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偏执九千岁之后》作者:今夕何如‎ 简介: 猎户之女邬青叶捡回个伤重的郎君,长相有仙人之姿,但却孤僻阴鸷,还会在无人时疯言疯语。 没多久,青叶宛若静水的人生便急转直下。 小小山村惨遭屠戮,血流成河。 青叶千里迢迢赶往京城,去投奔自小与她定亲的濮文洲。 进京后才知,皇上最宠爱的三公主看中了濮文洲,欲招为驸马,还将其留在鲁王府中,待为上宾。 留给青叶的只有一纸退婚书。 而素以好美色闻名的鲁王也看中了青叶,图谋不轨。 千钧一发之际,疯郎君现身王府,青叶才知他正是权倾朝野的阉宦纪无咎。 她面染烟霞,眸含春水,勉强靠着残存的一丝清明向他求救,用当初的救命之恩换他一次相助,却在意识渐趋模糊时错喊了一声:文洲哥。 - 纪无咎操弄朝纲,杀人如麻,凶名远扬,此生从未把什么人放在心上。哪怕是皇子公主们,见了他也要忌惮三分,喊上一声阿兄。 直到遇见邬青叶,他才知自己早已坚如玄冰的内心深处竟然还留有一小块格外柔软的地方。 假若邬青叶想要珍珠宝玉,他可以为她搜尽四海奇珍。 假若邬青叶想要摘星采月,他可以为她建起通天楼阁。 可邬青叶想要的却偏偏是濮文洲。 那怎么能让她如愿? 又美又颯不服就打小村姑*又疯又毒高岭黑花九千岁 入坑提示:1、男主真格太监 2、屠村事件发生有缘由,村民并非无辜。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甜文 爽文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邬青叶,纪无咎┃配角:濮文洲,谢允非┃其它:太监,公公,宦官 一句话简介:巧取豪夺护短疯狗 立意:梦想或会夭折,人生总有惊喜 第1章 、【野猪精】 ◎狭长眼眸里映出一片碧绿的叶影◎ 秋日的阳光明亮耀眼却已经不会灼人,清凉的山风吹过林间茂密的枝叶,发出簌簌之声。 树丛后半蹲着一个猎户打扮的少女,戴着顶小巧的竹编葵帽,帽沿微微下拢,前高后低,刚好能遮挡住直射眼睛与面部的阳光,却又不至于妨碍她的行动。 她后背微弓,目光紧紧盯着百步开外那头黑色野兽。 体格雄壮的野兽迈着小碎步在林中穿梭,时不时停下来,在金黄色的落叶间低头拱掘,寻找熟透的野果或是美味的菌子。 少女反手取下背上的弓,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羽箭,架上弓弦,拉满如月。 风暂时止歇,野猪粗壮的颈项也清晰地暴露在她视野中。 “嗡——”地一声,弓弦从她耳边掠过,羽箭急如流星,眨眼间穿越百步距离。 然而就在她放箭之前的一瞬间,野猪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猛然抬头一跳。那支箭没能命中要害,而是扎进了它的前肩。 野猪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转身狂奔。 少女低低“切”了一声,从树后一跃而出,追赶上去。 在她身后的草丛中亦跳出一条大灰狗,一声不吠地紧跟着她。 少女在经过野猪方才挖掘之处时扫了眼,见泥中躺着一枚鸡蛋般大小黑乎乎的菌子,奔跑中弯下身子,顺手捞起菌子,塞进背后的小竹篓里。 野猪受伤后跑得飞快,少女却也不急,在三五十步外不远不近地跟着,到了视野较开阔处才摸出一支箭,搭上弓弦。 就在她瞄准之时,野猪一个急转,慌不择路地一头扎进一大丛茂密的黄杨中。 她轻笑一声,略作调整后一箭射去。 野猪又是一声惨嚎,黄杨的枝条剧烈摇晃起来。 少女抽出柴刀,奔近树丛后放慢了脚步,绕过半圈。 树丛中躺着一个人,半身染满了血,腿上与肩头赫然插着箭支。 少女不由瞪圆了眼。 野猪成精了!她打了个野猪精! 就在少女愣神时,就见枝条又是一阵急晃,一条圆滚滚的黑色身影猛然窜出树丛,撒开蹄子向着远处逃去。 原来不是野猪精啊…… 少女开始担心她方才射的箭误伤了人,不过定睛细看,她就发现这人身上的血迹已经开始半干,不是新伤,而且他身上的箭杆颜色略深,也更短,与她用的并不相同。 一阵风吹过,黄杨叶瑟瑟作响,露出一张白里透灰的脸庞。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苍白的脸颊上溅了不少血迹与泥污,却难掩其五官的精致俊秀,只是薄唇上几无血色,也不知是死是活。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略微侧歪着头,露出一节修长白皙的脖颈。 少女俯身,指尖按上他的颈侧,方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搏动,他就倏然睁开了眼。 狭长眼眸里映出一片碧绿的叶影。 少女微微舒了口气,还活着。 然后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按说昏迷中醒来突然看到有人在附近,正常人的反应不是吓一跳就是惊喜呼救,这人却一声不吭,只用冰冷的目光审视着她。 少女:“我叫邬青叶,是这里的猎户。是谁伤了你?” 青年一言不发,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邬青叶:“……” 原来是个聋子,十聋九哑,连话也不会说,更不用说求救了。 她直起身,环视四周。 灰狗过来闻了闻青年的腿伤,然后沿着血衣一路嗅上去。 青年:“……” “大灰。”邬青叶低声喝止。 大灰缩回鼻子,跳出树丛,朝野猪逃走的方向追出一段,不见青叶跟上,便又跑了回来,用满带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邬青叶朝青年指指自己,再指了指野猪跑走的方向,再指指青年,朝山下比划了个方向,也不管他看得懂看不懂,便带着大灰去追野猪了。 青年隐在衣袖下的手轻轻一动,扣在指间的银针缓缓收了回去。 很快邬青叶追上了重伤的野猪,干脆利落的一箭一刀结果了它。拖着野猪回到黄杨树丛边。 青年还在原处。 邬青叶砍断几棵小树,削去侧枝,用藤条捆扎成一个简单的担架,然后看了看大半个身子都躺在树丛里的青年,有点犯难。 好歹是个活人,总不能像拖野猪一样拽着脚脖子拖出来吧? 她将担架放在他身旁,正准备去拽他前襟,青年深吸口气,用没受伤的左手撑起上半身,挪到了担架上方。 她便拽着裤脚将他的腿也搬上担架。 青年一松劲,便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在担架上,眉头瞬间皱起,两颊紧绷,身体难以觉察地轻轻颤抖着,额头很快便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熬过了这一阵,才刚舒口气,就见那猎户打扮的少女将野猪拖了过来。 看起来腰肢纤细的苗条少女,徒手拽着四蹄就将百多斤的野猪拎了起来,轻松放到担架上。 青年:“……” 她用藤条绕过他的腰部,将他固定在担架上,接着又开始捆绑野猪。 死不瞑目的野猪就躺在他两腿中间,失去光泽的小圆眼无神地瞪着他,带血的獠牙高高扬起。 青年:“…………” 邬青叶拽了拽藤条,确认都捆结实了,便抬起担架一头,往山下拖行。 走了一段,山坡变得平缓,渐渐出现被人踩踏出来的小道。 少了林木枝叶的遮挡,阳光也变得刺眼起来。灼灼的光直射在青年脸上,他紧蹙起眉头,却连抬手遮挡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邬青叶回头看了眼,抽松颌下的绳结,摘下自己的葵帽,扣在他脸上。 青年微微睁开眼,阳光透过竹篾间的细小间隙闪烁着,却已经不再刺眼,星芒一般。 他能听到隐约的水声,随后便察觉担架略微转了个方向,离开了山道,又走出一段后,才又回到山道上。 她特意绕了一段路,是为了避开可能在水潭边的人吗?还是有别的理由…… 他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思索能让他保持对周遭事物的警觉与洞察,也能稍许忽略伤口传来的剧痛,但意识仍是不由自主地越来越模糊。 鼻间是竹蔑的清香,还有少女身上的余馨…… …… 担架落地,伤口的震痛让青年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转动眼眸,环视四周。 红泥抹的墙,上方挂着几条风干的腊肉,屋角是几口大缸,另一面是同样的红泥砌起来的灶台。 少女动作利落地生火烧水,接着从背篓里取出回来的路上采集的药草,自屋角的大缸里舀出一瓢清水,洗干净药草后用开水迅速烫了烫,捣烂成泥。 然后她回到担架边俯身查看他的伤势。 肩头与腿上的两支箭都穿透了他的身体,这倒是好事。 邬青叶扶他侧卧,用手握住箭杆,提醒道:“会有点疼……” 话说了一半,她才意识到他听不见,便朝他比划起来,示意她要折断箭杆,然后呲牙拧眉捂着肩头咝咝抽气。 青年:“……赶紧动手吧。” 邬青叶瞪圆了眼:“你不是哑巴?” 青年蹙了蹙眉,抬手用三指捏住肩头的箭杆就要折。 “哎!”邬青叶急忙抓住箭杆,抢着掰断了。 她拿着半截箭杆瞪了眼青年,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中箭的怕不是他肩膀是脑袋吧? 紧接着,她发现他后背上居然还插着一小截断箭,因为这一番动作而渗出了新的血。 她眉头微沉,将他肩头的半截箭杆顺着射出的方向轻轻抽出,鲜血顿时从伤口涌了出来。 她拉开他衣襟,露出右肩,两面各抹上一把灶灰,用干净的布巾压住。“你自己按紧这里。” 他用颤抖的手按住自己肩头。 邬青叶顺势让他俯卧,取来剔骨的尖刀,小心地割开他后背的衣衫,露出这个几乎致命的伤口。 她伏低了细看,铁箭头入肉寸许,大概是被肋骨卡住了才没有穿透他的身体。 但这样一来也就无法轻易地取出箭头,如果硬拔的话,箭头上的倒钩会撕开皮肉,造成更大的创伤。 “要把箭头周围的肉割开一些才能取出来。” 他居然“嗤”了一声,声音虽然低弱,语气却充满了不耐与讽意:“能不能快点。” 邬青叶:“……” 要不是看在这人身负重伤,离死就差了一口气的份上,她还真想抽他一记大耳刮子! 她沉着脸用开水烫了烫刀,回到他身边,顺着箭头切入的方向划开皮肉,鲜血跟着涌出。 担架上的身躯颤了一下就不动了。 她放下刀,两指轻轻分开创口,另一手稳稳捏住箭杆,动作轻巧却迅速地拔出箭头,然后抹上灶灰,用布巾紧紧压住。 他始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她想他大概是昏过去了,这对他来说倒是会好受一些。 她压了片刻,稍稍掀起布巾,见血差不多止住了,只有丝丝缕缕地往外渗,便抹上药草糊,动作娴熟地将肩头与后背两处伤口都包扎好。 第三处伤在左膝上面,箭支由上而下,斜着穿透了他的腿。她照样处置,上药包扎。 邬青叶起身时顺便看了眼他的脸色,发现他居然还醒着。 漆黑的双眼中,并不是伤后无神的那种茫然,反而凝着一点亮光,薄唇上略微恢复了点血色,便能清晰地看到干裂的血口与泛白的起皮。 她意外地扬了下眉,舀出两碗开水放凉,将地上乱糟糟的用具物品收拾好,接着重新打了盆清水,拧条布巾抹脸擦手。 收拾完她过去摸了摸碗,水已经不烫了,便端着水碗来到担架旁,道:“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只要有一句假话,我马上就去报官!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什么人要杀你,又是为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纪无咎:我就是渴死,干死,死外面从这里跳下去,也不喝你一口水! 开坑了,来看男主真香现场!~ 这篇文比较轻松,时代架得比较空,可能有各朝代的东西混入 每天21点整发文。首章2分评论,不限时,不限红包数量,雨露均沾。 ------ 专栏完结文《厂公独宠“他”》: 一心做男人的女大夫被心机狐狸拐回家的波折故事。(已完结) 芮云常:主要业务是抓捕审讯,偶尔弄死几个。 莫晓:主要业务是救死扶伤,偶尔回天乏术。 莫晓其人,在芮云常心目中的演变过程: 重大罪案的嫌疑犯→厚脸皮的穷酸文士→管头管脚的唠叨大夫→女人?→本督的人 芮云常其人,在莫晓心目中的演变过程: 惹不起的东厂提督→冷酷残忍的大太监→老奸巨猾的臭狐狸→不省心的人→可以做朋友的人 至于后来么……真香!督主的断袖之名就此悄然传开了…… 腹黑隐忍双商高男主×有理想有抱负的技术型女青年。 ◎最新评论: 【感觉应该还有很多章才能把故事讲完呢……】 【野猪精我笑死了哈哈哈哈哈】 【大大你的预收文权宦心头朱砂痣已经有另一部叫这个名字了,并且那本还很火】 【好的呢,大大明天会补更吗】 【好喜欢青叶和男主私下互动呀,好甜好甜】 【 【 【 【 【给大大补分】 【真太监?!我火速入】 【看了文案,公主皇子喊太监男主阿兄????】 【 【哇,这文的女主看起来不是没脑子的哦】 【难道没人告诉女主路边的男人不要捡吗???会变得不幸!】 -完- 第2章 、【濮文洲】 ◎都说他以后能当大官呢,青叶你有福气了!◎ 虽然她严肃地板着脸,极力装出威严的神情与语气,但这样一张俏丽中透出几分稚嫩的少女脸庞,在青年看来却毫无威胁。 他神情淡漠地将视线投向了她身后的灶台,一付随你便的样子。 邬青叶:“……”这就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她将水往地上一放:“你要是不告诉我名字,我就叫你野猪精了。” 青年:“……” 邬青叶:“野猪精野猪精野猪精。” 青年索性合起了眼皮。 邬青叶:“……”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啊! 她起身走到院子里,打了桶井水拾掇野猪,一边在心里琢磨起来。 她不知这人名姓来历,也不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会让人对他痛下杀手。 但要说他是坏人吧又不像。 如果是坏人,听她说要报官,肯定会想尽办法编出理由,好哄骗她相信他是个好人,又或者许下承诺,说以后会重重酬谢之类的话,这人却根本不屑于说谎。 但要说这人是好人吧,为什么不能告诉她名姓来历?和他差点被人害死的理由呢? 看他衣着,从外到里都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上好料子,又轻又薄又韧,还带着精细的暗纹,随着动作起伏或光线变化,隐有流光浮动。 县太爷做大寿的时候都没他穿得好。 是太有钱了所以被人害了? 看起来像,戏文里谋财害命都是这样,把有钱人骗到偏远的深山里杀了,推下山坡或山崖,毁尸灭迹。 就是这人太欠抽了,让人刚救活他就想弄死他,或许这就是他被人射了三箭的原因…… 邬青叶这么想着,下手就有点重,“咔嚓”一声脆响,野猪的腿骨折了。 - 纪无咎从短暂的昏睡中醒来,只觉头晕目眩,嗓子干痛异常,一时竟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入眼是粗糙的土墙与原木的房梁,乡下常见的简陋厨房。 只稍微抬了抬右手,肩头与后背就是一阵剧痛,后背的疼痛更如闪电一般,瞬间扩散到全身。 骤忽之间,眼前闪过几个画面——不曾防备时倏然射来的冷箭……死去的刺客坠落山崖……无月的夜色下,苍莽幽暗的山林……急促而粗重的喘息……晃眼的阳光中俯身靠近的苗条少女…… 水! 他喘了数下,咬牙屏息,伸手去够水碗。 然而那碗水放得太刁钻,差了一指的距离,他就是够不着。 他转眸看向门外。 院子里的少女坐在一张小板凳上,腰身纤细,侧影窈窕美好,手上干着的活计却没有半分美好可言——野猪已经被剥了皮,惨遭开膛破肚。 她回头瞟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水碗,然后再低头看回手下的野猪,嘴角却浮起一抹坏笑。 纪无咎低哼一声,左臂前探,把牙咬得咯咯作响才将肩头勉强抬高了半寸。 “你疯啦?!”邬青叶几步奔进厨房,一手按住他左肩,“才给你上的药,再乱动小心伤口裂开。” 纪无咎只觉按在肩头的那只手力气大得出奇,想要挣扎肩背又是一阵剧痛,只能躺了回去。 邬青叶端起那碗水,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想喝水?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纪无咎嘴角一沉,眸中掠过一道寒光,突然抬起左手,打在碗底。 邬青叶没有防备,陶碗脱手飞出,水撒了两人一身,碗也摔成了三瓣。 “你这人怎么这样不知好赖?”邬青叶怒道,拾起碎碗片,顺手放回灶台上,气哼哼地补了句,“渴死活该!” 邬青叶回到井边,继续料理野猪,偶尔看一眼厨房内。那疯子打碎水碗后就再也没动过,瞪着一双死鱼眼直盯着屋顶。 她将野猪劈开分成左右两扇,洗干净半扇猪肉与下水,剁成拳头般大小的块状下锅,往灶里添了把柴。接着将余下的半扇猪肉分割后抹上粗盐。 忙活完这些,她都觉得嗓子眼干得冒烟了,那疯子居然没出声服一个软。他到底有多么不想让她知道他的名字? 她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水,回头看一眼担架上的人,他仍然直勾勾地瞪着屋梁,嘴唇上又多了两道血口,却连往她这里看一眼都没有,好像真的渴死也无所谓一样。 邬青叶忙活了这一阵,先前的气已经消了,对这疯子也算是服气了,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人,不怕疼不怕死也不怕口渴,她要是和一个疯子斗气,她自己不也要变成疯子了? 她走到担架旁,将水碗靠近他唇边。 这疯子居然把头别过去了。 邬青叶的执拗劲也上来了,你不喝我偏偏要你喝。 她再次将水碗移近他双唇,不管他怎么让,她都紧紧捏着碗凑上去,几次来回,水在碗中不断摇晃,晃出少许,大多落在他嘴唇与下巴上。 他终究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邬青叶“哈”一声:“这不是喝了吗?”哪怕喝了一滴也是喝了。 这疯子便用一种阴沉沉的眼神死死瞪着她。 邬青叶长这么大可没怕过什么人,直直回瞪过去。 锅里的汤沸了,腾起袅袅蒸汽,肉香亦跟着溢了出来。 她顾不得再和他斗气,顺手将水碗放在他头侧,回到灶台前,翻动锅内的猪肉,放盐调味。 院子外传来男人的呼叫:“青叶,烧肉哪?” “是呀。”邬青叶探头望了望,“泰叔,你等等。” 她舀出一海碗的猪肉,又捞起整付猪肠,端着猪肉走出去时,顺手把门带上了一半。 门扉的阴影便将担架以及担架上的人都掩在了暗处。 纪无咎在阴影中转动眼眸,望着消失在门后的窈窕背影,眼神微闪。 篱笆外站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人,面容憨厚,体格强壮,脚边放着两大捆柴。见青叶出来,问道:“柴火还够烧吗?”说着将其中一捆举过篱笆,放在院里。 “还有不少呢。”邬青叶将碗递过去,“泰叔,知道你爱吃猪肠,瞧,整付都给你啦!” “青叶今天打了个大家伙吧?” “是呀,打了头大野猪,炖了半扇。泰叔回去后替我传个话,让大伙儿都来分点。” “好。”方泰应了,喜滋滋地看着碗中尤自冒着热气的猪肉与盘曲的肥肠,“今晚有下酒菜了。” 邬青叶不太赞成地皱了皱眉:“叔肠胃不好,少喝点酒吧……” 方泰咧嘴嘿嘿笑着,举起手比了比:“就喝一点。” 