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图游戏》作者:花生米 文案 表面那么高冷,到头来还不是只大狗狗? 外冷内热忠犬学霸攻X开朗话痨舞蹈老师受 合租+双向暗恋+彼此救赎 ++++++++++++++++++++++++++++++++++++++++++ 想到韩以诚形容他上课像“小鸡啄米”,李然脸上的笑容有点凝固。 他拍了拍祁心的肩膀故作语重心长道:“别听你舅舅的,他懂什么。” 祁心露出了罕见符合年龄的笑容:“阿然老师,舅舅还说过你跳舞好看呢!” 李然突然有点为自己的小肚鸡肠脸红。 算了,李然想,家长嘛,年纪大了,街舞许多动作追求潮流感,不能欣赏也正常。 两周后。 李然:没错!我非常期待与韩以诚先生的同居生活!!! 韩以诚:......? +++++++++++++++++++++++++++++++++++++++++++ 都说人生如戏,难以预料。却会在不经意间,遇到那个兵荒马乱的人,认真或温柔,容纳或填补,陪你玩一场人生的拼图游戏。 第1章 谁...是你爸啊? 李然接过前台小于递过来的奶茶,坐在教室最边上的沙发里吸溜,努力假装没看见旁边偷偷看他的小女孩。 下课还没5分钟,来他这里学舞蹈的小孩就都被家长接走了。国家现在虽然放开了二胎政策,但真有勇气再生一个的小夫妻还是少数,毕竟现在养个孩子不同以往,家长们一个个恨不能拿孩子当个祖宗供着。 唯一剩下的这个小可怜叫祁心,跟着李然上课时间不长,不过李然对她印象还算挺深刻。瘦高腿长眼睛小,不怎么爱说话。 比较特别的是,在这个女孩子最宝贝头发的年龄,祁心却留了一头支楞楞的短发。 气质有点像日系杂志上面走个性路线的童模,偏偏衣服又老穿那种直男审美的小碎花,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跟李然学街舞的小孩家里一般比较开放,孩子养也都很淘气,但班里不管男孩女孩都不敢招惹祁心。 李然上课时候还特别注意过祁心,她好像对交朋友也没什么兴趣,就站在最后一排自己练,舞蹈动作做的倒是做的挺标准。 看着祁心一个人挺孤独的坐在镜子前发呆,李然就主动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有点出乎李然意料,祁心丝毫没有害怕的表情,不动声色的给李然挪了个地方出来。 “喝不喝?”李然摇摇手里的奶茶诱惑小姑娘,“想喝的话我让小于给你买一份?” 祁心抬眼看着李然,认真思考了一会,才说:“不喝”,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怕长胖。”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才不怕长胖呢!”,李然看着她煞有介事的样子觉得有点可爱。 “我舅舅说,瘦子才会劝别人吃东西。” 听一个小孩这么说,李然差点没把嘴里奶茶喷出来,他赶紧把剩下的几口喝完,带着笑意把目光移向天花板。 这是哪个憨批家长,跟孩子说这种大实话。 李然一边感叹一边眯着眼回忆了一下,突然想起他好像还真见过祁心嘴里的“舅舅”。 “一直是你舅舅来接你?”李然问她。 “嗯。”祁心点点头。 啊,这就对了,李然默默的感叹,果然是那个人。 前几周刚刚开班那段时间,有一次李然下课回家等电梯,正好看到一个带着口罩的男人来接祁心。电梯门开之后,李然被人流挤到电梯最里面,缝隙中他听见那个男的问祁心:“你觉得这课怎么样?”。 祁心回答的酷的像个小大人:“你不是看见我们跳了吗?你觉得呢?” 然后那男的说:“我就看了个开头,看着像鸡啄米。” 当时李然又气又想笑,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憋着气目送一大一小俩奇葩走出去。 回想到这里,李然脸上的笑容有点凝固,他拍了拍祁心的肩膀故作语重心长道:“别听你舅舅的,他懂什么。” 祁心露出了罕见符合年龄的笑容:“阿然老师,舅舅还说过你跳舞好看呢!” 李然突然有点为自己的小肚鸡肠脸红。 算了,李然想,家长嘛,年纪大了,街舞许多动作追求潮流感,不能欣赏也正常。 祁心看不出李然这会儿的心理活动,继续自顾自的开口,语气中还多了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阿然老师,待会我舅舅来了,你别说怪他晚了之类的话行不行?” 李然还没反应过来祁心的意思,门就被推开了,外面的人看到祁心和李然坐在一起聊天,也犹豫了一会儿,像是做了点什么心理建设才开口说:“老师您好,我是祁心的家长,来接她回家。” 韩以诚今天没有戴口罩,这次李然清清楚楚看到了他的长相。 典型的单眼皮,狭长的三白眼,鼻梁很高,人也很高。面部肌肉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却让人觉得很凶不好惹,有点像日漫里具有反社会人格去毁灭世界的男二号。 要不是韩以诚语气还算客气,李然几乎以为他要跟自己翻脸了。 这人是…所谓的舅舅? 直到祁心蹦蹦跳跳的走过去拉住韩以诚的手,对李然说了声再见。李然才回过神来,挥了挥手嘱咐:“路上小心点啊,外面好像下雪了。” 韩以诚没再回答,冷淡的点点头,领着祁心去按电梯。 舞蹈教室的墙是玻璃材质做的,李然看向韩以诚和祁心的背影,开始在脑子里编造小剧本。 韩以诚穿着黑色帽衫和牛仔裤,非常平淡的理工男基础款,看起来像个快要毕业的大学生。李然估摸着祁心是小学四、五年级的样子,照这样算,这个“舅舅”也太年轻了吧? 李然想了一会,觉得没什么头绪,就没再往下琢磨,翻出手机给段辰奕打电话。听筒里铃声响了好几遍,那边才接起来,背景声音乱哄哄的。 “你今天还来吗?我想跟你谈点——” “妈,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今天不回去吃了吗?您跟我爸早点睡吧,别等我了”,段辰奕一本正经道。 没等李然再张口,那边就把电话掐了。李然瞪着手机屏上“段辰奕”三个字,气的想笑。 又来了,这种情节他太熟悉了,从表弟到助理,在段辰奕身边李然永远在玩角色扮演,只不过这次终于升辈分当妈了。 他甚至熟练到觉得自己也不是特别可怜,反正就是这么回事,木了。 李然强行打起精神,站起来走到门口,看到前台小于对着手机里的电视剧笑的满面红光,就坐在小于身后怪声怪气的问她:“那么好看啊?” “当然好看!”小于是个刚满二十的小姑娘,在舞室做前台,每天除了上班就是追星,听到李然这么问,在沙发上羞涩的捂嘴笑,“我家哥哥演什么都好看!” 李然不屑的冷哼一声,看到屏幕里段辰奕正抱着女主干嚎着大哭,演技尴尬的让人起脚趾蜷缩。明明段辰奕才是演员,李然却觉得自己演技比他还要娴熟。 “美丽废物”,李然骂道,“没演技没钱,就专骗你们这种没脑子的小姑娘!” 一听自家“爱豆”被骂,小于当然不干,扔下手机,恼羞成怒的把李然往外推。 每当这时李然就后悔当时招了个胖姑娘,打架都打不过她,他被小于毫无尊严的推到沙发下面。 “靠!”李然坐在地上笑着骂小于,“你想不想干了,有你这么对老板的吗?” “你不爱看别看啊!”小于也乐了,“大圣诞节的,要不是看在你是老板的份上,谁要呆在这里啊!” “关你屁事,我就看!”,李然重新挤上沙发,一把抢过小于手里的手机。 这时屏幕上面的段辰奕正在殉情抹脖子,劣质的假血喷的满身都是,李然看着不太舒服,把手机又扔回给小于。 “你哥哥太脆弱了,受点情伤怎么就挂了。” 第二天早上,李然从沙发上起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他对昨晚的记忆有点模糊,小于走后自己喝了点酒,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周一是舞室的公休假日,李然随便点了个外卖,继续瘫回沙发上发呆。 他总觉得自己的胃已经被他调教的百毒不侵,每天晚上都在崩溃的边缘,第二天又啥事没有。 舞室的时钟咔咔的跑字,听的李然心烦得很。 李然不想去段辰奕公寓久留,在那里总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独守空房的怨妇。他也不想拖着这幅行尸走肉回家,老妈总是很担心他的状况,每次一想起张玲玉担忧的眼神,李然就一个头两个大。 李然父母对他挺好,但这个家里所有人好像都觉得自己欠别人的,过得也挺纠结。 上高中时李然不顾爸妈反对,一意孤行选了舞蹈学院,结果素来对李然没什么要求的张玲玉大发雷霆,断了李然所有的生活费来源。并且警告李卫国,要是他敢偷偷资助李然,就立刻跟他离婚。 李卫国理解老婆的想法,张玉玲年轻时候是远近闻名的大美女,追求她的人两只手数不过来,张玲玉也就没把太多心思花在读书认字上。 张玲玉风风火火美到了二十好几,和自己结了婚在家享福。李卫国在国企厂子里干技术活,在那个年代也算稳定高薪,一人养他们俩个绰绰有余。 后来张玲玉刚怀了李然,情况急转直下,李卫国上班的厂子倒闭了,技术工人纷纷被迫下岗,两人的生活一下拮据起来。张玲玉大着肚子出去找活干,但因为是个小学毕业的半文盲,哪里也不愿意要她,最后只能学美甲干起伺候别人的活。 年轻时出尽了风头的张玲玉越来越不复当年。李然上初中时候,张玲玉在美甲店里遇到了原来的朋友,曾经那么不起眼的书呆子,现在穿着西服外套,一脸叹息的跟张玲玉说:“哎,算了姐,跟你说你也不懂。” 张玲玉内心震颤,姐?现在轮到哪个土包子叫我姐了? 所以张玲玉不求李然大富大贵,但求他好好读书上个好大学,找个踏实点的工作,她觉得那样李然就能往上走一个阶级,不再让别人看不起。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李然跟她说自己要考舞蹈学院的时候,张玲玉想的全是这些年自己受的委屈。 可是张玲玉没料到看似贫嘴开朗的李然可以这么倔,大学前两年真就一点钱也没管他们要,半夜打工白天上课,指甲盖旁边布满了缺维生素生出的倒刺。 有一次张玲玉偷偷去李然学校看他,看到李然在帮同学从学校门口拿外卖,几个同学围着他开玩笑,虽然无伤大雅,但有些讽刺听着还是刺耳。张玲玉鼻头一酸,自己坐了一晚上,第二天去找李然,抱着他埋怨自己,说不应该用自己的想法去逼他。 李然当时不怎么懂事,一把给她推开了,什么话也没说。 后来张玲玉为了补偿李然,把全家不多的积蓄全用在李然身上。 李然毕业后有一家演艺公司说要签他当练习生,张玲玉就贷款去给李然签合同。 李然长得白净耐看,脸部轮廓线条像是晕染开的高级水墨画,可放到娱乐圈里就是烧不开的白开水,提不起别人的兴趣。 李然从小到大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一直觉得努力就有回报是必然的。心态一落千丈,整天吊儿郎当。几乎就是碰壁喝酒,再碰壁再喝酒的死循环。 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两年之后,李然发现家里债台高筑,有一晚他听到张玲玉在厨房跟李卫国哭:“是咱们对不起然然,还是我这个当妈的没本事。” 没个方向的晕头苍蝇,倒容易比扑火的飞蛾看得透彻。 有时候成长就是一个瞬间的事情,李然当晚一个人去经纪公司解约,公司对他这种“赔钱货”没一点挽留,反而是段辰奕在微弱的灯光下拉住他,把他死死搂在怀里。 段辰奕是小李然两届的学弟,和他签了同一个公司,浓眉大眼帅的标准,几乎是出道的瞬间就有了几个死忠粉。 “你现在都有粉丝了”,李然红着眼说,“咱俩的关系就是你的污点,迟早会害了你。” 直到现在,李然都清晰的记得,在那晚暖黄色的微光下,段辰奕捧起他的脸,温柔的在他耳边说:“然哥,可是人总得追着光跑吧。” 那时候李然是真的觉得自己会一直和段辰奕在一起,他以为自己忍得了暗无天日的地下恋情,就像电影里那种为爱献身的痴男怨女一样。 可他高估了段辰奕,更高估了他自己。 段辰奕不算是演员,一个靠脸和人设撑起来的偶像,不得不鬼扯着各种谎话隐瞒两个人的关系。 有一次李然把他拉到自己家吃饭,还没等李卫国问,段辰奕就拉着李然说,是朋友,关系特别好的朋友。 他也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段辰奕不再跟他提未来。 最能消磨人耐心的,就是漫无目的等待。 晚上李然一个人在舞室,定定的看着外面铺满雪花的夜路。 他从小就是个话多的人,一个人待久了憋得特别难受,拿出酒瓶想倒酒,结果找了半天没有找到杯子。 李然烦躁的把酒瓶扔到一边,给段辰奕发了条微信。 -咱俩分手吧,没跟你开玩笑,这次认真的。 爱情这个东西,本质和梦想一样,是饵食一般的消耗品。当它顺着吊杆垂挂在头顶的时,追逐到头破血流也不觉得辛苦。可是回头一看,杆子的另一端就粘自己背上。 一旦发现曾经的目标是自欺欺人,即使够到了饵食也味同嚼蜡。 李然往家走的时候,段辰奕开始给他打电话,李然想接,又怕接了两人磨磨唧唧没完没了,想了半天还是挂断了。 十二月的北方又干又冷,肆虐的寒风疯狂汲取着人皮肤的每一滴水分,李然不想又让张玲玉担心,紧了紧衣服加快脚步。 快走到地铁站时,他看到路边有几个穿着附近初中校服的小混混,正扯着一个瘦弱的男孩子往地上推。李然本来没想管,他多瞥了一眼,瞥到那个“男孩子”身上的小碎花衬衫。 “死妈的玩意,拿那小眼睛斜谁呢?”其中一人把祁心一把推倒在地上。 李然很清楚,越是年龄小的霸凌,越是不计后果,更像是一种单纯情绪的发泄。 祁心在几个初中生中间瘦弱的像是一匹小马驹。她似乎对这种局面习以为常,比起害怕更多的嫌麻烦。她在兜里摸了很久,掏出两张皱皱巴巴的红色人民币。 “就这么多了”,她说,“以后我再去要。” 李然有点惊讶,他看着那几个大孩子去接祁心手里的钱,还没想起到要怎么阻止,就看到祁心趁其他人不注意,飞快的从地上抓起一把土,向着那几个人脸上一扬,把钱揣回兜里就要跑。 她这一下子确实挺狠,可毕竟还是年纪太小,能扬出去的沙土距离也有限,还没跑出几步,就被追上来的小混混拖着衣领拽回去。 李然看事情不妙,赶紧从旁边捡了个啤酒瓶子,走到人圈里去,用瓶子敲了敲水泥地。 “差不多得了,哪个学校的啊?几个男的欺负人家小姑娘不害臊吗?” 李然虽然声音不大,但他毕竟是个一米七几的成年人,这几个还在变声期的毛头小子对他还是有些忌惮。 场面一下僵住了,李然没干过这种事,手里紧张的渗出汗来。祁心抬眼看着他,想了一会,突然叫了一声:“哥,你怎么来了?” 为首的那个黄毛初中生显然有点怂了,勉强撑着脸面问李然:“你是她哥?” 李然突然就放松下来了,模仿着那些中二漫画里,不紧不慢的从兜里掏出一盒烟点上,吸了一口才回答道:“看出来了就滚。” 这时候李然心里已经做好了两手打算,要是对方敢动手,他就立刻抱着祁心跑去人多的地方。 不过他好歹有半专业的演技,弄住了这几个小屁孩。为首的小黄毛还以为自己见到正经黑社会了,竟然顺着李然这狗血的剧情演下去。 “有人罩早说啊”,小黄毛冲着他歪瓜裂枣的兄弟们挥挥手,示意他们回来,还煞有介事的跟李然说:“大哥,下次打声招呼,不动你的人。” 李然强压着狂笑出声来的冲动,臭着一张脸挥手让他们走。祁心看到麻烦解决了,拍拍身上的土,看向李然的表情一脸玩味。 李然被她看的很不舒服,刚刚装逼的那点快感顿时烟消云散,他觉得这小姑娘真是要成精了,就清清嗓子蹲下问她:“你住哪儿啊?我送你回去吧。” 一听送回去,祁心像是被触到了什么雷区,摇摇头,几根手指绞在一起,小声说了声谢谢就要走。李然赶紧追了两步拉住她,把自己刚刚点燃的香烟扔在路边踩灭。 “你在这边逛也不安全啊,不愿意让我送,给你爸妈打个电话行吗?” 听到李然这么说,祁心看着他思考了一会儿,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掏出一部款式很新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韩以诚?”祁心说话有点小心翼翼的,她犹豫着看了一眼李然,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继续开口道:“我跟我爸在一块呢,他挺好的,嗯,明天见。” “谁…是你爸啊?” 李然听得一头雾水,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这是怎么回事,不是给别人当假妈,就是给别人当假爹。 “你刚刚给谁打电话呢?你爸在哪儿呢?”看祁心不回答,李然无奈的又问了一遍。 “我不想回我爸那儿,全都是喝酒的人”,祁心低头躲着李然的目光,比刚刚被围着要钱的时候还紧张。 “那韩以诚是谁?”李然问她。 “我舅舅…”,祁心小声说,“他很忙的,我不能老是麻烦他。” 李然脑子里一下浮现出韩以诚那张凶巴巴的脸,他咽了下口水继续追问:“你这么晚了不回去你爸不着急吗?你妈妈呢?” “我爸不会管我”,祁心盯着地面说:“我妈妈死了。” 看着祁心紧张的样子,李然心里揪了一下,他叹了口气,拉住祁心的手问她:“那你今天,要不要陪老师回家去吃饭?” 第2章 加你微信行吗? 李然提前跟二老打好了电话,说祁心是自己重要客户的孩子,还跟张玲玉强调了好几遍不要乱提问题。 家里好久没来生人,张玲玉献宝似的做了一大桌子菜,看的祁心直咽口水,想动筷子又迟疑着不敢夹。 “哎呀这小孩真有礼貌!”张玲玉笑着给祁心盛了一大勺肉,怎么看祁心怎么喜欢,“这小衣服,真好看!”她瞅了一眼李然宽松的T恤,“比你老师那身破抹布看起来顺眼多了!” 祁心没被这么热情的对待过,坐在餐桌上显得有些窘迫,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饭,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个小仓鼠。 张玲玉做饭手艺很好,好不容易施展一番,看到小姑娘吃的狼吞虎咽,心里充满了久违的满足感。开了话匣子一样在餐桌上说个没完。 吃完饭,李然跑去厨房刷碗,刷到一半,被自己老爹拉到一边。 “你去看看你妈跟那小孩干啥呢,神神道道的,别吓着人家小姑娘!”李卫国冲着里屋扬下巴。 李然推开里屋门,发现张玲玉在给祁心涂指甲,祁心静静的盯着自己的手指头一脸好奇。 “哎,妈你别捣乱了行不?人家还是个学生要上学呢!”李然看着祁心鲜红的指甲盖起鸡皮疙瘩。 祁心看到李然进来了,跑过来拉着他说要写作业。张玲玉听到赶紧把瓶瓶罐罐收起来,笑着摸祁心的脑袋:“学习好啊,这么小就爱学习!然然你看看她那作业你会不会?” 李然觉得张玲玉在侮辱自己的智商,连忙把她赶出房门,然后拿起祁心的作业本仔细端详。 祁心的成绩不算太优秀,字写得歪歪扭扭很难看。她的数学作业本上红叉叉很多,但很意外地,本子上除了她和老师的字,还有另一个工整的字迹在旁边批注,把错误原因和正确步骤标的很清晰。 “你们老师好认真啊,”李然说,“我上学时候都没人这么认真的给我判作业。” “那个是韩以诚给我写的!”祁心语气里有几分得意,“他什么题都会做~” 李然有些惊讶,他又翻了翻祁心的其他作业本,发现除了作文本,几乎每一本都有韩以诚认认真真的批注。 他又开始在脑子回想那天韩以诚凶巴巴脸蛋。 李然没有窥探自己学生隐私的习惯,他也能意识到祁心的情况,如果乱问家庭状况很可能会触到雷区。于是他压下自己的好奇心,拿起祁心的作文本,开始读上面的文章。 有一篇题目叫,都是XX惹的祸,祁心写的是《都是梦想惹的祸》 今天,老师问我梦想是什么。我说,我的梦想是当一只狗,全班同学都在笑,我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班长说说他的梦想是当总统,可是韩以诚跟我说过,我们国家没有总统,可是大家没有笑话班长要当总统。 我不太想当科学家,我成绩很差,当科学家可能会引起爆炸。我也不太想当消防员,那样万一我死了,没有人去为我哭,我会很没有面子,而且我也不希望别人看着我哭。 我想让别人看着我笑,就像人们看见狗狗都会笑一样。 李然正看得来劲时,段辰奕的微信又来了,这次只有短短几个字。 你出来,我在你们小区门口。 李然叹了口气,看到祁心乖乖坐在板凳上,安安静静写作业很认真,就站起来披上衣服往外走。边走边做心理建设,这次一定要说清楚,再断不干净自己就是狗。 结果看到段辰奕带着口罩孤身站在灯光下时,李然心里还是忍不住揪了一下。 段辰奕脸上的妆还没卸干净,黑色的口罩上蹭了一些粉底液。他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一句话也没说,带着几分讨好,把李然拉到车里。 两个人在车里沉默了好久,李然实在受不了这气氛,就先开口。 “你怎么过来了,有事不能微信说吗?” 段辰奕微微颤抖了一下,伸手去搂李然。李然想躲,但奈不住车里空间有限,这不争气的身体又对段辰奕熟悉的味道习惯性依赖,最后还是被拉到怀里。 “然哥,”段辰奕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李然意外的发现,走到今天,自己虽然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但已经不怎么想哭了。 他张了张嘴,没想出来要说什么,有些无奈的拍了拍段辰奕的后背。 段辰奕却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把李然按在车座上,凑过去吻他。李然愣了两秒钟,一下子火了,使劲一把推开段辰奕。 “你这么能耐,是要跟我开房去?”李然瞪着段辰奕说,“憋挺久了吧,辛苦了啊,还想得起我来?” “然哥…”这下轮到段辰奕愣住了。 李然最后盯着段辰奕看了一眼,开车门走了。 他憋足了劲提醒自己别回头看,千万别回头看,可走到单元楼门口时候,还是藏进墙里往外看了一眼。 车已经不在了。 第二天早晨,李然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尴尬。昨晚还大大方方和张玲玉睡在一个屋子的祁心,突然一句话也不说了,眼神躲闪,像是犯了什么错误一样。 “祁心?”李然在早饭桌上问她,“吃饱没?你学校在哪啊?我送你去?” 祁心被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背好书包,一溜烟跑到门口。留下李然一个人满脸问号。 “哎”,张玲玉跟李然挤眉弄眼,压低声音念叨,“小姑娘来例假了,好像是第一次,待会我跟你们一块走吧,陪她一块去门口超市买点东西。” “哦。”李然没想到是这样,尴尬的摸摸鼻子。 走到超市门口,李然接过一老一小的包,站在门口等她们。俩人刚进去,祁心书包里的手机就响了,李然掏出来一看,来电人是韩以诚。这情况让李然挠头好久,硬着头皮接下电话。 “喂?韩先生您好,我是…祁心的舞蹈老师。”李然干巴巴的说。 那边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低沉的声音明显紧张了起来。 “啊?祁心现在跟你在一起?” “呃刚刚是在的,”李然越说自己也觉得不对劲,“她跟我妈去买东西了,一会儿就回来。” “你们在哪里?我现在过去。”韩以诚听起来有点着急,虽然祁心从小跟着亲爸就整天过着不靠谱的日子,但眼下跟一个不怎么熟的异性男老师回家过夜也很让人担心。 李然报了个地址就挂了电话,突然又觉得有点头疼,这事情搞得,明明是助人为乐,怎么最后成了诱拐少女。 韩以诚到的时候,一老一小加上李然正在路边杵着等他。看到张玲玉一个阿姨辈份的也在等自己,韩以诚觉得刚刚在电话里可能表现得太急了。 他大概也知道祁心多半是自己跑出来的,人家好心帮忙,自己刚刚却在电话里一副逼问的语气。 “我先送您回去吧阿姨,天太冷了。”韩以诚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张玲玉,祁心跟张玲玉坐的很近,几乎是贴在一起的。 张玲玉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小韩太客气了,辛苦你了啊!”她边说边打量着韩以诚的车,“哎呀,怪不得然然说你是重要客户,开的车都不一样!这车坐的真宽敞!” 韩以诚开的是一辆沃尔沃的SUV,大概三十万出头的价格。 李然坐在副驾驶上嘴角抽/搐,他心虚的用余光瞥了一眼韩以诚,才发现对方表情也有点窘迫,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呃,贷款买的。” “啊?”张玲玉一下紧张起来,“年轻人得注意点啊,不能超前消费,不能过度消费,一旦背上债了,可不是小事情。” 韩以诚的表情又陷入了纠结,似乎在拼命认真思考该怎么回话。 “停前面路口就行了。”李然赶紧制止这场没滋没味的对话继续下去,“妈,你赶紧回去吧。” 送走了张玲玉,车上的气氛由非常尴尬切换成了一般尴尬的状态。 李然依旧用余光偷看韩以诚,发现对方张了好几次嘴,试图说点什么,但又在纠结。 “阿然老师,”李然无奈的张口,“或者你直接叫我李然就行。” “韩…韩以诚,”韩以诚介绍完自己的名字,想了很久才开口,“阿…李然,你在哪儿上班?送完祁心我把你送过去吧?” 李然看到已经快八点钟了,就问了一句:“不妨碍你上班吧?祁心说你一直挺忙的。” “没关系,我不用打卡。”韩以诚长了一副别人欠他三百块钱的脸,但似乎每回一句话前都在跟自己作斗争,看起来像是在经历什么考试。 祁心上的第三小学离李然家很近,在车上气氛彻底尬住之前,韩以诚就在路边停好了车。把头扭过去问后座的祁心:“钱还够吗?” 祁心嗯了一声,韩以诚又问:“四点半放学?” 听到这个问句,祁心眼睛亮了一下,用力点点头。 “行,”韩以诚说,“那我来接你吧,晚上去我单位写作业?” 李然看着祁心雀跃的往学校里跑,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轻轻拍了一下韩以诚的肩膀,没想到对方猛地一激灵,转过头皱眉看向自己。 韩以诚这张脸长得太凶,看的李然一下就怂了:“对不起啊,我,我就是想叫你一下,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看韩以诚依旧皱着眉毛看自己,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李然壮了一下胆,把后面的话问了出来。 “祁心的零花钱平时是你给的嘛?给多少啊一般?” 韩以诚思考了一下:“大概一周两百。” 果然,李然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别给这么多钱啊,她一个小学生,哪里需要那么多花钱的地方?”李然顿了顿,“而且,很容易有麻烦的。” “麻烦?”韩以诚一下抓住了关键字,松开眉头,认真的看着李然。 “哎,你怎么跟没上过小学一样?”李然挠挠头,“我就直说了,祁心算是家庭有些…特殊,对吧?” 韩以诚点点头。 “你别看那帮小兔崽子是小学生,一个个坏着呢,专挑这种小孩子欺负,尤其是欺负人还有利可图的时候!” 李然说完,韩以诚沉默了很久,他以前显然没想到这一层。李然看他不说话,心里也发憷,想自己是不是说的太多,踩到什么雷区了。就这样沉默了大半路,李然实在是沉不住气了,张口刚要说话,就被韩以诚打断了。 “谢谢你。” 李然“啊”了一声,放下心来,一放松就又想到一件事情。 “那个,祁心她…多大了?” “十一岁。”前面是个红灯,韩以诚停下车来,看了李然一眼。 “那什么…”李然摸摸鼻头,“昨天她跟我妈一个屋睡的,然后就,女孩子生理期你知道吧?她好像还挺紧张的?今天我妈陪她买了点东西,你回去要不…找个教育片给她看看?” 李然有点庆幸这时候变灯了,让韩以诚不得不目视前方开车。 “嗯。”韩以诚点点头。 李然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靠在车背上偷偷打量韩以诚侧脸。他这才发现韩以诚的鼻梁真的很好看,高耸且不突兀,他猛地想起小于总在沙发上看手机时候尖叫的那句话。 哥哥我可以在你的鼻梁面上滑滑梯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然一边在心里痛骂自己,一边又贼心不死的瞥了一眼韩以诚的眼睛。 啊,三白眼果然睫毛很稀疏。 韩以诚不知道李然内心戏多到炸裂的小剧场,因为他在被李然教育完之后,就一直在纠结一个问题。 “真好,我都没这么早起来吃过早饭!”李然看着舞蹈室楼下的早餐摊开心的不行,指着前面对韩以诚说,“就停那个早餐店门口就行了,谢谢啊!” “等一下!”韩以诚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拉住正在下车的李然,刚拉住又觉得有点不对,赶紧松手。 “嗯?”李然又把头探回来。 “真的谢谢你了,能不能请你吃顿饭?” “啊?”李然眨眨眼睛,“吃早饭吗?” “不是,正式一点,算是道谢。”韩以诚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等你有空的时候。” 李然笑了:“好啊!那得请我吃个贵的!” “好。”听到李然这么说,韩以诚放松了一点,他顿了顿,又问了一句。 “加你的微信,行吗?” 第3章 我拿什么生? 韩以诚的朋友圈通讯录内一共不超过六十人,这六十个人大部分时间发的都是工作信息,添加了李然以后,韩以诚的朋友圈画风都变了。一点开朋友圈,就全是李然发的沙雕段子和舞蹈片段。 李然的朋友圈算上微商一共能有一千多人,那天和韩以诚加完微信好友,之后几天没联系,韩以诚的头像几乎立刻就淹没在大量的无用信息中。 也不是他对韩以诚一点想法没有,主要李然觉得,韩以诚这人,浑身上下都在散发一个标签:我是直男,我是直男,我是直男。 再加上韩以诚无论从外貌还是性格,都离李然喜欢的类型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李然喜欢那种浓眉大眼的温柔小奶狗,就比如…段辰奕那种。想到这里李然又是一阵走神,对着镜子暗骂自己不争气。 李然下午带的是个成人班,班上一多半是女生,课间总喜欢叽叽喳喳围着他聊天。有时候李然甚至能感受到来自班上其他男学员的怨念。 于是,他开始撮合班里的单身男女,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最后还真的成了一对。 回过神来,李然发现自己撮合成的小情侣正在他背后挤眉弄眼。 “5分钟平板支撑!”李然拍拍手,“刚刚体能好像没做够啊。” 教室里哀嚎一片,那个刚刚还来劲的男学员叫的格外凄惨。 “老师!我怀疑您夹带私人感情进课堂!” 李然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甜笑:“怎么会呢?再加3分钟吧?” “8分钟平板支撑准备!” 韩以诚是被祁心肚子叫声打断工作思路的,他瞥了一眼电脑右下角,才发现已经八点多了。 “对不起,”他对祁心说,“我没注意到这么晚了,你想吃什么?” “麦当劳!”祁心把笔扔到一边,开心的看着他。 “好吧。”韩以诚关上电脑,把东西收拾到包里面,“先去一趟便利店。” 韩以诚从便利店买了一盒蔬菜沙拉,在麦当劳点完餐之后放到祁心面前。祁心对这样的流程很熟悉,没几口就吃完一小盒蔬菜,趴在桌上巴巴的等着。 “0718!0718在吗?麻烦来取餐~” 祁心一跃而起,拿着小条去前台端盘子。韩以诚点餐时看到有新出的套餐玩具,就点了一个。他坐在座位上,看到祁心把那个小塑料袋装的塑胶玩具拿起来看了看,踮起脚来跟服务员说了点什么,然后服务员笑着摸了摸祁心的头,给她换了一个款式放在托盘上。 吃饭期间这一大一小都没怎么说话,连酷的姿势都一模一样。祁心好像真的很喜欢那个塑胶玩具挂件,吃到一半还把它拿起来挂到了书包上。 “韩以诚?”祁心突然开口。 “嗯?” “下个月校园开放日,你要来吗?”祁心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尽量掩饰住了她的期待。但她毕竟只是个11岁的小学生,纵使粗线条如韩以诚,也捕捉到了她的情绪。 “你要是想让我去的话,我就去。”韩以诚说。 “我都行,”祁心赶紧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你要是不忙的话,顺便来看看吧。” 无论从何种意义上来说,祁心都非常希望韩以诚能过去。校园开放日许多家庭父母两个人都会出席,这种情况祁心连幻想也没想过。 从上学开始,家长会几乎是祁心最害怕的场合。 以前万不得已的时候,祁东青会出现一会,半路撤退。绝大多数情况,是她自己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全程面对旁边空荡荡的桌椅。 直到半年前,上一次校园运动会,祁心鼓起勇气问了韩以诚可不可以陪她,然后得到了一个肯定答案。韩以诚明显比其他家长年轻很多,撑着一张面瘫脸坐在旁边陪了她一天。 甚至平时老不正眼看她的班长模范生都悄悄问祁心:“那不会是你爸爸吧?好年轻好帅啊!” 更别提运动会临散场时,韩以诚用不大不小非常随意的声音的问她:“想吃什么?” 祁心:“麦当劳,我想吃的甜筒。” 韩以诚:“嗯,走。” 当时后排半个班都转过来看着祁心,眼神里全是孩子特有的赤裸裸的嫉妒。 晚上韩以诚跟祁心对完作业,看着她睡下,自己再洗完澡出来,已经接近11点了。韩以诚住的是单位统一安排的一室一厅单身公寓,祁心睡在卧室,他就只能拉开客厅的沙发床凑合一晚。 房间里堆积了很多东西,许多没来得及洗的旧衣服堆在沙发角落,黑暗里看起来模模糊糊一坨。韩以诚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觉得角落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眯起眼仔细找了找,是两个像小眼睛一样的反光,还悬在空中。 韩以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冷汗都下来了,他强撑着让自己冷静下来,打开手机光源往墙角照过去。 原来是麦当劳里送的小玩具,绑在祁心的书包上。 韩以诚放松下来,躺回沙发上,又盯了那个小玩具一会儿。像想起了什么一样,点开微信,下拉找到了李然。 -晚上好。 李然几乎是瞬间就回了消息。 -晚上好啊韩先生?这么晚了还没睡吗?是想起来什么事情了吗? -狗狗祟祟.jpg 韩以诚不太理解,为什么两个不熟的人之间,要发这么丑的狗图片。但他还是克制了一下,没有在微信里问出来。 -嗯。还没请你吃饭。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明天就可以呀~ 晚上7:30下课~ (大笑表情 -那我明天去接你。 李然刚想回复好的,就看到那边又在对方输入中… -还有阿姨。 -啊?我妈你也要请吗? 韩以诚以为李然在不满意别的,就又发了一句。 -还有叔叔。 李然:…… 李然:你直接打包饭菜到我家来吃得了0.0 -好。我明天去接你 -???? -晚安。 ……晚安? 晚安你大爷啊!李然盯着微信对话框目瞪口呆,这人怎么回事?有没有年轻人之间基本的社交常识?顶着一头的问号,李然点进了韩以诚的朋友圈,往下一刷全是链接。 X科院大气物理专业招生简章:20XX年更新名额及报考方式…… 20XX年助理研究员职称评审X科院院内公示结果…… 国家XXX重点科研项目扶持计划简述,国家重点实验室…… ……晚安。 第二天晚上李然带的是个企业年会编舞课,学员普遍年龄都在50岁以上,还要求出来的节目符合青春向上的特点。 李然这课上的比教竞赛班都累,他甚至让小于翻出压箱底的扩音器,别在自己胸口喊得嗓子干疼。 韩以诚来的时候李然还在跟这批学员“殊死搏斗”。 “右右左右!五六七八!”李然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珠,“王叔你怎么又错了!还有张阿姨,您站的可是C位!全场焦点,万众瞩目,可不能出错啊!” 叔叔阿姨们常年坐办公室,身体素质跟不上这样高强度的活动,总也练不对,心里也都很着急。 “小李啊,你当时不是说四周能把这舞教会吗?怎么现在还没学完呢?”刚刚被点名的“C位”张阿姨先开了口,周围跟着一片附和的声音。 李然有点头大,心说我哪里知道你们这么笨啊,但表面上还得耐心捧着:“阿姨,我看大家都比较有天赋,就把很多动作加了难度,”他顿了顿,“您得对自己有信心啊对不对!” 阿姨看起来不是太服气,但这时候后排的一个叔叔喊了一声:“哎,今天就到这里吧,太累了!”说完还冲外面指了指:“谁家儿子在外面等着呢?等急了吧,脸都黑了。” 这样一群人才吵吵闹闹散了场,家长里短的边聊边边往外走。 李然实在是累的不行了,把被汗水浸湿一半的T恤扯下来蒙在头上,散成一个“大”字型躺在地板上。 工作室开的是地热取暖,本来李然精神上不是很困,结果地上太舒服,一躺就失去了意识。再回过神来,感觉胳膊上有有个东西,凉凉的贴自己。 “唔?”李然有些茫然的拿下脸上的衣服,看到韩以诚正蹲在自己身旁,拿着一个冰棍贴在他胳膊上。 “我睡了…很久了吗?”李然揉揉眼睛,一张嘴才发现嗓子哑了,接过韩以诚手里的冰棍,撕开包装往嘴里放。 韩以诚掏出手机来看了看,说:“14分钟。” 冰棍是哈密瓜味的,贴着嗓子往胃里滑的味道非常美妙,李然脑子被凉飕飕的甜味一激,很快清醒起来。 “刚下楼买的?”他看着韩以诚笑,突然觉得这人好有意思:“你跟祁心相处惯了,把我当小孩儿哄呢?” “没有”,韩以诚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走吗?” “你拉我起来”,李然朝韩以诚伸出一条胳膊,韩以诚顿了一下,不情愿的往前挪胳膊。这动作僵硬的让李然忍不住想笑,他一把拽住韩以诚的手,借着力从地上撑起来。 李然上半身没穿衣服,被韩以诚拉起来之后两人离得有点近。韩以诚杵在这里比他高一大截,李然抬眼看着他,发现韩以诚的目光笔直的从自己脑袋顶穿过,正跟自己身后的玻璃墙严肃对视。 “你干嘛呢?从镜子里偷窥我斜方肌呢?” 韩以诚迷茫的“啊?”了一声,下意识就去镜子里看李然裸着的后背。 李然每天运动量很大,身上一点赘肉都没有,典型的瘦而不柴。健康的肌肉把背上的蝴蝶骨衬托的非常漂亮。 看韩以诚还在愣着,李然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还看入迷了啊?这位先生你挺沉醉啊?” 韩以诚这才回神,僵着脖颈从地上把李然的衣服捡起来,强行塞到李然手里。 “你…把衣服穿上,外面挺冷的,我先去开车了。” 李然接过韩以诚递来的衣服撇到一边,从旁边拿了一套新的套上。他快走几步拦下正在闭合的电梯门,挤进去之后,看到韩以诚的手刚刚正在快速点击关门键。 “今天不带祁心一起吃吗?”李然问韩以诚。 韩以诚把手插回兜里,假装刚刚无事发生:“嗯,她在他爸爸那里。” “哦”,李然跟着韩以诚一前一后出了电梯,拉开车门自觉坐到副驾驶。 “系好安全带。” “好嘞!”李然扣上安全带,看着韩以诚又乐了,拍拍座位,“韩师傅,开车!” 七八点这个时间正是下班拥堵高峰,车一汇入车流,就开始停停走走,前面一片都是红色的尾灯。 好在韩以诚开车很稳,李然几乎没感觉出要晕车。过了几个路口,韩以诚把手机掏出来解了锁,递给李然:“帮我导航一下你家地址,谢谢。” “啊?”李然有点惊讶,“直接去我家?你买好吃的了?” “嗯,在后排。” 李然扭头看了一眼车后座,上面果然搁着一个很大的纸箱子。他回过头来接下韩以诚的手机,噼里啪啦往里面熟练的打了一行地址,然后递给回给韩以诚。 “韩师傅!出发!” 李然帮韩以诚一起把纸箱子拎进家门时,李卫国正一个人在饭桌上琢磨象棋,大概是遇到什么瓶颈了,家里来人都没注意到。 “又跟谁下输了啊?”李然问他。 李卫国沉浸在复盘棋局中,头也没抬一下:“陈家那个小崽子!” “不是吧?你现在怎么连初中生都下不过了?”李然咂舌道。 “我——” 李卫国有点恼火的抬起头,才发现站在李然后面的韩以诚,抬举着箱子的手累的正在微微颤抖。 “哎小韩来啦!快把东西放下吧,我这人一下棋就耽误事”,李卫国嘿嘿笑了两声,看到韩以诚点点头开始收拾东西,又补了一句:“小韩真是太客气了,帮着照看一天娃娃而已,这么大费周章的。” 李然跟着一起铺桌子,他有点惊讶的发现韩以诚买的是火锅,连锅都从店里租出来了。搬来的纸箱里整齐码放着透明餐盒,鸭肠牛肚涮羊肉一应俱全。 “跳马。”韩以诚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啊?”李然看着手上一堆餐盒一脸懵逼:“哪有马?” 李卫国突然来了精神,一把将韩以诚拉到自己身边:“那我支‘士’” 韩以诚几乎没有思考,盯着棋盘说:“把‘车’往左边挪4个。” 李卫国移完棋子,捏着下巴思考了几秒,嘟嘟囔囔的比划一会,突然对着韩以诚后背拍了一巴掌:“小韩厉害啊!以前学过吧?” 韩以诚被拍的差点没把手里的脑花扔出去,说话声音却还是波澜不惊:“…小时候学过一阵。” “小韩聪明着呢,我第一次见他就瞧出来了”,这时候张玲玉从屋子里出来了,穿了个挺正式裙子,还化了红红绿绿的妆。 李然有点无语的看着张玲玉袅袅娜娜飘到桌子前面,心说这是把过年的规格都拿穿出来了。韩以诚问了声阿姨好,张玲玉赶紧笑着把他手上的活抢过来。 “来来来!赶紧下锅吃吧!小韩快坐下!” 电火锅冒着愉快的泡泡,惹人垂涎的香气不知道什么时候飘满一屋子。 李然看了韩以诚一眼,他本来以为依照韩以诚的性格,在这种全是长辈的环境下会发憷,但韩以诚应对还算不错,甚至比两个人独处时放松了很多。 “上次照顾祁心…”韩以诚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麻烦叔叔阿姨了。” “哎小韩可别这么说!”张玲玉故作嗔怪的看着韩以诚,“我特喜欢小丫头的,原来年轻时候想生个闺女,谁知道生出来个臭小子,淘的不行!” 李卫国给张玲玉加起几块涮肉,在调料里面沾好,送到她碗边。 “你喜欢闺女就再让李然给你生个孙子”李卫国说,“那可更得少数落他了。” 李然挑挑眉:“我拿什么生?” 张玲玉眉毛也挑起来了,韩以诚突然发觉,这母子二人几乎是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二十五了,女朋友都没领回来过一次,我哪里敢指望他”,张玲玉说完还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不谈他了,小韩你今年多大了啊?” “三十。” 韩以诚眼镜上起了一层白雾,他往后挪了点,躲过火锅里蒸腾的水汽。 他看着张玲玉询问的眼神,停了一会才说:“祁心不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外甥女,我姐姐的孩子。” 张玲玉啊了一声,还是没忍住问道:“那你姐——” 李然使劲瞪了一眼自己不靠谱的妈,张玲玉声音一下就弱下去了。 “我姐姐去世了”,韩以诚声音有点干。” 第4章 你像变态杀手! 餐桌上气氛一下了冷了下来,张玲玉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干净,别扭的定格在那里。李然拿筷子戳戳碗,开口说:“对不起啊,突然提这个。” 韩以诚脸上看不出太大的表情波动,“没关系,都过去很久了,”他顿了顿,话题转的很生硬,“祁心说,她很喜欢阿姨给她涂的指甲。” 李玲玉这才又笑起来,站起来回房间里去找了半天,拿出来了个小瓶子递给韩以诚:“你拿回去给她玩吧,不过这指甲油对身体不好,她要愿意,以后带她来我店里,我免费给她整花样!” 李然看着韩以诚木呆呆的道谢,然后把那个劣质的塑料罐小心翼翼放到内兜。 他多盯着韩以诚看了一会儿,看到韩以诚慌张的瞥了李然一眼,像是有些心虚的错开眼神。 这顿饭吃的气氛还算融洽,李然一家三口都挺能说,在二老的衬托下李然都算是稳重。韩以诚话少,但好像自带招长辈喜欢的气场,每回答一句话都能让李卫国和张玲玉叽里咕噜夸半天。 李卫国最后还嫌不尽兴,想去从里屋找酒出来喝,被李然制止:“你怎么又来劲了,人家待会还开车呢,哪儿有功夫陪你喝!” 韩以诚看着李卫国点点头,抱歉的挤出一个笑,这笑容看得李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李卫国这才悻悻的把酒瓶子放回屋里,轰李然去刷碗。韩以诚收拾好剩下的碗筷,跟在李然身后挤进厨房。 “披个外套吧,”李然在水池里冲碗,沥干净水把碗抹布递给韩以诚,“我们家厨房冷得很。” 韩以诚摇摇头,擦完水把碗筷摆好放在橱柜里。 李然朝客厅里看了一眼,张玲玉和李卫国在看电视。他悄悄虚掩上厨房门,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可乐,递给韩以诚一瓶。 “我幸亏小时候不认识你,别人家的孩子啊你简直是!”李然带着笑倚到橱柜上,偏头看着韩以诚:“我妈爸从来没这么热情过,我估计我带对象回来都没这待遇。” 韩以诚沉默着拧开罐子,喝了两口。 李然看他不回答,又往韩以诚身边凑了凑:“你以前是个学霸吧?什么学历啊?难不成是个博士?” “…嗯。” “还真让我猜对了啊!科学家啊!”李然边笑边压低身子看他,“哎,看着真不像!” “不像…?”韩以诚低头,正好对上李然的目光。” “是啊,你长得挺凶的你知道吗,不像知识分子,倒像是那种——”,李然煞有介事的停顿了一下,“变态杀手!” 韩以诚楞了一下,然后没憋住勾起来嘴角,噗嗤一下笑出声。 哎,李然想,笑起来就不凶了,怎么跟个哈士奇一样。 李然觉得韩以诚这张脸很极端,平时面无表情的时候,看着是真的很不好惹,但是一笑起来又特别幼稚。两颗虎牙若隐若现的,显得跟个小孩一样,看着真不像三十岁的人。他倒腾了一阵手机,把张玲玉的店铺地址给韩以诚发过去。 “这个,祁心要是喜欢就领她去玩吧,我妈是真的喜欢小孩,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韩以诚看着李然那张自拍头像点点头:“谢谢。“ “你们博士都这么客气吗?老说谢谢干什么,搞得跟上学一样“,李然推开厨房门,韩以城跟在他身后走出去,”以后有事多麻烦你就得了。” 韩以诚离开的时候两个长辈又是一阵挽留,李然站在后面冲他挤了挤眼睛,韩以城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转身走了。 李然把门关上的时候,张玲玉还在对外面挥手。 “你们俩今天怎么回事?打鸡血了?”李然觉得有点好笑。 “然然你怎么说话呢?”,张玲玉不爱听了,“小韩这小伙子多好啊,没见你交过几个正经朋友,好不容易有个好孩子,我热情点还不行了?” 李卫国很刻意的咳嗽了一声,被张玲玉一眼瞪闭嘴了,他低下头拿杯盖儿轻轻的刮杯口儿倒水,发出点不安的动静来。 “我说的有错吗?啊?你之前带到家里玩的朋友,一个个奇装异服的,跟妖魔鬼怪一样。” 这种争执对李然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他看着张玲玉:“我就跟妖魔鬼怪是一路人。” 李然这句话声音不大,语气也挺平淡,说出来屋子里却一下安静了,只有李卫国茶叶杯还一下一下的响着。 “妈不是那个意思…“,张玲玉突然泄了气,声音弱下去,“我就是觉得,你打小就不比其他孩子差,我—— “妈”,李然打断她,“我明白你什么意思,我没觉得我现在过的憋屈,现在这样我挺高兴的。” 张玲玉看着他欲言又止,脸上表情变了又变,也看不出是委屈还是自责,坐在桌子旁边看着水杯出神。李然这两年没少见她这样,他强压着心里的烦躁,走过去拍了拍张玲玉的肩膀。 “你别乱想了啊,我睡觉去了。” 李然关上屋门把自己摔到床上,下班后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一点轻松感也消耗殆尽。他有些愤懑的往床上砸了一拳,拿起手机给韩以城发微信。 都怪这家伙在家长面前表现得太优秀了,得让他直到才行! -我刚刚跟我妈吵了两句,烦。 韩以城那边一直没回复,李然猜他可能在开车,扔下手机开始翻箱倒柜。自打舞室稳定下来后,李然就琢磨着去外面租房。可他当时预算实在有限,当时家里贷款堆的也多,所以之前每次在这边不痛快了,李然就去段辰奕那边躲两天。 李然找的满头大汗,才想到自己的电脑好像还在段辰奕公寓里放着。一股更加强烈的挫败感向他袭来,他认命的坐回床上,点开应用商店里面的租房软件,看着图标开始缓慢下载。 某种程度上说,李然潜意识里面对张玲玉的担忧非常认可。李然小时候经常被别人夸聪明,夸好看,可现在毕业已经快5年了,除了害的家里背了一屁股债,几乎算是一事无成。 他有时甚至会怀念,两年前被经纪公司骗着走的时候,还有个假目标在追寻。现在落到真实的地面之后,所及之处一片荒芜。 李然打开租房软件输入了几个条件,划了半天也没找到价格满意的,正要放弃的时候,韩以城的微信回复来了。 -烦躁的时候可以看电影听音乐,或者闭着眼睛想一些快乐的事情。 李然看到这条微信差点没笑出声来,他觉得自己正在逐渐熟悉韩以城独特的脑回路,相比于上次,他现在心态还算平静。 -你不想问问为什么吗?火大.Jpg -为什么? -因为我妈觉得你太优秀了!!! -你觉得我优秀吗? -??? 看来自己还是高估了韩以城的情商,李然嘴角抽/搐了一下,跳出聊天页面,继续浏览刚刚的租房信息。过了大概有十分钟,韩以诚的微信又发过来了。 -我觉得你很优秀。 李然突然想到几天前祁心跟他在舞室说的话:“我舅舅说你跳舞很好看呢!”他退出软件,飞快的回复了一条消息。 -嗯真巧,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韩以诚回复得也很快,是微信自带的第一个表情。 -【微笑】 -???别发那个表情! -好的。 韩以诚对于微信表情潜规则一窍不通,他在一堆圆脑袋小人里面犹豫了半天,挑了另一个表情,放在文字后面。 -你睡很晚。【疑问】 -在看房子,租金贵到我怀疑人生【微笑】 -我近期也要搬家,搬到大一些的公寓【愉快】 看着那个“愉快”的小笑脸,李然很想当面把手机扔到韩以诚脸上。 -你又不租给我,跟我显摆什么?【微笑】 -我没炫耀【快哭了】 李然看着那个委屈的表情,把眉毛挑的老高。他联想起韩以诚那张欠了八百万的脸,嘴角开始不受控制的上扬。同时,韩以诚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我需要考虑一下再决定,是否租房给你。 李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手指飞快按出一行字。 -那你考虑着吧,晚安。 -晚安【愉快】 李然一直以为关于租房这件事,韩以诚不过是随口讲了个场面话,完全没往心里去。 不过他把这个“提议”领会成韩以诚对他的示好,再在舞室看到韩以诚来接祁心时,李然总会主动找他聊几句天。 韩以诚还总是那副淡淡的样子,话极少,不主动也不拒绝。 李然说什么他都在旁边侧耳倾听,虽然很多时候,李然怀疑他并没听进去。 不过李然心态好,一次也没被韩以诚“冷淡”得态度打击到过,仍旧执着的跟他分享着自己那点平凡的小世界。 这样一来二去,两人也算稍微熟络了一点。 有时候祁心也会在他们说话时插一两句嘴,她在李然课上也不那么认生了,甚至不再执着于站到最后一排,而是听天由命的随机占地。 李然排课都很满,连轴转了好几天,租房这事就又被他暂时搁到脑后,直到他又一次找不到电脑。 现在终于到了他不得不练习段辰奕的时候。 李然盯着段辰奕的名字踌躇许久,最终还是拨通了电话,这次那边几乎是立刻接通。 “那个,”他尴尬的清清嗓子,“我是不是有些东西还在你那儿?你什么时候有空,我——” “我给你送去舞室吧,”段辰奕说,声音里满是沙哑的疲惫,“你周末都在?” “嗯”,两人都沉默了一会,李然先打破沉默,开口嘱咐道:“你…注意身体吧,也别太累了。” “然哥,你是不是…”,段辰奕话问到一半,声音又弱下去。 “怎么了?” “没事,见面再说吧。”那边说完,很快挂了电话。 段辰奕以前来过很多次李然的舞室,一般都是深更半夜悄没声的来,凌晨时分安静的走。结果这次李然课还没上完,就听到外面一声尖叫。 班上的小孩们都吓了一跳,齐刷刷瞪着惊慌小眼睛看向李然,包括最近慢慢从后排挪动到第一排的祁心。 “祁心,”李然跟她招招手,示意她站到前面来,“你带大家做一组拉伸,我马上回来。” 李然走到门厅,发现小于几乎是瘫在墙上,泫然欲泣。她颤颤巍巍的看着门口带口罩的人,发出狂喜而小心翼翼的声音:“段、段辰奕?” 段辰奕扯下口罩温柔一笑:“不好意思,突然过来打扰了。” 小于眼里饱含着激动而快乐的泪水,“嘤”了一声,李然觉得她下一秒就要晕倒了。 “然哥,我能跟你单独谈一会儿吗?” 小于立刻把头转向李然,震惊的看着他:“你们…认识?” 李然啧了一声,他不知道段辰奕在搞哪一出,明明分针离要下课的点还差半圈。 “我课还没上完。” “没事,那我坐这等你一会”,段辰奕强撑着一脸淡定与从容,要不是李然太熟悉他的性格,几乎被刚刚的表演完美欺骗。 段辰奕挨着小于坐到略显寒酸的沙发上,小于又发出一声夸张的呜咽,李然实在看不下去这里的惨状,转身走回教室。 后半节课李然上的提心吊胆,临近下课,接孩子的家长们渐渐在外面聚集起来。李然不停地透过玻璃往外看,确认段辰奕还没被家长们认出来。 指针碰到半点的那一瞬间,李然就立刻宣布下课,冲出教室把沙发上的人直接拽到储物间。 “你怎么回事?外面全是人,现在不怕被拍到了?” 段辰奕没有立刻回答李然,拧着眉毛盯了他好久,才扯下口罩开口:“李然,你跟我分手,是因为有别人了吗?” “哈?”李然一脸迷茫的眨眨眼,“什么玩意?” 段辰奕知道,李然这个人外软内硬很倔强,实在逼急了他就会选择逃避,但他从来没在这种事情上说过谎。 “那你为什么突然非要分开?” 李然叹了一口气:“你还记得我们上次约会是什么时候吗?” 段辰奕盯着他没回答,渐渐咬紧嘴唇。 “我们就没正经约会过,对不对?”李然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我原来只问过你在不在乎,但其实这些虚伪的仪式感,对我才更重要”,他顿了顿,“我的生活,至少得有点东西,哪怕只有一件事,不要这么敷衍。” 把这段话说完,李然有一种揭开伤疤的快感,疼痛并且爽快。他眼眶有点红,掩饰性的揉揉眼睛,狭小的空间被低落充斥,两人沉默许久。 “对不起,然哥”,段辰奕吸吸鼻子,把怀里的书包递给李然,“那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吗?作为……朋友。” “想来就来吧”,李然摸摸段奕辰的头,推开储物间的门回头了一眼,“不过你应该不缺朋友的。” 李然走出储物间,无视掉门口小于那双几乎在喷火的眼睛,“立刻下班,明天再跟你解释,”他说完往门厅走了两步,目送着小于走进电梯门,突然发现韩以诚正坐在沙发上直勾勾盯着自己。祁心坐在他边上玩手机,噼里啪啦的游戏音效不绝于耳。 “有事?”,李然掩饰性的揉了揉眼睛,把眼眶揉的更红了。 “我考虑好了”,韩以诚调整了一下坐姿,脊背挺得很直,“我们可以住一起。” 韩以诚说这句话的时候,段辰奕正从李然身后往电梯走。即使韩以诚语气平淡得像在念开题报告,李然也感受到,身后段辰奕瞬间带着风把脖子扭过“呼”的一下扭过来。 “他是谁?”,段辰奕一把攥住李然的胳膊。 也许是段辰奕提问中暗藏的敌意太过明显,沙发上原本还算放松的韩以诚一下紧张起来,他抱臂在胸前,瞪起标志性的三白眼,看得李然一阵毛骨悚然。 段辰奕几乎以为,沙发上这哥们要杀人抛尸了。 “这是…”,李然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看了一眼韩以诚,心一横道:“这是我的新房东。” 韩以诚对这个定位没什么反应,还是一副紧绷的防御姿态瞪着段辰奕。可惜段辰奕把韩以诚的“自卫”理解成了“挑衅”,两个人一时僵持在这里。 李然觉得自己莫名奇妙就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困境,他往中间挪了两步,挡住韩以诚看向段辰奕的视线。 “你倒是跟我讲讲”,李然强撑着对话,“那什么,你那个房子,什么条件啊?太贵我可不接受啊!” 韩以诚看向李然,神情放松了一点,“XX小区,三室一厅的次卧,七层带电梯,2000一个月”,说完,他歪头试探的看了一眼站在李然身后的段辰奕,“这位是…?” “他——”,李然没有立刻回答他,脑子里忙着打起小算盘,租房这事他本来都忘了,刚刚本想找个借口拒绝韩以诚,但听完韩以诚报完小区和价钱,他突然有些心动。 于是正在李然走神计算性价比犹豫时,他听到段辰奕说:“我是他男…前男友!” 第5章 合租愉快~ 韩以诚嗯了一声,对这句信息量极大的话几乎没什么反应。他把目光又移回李然的脸上:“租金你能接受吗?” 李然此时整个人都处在“被出柜”的震怒当中,他这个人最烦的就是别人未经同意替他做决定。 李然几乎是斩钉截铁的咬着牙:“非常可以!我非常期待与韩先生今后的愉快同居生活了”,他边说边愤怒的看向段辰奕。 段辰奕在说出口的同时就后悔了,他本想之后借着“朋友”的名义挽回和李然的关系,现在来看这种可能性被这句话变得微乎其微。 “不是同居,是合租生活。”韩以诚不知道李然突然阴阳怪气的原因,他纠正了一下用词,拉着祁心站起来,“那我之后再联系你,再见。” “辰奕哥哥”,刚刚一直在玩手机的祁心突然开口,“我在电视上见过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段辰奕颤抖着往后撤了一步,慌乱的赶紧带上口罩。 “祁心!”走到一半的韩以诚拧起眉毛,“不要麻烦别人。” 祁心撇撇嘴,转身快走两步追上韩以诚,一大一小消失在电梯口。 李然打算搬走这事在家里又鸡飞狗跳了两天,张玲玉一度闹到让李然犹豫到底要不要搬。毕竟那天在韩以诚那边突然的“出柜”也挺尴尬,弄得像自己非要绑架一个钢铁直男私奔一样。 一回忆起那天的情形,李然就尴尬到头皮发麻脚趾蜷缩,他思索良久,拉了一个老朋友出来喝酒。 “那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郑琦问,“就只是说之后联系?” 郑琦是李然为数不多的直男朋友,大学时在隔壁系学舞台设计,现在跟着剧组做道具师,留着一把小胡子,颇有点艺术家的意思。 “嗯,”李然仰头猛灌了两口酒,“你说他会介意吗?把房子租给我这样的人?” 郑琦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李然拍了一下桌子:“你就站在一个直男的角度上分析一下!怎么就这么费劲!早知道我还不如问你老婆!” “我在想,”郑琦摸摸下巴道,“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不可能!” “那他为什么老能有原因找你?” “因为他外甥女喜欢跟我妈玩,他那是有目的的套近乎!” “那你说他对你前任态度差?” “他不是故意态度差,”李然又喝了一口酒,“怎么说呢,他就是个性很幼稚,”李然回想了一下跟韩以诚相处的状态,“跟青春期似的,老是在防备着点什么,说话也不太会说,再加上长得凶,哎反正很复杂!” “你管他呢!”,郑琦陪李然聊了半天也没搞清是什么情况,慢慢也有点不耐烦,“你讨厌他吗?” “不讨厌啊。” 郑琦拍了一下巴掌:“那不就得了,不就是个有点社恐的小书呆子吗?有这便宜干嘛不占?手机拿来!” 李然觉得郑琦对韩以诚的理解绝对有问题,但他喝酒上头,几乎没犹豫直接把手机塞到郑琦手中,然后凑过去看着郑琦敲打出一行字。 -我什么时候能去看房呀【害羞】 这次韩以诚做到了秒回。 -周末,随时。【微笑】 -怎么还发微笑呢!不是说不能发那个表情了吗? -好的。【可爱笑】 哎...李然无奈的捏捏眉心,思考着郑琦刚刚的话,这人...该不会喜欢我的吧? 韩以诚本来打算趁周末先把房子收拾好,再叫李然过来看房。看李然好像很着急的模样,他就提早联系了搬家公司和保洁,过来这边盯着。 成堆的行李和家具堆积在客厅,韩以诚有轻微洁癖,安静的坐在角落里看着保洁阿姨干活。祁心倒是对新环境显得十分兴奋,在一堆纸箱子里走来走去,进去出来的停不下脚。 祁心看韩以诚一直发呆,走到他旁边坐下,轻轻拽了下他衣角:“韩以诚?” “嗯?”韩以诚看向她。 “住到这里会不会贵啊?”祁心朝自己的房间看过去,里面的书桌床铺几乎都是新的,“这里是你的房子吗?是因为没钱了才和阿然老师合租的吗?” 韩以诚楞了一下,开始想从哪个问题回答比较好。 “这里……原本应该是你妈妈的房子”,他拍了拍祁心的后背,“别的不用担心。” “我爸最近好多了”,祁心吐了吐舌头,做个了鬼脸,“前天他还陪我一块看电视呢,把店里人都赶走了。” “嗯,”韩以诚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取下一个递给祁心,“以后也可以叫朋友来玩,”他顿了一下,“等你有朋友之后。” “我是不屑跟他们玩!!那群小孩太幼稚了!”祁心大概是被戳中到痛处,有些气恼的一把拿过钥匙塞到兜里,憋了一会又补了一句,“你明明也没有朋友!” 韩以诚看了她一眼,语气中有点小得意:“我和你们阿然老师就是朋友。” “你们才不是呢!” 祁心后面好像还有话要说,不过这时连通单元门的门铃响了。祁心赶紧跑过去摘下听筒答应了两声,扣上听筒朝韩以诚喊到:“阿然老师来啦!” 韩以诚带着祁心到下楼去接李然,单元门口停着一辆小面包,车门半开着。李然穿着一件略显得单薄的明黄色卫衣探头探脑,看到韩以诚走出来,一个激灵冲过去站到墙能挡到风的那边。 北方的冬天风都是干冷的,李然肉眼可见的在发抖,声音都微微打着颤:“我带了两个朋友来帮忙,”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好从面包车里又钻出一个人。 郑琦扛着床垫费力的往外走了两步,一阵风刮过来,眼看着就要翻了。 韩以诚赶紧上前两步帮忙扶稳,郑琦才从床垫后面露出头来对韩以诚一咧嘴:“哎哟,谢了啊哥们,我是李然大学同学,喊我老郑就得。” “你好,我叫韩以诚......”,韩以诚抬着床垫顿了好久,“郑先生。” “哎你这么客气干什么,郑先生听着多见外——” “郑琦琦你可闭嘴吧,你问人家小韩的年龄了吗就让人家瞎叫!” 没等郑琦说完话,从驾驶位上蹦下来一个女生,染着一头墨绿色张扬的长发,很尖的嗓音一下盖过郑琦的声音。 看到韩以诚没反应,女生主动伸出一只手:“哈喽啊小韩,我是陈弦,今年二十八,你要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弦姐~” 韩以诚看着她愣了好几秒钟,直到陈弦被看得好奇的挑起眉毛,他伸出一只手跟她握在一起。 陈弦的握手风格很干脆,短促有力。她松开手之后笑眯眯的看着韩以诚,等他说话。 “嗯…其实我…三十一了。” “啊?”陈弦愣了一下,然后边笑边用力拍了韩以诚后背一把,“原来是老韩啊!长得也忒年轻了,我还以为你跟阿然一个岁数呢!” 陈弦说完,对着祁心挥挥手打招呼,然后从车上扛起一个蛇皮袋,用脚非常粗暴的踹上门,一马当先走在前面。韩以诚和郑琦搬着一个床垫颤颤巍巍跟在后面,李然帮他们在一边顶着门瑟瑟发抖。 进电梯之后,韩以诚发现李然嘴唇冻得都有点发紫。 “你的外套呢?”他开口问。 “别提了”,李然一脸郁闷,“来的路上刮破了,一路上往外飞毛。” “没带别的衣服?” 李然撇撇嘴:“我就这么一件羽绒服,刮坏了还得假装没事,不然我妈看到了又得说我半天。” “啧”,郑琦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他,“阿然老师,怎么家徒四壁了啊?” 李然笑得倒很无所谓,“有家就不错了,四壁慢慢再搭嘛”,他边说边看了一眼韩以诚,“你说是不是啊,老韩?” 电梯“叮”一声到了七楼,李然按着电梯示意大家先出去。韩以诚走到门口时停顿了一下,对李然说:“先穿我的吧,我里屋还有衣服。” 公寓除了李然的房间,其他地方基本已经收拾好了。这栋楼户型是老式的三居室,客厅狭长,三个卧室全都在一侧排开,头尾分别有两个卫生间。 房子虽然不是新房子,但小区原本是旁边大学的教师宿舍,公寓和小区质量非常不错,当初李然也是被这一点吊住了胃口。 屋里暖气十分充足,一进屋李然就舒服的抖了两下,他看向那个空着给自己的房间,比之前盘算的还要再满意一点。 韩以诚和郑琦把床垫扔在床上,俩人都有点喘,倒是刚放下蛇皮袋子的陈弦依旧精神满格。郑琦强行拉着陈弦坐下,说让韩以诚带着李然先看房,自己在后面偷偷喘粗气。 李然的房间是离门最近屋,韩以诚的房间在中间,他进去从柜子里拿出一件黑色的羽绒服递给李然。 韩以诚比李然要高了十多公分,体现在衣服上面,就是李然能把韩以诚的短款穿出oversize的感觉。 “我很少做饭,厨房你随时都能用”,韩以诚在客厅带着李然走了两圈,“最里面的卫生间是祁心的,我们俩需要共用一个洗手间,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李然边说着目光往客厅移,看到客厅电视旁边立着一台PS4,开心的吹了声口哨:“没看出来啊韩博士,你打游戏?” 韩以诚脸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不经常玩,主要是陪祁心。” 祁心被点名之后略带幽怨的看了一眼韩以诚,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转身跑回李然那屋。 屋里面郑琦和陈弦还在聊天,陈弦看到祁心跑进来,从兜里摸了块糖递给她。 祁心看了一眼韩以诚,犹豫着接过来,小声道谢。 “哎,年轻真好!” 陈弦边感慨边揉了一把祁心支棱着的短毛,“看看这小身材,小腿跟筷子似的!” “毕竟是我带出来的学生”,李然有些得意的说道,“怎么?你又犯做衣服的瘾了?” “是啊,”陈弦冲李然摆摆手,一腕子的手环手链叮叮作响,“把你羽绒服拿来,老韩,你们这里有针线吗?” 祁心“嚯”的一下站起来:“我有。” 韩以诚显然也挺惊讶,看着祁欣一溜烟跑到她屋里翻腾出来一个粉盒子,从一堆碎布片片里找出针线递给陈弦。 “噢哟,小妹妹厉害了,一应俱全啊!” 李然的羽绒服被他塞在蛇皮袋子,掏出还带飞好几根鹅毛,他对比了一下/身上平整还带着洗衣粉味道的衣服,略微有些尴尬。 “走走走,”李然说,“咱们再下去一躺就能搬完,我没多少东西。” “小朋友要不要来帮忙啊?”郑琦笑嘻嘻地问祁心,嘴边小胡子跟着一/颤/一/颤的。 祁心认真思考了几秒,转头看看陈弦,再扭过头来说:“不了,我想看陈弦姐姐缝衣服。” “看看吧,”李然对韩以诚摆出一个同情的表情,“有人是不是失宠咯!” 韩以诚也没想法祁心会这样回答,稍微有些吃惊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跟在李然身后一起下楼去搬东西。 三个人再拎着大包小裹上来的时候,陈弦已经基本把羽绒服修好了。她没有直接打补丁,而是很巧妙的把一块牛仔布从里面缝上,用其他布条在口子底端穿孔打了个结,看起来很有设计感。 祁心盯着陈弦最后咬断线头打结,看的十分入迷, “厉害了我的姐!”郑琦拍拍手,“不愧是设计师哦。” 陈弦又揉了揉祁心的头:“我这是常规操作,主要得夸小美女东西全乎。” “你收集这个干什么用?”韩以诚插嘴问祁心,“从学校拿的?” “管我爸要的,我跟他说我想给娃娃做裙子。” 韩以诚看起来更迷惑了:“你又没有娃娃。” “我想买一个。” 李然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韩以诚非常认真的在困惑时就特别想笑,本来挺凶的一张脸,这时候总会看着特别委屈。 他忍不住捅了捅韩以诚:“老韩,给人家买一个啊!” “不用…”祁心扯了扯韩以诚衣角,“我自己买。” 把衣服还给韩以诚,李然才发现外面天都快黑了,他理应“犒劳”一下今天帮他搬家的郑琦陈弦。韩以诚今天也帮着忙上忙下,不一块请不合适,再加上祁心又很黏陈弦,李然和郑琦就半拉半拽地把韩以诚弄到楼下“一条骨”吃羊蝎子。 “一条骨”店面不大,不到一百平的店桌桌客满。来这吃饭也不用点菜,老板照着有几人端个脸大的盆到桌上,直接开火炖骨头。其他配菜主食都在前台自取,李然没忍住手痒,拎回来一打啤酒。 陈弦非常潇洒的起开一溜瓶盖,韩以诚接下酒瓶的时候似乎有些犹豫,但在其他三人的热烈注视下还是端起酒瓶。 “就,这么喝吗?”韩以诚问。 “自信点,把吗去掉,就这么直接喝,”李然说着也端起酒瓶。 陈弦因为需要开车,又去前台要了两瓶橙汁,自己一杯祁心一杯倒好饮料。 “感谢各位今天给我做苦力啊,”李然觉得自己久违的心情不错,连祝酒词都想多说几句,“尤其老韩同志,人帅房好,简直是我的福星房东。” 韩以诚不知道该怎么接,仰头咕咚咕咚喝下去大半瓶。 “还要祝贺我们阿然老师乔迁之喜,”郑琦说的有点语重心长,像是个老父亲,他向着韩以诚举杯,“以后还需要多照顾阿然啊,相信我,他臭毛病可多着呢!” 韩以诚又是仰头一阵咕咚咕咚。 几轮下来,韩以诚肉没吃掉多少,酒倒是灌了一大堆。陈弦郑琦以为他就是这么酷,只有李然知道韩以诚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喝酒躲说话。 “差不多得了啊,别欺负我们博士高材生。” 李然有点看不下去,把手放到韩以诚大腿上,压低声音说了句:“你悠着点喝啊,别那么老实。” 韩以诚酒量不算特别差,好几瓶啤酒下去也只是有点微醺,他一侧头,正好就跟李然对上眼神。 韩以诚喝酒不上脸,但眼尾阔开处有些泛红,平时凶巴巴的三白眼眼神稍显迷离,卸掉生人勿进的气场后整个人有种纯真的性感。 李然突然觉得心脏强力跳动了一拍,他触电般的把手从韩以诚大腿上拿开,不成想刚拿开就被韩以诚非常认真的握住。 “合租愉快。” “啊、啊,合租愉快”,李然故作淡定的笑着,手心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以后多多指教。” 第6章 什么是格格巫? 通过酒品看人品,是老李家祖传的识人套路。人性固有的缺点被酒精放大后,隐藏在皮下的究竟是人是鬼,才能看清楚。就像给套着加锁的灵魂松绑一样。 李然生活中没少见平时胆小怕事,喝上头后丑态百出的人,所以此时,醉酒后一脸温顺的韩以诚显得的格外可爱。 送走郑琦和陈弦后,韩以诚趁着还算清醒,给祁东青拨了个电话让他来接祁心。放下电话后李然陪他一起坐在小区门口的长椅上吹风,看着祁心在不远处的健身器材上荡秋千。 没过多久,祁东青开着一辆又小又破的摩托来了。这是李然第一次看到祁心的亲生父亲,和他之前的想象出入很大。 祁东青看起来年纪也不算大,发梢黄发根黑,一看就是染完又掉色没好好打理,随意的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揪。他胡子好像也很久没刮过,配着羽绒服里面一件很花哨的衬衫,颇有种颓废嬉皮大叔的感觉。 李然没有见过韩以诚姐姐的照片,但祁东青的长相显然是和韩以诚完全相反的类型。韩以诚是很有攻击性的淡五官长相,眼角嘴角平时都垂着,而祁东青五官温暖而深刻,嘴角自然的就往上扬,看起来早几年也是很招桃花的一张脸。 祁东青下了摩托就点了根烟,走过来看到李然明显楞了一下。 “这是…”他看向韩以诚,“这是你对象?” 这句话在李然心里划过一长串惊叹号,他猛地扭头看向韩以诚。 韩以诚明显比在“一条骨”里打电话时候醉的更厉害了,迷茫的盯着祁东青看了几秒,“蹭”一下站起来:“非常感谢你今天过来,谢谢。” 祁东青更加震惊:“你喝酒了?” 韩以诚:“抱歉。” 李然忍不住问祁东青:“他是每次喝完酒就变得这么客气吗?” “不知道啊,他以前基本上不喝酒”祁东青上下打量着李然,“合着你不是他对象?” “不是,我就是他一个朋友。” 韩以诚听到“朋友”这个顿了一下,扭头对李然非常郑重的说:“谢谢。” 祁东青还是有些怀疑的看了李然几眼,说:“误会了,我就是没见过他跟朋友出去,”说完他把祁心喊过来,两人一前一后坐上摩托车,临启动还嘱咐了李然一句:“那你照顾他吧,辛苦了啊兄弟。” 祁东青嗓子非常沙哑,李然不知道他是病了,还是天生就这样。不过很快他就把注意力从这事儿转移开,放到喝醉的韩以诚身上。 事实证明,韩以诚喝醉了根本不需要照顾。 从肉体上来看,韩以诚步伐稳健,呼吸均匀,丝毫没有半点喝醉的样子。但从精神上看,他大概已经退化了二十岁,变成了一个毫无防备心的听话宝宝。 李然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帮自己挡电梯门,进屋后把脱下的鞋子摆放的异常整齐,然后非常温顺的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李然从厨房找了个杯子,从饮水机兑了半杯温水递给他,韩以诚接下之后立刻非常真诚的道谢,然后捧着杯子慢慢喝下去。 看着韩以诚异常可爱的状态,李然突然想逗逗他。 “韩以诚啊,”他边说边往韩以诚那边挪了一点,正好坐在他旁边,“我是谁啊?” “阿然。”韩以诚眨眨眼睛。 “那你为什么要把房子低价租给阿然呢?” “因为…”韩以诚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抬头时候三白眼难得不那么白了,“阿然是我第一个朋友。” 李然觉得刚刚饭店里那种心跳漏拍的感觉又来了,虽然客观来看韩以诚比他大六岁,但他现在就有一种想把他当小奶狗泡的危险念头。 “你是不是”,李然咬了下嘴唇,“喜欢男人啊?” 韩以诚却像突然被戳中什么了一样,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他两只手都攥了起来了,显得十分紧张。 “韩以诚?”李然叫了他一声。 “对不起…”韩以诚小声说着又往后退了一步,“对不起。” 李然看他这样有点懵:“怎么突然道歉?没事的,不想说就不说了,说什么对不起啊。” “对不起。”韩以诚又重复了一遍,站起来走回他的房间,关上了门。 李然看着紧闭的房门满脑袋问号,他反思了一下自己刚刚的行为,认真思考韩以诚还记得这件事可能性,以及明天遇到他该如何反应。 他也没搞明白刚才自己是在犯什么病,今晚之前,李然确定自己对韩以诚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他自认也没有蠢到,会冒着搞砸自己便宜房源的风险非要撩这人。 你可太骚了,李然默默对自己说,别祸害人家好孩子,听到没有。 第二天是周日,李然一周中排课最满的一天,他定了早上七点的闹钟。一觉睡醒,韩以诚已经恢复回平时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坐在客厅沙发撑着脸看书。 “大周末的你起这么早啊?不多睡一会儿?”李然边刷牙边问他。 “嗯,习惯了,”韩以诚眼睛都没从书本上抬起来,仿佛昨天无事发生一样。 算了,估计他也不清昨天的事情了。李然看了一眼时钟,急忙背上包往外跑。 李然的舞室叫R+,他自己是小老板。除了他之外,舞室还外聘了两个挂名老师和前台小于。两名舞台老师都是舞蹈专业毕业的,李然给他们开的工资不低。舞室地理位置好,房租也高,算来算去李然每年的净收入还不如自己去外面全职教课挣得多。 但他还是不太想受限于教课,总想琢磨点自己的事业出来。R+的课程质量李然一直在用心把控,尤其青少年班在家长中口碑很好。他一直也在幻想,或许有一天,R+可以开分店,或者做成一个品牌。 自从上次段辰奕“意外”出现在店里之后,李然每天都在躲避小于爱恨交加的目光。今天李然来得早,教室里上一节课还没结束,他只好坐到门厅沙发上,直面旁边的小于。 小于居高临下的从前台看他:“老板,这下躲不过了吧?来谈谈呗。” 李然:“……别谈了,怕你伤心。” 小于深吸了一口气:“我已经很伤心了好吗!!!我的亲生老板!!就在我眼下!一直瞒着!这么大的秘密!!!” 李然:“那怎么办?你最美,都听你的。” 小于:“你跟我如实道来,我这两天越琢磨越奇怪,段辰奕是不是威胁你了?” 李然:“???” 小于:“你放心,虽然他是我爱豆,但爱豆是领养的,老板是亲生的,我愿意为了你立刻脱粉!” 李然又想笑又很感动,他伸了个懒腰,捏捏眉心对小于说道:“没那么多戏,他是我学弟,后来我们俩签的一个公司,当练习生的时候关系不错,后来他火了,来往的就少了。” 李然这种说法不是假话,但关键信息都被巧妙的一笔带过,他也不想毁了小姑娘心中的完美偶像形象。 小于虽然嘴上说着爱豆是领养的,但李然没少见她在前台抱着电脑给段奕辰投票,小于这姑娘从最开始招上来就一直跟着他,李然对她还是很有感情的。 “行吧”,小于看起来还有些狐疑,这时候正好赶上屋里下课,她递给李然一块糖:“又没吃早饭吧?把糖吃了再上课啊。” “好嘞”,李然撕开糖纸把糖塞到嘴里,对小于做了个鬼脸。 今天李然是来给上次年会课排最后一次舞蹈的,因为进度一直没跟上,他又免费加了一节课。阿姨们的很讲情面,只要肯免费加课,之前的怨言一下全没有了,争相在朋友圈帮李然宣传工作室。 或许热情过头了,还有人给他介绍女朋友。 “小李啊,”上回C位的阿姨趁着课间休息凑到李然旁边问他:“你长得这么俊,交女朋友了没有啊?” 李然兴致恹恹:“没交,没时间。” 张阿姨瞬间来了兴趣,用一脸深不可测表情的看着李然说:“我一猜就是,教舞蹈的找不到女朋友吧?” 李然:…… 张阿姨:“可便宜你了,我跟你说啊,我姐姐家的女儿啊,国企做行政的,小姑娘温柔大方漂亮——” 李然捏了捏眉心,及时制止了张阿姨的话。 “阿姨,实话跟您说吧,我现在吧,没房子没钱,而且吧,”他顿了顿,“家里还欠银行二十万没还,你说我怎么找对象,这不是害人家姑娘嘛?” “噢哟!”张阿姨一下严肃起来,“这样啊,那是有点困难。” 李然一脸无奈的看着她,点点头表示没办法。 “太可怜了你这孩子!”张阿姨遗憾道:“别的我也帮不了你,有什么宣传链接你发给我啊,我给你去群里宣传宣传!” 李然苦笑了一声:“谢谢阿姨。” 李然今天一共四节课,上下午各上满四个小时,中午趁着半小时休息时间跑去楼下便利店垫了一个饭团。下课之后看到小于在给工作室做新的公众号推送,就留下来陪她一起改文案,顺便看一下晚班老师的课。 晚班上的课是爵士舞,老师叫七七,是个走欧美范的活泼大妞,上课风格很狂野,经常一节课下来嗓子都给喊哑掉。七七下课出来已经晚上九点了,看到李然坐在外面就过来打了个招呼。 “阿然老师也在啊?老板也这么辛苦来陪我的吗?好感动啊!” 李然把水递给七七说:“得来犒劳一下我的优秀员工啊,不辛苦不辛苦。” 七七喝完水,穿上外套在手机噼里啪啦开始打字,李然估计她在回消息,先一步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哎,阿然老师,”七七突然叫住李然,“附近有个小学下周要搞校园开放日,有几个培训机构名额可以在门口做宣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啊?” “不了,”李然挥挥手拒绝道:“小学年龄太小,这么广撒网还不如带出个比赛成绩来有宣传力度。 七七见李然兴趣不大,就没有再坚持,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李然到家时刚好十点,他进屋的时候,韩以诚正坐在客厅打游戏。李然看韩以诚游戏音效开的很小,就压低声音问他:“祁心今天在?” “嗯”韩以诚点点头,“祁东青今天没空带她,我刚让她去屋里睡觉。” 也可能是说话分神,韩以诚在屏幕上一直砍杀的怪物突然冲刺攻击,把“他”咬死了,屏幕变灰了片刻,游戏角色又回到了存档点。 李然不好意思继续打扰他“厮杀”,从包里拿出刚买好的方便面,翻出一只小锅做好热水煮面。李然厨艺虽然非常一般,但最擅长把方便面煮出满汉全席的气势,香肠鸡蛋菠菜肉片全都一股脑倒进去。 深夜煮方便面的杀伤力非常惊人,李然等待过程中看到韩以诚一直在执着的和同一只怪兽较劲,“他”不停地在地上翻滚,格挡,被咬死,然后在复活点复活。 关掉燃气灶,他听到韩以诚那边传来一声非常微弱的肚子叫。 韩以诚确实吃过晚饭,也确实被这味道弄得又饿了。正在他调整坐姿,思前想后试图掩盖自己肚子声音时,李然把碗举到了他面前。 “来一口呗老韩?”李然贱兮兮的冲着韩以诚笑,用筷子挑出几根面条,在韩以诚于眼前晃来晃去。 韩以诚刚要开口,李然又把碗和筷子拿回自己面前,吸溜了一大口面条。 李然:“是不是想尝一口?” 韩以诚:“……不想。” 李然:“不要强撑,你过了这关就给你尝一口。” 韩以诚:…… 李然看着韩以诚低气压的样子几乎笑出声,“韩以诚,你现在的样子好像格格巫哦~” 韩以诚没理他,扭过头去继续跟游戏里的怪兽战斗,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美食的诱惑,这次很快就过关了。屏幕上的怪兽瘫倒在地,自动进行的剧情晃得两人脸上一明一暗。 “什么是格格巫?” “啊?”李然嚼着面条口齿不清地说:“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格格巫就是——” “算了,”韩以诚突然改口,“我不想知道。” “哦”,李然耸耸肩,反正他也不想告诉韩以诚什么是格格巫,他又把碗和筷子递到韩以诚面前,“来,奖励你吃一口~” 韩以诚犹豫着前倾,凑近李然的挑着面条的筷子尖,犹豫着咬了一小口。李然把方便面煮的很软烂,就着汤汁一起在深夜吃非常美味,韩以诚吃完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抬眼看李然。 李然压抑住突然加快的心跳,迅速把碗里剩下的面条吃完,“我告诉你吧,”他说,“格格巫是蓝精灵里面的一个角色,长得…可帅了。” “哦”,韩以诚看了他一会,扭头关掉电视去洗手间刷牙。 李然听着厕所里的动静,突然很懊恼。 也许是这次李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对这个高冷三白眼产生想法了,之后的好几天,他都在有意识地扳正自己,减少这种暧昧的行为。 坦白说,撇开他李某人不合时宜的发春,和韩以诚合租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 平时李然和韩以诚的作息几乎相反,但韩以诚有意无意很照顾李然的时间,在他酣睡的上午,哪怕韩以诚洗漱吃早餐都会特意压低声音。他晚上回来,韩以诚也一般是在打游戏或看书,如果韩以诚去睡觉了,还会给他留着客厅的灯。 后来有一次,李然提到自己老忘记吃早饭胃疼,韩以诚甚至在冰箱里添了好几袋面包片。 至于祁心,她原本隔三差五的来一天,后来祁东青好像又开始喝酒,祁心就往这边跑的也就越来越勤。 不过祁心跟韩以诚性格很像,一般来这边无非写作业或玩游戏,完全不会打扰李然。反而是李然嘴闲不住,忍着不敢逗韩以诚,就会拉着祁心聊个没玩。 直到某个周五晚上,李然惬意的合租生活才突然出现了一点意外。 李然回家打算煮面时,发现祁心自己坐在沙发上,情绪有点不对,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哭过。 “怎么了这是?”李然过来问她,“韩以诚呢?” “他去帮我买酸奶了,”祁心回答完,待了一会看向李然:“阿然老师,我…是不是很招人讨厌?” 第7章 你总是帮我 “嗯?你怎么这么想?”李然关掉火,坐到祁心身边摸摸她的头,“韩以诚凶你了?” “不是…”,祁心手指绞在一起,看上去很内疚,“是我跟他发脾气了。” 李然发挥了一下想象力,还是不能想象出祁心像普通小孩一样,撒泼打滚凶韩以诚的画面。 “为什么啊?”他问祁心:“跟我讲讲,我帮你想办法?” 祁心把腿蜷缩到沙发上,用手圈住腿,把自己团成一个团。 “你能有什么办法?” “我好歹是个成年人好吧?”李然推了祁心一把,“来说说,怎么回事?” 事情很简单,下周一祁心学校放寒假前有个校园开放日,她早就猜到祁东青那边抽不开身,就提前好久问过韩以诚能不能去。韩以诚当时答应好好的,没想到年底有个国家级项目在竞标,时间就定在下周一。 李然估计这韩以诚也是实在不好请假,才拒绝的祁心。 “然后呢?你凶他了?” “没有…”,祁心把双腿抱得更紧,“我就问他,我那天能不能请假不去学校,他说不行”,祁心的声音里又带了哭腔:“我就跟他哭了。” 李然赶紧从桌子上面抽了几张纸递给祁心。 “我没想哭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忍不住,我就是…我就是不想一个人去!”祁心红着眼看向李然,接着说道,“我是不是把他弄生气了?” 祁心声音越说越弱:“我爸跟我说,我身边就他这么一个人大好人可以赖着,把他气走,就彻底没人理我了。” 李然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祁心问自己:“能不能别怪他来接我接的晚啊?” 他顿时有点心酸,想必韩以诚对祁心来说非常重要。祁心心智成熟的早,旁听大人言谈间也猜到了,韩以诚不是她的直系亲属,没有当她家长的义务。所以她也尽自己可能,在韩以诚面前格外听话,甚至不敢撒娇不敢闹脾气。 可不论祁心再怎么懂事,也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学生。成年人的喜怒哀乐都无法彻底隐藏,更何况一个小孩子。 可能更雪上加霜的,就是韩以诚本身情商也很堪忧,面对小孩子突如其来的情绪,除了买东西哄也不知道要怎么宽慰。 那画面李然都能想象出来,臭着张脸皱眉头,连句下次一定陪你也说不出来。 李然看着祁心红着小眼睛,不知所措的扣手,完全没有往日淡定的小大人做派,心里很不好受。 “嗨,这有什么的,我陪你去不就行了吗?”李然又摸了一把祁心的小炸毛。 “你?”祁心眨眨眼睛,“你又不是我家长。” “不是怎么了?”李然看着她说道:“别人又不知道,你就说我是你哥哥,还怕有人会查户口啊?” 祁心眼里闪烁出一点光彩,但还是有所顾虑:“咱俩长得都不像……” “怎么不像了!”李然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难道你嫌我长得丑吗?” “没有没有!阿然老师你可好看了!” 李然点点头说:“那我们排练一次,从现在开始,我就叫祁然了,你应该管我叫?” “哥!”祁心有些兴奋的回答道。 “不错!真上道!”李然拍了个巴掌。 祁心高兴了几秒钟,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又耷拉下脑袋,“不对啊,问题还是没解决,我还是惹韩以诚生气了。” “哎呦!”李然站起来,跑到灶台边把他的“奢华版”方便面倒到碗里,“他才没生气呢!他那是担心你生气。” 祁心不信:“可是他脸都黑了。” “你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脸不一直那么臭吗?”李然吐槽道。 “才不是,”祁心看起来心情好转很多,嘴上都带了笑意:“韩以诚平时不这样,他平时挺——”她思考了几秒该怎么措辞,“挺酷的!” “这样吧,”李然说,“你等他回来,问问他能不能让我陪你去,如果他要是真生气了,就不会答应对不对?” “好吧”,祁心抹了几把眼睛,彻底把哭过的痕迹擦掉。 李然能看出来,韩以诚对他这个小外甥女是真的很上心。祁心说要和酸奶,韩以诚就把各种口味和不同品牌的都买回来了,一大袋子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 只可惜这块木头连怎么跟孩子示好都不知道,放好东西只跟祁心说了一句:“想喝了就自己去拿。” 祁心还是怯生生的,时不时的把目光飘向李然,示意他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 “咳、咳,那个,”李然清清嗓子:“老韩,我刚刚和祁心商量了一件事”,说完他冲着祁心做了个眼色,让她自己开口。 韩以诚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了两个人。 祁心像是豁出去了一般,从沙发上跳下来,走到韩以诚旁边,攥着小拳头问他:“舅舅,周一我可以让阿然老师陪我去吗?我们商量好了。” 韩以诚震了一下,他两年前刚见祁心的时,祁心认生,不愿意叫他舅舅。韩以诚觉得无所谓,两人就一直以大名互相呼来喝去,像哥们一样。突然听到祁心这么叫自己,韩以诚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动了一下。 他看着祁心期待的目光,忍不下心拒绝,就看向李然。 “你周一不用上班吗?”韩以诚问他。 “不用~”李然笑的贼阳光,“我周一休息。” 韩以诚又把目光放回到祁心这边,“可以,”他对祁心说,“记得要听话。” “好的!”祁心一下子满血复活,眼睛又变得神采奕奕起来,“韩以诚,能帮我拿个酸奶吗?” “好”,韩以诚走到冰箱旁边,“你要什么味儿的?” “草莓!” “我也想要!”李然在旁边喊了一声,韩以诚闻声回头看着他。 李然笑嘻嘻的恬不知耻,又喊了一声:“我要原味的!谢谢老韩!” 韩以诚从冰箱拿出两盒酸奶,一盒递给祁心,另一盒递给李然。祁心今晚情绪大起大落,喝完酸奶非常听话的自己去洗漱睡觉了。 李然在一旁呼噜呼噜吃完泡面,才慢悠悠的揭开酸奶开始舔盖,一抬头发现韩以诚在定定的看自己。 “你总是帮我。”韩以诚总结道。 “是啊”,李然心满意足的舔掉盖子上最后一点酸奶,“我可是你第一个朋友,得好好对你负责~” 说完这句话,李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把话题引向了那晚尴尬的交谈。房间里气氛突然变得微妙,他心虚的看着韩以诚复杂的神色,确定下来,这人对那晚的记忆并没有消失。 韩以诚似乎有些窘迫,憋了好久,张口说:“我…确实喜欢男人。” 李然不知道韩以诚经历了什么,让他对性向这个问题这么忌讳莫深。 “喜欢就喜欢呗,”李然说,“我还喜欢男的呢,那不是前男友你都见过了。” 韩以诚看起来还挺纠结,反而倒是李然觉得舒了一口气,这种事情就是坦白之后才能相处自然,他把喝空的酸奶盒扔到垃圾桶,刷牙洗脸准备睡觉。 李然从厕所出来,看到韩以诚还在原地皱眉,就走过去拍了拍他。 “老哥,这都什么年代了,你就是喜欢头猪都没人管的了,何况喜欢男的呢?” 李然说完之后,在心里为自己精彩的比喻点了个赞,没理会韩以诚一脸被粗鄙之语吓到的表情,非常欢快地回屋睡觉了。 结果后面连着两个晚上,李然都梦到了韩以诚。两次都梦见韩以诚拿着游戏里的同款大砍刀追他,怕他说出韩以诚性向而杀人灭口,尤其第二次,两人在李然的梦里扭打到不可开交,最后莫名发展成要杀人劫色。早晨从床上惊醒时,李然绝望的感受到下/身冰凉的粘腻敢。 靠。 他暗骂一声,赶紧换掉了内裤和床单,把它们匆匆团在一起扔进洗衣机。 “今天麻烦你了。”韩以诚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响起。 李然吓得差点没蹦起来,盯着刚刚在梦里和自己“肉搏”的那张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韩以诚今天穿了件白衬衫,,配上平整的黑西装裤,把身形衬托的极为修长挺拔。李然不得不承认,韩以诚的帅气平时被那些格子衫和黑卫衣隐藏了大半,如今风格搭对了,到有几分电视剧里霸道总裁的意思。 “你以后多穿衬衫吧”,李然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韩以诚点点头,说了句“我走了”,就径直离开,毫不留情的关上房门,留李然自己面对洗衣机愣神好久。 怎么回事啊你,李然默默在心里又问了自己一遍。 祁心显然很重视这次活动,起床之后换了好几遍衣服,把她为数不多的衣服搭配了个遍。 不过李然也没看出来她那几套衣服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小碎花,一样的土萌。 “不喜欢穿裙子?”李然问她。 “不是”,祁心回答的很认真,“有的裙子很丑。” “啊?”李然来了兴趣,“那什么样的不丑呢?” “我也不知道。”祁心突然有些沮丧。 李然摸摸下巴:“这活动下午几点结束啊?” “老师说三点结束”,祁心听李然这么问,语气里都紧张起来,“阿然老师有别的事情吗?” “入戏入戏!现在要叫我哥哥!”李然系好帆布鞋跺了下脚,“下午放学了要不要和哥哥一起逛街啊?” 祁心听到这句话猛地回头:“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走走走,出发!” 李然对小孩子心思拿捏很准确,他记得小时候,比起李卫国,他更喜欢让张玲玉去开家长会,尤其是当别的小朋友问他“你妈妈怎么这么漂亮?”的时候,小孩子那点虚荣心被满足的恰到好处。 他今天特意抓了抓头发,把破洞衣服大金链子全都收起来,穿了个淡色毛衣,学着韩剧欧巴搭配了一个造型。临走前李然瞥了眼镜子,自我感叹道:怎么就没出道呢? 李然跟着祁心走进校门,他觉得小姑娘今天状态都不一样了。平时冷淡到不行的态度荡然无存,现在昂首挺胸的,宛如一个斗胜的公鸡。 祁心的班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自己的孩子也在这所小学读一年级,穿着芭比粉色的蓬蓬纱裙站在操场中间签到。 “张老师好,”祁心拉着李然过去跟老师签到,“我爸爸今天工作没法过来,是哥哥陪我来的。” 李然一边感叹小姑娘撒谎技术高超,一边很礼貌的对老师笑了笑:“张老师您好。” “我就说呢!”班主任上下打量着李然:“哪里有这么年轻的爸爸!” “代替我爸来看她,回家还得报告情况”李然摸摸祁心的头,笑的温温柔柔,“祁心在学校表现怎么样,是不是老给您添麻烦啊?这种场合本来应该父母来的,只是那边实在走不开,真不好意思啊张老师。” 这话班主任听来十分受用,脸上一下子带上了笑意:“哪里哪里,祁心挺有个性一小孩子,今年学习进步特别大,我还得表扬呢!”她在表格上划了一道:“快去礼堂找位置吧,外面这么冷,祁心今天是不是还有节目呢!” 李然跟祁心往礼堂走到一半,祁心突然说了一句:“你撒谎好熟练啊。” 李然心想我还没说你呢,咱俩也就彼此彼此吧,他顿了顿问道:“你今天还有节目?” “嗯”,祁心应道,“班里没人愿意演,班长硬塞给我的,就是想看我出丑。” “那你…有把握吗?” “还行吧,”祁心点点头,“毕竟跟你学了那么多遍了,不会太差。”,祁心待了一会,补充了一句:“刚刚张老师家孩子的裙子,就挺丑的。” “噗”,李然一下笑出来,“放心,咱不买那种。” 两人进到礼堂时,前排中间的位置基本上都满了,两人就在偏后的地方坐下。左边是个但带儿子的妈妈,刚坐下没多久,右边上就来了一家三口,那个小女孩穿着祁心觉得“挺丑”的同款白色纱裙。 “都是你!非要在家磨蹭磨蹭!现在连个前排都没了!”那家妈妈张嘴数落着父亲,一边说一边掏出口红来给孩子补妆:“待会上去别紧张,我们在底下给你录像啊。” 被父母包围的小姑娘倒是挺淡定:“我要主持全程呢,你们录的完吗?” 小姑娘往这边一瞥,正好看到在旁边玩手机的祁心,有些得意地问:“祁心,咱们班今天所有人家长都来了,你家长呢?” 祁心这会正在拉着李然陪她打游戏,颇为不屑的让了让身子,露出侧边的李然,没回小姑娘的话,反而戳了戳李然:“你随便选,我补位。” 李然当然非常给面子:“好嘞!老妹求带飞~ 回去带你吃炸鸡!” 小姑娘炫耀不成,被无形中堵了一下,非常不爽,扭过头去一个人生闷气。这时候旁边的小男孩非常羡慕的看了李然一眼,说:“祁心你哥哥好厉害啊,能带我一起玩吗?” 祁心:“你什么段位啊?段位太低没办法一起。” 小男孩非常沮丧:“我是白银…” 李然憋着笑意观察祁心,她似乎也郁闷了一下,转而叹了口气,故作大方地说:“算了,下一把我们一起打匹配吧!” 第8章 我会认真种的 祁心的节目被安排到了比较靠后的位置,表演开始后,李然让她收了手机,不要太放肆。每次刚刚旁边穿纱裙的小主持人出来报幕,祁心都会偷偷翻一个白眼。 “她就是你们班长吧?”李然问她。 “嗯”,祁心非常怨念的冒出一句:“干啥啥不行,损人第一名。” 李然对她做出了一个击掌的手势:“一会儿上去虐她!” 祁心在李然手掌上象征的拍了一下,把手机递给他:“能不能帮我也录一下像?我想待会发给韩以诚,今天是他生日。” 李然接过手机,看着祁心跑去备台,心中暗暗感慨,怪不得祁心那么想让韩以诚过来看她,小丫头看着那么高冷,没想到心思还挺细腻。 祁心上台时候能看出来很紧张,走路姿势都是僵的,可音乐前奏一响,整个人明显就放松下来。 她这支舞就是李然课上教的,祁心最近去舞室很勤快,跟着学了两遍。这首歌是很经典黑人hip-hop风格,祁心跳舞力量感很到位,再加上她本身的气质加成,舞台效果还是非常酷的。 李然把目光从手机移到台上,开始在心里打小算盘。 