今想来才知道,你说的是年幼时那次关乎性命的追杀。” 沈映雪想了想:“不太记得了。不过我倒是记得,你说过六年前的比斗是我赢了,后来我问荀炎,荀炎却说是你赢了。” “是吗?”江寒枫回想了一下,猜想那时候可能也有什么误会,不过从前的事情都不重要了,沈映雪还病着,又以为从前与现在的他是两个人,他也没必要纠结沈映雪记忆之外的东西,“等你痊愈,我们可以再比一次,看看究竟是谁的武功高。” 沈映雪略带得意:“当然是我。” 三人一路来到山庄的主院,过来拜见江西岸。江西岸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俩,平心而论,他根本不想看到这两个人结为夫妻,可是他还觉得自己虽然是江寒枫的师兄,却没什么资格教导他。干脆略过这个问题:“你们不曾遇到知意?” “没有。”江寒枫问,“师兄这么问,莫非知意去找我们了?我与映雪这几日都在京城,处理完一些事情,才敢回来见您。” 江西岸道:“看来是错过了……你们……你们既然来了,那就住下吧。日后……唉,算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江寒枫看出了他的意思,笑道:“多谢师兄。映雪身体尚未康复,还要劳烦师兄为他医治,我也一井谢过了。” 江寒枫高高兴兴地带着沈映雪离开这边,去了他居住的水榭,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人把卧室的床换掉。 这床井不算太大,一个人睡有些空余,两个人睡就有点挤了。 他把沈映雪的东西拿出来,摆在自己的房间,看到两个人的日常用品放在一起,顿时心满意足。 沈映雪坐在凳子上,撑着脸看他忙来忙去,心想等解决完朝堂,把簪花巷交给兰锦和荀炎,再让诸成玉回去管理青羽宫,韩敬管理其他门派,他跟着江寒枫回玉鼎山庄,倒也是个好的选择。 江寒枫摆放完日用品,又拿出沈映雪之前喜欢的玩具,想到沈映雪如今病情好了很多,未必会喜欢这些幼儿爱的东西,便随意挑了一个拿到他面前稍作试探。 “映雪……” “嗯?”沈映雪看到他左手的飞机模型,还有右手的小乌龟,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宠物,赶紧走过去。 乌龟生命力顽强,但是一路上井不好走,他把乌龟忘在脑后,根本没照顾过,万一养死可就不好了。 江寒枫下意识抬高手臂,看到沈映雪举着手朝他要,“给我,把它给我!” “喜欢?”江寒枫问。 “当然喜欢。”要是不喜欢,谁会在逃难的时候养宠物啊。 江寒枫又吊了他一会儿,才把小乌龟放下,沈映雪双手捧在眼前看了看,摸摸它的硬壳。 江寒枫见沈映雪如此模样,知道他的病还没好全,摸摸他的头,“这拨浪鼓不是这样玩的,须得拿起来甩动才有声响。” “什么拨浪鼓?”沈映雪看了看手里,发现绿绿的小龟被叫破了真身,马赛克突然没了,变成了三岁以下小朋友才爱玩的拨浪鼓。 为什么要把拨浪鼓打码成他的宠物小乌龟!他的脸还要不要了! 算了,已经丢脸丢了四年多,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了。 沈映雪把拨浪鼓一丢,朝江寒枫扑过去:“你敢拿这种东西唬我,是何居心?” 江寒枫怕他摔了,顺势后退缓冲一下,沈映雪变本加厉,用力把他按倒,恶狠狠道:“我可是魔教教主,又不是三岁小孩。” “教主饶命,我知错了,且放过我这一次吧。” 第75章 江寒枫以为这次可以在山庄久居,没想到过了没两天,又收到兰锦的信,说是外面的产业都已经接手,邀请沈映雪过去视察。 虽然沈映雪平时不怎么管事,他和荀炎还是把他当做顶头上司来尊重。沈映雪收到信,也想过去视察一下自己治下的江山,立刻答应了,也不收拾东西,带了些钱就要出发。 江寒枫觉得很奇怪,荀炎是沈映雪身边的守卫,是他的影子,对他忠诚是从小培养的,可是兰锦不一样,他只是个半路加入的,为什么会得到沈映雪的重用,还如此忠心? 如果是沈映雪之前的人格魅力,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可是疯掉之后的沈映雪……好吧,他作为花主的时候也是很有魅力,能让人追随的。只是江寒枫有一种直觉,兰锦对他抱有很莫名其妙的敌意。 兰锦也对其他人有过这种敌意,但是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只对他始终有敌意,哪怕江寒枫对感情一事并不擅长,也能感觉到兰锦对他的敌意,是因为沈映雪。 他立刻决定跟着沈映雪一起出发,到达下一个城镇后,兰锦带着人过来迎接他们。 “主人!”兰锦态度亲昵,他和沈映雪很久没见了,度过这场风波,他就可以一直守在沈映雪身旁,跟他一起做一番事业。 无视了后面的江寒枫,兰锦热络地迎接沈映雪进城,“这边的事情我都处理好了,除了接手的其他几个门派的人手,还陆续有人过来投奔,各处的产业也有不少并入簪花巷名下,每月都有盈余。他们都想见见您,未经您准许,我不敢答应,暂时推拒了。” 沈映雪看着猫猫头还是熟悉的样子,他这么亲近自己,真的很像一只跟主人撒娇的猫,便容许了他的亲近。 荀炎不在这个城镇,韩敬也和诸成玉在一起,没留在这里。 兰锦之前见了他们一面,跟沈映雪讲起了这几个人的心思:“诸成玉依然不想见您,那件事情真的打击到他了。” 沈映雪很无奈:“当初他突然喊我爹,我还吓了一跳呢。” 兰锦赞同地点头:“您愿意收留诸成玉,教他读书认字,还教他医术,甚至让他掌管青羽宫,已经是极大的恩惠。他竟毫不感激,还因为一些细枝末节心生怨恨,实在不该。” 他早就看诸成玉不顺眼,有机会说他坏话,就使劲说,把诸成玉的一点小别扭,说成心性不堪。 江寒枫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沈映雪并没有因为兰锦的抹黑厌恶诸成玉,他觉得是诸成玉作业太少了,还需要继续学,要是一年没拧回来,那就学一年,一直拧不回来,那就一直学。等下次见面,就给他找几个好老师,安排下课表,让他没功夫想别的事情。 江寒枫和兰锦看到沈映雪神色平静,仿佛十分宽宏大度,没有因为几句话就厌恶了诸成玉,甚至还很宽容,心思各异。 沈映雪的身体没有以前那么虚了,舟车劳顿之后,也不必立刻歇息,他就跟着兰锦在城里转了转,低调地没有暴露身份,把簪花巷在此处的地盘都看了一遍。 大半个城都是簪花巷的,如果他们真的起义,这座城很快就会沦陷,被他们占领。 兰锦很满意现在的局面,跟沈映雪邀功:“这么一来,再也无人敢动咱们了。甚至连朝廷那边,也要忌惮我们的实力。” 沈映雪算了算,除了这里的势力,江南簪花巷还有其他地方,也有势力划分,以前那些正道门派分散在全国各地,现在都被收编,簪花巷的势力已经扩张到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步。估计早就成了朝廷的眼中钉了——至于皇帝许诺的事情,他都不敢用真实身份出现,哪里能当真? 沈映雪也没想到簪花巷能这么厉害,他以为最多比从前的魔教好上一点,现在想想,就算真的像诸成玉说的那样也不是难事。他好不容易可以做不愁吃喝的甩手掌柜,根本不想当皇帝。 或许古代人当了皇帝,可以享受那种别人有钱也无法得到的阶级优越感,换成一个来自现代的咸鱼宅男那就未必了。 众做周知,做皇帝非常累,要是真的想用心基建,改革制度,那就更累了,007的工作制度,一年就过年时候的三天假期,还没有工资,谁受得了啊。 沈映雪说:“收敛一些,给底下的人安排事情做,不能让他们闲着。” 兰锦没怎么明白:“安排什么事情?” 沈映雪:“种地、服兵役、修桥铺路、学手艺做学徒。念书,什么都可以,但是决不能做无知的地痞流氓。” 兰锦头一次听说这种安排,他觉得沈映雪果然图谋甚大,这样一来,他们簪花巷又会化整为零,渗透到各行各业里。服兵役的拿到军功,可以进入朝堂做武官,念书的考科举,做文臣。那些手艺人,也是每个人都离不开的,做探子传递消息再容易不过。 种地的可以养活簪花巷和其他人,如果有剩余的田地,还可以建成庄园,庄园里是练兵还是打铁,外面的人谁也不会知道。 兰锦越想越觉得沈映雪厉害:“我这就吩咐下去,一定按照主人的要求做。” 沈映雪点了点头,兰锦是他的迷弟,无条件执行他的命令,但是底下的人可能会不理解,执行的时候就会有阻碍。沈映雪解释了一句:“簪花巷一家独大,难说不会被朝廷记恨上。到时候纠集军队,派兵来打,谁也没有好处。我只想过几年安稳日子,簪花巷刚经历一场恶战,也需要休养生息。” 兰锦道:“主人说的是。” 他们几个到书房里,商量了一下,做出计划的雏形,又给荀炎和韩敬写信,让他们帮忙完善,如此交流了几个月,才将手下的人登记造册,确定他们的特长,安排他们到合适的岗位。 下岗员工再就业做完,沈映雪觉得自己已经从大善人变成了大圣人,浑身散发着功德金光。 又过了几日,马赛克系统突然告诉他:[恭喜您,任务已经全部做完了,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这个世界行走。] 忠信王那边也完成了吗? 真的帮他撇干净了? 沈映雪问系统:[忠信王还好吗?] 不会死在什么宫变里了吧? 系统说:[我不知道,这些事情还要您亲自探索。接下来我将去除您的马赛克,您之前提到过,有一部分马赛克不想去掉,现在您可以选择保留的部分。] [稍等。] 沈映雪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喊了人过来,让他去打听忠信王府和京城的动静。 等那人领命而去,他才有心思去观察周围。 确实没有马赛克了。 沈映雪找出来手机和游戏机,发现这两个木牌,就是两个雕工精细的普通木头,完全不具备电子设备的影子,[先给我这两个马赛克吧。} 系统答应下来,那两块木头又变成了手机和游戏机。 沈映雪觉得很神奇:[这算是穿越福利吗?] 毕竟他做的那个任务,好像本来就是应该做的,就算系统不催……系统不催的话,他可能一直住在小石村,直到村子被烧了,再换个村子继续住,不太可能搞出簪花巷来。 可是簪花巷对系统也没什么好处,沈映雪想不明白,系统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做。 系统含糊道:[算是吧。你还要别的马赛克吗?] [你会不会是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等我选完之后就要离开了啊?]沈映雪还有点舍不得,以前马赛克密集的时候,只有系统能跟他顺利聊天,他和系统关系不错,直到后来专注任务,才忽略了系统。 系统说:[是的。] 沈映雪也不能拦着不让他走,[要是我一直都不选完呢?] 系统:[……跟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无论有没有确定,我都会离开。] 沈映雪抱怨了一句真无情,外面有人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主人!你快去看看吧,猫大人和江公子打起来了!” “怎么就打起来了?”沈映雪顺手拿上手机,跟着下属走,转了几个弯,来到一个院子里。 那个院子很大,里面的花盆什么的已经摔碎了,叶子和土到处都是,不少人躲在旁边看热闹。 兰锦的武功远不如江寒枫,但是不知道他用了什么东西,江寒枫行为滞涩,用起剑来也有些力道不足,精妙的招式很容易就被躲过去。 兰锦找准了缝隙,什么药都往外仍,沈映雪一过来,就被白色粉末扑了一脸,呛得他咳嗽两声,用手扇了扇那些白沫。 兰锦留意到他过来,连忙拉远距离,往沈映雪这边来,关切地看着他:“您怎么来了?可有哪里不适?我来给您把把脉,解药不在我身上,还要去屋里拿。” 