邬青叶提着柴捆回到厨房,往墙角随手一放,到灶后拨了拨火,小火慢慢炖着肉汤。 没过多久小院外又来了人,是个衣着质朴却整洁的年轻妇人,手中捧着叠半旧的衣物,一边唤着青叶,一边推开了篱笆门。 “萍嫂。”邬青叶招呼着她,“进屋坐会儿。” “不了,你忙你的。我就是给你送衣裳来的,破的地方补好了,都洗干净了。还有这身,是我侄女的,没穿过几次,我把腰身改小了……” 萍娘说着把那身衣裙翻到最上方,是色泽明快的浅蓝色料子,裙缘绣着小小的碎花。 邬青叶不由愣了愣:“……你给我裙子干啥?我又不会穿。” 萍娘笑道:“你去见濮家郎君不就能穿了。” 邬青叶又是一愣,含笑没接话。 萍娘又道:“濮家郎君这回中了。” “真的?”邬青叶不由惊喜,“他真中了?” “真的呀!报喜的都到濮家去过了。中了第一,叫什么元的我也记不住,反正是乡里头一名。都说他以后能当大官呢,青叶你有福气了!” 邬青叶只觉脸热起来,掩饰着回身进屋,找出两张皮子给萍娘:“这皮子不大,野兔的,值不了几个钱,给小宝做鞋帽还是可以的。你再带点炖肉回去。” 她匆匆进入厨房,瞧见担架上的青年,忽然意识到方才的对话他都听得见,但见他合着双眼,脸色疲惫,显然是体力不支又睡过去了,毕竟受了那么重的伤,又在山上不吃不喝地昏迷了许久,肯定是撑不住的。 她望了眼水碗,里面的水已经喝干了,便又重新舀了半碗水放着。 半个多时辰里,又有好几个村民来找邬青叶,带什么来的都有,盐巴、新鲜蔬果、灯油……锅里的肉也不断少下去,直到最后只余小半锅,汤也熬得分外浓稠喷香。 邬青叶熄了灶火,装满一瓦罐肉,还加了几大勺肉汤,盖上盖子。 接着又盛出一碗肉汤,撇去上面的油,见担架上的人还睡着,便轻手轻脚地放到一旁的地上。 谁知碗刚一落地,他就睁开了眼,狭长的眼眸里泛起一抹冰冷的光泽。 作者有话说: 小山村以物易物,女鹅人缘好。 ◎最新评论: 【贼好看!男主太苏了!女主也又飒又清纯!】 【这么好的村民全被杀啦???不是感情不渣就可以不火葬场了吗???屠村之仇可以不报吗?!(文案上说男主下令屠的)】 【女主性格不错啊】 【 【好看】 【撒花撒花撒花】 【女主真能干啊】 【男主真的会啥了洵里的人吗我觉得人蛮好的】 【不错】 -完- 第3章 、【老鼠】 ◎哑巴都比这野猪精会说话!◎ 邬青叶见他醒了,便嘱咐道:“我要出去会儿,你等汤凉一点了再喝。” 她拿起之前就捞出来放在一旁晾凉的猪大骨与几块下水,放在厨房门口。 大灰早就忍耐多时,见状兴奋地冲过来,埋头就是一顿猛吃。 邬青叶拍拍它的头:“大灰,我出去的时候看好院子啊。” 大灰呜呜两声,继续啃肉。 她已经走出院子了,突然又折返回去,在屋后的杂物堆里翻找,不一会儿找出个黑色的小壶,用井水冲了冲,回到厨房。 “听说城里人半夜里懒得下床,都是用这个,你应该会用吧?” 纪无咎无语地看着地上那黑乎乎的小壶。 邬青叶道:“我爹那会儿受了伤下不来床的时候,也是用这个……你到底会不会用?要是尿身上了我可不给你洗裤子。” 纪无咎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憋出一个字:“……会。” - 时近黄昏,西边的天空满布彤云,像是被谁点了一把大火。 邬青叶提着瓦罐,在赤红的霞光中沿小道一路下缓坡,走出小一里路,路边才开始出现民居。 她穿过村落,在一座小院前停下脚步。院墙被刷成白色,门扉乌青,院中的房屋也是白墙黛瓦,与周遭的院落比起来,显得分外雅致而整洁。 她轻拍门扉,却没听到人应声。 又拍了一次,邻居家的门倒是开了,一个中年妇人探出头来,见是她便笑着絮叨起来:“青叶来了啊?濮秀才和他娘子都不在,让县里接去了。你知道文洲这回中了吧?县里摆了庆功宴,县太爷派人敲锣打鼓来请的,真是了不得……” 邬青叶略感失望地问道:“桂婶,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那可不知道,今晚上肯定回不来了……”桂婶摇摇头。 邬青叶将瓦罐递给她,桂婶不好意思地笑道:“呦,这么多啊!本来是给秀才家的吧。你等等啊!” 片刻功夫,她提着倒空的瓦罐出来,还给了青叶一大袋米。 邬青叶看了看米袋:“桂婶,你家还有鸡蛋吗?” - 青叶走后,纪无咎靠在担架上闭眸养神。 忽听屋后有轻微的“咯”一声,随后是双足落地声。 纪无咎眼皮一掀,眸中掠过一道寒光,指间已暗扣银针。 大灰吃饱之后本来横卧门口,听到动静警觉地抬起头,竖起了耳朵。 屋后的脚步声放得很轻,显然有人蹑手蹑脚地绕过屋子。突然屋后又传来一声“吧嗒”,是那人声东击西,丢了一件物事到屋后。 大灰被声音吸引,奔向屋后。 脚步声再次响起,竟是直奔厨房而来。 纪无咎的眼神越显冰冷。 突然院子外响起一声爆喝:“死二狗子,又来偷肉吃?!” 随后是纷急的脚步声,一追一逃,夹杂着大灰的愤怒吠叫,很快就传来男子的哀嚎声:“冤枉啊,我是来送你东西的。别打别打!” “送什么东西白天不来,等太阳落山了摸黑来送?谁稀罕你偷鸡摸狗来的臭玩意。” “哎,别扔别扔……姑奶奶饶命!哎呦!别拔了!” 纪无咎:“……” “再敢来我家,我拔光你的狗毛做褥子!”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告饶声快速远去。 身姿窈窕的少女从门外进来,脸上尤自带着愤愤然的神情,瞧见担架上的人醒着,便顺口问了句:“他没看见你吧?” 纪无咎转头不语。 邬青叶:“……”哑巴都比这野猪精会说话! 她瞄眼地上已经喝空的汤碗,将两枚红彤彤的柿子放进碗里,转身又出了厨房,打水淘米,把洗净的米放在陶罐里,再倒两勺撇去油的肉汤,放入切碎的菌子,放在火上慢慢煨着。 肉香混着米粥的清香弥散在厨房内外。 邬青叶尝了尝味道,盛出大半碗粥来,往滚烫的粥里敲了个鸡蛋,搅成蛋花,放在担架旁。 之前那两枚柿子分毫未动。 邬青叶已经发觉了,她在厨房进进出出的时候,野猪精不会吃东西,都是等她不在的时候他才会吃。 她离开厨房前,留了盏油灯。 说是灯,其实不过是个带柄的粗陶碟子,小半碟灯油里盘着条灯芯,为省着用,灯芯还被劈成了两条,灯火便格外地微弱。 纪无咎忍痛撑坐起来,用没受伤的那侧肩抵着土墙半靠,端起粗陶粥碗,借着幽暗的灯光端详着碗壁,来回看了半晌,才缓缓拿近鼻端,轻轻地嗅了一下。 肉香入鼻,难免勾起腹中一阵骚动。 他尝了一小口,大概是饿狠了,味道竟出乎意料之外地好。 喝完这一碗粥,他居然觉得意犹未尽。 再捏起一枚柿子,柿子已经熟透了,咬开一个小口便能将甘甜的果肉全数吮吸出来。 纪无咎吃完柿子,将柿蒂与残余的果皮放回碗里,再用尾指把拖在外面的一角果皮推到柿蒂下方,碗中两枚柿蒂便整整齐齐地并排朝上,他舒服地吐出口气,合上眼眸养神。 静谧没有维持多久。屋梁上响起了细碎的吱吱声,听声音还不止一只。 一想到自己刚喝下去的粥,就是从这个到处是老鼠的厨房做出来,纪无咎觉得反胃。 那几只老鼠在梁上来回跑了一阵,见纪无咎只是靠在原处不动,胆子便大了起来,下地后竟一步步地靠近他方才用剩下的两只碗。 纪无咎沉着脸看着这几只畜生爬上他才用嘴唇碰过的碗沿。 他挥了挥手,将老鼠赶开,然后从怀中摸出一枚小瓷瓶,单手拔开瓶塞,举在吃剩的柿子皮上方,指尖轻叩两下,少许白色的粉末落下,很快化入皮中。 收好瓷瓶,他冷眼看着那几只不知死活的畜生凑近来啃吃柿子皮。 这种毒起效较慢,不会让它们当场暴毙,而是回窝后才缓慢而痛苦地死去。其余老鼠以鼠尸为食,也会跟着中毒,最后一窝鼠都会死光。 “吃吧,都吃完吧。”他喃喃低语,唇边挂着一丝冷笑。 一抬头,门口立着的少女一脸惊诧地瞪着他,眼神像是在看疯子一样。 纪无咎:“……” - 先前邬青叶去濮家,一是想打听打听濮文洲的近况,二是她有点拿不定主意,这个捡回来的野猪精,到底该拿他怎么办。 她爹救过濮秀才性命,两家相继有了子女后,便结下娃娃亲。濮秀才是她长辈,且读过的书多,见识自然不同。她想找濮秀才问问,一定能有妥善的办法。 可谁知濮家空无一人,她想问也问不到。 不知道野猪精的身份名姓,也就没法找到他家里人,让人来接他回去。但她孤身一个女儿家,留他住下总归是不太妥,虽然他这副半残废的样子也干不了什么坏事…… 邬青叶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定论来,便长出口气,决定不为想不出结果的事犯愁。她翻箱倒柜找出她爹留下的衣衫,往厨房而去。 没想到还没进门就听见野猪精在说什么“吃吧吃吧”,走到门边一瞧,他居然是对着老鼠说的,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 白瞎了这么好看一张脸,脑子是坏的! 邬青叶虽然在肚里不知骂过他多少遍疯子了,但本心觉得野猪精那副拧巴样子只是有钱人矫情的臭毛病,要不是看在他只剩半条命的份上,她才不会管他死活,现在才知这人就是真疯了,倒是有点同情起他来。 她走近担架,将干净衣衫放在一旁的秸秆堆上,不管他听得懂听不懂,对他道:“你先在这儿将就一晚上,明天……”其实她也没想好明天要怎么办,便含糊地一句带过,“……再看。” 她打了桶井水,掺点用炉灶余温热着的开水,拧一条干净的布巾递给他,举手在自己脸前晃了一圈:“擦擦脸。” 纪无咎:“……”她是把他当傻子了吗? 他抹完脸,发觉她还站在一旁,一双清澈大眼直直望着他,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便用渗着寒意的眼神盯她。 邬青叶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便指指他身上,再指指那身衣物:“把脏衣服换下来。” 她见他还是不动,以为他不明白,又比划着说了一遍,最后问道:“是不是你自己换不来?要我帮你吗?”说着靠近他蹲下,抬手去解他衣衫。 纪无咎抬手挡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出去。” 邬青叶一愣,也来气了:“稀罕么?你身上给人穿了五个洞,要不怕疼你就自己换吧,我还省事儿呢!”说着气呼呼地离开了厨房。 她走到院里便停下脚步,侧耳听着里面动静,半天才听他说了句:“行了。” 邬青叶回到厨房一瞧,这疯子还真是一声不吭地把衣服换好了,只是脸色比方才又难看了几分。 地上一堆换下来的衣衫,料子都是上好的,只可惜已经破破烂烂,还染满了血迹。 他指着那堆血衣道:“烧了。” “全烧了?”邬青叶本想从里面挑出几件不那么破的,血迹沾染得少些的,洗洗补补说不定还能救回来,闻言讶然抬头。 他往后斜倚在墙壁上,仿佛力气耗尽一般,连眼睛都不愿睁开,只微微蹙了下眉:“烧了。” 邬青叶只觉可惜,但衣衫是别人的,要烧要留都不关她的事,便将血衣拿到灶头边,忽然发觉衣物里夹着几页叠起来的纸,上面还有字。 ◎最新评论: 【小纪是真有病啊哈哈哈哈我喜欢】 【原来小纪不是傲娇是病娇…】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哈哈哈】 【撒花!】 【咦,突然就没了?】 【撒花撒花撒花】 【男主有强迫症洁癖还随身带□□,哈哈】 -完- 第4章 、【竹榻】 ◎野猪精的疯病变得更厉害了◎ 邬青叶急忙将所有带字的纸页都收集起来,拿到担架旁:“你看,差点连这些都烧了,你也太不小心了吧?” 他睁开一线狭长的眼眸,扫了眼她手中的纸页,目光移到她脸上,不知是不是油灯昏暗的关系,他的眼神显得有些阴沉:“你认得字?” 她摇头:“不认识,我没学过。” 他重新合上眼:“已经没用了,一起烧了吧。” 邬青叶回到灶后,把血衣都扔进去,将所有纸页拧成一把点燃,再引燃灶中烧剩的柴火。 反正都生了火,她顺便又烧了点开水,倒在一个小瓦罐里晾凉,让他夜里渴了有水喝。 他躺着的这付担架是她在山上临时扎的,自然谈不上舒服,但青叶也没本事临时给他变一张床出来,便先在担架上铺一层厚厚的秸秆,再铺上褥子,好歹不那么硌肉了。 说到这一点,她倒是有些意外,野猪精看起来像是身娇肉贵的富人家公子,但不管是疗伤时忍受剧痛煎熬,还是躺在这种凹凸不平的担架上在厨房过夜,他都没有抱怨过哪怕半句! 疯子果然都是不怕疼的。 她以前听人说起过疯子是什么样的,有些会发狂骂人打人,有些却安安静静,你不招惹他,他也不来招惹你。 野猪精算是后面那种文疯子,还算是好的,除了不爱说话特别拧巴之外,也不算疯得特别厉害,和他说话还能听得懂。 安置好野猪精,邬青叶回到自己屋里,快速地洗漱完,便吹灯睡下了。 - 晨曦微露。 从远处的村落传来嘹亮鸡鸣,院子里的大灰仰头遥相呼应,发出昂扬的叫声:“喔——喔——呜——” 邬青叶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大灰最近特别爱学公鸡打鸣,只要附近有鸡一叫,它也跟着叫得起劲,不知是不是误以为自己也是只报晓的大公鸡。不过对青叶来说倒是方便,打鸣看家出猎它全包了。 她在院子里用井水洗漱,然后进入厨房。 野猪精看似还睡着,却在她进屋的那一瞬间睁开了眼,看清是她后,又合上了。 他的脸色像是比昨天更差了些。 邬青叶过去摸了摸他额头,倒是不烫,便轻吁了口气,稍稍安心。毕竟他受了重伤,流失那么多血不是说好就能好起来的。 他这幅样子,离死就差了一口气,根本没法往县城送,山路那么颠簸,路上时辰又长,只怕半路上就要没命。 何况也没地方可送。 早饭就是昨晚的粥和肉汤。青叶往热粥里打了个鸡蛋,放在担架旁,匆忙吃完自己那份,便往屋后的竹林里去。 纪无咎看着这碗粥就想到昨夜的那群老鼠,顿时毫无胃口。何况还是昨晚上剩下的粥,已经粘稠结块了。 但他只有把它喝下去才能恢复体力,养好伤口。 然后才能找到敢于暗害他的人。 他要掐着那些人的下巴,让他们把活的老鼠生生吞下去…… 篱笆门发出吱呀轻响,打断了纪无咎的思绪。 那猎户少女出门一圈,扛回十数根已经削去了枝叶的毛竹,竹子都是新砍的,碧青的竹皮上还带着似盐的白霜。 她用柴刀将竹子砍成一段段相同的长度,又将其对半劈开。 身处陌生之地,纪无咎昨夜里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便会惊醒过来,但细听周围,却什么异样都没有。 早晨被那只大灰狗怪异的吠叫声吵醒后,他仍觉精神不济,浑身软得连抬一下手都要费尽全力。 但不知为何,明明这猎户少女对他来说也是个完全陌生之人,只是看着她在院子里砍削竹子,听着单调的一次次劈砍声,他眼皮渐渐粘重,居然就此睡着了,还睡得特别沉。 再次睁开眼,照进厨房的光线已经有些昏黄了。 摆在院子中央的,赫然是张几近完工的青竹长榻,一头还带着腰靠。 少女正俯身凑近竹榻,用小刀细心地修去毛刺。 夕阳从她身后照过来,在她身周耀出一圈光边,炫目的金色光芒在她的睫毛末梢、长长的马尾间跃动。 随着日头西沉,院子里的光线很快暗淡下去。 邬青叶用粗布抹了两遍竹榻,直起身活动了一下微微泛酸的腰背。 然后,弯腰扛起竹榻,大步走进厨房。 纪无咎:“……” 邬青叶放下竹榻,见他睁着眼,便道:“正好你醒了。你想把这个放哪里?” 纪无咎淡淡道:“就还是这里吧。” 邬青叶将他连人带担架拖出来,再将竹榻安放到担架原先的位置。 纪无咎用左手撑着坐起,然而伤腿使不上力气,要站起来显得格外困难。 他低着头,忽觉身边多了个人,一双细长却有力的手托住了他的手肘。 纪无咎一咬牙,借力站了起来,脸色不禁有些泛白。 邬青叶扶着他走到墙角边,看着他微微冒汗的鼻尖,问道:“你站得住吗?” 纪无咎没回应,只略略抬高手肘,便摆脱了她的扶持,用没受伤的左肩轻抵墙壁,借此站稳。 邬青叶去铺床,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见他始终稳稳地站在墙角,才放心地铺好被褥,接着扶他过去躺好。 她今日忙碌一整天,就为做这一张榻床,也就没空去打猎了,好在昨天的那头野猪够大,炖肉只用去半扇,还有一半她腌制起来了。 她拿出两张干百叶,用热水稍微泡一下,清洗干净后切成细丝,铺在盆底,将昨日腌的咸猪肉取出一块,切成薄片后码在百叶丝上,再撒上少许醪糟与秦椒,隔水蒸熟。 锅盖一掀,香气四溢。 她盛一碗白粥,上面码两片咸肉,几筷百叶丝,回头看看纪无咎,又加了一片咸肉。 纪无咎:“……” 邬青叶:“我不是不舍得给你吃肉,你现在脾胃太虚,不能吃得太油腻。要不我再给你打个鸡蛋进去?” 纪无咎:“……”我看起来有这么饿吗? - “喔——喔——呜——” 纪无咎再次在奇奇怪怪的狗吠声中醒来。 “……”几天过去了,他还是不太习惯一醒来就看到眼前的这一切。 环视周围,他的目光在扫过后窗时突然停顿:“甲五?” 后窗外的树影轻轻动了下,窗扇被轻轻推开一道细缝。“爹,总算找着您了!” 纪无咎微微皱了下眉:“在这儿不要这么叫我。” 甲五一愣,很快改口道:“这几天找不到爷,京……家里都乱了套了,万幸爷洪福齐天,安然无恙,属下这就安排接您回去。” 纪无咎:“我暂且不回去,你换甲一甲二来,我的事仅限甲班的人知道,对外就说我死了。我倒要看看有哪些妖魔鬼怪会跳出来兴风作浪。”还有,是谁指使刺客往他背后射冷箭…… 甲五又是一愣:“可是,爷的伤……” 纪无咎眼神一寒,弹指间一道细如牛毛的银针穿破窗纸。 窗外的身影抖了一下,抬手按住了左侧臂膀,颤声道:“属下知罪。” 纪无咎冷声道:“自己剜了吧。” “谢爷不杀之恩。”身影轻晃,扬起的手中握着一柄形似匕首之物,闷哼之后便是“啪嗒”一声,似有湿软之物落地。 “没有下次……”纪无咎话说到一半,突然脸色微变。 微熹晨光中,一道窈窕俏丽的身影立在门口。 纪无咎:“……” 邬青叶扫视整个厨房,又抬头看了看房梁上面,没见到半只老鼠的影子,不由疑惑地望向他:“你在和谁说话?” 纪无咎合起眼,来了个装聋作哑。 邬青叶:“……”野猪精的疯病变得更厉害了,原先还只是对着老鼠说话,现在干脆自己和自己说话了! 她到灶后生火,时不时会往竹榻方向看一眼。 纪无咎被她看得毛躁起来,实在忍无可忍,怒道:“你看什么看?!” 邬青叶心想,不能对疯子说你疯了,疯子会受刺激的,转念想起前天晚上烧掉的那几页纸,便问:“你会写字吧?” 纪无咎:“……怎么?” 邬青叶:“你教教我吧。” 纪无咎:“不教。” 邬青叶:“不教就没饭吃。” 纪无咎隐在衣袖下的手发出“克哒”一声轻响。 后窗外静悄悄地无声无息。 “…………教。” 作者有话说: 女鹅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好几个来回。 Ps.虽然目前有一丢丢像是种田文,不过本文并不是,很快会迎来转折。 ◎最新评论: 【整个太监,我……难受了】 【啊啊啊啊好看好看】 【对自己干儿子这么狠的吗这次这个真的疯批了】 【好看,好看】 【速速赶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就感觉远远不够】 【果然太监文是最香的】 【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5章 、【鱼符】 ◎这字真大,一碗差点写不下◎ 邬青叶扶他坐起来,找出两只旧海碗,各装上大半碗灶灰,然后找出旧筷子,递到纪无咎没受伤的那只手里,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的左边:“呀,你左手不会写字吧?” 纪无咎淡淡道:“我左手也会写。” 青叶怔了怔:“你是左撇子啊?” 纪无咎掠了她一眼,刚想说那又如何,就听她兴高采烈地道:“巧了呀,我也是啊!小时候给我爹打了不知道多少回,他一不在我就换回左手来,后来他也拿我没法子了……” 纪无咎冷冷地打断她的话:“你想学写什么字?” 青叶有点扫兴地瞪了他一眼,看在他能教她写字的份上,就不和他计较了。 她想了想,问道:“最简单的字是什么?” 