祁心的动作有些瑕疵很明显,糊弄糊弄小学生和家长没问题,但好多细节明显是训练不足。但她也有很多非常难得的优点,乐感墙,卡点准,作为一个女生,表现出来的力量张力很吸引人,而且她并没有经过什么一对一细致的指导。 以前李然在班里,祁心总是有意无意不那么认真,直到今天铆足劲跟同学较劲,才算锋芒毕露。 以至于最后让满礼堂正襟危坐的家长,在不堪入耳的英文脏话中掌声雷动,也算是一大魔幻现实奇观。 特别是祁心下台时还非常淡定,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让李然格外瑞思拜。 “表现很不错啊老妹!”李然跟她比了个大拇指,“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带你去吃!” 祁心几乎是没有思考:“麦当劳!” “什么啊?你这太没追求了吧?”李然撇撇嘴,“为什么要吃麦当劳啊?” 祁心:“我觉得鸡块很好吃…” 李然:“走走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保证有比麦当劳好吃一百倍的炸鸡块!” 李然带祁心去的餐厅,是一家韩式炸鸡店,其实价格没有比麦当劳要贵,店面还小了不少。这家店开在张玲玉美甲店不远处,李然原来经常点他们家外卖。 酒香不怕巷子深,好吃不怕没人来。 带着祁心落座,李然叫了个以前最爱吃的几种口味。鲜嫩的鸡肉被油酥酥的面包糠包裹,外面还刷着一层甜辣酱,让饿了大半天的祁心几乎是立刻就要动手。 “别忘了戴手套啊!”李然提醒道。 李然看着祁心狼吞虎咽,开始琢磨着要怎么跟他开口,想了半天,觉得可能还是从韩以诚身上下手比较容易。 “老妹啊,”李然延续了学校里的亲昵叫法,“你今天跳的这个舞蹈,录下来给韩以诚,算是送他生日礼物吗?” 祁心摇摇头:“不是啊,就想给他个交代,让他看到给我花的钱没白花,”祁心低头又吃了几口,看起来有点苦恼:“我还要送生日礼物给他啊?” 李然点点头:“是的,你以前没送过?” “嗯…”,祁心回想了一下,“去年他生日时候带我去游乐园玩了一天,好像也没有收到别人的礼物,他好像也不怎么在意…再以前的话,我们就不是很熟了,”祁心很认真的看着李然:“大人过生日也互相送礼物吗?” 李然想也不想的说:“对啊!” 祁心:“那你准备没有?” 李然:“……我,我当然准备了!不是,现在这不是说你呢吗?你想好送什么了吗?” 祁心:“没有。” 李然清清嗓子,一副贴心大哥哥的样子:“你知道咱们市,每年春天都有个中小学生艺术节吗?” 祁心:“我不参加。” 李然:“……你拒绝的好快啊!” 李然没想到,自己被拒绝的如此干脆利索,他有些不甘心的继续在心里组织语言,想着怎么才能让这小丫头松口。祁心似乎也看出李然的郁闷,试探着开了道:“你还带我去逛街吗?” 李然刚想张嘴回答,突然觉得脑袋被猛地往下一按,脸差点砸到甜辣酱里。 “阿然老师,你带着别人小姑娘在这里闲逛什么呢?我去告你拐卖儿童了哦?” 陈弦戴了一顶鸭舌帽,站在李然身后笑得贱兮兮的。她非常自觉地坐到祁心身边,拿过李然的饮料开始喝。 “什么拐卖儿童,这是我老妹好吗?”李然来了精神,他捅了捅祁心,“以后都管我叫阿然哥哥听到没?”看到祁心点点头,他有些得意的看向陈弦,”我这是出来给我老妹买裙子呢,倒是你,大白天的不上班乱逛什么?” “我被开了”,陈弦无所谓的说:“感觉挺不爽的,出来找张阿姨接个睫毛”,她说完对李然使劲眨了眨眼睛。 李然被她浓密的睫毛晃得眼晕,无奈的看着陈弦,她用鲜红的指甲在手机上飞快的敲字,无非是一些咒骂哪个明星的事。 “我跟你说,现在这些女明星,一个比一个难伺候!”陈弦还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中,“你聘我做造型,那你就得听我的对不对?这也要改那也要改,以为都跟她们那脸似的啊?说改就改!” 祁心被逗得哈哈笑了两声,看着陈弦一脸崇拜。李然被一幕弄得心情很复杂,突然有一种自家孩子被教坏了的感觉。 “改天再听你聊吧,”李然站起来拿外套,“我们买裙子要紧。” “站住!”陈弦突然大喊一声,店里不多的顾客纷纷侧目。 李然对陈弦这样见怪不怪,有些无奈的停下:“大姐,你要怎样嘛?” “不就是裙子吗!”陈弦蹲下/身子平时祁心,把手搭到她的肩膀上,表情非常真挚:“姐姐给你做好不好?” 祁心异常兴奋:“真的吗?” 李然:…… 在被陈弦拐走之前,李然带着祁心去了一趟张玲玉的店里,工作日下午店里没什么人,店里只剩张玲玉一个人看着。 自从李然搬出去之后,张玲玉低落了好一阵子,李然跑回家看了她两次,张玲玉都一副儿大不中留的丧气样。还是李卫国小声跟他说,别理你妈,她过一阵就好了,哪儿有儿子一辈子陪着妈的。 李然明白张玲玉是怕自己嫌弃她,为了弥补一下老妈的玻璃心,拎着薯条炸鸡前来谢罪。 “哎——”张玲玉以为来客人了,刚想打招呼,一看是李然顿时闭了嘴。再看看后面的陈弦和祁心,忍着没发作。 “阿姨好。”祁心叫了一声。 张玲玉这才带上了点笑意:“哎!你好你好!” 李然把手上吃的东西递给她,坐到张玲玉旁边。 “前两天新开了一批寒假班,报的人不少,”李然看着她说,“我把还贷款的账户转到我卡上来了,以后你们的钱就攒着吧。” 张玲玉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眶又开始泛红。 “哎,你又开始了是不是?”李然眉头皱起来,搬了个马扎坐在一边,“我真没觉得自己过得不好,我也没从来没怪过你,我就是…需要点自己的空间,你明白吗?” 张玲玉看着他没说话,李然就开口道:“我现在吧,舞室弄的还行,以后要想开分店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你们俩的钱,出去旅旅游,买点好看衣服,怎么花都行”,李然顿了顿,“咱家人的命都是命,你们俩活的开心点,我也就压力小点,你说对不对?” 张玲玉点点头,李然就站起来抱了抱她,“行了,”他说,“那我回去了,寒假上课忙,等过年我回去陪你们。” “等一下,”张玲玉突然想起来什么,哒哒哒跑到旁边置物架旁边,拿了几个小盒子递给祁心,“放寒假了就可以臭美了是不是?” 祁心拎着这几瓶花花绿绿的指甲油,一路玩到了陈弦工作,直到被陈弦提醒不许弄脏任何东西,才老实的把它们交到李然手上。 陈弦的办公室在最角落,工作室里还有其他几位设计师在,从衣着到办公室物件看起来都挺高级大气,唯独陈弦整天像个杀马特一样,屋里也乱七八糟。 “来来来,让我量量袖长!” 陈弦提着祁心像个小木偶一样,上下忙活一番,从旁边搬过架子上挂着的格子裙,拿大头针钉起来。 “看到这个没有?”陈弦边修改边对祁心说,“这可是要给XX奖女配提名演员看秀的LOOK,立刻马上,这套衣服就是你的!” 李然找了个座椅窝在一边,他懒得搭理陈弦泄愤式的行为,只是在陈弦话题继续转到骂人之前,及时插了一句:“跟祁心穿一个码,也太瘦了吧?” “都是纸片人,衣服架子,大头娃娃!” 祁心突然应声:“嗯,是没有陈弦姐姐好看。” 陈弦突然原地起跳:“嗯?这么小的年纪!油嘴滑舌!别学着来这个!” 祁心不知道怎么就触到了陈弦的逆鳞,鼓起勇气拍的马屁没成功,默默的闭了嘴。一时间,工作室只剩下陈弦骂骂咧咧的声音。 李然很同情的对祁心说:“不要试图拍陈弦姐姐的马屁,不但没用,还很危险”,他看到陈弦自说自话的非常投入,就压低声音:“她有点受虐倾向。” 说完之后,李然掏出手机,给韩以诚定了个蛋糕。今天本想着会花一笔钱给祁心买衣服,既然这钱没花,不如送点惊喜给那个还在上班的大可怜。 “得了!”陈弦把衣服递给站在一旁的祁心,“去厕所试试裙子,大不大?” 祁心一溜烟跑没人了,李然才张口问陈弦:“你说,有朋友晚上过生日,我现在想买礼物,还能来得及买什么啊?” “哪个朋友啊?这么塑料?” “就…我那个房东。” “哦呦?”陈弦一下来劲了,“李然你什么情况?又合租又带孩子又送礼物的,你想泡他?” 李然撇了撇嘴,没说话。他也不确定,自己到底对韩以诚有什么想法。可能他以前没接触过这种类型的人,韩以诚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很新奇。再加上那张脸,最近越来越顺眼,让他总是冒出一些危险想法。 当普通朋友是不够的,那不如往前踏一步再说,反正做朋友,和“泡”他之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吧? “算了”,李然说,“问你还不如不问,哎!”,他看向刚刚跑出来的祁心“这小裙子真好看!” 陈弦在这条格子裙原本基础上,加了一些朋克元素的素材,又缝上了一层薄蕾丝,成品有几分洛丽塔裙的感觉。祁心显然非常满意,甚至对着镜子原地转了个圈,开心得不得了。 “不错不错,这衣服穿你身上也算没白瞎,比在那大头娃娃身上让我舒服!”陈弦把他俩当垃圾桶一样骂了一下午人,现在神清气爽,大手一挥准备回家。 李然看到时间也不早了,就带着祁心往回走,临近小区门,祁心突然停在便利店门口,说要进去买东西。 “你买什么啊?带钱了吗?”李然问她。 “韩以诚的生日礼物啊,你不是说,大人也要收生日礼物吗?” 祁心让李然在店外等她,她自己进去了一会,拎着一个纸盒子走出来。李然看了瞥了一眼,发现是一个放在汽车前面的点头娃娃。 俩人进屋的时候,韩以诚正在对着蛋糕出神,看到李然回来,声音微微颤抖的问:“这是你送的?” “对啊,”李然察觉出韩以诚有点异样,怕触碰到他什么心事,回答的都小心翼翼:“你过生日都不提前说一声哦,还说是唯一的朋友呢。” 韩以诚眼里闪过一瞬间的失望,随机恢复到平常的模样:“我…不怎么过生日了,都快忘了。” “你才多大哦?连生日都要忘了?”李然推着韩以诚坐到餐桌旁边,自己拆开蛋糕盒子,开始插蜡烛,“祁心还给你准备礼物了呢!” 祁心非常郑重地拿出自己刚买的点头娃娃,上供一样双手递给韩以诚。 韩以诚拆开包装,看到里面的东西,楞了一下,嘴角上扬笑了起来。祁心看到他的反应有些意外,用手拨了一下玩偶的脑袋,小玩偶立刻摇头晃脑动起来。 “你…喜欢这个?”祁心问。 “嗯,”韩以诚看着小玩偶笑意更深,“很喜欢。” “那我明年还送你!”祁心穿着小裙子转了个圈,“阿然哥哥也有礼物要送你!” “我现在就去拿!” 李然快速跑回他屋子里面,从一个双肩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小塑料袋。他想了想,又从旁边扯了一块餐巾纸,把小塑料袋包上。 “这什么啊?”祁心问他。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啊”!李然把这一坨餐巾纸塞到韩以诚手里,“你打开看看!” 韩以诚打开层层包裹着的纸,最后看着那个透明小袋子呆了很久,最后抬头问李然:“这是…种子?” “对哦!这是未知花朵的种子,你要认真栽培它们,就能看它们变成花。” 李然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有点心虚,他也是刚刚在陈弦那里时想起来,自己从家带来了一袋种子,一直想在窗台上养花,最后忙来忙去也没养成。倒不如送给韩以诚养养看,他看起来就是会认真做事的人。 好在祁心非常给面子,立刻对这袋种子产生了无限敬仰。 “好酷啊!”她说:“真的能开花吗?” 李然看了一眼韩以诚:“这就要看你舅舅的本事了。” 韩以诚拿着这几颗种子,仔细的端详了一番,看起来也是兴趣盎然。 “我会好好种的。”他认真的对李然说。 第9章 帅 生日之所以要庆祝,可能是为了告诉一个人,你的诞生,对我很有意义。这世上亿万个灵魂飘荡在人间,而我愿意,为了你的存在而欢呼快乐。 李然把蛋糕摆到韩以诚面前,非要催着他许愿。韩以诚看着烧至末端的蜡烛,满脸为难,他已经太就没搞过这一套了,双手合十的动作都有些笨拙。 “我…希望祁心生活的快乐,希望李然多挣钱,还有…” 还有什么?韩以诚迷茫的看着烛光,在脑中苦苦思索了很久。 “希望我30岁这一年,世界可以少一些战争。” 李然举着蛋糕的手都颤了一下,韩以诚这三个愿望,一个给送给了外甥女,一个送给了相识不过几个月的自己,最后一个是世界和平。 “我也要许愿!”李然突然说道,他瞥了一眼韩以诚,“愿望是祝30岁的韩以诚能身体健康,得偿所愿。” 在一旁的祁心也来了精神:“那我也要许!希望老爸早日戒酒成功,希望我们三个发财赚钱,还希望…”她偷偷看了看李然,“最后一个愿望我保密!” “来吧老韩,吹蜡烛!”李然又把蛋糕往韩以城脸上怼了怼,韩以城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闭上眼睛,轻轻把蜡烛蛋糕上的三个蜡烛一口气吹灭。 韩以城和祁心都不是会玩奶油大战的人,放在以往的话,李然也不是。但今天他看到,这“爷儿俩”坐在餐桌捧着蛋糕盘一脸满足时,鬼使神差的,从自己蛋糕上摸了一块下来,抹了一点韩以城鼻子上。 这本来是个玩闹动作,李然秉着不能太欺负老实人的原则,只抹了一点点,结果搞得这行为格外像是在调情。好在祁心看着好玩,也在韩以城脸上摸了一道。 韩以城沉默着走到镜子前照了照,一个人对着镜子站好一会儿,最后都把自己看笑了,才去拿毛巾把脸擦干净。 韩以诚生日在一年农历之末,祁心放寒假后,三个人的作息都发生了改变。 原本时间比较松散的李然现在忙飞了天,经常是早出晚归风尘仆仆。祁心呆在这边的时间越来越长,韩以诚年底单位事情少,经常是李然晚上披星戴月的回来,看到那一大一小窝在沙发上一起打游戏。 其中有一两次,祁心还在韩以诚的指导下,亲自动手给李然煮了方便面。 有一天李然起床时,北方冬日的早晨还是漆黑的。他有些迷糊往卫生间走,有一坨餐巾纸放在暖气旁边,李然没看清,踩了一脚就迈过去了。 等他冲完马桶从厕所出来时,发现韩以诚正蹲在暖气边,皱着眉头,整理地上被踩出脚印的纸巾。 “嗯?你蹲那里干什么呢?”李然哑着嗓子问韩以诚。 韩以诚没理他,非常专心地在整理那团湿乎乎的餐巾纸。李然不明所以,走到他旁边蹲下来,想搞清楚他在弄什么。 被水打湿的纸巾中间,躺着几个微微冒绿芽的种子,顶破了黑色的外皮,七扭八歪的躺在一起。 李然愣住了:“这是…我送你的种子?我..我刚刚没看见…” 李然非常愧疚的发现,自己踩烂了两三个萌发的绿芽。 韩以诚看起来不是很生气,他只是把被踩坏的种子扔到垃圾桶,然后从窗户边拿过一个白色的大碗,把剩下健康的种子埋进土里,又浇了点水。 这是第二波被放到碗里的嫩芽,碗里第一波被种进去的种子,已经长了一节手指的长度,细细长长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 “厉害了啊老韩!”李然惊喜的看着一堆萌发的嫩芽,突然觉得心情大好,使劲拍了一下韩以诚后背,“这是什么花啊?” 韩以诚表情透出压不住的得意,却还要故作深沉:“不要急,再过一阵就知道了。” “行,我等!”李然从冰箱里翻出一块面包叼在嘴里,对韩以诚眨了眨眼睛。 此后这几株小绿苗,给李然早起增加了无限动力,甚至搞把个小尺子放到白色瓷碗旁边,看看今天昨天又长了几毫米。 某一晚回家时,李然看到祁心对着那个白碗念念有词,韩以诚在旁边观察的很认真。 “干什么呢这是?”李然走过去,发现有两株相对较高的绿芽被祁心打了标签。 祁心一号,祁心二号。 旁边一株高度不算特别出众的也被打了标签:韩以诚一号。 “阿然哥哥!”祁心喊他,“你也给挑两个种子吧?我们在赌哪个芽芽先开花呢!” “哦?”李然来了兴趣,“赌什么啊?算我一个!” 旁边一直沉默的韩以诚突然开口:“谁的芽先开花,他就可以让另外两个人各答应他一件事。” 李然看着这十来个苗苗仔细观察了一会,指着边上比较矮粗的一株说:“就这个了!给我标上号!” 祁心非常迅速的拿笔在标签上写上:阿然一号,然后把标签纸插到李然指出的嫩芽后面。她似乎对自己选出的苗苗非常自信,还拿小手轻柔的摸了摸小嫩芽,又开始念念有词。 李然的肚子这时候非常不应景的响了一声,声音异常洪亮。 韩以诚转过来看他:“你饿了?” 李然:“有点…” 韩以诚指指冰箱的方向:“冰箱里有剩饭。” “这么贴心!!!”李然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其实对韩以诚口中的“剩饭”没太多兴致,他估计韩以诚是从哪里定了外卖没吃完,放到冰箱里凑个数。 直到他打开冰箱,看到里面放着一盘卖相看起来很不错的…蛋包饭。 李然惊讶的回头看向韩以诚:“这…你做的???” 韩以诚:“嗯。” 李然把盘子放到微波炉里叮着,走到韩以诚面前坏笑着问他:“剩饭剩的技术很高超嘛?正正好好剩出一份来?” 韩以诚没有丝毫躲闪,目光里全是诚实与正直:“我在练习做饭,你这份是试验品。” 李然:…… 微波炉叮一声弹开,李然赶紧把冒着热气的盘子端出来,“试验品”非常诱人,他尝了一口。 蛋包饭味道还不错,除了盐放少了,番茄酱放多了,可以算没有重大失误。虽然跟张玲玉做饭没法比,但对李然现在这饥肠辘辘的状态来说,是天降福音。 “太好吃了吧老韩同学!!”李然举着勺子表现显得很给面子,“这种练习可以多搞一搞,‘实验’也可以多做一做!” 祁心终于把注意力从“祁心一号”上面移开,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韩以诚,你最近真的很爱笑。 离大年三十还有两天的时候,韩以诚把祁心送回了祁东青工作的酒吧。这座城市随着春节将近日渐冷清,酒吧吧台后面放着一个很大的行李箱。店里只有祁东青一个人,坐在靠窗户的位置抽烟。 韩以诚看到祁东青抽烟的样子有些恍惚,空荡荡的桌子旁边好像总少一个人,穿着驼色风衣,短发齐耳,下一秒就会自觉地把手伸到桌子对面,去拿祁东青的烟盒。 祁东青看到韩以诚来了,点点头站起来,把烟扔到烟灰缸里。韩以诚看了他一会儿,开口:“跟你谈一下。” 酒吧外面不远处就是片湖,冬天湖面结冰了,水和旁边有枯死的植物冻在一起,坑坑洼洼看着很斑驳。 祁东青看韩以诚没有说话,就又点了一根烟。韩以诚闻不惯烟味,皱了皱眉。 “你得离开这个环境,才有可能戒酒,”韩以诚看着他说。 祁东青嗤笑了一声,“亚楠都没劝成的事,你更没戏。” “你这样对祁心不好。” “是,”祁东青还是那副表情,“你爸妈对你最好了,结果也没好到哪去是不是?” 祁东青说完这句话,韩以诚明显紧绷起来,祁东青也觉得自己话说重了,别过身子,看向酒吧里的祁心。 “那裙子是你给他买的?”祁东青问韩以诚。 “我朋友给他买的。” “真是你朋友?我上次见还以为是你对象…”祁东青说了一半,被韩以诚斜了一眼,声音立刻弱下去,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你跟你姐长得真像,连斜人的时候都像。” 韩以诚没接茬,祁东青好像又陷入了回忆,他吸了一口烟,缓缓从嘴里吐出来。两个人沉默的站了十多分钟,韩以诚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想要递给祁东青。 祁东青看了他一眼,没动。 “你什么时候自己想清楚了,自己去拿给她”祁东青说,“你们家的破事,我从来就没搞清楚过,原来我就不想掺和,现在更不想。” 韩以诚沉默了一会儿,又把盒子装回包里,转身打算离开。 “韩以诚。”祁东青叫住他。 “不管你跟亚楠到底怎么回事,你从来也不欠我和祁心的”祁东青问他,“你知道吧?” 韩以诚还是没回答,在原地站了几秒钟,迈开腿离开了。 李然上年前最后一节课之前,给小于发了一笔奖金,让她提前下班了。他清算了一下下半年的盈利,发现还有一些富裕。虽然短时间内开分店没什么希望,但每月腾出三千去还贷款还是可以的。 二十万,就算自己的分店没有开起来,按照现在的速度,五年就还完了。李然默默给自己打了打气,不错嘛,他对自己说,也用不了很久。 李老板心情不错,最后一节课上的也格外卖力。 这节课带的几个学生都算是半专业水平,学动作很快,身体韵律也很协调。合着音乐跳了一遍,李然吹了声口哨。 “不错啊同学们,”李然擦了一把汗,“再练几节课,我就可以聘你们来当老师了。” “录视频吗老师?”其中一个女学员问道。 “录呗,跳这么齐~” 李然给学员排好队形,站到镜子前面举起手机:“放音乐了啊?” “哎?”那个女生拍了一下手,“阿然老师你得站中间带我们啊!!”她说完,其他人也附和道:“老师你得过来带我们啊!” “啊?”李然有点为难,“那我得拿手机啊,你们跳呗,刚才不是合的挺好的吗?” 这时门边上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帮你录吧。” 李然吓了一跳,猛的转过头:“韩…韩以诚?” 屋里七八个学员也随着李然的声音一下看过去,一下子让被这么多人集中视线,韩以诚有些慌张,僵着脸没说话,悄悄往后退了一小步。 李然再他“逃走”前及时把人拉回来。 他掏出手机点击了一会儿,放好音乐,然后一把把手机塞到韩以诚手里,飞速退了两步,站到队形中间。 韩以诚点下录制的瞬间,音响就传出一阵密集的鼓点,放的是一首标准韩流男团的歌,李然把原版舞蹈做了改编,增加了一些breaking的元素。 随着节奏渐强,李然缓缓抬起头,对韩以诚眨了眨一只眼,紧接着撤步做了个wa/ve。 李然舞蹈风格很流畅,不会显得用力过猛,但同时又很帅气,每一个拍子都能卡到节奏上。韩以诚以前只在等祁心下课时,匆匆瞥过几眼背影。那种情况下他都能注意到李然跳舞很帅,今日正面被秀了一脸,心跳的厉害。 到最后结尾,李然做了个冲镜头开枪的动作,对韩以诚挑了挑眉。 韩以诚几乎是逃避般把目光转向别处。 “噢哟!!!”教室里想起一片欢呼,“这遍好帅这遍好帅!!” 李然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冲大家拍拍手:“新年快乐同学们!下课啦!赶紧回家吧~” 大家纷纷散开收拾东西,最后一个学员离开前,扒在门框跟李然说:“老师,你应该弄个抖音号发视频,肯定能火!” “行了,”李然笑道,“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我说真的!”那学员吐吐舌头,“老师你都不知道自己多帅!”她说完冲李然做了个捂住心口的动作,然后跑掉了。 李然回过头来,问站在一旁发呆的韩以诚:“真的很帅?” 韩以诚点点头:“嗯。” 李然自己乐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问:“你怎么来这边了?不上班吗?” “单位没什么事了,刚刚去送祁心,顺路来看一下”,韩以诚说。 “祁心过年不跟着你啊?”李然追问道。 “嗯,她跟她爸回老家。” 李然答应了一声,也是,大过年的,还是得跟着亲爹回家。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你呢?爸妈在本地?还是要回去?” 韩以诚顿了一下,才张口道:“我爸妈在国外。” “啊?”李然愣了,“那…过年就你一个人吗?” “嗯。”韩以诚还是那副冷静的模样,对一个人过年这件事似乎习以为常,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待了一会,补充了一句:“我还可以照看花。” 韩以诚说这句话的语气,甚至能听出些许满足的意味,李然看着他无所谓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酸涩的容器被打翻了。 他不知道韩以诚死去的姐姐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韩以诚几乎从来不跟父母联系,他只觉得韩以诚像一个被遗弃的超大号儿童,面无表情的脸蛋下其实是手足无措,卑微的看着最弱小的烛光高兴。 韩以诚不知道李然此刻正在为他伤春悲秋,他走出去两步又退回来,问李然:“不走吗?” 李然没说话,两人一前一后走上电梯,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呼吸声都印刻的很安静。 “韩以诚,”李然听到自己说,“你要不…去我家过年?” 第10章 试图偷亲 韩以诚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他盯着李然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电梯在一层打开,他才回神,迈着大步走出电梯。 “哎?”李然追上去,“你到底要不要来啊?我妈做饭可好吃了,多一个人她肯定会高兴…你还可以陪我爸下棋——” 韩以诚猛地停下,李然猝不及防的撞到他身上,“我靠,”李然揉着自己的鼻梁,发现周身被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包围。 “你为什么要一直帮我?”韩以诚问他,“我想不出要怎么还你。” “想不出来就欠着啊,”李然看着他眨眨眼,“互相欠着,越欠越多,不就是朋友吗?” 韩以诚最终还是没忍住,答应了李然去他们家过年。不过在去之前,他执意开车带李然去了一趟超市,大有一副要把超市搬空的架势。 李然瞥一眼气势汹汹推着购物车的韩以诚,恍惚间有一种鬼子进村的错觉。他有些无奈的看着韩以诚拼命往购物车里塞东西。 “那个…老韩啊,别再装饮料了…我爸妈也不是牛…喝不了那么多…” “还有啊,他俩身体挺好的,别买保健品了…那东西多半是蒙人的…” “零食太多会吃出糖尿病的…” 最终,在李然再三劝阻下,韩以诚放弃了一半的购物计划,但剩下的东西仍然将后备箱装得满满当当。 张玲玉在站在自己门口,看到李然身后满手塑料袋的韩以诚,先是楞了一下,随即热情的招呼起来。 “李卫国你快过来看看!!!”张玲玉在门口大呼小叫,“咱们家这是要开超市啊!”她笑眯眯的看着韩以诚说:“小韩你也太客气了!以后直接过来就行,不用买这么多东西。” “是我过年时候过来,给叔叔阿姨添麻烦了,”韩以诚说。 “哪里哪里!你这么说我可不高兴了”张玲玉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给韩以诚拿出一双拖鞋,“李然跟我说了,你父母在国外,这边就你一个人,”张玲玉佯装责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来阿姨这里,还想着一个人过年啊?” 韩以诚试图礼貌性的跟在张玲玉身后帮忙,结果被张玲玉赶到客厅坐着。不一会儿,李卫国就端着棋盘走过来,要和他大战三百回合。 李然在厨房里帮张玲玉包饺子,不时听到客厅传来李卫国懊恼的喊叫声。 “你爸那臭棋篓子,”张玲玉披着羽绒服,皱着眉往客厅里看了一眼,“一天到晚出去丢人现眼,现在全小区见我就问,老李又输棋了?” “妈,你别说他了,”李然笑了,“下棋又不是什么不良嗜好,让我爸活动活动脑子,预防老年痴呆。” “得了吧,”张玲玉听到客厅又一声喊叫,“我看他现在就是老年痴呆前兆。” 张玲玉干活很利索,擀皮像是流水线,李然包饺子速度不够,不一会儿,张玲玉后来者居上,包好的饺子就比李然还要多了。 “李然啊,妈问你一件事…行吗?”张玲玉没抬眼,继续做着手里的活。 李然抬眼看了张玲玉一眼,“别搞这么严肃好不好,你想问就问呗。” “你…是和小韩处朋友呢吧?” 张玲玉这句话说的轻飘飘的,却让李然冷汗立刻下来了。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手里的饺子都忘了该怎么捏。 李然心情有些复杂,自打大学那次事件过后,张玲玉对他在大事上百依百顺,嘴上虽然不饶人,但实则对他保护欲异常强烈。 性取向这件事情,李然没和家里坦白聊过,但他也没有很刻意的隐瞒过。如果之前不是段辰奕工作需要,他很可能会此刻已经是“已出柜”的状态了。 后来两人冷淡了,李然开始忙工作,他觉得出柜这事还得从长计议。至少得等自己有能力不让家人担心了,才能心平气和的聊。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张玲玉却跟他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妈,”李然故作轻松地说,“你成天想什么呢,我俩不是那种关系。” 张玲玉还是没抬眼,“哦,是吗,那…你跟那个小明星分手了?” 这下张玲玉的意思就很明确了,她要跟李然谈的不是韩以诚,而是李然本身。 李然捏捏眉心,口气别扭起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的…状况。” “你高中毕业那会儿我就怀疑了,”张玲玉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李然:“那会儿你毕业典礼,有个高一的小男孩可尽跟你后边哭,你到挺潇洒,亲完人家就走,头都不带回的。” 李然尴尬的摸摸鼻子,下意识看了看厨房外边有没有人,还好李卫国和韩以诚还在下棋,只有一旁的张玲玉还在自顾自的说着。 “我当时觉得不对劲,后来果然,身边那么多漂亮闺女放着你不理,左一个小段右一个小韩的。” “我跟韩以诚…还真不是那种关系…”李然扶住额头。 “是也没事,”张玲玉说,“我看到现在,你也换了不少人了,就小韩这孩子靠谱。” 李然:“……我出去上个厕所。” “李然,”张玲玉叫住他,“有些话,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我是当妈的,还得说完。” 李然站定在厨房门口。 “你处男的处女的,妈无所谓,但是妈知道你选的这条路不好走,外头有多少阻力你比我清楚。有的事你现在不在意,不代表以后不会在意,你也不是没有别的选择,你自己好好想想。” “妈,”李然苦笑着对张玲玉说道,“我也想有别的选择,但我真没有。” 张玲玉像是料到一般,继续碎碎念:“啊,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这样的话...其实小韩这小伙子挺好的…” 李然:…… 李然在厕所里洗了个脸,让自己冷静下来。张玲玉的态度让他有点惊讶,他一直以为张玲玉会跟他大吵大闹,但其实却是一副木已成舟的心态。比起“规劝”他,反而更像是在强行撮合他和韩以诚。 李然回到厨房,张玲玉又回到原来的状态,跟他叨叨李卫国这不好那不好,店里怎么又有小年轻态度横了,听得李然一阵鼻酸。 他腾出手来,抱了一下穿着围裙的张玲玉。张玲玉一愣,随即飞快的拍了拍李然后背。 李然把饺子冻到冰箱里,突然听到张玲玉招呼韩以诚,吓了他一跳,一转身看到韩以诚站在厨房门口。 韩以诚在门口往里探头,打量着李然满身的面粉:“需要帮忙吗?” “哎呦不用,还不够添乱的呢!”张玲玉挥挥手,“等着就行了”,说完她又拍了李然一把,“你也出去吧。” 李然在门口磨蹭了一下:“那个…我爸知道吗?” “你爸懂个屁啊,”张玲玉翻了个白眼,“你哪天想好了自己跟他说吧。” 李然退出厨房,回到客厅看到李卫国还在拉着韩以诚下棋,他走过去看了看,李卫国又在输的边缘反复挣扎。 这时候韩以诚的手机响了,他站起来出去接电话,李卫国还在对着棋局连连叹气。 李然从韩以诚买的东西里翻出一盒茶叶,给李卫国沏好。 “还不知道自己怎么输的呢?”李然问,“你快别跟他一块下棋了,人家可是读过博士的人,虐你那不跟切菜一样。” “读过博士咋啦?”李卫国眼睛一离开棋盘,立刻就换上乐呵呵傻笑的面孔,“我要不是赶上年代不好,说不定也能读个博士玩玩。” 韩以诚接完电话回来,看到李卫国正在收拾棋盘,“不下了?”韩以诚问道。 “改天再折磨你,”李卫国笑着捶了捶背,“我去里屋躺会的,为晚上看电视养精蓄锐。” 客厅里就剩下李然和韩以诚两个人,李然看了韩以诚一眼,发现他又开始坐在沙发上发呆。李然总结发现,韩以诚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一开始,他以为是韩以诚在生气,或者在思考什么事情。后来相处久了才知道,韩以诚真的只是单纯在发呆而已。 李然在韩以诚面前打了个响指,韩以诚目光才逐渐聚焦回来。 “又在发呆啊,”李然问他,“你知不知道你发呆时候,特别像那种在密谋什么事情的罪犯?” 韩以诚:? 李然眨眨眼:“你平时都没什么爱好的吗?听歌?看电影?运动?看动漫 ?” 韩以诚摇摇头,思考了一会:“打游戏算吗?” 李然:“不算吧?看你打游戏跟工作似的,连点情绪起伏都没有。” 韩以诚提问:“你能放一集蓝精灵吗?” “为什么?”李然一脸懵。 “我想看看格格巫。” 尴尬了,李然想,我怎么把这茬忘了。他看着韩以诚期待的表情,狠心回答:“不能。” 韩以诚哦了一声,掏手机出来摆弄。李然以为他放弃想这件事了,松了口气,从塑料袋翻出来几包薯片,撕开其中一盒,嘎吱嘎吱往嘴里塞了一堆。 在他快吃完一包的时候,旁边韩以诚笑了两声。李然扭头一看,发现韩以诚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格格巫的图片。 李然:“…你看,是不是还挺帅的?” 韩以诚嘴角还是上扬着的,李然不懂他开心的点在哪里,“你为什么总是把我比喻成坏人?”他问李然。 “因为你长得凶啊”,李然破罐破摔道,“没人跟你说过你看起来凶吗?哎呀你笑什么?被说成反派还这么高兴哦?你这人真奇怪。” 韩以诚指指格格巫的图片,“这个挺萌的。”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李然看到他在那边笑,忍不住那手呼噜一把韩以诚的头发,“你才挺萌的,”他说了一句。 韩以诚头发比李然略长一些,手感细细软软的,和他本人气质完全不符。李然摸他头发摸得舒服,就又揉了一把,结果这时候正好张玲玉从厨房出来,正看到自己儿子像慈母一般给韩以诚顺毛。 李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把将韩以诚脑袋推到一边。 韩以诚不知道他为什么发飙,捂着脑袋茫然的看着李然。 李然:“抱歉啊,手滑了...” 张玲玉做了一桌子菜,指挥着李然和韩以诚从厨房端到茶几。李卫国兴奋地从柜子里掏出自己珍藏以久的白酒,往桌上放了四个小酒杯。 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已经开始,人头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大裙摆用力舞出新春的红火。 李卫国给四个酒杯都倒上酒,张玲玉有些嫌弃的拿起酒杯闻了闻,“你这酒还有酒精吗?是不是早都蒸发了?” “再怎么蒸发,也是我珍藏的五粮液啊,”李卫国说着端起酒杯,“新年快乐!” 大家非常有仪式感的碰了碰杯子,仰头一饮而尽。再抬起头来,李然就发现,韩以诚在偷偷抽气。 李然觉得自己的酒量遗传于父母,三人出去喝酒经常喝趴下所有亲戚邻里,平时跟朋友们喝的时候,他都是有所把控。但今天,就得辛苦韩以诚入乡随俗了。 韩以诚这辈子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白酒更是碰都没碰过。刚刚辛辣的液体一灌入喉管,他立刻就觉得脖子和胃开始沸腾,带到四肢都一起发热。 可他表面硬是装得很淡定,让大家误以为他是个能喝的种。 李然当然知道韩以诚酒量有几斤几两,可他今天存了个心眼,没拉韩以诚,眼看着李卫国一杯一杯的给他倒酒。 “这小品,越来越没意思了,”李卫国感叹道,“还没早些年的好看。” “那是你老咯,”张玲玉笑道,“跟不上时代的步伐,还怪人家节目不好。” 李卫国摇摇头,“老咯老咯,不服——”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下,看着韩以诚拍了拍李然。 “你看小韩是不是…喝醉了?” 李然回头看韩以诚,发现他耳朵后面红的厉害,眼神飘忽并且面露微笑,一副世界吵闹与我无关的模样。 “韩…以诚?”李然把手放在韩以诚眼前挥了挥,韩以诚仍然没有看他,还是目视前方保持微笑。 “哎呦,”张玲玉担心地说,“这真是喝多了啊,要不你把他扶回你屋躺会吧?” 李然拍了一把韩以诚后背,“起立,走两步~”,他边说边把韩以诚往上拎,他知道醉酒之后的韩以诚非常听话,一拎就起来。 韩以诚迷惑的看了李然一会儿,冒出来三个字:“干什么?” 李然:“重复我的话,稀里糊涂稀里糊涂。” 韩以诚:“西叽库拉——” 韩以诚话还没说完,就重心后仰,一屁股坐回凳子上。这一下蹲的他清醒点,委屈的低下头:“我不想说…” 李卫国悄悄凑到张玲玉耳边:“我第一次看有人喝多这样式的啊…你说,是咱家人太能喝了?还是这孩子太老实?” 李然半拖半拽的把韩以诚从客厅抗回自己屋,韩以诚似乎非常执着于自己站着,无形之中跟李然较劲。他很瘦,但骨架子大,棱棱角角把李然撞的生疼。 李然把他扔到床上,发现自己被累出一身汗。韩以诚坐在床上,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光的看着他。 “赶紧躺下。”李然说。 韩以诚接到命令后把两条大长腿挪上来,乖乖侧躺在床上,眼睛还是盯着李然,似乎在等下一个指令。 若有若无的酒气在屋里蔓延,李然突然觉得也很上头,赶紧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下。他站起来刚要走,手被韩以诚一把拉住。 “阿然…”韩以诚嗓音哑哑的喊他。 如果不是屋里没有开灯,韩以诚会看到李然的脸一秒钟变得通红。他犹豫着坐到床头,看着韩以诚赤诚的眼神,感觉要被手里滚烫的温度融化了。 “闭眼,听话。”李然说。 韩以诚盯了他一小会,果然把眼睛闭上了。 “我待会就回来”,李然凑近他耳边说了一句,然后非常迅速的,把嘴唇往韩以诚脸上贴了一下,几乎是碰到他脸颊的瞬间,就离开了。 李然心惊肉跳的看着韩以诚,幸好后者依然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李然回到客厅时,张玲玉已经把碗收拾到厨房。正在看电视的李卫国瞥了一眼李然,“你也喝多了?”他问道,“脸红的跟烫了似的。” “你那酒有问题”,李然盯着电视说,“放了多少年啊,估计水都蒸发没了,全是酒精。” “是嘛?”李卫国拿起酒瓶纳闷的端详了一阵。 “酒精里的水还能先蒸发没了呢?”他自言自语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张玲玉甩着手从厨房回来,看到爷儿俩各自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她拿遥控器把电视声调小了点,坐在旁边嗑瓜子。 “哎,”李卫国突然开口,“看看老陈,国外过年去了,挺潇洒。” “你要有那能耐挣钱,你能去月亮上过年”,张玲玉不满的瞥了他一眼,“整天想这些有的没有。” 李然往李卫国那边凑了凑看他手机,看到照片底下有个泰文的定位,“去的泰国啊,花不了太多钱。” 李卫国立刻附和道:“就是的呢!老陈说报的旅行团,才花了三千多一个人。” 老李家三口这辈子没出过国,张玲玉听到这个价钱也有点心动,挪过来看李卫国手机上的照片。 “等过两月暖和点我开班的,”李然说,“给你俩报个好点的团,别找那种太便宜的,到时候到了那里使劲宰你们。” “哎,”李卫国乐观道,“我俩有钱,想去自己报就行。再说了,人家外国不兴宰人。” 李然也没出过国,想了想觉得可能也有点道理,就没再说什么,抓了一把瓜子和张玲玉一块磕。 “现在这年啊,没味儿了,”张玲玉感叹道,“不让放花,也不兴串门,好不容易来个小韩,没喝两口还醉了。” “你懂啥,”李卫国把手机收了放到一边,“这是响应国家号召,要环保,不放烟花。还有啊,那以前动不动磕头下跪的,多粗俗,”他说着又给张玲玉到了一小盅,“现在是新时代了,不搞那个。” 李然把自己的酒盅从餐厅拿过来,李卫国也给他满了一盅,三人碰了下杯,仰头一饮而尽。 “我们家然然啊,”张玲玉笑着说,“别的没遗传,就这样酒量传下来了。” “哎,那可不是,”李卫国也笑了,“还有这张脸,忒俊,跟你年轻时候一个模子刻的。” 喝到十二点,李卫国和张玲玉才回屋。李然也蹑手蹑脚回到自己屋里,发现韩以诚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屋里的小夜灯打开了,他站在床头盯着韩以诚看,对方似乎睡熟了。 没想到躺着的韩以诚突然睁开眼睛,吓了李然一跳。 “我靠!!!,”李然说道,:“你没睡啊?” “嗯,”韩以诚闷闷的说:“等你回来。” “你困吗?”李然问他。 韩以诚摇摇头。 “那我们出去玩会儿”,李然拍拍他,“给你看个好玩的。” 李然催促着韩以诚披好羽绒服,拉开柜子拿了点东西,跟韩以诚跑到小区院子里。李然家小区比较老旧,物业买的大红灯笼挂在单元门口,衬的氛围很复古。 李然从家里拿出来的,是上次给陈弦过生日用剩下的呲花,一个可以喷的墩子,还有几只拿在手里的烟火棒。他把墩子放到空旷的地方,递给韩以诚一个打火机。 “不是…禁放吗?”韩以诚满脸的拒绝。 “这个花没声音,就只是好看,别人发现不了的,”李然看起来有点兴奋,“点上那个捻就行了。” “我没放过…”韩以诚还是很抗拒。 “什么?”李然震惊道,“你没放过?那、那你更要试试了!快快快!” 韩以诚憋了半天,终于小声说:“我…不敢。” 李然跟他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噗嗤一声笑出来。李然从兜里摸出一盒烟,点上一只抽了一口,然后把刚刚那根烟递给韩以诚。 这是李然第一次当着韩以诚抽烟,他没有瘾,有时实在心烦会抽两根当消遣。 韩以诚拿细长的三白眼瞪着李然。 “快快快!用这个点!”李然指着那个墩子说,“这样绝对烧不到了吧?” 韩以诚看着那根燃烧的香烟,下定什么决心一样,从李然手里接过去,蹲在离墩子好远的地方伸着手点炮。 几乎是点燃的瞬间,韩以诚就把那根烧了一半的烟扔了,然后飞快的跑回李然身边,抱起他往后跑了好几步。 捻子燃烧还需要几秒钟,没等花火蹦出来,李然就开始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看着韩以诚慌张抱着自己的模样,几乎笑出泪花来。 “没想到你这么怂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韩以诚被他弄得有点恼羞成怒,瞪着他说不出来话。 这时,烟火的捻子烧尽,从那个圆锥形状的墩子里面,呼呼的喷出火树银花。 韩以诚转头去看烟花,一下子就像是被吸进去一样。 源源不断的火星从里面喷薄而出,五颜六色映亮了整个空地,烟火像是有生命般的要展示自己,聚集了星空的闪耀,忘我的燃尽,最后渐渐弱下去,只剩一点红色的火焰,偃旗息鼓。 韩以诚愣愣的看着那一点逐渐熄灭的残焰。 李然还被他抱在怀里,不安的扭动了一下,韩以诚才惊醒一般松手,往后退了两步。李然又开始脸红,赶紧从手边的塑料袋里掏出一个烟花棒递给韩以诚。 韩以诚沉默的看着两人手中燃烧的烟花棒,突然开口道:“过两天…能陪我去看一个人吗?” 李然心下有些了然:“是…你姐姐吗?” 韩以诚点点头。 李然上前主动抱了抱他说:“当然没问题。” 两人重新回到屋里躺好时,韩以诚安分了许多,李然开始睁着眼睡不着觉。他听着旁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韩以诚?老韩?老怂包?” 李然翻转过身,看着韩以诚入睡的样子不停小声喊他。 喊了好几声,韩以诚都没有反应,李然只好作罢。 怎么会有人鼻梁这么好看呢?他盯着韩以诚的侧脸想,过了几分钟,他又开始贼心不死,悄悄支起身子,往韩以诚那边靠近。 变态就变态吧,反正他也不知道,李然破罐破摔的想,就碰一下鼻子,不能怪我,谁叫他鼻梁这么好看呢? 于是李然把心一横,把嘴唇贴到韩以诚鼻梁处,也许是硬硬凉凉的触感太好,他一情不自禁就多停留了两秒钟。 就在李然刚要离开时,韩以诚突然翻了个身,正对着李然伸臂把他抱在了怀里。 李然一下子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脑门正好抵在韩以诚格外突出的锁骨上。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李然并不能确定韩以诚是梦是醒,他被搂在怀里,听着对方的心跳,半个身子都苏麻掉了。 “韩以诚?”他试探着又喊了一声。 韩以诚动了动,把抱着李然的胳膊收得更紧,过了好半天,回了一声:“阿然…” 李然:“你醒着呢吗?跟我一起说稀里糊涂稀里糊涂。” 韩以诚:“嘘里裤…” 李然屏住呼吸待了一会,发现韩以诚是真的醉酒加做梦,才放松下来。他稍微动了动,仰头看到韩以诚很锋利的下颚线,心虚的在韩以诚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闭上了眼睛。 第11章 换个衣服别磨叽 李然第二天是独自醒来的,床旁边的位置空荡荡的,似乎在提醒他昨晚的暧昧或许是一场梦。 正在李然看着整齐的被子愣神时,韩以诚推门进来,他刚洗完头,湿漉漉垂下的头发上面顶着李然的毛巾。 “你为什么留这么长的头发啊?”李然问他。 这个问题韩以诚第一次来李然家时,李然就想问他了。韩以诚的发长刚刚处在正常男性短发最长的边缘,再多两厘米,就会被归到杀马特或者艺术家那一类,总之和他搞科研的身份格格不入。 “不喜欢理发店,”韩以诚总结道,“这样正好。” “你知道正月里不能剪头吧?”李然扬着嘴角问他,“现在正好,谁知道一个月之后还能不能看?” 韩以诚似乎没想到这一层,楞了一下,走到镜子前把头发捋顺,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李然走过去端详了镜子一会儿,拍拍他,“别担心了,等到再长长点,在后边扎个小揪揪,多可爱~” 韩以诚拢起头发比划了一下,在脑海里大概模拟了一遍李然说的发型,最终摇摇头说:“丑。” 大年初一早晨,张玲玉把昨天包的饺子全都下锅,最后一盘盘放到桌子上。李然家暖气温度低,刚出锅的饺子在餐桌上冒着热气,看着很有过年的氛围。 李卫国被支使着拿出年前泡好的腊八蒜,把绿油油的蒜瓣分到不同的小碟子里。 三个人都在餐桌上做好,只剩李然留在卧室打电话。韩以诚往卧室方向看了几眼,再回头时碗里被张玲玉夹进好几个饺子。 “小韩赶紧吃”,张玲玉笑着催促道,“李然在屋里给长辈打电话拜年呢,不用等他。” 韩以诚应了一声,从碗里挑了一个最白净的饺子一口咬下去,滚烫甜腻的糖水烫的他一下子把饺子吐出来。他本来想忍住直接咽下去,无奈化成水的糖块实在太烫,一时间韩以诚表情都有些狰狞。 张玲玉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赶紧低了杯凉水给他。她往韩以诚碗里一看,顿时笑了起来。 “哎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那饺子一看那么白,里面就是包的糖嘛!” 韩以诚稍微有点狼狈的点点头,把剩下的饺子吃进去。这时,李然正好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到这场景也开始笑。 “老韩你这是要走大运啊,”他夸张的说,“第一个就能吃到糖馅的,你应该买彩票去!” 韩以诚也跟着笑了一下,又咬下一瓣蒜。 李卫国泡的腊八蒜酸里面还透着清甜味,韩以诚以前没吃过这样味道,一下子吃了好几个。 “哎,小韩啊,”李卫国突然开口,“你…出过国吗?” 韩以诚点点头:“小时候出去玩过。” 李卫国来了兴趣:“都去过哪儿啊?好玩吗?” “呃…日本、美国、英国…”韩以诚回想了一下,“小时候去还…挺好玩的,后来就都是工作关系,没机会玩了。” “你看看,”李卫国高兴对张玲玉挑挑眉毛,“我就说吧,出个国哪儿那么难,人家小韩小时候都去过那么多地方!” 张玲玉翻了个白眼:“人家会说英语,你会说吗?” 李卫国蔫儿了一半,小声反驳道:“咱们去的是泰国,哪儿需要说英语…” “你俩想去就去嘛,”李然插嘴进来:“就我陈叔那文化水平,也没好到哪儿去!” “对!”李卫国一下又精神起来,“我好歹还会个哈喽呢!他更是个老土泡!” 吃完饭之后,韩以诚跟老两口道了谢,似乎想要离开,结果被张玲玉死死拉住又拽回了屋里。 “哪有大年初一就回去自己呆着的!”张玲玉皱着眉批评到,“等到初三再走吧,让李然跟你一起回去。” 李然看着韩以诚左右为难的样子偷笑了一会,也没去插手管。果然,不出一会,韩以诚就又乖乖端着碗筷进了厨房。 “李然!”张玲玉侧着嗓子喊,“快帮忙刷碗去!老让人家小韩干活算怎么回事!” 李然撇撇嘴,披上羽绒服进了厨房。他发现韩以诚竟然带上了张玲玉干活时候的套袖,花花绿绿把他衬的很滑稽。 韩以诚刷碗很认真,李然抱着手臂在旁边看了他一会,说:“你这道行说不过我妈的,除非我帮你上场,”他说完坏笑了一下,“不过我不想上场哈哈哈哈!” 韩以诚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李然就不甘心的追问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韩以诚:“为什么?” 李然又笑了,“现在有劳动力替我刷碗了”,他指指外面,“顺带还能陪老头下棋,多好!” 韩以诚也明白,哪里是自己陪李然的家人,分明是李然全家在陪他过年。自己和李然非亲非故,大过年的跑到人家家里,万一有个亲戚过来串门,要多不合适就又多不合适。 可是即使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妥当,也还没走。 他父母从韩亚楠死的那年算到现在,已经十年没跟他联系了。这十年里每一个春节,韩以诚都是自己一个人看电视,然后一个人睡觉。 甚至所有品牌的速冻水饺,都被他买了个遍。 他很想感谢李然,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口,才能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生疏。 “我昨晚…说的是真的,”韩以诚犹豫着开口,“我真的从来没有放过花。” “看出来了,”李然笑道,“你真是怂的哟,跑着过来抱着我不放手!” 李然说完,突然想到昨晚后来在床上,自己使劲往人家怀里蹭的模样,生生的住了嘴。 他在韩以诚做出反应之前,赶紧问道:“为什么啊?学霸小时候都忙着学习吗?” 韩以诚犹豫了一下:“差不多算是吧。” “怪不得格格巫是什么,”李然点点头,“从小就没时间看动画片吧?” 韩以诚“嗯”了一声,李然突然觉得他看着特委屈,没忍住就又用手顺了顺韩以诚的头发。 “果然科学家不是谁都能干的啊,”李然说:“辛苦了辛苦了。” 韩以诚猝不及防的被安慰了一番,像想起什么了似的对李然开口:“昨天你——” 李然冷汗出了一身,他几乎都脑补出后几个字:为什么亲我? 好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李卫国的喊声,催促着让李然刷碗,让韩以诚赶紧陪他下棋。 这时候韩以诚已经在刷碗最后一个碗了,他看了李然两眼,最终也没说完剩下几个字,擦擦手出去了。 李然自己又在厨房里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外面传来敲门声,才跑出去开门。 来的是李然的两个表哥,一人手里抱着一大箱子苹果,一进门就扛不住扔到地上。 张玲玉笑眯眯的让李然把苹果搬到阳台上,年纪大点的那个跟她打了个招呼,就冲着里屋喊:“舅!我跟小二来给您拜年了”! “阿鹏你别叫了,他听不见,”张玲玉笑着说,“耳朵都被棋子堵上了呢!” “一个人也这么大瘾?”李鹏好奇的往里屋走,边走边说,“舅你说要没人陪——” 他走进屋,正好对上往外看的韩以诚,李鹏顿时愣了:“这是?” “这是小韩”,李卫国笑呵呵的说,“李然专门给我找的棋友。” 韩以诚站起来跟李鹏握了握手,又坐回原本的地方。李卫国对他摆摆手说:“大鹏来了就让他陪我下吧,小韩你去玩吧,老跟我耗这也挺累人。” 李鹏和李琛过来瞧了瞧棋局,李鹏就笑了,“舅啊,你这眼瞅着就又要输了,”他说,“这盘我接着你也是得输。” 韩以诚让了位置,去沙发上坐到李然旁边。他刚刚看到老李家另外两个儿子,才意识到张玲玉优秀的外貌基因有多重要。 李鹏大李然一轮,一副憨厚朴实的中年男人模样 。而李琛和韩以诚同岁,三十岁整竟然已经开始发福,本来脸盘就扁,一笑像个小弥勒佛。 “多运动着点啊小二”,张玲玉有些担忧的看着李琛,“你和小韩同岁吧,你看看你这肚子,哪里像三十岁的人。” “啊?”李琛也很震惊,扭头看着韩以诚,“我刚刚还以为你是阿然的学弟呢,你也三十啦?” “嗯,”韩以诚点点头,“上周刚过生日。” “你可得上心减肥了,”张玲玉叮嘱道,“实在不行去跟着李然上几节课,你本身底子也不算差,现在这样,我说媒都不好给你找姑娘!” 李琛苦着脸说:“这哪是运动的事啊,我又不像阿然,有您这优秀基因撑着。我们老李家除了李然,哪一个不是矮墩矮墩的。” “妈你就别管我哥了,”李然插话道,“你看看韩以诚那胳膊,骨头是骨头肉是肉的,一看就根本不锻炼,”说完他又拍了拍李琛,“不怕啊哥,我给你介绍姑娘~” “算了算了,”李琛摆摆手,“你那边的姑娘都太猛,我hold不住,教训还是得长…对了”,李琛话锋一转,“阿然你喜欢什么样的啊?怎么没见你谈过女朋友?” 李然心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虽然没谈过女朋友,但我谈过的男朋友比你们加起来都多。 他思索了一下,掰开手指头边算边说:“第一得好看,然后得有意思,什么都会玩点,聊起天来有意思,”最后李然猛地一拍巴掌,“最好比我小几岁!” 韩以诚在旁边没什么反应,李琛倒是心直口快的说:“那你这不是照着自己找对象呢吗?” 李然被李琛的话戳的楞了一下,他以前倒没想到过,自己的理想型是按照自己模子画的。 “要不没一个谈成的呢,”张玲玉幽幽的插了句嘴,“就跟那拼图似的,两块都是凸的,能拼上才怪了呢!” 李然总觉得刚刚谈话内涵深刻,刚要往里细琢磨,就听旁边李卫国“嗷”了一嗓子。 “赢了!!”李卫国激动地说,“你看看,是不是将军了,嗯?” 李鹏显然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输给了李卫国,而且是在韩以诚为他开了个好头的前提下。再三确定已成定局,才不甘心的称赞道:“我老舅棋艺大增啊!” “那可不是,”李卫国颇为得意,“这两天小韩在这里天天陪我练,老和高手过招肯定得学点什么!” 张玲玉留哥儿俩在这边吃了顿饺子,等到晚上想让李卫国做鱼。但李鹏上有老下有小,李琛也得回去陪父母,天一黑俩人就匆匆离开了,张玲玉只好把李卫国哄到厨房,让他赶紧做饭。 李卫国做饭不比张玲玉差,原来张玲玉怀孕时,他基本上把所有菜系花式都做了个遍。只是近些年上了年纪,渐渐地懒惰起来,只有张玲玉喊他才去做。 吃完晚饭,张玲玉又从厨房折腾出一大堆东西,叫李然和韩以诚一块来帮忙。 桌子上放着一大盆山楂,一小盆草莓,还有一小盆白葡萄,还有一小碗红豆沙。 张玲玉指挥着李然和韩以诚把山楂掏了核,往里面填上豆沙,和其他水果一样穿成小串。 李卫国在厨房熬好了芝麻冰糖,把糖浆裹在小串外面,拍到案板上。 李然家厨房温度低,这会儿倒成了做冰糖葫芦的绝佳环境。李卫国找了个纸箱子,把快成型的冰糖葫芦插在上面,自家做的糖葫芦个头小,不一会儿就插了满满一箱子。 “来来来,”张玲玉高兴地招呼人,“开来吃吧,可以了!” 韩以诚拔下一个山楂的放到嘴里,酸甜凉糯四种感觉同时刺激味蕾,好吃的不行。 李然不像韩以诚,他每年过年家里都会自己做糖葫芦,对于哪种好吃轻车熟路。在韩以诚伸手想拿第二串山楂的时候,李然往他手里塞了一串草莓的。 “你尝尝这个,”李然冲他眨眨眼,“这个绝对比山楂的好吃!” 韩以诚发现张玲玉真的是个神奇的女人,晚上十点多他跟李然开始洗漱了,张玲玉又去后面厨房忙活。 “你妈妈…”韩以诚犹豫道,“真的不用帮忙?” 李然正满嘴泡沫,含糊着摇摇头,“不用,需要了她会喊人,”他漱口往池子里吐了一口水,“她说自己年轻的时候闲多了,现在得干活才能觉得高兴。” 韩以诚跟着李然回到他的卧室,李然像突然想起什么来一样,转头打量着韩以诚。 “对了,”李然说,“我昨天也忘给你找睡衣了,你昨天晚上不难受吗?” 韩以诚嘴角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何止是不难受,他昨晚睡得简直是异常甜美,直到早晨醒来,发现自己死死搂着还在熟睡的李然。 “我…”韩以诚看着李然翻箱倒柜,憋出几个字,“没什么感觉。” “是啊,喝成那样,能有什么感觉,”李然附和着从衣柜里掏出一套衣服,转身扔给韩以诚,“这是我最大的睡衣了,你试一下能穿吗?” 韩以诚接过衣服,比划了一下,又看回李然,一脸欲言又止。 李然一下就扬起嘴角:“大哥,换个衣服,别磨磨唧唧的!” 第12章 姐姐 李然发现自己对韩以诚“凶狠”的面相逐渐产生免疫,大部分时间不再觉得他高冷,甚至刚刚韩以诚明明是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却觉得韩以诚眼里都是勉强的小委屈。 他靠在桌子上看到韩以诚别扭的换衣服,突然生出一种诡异的、小流氓调戏大家闺秀的快感,李然顿时心情大好,肆无忌惮的盯着韩以诚赤裸的上身。 “哎,”李然笑着说,“你说说你羞涩啥呢,你这身材,明明就什么都没有嘛!” 李然这话其实没有太委屈韩以诚,这一眼扫过去,韩以诚确实没什么肌肉感,别说胸肌了,就连腰上那隐约能看清的一点人鱼线,都是瘦出来的。 怪不得昨天撞的那么疼,李然想,这骨头凸的,看着跟钢板一样。 韩以诚似乎有点恼火,飞快的穿上衣服裤子。李然上衣穿在他身上还算合身,一提裤子脚踝少了半截,看的李然赶紧把他往被子里面哄。 “我把电热毯打开了啊,”李然说,“你要觉得烫了就跟我说。” 说完这句话,李然突然觉得有点违和,搞得他和韩以诚是结婚很久的老夫老妻一样。他摇摇头赶走这诡异想法,也钻到被子里面。 今晚没人喝醉,两人理所当然的分开躺在被子里,李然满脑子的荒诞想法让他不好意思和韩以诚说话,一直一个人盯着漆黑的天花板。 “我明天上午回去,”韩以诚突然开口,“能不能…帮我上场?” “好啊,”李然回过神来,在黑暗中勾勾嘴角,“不过,你怎么这么急着回去?不再呆两天了?” 漆黑的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韩以诚才继续开口。 “我不是…上班前让你陪我去看我姐姐吗,”他说,“我想准备一下。” 李然应了一声,他想了一下,说:“韩以诚,其实你要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李然顿了一下,声音很平静,“好朋友之间都是这样的。” 韩以诚那边又是一阵沉默,直到李然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韩以诚才开口。 “我们家…不正常”,他说,“我也不正常。” 李然等着他继续说下去,韩以诚却又噤了声,李然只好先开了口:“哪有正不正常一说,只是大家各自不同罢了。” 韩以诚若有若无的应了一声,转过头来看着李然:“谢谢你带我来你家,我真的很高兴,以前…都没有过。” 这样的长句子很少从韩以诚嘴里冒出来,李然的床不大,两个人距离不远,李然感受到韩以诚说话时呼出的温热气体,攥被子的手都紧了一下。 李然转过去正面对着韩以诚,黑暗中他只能大概看清楚一个轮廓,他很爷们的锤了韩以诚一下,说:“好啦,明天我搞定我妈,你搞定自己,赶紧睡吧!” 韩以诚点点头,保持着这个姿势闭上眼睛,李然冲着他心虚,只能又翻过身去,背对着韩以诚入睡。 这一夜,李然做了无数个关于韩以诚的梦,还有他一百零八种诡异家的庭背景。 早晨闹钟吵醒他猛一睁眼,此时韩以诚正好在挎着他往外面迈,李然醒来就看到自己身上横挎着一个人,吓得使劲一蹬腿,直接把韩以诚的大长腿一脚踹倒。 韩以诚应声倒地,为了不把自己全部重量都砸到李然身上,他在落地前使劲往前蹬了一把,鼻子狠狠和床头凸起做了个亲密接触。 李然被韩以诚的重量拍回床上,晕乎了好一阵,才觉得有温热液体滴到了脑门上。他一抬头,发现韩以诚正看着自己满是鼻血的手发愣。 “啊!你!!你的鼻子!!” 李然赶紧挣扎着撑起来,飞奔到客厅抽了一堆纸跑回来塞给韩以诚,“仰头!仰头!”他边喊边拉着韩以诚到厕所,打开水龙头按下韩以诚的头,让他自己往脸上拍凉水。 屋里温度很低,水管里流出来的凉水更是冰凉冰凉的,韩以诚穿的单薄,折腾了几十秒,鼻血没止住,手倒是冻红了。 张玲玉从厨房跑出来,被一地的血迹吓了一跳。追到厕所发现,自己儿子正死命把往韩以诚把韩以诚按在水池,往他脸上泼凉水。 “哎哟!”张玲玉惊呼,“快别弄他了!停下!停下!!” 李然这才把韩以诚从水池子里放出来,后者湿了一半的衣服,鼻血还在汩汩的往外冒。 张玲玉塞一个纸团给韩以诚,“用这个塞上鼻子,”她说,“把手举高点,两个中指勾在一起!” 韩以诚听话照做,鼻血才慢慢止住。李然赶紧拿了个拖把,擦掉一地触目惊心的血迹。 “怎么会流的这么猛啊,”张玲玉皱着眉头问,“咱们家没这么干燥吧?” “哎,”李然面露愧疚,“都怪我,我刚刚把他绊倒了。” 韩以诚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折返回卧室把湿掉的睡衣换掉,出来时候张玲玉正在往桌子上端早饭。 “阿姨,”韩以诚开口,“我待会先回去了。” “啊?”,张玲玉边忙活边问,“不是说呆完初三让你跟一块回去吗?你现在一个人——” 李然非常适时的打断她,“妈,你就别操心别人了,又不是人人跟我一样这么闲,韩以诚回去是有工作呢,”他冲张玲玉撇撇嘴,“而且他刚一通折腾,很容易感冒,咱家温度这么低,别再病了。” “也是…”张玲玉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不放心又对韩以诚嘱咐道,“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啊,万一不舒服了记得给李然打电话。” 韩以诚笑了笑:“知道了,阿姨。” 韩以诚走时候,张玲玉又给他拎了一堆东西,之前泡的一大罐子腊八蒜,新蒸的年糕,还有没煮的冻饺子,把后备箱塞满。韩以诚开车走后,李卫国看着张玲玉一阵憨笑。 “好几年没见你对李然拿个朋友这么热情了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又生了一个儿子呢!” “你懂什么!整天就知道下棋下棋!”张玲玉没好气的回应道,“他租给李然的那个房子,那地段,那小区,才要两千块钱?占了便宜得念人家好知道吗?” “再说了,”张玲玉叹了口气,“小韩这孩子也怪可怜的,大过年的就自己一个人,不爱说话,一张嘴就是谢谢,我就见不得好孩子受委屈。 李卫国呵呵笑着踱步回客厅,看见李然趴着打游戏,就冲着他的屁股使劲拍了一把。 “都快钻到手机里去了!起来,跟我下棋去!” 韩以诚搬了两趟,才把张玲玉给自己带的半成品逐个搬到冰箱里,原本空空荡荡的冰箱一下充实起来,韩以诚还有些不习惯。 他去窗边看了看之前种的小苗,发现原本还比较粗壮的绿芽越发细长,最长的那两棵甚至长出尖尖的螺旋。韩以诚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从厨房拿来两根筷子,支在盒子旁边。 一下子从李然家鸡飞狗跳的状态回来,韩以诚觉得现在这公寓安静的有点难受。平心而论,他并不是一个享受孤单的人,而是从小到大的经历,让他不得不习惯一个人而已。 韩以诚躺在沙发上有些无聊,打开电脑想工作一会儿,发现运算数据都放在办公室,最后莫名其妙的,竟然点开了购物网站。 他浏览了一下首页,点开搜索栏,打出了“跑步机”三个字。 电脑屏幕一下就被各类丰满健康的运动美女图充斥,韩以诚点进去了几个,心情有些复杂。 最终,他还是下单了一个带着静音塑性标签的跑步机,新年期间正常派送。 完成这一步,韩以诚飞快的退出了购物页面,把手机扔到一边。结过他的手机刚翻滚几下躺平,就来了一条微信。 韩以诚只得又把手机捡回来,看到李然给自己打了一条微信。 -你的鼻子没事了吧?(猪头.gif -没事。 韩以诚刚刚回复完,李然就给他发了一张照片过来,又是张玲玉做的一桌子菜。 -【图片】 -是不是很羡慕啊?自己回去吃不到了吧? 韩以诚勾勾嘴角,跑到阳台旁边,给李然拍了一张他们的小芽芽,图片传完之后,聊天顶框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 -怎么这么细长啊,不会是缺营养吧? -还得要筷子撑着,是不是有问题啊?要不我去问问我爸? 李然通过图片模模糊糊看的不清楚,只看到几根纤长细软的绿苗依附在筷子上,显得岌岌可危,哪只过了一会儿,韩以诚发来了一个字。 -笨。 嘿!李然看着这个字一下子笑出来,还敢装什么霸道总裁,那张脸去骗骗陌生人还行,我还不了解你吗! 于是李然打开表情包库,翻了半天,找出一个图,是一只比较“苗条”的猪,懒洋洋的躺在地上。他把这个图发给韩以诚之后,也配了一个字。 -弱。 这边韩以诚收到这个字后,原本上扬的嘴角立刻塌下去,再次把手机扔回沙发角落里。 接下来这两天,李然在家里认真陪着老两口,串门做扫除做饭一样不漏。到最后,他觉得自己把一年的干净劲儿都预支了,只想回到公寓那边,边吃垃圾食品边随地扔垃圾。 李然原本说初三就回去,后来看韩以诚没联系自己,就又在家多呆了几天。直到初六,他才憋不住给韩以诚打了个电话。 “阿然老师可快要复工开课了,”李然对着话筒讲到,“你再躲,我可就没时间陪你去了。” 韩以诚那边沉默了一下,才说:“那…明天可以吗?我去接你。” 韩以诚放下电话呆坐了一会儿,走到他的卧室,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块奖牌,奖牌下面压着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是他和韩亚楠的合照,里面他胸口上挂着这块奖牌,被父母簇拥在照片中间。韩亚楠站在父亲旁边,独自比了一个V。 韩以诚盯了这张照片好久,最终还是把它塞回盒子里。他自己在客厅漫无目的走了两圈,推门开车出去了。 第二天,李然特意穿了一件比较严肃的黑外套,确保浑身里里外外没一个破洞,才上了韩以诚的车。 韩以诚看起来和平时没太大不同,只是更紧绷了一点。李然能感觉出来,如果说平时的韩以诚是情绪迟钝,那今天的韩以诚,就是特意把所有情绪都强压下去,故作平静。 李然试图缓解一下韩以诚的紧绷,他坐到副驾驶上,问韩以诚:“你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韩以诚目视前方没说话,指了指放在座位旁边的那个盒子,李然打开来,看到那张照片。 跟李然预想不同,韩亚楠长相和韩以诚很像,但神态却大相径庭。她在照片的最左侧,笑的十分灿烂,神采飞扬的样子和照片中间拘谨的韩以诚形成鲜明对比。 奖牌后面有一行小字:X市XX杯高中生辩论赛最佳辩手 “啊!”李然惊叹道,“你竟然还获得过辩论赛的奖项?你不像这样的人啊。” “是我姐姐帮我写的稿子,”韩以诚说:“她在大学是辩论队队长。” “那你姐姐很有才华,对你也很好吧,”李然又看了照片里的韩亚楠一眼,虽然这张照片她在最角落,但张扬自信的笑容会让人一眼看到她。加上和韩以诚同款细长三白眼,总有一种她在对着镜头向照片外挑衅的感觉。 韩以诚僵硬的点点头,“嗯,她对我…特别照顾。” 去往郊区墓地的路程很远,一路上韩以诚话都很少,李然也不做过多打扰,静静地坐在副驾驶上面陪他。 到了墓园停车场,韩以诚从后座拿出一束鲜花,五颜六色的配花簇拥着几朵向日葵,开得异常灿烂。 韩以诚提了一个小纸袋子,里面放着刚刚给李然看的奖牌和照片,还有一包细长的女士香烟。李然关上车门看了他一眼,问:“我在这里等你?” 韩以诚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问:“你能陪我走到门口吗?” “当然,”李然拍了拍韩以诚,走在他旁边,直到墓园门口才停下脚步,看着韩以诚一个人进去的背影,点了根烟抽。 第13章 好可惜,竟然是单身! 也许是日期的原因,今天偌大的墓园里面只有韩以诚一个人,李然远远地看着站在墓碑前的韩以诚,吐出一口烟雾。 韩以诚最开始站的笔挺,后来慢慢卸了力量一样佝偻起来,最后蹲在墓碑前,抱成一个团。 李然没有算过了多久,在他腿站的有些不适的时候,韩以诚从里面走出来。 他眼角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你挺坚强的,”李然摸摸韩以诚的头发,温柔的说,“如果我是你,肯定会抱着别人呜呜大哭的。” 韩以诚听到这句话像受到什么刺激一样,抽了一下鼻子,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滑下来。 李然从来没有见到过有人哭的这么安静,几乎是一点声音都不发出,只有眼泪不停地往外掉。李然赶紧往前了一步,把高自己一大截的韩以诚搂到怀里,手一下下轻轻拍着,给他顺气。 “你要是心情不好,就大声哭出来,”李然在韩以诚耳侧轻轻说,“我对这方面很有经验的。” 韩以诚收了收手臂把李然抱得更紧,依旧是没发出一点声音。直到最后擦了擦眼睛,松开李然时,也十分安静。 “回去我开车吧,”李然转过身慢慢往回走,“你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煮碗面?” 韩以诚点点头,窝在副驾驶不说话,李然就打开他的车载蓝牙,连上手机放音乐。 车里响起的是一首轻松地英文慢歌,韩以诚没心思去听歌词在唱什么。背景音中有一段风铃旋律很洗脑,韩以诚无意识的总去寻找相同的旋律,直到车在小区停好,才如梦方醒。 两人上楼前,李然去小卖部买了很大一桶冰淇淋,自己煮方便面之前把桶递给韩以诚。 韩以诚:“不是马上要吃饭了吗?” 李然头也不回继续着手上的操作,“你不是成年人吗?哪里这么多规矩?让你吃就吃!” 韩以诚只好听话的打开罐子,把里面的冰淇淋往嘴里放。他意外的发现,等李然把冒热气的面条放到桌子上面时,自己心情真的好了一些。 香扑扑的面条里卧着一个溏心蛋,韩以诚用筷子一戳,里面金黄的浓郁的液体就流出来。 “我姐姐,对我非常好,”韩以诚看着那个溏心蛋,突然开口说,“她和你…很像。” 李然一愣:“和我很像?” “嗯”,韩以诚吃了一口面条继续说道,“她总带我出去玩,帮我想作文题目,小时候我被欺负,她还会替我出头。” “听起来很酷。”李然说。 “她数理化学的都好,但最后学的文科,那会儿她特别喜欢看小说,还写过歌词,”回忆起过去,韩以诚表情都变得柔和起来,“而且朋友特别多,我上初中时,她跟我在同校读高中,好多男生让我给她送信,”韩以诚笑笑,“她说话也很逗,如果你能见到她,肯定会很喜欢。” “是嘛?”李然问道,“那怎么就便宜祁心她爸爸了?” 韩以诚顿了一下,似乎在认真回忆什么。 “祁东青…是在她上大学的时候认识的,”韩以诚说到,“她去酒吧玩,祁东青在那里驻唱,后来追了我姐姐一年,才把她追到手。” 韩以诚又沉默了一会儿,把手机掏出来,翻出祁东青的QQ,找了一会儿,点开一张照片给李然看。 这张照片是韩亚楠和祁东青的合影,不出李然意料,早些年的祁东青非常帅,即使这张照片像素很低,李然也能看出祁东青眉宇间的英气。 但相比祁东青,照片里面的韩亚楠更让李然惊讶,她冲着镜头抬起手臂,小臂内侧纹着很大一只鲸鱼。 那只鲸鱼不同于现在市面上的小清新图案,是纯黑色渲染的,给人一种气势恢宏的感觉。李然看了一眼这张照片的日期,是十四年前。 那时候李然不过刚刚小学毕业,基本很少见有女生在身上纹这么大的图案。 李然隐隐约约觉得,韩以诚从未出现过的父母,还有韩以诚非常内向的性格,都跟韩亚楠的死有很大的联系。他觉得,姐姐的死应该是造成韩以诚现状的原因,不过他暂时不想往下细问。 韩以诚对这件事本身就很抵触,这次跟他讲这些已经是鼓起勇气,李然怕逼他太紧,不但没帮他解开心结,反而会伤到两个人的关系。 果然,见到这里,韩以诚又不说话了,他默默吃完剩下的面条,去洗手池刷碗。 李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韩以诚这么上心,直到他晚上躺倒在被子里快睡着时,才猛然醒悟,自己的春节假期已经结束了。 从那晚过后,李然明显感觉得,韩以诚对自己的态度,产生了细微而全面的变化。 以前,韩以诚对他总保持着自然的疏离,他向韩以诚示好,韩以诚就礼貌感谢,他开玩笑损韩以诚,韩以诚就沉默着不说话。 现在,韩以诚已经能理所当然的让他帮忙照顾祁心,甚至元宵节又很自然的跑到李然家混饭。 而对于李然无时无刻贱贱的调侃,韩以诚虽然不是对手,但偶尔也学会了绝地反击。 祁心在客厅的PS4上面下载了一款跳舞游戏,她避开了所有时尚的曲目,每天对着电视配上神曲,像木偶一样抽/搐。 李然作为一个教舞蹈的,看得非常痛心疾首,出来也装作没看见,目不斜视的走过。 结果后来有一次,他被韩以诚叫住。 “看,”韩以诚面无表情的指了一下祁心,“你学生。” 总而言之,李然感觉韩以诚身上烟火气越来越浓,他对此大为满意。受好心情影响,李然一口气在旺季又开了好几个班,天天泡在舞室教课。 有一天早晨,李然洗完澡裹着浴巾从客厅经过,韩以诚正好从卧室出来。两人四目相对了一会儿,韩以诚平静的看着李然说:“你瘦了好多。” “我很明显瘦了吗?”李然对着舞室镜子掀起上衣,狐疑地问小于,“我怎么看不出来?” “还行吧,”小于瞥了他一眼回答道,“光看脸看不出来,得看——”小于声音猛地刹住,一下子从前台跑过来,惊讶道:“李然!你是不是谈男朋友了!!!” “什么啊,你这想象力怎么不去当编剧”,李然白了小于一眼,“这是我房东问我的。” “你房东天天看你裸体?”小于一脸不可置信,突然话锋一转,“哎不对,你什么时候跟别人合租了?” “就上次有个家长,说他有个公寓很合适,”李然模仿了一下韩以诚的神态,“就,老翻着眼睛看人的那个,祁心的家长。” 小于一下尖叫起来:“我靠!!!李然你要不要点脸了!你竟然搞学生家长!!!你!!道德败坏!” “什么啊,我们是纯洁的室友关系好嘛,”李然勾勾嘴角,又小声补了一句,“八字还没一撇呢。” 李然无视掉小于无限八卦的目光,走下楼看到韩以诚的车停在路边,很开心的开门钻进去。最近他晚上下课实在累了,就会发微信让韩以诚来接他。而韩以诚一般没事的话,也都会乖乖来找他。 “祁心今天没过来?”李然扣上安全带问道。 韩以诚摇摇头:“今天在她爸爸那边。” “老韩,”李然凑到韩以诚身边,对他挤了挤眼睛,“要不要,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浪一浪?” 韩以诚:? 李然说的好地方,是他垂涎已久的街边小摊街。以前李然每次教完课时间太晚,都会到这里解馋。每年冬天因为天气冷,小吃摊都会关两个月,李然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现在终于把这些小三轮又盼了回来。 “这个…”韩以诚犹豫的看着纸碗里黑黢黢的豆腐块,问李然,“直接吃?” 此时的李然,已经完全臣服在油炸臭豆腐之下,仿佛里面每一颗酸豆角都被注入了灵魂。 “嘿嘿,”李然笑道,“是不是又没见过了?要这样才行”,他说完,拿筷子在韩以诚的臭豆腐表面插了好几个洞,让周围的酱汁渗进去。 “得嘞,现在可以享用了!” 韩以诚把那份被手动“灌汤”的臭豆腐放到嘴里,待了好久才敢咀嚼。 “香不香?”李然激动的问,“这个feel是不是,倍儿爽?” 韩以诚老实的点点头:“好吃。” 李然嘿嘿一乐,从眼前的麻辣烫池里挑出一串蟹棒,放到韩以诚的碗里。 早春的温度还是有点低,刚出锅的蟹棒在韩以诚碗里腾起蒸汽,让人看着莫名的有满足感。 “我猜这个你也没吃过吧?”李然故作遗憾的看着韩以诚,“老韩啊老韩,你这人生阅历,还是不够啊!” 韩以诚咬了一口蟹棒,感觉面片有些煮过头了,就往上面浇了一些辣汤。 “麻辣烫我吃过,”他说,“定外卖。” “不!”李然在韩以诚面前摇摇手指,“你以前吃的,叫做麻辣烫,而这个——”,李然指指面前冒泡泡的红油锅,“你知道是什么吗?” 韩以诚:“什么?” “这个,叫做脏麻,脏东西的脏,”李然非常得意地说道,“只有够脏,才够爽!” 这时,脏麻摊老板不高兴了,冲李然摆了摆手,“小伙子,我们这摊可不脏,你不要乱讲啊。” “好嘞好嘞,”李然冲韩以诚吐了下舌头,跟老板说:“我的意思,口味重,重口味!” 韩以诚被李然逗笑了,他一笑,眼睛就眯成一条缝,和平时气场仿佛换了一个人。所以李然特别热衷于看韩以诚笑,就像把超级反派成功劝降一样,有种幸福的成就感。 而且李然感觉,似乎韩以诚现在比几个月前刚认识的时候,明显爱笑了许多。他不想自恋的把这归功于自己,可又找不出别的解释。 算上吃夜宵这次,最近韩以诚已经在自己面前这样笑过很多次了。李然有些得意,对着舞室的镜子做了帅气的POSE,擦掉额角的汗珠,然后挑了挑眉毛。 宝刀未老啊,他看着自己帅气的倒影,在心里感叹道。 “话说,你果然恋爱了吧?”小于现在已经对李然的行为见怪不怪,淡定的坐在沙发上问他。 “哦?”李然又换了个造型,跳了一段,“何以见得啊?” “前几个月每次下班后,你就天天自己留在舞室。要么就是磨我别走,要么就是自己喝闷酒,上课时候假精神,一下课就颓的和萎了一样,趴地板上不起来!” 小于一针见血的指出:“哪像现在啊,一下课连个人影都没了,还在这里得意地扭!” 小于拖着腮帮子一脸好奇:“你不会真跟那个家长在谈恋爱吧?” “怎么会呢!”李然冲着镜子里的自己扬扬下巴,“这个大帅哥,可是单身哦,怎么办好可惜,竟然是单身!” “噫~”小于做了一个干呕的动作,走过来推了李然一把,“可别再骚了您,裤子破洞开那么大,也不怕骚断腿!” 李然借势往旁边倒了一下,然后大跨步的往外走,然后冲着小于挥挥手,做了个飞吻的动作。 然而生活总会在人春风得意时,重锤出击,唯恐某人过得太膨胀。 这天李然回到家,打算煮面,坐上水突然又觉得没什么胃口。他在沙发找了一个角蜷缩起来,和祁心一起看偶像剧。 没过多久,李然觉得电视剧索然无味,甚至还有催眠作用,搞得他眼皮沉的不行,不知什么时候,就失去意识昏睡了过去。 李然睡梦中觉得自己很冷,拽了风衣来盖也无济于事,期间祁心好像还叫过他两次,他听着不太真切,也就没做反应。 直到最后一次,祁心的声音非常执着,喊他的同时,胳膊还被别人握住,不住地摇动。 “哎”,李然抬起千斤重的眼皮,对上韩以诚略带关心的三白眼,他迷迷糊糊的嘟囔道:“干什么啊,别弄我,让我睡一会。” “回屋睡,”韩以诚说,“这里不舒服。” “就在这…”,李然困得厉害,拽了拽身上的外套,闭眼又要睡过去。 然而韩以诚却非常执着,再一次把他摇醒,指了指屋里。 “哎呀你怎么这么烦!”李然把手甩到一边,瓮声瓮气,翻了个身背对着韩以诚,“有本事你背我进去。” 韩以诚皱了皱眉毛,让祁心帮忙,把李然一只胳膊架到自己脖子上,另一只手捞起他膝盖后面,把他抱回了卧室。 “嘶——”,李然发现自己被韩以诚打横抱起来,清醒了一半,“硌得慌!” 韩以诚走到李然卧室里,轻轻地把他放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 “怎么这么冷啊!”李然边说边往被子里缩了缩,脸有点泛红。 韩以诚想了想,从自己屋里拿了一床薄被子,过来搭在李然身上,打算关灯走人。 “是不是没关窗户啊,”李然嘟囔着抓了韩以诚一把,“冷死了。” 韩以诚这才意识到,李然的手温度有些异常,他赶紧把手搭在李然脑门上试了试,一下子愣住了。 良久,韩以诚才回神过来。 “你发烧了。” 第14章 生病 两个男人合住的缺点之一,就是粗糙。韩以诚象征性的翻了翻家里 ,别说退烧药了,连个体温计都没翻出来。 搬到这边来唯一一次买药,还是给祁心买健胃消食片。 韩以诚有些懊恼的想,家里住了这么久,怎么连点常备药品都没有。他穿上羽绒服,又跑到李然身边再次摸了摸他的脑门。 李然的脸又红又烫,韩以诚的手温度低,接触起来很舒服,李然忍不住把脸往他手心里面拱了拱。 韩以诚楞了一下,把祁心从屋里叫出来,说明自己要出去买药,让她看着李然,万一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给自己打电话。 祁心点点头,跑到厕所用凉水打湿了一块毛巾,叠整齐放到李然脑门上,对韩以诚比了个OK 的手势。 夜有些深,周围好几个小药店都关门了,韩以诚开了快四公里,才找到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 韩以诚之前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按照店员的推荐买了一大堆药,最后还带了一个体温计。等他急急忙忙赶到公寓的时候,祁心还坐在李然床头,下巴撑在手臂上看着他。 “回去睡觉吧,”韩以诚拍了拍祁心,“后面我来。” 他拿电子体温计在李然耳边“滴了一声,屏幕上的数字是38.5°。 韩以诚赶紧接了热水,狠下心把李然摇醒。 李然意识游离的撑坐起来,接过药片和热水,把药片放到嘴里一仰头,呛了一下,开始剧烈地咳嗽。 “日,”他挫败的骂了一句,靠着床头陷入深思,“这药片怎么这么大啊!” 韩以诚被他吓了一跳,用毛巾擦干李然刚刚吐出来的水,重新拿了一个药片,去厨房用刀压成粉末,融在热水里面。 “喝这个。”他把杯子塞到李然手里。 李然这次非常顺利的把药喝完,刚要躺回去,韩以诚又掏出来两个玻璃小瓶,上面已经插好了吸管。 “还有这个。” “哥,”李然欲哭无泪,“你饶了我吧,我从小就不喝这玩意儿,这味儿太恶心了!” 韩以诚的表情不容抗拒,两个人僵持了好一会儿,李然才认命的接过小瓶,两眼一闭,以最快速度喝下那两瓶深色的液体。 李然喝完药,感觉自己都被苦精神了,他生无可恋的往后一仰,看着坐在床边上的韩以诚问道:“还有家伙式吗?统统拿上来。” 韩以诚看了李然一眼,往他嘴里塞了一片维生素C咀嚼片。 酸酸甜甜的橙子味渐渐压下中药的苦涩,李然点点头道:“真不错,学会打一巴掌给一个枣了。” 韩以诚没理他,把倒好的温水放在床头,走到床另一侧爬上来,趴在李然身边,拿出刚买的酒精棉球给李然擦手心。 酒精蒸发可以带走李然身上的热量,这是今天晚上李然第一次觉得舒服,他哼哼唧唧的缩回被子里,主动把另一只手也递给韩以诚。 韩以诚捧着李然的手擦拭的很认真,像是小学生在完成作业一般,李然看着他心情都变好了一些,拿脚踹了踹韩以诚的小腿。 “嗯?”韩以诚抬眼看他。 李然觉得自己要被这一声“嗯”暖化了,就眯着眼睛撒了个娇。 “我手机呢?”他拍拍被子,“给我拿下我手机。” 韩以诚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从书桌上拿起手机递给李然。 李然接过后打开微信,给七七发了条微信,问能不能明天帮自己代两节课。他想了想,又点开另一个舞室老师谢飞扬的微信,发了同样的内容。 谢飞扬这小子不知道半夜又在哪里鬼混,立刻给李然回复了一条长语音,李然一点开,那边嘈杂得很。谢飞扬的意思大概是让他别担心,自己明天请一下学校那边的假,一块跟七七分他的课。 李然颇为感动,回了一个大大的摸摸哒表情。发出之后,谢飞扬又回了一条语音。 “么么哒就不必了然哥,记得涨工资~” 李然听完这条语音,莫名愧疚的看了一眼韩以诚,正好对上对方看自己的眼神。韩以诚的眼神还是波澜不惊,李然别扭的清清嗓子,移开视线。 “你…不回你屋啊?睡我这里难道?”李然问他。 韩以诚点点头,用手指了一下李然身上:“我的被子。” 李然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已经搭了两条被子外加一条毛毯,而这里面只有一床被子是自己的。 “啊…”李然尴尬的往被子里面缩了缩,“可是我很冷…要不…你也进来?”说完,他把被子一侧轻轻掀起一点。 韩以诚摇摇头,帮李然把被子盖好,走到门口把灯关上了。就当李然以为自己“邀约”失败时,韩以诚又折返回来,把最上面那条毯子稍稍往外拉了一点,然后像夹三明治一样把自己夹到中间。 “快睡吧,”韩以诚说,“难受了叫我。” “嗯…”李然应了一声,然后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李然这一觉,睡得像是死过去一样,压在底下的那半张脸都麻了,一醒来发现留了一枕头的口水。 屋子里很安静,他估摸着韩以诚应该是上班去了,就拿被子擦了擦脸,挣扎着坐起来。 没想到一坐起来,就看到坐在床头的另一端的韩以诚,戴了一副眼镜,把目光从笔记本屏幕上抬起来,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 “我靠,”李然一张嘴,发现嗓子全哑了,“吓死我了!几点了?你不上班吗?” “十点多,”韩以诚看看表回答道,“刚刚送祁心,回来路上去趟单位,把数据拷回来工作。” 韩以诚看到李然起来了,把电脑放到一边,摘下眼镜站起来,从书桌上把药全拿过来,码放在李然面前。 李然:“我要去个厕所…” 韩以诚挡在他身前说:“吃完再去。” 李然:“我是真的很想去厕所…” 韩以诚:“那更要快点吃。” 李然觉得,自己一定是念及韩以诚的被子,才会在他这么欠揍的情况下,乖乖听话,一口气喝完所有药的。 他站在厕所刷牙,嘴里全是中药的腥哭味,干呕了好几次。这次刷牙耗尽了李然所有精力,他虚浮着脚步往卧室走,在门口又被韩以诚拦下。 “吃早饭吧,”韩以诚递给他一个小碗,里面盛了半碗小米粥。 李然苦着脸,似乎下一秒就要晕倒了,“我真喝不动,”他说,“我感觉我随时都可能吐出来。” 韩以诚看着也很苦恼,纠结了很久,问李然:“那…就喝一口行吗?空腹吃药对胃不好。” 李然点点头,接过碗喝了一口,把剩下的放到床头柜,又躺回原来小山一样的被子堆下。 韩以诚靠在床另一边,继续噼里啪啦敲击起键盘。 屋子里很安静,李然本以为自己可以继续睡过去,却发现身体虽然疲惫,但就是睡不着。过了一会儿,他有些无聊,往韩以诚那边挪动了一点。 “韩以诚,你眼镜呢?”李然问道,“怎么不带了,你刚才戴眼镜看着好帅。” 韩以诚私下看看,从一边拿起刚刚的眼镜带上。 “这是散光镜,”他说,“有时候想不起来戴。” “哦。”李然又在上翻了两圈,看着韩以诚手指棱骨分明,觉得很好看,没过一会儿就又凑过去。 韩以诚电脑屏幕上是黑白代码,密密麻麻的,李然一看就晕了。 “这啥啊”,李然指着他电脑难以置信,“这…你看得懂?你不会头痛吗?” “这个”,韩以诚指了一下其中一行,上面有hanyc的字样,“是我在单位的计算机上排队,用程序告诉计算机,要怎么算我的数据。” “为什么要等别的计算机?你这不是有电脑吗?”李然问道。 韩以诚没忍住笑了一下,“单位的计算机很大,好几间屋子那种,一下可以算很多东西。” “哦…”,李然撇撇嘴,“你刚刚是在嘲笑我不懂吗?” “没有”,韩以诚嘴角还带着笑意,“你看这个”,他说着点开另一个页面,画面上有很多点阵和箭头,分布在地图上。 李然问他:“这是什么?” “这是我刚刚在计算的东西”,韩以诚说,“气温,风向,地形,湿度,空气颗粒物的密度,后面是我们市的地图”,他边说边滑动鼠标滑轮,“这样是地区,这样——” “是全国!”李然高兴的打了个响指。 “嗯。” 李然看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像天书一般,就自我放弃的缩回被窝,偷偷看韩以诚的侧脸。 还是帅哥看着有意思,他想,尤其是这种耐看型的,越看越带劲。 盯着韩以诚看了一会儿,李然对他集中注意力的能力充满敬意。韩以诚认真工作时似乎完全不受外界打扰,一心一意在做一件事情,就连李然这样的炙热的目光都不能影响他。 李然最终还是停下了自己的痴汉行为,从一边拿来手机,开了一局游戏。 为了不让游戏音效打扰到韩以诚,李然带上耳机,默默投入到游戏里面。 也许是今天病魔附体,李然一连好几局都一直在输,最后还遇到一个队友,开着麦逼逼逼逼没完没了。 这要搁以前李然也就静音处理了,但今天他生着病非常烦躁,开始在对话框里敲字。 几次敲字未果后,李然急了,打开语音识别,字正腔圆的说:“你怎么这么能指挥啊,你是个指挥家吗?” 果然发出这条,对方安静下来。嘲讽成功,李然瞬间得意了很多。打到后面要结束了,李然看了一下对方战绩,再次对准麦克风一字一句:“指挥家都信佛吗?为什么不杀人?” 刚发出这句话,这局游戏就结束了。李然看着动画过场,很解气的把手机扔到一边,一抬头,正好对上韩以诚复杂的目光。 “哎,”李然脸腾一下红了,挫败的裹着被子在床上翻腾了好几圈儿。“算了你笑我吧,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智障。” 韩以诚表情一言难尽,似乎在忍笑和困惑之间,“我觉得…你挺可爱的”,他想了想,补充了一个成语:“妙语连珠。” 李然啊了一声,绝望的瘫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韩以诚拿着体温枪在他脑袋上“滴”了一下,看着背面37.8°的字满脸疑问。 “明明好多了啊,怎么脸还是那么红?” 第15章 没有,是我在追他 李然这场病折腾到下午,韩以诚终于熟练掌握了如何与李然讨价还价。李然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桌子上排列整齐的药瓶翻白眼。 “你不是说去接祁心吗?”李然催促着,“你再不去就迟到了!” 韩以诚丝毫不退让:“你喝完我就去。” 李然:“那我能不能不喝那两个中药,别的我都喝。” 韩以诚:“都喝完,我给你带冰淇淋上来。” 李然:“好吧,成交,我喝,你去吧。” 韩以诚:“你喝完我就去。” 李然:…… 回来路上,韩以诚带祁心去便利店,祁心看着冰淇淋眨眨眼:“我能买一个吗?” 韩以诚摇摇头:“回去要吃饭了。” 祁心楞了一下,她以前从来没在这方面被韩以诚拒绝过,“那李然怎么可以吃哦…”她撇撇嘴,声音有些委屈。 “他是大人,”韩以诚说,“而且这是他喝药的奖励。” “哼!”祁心嘟囔道,“大人喝药还要什么奖励啊,你就是喜欢他。” 韩以诚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僵了一下,默默从冰柜里拿出两个冰淇淋。 祁心其实不怎么介意韩以诚是不是喜欢李然,她在心里默默算过一笔账,如果韩以诚喜欢李然,李然喜欢自己,那韩以诚肯定更不会以后把自己扔了。 况且她本身对李然感觉很亲切,而且李然还有时尚小姐姐朋友,和一个很酷很温柔的妈妈,只有李然和韩以诚关系不错,她才能多跟着李然倒处混吃混喝。 李然晚上最后测了一次体温,已经恢复到三十七度上下,欣喜地在舞室群里发了消息,说自己明天复工。 韩以诚有些担心李然,还没好利索就急急忙忙回去教课。李然撸起袖子,得意对他攥攥拳说:“放心吧,我身体好着呢,看看这小肌肉,多么流畅~” 病好了,被子自然也要还回去,李然抱着被子走到一半,就被韩以诚拦在门口。 “我拿吧,”他强硬的挡在李然面前,接过被子走回自己屋,全程李然没看到他房间一丝一毫。 搞什么啊,李然想,这人在藏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哦? 李然大病初愈复工后这几天,韩以诚怕他再着凉,连续接了他一周,有时候祁心在这边上晚课,韩以诚就一起把两人都接走。 他几乎都习惯了晚上往外一瞥,就能看到韩以诚坐在沙发上等人的身影。 小于感觉她的“李老板”变成了一只花孔雀,几乎在抖着每根羽毛炫耀:看到没?那个帅哥,又来咯!接我的! 但这只花孔雀并没有得意太久,韩以诚就消失在玻璃窗外。 “啊呀,”看到李然下课,小于操着虚伪而遗憾的口音感叹道,“阿然老师今天也是一个人了呢,自己回去还能习惯吗?还记得地铁该怎么做吗?” 直到李然回到公寓,脑子里都是小于阴阳怪气的嘲讽。 他一开门,看到韩以诚又在客厅打游戏,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套路,举着长剑和长相狂野的巨兽滚地厮杀。 打那个丑东西就那么有意思吗?比跟我在一块还有意思? 李然浑然不知,自己是怀着怎样的怨妇心情,坐到韩以诚边上,非常“随意”的说了一句:“啊,这游戏看着挺有意思的,老能看到你玩。” 韩以诚的眼神没有从屏幕上面移开,“没意思,”他说,“很单调。” 没意思???很单调???那你宁可无聊到,坐这里打不喜欢的游戏,也懒得接我一下吗? 李然憋屈的攥了攥拳头,连面都懒得煮,愤然起身回屋睡觉。韩以诚看到李然走了,怪也没打完,急忙忙关上电脑也跑回卧室。 隔日,李然中午午休时,他一刷朋友圈,看到韩以诚刚刚分享了一篇学术文章。他赶紧以迅雷不急掩耳之素点了个赞,然后发了一行文字朋友圈。 下午三节课,晚上又要很晚才能下班了。 果不其然,李然把这条朋友圈发出去几秒后,韩以诚就给他点了个赞。 “哦呦,”小于看到李然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打了个冷颤,“怎么?人家回心转意了?” 李然微微一笑:“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然而当李然打着鸡血上完晚上的课后,韩以诚并没有出现在舞室外面,只有小于玩着手机幸灾乐祸。 “李然啊,你这是…真的被人家甩了吧?” 李然黑着脸回到家,果不其然看到韩以诚又坐在沙发上打游戏,连怪和昨天都是同一只。 “今天祁心没在啊?”李然问。 “嗯。她去祁东青那里了。” 李然挤出一个虚伪的假笑:“韩以诚,你最近工作很忙吗?” 韩以诚手柄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还好吧,”他说,“单位事情不多。” 李然转身就走,回到自己卧室,把门摔出一声巨响,留韩以诚一人在客厅莫名其妙。 这样的情况又持续了几天,小于后来看李然天天魂不守舍的,都舍不得嘲笑他了,看向李然的目光渐渐充满了同情。 “今天又会是李老板孤单一人的归途吗?”小于问道。 “今天不会,”李然一脸郁闷的说:“今天有祁心的课啊,他总不能连祁心也不接了吧?” 然而下课后,韩以诚还是没出现,祁心倒是默默自觉跟在李然身后。 “韩以诚呢?”李然问她,“不过来接我们了吗?” 祁心点点头,乖乖看着李然:“他说让我跟你回去。” 李然觉得韩以诚简直在挑战自己,他今天一回家就直接回卧室,连话都没跟韩以诚说一句。 他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玩手机。 前两天小于跟李然提,觉得舞室缺一套置物柜,让学生和老师存衣服用。李然觉得有道理,点开淘宝,一时想不起应该搜索储物柜还是置物架。 哎,现在淘宝也不怎么智能啊,李然无视掉首页推荐的跑步机,开始浏览商用储物柜。推荐什么跑步机啊,他想,我这运动量,天天不跑步,都快累成干了。 李然挑好的储物柜,正好在舞室放假那天送到了。虽然万般不情愿,但为了不影响明天上课,他还是磨磨蹭蹭的在下午赶到了舞室。 然而他刚出电梯门,就被门口几个纸箱子震惊了。他的储物柜完全属于“肢解”状态,大小各异的木板分装在不同箱子,最角上还附带一袋螺丝。 他足足花了了二十分钟,才连拖带拽的把所有木板搬到屋里,分门别类放好,准备开工。 “我靠,”李然盯着一地的木板,“这可怎么办啊?” 这时他看了一眼手机,突然灵光一闪。他打开朋友圈,对着这一堆东西拍了张照,然后配文:有没有人能救救我,有珍珠奶茶为谢礼。 发完这个暗示,李然满意的把手机放到一边,找出说明书,专心组装柜子。 果然,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之后,李然听到了楼道电梯开门的声音。他在心底小小的雀跃了一下,转身看到来人,愣住了。 段辰奕摘下口罩,用那双李然原来最喜欢的大眼睛定定的看着他:“然哥,好久不见。” “好、好久不见,”李然磕巴着点点头,不知道该问点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说:“你怎么今天有时间过来?” 段辰奕笑笑:“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了啊,怎么?你不会是发给别人看的吧?” …我还真是发给别人看的。 就在李然绞尽脑汁想跟段辰奕解释,我确实是想发给别人看的,但那人是块木头,所以看不懂暗示时,神奇的电梯门再一次敞开了。 “木头”本人背了个双肩包,一脸严肃的推门进来,看到李然和段辰奕时,三人同时尬住了。 苍天呐救救我吧,这是什么修罗场啊,李然在内心痛苦的呐喊道。 他惊奇的发现,时间确实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明明和段辰奕认识好几年了,现在他和韩以诚同时站在自己面前,李然竟觉得,相处几个多月呆若木鸡的韩以诚更有亲切感 段辰奕最先反应过来,对着韩以诚笑了一下,“你也是来给然哥帮忙的吧?”他说着递给韩以诚几块板子,“那一起琢磨琢磨这玩意儿吧,还挺复杂的。” 