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密令》作者:栩微 文案 重生后,尚贤成为了无垢司的捕快奚敏,她在为家族平冤的过程中,发现了隐藏在朝堂十多年的危机。 不仅如此,她还结识了镇守北方的大将军,那个助她重生的人。 ——就是说,事业和爱情咱都要。 ——SC HE 1V1 内容标签: 强强 天之骄子 重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奚敏、武去拙 ┃ 配角:周欢、许慈甫、楼光峥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事业和爱情我都要 立意:责任感 第1章 楔子 “噗通”一声,尚贤坠入湖水之中。 此刻,尚贤的意识模糊,不知道自己正往湖水的深处沉去。越到湖的深处,周围的光亮就越微弱。 “奚大人,奚大人!” 尚贤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叫喊,可她知道,对方不是在叫她。 她不是什么奚大人。 虽然呼喊声不属于她,但她的意识还是一点点地恢复了。她蓦地有窒息的感觉,耳边还充斥着湖水的流动声。湖水猛地灌入口鼻,呛得她顿时清醒过来,待她明白自己的处境后,连忙摆动双手和双脚,拼命地向上游去。 为了不让更多的湖水进入口鼻,她努力地让自己憋住气、往上游。然而湖水紧紧地拉扯着她,她每往上游一寸,湖水便拽着她向下沉一寸,时间一长尚贤便精疲力竭,再也没有力气反抗湖底的引力,又缓缓地沉下去了。 尚贤感受着自己逐渐微弱的心跳,全身疲惫。 这是,又要死了么……她绝望却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奚敏,奚敏!” 头顶又传来了那个声音,可她没精力去理会。尚贤闭上眼睛,痛苦的回忆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之中。 尚贤的父亲,兵部尚书尚大人被指责造反,尚贤闻讯后千里迢迢从江湖赶回京城却只能看见父亲被高悬在闹市之上的头颅。 尚氏一家被流放,途中遭遇刺杀,她冲上去对付那群刺客,奈何敌众我寡,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族人被杀光。 尚贤一路逃亡,可惜最后还是被刺客们追上。彼时她身处悬崖之边,崖底是翻滚的江水。 她看着眼前步步紧逼的刺客,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悬崖。 思及此,她突然察觉到自己所处的状况不对劲。那江水浩浩汤汤,但现在她一点儿翻腾的感觉都没有,甚至觉得环境安宁。 “尚贤,尚贤!” 那声音再次响起,而且这次叫的是她的名字。 尚贤听着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声音,忽然想知道是谁在呼唤自己。她慢慢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可惜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尚贤,尚贤——” “抓住我的手!” 话音未落,尚贤的手便被人紧紧握住。那双手温暖又有力,仿若寒日里的骄阳,驱散了冰水的寒气。 暖意从手心传来,尚贤顿时有了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尚贤紧紧地抓住那只手,借助对方的力量拼尽全力向上游去。 尚贤睁开眼睛,她想看清那人的面孔。但那人的头发飘散在水中,遮住了她的视线,故此她依然看不清他的脸。 只知道那是个身材高大的少年。 尚贤来不及多想,快速地向上游去。此时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像飞燕一样轻盈,她一跃而起,蹦出水面。 醒来时,尚贤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屋子,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但干净整洁。 尚贤掀开被子下床。她往外走,心里则疑惑着她明明被人追杀而跳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有……救她的那个年轻人,是谁? 尚贤走到一个梳妆台前,她侧首看向台上的铜镜,铜镜里有一张陌生的脸,这张脸干净英气,却略显苍白。尚贤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镜子里的人也有同样的动作。 尚贤冲过去抱起镜子对着它看,她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连连摇头。 这不是她的脸! 一瞬间,尚贤惊得呼吸不稳、失魂落魄,她连连后退,一连撞倒三个凳子,屋子里顿时闹出不小的动静。 第2章 重生 周欢匆匆地赶到奚敏的院子,着急地问守在门外的小师妹:“阿敏醒了?” 小师妹看到周欢来了,连忙点头:“嗯。就是……就是奚师姐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听到小师妹说奚敏醒了,周欢松了口气:“没事儿,阿敏刚醒,看起来不好也正常。” 小师妹道:“也是,醒来就好。奚师姐都昏迷三天了,连大夫都说如果奚师姐再不醒,恐怕永远都醒不来了。” 周欢让小师妹去忙自己的事情,自己则敲门进屋。周欢来到内室,看见了坐在梳妆台前的尚贤。尚贤穿着蓝色布衣,抱着铜镜看自己。她如此安静老实,像是失了魂儿一样。 “感觉好点儿了吗?”周欢走到尚贤的身边,关切问道。 尚贤转头看向他。 “周欢?”尚贤蹙眉,“是你啊。” 无垢司的周欢大人,她以前见过几次。 “周什么欢,师兄都不知道叫了,真是没大没小。”周欢不满道,“不过,看在你好不容易醒来的份儿上,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 尚贤没理他,转回头看镜子,继续对着这张陌生的脸发呆。 镜子里的女子容貌姣好,就是脸色有些苍白。 第一次看到这张脸的时候,尚贤惊慌失措,不过当她慢慢平静下来之后,便开始思考发身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她的父亲被冤枉造反,皇帝下令斩杀父亲后,还流放了尚氏一族。尚家在被流放的途中被一群刺客追杀。尚贤一个人重伤逃出,可最后还是被刺客们追上,刺客们将尚贤逼到一个悬崖边,她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了悬崖。 尚贤坠入江水,被翻滚的江水卷走,她撞到了礁石,昏死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尚贤已身处深湖之中。 起初,尚贤以为这仅仅是梦,现在看来,这不能单单地说是梦了,这是像梦一样的现实。 太玄乎了。 她重生了,重生到了无垢司女捕快奚敏的身上。 尚贤觉得这事儿过于荒谬,不由露出诡异古怪的笑容。 “我说……”周欢抬手在尚贤的面前晃了晃,“阿敏你在想什么呢?”他凑到尚贤旁边和她一起看镜子,“你怎么突然想起照镜子了。” 尚贤注意到周欢正通过镜子观察自己,于是她放好镜子,侧首打量周欢。 周欢的身形和在湖里救她的年轻人差不多,会不会是他救了自己呢?应该不是吧,毕竟声音对不上。 尚贤收回目光。 “阿敏你到底怎么了?”尚贤不说话,神情又有些古怪,这让周欢哭笑不得,“小师妹说得对,你的状态确实不太好,但是你以前又不是没受过重伤,经历了那么多生死眼睛都不曾眨过,这次怎么落个水就神志不清了呢?” 尚贤闻言蹙起眉。 落水?奚敏大人是落水而亡的吗?怪不得她是在深湖里重新恢复了意识。 尚贤长叹一口气,问周欢:“今天是什么日子?” 周欢想了想,回答:“八月五啊。哦对了,你昏迷了三天。” 尚贤没管周欢的后一句话,只问:“今年是太成八年?” 周欢闻言虚起眼睛,疑惑地看着她:“废话,不是太成八年是几年,莫非你还想昏迷好多年?” 尚贤想着自己的事情,不理他。 太成八年八月五啊……周欢说奚敏大人昏迷了三天,而距离刺客们对尚家那场刺杀,也过去了三天。 想到这里,尚贤感到愤怒又心酸,不过现在她身心疲惫,无力发泄任何情绪,尚贤紧紧捏着拳头,眼里带了些许戾气。 周欢似乎是觉得尚贤的叹息有些怪异,他听不下去了,忍不住问道:“阿敏,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尚贤又拿起镜子,呆呆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其实准确来说,是看着奚敏的脸。 奚敏大人是习武的,她的眼神会比寻常女子更犀利,这一点,倒是和尚贤有些相像。只不过尚贤常年行走于江湖,全身上下多了分野气,而奚敏身为京城名捕,身上更多的是正气。 同是习武之人,却因环境的不同,让尚贤和奚敏的气质有了这等差异,这也算是尚贤和奚敏大人的本质区别。 尚贤看着铜镜里的奚敏,忍不住伸手去摸铜镜里的那张脸。 无垢司的奚敏大人啊……其实尚贤对此人的印象还挺深的。 奚敏大人武功高强,探案如神,和京城里那些柔柔弱弱的千金小姐们很不一样。尚贤常年行走江湖,自然对奚敏大人这样杀伐果断的女子很有好感。 可是没想到奚敏大人意外坠湖死了,更没想到她重生到了奚敏的身上。事情太玄乎了,尚贤心有余悸的同时还得逼迫自己快点镇定下来,不要害怕不要担忧。 她在心里一次次地告诉自己,她该感到庆幸,庆幸自己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她就不应该逃避和退缩;既然上天给了她这个机会,那她就一定要好好把握;既然她重生到了奚敏的身上,那么就让她……成为奚敏吧。 尚贤的神态逐渐归于平静和正常。 “哎呀别看了。”周欢突然伸手,抢走了尚贤面前的镜子,“你一个月照镜子的时间都没今日多。” 尚贤收回目光。 “可否麻烦你带我到处走走?”尚贤起身,面对周欢。 …… 周欢带着奚敏在无垢司内随意地走着。师弟师妹们看到奚敏师姐醒了,都高兴地跟她打招呼,奚敏则会礼貌地回应。 “阿敏,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和气和客气了?”周欢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解。 奚敏大概能理解为何周欢会露出困惑的表情。据说以前奚敏大人对任何人都没有什么耐心,不会这么好脾气地和别人说话,更不会像现在这样礼貌地跟人打招呼。 “有么?”奚敏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周欢不说话了。 二人相顾无言地来到了一个院子,发现有一人正趴在地上,那人瞪着眼鼓着嘴,手脚撑地,姿态若蛙。 周欢不由大笑出声:“小子,你搁这儿练□□功呢!” 那人是无垢司的陈震,此人对武功甚是痴迷。 陈震转头看到周欢和奚敏,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他跑到二人跟前,笑嘻嘻地喊:“周师兄、奚师姐好。”他看向奚敏,“奚师姐,你可算醒过来了。” 奚敏对着他点点头。 陈震又看向周欢,跟他解释:“周师兄,那不是□□功啦,那是我从尚家捡来的武功秘籍上记载的功法,叫……我看看。” 一听到“尚家”二字,奚敏的心顿时一颤,霍然抬头看向陈震手里的书。 陈震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照着上面的书名念:“哦,叫《无敌超强霸道厉害独特无双功法》。” 周欢的嘴角抽了抽:“这什么东西。” 陈震一脸严肃:“周师兄你忘了,尚家的大小姐尚贤常年行走江湖,每次回家都会带来很多非凡的武林秘籍,据说这本也是其中之一。连尚大小姐的弟弟也曾练过呢。这个呀,可是我跟着别人查封尚家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宝贝。” “你小子胆儿不小啊,居然敢从尚家拿东西。”周欢踹他一脚。 陈震委屈地说:“这不是偷偷在练嘛。没想到刚好被你们撞上了。再说了,周师兄和奚师姐又不是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儿不过就过去了嘛!”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周欢立刻做出那个动作,朝着陈震扬了扬下巴,“你说这样?” 陈震害羞地笑了笑,接着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奚敏,等待对方给自己一个回应。 “奚师姐?”陈震喊了一声。 “别练了,练了也没用。”奚敏淡淡道。 确实没用,因为这东西本来就不是什么武功秘籍,而是几年前她自个儿写出来哄骗弟弟的东西。 没办法,那个时候弟弟见她在江湖上过得自在潇洒,吵着闹着要和她一起。弟弟不会武功,难以在江湖上生存,她自然不会让他跟着自己。但她拗不过弟弟的倔强,无奈之下便随便写了这个所谓的武功秘籍,让弟弟练好了再跟她一起闯江湖。 她能想到弟弟练了几年都无法练好这些招式,却没能想到她再也没有机会带弟弟去闯江湖了。 奚敏突然朝陈震伸出手:“给我吧。” 陈震不干:“奚师姐的武功都那么高强,就别跟我抢了吧。”陈震深知,在无垢司内若只论武功,奚师姐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奚敏道:“都说了这东西没用,你要真想练武功,回头我找个有用的给你。” 奚敏的武功是无垢司内最高强的,她说这秘籍没用,陈震也愿意相信,何况现在她又答应自己要为他找一个更厉害的秘籍。 陈震虽然仍有些犹豫,但还是勉强把东西递给了奚敏:“奚师姐,说到做到啊。” “知道了。” …… 周欢带着奚敏继续往前走。 “阿敏。”周欢忍着笑,“我实在想不出你练□□功的模样。” 奚敏侧首瞪他:“都说了这东西没用,没用的功法谁去练啊。” 周欢不信:“那你还跟人家陈震抢东西。” 奚敏翻着那本册子,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她想象着弟弟做这些奇怪动作时的场景。因为当初是抱着捉弄弟弟的心态,所以她写的画的这些文字和动作图都非常滑稽可笑。 “周欢。”奚敏不再翻小册子,她停住脚步转身看对方,“问你一个问题。” “先叫师兄。”周欢双手抱胸,挑了挑眉,“你这丫头,自从醒来以后,一声师兄都没喊过。” 奚敏没有回应周欢,而是继续说自己的话:“可以跟我讲讲尚家的事情吗?” 周欢是无垢司的大师兄,他的想法,不仅是他本人的想法,还是无垢司全体人员的想法,甚至还可以说是掌管无垢司的皇帝的想法。 “你……”周欢撇撇嘴,“算了,不跟你计较了。”周欢说道,“尚家的事情,别人可不敢在我跟前提,我也懒得跟人家说。阿敏,也就是你这个师妹了。” 周欢说道:“尚家的事情是我处理的,可以说,我是对此事最了解的人之一。” 他处理的?奚敏立刻竖起耳朵。 “前段时间平西王起兵造反,兵部尚书尚大人准备与他里应外合,不过被刑部尚书卢大人提早发现并举报,陛下得知此事后命我调查,结果出来之后,陛下一怒之下便下令斩杀了尚大人,还将尚家的人悉数流放。” 奚敏蹙眉。平西王有没有谋反她不知道,但是她的父亲尚尚书绝不可能与人合谋造反。 周欢看了奚敏一眼,继续道:“听说尚氏流放途中遭遇刺杀,全死了。”他叹了口气,“尚氏也真够惨的,一个人都没留下。那尚家大小姐更惨,她连夜从江湖赶回京城,却没想到是回来送死的。” 这话周欢倒没说错,她当时一心想救被流放的家人们,没想到反遭毒手。 说起来,当时真够蠢的。 奚敏的眼底闪过一丝戾气,她尽力控制住自己不平的情绪,追问:“卢大人怎么知道尚大人要反?他有什么证据?” 周欢回答:“卢大人从何得到尚大人要反的消息我不知道,他的证据如何来的我也不知道。但我当时确认了证据的真实性、发现卢大人并没有说谎后,便将证据呈给了陛下。” “陛下说,尚家的事情落定后,就该处理带兵来犯的平西王了。”周欢继续道,“这个事儿多亏了卢大人,若非他雇佣江湖高手暗杀了平西王,说不定大渝这会儿已经开始打仗了。” 刑部尚书卢大人雇佣了江湖高手?奚敏隐约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她不会忘记,刺杀尚氏一族和追杀她的刺客们都是江湖上一个杀手组织的人。 “你觉得尚家真的反了?”奚敏收回渐远的心思,如是问。 “不然呢。毕竟证据确凿啊。”周欢道,“难不成你以为这桩案件有问题?” 奚敏不屑地轻哼一声:“以前怎么没听说无垢司三天之内就把事情查得这么明白了?” 奚敏的意思,周欢明白,他道:“你是觉得尚家的事情发生得太快,真相大白得也太快?这个问题我不是没考虑过,但我确确实实核对了卢尚书提供的证据,那些东西都是真的。当然,我也不是傻子,我知道卢大人那么做是在针对尚大人。但我不在意。朝廷的事情我不管,也没资格管,我只需要查好自己的案子就行了。” 这符合无垢司周欢大人的行事风格,奚敏没立场也没资格责怪他。 “阿敏。”周欢忽然收起笑容,“你很关心尚家的案子?” 二人对视良久。 奚敏先移开了目光。她说:“我们做捕快的,不就是为了还受害者一个真相么?”奚敏低下头,“可如今的结局,不是尚家的真相。” 周欢不语。 就在二人相顾无言时,一个师弟小跑着过来了:“周师兄,你昨天说今日未时要去定远将军府吊唁,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奚敏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她忙问那师弟:“定远将军府出什么事了,谁死了?” 不等师弟回答,周欢先开口了:“是定远将军过世了。这是你落水后一天的事情了。定远将军和几个朋友一起去浪山打猎,没想到他从一个高台上摔下来,死了。” 奚敏忍不住蹙眉。 戎马一生、战功赫赫的定远将军居然就这么死了。 这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情,但没办法,就算定远将军是行伍出身,身体强壮,可他毕竟老了,经不起摔。 “阿敏,要不和我一起去?”周欢提议。 “算了,我就不去了。”奚敏一口回绝,转身就走。 她虽为定远将军的死感到惋惜,但她和对方毫无交集,也没有必要的理由去给他吊唁。而且这会儿定远将军府肯定有很多人,她还没有想好如何以新的身份去面对那么多的人。 没等奚敏走出几步,师弟又告诉了周欢一个事儿:“对了周师兄,武去拙将军好像也是今天去定远将军府。” 第3章 将军 奚敏和周欢一同来到定远将军府,平日里清净的将军府,因为许多人来吊唁,比以往吵闹了不少。 奚敏看着定远将军府的牌匾,没想到自己还是来了。 主要是因为无垢司的那位师弟说了,武去拙将军也要来。 奚敏有事要找武去拙。 奚敏和周欢一起走进定远将军的灵堂,只见房内赫然摆着一口棺材,周围跪着几个定远将军的子孙。 周欢和定远将军的大儿子展将军打了声招呼,便拉着奚敏走过去跪下、点香、烧纸。 奚敏看着定远将军的牌位,心里思衬着什么。 “展将军,节哀。”周欢走到展将军面前,如是说道。 展将军道:“多谢周大人。辛苦你和奚大人跑这一趟了。奚大人前些日子不是落水昏迷了吗,什么时候醒的?” “今天刚醒的。” 展将军点了点头,突然有意无意地来了一句:“这段时间,京城发生的事儿可真不少啊。” 周欢应了一声表示赞同:“是挺多的,尚大人造反被发现、尚氏全族人悉数死亡、阿敏落水昏迷、定远将军打猎从高台上坠落而亡……”周欢叹了口气,“希望后面别再有什么事儿了。” 这时,定远将军府的管家来到展将军的身边,拱了拱手:“老爷,武将军来了。” 听到“武将军”三个字,奚敏下意识地往门外看去。 “请他进来吧。”展将军道。 “是。” 奚敏的心思在这一刻千回百转。 周欢道:“武将军年纪不大,但是惊才绝艳,尤其擅长排兵布阵,自三年前他奉旨镇守北方后,北方的靖国就再也不敢来大渝的边境捣乱了。” 展将军附和:“是啊,就连我父亲生前也常夸他。” 奚敏一直看着门口,夏日的阳光投射进来,洒了一地的光辉。 不多时,有一个年轻人进来了。这个年轻人身形颀长,他背着阳光、踏着地上的光辉大步走来,整个人看上去甚为耀眼。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大将军武去拙了。 “武将军是今年七月份回来述职的吧,是不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回北方。”周欢继续小声地和展将军说话。 “应该是的。” 周欢和展将军你一言我一语的时间,武去拙便为定远将军上完香了。 武去拙对展将军拱了拱手,说道:“定远将军一身戎马,赤胆忠心,对于他的离世,吾等后辈深感惋惜和不幸。不过斯人已逝,还望展将军节哀顺变。” 他的声音很特别,奚敏总觉得在自己那儿听过。 武去拙和展将军打完招呼后,又和周欢说了几句话,接着周欢指了指奚敏,对武去拙介绍道:“武将军,这位是我的师妹奚敏。” 奚敏对上武去拙的眼睛。 武去拙笑道:“奚敏大人,久仰大名,幸会。” 这声音,这语气……奚敏的心跳陡然加速。 她想起来了,这声音和她在湖里听到的呼喊声一模一样。可是武去拙并不认识尚贤,他喊奚敏的名字就算了,怎么可能喊得出尚贤的名字。 “阿敏。”周欢打了打奚敏的肩膀。 奚敏回过神来。 “哦,武将军,幸会。”她想了想,最后决定直奔主题,“对了,我有件事情需要和武将军单独谈谈。武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 奚敏和武去拙来到定远将军府的一个侧院,侧院草木繁茂,鸟语花香。 “冒昧请武将军一谈,还望武将军不要介意。”奚敏先客气一番,然后开门见山,“如果我没有记错,前几天被说造反的平西王的副将于道促将军,曾经是武将军的副将,对吗?” 武去拙感到疑惑又惊讶。 他道:“平西王和兵部尚书尚大人密谋造反的事情才过去不久,没想到奚大人还敢提及此事。” 奚敏不语。 武去拙没有深入想下去,更没有多问,他只是笑了笑,还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于将军曾经是我的副将。” 奚敏追问:“那武将军了解此人吗?” 武去拙点头:“我手下的人,我当然了解。不过……”他顿了顿,“你也知道,平西王和尚大人造反,身为平西王的副将,于将军自然不会有好下场。但据我所知,于将军还没有落网,他仍在叛逃。” 没被抓到就好。 奚敏松了口气。 平西王有没有造反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的父亲尚大人绝不可能参与了此事,这其中肯定有人陷害尚尚书,坑害尚家。 她要为尚氏一族报仇,她要找到伤害尚氏的幕后黑手,将其绳之以法。 于将军不仅是平西王的副将,还是她父亲的学生,既然于将军是那场“叛乱”之中的唯一幸存者,那么只要奚敏找到他,总会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武将军可知于将军的老家?”奚敏问。 “知道。”武去拙点头,意味深长地笑道,“奚大人若是要去的话,有空我带你去。” 他这么主动地提出帮奚敏一个忙,奚敏不得不变得警惕。但是奚敏没有直接拒绝,她犹豫一下,最终还接受了:“好,那就先谢过武将军了。” “在那之前,我也想问奚大人一些问题。”为了避免奚敏拒绝,武去拙特意补充,“我都老老实实回答了奚大人这么多问题,奚大人不介意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武去拙能问的问题,无非有关她和尚家。谁让她现在是无垢司的捕快,问这种问题,任谁都会感到疑惑的。 奚敏不打算回避,她落落大方地点头:“你问。” 武去拙也不客气,直接就问:“你和尚家有什么关系?” 奚敏愣了愣,她还以为武去拙要问她为什么这么在意平西王和尚氏密谋造反一事,她可没想到武去拙会这么问。 若是前一个问题,她大可以说是自己身为无垢司的捕快,在意此等朝中大事并无不妥,但是武去拙问出的这个问题…… 好像有些莫名其妙。 奚敏大人能和尚家有什么关系? “身为无垢司的捕快,我认为我有必要了解大渝的每一件重要事件。而我坠湖昏迷的事情想必武将军也听过了,平西王和尚氏的事情发生在我昏迷期间,我问武将军那些问题,只是想弄清楚事件的始终而已。”奚敏偷换概念。 武去拙却不吃这一套。 她解释了为何要问他那些问题,却没有说自己和尚家的关系。 “奚大人可能没理解我的意思。”武去拙笑着重复,“我是问,你和尚家的关系。” “尚尚书为官勤恳老实,我不相信他会做出造反的事情,所以想搞清楚此事的原委。”奚敏一脸无语,“我这么说,武将军满意不?” “不满意。”虽然奚敏已经没笑了,但武去拙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我还是不知道,奚大人和尚家的关系。” “尚家的大小姐尚贤常年行走于江湖,武功高强,性子极好,和我性格相投,我与那尚大小姐关系不错。”奚敏沉着脸,胡编乱造。 武去拙比她想象中的难对付。 关键是他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啊,有哪个正常人会问奚敏大人和尚家有何关系。 武去拙看着奚敏愤愤的表情,轻笑出声:“奚大人,别紧张,我就是随口问问。” 谁紧张了。 奚敏不满地看他。 “奚大人放心吧,我这人最是守信用,答应别人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我会找个合适的时间,带你去于将军的老家的。”武去拙的笑容淡去,郑重道。 “这可是你说的。” 奚敏道,“那么武将军请便,我先行一步。”走了两步,奚敏又转过身,严肃地对武去拙道,“今日见面说的话,希望武将军不要外传。” 武去拙常年不在京城,他不会是谁的麾下,所以奚敏不担心他知道自己的目的,但若是让有心人知道她在查尚家的事情,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放心,我这人很是可靠,不会乱说话的。” 最是守信用、很是可靠,他还真是自恋。 奚敏没好气地看了武去拙一眼,接着转身离开了。 第4章 故友 奚敏和周欢回无垢司的路上,周欢的第一句话就是:“阿敏,你和武将军都聊了些什么哦?”虽然奚敏和武去拙也没出去多久,但周欢好奇,忍不住问问。 武去拙从北方回京城不过一个月,周欢对那人还不是很了解,但他知道,年纪轻轻就当上大将军,还深受皇帝信任,武去拙此人肯定不简单。 奚敏停住脚步。 “怎么了?”周欢问。 “你如何看定远将军的死?”奚敏反问。 “他不就是意外从高台上摔下来了么……”周欢道,“莫非你怀疑有人要害定远将军,故意引定远将军上了那被提早做了手脚的高台,致使他不慎跌落?” 周欢不愧是经验丰富的捕快,奚敏那么随口一说,他就能有此推测。 奚敏定定地看着周欢,周欢则尬尬地咧嘴笑了笑,他说:“不至于吧,定远将军老早以前就不管事了,他能威胁到谁的利益,又有谁想害他啊。” 这些话不是没道理,可奚敏就是感觉定远将军的死是有人在暗中捣鬼。不然,定远将军那么小心的人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地从高台上坠下,甚至当场摔死。 “你要是手头上没什么事儿,能不能麻烦你查一查定远将军的案子。”奚敏正视周欢,认真说道。 奚敏大人以前可不会这么客气地跟周欢说话,更不会把感兴趣的案子丢给别人去查。对此,周欢感到疑惑。 “我有另外的案子要查。”奚敏见他眼神不对,连忙补充道。 她得亲自查清楚尚家的案子。 当然,此事暂时不能告诉周欢,毕竟尚家的案子是周欢一手查办的,若让对方知道自己又在查这件案子,始终不太好。 闻言,周欢的疑惑之色消退了些。他道:“行,我会关注此事的,你放心吧。” 奚敏颔首:“好。” 这事儿说完,他们便继续往前走,直到走到一个巷子口,奚敏又停下了脚步。周欢以为她又想起什么事情需要交代,没想到对方只说:“我想一个人到处走走,你先回去吧。” 周欢愣了愣,但很快回过神来,他说道:“你独自静静也好。我先回去了。”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奚敏,“记得早点回来。” “知道了。” 与周欢分别后,奚敏穿过这个深巷,来到京城另一条繁华的大街。奚敏又弯弯绕绕走了几条街巷,终于停在了一座府邸前。 尚府。 也可以说是被查封了的尚府。 尚贤的母亲尚夫人喜静,父亲尚尚书便在京城较偏的地方选了这么一所宅子。 尚府的地理位置虽然偏,以往却有不少人来此拜访。然而自尚家出事后,此地就只有稀稀拉拉的平民偶尔路过了。 据说尚家出事以后,不少富豪和官员想要买了尚府宅邸,可皇帝非但没允,反而将尚府赠给了尚尚书的学生许慈甫,也就是如今的新任兵部尚书。 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 奚敏抬头看着已经蒙了些许灰的尚府匾额,心里感到落寞。 这陌生又熟悉的府邸,就是她的家。 说陌生,是因为这里太过冷清和萧瑟;说熟悉,是因为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木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奚敏想进去看看,可是府门已经被锁了,她没有钥匙,根本进不去。 奚敏想了想,准备从后门翻墙进去。而就在奚敏开始转身的时候,她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了马蹄声,且那声音越来越大。 奚敏的余光瞥见一个人正疯狂地策马奔来。 最要命的是,马的正前方的不远处有一个老婆婆在慢吞吞地走着。 “闪开!” 马背上的少年大喊,可是老婆婆年纪大了,耳背,听不见,所以她依然自顾自地慢慢走着。 台阶上站着的奚敏一时也考虑不了那么多了,就一瞬间,她猛地冲了过去。 策马的少年已经在勒马了,当看到有个疯子突然窜出,搂着老婆婆就往一边扑时,他火气顿时上来了。 奚敏带着老婆婆一起扑在一旁,马也停下了。 马蹄重重地踏下,就停在奚敏的正后方。 差一点,就差一点。不管是策马的少年勒马慢一点,还是奚敏扑得慢一点,都会出人命的。 “你疯了吧。”少年气冲冲地翻身下马,对着奚敏大喊。 奚敏没理他,而是扶起老婆婆,问对方:“老人家,您还好吧?” 老婆婆被吓得惊魂未定,她颤巍巍的手被奚敏紧紧又柔柔地握住,许久才回过神来。 奚敏不说话,身后的少年就更生气了。 “喂,我跟你说话呢!”他嚷嚷。 奚敏还是不理他。 “还好还好,就是有点吓人。”老婆婆喘着气说,“姑娘,多谢你了。” “不客气,您人没事就好。”奚敏笑道,“您家住哪里,我送您回去吧?” 不等老婆婆回答,少年先发火了。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被无视和忽略的少年愤怒道。 少年恼极,一气之下抓住奚敏的另一只手就将她往自己这边转,为了不连累老婆婆,奚敏下意识放开了握着对方的手。 少年的力气很大,奚敏被他扯着转过身,这还没完,她被他猛地推到了墙上,若非她反应快,用胳膊抵在墙上,恐怕她这脑袋就要撞上墙了。 当策马的少年看清奚敏的脸后,不由冷笑着松了手:“我当是哪家的小姐如此狂妄呢,原来是无垢司的奚敏大人。” 奚敏唇角一扬:“哦,楼世子啊……” 别来无恙。 她淡然地看着楼光峥。 没想到她重生归来,遇到的第一个故友便是他。淮南王世子、她的好朋友,楼光峥。 “你怎么会在这儿?”楼光峥冷眼看着她。 “怎么着,碍着世子了?”奚敏以从前的相处方式和楼光峥说着话。她想,就算她这么跟楼光峥说话也没什么,毕竟楼光峥最多觉得她奇怪,他绝对猜不到她的真实身份。 重生啊,多么神乎其神的事情,若非奚敏亲身遭遇,她也不可能会想到这世上居然会有如此玄的事情。 没了身份上的担忧,奚敏和别人相处起来自然不会有过多的顾虑。 楼光峥凉凉道:“奚敏大人怕是不知道这是何地。” 奚敏侧首看了一眼尚府匾额,随口说:“不就是尚府么?” 不就是? 楼光峥冷笑:“你知道这是尚府还来干什么?嫌命长,还是嫌无垢司的事儿不够多?”自尚家出事后,官员们不是诋毁尚家就是远离尚家,谁会像奚敏这样专门往尚府跑? 奚敏道:“我就是路过。” 楼光峥黑着脸,却没有说话。 “我路过倒也罢了,楼世子怎么也来了这儿,难不成你也是路过?”奚敏问。 “你管我?”楼光峥冷着脸,瞥了她一眼。 奚敏不跟他说话了,她绕过楼光峥,去扶他身后的老婆婆:“老人家,您家住哪儿,我送您回去吧。” 老婆婆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家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呢,这天色也不早了,姑娘还是早点回去吧,别让家人担心了。” 奚敏说:“没事儿的。”她坚持,“走吧,我送您。” 老婆婆只好应下:“那就麻烦姑娘了。” 奚敏扶着老婆婆离开了此地,走之前她没忍住,回头看了楼光峥一眼。恰好,楼光峥也在看她。 楼光峥蹙起眉头,心情忽然复杂起来。 为何奚敏大人能给他一种奇怪却又熟悉的感觉?她就像是他那一个明明消失了没多久,却让他感到消失了很久的朋友一样。 楼光峥在原地站了许久。 …… 偶遇楼光峥一事让奚敏的心情轻松了一些。 见到第一个故友,就会见到下一个。奚敏很期待和故友们重逢的时候,纵然这只是她单方面认为的重逢。 家人们已经不在了,这世上能给她安全感的人,只剩下她的朋友了。但不管怎么样,如今的她只想好好地活下去,为家族雪冤、为家人报仇。 一路上想着自己之后的打算,奚敏很快就回到了无垢司。让奚敏没想到的是,周欢就在她的房间里坐着等她。 “阿敏你跑哪儿去了,这么晚了才回来。”周欢一看到奚敏,就起身走向她。 “遇到了一个老人家,送她回家去了。”她只字不提遇到楼光峥的事情。 周欢夸她好心,又寻思着以前的奚敏可不会这么闲。 “对了,晚上我还要出去一趟。你能否再帮我一个忙。”奚敏道。 “你说。” “你约刑部尚书卢大人出去出顿饭。” 周欢盯着奚敏思虑片刻,最终答应下来。 华灯初上,深宅大院的人们纷纷上街游玩,街道很快就热闹起来了。 大街很热闹,深巷却静谧无声。有一道黑影快速地穿梭在在各个巷子里,黑影运动的速度很快,无人察觉,无人注意。 黑影来到刑部尚书卢大人的府邸后门,在卢府旁边的一棵大树之后停下。通过此人露在外面的双眼不难发现,这个穿着夜行衣飞越于各街巷的女子,正是奚敏。 奚敏跳上树,观察卢府后院的情况,待确定四下无人后,她“嗖”地一下便窜到了卢府后院的高墙上。 奚敏从怀里拿出一份地图,对比着卢府的结构瞧了瞧。 这份地图是她想办法从无垢司拿来的。无垢司由皇帝直接管理,拥有不少别的机构没有的权利。 比如无垢司掌握着朝中各大重臣的宅院布局图,而无垢司的捕快可随时取阅那些图纸。 奚敏对比完卢府实景和图纸后,便揣好了图纸,再次观察卢府院落。 一小队卢府侍卫从对面的走廊经过,奚敏隐藏好自己,等对方走到没影儿后,立刻从墙上出现,她翻身下墙,稳稳落在内院地面。奚敏靠着墙壁,朝一个方向小跑而去。 奚敏根据地图来到了卢尚书的书房附近,但她没有立刻闯过去,而是在书房旁边的一棵树后躲着。 奚敏抬头看了看书房的房顶,思虑片刻,她窜到书房的另一头,在靠近一堆木柴的地方接了一条长长的导火线。奚敏用打火石点燃了导火线,立刻回到书房,这一次,她丝毫没有犹豫,直接跳上了书房房顶。 意料之中的,她刚跳上屋顶还没站稳,身后便有疾风呼啸而来。 这不是普通的风,而是武功高手一掌打出的掌风。 奚敏稳住下盘,继而快速地旋身躲过。未等她缓一口气,那武功高手又连续劈来几掌疾风,让奚敏防不胜防。好在奚敏常年行走江湖,有较强的自保能力,就算是面对突如其来的暗杀,她也能让自己免受伤害或者少受伤害。 暗中的高手见她没有被自己的掌风伤到,终于还是现了身。 是一个扛着大锤的壮汉。 那壮汉不再劈掌,他看到奚敏后,二话不说便取下锤子朝她冲过来,看样子是想和奚敏打近身战。 奚敏不是来打架的,所以她见状拔腿就跑,谁知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拿着剑的蒙眼女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前面是手握铁剑的女人,后面是扛着大锤的壮汉,这二人看起来都不好对付,奚敏却毫不犹豫地朝蒙眼女人冲去。 蒙眼女人听到声音,立即举起剑来,她正预备和奚敏恶战,却听到书房某处传来了轻微的轰炸声。听到这个声音,女人一不留神,奚敏就已经趁机侧弯着身子越过了她,往她后方逃离了。 “听声你继续追,我去看看书房的情况。”壮汉注意到了书房附近的火,他暗道不妙,对女人大喊。 女人当即转身去追奚敏。奚敏什么都不管,只顾着逃。 蒙眼女人听声身轻如燕,步步紧逼奚敏。奚敏也不傻,她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便朝着人群密集的街道跑去。 听声很快就追到了奚敏,手中的剑刺向奚敏,每一招都是杀招。 奚敏边打边往后撤。她没带武器,和听声打起来甚是吃力,不一会儿左右胳膊便受了伤。 奚敏跳上一个房顶,捡起上面的瓦片用力地往各个方向扔,瓦片划过半空,传出“呼呼”的声音。 听声一时找不到奚敏的方向,回过神来的时候,奚敏再一次跑远了。但听声并未放弃,她很快又追上了负伤的奚敏。好在奚敏依照方才的法子逃过几次,最终逃到了闹市。 奚敏站在一个屋顶上回头看,听声呆在原处,看样子是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了。 奚敏松了一口气。 第5章 思虑 奚敏回到无垢司,找到一个药箱。还好奚敏大人也是习武之人,房间内存放着常用的药膏等物。 奚敏熟练地给自己上药、缠绷带。 申时刚过,周欢敲门后推门而入:“怎么有股血腥味啊。”话音刚落,他便看到了奚敏受伤的胳膊,周欢心一跳,问,“阿敏,你怎么受伤了?” 奚敏此刻穿着一件浅色衣裙,胳膊上的血迹尤为显眼,就算她绑了较厚的绷带,血也还是渗透出来了。 “没事儿,小伤。”奚敏道。 “你不会去了卢府吧?”周欢看到奚敏扔在地上的夜行衣便猜到了一二,“卢尚书在卢府留了高手,将你刺伤了?那,他们有没有发现你?” 奚敏一一回答周欢的问题:“嗯,我去了卢府,被卢尚书身边的高手刺伤了,不过他们二人没发现是我。” 那两个武林高手当然不知道她是谁,但被周欢调走的卢尚书肯定会知道。不过没关系,奚敏就是要让卢尚书知道。 奚敏以前不是没受过伤,比这还严重的伤也不知道受过多少次,所以对于她的伤势,周欢没有过于担忧。 周欢问:“你去卢府干什么?” 奚敏转移话题道:“你的关注点不应该在这儿。” 周欢凝眉注视她片刻,然后走到她旁边坐下:“卢尚书身边为何会有如此厉害的高手?” 京城内能打得过奚敏的人可不多,而卢尚书身边恰好就有这样的人,最重要的是,卢尚书竟然能将那两个高手藏得这么好,甚至瞒过了皇帝和无垢司的人。 周欢和奚敏各有各的心思。周欢对那件事感到疑惑,奚敏则在想另外的事情。 其实她今日去卢府只是为了试探,试探卢府是否真的存在这样的人。 上一世,在她还是尚贤的时候,在她被刺客追杀的时候,她注意到那群刺客的身法、招式,和江湖上一个刺客组织里的刺客们一模一样。 那个刺客组织的头目胆子很大,是江湖中唯一一个敢和朝廷作对、敢和朝廷之人做交易的魔头。 当奚敏从周欢口中得知平西王是被卢尚书请来的刺客刺杀身亡时,她下意识地便将两者联系在了一起。 刺杀尚氏一族和刺杀平西王的江湖刺客,多半是同一拨人。换句话说,尚氏一族被刺杀一事,极有可能与卢尚书有关。 关于这个想法,起初奚敏只是猜测,而今夜的试探则让她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因为她能肯定,今夜在卢府对她动手的两个高手,都是江湖上那个刺客组织的头部刺客。 “你可听说过苍狼组?”奚敏问道。 “听过,好像是江湖上的一个刺客组织。”周欢道,“据说这个组织不仅做刺杀交易,还做买卖杀手的交易。也就是说,只要花足够的钱,你便可以请苍狼组的刺客去刺杀你的仇人,也可以从苍狼组买刺客保护自己。” 说到这里,周欢停了一下。 “你怀疑……”周欢蹙眉,“今夜伤你的卢府高手,是卢尚书从苍狼组买的?” 奚敏点头。 而且,根据那二人的外貌特征和武功招式,奚敏不仅知道那二人是苍狼组的刺客,还知道他俩的详细情况。 那个用大锤的壮汉名为见言,是个聋子。另一个用剑的蒙眼女人名为听声,是个瞎子兼哑巴。 这二人青梅竹马,后结为夫妻。他们因自身的残缺被人嘲笑谩骂、欺辱折磨,是苍狼组的头目收留了他们并教他们武功,才让他们活到了现在。夫妻二人虽身有缺陷,但他们恰好能够互补,加之夫妻二人自幼相识心有灵犀,联手打起架来难有敌手。而这对夫妻为了报恩,自然而然听命于苍狼组。 江湖上早年还有他们的传说,后来他二人却销声匿迹了。 原来是被苍狼组头目卖给了朝廷的刑部尚书。 也还好奚敏有这个猜测并提早做好了准备,她用小型的火药吸引了壮汉见言的注意,分散了那对夫妻。若非如是,今夜奚敏肯定无法轻易逃出卢府。 “朝廷不少官员都有自己的暗卫,卢尚书买两个江湖高手保护自己,并无不妥吧?”周欢说。 “我也没说不妥。”奚敏道。 今夜之行,她只是想确定心里的想法,而如今,她确定了。 卢尚书就是派刺客灭她尚氏一族的凶手。 奚敏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她不明白,父亲已死,被流放的尚氏一族已经无法对卢尚书造成威胁,为何他还要派人刺杀尚氏一族? 没有人能理解奚敏的悲痛与绝望。 当奚敏听说家中巨变的时候,她日夜兼程地从江湖赶回京城。 当得知父亲已死、家中其他人悉数被流放的时候,她快马加鞭绕道去见自己的亲人。 当看到亲人们在流放途中的客栈里老老实实地休息,却被突如其来的刺客刺杀的时候,她无法控制自己,立即冲出去和那群刺客厮杀。 可是无论她如何努力,无论她多么想改变当时的情况,最后的结局就是她的家人皆亡,她也难逃一死。所有的一切在一夕之间全都变了,她的家没了,她的亲人也都死了。 她不知道她的家因谁而灭,但现在,她至少知道她的家人因谁而死。 刑部尚书,卢大人。 奚敏的眼里充满了怒火,她捏紧了拳头,身子也不由微微地颤抖。 “阿敏……”周欢担忧地出声,按住了奚敏的肩膀。 奚敏也察觉到了自己不平的情绪,然而现在不是她表达愤怒的时候。奚敏咬牙,强迫自己收起思绪,平静下来。 “阿敏。”周欢轻声喊她,又问,“你让我引走卢尚书,又偷偷去卢府,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到现在都还没得到答案。 该怎么解释呢……奚敏叹息一声,抬头看周欢。此刻奚敏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让周欢无法从她的眼里看出多余的情绪。 奚敏道:“我去卢府,只为查证卢尚书身边有两个江湖上的高手。”知道周欢定会追问为何,奚敏便提前开口,“你若信我,就暂时先不要问我做这件事情的原因。等我完成我正在做的事情后,会跟你讲清楚缘由的。” 周欢向来信任奚敏,既然她这么说,周欢也就不再追问了。 周欢嘱咐了奚敏几句,正准备离开,奚敏却喊住了他:“对了。”她问,“定远将军的案子,你准备怎么查?” 周欢转过身来看她:“暗中查呗。定远将军在民众的眼里可谓是战神,他的死,给民众带来了不小的打击。若是此刻让民众知道有人害他,恐怕会引起骚动。再说了,陛下都没觉得此事有问题,我光明正大地去查,岂不是会让陛下多心?”他最后总结一句,“此事究竟如何,等我把事情查清楚再说吧。” 这样也好,奚敏点了点头。奚敏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又道:“不如你明日去一趟浪山。” 毕竟浪山是定远将军身亡的地方。 之前周欢告诉她,定远将军是从浪山的狩猎高台上摔下来的,既然如今她和周欢都怀疑定远将军的死另有隐情,他们当然会首先怀疑那座高台有问题。至于情况究竟如何……周欢亲自去检验一下就知道了。 好在定远将军出事后,浪山就被皇帝下令封锁了,否则那高台就算有问题,也会被人处理得看不出有问题。 “行,我明天下午去。”周欢道。 “记得从大门走。”奚敏特意补充。 次日一早周欢就出了门,奚敏本来以为他要提早去浪山,谁知对方说他有另外的事情需要去办。 周欢不去浪山,奚敏这会儿也就没办法去做她要做的事情,她想了想,决定再去一次尚府。 上一次去尚府,她在门口遇到了楼光峥,所以没能进到府内,今日上午正好闲着,倒不如再去一趟。 主意打定,奚敏便从后门偷偷溜出了无垢司。 奚敏这次直接来到尚府的后门,她四下观察一番确定无人后,借助旁边的树,轻功上树,再纵身跃入尚府后院内。 距尚府被抄家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后院除了脏了点,也没什么变化。 想必其他地方都是如此。 毕竟皇帝将院子赐给了许慈甫,那人一定安排了丫鬟小厮将尚府好好地打理了一番。许慈甫那个人,很是细心周到。 奚敏慢慢地走在尚府内,她到处打量,仿佛在观看从未见过的景色。其实这地方于她而言确实是有些陌生了。虽然从实际上来说她只死了几天,可那始终是上一世。 再说了,就算是上一世,奚敏也好久没有回过京城、回过家了。 还是家的感觉好。 不过,奚敏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去感受家人带给自己的温暖了。都说人只有失去了自己珍视的人或物才会明白对方的珍贵,现在看来还真是。 奚敏有些后悔那些年没有好好地留在京城陪父母和弟弟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路,直到背后传来了气体被刺破的声音。 第6章 书房 奚敏的听力极好,当这个声音出现的那一瞬间她便察觉了。这是利箭离弦被射出的声音,也就是说,背后有人对着奚敏放暗箭。 奚敏侧首横眼,等到恰当的时机便旋转身子。 奚敏看到那利箭从自己的眼前穿过,她迅速抬手抓起箭尾,又毫不犹豫地将箭朝来时的方向甩了过去。 奚敏潇洒地转过身,可待她看清那人后,却突然蹙起眉大喊:“闪开!” 射箭的人看到利箭朝自己飞回来的时候是慌张的,他甚至没听清楚奚敏喊了什么。可他也不是傻子,这种情况当然得躲。他连连朝左边躲过去,箭从旁边穿过,插在后边的墙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墙,然后转过头看向奚敏。 奚敏也盯着他看。 那人面色如玉,眉眼温柔,他那一身纯色玄衣更是将他的脸衬得洁白无瑕。 “我当是谁呢。”奚敏浅浅扬唇,先开口道,“原来是许大人。” 来者正是许慈甫。此人是尚贤父亲的学生,他和尚贤从小一起长大,二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奚大人。”许慈甫以前没和奚敏单独打过照面,但他是知道奚敏这个人的,“原来是你啊。”他温和地笑着,问,“奚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许慈甫的疑惑和警惕并非没有道理,尚氏被抄家后,没人敢往尚府靠,偏偏奚敏出现在了尚府之中,他不射她一箭才奇怪。 “进来看看。”奚敏道,“许大人呢,怎么也在这儿?” “我之前就常来尚府。”许慈甫道。 “哦。”奚敏挑了挑眉,“许大人想杀我?”不然他为何要对着她射箭。 不过,若是提早知道是许慈甫在她的背后放暗箭,她也没必要躲了。众所周知,许慈甫这人箭术不太行,她从未见他射中过什么猎物。 “我刚刚并不知道来者是奚大人。我以为是哪个贼人想来尚府偷东西。”他说罢作揖,浅笑道,“是我唐突了,还望奚大人见谅。” “没事。”奚敏对这个也不是很在意,她看到许慈甫手上的弓,对着那弓扬了扬下巴,随口问,“许大人来练箭?” 尚尚书是兵部尚书,对武学挺感兴趣,加之尚贤尚武,所以尚府有一个小规模的习武场。以前许慈甫来尚府的时候,会陪着奚敏在那儿习武练剑、骑马射箭。 许慈甫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弓,对奚敏说:“我已经练完,准备回去了。” 奚敏“哦”了一声:“那你回去吧,我也准备走了。”说完又补充,“你应该是从正门进来的吧,我不一样,我是从后门翻墙进来的,就不和你一起离开了。” 奚敏来尚府还有另外的事情办,所以她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和许慈甫多聊。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告辞。”奚敏说完,不等许慈甫回应便走了。 事实上奚敏没有离开尚府,而是来到了尚贤的院子。院子和从前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而且这儿比后院更干净整洁。 奚敏来到自己的书架前,按照记忆里书籍所摆放的位置,踮起脚,抽出了第八层左边的第八本书。 奚敏害怕触景生情,所以拿到书后她并没有多待,来到后院就翻墙走了。她走得匆忙,自然没有发现许慈甫在后院的一棵树后等着看她离开。 奚敏回到无垢司,恰好在自己的院子门口碰到了周欢。周欢双手捧着一柄细长的物品,低着头朝这边走来,他手里的物品被布包裹着,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你也出门了?”周欢一抬头就看到了奚敏。 “嗯。”奚敏看了一眼周欢怀里的东西,却没问那是什么,而是直接进了屋子。 周欢跟上去,进屋后他把东西放到桌子上,他一边拆布,一边说道:“之前请人给你铸的一把剑。你试试,看称不称手。” 奚敏侧首看周欢:“怎么想到要送剑给我?” 周欢笑道:“你之前那把剑不是断了吗,我找人重新给你铸了一把,样式、重量都和你之前那个差不多。” 周欢说着把剑递给了奚敏。这把剑长约十分之八寸,重量约莫一又十分之二公斤。此剑稍一望之便能感觉其妙,周欢得到这把剑,想必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你确定是送给我的?”奚敏愣了愣。 “不是给你的是给谁的。”周欢睨了她一眼,“京城也没几个女子能拿起这种重剑吧。” 是没几个,但奚敏能,尚贤也能。 奚敏拿过剑,顺手比划几下:“果真是好剑。”她感慨完又道,“多谢了。” 周欢笑了几声:“一把剑能换来你的一声谢,值了。” 奚敏闻言哭笑不得。感情以前奚敏大人对周欢很不客气啊。不过,周欢看起来对奚敏大人挺包容的,就像哥哥对妹妹一样。 奚敏没有哥哥,但有弟弟,她虽然总喜欢捉弄弟弟,但和弟弟的感情是极好的。如今有个和兄长一样的人来关心照顾自己,奚敏觉得她很幸运。 “走吧,吃饭。吃了饭后我就去浪山。”周欢高兴地说道。 吃过午饭,周欢一刻也没耽搁,从无垢司大门口出去,前往浪山。 奚敏自然也没闲着,她来到练“□□功”的小师弟陈震的住处,将自己从尚府拿回来的秘籍丢给了他。 陈震可激动了,连忙道谢。奚敏则趁机说她有个忙需要陈震帮。 “你去楼府跟楼世子说卢尚书找他有事儿,让他去卢尚书的书房一趟。” 这忙陈震不太敢帮,毕竟楼世子脾气不好,臭名远扬,他可不想出现在对方眼前,更不想被对方记住。 再说了……陈震感到疑惑:“卢大人不是去参加王大人的生辰宴了吗?”今日是王大人的生辰日,卢尚书受邀去了王府,怎么会让楼世子去卢府找他?更何况,楼世子和卢尚书也没有交集吧。 “我知道啊。”奚敏道。 就是因为卢尚书不在卢府,她才让陈震去办这个事儿的。至于为何要让无垢司的人去办……那当然是为了引起卢尚书的怀疑,让卢尚书主动对她出手啊。 这一招,叫引蛇出洞。 奚敏认为,经过昨夜一事,卢尚书一定已经对她起疑了,但是奚敏觉得这还不够,因此得想办法再添一把火。 “知道你还让我去找楼世子……”陈震小声说着。 奚敏见他犹豫,趁他不注意快速抽走了对方手里的书:“你去不去?” 陈震反应过来,连忙去抢书:“奚师姐,这个可是你之前答应要给我的,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奚敏道:“我当时只答应了给你一本秘籍,教你一套功法。可是这本书里讲了两套功法,你若都想练,总得再帮我一个忙吧。” 陈震无法反驳,委屈地撇撇嘴。奚敏挑了挑眉,扬了扬手里的书。陈震看不下去了,只好答应下来。奚敏见他点头,这才将书又给了他。 “别忘了告诉楼世子,是我让你去的!”奚敏补充一句。 “知道啦!”陈震别扭地哼了一声。 陈震出门,老老实实按照奚敏所说的去办事。奚敏一直跟在陈震的身后,见他进了楼府,便藏在了楼府外的一个隐蔽之处。 巳时五刻,楼光峥出府,奚敏则迅速跟上。 楼光峥带着亲信连擎,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连擎蹦蹦跳跳地跟在楼光峥的身后,有些不解:“世子,那人穿着无垢司的衣服,应该是无垢司的人吧。既然是无垢司的人,怎么会跑来帮卢大人传话呢?” 楼光峥黑着脸说:“不知道。” 他当然也知道传话的人来自无垢司。本来他从不会管这些闲事的,但传话的人说了,是他的师姐奚敏让他来的。 其实楼光峥和奚敏并没什么交集,以前他见到她除了觉得对方总摆着一张臭脸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昨日楼光峥在尚府门口遇到奚敏的时候,他总觉得对方有些奇怪。 准确来说不是对方奇怪,而是他对自己见到奚敏却生出熟悉之感这个事儿感到奇怪。 以前楼光峥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因此他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奚敏给了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为什么奚敏要让他去卢尚书的书房,为什么奚敏不亲自来找他? 好奇是认识、了解一个人的前提,楼光峥带着这份好奇踏上了前往卢府的路。 “对了。”快到卢府时,楼光峥停住了脚步,头也不回就对连擎说,“一会儿你别跟着我,你就留在外面,回府后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连擎感到疑惑,他偏偏头问:“为什么呀?” 楼光峥回头瞪了他一眼,却什么话也没说。楼光峥进了卢府,连擎只好老实地按照楼光峥的吩咐停在原地没走。 看到这个场景,躲在暗处的奚敏不由笑了笑。 楼光峥是想让连擎观察是否有人跟着自己一起进卢府吧。 奚敏收回思绪,直奔卢府后门。奚敏绕了个圈子,在卢府的走廊里发现了楼光峥和卢府管家。 “楼世子大驾光临,老爷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卢府管家为楼光峥引路,笑盈盈地说道,“只不过今日王大人生辰,老爷去王府了,可能会晚点儿回来。楼世子有事的话,我这就去找老爷。” “不用了。”楼光峥道,“我去他书房等他。” “抱歉楼世子,老爷平日不太喜欢别人进他的书房。”卢府管家连忙道,“我还是带您去正厅吧。” 楼光峥停住了脚步。 楼光峥的脾气不好,关键是陛下纵容他宠着他,即使许多朝臣上奏参楼光峥,皇帝也没有重罚过对方。因此京城没几个人敢在楼光峥的面前晃悠。若非他今日亲自找上门来,卢府管家真想一辈子避开这尊瘟神。 亲自面对楼光峥,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尤其是现在,楼光峥不走路也不说话,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让人感到心惊。卢府管家真怕对方突然转身,对着他就是一拳或者一脚。 可最后楼光峥没有动手也没有动脚。 他转头看卢府管家,语气冷冷:“不是你们家尚书大人让我在他的书房等他吗?” 卢府管家心想这怎么可能,书房可是老爷最重视的一块地方,若没有他的吩咐,谁都不可以进去的。 “无垢司的人告诉我的。”楼光峥继续道,“说是刚好在王大人那儿遇到了卢尚书,卢尚书便借机让他传话。” 这也不可能嘛,就算老爷要找人传话,也不可能找无垢司的人啊。等等……无垢司的人?卢府管家眼皮子一跳。 卢府管家想起了昨晚的事情,他忙问:“楼世子可还记得传话者的模样?” 楼光峥不耐烦地答:“忘了。”说完又愠怒道,“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啊,赶紧去找你们老爷。” 卢府管家吓得连连应声,又坚持说要带楼光峥去正厅。 “我就在这儿坐着。你快去办事儿。”楼光峥心烦,踹了卢府管家一脚。 卢府管家感到心惊胆战,不得不顺着楼光峥的意思让他在这儿稍等,然后灰溜溜地去找人了。 楼光峥当然不会这儿老实坐着,他等卢府管家跑没影儿了以后,便自个儿去找卢尚书的书房了。 而楼光峥不知道的是,卢府管家在离开他的视线不久后,就被一路跟随的奚敏打晕了。收拾完卢府管家之后,奚敏又折回去找楼光峥。 奚敏看着楼光峥忽悠着一个个卢府的小厮婢女,让对方带自己来到了卢尚书的书房附近。 楼光峥一步步地靠近卢尚书的书房,躲在暗处的奚敏也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巨大的压力迎头而来,惊得楼光峥连忙往后退。来者正是听音,她甫一落地,就朝楼光峥扑过去,与之交手。 楼光峥大骂了一句,为了自保,他不得不和听音打架。二人你一招我一式,打得难舍难分。楼光峥的武功不错,但他最讨厌打持久战,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懒得再去探究奚敏为何要让自己来这儿,楼光峥一拳打出,再也不管听音,拔腿就跑。 谁知听音穷追不舍,楼光峥气得破口大骂。 待那二人跑远,奚敏再确认四下无人后,她便立刻从暗处出来,进了卢尚书的书房。 卢尚书的书房内有着浓浓的墨香味儿,除此之外和尚贤父亲的书房没什么不同。他们的书房内都摆着十几个书架,书架上除了书以外还放着一些文人喜欢的摆件。 奚敏开始小心翼翼地、快速地、认真地翻找着东西。 卢尚书的书房比较大,奚敏没有去管中间的几个书架,而是把重心放在了贴着墙的几个书架和卢尚书平时写字的地方。 她很快就看完了书架,来到卢尚书的案几边。 案几上摆满了书卷,奚敏翻来翻去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表面上是没有异常了,但奚敏相信,卢尚书这种人的书房里肯定有机关和暗格。 奚敏为此感到庆幸,还好她前些年行走江湖,了解了一些高深的机关术。 敲、按、推、移等一系列动作做完后,奚敏还是没有什么发现。眼见着时间流逝,她也有些着急了。 这次进入卢尚书的书房已经很不容易了,下次若还要再探,基本是不可能。 奚敏站在原地四处张望,可看了一会儿还是没觉得哪儿有问题。直到她无意间的一个低头,注意到了案几上的灯盏。 那灯盏和别的灯盏并无不同,但它的位置却是有问题的:灯盏放在那儿,会挡了写字的手。 奚敏下意识地拿走了灯盏,果然看到灯盏底下有一个小暗格。 暗格里有散乱的方形木块,看样子要把这些方形木块归于合适的位置,才能启动下一个机关。 这个好办,毕竟奚敏曾经在一个机关术大家那儿看到并偷学过几招。 奚敏按照记忆,将那些散乱的方形小木块一个个移动到适当的空格里,不一会儿,暗格底下又出现一个暗格,而这次的暗格里,只安置了一个木制按钮。 奚敏毫不犹豫地按了那个按钮,她刚一按下,便听到脚底有机关启动的声音。奚敏低头没看到地板有变化,她灵机一动,推开了卢尚书平时坐的木榻。 木榻被推开,一个方形的洞赫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洞内放着一些重要的文卷秘书和几个模样奇怪的令牌。 奚敏的手心冒出了汗,心也快速地跳动起来。 第7章 对话 奚敏从小道匆匆赶回无垢司,一路上想着她这两日的规划和刚刚在卢府经历的事情。 昨日她让周欢请卢尚书吃饭,是为了让自己能够顺利地在卢府诈出听音和见言。这样一来,卢尚书必定会怀疑她和周欢,她和周欢是京城中的用武高手,为了监视她和周欢,卢尚书则会派出见言而非瞎子听音。 于是今日奚敏特意嘱咐周欢要从大门口出去,这样见言的注意力才会放在周欢身上并随周欢去浪山,她则能较为顺利地来到卢府。 同时她让陈震以她的名义请楼光峥去卢尚书的书房,按照奚敏对楼光峥的了解,那小子一定会因为对她好奇而听她的话去卢府。而一旦楼光峥靠近卢尚书的书房,就会被听音认为是擅闯卢尚书书房的贼人,那时听音肯定会跟楼光峥打起来,楼光峥也必然会因为不愿意跟别人打持久战而开溜,听音则会像昨夜追她一样去追楼光峥…… 待听音和见言都不在了以后,便是奚敏潜入卢尚书书房的最佳时机。 算计了那么多,好在最后她有所收获:奚敏在卢尚书的暗格里发现了对方和苍狼组做交易的证据。 苍狼组和别人做买卖时会强迫对方与自己签定保密协议,也会给对方一块令牌用于吩咐从苍狼组买的杀手。 起初奚敏想拿走那两样东西,可转念一想,尚尚书是戴罪之身,尚氏一族无一生还,她就算有证据证明卢尚书勾结江湖□□暗杀尚家又如何?百姓只会认为卢尚书干得漂亮,认为卢尚书诛杀国贼是合情合理的。 所以奚敏将那份协定和令牌原封不动地放回了原位,并将机关复原,让人看不出端倪。同时,奚敏下定决心要早日为尚家雪冤、为家人报仇。 奚敏正想着,背后陡然袭来一阵凉风。奚敏很快回过神来,她猜到了来者何人,所以只是躲闪,并没有还手。 奚敏躲开对方的攻击后往后退了几步,她站定,看着来者。 果然是楼光峥。 楼光峥铁青着脸,冷冷地盯着奚敏:“奚大人够闲的啊。” 奚敏注意到楼光峥胳膊上的剑伤,心里顿生愧疚,但她也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只说:“我自然是不如楼世子闲的。”她随意地指了指楼光峥的胳膊,“楼世子胳膊受伤了,怎么不回去包扎一下?” 提到这个,楼光峥就更来气了,他冲到奚敏的身前,一抬手就扼住了奚敏的脖子:“奚敏,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让我去卢府书房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楼光峥又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奚敏是在利用自己。但说到底也是他傻,甘心被对方利用,如今对方已经把他利用完了,但总得让他知道为什么吧? “你掐着我的脖子,我说不出话,怎么给你解释?”奚敏倒是没有反抗,只是吃力地说道。 “你这不是能说话么?”楼光峥冷笑。 奚敏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奚敏也不闹了,她抬手对着楼光峥受伤的胳膊一击,对方吃痛,很快就松了手,奚敏趁机往后躲,且连连喊停。 “我错了,你先别动手!”奚敏抬起双手挡着楼光峥。 楼光峥捂着胳膊正准备骂人,却因她这句话,登时愣住了。 他忽然想起了尚贤。 有一年他和尚贤去浪山打猎,他们好不容易活捉到了一只灵活机敏的白狐,楼光峥抱着白狐玩弄,尚贤从后面不小心撞到了他,他手一松,白狐很快就从他的怀中逃走,一溜烟儿便不见了。 楼光峥要发怒,岂料尚贤连忙抬手遮住他的脸,还喊着:“我错了,你先别动手。” 楼光峥回过神来,神情不善地盯着奚敏。 说这句话的人很多,“楼世子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小的一般计较”等话语他也听过无数次,可像尚贤那样开玩笑似的跟他说出那样话的人,只她一个。 如今奚敏也用一样的语气,一样的语言,跟他说:我错了,你先别动手。 看似道歉,其实就是一句玩笑话。 因为,她错了,下次还敢。 奚敏见楼光峥走神,准备开溜,可是没等她走两步,楼光峥一把拉住了她:“你以前和尚贤可有过来往?” 奚敏一愣:“啊?” 她没来由地想到那天武去拙问她的问题。 你和尚家有什么关系。 她和武去拙在那之前并不相识,所以当时面对武去拙突如其来的问题,她内心还是很惊讶的。但是现在,面对楼光峥,她很快就回过神来了。 楼光峥和尚贤关系挺好,他们彼此了解,如今楼光峥觉得奚敏和他的故人在行为、性格和语言上有相似之处,随口这么一问也正常。 不过不管怎么样,奚敏并不担心自己身份暴露。 反正楼光峥也怀疑不到尚贤重生一事上来。毕竟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谁会想到并相信这世上有重生一说。 而且别说楼光峥了,那才高八斗智多近妖且同样了解尚贤的许慈甫,也不可能想到这一点。 其实奚敏大可以告诉对方她的真实身份,但仔细一想对方肯定不会相信,且她现在只想把所有心思放在为家族昭雪、报仇一事上,所以不太想和那二人有过多的情感牵扯,于是挣扎几番,还是没将那些话说出口。 “我和尚贤能有什么关系。”奚敏道。 上一次和武去拙扯完相关问题后,她回去认真想了一下,干嘛解释那么多啊,直接说她不认识尚家的人不就行了? 无垢司的奚敏大人能和尚家有什么关系,又怎么可能认识尚家的大小姐? “你……”楼光峥一时语噎。 也是,奚敏能和尚贤有什么关系。楼光峥莫名感到失望。 奚敏又往后退了两步,还问:“楼世子,我能走了吗?” 楼光峥斜乜她一眼。 奚敏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甩给了楼光峥,楼光峥一伸手就接住了,还顺口一问:“这是什么东西?” 奚敏反问:“你胳膊不是受伤了吗?” 她既然想到利用楼光峥引走听音,就不会忘了自己昨晚被听音追杀的情景。楼光峥的武功与她不相上下,受伤是肯定的,那瓶药算是她给他提前准备的。 楼光峥掂起药瓶,眯起眼睛看了看。 “你和尚贤有没有关系……”楼光峥语气怪怪的,“我就不问了。”正当奚敏松了一口气时,他话锋一转,“但是你害我受伤的事情,我不会忘记的。” 奚敏浅笑不语。 楼光峥这人吧,要么只做不说,要么只说不做。他既然说了他不会忘记是她害他受伤的,那么大概率是不会跟她计较了。 “你笑什么?”楼光峥蹙眉。 “没。”奚敏立马收起笑容,“我走了。” 楼光峥没有再理她,待奚敏走远后,随从连擎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世子,你进卢府之后,没有可疑之人出现。”连擎望着奚敏离去的背影,又道,“世子,你有没有觉得,奚大人和尚大小姐的背影有点像呢?” 都是自幼习武之人,奚敏和尚贤又都是高且瘦,所以从身形上来看,她二人确实像。 但外貌和气质就相差甚远了。 楼光峥捏了捏手里的瓷瓶,说道:“奚敏似乎对尚家的事情很感兴趣。你去许府,把这件事情告诉许慈甫。” …… 奚敏快到无垢司的时候被人叫住了,她一转身便看到了面带笑容的武去拙。 “武将军,你怎么来这儿了?”奚敏走向武去拙,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无垢司大门,了然了,“来找我的?” 也该来找她了,毕竟武去拙可是答应了她要带她去于道促将军老家的。 “是啊,来找你的。”武去拙笑道,“特意来跟你说一下,你今晚收拾收拾,咱们明天一早就启程。” 收拾,启程? “很远吗?”奚敏问。 “快马加鞭也需要一天。”武去拙道。 哦,那还好,也就一天。 奚敏指了指无垢司大门,对武去拙道:“来都来了,武将军要不进去坐坐?” 武去拙没拒绝,点点头道:“好啊。” 二人肩并肩走向无垢司,走到一半时,看到有一个人捂着淌血的胸口进了无垢司,奚敏见状连忙喊住他:“周欢!” 周欢回头一看,只见奚敏和武去拙一起朝大门缓步而来。周欢欲哭无泪:“阿敏,我受了伤,你居然和武将军在这儿优哉游哉地散步。” 武去拙拱手,认真道:“周大人误会了,我和奚大人也是才碰上。”又问,“周大人怎么受伤了?” 周欢当然不会告诉武去拙他去浪山一事,他正准备找借口搪塞过去的时候,武去拙又发话了:“周大人去浪山了啊,你去调查定远将军的案子,然后遇到刺客了?” 周欢看了看武去拙身边的奚敏。那眼神仿佛是在问奚敏:好家伙,是不是你说的? 奚敏连忙摇摇头。 “你怎么知道?”周欢问完后才想起一件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沾满红泥土的鞋子,苦笑一下,“我差点忘了,红土只有浪山有。” 武去拙笑笑:“放心吧二位,我会替你们保密,不会将你们暗中查定远将军死因的事情传出去的。” 你可闭嘴吧。 周欢一脸无语。 三人一同进了无垢司,来到奚敏的房间。奚敏跟周欢说了要出门的事情,周欢顿时坐不住了。 “什么?你要离京?”周欢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还因扯到伤口咧嘴“嘶”了一声。 “你别折腾了,快坐好。”奚敏连忙道。 “阿敏你从未离开过京城。”周欢很不放心。 其实周欢也不在意阿敏离京,毕竟阿敏武功高强,就算一人行走在外也不会被人欺负,可关键是她不是一人独行啊。阿敏刚刚说了,她要让武去拙这小子陪她一起去。 阿敏和武去拙之前又不认识,第一次正式见面还是那日在定远将军府……然而现在他们二人居然要一起出远门了? 周欢总觉得哪儿怪怪的,他不怀好意地注视着武去拙。武去拙对上他的眼睛,对他微微一笑,让周欢觉得这小子的假笑装得比他的还真。 “我会注意安全的,你就放心吧。”奚敏对周欢道。 奚敏是没出过京城,但尚贤可是个常年在外,户外生活经验丰富的人。 “那……你们准备去哪儿?”周欢知道劝不住奚敏,也就不再多说了。 “去新平镇。”武去拙答,“其实离京城也不算太远。” 新平是一个小镇,也是于道促将军的故乡。据说于道促当了将军以后,新平镇很快就发展起来,不过于将军出事后,新平镇又衰落了。 周欢看了看武去拙,又看向奚敏:“什么时候回来?” 第8章 前往 奚敏道:“事情办完就回来。具体时间不确定。” 周欢想问办什么事儿,但又觉得奚敏不会回答,所以也就懒得问了。三人闲聊一段时间后,武去拙就说要走了。奚敏要送武去拙,周欢却不顾自己身上有伤,非要由他来送武去拙,奚敏知道周欢是想和武去拙单独说几句话,就同意了。 武去拙和周欢出了奚敏的院子,周欢瞥了武去拙一眼,说道:“武将军跟我师妹说了什么,居然让她愿意跟着你出远门。” 武去拙道:“这我可得解释清楚。不是我要奚大人跟我一起出门,是奚大人想去新平镇,我呢,就带个路。” 好像是的……周欢想起那天在定远将军府时,还是阿□□动提出要和武将军谈话的。 周欢蹙眉:“武将军可知阿敏去新平镇所为何事?” 武去拙摊了摊手:“我就是个带路的,我怎会知道。” 周欢不说话了,他将武去拙送到无垢司的大门口,二人互道告辞后便分开了。周欢回了奚敏那儿,奚敏正玩着茶杯,看样子是在等他回来。 奚敏看到周欢进来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走向周欢:“你的伤势如何?是不是在浪山被人打伤的?伤你的人是不是一个聋子?” 周欢顿了一下,才慢慢回答:“也不算严重,养个十天半个月就能痊愈。我确实是在浪山被人所伤。我和那人交手,的确发现了对方听不见声音。” 奚敏若有所思。 “等等,阿敏你怎知那人听不见声音?”周欢问完,忽然就反应过来了,“你昨天说,卢尚书身边有两个高手,这个人不会就是其中之一吧?你知道他会跟踪我?为什么?”他自问自答,“我明白了,昨夜你让我帮你引走卢尚书,你则趁机去卢府,之后卢尚书就察觉到了你我的不对劲,所以派了人监视我们?” 奚敏看着他,点了点头。 昨夜之举已经让卢尚书怀疑上了奚敏,而今日再探卢府,得知消息后的卢尚书肯定会视奚敏为眼中钉肉中刺,甚至会想尽一切办法除掉奚敏。 “是。”奚敏承认道,“其实我让你去浪山,是想让你引开那个聋子。” “难怪你强调要让我从大门口走。”周欢道。 “你……”奚敏抬头,小心地看他,“不生气?” “生气什么,你利用我?”周欢一笑,“没必要,你这么做必然有你的道理。再说了,反正我也没吃什么亏。” 没吃亏吗?奚敏看了看周欢的伤口。 周欢见状笑道:“没事儿啊。就是下次阿敏需要我帮忙的时候记得提前告诉我一下,我又不是不帮你。”他指了指自己的伤口,“好歹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吧,不然下次又得受伤。” 奚敏轻声笑了笑。 “好了,说正事。”奚敏很快就收起笑容,“你这次去浪山,有何发现?” 周欢轻咳一声,开始慢悠悠地跟奚敏说着自己在浪山的经历。 “我去检查了那个高台,确实有问题。第二层到第三层的台阶被人动了手脚。最可疑的地方是,有两层台阶的质地和其他台阶不同……” 周欢将自己所见所想都告诉了奚敏,最后他说:“若非你坚持让我调查定远将军的案子,或许定远将军就那么糊里糊涂地死了。” 事实上,当初奚敏让周欢查定远将军的案子,并不是她替定远将军感到不公,毕竟她自己家的事情都没处理好,怎么可能费心思管别人的事情。 她只是想通过这个案子利用周欢罢了。 只是现在看来,她压根没必要忽悠周欢。周欢很信任奚敏大人,她大可以直接跟周欢商量这些事情。 但不管怎么样,如今他们确定了定远将军的死有问题,就不会也不能袖手旁观,更不允许让凶手逍遥法外。 “浪山在定远将军死后就被封了,我今日是以无垢司查案的名义进去的。”周欢说,“监守浪山的首领会将此事禀告给陛下,所以我得留下来应对陛下,就不陪你出京城了。” 奚敏哭笑不得。 怎么又扯到那件事儿上去了。 “更何况……”周欢继续说,“伤我的那个刺客是偷偷入山的,他杀了三个守山的侍卫。此事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草草了事。” 奚敏点点头:“我明白。那,定远将军的事情你多操心。” 周欢含笑道:“放心吧,这世上还没有我查不清楚的案子。” 奚敏这次没回应他。 尚家的案子,他不就没查清么? 吃过晚饭,奚敏开始收拾东西,做好明日一早就出京城的准备。周欢靠在她的门口,跟奚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次日一早,奚敏背上包袱来到无垢司大门,却没想到武去拙已经在等自己了。 三人互相打了招呼后,周欢提出要送奚敏和武去拙到城门,三人同行,刚到城门口,陈震便匆匆来了。 陈震对周欢道:“陛下派了人来请周师兄进宫一趟。” 周欢闻言,和奚敏对视一眼,各自心中了然。周欢应了一声:“我知道了。”又对奚敏说道,“我送你们到门口吧。” 奚敏没拒绝,点了点头。 “快走吧。”武去拙道,“我让人在城外备了马,我们骑马去新平镇。” 几人来到城门外,果然看到有一人牵着两匹马在等他们,武去拙走去牵过马,将黑色那匹马给了奚敏,自己则骑另一匹枣红色的马。周欢又啰嗦奚敏几句,这才退到一边,让奚敏牵马。 奚敏牵稳黑马,霎时腾身而起,翻身上马,稳稳落在马背之上。奚敏一扬头,侧首看向武去拙。 武去拙对着她一笑,说:“直行七公里会有一个缺了一角的大石块,奚大人要不跟我比一比谁先到?” 周欢正想反对,奚敏却先开口同意了。 她有一段时间没有恣意地扬鞭策马了,此刻上了马背正手痒呢,没想到武去拙就提出了这个提议。 “好啊。”奚敏爽快道,“那我说一二三我们就开始。一、二——” “三”字还没说出口,奚敏就已经策马而出了。武去拙笑骂一句“不讲道理”才夹紧马腹,开始紧追奚敏。 他二人此举,急得周欢在后边跳脚:“比什么比,你俩别分开啊,一会儿阿敏迷路了!” 奚敏当然不会迷路,她熟练地策着马一路狂奔。路很直,就是有些陡。奚敏对这一段路还算了解,武去拙所说的缺了一角的大石块她也看到过两三次,因此奚敏驾轻就熟,绕小道避开了两条难走的路,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 这里是一个三岔路口,缺了一角的大石块就立在路口的中间,上面刻了一些字,主要就是说明这三条路各自通向何方。 奚敏下了马,准备在这儿等武去拙。 奚敏走近大石块,仔细看它。以前奚敏没有专门看过这个石块,因为她从来不在意自己要去往何方,只是想着到处逛逛,走到哪儿就是哪儿,虽然经过这个石块好几次了,但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观察这块石头。 经过许多年的风吹雨打,石块上的刻痕已经不那么明显了,只隐隐约约看出左右前方各自通往何处。石块上没有刻新平镇的名字,想必是小镇太小,不值得被刻上。 奚敏看完石块上的字,又在这儿附近到处转了转,可过了好久她还没等来武去拙。 不会出事儿了吧? 应该不会,武去拙不常在京城,没理由招惹到谁。 奚敏又等了一会儿,武去拙还是没有出现,眼见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她有些担心了,正准备骑马返程去找武去拙,没想到对方骑着马优哉游哉地赶来了。 奚敏先是松了口气,然后走向他:“我还以为你出事了。你怎么这么慢?” 武去拙打着哈哈,轻咳两声说:“我怎么可能出事呢。就是路上遇到点儿特殊情况,慢了点。我想着反正都晚了,你肯定已经到了,就放慢了速度,顺道看了看沿途的风景。” 这路上能有什么风景。 奚敏一时无语。 “走哪条路?”奚敏不再多问,直入正题。 武去拙驾马来到石块面前,瞅了瞅那石块,小声嘀咕:“怎么没写新平镇。” 奚敏在后面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来到他身边问:“你说什么?” 武去拙摇摇头,说道:“没什么。”他想了想,指指中间,“走这条路。”说罢自己先往前方而去。 奚敏见状立刻上马去追武去拙。后面的路越发难走,奚敏和武去拙不得不放慢速度,小心起来。 奚敏走过这条路,所以她走起来并没有武去拙那么犹豫。奚敏想喊武去拙走快点,武去拙却表示自己好久没骑马了,有点不习惯,还让她别走太快了。 奚敏无语。 感情到底是谁在带路啊。 第9章 死者 之后二人又遇到过几个岔路口,奚敏让武去拙来指路,武去拙慢吞吞地在前面指路带路。到最后,他们硬是将一段不长的路从早上走到夜幕降临。好在运气不错,他们来到了一个小村庄。 “这就是你说的,快马加鞭,最多一天?”奚敏回头看武去拙。 “这不是慢马无鞭嘛。”武去拙气定神闲,说道,“我没想到这些路这么不好走。” “没想到路不好走?你以前没来过吗?”奚敏立刻问。 “来过两次。”武去拙道,“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再说路那么绕,途经岔路口总得让我好好想想吧。” 奚敏不再跟他说这个话题。奚敏转回头,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村庄,说:“今夜先不赶路了,我们在这儿借宿一晚吧。” 武去拙点头表示同意。 二人牵着马来到一户人家的家门口,恰巧这户人家都在院子里坐着吃晚饭。奚敏站在栅栏外,对着里面的人们打了声招呼,又说:“我和这位公子路过贵村,见着天色已晚,不知可否在你们这儿借住一宿?” 这户人家有老夫老妻一对,女儿一个,听到有人在说话,少女放下碗筷,走向奚敏和武去拙。少女做了个手势,笑嘻嘻地说:“二位先请进吧。若二位不弃,也可以同我们一起吃个饭。” 奚敏点头:“那就多谢你们了。” 奚敏和武去拙将马栓在外面,随少女一同进了院落。少女说她叫阿花,又给奚敏、武去拙介绍了自己的父母,还说自己有个哥哥叫阿狗,不过哥哥和朋友出去玩了,还没回来。 阿花一家很热情,虽然奚敏和武去拙是陌生人,但他们还是很大方地招待二人吃饭,主动找话题和二人聊天。 奚敏吃饭吃到一半,突然问了一句:“阿花妹妹可知从这儿到新平镇还有多远的路程?” 她这么一问,武去拙拿碗的手不自觉地一抖。 阿花没注意到武去拙的动作,只回答奚敏的话:“新平镇?姐姐,你走错路了吧,这里离新平镇有点儿远哦。” 奚敏闻言蓦地转头看武去拙,武去拙的肩一摇,连忙低头扒饭。 “这样啊。”奚敏笑道,“听你这话,你去过新平镇,还对新平镇很了解?” “还算了解。”阿花道,“我哥哥和新平镇的于……一个人是朋友,他们俩是在京城考武学试的学府里认识的,他二人的关系不错,所以两方偶尔都有来往。” 于? 奚敏注意到了阿花欲言又止的话,不过转念一想对方肯定有所顾虑,她就没有再追问,只是询问她的哥哥阿狗什么时候回来。 “不清楚。”阿花回答,“其实哥哥很少这么晚不回家的,或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去办吧。” 话音刚落,院落外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阿花,伯父伯母,阿狗在家吗?我和大风小风都等他好久了。”少年走进来,“说好的在双湖旁边碰面,结果他到现在都没出现。”少年看到奚敏和武去拙,愣了愣,“阿花,你家来客人了啊?” 阿花点点头:“小土哥,这位姐姐和这位哥哥是路过的,因为天黑了,所以来我们家暂住。”又道,“我哥哥吃过午饭就出去了呀,怎么可能爽你们的约呢?再说了,咱们村里的人都知道,我哥哥赴约,只会早到,不会迟到的。” 奚敏和武去拙先后看了那少年小土一眼。 阿花母亲担心地问小土:“阿狗真没和你们碰面吗?” 小土点点头:“对啊,我和大风小风兄弟二人在双湖从未时等到现在,也没等来阿狗。”说到这里,他突然慌起来,“阿狗真的不在家吗?他不会出事儿了吧?” 阿花父亲连忙道:“阿花,快去找你哥哥!” 阿花应了一声便跑出去找人了。 阿花父亲和母亲也准备出去找人,不过被奚敏拉住了:“伯父伯母年纪大了不便行动,你们在这儿等消息就好。”她看向武去拙,“武将……小武你去追阿花,跟她一起找阿狗。” 武去拙虽然为此称呼感到哭笑不得,但他知道事情紧急,没多说,放下碗筷就走了。 小土等武去拙走远后问奚敏:“这位姑娘不去帮忙吗?” 奚敏挑了挑眉:“你怎么不去?” 听她这么反问,小土不由蹙眉,他正准备离开,却被奚敏喊住了。奚敏问小土:“你们未时才到的双湖?” 小土想了想,说:“是啊,怎么了?” 奚敏道:“没什么,麻烦小土兄弟请几个兄弟一起去找阿狗吧,人多力量大,希望你们能早点找到阿狗。” 小土哼了一声,没有回应奚敏,转身就走了。 阿花母亲站起身:“姑娘你继续吃吧,我和老头子一起出去找阿狗。”说着她拉了拉阿花父亲。 奚敏跟着起身:“伯母稍安勿躁,我想问伯母几个问题。” 阿花母亲愣了愣:“什么?” 奚敏道:“您先请坐。”她扶着对方坐下,才慢慢问,“令郎是什么时候出的门?” 阿花母亲想了想,回答道:“大概是巳时过后吧。我们家的午饭时间都挺早的,邻居们都知道。” 奚敏继续问:“那位小土也是你们的邻居吗?” 阿土母亲点头:“算吧。小土是今年七月,哦也就是上个月搬来咱们村儿的,他就住在我们家附近。那孩子心肠好,常常帮大家做农活儿,村里人对他的印象都挺好的。” 上个月才搬来?这穷乡僻壤的,还有年轻人愿意往这儿来?再说了,看那小土的穿着和举止言谈,也不像哪家的大少爷,应该不会是什么想要过清静日子的贵族子弟。 不过从小土的口音来看,他应该是常住京城的。 那人有点儿反常。 “还有个问题。”奚敏想起一件事儿,突然认真起来,“阿狗兄和新平镇的于道促,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奚敏问这个问题,阿花母亲就不吭声了。倒是一直没有开口的阿花父亲一脸不高兴。他似乎是觉得奚敏不该在自己儿子失踪的情况下问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这个问题很重要,请二老如实告知。”奚敏诚恳道,“只有知道这个,我们才能更快地为……”奚敏顿了顿,改口道,“才能更快地找到阿狗兄。” 阿花母亲皱眉看着阿花父亲,扯了扯对方的袖子。阿花父亲犹豫许久,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 “阿狗那孩子,昨天才从新平镇回来。”阿花父亲低头,沉重回答。 “他见到于将军了吗?”奚敏闻言,着急地追问。 “不知道,他没说。”阿花父亲道。 奚敏叹了口气,失望地低下头。 阿花父亲想问知道这个对找到阿狗有什么用,但话未问出口,阿花便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了。 阿花带着哭腔,悲痛地说道:“爹,娘,我们找到哥哥了。可是,可是哥哥死了……”说完她放声大哭起来。 阿花母亲闻言,一时头晕眼花昏死过去。阿花父亲扶住阿花母亲,难以置信地看着阿花,哽声道:“你说什么,阿狗死了……这怎么可能?” 阿花呜呜道:“我和小武哥哥在双湖的一个草丛里发现了哥哥的尸体。” 奚敏问:“小武和你哥哥现在在哪儿?” 阿花擦泪:“哥哥还在双湖,小武哥哥让我来找姐姐你去双湖等他。我们找到哥哥的尸体后,小武哥哥听到附近有动静,所以去追那个发出动静的人了。 奚敏大概明白了,她拿了周欢送给自己的断尘剑,立刻起身:“劳烦阿花妹妹带路。” 阿花父亲背起阿花母亲,打算将她安置在屋内,还说一会儿就去双湖与奚敏等人汇合,并且让阿花先带奚敏去双湖。 双湖是个小型湖泊,周围是丰盛茂密的细长水生植物。这会儿夜色已深,如果是不熟悉该地地形的人,往往容易摔跤。奚敏被绊了两次脚后,阿花就提出扶着她走,这样一来二人走得更快,不多时便到达了阿狗身亡的地方。 阿花一看到阿狗的尸体,立刻甩了奚敏的手,扑到阿狗身上,再度放声大哭。奚敏走到阿花身后,伸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奚敏蹲下来,扫了一眼阿狗的尸体,从阿狗的尸体外观来看,他是溺水身亡的。 “阿花,你哥哥的水性如何?”奚敏问道。 “哥哥的水性一直很好啊。”阿花哭着说道,“我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会因溺水而身死。” 奚敏起身,小心地到处走了走看了看,她来到一个芦苇丛边,拨开了挡住视线的芦苇,这里没什么异常,她又换了个地方继续检查,当来到另一边的芦苇丛前时,奚敏一低头便看见了一个水瓢。 奚敏捡起水瓢,回头看了一眼阿狗的尸体,然后又转回头仔细查看地面。此地临近湖泊,泥土混着湖水,因此比较疏松,从泥地上的脚印来看,这儿曾经站了两个人,大脚印在前,较小的脚印在后。 根据这些,奚敏便确定了心中所想。她回到阿花的身边,没过多久便看到武去拙拖着一个人过来了,仔细一瞧,那被拖着的人竟然是小土。 武去拙将小土扔到奚敏面前,伸出一只手摁住小土。 武去拙道:“这小子应该是想来看看我们准备如何处理阿狗的尸体,不过被我发现并逮住了。说起来他对这一带可真是了如指掌,净往复杂的地区跑,害得我差点摔跤。” 奚敏低头看了看小土,只见对方不停地挣扎,奈何武去拙力气大,他难以动弹。小土动不了,就开始大喊大叫。 “带回去吧。”奚敏对武去拙道。 “行。”武去拙把小土踹到奚敏那儿去,“你逮这个,我背那个。”他指了指阿狗的尸体。 对于这样的安排,奚敏下意识地盯了他一会儿。 奚敏安慰阿花几句,然后才让武去拙去抗阿狗的尸体,自己则押着小土往回走。小土本以为换了个女子就能奋力挣扎逃走了,谁知这女子力气也不小,他还是无法摆脱。 一行人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阿花父亲,阿花父亲看着被摁住的小土和武去拙背上的阿狗的尸体,又是懵又是悲。 等回到阿花家后,奚敏将小土捆在柱子上,武去拙则把阿狗的尸体平平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阿花妹妹,你去把大风小风兄弟请来吧。”奚敏对阿花道。 “请他们来干什么?”阿花用哭红的眼睛看奚敏,不解问道。 “证明谁是杀害你哥哥的凶手。”奚敏这么说着,转头看了一眼被绑着的小土。小土对上她的眼睛,心里“咯噔”一声。 阿花闻言、见状,也看了一眼小土,她心里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阿花最后看向自己的父亲,待对方点头同意后,才跑着去找大风小风。 阿花父亲走到奚敏身边,有些不明白奚敏的做法:“姑娘觉得阿狗不是溺死的?” 奚敏反问:“伯父觉得阿狗兄的水性如何?” 阿花父亲答:“自然是极好的。有一年下暴雨,有个孩子掉到了涨水的湖里,还是阿狗跳下去将对方救上来的。” 奚敏道:“所以伯父怎么会觉得阿狗兄是溺水身亡的呢?” 这话不是没道理,可是阿花父亲自诩见了不少溺水身亡的人,那些死者的尸体情况和阿狗如今的状况一模一样。 “伯父随我来看。”奚敏来到阿狗的尸体旁边蹲下,她拍了拍阿狗的肚子,对阿花父亲道,“溺水而亡的人死前会被灌入大量的水,也就是说,如果阿狗兄是溺死的,那么我此刻敲击他的肚子,则会听到‘汩汩’的声音,可是现在我们没听到。” 奚敏又掀开阿狗的袖子,将他的手臂举在阿花父亲的面前:“想必伯父见过许多溺亡的人吧,那么您应该知道,如果是溺亡之人,他们的皮肤会出现淡红色的尸斑,而阿狗兄的尸斑却不是那样的。” “还有,您看阿狗兄的指甲,里面没有泥沙淤泥的污垢,也就是说,他坠湖之后并没有抓湖底湖边的泥土。可事实上,溺水者往往因为求生的欲望会胡乱抓周围的东西……” 第10章 凶手 奚敏每说出一句话,阿花父亲的心便会沉下去一点。 奚敏说完了,便站起身来。武去拙一直看着奚敏,心里另有思衬。 “所以……”阿花父亲的声音微微颤抖,“姑娘认为阿狗在掉入双湖之前,就已经死了?”根据奚敏所说,如今只有这种可能了。 未等奚敏开口,那边一直在想办法挣脱捆绑的小土突然大喊起来。 “伯父,你别听她胡说,阿狗就是溺水而亡,哪来她说的那么复杂?”小土喊道,“要我说,没准儿阿狗就是被她害死的,否则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歪理?再说了,阿狗以前没出事,为什么这二人一来,阿狗就死了?” 似乎是觉得小土的话有道理,阿花父亲看向奚敏,等待对方给自己一个解释。 武去拙帮奚敏回答道:“在来这之前,我们可不认识阿狗。何况,如果真的是我们杀了阿狗,我二人又何必出现在你们的面前,我们逃了岂不是更简单。” 小土道:“说的倒是冠冕堂皇。我看你们不仅想杀了阿狗,还想害了阿花和伯父伯母!” 这话一出,阿花父亲突然对奚敏和武去拙警惕起来。 他可没有忘记刚刚奚敏问了自己什么问题。她问,阿狗和于道促将军的事情。 他家阿狗自幼想从军甚至渴望当个将军,他们家虽说很穷,他却愿意支持儿子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后来儿子入京参加军营里的考试,虽然被淘汰了,但也认识并熟识了于道促这个人。 二人志同道合,相见恨晚,就算之后于道促当了将军,也没有嫌弃阿狗,而是继续和阿狗保持来往。 再后来于将军出事儿了,阿狗一家不肯相信于将军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但事已至此,他们也没办法挽救。 于将军被通缉,可他毕竟没被抓到,阿狗这孩子不死心,甚至常常去新平镇找于将军…… 村里的人都知道他们家和于将军关系好,于将军风光的时候,村里的人都来巴结他们,于将军出事后,那些人对他们也没那么上心了,甚至因害怕祸及己身而躲着他们一家。 阿狗一家清楚自己没什么本事,只当以前的好日子是南柯一梦,想着继续过好自己的安稳日子即可。 本以为他们能平稳地过完一生,谁知今日突然来了个姑娘和小伙子,那姑娘还寻问他有关新平镇和于将军的事情,不仅如此,没多久还得到了儿子死亡的消息。 阿花父亲觉得这二者之间必有联系。 莫非,这位姑娘和这个小伙子是来追查和于将军有关的人并将其杀尽的? 阿花父亲心里百感交集,一时后悔自己过于大意,没专门嘱咐女儿别再提于将军和新平镇的事情。 “伯父。”奚敏见阿花父亲的神情不对,大概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她连忙道,“你听我说。” 话音刚落,阿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高一矮两个年轻人。高的那个就是哥哥大风,矮的那个则是弟弟小风。 “姐姐,我把大风哥哥和小风弟弟带来了。”阿花走到奚敏跟前。 “阿花,过来!”阿花父亲连忙喊来阿花。 奚敏也没阻止,看着阿花疑惑却乖顺地走到其父身后。奚敏说道:“伯父,其实杀害阿狗兄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小土。” 阿花父亲不信。小土闻言又开始闹腾:“你别在那儿胡说八道,我和阿狗亲如兄弟,我怎么可能对阿狗痛下杀手?” 大风小风在随阿花来的路上已经听说阿狗死亡的事情了,可是阿花没跟他们讲清楚阿狗到底是怎么死的,如今面对这样的情形,兄弟二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懵。 “伯父可还记得,小土进入这个院子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奚敏并不理会小土,而是问阿花父亲。 “记得。”阿花父亲愣了愣,蹙眉道,“他问我们,阿狗在家吗,还说他和大风小风在双湖一直等阿狗却没等到阿狗。” “伯父不觉得这句话有问题吗?”奚敏道。 “有什么问题?”阿花父亲不解。 “如果是伯父等一个人未等到,你去他家,第一时间是找谁?” “找他本人啊。”阿花父亲脱口而出。 “对啊,找他本人。”奚敏说道,“可是小土呢,他问了阿花,问了您,问了伯母,偏偏没有问阿狗本人,因为他知道,阿狗已经出事了,就算这个时候喊阿狗,也不会有人理会他了。” 阿花父亲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 她说得对,小土来找阿狗,为什么要问他们,而不是直接喊阿狗的名字?最重要的是,小土以前来他们家找阿狗,都是直接喊阿狗…… 阿花父亲看看地上躺着的儿子,又看看一脸气愤的小土。小土破口大骂,却再也讲不出道理来了。 奚敏问大风和小风:“小土说,他和二位小兄弟未时左右便等在双湖了?” 大风道:“是啊,就是未时。” 大风想了想,又把今日的经历较为详细地说了出来,“阿狗赴约有提早到达约定地点的习惯,所以今日我和小风特意早了一刻钟出门,不过我家离双湖有点远,加之路上遇到一点事情,最后还是去晚了。倒是小土去的早,还说他已经等我们好久了。我当时笑话小土,说他以前总迟到,今日却来的比阿狗还早。我们等了阿狗许久,一直没等到他,我和小风不想等了,提出要回家,可是小土非要让我们留下……” 奚敏闻言点点头,又问阿花父亲:“伯父,可否允我验一验阿狗兄的遗体?” 只要能弄清楚谁才是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阿花父亲当然不介意奚敏那么做,他没多想,当即点头同意了。 奚敏得到允许后,先是将手里的瓢甩给武去拙,然后才蹲下去检查阿狗的尸体。 其实奚敏对仵作一行并不了解,但她常年行走江湖,见过不少死人,也遇到过许多稀奇古怪的死法,阿狗的死法从外表来看并不特别,她看个大概就明白了。 过了一会,奚敏起身,对阿花父亲道:“阿狗兄的尸体已经完全冰冷且发生了全身性的尸僵,尸斑几乎覆盖了全身,考虑到阿狗兄在水里泡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推算阿狗兄在约莫三个时辰之前就已经死了。” 三个时辰以前? 武去拙看了看天,算了算时间,说:“现在已经酉时了,也就是说,阿狗在巳时左右就已经死了。” 阿花闻言,连忙捂住了嘴巴,强迫自己不要惊呼哭出。 “阿狗,阿狗就是在巳时前后出门的……”阿狗父亲痛呼。 “对。”奚敏道,“刚刚大风兄不是说小土在未时之前就已经到达了双湖吗,想必小土就是在那之前杀了阿狗。而他之所以还愿意耐心地和大风小风二兄弟在双湖等阿狗兄,估计是想通过这二位来证明阿狗死时,自己不在场。” “你胡说!”小土怒喝,“我的力气还没有阿狗大,我怎么可能杀得了阿狗,我拿什么杀阿狗?” 奚敏走到武去拙旁边,拿过武去拙抱着的水瓢,丢到小土的面前。 这个水瓢是她在芦苇丛边发现的,她当时还想着小土这么瘦弱一个人如何对付得了强壮的阿狗,当她找到水瓢后,便明白了。 “你不是说你和阿狗亲如兄弟吗,想来阿狗兄也把你看成是好朋友,对你没有提防,所以才给了你从背后伤他的机会。”奚敏道,“你就是用这个水瓢将阿狗兄打死的。”她指了指阿狗的尸体,继续说,“我刚才检查过了,阿狗的头部后半部分有明显的凹陷,如果让仵作将他的头颅剖开,应该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的头部伤口。” 奚敏说的头头是道,小土哑口无言。 可是小土也不是傻子,没到最后一刻他自然不肯承认自己就是杀人凶手。小土喊道:“你又不是仵作,你怎么知道阿狗的头部伤口是水瓢砸出来的。再说了,那水瓢可不一定是我的。” 奚敏正想回答,一直没说话的小风却先开口了:“我记得那个水瓢。”小风指着水瓢,说道,“两天前我在小土哥哥家玩的时候,还用那水瓢喝过水。” 小土一噎。 人证物证皆在,证据都指向小土,这下小土无理可言了。杀害儿子的凶手被找到,阿狗父亲痛苦地看着小土,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对阿狗动手。 “你为什么要杀阿狗?”阿花父亲悲痛地问小土。 小土不理他,反而是恶狠狠地看向奚敏,咬牙切齿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奚敏凭他进门的第一句话便发现了他的异常,这让小土感到难以置信。 “这句话该我问你。”奚敏挑了挑眉。 小土说着正宗的京城话,应该是常年住在京城,可是他为什么要来这个偏僻的小村子呢?另外,阿花母亲说了,小土是上个月才搬来的。 小土心有不服,他说道:“我不理解。” “不理解什么?”奚敏道,“不理解我是如何发现你的作案过程的?很简单啊,要我说给你听吗?” 小土目不转睛地瞪着奚敏,仿佛真的想听奚敏给他解释。 奚敏笑了笑,说:“如果你进门的第一句话没有说错,我便不可能在第一时间怀疑上你,偏偏你就是说错并被我发现了。之后我在双湖的芦苇丛边找到了那个水瓢,待我观察了芦苇丛的地面情况后,便大致确定你是如何行凶的了。我当时还在猜测你是否就在附近观察着我们,没想到你就被小武提着来了。我还特意比较了一下你和阿狗兄的鞋码,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确定了凶手就是你。” “至于你的行凶过程……阿花说,她的哥哥阿狗赴约素来有早到的习惯,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事情,你身为阿狗的好友,没理由不知道。于是今日你便利用这一点,约了阿狗和大风小风于未时在双湖碰面。阿花说阿狗在巳时就出门了,他提早到了双湖,你亦然。” “阿狗和你一前一后走在芦苇丛边,你则趁机用水瓢击打阿狗的头部,一次不够又打了好几次。阿狗死后你便将阿狗拖到湖中,让人觉得他是溺水而亡。你熟悉双湖周边的地势情况,便快速去了和大风小风约定见面的地点。大风说你以前老是迟到,今日却来得比阿狗还早,那是因为他没想到你早已到达此地并将阿狗杀死了。” “之后你们仨便一直在双湖等阿狗,等到天黑都没等来他。大风小风早就不想等了,是你为了利用他们证明自己没杀阿狗,才硬拉着他们陪你等。” 奚敏说完这些,小土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阿花冲到小土跟前,疯狂地捶打小土,小土被捆绑着无法动弹,只能任由阿花打自己。阿花父亲更是激动,竟捡起地上的水瓢,准备用同样的方法打死小土。 奚敏连忙拉住阿花父亲,对他说:“伯父,不可!” 阿花父亲高声喊:“他杀了我的儿子,我为什么不可以杀了他!” 奚敏道:“他杀了你的儿子自然就成了罪人,他会遭人唾骂,也会受到该有的惩罚。可是伯父,如果你因为私人恩怨杀了小土,你和小土便是同类了。我知道你心有怨恨,我不阻止你们适当地拿小土出气,可杀人一事……你们做不得。” 阿花父亲不甘心地说道:“姑娘,我为差点误会你杀害我儿子一事而道歉,也感谢你帮我们找到杀害阿狗的凶手,但现在如果你阻止我为我儿子报仇,那你也是我的敌人!” 奚敏一时无言。 她在江湖上见过很多和阿花父亲一样的人。他们活得潇洒自在,他们认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奚敏不觉得这个道理不对,但总得看用到哪些地方吧。 “伯父,还是报官吧。小土杀人的证据确凿,官府会为你们做主的。”奚敏也不知道该如何劝阿花父亲了,她只能这么说。 “报官……”阿花父亲挣扎的力道小了些,看样子是听进去了。 “对,报官。”奚敏见状,继续说,“明日我陪你们一起去官府报官,官老爷一定会公平对待此案的。” “真的?”阿花父亲的眼睛无神,他有些疲惫了,手一松,瓢便落了地。 “嗯。” 劝完阿花父亲,奚敏又来到阿花的身边。阿花只是个年纪尚小的女孩子,她的力气不大,但一次次用力的捶打,还是将小土打得鼻青脸肿。 小土恨恨地看着走过来的奚敏,朝她吐了一口血水,好在奚敏闪得快,没让对方得逞。至于阿花,她打累了便又蹲下去继续哭。 第11章 前去 夜色已深,大风小风已经回家了,阿狗的尸体也被阿花父亲安置好,阿花一家围着阿狗的遗体静坐无言。 小土被关在阿花家的柴房。奚敏和武去拙来到柴房,奚敏进去找小土,武去拙自觉地没跟进去,而是站在外面等她。 奚敏来到小土的身前,此时小土依然被绑着,他倒在柴堆中一动不动,察觉到有人进来后,他顿时惊得起身,抬头便看到了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奚敏。 “你来干什么?”