纪无咎在灶灰上划了一横:“一。” “这真简单。”青叶在自己的碗里画了一横,“我学会了,再教个。” 纪无咎在那一横上添了道短横:“这是二。”接着再添上一道略长的短横,“三。” 青叶乐了:“我会了。”她开始念念有词地数着画横杠,“二、三、四、五……十!” 纪无咎满脸无害的微笑:“你学得很快嘛。” 邬青叶看着灶灰上的整整十条短杠,感慨道:“这个字真大,一碗差点写不下。” 转念她又有疑惑:“那要是二十、三十呢?一百呢?不是要写很大很大?” 纪无咎提醒她:“二十是两个字。” 青叶大悟,在十条杠旁边另外画了两条杠:“是不是这样写?” 纪无咎点头。青叶又问他:“一百怎么写?一千呢?” 纪无咎抹平自己碗里的灰,写了“百”、“千”两个字。 邬青叶非常不解:“为什么千比百多,百比十多,道道却越来越少?” “那不叫道道,叫做笔划。”纪无咎面不改色地道,“这些字都是历经千百年演变而来,各有渊源,并不是哪个更大,笔划就一定会多。” “哦。”青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比照着他所写的字,一笔一划地学了起来,写到一半觉得没写好,便抹平了重来。 纪无咎看了会儿,视线不觉移到她的脸上。 晨光从门外照进来,她格外专注地盯着灰碗,无意识地轻轻咬住一角粉润的嘴唇,这一侧的颊边便隐约浮现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来。 青叶试了好几次,终于记住了所有笔划,能够不看旁边的“字样”,自己将两个字完完整整地写下来。 “我会啦!百,千。”她转头朝他欢喜地笑着。 她的眼睛很大,又黑白分明,睁大眼看人的时候显得分外天真纯稚,可一旦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会弯弯地上钩,像是带着条小小的勾子,会勾人魂魄的那种。 纪无咎忽然觉得,教她写字也不是那么让人厌烦的一件事。 “啊!”青叶闻到了焦香味,才猛然想起炉灶上还在烙着的饼,急忙放下灰碗,奔到灶台前,铲起其中一个翻面,见饼子只是烙得焦黄而没有糊,因为吸饱了猪油而澄汪汪的,这才松了口气,快速将其他的饼子一一翻面。 吃过早饭后,青叶去了次濮家,得知秀才一家还是没有回来。 她失望地回到自家,还在院子门口却听到一阵异乎寻常的吵闹声从厨房传了出来。有大灰的愤怒咆哮,还有人大声嚷嚷,听声音是方二狗在喊。 转眼就见方二狗从厨房冲了出来,神色慌张惶急。大灰在他身后追赶。 方二狗跑出没几步便被大灰咬住了裤脚,不由往前摔了个狗吃屎。 青叶冷笑一声,喝止住大灰。 大灰只是停下扑咬的动作,但却死死咬住方二狗的裤腿不放。 方二狗挣脱不开,见青叶回来了,立即觍着脸求饶:“姑奶奶,你快让它把嘴松开。咱们有话好好说。” 青叶不紧不慢地走近方二狗:“我说过你再敢来,我要拔光你这一头毛吧?” “哎哎哎,别……” 方二狗眼珠一转,突然换了付脸,恶狠狠地道:“你在家里养野男人,要是让濮秀才知道了,你和濮文洲的亲事肯定要黄!濮文洲在乡里中了头一名,县太爷都把他们一家请去当贵客招待,他们家肯定看不上你了,就差个理由来推了这桩亲事。我要去告诉濮秀才,你在家里养了个小白脸,你天天晚上和他睡觉……” 邬青叶听得火冒三丈,正想上去给他两个大耳刮子,就见“小白脸”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她一时忘了去揍那满嘴喷屎的痞子,惊诧万分地瞪着门口那人,他的伤还没好呢! 纪无咎双手抱胸,斜倚着门,面色微微泛白,神情却平静淡漠,丝毫看不出带着伤的样子。 “河东节度副使兼雁门郡太守光禄卿焦无忌在此,你们邓县的县令任和裕见了本官也要跪地磕头,不知死活的毛贼竟然还敢对本官言语无礼?” 邬青叶乍然听到一连串陌生却高不可攀的官名,长得记也记不住,不由犯晕。于此同时,她又忍不住想笑,心道这野猪精还真是会装腔作势。 方二狗也听得犯晕,尤自半信半疑:“你真是那么大的官,怎么连个奴仆都不带?还有你这身衣裳……” “微服私访没听说过吗?”纪无咎说着,从怀中摸出枚紫金锦囊,取出其中的金鱼符,朝方二狗扬了扬,阳光下耀出一道炫目的光芒。 “鱼鱼鱼符!” 方二狗虽然好吃懒做不学好,见识倒是比一般乡农要广。 他听说过,黄金鱼符是非常非常大的大官才能佩戴,至于有多大他是搞不明白的,但肯定是随便伸个指头就能将他碾死的那种大官。 之前在厨房内光线太暗,方二狗没能看清楚竹榻上的人,只知是个年轻俊秀的郎君,心中既艳羡又妒恨,这才想到了要去濮秀才那儿告状。 此时光天化日,他才将这郎君的面貌神情看清楚。 他的瞳仁中泛着冰冷而无情的光泽,当那道渗着寒意的视线扫过来的一瞬,方二狗就觉得自己像被冰冷的利刃割开了一般,忍不住打起寒噤,几乎不敢直视对方的双眼。 他当即吓出一身冷汗,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双膝跪地不住磕头,哭泣求饶。 纪无咎却无动于衷,直到他反复哭求了三四遍后,才冷冷斥道:“想要本官饶了你,就自己掌嘴三十下。” 方二狗不敢不依,跪在地上开始扇自己的脸。开始那几下倒是真材实料,到后来手掌和脸都疼得厉害,自不免偷偷放轻力道。 纪无咎朝邬青叶道:“他偷懒的次数你数着,一会儿你来补足。” 邬青叶憋着笑开始数:“一、二、三……” 方二狗大惊,让邬青叶扇十几个大耳刮子那谁受得了?不死也要脱掉层脸皮啊! 他再也不敢放轻力道,之后十几巴掌都是下死劲抽的,打得自己耳朵内嗡嗡直响,两只手掌与脸颊都变得麻木了。 好不容易才打完这三十巴掌,方二狗脸也肿了,人也晕乎了,不知是否被打得开了窍,他忽然问了句:“像,像你这样的大官,怎么会在这里?” 纪无咎朝邬青叶看了眼,淡淡道:“我是她表舅。” 一旁看戏看得正愉快的邬青叶:“……” 纪无咎朝方二狗冷叱一声:“还不快滚!” “是是是……”方二狗连声应道,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小院。 邬青叶看着痞子滚远了,回头看向厨房门口,双手交握,关节发出咔咔之声:“你方才说你是我什么人?” 纪无咎垂着头没回应,身子一晃便顺着门框滑了下去。 邬青叶一惊,急忙奔上前查看,就见他脸色煞白,双眸紧闭。 再看他后背伤处不断洇出鲜血,将衣衫洇湿了一大片,腿上那处伤口也迸裂了,之前只不过因为裤子宽松没有显出来而已。 她急于救人,伸臂揽住他的腰,半扶半抱地把人抱回竹榻上。 解开衣衫,就见后背上包扎的绷带几乎都被染透了。她割断布带,鲜血便冒了出来,顺着他脊背中央那道浅沟缓缓流淌。 她抓过布巾按住伤口,待止住血后重新上药包扎。 接着挽高裤腿,他腿上的伤口迸裂得更厉害,前后两处都在冒血,她索性爬上竹榻跪坐着,双手一上一下,用力按了好半晌才止住血。 一抬头,他正看着她,失血的脸颊苍白如雪,越发衬得一双漆眸黝黑深静。 邬青叶不由来了气,一边上药包扎,一边皱眉骂道:“你好好地躺着养伤干嘛要爬起来?那种不讲人话、满嘴喷屎的驴粪蛋子揍他一顿就老实了,要你来多管什么闲事?看看你弄的!三个伤口裂了两个,不想活了早说啊!” 纪无咎淡淡道:“你揍了他,他只有更恨你,回头就去找濮秀才污你清白,你和濮文洲的亲事也就黄了。” 邬青叶闻言一愣,脸颊微微泛起薄红。 她沉默着将余下的绷带裹好系结,把染血的衣衫、布巾与换下的绷带收拾好,去院子里打井水,将血衣浸泡起来。 作者有话说: Ps.男主有很多很多干儿子,表外甥女这是头一个…… ----------- 感谢在2021-10-20 00:50:27~2021-10-23 01:0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总认不出自己所以取名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有点点甜】 【女鹅太能干了还会做床】 【好看,好看】 【目前这次没有疯批→_→】 【青叶好温柔好体贴】 【爪子】 【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6章 、【山歌】 ◎你唱给我听,我就教你写你的名字◎ 纪无咎转眸看向后窗,声音压低,语调森冷:“去把刚才那个痞子杀了。” 虎落平阳、龙卧浅滩,这么个虫蚁般轻贱卑劣的村夫,居然但敢辱骂他,若不是恰好赶上邬青叶回来,方才他就直接命甲二杀了这痞子了。 转念他又补了句:“尸首丢山沟里,把脸和下面毁了,做成被野兽啃咬过的样子。” 窗外极低的一声:“遵命。”有淡淡的人影,晃动了一下便消失不见。 - 邬青叶泡上了衣物,回到厨房,盯着竹榻上的人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什么使,什么郡守,是真的吗?” 纪无咎眼皮也不曾抬:“瞎编的。” “那你的鱼符是怎么回事?”虽然她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但那条黄金小鱼显然是非常重要的信物,都把方二狗吓成一滩稀狗屎了。 纪无咎:“捡的。” 邬青叶:“……”这是能随便捡到的东西吗? 她满是怀疑地打量着他:“你的名字是焦无忌吗?” “瞎编的。” “……” 邬青叶冷冷道,“那就定了,你的名字就是野猪精了。” 纪无咎合起眼眸,装睡。 邬青叶:“野猪精野猪精野猪精。” 后窗外的甲一默默流下了一身冷汗,听到这些对话的他,回京之前会不会被灭口…… 邬青叶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快到晌午,这个时辰去山上也来不及了。何况她还担心着野猪精的伤势,不太敢放他一个人留在家中。 她回到竹榻边:“野猪精,我这里只有寻常敷外伤的草药,没有更好的药了。还是送你去县城里治伤吧?你不是有那什么鱼符么?拿出来唬一唬县令,兴许他就肯出钱给你治伤了呢?” 纪无咎眼皮都没掀:“不用。” 邬青叶眼神黯了黯:“我爹那时候也说不用,说他伤得不重,敷些草药就好了,后来……”她的嗓音变得暗哑滞涩,终究是没能说出最后那半句。 纪无咎睁开眼,狭长的眼眸里淡淡映着门外高远的蓝天,对着她静静望了会儿,语气笃定地道:“有高人替我算过,我能活九千岁。” 邬青叶鄙夷地白了他一眼:“还真当自个成精了?” 说了几句,她见他精神尚可,便开始做饭洗衣了。 数天过去,濮秀才一家始终不曾回来。倒是萍娘和她说了件事,说那痞子方二狗几天没回家了,他家里人到处找他。 青叶问方二狗是从哪天开始不见的,萍娘也不是太清楚,只知他家人是从哪天开始到处打听他寻找他的——正是他来青叶家偷窃不成,自己掌脸的第三天。 青叶心里多少有点犯疑,方二狗偷鸡摸狗到处鬼混,一两天不回家还算正常,连续好几天都不见人就有点古怪。 萍娘见她不说话,就道:“这混子不见了,也就他爹娘会着急,别人谁会在乎?村里人都觉得是件好事呢。” 邬青叶回过神来,朝她笑了笑:“你说得对,这驴屎蛋子老来我家偷东西,要真是不回来了才是一件好事呢!” 萍娘望着青叶的笑脸,心中暗暗感叹,这么水灵漂亮的小娘子,还是孤身一个人住着。那方二狗三天两头摸去她家里,又怎么会是为了偷那几条腊肉,还不是揣着肮脏的心思,想要寻摸下手的机会么?也幸好青叶和一般姑娘家不同,打起架来不输给寻常汉子,还有大灰替她守着院子,才不至于吃了方二狗的亏。 邬青叶告别了萍娘,回到自家,看见那个躺在竹榻上,虚弱得连动一动都费劲的野猪精,就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这些天为了照料野猪精的伤势,她没再进山打大猎物,只在近山脚处的林子里下套子,每天早晨去兜一圈,总能套到一两只野兔,有时候还能套到貉子或是獾,路上再顺便采点菌子、挖几根笋、掘些山药…… 秋天的山野里食物很多,花个小半天就能带回足够二三个人吃的。而且野猪精吃得也不多,还不如她饭量大。 经过几天的休养,纪无咎迸裂的伤口重新结了疤,能够自己坐起来吃饭了。 青叶便要他继续教她写字。她用午后闲暇时间做了两个长方形的扁盒子,铺上灶灰,便是个能反复写字的沙盘。 纪无咎先考她:“之前教你的字还记得怎么写吗?” 邬青叶点头,开始在沙盘中画杠:“一、二、三……百、千!” 纪无咎看着那一堆密密麻麻的杠:“……都对了。” 邬青叶得意地冲他扬了扬下颌:“我每天都会练。我爹说过,学东西每天都要练,才会熟能生巧。” 纪无咎默了片刻,道:“这些数字还有另外的写法。”边说边在沙盘中书写。 邬青叶惊叹道:“原来还有这种写法啊!我就说嘛,每次写个十都要画那么多杠杠,太费纸了!” 纪无咎:“……” 这天入夜之后,邬青叶又拿出了沙盘,就着油灯那幽暗的光一遍又一遍地写着那几个数字。 纪无咎左右无事,斜靠竹榻看着她练字,全当解闷。 大灰在她身边歪着头看,好奇地伸爪欲按,被青叶一掌拍开。它愤然磨了磨牙,跑到竹榻边,湿漉漉的鼻子就往纪无咎搭在榻沿的手背上蹭。 纪无咎冷冷一眼扫过去。 大灰全身一僵,委屈地呜咽了一声,叼起藏在门后的大骨就是一顿啃咬泄愤。 纪无咎看回青叶:“你平时又用不到,学写字干什么?” 邬青叶道:“在这里是用不到,不过以后……我总是要认字才行。” 纪无咎扬了下眉头:“以后?” 邬青叶的脸有些热:“文洲哥以后要当官的,我要是一个大字都不识,会让他丢脸的。”她自己虽然不在乎旁人说三道四,却不想濮文洲因为她而被人取笑。 纪无咎:“……你怎么不找他教你?” 邬青叶:“他忙得很,要读书要记很多东西,而且他一直在乡里上学,我也见不到他。” 她还存了个心思,偷偷学会写字后,等濮文洲回来的时候写给他看,让他大吃一惊。 一提到濮文洲,她的脸上便满是抑制不住的笑意,这笑容又与她平时那种爽直自然的开怀大笑不同,嘴唇微微抿着,腮边两个小小的酒窝浮起,连眼睛都变得分外明亮起来了。 纪无咎脸沉了沉,转身面朝墙壁躺下了。 邬青叶一门心思在练字,压根没注意到竹榻上的人有什么情绪变化,见他躺下,便带着沙盘回自己屋里继续练。 第二天上午,邬青叶将一到十,以及百千二字写给纪无咎看,兴奋地道:“今天你教我怎么写我的名字吧!” 纪无咎没理她,翻了个身面朝里睡。为他人做嫁衣,他就是再无聊也没这么好的兴致。 这人从早晨起就阴阳怪气的,邬青叶心说野猪精的疯病又犯了,当下也不以为意,留他在屋里睡觉,自己到院子里打水洗衣。 天空净蓝高阔,阳光明媚宜人,让人的心情也变得畅快起来。 她轻声地哼唱着歌谣,一边按着歌谣的音律捶打盆中衣物。大灰趴在她身边,舒服地眯起眼睛晒太阳。 直到将衣物都晾晒起来了,她回到厨房,发现野猪精没有睡,半垂着眼,不知在那儿想什么。 他生着一对狭长的凤眸,像这样眼睫半垂的时候,细长的眼尾便优雅地微微上翘。 他五官生得漂亮,这种模样本该是十分好看的,青叶却总觉得他这副神情里透着一种她说不出来的感觉,让她心里头莫名地难受。 一个人要遭遇了什么,才会流露这样的眼神,才会宁可躲在一个又穷又土的小山村里养伤,也不愿意让家里人来接他回去? 青叶进屋的影子投在地上,他看见了,睫毛轻掀望向她:“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曲子?” 邬青叶:“就是歌呗。”山里随口哼的歌,哪里有会有名字。 “我小时候常听我爹唱,就跟着学会了,不过我唱得和他不太一样,我爹说我唱得比他好听。” 她将洗衣盆斜倚墙角放好,听见他说:“你唱给我听,我就教你写你的名字。” 邬青叶眼睛一亮:“说话算话!那我唱了啊。”说着便站起来,清了清嗓子。 她方才只是随意地哼唱,咬字并不很清晰,纪无咎隔着屋里屋外,听得更不真切。 山歌往往就那么几句,词句直白,曲调明快,重复相同的调子,再加以高低快慢的变化。 她唱得这首也是如此,胜在少女的嗓音干净清澈,随便唱什么只要不跑调都是好听的。 一曲唱罢,纪无咎仍然合眼默了片刻,才道:“拿过来吧。” 作者有话说: 作话: 鄔青葉,这三个字小青叶要费老劲学了。 --- 无责任小剧场: 纪无咎:你不想学万字怎么写吗? 邬青叶:不学。 纪无咎(莫名暴躁,手指抠地):学了十百千,为什么不学万? 邬青叶(理直气壮):我根本用不到这么大的数字啊。 ◎最新评论: 【救命野猪精真的好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鬼畜了】 【男主这章其实已经透露身份了,但女主根本不知道哈哈哈。这两人相处时的感觉太好了,太太好会写】 【这篇文好好看!太太加油(???_??)?】 【啊,害怕,看文案害怕。】 【好看,好看,好看】 【小纪:青叶问我学字竟然是为了别的男人,不开心了!】 【唉,我也有点难受了,看太监文的我总是心疼男主多一些(除非不可原谅),希望咱小纪好好的。】 【撒花撒花撒花】 【哈哈哈所以为什么数字是简体,名字就要繁体啊?】 -完- 第7章 、【名字】 ◎篱笆后的郎君露出清风朗日般的笑容◎ 邬青叶转身带起了一阵风,几乎是眨眼间就回到竹榻边,将沙盘连同旧筷子一起塞给了他。 可能是刚听人诚挚献唱了一曲,纪无咎也少了几分之前的随意散漫,沉心静气地持筷在灰烬中书写,将“鄔青葉”这三个字写得骨劲气峭,端凝又不失秀逸。 邬青叶盯着这三个字愣愣看了半晌:“我的名字写起来居然这么好看?” 纪无咎“嗤”了一声:“不看看是谁写的。” 邬青叶瞧着他那副张狂样,本来是想要怼他一句的,不过转念一想自己那歪歪斜斜的笔划,还真的是没法看,便诚心诚意地点头道:“是啊,还是你写得好看。我的字就丑得没法看了。” 纪无咎抬眸瞥了她一眼,难得地没有嘲讽,只淡淡道:“你不过是初学罢了,书法最要紧的是腕力与眼光,你两样都不缺,真要跟随名师好好练几年的话,也能成为大家。” 邬青叶摇头:“我也不求写得多好看,能过得去就行了。”说着便拿起筷子,在灰烬中一笔一划地临摹起来。 她初学写字,对笔顺全无概念,看到有一横就写一横,有一竖就写一竖,字形自然散而无神。 纪无咎答应教她写字,就是随便打发时间,她学写数字的时候压根懒得纠正她的笔顺。 今日再看她把那三个字写得横七竖八,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挥筷将她写了一半的字全抹了。 邬青叶愕然抬头:“你干什么呀?” 纪无咎:“知道你写的字为什么丑吗?” 邬青叶理直气壮:“因为我刚学啊。” 纪无咎:“因为你根本没用心。” 他抹平自己沙盘里的灰,重新开始书写。 邬青叶凝神细看,忽然发觉他写每一笔的顺序和她不一样,有时候一横就是一横,有时候却要把横竖连在一起写,还有几笔居然横竖斜勾都有,从上至下将整个字串成了一体。 她恍然大悟,在他准备写第二个字时急忙阻止:“等一下,让我先写一遍,我怕我会忘。” 她按照他写的笔划顺序把“鄔”字写下来,居然分毫没错,只不过这个字显得更丑了,乍一看根本不像“鄔”字。 她抹平了再来,写了五六遍后,字形变得紧凑起来,虽然仍远远称不上好看,却也工工整整,且笔顺都是对的。 之后的“青葉”二字反倒容易许多,她各写了两次就记住了。 她一练就是大半个下午,直到光线变得昏暗,才惊觉时辰已经那么晚了,急忙放下沙盘,生火做饭。 隔天清早,青叶没去山上,吃过早饭后就让野猪精教她写濮文洲的名字。 纪无咎冷冷道:“你先把自己的名字写对了再说。” 邬青叶端端正正地写下自己的名姓。 纪无咎瞥了眼她的沙盘,拿起筷子,在平整的灰烬上写下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紀無咎。” 邬青叶:“……你怎么写得笔划都连在一起了?”这要让她怎么临摹? 纪无咎却已经扔下筷子不理她了。 邬青叶冲着他后背甩了两个白眼,决定了,今天中午吃咸菜。 她端详了会儿他写的“鬼画符”,本以为他是乱涂乱画的,但细看又能分辨得出是三个字,而且越盯着他的走笔看,越觉每个字都像是活的一样,恣意张狂却又格外好看。 