韩以诚显然对段辰奕带着“主人”精神的招待非常不满,他没理段辰奕,自顾自坐到李然旁边,拿过说明书仔细阅读了一遍。 “不复杂。”韩以诚看着段辰奕说,“按照说明书来就行。” 说完,韩以诚拿过李然之前装了一半的一组柜子,试图把最后一块门板组装进去。 只可惜李然装得那一版和韩以诚刚刚读的说明书并不配套,韩以诚执着的塞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最后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原本即将完成的抽屉又哗啦一声散落回几块木板。 “……”,韩以诚看着被自己拆掉的抽屉,抬头跟段辰奕总结道:“不配套,试几遍都没用。” 段辰奕作为一个偶像,第一次体会到表情管理原来可以这么困难。他用尽所有耐心挤了一个商业假笑,对韩以诚说:“我来试试,肯定会不一样。” 然而,段辰奕就算演过再多次全能杰克苏,也不能改变他是个生活白痴的事实,类似的工作他从来没做过,动手能力甚至比“书呆子”韩以诚更令人堪忧。 他愣是盯着说明书看了十分钟,面前的木板也一块动没动。 韩以诚:“不一样在?你看不懂说明书?” 段辰奕:…… 李然坐在两人中间一个头两个大,半个多小时过去了,现在屋里仅存的两个抽屉还都是自己做的。 我是不是有问题啊,李然在心里质问自己:我是专门捡着傻子喜欢吗?看看一个个的,都是怎么回事? “哎你们俩真的是…”李然捏捏眉心,左右看了看两个人,“跟着我一步一步来装,我装一个,你们装一个,可以吗?” 于是停滞已久的进度终于在李然的指挥下开始缓慢进行,三个人一直干到晚上九点多,才算把柜子组装好。 太不容易了,李然几乎在内心放烟花庆祝,赶紧让我脱离这尴尬的地狱吧。 段辰奕从兜里掏出口罩带上,轻轻拍了一下李然肩膀:“然哥以后记得请我喝奶茶哦。” 韩以诚盯着段辰奕拍李然的地方,眼神里快要冒出火来,他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张嘴嘲讽道:“装嫩。” “啊?”段辰奕也忍不住了,不甘示弱的开口:“我就是比然哥小两岁啊,叫哥哥难道不合适吗?” “都别再吵了,”李然揉揉太阳穴,看向韩以诚:“韩以诚你先去楼下开车吧,我跟段辰奕聊点事情。” 韩以诚不敢置信的看了李然一眼,眼神里包含着幽怨和不甘心,一步三回头的往下走。李然叹了口气,转身看向段辰奕。 “你知道咱俩没可能了吧?”李然问他,“你今天到底干什么来了,公司没安排你做事请吗?” “我…”段辰奕突然没话说了,他手机现在还在兜里震动,上面堆积了二十多个经纪人打来的电话。 “我就是,作为朋友来帮你啊!”段辰奕强撑着说道,“那你的那个房东什么情况,你到哪里他都跟着你?你们俩在一起了?” “没有。”李然说,“我现在在追他。” 段辰奕像是被扇了一耳光,一下午都强撑着的笑容瞬间消失了,所有失望和委屈一下子涌上来。 “所以现在我是外人了对吗?原来你叫他先下去,是在保护他对吗?你喜欢他什么?能接你送你陪着你?” 段辰奕越说越难过,“你要我怎么样?退圈辞职陪着你?” “我要你好好工作,活的开心一点”,李然看着段辰奕说,“然后找到那个能和你一起发光的人。” 李然看着段辰奕无辜的大眼睛,叹了口气。 “你记不记得我跟公司解约的时候,我问你为什么不跟我分手,你说因为人总得向着光走吧”,李然说,“我当时以为你说的光是我,后来我才知道,你说的光是你自己。” “咱俩在一起,我的生活永远不会亮堂,我只能面朝着你,活在阴影下面,”李然说,“我知道这滋味不好受,所以我不想让你跟我一样,为了彼此委曲求全。” 李然最后拍了拍段辰奕,说:“我这个人缺点很多,矫情,要面子,眼高手低,爱管闲事。跟个翘脚的钉子似的,怎么着都不服帖”,说道这里李然笑笑,“但是跟楼下那大傻子一待着,我就觉得,我这些缺点,就都不是缺点了。” 第16章 所谓世间一物降一物 解决好段辰奕的事,李然还得回到车上哄韩以诚。他拉开车门坐进去,盯着坐在驾驶位的韩以诚看了半天。 韩以诚表面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情绪上明显变化很多,现在直愣愣的盯着前方,一副你不跟我解释清楚我就不开车的态度。 李然拽了拽他的袖子:“你不开心啦?来讲讲呗?为什么不开心?” 韩以诚凭本事单身三十年,从未体会过“吃醋”是什么感觉。现在李然细声细气的问他为什么生气,他一时竟然答不出来。思考良久之后,韩以诚给出了一个稳妥的答案。 “在一段注定失败的感情上纠结太久,是一种不健康的心理状态。”韩以诚说道。 听到他这么说,李然噗呲一下就笑了:“噢哟我这是遇到了一个恋爱大师啊,”李然把手托在下巴上问他:“你从哪里看到的哦?” 韩以诚想了一会儿才回答:“我姐姐原来说的。” “那我来替姐姐给你上第二课吧”,李然伸了个懒腰,笑眯眯的看着韩以诚,“吃醋前男友这种事情,是男朋友该做的,无条件站在我这边安慰我,才是朋友该做的。” 他往韩以诚那边蹭了蹭,“你是想跟我做朋友啊?还是想当我男朋友啊?” 韩以诚脸一下子涨红了,连着耳朵一并红的仿佛要滴血。他似乎非常纠结,手指攥的紧紧的,面部表情都有些狰狞。 韩以诚现在的反应,让李然联想到,韩以诚第一次喝醉的那个夜晚,自己逗他问他是不是喜欢男人时,韩以诚也是类似这样,纠结而痛苦的表情。 这反应,像是以前受过什么刺激的样子。李然猜不出他的心结和痛症究竟是什么,一时间不敢逼他太狠。 李然捏了捏韩以诚的脸,顿觉手感和想象中大不相同,想象中硬邦邦的并不存在,反而是很细嫩的软/肉,贴在高耸的颧骨上。 “想不出来就慢慢想吧~”李然说,“我先奖励你去喝奶茶~” 北方的春天短暂且愉快,李然自从采纳学员建议,给自己开了抖音账号之后,舞室的生意蒸蒸日上。现在三个老师基本都能排满课,教室也是在满负荷运转。 “现在约你真是太难了啊李老板,”郑琦苦着脸跟李然抱怨,“我感觉我最近见老韩见得比你都多!” 郑琦的话不假,自从他有一次发现,自己公司和韩以诚单位离得很近之后,经常中午隔三差五去找韩以诚吃饭。 郑琦这人话与密集且没什么耐心,安慰人不在行,但总想找个人倾听他的长篇大论。正好让他逮着整天沉默不言的韩以诚,从此郑琦一发不可收拾,芝麻大点小事都得去找韩树洞叨叨。 而韩以诚本身正处于一种,刚被李然从真空瓶子带出来的新奇状态下,听着郑琦讲的家长里短还觉得很有意思。 “你别影响我们老韩工作啊,我有时候都嫌你烦,”李然咬了一口桌上的橙子,感叹道:“事业单位就是好啊,食堂自助餐都这么丰盛!” 今天是李然第一次跟着郑琦,跑到韩以诚单位食堂蹭饭,也是李然第一次看到韩以诚上班时的样子。 他还是带着之前那副眼镜,脖子上挂着身份卡,高高瘦瘦一副禁欲的气质,即使穿着格子衫,在人群中也出挑得很。 我怎么之前没觉得他这么好看啊,李然揉揉眼睛,偷偷在心里念叨了一句。 李然正想着,突然被旁边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声打断了思绪。他一转头,看到一个短发齐耳的女生,正在跟韩以诚打招呼。 “师兄,”那个女生端着盘子对韩以诚说:“好巧啊,你也在这边吃饭?” 韩以诚点点头:“嗯。” 李然看了一眼女生胸前挂的身份卡,上面写着:实习研究员 程颐。 “我那篇文章已经改的差不多了,我把第二作者写你啦,”程颐冲着韩以诚笑笑,“这段时间辛苦师兄了,有时间我一定要请你吃饭。” 韩以诚摇摇头:“第二作者还是写田磊吧,之前定下来的,现在改不太好吧?” “哎呀,写你是老板的意思啦,”程颐说,“之前老板让我去找田师兄,他就都推给你,现在老板对他有点不满呢。” 程颐说完,将目光转到李然和郑琦身上:“这是…?” 韩以诚犹豫了一下,介绍道:“是我朋友,李然,郑琦。” “哈喽~”李然对着程颐眨了眨眼,往郑琦那边挪出一个位置来,“小姐姐来一起吃饭吗?” 程颐估计很少接触李然这种性格的男生,一下有点局促不安,脸都稍微红了一些。 “啊不了不了,”她说,“不打扰你们了,我还有点工作没完成,我先走了,你们好好吃啊。” “哎,”郑琦无语的看着李然,“你看看给人家小姑娘吓得,人家这单位都是文化人,你别弄小姐姐小姐姐这一套,跟个小流氓似的。” 李然看着程颐远去的背影捏捏下巴,“可惜了,我不认识”,他说,“不然可以介绍给李琛,一看就是他会喜欢的类型。” “你可拉倒吧,也不看看你哥那身材,跟个小弥勒佛似的,”郑琦撇撇嘴,“人家姑娘白白净净学历还高,图他什么啊?” “嗯。”韩以诚也突然插嘴道,“不配。” 李然吃完最后一瓣橙子,把皮往铁盘子里一扔,语气惆怅地说:“唉,就是说啊,人家想谈个恋爱,怎么这么难呢?” 吃完午饭,韩以诚回单位之后,郑琦开始对着李然挤眉弄眼:“我说,你这次这进度也太慢了吧,老韩要实在是个直男,您就放过唐僧他老人家吧!” “我也不是那么饥/渴的人好吧?你见我什么时候碰过直男?”李然斜了一眼郑琦,“就咱们第一次喝完酒那天晚上,祁心她爸来接她,见到我第一句话就问,你是韩以诚对象?他但凡是个直男,祁东青会那么问?” “那这老哥怎么回事啊?太久没谈恋爱,功能损坏了?” 李然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啊,估计是有什么待解决的童年阴影吧?慢慢来呗,这种事情急不得。” “哎呦,”郑琦听到李然的语气乐了,“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李然你这幅样子,啧啧,真是不容易啊,世间一物降一物!” 李然当天晚上哼着小曲回到公寓时,收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他一开门,祁心就激动地把他拉到窗户边上。 “快看快看!!阿然一号开花了!!!” 李然楞了一下,看向窗台上的白瓷碗,里面伸出好几条细软的滕蔓,依附攀爬于几根接在一起的筷子上,其中一条已经长出细紫红色的花骨朵,半开不开的挂在上面。 “这是…牵牛花?”李然前一阵光顾着和韩以诚置气,几乎把种花这事情忘了,他惊喜的走到走到瓷碗旁边,小心翼翼的用手碰了碰半开的牵牛花,“阿然一号,你好争气啊!!!” 韩以诚心情似乎也非常不错,站在旁边眼神都变得格外温柔,拿杯子又给碗里的牵牛花浇了点水。 “没想到最先开花的竟然是阿然一号,”祁心噘撅嘴,“当时明明那么矮小一只!” “这叫浓缩才是精华~”李然开心的拍拍手,“哎对了!当初是不是说先开花的人有奖励?” 祁心倒是对于赌注倒是很豁达,拍拍胸口对李然说:“愿望随便提,我愿赌服输。” “啊~这样的话,”李然眼珠滴溜溜一转:“那你去参加那个中小学生艺术节好不好啊?给你的阿然老师争口气呗!” “啊?”祁心瞪大了眼睛,“你的要求这么简单?不是替你做事情什么的?” 李然稍稍蹲下一点,使自己和祁心能够平视对方:“不简单啊,要参加比赛,肯定就得重新排舞,练习,每天都要挪时间出来的,我还以为你很不愿意参加的。” “没人要求我是不会参加…”,祁心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不过你要求的话,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我要是没拿到奖,你会失望吗?” “当然不会!”李然摇摇头:“这样吧,如果你拿奖了,我就请你吃饭,你要是没得奖,就让韩以诚请你吃饭,怎么样?” 祁心眼睛亮了一下,“真的?去吃炸鸡也可以?” “当然!你随便定~” 出乎李然意料之外,祁心对这个安排很满意。她哼着歌曲继续抚摸了两下“祁心一号”的绿叶子,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转过头去问李然:“那韩以诚呢?你让他答应你什么要求啊?” “这个嘛…”,李然坏笑着看了看韩以诚,“比赛之前,你因为练习要去舞室多上的课,都让韩以诚送你回来好不好?” 韩以诚听到这个要求微微皱了皱眉毛,最终点点头答应了。反而祁心一脸失望:“什么啊,这也太简单了吧,阿然哥哥你真容易被满足。” 经历了这件小事,李然一扫前一阵被韩某人无视的阴霾心情,恨不得每天早晨上班之前都要跟“阿然一号”说拜拜。 更不要提隔三差五的,在舞室看到韩以诚来接人的身影,更是得意的尾巴要翘到天上去。 “哎呦喂!”小于现在看李然简直需要揉着眼睛,“你个蜘蛛精是不是逼人家来着啊!你看看,唐僧他老人家都不会笑了!” 李然回头往电梯那边看了一眼,韩以诚正在乖乖的按着电梯门等他,李然笑嘻嘻的拍了小于一把,悄悄趴到她耳边说,“瞎说,他本来就不会笑!”然后一颠一颠的跑到电梯里。 不过最近几天,李然发现了关于韩以诚的一件怪事。就是最近每天早晨起来,他都能听到隔壁韩以诚屋里传来嗡嗡的声音。 这声音不大,却能持续很久,尤其在李然每天最最低血压的早晨七点,让他尤为不能忍受。 前两次他听到之后,对着墙壁轻轻敲了两下,墙那边好像也没有反应,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李然后来也就忘掉了。 而今天是李然难得可以休息的星期一,隔壁又发出那样嗡嗡的声音,让他起床气一下子就来了,一个鲤鱼打挺起来跑到韩以诚门口,使劲敲了敲他的屋门。 韩以诚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对于李然的敲门声竟然都没有反应。 李然短暂的纠结了一下,还是没压住被打扰清梦的火气,一把推开房门。看到里面的韩以诚之后,李然一下子张大了嘴,下巴差点没掉到地上。 “你…你在…你这是在跑步啊?” 第17章 关于丢脸这件事 韩以诚慌张的扭过头来,惊恐的看着李然,仿佛一个在做坏事的孩子被家长当场抓获。他一个趔趄差点没从跑步机上掉下来,将将在地上站好,窘迫的不得了。 “原来是你在偷偷健身啊,”李然好奇的走近韩以诚和他的跑步机,“怪不得我的淘宝老给我什么跑步机…不过,你这整天偷偷摸摸干啥啊,健身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李然说完这句话,看到韩以诚渐渐涨红的脸颊,突然脑子亮光一闪。 “我靠!”李然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捂着嘴笑起来,“你不会,是因为我吐槽你‘没料’才自己偷偷健身的吧?” 韩以诚彻底被李然这句话激怒了,脸上红一块青一块表情相当精彩,走过来一把捉住李然的手腕,使劲把他往外面推。 李然被他弄得笑得停不住,边笑边被赶出了屋子。 直到韩以诚决绝的关上卧室门,李然都忍不住蹲在他门口笑。最后好不容易停住了,却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韩以诚气呼呼的坐在床上,觉得既尴尬又恼火,一个人躲在里面生闷气。 就在他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努力把自己裂开的自尊心又粘上一点时,房门又被李然推开了一个小缝。 李然慢慢探头进来,脸上的笑意还没消下去:“我就问一个事啊,你前一阵,晚上老一个人在家,该不会也是在…” 韩以诚“呼”的一下站起来,沉默着把李然推到一边,然后快速的刷牙洗脸穿衣服,任凭李然怎么在旁边嬉皮笑脸的哄他,都不说跟李然说一句话。 “哎呦你别生气啦~我再也不笑你了好不好~”,被韩以诚推开第N次的李然完全没有灰心,一转眼就又黏上来,拉着韩以诚的胳膊不放手。 韩以诚一低头,就能看到李然拉着自己胳膊卖萌。他放不下面子跟李然讲话,更狠不下心强行把李然甩开,只能沉默着刷牙,不理会他。 李然一看韩以诚有松口的迹象,更是像八爪鱼一样扑上来,几乎整个人都吊在韩以诚身上。 这栋公寓是老户型了,洗手间空间不大,现在两个大男人又缠在一起,让原本逼仄的空间更显暧昧。 韩以诚从来没和人这么亲密的有过肢体接触,一开始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后来随着李然越缠越紧,韩以诚突然觉得很渴,心跳也快的不受控制。 韩以诚慌乱的不行,也不管挂在自己身上的李然,赶紧转身往外走。李然在旁边一声惨叫,捂着小腿蹲下蜷缩在一边,韩以诚看不到他的表情,以为自己伤到他了,赶紧跟着蹲下。 “你没事吧?”他不知所措的看着李然,想伸手去检查一下李然的小腿,李然抱着腿往后缩了一下,低着头不让他碰。 “你都生我气了,”李然瓮声瓮气的说,“我不想起来,你出去吧,我要一个人呆着,我要惩罚自己。” 韩以诚沉默了一会儿,稍稍往前蹭了两步:“我没生气。” 李然把头埋到双臂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韩以诚问:“真的?你真没生气?” 韩以诚点点头。 李然再三确定韩以诚目光足够真诚之后,才放下手臂,露出一直就在笑着的嘴巴。 韩以诚:“…你没事?” 李然伸伸腿,原地做了个高难度劈叉的动作,又露出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坏笑:“不但没事还可以劈叉呢!” 韩以诚愤然离开,早饭都没吃,重重的摔上了家里的防盗门,然后无力的在门口蹲下,用手捂住脸。 “哎哟~”,李然偷偷从猫眼往外看,韩以诚蹲在地上的背影被猫眼玻璃片折射成一个小球,他揉了揉生疼的小腿,自言自语的感叹到:“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当韩以诚怀着复杂心情赶到单位时,一楼有个外卖小哥正蹲在门口等人,看到他来了,赶紧递给他一个纸袋子。 “先生您的外卖到了,记得给个好评啊!” 小哥留下一个朴实的微笑,匆忙跑掉了,只留下韩以诚一人站在门口凌乱。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一声提示音,韩以诚翻出来一看,果然是李然。 -跑完步更要吃早饭啦!猪头.jpg 韩以诚提着外卖去等电梯,途径垃圾桶前,停留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身走开,把袋子提到了自己的工位。 他的办公室里面其实有两个人,其中另外一个是他师兄,整天见首不见尾,美其名曰在家办公,所以偌大的房间一般也只有韩以诚一人在。 韩以诚打开电脑邮箱,发现自己几周前投的国外学术期刊文章又被退回来了,那边的审稿人用英文列了很多条意见,他看了好久,觉得没什么头绪,就去找自己“老板”商量。 他的老板姓魏,是国内相关领域元老级别的人物,同时也是韩以诚父亲韩建宏的师兄。魏老今年已经年近七旬,头发却还染的没有一丝白发,配上十分硬朗挺拔的身材,看上去不过六十左右。 “魏老师?”韩以诚敲敲门走进去,看到程颐正站在魏老旁边,似乎是在修改什么东西。 “哎,小韩来的正好,”魏老冲着韩以诚挥挥手,示意他过来,“小程写的code跑出好几个错误数据,你有空帮她查一查是哪一步的问题,以后这种问题就别老来找我了。” 程颐可能刚被教育完,整个人诚惶诚恐的,赶紧点点头,一脸救助的看着韩以诚。韩以诚看了看程颐写的指令,确实有几个比较低级的错误,就对她点点头:“晚点我回去跟你说。” “以后你们都注意一点,这种明显一看就有问题的数据,先自己自查,”魏老边说,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水,突然意识到韩以诚找自己还有事,就问他:“小韩你来找我?” “嗯,”韩以诚往前上了一步,“上次您给我改过的那篇文章,又被退回来让重新修改了,我看了一下,修改理由给的和上次差不多,我…” “你上次改了多久交上去的?”魏老问他。 “嗯?”韩以诚楞了一下,“三四天吧?” “哎,你这孩子”,魏老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茶水,“不是说让你拖两周再交了吗,审文章这个东西,形式化得很,你改的快,人家就觉得你没好好改。全世界那么多人投稿,写的东西水平也差不多,有人多拖几天,审稿人就觉得人家改的认真呢!” “你跟田磊啊,就应该综合一下,一个死脑筋不会转弯,另一个整天油嘴滑舌投机取巧,”魏老突然敲了敲桌面,看向站在一旁的程颐:“你说是不是啊?” “啊…”程颐刚觉得逃过一劫,突然被点名,又是如此犀利的问题,一下子紧张的不行,“那个…呃…我觉得…师兄们都挺照顾我的!” 魏老见小姑娘一下紧张成这样,不禁放松下神情,笑着说:“还有你,一说话就紧张一说话就紧张,我有那么可怕把你吓成这样?我看韩以诚天天那脸比我可黑多了,你怎么不觉得紧张?因为他长得帅?” 程颐听到导师这么调侃自己,脸都变红了,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反而魏老看她这样,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摆摆手让他俩都出去了。 “师兄!”程颐看到韩以诚往回走,先一步叫住了他,“之前说请你吃饭还一直没吃呢,今天晚上你有空吗?我请你吃个饭吧?” 韩以诚刚开口想拒绝,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正纠结着,手机突然响起来。 “啊你先接!”程颐看到屏幕上写着“李然”两个字,赶紧客气的说道。 “喂?韩以诚?”李然在电话里那边听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你不会还在生气呢吧?我真的直到错了!我一定不嘲笑你了!我痛改前非好不好?” 韩以诚:“…我没生气。” “那太好了!!那你今天下班没事了早点回来啊,我为了将功补过,给你弄了个惊喜!一定早点回来啊!听到没?” 韩以诚:“知道了。” 在李然说出更让人火大的话之前,韩以诚果断挂掉了电话,他看着手机上的“结束通话” 字样,突然有点想笑,没忍住往上勾了勾嘴角。 李然嗓门大,刚刚又冲着韩以诚一通乱喊,对话内容一字不落的全都被程颐听了个完整。程颐看着韩以诚上翘的嘴角,觉得有点惊讶,自打她认识韩以诚起,几乎从来没看到韩以诚笑过。 “……”,韩以诚看向程颐,似乎在想怎么开口。 程颐赶紧摆摆手:“你要有事就先去吧!没关系的,我刚才就是问问你,以你的时间为主。” 韩以诚看着程颐的有些局促的笑脸,犹豫了一下,说:“明天吧。” 程颐:“啊?” 韩以诚清清嗓子:“明天晚上,一块吃个饭吧。” “啊,好的!”程颐显然没想到韩以诚会主动答应,脸上的笑容一下灿烂起来,“那我明天下了班来找你!” 当韩以诚带着莫名的期待回到家里时,他发现自己的跑步机被搬到了客厅,被李然很自然的放到窗台上。 李然在厨房熬了疙瘩汤,盛在盆里端出来,桌子上面还摆放着几瓶啤酒,已经他从外面订的烤串。 李然开心的冲着韩以诚拍了拍手,跑到他面前神秘兮兮的问:“你猜猜,惊喜是什么?” 韩以诚:“好吃的。” “错!”李然激动地说道,“简简单单的食物,怎么能叫惊喜呢?今天早晨是我不对,私闯你的卧室,才看到了让你觉得丢脸的事,所以我决定,主动让你看到我丢脸的一面!” “你丢脸的...一面?”韩以诚挑挑眉毛,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对!”李然说着点开了电视,“我们今天要一起看,我最最最害怕的恐怖片!” 第18章 酒壮怂人胆 韩以诚有些疑惑,他不太理解李然现在激动的情绪从何而来,就问他:“害怕你为什么还要看?” 李然搓搓手,满脸兴奋:“不只是害怕啊!被吓到的一瞬间很爽很解压的!而且,你不想看到我丢脸的样子吗?” 韩以诚陷入了深深沉思,从小到大,他都没有看过任何恐怖片,这次李然提出来和他一起看,他还是相当感兴趣的。 不过,韩以诚深知自己对于黑暗的恐惧,尤其是对黑暗中模糊不清的影子,那是相当的害怕。 如果自己表现出比李然更害怕的样子,岂不是两次丢脸的都是自己? 因为有了跑步机的前车之鉴,韩以诚决定这次在李然面先做坦白。 “我…可能也会害怕吧?”韩以诚犹豫着说,“虽然之前没看过恐怖片,但我平时挺怕黑的。” 李然楞了一下,随后又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他拍了拍沙发:“那更得一起看了啊!!!这种东西,就是得一起抱着瑟瑟发抖才有意思!” “哦…好…” 韩以诚将信将疑的坐到沙发上,看着李然从旁边抱了一床被子过来,非常有气势的搭到两个人身上。 “这个,”李然拍拍被子,“是我们对妖魔鬼怪的保护伞,你要是实在害怕,有不想看的镜头,就钻进去,不要硬撑,明白了吗?” 韩以诚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被子,内心并没有觉得更有安全感。但他看李然说的实在是一本正经,也只能点点头。 “好嘞!那我们开始吧!”李然开心的点开“播放”键,然后拿起两瓶啤酒,一瓶递给韩以诚,一瓶留给自己,象征性的碰了各杯,“酒壮怂人胆!” 二十分钟后。 “韩以诚你在干嘛啊!!!”李然使劲把韩以诚从被子里往外拖,“这才还没到吓人的地方呢好吗?这就是一个没开灯的卧室而已!!!你在躲什么!” “……” 韩以诚铁青着脸被强行拖出被子,他看着屏幕里黑洞洞的卧室很难受,尤其在配上幽怨的背景音,简直能让人鸡皮疙瘩起一身。 没了被子的保护,韩以诚不得不把目光重新放回电视,他咽了一口口水,悄摸摸拉过李然的一只胳膊抱在怀里。 李然此时处于一种“冒冷汗”的阶段,心里已经开始暗暗打鼓,但表面还算镇定。他这时也没工夫想什么暧昧气氛了,韩以诚一抓住他胳膊,他就使劲往韩以诚那边挪了挪。 半个小时后。 “啊!!!!”李然看着在满脸是血在地上爬行的女鬼,抖的像个筛子,已经完全不能顾及形象,使劲往韩以诚怀里钻。 而韩以诚对于这种比较具象的鬼怪好像反应并不强烈,生硬的拍着李然的后背,小声抱怨道:“你怎么这么大声…” “啊!!!她要过来了!!!”李然崩溃的大叫,搂的韩以诚都有些喘不过来气。 韩以诚已经无法判断,他俩在被子里扭曲成了什么样的姿势,只能先抱着李然往上抬一点,把自己一直放在底下半跪着的腿放上来。 “啊——”李然又是一声惨叫,“腿!腿!!” 韩以诚一头雾水的看了下屏幕,那个女鬼已经爬到了主人公的床上,倒挂着垂下一头脏兮兮的头发,但无论怎么看,“她”的腿也还算弧度优美。 “你才很奇怪。”韩以诚小声的说:“腿怎么能把你吓成这样?” “我的腿!!!你压到我的腿了!!!!” 韩以诚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膝盖顶着的那块“被子”,其实是李然的小腿。 他赶紧把膝盖抽走,让李然把腿从被子里伸出来。李然穿的睡裤本来就比较松垮,经过刚才一顿折腾,裤腿早就撸到了膝盖以上,露出一截修长紧实的小腿,正面有一块很大的深紫色淤青。 韩以诚一愣,这伤明显不是被自己刚刚压出来的,他想起早晨李然埋头蹲在洗手间时的样子,皱了皱眉开口道:“你…” “我上课时候弄得,”李然看到韩以诚的表情,满不在意的解释了一句,然后一头钻到被子里不看屏幕。 韩以诚无奈的把被子掀开:“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哎呀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李然看恐怖片时情绪波动格外的大,“你快!!快挡住我!” 直到最后电影结束,李然的大起大落的情绪才逐渐放松下来,他瘫在沙发上,看着韩以诚把一茶几的狼藉一点点收到垃圾桶里。 “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他问韩以诚。 韩以诚显然没体会到这种自虐式的体验意义在哪儿,但他又觉得今晚见识到了不一样的李然,还算很新奇。 “你嗓门太大了,”韩以诚说,“电影还没你可怕。” 李然显然没想到,韩以诚会用这种嫌弃自己的语气说话,拿被子捂着嘴笑了半天,才伸出头来:“不错不错,那我目的达到了,现在我们也算是互揭老底了!” 韩以诚笑笑,继续收拾着手里的东西。 “不过老韩,你害怕的点真的好奇怪!”李然喝完酒瓶里最后一口,看着韩以诚问他:“那么可怕浑身是血的女鬼你都不怕,一个空房间有什么好怕的?” 韩以诚停了一下收拾东西的手,抬头想了想:“不知道,我很小的时候,对于一个人睡黑屋子就很抗拒。” “小孩儿怕黑很正常啊,我记得我上小学那会儿有时候不敢一个人睡,还去找我爸陪着呢。”李然回忆起过去嘿嘿一笑。 韩以诚看着他问:“你爸陪你了吗?” “没有,”李然说,“不过他说,如果我哪天实在害怕,可以开着灯睡,或者跑到隔壁跟他聊会儿天再回来。”李然看韩以诚陷入深思,就问他:“你呢?你多大开始自己睡?” “我好像从记事起,就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韩以诚说,“我爸爸…不允许我开灯睡,如果他发现我房间晚上亮灯了,第二天会有惩罚。” 李然的表情有些难以置信:“你爹也太狠了吧,是不是亲爹啊?” 韩以诚摇摇头,“他对我…特别严格,不是不重视,只是...我感觉自己从小,就是背负着他的和愿望在生活。” 李然眨眨眼:“那你…有没有跟他聊过啊?” “不是什么问题都能用沟通解决的,”韩以诚看上去很低落,“我父亲那种人,最开始没法谈,后来…也就没有谈的必要了。” “哦…”李然点点头,拉了一下韩以诚的手,“老韩,你今天要不要陪我睡觉啊?” 韩以诚被他突然跳脱的对话塞住了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立刻答应好像有点诡异,开口拒绝李然他又不忍心,一时楞在原地。 “啊我好害怕啊,”李然略有些做作的拿手捂住脸,“我恐怕自己睡要做一晚上的噩梦,明天就没法上课了。” 韩以诚:…… 李然从指缝里观察到韩以诚的动摇,赶紧又给自己表演加了把火:“我本来腿就很疼,要是在加上休息不好,还怎么教课啊…” 韩以诚一听李然腿疼这事就愧疚,他收拾完桌子上的垃圾,走到还沉迷演戏的李然旁边蹲下:“上来。” 李然:“啊?” 韩以诚往里靠了靠,方便李然往自己背上爬:“我背你进去。” 李然一个心跳加速,感觉自己鼻血都要流出来了,他用最最矫健的动作趴到韩以诚背上,然后被自己喜欢的味道裹挟着,往韩以诚卧室移动。 期间李然没忍住,拿大腿蹭了蹭韩以诚的腰线,感叹道:“老韩你这跑步跑的很有成效啊,现在抱起来都贼舒服了!” 韩以诚“嗯”了一声,这声音通过他的后背传到李然耳朵里,低沉带着身体的震动,让李然一个激动,兴奋地往上一抬头,发出“咚”一声巨响。 韩以诚卧室的门框,生生被李然撞掉一块墙皮来。这一下李然直接被撞懵了,连喊叫都没来得及,“嘤”的一声之后,整个人都安静了。 韩以诚吓了一跳,赶紧把李然放倒在自己床上,一摸李然额头上面,被撞的肿出一个大包。他叹了口气,起身去厨房煮了两个鸡蛋,按在李然头上揉了一会儿。 刚开始李然还能发出吃痛的呻吟声,后来痛感慢慢降下去,李然渐渐闭上了眼睛,呼吸逐渐均匀。 韩以诚盯着他的睡颜看了很久,眼神由最开始的纠结渐渐变得温柔,百转千肠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悄悄拉起李然的手,放到唇边碰了一下。 这一吻倒好,韩以诚感觉李然手明显激灵了一下,他一抬头,正好对上李然带着笑的眼眸。 “你干什么呢?”李然问他,“这流氓耍的还挺小清新的嘛~” 韩以诚老脸一红,顿时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他不想说谎辩白说自己对李然没感情,但也暂时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 “对不起,”韩以诚说,他把脸扭到另一边不敢看李然,“我还没…想明白…” 李然笑笑,揉了揉韩以诚的头发,让他看着自己,“没想明白就慢慢想呗,”他说,“急什么?反正我就在这里,又跑不了。” 韩以诚躺到被子里,感受到李然往他这边挤了挤。两个人隔着被子挨在一起,他一吸气,就能闻到李然身上清新好闻的柠檬味。 他仰头盯着天花板愣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躺在黑屋子里如此安心,偏偏心跳又快的厉害。 韩以诚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李然,也许是过年李然跟他放烟花的时候,也许是自己生日李然送他种子的时候,也许是…他在舞室瞥到李然的第一眼。 但他可以确定,现在的自己,一天比一天更加强烈的,想要和李然有进一步发展。 不仅仅是一起开玩笑,看电影,出去吃饭… 而是想要更多的触碰他,抚摸他,亲吻他,甚至… 韩以诚感觉身体涌起一阵燥热,他脑子里一方面强波自己排斥这种感觉,另一方面,又无法抑制的放纵自己,往旁边的热源靠近。 于是,一晚都在天人交战的韩以诚,不幸失眠了整夜。 第二天他抵达单位时,硕大的黑眼圈把门口的保安大叔吓了一跳。他推开办公室门,发现他的“神隐”师兄田磊竟然正襟危坐在工位上,对着电脑一副认真工作的样子。 他进屋跟田磊点了下头,田磊的视线就一直落在韩以诚身上。 “师弟啊…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田磊有点担心的问他,“我一不在,老头子是不是把项目都压给你做了?” 韩以诚摇摇头说:“就是昨天没睡好。” “你这是昨天没睡好吗?你这是一周没睡觉吧?”田磊递给韩以诚一面镜子,冲他努努嘴,“你看看你那黑眼圈,都快蔓延到嘴角了!” 韩以诚接过镜子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气色确实极差,原本三白眼加泪沟的外貌搭配,平时就会显得有些“丧”,加上今天的黑眼圈加成,说是行尸走肉也不为过。 “今天程颐说晚上请我吃饭,”韩以诚把镜子递还给田磊,“你要不要一起?” 田磊敲击键盘的手明显一滞,不太自然的摇摇头:“人家说要请你吃,带我干什么,不去不去。” “你以前不是说这种答谢宴要都请吗?”韩以诚侧着脸问田磊,“你真不去?” 田磊生硬的摆摆手:“韩以诚你最近怎么变得话这么多,我说不去就不去了!” 下午程颐来办公室找韩以诚时,田磊已经早早收拾东西溜之大吉,程颐推开门看到屋里只有韩以诚一个人,明显松了口气。 “只有师兄一个人吗?太好了,赶紧走吧,待会儿赶上下班点食堂人就多了。” 程颐请韩以诚吃饭的地方,是他们单位食堂的二层,可以刷食堂的饭卡,点一些高级点的小炒和凉菜,对于程颐这种经济实力有限的在读研究生请客,是一个很合适的去处。 程颐本身性格属于文静大方类型的,平时和韩以诚有点类似,但她不像韩以诚那样抵触社交,平时聊天也能主动找话。这样性格的两个人在一块呆着,彼此都在对方的交流舒适圈内,不用强求自己去适应别人社交方式。 “你跟田磊…有什么过节吗?”韩以诚突然问道。 程颐愣了一下,随即笑笑说道:“师兄看起来很麻木的,原来挺心细的嘛,这都能发现。” 韩以诚没说话,往碗里加了两口菜,等着程颐开口。 “其实也不算什么过节,”程颐说,“就是前几个月老板让我找他改论文时…他暗示过对我有好感吧。” 韩以诚抬头看了一眼程颐:“他追你了?” 程颐摇摇头,看起来有点无奈:“根本不是追,他要是想好好谈恋爱,我还可以试试,结果他跟我说,跟他在一块可以带我做项目,有好处什么的。我表示了拒绝,他就…说了一些话,我挺反感的。” “他说什么了?”韩以诚问。 “反正那意思就是,我在这圈子如果要想傍个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程颐用筷子搅着自己碗里的饭,秀气的眉头都皱起来,“他说你这人跟我不对路,魏老板又不屑找我这种学生,就…挺烦人的。” “我考的分也不低,也是走正经渠道进来的,弄得我非要傍个男的才能干这份工作一样,虽然我现在刚上手是笨了点,但慢慢熟悉也不是无药可救…你说他要正经谈恋爱也不是不行,干嘛弄这一出…” 这些事显然在程颐心里憋了好久,好不容易找到个人可以诉说苦恼,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哎,对不起啊师兄,本来是请你吃饭的,结果全是我在倒垃圾”,程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主要这事实在心烦,我父母天天催我找男朋友,我也没办法和他们说…” 韩以诚看着挠头的程颐,突然问说了一句:“你介意男生身材不好吗?” 程颐没想韩以诚突然问这个,思考了一会儿才犹豫着说:“是...有多差啊?” 韩以诚:“你觉得什么样算身材差啊?” 程颐又挠挠头,“就…如果给你打8分的话…4分及以上我都能接受吧?” 韩以诚平时被李然打击惯了,听到这分数竟还有点不敢相信:“你给我打8分?” 程颐有点羞涩的笑了笑,“师兄你就是长得太凶了,一般人都不敢接近你,要不然我们这届研究生里,好几个女生都会管你要微信的。” 韩以诚听到这句话的,突然想到李然的那句“你长得想那种变态杀手!”,他下意识扬了扬嘴角,掏出手机把李然的名字找了出来。 “对了,”程颐瞥到韩以诚手机上李然的名字,脸上闪过一丝好奇,“刚刚光顾着说我了,今天师兄你气色这么差,是昨晚跟男朋友吵架了吗?” 第19章 万能的追星女孩 韩以诚心下一沉,把双臂抱起来看向程颐,“我们…没吵架,”他说完这一句愣了楞,意识到刚刚自己就这样默认了和李然的关系,过了一会儿才补充道,“而且我们也不是…那种关系…” “啊?对不起,”程颐看韩以诚这种反应,也很尴尬,“我、我不是故意——” 韩以诚打断她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们是…”他纠结了一下措辞,“他是我男朋友?” 程颐默默的把手绞在一起,她此刻才深切体会到,韩以诚这张脸“沉”下来是什么观感,即使内心再怎么了解师兄是个好人,面对着这样的气场,她还是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 “我真的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讲电话的,”程颐先把这句说出来,才敢继续往下讲自己的猜想,“昨天他给你打电话,我不小心听到的,你们不是…住一起了吗?”程颐声音越来越弱,“而且…你们俩讲话真的很像情侣啊,我来这边工作这么久,都没见过师兄你像昨天那样笑过…” 韩以诚看着程颐都快瑟缩到桌子底下去了,又想到李然之前那句“你好像变态杀手哦”,他一下没忍住,又笑出来。“我很像变态杀手吗?”他问程颐。 程颐快要被韩以诚跳脱的思维搞晕了,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回他奇怪的问题。 看着程颐一脸为难,韩以诚把手臂放下来,自顾自的说道:“李然说的,我像变态杀手。” “啊这样啊…”程颐犹豫着点点头,心想我说也是,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你们…” “我们是室友,”韩以诚说完,站起身来收拾东西,补了一句让程颐大跌眼镜的话,“我把你微信发给他了。” 程颐就住在单位附近的学生公寓里,韩以诚开车把她送到楼下。程颐在韩以诚车上全程,都在思考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微信推给李然。 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程颐想,师兄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吧? “我的事情…”韩以诚停下车看看副驾驶的程颐,开口把她的思绪拉回现实中,“别让其他人知道。” “嗯,一定的,”程颐忙不迭的点点头,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本来就是我不好,不该偷听师兄你的私事。” 韩以诚摇摇头:“是我没有避开你。” 程颐见韩以诚没有责怪的意思,才松了口气,挥挥手离开跑进楼里。 韩以诚回到家里,有些无聊的躺在卧室发了很久的呆。之前没遇到李然时,他也经常自己坐着,一愣神就是一个小时,但那会儿他的忍耐力好像很强,完全不知道无聊也可以成为一件难捱的事情。 尤其在满怀期待等待一个人的时候,时间流逝都会变得格外缓慢。 李然这一阵子回来的都很晚,随着课程爆满,他稍稍提高了一些舞室课时价格。现在他手上现金流多了,一心琢磨起开分店的打算。 开分店前期,李然肯定要把精力重心放到新店那边,这边就需要之前的老师把管理层顶上来。 之前他和店里的两个老师聊了一下发展前程,谢飞扬年纪还小,对管理店面没什么野心,只是和李然保证大四课业如果轻松一点的话,可以多来这边上课。 七七倒是对暂时接手这边很有兴趣,她甚至提出,自己有两个舞团的朋友,可以来这边面试实习老师试试。 李然对七七的专业能力还是非常认可的,七七和他一样,是从专业院校毕业,而且不像他,中途停了两年去混娱乐圈,某些角度来说,七七可能比李然还要更加专业。 只是李然的舞室有一大半学员都是青少年,七七平时是带成人班的,舞蹈风格过于性感奔放,可能很多家长不太爱吃这一款。 这时小于给李然出了个主意,不如干脆把新店定位成一个专门培训青少年的舞室,然后老店这边专注成人课程,就像许多品牌会有青年支线一样,叫做R+young “可以啊你!”李然有些惊讶的看着小于,“你这思路非常靠谱啊!我这工资开的真是不亏!” “你刚知道你工资开的不亏哦?”小于正在前台涂指甲油,白了李然一眼,“你见过我这么全能的前台吗?公众号抖音号还有微博都是我在管,运营P图视频剪辑全是我一个人哎!你以为做火一个抖音号那么容易吗?” 李然乐了:“那我真是捡到宝了啊!当年就应该聘你当我经纪人,我也不至于出不了道。” 一旁的七七插嘴道:“老板你这么厉害?以前还当过明星呢?” “可别提了,”李然摆摆手,“欠一屁股债还被公司踹了,除了天天在朋友圈丢人,啥也没捞着!” 小于涂完一只手,满意的吹吹指甲表面,“老板,你要是开成新店了,我可是要要求升职!” “行啊,你说你想做什么职位?”李然问她。 小于一下来了兴趣,整个眼睛都亮了:“你要是觉得我可以,以后R+的所有宣传工作就交给我来?万一你做成成熟品牌,我就给你当品牌公关部长,怎么样?” 七七之前对小于了解不多,今天听她一下讲的这么头头是道,瞬间倍感好奇,就问:“你这一套一套的,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啊?” “唉,”小于幽怨的叹了口气,“别提了,追星女孩的血泪史呗,老板啊,自从我被从段辰奕后援会开除之后,我可是把以前为爱发电的心思都用到你身上了!” “嗯?你为什么被开除了?”李然问她。 小于撇撇嘴:“CP粉属性被发现了呗,段辰奕前段跟一个叫许诺的新人拍了部剧,还挺火的。网上好多人磕他俩CP,我一个没忍住,也就入坑了,后来被后援会管理层发现了,就给我开除了。” “啊~”七七在旁边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奕诺千金’家的啊,果然很惨,剧还没播完就想着解绑,哎~” “是吧是吧!”小于激动地握住七七的手,“全网也就数我们惨!” 李然并不太了解饭圈那一套规则,正听得云里雾里,手机突然响了。他掏出来一看是韩以诚,心情突然大好,一蹦一跳的跑到旁边点了接听。 “喂?”韩以诚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你还没下班?我在楼下等你。” “啊?”李然惊喜的跑到窗户边看了一眼下面,果不其然看到了韩以诚的SUV,“我不是说今天太晚不用管我了吗?你怎么这个点还跑过来了?” “地铁停了,你怎么回?”韩以诚往窗户上面张望,正好透过窗户看到李然冲他挥手的身影,他沉默着扭头看向车外面,站着个骑摩托车的男生,一副在等人的样子,那个男生看到李然挥手,竟然也冲上面挥了挥。 韩以诚声音沉了一点:“结束了吗?” “嗯,已经讨论完了,我马上下去!”李然一转身,看到旁边还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个姑娘,低声对着电话补了一句,“能不能…再帮着送两个人啊?” “嗯。”韩以诚答应道,“你们一块下来吧。” 李然挂了电话,对七七和小于打了个手势:“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之前忘记时间了,拖到现在,真抱歉,我让我朋友把你俩顺路送回去吧?” “噫~”小于发出一声怪叫,“我才不要打扰你们的深夜时间呢,我明天早晨还要上班,今晚就睡这里了,正好早晨还能睡个懒觉。” “七七呢?”李然问,“要不要一块走?” “啊…不用了,”七七稍微尴尬了一下,“那个谁,就那个,飞扬在底下等我呢。” 李然和七七一块走到楼下,看到谢飞扬穿了个非常风骚的皮衣,对着他俩抛了个飞吻。 “噫~”,李然浑身抖了抖:“七七你看上他什么了,真没想到你喜欢这个类型。” 七七平时挺酷一御姐,一谈感情就变得跟娇羞小女生一样,不好意思的对李然笑笑,跑到谢飞扬旁边接过摩托车头盔。 “谢飞扬你路上小心着点啊!开慢点别出危险,”李然看着这俩人,颇有种自己收养的坏小子把亲闺女拱了的感觉,操心的嘱咐道:“学校的课好好上,别到时候毕不了业!” “行啦老板,你操心操心车里的老板娘吧,”谢飞扬嬉皮笑脸的跟李然贫道,“要不是我皮糙肉厚,早被老板娘目光射穿了。” 谢飞扬说完,启动摩托“轰”一声开走了,李然之前的叮嘱算是一句没听进去。 李然叹了口气,走到韩以诚车旁边,拉开副驾驶车门进去。一回想到谢飞扬刚刚那句“老板娘”,李然就特别想笑。 韩以诚还是那副样子,凶巴巴的问李然:“没有别人了?” “没了,“李然看着韩以诚直乐,”人家都快被你眼神杀死了,还不赶紧走快点?” 韩以诚被怼的有点不好意思,又不想承认自己在乱吃醋,憋了半天才蹦出来一句:“你最近很忙。” “唉,”李然捏了捏眉心,“还是开分店的事,选址招人宣传一大堆问题,等事情搞定了我要好好休息几天,现在我真是,人比黄花瘦了。” 韩以诚本来想说有能帮忙的地方叫我,刚要开口,又想起上次帮倒忙的经历,改口道:“有事叫我。” “知道啦,”李然揉揉韩以诚有些凌乱的头发,“还是你最好。” “我回去把程颐微信发给你吧,”韩以诚突然说,“你可以把李琛推给她试试。” “哎哟~”李然听到这话突然来了兴致,“怎么现在松口了,之前你不是还觉得我哥配不上你那个小师妹呢吗?” “我有个更丑的师兄,老骚扰她,”韩以诚目视前方说着,“而且她好像…也不怎么在意身材。” “那我想想办法给我哥创造个机会吧,直接加微信肯定不行,太土了,”李然啧了一声,“不过你们那种事业单位怎么还有这样的事啊,你要不让你师妹去人事部反应一下?” “她挺聪明的,自己能解决,”韩以诚声音一下充满了不满意:“加微信怎么土了?” 李然一愣,然后笑的合不拢嘴,“不土,”他说,“你这么可爱,干什么我都不觉得土!” 李然四处搜寻合适的房源,也没找到满意的店面。他就暂时把精力放到了找老师上面,在网上发信息来面试了几个,都觉得不合适之后,李然逐渐又把范围放回专业院校的学生上。 “不说脏话,人品好,不抽烟,外向开朗有耐心,最重要的是舞技过硬,”谢飞扬一个一个把手指头掰下去,“除了我,真没别人了!” “哎~”李然挫败的瘫倒在舞室木地板上,“怎么回事啊,我连比你优秀的人都找不到了吗?” 谢飞扬翻动着手机,“要不这样,我把我觉得行的那几个,攒个局拉出去喝酒,到时候你把他们都喝大了,不就都原型毕露了吗?要是你有喜欢的,就定人,你要是一个没看上,就当啥也没发生过,省的我跟他们不好交代。” 李然有点犹豫:“这都什么年代了,这套还能行吗?” “哎哟,老板你什么时候这么保守了,当年你不就是这么相中的我吗?再说了,你那酒量,喝那帮小崽子还不跟玩似的!还是说…”谢飞扬冲李然挤挤眼睛,“老板娘管得严啊?” “你可闭嘴吧!”李然笑着给了他一拳,“别整天老板娘老板娘的,你老板这革命还未成功,仍在努力中呢!” 谢飞扬眼睛瞪得老大:“这还仍在努力中?人家都半夜十二点来这接你了,你还努力什么啊?” 李然被谢飞扬这么一说,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我们成年人的感情,很复杂的!哪像你们这群小屁孩,整天就知道蹦迪泡吧!” “是是是,老板说的都对,”谢飞扬站起来拍了拍裤子,带上帽子准备离开舞室,“那局我给你攒去了啊,之后时间发给你!” 李然躺在地上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他翻了个身坐起来,忽然还有些兴奋。 李氏千杯不醉,重出江湖咯~ 第20章 ‘利维坦’挑战 李然掐着手指头算了算,自从R+舞室经营走向正轨之后,自己已经有两年多没有正儿八经专门去喝过酒了。 之前混日子时结交了狐朋狗友全部疏离了,现在交际圈里剩下的朋友,要么一心闷头工作,要么从良组建家庭。安分本质与暗藏的野心,总要自觉找到个平衡点。 李然打开手机,看着韩以诚的名字犹豫了好久,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我今天晚上回去陪我爸妈,在那边睡,别等我了哈~ 发完这条,李然竟有种久违做贼心虚的感觉,眼不见心不乱,他一狠心,按下关机键,把手机往包里一扔,出发往谢飞扬发给自己的地址哪里赶。 谢飞扬找的酒吧让李然颇感意外,不是当下最流行的那种网红款,也不算特别嘈杂,坐在外圈靠窗边的地方还挺惬意,是个聊天的好地方。 李然到的时候,谢飞扬已经和他那群学弟喝过一轮了,桌上摆着七七八八几个空啤酒瓶。 “学长!这这这!”谢飞扬冲李然招招手示意,让他过来坐这边。 “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李然学长,”谢飞扬介绍道,“比我大三届,就是他介绍我去的舞室教课,喝酒也是贼牛逼,反正很酷就完事了!” “啊!我知道哎,”桌上唯一的女生拍了下手,显得有些激动,“R+舞室改编那版MONSTER是你跳的吧?我在网上看了好几遍!” 李然楞了一下,想了好久才记起来,她说的是自己年前最后一节课韩以诚帮忙录的那只舞。他没想到自己的视频在这里还能被提到,心态一下放松了很多。 “有这么年轻貌美的专业观众,我太荣幸了!”李然笑着对远处的服务生打了个响指,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人有点眼熟,灯光太昏暗看不太清楚,“今天晚上我得好好请客啊~” “张远、夏子阳、苑嘉鹏、还有李姝予,”谢飞扬挨个介绍道,他边说边跟李然挤了一下眼睛:“上次我跟你们说的R+的职位,你们可以多问问他,老——老李哥在那边干的时间长,比我要了解。” “哎,我觉得我都凉了,”坐在最中间的张远开口道,“我都给他们前台打了好几次电话了,也还都没约我面试!” 这时刚刚站在门口的服务员过来加单,操着烟嗓问了句:“加什么?” 一听这沙哑的声音,李然猛地反应过来,这服务员,竟然是祁东青! 祁东青显然认出来李然了,跟他点了下头就没再做表示,拿着个本本倚在一边的墙上等他们点东西。 “来一瓶伏特加,一扎橙汁,一扎柠檬茶,一个炸鸡拼盘,多拿几个杯子过来吧,”谢飞扬看着酒水单说,“哎你们家最近是不是有个什么‘利维坦’七折活动?” 李然的注意力还是全都集中在祁东青身上,他盯着祁东青跟谢飞扬对话,只见人嘴一张一合,对话内容却都一个字没听见。 祁东青跟上次李然见他的时候变化很大,原来遍布满脸的碎茬胡子刮干净了,发型也重新修整过,整个人精神了很多。 他记完单,又看了李然一眼,才离开去拿酒。不一会儿,祁东青端着一大堆东西回来了,他旁边还跟了个非常好看的小姑娘,端着的托盘上有六个杯子,里面盛着琥珀色冒泡的液体。 祁东青把自己端的东西放好,就先一步离开了,留下那个很漂亮的女服务员,端着托盘对大家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各位帅哥美女晚上好,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利维坦’活动规则,”女服务员声音也很好听,细声细气的很有蛊惑性,“这六杯‘利维坦’是我们店的特调鸡尾酒,每杯177元,如果各位老板有人能够一口气喝完一整杯,那这六杯酒就全部免单,并且今晚所有消费打七折。” 女服务员刚介绍完,一桌人明显都开始跃跃欲试,尤其几个想表现自己的男生,已经有点按捺不住了。 “那要是挑战失败了呢?”谢飞扬问道。 李然斜了他一眼,心想你小子还算理智尚存,六个人一人一杯下来,今晚消费就算是照着一千起步了。你们一分钱也不用出,老子半个月房租直接没了。 “第一个人挑战失败,这杯酒就归他了,”美女服务员笑笑,“而且也得付这177的酒钱,第二个人如果成功了,那他和剩下的四杯一起免单,七折也是有的,除非…六位老板都挑战失败,那就只能付177乘6了。” 服务员这话说的很巧妙,其中暗藏的意思就是,你们一桌六个人哎,不会一个牛逼的都没有吧?这种话对刚上大学的小年轻非常有刺激作用,李然看到坐在他对面的张远立刻就拍了桌子。 “我先试一下!”张远说,“直接往嘴里灌不就完事了吗?我给你们开个头!” 旁边的苑嘉鹏赶紧的拽了他一把:“不太好吧,学长请客,你这样…” “哎没事,”张远端起杯子,“学长,你相信我,全当给你省钱了!” 说完,张远把那杯琥珀色的冒泡液体放到嘴边,才喝了一口,脸一下就红了。他强忍着又往下灌了两口,还没喝到一半,就实在坚持不住了。 “我靠,”张远差点呛到,赶紧从旁边拿起橙汁咕咚咚喝了好几口,嗓子里的灼烧感才降下去,“这玩意怎么…这么辣啊!” 李姝予看着张远皱皱眉头,刚刚张远拿橙汁喝的着急,直接端起那一大扎对嘴了,桌上其他几个都是男生,对这种问题不怎么介意,李姝予是个女生,看着玻璃上鲜明的口水印表情有些复杂。 “要不…咱们把剩下五杯退了吧,”她犹豫着说,“这酒这么贵,这不是浪费李然学长的钱嘛…” 李然没说话,继续啃着手上的炸鸡,缩在一旁暗中观察。 “要不这样吧,”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夏子阳突然开口,“咱们就当玩着试试,要是失败了,就跟学长把这酒的钱A了。” 说完夏子阳拿起杯子抿了两小口,就直接放弃了。 “哎,我感觉自己有点窝囊,但没办法,”他自嘲道,“这玩意儿…真挺辣的。” “哈哈哈哈哈,”李姝予乐了,她也举起杯子,“那我也没什么压力了。” “哎,”李然这时往前挪了挪身子,制止了李姝予的动作,“我能有个粉丝不容易,得珍惜着点儿,不能让粉丝喝醉了是不是?” 李然把酒杯端起来笑了一下:“万一失败了,你们就给学长点面子,当做无事发生啊!” 说完,李然一仰头,喉咙滑动了几下,一口气把一杯酒几大口喝完了。 之前,李然观察了一下这酒的颜色和气泡,应该是威士忌和香槟兑出来的,加上张远说它“辣”嗓子,估计还可能兑了白酒。 这几种酒往一块兑,李然本来真是不想喝,但让李姝予一个妹子喝完,估计今晚她就可以直接睡过去了。这样,李然才垫了几口炸鸡,硬着头皮强行上阵。 喝完之后,李然故作镇定的又拿了一块炸鸡,“稳重”的继续啃起来,把喉咙里难受的感觉压下去。 还行,他想,靠着老李家强大的遗传基因勉强顶住了。 “哎哟!厉害了!!!”谢飞扬激动地一拍桌子,“我李哥的风采不减当年啊!” 李然的嗓子还是刺激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白了一眼谢飞扬,心想还不都是你的馊主意。 旁边那个女服务员显然也很惊讶,没想到李然这么“奶油”长相的一个男生,能把一整杯“利维坦”灌下去还面不改色。 她服气的把另外几杯酒放到桌子上,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写了一串数字,轻车熟路的往李然胸兜里一塞,对着他们笑了笑,“几位老板玩的开心啊,前面那两杯算我送你们了”,说完又风情万种的看了李然一眼,潇洒转身离开。 “哇哦!!!” 桌上顿时传来一阵羡慕的起哄声,李然突然很不安,下意识四下用视线搜寻了一下祁东青,果然对上他正在暗处看自己的目光。 不过祁东青一跟李然对上眼神,就马上错开目光,去忙别的事情,留李然一人心里七上八下直打鼓。 经历了这一轮拼酒,桌上的氛围明显活跃了不少,几个学生七嘴八舌的追着李然聊天,聊着聊着,李然觉得有点晕。 他知道自己这是有点上头了,就找了个借口溜到街上,从隔壁便利店买了包烟抽。 要搁在前几年,李然会非常享受今晚这种场合,一群狐朋狗友喝酒吹牛扯理想,散场时候飘得仿佛能征服世界。然而现在,他竟然也会在酒吧觉得无聊,听小孩们聊天,甚至躲在一旁懒得插嘴。 李然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感觉清醒不少,听到酒吧里有人唱歌,就想回去听一耳朵。他到前台顺路结账时候突然发现,在舞台上抱着吉他唱歌的,是祁东青。 此时已经接近夜里凌晨两点,第二天非节非假,酒吧里的人流已经渐渐离开,只剩下三四桌喝高了的顾客,还留在店里听祁东青唱歌。 谢飞扬这一桌其他人也已经醉的差不多了,唯独李姝予喝的比较少,靠在椅背上玩手机。看到李然回来了,就问他说:“学长,咱们准备散场吗?” 李然从前台拿了一小盘子话梅过来,放到桌子上一人递了一个,“等他们几个缓缓吧,”他说,“我叫辆车送你们回去,最后还得麻烦你,把一堆大小伙子送回去。” “不麻烦,”李姝予说,“给他们往楼妈门口一丢就得了,反正现在冻不死人。” 李然被她逗乐了,笑了两声,掏出手机叫车,发现韩以诚今晚一条信息也没给自己发,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有点失落,他把酒瓶子里最后一点倒到自己杯子里,边喝边听祁东青唱歌。 祁东青唱的旋律挺好听,但就是这把沙哑的嗓子,把他的歌声推到“有特色”和“听着难受”的边缘,李然眯了眯眼睛,看着台上朦胧的灯光开始放空,好像是正唱到副歌。 可是你本该遨游在天空里 披星戴月游戏于日夜朝夕 看遍那璀璨银河 烟花和云朵 再和我低声耳语这世界的意义 可重力负担着你沉重的身体 堕入深海也要浮出换气 我只是一直小小的海豚 依偎着你 陪你去听 这万物的旋律 学不会表演 因为我爱上了 鲸鱼 祁东青唱完,场子里响起稀稀拉拉几声鼓掌,他似乎也不甚在意,抱着吉他走下舞台,坐到吧台旁边给自己倒了杯酒喝。 李然听完这首歌愣愣的坐着,眼眶酸涩的有点不舒服,祁东青沙哑的烟嗓像流沙一般,把李然的情绪吸住往下坠落,直到刚才叫的车打来电话,李然才如梦方醒。 谢飞扬醉的还不算厉害,帮李然一块把剩下的三个人弄到出租车后座,对副驾驶上的李姝予叮嘱几句,跟出租车师傅打了个OK的手势。 谢飞扬跟李然说自己要在这里等七七,李然点点头,随意拿手机定了个附近的快捷酒店,到大街上迷迷糊糊走了好久,才发现自己走反了。 一出酒吧,深夜城市特有的寂静就充满吞噬感,李然觉得酒劲上来了,自己一个人蹲在路边缓了好久,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他扭头往回看了一眼,发现身后站了一个人。 是韩以诚。 李然盯着韩以诚眨眨眼,“是我今天真喝多了?还是…祁东青跟你告状了?” 他自言自语了一阵,看韩以诚保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变化,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就转身回来接着往前走。 走了几步,李然再一回头,韩以诚离自己又近了一些。 “我靠,”李然一下就清醒了,“老韩你吓死我了!大半夜的你干嘛呢!” “为什么骗我?”韩以诚脸色极黑,字都是一个一个从牙缝里蹦出来。 “我…”,李然心虚的站在快捷酒店旁边,目光四处游离就是不敢直视韩以诚,“我这不是…正往家走呢嘛,马上就到家了。” 韩以诚脸更黑了,愤怒中还夹杂着一些受伤的成分,他每次情绪一激动,下眼睑就会红一片,看的李然心窝犯软。 “你的身份证呢?”韩以诚问他。 李然想了一下,浑身上下翻兜,最后从胸兜里拿出身份证,还顺带着掉了张小纸片。 “哎?这是啥啊?”李然早就把在酒吧被塞微信号的事情忘了,拿着那片纸在韩以诚面前端详了半天,直到看到落款处的小桃心,才突然记忆回笼。 他赶紧把纸片团成团往裤兜一塞,乖乖把身份证递给韩以诚。 李然跟在韩以诚身后往房间走,越清醒就越愧疚,看着地板一句话也不敢说 直到韩以诚从淋浴间出来,李然还躺在床上瑟瑟发抖的装睡,不敢看他。 韩以诚没带睡衣,洗完澡又穿回来时穿的帽衫,头发滴滴答答的淋着水,把帽衫前面打湿了很大一片。 他像泄愤一般咬着自己的嘴唇,红着眼眶盯了李然好一会儿,然后侧躺到李然旁边,使劲把李然搂到自己怀里。 李然被韩以诚紧紧的从后面抱着,突然有点喘不过气来,他不确定自己是酒劲儿又回来了,还是单纯的被韩以诚抱得太死。 “勒得慌…”,李然小声说道,“你骨头硌人贼疼…” “活该。”韩以诚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微微松开了李然一点。 他看着李然脑后细碎的头发,又添了一句话。 “你明明说过你不会跑的。” 第21章 往事 过了生物钟原本该入睡的时间,李然在床上躺了好久也毫无睡意。韩以诚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抱着他,臂弯的力度都没减,也不知道睡着没有。 李然动了两下,扭过来正对着韩以诚,发现对方还瞪着那双三白眼,连眼神都没怎么变。 “老韩啊…”,李然有点无奈的看着他说,“你这样真挺吓人的你知道吗?” 韩以诚听到这句话,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一样,憋着的那股气一下子泄下去。他慢慢松开李然,自己转过去冲着另一边。 “你给我转回来,”李然拉了一把韩以诚,强迫他扭回来看着自己。李然发现他头发到现在都湿漉漉的,把枕头都洇湿了一片。 “我们来聊聊天,”李然认真的看着他问:“你怎么发现我在这边的?” 韩以诚垂下目光:“祁心告诉我的。” 说完,韩以诚乖乖掏出手机,把自己的微信点出来递给李然。李然一看,果然最上面是祁心发给韩以诚的几条对话信息。 -我在我爸店里看到了阿然哥哥!!! -我能去跟他打个招呼吗? -【图片】 李然无语的看着这张图片里的自己,左手正拿着一只鸡腿,盯着人家女服务员一脸意味深长,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一样。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心路历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当时对于营销把戏的不屑,竟然表现出来是这么个猥琐样子,怪不得后来人家小姑娘要给自己塞联系方式。 “那…你有什么想问的吗?”李然把手机扔到一边,看着韩以诚成问道。 韩以诚用尽了全力让自己语气显得没那么委屈:“为什么骗我。” “对不起,”李然叹了口气,把手挪到韩以诚手边,轻轻抓了他一把,“因为我很喜欢你啊,把你放到了男朋友的位置,我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我半夜去跟别人喝酒。” 韩以诚单身三十年,没听过别人这样的表白,一下子呆住了很久,定定的看着李然说不出来话。 好久之后,他才问:“那为什么不问我? “因为你并不是我男朋友啊,我也没有义务问你,对不对?”李然攥着韩以诚的手,说的很真诚,“我是不应该骗你,可是你也没权利管我的事情。” 韩以诚被李然怼的难受,张了好几次嘴,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他像一个浑身带刺的海胆,憋了一肚子的东西,却迟迟找不到出口。 李然在韩以诚再次转过头之前,又一次手疾眼快的把他拽回来。 “你喜欢我吗?”李然问他。 韩以诚点点头。 “那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呢?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吗?被别人伤害过吗?能告诉我吗?” 即使李然这一串问题问的极尽温柔,韩以诚还是表现出了很抗拒的表情,他眉头紧皱,仿佛想起了什么非常痛苦的事情,呼吸都慢慢变得急促起来。 李然看他这样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太心急了,他拿手顺了顺韩以诚的头发,刚要让步,就听到韩以诚以非常微弱的声音开口了。 “不对,是我,我…害了别人,”他说,“我…让所有人都失望了。” 李然捏了捏韩以诚的耳垂,无声的示意他继续往下说,自己在听。 遇到李然之前,韩以诚没有朋友,没有恋人,自然也就没有和任何人讲过以前的故事。 他起初讲的很乱,没有逻辑,零零散散的全是细节,被封存的回忆与情感一如泄闸的洪水一般涌出。 慢慢的,李然从他的讲述里,拼凑出了韩以诚前半生的一面倒影。 韩以诚从小,就被父母冠以极高的期待,在异常严格的管教下长大。他父亲会给他请市里一流的老师当家教,他的母亲,会严格把控他每一餐的营养。 所以韩以诚从小学到高中,成绩一直名列年级前茅,却没完整的看过一部动画片,跟同龄人也没有任何共同聊天话题。 相反的,韩以诚的姐姐韩亚楠,自从这个“弟弟”出生后,就常年被母亲讽刺,被父亲无视,即使她也非常聪明,在家里得到的关注也不及韩以诚的一半。 于是,韩亚楠逐渐走向叛逆,与家里的关系陷入恶性循环。她越是想证明自己走的那条路没错,得来的就越是父母的冷嘲热讽。家里越是厌恶韩亚楠,韩亚楠就越是渴望亲人的认同。 在对父母彻底失望的情况下,韩亚楠把对亲人感情寄托,全部放到了韩以诚身上。 因为,少年时期的韩以诚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那么讨厌优秀能干的姐姐。最开始在餐桌上,他还会悄悄帮姐姐说话,后来被迁怒了几次,他就改为私下偷偷帮姐姐做事。 韩亚楠上大学彻底和父母断了经济往来,韩以诚就会偷偷把父母给自己钱放到姐姐包里。 而韩亚楠,也会竭尽全力对韩以诚好。去追着欺负韩以诚的每一个人警告,偷偷给他看有趣的小说和电影,在他压力非常大时,就带他去吃垃圾食品过瘾。 就这样,韩以诚的父母,韩以诚,还有韩亚楠,形成了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关系。韩以诚背负着极大的压力考上了最好的大学,韩亚楠毕业于另一所一本大学的传播学专业,加入了一个纪录片拍摄团队。 而韩以诚上大学后的第二年,一切都改变了。 进入大学思想较为开放的环境后,韩以诚逐渐接近同学和外界,他发现和大多数人不同,能对自己产生特别吸引力的,是性别相同的男生。 当时韩以诚犹豫了很久,决定把这个事情告诉父母。 那时候的韩以诚比现在还要单纯很多,他的全世界几乎只有学习,分数,研究,哪怕是那些针对优等生的校园欺凌,都被韩亚楠帮他拦下来了。 他不像他姐姐,对父母抱有那么大的恶意,毕竟他所有的奖励,荣誉,规则都是父母亲手给他定下的。韩以诚觉得这件事并不像一个坏分数那样,会让一直以他为傲的父母怎么样。 然而当韩以诚把这件事情和家里说完之后,后果几乎是毁灭性的。他一贯谨言慎行的父亲韩建宏,第一次完全失去理智,在了韩以诚身上打断了好几个扫帚。 韩以诚惊慌失措的跑回学校,才猛然发现他连一个能帮助自己的朋友都没有,最后他把求助电话打给了韩亚楠。 韩亚楠当时已经和祁东青结婚一年多了,她大着肚子开车把韩以诚接到家里住下,耐心的开导他安慰他,并且告诉韩以诚,喜欢同性也没有错。 韩以诚在韩亚楠家心惊胆战的住了一个月,就在他情绪逐渐稳定时,韩建宏来了电话,让他回去谈一个解决办法。 那时的韩以诚,窒息在让父母失望的巨大恐惧当中,仿佛一直以来人生价值都失去意义。韩建宏的这通电话就像一个赦免令,让他诚惶诚恐的带着一丝希望回到家里。 韩建宏和韩以诚说,自己托关系问到了一个网戒所,里面可以“纠正”他不正确的性取向,如果韩以诚愿意休学去那边“治疗”一年,自己就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韩以诚经历了非常痛苦的心理斗争之后,向韩建宏屈服了。即使内心深处,他相信韩亚楠告诉他的那些话,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但他一直生活在父母的管束之中,身上的肌肉没有一块不是下意识服从父母的命令的,最终他还是偷偷背着韩亚楠办了休学,被韩建宏送到了郊区的那家网戒所。 然而韩以诚从一开始,就彻底搞错了这地方的意义。他被不断强迫着认错,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些毫无意义的机械劳动,只在这呆了一个月,他就彻底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每一个睡不着的夜晚,他就开始一遍一遍的质疑,自己凭什么要被困到这样的地方,他对父亲韩建宏和母亲马秀鞠的感情,也变得非常复杂。 亲属探视时,韩以诚才发现,仅仅是看着穿着得体带着口罩的韩建宏,就让他感觉无比愤怒。 当他听到韩建宏说“你早点走回正路,我们还是幸福的一家人时”,他甚至产生了生理上的厌恶。 于是他偷偷用韩建宏的手机,给韩亚楠发了一条求助短信,然后盯着韩建宏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面前。 韩亚楠收到短信立刻就震怒了,即使她一贯就对家里的做派不屑一顾,也没想到韩建宏这种高级知识分子,会对韩以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她顶着暴雨开车来接韩以诚,带着祁东青把网戒所搞得人仰马翻,然后在回城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那天祁东青为了照顾怀孕的韩亚楠,自己开车,让她坐到了后排。可谁知雨天路滑,后面的大货车没刹住车,把小轿车的后排撞的稀烂。 “出事前,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韩以诚我可太对你失望了”,韩以诚说到这里,手紧紧地捏着李然的手腕,把李然捏得生疼。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韩以诚眼睛里全是血丝,却又没有一滴眼泪流出来,“我一直在辜负所有人。” 那天,倒在血泊中的韩亚楠昏迷前死死护住肚子,这也是她在车祸发生瞬间做出的反应。韩亚楠就在10年前的那个雨夜,经抢救无效宣布死亡。 她在26岁刚刚要大放异彩的年纪悄然陨落,只留下幼小娇嫩的一个婴儿,在医院彻夜啼哭。 韩亚楠的死就像一记重锤,砸毁了这个家庭原本所有虚伪的美好,韩以诚从此痛恨他的亲身父母,拒绝再做任何的“治疗”,并且再也不与他们做交流。 韩建宏又在国内等了两年,似乎在期待着韩以诚的悔改与好转。然而最后不得不接受现实,自己倾尽全部心血培养出的儿子是个同性恋,再也无法达到他期待的样子。 而韩以诚的母亲马秀鞠,因为一直以来对韩亚楠刻薄至极,现在韩亚楠死了,她开始拒绝面对自己亏欠韩亚楠的现实,最终两年后和韩建宏一起移民国外,给韩以诚留下一套房子,让他好自为之。 然而所有人的反应,都丝毫不能减轻韩以诚身上枷锁般的罪恶感,父母离开了,他却又自虐般的活回老样子,没有朋友,没有爱好,自己一个人孤单的停在了原地。 他按部就班的上学,考研,读博,工作。起初他不敢去看祁心,就每月定期给祁东青寄钱,后来他发现祁东青喝酒成瘾,就开始试着慢慢承担一些抚养祁心的事。 有时他感觉自己像活成了一个工具人,偏偏最想修理的事情却一个都修不好。他也不擅长和小孩相处,只能笨拙的陪在祁心身边,最开始给她买手机,后来试着跟她一起写作业,带她去吃垃圾食品。 韩以诚就这么孤独的生活了十年,一方面极度渴望温暖与关怀,另一方面又已经适应孤单到麻木。 如果不是遇到李然强行闯进他半死不活的生活,他一度以为自己会这样走完孤单一辈子。 李然以前猜想过,韩以诚过去也许会不怎么美好,但没想到会是这样极端而惨烈,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抱着韩以诚,一遍一遍的告诉他,我在,我在这儿陪你。 对于韩以诚来说,他就像被关在孤岛监狱里犯人,一个人慢慢的渴死在铁栏杆后面。而李然就像一个无意间来到孤岛的冒险家,他不知道自己无可救药的绝望过去,却善良的一杯一杯给他递水。 韩以诚贪婪的不想让他走,却又挣不脱周身的铁栏杆,他把脸埋在李然锁骨旁边,筋疲力尽的闭上眼睛。 快捷酒点的空调还在嗡嗡的响着,两个人挤在同一个单人床上,紧紧的贴在一起。 “睡一会吧,”李然又说了一遍,“我陪着你一起。” 第22章 新生 韩以诚在精神极度疲惫的状况下下,似梦似醒的睡了两个小时。早晨一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李然胳膊上,而对方正醒着在看手机。 “早上好,”看到韩以诚醒了,李然对他笑笑,“你的头好重啊,我胳膊都要断了。” 韩以诚只要一熬夜,黑眼圈和泪沟就要连到一起去了,他困惑的眨眨眼睛:“你不走吗?” “我十点才有课呢,现在走什么?” 李然站起来活动活动胳膊,走到厕所开始哗啦啦洗澡。他昨天喝了那么多酒,竟然没刷牙没洗脸的躺了一晚上,怕不是再在床上待一会儿,就要把韩以诚熏晕了。 韩以诚有些茫然的坐在床上,听着洗手间的水声消失,被吹风机嗡嗡的声音代替掉。 等到李然走出来时,韩以诚问他:“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吗?” “当然不能了,不然昨晚的事不就白发生吗?”李然有点恶趣味的看着韩以诚垮下去的脸,凑近他说:“从今天早上开始,我们就是恋人、情侣、男朋友和男朋友。” 韩以诚仰头看着站在床边的李然,一股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惊喜中还夹杂着大量的不安,就像是懦弱的逃兵被强行戴上军功章,诚惶诚恐。 李然又往前凑凑,面对着韩以诚弯下腰来:“现在我要亲吻我的男朋友了,如果你不愿意,就推开我,”他边说边轻轻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但如果你那么做的话,我会非常非常伤心的。” 说完,他俯下/身子,轻轻把自己的嘴唇贴到了韩以诚干燥的嘴唇上面。 韩以诚怎么可能会拒绝他。 李然这个吻轻柔的,几乎是不带任何情/欲的色彩,就仅仅只是轻轻地贴合了几秒钟而已。 但即使是这样,韩以诚的大脑也“轰”一下宕机了。他全身疲惫的感官好像一下子全部被唤醒,他甚至能感受到李然温热嘴唇上的细小唇纹,更不要说他呼吸间的薄荷清香。 韩以诚第一次觉得,快捷酒点一次性牙膏的味道原来这么好闻。 不过很快的,他嘴唇上的温度就先一步撤离了,李然笑眯眯的看着韩以诚,摸摸他的头发。 “要不要去一起吃早饭啊,男朋友?” 他们去了韩以诚第一次送李然回舞室时,李然让他停车的那家小笼包店。 韩以诚自从昨晚说完旧事,就像是用尽了积攒好久的声音一样,几乎是失语般安静。 他和李然坐在车水马龙的街边,看着香喷喷冒热气的包子,有种做梦般的抽离感。他抬头眯眼看着还不太强烈的日光,突然想起一个词——新生。 “你愿意听听我对那些事情有什么想说的吗?”李然叼着包子问韩以诚,语气轻松地仿佛在谈论好天气。 韩以诚点点头。 “我觉得…你有一段很痛苦的过去,但这并不影响,你现在是个让我非常喜欢的男人,”李然略微有些羞涩的挠挠耳朵,接着说:“而且…我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看,那些曾经的悲剧,并不是你造成的。” “即便有些地方你做的不够完美,也不是你一直这样下去的理由。” 韩以诚听着李然的话,一下一下扣着自己的指甲边缘,稍微一个没注意,把手指弄出一条小血道子。 “你再虐待自己的手指头,我就不继续说了!”李然皱起眉头恐吓道。 韩以诚立刻乖乖住手,开始一口口喝粥。 李然继续道:“我知道你自己有坎儿过不去,但如果我因为你的问题,就放弃我喜欢的人,对我来说岂不是很亏。”他对韩以诚做了个手势,“再说了,以前过不去的坎儿,不代表现在过不去,知道为什么吗?” 韩以诚抬头看着他没说话。 “因为你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有我陪你过~”李然边说边一脸循循善诱:“因为我是你的?” “男朋友。” 李然惊喜的听到韩以诚小声说出这三个字时,开心的原地转了个圈儿。虽然韩以诚声音很小,但只要是他亲口说出来的,那对李然来说,就是目睹了重大进步。 “你…昨天一晚没睡吧?”韩以诚看着李然因为满足而露出的灿烂笑容,感觉心里既温暖又酸涩,他有些担忧的问:“今天还要去教课吗?” 李然拿手“啪啪”拍了两下脸:“我今天就两节课,下午再看几个房源就能回去睡觉了~”说着他又吃下两个包子,“你呢?眼袋都和泪沟合体了,看着跟流浪汉一样…” “我…可以中午在单位躺一会儿。” “啊?”李然惊讶的眨眨眼睛,“你办公室有床?” “有个沙发可以打开睡一会儿,”韩以诚看李然吃包子吃的特别起劲儿,忍不住也往嘴里塞了两个包子,腮帮子鼓鼓的咀嚼食物。 李然一下子乐了:“你现在,好像那种在吃小动物的大灰狼哦!” 韩以诚看着李然笑嘻嘻的样子,也下意识扯扯嘴角,露出从昨晚到现在第一个“笑容”。 一起耗完短暂的早餐时间,两人又心照不宣的店里磨叽了很久,直到不得不去上班时,才都不情愿地站起来。 “你今天别自己开车了吧?”李然说,“等下午我帮你把车开回去就行。” 韩以诚摇摇头:“你比我睡得还少。” “那…”,李然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笑容又甜蜜起来,“你明天晚上过来开走?咱们一块回去?” “嗯。” 到了要分别的时刻,韩以诚惊讶的发现,明明晚上就立刻会再见到李然,但他心里却还是产生了大量不舍的情绪。 他盯着李然略带疲惫的笑脸,觉得自己可以一直这么看下去。 韩以诚挤地铁又花了不少时间,等到踏进办公室大门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 魏老此时正在韩以诚办公室里,好像在训斥田磊,看到韩以诚进来了,三个人看到彼此同时一愣。 “小韩啊,”魏老看着他露出担忧的表情,“你这…没发生什么事情吧?怎么看着这么憔悴啊?” “哎呦!衣服和昨天都还是同一套!出去浪了吧?”田磊本来想起哄打趣一下,没想到被魏老一眼又瞪闭嘴了。 “我就是…昨天跟朋友谈了点事情,抱歉魏老师,我以后不会到这么晚了。” “哎,”魏老摆摆手,“谁让你说这个了,年轻人有点自己的生活是好事,正好最近项目少,你多休息休息也没事。” 韩以诚应了一声,坐回到电脑前看资料。魏老看着屋里的两个人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离开了。 韩以诚盯着屏幕看了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以前很少出现这种情况,几乎不论发生什么,都能很快集中注意力。 而今天,他脑子里全是昨天晚上发生事,以及今天早晨李然跟他讲话时的笑脸。 十年的时间很长,对于三十岁的韩以诚来说,就是全部人生的三分之一。 没有人心甘情愿躲在阴影里一辈子,只是大多数时候,勇气和方法论总是二缺一。 但如果有人手挽手陪伴着你一起走,那爬出深渊的路程,也许就不会再痛苦万分。 韩以诚突然想到李然在生日时,送给自己的那一包种子,就又忍不住笑了笑。 韩以诚一号,或许也准备好要开花了。 李然终于在苦苦搜寻了近一个月后,找到一处还算满意店面,位置挨着初中和小学,租金也不算太贵。 老师的事情也筹划的差不多了,除了那天出来喝酒的夏子阳和李姝予已经谈好了条件,他还又从网上找了两个老师,现在万事俱备,只差着手动工了。 不过在签合同装修之前,李然总想着趁五一假期多休息几天,补一补最近费神费心耗掉的体力,多跟自己经历千辛万苦才追到的男朋友花点时间。 毕竟每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后,就能吃到男朋友“笨手笨脚”发明出来的菜,真是幸福感爆棚,即使是乖乖试毒,李然也认了。 祁心对韩以诚跟李然在一起这件事,持喜闻乐见的态度。这让惶恐万千的韩以诚一下放松了很多,毕竟当时他们俩跟祁心讲这件事时,韩以诚是抱着上刑场的心态的。 “我能懂,”祁心非常淡定的说,“你们俩在谈恋爱,我又不是小孩子,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跟我前座那对儿一样的,只不过你俩都是男的,对吧?” 她这话信息量巨大,让李然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起,只能连连点头:“对,对。” “不过,我还以为你俩早在一起了,”祁心好奇的看着一眼李然,问道:“你是因为段辰奕和别人在一起了,才下决心接受我舅舅的吗?” 李然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眼睛也跟着瞪得老大:“什么?当然不是?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段辰奕和别人在一起了?” 祁心一副得意的样子:“电视里演的啊,你看《隔壁宿舍》了吗,他在里面和许诺演的许恒栎,就跟你们俩一样的!” “他们在里面的关系跟我们不一样啊,”李然开始与祁心展开激情讨论,完全没注意韩以诚突然看向他的眼神,“他们就是关系很好的朋友,顾明朗和许恒栎是友情线啊!怎么会是在谈恋爱呢?” “而且!就算顾明朗和许恒栎在一起了,也不能代表段辰奕和许诺在一起了啊?” 韩以诚突然插了一句:“你怎么还看段辰奕?” “我…”李然突然语塞,“我看的不是段辰奕,我看的是顾明朗。” “顾明朗就是段辰奕,”祁心认真的说,“所以‘栎朗星稀’是真的,‘奕诺千金’也是真的。” 李然:…… 韩以诚又问了一遍:“所以…你为什么看段辰奕?” 第23章 业余红“爹” “我不是专门看他的好吧,”李然觉得自己真是有苦说不出,“这剧真的很火啊!你看看这不是祁心都知道吗?” 祁心此时倒是非常应景的点点头:“这剧是段辰奕演技的巅峰。”说完还露出一丝诡秘的微笑,“说不定是失恋了才这样的。” 韩以诚终于也看不下去了,指了指祁心卧室的门:“去睡觉。” “哎,这小丫头,真是了不得了,”等到祁心进了卧室,李然才感叹道:“这要是上了初中不得成精啊!” “像我姐。” 听到韩以诚这么说,李然瞥了他一眼,有点惊讶的发现韩以诚嘴角竟然挂着淡淡的笑意,没有了以前谈到这些事的紧绷。 “我能跟你一起看吗?”韩以诚问道。 “看什么?”李然刚说完,就明白了韩以诚的意思,立刻补上后面的话:“不行!呃不是不行,哎,我的意思就是,你不会觉得很奇怪吗?跟我一起看我前任演的电视剧?” “会啊…”,韩以诚边说边无奈的抠着指甲边缘,“可你自己偷偷看,我也觉得奇怪。” 李然差点笑出声来,他觉得韩以诚纠结的样子像一只大狗狗,坐在沙发上面左右为难。 “你觉得奇怪我就不看咯,反正也没多好看,”李然说完这句话,看到韩以诚眼睛都亮了一下,“不过…”他又补充道,“我得要奖励~” “什么奖励?” 李然笑嘻嘻的指着自己的脸颊,装出一副纯真不谙世事的样子:“来亲一个~” 韩以诚想了一下,随即很熟练的凑过去,把嘴唇往李然脸上贴了一会儿,然后离开。 自从确定关系之后,李然在有意识地慢慢训练韩以诚,让他习惯恋爱关系中自然的亲昵举动,虽然现在进度只进行到了这亲脸这一步,但李然仍然很满足。 毕竟这老哥单身了三十年啊,李然觉得自己身负重任,必须在各种第一次上,不能让他有半点不舒服的感觉。 韩以诚亲完李然,看着他一脸满足的笑意也忍不住勾起嘴角,问道:“你…喜欢这样?” “当然喽!”李然笑着揉了一把韩以诚的头发,“你难道不喜欢哦?” “我…”韩以诚认真回忆了一下亲吻李然脸蛋的感觉,点点头:“很喜欢。” “哦对了!”李然拍了一下手,“还有个任务要给你做,你不让我看电视剧了,总得给我找点别的娱乐方式吧?” “嗯?” “你得负责给我找个新剧,然后陪我一起看!电影也行,游戏也行,反正你得安排好我的娱乐生活!”李然边说着,捏了捏韩以诚的手。 韩以诚垂着脑袋陷入深思:“……” 李然看他这样越看越可爱,没忍住也凑过去,在韩以诚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晚安吧~”他说,“我得去睡觉了,不然你这么可爱,咱们可能就亲来亲去没完没了...” 第二天韩以诚在上班时,程颐一脸羞涩的过来找他。 “那个,师兄啊,”程颐少见的神色有些扭捏,“我今天晚上在阿然老师那有一节体验课,他说我可以蹭你车过去?” “嗯?”韩以诚楞了一下,反应了好久才点点头:“那你下班了过来吧。” “好的!”程颐红着脸应了一声,刚拉开门要走,正好遇到推门进来的田磊,两个人一对上照面,都僵了一下。 程颐脸上的笑意一下就没了,扭开头从旁边快步离开。 “哎呦,”田磊倒是放松的很,看着韩以诚笑着说:“我说咱这小师妹怎么天天不给我好脸色呢,原来是跑你这里来献殷勤了啊?怎么?告没告诉人家你不吃这一款啊?” 韩以诚冷着脸看了田磊一眼,没做应答,继续在电脑上敲击了几个代码。 “不是我说啊,你这样真的挺不地道的啊,”田磊看韩以诚不应答,又往前走了几步,到韩以诚桌边压低了声音,“师弟你这里面的功能都装反了,还用这张皮吊着人家胃口干什么啊?得趁早跟人家——” 田磊话还没说完,韩以诚“呼”一下突然站起来,皱着眉毛看着他,脸黑的很吓人。 之前李然总开玩笑说他像“变态杀手”,在这时候就有了用处。即使田磊理智上知道,韩以诚根本不会对他做出什么事,也还是被他这架势吓得闭了嘴。 韩以诚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多的田磊,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才开口说:“管好你自己的事。” 田磊是从魏老那里偷听到的关于韩以诚的事情,十年之前,他还在魏老手底下读研究生的时候,听到过魏老打电话劝自己的师弟,也就是韩以诚的父亲,关于韩以诚的事情。 他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知道韩以诚父亲移民国外,原因就是接受不了韩以诚的性取向。 所以后来,韩以诚考到魏老板手下读研期间,田磊没少拿这件事让他帮忙做这做那。起初韩以诚是真的很害怕他到处说,后来时间久了,他熬成了半个“老人”,田磊就开始去找其他新人欺负。 只不过这次,田磊没想到一贯沉默着不说话的师弟,突然硬气了起来,样子还挺可怕。 “哎,”他尴尬的揉了揉眼睛,坐回自己的工位上坐着:“就开个玩笑嘛,搞那么严肃干嘛,别人看见了以为你要动手呢…” 韩以诚懒得再理他,把注意力又拉回工作上,顺便给祁心发了条微信。 -放学后自己去舞室吧,下课带你出去吃。 下午韩以诚到快下班的点时,看了一眼还在旁边工作的田磊,没等程颐过来,主动去研究生在的那个办公室去找她。 学生办公室是个大开间,二十多个人都在里面办公。程颐最近毕业论文写完了,手头又有没有项目在做,就偷偷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戴着耳机逛淘宝摸鱼。 一般导师和正式员工叫学生都通过微信或者电话,很少有人会亲自过来找人,所以程颐摸鱼摸得格外投入,韩以诚叫了她两声她都没听见,直到韩以诚拿手轻轻敲了敲桌面,她才一个激灵弹起来。 “师兄?”程颐吓得差点没把手机屏幕摔碎了,手忙脚乱把手机上的页面都退出去,“我、我那个论文已经写完了…就、就是…” “走吗?”韩以诚问她。 “啊!走,马上就走!”程颐这才反应过来:“我收拾下东西就出发!三分钟就好!” “嗯,我去楼下等你。” 韩以诚消失在门口的那一瞬间,周围立刻转过来五六个好奇脑袋。 “我靠,程颐你可以啊!”旁边那一个戴眼镜男生说道:“你们师兄竟然亲自来这儿找你哎!” 另一个平头男生一脸坏笑:“怪不得看不上我们同届的呢!你这是专门对师兄下手啊,厉害了!” 程颐听到那个男生这么说,突然有点恼火,看这样子,田磊没少去外面说她的坏话,她不用想都能猜到,在那些版本里她成了怎样费尽心机去勾引别人上位的人。 “我们也不是很熟吧?”程颐压着火,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事情都没有了解清楚,就当面这么议论我?” 另一个男生此时也加入进来:“哎呦这不就是开玩笑吗?我们还等着你哪天飞黄腾达了接济我们呢!” 程颐所在的领域本身男性比例要比女性多出很多,这一间屋子二十多个人,不过只有五六个女生,几乎每个都或多或少被开过这样的“玩笑”,在这样的哄笑声中,她们一般也只能皱眉忍着。 程颐本来还想再理论几句,又想起李然跟自己说的事情,觉得不能在这里毁了一天的好心情,最后还是忍气吞声的离开了,只不过直到坐到韩以诚车上时,她的脸色还都有些阴沉。 韩以诚对于李然突然叫程颐过去毫不知情,直到进入舞室,看到前台坐的不是小于而是李琛,才堪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哎呀小姐姐,”李然看到程颐来了,抱歉的冲她笑笑,“上次我说的那个学员刚刚给我打电话说有事儿,今天可能就只有你上体验课了。” 程颐好不容易兴奋起来地表情又一下多了几分失落:“啊…没事,”她说道,“那我就一个人上课也行。” “嗯,”李然冲她点点头,“虽然那个人没来,但我们体验课的飞扬老师也是很帅的,”说着,李然还指了指屋里在教少年班的谢飞扬,“是不是很养眼?” 程颐往里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谢飞扬在带着小孩儿们笑的一脸阳光。 嗨,也行吧,她对着镜子苦笑了一下,今天被一个帅哥开车送过来,再跟另外一个帅哥一起运动半小时,全程免费,自己也算赚了。 相亲不成,看看帅哥解压也是好的嘛。 “哈喽!”这时候,一直坐在旁边的李琛跟程颐打了个招呼:“第一次来吗?” “是啊,来上体验课的…”程颐盯着李琛的脸看了一会儿,疑惑道:“哎?你跟李然…长得有点像啊?” 李琛笑着说:“听你这么说我可太高兴了,我弟弟可是我们老李家最好看的独苗!” “哈哈哈…”程颐听他这么说也笑出了声:“没有没有,你们不是一个类型的,各有各的优点。” “他的优点是帅,我的优点是…”李琛戳了戳自己圆乎乎的脸蛋:“佛系吗?” 程颐被逗得又是一阵捂嘴笑,一来二去跟李琛聊起来。 韩以诚在旁边坐了一会儿,被李然强行拉到楼下便利店,说是要买冰淇淋吃。 “你跟程颐怎么说的?”他问李然。 李然眨眨眼:“说今天有个又高又帅的学员要上体验课,问她要不要一起,我就说对方就喜欢她这个类型的,而且人好性格还温柔。” “他要来了呢?”韩以诚满脸困惑:“你哥还能有机会吗?” “关键就是,他肯定不会来的!”李然笑着说,“不然叫我哥来干啥,当电灯泡吗?” 韩以诚皱眉想了一会儿,不太高兴的说:“这不是骗人吗?” “她又不会发现,就不算骗人了啊,就是给我哥一个机会嘛”,李然说,“有没有希望还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韩以诚还是不太能接受这种想法,冰淇淋都没接就一个人走出去,坐到车上思考人生。 “又不开心了啊?”李然举着两个冰淇淋坐到车里,递给韩以诚一个,“那你说要怎么办嘛?” “他们如果在一起了,你得让李琛找机会告诉程颐,这件事。” 李然笑了:“程颐要能看上我哥,那他得乐坏了!” 韩以诚结果冰淇淋吃了一口,没说话。 “哎~好啦,我答应你,万一他俩在一起了,我一定让李琛跟你师妹坦白,可以了吗?”李然摇了摇韩以诚的胳膊。 韩以诚点点头,犹豫着说:“还有…” “还有?” “我…”韩以诚把心一横,看着李然说:“要亲一下。” “好嘞!”李然心花怒放,把刚啃过冰淇淋的嘴贴到韩以诚嘴唇上,吧唧就是一大口亲亲,“现在满意了吗?” “满意了。” 第24章 脸红 祁心一从谢飞扬的课上下来,就飞也似的跑到韩以诚车上,满眼放光充满期待的问李然:“我们要去哪里吃饭啊?” “你想去哪儿?”李然反问道,“十秒钟之内说出一个我觉得可以的店,我就去带你吃!” 祁心狡黠一笑:“不,我要李然哥哥挑地方~” “这么器重我呐?那我可得使出我的看家本领!”李然打了个响指,“我们去吃烤串好不好?特别香会流油的那种!” “好!” 不出韩以诚所料,李然带他们去的烤串店,果然又是一家街边大排档。李然似乎非常偏爱这种露天吵吵闹闹偶的环境,对这一类的店都轻车熟路。 祁心坐在凳子上,煞有介事的冲李然晃晃手指头:“有小孩子在不能喝酒哦,今天严禁你带坏韩以诚。” 韩以诚听到这话,都忍不住杨了扬嘴角,他摸摸祁心一脑袋乱发,替李然解释道:“他没带坏我。” 韩以诚以前很少对祁心做这种温情的动作,他的手一碰到祁心的脑袋,祁心就惊讶的噤了声。 她把小脑袋往上顶了顶,小心翼翼的享受着这散发亲情光辉的时刻。 李然点完菜,把菜单交还给服务员,托着腮帮子看着这俩人,把祁心紧张的样子尽收眼底。 “老妹啊,”他问祁心:“你这发型,是你自己选的吗?怎么这么个性啊,跟个摇滚歌手一样。” “我爸不会梳头发,韩以诚也不会。”祁心叹了口气,“这样也挺好,怎么样都不毁发型。” 正说着话,服务员就把烤串端上来了。三个人的量不少,一大堆肉食密密麻麻堆在桌子的支架上,底下还点着蜡烛。 韩以诚的脸被烛光映的明暗交替,本来冰冷的五官现在看着格外温暖。 “我可以学。”他说。 “真的吗?”祁心举着一串鸡皮,嘴角都吃的油亮亮的,“也不用太复杂,你学会了,把我教会就行,不用一直帮我扎的!” 这时服务员端上三个长易拉罐放到桌角,形状酷似啤酒瓶。 “小孩子不能喝酒的!”祁心又重复了一遍。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玩意儿不含酒精的,贼好喝贼好喝!现在你跑遍全国,估计也没几个地方能找到了!” 李然边说着,边得意的打开易拉罐。韩以诚扫了一眼黄色的罐子,外形确实很有年代感,上边写着“菠萝啤”三个字。 韩以诚再三确认,确实看到瓶子上写着无酒精之后,才放心把这神奇的液体倒到嘴里。 “哇!李然哥哥你真神奇!”祁心感叹着靠到椅背上,对着天空打了个饱嗝:“怎么总能找到这种好东西。” 李然笑笑:“你加油练舞,万一拿奖了,让韩以诚带你去游乐园!” “你现在都不来我们班上课,”祁心撇撇嘴,“老让飞扬老师代课,都对我没信心了。” 韩以诚闻言看向李然,问他:“分店筹备好了?” “没有,还慢着呢,还有一堆经营许可证在批,批完才能签合同。”李然有点郁闷的伸了个懒腰,“我第一次搞这些,也不知道那边办事什么效率,慢成这样…” “那老店当初怎么办的?” “现在这个店原本是别人的,”李然解释道,“我最开始也只是在这里代课,后来老板转行去干别的了,才转手给我的。” “嗯。”韩以诚点点头:“需要用钱的话——” 李然看着韩以诚一本正经的脸就想笑:“倒处装什么大款啦,你也就是拿死工资的,还非要买那么个车,现在这边也不能收房租了,还不省着点自己的钱。” 韩以诚看起来被李然说的有点不爽,低下头不再理他,自己专心吃串。 “你的钱先攒着,万一我要出大事了,还得靠你养的。”李然又说了一句。 韩以诚猛地抬起头,看着李然烛火中的笑脸,突然又很想…亲他。 在一旁一直察言观色的祁心赶紧放下肉串,把手抬起来挡到眼睛前面:“如果你们这个时候亲亲,我就什么都没看见。” “哎,”李然少见的红了脸,不好意思的瞥了一眼旁边同样红着脸的韩以诚,“老妹儿你少看电视剧吧,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学点好。” 不知道是天气热了祁心贪空调,还是她最近心情好,反正一入夏天,祁心往这边跑的就越来越勤。 李然还特别问过她,最近祁东青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应该多陪陪她亲爸。 “反正比以前有进步多了,我跟他做了约定,他越管好自己的嘴,我就多回去帮他做家务,”祁心说话时手放在韩以诚头发上,学着视频里的样子扎辫子,“这怎么…弄不好啊?” 韩以诚的头发比冬天时还要长了一些,从过年到现在,他只剪过一次头发。现在他的头发长度和祁心差不多,被李然拉过来让祁心学扎辫子。 祁心最初有点不敢,再韩以诚亲口说过“可以”之后,她才慢慢上手尝试。 “我老跟着我爸旁边,我还怕他没机会找…”祁心说了一半,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一样,一下收住,手里也跟着一颤,揪掉韩以诚几根头发。 韩以诚皱了一下眉毛,回头看了祁心一眼。 “我…不是故意的…”祁心慌乱的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 韩以诚摇摇头,看不出是什么情绪:“没事,早点睡吧,明天送你。” 说完,他把头发上面的皮筋拿下来,递还到祁心手上,走回屋里关上门,留下祁心坐在沙发上,无助的看着李然。 “他没生气,放心。”李然摸摸祁心的头,“快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祁心看起来还是很担心,她轻轻拽了一下李然的衣角:“真的没事吗?” “我跟你保证,”李然弹了一下祁心脑门,“他是因为今天在单位被老板骂了,心情不好才这样的,赶紧回去睡觉吧,乖。” 祁心这才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的跑回自己卧室,慢慢把门关上。 这下客厅里只留下李然一个人,他盯着韩以诚紧闭的屋门发了一会呆,站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敲了两下,然后推门进去。 韩以诚躺在床上,直直的看着天花板,直到李然进来才缓缓坐起来。李然走过去,趴到他床上挨在一起,轻轻拉过韩以诚一只手。 “心情不好?”李然问他。 韩以诚摇摇头。 “那你刚刚那样,”李然拉着他的手细细摩挲着,“祁心都被你吓到了。” “我就是…不知道怎么跟她说,”韩以诚看着有点沮丧,“明天早晨我给她去买小蛋糕…” “不知道怎么说祁东青找别人?还是不知道怎么提…你姐姐?” 韩以诚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把李然的手放到自己脑门上。 “都不知道,”他说,“过去那么久,祁东青找别人很正常,我就是不知道怎么跟祁心提她。” 李然顺着韩以诚的脑门摸到太阳穴,轻轻地帮他揉了两下,说道:“头疼很正常,这对你来说是很难,不过祁心比同龄孩子懂事,她应该…也想多知道关于你姐姐的消息。” 韩以诚“嗯”了一声,把李然的手拉过来枕到脑袋下面,睁开眼看着他。 “烦就先别想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李然冲他笑笑,“明天小蛋糕记得带一个。” 韩以诚闭上眼睛,把李然拉到自己怀里,他轻轻嗅着李然头发上柠檬的味道,逐渐放松下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李然总能给他这样的这样安心的魔力,帮他放松,还能给他勇气。 “阿然,”他叫了一声,“今晚在这屋睡觉行吗?” 李然对于同床共枕这件事真是求之不得,尤其恋爱对象哑着嗓子这么喊你,简直让人心率过速。 以至于他忘了,第二天早晨那两个人还要早起这件事。 正赶上韩以诚在百年难遇的忘记定闹钟,他怀里搂着李然睡得很死,太阳悄然爬起来都没醒。 李然醒得早,被韩以诚的味道包裹着睁开眼,温暖的想要冒泡泡。趁着韩以诚睡觉,他赶紧把人家上上下下偷看了个遍,只可惜韩以诚的睡衣过于保守,能看到的实在有限。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脑补能力强,隔着布料也能想入非非,满脑子黄色废料。 就在李然沉迷于自己快乐的小世界时,祁心突然推开门,吓得他一个激灵钻到韩以诚被子里。 “韩以诚?”祁心透过门缝往里面看了两眼,“你怎么今天没醒?再不走要迟到了。” “…嗯?”韩以诚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带动了着被子也卷起来,李然不得不使劲往下退,几乎是爬到了韩以诚腿上。 韩以诚摸了摸自己腿上的“鼓包”,也反应过来,慌张的看了一眼外面,好在祁心没有往他这边看。 “我很快就好。”他赶紧说道。 祁心应了一声,把门关上。这时韩以诚才掀开被子,让趴在自己腿上的李然赶紧透点新鲜空气。 “你今天休息?”韩以诚边提问边下床换衣服,留李然一个人在床上,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 “嗯。”李然应了一声。 “那我先走了,你继续睡?” “嗯。” 韩以诚走得急,自始至终也没注意到,一直处于异样状态的李然。直到他关上门,李然才缓缓恢复到原来的姿势,重新把被子蒙到头上。 天哪天哪天哪天哪天哪天哪天哪天哪天哪天哪!!! 李然在被子里鼻血都要流出来了,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变态,红着脸蒙着韩以诚的被子,脑子里不停回放着自己刚刚看到的画面。 没想到啊!他在心里感叹道,单身三十年的弱鸡宅男,竟然… 真没想到啊! 第25章 雨天意外 和天生厌恶阴雨天的韩以诚相反,李然对于下雨这件事可以说是情有独钟。 雨吓得越大,李然就越有末日前夕的兴奋感。 如果这时候在家里煮个火锅,往被子里面一躲,就会像呆在灾难电影里的避难所一样,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满足感。 这天一起来,李然就发现屋外大雨瓢泼,半个天都阴沉的厉害。他刷了刷微博,到处都是地铁和低洼桥段积水引发事故的新闻。 舞室群里的学生们也纷纷请假,说雨下太大要停课一次。李然满心欢喜的大手一挥,给整个舞室放了一天假,愉快的躺回自己床上。 他在被子里享受了一会儿带着潮湿味道的空气,突然像想到什么一样,钻出被子往外面走。 客厅的桌子上放了一份简单的三明治,加热过又放凉了,李然猜想是韩以诚留给自己的,就端着盘子推开韩以诚屋门。 韩以诚坐在卧室床头发呆,身后窗帘紧紧的关闭着,屋里唯一的光源是他床头柜上的小台灯。 李然端着盘子坐到他床上,像小仓鼠一样咀嚼着早餐。 “你怎么没去上班啊,又要在家办公吗?”他问韩以诚。 韩以诚眨眨眼:“今天周六。” “哦对,我都忘了,”李然拍了拍脑袋,“你们今天本来就不用上班。” “你呢?今天没课?” 李然伸了个懒腰,惬意的做了个伸展运动:“今天停课了,下这么大雨,万一哪个学生在路上出点事情就不好了。” 窗帘并遮不住外面噼里啪啦雨滴落在窗沿的声音,李然拉开一点点窗帘,看着玻璃窗户被浇出水波纹路。 “好想养鱼呀,”李然说,“觉得外面现在和大海一样。 韩以诚顺着李然的目光往外看了一会儿,又收回目光继续发呆。 “哎呦,”李然有些不满的轻轻掐了一把韩以诚的腰,“天花板就那么好看吗,都快把天花板盯穿了也不看看我。” 韩以诚这才把视线聚焦在李然身上,他轻笑了一下,接过李然手中的盘子放到一边,顺带着把李然压到自己身/下,撑在他上面目光灼灼。 李然被盯了没两秒钟就脸红了,他勾着韩以诚脖子把他拉进自己,然后跟他接吻。 这次李然没忍住,偷偷伸出舌头,轻轻舔了韩以诚下唇一下,然后飞快的分开。 “嗯?”韩以诚愣愣的看着他,摸了摸刚刚被舔舐到的下唇,看着李然红艳艳的舌尖,心里突然很痒。 他有样学样,对着李然的下巴舔了一口。 “嘶哇!”李然一个激灵往后退了好几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指着韩以诚质问道:“你这样很恶心哎!我刚刚不是这样做的!” “……”,韩以诚闻言苦恼的垂下头,一副非常受伤的样子。 “哎…”李然突然又后悔刚刚自己的反应了,他赶紧爬过来搂了一下韩以诚,安慰道:“你别伤心,我以后慢慢教你…” 李然总觉得自己这话哪里不对劲,不过好在听众是韩以诚,不会察觉到其中的奥妙。 韩以诚听到李然的教学承诺,略微放松了一点,过了一会儿,他问李然:“要不要一块打游戏?” “好啊?什么游戏?” “恐怖游戏。” 韩以诚口中的这款“恐怖游戏”,在李然看来,只能算有恐怖元素的动作剧情游戏。 这游戏不是那种心理上的恐惧施压,而是劝成和胳膊腿和肠子满天飞的僵尸做斗争。 他们俩好像对这种类型接受程度都很高,除了李然时不时的被突然出现在镜头的人脸吓得大家一声之外,整个玩游戏的过程可以说是非常和谐。 他们甚至做了一些深刻的人生观交流。 他跟韩以诚从认识到现在也过了半年多,知道今天,他才发现,韩以诚内心好像真的非常善良。 “这没办法了!必须得牺牲他!”李然激动道:“不然我们这队都得死。” “可是…”韩以诚看着屏幕上的选项左右为难:“他是队友…” 李然拿手指捂住眼睛,从指缝里看着韩以诚做选择:“你清醒一点!他都感染了嗷~ 当断则断啊老韩同志!” 后来,韩以诚也没在游戏里选择“射杀”感染的队友,而这个选项让游戏整体增加了难度,两个人一时搏杀的聚精会神。 不过最终,俩个人还是在打出了happy ending,主角小分队全员存活,成功离开被感染区。 直到屏幕上放出制作人名单,李然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肚子好饿。掐指一算,从早晨到现在,也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李然站起来拍拍腿说道:“我去煮面,下雨天和方便面最配了!”他路过韩以诚时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游戏选的不错,比看电视剧有趣多了~” 韩以诚听到大受鼓舞,手在李然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给自己比了个“耶”。 这时,李然的手机响了,韩以诚看了一眼是张玲玉,就把手机递给在李然。 “喂?”李然笑着接过手机,听那边说了一句什么,一下子声音都拔高几个度:“什么?在哪个医院?” 韩以诚看李然脸都有些煞白,放下电话披上外套就往外冲,连灶台的火都没关。他跟在李然身后,关上火,拿了车钥匙跟在李然后面,快步离开公寓。 李然在单元门口试了两下,这样的天气根本打不到车。他刚要转头回去,就看到韩以诚跟在他后面走出来。 “韩以诚,”他一下往前走了两步,拉住他的手,韩以诚很少见到李然用这么无助的语气说话:“我爸腿在外面摔断了,现在正在手术室,我能开你的车过去吗?怎么办我打不到车…” 韩以诚点了一下头,把自己的外套披到李然头上:“我来开,帮我导航。” 李然坐在副驾驶上,输入地址的手都有些发抖,他点了好几次,才把医院名称拼出来,这时偏偏网络信号又不好,那恼人的圆圈在屏幕上转啊转就是没有结果。 李然骂了一声脏话,狠狠掐了一下自己大腿。 “没事。”韩以诚发动起车子,看了一眼李然输的那个医院,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 “我知道路。” 下午的雨势比早晨小了一点,但路上积水非常多,不少车子熄火在路边等着被拉走。 好在韩以诚的车底盘高,过水比较轻松,韩以诚车技又很稳,一路上走的也还算顺利。 李然一到医院就拉车门下去,他脑袋上还披着出来时韩以诚的外套,几乎是跑着到了手术室门口。 韩以诚在后面停好车才进去,找科室的时候又迷了一小段路,等他找到时,李然已经坐在张玲玉身边等候了。 “小韩…”张玲玉看到韩以诚湿透的样子楞了一下,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你怎么,淋成这样啊,”她站起来望了望四周,“你们坐一下吧,阿姨去给你俩买毛巾。” 韩以诚伸胳膊拦了一下张玲玉:“阿姨,我去吧。” 他沿着医院的楼道转了好几圈,才找到那个便利店,可能是天气原因,店里面一个人都没有韩以诚觉得自己有些灵魂出窍,他又漫无目的转了好几圈儿,才把该买的东西买完。 李然听张玲玉断断续续解释完始末,才稍微放下点心来。李卫国今天在小区里披着雨披骑电动车,雨披卷到车轱辘里,他就摔下来摔断了腿。 被送到医院时虽然疼的满脸青筋,但除了腿部其他地方没有大伤口,只是骨折需要立刻做手术,之后会不会影响以后走路,还要再另说。 李然正在胡思乱想时,一条干爽的毛巾落到他头发上,直到对上韩以诚标致的三白眼,他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用毛巾轻轻给自己擦着头发。 韩以诚此时看起来格外狼狈,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T恤,已经被雨水全部打湿。头发也一缕一缕的,贴在脖子上。 他还买了两瓶热牛奶,分别递给李然和张玲玉,做完这些,韩以诚刚刚渐弱的抽离感又回来了,他眨眨眼,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这时李然拉了他一把,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的凳子上,把刚用完的毛巾递回给韩以诚。 韩以诚接过来,才想起问:“叔叔…怎么样?” “啊,其实不算要命的事儿,就是小腿骨断了,”张玲玉喝了点热乎奶,也比之前镇定了很多,“也怪我太大惊小怪了,就是他这年龄还出这事儿,唉…” 李然右边坐的是张玲玉,他拿手握住张玲玉的手,使了使劲,安慰道:“没事儿的,我爸身体一贯好着呢,之后好好康复,没问题的。” 张玲玉点点头,不说话了。之前的心惊胆战透支了她太多精力,即使是对于她这样话多的人,这种等待时间也格外难熬。 李然安慰张玲玉,自己也有些没底,他伸了伸左手,刚想去摸韩以诚,就被韩以诚体温稍凉的手包裹在里面。 他一下子踏实很多,稍微捏了一下韩以诚的手,往他那边靠靠,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你。” 韩以诚刚刚四处漂浮着的灵魂,这下才总算回笼。他也捏捏李然的手作为回应,学着李然哄他时的语气说:“我陪你等。”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李然腿部都有些发麻,手术室的门才“砰”的打开。 里面走出来一个带着口罩的医生,往休息区看了一眼。 “李卫国的家属,在不在?” 第26章 医院 李然和张玲玉赶紧站起来围上去,医生看到家属过来了,扶了一下眼镜,盯着本子瞧了一会儿。 “手术还是比较顺利啊,断裂处复位很成功,就是患者年龄稍微有点大,可能需要卧床几周。后面多补补钙什么的,积极恢复应该问题不大。” 张玲玉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那个,陈医生,”李然看了一眼大夫的胸前的名牌,拉住他问:“现在…能去看我爸吗?” “可以。”陈医生点点头:“已经送到五楼普通病房了,没做全麻,患者心态还挺好的,手术时一直跟我们聊天呢。” 三个人赶到五楼病房,果不其然,李卫国已经开始跟病房里其他人自我介绍了。 “你个死老头子!还笑得出来!”张玲玉冲上去对着李卫国肩膀锤了拳头,语气由凶神恶煞慢慢带了哭腔:“跟你说了下雨别骑车!打死也不听!你死了算了!” “妈…”李然看到病房里其他人都侧目瞧过来,拉了拉张玲玉,“都这时候了,你就别骂我爸了,没事比什么都重要。” 李卫国倒是笑呵呵的一点也不介意,伸出手来抚摸着张玲玉的脸颊:“骂吧,现在骂完了我以后长教训。” “哎,”他看到张玲玉流下来几滴眼泪,赶紧拿手给她擦掉,“怎么还哭了呢,别哭了啊,我这…真没事,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好,没什么好担心的。” “谁担心你了!”张玲玉也慌忙的擦着眼泪,嘴里还是不肯服软,“你就是自作自受!我才不担心你呢!” 李然看到这样的情景,彻底放下心来,从旁边搬了个椅子让张玲玉坐下。李卫国这才看到站在后面的韩以诚,颇有些惊讶。 “小韩怎么也来了啊,注意着点啊,淋完雨别感冒了!” “外面今天雨太大了,根本打不到车,多亏韩以诚开车送我过来的,”李然说,“我妈说你说的也对,非得在这种天骑车出去,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啊?” 说到这个,李卫国倒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在床上泄气的拍了一下:“哎!我真是!没出国的命啊!我刚跟你妈报的那个下周的团,去泰国,还没跟你说呢!就出这事儿!” “……赶紧联系旅行社把团退了吧,”李然无奈的挠挠头,“以后等你养好了再去。” 李卫国叹了口气,一下子沮丧起来:“唉,真是,这叫什么事儿啊!” “你们俩想吃什么啊?我跟韩以诚下去给你们买晚饭。” “我俩吃什么都行,给你爸带点清淡点就好,”张玲玉说:“让人家小韩早点回去休息吧,大周末的好不容易休息,净在这里耽误事了。” “他没事,你们别老赶人家走,待会儿他走了,外面全是水,你怎么回去啊?”李然对张玲玉说:“这里又没有陪护病床,你自己打的到车吗?” 李然说的很有道理,张玲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反而是韩以诚安慰道:“没关系阿姨,我没什么别的事。” 他别的事就是跟我学怎么谈恋爱,我都来了,他也可以到这里学,李然在脑内默默的补了一句。 晚上外面的雨终于淅淅沥沥的将要止住,李然和韩以诚坐在便利店最里面的小吧台上,默默一起啃包子。 “是不是认识我之后,你吃饭档次都掉下来了?”李然看着在旁边啃包子的韩以诚,突然觉得这画面有些好笑。 “没有。”韩以诚摇摇头。 “那你以前都吃什么啊?” “订外卖。”韩以诚说,“认识你之后,才学做饭了。” 李然撕开酸奶盒盖子,用小勺挖出一块酸奶放到嘴里:“哦?为什么认识我之后要学做饭啊?” “你什么都会,也知道很多事情,但我很笨,除了工作,就一无是处了。” 韩以诚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并不伤心,而像是在阐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既定事实。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李然瞪大了眼睛:“我还一直很羡慕你的!” “为什么羡慕我?” “你很专注啊,念书时候很认真,工作也很认真,所以现在你这工作,能干的人不多吧?他们说的,在社会上有不可替代性嘛,”李然叹了口气,边喝酸奶边跟韩以诚吐露心声。 “我呢,一直觉得自己有点儿小聪明,做事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梦想没追到,事业不辉煌,谈了那么多恋爱,都没结果,这才叫一事无成。” 韩以诚摇摇头:“不对。” 李然笑了:“怎么不对?” “反正你做的事情,我做不到。”韩以诚看着他认真说道。 李然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呀,你擅长做的那些事,到那种深度,也是我很羡慕的。” 韩以诚吃完最后一口包子,想了一会儿才问道:“所以你才喜欢我?因为我和你不一样?” “呃…”李然挠着下巴,没想到韩以诚问了这么个难题,“也对,也不完全是。” 韩以诚不依不饶:“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哈哈哈哈,”李然一下笑出声来,“那原因可太多了,等咱们哪天吵架了,我就给你写个小论文,一条一条列出来哄你。” 韩以诚晚上把张玲玉送到家之后,李然也跟着张玲玉一块下去了。他怕张玲玉自己照顾李卫国忙不过来,这周就先打算住到家里。 韩以诚看起来有点惆怅,但这事儿他也没法拦着李然,只能在快要走之前把他拉到角落里讨了吻,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李然很少被韩以诚主动吻上,韩以诚走之后,他自己在屋里摸着嘴唇乐了半天。 此时,李然又觉得分店没批下来也成了一件好事,不然自己亲爹出事,估计都没法第一时间赶过来。 张玲玉看着李然这状态,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但她也说不出变化在那里,但终归是好的那方面。 她跟李然也好久没有独处过了,现在难得有这样亲近的机会,一时间竟不知道跟自己儿子谈些什么。 “那个…你跟小韩…现在是…正处着呢?”最后,张玲玉还是把话题放到这事情上。 李然一下捂住脸:“哎,你最近怎么老关心这些事情啊,我又没法跟你说,说了也说不清。” “你不让我我担心你,那我问你事情你又不告诉我,我怎么能不担心,”张玲玉今天第二次被李然怼,显然有些委屈了:“再者说,你就预设你妈听不懂,你怎么知道跟我说不清?” “我……”这下轮到李然没话说了,他盯着张玲玉看了一会儿,问:“你真想知道你儿子跟一男的怎么样了?” 张玲玉点点头:“你跟谁怎么样了,我这当妈的都想知道。” 李然看着张玲玉认真的眼神,突然有点触动,他低下头玩了一会儿手,说:“我们…是在处对象。 “然后呢?你觉得他怎么样?”张玲玉追问道。 李然觉得现在这画面有点诡异,他之前从来没体会过,跟自己老妈坐在一起认真谈“男朋友”这件事。 “就…挺好的啊,你也知道,他那人话少,但人挺善良的,不怎么会说话,跟个大孩子似的。” 话头儿一展开,接下来的东西就是顺理成章,李然讲着讲着,也慢慢放松下来。 “你别看他长得那么凶,其实脾气真挺好的,我也认识他大半年了,没跟我发过一次火,对他那个小外甥女也挺有耐心的,”李然说到这里,表情都逐渐温柔下来,“就是嘴笨,太吃亏。” 张玲玉一看自己儿子这神态,就猜出来这次是真遇到被拿捏住的人。她一方面有点难过,以前她觉得只要李然没遇到这人,说不定就还能跟女生有戏,现在碰到这人了,算是彻底跟“正道”拜拜了。 但另一方面,她还有点欣慰,李然之前那些男朋友,她多多少少也都猜出来过,还就只有韩以诚,让她看着最顺眼。 就是不知道那孩子看着那么规矩,是怎么在这条路上过活的。 张玲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问道:“那…他父母,知道吗?” 李然摇摇头:“他们家从小就管的特别严,他爸妈就是接受不了他这样,才搬到国外去的。” 张玲玉啊了一声,愈加觉得韩以诚可怜:“那他这些年就一直一个人过的?” “嗯,他父母好像七八年前就走了。” “那你…以后有机会主动多叫他过来吧,尤其过节的时候。”张玲玉说。 李然颇感意外的看了张玲玉一会儿,没忍住一下抱上去,他刚刚才发现,纵使是号称“青春永驻”的老妈,眼角皱纹也明显比以前多了不少。 “谢谢你啊”,他说,“能当你儿子真还挺幸运。” 韩以诚那边就没有这么温情的时刻了,最近祁心和祁东青相处得好,也没顾上往他这边跑,而他这一阵又习惯了有人陪着,现在突然放他一个人生活,让韩以诚有些不适应。 这就是所谓由俭入奢容易,由奢入俭难。 李然那边因为太忙了,也没主动理他,韩以诚自己忍了两天,终于忍不住了。 他决定不论用什么理由,都要过去一趟。 于是韩以诚从网上查了怎么煮排骨汤,还亲自去超市买了排骨,结果最后弄出来一锅不伦不类的东西,让他没好意思拿出手。 他叹了口气,从楼下“一条骨”点了半份做好的羊蝎子带上,开车到了医院。 李然把自己的课都调到白天,晚上专门来陪李卫国。他也是刚刚到,在楼道里看到韩以诚还楞了一下,想了两秒钟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过韩以诚那瘦高的身形确实太有辨识度,李然很快就笃定的上去拍了一下。 “天哪!”李然惊喜的看着韩以诚手里的包装盒叫起来,“你竟然带了羊蝎子!我这几天被我妈搞得像吃斋念佛一样!” 韩以诚看着李然好几天没看到的脸,心里痒的不行,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拉到楼道里亲一口。 不过他还是压抑住了这样的冲动,跟李然一块走到病房里。 李卫国靠在床头,似乎又在和张玲玉争论什么事,连他们俩走进来都没看到。 “讨论什么呢?这么起劲?”李然把带来的东西放到床边,好奇的问道。 李卫国一看韩以诚来了,欲言又止,看了他好几眼,才问出了个问题。 “那个,小韩啊,”李卫国看起来很不好意思,“你们单位请假方便吗?” 第27章 阴暗面 “你可给我闭嘴吧!”张玲玉手疾眼快的一下子捂住李卫国的嘴,冲韩以诚摆摆手,“小韩别理他,什么事儿都没有。” “?”韩以诚求助似的看向李然。 李然也不知道这两位在搞什么鬼,一头雾水的问:“你俩干啥呢?有事说事,怎么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我定的那个旅行团,那边跟我说退不了了,”李卫国显得很烦躁,眉头都纠结在一起,非常郁闷:“要退的话,得扣一半的钱…” “啊?”李然楞了一下,“怎么会这样呢?定的时候没有讲明白吗?” “都怪我图便宜,订的是那种包机票比较便宜的团。”李卫国一着急,往后动了动身子,腿又碰到了,一下子疼的打了个冷颤。 李然见状赶紧扶了他一把,把腿给李卫国放好,然后支起他病床前的小桌子,放上饭菜。 “别着急了你,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啊,能退一半是一半吧。” “我就是想着,万一小韩单位管得松,就让他跟你出去玩两天…人家天天接你送你的,还给咱们家送吃的,多不好意思啊…” 李卫国没敢说完,就被张玲玉瞪回去:“你以为人家天天跟你儿子一样没事干啊?人家不得忙工作吗?因为你那破旅行团请什么假啊?” “……不是,”李然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如此受鄙视,“怎么就都默认我没事做啊?我工作也很辛苦的好吧?怎么还天天随意安排我呢?” 韩以诚点点头:“李然比我忙。” 听到韩以诚这么说,张玲玉和李卫国都是一愣,两人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下彼此的眼神。 张玲玉:“那小韩你…工作那边假好请吗?” 韩以诚笑笑:“我有年休假,还没有用过。” “我就说啊!事业单位福利很好的!”李卫国眼里再次绽放出希望的曙光,一下子拉住李然的手:“李然啊,你爸爸我是真心疼那几千块钱,要是白白浪费了,我得有多心疼呢?” 李然:“……我不上课没钱赚你不心疼?” “就四天嘛,你能赚多少钱?”张玲玉此时加入了战场,开始苦口婆心的劝导李然,“再说你现在一天天的这么累,一周就休息一天,也这么熬了两年多了,出去放松几天不好吗?” 李然:“妈?你到底是哪边的,怎么一会儿一个立场?” “哎,算了算了,”李卫国又是长叹一声,饭也不吃了,扔到一边:“都是我的错,腿也摔断了,钱也没了,我这也过得太倒霉了!” “我顶包你出去玩你钱就没白花啊?”李然语气里无奈都多了好几分,“我走了我妈一种个人能照顾过来你?赶紧好好吃饭,别来这套!” “其实吧,你在这也没帮多大忙,我回家做饭还得多带你一份儿。”张玲玉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李然此刻简直无语到脑仁疼,他看向旁边的韩以诚想求个帮助,才发现韩以诚竟然也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 李然:“……你跟我出来一下。” 公立医院楼道人也不少,李然觉得说话不方便,就把韩以诚拉到旁边的楼梯间。 “你什么情况?你也想去?”他诚心发问道。 韩以诚低下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目光开始躲躲闪闪:“我…没跟朋友出去玩过,男…男朋友也没。” 李然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人,好久之后才问:“你…真想去?” 韩以诚点点头,完了自己好像还有点愧疚,低头问李然:“会不合适吗?” “哎,”李然看着他狭长的眼睛一阵心软,摇摇头:“不会,你等我打几个电话啊。” 最终,李然还是没拗过自己亲爹亲妈外加一个韩以诚。他打了好几通电话,安排好自己不在的这几天,让七七盯着那几个新老师试试课,还让小于把其他事情安排好。 “行了老板你放心吧,”小于在电话里打了满满包票,“你不用那么紧张的,又不是明天就走,您老人家明天再来安排工作也可以啊。” 李然放下电话,看向床上神情欣慰的老父亲,还是不放心道:“你俩真没问题?确认我不在可以?” “放心吧,万一有事我叫李琛他们过来顶两天也可以,”李卫国高兴地不得了,像是解决了一桩心事:“你这两天赶紧把该买得东西买齐了,跟小韩商量商量着,他比较有经验。” “你有经验吗?”李然看着韩以诚问。 “……” 韩以诚一阵沉默,翻出手机敲敲打打,最后给李然发了一篇出国旅行必备行李清单。 “反正这事情交给你了,”李然临回家时拍了拍韩以诚肩膀,“三天后顺利起飞,OK?” 韩以诚弱弱的在胸前比了个OK的手势,回到家打开电脑开始浏览各类清单。 出国旅行必备物品清单…泰国五天四晚旅行物品总结…情侣蜜月旅行必备物品… 看到最后一条,韩以诚楞了一下,没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吧嗒”一声点进去。 泳衣…外套…护照…证件…内衣…充电器…香氛精油以及…保险套? 韩以诚盯着那个富有深意的名词看了一会儿,脑子里滚动出一些奇怪的画面。 没过一会儿,他的丰富脑内活动就激活了身体某些特殊部位,他突然又想到李然那天亲他时候露出来的粉红色舌尖,下/身一阵燥热。 他慌张的站起来,漫无目的的绕着客厅走了两步,结果布料的摩擦让他反应更甚。 即使公寓空无一人,韩以诚还是赶紧扔下手机,往自己卧室逃去,在他把手放到卧室门把手上的一瞬间,突然顿住了,鬼使神差的,他缓缓的把目光转向旁边的那个门。 李然卧室紧闭的大门,现在对韩以诚来说,就像有着巨大诱惑力的黑洞一般,一步步吸引着他走过去。 他一方面对那间屋子极度渴望,同时又在脑中厌弃和唾骂自己的行径。 若是在以前,韩以诚一定可以控制住自己,可他现在一想到李然的笑容,最引以为傲的理智就荡然无存。 他在极度的自我厌弃中,推开了李然卧室的门。 李然的卧室并不怎么整洁,临走的时候床也没收拾,被子乱糟糟的堆在床上。 韩以诚一把拉上李然屋里的窗帘,让整个屋子隔绝阳光,然后像是逃避一般的钻到李然的被子里。 他一瞬间被那股熟悉的柠檬味儿包裹住了,像被什么温暖的东西保护起来了,黑暗中,他又想到李然的笑容,以及他笑起来露出的舌尖。 韩以诚闭上眼睛,把手往身/下摸过去。 肮脏龌龊与圣洁纯粹,不过就是同一张白纸的正反面。 直到最后眼前闪过愉悦的白光,韩以诚才从天堂瞬间堕入地狱,巨大的空虚和负罪感一下吞没了他。 他颤抖着站起来,跑到卫生间一遍一遍的洗手,但他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拆下李然的被套,连带床单一起塞到洗衣机里。 看着洗衣机转筒翻转,韩以诚并没有觉得心态好转,相反他开始觉得恶心,一回想起刚才的事情,自我厌恶感就层层加深。 最后,他略微颤抖的走向卫生间,拿着以往刮胡子用到的刀片,慢慢按进自己的小臂里。 看着鲜血伴随着疼痛汩汩渗出时,韩以诚才感觉如释重负,他像一头好不容易找到出路的困兽,把刀片拔出来,想在旁边再来划一道。 他猛然又想起李然笑吟吟的看着他伸手的样子,之前两人经历的一幕幕都放映在眼前。 你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有我陪你一起过,因为我是你的——? “男朋友。” 韩以诚小说着,拿着刀片在原本的伤口上又划了一道。本来就已经绽开的皮肉再一次传来剧痛,看着鲜血淋漓的小臂,他这才如释重负。 他收拾好一地的血迹,拿出云南白药和纱布把手臂包好,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一声,李然给他发了条消息。 -准备的OK吗?是不是手忙脚乱hhhhh -笨猪猪,记得带夏天的衣服,还有花露水什么的,听说那边蚊子超厉害! 韩以诚露出一个微笑,屋里没有开灯,只有手机屏幕发出微光照亮他的脸。 -知道了。 -刚刚做饭,不小心划破了胳膊。 他这条刚发出去不久,李然就给他回了个电话问情况,韩以诚只说是意外伤到的,没什么大碍。 “你注意着点啊,”李然在听筒那边责怪道:“随便就弄伤自己,我可是会生气的!” 韩以诚听着李然经过电流处理的声音,慢慢安心下来,他靠在身后还在工作的洗衣机上,又淡淡的重复了一遍。 “是不小心弄的。” “就是因为是不小心弄的才让你小心点啦,要是故意的就该让让你去见心理医生了!” 韩以诚没说话,静静地听着李然的声音。 “我才发现我这边有个行李箱,我就在我这边收拾东西把,咱们后天下午直接机场见面吧?” “嗯,好。” 李然放下电话,稍微挠挠头,他觉得韩以诚刚刚听声音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是哪儿有问题。 或许是我瞎担心吧,李然想,这家伙最近看着明显比以前好多了,说不定这次去那边玩儿,还能有什么意想不到的进展呢! 想到这一层,李然又忍不住自己偷着乐了半天,在一片幻想的美好中陷入睡眠。 直到一天之后在机场见到韩以诚,李然才把自己的担心完全甩到脑后,差点没把行李箱扔出去,因为今天的韩以诚真的是…非常的帅! 他穿了一宽松款的长袖白衬衫,底下配一条简单的牛仔裤加帆布鞋,或许是今天的韩以诚格外好看,让李然注意到他的头发似乎又长长了一些。 “哇…你穿衬衫真的好帅啊,”李然挥挥手,跑过去悄悄在韩以诚耳边说了一句。 韩以诚耳朵悄悄变红起来,他这几天一直低沉的心情也因为李然的出现迅速好转。 “你要不要把头发扎一个小尾巴啊?”李然一脸期待的看着他问道。 “会很丑。” “完全不会!你扎小尾巴超帅的啊!而且我好像想看!” 韩以诚抵抗不了李然快要冒出星星的眼睛,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皮筋,胡乱绑了个小揪揪在脑后。 “哎呀!真是太好看了!简直像模特!走高街风的那种!” 韩以诚被他夸得不好意思,把头扭到一边不看李然。 李然知道他脸皮薄,也没再多做打趣,开始四下寻找李卫国报的那个旅行团。 “不是说一来就能看到吗?”他左顾右盼的四处张望着,“怎么完全找不到啊?” 韩以诚这时拽了一下李然的胳膊,指着远方一面红色的大旗:“……那个是吗?” “啊?” 李然回过头,看到不远处一杆红旗屹立在机场中央,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夕阳红·从容旅行团。 第28章 夕阳红 去旅行 (上) 走向那飘扬红旗的路上,李然都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直到红旗下跑出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热情的跟他们俩做自我介绍。 “你是李叔叔的儿子吧?我是这个团的导游赵荣,”那人说着,非常遗憾的看着李然,“李叔叔的事儿我听了,真是太惨了。” “呃,你好…”李然前前后后打量着周围同样兴奋的叔叔阿姨们,表情微妙的开口问道:“这是个…老年旅行团是吗?” 赵荣点点头:“对!我确实是带老年团的,所以您和这位…” 韩以诚:“我姓韩。” “姓韩!太好了!”赵荣激动地说道,虽然李然也不知道好在哪儿,但还是附和着他笑了笑。 “所以您和小韩更是为我们的队伍更增加了一抹激情,让我们的旅途充满活力!” 李然:…… 他和韩以诚把护照交给导游去换机票,然后自觉站到队尾等待。好在韩以诚似乎对加入了一个老年旅行团并不在意,还饶有兴趣的在后面盯着一群老头老太太打量。 “你是不是从小就喜欢跟长辈玩啊?怎么老看着你跟叔叔阿姨辈儿的人关系这么好呢?”李然坐在一旁,嘴里叼着一瓶奶打趣道。 韩以诚没有回答他,似乎在走神又似乎听到了,他盯着李然看了一会儿,像是有点害羞的扭开头,强行看别处。 “噢哟~”李然看到他的样子就觉得好玩,没忍住又动手摸了摸韩以诚的小揪揪,“怎么还越来越害羞了呢?” 说起来有点丢面子的是,李然长了这么大,这还是人生中第一次坐飞机。 所以被“夕阳红”旅行团雷到的感觉,很快被新奇感代替。 他原来老听段辰奕说坐飞机特别累,无聊还憋得慌,但真正自己到了机场,还是蛮兴奋的。 李然开心的在免税店酒柜前停下了脚:“哇!这些酒…我之前都只在酒吧里见过!”他认真的看了看价签,“这也不是很贵啊?现在的酒吧真的好黑!” “你要买吗?”韩以诚也停下来,站在旁边问他,“可以存在机场,回来时候取。” “啊?这么神奇的嘛?那我可以买一瓶这个吗?”李然从架子上拿下一瓶伏特加,看向韩以诚的目光都炯炯有神,“樱桃味儿的我还没喝过!” 其实韩以诚并不明白,李然为什么要问他可不可以买,但还是点点头:“嗯。” 抱着酒瓶子往前柜台走了两步,李然又停下了:“这个…我也想买…” 说完他还求助似的回头看了一眼韩以诚,结果又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点头。 “买吧。”说完,他还拿出兜里李然的机票和护照,递给他说,“得用这个。” “嘤~”李然发出一声怪叫,满脸通红的去柜台结账。 一直到登上飞机落座,李然还是那种兴奋过头的状态。他瞥了一眼旁边气定神闲的韩以诚,把他揪过来说悄悄话。 “你知道吗?你刚刚递给我护照的样子,好像霸道总裁把黑金卡递给我啊!”李然一脸沉浸在幻想中的样子,“我就感觉,自己在拍偶像剧一样,还是gay版的哈哈哈哈哈哈!” 韩以诚没见过这样子的李然,觉得格外有趣,被影响的话都多起来。 “你不是…有个真的在拍偶像剧的前男友吗?” “你这人,怎么夸你你还吃醋啊?”看到韩以诚这样,李然心情大好,笑着又拽了一把他的小揪揪。 这时候正好有空姐经过发毯子和耳机,看到他俩亲昵的打闹动作,司空见惯的职业微笑了一下:“先生你好,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系好安全带并且调整好座椅座位。” “啊好的好的。”李然赶紧对空姐也礼貌的笑笑。 等空姐走远后,他才转头凑到韩以诚耳边说:“她们真的好温柔好礼貌啊” 这时候,发动机轰鸣声逐渐响起来,飞机进入跑道准备滑翔起飞,李然听着“嗡嗡”的声音,突然紧张起来,他咽了口口水,脑子里开始上演电影里的坠机画面。 他扭头不安的看了看韩以诚,发现这人一脸平静,正在用飞机上的呕吐纸袋折纸。 “那个…你不害怕吗?”李然没忍住,把心里的疑问问出口。 韩以诚一本正经:“飞机失事率是百万分之一,比汽车小很多——” 他刚说完这句话,飞机就开始在跑道上加速,重力作用让李然一下子靠到座椅背上,他纠结了几秒,然后拉上韩以诚刚刚还在玩纸的手,放到两人之间紧紧的握住。 韩以诚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嘴角起了些笑意,李然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害羞,紧紧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飞机离开地面的一瞬间,李然把另一只手也伸到那边,紧紧攥住了韩以诚小臂,韩以诚不动声色的皱了一下眉头,咬了一下嘴唇,然后任由李然使劲攥着自己的胳膊。 直到飞过了对流层,飞机比较稳定之后,李然才慢慢松开手,睁开眼睛,劫后余生的看向韩以诚。 其实韩以诚看向李然的眼神非常温柔,但李然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在看智障。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没见识啊?”他问韩以诚。 “没有。” “放屁,你刚刚看我明明就跟看智障——”李然话还没说完,飞机颠簸了一下,吓得他赶紧又抓住韩以诚的胳膊。 “……” 他一抬头,韩以诚又是一脸关切。 李然挫败的在韩以诚胳膊上趴下去,过了一会儿,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韩以诚吓了一跳,刚要问他怎么了,李然就抬起头来,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这也太窝囊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李然埋头在韩以诚臂弯里,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我真没想到自己怎么这么怂啊哈哈哈哈…” 韩以诚看着低头趴在自己手臂上狂笑的李然,也被带动着傻笑起来,笑了没两声,就被李然装凶瞪回去。 “你笑什么!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没有。” “那你笑什么呢?”李然凶巴巴的捏了韩以诚肩膀一把。 韩以诚认真眨眨眼:“你好可爱。” 韩以诚鲜少说情话,偶尔打个擦边球,都能把李然弄得脸红半天。 “胡说八道,”李然低头道,“你就是在嘲笑我胆小!” 韩以诚没再跟他争辩,看到卫生间绿灯亮了,就解开安全带站起来,说:“我去个厕所。” “你去呗。”李然打开自己面前的小电幕,左左右右的滑动着菜单。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发现韩以诚还站在原地看他。 “你不是去厕所吗?” “你…”韩以诚看起来有些犹豫,“一个人可以?” “靠,”李然一下子脸又红了,气急败坏的拍了一下座位,“当然可以!你赶紧给我滚!” 韩以诚这才转过身往厕所那边走去,李然看着他的背影,尴尬的捂了一会儿脸,没忍住又笑自己笑出声来。 “这叫什么事儿啊。”他自言自语道。 韩以诚去厕所的时间稍微有点长,回来的时候空姐已经发放完晚餐,李然正在边吃边带着耳机看电影。 “给你要的咖喱鸡肉面,可以吧?”李然看到他回来,把耳机摘下来说话,“飞机上伙食很不错啊,还有水果呢!” 不过韩以诚好像对飞机上的饭不怎么感兴趣,回来之后就开始靠在椅背儿上闭目养神。 他个子太高,飞机座位束手束脚的睡起来很难受,头不论怎么放在座椅上都不舒服。韩以诚调整了几次,突然感觉到旁边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到自己脑袋上。 李然做的笔挺,把自己的头放到韩以诚头下面,给他垫去一部分重量。 “这样能睡着了吧?”李然问他。 “嗯。”韩以诚心里一暖,把头放到李然头顶的侧上方,靠着他闭上了眼睛。 他就这样似睡非睡的过了一路,等到飞机下降时,察觉到李然的手又在悄悄放他这边放。 李然以为韩以诚睡着了,刚试图悄悄去抓他的胳膊,就被韩以诚握住手,攥在一起放到大腿上。 他有些惊讶的抬眼,发现韩以诚已经醒来了,正在盯着自己看。 “不用害怕。”韩以诚说,“飞机坠毁几率真的很小,比躺在床上抽烟点着床单被火烧死的几率还小。” 哎,李然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嘴角逐渐上扬,这个人真的是,自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然对于飞行的恐惧情绪,在飞机落地后一扫而空。他对外国的新鲜事物的好奇让他精力充沛,几乎是一出飞机,就想盯着每一个角落研究。 韩以诚在帮两个人填入境表格时,李然就总缠着他捣乱。 “你给我点零钱呗~”他用手挡住韩以诚正在填的表格,“60铢就好!” 韩以诚翻翻钱包,实在没零钱,塞给他几张500铢的纸币。 “我想要零钱,没地方换零钱吗?” 韩以诚不光在填他们俩的入境表,还在帮导游填一堆老头老太太的入境表,被李然“骚扰”的有些无奈:“零钱得买东西换,旁边有便利店。” “啊…”李然有些犹豫的往便利店那边看了一眼,“可是我…不会说外语。” 这时候导游插话进来:“嗨,没事儿,机场的便利店,他们会说点中文,你去了直接拿钱买点小玩意儿就得了!” 李然还是有点胆怯,毕竟这地方离他的舒适圈离得太远,但他也不好继续打扰韩以诚,只能硬着头皮往便利店走。 一步还没走出去,他就被韩以诚拽回原地。 “我去帮你换吧。”韩以诚把手里的护照和笔塞给他,示意他坐这里等着别动。 “哦呦~”导游暧昧的看了李然一眼,“你男朋友可真好,长得帅,还这么温柔!” 一下外人被点明关系,即便是李然也略微有点尴尬:“哈哈是啊,我们,那个他,我们…” “没事的,”导游拍拍李然的肩膀,一副我懂你的神情,“我老婆是个泰国人啦,这边大家很开放的,不用躲躲藏藏,别说娶个男人,娶两个老婆也是可以的。” “只不过哦,你俩都得注注意啦,长这么好看,尤其是那一款的,”导游冲着韩以诚仰仰下巴,“可是会被‘热烈’欢迎的哦~” 这话李然一直思考了一路,甚至在大巴车里,他都看着韩以诚映在玻璃上的脸有些不平衡。 什么啊,明明在国内我才是更受欢迎的那种吧,难道不是我情人眼里出西施,其他人也觉得这种凶巴巴的长相很帅? 到了酒店房间,李然躺倒在床上时,他才觉得今天透支了太多的精力,逐渐感到疲惫。 韩以诚放好行李,拿出刚刚李然在机场自助售货机买的东西看了看。 “驱蚊液?” “对的!”李然点点头,“我看他们说要买这个放到酒店,用插电的那个东西熏上,不然你这么细皮嫩肉的,会被蚊子活活吃掉!” 韩以诚点点头:“我去管前台要个蚊香器。” “好,”李然掏出手机,“正好我给我老爸打个电话。” 李然的手机没办国际漫游,他倒腾了一会儿,连上wifi用微信给李卫国打了个语音电话。 李卫国那边接的很快,语气也挺激动,听起来比他自己出国了都高兴。李然就给他把路上的见闻这边的天气交通都讲了个遍,听得李卫国在那边连连称赞。 “没国内繁华,但就是看什么都新鲜,有意思!”李然总结道。 “小韩怎么样啊?”李卫国最后问道。 “他比我熟练,人家又不是第一次出国,贼大气,不跟我似的,感觉自己特没见识。”李然撇撇嘴回答道。 李卫国那边又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那你多跟着他就行,省的一个人走丢了。” 李然心说老爸啊,你这是个老年团啊,我要是在个老年团里还能走丢,那我这辈子就不用做人了。 不过他嘴上还是答应了,又叫张玲玉接了电话,嘱咐了好几句挂断。 李然放下电话,屋里静悄悄的,韩以诚似乎还没回来,他就在原地转了几圈,然后走向厕所。 “咔嚓”一声推开厕所门,李然惊讶的发现韩以诚正在厕所里,已经拿完蚊香器回来了。 他看到李然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藏了一下自己的小臂。 李然瞪大了眼睛,他看到韩以诚撩起的衬衫袖下的小臂上,有很深的一道划伤。周围洗手台上放着一次消毒棉签和药水纱布,看样子韩以诚刚刚是在给自己换药。 李然一下子跑过去,捞起韩以诚带伤的小臂,担心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 “你这是…怎么弄的?” 第29章 夕阳红 去旅行(下) “那次做饭,不小心弄的。” 李然记得几天前韩以诚跟他说过这事儿,但他实在想不通,做饭要怎么不小心,才能在小臂正中央划出这么深的伤口。 “真的?你没骗我吧?”他将信将疑的用棉签帮韩以诚把药沾好,一点点在伤口上面涂匀,“你这是想给自己肘子炖了?能‘不小心’划到这里?” “真的。”韩以诚被李然逗得嘴角都扬起来。 李然盯着韩以诚看了一会儿,也看不出他是不是在说谎,只能叹了口气,继续手上的活儿。 “给自己开了这么大个洞,也不知道自己保护着点…”他看着韩以诚这伤口像是愈合一半又被扯开了,责怪道:“你看着周围,怎么都裂开…” 他话还没说完,一下回忆起刚刚机舱里,自己是怎么死命扯着韩以诚小臂不放手的,顿时住了嘴。 “你…”他神情复杂的看着韩以诚,自责的心情五味杂陈,“这是我刚刚在飞机上给你扯开的吧?你怎么不跟我说啊?我哪会儿还笑的跟傻子一样…” 韩以诚看着李然叨逼叨的样子,脸上笑意更深了。 “你笑什么呢?都这样了还笑,是不是傻子啊?”李然气道。 韩以诚摸摸鼻子,看着他说:“你刚刚,好像张阿姨。” 李然楞了一下,反应过来韩以诚的意思,红晕悄悄爬到脖颈后面。他飞快的给韩以诚包好纱布,前后检查了一下没问题,才一把把他的手扔回桌子上。 “你别转移话题,我跟你认真说事情呢,以后有伤了要跟我说知道吗?别一个人藏着,我都快给你胳膊捏掉了也不吭声。” 韩以诚乖乖点头:“好。” 李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是个天生损嘴,跟谁都忍不住贫几句,偏偏面对韩以诚,稍微说两句重话都觉得愧疚。 他看着韩以诚站在洗手池旁边看他的样子,突然有些理解,这人为什么那么招阿姨辈喜欢。 “那个,要不要…晚上睡一起啊?”李然看看外面的两张单人床,别别扭扭的问。 韩以诚眼睛一亮:“好。” 真是被这人影响太多了,李然被韩以诚搂在怀里睡觉时,昏昏沉沉的想着。 没想到自己这种级别的“老司机”,也能因为单纯盖棉被睡一张床这种事情,纠结到这种地步。 对于韩以诚来说,抱着李然睡觉好像就是他天然的助眠剂。他睡眠质量原本非常一般,睡得再晚,早晨五六点钟也一定会醒来。但跟李然在一张床上睡觉时,总能睡到闹钟把他叫醒。 可能是因为昨天过于兴奋,韩以诚抬手关掉闹钟时,李然还埋在被子里睡的人事不知。 韩以诚盯着李然的睡颜看了一会儿,迟迟不想起来。 没过多久,他又觉得屋里空调温度太高,在身体做出进一步反应之前,他赶紧跑到洗手间冲澡让自己清醒一下。 李然被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吵醒,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身处国外。 他开心的跑到窗户前,以窗外风景为背景拍了张自拍发到朋友圈,配文:热带的阳光好灿烂啊! 几乎是立刻,底下就出现一串评论。 -李卫国:你妈说多拍点照片给她看啊! -陈弦:瞧瞧你那没有见识的样子! -郑琦:一个人? -于蔓:这就开始了? -谢飞扬:老板优秀员工福利安排一下吗? -安七七回复谢飞扬:回我微信 -安七七:赞。 李然看着这满屏的朋友圈互动心情大好,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上了大巴车,赵荣拿着麦克风超大分贝“演讲”为止。 “钱,攒了这么多年就是要出来花的!各位叔叔阿姨听到没有啊?” 他们是老,又不是聋!李然即使坐在最后一排,脑子也被赵荣那几句车轱辘话烦的要命。这时,前面的一个老头又颤颤巍巍举起手来。 “小赵啊,我听的不是很清楚,你大点声行吗?” 李然听到这句话差点没一个白眼昏过去,好在这时候车子及时停靠在路边,到达今天第一个景点,他的耳朵才算堪堪保住。 “两个小时!大皇宫这里最多停留两个小时!” 赵荣边挨个发门票,边用大喇叭扯着嗓子喊,“两个小时不回来,咱们就赶不上坐船了!!” 李然被他搞得耳鸣都快出来了,拉着韩以诚避之不及的往里跑。他都没办法理解,韩以诚是怎么做到在那种高分贝下保持淡定的。 直到他看见韩以诚进门后,从耳朵里拔出两个耳塞子。 “我真是没看出来!!”李然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你竟然还有这一手?也太阴险了吧!” 韩以诚把耳塞往胸兜里一放:“随手带的,没想到能用上。” 夏季并不是泰国的旅游旺季,过于炎热的天气让在户外的每一秒钟都成为折磨。 可是新奇体验让李然无视掉了暴晒的天气,他飞速穿梭于异国风情的建筑物之间,盯着各种花纹雕像啧啧称奇。 “这全是宝石做的哎,也太眼花缭乱了吧!”李然对着韩以诚感叹道,“我如果偷偷扣下来一块带回去,是不是就发家致富了!” “这种宝石不值钱,而且,”韩以诚瞥了他一眼,“你会被带走的。” 李然一下子丧气起来:“想发财好难啊……” 韩以诚看着李然苦恼的样子觉得很有趣,塞给他杯刚刚买的水果沙冰。 “嗯?这个好好喝!”李然吸上来的一瞬间感觉世界都被点亮了,喝了几口自己的,他的目光又锁定到韩以诚拿着的那杯,“给我喝口你的呗。” 他丝毫没避讳韩以诚刚刚咬过得吸管,咕咚咕咚喝下去几大口,然后被冰的眼睛都舒服的眯起来。 “这也太棒了吧!我喝过最好喝的东西,没有之一!” 这时,韩以诚掏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提醒道:“我们该走了。” “啊?”李然一下着急了,“我还没进去看里面的和尚呢,我想再进去看一眼!” 韩以诚最后还是跟他一起进去,看完了读经的僧人和内殿的装饰。进入殿内要脱鞋,出来时候,韩以诚整个人被那股酸爽的味道熏得脑仁疼。 他不自在的挠挠手臂。 “哎哎哎你可别动你的胳膊!”李然赶紧制止他,“里边那么臭,别再给你臭感染了。” 韩以诚实在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弄得李然有点不好意思。 “笑什么!”他说,“还不是为了你好!” 最后,两个人在迟到四分钟时,赶到了集合地点。 然而集合地点除了导游赵荣在,空无一人。 李然挠挠头:“这,叔叔阿姨们怎么,没点时间观念呢?早知道不赶这么急了…” “哎,都这样,”导游倒是习以为常的蹲在一旁抽烟,边说边给韩以诚递了一根。 韩以诚呆了一下,摇摇头拒绝掉了,赵荣耸耸肩,把烟递给李然。 李然虽然没有烟瘾,但一般这种情况,如果没有韩以诚,也就接下了。可现在旁边毕竟站了一位三好学生,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摆摆手道了声谢,没有接。 “哎呦,”赵荣乐了,“一对儿健康环保小情侣啊你们这是,都不抽?” “哈哈,”李然干笑两声,心虚的说:“比较惜命。” 下午上船之前,李然给韩以诚胳膊上套了个塑料袋,防止他的伤口被水打湿。 结果事实证明李然想的太多,整个坐船过程就像一堆沙丁鱼立在棺材里一样,又闷又挤。他甚至担心大爷大妈们会不会中暑晕过去。 不过大爷大妈们战斗力超群,一个个矗立在游船最边缘的栏杆边上,颇有股一览山河的霸气。 “啊…”李然在人群中翻了个白眼,一把扯过韩以诚的袖子挡在鼻子前,“这香水味道也太浓烈了吧,老外香水都喷这么猛的吗?” 等到好不容易从船上下去,他跟韩以诚已经累得双腿像木棍一样,走路都困难。 “幸亏我爸妈没来啊…”李然倒在大巴车最后一排,一动也不想动,“这简直跟行军有的一拼!” 韩以诚也觉得累,但只要跟李然在一块,他就总觉得有趣,注意力顾不上自己身体,全集中在李然身上。 就在李然昏昏欲睡快要失去意识时,赵荣又开始拿着麦克风在车上讲话。 “我知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行程非常满,但是我有个好消息”,赵荣突然拔高音调强调道,“待会儿,我们就要回到酒店,享受非常解乏的泰式按摩!” 说完麦克风发出‘滋’一声噪音,让刚想欢呼的李然一个激灵,差点没从座位上掉下去。 “好消息听到了吗?”韩以诚问他。 “除非我失聪了才没听到,但我又觉得,再听一会儿,我可能也会失聪。” 韩以诚拖着李然的脸把他拽过来,从兜里掏出耳塞帮他带好,还贴心的帮他整理好头发遮住耳塞。 这一刹那,正值夕阳西下,斜阳照进来打在韩以诚的半边脸上,李然甚至觉得那是佛光普照人间。 “你怎么这么好啊,”李然热泪盈眶地说,“我要是在高中遇见你,一定会属于…管你叫爸爸类型的。” 有了耳塞的陪伴,李然觉得这一路都神清气爽了不少,他偷偷看向一直在专注于往窗外看风景的韩以诚,那人好像完全没受导游噪音污染影响。 他印象中的韩以诚一直就是这样,专注,认真。仿佛自带能屏蔽无用信息的磁场,让外人看起来很疏离。 可是只有自己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温柔,善良,还很…可爱。 李然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看不起的那些爱情偶像剧,也不是全无道理。 想着这些,李然即使趴在按摩床上,也冲着地面一阵傻笑。 身侧的按摩师老哥是个外国人,跟李然交流不了,说了句什么李然也没听懂,还沉浸在自己粉红泡泡的小世界里。 直到那个按摩师搬起他的腿,重重往下一按,李然才“嗷”的一声惨叫,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 “我靠!!!”他瞪大了眼睛,“疼死我了!” 第30章 吃醋(上) 李然这一嗓子叫的那个按摩师都吓了一跳,他看到大哥一脸惊恐的看着他,才觉得自己是不是反应过度了。 “hurt!”李然用非常塑料的英文,指着自己的小腿说道,他想表达要不你轻点试试,却发现自己的四级英文水平早就退化到幼儿园。 “呃…那个…揣、try again。”李然有些尴尬,手舞足蹈磕磕巴巴的表达着。 按摩师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跟他比了个OK,拽着他的膝盖又是一扯。 “唔!” 李然这次克制住了没有喊出来,而是发出一声闷哼。然而让他倍感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随着消散而去的酸痛,他刚刚被拉扯过的肌肉,竟然生出一种久违的放松感。 “啊~”,李然听到按摩师用恍然大悟的语气说:“#¥#%&……#!” 于是他也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回答道:“哈哈,cool!” 适应了按摩师这重可催山手劲之后,李然进入了一种,痛并快乐着的状态。 浑身的肌肉都被抻来拽去,关节处发出嘎嘣嘎嘣的声响,时不时他又发出一声惨叫,惹得帘子另一边的韩以诚探过头来看他。 “你还好吧?” 此时李然正被踹着腰部使劲往后拉伸,他的柔韧性比平常人好很多,所以在韩以诚看来,他几乎是被扭成了不可能的姿势。 “岂止是好,简直是说爽得很,”说着,李然还跟按摩的老哥比了个心,又蹦出一个英文单词:“阿妹晶!” 按摩结束后,李然觉得自己几乎要重获新生了。常年紧绷的肌肉终于都软踏踏卸下劲来,他舒服的站不起来,一回屋里就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那么舒服?”韩以诚问他。 “当然了啊,”李然慵懒的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像猫咪一样蜷缩起来,“你不是也按了吗?你没觉得特别舒服吗?” 韩以诚回想了一下:“还行吧。” “也是,”李然笑着翻滚过去,捏了一把韩以诚没露在外面的胳膊,“你看看你这肉,死气沉沉的,可能神经也挺迟钝的。” 李然说的确实没错,他自己的身材虽然也很瘦,但整体肌肉分布细长匀称,给人一种很有活力而健康的观感。 而韩以诚的骨骼和肌肉看起来好像分离了一般,每一个关节骨骼轮廓都额外分明,连带着青筋和血管都暴露在皮肤上,有几分病态的美的意思。 李然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连看着韩以诚的胳膊都能觉得性感。 “我怎么一天就晒黑了这么多啊,”他把自己的胳膊伸到韩以诚旁边,紧紧贴在一起做对比,“明明我原来比你白的,现在都比你黑一个度了。” “我晒不黑,”韩以诚说,“从小就这样。” “挺好。”李然翻了翻身子,回了一句。 韩以诚还想再说点什么继续话题,他们俩在一起时总是李然话多,他默默听着。有时候他也再想,李然会不会觉得他很无聊。 “你…喜欢来这边玩吗?” 韩以诚憋了半天,才想出来这么一句话,问出口后又久久没有人回答。 他以为时候李然在思考,低头一看,发现这人已经睡着了。 韩以诚无奈的笑了笑,从旁边拿过自己的薄外套搭在李然身上,回到自己床躺下玩手机。 他一打开朋友圈,就翻到李然早晨发的那张自拍,同样也是在这间屋子里,笑的像四月天的迎春花一般。 他忍不住又往旁边床看了一样,床上睡熟的人已经轻轻打起小呼噜。 韩以诚在心里道了声晚安,关掉小夜灯,闭眼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李然对于独自从单人床醒来这个事实,产生出一些失落的情绪来。 他赌气看着旁边床熟睡的韩以诚,索性直接走掉,自己一个人去吃早饭。 吃到一半,赵荣端着个盘子坐到他旁边坐下。 “早晨啊小帅哥,” 赵荣笑嘻嘻的跟李然打了个招呼,“怎么没跟男朋友一起下来啊?不会是吵架了吧?” 李然不置可否,说了一句:“他还在睡觉。“ 赵荣吃饭如同不用咀嚼一般,狼吞虎咽,三下两下就打扫完盘里的东西。 “吵架很正常,这夫妻情侣啊,就没不吵架的。“赵荣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开口总结了经验,”只要吵不翻,吵完感情就升温,要是真吵翻了,再和好多少词也得分。” 说完,他站起来端着盘子要走:“你好好吃啊,我先去抽根烟。” 李然闻言也站起来,“我跟你一块去吧,反正一个人也是闲着。” 旅行团住的酒店不是什么高端酒店,大厅里也没有吸烟区,李然跟赵容就坐在外面露天的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尬聊。 “我还以为你不抽烟呢,怎么回事,那位爷管的严啊?” 李然摇摇头,熟练的弹了弹手上的烟灰:“没有,我这算是自己想控制。“ 赵荣眉头一皱,又开始感叹人生:“人吧,都得有点欲望追求,烟酒色钱,总得有一点能吊住你。要是真无欲无求了,也就会变得冷漠,没人情味儿了。“ 李然听着这生搬硬套的“鸡汤”,越来越烦躁,猛吸了一口手里那根烟,打算找个借口走人。 结果就在这时候,韩以诚正好从门口走出来,俩人一下就对上了眼神。 “哎呦,”赵荣凑到李然耳朵边上说:“小韩是不是生气了啊,你看看这眼神,有点可怕啊,要不然你去哄哄?” 其实跟韩以诚对视的那一刻,李然就后悔自己的今天无理取闹的行为了。 别人都觉得韩以诚露出这样的眼神是凶,只有他再清楚不过,那是韩以诚觉得委屈的表情。 他赶紧按灭烟头,加快几步跑步去,快接近韩以诚时,又怕他嫌自己身上的味道,一下子刹住车。 “你吃完早饭了啊?还…挺快的。”李然不敢跟韩以诚对视太久,眼神飘忽的问。 韩以诚就回答了一个音节:“嗯。” 李然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韩以诚显而易见不开心了,但自己却怎么也不好意思跟他解释原因。 我故意不等你,因为你昨晚没跟我睡一个床? 纵使自诩厚脸皮的李然,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然而韩以诚却把李然的沉默解读为另一种疏离。 他咬了咬下唇:“我不介意你抽烟。” “啊?”李然愣了一下,“不是,我——” “你不用因为我忍着。” 韩以诚抛下这句话,一个人上到大巴车上,坐到最后一排。 偏偏赶上今天行程也无聊至极,除了购物就是购物,整个一天旅行团都被拉到各个工厂逛个不停,搞得李然连跟韩以诚缓和的机会都没有。 “老韩,你看,我给你买了个这个~”李然往韩以诚手上套了一串深蓝色青金石做的手串,撩开自己的袖子,给他看自己手腕上一模一样的手串。 “你觉得好看吗?”李然连问话都带了点讨好的意味。 他刚买的这两串工艺品,加起来和人民币也没有两百块钱,一看很明显就是带着玩的,不是正经货。 韩以诚点点头:“好看。” “那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都送你礼物了。”李然眨眨眼睛,眼神都变得楚楚可怜起来。 “我没生气。”韩以诚说,“你早晨为什么自己下去?” “我…”,说到这个,李然眼神又飘忽起来,“我就是想看看下面有什么好吃的,然后忘记叫你了。” 韩以诚显然不相信李然胡诌的理由,哦了一声,转身走回饭店里。 今晚吃晚餐的饭店很特殊,吃饭只是个由头,来的人不管男女,来到这里大多都只为一个目的:看人妖表演。 表演还没正式开始,各桌就有许多身着华丽服饰的人妖到处揽客拍照,索要小费。 这里的人妖大多化着浓妆,再加上本来身材就修长,穿上高跟鞋和超短裙,给人的视觉冲击力非常强。 游客们多数怀着猎奇的心理,不会拒绝人妖的合影,有时候人妖开心了,还会赏几个香吻。 当然也有猥琐下流的,趁机搂着人家腰部,手就往下摸,屁股大腿都揩油个够,直到人家生气翻脸才作罢。 韩以诚处在一堆乐呵呵的老人中间,面露“凶光”,恨不得周围的温度都要冷几度,搞得一贯热情奔放的人妖小姐姐都没人敢主动上去跟他搭讪。 直到正式表演快开场前,才有个格外漂亮人妖领舞主动上去,用有些生硬的中文说:“先生你很帅,要不要一起拍照片?” 韩以诚此时满脑子就剩一件事了,早晨李然为什么故意疏远他。这下突然被打断,才茫然地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他点点头:“好。“ 那个领舞的人妖小姐姐一下子笑起来,凑到韩以诚身边,接过他的手机拍了好几张合影,结束时韩以诚点了点头,掏出一张纸币当小费。 一旦有人开了这个头,后面的事情就变得有些不好控制。韩以诚本身个高人帅,坐在一堆老爷爷中间就格外打眼,再加上被看到给小费丝毫不吝啬,而且还十分礼貌不乱动手,剩下的“小姐姐们“就变得格外踊跃。 尤其当韩以诚有点尴尬的表示,自己零钱只剩最后一张之后,“小姐姐“们更是各显奇招卖弄风骚,甚至有个好看大胆的红裙子“小姐姐”,直接抓着韩以诚的手按到自己的胸上。 韩以诚吓了一跳,“刷”的一下站起来,有些无助的四处寻找李然的影子。 李然此时正在一边看的火冒三丈,这种场合又不好发作,冲上去刚想试图用自己的塑料英语阻止“她们”时,大厅及时响起广播,用几国语言轮流提醒大家表演马上开始,请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 之后的表演时间,李然不知道是自己多想,还是事实如此,他总觉得刚刚跟韩以诚有互动的那几个人,就连经过韩以诚时,都在给他抛媚眼。 韩以诚显然已经无暇思考早晨的事情,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时不时不安的转过头看李然一眼。 李然白天为了挽回早晨的“冷淡”,跟在韩以诚后面跑了一天,没想到晚上就发生这样的事。他故意冷着脸不理韩以诚,直到刚刚献上胸脯的那个“红裙子”,给韩以诚明目张胆地抛了一个飞吻之后,李然终于坐不住了。 “他的胸摸起来什么感觉啊?“李然黑着脸问道,“要不你给我讲讲呗?” 第31章 吃醋(下) “不是那样…”韩以诚支支吾吾的解释道,“‘她们’很辛苦。” 李然挑起眉毛,操着嘲讽的语气:“没看出来啊老韩,你也有风流倜傥的一面啊,要是咱从小性格外向点,说不定有成为现代韦小宝的潜质呢?” “……” 韩以诚被李然抢白的没话说,一个人扭过头去生闷气。 这时候台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哄带着台下气氛也热烈起来。广播这时候又响起:请参赛代表尽快上台,请参赛代表尽快上台。 李然想问问赵荣这什么情况,结果看到赵荣在疯狂向自己和韩以诚坐的位置打眼色。 “你俩上去一个,”他隐隐约约听到赵荣在后面喊,“尊老爱幼!尊老爱幼!” 舞台上面用各种不同的酒瓶堆出一座小塔,其他桌都已经选出代表跃跃欲试,只剩下他们这一桌爷爷奶奶坐在下面,面面相觑。 人妖小姐姐们等的也不耐烦了,从台上跑下一个,摇曳生姿的越过一众老爷爷,直奔韩以诚走过来,拉起他的手就往上走。 李然一看,又是刚刚那个拉着韩以诚摸“她”胸的那位“红裙子”,他觉得不能再忍了,“蹭”一下蹿起来,挡到两人中间。 “You!STOP!”李然把韩以诚的手强行拉回来,对“小姐姐”怒目而视。 “哎,小李小李!你别这样!” 赵荣看到情况不对,赶紧过来解释:“这就是个拼酒的游戏嘛,大不了脱几件衣服而已,你总不能让这么大年纪的爷爷们上去拼命吧?” “什么!脱衣服?” 李然这下更不能允许那人把韩以诚拽上台了,他本来酒量就不好,又不会拒绝别人,要是上去还不得被这群妖精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于是李然把心一横,视死如归的看着那个“红裙子”,指着自己的脸跟她说:“I CAN DO THIS!” “这不就完了吗!” 赵荣开心的拍了拍手,“小李加油啊!争取拿个第一,给咱们夕阳红团争点气!” “红裙子”一看李然这么主动,也不再非要找韩以诚,笑眯眯的挽着李然的手一起跟他走到台上,还贴着他的脸蛋献了一枚香吻。 哼,活该,李然看着站在台下黑脸的韩以诚,莫名的有种报复的快感。 谁让你先在那里招蜂引蝶的!他愤愤的想。 “第一轮,比拼速度,”台上面的聚光灯闪个不停,广播仍在用几种语言轮回播放着比赛规则,“前三名喝完两瓶啤酒的选手,不受任何惩罚,其他失败的选手都要脱掉一件衣服~” 李然观察了一下/身边其他人,大多数是也是亚洲的游客,普遍是带点啤酒肚的中年大叔,还有几个欧美彪形大汉,壮的跟铁塔一样,看着非常吓人。 哨子一吹响,李然端着酒瓶喝了两口,基本就放弃了。 这啤酒度数对他来说虽然只是毛毛雨,但架不住旁边大哥们毫无形象的吨吨吨战术。血盆大口喝一半倒一半,上半身衣服基本都被啤酒打湿了。 李然站在中间瑟瑟发抖,自动认输,无奈地脱掉外套。 他还不忘跟台下韩以诚卖个萌,做了个“救我”的口型。 韩以诚看到李然举动,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台下观众被这个活动搞得气氛火热,大厅里口哨声欢呼声吵做一团,饭店里颇有几分夜店的感觉。 第二轮活动,李然又因为不愿意放弃形象输掉了,他看到旁边纷纷脱掉上衣露出啤酒肚的大叔们,无奈的叹了口气,也潇洒的扯掉了T恤。 这时,一直站在他身后“红裙子”吹了声口哨,走到前边摸了一把李然的腹肌。 台下气氛一下达到了高潮,人头攒动,尖叫声喝彩声不绝于耳。 李然此时已经有点厌烦这出闹剧了,但他一想到如果自己不是这样,遭这一通罪的就是韩以诚,也还觉得算是走运。 此时他在台下也找不到韩以诚的影子了,只能听到广播还在继续。 “最终轮比拼,高度数威士忌,加码加杯,累计最多的选手获胜!认输者请自觉脱衣三件!” 李然无语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大裤衩,算上内裤也就只有两件衣服,他郁闷的往后看了一眼“红裙子”,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要那么注意形象。 “红裙子”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对李然伸出小拇指,做出一个嘲讽的手势。 李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还不都是你搞得事情,他瞪了一眼“红裙子”,推开自己面前的两只小酒杯,直接从桌上拿了一整瓶酒放在面前。 事已至此,李然只能为了保住男人的尊严,硬着头皮上。 他估计了一下,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从开始到现在,周围的大叔们已经好几瓶啤酒下肚了,就算没醉,肚子也撑得差不多了。 而他从一开始就一直没怎么喝,光顾着认输和找台下的韩以诚了,从现在来算起跑线的话,还是挺有优势的。 相当于一瓶牛二而已,他默默给自己打了打气,还没到极限。 现在场上数李然拿的酒多,一多半人只是游客凑热闹,没想要这么拼命,就主动脱衣服认怂下台了。 剩下三四个一看就是老油条,也纷纷把量加到一瓶。 李然做完心理建设,直接拧开瓶盖对嘴吹,连杯子都没用。 底下人显然没想到,这个“小白脸”喝起酒来竟然这么不要命,皱着眉头一口气就下去了一整瓶威士忌,连换气都不带换的。 李然一瓶酒下肚,胃里开始火辣辣烧得慌,他开始后悔,自己早前光顾着跟韩以诚生气,都没怎么吃东西垫一垫。 旁边几个大叔,喝了一半,实在是不行了,被后面的人妖“小姐姐”扒了衣服,一时间各色黑白屁股都在舞台上轮番展示。 李然现在觉得不仅胃疼,眼睛还要辣瞎了。他开始觉得自己喝的可能是假酒,目光所及之处有些模糊,似乎周围声音都逐渐离他远去。 然而台上还剩下一位对手,是个外国肌肉男,站在李然旁边健壮如山。 这位壮汉显然喝完一瓶酒也到了极限,从脖子红到脸,整个人摇摇欲坠。 “我、I,I…”李然舌头都不利索了,还想劝降这位外国猛男,“I ONLY HA/VE THIS,”他指指自己的牛仔裤,“HELP ME!” “Give me a break man! My girlfriend is still down there, I can’t lose either!” 李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自动翻译为“…#@%#¥%#…&%¥#%@%……@&” 他只能理解为这人不认输,他无奈的又从前面拎了一瓶酒出来,强忍着胃疼往下灌。 喝了大概小半瓶,李然实在是撑不住了,他停下来,示意肌肉老哥轮到你了。 肌肉老哥也是强忍着不适,举起瓶子喝了两口,“哇”一下全吐出来。 这下好了,台下一片嘘声,台上一片狼藉,也没人再管李然什么情况了。 他下了舞台,晕晕乎乎的往外走,觉得头越来越沉,脚步都虚浮的深一脚浅一脚。 李然的外套也不知道忘在哪里了,但他仅存的意识还能想起,自己这是在异国他乡,看着周围嬉闹怒骂的陌生脸庞,李然突然觉得自己无比委屈。 明明是韩以诚先不陪自己睡觉的!现在竟然还扔他一个人在这里,都不想想自己是为了谁才搞成这幅样子。 想到这,李然难过的连路都不想走,楞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站着。 周围人流量很大,不知是谁撞了他一下,让原本就站不稳的李然朝着路旁边栽过去。 落地之前,他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接住。 李然闭着眼都知道这人是谁,积怨一天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 “你给老子滚!”李然火冒三丈的推了韩以诚一把,可惜实在没什么劲儿,又被韩以诚拉回来。 “先吃药。” 韩以诚拎着刚刚买的东西,从里面翻出几片解酒养胃的药片递给李然,还给他拧开一瓶矿泉水。 “吃个屁!”,李然看着韩以诚理智的样子,更觉得自己像个傻子,索性开始破罐破摔:“你昨天都不跟我一块睡觉!今天还一直给我找气受!爷不想哄你了,给爷爬!” 韩以诚愣了:“…所以你早晨不等我?” 李然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有点胡搅蛮缠,但又不甘心承认,就把头扭到一边不理他。 “对不起。”韩以诚轻轻在他耳边说道,“先把药吃了好吗?” 韩以诚认错的语气实在是太温柔了,任凭李然再怎么火大,此刻也像一只泄气的气球,态度一下子软下来。 他瘪着嘴接过药片,乖乖就着水咽下去,耷拉着脑袋跟在韩以诚后面,一路回去都沉默的很。 经过酒店门口的便利店时,李然又推了韩以诚一把。他推完才想起来,韩以诚已经道过歉了,不禁为自己醉酒的状态而生气。 “嗯?”韩以诚倒是没生气。 “爷饿了,”李然干巴巴的说道:“刚刚光看你和‘美女’调情了,都没吃饭。” 韩以诚点点头:“等一下,我去买。” 他走进便利店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多了一袋子食物,跟李然一块走回酒店房间。 李然喝醉后比平时狂躁许多,韩以诚刚刚收拾东西没顾上理他,他就坐在床上使劲拍了一下床垫。 “爷要饿晕了!” 韩以诚刚换上睡衣,赶紧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只纸碗,打开盖子递到李然嘴边。 碗里是香喷喷的莲子粥,压酒味儿最合适,李然一口一口喝的来劲,不一会儿就把一碗都咽下肚。 “还是饿,你说怎么办啊?” “你喝太多酒了,少吃点,不然胃会难受。”韩以诚皱着眉头说。 李然又拍了一下床垫:“爷是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啊!还不是不想让你上去被扒衣服!” 韩以诚往前挪了挪,安慰性的捏捏李然耳垂:“对不起。” 李然哼了一声,倒头躺在床上不理韩以诚。 韩以诚想去从后面搂他,又被李然无情推开。俩人来来回回折腾了几个回合,呼吸都有点加重。 尤其是李然,还处于醉酒状态,翻来覆去的脸越来越红,最后架不住韩以诚体力好,气恼的把腿往韩以诚腰上一盘。 “你老是顶爷做什么?” 李然这句话说出口,两人都一下清醒一半。他和韩以诚面对面盯着对方,气氛非常暧昧。 李然有些紧张的舔了一下嘴唇。 然而就是这个动作,彻底烧坏了韩以诚最后一丝理智。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个极致愉悦与痛苦交错的晚上,不同的是,今天面对的并非李然的气味和被子,而是真实温暖而富有弹性的肉体。 韩以诚不会接吻任何技巧,但他知道现在就应该接吻。 男人对这种东西总是能无师自通,即便出顾茅庐略显生涩,也勇于尝试。 李然被他吻得很有感觉,软着手往韩以诚腰下/面摸。 韩以诚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带着崇敬,在李然身体上去践行模仿他教导的每一个动作。 昏暗的屋中仿佛点起几颗星火,起初是静悄悄的不动的,后来随着星光闪烁,竟然像萤火虫一般飞舞起来。 夹杂着低语与呼吸,触感与温度,到口边都汇成那个人的名字。 “阿然…”韩以诚哑着嗓子叫了李然一声,像一声闷雷打在潮湿的草原里。 李然身子抖了一下,眼前有白光闪过,一时失神。 等反应过来,只剩下满手的泥泞。 他半醉半醒中体会的不真切,只记得韩以诚认真帮他收拾好狼藉,换了干爽的睡衣,才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中间他醒了一次,一摸身旁没人,就又想发作,好在厕所里传来两声咳嗽。 李然仔细摸了摸身边的床单,还遗留着温热的手感。他估计是韩以诚起来上厕所,就滚到一边,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 果然,没过几分钟,那人就从厕所里走出来,蹑手蹑脚爬上床,从后面把李然揽到怀里。 李然这时才放下心来,撒娇一样又往韩以诚怀里使劲钻。 “我好喜欢你啊。”他嘟囔着说了一句,像是梦话一般的表白。 韩以诚愣了很久,一下一下的摸着他的头发,最后才虔诚的在李然额头印下一个轻吻。 “我也喜欢你。”他说,“特别喜欢。” 第32章 幸运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李然如愿以偿在韩以诚身边醒来,他一睁眼就看到韩以诚躺在自己旁边,又在盯着天花板认真发呆。 他花了足足五分钟才回忆清楚,自己昨日丑态百出的样子,以及后来莫名其妙的成人剧情走向。 “啊…”,李然发出一声哀嚎,崩溃的把脸埋到枕头里,不愿意面对现实。 韩以诚看到他醒来了,从旁边床头柜上递过来早餐,问:“还觉得难受?” “已经没事了,”李然接过饭团嗷就是一大口,他试图把话题绕开昨晚,就问韩以诚:“今天要去哪里来着?” “我跟导游请假了,今天自由活动。” “啊?”李然一下子坐起来,“他们已经走了啊?本来今天应该去哪里啊?” “去购物。” 这个答案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李然跟韩以诚对视了几秒,同时笑出来。 “幸亏我爸我妈他俩没来,他俩要来了,还不得跟洗干净的猪一样,等着挨宰。” 李然说完这句话,才发现韩以诚小臂上包裹着纱布的地方,正在往外渗血,有些地方透过纱布都能看到红痕。 他眉头微微皱起来:“你那伤口怎么又裂开了?不是都快好了吗?” “这…”韩以诚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臂,似乎有些紧张:“昨天晚上…” “啊!别说了!”李然再次难堪的用手捂住脸,透过指缝看着韩以诚问,“我是不是又不小心压到你了?” “嗯。”韩以诚点点头。 屋内瞬间陷入一阵微妙的静谧,两个人都开始回忆昨天的记忆碎片。 “那个,”最后还是李然先开的口,“你之前跟我说过,你以前没谈过恋爱,所以昨天…你是第一次…跟别人那样子吧?” 虽然李然已经尽力把话说得含蓄,但对于韩以诚来说,这样的询问还是过分露骨,他一下子支支吾吾起来,下意识的把手臂藏到身后。 “嗯…”他死死盯着地面回答道。 李然又叹了一口气,挪到韩以诚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发。 “对不起啊,我本来可以做的更好一些的,结果昨天还喝大了…跟一个醉鬼做这种事情,是不是觉得挺差劲的?” “没有!”韩以诚完全没想到李然会这么说,一下子有点着急,语调跟平常都不同了,“你…特别好看!” 李然被他夸得有点脸红,他看着韩以诚的眼神又很感动,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一下子钻到被子里,蒙着脸乐了半天才露出头来。 俩人难得在这次旅行中脱离了大部队,就一起走到海边沙滩租了两个躺椅,看着海浪奔去复还来。 偏偏赶上今天是个阴天,沙滩上人很少,大海也是灰蒙蒙的深蓝色,没有前几天清澈透亮。 可韩以诚好像对大海有特殊的好感,看着看着就能出神,好几次都没听清李然跟他讲话。 直到李然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韩以诚才回过神来,他有些抱歉的挠挠头,给李然剥了个芒果吃。 李然支着下巴看他:“你这么喜欢看海啊?今天这么黑漆漆的海水,这么高的浪,不觉得可怕吗?” “小时候全家出去玩,我姐姐特别喜欢海滩。”韩以诚说,“她总是跟我妈吵架,吵急了我爸妈不带她一起出去玩,她就在自己趴在宾馆窗户上看海,一看能看一天。” “我一直想搞懂她在看什么,可是我没有浪漫细胞,怎么看都是一滩水。” 海浪声音绵长而富有规律,一遍一遍听起来很解压。 “我以前大学老师说,跳一只舞跳多了,那支舞就会变成我的一部分,”李然咬了一口芒果,也把目光放到海天相接的尽头,“看海看多了,可能也会变成自己的一部分吧。” 韩以诚回头看了一眼李然,目光中带着一点惊讶。 “干嘛?你觉得我说不出这么文艺的话吗?”李然被韩以诚看的不自然,冲他翻了个白眼。 韩以诚笑了一下,转过头去继续剥芒果。 李然看着他认真剥水果的背影,心里痒痒得很,他掏出手机,拍了韩以诚一个侧影,发到朋友圈里。 这下李然的朋友圈一下子炸了锅,所有人都争相八卦起来。 -陈弦:噫,某个蜘蛛精终于得偿所愿了? -郑琦:我就说不可能是一个人去的! -于蔓:天哪天哪!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程颐:【笔芯】 -安七七:阿然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分店证都办下来了。 李然看到七七的评论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开心的在沙滩上就是一个冲刺跑,跑到海水旁边用脚踩浪花。 “我!要!当!大!老!板!了!”他激动的一字一句喊到。 韩以诚看李然开心的不得了,也跟过去,在他后面蹚海水。 “要是昨天晚上,你就会说,爷是大老板。” “你什么时候还学会讽刺人了!”李然不可置信的看着韩以诚,往他身上泼了一把水,“给爷爬!” 说完之后,他自己也觉得好笑,蹲在海水里笑得停不下来。 韩以诚好像憋笑憋得也很辛苦,最后没忍住,也蹲在李然旁边笑出声来。 李然这才发现,韩以诚笑起来也可以很阳光,就像一个普通的大学生那样,丢掉拘谨和阴霾,散发出活力的神气磁场。 “那天小于跟我说,我才意识到,遇到你之后,我的人生真的变得好过很多,”李然玩着海滩上柔软的沙粒,认真说着,“我之前已经有好长时间,真的过得很不顺。” “有时候我觉得是怪自己没用,也有时候,觉得是没有遇到正确的人,才总是把自己的人生陷到沼泽里。”李然转过头看着韩以诚,“好在终于,我的幸运星出现了。” “你真的觉得,遇到我是幸运的事情?” “真的。”李然说完,吻了韩以诚嘴唇一下,“千真万确。” 分店的证件审批完成这件事,算是给李然打了一剂强心针。他这人有个毛病,就是越接近紧要关头,内心深处就总有一种失败的预感,催促着他逃跑, 之所以这次会和韩以诚一块出来旅行,除了拗不过李卫国,还有就是自己也想暂时逃离一下那个环境。 以他手头现有的资金,只交得起四个月的房租,如果分店不能尽快招生自给自足,老店的盈余吃不了两个月就会完蛋。 要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可不放手一搏更是不甘心。 李然想早点还清那十几万的负债,让张玲玉不要再自责下去。他也想多挣点钱,亲自带李卫国多去几个国家,而不是来这种走马观花的旅行团。 他还想…活的从容一点,富裕一点,让物质基础的铠甲牢靠一些,能保护他跟韩以诚的关系,在社会中不那么风雨飘摇,仿佛一小点意外变故,都能让他们心惊胆战。 返航飞机起飞前,韩以诚看了李然一眼:“还害怕吗?” 李然点点头:“怕。” 韩以诚:“其实飞机的失事率…” 李然:“闭嘴。” 韩以诚勾起嘴角,小声问他:“要…牵手吗?” 李然看着他,也笑了,压低了嗓子:“把手给爷拿过来!” 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失事率仅为百万分之一的飞机冲入云霄,将两人送回熟悉的故土。 李然回国之后,李卫国已经从医院回家修养。李然给他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泰国土特产,堆到家里的厨房里。 “哎呦,你怎么买回来这么多东西啊,是不是被人家骗了啊?”张玲玉捂着嘴,有些夸张的问。 李然摊摊手:“一共就呆四天,三天都在购物,不买东西干什么?里面有的东西好像说是长软骨的,你看着给我爸做吧。” “那你回那边住啦?” “嗯,之前忘跟你们说了,舞室我打算开个分店,最近会比较忙,”李然帮李卫国铺好床,在家里好几个地方都放了拐杖,“我抽时间过来,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啊。” “你先忙你的事情吧,”张玲玉笑笑,“过来也是蹭饭。” 李然跟他俩说了声再见,坐地铁回到了韩以诚的公寓。算上出国前那一周,他也有小半个月没回这边了,一进屋看到阳台上满窗户的牵牛花藤,还有点小亲切。 祁心终于逮着空过来了,她跟以前一样坐在电视前看偶像剧,头发长长了许多,在脑后扎了两个麻花辫。 “你好漂亮啊,”李然夸赞道,“韩以诚给你扎的?” “不是,”祁心得意的摇摇头,“我爸教我的,他手比韩以诚巧,看了几遍视频就学会了!” “我就说嘛,”李然笑道,“你看他那个小揪揪,还扎的乱糟糟的。” 韩以诚正坐在餐桌旁喝酸奶,听到那俩人又在扎堆说自己坏话,试图转移话题。 “你不早点睡吗?”他问祁心,“在下周就要比赛了吧?明天还得去舞室上课。” “啊对哦!”祁心懊恼的拍了一下脑门,“别再提了,好紧张啊!” “紧张什么!阿然老师陪你一起去!” 祁心连连摆手:“还是算了吧,我独自面对压力就行,你们就负责结束后请我吃饭就好。” “行吧,”李然笑道,“你是老大,按你说的办!” 李然伸了个懒腰,刷牙洗脸回自己屋睡觉。躺到床上之后,他总觉得哪里不对,翻来覆去打了几个滚儿后,跑到外面一把拉开韩以诚的屋门。 “韩以诚,你是不是把我被子和床单洗了?” “呃,”韩以诚看起来被吓了一跳,“之前,去你屋吃东西,然后就…对不起。” “啊~”李然做出一个了然的表情,“可惜还是被我发现了啊,啧啧,你用的洗衣液,跟我不是一个牌子的。” “哦…”韩以诚看着有点窘迫,犹豫着开口问李然:“那你,要过来睡吗?” “今晚就不了,”李然笑的有点邪气,说话声音都是上挑的,“跟你睡觉随时会动歪心思,等爷哪天精神状态绝佳,再来找你~” 第33章 新店开张 李然接手老店时,觉得一切都理所应当,好客源好位置好老师好前台一应俱全。他从来没意识到,盈利不多但四平八稳的状态,已经是老天垂怜的奖赏。 现在新店一开,把青少年课程转到那边去,原本稳定的客源因为位置原因,嫌麻烦就走了四分之一。 客源没跟上,就得往各个平台加体验课程。体验课是增加新客户最直接的方法,但同时也是最耗精力的课程,价格也接近免费。 原来在老店体验课让七七或谢飞扬上,李然都很放心,但现在情况不同,基本上每一节体验课他都在亲力亲为。 现在不光肉体能量透支的厉害,需要李然操心的事情也很多。比如考虑到资金紧张,目前他还没给新店顾前台,这样一来,从排课到接待再到组织,基本上都是他一个人顶着。 新聘来的夏子阳和李姝予能力不差,但还处于教课的磨合期,上课时需要李然在外边盯着。尤其是李姝予,姑娘虽然舞跳得没话说,但性格比较软,有时候面对一堆半大皮孩子,还是控不住场。 就算这样,李然还得在晚上时不时把陈弦叫过来,让她坐在前台帮忙看店,自己好抽空回家陪恢复期的李卫国。 这一天一天的忙下来,李然过得都忘了算日子,半夜回公寓看到韩以诚座在沙发上,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叼着一瓶奶,躺在韩以诚大腿上闭目养神,渐渐意识都有些朦胧。 “早点睡觉。”韩以诚帮李然揉着他的太阳穴,捏了捏他的鼻子催促道。 李然一睁开眼,就是韩以诚被昏暗灯光映衬柔和的轮廓。他小臂上的划伤已经快要痊愈,只留下一道深褐色的痂,有些丑陋的爬在手臂上。 “走咯,睡觉去~”李然感觉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站起来走两步。 他理所当然的走到韩以诚卧室里,一下把自己扔到床上。 “快来睡觉啊。” 李然今天晚上是真的打算做点什么,但他也是真的太累了,上一秒还想着怎么把韩以诚睡裤扯下来,下一秒已经睡得人事不省,小呼噜打的飞起。 于是韩以诚又像往常一样,把李然当成一个大号人形抱枕处理。 第二天早晨闹钟响了三次,李然才从床上清醒过来。今天是个周末,韩以诚不用去上班,但却是李然课最满的一天。 “我开车送你去吧,”韩以诚正坐在桌子上吃早饭,旁边坐着早就穿戴整齐的祁心,“正好祁心下午比赛,她说先去你那练习一会儿,找找感觉。” 李然啊了一声,点愧疚的发现,自己已经把祁心比赛的事情给忘记了,明明最开始撺掇祁心去比赛的还是他。 “比完赛我去接你吧,”李然自告奋勇,“说好的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 祁心点点头:“那我跟我老爸说一声。” 韩以诚把李然和祁心送到舞室的时候,李姝予正在里边上课,陈弦正像模像样地坐在前台,拿着平板电脑画画,乍一看还真挺像在认真工作。 看到李然来了,陈弦故作不满的摇摇头:“李老板你这工作态度有点轻狂了啊,还不如我这个临时员工来的早呢!” “那我是不是还得给你发工资啊?”李然笑笑。 “给我发工资,你这店可能得破产了,”陈弦看到祁心跑上来,跟她也打了个招呼,“小美女今天也有课吗?” 祁心摇摇头:“我下午有比赛,来让阿然哥哥给我扣动作。” “哎呦,”陈弦笑出声来,“下午比赛现在努力可来不及了,还不如放松玩会儿呢!” 祁心眼珠子转了转,显然在考虑陈弦的邪门歪道。 “祁心别理她,”李然白了一眼陈弦,把祁心领到里屋,“咱们好好练动作。” 陈弦笑了一会儿,也没在继续骚扰他们,安心在前台画画。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店里来了几个带小孩的家长,说是在软件上看到这家店,来上体验课。 “这小姑娘跳的不错啊,”其中一个家长看到祁心在教室跳舞,感叹道,“横平竖直的,还挺潇洒。” “我们这里的老学员了,下午还要参加比赛呢,”陈弦随口就是一套授课组合拳,“等一下啊,我去给你们把老师叫过来。” 李然出来给这几个新来的小孩上课,祁心就又跑到陈弦旁边,认真看着她画画,安安静静的完全不吵闹。 “小美女你也太乖了吧,”陈弦看着祁心乌黑的眼珠,觉得非常可爱,就把手机里的外卖软件点出来让祁心选,“吃什么?” 后来店里又来了几波上体验课的,期间李然还上了一节正课,仅有的一点空闲时间也在陪着祁心抠动作,最后终于撑不住,跑去楼底下小摊买烤冷面吃。 祁心后来也没再继续练习,她捧着一堆陈弦订垃圾食品,两人窝在一起看偶像剧。 祁东青来接祁心去比赛时,一进门就看见陈弦和祁心一人塞着一只耳机,捧着大杯可乐一起喝。 他看到这场景,一下子呆住了,像是看到了什么肥皂泡一般的虚假幻梦,一动不动,生怕打碎这画面。 直到李然端着烤冷面进屋,祁东青才猛地回过神来。 “你好啊…哎?”李然看到祁东青很惊讶,“来、来接祁心?” 祁东青显然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李然,说话都有点磕巴,“啊?哦…对,接祁心。”他又偷偷瞥了一眼陈弦,才问李然:“你…在这里上班?” “这可是我们老板哦~”这时候陈弦已经摘下耳机,指着李然对祁东青介绍道。 “老爸。”祁心叫了一声,背上自己的小书包,跑到祁东青旁边,跟李然挥挥手。“阿然哥哥拜拜,陈弦姐姐拜拜。” “拜拜,”李然对着祁心挥挥手,“放松点啊,我很看好你,没问题的。” 祁心点点头,跟在祁东青后边出门了。陈弦看着祁东青的背影皱眉好久,问了李然一句:“那是小美女的亲爹?” “不然呢?”李然笑了,“你是不是都觉得祁心他爸是韩以诚了?” 陈弦敲敲脑袋,似乎在回忆什么很遥远的记忆:“看着好眼熟啊,他是不是上过电视什么的?” “怎么可能,”李然敲了一下陈弦的脑袋,“可能跟哪个明星撞脸了吧?上次韩以诚给我看他年轻时候照片,长得挺帅的。” “你还有他原来的照片吗?”陈弦问。 “啊?我这里没有,需要我问问老韩吗?”李然看了陈弦一眼。 陈弦耸耸肩:“算了,倒也不必,就是…觉得太眼熟了。” 李然没有过多在意陈弦的表现,指了指新来的几个学生:“那我继续去上课了啊,待会儿有别的老师来,你也不用来老耗在这里了。” “得了,”陈弦跟李然做了个鬼脸,“我是没事干才待在你这里的,有事我早就溜了,你求我我都不来。” 晚上七八点的时候,韩以诚给李然打了个电话,问要不要来接他。李然当时还在盯着夏子阳上课,就让韩以诚先去接祁心。 “那我去等一会儿你吧,”韩以诚在听筒那边说,“祁心今天跟他爸去酒吧了。” “啊?周末她一般不是不能跟去吗?她一个小姑娘,在那里OK吗?” “没事,她以前不愿意自己在二楼呆着,今天好像拿奖了,祁东青说多陪她一会儿,还挺高兴的。” 李然一听祁心拿奖了,顿时开心的不行,“这么厉害!几等奖啊!”,转而又有点幸灾乐祸,“那你现在算不算是孤寡老人了啊?” “过两天祁东青送她去上课,你自己问她吧,”韩以诚顿了顿,着重强调说,“我不是孤寡老人。” 李然拿着手机满脸坏笑:“你这惨兮兮的还不算啊?” “你得陪我。”韩以诚说。 恋爱中下半身那点事儿,只要尝过甜头,就会食髓知味念念不忘。 虽然之前只有过一次经验,但这次韩以诚压着李然去吻他的时候,李然已经感觉得到,这家伙的技能点明显提升了。 “啧…”李然盯着韩以诚发红的眼眶,被撩拨的心跳加速,“果然学霸学什么都很厉害啊,老实说,你是不是自己琢磨好久了?” 韩以诚被他说得脸红的更厉害,一边加重手上的动作,一边俯身去堵李然泛着湿润光泽的嘴唇。 最后李然舒服的在床上弓着身子眯起眼睛,韩以诚才悄悄跑去卫生间。 “你洗完没有啊,怎么这么慢,”李然在外面嚷嚷着叫他,“我进去跟你一块洗行吗?” 韩以诚的声音立刻夹杂着水声从浴室传来:“不行!” 李然在床上想着韩以诚的样子,嘴角笑意又忍不住了:“做都做了,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要害羞啊?” “反正你...别进来。” 第34章 隐藏谜题 看着丝丝缕缕的血迹逐渐被冲入下水道,韩以诚非常冷静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病了。. 可如果这种病,同时又是他的解药,该怎么办呢? 遇到李然之前,韩以诚觉得自己像是在无底的黑洞中不停的坠落,最可怕的是,他并不知道自己何时能触底。 而就当他第一次把刀子按进自己的手臂之后,他感觉自己“咯噔”一声,落到了井底。 从此抬头向上看,就能看到自己和“幸福”得距离,也不过几片刀口而已。 