小土凝眉问。 “你是谁的人?”奚敏反问。 她早就想问小土这个问题了,只是一直没机会,现在好了,阿花一家都顾着阿狗,暂时没有来理会小土。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土闭上眼睛,偏过头。 “你若是个普通人家,杀了阿狗一定会跑,可你没跑,因为你不仅想杀了阿狗,还想杀了阿花及其父母。听你的口音,你来自京城吧。”奚敏说着,眼神忽地犀利起来,“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谁的人?” 小土依然闭着眼,没有说话。 奚敏也不想和他耗下去,她二话不说,拿起旁边的砍柴刀就抵在了小土的脖子上:“你不说,那我就自己猜。” 小土感受到脖子上的凉意,吓得猛然睁眼。 奚敏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杀阿花一家,是因为他们家与于道促将军有关?你奉谁的命令追杀于将军及其相关人物?陛下?” 小土没吭声,奚敏将砍柴刀往前推,小土吓得喊叫几声,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 “不是陛下。”奚敏一边说话,一边注意小土的表情,“和于将军有仇的人?莫非是是郑丞相?” “也不是。”奚敏飞快地思考,“王大人?” 小土的表情还是不对劲,奚敏忽然想起一个人,瞳孔蓦地一收:“是卢尚书。” 话音刚落,奚敏注意到小土的身子登时一抖,脸色变得苍白,瞳孔也是一缩。 得到了答案,奚敏出了柴房。 武去拙一直守在外面,见她心情不太好,问她:“你和小土在谈于将军的事情?” 武去拙能问出这个问题,奚敏并不惊讶。 当小土说出第一句有破绽的话的时候,武去拙注意到了,并且他和奚敏一样对小土起了疑心。之后武去拙还有目的性地逮住了在双湖偷看的小土。 凭这两点,奚敏就认为此人不比自己差。 但奚敏还是抬眼看了武去拙一下。 武去拙以为对方是在问自己为什么知道她和小土的对话,就指了指门,说:“这门的隔音效果一般,我不小心听到了……” 奚敏的嘴角抽了抽。 算了,她想多了。 不过有一件事儿,她得跟武去拙掰扯清楚。 “你是故意把我带到这儿来的?”奚敏问道,“你知道这里有一家人和于道促将军有关系?” “这倒不是。”武去拙老实说,“我记错路了,歪打正着吧。”眼见奚敏又要说话,武去拙连忙快速地补充一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看我们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刚好碰到了这样一户人家吗。” 奚敏无语极了。 不过她没生气,也没有骂人,这让武去拙松了口气。武去拙夸张道:“没想到奚大人这么快就能破了这个案子,厉害,厉害哈!” 这算什么案子啊。奚敏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会武去拙的“阿谀奉承”。 过了一会儿,武去拙问:“明日你真的要和阿花一家去县里找官府报官?” 奚敏点了点头,说道:“答应了人家总不能反悔吧。再说了,我帮他们可是有条件的……”她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空,“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阻止阿花父亲当场打死小土?” 武去拙闻言,下意识地看了奚敏一眼,眼神深深。 翌日,阿花牵着憔悴的母亲走到奚敏的面前,阿花父亲则推着一个小推车,那小推车表面被白布覆盖着,但不用多想也知道,白布之下就是阿狗。 小土被捆绑着,武去拙牵着捆他的绳子从柴房走出。 “小武公子,麻烦你了。”阿花父亲对武去拙说道。 “不客气。” 众人又等了一会儿,大风小风才姗姗来迟。他们兄弟二人将作为小土杀害阿狗的证人出堂作证。 人齐了以后,大家便出发前往平安县。平安县离这个小村子不算太远,不过照众人这个速度,应该得走到中午。 大风小风走在最前面,阿花一家在中间,奚敏和武去拙走在最后。 走着走着二人便聊了起来,武去拙回头看了一眼被堵住嘴巴的小土,对奚敏道:“你觉得平安县的官家会怎么处置小土?” 奚敏挑挑眉:“你觉得呢?” 武去拙想了想,哈哈笑了:“自从听我们说要把他送去官府后,小土那小子都不折腾吵闹了,估计觉得官府那边有能罩着他的人。” 他也不是这会儿便想到这一点的。若非昨晚奚敏告诉他她帮阿花一家是有条件的,他也想不到这么多。毕竟,如果只是阿花一家去报官,官府多半会将他们搪塞过去甚至放走小土,可今日奚敏陪着阿花一家去了,结果自然会不同。 奚敏看得远,想得周到,这一点让武去拙有些佩服。以前他听说过奚敏大人,知道对方武功高强,探案如神,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脑子确实好使。不过有一点奚敏倒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她不如传言中那般狠恶。 果然还是眼见为实啊。 武去拙的笑容越发自然了。 “你知道就行。”奚敏往后面看了看。 小土因为武去拙的那句话变得不平静了,听对方这么说,小土总觉得这两个来路不明的人身份不简单。小土试图吐掉嘴里的布,但武去拙看见了,又给他塞了回去。 武去拙将小土交给前面的大风和小风,自己又走到奚敏身边。 “我其实昨天就想问奚大人了。”武去拙说。 “你又有什么问题?”奚敏瞥了他一眼。 “奚大人前阵子不是坠湖了吗,你可还记得是京城的哪片湖?”当奚敏昨日谈到阿狗不是溺水而亡的时候,武去拙就想问这个问题了,不过当时问这个问题不合适,他想着晚点问奚敏,但昨晚奚敏见了小土后心情不太好,他便等到了今天。 奚敏不懂武去拙为何要问这个问题,但既然对方提及了此事,她下意识地便想到了她重生的那个情景。 那个时候她身处深湖之中,是一个声音将她唤醒,并且,是那个声音的主人将她从深湖中解救出来。 当她第一次听到武去拙的声音时,便觉得他的声音和那个人的声音很像,仔细打量甚至不难发现他俩的身形差不多。可是后来奚敏想过了,武去拙几乎不在京城,不可能认识同样常年在外的尚贤,再说了,尚贤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她在京城可没什么响亮的名声。 另外,尚贤以前也只是听说过武去拙的名字,并未亲眼见过此人。 “你水性如何?”奚敏反问武去拙。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武去拙扬眉。 又是这样。奚敏没有忘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武去拙也是这样不依不饶地问她和尚家的关系。 “我不记得了。”奚敏敷衍道,“醒来之后,有些记忆就没了。” 这算是选择性失忆吧,武去拙以前听过,也就信了。得了奚敏的答案,武去拙很爽快地说出来奚敏需要的答案。 “还行。” 还行是多行?算了,不问这个问题了,换一个问题吧。 “你可认识尚——” 奚敏话音未落,他们行走的小道两旁就突然窜出十几个黑衣人,个个挥着剑举着刀,朝一行人发起进攻。 奚敏见状立刻拔出断尘剑,还对着武去拙喊了一声“你去保护他们”,接着飞快冲到最前面,踹开那个离阿花最近的刺客。 武去拙连忙将阿花等人招呼到一起。奚敏与一个刺客过了一招后,夺走了对方手里的刀,并顺手将刀丢给了武去拙,然后又继续和刺客打起来。 奚敏的动作很快,她如飞燕般敏捷地穿梭在一众刺客之间,可奈何对方人多,她有时应对不过来,就得靠武去拙拉着其他人躲闪。 看武去拙的样子,他并不会武功,好在他的反应够快,能够保证自己和其他人不受伤。 这群刺客的武功水平良莠不齐,奚敏不得不提高警惕对付每一个刺客。不过这些刺客貌似不是冲她来,也不是冲武去拙来的,他们一部分人拖住奚敏,一部分人冲向武去拙身后的小土。 奚敏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来意,她眼见着小土要被戳中心窝,自己却因难以脱身无法突围而无能为力。 好在武去拙离小土近,他眼疾手快扑向小土,将对方往后推,刺客的剑就这样刺过来,穿破武去拙靠过去的左臂,武去拙捂着左臂,趁刺客拔剑的同时给了对方一脚,将对方踹飞出去。 奚敏见状蹙眉,她翻身躲过两个刺客的前后夹击,左手挥动剑鞘砸在一个刺客的颈子上,右手一剑刺破另一个刺客的喉咙。 奚敏心想不能再耗下去了,于是她聚精会神凝聚剑气,对着一波刺客横剑一扫,又取出腰间的匕首扎剩余两个刺客的脖颈,她的眉眼犀利,动作干脆,看得一边凑热闹的大风小风直鼓掌。 等所有的刺客都死完后,奚敏才松了口气,只是眼睛周围被溅了血,此时的她看起来有些狰狞。 “姐姐!”阿花却不怕,她连忙跑向奚敏,看着对方满是血的脸和衣服,她一脸担忧。 奚敏的衣服被划破扯断了好几处,她受了许多伤,不过她躲得及时,这些伤并不严重,她静养一段时间就能好。 “不用担心,没事的。”奚敏安慰阿花,她的眼眸对上阿花的时候,已经没了方才的狠辣。 她受点小伤无所谓,倒是武去拙的左臂…… 奚敏利落收剑,走到武去拙身边:“你不会武功?”她一边说一边检查对方的伤口,“堂堂……你居然一点儿武功都不会。” 堂堂二字是说给武去拙听的,她故意说话说半截,但武去拙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术业有专攻嘛。”武去拙笑了笑。 奚敏懒得跟他多说,她扯下武去拙的一片衣服,熟练地给对方包扎好了伤口。 “姑娘,那些刺客……”阿花母亲看着躺了一地的死人,有些害怕。 “不用管他们,会有人处理的。”奚敏看都没往后面看便如是说,“我们继续赶路吧。”她说罢便起了身。 阿花父亲看着奚敏,皱眉犹豫再三,还是走到奚敏面前,对她说:“姑娘,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奚敏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低头看了一眼武去拙,见对方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奚敏才应了声“好”。其他人原地调整,奚敏和阿花父亲便来到一棵树下。 阿花父亲沉默一会儿,才说:“那些刺客,是来杀小土的,还是来杀我们的?” 奚敏道:“都一样。” 杀了阿花一家,就没人带她去新平镇找于道促。杀了小土,阿花一家的仇就报了,便也没理由更没必要和奚敏纠缠了。 背后凶手多半还是卢尚书。 奚敏着实不知道卢尚书还做了哪些伤天害理之事。 昨夜她审问小土,得知对方是卢尚书派来的人之后,便对自家的冤案有了更多的看法。卢尚书派小土来这儿伤害与于道促将军有关的人,恐怕是因为尚家的冤案与他也有一定的关系。 谁让于道促是尚家冤案和平西王造反一事的关键人物呢,人人都找他并关注他,也是情理之中的。 唉,又想远了。奚敏回过神来。 “姑娘和那位公子应该不是只为了来我们这儿借宿的普通人吧。”阿花父亲又道,“你们是为了于将军来的?” “那倒不至于,起初我们真的只是为了借宿。”奚敏诚恳道,“只是后来在谈话时无意间发现了你们和于将军有关系。” 阿花父亲对奚敏印象还算好,她真心实意地说,他也信了。阿花父亲说道:“如果我儿子的仇报了,如果小土能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如果我们一家在经历了这件事情之后还能平平稳稳地过日子,我愿意让阿花带你去新平镇,去于将军家。” 第12章 新平 这算是在跟奚敏谈条件了。不过没关系,她就是要这个结果。至于条件嘛,谁提出来都是一样的。 “好啊。”奚敏没有多想,点头应了。 二人说完话后就去与其他人汇合,大风小风拽着极力反抗的小土,阿花一家依然走在中间,奚敏和武去拙还是在最后。 “奚大人最后几招看起来像是江湖野生剑客的剑招。”武去拙笑呵呵地来了这么一句。 “你真的不会武功?”奚敏不想回答武去拙的问题,只想问自己的,但转念一想武去拙那小子的脾性,她无奈地补充一句,“是,以前跟别人学的。” “我真的不会武功。”武去拙道。 以他这样的身份,奚敏实在不愿相信他不会武功。 “那你还看得出我用的什么偏招式。”奚敏说道。 “术业有专攻嘛。”武去拙重复之前所说的话。 “你刚刚为什么要去帮小土挡那一剑?”奚敏说重点,“你明明可以不用受伤的。” 武去拙可是为大渝镇守北方的大将军,要是他因为跟她出来一趟受了重伤或者死了,她回去怎么跟皇帝交代,怎么跟北方军营里的将士们交代,怎么跟天下百姓交代。 真是的太吓人了。不过说到底还是她高估了武去拙,她实在没想到,堂堂大将军,居然不会武功。 武去拙见奚敏的神情愤愤又无奈,和刚才打架时的狠厉凶恶恍若两人,他不由得轻笑出声。感情她这是怕他死了,回去不好交差啊。 武去拙笑道:“小土不能死,他死了,你的交易不就做不成了?放心吧,我这人做事是最有分寸的,怎么可能说出事就出事呢。”他说完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刚才奚大人想问我什么问题来着?” 她想问他认不认识尚贤。 不过当时奚敏有些冲动,现在这个念头过了,她也就问不出口了。 “没什么。”奚敏看向前方,“赶路吧。” …… 一行人在未时到达了平安县,他们人多,又拉着一个推车、牵着一个被绑住的人,所以很快就引起了平安县百姓的注意。 “你看看这群人,来干什么的哟。” “不知道,多半又是哪家出了人命,绑着凶手来讨公道吧。”有人打量着奚敏等人,如是猜测。 “唉,咱们这县令,能给谁公道啊。” “嘘。”那人连忙捂住朋友的嘴巴,瞪他,“别乱嚼舌根子,不要命了。” “……” 人们议论纷纷,阿花父亲多多少少能听清楚一些对方说了什么话,他回头看了奚敏一眼,犹豫片刻,然后与阿花母亲说了几句话,最后他站住脚跟停在原地大喊起来。 奚敏和武去拙对视一眼,往后面站了站。 阿花父亲大声说道:“诸位乡亲,我是梅花村的村民,就在昨夜,我的儿子被此人残忍杀害!”他指了指小土,痛心疾首,“我今日来平安县,就是为了找县令谈大人,希望谈大人能给我一个公道。” 阿花父亲说话的时候,许多人都围了过来,指着阿花一家和小土窃窃私语。有的人觉得小土长得瘦弱又被别人绑起来不像是会杀人的恶徒,有的人认为人不可貌相于是指责小土丧尽天良杀害同乡,也有的人单纯只为看热闹…… 总之就这一会儿,城门附近便聚集了许多人。 武去拙蹭了蹭奚敏的胳膊,笑着问:“你觉得谈县令的人什么时候能到这儿?” 估计已经到了。 奚敏还没说出口,前方就有人破出一条道来,五六个县府侍卫出现在阿花父亲的面前,让他别在这儿捣乱喧哗,然后又赶走围观的群众。 “还挺快。”武去拙道,“不会早就来这儿候着了吧。” “应该只是巧合。”奚敏道。 卢尚书这段时间必定也在调查于道促的踪迹,他应该是知道了阿狗与于道促的关系,这才在梅花村安插了小土这个暗线。小土的首要任务是通过阿狗找到于道促,如果这个任务完成不了,那就直接杀了阿狗一家,让别人也找不到于道促。 如今小土的身份已然暴露,卢尚书将他看成了弃子,否则也不会派出刺客来杀他。奚敏猜测平安县的谈县令是卢尚书的人,但他究竟是不是,还得等见了对方才知道。 奚敏抱着剑往后退,还伸手拉了拉武去拙:“我们离他们远点。” 武去拙没问缘由,跟着退了。 “老不死的,你在这捣什么乱。”侍卫头领对着阿花父亲嚷嚷,“别在这儿妨碍我们办公,滚开滚开。” “这位官爷,我们不是来捣乱的。”阿花父亲拉扯侍卫头领的衣袖,指着背后的小土说道,“我要状告那个小子,他杀了我的儿子!” 侍卫头领看向小土,小土连连摇头。 侍卫头领推开阿花父亲,不客气地说道:“人家摇头了,说明他没有杀你的儿子,你肯定搞错了。” 阿花母亲也跑过来,哭着说:“官爷,我们有证据,有证人!”她指了指大风小风,继续说道,“官爷你先带我们去找县令大人可以吗?我们去跟县令大人说。” 侍卫头领不耐烦了:“你们烦不烦啊!来人,把这群人都给我赶出平安县!”他的话刚说完,身后的侍卫们都一拥而上,推搡着阿花一家以及大风小风。 奚敏见状立马从袖子里掏出几枚铜钱当成暗器射出,稳准狠地打在那些侍卫的膝盖上,侍卫们吃痛,纷纷跪了下去。 侍卫头领往奚敏这边看来,他仿佛怀疑上了奚敏,正想冲过来跟奚敏吵架来着,谁知奚敏头一扭,假装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甚至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处看是谁动的手。 侍卫头领生气了,他准备去找奚敏的麻烦,谁知阿花父亲忽然推开了他,大声喊着他要见谈县令。 百姓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也跟着喊起来,说什么总得给这一家子一个说法。 侍卫头领气急败坏。侍卫头领的手下捡了铜板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手中的钱对自己的老大笑嘻嘻地说:“大人,不如我们带他们去吧,这就一小事,闹大了对咱们官府的名声也不好。” 侍卫头领更气了,但他认为手下的话不无道理,毕竟周围有这么多人看着呢。侍卫头领看了看那慌张的小土,嘴一撇,只好说:“带他们去吧。” 算了,还是把事情交给谈县令处理吧,他才不想继续在这儿跟人没完没了地耗下去。侍卫头领低眸看到手下手里的铜板,顺手抢了过来。 “走!” 就这样,侍卫头领带着一行人前往县衙。阿花一家和大风小风被安排站在了公堂之上,奚敏和武去拙则躲在门外的人群之中。 公堂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高高胖胖的,大眼浓眉,正是平安县的县令谈大人。 谈县令冷眼看着阿花父亲,听着对方陈述阿狗的死、小土的罪过。阿花父亲说完后,跪下来恳求谈县令能够将小土的罪过昭告整个平安县,并处死小土,让他受到相应的惩罚。 谈县令冷笑一声,说:“你怎知小土就是杀害你儿子的凶手,本官又怎知你不是陷害小土?” 小土被押进来的时候,被人取了堵嘴的布和绑身的绳子,所以他此时正是自由身。小土一听到谈县令向着自己,松了口气,随即开始大喊“冤枉”。 阿花父亲悲愤说道:“县令大人,我们有证据的!” 他说着便呈出物证,并详细讲了小土杀害阿狗的过程,最后还让大风小风出面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县令大人,冤枉啊,他们合起伙来冤枉我!”小土高声喊。 “你敢做不敢当!”阿花红着眼睛,伤心又愤怒地对小土说道。 亏她之前还将小土看成善良的哥哥,谁知此人不仅杀了自己的哥哥,还是个怂包。 公堂内,双方各有说辞吵得不可开交。公堂外,百姓也指指点点纷纷讨论各抒己见。武去拙侧首看了一眼奚敏,问她怎么看,还问她想怎么帮阿花一家。 奚敏没说话。 眼见着小土气得要打人了,谈县令和侍卫们却没有出手阻止,奚敏借过走到最前方,打倒了守门的侍卫,来到公堂之上。 “你是何人,胆敢擅自闯我公堂?来人,给本官拿下!”谈县令拍案而起,怒喝道。 “大人,此女武功不俗,也是她帮着这家人陷害我!”小土连连喊。 奚敏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那些没什么本事的侍卫,将对方统统打趴在地叫苦连天。奚敏大步流星走到谈县令面前,将自己的令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无垢司办案。”奚敏冷眼笑了笑,“请谈大人配合。” 谈县令一听“无垢司”三个字,眼睛一瞪,惊得一屁股坐了回去。 “无垢司的人,怎么可能在这里?”谈县令不可置信地翻了翻那块黑色的鬼面令牌,他紧紧皱眉看着奚敏,“若我没记错,无垢司只有两个人才有黑色的令牌,你……你是奚敏大人?” 无垢司由周欢统领,周欢手持黑色狼纹令牌。周欢有个师妹叫奚敏,也是一个办案的好手,她则手持黑色鬼面令牌。 不仅是谈县令震惊,阿花父亲等人甚至是公堂外的百姓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奇了呀,走大运了呀,居然能亲眼看见京城鼎鼎有名的女捕快奚敏。 奚敏却不在意这些,她只管办自己的事情。 “阿狗的案子是我亲手查的,谈大人有意见?”奚敏继续笑着,可是谈县令总觉得她的笑很诡异。 “奚大人办案利落从未出错,我倒不是有意见。只不过这儿是平安县,奚大人若想要处置平安县的人,本官身为平安县的县令总得弄清楚是为什么吧。”谈县令说道。 “你想弄清楚为什么,好啊,给你时间。”奚敏收好令牌,也收起了笑容,“明日的这个时候,我要见结果。” 谈县令咽了咽口水,摸了摸大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假装淡定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奚敏的提议。 谈县令给奚敏等人安排了客栈,让他们在这儿暂住一夜。 奚敏和武去拙在屋子里还没开始谈话,外面便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奚敏道了一声“请进”,便看见阿花父亲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原来是京城无垢司的奚敏大人。”阿花父亲低着头说,“难怪您能如此快速地找到杀害阿狗的凶手,还那么笃定地给我承诺为阿狗讨公道。” 阿花父亲虽然低着头,但是奚敏感觉不到对方的害怕和担忧,甚至能察觉到对方略带嘲讽的语气。 “伯父言重了。”奚敏笑道。 她不知道阿花父亲为何会对她阴阳怪气,但她不介意,也不在意。奚敏不是什么闲人善人,她帮阿花一家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们的合作只是各取所需罢了,因此她没必要去在意对方的感受。 奚敏想,阿花父亲多半也知道这一点。 阿花父亲抬起头,严肃地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答应了要为我儿子报仇,就一定要做到。” 对嘛,阿花父亲硬气一点儿,奚敏就不会感到愧疚。他们之间没有谁利用谁,这仅仅是二人的交易。 “您放心,我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办到。”奚敏道。 阿花父亲出去后,奚敏和武去拙一时无言。最后奚敏叹了口气,说:“我在想,如果不是误打误撞遇到阿花一家,我该如何找于将军。” 武去拙指了指他自己,道:“这不是有我嘛。” 奚敏无语。 武去拙这个路痴……其实一开始奚敏有因为武去拙乱带路而感到愠怒,但后来她发现正是因为武去拙的不识阡陌帮了自己,她就对武去拙没什么怨气了。 “对了。”武去拙道,“你可知那谈县令之前在哪里为官。” “你知道?”奚敏挑了挑眉。 她没听说过谈县令这个人,但她能推测出对方是卢尚书的人,这主要是因为谈县令的举止言行。 谈县令察觉到小土要在公堂上对阿花父亲动手的时候并没有出言阻止,甚至听了小土的话要打她,尤其是当她亮出自己身份的时候,谈县令就算心有恐惧却还是要跟她杠起来…… 第13章 线索 不过看谈县令对小土的态度,想必他还没有收到卢尚书的信,否则就算是为了弃车保帅,他也一定会为了卢尚书而杀了小土。 奚敏本以为知道这些就够了,没想到武去拙突然提出那个问题,让她发现自己还是考虑得不够周到。 卢尚书是朝中重臣,他怎么会在这么个小地方安排一个无关紧要的县令呢。也就是说,谈县令是卢尚书的人,但不一定是这段时间被卢尚书安排过来的。 “谈县令以前在别的地方当过官吗?”奚敏问。 “是的。”武去拙道,“若我没记错,谈县令曾在半夏县当过县丞,后来因功升迁成为平安县的县令。” 武去拙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奚敏的表情。 奚敏佯装镇定,心里的思绪却千回百转。 半夏县……要知道,平西王造反,第一个经过的地方就是半夏县,也是在那个地方,平西王被卢尚书派去的江湖高手杀死。 谈县令曾是半夏县的县丞,武去拙说他是因功升迁,难不成是因为谈县令与卢尚书联手,参与了平西王一案? 这么想,此事似乎就能捋得通顺了。 平西王造反,卢尚书通过半夏县县丞揭露此事,并拿出被半夏县县丞意外截获的所谓的尚尚书与平西王勾结的密函来冤枉尚尚书。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一个仇人。 奚敏冷笑一声。 “卢尚书让谈县令管控平安县,还在梅花村安插了对付阿花一家的小土。”奚敏道,“看来卢尚书早就在为自己铺后路了。” “奚大人果然在调查尚家的事情。”武去拙笑道。 “当我在定远将军府向武将军询问于将军的下落的时候,武将军就已经开始这么想了吧。”奚敏觉得自己瞒不下去,也就不再隐瞒了。 武去拙这个人比她想象中的要敏感和聪明。 不过,既然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想法,那么为何又要帮自己呢?明明现在的人都对尚家和平西王避之不及啊。 武去拙道:“是,那个时候就已经怀疑了。”他笑了笑,“尚家的案子是周欢大人着手查办的,我很好奇,身为周大人师妹的奚大人,为何还要再次调查这件事情。” 奚敏轻笑一声,转移话题说:“武将军不是只想安安稳稳过你的闲适日子么,怎么听你这语气,也像是对尚家的案子感兴趣?” 武去拙笑而不语。 奚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可武去拙没吭声。最后,奚敏转身,准备出去。 “我曾经有幸见过尚家的大小姐一面。”武去拙突然说。 奚敏停住脚步。 “那时我在一家酒楼的二楼和朋友吃饭,尚大小姐扬鞭打马而过。” 那是武去拙第一次见尚贤,当时尚贤梳着高马尾,一身暗红轻衣显得她整个人潇洒又大气,朗然又轻快。尚贤的嘴角勾着自信的笑意,她从城内而来,朝城外奔去。 武去拙在北方见过不少恣意爽快的女子,可她们都没有像尚贤这样给他明艳深刻的印象。 自那以后,武去拙再也没有见过尚贤,只是偶尔会从朋友嘴里了解这个人。再后来武去拙回了北方,他寻思着这次回京,应该能再见到尚大小姐吧,谁知一回来没多久,他就听说尚家出事了。 他和尚尚书打过几次交道,实在难以想象尚尚书会造反,但大局已定,他一个常年在外的无权无势的将军没办法为尚家做什么。 直到几天前在定远将军府遇到了奚敏。 与其说奚敏想通过他找到于将军,不如说是他想利用奚敏重新调查尚家的事情。 武去拙收回心思,看着奚敏的背影。 奚敏和尚贤一样,高高瘦瘦的,只是奚敏没有像尚贤那样梳着高马尾,而是披着头发簪了玉饰。 最重要的是,在性格上,奚敏爽快却不如尚贤洒脱。在气质上,奚敏身上沾了京城的俗气,远不如尚贤那般有野气。 “武将军,尚家这趟浑水,你还是别蹚了。”奚敏背对着武去拙,说道,“我在谈县令面前自报身份是为了让他和卢尚书取得联系,卢尚书得知我在调查尚家一案后必会对我出手。之后的路危机重重,你不会武功,还是早点回京城吧。”她说完又补充一句,“尚家的案子我会调查清楚的,武将军不必担心。” 说罢奚敏便出门了,只留下思绪流转的武去拙。 次日下午,谈县令果然再次召集了奚敏等人,等围观百姓多了以后,才义正言辞地说小土有罪,要将其斩首示众云云。 群众纷纷拍手叫好,说谈县令断案公正。下午,大家都去西市看小土被砍头,过后还安慰阿花一家,甚至给阿花一家送了好多自家的食物、日用品等等。 夜色迫近,奚敏和武去拙对坐着吃饭。 “你为什么不回去?”奚敏瞥了武去拙一眼。 “回去也是闲着,倒不如到处逛逛。”武去拙随口说。 “别把自己的命给逛没了。” “那自然不会。”武去拙笑,“我这人最是惜命了。” 他二人正说着话,阿花父亲带着阿花走来了。 阿花父亲先是道了谢,又说:“我让阿花带你们去新平镇,我和她娘得先回梅花村处理阿狗的后事。” 奚敏点点头:“多谢。” 阿花父亲走后,奚敏招呼阿花坐下来一起吃饭,阿花摇摇头表示自己已经吃过了,但她还是坐下,和奚敏聊着天。 “姐姐,你真的是无垢司的奚大人吗?”阿花小心翼翼地问奚敏。 “是啊。不过你不用怕我。” “姐姐不可怕,我不怕你。”阿花如是说。阿花和奚敏说话的态度语气没怎么变,但是仔细看她的脸,还是会发现她憔悴了不少。 晚饭过后,几人各自回房休息。奚敏本以为今晚不会安生,甚至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谁知今夜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他们就这样平平安安地过了一晚上。 次日一早,奚敏、武去拙和阿花与阿花父亲等人分别,各走各的路。 阿花不会骑马,奚敏就让她坐在自己前面。阿花指路,奚敏和武去拙策马飞奔。 这次有了识路的人带路,又没有谁故意拖延,所以三人很快便抵达了新平镇。新平镇虽然没落了,但毕竟繁荣过,所以新平镇的建筑还算新,只是商人和小贩比之以前少了许多。 “于哥哥起先住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不过后来他成了将军,官府便给了他一处新宅。”阿花说道,“敏姐姐和小武哥哥要去哪个房子?” “都去。”奚敏道,“先去新宅。” “好。” 阿花带路,他们很快到达目的地。于道促的新宅在一个街道的最中央,以前这个街道的人最多,但是于道促出事后,这里的人越来越少了。 于道促的这所宅子被锁住了,阿花没有钥匙,他们没法从正门这里进去,奚敏让武去拙和阿花在外头等着,自己则翻墙进去了。 宅子不算大,但要仔细地从中找点什么有用的信息并不简单。 奚敏先来到最左边的屋子,这个屋子是双间的,外室有桌椅等物品,内室有床榻等东西,这些东西明明不旧,但都已经积了一层灰。 奚敏从内室开始用心地观察房间,任何角落都不肯放过。 奚敏走到衣柜侧面,仔细地看衣柜周围,这还不够,奚敏抬手去摸衣柜的上面,想着能不能从上面找到点什么东西。 什么都没有。 奚敏又开始检查衣柜里面的每一层,可是,那里面依然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正想着不管这个衣柜了,奚敏却犹豫了一下,继而伸手推动衣柜。奚敏的力气不小,不一会儿就把衣柜推到了一边。 墙壁上面没什么特别的,奚敏看完墙壁就转头看衣柜背面。 看到衣柜背面,奚敏登时露出震惊的表情。这个衣柜背面上有好多刻痕,奚敏当即用衣袖擦掉灰尘,这样一来,这些刻痕就更明显了。 刻痕横竖弯直,看起来像是方块字,可这些字,奚敏一个也不认识。 事实上,这些并不是字,而是特殊的符号。别人不知道这些符号有什么用,但是,尚贤知道。 有了收获,奚敏就更认真仔细了。她必须得把于道促留下的符号全部找到,缺一点儿都不行。 奚敏找着找着就忘了时间,当她从最后一个门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小武!”奚敏来到墙边,对武去拙喊,“你去帮我找笔和纸来,多拿点。” “好。”武去拙没问缘由,办事去了。 奚敏已经把屋子里的角落都翻遍了,她趁着武去拙去准备笔纸的时候仔细观察院子,特意把院子里的偏僻角落也翻了个遍。 奚敏刚翻完,武去拙的声音便从外面传出。奚敏翻墙出去拿了笔纸,又翻墙进来去记录自己所发现的符号。 她翻墙的动作迅速又熟练,看得阿花一愣一愣的。 “小武哥哥。”阿花问,“敏姐姐是不是经常翻你们家的院墙啊?” “我们家?”武去拙笑了笑,说,“没翻过我家的,不过看样子她应该经常翻她自家的院墙。” 阿花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奚敏记录得很快,没一会儿便出来了。 “去于将军的老宅。”奚敏道。 “现在吗?天都黑了。”阿花抬头看了看天空。 折腾了一天,阿花还坚持骑了那么久的马,想必是累了饿了。奚敏虽然不疲惫,但总得考虑一下别人。 “那就明天再去吧。”她说道。 回到客栈,阿花大口大口地刨着饭,奚敏和武去拙在另一边说着话。 “明日就是定远将军头七出殡的日子。”武去拙道。 “定远将军的事情,周欢在办。”奚敏不操心这个事儿。 “进度如何?”武去拙问。 “不清楚,周欢会安排好的。”奚敏道。 什么叫安排好?难不成定远将军的案子会被奚敏和周欢二人利用?武去拙心里暗暗想着。 翌日,阿花起了个大早,不过她没想到一下楼就看见了早已在等自己的奚敏和武去拙。她感到不好意思,正想要说点什么,却被奚敏打断了。 “走吧。”奚敏道。 于道促的老宅离新平镇不算远,但路不好走。好在阿花常走这样的路,所以她走起来还算轻松。奚敏和武去拙更不必说,一个常年行走在外,一个身为将军体力自然不差。 三人进入一片森林,一直向东走。 “经过这个树林,再走一小段路就能到于哥哥的老宅了。”阿花指了指前面的树林,如是说道。 奚敏点点头。她抬起脚跨了一步,然后顿了顿。奚敏看向武去拙,眼睛还不自觉地往侧面瞟。 “怎么了?”武去拙问她。 “后面有人。”奚敏看向前方,“没事,继续走吧。”奚敏没有多停留,说罢继续往前走。 …… 一个黑衣蒙面人进了树林。树林里的树很茂密,地上的枯枝败叶也很多,为了少发出一点儿动静,他走得很慢很小心。 所以一不留神就跟丢了奚敏。 但还好没跟丢武去拙和阿花。 黑衣蒙面人小心翼翼地跟在武去拙身后,与他保持着距离,岂料武去拙突然停下了脚步,还喊住了阿花。 黑衣蒙面人也停住了。他聚精会神地看着武去拙,等待对方继续走。可是在武去拙动之前,他的耳边却传来了声音。 “我说,你胆子很大嘛。” 黑衣蒙面人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他立刻转头看去,奚敏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 黑衣蒙面人大骇,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被奚敏勒住了脖子。他拼命反抗,奚敏却不给他机会,直接用尽全力将黑衣蒙面人的脖子给扭断了。 黑衣蒙面人当即倒地而亡。 武去拙从那边走了过来,看着地上的黑衣人,不由抬起手给奚敏竖了个大拇指。 “别闹。”奚敏说,“恐怕不止这一个。” 她就说嘛,谈县令在平安县的时候怎么没对他们出手,原来是另有所图啊。只是不知道,谈县令,准确来说是卢尚书,到底派了多少人来,那些人的实力如何。 卢尚书打的一手好算盘,他估计是想等奚敏找到有用的线索后将她和武去拙灭口,再销毁那些证据,让自己再无后顾之忧。 奚敏当然不可能如卢尚书的意,她看向前方,说道:“继续走吧。” 第14章 寻找 奚敏解决了一个跟踪者,三人加快了速度穿过树林,没多久便到达了于道促的老宅。这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于道促的老宅十分破落,显眼地立在眼前。 奚敏和武去拙对视一眼,一起往前面走。 武去拙先奚敏一步,推开了院落的大门。大门上全是灰尘,武去拙这么一推,灰尘簌簌落下,惹得他一阵咳嗽。 武去拙腾开位置,让奚敏先进去,自己则随后。奚敏来到院子,四处张望。院落破旧不堪,很多东西都已经坏掉且积满了尘埃。 “你觉得这儿能看出什么东西来?”武去拙跟在奚敏的身后,也到处打量。 “这个院子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我想先去房间里面看看。”奚敏说道。 “那就去看看吧。”武去拙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帮她推开门,“我去另一间房。”他说完回头看后面站立不安的阿花,“你在外面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情喊我们。” 阿花点头。 于道促的这座老宅一共有三间屋子,两间住人,一间厨房。奚敏进的这间屋子是住房,里面的东西已经破烂不堪,灰尘也比新宅多得多。 奚敏果然在这房间找到两处标记,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笔纸记录下那些符号,刚记完,武去拙的声音从外面传出。 “奚敏,你过来!” 奚敏闻言立刻赶到武去拙那边。 “怎么了?”奚敏一进屋就问。 “你看这儿。”武去拙指着一个被打开了的柜子,柜子里面的底部有一些特殊的符号,武去拙看不明白,就问奚敏,“这些是什么字,你能看懂吗?” “这不是字。”奚敏道,“我先把它们记下来。”又问,“你在这房间里还有没有发现类似的符号?” 武去拙摇摇头:“我都看完了,就这一处。” 奚敏记完那些符号,又按照自己的习惯查找了房间,确定再无符号后,才去另外的房间。武去拙帮奚敏找到了两处刻有或者画有符号的地方,还按照顺序给奚敏记录在纸上。昨日只有奚敏一人,今日二人同时进行,速度快了不少。 做完这些后,三人就原路返回去了。路上遇到过跟踪者,奚敏打晕几个,但打不完,所以也就没管了。 反正在她找到于道促之前,那些人不会对她动手。 回到客栈后,奚敏饭都不吃便进屋研究那些符号,武去拙吃完饭后给奚敏带了一份上来,看着她比对着符号在另一张白纸上涂涂画画,不由问她在干什么。 “画地图。”奚敏头也不抬,说道。 “画能找到于道促的地图?你能看懂于道促留的那些符号?”武去拙凑过去看。 “能。” 奚敏左手边是她在于道促宅子里记录的符号,她一边对照符号的位置、顺序,一边根据自己的记忆将那些符号转换成笔画或树木山水等景物的图形。 于道促曾经当过尚尚书的学生,他跟着尚尚书学过一些尚家人研究出来的暗号,不过于道促没学多久就被调到了武去拙的军营,所以他学得并不精,甚至写错了一些符号。好在奚敏对那些符号很是熟悉,能够清楚快速地判断对错并改过来。 奚敏的地图已经画了一半了,目前还有中间一大块和左下角一块没有完成。 武去拙搬了个凳子坐在奚敏对面,他看着地图,问奚敏:“你怎么知道这些符号代表了什么意思?” 奚敏没多想,随口敷衍:“无垢司有不少类似的符号。” 武去拙半信半疑。 奚敏画到半夜,武去拙闲着没事儿就坐在她对面看她画图。奚敏画完最后一笔抬起头来的时候,武去拙已经睡着了。 这一份图改改画画有一些乱,奚敏不得不重新画一份,不过这一次快了不少,她只用了一刻钟便画好了。奚敏将第一份图烧了,把新画的地图收好。 “画好了?”武去拙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他抬头看了看奚敏,又望了望窗外,“很晚了吧。” “是挺晚的了,你去歇息吧,明日一早就去找于将军。”奚敏起身。 “行。” 武去拙说走就走,但是奚敏忽然把他叫住。奚敏犹豫一下,还是说道:“我建议你明天别跟着我。” 她敢肯定,明日去找于道促一定会遇到很多麻烦,而且按照卢尚书的行事方法他一定会杀人灭口,这么危险的事情,奚敏不想让旁人跟着自己涉险。 再说了,武去拙只是见了尚贤一面,奚敏不懂为何就因为这个,武去拙便生出了为尚家昭雪出一份力的想法。 难道武去拙想利用这件事情做点什么? 奚敏自顾自想着。 武去拙道:“我以为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明白了。” 奚敏蹙眉:“明白什么,明白你为何要跟着我一起重查尚家的案子?武去拙,你和尚家没有关系,我劝你别把自己卷入到这个事情中来,这对你没好处。” 武去拙说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我还是想查。”说到这里,武去拙笑了笑,“其实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危,有你在,我不会有事的。谁让你才是要主动重查尚家一案的人呢。” 奚敏了然,武去拙这是拿她当挡箭牌。 怪不得尚家出事之后武去拙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而等他知道奚敏打算重新调查这个案子的时候,他又愿意亲自跟着她到处奔走了。 也难怪当时在定远将军府,武去拙不介意轻易地说出要带奚敏去找于道促的话,原来他也是有目的的。 “就为了尚大小姐,你愿意冒险和我一起调查这个案子?”奚敏问。 “可以这么说。” “你喜欢尚贤?”奚敏追问。 武去拙不说话了。 奚敏看着他,也沉默。 她想,武去拙只是见了尚贤一眼而已,世上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武去拙不可能就因为那一眼喜欢上尚贤了吧。 不管武去拙的心思究竟如何,奚敏内心是有些乱的,换个身份听别人评价自己,怎么想都觉得尴尬。 “你什么时候回北方?”奚敏换了个话题。 “此事了了我便回去。”武去拙道,“总待在京城,陛下不放心我,朝臣也会盯着我,多不自在。” “好。”奚敏点头,“我会尽快了结此案,不会拖累你的。” 若非她找武去拙,武去拙也不会知道有人要查尚家的案子,更不会让自己卷入其中,说到底奚敏还是心存愧疚的。 可当时重生归来,奚敏的大脑乱糟糟的,她一心想为尚家昭雪、报仇,想着只要能达成目的,怎么做都行。之后当周欢谈到于道促还活着时,她即刻想到了和于道促有关的人,比如武去拙。 不过转念一想,按照武去拙的说法,他们算是互相利用谁也不欠谁。 奚敏刚放松了一点心情时,又想到武去拙是为了尚贤才这么做,她顿时百感交集,心情复杂。 唉,从未面对过这样的情况,真不知该如何处理。 武去拙看着奚敏,笑了笑,轻声说道:“其实仔细想一想,我们互相利用,所以互不亏欠,因此你不用觉得愧疚。” 若她只是奚敏,她当然会这么想,可是现在她不仅是奚敏,还是尚贤。 以前她没少笑话自己的朋友总惹桃花债,到了如今自己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奚敏很是无奈。 好在武去拙不知道她的另一重身份。 “行了。”奚敏没好气地说道,“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天一亮我们再出发。” 武去拙听到最后一句话,欣然点头答应并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武去拙离去的背影,奚敏又是无奈又是烦躁。 奚敏很晚才睡着,她做了个梦,梦见父亲被高悬在闹市的头颅,梦见族人被追杀的场景,梦见自己掉入滔滔江水,梦见自己在深湖之中被人拉住手往上游,还梦见那人逐渐露出了他的脸,可是奚敏在这个时候醒了,所以依然没能看清对方的模样。 奚敏起身走到窗边,外边已经微微亮了,街道上也有商贩们陆陆续续出来摆摊。 虽然没睡好,但办正事儿要紧,奚敏收拾完后便下了楼。武去拙起得更早,奚敏下来看到他的时候,对方已经把早饭吃完了。 奚敏来到武去拙的身边,说道:“你还真早,生怕我提前溜了。” 武去拙笑了笑:“那倒不是。” 奚敏不理会他了,而是对坐在另一边的阿花道:“我们要去找人,路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你就不要和我们一起了。” 阿花点点头:“嗯嗯我知道。我爹说了,把你们带到于哥哥的住处就回家。” 阿花父亲只答应让女儿带他们去找于道促的住处,事情办完了阿花当然得回家。这样也好,少顾虑一个人。 “那你先回去吧,挑人多的地方走。”奚敏道。 “我知道,姐姐放心。”阿花低着头道。 奚敏快速地吃完早饭,她和武去拙送别了阿花后也出了镇,二人根据地图一起去找于道促。 路上,奚敏不由问武去拙:“你真的不会武功?” 她还是不能接受武去拙堂堂一个大将军不会武功的消息。在武去拙承认自己不会武功之前,奚敏以为他的武功不在她之下。 武去拙侧首看了奚敏一眼,淡笑道:“还在纠结这个事情啊。” 奚敏道:“我实在是不信你不会武功。” 昨日在来新平镇的路上遇到刺客,奚敏用了江湖上的偏门招式还能被武去拙看出,这让她更怀疑武去拙的话了。 奚敏又说一句:“会武功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干嘛不承认。”她抬头看武去拙,“你们军营的人知道你不会武功吗?” 武去拙道:“我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我不会武功。”这话有点拗口。 奚敏还是不信,不过没关系,时候到了就知道武去拙的真实实力了。 来到一个三岔路口,奚敏拿出地图比对了一下,走了左边的一条路。武去拙跟在奚敏的身后,由着对方带路。 “我现在都快怀疑你是不是故意带我去梅花村,却骗我说是歪打正着了。”奚敏回头看了看武去拙。 她太不了解武去拙了,但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和观察,她觉得此人心思难测,难以捉摸。 如果武去拙真的是个路痴,那他们来到梅花村并认识阿花一家就是个巧合。如果武去拙是有意将她带到梅花村,那不得不说武去拙这个人城府极深。 “我要是知道路就直接带你来新平镇了呗。由我带路和由阿花带路,不都是一样的么?”武去拙道。 “不一样。”奚敏想都没多想便道,“直接来新平镇,我可不会知道平安县的谈县令是曾经参与过平西王案件的人。再说了,你知道于将军的新宅,那你知道他的老宅么?” 说起谈县令,奚敏想过了,她还得重新找个时间去正式会会此人。 武去拙听了奚敏的话,保持沉默。 “你不说话,不会是因为我猜对了吧。没关系,你我各有隐瞒,所以你不跟我说真话我也能理解。不过如今既然我们决定要一起重查尚家案子,还是多给彼此一份信任吧。”奚敏道。 武去拙迟迟不言语,好半晌他才后知后觉似的说出一个字。 “好。” 接下来的路上,二人都没有讲话。按照地图来看,奚敏和武去拙已经行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武去拙突然问:“你觉得于道促能躲在哪里?” 奚敏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皇帝已经下令寻找追杀于道促好长一段时间了,她没法确定于道促现今的状态。另外,奚敏虽然根据于道促留下的符号画出了能寻找到对方的地图,但是她不能保证真的能找到对方。 “这荒郊野岭的,我难以猜测于将军能藏在何处。”奚敏道。 其实按照她那些年行走江湖风餐露宿的经验来看,于道促最有可能的就是暂住在能遮风避雨的山洞。 “等找到他再说吧。”奚敏如是说道。 来到下一个分岔路口时,奚敏将地图拿出来,在她还没来得及看的时候,前方的草丛里倏然冒出十来个黑衣蒙面人,奚敏连忙收好地图,拔出断尘剑便和那群刺客打起来。 第15章 找到 这群刺客的武功明显比上一批高,不过这一次奚敏不用像上一次那样担心别人的安危,所以这次她没那么多顾忌,打起架来也就更加顺心流畅。 武去拙站在一边看奚敏打架,时不时露出赞赏的笑容。 奚敏打架的时候格外认真,眼神也比平时犀利。她时而抬手格挡、挥剑刺杀,时而稳住下盘,飞脚就是一踹。奚敏如风一般穿梭在十几个刺客之间,快速又轻巧。 然而这次的刺客不太好对付,只要无法一击毙了他们的命,他们便会更加凶狠地反攻。奚敏只好从一开始的只攻不守到现在的边攻边守。奚敏打架最喜欢只攻不守和速战速决,如今被迫边打边退,让她一时有些不适应。 这还没完,奚敏刚用匕首扎死两个刺客后,前方突然铺天盖地飞来箭雨,朝他们这边落下。 奚敏左手握匕首右手执剑,边打开箭边退到武去拙身边。 “前面的草丛里还躲了人,大概二十个。”奚敏沉声说道,“看样子对方是准备在这个地方与我们大战一场了。” 这个地方多高密的草丛和树木,易守难攻,最适合伏杀了。 “我说,你会武功就赶快来帮忙,别藏着掖着了。”奚敏拉着武去拙往后退,箭雨落地,插在地上,仅剩的三个刺客也步步紧逼。 “唉,你这么说,还是不愿意相信我不会武功。”武去拙无奈道。 “废话,不然你能这么淡定?”奚敏翻了个白眼。 话音刚落,前方又来一波箭雨。奚敏甩着剑花击飞箭,并且抓住时机用另一只手拿匕首专刺刺客的脖颈。 这一批刺客死后又冒出一批,奚敏忍不住骂了几句。 “你还会骂人啊。”武去拙给她叫好。 他不仅看热闹,还喝彩,搞得奚敏想连着武去拙一起收拾。 正当奚敏准备冲过去继续对付那群刺客的时候,武去拙突然一把将奚敏拉到一边,奚敏快速反应过来的时候,背后一支粗大的利箭从她方才站的位置穿过,直接刺在一个刺客的胸膛上,那刺客中箭后往后倒去,当即死亡。 奚敏抬头看武去拙。 形势严峻,奚敏只看了武去拙一眼,便道了谢收回手,和那些冲过来的刺客们打起来。 武去拙往箭来的方向看了看。 奚敏防着暗箭,对付着刺客,打得如火如荼。 武去拙蓦地跳在她的前面,以内力震起地上的两支箭,拿着这两支箭飞身到刺客的面前,狠狠地对着刺客的脖颈扎下去。 看得奚敏又喜又怒。 “我就知道你会武功。”奚敏道。 “我总得藏点保命的小技能吧。再说了,我这种卓越的人最容易招人妒恨,为了不惹火上身,我当然得隐藏自己的实力。我啊,最是谦虚低调了。”武去拙耸了耸肩道,“现在好了,这么多人都知道了。” 奚敏懒得理他。 “你继续照着地图去找于道促吧,我收拾完这些人后就去找你。”武去拙夺过一个刺客的剑,和其他人打起来。 “你找得到我么。” “你看地图的时候,我也看了几眼,放心吧,我这人的记性顶好,那些路线啊,我都已经记住了。” 武去拙边打架边说话,他的模样轻松,奚敏凭此认为武去拙的武功还算高强,也就比较放心地留他一个人在这里断后。 “你不是路痴么。”奚敏不放心的是这一点。 “你不是知道了我骗你的么。” 这……算是承认了?奚敏了然,却无奈地摇了摇头。 “行,那我先行一步,你也快一点。” 奚敏击杀刺客并想办法突破刺客的包围,与此同时武去拙也在想办法处理藏在暗处放箭的刺客,二人联手,情况很快便好了起来。 奚敏一路朝东狂奔,武去拙则留下来殿后。 奚敏在打架的时候受了点伤,但这对于她来说并不算什么,所以她一刻也没有停留,而是尽力跑快一点。奚敏会在靠近岔路口的时候拿出地图来看,眼见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奚敏却没有就此放心,反而在心中生起了一丝危机感。 卢尚书应该不只派了那群刺客来,可一路上奚敏再没有遇到其他企图刺杀自己的人。但不管怎么样,不到最后一步,奚敏不敢放下心。 奚敏看了看地图,按照地图和现实的比例来看,最后再直走一里路她便能到达终点。接下来的路两旁都是树,奚敏干脆直接越到树上,踩着树干轻功向前奔。 眼见着就要走完这段路了,奚敏突然感觉到背后刮来一阵风,她凝眉横眼,迅速抓住一根粗藤荡到另一边,那风刮向前方,劈开一个树干。 奚敏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她借助自己身子轻巧的优势穿越在树干之间,一次次灵活地躲开敌人劈来的掌风。 “听音见言两位前辈既然来了,不如露个面吧。”奚敏喊道。 这掌风和她在卢尚书府遇到的一模一样,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同一人劈出的。 “小丫头,你还知道我们的名字。”壮汉见言先出现在奚敏的正前方,此时的他正挥着大锤,看样子随时准备和奚敏交手。 奚敏还没来得及回话,她的身后也幽幽出现一人,转头看去,果然是那个蒙眼女人听音。 听音和见言单独行动很容易被人打败,可是夫妻二人联手便不一样了。卢尚书已经吃过两次亏了,事不过三,他当然不会再派这二人各自行动。 奚敏回过神来,说道:“听音和见言两位前辈曾经也是江湖上的高手,我自然听过。几年前二位前辈突然消失了,没想到是因为苍狼组将你们卖给了卢尚书。” 奚敏和听音或见言最多打成平手,若是这夫妻二人联手,她不可能打得过,所以现在奚敏只能拖延时间,尽量等来武去拙。 见言看了看给自己比划手势的听音,然后道:“你竟然还知道苍狼组,有意思。丫头,你的武功不错,可你无法战胜我们夫妻二人,识相的就束手就擒,免得一会儿输得太惨死得太难看。” 奚敏笑了笑说道:“见言前辈,你见过哪个对手会不战而退呢?”不等见言回答,奚敏转移了话题,“我很好奇,苍狼组将听音和见言前辈卖给卢尚书的时间是多久?” 按照奚敏所知的,苍狼组卖杀手是有时间限制的,最少五年,最多二十年。 虽然知道见言肯定不会回答自己,但能多拖一刻就是一刻吧。 “废话真多。”见言不耐烦了,他挥动大锤,砸向奚敏,“听音,我们上!” 话音刚落,见言的大锤已经飞到了奚敏的跟前,速度快得让人难以看清锤子运行的轨迹。奚敏收起笑容,侧身闪躲,她根本来不及多作停留,又要翻身躲开听音的剑。 面对两个合作默契的高手,奚敏没办法只攻不守或边攻边守,现在的她只能全身心地闪躲,否则很容易被打伤。 纵然奚敏躲闪得很小心很敏捷,奈何对手过于强大,不一会儿她的左臂便被大锤砸伤。大石锤很重,见言的力气很大,他这一砸,奚敏顿时感觉自己的胳膊有了碎裂的疼痛感。奚敏的额头冒出冷汗,她的左臂垂在身边,再难动弹。 奚敏跳到最高的大树,踩在树干上。 听音和见言的状态还算好,几乎没有受伤。 “听音前辈,见言前辈的石锤有多少公斤呀?你的剑又是哪位大师打造的呢?”奚敏勉强说出两句话,想要借此干扰听音和见言。 然而听音根本不给见言做手势,见言则不知道奚敏在说什么,这样一来,对方只会全心全意地和她打架,根本没多余的心思理会奚敏。奚敏本来想转移对方的注意力,谁知对方压根不理她,这样一来,她的注意力反而被转移了。 奚敏看清现实后不再说话,而是专心地躲闪。她横剑抵挡了听音的剑,听音双手握剑力度加大,奚敏不得不压低了剑,借用肩膀的力量抵抗。这时见言抡着大石锤朝奚敏的头顶砸去,奚敏咬牙,松了手弃了剑,跳下了树干,落在了地面。 如果在树干间,她还能利用空间来躲闪,可是到了地面,那就是纯粹靠速度和力量与对方对决了。 听音和见言不给奚敏喘息的机会,二人一起从上面跳下来,一人甩石锤一人挥宝剑,直直对向奚敏。 奚敏跑着躲避,背后却还是被听音捅了一剑,好在这一剑捅得不深,奚敏稳住下盘,翻滚一圈立刻站起来。她面对听音和见言,只见对方锲而不舍地朝自己冲过来。 正当奚敏想着武去拙怎么还没来的时候,背后一阵风袭来,她心中正猜测着是不是武去拙,便看见武去拙的背影出现在她的视线。 武去拙还是用的之前从刺客们那儿抢来的剑,剑虽然普通,可是却被武去拙用得出神入化。 “你继续往前走,我留下来殿后。”武去拙打退听音后,借机对奚敏喊。 “你一个人打不过他们。”奚敏蹙眉。 奚敏不了解武去拙的武功水平究竟如何,但是她知道听音和见言的水平。 “你这样子留下来也帮不了我,快去吧。”武去拙道,“这里离于道促的藏身之处应该不远了,你再不去,恐怕会有人趁虚而入。” 如果这样的情况发生,确实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奚敏没有多想,她道了句“那你自己小心”,便捡起地上的剑冲向前方。见言见状想追奚敏,他这一分心,便被武去拙快速迅猛地打了一拳。 奚敏抱着胳膊一路狂奔,直到来到一处较为空旷的野区。这里荒草丛生,许多杂草长得比人还高。 奚敏拨开杂草,往前走。 按照地图所示,到这里就已经完了,也就是说,之后要想找到于道促,必须得靠奚敏自己。 地图肯定是没有画错的,应该是于道促此人比较警惕,所以只标记了自己的大概位置,具体的地方还得靠画地图的人自己去找。 奚敏已经很疲惫了,但是为了尽早找到于道促,她一刻也不敢休息。她抱着手臂往前走,时不时还要拨开细长的杂草。 就在奚敏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她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了人的对话声。 “老大,前面好像有一个山洞,我们过去看看。” “这周围我们都找遍了,全是杂草,老大,也就只有那个山洞能藏人了。” “走,去看看!” 奚敏小心翼翼地探脑袋看过去,只见不远处有三个刺客背对着她,他们正挥剑砍断杂草,一步步往前方走去。 这三个刺客都是普通的刺客,若要打也不是打不过,但是奚敏觉得没必要,她静悄悄地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三个刺客一路砍着杂草走,倒是方便了奚敏,不过为了不让对方发现自己,奚敏走得很慢,始终跟对方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时不时还得找地方躲一躲。 走了一段路后,那三个刺客终于停下来了。 “老大,就是那儿,那个山洞外长了一些藤蔓,我和老三去把它们砍了。”刺客老二指了指前方的石洞,如是说道。 “去吧。”刺客老大点头。 三个刺客走到山洞面前,刺客老二和老三用剑割藤蔓,刺客老大就在后面看着。奚敏则在不远处盯着他们。 两位刺客很快就清理完了藤蔓。 “里面好臭啊,这味道就跟那些死人所散发出来的味道差不多。” “管那么多干什么。老大请。” 刺客老二和老三腾开路,让刺客老大先进,而就在刺客老大抬脚的瞬间,奚敏一把拔出自己的匕首,朝刺客老大甩过去,刺客老大根本来不及反应,自己的心窝便被人从后方捅穿了。 “老大!”刺客老二和老三同时叫起来,并且拔剑四处观望。 “什么人竟敢刺杀我们老大,给我出来!” 奚敏挥剑而出,和那两个刺客交手。 若非她受了伤,对付这种水平的刺客那是轻而易举,但是现在奚敏不得不提高警惕,和对方交手十来招后才将对方一一刺死。 第16章 收获 奚敏满头大汗,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山洞,一股腐朽恶臭的味道扑面而来。奚敏心里一声“咯噔”,不自觉地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山洞逼仄且长,有些地方还在滴水,这里面又阴暗又潮湿又带有寒意。 奚敏来到山洞的最深处,当她看到最深处的场景时,惊恐、震惊、失望等表情浮现在她的脸上。 前方躺着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具尸体。 奚敏的剑“哐当”落地,她来到尸体的面前,伸手将侧着的尸体放平,当她看见对方的脸后,一个失神往后跌坐在地上。 这个……是于道促的尸体。 难怪刚到洞口便能闻到尸臭味,原来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奚敏以为于道促只是藏起来了,没想到他已经死了。如此一来,她想问于道促的问题都没法问出口了。 奚敏没有想远,她很快打起精神回过神来,开始仔细检查于道促的尸体。 于道促的尸体很是膨胀,奚敏注意到从于道促的腹部开始,他的经脉青筋变得凸出,里面的血液往尸体表面流,甚至出现了水泡,奚敏以此并结合天气来判断于道促已经死了三天了。 另外,于道促的身上有不少伤口,有刀伤也有剑伤,看样子他死前与不少人打过架。不过于道促受的伤虽然多,但都不致命。 奚敏检查完于道促的尸体后又去看他周围的物件。 于道促紧紧抱着一个包袱,奚敏将包袱拖出来,打开一看,竟发现里面有一个明晃晃的金色圣旨、一柄断剑和一份奏章。奚敏大骇,心想这些应该是于道促拼死抢来或者拼死保护的东西。 她先是看了那份圣旨,里面的内容简单讲来就是皇城有危险,需要平西王带兵支援。 “那段时间,皇城并没有危险吧?就算需要支援,也不用平西王吧。临近的南广王明明可以更快地赶来京城啊。”奚敏翻看圣旨,自言自语。 圣旨看完后,奚敏又看那份奏章。这是卢尚书写给半夏县县丞,也就是现在的平安县县令谈大人的密令,内容主要是卢尚书要和谈县令做交易,要求谈县令利用身份之便协助卢尚书陷害尚尚书与平西王勾结。奏章的最后印有卢尚书的名字,看样子是卢尚书的私印。 看完这两个东西,奚敏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原来平西王也没有造反,而是接了皇帝的圣旨赴京救驾,谁知半路平西王就被卢尚书派江湖刺客杀死了,连个面圣解释的机会都没有。至于尚家的冤案……果然也和卢尚书有关。 思及此,奚敏握紧了拳头,神情也越发的愤恨冷漠。 怪不得卢尚书要派遣江湖杀手刺杀尚氏全族,原来是害怕尚家人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后进行报复。 奚敏收回心思,迫使自己淡定下来。 待捋清楚圣旨和奏章的联系后,奚敏又开始检查那个断剑。这个断剑是剑尖的部分,奚敏看了剑尖后想起于道促身上有许多剑伤,便将剑尖与于道促身上的剑伤伤口进行比对,这样一对,不难发现于道促就是被这剑尖所伤,至于剑的另一半,肯定是被伤害于道促的凶手拿走并销毁了。 这时,脚步声传入奚敏的耳朵,她蹙眉起身,拿起剑靠在山洞的墙壁上,警惕地等待着越来越近的脚步。 时候到了,奚敏一剑刺出,来者的躲闪速度很慢,但还是毫发无损地躲开了。 “是我。”武去拙的声音响起。 听他说话,奚敏能感觉到他也很疲惫了。武去拙能同时对付听音和见言且全身而退,可见他的武功在奚敏之上。 “这儿怎么有尸臭味儿?”武去拙皱眉。 奚敏闻言,指了指山洞里于道促的尸体,武去拙见了默然片刻,然后走到尸体前方蹲下。 奚敏说道:“于将军已经死了三天了,他的身上有很多伤口,但不致命,他应该是进入这个山洞后因无法被及时医治才死的。于将军冒死守住了他找到的能证明尚家甚至平西王无罪的证据,但于将军知道自己没办法为尚大人和平西王翻案,所以他给后来人留下了能拼成地图的符号,让找到他的后来人替他完成他的任务。” 武去拙不理解:“如果那些符号被凶手的人发现了呢?” 奚敏摇摇头,说道:“凶手没办法解释那些符号。” 那些符号是尚氏自创的,只有尚家的人才知道那些符号有什么用、如何使用。 “凶手不懂那些符号,却能毁了那些符号。”武去拙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于道促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记录下符号,并且来这个山洞等死。” 奚敏不说话,算是默认了武去拙的猜测。 是啊,于道促的伤口本不致命,但时间一长他还是会因失血过多而亡,可于道促也没办法,他无法去找人医治自己,为了不暴露自己,他只能躲起来,等着别人来找他。 可就算奚敏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先找到了于道促,他也还是死了。 “你说他留下了证据,有哪些?”武去拙问。 “陛下的圣旨、一个断剑和一份奏章。”奚敏走过去拿起地上的包袱,递给武去拙。 “这份奏章能够证明卢尚书和谈县令有所勾结。这个断剑的材质我似乎在哪见过,不过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之后我想到了再来告诉你。”武去拙将这些东西一一看了,最后,他把圣旨举在奚敏的眼前,问,“你觉得这是陛下发的圣旨?” 奚敏疑惑:“不是吗?” 奚敏没有见过圣旨,不知道圣旨究竟长什么样,但是平西王肯定见过呀,所以他应该能判断这份圣旨的真假吧,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奚敏并没有深入思考圣旨真假的问题。 “如果是假的,平西王能看不出来?”奚敏说道。 “字迹是别人模仿的,但印章是真的。我这段时间常常见陛下写字,所以对他的笔迹还算熟悉,因此我能肯定这不是陛下亲手写的字。平西王好多年没和陛下通信了,他难以判断陛下真迹,就只能着重注意印章,也就是说,一旦平西王确定了印迹是真的,便会确定这份圣旨是真的。”武去拙说道。 奚敏沉下心来想事情。 按照武去拙所说,有人模仿了皇帝的笔迹写了这份圣旨,并且擅自私用了皇帝的玉玺盖了那个章。 奚敏皱眉:“这些人还真是胆大包天。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利益,竟然滥用私权,害人性命。” 武去拙看了她一眼:“你常在京城,还没看惯这些事情?” 奚敏大人是常在京城,对这类事情见惯不惯,但尚贤可不是,她在江湖很少遇到这种事情。 奚敏愠怒道:“我就是不理解。光明正大地用正当手段获利不行吗,非得在阴暗的角落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武去拙看着奚敏不说话。 奚敏没管武去拙的目光,而是看着于道促的尸体。 “我去把他埋了。”武去拙顺着奚敏的目光看过去,如是说道。 奚敏闻言先是一愣,然后才应了一声:“好。” 奚敏看着武去拙背起于道促,慢慢地向外面走去,她收拾好包袱,一步一步地跟在武去拙的身后。 在出洞的路上,武去拙问奚敏:“你一开始就怀疑卢尚书了?” 那倒不是,一开始奚敏只是知道卢尚书是杀害尚氏一族的凶手,并不知道他还冤枉了尚尚书。但这些事情是以尚贤的角度知道的,奚敏不能说给武去拙听。 奚敏只能承认:“是。” 武去拙笑了笑:“那你还蛮聪明的。” 奚敏现在没心情跟他多掰扯。 武去拙转移了话题:“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奚敏道:“我想去一趟平安县再会一会那个谈县令,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再得出点什么有用的信息。” 武去拙点点头。 二人一起出了山洞,那死了的三个刺客倒在地上无人理会,奚敏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便跨了过去。武去拙找了一块合适的地方将于道促埋了,还找了块大小形状适宜的木块为于道促立了“碑”。 “多谢你为于将军做这些。”奚敏站在武去拙的身后说道。 奚敏在家里见过于道促一面,虽然对此人印象不深刻,但是就凭对方愿意为了替尚家守住那些证据这一点,奚敏就对他心生敬佩、感激之情。 “这小子好歹也在我麾下做过事儿,我做这些,应该的。”武去拙说道。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奚敏站在尚家的角度向武去拙道谢,也是应该的。 “不客气。”武去拙回头看了她一眼。 二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返程。 路上,奚敏不由问武去拙:“你把听音和见言击退了?” 武去拙回答道:“你说那一男一女啊,算是击退了吧,他们武功高强,不过比起我还差了一点。” 奚敏信了。 “你呢?”武去拙问。 “还好。” “还好?左臂都骨折了叫还好?”武去拙看了奚敏垂在身边的左臂一眼,“去镇上找大夫看看吧。” 左臂的疼痛感已经没有先前强烈了,武去拙不说她都忘了自己受了伤。 奚敏停下脚步,说道:“你帮我找根树枝,粗一点,跟我胳膊差不多长就行。” 以前行走江湖她也受过不少伤,有时候在荒郊野外没有大夫,都是靠她自己给自己敷药、包扎。 武去拙闻言没多问,按照奚敏所说的做了,并且撕了自己的衣袍给奚敏拿去使用。奚敏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固定了左臂后便继续赶路。 她如此坚强,受伤都不多吭几声,让武去拙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回去的路上顺利了很多,没有遇到突然冒出的刺客。武去拙让奚敏先回了客栈,自己则去找了大夫。大夫为奚敏开了药,为她重新固定了左臂,还给她上了膏药,最后千叮咛万嘱咐这段时间别剧烈运动,一定别再让左臂动了。 奚敏一一应下,大夫把该干的事情干完后,武去拙便提出送他回去。 奚敏一个人在房间里坐着,她看着窗外,街道上有不少商贩,也有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行人。 奚敏等了许久没等来武去拙,她考虑了一下,还是准备出去找一下对方。奚敏出了屋子,慢慢地走在走廊里。谁知她刚路过武去拙的房间时,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音。 “这位公子,你的伤可不比那位姑娘轻啊。”这是方才那位大夫的声音,“你看看你这儿,你是被什么东西砸了吗?哦哟,这儿还有剑伤。” “没事,您帮我开点儿药就行。”武去拙随意地说道。 “可是……” 奚敏推门而入。 武去拙光着上半身背对着奚敏,他的背上有好几个巴掌印,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有些地方还有剑伤。 武去拙回头一看到奚敏,连忙给自己套上衣服。武去拙嚷嚷:“看什么看。” 奚敏无语。 大夫看到奚敏来了,连忙说:“姑娘,你和你相公这是经历了什么哟,怎么一个个身上都是伤。你们俩不会打架了吧?” 奚敏的嘴角抽了抽:“别乱说话。” 大夫闭嘴。 奚敏道:“麻烦您给他看看吧,再帮他上药开药。” 大夫照做,忙完后奚敏亲自送他出去,又和对方说了几句话,进一步了解了武去拙的伤势。 奚敏回来后,武去拙已经穿好了衣服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等她回来。 奚敏说道:“我就说,听音和见言夫妻二人联手,江湖难有人与之匹敌,你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原来你一直忍着啊。” 怪不得当时在山洞她挥剑刺向武去拙的时候,对方躲闪得那么吃力。怪不得武去拙走路走得那么慢。原来是这样啊。 武去拙耸了耸肩,道:“又不是没受过伤。再说了,这点伤算什么,咱们战场上的厮杀可比这凶险多了。” 奚敏当他是在安慰自己,但心里还是堵得难受。除了家人,武去拙是第一个为她受伤却不说的人。 “你干嘛不告诉我。”奚敏坐到他对面。 “这不是觉得没必要吗。”武去拙浅笑道。 也是,这就像奚敏有时候因为别人吃了亏,或者为别人受了伤也不愿意告诉对方一样。诚如武去拙所说,没必要,因为就算说了那些事情,对方也不一定在意。 没想到,也有人和自己有一样的想法。 “武去拙。”奚敏喊了他的名字,认真地道谢,“多谢。” “客气客气。” “你背后的伤……要不我给你上药?” “啊?不用不用。”武去拙连连摆手。 “可是你自己没法给自己上啊。”奚敏说完想起点儿什么,她没忍住笑出声,“你不会害羞吧?得,那我去找个小二来给你上药。” 武去拙顿时哭笑不得。 第17章 整顿 奚敏和武去拙在新平镇调整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收拾好东西出发前往平安县。 由于奚敏的左臂骨了折,不能做剧烈的运动,所以武去拙没让她骑马,而是找了辆马车载奚敏。 马车的速度不比骑马,但行路时间还是比来的时候短。二人紧赶慢赶,在当日下午到达了平安县。 进县城的路上,武去拙说道:“听音和见言被打跑了,他们回去一定会将事情如实禀报卢尚书,也不知道卢尚书接下来准备怎么对付我们。” 奚敏坐在武去拙的身边,看着前方,淡淡地说道:“他派了好几拨杀手都没能成功刺杀我们,估计不会再从我们这里下手了。但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武去拙点点头表示赞同。 “直接去府衙找谈县令?”快要到分岔路口的时候,武去拙问道。 “嗯。” 马车行驶到府衙,奚敏老远就注意到这条街的气氛沉寂又压抑,行人都低着头,行色匆匆。奚敏和武去拙对视一眼,下了马车,步行前往府衙。来到府衙的时候,只见牌匾挂了白花,整个府衙一片缟素,哀啼哭嚎声不断地从里面传出。 奚敏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她刚走到府衙门口,就看见十来个人从里面冲了出来。 这些人都披了麻穿了素服,为首的男人抬手示意身后的兄弟们站住脚,然后指着奚敏大喊:“你杀害了我们家县令大人,居然还敢回来?” 奚敏蹙眉:“谈县令死了?” 当走进这条街的时候,奚敏就隐隐约约察觉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但她没想到是谈县令死了。 武去拙来到奚敏身边,若有所思地打量府衙。 为首的男人喊道:“前两日不就是你带着一家人来我们府衙闹事吗?你说你是无垢司的奚敏大人,我们都很尊敬你,可你呢,就因为县令大人没有如你的意,所以你便杀了他。” 县衙往往最容易引来看热闹的百姓,就这一会儿,府衙门外便站了不少的人,听了男人的话,很快便开始议论。 “谈县令怎么就没有如我的意了?”奚敏冷笑,“我的意就是希望阿狗的案子能真相大白,而杀害阿狗的小土,已经死了。” 奚敏觉得这人简直是莫名其妙,就算要冤枉她,也得找个好一点的理由吧。 “乡亲们!”男人不理会奚敏,而是煽动民意,“县令大人这段时间为民为公,兢兢业业,如今这所谓的奚敏大人却杀害谈大人,你们说,该怎么办?” 不等百姓反应,武去拙先丢了一枚铜钱到那个男人的脸上,武去拙的力气大,这铜钱又掺了他的内力,男人猛地捂住脸惨叫一声。 武去拙笑着道:“好好说话。” 奚敏不管那男人,她看了武去拙一眼,又转身面对府衙外凑热闹的百姓。 奚敏说道:“诸位,我这胳膊受了伤,动弹不得,这样的我,如何杀得了身边有诸多侍卫的谈县令?何况前天我便离开了平安县,是方才才回来的。这番我回平安县,就是要找谈县令问点问题,可没想到谈县令已经死了,我倒想问问……”说到这里,奚敏回头看了看男人,“谈县令究竟是如何死的?” 自奚敏亮出自己的身份后,有不少人都关注着她,他们甚至关注了奚敏的行踪,此时听奚敏这么说,大家也都信了。 有人说道:“是啊,前日我确实看到奚大人离开平安县了。” 还有人补充道:“对了对了,我刚刚还看到奚大人坐在马车边路过我身边呢,她应该就是才不久回来的。” 甚至有人说:“我愿意相信奚大人没有杀害谈大人,她可是断案如神,正义公正的奚敏大人啊。” 有人夸奚敏,大家便纷纷倒向奚敏,愿意为她说话了。 奚敏心想这多亏了奚敏大人的好名声,她虽然冷酷无情,但是没接触过她的人却很是敬佩尊敬她。 “不如这样。”武去拙趁机说道,“大家都这么信任奚大人,便让她查一查、断一断谈大人是如何死的吧。”武去拙说着笑眯眯地看向那挑衅的男人,“这位兄台觉着呢?” 武去拙这么一说,身后的百姓都高声喊着“同意”,如此一来,那男人就算想反对也没办法了,再说了,他若是继续反对,反倒是显得自己心虚了,男人没办法,只好咬牙同意下来。 武去拙乐呵呵地又来一句:“那就烦请兄台带我们去看谈大人的尸首吧。” 男人一副想骂人却骂不出的表情,他摸了摸自己被铜钱击打的脸,恨恨地说道:“跟我来。” 奚敏和武去拙对视一眼,跟了过去。谈县令的尸首被安置在正厅里,此时厅内一片其家属的哭喊声。 “麻烦各位,都出去一下。”奚敏一进正厅,便开口说道。 “你谁啊你。”当即有人不乐意了。 “无垢司奚敏查案。”奚敏懒得多做解释,便拿出令牌给那些人看,“都出去。” 有些人依旧不愿意出去,但却被知趣的人拉着走了,很快,正厅内便只剩奚敏一人,奚敏正想着要如何开棺验尸,武去拙便从外面进来了。 武去拙拿着一套工具递给奚敏,然后去开棺材。 奚敏一看那套工具是验尸所用,便知道方才男人带路的时候,武去拙没有和奚敏同来的原因是去给自己拿工具了。 奚敏一时暗喜。 “来看看吧。不方便的事情,你说,我来做。”武去拙看了看奚敏的左臂,如是说道。 “好,谢了。” 奚敏来到谈县令的尸首前,看着对方的脸,她不免有些感慨。前天见谈县令的时候,他还是个活人,没想到此刻已经成了冰冷的尸体。 奚敏检查着谈县令的尸体,说道:“他的尸首变软了,尸斑也变成了绿色,看来是昨天下午死的。我猜测是听音见言等人没能杀死我们,所以回来把谈县令杀了。” 武去拙看了棺材一眼,说道:“可是有关尚尚书勾结平西王造反一事的经过,该知道的我们都已经知道了,谈县令死不死,对大局有何影响?” 武去拙的意思,奚敏明白。 谈县令是能证明卢尚书冤枉尚尚书、平西王造反的人,他很重要,但转念一想身为卢尚书的人他也不一定会指正卢尚书,所以对于奚敏来说,这个人的死活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但奚敏却不这么觉得,她认为像谈县令这种人,只要许给他好处,让他为自己办事并不难。 可没想到她来晚一步,谈县令还是死了。 “他是如何死的?”武去拙换了一个问题问。 “外表没有伤口。头颅没有变形……”奚敏突然想起自己曾见过的一种死法,她蹙眉说道,“把谈县令的衣服扒了。” 武去拙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了一声。 奚敏回头看他:“有什么问题吗?” 武去拙连连摆手:“没问题。”他走过去,拉扯谈县令的丧服,不由小声嘀咕,“怎么这么不害臊呢……” 声音虽然小,但屋内安静,奚敏耳力不错,所以她还是听清了武去拙说了什么。 “你见哪个验尸的人害臊过?”奚敏白了他一眼。 “这不算,那你昨天还想给我上药呢,我……”说到这里,武去拙不再言语了,他快速地把谈县令的衣服脱完,然后转头问奚敏,“你要看什么?” 武去拙只把谈县令的上半身脱干净了。 奚敏看了一眼,哭笑不得。 不过问题不大,她本来也就只打算看上半身。 奚敏伸手去扯谈县令心口处的肌肉,只见那块看似完整的部分突然被拉扯出一个细小的针眼。 “穿心针?”武去拙见状,立刻反应过来了,“刺杀谈县令的人,用银针刺穿了谈县令的心脏。” “哟,你还知道穿心针呢。”奚敏收回手。 “听过。”武去拙顿了顿,给她解释,“这种暗器在江湖上挺常见的,不过江湖上的人大多会武功,银针细小,利用穿心针杀人的这种手段很难伤到人。但这儿不是江湖,不会武功的人,最容易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种暗器上。” 武去拙是知道奚敏大人没去过江湖,猜测她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才具体解释给她听的吧? 奚敏笑了笑,说道:“以听音和见言的武功水平,就算他们受了伤,以穿心针杀害谈县令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说到这里,奚敏叹了口气,“可惜谈县令死了,不然我总能想办法让他指正卢尚书。” 武去拙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也不用灰心,就我们手里的证据,已经能够动摇卢尚书的根本了。” 是这样没错,但奚敏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武去拙又道:“卢尚书也许就是害怕谈县令背叛自己,所以才将此人杀害。卢尚书这个人啊,还真是心狠手辣。” 奚敏忽然转移了话题:“听说卢尚书有个儿子,这些年在外游历。” 武去拙不解:“怎么突然说这个?” 奚敏冷笑一声:“我很好奇,当他的儿子听说其父出事、家中巨变后,会作何反应。” 武去拙看了看奚敏,表情有些凝重。 “把衣服给他穿上,把棺材复原吧。”奚敏说罢转身离去。 “你开口让我干活这事儿倒是越做越熟练了。”武去拙随意地嘀咕,却听不出他有抱怨的意思。 武去拙干着自己的活儿,奚敏则去找了带路的男人。 奚敏问男人:“谈大人死的时候,周围可有其他人?”奚敏边问,边注意着男人的神态表情,“卢尚书给谈大人传信了?” 男人蹙眉:“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是在谈大人房间里发现他身死的,当时肯定没有其他人啊。至于你说的卢尚书,谁啊,当朝刑部尚书?” 他的表情还算正常,奚敏打消了心中的疑惑。 “没什么。你好生安葬你们谈大人吧。”奚敏说完转身就走,也懒得理会那个男人在原地跳脚大喊大骂。 晚上,奚敏和武去拙找了家客栈暂住,平安县有部分官员纷纷来客栈拜访奚敏,但都被武去拙一一挡回去了。 深夜,奚敏独自一人倚在窗边,手里捧着从于道促那里拿回来的圣旨、断剑和奏章。 奚敏一遍遍地读着圣旨和奏章上的内容,也将那个断剑翻来覆去地看。奚敏对假圣旨和奏章已经没有疑问了,但是这个断剑…… 武去拙当时告诉她,他觉得断剑的材质很熟悉,可是他不记得在哪见过,还说等他想起了再告诉自己。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想到武去拙,奚敏糟糕的心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奚敏想起自己在只听说武去拙的名声却没有见过他本人的情况下,对他镇守北方让北方安稳一事心生敬佩。之后在定远将军府第一次见武去拙,她便觉得对方心思深沉难以猜测,尤其是当武去拙发现周欢在调查定远将军一案的时候,奚敏登时对他充满了警惕。 接着二人一起前往新平镇,武去拙却将奚敏带去了梅花村,奚敏一开始无语武去拙是个路痴,后来却发现,原来他另有打算。 在到达新平镇之前,奚敏对武去拙的印象一直都不算太好,唯一对他没有偏见的时候是在梅花村双湖旁,武去拙让她逮瘦弱的小土,他则抗强壮的死者阿狗。 如今,奚敏在不知不觉中,慢慢转变了对武去拙的态度。 先是因为武去拙告诉了她,他要以身入局、要参与重查尚氏一案的原因。不管武去拙对尚贤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愿意真心协助她重查尚氏冤案,奚敏打心眼里感到欢喜和感激。 后来是因为武去拙为她殿后不惜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情。奚敏想,武去拙是个心思和城府都极深的人,他不告诉别人自己会武功,想必是为了迷惑敌人,希望有朝一日在自己遇险的时候能够自保,可是当时,武去拙还是决定了出手,为她殿后。 尤其是第二次,武去拙让她去找于道促,他则一人对抗听音和见言两人。武去拙为了不让奚敏担心,所以没告诉她,他受了比她更重的重伤。 真好,奚敏想,重活一生,能够遇到这样一个人,真好。 而且对她好的,不仅有武去拙,还有周欢。虽然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周欢了,但是奚敏没有忘记他。 就在奚敏越想越远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第18章 回京 “奚敏,是我。”这是武去拙的声音。 “进来。” “我想起来了。”武去拙走进来,说道,“那个断剑的材质,我曾经在中卫军里见过。” 中卫军是专门守卫皇城的军队,和无垢司一样,直接听命于皇帝,不受其他部门和朝臣的管理。中卫军的统领有三位,他们各司其职,互相制约。 奚敏听了武去拙的话,不由蹙眉道:“中卫军都是用这种材质的武器吗?” 武去拙答道:“那倒不是,这种材质较为稀有,它削金如泥,杀伤力较大,据我所知,只有中卫军的三位统领才用。” 奚敏问:“你对中卫军的三位统领了解多少?” 按理来说,常在京城的奚敏大人比驻守北方的武去拙将军更熟悉京城,但奚敏总不能不懂装懂,该问清楚的还得问清楚。 好在武去拙并没有多想,他只是疑惑地看了奚敏一眼,便解释:“中卫军的三个统领,分别叫张叁、李思、王马。张叁和李思很少和别人打交道,倒是那个王马,他最喜欢凑热闹了。” “凑热闹?凑什么热闹?” “哪家热闹就去哪家呗。不过此人对陛下还算忠心,武功也不错,所以陛下对他的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太在意。” 皇帝不在意,是因为王马虽然交际活跃但没有做出令人不安的事情。奚敏在意,则是因为王马行事异于其他两位中卫军统领。 武去拙说道:“要不回京城后,我去见见王马,试探他一番?” 武去拙身为将军,和同为军中人的王马见一面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奚敏不同,无垢司和中卫军素来没有交集,她若见了王马,怕是会惹人关注和怀疑。 所以由武去拙去见王马,确实比较合适。 “好。”奚敏点点头,“我们明日一早就回京城。” “早点办事是挺好的。”武去拙自我打趣道,“我就是担心周欢大人看见你受伤后会来揍我。” 奚敏看了看自己吊着的左臂,突然轻笑一声。以周欢对奚敏大人的关心,他看到她和武去拙出去一趟还受了伤,追着武去拙打也是有可能的。 奚敏笑道:“放心吧,我会跟他说清楚的。再说了,你的伤可不比我轻,他应该不会怪罪你的。” 武去拙闻言,自然且朗然地笑了。 当天晚上,奚敏给周欢飞鸽传书她要回京的消息。翌日天未亮,奚敏和武去拙收拾好东西,准备赶快回京城。老样子,武去拙找了辆马车,他策马,奚敏坐在他身边。 坐马车当然不如骑马快,但武去拙不玩装路痴的把戏,他二人还是在当天夜色将近的时候回到了京城。 奚敏老远就看见周欢牵着马在城门口等着,周欢看到奚敏后连连朝她招手。 “你胳膊怎么了?”周欢一看到奚敏的左臂,蹙眉大喊起来。 “遇到刺客了,不过没事儿,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奚敏不等周欢对武去拙发作,便先开口解释了,“不用怪武去拙,若非他,我可没命回来。” 虽然,但是……周欢有些懵:“武将军会武功?我不曾听过。” 武去拙笑了笑,说道:“你们知道就好,别跟别人提起。” 周欢露出了然的表情:“懂了。” 奚敏见周欢没有追问她受伤的事情,不由松了口气,她指了指天边,说道:“天快黑了,我们先进城吧。” 周欢点头:“你们舟车劳顿,是该早点回来休息。” 三人一起到了无垢司的大门口,武去拙就此告别,奚敏目送他走远后才收回目光。周欢下意识地看了看武去拙消失的地方,又看看奚敏。 “我说……”周欢不怀好意地笑了,“阿敏你该不会对武去拙有兴趣了吧?”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人还不错。”奚敏不置可否,转身进了无垢司。 周欢追着她问这问那,兴奋极了。周欢给奚敏准备了晚饭,他一个劲儿地给奚敏夹菜,还催着她多吃点。等奚敏吃得差不多了,周欢便收起笑容,严肃起来。 “定远将军的案子,我查清楚了。”周欢道,“害他的幕后黑手,是卢尚书。” 奚敏的神情一变。 “是这样的。卢尚书知道定远将军等人要去浪山打猎后,便提前吩咐了人去浪山的高台上动手脚,之后再由别人诱定远将军上高台。”周欢道,“卢尚书的作案手段很简单,只不过要查出是谁对高台动了手脚还挺麻烦。至于让定远将军去高台的那个人……当时和定远将军一起打猎的几个人都知道他,所以找到那人还算容易。” 奚敏若有所思。 周欢继续道:“卢尚书应该是知道我在调查定远将军的案子了,所以派了人暗中阻止我,并且妄图杀了那两个作案的人,好在我去的早,及时救了那两个人,并且将他们暂时关押在了无垢司的地牢。” 奚敏不语。 周欢看了她一眼,又道:“你和武去拙去新平镇,是去找他的副将于道促吧?” 奚敏抬头看他。 周欢道:“我猜的。你想啊,那日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定远将军府吊唁,可你不去。然而当你听到武去拙的名字后,却改变了主意。你以前和武去拙从未有过交集,所以你因武去拙而去定远将军府,想必是有事情找他。” 奚敏无奈地笑了笑,心想周欢不愧是统领无垢司的人,手段心思非常人能比。 周欢又说道:“我察觉到你对尚家的案子不甚满意,于是将事情前后联想一遍,便猜测你是准备通过武去拙找到于道促,因为于道促不仅是武去拙的副将,也曾是尚尚书的学生。” “阿敏,原来你在重查尚氏一案。”最后,周欢如是说道。 他的语气淡然,目光却充满了肯定。 奚敏长叹一口气,苦笑道:“我还想着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亲口告诉你这些事情呢,可是没想到,你先想到了。” 见她承认,周欢一改方才严肃的表情,哈哈笑了:“也不想想我是谁。” 面对周欢的自夸,奚敏无奈地摇了摇头。 周欢说道:“没关系,阿敏不告诉我你的想法自有你自己的考量,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不过……” 周欢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奚敏不由抬头看他,对上他的眼睛。 “多亏我想到这件事情了,否则当我查到卢尚书是杀害定远将军的幕后黑手时,我就已经把他给告了,真要是那样,卢尚书虽然会受罚,但却会让他逃过尚氏和平西王的案子。” “你怎知卢尚书是冤枉尚家和平西王的人?”奚敏抓住重点,如是问道。 她记得她可没有告诉周欢她怀疑卢尚书。 “你让我引开卢尚书,自己则去了卢府探查,说明你觉得卢尚书有问题。再说了,如今我知道了你在重查尚家的案子,我不怀疑卢尚书怀疑谁?”周欢耸了耸肩,一副轻松答题的模样。 这么说起来,很有道理。 奚敏不得不感到庆幸,心想还好周欢是自己人。 奚敏接着刚才的话题:“你方才说,你因为尚氏,暂时没向陛下举发卢尚书,你是想将这两件案子联系起来,一举拿下卢尚书?” 周欢点头:“没错。” 奚敏道:“可是有些事情我还得证实一下,所以我暂时不会告发卢尚书。” 周欢说道:“可以,我会安排好一切,等你找到合适的机会。”顿了顿,他不由问道,“你和武去拙在新平镇,找到于道促了吗?” 说起这个,奚敏有些遗憾没能早点找到于道促。 奚敏说道:“于将军已经死了,武去拙将他埋在了他身死的附近。于将军身上有他冒死守护的能证明卢尚书有罪的证据,包括一道圣旨、一柄断剑和一份奏章。” 周欢静静地听奚敏说。 “对了。”奚敏道,“我明日想进宫一趟。” “明里还是暗里?” “暗里。”奚敏看着周欢,说道,“我自己能安排,你不用担心,我只是跟你说一声而已,免得你担心。” 前段时间她做什么都瞒着周欢,可是当她得知周欢待奚敏大人是真心很好的时候,她便觉得没必要再那么堤防他了。 周欢愣了愣,然后笑了:“你能跟我说,我很高兴。” 正当二人聊得差不多了的时候,陈震忽然进来了。陈震将一封信递给奚敏,对她说道:“奚师姐,这个是兵部尚书许大人派人送来的。” 许慈甫? 奚敏接过信,挑了挑眉:“他的人没留下什么话吗?” 陈震摇摇头。 奚敏拆开信封,快速地将信看完,然后把信递给周欢,道:“说是明日要见我,不过我明日没时间,他要是来了,你帮我招待他一下。” 周欢看完信,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许慈甫见你干什么,我记得你没和他单独打过交道呀。” 奚敏道:“或许是知道我在重查尚家的事情,想来问问。别忘了,许慈甫曾是尚尚书的学生,他关注尚家的事情,也正常。” 奚敏忍不住想,尚家出事后,许慈甫和楼光峥有没有想过为尚家雪冤。 他二人可是尚贤生前最要好的朋友。 “你说得对。”周欢烧了信纸,“早点休息吧,明天的事情可不少呢。” 奚敏点点头,应了一声。 …… 许府。 许慈甫一身白衣无暇,他闭着眼睛坐在庭院内弹琴,低沉的琴音传遍了整个院子,这时他的琴弦突然断裂,不是一根,而是全部。 许慈甫缓缓睁开眼,看向前方,只见楼光峥一步步地朝他走来。 “奚敏回京城了。”楼光峥说道。 “那楼世子也不至于激动得毁了我的琴吧。”许慈甫微笑道。 奚敏回京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楼光峥肯定也是,只不过楼光峥现在才来找他,想必是纠结了许久。 楼光峥不耐烦道:“奚敏应该在重查尚家的案子。” 许慈甫起身,说道:“我知道,楼世子你已经跟我说过了。” 那一次楼光峥被奚敏利用引开听音,知道了奚敏的用意之后,他特意派属下连擎通知了许慈甫。 “你希望奚敏告发卢尚书,希望奚敏为尚家翻案吗?”楼光峥问道。 “楼世子不希望吗?毕竟尚家有尚贤。”许慈甫温和地反问。 他二人都是尚贤的好友,按情来说,朋友家出事,他们不该袖手旁观。可是尚家出事后的三天,他们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甚至没有派人寻找过尚贤。 “尚贤已经死了。”楼光峥说道,“尚家不是尚贤,尚贤也代表不了尚家。” “你说得对。”许慈甫笑道,“我让人去给奚敏大人递了信,明日下午我会见她一面,看看奚敏大人准备如何处理尚家的案子。” 楼光峥闻言,忽然嗤笑一声:“别人都知道我是个狠心的人,理解我不可能会为了尚贤一人而得罪更多朝臣权贵。可是没想到被誉为谦谦君子的许大人,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替你的好友、你的恩师翻家族之案。” 这话很明显是在嘲讽许慈甫,但许慈甫并没有生气。 “人各有志罢了。”许慈甫笑道,“不过楼世子,其实在本质上,我们是一类人。” 楼光峥冷哼一声,转身准备离开,可是当他走了两步却停住了脚步。楼光峥头也不回地对许慈甫说道:“我明日一早就去找奚敏。” 许慈甫哭笑不得,他说他下午去找奚敏,楼光峥就非得早上去。楼光峥是想和他比一比谁更在乎尚家,或者说,更在乎尚贤吗? 可是,何必呢。尚贤已经不在了,她不会因此更偏向谁了。 第19章 相比 清晨,奚敏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谁知刚走出院子,陈震便小跑着来了:“奚师姐,楼世子来了。”陈震说完露出担心的表情,“他该不会是为了上次的事情来找你的麻烦吧?” 奚敏一时没反应过来:“上次什么事情?” 陈震说道:“就是你让我以你的名义请楼世子去卢府的事情呀!” 奚敏闻言笑了笑:“放心吧,那件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的,他不会因为那件事情来找我的。” 楼光峥这次来,估计是为了尚家的事情。昨日许慈甫来信说今日会来见奚敏,奚敏便猜到了楼光峥也会来。 他二人一定都知道了她和武去拙去新平镇的事情。 “奚师姐,既然楼世子不是来找麻烦的,那你去见他吧,他在正厅等你。”陈震说道。 “好。” 奚敏前往正厅,谁知她刚进屋,就看到一个人握紧拳头朝她打来,奚敏连忙往后退,躲得远远的。 奚敏无奈地说道:“楼世子很看不惯我吗?见我一次打我一次。” 楼光峥冷笑:“不然呢?” 奚敏出门还有事做,她懒得和楼光峥掰扯,直接问道:“楼世子找我,是为了尚家的案子吧?楼世子,我既然选择重查尚家的案子,就会一力承担此事的后果。而且你放心,如今我知道了尚家是冤枉的,就一定会还尚家一个公道。” 奚敏这么说,是相信楼光峥愿意站在尚家那一边,是想要楼光峥能够对她放心。可是楼光峥接下来的话,却让奚敏震惊了。 “尚家的事情,与你何干?周欢已经让尚家的事情尘埃落定,你又多管什么闲事?尚尚书就是勾结平西王造反了又如何,反正尚家都已经亡族了,你调查这些又是给谁看?更何况,你可知尚氏一族的案子重新被提出来后,会引起多少麻烦?” 奚敏登时凝眉,难以置信地看着楼光峥。 他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听他的语气,像是不希望她为尚家翻案? “我是无垢司的捕快,我不允许在我的认知范围内出现冤案。我调查此事不为给谁看,只为让我自己心安。”奚敏的语气忽然冷了下来,“楼世子,枉我以为你和尚家的大小姐关系好,甚至会因为她多考虑考虑尚家,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 第一段话是她站在奚敏大人的角度说出来的。第二段话则是尚贤所想表达的意思。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楼光峥会趋利避害,眼睁睁看着尚氏一族含冤。明明尚氏是尚贤的族人,尚贤是他的好朋友啊。 奚敏理解楼光峥为了保命不主动重查尚氏冤案,但是她不懂,楼光峥为何不希望别人重查尚氏冤案? “楼光峥。”奚敏失望地看着楼光峥,慢慢说道,“你不敢管尚氏的案子,我敢。” “奚敏,你凭什么以为卢尚书会这么轻易地被你拿下?”楼光峥对上奚敏的眼神,顿时烦躁起来。 “这是我的事情。”奚敏侧首不再看他。 “你懂什么,卢尚书现在还不能死。”楼光峥说罢突然出手,挥起拳头狠狠地向奚敏打过去。 楼光峥猝不及防的动作让奚敏根本来不及躲开,再加上奚敏的左臂还吊着,她就只能用右手以掌相迎,楼光峥的力气极大,将奚敏打得连连后退。 楼光峥一拳打在奚敏的腹部,奚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正当楼光峥准备打第二拳的时候,一把匕首忽然飞向楼光峥,让楼光峥不得不躲开。奚敏得救,蓦然抬头往匕首飞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周欢飞奔而来,身后还跟着武去拙和许慈甫。 周欢二话不说,开始和楼光峥过招。武去拙则跑过去扶奚敏。 “没事儿吧?” “还好。”奚敏借着武去拙的力慢慢起身。 许慈甫慢步来到奚敏的身边,不紧不慢地作揖打招呼。 “楼世子这是什么意思?”周欢冷眼看着楼光峥。 楼光峥没理会周欢,而是看向许慈甫,不屑地嗤笑一声,说道:“你怎么也来了?” 许慈甫微笑着回应:“恰好闲着,就提前来了。” 奚敏看了一眼扶着自己的武去拙,又看了看一个人站在对面的楼光峥,最后再看旁边的许慈甫。 奚敏对许慈甫说道:“许大人今日来无垢司,也是为了尚家的案子吧?楼世子方才希望我停手,不要再管此事,许大人呢,你怎么想?” 奚敏的眼神很平静,但她的内心可不平静,她期待着许慈甫能说出和楼光峥不一样的观点,但是许慈甫的选择似乎和楼光峥一样。 也是了,这二人在尚家出事之后,什么事儿也没有做。 “我呀……”许慈甫笑了笑,温和地说道,“和楼世子一样,我今日来,也是想劝奚大人能够停手。因为,卢大人现在还不能出事。” “怎么,想利用卢尚书做其他的事情?”奚敏冷笑。 “是。”许慈甫浅笑点头。 “可我不同意,我就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尚氏没有造反,我就要让大家都知道是卢尚书策划了一切!”奚敏忍不住提高音量,她的声音大,看似有气势,其实在颤抖。 武去拙蹙眉,担心地看着她,连扶她的手都加大了力度。 周欢看了看许慈甫和楼光峥,冷冷道:“阿敏为了重查尚氏的案子,吃了苦,受了伤,我不希望她的努力白费。许大人,楼世子,若你二人非要保护卢尚书、阻止阿敏,那就是和我、和无垢司对着干。所以,请二位考虑清楚。” 周欢说完这话,整个场面便没了声音,陷入沉寂。 最后还是许慈甫抬起手作揖,浅笑道:“人生在世,各有追求,我们都互相理解吧。既然奚大人和周大人执意要对付卢尚书,我便不劝了。我这就告辞,奚大人和周大人不用送了。” 许慈甫告别离去,楼光峥则是什么话也不说,转身就走。 等那二人走后,周欢的冷脸顿时绷不住了,他道:“武将军,你先把阿敏带进去,我去拿药。”说罢匆匆走了。 武去拙扶着奚敏进了正厅,忍不住说道:“你说你,这胳膊还没好呢,又被人伤着了。” 奚敏感到无力,她低着头不说话。 对于许慈甫和楼光峥的言语态度,她感到失望和失落。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生前最要好的两个朋友,居然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完完全全地舍弃尚贤,舍弃尚家。 尤其是许慈甫,他不仅是尚贤的朋友,还是尚尚书的学生! 不过,虽然奚敏感到失望,但也不至于对那二人怨恨。诚如许慈甫所说,人生在世各有追求,他们只是想为自己谋利罢了。 只是面对上一辈子的好友们的舍弃,她多少会有些失落和难受。 这时周欢拿着药箱跑进来了,他重新给奚敏的胳膊上药,还说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 奚敏的心里更堵了。 上一辈子的好朋友舍弃了她,陌生人却时时刻刻惦记着她。 周欢对奚敏是真的好啊,就算她一次次地利用他,他也不曾生气不曾埋怨,甚至还愿意一心一意地对她好。不仅如此,周欢还支持她重查尚家冤案,也为了她暂时没有告发处置卢尚书。 武去拙也对奚敏很好,虽然一开始他是奔着利用奚敏而来的,但是如今奚敏能够明显感受到武去拙对她的好是真实的。他陪着她一起找线索,陪着她查案子,陪着她面对刺客,还为了她一人对付两个高手,而且就算武去拙受了伤,他也因为不想让她担心而没告诉她。 最重要的是,武去拙愿意为了尚贤,不顾自己的利益,和奚敏联手重查尚家冤案。 武去拙只见了尚贤一面啊。 这么一对比,奚敏的情绪很快就绷不住了。她的眼眶逐渐红了,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却迟迟没有落下。 周欢一抬头便看到了奚敏的脸,他急得胡乱说话安慰她。 “阿敏你别哭啊,是不是我太用力弄疼你胳膊了?那,我轻点我轻点。唉,这样好点了吧?那该死的楼光峥,还真把自己当世子了,这么多年在京城,他还没认清自己只不过是个质子么,居然敢对无垢司的人动手,他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啊。阿敏你放心,我改天一定帮你收拾他。还有那个许慈甫,真不会说话……” 武去拙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奚敏身边,耐心地等对方缓过情绪。 奚敏吸了吸鼻子,迫使自己快点镇定下来。 “谢谢。”奚敏长吁一口气,低着头说。 谢谢周欢在她重生以后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心。谢谢武去拙在新平镇对她的体贴与理解。 周欢被她这一声谢整懵了,他眨了眨眼睛,看向武去拙。 “不用谢。”武去拙对着奚敏笑道,“都是朋友,互相帮助互相关心是应该的嘛!” “阿敏你是这个意思啊。”周欢也笑了,“对对对,你可是我的师妹,我关心你护着你是应该的,说什么谢嘛!” 奚敏平复了心情,恰好大夫来了,大夫为她诊脉开药,嘱咐了好多话,周欢觉得不够,又陪着大夫出门,拉着人家问这问那。 正厅内只剩奚敏和武去拙二人。 “忘了问你,你怎么也来了?”奚敏只知道楼光峥和许慈甫肯定会来,但没想到武去拙也会来。 “闲着没事儿,来找你玩。” “谁信你。”奚敏撇撇嘴。 武去拙哈哈笑了。 “说真的,你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又有什么新发现?”