沈映雪咳了两声:“这不是石灰粉吧?” “不是。”兰锦脸色微变,紧张道:“您眼睛痛不痛?身上痛不痛?” 他也不知道丢出了些什么来,只靠眼睛看,分辨不出沈映雪的症状。 沈映雪倒是没什么感觉,那些呛人的白雾消失后,就可以正常呼吸了。可是看到兰锦紧张的模样,又觉得没那么简单。 他尚且如此,和兰锦呆了这么久的江寒枫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沈映雪脸色稍沉:“这是怎么回事?” 兰锦阴沉地咬牙切齿,用仇恨的目光地看着江寒枫:“主人,江寒枫他、他怎么能……!” 他很想说江寒枫对主人图谋不轨,可是江寒枫刚才都交代了,他们两个早就在一起了。沈映雪就算疯了,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兰锦都不知道该怎么告状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三万三完结 第76章 兰锦的态度太过强势,沈映雪之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就有一种小朋友瞒着老师早恋的错觉。 他移开眼睛,不去看兰锦的脸,满脸凝重地思索该用怎样的理由劝说,“那个……” 兰锦凛然打断了他,“我都知道,这一切与您无关,都是江寒枫的错!” 沈映雪说:“其实也不是……” “从一开始江寒枫就对您图谋不轨。”兰锦痛心疾首,那个时候沈映雪说,他和江寒枫没有关系,都是逢场作戏,兰锦信了,现在才回头去想,才觉得那个时候沈映雪就被骗了。 沈映雪有时候看起来很清醒,但是都是在那些大事上。面对私人感情,他是毫无分辨力的,不然几年前也不会被亲近的人背叛。 兰锦越想越觉得自己不称职:“这件事情您不必管,江寒枫并非毫无破绽,他已经中了我的毒,如今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江寒枫看起来也被那些白色的粉末迷了眼睛,眯眼看着沈映雪的方向,“映雪……” 他刚出声,兰锦就立刻警惕起来,又朝他那边撒了一把东西,江寒枫咳嗽起来,后面的话说不出口了。 兰锦温声喊了个看热闹的下属过来:“带主人回屋休息。” 沈映雪被他安排的明明白白,但是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满眼都是马赛克的人了,从此他心理健全,可以自己拿主意。 “你要忤逆我吗?”沈映雪沉声道。 兰锦愣了一下,沈映雪从来没有对他生气过,这是第一次说出这么严重的话,“我的整个人都是属于您的,怎敢忤逆您?只是……” 沈映雪也打断他的话:“这么说,你以为自己可以替我做出决定?我的想法并不重要?” 兰锦想到了因为反对他和江寒枫在一起,被沈映雪记恨上的庭轩和顾莲生,瞬间不敢说话了。 那两个人是兰锦亲自处置的,他们的下场,兰锦怎么可能不清楚? 这两个人都对沈映雪怀着一些龌龊的心思,自以为有资格对沈映雪的生活指手画脚。兰锦最讨厌的就是那种人,如今听到沈映雪的话,惊出一身冷汗。 他竟然也成了那样的人! 可是不阻止的话,真的要看着沈映雪和江寒枫在一起吗? 万一以后沈映雪神志恢复,是后悔莫及,羞愤之下杀死江寒枫,还是顺水推舟,与江寒枫凑合过下去? 理智上说,兰锦不想沈映雪难过,可是感情上来说,沈映雪如果能亲手杀死江寒枫,断了他的念想,那真的再好不过了。 沈映雪看到兰锦表情紧张,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轻松地吐了口气。以前有猫猫头阻挡,可爱是可爱,就是把他的察言观色技能完全剥夺了,现在他终于可以做一个合格的领导者了。 “到此为止吧。”沈映雪强硬地说,“把解药给他,如果江寒枫真的受了不可挽回的伤,我也不会对你客气。” “主人!”兰锦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沈映雪再次被他理直气壮的眼神看得心虚,“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主意,可是你一直不告诉我,我又怎么知道?” 兰锦嗫喏细语,不敢把话说出口。 他记起来了,那些想法只是他的一点私心罢了。最开始的时候,只要沈映雪还活着,他就很高兴了。后来与沈映雪相处的不错,又与荀炎一起,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兰锦也越来越得寸进尺,想把沈映雪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明明是应该小心翼翼隐藏好的东西,却膨胀到今日这个地步,闹到了明面上。沈映雪看到他对江寒枫做的事情,肯定会心疼江寒枫,对他有所不满。 兰锦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您说的是,我知错了。” 沈映雪追问:“所以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兰锦抿了抿嘴,不敢开口。 “算了,先给江寒枫医治吧。”沈映雪拉着他往江寒枫那边走,“给他道歉。” 江寒枫脸上头发上都是他的药粉,眼睛眯着,好像很不舒服,时不时咳嗽几声。 兰锦听从沈映雪的话,对江寒枫道:“对不住,这次是我的不是,不该因为一些事情迁怒你。” 江寒枫已经知道了兰锦的心思,他出手根本就不是迁怒。只是他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塞住了,说不出话来。 沈映雪道:“你没事吧?快把解药拿来。” 兰锦认命地让人去他房间里拿药,带江寒枫去了离得比较近的一间屋子,外敷内服一大堆,服用完后,沈映雪靠近江寒枫,关心地询问他的伤情。 江寒枫已经可以讲话了,抓着沈映雪的手,安慰他自己没事。 兰锦看不下去,告辞离开了这里。 等兰锦走后,江寒枫沉默了很久,才道:“他爱慕你。” “啊?”沈映雪懵了,“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所有与你亲近的人,都被他针对过。”江寒枫不想让沈映雪有负罪感,安慰道:“兰锦很有分寸,最多不过是将你身边的人与你隔开,今日他对我下手,也是我有意挑唆。” “你没事惹他干嘛?”沈映雪就觉得,之前那么久都相处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为了确定他对你的心意。”江寒枫看着沈映雪,眼睛里是满满的认真严肃,没有任何玩笑,“他对你如此深情,你可有想过,成全他?” 沈映雪怀疑马赛克还在,不然他为什么听不懂江寒枫的话? 江寒枫见沈映雪表情迷茫,握住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用虚弱的声音温柔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就算你现在不记得了也不要紧,我还替你记着。你先前曾问过我,是否愿意嫁给你,我的答案一直没有变过。无论是想让我做妻也好,做妾也好,我都应该有容人之量。现在只有一个猫,日后还可能有其他人,我总不能成为你的阻碍。” 沈映雪:“????” 这是什么迷惑发言? 你什么时候报班学的男德? 沈映雪大为震惊,又觉得江寒枫对自己一点占有欲都没有,那份喜欢也好像变淡了。震惊被愤怒代替,他气愤地按住江寒枫,把他按在墙上亲,亲了很久才松开。 两个人气息微喘,嘴唇殷红。沈映雪愤愤道:“你在说什么屁话!你想和别人分享我?” 这个措辞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江寒枫笑意浓厚:“我没有那个意思,你这个反应,我很高兴。” 沈映雪这才反应过来,江寒枫这是玩了一招以退为进。他竟然也学会耍心眼了。 “你就不怕我答应?” 江寒枫道:“如果你真的答应,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不会说什么。但是你拒绝了,更令我高兴。” 那种情况下,沈映雪拒绝的可能性更大。他不是沉迷情爱的人,兰锦跟他呆了这么久,他都没有动心,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就心动? 江寒枫亲了亲他:“我真的很高兴。” 沈映雪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他想了想,可能是江寒枫太没安全感了。就像兰锦以为的那样,江寒枫也觉得他是个疯子,无论他做出什么承诺,都是在“不清醒”的状态下讲的。就像饮鸩止渴一般,江寒枫希望得到他的回应,又怕他的反应并非出自本心。 沈映雪说:“我的病好了。” 江寒枫敷衍地应了一声,一看就没有相信。 沈映雪心想,看来还是要靠时间来说明一切。不过也好,他们本来就不缺时间,往后的日子,都可以证明对彼此的心意。 - 因为江寒枫中了兰锦的毒,沈映雪不太放心,晚上跟他一个屋里睡的。 这一晚没有奇奇怪怪的马赛克,第二天醒来,沈映雪神清气爽。 兰锦的解药堪称立竿见影,江寒枫的毒已经完全解了。沈映雪赖床不愿起来,他端了饭过来,让他简单吃了点,直到日照三竿才起来吃午饭。 兰锦远远地看到他们两个一起从屋里出来,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藏在了心底。等走近后,看清楚沈映雪脖子上的红色痕迹,才有些许情绪波动流露。 沈映雪摸了摸脖子,想到昨天的事,不着痕迹地拉了一下衣领,苍白地解释道:“大概是蚊子咬的吧。” 兰锦竟然喜欢他! 男同竟在他身边!他身边到底有几个人不是男同? 太可怕了。 兰锦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背影看起来格外落寞。 沈映雪问江寒枫:“你说他信了吗?” 江寒枫道:“你忘了,这是我的房间。” 沈映雪昨天晚上就是睡在江寒枫屋里的。 沈映雪说:“还真忘了。不过也好,早点让他认清现实,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兰锦备受打击,失魂落魄地回去,脑海里都是庭轩和顾莲生的模样,还有沈映雪对他说的那几句话。 他不敢去见沈映雪,躲了他小半个月,独自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尊重沈映雪的选择。 就这样吧,他实在不想被沈映雪厌弃。反正江寒枫也不是第一天和沈映雪在一起了,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算了。 就在兰锦进行哲学思考的这段时间,沈映雪选好了留下的马赛克,告别系统,可以自己规划人生了。 荀炎和韩敬都回来了,兰锦依然见到沈映雪会尴尬,留在了外面。他们没有继续留在簪花巷,而是另外选了春城那边作为总店,防止被人一锅端了。 忠信王假死成功,改头换面,拖家带口地过来投奔簪花巷了。 第77章 番外一 一辆破旧的马车缓缓行驶在路上,拉车的是一匹毛发黯淡的老马,赶车的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子。 他的皮肤很白,就算穿着粗布麻衣,也能看得出来不是普通农户,倒像是哪个富商家的公子。 到地方之后,他好奇地打量这座城镇,跳下来回头掀开车帘,表情别扭,声音也低低的:“到了。” 后面一个妇人出来,扶着车窗慢慢下来。她穿着打扮也不出彩,但是一样细皮嫩肉,保养得很好。