他甚至在学着与这种极度自我厌弃共处,将它们整理好,压缩到一个盒子里,只在特定的时间段里独自面对。 “你怎么又在发呆啊?”李然有些无奈的捏了捏韩以诚的脸,把他拉回现实,“刚刚听到我说话了吗?有学员来让他们去里面找夏子阳,家长跟着一起来的就来找我,OK?” “嗯。”韩以诚点点头。 “那我去接着上课了啊,你可以…自己干点别的,不用这么全神贯注的坐在这里。” “好。”韩以诚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一本书来看。 周日来舞室上课的人很多,许多小孩子吵吵闹闹的,好在韩以诚定力超强,泰然自若坐在前台看书,丝毫不受影响。 “看到没有,你要是学习能像那个哥哥一样全神贯注,我就给你买游戏机。”一个妈妈坐在旁边,拿手指戳了自己儿子脑门一下。 直到过了午饭点好久,李然才得空休息。韩以诚提前帮他从楼下买好盒饭,两人一起坐在门厅边闷头吃饭。 “我何德何能啊,”李然看着韩以诚吃饭的侧脸感慨道,“找了个博士给我免费当前台,还这么帅,看得我欲/火焚身的。” 韩以诚看着李然挑了挑眉毛,早已经习惯他满口骚话的日常。 他觉得李然这个人很神奇,风骚起来是真的风骚,纯粹起来也是真的纯粹,两种矛盾的人格纠缠着拧在一起,让他着迷到无法自拨。 就像现在,只是单纯的看着他,韩以诚都觉得热。 他掩饰性的摸摸鼻子,低头继续与那盒食物作对,把青菜都挑拣出来,放在饭盒角落一根根的码放整齐。 “韩以诚!”李然正色道,“把你捡出来的蔬菜都吃了。” 韩以诚仿佛没听见,拿米饭把蔬菜盖在底下,假装没有这回事儿。 “啧,”李然又揪了一下他的头发,加起他“埋藏”好的蔬菜,递到韩以诚嘴边,“给爷吃下去!” 韩以诚这才乖乖张开嘴,吞下李然喂给他的菜叶子。李然看着他咀嚼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在强迫一只大灰狼吃白菜。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刻意的咳嗽声,打破屋里有些暧昧的气氛,两人同时往门口扭头看过去。 祁东青拉着祁心站在门外,看起来比他俩还要尴尬,一副不知道要不要进来的样子。 反而是祁心,十一岁的脸上,露出五十一岁阿姨一般慈祥的微笑。 “那个,我先送她过来了,”祁东青眼神四处游离,找不到合适的位置,“今天…先让她跟着你们吧,我们店那边…有活动。” “好啊,”李然注意到祁东青说的“你们”这个词,心里突然生出几分亲切感来,他冲祁心挤挤眼睛,“听说有人得奖了是不是?跟老师汇报一下,什么情况啊?” “不用太高兴,只是二等奖而已。”祁心表面故作很淡定,但实则脚丫都得意的颠起来,她找出手机,把昨天的照片递给李然看。 照片是祁东青和祁心一起领奖的合影,祁东青显然以前没参加过这种场合,李然从照片都能看出来他非常紧张,明明是陪女儿领奖,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不过旁边的祁心倒是非常高兴,开心的冲着镜头扬起下巴,与她平时高冷的人设一点都不符合。 祁心来过这边很多次,一个人自觉跑到教室里坐下玩手机。 祁东青没有直接离开,犹豫着在店里坐下来。 “你在这…帮忙呢?”他看着韩以诚问。 “嗯。” “昨天那个姑娘…是前台吗?”祁东青装作若无其事的问李然。 李然觉得有点奇怪,他回想起昨天陈弦说祁东青眼熟的事情,回答道:“你说陈弦吗?她是我朋友,昨天来店里帮忙的,你们是认识吗?” “没有,不认识,我就是随口一问,”祁东青站起来,从兜里掏出烟盒,刚想抽又想起这是室内,有些窘迫的放回去。 “我先…回去,”他推开门临走之前,还看了韩以诚一眼,“…谢谢你了。” 大概以前,祁东青从来没和韩以诚说过道谢的话,这下搞得韩以诚很迷茫,他看着祁东青骑着小破摩托的背影陷入深思。 李然觉得这事情很匪夷所思,如果说陈弦觉得祁东青眼熟是巧合,那为什么祁东青会主动问关于陈弦的信息呢?他们应该完全不认识才对。 他看着屋里玩手机的祁心,理不清头绪。 “你说,陈弦和祁东青以前是不是见过啊?”李然像是在问韩以诚,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按说也不应该啊,祁东青不得比她大好多吗?” “不是。”韩以诚摇摇头,还是那副没表情的样子。 李然转头看着韩以诚,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陈弦其实有一点…像我姐姐。” 李然愣了,他怎么也没料到这一层,一下不知道说什么。 “你说…长相吗?”他试着回忆照片中韩亚楠的外貌,无奈记忆有些模糊,想不起来。 “长得不像,但…”韩以诚皱起眉头,像是在思考如何跟李然形容自己的感受,“就是给人感觉很像,神态、性格、说话方式还有穿衣风格都很像。” “她手上好几条手链,还有耳钉,我姐姐都带过一模一样的,还有她的发型和颜色……第一次见她的时,我也有些惊讶。” 韩以诚这么一说,李然渐渐能明白过来,韩亚楠那张旧照片的整体气质,确实跟陈弦有点类似。 “可是,昨天祁东青走了之后,陈弦也跟我说,她觉得祁东青看着眼熟。” “...嗯?”韩以诚这下看起来也很困惑。 “祁东青今年多大了?”李然问。 “三十六。” “差八岁的话,不可能认识啊,”李然困惑的挠挠头,“你姐姐去世是十一年前,那时候陈弦才十七岁,还没考到这个城市上大学呢。”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 “那可能,确实是巧合吧。”韩以诚说。 之后两人也没再讨论过这件事,李然依旧忙到飞起,全身心投入到事业中。韩以诚朝九晚五上班之余,有空就到李然舞室呆一会儿,坐在前台看他上课。 祁心的奖状和照片被李然贴到舞室墙上,供来上课的家长们观摩,随着中小学生暑假的到来,新店课程卖的也蒸蒸日上。 夏子阳和李姝予经过一堆小屁孩持之以恒的折磨后,终于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老师,李然看时机成熟,就又招了一个老师让他们带,顺便还招了个前台,把免费苦力韩以诚解放出来。 韩以诚越来越熟练地跟着李然去张玲玉那里蹭饭,然后再被李卫国扣住下棋。 李卫国的腿已经恢复到能下地走路了,李然陪他散步时,偶尔也会叫上韩以诚。 “真好啊,感觉我跟养了两个儿子似的。”李卫国总是笑呵呵的感叹。 他们还在家里见到过一次李琛,让李然颇为意外的是,李琛比过年时瘦了不少,小啤酒肚由正圆变成了半圆形状。 “你姑娘追的怎么样了啊,”李然问他,“我是不是白给你牵线搭桥了?” 李琛一脸一言难尽,看到韩以诚没在附近,鬼鬼祟祟的问:“阿然你跟我说实话,程颐是不是对韩以诚有意思啊?” “不可能,”李然摇摇头,“你好好追你的,不要给自己找客观原因。” “我发过那么多次朋友圈,她都没点过赞,偏偏上次你去泰国发那张韩以诚的照片,她就在底下评论爱心!” “那是因为…”李然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跟李琛解释。 “你要不让韩以诚帮我探探口风?看看我该往什么方向努力?”李琛试探着说道,“我是…真挺喜欢程颐的,跟你以前给我介绍的那些女生都不一个感觉。” “什么不一样的感觉?终于有人不好意思直接拒绝你的感觉?”李然嘲讽道。 李琛气的直瞪眼:“你好意思讽刺我?你还不是白瞎了这张好皮囊,单身二十六年?” “胡说八道,爷可是上高中就…”李然瞥到韩以诚从他屋门口经过,一下子闭上嘴。 李琛还以为自己戳到李然痛处了,得意起来:“哎~接着吹牛啊,从高中就怎么着?从高中就怎么着?” “你再这样我就不帮你问了啊。” “别别别,”李琛一下子怂了,“让韩以诚帮我问一下吧,旁敲侧击也好啊。” “你陪我爸下棋去吧,我再考虑考虑。”李然看着门后面韩以诚的眼神直发毛,赶紧推着李琛让他离开。 李琛前脚刚离开屋子,韩以诚就偷偷挤进来。他反手锁上门,把李然逼到墙角,贴着李然的耳朵问他。 “从高中就怎么了,嗯?” 从韩以诚嘴里呼出的热气把李然耳朵激的通红,他浑身都被弄/出鸡皮疙瘩,腿也软了。 “我靠你干什么…”李然用气声反抗道,“他们都在外面呢!!” 韩以诚不理他,捏着李然的下巴跟他接吻。 李然觉得韩以诚简直在用搞科研的精神学习接吻这件事,随着他们做这件事的次数越来越多,李然的主导权逐渐被韩以诚夺走。 他被吻得七荤八素,几乎喘不上气来,就在李然下意识去蹭韩以诚大腿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唔、”他有些狼狈的抽身,颤颤巍巍的掏出手机来。 两个人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同时一愣。 是段辰奕。 第35章 意外的发现 自从上次李然跟段辰奕说开之后,俩人已经有半年没联系过了,这时候突然打电话,估计是真的有事。 “...呃那我接了啊。”李然看韩以诚脸色还算可以,就当着他的面点下接听。 为了让韩以诚放心,他接听的同时还按下了免提。 “喂?”电话那边响起一个清冷的女声,“请问是李然先生吗?” 李然有点摸不着头脑:“我是李然,请问你是…?” “我是《古潭奇闻》剧组的人事助理,段先生拍戏时发生了点意外,目前正在留院观察,请问你方便过来吗?” “啊?可是我…”李然又看了一眼韩以诚,有点不知所措,“为什么会打给我?” “他合同上紧急联系人留的是您的电话,如果您不方便的话,我可以联系他的父母…” 李然捏捏眉心:“没事,我现在过去吧,地址在哪里?” 那边报完地址,李然无奈的放下电话,拉过韩以诚来,安慰性的亲亲他的脸颊。 “我还是得过去一趟看看,段辰奕他妈…有点老年痴呆,还在外地,没办法通知家里,”李然解释道,“那个垃圾公司肯定不会管他,我——” “没事。”韩以诚把李然搂到怀里抱了一下,想了想说:“我陪你一起。” 段辰奕的病房是单人间,诺大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旁边有几张椅子七横八竖的摆在那里。 李然和韩以诚到的时候,等在一边的那个剧组助理神色明显已经很不耐烦,连客套都懒得客套,敷衍的跟李然点点头后,就直接走掉了。 段辰奕头上缠着几圈绷带,脸上也肿了好几块地方,看着有些滑稽。 他本来就很不好意思麻烦李然过来,这下看到韩以诚还跟在后面,更是无比的难堪,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故意避开他的现状不谈,只是默默把带来的银耳莲子汤放到旁边的床头柜上。 两人毕竟交往过三年时间,李然非常了解段辰奕这个人死要面子这一点。 最后还是李然先打破沉默,“公司还这么狗啊,这种时候都不照顾好你这种台柱子,”他尽可能的让气氛轻松一点,“怪不得粉丝天天喊着让公司倒闭呢。” “没新剧没代言没韭菜,粉丝闹得越厉害公司就越烦我,”段辰奕扭过脸去,还是觉得别扭,“要不是留着我奶新人,现在这个资源估计都不愿意给我接。” “你上一部剧很火的,我周围的小姑娘们都在看,你现在也算是家喻户晓,放宽心好好养病,别担心太多。” “那不一样,”段辰奕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跟李然解释,他沉默了一会儿,转移开话题。 “你最近是不是挺忙的?我耽误你事情了没有?” 李然摇摇头:“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突然闲下来还有点不适应。” 中间李然去了一趟厕所,房间里只剩下韩以诚和段辰奕,气氛一时间更加尴尬。 不过韩以诚对这类情绪麻木的很,主要还是段辰奕一个人如坐针毡。 “能帮我签个名吗?”他俩对视了一会儿之后,韩以诚突然开口。 段辰奕瞪大眼睛:“…现在?” 韩以诚四下摸了摸,好像并没有合适的纸和笔,就坦然道:“明天。” “明天你还过来啊?” “嗯。”韩以诚表情十分淡定,好像他们是两个陌生人一样,“阿然说这几天都过来给你送饭。” “我…”段辰奕刚要开口拒绝,就想到自己被公司扔在这里,也没法一个人去楼下买饭。加上住院部已经有几个护士发现他的身份了,经常在门口探头探脑。 如果他不想以“孤身一人,状态欠佳”的字样登上热搜,就得接受这样的安排。 韩以诚看他吞吞吐吐,就自以为特别贴心大度的补了一句:“没关系,你们是朋友,我不会介意。” 段辰奕两眼一翻闭上眼睛,不想再面对现实。他已经接受了李然开始新感情的事实,但万万没想到李然偏偏找了个傻子。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不甘心的睁开眼睛,问韩以诚:“你知道然哥跟你在一起,你占大便宜了吧?” 韩以诚被问的一愣,李然正好从外面走进来听到这句话。 他过来揉了一把韩以诚的头发,跟段辰奕说:“老韩他不会说话,你别欺负他啊。” “……” 段辰奕彻底无语了,扭过头面对墙壁不看他们。被爱情冲昏头脑就是这幅模样,他安慰自己说,然哥也是凡人,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看不清谁欺负谁,都很正常的。 然而当韩以诚第二天拿着海报来找他签名时,段辰奕还是气不打一出来。 “然哥呢?”他问,“怎么就你自己来了?” 韩以诚还是那副心如止水样子,“在上课。”他边说边帮段辰奕把之前的盘子收拾好,然后再把新食物摆上来,“写to祁心,12岁生日快乐。” 段辰奕拿着马克笔,一言不发的刷刷写字,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出院。 “你确实挺帅的。”韩以诚看着段辰奕几乎与海报无异的侧颜,冷不丁又冒出一句。 段辰奕也不知道么,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决定放弃李然了,却依旧看韩以诚如此不爽,不看他吃瘪就不痛快。 “祁心是你女儿吧?”他明知故问道,“你年龄是不是也差不多了?已经是我粉丝的家长辈儿了啊?” 不过只要李然不在,这种挑衅对于韩以诚来说完全就没有半点威力。 “是我外甥女,阿然以前会陪她看你演的电视剧。” 段辰奕挑起眉毛:“以前?那她现在是脱粉了?脱粉了你还送她我的签名?” “不是。她还是喜欢你,”韩以诚说,“但阿然得陪我打游戏。” “……” 段辰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就在刚刚,韩以诚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微笑。 他郁闷的把海报递还给韩以诚,泄愤一般使劲打开饭盒,意外地发现里面菜色还挺全。 “这是…然哥做的?” “是我做的。”韩以诚摇摇手里的海报筒,转身准备离开,“这个,谢谢了。” 唉,段辰奕看着韩以诚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 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第三天,李然跟韩以诚一同过来看段辰奕时,发现房间里面已经有两个人在了。 “这是…”李然盯着其中一人看一会儿,突然脑中灵光一现,“你是许恒——许诺!你是许诺!” 许诺也有点懵,眨了眨大眼睛扭头问段辰奕:“辰奕哥哥,这是谁啊?” “我们是段辰奕的朋友,”韩以诚立刻抢答到,说完还着重强调一遍,“好朋友。” 段辰奕看了韩以诚一眼,转头对许诺说话,语气有点不耐烦:“对,这几天有他们照顾我就行了,你不是电影在宣传期吗?别老往这边跑了吧?让别人拍到又不好了。” “拍到怎么了,我们又不是不认识,干嘛非装成陌生人的样子啊?” 许诺身形非常纤细,眼睛又大又亮,情绪一激动,李然几乎以为他要哭出来了。 段辰奕没接他话,屋里一时间非常安静,气氛犹如结冰一般慢慢冻结起来。 就在李然快要忍不住说点什么打圆场时,突然听到韩以诚开口跟许诺说:“方便帮我签个名吗?” “啊?”许诺显然被韩以诚突如其来的要求搞得很迷惑,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林哥,”他对着自己助理问,“你包里还有照片吗?” “有的有的,”被点名的助理立刻从包里掏出厚厚一沓照片,许诺各个角色的扮相一应俱全。 韩以诚眼尖的看到,这一摞照片里有几张和段辰奕的双人合影。他指着那几张照片,非常礼貌的问:“能签这个吗?” 许诺眼里竟有几分惊喜,他看了一眼段辰奕,开心的点点头:“可以啊!当然可以,要几张?” “一张就行。”韩以诚还非常周到的递上了马克笔。 许诺签完字,韩以诚接过照片道了谢,又把纸笔递给段辰奕:“要不你再签一次?” 如果不是李然了解韩以诚这人,他几乎以为韩以诚是故意的。他心惊胆战的看着段辰奕接过纸笔,咬牙切齿的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 “你外甥女挺博爱啊,”段辰奕从嘴里蹦出几个字,“喜欢的人这么多呐?” 韩以诚以为段辰奕是嫌祁心追星不专一,还做了解释:“她只喜欢你们俩。” “哎呀!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李然实在看不下去了,使劲掐了韩以诚一把,让他赶紧闭嘴,“你们先聊,我们去问问医生具体情况。” “我刚刚问过了,医生说你还得再观察一周才能出院。” 许诺似乎有点害怕他们俩离开,往门口挪了几步,正好挡住李然和韩以诚的退路。 他拿准了段辰奕不想在这俩人面前让自己下不来台,鼓起勇气再次开口。 “你不愿意看到我也行,把林哥留在这里照顾你行吗?我保证不打扰你了。” 李然不知道许诺的年龄,只是他看起来非常小,到最后话说的都有几分乞求的意味。 “或者我别的助理,你觉得谁好,我就让谁过来,行吗?” 段辰奕最后还是心软了,叹了口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不想看见你,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剧放完了公司就要解绑,你还有新剧和新电影,老来找我对你新作品宣传不力。”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能管好我的事情,公司那边他们不敢不听我的!” “可是我也有公司啊,我的公司不让我这样。” 许诺往前跑了几步,站到段辰奕边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来签我们公司不就好了吗?我跟我爸好好说,他肯定答应,不就是解约金吗?能有多少钱啊?” 段辰奕看着许诺天真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我不想这样,你赶紧回去吧,缺席宣传期会被说态度差的。”段辰奕这话一说出口,许诺眼睛肉眼可见的暗淡下来,他使劲咬住嘴唇,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让林哥留这里吧。”段辰奕补了一句。 许诺的眼睛一下子又亮起来:“真的吗?那我有事还可以给你发微信吗?” “可以,”段辰奕无奈的拍了拍他的头,“你快回去吧,有事情我跟林哥说就行,反正他也会跟你汇报对不对?” “那我走啦,”许诺临走前还不忘跟韩以诚鞠了一躬,“谢谢你侄女的喜欢,我以后还会继续努力的。” 韩以诚:“是外甥女,不客气。” “啊那个,”李然又往韩以诚腰上掐了一把,跟段辰奕笑了笑,“那我们也先走了啊,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李然和韩以诚并排往医院外面走,各自在自己的频道默默暗中消化着刚才的见闻。 “祁心肯定会很高兴。”韩以诚说。 李然看了他一眼,由衷感叹道:“这小丫头,真的是神了。” 第36章 万家灯火 让韩以诚没有想到的是,祁心这次生日,竟然邀请了两个同学来家里。 他看着祁心身上宽大不合身的校服,才意识到这小屁孩已经上初中了。 韩以诚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医院见到她时,祁心还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小肉球。皱皱巴巴的,让他那么恐惧,仿佛是从地狱归来,见证他罪孽的证人。 “韩以诚,”祁心看自己那两个同学游戏打得投入,就问他,“我爸送我的那个签名照片,是你给他的吧?” “……嗯。”韩以诚知道自己被识破的彻底,就干脆承认。 祁心盯着电视上闪烁的游戏画面,踌躇很久,才咬着嘴唇蹦出来两个字:“谢谢。” 她和韩以诚一样,没人教过她要怎么表达感情,每次到这种需要表达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逃避。 可这次,祁心似乎下定决心要说出点什么来,眼神从屏幕转到地上再到桌子上,就是不敢看韩以诚。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祁心说完这句话,正好用完了积攒的所有勇气,留下还在原地发呆的韩以诚,逃跑一般的跑回屋里。 在旁边厨房切蛋糕的李然看到了这一幕,把分盘盛好的蛋糕递给韩以诚。 “快把她叫出来吃蛋糕。” 韩以诚接过蛋糕想了想,最终还是摇摇头,把盘子递还给李然:“你去叫她吧。” 李然看韩以诚很坚持,只能接过盘子,无奈的敲敲他的头:“你们俩真是,性格一模一样别扭。” 说完,李然去祁心房间把她叫出来吃蛋糕,小丫头情绪调整的很快,从屋里出来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又恢复那副酷酷的样子。 晚些时候,韩以诚把祁心的朋友送回家之后,问祁心,她是睡在这边,还是把她送回祁东青工作的酒吧。 “我去我爸那里陪他吧,”祁心手里拎了几个袋子,是她收到的生日礼物,“我爸就一个人。” 韩以诚在回家的路上思考了很久祁心说的话,突然格外想赶紧回公寓看到李然。 明明才离开不过一个多小时,现在竟还能生出思念的情绪来。 韩以诚怀着这样的心情跑回来,到门口时有些气喘吁吁。 韩以诚用钥匙打开门,发现客厅是黑的,一点亮光都没有。 他刚要去摸顶灯的开关,就被李然捉住手,轻轻把他按在墙上。 韩以诚自然也不反抗,只是在黑暗中问他:“在干什么?” “嘘,”李然在他耳旁吹了一口气,用膝盖顶着摩擦着他的大腿根,“你不许动,享受就好。” 韩以诚立刻硬的发疼,用尽全部意志力才没直接把李然压倒在地。黑暗中视线不清晰,但其他感官却更加灵敏,他似乎都能感受到李然温润的鼻息,一点点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滑。 锁骨,胸口,小腹,直到… 韩以诚最终还是没忍住,闷哼了一声,但这反应似乎更加鼓舞了李然,他不再停留在边缘做那些爱抚,而是直奔主题,用牙齿剥下那些碍事的衣物。 “你…”韩以诚有些狼狈的用手制止住李然,轻轻揉捏着他耳朵尖上面的软/肉,“…不用这样。” 李然轻笑了一下,喷出的气流让韩以诚打了个激灵。 “给爷闭嘴,你享受就好。” 这样的刺激对于韩以诚来说,像是掉进了滚烫的熔岩一般激烈。他感觉自己出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失态,耳边嗡嗡全是轰鸣声。 韩以诚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思考任何事情了,全身上下仿佛只有那一处还活着。 李然听到他的低吟声,也不禁腾出一只手来抚慰自己。他一贯做这种事情信手拈来,这次也少有的沉沦其中,渐渐失去理智。 “别…”,韩以诚迷离中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他,自己已经到极限了,他伸手去推李然,却被李然捉住手。 李然故意没有推开,反而更力的动了几下。 “你…”,韩以诚顶峰回过神来,赶紧蹲下去查看李然的状态,生怕不小心伤到他。 他把手伸到李然嘴边:“快吐出来。” 李然冲他笑笑,扬了一下脖子,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下带。 “我还没结束呢。” 韩以诚还在纠结要不要跟他礼尚往来一下,正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我…” “你你我我啰嗦什么啥呢,你是想憋死爷吗?”他一下吻上韩以诚的嘴角,示意他手上赶紧动作,“我知道你想什么呢,留到下次吧。” 等把李然的问题解决完了,韩以诚发现自己又硬/了,他有些恼火的掐了一把大腿,躲起来不想被李然看到。 可惜李然还是眼尖,悄悄爬到韩以诚耳边,压着气声问他:“你想不想,试试做完?” 韩以诚一下子呼吸都有些困难,他拉着李然坐到自己怀里,用手轻轻帮他按摩脸颊两侧,脑海中天人交战,过了一会儿,才说:“等下次一起。” “哎呦,”李然楞了一下,看着往洗手间跑的韩以诚嘴角疯狂上扬,“又一个人洗澡去啊?” 韩以诚顿了一下,回头盯着李然看了一会儿,又走回来。 他蹲在李然旁边,把李然额头侧面的刘海撩到耳朵后面,犹豫了几秒钟,垂下眼眸说:“我爱你。” 李然笑了,眯着眼睛回答:“我知道,我也爱你。” 韩以诚抬眼看着李然:“如果未来我犯错误,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原谅我一次,不要直接离开。” “放心,”李然把韩以诚搂在怀里,摸了摸他的头发,“我不会离开的,你要是让我生气了,我就一直教育你一直啰嗦你,直到你改好为止,好吗?” “嗯。”韩以诚点点头。 李然这才打开客厅的灯,坏笑着问:“那我能跟你一起洗澡了吗?” “不能。” “切,不能就不能,反正早晚你得答应我。”李然不以为意的撇撇嘴。 客厅的时钟咔咔的跑字,窗户上面的牵牛花开的格外茂盛。 李然走到窗户边上,看着对面楼一格一格的暖黄色亮光出神。 空调机还在窗外嗡嗡的响着,九月末的秋老虎迟迟不退,直至夜晚温度才稍稍降下来一些。李然想到韩以诚体温低,总穿着长袖睡衣,不像自己那样怕热,就把空调关上,打开窗户透气。 嗡嗡作响的空调外箱一停下,其他声音便格外清晰,刚刚像是在聊天的楼上夫妻,原来一直是在吵架。 争吵声抑扬顿挫,热闹程度堪比电视剧。 李然怀着一颗吃瓜的心偷听了一会儿,发现不过是家长里短柴米油盐。 这时候韩以诚正好洗完澡出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好闻的沐浴露味道。 他站在李然旁边问:“在看什么?” 李然没回答,转头冲韩以诚笑了笑。 再看向窗外,李然突然明白了几分,“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的道理。 R+分店经营的越来越红火,以至于李然每次回老店上课,都能被小于抓住嘲讽一番。 “啧啧啧真不容易啊,李老板还记得我们呢?”她调笑着模仿古代电视剧娘娘的语气,“我们这儿都快成冷宫了呢!” 李然拍了她一巴掌:“少来!还有谁能比你受欢迎啊,像你这样的人才,我都得供起来。” 这话李然说的确实真心实意,前一段在新店起步阶段,小于在老店琢磨出一个“复刻爱豆”短期课程,专门扒一些明星舞台的经典片段,用一两节课教完,带着学员拍成小视频。 这课程一推出就格外成功,报名人数蹭蹭往上涨,在早期分店资金生源都紧缺的时候,是雪中送炭的帮助。 而谢飞扬和七七作为这边的中流砥柱,也在短视频平台上刷了一波存在感,尤其是谢飞扬,还收获了一大波迷妹来报他的课。 “这小子现在比我还火了呢?”李然惊讶的看到谢飞扬一下课,就被几个女学员围住问这问那,“我觉得他没我帅啊?” 小于瞥了李然一眼:“这你就不懂了吧?你好看是好看,但对于女生来说,缺了那么点‘性张力’。” “什么叫‘性张力’?” “呃…怎么说呢,就是种感觉吧,”小于摸摸下巴,“你看谢飞扬,就是那种阳光乐观做坏事而不自知的渣男款。再看老板娘,就是那种表面禁欲凶狠实则斯文败类的——” “你想说我‘娘炮’就直说!”李然有点愤愤不平。 “这和娘不娘没有关系,你看许诺那种,整天眼泪巴巴天真无邪的,让姐姐们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他。” 李然更加不解:“那我到底是差在哪里啊?” 小于思考良久,终于一拍脑门:“你就是,气质里缺了点攻击性,没有棱角,圆滑的跟一块海绵一样。” “是吗…”李然揉着下巴陷入深思。 “快别想了,你又不是直男,对女生有吸引力也没用啊,”小于说着拍了李然一把,冲着电梯门口努努嘴,“喏,老板娘来接你了。” 韩以诚最开始对这个称呼有些抗拒,后来他发现李然乐在其中,也就渐渐接受其他人这么叫他。 “吃的。”他把从楼下买的零食递给小于。 “天哪~”小于开心的转了个圈圈,“谢谢老板娘恩典~” 李然看韩以诚耳朵根又有点泛红,赶紧冲小于挥挥手,拉着韩以诚一起下楼。 “我下个月,要出国开会。”韩以诚做进车子里没急着发动,侧身跟李然说。 李然眨了眨眼睛:“啊?多久啊?” “大概…两周多吧。” “那你去呗,不要太想我哦,”李然边系安全带边说,还顺便摸了一把韩以诚的大腿,“实在太想我的话,还可以打视频电话。” 韩以诚点点头,应了一声,似乎想说点什么,突然又欲言又止。 李然其实私心想让韩以诚说点什么,因为自己生日在下个月,韩以诚不能陪他就有点让他失望,要是这个傻子根本就不记得这件事,李然可能就会暗自生气一会儿了。 韩以诚看着窗外,似乎有些入迷,李然以为他在纠结措辞,就陪他一块往车窗外面看。 看了一会儿,李然猛然发现,韩以诚不是在想事情,而是真的在看车前面的两个人。 前方的摩托车旁边,谢飞扬正在跟一个娇小可爱的女生接吻,非常明显的,那个女生并不是安七七。 第37章 信任的阴影 李然一下把生日不生日的事情抛到脑后,整个人陷入了道德选择的难题当中。他一把拦住韩以诚要发动汽车的手,死死扣住不放。 “你疯啦?”李然瞪着他问,“你现在开车灯,他俩一下就能看到我们!” 韩以诚扬着眉头,对李然的行为非常不理解:“我们没做错事。” 言下之意,就是:出轨的是他,你为什么要包庇这样的人? “等等等等!别这样!”,看到韩以诚挣脱自己,再次把手放到启动引擎的按键上,李然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你先等他们走了,我再跟你解释行不行?” 韩以诚盯着李然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妥协了,把手从引擎开关上拿下来,正襟危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两个人卿卿我我。 李然怕韩以诚一激动再做出点什么来,就悄摸摸压住他的手,安静坐在车内。 两个人就这么拉着手僵持了一会儿,李然突然就特别想笑,他又想起来韩以诚第一次送他和张玲玉时候,也是在这辆车上,也是这种让人啼笑皆非的场景。 李然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不是也这样,一跟对方呆在一起就做傻事,然后再傻笑,反正他自己以前都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是第一次。 但李然打心底又觉得,自己这份感觉是独有的,别人没经历过,也跟他们讲不明白。 那个女生骑上谢飞扬摩托车后座,两个人一骑绝尘之后,韩以诚抱着手臂看向李然,一副“你现在可以解释了“的表情。 “第一,”李然伸出一只手指头,歪歪头说道,“安七七和谢飞扬都是成年人了,他们的关系究竟怎么样我也无权插手,这时候贸然撞破这件事,除了让我跟我的员工关系尴尬之外,对他俩没有任何实质性帮助。” 韩以诚并没有被说服,他执拗的说:“七七被他背叛了。” 李然摇摇头:“第二,我们外人并不知道真相是怎么样的,也没有办法单纯这样判断是非对错,如果七七做错事在先,或者他们现在已经分手了呢?” “……” 韩以诚看起来还不是很服气,把脸扭到一边去不看李然。李然看他这样幼稚的行为觉得可笑,强行揪着韩以诚的头发把他的头拧过来。 “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操心好不好?我们两个只要管好我们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韩以诚不说话,似乎在考量自己的立场。 “好不好啊?”李然揉着他的脸,语气中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韩以诚这才点点头:“好。” 真可爱,李然想,这样的人,就算忘掉生日这件事,自己大概也完全没办法生气吧。 不过李然的担忧实属多虑,韩以诚不但没忘他的生日,反而时刻在为这件事发愁。 他以前既没有谈过恋爱,身边也没有朋友可以讨论送什么礼物,琢磨这件事对韩以诚来说,简直比调程序还难。 快到午休时,韩以诚思考再三,给程颐发了一条微信。 -有时间一起吃饭吗?有事想问。 很快,他就收到了程颐的回复。 -好的呀,现在走吗? -嗯。我去找你。 -啊不用不用,我们食堂门口见吧? -好。 韩以诚把手机放回兜里,瞥了一眼旁边正在核对数据画图的田磊,站起来准备离开。 “师弟,一个人吃饭啊?”田磊叫住他,两只手放在脑后,往皮椅上一躺,懒洋洋的问:“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啊?” “不了,我约了人。”韩以诚不想和他做过多交谈,说完话就想走,结果被田磊再次叫住。 “跟程颐啊?” “嗯。” 田磊伸了个懒腰,啧啧嘴,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来。 “师弟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小心着点哦,现在的小姑娘心眼多着呢,有的人啊,你以为她是仰慕你喜欢你,其实不过是想利用你多发表几篇文章罢了。”田磊脸上的表情很戏谑,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你现在是涉世未深,师兄怕你吃亏才这么说的,你看看老头子都被她骗的团团转的,去瑞士的那个论坛,有几个老板带硕士去的——” 韩以诚有点火了,没等田磊说完就打断他:“不用你提醒,我不是傻子。” 说完之后,韩以诚也没理会田磊的反应,自顾自的走出去,一路走到食堂门口,脸还是黑的不行。 “师兄,”程颐看到韩以诚过来,跟他挥挥手,等韩以诚走进才发现,他满脸的不开心,“你…怎么了?” “没事,”韩以诚一边打饭,摇了摇头说:“不重要。” 程颐心里猜到了七八分,等到两个人一起端着盘子找空地方坐下,才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田磊师兄…说我什么了?” 韩以诚这人不会说谎,神色复杂的看了程颐一眼,没说话。 “其实…师兄你不用在那边替我说话的,”程颐笑笑,笑容里说不上是心酸还是豁达,“魏老师能看到我的进步就行了,你把他惹急了,容易让他真觉得我图谋不轨。” 韩以诚也笑了:“还能对我图谋不轨?” 程颐也跟着他乐了一会儿,专心吃饭没说话。 “我搞不通他在想什么,”韩以诚沉默了一会儿,主动开口说:“他以前,用…取向这件事威胁过我,现在又好像不知道一样,说一些怪话。” 程颐咬着筷子像是在思考这个问题,突然脑中灵光一现:“他会不会是在拉拢你啊?” “没必要的。”韩以诚摇头。 “我那天去帮老板拷资料,听他们说了个事儿,”程颐表情略有神秘,把声音都压低了,“他们说魏老师想给你今年的名额去评副研呢!” “啊?”韩以诚一愣,稍微有些惊讶,“我前年才博士毕业,轮不到我的。” 程颐眨眨眼睛:“可是魏老师学生少啊,你发表的文章又多,之前还跟着做过国家级项目吧?” 韩以诚没说话,开始思考这种可能性。 “你如果评上,就跟他平级了,他估计不想让你因为之前的事情记仇吧?” 韩以诚是真的对职场人际关系这方面一窍不通,他隐约认为程颐的话有道理,却又觉得田磊没必要做到这一步。 不过想到最后也没想清楚,他索性放弃这件事进入正题。 “程颐,”韩以诚正色道,“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嗯?”程颐没想到话题转变的如此突然,有些措手不及,“谈过两次,但是…都挺失败的,我可能看人有问题吧。” “你知道一般这种时候,生日礼物应该送什么吗?” “送给…阿然老师?”程颐有点八卦的问韩以诚。 “…嗯。” 程颐一下子难住了,她素来是个乖乖女,而不是什么恋爱高手,更何况收礼对象是个男生,让她更无从下手。 不过她也明白,如果韩以诚不是实在没人可问,也不会来找自己,这让她顿时觉得肩上扛着重任。 “呃,应该送点有纪念意义的?不一定要太贵,但要别出心裁?最好是亲手做的!”程颐努力回想着韩剧里面的情节,提供着自己贫乏有限的建议。 “送戒指可以吗?” “啊?”程颐眼睛都瞪大了,“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半年多吧。” “那…别送戒指了吧?也太隆重了,会不会吓到他啊?”程颐委婉的提醒道。 韩以诚眉毛皱起来,他从程颐的语气中,意识到了自己的怪异:“也是。” 程颐看韩以诚为难起来,赶紧再次询问:“那他…有没有什么爱好啊?可以跟礼物结合一下!” 韩以诚脑子里飞快把李然喜欢做的事情扫了一遍:跳舞、喝酒、看鬼片。 他烦躁的拨弄着盘子里的青菜叶子,又开始责怪自己三十多年匮乏的枯燥人生,连点惊喜都没办法给李然准备。 韩以诚怀着这种失落的心情回到家,连看到电视屏幕都觉得烦。 如果是别人谈恋爱,可以陪他做很多事情的吧?看电影,看电视剧,打游戏… 可就连他们一起打恐怖游戏的建议,都是李然提出来的。 韩以诚一转头,正好对上窗台绿油油的喇叭花藤蔓,突然想起前几天李然站在这里,微笑着往窗外望的样子。 跟自己这种人在一起,一定非常没劲吧。 那一股令人窒息的自我厌弃感,不知不觉中又把韩以诚包裹在中间。 这种心悸感这次来的太快,韩以诚甚至控制不住自己去卫生间,他颤抖着右手,几步跑到厨房柜台旁边,拿起水果刀,对着自己的手背猛划了一刀。 看着殷红的鲜血渗出的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安心了几分,于是又在旁边又补了一刀。 刚好这时候,锁眼转动的声音响起来,韩以诚全身一震,赶紧慌乱的试图把刀子藏好。 无奈李然已经先一步打开门,他还没来得及开灯,就听到厨房发出一声金属落地的巨响。 “韩以诚!”李然吓了一跳,急忙冲进去查看是什么情况。 厨房里面整个刀架都侧倒着,地上散落着好几把菜刀,还有一只沾了血迹的水果刀。 韩以诚有些懵的站在一边,左手手背汩汩留着鲜血,右手正压在伤口上试图止血。 “快去医院!”,李然吓得脸色都白了,从旁边拿过几张纸巾帮他压在伤口上面,拉着韩以诚往外走,“我…我来开车!” 韩以诚定定的站在原地,没动。 “快点走啊!”李然有点急了,使劲拉了他一把。 韩以诚还是没动,这时候李然才能感受到两个人的体型差,韩以诚比他高了快有十公分,即使自己已经很使劲了,还是拉不动他。 “柜子里有纱布和药。” 听到韩以诚的话,李然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跑到电视柜底下,把能用上的东西都翻出来,强行镇定的给韩以诚止血包扎。 “没事的,”韩以诚摸摸他的耳垂,自己很熟练的压住伤口,把药粉洒在表面,周围涂好碘酒,然后用纱布把手裹好。 “已经止血了,不用去医院。” “真的没事吗?”李然这才放松下来一点,仔仔细细检查了好几遍韩以诚缠着纱布的手,确认真的止住血了,才紧紧抱住韩以诚。 “你吓死我了!你自己干什么呢?怎么又把自己划伤了啊?” 李然声音都有些颤抖,他本能的觉得非常不对劲,但又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只能搂着韩以诚的脖子,把他抱得紧紧的。 他隐隐生出一种非常不好的猜测,韩以诚刚刚并不是意外碰倒刀架的。 韩以诚没有回答他,只是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轻轻揉捏着李然的耳垂,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 “你开门吓到我了,不小心碰倒了刀架。” 李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稍稍拉开一点两个人的距离,认真盯着韩以诚的眼睛看。 他的眼神很温柔,就像一个正在安慰爱人的普通人那样,非常令人信服。 两个人僵持了一阵子,韩以诚看李然还是不相信自己,就凑到他耳边,慢慢说了一句话, “我们把上次没做完的事情做完,行吗?” 第38章 短暂离别 李然暗自揣度过很多次,和韩以诚做到最后会是什么感受。甚至在两个人还没有确认关系时,他就会梦到那些荒诞而火热梦境,然后在醒来后嘲笑自己思春。 他又想起小于那套关于“性张力”的论调,下意识舔舔嘴唇,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韩以诚拉着他纠缠在一起走回卧室,把李然压倒在床上认真跟他接吻。 “你等一会儿,”李然在彻底沉沦之前,抵着韩以诚的胸膛把他微微推开一点,“刚刚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在等你。”韩以诚看李然还是有些怀疑,就故意靠近他,把两个人得距离拉得无限接近。 他带着鼻音的语气里有些委屈:“你不相信我吗?” 李然喘了一声,这声音随即变了调子,听的他自己都忍不住脸红。 没有人能在这种氛围下再去思考其他问题,男人本质都是下半身动物,欲望就如同原油中的火焰,一烧起来就无法熄灭。 韩以诚显然做足了功课,偏偏在这方面又温柔到极致,每一次几乎都把李然磨到打着颤音求饶,才继续进行下一步。 李然迷迷糊糊中总有个荒唐的想法,他觉得韩以诚像是那种“变态”的科学家,专心致志在自己身上做什么实验一般,非要得出满意的结果才肯罢休。 韩以诚忍得也很辛苦,可他执拗的非要贯彻自己的态度,某些方面意志力简直惊人。 卧室里黑漆漆一片,没有开窗户,不仅细碎的呻吟声被无限放大,就连气味也越加旖旎暧昧。 等最终进入主题,李然觉得自己浑身酸软成了一摊水,同时也舒爽的抖个不停。身体感官所有要求都被无微不至的照顾到,这样的体验使他几乎溺死在温柔的力量中。 到结束时,李然像一只被喂到饱食餍足的猫咪,慵懒的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 少有的,韩以诚这次也没着急去洗澡,就躺在李然旁边,像大型犬科动物一样,乖巧的把“主人”的手掌压在脑袋下面。 “不愧高材生,预习的很充分啊,第一次就这么…天赋异禀,”李然说完这句调戏的情话,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抱怨着:“爷这嗓子都被你做哑了。” 明明在床上数倍亲密的抵死缠绵都经历过了,韩以诚却依旧会因为李然这一句荤话脸红。他有些难堪的去用手去捂李然的嘴,没想到李然丝毫没躲开,反而拿舌尖轻轻舔舐了一下他的手指。 “你!”韩以诚喉咙都干了,他一翻身又把李然压在下面,“还想做?” “不了不了!我错了!”李然赶紧笑着认怂,他打掉韩以诚撑着的手臂,让他趴到自己胸膛上。 韩以诚怕硌到李然,就往下挪了一点点,趴到他的肚子上面。 李然的肚子是有腹肌的,只不过不紧绷时看不出来,他的肌肉又软又温暖,还富有弹性,枕起来很舒服。 韩以诚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看的动物世界,里面说哺乳动物最信任同类的表现,就是把最脆弱的小腹暴露给彼此。 或许是此刻太过温馨的气氛,让李然潜意识里不愿意去想那些可疑的细节,他看着韩以诚那双无辜的三白眼,决定不再怀疑他。 可能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吧,李然想,这么可爱温顺的人,再问下去他会难过的。 李然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肚皮上的“超大型犬”,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下周。” “哎,”李然叹了口气,肚子也跟着颠了一下,“太丢人了,我肯定会想你的。” 韩以诚正色道:“那我不去了。” 李然看着韩以诚认真的模样,心脏就变成棉花糖一般柔软。他甚至怀疑如果自己死缠烂打,这个傻子真的有可能放弃难得的国外论坛。 “别啊,”他笑着说,“谈恋爱都这样,就得互相想,才有意思呢。” 正说着,李然突然觉得大腿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蹭到自己了。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放反应过来。 “噫!你把什么东西蹭我身上了!”李然边说边红着脸把韩以诚从自己身上推下去,想拿床单擦,又觉得下不去手。 韩以诚显得有点无辜:“那是你的——” 李然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一边笑一边赶人:“行了!别说了!洗澡!快去洗澡!!!” 后来李然每每回想起这一天,就会很懊恼,如果自己当时再细心一点儿,再多分一份缜密给韩以诚,早些发现他不对劲的地方,或许就能避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自己,不让一切坏事都赶在一起爆发。 许多危险的苗头早已经出现,他却一直忙自己的事情,没有顾及到。 明明最初是他自己硬要把韩以诚从无菌的“监狱”里拉出来,却忘记要好好照顾他,只顾沉溺在韩以诚竭尽全力打造出的甜蜜假象里,忘记跟他一同分担痛苦。 可生活本质就像在迷宫中做游戏,当你身处其中时,总以为自己在最便捷正确的道路上前行,所有的努力付出都那么激情澎湃,直到游戏结束清算时,才猛然醒悟,许多自以为是的努力,不过是只有自己可见的无用功。 当陈弦收到韩以诚约自己出去微信时,还以为两个人感情出了什么大问题,没想到一见面就被喂了一嘴狗粮。 “送什么生日礼物?”陈弦皱着眉头,十分不解,“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不都行吗?你们这么隆重的吗?过个生日全来问我送什么?就看我单身跟我秀恩爱呢?” “……?”韩以诚反应好久,才明白过来陈弦的意思,“李然也问过你?你怎么说?” 陈弦笑了:“我让他自己想来着。” “那你帮我吗?” 陈弦看着韩以诚认真苦恼的神情,大概理解明白李然为什么看上他了,她敲敲手里的奶茶杯,冲韩以诚挑挑眉毛。 “我可以带你去逛几个店,但是礼物这东西吧,你得自己挑,才能表达你想表达的心意。” “好。”韩以诚乖乖点头。 “你真三十了吗?太神奇了,”陈弦围着韩以诚转了一圈儿,意味深长的感叹:“我就猜到了,阿然的品味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陈弦以前从来没体会过,带一个几乎从不逛街的学霸逛街,会发现他钱格外好挣。 韩以诚手上明明已经有了好几个纸袋子,掏卡付账的时候却仍然没有丝毫犹豫。 陈弦最后都有些无奈:“你挺有钱啊?买了多少件了?李然又不是八爪鱼,你把这些全送他?” “我…”韩以诚有点害羞,“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你知道那种,改饰品的店吗?” 陈弦越发觉得韩以诚脑回路清奇,她又想收回自己刚刚说的话,这人和李然的前任们,还真不太一样。 李然发誓,他绝对没有偷看到韩以诚是拎着大包小包回家的。主要还得怪韩以诚太不小心,买了礼物藏都藏得不认真。 他甚至好几天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若无其事的经过韩以诚卧室,一忍再忍, “怎么了?”韩以诚看到李然躲在门后,笑的一脸春风得意。 “没怎么没怎么,你都快走了,还不让我多看两眼~” 李然觉得自己以前谈恋爱没这么粘人,别说两周不见面,就是两个月不见,他可能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矫情。 “要坐十个小时飞机,会不会很累啊?”李然今天话格外的多,啰啰嗦嗦说个不停,就是想找借口多跟韩以诚说说话,“程颐也跟你们一块去啊?你那个老师多少岁了啊,这么大年纪了精神头还挺好的啊!” “呃…”李然一下子问的问题太多,让韩以诚不知道该回答哪个,最后蹦出来一句,“七十三。”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韩以诚看到李然冲自己张开手臂,就顺势把他搂到怀里。 “该带的东西都带好了吗?” “嗯。” “记得给我拍照片哦!欧洲风景一定很好!” “好。” 等到李然说的差不多了,韩以诚把下巴搭到他的肩膀上,闷闷的说:“你明天早晨别送我了,睡觉就行。” 李然能感受到音波顺着韩以诚的胸膛传到自己耳朵里,麻酥酥的很舒服。 “好,”他点头道,“正好我还害怕,我去送你就会忍不住把你拉回来。” “周末记得接祁心过来,然后送她上学。” 李然揉揉韩以诚的脑袋:“好嘞,别啰嗦了你。” 在这种时刻,紧密的肉体相拥,比多少华丽的语言都更强的安抚作用。今晚的韩以诚和李然大概都体会到了这个道理,两个人一直腻歪到凌晨,直到韩以诚快要离开时,李然才再张嘴跟他讲话。 李然一晚上睡得梦梦醒醒,醒来总怕旁边没人,最后天蒙蒙亮的时候,李然惊醒来一摸被子,只剩下几缕余温。 李然有些慌张的四下寻找韩以诚的影子,还好看到那人还在客厅,身形修长,正在镜子前面打理头发。 一股说不清楚的失落感向李然袭来,墙上的时钟似乎像装有倒计时的炸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韩以诚即将离开。 “该走了?”他闷在被子里面问韩以诚。 “嗯。” 韩以诚已经穿戴整齐,收拾好行李箱和机票护照,只差出门了。 “你…在那边万一遇到好看的小哥哥,不许凑太近。” 李然说完这句话,几乎想立刻给自己嘴缝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脑子抽了这根筋,在分别前说了一句如此扫兴而无聊的话。 然而韩以诚却答应的很郑重,丝毫没有嘲笑李然的意思,他走回卧室轻轻亲了亲李然的嘴角:“好。” “哎呀你赶紧走吧!”李然自暴自弃的把被子拉到头上面,像是在逃避现实一般不敢看韩以诚,“爷还要继续睡觉呢!” 他嘴里这样说着,其实在被子里难受的不行,光是听见韩以诚拉着行李箱锁门的声音,就连班都不想上了。他开始生气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富二代,那样就能辞掉工作,跟着韩以诚去国外开会,无时无刻都粘在他身边。 李然在纠结了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他猛地坐起来,一把将被子丢掉,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阳台上,向楼下望去。 这一看,差点把李然看哭了。 他看到韩以诚站在楼下,拉着箱子,定定的仰头看着这栋老式民房六层窗户的位置。 像是朝圣的旅人,临行前虔诚的凝望庙宇。 好在他们俩的距离足够远,韩以诚看不到李然难过的表情,李然利用这点,非常夸张的跟他挥了挥手。 此时,一束阳光照亮了整个城市,最壮观也最平凡的日出来了,就像过往每一个日出一样。 第39章 初起事端 真正等韩以诚走了,李然才发现自己的生活本质上没什么大变化,只是心里好像被掏空了一块,凉飕飕的灌进风来,悄无声息的惆怅。 他为了分散注意力,尽可能的把时间都耗在舞室。就算排空课也不回去休息,自己在教室后面对着视频扒舞蹈,两天下来倒是琢磨出不少编舞动作。 实在累了,李然就靠在沙发上刷微博,连以前不怎么关心的花边八卦,现在都了解的头头是道。 韩以诚那边跟这里有七小时时差,他起床的时候李然正在教课,好不容易李然闲下来了,韩以诚那边又要听演讲,两个人连发微信都是断断续续的,一直没有机会打电话。 李然本身也在有意控制自己,不要总去想韩以诚。以前总在一起使他没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已经把韩以诚当做很重要的精神支柱,有些依赖过度了。 毕竟都是成年人了,谈恋爱总归要讲究个独立健康。 新店这边平时工作日课程就很少,夏子阳又因为学校有事跟李然请了几节课的假,因为要代课,李然会在新店呆很长时间。 他的课堂风格比夏子阳要活泼,面对一帮精力充沛的青少年再合适不过。 “四二三四,哒哒哒哒!”李然带着学员最后过了一遍ending,面对落地镜拍拍手问:“让我看看是谁还没我帅呢!” 屋里好几个小男孩一下子挺了挺胸膛,看的教室门口的家长们一种哄笑。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再不下课我都自卑了!” 李然笑着揉了揉前排学生的小脑袋,不忘嘱咐道:“回去别忘了让你们爸爸妈妈做好吃的啊!就说是阿然老师要求的!” “老师再见!” “阿然老师拜拜!” 李然挥手送别了每一个学生和家长后,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突然有点迷茫,他漫无目的的四下绕了几圈,最后被几声提示音拉回思绪。 他拿出手机来看,是韩以诚发过来的几张图片,分别是几张风景图,和一些看起来就不怎么好吃的食物。 -我刚下课。【累】 -这三明治好吃吗?看着怎么…没什么食欲的样子。 没想到这次韩以诚这次回复的飞快,李然一看那两个字就笑了。 -难吃。 李然正在想象韩以诚打这条信息时的神情,那边竟然直接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他欣喜的按下接听键,什么独立健康统统见鬼去,没什么比听到爱人的声音更重要。 “喂。” “喂?”李然听到韩以诚熟悉的声音,觉得自己胸腔里的某处抽/动了一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点什么,“你们那边是几点了?” 韩以诚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估算时间:“中午一点多。” “我这边都晚上了哎,是不是很神奇?” “嗯。”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儿,李然又问:“你下午不用工作的吗?” “下午的报告不是我的研究领域。”韩以诚声音钝钝的,周遭环境很安静,李然猜想他是在宾馆房间里。 “那你想我了吗?”李然老脸一红,豁出去般的问。 “嗯。” 两边又是同时一阵沉默,只剩呼吸声通过电流传播横渡地球。 李然突然意识到,往常两人在一起时,也是这样的状态。他话多,韩以诚就安静在一旁认真听,偶尔这样无言的沉默,也并不会感觉尴尬,反而很轻松。 他犹豫了一阵子,还是没忍住,语调上扬着说:“我快过生日了哦~” “嗯。”韩以诚听起来并不惊讶,像是准备已久,“十月十九号。” 过了一会儿,韩以诚又添了一句:“我给你买了礼物。” “是什么啊?我好好奇啊!”李然笑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后面了,他刚开口问,就又自顾自的立刻改变主意,“别别别我不想听!你等到那天再告诉我!” “好。” 韩以诚那边答应完,背景音响了几声敲门声,于是伴随着一阵脚步与开门的动静,李然听到了程颐的声音。 “是不是有事要出去啦?”李然问韩以诚。 “没事,程颐问我要不要出去逛。” “你们一起去吧!好不容易才出一趟国,光呆在酒店里面多无聊啊!”李然催促他说。 韩以诚回答说:“好。”他伸头往外看了看,程颐还在跟别人聊天,就压低声音悄悄问李然:“你呢?” 李然没反应过来:“我什么?我怎么了?” “想我了吗?” 李然想象着韩以诚问这话的表情,忙不迭的回答道:“当然想了啊,想你想的茶不思饭不想呢!” 韩以诚那边又没声了,李然估摸着他又脸红的说不出来话了,就笑道:“你先出去玩吧!让我独自专心对月思念一会儿情郎呢!快别打扰爷!” 韩以诚轻笑了两声,应声说了再见。李然也道了别,然后他没舍得挂电话,看着通话时长又跑了半分多钟,才问:“你怎么不挂电话?” “你先挂。”韩以诚说。 李然被韩以诚无意识的肉麻举动弄得全身鸡皮疙瘩,他点下挂断,才发现自己何尝也不是如此,抱着手机,一个人坐在地上傻笑了好久。 晚上李然多坐了好几站地铁,故意跑回自己家里睡觉,这让张玲玉非常高兴。她一贯懒得为李然单独做饭,唯独这次还特意弄出几道夜宵来。 “感天动地啊,”李然边吃边感慨,“我现在都跟韩以诚同样规格待遇了?” 李卫国也跟着吃了顿好的,在一旁打趣说:“等你什么时候能陪我好好下棋,让你妈给你做满汉全席吃!” 李然吃饱喝足,刷完碗跑回自己屋里躺着,翻腾了好几圈,怎么躺怎么觉得不舒服。一想到韩以诚没在自己身边,他顿时觉得自己这屋子都陌生了不少。 这时候,他手机又响了一声,李然以为又是韩以诚发图片给自己了,赶紧抓起手机来看。 不过这次不是韩以诚,而是小于发来了微信,一连好几条,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你看到热搜了吗? -你看一下微博! -我圈你了,你拿私人号登,别用舞室的号刷微博。 -你看到没有啊?那照片是你吗? 李然被小于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心说什么微博什么热搜,关我什么事情。 他一边迷惑着,还是一边点开微博热搜榜。页面一打开,李然心一下子紧了,热搜榜第一条明晃晃挂着几个字:段辰奕 同性恋 李然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好久,觉得浑身都有些泛寒意,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点进去看。 事情和他预想的有很大不同,大部分都是粉丝制作的红底黑字“大字报”,基本上都是在辱骂段辰奕“捆绑”或是“吸血”,也有几篇帖子用词十分难听,暗示段辰奕骚扰合作过的男演员,李然顺着发帖ID点进去,几乎清一色都是许诺的粉丝。 这些信息大部分是在胡编乱造,配上煽动性极强的语言和符号,看起来非常刺眼。 李然翻找了一会儿,看到了小于说的照片,是他跟段辰奕坐在车里互相搭着脖子的一张偷拍照,混在其它真真假假的“实锤”证据中,并不是特别引人注目。 那张照片拍的很模糊,尤其李然只露出了半个侧脸,除非特别熟悉的人,否则应该看不出来,那个跟段辰奕勾肩搭背的男人是自己。 小于的微信还在滴滴滴个不停,李然调回微信页面,回了她一条消息。 -那个照片上是我,但应该没事儿,别人看不出来。 小于电话一下子打过来了,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吓了李然一跳。 “我没跟你开玩笑,把你的朋友圈只对自己可见,微博号所有带照片的内容都删掉,最好直接注销账号,”小于的语气非常严肃,严肃到李然听着都有点陌生。 “没必要吧?”李然挠挠头,觉得小于有点神经过敏,“他们针对的是段辰奕,不至于抓住我不放吧?再说那图也太糊了,怎么可能找得出来是我。” “你们被拍到的图有可能根本不止那一张,现在这事情刚爆出来,还在内部公关阶段,之后万一曝光出别的信息,你朋友圈里面那么多人,你敢保证有人不会出卖你的个人信息吗?”小于语速极快,说到最后急的声线都在抖,“我太了解饭圈撕逼杀伤力有多大了,求求你一定得相信我!” 李然听小于是真的有些崩溃,赶紧先安抚她:“好好,我现在就把朋友圈关了,微博个人号也慢慢删。” “还有舞室的账号——” “舞室账号没关系的,上面没有我私人信息,而且很多视频已经被搬运过了,现在删除也没用了。” 小于还是有点担心:“可是…” “放心啦,我一个大老爷们,他们还能把我怎么样?再说我家里也不是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不会怎么样的,”李然继续劝慰道,“你早点休息,别太担心了。” 他像小于再三保证,自己明天去舞室跟她一起商量对策,小于才忧心忡忡的挂断电话。 放下电话,李然没敢大意,赶紧把自己的朋友圈设置成仅三日可见,然后直接注销掉了自己平时就不怎么活跃微博账号。 在进行完这一系列操作之后,他才松了口气,再次点进热搜。 此时距离他第一次点进热搜不过半个多小时,各大营销号的转发评论量已经增长了上万条,粉丝情绪也逐渐激化,由对段辰奕性取向质疑转为单纯的人身攻击。 一时间各类谣言四起,昨日还八面玲珑的温柔偶像,顷刻间变成一无是处的过街老鼠,段辰奕的人品、演技、私生活似乎处处都龌龊不堪,就连他堪称完美的那张脸蛋,也被PS成各种丑陋油腻版本。 李然看着这些谩骂心惊胆战,甚至有些愤怒,即使他和段辰奕早已断了感情联络,他仍然打心底认可段辰奕的人品。 诚然,段辰奕演技非常一般,性格也过于软糯没有主见,偏偏有时候还胡乱感情用事,但总归他还是一个真诚善良的好人。 李然记得当初自己在公司,自己到处受人欺压时,只有段辰奕偷偷帮他陪他。 而从前他的温柔“宠粉”,彬彬有礼,也都被曲解成油腻“媚粉”,趋炎附势倒贴人气新人。 李然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皱着眉头退出那一片文字的战场,拨打了段辰奕的电话。 “嘟嘟”的电音声响了好久,久到李然觉得他不会接了。然而就在李然马上要挂断的前一秒,那边接通了电话。 “喂。” 李然几乎没有认出来,这个如此沧桑沙哑的声音,竟然来自段辰奕。 第40章 陨落的偶像 “你…...” 李然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问问段辰奕还好吗,又觉得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这样的问候太过于无关痛痒。 最后他犹豫着问:“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吗?” 问完这句话,段辰奕无奈的干笑了一声,李然感受到有一种厚重的无力感顺着电波侵袭到这边,让自己显得渺小而可笑。 段辰奕其实没想跟李然客气,他甚至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才跟李然说:“然哥,这事儿别人还真帮不上什么,现在能有人给我打个电话,我已经…挺知足的了。” 这话让李然很心酸,他一时间竟不知道回点什么,可就是这几秒中的沉默,还被段辰奕理解成了别的意思。 “是不是有人骚扰你了?”他问,“真对不起啊,咱们都分手这么久了,还能因为我——” 李然直接打断了他:“你闭嘴吧,别说这种话,根本就没人骚扰我,就算有人找事儿,我一个小老百姓,他们还能拿我怎样?” “你自己注意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没有撑不过去的事儿,就当是给自己放了个假,趁这机会多休息休息,别老乱想,”李然越嘱咐越觉得自己在乱说话,他也能感觉出来,自己跟段辰奕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现在的自己,只能说些这样的空话安慰他,“实在烦了就给我打电话,我陪你骂人。” 电话那头又传来几声段辰奕狼狈的笑,如果非要说李然的鸡汤奏效了,可能就是他笑声没那么“干”了。 “然哥,我现在真的挺羡慕你的,”段辰奕这话说的恳切,也让李然有些意外,“我这两天静下来时候总是想,如果我不当偶像了,还能干什么。” “挺可悲的是不是,我好像除了哄粉丝开心,就没别的出路了。” 李然觉得自己嗓子也有点干:“你还年轻——” “这才是最可怕的,我确实还年轻,但对于这个圈子来说,我已经老了。” 李然忘记了那晚他都跟段辰奕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没几句有用的。 想到自己也曾站在那个圈子的门口,看着圈内的高楼庙宇雄心壮志,李然倒是有些后知后觉的侥幸。 以往想起那段失败的经历,李然总是充满遗憾和不甘心,直到今日他才意识到,那时的“失意”,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海市蜃楼再怎么美丽也终究不属于自己,能真实包裹在身旁的幸福,才更令人踏实。 第二天下午,李然再上微博时,发现事态果然不出小于所料,进一步升级恶化了。 他跟段辰奕在一起时候的好几张牵手照和接吻照都被发到了网上,并且很快就被网友扒出来和舞室视频中是一个人。 好在昨晚他反应比较迅速,直接注销了自己的私人号,住址和具体信息都没有暴露。 李然看着自己的照片挂在热搜词条下面,心情竟然格外的平静。 他上课时都做好了被学员认出的准备,甚至默念了好几遍自己的出柜宣言。 不过现实世界和网络世界似乎并没有百分百同步,尤其在青少年班那边,完全就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模样,连家长们对李然的态度,也是一如既往地友好。 在老店这边,似乎有几个年轻女生盯着他多看了几眼,一跟李然对上眼神,就赶紧看向别处。 李然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草木皆兵了,调整好心态笑嘻嘻的给了小于一个熊抱。 “你早就猜到我跟段——” 小于一下打断他:“嘘!别提大名!” “哎呦,”李然看她这个样子不禁失笑,“别这么严重好不好啊,搞得跟谍战片一样。” 小于瞪了李然一眼:“要不是你是我老板,我真想揍你!” 李然看她没真生气,就往门厅沙发上一躺。 “许诺的粉丝真是好厉害啊,我跟段辰奕多久之前的旧照他们都能翻出来,不干特工可惜了。” “后面那一波图我估计不是嗯嗯粉丝那边放的,有可能是嗯嗯嗯的粉丝回踩,或者是他公司搞的鬼!”小于忧心忡忡的说道,还特地把许诺和段辰奕名字人工消音。 李然被她说的有些迷糊:“他自己的粉丝怎么还这么狠啊?公司再怎么坑也不会害他吧?” “据说…嗯嗯正在跟他老爸那边闹呢,说要么自己发声明,要么把嗯嗯嗯签过去,跟自己工作人员吵得也不可开交。”小于越说越无奈,最后叹了口气:“我磕个CP都能成真的也就算了,自己老板还是我爱豆前男友,我怎么这么惨啊!” 李然看着小于认真忧愁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他拍拍小于的肩膀跟她保证:“一定给你加薪!” “我可不敢期待加薪了,别波及到咱们店太多就好,”小于看到李然正在收拾东西离开,就问他:“你去哪儿啊?” 李然摆摆手:“喝酒去,你要一块吗?” “不了”,小于叹了口气,“我要给哥哥做反黑呢。” 一从地铁站上来,李然就看到郑琦穿这个老头衫跟自己挥手,旁边站着满身全是洞洞陈弦。 自从跟韩以诚在一起之后,李然约朋友出去喝酒的频率都越来越少,以至于后来郑琦时常抱怨他的“重色轻友”。 “上热搜的感觉怎么样啊,圆了你当初当明星的梦想没有?”郑琦还是老样子,贱兮兮的嘲笑他。 陈弦推了郑琦一把,让他别在这时候取笑李然。郑琦说完可能也觉得自己这话不太合适,有点心虚的看了李然一眼。 不过李然倒是看得很开,还跟着苦笑了几声,点点头自嘲道:“特别过瘾。” 看到李然不怎么在意的神情,陈弦才松了口气,她也跟着嘟囔道:“现在这帮粉丝,跟疯了一样,我昨天就是拿工作号替段辰奕在微博上说了几句好话,他们私信都快把我祖坟骂飞了!” “哎,说的跟你不追星一样!”郑琦不敢再贸然看李然的玩笑,转而把矛头对向陈弦,“倾家荡产去国外看演唱会的是谁啊?” 李然在他俩怼来怼去的氛围里很放松,一直到酒吧门口,才突然反应过来,这是祁东青工作的那家酒吧。 果不其然,祁东青正在店里干活,看到他们仨进来时楞了一下。 这时候店里人还不算多,祁东青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像上次那样避开李然,而是直接把酒水单递了过来。 他跟李然打了个招呼:“挺照顾我生意的,给你们打八折吧。” “不会又来上次那套坑我们吧?”李然对上次的经历还心有余悸,“我可不想再被迫喝酒了。” 祁东青有点尴尬的笑了,他没想到李然对上次那事儿那么在意。 “不敢坑你了,”他说,“你忒能喝。” 郑琦有点意外:“李然你可以啊,怎么到哪里都有认识的人。” “这是小美女他爸,”陈弦跟祁东青之前见过,自顾自的跟郑琦介绍。她性子自来熟,就直接问祁东青,“小美女呢?” 李然听韩以诚说过陈弦和他姐姐很像,这次特意留心观察了一下祁东青的反应,祁东青果然面对陈弦有点不自然,连李然都能看出来,他在避免直接跟陈弦对视。 “她…在二楼写作业。” 祁东青话音刚落,李然就看到祁心从旁边通道走过来,跟他们挥了挥手。 “啊,”李然笑了,“你是不是又要跟韩以诚打小报告,说我来喝酒了?” 祁心有点内疚的低下头:“已经报告完了。” 果然,李然手机立刻响起提示音,是韩以诚发来一条微信。 -别喝太多。 这样来自异国的关怀让李然心里一暖,他勾了勾嘴角,给韩以诚回复。 -没问题【亲】 韩以诚那边大概还有事,没有再立刻回复,不过这一句叮嘱已经让李然相当满足,坐在这里笑的都格外温柔。 “你赶紧回二楼吧,”祁东青拍了拍祁心的背让她回去,然而祁心似乎还有话想跟李然说,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李然。 “后天咱俩再聊,”李然猜到她是从网上看到自己的照片了,就跟祁心比了个嘘的动作,“这件事先保密,知道吗?” 祁心点点头,一溜烟跑没影了。 工作日酒吧人不多,大多是一些周边的大学生来这里聚会。李然他们三个很熟,没必要互相灌酒,自斟自酌喝的也算很惬意。 “你心态是真不错,”陈弦看着李然感叹道,“我要遇上这样的事儿,烦也烦死了。” 李然放下酒杯苦笑两声,“我也烦啊,但烦有什么用,我又不能把那些多事的人一个一个拉出来揍一顿。” “你要不要你们家老韩说一声啊,”郑琦啧啧嘴,“他要是从网上看到你那图片,得多大心里阴影。” 陈弦又推了郑琦一把:“这事儿怎么说啊,我跟我前男友接吻照上热搜了,你快看看?” “哎,我不就提个建议吗?你老推我干嘛啊?你再这样我改天让我老婆揍你了啊!” 李然盯着杯中的液体出神,脑袋里细细思考着郑琦的话, 他不是没想过给韩以诚打个预防针,如果韩以诚在国内,他肯定立刻就会跟他当面讲明白。 只不过韩以诚现在身处异国,两人能好好说话的时间少之又少,李然不想把唯一交流的那点时间用来说这件事。 况且这种事情,不当面说,李然总觉得别扭。 “等他回来再说吧,”李然有点无奈的捏捏眉心。 三个人喝喝聊聊,时间过得很快,等到店里人少了,祁东青又开始搬着吉他出来唱歌。 李然猜想他嗓子应该是受过什么损伤,让他不敢在人多的时候唱歌,只能在临将散场之前,出来形单影只的自弹自唱。 其实他这过分沙哑的嗓音倒是挺有特点,如果放在搞艺术的人里面,也许能算的上是与众不同。 李然看了看表,快到地铁末班车的点了,就去前台结了账准备走。 回来的时候,他发现陈弦定定的坐在椅子上,看向祁东青的眼神几乎一动不动,眉头拧成了蚯蚓。 李然拍拍她的肩膀,陈弦还是没动静儿,搞得李然只好开口问她:“你…看啥呢?走吗?” 陈弦把头抬起来,看向李然的眼神非常严肃,她问:“韩以诚的姐姐…是叫韩亚楠吗?” 第41章 陈弦的往事 李然回想了一下,似乎记得韩以诚以前提的就是这个名字,他点点头:“嗯,应该是。” 陈弦还是坐在那里,眼神都有些涣散了,咬着嘴唇想了好久,才淡淡的开口,像是早料到答案一般的问:“那她是…过世了?” 酒吧里的歌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李然看陈弦这幅神情,又坐回位置上,要陪她把话聊完。 他没说话,算是默认了陈弦的问题,旁边的郑琦更是摸不着头脑,一脸懵逼的问道:“你们难道之前认识吗?” 陈弦从包里掏出来一盒烟,缓缓给自己点了一根。 “认识,也不认识。” 李然很少见到陈弦露出这样惆怅的表情,陈弦几乎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以愤怒开始愤怒结束。现在突然要面对这样无可挽回的伤感,竟有些不知所措。 “你愿意讲讲是怎么回事吗?”他问陈弦。 陈弦点点头,眼神又飘向角落里还在唱歌的祁东青。 “我从来没没想到过,世界上能有这么巧的巧合。” 从前陈弦跟李然和郑琦大概提过几嘴,他们只知道陈弦是从小地方来的,跟家里关系不怎么融洽,上完大学也从来没有回去过。 然而其中的原因,陈弦跟从来他们也没有详细说。 陈弦老家所在的县城,本身就非常贫困,再加上陈弦的哥哥大脑在小时候受过损伤,她的父母从小就想让她早些嫁人,减轻家庭负担。 在这样的环境下,陈弦自己从小也没打算上高中,更别提去外面上大学了。她觉得自己踏踏实实把初中念完,去县里找个工厂打工也蛮好的。 因此她明明学习还算不错,却一直跟街边的小流氓混在一起,一下课就往网吧跑。 在她初三这年,父母不知道从哪里给她哥找了个媳妇,那女人也痴痴傻傻目光空洞,每天在家不是傻笑,就是跟她哥对着吵架,吵急了还会动手,经常打的天翻地覆。 陈弦原本对辍学这件事是无感的,但自从这个傻“嫂子”到住到她家后,她开始愈加的烦躁。 即使有些练习册陈弦根本也不做,但她某一次回家,看到满地的碎纸卷子,还是没忍住火气,跟她哥大吵大叫,直到被她妈拎起来抽了一个耳光才安静下来。 那天之后陈弦看似还是老样子,但其实心里某一块东西却松动了,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令人憎恶,又无路可逃。 陈弦当时才十四岁,生活在一个极为匮乏的环境里,迷茫着胡乱摸索出路。 有一天,她在网吧退出游戏之后,被方便面味和汗臭味包围着,鬼使神差的打开网页,在搜索栏中打下一行字:怎么从家里逃跑? 这个问题太过笼统,点下搜索基本全是冗杂无用的垃圾,但陈弦还是从其中看到了一些东西。 她一遍一遍修正自己的问题,又经过无数个链接跳转,最终转到了一个叫做蓝鲸的人的博客中。 对于当时的陈弦来说,她甚至不知道博客是什么东西。但她能从“蓝鲸”的文字中,读到自己的影子,找到久违的安慰。 这一瞬间的共情陪伴感,像种子一样埋在陈弦心里她匆匆保存好那个网页,像往常一样跑回家。 哥哥和嫂子仍然像往常一样撒泼,暴躁的母亲无处发泄烦闷,又对着陈弦破口大骂撒气,懦弱的父亲缩在墙角,一言不发的饮酒。 可是这一切,似乎都不再足以引起陈弦愤怒,千里之外的那个跟她有相类似经历的女生,似乎在冥冥中安慰她。 在海洋中胡乱航行的年轻水手,终于透过浓雾,看到一座灯塔。 于是之后的每一个周末,陈弦都会抽出时间跑去网吧,一遍一遍的看那个叫做“蓝鲸”的微博。 陈弦发现,写这个微博的女生,跟自己那么相似,却又如此的不同。 “蓝鲸”比陈弦要大好几岁,已经被一所一本大学录取,虽然不被父母喜爱,但却有一个很依赖她的弟弟,和还算不错的物质生活条件。 她思想前卫却也情感细腻,饱读诗书并且泼辣果断,就像陈弦梦想中未来遥不可及的自己一样。 陈弦盯着那个卡通鲸鱼的头像,羡慕又自卑,最后竟生出几分嫉妒来。她最终鼓起勇气,注册了一个账号,给“蓝鲸”发了一条消息。 令陈弦没有想到的是,“蓝鲸”第二天就回复了她的消息,一来二去,两人在网上熟络起来。 陈弦得知了“蓝鲸”的真实姓名叫韩亚楠,彼时的韩亚楠也惊异于,这个思维敏捷言语犀利的“网友”,竟然是生活在贫困县的一个初三学生,比自己足足小了快五岁。 听到这里,李然和郑琦都非常惊讶,不知道是该感叹命运的神奇,还是这个世界本就很小,看似忙忙碌碌的无关生命,实则都被隐形的线牵引着。 “后来呢?你们见过面吗?”郑琦问她。 陈弦又吸了一口烟,缓缓把烟雾吐出来,沉默良久,才继续讲下去。 跟韩亚楠聊多了,陈弦的想法也渐渐发生改变。韩亚楠的存在,对她来说就是一种无声的鼓励,似乎是上天在有意提示她,你也可以去选择另一种生活。 在韩亚楠的“指导”下,陈弦假意跟父母算了一笔账,倘若自己读完高中再去找工作,就能多挣多少工资给家里,在她连蒙带骗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会一直照顾她哥的说辞下,她又多了三年上高中的机会。 从父母松口的第一秒起,陈弦就知道,等到高中毕业,自己一定一定不能留在这个地方。 她主动疏远了原来的狐朋狗友,仅仅在每周日的下午,跑去网吧跟韩亚楠聊天。韩亚楠还帮她规划了未来,考什么大学的什么专业比较合适,哪个城市适合她未来发展, 这种奇妙的友谊一直维持到陈弦高三时,韩亚楠告诉她自己要结婚了。 正在备战高考的陈弦非常惊讶,她记得韩亚楠之前跟她说过,在实现高度经济自由之前,她绝对不会结婚。 于是她给韩亚楠发了一连串的问题:跟之前那个搞乐队的?你们想好了吗?为什么这么仓促? 倒不是当时的陈弦觉得祁东青配不上韩亚楠,相反,之前韩亚楠给陈弦看祁东青照片时,陈弦甚至还小小的被祁东青的颜值震撼了一阵。 只是韩亚楠在陈弦心目中几乎是偶像一样的存在,她有些不能理解,以韩亚楠那样的性格,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后面一周,韩亚楠跟她说,自己怀孕了,而且,是个女孩儿。 这时陈弦才意识到,看似刀枪不入、不被任何事物牵绊的韩亚楠,对于保护心底最脆弱那一部分的执念,比谁都固执。她也终于明白过来,韩亚楠到底只是个凡人,注定要被世俗规则所牵绊。 陈弦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默默的疏离了一阵子两个人的往来。然而等她考上大学,逃到大城市,整理好心情再打算去见一面韩亚楠时,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她了。 “我一直以为是她嫌我不理解她,所以再也没理过我,”说道故事末端,一向坚强的陈弦竟然红了眼眶,“我一直连道谢的机会都没有,我当时来这里的火车票钱,都是她早前打给我的。” 李然抱了抱陈弦,用肢体语言无声的安慰她,实则自己心里也感慨万千。他一是没想到看似没心没肺的陈弦竟然有着如此艰辛过往,二是无奈于世事无情,原本可以成就一段奇妙缘分的感情,最后竟落得如此结局。 酒店要打烊了,空荡荡的大厅里只剩下他们这一桌。祁东青收拾好吉他,看到他们还没走,就插着兜走过来。 “我们要关门了,”他看到陈弦脸上的泪痕愣了一下,不自然的摸摸鼻子,从旁边扯了几张餐巾纸递给她,“要…帮你们定个车吗?” 李然看陈弦没有挑明的意思,就冲祁东青摆了摆手:“不用了,我们自己叫车就行。” “那我上楼睡觉去了,”他又看了一眼陈弦,“你们…晚上小心点。” 不过这个时间确实很难叫车,仨人在街上冻了半天,最后还是郑琦的老婆开车过来,把他们仨各自送回去。 李然躺在卧室里,翻来覆去的想陈弦刚刚说的事情。他想起之前韩以诚跟他说过,韩以诚经常偷偷把自己零花钱和生活费给韩亚楠,现在看来,那些钱也许还转手许多次,还送到过陈弦手里。 而陈弦多年潜意识里对韩亚楠的模仿,也让韩以诚和祁东青见她的第一面,就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 李然越想越睡不着觉,最后掏出手机来,给韩以诚打了个语音电话。 出乎他意料的,韩以诚接的很快,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声责问。 “你怎么还没睡觉?” 李然看看表,才发现已经接近凌晨三点了,于是他嘟囔着撒了个娇:“因为想你啊。” 韩以诚那边呼吸声都暂停了一下,观察到这样细微的小变化,让李然倍感愉快。 “牵牛花记得浇水。”韩以诚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李然团在被子里,笑着开了个黄腔:“我给牵牛花浇水,那谁给我浇水啊,嗯?” 韩以诚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李然的意思,他立刻就红了脸,呼吸也跟着粗重起来,偏偏嘴里还一本正经:“你再这样我挂了。” “别别别,”李然笑了,“多陪我一会儿嘛,我睡不着。” “嗯。” 听到韩以诚应声,李然才把手机放到枕头旁边。 “晚安。” “晚安。” 第42章 弄哭我? 在李然生日的前一天,他刚刚上完课,正打算带祁心去吃饭时,舞室前台收到一个快递包裹,上面写的收件人是:贱人。 李然看着这个收件人思考了一会儿,把箱子藏到教室角落,确定所有学生家长都离开后,才默默找出剪刀割开箱子。 还好,箱子里没什么太过骇人的东西,只是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个骨灰盒。 李然挑了挑眉毛,故作淡定的把这方正的盒子直接扔到楼下垃圾桶,回头看都没看一眼。 “去哪里吃饭?”祁心悄悄从墙壁边上探出脑袋,她看到李然神色很阴沉,说话都比平时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啊,我们今天回家吃,”看到祁心站在旁边,李然挤出一个笑容,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阿姨今天做了好多好吃的!我还定了冰淇淋蛋糕!” 祁心探出身来,身后还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她纠结着问李然:“是不是…网上那些人欺负你了?” “是啊,”李然拍拍祁心的肩膀,“不过没关系,他们又不会从网上爬出来揍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其实李然说这话自己都不信,更何况祁心那么聪明,他也没指望能让她信服。 “你之前不也被别人欺负过吗?现在还不是好好的,”李然蹲下/身,和祁心视线平齐,“那波人没什么好怕的,虚张声势而已,你应该最清楚的!” 祁心摇摇头,还是很担心:“我那时候,有你帮我。” 李然笑了:“哎,这你就放心吧,你阿然哥哥人缘这么好,帮我的人也有的是。” “所以,还要对韩以诚保密?” “就算他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李然拉着祁心往外走,临出门之前,还观察了一下四周,怕万一有失控的粉丝潜伏在周围,“我们还是,暂时不要拉他下水了。” 祁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一路上都安静的跟在李然身后,看不出来在想什么。直到快走到李然家了,她才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李然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缝:“真的假的?我现在就可以收礼物了吗?” 祁心点点头,还有点害羞,把礼物塞到李然手里,快速跑到防盗门前“咚咚咚”的敲门,张玲玉一开门就赶紧挤进去。 “哎呦,慢着点啊,”张玲玉被祁心吓了一跳,“小丫头着急忙慌的这是干什么呢?” 李然拆开盒子一看,是一对护膝,赶紧拿出来对着张玲玉显摆了一下:“送完礼物正害羞呢!” 张玲玉也笑了:“这小丫头。怎么跟小韩一个样子。” 李然家里对过生日没太多花里胡哨的创新,像许多传统小市民一样,面条加蛋糕足以。张玲玉做了三种卤料,强迫着每人吃下三大碗,吃完撑得四个人的都只能躺在沙发上。 李卫国拍拍肚子,站起来打了个饱嗝,逗得祁心笑出声来,“我得出去遛弯了,”李卫国边说着,从旁边衣架上面取下来外套穿上,“一把年龄了,可是禁不住这么吃。” 张玲玉站起来,要跟李卫国一起出去。自从上次李卫国出过意外之后,他到哪里,张玲玉都不放心要跟着。 “你今天别洗碗了,”她跟李然说,“好歹算是寿星,放着等我回来洗吧。” 李然还没来得及答话,祁心倒抢先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我来。”她主动端着一大摞碗跑到厨房。 李然看这状况,赶紧跟着她跑到后面厨房。然而李然没想到的是,祁心干活还挺麻利,一看平时跟着祁东青,就没少做家务。 “挺利索呀。”他看祁心如此主动,也就没有再阻拦,反而在旁边递抹布摆碗筷,给她打起下手来。 李然站了一会儿,觉得无聊,眼珠子一转:“老妹啊,你知道韩以诚要送我什么东西吗?我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他还说今天晚上按时给我呢!不会…藏在你那里了吧?” “我不知道。”祁心实话实说,“你没偷看他屋里的东西?” 问到这个,李然有点心虚了。他今天上午上班之前,确实偷摸摸跑到韩以诚卧室,把那些像是装礼物的纸袋子一个个翻了个遍。 可惜纸袋子真的就只是纸袋子,里面的东西早就不知所踪。 “别说这个了,”李然突然转移话题,“你明天跟我去舞室会不会很无聊?要不让陈弦姐姐带你出去玩?” 祁心坚定地摇摇头:“我要陪你。” “哎,真是很义气啊你!”李然笑了,“还是跟陈弦出去玩吧,等晚上咱们再找地方一起吃饭,白天你陪我也没用啊,我还得工作呢。” 祁心这次没说话,她看起来有点犹豫。把碟子一个一个摞在一起放好,堆回到橱柜里。 李然趁她犹豫,赶紧打了个响指:“就这么定了啊,今天我过生日,都得听我的~” 今天被这快递骨灰盒的事情一弄,李然也不确定之后会不会发生什么别的事情,让祁心这两天不要过去,相对来说还安全一些。 过生日时发生这种事,李然表面上再怎么淡定,心里还是有些堵心的。他没忍住,上网又搜索点进段辰奕相关的消息,发现这件事热度虽然在下降,但留下争执的粉丝越加偏激。 许诺的粉丝部队已经消散大半,攻击完段辰奕班师回朝,继续空瓶安利新作品。倒是许多段辰奕的粉丝,开始把集火点转移到李然身上,认为他是许诺公司找来专门抹黑段辰奕的骗子。 其中许多言论让李然觉得无比荒谬,他越看越生气,最后打电话给小于。 “你说,我要不要用工作室的号澄清一下啊?” “可别,”小于立刻制止了李然的天真想法,“他们本身也不在乎真相,都只是站在自身立场上相互欺骗而已,你这时候跳出来,就跟光屁股跳到机关枪前面没什么区别。” 李然郁闷的挂掉电话,越想越恶心,跟吃了苍蝇一样,后劲十足,着实烦躁的不行。 现在已经开始收到恶意邮件了,万一过两天找上门来闹事,影响生意怎么办? 这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一声,是韩以诚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能接电话吗? 李然点开相机,回了一张自己躺在床上的自拍。半分钟之后,韩以诚给他打来了语音电话。 “生日快乐。” 韩以诚平仄不惊的嗓音,对于此时的李然来说,就像一株甜蜜的中草药,一下子解了他的燥火。他在床上开心的打了好几个滚,舒展开身子,才对着听筒说:“嘻嘻。” 李然说完自己都又楞了一下,偷偷笑得停不下来。他原本是想道谢,可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这么高兴,“谢谢”二字没说出口,倒变成了一声窃笑。 韩以诚不懂李然在那一头傻乐什么,但听到李然开心,他也就跟着放下心来。 刚刚程颐才给他看了,网络上漫天的流言蜚语,是怎样恶意攻击李然的。 “发生什么事了吗?”韩以诚问。 李然听到他这么问,心下了然几分,猜测韩以诚大概是从网上捕捉到风声了。这人真的很不擅长隐瞒,连这样试探性的提问,都带着天真的迟钝。 “发生了好多事情啊,多的我都不知道该跟你从哪里说起了,”李然打了个马虎眼,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我现在,巴不得时间过快一点,让你回来陪我,你信不信我能跟你连着唠三天三夜的?” 韩以诚虽然不会为人处世,但他是懂道理的。在他看到那些铺天盖地的恶意新闻时,比起对李然的心疼,嫉妒情绪大概只有芝麻粒那么一点点。 听到李然情绪还不错,他松了口气,只顾琢磨待会儿怎么把票改签,才能早两天回去。 “我的礼物呢?你是不是忘了?”李然转移了话题,一本正经的问韩以诚,“要是忘了,就得陪我看十部恐怖片。” “在包里。” “嗯?什么包里?” 韩以诚解释道:“就是你总背的那个双肩包,带铁链子的。” 李然啊了一声,慌忙弹起来去门口拿自己的双肩包。他之前像没头苍蝇一般,连韩以诚的卧室都翻遍了,万万没想到,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韩以诚竟然在临走时,就把礼物放到了他的包里。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提前发现的?”李然从内袋里翻出一个小盒子,惊喜的问韩以诚。 韩以诚:“因为你的包很乱。” 李然打开盒子,刚想怼回去,就被里面的东西夺走了注意力,乖乖闭上嘴。 那是一个皮革款的手环,旁边还挂着一层银质的链子,跟李然一贯的穿衣风格有点像。他仔细看,发现那银质的链子上,挂着许多零碎的饰品坠子,每一个都很有创意。 其中还有一个深蓝色的青金石,让李然一眼看出来,是和自己送给韩以诚的那串青金石手链一模一样的。 “你不会是…”李然突然想到韩以诚屋里的那一堆纸袋子,“你不会是买了好多东西,把它们拼到这一条链子上面了吧?” 韩以诚没否认,语气里透露着紧张:“你喜欢吗?” 李然心里猛的一软,随即暖烘烘的热起来。 “喜欢啊,我特别特别喜欢!” “我很笨,不知道什么好看,”韩以诚语速有点快,显然还没完全从担心的情绪里走出来,“看到什么都觉得好,又挑不出来…” 李然看着这份略显笨拙的礼物,感觉鼻子都有些泛酸,他原本不是这么矫情的人,会因为这种事哭。 可韩以诚实在是太能戳到他的软肋,他觉得韩以诚就像一个迷茫的小孩子,倾尽所有,把自己全部喜欢的东西都凑在一起,还紧张的生怕他不喜欢。 他又觉得韩以诚有点好笑,就像他们一起打游戏时,韩以诚总是热衷于让角色在全世界收集稀有原料,然后去NPC那里锻造高等级武器,然后把它让给李然用。 “哎,好烦,”李然抱怨道,“你差点给爷弄哭了。” 李然把手环戴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越看越觉得喜欢。 他觉得自己像是什么重要的大人物,虽然只有这一个人对自己死心塌地,却能营造出集天下宠爱于一身的感觉。 他等着韩以诚在那边说点什么,电话另一头却一直沉默,直到李然马上要开口时,韩以诚才像要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冒了一句话。 “我,可,以,用,别,的,方,法,把,你,弄,哭。” 大概是韩以诚这骚话说的太过生硬,李然愣是反应了老半天,才听明白,这人是在学着自己讲荤段子。 他沉默了几秒钟,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电话另一边的韩以诚羞愤交加,索性“啪”一下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一边去。 然而李然再发语音信息过来时,韩以诚还是红着脸点开听。 “不是说把我弄哭吗?怎么还挂电话了呢?留人家一个人在被子里好期待呢~” 李然掐着嗓子,声音格外的“贱”。偏偏这样的玩笑话,还真让韩以诚打了个激灵,他赶紧再次把手机丢到一边,跑去卫生间冲凉水澡。 回到这边,李然发完消息,自己也处于一种很亢奋的状态。他对着屏幕点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订机票。 李然被自己吓了一跳,他赶紧退出页面,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可能真的要疯了,他想。 第43章 硫酸 李然逐渐认识到,网络世界和现实生活当中,隔着一层让他总也捉摸不透的墙壁。 当他安排好祁心的行程,做好心理建设独自来上班时,一切都那么和谐美好风轻云淡。 而偏偏当他忙到精疲力竭手指头都懒得抬一下时,坏事情就扎堆发生。 李然下课之后躺在舞室地板昏昏欲睡,最近他都在尽量控制着自己不看手机,除了工作就是睡觉,生活作风逐渐向老年人靠拢。 七七来接他的班上课,她提早点时间到舞室,发现李然的手机放在外面沙发上没完没了的震动,而自家老板却在屋里专注挺尸,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 “阿然?”七七过来拉了一把李然的手臂,“别睡了,你手机在外面一直响呢!” “嗯?”李然睡的半梦半醒之间,还以为是韩以诚在叫他。挣扎着坐起来,清醒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哪里。 七七看他还有点迷糊,就跑去外面把李然的手机拿过来,亲自递到他手上。 李然揉着眼睛,看到是李姝予打来的电话,打着哈气摁下接听键。 “老板,你快过来一趟吧,”李姝予尽量压低声音,也没能掩饰住语气中的惊慌,“这边有几个人在闹事捣乱,有些家长已经被吓到了。” “啊?”李然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什么情况?人多吗?你还安全吗?要不先打报警电话?” “我没事,就是他们纯粹来恶心人的,见到小孩家长就乱说话,拦也拦不住…” “我马上过去,”李然把电话夹在耳朵边上,跟七七做了个自己要走的手势,匆匆跑下楼拦了一辆出租车,“你注意点安全,别跟他们起冲突!” 工作日的晚上还有城市堵车很严重,李然坐在出租车上看到前排一串刹车红灯,急的手心直冒汗。没几公里的路程足足开了半个多小时,等李然到新店那边时,店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小堆人。 挤在最中间的,是几个染着各色头发的小青年,男的女的都有,骂骂咧咧堵在门口,不让别人进去。 外围的家长有好几个已经显得有些厌烦,插着腰要上去理论,被躲在一边的李姝予劝住。 “你们这舞室怎么回事啊?怎么还聚了这么多小流氓的?”人群中传来好几声叽叽喳喳的质疑,“这以后还怎么敢把小孩往这里送呢?” 李然从一众家长中挤到最里面,打量了一下那几个染着“五彩头”的女生,其中有一个染红色头发带着手套的女生站在中间,似乎就是这件事情的主使。 “你们几个多大了?”李然问她们,皱着眉头语气也冷冷的,“不是来上课的,就不要到这里聚集,有什么事单独跟我解决不行吗?” 那几个女生大概没想到,李然会这么干脆的上来与她们对峙,还有点慌乱,几个人对了对眼神,领头染红头发的一个女生往前几步站出来。 “你不要现在跟我们装无辜,当时收钱陷害段辰奕的时候良心去哪里了!” 说完这句话,红头发女生似乎找回了立场,她犹如斗鸡一般壮了壮胆子,理直气壮的骂起来。 “自己是个死同性恋就算了,还不干不净的骚扰别人,要不要点脸呢?” 人群中隐隐泛起一阵低声的议论,“同性恋”这个词对家长们来说还是很有冲击性,一时间大家看李然的眼神都有点尴尬。 有几个家长听到这里,直接带着孩子走了。还有几个是纯粹想看个笑话,把小孩儿支到边上玩儿去,自己留下一脸嘲讽的看戏。 “老板…”这下李姝予彻底慌了神,她有点无助的看向李然。红发女看到周围人是这个反应,神情颇为得意,轻蔑的看着李然。 这要搁在几年前,李然就算不跟女的动手,也得把难听的脏话冲着这几个白痴骂个遍,先自己爽了再说。可惜现在,当着他舞室的学生和家长,再大的火,他也得压回肚子里去。 李然挑起一边的眉毛:“我是喜欢男的,那又关你们什么事啊?我跟段辰奕是交往过,要不是他自己自愿的,我能逼着他跟我拍那些照片?” 这几个女生没立刻答出话来,李然抓住这个空子,往前又上了一步,嘴角带了几分讥讽的笑容:“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小妹妹,自由恋爱懂不懂,别整天追星把脑子追没了,管自己爱豆管的不过瘾,还想管全世界啊?” 为首的红头发女生想必平时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富二代,被李然这一顿抢白,气的脸都红了。 