奚敏问。 “我想来找你和我一起去见中卫军的三位统领。”武去拙道。 于道促手里的证据之一就是一柄断剑,而那柄断剑,是中卫军统领才能拥有的。奚敏今日也有去试探中卫军三位统领的打算,谁知刚出门就被楼光峥和许慈甫纠缠住了。 其实一开始奚敏是有顾虑的,毕竟以她的身份,并不适合私底下与中卫军的人见面。但是时间紧迫,事态紧急,她顾不了那么多了。若是皇帝起疑,她自会想法子跟皇帝解释。 奚敏说道:“我们马上就去。” 武去拙正要点头同意,周欢的声音先从外面传来了:“阿敏,你才受了伤,这又是要去哪儿啊?”说罢他来到武去拙的身前,“武将军啊,你怎么又要让阿敏跟着你乱跑!” 武去拙愣了愣:“我不是,我……” 奚敏哭笑不得地解释:“我本来就要出门的。” 周欢撇撇嘴,不说话了。 “对了。”奚敏想起一件事情,“方才许慈甫和楼光峥都说卢尚书现在还不能有事,我猜测这是因为他们知道了卢尚书身上还藏着秘密,所以想利用这个秘密从卢尚书那里得到好处。” “卢尚书的秘密可不少啊。”周欢嘲讽,“他一个朝臣,又是派人暗杀定远将军,又是冤枉尚氏一族的,他到底想干什么。” 是啊,定远将军宝刀未老却远离朝堂,他对卢尚书没什么威胁,反而能护大渝安稳,给权臣们创造安稳的勾心斗角的环境,按理来说,卢尚书不会对这类人动手啊。 还有尚家,尚尚书素来中立,又没招惹卢尚书。 等等……奚敏忽然抬头,看向武去拙,恰好武去拙也朝她看来。 “定远将军虽老了,但手上还有兵权,还掌控着南方大军的部分军队。”武去拙说道。 “尚家家主尚大人是兵部的尚书,而兵部,掌握着大渝军队的所有卷宗资料。”奚敏补充。 卢尚书到底想要干什么? 屋内陷入沉默。 “不管卢尚书想做什么,只要我们早点终结他,对大局总归是有利的。”奚敏起身,说道,“不如这样,我们分别去见中卫军的三位统领,看能不能从他们那里确定断剑的主人究竟是谁。” 主意打定,奚敏去见王马,武去拙去见张叁,周欢去见李思。 奚敏坐马车,陈震为她驾车,路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经过奚敏身边。 “刚才过去的好像是卢尚书家的马车。”陈震回头看了一眼,说道,“看那个方向,应该是卢家有谁要进宫。” 早朝早就已经结束,宫里的人这会儿都要吃午饭了,卢家的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进宫?而且,是谁要进宫?卢尚书吗?他进宫要干什么? 奚敏心里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加快速度。”奚敏蹙眉,吩咐陈震。 第20章 进宫 武去拙来到张叁的宅邸,顺利地见到了对方。 张叁请武去拙到正厅喝茶,问对方:“武将军的到来让寒舍蓬荜生辉,不知武将军有何指教?” 武去拙呷了一口茶,慢慢说道:“听闻中卫军的统领拥有大渝独一无二的黑铁剑,我能有幸见之吗?” 张叁看着武去拙,一时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喊来管家去取他的黑铁剑。 管家取来黑铁剑,呈于武去拙和张叁的面前。黑铁剑通体偏黑,泛着银色的冷光。武去拙起身,拿过剑比划几下,又细细看了黑铁剑的材质。 “果然是好剑。”武去拙将剑还回去,转身问张叁,“张统领用这把剑多久了?” “自我上任中卫军统领后,便一直用的这把剑,算起来,也有五年多了。”张叁想了想,如是回答。 “不曾换过?”武去拙追问。 “不曾。”张叁道,“黑铁剑不是我想换就能换的。武将军是行伍中人,想必也知道黑铁本就少见,京城附近更是稀罕,如果要换剑,也需要陛下同意。” 这个倒是。武去拙点了点头,信了张叁的话。张叁的回答还算正常,武去拙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之后武去拙又跟张叁客套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但是张叁突然喊住了武去拙。 “武将军。”张叁淡淡道,“我听说王马统领断过一柄黑铁剑,不过他已经向陛下呈去了重铸一把黑铁剑的奏章,就在昨天,他换了一把新的黑铁剑。” 王马啊……武去拙在心里嘀咕。 当时和奚敏谈到中卫军的三个将军时,他就说了王马此人最可疑,现在看来,他的想法没错。 武去拙转向张叁,拱手道谢:“我知道了,多谢张统领告知。” 武去拙告辞离去后,张叁的随从进来了。随从看着正厅门口,有些疑惑:“这武将军怎么突然来找您了?” 张叁皱眉道:“不是说前几天武将军和无垢司的奚大人离京了么,估计在查什么案子,他应该是来找我取证的,我们配合就行了,不用担心也不用多想。” …… 周欢找了李思,得到了和武去拙一样的答案,至于奚敏……她甫一进入王马的宅邸,就被王府管家告知,王马死了。 王府管家叹了一口气,对奚敏说道:“奚大人,您来晚一步,我们家统领大人上吊自尽了。” 什么情况? “他为什么要上吊自尽?”奚敏蹙眉。 “说是做了错事,死不足惜,还留下遗书让我们早早将他埋了,不要宣扬。”管家低下头,悲痛道。 “他的遗书在哪儿,我可以看看么?”奚敏问。 奚敏不相信王马是自尽的,他的死肯定和卢尚书有关。说起来,卢尚书的动作还真是快啊,先杀了平安县的谈县令,接着处理掉了中卫军统领王马。 管家说道:“统领大人的遗书在夫人那里,奚大人如果需要,请去找夫人吧。”他迟疑了一下,问,“您是无垢司的奚大人,您来找我家统领大人,是为了查什么案子吗?如今统领大人已经因罪自尽了,不如您发发慈悲,让他体面去吧?” 奚敏不理会他那些话,只道:“带我去见王夫人,还有,我要检查王统领的尸体。” 管家犹豫许久,还是点头办事去了。 奚敏见到了王夫人,对方正跪在王马的棺材边放声大哭,就算察觉到有陌生人来了,她也不为所动,自顾自地嚎啕。 奚敏走到王夫人的身边,直截了当地说明自己的来意:“王夫人,我是无垢司的奚敏,我想看一看王统领留下的遗书,另外,我需要检查一下他的尸体。” 王夫人一把推开奚敏:“你是无垢司的奚敏又如何?老王的遗书,我凭什么给你看?我更不允许你侮辱老王的尸体!” 王夫人态度强硬,让奚敏有些不好办。 “无垢司查案,希望王夫人配合。”奚敏凝眉。 “老王已经死了,他自尽了!他生前犯的错,都应该随着他的死终了了吧。你哪来那么多事啊,你给我滚出去!”王夫人大喊大叫,“来人,来人啊!把她给我赶走!” 虽然王夫人在这儿闹腾,但是府里的小厮不敢上前对奚敏动手。 奚敏离王夫人远了一些,继续说道:“王夫人,若我告诉你,王统领不是自尽,而是他杀,你会让我为他揪出幕后黑手吗?” 王夫人闻言,哭声戛然而止。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老王是被别人杀害的?”王夫人不可思议地看向奚敏,“可是他的身上除了脖子那儿,别处都没有伤口,他怎么可能是被别人杀害的?” “能不能先让我看看他的遗体?” 王夫人开始犹豫,但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口回绝。 许久,王夫人终于点头同意了:“但是你必须向我保证,检查完老王的遗体后,要将其恢复如初。” 奚敏点点头:“这是自然。” 奚敏绕过王夫人,来到棺材旁边,伸手掀开王马的上衣,用手指扩散开王马的心口肌肉。果然,又是穿心针。这就能肯定王马的死也是卢尚书的手笔了。 “夫人请来看,王统领这儿有一个细小的孔。”奚敏喊来王夫人,示意她看王马的心口,“王统领是被人用银针穿心杀死的。而且你看,他脖子上的勒痕并不明显,按照王统领的体型,他悬梁自尽,脖子上的勒痕不可能这么浅。杀王统领的人是想伪造王统领自尽的模样而躲过别人的追查。” 王夫人闻言大吃一惊,登时愣在原处,不多时,王夫人再次开始大哭起来:“老王,你死的好冤啊!” 奚敏心想其实王马也不冤,他跟着卢尚书作恶,死是迟早的。奚敏不等王夫人哭够,又道:“王夫人,可否让我看一看王统领留下的遗书?” 王夫人摇头:“那是老王留下的东西,我不让任何人看。” 奚敏有些无语。 “既然王统领是被人杀害的,那遗书怎么可能是他留下的,定然是凶手伪造的啊。”奚敏扶额。 “你说的好像有道理。”王夫人强迫自己别再哭,她擦干了眼泪,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奚敏。 奚敏打开纸,一目十行看完后还给了王夫人。 为了博取王夫人的信任,奚敏故意安慰她一番:“墨迹未完全干,字迹也很乱很僵硬,想必是临时模仿王统领的笔迹写出来的。更何况,夫人,这纸上只写了王统领有罪,却没有说具体是什么罪。” 王夫人抬头看她:“也就是说,我家老王没罪?” 那倒不是。 奚敏不回答她这个问题,反问:“夫人可知王统领这段时间的行程?” 王夫人皱眉回忆:“好像出了一趟京城,说是为陛下找人。” 奚敏心想应该是找于道促。 “那,他找到了吗?”奚敏追问。 “应该找到了吧,当时老王还骂骂咧咧地说对方把自己的剑给弄断了,不过看他没把那人带回来,我猜他已经把对方杀了。”王夫人回想前几天的事情,如实告诉奚敏。 看来于道促见的最后一个人是王马,他身上的剑伤则是王马所为。 奚敏猜测王马回京后将于道促的事告诉了卢尚书,卢尚书便安排了小土、谈县令守在梅花村和平安县以防万一。 “奚大人。”王夫人拉过奚敏的手,用近似于乞求的眼神看着她,“你会为老王主持公道,为老王找到凶手并处置凶手的,对吗?” “我会。”奚敏道。 不就是卢尚书么,那人本就该死。至于王马,他虽身死,但罪还在,奚敏仍然会将王马的罪行说出。 “多谢奚大人!”王夫人哭道。 这时,管家进来告诉王夫人:“夫人,武将军和无垢司的周欢大人也来了,说是来找奚大人的。” 既然断剑是王马的,那张叁和李思就没问题了。 奚敏应了一声,别了王夫人。王夫人说要陪着王马不送奚敏出去,奚敏当然也不需要她送,虽然王夫人不送她,但还是千叮咛万嘱咐奚敏要对王马的事情上心。 奚敏笑而不语,出了王马的宅邸。武去拙和周欢就守在门外,看到奚敏出来,他二人立刻走向她。 “张叁没什么问题。而且从他的话里我可以知道断剑是王马的。”武去拙说道。 “我得到的结果和武将军差不多。”周欢道。 “王马死了。”奚敏看着二人,如是说道。 在他们确定了王马有问题的情况下,王马死了。 “卢尚书干的?”武去拙问。 “是。”奚敏点头,“我检查了王马的尸体,发现他的死因和平安县的谈县令一模一样。另外,我从王马的夫人那里得知,王马前段时间确实出过一趟京城,也确实找到了于将军。” 武去拙和周欢对视一眼。 奚敏说道:“如今断剑的主人已经找到,接下来,我该处理一下那道圣旨了。” 话音刚落,陈震骑马来了,他下马,对奚敏道:“奚师姐,宫里来人了,说是让你进宫一趟。” 未等奚敏回答,旁边又走来一人。 “武将军,陛下召您进宫。” “什么情况啊?”周欢看看武去拙,又看看奚敏,“陛下怎么突然想到要让你俩都进宫了?” “又不是让我们一起进宫。”奚敏道。 若是一个人来找他二人进宫,那皇帝多半是为了前几天他二人一起出京的事情,但现在皇帝是分别派人令他们入宫。 不过应该还是和奚敏出京有关,毕竟奚敏大人以前从未离开过京城。 “对了。”奚敏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刚刚来这儿的路上,遇到卢尚书家的马车了。” “对对对。”陈震附和,“当时就是我送奚师姐来的。” 不会是卢尚书去宫里作妖了吧?奚敏、武去拙和周欢你看我我看你,心中都了然了。 武去拙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先进宫吧,看看陛下想问点什么。” 奚敏点头:“好。” 尚贤曾经陪母亲进过宫,不过以前都是为了参加宫里娘娘们的宴会。至于奚敏大人,身为直接听令于皇帝的无垢司的人,她进宫面圣的次数肯定比尚贤多得多。 走在皇宫的路上,奚敏心中百感交集。上一辈子她进宫赴宴,身边是母亲。这一辈子她进宫面圣,身边居然是武去拙。 皇宫还是那个皇宫,什么变化也没有,但是身边的人却不一样了,这就是,物是人非吗?思及此,奚敏不由叹了口气。 “怎么了?”武去拙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人生挺奇妙的。”奚敏说道。 虽然这话和她刚才想的事情毫无联系,但那却是奚敏的真心话。是啊,人生奇妙,奇妙到她碰到了重生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奇妙到她站在另一个角度看到了朋友们的另一面,奇妙到她能认识结交到上一辈子见都未曾见过的人。 武去拙侧首看了奚敏一眼,浅浅笑了。 “你说,一会儿陛下会问我们什么?”奚敏转移了话题。 “问你我为何会一起出京,出京后去干了什么?”武去拙摸了摸下巴,认真地猜测,认真地回答奚敏的问题,“如果这又是卢尚书的手笔,我猜陛下还会问尚家的事情。毕竟,卢尚书已经知道我们在重查尚家冤案了。” “也是啊,回来的路上,卢尚书没有对你我下手,那他也只能等我们回京后再做打算。”奚敏说道,“王马就是他的第一个打算,让我们进宫则是第二个。” “且看看卢尚书想干什么吧。” 二人说着说着便到达了皇帝所在的御书房。 太监传召后,奚敏和武去拙一起进屋。御书房内金碧辉煌,高座上坐着一位神采奕奕的中年男人,那无疑就是皇帝了。殿下站着一个身穿官袍正服的人,即卢尚书。 看到奚敏和武去拙来了,皇帝不为所动,继续批阅手中的奏折,等二人行完礼后,皇帝才放下奏折,慢慢地抬起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常年镇守北方的武去拙将军和从未出京的奚敏竟如此熟络了,你二人居然还一起出京,一起进宫。” 皇帝这话一出,奚敏和武去拙就知道他找他们进宫的原因之一了。 就是不想让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人有交集嘛。 皇帝淡淡地看着殿下的二人,说道:“朕听说,你们是在定远将军府认识的,怎么,就见了一面,便相约一起出远门了?” 奚敏低着头,没有说话。武去拙看了皇帝一眼,作揖垂首道:“陛下,是臣请奚大人带臣出京的。臣想着,臣在京城待了这么久,也该回北方了,临走之前,便想再在京城附近到处看看。” 听了他的话,奚敏心中若有所思。 武去拙说他要离京,是想转移皇帝的注意力,让皇帝不再盯着奚敏和武去拙一同离京这件事情上。 果然,皇帝的话锋一转:“北方的确少不得武将军。” 卢尚书闻言,立刻向前一步,作揖道:“陛下,奚大人从未离开过京城,武将军就算要请人带他出去到处走走,也不该是找奚大人吧。” 第21章 处置 奚敏心想卢尚书果真又要捣鬼。 “陛下,臣回了北方之后,恐怕又是几年不会回京。”武去拙说道。 奚敏蹙眉。 为了不让皇帝追究他们一起出京的事情,武去拙竟然提出愿意几年不回京的话。这样一来,皇帝倒是不会再在意武将军和无垢司是否有牵扯了。 但奚敏却心堵了。 “行了,北方离不开武将军,武将军确定好时间就赶快回去吧。”皇帝说道,“至于奚敏……朕听说,你在重查尚家的案子?” 奚敏心里一个“咯噔”,她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皇帝,纠结了一下,才点了点头:“是。” 想必是卢尚书将此事告诉皇帝的,只是不知道卢尚书心里有什么算盘,毕竟奚敏手中已经有了充足的证据能够揭发卢尚书了,若非有一些细节需要她处理,她现在就能开口告发卢尚书。 “朕记得,尚家的案子是你师兄周欢一手查办的,怎么,你连你师兄都怀疑?”皇帝的语气不善,眼神更是冷酷。 奚敏能感受到皇帝对尚家的不喜与不满。 “陛下息怒。”奚敏对皇帝的话不置可否,她跪下去,垂首说道,“这件案子另有玄机,臣恳请陛下容臣重查。” “陛下,尚大人每年都能按时按量地发放我军的军饷物资,臣就算不了解京城朝臣的为人,但凭此一点也知道尚大人不应该会造反。既然奚大人都觉得尚家的案子有问题,不如陛下再给奚大人一些时间,也好让她给陛下一个合理的交代。”武去拙适时说道。 卢尚书看看奚敏和武去拙,又看向皇帝。 皇帝冷笑一声,对奚敏说道:“尚氏勾结平西王造反,证据确凿,这都过去大半个月了,你却认为尚氏有冤?奚敏,你好大的胆子!” 奚敏道:“陛下,师兄也是后来才察觉到此事有蹊跷的,但是尚家毕竟已经亡族了,所以臣便想着暗中重查此事,等有了结果,再将此事禀报陛下。臣出京的事情有很多人都知道,但他们却不知臣出京为了何事。” 卢尚书趁机道:“无垢司素来听令于陛下,奚大人擅作主张离京查案,为什么不禀告陛下?若非我恰好知道了奚大人的所作所为并将之告诉陛下,奚大人是不是准备要一直瞒着陛下啊?” 面对卢尚书的诘问,奚敏倒也不急,她冷哼一声,反讽道:“既然是无垢司的人暗中查案子,卢大人又怎么会恰好知道此事?莫非卢大人一直在监视我?” 无垢司直接听令于皇帝,一般情况下,若无垢司要查案,那说明是皇帝要查此案,所以按理来说没有人会吃饱了撑着没事找事监视无垢司的人,除非,那人做贼心虚。 不过做贼心虚还不是最重要的,奚敏想,对于皇帝来说,最重要的,是卢尚书不该像武去拙一样和无垢司的人有牵扯,哪怕是监视,也不行。 而且有一点卢尚书和武去拙不一样,那就是卢尚书身为刑部尚书,在京城有权有势,如果卢尚书和无垢司有了交集,皇帝会更忌惮。 果然,皇帝看向卢尚书的眼神微变。 “陛下,臣从未监视过奚大人,只是听别人说而已。”卢尚书忙道。 “哦,那是谁告诉你的啊?”皇帝问。 “是中卫军的王马统领。”卢尚书说道。 中卫军和无垢司也互不干涉,所以不会去管对方的闲事,卢尚书这么说,最容易转移皇帝的注意力。再说了,王马已经死了,对外表示畏罪自尽。 这不就刚刚好么,对于皇帝来说,身为中卫军统领,和无垢司的人有牵扯,就是罪。 不过皇帝会相信么?奚敏看向皇帝。 “陛下,还有一事臣本不想说,但如今看来,臣不得不说了。”卢尚书突然跪下去,大声道,“王马统领告诉臣,他之所以监视奚大人,是因为发现奚大人也和尚家造反一事有关。” 卢尚书的话还没说完,奚敏和武去拙纷纷转头看向他。 原来杀招在这里。 卢尚书继续道:“王马统领怀疑奚大人参与了尚家造反案,所以一直派人监视她。奚大人和武将军一同出京,去了梅花村、平安县和新平镇等地,并在这些地方摧毁了相关的证据……”说到这里,卢尚书顿了顿,然后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难怪周欢大人当初那么快便下了结论断了案,一定是他知道了奚大人和此案有关,他为了保护奚大人,不得不草草结案!” 周欢当时确实很快就结了案,但那是因为卢尚书给了他证据。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皇帝疑心重,就算卢尚书的话有漏洞,他也依然会相信的。 皇帝黑着脸听卢尚书讲话。 武去拙看着前面跪着的奚敏,微微凝眉。 “陛下可还记得,尚氏出事的时候,奚大人坠湖昏迷了。”卢尚书继续说道,“一定是奚大人不想惹火上身招人怀疑,所以故意落水的!” 他讲得一本正经,又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仿佛他那些事儿都是真的一样。 若非奚敏掌握了卢尚书陷害尚氏一族的证据,她都快信了卢尚书的话,认为奚敏大人的落水原因真是为了避灾了。 “陛下,还有一件事。”卢尚书突然就哽咽了,“王马统领死了,说是畏罪自尽,他死了以后,奚大人去过王马统领的宅邸,还和他的夫人聊了一会儿。王夫人起初伤心欲绝,和奚大人沟通后便安静了不少,一定是她杀了王马统领,事后去买通王夫人,方便事后能够为自己脱身。” 奚敏去王马宅邸的时候,卢尚书已经进宫了,可是他还是知道这些消息,想必是因为宫里有给他通风报信的人。 皇帝冷着脸,看奚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奚敏心想这还能怎么说。 “陛下。”奚敏的头埋得更低,“臣没做的事情,绝不承认。坠湖是意外,王马统领的死也与臣无关,希望陛下明鉴。” 奚敏没有通力反驳,这让卢尚书有些不解。 武去拙却因此明白了奚敏的意思。武去拙说道:“陛下,既然奚大人这么说,不如把她扣留在皇宫,由无垢司以外的部门重新调查这件事情,也好还奚大人一个清白。” 皇帝深深地看了一眼武去拙,沉默半晌才点头允了。 卢尚书不得不又开口:“陛下,武将军就要离京了,这最后的日子,不如让他在宫里住,这样也能避免其他人打扰武将军。” 看似是替武去拙着想,让他能清净地过两天好日子,实则是不想让武去拙出宫给周欢通风报信,也不想让武去拙在宫外暗中做点其他的事情。 反正宫里有卢尚书的人,由那人监视武去拙,卢尚书也放心。 奚敏知道卢尚书的那些打算,但她不着急,相反的,她正需要武去拙留在宫里。至于周欢那边,奚敏相信周欢知道该怎么做。 该说的事情都说完后,皇帝下令将奚敏关在皇宫的地牢中,让武去拙暂住御书房附近的侧殿。 奚敏被押了出去,武去拙看着她吊着的左胳膊,蹙眉忧心。 武去拙跟在他们后面一起出了大殿,奚敏突然转头看武去拙,武去拙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奚敏这才转回脑袋,安心去了。 卢尚书来到武去拙的身边,乐呵呵地说道:“武将军,北方不比皇宫,你可得好好享受这最后的好日子,没准儿下一次回京城,就是十几二十年后了。” 武去拙看着前方,浅笑道:“卢大人真是下得一步……险棋啊。” 武去拙说罢大步离去。 …… 奚敏被关在地牢深处,这里阴暗潮湿,寒气极重,虫子老鼠在地上到处爬,奚敏只能坐在稍微干净一点的枯草垫上。 奚敏闭上眼睛,开始盘算接下来的事情。 得先捱两天,等武去拙找出卢尚书在宫里的眼线,然后通过那个眼线调查当初是谁模仿了皇帝的笔迹写了那份圣旨,又是谁偷了玉玺按了那个印章。 不仅如此,还有那份奏章。起初奚敏没觉得奏章需要特别处理,但是现在她被关在地牢什么事儿也做不成不得不静下心来想一想的时候,她觉得有必要了。 至于该如何处理……奚敏听到动静,突然睁开眼睛。 “谁?” “是我。”许慈甫的脸出现在奚敏的眼前。他带着微笑,和气地看着奚敏。 “你怎么来了?”奚敏走过去。 许慈甫有权有势,没准儿守地牢的就是他的人,所以奚敏倒也不惊讶许慈甫是怎么进来的,只是好奇他来干什么。 许慈甫笑道:“来看看奚大人。” 奚敏也笑了:“想证明你是对的,想说明我不该招惹卢尚书,想来看看我的狼狈?” 以前许慈甫也不是没干过这件事情,比如许慈甫不让尚贤去尚府的练武场捣乱,尚贤偏偏要去,之后被尚尚书骂了以后,许慈甫就来落井下石。当时只觉得那是朋友间的玩笑,可是现在,当尚贤不仅仅是尚贤的时候,她觉得这一点儿也不好笑。 许慈甫说道:“奚大人,如果你保证暂时不动卢尚书,我能救你出去。” 奚敏觉得好笑,她道:“我对许大人并无益处,许大人何必救我?” 许慈甫慢慢道:“无垢司,怎么可能对我无益处呢?” 救了奚敏,就相当于有恩于奚敏、周欢这两个无垢司的首领,如此一来,无垢司不得多帮着点儿许慈甫?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奚敏冷笑。 “不用了,许大人走吧,免得被人瞧见你我交谈,拖累了你。”奚敏回到枯草垫上坐着,不再理会许慈甫。 许慈甫看了奚敏好长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许慈甫走后,奚敏把目光投向他离开的方向。 她还是不明白,为何许慈甫说暂时不要对卢尚书动手?而且不仅是许慈甫,楼光峥也是这个想法,卢尚书对他二人来说,有什么作用么? 想到卢尚书,奚敏便回忆起方才在御书房卢尚书说的那些话。 那些暴露自己和中卫军统领有交集的话,足够皇帝猜忌卢尚书了。卢尚书为了不让奚敏继续查案,居然将自己置身于那等处境,是觉得自己有能力避祸,还是他已经有了退路且另有打算? 得快点儿离开这个地牢,将心中的疑惑早日解决。 奚敏总觉得有大事儿要发生了。 奚敏走到牢房里的桌椅边坐下,她看着满是灰尘的桌子,用手指开始在桌子上画地图。她凭着记忆画出从此处离开地牢的路线,画完以后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然后改了几处错误点,最后将图背了下来。 做完这些还不够,奚敏擦掉桌上的痕迹,用手指沾了沾水,开始根据上一辈子的记忆画皇宫的地图。 第22章 出逃 夜深了,武去拙喊来几个太监,让他们陪着自己到处走走。几个太监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听武去拙的话。 “放心吧,我就是出去走走,透透气,陛下若是怪罪下来,我担着。”武去拙说道。 太监们这才点头应下,其中一个还说他要去跟陛下通报一声,武去拙笑着同意了。 太监们带着武去拙来到御花园,此时花园已经没人了,这里安安静静的。武去拙走得慢,他边走边担心着奚敏,也思考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走了一段路程后,前方突然赶来一队人,为首的太监又高又胖,他眯着眼睛对武去拙笑道:“武将军,夜深了,别乱逛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武去拙挑了挑眉:“你谁啊。” 太监道:“奴才是大总管周公公的徒弟,奴才姓单。” 大总管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也是管所有太监的人,这人若是周公公的徒弟,想必在宫里的地位也不低。 单公公的身份如何并不重要,关键是此人是第一个站出来不许武去拙到处闲逛的人。皇帝都没发话,谁会来管他闲逛不闲逛啊。 “我也是太闲了,单公公若是没事做,不如带我到处走走?”武去拙笑道。 “奴才一会儿还得去侍奉陛下呢。”单公公弓着腰,抬着头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回去了。”武去拙说走就走,也不等单公公回答。 别了单公公,武去拙开始自己的思索:也不知道单公公阻止他瞎走,是其师傅周公公的指示,还是卢尚书。 回到侧殿后,武去拙喊来一个小太监,询问他周大总管和单公公的事情。 小太监想了想,回答道:“武将军,周公公跟着陛下几十年了,颇受陛下信任,他有好几个徒弟,单公公只是其一,只不过相对其他几个徒弟,单公公更机灵聪明,所以周公公对他是最偏爱的。” 武去拙找来笔纸,一边凭记忆画着单公公的画像,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小太监:“单公公常见陛下吗?” 小太监点头:“是的,一般情况下,都是他和周公公在御书房轮班侍奉陛下。方才单公公说他要去侍奉陛下,想来今日是他值御书房的班。” 武去拙摸了摸下巴,点点头,又问:“那你可知,单公公平日里是个怎么样的人?” 小太监没有犹豫,老老实实地说道:“单公公也不是我们这种小奴才能轻易见到的,不过我有时候听别人议论,都说单公公人不错,和很多侍卫啊、丫鬟啊关系都很好。” 武去拙若有所思。 小太监说着说着便止住了话,他蹙眉:“武将军,您问这个干什么?” 武去拙道:“没什么,刚刚他拦了我的路,瞧他不舒服,想了解他、收拾他一下。哦对了,忘了问你了,单公公住哪儿?” 小太监看了看武去拙就要画完的单公公的画像,他咽了咽口水,不敢回答。 武去拙笑了笑,抬手拍拍小太监的肩膀:“没事的,你放心说,我这个人最讲义气了,绝对不会把你捅出去的。” 看着武去拙柔和的假笑,感受着武去拙瘆人的语气,小太监腿一软跪了下去,不得不颤着音抖抖索索地说出一个地名。 武去拙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小太监松了口气的时候,武去拙收好完成的画像,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小太监身子一僵,紧张起来,武去拙走到他的身后,趁小太监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对着他的脖子就是一掌。 小太监向前倒去,武去拙拉住他,将他放在床上。武去拙把对方的衣服脱下给自己穿,又扯过被子给他盖上,甚至用布堵住他的嘴,还找到一条绳子将他捆住。 做好这一切后,武去拙趁人不注意,偷偷溜了。 武去拙躲开人群,匆匆往地牢赶去。眼见着就要到达地牢了,前方突然走来一个队伍,武去拙不得不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还没完,武去拙忽地感觉到身后袭来一阵风,他下意识地躲闪,并且握住了来者的胳膊。 “武,武去拙?”来者扯下黑色面纱,惊讶地看着武去拙。 “原来是周大人,你也来了啊。”武去拙看清来人后,松开手。 对于对方为何会在这里,二人心中都了然。他们侧首看了看地牢门口的人,只见那群人小声地交谈,然后继续各干各的事情。 周欢说道:“那是来换守的侍卫。” 武去拙点点头,说道:“你是要见奚敏,还是把她救出来?” 周欢蹙眉:“当然是见她,跟她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啊。”说完,周欢觉得不对劲儿,“等会儿,你的这个问题,让我很难不怀疑你是来帮阿敏越狱的。” 武去拙笑而不语。 周欢的嘴角抽了抽:“还真是啊。越狱可是大事儿,你小子真敢想!” 武去拙看向地牢的门口,慢慢说道:“不这么做的话,奚敏在里面就是等死。没准儿,卢尚书已经在准备刺杀奚敏了。” 周欢也知道这个道理,他皱眉思考片刻,最后还是松了口:“行,那我和你一起吧。” 二人商议了一下计策,随即开始行动。 武去拙压低了帽子,快步靠近地牢外值守的侍卫。守在地牢门口的侍卫们看着武去拙一步步靠过来,中间的侍卫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大喊:“站住,不想死的话,就速速离开这里。” 武去拙站住脚,低着头,学着太监的语气,小声地说道:“侍卫大哥,我是奉单公公之令,进去找一名囚犯的。” 那侍卫蹙眉:“单公公?那你可有他的手令?” 武去拙闻言,从怀里掏出自己的令牌,走向侍卫们。武去拙将令牌递给侍卫,侍卫伸手来接,武去拙见状立刻拉扯住侍卫的胳膊,一掌劈在他的脖子上,将其打晕。其余几个侍卫见状立马上前帮忙,武去拙眼疾手快,用同样的方式干翻他们。 眼见一个侍卫准备拉紧急阀招来援手,武去拙迅速冲过去打偏他的手,接着对准他的腹部狠狠地打了一拳,那人吃痛,武去拙趁机反手又是一掌。 把门外值守的侍卫解决后,里面的事就好办了。 周欢来到武去拙的身边,看着地上倒了一圈的侍卫,说道:“原来武将军会武功啊。” 武去拙笑而不语。 周欢不跟他耗时间,只说:“我进去了,你守在外面。” 武去拙喊住他:“你知道奚敏被关在哪儿?” 周欢头也不回:“我对京城的地牢比谁都了解,什么地方该关什么人、能关什么人,我清楚得很。” …… 奚敏躺在枯草垫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最后她起了身,坐在草垫上思考事情。 被押入地牢的时候她给了武去拙一个眼神,就是不知道武去拙懂了没有。就在奚敏发呆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奚敏连忙起身,心里想着看来武去拙理解到她的意思了。奚敏走过去,注意到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影,她正要喊“武去拙”,临时却改了口。 “周欢?”奚敏看清来人后,吃了一惊,“怎么是你,武去拙呢?” “怎么不能是我?”周欢掏出银针,动作熟练地撬锁,“听你这话,怎么像提早和武去拙约好了要见面似的。”说到这里周欢的手一顿,他抬头看奚敏,“不是,你该不会和武去拙说好了要越狱的吧?” 奚敏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周欢无语至极,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快速地开锁。不一会儿锁被打开,奚敏走出牢房。 周欢说道:“你掩饰一下,我是以提审押走犯人的名义进来的。” 奚敏闻言照做,她弄乱头发和衣服,低着头跟在周欢的身后。周欢给她套了个绳索,拉着她往外走。 趁着现在没人,周欢又道:“武去拙打晕了外面值守的侍卫,我才能顺利进来而不被里面的狱卒怀疑。说真的,那小子藏得挺好,连我堂堂无垢司老大都不知道他会武功。” 武去拙在奚敏面前暴露自己会武功是因为他需要为她殿后,如今他在周欢面前暴露此事竟也是为了奚敏。 奚敏低着头浅浅笑了笑,没有应声。 周欢带着奚敏走走停停,时不时还要回应一下跟他打招呼的狱卒。终于他们出了地牢,与武去拙汇合。 多余的话来不及说,武去拙直奔主题:“奚敏去做你需要做的事情,我和周大人尽量帮你拖延时间,转移卢尚书等人的注意力。对了,卢尚书在宫里有人,是一个姓单的公公,长这样,住在……”武去拙掏出画像,递给奚敏,“他此刻应该在御书房值守。” 奚敏收好画像:“知道了,时间紧迫,我先走了。” 与武去拙和周欢分别后,奚敏根据记忆迅速地穿梭在皇宫的路上。她来到御书房,注视着守在门外的御林军士卒。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走水了”的喊叫声,不多时奚敏便看到前方冒起了黑烟,燃起了火焰。 御书房的大门被打开,一个高胖的人从里面走出,尖声吩咐丫鬟太监去救火,奚敏趁乱靠近御书房的偏殿,从窗户翻了进去。 尚尚书曾经告诉过尚贤,御书房的偏殿里有许多卷宗,里面有着皇宫所有人员的出行记录。 此时外面已经闹腾起来了,奚敏还隐约听到了“搜查犯人”的声音,想必是她从地牢里出逃的事情被发现了。 奚敏不理会外面,她快速地翻看卷宗,查找着单公公的出行资料,等找到自己需要的卷宗后,奚敏一目十行地看完那些记录,将有用的卷宗拿走。 奚敏从御书房偏殿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闹成一团了。又是有人越狱,又是皇宫建筑走水的,不闹起来不混乱才怪。 此时连皇帝都从御书房内出来了,他走到殿外,黑着脸看着眼前的一切。 奚敏躲在暗处,正准备走,一个人幽幽地在后面喊了她一声。奚敏的脸色一变,转身看去。 “胆子不小啊,都敢越狱了。”或许是光线的原因,让楼光峥的脸一半亮一半暗。 “你怎么在这儿?”奚敏往后退了一步。 她忘了,楼光峥住在皇宫…… 楼光峥冷冷地看着奚敏:“你说,我要是把你这个逃犯交给陛下,再将你的共犯说出,陛下会如何奖励我?” 楼光峥一直都是不讲道理的人,不过以前楼光峥并没有伤害到奚敏,可是现在,楼光峥的言行完全是在和她对着干。 奚敏不想在这和楼光峥耗下去,她蹙眉道:“楼世子到底想要什么,我们可以做交易。” 楼光峥的语气凉凉的:“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 奚敏正视楼光峥:“我能帮你。我知道,你一直想回家和你的家人团聚。楼光峥,不如我们合作,事成之后,我想办法让你出京,回淮南。” 楼光峥的眼里忽然充满戾气。 “另外,尚贤还活着。”不等楼光峥发作,奚敏又补充说道,“她说,如果可以,让我帮你回家。” “尚贤在哪儿?”听到尚贤的名字,楼光峥眼里的光一闪,他蓦地拔出匕首。 “在朝江谷底。当时尚贤被刺客追杀,她跳入朝江江水,好在后来被一个年轻人救了。”奚敏说道。 奚敏表面淡定,但心里很急。可是没办法,楼光峥不是别人,他的武功和奚敏不相上下,他们若是打起来,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而且楼光峥素来不按常理出牌,和他对话,必须得谨慎。 楼光峥说道:“朝江汹涌,尚贤掉入朝江,怎么可能还活着。” 奚敏沉默了。是啊,在所有人眼里,尚贤已经死了。 “可是只有尚贤知道我想回家。”楼光峥突然后退一步,语气也软了下来。 奚敏看着楼光峥,沉默。 当初楼光峥非要和尚贤喝酒,谁知他一个大男人不胜酒力,先醉了。楼光峥喝醉后说了很多心里话,其中就包括他想家人,想回家了。 尚贤知道,楼光峥自幼入京,看似是高高在上的淮南王世子,备受皇帝宠爱,事实上他就只是个被皇帝用来牵制淮南王、天天被人监视不得自由的质子罢了。 也正是因为懂了楼光峥的处境,尚贤才愿意真心和楼光峥做朋友。尚贤同情楼光峥,同情他有家却回不去,有家人却见不着。 “武将军过两天就要离京了,我想办法,让他带你走。”奚敏说道。 虽然不知道武去拙愿不愿意帮她带走楼光峥,但是奚敏也没办法了,此刻还是先稳住楼光峥,实在不行,她就只能另外想办法。 楼光峥听了奚敏的话,低头看向她,此时,楼光峥的神色平静了不少。 “你还想去干什么?”过了片刻,楼光峥问。 奚敏眼睛一亮,心想有戏。 “去印宝房。” 印宝房是刻印章的地方,皇亲国戚、权贵朝臣的印章都出自于那儿。 “你去那儿干什么?”楼光峥蹙眉。 “梳理证据。” 楼光峥定眼看了奚敏一会儿,又转头看看御书房殿前混乱闹腾的场面,最后他终于点了头:“跟我来。” 第23章 对峙 奚敏被楼光峥拉着狂奔,他们穿梭在皇宫的大道小巷。楼光峥拉着奚敏在宫里拐来拐去且一点儿也不做停留。 奚敏看着楼光峥的后背,忍不住说道:“你很了解皇宫。” 奚敏知道楼光峥自进京后便一直住在皇宫,但是当她注意到楼光峥连宫里的所有小道都这么熟悉的时候,奚敏心里竟油然生起一种紧张感。 楼光峥没回头,也没理奚敏。 过了一会儿,楼光峥停住脚步,松开了奚敏的手。他们此刻站在一栋建筑前,奚敏抬头便能看到刻有“印宝房”的牌匾。 “没有人守在这里吗?”奚敏问。 “外面没有,但这会儿里面有三个值守的太监。我先进去,等一下给你开门。”楼光峥说罢便翻墙进了印宝房。 楼光峥对皇宫了如指掌,连哪个地方有多少人值守都知道,一想到楼光峥世子兼质子的身份,奚敏便觉得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奚敏还没来得及多想,便看到印宝房大门被人推开。 “进来吧。”楼光峥看着她。 奚敏跟过去,看到院内横七竖八躺了三个太监,看样子他们是被楼光峥给杀了。奚敏蹙了蹙眉却没说话,她跟着楼光峥进了中间的屋子。 楼光峥回头看了奚敏一眼,说道:“这间屋子里记录了所有皇亲国戚和朝臣的印章样式、镌刻时间等资料。你要找谁的?” 奚敏打量屋子一圈,回答:“卢尚书。” 楼光峥皱眉,奚敏以为他又要阻止自己,谁知楼光峥并没有言语,而是根据奚敏的要求指了指左边的一个书架。 “卢氏,第三层。”楼光峥说道。 “你对这里,也太了解了吧?”奚敏忍不住说道,“除了印宝房,其他地方,你是不是也如指诸掌?” “关你什么事,找你自己的东西。”楼光峥不客气地说道。 奚敏不说话了,认真地找有关卢尚书私印的信息。 楼光峥往门外看了一眼,说道:“你快点,一炷香后有人来换班。” 如果是奚敏一个人来印宝房,估计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来找卢尚书的资料,但是现在,楼光峥直接给她指了位置,她便省去了找卷宗的时间,直接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所有关于卢尚书私印的信息。 如奚敏所想,果然有所收获。 奚敏整理好其他的卷宗,拿走了其中一份。 “走吧。”奚敏先出了门。 来到庭院,奚敏又看了看地下的尸体。 她记得武去拙和周欢救她出地牢的时候,只是将那些侍卫和狱卒打晕了。再看楼光峥,竟直接将这些无辜的人杀死。 当然奚敏并没有责怪楼光峥的意思,毕竟此事根源在她,若非她要来印宝房,这些人也不会被楼光峥杀害。 奚敏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二人前脚刚离开印宝房,后脚便看到换班的太监进去了,那些人一进去就发出了尖锐的嘶吼声。 奚敏和楼光峥快步走在前往御书房的路上。 “对了,楼世子,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奚敏忽然站住脚,喊住楼光峥。 楼光峥回头看她,奚敏将那件事情说出,楼光峥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就在这时,前方逐渐变得明亮,仔细一看,原来是火把的光。 有人发现他们了。 奚敏自知自己跑不掉,便转头低声说:“你先走。” 可是她并没有看到楼光峥的人影,楼光峥不知何时已经溜了。 奚敏哭笑不得。 “奚敏,你联合无垢司的周欢越狱,该当何罪!”御林军的吴统领让人围住了奚敏,大声喊道。 奚敏心里“咯噔”一声,心想难道周欢被逮住了? 吴统领又说道:“束手就擒吧,我们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话音刚落,吴统领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尖细,一听就知道是个太监。奚敏看清了那个太监的模样,微微蹙眉。 他可不就是武去拙给她的画像上的人,卢尚书在宫里的眼线:单公公。奚敏心知这人一来准没好事。 果然,只听单公公对吴统领说:“陛下有旨,当场诛杀逃狱者奚敏。” 吴统领有些犹疑,但单公公却拿出了一块明黄色的龙纹令牌,吴统领一看便信了,当即下令让手下围杀奚敏。 奚敏只有一只手,打起架来处于劣势。奚敏踹飞一个人,抢来他手里的□□,击飞一波涌上来的人,对吴统领大喊:“我要见陛下!” 单公公斜乜奚敏,不屑地笑道:“陛下不想见你。” 奚敏借助□□枪杆的弹力悬在半空,躲过一群人的挥枪直刺。 单公公看着奚敏灵活地躲闪,不免有些着急,他转头对吴统领道:“奚敏毕竟是无垢司的首领,她的武功在京城内没几个人能匹敌,就算如今她受了伤,那些人也难以对付她,吴大人,还是您亲自上吧。” 吴统领侧首看了看单公公,没有说话。 单公公急了:“吴大人,陛下说了,一定要诛杀奚敏。” 奚敏的□□被人拖走,她扶着左胳膊站在人群中间,此时她的额头上已经冒了涔涔冷汗,手脚也有些发软。 眼见着御林军发起了下一波进攻,奚敏紧皱眉头,咬紧牙关,她后退一步准备踩着对方的□□再次跃起,却发现自己实在是没力气动了。 冰冷的武器穿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声音,齐齐向奚敏刺来。 就在这时,奚敏的右手被人拉住,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横在空中,她拼尽全力踹开两个靠近的敌人,又借助来者的力气稳稳回到原地。 “武去拙,你怎么……” 奚敏的话未落下,武去拙便突然松开了她的手,他抢来□□横于胸前,击飞这一波的所有敌人。 “我怎么没听陛下说,要诛杀奚敏大人啊。”武去拙挥了挥□□,将武器背在身后,笑盈盈地看着单公公。 “武将军,你,你怎么在这儿?”单公公一看到武去拙,有些不淡定了。 奚敏从武去拙的身后走到他的身侧,面带怀疑和不善地看着单公公。 吴统领和单公公的关注点不同,他蹙眉道:“武将军会武功?” 武去拙哈哈笑了几声:“我身为大渝的大将军,怎么可能不会武功呢?统领大人简直在说笑。” 吴统领这么一说,单公公也注意到这一点了。单公公气急败坏:“武将军,陛下有旨,诛杀无垢司奚敏!”他说着亮出了那块明黄色的令牌。 武去拙说道:“这块令牌,真是陛下给你的?” 单公公的手一抖:“武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吴统领察觉到单公公的不对劲了,但是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听着武去拙和单公公的对话。 “这令牌究竟是不是陛下给的,我们去见他一见,问他一问,便知道了。”武去拙的笑容渐渐淡去。 “奚敏联合周欢逃狱,如今周欢已经被擒,奚敏自然也逃不掉!”单公公大喊。 “我也没想着跑。”奚敏说道,“我说了我要见陛下。” 该确认的东西都已经确认下来,是时候见皇帝,也是时候对卢尚书进行反击了。就是不知道,这个时候卢尚书还能有什么后路。 听了奚敏的话,吴统领大手一挥,也不纠结多余的问题了:“既然如此,便带奚大人去见陛下吧。” 单公公一听,更急了:“吴大人!” 武去拙道:“单公公也跟着我们一起去见陛下吧。对了,单公公可得收好你手里的那块令牌。” …… 御书房内,御林军林立,周欢被绳索捆住,跪在地上。 奚敏被押进来的时候,周欢看了她一眼,但瞧奚敏和武去拙在一起,又神色淡定,他便松了口气。 行礼后,吴统领大声报告:“陛下,末将已将逃狱者奚敏带回。” 皇帝冷眼看着奚敏,说道:“出息了啊,奚敏,周欢,身为无垢司的首领,逃狱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 周欢不慌不忙,嘿嘿笑了笑:“陛下,这不是失败了嘛。没办法,陛下英明,我们做什么都逃不过陛下的网。”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笑得出来,奚敏无奈地轻叹一口气。 “陛下容禀,臣逃狱是有原因的,请陛下听臣把话说完后,再处置臣。”奚敏走到周欢前面,跪下去,高声说道。 “逃狱你还有借口了?”皇帝盯着她。 “陛下,尚氏和平西王造反的案子另有隐情。” 奚敏的话未说完,一支箭迅猛地刺向她的后背,好在武去拙反应快,夺过侍卫手里的□□,打偏了暗箭。 “有刺客,护驾!”单公公尖声喊。 眼见着御书房内的御林军要动,武去拙立刻制服单公公,喊道:“没有刺客,都静下来!陛下,臣出去追。” 说罢不等皇帝指示,他便转身而去。 皇帝气极反笑:“一个个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奚敏回头看了看地上的暗箭,平复心情后看向皇帝,朗声说道:“陛下,平西王没有造反,尚氏也没有勾结平西王,他们都是被冤枉的,而这一切都是卢尚书的手笔!” 皇帝没有说话,屋内的御林军们都安安静静的。 奚敏直视皇帝。 “朕没记错的话,这件案子是周欢一手查办的。怎么,如今你们师兄妹二人有了不同的调查结果?”皇帝起身,扫视殿下。 “是。”周欢忙道,“陛下,当初是臣轻信了卢尚书的话,冤枉了尚氏和平西王。” “尚氏亡了,平西王一家也被诛了九族,如果这真是冤案,周欢……”皇帝的眼神变得凌厉,“你可知你害死了多少人?” 周欢愣住,奚敏也沉默。 皇帝说得对,尚氏和平西王一家的死,和周欢也有关。如果不是周欢轻信了卢尚书交来的“证据”,尚氏和平西王一家根本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尽管在奚敏重查尚氏冤案的过程中,周欢帮了奚敏不少,但是照皇帝那么说,周欢也该是她的仇人。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 “陛下。”奚敏的眼神坚定,“臣有卢尚书陷害尚氏和平西王的证据,请陛下鉴之。” “你就这么不给你师兄的面子,不想想此事过后他的颜面?”皇帝问。 周欢断案如神,从未出过差错,一旦奚敏推翻了周欢曾经查的案子,那么他在朝臣甚至百信眼里的威望,将大打折扣。 奚敏没说话,但是周欢的声音却从后边传来。 “陛下,臣只是个查案的,臣不需要面子。如果尚氏和平西王的案子真的另有隐情,臣当然希望有人能站出来解释清楚。臣是无垢司的首领,更是无垢司的捕快,身为捕快,臣希望天下没有冤案,也希望冤死的人不要永远地被世人误解。” 周欢的语气铿锵有力,态度坚定。 “陛下,臣犯了错,臣会弥补和承担,但臣不会逃避。阿敏对这件案子存疑,所以一直都在重查,这不仅是她身为捕快的职责,也是她作为臣的师妹,不愿看到臣身负亡魂而不自知的善心。” “如今,既然阿敏有了推翻冤案的证据,还请陛下容她禀报。” 皇帝听着周欢的话,沉默良久。终于,皇帝将目光从周欢身上转移到奚敏身上:“那你倒是说说看,这桩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请陛下移驾卢府。”奚敏抬起头。 第24章 事变 前往卢府的路上,陈震出现了,他交给奚敏一个木盒子后便回了无垢司。 快到卢府时,皇帝让心不在焉的单公公去通知卢尚书出来接驾,单公公踉踉跄跄又面带喜色地跑了。 来到卢府,果然看到卢尚书穿好官袍,亲自出来了。行礼后,卢尚书带着皇帝等人去了卢府大厅。 “陛下深夜前来,臣惶恐不知所为何事。”卢尚书作揖,躬身道。 “朕听奚大人说,尚氏没有勾结平西王,平西王也没有造反。她还说,是你冤枉了尚氏和平西王。”皇帝坐在主位上,淡淡地看着卢尚书,“卢大人,你有什么想说的?” 卢尚书连忙跪了下去,大喊“冤枉”,他说道:“陛下,臣老实本分,实在不懂奚大人为何要冤枉臣。再说了,尚氏和平西王的案子不是周大人一手查办的吗,奚大人是周大人的师妹,难不成还不相信自己师兄的办案手段?” 奚敏不想和他废话,直接让周欢打开了木盒子。木盒子内赫然放着一道圣旨,一份奏章和一柄黑铁断剑。 奚敏将圣旨取出,捧到皇帝面前,说道:“陛下,请看这份圣旨。” 皇帝看了奚敏一眼,才接过圣旨打开来看。皇帝看着圣旨,眉越蹙越紧:“朕从未下过这道指令。更何况,这份圣旨的内容是让平西王率军进京救驾,可是那段时间京城安好,根本不需要救驾。” 奚敏说道:“陛下,有人模仿您的笔迹写这份圣旨,且偷了您的玉玺盖了章。” 皇帝闻言,霎时恼羞成怒。 “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做这种事情?”周欢故意来了这么一句。 “是卢尚书。”奚敏看向卢尚书。 卢尚书本来漫不经心地听着奚敏说话,这会儿突然被她点名,卢尚书做出一副惊讶疑惑的样子。 卢尚书悠悠道:“奚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身为陛下的臣子,怎么可能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再者,我除了上早朝,其余时候从不进宫的,我哪来时间做这种事?” 卢尚书说这些话的时候,皇帝身后的单公公瑟瑟发抖。 奚敏没有理会卢尚书,而是从怀中拿出两份卷宗,将其中一份递给皇帝。 “陛下,卢尚书的确没有亲手模仿您的笔迹写下那些字,也没有亲自偷玉玺盖章,那是因为,这一切都是他指示您身边的单公公做的。”奚敏说道,“这份卷宗有单公公进出御书房的记录。太成八年七月三十卯时,单公公趁陛下上早朝的时候进入了御书房,半炷香后单公公才从御书房内出来。” 皇帝看完卷宗上的记录后,转头看向单公公。单公公恰好抬头对上了皇帝的眼睛,单公公一个心慌,肩膀跳了跳。 “而那份圣旨上的落款时间,正是太成八年七月三十。”奚敏补充。 “陛下,奚大人这么说,末将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吴统领突然站出来说道,“方才在宫里,在末将带兵捉拿奚大人的时候,单公公拿出您的令牌,说是奉您的旨意让末将当场诛杀奚大人。” 单公公连连给卢尚书使眼色,可是卢尚书却当没看见,将头转到了另一边。 皇帝顿时恼怒了:“朕倒是成了替人受过之人了。” 又是模仿皇帝笔迹,又是偷皇帝玉玺和令牌的,单公公的下场定然悲惨。 “就算如此,那也只能证明那份假圣旨和单公公有关,跟我有什么联系呢?”卢尚书挑了挑眉。 不等奚敏开口,皇帝身后的单公公先吼起来了。 “卢大人,您不能把我撇到一边啊!”单公公一边喊着,一边冲向卢尚书,看样子是想寻求对方的庇佑。 可是不等单公公靠近卢尚书,他就被吴统领一把拽过来,押住了。而单公公这么一闹,卢尚书就没办法解释了。 皇帝黑着脸,气得说不出话来。 奚敏拿出一份奏章,说道:“这份奏章,是卢尚书写给平安县县令谈大人的,臣查过了,这位谈大人此前是半夏县的县丞,前段时间不知为何被调往平安县。”奚敏说着,将奏章递给了皇帝,“请陛下过目。” 皇帝瞪着卢尚书,拿过奏章,快速浏览一番。 “卢尚书利诱谈县令,让他出面陷害尚大人勾结平西王谋反。陛下您知道的,半夏县是平西王大军经过的第一个县城,由半夏县的官员出头指证尚大人和平西王,最具说服力。”奚敏说道。 皇帝抬头看卢尚书,此时皇帝的脸色已经没那么难看了。 皇帝冷笑一声,问卢尚书:“这上面有你的私印,字迹也和你的一模一样,你想如何解释?” 卢尚书不疾不徐地回答道:“陛下,或许那私印是臣的,但是臣从未给半夏县的人写过奏章。臣猜测,臣应该是遭遇了和陛下一样的事情,那就是臣的私印被人偷了,然后有人模仿了臣的笔迹。” 奚敏嗤笑一声,心想卢尚书真会编。 不过……看到卢尚书一点儿也不着急的模样,奚敏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难不成,卢尚书还留有后手? “再说了,臣的私印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不见了,这怎么可能是臣按下的私印呢?”卢尚书继续道。 皇帝显然不信任卢尚书了,他将奏章丢到卢尚书的面前,冷眼看着卢尚书。 这时,奚敏递给皇帝第二份卷宗,说道:“陛下,这份卷宗来自印宝房,上面记录了卢尚书每一个私印的雕刻时间。卢尚书说他的私印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弄丢了,可是您看卷宗上的时间记录,他在把私印弄丢之前就已经去印宝房登记了要重新雕刻一份私印。” 奚敏说罢看向卢尚书,卢尚书还是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哦哟,卢尚书为何要提前重刻私印啊,莫非卢尚书您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提早知道了自己的私印会搞丢?”周欢阴阳怪气地笑道。 “这不是以防万一嘛!”卢尚书乐呵呵地说道。 “陛下,还有这柄断剑。”奚敏将木盒子里最后的物品呈出,“这断剑是黑铁材质,陛下您知道的,黑铁剑只有中卫军的三位统领才有,而臣今日已经确认,这柄断剑是王马统领的。只不过……王马统领已于今日下午已经死了。” 王马的死讯在场的人都知道了,所以奚敏就那么简单地提了一句。 奚敏继续说道:“陛下可还记得于道促将军?他是在尚氏和平西王的冤案中,唯一一个逃出来的人。在于将军死之前,王马找到了于将军,王马与对方交手后被于将军斩断了黑铁剑。于将军自知他离死期不远,便留下线索,让臣能够找到他及其拼死保护的假圣旨、奏章和断剑。” 奚敏说到这里,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就算清楚了。 皇帝这次也不问卢尚书还想怎么解释了,他逐渐平复了心情,面无表情地看着卢尚书。 “陛下,如今真相大白,请陛下圣裁!”奚敏跪下,作揖道。 “臣查案有误,一切听凭陛下发落。”周欢也跪了下去。 卢尚书看着皇帝,咧嘴笑了。 皇帝见状蹙眉,就在这时,卢尚书突然迅速地从怀中掏出几枚大的弹丸,将其砸在地上。屋内霎时起雾,白色的烟雾弥散开来,很快便占据了整个空间。白烟浓浓,熏得人睁不开眼睛,呛得人直咳嗽。 吴统领大喊着“保护陛下”,奚敏和周欢立刻起身,在浓密的烟雾中寻找卢尚书的身影,可是卢尚书已经不见了踪迹。 事情发生得猝不及防,厅内的一些人惊慌失措。 “先出屋子!”奚敏锁眉,捂着口鼻大喊。 吴统领护着皇帝最先离开大厅,奚敏和周欢随后,剩下的人陆续出来。 “卢尚书真是疯了!”吴统领蹙眉,“若是束手就擒,陛下还会看在他多年劳苦功高的面子上留他全尸,如今他居然敢来这么一手!” 奚敏心中却了然。 难怪刚才对峙的时候,卢尚书不慌不忙,一点儿慌张害怕的情绪都没有,原来是早有准备。 奚敏上前一步,说道:“请陛下即刻派人将卢尚书捉拿归案。” 卢尚书一介文人,肯定跑不远。 周欢道:“陛下,臣带人搜府。” 吴统领也道:“末将这就让人监视所有城门,以防万一,绝不让卢尚书出城。” 皇帝点头同意,二人立刻带人办事。周欢和吴统领刚走不久,武去拙便拖着一个黑衣人过来了。黑衣人被捆绑住,现在是昏迷状态。 武去拙将黑衣人丢到中间,说道:“陛下,这人就是放暗箭要杀奚大人的刺客,估计是卢尚书派去的。” 奚敏看了黑衣人一眼,道:“卢尚书没有提早出府,应该是在等此人的消息,如果他成功刺杀我,卢尚书就不用跑了。只不过刺客失败了,武将军去追他,才让卢尚书没能及时收到消息,没能提早撤走。” 可是卢尚书留了后手,这不,还是让他给溜了。但奚敏也不着急,因为卢尚书不可能逃得掉。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尚氏一案有问题的?”皇帝问奚敏。 “前段时间臣坠湖昏迷,没能与师兄一起调查此案,之后师兄将案子的前因后果说给臣听,臣听了以后就觉得此案另有蹊跷了。”奚敏知道皇帝会这么问,便将提早准备好的答案说出。 皇帝信了,不再看她,而是转向武去拙。 “武将军,会武功啊。”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武去拙。 奚敏不由得为武去拙紧张起来,她看向武去拙,余光却瞥到一个影子。奚敏抬头看房顶,只见一个黑衣人举起□□,指向皇帝。 “陛下,臣这不是……” 武去拙的话音未落,奚敏突然大喊一声“陛下当心”,同时,奚敏跑向皇帝,在皇帝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奚敏便替他中了□□。 奚敏往地上喷出一口血。□□深深地刺入奚敏的后背,刺痛感传遍了她整个身子。 “奚敏!”武去拙连忙去扶奚敏。 皇帝惊得暗自捏紧了拳头。 “没事。”奚敏撑着武去拙的胳膊直起身子,“陛下无碍便好。” 皇帝皱眉:“来人,就近请大夫。” “是。” 奚敏被暂时安置在卢府的一个房间内,大夫让女徒弟为奚敏止了后背的血,又为奚敏缠了绷带。 “伤口挺深的,但是没关系,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我开了药,记得让她按时吃药。”大夫对武去拙道。 “知道了,多谢大夫。”武去拙点点头。 送走大夫后,屋内便只剩下奚敏和武去拙了。 “陛下回宫等消息了。”武去拙道,“你先休息一下,然后我再送你回无垢司,一起等周欢回来。” “不,我们去找周欢。”奚敏起身说道。 “你找他干什么,他又不是抓不到卢尚书。”武去拙拉住奚敏。 “你忘了,卢尚书身边还有听音和见言。周欢此去追寻卢尚书,一定会遇到那对夫妇,他们的武功水平你见识过,你觉得周欢一人能打得过他们吗?”奚敏正视武去拙。 苍狼组的刺客不会放弃自己的主人,可是卢尚书从被包围到逃跑,听音和见言都没有出现过,所以他二人肯定早就被卢尚书安排在了某地,只等着护送主人离开京城。 奚敏这么一说,武去拙便明白了。 “你去了也没用,还是让我去找周欢吧。”武去拙道。 “我想亲自参与抓捕卢尚书。”奚敏见武去拙要走,连忙拽住他。 “抓什么抓,周欢去追卢尚书的时候你不跟着一起去,非要等帮陛下挡了箭受了伤之后再闹着去抓卢尚书,你怎么想的……”武去拙突然不说话了。 武去拙狐疑地看着奚敏:“刺杀陛下的刺客,是你的人?” “果然瞒不住你。”奚敏笑了笑。 “为了什么?救陛下,让陛下记下你的功劳?”武去拙很快便了然了,“是为了将功补过,让陛下不追究你的逃狱之过吧。” 奚敏点点头。 逃狱毕竟是死罪,何况她逃狱之后宫里还走了水,虽然皇宫走水与她无关,但那件事情总归因她而起。 武去拙看着奚敏,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个刺客,是你的什么人?” “是楼光峥。”奚敏实话实说,“我在宫里遇到了他,和他做了一个交易。” 奚敏请楼光峥帮的忙,便是由楼光峥找机会刺杀皇帝,但不用真杀,毕竟奚敏是要替皇帝受伤的,她还不想死。 武去拙道:“你还敢和楼光峥做交易。” 奚敏知道武去拙的意思,他是觉得楼光峥一心阻止奚敏重查尚氏冤案,还想杀了奚敏,奚敏与楼光峥做交易,是羊入虎口。 但奚敏没有解释,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武去拙,武去拙一时不知道还能再说点什么,便转过头,沉默了。 “你呢?”奚敏突然出声。 “什么?”武去拙没懂奚敏的意思,转过来看着她“在御书房的时候,有人暗杀我,你帮我打偏了箭,立刻出去追人。可是刚刚,刺客成功地伤到了我,你为什么不去追?”奚敏问。 “你都说了你受伤了,我还追什么追,当然是留下来看着你了。”武去拙说道。 奚敏得了答案,浅浅笑了。 上一世,她独自一人行走江湖,为了关键时刻的自我保护,她不断地提升自己的武功水平,却从未想过需要别人的庇护。 这一生,她遇到了武去拙,遇到了这个愿意予以她保护的人。 奚敏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依赖别人,但这不代表她不想拥有一个可以依赖的人,一个在她需要保护的时候挺身而出的人。 就在奚敏走神之际,她的胳膊忽然被武去拙拉住。 “我们去找周欢。”武去拙道。 第25章 落定 根据御林军的情报,卢尚书往城南跑了。卢尚书的护卫杀害了城南的守卫,破城而出。 奚敏和武去拙同骑一匹马,武去拙一手护着奚敏,一手策马疾驰。二人很快出了城,一路往南。 周欢带人追卢尚书的时候,吩咐人留了记号,奚敏和武去拙凭着那些记号赶路。 “我听到打斗声了。”奚敏忽然道。 前方不远处,有兵器撞击的声音,还有风的呼啸声。武去拙加快速度,没多久,二人便看到了周欢等人。 只见周欢和见言厮杀着,一剑一锤光影交错。见言力气大,体力好,明显占了上风。御林军则和听音纠缠,听音杀了十多个御林军小卒,而此刻就算面对剩下的十来个小卒,她也毫不费力。 武去拙稳住马,飞身跃到一个被击退的小卒身边,武去拙接住小卒,顺手夺走小卒手里的□□。武去拙先是击飞听音,又前去助周欢对付见言。听音想去帮见言,但是却被御林军暂时牵制住。 奚敏环视一圈,却没见到卢尚书,她微微蹙眉。奚敏忽地想起一事,于是回头看了一眼,接着她握住马缰,策马继续向南。 “奚敏!”武去拙看着奚敏往南方跑就知道她要去干什么了,武去拙不由得大喊一声。 “你们拖住听音和见言,我不会有事的。”奚敏头也不回。 奚敏向南一路狂奔,不多时,她便看到了前面影影绰绰的火光。奚敏翻身下马,轻手轻脚地往前走。奚敏躲起来,观察着前面的状况。 卢尚书正在上马车,马车周围围了一圈侍卫。从这些侍卫的穿着来看,他们不像是京城的人。 眼见着卢尚书要上马车了,奚敏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没想到恰好对上一双阴森森冷冰冰的眸子。 “你终于来了。”奚敏吓了一跳,但很快就静下来了。 “手还没好又添新伤,这会儿还敢一个人来追卢尚书,你真是不要命了。”楼光峥盯着她。 深夜黑暗,楼光峥穿着黑衣,他的脸白皙,眼睛微亮,但此时的他却给人一种阴恻恻的窒息感。 其实,若非知道楼光峥一直在暗中跟着自己,奚敏也不敢独自一人来找卢尚书。 说起来,还好奚敏在宫里遇到了楼光峥,不然还没法找合适的人做交易。 “帮我拿下卢尚书。”奚敏直入话题。 “我可没答应你要帮你做这件事情。”楼光峥道。 “你不去,那我自己去。” 卢尚书的马车已经开动了,时间紧迫,奚敏没时间和楼光峥多说,她转身就走。 楼光峥皱眉,一把拉回奚敏。 “烦人。”楼光峥越过奚敏,冲出树林。 奚敏松了口气。 楼光峥突如其来的现身,杀得那群侍卫措手不及。楼光峥的速度极快,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便挥剑杀向侍卫们。 卢尚书闻声掀开车帘来看发生了什么,当看到楼光峥的时候,他又惊又喜,连忙大喊了一声:“楼世子!” 楼光峥看都不看他,只顾着斩杀卢尚书的侍卫。 奚敏适时冲过去,抢了侍卫的剑刺向卢尚书,卢尚书大惊,他缩回身子,跳下马车,毫不犹豫地往南跑。 没了听音和见言的卢尚书就是个毫无缚鸡之力的废人,加之他的侍卫被楼光峥拖住,就算奚敏受了伤也能轻而易举地追上他。 奚敏的剑架在了卢尚书的脖子上。 卢尚书一个激灵,不动了。卢尚书不敢回头看奚敏,只瑟瑟说道:“奚大人,你不能杀我。” 奚敏嗤笑一声。 就在这时,奚敏突然感到背后有大风刮来,她蓦地回首,只见听音执剑刺向她,而见言则挥着巴掌,举着大锤向奚敏砸过来。 奚敏暂时丢下卢尚书,侧身躲闪,但她还是慢了一步,掌风狠狠地砸在她的前半身。 楼光峥被侍卫拖住,眼睁睁地看着奚敏被打飞却无能为力。 就在听音和见言准备拉着卢尚书跑的时候,武去拙和周欢赶来了,武去拙看了奚敏一眼,选择和周欢一起对付听音和见言。 卢尚书见状要跑,奚敏不顾身体的疲惫和疼痛,立刻去追赶他。卢尚书显然紧张了,他踉踉跄跄地奔跑,没多久便又被奚敏追上。 奚敏用剑逼着卢尚书往回走。 楼光峥以最快的速度杀尽了侍卫,他正准备去奚敏身边,奚敏却先开口了:“楼光峥,去帮他们。” 楼光峥回头看了看武去拙等人,又看看奚敏:“你真的烦死了。”楼光峥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过去帮忙。 有了楼光峥的相助,武去拙和周欢便轻松了不少。周欢和楼光峥一前一后地用剑刺向听音,听音躲过一人,却躲不过另外一个人。楼光峥的剑霎时刺穿了听音的身体。 听音闷哼一声,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见言大喊起来,他想要来帮听音,奈何武去拙一直拖住他,让他无法抽身。 听音重伤,周欢立马转身帮武去拙一起对付见言。楼光峥拔出听音身体内的剑,又狠狠地捅了她几下,直到听音倒地身亡。 见言见妻子死了,悲愤地大吼几声,挥着大锤子一次次地砸向武去拙等人。 武去拙和周欢、楼光峥三人夹击见言,武去拙用□□戳伤见言的胳膊,抬脚踢飞了见言的大锤,周欢想用剑制服见言,却比楼光峥慢了一步,楼光峥直接挥剑刺破了见言的喉咙。 见言跪倒在地,不甘地瞪大眼睛。见言倒地,向听音伸手,并一步步爬着靠近听音,可是没爬几步,他便力尽而亡了。 卢尚书看着自己最得力的两个武力帮手死后,顿感浑身乏力,手脚一软,瘫痪在地。 武去拙丢了□□跑向奚敏,周欢掏出随身携带的长绳绑了卢尚书。楼光峥来到卢尚书的跟前,卢尚书眼前一亮。 卢尚书忙道:“楼世子,我……” 可惜卢尚书的话音未落,楼光峥便一拳挥了过去,就这样,卢尚书被楼光峥的下勾拳打晕了。 卢尚书的话虽然没说完,但奚敏的心头却起了疑。 卢尚书喊楼光峥,是想对他说什么吗? 奚敏看向楼光峥,对方却毫不在意地移开了目光。 “先回去吧。”奚敏疲惫地说道。话音刚落,奚敏便因体力不支,再也支撑不住而昏迷过去。 “奚敏!”武去拙脱口而出喊了她的名字,不等别人提醒就抱起奚敏便往京城的方向跑去。 …… 奚敏又做了那个她身处深湖的梦,只不过这一次她清醒得更早,她憋着气拼尽全力往上游,这次和上一次一样,不管她怎么游都是徒劳。 奚敏始终在原处。 那个年轻人呢,为什么还不出现……正当奚敏想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伸出手,喊着奚敏的名字,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往上游去。 年轻人的头发飘散在湖水中,挡住了他的脸,奚敏依然看不见他的模样。奚敏不由用力地握住了年轻人的手。 “奚敏,奚敏!”年轻人一次次地喊着她。这一次他只叫她奚敏,而不唤她尚贤了。 …… 奚敏蓦地从床上坐起,她觉得全身酸软无力,背后和左胳膊还袭来了重重的疼痛感。 奚敏第一眼便看到了武去拙。 “你醒了!”武去拙大喜。 奚敏低头,竟看到自己紧紧地握住了武去拙的手。奚敏顿了一下,这才迅速地收回了手,她隐隐约约记得她在梦里抓住了那个年轻人的手。 第一次见到武去拙的时候,奚敏便觉得他的声音和梦里年轻人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可那个时候奚敏觉得武去拙不认识尚贤,不可能喊出尚贤的名字。 后来在新平镇的时候,武去拙告诉她,他见过尚贤。那个时候奚敏没多想,全然忘记了自己做的梦。 可是现在,这个梦勾起了她的回忆。 难道,梦里的年轻人,是武去拙? 奚敏抬头,对上武去拙的眼睛。 “你没事儿吧?”武去拙见她醒来的反应有些奇怪,不由皱眉问。 “没事。”奚敏摇摇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对尚贤……” 可是话音未落,周欢的声音就倏地响起了。 “阿敏,你可算醒了!”周欢一进屋便看到醒来了的奚敏,他大喊着,“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每次都有人打岔。 奚敏撇撇嘴。 周欢挤走武去拙,坐到奚敏身边,关心问道:“感觉如何?大夫说了,你的伤很重。还有啊,阿敏你真的不能再做剧烈运动了,不然你的左胳膊可就废了。至于你背上的伤,昨晚裂开了,不过你别担心,我让小师妹重新给你上了药……” 周欢耐心地絮絮叨叨,奚敏只能哭笑不得地听着。最后,周欢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才给了奚敏开口的机会。 “卢尚书如何了?”奚敏问道。 “被关在了大理寺的地牢。”周欢道,“宫里的地牢被我们闯了,卢尚书是刑部尚书,加之我们无垢司在处理尚氏一案上出了纰漏,陛下就只能把他关在大理寺的地牢里。” 卢尚书被关在哪儿并不重要,奚敏只关心陛下准备如何处理卢尚书。 只不过她还没问,武去拙便先发话了:“陛下让大理寺卿再次审查此案,你放心,人证物证皆在,卢尚书逃不掉的。” 那就好,奚敏放心了,长长地松了口气。 “对了。”奚敏想起了重要的事情,问周欢,“陛下如何处置我们?” “革我一年的职,每隔七日都要去宫里领五十鞭子。没办法,又是差错案子,又是帮你逃狱的,陛下不重罚我才怪。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小事。”周欢耸耸肩道,“至于你,陛下说了,你帮他挡箭,加之你是为了尚氏的冤案,功过相抵,不与你计较了。” 奚敏点点头,又问:“宫里那把火,谁放的?”她记得当时宫里走水了,那件事帮她转移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我放的。”武去拙举了举手,尬尬地笑了。 “陛下没责怪你?”奚敏道,“还有,他知道你会武功之后,怎么说?” 敢欺瞒皇帝自己不会武功的,也就只有武去拙了。 武去拙道:“我跟他解释了,他说看在我这些年镇守北方有功的份儿上,就不罚我了。跟你一样,功过相抵嘛。” “还有一件事。”奚敏看着武去拙,“你是不是,要离京了?” 昨日奚敏和武去拙一起进宫面圣,武去拙为了不让皇帝忌惮自己,选择了择日离京,回北方。 武去拙对上奚敏的眼睛,笑容渐渐淡去:“是,要离京了。” 奚敏沉默。 “我会再留几日。”武去拙又道,“我跟陛下说了,十日后,我再离京。” “十日,陛下能同意你留这么久么?”奚敏觉得不对劲儿,于是问,“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这下轮到武去拙沉默了。 奚敏大概懂了,武去拙必定是用一个很长的不归京时间,向皇帝换了这个在京再留十日的请求。 奚敏心中莫名地发堵。 “别想那么多了,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好好养伤。至于卢尚书那边……放心吧,我会关注的。”武去拙道。 奚敏回过神来。 是了,当务之急还是处理好尚氏的案子和卢尚书,其他的事情,容后再想。 奚敏平复了心情,说道:“在那之前,我想先见一见卢尚书,问他一点问题。” 周欢打了个响指:“好办,我带你去。” 三人一起去了大理寺,周欢和大理寺卿私聊几句话后,便甩着大理寺卿给他的令牌朝奚敏和武去拙走来,带他们往地牢的方向去。 奚敏跟在周欢身后,身侧则是武去拙。三人一起往地牢的深处走,在这期间,谁都没有说话。 要到关押卢尚书的牢房时,周欢将钥匙给了奚敏,给她一个单独见卢尚书的机会。奚敏拿着钥匙,一个人继续往里走。 第26章 对话 奚敏来到关押卢尚书的牢房,平静地看着牢房中的犯人。卢尚书蓬头垢面,萎靡地瘫在枯草垫上。 “你来干什么?”卢尚书察觉到有人来了,抬头看向牢房外,当看清楚来者后,他愤怒地起身,扑向牢门。 “你为什么要陷害尚尚书?”奚敏问道,语气淡淡。 “为什么?呵,就因为他碍着我的路了。”卢尚书恶狠狠地说道。 “那定远将军呢,他的年事已高,且他远离朝堂已久,你为何要害死定远将军?”奚敏继续问。 定远将军的案子已经被周欢查清,周欢本来想等奚敏说完尚氏和平西王的案子之后再揭露卢尚书,谁知当时他还没来得及告诉皇帝,卢尚书便使诈逃跑了。 不过没关系,周欢之后去找过皇帝并向他说明了此事。更何况,如今卢尚书被捕,他所有的罪名会被昭告天下。 卢尚书听了奚敏的问题,眼神躲闪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心态。 卢尚书说道:“奚敏,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尚氏和平西王是我毁的,定远将军也是我派人杀害的,可你知道吗,我也是被人指使的。” 奚敏有过这个猜测,但只有听到卢尚书亲口承认,她才能确定。 “是楼光峥?”奚敏大胆推测。 昨夜卢尚书被抓的时候,主动喊了楼光峥,而楼光峥却二话不说地将卢尚书打晕了。很显然,卢尚书想向楼光峥说些什么,但是楼光峥不想让他说,把他的话打断了。 “楼光峥帮着你对付我,你却怀疑他,奚敏,我该说你清醒,理性地看待身边的人,还是说你心狠,对身边的任何人都不信任呢?”卢尚书冷冷地看着奚敏。 奚敏一时没接话,其实清醒还是心狠,对于奚敏来说都是一样的评价。 奚敏重生而来,遇到的第一个熟人便是楼光峥,那个时候,她想着等专心处理了尚家的案子后便与楼光峥相认,谁知后来她用新身份看到了楼光峥的另一面。 不仅是楼光峥,许慈甫也是如此。 还是尚贤的时候,她觉得这二人有情有义,值得深交。可如今成了奚敏,她却发现,不管是许慈甫还是楼光峥,都将自己伪装得特别好。 奚敏长叹一口气,不再多想。 “如果不是楼光峥,那是谁指使你?”奚敏问道。 “倘若我说,是陛下,你会相信么?”卢尚书神色古怪地看着奚敏。 奚敏沉默片刻。 不能说相信,但也不可全然不信。 自古以来皇帝都担心功高盖主,尚尚书、平西王和定远将军都在各自的岗位上美名远扬,而且这三人是行伍之人,尤其是平西王和定远将军,虽然一个远离京城,一个退朝已久,但他们的威望都如初。 可如果真的是皇帝指使卢尚书坑害尚氏、平西王和定远将军,皇帝还会让卢尚书那么安稳地活着、还会让奚敏公开告发卢尚书么? 奚敏回过神来,最后问道:“你为什么要往南跑?” 奚敏一路追着卢尚书,发现他一直在往南方逃。奚敏不懂为什么是这个方向,难道这个方向还有接应卢尚书的人? 卢尚书不理会奚敏了,他回到原位,闭着眼睛靠在墙壁上假装养神。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奚敏也不再多留,转身离开了大理寺地牢。 奚敏出了地牢,看到周欢和武去拙还在外面等着自己。奚敏看了武去拙一眼,收回目光,对周欢道:“我想去一趟尚府。” 周欢不解:“去尚府干什么?” 奚敏道:“就是想去看看。你去处理定远将军的案子吧,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虽然周欢被革职了,但定远将军的案子是他被革职之前查办的,他得把这件事情与人交接好。 周欢闻言,犹豫一下才点点头:“行,那你早点回无垢司。” 奚敏应了一声,她正要走,武去拙突然开口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奚敏回头看了看他,没有拒绝。 在去尚府的路上,奚敏和武去拙路过了一个贴公告的地方,他们没有急着去尚府,而是在人群后驻足。 皇帝下令在全城各处张贴尚氏、平西王有冤以及定远将军是被人害死的公告,所有的公告墙前都围满了人,群众高声谈论,纷纷指责卢尚书,又为尚尚书等人的死叹息。 “我就说嘛,尚大人是个好官儿,他怎么可能造反呢!” “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人不可貌相,尚大人看起来勤勤恳恳亲民爱民,但背地里就是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是吗,我没说过这种话吧!哎呀,总之,我真为尚大人的死感到难过。虽然新的兵部尚书许大人也很好,但比起尚大人,我总觉得他差了点儿什么。” “得了吧你!” “好了好了你俩就别扯了,如今真相大白,尚家和平西王一家也该瞑目了。” “是瞑目了,但人死不能复生啊。” “据说之前查此案的周欢大人被革职了,每隔一段时间还要进宫被鞭打……” “嘁,因他一人的过错,别家死了那么多人,这点惩罚算轻的了。” “闭嘴吧你,小心被无垢司的人听到了。” “……” 奚敏和武去拙站在一旁,静静地听他们议论。 武去拙看着前面的人群,说道:“尚氏的案子算是尘埃落定了,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奚敏也看着前方,欣慰地笑了笑:“是啊。”说罢她转身看向武去拙,深深作了一揖,“武将军,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相助。” 多谢你对尚贤的善念,多谢你陪着我一起查案。 武去拙不明白奚敏在谢什么,但他只道:“要谢也不该是你谢我。” 奚敏确实没必要对武去拙道谢,但是尚贤需要。 “总之,谢谢。”奚敏再次道谢。 武去拙看着奚敏认真的模样,忽地一笑:“不客气。” 奚敏侧首看了一眼那群看布告的人,随后将目光投向更远一点的布告。她看不清布告上写了什么,但是有了那份宣告尚氏无罪的布告,她觉得此生再无遗憾了。 武去拙顺着奚敏的目光看过去,然后转移了话题:“走吧,你不是要去尚府吗?” 一刻钟后,奚敏和武去拙来到了尚府,二人在大门口久久伫立,谁都没有说话。 尚氏无罪,尚府便不用被查封了,大门的封条被取走,府门被人擦拭干净,看上去焕然一新。 应该是许慈甫来过了。奚敏心想。 也不知道许慈甫对尚家到底有着怎么样的感情。许慈甫能很温柔很和善地对待尚府的每一个人,也能在尚氏覆灭后对尚氏不闻不问,甚至为了自己的利益让尚氏含冤。 “奚敏,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武去拙突然开口,打断了奚敏的思绪。 “什么?”奚敏看他。 “你到底,为何这么在意尚氏?”武去拙认真地问道。 奚敏知道武去拙为何要这么问,毕竟她对尚氏的关心在某些时候显得有些多余,比如这一次,真正的奚敏大人办完案子后就不会再和尚氏搭上关系,但她却来了尚府。 “以前你都是直接问我的,这次居然要问一问我的意见。”奚敏道。 “嗯,也就是说,你可以选择不回答。”武去拙说道。 “在那之前,我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奚敏反问。 “你说。” “你对尚贤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还是不能理解,你就只见了尚贤一面,只从别人口中了解她,便会对她动感情,便会为了她而帮助我重查尚氏冤案。”奚敏说道。 武去拙看着奚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奚敏等了一会儿没等来答案,她以为武去拙不愿意回答,正要说“你也可以不回答”时,武去拙却开口了。 武去拙说道:“其实,方才你进大理寺地牢的时候,周欢也问了我这个问题,不过他说我不用给他解释,只用说给你听。我当时在想,你应该不会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何况之前在新平镇你问了和这个差不多的问题,所以我以为你不会再问了。” 奚敏移开目光:“我也就随便问问。” 武去拙笑了笑:“你看着也不像是随便的人啊。”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跟你说过,我曾见了尚贤一面,那时我觉得尚贤与众不同,因为我从没有见过那样恣意潇洒的女子,即使是在北方。” 这话和那次武去拙在新平镇跟她说过的差不多。 奚敏安静地听着武去拙说话。 “后来我就向人打听她,京城的贵公子们都对她的印象不好,说她是个野丫头,成天往外跑,沾染了江湖上的野气。可是我觉得这样的她很好,仗剑江湖,快意恩仇,多么自在逍遥。” 这倒是。 尚贤就是因为不喜欢京城的束缚,才常年在外的。 别人都觉得尚贤又疯又野,但尚贤从来不跟别人解释,她觉得懂她的人知道她这么做的原因,不懂的人,解释那么多也没用。 没想到武去拙能理解她。 “我觉得尚贤很特别,所以对她的事迹还算关注。知道尚家出事的时候,我为她、为尚氏惋惜过,可我很少在京城,对京城的人事都不甚了解。我本以为尚家的事情就那么落定了,没想到你找上了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让尚氏蒙冤,但你要问我是不是因为尚贤,我真的不知道。” “你说得对,我只见了尚贤一面,我对她的了解都是从别人口中而来的,所以你问我对尚贤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想,我很难说清楚。” “但是……”武去拙认真地看着奚敏,郑重地说道,“我会放下她的。” 奚敏的嘴动了动,却没有开口。最后,她撇撇嘴,小声嘀咕:“放下她干什么。” 奚敏不知道武去拙有没有听到自己说的话,她也不等对方反应,立马说了下一句话:“走,我带你进去看看。” 武去拙哭笑不得:“什么叫‘带’,你自己都没进去过吧。再说了,陛下不是已经把尚府赐给许大人了吗,我们这样擅闯别人的宅邸,真的合适吗?” 话虽这么说,但武去拙还是走在奚敏身后,跟着她往一个方向走。 “我们怎么进去啊?”武去拙在后面问。 “翻墙。” …… 奚敏带着武去拙在尚府溜达了一圈,最后和武去拙在大厅里落座休息。 “没想到,你对尚府挺了解。”武去拙说道。 “你不是问我为何会对尚氏如此关心吗?” “对哦,刚才回答了你的问题,我都忘了这事儿了。”武去拙道,“你不愿意回答的话,可以不说的。” 倒也不是不愿意,就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重生啊,谁信。 再说了,奚敏觉得她现在已经没必要跟武去拙解释那么多了——就算她以奚敏的身份面对武去拙又如何。 虽然她是这么想的,但既然武去拙问了,奚敏还是愿意跟他解释一下。 奚敏说道:“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成为了尚家的大小姐尚贤,我经历了尚贤的经历,认识了尚贤认识的人,我接受了尚贤家人对尚贤的关心和爱。所有的一切都太真实了,让我误以为我就是尚贤。” 听起来,奚敏在胡言乱语,可武去拙还是安安静静仔仔细细地听着。 “我梦到我被人追杀,也梦到我跳入朝江,昏死过去。” “当我即将梦醒的时候,我身处一片深湖之中。我拼尽全力想要游出深湖,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是徒劳。后来我梦到了一个年轻人,他游向我,拉着我往上游。但是我没有看清他的脸,我不知道他是谁。” 奚敏说到这里,武去拙微微蹙眉,神色有些不平静了,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听奚敏继续说。 “他救了我,我出了湖,然后我醒了。” “在梦里,我就是尚贤,所以我知道尚家是被冤枉的。因此,醒来以后,我一心想为尚家翻案。” “我这么说,你……相信吗?”奚敏小心翼翼地问。 她将自己还是尚贤的经历说成了梦,却将自己是奚敏的事情当成了现实。不过,这么说的话,武去拙应该更容易接受一些吧。 武去拙看着奚敏,眼神坚定:“我信。” 武去拙说完这两个字,奚敏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也做了一个梦。”武去拙继续说,神色复杂,“但听了你的话,我觉得我的梦,准确来说,是两个。” 第27章 坦白 奚敏若有所思地看着武去拙。 武去拙说道:“第一个梦,做于我们初次见面的当天晚上。我梦到我行走在一个从未见过的湖边,我突然听到了有人落水的声音便跳下湖去救人,没想到我看见了你,那时你慢慢地沉入湖底,我怎么喊你你都不回应我。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醒了,所以不知道最后有没有把你救上来。” 奚敏皱眉:“你当时,喊我什么?” 武去拙回答:“奚大人。”他想了想,又解释,“毕竟当时我们才见过一面,还不是很了解对方。” 奚敏倒没有在意武去拙是怎么称呼自己的,她思考片刻,让武去拙继续说。 “第二个梦,是我在新平镇做的。在梦里,我又经过了那片湖,走着走着我又听到了落水的声音,那一次我也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救人,然后我又看见了你。那一次,你离我更远了。和第一次一样,我还是莫名其妙地醒了,也不知道是否救了你。哦对了,第二次,我喊了你的名字。” 奚敏。 “我本来以为我只是重复做了一个的梦,可是听了你的话,我想我应该是做了两个不同的梦。”武去拙道。 因为他两次看到奚敏沉入深湖时,有了不一样的感觉。第一次他只是想救人,第二次……他不想奚敏就那么死了。看起来是一个意思,但武去拙知道,这是两个感受。 “你……”这下,奚敏有些不淡定了。 她还记得她做的那个梦,在梦里,她沉入深湖,第一次听到声音,是有人在叫“奚大人”,第二次则是有人在喊“奚敏”。 虽然是梦,但对于经历过生死,经历过重生的奚敏来说,梦不仅是梦。所以虽然梦很玄乎,虽然她从未听过梦里年轻人的声音,甚至从未见过那样的人,但奚敏相信,那个年轻人一定存在于这个世上。 没想到是真的。而且,这么快就让她找到了。 更没想到,是武去拙。 奚敏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所以……我不会就是那个在梦里救了你的年轻人吧?”武去拙的声音拉回了奚敏的思绪。 奚敏回过神来,正想着赞同武去拙的话,却想到了一件事。 “你只做过两次梦?”奚敏问。 “是啊。”武去拙先仔细想了想,才点头肯定。 “可是……”奚敏说道,“不管是‘奚大人’还是‘奚敏’,都不是把我喊醒的那个人。”她看着武去拙,慢慢道来,“我刚刚不是跟你说,在我的梦里,我成了尚贤吗。那个时候,我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尚贤,我听到有人在喊‘奚大人’和‘奚敏’,但我没有醒,直到我听到有人喊我‘尚贤’才醒了过来。” 武去拙一时无言。 奚敏见他沉默,连忙又道:“不过,我俩能做到相同的梦,也算是缘分了。” 怎么能不算缘分呢,武去拙是陪她经历了重生的人啊。 虽然武去拙并不知道重生这个事情,但在梦里,如果不是武去拙,奚敏根本醒不来,更别说重生了。 武去拙笑了笑:“是啊,是缘分。” 说到这里,二人便没有继续聊这个话题了。 “对了,我刚刚去见卢尚书,问了他一些问题。”说起正事,奚敏的语气和表情都严肃了一些,“我问卢尚书是不是跟人有所勾结,从他的表现来看,他背后确实还有人。” 武去拙问:“问出是什么人来了没有?” 奚敏点点头,顿了一下,又摇摇头:“他说是陛下指使他坑害尚家和平西王,也是陛下让他想办法杀了定远将军。可是你觉得,可能么?” 武去拙当即摇头:“不可能。” 奚敏道:“但我不想随便否认。” 武去拙不说话了,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看着奚敏。 “我本来以为,让卢尚书落网,就是为尚家报仇了,可是现在看来,这事儿没完。”奚敏道,“我一定要揪出卢尚书背后的人。” 武去拙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奚敏注意到了他的神态,心情也有些复杂。 再过十天,武去拙就要离京回北方了,到那个时候,武去拙就无法继续陪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查案了。 “奚敏。”武去拙突然开口,“卢尚书的处置结果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出来,卢尚书和他的帮凶,都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嗯。” “你可知,卢尚书还有个儿子?”武去拙问。 “知道,但我对他并不了解。”奚敏答。 “我这几天抽空了解了一下他的儿子。他儿子叫卢典译,和尚贤一样,常年行走江湖。不过他的仗剑江湖和尚贤不同,卢典译交往极广,朋友遍布天下。但是此人睚眦必报,他听说家中巨变后,定然会想办法找你复仇。到时候,你在明,他在暗,你……要小心。”武去拙说道。 奚敏还没开始调查这些事情,武去拙就先替她办了。 不过听武去拙的话,奚敏的心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就像是武去拙要永远地离开她,所以给她交代一些后事一样。 “你去了北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奚敏犹豫一会儿,还是决定直接问出来。 “恐怕得等到我解甲归田那天吧。”武去拙苦笑一声。 这样才能让皇帝放心么? 毕竟武去拙瞒着皇帝他会武功的事实,也瞒着皇帝和奚敏一起重查尚氏的案子。最重要的是,如果武去拙常年在京城,根据这段时间他的行踪和所作所为,皇帝必然会把他和奚敏联系在一起,到时候不仅是武去拙,奚敏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奚敏说道:“北方的靖国很有实力,我们大渝却缺乏将帅之才。” 武去拙看了她一眼,道:“我会给陛下上谏书,让他多关注这一方面的。北方有靖国虎视眈眈,南方有南广王和淮南王等诸侯王蠢蠢欲动,大渝很需要优秀的将帅。尤其是如今,擅长调兵和为后方做补给工作的兵部尚书尚大人逝世,定远将军离世,连那唯一忠心于皇室的平西王也不在了,如果大渝有战事,怕是情况不妙。” 武去拙的担心不无道理,不过从目前的局势来看,大渝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打仗。 “打仗方面的事情我不懂,有你们这些大将军操心就行了。”奚敏起身,说道,“走吧,我也该回去了。” 二人出了尚府,武去拙便提出要送奚敏回无垢司。路上,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这段时间你好好养伤。另外,周欢被革了职,闲着也是闲着,你让他注意点卢典译的行踪,别让他轻易进京城。”武去拙道。 “好。” “至于卢尚书背后的人……我知道你们无垢司的人都神通广大,但此事还是秘密调查为好,你先不要告诉我和周欢以外的人。” “好。” 奚敏也没打算明面上调查那件事情,更没想过把她与卢尚书的对话说给多余的人听。 “周欢挺可靠的,我不在京城之后,你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就和他商量一下。” 奚敏若要做危险的事情,那大多数都是有意义的,所以武去拙并不阻止她,只想让她小心点。 不过……奚敏哭笑不得:“你怎么变得和周欢一样啰嗦了。” 武去拙先是愣了愣,然后笑了笑:“也是,我说的那些话你都明白。” 奚敏也笑了。就在这时,前面大步走来一个青年,他的容貌长得极好,就是看上去面色不善。 “楼世子?”奚敏先打了招呼。 楼光峥的脚步停下,他没看奚敏,而是冷冷地看向武去拙。 奚敏顺着他的目光看武去拙,武去拙就算面对冷脸以待的楼光峥,也还是笑盈盈的。虽然此时武去拙的笑从根本上来说并不和善。 奚敏懂了楼光峥的意思,转头对武去拙道:“我跟他说点事情,你等我一会儿。”说罢看向楼光峥,“楼世子,这边请。”奚敏对着一个小巷子做了个手势。 …… “没想到奚大人和武去拙还真的另有勾结。”楼光峥哂笑道。 “是又如何?”奚敏懒得跟楼光峥解释。 “真不怕陛下知道?”楼光峥对奚敏淡然的反应很不满意,语气又凉下几分。 “陛下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武将军不久后要离开京城回北方,陛下也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了。”奚敏瞥了楼光峥一眼,“楼世子还是直接说正事吧。” 她一点也不想跟楼光峥争吵这些没意义的事情。 楼光峥闻言,感到心烦气乱,但他也不是喜欢说废话的人,既然奚敏都那么说了,他也就开门见山了:“我要见尚贤。另外,十日之后,让武去拙带我离开京城。”说罢,楼光峥还不忘加一句,“这是你答应我的事情。” 这是奚敏给楼光峥的承诺,她没想过逃避。奚敏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尚贤并不愿意见你。” 楼光峥凝眉:“她怎么可能不愿意见我。” 我还真不想再见到你。 奚敏心中嘀咕,嘴上则道:“因为她知道了,在尚氏出事以后你无心为尚氏翻案的事情。” 自从知道楼光峥的真实想法后,尚贤确实对楼光峥有些失望。但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顾虑,所以失望归失望,她从未想过怪罪楼光峥。 “尚贤说了,她理解你身为质子在京城的无奈和举步维艰,因此她不介意你不主动为尚氏翻案,她只是没想到,你连为尚氏翻案的心都没有。”奚敏继续说道。 从新平镇回来后,楼光峥和许慈甫来找过奚敏,这二人都表达了保卢尚书、舍尚氏的想法。 “尚贤还说了,你不必为此自责,但也不用再想着找她甚至见她了。毕竟在世人的眼里,尚氏再无后人了。” 楼光峥听了奚敏的话,出奇地冷静。 “所以,你还要见尚贤吗?”奚敏问。 楼光峥低着头,紧紧地捏着拳头。奚敏也不着急,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楼光峥给自己答复。 楼光峥强迫自己平复心情,良久后,他终于抬头,对奚敏说道:“我可以不见尚贤,但是,尚贤还活着的事情,你不能告诉许慈甫。” 奚敏当然不会没事找事再去招惹许慈甫。许慈甫可不比楼光峥好敷衍。不过奚敏好奇,就问:“为什么?” 楼光峥瞪着奚敏,却不解释。奚敏看了他一会儿,也放弃等来对方的答案了。 “我知道了。”奚敏点点头。 “既然我不见尚贤,那你答应我的第二件事情,总得给我办了吧?”楼光峥说道。 “嗯,我会跟武去拙商量一下的,实在不行,我再另外想办法。”奚敏道。 “你能有什么办法?”楼光峥蹙眉,显然不信任奚敏。 奚敏知道,楼光峥向来有把事情往坏的方面想的习惯,他这么问,也只是担心自己无法离京罢了。 奚敏叹了口气,说道:“无垢司总能有办法的,你放心吧。” 楼光峥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别想着反悔。” 奚敏“嗯”了一声。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楼光峥转身便走,他走后,奚敏出了巷子,发现武去拙还在原地等着自己。 奚敏来到武去拙的跟前,武去拙打量了她一会儿才道:“走吧。” 奚敏跟在了武去拙的身边,侧首看了他一眼:“你不问问我和楼光峥说了什么?” 武去拙含笑道:“你想说就会直接说,不想说,我问了你也会敷衍我。” 那倒是。 奚□□动说道:“我答应了楼光峥两件事情,第一件算是完成了。”楼光峥见到了成为奚敏大人的尚贤,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第二件事情,我给他许下承诺,让他跟着你离开京城。” 武去拙感到疑惑:“跟着我?” 奚敏点头:“是。你离京去北方的时候带他出京,出京后你便不用管他了,他自己应该会回淮南的。”说到这里,奚敏下意识地看了看武去拙,“如果你不方便就算了。” 武去拙说道:“也不是不方便。只不过,你真的觉得陛下会轻易放楼光峥离京?淮南王有异心是皇室和朝臣皆知的事情,若非当初定远将军讨伐淮南王大胜,淮南王也不可能把他唯一的儿子送到京城当质子以求自保。这些年,淮南王不断壮大自己,若是楼光峥回了淮南,大渝怕是要乱。” 这个问题,奚敏不是没有想过,但她毕竟答应了楼光峥,总不能说反悔就反悔。再说了,让楼光峥回淮南和家人相聚,也是尚贤的心愿。 “等楼光峥出京后,我们及时将他抓回来,这样可以吗?”奚敏问。 “我考虑一下。”武去拙没有立刻答应,但也不想果断拒绝。 奚敏明白武去拙的考量,这件事情,确实是她大意莽撞了。 第28章 梦里 回去的路上,二人没有再说话,都各有所思。 武去拙将奚敏送到了无垢司的门口,恰好周欢回来了。周欢看到奚敏和武去拙,对他们挥了挥手,然后跑向他们。 “卢尚书谋杀定远将军,陷害尚尚书和平西王,陛下有旨,明日午时将其斩首示众。另外,卢家的男丁全部流放,女性则被分配到各处做苦力。”周欢说道。 这算是个好消息,作恶多端的卢尚书终于有了恶报。 奚敏闻言,长长地舒展了一口气。 “卢尚书的事情就告一段落了,你也能松口气了。”武去拙道,“快进去吧,这段时间你记得要好好养伤。” “不进去坐坐?”周欢问。 “不用了,该说的话都说了。”武去拙看了奚敏一眼。 周欢看看武去拙,又看看奚敏。 奚敏道:“行,那我们先进去了。” “好。” 武去拙说罢转身要走,奚敏忽然喊住他,浅笑道:“武去拙,有机会,我一定会去北方看看。” 进入无垢司后,周欢故意慢一步跟在奚敏的身后,他摸着下巴蹙着眉,看着奚敏的背影不说话。 “你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奚敏停下脚步,转身问周欢。 “你和武去拙说什么了,我怎么觉得,你俩有些不对劲?”周欢摸了摸下巴,不怀好意地弯腰凑近奚敏。 “没什么,我们就随便聊了几句。”奚敏道,“我和武去拙说了几个重要的事情,我们进屋说。” 奚敏和周欢一起进了大厅,都落座后,奚敏才开始讲话。 奚敏道:“武去拙让我注意卢尚书的儿子卢典译,他说此人有仇必报,会对我不利。” 周欢闻言,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差人找到他并盯着他的。” 奚敏点点头,继续道:“第二件事情,我在宫里和楼光峥做了交易,答应带他离开京城,但是武去拙说,楼光峥一旦离京回了淮南,大渝恐怕会乱。我当时确实冲动了,没顾虑那么多,这是我的错,但我现在暂时没有别的办法,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奚敏想履行自己的承诺,可又不愿意看到大渝真的和淮南起冲突,所以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解决方案。 而且楼光峥如果真被武去拙带着出京,到时候武去拙也会受到牵连的。 “好办,就让武去拙带着楼光峥离京,然后我再把楼光峥追回来,将他押到陛下跟前,说他混在武去拙的人里趁机逃离京城。这样一来,你没失信,武去拙不会被问责,楼光峥也没机会回淮南。”周欢语气轻松,如是说道。 奚敏也有这个打算,但总觉得这样会有些对不起楼光峥。 “其实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武去拙不是十天后才离京么,这期间,说不定会出现什么变数。”周欢道。 “听你这话,莫非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那倒不至于,我就随便说说。” 奚敏不理他了。 “就这两件事?”周欢闲不住,又问。 “其实,还有个事儿。”奚敏说罢,将她和卢尚书对话的内容简单地告诉了周欢,也把自己和武去拙的想法大致说了一下。 周欢摸着下巴开始思考。 奚敏道:“卢尚书背后的人我会再查的,无垢司应该有这些大臣的详细卷宗吧,到时候我去仔细翻一翻,看能不能得到点什么有用的线索。另外,明日我打算去钱州一趟。” 尚尚书被冤枉造反,尚家人悉数被流放,路上他们遭遇刺杀,地点就是钱州。钱州离京城并不远,就算是坐马车,两天左右也能到达。 “去干什么?要不我陪你去?”周欢问。 “不用,你留在京城注意京城的动向。”奚敏道。 “得得得,不找我,你肯定也要去找武去拙。”周欢撇撇嘴,“别又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回来就行。” 奚敏哭笑不得。 …… 夜深了,月到天心,夜微凉。 奚敏做梦了,而且还是她沉入深湖的梦。她和之前一样,缓缓地往湖底沉去。奚敏听到有声音呼喊着她,但每次喊的内容都不一样。 “奚大人,奚大人!” 她听到这个称呼,知道对方是在喊自己,但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睛。 “奚敏,奚敏!” 这下声音更清晰了,但她还是没法睁眼。 “尚贤,尚贤!” 就是这个称呼,能让奚敏睁开眼睛。 奚敏知道自己又做梦了,也知道救自己的那个年轻人是谁了,她伸出手,拼命地往上游,也等待着武去拙快点来解救自己。 奚敏果然看到了有一个人一点点地靠近自己,也看到那个人向自己伸出手。奚敏把手递过去,另一只手则去拨开年轻人散乱的头发。 年轻人如光风霁月,萧疏轩举。 “武去拙!” 随着一声叫喊,奚敏从床上起身。奚敏又惊又喜,她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呼吸始终不稳。 “真的是你。”奚敏突然笑了,她侧首看向窗外的月亮。奚敏突然下了床,随便找了一件衣服套上便出了门。 …… 武去拙走在湖边,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武去拙蹲下来,看着明如镜的湖水,不由伸手去舀水。 他等着意外,可是等了好久都没等来落水的声音。 武去拙伸回手起了身,就在这时,武去拙忽地看到了湖中有人,可是和预想当中的不一样,那个人并不是奚敏。 “尚贤,尚贤!” 是尚贤!武去拙见过尚贤,也看过她不少画像,所以他一眼便认出了她。可是为什么会是她呢,奚敏在哪? 武去拙跳入湖中,一寸寸地靠近尚贤,并向她伸出了手。就在这时,尚贤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到有人朝自己游来,她也伸出了手。 武去拙拉住了尚贤的手,带着她往上游。 当武去拙跃出湖面的一瞬间,他突然睁开眼睛,从梦中出来。武去拙立刻掀开被子下床,套上外套便往外跑去。 …… 奚敏也不知道为何要跑出来,她只是有些兴奋,为找到自己的救命恩人而兴奋,为自己的恩人是武去拙而兴奋。 她想去找武去拙,即使知道这会儿对方可能已经熟睡了,但还是想去见见他。 夜已经深了,大街小巷都没有人,只有敏感的狗听到人的脚步声会吠上几声。 奚敏跑着跑着便减慢了速度,因为她看到前面也有一个人在奔跑,当看清来者后,奚敏停下了脚步,对方也停下了脚步。 “我又做到那个梦了。”奚敏道。 “我也是。”武去拙愣了愣。 “这一次,我看到了救我的人的模样。”奚敏走向武去拙,含笑道,“真的是你……武去拙。” “这一次我梦到了尚贤。你说在你的梦里,那个人第三次喊你是喊的‘尚贤’,我当时还不敢相信,但如今看来,你梦里的人,就是我。”武去拙也笑了。 奚敏笑而不语。 上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而她也幸得贵人相助才能抓住那个机会。上一世她没能常伴家人左右,她感到悔恨,上一世她未能以尚贤的身份和武去拙一见,她感到遗憾。但是这一世她为尚家翻案,她有了慰藉,这一世她与武去拙能够相知相识,她感到欣慰。 “真好。”尚家的冤魂可以安心了。 “真好。”有幸我这一生能够与你熟识。 奚敏和武去拙在一个屋顶上坐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才回到无垢司。奚敏一觉睡到大天亮。她美滋滋地吃了午饭,之后陈震告诉奚敏,武去拙来找他了,就这样,奚敏的心情就更好了。 陈震感到疑惑:“奚师姐什么时候跟武将军关系这么好了,居然会因为他的到来感到高兴。我以前很少见你笑的。” 奚敏也不多解释,让陈震自个儿好奇去。奚敏来到大厅,果然看到了武去拙。 “你昨晚不是说要我陪你去钱州吗,什么时候出发?”武去拙一看到奚敏便问。 昨夜奚敏和武去拙见面后也没说多少话,毕竟夜里冷。奚敏除了表达惊喜以外,还说了她要去钱州的决定。 “一会儿就走,周欢应该已经把马车准备好了。”奚敏道。 话音刚落,周欢便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听到了我的名字,你们在说我什么?”周欢一进来就问。 “马车准备好了吧?”奚敏问。 “我大概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了。”周欢的嘴角抽了抽,无语极了,“马车在门外停着的,自己去吧。话说,阿敏你这次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奚敏去钱州,只是为了找一找尚家人的尸首。前段时间她一直忙着重查尚氏冤案,没考虑到这个事儿。而如今,尚氏冤案昭雪,她能光明正大地为尚家人立碑了。 只是不知道都过去这么久了,她还能不能找到尚家人的尸骨。更不知道,有没有好心人为尚家人埋葬。 奚敏回过神来,回答周欢的问题:“我办完事情就回来,应该用不了多久。” 周欢点了点头,然后满脸不高兴地看着武去拙:“阿敏两次出京都是你在身边,你能不能好好保护她。” 武去拙忙道:“这次一定不会让她再受伤了。” 奚敏看着二人,不由笑了笑。她知道,武去拙第一次陪她出京,只是为了协助她查案,那个时候武去拙才不会管她是死是活,更不在意她是否会受伤。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奚敏相信武去拙能好好保护自己。 以前她一个人行走江湖,所有的一切都得靠自己,如今虽然依然不愿意随便依赖别人,但是知道有人在身边默默陪着自己甚至保护自己,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而且不仅是武去拙,周欢也是这么对待奚敏的。 重活一生,遇到这样的人,是她最幸运的事情。 “你就放心吧。”奚敏含笑对周欢道。 “这就开始帮着这小子说话了……”周欢撇撇嘴,小声嘀咕。 奚敏、武去拙和周欢一同出了无垢司的大门,武去拙和奚敏先后上了马车,周欢在一边目送。 要启程的时候,奚敏突然对周欢说道:“今日午时,你若是没事儿,便替我去看一看卢尚书吧。” 看一看卢尚书被斩首的情景。 周欢咂咂嘴:“这有什么好看的。”说罢,他不等奚敏回应,便又道,“唉算了,我知道了。” 奚敏哈哈笑了。 周欢又啰里啰嗦地交代了几句,这才肯放奚敏和武去拙走。武去拙一甩马缰,驾马车向前而去。 第29章 事毕 两日后,奚敏和武去拙到达了钱州。 和京城一样,钱州也是一个繁华的地方。在钱州的街道上,马车来来往往,路人熙熙攘攘,街道的两边挤满了商贩,他们贩卖着各种各样的商品,一边吆喝吸引新顾客,一边招待正在买东西的客人。 奚敏和武去拙的马车慢慢地行驶在街道上,奚敏东张西望,武去拙则专心赶车。 “对了,还没问你,来钱州干什么?”武去拙问道,“还有,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来钱州,是为了找到尚家人的尸骨,将其埋葬。至于现在去哪儿……我记得当时他们是在来升客栈遇袭的,也不知道这个客栈现状如何,但我们还是先去那儿看看。”奚敏道。 “你怎么知道尚家人是在那儿遇袭的?”武去拙听到疑点,下意识地问出口。 “啊,听说的,听说的。”奚敏忙道。 武去拙侧首看了奚敏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武去拙问着路,驾着马车来到了来升客栈。路人都说,来升客栈在钱州的城西,而城西是钱州较为贫穷的地区,加上来升客栈之前出过事,所以这家客栈的生意一直很冷清。 武去拙停好马车,和奚敏一起进了来升客栈。 掌柜的正在打盹儿,察觉到有人进来,他猛地清醒了:“啊,姑娘少侠,里面请,吃点什么?” 奚敏走向掌柜的:“上点家常菜。”她说着,和武去拙找了个位置坐下,“掌柜的,听说尚家人曾在你家店落过脚?” 这件事情是全钱州人都知道的,所以就算奚敏这么直白地问了,掌柜的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是啊,当时尚氏被流放,路过钱州,便在我这儿休息,但是没想到他们竟遭人刺杀。就因为这事儿,我的客栈受了极大的影响。”说到这里,掌柜的叹了口气,“不过姑娘少侠你们也别介意,昨日我们收到了京城发来的消息,尚氏都是被冤枉的,那场刺杀是卢氏的手笔,如今卢氏落网,你们不用担心他们来这儿报复。” “尚氏遭遇刺杀后,他们的尸骨到哪儿去了?”奚敏继续这个话题,趁机问。 “当时我们都以为尚氏恶毒,勾结平西王谋反,所以觉得他们死了活该,因此我找人把他们丢到了城西外的乱葬岗。”掌柜的说道。 奚敏点了点头,不再和掌柜的说话。武去拙看了她一眼,让掌柜的去准备饭菜。 武去拙道:“尚尚书的尸骨被埋在京城郊外,尚氏其他人的尸骨也能找到,到时候我们安葬他们,再为他们立碑,这样他们的灵魂也能安息了。” 武去拙的考量一直都很周到,奚敏朝他点点头。 二人吃完午饭后,便雇了十个人到乱葬岗去寻找、搬运、埋葬尚家人的尸首。距离尚家人的死亡时间已有二十多天,奚敏无法根据面貌认人,只能通过他们的随身配饰或身体特征一个个将他们找到。 这些人里,有尚贤的母亲和弟弟,也有尚贤的堂姐妹,还有她的二叔三叔……以前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如今都成了不会说话的腐尸。 奚敏肃容,低着头看着眼前的所有被盖了一层白布的尸首。 “我们将他们带回京城,还是怎么?”武去拙询问奚敏的意见。 “就葬在钱州吧。尚尚书,就是钱州人。”奚敏道。 武去拙察觉到奚敏心情不好,也就不多说不多问,按照奚敏的要求去做了。 武去拙选了钱州城西外一座山的山腰作为替尚家人埋骨的地点,被雇来的人听从武去拙的安排葬了尚家人。 如此一来,事情就算办完了。 奚敏盘腿坐在坟群前,呆呆地看着碑上的字。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进入她的眼睛,一个个清晰的人脸映入她的脑海。 “姐姐,是不是我练好你给我的这个无敌超强霸道厉害独特无双功法,我就能变得和你一样厉害,就能和你一起行走江湖了?”弟弟抬着头看尚贤,一双天真的眼睛眨呀眨。 “阿贤,怎么又跑了,你的功课还没做完!”父亲拿着一根木棍追在逃课的小尚贤身后,大声喊着。 “阿贤,来尝尝娘做的桂花糕,你喜欢吃甜的,这次娘就多放了些糖。”母亲端着一盘糕点来到尚贤的面前,温柔地对她笑。 “姐姐姐姐,你看我,是不是又长高了?你出去了大半年,终于回来了……”弟弟举着手跟尚贤比身高。 “阿贤,娘给你做了新衣裳,就等你过年回来穿。诶,你又长高了呢!”母亲展开她新做的衣裳给尚贤看。 “阿贤啊阿贤,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你这丫头总算及时赶回来了!”父亲看着奚敏,无奈地摇摇头。 “……” 家人的音容笑貌尤在眼在耳,奚敏闭上眼睛,回想以前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奚敏缓缓睁开眼睛。她的眼圈红了,眼眶湿润了,但不敢在亲人的坟前哭。 武去拙来到奚敏的身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奚敏抬头看武去拙的背影,对方仰头看天,并没有对上她的眼睛。 奚敏鼻头一酸,眼泪不自觉地便掉了下来。 夕日欲颓,奚敏和武去拙一起下山,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奚敏走在前面,武去拙跟在后边,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就在这时,山道两边窜出许多穿戴了盔甲的人,他们举着□□刺向奚敏和武去拙,山里的宁静就此被打破。 武去拙见状立马冲到奚敏跟前,拉着她的手往山下一路狂奔。 “看他们的穿戴,不像是江湖上的刺客。”奚敏边跑边回头看。 “确实不像。” 盔甲人离他们越来越近了,武去拙眼见逃不掉,便松开奚敏的手,抽出自己的银枪和盔甲人交手。 盔甲人的身手一般,但他们人多,合作起来很强悍,连武功高强的武去拙也只能和他们打个平手。盔甲人似乎就是奔着武去拙来的,他们布阵刺杀武去拙,一招一式皆是杀招。武去拙被围困,一时半会儿难以逃脱。 奚敏虽然吊着一只手,但并不是不能打。只是这会儿她选择退到一边,观看盔甲人布阵的特点。 盔甲人的一招一式都很正规,就像是被统一训练的士卒。 他们这会儿对武去拙用的阵法名叫“千归”,顾名思义,千人归一人,千人力量集中于一人身上。 虽然盔甲人的数量没那么多,但作用是一样的。 奚敏在尚府书房的书里见过这个阵法,只不过她觉得那个阵法对她来说没用,也就没有多了解。 武去拙寻找突破口,可是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奚敏看着被盔甲人围困在其中的武去拙,心里着急却一时半会儿无计可施。 就在盔甲人要全力发起进攻的时候,奚敏突然看到阵前的破绽,她毫不迟疑地冲了过去,一脚踹在了盔甲人的头上,将对方踹得晕头转向,站不稳脚。 武去拙趁机从这边穿出,甩动银□□杀另一个盔甲人。 有了突破,接下来的战斗便轻松了。武去拙在盔甲人还没来得及改变阵型的时候就解决掉其中的关键人物,这样一来,没多久他便处理掉了所有的盔甲人。 “还好他们武功水平不高,动作比较慢,要不然这架还真不好打。”武去拙收了银枪,看向奚敏,“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奚敏边说边走到一个盔甲人的身边蹲下,看能不能从对方身上找出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他们用了阵法,江湖上很罕见,但军队里常用。”武去拙说道。 “是中卫军。”奚敏起身,将她摸出的一块令牌递给武去拙。 武去拙接过令牌一看,“中卫军”三个字赫然刻在令牌上。奚敏和武去拙对视一眼,心中有所思。 中卫军直接听令于皇帝,如果这些盔甲人真的是中卫军,那就说明,皇帝想杀武去拙和奚敏。 奚敏蹙眉道:“卢尚书说他背后的人是陛下,如今中卫军又对我们下杀手。” 武去拙问:“你信了?” 奚敏摇摇头:“这太刻意,也太可疑了,我不信陛下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对我们动手。我想,这应该是卢尚书背后的人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或者说,让我们真的怀疑陛下。” 如果幕后之人奸计得逞,没死成的奚敏大人和武去拙将军就会威胁到皇帝,到时候便会出现两虎相斗,必有一伤的情形。 “刚才那些人,是真的想杀你。”奚敏道。 “我能感觉到。”武去拙点点头。 “你是大渝的大将军。”奚敏又道,“你的作用,不比兵部尚书尚大人、忠于皇室的平西王和宝刀未老的定远将军小。” 也就是说,幕后之人有两个打算,一是直接杀了武去拙,二是……就算杀不了武去拙,也能让武去拙与皇帝生嫌隙。 但好在奚敏没被幕后之人牵着鼻子走,真的对皇帝起疑心。 武去拙听了奚敏的话,叹了口气:“到底谁这么大胆,居然敢拿大渝的安危冒险。” 奚敏不语。 谁说不是呢,武将□□,若没了武将,盛世便很难长盛。 奚敏和武去拙一起回了钱州城内,他们在来升客栈休息了一晚,次日一早便启程回京。他们是在第三天的上午到达京城的,还没靠近城门,奚敏便看到了朝自己挥手的周欢。 周欢兴冲冲地上了马车,坐在奚敏旁边,将她打量一番。 “没受伤就好。”周欢松了口气。 奚敏闻言,哭笑不得。周欢太关心她了,她都不想把路上遇刺的事情告诉周欢,免得周欢又多心。 “还有五天。”周欢转而看向武去拙,“你就要离京了。” 奚敏不解地看周欢,不懂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事儿。武去拙也不明白,他转头看了周欢一眼。 周欢撇撇嘴,说道:“你们怎么就这么淡定呢。” 奚敏和武去拙以为周欢是故意逗他们的,所以纷纷不理周欢了。 周欢又道:“其实我是想说,武去拙可以晚一点离京了。”说到这里,周欢看了看奚敏和武去拙,那二人果然给他投来了疑惑的神色,“这几日,宫里在准备去忠山打猎的事宜。” 忠山是皇家围场,皇室每年的狩猎活动都在忠山举行。 “武去拙也要去?”奚敏问重点。 “对啊,不然我干嘛说他可以晚一点离京。”周欢说道,“陛下说了,武大将军劳苦功高,可以参加一年一度的狩猎活动放松放松。估计你回了府就能受到消息。” 反正武去拙都要走了,这一走就是几十年,皇帝对他自然不会像以前那样忌惮。 “我和你也要去?”奚敏又问。 “你以前不去,今年总得去吧。至于我,我哪一年没去……就算如今我被革职,但我想去,陛下也不会拦着我呀。”周欢叨叨,“忠山狩猎期间多多少少都会出点事情,所以每年陛下都会派无垢司的人跟着他去忠山。你忘了,去年有个受宠的妃嫔被害死在了忠山,还是陈震那小子破的案。” 上一世,尚贤对和一群陌生人狩猎没兴趣,所以她从未跟尚尚书去过忠山,也因此她不知道以前的那些事儿。 奚敏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忠山?” 周欢笑着回答:“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明日就可以跟着大部队出发。” 奚敏点点头,侧首看了武去拙一眼。武去拙驾着马车,静静地听着周欢和奚敏说话,听着听着,他的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奚敏和武去拙分别后,就回自己的房间躺着了。 奚敏的胳膊恢复得很快,今日下午便拆了木板和绷带。周欢本来想让她再多吊几日,奚敏嫌麻烦,没听他的话。 晚上,奚敏在屋子里看书,周欢敲门进来,跟她聊天。 “你和武去拙,路上遇刺了?”周欢一坐下便问。 周欢虽然被革了职,但他的势力还在,就算知道这些事情也很正常。奚敏本来想瞒着他,没想到他先知道了。 “乌合之众罢了。你看,我都没受伤。”奚敏放下书,摊开双手给周欢瞧。 周欢盯着奚敏看了一会儿才道:“你还真遇刺了。” 奚敏脸色一变。 感情周欢并不知道她和武去拙遇刺,只是来诈她的? 见奚敏变脸,周欢忙道:“我这不是想着,卢家虽然倒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嘛。你和武去拙孤身在外,不可能没人找你们麻烦。我刚刚,就是随口一问……” 奚敏无语。 周欢见她没有凶自己的打算,胆子大了点,凑过去问:“知道是谁派来的刺客么?” 奚敏摇摇头:“不确定。” 既然肯定了对方不是中卫军,背后之人就更不可能是皇帝,那么究竟是谁在暗中谋划,还需要他们继续调查。 那人藏得太深,谋划得太远,野心也太大。奚敏只希望能早点揪出他。 周欢和奚敏又聊了几句,便让奚敏早点休息,自己也回房了。 夜色渐渐深了,京城逐渐从热闹归于平静。 奚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日在钱州遭遇的刺杀,以及有关尚家的事情。天快亮时,奚敏才昏昏沉沉地睡去,她做了梦,梦里她是尚贤,梦里她和家人在一起,梦里她看到亲人们被恶贼杀害,梦里她追着凶手跑,可无论如何都追不到对方…… 奚敏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奚敏感觉自己的脑子乱糟糟的,她洗了个冷水澡,让自己清醒冷静下来。 等收拾好一切后,周欢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阿敏,准备出发了!” 第30章 墨城 奚敏和周欢并排骑马,跟在大部队的最后面。 周欢告诉奚敏,武去拙在皇帝那儿,这会儿没办法来找她。奚敏没在意这个,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想事情。 忠山离京城有四百里,大部队行进速度很慢,至少得等到后日上午才能到达。 今年忠山的动物多,皇帝图热闹,所以这次前往忠山狩猎的人也比往年多。皇亲贵族、朝臣及其子女等等,加起来足足有五百人。 晚上,大部队途经墨城,皇帝下令在此地整顿休息。墨城太守亲自出城迎接皇帝,带着大家去了他早早便准备好的地方休息。 皇帝等皇亲贵族住在墨城的府衙里,朝臣及其子女则被安排在了墨城的各个客栈之中。至于奚敏和周欢,自然得跟着皇帝。 皇帝等人在府衙的膳厅用膳,奚敏和周欢则在房门口坐着吃饭。 墨城风大,夜风呼啸而过,有了秋天微凉的感觉。夜风带来了一些古怪的声音,但声源离墨城城内太远,奚敏听不出来声音从何处来,也听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有嫠妇在哭,又像是婴儿在笑。声音虽然古怪,但奚敏听不清楚,也就不在意了。 “楼光峥也来了。”周欢突然对奚敏道。 “听你这话,怎么像在说他以前没来过。”奚敏收回思绪,不解地看着周欢。 若她没记错,上一世,楼光峥也跟着皇帝去了忠山吧。 “倒也不是没来过,只是他每次到了墨城就找借口留在这儿,接着不是原路折回,就是在墨城等我们一起回京。”周欢道。 这倒有些奇怪,楼光峥出都出来了,为何不跟着皇帝去忠山? 周欢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就是不知道,他今年又会找什么借口。” 晚饭快吃完的时候,武去拙来了,他不是从门口来的,而是翻墙进来的。奚敏哭笑不得,总觉得是自己喜欢翻墙结果把武去拙带坏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武去拙本来该在外面的客栈住,他要来找奚敏,翻墙最简单最方便,也最合适。 奚敏本来以为武去拙只是来找自己随便说两句的,却没想到对方的第一句话就是重点:“我进来的时候,看到楼光峥翻墙出去了。” “翻墙啊,那定没好事儿。”周欢随口道。 武去拙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奚敏无奈地摇了摇头,问正事:“看到他往哪个方向去了没?” 武去拙想了想,回答道:“东边吧,不过我没来过墨城,我也不知道那边有什么人。” 周欢道:“嗐,行了行了,他一个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让他自个儿玩儿去吧。再说了,我们明天就要去忠山了,一个晚上,他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那倒也是。 抛开楼光峥不谈,武去拙跟奚敏、周欢随便聊了几句。就在这时,奚敏又听到了那个古怪的声音,由于现在风稍微小了点儿,那个声音听得更清楚了。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奚敏问。 “听到了,奇奇怪怪的声音。”周欢竖耳仔细听了听,回答。 武去拙也点点头。 那个声音起起落落,像是人为,又像是自然有的。 武去拙道:“估计是风太大,又遇到了阻挡物,所以才发出了这样的声音。我们北方经常遇到这种情况。” 奚敏蹙眉,不解:“可照你这么说,这种声音该在风大的时候大,为何现在风小了一些,声音更清楚了呢?” 她以前行走江湖不是没遇到到过风吹墙响的事情,但现在的情况,如她所说,和正常情况有些不一样。 武去拙解释不清楚了。 周欢跃跃欲试:“要不去看看?” 奚敏的嘴角抽了抽:“你就是闲得慌。” 周欢哈哈笑:“好奇嘛。”周欢说罢便起身,“走,我去请旨出城,咱们去看看。” 周欢是最积极的,然而最后的情况却是奚敏和武去拙一起出了城,周欢在后边苦着脸看他们的背影。 武去拙回头看了周欢一眼,不由问:“为什么不让他一起去?” 奚敏道:“让他盯着楼光峥。” 武去拙说楼光峥出门了,虽然不知道楼光峥去了哪儿,但他迟早要回来,到时候让周欢盯紧他,如果可以,还能去试探他一番。 武去拙“哦”了一声,道:“我还以为……” 他不说话了,奚敏正准备问他想说什么,武去拙岔开了话题:“你怎么忽然对楼光峥有敌意了,之前可不是这样的。况且,楼光峥不是帮过你忙么?” 奚敏低着头道:“倒也不是有敌意。”奚敏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纠结半天,说,“可能因为他从南方来吧。” 她始终对卢尚书往南方跑一事始终心存疑惑,从而对南方的人有了芥蒂。楼光峥是从南方来的,不仅如此,楼光峥还是南方一个诸侯王的世子。 武去拙看了看奚敏,不再说话,而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边。 二人根据风向和那个奇怪的声音来判断该如何行路,风的大小不定,声音也断断续续的,所以他们走走停停,许久才到达一座山脚。 这里的风很大,风“呼呼”的声音直入人耳,大风灌得耳朵疼。在这里,那个奇怪的声音就能听得比较清楚了。 说这声音是鬼哭狼嚎也不为过。这声音有时候尖利刺耳,有时候极为悲壮。前者像是人为,后者偏于自然。 “你说,不会有人在这儿干坏事吧。”奚敏摸着下巴,语气略带戏谑。 “有可能哦。”武去拙笑了笑。 他们越靠近声源,越觉得这个声音古怪。到了这里,奚敏已经能够确认,这个声音不仅仅是风撞障碍物所发出来的了。 奚敏道:“上山看看去。” 奚敏说走就走,武去拙一把拉住她:“如果,这些声音真是人为的,你觉得,对方是为了什么?” 奚敏停住脚,想都不想便道:“声音是给人听的,若对方真的是为了干坏事,那要么是利用声音直接害别人,比如吓孩子,当然这荒郊野岭的,我们可以直接排除这个假设。所以我认为,对方是想利用这个声音隐藏掩护另外的声音。” 武去拙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想法和她一样。 奚敏感到好奇:“那么,他们是想遮住什么声音呢?” 武去拙松开奚敏的手,说道:“我们先禀报陛下,让他多派点人来一起调查吧。” 奚敏看了他一眼。奚敏知道武去拙并不是害怕什么,只是不想让她来冒险。毕竟,她的伤才好。 “我们已经找到了大致的位置,明日直接来就是。何况,周欢还在墨城等我们呢,不早点回去,他也不放心。”知道这些话不能完全说服奚敏,武去拙便又道,“最主要的是,我们不了解这里的地形,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了。” 确实,不可操之过急,因小失大。奚敏思虑片刻,终于点头应下:“那好吧,我们回墨城。” 到墨城以后,武去拙送奚敏回了府衙,自己便回客栈了。 周欢看到奚敏,连忙迎了过来:“你终于回来了,这都快寅时了……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说到这里,周欢有些兴奋。 奚敏无奈地说道:“我们只找到了声源的大致位置,具体的……等将此事禀告陛下后,再做决定吧。” 周欢闻言也没觉得失望,他点点头:“稳一点,也好。” 奚敏便问:“不是让你盯着楼光峥吗?你这边情况如何?” 周欢耸了耸肩,说道:“他呀,回来之后就睡了。说到这个,你也快去休息会儿吧,天亮了,就该出发了。” 奚敏确实困了,她点点头,进屋睡觉。 这一觉睡得舒坦,奚敏没有做梦,也没有惊醒。天亮后没多久,奚敏便醒了,她刚出门,就看到府衙的一个丫鬟朝她匆匆走来。 “奚大人,陛下请您去一趟。”丫鬟说道。 奚敏点点头,跟在她的身后。奚敏大步走进府衙正厅,厅内有皇帝和周欢。一进来,奚敏就闻到了一股尸臭味儿,奚敏蹙起眉,目光落在了正厅中间的一个尸首上。 尸首被盖了白布,也不知道死者何人。 奚敏行了礼,看了周欢一眼。 皇帝指了指尸首,对奚敏道:“看看吧。” 奚敏应了一声,接过周欢递来的验尸工具便蹲下去掀开白布,查看这具尸体。死者是个中年男人,微胖,他的口鼻还流着血水。 奚敏将尸体检查完毕后,起身作揖,对皇帝道:“死者身体下方的尸斑连成一片。他的□□很软,体内的许多物质变软了,甚至有些地方开始液化,由此可知,此人已经死了六个时辰。现在是卯时,推算过去,他是昨天酉时左右死的。” “他的腰上有一条於伤,脖子上有刀伤。臣推测他是被人按在桌子上用刀杀死的。” “此人的手上有很厚的茧子,应该是个常年握兵器的将士。而凶手能在一招之内将此人杀害,足见武功高强。” 皇帝看着奚敏,久久没有说话。 皇帝不开口,奚敏和周欢只能干等着。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终于发话了:“他是墨城的守将王将军,墨城的兵马都归此人管,可是如今,他死了。” 奚敏蹙眉:“谁这么大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楼光峥昨天晚上不是偷偷出去了一趟么,而且,楼光峥会用刀,武功还不弱。不过,应该不是楼光峥。 武去拙说他来的时候看到了楼光峥,而武去拙是酉时之后半个时辰来的。 “为了不引起更多人的关注,朕没让其他人知道此事。另外,狩猎还得继续,但王将军的死也得彻查。所以,奚敏,你留下来,将此事调查清楚。”皇帝说道。 “是。”奚敏点头。 吩咐完事情后,皇帝便遣退了奚敏和周欢。二人一起出了正厅,奚敏没来由地长长地舒了口气。 “陛下没说让你也留下来?”奚敏问。 “没,估计是想留着我在忠山用。”周欢道。 “他怎么不让你检查王将军的尸体?”奚敏继续问。 明明周欢比她更先到正厅,而且,周欢曾是无垢司的老大,也是奚敏的师兄,就算被革了职,皇帝也不至于不让他为自己办事儿吧。更何况,皇帝都把周欢带到忠山来了,也不像是不再用周欢的样子。 周欢对奚敏的这个问题感到奇怪:“我不都说了,陛下要把我带去忠山用么,所以他只能把你下来调查此事。既然如此,当然得由你来检查王将军的尸体,让你了解第一手的情况呀。我若验了尸,不就对尸体造成了二次破坏吗?阿敏,你想什么呢……” 这是这一行的规矩,但她不懂。 “忘了。”奚敏尴尬地笑了笑。 “嗯,下次注意点儿就好。”周欢道,“你刚刚怎么不跟陛下说昨晚我们听到怪声的事情?” “反正我都要留在墨城。”奚敏道。 一个人行事,就没那么多顾忌和担心,办事情也会比较方便。等皇帝带着大部队走了以后,奚敏就可以单独、暗中在墨城办事了。 周欢正要再说点什么,不远处走来两个人。 楼光峥及其亲信连擎。 楼光峥看到奚敏,冷哼一声,停都不停一下,继续往前走。连擎提着刀,笑嘻嘻地跟在楼光峥身后。 奚敏看着楼光峥,也顺道看了连擎一眼。连擎……提着刀。刀!奚敏微微蹙眉。 “楼光峥!”奚敏喊住他,说道,“今年,你会和大家一起去忠山狩猎么?” 周欢说以前楼光峥总会找借口留在墨城,奚敏刚刚想叫住楼光峥,便下意识地问了这个问题。 楼光峥转过身,用看傻子的表情看奚敏:“废话。留在这儿干什么,晦气。” 奚敏故作不解,愣了愣:“什么晦气?” 楼光峥嫌弃地看着她:“什么晦气,你心里不清楚?你当我不知道府衙死了人是吧。” 什么情况,他也知道府衙死人了?奚敏的心里“咯噔”一声,看向楼光峥的眼神更加复杂了。 “别想多了,人不是我杀的。”楼光峥不耐烦地说道,“这么大股腐败的尸臭味儿,你当我没鼻子,当我闻不到么?” 奚敏的嘴角抽了抽,不由动了动鼻子。 还真是,味儿挺冲。可能是因为尸体在正厅停放得太久,就算皇帝找人搬走了尸体,也还是留了点儿味道。 楼光峥说道:“还有什么事没,没事,能不能不要来烦我。” 连擎“嗯嗯”几声,乐呵呵地附和道:“就是啊就是啊,咱们世子很忙的。” 奚敏道:“没事了,你们走吧。” 等楼光峥和连擎走后,周欢才道:“楼光峥说人不是他杀的,我刚刚算了算时间,他偷偷出门的时间确实和王将军的死亡时间对不上,难道,这事儿真的跟他没关系?” 奚敏看着楼光峥消失的地方,无奈地笑了笑:“既然楼光峥都说了他没杀人,那就不是他吧。” 第31章 太守 皇帝带着人离开了墨城,继续前往忠山。 奚敏站在暗处看着墨城太守送走皇帝等人,然后找了一家客栈,准备在这儿暂住下来。然而让奚敏没想到的是,她在客栈看到了武去拙。 “你没去忠山?”奚敏走向武去拙。 “嗯,我跟陛下说了,晚一点去。” “陛下居然答应了。”奚敏有些不敢相信。 “我把昨夜我们遇到的事情跟陛下说了,他同意让我留下来调查那件事情。”武去拙说道。 奚敏本来想着等查完王将军的事情便一个人偷偷去那座山探个究竟,没想到武去拙来这一手。 大概是因为周欢去跟武去拙说了什么。 奚敏无奈,说道:“我要先揪出杀害王将军的凶手。” 虽然她的心里有了怀疑对象,但是不拿出证据,无法让人信服。 武去拙道:“我知道,周欢已经将王将军的事情告诉我了。你准备怎么查?” 奚敏正要回答,却看到一个小厮从客栈外闯进来,径直来到她的跟前。作揖道:“奚大人,太守大人请您去一趟。” 奚敏下意识地看了武去拙一眼。奇怪了,这个小厮怎么知道她在这家客栈,墨城太守又怎么知道她没离开墨城? 纵使心中有疑,但奚敏还是点点头,让武去拙留在客栈,自己则跟着小厮一起前往太守府。 太守府在墨城的中心,太守府门前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小厮给奚敏带路,让她进去。就在这时,奚敏看到一个妙龄少女从府内兴冲冲地跑出来,奚敏以为她要出府,正欲侧身给她让位,少女却在她的面前停下了。 “我听下人们说,爹请了京城的女捕快奚敏大人来,就是你了?”少女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奚敏。 “是我。”奚敏对少女笑了笑。 “我是墨城太守的女儿,我叫胡雪银。”少女大大方方地说道,“我经常听茶楼的说书人讲你的故事,我可崇拜你了,奚大人!” 奚敏哭笑不得。 小厮适时道:“大小姐,老爷请奚大人过去说事儿呢。” 胡雪银看了小厮一眼,道:“别急嘛。”说罢去拉奚敏的袖子,“奚大人,说书先生说你武功高强,是京城女子中最厉害的,你可不可以教我武功呀?” 奚敏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胡雪银是太守女儿,千金小姐,她总不能真的答应胡雪银教她武功吧。 小厮说了几句话,也没法劝走胡雪银。 胡雪银摇着奚敏的胳膊,笑眯眯地说道:“奚大人,你要在墨城待多久呀。你回京城的时候,能不能带我一起,我也想去京城看看。大家都说,京城是大渝最繁华的地方。” 奚敏试图抽出自己的胳膊,但无奈胡雪银拽得太紧。 “雪银小姐,你想去京城,太守大人自会安排。太守大人找我还有事儿呢,能否让我先去见他?”奚敏耐着性子道。 “是啊大小姐,奚大人应该还要在墨城住几天,这几天,你随时都能来找她。”小厮赶忙附和。 奚敏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小厮。他怎么知道自己还要在墨城住几天? 胡雪银眨眨眼睛,问奚敏:“真的?” 奚敏只能点头。 胡雪银兴奋地跳了两下:“太好了。”她松开手,“那奚大人快去见我爹吧,一会儿我再来找你。” 告别胡雪银后,小厮继续给奚敏带路。 “奚大人勿怪,咱们家大小姐性格如此,但她本性不坏的。”小厮道,“大小姐喜欢去茶楼听书,常常听说书先生谈到你的事迹,对你很是崇拜。” 奚敏也没有怪胡雪银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个陌生人太热情了,让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其实上一世,尚贤行走江湖时遇到的人都很热情洒脱,她也能够很好地和对方相处,但是这一世,面对胡雪银这样的官家人,她有一种莫名的抗拒感。 “没事。雪银小姐活泼可爱,我不会介意。”奚敏道。 之后小厮不再说话,将奚敏带到了太守的书房门口。 奚敏敲门后进入胡太守的书房,看到了一个伏案写字的中年男人。胡太守抬起头看到奚敏,放下笔,乐呵呵地起身走到奚敏的身边。 “奚大人,久仰大名。”胡太守笑道,“昨夜我一直在陪陛下,疏待了奚大人,奚大人勿怪。” “怎会。”奚敏也笑,“我本来该和陛下一起去忠山,但手头临时接到了任务,需要留在墨城。说起来,太守大人是如何知道我没离开的?” 胡太守说道:“是陛下告诉我的。奚大人,陛下还将你留在墨城的原因告诉我了。王将军的案子,得麻烦奚大人了。” 奚敏笑着应和。 原来胡太守知道王将军的事情啊。 其实转念一想,这也正常。他毕竟是墨城的太守,而王将军是总领墨城士卒的守将,王将军这样的人莫名其妙死了,胡太守不知道才奇怪。 奚敏道:“分内职责,不辛苦。” 胡太守说道:“我找奚大人来,还有一事需要你的帮助。” 奚敏点了点头,示意胡太守继续说。 “就在我送陛下出城的期间,王将军的儿子,小王将军也死了。而且,他死在了他父亲的棺材边。”胡太守收起笑容,肃容道,“我让仵作看了,小王将军也是中刀而亡。” 奚敏蹙起眉头。 就这么一会儿,又有人死了? 胡太守说道:“王将军统领墨城五千士卒,他死后,墨城上下官员一致推举小王将军接任王将军之职,可是没想到,小王将军也死了。” 奚敏皱眉:“那现在,是谁在管理墨城士卒?” 胡太守说道:“目前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所以由我暂时统管。” 奚敏不说话了。 “奚大人,请你一定要尽早抓到杀害王将军父子的凶手,万万不可让其继续行凶。”胡太守郑重地给奚敏作揖。 “我会尽力的。”奚敏虚扶胡太守。 “不如这些天,奚大人暂住太守府吧,你办事也方便。”胡太守又道。 奚敏正准备开口拒绝,谁知书房的门被人推开,少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好啊好啊,这样我也能找奚大人讨教武学了!”胡雪银挤开拦住自己的小厮们,笑嘻嘻地冲到奚敏跟前。 看着胡雪银一直用她那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自己,奚敏也不好意思拒绝了。 算了,就留在太守府吧,办事确实方便。 至于武去拙……先不管他了。她在明,凶手在暗,这个时候让她转移凶手的注意力,由武去拙偷偷观察更好。 奚敏同意了胡太守的提议,胡雪银高兴地围着奚敏转。 接下来,胡太守让人带着奚敏去了停尸房,奚敏再次检查了小王将军的尸体,确定对方的确是中刀而亡,只不过小王将军的刀伤比之其父更深更长。 “小王将军会武功吗?”奚敏问身后的小厮。 “好像不会。”小厮想了想,说道,“虽然王将军武功不俗,但是小王将军很少练武。” 王将军会武功,凶手却能将其一击毙命,小王将军不会武功,凶手却下了更狠的手,给对方留下又深又长的刀伤,这好像,有些说不通吧? 但奚敏很快释然了,凶手只要把人杀了即可,他们在行凶的时候应该不会想那么多。 “你去跟太守大人说一下,让他把为小王将军验尸的仵作找来见我。”奚敏对身后的小厮吩咐。 “是。” 奚敏出了停尸房,又被胡雪银拉住了。奚敏被人缠得有些烦了,但一听胡雪银嚷嚷要出去逛街,奚敏二话不说,点头同意了。 墨城虽不如京城繁华,但还算热闹。街道两边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商贩,小贩们大声吆喝着,声音不绝于耳。 自奚敏重生以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为逛街而逛街。而事实上,奚敏这一次依然不是纯粹地逛街。 胡雪银喜欢买首饰,一路上她去了好多家首饰店,买了好多花里胡哨的玉簪步摇,还说要送给奚敏。之后胡雪银玩累了,便强行拉着奚敏去茶馆听书。 “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想找个地方出恭,你先听着,我一会儿来找你。”奚敏弯着腰,捂着肚子对胡雪银道。 “你不知道路,要不我带你去?”胡雪银道。 “不用不用,说书先生马上就要开始说书了,你在这儿听着,等我回来之后,跟我讲讲他说了什么。”奚敏道。 “也好。”胡雪银点点头,“那你快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好好好。” 奚敏跑出茶馆,四下张望一番,松了口气,才直起身子,往左边快速前进。奚敏来到武去拙所在的客栈,找到了对方。 “太守跟你说什么了,你现在才回来。”武去拙看着奚敏,说道。 奚敏简单地将自己在太守府的经过说给了武去拙听。 武去拙听完后,哭笑不得:“你居然拿一个小姑娘束手无策。” 奚敏撇撇嘴:“她现在还在茶馆等着我呢。” 武去拙不再开玩笑,而是跟奚敏说正事:“你觉得,王将军和小王将军,真的是一个人所杀么?” 这一点,奚敏并不确定。今日早上,周欢告诉奚敏,若要通过尸体来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必须得第一手验尸,否则尸体会受到二次破坏。而按照胡太守所说,在奚敏之前,已经有一个仵作验过尸了。 所以奚敏没办法根据尸体上的伤口来判断凶手是否是同一人,是否用了同样的手段。奚敏将心中的犹疑说给了武去拙听。 “要不去问问那个仵作?”武去拙建议。 “我已经让人去喊了,但是这会儿被雪银小姐拉出来逛街。我寻思着顺道来见一见你,就先出来了。”奚敏道,“我回去之后再问吧。” “好。” “对了。”奚敏又道,“这段时间,你暗中观察,先不要出面,更不要来太守府找我。” 武去拙点头。 “另外,你留意一下,看楼光峥身边的连擎是不是还留在墨城。”奚敏补充。 王将军和小王将军都是被刀杀死的,而连擎就是用刀的。奚敏了解楼光峥,就算那小子说了人不是他杀的,也不代表他对此事毫不知情。 关键是连擎不仅用刀,还用得很好,最主要的是,他武功可不低。 武去拙闻言点头:“好的。” 奚敏把要交代的事情交代完毕后,就准备回茶馆找胡雪银了。 “你就说这些?”武去拙喊住奚敏。 “还有什么没说的吗?”奚敏回头看他。 该说的都说了吧。 武去拙愣了愣,见奚敏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便无奈地笑了笑:“没了。你去吧。有什么事情,我们暗中联系即可。” 奚敏转回头,走了两步,她又停下,再次回头看武去拙:“你老实点儿,别打郊外那座山的主意。等咱们把王将军父子的事情解决完再说。” 武去拙点头:“好。” 第32章 夏淳 奚敏回到茶馆,胡雪银还在津津有味地听书,就连奚敏走到她身边坐下,她都没转头看一眼。 中途,胡雪银终于注意到奚敏了,她笑道:“奚敏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好点儿了吗?” 奚敏点点头:“我好了。你这边怎么样,故事听完了吗,听完了我们就回去吧。” 她还得回去见一见那个仵作呢。 胡雪银看了说书先生一眼,说道:“上一个故事讲完了。我们回去吧。路上我给你讲刚刚的故事。奚敏姐姐你出去了好久哦,你是吃坏了么,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胡雪银絮絮叨叨,奚敏无可奈何,只能一个劲儿地应付。 等回到太守府后,奚敏以要办正事为由摆脱了胡雪银,直接去见了仵作。仵作一直在偏厅等奚敏。 “小王将军尸体上的刀伤如何?”奚敏开门见山。 “太守大人让我来验尸,我就来了。小王将军的刀伤很深很长,这凶手也太狠了。”仵作叹了口气,叹息着回答。 听着仵作的话,奚敏微微蹙眉,不理解他为何要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奚敏问道:“你当仵作,多少年了?” 仵作竖着手指算了算,回答:“整整二十年了。” 从业仵作二十年,此人的验尸经验自然比奚敏更丰富。奚敏不怀疑仵作的验尸水平,但依然对刚才仵作所说的多余的回答感到疑惑。 奚敏只问了他小王将军的刀伤情况如何,这个仵作却要先提一嘴自己是第一时间来太守府验尸的。 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只不过就算仵作是无意的,对于现在的情况,奚敏认为多疑比单纯有用。 “你是墨城人?”思及此,奚敏又问。 “是的,我是土生土长的墨城人。”仵作道。 “一直在太守府做事?” “对,自我开始做仵作这一行,都是在太守府干活儿。” 奚敏问一句,仵作答一句。几个问题过后,奚敏才松了口,让人送走了仵作。 不管这个仵作有没有问题,是不是对奚敏有所隐瞒,奚敏都不会完全相信仵作的验尸结果。因为,小王将军的尸体已经被造成了二次破坏。 这该感谢周欢,是他告诉了奚敏相关的道理。 奚敏回到座位坐下,拿了笔纸涂涂画画。奚敏凭着记忆,仔细地画王将军父子的伤口,还在旁边批注了伤口的特点和尺寸大小。 画完后,奚敏拿起两张图纸做比较。 王将军的伤口细短且浅,可以看出凶手武功高强且手法老练,能够将受害者一击毙命且保证自己及时收手。小王将军的伤口又长又深又粗,足以看出凶手心狠手辣,用力极猛。 这两种伤口都是刀伤,但,真的是同一人所为吗?奚敏不敢保证。 “来人!”奚敏放下图纸,喊来一个小厮,对其吩咐道,“你去厨房拿几团硬一点的面团,再找把刀给我。” 小厮点头照办,不一会儿便拿来了奚敏需要的东西。 奚敏想要通过划破面团来弄清楚王将军父子的伤口究竟是如何造成的,虽然面团和人的皮肤有一定的差异,但她总不能拿人来做实验,只好用硬一点的面团来代替。 奚敏拿起刀,挥手砍破面团,面团顿时出现一道细细短短浅浅的裂口,就和王将军的伤口相差无几。 接下来,奚敏又用力地划破下一个面团,可无论她怎么砍,面团的裂口都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 现在,奚敏可以确定了,杀害王将军父子的凶手,不是同一人。 每一个练武之人都有自己的习惯,按理来说,不会有人能使出两种完全相反的武功路数。就算有,也不可能做到将伤口处理得毫无相同之处。 可既然凶手是两个人,那么他们杀害王将军父子的目的,分别是什么呢? 就在奚敏陷入沉思的时候,房门被人推开,胡雪银笑盈盈地从外面走进来,跟奚敏友好地打招呼。 “奚敏姐姐,你在干什么呀?”胡雪银走到奚敏的案几前,好奇地打量她画的图纸。 “没干什么。”奚敏收好图纸,犹豫一下,抬头问胡雪银,“雪银小姐可知墨城有什么用刀高手?” 胡雪银是墨城太守的女儿,她总比奚敏了解墨城。再说了,胡雪银不是喜欢武学么,如果墨城真的有用刀高手,胡雪银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吧。 若是连胡雪银都不知道,那么……那个人要么一直隐藏在墨城,要么,就是最近新来的。 胡雪银摸着下巴,说道:“用刀高手啊,城西就有一个诶。我之前看到他和死去的王将军打架,他轻轻松松地就赢了呢!” 用刀高手,还赢了王将军? 奚敏立刻道:“可否带我去见一见他?” 胡雪银点点头:“可以啊。不过,奚敏姐姐找他干什么,这个人可凶了,我每次看他跟人打架,都要被他骂走。” 奚敏说道:“我去找他打架。” 胡雪银一听,眼睛顿时亮了:“打架?好啊好啊,那奚敏姐姐快跟我来,我们去找他!不过,奚敏姐姐你一定要小心一点儿,那个人可厉害了,整个墨城,只有我家罗燃叔叔能打赢他。你要是打到一半发现自己打不过他,记得逃快一点儿,而且呀你不用管我,我对那一带很了解,我会尽量跟上你的……” 胡雪银带着奚敏来到城西,拉着她的手在一个小巷子里穿梭。最后,她们来到一个破旧的小屋子前,看到一个独臂中年男人在给自己的青菜浇水。这个男人高高瘦瘦的,虽然穿着褴褛,虽然胡子拉碴,但看上去很精神。男人察觉到有人靠近,抬头看了看,他的目光在胡雪银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当看到奚敏的时候,又继续低头干活儿了。 “夏淳叔叔,我又来看你打架了。”胡雪银对男人招了招手,笑着喊道。 她热情地挥手,可是夏淳没理她,连头也不抬。 奚敏不由看了胡雪银一眼。 这小姑娘不是挺怕那个男人的么,怎么感觉跟他很熟悉一样? 胡雪银跟夏淳说完话,转向奚敏,笑道:“奚敏姐姐,我走远点儿,不然夏淳叔叔肯定又要骂我、赶我走了。” 奚敏点点头。 胡雪银又对夏淳道:“夏淳叔叔,这位可是京城无垢司的奚敏大人,她的武功高强,一定能够做你的对手!” 夏淳闻言,缓缓抬头,看向奚敏。夏淳的双眼充满不善,奚敏对上他的眸子,不由微微蹙眉。 “无垢司的人,也来墨城了啊。”夏淳淡漠地看着奚敏,沉声说道。 “是,来查案。”奚敏边说边注意夏淳的表情,可惜夏淳还是面无表情。 夏淳放好水瓢,转身进屋。胡雪银见状,侧首看了看奚敏。奚敏则定定地看着夏淳,只见夏淳进屋又出来,这时,他的手里多了一把长刀。 夏淳走到小院中间,漠然地说道:“你查不查案与我无关,但既然胡雪银说你武功高强,我愿意和你打一架。” 当遇到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时,江湖上的人总会跃跃欲试,与对方打上一架,这个夏淳也许就是这样的人。 奚敏抽出腰间的断尘剑,做出随时战斗的动作。 夏淳则不跟奚敏玩这些虚的,他见奚敏拔剑之后,直接挥刀冲向奚敏,毫不留情地砍向她。夏淳虽然断了一只胳膊,但武功水平摆在那儿,不容奚敏小觑。 奚敏凭借灵活的优势在夏淳的周围奔跑,并趁机给夏淳来一手出其不意的进攻。夏淳轻松接招,有时还会反手攻击奚敏。 二人打得不分上下,一来一回便过招三十。 夏淳的武功招式简单,但他的内力深厚是奚敏不可比的,加之夏淳断了一条胳膊,奚敏能跟他打个平手,算是运气好。 “年轻一辈中,你的武功算是上乘了。”夏淳忽然停手,不再打了,“我以前和无垢司的人交过手,你和他们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奚敏大人一身正气,武功路数和她人一样光明正大。但尚贤不一样,尚贤常年行走江湖,为了险中自保,她跟着不少江湖野人学了许多阴招。 为了不被武去拙和周欢等人察觉,奚敏一直都在注意少用阴招,但俗话说江山易移本性难改,奚敏出招次数多了,总会暴露自己的真实路数。 好在武去拙和周欢从来没在意过这一点,也没有问过她。 “那前辈以为,我和他们哪里不一样?”奚敏含笑问道。 “你……”夏淳道,“太阴了。” 虽然这是事实,但从一个前辈嘴里蹦出这样的评价,奚敏还是有些哭笑不得。 夏淳又道:“不过这没什么不好。无垢司那些人,自以为正义凛然,其实也常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倒是觉得,有时候大方承认自己的阴险,总比虚伪假面来得好。” 怎么听他这话,对无垢司有些不满呢?不过,能说出这样的话,夏淳不该是什么坏人吧。 奚敏道:“前辈,我今日请雪银小姐带我来找你,其实是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事实上奚敏就是来找他打架并试探他的,说这样的话,只是她临时起意。 “哦,什么问题?”夏淳问。 “前辈能砍出这样的伤口来吗?”奚敏收了剑,从怀中掏出她画的第二份图纸,递给夏淳。 夏淳犹疑地看了奚敏一眼,最终还是收了刀,接过奚敏递来的图纸。看着纸上的伤口图,没什么表情变化的夏淳竟蹙起了眉。 奚敏注意着夏淳的表情,心中也有自己的思虑。 “前辈,如何?”奚敏问道。 “这样的伤口,你一个捕快能看不出问题?”夏淳把图纸还给奚敏。 奚敏无奈。 她是捕快又不是仵作,这几次能凭借自己在江湖上的经验大致判断尸体的死因和死亡时间而不被人质疑就不错了,夏淳怎么还指望她看出每一个伤口的每一处问题啊。 更何况,她连捕快都算不上。 “那前辈觉得,这伤口有什么问题?”奚敏虚心问道。 “太整齐了。”夏淳道。 奚敏闻言,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图纸,并且回忆了今日看到的伤口。 好像还真是。小王将军身上的刀伤,确实很整齐。当时她只注意到了刀伤的深浅长度和粗细,竟完全忽略了这一点。 躲在一旁的胡雪银见奚敏和夏淳没有再打架了,连忙走来。 “奚姐姐,夏淳叔叔,你们不打了?”胡雪银凑过来,好奇地问道,“是打完了吗?谁赢了呀?” 夏淳抬起头,冷漠地看了胡雪银一眼。胡雪银霎时低下头,退到奚敏身后,不说话了。 奚敏察觉到了二人的神态和动作,不理解为何夏淳对胡雪银这么冷漠,胡雪银还敢这么大胆地往夏淳跟前凑。 奚敏收好图纸,对夏淳作揖:“我明白了,多谢前辈指教。” 夏淳道:“我也没教你什么。”说罢他低头看向奚敏身后的胡雪银,“小丫头,回去告诉罗燃,好自为之。” 胡雪银不懂这句话的含义,懵懂地眨了眨眼睛。奚敏不掺和别人的私事,没管他二人的对话。 告别了夏淳,奚敏和胡雪银转身准备回太守府,但没想到夏淳忽然喊住了奚敏。 “奚敏大人,我知道你在调查王将军父子的死因,我想问问,如果你抓到了凶手,会如何责罚他?”夏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这个不是我能决定的。但杀人偿命,凶手必然会受到大渝律法的处置。”奚敏认真地回答。 奚敏只负责查案,至于如何处置凶手,她管不着。 夏淳听了奚敏的话,顿了一下,才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奚敏大人。” 再次告别夏淳后,奚敏和胡雪银才离开小巷。回去的路上,胡雪银一直在奚敏身边叭叭个不停,奚敏想着王将军父子的伤口,偶尔敷衍一下胡雪银,其余的时间都是胡雪银在说话。 想到一半,奚敏突然转头问胡雪银:“你和夏淳,认识多久了?” 胡雪银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奚敏会主动和自己说话。 “三年了吧,夏淳叔叔不是墨城本地人,我也是听说他和别人打架赢了以后才知道这个人的。”胡雪银道,“后来我发现,夏淳叔叔和我家罗燃叔叔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夏淳叔叔就是为了罗燃叔叔,才搬来墨城的。” 还有这等事情? 见奚敏感到好奇,胡雪银说得更有劲儿了:“夏淳叔叔虽然冷漠,我虽然有些怕夏淳叔叔,但是知道他和罗燃叔叔是兄弟后,我就没那么害怕夏淳叔叔了。而且这三年,纵然夏淳叔叔总是凶我,却没有真的伤害到我。” 奚敏突然问:“那,你所说的罗燃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胡雪银回答道:“罗燃叔叔啊,挺好的,就是不常露面。罗燃叔叔是我爹的侍卫,总是暗中保护我爹。只要我爹一遇到危险,罗燃叔叔便会及时出现。” 奚敏又问:“他武功水平如何?” 胡雪银说道:“罗燃叔叔可厉害了,整个墨城,没有谁能打得过他,就连他的弟弟夏淳叔叔,也打不赢他。” 这么厉害的人,居然只是墨城太守的侍卫,真是有些屈才啊。不过,话说回来,照胡雪银那么说,罗燃的作用不就与听音和见言那对夫妻一样么? 第33章 思路 “只是有些可惜,罗燃叔叔平时都不出手,更不露面,不然奚姐姐也可以和他打一架。”胡雪银的语气略带惋惜。 奚敏回过神来,看胡雪银的眼神多了些无奈。其实奚敏觉得这小姑娘的心思不坏,就是说话太直,纠缠她的时候太磨人。 奚敏想了想,问道:“夏淳前辈和罗燃前辈的关系如何?” 一般情况下,同母异父的兄弟关系都不会太好吧,可是胡雪银刚才说了,夏淳是为了罗燃才来墨城的。 胡雪银说道:“我也说不上来,罗燃叔叔是夏淳叔叔的哥哥,可是在夏淳叔叔来墨城之前,罗燃叔叔从来没有跟我们提起过夏淳叔叔。后来夏淳叔叔来了太守府,和罗燃叔叔吵过一架。虽然如此,他还是没有离开墨城。” 既然夏淳是为了罗燃来的墨城,那么当他和罗燃关系破裂后,为何还要继续留在墨城呢? “奚姐姐,你还要在墨城待多久呀,能不能教我一些女孩子能学的武功呢?”胡雪银拉着奚敏的手,睁着大眼睛撒娇。 奚敏的武功都是自学的,江湖上杂七杂八的野蛮路子她也学过,所以有时候和别人打架,奚敏都是靠感觉,真要让她说一说自己的武功招式,甚至教给别人,这是非常困难的。 “之后再说吧。”有了楼光峥的例子,奚敏便不想再轻易许诺别人什么了,她道,“等我处理完王将军父子的事情,再做考虑。” “好嘛。” “对了,城外有一座荒山,你了解多少?”奚敏随口一问。 “什么荒山啊,你说的是大半夜有鬼怪出没的左银山吗?” 有鬼怪出没?奚敏注意到这句话,下意识地看了胡雪银一眼。难道她以为夜里的那些奇怪声音,是妖魔作祟? 奚敏试探胡雪银:“左银山上有鬼怪?” 胡雪银点点头,说道:“对啊,好在墨城多风,晚上的大风能阻挡鬼怪的声音惊扰墨城百姓。之前有不少勇士去左银山探险抓鬼,但是没有一个活着回来,久而久之大家便不敢再靠近左银山了。” 奚敏微微蹙眉,走路的步子都小了些。 起初听到那些古怪的声音,武去拙认为是风吹山响。之后奚敏反驳,表示那声音的发声规律和正常情况不同。 尤其是后来他俩去了左银山,越发觉得左银山上的声音是人为的。而现在听了胡雪银的话,奚敏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没人敢去的荒山,最适合做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左银山有古怪声音传出的?还有,你爹身为墨城太守,难道对此事不闻不问?”奚敏追问。 “这声音出现了好几年了。我爹起初也在想办法处理此事,但期间损失了不少人力财力,而且当后来大家发现只要没人去左银山捣乱,墨城便万事无忧时,就再也没人去左银山了。”胡雪银道,“奚姐姐,这不能怪我爹啊,墨城百姓都是这个想法。” 胡太守就算是一城太守,有时候为了自己的官职,适当顺从百姓的意愿也是很正常的。 奚敏看了胡雪银一眼,道:“我没有怪你爹的意思。” 胡雪银说道:“既然奚姐姐能听到左银山的鬼怪声,想必陛下也能听到,既然陛下都没有说什么,奚姐姐也不要多心啦。” 其实胡雪银这么一说,奚敏倒是有了另一个疑惑。她听到了那些声音,皇帝也该听到了吧,可是为什么,皇帝一点儿反应和行动也没有呢? 难不成是因为皇帝一行人没听到?有可能,毕竟胡太守招待皇帝等人,又是准备歌舞又是准备酒水的,说不定皇帝一行人光顾着热闹去了,压根没在意外面的情况。 但也有可能是皇帝就算听到了那些声音,也被胡太守说服了暂时不管。 罢了,这件事情先搁一搁,等处理完王将军父子的案子再说。 奚敏收心,加快速度回到太守府。 奚敏回了房间,再次摊开图纸仔细看,光这么看还不够,奚敏来到停尸房,重新检查小王将军的尸首。 夏淳说得对,小王将军中的刀伤太平整了,这在打斗中是几乎不可能有的情况。就算凶手武功高强,就算小王将军不会武功,但只要小王将军遇到危险奋力反抗,凶手就不可能砍出那么整齐的刀伤。 如此看来,只有一种可能了。 小王将军受到这个刀伤的时候,没有反抗。可,他为什么没有反抗呢? 奚敏想到了两种可能。 第一,小王将军被刺杀的时候,处于昏迷沉睡的状态,这样一来,凶手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杀害,但是转念一想,如果小王将军真的晕过去了,凶手何必下这么狠的手,随便给小王将军一刀不是更简单么? 排除了第一个想法,只剩下第二个想法。 小王将军在受刀伤之前已经死了,凶手给小王将军补了一刀,这样,小王将军身上的伤口才会如此整齐。 那么凶手为何要给小王将军补一刀呢?一定是为了迷惑别人。奚敏认为,凶手用了另一种武器杀害小王将军,最后又用刀补伤,让人以为小王将军也是中刀而亡。 之前已经确定了杀害王将军和小王将军的凶手不是同一人,如今看来,杀害小王将军的凶手是想栽赃陷害杀害王将军的凶手,好让自己成功脱身。 至于让小王将军身死的武器…… 矛、枪等兵器可以直接排除,因为这类兵器会造成比刀、剑更深的伤口,且造成的口子和刀剑有着明显的差异。 所以,真正对小王将军造成致命伤害的武器,只能是剑。 如此一步步地推理,奚敏的脑海中已经有了较为清晰的思路:杀害小王将军的凶手用剑将其毙命,为了混淆旁人的视听,他又给小王将军补了一刀。 奚敏叹了口气,心想亏自己一开始还怀疑仵作对小王将军动了手脚,现在看来,她差点就被带偏了。 如果不是见了夏淳,如果不是对方给了自己提示,奚敏真的会把注意力放在试探追踪仵作上。 谁让仵作当时跟她说了那么多无用的话呢。不过,仵作到底只是单纯的话多,还是……他是故意的? 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接下来,奚敏让人找来王将军父子的卷宗,还喊来了胡雪银。 胡雪银快快乐乐地冲进来,高高兴兴地坐在奚敏对面:“奚姐姐,你刚刚不是说你有事嘛,我还想着不来打扰你呢,没想到你主动来喊我……” 面对胡雪银的叨叨,奚敏无奈极了。 “我确实还有事情要做,但现在需要你的帮助,所以就找你来了。”奚敏道。 “好啊好啊,奚姐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反正我也是闲着。”胡雪银托腮看着奚敏手里的卷宗。 接下来,奚敏认真看卷宗,了解王将军父子的生平事迹,时不时还会问一问胡雪银。 奚敏看到一段话,便放下书,问道:“王将军这些年统领墨城五千士卒,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甚至很少与别的官员来往,这话属实吗?” 胡雪银点点头:“是啊,反正我爹请大家吃饭,王将军就没来过。” 奚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看卷宗。 “小王将军性格冷淡,不爱与人打交道,但在军中威望甚高,真的吗?”奚敏又问。 “真的真的!”胡雪银道,“而且就因为这一点啊,我爹一直想让我嫁给小王将军,但是我觉得他又不会武功又不爱说话,不太适合我,所以我不乐意,因此这婚事也就没成。” 还有这回事儿啊…… “王将军父子老实本分,没有招惹过什么人吧?” “没有。” 既然王将军父子没有仇人,那么杀害他们的凶手的目的便不只是杀人,还有……谋利。 也就是说,在王将军死后能获利的人,有杀人动机,而那样的人,也是奚敏该怀疑的对象。 可,这样的人在墨城应该不少吧。 看来不仅得看王将军父子的卷宗,还得查看墨城其他官员的档案。想到这里,奚敏有些抓狂。 好气哦,周欢在忠山玩乐,她在墨城苦苦地查案。 虽然心中有如是想法,但为了完成皇帝交给自己的任务,奚敏不得不耐着性子继续干活儿。 “王将军父子都不太喜欢交际,所以在墨城没多少朋友,只有军中的将士们愿意听他们的话,和他们走动?”奚敏看到重点,就会念出来求证。 “对。王将军死后,军中的人都想让小王将军接手其父的职位,谁知小王将军也死了……真是糟心啊,他们一死,墨城将士和百姓都很难过。”胡雪银发牢骚,“我爹找不到合适的人接管墨城士卒,不得不暂时代替王将军父子管理此事。这样一来,我爹就更忙了。今日一天他都没有回来,管家叔叔说,他在军营里忙呢……” 身为墨城太守,遇到这样的事情,胡太守也很焦急吧。 奚敏看了胡雪银一眼,叹了口气:“我会尽快查清楚这件事情的。” 胡雪银闻言,忙不迭地点头。 过了一会儿,胡雪银又道:“我觉得吧,我家罗燃叔叔武功那么高强,还能打败王将军,说不定能接手王将军的职位呢,这样一来,我爹能轻松点,罗燃叔叔也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大家面前了。” 听了这话,奚敏微微凝眉,拿卷宗的手也紧了紧。 胡雪银天真单纯,这样的话她只是说说而已。但这不代表,那个罗燃没有这个想法。 更何况,罗燃虽然深居简出,但从胡雪银说的话能看出罗燃的名声不小,最重要的是,罗燃是墨城太守的暗卫,别人就算不给罗燃面子,也得给胡太守面子吧。 “你刚刚说,你爹去军营了?”奚敏忽然抬起头,看向胡雪银。 “是啊,不过他应该也快回来了吧。”胡雪银道。 奚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等奚敏看完所有的卷宗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奚敏伸了个懒腰,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这一天都在忙碌,连饿了都没发现。 胡雪银笑了笑,说道:“还好我让人准备了晚膳,奚姐姐收拾一下来吃饭吧!”她说着起身,要带奚敏去膳厅,“我爹也是这样,忙起来总会忘记吃饭。” 奚敏含笑道:“太守大人为民做事,废寝忘食,令人敬佩。” 听到奚敏夸自己的爹,胡雪银笑得更灿烂了。 吃完晚膳后,胡雪银的小伙伴来找她玩,奚敏便趁机溜了。出了太守府后,奚敏察觉到有人在监视跟踪自己。好在天色渐渐暗了,奚敏三两下就把对方甩开了。 奚敏买了一件黑斗篷,又扯了黑布挡住自己的脸。 奚敏来到城外,找了一棵大树,躲在上面。不知等了多久,奚敏看到一辆马车慢悠悠地从远处驶来。 奚敏拉过树枝遮住自己。 那辆马车是太守府的,马车周围的侍卫都穿着太守府的衣服。这样看来,马车里面坐着的便是胡太守了。 胡雪银说罗燃暗中保护着胡太守,只有当胡太守受到伤害的时候才会出现。奚敏想要试一试他的真实水平,便生出了通过刺杀胡太守而引出罗燃的想法。 马车渐渐近了,奚敏慢慢地抽出断尘剑,抓准时机俯冲下去。奚敏一剑刺破马车顶盖,翻身跳在马车盖上。 底下的侍卫见状,纷纷大喊:“保护太守大人,保护太守大人!”他们喊罢,冲上去和奚敏对打。 奚敏简单几招就踹飞了那些侍卫,打得对方无力反抗,皆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叫苦连天。 收拾完这些侍卫,奚敏立刻转身刺杀逃出马车准备溜走的胡太守。胡太守边跑边回头看,眼见奚敏的剑要刺到自己的心口了,一把匕首从暗中飞出,让奚敏不得不收手后退。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衣的中年男人挥着剑刺向奚敏,招招皆是杀招。 这个黑衣男人,应该就是罗燃了。 奚敏往后退了几步,准备和罗燃好好地打上一架。 第34章 罗燃 罗燃的剑招灵活轻巧,他的剑像燕子一样翻飞着,好在奚敏的速度也不慢,总能在关键时候化险为夷,躲过罗燃的攻击。 罗燃的武功比夏淳还要高,奚敏能和夏淳打成平手,在面对罗燃的时候,自然会有些吃力。 因为要全力躲闪,所以二十个来回过后,奚敏就感到体力不支了。 胡太守的侍卫陆续从地上爬起来,走到胡太守身前保护他。胡太守站在侍卫的后面,看着奚敏和罗燃一来一回的身影。 奚敏和罗燃面对面地冲杀,奚敏眉眼一横,稳住下盘,侧着身子弯腰躲避罗燃的剑,罗燃的另一只手举起剑鞘砸向奚敏,奚敏不得不用双手格挡。 罗燃的力气很大,奚敏被逼得直往地上倒。 再这么下去,罗燃真的会杀死她的。 和夏淳的一战,奚敏料到罗燃的武功高强,但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厉害,打得她难有招架之力。 “太守大人!”奚敏要扛不住了,她突然喊出声,“是我!” 声音落下,胡太守紧蹙的眉一松。 “奚大人?”胡太守从侍卫的身后走出去,一脸疑惑的看向奚敏,“怎么是你?”说罢对罗燃摆摆手,“快快松手。” 罗燃听令,毫不迟疑地松了手收了剑。 奚敏直起身子,也收了剑。她扯下黑色蒙面布,脸带歉意地看着胡太守:“吓着太守大人了,抱歉。” 胡太守一脸懵:“奚大人这是做什么?” 奚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太守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等胡太守开口,罗燃先冷声开口拒绝了:“她胆敢伤害太守大人,罪该万死。”说罢看向胡太守,“老爷,此人不可留。” 这次本就是奚敏先挑事儿,她自然不好跟胡太守多说什么。 胡太守看了看奚敏,对罗燃道:“不得无礼,这位是京城无垢司的奚敏奚大人,她是奉陛下旨意,留在墨城查案的。” 罗燃冷笑一声:“查案就查案,为何要对老爷您动手。” 奚敏当然不会跟罗燃解释,她看胡太守,等对方继续发话。 “奚大人此举必有自己的考量,你就别多想了。”胡太守对罗燃说罢,转向奚敏,“奚大人这边请。” 既然胡太守坚定地发话了,罗燃便不再拒绝,只是不善地盯着奚敏。 “把你的剑交出来。”罗燃指着奚敏。 奚敏无奈,随手将断尘剑甩给了他。 之后,奚敏和胡太守来到一片密林中,这里黑暗无光,寂静无声,而且还听不到其他地方传来的声音。 奚敏后退一步,再次表达歉意:“方才唐突了太守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胡太守见状,连忙去扶奚敏:“奚大人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我相信奚大人的为人,你绝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今夜之举,想必也是迫不得已。” 奚敏站好,点点头。 “我就直说了。”奚敏开门见山,“今日我一直在调查王将军父子的死因,王将军确实是中刀而亡,但小王将军就不同了,他是被人用剑杀死,只不过小王将军之后被人补了刀,才让我和仵作误以为他也是中刀死亡的。” 胡太守闻言蹙眉,不可置信地看着奚敏。 奚敏继续道:“由此我推断,凶手是两个人。杀害王将军的人……之前我没有头绪,但是今日,当我看了墨城里所有武功高手的信息后,我怀疑凶手是楼世子身边的连擎。” 胡太守愣了愣:“可是,楼世子他们不是已经走了吗?” 是这样没错,但,王将军可是在楼光峥等人未离开墨城的时候死的。 其实奚敏不是没有怀疑过其他人,比如夏淳,但是今日她和夏淳说话的时候特意留意了对方的表情,夏淳的神态很自然,毫无作假之感,因此奚敏能肯定夏淳没有参与过这个案子。 而且,如果此事真的和夏淳有关,他根本不可能告诉奚敏他知道王将军父子身死的案子,也不可能告诉奚敏小王将军的伤口太整齐这个细节,毕竟,这是明摆着的引火烧身。 以上推断,加上奚敏对楼光峥和连擎的了解,她有九成把握确定连擎就是杀害王将军的凶手。 “我怎么忘了,王将军是在陛下他们还在墨城的时候出事的。”胡太守扶额,问,“那,奚大人觉得杀害小王将军的凶手是谁?” “实不相瞒,我怀疑是您身边的罗燃。”奚敏道。 如果不是从胡雪银那里知道罗燃这个人,奚敏根本没有怀疑的对象。 首先,罗燃是胡太守的暗卫,虽然平时不怎么露面,但按照胡雪银所说,这个人在墨城的威望很高,若是王将军父子死后无人接手他们在军中的职位,那么罗燃便成了最合适的人。也就是说,罗燃有杀人动机。 接着,罗燃是用剑的,而小王将军的真正死因就是中剑而死,罗燃很聪明,想到了补刀以迷惑查案者的视线,让查案的人认为小王将军也是被杀害王将军的凶手所谋杀,这样一来,他便能全身而退,从而通过胡太守接任王将军之职。 最后,夏淳问奚敏,杀了王将军父子会受到什么惩罚……谁没事儿会问这个问题,他一定是为别人问的,而那个“别人”,只能是他的哥哥罗燃。 有了那些想法,奚敏自然而然地怀疑上了罗燃。 胡太守听了奚敏的话,满脸震惊。 “不可能吧,罗燃跟在我身边好多年了,他杀人,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胡太守蹙眉,全然不相信奚敏所说的话,“奚大人,可别冤枉了好人。” 罗燃一直给胡太守当暗卫,比起奚敏这个初来乍到的人,胡太守更愿意相信罗燃是情理之中的,所以奚敏也不指望胡太守能这么快接受她的猜测。 “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但在案子落定之前,还望太守大人小心罗燃。我刚才试了他的武功,此人的武功水平在我之上。”奚敏道。 “既然你都说了他的武功高强,若他想杀我,岂不是轻而易举,何必拖到现在,还去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胡太守道。 “因为罗燃的目的不在您,而在王将军的职位。他想通过您,让军中人支持他继任墨城守将之职。好在,在罗燃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前,他不会伤害您。”奚敏说道。 胡太守紧皱着眉头,迟迟没有说话。 亲近的人背叛了自己,任谁都会难受,奚敏理解胡太守的感受。 奚敏叹了口气,说道:“当然,我只是怀疑罗燃,并不是说他一定是凶手,我把这些话告诉太守大人,只是希望您能够防着他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胡太守看着奚敏,神色古怪:“我知道了,多谢奚大人。” 奚敏摇摇头,正要再说点什么,她倏地一蹙眉头。奚敏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声音,那声音凄凄萧瑟,正是从左银山方向传来的。 “这个声音已经存在好几年了,没什么的,奚大人不用害怕。”胡太守见奚敏的注意力被怪声转移,便开口说道。 奚敏当然不会害怕,她只是下意识地往那边看而已。 奚敏回过头,看着胡太守,说道:“左银山的事情,我听令千金说过了。世上哪有那么多鬼怪之说,等王将军父子的案子落定后,我带人去左银山看看,也好让墨城百姓不再有此困扰。” 鬼怪之事,以前的奚敏是决计不相信的,但是当她经历了重生一事后,她便觉得这世上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胡太守听了奚敏的话,愣了愣才道:“如此,便多谢奚大人了。” 奚敏点点头,正欲开口说离开,胡太守又说话了。 “奚大人和小女已经见过面了呀?”胡太守说道,“我知道雪银那丫头喜欢武功,恰好奚大人武功高强,又是女子,应该能和她很好地相处吧。” 说到胡雪银的时候,胡太守的脸上浮现出爱意。 奚敏道:“雪银小姐啊,挺好的,今日查案,她帮了我不少忙呢。” 胡太守感到疑惑:“雪银还能帮助奚大人查案?” 奚敏点点头:“是啊,若非她带我去见了罗燃的弟弟夏淳前辈,我也不会那么快有新的思路。而且,我知道罗燃这个人,还是通过雪银小姐呢。” 胡太守闻言,微微蹙眉。奚敏注意到他的神态,问他怎么了。 胡太守回过神来,含笑说道:“就是觉得,雪银长大了,居然还能为奚大人查案出一份力。” 父亲为女儿的成长感到高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奚敏收回心思,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了,奚大人和我一起进城回府吧。”胡太守笑道。 “好。” 奚敏和胡太守一起回墨城城内,路经一家客栈,奚敏不由抬头看了看。 武去拙房间的灯还亮着,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今日我让小厮去客栈请奚大人,小厮告诉我,奚大人当时正在和一个年轻人讲话,那个人是周欢大人吗?”胡太守见状,忽然问道。 “不是周欢。那个人是来客栈吃饭的顾客,我以前没见过他,当时我也就随便跟他聊了聊。”奚敏道。 就算对方是墨城太守,奚敏也不想让他知道武去拙在墨城。 胡太守点点头:“这样啊。小厮跟我说那位年轻人器宇轩昂,面容甚好,我还以为是周欢大人呢。” 周欢好看是好看,但比之武去拙,还是差了点。 “周欢跟随陛下去忠山了,那个人怎么可能是他呢。”奚敏道。 “哈哈,我常听人说奚大人不爱与人说话,所以当我从小厮那儿得知奚大人在和一个相貌甚好的年轻人说话时,第一个反应便是周欢大人还在京城。”胡太守笑了笑,“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奚大人勿怪。” “太守大人直话直问,挺好,我怎么可能会怪您呢。”奚敏看了胡太守一眼,不自觉地来了一句,“其实,太守大人可以这么想,要不是那人好看,我也不会跟他说话。” 胡太守闻言,显然怔了一下,然后略带尴尬地哈哈笑了。 他笑,奚敏可没心情笑。 奚敏总觉得,胡太守在这个话题上问得太多了。她和谁见面说话,管他什么事儿?而且就算对话对象是周欢,那又如何? 思及此,奚敏看着胡太守的眸子不由深了几分。 …… 次日天未亮,奚敏便醒了,她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谁知刚推开房门,她便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衣的冷脸中年男人。 是罗燃。 奚敏握剑的手紧了紧,她看着罗燃,微微凝眉,气定神闲道:“罗大人啊,这么早来找我,有何指教?” 罗燃死死地盯着奚敏,闻言,他二话不说,蓦地抽出宝剑。奚敏见状,也迅速拔出断尘剑,做出随时战斗的动作。 “怎么,罗大人想在太守府杀我?”奚敏警惕地看着罗燃。 奚敏还真没有想到罗燃会光明正大地在太守府对她动手,毕竟这样一来,他更容易被胡太守怀疑吧。 谁会无缘无故地去找别人的麻烦。 “你要杀我家老爷,我便要杀你。”罗燃沉声道。 奚敏恍然,原来罗燃准备来这一手啊——美其名曰保护自家老爷,实则杀害怀疑自己的人。 “罗大人,你可知,若我在太守府出事,太守大人会如何?”奚敏笑了笑,但握剑的手还是很紧。 罗燃不说话,盯着奚敏。 奚敏故作轻松地说道:“无垢司的人会揪着你们不放,陛下也会一问究竟。罗大人如果真的为太守大人着想,就不要来找我麻烦了。但如果,罗大人不在意此举会给太守大人带来什么麻烦……你大可对我动手。” 罗燃看着奚敏,神色更加凶狠。奚敏大胆地回视罗燃,等着对方下一步动作。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杀了你,有的是办法推脱。”罗燃突然冷笑一声,如是说道。 罗燃说罢,挥剑冲向奚敏,还好奚敏有所准备,她退后两步,一把将门拉过来关上。罗燃一剑劈开房门,房门挡住了罗燃的视线,奚敏则趁机冲出房间往外跑。 第35章 怀疑 奚敏还没跑两步,就看到不远处的胡雪银蹦蹦跳跳地往这边来了。 罗燃刚才说,要趁无人在时杀了奚敏,这会儿偶然碰到胡雪银,估计他也会将其杀了灭口,于是奚敏想都没想,拉着胡雪银就往前跑。 “奚姐姐,你跑什么呀?”胡雪银虽然困惑,但还是尽力跟着奚敏跑。 “有人要杀我们。”奚敏严肃道。 胡雪银回头看了一眼,除了看到站在原地的罗燃,谁也没看到。 胡雪银哭笑不得,说道:“奚姐姐,你是说罗燃叔叔吗?他怎么可能杀我们呀。应该是听说了你的名号,想来和你比试比试,你肯定误会啦!你看,他都没追我们了。” 没追了?奚敏愣了愣,回头往后看。罗燃果然站在后边盯着她们跑,也确实没有追过来。 奇怪了,他不是想杀她么,怎么看到胡雪银来了,就不追了?难不成是因为罗燃觉得现在不能杀了胡雪银,免得引起胡太守的疑心? 嗯,有可能。 “奚姐姐?”胡雪银出声,打断了奚敏的思绪,“你在想什么呀。罗燃叔叔真的不可能伤害我们的,你别担心了。” 奚敏停下脚步,松开了胡雪银的手,她拱手对胡雪银道:“雪银小姐,刚才之举是我冲动了,抱歉。” “嘿嘿,没事儿啦!”胡雪银笑道。 “对了,你应该知道王将军的住宅在哪里吧,能不能带我去一趟?”奚敏道。 王将军父子都是死在他们自己府上的,按理来说,奚敏早就该去他们的死亡现场看看情况,但是她的办案经验不足,一直没想到这一点。 希望现在去也不迟。 胡雪银道:“奚姐姐要去王府查案吗,我带你去吧。” 奚敏点点头,二人刚走了几步路,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叫住了她们。二人转身看去,只见胡太守大步地朝她们走来。 打完招呼后,胡太守不由问道:“雪银这是要带奚大人去哪儿,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奚大人忙着查案,你别总来打扰她。” 胡雪银不服气,鼓着腮帮子,说道:“我没有打扰奚姐姐,奚姐姐让我带她去王府,我是在帮忙!” 胡太守没理会胡雪银,而是面带惭愧,看着奚敏:“雪银被我惯坏了,奚大人见笑。” 奚敏含笑道:“是太守大人太关心雪银小姐了。” 胡太守不再继续说这个话题,而是问:“雪银方才是说,要带奚大人去王府吗?奚大人昨日没去?” 该是昨日去的,但奚敏忘了。 “昨日忙着其他事儿,就耽搁了。”为了不让胡太守多想,奚敏补充一句,“其实这两桩案子,我心里已然有数,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让真相大白。” “这么快?”胡太守愣了愣。 “是啊。” 不管是从凶手杀人的动机,还是时机来看,他们二人都是没有预谋的,这样的案子,最好破不过了。 奚敏此去王府,一为确定心中所想,二为找机会见一见武去拙。 奚敏既然已经怀疑到了连擎和罗燃,自然得趁早找出充足的证据指证他们。至于见武去拙……如今她看似在暗中查案,但已经暴露了身份,她的消息闭塞,只能通过暗中的武去拙来补缺。 胡雪银拉着胡太守的手摇晃:“爹,这是好事呀,早点揪出幕后黑手,咱们也不用担心墨城还有谁会遭殃了。” 胡太守宠溺地看着她,无奈地笑着点头。 奚敏看了他们一眼,说道:“太守大人,没别的吩咐,我们就先走了。” 胡太守道:“王府一下走了两位将军,府上的人都很伤心,加之这个案子本就是陛下让奚大人暗中查办的,所以奚大人在王府的时候,万事谨慎,切莫打草惊蛇,引人注意。”说罢看向胡雪银,“新路最近在重修,你带奚大人往旧路走吧。” 胡雪银感到疑惑:“我怎么不知道新路在重修。” 胡太守道:“今早才上报的。” 奚敏看了胡太守一眼,心里一边感叹胡太守和墨城官员勤勤恳恳,一边感到疑惑:今早?多早?现在天才亮,墨城的官员们,这么快就开始干活儿了? 胡雪银倒没多想,她“哦”了一声,便别了胡太守,带着奚敏出门了。奚敏和胡雪银上了马车,走老路前往王将军的府邸。 路上,奚敏忍不住问胡雪银:“新路和老路的车程,差得了多少?” 胡雪银算了算,回答:“十里路左右吧。” 那也不算短了。 话说回来,好巧不巧,今日奚敏要走新路,新路便要重修了。 “我们往新路走。”奚敏忽然道。 “可是我爹不是说了吗,新路在重修诶。”胡雪银道,“奚姐姐这是不信我爹吗?” “你多虑了。” 倒不是一点儿也不相信胡太守,只是奚敏这人多疑多心,对于不够了解的人,很是小心谨慎。而不管是昨夜胡太守对武去拙的好奇,还是刚刚胡太守所说的“今早”二字,都让奚敏对他产生了困惑。 以前,尚母总担心这样疑神疑鬼的奚敏找不到好朋友,但尚尚书却表示这样也好,能在诡谲的京城活得长久一些。 而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性子,奚敏才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个案件中需要怀疑的对象。比如前段时间,在奚敏调查杀害阿狗的凶手时,她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凶手小土的异常。 至于这一次她的怀疑是否正确……就看今日王府一行了。 “那奚姐姐干嘛还要往新路走。”胡雪银有些不满。 “近。” “可是路在重修,我们的马车过不去,还不是要原路返回,这样一来,岂不是更耽误时间。” “马车过不去,就走路。”奚敏坚持。 胡雪银撇撇嘴,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奚敏的要求,让车夫往新路走。 新路宽敞又直,马车的速度都快了不少。然而走到一半时,前面有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胡雪银要掀开车帘,却被奚敏拉住了。奚敏将胡雪银挡在身后,亲自拉开车帘,看着前来挡路的士卒。 士卒看到马车里的人,第一句话便是:“此路不通,往老路走吧。” 奚敏蹙眉:“什么老路,我要去福来客栈,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过去啊。” 福来客栈就是武去拙所在的客栈,奚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有这条路能到达客栈,她就是瞎诌试探这个士卒的。 不过士卒只是听上头的命令办事,应该没办法从他这里打听到更多的信息。 “你该知道这辆马车是谁府上的,我们就要走这条路,你又当如何?”不等士卒回答,奚敏又道,“让你们统领来见我。” “我知道这是太守大人府上的马车,但是,这条路要重修,说不让过就不让过。再说了,要去福来客栈,你绕个道也行啊。”士卒态度坚硬。 “那你说,那边的马车怎么回事儿?”奚敏指了指不远处一辆远离这边的马车,看着士卒问道。 “那是刚刚过去的……”士卒换了句话,说道,“那是我们大意了。” “别废话,让你们统领来。”奚敏拔出剑,吓唬士卒。 士卒见到奚敏拔剑,果然有些慌乱,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将官朝这边走来,他抬脚踹了踹直往后退的士卒,然后对奚敏抱拳,含笑道:“大人勿怪,这小子不会说话。” 大人,大什么人?一个普通的将官,居然不喊她“姑娘小姐”,而是喊她“大人”,这不引起奚敏的怀疑都不可能了。 奚敏收剑,眯了眯眼睛:“你就是这儿的统领?” 将官笑着点头。 奚敏道:“我今日就要走这条路。” 将官说道:“大人您就别为难我们了,我们也是听上头的命令办事。这条路虽然新,但今日有人上报路基有问题,我们得修一修。” 奚敏定定地看着将官,将官对上奚敏的眼睛,讪讪地笑了笑,低下了头。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奚敏笑眯眯地看着将官。 “你不是太守千金雪银小姐的朋友吗?”将官往马车内部看了一眼,故作不解。 “你说是就是吧。”奚敏脸上微笑,心中疑惑更多,但她也不打算再和这个将官耗下去了。 奚敏不再理会将官,而是让车夫掉头走老路。奚敏进了马车,胡雪银正一脸困惑地看着她。奚敏收回目光,没跟胡雪银讲话,而是想着刚才的事情。 奇怪了哦,那个将官不仅喊她“大人”,还知道她和胡雪银认识,甚至在胡雪银没有下车露面的情况下,知道马车里坐的就是胡雪银。 哪个将官这么神通广大。 还有新路被封这个事儿,明明前面就有马车过去,偏偏到了她这儿,就不让过了。奚敏越想越想不通,越想越觉得紧张。 是的,紧张。 因为现在,奚敏有些看不懂胡太守了。 “奚姐姐,我就说吧,我们往新路走,肯定要耽误不少时间。你看,到最后我们还不是要原路返回。”胡雪银眉飞色舞,“你是想用我爹的名号吓唬他们吗?这样做不是不行,但对别人都不太公平呢……” 吓唬他们?不是不行? 奚敏笑了笑。 可是这次,胡太守的名号,就是不行呢。你看,人家小小将官和区区士卒都敢拦太守府的马车。这事儿若放在平日,怎么可能发生。 虽然心里有这些想法,但顾及胡雪银的感受,奚敏没有说出来。 他们在这边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到达王府的时候,已经辰时过了。王府的人出来迎接胡雪银,并且认为奚敏是胡雪银的朋友,是墨城的一位小姐,索性带着奚敏一同进了王府。 王府管家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和奚敏、胡雪银聊聊天。 “多谢雪银小姐愿意来王府为老爷少爷吊唁。”管家说道。 “管家叔叔客气了。我爹本来也想来的,但是公务在身,便让我先来了。”胡雪银客套着。 他们二人说着话,奚敏就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继续想刚才的事情。 “以前怎么没有见过这位小姐,是哪家的小姐呀?”管家回头看了奚敏一眼,问胡雪银。 “是我的朋友,刚来墨城。”胡雪银道,“对了管家叔叔,我爹让我来问问您,王将军和小王将军出事的时候,周围有没有小厮或者侍卫守护,或者,第一个发现二位将军尸首的人,分别是谁?” 胡雪银这话一出,奚敏的注意力便渐渐转移过来了。她看了胡雪银一眼,心中甚是感激。她本来还在为这事儿发愁呢,没想到胡雪银以胡太守的名义提出了这个问题。 管家听了胡雪银的话,愣了愣,才慢吞吞地说道:“老爷和少爷身死的时候,周围的人也被杀尽了。至于第一个发现他们尸体的人……雪银小姐来晚了,就在刚刚,他们也被杀害了。” 胡雪银闻言惊呼:“什么?怎么会……这么巧?” 奚敏的神情有些古怪,手心也紧张到冒了汗。 是啊,怎么会,这么巧? “可否带我们去看看那两位死者的尸体?”奚敏问管家。 “这……”管家有些犹豫,但见胡雪银点头,他便应了下来,带奚敏和胡雪银往另一个方向走。 胡雪银跟在奚敏身边,时不时看一眼奚敏。 “奚姐姐,这事儿也不怪你。”胡雪银见奚敏蹙眉深思,便伸手拉了拉奚敏的衣袖,安慰她。 奚敏侧首看了看胡雪银,心想这丫头是以为她在为走错路而自责吧? 奚敏笑了笑:“我没事。” 她坚持走新路是为了验证自己心中所想,而不是非要走那条路。如今奚敏心里有了底,就算为此舍了什么,也值得。 至于王府一行……奚敏本就不指望能从小厮侍卫嘴里问出什么特别重要的信息,就算对方死了,也对此案没有太大的影响。 只不过,此刻,奚敏刚来王府便被告知又有两个小厮死了,这还真是……意外收获啊。 想到这里,奚敏不由再次看了胡雪银一眼。这丫头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会和她爹一样么? 第36章 绵溪 管家带着奚敏和胡雪银来到了停尸房,奚敏将那二人的尸体检查完毕后,顺手用白布盖住了他们的尸体。 “奚姐姐,怎么样?”奚敏一出停尸房,胡雪银便走向她。 “确实是刚死不久。”奚敏道。 那两个人是被剑杀死的,伤口很新,血未止。剑伤平滑,一击毙命,可见凶手武功一流,手法老练。 奚敏昨日看完了墨城高手们的卷宗,现在她可以肯定地说,在墨城,不得不选择在这个时候杀人,并且有那个水平的人,只有罗燃。罗燃的罪名基本可以确定,但罗燃的背后是否有人…… 一开始奚敏不知道,但现在……奚敏侧首看了一眼胡雪银,胡雪银正歪着头看奚敏。 “太守大人可曾说过什么时候会来王府吊唁?”奚敏转身问管家。 胡太守已经不可信了,奚敏得防着他点儿。 管家想了想,回答奚敏:“这个啊,太守大人没说。” 奚敏了然,心想逐渐控制了墨城五千士卒的胡太守多半不会来了。 只不过,奚敏不懂胡太守要那五千士卒有什么用。就算胡太守暂时得到了那些兵力,等墨城的情况稳定下来后,皇帝也会另外安排守将来墨城接手王将军的职务啊。 奚敏又问了管家几个问题,但管家显然对她这个“新来的小姐”起了戒心,不愿再跟她多说什么了。 奚敏和胡雪银去吊了唁,之后便离开了王府。 去福来客栈的路上,一匹马从远处疾驰而来,马上的红衣少女很是张扬,而当她看到对面的马车时,竟逐渐减慢了策马的速度,最后在马车跟前停下。 “属下简绵溪,见过太守大人!”少女翻身下马抱拳,铿锵地大声说道。 这是太守府的马车,但是此刻马车内没有太守,只有奚敏和胡雪银。 胡雪银一听到这声音,便兴奋地掀开车帘,大声喊着:“绵溪姐姐!你终于回墨城了!”她说罢,下了马车。 简绵溪愣了愣:“小姐?太守大人呢,他没跟你一起出来?” 车内的奚敏安坐,若有所思地听着外面二人的对话。 奚敏在卷宗上看到过简绵溪的名字,卷宗上记载,此人本是墨城一个县的县令之女,有一天夜里,她的家里莫名其妙起了大火,她的父母皆丧命其中,她则就此成了孤儿。 胡太守不忍心一个孤儿流浪人间,便将简绵溪带回来抚养,墨城的人都夸胡太守心善。 起初胡太守只是把简绵溪当作陪同胡雪银玩耍的丫鬟养,后来他发现简绵溪很有练武的资质,便找人教她武功,等其武功大成后,就开始让简绵溪为自己办事。 简绵溪很少在墨城,没想到这次让奚敏给碰上了。 “爹最近很忙,这会儿应该去城外的军营了。”车外,胡雪银高高兴兴地跟简绵溪说着话,“绵溪姐姐,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太守大人交代的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这次或许可以多待一段时日。”简绵溪说道。 太守交代的事情,什么事情? 奚敏不动声色地认真地听着她们说话。 “大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简绵溪问道。 “哦,我和奚姐姐要去福来客栈。你还不知道吧,京城无垢司的奚姐姐来了咱们墨城。绵溪姐姐你的武功也好,你要不和奚姐姐过两招?”胡雪银兴冲冲地建议。 奚敏闻言哭笑不得,这丫头,这么喜欢看人打架啊。 简绵溪看了胡雪银身后的马车一眼,二话不说便抽出身上的鞭子,朝马车顶盖鞭打过去。奚敏察觉到强风来袭,立刻轻功跃起,恰好马车顶盖被打破,她悬在上空,一脚点在木板上稳住身体,随后跳在地面,同时抽出断尘剑,对准了简绵溪的脖子。 简绵溪拉了拉鞭子,扬唇一笑,嚣张地看着奚敏。 胡雪银见状,连忙站到中间。 “绵溪姐姐!”胡雪银喊道,“我说的过两招,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可以偷袭呢,而且大街上这么多人,不适合打架吧。” 说话间,已经有不少人围过来凑热闹了。 奚敏淡淡地看着简绵溪,手中的剑却没有收回。 简绵溪哈哈大笑几声,说道:“京城无垢司的奚敏大人啊……久仰大名!”她说罢,将长鞭别在腰间,朝奚敏抱了抱拳,“奚大人反应敏捷,在下佩服。” 简绵溪收了鞭子,奚敏不再久耗,也收回断尘剑。她二人没了打架的架势,看热闹的人便都陆续散了。 “奚大人来咱们墨城干什么,有什么案子需要你来破么?”简绵溪畅快地笑问道。 简绵溪长得美艳,笑起来如同红牡丹沾了红血,妖冶无比。 “有啊有啊!”胡雪银将墨城近日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给了简绵溪听。 简绵溪闻言,挑了挑眉,仿佛心有所思地看着奚敏。 奚敏说道:“简姑娘不是还要找太守大人么,我们就不耽误你了。” 再说了,就算简绵溪没事儿干,奚敏还得去找武去拙呢。 简绵溪朗然笑道:“军营可不是我这种人能随便去的地方,既然太守大人去了军营,我晚一些找太守大人就行。对了,刚刚大小姐不是说你们要去福来客栈吗,马车被我打坏了,你们怎么去?” 你还知道马车被你打坏了啊,打之前怎么不想想这一点。 简绵溪仿佛知道奚敏心里在想什么,她见奚敏没反应,说道:“我之前就听说过奚大人的名号,我不信奚大人那么厉害,但无奈我没机会见你,也没办法试探你。方才是个好机会啊,趁你不注意给你一击,没想到奚大人那么轻松地就躲过了,厉害厉害。至于马车……嗐,多大点儿事,太守大人和大小姐都不会在意的。” 听她这话,胡太守对她不差吧。 不过也不是说不通,毕竟简绵溪有一身好武艺,是胡太守的得力助手,又是胡太守爱女胡雪银的玩伴。 奚敏笑了笑:“简姑娘很豪爽。” 就和当初的尚贤一样。 “大小姐和奚大人赶时间吗,要不我把我的马借给你们?”简绵溪将自己的马牵到奚敏跟前。 “不用不用,这儿离福来客栈也不是很远,我和奚姐姐走过去就行了。绵溪姐姐你找人来收拾一下这儿的残局吧。”胡雪银指着身后烂掉的马车,说道。 “行,那你们去吧。”简绵溪打了个响指,立刻有人跳出来帮忙。 奚敏意味深长地看了简绵溪一眼,这才跟上胡雪银的脚步往前走。奚敏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过身后,简绵溪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第37章 说事 路上,胡雪银忍不住帮简绵溪说话:“奚姐姐,绵溪姐姐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你可别介意呀。” 奚敏含笑道:“怎么会呢。简姑娘豪爽大气,直来直往,挺好的。” 听到奚敏这样夸自己的好姐妹,胡雪银更高兴了。 “奚姐姐你不知道,绵溪姐姐的身世很惨的。”胡雪银说道。 看了那么久的卷宗,奚敏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样一号人的身世呢,毕竟,简绵溪武功高强,还是胡太守的人啊。 “我常常跟我爹说,让他别总派绵溪姐姐出去办事,我爹好不容易答应下来,绵溪姐姐却不乐意了,说不能白吃我们家的饭,一定要为我爹做事。我寻思着,绵溪姐姐对我这么好,怎么能说吃白饭呢。”胡雪银继续絮絮叨叨。 奚敏看了看胡雪银。这些有关胡太守人品的事情,她也愿意说出来? “简姑娘都帮你爹办什么事儿啊?”奚敏故作随口问。 “绵溪姐姐曾经是凤凰县县令的女儿嘛,我听绵溪姐姐说,我爹为了照顾她的心情,总让她去凤凰县,哦,就是左银山所在的县。”胡雪银说道,“但让她办什么事情,我是不知道的。我问过绵溪姐姐,也问过我爹,但他们都不告诉我,还说女孩子家家的,不适合知道……可是绵溪姐姐也是女孩子呀。” 奚敏挑了挑眉。 胡雪银继续说道:“可能是因为我不会武功,但绵溪姐姐会吧,早知道这一点,我也该和绵溪姐姐一起练武的。奚姐姐你不知道,小时候,我看绵溪姐姐练武功,觉得好累,但是长大后,我特别羡慕绵溪姐姐飞檐走壁的模样,所以我也特别想学武功。但绵溪姐姐却说她会保护好我的,说我不必受苦受累,加之她常常不在墨城,因此从来没有教过我武功。” 练武有多累,奚敏不是不知道,所以她觉得,像胡雪银这样娇滴滴的千金小姐,确实不适合练武。 “奚姐姐,你是不是也不愿意教我武功啊?”胡雪银说罢,抬头看奚敏。 怎么说着说着,又把话题带到这里来了呢。奚敏哭笑不得地说道:“我不是说了吗,等办完王将军父子的案子,我会考虑的。” 胡雪银嘀咕:“可是,你办完案子,不就要回京城了吗。” 奚敏摇摇头,说道:“你忘了,还有左银山。” 奚敏可是对左银山好奇得很呢。 “那,奚姐姐不准反悔。”胡雪银高兴起来,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了不少。 看着这样的胡雪银,奚敏真的很难把她和胡太守联系起来。看来胡太守将胡雪银保护得很好,让她一直存着一颗善良纯真的心。 既然胡雪银不知道胡太守在幕后做了什么,那么,那位常常为胡太守办事的简绵溪总该知道些什么吧? 看来得找机会,会一会简绵溪了。 说话间,奚敏和胡雪银已经到达了福来客栈。 刚才胡雪银跟简绵溪说话的时候,将奚敏要前往的地方泄露了,所以奚敏还得让武去拙换一家客栈。 奚敏让胡雪银在客栈下面等着,自己则去二楼找武去拙。 奚敏敲了敲门,本想直接进去,却听见里面传来“等等”二字。奚敏以为武去拙在穿衣服,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对方开门。 “你在干什么?”奚敏把耳朵凑到门边,想听听里面的动静。 谁知她刚凑过去,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脚步声。奚敏刚直起身子,就看到武去拙打开了门。 武去拙给奚敏让了路,笑着说道:“才起来,刚刚在穿衣服。” 奚敏进了屋,回头看他:“都快吃午饭了。” 她可是天未亮就起来办事的人,结果这小子居然睡到现在! “你什么时候有熏香的习惯了?”奚敏的鼻子动了动,意料之外地闻到了浓浓的檀香香熏味儿。 “我闲着没事儿,就熏了点儿。”武去拙见奚敏要去开窗,连忙拦住她,“这味道闻起来不错,让我多闻会儿。” 奚敏收回了手,面带疑惑地看着武去拙。奇怪了,这小子干嘛突然变矫情了。 武去拙咳了咳:“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说到正事儿,奚敏收回心多余的心思,说道:“上次不是让你在暗中观察墨城的情况吗,如何了?” 武去拙给奚敏倒了杯水,然后坐下慢慢道:“我跟周欢通过信了,他说楼光峥和连擎都还在忠山,另外,楼光峥已经知道我不在忠山的事情了。” 武去拙那样的身份,只要不天天在人前晃悠,总会有有心人知道他去了别处。 “我偶然发现,墨城的胡太守这两天总往郊外的军营跑,我跟去看过一次,他好像很擅长操练士卒,甚至比我麾下的几个将领都厉害。最重要的是,他去过左银山。” 奚敏已经开始怀疑胡太守了,自然相信武去拙说的话。但奚敏不知道,胡太守居然那么擅长操练一事,连武去拙都愿意夸他。 还有……奚敏蹙眉看着武去拙:“你怎么知道胡太守去过左银山?” “我偷偷跟去的呀。”武去拙眨了眨眼睛。 “那,左银山内到底有什么?” “不知道。” 奚敏盯着武去拙看,好半晌都没说话。 武去拙摸了摸后脑勺:“干嘛啊……” 奚敏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问:“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受伤了?” 武去拙哭笑不得:“怎么会这么问?” 奚敏道:“你一个大男人,穿衣服怎么会那么慢,今日还突然想起了熏香,不奇怪吗?刚才你怕是在收拾房间,顺道用熏香掩盖血腥味吧。我一开始还没多想,直到你说了左银山……你是被人发现并和对方打了一架才受的伤吧?” 武去拙笑着叹了口气:“我是将军,受伤是常见的事情,你总这样担心,以后我更不敢跟你说这种事儿了。” 这是个什么说法?奚敏抿了抿嘴,心想武去拙和人打架受伤,跟当将军上战场受伤可不一样。 “放心吧,对方没发现我是谁,而且,我的伤都处理好了。”武去拙说正事,“我是子时跟着胡太守出城的,他目标明确,直奔左银山。起初,我想跟着他一起上山,岂料途中被一个用剑高手发现,随后我打算先撤一步,奈何对方武功高强,我在撤退的时候还是受了轻伤。但好在我跑得快,没让对方追上我。” 武去拙先说明自己的身体情况让奚敏放心,再开始说正事,这让奚敏不得不暂时放下了忧心,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正事上来。 第38章 谈话 “你说的那个高手,应该就是罗燃了。罗燃是胡太守的暗卫,用剑,武功高强,水平在我之上。”说到这里,奚敏看了武去拙一眼,“你觉得,你们俩,谁更胜一筹?” 武去拙在逃跑的时候受了伤,照理来说罗燃比他更能打,但并不代表罗燃能坚持赢到最后。 擅长防御和持久战的人往往更容易在战斗中获得胜利。 果然,只听武去拙说道:“单论内力,我不如他,但说武功身手,我自诩在他之上。” 罗燃比武去拙大十多岁,练武的时间更长,所以他的内力自然比武去拙雄厚。至于身手方面……只能说武去拙的天赋比罗燃高。 “那就好。”奚敏道,“如今我已经能确定杀害小王将军的就是罗燃,但证据不足,我得另想办法。” 说到这里,奚敏不得不对胡太守的立场感到担忧。 “当我怀疑罗燃的时候,特意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胡太守,让他小心罗燃。可是如今看来,罗燃的所作所为,胡太守都知道,而且这二人多半是一伙儿的。”奚敏蹙眉。 也就是说,胡太守已经知道了奚敏的想法,而且,没准他这会儿已经开始想办法对付奚敏了。 奚敏暗暗骂了自己几句。 武去拙见奚敏面带自责,连忙宽慰道:“没事,我们不也知道了胡太守有猫腻吗?如今我们有了准备,总比届时他给我们猝不及防的打击好。” 这倒也是。 再说了,胡太守也不知道他们现今的想法,说不定他们还能将计就计,再探一探胡太守的虚实。 “你说你确定了杀害小王将军的凶手,那杀害王将军的凶手呢?”武去拙又发话,拉回奚敏的思绪。 杀害王将军的凶手啊……当然是连擎。 奚敏有空的时候总会回想王将军尸体上的刀伤,那种刀伤很特别,奚敏只见过连擎能砍出那样的伤口。 奚敏将心中所想简单地陈述给了武去拙听,又补充道:“我没有说出我的怀疑对象,说到底,还是我手头的证据不够充分,很多东西,都是我的推测。” 