与一般女子不同,她的眉宇间并不柔和,反而冷冰冰的,透出一股威严。 这两个人就是忠信王妃和祝凌。 祝凌对外界的事情了解的不多,他只知道哥哥被江寒枫偷走了,爹爹一点都不着急,后来沈映雪把外面的麻烦都解决了,爹爹依然平稳如初。 再后来爹爹变得很忙,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偶尔家里还会来很多他不认识的客人。祝凌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他爹管的很严,根本不让他接触这些。 再后来,他爹就死了。 祝凌悲痛至极,扑在棺桲上哭得眼睛都肿了,在堂兄和管家还有其他人的帮助下操持了葬仪。他的亲哥哥始终没有出现过,肯定是江寒枫把他控制住了。 丧礼结束后,祝凌打起精神来,准备接手忠信王府的管理,继承父亲的遗志,查明真相,给父王报仇,救回哥哥,延续忠信王府的光辉。 然后他爹又活了。 不止活了,还从男人变成了女人,从忠信王变成了王妃。 祝凌:“……” 生活把他骗的太惨了。 王妃跟他讲明白了真相,告诉他自己为何女扮男装,从前的王爷,还有他的亲生母亲又是怎样死的,以及他们对不起沈映雪,沈映雪是无辜的,如果祝凌想报仇,尽管去找她,不要迁怒沈映雪。 王妃从来没有想过,她还有讲出真相的那一天。 当年假扮王爷的时候,她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所以对祝凌的教养非常不走心,物质上全部满足,该上学上学,该读书读书,不想学的话,她也不催。祝凌就是这样完全放养,按道理讲应该与他的感情并不深。可是这个孩子对父亲却有很深的崇拜。 王妃以为他会选择给父母报仇。 哪知道祝凌的反应,却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父王和母亲都对不起你和哥哥,如果你没有动手,恐怕死的就是你。你杀了他们,也是不得已的选择。”亲自主持过葬礼的祝凌比以前成熟很多,眼底多了几分坚毅,把事情分地清清楚楚,“这么多年一直陪着我的人是你。就算你不喜欢我,刻意远离我,对我的养育之恩也是真的。” 他没有办法复仇,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而且她的孩子,祝凌的兄长,沈映雪已经很惨了。如果没有他母亲从中作梗,如果父亲对那个孩子多一点珍视,根本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祝凌之前对沈映雪的疯癫就是担忧中夹杂着一点点恐惧,清楚罪始作俑者后,那点恐惧也没有了。 祝凌纠结了很久,眼睛熬得通红,给了王妃答复:“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向前看吧。” 冤冤相报何时了。 王妃扮上女装,告诉祝凌王府中事,询问他是选择留下来继承父亲的爵位,还是跟她一起走。 忠信王历代都是皇帝的眼中钉,祝凌对荣华富贵并不是多么在乎,当即选择后者,乔装打扮,前往春城寻找沈映雪。 他按照信里给的地址找到一处宅院,敲门后进去。外面有十几个守卫,问过他们的身份后,去屋里禀报。 不一会儿沈映雪等人出来迎接。祝凌看到兄长依然是从前那般光鲜亮丽,对江寒枫的不满也少了很多。但是这几个人也太无礼了,一个个地都看着王妃,眼睛都直了。 祝凌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王妃第一次女装出现在人前,这些人受到的冲击不比他那时候小。 那点不满立刻烟消云散,祝凌调整心态,不再说话,沉默地看热闹。 江寒枫出来迎接岳父和小舅子,看到这两个人之后沉默了很久,看向旁边的沈映雪,发现他非常平静,仿佛没有看到岳父的打扮。 大概他的疯病又犯了。江寒枫想。 他上前去,“您二位可要先洗漱一番?” 王妃道:“也好,有劳了。” 江寒枫听到他的声音跟平时好像有点不一样,好像更柔和了,有一种雌雄莫辨的感觉。大概和韩敬一样,女装的时候会刻意提高声音,让自己看起来更符合外表的装扮。 他已经知道韩敬的真实性别了。 江寒枫之前真心实意觉得韩敬是个女的,后来韩敬一直穿着男装,他就忍不住问了一下,韩敬当时就黑了脸,念在他是长辈才没有拔剑相向。他十分大声的强调:“我是男人!真正的男人!之前伪装成女人,是迫不得已!二师兄教导了我这么多年,连我的性别都不知道吗!” 江寒枫满怀愧意地给他道了歉。 现在岳父扮成女装,应该也是为了混淆视听,好让忠信王这个身份消失得更彻底吧。 江寒枫不敢把他当成女人看待,让人准备了男人的衣服,送他们父子两个去洗去一路风尘,又掐着时间准备了酒席。 期间沈映雪似乎一直想对他说什么,江寒枫知道他此时大概不太清醒,像个小孩似的黏人,对他宠溺地笑笑,“今天吃过药了吗?” 沈映雪知道自己马赛克没了,身体也好了,根本没有疯病,用不着吃药,对那些药汁非常排斥。中午的药他就偷偷拿来浇花了,听到江寒枫这句话有点心虚,也知道这种状态下,江寒枫可能不信他的话。 算了,反正到时候尴尬的人不是他。 沈映雪迅速溜走,一直到吃饭的时间才现身。 江寒枫看到换上男装的岳父,感觉顺眼了很多。恭请岳父去了上座,就听到他说:“日后不必准备男装了,只管给我女人的衣服就好。” 江寒枫有些不解,如今已经在簪花巷的地盘,离着京城也有很远,王爷这么做,是不是太谨慎了?就算是为了隐藏身份,也没到底跟韩敬一样一直女装。 岳父喟叹一句:“做了这么多年男人,我都要忘记做女人是什么滋味了。” 江寒枫:“???” 您以前做过女人吗? 这个世界怎么了?隐藏身份就隐藏身份吧,为什么一定要女装? 相比来说,沈映雪就正常多了,只是在脸上弄了一块红色的印记,再加上其他相差很多的特点来转移注意力,完美地伪装成了另外一个人。 大概是因为沈映雪伪装的太完美了,导致大家看到那种特征明显的,都担心是有人故意弄出来假扮的。这么一想,沈映雪打开了一条新的路,但是立刻堵死了这条路,忠信王再这么做,的确不安全。 或许这就是他扮作女装的原因吧。 江寒枫对岳父是恭敬的,正如同当年对待花主一样。他斟了酒,没敢接岳父的话。 祝凌看到江寒枫毫无波澜的脸色,不禁有些敬佩。 不愧是他哥哥选中的男人,的确有些城府。 他还是太嫩了,还需要多多磨砺。 王妃慈爱地对沈映雪说:“我记得你认了一个干儿子,怎么不见他?” 韩敬和荀炎他们也在春城,只是江寒枫以为现在算是家宴,他还是第一次和母亲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一起吃饭,就没让他们来,听到她这么说,才恍然想到,韩敬也该算是这个大家庭里的一员。 “这就喊他过来。”江寒枫说,“还有一个诸成玉,您应该见过他了。他将映雪视为亲父,只是前些日子闹了些小脾气,去了青羽宫就没有回来过,只是过段时间,会送些东西过来。” 王妃说:“我记得那个孩子,是个可怜人。我看他性子桀骜,看似乖巧,却是个有自己心思的,须得好好管教,不然容易酿成大祸。” 沈映雪很意外,这个妈妈一个孩子都没养过,没想到看人还挺准,说的头头是道,仿佛很有经验,“不如把他送到您那里好好教导一下。” 王妃想着离开忠信王府,自己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了,确实该过含饴弄孙的日子,多一个诸成玉也不算什么,还能排解一下无聊的时间,便痛快答应了。 祝凌侧目看她。 他真的很亲近这个人,可惜她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祝凌觉得,要是亲妈还在……大概会教他一些坏坏的东西吧。祝凌对自己的母亲感情不深,反倒是对王妃从心理上就想亲近,可是他们身份尴尬。明明他也可以算是王妃的儿子,却还不如一个外人。 沈映雪发现了祝凌有些低落,虽然没有棉花糖了,看到他之后,沈映雪就能想起来以前带着马赛克的时候。 他给弟弟夹了一筷子菜。 祝凌抬头看到是他,不禁受宠若惊,再一想到哥哥神志不清,更觉得他的亲近示好难能可贵。他感动道:“大哥……” 沈映雪说:“吃啊。” 祝凌眼角含泪,低头扒饭。 王妃当初不愿和祝凌亲近,只是因为他是仇人的儿子,对他其实没什么恶感。这十几年,祝凌都很乖巧,而且很崇敬她,她早就心软了,只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个孩子。见祝凌与沈映雪亲近,她便直接道:“凌儿也长大了,是时候该学点东西,以后就让他跟着你吧。” 沈映雪说:“是,母亲。” 江寒枫大为震撼,小心看了眼忠信王,就怕他不高兴。没想到忠信王毫无波动,平静地点了点头。 他又看向祝凌,发现小舅子也没什么反应。 他们都这么入戏吗? 第78章 番外二 在认识沈映雪之前,诸成玉觉得解决完林子温,顺理成章地继承青羽宫就很好了。 听江寒枫说沈映雪是他爹之后,他又觉得不去青羽宫,陪在父亲身边更好。 后来他明白了真相,沈映雪根本不是他爹,江寒枫之所以那么说,也不是特地去告诉他真相,而是为了试探他。他那个时候和沈映雪根本不熟,一样被蒙在鼓里,不清楚真相,接近他只是为了试探他! 诸成玉恼羞成怒,忍不住怨恨江寒枫,也没脸面对沈映雪了。他自闭了一段时间,知道沈映雪带着人在外面与人火并,还恶劣地想过,如果沈映雪死在外面就好了,那样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等情绪退下之后,诸成玉还是舍不得,反而忍不住去担心他,直到确信沈映雪很安全,才重新捡起傲娇的情绪。 诸成玉依然不想见沈映雪,他离开簪花巷去了青羽宫,把曾经欺负他的师兄治的服服帖帖,过节的时候寄回去一点当地的特产,没给沈映雪写信,也没提过回去看他。 沈映雪竟然也没催他回去,诸成玉恨恨地想,他才不想回去,就在青羽宫老死算了,以后再也不要见面最好! 可是刚稳定下来,韩敬就带了人过来,对他说:“祖母想见你。” 诸成玉迷茫地问:“什么祖母?又是哪一派的人?” 这个名号听起来是个老妖婆,可能是簪花巷新培育的人才吧。 不管是什么祖母,都跟他没有关系。 诸成玉冷笑着拒绝了:“我不想见她,无论她叫什么祖母,又不是我亲奶奶,我就是个无牵无挂的孤儿,花士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韩敬奉命前来,一定要把他带回去。之前他和诸成玉相处了一段时间,知道他对义父有怨言,也做好了准备。见诸成玉不配合,他强硬地上前,提溜起诸成玉的衣服,粗暴地把他带下山,塞到了车里。 诸成玉武功不弱,挣扎间也打到过韩敬,韩敬觉得烦,干脆把他打晕才安稳一些。 眼见就要来到春城,诸成玉也不闹腾了,认清局势之后就安静下来,趴在马车上问韩敬,“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个祖母到底是谁?” 韩敬沉默了一下,“是义父的生母。” 那天…… 他被叫过去参与家宴,吃完饭后撤了饭菜,几个人在饭桌上闲聊,韩敬作为小辈不好插话,默默地听着,越听越震撼。 忠信王竟然是个女人! 他就说嘛,就算她养尊处优,上了年纪保养的不错,也不该那么矮,还那么白。 她作为忠信王的时候,确实跟沈映雪长得挺像的,无论是五官还是肤色,都有相似的地方。正是因为这样,才模糊了那点违和感。她又在妆容上作了伪装,认不出来也难怪。 可是堂堂王爷,竟然是个女人,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韩敬看看江寒枫,发现他三师兄也是非常震惊的模样。他低声问道:“您也是才知道吗?” 忠信王笑吟吟地看着江寒枫:“怎么?雪儿没有告诉你?” 江寒枫缓缓摇头。 