她空悬筷子,回忆着他落笔时的顺序,对这三个字虚描了好几遍,才在自己的沙盘中试着临摹起来。 这一整天除了煮饭和洗碗之外,邬青叶都对着这三个字描摹,写了抹,抹了写,终于能写出个样子来了,可放在“鬼画符”旁边一比,顿时就黯然失色了。 她也不气馁,晚上临睡前仍然练了好久,哪怕写得总是不够好看,终究是能不看字样就默写出来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邬青叶正在厨房烙饼,忽听外头有人唤她:“青叶。” 她手一抖,“当啷”一声锅铲掉进了锅里。 她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似的,转身就朝外奔去。 纪无咎不由眯了眯眼。 邬青叶一奔出门,就见到了她满心满眼想念的人,不禁笑得越发灿烂:“文洲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篱笆后的郎君一身青衫,温文隽雅,有股子谦谦君子的书卷气,偏偏五官又生得极为俊朗,一双如漆如墨的眸子神采湛湛,让人一见难忘。 他朝青叶微笑:“昨夜里回来的,太晚了就没过来。” 邬青叶隔着篱笆朝他欢喜地道:“恭喜你呀!他们说你中了乡里头一名,叫什么元啊?” 濮文洲眉目舒展地笑了起来:“叫做解元。没什么了不起的。” 面对他清风朗日般的笑容,青叶只觉心头狂跳,面红耳热,几乎连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她勉强找回神智,想起他方才说的,接上话头道:“这都没什么了不起的话,那些考不上的,比你差的岂不是都要没脸回家了?” “那倒也不至于。” 两人说笑几句后有短暂的停顿。濮文洲凝视着她不说话,笑容浅浅的却又深藏着许多情意。 青叶略带羞涩地垂着头,手指在篱笆上的枝条间来回拨动。 濮文洲的声音低了几分,显得越发温柔了:“你一个人住着,可还好吗?我听桂婶说,你来找了我爹好几次。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了?” 邬青叶忽然就想起厨房里还躺着个野猪精呢。 她总要告诉他这件事的,可这会儿两人间的氛围正好,提起那个野猪精就太煞风景了。 等稍微过一会儿再告诉他吧。 她摇摇头:“我挺好的。我是听萍娘说你中了解元,想去你家打听一下你的情况,但你爹娘都被县里接去了,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就去打听了几次。不过我真没想到你会回来看我。” 她抬头朝他盈盈一笑:“我很开心。” 她说话向来直接坦白,喜欢还是不喜欢,高兴或者不高兴,都是明明白白地摊开来的。 濮文洲格外喜欢她这一点。 此时此刻,映入眼中的笑颜有如山花般灿烂明艳,让他心头悸动,便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邬青叶本来稍许平息下去的心跳又变得剧烈起来,可又满心欢喜甜蜜。 两人手牵手,笑着对望了好一会儿。 青叶想要告诉他,她学会了写他的名字,正要开口,却听濮文洲道:“青叶,我这次回来,是和你告别的。” 她心头咯噔一跳,不由变了脸色:“告别?为什么?” 濮文洲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背,说道:“是为了去京城里参加明年的春闱。” 见她一脸迷糊显然没听懂的样子,他嘴角的笑意不由深了几分,细细解释道:“因为我乡试中了,就能去京里参加会试,如果再中了,就能进入殿试。” “什么会试殿试?要考这么多回吗?” “殿试就是进宫面见圣上,由圣上亲自主考。”濮文洲怕她听不明白,特意不用难懂的词来解释。 邬青叶虽然听懂了,却还是觉得不解:“明年春天的考试,不还有好几个月呢,你这么早去干吗?” 濮文洲仍是耐心解释道:“一是上京路上要花去不少时间,万一路途上有意外耽搁,那就要花更多时日了,一旦延误时机没能参加会试,就要再等三年。二是尽早去京城集合,能多些时日适应那里的饮食与气候,也能多多了解同场考试的其他学子的才学如何。” 邬青叶算是明白了,可终归是难舍,忍不住问道:“你准备哪天走啊?我去送你。” 濮文洲道:“我回来收拾一下行装,明天就要去县里,初九启程去京城。” “这么急?明天你就要去县里了?” 濮文洲点点头,颇有点无奈地道:“我是这三十多年来县里出的第一个解元,任县令要设宴为我和其他几名乡试中第的送行,不去不行啊。” 邬青叶眼神略黯,她好不容易才见他一次,他却只能在家中留短短一天,这一天还要用来收拾行装,他能抽出时间来看她已是极不容易。 但他解释的句句在理,她再不舍得又能如何,还能拦着他去争前程吗? 濮文洲将她难过的神情尽收眼底,亦不免动情,忍不住攥紧她的手道:“青叶,不管我明年能不能考中,等春闱结束我们就完婚好吗?到时候不管我去哪里应考还是读书,你都陪着我好吗?” - 纪无咎歪头看着门外,清晨的阳光将人影拉得极长,那两道影子隔着篱笆手牵手,老半天都不动。 啧,濮文洲这厮行不行啊…… 他再转眸掠了眼灶台。锅内的烙饼正逐渐变得焦黑,冒出一股股难闻的青烟。 作者有话说: 纪无咎:咱家和烙饼都被彻底遗忘了。 嗯……要不要提醒一下咱家这表外甥女呢? ------------ 感谢在2021-10-23 01:16:45~2021-10-25 17:1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心睡眠10瓶;星晨3瓶;冰雪儿201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哈哈哈好期待纪老师吃醋的场景】 【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 【哈哈表叔和烙饼都要冒烟了】 【啧,幸好濮文洲不行,否则你以后哪有有机会。 不过目前这郎情妾意的,以后小纪的情路会不会很麻烦啊……虽然就目前来说我觉得濮郎也挺可惜,但是我还是不希望青叶和小纪谈恋爱的时候还和濮郎有什么牵扯。】 【小纪真是喝醋的厉害* ̄▽ ̄*)】 【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8章 、【送行】 ◎凑近过来,亲上了她◎ 听濮文洲提起婚事,邬青叶不由眼睛一亮,仰起头看着他:“真的吗?你和你爹娘说过吗?” 濮文洲道:“还没有,我回去就和他们提。我和你本有婚约,前两年我爹是怕我太早成婚会影响学业,才暂时缓着。但明年春闱若是不中,再试就要等三年,总不能还拖着不完婚吧?青叶你再等我几个月吧,到时候我一定来接你。” 邬青叶轻而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嗯,我等你。” 濮文洲又捏了下她的手,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我走了。” 送走了濮文洲,邬青叶往回走时仍沉浸在甜蜜的心境中,直到厨房门口,闻到一股浓烈的焦糊味,才猛然想起自己还在锅里烙着饼呢! 她冲进厨房,就见从铁锅里不断冒出呛人的浓烟,急忙去推开后窗。 锅铲也变得焦黑滚烫,青叶用布裹上手,才敢去拿锅铲,将焦黑如炭的饼子一个个铲出来,刷干净锅子。 总算收拾完这堆烂摊子,她回头看了眼竹榻上的野猪精。 他正用一条布巾捂着口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忙进忙出,狭长的眼眸内勾外翘,带着一点弯弯的弧度。 青叶无语地转回头,这件事确实怪不得别人,是她自己一见濮文洲就把什么都抛到了脑后。 甚至最后都忘了告诉他野猪精的事。 邬青叶重新起锅烙饼,很快做好了饭,拿给野猪精一份。 她说:“你的伤已经开始好起来了,就是不肯告诉我名字也没关系,说个地方,能让人带口信过去,或是送封信也行,让人来接你回去吧。” 纪无咎正咬着饼,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淡得看不出情绪,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邬青叶继续道:“你看起来就像是家里有钱或是当官的人,在我这里肯定吃不惯住不惯,养伤也养不好……” 纪无咎微微勾唇,语气却像是裹了寒霜:“是为了濮文洲吧?要是让他知道了我一直在这里养伤,那可不太妙,对吧?虽说你的文洲哥心胸宽广,只要对他好好说明,应该不至于会往龌龊之处去想,但他只要是个男人,多少都会有点在意。若是他真的完全不在意,只能说明他对你没有丝毫情意可言。” 邬青叶一番心思全让他说了个通透,顿时有些脸热,尴尬地道:“也算是这样。” “初八我打算去县城为他送行。到时候能帮你寄信,你告诉我寄去哪里就行。” 纪无咎淡淡地道:“行啊。” - 九月初八这天,邬青叶天不亮就起了,在厨房一顿忙活,做好足够一整天吃的烙饼,炒了一大碗竹笋腊肉,一大碗炖肉汤,又留足了大灰吃的肉骨。 她洗干净脸和手,回到自己屋子,换下满是烟火气的旧衣裤,穿上萍娘给她的那身水蓝色的衫裙,解下裹发的头巾,用梳子将头发梳得顺滑,从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的盒子里找出两朵绢花。 她没有镜子,便回到厨房,借水缸里的倒影来梳头戴花。 纪无咎靠在竹榻上,望着她的背影道:“你就穿成这样去见濮文洲?” 邬青叶回身扬眉,衫子在腰间起了细密的褶线,紧紧贴合着少女袅娜美好的腰线,轻盈的裙摆被带得飞扬起来,又冉冉落下。 “怎么了?” 纪无咎默了片刻,忽然又改口:“也不是不行,就是……你这绢花是从哪儿捡来吧?” 邬青叶有点不高兴了:“是我爹买给我的。” 纪无咎挑眉:“多少年了?” 邬青叶愤然摘下绢花:“不戴了。” 他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点点头:“这样好多了。” 邬青叶:“……” - 邬青叶走后,纪无咎道:“甲一,跟着她去。” 窗外低低应了一声:“是。”再无声息。 大灰听到那一声“是”,只竖起耳朵,抖了下耳尖,便不再感兴趣。 一开始,只要闻到陌生的气味,听到陌生人说话,它便立即警觉地跑去后窗外查看,然而每次都是扑个空,什么都没找到。 反复几次一来,它也疲了,而且这么多天来,后窗外始终是相同的气味,没有再增加新的陌生气味,那气味也从来没有试图进到屋子里面来。 大灰的判断是,没有威胁。 - 邬青叶搭着牛车,进入县城已是上午过半,夏秋季的皮毛不够厚软,这几个月打来的皮子全卖了,也只换来半贯钱,不过也足够她买笔和墨了。 她多了个心眼,特意绕去县衙门口,在榜墙上找了一圈,没见有悬赏贼人或逃犯的榜文,倒是一眼就看到了乡试中第的榜文。 那上面的人名都写得端端正正,她哪儿找得到像野猪精的“鬼画符”那样的三个字,便向周围同样看榜的人打听。 有识字的热心人指着最右边的一个名字道:“喏,这就是濮文洲。小娘子认识濮解元?” 邬青叶没好意思说实话,只道:“我和他是一个村的。” 她把濮文洲三个字看了又看,总觉得和野猪精写给她的鬼画符对不上,就算是写法不同吧,可笔划也差得太多了。 她在心里存了个疑问,先去找代笔写信的人,把信寄去野猪精告诉她的地方。 事情都办完后看看天色已近晌午,她便往关帝庙而去。 濮秀才有个叔伯兄弟,在邓县县城里做买卖,宅子就在关帝庙后面。濮文洲在县城里的时候便会借住在这位堂叔家中。 谁知她找去却扑了个空,濮家的仆人说濮文洲去了八仙楼,他的同窗在那里为他送行。 邬青叶再找去八仙楼,托跑堂的进去传话,好一会儿才见濮文洲从楼上下来。 他看到她,立即加快了脚步下楼:“青叶,你怎么来了?” 邬青叶朝他笑着:“你不是明天就要去京城了吗?我想来送送你。” 濮文洲牵着她的手就往楼上带:“跟我来,我昔年同窗聚在一起,正在为我送行。” 邬青叶却往后缩了一下:“我不上去了,都是我不认识的人。” 濮文洲停步想了想,道:“你能等等我吗,难得他们那么盛情为我送行,突然走掉不合适,我先陪他们一阵子,然后下来找你,好不好?” 邬青叶道:“我等你。” 濮文洲便让小二在楼下大堂里找张空桌,为她点了两个菜,又道:“你想吃什么自己再点。” 青叶冲他点点头,目送他上楼。 等了很久,才等到濮文洲下楼,与他同行的还有许多书生文士打扮的人。 她没有上前,只微笑望着人群中的他。他亦朝她看了好几眼,眼中含着笑意。 他们走到八仙楼外,各自道别,道别前免不了说些鼓励或是祝福的话,一来二去又花了不少时候。 等把友人都送走,濮文洲回到大堂内,与掌柜结了楼下的帐。 他带青叶走出八仙楼,带着歉意道:“让你久等了,席间有几个友人分外热情,一直拉着我不放,我又不能让他们太扫兴……” 邬青叶摇摇头:“我没等多久。”她拿出之前买的笔墨给他,“我不知道你用的是哪种,就挑铺子里顶好的买了,店家说这种笔是湖州来的……” 濮文洲低头看了看,笑道:“比我用得好。” 他收下笔墨,让濮府的僮儿拿着,又对她道:“你难得来次县城,我带你去关帝庙街逛逛吧。” 邬青叶看了看天色,道:“我不能去了,太晚回去的话,天黑前到不了方家村。” 濮文洲拉住她的手道:“你今天别回去了吧,晚上住我堂叔堂婶家里。” 青叶想到家中的野猪精和大灰,不由得犹豫起来,但手被濮文洲捏着,再看到他眼中殷切的神情,一颗心不禁扑扑乱跳,根本说不出回绝他的话。 濮文洲见她不做声,便当她答应了。 关帝庙街是邓县最热闹,商贩铺子最多的一条街道,小吃茶饮,玩具衣饰,书籍灯具,琳琅满目的百货直要让人看花了眼。 两人一路逛过去,邬青叶只顾着东张西望看新鲜,濮文洲却时时都瞧着她。 路过一个货郎的担子,濮文洲见她多看了两眼担子上一对花钗,便上前询价,将花钗买了下来。 两人走到旁边一条小巷子口,濮文洲停步,替她戴上花钗。 那一刻他离她只有半臂的距离,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些微衣物上的皂角香气,还有些她说不清是什么的温热气息,只叫她心怦怦直跳。 濮文洲替她戴好了花钗,俯头瞧她神色羞喜,不由也心头悸动,低声道:“我带你去铃铛塔好不好?” 铃铛塔在白云寺内,因塔檐上所挂铜铃而得名,是整个邓县的最高处,爬到塔顶便能将四周景致尽收眼底。 他们两个登上塔顶的时候,天际是火红的晚霞,云霞间若隐若现一轮红日,将整个县城都笼罩在一片昏暧的暮霭当中。 时值黄昏,登塔的游人只三三两两。 邬青叶扶着栏杆,兴致勃勃地指着远处:“那就是关帝庙吧,在这儿看起来可真小啊!” 她忽然听濮文洲喊她“青叶”,便转头朝他看去,这一转头才知濮文洲已经离她极近。 她只觉脸上一热,心噗噗乱跳,正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时候,濮文洲已经凑近过来,亲上了她的嘴唇。 作者有话说: 纪无咎:家里只剩下单身狗了。 大灰:嗷呜~~ 甲二:…… ----------- 以后改成每天18:00发文了,21点好像太晚了?发完文后等评论等得心塞塞 ◎最新评论: 【发现好文了,收藏了慢慢看】 【一开始就是真心没有利用,后来变心才更难过】 【啊啊啊我不允许】 【呜呜呜呜呜呜呜,现在好甜啊,好甜,呜呜呜呜呜呜呜】 【唉,这么一想,后面还挺难受,本来也算两小无猜】 【时间改变了一切】 【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 【穷书生这个时候真的是真心的呢!】 【是有点晚,于是为了等你的文我往往会在某音玩得忘了时间……最近在晋江上搜的其他太监文都不合口味,只追你这一本来着】 【撒花撒花撒花】 【我喜欢这个吻】 【这时候还是很纯情啊…】 -完- 第9章 、【反贼】 ◎与其说是她背着他,倒更像是他搂着她◎ 第二天一早,邬青叶与濮家人一同送濮文洲启程赴京,随后便往方家村赶。 她没能找到牛车搭,一路都是走着回来,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 大灰听见她的脚步声,远远地迎了出来,兴奋地绕着她转圈,拱她的手心。 邬青叶笑着摸摸它的头,歉疚地道:“你饿坏了吧?我马上就给你做吃的。” 她加快脚步回到自家厨房,进门就见野猪精背朝外侧躺在竹榻上,听见开门声也没反应。 竹榻旁的地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三个空海碗,排成一线,就像用尺比过一样。 野猪精的臭毛病多得很,不管什么东西都要摆得整整齐齐,而且都有固定的地方。 比如鞋一定是贴着榻脚那条线摆,鞋跟离榻沿的距离正好是一个巴掌的宽度。 哪怕他碗里吃剩点什么东西,也都是要排成某种整齐划一的样子。哪怕明知道最后肯定是要进大灰的肚子,也不妨碍他在放下碗之前把它们一一排好。 但这些饭菜肯定不是野猪精吃完的,看这光溜溜的碗底,她就知道是大灰给舔干净的,连一点饼屑肉渣都没剩。 她昨日清晨出发时,完全没想到会在县城留宿一夜。 临走前给他留的饭菜量其实挺足,但他这人虽然吃得不多,却挑剔得很,同样的饭菜如果留到第二顿,他就已经一脸嫌弃,更不要说是吃隔夜的剩菜了。 看这架势,估计野猪精从昨晚上起就没吃过东西,一直饿到这会儿。 她不由心生愧疚,朝他说了句:“我这就做饭。”接着便生火忙碌起来。 等着饭熟的时候,她先起油锅,快速炒了个菌子炒鸡蛋,盛出一碗来放在竹榻边的小板凳上让他先吃。 她接着切肉洗菜,忙了半天后回头一瞧,那碗炒鸡蛋一动没动,依旧还是她刚盛出来的样子。 背朝外的野猪精连姿势也没变过。 她的心忽然往下一沉,别是他的伤势有什么反复,或是病了?饿昏了? 探身伸手去摸他额头:“野猪精?” 手掌下的肌肤微温,并不发热。 那对狭长眼眸随之睁开,斜着冷冷看了她一眼,目光在乌黑发间的那两朵花钗上略一停留,又合上了。 邬青叶松了口气,没病,就是闹别扭。 她歉然道:“昨天我在县城办完事后太晚了,赶不及回来,就只能住一宿再回来了。你饿坏了吧?饭还有一会儿才能熟,你先吃炒鸡蛋吧。” 野猪精一动不动。 邬青叶本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一开始虽然有点歉意与心虚,见野猪精始终拧巴着,她也不高兴了,站起来硬邦邦丢下句:“爱吃不吃。” 她回到自己屋里,换下水蓝色的衫裙,摘下花钗,收进盒子里,放在那对已经退了色的绢花旁。 她并没有立时盖上盒子,垂首看着花钗,指尖拂过那些盘绕的纹样,无声微笑。 - 之后几天,野猪精一直阴阳怪气的,几乎没有说过话。 邬青叶只当他疯病又犯了。 她原先就是一个人过日子,独来独往惯了。如今该干嘛干嘛,唯一区别就是多做一份饭,其余时间基本都当他是个假人。 这天清晨,青叶正准备上山巡一遍套子,看看有没有猎获,远远看见泰叔朝这边过来,便扬手与他打招呼:“泰叔,去砍柴么?” 方泰脸上的神情却显得十分严肃,快步走近后道:“青叶啊,有官兵来村里了,说是在搜捕反贼。你住的地方离村子有段路,又是一个人住着,千万要小心些啊!这些天能不进山就别进山了,万一贼人躲在山里,遇上了呢?” 邬青叶心头一紧,尽可能让自己保持与平时差不多的轻松笑容,朝他点点头:“我会小心的,多谢泰叔提醒啊。” 方泰闻言,憨厚一笑:“叔是看着你长大的,这带句话的事,算不得什么。” 目送泰叔远去,青叶脸上的笑容消失,急忙转身回屋,催促着野猪精:“快起来,有官兵来村里抓反贼了,要不了多久就会搜到这里来。” 他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起来做什么……” 话未说完,青叶已经将他拽起来推到一旁。 