虽然她的推测很有道理,虽然她的推理过程并没有太大的错误,但破案就是讲求证据,没有充分的证据,所有的推测都不重要。 想到这里,奚敏的内心不免有些紧张。若是真正的奚敏大人,说不定早就找到证据破案了吧。更何况,这次死者是墨城的守将,而且看墨城如今的状况,怕是有大阴谋将出。 “你这两日在太守府的行动都被胡太守看在眼里,若他真的有问题,他必然已经抓住机会销毁了所有的证据、杀害了所有的证人,也就是说,你错过了最佳的破案时机。”武去拙看着奚敏,慢慢说道,“面对这样的情况,你有什么解决办法?” 面对因自己过错带来的困局,首先要做的不是自责,而是寻找解决办法。 奚敏懂武去拙的意思。 她当然没有不停地纠结那些问题,她一直在想办法。 “我想继续留在太守府。”奚敏说道,“这两日胡太守总是往军营跑,我会找机会去他的房间和书房看看。” 就像她之前翻找卢尚书的书房一样。 “罗燃一直在暗中保护胡太守,所以他不是问题。我有点儿担心……简绵溪。”奚敏蹙眉,“此人武功不比我差。” 虽然在卷宗上看到过简绵溪的信息,但若非刚刚在街道遇到了简绵溪,奚敏办事的时候恐怕不会将其考虑在内。 “担心归担心,解决办法还是有的,咱们先不说这个了。”奚敏道,“这两日,胡太守的女儿总是跟我待在一起。起初我以为她喜欢和我一起玩,但当我怀疑胡太守的时候,也对她起了疑心,可是我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她能大大方方地跟我说太守府的事情,还能老老实实地听我的话,所以我觉得,她不是恶人。” 胡雪银不仅给她寻来了墨城人的卷宗、带她去找了夏淳、告诉她暗卫罗燃的存在,还听她的话老实等在茶馆和客栈、主动帮她应付王将军府的管家、将胡太守的心腹简绵溪介绍给她…… “我相信你的判断。”武去拙深深地看着奚敏,如是说道。 奚敏的那些话听起来与正事没有关系,但是瞧武去拙的样子,他已经懂了奚敏的意思。奚敏看着武去拙,长长地叹了口气。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心有灵犀”一说。 “除了连擎和楼光峥的动向,周欢给我的信上,还写了四件事。”武去拙说道,“第一个,卢典译往北方逃了,此人的交际广,在江湖上有许多朋友,他动用了他所有的势力,成功地躲开了陛下和周欢派去捉拿他的人。” 卢尚书暗中害死了大渝的三位顶梁,他罄竹难书,他的家人自然逃不掉惩罚。如今卢家的人悉数落网,唯独卢尚书之子卢典译仍逃亡在外。 周欢跟奚敏说过卢典译的交际广,但奚敏没想到这么广,居然能够躲开皇帝和周欢派去的那么多人。 武去拙继续道:“好在无垢司有擅长追踪的人,能凭借一切鸿爪春泥确定卢典译的行踪。这样来看,抓到卢典译,是迟早的事。”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奚敏倒不担心卢典译逃得了,只是……奚敏不解:“他为什么要往北方逃?北方有什么能庇佑他的人吗?” “应该没有吧。我营中的人,和京城的往来都甚少。”武去拙思考片刻,回答道。 “北方有靖国,莫非他想逃离大渝,去往他乡?”奚敏猜测,“等等,他不会在靖国都有认识的人吧。” 武去拙一时沉默了。 奚敏了然。 还真有可能。 卢典译的行踪有周欢关注,当务之急是墨城的事儿,奚敏和武去拙明白这个道理,都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 奚敏问:“还有三件事情,分别是什么?” 武去拙说道:“其中有一个也不算是事儿吧,就是周欢想要来墨城协助你我,让我问问你的意见。” 第39章 突然 问问她的意见?奚敏哭笑不得:“我能有什么意见。” 武去拙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 奚敏认真地想了一下,才道:“我觉得,可以让他来。除了罗燃和简绵溪,我不确定胡太守身边是否还有武功高强的人,周欢来墨城,多一个人多一份保障。何况,除了我和周欢,忠山又不是没有无垢司的人了,再说忠山能出什么事儿……” 武去拙闻言,面带犹豫地看着奚敏。 奚敏的嘴角抽了抽:“你这是什么表情。忠山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武去拙道:“这就是周欢写的第三件事情。他说他无意间发现忠山的侍卫换防和以往不同了,他试探了陛下,听陛下的意思,陛下并不知道侍卫换防之事。” 奚敏蹙眉说道:“那让他别来了。” 换防可是大事,关键是皇帝居然不知道这个事儿。 武去拙慢悠悠地说道:“在你来之前,我刚收到了周欢的信,上面写着他要告诉我们的最后一件事情。” 看着武去拙的表情,再联系周欢的行事风格,奚敏的嘴角又抽了抽:“你不用说了,我懂了。” 周欢怕是已经要到墨城了。 所以,他干嘛还要问她的意见!? 武去拙看着奚敏的表情,不由笑了笑:“放心吧,他既然敢来,就说明他已经打理好了忠山的事宜。” 奚敏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叹口气,说道:“就怕变故太多,忠山那边难有人能灵活应付。” 武去拙看着她,摸了摸下巴,道:“你说楼光峥和连擎啊?许慈甫跟他俩不是也挺熟的么?” 许慈甫和楼光峥因为尚贤相识,他二人虽然关系不好,但也算彼此熟悉。这是京城权贵都知道的事情,因此武去拙能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奇怪。但武去拙不知道的是,许慈甫这人从不按套路出牌,谁知道他有多少算盘,又准备如何打那些算盘。 奚敏回过神来,决定不再多想。奚敏道:“你和周欢保持联系就行了,我这边,还得再看看胡太守的反应。” “好。” 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就在二人准备道别的时候,房内突然传来了敲门声,紧接而来的话是:“武将军,请问您在房间吗?” 一听到“武将军”这个称呼,奚敏和武去拙下意识地对视一眼。 “稍等。”武去拙说道。 奚敏环视房间,房间的摆设很简单,一张桌子四个板凳,还有一个床。奚敏看了武去拙一眼,迅速躲进床底下。 武去拙见她往床底躲,无奈地摇了摇头。 “请进。”武去拙上床整理了一下被子,自然地遮住了床下的缝隙。 他的话音刚落,门便被人推开,从外而内走来一个老年人,老人矮矮瘦瘦的,头发白了一半,但精神不错。 老人先是对武去拙拱了拱手,然后笑道:“我是太守府的管家海氏,见过武将军。” 太守府的管家? 奚敏竖耳听,微皱眉。 武去拙笑了笑:“我才到墨城不久,太守大人就知道我来了呀。” 海管家看了看武去拙,慢条斯理地说道:“武将军说笑了,您何等人物,您来墨城,太守大人怎能不知道?” 武去拙笑而不语。 武去拙说他刚到墨城显然是在诈海管家,纵使海管家反应快,但他刚才的停顿还是引起了奚敏的注意。 看来胡太守已经知道武去拙暗中留在墨城了。 胡太守知道奚敏曾在福来客栈和一个年轻人对话,而且昨夜回墨城经过福来客栈的时候,他还就此事多问了奚敏几句,当时奚敏就感到疑惑了,现在看来,胡太守真的不简单,原来他在那个时候就派人调查和奚敏说话的人是谁了。 奚敏趴在地上,继续听武去拙和海管家对话。 “前几日武将军也不是没去过太守府,怎么这次不直接到太守府去呢,是觉得那日我们招待不周吗?”海管家笑眯眯地问道。 “我来墨城是想找个人,待我找到她就会回忠山,我不好麻烦太守大人,便没去太守府。”武去拙熟练地假笑。 “武将军真是客气,找人这点儿小事,不用太守大人,我也能代劳。只是不知,武将军要找的是何人?”海管家问道。 奚敏挑了挑眉。 还能找谁,肯定是她呗。 奚敏刚腹诽完,便听到武去拙说道:“我来找奚大人。离开墨城后,奚大人不知何时离开了前往忠山的队伍,我找她有事,所以就来墨城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早点儿找到她。” 海管家似乎没料到武去拙会找奚敏,他愣了愣,才又笑道:“原来是这样啊。那真是巧了,奚大人正在太守府呢。武将军有所不知,奚大人之所以留在墨城,是因为陛下给她安排了秘密任务,只不过这个任务是什么,恐怕只有奚大人和太守大人知道了。” 武去拙看着海管家不说话。 海管家继续笑:“武将军若要找奚大人,不如跟我一起去太守府。太守大人知道武将军来了墨城,特意为您准备了筵席呢。” 胡太守天天忙着军营里的事儿,居然有空设置筵席,这不是逗么。 奚敏在心里哼了一声。 “既然太守大人如此热情,恰好奚大人也在太守府,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武去拙懒得和海管家打哈哈,便轻易应下了,“只不过我得收拾一下东西,晚点儿再去太守府。” 目的已经达到,海管家自然不会多留。 “也好,那晚一点我再来客栈接武将军,太守大人说了,他会在太守府恭候武将军。”海管家的脸都要笑烂了。 海管家走后,武去拙走过去关了门,他拉开被子,看着床底,但是奚敏还没有出来。 “奚敏?”武去拙蹲下去看她。 其实奚敏不出来,是因为她摸到了一团乱糟糟的衣服,她带着衣服从床底下出来,顺手把衣服甩给了武去拙。 衣服上有些血迹,看样子是武去拙昨夜受伤时穿的。 “我知道,以你我的职责,受伤是家常便饭,所以多的话我就不说了。”奚敏盯着他,道,“总之,以后小心点儿。” 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武去拙哭笑不得。 “嗯嗯,我明白了。”武去拙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不断点头。 “你真的要去太守府?”奚敏转移了话题。她向来不喜欢在一个问题上纠结很久,既然武去拙都那么说了,她也不想再多叨叨。 而且,正事要紧。 第40章 私见 “去看看吧。”武去拙说道,“既然胡太守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我躲着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去太守府会一会他。” 既然武去拙有自己的考量,奚敏便不多劝了,她问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过去?” 武去拙考虑了一下,道:“等周欢来了墨城再说吧。忠山离墨城不远,他快马加鞭,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到这儿。” 奚敏点点头。 二人相顾无言了一会儿,奚敏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糟了。”奚敏凝眉,“雪银小姐还在下面,海管家一定看到她了,她不会把我在客栈的事儿告诉海管家吧。” 胡雪银不会故意把奚敏的动向捅出去,但是当海管家看到自家的小姐在福来客栈,他总会问对方来干什么,而那时,胡雪银自然会跟海管家说实话的。 奚敏转身就走:“我得下去看看。” 武去拙想喊住奚敏,但是奚敏一溜烟儿便不见了。他不便追出去,只得作罢。奚敏走后,武去拙低头看了看刚刚奚敏塞给他的带有血迹的衣服,无奈又高兴地笑了笑。 奚敏匆匆下了楼,正好看到海管家离去的背影。奚敏等海管家彻底消失在客栈后,才走到胡雪银身边。 胡雪银跟海管家打完招呼,一回头便看到了奚敏。 “奚姐姐!”胡雪银笑嘻嘻地说,“你可算下来了,你去哪儿了?” “我……在上面找人,但没找到。”奚敏纠结一番,问道,“你刚刚在和谁打招呼呢?” “是海叔叔,我们家的管家。海叔叔问我在这儿干什么,我说我在等我的好姐妹,但是奚姐姐你放心,我没跟他说我在等你。”胡雪银歪了歪头,灿烂地笑着。 奚敏愣了愣。 胡雪银见她不说话,又道:“我还是很聪明的,我知道奚姐姐是在暗中查案,你找人也一定是为了案子,所以没跟海叔叔说你在这儿。” 听了胡雪银的话,奚敏不由笑了笑。真是没想到,胡雪银还会考虑到这一点。 奚敏含笑:“多谢你了。” 听到崇拜的人向自己道谢,胡雪银笑得更开心了。 接下来,二人一同回了太守府,奚敏回了房间看卷宗想事情,胡雪银就在一边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午时左右,一个小厮跑了进来。 “大小姐,奚大人。”小厮拱手说道,“武将军来了,太守大人准备晚上宴请武将军,这会儿让小的来请二位过去一趟。” 周欢这么快就到墨城了?听了小厮的话,奚敏握笔的手顿了顿,她还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小厮一眼。 胡雪银问小厮:“武将军?你是说,镇守北方的武去拙将军?” 小厮点点头:“正是。” 胡雪银顿时兴奋了:“听说保北方无忧的武将军是个很厉害的人,长得也好看,没想到他来咱们墨城了。” 小厮说道:“大小姐,武将军本来是和陛下一起去忠山的,但是不知为何他折回了咱们墨城。” 这就是个普通的小厮,他自然不知道武去拙的行踪,更不知道武去拙有此行踪的原因。 “奚姐姐,那我们快去吧?”胡雪银立刻起身。 “嗯。” 奚敏和胡雪银一起来到太守府的正厅,此时正厅已经坐了好几个人了。奚敏环视在座的众人,看到了武去拙、胡太守、简绵溪、海管家。胡太守坐在首座,简绵溪和海管家站在他的身后,而武去拙,坐在了左边的第一个位置。 看到奚敏和胡雪银到来,胡太守起身,笑呵呵地说道:“我就说奚大人在太守府,这下武将军相信了吧。” 武去拙含笑道:“我何曾不信太守大人?” 胡太守爽朗地笑了几声,又招呼着奚敏落座接着,胡太守带着胡雪银来到武去拙的跟前,介绍道:“这位是小女,雪银。雪银啊,这位是武将军。” 二人打了个照面,胡雪银盯着武去拙笑。 “武将军,你找奚大人干什么呢?”简绵溪长眉一扬,唇角一勾便道。 这话问得很直接,但是由简绵溪问出口,竟没人觉得不合适,只有胡太守责备地看了看她,不满道:“绵溪,怎么跟武将军说话的。” 简绵溪爽朗地笑了几声:“是我不会说话,让武将军见笑了。” 说是这么说,但看她的模样,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 武去拙含笑道:“没什么。我找奚大人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儿。” 话说到这里就完了,简绵溪扬眉看着武去拙,一副“你倒是说呗”的模样。 胡太守见状,不得不乐呵呵地打圆场:“好了好了,绵溪你别好奇了,武将军找到奚大人就好。说起来,咱们这里的人都难得见二位一面,不如二位在寒舍住上几天?” 这话胡雪银爱听,她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奚姐姐武将军,等空闲下来后,我带你们去墨城到处逛逛。”说罢眨着眼睛看奚敏。 奚敏笑了笑:“好。” 胡太守又说道:“我会在寒舍的后院为武将军和奚大人设宴,宴会将于申时开始,在那之前,就让雪银带你们在墨城逛一逛吧。” 奚敏和武去拙没有拒绝,先后应了。 其实奚敏有些不解,明明一开始说的是为武去拙设宴,这会儿又说为他二人一起设宴,胡太守连话都懒得说圆了,这是为什么呢? 难道……他觉得没必要了么? 莫非胡太守已经知道奚敏和武去拙在怀疑他了?如果以上两处疑惑是肯定的,那么,胡太守准备干什么? 出了正厅,奚敏和武去拙对视一眼,心里清楚,今夜的麻烦怕是少不了了。 “奚姐姐,还有两个时辰才开宴,我们这会儿去哪儿?”胡雪银拉着奚敏小声地问,“继续查案吗?” 奚敏低头看了一脸小心的胡雪银,顿时哭笑不得:“暂时不用了。” 现在也不会有什么有用的证据存在了,倒不如好好地想一想如何应对今晚的筵席。毕竟,胡太守既然敢光明正大地请武去拙和奚敏吃饭,就说明他有了对付他们的办法。 就在这时,简绵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奚大人,今日上午在路上偶遇你,还没机会好好地跟你打一架呢。”简绵溪摸了摸腰间的长鞭,盈盈笑道。 奚敏回头看了简绵溪一眼,只见对方摸着鞭子一步步走到她的前面。 “绵溪姐姐,你可别又猝不及防地跟奚姐姐打起来。”胡雪银连忙挡在奚敏跟前,噘着嘴看简绵溪。 “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儿呢!”简绵溪哈哈大笑。 你又不是没做过。 奚敏腹诽。 奚敏说道:“简姑娘会有机会跟我打一架的,但不是现在。” 她话里有话,但奚敏相信简绵溪懂她是什么意思。 简绵溪遗憾地长叹一口气:“好吧,那就只能等机会到了,我再和奚大人一较高下咯。只是,我这人好久没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了,真希望奚大人所说的那个机会早点来到。” 奚敏含笑点头:“会的。” 奚敏告辞离开,当她经过简绵溪的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她的手心,奚敏只愣了一瞬间,迅速收好东西握在手中,随后表情无异地绕过了简绵溪。 武去拙和胡雪银跟在奚敏身边,武去拙看了看奚敏的手,胡雪银则继续在其身后絮絮叨叨。 接下来,胡雪银带着奚敏和武去拙在墨城到处逛了逛,奚敏一路上买了不少吃的,吃不完就甩给武去拙拿着,就这样,她突然就觉得肚子不舒服了。 胡雪银责备道:“我就说别吃那么杂了你不信,这下好了,拉肚子了吧。更何况晚上还有那么多好吃的呢……” 奚敏捂着肚子道:“我找地方如厕。”说罢大步跑了。 胡雪银想追过去给她带路,但是被武去拙喊住了:“雪银小姐,她跑太快了,你追不上的。放心,她能找到路。” 其实奚敏虽然吃得杂,但量不多,因此她根本没觉得肚子痛。她那么做,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找机会开溜。 奚敏的目的也很简单,那就是见简绵溪。 简绵溪在太守府时塞给了奚敏一张纸,纸上的内容简单说来就是简绵溪会暗中跟随奚敏,让奚敏找机会脱身。 奚敏不晓得简绵溪找她来干什么,但是既然对方敢找,她自然敢来。 “你还真是能吃啊。”简绵溪从天而降,落在地面上,肆意地对着奚敏笑。 “我得想办法单独溜啊,再说了,墨城的特色小吃味道都不错,不吃白不吃。”奚敏看着简绵溪,不疾不徐道。 “那你可得多吃点儿,不然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简绵溪说道。 奚敏笑而不语。 简绵溪又道:“太守大人让我监视你。” 这话一出,奚敏有精神了。 她知道有人在跟踪自己,而且不只是简绵溪,这也是奚敏没让武去拙跟来的原因之一,她得让武去拙想办法牵制那些人。 这一路上胡雪银都粘着奚敏,奚敏难得找了个机会把纸条给了武去拙,武去拙则给了她一个眼神表示会配合她行动。 然后奚敏就来了。 “简姑娘不像是要监视我,也不像是要和我打架的样子。”奚敏说道。 “是啊,我是来跟你谈合作的。”简绵溪红唇一扬,笑起来仿若能魅惑人心。 奚敏盯着简绵溪不说话。合作?身为胡太守的人,简绵溪能如何跟奚敏合作,她肯定是想迷惑奚敏。 简绵溪直话直说:“我观察你好久了,你,确实不错。” 什么鬼? 奚敏愣了愣。 简绵溪道:“你这两天不是一直在看墨城重要人物的卷宗么,想必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世。对,我本是凤凰县县令之女,若非家中遭遇巨变,我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为胡太守办事。” 奚敏悠悠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简绵溪这是苦肉计吧。 “王将军是楼世子身边的那个随从杀死的,小王将军是胡太守的暗卫罗燃杀害的。”简绵溪看了奚敏一眼,继续道,“你是这么想的吧?” 奚敏不说话。 “他们杀人的时候,我在一边看着。”简绵溪笑道。 “可你没有阻止。”奚敏刻意问道,“所以这样的你,有什么值得我信任?” “因为我阻止不了。就算没有那一次刺杀,也会有下一次,你当我是观音菩萨能时时刻刻保护每个人么。”简绵溪嗤笑一声。 人非神仙,做不到每时每刻救助每一个有难的人。 奚敏前世行走江湖的时候,杀过不少人,也常常亲眼看到别人杀人,那个时候,她不曾心软。 只是经历了家族巨变,看着族人被残忍杀害后,奚敏自认为她没有以前狠心了。但不那么狠心,不代表她不狠心。 所以奚敏认可简绵溪的话。 接下来,奚敏问重点:“没有第一次刺杀也有第二次,你的意思是,王将军父子的死是必然?” “对啊。”简绵溪随意说道,“胡太守要他们死呗,我有什么办法。” 简绵溪就这么轻松地说出了奚敏心中的疑云,奚敏微微皱眉,下意识地更加警惕了。 “好啦好啦,你别紧张。”简绵溪笑盈盈地说道。 “我已经找到了充足的证据,能够证明连擎和罗燃分别杀了王将军和小王将军。”奚敏负手,淡然地看着简绵溪。 这话当然是假的,她得看看简绵溪的反应。意料之外的,简绵溪没有发愣,也没有吃惊。 简绵溪只是哈哈大笑:“哎呀呀奚大人您就别逗我了。证人都被罗燃杀光了,物证也被我销毁了,你能有什么证据哟。” 就你这样,还想让我相信你? 奚敏无语。 简绵溪捂着心口,说道:“你看,我为了让你相信我,昧着良心帮胡太守销毁了那些物证,你还不表示表示?” 奚敏的嘴角抽了抽。 简绵溪说的这是什么话,她真是比周欢还像个无赖。 “奚大人啊,你可知,胡太守为什么要杀害王将军父子?”简绵溪看着奚敏,笑意更深。 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得到王将军父子的兵权。 但奚敏不会这么说,她道:“我怎么知道。” 简绵溪慢慢说道:“不,你知道。你知道胡太守是为了接手王将军父子在墨城的职务,但是,很可惜呢,奚大人你知道的不全。这不,我来告诉你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奚大人像个行走的弹幕…… 第41章 试探 奚敏幽幽地看着简绵溪,沉吟片刻,大概懂了简绵溪的意思。 “你的话有问题。”奚敏说道,“你说胡太守杀害了王将军父子,可是,胡太守只让罗燃杀了小王将军。但是王将军死于连擎之手,而连擎,是楼光峥的手下。” 楼光峥是质子,除了每年要随同皇帝去忠山狩猎,他都不能离京。周欢曾经告诉奚敏,楼光峥每年都会在墨城离队,之前奚敏没多想,但现在看来……莫非楼光峥主仆和胡太守认识? 简绵溪说道:“胡太守和楼光峥私下会过面,去年被我撞见过一次。” 奚敏沉默。 简绵溪又道:“奚大人,我告诉你那些,算是给你的见面礼,若是你我达成合作,互帮互助,在之后的时间里,我也会配合你,甚至告诉你更多你需要知道的事情。” 简绵溪这算是在抛饵了。 其实简绵溪的那些话,奚敏本就想过,只是如今更肯定了而已。所以就目前为止,奚敏仍没有相信简绵溪。 至于简绵溪所说的合作…… “我考虑一下。”奚敏说道。 “可以。但你没多少时间考虑了。”简绵溪笑道,“你忘了,胡太守要在今夜为你和武将军设宴,这可是鸿门宴哟。” 奚敏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不管怎么样,小心谨慎为妙。 奚敏转移了话题,说道:“卷宗上说,简姑娘是前任凤凰县县令之女,而凤凰县县令一家在几年前惨遭巨变,全家只剩你一人。明眼人都知道那场灾祸是人为,如今简姑娘背叛胡太守,反而和我谈合作,莫非灭你家族的,是胡太守?” 简绵溪顿了一会儿,才点头:“是。” 所以她是一直蛰伏在胡太守身边,伺机反杀胡太守么?奚敏继续问:“如今凤凰县想县令,是胡太守的人?” 简绵溪这下爽快地回答:“对。” 那就说得通了。 “左银山里有什么?”奚敏追问。 奚敏不由回想起她和胡太守谈论有关左银山的事情,那时胡太守敷衍她说左银山闹鬼,她还信誓旦旦地答应对方帮墨城百姓再探左银山,现在看来,胡太守不是不知道左银山的猫腻。 而左银山位于凤凰县的边界,凤凰县又归胡太守的人管……细思极恐啊。 “奚大人在试探我?”这次,简绵溪没有直接回答。 “你觉得呢?”奚敏面色平静。 简绵溪半晌不语。 “雪银小姐说你基本不在墨城城内,常年在外为胡太守办事,而当你得知我在墨城后,你很快就回来了,也就是说,你办事的地点离墨城不远,凤凰县是最有可能的地方。再者,你既然是凤凰县的人,那么一定很了解那边的地形地势,胡太守让你在左银山办事,也不奇怪。”奚敏说道。 这话有着满满的试探。 简绵溪说她观察了奚敏好久,认为奚敏是个不错的人才出面跟她谈合作,于是奚敏假设简绵溪在回墨城前就开始监视她了,这也是奚敏说简绵溪是得知奚敏在墨城后才专程回来的原因。 若是简绵溪表示肯定,奚敏会对她多一分信任,若是简绵溪回答含糊或者对此表示否定,那么奚敏根本不会相信她。 奚敏说简绵溪了解那边的地形地势也是试探,若简绵溪肯定这句话,奚敏则会顺势让简绵溪说出那边的具体情况,甚至追问左银山之事,若简绵溪否定,那很显然,简绵溪就是来骗她的。 简绵溪盯着奚敏看了好一会儿,奚敏也不觉得尴尬,以同样的目光看着简绵溪。 半晌,简绵溪叹了口气,说道:“不愧是无垢司的奚敏大人啊,看来,我要敷衍你还挺难的。” 别说奚敏大人了,尚贤也不是好搪塞的人啊。 “所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奚敏往简绵溪的身后看了看,“我可不想在这里跟你耗太长的时间。” 简绵溪收起了笑容。 过了许久,在奚敏准备离开的时候,简绵溪喊住了她。 “若你能活过胡太守的鸿门宴,我便想办法让你去左银山。”简绵溪看着奚敏,认真地说道。 让?不是带? 奚敏心中有疑,但没有多问。 “所以我们能否达成合作,等今夜过了再谈吧。”奚敏丢下这一句,便大步向前,离开此地。 奚敏回到远处,武去拙和胡雪银还在那儿等着她。 “奚姐姐,你好点儿了吗?”胡雪银上前,关心道,“你是不是水土不服呀,怎么老是拉肚子。” 这个奚敏没法解释,只能顺着胡雪银的猜测说下去:“可能是吧。” “那到时候我让人去请墨城最好的大夫来,给你开个药。”胡雪银道。 “也行,多谢你了。” “嗐,奚姐姐你跟我客气什么……”胡雪银拐着奚敏的胳膊,笑嘻嘻地说道,“那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呀?”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太守府吧。我也可以多休息休息。”奚敏一边应付胡雪银,一边回头看武去拙。 武去拙对她点点头,表示方才一切无异后,奚敏才放心地和胡雪银说话。 等回到太守府,胡雪银就被简绵溪喊走了,奚敏不知道简绵溪拉胡雪银去干什么,但现在她确实需要胡雪银的暂避。 奚敏进了房间,四下望了一眼,确定无人后才关了门。 奚敏一转过身,武去拙便掏出奚敏在路上塞给他的纸条,问奚敏:“简绵溪跟你说什么了?” 奚敏简单地将她们的对话说给了武去拙听。 “看来胡太守真的准备今夜对我们出手。”武去拙最关心的是这个。 “这是必然的。另外,我瞧着简姑娘的样子不像是在骗我,但她毕竟是胡太守身边的人,所以她的话不可全信。”奚敏说道。 如果简绵溪骗了奚敏,那么对于一直防着简绵溪的奚敏来说,并没有什么压力。但如果简绵溪没有骗奚敏,那么身为胡太守的“亲信”,简绵溪将会成为奚敏对付胡太守的最大助力。 武去拙说道:“就按你说的,今夜再观察观察她吧。” 奚敏点点头又问:“周欢呢?” 自武去拙来了太守府后,他二人一直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所以奚敏还没有问武去拙有关周欢的事情。 武去拙说道:“周欢说了,他今夜会来太守府暗中协助我们。” 武去拙在墨城待了两天,胡太守有心观察,自然会知道他的存在。可是周欢不同,周欢今日才来墨城,胡太守又忙着对付奚敏和武去拙,应该不会特别关注周欢。 该说的话说完,该准备的事情准备好后,天色也暗下来了。 太守府后院的风景不错,假山清水,亭台楼阁,都很典雅别致。小厮们抬着桌椅安排座位,丫鬟们端来食物点上蜡烛。 后院很是热闹,不像是只请奚敏和武去拙二人吃饭,倒像是宴请了许多人来坐席一般。 热闹归热闹,奚敏却不想去凑。奚敏装作无所事事地坐在太守府后院把玩自己的断尘剑,海管家不知何时走到了奚敏的身边,笑吟吟地看着奚敏耍剑。 “奚大人这把剑真好看。”海管家夸道。 “好看?那给你看看。”奚敏说着,随手将未入鞘的断尘剑甩给了海管家。 海管家显然没遇到过奚敏这样的客人,他故作镇定,却因害怕断尘剑伤到自己,不得不手忙脚乱地接剑。 海管家握住剑柄,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眼,才小心翼翼地递还给奚敏:“奚大人的这把剑不仅好看,而且锋利。” 奚敏随意道:“周欢送的,你要是喜欢,回头我让他也送你一把?” 海管家笑了笑:“奚大人说笑了,我不会武功,更遑论用这么好的一把剑。” 奚敏往海管家身后看了一眼,只见武去拙被罗燃拦着,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海管家察觉到了奚敏的目光,回头看了看,才笑道:“罗燃虽然武功高强,但遇到了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能率领千军万马战胜敌国的武将军,还是甘拜下风。” 胡扯,他只是听胡太守之令去牵制武去拙罢了,就和眼前的海管家一样。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海管家居然知道武去拙武功高强。 武去拙隐瞒世人他会武功,若不是为了保护奚敏,至今仍不会有人知道他会武功。别说墨城等其他地方了,就连在京城,知道武去拙会武功的也没几个。 当然,楼光峥算一个。 奚敏怀疑楼光峥和胡太守有联系,而且简绵溪说过她曾经亲眼看到楼光峥和胡太守私下见面……综上,再加上此刻海管家无意间说出的话,足以证实楼胡二人的关系。 真是没想到,皇帝将楼光峥困在京城那么久,还是百密一疏,让楼光峥钻了空子。 就在奚敏越想越远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兵器相撞的声音,紧接而来的是翻飞的身影和狂躁的大风。 是武去拙和罗燃打起来了。 武去拙和罗燃打过一架,结果是武去拙受伤逃走。 虽然之后奚敏问过武去拙他和罗燃谁更胜一筹,武去拙说不分上下,但奚敏还是二话不说,拿了断尘剑就冲过去帮忙。 奚敏自然不是罗燃的对手,但是二打一,吃亏的还得是罗燃。武去拙没拿武器,罗燃的剑直往他的死穴刺,但此刻奚敏加入战斗,武去拙轻松了不少。 三人过了十招左右,奚敏一剑击退罗燃,自己也后退了好几步,幸好被武去拙及时拉住。 “武将军不是不会武功么?”罗燃阴森森地看着武去拙。 “防身之术罢了。”武去拙调整状态,负手笑看罗燃。 刚才,罗燃猝不及防地朝武去拙发起进攻,武去拙下意识地躲,谁知躲着躲着,他俩就真的打起来了。 奚敏猜测罗燃多半是为了试探那夜被他刺伤的人是不是武去拙。而罗燃此刻停手,盖因他确定了其心中所想。 武去拙本来可以不还手的,但是奚敏觉得没必要,反正胡太守和罗燃已经怀疑他了,若是为了不必要的遮掩不反击而受了伤,那才是得不偿失。好在武去拙也没藏着掖着,而是大大方方地躲避并回击了。 “防身之术?那你这防身之术可真厉害。”罗燃道。 海管家见这边没打了,连忙跑过来,佯装挡住罗燃,示意罗燃不要打架。 海管家赔笑道:“罗燃被太守大人惯坏了,唐突了武将军和奚大人,还请见谅。”说罢转头看罗燃,厉声道,“还不快给二位贵人道歉。” 罗燃斜乜武去拙,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海管家急道:“你这人……” 奚敏懒得跟海管家客套,收了剑,拉着武去拙绕开海管家,往前走去。刚走几步,就看到胡雪银和简绵溪从对面走来了。 胡雪银对奚敏招手,欢快地跑了过来。 “奚姐姐,你看我这身衣服怎么样?”胡雪银为此次宴会专门买了一件新衣服,她展开双手,兴奋地在奚敏跟前转了一圈。 “好看。”奚敏道。 宴会还没开始,接下来,胡雪银便热情地拉着奚敏和简绵溪说话,时不时还会带上武去拙,不过武去拙不知道怎么跟她们聊天,所以大多时候都是闭嘴听她们说。 “其实我一直挺好奇的,奚姐姐你和武将军是如何认识的呀?”胡雪银忍不住问,“一个是无垢司的捕快大人,一个是将军,按理来说你们互不认识吧。” 这个问题,奚敏还真不好解释。 武去拙这次倒是主动,他笑道:“在京城郊外的一片湖边认识的,当时奚敏坠湖了,我救了她。” 这话又真又假,奚敏都觉得没什么可反驳的。 胡雪银闻言,惊讶地“哇”了一声:“这是英雄救美,佳话佳话啊。” 奚敏哭笑不得。 胡雪银对这方面来了兴致,一直拽着这个话题不放,直到她发现没什么问题可问了以后才作罢换话题。 不知过了多久,天完全黑了,周围的烛光却使得太守府后院亮如白昼。 一直没有在场的胡太守终于在小厮丫鬟的簇拥下出现了。他笑容满面,一步步地走向奚敏等人。 “奚大人、武将军,久等了。” 第42章 事变 胡太守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里,众人纷纷行礼,接着胡太守招呼诸人落座。胡太守安排了位置,奚敏没和武去拙坐在一起。 今夜的佳肴很是丰盛,奚敏早就饿了,胡太守刚说动筷,她便吃了起来。 晚宴很热闹,歌舞起落,丝竹阵阵,交谈声不绝于耳。 胡太守突然举起酒杯,面向武去拙笑道:“武将军,虽然时间匆忙,但这晚宴也是我用心准备的,希望能让你难忘。” 武去拙端杯,说道:“美味佳肴有之,歌舞器乐有之,我怎能不难忘?” 他二人一饮而尽,胡太守喝完又让海管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对着奚敏说了类似的话,奚敏则用敷衍的话回应胡太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吃得不亦乐乎。 奚敏吃饱后,放下了筷子,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算了算时间。 “大小姐。”一个丫鬟来到胡雪银的身边,浅笑道,“周小姐来找你了,说是想请教你几个有关笛子的问题。” “她怎么会选择这个时候来找我?都这么晚了。”胡雪银一脸疑惑。 奚敏看了胡雪银一眼,心中了然。 估计是胡太守准备对她和武去拙动手了,所以这会儿才要支开女儿胡雪银。 胡雪银对丫鬟道:“你让她回去吧,我明日亲自去找她,或者让她进来和我们一起吃饭也行。” 丫鬟一脸纠结。 奚敏适时道:“人家都已经来了,你不去倒显得你待人不善。再说了,人家一个小姑娘,怎么好意思来和我们这些人吃饭呢?你快去吧。” 这些天,胡雪银帮了奚敏很多忙,也让奚敏感受到了她的真心实意,所以奚敏不愿让胡雪银受到伤害。因此,这个时候还是让胡雪银赶快离开吧。 胡雪银犹豫片刻才点点头:“那好吧,我听奚姐姐的。”说罢起身,和丫鬟一同离开了后院。 胡雪银一走,奚敏明显发现了后院的不对劲。 普通的丫鬟小厮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拿刀持剑的侍卫,海管家也不见了,留在胡太守身边的是罗燃和简绵溪。 奚敏往武去拙那边看了一眼,恰好对方也在看她。二人互相使了个眼色,都明白了现今的状况。 恐怕今夜有恶战。 “奚大人和武将军吃饱了吧。”忽然,胡太守笑吟吟地说道。 “挺饱的。”奚敏放下筷子,笑道。 “那不如,我们来谈一谈王将军父子的事情?”胡太守说道。 奚敏认为,胡太守没有选择直接打,而是要在王将军父子的案子上再啰嗦几句,应该是想看看她和武去拙的态度。若是他们愿意退一步,放下王将军父子的案子,那么胡太守也会放他们一马,但若奚敏和武去拙坚持要查案,那么胡太守会杀了他们。 毕竟奚敏和武去拙都是大渝的重要人物,尤其是武去拙,若是这二人无缘无故地死在了太守府,皇帝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胡太守必须得慎重选择。 奚敏浅笑道:“这个案子啊,说起来,我还真有些头绪了呢。” 胡太守道:“哦?奚大人有何高见?” 奚敏缓缓起身,目光放在胡太守身后的罗燃身上:“我记得我跟太守大人说过了,我怀疑您的暗卫罗燃杀害了小王将军。” 当时奚敏还好心提醒胡太守小心罗燃,没想到她打草惊蛇,让胡太守先盯上了自己。 “确有这么一回事,可我说过了,我不相信罗燃会做出这等事情。难不成奚大人不信我,仍要怀疑他?”胡太守道。 “是。”奚敏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这一答,胡太守的笑容便渐渐淡去了。 “不仅如此。”奚敏的眼神在简绵溪身上飘忽一下,又定在胡太守那儿,“左银山有人作祟一事,太守大人心知肚明吧。敢问太守大人,为何不派人处理此事?” 胡太守的笑容彻底消失在脸上,他拿着一个空酒杯,站了起来。胡太守身后的罗燃则握住佩剑上前一步,一副随时要拔剑打架的模样。 武去拙见状也起了身,只有奚敏还安坐着。 武去拙说道:“左银山的事情啊,我也有所耳闻,若真有人在暗中捣鬼扰乱民心,那真得将他逮出来,交由陛下处置。” 胡太守的眼神变得凌厉,他盯着武去拙,却没有发话。 武去拙又道:“太守大人一直没有处理左银山的事情,怕是能力有限。我这人最是好心了,不如这样,我来帮你解决左银山的事儿。另外,听奚大人所言,罗燃很危险,为了你的安危,你还是下令将其诛杀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武去拙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奚敏没有反驳,自然和他是一个意思。 胡太守看着武去拙和奚敏,半晌没有说话。后院安静下来,突然,胡太守举杯将其摔下,杯子落地而碎,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安静,随之而来的是涌来的侍卫。 后院本就站了不少侍卫,此时又跑进来更多的人,将奚敏和武去拙团团围住。 奚敏笑了笑,明知故问:“太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胡太守一拂袖,说道:“奚大人和武将军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如你们所想,小王将军的确是罗燃所杀,左银山也的确有猫腻。” 总算承认了么? 奚敏拿过断尘剑,站起身来。 胡太守道:“我说了要给二位一个难忘的晚宴,如今算是说到做到了。二位既然知道了我的秘密,那就别想着活着离开墨城。” 奚敏摇摇头:“我哪儿知道你的秘密。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你为何要联合楼光峥杀害王将军父子。” 胡太守听了她的话,冷笑道:“原来奚大人连我和楼世子的事情都知道了。” 奚敏挑了挑眉:“既然你觉得我要死了,那不如太守大人你来给我解答一下,你们杀害王将军父子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奚敏只知道胡太守是为了王将军父子手里的兵权,但不知道他想利用兵权干什么。 为谋利,还是为挑事? “死都要死了,哪来这么多废话。”胡太守大喊,“都给我上!” 话音刚落,后院的五百侍卫纷纷举起武器刺向奚敏和武去拙。 奚敏有断尘剑,武功也不俗,对付这些普通侍卫还算得心应手。武去拙没有武器,不得不从别人那儿抢来一把□□,他虽受过伤,但面对这种敌人还是能够轻松应付。 他们各自击退敌人,举着兵器背靠背盯着周围的侍卫。 “大人,那些侍卫伤不到他们,不如我和简绵溪上吧?”罗燃抽出剑,做出随时战斗的动作。 “你慌什么,大人都没发话呢。”简绵溪双手环胸,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罗燃看到简绵溪的笑容,不由蹙眉。 胡太守说道:“你不是说那日暗中跟踪我到左银山的人是武去拙么,既然他一心要和我作对,那就赶快给我杀了他。” 罗燃得令,飞身下场,和武去拙厮打起来。 后院顿时混乱起来,兵器交锋发出尖锐的声音,尤其是武去拙和罗燃的对战,枪泛光剑带影,看得人惶惶不安。 奚敏为武去拙打掩护,她来对付普通侍卫,为武去拙创造一个安全的一对一空间。 武去拙说得对,他若拼尽全力和罗燃一战并非不能嬴。而奚敏一人对付几百个侍卫显然有些吃力了,但她还是咬牙坚持着。这样一来,双方就算僵持住了。 胡太守回头看了简绵溪一眼:“还不去帮忙?” 简绵溪撇撇嘴,抽出腰间的长鞭,二话不说冲下去和奚敏打起来。奚敏能够明显地感觉到简绵溪没有认真地和她打,但奚敏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就在众人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天空倏然飞来一个黑影,黑影稳稳地落在地面上,他一挥袖,露出握紧刀的一只手。 正是独臂人夏淳。 “你怎么来了?”罗燃看到同母异父的弟弟夏淳莫名其妙地出现,露出不解的神情。 “来救人。”夏淳淡淡道。 “你能救什么人,赶紧滚,不然连你一起杀。”罗燃冷冷地说道。 罗燃一分神,武去拙对准他的头飞脚就是一踹,可惜罗燃躲得快,翻身后退几步便避开了。 简绵溪一瞧有热闹看,暂时不和奚敏打了。 武去拙来到奚敏身边,将她护在身后。 夏淳悠悠说道:“你杀了我的父亲,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他父亲?小王将军?不是吧,他看起来比小王将军还要大呢,再说了,他们都不是一个姓啊…… 奚敏心中正疑惑着,夏淳忽然转过身来对着奚敏一揖:“奚大人,罗燃不满家母再嫁,便杀了我的父亲。我来墨城就是为了为我父亲报仇,奈何能力不足,加之他有胡太守保护,我屡屡报官屡屡失败。” 奚敏懂了,这是人家的家事。 怪不得胡雪银说夏淳曾和罗燃打了一架,输了且惹了罗燃也不曾离开墨城,原来是想伺机为父报仇。 夏淳继续对奚敏说道:“奚大人如今处于危急情况,我愿意助奚大人一臂之力,但这之后,奚大人要还我这个人情。” 奚敏大概知道夏淳想要她为他干什么了:“为你父亲报仇?” 夏淳点头:“正是。” 奚敏笑了笑:“成交。” 反正罗燃杀了人都是要被处罚的,处置罗燃对奚敏来说小事一桩,但夏淳武功高强,他的帮助对奚敏来说至关重要。 胡太守对他们之间的一言一语感到愤怒:“都是将死之人,哪来这么多事情。全都给我上,杀了他们!” 罗燃对夏淳阴狠道:“既然你不想活,那我就成全你,受死吧!” 接下来的混战更难熬,但有了夏淳的相助,罗燃的存在就不是那么可怕了。 眼见着奚敏等人就要冲出突围了,浓浓的夜空中蓦地飞来几团大黑影,等黑影近了,众人才发现那些都是巨石。 “注意躲闪!”武去拙大喊一声,击退几个侍卫,来到奚敏的身边。 巨石是随机落地的,所以不仅是奚敏等人,连罗燃他们以及侍卫们也得小心注意。 奚敏往胡太守所站的方向看去,对方不知何时消失了。 “胡太守居然动用了投石车。”武去拙拉着奚敏躲闪。 “攻城用的?”奚敏听说过投石车,但对其并不了解,“莫非胡太守调来了墨城郊外军营的人?” “很有可能。”武去拙蹙眉,“为了对付我们,他竟然连这种工具都用上了。” 一块块的巨石从四面八方砸下来,罗燃也顾不得对付夏淳了,他作势要找机会杀奚敏和武去拙,奈何夏淳一直拦着他,让他无可奈何。罗燃走不掉,便继续和夏淳战斗。 后院逼仄,巨石很快便填满了后院,碎石硌脚,让一些侍卫摔倒在地,而紧接而来的巨石砸在他们的身上,要了他们的命。 眼见形势越来越糟,飞来的巨石却慢慢地变少了。 奚敏本以为是投石车边的石头用完了,谁知代替巨石而落的是利箭。万箭齐发如密雨,饶是后院内的几个人武功高强,也多少受了点儿伤。 一支利箭掠过武去拙的胳膊,他闷哼一声,引起了奚敏的注意。 “还好吗?”奚敏一手挥剑击飞利箭,一手扶着武去拙的另一只胳膊,“周欢到底有没有来啊,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出现。” “我没事。”武去拙往四周看了看,最后指了指飞箭最少的东边,“我们往这边跑。” 他们想逃走,然而罗燃很快察觉到了他们,击退夏淳后立刻奔向奚敏和武去拙,同时挥剑刺向奚敏。 奚敏松开武去拙,一手格挡罗燃的拳头,一剑挡住罗燃的剑。 “你这么想死么?”奚敏满头大汗,却坚持扛着,“胡太守已经抛弃你了。” “太守大人要我杀了你们。”罗燃瞪奚敏。 武去拙□□而动,扎向罗燃,罗燃迅速躲闪。三人再次厮打再一起。 罗燃击退奚敏,奚敏虽然躲开了这一击,但身体的疲惫让她没办法做到二次躲闪,眼见着要被利箭刺伤,一个长鞭挥来,看似要鞭打奚敏,实则替她打飞了利箭。 第43章 秘密 简绵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奚敏的身后。 “你的对手是我哦。”简绵溪拉扯着长鞭,笑着看奚敏。 上有箭雨,前有敌人,奚敏不得不暂时放下对武去拙的担心,转而和简绵溪打起来。 说来奇怪,简绵溪凭借武器优势,能压制奚敏,偏偏简绵溪边打边退,像是要将奚敏引到什么地方去。而等奚敏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们俩已经在后院的边缘了。 简绵溪看了罗燃一眼,只见对方专心和武去拙对打,没有注意到她。 “跟我来。”简绵溪迅速拉过奚敏的手,转身就跑。 奚敏打开简绵溪的手,心中的疑虑更深,奚敏回头看武去拙,正想过去帮忙,简绵溪却喊住了她。 “夏淳在这,罗燃奈何不得武去拙,再说了,周欢也来太守府了,你不用担心武去拙会出事。”简绵溪说道,“你不是想知道左银山的秘密么,还不快跟我走?” 奚敏惊讶地看向简绵溪。 她怎么知道周欢在太守府,或者说,她怎么知道周欢也来墨城了? 简绵溪知道奚敏在疑惑什么,但现在没时间解释那么多了。简绵溪说道:“你我今日见面后,周欢找到了我,我们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你先随我来一个地方,剩下的话,等之后再说。” 奚敏犹豫一下,还是听从简绵溪的话,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二人跑出了后院,谁知胡太守就在外面守着。奚敏看到胡太守站在投石车和弓箭手的前边,他正狼戾地盯着后院,指挥着弓箭手射箭。 简绵溪带着奚敏躲起来。 “胡太守为了杀我们而选择孤注一掷,看来他的秘密对他来说,比武去拙对北方军队来说更重要。”奚敏小声道。 “你去了左银山就知道了。”简绵溪回头看了奚敏一眼,“我若是直接说了,还真怕你不信呢。” 其实没什么信不信的,毕竟就目前这个情况,奚敏已经能大致猜到胡太守想干什么了。 “跟我来。”简绵溪说罢,往一个方向窜去,奚敏则快速跟了过去。 奚敏和简绵溪的奔跑速度很快,奈何周围全是胡太守的人,就在她们奔跑的过程中,有人发现了她们,那人的一声惊呼则让奚敏和简绵溪霎时紧张起来。 “太守大人,看那!”一个人指着奚敏和简绵溪,大喊道。 “别回头,跟着我跑。”简绵溪加快了速度。 奚敏一蹙眉,也加快了脚步。 胡太守看到简绵溪和奚敏在一起,不由得脸色一变,大手一挥就让人去追。 简绵溪对太守府很熟悉,就算天色昏沉,她也能轻车熟路地东奔西窜,奚敏不了解太守府,只能尽力跟上她。 后面的人自知追不上奚敏和简绵溪,便拿出□□,齐齐发射利箭。奚敏抽出断尘剑,打飞利箭,继续往前跑。 终于,简绵溪停在了一个房间前面,她二话不说,冲上去便打晕守在门前的小厮。 奚敏跟着简绵溪进了屋子,皱眉问:“这是胡太守的书房?” 看房间里的摆设和布局,这里确实像个书房。 简绵溪点了点头,走到主位边捣鼓着机关:“这里有一条暗道,直通左银山,但具体到哪,得看你怎么走。我要留下来断后,不然你很快就会被人追上。” 话说到这里,屋内传出机关启动的声音,不一会儿,屋内最大的书柜被移开,一个暗道赫然出现在奚敏的眼前。 奚敏说道:“胡太守既然已经知道了你的叛变,你定然没法逃过他的魔爪,倒不如和我一起进暗道,没准儿还能互相照应。” 奚敏这话是真的,她并不是试探简绵溪,毕竟简绵溪真要奚敏死,刚才有的是机会,简绵溪何必多此一举让奚敏死在这暗道里。 可是简绵溪却摇摇头拒绝了:“我说了,我得留下来殿后,为你争取更多的时间。我曾经偷偷走过一次这个暗道,里面错综复杂,就算我们一起进去,也很难在第一时间找到最合适的路。你放心吧,我要亲手为家人报仇,所以在胡太守死之前,我死不了。” 奚敏也有过亲手为家人报仇的愿望,这个想法越强烈,她们求生的欲望也会更强烈。 “别逞强,等我回来。”奚敏走进暗道,回头看了看简绵溪。 “好。”简绵溪自信地扬唇一笑。 等奚敏进入暗道后,简绵溪又启动机关,将暗道关上,随后她出了书房,抽出长鞭做出随时战斗的模样。 奚敏进了暗道,里面的布局让她略微惊讶。 这里不似想象中的黑暗,反而因为墙上挂着的几个火折子有些明亮。而既然有火未熄灭,那么就能说明这里的空气是流通的。 暗道里的情况如同简绵溪所说,错综复杂,分叉路极多。 来到一个分岔路口,奚敏蹲下去捏了捏两边路的土地,左边的松软,右边的稍硬,这还不够,奚敏又观察了两条路上的火折子,发现左边的火更旺盛。 奚敏选择了左边的路,继续往前走。 每遇到一个岔路口,奚敏都会用大同小异的办法判断该走哪条路,这样一来,给她节约了不少时间。 暗道里还有不少台阶,而且都是往上的。走到一个地方的时候,奚敏能够明显感觉到风吹来的感觉。 应该是要到出口了。 奚敏加快了速度,越往前走,空气流通的感觉越明显。不仅如此,奚敏还隐隐约约能看到前面的光亮。 暗道里虽然有灯火,但为了安全,墙上火折子的数量很少,一路走来,环境还是偏暗。 看到光亮,奚敏一时有些不适应。 奚敏上了最后一层台阶,终于来到了洞口,她停在洞口算了算时间,和那一次她从太守府到左银山的时间差不多。 洞口外有一个空旷宽大的能容纳千人的露天大坝,大坝的周围是山体,山体下还有几个山洞,但不知道通往哪里。露天大坝的中间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夜里的山风下沉,大风席卷在巨石的身上,巨石发出形同鬼魅的怪声。 看得出来,这块巨石不是天然存在于此的,而是人工运来的。 其实怪声不止是巨石传出的,还有巨石下坐着几个人,那些人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时不时哀嚎几声,嚎声随着风飘散。 其实这些人的声音就算被风传得再远,也不可能被在墨城城内的人听到,所以奚敏他们听到的声音,估计是胡太守另外的手段。 就在奚敏深思的时候,西北方向的一个山洞走出了人,一个个人推着一辆辆车,一辆辆车里装着一批批兵器。 光这一个山洞里面走出了十三个人。 那些兵器应该是才铸造好的,它们都在月光下泛着耀眼的银光,冷冷的,很瘆人。 “搞快点,胡大人说了后日要来视察,若到时候还不能交工,你们就惨了!”一个拿着鞭子的头领鞭打下属,恶狠狠地训斥。 “头领大人啊,十万支□□,我们只花了三个月,已经算快的了。”走在最后的那个下属给兄弟们壮胆道,“你说胡大人造这么多兵器干什么啊,他自己又不用,还要转移到其他地方去。” “是啊是啊,我们拿钱办事,但你们也不能什么都不跟我们说吧。我都好久没回家了,你们又不让我们走,总得给我们一些说法吧!” “你们管那么多问那么多干什么,赶紧干活儿!”头领呵斥。 这一队人很快就离开了,紧接而来的是另外的几队人,他们都各自推着推车,车上有着不少兵器。 奚敏听到那些话,看到那些东西,瞳孔忽地一缩。 她本以为胡太守只是私自养兵,但规模数量不大,这其实也没什么,毕竟有很多权贵都干过这种事儿。但是奚敏没想到胡太守这么大胆,十万兵器啊,这可不是小数目。 而且刚才那下属还说了,这些兵器不是胡太守打造给自己的,而是要交给别人。 交给谁呢?大渝的哪个将军吗? 想到将军,奚敏便想到了那对死去的王将军父子。奚敏之前就已经肯定胡太守联合楼光峥杀王将军父子是为了控制墨城的军营,再联系今日所见所闻,奚敏越发觉得事情扑朔迷离了。 胡太守难不成想造反?可是墨城五千人马对付不了朝廷的精锐骑兵。 或者胡太守想联合其他人一起造反?那么隐藏在胡太守背后的人又会是谁呢?奚敏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淮南。 楼光峥和胡太守私下有联系,他们甚至一起密谋杀害了王将军父子,加之楼光峥每年都会在墨城逗留,这很难不让人对他俩起疑心。 而楼光峥是淮南的人,是淮南王世子。 虽然这都只是奚敏的推测,证据不足无法肯定,但细细深究,却发现这些推理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就在这时,露天大坝突然冲来一百多个士兵,他们高声交谈着,到处搜查着。 为首的刀疤男大喊道:“太守大人说有一个女子闯入了左银山,让我们一定要找到并捉住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奚敏后退几步,将自己隐藏起来。 看来胡太守已经派人来过左银山了,只是不知道简绵溪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武去拙和夏淳逃走了没,还有周欢,到底去哪儿了…… 奚敏回过神来,不再深想。当务之急,是逃出左银山。 暗道肯定被胡太守的人毁了,而且说不定他的人就在那一头等着她,所以奚敏没法从暗道原路逃离,她只能从左银山逃走。 这里是一个露天大坝,山洞极多,但每一个山洞通往哪里是奚敏不知道的。 眼见着一队士兵离自己越来越近,奚敏不由得握紧了断尘剑,并且更紧张地观察周围的地形地势。 这些士兵刚刚是往西面来的,说明西面是他们的大本营,人很多,因此不能走那边。 刚才运送兵器的人们虽然从不同的地方出来,但都是前往东面,也就是说东面很有可能是他们放置兵器的地方,那种地方防卫都很严密,所以东面也不能走。 再排除自己所在的方向,奚敏只能往对面,也就是北面逃。 北面有三个山洞,左边的最宽最高,应该是人们最常走的,中间的山洞周围长了些青苔,看样子没什么人,而右边的山洞情况介于两者之间。 奚敏决定走右边的山洞。 因为左边的山洞人多,中间的几乎没人走,奚敏不能确保它是通的。 主意打定,奚敏做好了冲过去的准备。 士兵们慢慢地靠近奚敏,奚敏缓缓地拔出断尘剑,等他们一到自己的跟前,便一剑刺伤他们,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直奔北面的右边山洞。 “都给我追,千万不能放走了她!”刀疤男一看到奚敏的身影,便指着她大喊。 所有的士兵闻言都聚集过来,举着武器冲向奚敏,然而他们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奚敏,奚敏轻轻松松地进入了山洞。 进入山洞后,奚敏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所以她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只顾着往前逃。这个山洞不宽,仅容单人通行,奚敏一个人跑还好,后面追她的人肯定没这么方便。 跑着跑着,奚敏闻到了硝石的味道,而且越往前跑,味道越浓烈。硝石是拿去做火药的,莫非这个山洞深处是做火药的地方? 联合质子楼光峥杀墨城重要将领、养私兵、私造兵器、制作火药……胡太守是疯了吧。 如今的案子已经不是奚敏能够独自处理的了,她必须得尽早离开左银山,将此事禀报皇帝。 奚敏跑到山洞深处,果然发现了一箱箱的硝石,奚敏大致算了算,至少有五百箱。 这里有守备的人,但人数不多,也就七八个。他们拿着武器来回巡逻,但没注意到躲在箱子后面的奚敏。 还好这里不是尽头,前方还有个山洞。 就在奚敏想要找机会冲到那个山洞之时,身后士兵的声音蓦地传来。 “她在这儿,快抓住她!”跑在最前的士兵看到了躲在箱子后面的奚敏,他出声大声喊道。 这一惊呼惊到了守备的士兵,奚敏被发现,不得不出手和他们打架。 第44章 换人 “乒乒乓乓”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空间之中,奚敏闪闪烁烁的身影飞窜在人群之间。 打着打着,刀疤男又带着十多个士兵赶了过来。 刀疤男看着奚敏一人敌十几个人,气焰顿涨,他指着被包围的奚敏,嚣张地高声道:“都给我上,抓住她,上头重重有赏!” 命令落下,刀疤男身后的士兵一拥而上,齐齐将兵器对准了奚敏。他们来势汹汹,看似势不可挡,实则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仔细看,此刻,头领刀疤男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奚敏很快便把目光放在了刀疤男的身上。 刀疤男不知自己已处危险之中,奚敏则瞅准时机,抡起一个人将其甩在地上,趁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穿到了刀疤男的身后,顺势将剑架在了刀疤男的脖子上。 “住手!”不等奚敏先出口,刀疤男先瑟瑟发抖地发话了。 士兵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让我走。”奚敏对刀疤男说道,同时将剑移动到离刀疤男脖子更近一分的位置上。 刀疤男显然没料到奚敏的武功如此高强,他眼珠子晃动着,紧张地不敢乱动。头领不发话,面前的二十多个士兵都没有行动,只能握着武器警惕地盯着奚敏。 就在奚敏以为刀疤男要听从自己的话时,刀疤男突然趁其不备暴躁起来,使劲地向上蹿,看样子是想用脑袋去顶奚敏的脸。奚敏反应极快,手一反,剑一扬,便轻松将刀疤男制服,并且将对方的手钳住了。 刀疤男虽然是个男人,但像他这种头头,一般都不会干什么重活儿累活儿,所以他的力气再大也大不过常年干体力活儿的奚敏。 “要么你们一起死,我逃出去。要么你让他们走,我逃出去后,放了你们。”奚敏冷静地说道,她犀利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刀疤男反抗一次却遭失败,让他真的不敢轻举妄动了。刀疤男犹豫片刻,咬牙切齿地对属下们说道:“让路。” 刀疤男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地答应奚敏的要求,他只不过是想让奚敏懈怠,然后等自己安全脱身后再反击。 奚敏遇到过这种人,她知道刀疤男心里在想些什么。但奚敏不在意,只要从这个逼仄狭窄的空间转移到空旷宽敞的地方,她的优势便来了。 刀疤男放了话,士兵们不得不遵照他的命令行事。士兵们让出一条路,围在奚敏身边跟着她往前走。 奚敏进了对面的山洞,便背过身,挟持刀疤男一步步后退。 这个山洞比之前那个宽敞,两边墙上还有燃烧着的火折子,照这个情况看来,这一条路是通的。 为了防止身后有人突然冒出来偷袭自己,奚敏不得不边退边往后看。奚敏既要防着刀疤男再次暴起,又要顾及身后的情况,这样一来,奚敏撤退的速度慢了不少。 退着退着,奚敏逐渐感觉到了背后有风吹来的感觉。 估计是要到出口了。 越是这样,奚敏越谨慎,她的额头冒了些汗,还不自觉地加紧了握剑的手。 前面的士兵步步紧逼,牢牢地跟着奚敏的脚步。 “我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呀,普通人,胡太守的人,还是军营里的士兵?”奚敏突然开口,像是要化解紧张的气氛。 但是她说她的,没人理会她。 “让我猜猜。”奚敏打量起对方的穿着和行为。 那些人被奚敏的言行弄得不知所措,陆续给刀疤男递眼神,看样子是想问刀疤男该怎么办。 “你们这些人,身份都不同吧?你你你,第二排中间那个人,握兵器的动作错了诶,你不是士兵吧。第一排左边那个,走路很稳,而且脸上有明显被风吹的痕迹,估计是因为常年生存在郊外军营,所以你是士兵……”奚敏故作轻松地笑道。 被奚敏点到名的几个人下意识地看了自己的身体,然后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奚敏。 奚敏笑了笑:“真被我说中了。你们可知胡太守在做什么?如果知道,我只问一句,你们真的要继续为他办事儿吗?如果不知道,那就听我一句劝,别追着我打了,赶紧联合起来策反吧。” 这话一出,刀疤男慌了:“你闭嘴!” 奚敏不说话了。倒不是因为刀疤男吼了她,而是因为她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声音。突然,一阵大风袭来,奚敏察觉到了,便转头一看。 原来是到山洞口了。 奚敏押着刀疤男继续往后退,然而当她看清眼前之景时,她愣住了。 外面已经天亮了,奚敏能够很清楚地看到眼前站着的一大群士卒,看这些人的架势,他们可不是什么乌合之众,而是真正的军中的士兵。说来奇怪,这些士兵居然不约而同地分别站在了两边,中间空出来的位置像是特意给奚敏留的一般。 奚敏顺着那条路往前看,心中更惊讶了。 只见武去拙押着胡太守站在他们的对面,周欢和夏淳分列他的两侧。罗燃则拿着剑站在武去拙的前面。 “阿敏!”周欢一看到奚敏出来,立刻激动地大喊。 看到武去拙平安无事且周欢及时赶来,奚敏放松地舒缓了一口气。 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把胡太守弄来当人质的。 “她已经出来了,可以放我走了吧?”胡太守冷着脸,对武去拙说道。 “慌什么,阿敏还没过来呢。”周欢轻哼一声,说道,“一手交货一手交人懂不懂,不想死的话就赶快让你的部下放阿敏过来。” 既然武去拙他们已经控制住了胡太守,那么刀疤男也就没用了。奚敏松开手,将刀疤男推到了他的属下手中。 奚敏从中间的路往前走,两边的那些士兵齐刷刷地将兵器对准了她,看起来时时刻刻都能对她动手,将她拿下。 奚敏不慌不忙地向前走着,然而,当她走到士兵们前面的时候,竟突然停下了。 因为罗燃迅速地冲到了奚敏的身边,将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此刻,双方各有人质,剑拔弩张之势霎时形成。 “阿敏!”周欢见状,不由得惊喝一声。 “放了太守大人。”罗燃不理会周欢,而是冷冷地盯着武去拙。 “要么我自己挣脱跑过去,你家太守大人死。要么你放了我,武去拙放了你家太守大人,咱们一起活。”奚敏悠悠地来了这么一句。 “罗大人,别听她胡扯,她刚刚也是这么吓唬我们的!”刀疤男从后面跑了过来,对罗燃喊道。 罗燃理都不理刀疤男,而是死死地瞪着武去拙。 武去拙挟持胡太守的动作没有变,但是他押着胡太守往前面走了几步。 罗燃没看懂武去拙的意思,他蹙眉盯着武去拙,手中的剑离奚敏的脖颈近了一分:“你想干什么?” 武去拙看了一眼奚敏,站住脚步,对罗燃说道:“你不是要救胡太守么,我把他带过来给你。” 罗燃冷笑:“你休想来诈我,更别宵想奚敏能轻易从我手中逃出。她一晚上都在逃跑,你觉得她能有多少力气反抗我?” 这倒是,不然奚敏早就跟他打起来了。 刀疤男等人不过是些不会武功的小混混,奚敏对付他们绰绰有余,但是在筋疲力尽的情况下对付比自己还厉害的罗燃,奚敏自知做不到。 武去拙说道:“你不放人,我自然也不会放,与其这样僵持下去,倒不如各退一步,各自放人。何况你刚才也说了,奚敏现在体力不佳无法挣脱,可是若我们一直这么耗下去,等她恢复了体力,她就算打不过你也能从你手中逃脱吧。”说到这里,武去拙笑了笑,“可是你们太守大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爷,我随时能一剑杀了他。” 罗燃不甘心地看着武去拙,又看了看胡太守,似乎是在征求胡太守的意见。然而周欢几大步上前,遮住了胡太守的眼睛,让他无法用眼神跟罗燃交流。 罗燃气急:“那你不怕我杀了她?” 武去拙说道:“如今这个情况,怕与不怕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救她。” 罗燃紧紧地皱眉,下意识地加大了握剑之手的力气,这样一来,奚敏的脖子很快渗出了一丝血。 武去拙见状,也用了几分力,让胡太守的脖颈出了血。 胡太守的眼睛被遮住,在这种情况下,他本身就有些恐惧,当感觉到脖子有刺痛感以及有粘稠的液体流动时,他忍不住惊呼几声。 “武去拙!”罗燃大喊一声。 “换不换人?”武去拙的眼沉下来,幽幽地看着罗燃。 罗燃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 “换人!”胡太守终究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失态地大声喝道。 得此命令,罗燃立即执行。 武去拙让周欢松开手且留在原地,他则和罗燃分别押着胡太守和奚敏往前走。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对方,生怕出了点儿什么意外。眼见着距离越来越短,在场的人都愈来愈紧张。 现在,一步之遥。 奚敏握紧了断尘剑,将目光放在胡太守身上。 “松手。”武去拙慢慢地将剑从胡太守脖子前移开。 罗燃亦如是。 奚敏聚精会神,等罗燃的剑与自己保持了安全距离的同时,她蓦地出剑打向罗燃,并且往武去拙的方向跑。 胡太守见状也想跑,谁知奚敏转而将剑对准了他。 “弓箭手何在!放箭,放箭!”胡太守后退几步,连忙大喊。 罗燃第一时间跑向胡太守,将他保护在身后。奚敏见状,伸手去抓胡太守想要将他逮回来,奈何她的体力没有完全恢复,速度不如平常,所以最后没能抓回胡太守。 罗燃狠狠地看了奚敏一眼,然后背着胡太守往士兵的方向狂奔,奚敏想追过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走。”武去拙拉着奚敏的手往回跑。 奚敏无奈,只好暂时撤退。眼见着箭雨朝这边落下,周欢和夏淳立即冲过来帮奚敏和武去拙殿后。 胡太守气急败坏地指着奚敏等人:“都给我追!” 距离太远,奚敏他们跑得快,加之夏淳对左银山这一带很熟悉,所以士兵们很难追上奚敏等人。 夏淳在前面带路,众人跑着跑着,后面追杀的士兵便不见了。 夏淳放慢了脚步,回头看了看奚敏:“奚大人,没事儿吧?” 奚敏摇摇头,收回断尘剑:“没事。” 周欢啐了一口:“连无垢司的人都敢杀,胡太守那个疯子,真是丧心病狂。”说罢他担心地看向奚敏,“还好阿敏你没事。” 如今已然安全,周围还有自己最信任的两个人,这让奚敏长长地舒展了一口气。奚敏说道:“左银山内有大量的兵器,我听那里面的人说,数量不下十万。” 周欢大骇道:“什么?十万兵器?胡太守是要造反不成?” 奚敏道:“是啊,不仅敢杀无垢司的人,还敢杀大渝的大将军呢。你说他疯不疯。”说到这里,奚敏看了武去拙一眼。 还好,他也没事。 周欢说道:“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你我能处理的了,必须得速速前往忠山禀报陛下。而且……”周欢敲了敲头,“忠山也有变啊,这些事情接踵而来,真是令人头大。” 能让周欢觉得麻烦的事儿,那就是真的棘手了。 夏淳在前面探路,听他们不慌不忙地在这里讨论事情,不由走过来说道:“这里不是能久留的地方,跟我去凤凰县,有什么话,躲起来再说。” 奚敏说道:“可是凤凰县的县令,不是胡太守的部下么?” 既然简绵溪说胡太守杀害了她的家人,那么继任凤凰县县令一职的人,恐怕也是胡太守的人。 “是这样没错,但我在凤凰县有个隐蔽的住所,他们一时半会儿搜查不到那边去。”夏淳说道,“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害你们,既然我要为父亲报仇,就不会让奚大人和周大人死。” 夏淳自胡太守府上帮了奚敏和武去拙,按理来说他确实和罗燃有仇。 “烦请前辈带路。”奚敏道。 第45章 行动 夏淳带着奚敏等人来到了凤凰县边界的一个荒废高山的山腰。这里荒无人烟,杂草丛生。夏淳走在前面带路,时不时还得用刀拨开杂草开路。 奚敏等人跟在夏淳的身后,偶尔还会说几句话。 周欢来到奚敏的身边,对她道:“阿敏,看你当时的动作,你是不是还想着重新抓回胡太守啊?” 奚敏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是啊,不过可惜,我的速度没跟上。” 周欢摸摸下巴:“也是。但是你也不用自责,毕竟劳累了一晚上,体力消耗殆尽也很正常。” 武去拙哭笑不得:“原来你们都没有老老实实跟罗燃换人的意思。” 奚敏问他:“那你有吗?” 武去拙顿了顿,说:“没有。” 奚敏道:“那不就是了。” 奚敏自诩她不算个老实人,何况对付胡太守那样的人,老实是最没用的。 “对付什么样的人,就得用什么样的手段。若是对手行事磊落,我自当正大光明,若是人家行迹恶劣,我怎会以德报怨。”奚敏说完这句话就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了,她问,“说起来,你们是如何逮住胡太守的?我离开太守府后,太守府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进屋再说吧。”不等武去拙和周欢回答,前面的夏淳先发话了。 夏淳指了指前面的一个破烂茅草屋,示意大家随他过去。 茅草屋又小又破旧,看上去毫不起眼。一行人来到茅草屋前,夏淳拿钥匙开了门,让奚敏等人先进去。 “这是我曾经学刀的地方,人迹罕至,较为安全。”夏淳道,“你们聊吧,我去外面给你们放哨。” “前辈不来听听?”奚敏问。 “没必要,我不在乎你们商议什么,我只要你们给我一个令我满意的结果。”夏淳说罢便出了屋子。 屋内灰尘甚多,唯一的两个凳子还缺了凳脚,但出门在外没什么好讲究的,三个人席地而坐,很快商议起事情来。 周欢转向奚敏,说道:“阿敏还记得你和一个女子在某个巷子里的私见吧,其实那一次我也在,只不过我是在你走后出现的。” 奚敏当即问:“你跟她说什么了?” 周欢说道:“我查过她的家世,她跟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所以在你走后,我跟她也达成了共识。她告诉我她会指引你去左银山,让我带人去左银山北面的一个山洞救你。晚上,我潜入了太守府,发现太守府后院外居然停着几辆投石车,还藏着不少弓箭手。” 投石车和弓箭手的事情,奚敏已经知道了,她给周欢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我在暗中观察了一会儿,没多久就听到后院里面传来打斗声,又过了一会,胡太守出来了,还命令手下启动投石车、指挥弓箭手放箭。之后不知怎么回事,胡太守那儿出了乱子,我便趁机劫走了胡太守,也是如此,我才能救出武去拙和夏淳。” “你说的乱子,应该发生在简绵溪带我逃往胡太守书房的时候。”奚敏说道。 “我想也是。”周欢摸了摸下巴。 “说起来,简绵溪怎么样了?”奚敏问。 简绵溪毕竟救了她帮了她,她不希望简绵溪就那么出事了。 周欢道:“放心吧,简绵溪虽然被抓住了,但我让人通知了胡雪银,她会想办法保护简绵溪的。” 胡雪银和简绵溪的关系很好,加之胡雪银是胡太守的爱女,胡太守不会过于为难她,若是胡雪银一心想要保护简绵溪,简绵溪暂时不会有危险。 “说正事。”武去拙突然转向奚敏,道,“你在左银山内,有何发现?” 奚敏将自己在左银山内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出,惊得武去拙低头沉思、周欢频频蹙眉。 奚敏说道:“左银山的人虽然都穿着士兵的服饰,但我仔细看过了,他们并不全是士兵。而且看他们的反应,他们似乎并不了解自己身边人的身份,我猜管理人员非常严格,平时不会让他们多做交流。” 周欢问奚敏的看法:“意义何在?” 奚敏道:“他想在事成之后直接毁了左银山,向世人掩埋他的罪证。” 周欢吸了一口凉气:“所以他找了拥有各种各样身份的人在左银山为他办事,只为在最后转移完左银山内的兵器和火药,将他们一起埋葬在左银山内?” 奚敏犹豫一下,还是点了头。 他们并不知道左银山内到底有多少人,但那么大的山体,那么多的工作,山里面的人肯定不会少。 “胡太守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他这样和那些活埋投降者的恶将军有什么区别。”周欢忍不住骂道。 “我们得在他将左银山内的东西转移出来之前揭露他的罪状。”武去拙说道。 “我去忠山找陛下,将这些事情告诉他。你们留下来,尽量拖住胡太守。”奚敏说罢,立刻起身。 十万兵器,数量不定的火药,要转移这些东西需要一定的时间,但如今情况危急,他们无法保证胡太守不会狗急跳墙,所以得以最快的速度拿下胡太守。 周欢起身拦住奚敏:“你一夜未眠,又一直处于紧张状态,此去忠山虽路短,但胡太守肯定会在路上布置陷阱,你状态极差,不适合冒这个险,不如让我去吧。” 奚敏摇摇头:“不行,你没有我了解左银山和墨城的现状。如今只有我才能最清楚地将墨城发生的事情讲给陛下听。” 武去拙站起来,对奚敏说道:“让周欢和你一起去吧。墨城……就先交给我和夏淳前辈了。” 周欢看了看他:“我没听错吧,你让我和阿敏一同去,那你呢?” 周欢不懂武去拙的意思,奚敏倒是懂了。 “王将军父子被杀害,如今墨城的兵权都被胡太守控制在手里,武去拙是将军,由他留下来把控墨城军况,最合适不过了。”奚敏解释道。 “我说他怎么不跟你一起……”周欢小声嘀咕一声,又道,“既然如此,阿敏你休息一下我们再出发。” 奚敏和周欢是在辰时出发赶往忠山的,武去拙则和夏淳前往墨城郊外的军营。奚敏和周欢策马疾驰在林间的路上,马蹄踏过,尘土飞扬。 “墨城有五千精锐,但胡太守让人制造十万兵器干什么?”周欢大声说道。 “我不都说了他是帮别人打造兵器的吗。”奚敏回应道,“胡太守和楼光峥密谋杀害王将军父子,控制墨城兵权,所以我认为胡太守要将那些兵器转移到淮南。” 墨城离淮南很远,途中还要经过绵延不断、高耸入云、地势艰险的风露群山,所以胡太守要将兵器和火药运到淮南是非常困难的。 周欢道:“楼光峥、淮南……莫非胡太守和淮南王有勾结?” 奚敏皱眉:“不好说。” 有一件事情奚敏始终都没有忘记,那就是卢尚书逃离京城的时候,一直在往南跑。 周欢说道:“淮南虽然有异动,但淮南王这些年还算老实,如今看来,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奚敏对淮南不了解,也就没有接周欢的话。 路上没发生什么意外,但奚敏和周欢都没有放松警惕。意料之中的,两匹马儿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重重地往前面栽了下去。 奚敏和周欢眼疾手快地借力腾空跃起,随后稳稳落地。奚敏去牵马,同时看到十数个黑衣刺客拿着剑从道路两旁冒出,疯狂地冲向他们。 “我先走,你殿后。解决完这些人后直接去墨城,等我回来跟你们汇合。”奚敏刺死两个刺客,等马儿站起来后翻身上马,对周欢说道。奚敏说完也不等周欢回应,策马往前跑了。 周欢愣了愣,然后哭笑不得地留下来断后。 这条路是直的,而且没有分岔路口,所以奚敏很快便离开了林子。她放眼望去,只见前面是一片空旷的草地,远处有一座高山独立。 就是忠山了。 道路宽敞,奚敏加快了速度,马不停蹄地奔向忠山。 奚敏到达忠山的时候,已经是未时了。奚敏将疲惫的马拴在山脚,随后上山。 奚敏偶尔会在路上碰到几个巡逻的侍卫,她本可以亮出腰牌让对方带着自己去见皇帝,但她没这么做。 奚敏没有来过忠山,但她真心觉得忠山的侍卫太多了。从山脚到山腰,她遇到了五队,约莫八十个巡逻的侍卫,但奚敏没多想,决定先上山见到皇帝再说。 到达目的地后,奚敏看到了数不清的帐篷和人。巡逻的队伍来来回回地出现,多得让人心慌。然而事实上,没人心慌,因为营地那边不断地传来人们的欢声笑语。 奚敏拿出腰牌正准备进去,但刚走两步,她就停住了。 周欢在给武去拙的信里说了,忠山有变但皇帝不自知。 奚敏不敢光明正大地进去,如此一来,她只能找一个防守较为薄弱的入口偷偷溜进去。主意打定,奚敏选择性地来到东边的哨岗,她观察了这边的侍卫巡逻规律后,趁对方换岗,注意力转移的时候冲了过去,藏在了哨岗的木桩之下。 又等了一会儿,奚敏抓准时机来到一个帐篷旁边。有几个姑娘聊着天从帐篷的另一边经过,奚敏下意识地侧耳听了听。 “你听说了吗,丞相大人的儿子向许大人挑战,说要比一比谁能在半个时辰内猎得更多的猎物。”一个姑娘兴冲冲地道。 “我当然听说了。丞相大人的儿子这不是欺负许大人嘛,明明知道许大人不擅长射箭,还要跟他比。”一个姑娘不满地说道。 “对啊对啊,所以我们去找许大人,安慰安慰他,也好让他知道我们都是支持他的。” “得了吧,许大人怎么可能会见我们呢。整个京城啊,恐怕只有那死去的尚贤能引起他的注意了。” “去试试嘛,如果在狩猎场上都见不到许大人,那回了京城,我们岂不是更没机会了。” “是啊,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许大人仙人之姿,才高八斗,不到三十岁就成了尚书大人,这么优秀的人,谁不想一见?” “……” 姑娘们渐渐远去,奚敏从营帐后出来,看着她们的背影,思考片刻,跟了过去。奚敏躲躲藏藏地跟在姑娘们的身后,看到她们停在一个帐篷前面。 “我们要见许大人。”黄衣姑娘大胆地跟守在许慈甫门外的侍卫说道。 “这位小姐,我们大人说了,今日有事需要处理,不见客。”侍卫道。 “你跟他说一声,户部尚书的嫡女来了。”黄衣姑娘将身旁的紫衣姑娘一推,不客气地说道。 “抱歉,大人说了,今日有事,不见客。”侍卫重复。 “有什么事儿啊,他不是要和丞相之子比赛吗……” “……” 奚敏躲在角落,心里催促着那几个姑娘快走,但等了好一会儿,她们都没有放弃的打算。奚敏无奈,不得不绕到帐篷的另一端,她先小心翼翼地用断尘剑将帐篷划破一条口子,然后用一只眼睛去看里面。 许慈甫一人坐在帐篷里,拿着一个盒子把玩。 见帐篷内只有他一个人,奚敏便放心了。她一扬剑,帐篷的口子顿时变大,奚敏侧着身子快速缩了进去。 奚敏进来后,第一时间看向许慈甫示意他别说话,许慈甫怔了怔,然后哭笑不得地看着奚敏。 “奚大人,是你啊。”许慈甫放下盒子,让奚敏过去。 奚敏搬来一个小柜子挡住那条裂缝,这才走到许慈甫跟前。 许慈甫让她坐,随后问:“怎么从那儿钻进来了?” 奚敏无奈地指了指帐篷的出入口。 许慈甫懂了她的意思:“稍等。” 他说罢走了出去,看样子是准备亲自出面赶客。奚敏趁机低头看许慈甫放下的盒子,这个盒子不大,但长得奇怪,若奚敏猜得不错,这盒子蕴含着复杂的机关之术。 “看出什么名堂没?”许慈甫很快就回来了。 “八卦四象机关秘盒。”奚敏将盒子拿起来,转过身递给许慈甫,“江南机关术世家萧家的东西,你怎么会有这玩意儿?” 这种机关盒子是世上最难解开的机关盒之一,奚敏只在江湖上见过一次,那就是在江南萧家。 “我告诉你,你可别跟别人说。”许慈甫没有接机关盒,而是笑盈盈地对奚敏说道,“这个呀,是我差人从楼世子那儿偷来的。” 第46章 说明 奚敏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许慈甫含笑重复道:“这个机关盒,是我派人从楼世子那里偷来的。” 奚敏不解:“你偷他东西干什么?” 又是江南萧家又是楼光峥的,这其中有什么联系么?还有,楼光峥知道自己的东西不见后有什么反应? “偷来有用。”许慈甫说道。 奚敏低头看着机关盒,随意地拨弄几下,盒子有了变化,但很快又恢复原样,这说明奚敏打开机关盒的方法是错误的。 “我还没问奚大人来忠山干什么呢。”许慈甫含笑说道。 “我来找陛下。”奚敏抬头看许慈甫。 奚敏没来过忠山,也没有跟随皇帝打过猎,所以她不知道皇帝平时都住在哪个帐篷里。还好奚敏运气不错,恰好听到有人议论许慈甫且要去找许慈甫,这样一来,她就可以通过许慈甫去见皇帝了。 许慈甫瞅了她一眼,看样子是对她暗中前来忠山感到疑惑:“那你……” 奚敏说道:“忠山或将有变,你没发现么?” 许慈甫笑了笑,说道:“我当然发现了。那你呢,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是周大人告诉你的吗?” 奚敏点点头:“我找陛下,一为告诉他墨城之事,二为带他离开忠山。” 墨城事变,忠山也暗潮涌动,加之这两个地方离得近,奚敏不信这两件事情没有关联。 “这样啊……可以。”许慈甫沉吟片刻,缓缓笑道,“我可以带奚大人去见陛下,不过,奚大人得帮我一个忙。” “没空。”奚敏毫不犹豫地直言拒绝。 她可没闲情逸致去管与墨城忠山无关的事情。其实,若非被迫接了皇帝给的任务,有了那个责任,奚敏连墨城之事儿都不会在意。 奚敏自认为自己一直都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人,那些年行走江湖独立独行更是如此。只是最近几次不知怎地,她有些愿意去管闲事了。 而除了心里的责任感,她还在寻找其他的原因。 许慈甫指了指奚敏手中的机关盒:“你帮我查个案子,我把这个机关盒送给你。” 奚敏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盒子,手一扬便把盒子抛到许慈甫的怀中:“还给你。” 许慈甫接过盒子,哭笑不得地说道:“奚大人这样可不厚道,我带你去见陛下,算是帮了你一个忙,那你呢,总得还我这个人情吧。” 奚敏的嘴角抽了抽。 这话还得是从许慈甫的口中说出。 奚敏道:“你要我查什么案子,不能等几天么?” 许慈甫说道:“我还不清楚具体要查什么案子,不过一会儿我们就能知道了。查案要趁早,何况此案事关我的名誉,当然等不得。” 事关他的名誉?有这么夸张吗?还有……奚敏一脸无语:“你连查什么案子都不知道还让我给你查。” 许慈甫笑而不语。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了声音:“大人,属下求见。” 奚敏闻声准备找地方躲藏,但是许慈甫却拉住了奚敏:“没事,我的人。估计是案子来了。”说罢他看向帐篷门口,“进来。” 奚敏将手从许慈甫那儿抽出,然后看向门外。 只见一个随从掀开帘子从外而进,他忽视奚敏,对许慈甫行了礼,然后说道:“大人,郑丞相的嫡子死了。” 那位郑少爷不仅是郑丞相的嫡子,还是他的独子,他死了,郑丞相岂不是要伤心欲绝。 奚敏看了看许慈甫:“你要我帮你查郑少爷的真正死因?可是这跟你的名誉有什么关系?” 奚敏可不记得许慈甫和郑少爷有什么仇恨。 许慈甫说道:“昨日郑少爷给我下了战帖,让我跟他比谁打的猎物多。” 这个事儿,奚敏已经在来的路上听那几个小姐说了。 随从愤愤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大人不善射箭之术,偏偏那郑少爷天天嚷嚷,叫嚣着要和大人决一胜负,昨日还当着好多文武大臣的面侮辱大人。” 他这么一说,奚敏便明白了。 “你觉得有人要趁机借你的名义杀了郑少爷?”奚敏道。 其实这很好理解,幕后黑手要杀郑少爷,恰好郑少爷和许慈甫闹了矛盾,那人便想着利用许慈甫来为自己背黑锅。 只是幕后黑手太不了解许慈甫了,许慈甫这种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轻易被人摆弄。 “是的。”许慈甫点头,“我正愁要如何解决这个麻烦事儿呢,奚大人便来了。” 奚敏闭嘴不说话了。 “等等。”奚敏想起一个事儿,不由问,“在得到郑少爷死讯之前你就说有案子让我查,难不成你早已经知道有人要杀郑少爷了?” “是。”许慈甫点头。 “那你为何不派人提醒郑少爷?”奚敏没有为许慈甫不救郑少爷感到生气,但她不懂许慈甫为何要眼睁睁地等着郑少爷死。毕竟除了狩猎之事,他二人并没有太大的矛盾。 说到底,那也是条人命。 许慈甫看了随从一眼,示意对方出去。等随从离开后,许慈甫走到座位边坐下,继而慢慢说道:“因为我也是临时才知道有人要杀他的。其实,我曾在暗中帮过他一把,后来我还打算找机会提醒他一下来着,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奚敏不再多问,她转过身去看许慈甫,说道:“你带我去见陛下,我让陈震来帮你调查此事。” 许慈甫摇摇头,瞧他那样子,是坚持要让奚敏来查:“此事关系到我的名誉和仕途,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奚敏的嘴角抽了抽:“交给我你就放心了?” 虽说奚敏和许慈甫曾因卢尚书之事闹过矛盾,但卢尚书到底是死了,奚敏自然不会再在那件事上与许慈甫纠缠下去。然而一码归一码,这一世的奚敏可不认为她和许慈甫有很深的交情。 “你毕竟是无垢司最厉害的人之一,周欢大人不在忠山,我便只能麻烦你了。”许慈甫笑道。 “行吧。”纠结一会儿,奚敏还是妥协了,“那你快带我去见陛下。” 许慈甫闻言,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起身,将手中的机关盒又递给奚敏。 奚敏没有接,她低头看了一眼机关盒,又看看许慈甫:“干什么,不会还要让我帮你把这盒子打开吧?” 许慈甫摇头:“不是。这个盒子,送给你了。” 什么情况?许慈甫要把他从楼光峥那儿偷来的机关盒送给她?这要是被楼光峥发现了,她岂不是还要替许慈甫背锅? “不要。”奚敏后退两步。 “拿着吧,你会需要的。”许慈甫将机关盒塞到奚敏的手中,浅浅笑了。 奚敏无奈,被迫收下机关盒,将其藏好。 许慈甫走在路上,奚敏在暗中跟着他。有了许慈甫带路,奚敏很快便来到了皇帝的帐篷外。 皇帝的帐篷是围场上最大的几个帐篷之一,说是为了防止有人刺杀,特意搭建的几个一模一样的帐篷。 许慈甫优先进去,不知他和皇帝说了什么,皇帝身边的周大总管突然出了帐篷,遣退了帐篷外所有的侍卫婢女,奚敏则趁无人之时走了进去。 等进了帐篷后,奚敏先向皇帝行礼,随后详细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陛下,墨城如今的状况很不妙,武将军和周大人都还留在那儿稳住情况,臣特意来忠山将那些事禀报陛下,请陛下定夺如何处理。”奚敏作揖道。 皇帝听了奚敏的话,又急又怒,一时半会儿当然想不出合适的法子来处理此事。 许慈甫只知道奚敏要来跟皇帝说墨城的事情,但他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皇帝骂了胡太守几句,最后才道:“你说胡太守在左银山内制造了十万兵器,而那些兵器目前尚在转移,你可知胡太守准备将兵器转移到哪儿去?” 奚敏说道:“臣怀疑是淮南。” 皇帝怒捶案几:“楼光峥每年都会在墨城逗留,原来是因为早就和胡太守有了勾结。” 奚敏不语,由着皇帝发脾气。皇帝将楼光峥囚在京城,让那个淮南王世子看似风光其实狼狈地活着,好不容易心软带楼光峥来忠山参加狩猎,楼光峥却借机生事,皇帝不发火才怪。 “陛下。”等皇帝火气消了一些后,奚敏才道,“还有一件事。” “说。” “周欢让我转告陛下,忠山或将有变。”奚敏说道,下意识地看了皇帝一眼,“他说忠山侍卫的安排和之前不一样了。” “朕已经知道了。那一次他来试探过朕。”谈到自己知道的领域,皇帝显然淡定了一些。 奚敏要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但皇帝没让她走,她就只能继续留在这儿。皇帝低头沉思,许慈甫负手而立不言语,帐篷内没人说话,安安静静的。 过了一会儿,皇帝开口道:“许大人有何对策?” 许慈甫上前一步,作揖说道:“请陛下秘密回京,同时派人查探胡太守运输兵器的路线,将兵器截下。” 奚敏也出声道:“陛下,墨城五千精锐已经被胡太守掌控,为了避免胡太守利用墨城生事,我们得想办法拿下他。” 武去拙就是将军,由他带兵攻下墨城最合适不过。只不过,将有了,还缺兵。 “奚大人说得对。陛下,离墨城最近的是博城,博城有三千精锐,如果由等在墨城的武将军领兵,相信他能以少胜多拿下墨城。再者,如今您不能从墨城回京城,那就只能从博城走,如此,我们既可以从博城调兵,又可以将您安全送回京城。”许慈甫说道。 皇帝听了许慈甫的建议,满意地点了点头,稍微舒展了一口气。 “陛下,楼世子该如何处置?”许慈甫忽然问。 提到楼光峥,皇帝的脸色又沉了下去。然而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了一道沧桑却有劲的声音。 “老臣求见陛下。” 许慈甫听到这声音,转头看向奚敏。 “陛下,臣先回避一下。”奚敏对皇帝说道。 奚敏是暗中回来报信的,若是让人发现她回来了,只怕会提前对皇帝造成不利影响。皇帝自然懂这个意思,摆摆手就让奚敏找地方躲着了。 “进来。”等奚敏藏好后,皇帝才开口。 郑丞相进了帐篷,行礼后,他悲愤地说道:“陛下,老臣的儿子被人残忍地杀害了,请陛下为老臣做主。”说罢,郑丞相跪了下去。 许慈甫低头看了郑丞相一眼。 皇帝蹙眉:“什么时候的事情?” 郑丞相说道:“就在不久前。昨日犬子和几个好友狩猎,他们收获颇丰,将就那些猎物办了酒席,昨夜犬子一直未归,儿媳便派人去寻,有个小子说让犬子睡他那儿,老臣寻思着他们兄弟几人关系好,便答应了。谁知今日犬子依然未归,老臣只当他还没睡醒,所以到了这个时候才派人去喊犬子,可是当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郑丞相悲痛欲绝,说完这些话更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流满面。 “陛下。”郑丞相缓了缓,继续说道,“这两日犬子一直在向许大人发起挑战,很多人都觉得犬子伤了许大人的脸面,老臣也训斥过犬子了,但是老臣还是想问问许大人,你心中可有愧?” “没有啊。”许慈甫笑了笑,“人又不是我杀的。”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笑得出来,躲在暗处观察情况的奚敏无语至极。 不怪郑丞相怀疑许慈甫,许慈甫这人看起来温柔谦逊,但稍微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个以自己利益为主的人,郑少爷伤了他的颜面,他对人家下手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那只是稍微了解他的人的想法,像尚贤这种非常了解他的人,基本不会有这种怀疑。 许慈甫的心眼没有小到那个程度。 更何况,杀了郑少爷对许慈甫并无好处,他何必冒着极大的风险去杀害当朝丞相的嫡长子? “行了。这件事情让陈震去查吧。”皇帝皱眉说道。 也许是因为方才许慈甫给他提供了解决问题的方案,也许是因为现在他需要许慈甫的帮助,所以皇帝对许慈甫的态度好了不少,也乐意帮着他说话了。 “那许……” “朕明白丞相的丧子之痛,但是在找到真凶、在真相大白之前,丞相还是不要咄咄逼人了。”皇帝打断郑丞相的话。 郑丞相对皇帝的这一番话有些诧异,但是皇帝的态度很坚定,他自知照这样闹下去反而对自己不利,于是郑丞相只得作罢,不甘心地退了出去。 “老臣这就去找陈大人。” 郑丞相走后,奚敏走了出来。 皇帝看向奚敏和许慈甫:“朕暗中回京一事交给你们二人了。另外,暂时不要动楼光峥,派人监视他即可。” 奚敏和许慈甫齐齐作揖颔首:“臣领命。” 第47章 询问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如何走?”一回到许慈甫的帐篷,奚敏便问许慈甫。 “这个你别担心,我来安排。”许慈甫笑道,“你帮我把郑少爷的案子查好即可。” “陛下不是已经让陈震来调查此案了么。”奚敏道。 奚敏既然已经答应了许慈甫要帮他忙,她自然不会反悔,但面对许慈甫的坚持,奚敏还是感到困惑。 许慈甫说道:“比起陈大人,我更相信奚大人。我刚刚已经派人去请陈大人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到我这儿。” 郑丞相肯定去见陈震了,所以陈震要等应付完郑丞相才会过来。 奚敏闻言,只能暂时放下这事儿。她问道:“那楼光峥呢,他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理?” 楼光峥这个质子引起了皇帝的猜疑是不错,可是他毕竟是淮南王世子,没有确切的罪证,许慈甫这个尚书也奈何不了他。更何况,虽说皇帝给许慈甫下了口谕,但口谕可不如圣旨来得有用。 许慈甫不能直接捉拿楼光峥就只能派人暗中盯着他。然而楼光峥本身武功就不差,身边还有连擎那样的高手,他二人真要有什么动作,普通侍卫也无可奈何。 许慈甫想了想,说道:“楼世子的事情奚大人也不必担心,我来解决。” 什么事儿都让他来处理,但他又不说处理方法,许慈甫明显是在跟奚敏打太极,但奚敏没法子多问,毕竟问了许慈甫也不会说。 就在二人相顾无言时,帐篷外传来了侍卫的声音,说是陈震来了。奚敏没有躲藏,陈震进来第一眼便看到了她。 “奚师姐?你怎么在这儿?”陈震惊呼。 “小点儿声。”奚敏忙道。 “哦,好好好。”陈震走过去,高兴地问道,“奚师姐不是没跟来忠山吗,怎么会在许大人这儿?对了,周师兄离开忠山了。” 奚敏和周欢都没有跟陈震说他们要留在墨城办事。周欢离开忠山的时候只让陈震盯好侍卫,保护好皇帝。 奚敏长话短说,简单地跟他说了说发生在墨城的事情。陈震听完后大骇,但奚敏连忙开口止住了他即将问出的问题。 奚敏说道:“墨城的事情有武去拙和你周师兄把控,我们找你来,是为了郑丞相之子的身死案。” 陈震道:“郑少爷的事儿啊,我已经听郑丞相说过了,陛下也下了旨,让我调查此案。” 许慈甫闻言,含笑道:“丞相大人果然已经找过你了,他怎么说?” 陈震瞥了许慈甫一眼,说道:“实话实说呗,跟我讲了他儿子身死的事情,再说了一些他的猜测。” 郑丞相怀疑许慈甫,自然会说些误导陈震的话,但是陈震的办案经验还算丰富,他知道该怎么做。因此奚敏没打算就这方面提醒陈震,只是问他:“你准备从什么地方着手调查?” 陈震想了想,说道:“先去试探试探和郑少爷相处的几位少爷,看看能否从他们口中得到点儿有用的信息。呃,奚师姐有什么想法吗?” 奚敏道:“就按你说的做吧,到时候带上我。” 陈震点头:“成。那我去把那几个公子哥儿喊到一起,奚师姐一会儿来找我。” 陈震说完没多做停留,离开帐篷出门办事了。 “这个案子我尽量在今日之内破掉,你也赶快办事儿,墨城那边可不等人。”奚敏回头看了看许慈甫。 “奚大人放心。”许慈甫浅笑。 奚敏转回头,却没往外走。 她还是太不懂许慈甫了,以前总觉得这个人温柔和善,可是现在,每每看到对方在笑的时候,奚敏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武去拙一开始也是假笑,可奚敏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二人的假笑有所大不同。 “关于郑少爷的案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奚敏突然再次回头看许慈甫。 “奚大人先查吧。”许慈甫不置可否。 得此回应,奚敏不再多问,而是让许慈甫带着自己去找陈震的帐篷。陈震之前和周欢住一个帐篷,周欢走后,他便一个人住。 许慈甫将奚敏带到目的地后便被人喊走了,奚敏最先来,陈震给她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坐着,既不会让人发现奚敏的存在,也能让奚敏观察到别人的神态。 陈震表示他已经检查过了郑少爷的尸首,还给了奚敏一份小册子,说是里面记录了郑少爷的死法和死亡时间等信息。 陈震已经通知了所有和郑少爷吃过饭的人到这儿来,不过在那些公子哥到来之前,郑丞相先来了。 “丞相大人这边坐。”陈震将郑丞相带到另一个位置。 郑丞相落座后跟陈震说了些话,无非认为许慈甫是凶手云云。陈震笑脸相迎,但左耳朵进右耳朵便出了。 过了一会儿,那些个纨绔子弟总算陆续来了。 奚敏透过缝隙往外看,只见五个公子少爷大大咧咧地坐在凳子上,满脸随意地盯着陈震,等着他说话。 他们的兄弟郑少爷死了,其父郑丞相就在旁边坐着,然而他们竟还是这般恣意无顾忌,也不知他们是有恃无恐,还是因为觉得郑少爷之死跟他们无关,没必要在郑丞相面前装样子。 “几位少爷都知道郑少爷身死的事情了吧,你们昨日一直和郑少爷待在一起,期间是否发现他有异样?”陈震问道。 “没什么异样啊,再说了,大家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谁会去注意别人啊。”一个穿着蓝色华服的少爷嗤笑一声说道。 其他几个少爷表示同意,还嚷嚷着要走了,让陈震问快点儿。郑丞相气不过骂了他们几句,谁知那几人当场反驳回去,还说自己又没杀郑少爷,能配合被问话就不错了。 蓝衣少爷最后还加了一句:“嘁,我看啊,说不定是老郑酒量不行,喝多了,醉死了。” 陈震看了蓝衣少爷一眼:“陆少爷,听说昨夜你和郑少爷睡在一起?”陈震说着便走到蓝衣少爷的面前,平视对方。 陆少爷瞥了陈震一眼,说道:“是啊,那又怎么样,他睡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一早醒来便死了。我还嫌晦气呢。”说罢朝某个方向不顾形象地吐了几口口水。 陈震镇不住他们,耐着性子继续问:“你们是什么时候睡下的?” 陆少爷不耐烦地说道:“当时喝得太醉了,没注意时间,不过听我手底下的人说,大概是刚到丑时。”说到这里,陆少爷忍不住骂了几句,“当时他醉得不省人事,怎么弄他他都没反应,到最后还是老子和仆从架着他去睡觉的。” 陈震又问:“那个时候,陆少爷您的状态如何?” 陆少爷说道:“你以为老子那个时候就很舒服了吗,要不是看在他借了我钱的份儿上,我才懒得管他。” 奚敏闻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册子。册子上写了,郑少爷死于中毒,死亡时间大概在子时。 所以,照陆少爷的说法,他不仅和郑少爷那个死人睡了一晚上,还亲手把死者带到了床上。 嘶,想想就吓人。 “竖子,是不是许慈甫指使你杀害我儿?”郑丞相突然拍案而起,怒视陆少爷。 郑丞相就那么一个儿子,如今儿子不明不白地死了,他便悲伤愤怒到连丞相的风范都没有了。 “我没杀人。”陆少爷面对愤怒的郑丞相,终于有了些发憷之感。 陈震赶忙站到中间劝架。 陈震说道:“丞相大人稍安勿躁,等我把问题问完。”说罢再次看向陆少爷,“还请陆少爷仔细回忆一下昨夜发生的事情,尽量详细地将其复述出来。” 陆少爷狠狠地看了郑丞相一眼,随后拂袖说道:“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些,还好我随从跟我说清楚了。我们昨天打了很多猎物,便想着烤了吃,顺道喝一顿……” 陈震小心翼翼地道:“这些就不用说了。” 陆少爷烦躁地看了看他,说道:“其实也没发生什么。”他继续详细地跟陈震说着昨日之事,最后道,“大概在子时的时候,老郑囔囔着喝多了要去茅房,他去了很久都没回来,我们准备派人去找他,谁知道他突然疯疯癫癫地跑回来了,说着些稀奇古怪的话,哥几个安慰了他几句,他才老实下来,跟我们继续喝酒。不过我们喝了没多久,便去睡了。” 陈震抓住重点,问道:“他都说了些什么话?” 陆少爷耸了耸肩:“我都说了我没听清。” 其他几个少爷纷纷点头:“大家都喝醉了,他说不清楚,我们也听不清楚。” 陆少爷哼了一声,道:“依我之见,郑丞相说得对,就是许慈甫要杀老郑。咱们都知道许慈甫那小子喜欢算计别人,一定是老郑闹着要和他比赛伤了他的颜面,所以他才设计杀害老郑,还想着陷害我们……” 陈震汗颜。 “其实,我迷迷糊糊地听到老郑说了个‘南’字。”一个黑衣少爷突然蹙眉道。 “南?”陈震立刻严肃起来。 “好像是吧,不是南就是蓝,大概就那几个字。”黑衣少爷随意道,“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听错了。” 陈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陆少爷嚷嚷道:“你都问了这么多问题了,该让我们走了吧。哥几个还没睡好呢。” 陈震无奈地说道:“诸位少爷请回吧,目前没什么事儿了。” 话音刚落,陆少爷丝毫不停留,带着几位少爷离开了。 他们走后,郑丞相站起来,问道:“陈大人可有发现?老夫看那姓陆的就有问题,没准儿是他和许慈甫联手起来杀害了我儿。” 陈震哭笑不得,只能实话实说:“目前我还不能确定,但我会尽早查清此案,给丞相大人一个交代。大人先回吧,有消息了,我第一时间派人去告知您。” 郑丞相不想走,说要留下来跟陈震一起查案,陈震还要见奚敏,自然不会让他留下。 “丞相大人若想早点儿找到杀害令郎的真凶,就给我一个安心查案的环境吧。”陈震无奈道。 “这……好吧。”郑丞相明白了陈震的意思,不再打扰麻烦他,慢慢地离开了。 郑丞相走后,奚敏过了一会儿才从暗处走出。 陈震往帐篷外看了一眼,说道:“郑丞相一世英名,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结果死了个儿子,跟变了个人儿似的。”闲话说完,陈震开始说正事,“陆少爷一边说着他醉了,记不清昨天发生的事情,一边那么详细地跟我说了他记得的事儿,我觉得这一点很可疑。奚师姐呢,你怎么看?” “他不是说,那些记忆都是他随从跟他说的么?”奚敏说着,将手中的小册子递还给陈震,继续道,“郑少爷是子时死的,但是陆少爷的随从却告诉陆少爷,他们睡觉的时间是丑时。” 陆少爷刚才说郑少爷从茅房回来后,他们只喝了一会儿酒就去睡了,也就是说他们睡觉的时间也在子时前后。 所以,陆少爷的随从为何要跟陆少爷说,他们是在丑时入睡的? 奚敏这么一说,陈震便悟了:“奚师姐的意思是,那随从乱报了时间用以误导我们,还详细地跟陆少爷说了昨日之事让我们怀疑陆少爷?” 奚敏看了陈震一眼:“乱报时间就是为了误导我们么?” 陈震点点头:“是啊,好多犯人都喜欢这么干,就为了让查案者多心。至于他为何要详细地跟陆少爷提昨日发生的事情……若是陆少爷不提那些话是他的随从所说倒也罢了,偏偏在这种事情上那小子还算老实,一口一个他随从。” 