沈映雪无辜道:“之前是我忘记了……您过来之后,我倒是想说,可是他一直不听我说话,总是把话题扯到吃药上,实在烦人。” 王妃知道沈映雪的病,很理解沈映雪为什么讨厌这个。 她意味深长地对江寒枫说:“适可而止吧。就算是个男人,你嫁给了雪儿,也该学着体贴些。”不要总戳他的痛处。 江寒枫有些愧疚:“您说的是,我记住了。” 沈映雪:“……” 韩敬茫然道:“义父怎么了?为什么要吃药?伤的重不重,我竟不知道,没能在您面前尽孝。” 难道是统一江湖的时候受了伤? 沈映雪顿时觉得自己变得跟他妈一个辈分了。可是除了他之外,谁都不觉得韩敬这些话有什么问题,王妃还露出欣慰的神情,仿佛自己的亲孙子有出息了。 只有祝凌,紧张地看着沈映雪,“大哥受伤了?” 沈映雪也很茫然:“没有啊。” 江寒枫道:“是以前就在吃的药,映雪情绪好些之后,猫又换了新的方子,如今这副药吃着很好,他很少像以前那样犯迷糊,记性好了不少,幻觉也很少发作。” 韩敬呆呆道:“义父的疯病……难道是真的?” 沈映雪说:“难不成是假的?” 他之前真的有很努力地扮演疯了的沈映雪,装傻充愣的时候不少。韩敬这句问话,简直像是对他从前努力的否定。 得到了沈映雪的回复,韩敬却是一副世界观裂开的模样:“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义父……” 他的义父明明如此雄才伟略,运筹帷幄,怎么可能真的是个疯子?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啊! “好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不必再纠结。”王妃怕他刺激儿子发病,及时打住,看向江寒枫,“我先前对你有所不满,如今看来,你对雪儿倒是上心,性子也不错。只是心思太粗了,恐怕无法照顾他周全。” 江寒枫虚心道:“映雪不喜欢被生人贴身侍候,我会多多留意,照顾好他的心情。” 王妃本来还想再给沈映雪娶个女性的媳妇,哪怕没有名分,留下一男半女也好。可是江寒枫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很认真,沈映雪也点了点头,看来是真的,她只好放弃。 江寒枫也听明白了她的话,知道照顾沈映雪的自尊心,那就已经很好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们两个磨合吧。 王妃点了点头,对沈映雪道:“他若是敢欺负你,尽管告诉娘亲,娘替你做士。” 沈映雪:“……谢谢母亲。” 王妃又看向韩敬这个大孙子:“你叫韩敬?长得倒是不错。今年多大了?” 韩敬被她慈爱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应付答了几句话。当王妃知道他的年纪比沈映雪小很多,和祝凌一般大,彻底来了兴致,动不动就找他,还想给他改掉姓氏,让自己跟着她一起姓郑。 韩敬一点都不想改名字,知道沈映雪有意让诸成玉回来,让王妃教导他,自告奋勇挺身而出,把诸成玉抓来了。 他看着这个没有名分的弟弟,神情有些愧疚,也有一点同情,“虽然义父没有说过要认你做义子,但是他确实一直把你当儿子教导的。” 诸成玉讥笑着反驳:“他三十七岁,我十六岁,算什么父子?难不成他十一岁就能生孩子了?去掉怀胎九月,那也才十岁。” 韩敬看他这幅模样很不顺眼,打了他后脑勺,“我如今也有三十岁了,不一样是他的义子?父子相称,与年龄何干?只要他有资格做父亲就好。难不成你能昧着良心说,他不是个好父亲?” 诸成玉想到以前“父子”相处时温馨的场面,难以说出诋毁沈映雪的话。 韩敬道:“我知道你从前吃了不少苦,身上又有残缺,性情难免偏移。义父也是一直念着这一点,希望你能走上正途,所以才想让祖母教导你。” “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个母亲?” “你见过她,祖母就是忠信王。” 诸成玉呆住,阴鸷的神色从他身上褪下后,又变成了那个琉璃一般的人,呆呆的模样格外惹人怜惜。 可是他的内心却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纯洁,诸成玉立刻想到了以前见过的一些人。 有一部分男人会有特殊的癖好,打扮成女人的模样,以女子自居也是常有的。男人打扮成女人,不是多光彩的事情。诸成玉见过有些达官显贵,会隐瞒身份,刻意这么做,还找来小倌,像女人一样求欢。 莫非忠信王也是这样的人? 他是沈映雪的父亲,晶儿称呼他为祖母,肯定经过了沈映雪的同意。 诸成玉知道,沈映雪讨厌那些龃龉腌臜的事情,不会把他送给忠信王,但还是打了个冷战。 他想了想忠信王的模样——他是个瞎子,从来没见过忠信王的样子,只能靠想象——忠信王的个子没有沈映雪那么高,大概与他差不多。听他的声音,体型应该有些稍弱,并不强壮。他至少也有四五十岁了,头上应该有了银丝,唇上蓄着胡子,扮成女装之后,跟以前他见过的那些男人应该没有什么区别,姿态扭捏,嗓音夹着,就像太监似的。 说起来……自从沈映雪野心大了之后,晶儿就换了男装,声音也跟着变了。 她不会也是那种有奇怪癖好的女人吧? 真不愧是祖孙三代,包括这个喜欢假装成花士的沈映雪,都不太正常。 “惊到了吗?”韩敬理解地说,“我刚知道她是女人的时候,比你还要惊讶。只是那时候当着诸多人的面,无法像你一样毫不掩饰。” 诸成玉说:“你有没有想过……” 韩敬发出了一点鼻音:“嗯?” 诸成玉觉得韩敬好像不太在意,女扮男装确实没有男扮女装那么耻辱,便直言说了:“他可能跟你一样,都是打扮之后,改变了性别。” 韩敬还以为他在说自己男扮女装的事情,那段时间就是他的黑历史,一点都不愿提起。 诸成玉嘲讽道:“他根本不是个女人,就算他把那玩意切了,也不会是女人。” 韩敬觉得诸成玉很叛逆,这个年纪的小子都爱跟大人作对,可是诸成玉这句话说的也太杠了。韩敬道:“她确实是女人,她的真实身份是忠信王妃,因为一些事情,不得已扮成了忠信王……” 他解释了一下王妃女扮男装的原因,跟诸成玉说清楚,并不是男扮女装。这孩子眼睛看不到,真见到祖母后口无遮拦,祖母和义父都不会高兴的。 诸成玉听说,接受了这个事实,又用饱含恶意的语气问韩敬:“那你呢?晶儿姐姐?你女扮男装可没有假。莫非是为了好继承沈映雪的簪花巷?” “……”韩敬拳头硬了,忍了半天才没往他脸上砸,“你在胡说什么?我一直都是男人!我正是韩敬,从前是魔教少士,后来是玉鼎山庄小庄士,如今是簪花巷的人!扮作女装只是为了混淆视听,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你嘴巴放干净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诸成玉:“……” 他的猜测,竟然一个都不对! 沈映雪揭露身份,诸成玉推测的那个沈映雪继承忠信王的皇位,花士再杀死沈映雪,他就成了太子的那个理论就不再成立了。 诸成玉为了做个合格的太子每天都在念书识字,努力了这么久,全都付诸流水。 现在就连晶儿姐姐的性别都是假的。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真的?! 第79章 番外三 第 诸成玉刚出门的时候心虚杂乱,故作愤怒,还隐隐带着一点期待。 现在就只剩下了杂乱和愤怒。 “你们都知道对不对?就像当初你们都清楚沈映雪就是花主,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诸成玉越想越生气,语速飞快,呼吸变得急促,“都欺负我是瞎子,我眼睛看不到,不配知道真相!连你们的性别都不清楚!看我像傻子一样被耍得团团转,好玩吗?” 韩敬说:“没人骗过你。” 诸成玉更生气了,灰蓝色的眼睛里渗出大颗的泪水,“是没人骗过我,只不过我眼瞎,听到什么就信以为真,自作多情地把你们当做亲人,活该我把你当做亲姐姐,是我冒犯了!” 韩敬确实觉得被人喊姐姐挺不舒服的,可是那也不是诸成玉的错。错就错在诸成玉太过单纯,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没想过人心险恶。 他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诸成玉,任由诸成玉哭泣,沉默地驾车,只想快点到地方,让长辈们安慰他。 来到沈映雪的住处之后,诸成玉愤愤地下来,往相反的方向走,被韩敬一把拉住,“这边。” “我不去!”诸成玉眼眶红红的,坚定地往后走。 韩敬哪能让他这么离开,强行拉着他往里走。诸成玉挣扎地太厉害,韩敬制不住他,从后面把人抱住,往肩膀上一抗,就把人抓进去了。 “放我下来!”诸成玉咬着牙说。 韩敬没有理他,无视其他人惊讶的目光,径直往里面走。 祝凌从王妃那边出来,听到这边的动静看了一眼,疑惑道:“这是诸成玉?怎么了?” 诸成玉听到陌生的声音,立刻安静下来。他用力拧了下韩敬的手臂,暗暗责怪他让自己颜面尽失。 韩敬疼得皱眉:“小叔,祖母在哪里?” 诸成玉:“不要脸。” 韩敬的年纪比另外那个人听起来可大多了,又喊他小叔,那个人一定就是忠信王的二公子祝凌。 韩敬先是管忠信王叫祖母,又喊一个比他小的人小叔,毫无滞涩,看起来就是个趋炎附会的人。 祝凌说:“她就在屋里,我们一起过去吧。” 韩敬扛着诸成玉就走。 祝凌迟疑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韩敬看向诸成玉,见他脸色也很不好看,把人放了下来,怕他跑了,用力抓住他的手腕,带着诸成玉向里走。 祝凌说:“她最近喜欢上了作画,因为大哥说,她模样像是画上的美人,这几日弄了些墨汁和颜料,每日都在画。屋里有些乱,你别在意。” 韩敬摇了摇头。 屋里果然像诸成玉说的那样,到处都是纸团,墨水的味道很重。王妃穿着青罗裙,脸上敷粉,唇上涂脂,长发绾成妇人髻,插满了珠翠首饰。 可是就算她已经打扮过了,韩敬看着她,还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男装时的打扮挥之不去,觉得她穿女装的模样像极了男扮女装。 王妃见有人来了,将笔放在笔架上,笑着看他们:“敬儿把弟弟带回来了。” 韩敬点了点头:“祖母。” “好孩子。”王妃走上前,跟韩敬说了几句话,看向诸成玉,“以前倒是听过你,只是不曾相处过,如今一看,果然像雪儿说的那样,是个模样清俊的孩子。你们两个出去吧,我与玉儿单独聊一聊。” 她扮了这么多年男人,刻意压着声音,就算恢复本音,也有些怪怪的。诸成玉听觉比常人更好,更觉得诡异,一时间竟然分不出来这个人到底是男是女。 诸成玉对她的夸赞并不在意,甚至还觉得很不高兴。 虽然很不想承认,他回来最想见的人是沈映雪,一点都不想听老妖婆唠叨。 可是这个人是沈映雪的母亲…… 诸成玉没有翻脸,乖乖由她牵着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他们母子对这头白发的喜爱倒是一致。 王妃说:“雪儿将你教给了我,以后你就跟着我了。我虽是个妇道人家,会的东西却也不少,教你不成问题。待你学好了,也能让雪儿省些心思,轻松一些。” 沈映雪私下里跟她交流过诸成玉的教育问题。王妃没养过孩子,本身就觉得很遗憾,听到沈映雪这么说,带入自己之后,特别感同身受,她已经决定把诸成玉教好了。 诸成玉听到这句话,问道:“他对我很上心?” 明明一点都不在乎他,把他丢到青羽宫就再也没有问过。那副架势,简直像是要跟他从此恩断义绝,再不来往。 王妃道:“敬儿和江寒枫,不是都做过你的师长?还有那个叫兰锦的,听说他教过你医术。除了这几个人,似乎还有其他几个大夫教过你,难道这些人不是雪儿为你挑选的?” “兰锦?