纪无咎:“……” 邬青叶抄起砍柴的斧子,把他躺了小一个月的竹榻劈成碎块,扔进火灶内点燃,连同被褥和没来得及洗的衣裤也一起烧了。 纪无咎却倚在墙边,好整以暇地环臂抱胸,略微眯了眯眼:“你就这么确信我是反贼?” 青叶拧了下眉:“你不是被人追捕的话,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我名字?” “你说有官兵来搜捕反贼?是怎样的官兵?” 她背上弓与箭壶,朝他摇头:“我没看到人,是泰叔对我说的。” 纪无咎道:“都没看到人你急什么?” 邬青叶跺了跺脚:“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等看到人了还来得及吗?”说着拉起他就往外跑。 跑出几步,青叶想起野猪精的伤其实没好透,回头一看,他眉头微蹙,走路带跛,那条伤腿仍然没法踩实。 大灰忽然朝着方家村的方向警觉地盯视,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声音,从喉间发出低而短促的一声,警告的咆哮。 有人来了,而且是陌生人。 青叶家门前的山道并非笔直,往方家村去的路上有道大弯,被繁茂的大树枝叶遮挡着,一时看不见来人,但大灰发出这样的警告,说明他们已经离得很近了。 邬青叶将弓与箭壶转到胸前,背起野猪精就跑。大灰紧随其后。 - 纪无咎手长脚长,邬青叶虽然有股蛮力,却身材娇小,带着少女独有的苗条感。 他趴在青叶背上,与其说是她背着他,倒更像是他搂着她。 但她此时全神贯注地往山上跑,跑得气喘吁吁,额头冒汗,压根没有注意到这点。 纪无咎却颇有闲心,一边留意着她上山的路径,一边从侧后方观察她的神情。 他让甲一跟着邬青叶去县城,主要是为了监视,看她有没有去报官或是别的异样举动。 她没有。 虽然她去了县衙,却只是为看濮文洲中第的榜文。 她赶到县城为濮文洲送行,如此大好时机,濮文洲若是还不知道做点什么,那也真真是枉为男人了。 果然,她在县城留宿了一夜,第二天午后才回来。 他当然不会傻乎乎地等着她晚上回来做饭。 邬青叶回家的时候他刚吃饱,还在躺着消食,那碗猪油炒的鸡蛋只会让他恶心,哪里还会去碰。 留在她家养伤,起初是无奈,等甲五找来时,已无必要。 但他既然遭遇刺杀,身边一定出了内鬼。方家村地处偏僻,邬青叶的家更是远离村落,与世隔离,很是方便他隐居养伤。 甲班的人,全都是服过毒的死士,他用得放心。即便如此,一开始也只让甲一甲二跟随服侍。 直到甲班归拢之后,再是丙丁戊己…… 唯独没有乙班。 他遇刺之前的行踪,只有甲班与乙班知道。 让邬青叶寄去的那封信,是给乙班班头的。 呵,没隔几日,方家村就来了官兵搜捕“反贼”。 “你既然觉得我是‘反贼’,为什么不去向那群‘官兵’通风报信呢?”纪无咎歪头看着邬青叶问道。 一颗又一颗汗珠顺着她的额头滚下,滴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她腾不出手去擦汗,像是不舒服似的眨了眨眼,睫毛便湿了,粘成一绺一绺的,像是雨天被打湿了的小雀羽毛。 “我之前去县城看过榜,没有通缉你的榜文,如果你真是反贼,为什么官府没有榜文悬赏?” 纪无咎这下倒真有些意外:“那你带着我跑什么跑?” 她的气息急促,说话有些断续,但语气很肯定:“官府都没有通缉,那群‘官兵’来搜捕什么反贼?你之前让我寄出去的信,你确定是寄给牢靠可信的人了?” 纪无咎:“……” 之前倒是小看了她。 他留意到她突然偏离了原来的方向。身后不远处,传来哗哗的水声,正是原先她带他下山时,绕过的那个水潭。 但与上回不同,这次他看得清楚分明,水潭边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不是为了避开人,才绕路水潭。 他伏在她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每一次的呼吸。 在看到水潭的那一瞬间,她的呼吸有变化,原先只是急,那一刻却乱了,再然后是刻意地放缓,做着让自己平复下来的努力。她的身体也有一瞬间的僵硬,像是看到了让她恐惧的事物。 “你怕那个水潭?” 邬青叶再次绷紧了身体,呼吸也为之一顿。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道:“小时候我被人推下去过,差点在那下面淹死。把我捞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我爹把我背下了山,也不知是不是在他背上颠的,我又活过来了。” 自那以后她就不太愿意靠近水边,像是浅的小溪小涧之类的倒没关系,因为她很清楚那些地方淹不死人。自家院里的井台也还好,一是井口小,二是自小看惯用惯了,不会害怕。 她刚醒过来的时候人还是迷迷糊糊的,只记得已经回到了山下的小屋里,她爹趴在她的身边,胡子拉碴的大男人,哭得像个小孩子,眼泪鼻涕糊一脸,口中不停的说山神保佑。 “我知道不是山神在保佑我,我只是命大。因为我爹也是在山上受的伤,他就没了。” 作者有话说: 哎,抱抱女鹅~ ◎最新评论: 【抱抱女鹅。好好看】 【好看,好看】 【啊女鹅原来是个小机灵鬼呢】 【女鹅好有胆识!我太爱了(//?//)】 【青叶很聪明,只是不识字,有了野猪精教她以后会越来越棒哒!不过我感觉小纪留不了几章肯定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10章 、【不告而别】 ◎野猪精原先躺的地方,放着一叠金叶子◎ 纪无咎其实也有些童年时在父亲背上的记忆片段,不过那并不怎么美好。 满鼻子的汗酸臭味。 从污浊的衣衫下面,嶙峋的肩胛骨支棱着突出来,硌得人生疼。 但他很高兴,也很喜欢,因为那人很少会这样背着他走。 那人甚至给他买了块糖,他没舍得一下子吃完,舔了两下后就小心翼翼地重新包了起来,收在怀中。 但舌尖上却久久地萦绕着甘甜无比的滋味。 他后来在那人背上睡着了,睡得十分香,在梦中,舌尖还是甜的。 再醒来就已经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那些人剥光了他的衣服,像对待牲畜一样把他捆绑在冰凉的台子上。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吃过糖。 - 邬青叶打小住在山脚下,隔三差五地进山打猎,对这座山熟悉得就好像自家后院。 她没有循着山道走,而是在茂密的林子里穿行,在嵯峨的岩崖间攀越。 有时候看起来前面是死路了,待走到近旁,拨开蔓生的野藤野草,才能发现后面还有通路。 最后她停在一面陡峭的山壁前,山壁下方有道狭窄的裂口,窄得只容一个人侧身通过,只要稍微胖一点都进不去。 她把他放下地:“这里只能靠你自己走过去了。” 纪无咎有一瞬的迟疑。 甲丙丁各班都在附近,一声令下便能将所谓的“官兵”杀个干干净净。 反倒是这道山缝看着更可疑一些,窄缝中黑魆魆的,根本看不到通向哪里。 像是巨兽妖物咧开的大嘴,等着人自动送进嘴里,一口吞下。 他先前在邬青叶面前装成孤身一人,无处可归,只是为了能有块僻静隔绝之地养伤,借以引出内鬼而已。 此时内鬼已然现身,就再没有装下去的必要了。 “你怕黑?”邬青叶见纪无咎停在原地盯着那道裂缝不动,便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这种想法。 纪无咎不屑地嗤了一声,方要开口驳斥,就被邬青叶攥住了手,牵着往里走。 “不用怕,其实走一会儿就没那么黑了。”黑暗中响起她的声音。 这道地缝,邬青叶就是闭上眼睛也能走得飞快,但顾虑到野猪精的腿有伤,对他而言这又是完全陌生的地缝,她走得便分外慢,时不时地提醒他。 “当心头。” “这里有道沟。” “小心突出来的石头。”…… 黑暗中走了会儿,眼睛便适应了,能看得见淡淡的人影,在前方引导着。 地缝中渐渐有了光,她的轮廓也越发清晰起来,回头,乌溜溜的眼眸里映着莹莹的微光,隐隐泛着点墨蓝色的光泽,用鼓励的口吻对他道:“看,就快到了!” 傻乎乎的,当是在哄小孩吗…… 纪无咎百无聊赖地将目光投向地缝尽头,那里有一束白光,从上方的裂隙中直透下来,在昏暗的地缝中略显刺眼。 等他们走过这道白光,眼前豁然开朗,别有洞天。 这是个扁平而开阔的山洞,宛若大厅,人能进来的通路,只有他们方才走进来的狭窄地缝。 洞内却不显阴暗气闷,除了方才那一束从天顶漏下的白光外,周围洞壁还有几处裂隙,靠近后能感觉到拂过脸庞的气流。 邬青叶解下系在腰间的兽皮,丢给他,道:“你在这儿休息会儿,我去……” 话音未落,突听大灰低低吠叫一声,向着山洞一角直奔而去。 狐狸,还不止一只,是整整一窝。 它们的窝在岩壁下的深凹处,隐藏得很好,邬青叶与纪无咎刚进来时都没发觉。 但它们的气味瞒不过大灰。 狐狸炸了毛,弓着背,扬起蓬松的大尾巴,面对直冲而来的大灰,居然不逃不避。 “大灰,过来!”邬青叶一声喝斥,大灰猛然停步,回头看看她,喉间呜咽了一声,委屈得很。 纪无咎这时候也看清了,那一窝狐狸,都是幼崽,还没断奶的样子,瑟瑟地躲在母狐狸的身后。 难怪母狐狸不肯逃了。 大灰虽然心有不甘,在邬青叶严厉的眼神与呵斥之下,也只有乖乖回到她身边。只是时不时会向狐狸窝投去过于热切的眼神。 纪无咎看向青叶:“你不猎狐狸?” 邬青叶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他:“为什么不猎?狐狸的皮子最值钱了啊!你手里这条就是狐狸皮。” 纪无咎朝那窝狐狸扬扬下颌。 “哦,那只啊。带崽的我不猎,母狐狸如果死了,那窝幼崽都活不下去。” 纪无咎:“等养大了才杀?” 邬青叶:“……”虽然不能说他说得不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伪善。”纪无咎下了评语。 邬青叶听不懂:“围什么山?” 纪无咎:“……不是围山,是伪善。伪就是虚假之意,看似善良不杀,实则是假装的善良。” “你今天不杀它们,明天后天……许多天后终究还是会杀它们。那么今天杀与一年之后杀又有什么分别呢?” 邬青叶:“你就算今天不死,明天后天,许多天后也总归会死,那么你今天死和许多天后死有没有分别呢?” 纪无咎微微一顿,像是有点意外地看了看她,随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邬青叶:“……”野猪精的疯病又犯了。 她站起身,道:“我出去看一下,你在这儿休息吧。要不要留大灰在这里?” 纪无咎已经找了块较为平整的大青石,将狐狸皮铺平,往上一枕,朝她挥了下手:“带它走吧。” 邬青叶瞅瞅他,总觉得今天的野猪精与以往不同,好像特别开心似的。 说不定追杀他的人已经追到了这里,他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邬青叶已经能确定了,野猪精是真的疯。 - 邬青叶带着大灰走后不久,山洞中便响起甲一的声音:“爷。” 纪无咎起身,抖了抖衣物上的尘土,道:“留五个活口,别在村子里留下痕迹。” 甲一应了声是,略带迟疑地问:“邬小娘子还要人跟着吗?” 纪无咎默了片刻。 他认为她不至于这么蠢,会在这个时候回方家村去查探情况。 她口中说的“去看看”,应该是指去下套子的地方看看有没有猎获。毕竟今天的饭还没着落呢。 但是…… “让甲二跟着她吧。” “是。” - 小半天后,邬青叶回来了,带着两只野兔和一根山药、一把菌子,都已经在山溪里洗剥干净了。 进了洞,却发现洞内空无一人,只有那窝狐狸。 幼崽们正吃着奶,母狐狸听见她和大灰进洞的动静,警觉地扬起了头,随时准备跳起来捍卫幼崽们。 邬青叶皱了皱眉,把半只野兔和两付下水扔给了母狐狸。 母狐狸惊得跳了起来,把崽子们吓得吱哇乱叫,在窝里滚成一团。 邬青叶环视洞内,目光被一个亮晶晶的物事吸引,走过去一看,野猪精原先躺着的地方,放着一叠金叶子。 他走了。 她飞奔出洞。他腿上还带着伤呢!就想靠自己走出这片山林?真的疯了吗! 她在洞外仔细搜索地面上的痕迹,却叫她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洞外的脚印不止是她和野猪精的,还有好几个不同男人的脚印,落地都很轻,唯独有一对比别人重,像是背着什么重物…… ——野猪精。 这些脚印都比较完整,并没有强行拖拽或是挣扎的痕迹。 何况他还留下了金叶子。 叠放得整齐划一,不仅方向完全一致,连每一片金叶之间相隔的距离,都是一模一样的。 也只有野猪精亲手摆放,才会是这种摆法。 所以野猪精是遇到了真正来接他的人,把他接走了? 然后他就这么走了,连话都不留一句吗? 邬青叶沉着脸回到山洞内,生火烤起了兔肉和山药、野菌。 吃完饭已经临近傍晚,她熄了火,背上弓箭。 待她回到山下,天色已经擦黑。 将要满盈的月亮黄澄澄的,月光洒落下来,清清楚楚地照着她家小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屋内没有点灯,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她回头看了眼大灰,大灰有些躁动,却没有特别紧张。应该是闻到了那些陌生人搜查后余下的气味。 她放轻脚步靠近后院,大灰依然没有发出任何警报。 屋里果然没人,只是明显被翻找过一遍了,柜子与箱笼都敞开着,衣物被胡乱地抛在床上。 她找到了放绢花的那只盒子,打开盒盖,淡淡的月色照着盒底的绢花与花钗。 她释然地轻轻舒了口气,把那一叠金叶子也收了进去。然后去厨房,将盒子埋在已经冷透的灶灰下面。 走出屋门,她朝方家村的方向看去,夜幕之下的小山村暗沉沉地,只有三三两两的灯火。 乡民在夜间本就很少点灯,从远处看过去,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可那些人并非真正的官兵,他们找不到野猪精的话,真的会善罢甘休吗? 她是避去了山里,那些人会不会再回头去找方家村人的麻烦? 她越想越是不安,叫上大灰,便急急往村落的方向而去。 ◎最新评论: 【希望别出什么事】 【撒花】 【哈哈哈哈我猜“留五个活口”肯定是指留那群来找他的(或者就是那群叛徒)。然后村民们是被叛徒以小纪的名义沙掉的,或者小纪被叛徒身后的势力故意甩的黑锅。】 【现在杀了狐狸只有一天围脖,等明年长大了就有几天围脖了(bushi】 【大大半夜还在更新,是今晚不更了吗?忽然发现文案多了一行,方家村人要倒霉了,为什么啊啊啊啊】 【男女主什么时候可以见面啊,感觉好遥远】 【撒花撒花撒花】 【小纪的童年惨是真惨,长大之后狠也是真狠】 -完- 第11章 、【责问】 ◎你想过会给村子招来怎样的祸患吗◎ 小小的山村一如往常般静谧安详,偶有一两声犬吠与村民的说话声,看起来毫无异样。 大灰也没有变得紧张,还很撒欢地跑在她前头领路。 远远看去,里正方南山的家里点着灯,还不是平时幽暗的一盏油灯,火光亮堂堂地,显见有不少人聚在那里。 邬青叶便往那儿走。 迎面跑过来一个少年,月光下只看身影她就能认出来:“大石。” 方大石才十三出头的年纪,已经比青叶高了半个头。他瞧见她,眼睛都不由瞪圆了:“青叶姐!你回来啦?那,那什么反贼呢?” 邬青叶摇头:“他不是反贼,今天进村的那些人才是贼人。他们只是装成官兵而已。” “啊?”方大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到底怎么回事?” 邬青叶顾不上和他详细解释,一边往里正家赶,一边问:“那些人有没有伤人?说了什么吗?” 方大石摇头:“没,没伤人。他们就是来抓反贼的。每家都找过了,没找到人。” 邬青叶轻轻点头,就是那时候泰叔跑来提醒她的吧:“后来呢?” “后来他们就问里正,还有谁住在方家村。知道你住在山脚下,就过去了。” 也不用青叶再问,方大石竹筒倒豆子般一口气说了下去:“后来又回来两个官兵,说你窝藏反贼,还带着反贼跑了,让里正交代你去了哪里。里正说山那么大他哪儿知道。那两个官兵本来守在村里,后来不知道为啥也走了。” “他们都走了?”青叶微觉讶异,找不到人他们就这么算了吗? “是啊,都走光了。” 如此一来,邬青叶更能确信那些人不是官兵了。但他们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方家村呢?会不会是因为发现野猪精的踪迹,追赶而去了呢? 她带着几分忧虑进入里正方南山的家。 方家村本就不大,三十多户人家,各家的家长也是村里上了年纪的长辈,此刻都聚在主屋里。 瞧见青叶进来,他们都不由露出惊讶之色,七嘴八舌地询问她去了哪里,窝藏反贼又是怎么回事。 方南山用力敲了两了下手中的拐杖,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方南山年过五旬,颌下一把花白的胡子,眉间有两三道深纹。他既是方家村的里正,也是氏族的族长,在村中颇有威信。 他神色严肃地望着她:“青叶,你说说看,今天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邬青叶的爹爹在狩猎时受伤,直到他过世前后的那段日子里,方家村的人都对她们父女俩照拂有加,并未因为他们是外姓人而另眼相待。 有很长一段日子,她是靠吃百家饭活下来的。 所以,虽然方南山的语气十分严厉,但青叶知道因为事关重大,他身为一族之长,自然会严肃对待。 她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我是收留过一个受了重伤的外乡人。但他不是反贼。我前两天才去县城里看过榜,根本没有通缉反贼的告示,今天进村的那些人,才是装成官兵的坏人。” 此言一出,屋里一片哗然,责备、质疑、求证……各种声音简直要掀翻了天。 方南山顿了顿拐杖,让屋里安静下来:“青叶,你把这件事从头说来。” 邬青叶一五一十将事情讲来。中间有几次引起众人议论,都叫方南山压下去了。 直到她把今天发生的事也讲完。 方南山追问:“这外乡人去了哪里?” 邬青叶摇摇头:“我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我回去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说起这茬她还有气,好歹照料了他小一个月,临走前别说是谢,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有,扔下几片金叶子就算完了吗? “他在你那儿住了那么久,难道连一点都没有透露过,他是什么地方的人,以前是做什么的吗?”方南山又问。 “没有。”邬青叶坦然摇头,“和他有关的,我知道的,都已经说完了。” 方南山皱着眉头,捋着胡须沉吟不语。 反倒是旁边有人憋不住了:“族长,她说那个外乡人是半个多月前来的,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家二狗就找不见人了!肯定是这个外乡人干的!” 邬青叶朝说话人看去:“满仓叔,你说话可要把舌头放放好。方二狗整天偷鸡摸狗,周围几个村子也都叫他祸害得不轻,谁知他是又到哪里去混了,或是叫人给揍昏了头,忘记自己家在哪儿了。” 周围人发出一阵哄笑,谁不知道方二狗这二赖子到处鬼混,不干好事,打架挨揍都是家常便饭,都说他迟早要被人蒙住头狠狠教训一顿的。 邬青叶又道:“我是在八月十六那天发现那个外乡人的。方二狗是哪天不见的?是在这之后了吧?那时候正是外乡人伤势最重的时候,他连下地走路都做不到,你说方二狗不见了能怪到他头上吗?” 