这不,陈震就差点儿被转移注意,好在奚敏想到了那一点。 奚敏说道:“真要是这样,这案子就好办了。你找人去把陆少爷的随从喊来。” 陈震点点头:“好。” 陈震走后,奚敏陷入了沉思。 刚才有个少爷说,他听到了郑少爷提到了“南”字,那个所谓的南,或者蓝,能代表什么呢? 奚敏第一个反应是淮南的南。 “唉,真是,这段时间被楼光峥搞得头大,随便一个字也能让我想到他和他的淮南……”奚敏不由扶额轻叹。 第48章 破案 奚敏继续躲在暗处,陈震则在外面坐着。不多时,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男人被人领着进了帐篷。 “陈大人,您找小的有事?”灰衣男人阿五跪在地上,规规矩矩地给陈震磕了个头。 “你知道我姓陈?”陈震看向地上的阿五,顺口问。 “啊……”阿五愣了愣,说道,“来的时候,那位大人跟小的说有一位姓陈的大人找我有事。” 陈震“哦”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半晌没听到陈震的声音,阿五不由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看陈震,恭敬地问道:“不知陈大人找小的来,有什么事儿?” 陈震看着他说道:“昨日你随你家陆少爷去吃饭,你没喝酒,可还记得清昨日发生的事情?” 阿五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一五一十地讲出了自己还记得的事儿。 他的说法和陆少爷一模一样,甚至比陆少爷说得还要清楚,很多陆少爷没说的细节,他都能清楚地说出。陈震偶尔会插入几个问题,阿五都能快速且流利地回答。 陈震记下几个关键词,问道:“你和陆少爷是什么时候扶着郑少爷去休息的?” 阿五说道:“丑时。我家少爷和郑少爷躺下后,我便回自己的帐篷休息了。这两个地方挨得近,我回自己帐篷的时间,大概也是丑时。和我住在一起的几位兄弟都知道我是那个时候回去的。” 奚敏本来正低头想着事情,但阿五这么一说,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跪着的阿五。 陈震还没有多问,阿五自己倒是先解释了。 “丑时?可是陆少爷说了,你们是子时入睡的。”陈震凝眉,不解地问道。 事实上陆少爷说的就是丑时,陈震只是为了试探一下阿五。毕竟那个时候他也喝多了,对时间没什么概念,阿五跟他说几时便是几时。 奚敏对那个时间也心有困惑,所以很赞同陈震的这一试探。 “怎么可能。”阿五稍微有些惊讶,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继续说道,“也许是少爷喝得太多,记错时间了。” “来人。”陈震不理会阿五,而是找来一个侍卫,让他去叫和阿五一起住的人。 阿五回头看了看侍卫,又看向陈震。阿五咽了咽口水道:“陈大人,您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陈震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阿五有些着急地说道:“可是大人,我说的都是真话啊。” 陈震道:“是真是假,你说了不算。等着吧。” 阿五闻言,不甘心地又说了几句,但陈震都没理他。阿五无奈,只能低着头不看陈震,也不再多嘴。 过了一会儿,侍卫请来了三个中年男人,他们都和阿五住在一起。 陈震简单地说明了请他们来的原因,随后问道:“各位,可还记得昨夜阿五回帐篷的时间?” 三个中年男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上前一步,说道:“大人,我昨天晚上睡得早,所以最先被阿五吵醒,我问阿五什么时候了,他说是丑时。” 另一个高个子男人点点头,赞成道:“阿五昨夜动静闹得大,我这种不容易被吵醒的人都被他弄醒了,我当时听到他俩在谈论时间,好像就是丑时。” 最后一个胖男人也说了类似的话。 陈震问:“你们都睡了阿五才回来,当时有没有问阿五他去干什么了?” 虬髯大汉想了想,说道:“被吵醒了我心情不好,问了时间后,我转个身就继续睡了。但是阿五非要拉着我跟他讲话,还说他帮着他家少爷扶郑家少爷睡觉去了,所以才那么晚回来。” 胖男人也道:“是啊,阿五以前就算回来的晚也不会把我们吵醒,昨夜跟打了鸡血似的活跃,絮絮叨叨跟我们说了好多话。不过我一心只想睡觉,没仔细听他说了什么。” 陈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阿五听了他们的话,表情略微僵硬,而陈震看到了阿五的表情变化,心中有了些底。 “我知道了,麻烦各位走了这一趟,请回吧。”陈震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被无垢司的人找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所以这三个人一听到陈震的话,如蒙大赦,纷纷转身离开了。 那三人走后,陈震一直看着阿五,但没说话。 阿五有些怵了,他抬起眼皮往上看陈震:“陈,陈大人,现在相信我真的是丑时回去的了吧?” 陈震摇摇头,一脸认真地说道:“不信。” 阿五扯了扯嘴角:“那您还有什么想问的?” 陈震也不拐弯抹角了,他问道:“是不是你给郑少爷下的毒?” 阿五闻言大惊,他猛地抬起头,神情古怪地看着陈震:“陈大人您说什么呢,我和郑少爷无冤无仇,我干嘛要冒着大风险去给他下毒?” 陈震道:“那你为何要乱说话,为何要趁别人喝醉了酒或者睡得模糊时给他们乱报时间,为何要做一些反常的事情,吵醒同舍的人,拉着他们说话?” 这些问题也是奚敏想问的,因为她认为阿五不仅骗陆少爷,还骗了刚才那三个男人。 阿五是想让同舍的人证明自己真的在丑时回了帐篷吧。 可惜阿五聪明是聪明,但陆少爷和那三个男人也不笨,他们都不想跟杀人案牵扯在一起,便把自己所知所遇之事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包括阿五的所作所为。 果然,在京城待久了的人,不管是什么纨绔子弟,还是什么侍卫随从,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我……”阿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解释不了吧?”陈震起身。 “大人,就算我解释不了,您也不能说我就是杀人凶手呀。”阿五抬头对视陈震,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样。 目前来看,确实如此。 阿五的言行奇怪归奇怪,但陈震若是拿不出证据说他真的给郑少爷下了毒,便不能将阿五怎么样。 陈震却不着急,他说道:“当时几位少爷都喝得烂醉,只有你们几个随从滴酒不沾很是清醒,我问了在场的所有随从,他们都说只有你碰了郑少爷的酒杯。” 阿五一脸震惊。 陈震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要不要我叫人来作证啊?” 阿五不说话。 陈震来到阿五的跟前,说道:“陆少爷说,郑少爷如恭回来后说了些奇怪话,大家都以为他发酒疯,但是你知道他只是见到了不该见的人,遇到了不该遇的事儿,对吧?” 又是试探。 奚敏轻轻笑了笑,没想到陈震习惯这种探案方式。这很正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比如陈震喜欢试探,周欢喜欢上刑。 阿五听了陈震的话,瞳孔蓦地一缩。 “看来我说对了。”陈震盯着阿五,道,“给郑少爷下毒的人是你,但你也是受人指使。告诉我谁是幕后黑手,我可以考虑为你求情,让你少吃点儿苦。” 阿五低下头,他的身子微微颤抖,但却没有言语。 陈震道:“当纨绔陆少爷的随从,想必你也不容易,若是因此丢了命可就更不划算了。好好想想,想清楚了,我等你说。” 阿五的身子颤得更厉害了。 “我说,我说!”阿五蓦地抬头,他一脸坚定,“是……” 阿五的话音未落,陈震便看到一支箭穿了进来,陈震翻身躲避,谁知刚一抬头,便看到另一支利箭穿过了阿五的喉咙。 陈震连忙去扶阿五,阿五的嘴角不断地流血,脖颈也全是鲜血。阿五死死地瞪大了眼睛,张大嘴巴没能说出最后的话。 陈震放下阿五,立刻冲了出去,然而他左右顾盼,什么也没发现。 “师姐。”陈震再度进了帐篷,正好看到奚敏在观察阿五脖颈上的箭,“师姐有什么发现?” 奚敏摇摇头,她伸手盖上阿五的眼皮,随后站起身来。 “我去查谁那儿少了箭。”陈震转身就走。 “不用了。”奚敏喊住陈震。 大家自由狩猎,不管谁少了箭,都能说他们的箭用在了狩猎上,所以就算陈震找到谁丢失了箭矢,人家也有的是办法不承认。 更何况,奚敏已经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 阿五刚刚说了那么多话都没事儿,偏偏提到那个人就死了。一箭穿喉,够狠的。 陈震理了理思绪,说道:“知道要混淆时间,看来幕后黑手已经教了此人如何应对我们。可惜,就算我们看破了此人,也没能揪出幕后黑手。” 奚敏低头看了一眼横死的阿五,叹了口气,对陈震说道:“没关系,查到这里就够了。你去跟陛下复命,给郑丞相一个交代吧。” 陈震点点头,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一会儿我让人来处理此人的尸体。奚师姐不想让人知道你回来了,那你现在去哪?” 奚敏说道:“我去找许慈甫。” 陈震道:“也是,这一次许大人差点儿就被冤枉了,你去跟他说明这边的情况,也好叫他放心。” 奚敏应了一声,催促陈震快去办事。 事实上她去找许慈甫不是为了让许慈甫安心,她只是有些问题想问许慈甫。奚敏最后再看了看阿五的尸体,又看了看阿五的嘴型,最后转身离开了此处。 奚敏重新来到许慈甫的帐篷,她没想到对方还安坐着看书,看样子一点儿也不为墨城之事而着急。 “护送陛下从博城回京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奚敏走到许慈甫跟前,皱眉问道。 “差不多了。”许慈甫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笑着看奚敏。 “这么快?”奚敏松开眉,略微惊讶地看着许慈甫。 这才过去多久,他就把那么重要的事情安排好了? 许慈甫站起身来,含笑道:“奚大人不也把郑少爷的案子处理好了么?” 奚敏实话实说,道:“看来你都知道了。其实此案能破都是陈震的功劳,我只是在一旁看着罢了。” 陈震虽然是无垢司年龄最小的捕快,但既然进了无垢司,就说明他的实力不俗,所以奚敏真没担心他破不了案。要不是许慈甫非要她插手此案,她才没心情管这些闲事儿。 许慈甫说道:“奚大人也算是参与了此案,足够了。” 奚敏盯着许慈甫:“陛下不是让你派人监视楼光峥么,他人呢?” 许慈甫道:“他在他的帐篷里待着,几乎没出去过。倒是他的随从连擎,时不时就会离开帐篷,到处闲逛。” 奚敏对连擎还算了解,那小子确实做得出无事瞎逛这种事。但这种时候,楼光峥不会让他闲逛吧。 奚敏道:“你都派了什么人去监视他们,不会被发现吧?” 许慈甫说道:“这个奚大人放心,我派出去的人,足够可靠。” 奚敏说道:“郑少爷死前碰到了不该碰的人,毒害郑少爷的凶手也知道那个人的存在,然而就在陈震询问那人是谁的时候,凶手被人一箭穿喉,死了。” 郑少爷估计是无意间看到了听到了什么,他惊慌失措地往回跑,有惊无险地回到了筵席。幕后黑手为了杀人灭口,就利用陆少爷的随从毒杀郑少爷,顺道嫁祸给许慈甫。好在陈震及时破了案,没让对方得逞。 不等许慈甫回应,奚敏继续道:“许大人觉得……郑少爷碰到了什么人?”她总感觉许慈甫知道,但就是不说。 许慈甫看了奚敏一眼,优哉游哉地说道:“我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奚大人你应该知道。” 奚敏沉默。 她心中确有人选,但至今还是有些不愿承认。 许慈甫看着她,浅浅地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奚大人心里有数即可。”许慈甫说罢,坐回原位,他拿起书,正准备看时又抬头看奚敏,“对了,今夜我们就出发去博城,连夜赶路,预计明日一早到达博城。” 奚敏闻言,回过神来。 是了,这个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武去拙和周欢,以及墨城的百姓、左银山的人们都还在等着他们的支援呢。 至于忠山这边……其实忠山的阴谋都是针对皇帝的,所以只要皇帝安好,忠山就不会有事。 “需要我干什么?”奚敏问道。 “保护好陛下就行。”许慈甫低头看书,随意地回了她一句。 第49章 博城 晚膳过后,夜色逐渐降临,然而灯火通明的围场却丝毫不受黑夜的影响,依旧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奚敏小心地躲避所有的人群,敏捷又快速地穿过一个个帐篷,最后,她来到了围场的东出入口。奚敏顺利地从这儿离开了围场,来到一队人马跟前,同他们汇合。 “围场的情况如何?”皇帝掀开马车的车帘,问奚敏。 “没有异样。”奚敏回答。 “那楼光峥呢?”皇帝又问。 “臣不知。”奚敏根本就不知道楼光峥的帐篷在哪儿,再说了,监视楼光峥这活儿明明就是许慈甫在干。 皇帝闻言看了奚敏一会儿,好在他没再多问,而是放下车帘说了句“出发”。 许慈甫的箭术很差,但他的马术不错,因此皇帝令许慈甫和奚敏策马于他的马车的一前一后。 这一小队有十二个侍卫,个个都是宫里的顶尖高手,更是皇帝信任的人。 一行人行走在漆黑的林间小道,连火折子都不敢燃烧得太旺盛,生怕被别人发现。 许慈甫不知何时来到了奚敏的身边,浅笑着说道:“奚大人觉得,忠山围场那边的人什么时候会发现陛下不见了?” 皇帝是吃了晚膳走的,还下了令说他要休息不见客,所以如果只是围场的那些人,他们最早也会在明日清晨发现皇帝失踪。但如果是本就对皇帝心怀不轨的人,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追上他们。 奚敏心里惦记着墨城之事,饶是她有那些复杂的想法,嘴上却懒得跟许慈甫多说。 “不知道。”奚敏认真赶路,看都没看许慈甫。 “若是有人追上了我们,奚大人有几成把握护送陛下安全逃离?”许慈甫却不在意奚敏的冷淡,而是继续笑问道。 “你觉得你选的路线如何?”奚敏反问许慈甫。 “挺好的,足够隐蔽。”许慈甫回答。 这一路走来都是许慈甫在带路,弯弯拐拐也走了几个,看样子他对这一带还算熟悉。至于为什么……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奚敏看了许慈甫一眼,说道:“既然你对你选的路线还算满意,就不用问我有没有把握保护好陛下。” 嘴上是这么说,但奚敏的心底还是希望他们能保护好皇帝。 说远一点,他是大渝之主,他若出了事儿,遭殃的是整个大渝,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都会受到影响。说近一点,奚敏还得跟着皇帝一起去博城调兵以解墨城之围。 已经快过去一天了,不知道左银山那里的情况如何。幸亏左银山的山洞通道不算宽,胡太守想要将十万兵器和若干火药运输出来也颇耗时间。 思绪越飘越远,许慈甫却及时出声让奚敏回过神来。 “前面有好几个岔路口,我去前面带路了。”许慈甫边说边策马往前走,“奚大人放心,我们定能平安到达博城。” 这一点奚敏倒是相信许慈甫,毕竟现在的他和奚敏等人的命是连在一起的。 一行人又走了一段路,皇帝说累了要休息,就在他下马车的时候,奚敏敏锐地察觉到了林间小道两边的动静。 树后、草丛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奚敏竖起耳朵听了听,立刻蹙眉喊住了皇帝。 “陛下先回车上去。” 话音刚落,小道的两边陡然窜出若干个黑衣人,他们手持大刀,不要命地往中间冲来。黑衣人们目标明确,毫不犹豫地奔向皇帝所在的马车。 刺杀果然说来就来,好在奚敏有所防备,她离皇帝所在的马车很近,此刻迅速拔出断尘剑,利落地斩杀了两个黑衣刺客。 许慈甫慢慢地驾着马来到皇帝马车的旁边,淡定地看着眼前的打斗。 这群刺客身手不凡,一看就是专门训练出来的死士,他们下手生猛狠辣,若是谁不幸被他们伤到,必定会缺胳膊少腿。 好在皇帝带来的侍卫也不差,能勉强地和那群黑衣人打个平手。 刺杀皇帝的机会本就不多,对方既然选择了这个时候刺杀皇帝,当然是有备而来。奚敏和侍卫们奋战,杀了十多个黑衣人,眼见着把这群死士杀完了,小道的两边竟再次突然窜出十多个黑衣人。又奋战一波,皇帝带来的侍卫就只剩下六个了。 “今夜果然有的打。”许慈甫慢慢道。 “别坐在那儿说风凉话。”奚敏杀完一个死士,回头看许慈甫,“你的对策呢?”她就不信许慈甫真的没相应的办法化解这一场危机。 奚敏的脸上全是血,鲜血一滴滴地从脸颊两边滑落,汇在下巴滴下。许慈甫看着奚敏的脸,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就又认真战斗去了。 许慈甫淡笑着摇了摇头。 “许尚书,外面情况如何?”皇帝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陛下稍安勿躁。”许慈甫抬头看了看天,但是头顶树枝密布,他看不见月亮的位置,更遑论计算时间。 有一个死士钻了空子,他踩上马车的台子准备一击刺杀皇帝。奚敏及时发现了他,一剑封喉一个死士后立即转身对付马车上的死士。 大刀泛着冷光,闪在了马车车帘上。眼见死士的刀就要刺进去了,奚敏以手撑马车台,飞脚一踹,将对方踹了出去。 许慈甫见状,说道:“奚大人先带陛下往前走。” 奚敏看了他一眼,翻身坐在马车前。马车伴随着一声“驾”运动起来,奚敏策马飞奔,马车运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许慈甫不再管还在抗战的侍卫,而是趁机跟了过去,与奚敏保持一致的速度。 “你倒是知道跑。”奚敏看都不看就知道是许慈甫跟来了。 “我得带路嘛。”许慈甫笑了笑。 奚敏不再理会他,专心驾车直往前奔。 皇帝从马车内钻了出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三个侍卫和十多个死士对抗,劣势已然形成。 皇帝蹙眉问:“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许慈甫道:“陛下不用担心,我今日下午就派人给博城的太守传递了消息,让他在酉时来接应我们。” 许慈甫有所准备是奚敏意料之中的事情,然而现在听到许慈甫说这话,奚敏还是放心了不少。 皇帝闻言也松了口气:“多亏有许尚书在。” 许慈甫策马在前面带路,奚敏驾马车跟在他身后。 这时,奚敏听到了后面的马蹄声,声音连续不断,一听便知后面跟来了不少刺客。奚敏没有回头看,而是喊许慈甫加快速度。 他们的马虽是好马,但毕竟跑了两个时辰,人都会累何况是动物,因此不管奚敏和许慈甫如何加速,他们还是被刺客们追上了。 这群刺客训练有素,根本不会跟奚敏说废话,抡起大刀就往这边砍来。 奚敏侧身躲过,跳过去用断尘剑刺穿他的胸膛,又立即拔出剑回到原位,继续驾车。 皇帝虽然不会武功,但看到有人伤害自己,他知道该怎么躲。虽然速度没刺客快,但有奚敏在,他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受伤。反倒是奚敏已是伤痕累累。 许慈甫抬头看了一眼夜空,整个人明显松了松。 边跑边打架,还得顾及皇帝,奚敏此时已经累得抬不动手脚了。刺客的刀又伤了她几分,她只能带着皇帝奋力躲闪,却再无力气反击。 就在这时,一个刺客跳上马车,双手举刀狠狠地朝奚敏的脑袋劈来。大刀带着月光的冷辉,闪得奚敏眼睛生疼。但奚敏知道自己的处境,她必须得想办法躲过去。 奚敏横眉咬牙,将断尘剑横于眼前,暂时挡住了刺客的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的力气已经要耗尽了。 刺客的刀离她的脑袋越来越近,奚敏却还是没有放弃。刺客几乎要扑倒了奚敏,奚敏牙咬得更紧,她突然抬脚,往刺客的下半身踢了过去。 刺客吃痛,霎时松了手。但这么一来,他对奚敏的第二次下手就更狠了,奚敏正想躲,谁知一支利箭从侧面穿过了刺客的脑袋,他眼睛一瞪,直直地往后面倒去。 奚敏往箭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亮起许多明亮的火把,十多个□□手站在前面,对准了刺客们。 援兵到了。 □□手准性极好,将刺客们逼得连连后退,不仅如此,对面还跑来十多个带剑侍卫,与剩余的刺客近战起来,博城的侍卫们占了压倒性的优势,不一会儿便解决完了所有的刺客。 奚敏松了口气,断尘剑“哐”地一声落在马车台上。 许慈甫听到声音往回看,只见奚敏勒住了奔跑的马匹,自己也倒在了马车台前。 “陛下,是章太守带着援兵来了。”许慈甫只看了奚敏一眼,便对皇帝说道。 皇帝吓坏了,纵使遭遇过不少刺杀,但今夜的刺杀,能让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皇帝理了理衣袍,顺了顺思绪,逼迫自己从容地下了马车。 “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治罪。”章太守匆忙赶来,对着皇帝一揖。 “起来吧。”皇帝虚扶章太守。 “陛下、章太守,咱们先进博城吧。”许慈甫说道,“奚大人受了重伤,急需医治。” 章太守闻言,下意识地往马车台上看了看。章太守作揖道:“陛下、许大人请随我来吧。” 章太守带着皇帝等人进了博城,博城有夜市,就算已经酉时过半,也还是热闹无比。 侍卫和□□手们被章太守安排到其他地方去了,章太守亲自在前面带路。四人很快来到太守府上,稍作休憩。 奚敏在得救之后就晕死过去,此刻她被安置在太守府的一个房间内,许慈甫和章太守甚至皇帝都等在她的旁边。 章太守请来了博城最好的大夫,大夫替奚敏把脉问诊后,对章太守作揖道:“太守大人,这位姑娘脉搏不稳,气息微弱,全身发凉,必须得好好地调理。” 章太守问道:“她还有救吗?” 大夫摸着胡须点点头:“自然。说起来,多亏了这姑娘本身的身体素质不错,受了这么多伤还能撑这么久,不容易啊。”大夫感叹两句。 许慈甫说道:“请您一定要治好她。” 大夫点点头道:“放心。我先开药,你们去我药店里找两个医女来给这位姑娘处理伤口和上药,免得她的伤口恶化。” 处理完奚敏的事儿后,许慈甫等人便出了屋子。 章太守说道:“臣收到许大人的来信后,便带了人沿着指定路线去找陛下你们,没想到陛下已经遇刺。幸而有奚大人和许大人拼命保护陛下。” 皇帝皱眉甩袖道:“等朕揪出那恶贼,定要严惩不贷。” 章太守闻言不解道:“陛下不知道谁是幕后黑手吗?” 皇帝没说话。 许慈甫看了皇帝一眼,又转向章太守:“忠山的情况,我已经在信里跟太守大人说过了,但我们来博城,还有一事需要太守大人相助。” 章太守连忙说道:“为陛下分忧是臣之本分。”说罢朝着皇帝作揖,“请陛下下旨。” 皇帝道:“派兵三千,支援墨城。” 章太守愣了愣,惊讶道:“什么?墨城怎么了?” 墨城和博城离得很近,两位太守常有来往,但章太守可没听胡太守说过墨城有难需要支援。 许慈甫简单地将墨城之难说给了章太守听,章太守听后更震惊了。 “这……老胡太疯狂了吧。”章太守大骇。 他的惊讶很好理解,毕竟皇帝已经认定了胡太守要谋反,章太守就算和胡太守再相熟也不可能会帮着胡太守说话。 “太守大人这会儿就去协作博城守将点兵吧,明日一早就得出发去墨城。”许慈甫看着他说道。 许慈甫一直和皇帝在一起,他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章太守得令,肃容点头,转身就去办事了。 “等等。”身后传来虚弱的女声。 众人随之望去,只见奚敏扶着门,慢慢地往外移动。 “太守大人可否借我一百骑兵,让我先带着他们去墨城?”奚敏说道。 “这……”若是平时就算了,现在皇帝在这儿,章太守得听皇帝的。章太守看向皇帝,等待对方指令。 “奚大人身上还有伤,别冒这个险了。”许慈甫先皇帝一步发话。 “我可以先休息一晚,明早再去。”奚敏坚持。 奚敏的身上本就有伤,如今又添了许多新伤,若不好好休息,她日后定会落下病根子。但墨城还有人在等她,她必须得赶快回去。 第50章 及时 许慈甫转向奚敏:“你带一百骑兵想去干什么?墨城五千精锐,就算武将军再厉害,他也不可能以百敌千。” 奚敏当然知道这一点,她带骑兵去墨城的目的也不在此。 “左银山。”奚敏说道,“胡太守运完山里的东西后准备杀人毁山,我得带着人去阻止。” 墨城和左银山的行动必须同时进行,否则一旦胡太守朝某一方调动了兵力,另一方都会失守。武去拙和周欢应该是分头行动的,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武去拙在墨城附近,周欢在左银山附近。 皇帝负手而立,锁眉沉思片刻,点头同意了奚敏的提议。 许慈甫见皇帝点头,当然不好再多说什么,他对章太守道:“既然如此,就麻烦太守大人给奚大人调骑兵一百,今夜再整顿博城三千精锐出发支援墨城。另外,陛下明日会启程回京城。” 皇帝带来的侍卫悉数阵亡,他要回京,路上又困难重重,自然又需要章太守安排人手。 章太守巴不得多在皇帝面前献殷勤,因此就算许慈甫不说,他也会打点好的。 “臣会安排好的,请陛下放心。”章太守对皇帝作揖,“陛下、许大人、奚大人劳累了一夜,赶快休息吧。” 章太守带着皇帝先走了,许慈甫则暂时留了下来,说是一会儿再去找章太守。奚敏看了许慈甫一眼,转身进了屋子。许慈甫见状跟了进去。 “你有什么话要说?”奚敏坐在床边,淡淡地看着许慈甫。 “奚大人准备如何破左银山之困局?”许慈甫开门见山。 “先稳住左银山局势,然后等博城三千精锐前来支援。”奚敏说道。 左银山内有很多无辜的人,四周还有不少胡太守派去的士兵,奚敏不会傻到直接跟左银山的人开干。当然,前提是没有遇到特殊情况,比如左银山内的东西运完了,胡太守要杀人毁山了。 许慈甫看着奚敏,眼神深邃:“听奚大人的意思,你想救左银山里的人?以前可没听说你有如此善心。” 别说是铁血无情的奚敏大人了,就连前世的尚贤,也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人。 以前奚敏找不到答案,可是这几天的思考,让她逐渐明白了。她历经过家族劫难,也尝过一次死亡之痛,如今她变得更珍惜生命了,而她珍惜的生命,除了自己的,还有别人的。 若左银山里的是一些恶徒倒也罢了,偏偏他们都是普通百姓,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们做了错事,有大渝律法和皇帝来惩处,但在那之前,奚敏不希望他们死于非命。 “许大人,你可曾有过绝望?”奚敏突然问,“那种当你和你的家人面临死亡,却无可奈何的绝望。” 许慈甫没说话。 “青州书香世家的嫡长子,入京拜前任兵部尚书尚大人为师,前有老师开路,后有家族荫庇,这样的许大人,怎么可能有过那样的绝望。”许慈甫沉默,奚敏便帮他说了。 许慈甫的家境好,从小没受过什么磨难,更何况他的事业顺风顺水,连生活方面也没有什么能难倒他。 许慈甫移开了目光,沉默半晌,忽然缓缓问道:“那奚大人呢,你经历过那样的绝望吗?” 奚敏摇摇头:“我也没有。” 奚敏没有,但尚贤经历过。有了那样的经历,奚敏便不希望看到有更多的人和尚家人一样无辜枉死。 许慈甫侧首看了一眼奚敏,转移话题说道:“奚大人的伤可不轻,好好休息吧,别忘了你明天还要去左银山。”说罢转身离开了。 奚敏看着许慈甫离去的背影,默然良久。 月落日升,夜去昼来。 次日,阳光熹微,天还没有大亮。初秋的早晨微凉,风则轻柔。 奚敏很早就醒了,因为全身的疼痛让她难以入睡。昨夜,两名医女给奚敏换过三次药,膏药上身能在一定程度上暂时缓解奚敏的疼痛感,让她可以在短时间内安稳地睡一会儿。早上起来的时候,医女们又为奚敏上了膏药,还给她现熬了汤药,折腾完这些,已经快到卯时了。 “我陪同陛下回京。你带着一百骑兵先去稳住左银山局势,博城的三千精锐会在之后到达墨城与武将军汇合。”许慈甫略微仰着头,对骑在马上的奚敏说道,“而在那之前,你切记不要轻举妄动。” 看许慈甫这样子,或许是因为昨夜的对话让他对奚敏有了警惕心,这才开口嘱咐奚敏几句。 “我知道该怎么做。”奚敏看了许慈甫一眼,说道,“我走了。” 奚敏扬鞭催马,一路向前狂奔。她这一动,整装待发的一百骑兵浩浩荡荡地跟了上去。 许慈甫看着奚敏越来越远的身影,没来由地轻笑一声:“受了重伤也要坚持去墨城,真是和阿贤一样倔……” 奚敏这一去还算顺利,没有遇到刺杀也没有受人阻挠。他们这一行人马不停蹄,很快便到达了墨城边界。奚敏带着人直接往凤凰县去,随后弃马步行上山。 一百骑兵的领头人跟在奚敏的身后,有些不解地问:“奚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奚敏目视前方:“上山,去救人。” 领头人道:“可是太守大人说了,不能贸然行动,您可别为难我们。何况我们都是骑兵,您让我们在山里行动,我们也不擅长呀。” 奚敏脚步未停,却也没理会领头人。走着走着,奚敏突然抬起了手示意大家别再向前走:“先躲起来。” 奚敏的声音小,只有前面的骑兵听到了她的话,但后面的人反应很快,立刻照着前面的同伙儿躲藏。 奚敏躲在一个大树后面,小心翼翼地探了半个脑袋出去。听那杂草乱动的声音,前方的人一定正快速地运动着。果不其然,奚敏很快看到了一个人,那人飞奔而来,却突然停下,警惕地注意四周。 “周欢!”奚敏看清了来人,从树后走了出去。 周欢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奚敏,他愣了愣,才走向她。 “阿敏,你怎么在这儿?”周欢往周围的草丛看了一圈,“你带着人来了?” 周欢武功高强,内力雄厚,自然能轻松察觉到附近有人,否则他刚才也不会倏然停下,还变得小心谨慎。 奚敏用三五句话将她去忠山和博城的事情说给了周欢听。 周欢听后松了口气:“那就好,否则墨城危矣。” 提到墨城,奚敏不由问道:“武去拙那边情况如何了?” 周欢道:“武去拙偷偷去探了墨城军营,说是胡太守准备进攻忠山。” 皇帝已经不在忠山了,胡太守如果还有这个想法,有可能是因为他还没有收到楼光峥的消息。但如果胡太守改变了计划,则更能证实他和楼光峥有勾结。 周欢突然一拍脑袋,说道:“你瞧我,看见你光顾着高兴,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你快点带着人去山上帮忙,胡太守的人已经把东西都运出来了,我听到那狗东西的手下说要把左银山内替胡太守卖命的人留在洞内,还要炸山。” 该来的果然要来,奚敏的猜测也没错。 “来人。”奚敏喊,“上山救人!” “不行啊奚大人,太守大人说了……” 领头人的话音未落,周欢一记凶狠的眼神扫了过去,领头人见状,身子一抖,不敢说话了。 “走。”奚敏回头看了看领头人,示意对方带着人跟上。 奚敏和周欢带路,身后则跟着一百骑兵。骑兵虽然不擅长在山里作战,但让他们打架救人还是没问题的。 一行人很快到达了目的地,蛰伏在洞前的草丛里。洞前站着十多个侍卫,他们都面对山洞,和里面的人高声交谈。 “喂,里面的,好了没,快走了。” “什么,还有反抗的?哎呀你们搞快点,反正都是将死之人了。” “……” 周欢低声对领头人说道:“我们同时行动,我和阿敏拖住这些侍卫,你们进去救人。” 领头人有些不乐意:“大人,我们能力有限,这里面的炸药……” 周欢道:“里面还有他们的自己人,你们动作快点不会出事的。我把外面这些人收拾了就进去帮忙。” 领头人说不过也打不过周欢,只能屈服。 说行动就行动,周欢和奚敏先后冲了出去,领头人则带着骑兵往山洞里跑。 周欢体力充沛,对付这些侍卫游刃有余。但奚敏不行,她只能保证自己不再受伤,顺道帮着周欢免受偷袭之害。 洞里洞外的人都打了起来,兵器的响声连续不断,惊飞了树上的鸟雀。 奚敏和周欢解决完外面的侍卫,奚敏正想进去,被周欢一把拉住了。 “你受伤了,在外待着,等我出来。”周欢说罢拿走奚敏手中的断尘剑,毫不犹豫地进了山洞。 奚敏愣了愣,选择老老实实地等在原处。 周欢进洞后一路向前,地面上已经横七竖八倒了好多人,他来到空阔大坝的时候,骑兵们正和胡太守的人打得如火如荼。双方的实力本来不相上下,奈何罗燃在这里,让骑兵们一时无可奈何。 另外,大坝上还站着许多被铁链束缚的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是胡太守想要杀的人。 “救人!”周欢喊罢,跑过去和罗燃战斗。 骑兵的领头人见他来了,连忙吩咐一部分手下继续战斗,另一部分手下则和他一起疏散那些人。 周欢一击不中,后退两步:“陛下已经知道了胡太守的所作所为,你就算杀了在场的所有人,也没办法替胡太守隐瞒他的罪恶。” 罗燃道:“陛下知道了又如何,世人不知即可。再说了,我不用管那么多,太守大人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话音刚落,二人又对战几招。 罗燃在这儿守了一天,体力不够充沛,周欢能发现他的速度不如之前。周欢一跃而起,竖剑劈在罗燃的剑上,周欢加大力度,将罗燃逼得单脚跪地。 如此僵持不下,周欢突然放松了力度,罗燃趁机往上起,周欢则飞身一脚踹向罗燃的头颅,罗燃反应快,侧身躲过。周欢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剑刺在了他的胳膊上。 “给你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周欢抽回剑,剑指罗燃。 山洞里的人慢慢地被转移了,罗燃见状,眼底闪过一丝戾色。 “呵。”罗燃却冷笑一声,不言不语。 罗燃没有再跟周欢打,而是转身冲向某个山洞。 周欢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距离已经产生,他没办法追过去,只好往回跑,路上还得催着前面的人跑快点。然而他们的手脚都被铁链栓住,在这又黑又窄的通道根本没法快速移动。 “罗燃要点炸药了,快点跑啊!”周欢往回看了一眼,大声地喊。 他的声音很大,通道上的每个人都能听到,不仅如此,洞外的奚敏也听见了。 “快出来。”奚敏接应出洞的人,还嘱咐他们往山下跑。 奚敏接着一个个人,但始终不见周欢。骑兵们不顾别人只顾自己,纷纷往外跑。 “周欢呢?”奚敏拉住一个骑兵问。 “还在后面,好像被中间的人挡住了出不来。”骑兵说罢甩开奚敏的手,自顾自地跟着人群跑。 奚敏心下一紧,想进去看看。但她知道通道只容一人通过,若她进去了,只怕会减缓众人逃跑的速度,因此奚敏只能在外继续接应着大家。 后面的人都越跑越快,有力气的没力气的,现在都只想着赶快逃命。 奚敏没等来周欢,就当她准备进去的时候,山洞猛地传来了不小的动静,一阵接一阵,巨响的声音不断,山洞也开始倒塌。 通道仍然有人出来,石块从洞顶落下,时不时砸在人的脑袋上。不仅如此,周围温度顿时极速上升,让人们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要燃烧起来。 火药威力极大,炸得天地摇晃,山体轰塌。不知哪些地方燃烧起来,山顶竟然冒出了熊熊烈火。 眼见山洞要被落下的巨石堵住了,奚敏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从火焰中飞奔而来。 “周欢!”奚敏的眼眸倒映着火光和一个小黑影,她知道那个黑影就是周欢,于是奚敏伸出手,示意周欢拉住自己。 周欢见状伸手过去。 洞顶的巨石摇摇欲坠,若是火药再轰一次,巨石必然会落下。 好在最后奚敏拉到了周欢的手,拼尽全力将他往外面拉扯,周欢借力越出了山洞,就在这时,山体再次震动一番,在周欢离开通道的瞬间,巨石恰好落地,把洞口堵住。 二人被火药的威力掀翻在地,但他们暂时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现在,他们根本来不及多想,只需要加快速度往前冲。 山体裂开,碎石飞滚。 第51章 回来 左银山剧烈摇晃着,后面还有熊熊火焰。奚敏和周欢都没有回头,而是在稳住下盘的同时,往前方一路狂飙。 奚敏不知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现在身在何处,好在火药已然炸完,左银山的晃动没那么先前那般剧烈,否则她心中的未知的恐惧感只会越发浓烈。 奚敏和周欢稍微放慢了脚步,但依然没有停下。 “你还好吗?”周欢侧首问奚敏。 “我没事。”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奚敏忍着疼痛回答。 她虽然没跟周欢说她受伤的事情,但是就刚才奚敏和守在洞外的侍卫们打架的情况来看,想必周欢已经发现她身上有伤了,所以周欢这么问也不奇怪。 周欢说道:“罗燃独自引爆火药,多半已经死了,好在我们速度快,伤亡损失极小。” 奚敏回头看了一眼燃烧的山顶,蹙眉道:“得赶快通知人来救火。” 周欢点点头:“我先去通知那些骑兵。”说着便加快了步伐,“一会再来接你。” 周欢走后,奚敏也没闲着,她站着调整了一下状态,继续下山。 奚敏要那一百骑兵本就是为了解决左银山的事情,根本没想过带他们去找武去拙,因此此刻奚敏将骑兵们留在了左银山收拾残局,自己则和周欢去了墨城城外,在一个较为密集的小林里找到了武去拙。 彼时武去拙正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图,看样子是在研究战术。 武去拙察觉到有人来了,警惕地转头去看,只见奚敏和周欢一起走来,看上去安然无恙。武去拙松了口气,丢了树枝走向奚敏。 “回来就好。”武去拙注视了奚敏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你这边情况如何了。”奚敏往武去拙身后看了看。 “墨城五千精锐,东西南北门各有一千,剩下的分布在城中各处,能做到最快速度的支援。胡太守准备今日中午出发前往忠山,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定然会分散兵力,分批次甚至分头行动。”武去拙说道,他捡起树枝,走到自己画的图前指给奚敏看,“如此看来,墨城倒是进可攻退可守。” 奚敏和周欢站在武去拙的一侧,看着地图,听着武去拙认真地讲解现况和他的计划。武去拙说完后,奚敏也大概说明了忠山的情况。 武去拙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然陛下回京,那么楼光峥定然会给胡太守传信,也就是说胡太守的目标或许会转移到陛下回京的那条路上……” 皇帝离开了忠山,楼光峥便不会再在忠山起乱,但他的野心已然暴露,他不会也不能收手,如此一来,楼光峥一定会抓住一切机会,在皇帝回京之前刺杀他。 奚敏道:“博城将有三千精锐前来支援,你有何打算?” 上一世她行走江湖,擅长打架,甚至懂一些探案之理,可像这种行军打仗的事情,就算她的父亲是兵部尚书,对于没有了解和学习相关知识的奚敏来说,那也是一窍不通的。 武去拙说道:“好办。这件事情交给我,你安心养伤。” 奚敏听这话,下意识地看了周欢一眼。周欢收到奚敏的眼光,睁着眼睛连连摇头。 也是,刚刚周欢一直和她在一起,怎么可能有机会跟武去拙说她受伤的事情。 武去拙见状笑了笑,解释道:“你以前可不会慢吞吞地像是迈不开步子一般地走路。” 奚敏回忆了一下,一般情况下她确实都是大步流星……不过她自己没有特别注意这一点,没想到武去拙发现了。 谈完了正事,奚敏不由问:“简绵溪和夏淳呢?” 简绵溪肯定还被胡太守软禁着,就是不知道胡雪银能不能保护好她。夏淳在为父报仇之前会站在奚敏等人这边,可如今罗燃已经死了,他知道消息后估计不会再跟他们联手了。 武去拙道:“简绵溪还活着,夏淳偷偷跟着周欢去了左银山,但现在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是什么意思,不会出事了吧? 想到左银山发生的事情,奚敏和周欢不由对视一眼。 就在奚敏准备继续问问题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三人同一时间转头看去,只见夏淳狼狈地出现了。夏淳浑身是伤,衣服破烂不堪,露出的胳膊和腿有一些被灼烧的痕迹。 “夏淳前辈,您当时也在左银山山洞里?”奚敏走向夏淳,蹙眉问道。 “我是在山洞发生爆炸之后,从另一处通道进去的。我找到了罗燃的尸体,确认他已经死了。出来的路上,或许是烈焰烧到了余下的火药,所以山洞又炸了一下,我这才受了伤。”夏淳说道。 罗燃真的死了。 奚敏有些感慨,却不会对罗燃产生同情。罗燃对主子忠心耿耿,这一点难有人能比之,但他跟错了人,做错了事,违背道德伤害了别人,凭这些,他死有余辜。 夏淳又道:“既然罗燃已死,那么我与你们就到此为止了。” 合作双方互不亏欠,这是最好的结局。 奚敏点了点头后退一步,她抱拳,对着夏淳做了一个规矩的江湖抱拳礼:“有关王将军父子的案子,多谢夏淳前辈指点。太守府之困,多谢夏淳前辈相助。” 夏淳显然没想到奚敏来这一出,他沉默片刻,才说道:“都是各有目的,各为己利,奚大人不必客气。告辞了。” 夏淳说罢转身离开,奚敏等人目送他离去。 夏淳走后,奚敏从袖中拿出许慈甫给她的机关盒,反手甩给了武去拙,说道:“这是许慈甫给我的盒子,他说对我有用,但目前我还在想办法打开,你看看你行不行。” 虽然许慈甫说对奚敏有用,但结果究竟如何,还得等打开这盒子再说。 武去拙接过机关盒仔细看了看,把盒子递给周欢,然后道:“没见过。” 周欢看了盒子,摸了摸下巴:“我在书上看到过与其相似的盒子。” 奚敏连忙道:“这是南方萧家的四象八卦机关盒。” 周欢听后摇摇头:“哦,那不一样。”说着把盒子还给了奚敏,“许慈甫那厮的话别尽信,阿敏你现在也别管这些事儿了,解决完墨城的事情后再说吧。” 奚敏本就是顺便把盒子给他们瞧瞧,既然无果,那就等她之后慢慢想办法开吧。奚敏接过机关盒收好。 这时,天空突然飞来一只信鸽,直直地降落在周欢伸出的手臂上,周欢取下信鸽腿上的纸条,顺手将鸽子再度放飞。周欢卷开纸条,扫了一眼,脸色一变。 “怎么了?”奚敏见他蹙眉,就知有大事发生了。 “靖国发兵南下,势如破竹,已经攻克了北方的三座城池。”周欢将纸条递给奚敏,“卢尚书的儿子卢典译去了靖国。” 周欢一直都在关注卢典译的行踪,之前还让武去拙跟奚敏提过一次,那个时候他们只知道卢典译去了北方,但没想到他真的直接去了别的国家。 “这么突然?”这次连武去拙都怔了怔。 他是大渝的将军,他镇守北方多年,本应该对那里的情况了如指掌,可是现在,武去拙竟要通过别人才能知道北方的消息。最重要的是,靖国居然都攻占北方三座城池了…… 周欢说道:“你这边的消息渠道估计被人封锁了,不然也不至于一点儿消息也收不到。” 武去拙点点头,沉默思考片刻,问奚敏:“博城的三千精锐,还有多久能到达墨城?” 奚敏知道,北方出事,武去拙定然忧心忡忡,但他不可能对墨城撒手不管,所以只能速战速决,早点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前往北方作战。 奚敏看了看太阳所在的位置,说道:“应该快了。你们到墨城东方五十里处等一等,这是我和章太守定下的汇合地点。” 武去拙找了个带有枝叶的树枝将他画的地图涂散,正欲抬脚离开,突然问奚敏:“你不带我去,你要去哪儿?” 奚敏默了默,说道:“我进墨城看看。” 一方面找机会救简绵溪,一方面尽量从胡太守那儿再探听一些有用的情报,另一方面……如果可以,她想配合武去拙拿下墨城。 周欢说道:“就这样分头行动吧。我和阿敏去墨城,武去拙带兵解围。” 奚敏却摇头:“两个人目标太大,你们一起去,我一人进墨城。”不等二人拒绝,奚敏又道,“不用担心我,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尽早汇合即可。” 周欢还想劝奚敏,但武去拙先点头答应了。 周欢又想改口反驳武去拙,谁知武去拙拉着他就往外走,丝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奚敏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缓了口气,也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或许是为了钓奚敏等人上钩,胡太守并没有下令封锁墨城。也难怪武去拙能潜入墨城探听消息,胡太守聪明是聪明,但他小瞧了对手的实力。 墨城的各个城门一如既往,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是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城门附近有比以往多得多的士兵。 奚敏顺利进了墨城,但她也知道,当自己踏入墨城的那一刻,她的视野就已经暴露了。路上又不少跟踪奚敏的人,奚敏勉强甩掉几个,趁机潜入了太守府。太守府如今戒备森严,比之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好在奚敏之前在太守府住下的时候了解了这儿的布局,让她能在关键时刻隐藏自己不被发现。 奚敏来到胡雪银的房间附近,发现周围全是太守府的侍卫。 莫非胡雪银也被胡太守软禁了? 不应该吧,胡太守很宠爱胡雪银,如果胡雪银没有触及他的利益,他应该不至于这样对待自己唯一的女儿。 触及他的利益……等等,难不成胡雪银知道些什么?奚敏正这么想着,门内突然传来了胡雪银大吼大叫以及瓷碎瓦落的声音。 奚敏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吵闹声不断地从房间里面传出,奚敏聚精会神地听着,但距离太远,她听不清里面的人具体说了什么。 就在这时,胡雪银的房门猛地被人推开,只见胡太守甩袖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奚敏见状连忙往后藏,尽量不让自己被发现。 “看好大小姐,不准让她出门。”胡太守冷冷地吩咐。 “是!” 胡太守又气恼地回头看了一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胡太守走后,奚敏绕着胡雪银的院子跑了一圈,恰逢一队端着食物的丫鬟从不远处过来,奚敏灵机一动,打晕了走在最后的丫鬟,将对方的外套脱下给自己套上,随后紧紧跟了过去。 丫鬟们站在胡雪银的门外,领头的人跟侍卫说了几句话,侍卫才放她们进屋。奚敏低着头,顺利地混了进去。 屋内一片狼藉,名贵的玉器陶瓷碎了一地,书籍卷宗也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地上。胡雪银气呼呼地红着眼站在床前,对着丫鬟们发脾气。 丫鬟们没敢搭话,她们沉默地把食物放在桌子上,然后老老实实地退了出去。奚敏走在最后,等丫鬟们都走完了以后,她顺手关了门。 胡雪银见状一惊:“你干什么,给我出去!” 奚敏转头看向胡雪银。 看清来者何人后,胡雪银更惊讶了,她一改恼火的面容,神情复杂地朝奚敏走来。胡雪银注视着奚敏,眼泪没绷住,不断地流了出来,但她哭得很克制,尽量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奚敏知道胡雪银受了委屈,也知道胡雪银不发出声音是为了不引人注意从而害了奚敏,如此想着,奚敏下意识地伸手拍了拍胡雪银的肩膀。 “别怕。”奚敏轻声安慰道,扶着胡雪银走到床边坐下。 奚敏不会安慰人,就让胡雪银自个儿哭,胡雪银哭了好一会儿都没停,奚敏有急事要做,不得不出言打断。 “你爹怎么把你关在屋子里了,还有,你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奚敏问道。 第一个问题,奚敏要确定胡雪银是否知道胡太守做的龌蹉事情。第二个问题,表面上是希望胡雪银说出胡太守让她伤心的原因,实际上奚敏需要知道胡太守到底还做了什么。 这是很残酷的利用,但奚敏必须狠下这个心。 第52章 破城 听了奚敏的话,胡雪银逐渐止住了哭泣,但不难听出她的声音里依然带了些哭腔。 胡雪银说道:“我爹要杀了绵溪姐姐,若非我收到消息及时赶去,恐怕绵溪姐姐就……我跟爹闹了很久,他才暂时没杀绵溪姐姐,而是把她关在了地牢中。” 简绵溪从小就和胡雪银生活在一起,对胡雪银多有照顾,因此得知简绵溪出事,胡雪银焉能不着急?至于给胡雪银传消息的人,那必定是周欢了。 胡雪银只回答了奚敏的第一个问题,奚敏等了一会儿没等来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便猜测胡雪银真的知道些什么但就是不愿意说。 奚敏没纠结太久,问道:“那你呢,为何会被关在屋子里?” 听了这话,胡雪银果然变得神情古怪起来,她皱眉,一脸迟疑。 犹豫了一会儿,胡雪银忽然变得有些瑟瑟,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奚敏一眼,说道:“奚姐姐,我跟你说个事儿,你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 奚敏点点头,示意她说。 胡雪银垂下头,低声说道:“今早我本来准备去我爹的书房跟他闹一闹请求他放出绵溪姐姐,可是我在他的书房外听到了他和管家海叔叔的对话。他们一开始在商量军营里的事儿,我爹接手了王将军父子的兵权,所以起初我认为这一点并无不妥,直到后来他们提到了忠山和陛下……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王将军父子是被我爹杀害的,他之所以要那么做,是因为他想要造反了。” 说到这里,胡雪银又流了泪。 奚敏同情地叹了口气。 胡雪银自幼锦衣玉食无忧无虑,而这一切都是她的太守父亲给她的,如今她知道向来爱民的父亲要造反,知道平静的生活即将被打乱,她怎能不难过不心急。虽说自古以来造反者无数,可真正成功的能有几人。 “你有没有听到你爹说要攻打何处,另外,你可知他上头的人是谁?”奚敏收回思绪,继续问道。 胡太守有墨城五千精锐,现在看起来很不得了,可是当皇帝回了京城,掌握大渝几十万军队的时候,那五千精锐也就什么也不是了。 胡太守经营多年老谋深算,他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何况如今他敢这般胆大妄为,他所仰仗的肯定不只是墨城的军队,还有他背后那更大的靠山。至于他的靠山是谁……奚敏知道胡太守和楼光峥有勾结,第一反应便是淮南王。 只不过听说淮南王这些年还算老实,甚至做到了深居简出,现在来看,莫非都只是做样子? “我只知道我爹原先准备攻打忠山,但现在准备往博城和京城方向去。至于他上头是否有人,我不清楚。”胡雪银抽泣道。 胡太守改变了计划,也就证实了他和楼光峥的关系…… 奚敏蹙眉,思索着该如何将消息传给武去拙和周欢。 还有,胡太守在这个时候转攻京城和博城,是不是说明他背后的人也要有所行动了?那这样可不妙,北有靖国,南有淮南,大渝将会陷入内忧外患的困境之中。 胡雪银看了一眼沉思的奚敏:“奚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不想我爹造反,也不想他背上骂名,更不想我家就这么乱了毁了……” 奚敏长叹一口气,看着胡雪银,说道:“你觉得你能阻止他,说服他不战吗?” 胡太守自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当然不会就此罢休,胡雪银当然不可能劝得住胡太守。何况事已至此,就算胡太守停手,皇帝也不可能轻易饶恕他。而且别说皇帝了,淮南王都不一定放过胡太守。 胡雪银单纯却不傻,她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此刻只能锁眉咬唇而不语。 奚敏最后看了她一眼,站起身准备离开,胡雪银却突然喊住了她。 “奚姐姐,那夜我爹动用了好多士兵和弓箭手,府内发生动乱,是要杀你和武将军吧?”胡雪银拽着奚敏的衣袖,低着头小声道,“当时有人来找我,你也建议我离开,那是因为你知道我爹要对你们下手?” “看来你真的都知道了。”奚敏不置可否,“胡太守注定会失败,届时你也会受牵连。现在……你要不要跟我走?” 胡雪银本性不坏,她还帮了奚敏很多忙,所以奚敏真心不希望胡雪银因为胡太守而遭到不公平的待遇。 胡雪银却没有多想,她松开了奚敏的衣袖,头低得更下去了:“我就不走了,奚姐姐你自己走吧。”胡雪银说话的气息有些不稳,“他毕竟是生我养我疼我的父亲,不管他的结局如何,我都得留下来陪着他。” 胡雪银做了决定,奚敏不会反驳。 “那我走了。”奚敏来到一扇窗前,趁人不备,一溜烟儿地逃离了。 胡雪银看着那扇窗,眉头忽然一皱,心下一狠,当即大喊:“来人,我要见我爹!” …… 奚敏一次次地甩开紧跟在身后的跟踪者,在墨城街道上匆忙行走着,身上的伤口传来阵阵痛感,让奚敏觉得头昏眼黑。 得快点回到武去拙和周欢身边。 奚敏忍着疼痛,加快了步伐。 眼看就要到城门口了,门口的守卫却突然开始关大门,奚敏脚步未停,想趁大门落锁之前出城,奈何大门还是在她到达城门之前被人关上了。紧接而来的是士兵们齐齐小跑的声音,奚敏回头一看,只见若干士兵排着整齐地队伍朝城门跑来。 他们的目光越过奚敏,看样子目标不在她。 奚敏趁机找地方躲起来,想着见机行事。 有人赶走了凑热闹的百姓,让他们给士兵们腾出位置。士兵们在城门口停下,昂首挺胸地注视前方。 海管家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他来到士兵们的面前,大声说道:“将士们,博城章太守叛变,将陛下困在博城,我们此去,正是要去救驾。”他双手一挥,义正言辞地大喊,“解救陛下,义不容辞!” 话音刚落,士兵们纷纷举起长矛,跟着海管家叫喊:“解救陛下,义不容辞!” 所谓去博城救驾,不过是胡太守攻打博城的噱头,接下来胡太守一定会将目标放在博城到京城沿线,至于他背后的淮南王……指不定何时发兵。 但愿南方的守城将士能拖住淮南王的人吧。 希望不能放在别人身上,奚敏自知当务之急是出城和武去拙汇合。然而城门紧闭,看这样子他们不准备开城门。 可是,为什么呢,海管家不是说了要出发攻打博城吗? 就在奚敏感到疑惑的时候,城墙上的守正忽然探出脑袋,大声喊道:“海大人,有敌人来犯!” 奚敏顿时回过神来。如今墨城的敌人,当然只会是武去拙! 看来他已经和博城的兵汇合了。 海管家的神色平静,就仿佛武去拙的到来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海管家大手一挥,高声吩咐道:“传令下去,各城门的一千精锐要严加防守,剩下的一千人,看情况及时支援各处!” “是!” 士兵们得令,迅速行动起来。 奚敏虽然没打过仗也没见过打仗,但她还是知道攻城不易。不过武去拙虽是草根出身,可年纪轻轻就能当上镇守北方的大将军,这说明他还是很有实力的。 奚敏相信武去拙。 为了不让自己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奚敏特意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给自己上药,膏药上身有镇痛的效果,一时之间奚敏舒展了不少。之后奚敏再次来到城东,观察这边的情况。 城东已经打起来了,百姓纷纷撤离,只有士兵留在这儿守城。 战火纷飞,箭雨降落。 城门陡然被打开,士兵们冲出去战斗,可是没过多久,他们又狼狈地撤退回来,紧闭了城门不再打开。城东的士兵数量看起来远不止一千,甚至比两千还多。 难不成墨城有隐藏兵力,或者说……胡太守已经把其他地方的士兵调了过来? 很有可能,毕竟武去拙知道胡太守会如何安排兵力,这样一来,他就会想到合适的对应方案。 奚敏躲在巷子里,士兵们忙着守城,都没有注意到她。可士兵们没看到她,不代表其他人没有。 奚敏背对着巷子观察前方,突然,她感觉到后面袭来一阵阵轻风,奚敏眉头一蹙,心下便知有人发现自己了。奚敏拔出断尘剑,同时转身刺去。巷子里有十几个侍卫,但他们武功不算高,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被奚敏发现了。 奚敏身上有伤,不过和他们打起来,还能勉强打个平手。 奚敏甩剑以封侍卫们的路,谁知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她蹙眉咬牙,坚持击退对方一波。侍卫们退后几步,互相看了一眼继续冲来,奚敏积蓄剑招,准备一击必杀。 就在这时,鞭子挥打空气的声音蓦地传来,一条长鞭随之出现,鞭笞在侍卫的背上。奚敏抬头一看,只见简绵溪飞身而来,她的红衣嚣张地随风飘扬,看上去好不飒爽。 简绵溪三两下就解决了那些侍卫,然后收鞭走到奚敏的身边。 “你怎么来了?”奚敏没有收剑,她警惕地看着简绵溪,“你不是被胡太守关在老房里了么?” “雪银跟胡太守闹了一通,我被放出来了。”简绵溪挑了挑眉,说道。 简绵溪的衣服有些脏,但奚敏无法从简绵溪的身上看出她被折磨的痕迹。 “你快想办法让我们出城。”简绵溪没在意奚敏的打量,“雪银让胡太守放了我,却也将你的行踪告诉了胡太守,他们很快就会追来,我们得赶快离开这儿。”简绵溪说罢越过奚敏去看前方的战况。 奚敏犹豫了一下,收好断尘剑,来到简绵溪的身边,和她一起看。 墨城内伤亡惨重,有些士兵还来不及支援受伤的战友,便被飞来的箭雨戳穿。被担架驮好的伤兵被送往后方治疗,没受伤或受了轻伤的士兵则留下来继续战斗。 城墙上的士兵奋力抵抗,看样子是有人架了梯子要登城。不仅如此,城门被攻城车一次次地从外撞击,一部分士兵不得不抵上去抗住。 海管家本来站在城墙上观战,此刻灰溜溜地下了城墙往回跑。 “海大人,不好了,城西告破!”一个衣冠不整的士兵踉踉跄跄地跑向海管家,心急如焚地说道。 “什么,怎么可能?”海管家大骇,“快,快去通知太守大人,派兵支援城西!” 海管家说罢匆匆忙忙跑了,一堆人跟了上去。 简绵溪双手抱胸,说道:“这么快就要破城了?武去拙还挺厉害的。” 奚敏看了简绵溪一眼:“你知道是武去拙在带兵?” 简绵溪轻哼一声:“你们那波人,除了他还有谁能领兵打仗?” 那倒也是。奚敏收回目光。 她知道武去拙厉害,知道他肯定能破城,但不知道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城……这才过去几个时辰啊,太快了吧。 奚敏回过神来,说道:“走吧,去帮忙。” 说罢,奚敏便往前走,拔剑冲过去,和挡城门的士兵干起架来。简绵溪见状,长眉一扬便抽出鞭子上去帮忙。 一群残兵败将本就军心不稳,奚敏和简绵溪这么一偷袭,他们很快便招架不住,抱头鼠窜了。 城门被攻城车撞裂开,奚敏和简绵溪站在两边,看着博城的士兵冲进来。对方不知道二人的身份,纷纷将她俩和墨城的兵围了起来。 天色渐渐变暗,地上的火光却没断,浓浓的硝烟逐渐弥漫,战败的士兵皆惶恐不安。 城门已开,城外有人大步而来。 奚敏转过身去,看着武去拙走向她。奚敏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她这几天一直在打架,伤口不断,所以奚敏的身上时不时会渗出血,血干了就会变黑,她的青衣早就被血染得看不出原色,这样的她看起来甚是狼狈。 武去拙越走越快,到最后竟小跑着行来。 “奚敏。”武去拙喊了她的名字,将她一把抱住。 第53章 将别 奚敏被武去拙的这一举动整得有些懵,她张嘴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周围人多,奚敏觉得尴尬,好在武去拙没抱多久,就一会儿便松开了手。 “大庭广众之下,干什么呢你俩。”简绵溪等他们分开之后才不紧不慢地来了一句。 奚敏闻言,哭笑不得地看了简绵溪一眼。 武去拙抬手对士兵们下令:“一二三分队分别去西南北城门口支援,剩下的人,立即前往太守府捉拿胡太守,若有反抗者,一律拿下。但切记不可随意伤害无辜百姓。” 士兵们得令应是,分开办事。 看着武去拙井井有条地安排这些事儿,奚敏悬着的一颗心暂时落下了。 “这么快就能拿下墨城,还挺厉害。”奚敏以调侃的语气说道。 “也不想想我是谁,我这人啊,最擅长攻城了。”武去拙给了奚敏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随后又道,“最主要是墨城无将,胡太守及其手下又不懂打仗守城,墨城这才被我轻松拿下。” 武去拙跟奚敏简单地讲了一下他攻城的方式:他集中攻打城东,让胡太守的人以为他把全部兵力都放在了城东。当武去拙发现墨城的兵都来到了城东之后,便让潜伏在其他城门附近的兵出击攻城。武去拙所带的兵同时从四个城门进攻,然而那时墨城的大部分士兵都在被调配的途中,也就是说,武去拙能赢,一部分原因是控制好了时间差。 奚敏不懂打仗,但武去拙为了让她听懂,讲得很浅显,因此奚敏听明白了。 “走,咱们去太守府。”武去拙牵起奚敏的手就往前走。 奚敏身上有伤,武去拙走得比较慢。 简绵溪看不下去了,长腿一迈就超过了他们:“你们自己慢慢来吧,我先去逮胡太守了。” 奚敏无奈地笑了笑,反手拉着武去拙加快了脚步。 等来到太守府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然而太守府前烈烈燃烧着火焰,照得周围亮如白昼。士兵们昂首挺胸地围住太守府,守在太守府前面的除了周欢还有陈震。奚敏知道周欢在,但没想到陈震也来了。 难不成忠山又有变? “奚师姐,武将军。”陈震最先看到他们,先挥手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来了?”奚敏走过去,问道,“为何不进去?” “忠山不需要我了,我溜出来给周师兄报信。”陈震道,“胡太守挟持了人质负隅顽抗,周师兄想直接带人闯进去,但这些人不听他的,所以我们在等武将军。” 墨城的百姓都躲起来了,简绵溪也被放了出来,奚敏想不出胡太守能有什么人质。 周欢摸了摸鼻子,暗中踹了陈震一脚:“说什么话呢臭小子,什么叫不听我的……” 周欢的名声是不小,但士兵们通常只听手持虎符的人,若非皇帝口谕让他们遵从武去拙指令,恐怕他们也不会听武去拙的话。 奚敏不关心这一点,她问:“胡太守的人质是谁?” 周欢随意道:“他亲女儿。” 胡太守的亲女儿,那不就是……胡雪银? 奚敏蹙眉,看向站在最前面的简绵溪。难怪简绵溪匆忙而来却没有进去,原来是知道这个消息了。 说起来胡太守也真够狠的,居然拿亲生女儿威胁敌人。 周欢哼了一声,随口道:“他以为这能威胁到谁。若是平常人倒也罢了,偏偏这人质是他女儿,他犯下滔天大罪,真以为陛下和我们会放过他的女儿?” 周欢的话音刚落,简绵溪顿时侧首看向他,眼神犀利凶狠,似乎要将周欢活剥。 周欢没被她的吓到,却感到莫名其妙:“看什么看。” 奚敏叹了口气,说道:“我在调查王将军父子身死案的时候,雪银小姐帮了我不少忙,她有功劳,就算被其父连累,也不至于死。” 胡太守对胡雪银那么好,或许他只是想利用胡雪银暂时牵制奚敏等人,然后另等救援。总之,不管胡太守是怎么想的,胡雪银能救就救。 “你怎么想?”奚敏蹭了蹭武去拙的胳膊,问他。 “你想救胡雪银?”武去拙反问。 “如果可以的话。”奚敏也不强求。 武去拙思索片刻,带着几个人往太守府内走去。简绵溪看到武去拙走到她的前面,连忙喊住了他。 简绵溪说道:“雪银是无辜的,武将军不能就这么舍弃她。” 武去拙没理她,但也没继续往里走了。 “胡太守当真要以自己的女儿为筹码威胁我们?”武去拙对着里面,朗声问道。 “让我出城!”不一会儿,胡太守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可以,但是你得先把胡小姐放了。”武去拙毫不犹豫地说道。 他这般直截了当,倒让府内躲着的胡太守不知如何回答了。 过了一会儿,海管家先从黑暗的府内走出,他走得很慢,双腿微微发颤。海管家走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他看着武去拙,但目光有些闪躲,再不像之前那般洋洋得意。 海管家瑟瑟道:“我们老爷说,请武将军让路。” 这是胡太守先把手下丢出来试探武去拙呢。 武去拙很爽快地点了点头,挥手示意身后的人散开。 躲在暗中的胡太守应该是看到了外面的状况,等了一会终于慢慢现身,在他的身前,还站着眼眸低垂的胡雪银。 胡雪银的神色并不慌张,更多的是愧疚和悔恨。 胡太守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拿着剑,他虽然拿着剑,却没有对准胡雪银。而胡雪银也没有反驳,只是老老实实地站在胡太守的身前。 看胡雪银的样子,怎么都像是她主动让胡太守拿自己当人质。 胡太守跟在胡雪银身后一步一步地走向大门口,周身有好多士兵围着他护着他。胡太守紧张地看着奚敏和武去拙,生怕这两人突然反悔。这不是不可能,毕竟那次在左银山互换人质的时候,奚敏他们就这么干过。 “奚姐姐,你让我爹和海叔叔走吧。”胡雪银看向奚敏,哀求似的说道。 胡雪银这么说,倒是印证了奚敏的想法。 胡雪银果然是主动为人质的。 “我刚才说了,胡太守放了你,我让他们出城。”或许是不想让奚敏为难,武去拙先她一步开口道。 言下之意,武去拙只是放胡太守和海管家出城,等他俩出了城,武去拙还是会追杀他们的。 “别啰嗦了,要么你们所有人都留在这儿,要么你俩赶快滚出城。”周欢指了指胡太守和海管家,不耐烦地说道。 他这么一说,胡雪银等人便不敢再讨价还价了。 胡雪银继续给奚敏递眼神,但奚敏移开了目光。胡雪银又看简绵溪,然而简绵溪不为所动。 胡太守咬牙切齿,不甘心地说道:“武去拙,我知你有大将之才,这次我服输了,但你给我记住,墨城之战,只是开始!” 这话不用他说,武去拙也知道。 “放不放人,走不走?”周欢恶狠狠地瞪胡太守,“残兵败将,哪来这么多废话。” “走。”胡太守瞪回去。 胡雪银站在前面为胡太守等人开路,武去拙扬手示意士兵们暂退。胡太守等人在士兵们的围困下一步步朝城门走去,这一走,竟用了半个多时辰。 来到城东,胡太守背对城门,盯着奚敏等人。他没放开胡雪银,而是和奚敏等人僵持着。 周欢双手抱胸,阴阳怪气地说道:“哟,想等援兵呢,你以为谁会来救你。” 胡太守冷哼不语。 简绵溪抽出鞭子,一副随时要上去跟胡太守拼命的样子。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城门外传来马蹄踏地的声音。众人随声看去,只见前方冒出一百来个骑兵,一个个穿甲戴盔好不威风。 胡太守看到那群骑兵,顿时大喜,他看了一眼女儿的背影,一咬牙将她推了过去,随后朝骑兵所在的地方一路狂奔。 胡雪银被父亲猝不及防地一推,中途反应过来时下意识地往简绵溪的方向倒。简绵溪见状收鞭,接住了胡雪银。 “上。”武去拙挥手,身后的士兵纷纷去追胡太守。 胡太守跑得没士兵快,眼见他要被追上了,骑兵们却加快了速度,最前面的那个骑兵一把拉过胡太守,将他掀飞到身后,随后勒马回转而逃。 简绵溪将胡雪银丢给奚敏,抢过一个士兵的马,上马即追胡太守。 “追。”武去拙下令道。 话音刚落,士兵们让开路,由后方的骑兵去追。 “我也去。”周欢也抢了一匹马,跟在简绵溪的身后。 人群就这么呼啦啦地散了。 武去拙侧首看了看奚敏,说道:“我们走吧,先找个客栈休息会儿。周欢他们追得上胡太守。” 奚敏点点头,正准备跟着武去拙走,突然想到了站在一边不说话的胡雪银。 “你也累了一天了,跟我们一起去客栈吧,或者,你回太守府也行。”奚敏道。 “不用了,你们去吧,奚姐姐不用管我。”胡雪银低着头说道。 家中巨变的经历奚敏也有,她能理解胡雪银的感受。不过,她俩的家虽然都遭遇变故,但本质是不一样的。 胡雪银的父亲是真的谋反,胡雪银会为父亲的所作所为感到痛苦。而对于尚尚书来说,他的冤死让世人惋惜和同情,也让奚敏觉得痛苦的同时感到悲哀。 奚敏长叹一口气,转身就走。 “奚姐姐。”胡雪银突然喊住了奚敏,但依然没有抬头,“对不起,对不起……” 第一声道歉,是因为胡雪银出卖了奚敏的行踪从而让胡太守放走了简绵溪。第二声道歉,是因为胡雪银自愿为人质让奚敏等人为难。 奚敏站住脚步,没有回头。 “我们只是立场不同罢了,因此你不必向我道歉。”奚敏说道,“而且,我该向你道谢。前些日子,你帮了我很多忙,谢谢。” 说“谢谢”二字的时候,奚敏才回头看了胡雪银一眼。 胡雪银的身子一颤,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奚敏凝眉,迈步向前走去。 “你们两个跟在胡小姐身边保护她。”武去拙喊了两个士兵吩咐道,随后跟上奚敏的脚步。 奚敏走在大街上,看着狼藉混乱、余火燃烧的战后场面,眉头蹙得更紧了。 她没有见过打仗,只听人说过打仗的场面很壮烈。以前她不信,想着打仗不就和江湖中人打群架一样么,可如今看来,打仗可比打架悲壮多了。 打仗所带来的不只是个人的受伤,而是生灵涂炭肝髓流野。 墨城是个很繁华的城池,今日一场小规模的仗却将其一举摧毁。 “没见过打仗?”似乎是察觉到了奚敏的心思,武去拙低头看了她一眼。 “没有。”奚敏摇头。 她见过最大规模的“仗”,还是江湖中人为了武林盟主之位各为其主地打群架。参与打架的人惨是惨,但他们不会像打仗一样毁建筑、伤百姓。 “也是,你都没出过京城。”武去拙道。 “你要回北方了吗?”奚敏突然问。 这个问题看似莫名其妙,但奚敏相信武去拙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武去拙沉默片刻,说道:“我已经写了奏章,让人快马加鞭呈给陛下,想必他很快就能收到。我……明日一早就离开。” 靖国来犯,武去拙当然要立即启程回北方。更何况武去拙曾答应皇帝十日之后返回北方,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奚敏道:“一路小心,战场上刀剑无眼,你注意点儿。” 武去拙点头:“好。” 奚敏又道:“我留在京城处理点儿事情,过后就去北方找你。” 武去拙没问她要解决什么事儿,而是接着点头:“好。” 奚敏纠结了一下,还是跟他解释一番:“我之前跟你说了卢尚书的事儿,从他那儿我得知了尚家的案子还没结束。这段时间我仔细想了很久,从楼光峥和卢尚书的古怪言行到楼光峥和胡太守所干的勾当,我认为尚家的案子可能与淮南王有关。如今胡太守大胆造反,我猜测淮南王也将有所行动,所以我想留在京城,趁机将此案追查到底。” 武去拙静静地听奚敏讲完,他突然停下脚步,侧身定眼看着奚敏。 “既然如此,那你就留在京城放心大胆地查案,不必担心北方的战事。” “我在,北方就不会有事。” 第54章 各自 经历了一场战争的墨城并没有变得混沌不堪,武去拙派了士兵安抚百姓并且解释了他攻城的原因,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百姓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除了场面狼藉和街道上的士兵更多了以外,墨城和以前相比,没什么不同。 奚敏和武去拙来到福来客栈,在掌柜的的热情招待下坐在大厅内等人。 半个时辰后,客栈外闹腾起来,不一会儿便看到简绵溪使劲儿地拖着一个头发散乱衣冠不整的人跨进屋内。那个人的衣领被简绵溪拽着,他挣扎无果,到最后便开始破口大骂。等简绵溪停下,奚敏才看清那人就是胡太守。 紧接而来的是周欢,他边走边踹进一个人,便是海管家了。 “人抓回来了。”简绵溪掏出随身携带的麻绳把胡太守捆在柱子上,拿了桌上的抹布堵住了胡太守滔滔不绝的嘴,“你准备怎么处置他?”这句话是问奚敏的。 “把他交给陛下。”奚敏道,“在那之前,你随时可以揭露他对你家犯下的恶行。” 若是以前,简绵溪没有充足的证据是不可能扳倒胡太守的,可是如今胡太守兵变失败又被逮了回来,他的威望在墨城百姓心中一落千丈。这个时候如果简绵溪站出来指证胡太守,胡太守根本无力反驳。 多罪加身,胡太守的死期将至。 简绵溪得了奚敏的支持,心情大好:“行。我这就去。”说罢她换了个捆绑方式,猛地拖着胡太守往外走。 周欢看了简绵溪一眼,让身后的陈震拖着海管家一起去帮忙。等他们几人离开之后,周欢身子一摇就坐到了奚敏旁边。 “来接胡太守的骑兵是谁的人?”奚敏见他坐下,立即问道。 “看人是看不出来的了,但是兵器和马都是淮南独有的。”周欢说道。 “还真是淮南……”奚敏若有所思。 周欢的发现加上之前奚敏的推论,他们已经可以肯定淮南王确有二心。真是没想到,在亲儿子尚且为人质的时候,淮南王也敢将手伸到朝廷这儿来。 奚敏又问:“楼光峥呢?” 淮南王既然敢明目张胆地对朝廷发难,想必他想好了要如何安排楼光峥。 在忠山的时候,皇帝让许慈甫监视楼光峥,许慈甫表面功夫做得好,实际上谁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歪心思。 “不见了,陈震来墨城就为这事儿。”周欢本来歪坐着,提到这个话题他忽地坐直身子,说道,“陈震跟我说,忠山的防守安排恢复了原状,他当即去寻找楼光峥,谁知不管怎么找都没看到楼光峥的身影。陈震就此认为楼光峥跑了,加之陛下回京忠山无事,他便离开了忠山来找我们报告此事。” 楼光峥跑了可不妙,他去了南方和淮南王汇合了更不妙。 “好在胡太守运的那些兵器被我们的人及时截下,没让它们落入淮南王之手。”周欢说道。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淮南是富庶之地,资源丰富,人群密集,淮南王准备多年蛰伏多年终于出手,若是那些兵器落到他的手里,恐怕他的胜算又会多一分。 周欢突然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武去拙:“你怎么想的,回北方,还是去淮南?” 不怪周欢这么问,毕竟现在的大渝缺少良将,武去拙去哪儿,另一边都会陷入困境。 说到缺少良将,奚敏忍不住蹙眉。 定远将军、兵部尚书的死都是卢尚书的手笔,而卢尚书和淮南王世子楼光峥的关系不简单…… “我自然是回北方,明日一早就出发。”武去拙说道,“毕竟,大渝没有哪位将军比我更了解北方的情况。”他自信地笑了笑。 奚敏听他这么说,心头暂松。 “那南方呢?”周欢道,“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一下,回头我跟陛下说。” “定远将军之子,展将军。”武去拙似乎早有想法,周欢刚问完,他立即回了个答案。 展将军是定远将军的嫡长子,曾经跟定远将军去南方打过仗,作战经验丰富。只不过展将军受过伤,一双腿看似正常,其实左腿很难使上力,所以这些年展将军几乎不怎么舞刀弄枪策马弯弓了。 奚敏去定远将军府吊唁定远将军的时候见过展将军,他看起来的确是个沉稳靠谱的人。 只不过……奚敏有些担心:“展将军有很多年没上过战场了吧,他会去吗?” 不仅如此,坏了一条腿,对于一个常年骑马飞奔的将军来说,打击还是很大的。不知过去了这么多年,展将军走出来没。 奚敏有疑惑,武去拙却不担心。 “国家有难,没有一个将军和士兵会退缩。”武去拙说道,“所以,放心吧。” “诶,若是让展将军知道他爹的死跟淮南王有关,说不定他还会主动请缨呢。”周欢补充一句。 话音刚落,客栈外突然喧闹起来,仔细一听原来是百姓在大喊大叫。估计是简绵溪把胡太守的罪行说出,惹得百姓又开始愤愤不平了。 周欢道:“那简绵溪倒是率性而活,想到什么就干什么。” 奚敏不赞成周欢这话,毕竟简绵溪在胡太守身边隐藏心思那么久,怎么能说她是想一出是一出。 周欢絮絮叨叨:“你别说,那简绵溪的性格和尚家的大小姐还蛮像的,都是一样的野蛮。你们是不知道她狂奔追胡太守的模样,跟不要命了似的,还有刚刚她拽了胡太守一路……” 奚敏不知道周欢有没有见过尚贤,但听他说那话,他肯定听过尚贤的名号。 奚敏无奈地笑了笑。 原来在旁人眼里,上一世的她是个野蛮人。 至于简绵溪……这应该不是她本来的性格吧,只是家中巨变后,她和奚敏一样有了性格上的变化。只不过奚敏变得比以前安静,简绵溪则选择用“野蛮”来隐藏自己并保护自己罢了。 “要不要出去看看热闹?”周欢跃跃欲试。 “要去你自己去。”武去拙看了周欢一眼,起身对奚敏道,“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奚敏点点头,跟着武去拙上楼。 周欢看着他俩一起离开,抓了抓头发:“真是,女大不中留……”周欢一边嘀咕一边兴奋地出门,“我倒要看看简绵溪那疯女人在干什么。” …… 次日清晨,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初秋的风拂过墨城,轻柔的触感让人倍觉舒适。 墨城的士兵们有条不紊地行走在街道上巡逻,博城的士兵则被陈震带回了博城。昨夜大家知道了胡太守的罪行,今夜都跑到街道两边等着他的囚车。 胡太守被套上镣铐,他穿着肮脏破烂的囚衣,蓬头垢面地站在囚车里。 囚车缓缓行来,百姓抓起篮子里的烂菜叶和臭鸡蛋丢向胡太守,不一会儿就把胡太守的膝盖淹没了。 奚敏和武去拙站在客栈二楼窗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 简绵溪主动提出押送胡太守去京城,她骑马在最前面,面无表情地行路。当看到百姓纷纷向胡太守投去鄙夷厌恶的眼神时,简绵溪的嘴角总是会不自觉地上扬。 令奚敏奇怪的是,简绵溪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周欢什么时候过去的?”看着简绵溪身侧的周欢,奚敏感到疑惑,“今早吃饭的时候他还在客栈呢。” 当时周欢还说要跟奚敏一起回京,这会儿就跑到简绵溪那边去了。 “你不跟他一起吗?”武去拙问。 “不了,他们带着胡太守速度太慢,但我想早点回去。”奚敏道。 胡太守的囚车渐渐远去了,奚敏和武去拙收回了目光。 就要分开了。 奚敏低着头看楼下,不知道还能跟武去拙说些什么。让武去拙小心谨慎的话她已经说过了,再者奚敏不懂打仗,她没法给武去拙提什么建议…… 武去拙轻咳一声,忽然说:“你的伤……” 奚敏道:“我已经让医女来处理过了,等回了京城再请大夫看看。” 武去拙应了一声,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敲门声:“武将军,时间到了,该出发了。” 二人相顾无言,屋内一片安静。过了一会儿,奚敏提出一起出城。奚敏和武去拙牵着马走到墨城城门口,各自翻身上马,对视一眼。 “路上注意安全。”武去拙说道,“等我回来。” 奚敏点点头,但其实她心里没底,武去拙和皇帝有约定,也不知道武去拙能不能回来…… 奚敏让武去拙先行一步,武去拙没拒绝。接下来,奚敏看着武去拙远去的背影,直到武去拙化成一点黑影,最后消失不见。 奚敏收回目光,平复了心情,策马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奚敏快马加鞭,用不到一天的时间回了京城。京城的氛围很奇怪,街道看似一如既往,但仔细看,不难发现巡逻的御林军比以前多了一倍。 看来皇帝已经知道北方和淮南的事情了。 奚敏本来想进宫面圣,但是她刚进城就被人喊住了。那人对奚敏抱了抱拳,随后客气地说道:“奚大人,我们家许大人有请。” 奚敏目光一顿,但没有犹豫太久:“走吧。” 奚敏是一个人单独行动的,但许慈甫的人却能在她刚到京城时便出现,可见许慈甫早就派人跟踪监视奚敏了。能跟踪奚敏而不让她发现,看起来许慈甫手里也有不少高手。不过,许慈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监视她的呢,忠山,还是博城? 奚敏一路上都在想这些问题,想着想着,便到许府了。 上一世,在许慈甫还是兵部侍郎的时候,奚敏就来过许府,如今许慈甫成了兵部尚书,许府的规模扩大了一些。 奚敏收回心思,跟随从来到许慈甫的书房门口。随从敲了门,才让奚敏进去。 彼时许慈甫正拿着一份卷宗看,奚敏进来后,他抬头对她笑了笑,然后指着一个位置示意奚敏坐:“奚大人这么快就回来了。” 奚敏坐下,开门见山地问:“许大人找我来干什么?” 许慈甫放下书:“我给奚大人的机关盒,你打开了吗?” “没有。” 这几天都在操心墨城之事,奚敏哪有时间折腾那玩意儿。 “这样啊。”许慈甫颔首浅笑,“现在回京了,奚大人也没什么事儿,不如想办法打开那盒子。” 奚敏不知道许慈甫为何非要她打开机关盒,但她知道问了许慈甫对方也不会跟她解释,于是她看了一眼许慈甫就不说话了。 还有……奚敏蹙眉:“你当我很闲?”她真要是闲着,就不会回京,而是跟武去拙去北方了,但奚敏不会跟许慈甫说她要忙什么,她只道,“北方和淮南的事情你难道不知道?” 许慈甫浅笑着一本正经地说道:“楼世子下落不明,淮南王有异心,南方有异动。卢典译投靠靖国,盗取了北方诸郡的军事布防图导致北方三城失守,靖国大军势如破竹一路南下……就是这两件事儿嘛,我当然知道。” 看他不慌不忙的样子,奚敏难得有些生气。 大渝南北有难,将士们奔赴前线,结果这厮居然只把战事当故事,而且看许慈甫的样子,他似乎还想利用这两边的战事为自己谋利。 奚敏蹙眉,让自己淡定下来。 “看来你已经知道楼光峥不见了。”奚敏不善地看着许慈甫,“人是你在监视,你总得给个说法吧。” 楼光峥是滑溜,但若许慈甫真心要看住一个人,对方可没那么容易跑。然而现在,楼光峥就那么轻轻松松地逃走了。 “别急,我会跟陛下解释的。”许慈甫含笑。 “北方的事儿呢,你怎知卢典译干的那些勾当?”奚敏追问。 周欢追踪卢典译倒也罢了,毕竟奚敏跟他说了卢家的事儿。但是许慈甫……奚敏差点忘了,许慈甫曾经阻止她揭发卢尚书的罪行。 奚敏神情复杂地看着许慈甫。 许慈甫答应皇帝看好楼光峥却轻易放走了他,许慈甫要保卢尚书却将其子卢典译通敌叛国的消息随便告诉她…… 奚敏本来以为她很了解这位上辈子的故友,可是现在,奚敏不得不承认,她看不懂许慈甫。 她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55章 商议 许慈甫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口茶,随后慢慢说道:“不瞒奚大人,我一直派人盯着卢家。当初阻止奚大人揭发卢尚书的罪行,是因为我知道他背后隐藏了不为人知的秘密,为了弄清楚卢尚书究竟在干什么,我得留住他的命。后来卢尚书死了,卢氏一族不复存在,我便将目光放在了卢家那常年在外游学的嫡长子卢典译身上。没想到歪打正着,知道了卢典译通敌叛国的事儿。” 奚敏狐疑地看着许慈甫,不相信他的话。既然许慈甫怀疑卢尚书有猫腻,那么在奚敏在调查卢尚书的时候,他应该相助而非阻止,不是么? 话说回来,其实当时不仅许慈甫选择保卢尚书,楼光峥也那么选了。 奚敏蹙着眉,若有所思。 许慈甫似乎猜到了奚敏在想什么,浅笑一下,说道:“我跟楼世子不是一伙儿的,奚大人别误会了。” 奚敏收回心思,问道:“北方和淮南的事情,你还知道多少?” 许慈甫含笑道:“北方已有三城失守,靖国大军一路南下,目前在进攻鹤城。鹤城只有三千精锐,面对二十万靖军,属于是鸡蛋碰石头。不过,我听说武将军已经赶去北方,他对北方各州郡各县城了如指掌,想必有办法做好兵力部署,守住鹤城。” 奚敏已经在墨城见识过武去拙的厉害,但此刻听到许慈甫夸武去拙,奚敏的心中不免多了份喜悦。 许慈甫又道:“至于南方……我收到的情报是,淮南王并没有离开淮南,不过,南方有军队行进的踪迹,所以我猜此次带兵的人是淮南王的亲信郝涛年。” 一个尚书,又是关注北方又是关注南方的,还能随时随地掌握各方的一手消息,这连当朝丞相都不一定能做到。 看来许慈甫的野心不小。 “那个郝涛年是什么人?”奚敏问重点。 “郝涛年自幼跟在淮南王身边,是淮南王最得力的帮手。在淮南王还没有被封王的时候,郝涛年就帮着他和当初还是太子的陛下作对。当年京城东门一战,淮南王惜败,他和陛下达成一个协议,没多久就离开了京城去了南方。后来陛下登基,依照先帝遗愿封了他为淮南王。这些年双方相安无事,淮南王也深居简出,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对京城发难。”许慈甫道。 奚敏依稀记得皇帝和淮南王的关系在一开始并不差,但淮南王受了小人的挑拨,逐渐和皇帝生了嫌隙,之后就算二人达成了某种协议且重归于好,终究也是破镜难重圆。 而如今看来,那小人多半就是郝涛年了。 不过……奚敏感到疑惑:“既然淮南王无心帝位,也常年不露面,怎么会忽然对朝廷出兵呢?” 许慈甫啜了口茶,摇摇头道:“不清楚,我的人还在调查。” 奚敏猜测道:“会不会是郝涛年。他既然为淮南王策划,就定然对淮南的一切都极其了解。而且他有心让淮南王和陛下生分,足见其所求甚多,没准儿就是他给淮南王提议,让淮南王趁北方进攻大渝的时候发兵北上。” 许慈甫点头:“有可能。我也是这么想的。”顿了顿,他问,“周大人呢,还没有回来吗?” 奚敏道:“没有。” 周欢和简绵溪一起押着胡太守回京,速度会比奚敏慢得多。不过算算时间,他们应该会在晚膳之前回来。 说起这事儿,奚敏很无语。周欢那厮居然宁愿跟简绵溪一起慢悠悠地行路,也不跟她一起。虽然她不是真正的奚敏,但她和周欢的关系总比简绵溪和周欢的关系好吧。 “胡太守在左银山制造的十万兵器在哪儿?”许慈甫问道。 “不知道。”奚敏是真的不知道,毕竟这事儿是武去拙和周欢在管。不过奚敏猜测武去拙会运一半去北方,剩下的则交给皇帝安排。 许慈甫看了看奚敏,仿佛在检验奚敏的话是真是假。 过了一会儿,书房外传来敲门声,拉回了二人的思绪。 “许大人,奚大人,陛下召见。” “知道了。”许慈甫对着外面应了一声,随后看向奚敏,“陛下应该是知道你被我请来许府了。他召见你我二人,肯定是为了墨城和南北方的战事。走吧,一起去。” 奚敏没有拒绝,跟着许慈甫起身、出书房、前往皇宫、进入御书房。 御书房内有皇帝和太子。彼时皇帝坐在高座之上批阅奏折,不苟言笑的脸让他看上去不怒自威。看到奚敏和许慈甫进来之后,皇帝只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又低头看奏折了。 奚敏和许慈甫行了礼,然后规规矩矩站着等皇帝发话。 皇帝看完了手头的那份奏折,将其丢到一旁。他揉了揉眉心,说道:“知道朕找你俩来是为了什么事儿吧。” 皇帝的面容虽然严肃,但比之以前憔悴了些。 看来忠山到博城路上的刺杀,对皇帝的负面影响还是很大的。 许慈甫作揖,先奚敏一步说道:“陛下是在担心北方的战事吧,依臣之见,陛下可派武将军回北方稳定战局。” 对于朝廷和百姓来说,只要武去拙回了北方,那么北方万事无忧。 皇帝道:“武将军给朕上过奏折,说他已经在赶往北方的路上了。朕相信武将军能稳住北方局势,朕担心的是南方。” 皇帝单独回京,然而朝中许多大臣都还在忠山没回来,所以他这会儿找不到更多合适的人来跟自己商议南北方的事情。 “你们觉得哪位将军能带兵对抗淮南王的军队?”皇帝问。 武去拙要去北方,定远将军、于道促将军、兵部尚书尚大人都惨遭卢尚书陷害致死,就连对皇帝最忠心实力最强悍的平西王也被卢尚书害死,如今的朝廷确实很难找到合适的将军出征南方。 “父皇,儿臣举荐孙柯将军。”太子闻言,立刻上前一步说道。 “淮南王身边的将军都身经百战,孙柯将军年纪还小,作战经验不足,臣以为他无法独自面对淮南王大军。”许慈甫也上前一步,如是道。 孙柯是太子麾下的人,太子自然会推荐自己的人去立功。许慈甫不是太子党,当然会跟太子对着干。 皇帝看惯了他们的争斗,不耐烦地挥手让他们闭嘴。皇帝看向奚敏,问道:“奚敏,你觉得呢?” 奚敏是无垢司的人,直接听命于皇帝且不是哪个皇子的阵营,有时候她的提议比朝中大臣们的提议更靠谱。 奚敏本来在走神,听到皇帝喊了自己的名字,她蓦地回过神来。 “陛下,臣觉得定远将军之子展将军能胜任此职。”奚敏道,“展将军随定远将军在南方打过仗,即使他不比定远将军,但也比其他将军更了解南方的情况。” 那日周欢问武去拙谁可率领军队出征南方,武去拙回答说展将军,奚敏对朝中的将领不太了解,但她相信武去拙的选择。 皇帝若有所思地说道:“展将军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他的一条腿……” 话音未落,一个小太监快速地从御书房外走进来。小太监跪在地上,说道:“陛下,展将军求见。” 奚敏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小太监,心想这事儿真让周欢猜对了,展将军听到南方的消息后果然主动请缨出战。 皇帝说了声“宣”,小太监起身出去喊人。 展将军很快就进来了。他神情严肃,但一瘸一拐的步伐给他的威严减了几分。 奚敏在定远将军府见到展将军的时候,展将军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从外表看起来他并无不妥,原来只有展将军走起路来的时候,外人才能发现展将军的缺陷。 展将军行了将军礼,然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陛下,末将展寻,请求领兵战淮南,为父报仇,为百姓求安定,为大渝平南方。望陛下批准。”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慷慨激昂。 皇帝看着展将军,眼神幽幽:“为父报仇?” 皇帝还不知道卢尚书和楼光峥、淮南王有勾结,所以不理解展将军的这个理由。 展将军道:“周欢大人跟末将说过了家父的真正死因,末将这才知道原来卢尚书的背后还有一个淮南王。” 周欢没把这事儿告诉皇帝,却告诉了皇帝的臣子,为了不让皇帝多想,奚敏连忙解释道:“陛下,这是臣和师兄在墨城调查的结果,我们也是才知道,还没来得及禀报陛下……” 皇帝听了奚敏的话,神色缓和了一些。 皇帝道:“展将军曾在南方打过仗,朕相信你能守好南方,击退淮南王大军。考虑到你腿脚不便,朕会再派几个年轻小将和你一起去,让他们跟你学习学习。” 一提到这个,太子又开口提议他手下的孙柯。 等这事儿商议完后,皇帝便开口准备遣退众人,谁知许慈甫突然上前一步,表示他还有话说。 “陛下,如今南北方战事吃紧,百姓惶惶不安,军队里士气低落,臣建议陛下御驾亲征,也好让大家知道,我们朝廷有必胜的信心。”许慈甫大胆地说道。 话音刚落,御书房内的人纷纷神情复杂地看向许慈甫。 奚敏不由蹙眉。御驾亲征向来都是皇帝本人主动提出,许慈甫却敢在皇帝有这个想法之前先说出口,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皇帝皱眉看着许慈甫,半晌没说话。 许慈甫保持作揖的动作不变,等待着皇帝的回复。 御书房内是良久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的一声叹息打破了屋内的安静。 “那么,许大人建议朕去哪边?”皇帝神色不动,注视许慈甫。 “北方。”许慈甫站直身子,毫不犹豫地回答,“淮南王是大渝的诸侯王,淮南也是大渝的领地,家里有矛盾,陛下可慢慢地解决。但北方的靖国不同,敌国来犯,陛下必须得雷厉风行,速战速决,而且得打得靖国不敢再犯。” 说得轻松,做起来可不容易。 靖国二十万大军南下,淮南王那边少说也有十万大军,然而京城内拢共就十万兵力,真要打胜仗,可不简单。 皇帝凝眉思索许久。 太子见状,说道:“父皇,儿臣赞同许大人的提议。北方有武将军定能安然无恙,父皇您去北方,不仅您能平安无事,也可以鼓舞北方将士们的斗志。” 许慈甫、皇帝和太子你一言我一语,奚敏和展将军都没吭声。 奚敏不知道许慈甫和太子想干什么,她不懂他们这类人的心思。而且奚敏对朝堂的事儿不感兴趣不甚了解,她可不想随意插嘴,结果因不小心说错了话招来杀身之祸。 奚敏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听他们三人说话。 最后,皇帝妥协了。他说道:“朕会率领京城五万军队支援北方,展将军则带着剩下的五万大军去南方。” 北方有十万士兵,加上皇帝即将带去的五万,就有了十五万,十五万士兵对靖国二十万大军,不管如何,胜率也比之前大。南方这边同理。 “陛下英明。”许慈甫作揖。 “朕离京期间,政事不可荒废。”皇帝看向太子。 太子对上皇帝的眼睛,露出紧张又激动的神情。 “这段时间,太子监国。等郑丞相回京后,由他和许大人辅之。”皇帝说罢起身,不等众人回应便甩袖离开了。 皇帝走后,太子不由松了口气。 太子对许慈甫笑道:“我从前怎么不知道许大人的胆子这么大。” 许慈甫笑着回应:“太子殿下只是不曾了解过臣罢了。” 他俩争锋相对唇枪舌战,奚敏懒得听,打了声招呼就出了御书房。奚敏和展将军一起出了皇宫,他们在分岔路口道别,随后各回各家。 太阳逐渐西下,直至完全隐没在青山之后。 奚敏来到无垢司的膳厅,正准备吃饭时,无垢司的一个师妹突然跑了进来。 “奚师姐,周师兄回来了。” 第56章 杂事 奚敏放下筷子匆匆出了门,她来到无垢司大门口,果然看见周欢和简绵溪并行而来,在他们的身后停着一辆囚车,车内自然关着胡太守。 “路上没发生什么事儿吧?”奚敏看了一眼颓然的胡太守,问周欢。 “能有什么事儿,我估计淮南王已经放弃胡太守了。”周欢说道。 胡太守的事迹暴露,淮南王的野心也昭然若揭,皇帝已然知晓他二人的联系,正所谓弃车保帅,加之墨城失守,胡太守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淮南王当然不会再管胡太守。 简绵溪突然问道:“我们现在进宫吗?” 周欢侧首看她:“时候不早了,明日再去吧。今日先把胡太守关在无垢司的地牢里。” 简绵溪点了点头:“带路。”说着去开囚车的锁,拽下胡太守,将他往里面拖。 周欢伸手要帮简绵溪拖拉胡太守,但简绵溪手一偏,表示她自己来。周欢揉了揉鼻子,走在前面去带路。 奚敏转过身,看着他们打打闹闹地进门,心中虽然略微感到奇怪,但还是了然地笑了笑。 奚敏重新回了膳厅,顺便让人多准备了两副碗筷。 周欢和简绵溪没一会儿就来了,奚敏招待简绵溪坐下吃饭,顺道问了些她和周欢在回京路上的情况。 “阿敏,南北方的消息你听说了没?”周欢将话题转移。 “嗯。下午陛下还召见了我和许慈甫。”奚敏说罢将她今日在宫里知道的事儿说给了他们听。 周欢听完后放下筷子,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简绵溪一挑长眉,问道:“陛下要御驾亲征北方,这么突然?” 奚敏点点头。 还不都是许慈甫那厮提议的。 周欢倒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另外说道:“我和简绵溪回来的时候,发现京城周边的人变多了。他们看起来像是寻常百姓,但我能看出那里面的有些人会些武功,而且底子不差。” 简绵溪道:“是这样没错,但一百个人里面就一两个会武功,这很正常吧。” 奚敏看了简绵溪一眼,忽然放下筷子,问周欢:“你的人抓到卢典译了吗?” 周欢愣了愣:“怎么忽然问起他来了?” 奚敏道:“许慈甫跟我说,卢典译偷到了北方的军事布防图,随后去了靖国,说服了靖帝派兵攻打大渝。我想,如果不早点把他抓回来,只怕他会透露更多我方消息给靖国。” 周欢道:“他往中州的方向跑了,我的人还在追。” 中州是南方的大城市,更是淮南王的管辖地。 奚敏蹙眉,开始思考前因后果,想着想着,她的大脑顿时变得混乱起来。 卢尚书身死后,其子卢典译去了靖国,没多久靖国便起兵进攻大渝北方,一路上势如破竹拿下大渝三座城池。之后,卢典译没有选择在靖国寻求庇佑,而是冒着生命危险只身前往南方中州。 周欢告诉过奚敏,卢典译交际甚广,在靖国朝廷也有朋友,他能见靖帝,肯定有他的朋友相助。但对于靖帝来说,没有利益的斗争,他不可能会答应,而且就算有军事布防图,没有十足的把握,靖帝也不可能会出兵。 还有,刚刚周欢说卢典译去了淮南的中州…… 又是淮南。 “卢尚书当初逃跑的时候,一直在往南方逃。”周欢回忆,“如今卢典译去了中州,看来他们和淮南王真的有联系。” 奚敏本就有这个想法,只是现在愈发肯定了。 “一定要在卢典译到达中州之前拦住他。”奚敏说道。 周欢点头。 “卢家,胡家,淮南,靖国……北有靖国来犯,南有诸侯王蠢蠢欲动。”简绵溪扳着手指算,最后一摊手,说道,“你们难搞咯。” 奚敏和周欢哭笑不得地看了简绵溪一眼,没有回应她。 月挂中天,云雾缭绕,月亮若隐若现。 奚敏躺在房顶上,她双手枕着脑袋,略带忧思的眼睛盯着黄色的月亮。 身后突然传来瓦片的声响,奚敏头都没抬就知道谁来了。周欢坐在奚敏身边,和她一起看月亮。 “在想武去拙?”周欢直截了当地问。 “嗯。”奚敏也不害羞,大大方方地说道,“也不知道他到北方鹤城没。” 从墨城到鹤城,快马加鞭也得三天,武去拙当然没到,奚敏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关键是鹤城兵力不足,面对靖国大军,简直是以卵击石,别说武去拙了,就算神仙降世也无力回天吧。 端看武去拙的打算了。 周欢说道:“你不用太担心北方。”他低头看了奚敏一眼,“阿敏可能还是不太了解武去拙,那小子的实力真不是吹的。以少胜多,力挽狂澜的仗他不知道打了多少。而且他很了解北方,很了解靖国,知己知彼他已经做到了,所以他一定能百战百胜,阿敏你要相信他。” 周欢难得夸武去拙,奚敏不由笑了笑。 奚敏起身坐好,说道:“其实我也不担心他。” 周欢才不信:“那你一个人在这儿伤什么心呢。” 奚敏道:“我没伤心啊,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不仅在想北方的事情,也在想南方的事情。不仅在想武去拙,也在想楼光峥。楼光峥不见了,他应该在回淮南的路上吧。十几年了,他一直都想回南方,如今终于要如愿了。 “阿敏想不想去北方?”周欢突然问。 “你想说什么?”奚敏侧首看了看周欢。 “陛下不是不想武去拙留在京城么,但是没说你不能去北方啊。”周欢眨了眨眼睛,戏谑道。 奚敏不说话。 周欢以为她真的想去北方,忽然开始兴奋地叽叽喳喳。 “我说……”奚敏的嘴角抽了抽,“你是不是想去墨城?” “啊?”周欢一时没反应过来。 “处理完胡太守的事情,简绵溪就会回墨城吧。”奚敏调侃,“不跟着去?” “不是,阿敏,不带你这么聊天的啊……”周欢闻言,登时一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奚敏淡淡地笑了笑却没说话,她起身走到屋顶边,随后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夜色越来越深,热闹的京城大街逐渐归于安静。一夜过去,第二日太阳照常升起。 清晨,家畜都被唤醒,叽叽喳喳喵呜汪汪声不断。奚敏就是被无垢司内的猫狗叫声喊醒的。 简绵溪敲门进来,看着奚敏洗漱:“周欢让我来叫你。” 奚敏侧首看了她一眼:“找我干什么,胡太守的事情?” 简绵溪道:“太子把胡太守交给周欢了。” 太子监国,权力也就大了,只不过……皇帝不是还没离京么? 奚敏顿了顿,问道:“陛下要召见我们进宫?” 简绵溪道:“周欢说要去军营。” 奚敏闻言了然。 皇帝要带着五万兵马御驾亲征,展将军也要带兵去南方,昨夜许慈甫等人忙里忙外,应该就是在准备这些事儿。 “走吧。”奚敏收拾好了就往外走,经过简绵溪身边时,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对方,“既然胡太守被太子交给周欢,那么他定然会由着你的想法来处置胡太守……你什么时候回墨城?” 奚敏能明显察觉到周欢对简绵溪的特别之处,如果可以,让他俩在一起也挺不错的。 “过段时间吧。”简绵溪想了想,改口道,“等胡太守死了再说。” 奚敏轻声笑了笑,率先出了门。 和周欢汇合后,三人一同去了京城郊外的军营。许慈甫和几位相关大臣整顿好了京城内的十万兵马,只见皇帝穿着甲胄上了高台,肃容看着底下站得规规矩矩威风凛凛的士卒。 皇帝五十出头,但国家的大事将他压成了花甲老人。平时的皇帝本就正经严肃,如今穿上甲胄,带上头盔,拿着宝剑,一身威风油然而出,让他看起来不怒自威。 整个军营充满了庄严肃穆的气氛。 许慈甫走到皇帝身边,行礼后,温声说道:“陛下,十万大军整装待发,只等您一声令下。” 皇帝点点头,向前一步:“靖国来犯,夺我大渝三座城池,如今朕御驾亲征,不仅要打败靖军,拿回城池,更要攻下靖国的云中十六州。诸位此随朕去,为家国,为亲朋,也为你们自己能够光宗耀祖。” 将将士们的目光从拿回城池转移到夺取敌方城池,这样己方的士气更盛,更容易获取胜利。而且,既然皇帝选择了御驾亲征,当然得做出一番大成就来。 简绵溪伸手拍了拍周欢,随口问:“陛下去北方,那南方怎么办?” 周欢耐心道:“南方有展将军呢,不用担心。” 奚敏侧首看了他俩一眼,继续听皇帝说话。皇帝身边还站着展将军,等皇帝说完话后,展将军也讲了些激励人心的话。 “众将士听令,随朕一起,出发杀敌!”最后,只见皇帝拔出宝剑,举向北方,正色高声道。 “杀!”将士们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云霄。 皇帝和展将军带着兵马,分别前往北方和南方。两个中年人骑在马上,看上去也如少年那般意气风发,威风凛凛。 奚敏独自一人来到城墙之上,她站在城头,望着如龙盘旋前行的大军浩浩荡荡地行出京城,心中颇有感慨。看着看着,奚敏不由将目光投向更远的北方。 周欢和简绵溪不知何时上了城墙,周欢走到奚敏身边,顺着奚敏的目光往前看了看。 “最新消息。”周欢一句话拉回了奚敏的思绪,“淮南王正式出兵了。” 朝廷已经知道淮南王会出兵攻打大渝,但在这之前淮南王并无明确地有所行动,可是现在,确切消息,淮南王发兵了。 “淮南王派出的兵马与我们想象中的不同。”周欢又道。 “有多少?”奚敏问。 “八万。” 奚敏闻言,登时皱起眉头。 “展将军从京城带去五万士兵,加上南方本就有的五万兵马,十万对淮南的八万士兵,不是很有优势么,怎么你俩看起来更忧心了?”