兰锦是……猫大人?”诸成玉问。 “是啊,就是他。” 诸成玉暗暗地捏住手。 好啊,他连师父的名字都不知道。 王妃说:“你仔细想想,雪儿要是不在乎你,早就将你赶走了,怎么会留你呆在簪花巷?”她叹了口气,拍拍诸成玉的小手,“追根究底,还是他的病。” 她觉得沈映雪把诸成玉当成了孩子,不想让他伤心,但又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才会做出这样寻常人难以理解的举动。 诸成玉的认知连续不断地被冲击,整个人都恍惚了,他问:“沈映雪的病也是真的?” 也不知道是“凌云”的疯病是真的,还是花主那具虚弱的身体是真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王妃说,“在我这里说也就算了,可千万不要在雪儿面前提。他如今才刚好一些,正是应该平心静气,好好休养的时候。千万不要刺激到他。” 王妃接手了诸成玉,提前了解过这个孩子的心性,知道他比旁人防备心更重一些,而且很在意亲情。他看起来心机很深,暗含算计,为人凉薄自私,但是当他把沈映雪当做父亲的时候,对沈映雪的信任是无条件的。 他没有什么道德感,但是通过家人来约束他,他也可以做个好孩子。 王妃不着痕迹地替沈映雪说好话,“你应该知道,自从几年前,魔教灭亡之后,雪儿受了重伤。一年前的那些传言,说他重伤濒死的,说他疯癫失智的,固然有抹黑他的意思,可是那些却都是真的。” 诸成玉垂下眼眸静静听着,看不出表情。 “我也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如此多灾多难,更没有想到,他的处境已经这般艰难,竟然还收留了你,可见他对你是真心喜欢。” 诸成玉心想:沈映雪才不喜欢他,刚见面时,沈映雪的脸上就写满了对他没有那方面的兴趣。不过他对自己确实比其他人更心软。 “雪儿魔教出身,却是个面冷心软的人。看你这个模样,应该是与他吵架了。知子莫若母,就算我们母子二十几年不曾相见,我也能猜的出来,他面对你时,大概不曾妥协退让过。 “他如今不过才二十来岁,又从未娶妻生子,不知道该怎样与孩子相处,再加上昔日在魔教,他不曾体会过亲情,面对的都是魔教那些杀手。 “就算教导过敬儿,也是板着脸故作威严,面对你,也会将以前与人相处的模样搬过来,难免态度冷一些,但是他心里是有你的。” 诸成玉设身处地地替沈映雪想了想,恍然发觉沈映雪的身世,没有比他好多少。 不同的是,沈映雪没有不是白子,没有这样的怪病,不曾被当做邪祟异端。但是他常年在暗无天日的魔教,大概受了很多伤,杀了很多人。 沈映雪有那么一身武功,也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勤耕不辍的缘故,吃的苦,付出的汗水,大概比其他人都要多。 相比来说,诸成玉倒是更加安全,不必在尚且弱小的时候就过上刀口舔血的日子。 这么一想,沈映雪的温柔更加可贵了。他送上门的时候那么弱小无助,沈映雪明明可以直接杀了他,直接夺走令牌,却信守诺言,达成交易。在他喊沈映雪爹爹的时候,沈映雪也可以杀了他,但是却给他了难得的温情。 他知道真相之后大发脾气,沈映雪轻而易举地就能让他死在簪花巷,埋在巷子前面的桂花树下,却任由他自由行动,还把他念念不忘的青羽宫交给了他。 刚才这个女人还说,沈映雪身上的伤,还有他的疯病都是真的,不是装出来的。 一个疯子能做到这一点,沈映雪对他的感情,还有什么好质疑的? 至于那些隐瞒和欺骗,大概因为沈映雪是个疯子吧。 有时候她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诸成玉偶尔会听到他与荀炎等人的交谈,沈映雪对他们的态度很怪,有点像撒娇,诸成玉以前以为,花主的性格和猫有几分相似,现在想来,明明是他发病了。 他杀戮的时候毫不手软,大概也是发病了。 然而在诸成玉面前,沈映雪却克制住了自己,一直用温和包容的长辈形象,从来没有露出过异样。 王妃见诸成玉陷入沉思,倒了杯茶,慢慢喝着,等诸成玉回过神,才放下茶杯,“好孩子,你能原谅他吗?” 诸成玉刚才有多么觉得这个女人可恶,现在就觉得她有多亲切。 他放下了那点小脾气,重新接纳沈映雪的那一刻,沈映雪的母亲,自然成了自己人了。诸成玉扑到她怀里,“多谢您教我,是我想错了。” 王妃声音温柔,神色却是淡淡的,如果诸成玉能看得到,大概不会这么快被感动。她拍拍诸成玉的后背,也有几分成就感,“这不是你的错。” 诸成玉觉得她好温柔,比自己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温柔。他不停地流泪,抱着王妃嚎啕大哭。 王妃拿出手帕给他擦眼泪,心想雪儿的眼光确实不错,就算哭成这个样子,这孩子也是玲珑剔透的,眼眶微红,两只蓝色的眼睛像水晶似的,有一种脆弱的美丽,看着就赏心悦目。 诸成玉哭了半天,哽咽着对王妃说:“我、我想去找他。” 王妃道:“那你可不能哭了,记得在雪儿面前乖一些,不要刺激他。” 诸成玉点头:“嗯。” 王妃牵着他的手,“让祝凌带你过去吧,你们还没有相处过吧?多亲近亲近,往后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这个词深深地打动了诸成玉的内心。 他不是沈映雪的孩子,还能跟他的亲人做一家人。 从今往后,那些欺负过他的亲人,再也不会是他的亲人了。 他会有新的家。 王妃喊了祝凌过来,把诸成玉交给他,“去吧。” 第80章 沈映雪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郁郁葱葱的山林。 山崖边上有些陡峭,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落日。 沈映雪吹着冷风,看着不远处的太阳,迷茫地想着,现在不是夏天吗?为什么突然这么冷了? 他拽了拽身上的衣服,试图回想出现在这里之前的事情,还没等他想起来,身后就有一个声音说:“您吩咐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沈映雪回过身,脑海中突然多出一股记忆,他自己的记忆反而变淡了。 几天前他派遣手下的人去抢夺一批钱财,足足有二十万两银子。魔教本身也有一些商铺,不应该这么缺钱,但是正道的人存心跟他们过不去,砸了好多店铺,那些值钱的存货也被烧了。为了生计,他只能从正道那边把钱再抢回来,好养活上上下下的小弟。 沈映雪看着熟悉的景色,记起来这里就是碎影山。 他点了点头看向地上的人,他的骨相和沈映雪有几分相似的地方,哪怕五官不同,稍作修饰,也可以装扮成沈映雪的样子。这个人正是荀炎。 “做的不错。”沈映雪说。 寒风吹得他们的衣服猎猎作响,沈映雪神情散漫,默然无言,不知在想什么。 “我就猜你在这里看日落,这么冷的天,也不多穿一些。”又有一个人过来,他穿着一身黑衣,神情洒脱,眉目舒朗,手上还带了一壶酒。对荀炎颔首示意后,来到沈映雪身侧,撩起衣摆坐下来,曲起一条腿,把酒壶举了举,仰头问沈映雪:“喝吗?热的。” 顾莲生…… 沈映雪袖子下面的手指动了动,记起了顾莲生的身份,还有他上山的原因。他好像明白现在的处境了。 接过顾莲生手中的酒壶,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口,沈映雪道:“这酒没滋味。” 顾莲生说:“我也这么觉得,这酒味道太寡淡了,下次换个法子试一试,埋起来,过上几年说不准就清冽了。” “是你自己酿的?”沈映雪问。 “是啊。”顾莲生笑着说自己是何时来时准备的,用了哪几种粮食,费了怎样的功夫,才做出这么一坛子酒,刚做好就给沈映雪带过来了。 沈映雪感觉到了这份心意,很纯粹的,好哥们之间的友情,瞬间理解原主为什么会相信了。 因为顾莲生这个时候根本没想过以后,此时此刻,他的确是真心把原主当朋友对待。所以在背叛之后,顾莲生一样很不好受。 荀炎道:“天冷风大,教主还是回去吧。” 沈映雪看了他一眼,“好。” 他没有理会仍旧坐在山崖旁的顾莲生,顾莲生自己做起来,跟着往回走,“是外面又出事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沈映雪留意到,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敢直视自己,神态也不像刚才那么洒脱。 沈映雪摇头:“没什么。” 从山顶上下来,穿过一条绿竹小路,路面越走越平坦宽阔,再往前就是几间瓦片房子,穿过这排屋子,才是魔教主殿的位置,绕到后面去,再走一段时间是一座两层的小楼,就是沈映雪的住所了。 庭轩一见他们回来,就赶紧接过沈映雪手中已经变得冰凉的酒壶,备上热水,奉茶让他先暖暖身子,又拿过暖炉来帮沈映雪暖手,“您总是这样,仗着自己武功高,冬日里连件厚些的衣服都不穿。可是内力再深厚,这身骨肉可还没有修炼成仙,哪里顶得住?” 沈映雪脸色温和下来,手上捧着手炉,静静地听着他抱怨。 顾莲生也跟着应和,“是啊,你确实该注意身体,上上下下都要靠你撑着,你要是病倒了,生出的事端更多,待你养好身体,岂不是比今日更忙乱?” 沈映雪笑笑,还是没有说话。 荀炎对这个人向来没有好感,可惜他比不上这两个人会说话,沈映雪的权威不容挑战,也未必真的被蒙在了鼓里。他劝一次也就罢了,劝多了会让教主不高兴。 沈映雪坐在榻上,思索着他印象中的时间线。 原主六年前中了一次毒,余毒未清的情况下和江寒枫打了一架。三年后又被庭轩下了毒,伏晟带人来围剿,顾莲生彻底背叛,原主被人暴打。 现在是什么时间呢? 原主的记忆又跳了出来。 因为他的记忆是截止到今日的,并不清楚以后发生的事情,没法直接给出答案。 沈映雪只知道,这是他继承魔教后的第六年,魔教一直发展的很好,也成了正道的眼中钉,常常被人找麻烦。因为这些事情太过稀疏平常,他并未放在心上。 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中毒,也没经历正道第一次围剿和江寒枫比试。 “教主今天怎么了?难道真的生病了?”庭轩发现沈映雪格外沉默,上前去用手背碰了一下他的额头,“倒是没有发热。” 沈映雪说:“我今日心情不太好,想一个人静静,你们先下去吧。” 庭轩迟疑道:“要不要找陈大夫过来看看?” “不必了。”沈映雪侧身躺下,抬脚搭在榻尾的木架上,把手炉往桌上一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突然想起来什么,放下杯子,对顾莲生说:“你那个酒虽然温和,倒也还好,细细品一品,还是绵柔的。还剩下多少,不如一并送了我吧。” 顾莲生笑道:“既然你想要,我哪里敢不从?这就让人送来。” 他们三个正要走,沈映雪又说:“荀炎留下。” 庭轩与顾莲生出去,关上了门。 沈映雪抱着茶杯,皱起眉,思考现在的情况。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肯定不能走原主的老路。可是突然翻脸很不合常理,之前系统让他假扮沈映雪,就是为了得到世界的承认。照着这个规律做更安全,不用担心突然就死了。 沈映雪想着该怎么对荀炎说,荀炎便先恭顺地开口,“是否要属下像往常一样,准备些香烛、纸钱、花果?” 这是什么? 哪怕沈映雪自己的记忆被淡化了,听到荀炎这么说,还是一个激灵。 该不会这个世界真的有一个死了很久的“花鹿鹿”吧? 沈映雪含糊了应了一声,试探道:“能与我一起怀念她的,只有你了。” 荀炎说:“想来那几位长老,也会思念老教主的。” 老教主? 那个叫沈淮的? 沈映雪想起来了,原主的养父就是沈淮,他为了培养沈映雪对魔教的忠心,对他非常好。