方满仓在众人的嘲笑声中脸涨得通红,尤自坚持道:“哪有那么巧的事,他一来,二狗就不见了,这两件事肯定有关连……” 方南山皱眉,用拐杖敲了敲地,沉声道:“满仓,不要再说二狗的事了!” 被族长训斥,方满仓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过头去恶狠狠地瞪了青叶一眼。 方南山看回青叶,沉声道:“青叶,你说这个外乡人在你家里养伤养了半个多月,你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敢肯定他不是贼人?你说你没有在县衙外看到通缉布告,但是除了你之外,这里没有人去县城看过,也就没法知道你说的是真还是假。” 邬青叶皱了皱眉:“里正,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您还不知道吗?长这么大我说谎骗过人吗?” 方南山不满地拧着浓眉:“如果你说的是实话,就更说明这个外乡人有多危险了!今天闯进村里的都是些什么人?一般的贼人敢装成官兵吗?你把这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收留下来的时候,想过会给村子招来怎样的祸患吗?” 邬青叶垂下头,低声道:“可我明明能救活他的,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掉呢?” 方南山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溅起几点泥星:“是一个外乡人要紧,还是整个村子的人要紧?” 邬青叶没再还嘴,默然不语。 如果这世上真有一杆秤,能将一个人的性命与许多人的性命同时放在两边衡量的话,她大概也会选人数多的那一边。 可是,当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快要死去,而另一边是还没有发生,也未必会发生的威胁。她又该怎样衡量孰轻孰重呢? 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去死。 方南山长久地凝视着她,终究是叹了口气:“青叶,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们还得商量商量如何善后。” 邬青叶无声地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走在半道上的时候,她听见身后有人气喘吁吁的叫她:“青叶,青叶!” 她讶然回头,喊她的是方泰,他说:“族长要你回去。” “泰叔?”邬青叶虽然纳闷,但见是泰叔来喊她,便还是往回走了,“为什么这么快又要我回去?” 方泰摸了摸鼻子,转头看向里正家的方向,道:“我……也不清楚,你赶紧去吧。”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蠢作者算错日期了,周四凌晨才发现少发了一章。这周编推取消资格,没榜单了。这周只能隔日更了,不然字数上去太快o(╥﹏╥)o,求你们不要抛弃这么蠢的作者o(╥﹏╥)o 按计划周六、日、下周二更新,下周四恢复正常日更,时间都是18:00 - ◎最新评论: 【这个泰叔肯定有鬼】 【有点奇怪村里人怎么会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呢,嗯继续看下去】 【所以下章要屠村了吗?啊为什么为什么】 【好看,好看,好看,好看】 【撒花撒花撒花】 【有点类似古代版的电车难题…?不过,虽然村中是千百熟悉的亲邻,小纪只是一个陌生人,但青叶是不可能仅仅为了防止村庄可能遭受的伤害,就弃另一条性命于不顾的】 【看完这章反而猜不到是谁屠村的了……】 -完- 第12章 、【击晕】 ◎搜她身,说不定有外乡人留的信物◎ 邬青叶急匆匆赶回里正家,才进门,就觉头顶刮过一道凉风,心知不妙,却因毫无防备而反应慢了一步。 下一瞬间,有什么物事重重敲在了她后脑勺上。 脑袋里“嗡”的一声,她的眼前一阵发黑。 耳边,大灰愤怒的咆哮响起。 她喃喃说了句:“大灰,快跑……” 又是一下重击,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甲二回报,邬青叶果然是去收猎获了,还带着猎物回到了山洞内。 那么她应该看到那叠金叶子。 纪无咎这么想着,往后躺回靠椅,后背上的伤处隐隐痛了一下。 背上的伤最重,却是三箭之中,最后中的那一支,而且是他故意中的。 那时候他已经伤了肩和腿,自知跑不了多远就会力竭倒下。 刺客也颇有经验,并不冒险靠近,只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缀着,就等他体力耗尽的那一刻。 夜色如墨,山道险峻,一侧是深崖,一侧是陡壁。 绕过一块突出的岩壁后,他故意停下脚步,露出后背,朝对面黑魆魆的密林深处喝道:“后方有刺客,杀了他!” 刺客一惊,吃不准对面是否真有他的部下找来,未免功败垂成,便朝他射了一箭。 锐风袭来,箭头将要及体时,他朝前扑倒,消去了大部分的力道,但箭头仍然扎进了他的身体。 他倒地后就一动不动,而因为那块突出岩壁的遮挡,刺客也没法再从远处补箭。 刺客极有耐心,并未立即上前查看。 满月像只圆溜溜的独眼,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在夜空中静悄悄地挪动了一个身位。 地上的人倒下后始终未曾动过,刺客才谨慎地靠近。 在他绕过岩壁的瞬间,纪无咎翻身,指间闪过三道暗蓝色的锐光,同时未受伤的脚猛蹬突出的岩石,贴着崖壁向后滑行数尺。 他后背上的箭支“咔嚓”折断,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欲晕厥。 但也避开了刺客最后的垂死一击。 而那个射了他三支弩.箭的刺客,被毒气侵染得面色发乌,转瞬间便失去意识,坠向悬崖深处。 半空中就没了命,倒是便宜他了。 邬青叶说她能活下来,不是因为山神保佑,是因为她命大。 纪无咎哂然,他要是信命,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他不相信命,也不相信神鬼,他只相信自己。 掌下的狐狸皮毛厚软柔顺,细密的长毛滑过他的指间,带来轻微而舒适的痒意。 倒真是张好皮子。 他不觉想起兽皮围在她纤细腰间的样子,修长的指尖微微一顿。 山村也好,少女也罢,都只不过是无数过往中的一小段经历,过去就过去了。还想它作甚。 - 邬青叶走后,方家村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族长方南山,看他要怎么处置这件事。 却见方南山捋着胡须,长叹口气,神色显得有些疲惫,又有些无可奈何:“为了保住村子,只有把邬青叶抓住才行。” 闻言方泰心里一惊,又不敢问是为什么。 一旁倒有人替他问出了口:“这是为啥?” 方南山道:“那外乡人假如真是反贼,官府追究起来,青叶就是个窝藏反贼的罪名。这外乡人在这里养了小一个月的伤,我们说不知情,官府能不能信?如果他们抓得到青叶还好,如果青叶也跑了,上面压下来,县里一定会怪罪到我们头上,最轻也是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众族老纷纷点头。 但也有人提出异议:“青叶不是说没看见通缉的告示吗?她不至于骗我们吧?” 方满仓恶狠狠地道:“她都瞒着我们把那外乡人留了那么久,你说她不会骗我们?” “哪,万一那人不是反贼呢?” “不是反贼,那就更危险了。今天来找他的那群‘官兵’绝不是一般的人。如果他们追不到外乡人,就会回来找我们逼问外乡人的去处,如果逼问不出,不知道他们会干出点什么事来。” “真到了那个时候,也只有把邬青叶交出去,才能保全我们村子。”方南山语气惋惜,神情沉重,“青叶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不忍心这样做。但这是为了保全我们整个村子,不得不这么做啊……” 方满仓冷笑道:“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谁叫她把那个外乡人带回来了呢?” 方南山看向方泰:“阿泰,你去把她叫回来。她对你不会有什么疑心。” 方泰顿时显得为难起来:“这,还是,还是让别人去吧。我,我下不去手……” 方满仓叫道:“又不用你下手,只要把她骗回来就行了。” 方南山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威严地盯着方泰。 方泰声音越来越轻,终究是迟疑着点一下头,离开了族长家。 不一会儿他便带着邬青叶回来了。 门后的两个村民不由攥紧了手中的木棍,一见她进门便狠狠地挥下。 眼见邬青叶摔倒在地,众村民急忙抢上前,将她双手反到背后,用麻绳捆绑。 而那条大灰狗,虽然挨了几棍子却都不在要害,仍然灵活地在院中来回奔窜,却始终不肯逃走,不断地扑咬捆绑邬青叶的人。 在咬伤了好几人后,大灰狗才终于被绳圈套住。 村民们恨它咬伤人,死死收紧了套在它脖子上的绳索。 眼见大狗眼珠翻白,前爪离地,在空中乱刨。 反倒是方满仓喝止了众人:“留着这条狗命,先捆起来。” 方满仓为人不咋地,在族中辈分却挺高。抓狗的这几个村民都是年轻后生,要喊他声叔。 虽然不解他为什么不杀狗,年轻后生们也都听话地松了把手上的力气,只让大狗无法挣脱。另有人上前将狗嘴和四爪都捆起来,让它无法再咬人。 总算是把一人一狗都捆了个结结实实,众村民一时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族长方南山。 方满仓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朝已经昏过的邬青叶走去,一边道:“搜搜她身上,找找有没有外乡人留下的书信或是信物。” 顿时有好几双手朝昏迷不醒的少女伸了过去。 ◎最新评论: 【很好玩已经生气了,看样子还要气到周二。这群人好像也没什么大错,但是我现在只想他们赶紧被灭然后青叶快去投奔现男友。】 【太可恶了这么欺负女鹅!】 【这也,太自私了…】 【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13章 、【审问】 ◎不让他伤邬青叶性命,他伤狗总行吧◎ 方满仓一说要搜身,顿时有好几双手朝昏迷不醒的邬青叶伸了过去。 “都住手!”方南山喝道。他在族中威信甚重,一声令下便震住了所有人,不敢再动。 方南山瞪了方满仓一眼:“青叶还喊你声叔呢,你有脸做这样的事吗?还带坏年轻后生辈……” 他回头喊出家里的媳妇们,让她们把邬青叶带回里屋去查。 田间地头干活的妇人都有把子力气,青叶身子又轻,她们两人合力也就把她架进里间去了。 方满仓被方南山训了一顿,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转了转眼,道:“走,去她家里看看,那外乡人在她家住了那么久,总会留下点什么。” 方南山知道方满仓是还没死心,想在青叶家找出点和二狗有关的东西,若真能发现和外乡人有关的东西更好,也就由他去了。 众村民举着火把,气势汹汹赶往邬青叶家。胡乱找了半天,把箱笼橱柜翻了个底朝天,连床都拆了也找不到什么。 方满仓心有不甘,再带着人回到方南山家,问他从邬青叶身上有没有找到什么。 方南山摇摇头:“她身上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转头看向村民们:“今晚上就这样吧,先关着她。方贵,明天一早你去县城看榜,看看是不是像青叶说的那样。如果有通缉人犯的告示,找识字的人帮忙抄下来。其他人都回去吧。” 时辰确实很晚了,早过了该睡觉的时候,听族长这么说,村民们便陆续散了。 只有方满仓和他领着的那帮人没有走。 方满仓道:“今晚上要有人看守她。” “不用你操这个心。”方南山冷冷瞥了他一眼,“有人看着。” 方满仓还是不肯罢休:“明天要是那帮人又来了,你把邬青叶交给他们,我还怎么找二狗的下落?不行,今晚上我要审她!非问个清楚不可!” 方南山皱皱眉,思忖了会儿才道:“你要审她也可以,但有两点,一,不许伤她性命。二,审归审,不许做下三滥的事情。你要是敢犯这两点,我就把你从族谱里除名!” 方满仓早知他会这么讲,立时痛快地答应了,回头便让人把大灰狗一起带进去。 这条狗邬青叶养了好几年,方满仓常见她亲昵地抱着大灰狗的脖子和它说话,有时候吃东西也会分它一半。 这条狗也确实聪明,像听得懂人话似的,只要邬青叶使唤它干什么,它就遵命而行。 可以这么说,这条狗就是邬青叶的命。 方南山不让他伤邬青叶性命,他伤狗总是行的吧。 屋外面守着的是方南山的大儿子,屋里两个女人,是他大儿媳和二儿媳。邬青叶还没醒,双眸紧闭躺在床上。 方满仓和两个村民抬着狗一进屋,就显得屋里格外逼仄,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他朝两个女人示意,让她们出去。 两个妇人退出后,方满仓随手闩上了门。 - 锋利的刀刃划过,完整干洁的皮肤像是薄纸一样分开一道缝,随之,从伤口绽开了血和肉的花朵。 还伴随着人的第一声惨呼。 这情景,纪无咎每看不厌。 真等到血肉模糊的时候,那就没什么乐趣可言了,纯粹只是为了逼问出想要的事而已。 跪伏在地上的男人惨呼起来,却因为双手都被木枷与钢针固定着而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手指上的皮肉被一点一点地剥离。 这有点像是脱手套,不过是反过来的。 一般的人,用不了几根手指就已经足以让其知无不言。 眼前的这个,只用了半截手指的功夫。 但他所知也不多,只是听命行事,扮成州郡的官兵,去方家村搜捕反贼,连反贼姓甚名谁身份如何都不知道。 “那你们至少该知道反贼长成什么样子吧?不然怎么抓?”纪无咎笑吟吟地用染满鲜血的手指了指自己,“是不是长这样的?” 男人剧烈地颤抖起来,涕泪横流地哭求眼前的罗刹:“小人真的不知道去抓的人是,是……”他连眼前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只听他部下喊他爷,便也跟着喊爷。 纪无咎无趣地起身,把刀放回原处,起身走出临时的刑房,在装满清水的铜盆里搓洗双手。 鲜血在清水中荡漾开去,水渐渐变成了浅红色。 甲一递上一条干净的布巾,请示道:“乙班上下,连同班头都已经被擒住了,是带过来审还是……?” 纪无咎擦着手,没说话。 按理来说,抓出内鬼的进展十分顺利,只要再审讯乙班的那些人,顺藤摸瓜,总能找到背后指使之人。 但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就好像有样东西没有放正,或是没有在它该在的地方。 他疏漏了一件事。 当一个人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事态未必是真的很好。 但一旦感觉不对劲了,哪怕目前看起来毫无端倪,如果放任不管,终究会酿成真正的错误。 纪无咎皱了皱眉,他到底忽略了什么? 他走出屋子,仰望夜空。 初升的秋月带着点黄,离十五还有两天,没盈满的月似圆非圆,看起来就像某个猎户女做的烙饼。 她看到那叠金叶子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她打一辈子猎,卖得皮子加起来都换不了那里面的一片。 纪无咎微勾嘴角。 她会回到山下,因为不放心,会去方家村看看有没有村民被害。 他特意命甲一不要惊动村民,所以这些“官兵”都是被引到方家村外面之后才被一网打尽的。那些乡民对此毫无所知。 他微微变了脸色。 如果他们不知道那些“官兵”已经全数被灭,就会认为那些“官兵”还会回去…… 他怎么会犯这种错? 但是…… 这个时辰再回去纠正错误,有点太麻烦了。 - 方满仓关上门,回到床边,凝视着仍然昏迷不醒的邬青叶。 她的脸盘小小的,看起来格外秀气,摇曳的火光下,肌肤泛着少女独有的润泽,红润的双唇中间微微启开道缝,似张非张的样子分外诱人。 大概是因为双手绑在背后的关系,这种姿态更凸显出了某些部位。 难怪二狗整天心心念着这小娘,有事没事往她那儿跑,连挨揍都不怕了。 “娘的!”方满仓咽了口唾沫,在心里暗暗骂了句方南山多管闲事。 但他的时间不多了,先要问出二狗的下落才行。 这小娘和那个外乡人勾搭成奸,肯定是干事的时候被二狗撞破了,奸夫淫.妇动了杀心,把二狗给害了! 一想到这里,方满仓的神情变得狰狞起来,单膝压在她身上,高高抡起手臂,照准那张秀美的脸庞,狠狠一巴掌抽了下去。 房门被什么人踹开了,方满仓惊讶地回头。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周四18:00更新,总算是可以恢复正常日更了啊啊啊 - 下一章情节就是文案里提到的那部分。(没有具体的场面描写,但事情是发生了) 在此声明:本文人物的观点不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人物的道德水平不代表作者的道德水平,一切只为剧情服务,切勿上升。 ◎最新评论: 【看到大大的求生欲了哈哈哈哈 小纪心里还是惦记着青叶的…速速去救女鹅出来!】 【嘤嘤嘤是谁拯救了邬小娘?方满仓真的是可恨又恶心,小纪快沙了他吧!】 【这方二狗一家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疯批纪会杀了全村人?虽然,但是女鹅一定会难过的。。。最后大大满满的求生欲啊哈哈哈】 -完- 第14章 、【屠戮】 ◎纪无咎厌烦地皱了皱眉,却没推开她◎ 方满仓惊讶地回头,那一巴掌下去就歪了准头,甩到床头板上,随着一声脆响,大拇指和食指应声而折。 他痛得惨嚎起来,捧着右手在地上直打滚。 纪无咎进屋,皱了皱眉:“让他闭嘴。” 甲一上前,方满仓的惨嚎便戛然而止。 屋里另外有两个村民,眼睁睁看着方满仓的双眼里被插进两根筷子,吓得叫也叫不出来,当场尿了裤子,边尿边吐。 纪无咎厌烦地“啧”了一声,甲一便给这俩一人发了一双筷子。 纪无咎径直走向床边,俯身轻按邬青叶的颈侧,然后将她翻过身来,指尖银光闪动,麻绳纷纷断开,向两边滑落。 她原先头枕着的地方有一滩血迹。 纪无咎掠了一眼,俯身拨开她的头发,借着火光细看,用指尖轻轻按了一遍,朝后伸手。 甲一递上一个小壶,纪无咎拔开塞子,便有股烈酒的气味弥散开来。 酒淋上去的时候,邬青叶轻微地动了一下,纪无咎继续淋,直到一壶酒浇完,她也没动第二下。 伤处的血迹被冲洗干净了,清晰地露出青紫的肿包与皮肤的裂口。看得出她挨了两棍,直接就晕过去了,不过骨头没事,只是皮外伤。 纪无咎再次朝后伸手,甲一递上一个扁平的小瓷盒。 一旁的大灰“呜呜”哼叫起来。 甲一过去给大灰松绑,才松开它嘴上绑的麻绳,就被它亲亲热热地舔了一下。 大灰挣脱身上残余的绳索,一瘸一拐地奔向床边,一边用头顶着邬青叶的手,一边从喉间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纪无咎上完药,抱起邬青叶往外走。大灰紧紧跟着他。 甲一走在最后面,默默把手背到身后,在裤子上擦了擦。 - 叫外面的凉风一吹,邬青叶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张出尘若仙的面庞,不由惊讶:“野猪精?