简绵溪见奚敏和周欢神色不对,不由问道。 “我们预测淮南王会派出十万大军,可是现在……”周欢摸了摸下巴,继续说道,“对于淮南王来说,此战,不成功便成仁,所以他必须得破釜沉舟付出一切。如今他少派出了两万兵马,肯定不是想隐藏实力,而是……另有打算。” “他能有什么打算。”简绵溪嗤笑一声。 周欢摇摇头表示暂时不清楚。 “淮南有朝廷的人吗?”奚敏问。 “有。”周欢道,“我会让他们盯着淮南的。” 奚敏应了一声,转过身继续看着前方。皇帝和展将军已经带着兵马离开了,京城则恢复了原样。 如今皇帝已经下令,让京城各城门严加防守。虽然百姓仍然能进出,但守卫们严格了不少,若百姓不能亮出通关文牒或身份证明,都是无法进城的。 奚敏下了城墙,直接回了无垢司。 她没有忘记留在京城的目的,她得趁皇帝离京期间,在皇宫多待待。皇宫有个专门储藏本朝史书的宫殿,叫做“浩书房”,这里面的书记载了本朝大大小小的许多事情,上到国家大事,下到权贵八卦,只要是别人做过的事情,这儿都有记载,只不过,书上的记载有真有假,有时候得靠自己去判断。 皇帝下令太子监国,许慈甫和郑丞相辅佐之。如今郑丞相还在回来的路上,因此很多事情都是许慈甫和太子在做抉择。 奚敏通过许慈甫进了浩书房,条件是她会早点帮他解开机关盒。 听了奚敏的话,许慈甫还不忘笑着加了一句:“我已经说过了,奚大人打开机关盒不为我,而为你自己。” 奚敏自然不信,但还是应付过去。 来到浩书房,看着书房内浩若烟海的卷宗文案,奚敏不免有些惊讶。她想过浩书房内的卷册多,但没想到会这么多。 在浩书房值班的小太监殷勤地给奚敏指路,还问她要找什么时候什么人的卷宗。 “奚大人,我去给您找。”小太监热情地说道。 “淮南王和他手下郝涛年的全部资料。”奚敏也不客气,直接说出了自己的需要,“麻烦你了。” “好,奚大人稍等。”小太监笑嘻嘻地回应,随后搬着梯子往浩书房里面去了。 奚敏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小太监一次次地搬来卷宗文案手札。奚敏略带惊讶地问:“这么多?” 看这样子,这儿得有四十多份资料吧。 小太监摸摸后脑勺:“对啊。奚大人不是要他们的全部信息嘛,都在这儿啦!如果还需要什么东西,奚大人随时喊我。” 奚敏道:“好,多谢了。你先下去吧。” 小太监没有逗留,点点头便老实退出去了。 奚敏根据时间的先后给这些资料排了序,然后一份份地仔细阅读起来。 第57章 消息 两天后。 北方鹤城。 敌军若乌云袭来,将鹤城席卷。箭雨不断,战火熊熊燃烧。鹤城城墙之上,伤兵惨将都在勉力奋战,他们会誓死守卫鹤城。 鹤城守将亲自上城墙,一边指挥着战士们战斗,一边拿起武器亲身作战。 “将军,将军!”一个断了一条胳膊的士兵匆匆赶来,大喊着,“武将军回来了!” 他的声音很大,但很快就被战场上的嘶吼声淹没了。饶是如此,守将还是听清楚了“武将军”这三个字。 “武将军?你是说,武将军回来了?”守将大喜。 对于北方的将士们来说,武将军就是他们最值得信赖的人。 “是啊,武将军让我们撤退,前往落霞关。”断臂士兵高声喊叫。 鹤城的百姓都已经被守将安排撤离了,如今留在鹤城的都是守城的将士,如果他们要走,随时都可以,但…… 守将皱眉,眉头上的血水顺着眉沟往下掉落:“鹤城之后除了落霞关,皆一马平川,若是我们撤退,落霞关的压力岂不是更大?” 落霞关的地形以山地为主,易守难攻。然而诚如守将所担心的一样,鹤城失守,光一个落霞关很难阻挡靖军南下。再说了,如果落霞关也失守,后果将不堪设想。 守将急切地问道:“难道武将军没有带着兵马来支援鹤城吗?” 他们死守鹤城,就是为了等待武将军收到消息带兵支援。 士兵摇摇头:“不清楚,但他好像从其他地方调了兵。将军,咱们还是听武将军的吧,他一定有办法守住落霞关,等朝廷支援的。” 守将犹豫再三,期间战士们的惨叫声不断地钻入他的耳朵,靖军则一直用攻城车撞击城门。再这么下去,鹤城很快就会失守。若是他一人倒也罢了,但他的身后还有那么多兄弟…… “罢了。”守将一咬牙,选择听从武去拙的安排,他下令道,“传令下去,准备撤退!” 鸣金声响起,鹤城众将士听到这声音,不得不暂时放弃鹤城,悲痛撤退。 …… 奚敏在浩书房连续待了五天,然而那些资料她才看到一半。很多事情奚敏不了解,很多人她也不认识,所以当看到陌生的人名和事件,奚敏不得不再去找其他的资料来看。 奚敏看完手里的卷宗,伸了个懒腰。她起身往外走,准备在外面晒晒太阳。今日的天气不错,阳光普照大地,晒得人心暖暖的。 奚敏刚出浩书房便看见陈震从远处跑来了。 “师姐,师兄让你去御书房。”陈震说道,“太子、丞相大人和许大人都已经到了。而且今天去御书房的人可不少呢。” 自太子监国的这几天以来,他每日都要召见大臣们商议国事,不过许慈甫跟太子说了不用喊奚敏,前几天太子确实没找过她,今天不知为何,突然就让她去御书房了。 奚敏看完那些卷宗恰好有些问题想问周欢,于是没有拒绝,跟着陈震走了。 御书房内站满了人,太子站在高处讲话。奚敏到达御书房的时候,太子等人已经讨论了有一会儿了。 奚敏行了礼,站到周欢的旁边。 太子等人的神色复杂,看样子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传来京城了。 “奚大人。”许慈甫最先跟奚敏打招呼,他笑道,“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果然是这样。 奚敏挑了挑眉:“坏消息。” 许慈甫道:“淮南王八万大军一路北上,在展将军带兵支援之前先拿下南方三城,展将军用计夺回一城,同时让副将孙柯守住那座城池,自己则带兵继续前进。谁知孙柯非但没有守住城池,反而中了淮南将军的计。他急于求成,冒险追杀淮南逃兵,导致那座城池再度失守。” 孙柯是太子举荐的人,现在孙柯犯下大错,太子难辞其咎,也难怪他的脸色那么难看。 许慈甫又道:“如今展将军被包围,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奚敏下意识地看了看太子,太子则眼神不善地看着许慈甫。不过许慈甫神色缓和地负手而立,完全不受太子眼神的影响。 奚敏收回目光,问道:“那好消息呢,是什么?” 许慈甫含笑说道:“鹤城失守,但第二天,武将军便将其夺了回来。” 奚敏闻言,眼睛一亮。 许慈甫看了她一眼,详细说道:“武将军回到北方后,下令鹤城的众将士退至落霞关。彼时靖国派了一万大军拿下鹤城,并兵分四路朝落霞关发起进攻,武将军灵活面对,用计反攻……” 靖国围攻落霞关的四路兵马各有二千五,其中有两路兵马追着武去拙亲自带领的一路兵马到了落霞关深处,危机情况下,武去拙安排在暗处的一路兵马出现了,二路对二路,武去拙凭借出其不意的高强的武功拿下敌方将领的首级。 靖军的第三路兵力被武去拙的两路兵马围攻,最后溃不成军。 靖军的第四路兵力成功打入落霞关大本营,谁知武去拙方的三路兵马杀回,将对方打得措手不及,哀嚎投降。 靖军将目标放在了落霞关,并且相信他们定能取得胜利,于是忽视了鹤城的守卫,武去拙带着他那路人手直接攻至鹤城,联合临近一座城池的兵力,成功拿回鹤城。 虽然在场的大臣们已经知道了这个事情,但此刻许慈甫绘声绘色地讲着,他们还是觉得热血沸腾,倍感激动。 “俗话说,兵者诡道也,武将军在这一方面可谓是颇有心得呀。”许慈甫浅笑说道,“武将军对北方甚是了解,加之陛下带去的人马很快就能与他汇合,想必北方很快就能被他们平定下来。” “陛下御驾亲征,武将军身经百战,北方定能无恙。”一个大臣高兴地附和道。 “是啊,有陛下和武将军在,北方就不需要我们担心了。”另一个大臣也道。 “北方不用我们担心,可是南方需要啊……”许慈甫摇了摇头,忽然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可惜啊可惜,若非孙柯将军鲁莽坏事,以展将军的才能,平定南方也是轻而易举。” 定乱这种事儿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许慈甫在讽刺孙柯。 现在,话题又回到南方战事,主要人物又扯到孙柯。 太子冷眼看着许慈甫,面色极为不善,但不知为何,他没有出言训斥许慈甫。 奚敏看看太子,又看看许慈甫。她实在不明白,许慈甫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太子抬杠。 就算孙柯有罪,但孙柯毕竟是太子的人,他就算要打压孙柯也得等皇帝回来吧。而且就算许慈甫不是太子党,现在太子监国,他好歹收敛一点,给对方一点儿面子吧…… 不仅奚敏感到疑惑,在场的许多大臣都给了许慈甫一个难以名状的眼神。 “行了。”太子冷声打断了众人的思绪,“孙柯的事情我会等父皇回来后亲自向他禀报。今日先说到这里,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御书房里响起整齐的回应。 大臣们纷纷出了御书房,拉着自己的盟友谈论事情。奚敏和周欢并排走着,许慈甫在后面喊住了奚敏。 “浩书房内有关淮南王和郝涛年的信息,奚大人还没看完?”许慈甫含笑问道。 “没有。” “奚大人可以拿回无垢司慢慢看。”许慈甫提议道,“反正这段时间,也没谁会看那些东西。” “不用。” 奚敏觉得没必要,毕竟在哪看书不是看。再说了,浩书房的东西可不是谁想拿就拿的,就算皇帝不在京城,太子还在呢。奚敏可不敢像许慈甫那样跟太子对着干。 许慈甫不强求,他又问:“那么,奚大人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奚敏当然不会跟他说,她只道:“目前没什么进展。” 许慈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有个大臣忽然来找许慈甫,说是要跟他商量些事情,许慈甫没有拒绝,嘱咐奚敏早点打开机关盒后,便告辞离开了。 “他对楼光峥、淮南王和郝涛年的事儿还挺感兴趣。”周欢看着许慈甫离去的背影,不由说道。 奚敏不语,默认了周欢的话。 “我要出宫了,你呢,还去浩书房吗?”周欢问。 “嗯。”奚敏点点头,“有几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你问。” 二人一边聊着天,一边优哉游哉地走在铺满阳光的皇宫大道上,秋阳洒在身上,舒适极了。 奚敏问道:“郝涛年身边有个医术了得的大夫,但这个大夫不常露面,他神出鬼没,很少见人。你听过那个大夫的名号吗?” 周欢仔细回忆一下,点了点头:“有点印象。之前师傅跟我说过那个大夫,师傅觉得那人很是古怪诡异,于是猜测他是江湖上的鬼医。以前淮南王和郝涛年还在京城的时候,偶尔有人会议论他,但是现在,几乎没人提起他的名号了。” 江湖上的鬼医,奚敏自然是知道的。那人名叫冷普常,他在江湖上也是神出鬼没,说不定真是郝涛年的手下。 奚敏曾经遇到过冷普常,还跟他打过一架,冷普常的武功不算高强,但阴狠毒辣,最擅长用毒术伤人攻人。 “卷宗上记载,郝涛年曾给淮南王父子献过药,而那个药,就是鬼医冷普常给的。”奚敏说道。 卷宗上只写了郝涛年献药,却没说他献了什么药。 “师傅只是怀疑是江湖上的鬼医,你别直接把他给带入了。”周欢道。 “嗯。”奚敏应了一声。 奚敏当然也不确定郝涛年身边的大夫是否就是冷普常,但她毕竟见过鬼医,如果给她一次见那位大夫的机会,她一定能判断对方的身份。 周欢道:“那大夫确实给淮南王献过药,起初三个月一次,接着变成七日一次。不过后来淮南王开始拒绝大夫献药,还下令要杀了大夫。大夫被郝涛年暗中救下,这事儿极为隐秘,淮南王都不知道。” 奚敏下意识地问:“那你怎么知道?” 周欢扬头一笑:“师傅跟我说的。” 他们的师傅很厉害,曾被誉为大渝第一霹雳手。师傅甚至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也因此常受人排挤。但不管以前的经历如何,师傅都已经于三年前去世了。 “所以淮南王很久都没吃大夫献的药了?”奚敏问。 “在京城的那段时间是这样的,但他们回了淮南情况如何,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周欢道。 淮南虽然有周欢的人,但是很多隐秘的消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探听到的。 “我说……你到底想查个什么玩意儿出来啊。”看得出来,周欢对奚敏这段时间一直待在浩书房的事情不太理解。周欢顿了顿,问奚敏,“要不要去外面逛逛,劳逸结合嘛。” “不去。”奚敏果断拒绝。 “要去。”周欢坚持,“我还叫上了简绵溪,你要不去,我俩多尴尬。” 奚敏无语,嘴角不由抽了抽。 什么哦,这是拉她去缓解尴尬的么?不过……才几天不见啊,周欢和简绵溪就已经发展到愿意一起出去散步的程度了么? 见奚敏不再拒绝,周欢高兴地带着她往前走。 “南北方战事吃紧,就算武去拙打了胜仗,展将军那边的情况可不妙,你别笑得这么灿烂,小心被人看到了,去太子殿下那儿告你的状。”奚敏半开玩笑。 “要放平心态啊,我做好分内之事就行了,我又不会打仗。”周欢嘟囔。 虽然南北方在打仗,但京城位于大渝中部地区,京畿附近,一般没什么影响。 “这段时间有流民入京吧,太子有没有下令禁止流民入城?”奚敏随口问道。 情况危急,但百姓的安危也很重要,奚敏不想看到百姓受苦受难,可是她也不希望有敌方奸细混在百姓中进京城。 “是啊,不过太子殿下自有安排,而且城门口的守正会严格检查入城百姓的身份证明或通关文牒。”周欢说道。 第58章 有疑 奚敏跟在周欢和简绵溪身后,陪着他们逛大街。 简绵溪没有来过京城,周欢便耐心地给她介绍所过之处的商铺特点云云。 奚敏不再看他俩,而是转移了目光,观察周围的环境。大街两边一如既往,看得出来,就算南北方有战事,远离战场的京城也没受什么影响。 “老板,这匕首多少钱一把?”周欢忽然在一个铺子前停下,拿起一把精致的银色匕首问小贩。而当周欢看清小贩的样貌后,他不由问了一句,“咦,之前那位老板呢?” 奚敏闻言,看了那小贩一眼。 奚敏不知道周欢为何会有那样的问题,毕竟她对京城没周欢了解,所以对这些人事并不敏感。 小贩看到有客人来,顿时喜笑颜开:“这位公子,您眼光真好,这个匕首可是我们这儿质量最好的。您说的之前在这儿卖东西的老板是我堂兄,他这段时间回老家了,就让我帮他看铺子。” 奚敏走到铺子前,随手拿起铺上的匕首或短刀,她选了一柄金色的短刀,随意地比划几下。 “这短刀,看着就不太行。”简绵溪凑过来,嫌弃地说道。 “是啊,太轻了,没什么杀伤力。”奚敏将短刀轻轻地放回去。 “轻,怎么会轻?这短刀最适合你们女子防身用了。公子小姐不如买回去试试?”小贩殷勤地笑道。 “多少钱?”奚敏没有拒绝,而是顺着他的话问。 “啊……看小姐的模样,想必是常用这些小型兵器的,我这些玩意儿恐怕入不了您的眼,不如就卖您半两银子吧。”小贩想了想,如是说道。 这金色的小短刀材质中等,纹路雕刻得也不算精致,奚敏不觉得这玩意儿值那么多钱,但是按照这小贩的意思,他还觉得便宜了? 不会是真把他们当公子小姐,想来讹他们吧? 奚敏低下头看铺上的小型兵器,但她无意间注意到了小贩摆在铺上的双手。他的手粗糙却不干燥,略脏却不偏黑。 奚敏挑了挑眉,下意识地问了句:“你是哪里人?” 小贩笑了笑:“我就住京城附近。” 奚敏闻言,目光深深地看了看那小贩。小贩依然微笑着,奚敏收回目光,喊上周欢和简绵溪:“太贵了,走吧,去其他地方看看。” 奚敏等人说走就走,然而那小贩什么话都没说,就那么由着他们离开了。 简绵溪瞥了奚敏和周欢一眼:“我说,你俩又想到什么事儿了。” 周欢道:“你不觉得他有问题么?” 简绵溪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他不像个小贩。我们身为他的客人,我们要走了,他居然都不留一留我们。”简绵溪顿了顿,问周欢,“所以你早就发现他不对劲,这才去他那儿买东西求证实?” 周欢摇摇头:“也不是,我一开始只是想给你买个匕首来着。长鞭远战,匕首近战,对你跟别人打架来说有好处。” 简绵溪不说话了。 “阿敏,你觉得呢?”周欢见奚敏一直低着头想事情,不由问道。 “他说他住在京城附近,可是听口音却不像。”奚敏抬起头,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手,他的手居然还没有你我的手干燥。” 奚敏说着,将自己的手伸出来给周欢和简绵溪看。 京城的雨水少,所以一年到头,尤其是春冬季的气候会很干。京城的小姐贵妇很注重保养自己的皮肤,但奚敏大人没那么闲,她的皮肤能直接反应当地人的皮肤状态。 虽然现在是秋天,雨水相对较多,但长期住在京城的奚敏,皮肤看上去很干燥。 奚敏仔细看了,那个小贩的手还没她这般干燥。也就是说,那个小贩极有可能不是京城附近的人。 “所以,你就此判断他撒谎了。”简绵溪懂了奚敏的意思,“按你的意思,他是南方人?” “有可能。”奚敏也不敢全盘肯定,她继续说道,“那个小贩的手有厚茧,不排除他干了很多粗活儿,但从他手上的茧子的位置来看,他应该是个练武之人。” “你还真是细心。”简绵溪挑了挑眉。 奚敏不语。 奇怪了,那个小贩为何要骗他们?还是说,小贩没有骗他们,他是最近搬来了京城,才说自己住这附近的? 是她多心了么? 周欢道:“还有个问题。我问他匕首和短刀多少钱,他却直接或间接地回避这个问题。就算他是代替他堂兄来卖东西的,也不至于那样吧。再说了,他堂兄不会跟他说售价么……” 三人各自提出一个疑点,让那个小贩的身份越发可疑了。 “逛个街还能遇到这种人。”简绵溪揉了揉眉心,语气带了些许无奈。 “怎么样,这趟出来,不亏吧。”周欢则对着奚敏笑了笑。 “我不来,你不也能有所发现么?”奚敏无语。 刚刚周欢既然选择了留在铺子前询问小贩问题,就说明他已经对小贩心存怀疑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奚敏没有再跟周欢和简绵溪一道,而是单独去了另一条大街,算是和他俩分头观察。 奚敏提着断尘剑,慢慢地走在大街上。 街上活动的人不比以往少,甚至多出了一些陌生人。之所以说他们是陌生人,是因为奚敏发现他们对京城的路不太了解,走着走着还要主动去问别人路。 奚敏跟着三个瘦弱的男人进了一家饭馆,他们点了很多吃的,甚至叫了三碗米饭。 “怎么这么多菜啊,这能吃完?”一个男人大声嚷嚷。 “你是新来的吗,咱们这儿的饭菜都这样啊,量足!”另一桌的高大虬髯汉子笑着回复男人。 “听你们这口音,南方人吧?”又有人问,“是不是因为淮南王对南方出兵,所以你们跑京城避祸来了?” “啊是是是,我们就是来躲战争的。”三人中的另一个男人捂住同伙的嘴,客气地回应对另一桌的人。 他显然不想跟人有过多的交流,因此说完那句话就招呼着同伴老实吃饭,不再讲话了。 奚敏走到他们那一桌坐下,嘴角一扬便笑着跟他们讲话:“哥们儿,凑个桌。” 三个男人左右望望,都不解地看着奚敏。 “那儿不是有空位么?”一个男人指着前面的空桌对奚敏道,“姑娘还是别跟我们几个大男人坐一块了,传出去对你名声也不太好。” “没事儿。”奚敏笑道,“刚刚听见你们讲话,你们是南方人?我可喜欢南方了,但是没去过,能不能给我讲讲南方的环境?” 奚敏这么一问,那三个男人的脸色纷纷一变。奚敏注意到他们的神情变化,心中了然。 谁没事儿会专门听陌生人和陌生人讲话,奚敏专程来这儿跟他们提起方才的谈话内容,这三个人不警惕才怪。 但没关系,奚敏要的就是他们这反应。 不然怎么试探他们。 脸上有胡子的男人最先回过神来,他对奚敏说道:“姑娘,谁说咱们从南方来,你怕是听错了。” 刚刚他们那么大声地交谈,奚敏怎么可能听错。 “啊,听错了吗?”奚敏露出失望的表情,随后起了身,“那好吧,打扰你们了。我走了。”说罢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出了餐馆 。 奚敏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她偶尔绕个道,往人少的地方走去。奚敏来到一个小巷子里,看着前面的胡同,她嘴角上扬,忽地笑了。 “跟了这么久,可以出来了。”奚敏转过身,浅浅笑道。 话音刚落,那三个男人从天而降。他们拿着未出鞘的刀,冷眼看着奚敏。 小胡子问道:“你是什么人?” 奚敏道:“这话该我问你们。” 小胡子轻哼一声,顿时拔出刀指向奚敏:“不管你是什么人,注意到我们就该死。”说罢第一个冲上去和奚敏打了起来,见伙伴上了,剩下两个男人也二话不说,拔刀相向。 这段时间奚敏修养得不错,伤口都结了痂,虽然动作幅度太大依然会有痛感,但面对这些武功一般的武夫,奚敏还是能够做到游刃有余的。 不一会儿奚敏便将他们打翻在地,她用剑指着小胡子的脑袋,厉声问道:“谁派你们来的?淮南王,还是郝涛年?” 郝涛年是淮南王的心腹,奚敏这么问看似无厘头,但她清楚自己需要得到什么样的消息,也明白自己该问什么。 小胡子挣扎着,但被奚敏一脚踩在地上,无法动弹。另外两个男人举着刀围在奚敏前后,紧张地绕着她转。 小胡子皱眉,突然一脸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奚敏:“能有这般功力的京城女子……你是无垢司的奚敏?” 奚敏一挑眉:“哟,不傻嘛。” 三个男人闻言,脸色登时白了。 奚敏脚下的力度更甚,剑离小胡子的喉咙也更近了:“回答我刚才的问题,饶你们一命。” 三个男人皆闭嘴不说话。 奚敏道:“是觉得我不会杀你们?” 不应该吧,奚敏大人心狠手辣的名声在外,这些人应该对她感到害怕才是,怎么一个二个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奚敏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就在奚敏走神的这一会儿,小胡子趁机暴起,和同伴一起朝奚敏挥刀。奚敏霎时回神,灵活躲开。 “看样子你们是不会回答我的问题了。”奚敏说罢,眼神登时变得犀利,她横剑扫过一人的胸口,又一拳打在对方的伤口上。 就这样,奚敏三下五除二地将他们打晕。奚敏找东西覆盖在这三人的身体上,这才离开小巷子。奚敏回了无垢司,恰好周欢和简绵溪也回来了。 “阿敏,有什么发现吗?”周欢走向奚敏,如是问道。 奚敏将自己方才的经历说给了二人听,顺道让周欢喊人去收拾那三人。 周欢的眼皮子跳了跳:“我们这边也有类似的发现。” 也就是说,有不少南方人进了京城。 简绵溪说道:“会不会是你俩想多了,说不定人家只是来京城避灾呢。” 奚敏道:“可他们不是普通人,他们中很多人都是练过武的。你也是习武之人,肯定能看出这一点。” 简绵溪想了想,点点头。 周欢说道:“也就是说,京城混入了淮南王派来的细作?” 简绵溪不解:“可是细作要去不也是去军营么,他们来京城有什么用。” 京城是消息中心没错,可是掌握重要信息的都是在位者和一些朝中重臣,那些初来乍到的细作能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不管淮南王派他们来的目的是什么,这事儿都得尽早知会太子。”周欢道,“我这就进宫。” “我跟你一起去。”奚敏得回浩书房继续看卷宗。 周欢点点头,让简绵溪先进无垢司,随后才和奚敏一起离开。二人进宫以后,奚敏前往浩书房,周欢则去御书房找太子。路上奚敏遇到了许慈甫,此时许慈甫正朝奚敏这边走来,当看到奚敏的时候,许慈甫扬起唇角笑了笑。 “奚大人,机关盒打开了吗?”许慈甫走近奚敏后,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看到我都催这个。”奚敏的嘴角抽了抽,“我都说了最近没空。” “那你可得尽快了。”许慈甫忽略了奚敏的第二句话。 “你去一趟御书房吧。”奚敏准备走,脚步却顿了顿,“周欢去找太子了,他有事跟太子说,你这会儿过去也能听到。” 许慈甫辅佐太子监国,有些事情他还是需要知道的。 许慈甫含笑问道:“是关于淮南那边来的细作之事?” 奚敏愣了愣:“你知道?” 许慈甫点了点头:“从敝府到皇宫的路上,我看到了些奇怪的人。我让手下去查了查,他们中的很多人都用了假身份,而且从他们的行为习惯来看,他们来自南方。” 是了,她和周欢能察觉到某些人的奇怪,许慈甫这只狡猾的狐狸自然也能。 “既然你已经知道此事,那没事了。我去浩书房了。”奚敏告辞离开。 “去吧。”许慈甫目送她,“别忘了机关盒。” “知道了。”奚敏无语。 第59章 想法 奚敏重新来到浩书房,她盘腿坐在案几前,拿起一份还未查看的卷宗瞅了几眼,但不管怎么样,奚敏的注意力还是被转移了。 奚敏打开自己的包袱,翻出许慈甫给她的机关盒。 “淮南萧家的机关盒……”奚敏喃喃。她举起精致的玄黑铁石做成的机关盒,让盒子与自己的视线平行。 许慈甫说这个机关盒是他从楼光峥那边截来的,也就是说,这个机关盒本该是给楼光峥的。那么是谁要给楼光峥送机关盒呢?会是萧家的人吗? 上一世,奚敏见过萧家的家主和萧家长子,看他们的样子,萧家跟淮南王的交情应该并不深。 而且据奚敏所知,萧家的人大多清高,他们跟淮南王室几乎没有联系。 可这机关盒的结构甚是特别,采取了八卦四象的原理,如果不是萧家,还有哪个机关术世家能制作出此等机关盒? 奚敏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尝试着开机关盒。 她凭借上一世的记忆,运用八卦四象之理来开盒子。这种机关盒共有四千零九十六个解法,就算拿到这盒子的人知道它的原理,想打开也是很难的,更何况,有些人根本认不出。 奚敏一个解法一个解法地试,然而她用了三十种方法也没能打开盒子。奚敏随手丢了机关盒,靠在墙上不动了。 没有制作机关盒者的提示,谁能打得开这盒子啊。再说这机关盒的材质很特别也很坚硬,不管用蛮力砸还是用铁锤打,都将会是徒劳。 奚敏颓了一会儿又不服气,她拿过机关盒,又连续试了二十多种开法,到最后依然无果。 就在奚敏准备继续尝试下一种解法的时候,周欢的声音忽然传来。 “阿敏,出事了!”周欢跑进来,冲到奚敏的跟前。 奚敏很少见周欢这般激动,见他神色略微张皇,她便知是真的有不好的大事发生了。出事的是哪一边,南方,还是北方,或者……两边都出事了? “怎么了?”奚敏平复一下心情,问道。 “之前我不是说淮南王隐藏了两万兵马么,现在他们出现了。”周欢肃容,说道。 奚敏闻言蹙眉,旋即霍然起身。 两万兵马可不是小数目,淮南王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够如此完美地隐藏兵马而不被发现? 而且……奚敏突然想起刚才在京城街道上发现的疑点,暗叫不好:“那两万兵马在京城附近?” 周欢沉重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那些南方人真的都是淮南王派来的细作。 奚敏道:“太子知道这事儿了吗,他怎么说?” 周欢回答道:“太子说了,京城虽然只有五千御林军,但粮草等物资还算充足。只要我们坚持到陛下或展将军归来……” 越说到后面,周欢的声音就越小。 奚敏明白他的忧虑,毕竟淮南王两万大军直攻京城,必然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们怎么可能会让京城的人等皇帝或展将军回来?再说了,淮南王此刻已经派人封锁了京城与外界的联系吧。 “带兵来京城的不是淮南王本人,而是他的心腹郝涛年。”周欢补充说道,“郝涛年说他不满淮南王的举动,打着大义灭亲的旗号驻扎京城周边,美其名曰说要保护京城,保护太子,实际上,懂的人都懂。” 奚敏沉思。 也就是说,不管是南方的战场还是京城这边,淮南王都不曾露面。至于那个郝涛年……的确,京城的权贵都不是傻子,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说法。可是郝涛年的话又不是说给权贵们听的,他是说给百姓听的,百姓信他即可。 怕就怕郝涛年在京城散播类似的谣言,煽动百姓闹着开城门。 思及此,奚敏连忙问:“派人去捉那些细作了吗?” 千万不能让他们影响了人心。 周欢点点头:“我刚才去见太子的时候就已经跟他说了。好在我们及时发现了那些人。” 奚敏松了口气,心想但愿来得及。奚敏说道:“既然郝涛年打着那样的名号驻守京城附近,那在他找到合适的借口之前,他应该不会随意发兵,惹人非议。” 周欢点点头:“我会想办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奚敏“嗯”了一声。周欢的消息网很广,希望他能成功。 在这之前,京城的百姓压根不担心战火会波及自己,如今就算郝涛年不会轻举妄动,百姓也会紧张的。毕竟家门外就守了两万大军,任谁都会张皇失措,何况是普通百姓。 奚敏拿机关盒的手不由紧了紧。 周欢注意到她手中的盒子,说道:“这就是许慈甫给你的机关盒啊,还没有打开吗?” 奚敏抬起盒子看着它:“打不开。” 许慈甫说这机关盒对奚敏有用,但他又不说有什么用。 周欢道:“等战事过了,去淮南问问萧家的人吧。” 奚敏应了一声。 其实不问萧家的人也可以,因为这盒子是要给楼光峥的,楼光峥肯定知道该用哪一种方法打开机关盒。但这是许慈甫从人家那儿截来的,奚敏拿着这盒子去问楼光峥,他也不可能回答她。再说了,别到时候楼光峥误会是她截的机关盒…… 奚敏长叹一口气,把机关盒放回自己的包袱。 算了,就听周欢的,到时候去淮南问问萧家的人吧。 “对了,你有没有办法让我出城一趟。”奚敏问。 既然这次带兵的是淮南王的亲信,那么奚敏不想放弃此次机会,她得去郝涛年那儿探听点儿消息。 “你出城干什么,给武去拙报信?”周欢第一反应是这个。 “不是,我去郝涛年的军营转转。”奚敏道。 “你当军营是无垢司啊,想去就去想走就走。再说了,如今的京城,附近全是淮南的兵马,太子都已经下令关闭所有城门了。”周欢瞪了她一眼,“所以啊,别异想天开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宫里等消息吧。” 奚敏笑了笑。得了吧,她怎么可能老实。 奚敏说道:“就算你不帮我出城,我也会想办法出去的。” 要不是奚敏没有周欢了解京城,她就自己找机会溜出去了。 奚敏见周欢无语地看着自己,又补充道:“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如果我被逮住成了人质,你们不用管我,以大局为重。当然,说不定我这次运气好,能够成功探听到有用的情报并且逃回来。” 奚敏是死过一次的人,她比谁都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但是现在,她必须得做点儿什么。而且奚敏一心想要抓到陷害尚氏的真凶,如今线索指向淮南王和郝涛年,她不得不冒险。 周欢听了奚敏的话,又气又急,他凝眉,生气道:“奚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担心你?我们从小认识,如今已有二十多年了,我把你看成亲妹妹,你却能狠心说出那样的话?” 周欢素来没心没肺,处事不惊,他此刻的反应让奚敏有些惊讶。 她差点忘了,她和周欢相处不过大半年,但奚敏大人和周欢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她能轻易忽略掉周欢对她的关心,那是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奚敏。 “抱歉。”奚敏的语气没那么坚定了,但她也没有服软的意思,“其实我去郝涛年的军营,不仅仅是为了替太子和你们探听情报,而且是为了尚家。” 周欢沉默,屋子内也因此安静了许久。秋日的阳光透过菱花窗洒进来,斑斑驳驳,静谧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周欢平复了心情,缓和着语气说道:“我也不是要凶你。只是,阿敏,我不想你去冒险。如果真的需要有人去敌方军营探听情报,我宁愿那人是我。” 奚敏低头不语。 周欢看了看奚敏,继续说道:“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对尚家的案子那么执着,明明卢尚书已经落网,明明陛下和天下人已经重新认可了尚家。” 奚敏抬头看他,眼神坚定:“可坑害尚家的真凶另有其人,卢尚书只是表象。我们是捕快,当遇到一个案子,不管它有多么复杂多么棘手,我们应该也必须查清楚,不是么?” 奚敏查案的原因当然不止这一个,但对于周欢来说,这一个理由,足够了。 周欢果然有些感慨,他忽地轻声笑了笑:“说起来,这事儿怪我。” 当初尚家的案子是周欢一手查办的,案子出了问题,周欢自然难辞其咎。 如果是以前,奚敏定然恨周欢,但半年来,周欢对她很好,还尽心尽力帮着她查尚家的案子,甚至敢在皇帝面前为她、为尚家说话……奚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周欢的话。 或许奚敏也有错,如果她在发现周欢是查办尚家案子的人后远离他,说不定她现在就不会纠结这种事情了。 可是当时奚敏重活一世,她一心想为尚家翻案,很多感情和言行都是不由自主,甚至无心在意的。 不过……好在她和周欢的感情没那么复杂。 “算了,尘埃落定,事情过去了那么久,现在说些后悔的话也没用了。”周欢叹了口气,随后问道,“你想去郝涛年的军营查什么?” 奚敏愣了愣。 这是答应要帮她出城了? “我想找机会翻一翻郝涛年的帐篷,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奚敏说道。 她不知道该如何找到郝涛年的帐篷,也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实用的消息,更不知道她能不能平安回来,但她去敌方军营本就是冒险,若是没有未知,那么这冒险便不叫冒险,周欢也不会如此担心了。 “真不知道武去拙在,会怎么劝住你。”周欢不由嘟囔一句。 “他也劝不住我的。”奚敏笑了笑,“何况,他不会劝我。” 就像之前,武去拙不会劝负伤的奚敏不要去忠山、不要去左银山一样。同样的,奚敏不会劝武去拙别去鹤城、别去墨城附近观察动向。 因为他们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因为他们关心对方,但同时会成全对方。如果是不得不做的事情,他们都不会阻止对方去做。 也因为他们互相信任、互相理解。 “真是,搞不懂你们。”周欢道,“今夜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城,但你必须在天亮前回来。” “好。”奚敏答应。 …… 深夜,无星无月,夜色黯淡无光,连人影移动都无人察觉。不过人影移动得很快,就算是白天,或许也很难引人注意。 周欢带着奚敏来到城西的一个破巷子里,他拨开巷子角落里的杂枯草,面前赫然露出一个不足半人高的小洞。 “这是有一次我追踪犯人的时候发现的,若非我速度快,恐怕那人就从这儿溜出京城了。”周欢指着那个洞说道。 “这么小的洞,是人挖的?”奚敏随口问。 “应该是……”周欢话音未落,身后传来狗吠,“狗挖的。”周欢揉了揉鼻子,把话说完。 奚敏顿时哭笑不得。 周欢随手捡了根木棍去赶狗走,大狗边叫边灰溜溜地逃了。 “我走了。”等周欢回来的时候,奚敏对他道。 “一定要小心,一切以你的性命为要。毕竟,你若是丢了命,你所探听到情报消息也就没用了。”周欢自知劝不住奚敏,只能如是说。 “放心吧。”奚敏笑了笑。 奚敏拿稳断尘剑,蹲下身钻过那个狗洞,如鲤鱼过溪一样,一会儿就不见了。 奚敏出了城,专找隐秘的地方走。她小心翼翼地走在杂草丛生的荒地之上,谨慎地观察着周围。这儿没有响动,别说人了,连动物都看不见。 奚敏走着走着,忽然听到左前方有细碎的说话声。 “完事儿没有啊,该回去了。” “马上马上。诶对了,再把你的纸借我点儿……” “烦死了,你自己没有吗,每次都找我借。” “等回淮南我就买。” “你每次都这么说……” 这是两个人在对话,奚敏走近了些,这才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听他们的口音,像是南方人。而且一听有个人说到“回淮南”,奚敏顿时打起精神来。 第60章 有惊 月黑风高,深夜静谧。这里是郊外,所以偶尔会有野狗的嗥叫声,但那声音过后,四周又恢复了平静。 两个淮南兵讲着话,大步地走在杂草堆中,其中伴随着脚底下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奚敏跟在淮南兵的身后,与他们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容易跟丢他们,也不会让他们发现自己。 走着走着,奚敏注意到了周围的氛围变了。那两个淮南兵不再高声畅谈,他们理了理盔甲兵器,按照正规的士兵的步伐向前走去。 他二人不讲话后,奚敏觉得整个天地都沉寂了。野外无声无息,似乎连人都消失了。 两个淮南兵来到一个地方,忽然停下脚步。奚敏呼吸一屏,以为他俩发现了自己。谁知奚敏刚往后退了一步,就听到前面响起一声哨音,一音刚落,又其两音,再接三音。 奚敏松了口气,猜测这是淮南军的会面暗号。果然,那六声哨响结束后,再远处便传来了相应的回声。 “可是去探城西的斥候回来了?”远处有人问。 “是,我们去京城城西附近探查了一番,那边的百姓没什么异动,守城的将士也没什么反应。”两个淮南兵边向前走,边汇报自己探查的情况。 奚敏趁他们集中注意力说话的时候,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进来吧,还有什么消息去跟郝大人汇报。”远处的人说道。 “是。”两个淮南兵跟着最前面的人离开了。 刚才那人口中的“郝大人”必是郝涛年无疑了。奚敏听到那三个字,心中突然倍感紧张。 郝涛年啊,此次率领淮南两万兵马扎营京城附近的人,他能够做到如此地步而不被朝廷的人发现,可见他还是有点实力的。 奚敏的手心略微出了点汗,她咬了咬牙,继续跟了过去。奚敏跟着那三人来到一个空阔的地方,这里平坦开阔,若是奚敏直接从杂草堆里露面,很容易被高处站岗放哨的哨兵发现。 潜入敌军军营,可比偷偷进入忠山营地困难得多。 奚敏躲在杂草堆后观察了一番:这个方向一共有两个哨岗,而这两个哨岗之间相距二十五丈左右,每隔一盏茶会有人来换岗。 一般情况下,换岗是哨兵们最为放松的时候,也是奚敏有最大可能性进入军营的时候。 奚敏将断尘剑别在腰上,随后用黑布蒙上了下半张脸,也把披散在腰间的头发全部扎了起来。 奚敏潜伏在营地之外,等候时机。不知过了多久,哨岗上的人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 “你们可算来了,困死我了。看好这儿啊,我们去睡了。” “去吧,有我们呢。” 换岗之时,奚敏趁机而动,她贴着地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来到哨岗之下。奚敏抬头看了看,只见哨兵们的几双腿脚来回走动。奚敏屏息凝神,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哨岗的高度和几个台阶的长度。随后,奚敏霍然跃起,顺着哨岗的木阶爬了上去。她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留。 奚敏背靠在哨岗站台之下,换了口气。奚敏的额头上冒出了薄汗,她咬着牙等待良机。 这时,哨岗上的哨兵察觉到了动静,俯身往下面看。奚敏见状,立刻翻身上去,一记手刀砍在哨兵脖颈上。另一个哨兵见状,举着武器而来,奚敏三下五除二将对方击倒。 刚刚离开的哨兵应该是听到了声响,纷纷转头朝奚敏这边看来。 好在奚敏反应快,她立好两个晕倒的哨兵的身子,蹲在地上,举起一个人的手朝下边挥了挥示意无事发生。 “你们搞什么呢,动静小点儿。我们走了啊。”哨兵摸了摸脑袋,责备道。 奚敏透过下面的空隙看到那两个哨兵走后,长长地松了口气。奚敏用周欢给她的绳子绑住了两个哨兵,并且给他们塞上了布团,为了防止他们吐出布团,奚敏还用细绳将其捆住。 弄完这些,奚敏才放心地脱下一个哨兵的外衣和头盔给自己带上,随后下了哨岗。 郝涛年的帐篷不像皇帝那样东一个西一个,这个营地中最大的帐篷,就是郝涛年的。这样挺好,不然奚敏还找不到郝涛年。 奚敏小心翼翼却快速地朝着军营中最大的帐篷移动,不一会儿,她便到达了目的地。 郝涛年的帐篷附近全是守卫的士兵,奚敏绕了一圈,找到一个无人看守的地方。 如此轻松找到漏洞,虽然心中有疑,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办法靠近帐篷的奚敏,还是通过这个地方来到了郝涛年的帐篷外。 奚敏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才用小刀割了个小洞,然后凑过去看。 帐篷内有两个人,坐在主位上喝茶看地图的瘦弱中年男人是郝涛年,而坐在下面跟他说话的老年人……居然就是冷普常。 之前奚敏就在心里想过,如果给她一次机会见一见郝涛年身边的那位大夫,她一定能确定对方是不是江湖鬼医冷普常。 如今她确定了,那大夫就是冷普常。 思及此,奚敏不由微微蹙眉。 冷普常最后一次给淮南王献药被拒后就消失了,没想到他还在郝涛年的身边。不过,让奚敏感到奇怪的一点是:郝涛年既然是淮南王的心腹,为何会保护一个淮南王厌恶的人? 就在奚敏思考的时候,帐篷内的郝涛年和冷普常开始对话了。 “你的意思是,给楼光峥的机关盒被神秘人偷走了?”郝涛年看着冷普常,皱眉问道。 奚敏愣了愣。 郝涛年怎么直接称呼楼光峥的名字而不是“世子”?就算楼光峥和淮南王好久没见了,也不至于这么不尊重他吧。 “是。”冷普常点点头,哼唧哼唧地不爽地说道,“而且那人挺有能耐,我查了很久,都没有确定那个神秘人是谁。” “怪了,谁会想到截楼光峥的东西……”郝涛年托腮思考片刻,“京城是有不少楼光峥的仇敌,但他们都是些纨绔子弟,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做成这件事情且不被你发现。” 奚敏仔细地听着他们讲话,心中则偶尔腹诽两句。 许慈甫可不是什么纨绔子弟。 冷普常的眼睛骨碌骨碌地转了转,突然问道:“会不会是皇帝的人?皇帝这些年虽然放纵楼光峥,但不代表他没有监视楼光峥。” 郝涛年想了想,说道:“应该不是他。楼光峥为何被送到京城为质,世人不知道,但你知我知淮南王知皇帝也知……总之不会是皇帝。” 奚敏闻言,心中不免“咯噔”一下。她等待着郝涛年继续说下去,但郝涛年却没有说楼光峥成为人质的具体原因。 郝涛年摆了摆手:“罢了,如今我们走到这个地步,楼光峥那个事儿也不重要了。” 冷普常道:“那我们什么时候攻城?”说到这里,他啐了一口,“天杀的淮南王,派人追杀我好多年,等你拿下京城后,一定要把那对父子交给我处置。” 郝涛年淡定地听着他的话,说道:“攻城的机会还没到,再等等吧。至于淮南王父子……你可是我的大功臣,你想要什么,我自然都会给你。” 听着他们的对话,奚敏逐渐察觉到淮南的形势或许不是他们眼中所见的那般简单。 原来郝涛年有二心。 冷普常听了郝涛年的话,眼睛顿时冒出青光:“那感情好。如今,那该死的淮南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膝下除了楼光峥也没别的儿子,你身为他的心腹,接手他的一切简直是水到渠成。而且,说不定天下人还要夸你一句有道义呢。” 奚敏瞥了冷普常一眼。 痴心妄想。 “好了。”郝涛年见冷普常还想絮絮叨叨,不由开口打断了他,“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哪能这么早就去休息呢。再跟我说说这次的事儿……”冷普常不走。 传言鬼医脾气古怪,极爱拉着人和自己说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样也好,他话多,问题多,奚敏也能多听点有用的消息。 “接下来没什么安排,静观其变吧。”郝涛年有些不耐烦了。 诚如周欢所说,没有理由的郝涛年不会轻易进攻京城。 “那我们聊点其他的……”冷普常就是不走。 郝涛年已经不耐烦了,接下来想必也说不出什么重要的信息,奚敏正想走,却突然听冷普常提到了“尚家”二字。 冷普常兴冲冲地说道:“你让卢尚书陷害尚尚书和平西王,没想到他真成功了。不仅如此,他还找机会害死了于道促和定远将军那个死老头儿。厉害啊。不过可惜,老卢死早了,不然还能看到你威风的那一天。” 郝涛年说道:“卢氏有功,事成之后我会犒劳卢家人的。” 冷普常撇撇嘴,他靠在椅子上,把双腿往桌子上一放,随意地说道:“可是卢家的人不都死绝了么……哦不对,还有个卢典译。说起来那小子也不错,居然能偷到北方的军事布防图,还能说服靖国和你联手。” 江湖人素来心直口快,冷普常这个话多的老江湖也不例外。他想到什么,便直接说出来了,丝毫不顾虑郝涛年的想法。 奚敏听着冷普常的话,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原来指派卢尚书坑害尚家的人,不是淮南王,而是郝涛年么?郝涛年和冷普常的对话蕴含着极大的信息量,奚敏一时恍惚了。 “诶你跟我说说,在京城朝廷之中,除了卢家,还有没有你的人啊?除了卢尚书和胡太守,别的人我都不知道诶……”冷普常竖起两个手指晃了晃。 “没了。”郝涛年皱眉。 “别不耐烦嘛,我都一把年纪了,再不找人说说话就没机会了。”冷普常道,“话说回来,卢典译那小子回淮南没?那小子为父报仇,居然敢背叛自己的国家,啧啧。你就算要赏他,也千万别重用他啊。没准儿下一次被出卖的人就是你。” 郝涛年忍着怒气不说话。 “所以他到底跑哪儿去了,你别不说话啊。”小老头儿絮絮叨叨。 “已经回去了。”郝涛年咬牙切齿。 那小老头儿会点武功,主要是毒术高明,郝涛年很难奈他何,若是把冷普常逼急了,没准儿冷普常就跳墙了。 “诶,其实你挺聪明的,居然想到了利用朝廷的人解决尚尚书和几个将军。如今除了那个武去拙和定远将军的儿子,朝廷没几个能打的将军。尤其是那个孙柯,跟个二愣子似的,居然敢追穷寇,笑死我了哈哈……” 冷普常哈哈大笑几声。 “不过有点可惜的是,老胡没老卢管用啊,不然有了他的十万兵器和墨城那个重要军事宝地,咱们岂不是稳胜。” 接下来几乎都是冷普常在自言自语,郝涛年则自顾自地看卷宗,不再理会话唠冷普常。 后面的话没什么用处,奚敏没有再仔细听了。奚敏收回心思,这一会儿却有点魂不守舍。她追查了这么久,如今终于找到幕后黑手了。 只不过现在郝涛年身边有冷普常,奚敏不得不忍着进去刺杀郝涛年的冲动。 其实奚敏若是拼死刺杀郝涛年,并非没有机会。但……她不想就这么死了。若是孑然一身倒也罢了,可是现在她的身边有了值得她珍视的人。 最重要的是,如果奚敏和郝涛年同归于尽了,世人就不会知道郝涛年的罪行了。 奚敏握了握拳头,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得离开这里,将探听到的信息告诉周欢,并且得想办法击退淮南军,拿下郝涛年。 主意打定,奚敏收回心思。 奚敏转过身,出乎意料地,她对上了一双漆黑如鬼魅魍魉的眸子。那双眼睛散发着寒意,如同深不见底的冰洞。 奚敏心下一紧,呼吸一窒。 奚敏没有动弹,只是警惕地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楼光峥。 楼光峥总是黑着一张脸,京城的贵妇小姐都很怕他,但奚敏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想法。可是现在,楼光峥就算面无表情,也能让奚敏的心紧张得砰砰直跳。 第61章 无险 之前在忠山的时候,皇帝吩咐许慈甫监视楼光峥,谁知楼光峥摆脱了许慈甫的监视,不知不觉就溜了。奚敏本来以为他回淮南了,没想到他跟着郝涛年一起来了京城。 不过……楼光峥知道郝涛年对淮南王有二心么? 奚敏蹙眉不语。 奚敏本来带着蒙面布,但换上士兵的盔甲后她就摘了。此刻她和楼光峥面对面相见,四目相对,各有所思。奚敏目不转睛地对视楼光峥,却悄悄地伸手去摸腰间的断尘剑。 楼光峥漠然地看着奚敏,他没有说话喊人来抓奚敏,也没有任何动作。 奚敏自知最多跟楼光峥打个平手,加之帐篷内还有鬼医冷普常,军营还有两万兵马,她若要硬来,肯定逃不走。 奚敏放下手,收回了和楼光峥打架的心思。 奚敏思虑片刻,正欲开口跟楼光峥谈谈,对方却抬起手作势拉她。奚敏见他动作缓慢,手里也没有武器,一瞬间她决定静观其变。 奚敏没动,任由楼光峥拉过自己的手,然后拽着她往某个地方走。 从始至终楼光峥都没有说话,更没有惊动帐篷内的人和附近的士兵。奚敏不免有些惊讶,但楼光峥这么做对她没有害处,奚敏也就由着他带着自己走了。 楼光峥拉着奚敏来到一个黑暗的角落,随后松开了手。 “你来这儿干什么?”楼光峥的语气淡淡的。 “你没回淮南?”奚敏反问,转移话题。 “留在这儿办点事儿。”出乎意料的,楼光峥回答了奚敏的问题。 “你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的?”奚敏继续问。 按理来说,有个人靠近了自己,奚敏不会察觉不到,但这次,也许是奚敏听郝涛年和冷普常说话听得太投入了,以至于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楼光峥说道:“才来不久。” 也就是说,他没听到郝涛年和冷普常的对话。 那简直可惜了。 奚敏正犹豫着要不要跟楼光峥说郝涛年的事儿,楼光峥先开口了:“其实从你打晕哨岗的哨兵,进入营地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你了。” 奚敏蹙眉:“我在郝涛年帐篷外转了一圈,只有刚才那一个地方没人看守……所以,是你干的?” 楼光峥点了点头。 奚敏抿了抿唇,问道:“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事儿?” 奚敏不是尚贤,楼光峥不会无缘无故帮她。而既然楼光峥帮了她,那就说明他也有事情需要她帮忙。 楼光峥说道:“我父王给我传信,说他命不久矣,让我回淮南。”这些话说完,楼光峥眼里本就黯淡的光几近熄灭。 淮南王命不久矣……莫非,淮南王这些年深居简出,是因为他病了? 奚敏问道:“那你为何不回淮南?回家,和家人团聚,难道不是你一直以来最大的心愿吗?” 楼光峥目光复杂地看了看奚敏。 楼光峥从来没有向尚贤以外的人吐露过那样的心思,所以当奚敏问出那样的问题时,他自然会感到疑惑和惊讶。 奚敏理解楼光峥的想法,但她没有开口解释。好在楼光峥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 “我父王的身体原本是很好的,可是近几年,他的身子莫名其妙地变差了。父王给我传信说他中毒了,但不知道中的什么毒。”楼光峥说罢,话锋一转,“我的确有事情要你帮忙。” “帮你找出给你父王下毒的凶手?”奚敏立刻懂了楼光峥的意思。 “是。” “没问题。”奚敏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楼光峥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奚敏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他。 其实按照楼光峥的意思,奚敏的心里已经有怀疑对象了。淮南王称其中毒,恰好冷普常给他献过药,之后淮南王还派人追杀冷普常……这一连串的因果关系,着实让人深思。 不过这些都只是奚敏的推测,她没有足够的证据,无法把自己心里的所谓的“真相”说给楼光峥听。 想到这里,奚敏不由问道:“你为何要留在郝涛年的身边?” 楼光峥既然愿意帮着奚敏偷窥郝涛年,难道他对郝涛年一点儿怀疑都没有吗?或者说……楼光峥是故意留在郝涛年身边,趁机查他的? 楼光峥道:“明日我就要走了。” 诶,不管郝涛年了?奚敏愣了愣:“你去哪儿?” 楼光峥没回答,而是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奚敏:“郝涛年给我的。” 奚敏接过纸条,打开来看了一眼,只见纸条上写着一组字:乾字,朱雀,心月狐……等等,这不就是解开机关盒的一组方法吗? 奚敏登时怔住。 “机关盒被许慈甫截走了,他应该给你了吧。”楼光峥说道。 “是。”奚敏没有否认。 奚敏的心情有些复杂。她本以为楼光峥什么都不知道,结果楼光峥什么都知道……楼光峥掌握着许慈甫的动态,许慈甫也了解楼光峥的行踪。所以这两个人,到底各自在盘算着什么? 楼光峥淡淡地说道:“走吧,我送你出去。记得要帮我查案。”说罢走在前面带路。 奚敏跟在他的身后,随着楼光峥弯弯拐拐走了不少山路。 “你为什么要相信我?”奚敏突然问道。 “你没骗过我。”楼光峥道。 楼光峥入京为质,虽是淮南王世子,但十几年来许多人表面上奉承迎合他,背地里不知整了他多少次。楼光峥很讨厌那些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人,也反感那些欺骗他的人。 可是……奚敏有些心虚地说道:“我之前不也骗了你么。我说要带你去见尚贤,结果你没见着她。” 如今这世上,除了她本人,还有谁会觉得奚敏大人就是尚家的大小姐。奚敏知道楼光峥已经见到了自己,但是她也知道,对于楼光峥来说,他还没有再次见到尚贤。 “那是她不想见我,跟你没关系。”楼光峥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回答。 奚敏的脚步顿了顿,看着楼光峥的背影,不免有些出神。奚敏很快回过神来,跟上楼光峥的脚步。 走了一段路,楼光峥终于停下了。楼光峥指着前面若隐若现的城墙,说道:“你走吧。” 奚敏跟他道了别,刚走几步又被楼光峥叫住了。 “你说,我没有帮尚家洗刷冤屈,尚贤真的不怪我吗?”楼光峥的目光绕过奚敏,看向前方。 奚敏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当即怔了怔。奇怪,楼光峥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问题了? “尚家出事以后,你是唯一一个见过她的人吧。”楼光峥道。 “嗯。”奚敏转过身看他,认真地说道,“上次我就跟你说了,人各有志,她不会怪你的。” 楼光峥沉默一会儿。 “你说得对,人各有志。”楼光峥收回目光,转身往回走,“你回去吧。谢谢你,奚大人。” 奚敏无言,静静地望着楼光峥渐行渐远的背影逐渐和黑夜融合在了一起。 一夜过去,天边逐渐露出了鱼肚白。晨光熹微的时候,奚敏总算赶回了城西小巷。 奚敏从狗洞钻了进去,只见周欢斜躺在枯草堆上,身边还躺着昨晚那只狗。奚敏刚进来,周欢就被惊醒了。 “阿敏!”周欢本来睡眼惺忪,看到奚敏的那一刻,他顿时激动地跳了起来,“你可算回来了。” 他这么一动,身边的狗也醒了,狗子站在周欢的身边,吠了几声。 “没事儿吧你。”周欢拉着奚敏旋转两圈,确定她没有受伤,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放开了手。 “我能有什么事儿。”奚敏哭笑不得地看着周欢。 “怎么样,打听到什么重要的消息了吗?”周欢问道。 奚敏点点头,将郝涛年和冷普常的对话三言两语地说给了周欢听,并且将自己的总结告诉他。 简单来说,郝涛年有可能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借用淮南王的名号做了那些事。然而事实上,郝涛年对淮南王有二心,淮南王或许什么都没干,只是替郝涛年背了个锅。 最重要的是,淮南王活不了多久了。 “卢尚书和胡太守都是郝涛年的人,一个是朝中重臣,一个是墨城太守……好家伙,那郝涛年有点东西啊。”周欢感叹着说道,“卢尚书坑害尚家、定远将军、于道促和平西王,这对朝廷造成了极大的损失,若是胡太守占领墨城,且成功将兵器运至郝涛年处,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好在奚敏等人及时看破了胡太守的阴谋。 周欢又道:“至于你说的鬼医冷普常……还真是他啊,看来师傅没猜错。不过,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江湖中人?” 奚敏就知道周欢会问这个问题,所以她早就找好借口了:“在书上看的。” 周欢半信半疑,但没追问了。 “你说你见到了楼光峥,他还帮了你……那小子不是回淮南了么,还有,他怎么会帮你?”周欢问出心中一连串的问题。 “他说他有事要办,就没回去。他帮我,是因为要我帮他查案子。楼光峥说,淮南王中毒了,命不久矣。” 其实奚敏感觉昨夜的楼光峥有些怪怪的。 楼光峥不像以前那样浑身充满戾气,而是变得有些忧郁了。 是因为他最思念的父亲要逝世了吗? 还有,他昨夜怎么突然提到尚贤……当时奚敏没想那么多,但现在回想昨夜之事,奚敏总觉得哪哪儿不对劲儿。 “你答应帮他了?”周欢问。 “嗯。毕竟他想查的案子,和我要查的案子有一定的联系。”奚敏说道,“再者说,他昨夜又是告诉我解开机关盒的方法,又是帮我引开守卫,带我离开郝涛年军营的,我帮他一个忙也没什么。” “也是。”周欢同意奚敏的想法,“我们先进宫吧,有些事儿得给太子说说。” 他说的是“有些”而非“这些”,也就是说,周欢并不打算把所有的事情告诉太子。不过这样也好,因为奚敏也没那个打算。 比如楼光峥的事儿,奚敏就不会告诉太子。 奚敏和周欢行走在进皇宫的路上,看着御林军来来回回地巡视。如今京城有了危险,京城的百姓自然也有了危机感,紧张的气氛愈发浓烈。 之前的那些细作在发布谣言之前就被周欢和许慈甫的人拿下了,所以百姓忧心归忧心,目前为止不曾有人闹事。 “如今物价逐渐上涨,百姓的生活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周欢看着从前人来人往、现在冷冷清清的大街,略微感慨道。 “说到这个,你消息传出去了吗?”奚敏问。 “没。”周欢叹了口气,“郝涛年盯得太紧,我还在想办法。” “展将军那边,情况如何”奚敏不懂打仗,但她也知道南方的战况很不妙。 “之前收到消息,展将军腹背受敌,还在想办法突围,看他的意思,他应该想从其他地方调兵,强行夺回后方的城池。但是现在……我们已经与外界断开了联系,所以并不知道南北方的情况如何。”周欢道。 一开始奚敏并不在意消息的阻断,她甚至觉得周欢说得太夸张了,心想不就是传个消息么。但是昨夜的行动,让奚敏打消了那些念头。 太惊险了。 若非奚敏武功高强,真的很难从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穿来穿去,更别说去更远的地方报信了。 等等,武功高强……奚敏突然不怀好意地看向周欢。 “干什么?”周欢被她这个笑容吓到了,不过他很快就猜到了奚敏的想法,“你想让我突围出去送信?” 奚敏点了点头:“不如你去南方,我去北方。” 周欢撇撇嘴,说道:“你不是还要留在京城调查案子么。” 奚敏道:“案子可以容后查。可若是京城没了,郝涛年得逞了,那么那些案子的真相也就不重要了。” 如果郝涛年上位,那么谁还在意他在阴暗角落里干的那些勾当呢。 周欢咂咂嘴巴:“我考虑一下。” 周欢只是看起来不靠谱,但关键时候他还是很有用的。既然他说了考虑,那么多半是答应了。 毕竟一切都得以大局为重,而周欢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第62章 安排 进皇宫之前,奚敏和周欢都没有再说话。在去御书房的路上,周欢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奚敏回头看他。 “你留在京城继续查案子吧,我和简绵溪出去报信。”周欢认真地说道。 奚敏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段时间周欢和简绵溪的关系是不错,但这么危险的事情,周欢能说服简绵溪帮他们吗? 周欢道:“简绵溪的武功不比你我差,她的应变能力也强,所以我相信她能办好这件事情。” 周欢说得这么轻松,让奚敏哭笑不得:“人家又不一定会答应。” 周欢说道:“这你别担心,我会和她商量的。”他似乎是担心奚敏要拒绝,于是又补充道,“你要查的案子很重要,对我们拿下郝涛年一行人很有帮助。” 奚敏默然片刻。 是了,如今她要查的案子,不仅是为了尚家,更是为了大渝。如果不是奚敏冒险去郝涛年的军营探听情报,或许大家会继续把目光放在淮南王身上,甚至现在都没人发觉郝涛年的狼子野心。 而周欢之所以让奚敏留在京城,那是因为京城里没有哪个捕快比她更了解郝涛年的事儿了。 “我知道了。”奚敏回过神来,“先去御书房吧,看看太子怎么说。” 周欢点点头。 二人继续向前,来到了御书房。 这段时间,除了睡觉的时间,太子几乎都待在御书房忙正事。另外,由于要辅佐太子监国,所以许慈甫和郑丞相都有随时进出宫的权利。奚敏和周欢来到御书房的时候,恰好许慈甫也在。 许慈甫似乎才和太子说完事儿,此刻太子的脸色不太好,但许慈甫还是一幅浅笑安然的模样。 真是不怕太子以后处处打压他。 抱着这样的想法,奚敏看了许慈甫一眼,然后才给太子行礼。 “都起来吧。”太子说道,“有什么事情?” “回太子殿下,臣有一事禀报。”奚敏上前一步,将昨夜的事情选择性地告诉了太子。 太子闻言,蹙眉问道:“你的意思是,淮南王没有谋反,这一切都是他的亲信郝涛年干的?” 奚敏摇摇头道:“郝涛年有罪,可是这不代表淮南王无罪。此事臣会继续调查的。请殿下再给臣一点时间。” 奚敏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有两件。一是找到郝涛年有罪的证据,二是确定淮南王是否参与了此事。 按理来说,身为郝涛年的主子,属下犯下了如此滔天大罪,淮南王不可能一无所知,但看实际情况……淮南王在淮南的权利估计都被郝涛年架空了。 “查案的事情不用着急。”太子舒缓了紧皱的眉头,说道,“当务之急,是先把京城外的两万淮南兵击退。” 对于太子来说,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守好京城。若是京城没了,那么他这个太子就别想当了。 在场的几人都不是傻子,自然能够明白太子此言的意思。 奚敏和周欢已有安排,就算太子不许他们那么做,他们也会坚持。奚敏和周欢对视一眼,不再说话。 无垢司的人本就是直接听令于皇帝,只要皇帝还在,就没人能命令他们,包括太子。而如今皇帝在遥远的北方,无垢司的人“放肆”一点儿也没人敢说闲话。 奚敏和周欢不说话,许慈甫却要来两句。 “太子殿下。”许慈甫笑意盈盈,“如果能揭露郝涛年的野心,那我们便可以将其昭告天下,届时我们借机笼络天下人心,那么离打败淮南军就更进一步了。” 奚敏都懒得理许慈甫了,反正那厮是铁了心要跟太子对着干。 其实,与其说许慈甫要和太子对着干,不如说许慈甫选择了最能为自己谋利的路,只是那条路,恰好与太子相反罢了。 许慈甫素来是个清醒的人,他知道和太子抬杠没好处,但他也知道有些选择带来的结果会比太子的青睐更有用。 “许大人,如今两万淮南兵守在京城附近,京城危在旦夕,我们何必分心去调查那些旧事儿?”太子愤愤。 “臣的意思是,两管齐下。”许慈甫不疾不徐地说道,“一边让奚大人调查案子,另一边……由周大人带人去给陛下和武将军报信。” 许慈甫说到这里,奚敏和周欢纷纷转头看他。 不等太子表达态度,许慈甫又道:“太子殿下,北方的战况比南方好,我们只需要让武将军速战速决,再回来支援京城即可。” 这是个好办法,所以太子没有反驳。 周欢作揖,说道:“臣赞成许大人的建议。”反正他们也准备干这事儿。 太子看着底下的两个人,一时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等太子的情绪缓和了一些,他才说道:“此事就依你们所言吧。”太子看向周欢,“周大人需要带多少人去?” 周欢回答道:“人多了目标大,所以,臣一人即可。殿下也不需要将此事告诉其他人,这种事情,秘密进行会更安全一些。” 太子道:“我知道。既然这样,周大人下去准备一下吧。至于奚大人……”太子看了许慈甫一眼,这才看向奚敏,“那案子你要查就查吧。” 他刚刚不答应,是觉得没必要,而现在答应了,是觉得奚敏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做点儿有用的事情。 毕竟许慈甫的说法很有道理,太子不是蠢货,他不喜欢许慈甫一次次地违拗自己,但这并不代表他未曾好好想过许慈甫的建议。 事情谈到这里就结束了,太子召来几个大臣商议南方的事情,然后遣退了奚敏等人。 许慈甫本来也该留下来,但他说回府另有安排,于是跟着奚敏和周欢一起走了。 奚敏才不相信许慈甫的话,于是一出御书房,她便转身面对许慈甫,问他:“说吧,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许慈甫笑了笑:“奚大人已经这么了解我了呀。” 奚敏不想接他这话,她道:“郝涛年的事儿我就知道那么多,刚刚已经跟太子殿下说过了。至于机关盒……我还在想办法。” 虽然楼光峥已经把开机关盒的方法告诉奚敏了,但是奚敏暂时不打算将这事儿告诉许慈甫。 许慈甫含笑道:“既然如此,我没有其他的问题了。” 出于礼貌,奚敏还是应了一声才和周欢一起离开。 奚敏送周欢出皇宫,周欢走前,奚敏喊住了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周欢哈哈笑了几声,“放心吧,不用担心我。你能成功溜出去,我难道还不行吗?” 本来紧张的氛围,被周欢简单的几句话打破了。 奚敏哭笑不得地说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啰嗦什么。总之,万事小心,我等你回来。” 周欢给了奚敏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 奚敏目送周欢离去,等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以后,她才回了浩书房。一回到浩书房,奚敏便拿出了机关盒,她按照楼光峥给自己的办法操作,试图打开机关盒。 “乾字,朱雀,心月狐……先纵六,再横八……”奚敏念叨着,手指飞快地来回转动。 机关盒本来只是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如今被奚敏这么一搞,六个面都凸出或凹进去几个小方块。 “开了!”奚敏听到一声“咔擦”,不由得眼前一亮。 机关盒已经被打开了,不大的盒子里装着一个小黑团。而看到小黑团的瞬间,奚敏的脸顿时白了。 奚敏皱眉看着小黑团,却没有伸手将其拿出来。 这小黑团叫做一月迷,奚敏以前在江湖上见过这种东西,也见别人使用过这玩意儿。那些长期使用一月迷的人,几乎都死了。 一月迷是一种能让人上瘾的药物,是江湖魔教拿去控制人的物品。 奚敏的脑海千回百转,心中逐渐有了清晰的思路。 一月迷是江湖上的东西,而鬼医冷普常就是江湖中人。冷普常给淮南王献药,估计就是献的一月迷。 奚敏看了淮南王的往事录,卷宗上记载淮南王身上有一些伤口,冬天和下雨天的时候常常会疼得难以忍受,而一月迷有缓解疼痛的功效,冷普常在那个时候给淮南王献药,最能获取对方的信任。 只不过一月迷不能长期食用,更不能一次性服用过多,否则会上瘾,会在得不到那东西的时候抓心挠肝,甚至会为此疯狂。 江湖魔教就是以此原理用一月迷控制别人的。 总之,这东西,碰不得。 奚敏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将机关盒盖上。 “所以,后来淮南王追杀冷普常的原因,是他发现了这药物的异常?”奚敏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思考。 从冷普常献药的时间来看,淮南王已经服药多年了,而且大家都知道,这些年淮南王一直深居简出,几乎不见外人……莫非,淮南王早就被郝涛年控制住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淮南王到底有没有造反,郝涛年又是如何控制他身边其他人的?也是通过一月迷吗?还有,一月迷这种东西为什么会被送到楼光峥那里去?难不成郝涛年还想利用一月迷控制楼光峥? 楼光峥知道打开机关盒的方法,那么他知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这一连串的问题,压得奚敏喘不过气儿来。奚敏顿时觉得胸口闷,她霍然起身,走到窗边透气。 …… 京城外。 郝涛年的军营之中。 一队队的士兵迈着整齐的步子在军营中巡逻,整个军营充满了紧张严肃的气氛。 楼光峥经过士兵们的身边,士兵们则规规矩矩地给他行礼。楼光峥来到一个帐篷外,他准备进去,守门的士兵却拦住了他。 士兵露出为难的表情,说道:“世子殿下稍等,小的得进去给郝大人汇报。” 这是郝涛年的军营,但更是淮南王的军营,楼光峥身为淮南王世子,却不能来去自如,可见郝涛年在军营已经做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 楼光峥冷冷地看着士兵,却没有发脾气。 “去吧。”楼光峥清冷的声音响起,让士兵松了口气。 郝涛年不会不见楼光峥,士兵们只是走个形式。果然,没一会儿士兵就出来了,并且恭恭敬敬地邀请楼光峥进去。 楼光峥绕过他,径直进了帐篷,见到了坐在主位上看卷宗的郝涛年和在一旁睡觉的冷普常。 楼光峥没看冷普常,而是将目光放在了郝涛年的身上。 郝涛年见楼光峥进了帐篷,立刻放下书,继而热情地笑着起身,做了个手势请楼光峥往主位上坐。 “世子殿下可算来了。”郝涛年等楼光峥坐下后,笑容更甚,说道,“派人去请了您好几次,还以为您不来了呢。” 楼光峥瞥了他一眼。 郝涛年装作没看到楼光峥的眼神,笑容依旧。郝涛年笑道:“世子殿下知道皇帝老儿去了北方吧。北方有那能征善战的武去拙,皇帝不仅安全,还能有军功加身。” 武去拙打得靖国节节败退,不仅在短时间内收回了失地,还作势继续北上,看他的意思,不攻下几个靖国的城池不会罢休。 楼光峥闻言,眼光深深,却没有回话。 “皇帝老儿害得世子殿下十多年不能回淮南,不能和王爷见面,他可是我们最大的仇人啊。”郝涛年继续说道。 当初楼光峥入京为质,是皇帝要求的。只不过令人奇怪的是,那时候明明有资格与朝廷一战的淮南王轻而易举地答应了这个不合理的要求。 世人都感到奇怪,楼光峥可是淮南王唯一的儿子啊,虎毒不食子,淮南王怎么能忍心看着儿子成为看人脸色的卑微质子呢?就算不想和朝廷动手,就算想自保,也不至于一点儿条件也不向京城提吧。 然而世人疑惑归疑惑,淮南王还是毫不犹豫地把楼光峥送去了京城。 期间淮南王有要求和楼光峥见一面,但都被皇帝拒绝了。就这样,淮南王一家人十多年未见面,淮南王王妃甚至因为过度思念儿子而香消玉殒。 楼光峥不明白父王当初为何那么狠心,他不理解父王,但也恨皇帝。 楼光峥恨皇帝要求他入京为质子,恨皇帝将他囚在京城十多年,恨皇帝不让他和家人团聚,恨皇帝害得他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楼光峥的拳头逐渐紧握,眼里仇恨的光也变得愈发强烈。 第63章 刺杀 郝涛年突然将一柄未出鞘的匕首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这一声响,拉回了楼光峥的思绪。 “这匕首是我请淮南最有名的工匠铸造的,上面还涂抹了冷先生花费半年时间所研制出来的剧毒。现在,我将这匕首献给世子殿下。”郝涛年说罢,双手举起匕首,呈给楼光峥。 楼光峥没有犹豫,直接接过了匕首。 “世子,如今您的行踪不被皇帝等人所知,这可是您报仇的大好时机呀……”郝涛年微笑着说道,语气里带了些诱惑的味道。 楼光峥闻言,闭眼又睁开,眼里的戾气霎时退散。楼光峥平静地看向郝涛年,一时没有说话。 郝涛年见状,又道:“王爷时日无多,世子殿下应当抓紧时间报仇,然后赶回淮南,最后见一见王爷。”说到这里,郝涛年嘴角一勾,还抬手拍了拍楼光峥的肩膀,“世子殿下未能见到王妃的最后一面,总不能连王爷的最后一面也见不成吧。真要是这样,那该有多遗憾啊……” 楼光峥拿开郝涛年的手,随后缓缓起身。楼光峥将匕首打开,倏地刺在郝涛年的眼前,郝涛年神色微变。 楼光峥用匕首指着郝涛年,匕首泛着的寒光闪花了郝涛年的眼睛。 楼光峥说道:“我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我没兴致管你的事。不过,我要做什么,也轮不到你来管。”他说罢,收回匕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郝涛年看着楼光峥一步一步地出了帐篷,直至消失不见。郝涛年的笑容逐渐淡去,最后他一挥袖,再次落座主位。 一直在装作睡觉的冷普常睁开了眼睛。冷普常笑容可掬地说道:“那小子的脾气真古怪。诶,我说,你这么刺激他,真的有用吗?” 郝涛年瞥了冷普常一眼,道:“你没听他说,叫我不要管他的闲事儿么?”话虽这么说,郝涛年还是冷笑一声,很自信地补充道,“放心吧,就算我们没有用一月迷控制住楼光峥,他也会有所行动的……毕竟他没拒绝我给他的匕首,不是么?” 冷普常哈哈大笑道:“那感情好,楼小子越早行动,我们也好越快完成大事。” …… 两日后。 北方军营。 武去拙已经收回了靖国攻下的几座大渝城池,他本意继续进攻,恰好皇帝也有这个想法,二人一拍即合,开始商议如何打得靖国长时间不敢再来冒犯大渝。 正事儿商议完后,皇帝觉得可行,他龙颜大悦,一个劲儿地拍着武去拙的肩膀夸他。 “等拿下靖国的云中十六州后,朕要好好奖赏你。”皇帝大笑道。 武去拙笑着应下。其实武去拙明白,皇帝还是防着他的,不然皇帝就不会说那样的话,而是说“等回京城后再奖赏你”了。 “对了,京城那边还好吗?”皇帝问道。 京城来的消息都是直接给武去拙,皇帝来了以后,第一手资料自然会交给他。不过这几天皇帝都没有收到京城来的消息,他便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回陛下,末将这几天都没收到来自京城的信。”武去拙实话实说。 之前,京城那边每天都会有信传来,可是,就在几天前,京城和北方之间断了联系。 皇帝闻言皱眉:“你也没收到那边信啊。莫非京城出事了?” 京城可是他们的大本营,若是京城出事,他们就算拿下了靖国的云中十六州又如何。 武去拙当然也有过这个想法,但转念一想南方有展将军,京城有奚敏周欢许慈甫等人,京城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吧。不过不管怎么样,凡事都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北方的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了,不如这样,朕先带着五万兵马回京城,你继续北伐靖国。”皇帝建议道。 这段时间他们胜多输少,但不代表没有伤亡损失,皇帝带来了五万兵马,如今又要悉数带回去,这不就代表他想把北方的部分兵马也带到京城去么。 换句话说,皇帝想借机削弱武去拙手里的兵力。 当然,北方是大渝边境,皇帝不会让北方兵力大幅度减少,等他找到了合适的人后,会将从武去拙这里拿走的兵马给那个人。 武去拙淡淡地笑了笑,后退一步,郑重作揖。 “末将遵令。” 皇帝要走,军营里的部署自然又得另外安排,武去拙召来手下的副将,和他们商议事情。 副将们听说了皇帝的打算后,皆为武去拙感到愤愤不平。武去拙本人倒是没有他们那么激动,反而淡然地宽慰麾下的副将。 皇帝准备第二日巳时三刻准时出发回京城,在那之前,皇帝下令今夜犒赏三军,让大伙儿吃顿好的。 大渝打了胜仗,将士们都很高兴,整个军营喜气洋洋,充满了欢愉的气息。 灯火通明如昼,欢声笑语不休。由于还有仗要打,因此皇帝只给将士们吃肉,不允许将士们喝酒。 皇帝在高台上讲话,内容震撼人心,声音雄厚响亮,在场的将士们莫不感到热血沸腾。到最后,大家竟大声地欢呼起来,高喊“陛下万岁”。 皇帝的到来,让军队士气大振,如今打了胜仗,许多人佩服武去拙的同时,对皇帝更尊崇了。 等激励完普通将士们后,皇帝便进了帐篷,和武去拙等几个高级将官聊天。武去拙吃着羊肉,听皇帝跟麾下将领说话。武去拙不怎么参与,只是静静地听着,如果皇帝不问他话,他就保持安静。 武去拙正乐呵地啃着羊腿,突然一个小兵走了进来,小兵给皇帝等人行了礼后,抱拳说道:“陛下,李副将请武将军过去一趟。” 李副将是武去拙最得力的副将,由于他在昨日的战场上受了重伤,所以不便下床来参加宴会,只能在自己的帐篷里躺着。 李副将没事儿不会找武去拙,因此武去拙没多想,起身走到中间,对皇帝拱手:“陛下,容末将出去一趟。” 皇帝随意地摆摆手:“去吧。” 武去拙看了小兵一眼,示意他跟着自己一起出去。 出了帐篷以后,武去拙问小兵:“你是李副将身边新来的么,怎么我以前没见过你?” 小兵点点头道:“我是昨天被调到李副将身边的。” 武去拙又问:“李副将可有跟你说找我去干什么?” 小兵摇头说道:“这个,我不清楚。也许是为了后面的战事……武将军还是去问问李副将吧。” 武去拙侧首看了小兵一眼,没再问话。 等来到李副将的帐篷外后,武去拙把小兵留在了外面,自己单独进了帐篷。帐篷内充满了浓浓的草药味儿,李副将朝内侧躺在床上,被子将他整个人牢牢裹住。 “找我来干什么?”武去拙一边走向李副将,一边问道。 武去拙一步步靠近李副将,然而对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武去拙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他微微蹙眉,伸手去扯李副将的被子。 就在这时,“李副将”猛地暴起,他在半空中旋转一圈,旋即用藏在怀中的刀砍向武去拙。 武去拙反应极快,他侧身轻松躲过这一击,随后抬右手格挡那人的刀柄。武去拙稳住下盘,长腿一扫,将那人逼得往床上倒去。 “连擎?”武去拙顺手拉车掉那人的面罩,等武去拙看清来者的容貌后,心里不由“咯噔”一声,“你不是楼光峥身边的人么?” 楼光峥……不好! 武去拙恍然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被“李副将”叫来。 皇帝! 武去拙转身就跑,但连擎怎会给他这个机会,只见连擎毫不犹豫地扑向武去拙,一柄长刀直刺武去拙的背心。 武去拙听到风声再次侧身躲过。他和连擎打了起来,虽然他的武功在连擎之上,但武去拙没拿武器,加之连擎不要命的打法,还是让他难以招架。 “你们什么时候来北方的?”武去拙一掌劈在连擎的刀背上,皱眉看他。 “你管我们。”连擎做了个鬼脸。 武去拙被他这个表情搞无语了,当即伸腿踹了他一脚。连擎没反应过来,被踹翻在地。武去拙抓住机会连忙往外跑,同时大喊“来人”。 士兵们被武去拙的呼唤吸引过来的时候,都看到一个陌生男人追着自家将军打。 “拿下他。”武去拙高声吩咐。 士兵们闻言,一拥而上。连擎就算武功高强,但同时面对这些体力充沛的士兵,也很难抽身对付武去拙。 武去拙不再管连擎,而是冲向皇帝所在的帐篷。 他这一路狂奔引来了不少士兵的目光,士兵们面面相觑,低声猜测着是什么事情让素来沉稳的武将军如此着急。 武去拙赶回皇帝的帐篷,他猛地掀开帘帐,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进去。 只见一个小兵装扮的人一步步靠近皇帝,此刻只有几步之遥。 “拦住他!”武去拙喊道。 帐篷内的副将们被武去拙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整懵了。不仅如此,皇帝也向武去拙投来了疑惑的目光。而在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武去拙最先跑过去。 就在这时,那个小兵陡然加速,他已经来到了皇帝的面前,他把手里的托盘往边上一丢,露出藏在袖中的匕首。 那人毫不犹豫地握着匕首朝皇帝的心窝刺去,皇帝大骇,下意识地躲闪,然而那人的速度极快,动作也很敏捷,不管皇帝怎么躲,他的匕首还是扎在了皇帝的心口上。 武去拙这才赶到,左勾一拳打偏了刺客的身子。 “陛下。”武去拙扶住皇帝,压低了声音问道,“您怎么样了?” 帐篷内的副将们纷纷围拢过来,见武去拙刻意压低声音说话,便没有大声嚷嚷。 皇帝没理会武去拙,而是抬着颤巍巍的手指向被武去拙打到一边去的刺客。武去拙顺着他手指是方向看去,果不其然,他看到了楼光峥。 楼光峥丢了匕首,拍拍盔甲,面无表情地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楼光峥?”皇帝捂着伤口,咬牙切齿问楼光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朕自问这些年没有亏待过你吧。” 楼光峥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皇帝。楼光峥的神情有些呆滞,但隐约冒着因刺杀成功而带来的喜悦的微光。 “陛下,武将军,发生什么事了?”外面有小兵大着胆子询问。 “没事,你们守在外面,别让任何人进来。”武去拙说道。 “是!” 一个副将想喊军医,但被武去拙制止了。又有一个副将怒气冲冲地拔出佩剑刺向楼光峥,楼光峥没有躲闪,但武去拙却喊了声“住手”。副将们不能理解武去拙的言行,一脸疑惑地看着武去拙。 “你刺杀陛下,是觉得他害得你十几年不能回淮南和家人团聚么?”武去拙抬头问楼光峥。 楼光峥本来没什么反应,但是听到武去拙问了这个问题以后,他的眼睛逐渐有了神。 楼光峥淡淡地说道:“我父亲并无谋反之意,他却要我入京为质,十多年不让我离开京城。我的母亲因我入京,郁郁而终。我的父亲因我不在身边受小人暗算,命在旦夕。你说说,这昏君算不算我的仇人?” 武去拙反问他:“笑话,让你入京为质的人不是你的父亲淮南王么?” 楼光峥冷笑一声,说道:“你懂什么。如果不是昏君对我父亲有疑心,我父亲怎么会为了整个淮南而让我成为质子?” 武去拙无法理解楼光峥的心思,但他没有经历过楼光峥的痛楚,所以他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去反驳楼光峥。 皇帝闭上眼睛,气息微弱:“楼光峥,你可知你父王主动提出送你来京为质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楼光峥看着皇帝,等他继续说话。 “都先出去吧。”武去拙将皇帝安置在椅子上,率先起身往外走。 “这,武将军,他……”一个副将指着一动不动的楼光峥,不敢相信武去拙的选择。 “出去吧。”不等武去拙解释,皇帝先下令了。 皇帝亲自开口,副将们自然不敢再多言,纷纷跟在武去拙身后出去了。皇帝勉强抬起手,对楼光峥招了招,示意他坐。 第64章 原来 楼光峥没有坐,他仍旧笔直地站在原处,目不转睛地盯着皇帝。皇帝见他如此,轻叹一口气,也没强求。 “有个大夫曾给你父王献过药,这事儿你知道的吧。”皇帝的嘴唇逐渐变黑了,他捂着伤口,气若游丝,“那药能缓解你父王的疼痛感,起初他并未觉得不妥,到了后来,他发现自己对那药有了依赖。” 这件事情楼光峥自然知道,所以听了这些话,楼光峥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皇帝又道:“慢慢地,你父王发现自己被献药的人控制住了,有时候他为了得到那药,不得不听大夫的话。你父王来找朕求助,朕以为是朝中有人要为难他,为了不让他受到伤害,朕便把他送去了远离京城的淮南。” 皇帝深吸一口气,尽量稳住自己的呼吸。 “到了淮南没多久,你父王给朕写信,说他无法完全掌控淮南,还说他的权利被神秘人架空了。甚至……曾经在京城控制他的药物,又出现在了淮南。” 那个时候,楼光峥还在淮南,所以他确定皇帝现在所说的话是真的。 “你父王在那时便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状况愈来愈差,也是在那时,他知道了自己身边有恶人想要他的命,想要他的权。”皇帝越来越虚弱,声音也越来越小。 楼光峥闻言,微微蹙眉。 淮南王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意见楼光峥和淮南王妃的面,当时楼光峥只是以为父王心情不好,现在看来……淮南王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不想让妻子和儿子担心吧。 “为了保护你,你父王便决定送你来京为质子。” “我不信。”楼光峥毫不犹豫地说道,“如果是为了保护,那他为什么不把我母亲也送来京城?” 一想到母亲的死,楼光峥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皇帝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入京是为质子的,你母亲是淮南王妃,让她来京城,名头是什么?”说到这里,皇帝叹了口气,“光峥,这些年你在京城也闹过不少事,朕问你,朕何曾重罚过你?朕知道你做那些荒唐事,是为了让朕下令驱逐你回淮南,可是,不是朕不让你回去,是你父王担心你回去受到伤害啊。” 一月迷的危害太大,让淮南王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在意除药物以外的事情。所以他选择了逃避,选择了将唯一的儿子送去京城,让皇帝这个兄长来帮他保护他的子嗣。 楼光峥往后踉跄地动了一步。 皇帝苦笑:“朕知道这些年你一心想回淮南和你的家人团聚,可是你父王跟朕说了,在神秘人暴露之前,不得放你回去。” 楼光峥不语。 皇帝突然咳出血,黑色的血液喷在楼光峥的脚前,显眼炫目。 “说实话,朕的确提防着每一个人,包括你父王,朕同意让你为质,答应你父王帮他照顾你,是为了利用你这个世子收回淮南。可是光峥,朕没有想过要了你们一家人的命。”皇帝断断续续地说道。 皇帝的声音很小,如果不仔细听,根本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楼光峥腿脚一软,颓然地跪倒在地。 …… 武去拙守在帐篷外,拦着好奇的将士们进入帐篷。 “武将军,咱们真的不进去看看吗?”副将试探着问道。 “找到李副将了吗?”武去拙转移话题,不答反问。 “额,找到了。被这小子藏在床底下了。”副将指着被押住的连擎,回答道。 连擎被人死死地按住,还被堵上了嘴。武去拙看了他一眼,连擎气鼓鼓地瞪回来。武去拙没理他,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身后的帐篷内。一开始他还能听到帐篷内的说话声,虽然听不清,但起码知道皇帝还活着,但是现在…… 正当武去拙走神的时候,楼光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武去拙,进来。” 武去拙挑了挑眉,吩咐副将们守在外面,然后进了帐篷。武去拙来到皇帝身边,看着奄奄一息的皇帝,他暗暗地叹了口气。 楼光峥用有毒的匕首直刺皇帝的心窝,皇帝能活下来才怪。若非皇帝有心事未解,他根本不可能撑到现在。 “武将军,朕知道朕不行了,朕找你来,只为给你下最后一条命令。”皇帝闭着眼睛,虚虚地说道。 武去拙肃容拱手,等待皇帝的命令。 “镇守北方,一生不得回京。”皇帝说道。 武去拙显然料到了这一点,因此他没有觉得这事儿有多令人惊讶。 武去拙躬身,行礼,铿锵有力地回应道:“末将,遵令。” 皇帝闻言,嘴角浮起一丝放松的笑意,放在椅子上的手重重地垂了下去。武去拙弯着腰,迟迟没有起身。半晌过去,武去拙才站直身子,看向楼光峥。 “你想报仇,却发现仇人不是陛下。怎么,后悔吗?”武去拙问道。 楼光峥帮着皇帝喊武去拙,就说明他和皇帝的误会解开了,所以武去拙才有此一问。 楼光峥没有回应武去拙的目光,但还是回答他:“他怎么就不是我的仇人了?我落得如今的地步,难道他一点儿责任也没有?” 武去拙收回目光,叹了口气:“罢了。我无法理解你的心情,所以我也没有资格评说你。只不过……”说到这里,武去拙的声音忽然拔高,似乎是想让帐篷外的人都听清他说的话,“淮南王世子楼光峥,刺杀陛下未遂,现楼光峥已被我拿下,即刻送回京城,听候处置。” 皇帝的死讯如果传出去,会让大渝的士兵们士气大落,武去拙决定暂时隐瞒这一点。 至于为何要留楼光峥一命……就让远在京城的奚敏见楼光峥最后一面吧。 楼光峥没想到武去拙会这么处置自己,但他已经无力管这些事情了,他自认为大仇以报,自己的生死也不重要了。 武去拙让两个副将处理皇帝的尸首,自己则亲自押着楼光峥上了囚车。 “武将军,这……”处理完皇帝的尸首后,一个副将来到武去拙的身边。看着囚车里的楼光峥,副将微微蹙眉。 “陛下明日就要回京城了,届时把楼世子一起押送回去吧。”武去拙说道。 “那,那靖国的云中十六州呢?” “继续打。”武去拙说道,“还有,我去写一封信,你们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将其送至京城。” …… 京城下雨了,秋天的雨带着点寒意,整个京城陷入了死寂。奚敏抱着一个包袱,打着伞匆匆回了无垢司。 陈震来接奚敏,并且交给奚敏一封信。 奚敏进了屋子,放好自己的包袱后才拿过那封信看了起来。 “这信可是北方一个士兵加急送来的,他在路上遭遇了刺杀,刚把信给我,他就死了。”陈震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姐,武将军那边出事了?” 不怪陈震忧心,毕竟,如果北方有武去拙还能出事,那大渝岂不是要完了。 奚敏一目十行地看完信,然后紧紧皱起了眉头。武去拙在信上说,楼光峥刺杀皇帝,皇帝……驾崩了。 楼光峥被一队人马押送回来,皇帝的尸首也被秘密送回。看武去拙的落款时间,楼光峥他们最晚会在明天下午抵达京城。 另外,还有一件事…… “我马上入宫见太子。”奚敏拔腿就跑。 “诶师姐,你不是才回来吗?”陈震在后面喊,但奚敏先一步举着伞冲进了雨中。 奚敏轻车熟路地来到御书房,恰好许慈甫和郑丞相也在。给太子行礼之前,奚敏下意识地看了看浅笑着的许慈甫。 皇帝驾崩,太子就要登基,这段时间和太子对着干的许慈甫,估计日后不好过了。 不过那不是奚敏担心的范畴,奚敏很快回过神来。 “太子殿下,臣有一事想单独禀报。”奚敏说道。她的言下之意,就是不想让许慈甫和郑丞相听那件事儿。 “奚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如今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能知道的么?”郑丞相不满地说道。 本来这种大事奚敏该让更多的重臣知道,毕竟此事大家一起商量会比奚敏一个人藏着掖着有用得多。 但那是正常情况下。 如今,武去拙只把皇帝驾崩的事情告诉奚敏而瞒着其他人,也就是说,武去拙暂时不想让此事扩散开来。 更何况南北方的战事还在继续,此时军心不可乱。所以,能少一个人知道皇帝驾崩一事就少一个人知道吧。谁让人多易泄事呢。 “殿下,此事事关重大,臣只能单独跟您说。”奚敏坚持道。 “你!”郑丞相见奚敏不顾自己的颜面,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丞相大人莫急,既然奚大人想和太子殿下单独说,那我们就先退下吧。”许慈甫抬手拍了拍郑丞相的肩膀,制止了他的话。 这段时间,表面上是太子监国,许慈甫和郑丞相辅佐之,但大多情况下,很多事情都是许慈甫一个人决定。 因为他已经利用辅佐太子监国的权利笼络了不少朝中大臣,整个朝廷,已经有一大半的人归到了他的阵营下。 许慈甫发话,郑丞相更怒,他正要反驳,太子却开口了:“你们先下去吧。”太子看着奚敏,“奚大人有什么话,说吧。” 等许慈甫等人离开后,奚敏才上前一步,双手举起信,呈给太子。太子犹豫一下,让奚敏把信给他。 看完信后,太子猛地起身,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复杂。愤怒、激动、震惊、难以置信、喜悦、紧张……太子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古怪,他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整个身子也略有起伏。 奚敏静静地看着太子,没有言语。 终于,太子逐渐平复了心情。太子慢慢地坐了回去,看向重新站到台阶下的奚敏,问道:“此事可属实?” 奚敏道:“这是武将军传来的信,必然不会有错。” 武去拙的字迹,她认得。 太子又问:“奚大人有什么想法?” 奚敏作揖回答道:“在南北方战事稳定下来之前,太子殿下还是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的为好。但国不可一日无君,也请殿下做好随时登基的准备。” 奚敏的回答让太子很满意,太子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太子和颜悦色地问奚敏:“楼光峥那厮,奚大人觉得要如何处置他?” 之前,就算太子不愿意听从许慈甫和郑丞相的摆布,但他也不会这么主动地询问奚敏的意见。 奚敏不管太子有什么想法,她只想做好分内事。再说了,楼光峥做的可是弑君的事儿,就算奚敏不想楼光峥死,也没办法吧。 “臣不敢妄言。”奚敏只能如是回道。 “不敢妄言啊……”太子略微感叹地说道,“若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想法,那该多好。” 消息已经传达,接下来也没奚敏什么事儿了,她告退,离开了御书房。见奚敏出来,郑丞相招呼也不打就进了御书房。 许慈甫对奚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才进去。 奚敏离开御书房,走在回无垢司的路上。雨还未歇,风仍飘摇。奚敏撑着伞,慢慢地走在皇宫的青石板路上。 奚敏回想起在郝涛年营地的时候,当时楼光峥一改往常的冷血暴戾模样,而是淡然漠漠面对奚敏。那时候奚敏不清楚楼光峥变样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但现在她知道了。 原来,楼光峥那个时候就有刺杀仇人,刺杀皇帝的心思了。 楼光峥抱了必死的决心,可是他一定没有想到,武去拙会暂时留他一命,而不是直接在北方军营了结了他。 奚敏答应了楼光峥要帮他查清楚当年淮南王的事情,而如今,奚敏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奚敏希望楼光峥在死之前能够知道自己的仇人到底是谁,否则,楼光峥会有遗憾的。上一辈子奚敏就是抱着悔恨遗憾死去的,她不希望昔日的好友和那一世的她有着一样的感受。 雨点“啪嗒啪嗒”地打在油纸伞上,地上的水湿了她的裙摆。 奚敏的脚步忽然顿住。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第65章 生离 奚敏匆匆地返回御书房,刚到门口,就看到许慈甫和郑丞相一前一后地出来了。 “奚大人怎么又来了?”许慈甫笑着跟奚敏打了声招呼。郑丞相则是拂袖即走。 “有个事儿我得跟太子殿下提一提。”奚敏回答后绕过许慈甫,向里面走去。 许慈甫顺着奚敏的身影往回看,笑意更深了。 奚敏的再次到来让太子有些惊讶:“还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么?” 奚敏看了太子一眼,她觉得太子的脸色不太好。奚敏说道:“太子殿下方才不是询问臣要如何处置楼光峥吗。臣当时没什么建议,但刚刚在路上,臣仔细想了想……” 太子抬了抬手,示意奚敏继续说。 “请殿下明日派人去城外接楼光峥入城。”奚敏拱手说道。 “什么意思?”太子蹙眉,不解地看着奚敏。 “京城附近都被郝涛年把控住了,若是郝涛年发现了楼光峥,定然会拿他做文章。”奚敏说道,“殿下别忘了楼光峥都干了什么。” 弑君。 楼光峥是质子,但更是淮南王世子。这样一个人成为了弑君的凶手,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不过奚敏这么一说,太子更困惑了:“楼光峥被郝涛年抓走,那不是更好么。大不了我们去找他要楼光峥,若是郝涛年不交出楼光峥,我们就宣告楼光峥的罪过,那么郝涛年也会多一个包庇弑君者的罪人。” 奚敏道:“可是殿下,我们现在还不能将陛下驾崩一事说出去。” 太子有些不耐烦了:“那你想干什么。” 奚敏说道:“楼光峥有罪是没错,如果郝涛年先我们一步抓到了他,那么郝涛年一定会想办法告诉天下人,楼光峥是被朝廷的人派去刺杀陛下的。到了那个时候,郝涛年就有借口对京城发兵了。” 这样的借口在太子眼里似乎有些牵强,所以看太子的模样,他并不太在意奚敏的话。 “而且就算郝涛年不那么做,他也会亲手杀了楼光峥从而嫁祸给我们,届时他或将借口为淮南王世子报仇而攻打京城。” 这两个借口都是可以的,只不过第一个借口能赢得天下人心,第二个借口只能收拢淮南兵的心。 端看郝涛年怎么想的罢了。 “最重要的是,南北方战事没有结束,如果此事传出去,将对我方有极大的负面影响。”奚敏见太子不为所动,不由微微凝眉。 郝涛年通过卢典译和靖国联手,这二者的消息是互通的,他们一定会共进退。 “刚刚是谁说不敢妄言。”太子沉下脸,“这件事我会再考虑考虑的,你先退下吧。” 太子不给奚敏一个明确的答复,奚敏总要惦记着这事儿,但看太子的模样,他似乎心里已经有定论了…… 可这是为什么呢,明明前不久太子还在问她这个问题,怎么一下子就变了。难不成是刚刚许慈甫或郑丞相来煽风点火说了点儿什么?可不应该呀,他们怎么会知道北方的事情。 奚敏就走了这一会儿的神,太子已经转身从侧殿离开了。奚敏无奈,只好退出御书房。出了御书房的奚敏也没有把此事放下,她打着油纸伞在雨里奔跑,试图追上许慈甫。 她在御书房内没待太久,按照许慈甫的速度,他应该没走多远。 奚敏没办法劝说太子,但许慈甫可以。 果然,奚敏没跑多久就看到了许慈甫。许慈甫穿着官袍,撑着青色油纸伞慢吞吞地行走在雨中。大雨滂沱,引起来白雾,许慈甫的身影就在这水雾中若隐若现。 “许大人!”奚敏喊了一声,跑到许慈甫的身边。 “是奚大人啊。怎么了,找我有事?”许慈甫含笑问道,“莫非是你解开机关盒了?” 奚敏无语。他怎么老是关心机关盒啊。 “你是不是知道盒子里有什么?”奚敏忍不住问。 如果许慈甫知道盒子里装着一月迷,那么他是不是也知道淮南王和郝涛年的一些事儿?奚敏期待着许慈甫的回答,但许慈甫一如既往地含糊了她。 许慈甫说道:“奚大人打开再说吧。对了,你叫我到底有什么事儿要说?” 话题被引回来,奚敏也就不再纠结机关盒的问题。奚敏道:“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太子,让他给我一支御林军队伍。作为回报,等我打开机关盒后,我把里面的东西给你。” 奚敏不告诉许慈甫皇帝驾崩的事情,那么她找他帮的忙,许慈甫没义务去做。因此她选择了跟许慈甫做交易。 “你要御林军队伍干什么?”许慈甫问。 “出城接应周欢。”奚敏一本正经地骗他。 反正周欢去了南方这么久,也该回来了。所以许慈甫会信的……吧? 其实一开始周欢打算去北方,但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让他选择了去南方。这段时间奚敏和周欢没有通信,也不知道他那边情况如何了。 “是这样吗?”许慈甫浅笑,但奚敏能听出他的不信任。 “不然我能去接谁。”奚敏坚持。 “当时周大人是单独离开京城的,这次他也一定能单独回来。奚大人就别担心他了。”许慈甫没有答应奚敏。 奚敏也没有失望,更多的,她觉得许慈甫很奇怪。 从忠山交给他机关盒的时候开始,许慈甫就一直在强调让她打开机关盒,奚敏本以为许慈甫对盒子里的东西特别感兴趣,可是现在,奚敏拿此跟许慈甫做交易,他居然拒绝了。 是对盒子里的东西不感兴趣了,还是觉得不帮她这个忙对他更有利? 罢了,既然他不愿意,奚敏也不会强求。 另外想办法吧。 “我知道了。”奚敏回过神来,说道,“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许大人也别闲逛了,早点回去吧。” “我没有闲逛。刚刚走得慢,是因为我在等你呀。”许慈甫说道。 等她?等她干什么?他知道她会来追他?那他知不知道奚敏来找他的目的是什么……或者问,许慈甫知不知道皇帝驾崩的事情? 许慈甫的消息比她想象中的要灵通,而且他这个人……真是越来越令人捉摸不透了。许慈甫,到底还藏着些什么秘密? “行吧,事情我说完了,我先走了。”奚敏收回心思,不再多想,告辞离开了。 等回了无垢司以后,陈震第一时间出现在了奚敏的面前:“师姐你回来了。” 奚敏看到陈震,脑海里灵光一现:“叫上几个身手好点儿的兄弟,明天跟我去办事。” 差点儿忘了,如今她可是无垢司的大师姐奚敏。皇帝驾崩,周欢不在京城,无垢司当然是她说了算。 陈震眨了眨眼睛:“什么事儿呀。” 奚敏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才停下。骤雨初歇,清新的空气里弥漫着一丝丝的凉意。 奚敏带着无垢司的三个师弟从周欢找到的狗洞钻了出去。 陈震最后一个出来,他撅撅嘴,有些嫌弃那狗洞:“真是的,师姐你怎么会想到钻洞出来。” 奚敏哭笑不得:“这个啊,你得问你周师兄去。” 一提到周欢,陈震默默不说话了。 奚敏提了提断尘剑,看向前方:“走吧。” 奚敏一直没跟他们三人说,这一行到底要去干什么,但三个师弟都很乖巧,没有多问,而是老老实实地跟在奚敏的身后。 奚敏带着师弟们来到了一片密林之中。林里的树都很高大,枝繁叶茂,隐天蔽日。