她瞪了李然几秒,突然扬起手中的瓶子,拧开瓶盖向李然泼洒出里面的液体。 李然常年练舞,反应速度和身体协调性都非常好,一侧身躲过了迎面而来的液体,但后面有几个看热闹的家长就没这么幸运了,衣服上胳膊上,多多少少被女生泼出的液体溅到。 但李然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呆楞在原地,看到女生手里的塑料瓶外侧包装纸逐渐碳化变成褐色,他才反应过来瓶里的液体是什么。 周围几个女生显然也没料到这个红发女生会这么干,一时间都吓傻在原地,甚至有个人哇的一声哭出来。 “别哭!”红发女生烦躁的吼了一句,晃了晃瓶里剩下的液体,似乎还想有所动作。 就在这时,突然从外围闯进来一个人,快速穿过已经有点散开的稀疏人流,一把夺过红发女手里的瓶子,挡在李然前面。 李然看着这熟悉的背影,惊慌的差点没跳起来。他先是惊讶于韩以诚为何此时会出现在这里,然后又被韩以诚莽撞的举动吓得一机灵。 “我操!” 李然惊呼了一声,也不顾不上旁边的学生家长了,他拽着韩以诚的胳膊就往舞室跑,把韩以诚的手按在洗手间的水池里,在水龙头下面用凉水冲洗。 这期间两人谁也没说话,韩以诚就这么安静的看着李然,房间里只有哗哗的水流声。 韩以诚本来以为,面对网上的留言和刚刚意外,自己多少也会有点生气。可此时当他看到朝思暮想的人之后,竟然是格外的愉快,其他的糟心人糟心事都压不住他打心底的开心。 尤其看到李然一点没受伤,让他彻底放下心来。 李然看着韩以诚眼下厚重的两块乌青,猜他是直接从机场过来的。 千里迢迢赶回来就碰上这样的闹剧,也是够膈应人。 李然对刚才场景依然心有余悸,他看到韩以诚徒手去接那只瓶子时,比瓶子里的硫酸飞向自己时候还要害怕。 刚刚在场的所有人,李然、家长们、甚至是红发女的朋友们,在看到红发女用硫酸泼人时,全都呈躲避的防御态势,对待那瓶不明液体全都异常谨慎。 而韩以诚的动作,几乎是不带任何恐惧情绪的,直接正面拿手截下了那瓶液体,连犹豫都没犹豫,就握住外壁满是洒溅出硫酸的瓶子。 李然突然想到一个多月前,韩以诚“意外”划伤自己的那个晚上,他似乎也跟刚才一样,对自己身体的创伤反应平淡的渗人。 他仿佛没有任何规避伤害的意识,把受伤看做和吃饭喝水呼吸一样平常。 等李然回过神来,韩以诚已经用空余的那只手打完报警了电话。这时候舞室又进来几个家长,胳膊上被硫酸溅到几个点点,因为错过了最佳冲水时间,已经有些发黑蜕皮。 韩以诚让出洗手间的水池,李然立刻拉过他的胳膊查看烧伤情况,韩以诚的手心直接接触硫酸面积最大,即使冲洗及时,还是被烧出两个大泡。 “怎么还是蜕皮了啊?”李然心疼的把韩以诚的手放到面前,轻轻吹了口气,“疼不疼?” “不疼。”韩以诚把手从李然手里抽出来,神态自若地说:“别担心,一周就能好。” 李然看着这样的韩以诚,有点说不出话来。 韩以诚看起来很累,肿胀的眼袋耷拉在三白眼下面,整个人显得都憔悴不少。但偏偏的,他心情好像不错,尤其把李然从“危险”中拉开之后,一直沉浸在重新回到李然身边的愉悦中,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李然老师啊,”从洗手间走出的几个家长语气非常不善,对刚才的事情怨声载道,“我们是来上课的,不是来送命的,怎么还闹出这种事情,医药费得赔给我们吧?” 没等李然说话,韩以诚突然开口:“赔偿应该找肇事者,等警察处理。” “哦呦,”说话的家长脸色更不好看了,“你是谁啊管这么多?那我想被泼吗?还不是到这里来上课才出了这种事?” 李然见状,赶紧陪着笑把韩以诚拉扯到身后。 “这是我一个朋友,性格比较直,您别跟他生气,”李然心里其实也烦,他估计今天这班上好多学生会退课,现在也不敢奢望太多,只求这些家长别出去大嘴巴,影响了整个舞室的口碑。 “赔偿肯定得给您的,如果警察没判那人出,我一定掏钱,不能让您受委屈。” 这几个家长表情这才缓和了点,没那么愤怒了,换上一副不知是挖苦还是劝告的口气,眼神在韩以诚和李然之间来回飘忽。 “你说你们乱搞关系那点破事,自己藏好就得了,还非得传到网上去张扬,闹得跟多光荣一样,怪不得有那轴人来找茬。” 说话这阿姨可能觉得自己还挺通情达理,语重心长的跟李然说:“你们啊,有这时间跟网上闹,还不如想想怎么跟父母交代。这种事再怎么说都是大不孝,上不了台面不是没原因的。” 李然听到这话,心里一凉。他懒得再去跟这阿姨争辩什么,只想赶紧把韩以诚耳朵捂住不让他听这些,可惜时间已经来不及,这一句句对于韩以诚来说尖刻锥心的句子已经被吐出。 李然想到韩以诚以前对性向这件事的态度,突然有点恐慌。 他下意识去看韩以诚刚刚受伤的手,发现韩以诚正在把手背到侧面不易被人看到的地方,用挂在腰侧的腰带扣,一下一下使劲往刚刚被硫酸灼伤蜕皮的地方扣,扣了几下,原本就起泡的伤口就变得更深,一点点渗出血水来。 第44章 暴露疤痕 李然没想到,这辈子第一次进警察局,竟然是和比自己还要模范的“模范市民”的韩以诚,大半夜的一起去录笔录。 接待他的民警是个刚上岗的年轻人,这个时间其他值班的同事都没什么精神,这种活自然就会落到他这样的后辈身上。 不过这小民警态度异常的热情,嘴一张开就停不下,明明他在给李然做笔录,到最后倒成了李然听他说个不停了。 “那个,林警官…”李然实在忍不住了,连着打了三个哈气,“今天是不是可以结束了啊,这都凌晨一点了,我…实在是有点困。” “啊,是哦,都一点多了,我都没意识到!”林警官拍了一下脑袋,像是刚意识到时间一样,“那今天先到这里吧,事情也了解的差不多了,等过两天电话通知您,再过来跟您说一下处理结果,可能需要签字什么的。” 李然站起来点点头:“好的,辛苦了你们了。” “哪里的话,为人民服务嘛,”林警官笑的很朴实,推开房间门往外走了几步,又探头回来对李然说,“外面大厅里那个是你朋友吧?在那里睡半天了。你赶紧把他叫醒,别冻着他。” 李然听到林警官的话,赶紧跑到大厅,发现韩以诚靠在脏兮兮的墙壁上睡的正香。 此时警务大厅连值班的民警都回办公室了,大厅里灯光昏暗,只有韩以诚一个人靠在那里,睡觉姿势显得有些好笑。 李然走近到韩以诚身边,发觉韩以诚睡得很沉,看样子是没什么噩梦打扰,睡梦中的表情很是放松。 韩以诚脑袋倚靠的那块墙壁,脏兮兮的全是脚印,不过倒很搭配韩以诚此时乱蓬蓬的鸡窝头,他实在是太疲惫了,在飞上呆了十个多小时,一落地就感来这边,最后还到公安局忙到午夜时分。 李然看着韩以诚眼下发青的黑眼圈,心里像是打翻了调味瓶,各种滋味都混合在一起。 李然记忆中,韩以诚是有强迫症的半个完美主义者,两人没在一起前,连给他抓个小揪揪发型他都会觉得丑。 而现在,从前那个穿着白衬衫的高冷臭脸男,竟然也会像一个闹事的小混混那样,蓬头垢面的睡在午夜的警察局。 李然刮了刮韩以诚的鼻梁,看他还是没有醒来的意思,心里一动,突然想试试能不能把韩以诚背起来。 于是李然架起韩以诚的一只胳膊,使出全身的力气捞着他往前走了两步,发现身上的重量在逐渐变轻。 他回头一看,果不其然韩以诚已经被自己折腾醒了,正眯着那双细长的眼睛呆愣愣的看着他。 “要不要我背你回去?”李然在韩以诚前面半蹲下/身子,做出一个“等你上来”的姿势。 韩以诚有些犹豫,他一是担心公共场合这么做会不妥,二是认为李然根本背不动他。 可是他打心底又太过思念李然,任何一个亲密接触的机会都不想错过,即使是这般幼稚的孩童行为,他也难以拒绝。 “快上来,”李然像是看穿他心事一样,压低声音催促道,“大半夜的,哪有人看啊?” 于是韩以诚像受到蛊惑般,悄悄走上前搂住李然的脖子。他本身就比李然要高出一个头,站在半蹲的李然身后更显得高大,看着李然跃跃欲试的样子,韩以诚突然有点担心自己会被绊倒。 好在李然在原地僵持了一会儿,很尴尬的松开韩以诚的大腿,拍拍手站回原位。 “那个…我中午饭都还没吃,这会儿有点虚,明天再试试吧。” 韩以诚轻笑了两声,假装没注意到李然发红的脖颈,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警局。 警察局到家里的车程不算近,但李然在车上始终没开口主动跟韩以诚说话。 他侧身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一闲下来,脑子里总是忍不住回想,一直以来,自己忽视掉的关于韩以诚的各种细节。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韩以诚手臂上就总有各种“意外”造成的伤口,往往是旧伤刚要痊愈,新的“意外”就会如期而至。 以前李然潜意识总告诉自己,这真的是意外,但今天亲眼目睹了韩以诚的行为之后,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 他越想就越是头痛,他不知道怎么解决这样的事,贸然挑明怕再伤到韩以诚的自尊,隐瞒着又担心韩以诚再做出什么自残的举动。 李然这才意识到韩以诚在他人生中的重量,早已超出他原本的预估,跟韩以诚相比,今天舞室发生这么大的事,他甚至都无法分出精力来想应对策略。 李然掏出手机,往工作群里发了几条消息,暂停了明后天的排课。 然而韩以诚却并没有发现,自己埋藏在深处的阴暗秘密已经被李然注意到,他以为李然之所以今天话少,是网上流言蜚语和白天粉丝闹事儿导致的情绪低落。 回来之前,韩以诚就停不下来的去翻阅网络上恶毒评论,他甚至注册的微博账号,一条一条在那些新闻下为李然解释。 现在,他怕自己说错话让李然伤心,同时又因为重新见到李然而兴奋,这样复杂的情绪让他不敢贸然表达,只能暗搓搓的偷看李然,把千言万语都藏在心里面。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的坐在车里,直至到家都一路无言。 不知是因为入冬的缘故,还是李然对窗台的牵牛花疏忽了照顾,韩以诚回公寓发现爬满窗户的牵牛花大多都枯黄了。他顿时有些伤感,大半夜的非要给花浇水,还要重新搭起搭架子。 李然心思没在这儿,回屋躺在卧室便停不下来的思考着,到底要怎么跟韩以诚开这个口谈话。 他不懂韩以诚是怎么做到一边那样若无其事的伤害自己,一边还有心思在外面摆弄花草。李然正在走神时,感到背后某人像八爪鱼一样缠上来。 韩以诚怕李然没心情做这档子事儿,可自己又实在憋得难受,犹犹豫豫的缠在他身上打擦边球,一会儿摸摸这里,一会儿摸摸那里。 不得不承认,李然即使心思再乱,身体对这样亲密相拥也异常怀念,没过一会儿他就被摸得来了感觉,刚转身打算配合着往下做,却发现始作俑者渐渐没了动作。 李然疑惑地转过身,才发现韩以诚竟然因为太困,搂着自己睡着了。 听着韩以诚均匀的呼吸声,李然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心里面总像钻了一条虫一样,一点一点被蚀咬着,越空越疼。 他盯着韩以诚的眉眼看了好久,再三确认对方睡死之后,轻轻腾出一只手来,蹑手蹑脚的捏着手指去解韩以诚的睡衣扣子。 韩以诚还是那么瘦,宽绰的睡衣扣子不难解开。透过半开的衣衫布料,李然看到韩以诚的身体还是跟他记忆中一样,薄薄一层肌肉贴在骨头架子上,青筋和血管铺在关节处格外明显,还是那股熟悉的病态美感。 没有在肌肉表面看到伤口,李然松了口气,看来最坏的情况还没有发生。他仰起头,轻轻啄了一下韩以诚的嘴角。 直到现在,李然这才感受到韩以诚回家的安心滋味,他又把韩以诚的衣扣挨个系上,打算先闭上眼睛睡个安生觉。 然而就当李然系最后一颗扣子前,韩以诚的手臂换了个姿势,暴露出大臂下方原本被压着的一块衣料。 李然眼尖,看到就在韩以诚睡衣腋下与肋骨之间的位置,有一小片暗红色的血迹。 那块血迹有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看样子落下有一段时间了,藏在韩以诚深色的睡衣上很难被看到,就是韩以诚自己。可能也没有注意过。 李然的心一下子被一双无形的手揪起来,他顾不上害怕弄醒韩以诚,干脆把手伸到韩以诚的睡衣里面,顺着他的肋骨两侧,一点一点摸上去。 摸到胸两侧时,李然摸到了第一道凸起的伤疤,再往上几乎每隔一厘米,就会有另一道疤痕。这些伤疤突兀的盘踞在韩以诚身体不易被发现的嫩肉上,有些地方因为密集,伤口甚至会交织在一起。 李然摸到最后手都有些颤抖,明明韩以诚身上的温度如此温暖,却让他如至冰窟,从头凉到脚趾。 偏偏韩以诚因为疲惫睡得很死,即使衣服都快被李然扒光了都没有醒来,反而嘟囔了两声,把怀里的李然抱得更紧。 李然从前只知道十指连心,现在也体会到,原来心里的疼痛,也是会顺着神经传递到手上的。 自从认识韩以诚之后,逐渐远离李然生活的那种领他恐惧的无力感,又再次卷土重来。 黑暗当中,李然心乱如麻,只能把自己蜷缩在韩以诚怀里,沉溺在这熟悉的气息中,却一夜没有合眼。 第二天早晨,韩以诚睁开眼睛,看到李然正在盯着自己的胸口发呆。 “你醒好早。”他小心翼翼的亲了亲李然的鼻尖,以为李然还在想昨天的事情。 李然没出声,把脸埋的韩以诚胸口,身体微微有些发抖。 “你…”韩以诚没料到李然会这么在意网上那些恶评,他有些手足无措的一下一下顺着李然的头发,“先休店两天,不要看手机了。” 韩以诚说完这句话,李然在他怀里应了一声,抬起头来缠着韩以诚接吻,一边吻他,一边往下拉扯韩以诚的衣服。 以往做这些事情时,韩以诚总是有意保持着上衣不会彻底被脱掉,李然也没特意要求过,然而这次,无论韩以诚怎么躲闪,或者做其他事转移李然的注意力,李然都执拗的要去脱掉韩以诚的上衣。 韩以诚渐渐觉得有些不对,他拉开一点两人的距离,发现李然布满血丝的眼睛竟然有泪水从眼角流出来。 他一下子慌了神,赶紧用手去擦拭李然眼角的眼泪。 李然推开韩以诚的手,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然后盯着韩以诚的眼睛,哑着嗓子开口说道:“你把上衣脱下来。” 第45章 落叶枯黄 韩以诚的表情就像被抓住做坏事的小孩,他躲着李然的目光,又不想让他难过,往后退了好几步,把两人距离拉得很远。 “…我没事。”韩以诚固执的说着这句话,全身紧绷成防御姿势,表情因为痛苦变得有些狰狞。 李然做了一个深呼吸调整情绪,他在脑子里暗暗责骂自己方才软弱的表现。明明是要帮助韩以诚,自己怎么能先一步哭出来,把气氛搞得更糟糕。 “你有事也没关系的,”李然往前上了两步,把韩以诚逼到床头无处可退的地方,在韩以诚试图逃跑时一把拉住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神几乎带着恳求,“别甩开我的手。” 韩以诚一下子僵住了,此时此刻他感觉跟李然手上接触的皮肤像是在灼烧,是折磨的源头也是救赎的希望。他低着头紧紧盯住地板,双臂夹住肋骨上面的部分一动不动。 李然看到韩以诚没有彻底拒绝自己,就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边,让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声通过韩以诚的手臂传到他的心中。 “没关系的,”李然又重复了一遍,“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吗?” 伴着一声轻不可闻的呜咽声,韩以诚颤抖了一下,他的眼神渐渐充满绝望,但依然没有推开李然解扣子的手。 李然觉得韩以诚像一头惊慌失措的受伤野兽,正濒临崩溃边缘,用全部意志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有落荒而逃。 他面对这样的韩以诚很心疼,内心里一直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劝说道:要不算了?他这么痛苦,不要再继续逼他了。 可李然又明白,如果现在坐视不管,韩以诚的情况只会变得更差,存在的伤疤不好好处理捂在暗处,必然会化脓恶化,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皆是如此。 李然狠下心来把韩以诚的上衣一把脱下,韩以诚肋骨两侧的伤口边缘暴露出来,这些伤疤一旦失去衣服的遮挡,即使韩以诚把它们藏在这样隐秘的位置,也还是于事无补。 韩以诚抖的更厉害了,他眼眶发红,明明那么大一只坐在这里,却好像被挤压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团成一团,就连以往总是充满寒意的眼神,现在也格外可怜。 李然从胸腔连带着胃部都纠缠着疼起来,他用胳膊圈住韩以诚,手指在他后背摩挲着安抚他。 良久,韩以诚颤颤巍巍的问:“你会离开我吗?” 李然赶紧摇头:“不会。” “你害怕我吗?”韩以诚又问。 “我不害怕你,我喜欢你啊,”李然收紧手臂,前胸贴在韩以诚锁骨处,硌的有些疼,“我喜欢你,所以我害怕你受伤,你能明白吗?” 得到李然的保证之后,韩以诚似乎冷静下来一点,他用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下来,方才因为用力的暴露出的青筋也隐回肌理之中。 “你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李然摸着他的伤口问道。 这些伤口/交错分布在韩以诚身上,有的已经痊愈成比周边皮肤略深一些的褐色,还有一些明显产生的时间不长,还是泛着血痂的深红色。 “我不记得了。”韩以诚别过头去,不想承认自己的自残行为和李然之间有联系。 “是从去泰国之前开始的吗?”李然问他,“那次你手上的伤,也不是意外吧?” 韩以诚“嗯”了一声,匆忙把自己衣服穿回来,故意避开李然跑到客厅。 李然连拖鞋也没穿,光着脚跟他出来,看到韩以诚正在卫生间洗漱,沙发上摊开着他的风衣,是一副准备出门的打算。 “你去哪儿啊?” “单位。” “今天不是周六吗?”李然问他。 韩以诚还是不看李然,闷头做自己手头的事情:“我要加班。” 李然觉得可能要给韩以诚一些自己的空间,就没戳破他,只是靠在门框上说:“那你早点回来,我这两天避避风头,不去舞室。” 韩以诚模糊的应下,逃也似的匆匆关门跑掉。只剩李然一个人在屋子里,有些无力的从门框上滑下来,最后蹲坐在地上。 人在极度烦闷的时候,大脑会像自我保护一样放空。李然坐在地上呆了一会儿,还没等到心情缓过来,就被接连不断的手机提示音被迫拉回到现实。 大概是昨天那节课的家长们这个点都睡醒了,开始在舞室微信群七嘴八舌的议论,还有多事者把微博上的帖子都转到群里,一时间李然的私生活在群里被扒了个底朝天。 李然看着群里的消息一条条往上刷,连解释和反驳的心情都没有。 只有小于在一条条给他发微信,跟他分析的头头是道,要怎么回复家长,才能挽留住班上的学员。 要在往日,李然能因为这事儿几天不落脚的往外奔波,不管有用没用,先把该做的努力都做了。 但现在,他像被全身抽光力气似的,只能一条条往群里发微信。 -对于昨天发生的意外真的对不起,是由于我私事引起的,给大家添麻烦了。 -关于赔偿问题警察正在联系,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然而群里许多家长对他好脾气的道歉并不买账,甚至鼓动其他学院,嚷嚷着要求退钱。 -还没有上完课程的,如果想退款可以部分退回,也希望大家互相理解,看在往日舞室老师认真教课的态度上,尽量把课程上完。 李然发完这条微信,群里又是一阵冷嘲热讽,李然突然就不想再解释下去,他给小于转了一笔账,让她负责把要求退费的家长按剩余课程把钱退回去。 解释个屁,他想,老子又没干错事。 做完这些事,他烦躁的把手机往床上一摔,去冰箱里找酒喝。冰箱里存的两瓶酒,还是他和韩以诚在机场一起买的。 他已经不记得上次这样自己一个人喝闷酒实在什么时候了,反正自从搬到这边的公寓来住后,就没有需要借酒消的愁。 以前无论李然在外面遇到多烦的事儿,只要回来看到韩以诚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打游戏,他就像后背有人接着一样安心。 现在自己背后的人正在支离破碎,李然却不知道该怎样去弥补。 李然就这样浑浑噩噩等到晚上,韩以诚回来了,出乎李然意料的,后面还跟着穿校服的祁心。 “…要吃什么东西吗?”李然胡乱塞了点零食压下酒气,问刚进门的两个人。 祁心小脑瓜转的飞快,她已经猜出两韩以诚和李然之间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谨慎的摇摇头:“刚刚在外面吃过了,我…去写作业了。” 有祁心在这边,李然不好直接跟韩以诚谈那件事,只能把目光放到他身上,一刻也不敢放松,生怕他再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来。 而韩以诚虽然心态已经起了明显的变化,却还尽力的掩饰着,装作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他先是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后来实在避不开李然的目光,就躲到阳台上,非要把那满窗气数已尽的牵牛花强行复活。 “死了就算了,现在都快到冬天了,就算在室内,也差不多是时候该枯萎了。”李然不知何时走到韩以诚身后,递给他一个小瓷碗,“把种子留着吧,明年还可以再种。” 韩以诚默不作声的接过小瓷碗,从枯黄的花朵旁边个一颗颗把种子取下来,摆在在碗里放好。 李然刚想跟他聊点什么,话还没组织好说出口,韩以诚看了他一眼,就扭头离开回到他自己的屋子里面。 接下来的好几天都是这样,前面韩以诚总要以陪着祁心,没有跟李然独处的机会。后面几天祁心去跟着祁东青,他又开始拼命加班。天天晚上十一点多才到家,一回来就回屋睡觉,刻意错过一切跟李然坐下来谈谈的机会。 李然任由着他这样闹了好几天,耐心逐渐消耗殆尽。 他不怪韩以诚对自己态度不好,他失望的点在于,韩以诚从心底就没想解决自己的问题。从李然的角度来看,韩以诚宁可牺牲两个人的关系,都不信任他,这个认知让李然非常烦躁。 这天早晨他一出卧室门跟韩以诚对上眼神,韩以诚就下意识加快手上的动作,想要早点离开。 李然早晨是被舞室那边的坏消息轰炸醒的,昨天段辰奕脑子抽筋,知道自己粉丝攻击李然之后,在网上发了一份对舞室的致歉声明,并且让粉丝远离自己的私交朋友。 这一份声明发出来,几乎就约等于出柜宣言。一时间舞室又被推到风口浪尖,门口常驻着一大帮狗仔媒体,让李然不得不把老店的课程也暂停掉。 课不上了,工资却不能管老师们要回来,房租也得按步照班的交。李然资金瞬间入不敷出,眼看着下个月就要倒贴钱。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然自然不可能再有什么好心情。他看到客厅试图躲着自己的韩以诚,在两人交往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对韩以诚冷着语调开了口。 “我回家住几天,你不用筹划着怎么躲我了,晚上早点回来吧。” 韩以诚拿东西的手一滞,指甲无声的掐到肉里。 “你…回去几天?” 李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竟然觉得韩以诚语气中带了几分怯懦,仿佛在害怕自己一样。 可惜韩以诚好几天的冷处理让李然没心情细想韩以诚的处境,他一下没忍住,伤人的话就脱口而出:“反正你也希望越久越好对不对?等你什么时候不想躲着我了,我正好再回来。” 李然说完就觉得自己话说重了,他看到韩以诚轻微的摇晃了一下,又后悔的心疼起来。可说出来的话就如同泼出来的水,已经造成的伤害也没办法挽回,李然只能硬着头皮经过韩以诚身侧走出门去,想着回家意思一晚,明天就赶紧回来道歉哄人。 直到李然关上门的那一刻,韩以诚才从坠落的眩晕中清醒过来一些,从李然说出“我回家住几天”那句话时,他的脑袋就嗡的一声,整个人犹如坠入悬崖一般,腿都有些软了。 他忽然觉得做什么都没有了意义,漫无目的的在屋子里溜了两圈,无意识的走到窗台前面的牵牛花爬架旁边。 满窗的藤蔓已经彻底枯黄,之前由于长势太好,现在即使全部枯萎死掉,还是遮住了大片的阳光。 韩以诚用手碰了一下其中一篇叶子,叶茎连接处发出“咔嚓”一声折断的脆响,整片叶子掉落到地上。 第46章 噩梦 李然自打到家的第一秒起,就不停的跟着李卫国前厅后厨来回转悠,坐立难安就是静不下来。他只要一停下,就会被铺天盖地的担忧吞噬掉,犹如陷入沼泽。 李然脑子里嗡嗡的,各种信息交杂在一起,却不外乎全是在想韩以诚现在怎么样了。 他应该去上班了吧?去上班了…就暂时不会再伤害自己了吧?他还能像之前那样专注的思考事情吗?我早晨是不是…又让他的情况雪上加霜了? 李然心不在焉的站在灶台前烧水,任凭李卫国在旁边叫了他好几次,李然愣是一声也没听见,最后李卫国亲自跑过来推了李然一把,他才勉强回神。 “你这是用意念烧水呢?”李卫国莫名其妙的问道。 李然这才发现,自己在这里站了半天,连火都没点。水壶冰凉冰凉的架在灶台上纹丝未动,李卫国实在看不下去,帮他把天然气点着,顺带手打开排风扇。 “幸亏你妈没在家,不然又得怎么啰嗦你呢,”李卫国背着手一只手,拍了拍李然后背,“帮不上忙就去客厅坐会儿吧,等我化开这点儿牛肉,陪你去喝两盅的。” 李然点点头,转身走回客厅拉了个小马扎坐下,迷茫的盯着窗外看。客厅角落的床上还摆放着下到一半的棋盘,有几个棋子实在是旧了,正面刻字的漆皮都剥落下来,远远看过去辨识不清楚是什么字。 自打李然记事起,李卫国的脾气一直是这样,遇到什么事都不生气,不愠不火的陪在他旁边。虽然在这个家存在感不强,却让李然很多时候非常感激。 过了一会儿,李卫国哼着小曲,端着几碟儿小菜放到桌子上,又从柜子里拿了一壶酒下来,给两人一人倒了一盅。 李然心里有事,喝酒自然就很快,一仰头就是一小盅。 “你自己控制着点啊,别待会儿喝多了,你妈一回来又得叨叨。”李卫国这话说的看似像一句抱怨,语气却很是温柔,说的时候脸上还有几分笑意。 “你这是工作不顺,还是追姑娘没追到啊?”李卫国像是在问李然,也像是在自言自语,“不对,要是工作不顺你也不会回家躲着,说说吧,哪家姑娘把我儿子愁这样啊?” 李然一想到李卫国嘴里的“姑娘”是韩以诚,就下意识的想笑,可惜了现在这氛围,他一笑出声来,比哭还要难听。 李卫国斜了李然一眼,也没非要他说话,静静等在一边。又过了一会,李然开口了。 “你跟我妈会不会觉得,把儿子养成我这样很失望啊?” “啊?”李卫国一愣,没想到李然问了这么个问题,不过他很快就又反应过来,佯装着生气轻轻拿筷子点了点盘子,“你这是什么胡话,子不孝父之过听过吗?你这是骂自己,还是骂我呢?” 李然知道李卫国是在跟自己耍贫嘴,没真生气,就自顾自的往下接着说:“我有个朋…你就当是我对象吧,从小家里管得特别严,望子成龙的,结果他现在因为没达到家里的期望,自己想不开了,劝也没用,你说该怎么办?” 李卫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大堆话砸的有点懵,张了张嘴,最后竟然欣慰的说了一句:“你妈要是知道你找了个这样品格的姑娘,估计得乐坏了。” 就在这时候,门厅那边响了一声,李然以为是张玲玉回来了,赶忙去门口接她,慌慌张张的走出去两步,还差点绊倒。 李卫国看着李然冒失的样子,脸上笑意更深了。他从孩童时代起就爱笑,几十年岁月在这样的人脸上勾画出的皱纹,也透露着和善。 “你妈回来了?”李卫国在屋里问,边问边藏酒瓶子。 李然摸着小腿走回来:“没有,估计是对门搬自行车磕的。” 爷俩儿坐着又喝了一会儿,李卫国才缓缓开口提到刚才那个话题。 “我跟你妈,别看一辈子都吵吵闹闹的,但其实真正吵架没几次,”李卫国一边说,一边主动给李然倒了杯酒,“你上大学那会儿就算一次。” “你妈这人不像我,她聪明、漂亮、还会说话,这辈子就差在没读过书上。所以她不甘心,就想让你把这一点弥补上,走条安稳的路,别跟她吃一样的亏。” 李然用手指扣着茶几垫布的边缘,这是他认真听别人说话时的习惯。 “我当时劝不住她,就问她想要像谁那样的儿子,把你养成什么样儿才能算有出息,结果她跟我拿着个小本,写了好几十个名字。”李卫国说到这儿,似乎是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又笑起来,“我看着那本子上面,写的一个个都是伟人英雄,我就让她从这些人里面挑出三个,让她愿意换了你做儿子的。” “结果呢?换谁了?” 李卫国拍了一下手,把碗边的筷子都碰到地上去了:“她谁也没选,还揍了我一顿。” 李然听到这话心里暖暖的,在这几天里第一次真心的笑出来几声。 “你跟你妈一个性格,对别人好是真的,爱钻牛角尖也是真的,幸亏我是这么个得过且过的性格,”李卫国收拾好东西,往厨房走的时候最后嘱咐了李然一句,“你对象要也是这么个脾气,你俩可别对着钻啊!” 跟李卫国谈完,李然就又陷入了那副魂不守舍的状态。也许这次是他走神走的太严重了,就连晚上张玲玉对他唠唠叨叨停不下来时,他也置若罔闻仿佛耳聋了一样。 静下心来细想,李然并不认为韩以诚本性是一个固执爱钻牛角尖的人。他不爱吃蔬菜,但在李然的威逼利诱下也能吃下满满一盘。他有点小洁癖,却也常常无视祁心穿着鞋直接踩沙发。 韩以诚明明不喜欢交际,却也能静下心来认真听别人说话。他觉得谢飞扬在劈腿背叛恋情,但也能听进去李然跟他讲道理,沉默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韩以诚看似总冷着脸拒绝别人,却比谁都又容易妥协。 这样看来,李然第一次觉得韩以诚活得有些失去自我,仿佛这纷纷嚷嚷的红尘没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韩以诚的喜怒哀乐仿佛都只被两件事牵挂着,一是对他爱恨交加的原生家庭,二就是…自己。 想到这里,李然有些坐不住了。电视里还在哇啦哇啦的放着新闻,混合着张玲玉忧心忡忡的叨唠声,明明家里客厅只有三个人,却也像吵蛤蟆坑一样扰的李然头疼。 他背上背包就往回跑,连招呼也没打“哐”一声关上门,吓了张玲玉一跳。 “他今天怎么回事啊,”张玲玉接过李卫国剥开的毛豆,放在嘴里咀嚼着,“看看这一惊一乍的。” 李卫国以为自己难得比老婆知道了更多关于儿子的消息,脸上顿时露出得意的神情。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神秘地说,“你儿子啊,谈姑娘正遇到瓶颈了呢!” 张玲玉短暂的楞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她有点无奈的看了李卫国一眼,把毛豆皮吐在一边,叹了口气说:“你懂个屁。” 另一边,李然匆匆跑回小区楼下,他看到楼上没开灯,以为韩以诚还在加班,暗暗放心几分。 他一边琢磨等韩以诚回来怎么跟他道歉,一边推门换鞋,往屋里走了两步一开客厅灯,发现韩以诚正揉着眼睛从沙发上坐起来,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汗珠。 李然看到韩以诚还是早晨那副打扮,上面卫衣下面睡裤,一看就是没出过门,就磕磕巴巴的明知故问:“你、你没去上班?” 韩以诚原本正深陷在被李然扔下的痛苦旋涡中,半梦半醒中,韩建宏的脸又出现在他面前,还是那副失望和厌恶的表情。 梦里的韩建宏皱着眉毛四下打量,仿佛对房间里的一切都那么不满意,最后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和韩以诚说,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跨步离开了。 韩以诚手指攥在一起,捏的都有些疼,他正心惊胆战的注视着韩建宏消失的背影时,旁边响起一个幽怨的女声。 “就没一件事你能做好的吗?你说说,爸妈怎么还那么偏心你呢?” 梦中的韩亚楠涂着以往韩以诚会觉得很酷深红色的口红,她露出怜悯的神情,蹲下来拍了拍看着韩以诚眨眨眼:“你是怎么能做到,既辜负爸妈,也辜负我的呢?” 韩亚楠的眼神是那么空洞,韩以诚恐惧着不敢看她,就把眼神落到她的小臂上,发现之前纹着的那条鲸鱼消失了。 韩以诚刚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就被韩亚楠一把掐住脖子,使劲按在沙发上。 “凭什么是你!”韩亚楠表情狰狞的问韩以诚,他的视线逐渐模糊,已经分不出自己的姐姐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只能听到韩亚楠一遍遍问他,“凭什么是你!凭什么是你!” 对啊,凭什么是我呢?凭什么集父母宠爱于一身的是我,犯错的是我,让所有人失望的是我,活下来的也是我呢? 韩以诚这么想着,渐渐闭上双眼,或许是这样的噩梦纠缠了他太久,让他早已失去反抗的力气。 就在韩以诚闭眼等死的时候,李然从卧室里走出来,有点好奇的看着这一切问:“老韩?这是你的家人们吗?” 梦里的韩以诚一下子失去理智,他疯了一般想要从韩亚楠的手里逃出来,可不知怎么回事,他的手脚都像棉花一样,无力的垂在一边。 “哎?”李然笑的很天真的走过来,饶有兴致的看着掐住韩以诚脖子的韩亚楠,“你真的跟我很像吗?” 韩亚楠表情突然变得自然而和煦起来,她放开韩以诚的脖子,一把搂过李然的肩膀,拉着他往旁边的屋子走,边走变问:“我弟弟是不是也让你失望了,嗯?” 李然犹豫着回头看了一眼韩以诚,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没有啊?他怎么了吗?” 这时早就消失不见的韩建宏和马秀鞠又突然出现,和韩亚楠三个人一起拉着李然往屋里走。韩以诚想要喊住他,却说不出话来,他想坐起来,却全身无力。 就在韩以诚绝望的挣扎时,李然生动而真实的声音从不同的方向传来,把他从恐怖的噩梦中拉回现实。 “你、你没去上班?”他听到李然说。 第47章 梦醒 李然认识韩以诚这一年时间里,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模样,好像刚刚是被什么魇了一般,从眼底透露出冰凉的无助来。 李然也顾不上想早晨那一点小矛盾,放下包两步跑到沙发前,担忧的坐在韩以诚旁边,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帮他擦去额头的汗珠。 韩以诚没想到李然会在这个时候回来,起初他还以为自己还困在梦里,看李然的眼神都带着不敢置信的怯懦。 直到韩以诚渐渐清醒过来,才通过李然指尖的温度判断出来,坐在面前一脸担忧的,就是活生生的李然。 韩以诚一把将李然搂到怀里,紧紧用手臂箍扣住他,用力到整个人都跟着轻轻颤抖起来。 方才梦中绵软无力的失去感实在太过恐怖,韩以诚一丝都不敢放过现在肢体相拥的实感,生怕那骇人的噩梦卷土重来照进现实。 李然觉得韩以诚的身体就像个火炉一样,炙热的几乎要烫伤自己。韩以诚手长脚长,一旦死命抱住别人就像八爪鱼一样牢靠。李然知道这是韩以诚极其缺乏安全感的表现,所以就算自己被勒得呼吸困难,也没有动推开他的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韩以诚才渐渐卸了力,他头疼的厉害,却始终不愿意松开李然,最后一拖再拖,结果演变成挂在人家身上,额头抵着李然的锁骨凹陷的地方。 “我以为你走了。”他闷闷地说。 要说李然刚进门时还留有一丝对韩以诚之前行为芥蒂,现在也算彻底被他软化了。李然腾出一只手来捏捏韩以诚的腮帮子,发现之前好不容易鼓出来的肉又只剩很薄的一层,又禁不住心疼起来。 “谁让你之前老故意躲着我,现在怎么开始装可怜呢,”李然装作生气的样子问,“为什么躲着我?” 问完这句话,韩以诚一下泄气了,李然觉得胸前的人好像变重了,他突然有点好奇,待会儿韩以诚抬起头来时,脸上会不会被自己的锁骨硌出印子。 “我没躲你,我就是…想跟之前一样。” “什么叫跟之前不一样?” 韩以诚抬起头来,果不其然脑门上有一道痕迹,他抬眼看着李然:“我不知道…但我有病,你就会…不跟我好了。” 说到这,韩以诚声音表情又迷茫起来,声音也弱下去。李然看他的样子,觉得生气又好笑:“你觉得我会因为这点破事就不爱你了?就会跟你分手?” 韩以诚就这样被戳中心事,略微有些难堪的转过头去。在他的逻辑链里面,因为心理疾病被抛弃被扔掉是理所当然的,但面对刚刚李然这样质问,倒显得他这么想是辜负了李然的一往情深。 “我…”,他一时语塞,盯着李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以诚本身眼白部分就很多,加上最近这几周都没休息好过,红血丝遍布整个眼睛,活像一只超大号的眯眼兔子。李然被他委屈的眼神盯得快要化成一滩水了,再也不忍心多苛责一句。 “我找你做男朋友,又不是因为你活泼开朗,”李然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替韩以诚捏着他眼头的穴位,“我跟你谈恋爱,是因为你很温柔,很善良,很可靠,还…帅的要死。” “你有缺点,我也有缺点,但人不都是这样两面并存的吗?我要是因为这个踹了你,未免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韩以诚还是有点犹豫,他想了想,说:“你那天都哭了。” 李然听到这话都有些无奈了,他没好气的捏了一把韩以诚优秀的鼻梁,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说我看电影还会哭呢?再者说,我难过不是因为你有缺点,而是因为你会弄伤自己!谁那天还跟我说你明白了,你明白个屁!” “我…忘了。”韩以诚第一次被别人骂的这么轻松,他缓过来了些许力气,又开始李然怀里钻。 李然自认为已经算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不过他受外向性格影响,有话就说当机立断,过去这二十多年在感情这块也没吃过大亏。 但李然格外理解缺乏安全感的人心底的患得患失,他现在都不敢想象,像韩以诚这种性格,冷淡又敏感,是怎么度过这三十年岁月的。 李然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把那句话说出口,他低头啄了啄韩以诚的眼睛,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我不是你爸妈,对你也没什么完美的期望,我只想让你一直陪着我而已。” 李然在来的路上仔细琢磨了韩以诚的过去,在自己之前,与韩以诚建立过亲密关系的只有他的家人,然而他父母一直在用错误的方式不断逼迫他,抹杀掉自己的个性去满足别人的期待。 唯一能让他稍微任性的姐姐,也因为意外去世了,韩以诚因此负罪感深重,潜意识更加认同父母强加给他的那套逻辑。 所以韩以诚跟李然相处,会下意识的照搬和父母相处的模式,压抑自己的需求来满足李然的期待,当他看不出李然对他有什么明确的期待时,就会猜测李然想要什么,然后强迫自己做到,以此来获得安全感。 日常生活里李然嘻嘻哈哈,天天跟他开玩笑打趣,会无意间矫正一下他这样的习惯,但一旦涉及到大事,韩以诚就又走回自己的那条老路上。 “只想让我陪着你…而已?”他跟着重复道,试图努力理解李然的意思。 “嗯。”李然郑重地点点头,补充了一句:“健健康康的陪着我就行。” “可是我很无趣。” “那我还很矫情呢~” “我心理有问题。” “我舞室都快倒闭了!拜托老哥,这是什么比惨大会吗?” “啊?”韩以诚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你舞室那边怎么样了?” “别担心,”李然笑笑,“万一倒了,我不还傍到一个冤大头养我呢吗?” 韩以诚又泄气了:“我工资也不多。” “反正我也傍不到别人了,咱俩无论怎样都得凑合着过了,明白没有?” “嗯。” “这次是真的明白了?”李然不放心的确认一遍,“没像上次一样糊弄我?” “嗯。” 韩以诚呆愣愣的,一点一点慢慢消化着李然的给他的信息。他虽然对其他事务理解力一流,但涉及到感情,就会变得格外迟钝。 无条件的理解和陪伴,代表着什么呢?自己身上的缺点,也都可以被接受吗?他喜欢我...原本的样子? “你冷不冷啊?”李然突然来了一句。 韩以诚总算换了个声调:“嗯?” “你这头烫的都快能煎鸡蛋了吧?”李然摸了摸韩以诚的额头,叹了口气,“肯定是发烧了,脑子可能都快要烧坏了。” 韩以诚还沉浸在李然的告白中仔细咀嚼其中的含义,刚琢磨出点头绪,就被李然按着怼了一句,有些郁闷的撇撇嘴不说话,松开李然站起来就往屋里走。 “哎,”李然刚要叫住韩以诚,就发现韩以诚拖着步子走的方向是自己卧室,他随即嘴角疯狂上扬,跑到电视柜旁边摸了根体温计,踹在兜里跑回自己卧室,异常自觉地跟韩以诚钻到一个被窝里。 韩以诚推推他,示意李然让自己找被子:“我发烧了。” “你装啥呀,”李然笑嘻嘻的跟韩以诚赖在一起不出去,他有些贪婪的咬了一口韩以诚的肩膀,“刚刚是谁死命抱着我不松手啊,都快给我勒断了。” 韩以诚拿他没办法,此刻自己身体又比较虚,只能把李然从自己肩头拽下来,脸对着脸,无可奈何的看着他。 这副表情李然没少见韩以诚跟自己摆过,然而他每次看到韩以诚露出这样的神情,都偷偷开心的不得了,内心深处藏着点恃宠而骄的小得意。 李然仗着这份得意凑上去亲韩以诚,对方的嘴唇因为缺水有些干燥起皮,也被他耐心的一点点用舌头抚平,末了,他还故意发出“叭”的一声轻响,才肯离开韩以诚的嘴唇。 韩以诚的脸很红,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刚刚的亲吻。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又被李然拉回来躺好。 “你还往哪里跑啊?” “我去吃药。” 李然回想起上次自己生病,韩以诚床前床后忙活的模样,觉得自己很不称职,他连忙从兜里掏出体温计扔给韩以诚。 “你自己量个体温,我给你拿药去。” 韩以诚应了一声,乖乖拿体温枪“打”了自己一下,他看了一眼温度,把温度计放到枕头边上,听见外面咣当咣当翻箱倒柜的声音。 “在电视柜下面。”韩以诚还冲着外面提醒了一句。 他刚说完,李然就捧着一堆小盒子进来了,盯着说明书看了半天,才把那一堆小瓶子放到韩以诚面前,非常潇洒的拍拍桌子:“吃药吧!” 韩以诚面无表情的乖乖喝完一瓶,刚要哪第二瓶时,李然才想起来体温计的事。 “你多少度啊?” 韩以诚回答的有点不情不愿:“三十九度。” 李然楞了一下,拿起温度计背面核对了一下,发现韩以诚还少说了零点二度。 “这…是不是得去医院啊,光吃药能行吗?” 韩以诚摇摇头:“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李然担忧的又摸了摸他的额头,“你这脑子比我金贵多了,还得留着给国家做贡献呢,千万不能烧坏了啊。” 韩以诚好几天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笑意,他无奈的摇摇头:“真没事,你不是在陪我吗。” “哎,”李然感叹了一声,又重新钻回被子里,捉过他的一只胳膊搂在怀里,“你说你到底是成熟啊还是幼稚啊?平时这么沉稳一个人的,偏偏跟我在感情这事情上较劲,跟个小孩一样。” “我…没经验。” “没经验你还不听话,就会一天到晚自己闷头乱想!”李然边说边掐了一把韩以诚的腰。 韩以诚这时候当然乐得挨训,他迷迷糊糊的往李然这边蹭了蹭,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李然被他这一身高温带的也有些冒汗,他左右动了动,突然产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为了确认自己的怀疑,李然偷偷抬起一条腿,用膝盖顶了顶韩以诚大腿根之间的位置,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 “你这…怎么发着烧还能硬呢?”李然惊讶的瞪大眼睛,“没看出来,原来你是这样的厚颜无耻之人?” 第48章 坦白 韩以诚吓得浑身震颤了一下,他差点没直接从床上滚下去。从自己出国到回来闹别扭,他跟李然至少也有小半个月没有过肌肤之亲了,偏巧生着病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在最不该起反应的时间起了反应。 不过再身体再怎么渴望,韩以诚也清晰的明白,自己的秘密已经被李然发现,两人刚刚因为这些事化解隔阂,现在坚决不能图一时爽快精虫上脑,事后控制不住自己再做出让李然担心的事情来。 韩以诚赶紧背过身去,把高大的身躯尽量团起来,躲在双人床一角不动换。 可惜李然并不懂韩以诚难以言说的苦衷,反正他这人一向脸皮比较厚,他眼珠转了两圈儿,凑过去暧昧的问:“要不要…我帮你一下?” 韩以诚蜷缩的更紧了,像是被蜘蛛精缠上的唐三藏,就差喊悟空救我。 李然拿手去摸韩以诚的脊背,他突出的脊椎骨横在宽阔的后背上,摸上去像一件象牙雕刻品,光滑而坚硬。 “真的不要?嗯?” “我…我发烧了!” 在此时的李然听来,韩以诚这语气简直羞愤欲绝的可爱。他笑了笑,拖着这位病人回到原来的位置躺好: “好好好,不逗你了,病人就躺好休息吧。” 说完,李然先闭上眼睛,纤长的睫毛也一/颤/一/颤的,也不知道是否进入了梦乡。 韩以诚看着李然的睡颜,脑子里又开始天人交战。他担心的不只是下半身的问题,更多的,是在纠结要不要跟李然坦白自己自残的原因。 原来他很害怕暴露出自己是一个这样的“怪胎”,生怕让李然认识到自己的“不正常”,生怕自己达不到男朋友的标准。 他觉得自己这一年的美好时光像是从李然那里偷过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为原形毕露而被没收回去。 直到今晚李然对韩以诚说那些话,让他动摇了,那块一直以来坚硬的防护罩上出现了裂痕。 李然想让自己健健康康的陪着他,这才是李然真实想要的。 自己为什么宁可相信自己臆想,也不肯多信任李然一点呢? 究其根本,还得怪罪自己的愚钝和迟缓。现在李然已经因为自己难过伤神,自己至少应该听他的话才对。 既然不甘心独自坠落悬崖,那至少,要尽力为自己的战友减轻一点负担吧? 想到这里,韩以诚鼓起勇气,问自己枕边的李然:“阿然,你…睡了吗?” 李然睁开眼睛笑了一下:“某人后悔了?没用了,爷睡着了。” 韩以诚之前一段时间状态太紧绷,一直没觉得嗓子疼,现在突然放松下来一讲话,感觉喉咙深处总有颗粒感在打磨咽喉的肉,似乎有些血腥味泛出来。 “跟你说正事呢,”话说到嘴边,韩以诚又紧张起来,他忍着疼痛咽了下口水,“我…会划伤自己的原因,可能…和你有关。” 李然楞了一下,刚刚的笑意一扫而光:“…和我有关?什么叫…和我有关?” “……” 韩以诚咬着嘴唇,似乎在忖度怎么措辞。李然知道韩以诚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面对这件事,很怕他闭口反悔,就拉过他的手一只手,把自己的手指和韩以诚的手指严丝合缝扣在一起。 李然的手仿佛有能量一样,温温凉凉,让韩以诚的心随之镇静下来。 “每次跟你做那种事之后,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会很难受。” 韩以诚狭长的眼睛,对难过的表情会起到放大的效果,李然看着他眼底明晃晃的悲伤,赶紧亲了亲他的脸颊作为安慰。 “那…亲吻会让你感觉厌恶吗?”李然正试图努力理解着韩以诚的感受。 “不会。” “只有…性行为会?那你对跟我这样那样的时候,会抗拒吗?” 韩以诚不知道是难堪还是羞耻,不敢面对李然,干脆直接把脸埋在李然胸前不看他。 “不会抗拒,而且…很想。”他声音细不可闻道,“特别想。” 韩以诚贴着离李然的胸口太近了,一说话让李然从胸口传出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哎~”李然挠了挠他的下巴,“看来问题不大,贼心贼胆还都挺全乎。” 韩以诚问他:“你会不会觉得很病态?” “呃,还行,你不提示我我就没这感觉,”李然捋了捋韩以诚毛茸茸的脑袋,“主要我觉得还挺感动。” “感动?” “就感觉,你是真挺惦记我这身子的,宁可自己藏着这毛病划伤自己,都不愿意停下这事儿,是不是?” 韩以诚被他调侃的不愿意说话,心里却意外地轻了一块,像是一直隐瞒的零分成绩单终于被发现了,虽然现在不好受,但总比提心吊胆要强一点。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乖乖睡觉先等你退烧了,我们再一点一点想办法解决,看医生做治疗都是之后的事情,现在你先给爷休息,懂?” 听到“看医生”三个字时,韩以诚的手指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动作虽然很细微,还是被李然捕捉到了。 “别先提前忧虑了,”李然用手盖上韩以诚的眼睛,“有什么事儿我都陪着你,现在先睡觉,不要提前担心还没发生的事。” 说完,他拿嘴唇贴了贴韩以诚的嘴唇,非常单纯的吻,不带任何情/欲的味道。 韩以诚没由来的,突然想到了许多童话故事中主角都是被吻醒的,此时自己却恰恰相反。 这个荒诞的念头刚冒出来,他就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倒头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李然是被韩以诚的闹钟吵醒的,床铺旁边的位置还留有些残余的温热,昨晚还高烧不退的病人此时已经去外面洗手间洗漱了。 李然拖着步子出来,惊讶的发现韩以诚在换衣服。 “你还要去上班?体温多少了啊?烧还没退下去不能请病假吗?” 韩以诚摇摇头:“已经降下去一些了。” 李然严重怀疑韩以诚在说谎,毕竟此人“前科”连连,他抱着手臂有些怀疑的看着韩以诚。 “三十八度,我早晨测的。”韩以诚看到李然的神情,叹了口气,但其实心里却又暖融融的很舒服,“年底考评单位很忙,我会尽量早点回来休息的。” “我测一下!” 李然小跑着又取过来体温计,确认韩以诚体温真的降下来了一些,才不情愿的放他走,临走前又塞给他一堆胶囊。 “我带药了。”韩以诚看着他微笑着说。 李然“哦”了一声,脸有点红,韩以诚刚才的表情让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小媳妇一样。 “我回来,我们…再继续谈。” 韩以诚关上门按了电梯等着,电梯开门时,李然突然又从家里冲出来,换了一半的睡衣外面披着羽绒服。 “我来开车送你过去!反正今天我也不用去舞室。” 从公寓到韩以诚单位距离很近,开车十几分钟的车程今天显得越加短暂,车辆进入单位大院后,韩以诚指了指办公楼边上的食堂。 “我去买个早餐,停那里就行。” 李然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钻出窗户挥着手喊了一声:“我下午来接你啊!” 韩以诚也对他笑着挥挥手。 等到韩以诚拎着豆浆坐到电脑前面的时候,最近来的格外早的田磊对他笑的有点奇怪。 “你还真让你那个‘男朋友’来单位附近了啊?看来他还不知道有人拿你的私人作风问题举报到人事部了?” 韩以诚看了田磊一眼,混着豆浆咽下几颗胶囊,没有接茬。 “你说你找人也找个安分点的啊,非得找这种跟娱乐圈蹚过一脚浑水的,现在副研名额就这么几个,人家匿名一举报你,得给你减多少分呢?” 韩以诚皱了皱眉,又想到那条自己跟李然去探望段辰奕时被拍下的照片。不知道单位里是谁从网上发现了那张照片,在评职称这个节骨眼上捅了他一刀。 虽然这种私人问题不会给韩以诚带来什么原则性的伤害,但由于评职称名额竞争激烈,韩以诚所在的单位大部分人观念又相对保守,这时候出这样的损招,无形中削弱了他的竞争力。 田磊还在絮絮叨叨的说话:“老头子前两天气的不行呢,让我问问你跟身边谁走的比较近,是不是被人家坑了?” 韩以诚挑挑眉:“我这样的性格,就只跟师兄走的比较近。” “你这样说可就没意思了啊,”田磊一下显得很委屈,翘着的不断抖动的二郎腿都放下来,“我害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啊?都是一个老板带出来的,我还不希望咱们势力大一些?我看你平时都跟谁——” “不是程颐,她也没必要。”韩以诚打断道。 “我也没说一定是她嘛,我还不是提醒你要小心点,别被别人搞了。”田磊见韩以诚是这个态度,自己讨了个没趣,郁闷的转回头来对着电脑继续抖起腿来。 韩以诚犹豫了一会儿,总觉得事情有点蹊跷,他问田磊:“你为什么看不惯程颐?以前你跟别的年轻师妹谈恋爱,被拒绝了也没这样。” 田磊听着这耿直的提问,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你这,怎么把我形容的跟个老流氓一样,非强逼着所有女的跟我怎么着一样!” 韩以诚:“?” 看到韩以诚满脸“难道你不是吗”的表情,田磊有点无奈的解释道:“我是会去暗示有些姑娘啦,愿不愿意拿睡觉换点好处,但人家不愿意就不愿意呗,我又不会逼着她们!你得理解你师兄这单身中年油腻大叔的处境,我要长成你那样,肯定也专一正直的很呢!” “我承认我最开始是对程颐有点不礼貌,但看她没那意思,我之后也道过歉了,她也不至于满世界乱传说我没完没了骚扰她吧,我确实不是正经人,但也没那么饥/渴是不是?”田磊显得非常郁闷,本来挺集中的五官皱在一起,不像是演出来无奈。 韩以诚倒有点意外:“那些话…不是你传的?” “我传那些干什么啊!显得我跟个老流氓一样,那以后来新学生,我还怎么下手啊?” 韩以诚挠挠下巴:“可是,应该也不是程颐传的,她现在还在因为那些话记恨你。” 第49章 疾病 韩以诚想了一会儿,也没时间把太多精力放到这种办公室八卦上面,忍着头痛强行把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面来,盯着屏幕上的数字看了一阵,发现竟然看出来了重影。 另一边,李然还是不甘心这个月就这样没课上,在舞室微信群里继续张罗着。 -编了新舞,晚上想约的朋友们回复1,一起跳起来~ 半天过去,群里只有三个人做了回应,李然有些丧气,艾特了一下七七让她去上晚课。 这样的状况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李然看着天花板有点绝望的想,不都说互联网没有记忆吗,怎么偏偏对自己这个受害者如此苛刻? 前几天学员扎堆儿退款,已经把他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全部掏空了,如果下个月报名率还这么低,别说给老师们发工资了,就是房租挤出来都很困难。 李然每个月还得给自己过往造的孽还两千多的贷款,以往舞室正常运转的时候他没觉得负担很大,现在一出事,似乎每一笔钱都成了非洲大草原上面的鬣狗,冲着他不怀好意的冷笑。 银行的贷款不通人情,舞室的租金也不能压着不交,思来想去,李然只好厚着脸皮给韩以诚发了一条微信。 -房东大人,我这个月打算搬到你屋住了,房租先赊账好不好? -楚楚可怜.jpg 李然看到对话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觉得有点紧张,他谈恋爱次数不少,但真正走到可以让他拉下面子亏欠金钱这一步的,韩以诚还是第一个。 也许是之前失败的经历让李然对金钱这块格外敏感,被隐藏很好的自尊心始终存在,有些时候他宁可硬抗,也不好意思跟任何人开口。 李然还没等到韩以诚微信回复,相反,倒是先收到了一条银行转账短信通知,他原本捉襟见肘的账户里被转入了5万元,余额一下就充裕起来。 韩以诚那边还是“对方正在输入…”,仿佛要把这辈子的话都打出来。李然盯着那六个字盯了十分钟,突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韩以诚怕他因为自尊心的原因退回去,不知道该怎么和李然开口,才能让他既能接受这一笔钱,又能踏踏实实的收下,不会觉得被别人怜悯。 一贯麻木的韩以诚能想到这一步,可谓是留了一百份的心在这件事上,前前后后尽自己所能的为李然着想。 可惜韩以诚对于人情世故言辞达意这方面确实不灵光,想了半天也没想好怎么跟李然开口,只留下笨拙的“对方正在输入…”这一行字,反倒让李然把他的心思看了个透。 李然想到这里,心里五味陈杂。他以往认为自己的人生虽然称不上悲惨,但也绝对不算幸运。但最近随着一系列事情的发生,让李然渐渐意识到,在这大千世界里,总有相似的幸福,和各不相同的不幸。 出了门都是一样的光鲜,但生活究竟有几番心酸滋味,也只有自己最清楚。 至少李然长了这么大都活的很健康,没经历过生离死别,也没受原生家庭拖累。或许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才让他天然形成现在的好性格,身边能有很多朋友,还能遇到自己最爱的人。 想到这里,他也没再因为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自尊拒绝韩以诚,他思考了一会儿,主动给韩以诚回了微信。 -怎么着?你这是想入股我的生意吗? -提前警告你啊,经营舞室有风险,赚了归你,陪了认栽。 韩以诚如释重负,飞快的敲下一个字。 -好。 下午韩以诚脚步虚浮的从办公楼走出来,一出门就看到李然倚在他的车上,背对着夕阳笑着跟他招手。 李然最近这一阵跟着他前后操心,好像也掉了些斤两,脸上轮廓更清晰地凸显出来。 韩以诚看着李然的笑颜愣了一会儿,第一次觉得单位大院的风光可以这么好看,他快走了两步过去,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 “你等很久了吗?”韩以诚问。 “没有啊,我才刚到。”李然系上安全带,用手试了试韩以诚的脑门,“再说等一会儿我的投资人,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车开了一段路程,韩以诚发现这并不是回家的路程。 “出去吃饭?” “呃,不是,我们得去一趟公安局签字,稍微忍一下,林警官电话里跟我说很快就好。”李然还是有点担心韩以诚的身体,他刚刚用手试探了一下韩以诚的体温,还是比正常人明显要高。 事情处理结果已经出来了,之前在李然店门前的闹事的粉丝已经被拘留,不过收到牵连的几个家长伤情鉴定都为轻伤,赔偿并不昂贵,对于那人原本就富裕的家庭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让李然颇为吃惊的是,那个试图泼他硫酸带头闹事的小姑娘,竟然还没有成年。 李然当时那一侧身,不禁躲过了自己的灾祸,无意间也许也拉了一把施暴者,没有让她将自己的人生糟蹋到彻底无法挽回。 李然要签字的确认书比韩以诚多一些,等他出来的时候,看到韩以诚正站在外面的行人道上,看着自己手上面的灼伤若有所思。 李然怕他多想,赶紧快走几步跟上去。 “脑子有病,是和发烧划伤一样,可以被医生治好的吗?”韩以诚问的很平静,似乎没觉得用“脑子有病”这四个字形容自己有什么不妥。 李然听他这么说自己有些难受,他拉起韩以诚的手把他拽到车上,认真的直视着他的眼睛。 “别这么说自己,你不是脑子有病,你只是…有些事情没想清楚,需要专业人士的帮助。” 韩以诚摇摇头:“是我之前处理的不对。” 李然开着车,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肯定也不是否定也不是,只能安静的等着韩以诚继续往下说。 “下周陪我去挂号吧,”韩以诚说,李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几分凄凉的视死如归,“心理科或者精神科。” 李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回事,之前因为韩以诚不愿面对问题生气,现在看到韩以诚这样飞速而平静的接受说出“我有病”这句话,他又有些接受不了。 也许在李然的认知里,即使知道韩以诚会自残这个事实,他也无法将韩以诚这个人与“心理疾病”几个字联系在一起。 李然勉强的笑了一下,点点头说:“好,我们一块去。” 不同于李然,韩以诚发烧之后吃药吃的非常自觉,那么苦的口服液一仰头就是一小瓶,比李然喝酒喝得还要潇洒。没过两天,他的身体就恢复了健康。 大概韩以诚会觉得,自己的心理的病症也会和感冒发烧一样,乖乖吃药,克服掉疼痛和药物的苦涩就能变好,所以在等待着的这两天里,他心情看起来都还不错。 李然看他这样,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担心,只能压着隐隐的不安感,多往舞室跑几趟,纾解自己的紧张情绪,尽量做到从自身做起不给韩以诚带来任何压力。 这次的班课只有三名学员,李然坐在外厅的沙发上,隔着玻璃看谢飞扬带他们抠动作。 老师们是按上课节数拿工资,现在排课松散,李然为了不让他们月工资降得活不下去,尽量把能上的课都排给了他们。 小于知道李然最近过得不顺,跟他说话都不似往常般大大咧咧,罕见的真把李然当老板尊敬起来。 “阿然,”她支支吾吾的凑过来,划着手机小声说道,“分店那边,得考虑先放弃了。” 李然点点头,不置可否:“还有人在继续退班吗?” “之前没退的,现在月底也都不再续课了,之前那事儿在附近学校家长圈子里传开了,新报名的人…几乎没有。” 这个月已经白白陪了几千额的租金,下个月依然没有客源,就意味着又是白交一个月的房租。 老店这边虽然也收到波及,但毕竟全是年轻人来上课,以往也有一批忠实学员,虽然暂时排课少,但过一阵还有恢复的可能。 但是新店那边持续的排空白交房租,很可能把老店好不容易维持下来的收支也搭进去,拖垮全部的生意。 李然在脑子里大致清算了一下自己卡里余额,捏着眉心叹了口气。 “下个月再看吧,APP上面的宣传先一直做着,底下的恶意评价记得及时清。”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站起身来披上外套,“我有事先撤了,待会儿下了课没什么事儿,你也早点走吧。” 今天下午他跟韩以诚预约了心理科的检查,韩以诚准时开着车来接他,看起来还比较平静。 李然张了张嘴,想说要不我来开车,又怕韩以诚觉得自己担忧过度,最后还是安静的坐在副驾驶,一路行驶到医院。 他们预约的是一家心理方面比较权威的公立医院,医院存在的年头比较长,里面还是老式的装修风格,地砖都是深绿底带着白色块的款式。 两人从下车进门排队都一路无言,像是有什么默契一般,谁也没说话。 直到诊室前面坐着的最后一个候诊病患走进去,韩以诚才默默的,拉住李然的手。 这时李然才深切感受到,来看心理医生,对韩以诚来说是多么不容易,需要他鼓起多大的勇气,克服多少障碍。 他在颤抖,在害怕,也是在无声的跟李然示弱。李然心里一软,使劲捏了捏他的手心传递着温暖。 “你猜猜,这上面的这一串坠子,我最喜欢的是哪一个?”李然把两个人紧握的双手微微抬起来一些放到面前,褪下袖子露出韩以诚送他的手链。 韩以诚没回答,静静的盯着李然的手腕。那一串银质的手链挂在李然腕子上,从他生日那天收到时就如此,一直没有摘下来过。 “我最喜欢的,就是你镶上去的这一颗青金石,”李然点点那颗被挂在最边上的深蓝青金石,拉开韩以诚的袖子,露出他手腕上的一串深蓝色手串,“因为这是和你这里一样的。” 韩以诚手上那串青金石,是在泰国时李然一时兴起买给他的,即使再便宜的货,他也视若珍宝。给李然做手链时,韩以诚怀着点小心思从自己这串上面取了一颗镶嵌过去,没想到也早被李然看出来了。 就在这时,两人侧面的诊室门开了,里面想起一个温和而上了年纪女声。 “韩以诚在外面吗?可以进来了。” 第50章 疗法 李然跟韩以诚对视了一下,一前一后走进诊室里面。坐在桌子后面的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女医生,看起来知性而柔和,很符合李然对心理医生的想象。 韩以诚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恐惧,亦或是两者都有,在椅子上面坐的笔直,后脊梁绷出一道硬朗的线条,大有一种坦然面对宣判的架势。 女医生姓钱,是医院的科室主任,问了韩以诚几个基础性的问题,年龄、工作、家庭背景、以及…和李然的关系。 韩以诚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顿,原本跟钱主任对视的双眼也随之往下转移到桌子上,“是男朋友,”他说完又看向钱主任,语气坚定了一些,“是爱人。” 钱主任微笑着点点头,就像是在谈论生活中任意一样普通的事情一样,和蔼而轻松的问:“你们俩谁追的谁啊?” 这个问题问的完全出乎韩以诚的意料,就连李然也有些错愕,他一转头,发现韩以诚正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自己。 李然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帮不上忙,韩以诚只好扭过头去,干巴巴的承认:“我也不知道。” “嗯,不知道就对啦,”钱主任认同的点点头,站起来从身后的资料架里翻找着些什么,“爱情这种事复杂的很,哪是三言两语就能跟别人说明白的呢?” 她从一堆资料里抽出几张纸来,然后从白大褂的兜里摸出一根圆珠笔一并递给韩以诚,对李然抱歉的笑笑:“我得跟他单独谈一会儿,院外门口西边有个咖啡厅,里面东西挺好喝的,你要不去那边坐一个小时再回来?” “啊好,”李然点点头,退到门口又不放心的往里看了一眼,发现韩以诚也在看着自己。他嘴上应答着钱主任,身体却不愿离开,为了多耗几秒钟,他强行没话找话的又说了一句,“那我就去尝尝,一个小时之后准时回来。” 说完之后李然发现钱主任在看自己,眼神里充满了睿智,好像一下将他看了个透。李然顿时不好意思起来,紧忙关上门出去了。 这种时候李然原本没什么心情喝咖啡,但这一小时仿佛被下了诅咒一般漫长,他围着医院大院走了三圈,一看表也才过去十五分钟。 最终为了消磨时间,李然还是认命的跑到咖啡店找了个角落坐下,看着店里的优哉游哉人们,有一种跳脱的生硬抽离感。 阳光还是像往常那样温暖和煦,店里门口有一对情侣在吵架,靠窗户那边坐着几个女孩子却咯咯笑成一片,前台服务员闲的发慌,一旁敲打键盘的白领却忙的头也抬不起来。 这世界的一切还像洪水般势不可挡的推进运行着,即使就在百米外的医院里,生死别离每天都会上演好几次。 李然觉得自己人生走到了一个岔路口,他突然有种荒诞的想法,想要黑进这家店的广播系统里,把自己所有的烦心事都播出来,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自己的心事,然后让他们搞个投票来替自己做这些烦人的选择。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发觉时间快到了,就走回医院一层最靠边的那个诊室。 诊室门开着,是钱主任特意为李然留的,她一看到李然在楼道探头,就招呼他进来。 李然一进门就看到韩以诚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低着头,他的头发最近又长长了,侧挡着眉眼看不出表情。 “这是…结束了?”李然有点拘谨的问,他看看钱主任,又看看韩以诚,“现在要做些什么吗?” “我还得单独跟你聊聊,再确认一下情况,”钱主任走过来,自然的放了一只手到韩以诚肩膀上,她说:“小韩先去外面坐一会儿行吗?不会很久的。” 韩以诚“嗯”了一声,这一声让李然觉得有些不妙,以他对韩以诚的了解,这个反应多半是情况不容乐观。 李然想拉一下韩以诚的手让他安心点,又碍于场合不对总觉得别扭,最后只是在韩以诚关门之前,把自己刚才买的热巧克力递给他,说了句:“待会回家做好吃的啊。” 韩以诚出去之后,钱主任表情有了一些轻微的变化,她盯着自己的记录本,眉毛逐渐拧起来。 “先说不好的一方面吧,根据刚刚一系列测试和我的判断来看,他确实是患有中度抑郁症,病史可以算是相当长了。” 即使李然来之前就做了心理准备,但人难免总是有几分侥幸心理,现在一下子直面残酷的事实,还是有种不真实的坠落感。并且随着大脑逐渐接受这个事实,这种难以控制的情绪会越来越具象化,就像一副逐渐收紧的枷锁。 “时间相当长了…?”李然有些迷茫的跟着重复了一遍。 钱主任点点头,“根据他的描述,我估计他在姐姐去世一年之后,就已经开始有轻生的想法,后来长时间一个人独居,会加深他的孤独感,外界能刺激他情绪的因素也越来越少。如果不是他对他姐夫和外甥女的愧疚感支持着他要‘还债’的想法,很可能之前他就会出现轻生的行为。” 李然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轻生”两个字在他的观念是中不敢想象的沉重,自打钱主任说出这个词,李然就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象当时令人绝望的场景。 那是年轻一些的韩以诚,李然见过他当时的照片,比现在略微壮实一些,面部轮廓也更加青涩柔和。 或许当年他的表情还不似现在这般死板,或许当时他的脸上,还能映刻出深刻的痛苦与挣扎。 他是怎么煎熬过千百个暗无天日的深夜的?他会一个人想过要放弃生命吗?就那样静悄悄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抹杀掉十年后,遇到一个深爱他的人的可能性吗? 自己也许真的差一点,就没有机会遇到他了。李然想起人们总说情侣间相遇是幸运,现在看来,这份“幸运”对于自己和韩以诚来说,还另外承载着生命的分量。 李然想到这里愈加浑身发冷,指尖死死扣住座椅边缘,手指都因为太过用力而失去血色。 钱主任知道李然心里不好受,特意很贴心的停了一段时间,给他一个逐渐接受理解信息的过程。 过了好一阵儿,李然才缓缓张口:“你刚刚说不好的一面…那就是还有好的一方面吗?” “对,确实。” 李然苦笑了一下:“还能…怎么好呢?” “韩以诚刚刚跟我提到过,之所以他会在这个时间段寻求心理帮助,是因为你发现了他的自残行为,对吗?” “嗯。” “在我说我的推测之前,我得先跟你说清楚,每个病人案例都有他的独特性,现在对韩先生的了解也只是初步的,所以我只是凭借现有信息大概推测了一下,其实,他的自残行为不完全是负面行为。” “啊?”李然楞了一下,“什么意思?” “从他自残的时间段来看,正是你进入到他生活之后,”钱主任看到李然欲言又止的样子,点了下头,示意她自己明白他想说什么,“也许你们的性行为对他以往认知产生冲击,导致他有负罪感而自残,但这只是诱因,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这个人本身,开始全面融入他的生活。” “我猜想,他的自残行为,是因为生活发生了正面的变化,从而重新唤起他对‘活着’的渴望,他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来对抗十年来早已经习以为常的负面情绪。” “这种方式当然是不健康的,但你可以把它看成一种抗争,或者是他在试图重建自我保护机制。” 钱主任看他还是在沉默,做了一个左手拳头打在右手手掌的动作来解释:“矛盾产生的原因,在于他对一直以来被压抑住的情感产生了渴望,而这些渴望与激情,才正是正常人应该有的生活。” 李然想了一会儿,很快就理解了钱主任大概的意思。他一时间情感涌流的太过复杂,竟然说不清到底心里是什么滋味。 这感觉就像你刚发现心里堵了块东西,一动换,又发现那东西是块软棉花。用蛮力敲不碎打不烂的,却一直存在于那里,真上手撕扯,才发现这块东西早就跟五脏六腑都粘连在了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他现在这情况,该怎么办啊?” “目前来看,大致又两种方案,保守一点的就是不进行任何药物干预,完全靠人为心理疏导慢慢纠正他的行为习惯,优点是没有药物副作用,整个治疗过程也相对轻松。当然了,缺点就是这期间他的自残行为没办法快速得到纠正,需要一个比较长的周期慢慢改。” “比较长,是需要多长?”李然再开口,发现自己嗓子哑了。 “这个真不好说,以他这么长时间的病史来看,至少需要同等时间的一半做反向纠正,你在这陪他的话…可能会效果好一点,但整体不会有太大变化。” “那另一种方案呢?”李然问。 “另一种就是要进行药物干预,效果比较快,一般来说一个月就会有明显好转,恢复的快的话,三至六个月就可以停药。不过,”钱主任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药物治疗对身体的副作用还是影响很大的,先不提生理上的伤害,人的正常情绪被药物强行淡化干预抑制,病人个体会产生怎么样的变化,现在都无法预料,但总之这个过程不怎么美好就对了。” “也就是一定会影响正常生活了吗?”李然盯着钱主任的眼睛,想从其中看出点什么期望来。 钱主任摇了摇头:“我只能说因人而异吧,但他是做科研工作的,药物对于注意力和记忆力的影响很大,如果选择这种方案,还是要做各个方面的准备。” 钱主任是心理医生,说话逻辑清晰并且分寸拿捏得当,但即使是这样,李然听到这句“各个方面的准备”,还是差点没忍住直接说心里话。 怎么说话呢,又不是要死了,什么叫做好各方面的准备。 然而憋住了那一秒的冲动之后,李然就回过味来了,无能狂怒从而怪罪他人,大概是所有凡人都不能避免的排遣痛苦的方式,他自己也不能免俗。 “选择哪种治疗方案,您有建议吗?” “这还要你们自己做决定了,毕竟我没有体会过他的生活,也无法帮你们抉择你们人生各部分孰轻孰重。”钱主任这话说的很中肯,非常符合她的个人气质,冷静、专业而不失温柔。 如果韩以诚没有经历过那些不幸与苦难,大概就会变成这样的人吧,李然想。 李然看着她,又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钱主任您放心,您接下来说的话,肯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判断的,我就是想知道,如果韩以诚不是您的病患,您站在一个朋友的角度,会不会和我一个想法。” 钱主任听李然这么说,叹了口气,把档案本放到一边。 “我可能会选择保守治疗,毕竟以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大部分病人本身都会选择相对容易坚持的疗法,但是…” “韩以诚他坚持要选第二种,对不对?” 第51章 如果 李然一看钱主任欲言又止的复杂眼神,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韩以诚对于康复的渴望太过于迫切,即使李然不是什么心理学专家,都能很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执念。 “你们可以再聊聊,不着急做决定,即使是选择药物治疗,也不差这几天时间。”钱主任一边说着,一边拉开诊室门,李然看到韩以诚就站在门外面,他突然有点担心刚刚韩以诚是不是偷听他和钱主任的谈话了。 “你们回去结合自己的具体情况考虑一下,下次来不用挂号,直接到我办公室找我就行。” 李然和韩以诚一起跟钱主任说了再见后离开,一走出医院楼门,才发现外面天色都黑了。 “懒得做饭了,要不去我妈那边蹭个饭?”李然故意没直接提刚刚医院里面发生的事,而是迂回着顾左右而言他。 韩以诚看起来也是心里有话,但也压在心里不想说,他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张玲玉和李卫国不知道韩以诚的情况,对他俩还像往常般热情。尤其是张玲玉,一开门看到李然身后跟着韩以诚,一下子就笑开了。 “我得加几个菜呢,”张玲玉说罢带上套袖又进去厨房忙活,“小韩最近工作忙啊?这么久才来一躺。” 韩以诚笑笑:“阿姨手艺好,忙也想来。” “哎,”张玲玉从厨房露出头来看了他们一眼,假装嗔怪着说:“是不是跟李然待久了,怎么还变得油嘴滑舌的!” 李然这时候刚从厕所洗手出来,他偷偷暗中观察着韩以诚,分析着他说话的语气,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是一个需要靠药物治疗的,患有心理疾病的病人。 “阿然你别在那里傻站着,过来一块把桌子搬出来,”李卫国的招呼声把李然从他的思绪中拉出来,乖乖跟他老爸一起干活。 李卫国看着韩以诚帮着张玲玉往外收拾东西,咂咂嘴感叹道:“一想想第一次小韩来都是一年前的事儿了,这日子过得真快啊。” “当时我看着阿然领回来个小闺女儿,还觉得怪奇怪的,以为他是替他哪个不靠谱的朋友看孩子呢,没想到这‘朋友’是这么个精神的文化人儿。” “那天多亏李然了。”韩以诚接话道。 李卫国笑着赞同:“是多亏他了啊,给我找了这么个好棋友,小韩你是不知道,我现在跟院里这帮老头下棋,都是有输有赢了,唯独跟你下,从来没赢过!” “瞧把你能耐的,”张玲玉边笑边给他加了几筷子菜,“没赢过还得意起来了!” 李卫国早就习惯了张玲玉的花式抢白,甚至连格外麻木的韩以诚都能感觉到,这也许算是老两口独特的恩爱表现。 李卫国把碗里的菜拌匀,突然眉头一挑:“小韩啊,你现在有对象了吗?” 张玲玉表情立刻就变了,她在桌子底下冲着李卫国那边踹了一脚,结果没踹到李卫国,结结实实的踹到了坐在旁边手长腿长的韩以诚。 韩以诚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张玲玉为什么踢自己,他疑惑地看看张玲玉又看看李卫国,不知道现在该回答什么。 “我估计着,你这样的是不是要求特别高啊?”李卫国没收到张玲玉的信号,还在饭桌上穷追不舍的好奇追问,“单位是不是得有挺多小姑娘追你?” “呃,应该没有。”韩以诚尴尬的扒拉了几口饭,不咸不淡的对付说,“我没注意过。” 李卫国摇摇头:“年轻人也不能全把心思放到工作上,像你这样条件这么优秀的,还要多花时间享受生活才是。” 张玲玉听着李卫国越说越没谱,赶紧打断他:“人家小韩喜欢什么样的自己有数,又不是你儿子,你在这里胡乱指点什么江山呢?” “什么叫不是我儿子我就不能说了?”李卫国少见的反驳了一句,“肯这么帮阿然的朋友,就算是我半个儿子。” 李卫国这话说的太奇怪,他自己说了一半也闭了嘴。旁边的李然听了哭笑不得,差点一口汤喷出来。 “我看你真是快老年痴呆了,”张玲玉翻了个白眼,“为老不尊倒处占人家便宜。” “我——”李卫国自知失言,有点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我这不是前两天看到李琛那小子都能忽悠那么漂亮个姑娘,怕小韩吃了不爱说话的亏吗?” “我有对象。”韩以诚突然开口接话,还语出惊人,把旁边知道真相的李然和张玲玉吓出一身冷汗。 张玲玉赶忙又冲着李卫国那边踹了一脚,可惜还是准确无误的踹到了韩以诚身上。 “李琛那小子找着女朋友了?”张玲玉试图岔开话题。 “对啊,”李卫国还是没有收到暗示,又把话题绕回去,“小韩原来你有对象啊?咋样?是什么性格的?看上她哪方面了?” 李然觉得自己这碗汤算是没法喝了,他紧张的咽了一口吐沫,看向韩以诚。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但这个节骨眼上,他竟然有一点希望,让韩以诚堪忧的情商再掉线一次,干脆跟自己老爸摊牌算了。 韩以诚坐在那里,认真的思考了几秒钟,最后无奈地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李然脱口而出,“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李卫国也问:“对啊,你总得能说出来她哪儿好,才有在一起的理由吧?” “我今年三十一,就谈过这么一次恋爱,”韩以诚放下筷子,看着李然正色道,“可是我还是后悔,为什么不能晚点碰见他,因为…他太好了,所有地方都好。” 李然一家三口各怀心思,却谁都没想到韩以诚会这么说,一时间客厅安静下来。 “如果我知道我会遇到他,我一定会早一点,把自己的缺点都改掉,再准备好一些,再跟他在一起。” 李卫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碰到韩以诚这根弦了,他求助的看看老婆和儿子,发现那俩人也神色各自诡异,尤其是李然,眼圈红的跟快要哭出来似的。 “小韩还真是…挺重感情的,”李卫国讪讪的说,试图努力挽回桌上悲凉的氛围,“你不要小小年龄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嘛,你都这么优秀了还觉得自己不好,那我们家这个岂不是得打一辈子光棍呢。” 韩以诚摇摇头站起来:“我来帮忙刷碗吧。” 他说罢就端着盛有残羹剩饭的碗盘走向厨房,李然见状赶紧跟上过去。客厅里只留下老两口,张玲玉终于称心如意一脚踹到李卫国的腿上。 “怎么这么没眼力价呢,看不出来人家不想说,还在那里问问问!” 李卫国有点委屈:“那我也不知道啊,也没人提醒我。” “怎么没提醒你呢?我踹了你两脚,你还在那里继续逼逼!”张玲玉怒道。 “啊?”李卫国震惊的看着她,“你踹我了?我怎么没感觉到啊?” “我——”张玲玉刚要再骂,正好看到韩以诚从客厅门口走过去,黑色牛仔裤上印着非常清晰的两个脚印。 “哎呦!”她一下子把脸捂住,轻声囔囔着:“这算是什么事啊。” 另一边,李然看着韩以诚,像是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就是不知道怎样表达。 他自诩不是那种不善言辞的人,但跟韩以诚在一起呆着的时候,却总是受他影响,变成一个词不达意的笨蛋。 在家里,李然不敢直接上手去跟韩以诚做什么过分亲密的动作,一直到晚上两人都躺到被子里时,他才名正言顺的滚到韩以诚怀里。 “你手好凉。”韩以诚说完,把李然的手放到自己小腹附近,用体温帮他捂起来。 李然心里一动,似乎要透着韩以诚小腹上的暖意感受到他的心跳,震颤出世间最真诚的声音。他又凑近了一点,嘴唇几乎要碰上韩以诚的胸膛。 “你吃饭时候说的——” “我后悔了。”韩以诚打断李然,一字一句地说:“我恨不得早些遇到你,即使我再怎么差劲,即使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我也想更早些遇见你。” 李然被裹在韩以诚特有的气息里面,全身都要苏了,“这样才对,”他说,“我也想要更早些遇到你,陪你经历那些事情,好的不好的,都想跟你一起过来。” “不会觉得无聊吗?”韩以诚轻声问。 “不会,”李然回答的很肯定,“我要是现在穿越回十年前,我就立刻去找当时的你,然后逼着你跟我谈恋爱。” 韩以诚蹭蹭他的头发:“十年前你还未成年。” “怎么,你还嫌弃十六岁的美少年吗?” “不嫌弃,”韩以诚收紧了手臂,“八十六的李爷爷也不嫌弃。” 李然在黑暗里笑出了声,等他回过神来,突然发觉韩以诚原本圈在他腰上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听话,暗暗游走到了靠下一些的敏感位置。 “你别!”李然一惊,腰立刻软了几分,“你不是会——”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韩以诚叼住了嘴唇,虽然李然房间门紧闭着,但在家里李然还是不敢有太大动静,只好逆来顺受的任由韩以诚在他身上动作。 “我忍不住了。”韩以诚凑到李然耳边压着声音说,“帮帮我。” 李然这阵子也是素久了耳根子软,一被撩拨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像是入了迷一般下意识的去取悦韩以诚。 直到两人双双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完事平躺在床上喘气时,他才想起韩以诚的特殊状况来。 “你…感觉不舒服吗?”李然有些慌乱的拉着他的手,生怕他再去做出什么举动来。 韩以诚顿了一下,闭上眼睛不看李然。 “还没事,”他说,“睡觉吧。” 说完这句话,韩以诚就强迫自己双眼紧闭,脑海中默默搜索自己在网上查过不计其数的自我催眠方法。 李然最开始在韩以诚身边躺的胆战心惊,后来看对方好像真的睡着了,他渐渐生出一丝幻想:或许韩以诚这次不会做跟以前一样的事,说不定这次就是他痊愈的转折点呢? 怀着这样的侥幸,李然不敢入睡。他偷偷眯着眼睛守在韩以诚身边,祈祷着奇迹的发生。 韩以诚一直睡得还算平静,李然这份侥幸慢慢变成期待,他放松起来,渐渐困意往上翻涌,又过了一会儿,半梦半醒的快睡着了。 就在这时,李然被身边的一声呻吟吵醒了。他一个激灵睁开眼,紧接着又听到一声痛苦的喘息。 韩以诚就好像被噩梦困住了灵魂一样,双眼紧闭,不断地深呼吸却又好像喘不过来气。李然摇了摇韩以诚的手臂,却没能唤醒他。他的眼珠在眼皮下翻动着,眼角竟然渗出一滴泪水来。 李然一狠心,使劲把韩以诚拉起来拽到自己怀里。 “嘘,别拍,”他安慰道,“你这是做噩梦呢,不是真的。” 韩以诚眼睛虽然睁开了,但瞳孔依旧处于失焦状态。他起初抖得像个筛子,好不容易在李然怀里安静下来了,却猛然一把推开他,像是逃跑一般狼狈的退到卫生间里。 以前韩以诚对李然从来都是异常温柔,这是李然第一次被他这么用力的推开,后肩膀一下子撞到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李然懵了两秒钟,就反应过来韩以诚是去做什么了。他连拖鞋都顾不得穿,光着脚追到卫生间门口,伸手刚想要拉开门,又在手指马上就触碰到门把手前僵住了。 李然保持着这个姿势站了一分多钟,末了,他像全身都被抽干力气一样,缓缓垂下手来。 第52章 妥协 李然披着被子蹲在床上,尽量让自己摆出不那么在意的表情。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到卧室门口那几块地砖上倒映出韩以诚的影子,才抬起头来。 韩以诚把手背到身后藏着,耷拉着脑袋站在李然屋门口不敢进去,默默试探着往里看。他映在地上的影子被拉得细长而瑟缩,在李然眼里甚至是摇摇欲坠。 李然强行控制住情绪,让自己看着冷静一点。他走过去把韩以诚拉回床边上坐下,打开床头的暖黄色台灯。 “对不起。”韩以诚不敢看李然,手臂依然背在身子后面不拿出来。 “不许跟我道歉,”李然伸手替韩以诚把脸颊侧面的刘海别到耳后,站起身来尽量平静地说,“我去找一下纱布,回来的时候你得把手伸出来,好吗?” 他没等韩以诚回应,就径直一人走到客厅里,翻翻找找把张玲玉平时放药的箱子倒腾出来。回屋的时候,正好碰到李卫国半夜出来上厕所。 “还没睡呢?”李卫国看到他问了一句。 “睡了,”李然敷衍道,“刚刚渴醒了,接点水喝。” 屋里实在是太黑,李卫国也没精力仔细观察李然不自然的语气,哦了一声嘱咐道:“安生睡觉啊,别影响到人家小韩休息。” 李然匆匆提着小药箱回到屋里,看到韩以诚还是保持着那个防御的姿态,直到确认他关严实门,才小心翼翼的把胳膊从背后放到前面来。 李然一眼就看到了他小臂上那好几道又深又长的划痕,大概是用刀片划出来的,切口非常整齐,还在往外慢慢渗血珠。 那几道伤痕仿佛是割在李然心口上一样,让他连呼吸都觉得疼。 而此时的韩以诚,像是拖着残破的身子在走钢丝的孤狼。他摇摇欲坠又敏感异常,最病态的一面毫无保留的暴露在爱人面前,再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轻易将他彻底击垮。 “没事的,”李然捉住韩以诚向后瑟缩的手臂,没着急给立刻帮他处理伤口,而是捏着韩以诚僵硬的脖颈把他往自己怀带,“你不是之前都告诉过我了吗,嗯?” 李然轻轻揉捏着韩以诚脖子后面,以那块凸起的颈椎骨为圆心,慢慢化开周围僵硬的肌肉,他声音很低,几乎是贴着韩以诚的耳边说:“你没有做错什么,这些都不怪你。我们会一起解决好的,我陪着你一块儿,行不行?” 李然把这几句话重复了好几遍,感觉到韩以诚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他这才松开韩以诚,从箱子里面翻出碘酒和纱布,开始帮他消毒包扎。 这期间韩以诚一直安静的出奇,几乎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静静坐在床上,看着李然一点点帮他把手臂包好。 李然拿医用胶布粘完最后一块纱布之后,帮韩以诚把堆在肘关节的袖子放下来,遮住这些受伤的痕迹。做完这些,李然一抬眼,发现韩以诚满脸都是眼泪。 他本来是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这气氛的,一看到韩以诚这样,忍不住也鼻头一酸,赶紧再次把他抱在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的情绪。 “你最近怎么老是哭唧唧的,你又不是第一天划自己了,以前也没见你老是哭啊,”李然趴在韩以诚肩膀上,听到自己贱乎乎的声音,“简直是娘爆了。” 韩以诚听到这话噎了一下,想要赶紧止住眼泪。可惜人这鼻子眼睛嘴巴一哭起来仿佛都连着,他试了好几次不但没成功,反而憋出一声猪叫。 两人愣了一会儿,都觉得好笑,但眼下这情况实在也是笑不出来。不过李然总算是把韩以诚从那种情绪里拉出来了,韩以诚甚至试着抬了抬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狰狞表情。 李然关上灯重新躺回被子里,手还跟韩以诚拉在一起。他盯着天花板愣了一会儿,开口问:“你特别难受的那会儿,是什么感觉,能跟我讲讲吗?” 李然问完问题,屋里就陷入一阵沉默,就在他觉得韩以诚不会再开口时,韩以诚说话了。他最开始说的断断续续的,有的地方词不达意,但他好像很坚持,非要把所有感受都描述清楚,越说越流畅,心里挤压了太久的东西一下全都倾泻出来。 “我没有想要故意隐瞒你,那感觉一阵一阵的,我控制不住自己。” “每次我这样之后,都觉得下次能忍住,但是那个临界点一来,就思考不了别的事情。”韩以诚闭上眼睛,把自己放逐到黑暗里,“那种时候和平时思维完全不一样,周围全是灰的,做什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就一定要疼,才能感觉好一点。” “我不想这样了,特别不想,”韩以诚最后说,“但是我努力没用,我越是忍着,最后失控的时间段就越长。” “嗯。”李然在黑暗中点点头,“失控的感觉…真的很难熬。” 房间里面又安静了一阵,李然以为韩以诚睡着了,他悄悄捞了韩以诚一只胳膊抱着,正打算也睡一会儿时,韩以诚又说话了。 “我想快点好起来,哪怕吃药也好,影响生活也好,我想…快点康复,变成一个正常人,不想再一直当病人了。” “你没有…”李然试图反驳一下他,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说韩以诚不是“病人”,说了三个字声音就弱下去。 “你不想让我去吃药,是心疼我吗?” “我不想让你被这个病影响太多,那些副作用你也听钱主任说了,你的健康、生活、工作,一下子全部都会被打乱,而且效果怎么样还是不定数。” 韩以诚侧过身子来:“你不相信我?” 虽然黑暗中李然看不清韩以诚的眼睛,但李然非常确定,韩以诚就是在看自己。 “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事儿,这病不是你越受罪就能好的,慢慢调整也是一种选择啊,反正无论怎样我都会陪着你——” “我不想让你‘陪着我’!” 韩以诚预调稍微都高了几分,李然一下子闭了嘴,他不知道韩以诚这话是什么意思,感觉自己被浇了一盆凉水。 “...什么?” “我不想让你‘陪着’,我想和你‘在一起’。”韩以诚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往旁边挪了挪,进一步缩小了两个人的距离。 “我想跟你一起打游戏,出去旅游,吃路边摊,看恐怖电影,种牵牛花,放烟火,而不是仅仅让你‘陪’在我身边,整天担心受怕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是以前,我是不是生病都无所谓,拖一辈我也无所谓。但现在不行,我忍不住会害怕,如果这期间你烦了离开我了怎么办,几年之后就算我康复了,你嫌我老了怎么办?我今年三十一了,我已经这样过了十年,我不想再这么活着了。” “你...” 话说到这份上,李然心里其实知道韩以诚是对的,他现在固然可以跟韩以诚山盟海誓打保票,说韩以诚的病不会影响他们的关系,说自己永远不会变心,说自己会一直这么爱他,可他有什么资格让韩以诚照单全收呢? 这世间万物没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金钱房产尚会贬值,一句轻飘飘的承诺能有几分重量,李然比谁都更要清楚。 李然并不是认为韩以诚会质疑自己对他的感情,按照韩以诚性格,让他在自己面前主动自揭伤疤,是需要完全的信任和难以想象的勇气。 他只是,不想再让韩以诚去担这份提心吊胆的忧虑了。 “我不会嫌你老,也不会嫌你烦。”李然虽然心里已经想通了,嘴上还是忍不住重申一遍。 说罢,他亲了亲韩以诚的鼻梁:“怎么治你自己决定吧,但你去之前得叫上我,不管怎么说,你康复之前我就是要陪着你,你不喜欢也没用。” “谢谢。” “谢个屁,赶紧给爷睡觉吧你。” 那晚之后,让李然比较放心的一点是,韩以诚好像也没有特别着急立刻去找钱主任,反而倒是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天天回家对着电脑敲打个不停。 李然每次见了他屏幕上的数据代码就像看天书一样头大,他觉得如果自己做这样的工作,可能根本顾不上谈情说爱,就会先被工作搞抑郁了。 说到工作,李然看着他舞室的群又叹了口气,老店那边生意勉强还能维持不赚不亏,可拖不住新店一直完全没有新人报名,干交着房租不说,还拖着各项APP上宣传维护的钱。 反正店面不能白空着,久而久之,那里倒是成为陈弦带着祁心和她同学的半个撒欢根据地了。 因为韩以诚和李然最近没办法带祁心,她又不能老呆在祁东青的酒吧,身为半个自由职业者的陈弦逐渐接手了带孩子的业务,一到周末就带着几个小丫头片子满城疯跑,导致祁心在班里的人气急剧上升,恨不得整个年级都知道她有个“酷姐姐”。 李然没跟韩以诚提过陈弦和他姐姐之间的那段故事,所以韩以诚看着原来总围着自己赚的小丫头现在整天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跑,心里还有点说不清楚的失落感。 尤其这小丫头现在越来越酷,晚上被陈弦送回家之后直接进了她自己屋,对在客厅奋笔疾书做PPT的韩以诚完全视而不见。 “我需要…跟她说一下我病了的事情吗?”韩以诚问李然。 李然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得说,这小丫头太聪明了,就算你不主动说,之后开始正式治疗了,肯定也瞒不住她的。” 韩以诚若有所思:“好。” 李然看韩以诚平静的坐在沙发上加班,总觉得有些魔幻现实。距离上次他们在自己家谈话已经过去了两周多,期间韩以诚又崩溃过两次,其中有一次发作的莫名其妙的,之前也并没和自己发生任何性行为。 就像韩以诚自己所说的,他真的是时好时坏无法控制,平时和正常人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刚刚从崩溃中恢复好的那两天,心情似乎还会更好一些,脸上还能时不时挂着笑容。 李然有时候又会产生“或许他康复了”的幻觉,而在韩以诚脱下衣服时,他胳膊上的缠着纱布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反复把李然从幻想中打醒。 “今天你做的这东西我大概能看懂一半,”李然看着韩以诚屏幕上面的PPT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读了几句,“你们这是要作报告吗?” “评职称。”韩以诚没抬头,继续着手上的工作,“周三要做报告。” “评上有什么用啊?会加薪吗?” “嗯,基础工资会高一些。”韩以诚敲完最后一句话,打了个回车键,“如果之后我因为身体状态没办法再跟项目的话,工资至少能保证日常生活。” 李然没想到韩以诚最近这样拼命加班的原因是因为这个,他楞了一下,还没想到要怎么接话,韩以诚就活动了一下脖子,转过头来看他。 “我们周四去找钱医生,可以吗?” 