你怎么回来了……” 后脑勺的胀痛让她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不由焦急起来:“大灰!大灰呢?” 大灰听到叫它,急忙跑到他们身前,欢快地吠了两声。 邬青叶长长地舒了口气,人一放松下来,才意识到自己正在野猪精怀里。 她刚想叫他放她下地,他已经撤了手:“醒了就自己走。” 邬青叶双脚落地还有些虚浮,脑袋昏沉沉地胀痛着,耳中轰鸣作响,眼前一阵阵发暗。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往前抓,一把揪住了纪无咎的衣襟,人也靠了上去。 纪无咎厌烦地皱了皱眉,却也没推开她。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她分辨不出,有点像是雪松木的味道,又有点像是柑橘,但却温和许多,闻起来让人感到放松,像是闭着眼睛躺在松林间的草地上,有和煦的春风拂过脸庞。 她还是头一次在男人身上闻到香味,一时有点惊奇,但却不觉得讨厌。 邬青叶靠着他站了会儿,晕眩渐渐减轻,双腿也恢复了些许力气,便慢慢地往后退一步,松开了他的衣襟。 她深吸口气,正要感谢他,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她一惊回头,却什么都看不到。 从第一声惨叫开始,尖呼与哭喊就接二连三地响起,此起彼伏。 她骇然看回纪无咎。 他正好整以暇地捋着被她揪皱的衣襟,狭长的凤眸垂着,细长的眼尾优雅地斜斜上翘。 他在笑。 她这才看到他身后的墙角边躺着一个男人,眼中插着两根筷子,两道鲜血顺着他的脸淌下,好像两道泪痕。 是里正的大儿子。 邬青叶只觉从后颈一直凉到了背脊骨,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又是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她震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瞪着纪无咎:“你要干什么?叫他们住手啊!” 纪无咎抬眸,朝她淡淡笑道:“放心,妇孺都会留着。只杀男人。” “为什么?” “为什么?”他挑了挑眉,“女人如果死了,小孩也活不成了。不是你说的吗?” 邬青叶气得浑身发抖:“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杀人?” “一群猪狗不如的下流胚子,杀便杀了,还有什么为什么?”他睨了她一眼,“我反而奇怪了,他们这样对你,你为什么不想他们死?” 邬青叶:“但你已经把我救出来了,我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么?” 纪无咎眼神转冷:“如果今晚我不在这儿,你觉得你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耳边不断响起惨叫与惊恐的呼救声,她脑袋又疼又晕,心里乱成一团,根本没法好好去想事情。 她只知有无辜之人正在被杀,那些曾经在她最艰难的时候,给她口饭吃,让她能活下来的人。 “要不是因为你,他们也不会打晕我了!” 纪无咎眉头沉了沉,眼神便变得阴郁起来,垂下的衣袖微动。 甲一熟知这满含杀意的眼神,急忙小声地劝邬青叶:“邬小娘子,少说几句吧。” 邬青叶跺了跺脚,转身往外奔去。 扑面而来的夜风中裹着浓重的血腥气。 惨叫声已经没了,到处是女人与孩童的尖叫与哭喊,喊着爹爹,喊着她们丈夫的名字。 邬青叶在寒意侵骨的风中颤抖着,全身僵硬得迈不开步子。 纪无咎从她身边走过,看也没看她一眼。 邬青叶也完全没留意他,呆了片刻后,转身往方泰的家里跑。 真到了泰叔家门口,她反而不敢进去。 屋里的女人哭得撕心裂肺,不停嘶喊着:“阿泰!阿泰啊……你叫我以后怎么活……” 她再也不忍听下去,转身逃跑似的飞奔。 一路上都没看到人,只有从不同的屋舍中传出的恸哭声,远近高低,整个方家村都沉浸在悲痛与惊恐中。 萍娘的家门敞开着,里面却安安静静的。 邬青叶的心跳不由加快,手脚却变得冰凉。难道萍娘和阿宝出了事?他不是说不杀女人孩子的吗? 她进入屋内,喊着:“萍娘!阿宝!” “青,青叶?”床底下传出女人惊疑不定的声音。 邬青叶俯身往床底下看,看到萍娘紧紧搂着阿宝,一手捂着他的嘴,正一脸惊恐地瞪着她。 她松了口气,朝萍娘伸出手:“出来吧,那些人都走了。” 萍娘尤自迟疑着:“青叶,出什么事了?”她一松开捂着阿宝嘴的手,阿宝就哭了起来。她顾不上再问青叶,抱着阿宝钻出床底,轻轻晃着哄他。 邬青叶说不出口今夜的祸事是因她而起,便反问萍娘:“你家的门怎么敞着?有人进来过吗?” 萍娘摇摇头:“没有。我正睡着,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了,就赶紧抱着阿宝躲到床底下了。一直躲到你进来。” 邬青叶轻轻叹出口气,萍娘家的门敞着,说明有人进来看过。萍娘的男人是前年没的,她是个寡妇,也正是因此才逃过这一劫吧。 萍娘却满是疑虑地看着她:“青叶,我听说你被族长关起来了,方满仓到处嚷嚷为了二狗的事要找你算账,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邬青叶脸色微变。之前接踵而来的事让她不及细思,听到萍娘这一问,才有余暇去思索。 她想起被偷袭打昏之前,是泰叔喊她回方南山家的,那时候他知不知道方南山在家里设下圈套了呢? 但泰叔已经死了,她永远也没法知道这一点了。 还有里正方南山,他为什么要打昏她,把她关起来? 她含糊其辞地说:“我先前被打昏了,什么都不知道,后来出了事我才跑出来的。” 这解释对萍娘来说已经足以,她点点头,见阿宝睡着了,便将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她们两个来到外间,萍娘轻手轻脚地掩上房门。 邬青叶问她:“里正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是想要押我去报官吗?” 萍娘道:“族长让方贵明天一早去县里看榜,说如果有通缉的告示,就抄下来。如果没有,就……”她犹豫地看了青叶一眼,停下了话头。 邬青叶皱了皱眉,追问道:“如果没有就怎样?” 萍娘轻叹了口气:“族长说要继续关着你,万一那群人再来找外乡人,就把你交给他们。” 邬青叶打了个寒噤,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手腕上残留着麻绳的勒痕,已经有些发紫了。她的头也依然在胀痛,后脑勺上的伤火辣辣的一跳一跳。那两棍真是下死劲打的,要是她稍微体弱些,像是萍娘这样的,说不定就给他们打死了。 大灰的身上也有好几道伤,皮都绽裂开了,在灰色的短毛下露出鲜红的伤口,让她比自己受伤了还心疼。 还有方满仓,他为了方二狗不见的事,已经找了她好几次麻烦,都被她顶回去了。但以方满仓的为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萍娘也说他到处嚷嚷要找她算账。 如果野猪精今晚不来的话…… 她一时有些茫然,如果当初她没有救下他,里正就不会这样对待她。但也正是因为里正这么做了,他才会把全村的男人都赶尽杀绝。 所以今晚的事到底是谁的错?她已经想不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28 14:17:09~2021-11-01 16:2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木shen、箱庭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还好大灰没事】 【吓死我了,还好男主是有合理动手的原因的。】 【唉,逃吧小青叶,人都是自私的。】 【好好看啊啊啊啊,我为什么要点开一个才开始连载不久的文】 【想不通就不要想啦,做人不要这么明白。幸好大灰也没事,甲一擦手有点可爱哈哈】 【我觉得我们也不能完全用法治时代的善恶观去评判那个人命草芥、弱肉强食的年代。如果明哲保身的牺牲他人可以被原谅,那么为爱重之人的冲冠一怒也可以被理解。你死我活的世界里本就没有纯黑和纯白,但是却可以有纯净的心灵、纯粹的灵魂,有始终如一的信仰和真挚热烈的情感。这样纵使踽踽于灰色地带,也是活的清楚明白。】 -完- 第15章 、【赴京】 ◎如果他也想悔婚,那就干脆解除婚约◎ 天渐渐亮了,萍娘困得眼皮睁不开,歪倒在椅子上睡着了。 邬青叶替她披了件衣服,离开了她的家。 村里的妇人骂她,说是她招来了祸害。 要不是看她背着弓、箭,几个性子泼辣行事凶悍的妇人可能就忍不住上前动手了。 邬青叶没有还嘴,带着大灰回到自己家。 家里的东西被砸了一地,衣服胡乱地丢在地上,厨房里几乎没有一只完整的碗。 她踏着一地碎片走到灶台后,在灶灰里摸索了几下,找出那只盒子。 擦干净盒子上的灰,她打开看了看,东西都在。 回到屋里,她把衣物都拾起来,到井边打水洗衣。 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把家里重新收拾干净,摔破打烂的东西全扔了。 厨房里的腊肉、鸡蛋,还有米面全被拿走了,一口能吃的都没有。她便到后山去巡了遍套子,带回一只野兔。 傍晚时分,衣物都晾干了,她换衣服时,发觉怀里多了一个扁平的小瓷盒,拧开一闻,是伤药。气味和她后脑勺上的一模一样。唔,还有大灰的伤口上涂的也是这种药膏。 应该是她还昏迷不醒的时候野猪精放进来的。 如果换个人来做这件事,她可能会觉得恶心。 但想到是野猪精放的,她却没什么感觉。野猪精放药就只是放药,他不会趁机占便宜。 她把金叶子剪开,分成许多小片。入夜后,她回到方家村,在每家门缝下面塞进一小片。 她知道这点金叶子换不回那么多人命,但除此之外,她不知还能做什么补偿。 她唯一庆幸的是,濮秀才在县城亲戚家还没回来,逃过了这一劫。要不然她真的没脸再见濮文洲。 - 说来也怪,整个方家村被血洗了一遍,县里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甚至没有派衙差来查看过。 村里余下的都是妇孺,也都没什么见识,平时从不与官府打交道,以往那都是族长方南山管的事。 突然间村里一个成年男子都没有了,妇人们悲痛之余,也都没了主意,最后是去找了邻村的里正,在邻村的帮助下安葬逝者。方家村也被暂时归给邻村的里正一并管辖。 妇人们满腹悲愤,要求里正为她们伸冤,但邻村的里正答应后就没了声音。县里完全不管。 妇人们便试图找邬青叶讨说法,但她一进山打猎就是好几天,妇人们还要养育幼儿与老人,日子还得继续过,谁又有那么多闲工夫整天去邬青叶的家蹲守。渐渐的也只能罢休了。 幸亏还有那不知从哪儿来的金叶子,换来的钱足够寻常农户衣食无忧地过上好几年,将孩子养育长大。 - “啪!”有东西砸在窗框上,重重落地。 邬青叶无动于衷地继续着手上的活。 自从那一夜之后,时不时会有几个半大小子带着孩童往她家砸石头。 一开始还只是趁夜或是趁她进山不在家的时候,渐渐就变成了大白天,甚至她还在院子里干活的时候。 她试着赶了几次,但轰走了转眼又来,她又不能真的揍他们一顿。 她在家的时候,就尽量在屋子里干活,很少呆在院子里。 “咔——咚!”这一块直接砸断了窗格,落进屋里来了。 邬青叶拾起石块,走出屋子,远远地扔了回去。 他们一哄而散,但只要她一进屋,他们又会回来。 眼看要入冬,她的窗户纸已经是千疮百孔。 - 这天,邬青叶进山打了一头大野猪,回来洗剥干净,分割后熏熟、风干。 然后她收拾行李,带上所有的干粮,来到县城。 自从方家村被血洗之后,濮秀才一家再也没回去过。 邬青叶去濮文洲的堂叔家找人。 她上一次来的时候,濮文洲的堂叔堂婶十分热情地招待了她,对她嘘寒问暖。今天应门的却只有个老仆,说是主人家不在,问什么时候回来,他也不知道。 傍晚时分,她又去了一次,这回老仆换了说法,说主人家出远门了,三年五载未必能回来。 邬青叶也就知道了,村里传的那些流言传到了濮家。 她憋了口气,要去京城找到濮文洲,问问他是怎么想的,如果他也想悔婚,那就干干脆脆地解除婚约。 但她其实不知道京城到底有多远,又是在哪个方向。 她找了家酒楼打听。掌柜的听闻她要去京城,连连摇头:“你一个小娘子,连路都不识,要孤身一人去京城?那是白日做梦吧!” 邬青叶却执拗地问他,去京城要往哪个方向走。 掌柜的却只是摇头,让她一边儿去。 邬青叶并不气馁,换别家继续打听。 福顺客栈是邓县最大也是最好的一家客栈,掌柜的说话反倒客气得多,他告诉她可以先去邻县的县城,在那里可以租马车去京城,但路途遥远,租马车的花费不会少。 邬青叶把最近打到的皮子全都卖了,也只换来一贯钱,肯定不够租马车的。但她至少知道了大致方向,便下了决心,哪怕一路走过去也要去京城。 她刚迈出客栈,听身后有人叫住她:“敢问这位小娘子,是想要去京城吗?” 她回头看去,问她的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妇人,眉目秀丽,衣装雅致。 妇人一家是出京省亲的,回京城时路过邓县,听到邬青叶与掌柜的对话,看她小小年纪,又是孤身一人,便让她随他们一起走。 邬青叶大喜,立即朝妇人道谢。 妇人微笑道:“出门在外都有不方便的时候,结伴同行,路上还能互相照应,又有什么可谢的呢。” 邬青叶便在这家客栈住下,第二天随他们的车队出发了。 马车上聊天,邬青叶得知妇人本姓谢,夫家姓莫,与她们同行的有一名老妪,是莫夫人的母亲。 另外一辆马车上是莫夫人的侄儿,是个不爱说话的年轻郎君,对谢老夫人与莫夫人虽然很有礼貌,但除了见面行礼问安之外并没有多的言语。 他见了邬青叶也只是冷淡地微一颔首便走开了。 见过野猪精那种喜怒无常的疯子后,邬青叶只觉这年轻郎君的表现正常极了。 除此之外随行的便都是莫家的奴仆护卫,光丫鬟就带了四个。 同行的第一天中午,马车停在邻县的酒楼外,莫夫人邀邬青叶一同用饭。 邬青叶谢过莫夫人,却没有答应她的邀请。已经搭了莫家的马车,再要蹭吃蹭喝就说不过去了,她带着肉干,只要买几个馒头或者两碗光面就能和大灰对付一顿。 晚间住店她也是坚持用自己的钱付账,莫夫人他们住上房,她就挑最便宜的房间住。 莫夫人劝说无果,也就不再勉强。 十多天后,他们进入塘州界内,才过境就听人说前段时日大旱,这条道上有饥民流寇作乱,抢劫过路商客。莫夫人闻言大惊,便要车夫改道。 他们走了一段回头路,从另一条官道走登州绕行,虽然要多花些时日,但胜在道路平安。 谁知登州那条道走了五六日,遇到前路塌方,行商旅人纷纷折返。打听下来,那段路塌方得厉害,又是极为险峻的山道,没有半年一载修不好。 莫夫人无奈,只能再次回头,却又不敢从塘州过去,便在两州交界的地方滞留下来。 邬青叶这才真正体会到濮文洲那时候说的话,赴京之路千里迢迢,路上随便生出个什么意外,就能耽搁许久的行程。 想到濮文洲,她不由会微笑,不知他考试准备得如何了,是不是能适应京城的水土饮食。 还有,他是否会像她想他一样地想着她呢? 莫夫人一行在原地滞留了将近一个月,终于听到了好消息,塘州官府已经将流寇剿灭干净,他们可以继续前行了。 车队整装待发。丫鬟扶着谢老夫人走出来,正瞧见邬青叶与大灰闹着玩。 谢老夫人站在原处,笑眯眯地看着。 邬青叶一回头见老夫人出来,知道要出发了,便指着后面装行李的马车:“大灰,去吧。我们一会儿就要走了。” 大灰低低地呜咽一声,不舍地用脑袋拱着她的掌心。 但邬青叶说了句:“去。”它还是乖乖地往后跑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1-01 16:20:53~2021-11-03 20:0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96557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小纪这么做其实治标不治本…? 该不会是算计好让青叶被迫来京吧(bushi)】 【前方总是充满希望的。青叶终于离开这个地方了。】 【换地图了】 -完- 第16章 、【流寇】 ◎她只有一个人,一起上!◎ 谢老夫人道:“邬小娘子,别让它去后面了,瞧着怪可怜的,就让它和我们坐一车吧。” 大灰体格高大健壮,比一般的土狗都要大上一圈,更不用说是城里富人养的那种趴儿狗了,初次见它的人难免会心生畏惧。 邬青叶自觉已经给莫夫人一行添麻烦了,也怕惊吓到老夫人,便不让大灰与她们同乘一车,与莫夫人说过之后,只让大灰呆在放行李的马车上。 没想到谢老夫人会主动提出让大灰与她们同乘,邬青叶不由惊喜:“真的吗?” 谢老夫人笑道:“行李车里又冷又黑,老让它呆那里面也怪可怜的,我瞧着它挺乖,尤其听你的话,和我们坐一车,路上还能解解闷,一举两得不是挺好的。” 邬青叶便谢过老夫人,唤回大灰,带它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官道上,时不时会被弹起,车上的人就都要被颠一下,连茶水都泼出来了。马车便行驶不快,只比步行稍微快上一点。 在别处走一天的路程,在塘州境内要多花两三倍的时间。 莫夫人不由皱眉道:“塘州的郡守是怎么当父母官的,饥民不知赈济,生生把良民逼成流寇,就连官道也不好好整修,颠簸成这个样子。” 莫夫人说的话,邬青叶有一半是听不懂的,不过关于官道坑洼颠簸她是深有体会,一整天马车坐下来,屁股都要颠麻了。 正说着话,她们忽然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 先是前方不远处的一声呼哨,接着就在他们侧后方更近的地方,响起了呼应的口哨声。 车夫紧张得嗓门都变尖了,结结巴巴地道:“夫人,是流,流寇!” - 流寇将他们的马车堵在中间,前进不得,后退不能。 车停下后,很快就围上来二三十个汉子,个个凶神恶煞。二话不说便与莫夫人一行的护卫打了起来。 莫夫人吓得脸色煞白,浑身发抖,万分后悔没在两州边界处多停留几日:“不是说流寇都被清剿了吗?怎么还能遇上?” 邬青叶没说话,安抚了一下大灰,让它保持安静,接着便去摸座位底下的包袱。 塘州境内不甚太平,虽说官府出了剿匪成功的告示,为防万一,她还是将弓箭随身带着。 谁知马车突然被什么人撞上,发出“砰”一声巨响,车身也随之震动,那只包袱滑到了座位另一头。 坐在邬青叶身边的丫鬟尖叫一声,死死抱住她大哭起来。邬青叶低喝了好几声叫她放开,她都充耳不闻,惊慌失措的时候力气还格外大。 幸好大灰机灵,追着过去,将包袱叼了过来。 邬青叶解开外面的裹布,冷冷地道:“放开。” 丫鬟看清了她手中的猎弓,不由一惊,终于将她松开了。 然而这短短片刻之间,局面已经发生了变化。 莫夫人的车队虽有护卫,却只是看家护院的庄丁,人数也少,震慑或是击退个把小贼自然不是难事。却哪儿能敌得过一大群杀红了眼的凶悍流寇? 流寇们拿的虽然只是农具,但多为锄头耙子铲子这样的长家伙,庄丁们用得多为铁尺短鞭,反而束手束脚 虽然流寇也被打得头破血流,但车队护卫终是寡不敌众,倒下好几个,余下的也都身上带伤,统统被缴了械。 马车外有片刻的安静,随后便听一道粗嘎的嗓门大声道:“车上的人都下来,快点!不要拖拖拉拉,要是让我看到一个敢留在车上的,就把你们统统都杀了!” 靠近车门边的丫鬟正要下车,邬青叶阻止道:“别下去。” 丫鬟颤声道:“可是,他说不下车的话就把我们统统杀了……” 邬青叶稍许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着。 她说:“下去也会被杀。”说不定死得还更快。 