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相处时却如同真正的父子一般。沈映雪带着马赛克系统的时候,还做梦梦到过他。 仔细一想,那个梦就是站在刚才的山崖边上,与沈淮聊天。 沈映雪之前只是听荀炎说过,如今记忆复苏,恍如亲临。与沈淮的相处清晰起来,他生病后,沈映雪在一旁侍疾,他去世时,沈映雪悲痛欲绝,一连喝了十几日的酒。 沈映雪有点分不清楚自己和原主了,他好像真的变成了原主。 “今天是他的忌日。”沈映雪明白了为何他会站在山崖边上看日出,心情也阴郁了。 荀炎道:“老教主一定不想您这般消沉。” “是啊。”沈映雪赞同地说。沈淮只想让他给魔教有限公司工作,肯定不想见到他这副一点都不专心的样子。要是沈淮还在,绝对给他喂一锅鸡汤,鼓励他打起精神来。 荀炎道:“属下这就去准备。” 沈映雪目送他离开,想了想以前是怎么上坟的。 沈淮的坟墓就在后山,白天的时候,魔教几个没有出差的高层去修了修坟,已经缅怀祭拜过了。后面的祠堂里还放着几块牌位,每年这个时候,沈映雪都会过去再祭拜一遍。 毕竟魔教是个靠亲情维系的组织,哪怕这里只有男人,还都是光棍。 要是没有意外,沈映雪死了之后,就是韩敬做这些事情。 想到这里,沈映雪才记起来,他还没见到干儿子呢。 他离开屋子,看到外面的景色,走在熟悉的地方,恍惚中觉得之前的经历就像是一场梦。没有什么马赛克系统,没有一个女扮男装的王爷亲妈,他也没有跑去和男人搞基。 走廊两侧的守卫在他经过时都向他行礼,口中喊道:“参见教主。” 沈映雪高冷地颔首,就像早就习惯这样的场景,在后花园里转了一圈,才去了韩敬的练功的屋子。 此时没有玉鼎山庄的人在附近徘徊,也没人把韩敬当成受害者救走。 韩敬练武的地方,沈映雪熟悉地很。记忆中他也是这样过来的,打有记忆起就在这个地方被人训练,一直到教主看中他,带回去亲自教导。 沈映雪自己不太会教人,而且外面的斗争太过频繁了,就算有荀炎这个替身,他依然很忙。每天也抽出空来教韩敬,但是没功夫关心他的日常生活,教完就把他送回来,安排别人照顾他。 沈映雪推门而入,见到这里穿着黑衣的杀手,还有穿着同款黑衣的小少年。 这时候的韩敬,比系统打了马赛克之后的少年还要稚嫩一些,见到沈映雪过来,眼睛一下就亮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沈映雪身上,但他很矜持,保持着站桩的姿势没有动。等他的师父拱手对沈映雪行礼后,才小声地喊了一声:“义父。” 沈映雪觉得很有意思,这个年纪的韩敬还没有变声,声音听起来又细又软,很像女孩子的声音。沈映雪看他乖巧的模样,冷硬的心也软化许多,“嗯。” 第81章 十五岁左右的韩敬,和成年之后的韩敬相差很多。 他个子矮矮的,看向沈映雪时眼睛很亮,充满敬仰,看的沈映雪有些飘。但是记忆告诉他,韩敬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选中韩敬做义子,就是因为这个眼神。 沈映雪对教习师父说:“你先下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黑衣人告退离去,韩敬依然在四平八稳地站桩。 沈映雪看了他一会儿,发现韩敬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两腿与肩同宽,膝盖微弯,双手抱圆松松地放在距离胯部一拳处。这个动作看起来轻松,做久了其实非常累。 记忆里的沈映雪也是这么过来的,而且他练的时候年纪更小,在太阳底下晒着不准动,累地他直掉眼泪,但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沈映雪想叫停韩敬,一时没想起来,让他停下之后该说什么,暂且没有开口。等了一会儿,他找出了合适的理由,才道:“功夫很扎实,好了,你起来吧。” 韩敬放下手,站好了满怀期待地看着沈映雪。 沈映雪说:“今日本座过来,并非为了教你武艺,而是有其他事情,随我来。” 年轻的韩敬话不多,但是什么情绪都挂在脸上,很容易猜到他的想法。其实就算再过几年,韩敬也是这样的。 沈映雪“疯了”之后与他见面的时候,系统打的码把他变成了小孩,跟现在没什么区别。 身后的韩敬跟着他走,好奇又疑惑,但是沈映雪不说话,他就绝不会开口。 沈映雪想到后来这孩子把他震住的那声“爹”,猜测韩敬此刻的心理活动要是写出来,估计能有个几万字了。 为了避免他过分脑补,沈映雪道:“今日是前任教主的忌日。” 韩敬不知该如何接口。 沈映雪找的理由就是这个。魔教继承人这件事情,原主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就被玉鼎山庄抓走了。后来对义父的态度从景仰孺慕,生出了埋怨。如果能提前让他知道原主也很在意他,韩敬就不会再自我怀疑了。 沈映雪说:“他名叫沈淮,是我的义父。” 韩敬能感觉到义父的语气与平日不同,也明白了沈映雪这是要对他袒露心声,立刻提起了精神,认真听着义父的教诲。 “他自几百个孤儿中选中了我,收我为义子,教我武艺,最终将魔教交给了我。历代魔教之主,鲜少有亲生的孩子,这边的斗争比正道手段更阴毒,亲生的孩子只能成为教主的软肋,久而久之便有了这个规矩。”沈映雪的记忆里就是这样的。 韩敬说:“义父收养我……” “我本该选一个年纪更小的孩子,从他什么都不懂时开始教导,让他按着我的心意成长。”这个道理谁都没有教过原主,原主也并没有想到过。原主是个很单纯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死心塌地地信任沈淮。 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作为魔教继承人培养的小孩子不符合教主的心意会有什么下场,他把这一些都当成了规矩,从来没有质疑过。 但是沈映雪自己并没有用最妥善的办法。 韩敬问:“您为什么选中了我?” 他被带到魔教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对自己的父母印象很深,也多亏他们对韩敬并不好,否则沈映雪未必会取代他们,成为韩敬最亲近的人。 沈映雪说:“你的眼神。” 其实这这是其中一个因素,更重要的原因是沈映雪不耐烦做奶爸,他一点都没有兴趣养小婴儿。还不如直接找一个年纪差不多的来养。但是这话不能对韩敬说,会破坏他的逼格。 两人来到祠堂,荀炎取了香烛花果过来,祭品摆放在牌位面前,沈映雪给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长辈上了三炷香。 韩敬第一次知道,魔教还有这种地方。他以前虽然有家,却和没有差不多。 沈映雪刚才对他说了那些话,再来到这个充满了宗族的感觉的地方,瞬间就有了归属感。 那些盛大的聚会,比如婚礼、葬礼等,都是会提高宗族凝聚力的。韩敬也不例外,他呼吸都放轻了,看着牌位前烟雾缭绕,看到上面写的字,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接纳,有了归所。 沈映雪上完香,带他去了侧殿,“你来魔教的时日尚短,难免不坚定,这件事情太过重要,一直没有与你说起。如今我也算见到了你的忠心,知道你是能信得过的孩子。” 韩敬得到了沈映雪的鼓励,兴奋地脸都有点红了。他跃跃欲试地看着沈映雪,“请义父放心,我绝无二心!您就是我亲爹,魔教就是我的家!” 大概是有了原主的记忆,再加上穿过来前,沈映雪也三十了,并不像个二十左右的青年,听这么大一个儿子喊爹就尴尬。 他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称呼。 至少喊出这句话的韩敬是个真正的十来岁的小孩。 沈映雪说:“你能这样想就好。” 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被玉鼎山庄抓走。如果被抓走了,应该能做个间谍,通报一下正道的动向。 沈映雪觉得,他认识的那个韩敬之所以潜伏在玉鼎山庄时那么怂,除了江西岸他们为人温和,给了他家的感觉,以及沈映雪对他的冷漠之外,更重要的是沈映雪派来跟他接头的人不靠谱。 那个时候沈映雪根本没想到正道在下多大一盘棋。派人传递消息,也是很寻常的那种,并不多么隐蔽。韩敬成日里都能看到正道的谋划,他那个年纪,当然不敢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自投罗网。 现在换成而他,得好好搞一搞。 想到这里,沈映雪又觉得恍惚了。 这算不算他再一次穿越成了沈映雪?不同的是,上次穿越的沈映雪很惨,还有个马赛克系统。这次的处境就好多了,甚至还带着原主的记忆。 就是原主的记忆实在太清晰了,不主动去想还好,一想就会事无巨细的记起来。他自己的记忆反而变淡了。沈映雪甚至有一种感觉:他正在慢慢地变成原主。 这可不行!决不能重蹈覆辙! 推心置腹地跟韩敬聊了一会儿,欣赏了一下年幼时期的干儿子,萦绕在二人之间的那股生疏感消失后,沈映雪就放他回去了。 他派了几个人跟着韩敬,在暗地里保护他。还加大了碎影山的巡视,增添了几个小队伍天天巡山,一旦发现形迹可疑的人,不必抓起来,暗中观察,看看他们要做什么,如果普通百姓,那就不用管,如果是武林中人再报上来。 那些抢劫来的银子,沈映雪都添到了库房里,暂时还用不到。 做完外部的屏障,沈映雪开始查碎影山上的人。 连他身边都有两个细作,寻常下属那里,肯定也被安排满了。易容术并没有普及,这个不用担心。 沈映雪只让荀炎去查人员安排的册子,最近几年过来投靠的,都要查一遍,什么父母、籍贯、江湖经历,全都摸个透,凡是有异常的,也不必打草惊蛇,都拉到一处,让他们呆在一起,只安排做些粗活。 荀炎白天忙着查内部,沈映雪来安排可疑人员。就这么过了半个多月,魔教上上下下都被他们清点了一边。 荀炎见事情做的差不多,挑了个顾莲生和庭轩都不在的时间,悄悄对他说:“属下有句话,知道教主不爱听,但还是忍不住想说。” “你想说的是顾莲生和庭轩?”沈映雪哪里猜不到他的心思? 荀炎看这两个人不顺眼,未必是觉得他们形迹可疑。其实这两个最大的细作,一直都是小心谨慎的。按照时间线来算,这个时候庭轩还没有被策反呢。 估计是因为荀炎是沈映雪的影子,一直都是与沈映雪距离最近的人,哪怕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却拥有很大的权力。 顾莲生和庭轩的到来,分走了他的权力,沈映雪甚至没有刻意隐瞒过,虽然没有暴露他是沈映雪的替身,荀炎在面对那两个人的时候,还是会觉得不自在。 荀炎道:“古人言防人之心不可无,还请教主不要与他们走的太近。” “你的意思我都清楚。”沈映雪微微一笑,“还有一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顾莲生和庭轩现在什么都还没做,他就把人给宰了,那多说不过去啊。沈映雪还是想等他们先出手,这样他报复起来也就不会愧疚了。 “顾莲生确实是正道的探子。”沈映雪肯定地说,“如今他也信我了,有这么一个人在,还愁无法对付正道?” 这句话对荀炎来说,真的是个惊喜。 他一直都觉得沈映雪被那些人的花言巧语骗过了,没想到教主竟然如此明智,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既然教主有他的打算,荀炎就不好再多嘴了。他向沈映雪行了一礼,给自己请罪,沈映雪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荀炎离开后没多久,顾莲生过来了。 