第53章 懵懂 韩以诚在周三的报告会上总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就是他可以顺利晋升职称。他看着评委席上面坐着的那几位头顶多少都夹杂了白发,就觉得之前的针对他的事情未免来的过于幼稚。 好歹是这样专业的场合,怎么会被一封匿名揭露别人隐私的邮件左右呢? 这次报告会除了他比较熟的田磊和程颐坐在下面听,还来了很多魏老更早些年带的学生,这些人大多已经离开院里自立门户,有的在进入了企业,有的在大学里面任教,还有一些国内外两边跑着经营好处。 魏老因为身份量级需要避嫌,没亲自过来,这下可有了田磊拉拢业界前辈的施展空间,他在人堆中窜来走去马屁都拍不过来,忙活的活像一朵"交际花"。 这种场合韩以诚以往总是能躲就躲,不过这次涉及他自己评职称,实在不好溜号,被田磊拖在后面成了个撑场面的"工具人"。 "嗨呀,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一个老前辈跟他和田磊感叹道,"以前我跟着魏老板做项目的时候,还整天差使小田呢,一转眼现在小田都已经成为'大师兄'了。" 另一个人也点点头:"还是国内人才辈出啊,师弟三十就评副研了,以后万一我们这样的'海归'带项目回来,还得需要同门的支持呢。" "师兄太谦虚了,"韩以诚面对这样的场合多少有些不自然,他努力模仿着周围人表情和语气,"我能跟这样的项目才是长见识。" "哎,别这么说,虎父无犬子对不对?"那个人大概是没想到,韩以诚一说话会是这种青涩的风格,便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关照的拍拍他的肩膀,"毕竟是韩老师的儿子嘛,肯定是潜力无限的!" 韩以诚手里动作一滞,反应了半天才意识过来,为什么这群平时牛上天的"引进人才"面对自己这样的无名之辈过分客气,原来是看在韩建宏在国外的名声上,大概以为今天多夸两句他,他就会在父亲面前多提提他们的名字吧?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韩以诚和韩建宏已经将近十年没联系过了,指望他去美言大概是世界上最南辕北辙的事儿了。 韩建宏的名字甚至都在韩以诚的生活中消失很久了,今天在这种特出场合偶然被外人提起来,韩以诚还有些恍神,一直到跟着田磊回到办公室,他都还在想这件事。 "你就不用操心能不能上了,"田磊不知道韩以诚的心事,还以为他是在担心评选结果,"魏老师近几年也就带过你一个,评审组买他的面子也会让你上的,再说你本来专业背景就算是有优势的,十拿九稳了现在。" 看韩以诚还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绪中,田磊就又开始叨逼叨别的事:"哎,我让程颐送那群油头鬼出去,送到哪里去了,怎么还没回来。" "你对我好,是因为我爸吗?"韩以诚突然问田磊。 "啊?"田磊懵了一会儿,没反应过来韩以诚什么意思,"我对你还算好?你忘了我之前怎么欺负你给你找活干了?" "大家不是都那样吗。" 田磊翘起二郎腿儿,往转椅上一躺:"你今天怎么回事儿?那群滑头鬼好多可都是业界大拿,他们借着你爹吹吹你,你还不高兴了?" 韩以诚没回答,田磊又笑起来:"我是不是该夸我师弟进步了,现在都能看出来哪些人在拍马屁了?这情商有进步啊!" "所以你是因为我爸,才对我好的吗?"韩以诚不想跟他扯别的,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我是因为你看着傻不拉几才照顾照顾你的,就算有人情关系,那也是受魏老师托付,"田磊承认得倒也坦荡,"再说了,我比他们还是要更聪明点的,你跟你爹怎么回事我不清楚,不过你们爷儿俩闹崩了是肯定的吧?指望你去说点啥,还不如靠我自己多活动活动呢。" 韩以诚看了田磊一会儿没说话,似乎是在思考他言语间的真诚度,这时候程颐正好推门进来,看到田磊和韩以诚两人都在屋里,犹豫了一下才走问:"魏老板叫我们去吃饭呢,一起走吗?" 另一边,李然坐在舞室的大镜子前面,看着祁心身后跟着的那几个小姑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们说啥?确定真的要报班?你们家长同意了?" "同意了,我妈妈说她明天就过来交钱。" "呃,"李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们这种热情,他看了一眼祁心,发现小丫头在冲着他偷笑,得意的不得了。 "那明天叫你们爸爸妈妈过来,一起上一节试听课再定好不好?" 到了这个年龄的初中女生,已经会对像李然这样的帅气大哥哥自带好感,他一说话更是争相在旁边叽叽喳喳吵成一片,直到最后祁心都被烦的不行,皱着眉头把她们拖到门口轰走。 李然跟在祁心后面笑着送客,一抬头就看到韩以诚站在门口,插着兜冲他笑。 "你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李然眨眨眼睛。 "开完会去吃了饭,散的早。"韩以诚看到祁心在旁边,就问她:"你爸爸现在还在酒吧?" "嗯,"祁心点点头,看看韩以诚又看看李然,神情紧张起来,"我今天…不能在这边呆吗?" "不是,我有事儿要跟你和你爸爸说,需要一起过去找他一趟。" 听到这句话,祁心才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那我们赶紧走吧,待会儿店里人多,我爸就不让我在一层呆着了。" 就这样,三个人一起到了祁东青工作的酒吧。彼时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酒吧里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收拾场子,祁东青正在跟一个女生坐在窗户边聊天,两个人手边都夹着烟,没来得及掸掉的烟灰就这样随着微风掉落到地上,一吹就散。 "陈弦姐姐!"祁心大步跑过去,声音里还藏有几分埋怨,"你不要跟着我爸爸学抽烟。" 陈弦没想到这时候祁心会过来,赶紧从隔壁桌拿了个烟灰缸过来把烟按灭。她亲昵的揉了一把祁心乱糟糟的辫子,把这小丫头揪过来重新给她编头发。 "你怎么现在过来这边了?"祁东青问祁心,"你不是说今天去韩以诚那边吗?待会儿我上班了,你自己自觉去二层听到没?" 祁心摇了摇头,冲门口努努嘴:"不是我,是韩以诚说他有事和你讲。" 祁东青和陈弦一回头,正好看到韩以诚跟李然一前一后从门口进来,他们看到陈弦在这里也是一愣,李然下意识的瞄了韩以诚一眼,确认他没什么特殊反应,才笑着跟陈弦挥挥手。 "你又找到能翘班的好地方了是不是?天还没黑就开始喝酒,真是堕落啊!" 陈弦一边给祁心编头发,一边冲李然翻了个白眼:"你现在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的,是不是人一找到对象就都这样?啰嗦的不行。" 祁东青很少遇到韩以诚主动来找他的情况,他走过来低声问了韩以诚一句:"有事情?" "嗯,出去说。" 祁东青点点头,跟在韩以诚身后往外走,坐在凳子上的祁心也跟着往外跑,一下子连辫子都不管了。 "你先回去玩一会儿,我跟你爸单独聊几句。"韩以诚对祁心说。 "你不是说也要告诉我嘛?"祁心狐疑的眨眨眼睛,手指不安的搅动在一起。 "嗯,晚上回去就告诉你的。" 得到韩以诚保证后,祁心乖巧的跑回店里,坐在陈弦旁边继续让她帮忙摆弄头发。祁东青往里看了几眼,正好对上李然看向外面略带担忧的眼神。 "我接下来几个月,可能没办法总带着祁心了。" 祁东青没想到韩以诚说这个,一时间拿不准他什么意思,盯着酒吧的反光玻璃没回应。 "我身体出了点问题,需要调整几个月。" 祁东青心一沉,他这些年也大致了解韩以诚的性子,如果不是什么严重的毛病,他是绝不会特意跑过来跟自己讲的,能让韩以诚走到这一步,说明一定程度上,这病已经棘手到让韩以诚无法解决了。 "你怎么回事啊?严重吗?别说的这么模棱两可的,好歹也认识这么多年了。" 韩以诚转过头来看了祁东青一眼,神情倒是非常平静:"你听说过抑郁症吗?" "我当然听说过,"祁东青说完之后顿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韩以诚,"你……" "不是很严重,但需要专门治疗一段时间。" 韩以诚有抑郁症这个事实,是在祁东青意料之外,但他稍微一细琢磨,又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心情非常复杂,摸了摸口袋想找烟,却发现打火机落在店里面了。祁东青只好把烟叼在嘴里,发泄似的踢了踢路边的马路牙子。 要说最开始那两年,祁东青不恨韩以诚是假的,虽然理智上他知道韩亚楠的死并不是韩以诚的错,可他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个坎儿,总要为这出悲剧找一个罪魁祸首。 可在他意志消沉混混度日的那段时间,周围人都不愿意理他,只有韩以诚像是赎罪一般给他打钱,帮他照顾祁心,哪怕他再怎么发脾气犯浑也骂不走,一坚持就是这么多年。 恨意可以渐渐被时间打磨掉,可对故人的思念却越攒越多无处安放。某一天祁东青喝醉了又一个人在墙角掉眼泪时,有一只小手悄悄伸过来帮他擦掉。祁东青看着祁心发愣,这孩子太乖了,乖到祁东青能清楚的认识到,这绝对不是自己能带出来的。 祁心是韩亚楠留给他的遗产,也是韩亚楠故去的见证者。祁东青自认不是一个好父亲,对祁心时好时坏反复无常,多亏了韩以诚的帮忙,拉着他跟祁心好歹没有走上歪路,也让他喝醉后想到韩亚楠时,没有那么痛苦与愧疚。 韩以诚和韩亚楠长得格外相似,而韩亚楠在他脑海中日益模糊的脸庞也让祁东青感到害怕。最终,祁东青还是不忍心将韩亚楠的死怪到韩以诚身上,因为这样,他就不得不跟自己最爱的女人又多隔一段距离。 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远的不能再远了。 "你……"祁东青张张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之前打给我的钱,还有一部分没花完,你需要的话--" "不用,"韩以诚打断他,"你多照顾着点祁心就行,实在不行可以让她去找李然,但还是……" "嗯,"祁东青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 韩以诚表情还是很平淡:"我晚上和祁心讲一下,她很聪明,应该能听明白。" "好。"祁东青站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没头没尾的冒出两个字:"谢谢。" 第54章 紧张 韩以诚听到祁东青跟他道谢,心里涌起一股陌生而异样的情绪,他僵硬着脊梁站了好一会儿,才逃避般的跑回店里,拍拍祁心示意她可以回去了。 祁心留了小半年的头发,平时头发散着长度已经快要及腰长,现在编成辫子也到了肩膀往下不少的位置。 小丫头整天缠着陈弦并非无缘无故,韩以诚不得不承认,单就编头发这种事来说,陈弦的本事就强出屋里这三个男人一大截。 韩以诚之前再怎么研究,也只学会了编那种最土的麻花辫,遭到祁心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拒绝。而现在陈弦随便拿手扒拉了两下,就给小丫头弄出个新造型来,好几股头发盘虬在一块最后巧妙的收尾挽成髻,曾经的假小子现在也有几分小淑女的模样了。 一路上祁心显得都很兴奋,不知道是顶着新发型的原因,还是在期待韩以诚跟她说事情,到最后竟然哼起歌曲来。 韩以诚抬眼看了看后视镜里洋洋得意的小丫头,非常不合时宜的泼下一盆冷水:“这周的错题本积累完了吗?” 祁心一下子顿住了:“这周还没结束嘛…” “月考卷子发了?” “嗯,差点就上八十分了。” 韩以诚点点头:“回去我陪着你把错改完。” “啊?我都找我爸签过字了,”祁心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今天好不容易在学校写完作业,我还想看会儿电视呢。” “不行。”韩以诚一口回绝掉,“改完再看。” 李然看着这“呆萌”的两个人觉得特别有意思,祁心比他刚认识的时候变了不少,话多了胆子也大了,原来那么小心翼翼生怕韩以诚不管她的性格,现在也学会撒娇耍赖了。 等到祁心回到家掏出卷子,李然更是差点没笑出声来,他啼笑皆非的看着韩以诚皱着眉毛,盯着卷头大大的“70”沉默了好久,才问祁心:“不是差点儿八十吗?” 面对韩以诚的当面质问,祁心还是有点心虚,她赶紧把卷子翻了个面,指着一道错题说:“就,要是这道题没错,就能上八十分了。” 韩以诚没有再在分数上跟祁心争辩,从她文具盒中找出一跟红笔,拿过卷子一点一点帮她写解题步骤。 祁心本身非常聪明,可惜从小精力一直没放在学习上,成绩也素来不怎么美观。在韩以诚接手之前,祁心一直稳定在全班倒数五名之内,从来没有超常发挥过。后来韩以诚时常陪她一点一点写作业改错题,才把她的分数拱到中游的位置。 如果韩以诚要求再严格点,祁心成绩的上升空间还是很大的,只不过韩以诚对祁心的辅导也只限于写作业改错题,偶尔考试前带她过两遍知识点,至于同龄孩子在上的什么奥数班英语班,他看祁心实在是没兴趣,也并不强求。 之前韩以诚看到祁心经常从舞室外面,隔着玻璃看李然跳舞,就给她报了舞蹈课,然而祁心对于街舞的热情也只限于爱好而已,连参加个比赛都是李然连哄带骗才勉强去了一次。倒是他自己,不但天天往舞室跑,还不务正业的跟人家的舞蹈老师谈起恋爱来。 想到这里,韩以诚不自然的瞥了一眼李然,发现对方正好也在笑眯眯的看自己。 “写完了吗?”韩以诚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把注意力又放回祁心的卷子上。 “我想再看一眼你写的。”祁心眨眨眼央求道。 “不行,”韩以诚又是一个冷漠拒绝,“你先试着自己算。” 说完,韩以诚从祁心桌上随便抓了一本书,走到客厅翻开死盯着,也不知道是真的在看,还是在掩饰刚刚走神被李然抓包的慌乱。 李然也跟着他走出来往沙发上一坐,趁着祁心在屋里面奋笔疾书,李然就缠着韩以诚黏在他身上,像个抱着树干的大号考拉。 “今天报告的还算顺利吗?” “嗯。” “明天跟钱主任约的上午下午来着?” “上午。” “啊,”李然故作轻松的叹了口气,脑袋搭在韩以诚肩膀上,“我又没法睡懒觉了。” 韩以诚侧头看着李然,腾出一只手来捏了捏他的下巴:“早晨我先去送祁心,你睡醒再一起走。” “一块去送她吧,又不差那半个小时。”李然敏锐的发现韩以诚从酒吧回来之后,就总是走神发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出不来。 “怎么啦,”他仰着头问韩以诚,“心情不好?怎么感觉你闷闷的。” 韩以诚看着李然没说话,伸手把他揽进怀里抱了好久,才堪堪开口:“我紧张。” “紧张什么?” “明天。” “哎,”李然无奈的推开韩以诚一点,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你怎么说话还跟挤牙膏一样费劲,之前不是学的挺鬼的吗?现在跟我都不能多说两句吗?” “我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就是怕自己表现不好。” “你是去看病的,又不是去考试的,哪里会有表现好不好这么一说,就算是有,也是咱们看医生的表现才对。” 韩以诚点点头,眼里还是很迷茫,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李然的话。 “就算真的是一场考试,你也不用太在意啊,你看看祁心也才考了七十多分,你会因为这个生气吗?” “不会。”韩以诚这下才理解了几分意思,重新捞起李然的腰从后面搂紧他,大概是觉得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对嘛,”李然看韩以诚听进去了,就从他手上把祁心课本拿过来,“人各有志,你看看这小丫头,虽然考试分数不高,但这小漫画画的…还真挺有意思。” 韩以诚刚开始以为李然在开玩笑,勾了勾嘴角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发现李然还真的盯着祁心的课本认真端详起来了。 “在看什么?” 李然把课本某页递到韩以诚眼前:“你看这小画,贼逗。” 祁心最近各方面都越来越有小姑娘的模样,唯独课本还是老样子,乌漆麻黑涂得乱七八糟。以前韩以诚就知道,祁心有在课本上画画的坏毛病,说过几次她也没改,韩以诚也就懒得再啰嗦。 不过这次被李然提醒,他才发现祁心好像对“画小画”格外情有独钟,几乎课本每一处空白的地方都是涂满了小人,连课本上印好古人形象插图,都被祁心改的面目全非。 李然指着一个角落里被涂成“机甲战士”的科学家画像,笑着问韩以诚:“你不觉得这个画的,就,特有想象力吗?” “这看着…”韩以诚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夸人,“挺,挺厚实的。” 李然听了这形容词没憋住一下子笑出声来,正好赶上祁心从屋里出来,看到这俩人在沙发上搂搂抱抱不说,还拿着自己的课本嬉皮笑脸,一下子脸红起来。 “不许看我的课本,”祁心跑过来一把抢过韩以诚手里的书,把课本卷成卷藏到自己身后,“你们这是,侵犯我的个人隐私!” “啊对不起对不起,”李然赶紧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认错,“我们是看你画的画特别有意思,一看就忍不住停不下来。” 祁心原本就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即使是青春期逆反也相当好哄,李然一道歉,她的语气就弱下来:“那、那也得提前跟我说一声。” “听到没!”李然佯装着教训的口气捅了韩以诚一把,“还不是都怪你!下次拿我老妹儿的东西得经过人家同意才行。” “哦,”韩以诚乖乖道歉,“对不起。” 祁心本来这小脾气就是一上头的事儿,她心里也清楚自己是在无理取闹,现在韩以诚这么正式的一道歉,她反而慌乱起来。 “呃不、不用说对不起,”祁心也没处理过这种情况,吞吞吐吐说不出完整的话,最后跟罪魁祸首李然直撇嘴,“你干嘛啊…” “唉,”李然乐了,一个挺身从沙发上起来,故作哀怨的叹了口气,“就知道责怪我,我这大哥是后来认得,不如舅舅亲呗。” “没有,明明是你老主动欺负人。”祁心看李然这样也笑了起来,把课本递还给他们俩,“你们想看就看吧,反正也没什么。” “怎么能叫没什么呢,我寻思你这课本独一份呢,全校都找不出来第二个,酷的可以啊!” “我瞎画的,有的课真的无聊。” “上课要好好听讲。”韩以诚听不下去了,责怪的看了李然一眼,让他别教坏小孩子。 祁心表面应了一声,实则偷偷把头低下去,跟旁边的李然做了个鬼脸。李然也冲祁心挤挤眼睛,才正色道:“老韩说的对,下课画就算了,该听讲时候还得听讲,我当年就是上学时候没好好学,现在可后悔着呢!” “再说你有这样一个全科学霸当免费家教,简直是幸运的飞起,我上学的时候,别看我爸妈叨叨的来劲,其实一道题也不会做。” 李然在这边疯狂给祁心灌输大道理,韩以诚插不上嘴,就拿着祁心的课本仔细端详了一会,突然开口问她:“你想学画画吗?” “呃,”祁心一愣,“我也不知道。” “可以报个班系统的学一下,如果你不讨厌的话。”韩以诚说完,站起来把书本还给祁心,“我跟你说个事情。” “什么事?” “……”,韩以诚看着祁心瞪着眼睛看向自己,表情里甚至有点期待,他突然不知道怎么跟祁心开口。 韩以诚沉默着看了看旁边的李然,神情有点无助。李然猜出韩以诚这是要跟祁心摊牌了,就伸手握住他的手,替韩以诚开了个头。 “你舅舅呢,最近身体出不太好,明天我要陪他去趟医院,这一阵…可能要专心养一段。所以你…”李然话说了一半,就看到祁心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了。她看看李然又看看韩以诚,似乎在怀疑李然是不是再跟她开玩笑。 等到确认了这俩人都很认真之后,祁心眼里慢慢露出恐惧的神情,韩以诚看到小丫头眼眶红了,恐怕她哭,赶紧补了一句:“不严重,别担心。” “你怎么了?”祁心问韩以诚,稚嫩的脸上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成熟,“不许说谎!我能看出来。” “…就是抑郁症,没别的。” “抑郁症?”祁心听到韩以诚患的不是什么致命的伤病,稍微镇静下来一些,她脸上的恐惧逐渐转为迷惑,用十三岁有限的知识面努力理解着问,“你是…不开心吗?是不是我表现得不好?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你这一段不都…挺高兴的吗?” “现在是在好转,”韩以诚解释道,“但我想好得快一点,就得经常去医院配合治疗。” 祁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韩以诚:“那你…现在难受吗?” “现在不难受,但有时候会特别不开心,那时候会很不舒服。” “所以需要治?” “嗯,所以需要治。” 祁心上上下下看了韩以诚好几遍,似乎在寻找他生病的痕迹,“你是瘦了,”最后她难过得出结论,“我今天非要过来,是不是也让你不舒服了。” “跟你没有关系,”韩以诚认真的跟祁心说,边说边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非常温柔,“我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我是怕影响你,才跟你说的。”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呢?”祁心问他。 韩以诚又看了一眼李然,李然鼓励似的跟他勾勾嘴角,他才跟祁心继续开口:“我可能,最近没办法总是陪你,你多在你爸那边待一段儿时间行吗?别跟以前一样一个人到处乱跑,如果你爸那里实在吵,就打给阿然,让他陪你。” 祁心忙不迭的点点头:“这样就行吗?” “嗯,这样就行,乖一点。” “那我现在就去刷牙洗脸睡觉。”祁心说完,立刻跑到洗手间飞速的刷牙洗脸,然后跑到自己屋门口,“明天放了学我就直接回我爸那里。” “小丫头真乖啊,”李然感叹了一声,靠在韩以诚身上问,“你是不是也得早点睡觉了?” 韩以诚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坐在床上盯着祁心的屋门发呆,手指不自觉的绞在一起使劲。 李然见状就知道他又开始胡思乱想,只好硬拉着韩以诚往卧室走,直到把他安顿在被子里面裹好,才问:“又紧张了?” “嗯。有点儿。” 第55章 关于爱情 韩以诚这一夜几乎没怎么合眼,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停的思考,一会儿想自己的病,一会儿想着跟李然的关系。平时自己给自己做过那么多次的心理建设又顷刻崩塌,那套钻牛角尖的思维一上来,其他的一切都变得格外无力。 韩以诚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掉链子,可他越想控制就越恐慌,忍不住翻来覆去的折腾,又怕惊动睡在一旁的李然,他僵在床上度秒如年,混乱中突然想到一个小时候听过的恐怖童谣。 他觉得自己像是穿上了被诅咒的鞋子,非得连带着双脚一起砍掉,才能用疼痛停止这荒诞的一切。就这样挺尸般捱到天亮,韩以诚的面如土色,表情格外难看。 李然从后半夜就发现了韩以诚的异样,他没捅破这层窗户纸,而是在早晨闹钟快要响的时候推了推崩溃边缘的韩以诚。 “我去送祁心吧,你没睡好,要不再睡一会儿,嗯?” 韩以诚闷哼了一声,把自己团到被子里,试图用窒息和黑暗缓解更为难耐的恐惧与焦躁。李然看到韩以诚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又要犯病,即使现在自己再怎么心疼也毫无用处,在这里呆的越久越是徒增韩以诚的痛苦。 李然赶紧穿好衣服收拾东西催祁心出门,祁心冰雪聪明,隐隐约约早猜到韩以诚有什么不对,担忧的往他卧室门方向看了好几次。 “他就是没睡好,放心吧,”李然帮祁心把书包背在背上,努力露出一个有信服力的笑容,“过一阵我们一块再去吃炸鸡好不好?” 祁心点点头,最后往里看了一眼,扭头跟着李然往外走。祁心好像又对李然说了一句什么,被防盗门关上的声音遮住了。 躲在卧室的韩以诚跌跌撞撞的冲出来,他把耳朵贴在冰冷的金属防盗门上,一定要听清祁心和李然在外面说什么。他咬住自己的虎口才勉强忍住没发出声音,心里却忍不住一遍一遍的谩骂自己。 神经病、可怜虫、猥琐卑鄙变态… “阿然哥哥你也要开心一点,照顾好自己,”祁心的声音逐渐弱下去,伴随着电梯的轰鸣声消失了,“以后等我长大了……” 韩以诚脱力一般靠在防盗门上,左手的虎口处被自己咬的血肉模糊。火山爆发似的绝望喷薄已经过去,只剩下汩汩的痛苦流淌在血液里,像钝刀一般,一下一下打磨着他疲惫不堪的神经。 你就是这么没用,就是个累赘只会拖垮所有人,对你越好的人,下场就越惨。 韩以诚抽/搐了一下,类似这样的声音已经伴随他很多年了,但以前他浑浑噩噩,从未觉得脑子里这样的低语是这般让他无法忍受。 你怎么也配跟他们呆在一起若无其事的傻笑呢,自己不觉得恶心吗,怎么能这样厚颜无耻呢?明明自己一个人活着不就行了吗?离所有人都远远的,苟活完你这罪恶的一生,不就是你命定的归宿吗? 不是… 韩以诚抱着膝盖蜷缩在地板上,浑身冰凉,渐渐清醒过来。手上的伤口还在一跳一跳的疼,但同时,又有一种隐晦的快感掺杂在里面,说不清道不明。 他坐在地上呆了不知道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但又觉得漫长的像几个小时,冬天日出的比较晚,这个时候阳光刚刚从窗户外照进来,韩以诚的身体随着日光也渐渐回暖。 良久,他又囔囔自语了一声:“不是。” 等到李然拎着豆浆包子回来的时候,韩以诚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状态,除了手上又多了几块绷带,刚才的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然一进门就注意到韩以诚手上的新伤了,只不过他什么也没说,把早餐递给韩以诚:“赶紧吃吧,不然待会儿空腹坐车容易晕。” 韩以诚接过塑料袋,从旁边取了双筷子,夹起一个小笼包放到嘴里,机械的咀嚼着。 韩以诚觉得老天似乎在故意捉弄他,每次他“失控”过后,生活的“实感”就会变得格外美好,所有感官对于快乐的体会都会被放大。明明在这之前,他已经两天食不知味了,然而现在,一个路边摊的小笼包都这样美味。 “那家店出了个新红枣味儿的豆浆,我本来说给你带一杯的,结果老板说就剩最后一杯了,”李然冲韩以诚笑笑,“那杯路上我没忍住,自己给喝了,你再想喝,就得想别的办法了。” “什么办法。” “下次一块儿去啊,傻子,”李然弹了韩以诚耳朵一下,两只手往上一撑,坐到厨房的台子上,“你待会儿别忘了洗脸刷牙啊,眼角还有眼屎呢,邋遢死了。” 韩以诚本来就有点小洁癖,听李然这么一说,赶紧跑到洗手间照镜子。他一抬头,就发现自己脸颊侧面蹭了一小块血痕,至于眼屎什么的,大抵就是个骗他进来洗脸的噱头。 韩以诚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默默的洗完脸刷完牙,走出来的时候发现李然正在拿着手机看视频,估计是在看别人的舞蹈翻跳,还有音乐声从手机里传出来。 李然看他出来了,从台子上跳下来眨眨眼:“走不?” “嗯。” 韩以诚默默观察了李然一路,发现他相比前几次目睹自己失控,这次李然显得非常平静,不知道是装得还是真的,总之让他多少少了些压力就是。 如果是装得的,李然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真的做的太事无巨细了,韩以诚坐在副驾驶,盯着自己早晨刚贴上的新纱布,又开始出神。 自己这样的人,也会有人这么喜欢吗? 之前祁心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狗血电视剧他也瞥过两眼,什么生死别离刻骨铭心的爱情都觉得距离自己很远,直到这一刻,韩以诚才懵懵懂懂明白几分,那种剧本中被人类社会不胜其烦誓死讴歌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滋味。 是语言文字难以描述的抽象,不求回报,不符合生物趋利避害本能,却让人难以自拔,然而用白话说不过是一种激素激素,大概就是爱情吧。 “舞室那边,还行吗?”韩以诚问。 “就那样吧,人还是不多,看看下个月要是还没起色的话,我有点想把分店先转租出去。” 韩以诚看李然说的轻松,却不相信他真像现在这样一点都不在乎。当初李然因为开分店激动地在泰国海边欢呼的笑容还刻在他脑子里,历历在目。 “我还有点存款…”韩以诚边说边掏出手机,还没打开就被李然瞪回去。 “不是那么回事儿,你给我转钱也没用,我又不能把客户买过来,没人来也是白砸钱,开不下去就先搁置呗,以后又不是没机会。” 韩以诚不能否认李然说的有道理,他缓缓低下头,像认罪是一样:“我早晨,没忍住,又…” “嗯,我看到了。”此时李然已经把车开到医院附近,正往外张望着寻找停车位。 韩以诚听到李然这句话,心里就跟一块大石头落地了一样,谈不上高兴,但总算是心安下来几分。李然停好车,看了他一眼,“所以,咱们这不是到来了吗,凡事总有解决办法的。” 跟韩以诚狭长的眼型不同,李然虽然也是单眼皮,但眼睛形状是杏仁状的。平看着有几分韩剧欧巴的气质,长相走的温和路线,平时总是笑嘻嘻的,目光大多和煦明媚。 然而他刚才看韩以诚的那一眼,却让韩以诚感觉非常坚定,尤其在此情此景下,没由来的让人踏实。 两个人就这样再次来到钱主任的诊室,距离上次来过去不过三个多星期,各自的心态却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钱主任大概已经猜到韩以诚的选择,也没再多问什么,直接做了更多的测试,谈了更多的细节。李然在屋门外坐的屁股都麻了,手机都快没电了,韩以诚才从里面出来。 “直接拿着单子去药房交钱取药就行,按我说的吃,最好买个小药盒,好计算日子。”钱主任说完,把眼镜摘下来挂在领子上,冲李然招了招手,“让他自己去吧,我再跟你嘱咐两句。” “我跟你说的话,刚刚大部分也都跟他说过了,有一些副作用比如胃疼啊,记忆力减退啊,情绪反应迟缓啊,是这一大段时间都要面对的,他肯定不爱跟你细说,我就先给你打个预防针。” 李然点点头,让钱主任继续往下说。 “关键是服药初期这段时间,尤其敏感,情绪失控也可能会比较频繁,我跟他提过要不要住院观察一段,他说先不用。” “啊,”李然一下子皱起眉头,“还需要住院?这么严重吗?” “不是严重,而是病人这种状态住院比较方便一点,他万一在外面失控,暴露于开放的公共环境中,可能会对他伤害更大。不过这也说不定,他自己因为过去的经历抵触住院,我也理解,先观察一阵子再说,也可能用不着住院,是我多虑了。” 李然沉默了一会儿,专业知识他不懂,也只好说:“钱主任辛苦了。” 钱主任笑了笑:“我的工作嘛,有什么谢不谢的。” “那我就…先走了?” “嗯,”钱主任看着李然要出门,又叫住他补充道: “你自己也要注意纾解情绪,跟抑郁症患者相处,本身也很容易导致心理压力过大,不要跟他在一块呆过长的时间,要保持自己的社交生活。” “如果他总是情绪低落,哪怕多找几个朋友轮着陪他,也不要自己一直抗,不然你也很容易出问题,这种时候不是靠感情深就能扛过来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然应了一身,再次感激的对钱主任笑了笑,关上了诊室的门。 第56章 麻木 韩以诚从网上订的小药盒隔日就送到了他的手中,他之前试药心切,从医院回来当晚就把那些白色的小药片按照计量屯咽下肚,现在整齐的把这些药片按日期分好,一片片放好在药盒中,韩以诚内心升起几分怪异的满足感。 如果说韩以诚的病情让他的生活变成了一列偏离轨道的列车,那这一盒小药片,就是这列岌岌可危列车的操纵杆,是他对自己未来人生的全部掌控感。 李然这两天一直在默不作声的观察韩以诚,他不知道这些药片会对韩以诚产生什么影响,又不敢直接问韩以诚,显得这事儿有多严重一样。他觉得韩以诚看起来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但又出现了一些细微的不和谐感。他还是没什么表情,时常坐在一个地方发呆,淡漠到与这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想到这里,李然心里动了一下,韩以诚这两天表现出的那种细微的不和谐大概就是这个了。他原本看起来是个内向而冷静的人,但其实内心的敏感程度甚至比李然还要强,只要是他在意的事情,一贯是做的奋不顾身。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明明是双三白眼,眼眶却总带着可怜的红色,每次看着李然,都能把他的心劈开一条血路。 然而在药物的作用下,以前隐藏在海平面下激烈的暗涌也彻底沉静下来,原本因固执略显阴狠的眼睛,现在也渐渐呆滞无光,越来越像一潭死水。 屋里暖气开的很热,可李然还是觉得手脚冰凉,他刚刚洗完澡,带着一身湿气过来抱韩以诚,韩以诚就这样靠在床上任由他抱着,既没有躲闪也没有回应。 “我明天得去新店那边上课了,上周祁心带了好几个同学过来,约的明天上体验课,”李然絮絮叨叨想多聊一些内容,恨不得把一天从早到晚的事情都分享给韩以诚,好让韩以诚有机会给自己一些回应。 “我之前还想,看样子下个月肯定是撑不过去了,不过看现在这个情况,说不定又有了一线生机,看来我还是运势不错,尤其遇到你和祁心之后。” 一直在发呆的韩以诚眼睛终于恢复了焦点,他淡淡的看了李然一眼,不知道到底是在问李然,还是在自然自语:“是吗?” “对啊,”李然觉得他情绪不对,赶紧撇开话题说别的,“哎你知道吗,我琛哥好像真的把程颐追到手了,前天我回家的时候看到那小子拿着照片跟我妈炫耀呢!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我说他减肥成效怎么这么惊人呢,原来是有这诱因激励着,真的没想到他还有这本事。” 韩以诚弱不可闻的“嗯”了一声,让李然觉得他可能都没听见自己刚刚说的话。 “你就知道嗯嗯嗯的敷衍我,”李然故作哀怨的叹了口气,抬手把灯一关,团这被子挤到床角,“睡觉睡觉睡觉。” 韩以诚无声的缩回被窝里,躺下没过几分钟头脑就开始昏沉,彻底睡着之前,他还是往李然那边挪了好几下,直到手指尖的一小块皮肤触碰到李然的胳膊,才安心闭眼睡着。 李然感受到韩以诚的动作,转过头来盯着他的睡颜看了好半天。大概是韩以诚药物成分中安眠成分不少,他睡得非常沉,现在李然倒成了两人当中会失眠的那一个。李然最近需要担忧的事情太多,就算入睡也睡不实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直到韩以诚渐渐又像以前那样八爪鱼似的抱住他,他才能彻底陷入深睡眠。 早晨李然叫了韩以诚好几次,才在自己临出门前把他从床上拖到客厅里,药物伤胃的副作用在吃了几天药之后开始暴露出来,早晨吃的东西被韩以诚趴在马桶边上吐了个干净,他虚弱的抱着浴巾坐在椅子上穿衣服,嘴唇几乎没有一点血色。 李然虽然心疼的不得了,但他上午舞室有课必须得过去,沙发到门口两三米的距离,他硬是回头的看了韩以诚好几次,嘱咐他有事一定要给自己打电话,或者直接去医院找钱主任,不要自己一个人硬捱。 “没事,你走吧。”韩以诚略显狼狈的换下那套被弄脏的衣服,收拾东西似乎还打算出门。 “你不会还要去上班吧?”李然问他。 “嗯。” “你…”李然欲言又止,在门口纠结半天就是走不出去。 “我没关系,”韩以诚语气还是很平和,“这是正常副作用,过一会儿就好了,如果实在难受,我会去找钱主任的。” 李然看他实在坚持,只好踹着一肚子的担忧去舞室上课。在大镜子前面,他看着自己这张充满忧愁的脸,调整了好一段的面部表情,才不至于吓到来听试听课的小孩。 舞室生意不好空着也是空着,李然这原本半小时的试听课上了快一个小时,好在三个小孩其中两个都打算报班交钱。李然对于这个月的“稀有”客户格外珍惜,跟他们家长谈好短期班金额和课时之后,亲自把他们送下电梯。 寒冬的北风实在是不饶人,尤其李然刚刚教完课,顶着满头大汗,一刻也不敢在外面多呆,裹着羽绒服跑回室内,想给韩以诚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他拨出了韩以诚的号码,结果韩以诚还没接通,一个陌生号码就打了进来,李然一接起,是个有几分耳熟的男声:“啊…您好,请问你是…R+的李然老师吧?” “对的,我是李然,您是…?” “那个…呃…我是许诺。” “许诺?”李然反应了几秒钟,才想起来这个耳熟的名字是谁,他疑惑的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呃,您听说过宇诺传媒吗?” “是你爸爸的公司吧?我听别人跟我提起来过,但不是很熟悉…额,你们公司怎么了吗?” “呃,是这样的,我父亲一直想找一家市场上口碑不错的舞室进行合作,专门为公司的训练生进行技能培训、还有对演员艺人进行特长辅导,R+之前在业内的口碑一直不错,我…” 许诺听起来非常紧张,说到这里有些支支吾吾说不下去了,一时语塞等着李然给回应。 “啊?”李然愣了一会儿,“这也太突然了吧?市面上那么多大舞室,论资排辈我肯定不算最优选择呀,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呢?” “父亲说舞室本身名声大,不利于公司管理,R+这种体量的舞室最合适,还有阿然老师以前有过做艺人的经历,对这块的业务也会更熟练一些。” “其实现在我也只是有这个想法,阿然老师可以慢慢考虑的,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见一面,详细聊一聊。”听到李然那边暂时没有答复,许诺声音又弱了一些,让李然联想到他那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 “啊我没有非要逼你的意思,如果你实在没这个意向,就算了…” “不是不是,”李然感觉许诺害怕的几乎要撂电话了,赶紧拦住他,“主要就是有点突然,我以前没想过这事儿,这样吧,你给我点时间理解理解,然后咱们再见面聊好不好。” 许诺如释重负:“嗯嗯,可以可以,没问题。” “行,那我琢磨琢磨给你回电话吧,谢谢你能想到我啊,还真是挺…受宠若惊的。” “老师你还打这个号就行,如果不是我接的你就跟他说清楚你是谁,让接电话的人转给我就行,”许诺咽了口口水,顿了顿继续说,“就...您不用担心隐私问题,后面如果我们面谈的话,我会安排好地点的。” “好嘞,那我先想想啊,拜拜。” “再见。” 李然说完拜拜盯着屏幕这个号码看了一会儿,发现对方还在礼貌的等他先挂电话,才按下屏幕上的红色挂断键。 李然觉得自己应该给段辰奕打个电话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又觉得许诺既然是直接找到了自己谈事儿,就是不愿意通过段辰奕这层尴尬的私人关系谈生意。 自从上次段辰奕因为有粉丝闹事发完声明,引起轩然大波之后,李然就**乏术再没关注过网上的八卦,至于段辰奕和许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更是没心思去想。 李然在地铁上仔细搜了搜宇诺传媒这两年的资料,发现这公司现在正是势头大好,许氏集团本业是做房地产与风投的,几年前才刚刚开拓影视娱乐版块,但凭借强大的资金流和市场嗅觉在娱乐圈也风生水起,不但捧红了以其大公子许诺为首的几个新生代年轻演员,在偶像市场蓝图设计的也很完备,签了一大批新人跃跃欲试。 这要放在往常,李然哪怕手头一分钱没有,也要把许诺这样的“金主”约出来聊一聊,但放到这个时候,他却不知道该不该冒风险花心力去跟许诺谈这件事。 放下这边正值治疗关键期的韩以诚不说,就自己和段辰奕还有许诺这层不尴不尬的关系,许诺为什么会选他来合作,本身也是个谜。再退一步来讲,就算许诺真是善意的,但他演员的身份太过特殊,自己刚刚见识了粉丝们的厉害,如果上次的风波余韵未平,要再掀出什么幺蛾子来,恐怕自己这小破店就真顶不住了。 李然正在胡思乱想时,韩以诚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我买饭了,还有奶茶。 -好呀!我好久没喝奶茶了!馋馋馋.jpg 这条消息让李然开心了一点,他一回家看到台子上果然整整齐齐放着好几杯奶茶,心情都逐渐明朗起来。虽然韩以诚还是那副淡然冷漠的表情,但李然觉得买奶茶这个举动从心理学上看就很健康,至少是对生活的提起兴趣的表现。 韩以诚的脸色也好了很多,他又把头发扎成了之前的小揪揪,但他比之前又瘦了一些,吃饭一低头,露出刀削般的下颚线。 “你跟我汇报一下呗,”李然摸了摸韩以诚的小辫子,“今天上班都发生了什么啊?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你又不懂。” “哎,不懂你也可以跟我说嘛,我就是想听。” 韩以诚摇了摇筷子顶端,侧着眼珠想了一会儿:“之前我在算运算模式的时候,记错成COD和太阳辐射通量是正相关的了,今天算了好久,其实应该是…” 韩以诚眯起眼睛,似乎在努力回想自己要说什么。 “应该是…” 他停顿了好久,最终也没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末了只好摇摇头:“我忘了。” 李然脸上还笑着,心里却猝不及防的狠狠疼了一下,他记得原来自己生病时候,也是非缠着韩以诚给自己讲他听不懂的那些物理数据。那时候韩以诚虽然是满脸的无奈,但一讲起自己的工作,却多多少少藏着点不易察觉的自信。 “想不起来就算了,”李然勉强笑着安慰道,“反正我就是瞎听听,也听不懂。” 韩以诚点点头,也并没有表现出失落的神色来,还是无悲无喜的继续低下头吃饭。李然想着下次去找钱主任时,得跟她聊聊韩以诚这种状态是不是所谓的“副作用”之一。 之后几天,韩以诚依然淡然的诡异,照常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李然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韩以诚,他没憋住给钱主任发了微信询问情况,被告知韩以诚的症状是典型的药物“副作用”。 要想康复总要付出过程和代价,李然安慰自己,至少韩以诚再没有崩溃过,也没有出现过自残行为。他服药已经一个星期了,小臂上的纱布也撤掉了好几块。 于是李然开始琢磨许诺跟自己说的那件事,一条一条的列利弊,思考其中的可行性。但偏偏是这个时候,最让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天李然正在老店和小于讨论许诺给自己打电话的事情,教室里谢飞扬正在带一节企业的年会课,窗外飘了点雪花,让李然觉得自己的生活似乎正在恢复正轨。 就在这时,他手机响了,屏幕上亮的是韩以诚的名字,而他一接电话,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喂?李然吗?我是程颐,”程颐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听着有些颤抖,“你能过来一趟师兄单位这边吗?他出了点意外。” 第57章 打破僵局 韩以诚对于发生这样的事完全没有准备,彼时他正在报告厅听一个研究生的课题报告。他一边记会议要点,一边在笔记本电脑上算自己昨天没算完的数据。这时,他听到作报告的研究生说了一句:“云的边界扰动数据浮动…”,就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计算模型中,似乎有设计这一点的没有改正。 韩以诚调出昨天的运算数据,刚要纠正公式,发现自己已经不记得是要修改哪里了。他盯着屏幕上黑底白字的程序模式愣了一会儿,胃部疼了一下,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 韩以诚现在对于自己的状态感知非常迟钝,原本肆虐尖锐的情绪像是被蒙了好几层塑料布,强行被压到地底下。韩以诚知道它们就在下面不安的搅动,却不能感受真切。 直到他无意中摸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流了满脸的泪水。 学术报告厅的空间很大,听会者人与人之间坐的并不紧密,韩以诚趁着还没有别人发现他的异样,赶紧站起来低着头往外走,撞到了几个人他也无暇顾及,到最后几乎是逃窜一般跑回自己的办公室。 田磊今天逃了报告会,正在办公室里面一个人摸鱼打盹,被韩以诚“咣”一声关门吓了一跳,他嘟嘟囔囔着刚要责备,就发现韩以诚整个人都处在一个非常奇怪的状态里。 “你这是…怎么回事?” 田磊呆呆的看着韩以诚缩在椅子上,眼泪像开了闸一般,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无声的倾泻而出,他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却引起韩以诚猛地抖动了一下,从椅子上离开,缩到墙角。 “你别过来。”韩以诚低声说。 田磊看得出来韩以诚在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只可惜成效甚微,他颤抖的越来越厉害,视线一刻不离紧盯着地面,额头渗出汗水来。 就在田磊站在原地一筹莫展时,办公室门响了两声,再次被推开。程颐探头进来,正好看到田磊呆若木鸡的杵在那里,她皱了皱眉,有点无奈的开口。 “师兄,你和韩师兄至少要在场一个啊,魏老板刚刚过去,看到就我一个人在,正在那边发火呢!” 程颐站在刚进门的地方,看不到缩在屋子角落里的韩以诚,她以为韩以诚没在屋里,就犹豫着往前又走了两步,边解释边顺着田磊的目光往旁边看:“魏老板说待会儿再看不到人,他就——“”程颐话没说完,看到了缩在一旁抖成筛子的韩以诚,她一下子愣住了,方才要说的话全部都噎回肚子里。 程颐反应了半天也没看懂眼前的情况,她看看韩以诚又看看田磊,最后愤怒的扭头质问田磊:“你对他干什么了!” “我能对他干什么啊?”田磊无语的捏着眉心,“我俩就算打一架,挨揍的也是我吧?我长得就那么像坏人吗?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冤枉我!” 程颐比较了一下他俩的体型,不得不承认田磊说的也有道理,她犹豫着往前观察了一下韩以诚,担忧地问:“那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怎么会知道?我正在这里补觉呢,他一回来就这样了,我还以为是他开会时候受了什么刺激。” “我就看见,他在会场突然就跑出来了,我以为是你叫他,”程颐试着上前,用手在韩以诚眼前晃了两下,“师兄…?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韩以诚两眼空洞,除了眼泪还在往下流,对外界似乎没有任何反应,他察觉到程颐走近两步,他就把自己团的更紧,仿佛在躲避什么东西一样。 田磊“啧”了两声,不解的小声嘀咕:“突然间的,这难道是魔怔了?” “我感觉,有点像是网上说的躁郁症…”程颐无助的看了一眼田磊,这种危急关头,即使他们师兄妹间之前有间隙,也暂时顾不上,“我们要不要给他家人打个电话啊,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魏老板还在那边生着气呢。” 田磊点点头,从韩以诚桌子上拿起他的手机递给程颐:“他家的家人都在国外,你找找,看能不能打给他男朋友。” 程颐慌张的接过韩以诚的手机,翻出李然的号码拨过去,没过几秒中,那边就接了电话。 “喂?李然吗?我是程颐,你能过来一趟师兄单位这边吗?他…出了点意外。” “你们是哪个楼,几层几室?我立刻过去。” 程颐刚如实报了具体地址,电话另一头的李然就开始火急火燎的往楼下冲,他跑起来的声音有点喘,一边打车一边问程颐:“能跟我说下怎么回事吗?” “刚才还开着会,我看师兄自己跑出来了,还以为他是有事,就跟过来。现在他…一直在抖,情绪也很不稳定,像是听不见我们说话一样。” “他做出什么极端行为了吗?”李然问。 “没有,就是情绪崩溃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我到了再跟你解释吧,如果有条件的话,让他自己独处一会儿,不要让更多人看到他这样,麻烦你了,我已经打上车了,十多分钟就到。” “好。”程颐听李然的口气,像是经历过这样的事一样,这让她稍稍冷静下来一些。她挂了电话拉着田磊一起走出办公室,把韩以诚留在屋里面,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田磊先开口说:“你去下楼接那人上来吧,不然他跟保安磨叽又会耽误时间,老头子那边我先过去顶上,咱们就说之前韩以诚是我让他代替我听会的。” 程颐“嗯”了一声,扭头就往楼下跑,跑了没两步,又被田磊叫住递给她一把钥匙。 “我刚刚把我俩办公室门锁上了,省的万一有人进去看见他那个样子,你先拿着钥匙,待会儿回来时候开门用。” 程颐接过钥匙走到楼下,在一楼大厅坐立难安的转了好几圈,看到外面有一辆出租车风驰电掣的开过来。车一停下,李然赶紧从车里跳下来,跟司机嘱咐了几句,就跟着程颐往楼上跑。 在电梯间,程颐快速打量了一下李然,看着他手指不自觉的快速敲打着电梯扶手,显得有些神经质。额头的刘海全被汗水打湿黏在脑门上,险些有点不能辨认出他了。 以往程颐看李然总是带着几分羡慕,她觉得李然跟他们这种书呆子不同,天生有学艺术人那股洒脱的酷劲儿。而今天,她印象中那个潇洒的帅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和万千凡夫俗子一样,为生活疲于奔命的小青年。 程颐领着李然走到办公室楼道时,李然心里一沉,他看到其中一个屋子门口聚集着三四个人,围着那一扇木门议论纷纷,而这扇门从里面,传来规律的“叩叩叩”敲门声。 程颐见状,赶紧拨开众人笑着说:“啊,别看了,我刚刚不小心把我师兄锁里面了,他估计要跟我发火,大家别看了赶紧撤吧。” 围着的那几个人是跟程颐一样刚毕业留下的学生,其中一个人狐疑的问:“我们刚刚问里面的人是谁了,要真是韩师兄,怎么没人回应呢?再说了,你跟你师兄关系不是好着呢吗?他能忍心骂你?” “我…”程颐一下为难起来,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引开这群好事之徒。 李然心里急得慌,他知道一定不能当着他们开门,就要上前插嘴时,听到自己后面响起一个极不耐烦的男声。 “都聚在这里干什么呢?不用去听会了是吗?”田磊站在李然身后冷着脸问。 这几个男的虽然不怕程颐,但对田磊还是很忌惮的,赶紧陪笑着一哄而散,该干嘛干嘛去了。 田磊冲程颐点点头,用整个楼道都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也是,拿完东西把钥匙给我送回会议室,别在这里摸鱼。” 程颐没想到田磊竟然帮他们做到了这一步,赶紧忙不迭的答应着,等楼道里人少了,手疾眼快找了个机会开锁带李然闪进办公室里面。 韩以诚手还停留在敲门的动作,他看到门开了,一个激灵往后面退了好几步,只跟李然对视了一眼,就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一般,堪堪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外掉。 李然认为韩以诚这甚至不是在“哭”,因为一个人哭泣总要是有点声音的,而韩以诚即使眼泪流了满脸,却仍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安静的让人心疼。 李然赶紧上前一把把人抱住,韩以诚没有像别人靠近时那样后退,但也没有给出李然回应,还是僵硬的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跟李然说:“我想回家。” 李然忘记自己是怎么把韩以诚弄到出租车上,又是怎样忍受了整路出租车司机逼逼叨叨的心灵鸡汤式说教,总之到家之后,他整个人累的仿佛扒了层皮。 自这件事之后,韩以诚的状态开始明显下降,基本上全天只处于三种状态,陷入死循环崩溃、令人发毛的两眼无神,还有昏睡。 对于李然来说,唯一的好消息可能就是韩以诚不再自残,但以此为代价,他现在基本上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只有不停地跟他聊天劝导说教,才能给他带来一点点心态上微乎其微的好转。 韩以诚不得不开始长时间请病假,推掉了手上好几个项目,最后接到了人事部电话,从下个月起,走大病休假程序,复工前只保留最少的基础工资。 李然又带着他去钱主任那里做了一次心理疏导,回来之后韩以诚好转了两天,就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钱主任建议李然考虑让韩以诚住院,但韩以诚本身对住院这个概念非常抗拒,几乎是李然提一次,他就崩溃一次。 后来李然也不敢跟他再说这个提议,只是每天监督他吃药,然后尽可能早点下课回来陪着他说话,一遍一遍的试图把他从那个死循环中往外带。 和抑郁病人聊天,对于像李然这样的正常人来说,非常耗费心力。大多数时候跟韩以诚完全没有道理可讲,无论李然跟他重复多少遍“你很好,现在只是治疗的一部分,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我真的很爱你。”最终,韩以诚还是会得出“是我自作自受,我拖累所有人,我不配好起来”的结论。 一次两次十次二十次李然还可以忍受,但当这样的对话要发生几十次,并且一刻不停时,李然也开始变得异常烦躁。终于有一天,李然在白天办理了两个退课手续后,强压着怒火回到家里,看到韩以诚又在一动不动的站在窗户前面,盯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天空发呆。 今天楼上的一家似乎在吵架,争执不断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下来,更加剧房间低沉的气氛。李然身心俱疲,把买的饭扔在桌子上喊韩以诚过来吃晚饭,韩以诚坐在椅子上,吃了两口,闷闷的说:“以后不用给我买了。” “怎么了?这家店你不喜欢?今天先凑合凑合吧,我明天去我妈那边带点她炖的汤回来。” “阿姨知道我这样,还会让你跟我住一起吗?” “有什么会不会的,我自己妈我最清楚,”李然听着他这话心里不舒服,声调不自觉的扬起来几分,“你别想那么多就行。” “拖累别人,不会才是正常的。” 李然听韩以诚这么说,压抑了很久的火一下子就冒出来,他“腾”的一下站起来,把筷子摔到一边,质问韩以诚:“所以你跟我说这个什么意思?想让我走?不想跟我在一块了?” 韩以诚没接话,底下头沉默着。 “你为什么就是听不进去我跟你说话呢?嗯?”李然火气上来了,声音越来越大,“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怪你生病!我想跟你一起!治好病之后在一起!我知道你爱你姐姐,也很爱你的父母,可是他们都已经离开你了不是吗?你为什么就非要用以前的事情来惩罚自己呢?” “你很爱他们,所以他们出事你就惩罚自己,可是我也很爱你啊,你这样做对我公平吗?你为什么非要折磨自己,还要让我难过呢!” 李然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嘶吼出来的,他声音太大了,或许穿透天花板传到了楼上,楼上原本吵闹的夫妻都因为这惊天动地的声响停下来,一时间整个客厅都静的吓人,李然也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缓缓滑坐回椅子上。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对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然听到韩以诚说:“我不想让你难过。” “我们要不分开吧。”韩以诚又说。 “你说什么?”李然不可置信的瞪着他问。 “我们分开吧。” 李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这样泄气的同时,还能如此怒火中烧的,他怒极反笑,冷哼了一声之后说:“是该分开一会儿了,我现在一秒钟都不想再见到你这张臭脸。” 韩以诚没料到李然会这样说,他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被一把钝刀挫开了,偏偏还给伤口处打满了麻醉药,连疼痛都不被允许。他站起来走了两步,去衣架子上面取衣服披上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就被李然一把推回来。 “你他妈就这样想去哪儿?你还病着呢你知道吗?” 撂下这两句话,李然连衣服也没穿,“咣”的一声摔上门出去了。等他走到单元门口,才发现外面飘起了雪花,这时候李然才意识到,自己穿着卫衣就跑出来了。他快步跑到小超市买了一包烟,又跑回单元门口,开始一根一根的抽烟。 抽完第一根,李然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了,再怎么说韩以诚也是病人,自己刚才的行为不但没有帮上他,反而在继续伤害他。 抽完第三根,李然想回去看看了,他回忆起自己上次发火,也是这样扔下韩以诚走掉,回来时候那个人被噩梦魇的满身大汗,看自己的眼神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第四根烟李然没能抽完,他就把剩了大半截的烟头按灭在门口处的垃圾箱上,快步走回楼里。连电梯也等不急,李然直接爬了五层楼,气喘吁吁地用钥匙开开门。 韩以诚还坐站在李然走时候的那个地方,甚至连姿势都没怎么变化,他看到李然回来了,眼眶开始泛红,数周以来失焦空洞的瞳孔渐渐找回来几分明亮。 “对不起。”韩以诚说,“我不该那样跟你说话。” 李然呼吸一滞,恨不得冲回一小时前给自己一个嘴巴。 “你怎么跟我说话都行,是我不该大嚷大叫,”李然哑着嗓子说,“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骂自己也行,骂我也行,自暴自弃也行,说自己不想治了也行,但唯独别跟我说分手。” 韩以诚喉咙哽了一下,他和李然两个人都站在客厅里,离得不远,却依然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李然又重复了一遍:“说什么我都不怪你,但唯独别跟我说分手,算我求你了。” “好。” 听到韩以诚这声答复,李然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才落了地。他实在是太累了,前天晚上没睡好,白天上了三个班的课,晚上又闹了这么一出。之前李然一直憋着一股邪火,支撑着他像机器一样运转着,现在猛地发泄完,竟然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韩以诚看到李然这样,默默坐到他身边,好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主动往李然这边靠了几分,李然顺势把头往他肩膀上面一歪,昏睡过去。 直到午夜时分,李然才迷迷糊糊醒过来,问了一句:“几点了?” “快十二点了。”韩以诚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了一句,“今天是我生日。” “嗯,还好没睡过,”李然掏了掏兜,从裤兜里翻出自己放了一天的牵牛花种子,递给韩以诚。 “生日快乐。” 屋里没开灯,韩以诚只能借着月光接过那个小塑料袋,他把那一袋种子捧在手里,细细看了很久。 终于,李然听到韩以诚传来一声抽噎,即使声音非常小,李然也听清楚了,韩以诚像这世界万千个伤心人那样,发出一声有声音的哭泣。 “送我去住院吧。”他说。 第58章 家人 住院手续是钱主任帮着李然和韩以诚一起跑下来的,最终韩以诚被安排到一间双人病房,跟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住到一块成为病友。后来从护士嘴里得知,这个大哥姓刘,具体名字不知道,韩以诚和李然就跟护士小姐姐一样,管他叫刘哥。 出乎李然意料的,精神科住院病房条件很不错,屋子是南北朝向的,一开窗户就面对着医院外面的后花园,虽说冬天外面植物都凋敝了没什么柳叶常青,但总有一群子麻雀在那里叽叽喳喳,给屋里平添了许多人气。 医院里面暖气开得很足,墙板上还挂着个小电视,上面积了一层薄灰,一看就是被冷落了许久。刘哥显然对看电视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他床头叠了厚厚的一摞书,扫过去多半都是什么佛法佛理。 于是韩以诚在这里开启了简单而规律的住院生活,白天有任务就去做治疗,没任务就回来在病房里坐着发呆,有时还会去参加同楼层病友一起上的团体小课。他还是偶尔会崩溃,但再也没和李然提出过要分手,闹得最厉害的状况就是不让李然来看他,自己掐算着李然该来的时间躲到别人病房里,最后被护士找到好一顿开导劝说。 李然尽量每天都会抽时间过来,后来舞室的寒假班开课了,他实在是忙不过来,愧疚的跟韩以诚解释了老半天,换来对方一句:“你不用老过来,我自己有事做。” 李然觉得好笑,脱口而出一句调侃:“看不出来啊,到这里来还有大事要做呢?要不要我把家里的跑步机给你搬过来?” 韩以诚斜了李然一眼,扭过头去闹别扭不理他。李然猜不出韩以诚是因为自己来的不勤快生气,还是因为刚才那句抢白生气,一时间竟有些回到两人刚在一起时,自己在“欺负”他的错觉。 “再过两周要过年了,我妈问我你今年过不过去呢?”李然看韩以诚还在那边和白墙亲切交流,就轻轻推了他一把,“别装死,我知道你现在没事。” 韩以诚不情不愿的慢慢转过来:“叔叔阿姨会不会觉得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 “一般的朋友,会总是去你们家过年吗?” 李然笑了:“怎么着,担心你公公婆婆发现你跟他们儿子不可告人的关系?” 韩以诚觉得李然最近越来越过分,只要自己状态还算稳定,他就在那不停的耍贫嘴,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做病人让着。现在病房里还当着别人的面,就又开始满嘴跑火车。 “你走吧。”韩以诚再次转过身子冲着墙,背对着李然拒绝跟他交流。 “哎好好好,我走我走,”李然看着逐渐恢复人气儿的韩以诚,即使被“冷落”心情也格外的好,都走到门口了又回来强行搂着韩以诚亲了一口,“你好好的自己找点事做啊,别老在这里发呆,我下次来去跟钱主任请假,三十晚上跟我回去过。” 李然走后,韩以诚又在病房里遛了两圈,最后从护士站那里弄来了一套编绳和玻璃珠,照着那本已经有些破角的说明书,略显笨拙的尝试着把玻璃珠编到一起。 “你这病能好起来。” 韩以诚一回头,发现是隔壁床的刘哥,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佛学经书里抬起头来,一脸意味深长的盯着他说。 “……” 韩以诚参加团体治疗课的时候听医生说过,面对外界释放的社交信息,要尽量鼓起勇气去回应,但刘哥这陈述句来的没头没尾,实在让韩以诚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最后只能“嗯”了一声了事。 “任何恼事,在死亡来临时都轻如一叶扁舟,不必过于介怀他人的执迷不悟,此生未消的业障,自会在轮回的苦海中消除。” 刘哥这番话说的太过玄妙深奥,韩以诚就算是以前清醒时也未必能懂他的用意,更别提现在这种状态,他只好答非所问:“你…是不是快出院了?” “我在哪里,意义已经不大了,我的家人、爱人已经全部都不在了,去哪儿不过都是打发余生罢了。”刘哥说这话的时候,望向窗外的眼神里飘过一丝落寞。 韩以诚一贯迟钝,刘哥说完这话,他才意识到,自己住院的这段时间里,李然跑来了这么多次,他都没有见过有一个人来探望过刘哥。 这大概是韩以诚这段时间的另一个感触,从前他总认为自己已经足够怪诞病态,然而在这整个病区里,世间疾苦呈各态轮番演绎,他竟然也能成为许多人艳羡的对象。 因为生产而抑郁的高龄产妇,为工作而疯魔的青年人,还有天生就有生理缺陷,上一秒还在楼道里微笑着开导其他病友,下一秒就试图割腕轻生的高中生,各类光怪陆离的人都在这里,被医院这这绿色的地砖包裹起来,一同跟命运抗争。 春节之前李然来这边接人,他一进屋,发现韩以诚的床从床头到床尾都堆满了用线勾连的玻璃珠,造型各异,从简单的花瓶到复杂的建筑,充分展现了韩以诚这一段时间的逐渐精进的“手艺”。 李然看着这一堆勾线作品,不知道该感到欣慰还是该感到心酸,他挑挑拣拣找出一个形状有些杂乱的作品,拿在手里问韩以诚。 “这个是什么东西啊?是足球吗?怎么看着怎么怪怪的?” “碳结构。”韩以诚正在旁边收拾衣服,头也不回的答应道。 “……挺有意思的。”李然口是心非的称赞了一下,额头划过一滴冷汗,随即转移话题,“不用带太多衣服,明天晚上就回来了,记得拿上你的药就行。” 韩以诚点点头,背上包跟在李然后面,久违的走出住院区,在停车场门口站着往外张望。临近年关的城市街头反而冷清,车流稀少,竟也没有比医院里热闹多少。 “你开车呗,我今天累的不行,”李然在他身后嚷嚷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想去哪里就自己开车转转。 韩以诚前前后后快有两个月没开过车了,一上手还有点手生,好在街上车不多,有充分的条件给他适应。 “你这是往哪边开呢?学校那边商场和超市都关门了,要不换个方向?”李然问韩以诚。 “我想去你舞室看看。” 李然尴尬的挠挠头:“呃,之前忘跟你说了,新店那边…因为招生一直不太够,我就把店铺转租出去了,咱们要不去老店那边?” 韩以诚愣了一下,一时间失去目标,不知道该往哪边开。 “要不先回我家吧,家里有个惊喜在等着你,你要是想转转的话,我们明天再出来。” “好。” “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我又开始天天上课,跟原来一样。我寻思着,我可能天生就不适合当老板,还是当个老师呆的比较舒坦。”李然一边说这样着,一边把导航给韩以诚调出来。 一路上路况畅通,两个人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开回了李然家的小区,韩以诚刚刚减速进院子,就听到车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他。 “韩以诚!”祁心隔着车玻璃冲他笑,哈气在窗户上印了一层薄雾。 韩以诚显然没想到祁心会在这边,眼睛都睁大了一些,他停好车惊讶的从驾驶位置下来,掸掸祁心帽子上面的灰尘:“你怎么在这边?” “阿然哥哥接我过来过年的呗,我爸也同意了,说让我过来玩,等到初二再回老家!”祁心小脸冻得有点红,大概是北方的冬天太过干燥,脸的边缘处有些起皮。 但这寒冬的低温和脸颊的干燥,都远远不能影响祁心见到韩以诚的开心,她原来酷酷的“范儿”都快撑不住了,甚至想过来抱抱韩以诚。 鬼使神差的,韩以诚竟然看出了小丫头的心思,他蹲下来,略显笨拙的张开双臂,飞速的抱了祁心一下。 小丫头一愣,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还故作坚强的转过头去不看韩以诚,一溜烟的往李然他们家单元门那边跑,边跑边说:“阿姨叫你们赶紧进去吃饭,说再磨蹭饭都凉了。” “楼道里灯坏了,你别摔倒了啊!”李然冲着祁心跑走的方向喊了一嗓子,回头冲韩以诚挤挤眼睛,“走吗?” 韩以诚跟在李然后面问:“我是不是刚刚吓到她了。” “是的吧?你看她激动的那样。”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啊,以后多来几次就吓不到了呗。”李然笑呵呵的,拉着韩以诚往里走。 韩以诚基本上每次来老李家都是状况百出,唯有一成不变的就是张玲玉的叨唠声。不过这叨唠这次也有了些细微的变化,原本张玲玉再怎么啰嗦,也从来不说韩以诚的不好,但今天张玲玉扫射范围尤为广泛,连韩以诚和祁心都没能幸免。 “你们俩大小伙子在后面磨叽什么呢,怎么连吃都赶不上热乎的,还没一个小丫头动作利索!” “你这是说什么呢,”李卫国有些尴尬的拉了拉她,“吃饭都赶不上热乎的,原话就是…” 还没等他说出来,祁心就在旁边“咯咯”的笑起来,被张玲玉一眼瞪回去。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净对这些屎尿屁之类的门儿清?” “哎,”李然皱着眉毛放下筷子,“还吃不吃饭了,怎么就是避不开这话了呢?” “没事儿,过年有过年的规矩,”李卫国呵呵的笑起来,“张女士?咱们罚酒谢罪呀?” “罚就罚,这点酒我还是不怕的。”张玲玉也笑了,拿起酒盅一仰头就是一盅白酒。 李卫国向来喝酒最来劲,平时有张玲玉管着他,不好放开手脚,现在难得过年的时候可以撒开欢地喝,马上也端起酒杯:“大年三十的,咱们一起走一个?” “老韩不行,”李然把韩以诚面前的酒盅推开,“他还吃着药呢,不能喝酒。” 祁心也跟着点点头,把自己面前的果汁递给韩以诚:“给你喝这个。” “他不能喝,小丫头就替他喝一点,”张玲玉把韩以诚的那盅酒递给祁心,“舔一口,试试酒量。” 于是桌子上五个人同时举杯,祁心在喝酒这件事上第一次就异常生猛,竟然也一口咽下去小半杯。 “我想喝水,”喝完之后,祁心红着脸求助的看向张玲玉,“好辣。” “你这孩子真的是忒虎,不是就让你舔一点吗?非自己喝这么多,跟你舅舅第一次来一样一样的!”张玲玉一边笑着,一边给祁心盛了一碗粥,“喝水不顶用,给你喝这个压一压。” “小韩身体怎么回事啊,怎么还要吃药?我看着这次来瘦了不少,没大问题吧?”李卫国在一旁问道。 “我…在治抑郁症。”韩以诚平静的说。 “啊,这样啊,”李然看李卫国没把这个病当成什么不好的事,就任由他继续说下去,“现在的年轻人不容易啊,工作压力大,可得好好注意,你平时要是累,就多往这边来玩,把这儿当自己家就行。” “哎对了,”李卫国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来,他扭头问李然,“上次你是不是跟我说,你那个女朋友,也是有点这个什么,抑郁症?” 第59章 继续 原本热闹的餐桌气氛一下子陷入诡异的沉默中,除了李卫国之外的四个人,包括祁心在内,基本都陷入了同款心理活动。 看来他还不知道。 那她知道吗?她如果知道的话,她知道我知道吗?她如果知道我知道的话,她知道我知道她知道吗? “哎,小年轻们啊,真得注意点,”好在李卫国本人并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浑然不知的继续给自己倒酒,“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是真的。” “新年快乐!”李卫国举起杯子,把大家从丰富的内心活动中拉回现实。 “新年快乐。” 李然家地方不大,今天突然多出来两个人来借宿,李卫国就不得不把客厅里用来堆杂物的单人床收拾出来睡。 旁边沙发上,祁心的小脸蛋被张玲玉贴上了两块热毛巾捂着,来缓解她脸上因为干燥而皴伤的皮肤。 “阿然啊,”张玲玉冲着李然屋子那边的方向喊他,“你帮小丫头从网上下单买点搓脸油呗,儿童专用的那种。” “我不是儿童,”祁心拿手蹭着脸上红肿发痒的地方,有点不服气,“我都十三岁了。” “别蹭,不然刚刚的热敷都白做了!”张玲玉轻轻打掉祁心倒处乱摸的手,用手指头挖了一点凡士林,认真的帮她涂在脸上。 李然刚刚洗完澡,从洗手间里面顶着个毛巾出来,满屋子到处找手机也没找到,还是在韩以诚抱着睡衣去洗澡的时候,顺手帮他从沙发缝里翻出来递过去。 “你想买什么样的啊?”李然坐到张玲玉和祁心中间,对着手机屏幕划来划去的问祁心,“补水?美白?去皱?” “小孩子又没有皱纹,去什么皱!你把手机给我,我来挑!” 祁心被张玲玉涂了一脸的油,滋润着皮肤觉得很舒服。张玲玉稍微有点老花眼,看手机得带上眼睛,祁心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悄悄问旁边眯着眼睛看手机的张玲玉。 “阿姨,我来这里睡觉,把叔叔挤到客厅去,叔叔会不会不开心啊?” 张玲玉刮了一下祁心的鼻头:“不管他,他天天打呼噜吵我,今天正好让他在外面反思一下。” “哦,”祁心听张玲玉这么说,想笑,又觉得不好意思,只能偷偷在旁边儿乐,过了一会儿,她从床上爬下来,“我再陪叔叔下一盘棋去。” “快着点啊,都几点了,等我收拾好你就回来睡觉。”张玲玉说完拍了李然一把,“你也赶紧回屋睡觉吧,别在我这里坐着混时间了。” 李然嘿嘿乐了两声,跑回自己卧室钻到被窝打开电热毯等着韩以诚,他玩了一会儿手机,到后来竟然迷迷糊糊的先睡着了,直到韩以诚带着一身潮湿的寒气蹑手蹑脚爬上床时,李然才又醒过来。 “你过来我被子里面嘛,缩那边干什么,都好久没跟你睡过觉了,还不赶紧进来!” “我身上凉。” “哎呀没关系,我给你捂捂就热乎了,再说毯子在我这边呢!”李然一边撒着娇,一边半拖半拽的把韩以诚拽到自己被窝里面,攀到他身上挂着。 或许是两个人有一段时间没有过这样的亲密接触,而这段时间又在李然的脑海中被无限拉长,让李然觉得韩以诚此时躺在自己被窝里,即使他这么瘦,自己也像搂着个大香饽饽一样可爱。 “你怎么这么香啊?用的什么沐浴露啊?”李然说着没忍住在韩以诚肩头咬了一口,在他肩膀上留了一个浅浅的牙印。 “你们家的。” “哦。”李然有点脸红,他觉得自己智商又下线了,连韩以诚刚刚在哪里洗的澡都忘了。 “那也香,”他说,“反正跟我用闻起来不是一个味道。” 床铺底下垫着电热毯,韩以诚没一会儿就暖合过来了,他转过身来,两人面对面的躺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韩以诚说:“下周,我想把车卖了。” “啊?”李然抬起点头来,眼睛在黑暗中一眨一眨的,“为什么啊?我觉得没必要啊?还没到那种地步呢吧?” “我在医院用不到,你又不爱开车,灰都积的很厚了。” 李然最近确实一直忙,没怎么动过韩以诚的车,今天顶着一车子的灰去医院接人是事实,只不过他没料到韩以诚这么心细,不仅注意到了这些细节,还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住院费你那边不是能报销一半呢嘛,再说我新店都转出去了,现在要这么多现金也用不——” “不许蒙我。”韩以诚说,“我知道住院费有多少,报销一半你掏也会困难,不要装有钱。” 李然闭上了嘴巴,把额头顶在韩以诚胸口不说话,“我还是觉得没必要。”过了半晌,他才小声反驳道。 “祁心开学过完这个学期,就该上初二了。”韩以诚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嗯?” “她成绩不好,可能去不了区重点学校。我不想让她像我小时候一样,被逼着学太多不喜欢的东西,但有的这片儿剩下的高中环境太差,去那也不好。” “祁东青不会管这些,我也…一直不知道她对什么感兴趣,”韩以诚继续说着,“上次你说我才发现,她真的挺喜欢画画的。” “卖完车,以后我的住院费就从这里面出,你再带她去报个班学画画,剩下的先存在你那里,万一你舞室那边有变动用。” “你…”李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喉结滑动了一下,才答应道说:“好。” 韩以诚语气很平静,抬起李然的下巴摸了摸他眉骨出的凸起:“又让你去跑,又该变瘦了。” “我这是减肥呢,又不是累的,我们练舞蹈的都这样,瘦下来容易长胖很难。”李然执拗的说。 “嗯。” “等你以后好了,多挣钱,我多休息休息,一定会长肉。” “好。” 第二天,把祁心送回祁东青那儿,韩以诚也道别了张玲玉和李卫国这边,张玲玉再三挽留,最后逼得韩以诚不得不道出实情。 “阿姨,我还在住院,只跟医生请了一天假。” “啊?”张玲玉吃了一惊,“怎么这么严重啊,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都不说呢之前,在哪家医院啊,我跟你叔叔有时间过去看你吧。” “哎呦,你赶紧回去吧,”李然无奈的把张玲玉推回屋子里面,“别跟着添乱了。” 韩以诚跟老两口保证:“等我好点了,再过来玩。” 从家里出来,李然带着韩以诚在大年初一的城市里面瞎转悠着,大部分的商店都没有开门,可他们还是迟迟都没有回医院,逛了一个又一个公园,最后双双冻得鼻头发红,腿都快冷的没有知觉了,李然才恋恋不舍的把韩以诚送回病房里。 “刚才钱主任跟你说什么?”韩以诚问李然。 “就跟她汇报一下昨天和今天的行程呗,你见了哪些人,表现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药。” “哦。”韩以诚装作丝毫不在乎的样子,继续编着手上的玻璃球,眼睛却总是偷偷往李然这边瞟,没过一会儿,那个“工艺品”就逐渐变得四不像。 “你猜钱主任说什么?” “我不知道。” “她说你最近表现得很好,她在考虑下周适量减少你的用药量,尤其是伤胃的那个,说不定下周就不用吃了。” 韩以诚停下手里的动作看李然:“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我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面骗你。”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韩以诚问的小心翼翼。 “出院还得再过一段时间…”李然不忍心看韩以诚失望,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把他的药盒拿过来,打开其中的一个格子,把里面几片形色各异的药片倒在自己手掌心。 “你看,下周你就可以不用吃这一片啦,”李然把韩以诚的手拉过来,挑出那一片要放到他的手里,“表现好一点,就减去一片儿,等到只剩下一片儿的时候,我就来接你出院,好不?” 韩以诚点点头,从旁边拿过水杯,把今晚的药片悉数吞到肚子里。 “对了,钱主任还跟我说,你有时候会去主动参加的那个团体小课,对你还挺有用的,她说跟不同的人多聊天会对病情很有帮助,尤其是朋友”李然侧低着头问韩以诚,“如果我让陈弦他们过来陪陪你,你会介意吗?” “那你还过来吗?” “我当然也会过来了啊,这又不冲突,之后等学生开学了,我还能来的勤一些。” “我不介意。”韩以诚停下手上的动作,盯着李然愈加尖刻的下颚轮廓,“你也不用总是过来,太累了。” “我才不累呢,我每天最轻松的时候,就是来这边看你,要是哪两天空下没过来,才觉得累的难受,早晨床都起不来。” 李然自己说这话的时候觉得很自然,说完才觉得肉麻的过分,他有点心虚的看了一眼隔壁床,发现刘哥正在用一种非常“慈祥”的眼神看着他。 好在韩以诚对这种事一直都是这么麻木,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还是一脸淡定的坐在床上问李然:“你是不是要走了?” 李然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我还可以再待一会儿,反正大过年的我也没事做。” 这时候刘哥在一旁悠悠的插了一句:“护士十一点来查房。” 李然:“……好吧,那我是快该走了。” 韩以诚从旁边拿过衣服披上:“我送你下去。” 今天李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来了那么多次,每次离开的时候都有不舍,但今天这种不想走的情绪尤为强烈。他磨磨蹭蹭的往医院外面走,从并病房走到医院大院门口,竟然用了二十多分钟。 他本来还有点庆幸,觉得韩以诚没有像自己一样优柔寡断,却在拉车门把手时候,听到韩以诚在他后面小声说了一句:“我不想让你走。” 就这一句话,让李然眼眶一下子都热了,他强行把泪水憋回去,瘪着嘴角回头使劲把韩以诚搂到怀里。 “我也不想走啊,但没办法,现在你呆在这里才会好的快一点,不会很久了,乖一点,嗯?” “嗯。” 韩以诚答应完,看着李然思考了一会儿,低头在他嘴唇上轻轻快速吻了一下。 这个吻速度太快太轻柔,李然甚至还没有感觉到,就看到韩以诚像下定什么决心一样扭头往回走,然而他还没走两步,就被李然拉回来。 “你为什么亲我?”李然问他。 韩以诚看起来很忐忑,身体微微摇晃着回答:“我想…记住你在这里的感觉,记久一点。” 李然再也忍不住了,扣着韩以诚的脑袋使劲亲上去。 现在单纯的亲吻似乎已经不能表明李然炽烈的感情,他用牙齿叼住韩以诚的下唇,一使劲,嘴里就晕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 两个人分开后,韩以诚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下嘴唇被李然咬破了一点点,有些麻酥酥的痛楚感。 “这样,能记得多久?” 韩以诚眨眨眼睛:“记到你下一次来。” 第60章 像个人样 韩以诚的减药历程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相反,减药过程成为了一场持久的拉锯战。 简单来说,这些药片初期是靠压抑住人一切正常情绪来控制韩以诚,让他不要再有自残举动。那么现在一点点将这些感知和情绪归还给韩以诚时,他渐渐习惯了麻木的身体,又要花费时间来适应这些情绪。 韩以诚开始变得喜怒无常,上一秒还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伤春悲秋,下一秒就又对世界的一切都不耐烦起来,连病房里如此“佛系”的刘哥他也看着不顺眼。 “你在这里住多久了?”韩以诚没好气的问,“你早康复了。” 刘哥也不跟他计较,只是把头从书海中抬起来,淡淡的看了韩以诚一眼。 “一切都有安排。” 李然年后赴了许诺的约,李然没想到许诺为了保护他的隐私,竟然直接把李然请到了自己家里。 在去许诺家之前,李然大概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有钱人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小于还嘱咐他一定要看把每个角落都看仔细了,回来一点一点的给她讲。 “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啊,”李然觉得她描述的太玄乎了,把人家形容的跟解放前的老地主一样,“现在富人家更讲究节能环保好不好,你懂什么叫轻奢吗?” “轻奢是穷人买不起奢侈品才给自己创造出的概念好不好,你是不是跟你们家那位在一起待久了,思维怎么变得这么老土?”小于对李然进行了无情的嘲讽。 这时店外面马路停了一辆奔驰大G,小于看到之后赶紧使劲扯李然:“你看你看,是不是小少爷派人来接你了!” “你看,这就是辆奔驰嘛,”李然在司机走进来之前,凑到小于耳朵跟前说,“我还以为得是什么法拉利劳斯莱斯之类的。” “快去吧,”小于推了他一把,“到时候别乱说话露怯啊,冷静着点。” 李然原本挺放松的,被小于这样唠叨的倒有点紧张起来,他上车后打量了一下开车的司机,好像和上次许诺身边的助理又不是一个人,也不知道这位小少爷到底有多少人伺候着。 李然原本想象着许诺家会是在郊区的大别墅里面,没想到车却开向市里的繁华地段,最后拐入了一栋高档公寓楼。 这栋公寓楼被高大的树木围绕着,车子进来小区直接开到了地下停车库,李然一下车,就被各色豪车包围住了,他几乎以为这是在搞什么车展。 “电梯在这边,跟着我来就可以。”前面的司机大哥锁好车,小跑了两步带着李然走到电梯间,按下最高的楼层。 一出电梯,李然发现这栋楼没有楼道,从电梯出来直接就到了许诺的家的客厅门口。即使他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被这种“炫富”般的操作震惊了到了。 “您在这里坐一下吧,想喝点什么跟张姐说就好,我去通知一声小许总。” 李然刚诚惶诚恐的坐到这比自己床还大的沙发上,旁边就走过来一个穿着小西装的女人,看年龄顶多三十出头的样子,要不是她接下来说的话,李然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司机大哥说的“张姐”。 “先生您喝什么吗?咖啡?果汁?还是想喝点酒精饮料呢?” 李然心说你们搞这么大阵仗我岂不是得来一瓶二锅头压惊,不过想归想,他表面还是局促的笑了两声,说:“咖啡就行,谢谢啊。” 张姐也礼貌的冲他笑了笑,很快端上来一杯咖啡。 “糖在您前面茶几抽屉里,需要的话您自己拿就可以。” 李然“啊”了一声,本来懒得再拿糖,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实在是苦的够可以。李然把杯子放到一边,又总觉得张姐在旁边一脸殷切的看着自己,那感觉很奇怪,他最后还是决定加点糖把这杯东西喝完,可这抽屉又像在跟自己作对一样,无论怎么使劲也打不开。 “啊,真是不好意思,那个茶几确实有点麻烦,按左上角那个按钮,就能打开了。”许诺的声音突然在客厅里响起,让李然无比尴尬。 “哈哈,”李然干笑了两声,“我就说嘛,挺高级的。” 李然郁闷的看了一眼张姐,发现她还是站在一边,冲着自己笑的一脸和煦,让人感觉非常欠揍。 你笑个屁啊,李然想。 许诺穿了一件长袖T恤和一条简单的牛仔裤,清爽的像个高中生,他看到李然也有点紧张,规规矩矩的坐到李然旁边坐的笔直,认认真真跟他讲话。 “谢谢李然哥你还愿意过来跟我谈这件事,都过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呢。” “没有没有,我就是前一阵子家里面有点事情,一忙起来把这事儿给忘了,其实我才应该跟你说声抱歉,一直吊着你不给答复。”李然摆摆手,时不时的瞥瞥客厅里一男一女两位护法,总觉得这气氛有点微妙。 “怎么会呢!”许诺眼睛亮起来。“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毕竟之前因为我的粉丝给你带去过那么多麻烦,你讨厌我都是很正常的事。” “哎,那也不能怪你,说起来你也是受害者,”李然又瞥了一眼始终在旁边微笑的李姐和司机大哥,挠挠鼻子,“你们家…人还都挺公务范儿的。” 李然这话一下子引起了许诺的激烈共鸣,他一把抓住李然的胳膊,像是终于找到了知音一般:“你也这么觉得对不对!我都跟他们说过好几遍了,在家里不要这样,可他们都不听,我整天看着都要累死了。” 说着许诺转过头对张姐说:“你听听,别人都觉得你们太绷的慌了,何况我还要天天面对你们,你能不能不在家里穿西装了,这有什么必要啊?” 张姐依旧回答的不卑不亢:“小许总,我们上班的要求是许总规定的。” “许总许总,烦死人了,我算知道我爸为什么把你俩派给我了,你俩是不是就算绑在一起谈恋爱,也只会谈论许总啊?” 张姐的尽管表面还维持着淡定,李然却看到她嘴角不易察觉的抽`动了一下:“我们是同事,我们不会谈恋爱。” “也是,你俩要在一块了,说不定能申请吉尼斯世界最无聊情侣的记录。”许诺说到这里翻了个白眼,一把拉起李然的胳膊把他往屋里拽,“走,去我屋里说,我们不理他们。” 李然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也不知道该不该跟客厅两位大哥大姐道个歉,还纠结着,就被许诺拉到另一个电梯里。 这部电梯比李然上来时那部小一些,只标着上下两层,刚刚他们呆的地方是一层,电梯一上到二层,明显装修风格和一层一下子就变了。 二层的相比一层繁复的装饰风格,简约的不是一点半点,地上除了地毯和一些坐垫,连个沙发都没有。相反乱七八糟的雕塑和电影海报倒是满屋都是,靠窗户那边有一面墙,几乎都堆满了各色绝版手办模型。 “嘿嘿,”许诺笑了两声,把李然拉到一块垫子前坐下,开始给他看地上的企划案和合同。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把R+变成宇诺的合约训练基地,以后我们公司给训练生上舞蹈课,舞台排练设计,包括MV编舞就都先包给你们,等到之后稳定了,演员部那边的技能形体训练我也想转过来,但一下让你接手这么多事可能有点累,就先从你擅长的课程开始。” “呃…”李然被他这一串密集的信息砸的有点晕头,感觉许诺自己似乎快要兴高采烈地把事情敲定了。 “简单来说,就是你负责课程质量和教室管理,我们负责给你派任务输送学员和发钱,当然啦,如果你觉得我们的活不够,也可以以舞室的名义招生,但我爸说因为这样多少借了宇诺艺人的影响力,招生的收上来的钱需要和我们三七分。” 许诺说完,期待的看着李然:“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改的地方?或者李然哥你有没有什么问题?” “呃,”李然挠挠头,大致翻看了一下许诺给他排出的课程需求和价目表,基本都是照着市面上最高的价格给开的,课程排的也比较满,自己就算不再招生,收入肯定会比现在的稳定不少。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上面写着场地和租金…” “哦对!我怎么把这个忘了,”许诺掏出手机翻翻找找,从里面翻出几张图片来给李然看,“集团大楼一层正好空出来几间屋子,租金在合同上面写了,走的是集团内部价格,就是装修的钱…需要你那边来出。” 李然接过许诺的手机活动着那几张图片来回翻看,这个场地是在正经的写字楼一层底商,比他现在租的半商小二层不知道要高端多少倍,就这样来看,租金给的也真是很实惠。 许诺看李然没说话,以为他是对自付装修费用有什么不满,就犹豫着压低声音说:“那个,如果你觉得装修自付不能接受的话,可以挂我的卡刷,但是合同不能那么签,不能被我爸知道就行,要不他又觉得我败家。” “啊,不是,我就是觉得,你这个条件给的很优渥了,应该很多人想跟你合作的,为什么非找我不可呢?” 听到李然这么问,许诺一下子泄了气。 “你也看出来了,我其实,不怎么聪明…”他丧气的说,“我爸想让我试着接受公司的影视方面生意,可是我只会演戏,商业这块根本就一窍不通,已经被别人骗了好几次,我爸对我也很失望,股份大部分他都收回去了,现在让我从一些皮毛开始做起。” “可是我实在是太笨了,就连这种小生意也不知道该信任谁,我也不想让我爸总认为我是小孩子,什么都做不好。”许诺说到这里,抬起头看着李然,“是辰奕哥跟我说你人很好,想找合作舞室的话,你是肯定不会骗我钱,也会认真经营做事的人。” 李然猛地听到段辰奕这个名字,突然觉得都有些陌生,就问了一句:“段辰奕最近怎么样了?” 聊到段辰奕,许诺一下子笑的灿烂起来:“辰奕哥去国外上学了,先去英国读一年的理论课,然后再回国来系统的学表演。” “那他…以后不做演员了?” “没有呀,他现在已经被签到我们公司名下了,为这事儿我跟我爸闹了好几天呢,”许诺挠挠头,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他现在不好直接接戏,公司就送他出国深造一段时间,所以李然哥你更得帮我了,我可是跟我爸保证了好多遍,说可以把舞室这件事儿搞定,他才让我签辰奕哥的。” “你把他签到你的公司,你们的粉丝没又闹起来吗?” “粉丝是闹了啊,但我也没办法,”许诺吐吐舌头,显得十分俏皮,“我爸说了,我现在不仅要站在一个演员的身份思考问题,更是要站在商人的身份看事情,有取有舍。我认为段辰奕是一个值得培养的演员,所以才把他签过来的,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也没关系。” “不过我发现,我的粉丝现在好像比以前可以理解我了,当初我跟段辰奕多见几面他们都闹得天翻地覆的,现在我直接把他签过来,他们也只是抱怨两声,如果以后有机会能跟辰奕哥再合作的话,他们估计就彻底没脾气了。” 李然看着许诺欢快的样子,不禁有些感慨,段辰奕或许真是因祸得福,在这样复杂的圈子中,可以因为一部戏捞到一个这样真真“人傻钱多”的小天使全心全意的对他,让他能在最合适的年龄趁着风波深造转型,还顺便抛弃了原来的吸血鬼公司。 “李然哥要不你先考虑着,多看两遍合同再做决定,我把合同电子版发给你的法务,就是别再考虑太久就行,不然我爸又该骂我了。” 李然点点头:“好的,就这两天吧,我一定给你答复,你直接给我一份纸质版吧,我们舞室小,没什么法务,我回去研究一下就行。” “哎你还看得懂这些,真厉害,我这些东西都是律师帮忙写的,别人给我讲了好几遍我才懂呢。” 李然临走时最后又看了一眼许诺,发现这孩子还在电梯口跟自己挥手,笑的一脸天真,他突然有点同情那位所谓的“许总”,生了这么个漂亮的傻儿子,也不知到底是福是祸。 当然,李然并没有因为许诺天真,就没拿自己在许诺家的见闻去和郑琦他们吹牛,以至于郑琦每次跑到韩以诚这里来探望时,都还对这事儿念念不忘。 “你知道吗?阿然跟我说,许诺他们家的阳台的浴缸,都跟个小游泳池一样,人家的茶几都是电动的,想开开还得找遥控器,你说牛逼不牛逼?” 韩以诚今天本来就因为减药心情不好,郑琦这人又尤其没眼色,也不知道是来开导人的还是气人的,在这里逼逼个没完,听得韩以诚更加烦躁。 “是吗,他怎么没跟我说。”韩以诚强忍着不快,太阳穴上的血管都在跳动。 “我怎么没跟你说?我明明上周刚跟你讲的这事,是你自己整天走神没听清楚。”这时候李然刚好盯完装修从店里赶过来,一上来就看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我还跟你说出钱装修店铺的事情,你也忘了?”李然走过来给韩以诚剥了个橘子扔到他面前,“你最近表现越来越不好了,别人跟你说话你也不听,还到处跟人乱发脾气。” 韩以诚还在气头上,本来憋着不好跟郑琦发作,看到李然来了,就把莫名的怨气都撒到他身上,韩以诚瞪了李然一眼,拿过他刚刚剥好的橘子就直接扔到垃圾桶里。 “你都多久不过来了?”他沉着脸问李然。 “不就刚刚才五天吗?再说这几天郑琦不是都过来跟你聊天了吗?我爸前天还过来跟你下棋了呢?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最近忙,来的不会很勤,你又忘了?” “你闭嘴。”韩以诚说。 李然一愣,随即心里在狂笑,他差点没被韩以诚萌出一脸鼻血,表面上却还是得保持咄咄逼人的态度。 “我闭嘴?你现在还跟我凶起来了是吗?你觉得自己做对什么了就这么凶?为什么把我给你剥的橘子扔了?你重新给我剥一个。” “……” 韩以诚气的呼呼的,他在病房里瞪着李然走了好几圈,最终示威般的把所有橘子都倒在了垃圾桶里,拉着脸总结道:“我要去厕所。”然后“咣”的一声摔门离开。 李然的目光在门上停留了一会儿,勾起嘴角问郑琦:“你觉得怎么样?” “不错,”郑琦笑着点点头,“越来越有人样了。” 第61章 出院 在北方不易察觉的春季即将结束时,韩以诚的病情也终于迎来稳步的好转。他情绪逐渐恢复的同时,眼神中的光亮一天比一天明显。韩以诚不在纠结于自己到底能不能恢复健康,而是让李然把电脑和硬盘都帮他带到医院,在这里琢磨起工作来。 尤其出乎李然意料的,韩以诚竟然为了工作数据把田磊叫来了病房,丝毫没有避讳上次在办公室里发生的尴尬。 “你说你什么时候能回去工作啊,我看你现在这样比以前还正常呢,差不多了就赶紧回来吧,”田磊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自己倒了杯水坐到韩以诚旁边就开始念念有词,“你是不知道我最近有多烦,老头子又新招了两个博士生,他自己也不管,天天甩手让我来带,关键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笨,我感觉我都快被他们整抑郁了。” 韩以诚插上硬盘检查自己要的数据全没全,注意力全在电脑上,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田磊说的话。 “你刚病那会儿,我还在想,要不要跟人事说说,等你恢复了把你转到行政岗,那边压力还小一点。现在看来,幸亏当时程颐拦着我,说你回来肯定不愿意去行政岗,要不然我就得生生世世跟那两个笨蛋耗下去。” 这时韩以诚核对完数据,把电脑合上,抬眼问田磊:“你是在催我回去干活吧?” “这都被你听出来了?看来没白住院。”田磊笑了两声,像是讽刺也像是玩笑话,“你别说,你一下不在了我还真挺难受,原来没觉得你这么顶用,现在回想一下,你简直是从读研究生开始就灵光,还踏实听话,要不是你这闷性子,说不定还能成为个业界小牛呢!” “魏老师怎么样了?” “老头子一向那样呗,他都偏心你多少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天天就跟我这里说‘要是小韩在这,要是小韩在那’的…” 田磊说到这里,正好李然打水回来,三个人一起挤在病房这边稍显不方便,田磊便一边继续啰嗦,一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不过老头子心情不好,惨也不是我一个人惨,程颐整天也被他训的晕头转向的,我们俩终于也算是同病相怜了。”提到程颐田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凑近一点压低声音跟韩以诚嘟囔起来。 “你知道吗?我终于揪出来是哪个小王八蛋两头胡扯,一边骂我一边传程颐坏话了,竟然就是程颐他们这届一个研究生,年纪不大一肚子坏水!” 韩以诚挑挑眉毛:“你们怎么解决的?” “程颐好像是去找他当面问去了吧?我不知道他们解决的怎么样,反正我这个人比较阴险,凡事我过手的项目,都想办法把他踢出去了,你别皱眉,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这样,但他本身干事的也是损人不利己,怪不得我报复他。” 韩以诚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田磊的行为,想了一会儿,才说:“你那时候…喜欢程颐应该直说,而不是提那些给她好处什么的。” 田磊可能没料到,自己也会有沦落到被韩以诚说教感情问题的这一天,他愣了一会儿,笑容都无可奈何起来:“哎,反正都过去的事了,现在知道这道理也没用了,前两天我还在单位门口看到程颐她男朋友来接她,不过那男的…看着也挺油腻的。” 韩以诚猜想被田磊形容“油腻”的人大概就是李琛,他回头看了一眼李然,发现李然眉毛挑的老高,抱着手臂满脸不满的瞪着田磊。 “怎么就油腻了?”李然问他。 田磊并感受不到李然问这话的用意,面不改色的继续吐槽着:“那男的一看就得三十多了,还学小年轻烫了个头,个头也不高,穿个风衣显得腿特别短,跟个小猩猩似的。” “烫头怎么了,韩以诚三十多了不还扎着小辫子呢吗?” “那能一样吗?小韩这脸这身材,你出去跟别人说他三十谁信啊?”田磊对李然突然冲自己发难有些摸不着头脑,摸着下巴问李然:“这不是说我们师妹的男朋友呢嘛,你怎么急了还?” “那是我表哥。” “……” 这下田磊彻底闭嘴了,他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最后索性破罐破摔,上上下下看了李然几遍,总结道:“那你妈基因还是挺优秀的。” 说完这话,田磊大概是怕李然跟自己翻脸,迅速拉好外套拉链,拍了拍床上的韩以诚,一溜烟跑没影了,留下韩以诚和李然在屋里面面相觑。 韩以诚坐在病床上,小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田磊的话:“跟个小猩猩似的…” 他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李琛平时走路昂首挺胸的样子,觉得实在是滑稽,竟然笑出声来。 李然刚想跟韩以诚发火,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惊诧的回过头来看着病床上嘴角上扬的韩以诚,猛然意识到,这是自韩以诚开始吃药以来,自己第一次看到他笑。 “韩以诚?”李然迟疑着喊他。 “嗯?” 韩以诚闻声回头,嘴角的笑意还没有消退下去,脸上的表情温暖而和煦,认真的看着李然。 李然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来。或许是这一刻来的太过顺其自然,反而让李然更觉得弥足珍贵。 从李然知道韩以诚患病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年,韩以诚在医院也不知不觉的住了好几个月,在这些日子里,李然恨不得每天都要去逼问钱主任,他到底有没有好一点,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然而李然再怎么急躁再怎么没底,到韩以诚这边也得硬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明明背着令人窒息的压力,脚下的路还偏偏脆弱的几乎透明,不知何时就要踩空坠落。 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李然硬是强行咬着牙坚持过来,到最后甚至都习惯了这样紧绷的日子,他像一个被饿惯了的小孩,突然捡到一个超大号的肉包子,这么久以来付出的委屈也好辛苦也好,一下子都这肉馅的香气吓出眼泪来。 李然不想在韩以诚面前哭,就猛地站起来往外跑,也顾不上韩以诚有没有追过来,一口气跑到医院后院的长椅上,才终于绷不住缩成一团哭起来。 “你给爷滚开,不许看我!”他使劲把韩以诚往一边推,急的也顾不上控制力度,开始还是推,到最后就变成了用拳头锤。 韩以诚被他锤的生疼,只好坐在长椅旁边等了一会儿,等李然渐渐平静下来,才敢凑过去抱他。 “我本来说今年学做饭的,全给耽误了,烦。”李然觉得自己有些丢脸,恼火的拍了一下大腿,说起了别的事。 “我…去学。”韩以诚比谁都更理解李然在哭什么,他现在恢复了七八成,理解感情的能力又回来了,自责的搂着李然的腰把他拖到自己怀里哄,“学完给你做。” “电影也没时间看,剧也没追,游戏也没打,酒也没时间喝,那天小于都说我变土变没劲了…” 李然拳头攥的紧,原本放在肚子上,被韩以诚拿起来,挨个把他的手指头掰开。 “等我出院之后,陪你看电影、陪你追剧、陪你打游戏、酒…也陪你喝。” 李然听到这话,像一只被顺好毛的猫咪,眯着眼躺在韩以诚肚子上,就差舒服的打呼噜了。 “我不应该哭的,”他说,“我本来今天晚上是特别高兴,谁知道喜极而泣了,丢脸,烦。” 韩以诚收了收手臂把他抱得更紧了些,正好能抵御春末夏初夜晚稍微有些凉意的阵风。 “对不起,你这一段为了我很辛苦…” “别整这些没用的道歉,爷并不爱听,”李然回过头捏捏韩以诚的耳朵,“直接来宣誓那一套,以后要怎么着啥啥的。” “以后要一直跟你在一起。” 李然不满的坐起来,挑眉看着韩以诚:“这就完了?一直跟我在一起?什么叫一直?” “一辈子。” “我要是生病了你得管我,残废了你也得照顾我,哪怕哪天我天降横祸被剁成人棍了,你也得养着我。” “……”,韩以诚皱起眉毛,“别咒自己…” “那你倒是说点好听的啊,天天就会冷着一张脸,呵。” “什么叫好听的?” “从刚才一辈子继续说,思路自己想,好歹也一块看过那么多电视剧了,我就不信你想不出来。” “我会在你身边陪你,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做鬼都不放过你。” “哎,”李然听得笑的停不下来,回头发现韩以诚自己说完也在暗搓搓傻笑,没忍住又推了他一把,边笑边说:“你可真烦人,扫兴死了。” “嘿嘿,”韩以诚恬不知耻的说,“跟你学的。” 自那天起,韩以诚又开始期待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出院,整天盼星星盼月亮,倒是先一步把同屋的刘哥盼走了。刘哥离开的时候也是一个人,给韩以诚留了一本关于佛学的书,连道别也都省略了。 韩以诚正坐在床上翻看那本书,正赶上钱主任亲自过来查房。 “等李然再来你自己跟他说啊,下周你也收拾收拾该出院了,可别和你这病友一样,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住。” 韩以诚眼睛一亮:“我下周可以出院?” “嗯,”钱主任点点头,一下能送走两个康复病人,她显得心情相当好,“你看看你这周围,电脑硬盘书还有手工,不知道的以为你在这里过日子呢,不过这过日子还是回家合适,你说对不对?” “有家还是幸福啊,就剩自己孤身一个人,即使有钱有闲人也不上年纪,也只能算是残度余生了。”钱主任看着刘哥空荡荡的床铺,若有所思的感慨道。 后来韩以诚病房里住进来了一个新病患,是高考复读的考生,两眼放空坐在床上,对外界所有声音都是置若罔闻。 韩以诚算了一下,按照今年的时间,这孩子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高考了,就把自己借的买的一系列舒缓心情的手工装到箱子里送给他。这小伙子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韩以诚,又坐回床上,一个字也没说。他让韩以诚开始思考,自己刚来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惹李然难受的。 不过这依然不能阻止韩以诚即将出院的好心情,他不想等到出院那天拖着大箱子走,就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陆续打包寄回公寓,等到临走的前一天,连牙刷都没得用了,还得去楼下小卖部买个新的凑合一晚。 第二天是个周六,韩以诚一大早就给李然微信发个没玩,结果李然被舞室那边有事缠住了,直到中午才赶过来。 韩以诚已经迫不及待的自己给自己办好了出院手续,在医院门口杵成了一尊望夫石。 李然知道韩以诚这边没有行李,就开了自己前一阵买的小龟摩托车过来接他,这是韩以诚第一次看李然骑摩托,也不嫌弃这圆润可爱的小摩托,迈开大长腿蜷缩在后座,非常自然的把手放到李然腰上。 “戴头盔,回去自己学着开啊,下次就不载你了!” “好,”韩以诚把脸放到李然肩膀上,异常听话,“回去就学。” 等两个人骑着快乐的小摩托回到公寓,韩以诚才发现小区的楼房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被物业刷成了别的颜色,看着新一些,也陌生了一点儿。 他突然就有点忐忑,怕原来那股熟悉的感觉消失,犹犹豫豫的跟着李然上了楼,一开门,才发现屋里被收拾的干净整洁,比两个人合租的时候还要再温馨一些。 “夸我,快点夸我,能让我做卫生,简直感天动地!”李然颇为自我感动在屋里转了一圈,瘫倒在沙发上等着韩以诚夸。 然而李然等了半天,韩以诚也没动静,李然只好坐起来,发现韩以诚正站在阳台,呆呆的看着那一墙壁的蔓藤,还有零零散散点缀在上面的牵牛花。 “爱妃?”李然无语的冲他喊,“朕就在沙发上等待着宠幸你呢,你在哪里干什么呢?赏花?花好看吗?有朕好看?” 韩以诚眼神暗了暗,回过头来就开始扒李然的衣服,弄得李然笑的停不下来,边笑边喊:“大胆!你是怎么做妃子的!动作竟然如此粗鲁!对朕缺乏最起码的敬意!” 不过他笑了一会儿声音就变了味,从欢愉到享受再到最后哑着嗓子求饶,声音明明起始与客厅,最后却在卧室愈演愈烈。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韩以诚才不知足的咬了一口李然汗津津的肩膀,恋恋不的抽身起来。 “我去做饭,”他说,“说到做到。” “做什么饭啊,今天晚上订外卖吧。”李然把手机摸出来找软件点菜,懒洋洋的用腿把韩以诚又勾回床上。 这个时候韩以诚再要坚持做饭就真是脑子有问题,他几乎是立刻就放弃了去做饭的想法,躺回床上没几秒就又开始对着李然上下其手,感觉怎么做也做不够一样。 “你明明就是又想继续了。”韩以诚总结道。 “哎呀,做饭这种事不急于一时…”李然话没说完,嘴就被韩以诚堵上了。 反正还是要做一辈子的嘛,李然感受着嘴唇上面安心的温热,在心里默默补全了这句话。 第62章 丑儿子 韩以诚恢复工作之后,发现祁心越来越喜欢往他和李然这边跑,尤其现在天热了太阳落的晚,她自己坐地铁就能过来这边,来的就更勤快了,几乎是一周也不回去家几次。 而原来祁心总是和小大人一样,忘不了回去照看着点祁东青,最近她过分的“积极”让韩以诚觉得有些奇怪。 “你是不是跟你爸有矛盾了?”韩以诚问她,“周一也不回去?” 祁心本来正抱着腿坐在沙发上面画画,被韩以诚这么一问,把素描本扔到一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跟你说了,你别生气啊,”祁心煞有介事的看了韩以诚一眼,小声开口,“我觉得…我爸跟陈弦姐姐,关系有点不正常。” “什么叫关系不正常?” “哎呀,就是,他们有点像在谈恋爱,但又不太像在谈,而且还老刻意背着我…”祁心边说边绞紧双手,有些紧张的得看看韩以诚,“你在生气吗?” 韩以诚思考了一会儿,不知道祁心为什么会这样小心翼翼,就问她:“我不会生气,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和我无关。” “你为什么问我会不会生气?你会感觉不舒服吗?” “我…不知道,我挺喜欢陈弦姐姐的,但是…我也不知道。”看到韩以诚反应很平淡,祁心有点郁闷的把脑袋搭在膝盖上,困惑的盯着茶几发愣。 这时候李然从舞室下班回家,正好看到祁心闷闷不乐窝在沙发上画画的样子,就悄悄用口型问韩以诚:“她怎么了?” “心情不好,说祁东青…好像在和陈弦谈恋爱。” “啊?”这确实是李然没想到的,他默默把韩以诚拉到屋里,“什么情况啊,他们告诉祁心了?祁心这是跟他们生气呢?” “他们应该也没想清楚,是祁心自己发现的,”韩以诚皱着眉头,回想着祁心刚才的语气跟李然分析,“我觉得…她可能是有点伤心,但是又想不清楚为什么,刚才一直问我是不是生气来着。” 李然点点头:“她应该是自己伤心,但是又觉得没有理由生气,才会一直问你,可能想给自己的沮丧找个理由,或者是找个能感同身受的人吧?” “可是她一直很喜欢陈弦,之前对祁东青找女朋友也没有意见,怎么现在反而伤心呢?” “我大概能明白一点儿,大概是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哎,我具体的我也说不清,她应该本身也到了该逆反的年龄,想法不好猜。” “那怎么办?”韩以诚问。 “在这边时我多哄哄她吧,尽量让她开心点,转移转移注意力,你也好好琢磨琢磨问题根源在哪里,你们俩应该感觉会更像一点,毕竟你更了解她,她也更亲你。” “嗯。” 祁心大概是觉得韩以诚和李然也在背着她说话,时不时的就在客厅里喊,“我好饿啊,不吃饭吗?” 李然指指外面,示意要出去,又被韩以诚拉回来亲了好几下,才放他去客厅。 “祁心啊,你有什么想买的东西,或者想做的事情吗,然哥去给你买~”李然一边泰然自若的支使着韩以诚去盛饭,一遍把祁心拉到餐桌前问她。 “我不知道哎,我...想不出缺什么东西。” 韩以诚把盛好的饭菜逐个端上桌,附和了李然一句:“你想想,总会有的。” “…缺个新的素描本?” “这也太没创意了吧?我分分钟就给你下单买一个,大胆一点,说一个比较难实现的,为难为难老韩同学!”李然边吃边煽风点火,“仅此一天有这个机会哦,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祁心狐疑的盯着他们俩看了半天,摸不清这两个人在搞什么鬼,明明是李然说要帮她实现愿望,又莫名其妙的推到了韩以诚身上。 “真的说什么都可以吗?”祁心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期待的看向韩以诚。 韩以诚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就这样被李然下套了,他跟祁心点点头:“你先说,只要不太过分,我尽量试试。” “我想养宠物!”祁心激动地宣布,都略微有些破音,“养在你们这边就可以,我只要时常能过来,让它陪陪我就行,这个要求…是不是有点过分?” 韩以诚没想到祁心会想要养宠物,而且还是在他们这边养,略微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李然,发现这人也正一脸坏笑的看着自己,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怎么办啊老韩,我也想养宠物?是不是有点过分?嗯?” “那就...养吧,我们下周想想办法。”韩以诚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被算计上了。 韩以诚一拍脑门答应的容易,等真正和李然去逛宠物店时,才发现他们两个人在养宠物这件事情上,有着巨大的偏好差异。 李然喜欢狗,越大越好的那种,他被宠物店里的一只大型金毛犬迷得满眼星星,怎么拖也拖不走,恨不得当场交钱牵狗回家。 那只金毛似乎对李然也很是喜爱,趴在李然膝头“哈哧哈哧”喘个不停,时不时的伸出舌头舔一舔李然的脸,看的韩以诚眉毛拧成了“川”字,解都解不开。 “猫咪很独立,也很优雅。”韩以诚指着旁边笼子里的一只田园猫说道,“而且猫咪便宜一些,很适合我们。” “啊我讨厌猫,你看它们的眼睛,就很尖酸刻薄的样子,”李然嫌弃摸了摸手臂两侧,“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然而韩以诚对于养猫似乎格外执着,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挠动着小奶猫的下巴,视线都舍不得离开,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格外温柔。 “你看,它好像很喜欢我。” “哦,但我不怎么喜欢它,你走不走,我想回去看那只金毛,它旁边那只小哈士奇也挺可爱的…” 就这样,两个人谁都不肯让步,冲突也从最开始相互劝说升级成为争吵。 “你是不是非要跟我较劲?咱们都跑了几家店了?嫌这个太贵那个太闹腾,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我看你就是想养猫!” “我在和你讲道理,养猫比较适合我们现在的情况,养狗总是需要遛,咱们公寓又不大,很不方便。” 李然在前面走的飞快,想要甩开在他后面穷追不舍的韩以诚:“那咱们小区那么多人养狗,怎么人家都能养呢?” 韩以诚腿长步子大,无论李然怎么加速就是甩不掉他:“他们养了并不代表狗成长环境是好的,你想养的狗体型都那么大,憋在屋里能舒服吗?” 李然猛地停下,韩以诚猝不及防,一下子撞到他的背上,李然回过头来,正对上韩以诚的目光。两个人剑拔弩张的对视了一会儿,李然撂下一句话:“反正你答应了祁心下周养宠物,你要是敢带一只猫回来,咱俩就要出大问题了。” 说完,李然还恶狠狠地做跟韩以诚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李然本想着这样韩以诚就会妥协,乖乖给他带一只大狗子回来,然而当他兴高采烈的骑着小摩托把祁心接回来,却发现桌面上突兀的放着一个盆,里面有一只小乌龟在欢快的游泳。 李然瞬间感觉自己的愤怒值要冲破天灵盖了,沉默着低下头来,看到这乌龟一眨一眨的像绿豆一样的小眼睛,觉得异常狡诈可恶。 他恨不得直接把这乌龟送到饭店去炖汤。 李然刚想发作,就听到祁心在旁边抽搭了两声,带着哭腔跑回屋里,用力把门反锁上。 “要不是今天有未成年人在家,我就直接揍死你,”李然都懒得再用音量震慑韩以诚了,翘起二郎腿跟翻了个白眼,“人家要毛茸茸的小动物,你弄个王八回来是几个意思?祁心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被你搞得雪上加霜,你说现在怎么办?” 李然还想继续骂,突然听到茶几底下响起一声独属于小狗的呜咽,他一下子闭上嘴,不可置信的看向韩以诚。 “什么东西?” 韩以诚从底下抽出一个盒子,献宝似的捧到李然面前:“你打开。” 盒子里面又发出一声呜咽,比刚刚那声还要响亮几分,这声音把失望至极在屋里委屈大哭的祁心都招出来,破涕为笑的看着这个盒子,犹豫着不敢上前。 “我们一块打开可以吗?”祁心期待的问李然。 “你替我打开,我怕我手气不好,你先来看看这位朋友长得好看不好看。” 祁心用力点点头,手指都有些微微颤抖,她只揭开盒子盖看了一眼,就激动地捂上嘴巴:“好可爱!特别可爱!这是我见过最可爱的狗狗!” “是什么啊?你快抱出来给我看看!”李然被她弄得也格外好奇。 祁心用手指碰了碰盒子里的那一团柔软小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求助似的看向韩以诚。 “左手托着它的胸,右手托着它的…屁股,小心一点就行。” 在韩以诚的指导下,祁心试了好几次,最后总算把那只小奶狗抱出来,她兴奋地搂着小狗凑到李然面前问他:“你看!是不是特别特别特别可爱!” 李然笑的一言难尽:“是…挺可爱的。” 这是一只小沙皮狗,脸上堆了好几层松软的皮,表情看着委屈又忧愁,大概就是丑萌本萌了。李然暗暗用力掐了一把韩以诚的大腿,干笑着说:“哈哈,这小东西,长得还挺别致。” 这只小沙皮狗就像听懂了李然说话一般,弱弱的叫了一声,然后挣扎着要从祁心手里出去。祁心怕把它弄得不舒服了,赶紧把小奶狗放到地上,没想到这只小狗左右嗅了嗅,主动扒住李然的裤脚,笨拙的想顺着他的裤子爬上来。 “它想上去呢!你快把它抱到你腿上!”祁心急切的催促着李然。 李然用两只手一起捧起这个温热香软的小生物,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到自己大腿上,这小奶狗大概是觉得李然的大腿很舒服,用四只短粗敦实的小爪子刨哧了几下,竟然躺倒在李然腿上打起呼噜来。 “还真是…挺可爱的。”李然看了韩以诚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李然突然有点为自己之前的暴躁感到愧疚,就用手指戳了戳小狗的肚子,惹得小狗换了个姿势躺在他腿上。 “这是在哪家店买的啊,之前怎么没看到?” “是我从收容所找到的。” “之前你不是想养猫吗,怎么把这它领回来了?” 韩以诚也把手伸到李然腿上,这小沙皮大概是对他的气味最熟悉,一下子搂住韩以诚的手指,拿小舌头舔·舐起来。 “我查了资料,沙皮狗不爱动,就喜欢趴着睡觉,很适合养在公寓里。” 像在回应韩以诚的话一样,这只小沙皮又呜咽了一声,在李然腿上撒娇似的打了个滚,睁开一双忧愁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 听韩以诚这么说,李然更觉得前两天自己发脾气有些无理取闹,他看着这只小丑狗越来越喜欢,最后还捧起来轻轻亲了一口。 “那那个小王八是怎么回事啊?怎么领养宠物还可以买一送一呢?” “那是我给祁心买的,她可以把乌龟带回酒吧养着,两三天换一次水就可以。” “带回我爸那边吗?”祁心听到这个消息更开心了,她站起来跑到桌子上的水盆前面,用手指点了一下乌龟背后的壳,吓得小乌龟一下子缩回去。 “嗯,我跟你爸打过电话了,养宠物需要我们一起负责,你帮我们照顾好小乌龟,我们帮你照顾好狗狗。” 祁心欢快的低下头,对那个乌龟像模像样的说:“大师,您听到没有啊大师,我会好好照顾您的,您在里边安心修炼。” 完蛋了,李然默默在心里犯嘀咕,一下子来两个宠物,给这孩子高兴傻了、 祁心念念叨叨说了半天,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的回头问李然:“阿然哥哥?小狗狗还没有名字呢,你给小狗狗起个名字吧。” “名字…”李然看着韩以诚一脸慈祥的在他腿上“笑摸狗头”,脑中灵光一现,“你看它长得丑萌丑萌的,就叫它‘丑儿子’怎么样?” 祁心撇撇嘴:“什么嘛,听着好扫兴啊,你要不再想一个?” 李然把小沙皮捧到眼前看着它,非常认真的问:“你想不想当我的‘丑儿子’?你要是不想就别出声,你要是想当,就好好响亮的给爸爸叫一声。” “汪!” 第63章 出柜(上) 自从养了这只小沙皮狗以后,李然的生活又进一步向老年人状态迈进,上完课一身疲惫的回到家里,还得接受这双委屈的大眼睛的审视,天天拉它出去遛弯。这一遛弯儿,往往就忍不住往家里买菜,萝卜青菜拎回来一大兜子,一股脑的扔给韩以诚让他做饭。 这小狗也像有灵性一般,很通晓这间房子里做主的是谁,纵使韩以诚闲的发毛,对着电视噼里啪啦的按游戏手柄,小狗也只会来拱李然的小腿,汪汪叫唤着想要拉他出去。 李然仰脚八叉躺在沙发上,踢了踢坐在一旁打游戏的韩以诚:“带丑儿子出去溜一圈。” “我早晨已经带它出去过了,它现在这是在闹你,想跟你出去。” “哎呦,你怎么这么喜欢我呢?”李然边说着,边把“丑儿子”捞起来放到肚子上,看着他的眼睛问,“我是不是才是你的好爸爸?一定要我带你出去?” 小沙皮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左闻闻右嗅嗅,看李然没有要起来的样子,丧气的呜咽一声,委屈巴巴的晃着小短腿跳下沙发。 “走走走,起来一趟吧,我妈喊我们今天去那边蹭饭呢,正好我算计着,也该跟我爸摊牌了。” 原本投入游戏的韩以诚一下子按了暂停键,扭过头来看着李然,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 “你…确定现在合适?你爸能接受吗?会不会觉得…” “怎么啦?对自己这么没信心?”李然挣扎着从沙发上面做好,凑到韩以诚面前安慰性的亲亲他的鼻梁,“我爸妈很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你他们都不乐意,这辈子我也带不回去能让他们满意的人了。” “要不…再过一段时间?”韩以诚顺势把李然搂进怀里,一下一下的替他揉捏脖子两侧的肌肉,语气里还是有些担忧。 “再过一段,他该接受不了还是接受不了啊,这事也不是时间能改变的。”李然看韩以诚眉毛又在往一块拢,就用手指替他展开眉心,“放心吧,我爸这人随性的很,说白了就是一个老奇葩,咱们俩的事情他未必会觉得厌恶,而且我妈前前后后也给他做了不少心理准备,我觉得差不多了。” 韩以诚看着李然满眼的坦荡,心理逐渐踏实几分,他点点头说:“好,听你的。” 李然能看出来,韩以诚虽然面上没什么太大波澜,但心里应该是对和家长挑明关系这件事非常敏感。明明只是要去那边吃一顿晚饭,韩以诚就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件衣服,在镜子前认真忖度着怎样才会更得体一点。 “都很帅啦,你放松一点,不会怎么样的,别再磨蹭了好不好?” 李然再三催促,才避免让因为紧张而韩以诚过度着装,最后只是穿了一件普通的白T恤出门了。 “我昨天应该去剪头发的。”韩以诚摸着自己的小辫子,又开始后悔。 这一路上走的都很满,一半因为韩以诚有意拖延,另一半因为李然的“丑儿子”腿太短,追不上他俩的速度,不一会儿就被主人落在后面,连哈带喘的汪汪直叫唤。 “你看看你这个怂样,真是给你爸爸丢脸,出来也是你要闹,现在走不动的也是你,你说说你还能干点什么?”李然插着腰训斥趴在他脚边赖着不动的小沙皮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那小东西委屈的叫了几声,脸上表情变得更加愁苦,挤在褶皱中间的眼睛快要掉下泪来。李然看不下去,索性一把将小狗抱到怀里,抱着它走完了剩下路程。 还没等进到门里面,韩以诚就在楼道里闻到一股饭菜香味,以往这饭菜香味总让他有种特殊的亲切感,一闻就知道是李然家在做饭,但今天,他闻到这股味道却有些坐立难安,不知道待会儿该怎么面对李然的父母。 李然捏了捏韩以诚的手心让他放松下来,掏出钥匙开开家里的门,先把“丑儿子”丢进门里面,省得它到处乱跑跑丢了。 “哎呦喂!李卫国你快出来看看这小狗崽!怎么这么难看啊!”张玲玉一看到这小东西就笑的停不下来,“这狗上辈子怕不是当了总统哦,看看给它愁的这个样儿。” 这时候这小沙皮倒是不嫌别人说它了,撒了欢一样在屋里窜来窜去,比在外面活跃了很多。 “是挺有意思,个头不大,皮倒是长得挺多,跟个小老头一样。” 李卫国蹲在客厅里逗了一会儿狗,察觉到今天韩以诚有点奇怪,这边他来的次数太多了,早就没有了最开始的礼貌疏离感,偏偏今天谨慎的过分,一举一动都比往常僵硬不少。 “小韩别愣着了,快点进去吃饭吧,晚点还要陪我下棋呢,看你怎么这么恍惚,是不是哪不舒服?” “没、没有,我这就进去。” 韩以诚没敢和李卫国对视,逃一般的跑回屋里,坐到餐桌前开始闷头吃饭。 李卫国也不知道这孩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只能背着手回到餐桌前坐下,跟李然挑起话茬:“外面那小狗你买的?叫什么啊?” “韩以诚从收容所领回来的,我起的名字,叫‘丑儿子’。” 李然倒是泰然自若的夹菜吃饭,看不出一点慌张的端倪。 “啊?你这不是胡闹吗?”李卫国听到这话笑了两声,问李然:“那你是什么,狗爸爸?我还成了狗爷爷了?” “你自己这么叫的啊,我可没这么说。我们各算各的,不能隔着辈分拉亲戚。” 张玲玉也凑热闹道:“真是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俩原来都是属狗的?” “那你以后要是有了孩子,是不是还得跟这个小玩意认兄弟呢?” 李卫国这话说者无心,但听到韩以诚那边却是听者有意,他局促的看了李然一眼,还没张嘴,放在桌子下面手就先一步被李然握住。 “跟您交代实话啊,我这辈子,估计是不会有孩子了。” 李然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却让桌上的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张玲玉一听这话,就知道是李然要跟李卫国摊牌了,顿时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没心情吃饭了,把筷子放到碗上,在一旁紧张的观察着局势。 韩以诚比张玲玉更加紧张,他死死攥住李然桌子下面那只手,攥的李然手都有些麻了。 偏偏李卫国对这紧绷的气氛浑然不绝,一头雾水的追问李然:“为什么啊?你上回不还说对象谈的差不多了,找时间给我们带回来看呢?” 李然放下筷子正色:“我这不是,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哪儿带回来…”李卫国声音弱下去,眼睛却越瞪越大。他原本是个笑眼,平时又爱笑,眼睛通常是眯在一起一副和蔼的样子,唯独现在,李卫国那一直以来挂在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你…”李卫国再次试图开口,又觉得实在有些难以启齿,他看看李然,又看看地上的小狗。 “你想什么呢!!!”李然反应过来自己老爸清奇的脑回路之后,没忍住呛了一大口水,咳嗽个不停,“咳咳,咳,你看那狗干嘛啊!和狗有什么关系啊!” 张玲玉脑子里那些个顾虑就像流沙般一下被抽走了,她早该想到自己嫁了个什么人,白担心了半天。张玲玉揉了揉自己逐渐胀痛起来的脑袋,翻了个白眼继续拿筷子吃饭,边吃还边跟韩以诚说话:“小韩,来尝尝这个。” “那你跟我这不明不白的暗示什么呢?吓我一跳,还以为你怎么了呢这是。”李卫国端起碗来,连喝了好几口粥压惊。 韩以诚觉得再不赶紧把事情说清楚,自己的神经都要被这一家人一惊一乍的搞崩溃了,他清清嗓子,今晚第一次正面对上李卫国的目光。 “叔叔,李然说的对象,是我。” “要不说他不靠谱呢,”李卫国继续拿筷子夹起一筷子菜,放到韩以诚碗里,“整天跟我开这种没谱的玩笑。” “爸,我没跟您开玩笑,我跟韩以诚是在搞对象,都已经一年多了。” 李卫国最初还以为李然在跟自己逗乐子,直到他看到李然和韩以诚同样严肃的表情,才意识到,这回自己儿子是认真的。 “这…你们…”李卫国被这个超出他知识范围的题目搞晕了,他本能的觉得自己应该特别生气,但他看到桌上李然和韩以诚一本正经的样子,竟然又有点儿想笑,最后李卫国求助的看向张玲玉,却发现自己老婆吃饭吃的异常淡定。 “你知道这事儿?” “嗯,”张玲玉瞥了李卫国一眼,“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那你…”李卫国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张玲玉的过分淡定让他觉得自己身为一家之主很没面子,他看着眼前输死如归的韩以诚,还有在旁边继续临危不乱喝粥的李然,突然拍了一下桌子:“都别吃了!” 李卫国这一声喊得跟漏气的皮球一样,完全没有任何气势可言,除了糊弄住了原本就瑟瑟发抖的韩以诚之外,老婆孩子都还是那副德行。不过相比完全不理这茬儿的张玲玉,李然还算给自己老爸面子,即刻又放下手里的东西表示尊重。 “为什么会这样呢?”李卫国口不择言,“这、没这原理啊!” “你就当我取了个男媳妇不就行了吗?这要模样有模样,要学历有学历的,哪里不比姑娘差?” “这不是这回事儿!”李卫国感觉自己要被李然的邪门歪道带进去了,赶紧及时打断他。 “你看看别人家有这样的吗?别人家…是不是没有?”李卫国越说越底气不足,就捅了捅身旁的张玲玉想拉她给自己壮胆,没想到张玲玉完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不但没有理他,还安慰起韩以诚。 “小韩别吓着啊,你叔叔这是没想清楚,让他琢磨琢磨就行了。” “我是得好好琢磨,”李卫国边说,边站起来对着韩以诚勾了勾手指,“咱们俩屋里聊一下。” “爸!” “你闭嘴,坐回原位去!我发现我今天不发火是不行了,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都不把我老头子当回事?” 第64章 出柜(下) 韩以诚满脸恐惧的跟着李卫国进了里屋,李卫国用迷之眼神看了他一会儿之后,发自肺腑的问他:“小韩啊,你跟叔叔说实话,是不是李然那小子强迫你这样的?” 韩以诚万万没想到李卫国会这样问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还没组织好语言,就听李卫国继续若有所思的继续敞开话匣子:“你是不知道啊,之前我就发现过李然那小子不怎么正常,天天背着我们搂着电脑看直播,我怕他乱花钱就想看看他在看什么,结果一打开细看全是男模特。我这次听他说找了个姑娘,还以为他改掉那毛病了,没想到原来是把主意打到你这里来了!” 说到这里,李卫国甚至非常关切的拽起来韩以诚的胳膊:“他这毛病自己扔他一段时间说不定就能改过来,我知道你脾气好,但也不要在这事上惯着他。” “…叔叔,我没有惯着他,您说的这个毛病我也有,我是真的很…喜欢他。”韩以诚话说的断断续续的,但看向李卫国的眼神却逐渐坚定起来,“如果您生气…我也能理解,但我…没办法放弃。” “生气?”李卫国迷茫的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一屁股坐到床上,无奈的摊摊手,“我不生气,我跟你生什么气啊,这小子自己就这样,怪不得别人。” 过了一会儿,李卫国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抬头看着韩以诚问他:“你说,你也有这毛——,你也这样?那这是天生的?” “嗯,”韩以诚点点头,“应该是。” “那…就说明这不是一种病?也还有别人也这样?” 韩以诚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李然推门进来抢了先,他在外面偷听了半天,实在是憋不住了:“老爸你说什么呢,怎么能算病呢?这就是一种个人取向,有的人喜欢女的,有的人喜欢男的,你去网上多查查资料,就知道这都很正常。” 李卫国刚想张嘴,又被李然怼回去:“还有!你怎么能偷看我的电脑呢,你这是侵犯我的隐私权!” “你当时还是个小屁孩,有什么隐私权?我是怕你在那些没用的地方乱花钱!” “我那个时候都上大学了好不好!” “……怎么最后又成你教育我了,我这不是跟你说别的严肃的事情呢吗?”李卫国说不过李然,闷闷不乐的背着手走回餐桌上,“都回来吃饭!” 韩以诚不知道这算是谈崩了,还是李卫国默许了他们俩的关系,这段饭吃的食不知味,最后诚惶诚恐站起来主动去洗碗。 李卫国这次没有拉着韩以诚不让他干活,往沙发上面一坐,看着厨房的方向陷入深思,也不知道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 李然抱着小狗过来坐到李卫国旁边,放低声音问他:“生气啦?” “没生气,就是想不明白,人家小韩那么好的大小伙子,怎么就跟你搅和在一块干这种事儿。” “只能说明这个世界无奇不有呗,还偏偏老头儿你运气不好,碰上这事儿是自己儿子,”李然眨眨眼睛,故作神秘的凑过来问李卫国,“知道为什么偏偏让你赶上这种事吗?” “为什么?” “因为我运气好呗,老天给了我这么一个宽容善良的老爹,无论我做什么都能理解我。我这要是投胎在别人家,就得难过的跳楼去了。” “你别跟我来这套,这时候拍什么马屁呢?”李卫国嘴上这么说着,表情却已经先一步缓和下来,他挠了挠头,确认韩以诚还在厨房里面刷碗,就低声问李然,“所以你俩没闹着玩?是真的,就跟一个男的一个女一样,在搞对象?” “对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就当我娶了个男媳妇,生不出来孩子,是不是就好受多了?” “这么想更别扭,还不如就当…我有两个儿子呢。” 李卫国刚说完两个儿子,韩以诚就正好一边擦着手上的水,一边犹豫着走进客厅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李卫国这句话。倒是一直在李然腿上趴着的“丑儿子”叫了两声,跑到韩以诚面前,想要逗他开心一样,笨拙的追赶者尾巴转起圈圈来。 “小韩,来陪我下棋吗?”李卫国为了缓解尴尬,主动叫韩以诚过来,在床上铺张开棋盘。 韩以诚不知道李卫国现在究竟是什么态度,下棋也不敢使出真本事,特别是脑子里还时不时走一会神儿,回头看了李然好几次,最后稀里糊涂的竟然输掉了。 “小韩你是不是在故意让我呢?你这样不认真来,我这赢的都不开心。” 韩以诚只好承认:“今天…和以前不一样。” “那以后,还跟以前一样吗?”李卫国一脸晦明不清的看着韩以诚问道。 “哎爸,你——”李然刚要插话,被李卫国挥挥手拦下来,李卫国一边收拾棋盘一边看着韩以诚,挺认真的在等他回答。 “我对李然会一直一样的,但是如果叔叔实在看我来这里不舒服,我就…” “不对,回答反了,”李卫国露出一丝微笑,往韩以诚那边稍微凑近了两步,“你在叔叔阿姨这里,一直都是一样的,该过来玩就过来玩。至于你和李然呢,叔叔年纪大了,好多事情理解不了,你们俩…爱怎么就怎么样吧,毕竟他从小就不靠谱惯了,现在有你陪着他,我多少还能放心点。” 韩以诚听到这话,“刷”一下子站得笔直,看这架势就差给李卫国鞠个躬了。 “谢谢叔叔。”他说完一遍还嫌不够似的,又重复了一遍,“谢谢叔叔。” “下次来好好跟我下啊,别故意让着我,我都快六十岁的人了,还要你让着?” 韩以诚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用,不用。” 韩以诚来李然家的时候,李然觉得他活像这小沙皮狗一样叫人愁得慌,然而跟李卫国和张玲玉道别时,整个人精神焕发,得意的都要飘起来了,影响着那条小狗也连蹦带跳,表现良好的一路都没叫累,坚持自己走了全程。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爸很开明的,他今天没说什么好话,也是一时接受起来有点困难,后面慢慢等他适应过来,对你估计又得比我还亲。” 李然虽然表现出来一副“你看我早就知道”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是暗暗松了口气,自己老爸接不接受是一方面,韩以诚会怎么想又是另一方面,毕竟他对跟家长出柜这块心里一直有坎儿,现在看见韩以诚开心到在路边踢石子的傻样子,心里一块包袱总算是落了地。 “叔叔已经很好了,”韩以诚又随脚踢出去一块小石子,“丑儿子”应声追上去,跟着小石头前进的路线一直跑,最后在石子落停的地方蹲下,一脸得意的等着两位“爸爸”慢悠悠的从后面追上。 “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韩以诚问李然。 “你在想啥?” “叔叔跟我说,我们要跟以前一样的时候,我好像要比听到他默许我们在一起更开心。”韩以诚趁着小区里面灯光昏暗,悄悄拉起李然的手,“我很虽然很喜欢叔叔阿姨,但其实我想的是,不管他们同不同意,我都要跟你在一起,就算他们不同意,我也绝对不会跟你分开。” 李然笑了,揉揉韩以诚的脑袋问:“那我要是听他们的,不要你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跟你装可怜就行,你好像很害怕我跟你装可怜。”韩以诚这话说的倒是很有信心。 “哎,”李然夸张的抖了抖胳膊,往旁边推了韩以诚一把,“人呐,真是不学好,你看看你现在油腻成什么样子了,赶紧把原来那个清纯可爱的韩以诚还给我,啧啧啧,简直可怕。” “相比起叔叔能不能接受我们的关系,我其实更关心,叔叔能不能接受我这个人。在你们家待过那么久的时间,叔叔阿姨有时候让我有种错觉,就是即使我,身边也有家人陪着,这种感觉很舒服。”韩以诚没理李然的挖苦,继续正色道。 “你怎么觉得他们那么好啊,你是不知道,原来我总是跟他们吵架,没完没了的…”李然边说边往前走,走了好一段,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韩以诚落在后面没动,他转过身来看着韩以诚:“快走啊?你在那里杵着干什么呢?” “男模直播…”韩以诚念念有词的追上来,脸上的表情阴云不定,“你原来躲着我一个人看手机的时候,也在看这些东西吗?” “啊?我没有啊?”李然下意识否认完,又有点心虚的把手机往口袋伸出塞了塞,“不是,这直播都不是国内的,你在意个什么劲啊,我就是图个乐,连他们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回楼道里面,韩以诚贴李然贴的更近了一些,揪住他话里的重点不放:“听不懂说什么…?就只看脸?” 当然还有看身材。李然没敢说出来这句话,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我这是为了专业需求,”李然看韩以诚黑着脸开锁,就开始随口胡诌,“有时候他们跳个舞什么的,就那个画面,会对我编舞有启发。” “有什么启发?”韩以诚捉住李然伸出去开灯的手,利用身高优势顺带着把李然逼到沙发靠背上,两人身体都紧紧贴在一起了,他却还是一副正人君子愿听详解的样子。 “就原来谢飞扬跟我说吧,模特们——”李然这具体说什么还没说出口来,就被韩以诚扣着下巴吻上来,韩以诚的吻技毕竟是李然亲自教出来的,往常都是温柔派的,而唯独今天,却有点横冲直撞的凶狠。 夏季闷热的环境原本就会让人气短,偏偏韩以诚今天还较真起来,把李然困在他用臂膀搭起来的空间里,非要吻得他示弱认输才肯罢休。 李然原本还试图顽强抵抗,后来突然听到祁心的卧室里传来一声抽泣,吓得他分了神,瞬间被韩以诚占得优势,到最后他嘴里的氧气渐渐都被夺走,只能一下一下的用舌头舔舐着韩以诚的下唇,试图通过偷偷讨好他,来换取片刻的休息。 然而韩以诚并不买账,他稍稍抬起膝盖顶在李然双.腿.间缓慢摩擦着,顺带缠住李然的舌头,逼他发出“呜呜”的求饶声才肯满意,一只手已经开始顺着李然的腰带往里摸。 “唔!” 李然被吓得小声呻吟了一声,干净拉住韩以诚不安分的手。 “别闹了!你听没听到,祁心好像在她屋里,是不是在哭呢?” 第65章 向日葵 韩以诚开始还以为李然在跟他开玩笑,直到后来真的隐约听见祁心屋里传来几声抽泣,才放开李然往那边走,走了几步还关切的回头看了一眼李然。 “那个,你…” “哎,”李然有点尴尬的挥挥手,客厅里没开灯只能看到他动作的影子,“没事你去吧,我自己缓一下就行。” 韩以诚趴在祁心屋门口听了一会儿,祁心确实是在里面哭,动静还不小,听这样子还哭了不是一时半会儿,气都有些倒不上来了。 韩以诚敲了敲门,小声说了句:“我进来了啊?” 屋里的哭声闻声止住了几秒,却在韩以诚打开门之后突然爆发,韩以诚看到祁心床上鼓出一个人形的大包在微微颤抖,祁心密集的哭声就是从这个包里传出来的。 韩以诚坐到祁心床头,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祁心,小声问她:“怎么回事?出来说好不好?” 祁心并不应答,反而哭的更凶,过了好一会儿才嘟囔道:“不,我不出去!你们都没一个人喜欢我,你们都不要我!” “这是你的房间,”韩以诚隔着被子给祁心顺了顺气,好声好气的问她,“你在你的房间,躺在你的床上,怎么能说我不要你?” “那是因为我妈妈!”祁心“刷”一下从被子里钻出来,脸上鼻涕眼泪糊了一大片,头发乱糟糟的,还在脑门上压出好几道红痕,“你又不喜欢我,你就是因为我妈妈才不得不养着我!” 韩以诚一愣,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祁心看他的反应以为是他默认了,顿时崩溃的继续大哭,“你是因为觉得对不起我妈才管我的!我爸也是因为我妈才带着我!其实你们谁都不喜欢我对不对!” 十三四岁叛逆期的小女孩闹起来最爱无差别扫射,正好这时候李然刚想进来看看怎么回事,也无辜中枪,祁心看到李然,也指着他咆哮:“你也是因为喜欢我舅舅才勉强陪着我!” “我——”李然刚想解释,又被祁心的哭闹声打断。 “你们就没一个人是真的喜欢我!都是因为别人才不得不带着我,好不容易陈弦姐姐是真的喜欢我,现在好了,她也不是了!!!” 韩以诚从旁边祁心的书桌上拿了一盒纸巾过来,笨手笨脚的想给祁心擦擦眼泪,只可惜越擦越乱,本来只是鼻子下面的鼻涕一通乱擦之后,都被韩以诚抹到了祁心眼睛上。 祁心大概是哭的时间太久了,到最后体力都有些跟不上,一抽一抽的爬在床上说不出话来。等这阵子情绪过了,祁心又觉得愧疚起来,她又怕自己胡乱开枪让韩以诚更不喜欢她,心里的委屈却丝毫不减,想到这她还想再哭,眼泪却跟不上来了,最后趴在床头干呕了两声,难过的蜷缩在床上。 李然从外面接了点温水递给她,送进来的时候“丑儿子”也跟着跳到祁心床上,乖乖趴到床旁边陪着她。 祁心喝了两口水,难过的问韩以诚:“这下你是不是更讨厌我了?” “我不会讨厌你,”韩以诚耐心的帮她把头发拢到脑后扎好,摸了摸祁心的脑袋,“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祁心抱着水杯问韩以诚:“你是不是因为觉得对我妈妈愧疚才一直照顾我,其实根本不喜欢我?” “不是,”韩以诚拿走祁心的水杯,看着祁心的眼睛,丝毫不躲闪,问她,“你爸跟你说以前的事情了?” “嗯。”祁心点点头,韩以诚刚才否认的太过坦然干脆,倒让祁心此刻有些愧疚,她双手紧张的绞着床单,李然发现祁心这个动作跟韩以诚紧张的时候如出一辙。 “我今天也跟他发脾气了,逼着我爸给我讲了我妈妈的事情,这件事是我不好,可是我——” “这件事是我们的错,这么多年也没有跟你讲过你妈妈,对不起。”祁心没想到韩以诚会这样跟她道歉,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能眼睛红红的盯着被单。 “我不是因为我妈妈的事情难过的……” “我承认,最开始我是因为你愧对你妈妈,才主动帮你爸爸带你的,可是,我觉得这个世界的亲情都是这样开始的,因为喜欢一个人,所以产生爱与责任,不信你问阿然哥哥,是不是这样?” 李然站在一边突然被提到,忙不迭的点头:“对啊,我爸在有我之前可烦小孩子了,还是因为我妈喜欢小孩儿,他才爱屋及乌。” “而且,我跟你妈之间的亲情只是开始,这几年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烦我无趣,但你确实陪我度过了很多我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咱们俩的感情是真的,对不对?”韩以诚说着,把拳头伸到祁心面前,“麦当劳,交朋友比赛,牵牛花,海报,小狗?” “...对。”祁心最后抽噎了一下,伸出小拳头跟韩以诚碰了碰。 “对不起,”祁心说,“我不应该这样。” “你第一次当小孩儿,我第一次当大人,我们都得互相体谅,嗯?” 祁心点点头。 韩以诚问她:“你以前都很聪明,怎么今天突然想不明白了?” “我…”祁心低下头,“我就是想知道,我妈是什么样的人。” “先擦擦,”韩以诚又抽出几张纸递给祁心,看她擦干净脸之后,韩以诚问祁心,“那我们明天,一起去看看她?” “我们…一起吗?” 祁心惊讶的看着韩以诚,在这之前,祁东青跟她讲过,韩以诚是不想去看韩亚楠的,她每次去墓园看妈妈也是和祁东青两个人。 “嗯,你愿意吗?”韩以诚问祁心。 祁心又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她问韩以诚:“阿然哥哥跟我们一起吗?” 李然看出来这小丫头是因为刚刚无差别扫射到自己,现在有点不好意思了,就主动开口佯装生气:“你问他干嘛,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那…你能陪我们一起去吗?”祁心问李然。 “你先跟我道歉,怎么能说我跟你好是因为他呢,”李然嫌弃的捏了捏韩以诚的耳朵,认真做出一副受伤的模样,“我陪你去开家长会的时候,还跟他不熟呢是不是?” “是,”祁心现在彻底没了脾气,乖乖低下头,只剩眼睛还是肿的,彰显出十几分钟前这里的狂风骤雨,“对不起。” “行啦,我原谅你,明天陪你们一块去。”李然也顺手摸了摸祁心乱糟糟的头发,“不然剩你们两个,坐地铁都得坐丢了。” 第二天是个闷热的阴天,祁心背着自己的小书包,一路跟在韩以诚后面。李然发现她虽然全程没怎么说话,但心情看起来很不错。昨晚李然和韩以诚还蒙着被子小声讨论了一个晚上,关于祁心对韩亚楠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 祁心从来没有见过韩亚楠,可是偏偏她周围的人际关系,生活的状况,又跟这位已经过世的母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祁心对韩亚楠的一切都充满强烈的求知欲,她想知道祁东青为什么有时候会在夜里趁她睡着时哭哭笑笑,却一次又一次疏远主动来找他的陈弦。她也想知道韩以诚为什么鲜少来韩亚楠墓前看她,却把和韩亚楠相关的东西珍藏到屋里最隐秘的地方视若珍宝。 有时候祁心甚至会怪韩亚楠,她觉得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母亲倒更像是一个幽灵,无时无刻不在控制影响她的生活,但当她真正伸出手去求实时,又没有人愿意跟她讲,韩亚楠到底是什么样子。 三个人出了地铁站,往墓园走的路上有几个小商贩摆地摊卖花,祁心停下脚步蹲着看了一会儿,扭头看向韩以诚。 “你挑一束吧。”韩以诚跟她说,从兜里掏出钱包来打算付钱。 “我妈妈…喜欢什么花?”祁心问韩以诚。 “她啊,”韩以诚像是陷入回忆里,嘴角微微上挑的很温柔,“她喜欢向日葵。” “向日葵…”祁心眼睛亮了一下,似乎在为多得知了一些韩亚楠的消息而高兴,然而她低头扫了一圈儿,也没在摊位上看到向日葵,又沮丧起来,“这里没有向日葵啊。” “向日葵?有的啊?”卖花的小贩子突然插话进来,“就是在屋里呢没拿出来,你等着我给你拿去。” 说罢小贩子窜回屋里倒腾了一阵,拿出一捧向日葵递到祁心面前:“一般这地方没人买这花的,说起来今天也奇怪,刚刚过去个女的就到处找向日葵,还正巧这里这么多摊位,还就我这里有。” “多少钱?”韩以诚问他。 “三十,就这最后一把了,做这生意的,我也不能跟您乱要价,刚刚那个姑娘也跟砍价看半天,我也一分钱没减。” 韩以诚把钱交了,让祁心捧着花,三个人又往前走了一段,韩以诚突然问李然:“你说,三十是不是买贵了?” “啊?”李然摸摸下巴,看了看那束略微有些蔫吧的向日葵,“是有点贵,不过他不是说就他这里有向日葵吗,这也没办法还价。” 韩以诚点点头,瞥了一眼走在旁边的祁心,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我姐,她就特别不擅长还价,原来她带我去小摊买零食,结账就差五毛钱,她也张不开嘴让摊主便宜,最后还跑回家取了一躺钱。” “嗯?没想到啊,我原来听你描述,还以为她是…很泼辣的那种。”李然说。 “分情况,大多数时候她脾气很好,但就是有的事情特别轴,谁劝也劝不动。” 祁心在一旁虽然不插话,但恨不得把耳朵都竖起来,一个字也不肯漏掉,她甚至故意拖慢着步伐,想要多了解一些关于妈妈的信息,再去见她时就能多几分亲切感。 “她上大学的时候,人缘特别好,她好多同学喜欢跟她开玩笑,她也从来不生气,就跟着笑,有时候对方都不笑了,她觉得好玩,还会去到处跟别人讲。” 韩以诚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其实只要不碰到她倔的那一面,我姐她就很…温柔,对谁都是。” 三个人就这样一边聊着一边走到墓园门口,李然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像上次一样在外面等着,最后还是跑了几步跟着进去了,这时候天上下起了毛毛小雨,打湿了一地的绿荫青草。 李然跟在韩以诚和祁心后面走过一排排的墓碑,一种淡然幽静的氛围笼罩着他,李然这一辈子没有经历过死别,这样的地方他还是第一次来。等走到放韩亚楠墓碑的那一行时,李然发现这里已经站了一个人,墓碑前也放着一束和祁心手上一模一样的向日葵。 一旁的韩以诚和祁心看到这个人都愣住了,最后还是祁心先开口问道:“陈弦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第66章 一块儿 陈弦显然也没想到会这么巧,能正好在此时此地遇到韩以诚他们三个,她愣了好久才回答道:“我过来看一个朋友。” “你认识我妈妈?”祁心惊讶的看看墓碑前放的那束向日葵,又看看站在墓碑前的陈弦,“你也知道我妈妈喜欢向日葵?” “我不但知道你妈妈喜欢向日葵,还知道你妈妈喜欢鲸鱼和大海,但是她…最爱的还是你。”陈弦说着半蹲下.身子,让自己平视着祁心。 “对不起小美女,”她说,“之前是姐姐太怂,没有告诉你。” 祁心昨天哭了一晚上,今天眼睛都是肿的,现在突然知道了这么多关于妈妈的信息,眼圈又无声的红了。祁心默默蹲下来,把手里的向日葵放到陈弦带来那束的旁边,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问长眠于地下的韩亚楠。 “妈妈,你原来是不是帮助过很多人,他们现在都到我身边来了。” 韩以诚站在一旁虽然没有说话,但也震惊于陈弦曾经和韩亚楠熟识的事实,他盯着陈弦看了一会儿,觉得她跟之前有什么不同了,却一时想不清楚究竟不同在哪里。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最终还是问出口来,安静了周遭的空气,只剩下远处的知了在不知疲倦的蝉叫。 陈弦笑笑,将自己那些少年往事大致跟韩以诚复述了一遍,期间祁心就一直蹲在地上听着,略微蜷缩的姿态像是又回到了母亲的孕肚一般,安全且静谧。 “我之前跟李然讲过,我以为我很了解亚楠,但其实这么多年来,她才是我从来没搞清楚过得人,”陈弦垂眸看了一眼祁心,又继续说道,“她原来跟我说,在她逛完世界五大洲之前,绝对不会结婚,可是她为了祁心不但结了婚,还甘愿退出了当时的纪录片团队。” “我当时真的特别特别不理解她,甚至有点怨恨她,我觉得这么多年将这个世界展示给我看的人反而退缩了,我那时候发过好几封邮件问她,但再也没有收到过她的回信。直到昨天晚上,我从祁东青那儿知道了亚楠的邮箱密码,在草稿箱里看到了有一封邮件,是她十三年前没来得及发给我的。” 李然看到韩以诚喉结滑动了一下,修长的双手插.到兜里又拿出来,似乎是有些无处安放。于是李然把自己的手伸过去,握住韩以诚的手,他没有用多大力气,却源源不断的把体温传递给韩以诚。 “她说,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我们无能为力的空洞,我们耗尽自己的时间、金钱、精力和青春去弥补它的表面,却永远填补不完那个洞底下。她说她前半生花了太多的时间想向父母证明她是一个值得被爱的人,这份坚持后来变成了执念,逼迫她筋疲力尽地向全世界一遍一遍证明自己的价值。” “她说她在众人的世界面前太渺小了,她拼尽全力也没办法纠正全世界的错误,却在知道自己怀孕时候幡然醒悟,她没有必要去与全世界为敌,因为她可以孕育出一个新的世界。” 说到这里,陈弦把目光从墓碑上移开,笑得有些无奈的看向韩以诚:“你说是不是很神奇,那些你省下来偷偷塞给亚楠的钱,其中一小部分却被她暗暗送到了我手上,改变了我的人生。” 陈弦看韩以诚默然着没有说话,就继续开口道:“我现在大概能理解一些了,小美女的世界,臭大叔的世界,还有你的世界,大概就是她最想改变的全世界吧。” 陈弦说完,也蹲下来摸了摸墓碑被雨水打湿的表面,黑色的大理石台面触感微凉,在这闷热的夏日里,是为数不多保持冷漠客观的事物之一。 “我先出去等你们吧,让你们单独呆一会儿,”陈弦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跟韩以诚说,“对了,亚楠还说过,有的时候,决定要放下不是对敌人的妥协,而是要…原谅受伤的自己。” 李然感受到韩以诚的手抖了一下,他微微用力捏了捏韩以诚的皮肤,轻声说道:“我也先出去等你。”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细雨丝不知道何时停了,墓碑前一大一小的衣角还都湿润着,韩以诚想说点什么,倒又觉得现在一切都在不言中。 如果说之前痊愈出院,是在韩以诚堵塞的心墙中打了几个孔透气,那刚刚陈弦的话,就是彻底捅破了桎梏他十几年的牢笼,但这本该轰轰烈烈的一刻来的又这样毫不经意,仿佛一切都是命中安排好的,整理完其他琐碎思路,拼图最后一块便自然而然露出来。 遍观三千大千世界,觅普贤不可得见,而来白佛。佛曰:“汝但于静三昧中起一念,便见普贤。” 韩以诚甚至没有流眼泪,他看着祁心从小书包里翻出她自己画的画,一张一张压好摆到墓碑前,只觉得呼吸越来越轻松,一吸气,便吸到心里面去了。 “我们以后还能一起来看妈妈吗?”祁心收拾好书包,仰头问韩以诚。 “嗯,可以。” “那下次,可不可也和我爸一块?” “好,和你爸爸一起。” “那让阿然哥哥和陈弦姐姐也还这样陪我们一起来行吗?”祁心可能觉得自己也有些得寸进尺,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摇了摇韩以诚的手臂,像是在撒娇一般求他,“刚刚妈妈跟我说的,我真的听到了。” 韩以诚嘴角也微微扬起来一些,他往外看了一眼在站墓园门口抽烟的李然和陈弦,最后说了一遍:“好。” 李然恰好也在门口远远地望着里面的两个人,他看到韩以诚往外看,就对韩以诚笑了笑。李然转头掐掉已经快燃烧至尽头的香烟,又从陈弦那里蹭了一根点上。 “啧,你怎么这么抠啊,连盒烟都不买,这盒给你算了。”陈弦有些嫌弃的把烟盒塞到李然衣服兜里,抽了一根出来给自己重新点了火。 “你跟祁心他爸什么情况啊,你是不是以为祁心傻啊,她昨天晚上可劲儿跟我俩在那里哭,说是唯一真心喜欢她的陈弦姐姐也不要她了。” “哎,我这几天好好跟小美女赔罪吧,”陈弦有点愧疚,吹了一口烟雾到空气中,“我昨天是在跟臭大叔吵架,可能有的话被小美女听见误会了吧,他最近烦人的不行,有事没事的老躲着我,都是一把年纪的大叔了,也不知道一直在那里纠结个什么劲呢。” “那个,之前韩以诚跟我说过,说觉得你和他姐感觉有点像,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说过?”李然踢了踢旁边的台阶,踢下一点小土块落到地上散开,“我猜啊,祁心他爸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怕是愧对你,才故意躲着你的?” “啊?”陈弦惊讶的眨了眨眼睛,她本人像是完全没想到李然会这么说一样,“他们俩都觉得我跟亚楠像?怎么会呢?她脾气可能也就...比我好一百倍吧?” “我就是瞎猜的,有可能也不是,反正你自己琢磨吧,别再把祁心搞难过了就行。”李然看到墓园里面一大一小开始往外走,赶紧抽完最后一口,把烟灭了扔到垃圾桶里。 陈弦看着李然诚惶诚恐掐烟的样子笑的停不下来:“你看看你现在,搞得跟个妻管严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这为爱做一呢。” 李然“啧”了一声,无语的照着陈弦的脑袋拍了一巴掌,“你这嘴能不能不这么欠啊,你抽完也赶紧把烟掐了,还有未成年在呢。” “哎,行嘞。”陈弦吐吐舌头,最后喷了个烟圈,把烟掐灭在指尖,毫不客气的反手在李然脑袋上回了一下。 这时候韩以诚正好领着祁心往外走到一半,目睹了陈弦毫不留情地拍在李然脑袋上一巴掌,打的李然跟小鸡仔一般往前墩了一下。韩以诚一愣,突然想明白陈弦现在不一样在哪里了,他有意无意的问了祁心一句:“你说,如果妈妈还活着的话,会不会就是你陈弦姐姐那个样子啊?” “哎?”祁心歪歪头,想了一会儿,问韩以诚,“你不是说,我妈妈从来不好意思跟别人讨价还价的吗,我之前跟陈弦姐姐出去玩,她砍价超级猛,拦都拦不住的。” 韩以诚“啊”了一声,没有就这个问题在讨论下去,他对等在墓园外面的李然挥挥手,笑着走过去主动牵起了李然的手。 人若在困局中迷途,目及所处皆为君,人若破局后再蓦然回首,才发觉我看世间万物都草木皆兵,不过是你在我一人眸中留下的影子罢了。 事实证明,李然戒烟还是个历史的必然选择,韩以诚跟他住久了,知道李然不常抽烟,偶尔逮住他冒两根也不怎么管他,结果李然一松懈,藏了五六年的事倒被李卫国发现了,搞得脾气一贯不错的半大老头在家里掀起一顿风暴。 “哎哟爸,我都说了,我现在不怎么抽了,那包烟是我上次跟朋友出去人家塞到我兜里的!”李然看着李卫国坐在沙发上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头疼,他赶紧拉出韩以诚来做挡箭牌,“韩以诚上次也在啊,你问他,是不是陈弦强塞给我的。” 韩以诚乖乖点头:“烟是陈弦的,但是是你主动管她要的。” “你怎么这么烦啊,”李然恼羞成怒的捅了韩以诚一拳,瞪大眼睛凶他,“我问你那些了吗?你怎么就总在这种节骨眼上这么多话啊?” 李卫国“啪”的拍了一下桌子:“你凶谁呢?你还敢凶小韩,自己做错了事情不承认,还要骑到别人头上耍威风。” 张玲玉在一旁戴着老花镜刷手机,抬眼翻了李卫国一个白眼,“别吵了,你说你老了老了的,怎么还越来越厉害起来了呢?” “就是,”李然赶紧适时站到张玲玉阵营,扭头就反讽自己亲爹,“你自己整天喝酒喝成那样,现在倒揪着我不放。” 然而张玲玉细眉一挑,并不买李然的账:“我告诉你,你也没做对事儿啊,要不是今天你琛儿哥和嫂子在这里,我就得替你爸先骂你。” 李然在二老这边讨了个两头吃瘪,才发觉到头来还是韩同志对自己态度好,他的脾气被韩以诚纵容的像洪水一般涨了好几番,他平时跟韩以诚大闹天宫惯了,现在猛地一回家倒适应好不分寸,还没等掏出金箍棒,又被两座五指山老老实实压回去。 他乖乖坐回韩以诚身边,被韩以诚提着脖子捏了捏后面的肌肉,舒服的眯上眼睛,很快也就闭了嘴。 李琛小时候受张玲玉和李卫国照顾的多,他们之间的关系比平常的旁系亲戚要亲近,如今李琛快跟程颐结婚了,就带着程颐来李卫国这边坐一坐,从此往后就是一家人了。 李琛看着韩以诚给李然揉肩的样子,总觉得他俩之间怪怪的,但他今天是求人来的,具体这二位什么情况,他也不敢直接问李然。 “你们俩什么时候办事儿啊?”张玲玉放下手机,从旁边抓过来一把瓜子磕着,一边磕一边问李琛, “你看看你这么好的媳妇儿取回来,我都怕一刻你不把握好,人家小程就后悔了。” “伯母别这么说,”程颐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琛哥对我挺好的,我爸妈现在都到处夸我找上好人家了呢。” 李卫国听到这话也忘了之前自己在跟李然置气,一下子笑回弥勒佛的样子:“那你是没看见你公公私下高兴的那副样子,占这便宜太大了,都不好跟外人说,所以叫闷声发大财。” “哎呦,你们可真是我的亲人们,程程还在这里呢,就可劲儿埋汰我。”李琛话虽这么说着,脸上的笑容却收不住,在一旁挤了几个山核桃,掏出来的核桃仁都塞到程颐手心里。 李然看李琛在跟自己爸妈聊得火热,就偷偷凑到韩以诚耳边说:“我也想吃核桃。” “嗯?”韩以诚一下没反应过来,很耿直的对李然正色道,“想吃核桃就上网上买。” “……”,李然看着用发胶把头发一根根背到后面去的李琛,突然觉得他能搞定程颐说不定是靠的真本事,和自己当初费劲吧啦凑的那个局没多大关系。 “对了,阿然啊,我还得求你个事儿,”李琛看到程颐起身出去接电话,飞速的跟李然挤眉弄眼,“就你那个朋友,是叫陈弦是吧?我在她朋友圈看到好几套礼服,程颐都特别喜欢,你看看能不能帮我跟她说说,给程颐设计一套婚纱啊,能赶上我们结婚的日子就行,钱什么的都好说。” 李卫国听到陈弦这名字眉毛一拧:“就跟你一块抽烟那个姑娘?” “我问问她吧,也不是钱不钱的事儿,她最近老跟我说忙不过来,你们什么时候办宴席啊?我看看她能不能排过档期来。” “坏毛病不少,屁事也多。”李卫国又插了一句。 “农历七夕,”李琛对李然挤挤眼睛,让他别在意李卫国的话,“阿然正好你看看,你那天要是能挪出时间来,就过来给我当个伴郎呗,不过条件有一个,你不许使劲捯饬,反正不能看着比我帅太多。” 这时候程颐正好接完电话回来,听到李琛这话噗嗤一声忍俊不禁:“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既让人家来,又不让人家帅。” “不是,程程你想啊,到时候阿然去我们婚礼往我旁边一站,台上人就都得看他,你师兄去了往台下一站,台下人又都得看着你师兄,那合着人都看他们去了,谁看我啊?” 程颐笑笑:“我看你还不够吗?” “我也看你。”韩以诚冷不丁的插话道,“你结婚才是最重要的。” 李然额角流下一滴冷汗,他拽着韩以诚往外走:“那个,我们先走了啊,你们再聊聊婚礼细节啥的,我们没浪漫细胞,就不参与了。” 李然把浪漫细胞这四个字咬的很重,直到走到他们的小摩托前面时还一脸怨念。他戴上头盔,等着坐后座。现在韩以诚开这小龟开的比他还熟,李然也就乐得坐在后座搂着韩以诚的腰吃豆腐,偶尔心情好时还会在后面哼个小曲。 李然刚上车时没心情哼小曲,不过他坐在摩托车后面,脸颊侧贴着韩以诚的腰,能嗅到韩以诚身上好闻的洗衣液的味道。说来也怪,他们明明同吃同住,用的都是一样的沐浴露洗衣液,被窝里被窝外,却也总能没皮没脸不害臊的说对方好闻。 没过多一会儿,李然就又开始在后面哼起歌来,前面扣在韩以诚腰上的手指也不自觉打起节拍,拍的韩以诚肚子啪啪的响。 “别闹,你抓好。”韩以诚提示他。 “哼,”李然不但没停,还揪着韩以诚肚子上的肌肉捏了捏,这人出院后一直在自己的监督下每天跑步,现在也练出点花架子般的腹肌来。 “缺乏浪漫细胞。”李然说。 韩以诚也不与他争,当下立刻开始走神回去要在床上怎么收拾这人,突然听到李然问他:“你现在怎么也不执着的非要告诉程颐我们当时设局的事了?” “你哥已经跟她说了,程颐上周跟我吃饭时候讲的。” “哦?那她介意吗?” “没有。” “我就说嘛,一般人要是长两个心眼儿,我哥那心眼儿就得长得跟蜂窝煤似的。”李然边说,便顺着韩以诚的肚子往上寻摸,最后在韩以诚平坦的胸前拍了拍,“不像你,听见没,这声儿都是实心的,一个心眼儿也没长。” “明天你骑车去上班吧,”韩以诚说着在楼底下把摩托停稳,俩人一前一后从车上下来,“我坐地铁去一趟机场。” “哦,”李然也没问韩以诚去机场做什么,颓丧的伸了个懒腰,囔囔着抱怨起来,“怎么一转眼又周一了啊,这两天过得跟没过一样。” “你舞室并入宇诺之后,课程不是轻松多了吗?” “那不一样,现在看着那堆心浮气躁的小明星就心累,”李然一边说一边走到电梯前,按了好几下按钮,才想起来这周电梯检修,一下子泄了气,满眼绝望的看着那层层台阶哀嚎,“哎,一想到明天要上班,楼都不想爬了。” “上来。”韩以诚在他前面半蹲下.身子,回头抬眼看了一眼李然,这一眼明明没有比往常情浓炙热,却依旧撩的李然心尖痒痒。李然熟练地跳到韩以诚背上,嘻嘻哈哈的凑到韩以诚耳边开黄腔 “上来就上来,不就是让朕自己动嘛~” 第67章 照片 李然发现生活一旦舒适下来,人就会产生惰性,累与不累似乎和工作量的多少无关,就像他最近明明睡得很足,一上班却还是哈气连篇。 与李然行程鲜明对比的,就是把现在把上班当成毕生事业的小于,她甚至由于对工作过度热情,体重都轻了好几斤。 “于蔓蔓同学,我怎么没发现你以前这么热衷于上班啊?”李然伸了个懒腰步履拖沓的进来舞室,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这才几点啊,你这凳子是不是都坐出屁股印来了?” “阿然老师,请你注意你的形象,还有你的言辞,现在你的一举一动代表的是整个宇诺传媒的风貌。”小于瞥了李然一眼,双臂抱在胸前,煞有介事的教育着他,“虽然你今天没有亲授课也来监督是值得表扬的,但是如果你不能保持端正的工作态度,反而会影响公司艺人上课的心情。” “好的没问题,经理大人教训的对。”李然笑嘻嘻的冲小于办了个鬼脸,躲到他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吃包子。 李然的R+舞室自从挂牌到宇诺传媒旗下之后,就按照合同上写的,直接搬迁到集团楼下的一层底商里。现在舞室外墙是全玻璃构造,还在玻璃前立了一块牌子,用粗体写着“内部艺人训练基地 请勿围观拍照”的字样,像是生怕粉丝和狗仔队找不到地方一样。 在这样半透明的工作环境里,李然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跳累了就光着膀子趴在地上吃冰棍。不过好在这地方空间大,装修时候李然特意在里屋给自己留了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后来还像模像样的装了台式电脑和打印机。 当时这个舞室装修刚完成的时候,韩以诚才出院没有多久,李然兴冲冲的把他拉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转椅上面转的像个陀螺。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羡慕?你是不是都没有独立办公室?” “嗯,”韩以诚诚实的点点头,目光却放在楼道里照片墙上面,语气听着有点敷衍,“很羡慕。” “哦对了!你不盯着看那照片我都不好意思跟你介绍,看看,多么阳光一个帅哥,是不是完全不比周围的明星颜值差?” 楼道里照片墙上贴了好多公司艺人的精修照,李然作为舞室员工,照片也混在里面。那是一张很日常的自拍照,李然冲着镜头笑的灿烂,背景是波涛汹涌的深蓝色海洋。 “你什么时候拍的这张照片?”韩以诚认出了这是他们俩一起去过的泰国海滩,背景里面那片阴沉的海滩让韩以诚印象深刻。 “当然是趁你不注意的时候照的啊,”李然嘿嘿一下笑,指了指背景中那个快要融在海蓝色里的背影,“看看是哪个大傻子蹲在这里挖贝壳呢?” 韩以诚一愣,盯着那个模糊的影子看了半天,才意识到原来背景里蹲着玩土的那个人是自己,他仔细回忆了好久,也没想起来当时自己还蹲在地上刨过沙子。 李然每次回忆起那天韩以诚看自己照片的表情就觉得有趣,他今天偶然又想到这件事,一个人冲着电脑傻笑了半天,从手机里翻出那张照片,顺便三指放大韩以诚憨憨的背影,截图给他发过去。 然而李然等了半天,韩以诚也没给他回微信,倒是小于给他发了一沓子文件,说是有个小艺人参加比赛需要出单曲编舞,一套舞台版的一套MV录制版的。 李然点开邮件中的音频文件,把控制音量的小喇叭图标拉到最大也听不见有声,刚想重启电脑,办公室的门就被谢飞扬一脚踢开。 “老板你干嘛呢!!我们这外面还在上课,突然放什么歌啊,我耳朵要聋了!!!” “啊?”李然听到外面教室确实音乐震天响,赶紧关闭了播放器,“不好意思哦,我忘了我手机还连着蓝牙呢。” 谢飞扬怨声载道的跑回去上课,李然也从他的旋转椅上站起来,背着手颇有气势的去练功房“巡视”。 “Hey,阿然老师来啦?”舞室那边上的是一对一的课,这种课一般不会给没出道的训练生上,都是已经小有名气的艺人过来做培训。 比如今天来的这位显然就已经有了不错的粉丝基础,玻璃墙外围了不少粉丝在频频往里面打探,里面这位喝口水擦擦汗,都能引起外面一阵骚动。 “下午好啊秦洋,今天怎么这么难得的没迟到?” 秦洋把擦过汗的毛巾往旁边随意一甩,跑过来给了李然一个熊抱:“我这不是要发新歌了嘛,公司说编舞是你负责的,我还不赶紧跑过来求求你?” 李然笑了:“求我什么?动作给你设计的简单点?” “wow!”秦洋激动地拍了一下手,满头的小脏辫都跟着甩起来,“you got me my homie!不像飞扬老师,天天就跟我耗在这里练体能,搞得我跟来了健身房一样,soooooo boring man!#¥#@%” 李然知道秦洋是个rapper,但还是觉得这人平时说话的腔调都跟机关枪似的,一张嘴就手舞足蹈,high的飞起,连原本跟他一个调调的谢飞扬都甘拜下风。 “你基础太差,飞扬老师带你练体能是对的,你看看你那柔韧性,几乎都为负数,之后做动作怎么可能好看?” “我就是个搞音乐的,又不是个爱豆,学舞蹈意思意思就得了,不要那么认真呗。”秦洋随意往地上一摊,又引来窗外几声尖叫。 “不行,既然公司送你过来了,就说明你有这个训练必要,那我就得对得起公司花的钱才行。”李然表现出一脸铁面无私,冲着窗外扬了扬下巴,“你问问飞扬老师,你那动作对得起窗外那群粉丝吗?” “哎,我那都是事业粉,他们就在乎我歌好不好听,舞跳的怎么样,谁不明白啊,”秦洋说着,热情的搂上了李然的脖子,毫不客气的使劲摇晃起来,“然哥,我刚刚那首歌炸不炸,是不是特别swag?” 李然觉得自己上午吃的包子都要被他摇出来了,晕头转向的扶着秦洋刚要说话,突然觉得窗户外面有一道凌厉的目光透过玻璃**来,他扭头一看,围观人群中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三白眼的大高个,阴森森往那里一站看起来很吓人。 秦洋不明所以的跟着李然往瞧,胳膊还依旧挂在李然脖子上。 “哎然哥你看,我这还有男粉来看我呢,你看看我粉丝这坚毅冷峻的目光,仿佛都是对我音乐作品的鼓励。” 在一边坐着玩手机的谢飞扬终于忍不住插嘴:“那不是你粉丝,那是老板娘好吧?” 秦洋一愣:“伴娘?什么伴娘?” “哎呦,”李然无语的从秦洋胳膊底下钻出来,出去接韩以诚进来,临走还不忘嘱咐谢飞扬,“今天多练半个小时的体能再下课啊,别轻易放人走!” 韩以诚今天穿了件样式休闲的短袖黑衬衫,敞开扣里面是一件纯白色的t恤,等李然出来接他时,才发现这货竟然破天荒的往耳骨上钉了一颗耳钉,虽然是低调的藏蓝磨砂质地,但也足以让李然惊掉了下巴。 李然带着他往里走,嘴里像连珠炮一样发问:“你这是什么情况啊?怎么突然骚成这样?我不记得你原来有耳洞啊?你知不知道旁边好多小姑你以为是你公司送过来的新艺人呢?” “这是夹的。”韩以诚就回了这么一句话,表情不悲不喜,默默把挂在耳骨上的耳夹摘下来放到衬衣兜里。 李然怕外面人多眼杂,就把他领到自己办公室里,一边走一边继续叨叨:“我发现你现在上班也不认真了啊,太阳还没落山呢你就往我这里跑,你们单位不管你啊?” “我前几天都在加班,是你没发现。”韩以诚语气淡淡的,看到李然肩膀上有一块汗水印,微微皱了一下眉毛,“我今天去机场接人了。” “你接谁去了?需要骚成这样?” 韩以诚简短的回答了两个字:“我爸。” 李然手里的水杯差点没端住,惊讶的抬眼:“你爸回国了?” “嗯。” “那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说到这,韩以诚倒露出一丝笑意,李然觉得是自己眼花了,他竟然看出韩以诚的表情有些恶趣味,“他不怎么好。” “那他看到你这样什么反应啊?是不是处的不愉快?”李然摸了摸韩以诚束在脑后的小揪揪,觉有点扎手,不禁乍舌:“你还喷发胶了?” “嗯。”韩以诚表情越发愉快起来,他斜倚在李然的电脑桌前,在键盘上瞎敲了几个字母,“不太愉快,他办完事直接订机票回去了,多一天也没留。” 李然刚想再说点什么,自己电脑屏幕却突然亮了起来,上面正好显示着自己出去前看的资料,其中最为醒目的就是秦洋海报,隔着屏都能感受到这人表情的挑逗。 韩以诚原本略带得意的表情瞬间没了,他挑挑眉毛问李然:“换到这边工作你是不是特别满意?” 李然一下就笑了:“我发现你现在进步匪浅啊老韩同志?现在都学**阳怪气的讽刺我了?你吃醋就直说嘛,拐弯抹角的干什么,都不是我原来认识那个老韩了。” 韩以诚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没吃醋。” “好,你没吃醋,是我吃醋了好不好啊,”李然整个人都挂到韩以诚身上,捏着嗓子跟他演戏,“我一看到你站在外面那么帅,周围还全是小姑娘,哇,我整个人就妒火中烧,我现在非常非常生气,得亲一下才能哄好!” 韩以诚不想理他,冷着脸往后缩脖子满脸拒绝,被李然死皮赖脸的缠着逗:“哥哥哥哥,我能不能在你的鼻梁上滑滑梯啊?” 俩人正闹着,秦洋突然推门进来,三个人同时愣了一会儿,还是秦洋先反应过来。 “yoooo! I get it !”他夸张的吹了一声口哨,“原来是老板娘啊!我说飞扬老师刚刚说啥呢那是!” “你赶紧出去,”李然满脑袋黑线,“下次再不敲门,就再续订两个月的课专门练体能吧!” 秦洋撇撇嘴,识相的关上门离开。李然胳膊搭在韩以诚胸前,觉得有什东西硬硬的在韩以诚胸兜里。 “这啥啊?你揣着存折跑出来啦?” 韩以诚把李然放到地上,从胸兜里拿出两个红包递到李然手上,其中上面那个字体娟秀的写着:嫂子亲启。 第68章 婚礼 李然其实一眼就看出,信上面那字是韩以诚自己模仿程颐的口气写上去的,然而这模仿实在是没什么灵魂,是个人都知道,程颐这种文静大方的姑娘,是不会和李然开这种玩笑的。 于是李琛婚礼那天,李然早晨五点多就开始起来捯饬,最后顶着满头的发胶跑过来问韩以诚:“怎么样?帅不帅?会不会太帅反而抢了我哥的风头?” 李然脸型线条柔和,这样大张旗鼓的正式造型其实并不适合他,韩以诚一脸复杂的盯着他根根分明的头发,觉得要有个苍蝇落上去都恨不能滑倒了。 最后,韩以诚保持了自己公正客观的态度,评价道:“油腻了。” 李然轻蔑的笑了两声:“你就是看不惯我太帅,不想说出来而已,你慢慢反思为什么会如此心思狭隘吧,爷要先一步出发了。” 由于李然有着“伴郎”任务在身,得比韩以诚提前不少到达会场,他特意安排了陈弦开着小面包来接韩以诚,让他们俩搭伙一起过去。 李然走了,就剩韩以诚自己对着镜子换衣服,他不太习惯穿正装,怎么换怎么觉得不自在。 “行,别动了,就这件,这件好看!”在旁边等到不耐烦的陈弦及时止损,指着韩以诚身上浅茶色的西服外套连声称赞,“你把扣子解开,走路自信点,hf男模本模!” 韩以诚对陈弦这样直白的称赞略有些害羞,他耳朵根红了一小片,犹豫着说:“这衣服才五百。” “哎呀,我说的是气质嘛,要高贵冷艳,跟衣服价格没关系!”陈弦这次也是长这么大第一次参加婚礼,她恨不得早点到现场凑热闹,催着韩以诚赶紧下楼开车。 李琛和程颐的婚礼包了一家还不错的酒店宴会厅,韩以诚和陈弦赶到时宾客基本上都到全了,李琛正站在门口红光满面的迎宾,这位新郎官今天是下了大功夫做造型,是韩以诚见过李琛以来他最帅的一天,相比之下,站在他后面帮忙收红包的李然倒显得有些非主流。 “韩先生?您这红包摸着手感有些单薄啊?”李然今日也是兴奋过度,贱兮兮的跟韩以诚开玩笑。 韩以诚揉了揉李然的头发,结果揉了一手的发胶,逗得旁边的陈弦哈哈哈直乐,完全颠覆了她今日高跟鞋小白裙的淑女形象。 “你的红包呢?”李然挡到陈弦面前,跟她摊开手,“别光顾着傻笑啊?” “哎哎哎,可不能管陈小姐要红包!”李琛看到连忙过来阻拦,把李然捉回原来的位置,“陈小姐花心思设计的婚纱都没收钱,材料费都没管我要,还不赶紧把陈小姐送进里面好好招待着!” “你让李然在这里忙吧,他难得这么丑一次,得多让他在外面露露脸,”陈弦笑着跟李琛摆摆手,“我们是坐到程颐朋友那桌子吧?” “对,你跟着韩以诚坐就行,右手边第一桌,就在台子下面。” “好嘞,”陈弦装摸做样的挎上韩以诚的手臂,“走吧?亲爱的?” 这次婚礼来的绝大多数人都是老李家的亲戚,程颐家庭条件一般,又不是本地人,最后只接来了父母,还有几个最要好的朋友,才勉强凑了一桌子娘家人。李琛怕程颐心里不舒服,让韩以诚带着陈弦去那一桌凑人数,就说陈弦是他的女朋友。 陈弦演的还挺入戏,在门口录VCR的时候拿出一副长辈的口吻,欣慰的对着“素未谋面”的程颐一顿夸奖,等到这影片放在大银幕上时,引起喜宴众宾客响起好几次善意的笑声。 等到新娘子出来时,李琛眼睛都快看直了,大厅里也响起几声被惊艳到的抽气声。 程颐穿的婚纱的确很新颖,整个裙身分了两层,里面那层是带了点灰调的蕾丝紧身裙,包身的设计将程颐纤细的身材衬托的非常曼妙。而在外面这层的设计就更为大胆,是用一层带着亮片的白色薄纱做成斗篷的样式,连头纱都是帽兜的形状,既有童话中小红帽的俏皮感,又带着点古装片里女侠的酷味。 而程颐本人今天更是明艳动人,之前韩以诚在办公室和程颐相处,几乎都习惯她素面长天的样子,而程颐现在被妆容精心修饰过的面容,竟然好看到让韩以诚差点没认出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陈弦凑过来跟韩以诚炫耀着,“是不是没亏待你师妹?我跟你讲,今天她和李琛的化妆师,都是我联系的朋友来,费老鼻子劲了。” 韩以诚倒是没想到陈弦竟然对这次设计如此上心,他点点头夸得毫不吝啬:“特别好看。” “好看就对了,”陈弦边说边吃了一口盘子里的凉菜,“毕竟是我第一次尝试做婚纱,以前这种题材我根本碰都不会碰,但做了,就要做到自己满意才行。” 接下来就是很常规的婚礼流程,由父亲领着程颐的手,把她交到李琛手中,两个人交换戒指,宣誓,再接吻。 由于程颐性格比较内向,李琛就特地嘱咐婚庆公司不要搞那些乱七八糟的游戏,整场婚礼所有环节都庄严而不失可爱,让这普通宴会厅里的一切,都镀上一成温馨的舒适。 韩以诚看着餐桌上两个用黏土制作的卡通小人依偎在一起,伴随着程颐温柔而坚定地起誓声,他突然回想起自己住院时,李然也跑来跟他讲过类似这样动人的山盟海誓。 往后余生,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富贵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快乐还是忧愁,我都将陪在你身边,爱护你,珍视你,忠诚于你,直至时间的尽头。 韩以诚忍不住向李琛身后看去,正好对上李然笑意盈盈的目光。李然像是早预料到韩以诚会在这时看自己,他调皮的对韩以诚眨眨眼睛。 趁着台上聚光灯只打在新娘新郎身上,隔着众人,李然悄悄对韩以诚说了一句话,他们明明离得那么远,可是韩以诚只是凭着李然的口型,一下子就猜出了他在说什么。 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做鬼都不放过你。 韩以诚觉得,是刚刚喝下肚的几口鸡尾酒让他微醺了,他回想起住在医院的时候,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韩以诚摸了摸手臂上留下的疤痕,几乎已经恢复到完全消失,非得要仔细看,才能辨认出几道浅色的印记,无声的记录下那些疼痛不堪的往事。 恍惚间,台上的新娘子已经开始被宾客哄着要扔捧花,刚才一直专心吃饭的陈弦突然激动起来,大呼小叫的笑闹着,生怕新娘子看不到自己。 程颐听到陈弦吵闹的厉害,故意没用多大力气,眼看捧花冲着陈弦的方位飞过来,马上就要落到陈弦手中。韩以诚突然心里一动,下意识抬手截了本该落到陈弦手里的花束。 这下子大厅坐着吃喜宴的众人都笑作一团,韩以诚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犯了魔怔,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环绕四周,发现就连李卫国和张玲玉坐的家长桌都热闹异常,觥筹交错间道遍人世喜乐。 混乱中,韩以诚一回头,就找到了李然那双略带惊诧的眸子,韩以诚这才发觉,李然的眼睛怎么就那么好看,明亮到让周围人全都变成了暗淡星海。 唯独只有他的眼睛,才是晴朗夜色中的那轮明月,微微一弯,就拼凑出无限未来的温柔时光。 全文完。 第69章 番外 三年后 日本大阪 环球影城门口 “你真觉得这个酷?”韩以诚试图委婉而严肃的提醒祁心,她现在穿的有些过分了,“这是刀吗,会被没收。” 祁心今年刚上高一,以艺术特长生的身份被一所还不错的区重点录取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迷上了看动漫,整天对着屏幕嘴里念念有词,李然和韩以诚经常听的满头雾水。 这次好不容易等到小丫头放暑假,正好李然又一直计划弥补上二老没出过国这个遗憾,索性跟韩以诚一合计,两个人分别请了长假,连老带小五个人直接一起飞到了日本。 李卫国和张玲玉都属于窝里横,在国内闹得欢,一出来人生地不熟的,多少有些拘谨,好在日文跟中文还有几分“神似”,老两口跟着李然和韩以诚,玩的也还算很尽兴。 尤其祁心这下彻底撒了欢,前一天刚因为吃多了生鱼片在民宿上吐下泻,今天就满血复活,来环球影城里面玩起了cosplay。 “这是假刀,”祁心讨好的看向韩以诚,调整了一下挂在大腿上的道具,“我早晨五点就起来化妆了,就是想到里面的展拍照,我保证,拍完照我立刻卸妆换衣服。” 韩以诚有些无奈,何况旁边还有对祁心无限溺爱的老李家三口,轮流对他进行劝说。 “哎呀,小丫头喜欢你就让她穿嘛,”张玲玉在正拿着地图在琢磨路线,抽空还要替祁心说两句话,“你看这小皮衣,不算奇装异服,挺精神的。” 李卫国也连忙帮腔:“对对对,好不容易来一次,开心最重要。” 韩以诚说不过他们,又真心认为祁心那身打扮实在是怪,最后只能对着李然露出求助的目光,结果发现李然不仅不打算帮忙,还抱着双臂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好吧,”韩以诚最后摇起小白旗,打算对祁心妥协了,“但是你要自己背着你的东西。” 祁心答应的爽快,背着她的大书包一溜烟跑进园区,又一溜烟跑回韩以诚跟前。 “从哪个项目开始排队?” 后来大家玩的尽兴,祁心一身装扮又总让游客误以为她是景区的工作人员,经常莫名其妙的被别人拉走去合影,所以她背上的书包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落到了韩以诚后背上。 来玩之前李然跟韩以诚一起趴在卧室做了很久的攻略,哪些项目老少皆宜要先刷摸得很清楚,基本上到下午三四点,不是特别激烈的项目就都玩完了。 五个人坐在广场上,人手一个巨大的火鸡腿,祁心啃得满脸是油,脸上粉底蹭掉了一半。 韩以诚:“…待会去厕所把妆卸了吧。” 祁心这次答应的很痛快:“好。” “你俩待会儿带小丫头去玩那些大项目呗,”张玲玉掏出纸来给祁心擦了擦嘴,指着地图上几个过山车的标志,“好不容易来一趟,别让我们俩影响你们。” “啊,”李然有些尴尬,迟疑着问祁心,“那个过山车,你想玩吗,会不会害怕啊?要不算了?” 祁心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不怕,我最期待的就是这个!” 韩以诚想起之前李然坐飞机的样子,以关心为出发点,看着李然问他:“你害怕?要不我陪她去?” 李然内心纠结万分,其实他对于过山车倒不是特别恐惧,只是每次一有失重感就忍不住扯着喉咙使劲喊,那场面想想还是…挺丢人的。 “阿然哥哥害怕吗?”祁心也侧着头问他,脸上略微有些失望的表情,大概还是想和李然一块坐过山车。 算了,来都来了。 李然心一横,对祁心笑笑:“怎么会呢,我玩去游乐园玩过山车的时候,你还在幼儿园流口水呢!” “那正好,”张玲玉把地图塞给李然,拍了一把李卫国,“你要去跟他们赶时髦吗?不去的话陪我逛逛门口那几个店?” 李卫国对之前那个室内4D电影都心有余悸,更别提那么老高的过山车了,吓得赶紧摆手。 “逛,我跟你逛,让孩子们玩去吧。” 于是,真·胆大少女祁心,真·无知者无畏韩以诚,假·赶鸭子上架李然,就一同站到了那看着就异常狰狞的过山车底下。 比起自己,李然其实更担心韩以诚,他知道这人从来没来过游乐场,是真的不知道坐过山车的感觉,就像当初喝酒不知道酒量是一个道理,胆量全靠无知撑着。 “那个,老韩啊,你得有点心理准备,过山车这东西其实真的,还挺恐怖的。” 韩以诚一脸冷漠,仿佛头顶上传来的杀猪般的尖叫都与他无关。 “看着不危险。” “这看着不算危险???”李然突然冒火,觉得自己的好心全被当成了驴肝肺,“你看那个弯,几乎就是垂直的,我以我做过那么多次过山车的经验跟你保证,你从这上面下来,腿绝对是软的。” 韩以诚若有所思:“可是,按照物理定律来说…” 他看到李然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果断生生止住后面要说的话。 “这样吧,”李然指着旁边那个卖小动物头箍店铺,冲韩以诚打了个响指,“你要是害怕了,今天剩下的时间就得买那个猫耳朵戴。 韩以诚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有没有害怕?” 李然也跟着勾起嘴角:“就你,撒个谎我都能看出来,更别提害怕了,反正到时候我能看出来,以我说的为准。” 韩以诚点点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这不讲道理的“霸王条约”。 说话间,三个人就排到了队伍最前端,也许是老天爷也对这场赌约“好奇”,好巧不巧正好把他们三人安排到了过山车第一排。 当安全带扣紧的那一刻,李然已经没工夫担心韩以诚会怎么样了,以往的过山车都没有现在卡住他的这个惊险,整个人是被吊在半空中的不说,尤其是那几个大垂直弯,都扎到地底下去了。 韩以诚最开始是真心觉得没事,然而等到爬坡爬到一半的时候,是真心怕的不行。 这种藏在人类基因里的恐惧是理智控制不了的,尤其当过山车攀升到顶点时,那高度,那冷风,那即将到来的坠落,即使韩以诚将牛顿定理背的再牢,此时也无法召唤牛顿从棺材板里爬出来救他。 然而山车依然缓缓潜行着,锁链纠缠运作“哒哒”声刻不容缓,逐渐放慢的声响宣示着最顶点的到来。 这一刻被拉得无限漫长,韩以诚指节都在一旁栅栏上捏的泛白,他心跳砰砰的加速,脑内莫名开始走场回马灯,韩以诚突然有一种荒唐的想法。 万一落下去便没了明天,我现在该做什么? 于是在那百米高空中,韩以诚怀着下一秒丧命的决心,电光石火间,他使劲把头转向左边,想最后看一眼李然的脸。 此时李然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终于撑不住面子一把攥住了韩以诚的手腕。 于是韩以诚在视线清晰时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李然扭曲到极致的表情,他觉得手上一暖,紧接着腿就酥.麻了,耳边瞬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惨叫声。 这种心脏猛然攥紧的失重感确实可怕,三四秒的时间却格外磨人,也许是那个过程中“时间”本身已经没了意义,只剩飙升的肾上腺疯狂上头。 韩以诚感觉下.半.身都被重力折断了,身体好像还有哪里也在疼,但奈何颠来倒去大脑分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只听到李然嗓子都喊变声了还在关心自己。 “害怕就喊出噫呀呀哎呀呀呀呀啊啊咿呀咿呀——” 最后过山车绕回到起点时,李然几乎都说不出来话了,韩以诚面上还算冷静,但内心早已崩的七零八落,只有祁心一人猛地拍下手,是由衷的开心。 “好爽!” 韩以诚强装淡定的从过山车上下来,脚落地的一瞬间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好在旁边有个护栏扶了一下,才没有使他在异国他乡颜面扫地。 他跟李然双双沉默着走下楼梯,各自安定情绪。 “是不是不怎么可怕,”祁心蹦蹦跳跳的跑在前面问他们,“韩以诚你好厉害,都没听到你叫!” 韩以诚勉强笑了一下:“哈哈,还好。” 好在祁心的注意力很快被别的事情转移了,她看到街角有卖冰淇淋的小车,便一阵风似的过去买吃的,留惊魂未定的两人相互搀扶。 “我脖子疼,”韩以诚后知后觉的说,“在上面扭了。” 李然揉了两下自己的喉结,郁闷道:“我嗓子疼,在上面光顾着喊了,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没事,”韩以诚说,“我没听到。” 韩以诚说的是实话,李然的尖叫声他确实听得不真切,毕竟自己已经几近昏迷,自然无暇顾及旁边人在喊什么。 “害怕吗?”李然问他。 韩以诚乖乖承认:“怕。” “猫耳朵买不买?” “买。” 最终,李然心满意足的,把那只粉色的猫耳朵套到了韩以诚脑袋上,韩以诚本人好像也不怎么抵触,不同颜色的一买就是两个,多出的那个还塞到了李然的包里。 “你买这么多干嘛?又用不上。”李然舔着冰淇淋问他,此时夜色降临,园区内男女老少游客全都聚到了广场上,等待最终城堡上的灯光秀。 韩以诚脸红了,轻声嘟囔了一句“用得上”,正好被响起的音乐遮住,没让李然听见。 夏天夜晚的风很凉爽,各色灯光配合着音乐搭载城堡上视觉效果非常震撼,就好像这里真的是在电影场景中一样,神秘而浪漫。 周围不少人举起手机录像,李卫国也掏出手机来,倒腾了一会儿也没调明白夜间录像的参数,反而被张玲玉一巴掌把手机拍回去。 “好好看,这时候照什么相啊,”针对李卫国,张玲玉嘴巴还是很毒,“你个土老帽。” 李然笑笑,侧头看了看韩以诚,灯光明暗在他好看的脸上交相辉映,再加上他脑袋上顶那双违和的猫耳朵,显得韩以诚格外可爱。 按道理说这些玩意应该是小孩子才会喜欢的东西,大人也就看个乐儿,可听着听着音乐,李然却莫名其妙的湿了眼眶,鼻子也酸酸的。 这部电影他和韩以诚一起窝在客厅沙发上看过,两个人当时打打闹闹,吐槽比感动来的还多。 李然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感动的情绪,但他此刻不想忍着,就一把拽过韩以诚的手,跟他十指相扣,用韩以诚的手背抹掉自己眼角的一滴眼泪。 韩以诚吓了一跳,赶忙把李然拉到一旁,把他拥到怀里。 “怎么哭了?” 李然“嘿嘿”了两声,侧头亲了亲韩以诚的脸颊,把下巴放到他的肩膀上。 “高兴的呗,”李然说,“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烟花,被美哭了。” 韩以诚也笑了,他拉开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正好能让李然看到他眼睛里光亮。 “弱。”韩以诚说。 “怎么弱了,”李然不服气,鼻子里哼了一声,“说的就跟你见过一样。” “我见过。”韩以诚扬着嘴角,语气平静而笃定,“早在几年前,我就见过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