奚敏等人躲在小道旁边的灌木丛中,静静等待着。 奚敏等了一会儿,吩咐三人继续守在这里,自己则去其他地方探路。她走得很慢很小心,生怕动静太大引人注意。 皇帝的事情,郝涛年肯定已经知道了,他不会放过此等良机,所以郝涛年定然会安排杀手埋伏在这附近。 不能让那些杀手得逞。 奚敏这么想着,步子迈得更谨慎了。 她绕了一圈,的确发现了一些潜伏在树上或草丛里的杀手,她暗中解决了几个,但更多的杀手,她没法不动声色地了结他们。好在这群杀手的实力都很一般,奚敏自认为还是打得过他们。她只是不确定对方的人数,不然这会儿就已经把他们干掉了。 奚敏回到原处,师弟们回头看了她一眼。 “师姐,我们到底要干什么呀?”陈震到处瞟了瞟,压低声音问奚敏。 “救人。”奚敏道。 按照武去拙所说的时间和地点来看,押送楼光峥和送皇帝遗体回来的队伍应该快来了。果不其然,就在陈震准备问下一个问题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队伍行进的声音。 只见一队人马不疾不徐地朝这边行来,打头的是个穿着铠甲的中年男人。男人身后行驶着一辆极大的马车,里面装着皇帝遗体。中间有一辆囚车,囚车里的楼光峥蓬头垢面,两眼无光。 奚敏微微抬手,示意师弟们做好准备。 队伍越来越近,众人也越来越紧张。 林子里突然响起一阵鸟雀惊飞的声音,接下来,刺杀开始了。小道两旁的草丛里蓦地冒出众多黑衣杀手,他们目的明确,直奔楼光峥。 “护卫何在!”带头的中年人大吼一声,带着护卫们和杀手们厮杀起来。 “师姐,我们现在就去吗?”陈震跃跃欲试。 “先等等。”奚敏道。 护卫的数量不少,能勉强和杀手们打个平手。 郝涛年多半还有后手。 奚敏看着战况,时不时会去瞄一眼颓然的楼光峥。那个从前桀骜不驯的少年,如今竟然变成了狼狈的阶下囚。 奚敏叹了口气,移开了目光。 护卫们的水平都不赖,但和心狠手辣的杀手比起来,他们还是差了点。 “你们先上。”奚敏见事态不对,立即让三个师弟先上去帮忙。 “好嘞!”陈震拔出剑,第一个冲了出去。 果然,陈震等人加入战局后,情况好转了不少。但……奚敏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她刚这么想完,天空忽然散落许多白色粉末,粉末过及之处,惨叫声音不断。 “注意躲避!”奚敏反应过来,当即大喊。 奚敏从草丛里窜出,推了一把险些被粉末碰到的陈震。陈震一脸懵地看了看奚敏,但当他看到那些沾上粉末的人都开始原地打滚惨叫之后,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奚敏道:“粉末有毒,注意躲闪。”她说罢,朝楼光峥所在的位置跑去。 粉末落在楼光峥的身上,可他不喊不动,就像个雕塑一样。 奚敏用剑砍掉锁链,用力地将楼光峥从里面拉了出来。楼光峥的双手双脚都被镣铐锁住,他一动,锁链的声音便不停地响。领头的中年男人听到这声音,以为奚敏是来救楼光峥的,连忙朝她这边跑,好在被陈震拦住。 “跟我走。”奚敏见楼光峥没有逃跑的打算,蹙眉说道,“你不该死在这里。” 楼光峥没说话。 “你父王的事情还没完,你想就这么算了吗?”奚敏急道。 “我已经为我自己报仇了。”楼光峥的语气毫无生机。 害他十几年没能与家人团聚的皇帝已经死了,所以对于楼光峥来说,他的确无憾了。 奚敏道:“那你父王呢,你就不想再见一见你那十多年没见的父亲吗?就算你不想见他,他也想见你啊。” 楼光峥的神色微动。 奚敏见有戏,张嘴想继续说几句,谁知身后袭来一阵强风,逼得她不得不拽着楼光峥一起躲开。 奚敏转身看去,只见一个小老头儿朝他们走来,那小老头儿的脸上有着诡异的笑容。 “冷普常?”奚敏皱眉。 当看到那些粉末的时候,她就猜到冷普常可能来了,但这会儿亲眼见到他,还是有些震惊。毕竟冷普常的武功一般,但他的毒术可不是好对付的。 冷普常抠了抠下巴,露出疑惑的表情:“咦,你居然知道我?”说罢他又嘿嘿笑了,“不过,就算你认识我,我也不会给你面子的。该杀的人我还是要杀。” 冷普常的话音刚落,便举着双拳打向奚敏身侧的楼光峥。 奚敏带着楼光峥灵活躲过,冷普常“诶哟”一声:“看不出来你这丫头反应挺快的。”他只顾自己说话,也不管奚敏回不回答他。 冷普常双袖一展,毒粉翻飞,被冷普常的内力催动着向前飘。 第66章 死别 奚敏不得不连连后退,她抬手捂住口鼻,防止吸入毒粉。奚敏是这么做了,但楼光峥却依然像个木头人一样,什么动作都没有。 他似乎真的不想活了。 “丫头,我又不是来杀你的,你快闪开,看在你崇拜我的份儿上,我饶你一命。”冷普常笑嘻嘻地说道。他这一笑,皱纹堆得满脸都是。 “谁崇拜你了。”奚敏感到莫名其妙。知道他名字就是崇拜他了?这小老头怎么比武去拙还自恋。 冷普常突然阴险一笑,他的手下生风,袖子中再次飘出许多颜色不同的粉末。奚敏来不及多想,她让楼光峥保护好自己,她则找机会和冷普常近战。 林间小道的场面一度混乱,大家都保护着自己并且勉强抽出一些精力保护皇帝遗体,只有楼光峥一人站在囚车上,神情平静,一动不动。除了奚敏,没有人注意关心楼光峥,也没有人发现楼光峥的脸色已经逐渐变得黑紫了。 冷普常一直在撒毒粉,为了不让他的毒粉毒到更多的人,奚敏不得不集中注意力对付他。 过了几招之后,冷普常被奚敏一拳打在树干上,冷普常喷出一口鲜血,不满地说道:“你这丫头,崇拜我还这么没良心地打我。”他说着往奚敏身后看了一眼,然后诡异地笑了笑,“事成咯。小的们,撤了!”说罢他转身就跑。 奚敏听了他最后的话,没有去追,而是下意识地转身跑到楼光峥身边。楼光峥盘腿坐在囚车里,耷拉着脑袋。他的模样狼狈,眼神空洞无神。 “楼光峥!”奚敏收剑喊他,“你为什么不躲?你不是一直很想回家,一直很想见你父亲一面吗,你死在这里,怎么见他?” 楼光峥的嘴角逐渐流出了暗红的血。 “你不明白。”楼光峥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淮南,我回不去了。父王,我也见不了了……” “你胡说什么,什么意思?”奚敏不解。 楼光峥没再说话。 “奚大人,你是无垢司的奚大人?”领头人跟陈震说了几句话后,来到奚敏的身边,欣喜道,“您是来接我们进城的吗?” 奚敏暂时放下楼光峥,起身从囚车出来,走到领头人身前:“你们沿着这条路走下去。郝涛年的目的已经达到,不会为难你们的。” 领头人闻言高兴地点头:“好。那奚大人呢,听您的意思,您不跟我们回京城?” 奚敏回头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楼光峥,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晚点儿回去。你们先走吧。”说罢喊住陈震,“你先留下来。” 做好这些安排后,领头人就带着人先行一步了。 陈震好奇地跟在奚敏身后,看着她再次进了囚车。 “楼光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奚敏蹲在楼光峥的面前,稳住情绪,轻声问道。 看楼光峥的样子,他已经活不了了。楼光峥抬头看了奚敏一眼,又低回了头:“我死后,如果可以,如果她愿意……能不能,让尚贤来看看我?” 奚敏不语。 楼光峥等不到她的回复,就以为奚敏不答应自己,于是他又道:“我在京城十多年,孑然一身,无依无靠,除了我的手下连擎,尚贤是唯一一个真心待我的人。” 奚敏闻言,不由微微蹙眉。 对于处在黑暗世界中的楼光峥来说,尚贤是他的一束光。微弱,但有力量,也最值得楼光峥珍惜。 “我答应你。”奚敏舒展了眉头,认真地说道。 “嗯。那我就没什么遗憾了。”楼光峥的头垂得更下去了,“奚大人,谢谢你。” 说完这些话,不管奚敏再怎么呼唤楼光峥,他都没有再回应她。奚敏小心翼翼地拿起楼光峥的一只手,她看着他那变成黑紫色的凸出的经脉,心中了然。 楼光峥,中毒而亡。 奚敏闭上眼睛,缓了许久。 小道上尸首满地,血流成河。林子间阒然无声,仿若无人。下了雨的秋日,给人一种凉飕飕的感觉。 “师姐。”陈震看着奚敏的背影,及时开口,拉回了她的思绪。 “把他的尸首处理一下,等京城情况好转后,派人把他的尸首送回淮南,将他和他的母亲埋在一起吧。”奚敏起身,缓缓说道。 处理完楼光峥的尸骨后,奚敏和陈震回了京城。听刚才的两个小师弟说,领头人已经带着皇帝的遗体进宫了。不仅如此,守门的人还告诉奚敏,周欢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奚敏立刻进了无垢司,在无垢司的议事厅见到了周欢。周欢受了点儿伤,这会儿正在给自己上药。 “在外面遇到郝涛年的人了?”奚敏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 周欢的胳膊不停地流着血,看样子是才受的伤。 “嗯。”周欢抬头看了看奚敏,继续上药,“展将军那边情况好转了。他想办法重新拿回了后方的城池,现在在想对策继续南下。” 奚敏应了一声,没有再多问。 “本来我昨天就能回来的,但我在淮南多办了些事情,这才拖到今日回来。”周欢笑道,“猜猜是什么事儿?” 奚敏没心情猜,就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淮南王死了。”周欢说道,“真是没想到啊,堂堂淮南之主,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听了周欢的话,奚敏蓦地转头看向他。 淮南王死了! 奚敏不由想到楼光峥死前说的一句话,他说他回不去淮南,也见不到他的父亲了。当时奚敏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是现在……难道楼光峥早就知道淮南王死了? 也是了,当时在郝涛年军营的时候,楼光峥就跟她说过淮南王离死不远了。 奚敏蹙眉,忽然有些伤感。 本来好好的一家人,到最后竟落得如此地步。生的时候没有一直在一起,死的时候也各在一方。 这不就和她一样么。生的时候常年在外,不陪伴家人。死的时候,尚贤的尸首也没能和尚家人埋在一起。 奚敏觉得心里有些堵,一时不知该说点儿什么。 “你在想什么呢?”周欢伸手在奚敏面前晃了晃,“有心事?” “没什么。”奚敏回过神来,问道,“淮南王死状如何?” “他啊,可惨了。瘦骨如柴不说,身上还有很多疹子,许多地方还肿了好几个大包……”周欢将淮南王死后的状况清楚地说给了奚敏听,并且交给奚敏一份册子,说道,“淮南王身前一个月的起居记录都在这儿了。最后一页也写了他的死况,对你查淮南王家的案子估计有用。” 奚敏道了谢,接过册子认真看了起来。 虽然淮南王这些年很少露面,但他的起居都被身边的人详细地记录下来。其他的倒没什么问题,只不过册子上写了,淮南王一直在吃药,吃的量还不少,如果有一会儿没吃,他就会痛苦地惨叫甚至突然发飙…… 看样子,那药一定就是一月迷了。 奚敏合上册子,揉了揉眉心,说道:“淮南王的案子,我大致厘清了。” 周欢点点头:“那就好。对了,简绵溪还没有回来吗?我都回来了……” 奚敏说道:“还没呢。不过既然武去拙知道了京城的事情,那么说明简绵溪已经见过他了。” 周欢蹙眉:“那她怎么还没回来。” 奚敏摇摇头:“你找机会带人出去找找她吧。” 周欢道:“只能这样了。” 话音刚落,陈震突然匆匆忙忙慌里慌张地从议事厅外飞奔进来,他气儿都没捋顺,就指着外面惊恐地给奚敏和周欢报告情况。 “师兄,师姐,出事了。”陈震瞪大了眼睛,神情惶惶,“郝涛年开始攻城了。” 奚敏和周欢霍然起身。 陈震又道:“郝涛年说楼世子被太子派人杀死,并以此为借口,率领团结一心的淮南兵攻打京城了。” 果然,奚敏早就猜到郝涛年会有这样的借口。 “太子他们知道这件事儿了吗?他们怎么说?”奚敏问道。 出了这样的事儿,太子恐怕后悔极了。 其实话说回来,就算楼光峥没有死,郝涛年也会另想办法攻城的。毕竟南北方的战事逐渐稳定了,如果他再不出手,遭殃的人就是他。 陈震回答道:“太子殿下已经安排好将士守城了。” 京城里的物资还算充足,但兵马不够。之前奚敏听过许慈甫等人商议守城一事,看他们的意思,京城最多能坚持三天。 三天……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我们去外面看看。”奚敏说着就出了议事厅。 无垢司离城门很近,没一会儿,奚敏一行人就来到了城门附近。这里的百姓已经被撤走了,留在这里的都是御林军士兵。 守城的情景,奚敏在墨城已经见过一次了。但那次他们这一方是攻城,这一次,他们要守城。 郝涛年的兵马多,他们下手也狠,不一会儿战火纷飞,惨状比起墨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大人、奚大人,许大人请你们进宫一趟。”一个太监抖抖索索地跑过来喊奚敏和周欢。 …… 皇宫御书房。 这一次,御书房内的大臣比以往都多,大家纷纷谈论着守城一事,只有许慈甫独自一人安静地站在离太子最近的地方。 看到奚敏和周欢来了之后,太子立刻让人安静下来。 “周大人可算回来了。”太子匆匆忙忙地从台阶上走下来,来到周欢的身边,“情况如何?” “回太子殿下,臣去了南方,发现展将军已经扭转了战局。臣将京城的危机告诉了展将军,他表示会分出一万兵马回来支援京城。”周欢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太子闻言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又问,“那,援军大概多久能到?” “三到五天。”周欢道。 “这么久?”太子又紧张起来,“我们一定要守好京城,诸位可有什么良策?” 奚敏和周欢来之前,大臣们都在高谈阔论,这会儿太子问了这个问题,他们都低下头,选择默不作声了。 太子愠怒,看向郑丞相。 郑丞相作揖出列,严肃地说道:“依照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来看,我们最多能守三天。太子殿下,老臣认为,我们要推举一位有经验的大将,由他统筹此次战事,尽量坚持到展将军派来的援军的到来。” 奚敏看了郑丞相一眼,有些无语。 这老头儿说这么多都是废话,完全是在跟太子打太极。 太子显然也很烦躁,他道:“能打的将军都被派出去了,丞相大人倒是说说,京城内的小将们,谁最适合这个职位?” 这是生死攸关的一战,谁都不敢大意。 郑丞相的眼珠子到处晃了晃,最后,他把目光放在了一直没说话的许慈甫身上:“许大人素来足智多谋,你有什么看法?” 许慈甫突然被人点名也不慌张,他的神色悠然自得,浅笑着转过身来。许慈甫先对着太子作揖,随后不疾不徐地说道:“殿下,臣请缨,担任守城将军一职。” 话音落下,众人哗然,议论纷纷。奚敏也有些惊讶,她侧首看了看许慈甫。 太子显然不相信许慈甫的话,他看着许慈甫,对他的能力表示怀疑:“你?” 许慈甫含笑道:“臣是兵部尚书,在场的各位同僚,还有谁比我更了解兵力部署等事?” 兵力部署可不归兵部尚书管。 大家都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许慈甫。 奚敏也不理解他的做法。如果京城失守,对这些大臣来说没什么损失,只不过是换个君主罢了。可如果他们谁去守城,去和郝涛年对着干……赢了倒也罢了,输了,郝涛年可不会放过那个人。 许慈甫这么在意自己的利益,他怎么会选择铤而走险? 还是说,他有把握守住京城? “臣愿立军令状。”许慈甫浅笑着说道。 他从来都是这样不急不躁不慌不忙,也不会去在意别人的眼光。 奚敏在心里叹了口气。 御书房内人很多,但此刻,很安静。不知过了多久,太子终于开口,打破了御书房内的安静。 太子正视许慈甫,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许大人有如此信心,那么,守城一事,就全权交给你了。” 此事说完,太子便准备遣退众人,可是在那之前,许慈甫突然走到最前面,对着回到主位上的太子一揖。 “陛下驾崩,大军来犯,京城不可无主,人心不可慌乱。因此,臣恳请太子殿下尽早登基。”许慈甫从容说道。 第67章 出城 太成八年十月九,朝廷宣布皇帝在与靖国交战时不幸重伤,到最后,皇帝驾崩。群众得知此事之后,震惊哗然。消息出后没多久,太子又宣布登基为帝,他说国难当头,要省去繁文缛节,一切从简。有新帝如此,京城百姓惶恐不安的心情这才逐渐平复。 太成八年十月十,淮南王亲信郝涛年以朝廷杀死淮南王世子楼光峥为由,率领二万大军攻打仅有几千御林军的京城。京城由兵部尚书许慈甫带兵防守,勉强与郝涛年的军队僵持了两天。 太成八年十月十三,郝涛年一方加大了攻击力度。兵部尚书许慈甫亲自上城墙查看战况的时候,不幸中箭受伤。战争持续到第三天时,城内余下的兵马已经不到一千,京城岌岌可危。 京城形势危急,周欢找不到机会出去找简绵溪,所以这几天,他一直都和奚敏在一起忙前忙后,听许慈甫的指示。 许慈甫确有守城之能,他用尽办法,将京城的损失降到最低。 许慈甫受伤后,奚敏和周欢来到许府探望许慈甫,许慈甫的房内站着许多大臣,新帝自然也在。 参礼后,奚敏没有去打扰许慈甫,而是随便拉了个大臣询问许慈甫的状况。 “太医说许大人伤得不轻,好在没伤到要害。”大臣叹了口气,说道,“如今这节骨眼儿,许大人可不能出事啊。” 自郝涛年攻城以来,这三天许慈甫联合几个年轻小将排兵布阵,守住了京城。大臣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清楚,用几千御林军对付两万兵马,整个京城,恐怕也只有许慈甫能够做到了。 今日上午郝涛年又攻了一次城,而且看郝涛年的打算,他接下来一定会再次加大进攻力度。 因为消息灵通的郝涛年肯定知道,南北方已经收到了京城出事的消息,如果他不尽快攻下京城,受死的人就会是他。 新帝和大臣们都围在许慈甫的身边,安慰他,并且询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奚敏和周欢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人群。 周欢挑了挑眉,道:“真没想到,京城居然要靠许慈甫这个文臣来守。” 奚敏说道:“你可别小看了他。”接着她转移了话题,“展将军的援军还没有到,这几天,他有给你来信吗?” 周欢摇摇头:“战事已起,郝涛年对消息的封锁更加严格,别说送消息了,我们连城都出不去。接下来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拖,只能守,等待展将军的支援。” 奚敏不太习惯这样的被动,但周欢这么说,她也懒得出言反驳了。 “话说……如果简绵溪成功去北方告诉了武去拙我们这边的情况,你觉得武去拙什么时候能来京城支援我们?”周欢忽然问奚敏。 “算算速度和路程,最快也得五六天吧。”奚敏犹豫一下,说道。 周欢还想问点什么,却被人打断了。 一个残兵踉跄着闯了进来,慌张地喊道:“陛下,许大人,不好了,敌军又开始攻城了。对方这次带兵的是个老将军。” 大臣们闻言,乱成一团。 “什么,又来了,这距离上一次攻城才过去多久啊……” “我们就一千人,这能怎么打。” “许大人又受了伤,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郝涛年手下的副将众多,但我们不曾听说他手底下有什么老年将军啊。那人会不会是郝涛年新招来的副将?” 奚敏和周欢对视一眼。奚敏说道:“老将军,可能是冷普常。” 周欢以拳抵唇,思考片刻,道:“如果是冷普常带兵,我们可以开城门与之一战。” 奚敏也有这个想法,她当即点了点头。但情况特殊,她想参考一下许慈甫和新帝的意见,于是起身走过去,来到许慈甫的床前。 许慈甫靠在床上,新帝坐在他的对面。见奚敏挤过来,二人都看了她一眼。 “陛下,许大人,我有个想法。”奚敏将她和周欢商量的对策说给了大家听。 其实奚敏想亲自拿下冷普常,还有一个原因。冷普常是杀害淮南王的凶手之一,假若她逮住冷普常,那么她就有更多的证据指证郝涛年的罪行。 一旦坐实了郝涛年的罪行,淮南军人心涣散,说不定还会和郝涛年倒戈相向。甚至,当冷普常出面的那一刻,奚敏就可以利用这一点对付郝涛年。 通过这一点,奚敏看得出来,郝涛年已经慌了。因为冷普常是他的底牌。 “开城门迎战,这,这太冒险了。”郑丞相蹙眉说道,“陛下,老臣不同意。” “是啊,我们就一千兵马,奚大人此举若是失败,我们下一次岂不是连防守的机会都没了。”一个大臣附和。 奚敏知道,对于他们来说,死守还有几次机会,开城门迎战,机会就只有一次。 这个道理奚敏也知道,但……如果她成功了呢。 奚敏不放弃,她道:“陛下,那老将军是个江湖中人,但武功一般,如果战场上有人保护好臣,臣必定有机会能抓住他。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 不等新帝开口,郑丞相又急躁地拒绝了:“给你一次机会,那之后呢,我们还有机会吗?” 奚敏微微蹙眉。 许慈甫看着奚敏,浅浅一笑:“奚大人有把握抓住那老将军,那么我想问问,抓住他,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奚敏说道:“陛下,许大人,你们可还记得淮南王的案子?前段时间臣一直在调查,如今,结果已经出来了。” 许慈甫含笑问:“跟郝涛年和那个老将军有关?” 奚敏点头。 新帝倒是不明白了,他问道:“奚大人的意思是,郝涛年已经背叛了淮南王?如今他用着淮南王的兵马,只是对淮南军使用了障眼法?” 奚敏再次点头:“没错。一旦我们揭露了郝涛年的恶行,淮南军也会逐渐瓦解。” 新帝了然地点了点头,他看向许慈甫,似乎是在征求许慈甫的意见。 新帝服软了,郑丞相却不这么想,他说道:“这些都是你的臆想,万一淮南军本就是以郝涛年为主呢?再说了,淮南军犯下如此滔天大错,他们会投降,会甘心受到处罚吗?” 这也是个问题。郑丞相的一针见血,让在场的大臣们都再次沉默了。 “这些话,丞相大人说的头头是道,那不如您老人家提个意见,让我们去实施?”周欢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往后面看去,只见他翘着二郎腿,端着杯茶水悠哉悠哉地喝着。 “你!”郑丞相愠怒。 “对策您不出,仗您也不会打,倒是喜欢在这儿评头品足,丞相大人好本事。”周欢出口即怼人。 由于担心简绵溪,周欢这几天心中正郁郁。现在,郑丞相一次次地反驳奚敏,让他心情更不好了。若是郑丞相有点儿用倒也罢了,偏偏这段时间他什么有用的事儿也没干。 奚敏理解周欢的想法,因此没有开口劝他别吵。 郑丞相本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如今先被许慈甫踩着头往上爬,后被无垢司的人截胡亲近新帝,他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周欢,你放肆!”郑丞相气得满脸通红,但又骂不出过分的脏话。 “丞相大人扪心自问,您是不是尸位素餐了。”周欢一拍茶杯,霍然起身。面对郑丞相,丝毫不怯场。 郑丞相指着周欢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新帝皱眉道:“行了,都住口。”说罢转向许慈甫,问道,“奚大人的提议,许大人怎么看?” 许慈甫温和地说道:“陛下,可否让臣跟奚大人单独谈谈?” 新帝皱眉。 许慈甫又加了八个字:“情势危急,时间紧迫。” 敌军再次兵临城下,外面战火纷飞,为了守护京城,新帝必须果断。最后,新帝一咬牙,大手一挥,遣退了在场的所有人。只留奚敏和许慈甫在房内。 “你有多少把握抓住冷普常?”许慈甫问道。 “我说了,有人配合我,我一定能抓到他。”奚敏肯定地回答。 “我给你五百人手,再派无垢司的人暗中保护你。”许慈甫说道。 奚敏抬眸看他。这是……答应她了? 许慈甫浅笑着说道:“我这不也是没辙了么。” 奚敏沉下脸。那你还笑得出来,还这么淡定。 许是察觉到了奚敏的心思,许慈甫说道:“遇到事情,着急没用,只要想办法解决它就好了。” 这倒是符合他的一贯作风。 “奚大人,我相信你。”许慈甫又道,“京城的安危,交给你了。” 奚敏沉默了一会儿,郑重地点了点头。 得知了许慈甫的决定后,大臣们都忐忑不安,连新帝都有些紧张。 奚敏不习惯穿沉重的盔甲,但为了保护她,许慈甫借给了她一个护心镜。看到那个护心镜,奚敏一时恍惚。那护心镜是从前尚尚书送给许慈甫的,没想到,在习惯送人贵重礼物的官场,许慈甫这种唯利是图的人,居然将护心镜保留到了现在,并且在危机时刻才拿出来借给别人。 是借,不是送。 “多谢。”奚敏摸了摸怀中的护心镜,对许慈甫长长作了一揖。 “奚大人客气了。这个,是要还的。”许慈甫含笑。 “我明白。”奚敏难得对他笑了笑。 五百御林军点齐,无垢司武功较好的人也都出马。 奚敏等人来到城门口,看着残垣断壁战火连天,看着残兵伤将横七竖八地倒着,看着鲜血满地如同流水,也看着那缓缓打开的城门…… 奚敏握紧了马缰,等城门开后的一瞬间,她像离弦的箭,在刹那间飞了出去。 周欢等人紧随其后,五百多人就这么呼啦啦地如江潮般奔涌了出去。他们出城后,城内的人立即关闭了城门,再次做防守之势。 奚敏第一次亲临战场,看着场上的一片狼藉,看着外面数不尽的不完整的尸首,她胃里突然一阵翻涌,心头也开始颤动起来。 奚敏咬着牙,努力让自己变得平静。 “阿敏,没事儿吧?”周欢策马来到奚敏的身边,担心地看着她。 “没事。”奚敏回过神来。 “哟,又是你啊小丫头。”冷普常看到奚敏,哈哈笑了,“你这么崇拜我,要来我送人头了?” 冷普常身后浩浩汤汤跟着几千人,奚敏这边与他比起来,就如同小鱼遇到大鲨,蚂蚁遇到大象。 对于冷普常的话,奚敏很是无语,但她现在没心情跟他说废话。 “喂喂,楼光峥那小子死绝了吧,怎么样,我的毒术还是很厉害的吧。”冷普常继续兴奋地叭叭。 烦死了。奚敏抽出断尘剑,心里嘀咕真想一剑抹了他。 “哦哟,上次我没仔细看,这次看到你这柄剑,还真好看。”冷普常哈哈大笑。 奚敏沉下脸,不再跟他啰嗦,她催马向前冲,眼里只有冷普常的人影。周欢见状跟过去,让大家保护好奚敏。 冷普常是毒王,他不会傻到和奚敏近战,于是每当奚敏要靠近自己的时候,他都会丢出毒粉,将奚敏逼得节节后退。 五百人对三千人,奚敏等人劣势明显。 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拿下冷普常,那么等五百御林军悉数阵亡以后,任奚敏武功再高强,也只能成为鱼肉,由着对方宰割。 奚敏咬牙坚持,一心想冲过去和冷普常近战。 “小丫头,你说你,好好的京城不待,非要出来送死。啧啧啧,京城没有男人了吗?”冷普常摇摇头,故作惋惜地说道。他从容不迫,一脸高傲。 奚敏不理他,全心投入战斗。 冷普常身上有着撒不完的毒粉,奚敏很难接近他。就在奚敏决定冒险迎着毒粉靠近冷普常的时候,身侧突然出现了周欢的身影。周欢给奚敏递了个眼神,表示他们合作对付冷普常。 奚敏会意,等周欢从侧面向冷普常刺剑的时候,她则拍马一跃而起,轻功飞向冷普常。 冷普常受到两面夹击,只能从前面撤,奚敏见状在空中旋了个身,重新回到马背上。周欢再次挥剑,奚敏跟上他的速度。 二人联手,打得冷普常连连后退。 “快来帮我,快来帮我!”冷普常呼喊淮南士兵,他此刻的模样甚是滑稽。 奚敏和周欢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前一后让冷普常无处可逃。 十五招过后,冷普常终于被拿下。 第68章 及时 “都住手!”奚敏押住冷普常,高声喝道,“不然我杀了他。” 淮南兵看到主帅被逮住,都稍微顿了顿手,但没一会儿,他们又开始和御林军动起手来。 “郝大人说了,我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攻城,其他的事儿,跟我们没关系!”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他这些话是在告诉淮南兵,不用管冷普常的死活了。 “都上,杀了这些人,京城内就没什么兵力了,到时候我们攻城,一定能赢!”有人附和。 “别忘了还有无垢司的人!”还有人如是说道。 听到这些话,奚敏下意识地侧首看了周欢一眼。二人对视,恍然明白了郝涛年的用意。原来郝涛年是想利用冷普常把他们引出来,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哈哈哈,我就说嘛,你这一来就是给我送人头的,这下信了吧。”冷普常似乎忘了自己还在敌人的手上,幸灾乐祸道。 “闭嘴。”奚敏横眉冷眼看冷普常,她的剑离他的脖颈更近一分。 冷普常撇撇嘴不说话了。 “怎么办?”周欢看着不到一百的御林军,终于有些着急了。 “往前跑。”奚敏看着前方,下了决心。 往后是紧闭城门的京城,她不能让里面的人为了他们这些人而冒险开城门。不能回走,她就只能向前跑。 前面是未知,但总比身后的死局好。 再说了,万一…… “好,听你的。”奚敏还没有深想,周欢先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周欢从奚敏手中押回冷普常,并且直接抬手打晕了对方,还将其拖在自己那匹马的马背上。周欢翻身上马,大喝一声示意剩下的御林军跟着他一起跑。奚敏见状,策马跟上。 御林军跟在奚敏和周欢的身后一路狂奔,淮南兵则在后面穷追不舍。 若干人浩浩汤汤地涌向了前方,跃入了深深的密林。进入密林,对奚敏等人就有了优势。他们人少,最适合在这里面躲藏,如果有机会,还能出其不意地给地方一击。 周欢押着冷普常,奚敏则安排御林军隐蔽。 那二千多淮南兵并没有全部进入密林,而是有一部分回了郝涛年所在的军营。 奚敏本来想抓住冷普常,然后威胁淮南兵,同时退回京城,可是她没想到这是郝涛年的阴谋,他居然以冷普常为饵,引得奚□□动上钩。 虽然入了郝涛年的陷阱,但奚敏并没有完全陷入恐慌之中。 因为,她出城还有一个目的。 奚敏缓了口气,迫使自己淡定下来。 接下来的行动是一场豪赌。倘若赢了,不但能保住京城,还能拿下郝涛年。但假使她赌输了……那也不亏,起码冷普常露面了,对朝廷指证郝涛年有一定的好处。 周欢不知何时来了奚敏的身边,他手里没有冷普常,想必是将冷普常交给别人了。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周欢道,“除了躲,我是没辙了。” “你觉得简绵溪会去哪儿?”奚敏突然问了个题外话。 “什么?”周欢愣了愣,没懂奚敏的意思,“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思考着回答了奚敏,“她自幼生活在墨城,就算常常外出为胡太守办事儿,也还是对墨城最为熟悉。所以我认为,若简绵溪从北方回来的路上没有出事,那么她一定会去墨城。” “那你觉得,她去墨城,目的是什么?”奚敏继续问。 “你的意思是……”周欢大概懂了,“调兵?” “嗯,不过这只是我的初步推断。”奚敏道,“墨城离京城近,以简绵溪的本事,逼着暂任墨城太守的人派兵驰援京城,应该用不了多久。” “但,这都过去这么久了……”周欢稍微露出的喜色被这个想法冲断了。 奚敏的想法和周欢一样,奚敏默然,没再说话。奚敏仔细观察着前方的道路,竖起耳朵听附近的动静。 对方人多,他们就算目标小好躲藏,但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他们得尽量拖延时间。 为他们自己,为京城,也为…… “低头。”周欢忽然按住奚敏的脑袋,二人一起往草丛里蹲深了一些。 一百多人的队伍从前方经过,他们用兵器戳着草堆,试探里面有没有人。白闪闪的冷兵器传来尖锐的声音,明晃晃的银光在草丛里一亮一亮。 奚敏和周欢都不敢大幅度地动弹,他们趁对方戳草搞出点儿动静的时候,便往后退一些,这样一来,就不容易被发现了。 十多个士兵从他们的身前过去,他们屏息凝神,紧张地等待着对方离去。 “百户,这边没人。” “那就去前面看一看。对方一百多个人,我不信他们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消失了。都给我仔细搜。若是误了郝大人的事儿,有你们好果子吃。” “是,百户!” “动作都麻利点儿,郝大人已经发起第三轮进攻了,他亲自去了战场,我们也不要拖后腿。” 淮南兵的声音渐渐远了,奚敏和周欢稍微松了口气,但回想起那百户说的话,二人又蹙起了眉头。 郝涛年又发起进攻了,可是京城只有几百御林军了…… “京城内的中卫军人数有多少?”奚敏问。 “五百。”周欢道,“中卫军是如暗卫一般的存在,他们的职责只是保护陛下,他们没有受过军人的训练,所以这些天陛下一直没让他们上场打仗。” 五百御林军加五百中卫军就是一千人,再号召京城里的男丁上场……许慈甫应该还有办法再守一轮城吧。 “刚刚那人说郝涛年亲自去战场了,这样,你带着八十人回京城暗中观察,视情况出手。我带着剩下的人去郝涛年的军营。”奚敏说道。 “你又想去干什么?” “去烧了他们的粮草。”奚敏看着前方。 “可是……”周欢欲言又止。 “我去过一次,我比你熟悉郝涛年的军营。你相信我。”奚敏严肃地说道,“而且……万一我运气好,遇到奇迹了呢。” 奚敏的最后一句话配上她那严肃的面容,着实有些不搭。但时间紧迫,周欢没有多言,他叹了口气,答应下来。 二人达成了共识,接下来,他们分头行动。 周欢绕道回京,奚敏带着十个人直奔郝涛年的军营。奚敏是从上一次楼光峥送她离开的那条路进入的军营。不知是什么原因,军营里的防备不如之前了。 或许是因为大多数的人都被郝涛年带着去攻打京城了。 只要许慈甫再次守住京城,只要奚敏毁掉郝涛年军队的供给,那么京城就有救了。 如是想着,奚敏加快了步伐。最后,奚敏一行人来到了一个小高坡上。 “奚大人,我们该去哪儿?”离奚敏最近的一个御林军小卒问道。 “看到那儿了吧!”奚敏趴在地上,指着一处低低凹陷的大片营帐,“其他的营帐外都有火折子或者火盆,只有那处没有,所以那儿一定是郝涛年军队的粮草物资供给地。我们得想办法烧了那儿。” “可是这大白天的,他们军营里的火折子都没点上,我们没有火……” 话音未落,奚敏转头甩了几枚打火石过去。 小卒尴尬地笑了笑:“奚大人居然随身带这玩意儿……” 以前行走江湖,风餐露宿,她常常用打火石打火取暖,烧鸡烤兔,所以这一世她也有这个习惯。 “跟上。”奚敏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了,她纵身一跃,跳下小土坡。 十多个人快速地行走着,奚敏走在最前面,提高警惕,以免惊扰巡逻的人。 逐渐地,他们靠近了物资供给地。 奚敏看见了守在外面的几个淮南兵,挥手示意身后的人停下。奚敏从侧面靠近淮南兵,趁其不备直接扼晕了他们。奚敏侧首看过来,让小卒们跟过来。 出人意料的,奚敏等人刚进去,就有淮南兵发现了他们。 “拦住他们!”奚敏拿回打火石,让御林军掩护自己。 双方很快就打了起来,奚敏熟练地摩擦打火石,不一会儿就燃烧了一堆干草。秋日的轻风不疾不徐,迅速将火吹旺,火龙蔓延,越卷越长。 聚集而来的淮南兵越来越多,为了让火势更大一些,奚敏也参与了战斗,尽量拖延时间。 见火势差不多了,奚敏就喊了声“撤”,掩护着大家一起跑。只可惜淮南兵人数众多,不一会儿就将他们一行人围困住了。 “奚大人,怎么办啊?”小卒咽了咽口水,担心地环顾四周的淮南兵。 淮南兵气势汹汹,步步紧逼。一行人背对背靠在一起,举着武器随时准备战斗。 “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奚敏苦笑一声。 言下之意,他们的生死已经不重要了。 大家听了这话,都怔忡片刻。 奚敏略微有些伤感,心想还是没等来奇迹。 就在这时,淮南兵一拥而上,拿着武器齐齐刺向中间。一个小卒没反应过来,奚敏顺手将他往自己这边一拉,让对方躲过一劫。还没等那小卒道谢,十几个矛又对准了奚敏。 若说以一对十倒也罢了,偏偏这些淮南兵数量大,精力旺,奚敏很快就败下阵来。一个淮南兵趁奚敏对付另外十几个淮南兵的时候,从侧面给了她心口一击,奚敏来不及躲闪,硬生生挨了这一矛。 小卒来帮奚敏,众人齐心合力找了个突破口冲出去。然而他们刚从人群中冲出,前面又冒出许多淮南兵来。 没办法了…… “奚大人,我们完成了任务,京城是不是就没事儿了呀?”小卒伤感地问道。 “嗯。”奚敏不想打击他,就点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 听了她的回答,御林军小卒们都眼前一亮,手中的兵器也握得更紧了。 蓝色天空中有白云浮动,由于秋天来了,大地逐渐变得枯黄。 一小队人被一大群人围攻,微小不起眼却又倔强惹人叹。 突然,有风略过,一支穿云箭从天而降。 奚敏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矛对准了自己的心口,但她已经没有机会反抗了。明晃晃的银光闪得奚敏的眼睛发酸,她以为自己又要死了…… “噗——”淮南兵蓦地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地往后面倒去,他手上的矛也随之落下。 奚敏回过神来,再次拼命战斗求生。 “奚敏!”熟悉的声音响在奚敏的耳畔。奚敏踢飞一个淮南兵,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年轻人策马奔来,他的头发早就因为一路的狂奔而散开成了高束的马尾。他背着阳光而来,身上带着金光,奚敏侧首看着马背上的他,只觉得年轻人明媚又耀眼,风光又朗然。 看归看,奚敏手上打人的动作却没停。 武去拙带着援兵驰援,打得淮南兵措手不及。奚敏已经精疲力尽了,到最后,她不得不退出战场。 武去拙带来的士兵很是强悍,不一会儿就将淮南兵困住了。武去拙吩咐手下灭了火,同时让手下控制郝涛年的军营。 做完这些安排,武去拙走向了奚敏。 奚敏本来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武去拙忙来忙去,当发现对方朝自己走来的时候,她对着武去拙笑了笑。 奚敏的衣服破烂,还沾上了不少已经干了的血。她的脸全是灰尘,头发也乱糟糟的。饶是如此,她那一双眼睛还是晶亮晶亮,仿佛刚才的九死一生并不存在。 奚敏笑起来很好看,若初日朝阳生气勃勃,如高山流水充满活力。 “我来了。”武去拙走向奚敏,向奚敏伸出手。 “还好,不算晚。”奚敏也伸手,由着武去拙将自己拉起来。 还好,她等的奇迹来了。 二人握着手,对视而笑。 时间紧急,奚敏和武去拙整顿了一下便打算回京。武去拙催马往前走,奚敏跟在他的身边。 “你在信里说,三天之内到京城,我以为……”北方离京城较远,加之武去拙整顿兵马需要时间,她以为武去拙根本不可能在三天内赶回来,所以跟周欢说的五六天。 “我不骗你。”武去拙回头看她。 奚敏策马往前走,来到武去拙的身侧。 “主要是,陛下驾崩,我以为他临死前会下令要求你不准回京城。”奚敏又道。 “他是那么说了,可是我觉得不能那么做。”武去拙含笑道,“我这个人啊,最擅长随机应变了,你说,我要是不回来,京城怎么办?” 好吧,这人又开始自恋了。 奚敏无奈地笑了笑。 “京城情况如何了?”武去拙说起正事,稍微收敛了笑容。 第69章 结束 许慈甫带着伤来到了城墙附近,不仅如此,他还把新帝逼着来了。新帝的身后有五百中卫军,两个首领站在他的左后方,随时听从他的号令。 “我就说不该让那奚敏出去冒险,这下好了,损失了五百御林军,我们怎么对抗郝涛年?”郑丞相愤愤说道,“除了留守军营的,郝涛年几乎是把所有的淮南兵都带上战场了,我们怎么可能守得住!” “丞相大人莫急。”许慈甫含笑道,“城,这不是还没被破吗?” 话音刚落,天地一轰。前方巨大的动静让新帝等人面露不安,他们都知道,郝涛年开始攻城了。 新帝后退几步,一幅想逃跑的模样。 许慈甫抬手向前劈了一下,温和却坚定地吩咐道:“中卫军听令,守城。” 新帝皱眉,不认同许慈甫的做法。中卫军的职责只是保护帝王,怎么可以离开皇帝去打仗!? 张、李两位统领纷纷喊了一声“陛下”,询问新帝的意见。许慈甫回头看了看新帝,笑容柔和却带着威胁。 新帝被他这个眼神吓得浑身一抖。 “陛下?”张叁统领又唤了新帝一声。 “没听到许大人的话吗,去,去守城!”新帝拂袖怒喝。 “陛下安心。听我的,才能守住城。”许慈甫得了满意的答案,收回了那带有胁迫意味的笑容。 面对如今的情况,新帝无能为力,身后的大臣互相推脱,站出来的只有许慈甫,新帝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不然,有着五百中卫军的新帝,怎么可能怕许慈甫。 五百中卫军得了命令,整整齐齐地迅速地上了城墙,和剩下的御林军一起对抗敌人。 几百人,面对敌方一万多人的强攻,不到一刻钟,就全军覆没了。攻城车一次次地撞击城门,一些百姓自发地冲出来抵住城门。 许慈甫抬手,示意几个侍卫带着新帝和大臣们往回撤。 “轰——” 长长地一阵碎裂声,撕碎了厚实的城门。城门被撞击开来,成千上万的淮南兵即将涌入。 郝涛年策马在最前方,他看到了正在逃跑的新帝,露出胜利却邪恶的笑容。郝涛年举起大刀,狂声喊道:“为王爷和世子报仇,杀!” 浩浩荡荡的士兵如汹涌澎湃的潮水卷入平原,将一切都淹没、摧毁。就在郝涛年和第一批淮南兵进入京城的时候,城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带着雄厚内力的声音。 “狗贼郝涛年,拿命来!”周欢一马当先,挥舞着长剑杀敌而来。 周欢和简绵溪最先冲进来,阻挡了一部分淮南兵。简绵溪带来了两千墨城兵,但此刻,墨城兵还在后面和淮南兵战斗,一时半会儿无法冲到最前面来。 许慈甫看到周欢来了,微绷的嘴角总算稍稍松了一些。许慈甫招呼侍卫带着新帝等人躲藏,自己则站在道路一旁看着战斗。 周欢和简绵溪武功再高强也只是普通人,战场上,个人的力量对于多人来说向来是微不足道的,因此很快他俩就负伤了。 郝涛年也会点儿武功,最主要的是他的马术极好,他策马躲开周欢和简绵溪,直逼藏在断壁残垣后面的新帝。 许慈甫亲眼看着郝涛年举着刀穿过自己的身边,刺向新帝。新帝吓坏了,他愣在原处,瑟瑟发抖,腿脚发软,动弹不得。 许慈甫的目光看过去,面上却无丝毫紧张,反而,他的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 眼见郝涛年的剑要刺中新帝的胸口了,一支利箭如同雷电迅速,仿若飞燕轻盈地穿越而来,正中郝涛年的后心。 郝涛年的的眼睛倏然放大,瞳孔陡然一缩。他拿刀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郝涛年不可思议地瞪大着眼睛,不甘心地想要拼力落刀砍杀新帝。 可是他失败了。 新帝劫后余生,反应过来,连连后退,与郝涛年保持了安全的距离。而新帝未死,许慈甫竟收起了浅笑,失望地摇了摇头。 “北方士兵,随我杀敌护驾!” 年轻人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口,阳光散落在他的身上,金辉顿生。武去拙收回弓箭,拿起银枪,指向前方。 “南方士兵,随我杀敌护驾!” 城门外还有一个铿锵的女音响起,距离虽远,但在城内人的心里,这也是救命的声音。城门外,奚敏骑在马背上,她举起一枚虎符,按照武去拙的吩咐下令。 “墨城士兵,随我杀敌护驾!” 听到那两声呼喝,周欢马上回过神来,立刻跑到城墙之上,对着外面的墨城军大喊道。 三军聚齐,团结一致,对付淮南兵。 淮南兵见郝涛年中箭将亡,已经惴惴不安,此刻四面楚歌,他们更是溃不成军,无心反抗,更有甚者,缴械投降。 郝涛年看着这一切,心痛,却说不出话来。最后,他身体一软,重重倒地。 奚敏驾马来到道路的中间,大声说道:“诸位,我有一言,欲问罪郝涛年。” 奚敏的声音铿锵有力,像敲古钟一样郑重。 “淮南王已死,据调查,他死于毒药一月迷,给淮南王提供一月迷的,则是江湖鬼医冷普常。”奚敏说着,就有两个士兵押着被五花大绑的冷普常走来了,奚敏侧首看了冷普常一眼,继续说道,“今日大家都看到了,冷普常带领淮南兵攻打京城,这足以说明,冷普常是郝涛年的人。这二人联手杀害淮南王,其心可诛!” 郝涛年已经疼痛得说不出话来,更别说反驳奚敏的话了。 奚敏看了郝涛年一眼,又道:“这二贼不仅毒杀了淮南王,还妄图用同样的方法害死淮南王世子楼光峥。”奚敏从怀中拿出机关盒,将其举在半空,“这是冷普常要给楼光峥的东西,里面装的就是毒药一月迷。”说罢将机关盒打开。 奚敏把机关盒递给一个士兵,让他拿给其他人看。 众人看了看里面黑黑的一团东西,脸色皆是一变,对奚敏的话更信了一分。 “这机关盒是淮南萧家的东西,身在淮南的郝涛年,最容易获得此物。”奚敏又补充一句。 郝涛年的呼吸突然不稳,一幅随时要咽气的模样。 奚敏当然不会让郝涛年就这么死了,她给武去拙使了个眼色,武去拙会意,找人给郝涛年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 “前段时间,墨城、忠山事变,表面上是胡太守一手策划的,实际上,他也是受郝涛年指派。而郝涛年的目的,是利用墨城左银山的地形地势,让胡太守为他养兵、铸造兵器。好在最后胡太守事迹败露,没让他们的计划得逞。” 墨城的事情平定后,先帝派了人暂任墨城太守,稳定了墨城的局面。否则,简绵溪也不可能在一时半会儿凑齐这么多墨城兵来京城。 “再之前,各位还记得前刑部尚书卢氏吧。卢尚书杀害尚尚书一家、定远将军、平西王以及于道促将军,证据确凿,且已伏诛。而指使卢尚书做那些丧尽天良之事的人,正是郝涛年!”奚敏看向郝涛年,目光犀利又凶狠。 郝涛年见惯了世人的喜怒哀乐,饶是如此,他还是被奚敏的眼神吓着了。 街道上安安静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乱动。突然,不合气氛的鼓掌声响了一阵,众人随声看去,经发现鼓掌的人是许慈甫。 “郝涛年打得好算盘啊。”许慈甫含笑道,“原来你让卢尚书害了那么多守关的将军,是为自己攻打京城做准备。” 他的意思大家都懂,毕竟朝廷无良将,对郝涛年发起进攻是最有利的。 “至于墨城……多亏奚大人他们发现及时,破了你和胡太守的局,不然,墨城就成了给你提供粮草物资的后方,那个时候,你就可以慢慢跟我们耗下去了。”许慈甫继续说道。 “别忘了还有靖国。”一直没说话的武去拙突然开口,“据我所知,陆家长子卢典译偷了军事布防图兵将其交给了靖国,否则最初靖国不可能那么快就拿下北方的几座城池。卢尚书是郝涛年安排在京城的细作,其子卢典译亦然。” 靖国虽然已经被击退了,但靖国来犯的事实不可忽视。 新帝见奚敏等人指证郝涛年,他也有了底气。 新帝清了清嗓子,走到人群中间,愤怒地说道:“郝涛年狼子野心,又是杀害朝中大臣,又是通敌叛国,如今他的事迹败露,当株九族!” 郝涛年有气无力地看了新帝一眼,最后竟将目光放在了奚敏的身上。 “你,到底是谁……”郝涛年的声音软弱无力,“我不明白,你为何能那么快发现卢尚书,如果不是你,等卢尚书杀了武去拙和展氏,我的胜算会更大。” “啧啧,难怪你要输。无垢司的人,你竟敢小瞧?”周欢斜乜郝涛年。 郝涛年摇摇头,表示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明明当初,无垢司的人没有怀疑过卢尚书。”郝涛年说道。 这一点确实是,毕竟当时周欢就被卢尚书蒙骗过去了。 奚敏看着郝涛年,说道:“人做了事,都会留下蛛丝马迹,所以谁都别想钻空子,卢尚书亦然。他运气不好,恰好被我发现罢了。” 郝涛年闭了闭眼睛:“那墨城呢,你是如何发现墨城有问题的?” 奚敏道:“我还是那句话。” 墨城的事儿确实是凑巧,如果不是遇到了,奚敏不可能会发现。毕竟她重生之后的时间并没有发生改变,上辈子不知道的事情,这辈子她依然不知道。 郝涛年不再说话了。 他的胸前已经被血染红,一片猩红看得人心惊胆战。众人看着郝涛年,直到他脑袋一歪,咽气了。 “陛下,回宫吧。”许慈甫走到新帝跟前,作揖说道,“这里的事儿就交给奚大人和武将军了。” 新帝似乎早就不想在这儿待了,许慈甫这么一说,他立刻甩袖走人。新帝一走,大臣们也跟着呼啦啦地散了。 许慈甫正要走,奚敏却喊住了他。 奚敏捧出用布包好的碎了的护心镜,带着歉意的语气说道:“抱歉,碎了。不如我给你重新寻一个一模一样的?” 护心镜很珍贵,但对于行走江湖见了很多宝贝的奚敏来说,找一个完全一样的护心镜不成问题。 许慈甫接过护心镜,打开布包,看了一眼碎成几瓣的护心镜,随后又将其包好了。 “不必。”许慈甫笑了笑,“有这个就好。” “能问问,这是何人送给你的吗?”奚敏故作不知,问道。 “是我的老师,也就是前兵部尚书,尚大人。”许慈甫收好护心镜,含笑道。 “你很怀念你的老师?”许慈甫这么直截了当的回答,让奚敏愣了愣。 “是。”许慈甫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可是,当初我要为你老师家翻案的时候,你为何阻止我?”奚敏不解。 “因为逝者已矣。”许慈甫的笑容依旧。 奚敏默然,大概懂了许慈甫的意思。对于他来说,心中不是没有情义,而是比起情义,自我的利益更重要。他思念尚家人,但如果遇到有利自己不利尚家人的事情,他依然会去做。 “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先告辞了。现在,宫里和陛下都离不开我。”许慈甫说道,他走了几步,却顿住脚步,回头看了奚敏和武去拙一眼,“你们来得很及时,陛下差一点儿就没命了。”说罢又是浅笑,转身离开。 奚敏看着许慈甫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武去拙抬了抬手,吩咐副将清场。周欢则喊来陈震,让他带人运走郝涛年的尸体、押走冷普常。 周欢走到奚敏身边,不解地说道:“他那话什么意思?听他那口气,他还有些不满意了?” 简绵溪双手环胸,像看傻子一样瞪了周欢一眼:“废话,新帝死了,他不就是老大了,如今新帝没死,那么他就还是个小弟。我都看得出来,你还不知道?” 简绵溪说话直接,但道理不假。 奚敏收回目光,但心思还在许慈甫身上。 新帝未死,丞相仍在,如此局面,想要独揽大权的许慈甫会怎么做? “京城已然没事,你也别太担心了,我送你们回无垢司吧。”武去拙的手轻轻地拍在了奚敏的肩膀上,让她紧绷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奚敏仰头看了看武去拙,心中忽然生起一个想法。 第70章 帝心 一行人回到了无垢司,进入议事厅谈话。 周欢一路上都在跟简绵溪讲话,一会儿问她为何这么晚才回来,一会儿问她怎么突然想到去墨城调兵…… 简绵溪本来懒得说话,被他缠得烦了,只好忍着脾气说道:“你求我去北方给武将军报信,我就勉为其难地去了呗,然后武将军出主意,让我去墨城调兵。” 周欢“哦哦”几声,又问:“那,等京城事毕之后,你还会回墨城吗?”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周欢显然有一点点紧张。 简绵溪挑眉:“怎么,你要跟我去墨城?” 周欢连连摆手:“考虑考虑。” 他的动作怎么跟他说话的内容不一样呢。奚敏哭笑不得地看了周欢一眼。 “诶,那武去拙呢,你什么时候回北方?”周欢跟简绵溪聊不下去了,就把目光放在了武去拙身上。 如今,京城的危机解除,南方的战事也将结束,这边已经没武去拙什么事儿了。但是北方不同,靖国虽然战败,但还没有完全撤退。最主要的是,先帝曾说要拿下靖国的云中十六州,而现在,他们离那个目标还很远。 “过两天就走。”武去拙说道,“虽然我走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但我这人比较负责,还是得亲自去一趟。” “负责?那你还回来。”周欢挑眉看他。 “局势在我的掌握之中,回来一趟也没什么。”武去拙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倒是有信心。”说完这句话后,周欢就不再和武去拙搭话了。本以为他会安静一会儿,谁知周欢忽然拍了拍手,道,“有个重要的事儿我差点忘了。卢典译的行踪暴露,无垢司的人抓到他了。” 卢典译通敌叛国是死罪,无垢司的人会将他押回京城,听凭新帝发落。 追踪了这么久的人总算落网,大家都松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简绵溪说她累了,周欢便屁颠屁颠带着她去休息,最后,议事厅内只剩下奚敏和武去拙二人。 奚敏有一段时日没见着武去拙了,就算刚刚在郝涛年的军营,也只是匆匆一见,连话都没说多少。此刻,议事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对视沉默,屋子内安静极了。 “你有什么话想说吗?”想了一会儿,奚敏也没想到该说什么,于是她让武去拙先说。 “我……”武去拙顿了顿,“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郝涛年和卢尚书已死,冤枉坑害尚家的仇人都遭到了相应的报应,这一世,奚敏没有遗憾了,所以武去拙突然问她日后有什么打算,奚敏也不知道。 “我想再去一次钱州。”奚敏思考片刻,才回答道。 钱州是埋葬尚氏族人尸骨的地方,如今案件彻底结束,真相完全大白,奚敏想再去看他们一眼,并且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你去钱州祭拜尚家人吗,我陪你去吧。”武去拙说道。 “不用,你忙你的。” “嗯。那你去了钱州以后呢,还想去哪儿?”武去拙继续问。 奚敏被他这个问题问懵了。还想去哪里啊……奚敏抬头看武去拙,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奚敏忽地笑了笑。 奚敏道:“你不就是想问我,要不要跟你一起去北方嘛。我……”看着武去拙期待的眼神,奚敏轻咳两声,“考虑一下。” 武去拙笑着点了点头:“好。” 陈震突然跑了进来,看着奚敏和武去拙相向而笑,抓了抓后脑勺,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说道:“师姐,武将军,陛下和许大人请你们进宫一趟。” 他说的是“陛下和许大人”而非“陛下和丞相大人”,由此来看,经此一事,许慈甫的威望已经大大提升,连郑丞相都比不过他了。 不过,看许慈甫的意思,他对此还不满足。而且……奚敏想起先前在街道上简绵溪跟周欢说的话。 许慈甫想当老大么。 “我们知道了,这就去。”武去拙替奚敏回答了陈震。 “好,那我去准备马。”陈震一溜烟儿跑了。 奚敏回过神来。 武去拙见她如此,不由问道:“在担心许慈甫的野心会威胁到陛下?” 奚敏点点头,又摇摇头:“许慈甫有分寸。”她顿了顿,犹豫一下才继续说道,“我刚刚又想到一个问题。当时楼光峥刺杀先帝,你为何不当场杀了他,而是把他送回京城?” 虽然楼光峥到底是死了,但奚敏好歹见了他最后一面。 毕竟是上辈子的好友,楼光峥的死,还是给奚敏带来了一点打击。 当她重生而来,第一次见到故友楼光峥的时候,她很开心很高兴。后来楼光峥阻止奚敏为尚氏翻案,奚敏不免有些失望。再之后,当她知道楼光峥心里并非没有尚家时,她又为楼光峥的死感到失落。 而如今,她释怀了。 楼光峥没有为尚氏翻案的义务,他阻止奚敏揭露卢尚书,只是因为他们二人的立场不同,而非他的心中再无尚家、再无尚贤。 楼光峥是被困在京城这一方天地的野兽,他本可以自由自在地恣意生活,却被郝涛年的阴谋和新帝的无意而束缚。 他只不过是想等待机会为他自己报仇。 楼光峥成功刺杀了先帝,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奚敏对付了郝涛年。他甘愿赴死,想必是和奚敏一样,此生无憾了。 想到这里,奚敏忍不住长长地叹口气。 “为何不当即诛杀楼光峥啊……”武去拙看了看奚敏,说道,“当时战局不稳,我不想把事情闹大。而且,你似乎对他挺看重的。” 看重楼光峥? 奚敏倏地回过神来,解释道:“也没有其他意思,就是,他跟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性格很像,我就对他多了一些关注,对许慈甫也是,不过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他们很像我的两位老朋友……”好像越扯越不对劲了。最后,奚敏放弃了挣扎,“反正,你别想多了。” 武去拙当即朗然地笑了笑:“我没想多,是你想多了。” 奚敏愣了愣。 武去拙接着道:“我这人啊,最是开明大度。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你。” 前面一句话,是说他自己的态度,后面一句话,是他对奚敏的态度。奚敏懂了他的意思,开怀地笑了笑。 “走吧,进宫,可别让许大人和陛下久等了。”武去拙笑道。 二人一起来到皇宫御书房,出乎意料的,御书房内只有新帝和许慈甫。 感情刚才奚敏在无垢司议事厅的那些想法都是多余的。她竟想着许慈甫的名字居然比郑丞相的还重要,不过,瞧许慈甫这段时间的作为,估计也差不多了。 等奚敏和武去拙参礼后,许慈甫笑着说道:“武将军千里救驾,陛下甚是欣慰。” 武去拙作揖道:“臣之本分。” 新帝问:“武将军什么时候回北方?朕记得,父皇想夺取靖国的云中十六州,如今父皇驾崩,不知接下来,武将军有何打算?” 武去拙说道:“臣整顿一番就去北方。” 新帝颔首:“朕还记得,武将军曾经答应过父皇,不再出现在京城。这一次武将军赶回京城是为了救驾,朕饶你一次,不过朕希望,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奚敏下意识地抬头看了新帝一眼。 看来不仅先帝,新帝也对武去拙有很大的敌意。也是了,武去拙在军中威望甚高,手底下不仅有千军万马,还有不少有才能的副将。 对于帝王来说,有兵权且远在天边的将军最令人担忧。 如今京城和南北方归于平静,展将军也即将回京,新帝一定很想要逐渐瓦解武去拙的势力。 武去拙有不少反对者,但和许慈甫不一样的是,他没什么势力,若是武去拙的兵权被新帝拿走,他的处境会非常危险。 “武将军劳苦功高,等拿下了靖国的云中十六州,朕就派孙柯将军去北方接任你大将军一职,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可以好好的休息了。”果然,新帝的下一句话便是这个。 孙柯在南方吃了那么大的亏,打了那么大的败仗,但由于他是新帝的人,就能有很多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奚敏微微蹙眉。 武去拙却没有反对,甚至一点儿不甘心的反应都没有,他浅笑一声,慢慢说道:“臣知道了,多谢陛下恩赐。” 得了武去拙的答案,新帝满意地笑了。 奚敏皱眉,突然往前走了一步,说道:“陛下,臣有事想和许大人说,望陛下允许。” 奚敏自知她这话说的有些不合时宜,新帝不会答应她,但许慈甫会。果然,许慈甫在新帝开口拒绝之前先发话了。 “既然如此,陛下和武将军先聊着,臣和奚大人先退下了。”说罢给奚敏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跟着自己去。 奚敏跟在许慈甫的身后,来到了御书房的偏殿。 许慈甫转身看奚敏,微微笑道:“奚大人难得主动提出和我单独说事儿,说吧,你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他这么说,仿佛知道奚敏有什么目的似的。 奚敏被看破了心思也不慌张,她道:“许大人这段时间笼络了不少朝臣吧,如今的朝堂之上,你说一,怕是没人敢说二了。” 许慈甫客气道:“奚大人言重了。” 奚敏问:“你觉得,你的终点在哪里?” 许慈甫难得收起笑容,沉默思考良久。他不说话,奚敏没有催促,屋内安安静静,气氛甚至有一些压抑。 “我不想有终点。”半晌后,许慈甫终于开口。 他的语气温柔平静却坚定自信。 不想有终点啊……他想要的,果然比世人想象中的要多。 “既然如此,我们的交易就能进行下去了。” …… 奚敏和许慈甫重新回到御书房正殿,恰好新帝和武去拙说完了话。新帝没什么话要跟奚敏说,挥挥手就让他们回去了。 出了御书房,奚敏和武去拙并行而走。武去拙并没有问奚敏跟许慈甫说了什么,而是问她什么时候去钱州。 “你离开的时候,我再走。”奚敏想了想,回答他。 “好。” 一路上二人都在闲聊,他们几乎不曾有这样的时光,可以什么都不考虑地说闲事儿。以前,他们不是在讨论尚家冤案,就是在商议一些大事,而现在,他们终于可以暂时放下忧虑,自由畅谈了。 京城的街道上乱哄哄的,残兵伤兵躺在担架上,被人运到相应的地方接受治疗。中卫军和部分无垢司的人则被派来打理清扫街道。 一路上,有不少将士跟武去拙打招呼,细心一点儿的人会注意到他身边的奚敏,顺道也给她招招手,奚敏则会礼貌性地回应对方。 如果有需要,武去拙还会帮忙抬担架,帮人止血缠绷带,这么一折腾,他二人回到无垢司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本来以为可以好好地休息会儿吃顿饭,谁知一直等在门外的陈震一看到奚敏,就飞快跑过来了。 “师姐,你们怎么才回来。”陈震小小地抱怨一番,才步入正题,“陛下身边的周公公来了。” 周公公本是先帝身边的大太监,先帝驾崩后,他便服侍在新帝身边。 “他有什么事儿。”武去拙无奈地说道。 “进去就知道了呗。”奚敏说着,往里面走去。 等来到议事厅的时候,只见一个太监儿坐在侧位,端着杯茶水在品。周欢随意地坐在主位上,算是招待他。 周公公见奚敏和武去拙来了,放下茶杯,站起身给他们行礼。 武去拙虚扶一下周公公,随后问:“不知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周公公闻言,理了理嗓子,拿出一份明黄色的卷轴,拉长声音说道:“陛下有旨。”在场的人看到那份圣旨,纷纷跪了下去,周公公满意地点了点头,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大将军武去拙救驾有功,不计较其私自离开北方之过错,但需在明日一早启程离京,返回北方,拿下靖国云中十六州。钦此!” 武去拙没有情绪地伸出双手,接下了那份圣旨。 众人起身后,周公公笑着说道:“武将军,又得辛苦您了。” 武去拙收好圣旨,道:“分内之事。” 周公公又说道:“武将军还有没有什么话需要我转告陛下,没有的话,老奴就先回宫复旨了。” 武去拙应了一声:“去吧。” 周公公走后,周欢一把夺过武去拙手里的圣旨,亲眼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又把圣旨随手丢在了桌子上。 “还不计较你的过错。”周欢嗤笑一声,“这小皇帝,能耐了啊。” 敢这么称呼新帝的,恐怕也没几个人。好在屋内都是自己人,没人说周欢的不是。 “今日在宫里,陛下还挺客气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翻脸了。”武去拙看着那圣旨,随意地笑了笑。 奚敏看了武去拙一眼,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功高盖主,这道理你又不是不懂。”周欢道,“再说了,你又不像许慈甫,聪明是聪明,但不够精明。”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武去拙爽朗地笑道。 “得了,你不着急,我也不急了。走吧,去膳厅吃饭。”周欢道。 第71章 寻他 晚膳过后,几人聊了会儿天,便各自回房了。武去拙在京城里有宅邸,但他没有回去,而是留在了无垢司。 翌日一早,武去拙整顿了兵马,就准备回北方了。奚敏要去钱州,于是和武去拙一起出了城门。周欢和简绵溪则跟着他们出来送别。 “早点回来。”周欢看了一眼武去拙,又看向奚敏,不怀好意地笑道。 “看心情。”奚敏道,“简姑娘呢,什么时候回墨城?”说罢特意看了看周欢的表情。 周欢撇撇嘴。 简绵溪没多想,随意道:“看心情。” 奚敏哭笑不得,周欢却来劲了,不停地给奚敏使他那嘚瑟的小眼神。 “武将军。”忽然,一个副将走了过来,对武去拙拱了拱手,“我们该出发了。”他催促道。 “知道了。”武去拙翻身上马,回应对方。 见他上马,奚敏也一跃而起,坐在自己的马上。奚敏和武去拙最后对视一眼,准备离开了。 周欢忽地撇撇嘴,说道:“阿敏,不管你心情好不好,也不管你有什么想法,记得,京城有我啊。该回来的时候,还是要回来。” 周欢这是担心奚敏去了一趟钱州,就去北方找武去拙而不再回京了。 奚敏笑了笑:“放心吧,京城好歹也是我的家。” 无垢司在京城,尚家也在京城。无论奚敏去了哪儿,这儿始终都是她的故乡。 周欢闻言,开怀地笑了。 最后,几人不再多语,奚敏和武去拙一个往东,一个往北去了。周欢和简绵溪目送二人远去,直至所有的人身影都消失不见,他们才收回目光。 “什么时候跟我去一趟凤凰县。”简绵溪瞥了周欢一眼,说道。 “啊?”周欢没反应过来。 “我家人都在凤凰县啊。”简绵溪瞪他。 “哦!”周欢一拍脑袋,“你要带我去见你的长辈?” 周欢知道简绵溪的家人早就被胡太守害死了,她带他去凤凰县见她的长辈,当然不是字面意思,而是去祭奠她的亲人。 周欢乐呵了:“好啊,收拾一下,下午就出发。”他迫不及待地搓了搓手,高兴地说道。 …… 一路向东,奚敏发现有些地方多多少少都受了战争的影响,好在此战规模不算大,受影响的城池范围也不是很广。 快马加鞭,没有刺杀,奚敏在第三天的午饭饭点来到了钱州。 奚敏去了上次的客栈吃饭,她坐在一楼大厅一个角落里,慢腾腾地吃着饭菜,漫不经心地听别人聊天。 “诶你们听说了吗,卢家的漏网之鱼被京城无垢司的人逮住了。” “你说卢尚书的儿子卢典译啊,那狗贼,可算被抓住了。若不是他通敌叛国,害惨了北方,我哥哥就不会战死沙场。” “节哀啊兄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到北方,武将军不是回北方了么。当时他偷偷回来解救京城,解救陛下,同时还能保证北方不受影响,真是厉害。而且啊,据说他计划拿下靖国云中十六州,如今已经有很大的进展了。” “武将军是挺厉害的,不过那展将军也不错。拖着一条病腿也能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稳住南方。另外,京城的许大人也很强啊,能文能武,这段时间啊,他风头无两呢。” “别忘了还有无垢司的奚敏大人,尚家的案子是她破的,指出郝涛年有罪的人也是她。这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 听到有人夸自己和身边的人,见到百姓能安心畅谈,奚敏高兴地笑了笑。 “掌柜的,结账!”奚敏朗声喊道。 吃完饭后,奚敏直奔钱州郊外,来到曾经给尚家人立碑的地方。奚敏在那儿说了会儿话,除了鸟鸣和风声,没有其他的声音回应她。奚敏把重生以后的事情讲给逝者和天地听,讲完以后,她便安安静静地坐在墓前,一个人待了许久。 夕阳西下,橘红色的光芒散落在天边,将天地染成一片赤色。奚敏独自静坐着,成了这个天地间最渺小的黑影。等到太阳完全隐没在远处的青山之后,奚敏才起身下了山。 一个人的世界总是过得很快,奚敏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次日,奚敏起了个大早,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甫一开门,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陈震?”奚敏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大事不好了,师姐。”陈震急忙道,“师兄让我来钱州告诉你,武将军在北方巡逻的时候遭遇刺杀,结果失踪了。他手下的副将派人去找他,但至今未果。” 这几天武去拙一直忙着拿下云中十六州,据那边的人说,他已经做好了安排,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今武去拙忽然遇刺失踪了,副将们不得不隐藏事实,一边忙着寻找武去拙,一边按武去拙的计划行事,攻打靖国。 奚敏闻言,顿时蹙眉。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了鸽子的“咕咕”声,奚敏转身走到窗边,取下鸽子脚上的小纸条。奚敏放飞鸽子,将纸条打开来看。 “武去拙失踪”五个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奚敏认得出,这是许慈甫的字迹。许慈甫知道武去拙失踪后给她传信,说明许慈甫对此事感到意外。 奚敏不由回忆起那天在御书房偏殿和许慈甫的对话,以及他们做出的交易。 当时,在偏殿之中,奚敏看着许慈甫,认真地说道:“你可以建议陛下拟旨,派武去拙去北方。” 许慈甫道:“可是陛下已经有这个想法了,就算我不说,他也会那么做的。” 奚敏摇摇头:“他只是跟我们几人说了此事,但朝臣不知,百姓不知。只有当他拟旨,让天下人都知道他要派武去拙去北方的时候,才对我们有利。” 许慈甫想了想,意味深长地笑了,他这一笑,奚敏就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让陛下下旨,然后呢,我找人刺杀武将军,随后嫁祸给陛下?”许慈甫问得很直接。 “对。”奚敏也不扭捏,但她还是强调,“你合理安排,做戏即可。若武去拙真的受了伤害……”奚敏顿了一下,严肃地盯着许慈甫,“那么你就会成为不利的一方。” 言下之意,奚敏会把许慈甫捅出去。 许慈甫含笑道:“放心吧,做交易嘛,最讲究的就是诚信,我当然不会违背合作伙伴的意愿。” 奚敏点点头,算是信了他的话。 奚敏道:“我没有打算将此事告诉武去拙,所以到时候他不会有防备。这样一来,戏也能做得更真一些。至于戏成之后你想怎么做,那就是你的事儿了。” 许慈甫颔首,说道:“我明白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既然是交易,此事不可能只有我有利,奚大人可以说说,你的目的。” 奚敏默然片刻,说道:“等你位极人臣之后,需保我和武去拙以及周欢安然无恙,来去自由。” 对于奚敏的要求,许慈甫没有犹豫,当即含笑点头答应了:“成交。” 奚敏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着手中的纸条,紧紧皱眉。 许慈甫答应了她不会真的伤到武去拙,何况此事败露对许慈甫百害而无一利,因此刺杀武去拙的人,应该不是许慈甫的手下。 那么,会是谁呢? 卢尚书、胡太守和郝涛年等人已经死了,他们的手下都被周欢陆续抓回京城等待处置,所以不会是他们的人。 卢典译虽然朋友甚多,但他已然归案,他的朋友也不可能为了他,冒险刺杀堂堂的大渝大将军。 淮南王的势力早就被郝涛年架空,再说他和武去拙并没有直接接触,不应该和武去拙有仇。 楼光峥和连擎的人?这更不可能了,这对主仆在京城无依无靠,树敌甚多,谁会为了他们的死去对付武去拙。 树大招风,朝中有不少人看不惯武去拙,但是朝中如今已被许慈甫掌控,他们不会胆大包天和许慈甫对着干,就算他们有所动作,许慈甫也会及时发现并且铲除那些人。 排除这些势力,奚敏的思路逐渐清晰了。 是新帝。 一定是他担心许慈甫的安排无法一击必杀武去拙,所以趁许慈甫没注意的时候,在暗中加派了人手。 “还真是功高盖主、狡兔死,良狗烹呵。”奚敏忽而冷笑一声,将陈震吓着了。 “师姐?”陈震眨了眨眼睛,一脸懵地看着她。 “备马,我要去北方找武去拙。”奚敏将纸条塞入袖子里,转身就出门。 “师姐你怎么找啊,要不要我给师兄报信,让他多派些人来帮你找?” “不用,我自己去。”奚敏一口回绝。 北方不差人,奚敏不需要带更多的人赶路,那样会慢很多。 …… 荒芜之地,有一人驾着一马在原野上驰骋,速度很快,像大风呼啸而过,扬起官道上的灰尘,卷翻两边的杂草。 奚敏已经没日没夜地飞驰两天了,除了饿极了吃困极了睡,她几乎都在赶路。 武去拙是失踪而不是死亡,因此新帝的人肯定也在找他,奚敏必须得在他们之前找到武去拙。 武去拙肯定受了重伤,否则他不可能不回军营。 一想到这里,奚敏又加快了速度。 北方普遍寒冷,十月下旬,寒风就已经呼啸成群了。行至夜里,奚敏隐隐约约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座城池。她策马飞奔,终于来到城池之外。 这座城名为“秋霞”,据说是北方最繁华的几座城池之一。夜已经深了,此刻城门已经关闭,奚敏无法进去,只能在城外找地方暂时睡一晚。 奚敏选了个合适的地方,将马拴在树干上,自己则飞身来到了一个粗树枝,随便地靠在树干上休息。天蒙蒙亮的时候,奚敏被冷醒了,之后她睡不着,便牵着马来到城门外等开门。不多时,城门被打开,她拿出通关文牒,顺利进去了。 秋霞城内的街道比京城的还要宽敞,只不过也许是早晨的缘故,这会儿街道两旁还没有太多的商贩,路上的行人很少。 奚敏牵着马走在街道上,准备前往当地的太守府。走着走着,她被人从后面叫住了。 “请问,您是奚大人吗?”来者问。 奚敏转过身看去,只见一个将军带着一队人马朝她走来。 “你是何人?”奚敏问。 “我是武将军麾下的副将,我姓杜。”杜副将说道,“刚刚有个士兵告诉我他看到了您的通关文牒,我就追了过来。奚大人,您是来找武将军的吗?” 杜副将的神态看上去有些疲惫,看样子这段时间他也是没日没夜地寻找武去拙。 奚敏问道:“他是在哪儿出事的?” 杜副将想了想,给奚敏指了指路:“奚大人跟我来。” 奚敏跟在杜副将身边,杜副将一边带路,一边跟奚敏说事情。 “那日,武将军亲自带着一队人马去瑶山巡逻,谁知行至半山腰,他们遭遇了埋伏。除了武将军下落不明外,其余人尽数丧命。”杜副将摇摇头,略带烦躁地说道。 “知道是什么人吗?”奚敏问。 “不清楚,但看那群刺客的衣着,我们能确定,他们不是靖国人。”杜副将说道。 “劳烦你先带我去看看那群刺客的尸首。”奚敏道。 杜副将犹豫一会儿,点头答应。一行人来到秋霞城的停尸房,奚敏和杜副将先后进去,其余人守在外面。 二人戴上面巾,一同进入一个房间,虽然戴上了面巾,但里面的尸臭味儿还是熏得人频频皱眉。 奚敏用铁棍掀开遮住刺客的麻布,看到他的穿着,奚敏顿时了然。她把麻布盖回去,又去看了其他的尸首。 “奚大人,看出什么了吗?”杜副将赶忙问。 “他们用的是什么兵器?”奚敏问。 “哦,剑。在这儿。”杜副将走到一个角落,指着角落的一扎剑。 奚敏蹲下去仔细检查,确定了心中的想法:这些剑大多普通,但有一把是黑铁剑,也就是说,那些人极有可能是中卫军。 果然是新帝。 奚敏霍然起身,问道:“尸首让仵作来检查过了吗?这些武器让打铁匠看过了吗?” 杜副将颔首:“看过了,但没有人能确定这群刺客的身份,也没有人知道这批武器的材质。” 中卫军远在京城,秋霞城几乎没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所以他们不知道中卫军和黑铁剑也正常。 “走吧,抓紧时间,去武去拙出事的地方。”奚敏不再多问,出门而去。 第72章 后来 瑶山半山腰,杂草丛生,长得比人还高。 杜副将带着奚敏来到了武去拙出事的地方,除了尸首被人运走、血水干涸以外,这儿和之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杜副将跟在奚敏的身后,奚敏则仔仔细细地检查每一个地方。 “我们来检查两次了都没有收获,奚大人有什么发现?”杜副将见奚敏忽然停下来,忍不住问道。 奚敏的耳朵微动,没有理会杜副将。 杜副将还想问,奚敏却抬起手示意他别讲话。杜副将还没反应过来时,奚敏忽然推了他一把,一支利箭以极快的速度掠过杜副将的眼前,他的眼睛顿时瞪得极大。 就在这时,杂草堆里冒出二十多个拿着剑的人,他们身手敏捷,出手狠辣,一露面便毫不犹豫地举剑刺向奚敏和杜副将。 瑶山一行,只有奚敏和杜副将二人,但是奚敏武功高强,杜副将也懂自保,因此在不管杜副将的情况下,就算面对二十多个敌人,奚敏也能勉强应付。 奚敏穿梭在敌人中间,躲闪的同时,她会找机会主动反击。打到最后,奚敏受了点伤,她拭掉嘴角的血,冷眼看着一地的敌人。 “奚,奚大人……”杜副将一脸惊恐,显然没料到居然有女子如此彪悍。 “没事。”奚敏扯掉裙摆一角,用其简单地给自己包扎,“你对瑶山了解多少?” “还,还算了解。”杜副将回答。 “我们回去吧。”奚敏道。 “不继续找武将军了吗?”杜副将不解。 “不用,他自己会回来的。”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地睡觉,刚刚又血战一番,奚敏有些累了,她得回去休息休息。 “自己回来,奚大人什么意思?”杜副将追问。 奚敏不再说话,垂着眼皮下山。刚才那些人,不管是从身手还是从所使用的武器来看,奚敏都能肯定他们是中卫军。 中卫军暗中跟踪奚敏和杜副将,希望通过他们去寻找武去拙,甚至将三人一网打尽。不过他们低估了奚敏的实力,没能成功。 由于之前担心武去拙,奚敏没有沉下心来思考,这会儿她却突然想到,武去拙的武功在她之上,她在疲惫的情况下尚且能和那二十多个中卫军对抗,更别说当时精神饱满的武去拙。何况,那天武去拙还带着一队人马,奚敏就不信在那种情况下,武去拙会出事。 现在,奚敏总感觉武去拙那厮多半是找地方躲起来了,就等着她去找他。 亏她听了这个消息后心慌意乱,大老远从钱州风餐露宿马不停蹄地赶来北方。 想到这里,奚敏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莫非武去拙是故意躲起来,想借机看她是否关心他的? 真是幼稚。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奚敏却没有任何怪罪武去拙的意思。 奚敏耷拉着眼皮,半眯着眼往回走。 突然,她感到后背传来穿心刺骨的疼痛,口中不自觉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也没有意识地重重倒地。 “奚大人!”杜副将看到插在奚敏背上的箭和那一片血红,忽然心惊胆战地大喊一声。 “奚敏!”除了杜副将的声音,奚敏还模糊听到一个熟悉的呼唤声。 …… 奚敏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一个房间外面。看这房子的模样,这儿好像是武去拙的府邸。 奚敏皱眉往后退了一步,奇了怪了,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不是又做梦了?奚敏伸出双手看了看,她发现自己的手是透明的。 果然是梦。 奚敏伸手触摸房门,没想到她的手直接穿了进去。正当她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房内传出熟悉的声音。 “你说什么?”这是武去拙的声音 “武将军,尚家出事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应他。 奚敏猜测这是将军府上的管家。 “将军,尚尚书暗中勾结平西王谋反,陛下下令抄家。尚尚书择日斩首。除了不知所踪的尚大小姐,尚家人悉数被流放。”管家继续报告情况。 奚敏听到这儿,免不得皱起眉头。她没有进屋,而是站在屋外听他们对话。 这应该是武去拙回京城的第一天,也是他得知尚家出事的时候吧。 “尚尚书勤勉安分,平西王本分老实,他二人怎么会联手谋反?”武去拙的语气满是怀疑。 “可是无垢司的周欢大人已经拿出了充足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啊。”管家说道。 “此事发生得如此突然,周欢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到证据。此事定有蹊跷。”武去拙说道。 “就算有蹊跷咱们也没办法呀。将军您刚回京城,无权无势的,就别管那么多了。何况此事已经过去,尚家人和平西王的人都死了,就算这案子另有隐情,查出来又有什么用呢?”管家试图劝武去拙少管闲事。 屋外偷听对话的奚敏,心情有些复杂。 那个时候,恐怕没有多少人和武去拙一样,想要重新彻查此案吧。 奚敏收回心思,恰好这时,屋内再次响起武去拙的声音。 武去拙道:“你说尚大小姐还逃亡在外,陛下还派了人去抓她,如今情况如何?” 管家回答说道:“陛下的人没找到尚大小姐,但是据说有另一批人也在追杀她,面对那么多强敌,就算尚大小姐武功再高强,恐怕也是九死一生了。”说到这里,管家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军,我知道您对那尚大小姐有意思,但是斯人已矣,将军别再想她了。” 武去拙没说话。 管家又道:“我着实不懂,您不过是见了尚大小姐一面罢了,怎么会……唉,许是我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一见钟情吧。” 武去拙还是没有说话。 管家继续道:“将军,前些天定远将军在打猎的时候摔伤,最终他没挺过去,逝世了。将军选个时间去定远将军府吊唁吧。” 武去拙顿了一下,问:“无垢司会有人去吗?” 管家显然没料到武去拙会问这个问题,愣了愣才回答他:“定远将军何等人物,他逝世,无垢司不可能不派人去吧。对了将军,我还听说无垢司的奚敏大人前几天落水昏迷了,至今未醒。” 武去拙道:“嗯,你注意一下无垢司那边的动静,他们的人什么时候去定远将军府,我就什么时候去。” 管家像是猜到了武去拙的心思,叹了口气才应声:“是。” 武去拙和管家聊完事情就散了,管家推开房门,奚敏下意识地后退,谁知这一退,她直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奚敏来到了无垢司的议事厅。 只见周欢和卢尚书分别坐在议事厅的主位、侧位上,他们相向而笑,谈论着事情。 “周大人探案神速,卢某佩服。”卢尚书给周欢作了一揖,笑着说道。 “卢大人客气了,若非你的相助,我也没那么快集齐证据,拿下平西王和尚尚书。”周欢抿了口茶,慢慢说道。 对于那个时候的周欢来说,他只想早点破案,朝堂的纷争和朝臣的勾心斗角,他不会多管。 “嗐,小事小事,不值一提。”卢尚书摆摆手道。 奚敏明白,卢尚书这是在潜移默化地影响周欢,免得将来事发,周欢把他拉下水。不过卢尚书没想到,周欢可不是那种喜贪功劳的人,在合适的情况下,该说的,周欢都会说。 卢尚书忽然问道:“听说奚敏大人落水昏迷了,这都过去好几天了,她还没有醒过来吗?” 提到师妹,周欢的神情略变,但很快就恢复原样。周欢说道:“不劳卢尚书挂碍。” “我府上有上好的灵芝,不如一会儿我让人给周大人送来?”卢尚书道。 “多谢卢尚书,不过,不必了。” “周大人何故跟我一般客气……” 话正说着,陈震突然跑了进来,礼都没行,便兴奋地跟周欢报告事情:“师兄!奚师姐醒了,你快去看看她!” 一听这话,周欢霍然起身,跑到门外才想起卢尚书。周欢拍拍陈震的肩膀:“去送卢尚书。”说罢不再逗留,一溜烟儿便不见了。 奚敏跟在周欢身后,随他一起去了奚敏大人的屋外。 那个时候的不久前,奚敏重生了。原来周欢在来看望她之前,还见了卢尚书一面。奚敏看着周欢进了屋子,她本想跟进去,谁知她刚碰到那扇门,整个人就被弹飞出去。 眼前的景物突然以最快的速度变换,一瞬间过去,奚敏来到了她最熟悉的尚府。彼时尚府乱糟糟的,精致值钱的东西都被人拿走,剩下一些破烂玩意儿乱七八糟地散在地上。 奚敏走在熟悉的青石板路上,心中触感更深。走着走着,奚敏听到身后传来了有人说话和行走的声音。 “麻利点儿,把这清扫干净,否则一会儿许大人来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哎呀,大水叔您可别吓我们,许大人那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我们犯了点儿小错误而惩罚我们呢。” “就你会说话。”大水叔瞥了对方一眼,“赶紧的。许大人马上就要来了。” 大水叔话落,大家都开始去清理打扫尚府。只有刚才和他顶嘴的小伙子依然不动。 小伙子笑嘻嘻地说道:“大水叔,你说,尚家会不会还有什么好东西呀?” 大水叔踹了他一脚,说道:“陛下已经把尚府赐给许大人了,你小子哪来这么多心眼想偷许大人的东西。何况值钱的东西早就被中卫军的人抢走了。还有,你这小子,再不去干活儿,小心我罚你这个月的俸禄。” 小伙子灵敏地躲开,又道:“我好奇嘛。大水叔,陛下什么意思啊,为何会把尚府赐给许大人?” 这一次,大水叔没有对小伙子发脾气,而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下人们认真地清理打扫着尚府,大水叔和小伙子站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其实这个问题,奚敏也好奇过。毕竟许慈甫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府邸,何况他是尚尚书的学生,先帝将尚府赐给许慈甫,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行了你别问了,快去干活儿。”大水叔犹豫了许久也没跟小伙子说原因。 小伙子许是真的担心被扣俸禄,只好老老实实地去帮忙了。没过多久,奚敏看到许慈甫从不远处走来。他身穿麻衣,缓步而来。 “许大人,您怎么……”大水叔对许慈甫的服饰感到惊恐。 虽说许慈甫是尚尚书的学生,但尚尚书毕竟是因造反而被判死的。如今许慈甫穿着麻衣来尚府,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告到陛下那儿去,许慈甫肯定会受到诘责的。 不过许慈甫一点儿也不担心,他温声说道:“没事。我是来尚府换的衣服,一会儿离开的时候再换回去,不会引人注意的。” 大水叔还想说点儿什么话劝许慈甫,但看到许慈甫神色平静的模样,他便收回了劝说的心思。 大水叔瞄了一眼许慈甫,忍不住问道:“大人,尚尚书真的勾结平西王谋反了吗?” 许慈甫含笑反问:“结果已出,真相,有那么重要吗?” 大水叔一噎。 有了那些经历,当奚敏听着许慈甫说出这样的话时,她的心中已经没了任何复杂的情绪。 那个时候,许慈甫就有自己的谋划了吧。对于许慈甫来说,他愿意为老师尚尚书穿麻衣,但更愿意为自己做长远打算。 人各有志,奚敏能够理解许慈甫。 奚敏转过身去,出乎意料地,她看到的不是尚府的另一边,而是另一个熟悉的宅邸。 楼府。 楼光峥虽然是质子,但毕竟也是淮南王世子,先帝只是把他留在京城,而不是真的囚禁楼光峥,因此,楼光峥也有自己的府邸。不大,但是够他和连擎住了。 上一世,她去过不少次楼府,所以对楼府还算熟悉。奚敏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楼光峥的院落,刚到院内,就听到屋子里传来楼光峥愤怒的声音。 “尚贤怎么会被人追杀,你查清了没有,幕后黑手是谁?”楼光峥怒道。 “不,不知道啊……”连擎委屈的声音传来。 “闪开,我要去找尚贤。”楼光峥推开门,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 身后的连擎跟上楼光峥,跑到他的前面,张开双手拦住了楼光峥。连擎着急地道:“世子,您不能出京。” 听到这句话,楼光峥的脚步顿时停住。脸上的愤怒和眼底的阴鸷也逐渐散去。 奚敏看着这样的楼光峥,忍不住叹了口气。 以前身在局中不知道,但现在奚敏明白了,楼光峥对尚贤的感情是真的,只不过楼光峥背负得太多,让他很难更近一步地靠近尚贤。 和许慈甫一样,楼光峥也有自己的目标要去完成,所以他不得不放下尚贤和尚家,保护好自己,然后,想办法达到他的目的。 奚敏不由得想到了武去拙。 武去拙刻意选了个时间和无垢司的人在定远将军府相见,想必在那个时候,就算奚敏没有主动提出和他单独见面,他也会想办法和他们说话吧。 武去拙不相信尚氏会谋反,不仅如此,他还愿意为尚氏翻案,就算是后来被先帝诘责,他也不曾后悔。 奚敏忽然释怀地笑了。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说许慈甫和楼光峥的不是,因为对方本就没有义务帮她、帮尚家。 更何况,如果许慈甫和楼光峥都像武去拙一样不顾自身前途而协助奚敏为尚家翻案,她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对武去拙动心。 缘分和感情这东西,果真是奇妙。 第73章 结局 京城无垢司。 周欢和简绵溪从凤凰县回来,还没来得及进门,就被一个人喊住了。只见许慈甫撩着深紫色的官袍从马车内走出,一步步来到他们的面前。 “许大人啊,什么事?”周欢挑了挑眉,随意地说道。 郑丞相以身体不适为由,辞官回乡了。新帝下令,由许慈甫任丞相一职,朝中百官,无一反对。 事实上,这是因为这段时间许慈甫一直在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加上守城一事让他在百姓眼里威望更深,因此,敢像周欢这样跟许慈甫说话的人,放眼望去京城,恐怕只他一人。 许慈甫也不介意周欢的语气,他问道:“周大人这是刚从墨城的凤凰县回来吗?” 周欢和简绵溪是秘密离京的,按理来说许慈甫不该知道。 周欢看着许慈甫的目光多了分不满和警惕:“怎么了,许大人有意见?” 许慈甫含笑道:“那倒不是,我随口一提罢了,周大人勿怪。对了,这些日子,奚大人有跟周大人联系吗?” 自陈震出发去钱州给奚敏报信已经过去十天了,算一算时间,奚敏应该在六天前就到达了北方。奚敏刚到钱州的时候,给周欢传过一次信,可是之后他们就没联系了。 当时陈震从钱州赶往凤凰县告诉周欢,奚敏一个人去了北方,周欢寻思着奚敏武功高强,现在也没谁会刺杀她,于是他并没有太担心奚敏。 如果许慈甫不提,周欢也不会多想。 “什么意思?阿敏给你写信了,还是说,你有她的消息?”周欢问。 “北方给我传信,武将军被找到了,但是奚大人在寻找武将军的过程中了敌人一箭,昏迷了三天,至今未醒。”许慈甫说着,递给周欢一个信封。 一听到这个消息,周欢的神色不由自主地变了。 奚敏曾经因为落水昏迷了好几天,甚至差一点醒不过来,如今她中箭昏迷,想必情况更不妙。 周欢一目十行看完信,皱起眉头。 “从京城到北方,快马加鞭约莫三天,这信上的内容是三天前的,没准儿奚敏这几天已经醒来了。”简绵溪犹豫一下,还是选择出言安慰周欢。 “没事。”周欢看了简绵溪一眼,随后平静了,他问许慈甫,“你可知武去拙为何会被刺杀,刺杀他的人,是谁?” 郝涛年一干人都已经死了,周欢实在想不出有谁会想着刺杀武去拙。 “周大人仔细想想看。”许慈甫并没有直接告诉周欢答案。 “你是说……”周欢认真想了一会儿,难以置信地看着许慈甫。 “奚大人的情况可不妙,若是那人又出手,奚大人恐怕再也不会醒来了。”许慈甫含笑道。 “他要对付的是武去拙,又不是阿敏。”周欢沉下脸。 “你说的没错。可是如果武将军出了事,周大人觉得,奚大人会怎么做呢?”许慈甫说道。 周欢的目光变得复杂。 “不如,周大人跟我合作?”许慈甫笑了笑,慢慢说道。 …… 十一月一日,北方寒风凛冽,高山上还下起了初雪。 奚敏已经昏迷七天了,这要是普通人,早就没气了,可是不知为何,奚敏的心跳还在,脉搏也仍在动。 大夫说,奚敏还活着,她甚至有清晰的意识。可是大夫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奚敏就是醒不来。 这些日子武去拙一直守在奚敏的身边,耐心地跟她说话,小心地给她喂汤药。奚敏背上的伤已经逐渐好了,除了昏迷,她看起来什么事儿也没有。 “我找到了刺杀你的凶手,他是中卫军的张叁统领。我已经派人把他押回京城,交给周欢了。” “奚敏,是不是我装作失踪吓到了你,你也装昏迷来吓我啊。”武去拙牵着奚敏的手,跟她开着玩笑。 “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着,如果我失踪了,你就会来找我,同时靖国也会有异动,等到那个时候,我便能一举拿下靖国云中十六州,然后和你一起离开北方。” “周欢说你几乎没有离开过京城,我想带你走遍大渝,看尽山河风光。” “奚敏,你快醒来。” “我等你醒来。” 武去拙浅笑着看着奚敏,语气温和平静。 杜副将出现在武去拙的身后,听到武去拙的最后一句话时,杜副将忍不住摇了摇头。 “都七天了,奚大人能醒来么……”杜副将小声嘀咕着,来到武去拙的身边,抱拳说道,“将军,不出您所料,我们拿下靖国云中九城池后,靖军从瑶山峡谷撤离,正在前往罗家关。” 听到副将的报告,武去拙逐渐收起了笑容。 “等我回来。”武去拙将奚敏的手放回被窝里,替她盖好被子。 武去拙深深地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奚敏,随后站起身来。武去拙拿起旁边的头盔给自己戴上,他理了理红色的轻斗篷,转身走出帐篷。 “出发,五日之内,拿下云中十六州。”武去拙的声音回荡在帐篷内。 杜副将跟着武去拙离开了,温暖的帐篷内只剩奚敏一人。 其实,如同大夫所说,奚敏一直都很清醒,但她一直在做梦,无法醒来。武去拙这几天跟她说的话她都有听见,她很想回答他,可就是张不开嘴说不出话。 除了第一天的梦让奚敏看到了尚家出事后,一些人的反应以外,这几天的梦大都是回忆,是奚敏知道的。 今日奚敏又做梦了,她梦到她走在一望无垠的湖泊上。奚敏每走一步,脚底下都会圈起阵阵涟漪,响起水波荡漾的声音。 走着走着,奚敏看到前面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她加快了速度,来到那人的身后。 这是个女子,她的身材高挑纤细,乌黑的长发束成马尾,干练干净。女子似乎是察觉到了奚敏的来到,突然缓缓地转过身来。 看清女子的容貌之后,奚敏大惊,不由后退几步。 她才是,真正的,奚敏大人! “尚大小姐,幸会。”眼前的女子说道。 奚敏闻言,下意识地低头看湖泊,她的倒映呈现在眼前。意料之中的,她变回了尚贤的模样。 “你……”尚贤抬头,平视奚敏,一时半会儿不知该说点什么。 “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吧。”奚敏大人勾唇一笑,眼神有些冷然。 奚敏大人是个淡然冷漠的人,即时是笑起来,也带给人一种疏远感。占用了奚敏大人的身体这么久,这会儿还得单独面对她,尚贤不免有些紧张。 为家族翻案,为家人报仇之后,尚贤便觉得此生无憾,生死无所谓了。可是,一想到刚才不断呼唤她、不停和她说话的武去拙,尚贤就觉得,她对这个世界,还是有所留恋的。 如果奚敏大人不想让尚贤继续霸占她的身体,尚贤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重生一事,本就玄乎,本就出乎世人意料,尚贤找不到“前辈”来指导自己该做些什么。 “你在想什么?”奚敏大人半晌等不来尚贤的回应,便又开口了。 尚贤回过神来,说了声“抱歉”。 “我也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尚贤说道,“奚敏大人,幸会。”这算是应了对方第一次和尚贤打的招呼。 “你知道吗,其实你我都死了。”奚敏大人漫不经心地说道。 “知道。只不过我们又活了过来。”尚贤顿了一下,注意到了重点,“等会儿,意思就是说,你也重生了?” 如果奚敏大人也重生到了别人的身上,那是不是说明,尚贤可以继续用奚敏大人的身份活下去了? 思及此,尚贤多少有些高兴。真是这样的话,她和奚敏大人就都能继续活下去了。 奚敏大人哂笑一声,说道:“是啊。而且我跟你一样,受了伤,入了梦境。” 尚贤忍不住问:“你重生到谁的身上了?” 奚敏大人道:“你身上呗。”说着她露出嫌弃的神情,“你的身体在水中经历了长时间的浸泡,都肿胀了。” 尚贤闻言,不由全身一抖。 那还真是难以想象。 不过,尚贤还挺高兴的,为自己没成为孤魂野鬼而高兴。 “对了,奚大人,我们……”尚贤慢吞吞地问,“还换得回来么?” “换不回来了。”奚敏大人爽快地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其实我对你还算满意,比起京城其他娇小软弱的小姐,我宁愿是你以我的名义活着。” “这么说来,我也是。”尚贤笑道。 虽说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可是她们却像是遇到老朋友一般,愉悦、高兴。 奚敏大人看着尚贤,停顿片刻才说道:“尚贤,很高兴认识你。我不知道以后我们还有没有机会见面,但是,未来的日子里,祝你康健长安,顺遂无忧。” 尚贤对上奚敏大人真诚的眼神,也认真地道:“我也很高兴认识奚大人。周欢说你不曾离开京城,如今有了机会,多出去走走吧。我也祝你,长乐安康。” 奚敏大人给了她一个肆意的笑容,尚贤回应之。 奚敏大人的脸逐渐变得模糊,不仅如此,她整个人开始往后飘,直至散成云烟,消失不见。 …… 本来,武去拙的帐篷内很少添火炉和地龙,但是考虑到奚敏还在昏迷当中,他便差人去秋霞城中请来了两个小姑娘照顾奚敏,并且吩咐她们适时进来添火,免得把奚敏冷着了。 奚敏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听到角落有人在捣鼓什么。她努力地让自己睁开眼睛,侧脸看去。 “你在干什么?”奚敏问角落的小姑娘。 “啊!”小姑娘应该是没想到奚敏真的会醒过来,所以当她看到奚敏睁开眼睛的时候,忍不住惊恐地大喊起来。 “活人,我是活人。”奚敏无奈地说道。 小姑娘无辜地眨巴了几下眼睛,见奚敏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她才松了口气。小姑娘来到奚敏的床边,扶着奚敏起身:“奚大人,你可算醒过来了。” 奚敏靠在床边,问她:“你知道我的身份?” 小姑娘点点头道:“知道呀。武将军说的。他亲自见了我和姐姐,让我们好好照顾你。你说,我照顾你的时候,你醒了,大家会不会认为我是个吉祥物呀?”小姑娘天真地眨着眼睛。 奚敏笑了笑:“会。” 小姑娘笑得更开心了,她跳起来转了个圈儿,然后拉着奚敏的手,说道:“奚大人,你昏迷了十多天,虽然期间喝了药吃了粥,但你一定很饿吧,我去给你做点儿好吃的。” 小姑娘说罢就要走,奚敏却喊住了她。 “等等。你说我昏迷了十多天?”奚敏摸了摸肚子,她没有一点儿饥饿感,整个人也没有哪儿特别不舒服,“武去拙呢?” 奚敏当时中箭昏迷的时候听到了武去拙的声音,那个时候她就确定了武去拙平安无事。后来她做梦,武去拙则跟她讲话,虽然二人无交流,但奚敏光听他的声音,情绪就能保持稳定。 “我算算……嗯,刚好十天了。”小姑娘放下手,说道,“武将军去打仗了,走的那天,他说要在五日之内拿下云中十六州。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说,武将军要回来了。” 武去拙要回来了! 奚敏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翻身下床。 “奚大人,你你你,你没事儿吧?”小姑娘见奚敏动作灵活,一点儿病态感都没有,不由瞪大眼睛惊讶道。 “我真的没事。”奚敏道,“能否劳烦你带我去秋霞城的城门口?” 她要去等武去拙。 “嗯,好啊。”奚敏状态好,小姑娘也没犹豫,爽快答应了。 奚敏上了城墙,静静地看着前方。 十一月四日,秋霞城大雪纷飞,银装素裹。白雪如柳絮一般轻扬曼舞,洋洋洒洒。大雪遮盖了原野,仿佛天地一色,唯有一白。 无边无际的白色雪地上,忽然出现了一粒黑影。紧接着,黑影拉长、变大。再之后,黑影的模样变得清晰了。 奚敏看着最前面的人,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那个最耀眼的年轻人穿着冰冷的银黑色的盔甲,驾着黑马,背着银枪,被冷白的雪花簇拥而来。 他的身后有黑压压的队伍,可是在天地之间,奚敏只瞧见了他。 武去拙来到了城池之外,也看到了城墙之上的奚敏。 奚敏穿着嫩黄色的齐腰绣花罗裙,外面套了大红色的斗篷。白雪在她的身边飞扬,让她看起来神秘却不遥远。奚敏本来带着斗篷帽子,当看到武去拙的时候,她慢慢地摘下了帽子,阳光散落在她的脸上,打上光影。 武去拙在城门前停下。他抬手,取下头盔,露出面容。他翻身,和簌簌白雪一起,平稳落地。 奚敏和武去拙相视一笑。 奚敏走下城墙,武去拙将头盔和银枪放在一边,向前奔去,向奚敏奔去。 “奚敏。” “奚敏!” 武去拙喊着她的名字,跑向她。 “你终于醒来了。” “你终于醒来了!” 他伸手拉过她,拥她入怀。 第74章 尾声 元华元年十一月七日,大将军武去拙拿下靖国云中十六州的消息传入京城,京城上下,欢呼雀跃。 新帝大喜,下令大摆筵席,持续三天三夜。 冬日虽然寒冷,喜气洋洋的京城却让人感到无比温暖。 然而就在宴席的第一天,丞相许慈甫竟突然宣布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新帝暗中派了中卫军刺杀大将军武去拙和无垢司的奚敏大人。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中卫军的李思统领出面反驳许慈甫却无果,到最后,李思拔剑相向,刺杀许丞相。好在无垢司的周欢大人及时拿下李思,没让他伤到许丞相。接着,周欢押来中卫军的统领张叁,并表示这就是武大将军亲手抓到的刺杀他和奚敏大人的凶手。 众臣皆怒,丞相许慈甫甚至带头质问新帝,为何要刺杀功臣。新帝无法回答他的问题,群臣更怒。 后来,事情愈演愈烈,许丞相大胆宣布废帝,另立其子为帝,改年号太华。几日后,无垢司的周欢提议许慈甫担任摄政太傅,朝堂上下,有大半朝臣支持。 太华元年一月一日,丞相许慈甫被封为太傅,三日后,许太傅追封其老师尚尚书为丞相。 新年伊始,太平盛世亦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