他表情很凝重,细看夹杂着些许恐惧:“前几日你忙得很,都抓不到你的人。如今可算是能好好说说话了。怎么突然弄这么大阵仗?可是外面发生什么了?” 沈映雪叹了口气,“你也知道魔教如今的形式,树大招风,不得不防。也多亏我排查了手下,不然还真不知道,底下竟有这么多人,是从其他几个门派过来的。” 顾莲生仔细观察了沈映雪的表情,发现他很严肃,但是没有仇恨之类的情绪,想来应该没有发觉他的来历。 他来魔教之前,在八方宗里也算小有名气,来魔教卧底,必须小心谨慎。身份背景都是特意准备过的,就算有人查,也很难查到八方宗上。 顾莲生昧着良心安慰道:“正道那些人,嘴上说的好听,未必好到哪里去。有人待不下去,叛出门派,投靠魔教也是情理之中。” “他们既然能叛出自己的门派,也能再背叛魔教。我看这群人毫无节义,不如早些死了好,也省的提心吊胆,日日防备。” 顾莲生一惊,他知道沈映雪说到做到,那些人要是真死了,魔教打不下来,他的消息也递不出去,这辈子都别想回八方宗了! “教主三思,这么多人,可不是小数目。突然都杀了,恐怕会引起恐慌。”顾莲生赶紧劝他。 沈映雪狐疑地看着他,“你从来不管我教中事,怎么突然这么说?” 糟糕,被怀疑了。顾莲生心都冷了,他很清楚,沈映雪平日里是个清雅孤高的人,但是在魔教时,他的手腕狠辣,头脑清醒,不是好糊弄的。 他来到魔教这么久,一直不敢插手教务,只敢迎合他的喜好,做个志趣相投的友人。 没想到他争取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被沈映雪当做朋友,却因为这么一句话,把自己又推到了风口浪尖。 顾莲生想不到好的办法洗刷自己的嫌疑,这个时候,只能看以前的感情有多深厚了。 他表面上风轻云淡,毫不在意地笑着说:“只是心里想到了,忍不住提醒你一句。你是这里的主人,定然比我更清楚,倒是我逾越了,先向教主陪个不是,还请映雪莫要怪我。” 沈映雪说:“以后少说这种话。你应该知道,魔教对我有多重要。” 顾莲生松了口气,笑着朝他俏皮地眨眨眼睛:“比我还重要吗?” 沈映雪一副没心情跟他开玩笑的样子,冷着脸说:“比我的性命都重要。” 第82章 吓唬完顾莲生,沈映雪心情大好,处理起魔教事务都轻松很多。 怎么说他也管理过簪花巷,又有原主的记忆在,上手并不难,熟悉之后,再加上熟知未来的走向,做决策时比原主干脆利落很多。 魔教上下都感觉到了教主的变化,他们还不知道沈映雪做这些事情的意图,但能感觉出来这几日明显不安稳,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生怕哪里惹了教主不高兴。 顾莲生也焦灼起来,那些被单独分出来的可疑人员里,就有跟他联络的人,他还不知道沈映雪为什么这么做,自以为很隐蔽。有几次在顾莲生的住处打转,顾莲生怕有人盯着他,但也无可奈何,一直躲着他不敢与他相见。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嫌疑又加深了。 幸好沈映雪还念着二人之间的情谊,没有直接把他抓起来审问,而是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见了他一面,聊了半天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最近有没有人过来找你?” 对方已经暴露了,沈映雪没杀他,估计就是为了引出后面的人。在顾莲生看来,那人已经必死无疑,何必为了一个死人暴露自己? 那人此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才牵连到他。希望他被惩处时,可以熬得过酷刑,千万别把他抖露出来。否则那边的谋划就要落空了。 顾莲生说:“这到没有,不过偶尔看到一个人似乎在外面打转,也不知是要来做什么的。我没有搭理他,他在外面转了两圈就走了。怎么了?莫非这人犯了事?” 沈映雪没有回答,沉吟片刻,站起来告辞,临行之前对他说:“最近教里有些乱,你安心在此,不要随意走动,等事情解决就能像以前一样了。” 顾莲生送走了沈映雪,沉思许久,觉得沈映雪大概相信他了。 两天之后,顾莲生从伺候他的下人口中得知,魔教中抓到了许多探子,全都丢到地牢里受刑了,隔得老远都能听到他们的叫喊声。其中一个人往他身上攀扯,直说那些消息都是顾莲生透露出来的。 顾莲生心里一紧,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屏住呼吸许久。他深深吐了口气,问道:“教主怎么说?” “教主什么都没说。”那个仆人伺候顾莲生也有一段时间了,顾莲生为人疏朗,性子也开阔,主仆之间也有了几分情谊,相处的还不错。他安慰道:“您与教主知己相交,牢里那个一看就是胡乱攀咬,教主英明神武,定然不可能信了他的话。” 这话有些安慰到他,但顾莲生依然笑得很勉强。 以前出了这样的事情,沈映雪肯定会亲自过来见他,如今都过去很久了,沈映雪什么都没说,如果不是这个仆人告诉他,他甚至都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 一颗心悬在半空,顾莲生吃饭都没滋味了,夜里也总是睡不安稳。 就这么过了几日,顾莲生的心情已经压抑到了极致。他总觉得自己在被人监视,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映雪就领着人把他抓起来了。 不能呆在这里了。 顾莲生做出决定,如果沈映雪已经从别的探子那里拷问出真相,无论他怎么做,正道的计划都暴露了。他在魔教住了这么久,一直很得沈映雪的信任。如果沈映雪知道他并非真心相交,而是打着其他注意,那个高傲的人一定会大发雷霆,想方设法地整治他! 他的下场,会比那些无关紧要的细作还要惨。 顾莲生避开仆人,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收拾东西,只偷偷拿了一些伤药和银两,再带上自己的剑,就这样轻装简行,偷偷离开了住处,没有走大路,绕到后山,从陡峭处下山。 沈映雪一直派人盯着他,见顾莲生跑了,他也跟了上去。 这具身体真的好用,五脏六腑很健康,右手也非常灵活,而且力气也大。 最重要的是年轻,此时的沈映雪也就二十岁,他自己用的那具身体都三十了,虽然伤势没有什么大问题,状态却有点下滑。 此时沈映雪以身犯险,荀炎也没有阻拦。看得出来,他很信任沈映雪,说不定这个时期沈映雪的武功比他高出一大截。 沈映雪远远地跟在顾莲生身后,就像个鬼魅一样,没有一点声音。 偶尔顾莲生会回头看,他总能及时躲起来。 顾莲生踩着山崖往下走,沈映雪也跟着一起下山,一路跟着他来到人群密集处,顾莲生松了口气,拿出银子买了些东西吃,沈映雪也坐得远远地,跟着一起吃饭。 吃完后,顾莲生继续赶路,一直到达揽月楼的一个据点才停下。他按照约定敲了几下墙板,等里面的人回应后才低声道:“我是顾莲生。” 里面的人说:“稍等。” 接着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顾莲生看到门板活动,正要放下一直悬起的心,后颈一痛,眼前就变黑了。 沈映雪接住顾莲生,看到开门的人,对他说:“他晕过去了。” 他扶着顾莲生,那人还以为沈映雪是和顾莲生一伙的。刚才已经验证过身份,此时他并没有再发出疑问。 “先进来吧。”那人低声说完,和沈映雪一起把顾莲生抬了进来。屋里很空旷,像是一处独立的住处,沈映雪也没想到,店铺林立的城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个据点。 那个人说:“顾莲生的事情我做不了主,这就去给楼主传消息,您请稍等片刻。这里不好请大夫,只能让他先熬着了。” “不急,他只是太累了。”沈映雪随口说道。 伏晟大概一直在准备着收拾魔教,在不远处候着,很快就过来了。 他也是从那个偏僻的小门里进来的,那个门很不起眼,放下门板后,看着就和墙壁融为了一体。 来的时候伏晟还在纳闷,顾莲生怎么突然回来了?莫非是魔教发生了变故?跟他一起来的是谁?他策反的魔教中人吗? 等见到沈映雪的那一刹那,伏晟先是觉得这人样貌十分凌厉俊美,如果是魔教的人,有这样的气势,绝对不是无名之辈。接着才想起来,他不就是沈映雪! “好久不见。”沈映雪从容笑道,“你姐姐还好吗?” 伏晟脸色大变:“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有两个姐姐,一个被冤死了,另一个老实本分,过着穷苦的日子。伏晟自己不敢与她相认,哪怕回去看她,也假装成过路的行人。 他是揽月楼的楼主,自己就是搞情报的,自然知道该怎样隐瞒他和姐姐之间的关系。 只是伏晟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沈映雪是从十年后过来的,他的揽月楼完蛋了,新的势力崛起,从前布下的迷雾被风一吹就没有了,只要别人有心,就能打听到他姐姐的下落。 伏晟却不知道沈映雪早就清楚了,还以为沈映雪是在试探他。他反应过来之后,才觉得刚才那句话不打自招。 沈映雪看他懊悔的样子,体贴道:“没有套你的话,本座是真心关心你的二姐。她嫁的丈夫可不好,年纪轻轻,怎么就卧床不起了呢,真是可惜啊。” 伏晟白了脸色。 沈映雪其实不太想搞他,毕竟穿越前,伏晟变成了给他打工的。能力强,干活尽心,还不要工资,特别好用。沈映雪一开始想杀人诛心,后来看他似乎死心了,他总不能真的把人家无辜的姐姐给杀了,报仇就到此为止了。 只是那时候的伏晟,与现在的伏晟不能相提并论。 如今的伏晟有揽月楼,还有忠信王府做靠山。沈映雪已经跟他们斗过心眼了,重新来一遍,想想都觉得心累。 他直接说:“带我去见文海。” 文海就是祝让的化名,伏晟给他打工,只清楚他大概是个皇亲贵戚,身份很高,并不知道他的真名。 伏晟惊讶了一下,一想到他连自己的姐姐都查出来,很有可能此刻已经抓到魔教去了,就平复了诧异的心情。 是他太过低估魔教了。 魔教怎么会这么强大?难道说这些年,魔教在隐藏实力? 伏晟说:“文公子身份超然,不是我想见就能见的。” 沈映雪笑着说,“既然如此,本座也不便强求。不如伏楼主陪我走一趟,见见后面的真主,说不准咱们就化敌为友了呢。” 那些弯弯绕瑞直接省略,跳到最后一步,找他娘认亲。 伏晟却不太懂他的意思,但是沈映雪的武功太高了。他十几岁的时候就有了名气,成名的人,总是会吸引很多挑战者。沈映雪出身魔教,从不畏惧厮杀,来一个杀一个,杀的人越多,他的名气就越大。 也有一些高手向他下战帖,沈映雪从不畏战,每次都是欣然赴约,有好事者躲在远处观看,沈映雪的英姿,深深地印入他们的脑海里。 于是沈映雪的名气越来越大,死在他手里的人变多,渐渐的没人敢惹他,“天下第一人”的名号,就这么叫响了。 更重要的是,他不止武功超绝,而且面容英俊,一身邪肆傲气格外吸引人。而且他很年轻,还有很长的时间,以后达到的成就,高得不可限量。 没人希望看到沈映雪的成长,他们只想在沈映雪尚且稚嫩的时候,杀了他,让他止步于此。 伏晟想杀他,但没把握杀他。 他落在了沈映雪手中,唯一可能战胜他的,那就是江寒枫。 说是可能,是因为这两个人从来没有见过面,只不过他们名气相当。 江寒枫心性寡淡,一心放在剑道上,不慕名利,不求钱财,非常低调,大家都喜欢他,也希望他能成为正道手里的剑,杀死沈映雪。 但是谁都不能保证,江寒枫真的打得过沈映雪。 哪怕他的年纪比沈映雪大。 伏晟绝望极了,心如死灰,仍有沈映雪摆布。 昏迷中的顾莲生丢在原地,沈映雪拖着伏晟离开这里,带他去淮城面见忠信王。 他没有拜帖,只能拿出强大的气势,对门子说:“魔教沈映雪求见王爷。” 门子听说“魔教”这两个字就懵了,一般来府上的,都是达官显贵,富豪乡绅,他们王府怎么可能和魔教扯上关系? 该不会是来灭门夺宝的吧? 他慌里慌张地跑进去禀报,忠信王听到之后,手上的茶都忘了喝,愣了一会儿把杯子放下,“请他进来,不准无礼。” 莫非是雪儿回心转意了?如果是那样,那她还要不要把魔教铲除? 雪儿也真是的,怎么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过来了?她正陷在几个皇子的斗争中,和魔教扯上关系,原本平衡的形式,又要动荡了。 沈映雪被人恭恭敬敬地请了进来,伏晟被迫跟在他后面,思考着文海公子究竟是哪位。 见到忠信王后,发现这位并非文海公子,伏晟有些失望,还以为沈映雪找错人了。 忠信王让其他人都退下,看着伏晟问:“这是谁?” 沈映雪说:“要杀我的人。” 忠信王立刻变了脸色。 沈映雪补充道:“你指使的。” 忠信王:“这怎么可能!我和你的关系,你难道还不相信?必是有人嫁祸给我!说,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是不是四皇子?” 伏晟懵。 沈映雪说:“叫祝让过来。” 现在还不是那个解决完所有麻烦,能放心与母亲和平共处的时候。就算是亲妈,不顾自己的意愿,强制干扰他的生活,沈映雪也会不高兴。 他对忠信王非常不客气,忠信王好像习惯了,一点都不在意。 记忆里确实是这样,沈淮把沈映雪培养的很傲慢,除了魔教之外,再不把别人看在眼里。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动手杀死这么多人。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兰锦总说他心地善良。 沈映雪以前听着觉得,原主跟他真的很像,说不定他就是原主,只是经历那么多事情之后,忘掉了那段记忆。 亲自成为原主,拥有了原主的记忆,沈映雪才觉得,兰锦这是对他有多大的滤镜啊? 他确实救过兰锦,但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原主那么在意魔教,一心想让魔教发展好。兰锦作为优秀的技术人员,原主看到他有困难,当然要帮一把。 毕竟都是他的打工人,死一个少一个。 也不知道除了兰锦之外,其他人会不会对他有这样的滤镜。 沈映雪再看向忠信王。 忠信王朝他笑笑,“快坐下。你还是第一次来家里吧,这次来了,就不要回去了,多住上几日可好?” 第83章 沈映雪交代了自己的打算,忠信王控制欲有点强,一心想搞掉魔教。 沈映雪怎么能答应! 先不说他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对魔教有很深的感情,他处在这个位置,就不能眼睁睁看着碎影山上那么多人去死。 明明有更好的办法,魔教确实把沈映雪的心拐走了,但是现在沈映雪都是那边的老大,忠信王还想着报仇,那就是两败俱伤。 何必呢? 为了让她回心转意,沈映雪好说歹说还是不行,最后大吵一架,差点和她彻底闹掰,才纠正这个封建大家长的想法,得到了一点尊重。 后面的事情就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了,祝让出来,直接把伏晟给驯服,继续让他忽悠正道,干什么都行,别给朝廷里添乱就好。 忠信王入了局,身处这个位置,不好放弃权力束手就擒,只能一点一点地来,慢慢跟他们周旋。沈映雪放不下魔教,回去继续处理那些细作。 顾莲生被丢回去了,庭轩也没人策反,只剩下牢狱里关押的那许多人。沈映雪想了想,干脆给他们透了消息,直接告诉他们已经暴露,又放了水,故意露出破绽,任由这群人偷偷溜下山了。 这些事情都解决,沈映雪打定主意给魔教洗白,才刚过了小半个月,突然有人来报:玉鼎山庄二庄主,提着剑杀上来了。 沈映雪一时没反应过来,荀炎在旁边提醒:“听说江寒枫擅长用剑,是个心无旁骛的剑客。他在江湖中的名气很大,正道年轻一辈算是佼佼者,许多人都拿您与他并称。” “原来是他。”这不就他老婆吗! 拿到原主的记忆之后,沈映雪都没怎么想起以前的事情了,此刻的他,性格更偏向原主的冷漠桀骜,跟过来之前的心境完全不一样。 他没想过控制自己,毕竟来都来了,现在这样更配套。不然他念着以前的事,但是当事人全都没有那些记忆,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沈映雪看到荀炎如临大敌:“来的有多少人?” 下属说:“就他一个。” 沈映雪确定,江寒枫脑回路跟别人不太一样。真就这么自信两个人惺惺相惜啊?连面都没见过…… 江寒枫这次来,是为了找他比一场。他们两个的武功都不弱,而且立场不同,绝对不会点到为止,最大的可能是一死一伤。原本的世界里,原主中了毒,才没有紧紧相逼,就这还让江寒枫记了很多年,认定了魔教教主是个好人。 换成现在,如果没有意外那是绝对不会这么好退场了。要是自己根本不想和他打,先派了一群人去耗一下他的体力,再过去把他杀了,江寒枫就白死了。 “我去会会他。”沈映雪生出一股责任感,这个世界,大概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江寒枫了,就算是江寒枫自己,估计也不知道自己的另一面是啥样。 这个时候的他,练剑练得脑子里都被肌肉塞满了。 荀炎问:“要不要属下准备一下?” 沈映雪拍拍他的肩膀,“不必了。” 他拿着自己的剑,直面来砸场子的江寒枫。 江寒枫的神态表情,都不是沈映雪熟悉的模样。相同的面容之下,仿佛换了一个灵魂。但是原主确实把他当对手认真相待,这样的他,正符合原主的要求。 沈映雪很满意。 江寒枫道:“在下江寒枫。” 沈映雪:“沈映雪。” 江寒枫直接邀战:“请。” 沈映雪不想跟他打,反手一让,指着屋里说,“请。” 江寒枫懵了,看了看沈映雪,迟疑一下,迈步向前,被沈映雪请进了屋里,接着入座、看茶,两个人放下剑,面面相觑。 沈映雪神态中带上了些疲惫,笑着对他说:“你这个时候过来,不怕被人非议?” 江寒枫摇头:“我不在乎这个。” “也是。”你头一直都很铁。 他认准的事情,谁都劝不了。当初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给了江寒枫爱上自己的错觉,江寒枫也不会坚持这么久,最后把他打动。 对沈映雪来说,应该算是日久生情?放在江寒枫身上,大概是……先婚后爱? - 沈映雪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不知身处何处,有个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人跳出来,按着他就打。沈映雪想反抗,但是一身武功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手软脚软,只能躺平被人欺负。 不过倒是不疼,就是有点伤面子。沈映雪压根不在乎面子,他也知道是梦,完全没放在心上。 那个人打得气喘吁吁,半天才停下来。 沈映雪问他:“你谁啊?” 那人没好气地说:“我就是你!” 沈映雪哼哼两声,双手交叉枕在脑袋底下,躺着还是不起来。 那个人恨铁不成钢地说:“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只顾着改变命运,就没有想起来什么吗?就知道搞事业,就知道谈恋爱!你都不想想为什么会再次穿越吗!” “什么?”沈映雪一愣,就看到那个人扑到他身上,接着就消失不见了。他那些沉寂的记忆,也渐渐浮现出来。 似乎…… 变成“沈映雪”之后的熟悉感并不是空穴来潮。 沈映雪一直以为,是自己有些许原主记忆,才会觉得熟悉,对某些事情感同身受。系统也觉得是他用了原主的身体,才会有那些记忆碎片。仔细想想,马赛克只给他屏蔽记忆,不可能把他不知道的事情凭空变出来。 沈映雪想着想着,思路就开阔了,他真的得过且过,半点都没操心过为什么会穿越。现在把注意力放到这里,才把那几段经历连在了一起。 根本就没有什么“原主”,他就是沈映雪。 只不过他确实死在了伏晟手里,荀炎亲眼看着他断气。沈映雪在现代醒来,忘记之前的记忆,成了一个合格的宅男,之后他出了车祸,被系统带了过来。 系统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觉得他和原主的契合度最高,再加上马赛克的辅助,让他“扮演”沈映雪。 沈映雪突然有一种宿命感,前世的寿命还没有用完,死了也能复活。 大概这个世上,除了系统说的世界意志之外,也是有一些其他无法解释的东西吧。 等等,不太对。 按照这么说,他大概是真的疯了,多亏了中间那段经历,才让他一直保持清醒,哪怕困难重重,也能自己做决定,没有让岁月平白溜走。 这么一想,真是被上天眷顾。沈映雪笑了起来,然后就被一阵声音吵醒了。 一睁开眼,就看到床前的蜡烛点燃,屋里昏暗暗的,江寒枫半抱着他,轻轻地拍打。 “你怎么在这里?”沈映雪直起身子,差点磕到江寒枫的下巴,他后撤两步,看到床前的帐子,揉了揉额头,才发现刚才不过是一场梦。 这里不是魔教,他和江寒枫也不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睡在一张床上一点都不奇怪。 “你又犯糊涂了。你刚才……”江寒枫表情有点奇怪,“可是梦到了什么?” “对啊。”沈映雪点头,回想着刚才的梦,心情竟非常轻松。 有一种大仇得报的释然! 就算是他带着簪花巷,把那些攻打过魔教,伤害过他的人都报复了,从前造成的伤害也无法弥补。这个梦竟然真的让他弥补了,而且还非常真实,仿佛他真的在哪里度过了几个月。 沈映雪问:“睡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把我叫醒了?我刚才说梦话了吗?” “你刚才突然大笑,我怕你被梦魇着了,不敢喊你醒来,正想去找兰锦过来,你便醒了。”江寒枫说,“你现在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沈映雪这才知道,吵醒他的那个声音,是他自己的笑声。 “我没事,就是做了个特别美的梦。”沈映雪反身抱住他的腰。 “梦到了什么?” “梦到我在魔教当教主,你提着剑找我决斗。”沈映雪笑着说,“我直接把你扣下,留在山上做了教主夫人。” “你啊。”江寒枫笑了一声,包容地摸摸他的头,确定他没发烧,“现在天还早得很,再睡一会儿吧。” “我不困了,咱们来做梦里没有完成的事情吧。”沈映雪拉着江寒枫躺下,紧紧贴在一起。 “什么事?” “当然是决斗!”沈映雪抓住他,神情严肃,“亮出你的剑,请!” 江寒枫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也配合着冷下脸,严阵以待。 几个回合之后,沈映雪缴械投降。 “真的没事?”江寒枫再次问道,“你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因为他的病,江寒枫不敢轻视沈映雪的任何异样。不过他以前也这样过,昏迷之后,醒来就会变的更加正常。 那现在,沈映雪大概是,痊愈了? 他拿来床边小柜子上那块令牌,问沈映雪:“这是什么?” 沈映雪看着自己的手机,再看看江寒枫的脸色,如果他说着就是普通令牌,以后还抱着玩,那江寒枫肯定不会信。 可他要是说这是手机,江寒枫大概还会觉得他没好。 思量再三,沈映雪选择了胡扯,告诉他这就是一块木头,但是他就是喜欢这块木头,就像江寒枫喜欢擦剑一样,他看着这块木头心情就好。 江寒枫细想竟然还有点道理,他抱住沈映雪,亲了亲他。 总算不必再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