那贼首身高体壮,浓眉络腮胡,手中一对黝黑的铁斧,有鲜血沿着斧刃不断滴下。 从他左眼上方直到嘴角,有道长长的旧疤,左眼皮上也有道明显的豁口,让他的左眼比右眼要大上许多,看起来既古怪又狰狞。 他穿着身崭新的绸衣。衣衫并不合身,紧紧地绷在他身上,像是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 衣襟与靠近肩膀处还带着暗红色的血迹,也不知是刚溅上去的血还是之前衣衫主人的。 这样的流寇,真的会因为他们乖乖下车就放过他们吗? 眼见马车上的人都不动,豁眼皮的贼首瞪起了眼,染血的面容显得越发丑陋可怖,恶狠狠道:“再不下车,就别怪俺手上的斧子不长眼了!” 说着,凌空甩了下右手铁斧,发出“唬呜——”的一声响。 周围的流寇亦跟着大声恐吓。 先前要下车的丫鬟抹着泪,犹犹豫豫地看向莫夫人,莫夫人也没主意,正踌躇着,听见第一辆马车上有人朗声说:“都别下车,官兵转眼就到。” 这道声音清清朗朗,不带丝毫惊恐紧张,反而有种异乎寻常的冷静与坚定。 在一众流寇的呼号叫嚷中,马车上人们压抑的低泣中,就如黎明时分的一轮朗朗红日,破云而出,照亮了人心。 官兵转眼就到。他们有救了! 那人接着又道:“行李都在倒数第二辆马车上,你们劫了财物就速速退去吧!” 邬青叶听出这是莫夫人侄儿,那位谢公子的声音,她也略略舒了口气,但亦有点疑惑,官兵是怎么知道流寇在这里的?如果说是莫夫人的护卫逃出去报官了,官兵又怎么会那么快就赶来呢? 听说官兵要来,众流寇顿时骚动不安,纷纷将目光投向贼首。 豁眼皮贼首亦有些惊疑不定,但据他所知,本地官兵素来惫懒,得到通报后还要拖拖拉拉地准备个老半天才能出发,等官兵赶到,他们早就抢完跑路了。 除非……这队马车是官兵设伏的圈套。 他举斧一指:“把那个胡说八道的臭小子给我拖出来!” 众贼寇便往那辆马车拥去,有贼人扒着马车,抬脚就要踹。 莫夫人带着哭腔惊呼一声:“允非!” 这一声哭喊未落,一支羽箭不偏不倚射入要踹车门的贼人左眼,从右侧太阳穴穿出。贼人应声而倒。 众贼寇大惊,一时间都以为官兵真的来了,慌乱地各找地方躲藏,有几个甚至转身就跑。 豁眼皮亦急忙躲到了马后面,举起铁斧挡着头,小心翼翼地探头往箭支来处看去,却哪里有半个官兵的影子? “都给我回来!不是官兵!”豁眼皮吼道。 然而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冷箭是从哪儿射出来的。众贼寇也不敢轻举妄动。 僵持了一阵子,豁眼皮心中焦躁起来,手下兄弟们已经伤了好几个,不趁着这会儿赶紧抢东西,过会儿官兵真的来了就全白忙了! 想到这儿,豁眼皮挥手示意,命两名贼寇在马车车身的掩映下靠近车门。 两名贼寇几乎是贴着车身摸过去,当先一个才够着车门就被一箭射倒,仍然是左眼中箭,当场毙命。 后头那个吓得直接就抱头钻入马车底下。 豁眼皮却看清楚了,指着第二辆马车吼道:“放冷箭的躲在这里!抓住他!” 邬青叶见贼首发现了自己,再继续呆在马车内只会被群贼围攻。 她迅速钻出马车,双脚在车辕上一蹬,便攀上车顶,反手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箭,同时拉弓,放弦,几乎一气呵成。 “嗡——”是弓弦割破空气发出的锋利声响。 冲在前面的一名贼人应声而倒,左眼中插着一支羽箭。 众贼寇顿时乱了,四散躲避寻找掩护之物。 豁眼皮气得大吼:“她只有一个人,一起上!别跑啊!她来不及放第二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1-03 20:03:56~2021-11-05 17:0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蜂蜜四叶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心睡眠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给野猪精一个英雄救女鹅的机会】 【为什么我这么早就发现了这篇文!!!完全不够看啊!】 【青叶有勇有谋,太机敏了!希望平平安安度过这一关,莫家的几位也不要有事…】 【双拳难敌四手,女鹅不要有事啊!】 【小纪快来救我青叶!!!!】 -完- 第17章 、【左眼】 ◎他脑袋掉了,下一箭就是你的左眼◎ 话音未落,又有个跑得慢的,被一箭穿颈而倒。 这下更没有人听他的了,转眼间就躲得一个不剩。 这群流寇本来都是种地的乡民,因为闹饥荒吃不饱肚子,为了活命才当上了流寇。 其中虽然也有如豁眼皮这样的泼赖凶徒,但他们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兵将,说白了就是乌合之众。 面对孱弱的商贾或旅人,人多势众、一拥而上的时候,个个迅猛如虎。 可一旦面对真正的强者,却没有人敢冲在前头,都想让别人当第一个送死的。 虽然马车顶上只是个容貌秀丽,身材苗条的少女,与周遭这些汉子比起来,甚至显得格外纤弱。 但她箭无虚发,转眼间放倒四名壮汉,且都是一箭毙命。 此时居高临下,更是将周围一切动向尽收眼底。 出神入化的箭术,再加上杀伐果决的冷酷,彻底镇住了全场。 即便是豁眼皮,也一样躲在车身后方不敢轻易探头。 他吼了好几次,都没人敢做出头鸟。再拖延下去,官兵就真的要赶来了。然而要他放弃近在眼前的肥肉不吃,他又不甘心。 转念之间,豁眼皮已经有了打算,挥起双斧,猛然砍下,连劈几下之后,竟直接将第一辆马车从前部破开! 车厢内正是谢允非和他的两个小厮,三人紧紧贴在车厢尾部,两个小厮已经吓得哭也哭不出来,只知蜷缩着瑟瑟发抖。 谢允非却只是脸色微微泛白,一双墨眸紧紧盯着豁眼皮,不曾有半点畏缩。 豁眼皮歪嘴一笑,将左手斧插在背后,大步跨上车,伸手便向谢允非抓去。 他将谢允非拽下车,一手揪着衣领,一手执斧顶住谢允非后脖子,弓身躲在他身后。 邬青叶:“……” 豁眼皮狞笑道:“要他活命的话,就把你的弓和箭都扔下来,不然我就一斧子砍下他的脑袋。” 邬青叶面无表情:“你砍吧。” 谢允非:“……” 莫夫人与谢老夫人俱都是惊得倒抽一口冷气:“邬小娘子,怎可以这样?求求你……” 豁眼皮:“??你们不是一家子?” 邬青叶神情冷漠地道:“谁和他是一家子?我只是个半路搭车的。你看我有他家丫鬟穿得好么?他一路上都不屑和我打声招呼,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管他死活?” 她一边和贼首说话,一边留意着周围贼寇,以防他们悄悄靠近。 豁眼皮脸涨得紫红,咯咯咬牙:“我可真砍了!” “砍吧!”邬青叶张弓瞄准谢允非的左眼,语调冰冷,“他脑袋掉了,下一箭射的就是你的左眼。” 谢允非微微一怔,突然向下蹲的同时低头。 豁眼皮以为他要逃走,揪住他衣领的手一紧,往后拽了把。 但谢允非并不是要往前逃,他只是往下缩。 转瞬间弓弦声响。谢允非只觉一阵凉风紧贴着后脑勺与脖颈刮过。 身后的贼首头颅高高扬起,左眼里插着一支箭,魁梧的身躯轰然倒下。 众贼寇登时惊得目瞪口呆,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不知谁发了一声喊:“官兵来了!” 遥遥的官道尽头,有黄色的烟尘腾起。 众贼寇顿时跑了个精光,将贼首与同伙的尸身都弃之不顾。 邬青叶长长地呼出口气,松开弓弦,跃下马车,只觉后背冰凉一片,竟已叫冷汗沁得湿透了。 方才那五箭,绝对是她有生以来射得最快也是最准的五箭,大约是命悬一线的危机逼得她不得不全力以赴,将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一根弦一支箭上,才能做到如此极致。 护卫们相互扶持着爬了起来,受伤轻的人替伤势重的救治。 邬青叶找出野猪精留给她的药。这药治外伤挺不错,她和大灰用了没几天伤口就收疤了,还剩下小半盒。 护卫们虽然也带着伤药,却只是少量救急用的,哪曾想会遇到流寇,一下子伤了那么多人,所带的药就不够用了。见她赠药,顿时连声称谢。 这时谢允非过来,朝她作了一揖:“多谢邬小娘子施救。” “我又不是为了你。”邬青叶冷冷道,“我和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救你?我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 谢允非愣了愣。 邬青叶虽然打猎多年,却是在今日第一次杀人。虽说是为自救,且所杀的都是双手染满鲜血的恶徒,终究难免情绪波动,说话的语气也就更冲了。 这时大灰跑了过来,亲昵地拱着她的手。 她蹲下去抚摸着它的头,说道:“算你机灵,还知道低头。” 谢允非:“……” 他无奈地笑了下,之前确实是他态度冷淡,如今让人揶揄几句也是合该。 但他并非是因为她的衣着或是贫寒的出身而看不起她,他只是向来不喜与人多交谈,连对祖母与姑母都是如此,更勿论是个半路上相遇的陌生少女了。 如果只是个相貌平凡的姑娘,谢允非对她可能会更友善一些。 但像邬青叶这般容貌出众的姑娘,出门在外,定然少不了被人笑着搭讪,甚至于言语轻薄。 他不想被她看成那种有所图谋的浮浪登徒子,所以更刻意地维持着冷淡而有礼的态度。 想不到她却误会了。 他说:“我从未有看不起邬小娘子,之前或有冷淡之处,是我自己的原因,若有冒犯,还请邬小娘子见谅。” 邬青叶也不是得理不饶人之人,见他颇为诚挚地道歉,便道:“我那时候骂你,是故意说给那个豁眼皮坏蛋听的,你也别生气。” 谢允非微笑起来,他其实生得很标致,气质儒雅,是诗礼簪缨之家养出来的贵公子,不笑的时候略显清高冷漠,一旦笑起来却如云开天霁般容色温润。 “你救了我与祖母、姑母……这么多人的性命,就是真骂我两句也没什么。” 说起当时情景,他忽然有些好奇:“如果那时候我没能听懂你话里的暗示,没有低头怎么办?” 邬青叶:“那我也只能先射你一箭了。”说话间目光落在谢允非的腿上。 谢允非:“……”莫名觉得腿上一疼。 邬青叶:“总比让豁眼皮砍掉头好吧?” 谢允非不由苦笑:“说得也是。” 莫夫人方才又急又怕,总算是平安度过了这一劫,尤自感觉后怕,在马车内缓了一会儿,又抚慰过谢老夫人,才下车来向邬青叶道谢。 不曾想才下车便见自己那性情冷淡、不苟言笑的侄儿居然与邬小娘子说说笑笑,一付相谈甚欢的样子,不由暗暗称奇。 她在马车边立了会儿,见邬小娘子朝她看过来了,才过去向她致谢。 邬青叶虽然怼了谢允非,却不会对莫夫人无礼。 她微笑着道:“莫夫人您不是说过吗,出门在外都有不方便的时候,结伴同行便该互相照应,又有什么可谢的呢?” “那怎么能一样呢?你今天可是救了我们所有人啊!” 说话间,那一队官兵到了近前,莫夫人便停下话头,拍拍邬青叶的手,转身朝他们走去。 官道尽头那一阵扬起的烟尘,确实是姗姗来迟的官兵们带起来的。 声势倒是颇大,走得却格外慢,是怕流寇不知道他们赶到,来不及逃走吗? 莫夫人瞧着他们就有气:“这道上明明还有流寇作乱,为何要发布告示说已经剿灭干净了?你们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带队的尉官先前听护卫报过莫夫人身份,这才及时赶来,虽被她责骂却只是陪着笑脸,说之前的流寇确实都剿灭了,这一群是最近新冒出来的。又应承接下来的路上都由他们护送,万万不会再让莫夫人遇着什么流寇暴民了。 莫夫人知道和他多说无用,发泄了几句也就算了。 傍晚时分,他们进入县城。谢老夫人与莫夫人无论如何都要邬青叶与她们一同用饭。 盛情难却,何况一路上相处下来,邬青叶觉得老夫人与莫夫人都十分随和亲善,她要是再拒绝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塘州界内民不聊生,连饭馆酒楼也显得比别处冷清,人客稀少。 见到莫夫人一行人数众多,又是带着仆从护卫的人家,掌柜的顿时精神一振,亲自上前,热情相迎。 众人上了二楼,进入厢房。莫夫人拉着邬青叶在她身边坐。 谢允非略一迟疑,与邬青叶隔开一个座位坐下。 作者有话说: 为女鹅打call~ 某男主有三章没出场了,下章拉出来遛遛。 --------- 感谢在2021-11-05 17:06:09~2021-11-07 14:0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雪儿2013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哇女主一定要遇到贵人啊!未婚夫退婚的时候希望她能更有底气】 【我期待情敌+1或者男闺蜜+1】 【好看啊,喜欢会武的女主】 【为女鹅打call!期待接下来剧情】 【小谢感觉也不错啊】 【感觉莫夫人一家不简单,嗯,青叶性格太好了挺招人喜欢的,小纪这情路上的阻碍看来还不少,有意思哈哈哈哈哈。】 【青叶这一路也太危险了,小纪速速现身!再不出来男三(?)在女鹅心中的地位都要超过你了】 -完- 第18章 、【阉宦】 ◎那魔头一回来,又有好多人遭了殃◎ 席间莫夫人不停招呼,让邬青叶不要客气,挑对胃口的菜吃,尽管吃饱。 邬青叶自不会扭捏,大口吃饭,没一会儿便搁下筷子,问道:“莫夫人,我能带点饭菜下去给大灰吃吗?” 莫夫人的碗里,饭才少下去一个小角,见青叶已经吃完,不由惊讶:“这么快?这就吃完了?再添点饭吧。” 邬青叶摇摇头道:“我饱了。”她已经添过一碗饭了,莫夫人到底以为她有多能吃啊。 她说:“倒是大灰饭量挺大的。” 莫夫人唤伙计再拿空碗来,笑道:“你尽管多装些肉,把大灰喂喂饱。今日它也立了一功呢!” 邬青叶装了两大碗饭与肉菜,稍许拌拌后带到楼下。 大灰正吃得欢呢,她听到身后有人叫她:“邬小娘子。” 她回头,见是谢允非下楼来了:“你也吃好了?” 谢允非点了下头,目光在她脸上略一停留,移向了灰狗:“姑母方才说大灰今日也立了功?” “是啊,之前贼人来的时候,弓箭滑开了,我够不着,是大灰替我叼过来的。后来也是它守着车门,不让贼人闯上来。” “真够聪明的,它很听你话。” 听到有人夸奖大灰,邬青叶的眼睛就亮了,眉飞色舞地道:“它可机灵啦,我去打猎带着它,它一点声音都不会出,还会替我把猎物叼回来……” 莫夫人从二楼的窗户瞧着下面言笑晏晏的两人,不由也微笑起来。 有官兵护送,这之后的路途总算是没再遇上什么险境。出了塘州地界,便是京畿道的范围,离京城也就不远了。 这日车队停在一家茶馆外,入内喝茶歇脚。 丫鬟烫了茶杯送来。 谢允非顺手就从茶盘里取出两只茶杯,在青叶面前摆了一只。 茶水还烫着,等茶凉下来的时候,他们随意地聊着。 多日相处下来,谢允非与邬青叶渐渐熟稔,他自己虽然话不多,但知道怎样打开她的话匣子。 邬青叶其实也不是个话多的人,她进山打猎时,可能一整天都不会开口说一个字。但只要谢允非问起大灰,她总是能讲出关于它的不少趣事。 听她说了会儿话,谢允非摸摸茶杯,提醒她道:“茶可以喝了。” 邬青叶正说得口渴,端起茶杯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 邻桌的客人也是边喝茶边闲聊:“听说了吗?那魔头一回来,又有好多人遭了殃。说是京城里东市口的刑场天天有人被斩,刽子手的刀都来不及磨,有个倒霉的,被砍了足足三刀才掉头。” “嘘——这里还是京畿道地界,小心点说话。”同桌的茶客神色略显紧张地环顾四周。 “怕什么?真当他是顺风耳,什么都能听见吗?”那人虽然这么说,声音还是压低了不少,“也是这世道不清平,才会出这种妖魔鬼怪……” 邬青叶听得莫名其妙,看向谢允非:“京城里还有妖魔?” 谢允非神色严肃地摇摇头,没有说话。 邬青叶便又竖起耳朵听那两人低声议论。 他们说得似乎是个人,一个非常招人恨的大官,皇帝却很喜欢他,前段日子听说他死了,大家都拍手称快,但皇帝很伤心,还下令让所有的人都不许玩乐庆贺,不许奏乐办喜事,要为那个人的死哀悼。 谁知那人没有死,突然又回来了,一回来就杀了好多人,还有很多当官的被迫离开京城,被赶去很偏远的地方服苦役。 喝完茶回到马车边,谢允非才对邬青叶道:“方才他们说的不是真正的妖魔,是个人,叫纪无咎,京城里人称九千岁。” 邬青叶:“这人真的很坏吗?好像他们既恨他又怕他。” 谢允非沉默片刻后道:“我不喜在背后说人坏话,不过……他还真不是什么好人。” 邬青叶又问他:“阉宦是什么意思?” 谢允非颇为尴尬,含含糊糊地道:“是指宫里的一种人,不是什么好词。” 邬青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骂人的话。” 谢允非对此不置可否,见谢老夫人与莫夫人也从茶馆出来了,便朝邬青叶道:“我先回车上去了。你也上车吧,一会儿便要走了。” 莫夫人笑盈盈地望着谢允非上了第一辆马车,回头看向邬青叶:“我这侄儿初识是有些冷淡,不过他品性很好,也有才学,在京城国子学里读书,这回我陪母亲省亲,他特意告假陪我们回去……” 邬青叶在马车上听莫夫人絮叨了半天谢允非的好,起初只当是寻常闲聊,听多了才咂摸出点味道来。 她原先与莫夫人不熟,便只含糊地说自己是去寻亲的,想不到会生出这样大的误会,便道:“莫夫人,我已经和人定了亲了,这回去京城就是为了找他。” 莫夫人吃了一惊:“你孤身一人上京,就是为了找他?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濮文洲。”邬青叶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她觉得野猪精教她写的鬼画符不是很靠谱,便在邓县找代笔写信的人写下濮文洲的名字与籍贯等等,随身带着,也方便她找人。 莫夫人接过去看了看:“他在京城是做什么的?为何不去接你,反让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去找他?” 听莫夫人这样问,邬青叶自然要为濮文洲辩解几句。她不想细说她来找濮文洲的缘由,只道:“他在乡里中了解元,进京赶考。他也不知道我会去京城找他。” 莫夫人意外,解元可不是那么容易中的,想不到这濮文洲还是个有才学的。 初听邬青叶说她已经定亲,说不失望是假的,不过到底相处时日不多,莫夫人很快就释然了,只是暗暗为允非感到遗憾罢了。 她略皱起眉:“我们在路上耽搁了那么久,会试应该已经放榜了吧。他若是中第,倒也好找。就怕落第了,那样的话,等我们抵达京城,说不定他已经往回赶了。” 邬青叶颇有信心地道:“他一定会中的。” 莫夫人笑了笑没说话。为了这三年一试,多少人寒窗苦读几十年,全国最优秀的学子都齐聚京城,有哪个敢说一定会中呢? 作者有话说: 纪某人,下一章将以实体出场。 ◎最新评论: 【撒花撒花撒花】 【哈哈哈,想想如果拿小纪给的名字,那画面一定十分搞笑】 【野猪精实体吗doge】 【加油加油】 【还好女鹅聪明,没有拿疯批教的名字去问人。。。】 【从别人口中听来,皇上看起来还挺喜欢小纪啊…不知道咱们这个皇帝是什么性格,就怕是心思深沉的主,小纪还得周旋筹谋】 -完- 第19章 、【驸马】 ◎啧,还不如当个驸马呢◎ 三月春雨淅淅沥沥,时下时停。 细雨随风飘斜,如那细密的牛毛般轻盈,又如清晨的薄雾一般无孔不入,殿前的长阶打湿了整片,泛着冷冷的青白色光。 纪无咎缓步走过殿廊。 从打开窗户内隐约传来女子娇嗔声:“父皇,我就是看中他了。” “……京城中那么多世家子弟,皆任你挑选,你干嘛非要选他呢?” “那些世家子弟,我没一个看得上的,我只喜欢这一个。” “哎……”中年男人万分烦恼地长叹口气。 纪无咎在窗下停步,轻咳一声:“陛下。” 书房内的杨邑像是遇到了救星,急忙唤道:“纪卿,快进来。” 杨邑年过五旬,有着一张保养得宜的白净脸皮,下颌一把乌黑的美髯。他的眉眼都生得十分周正,放在一起的时候却略显平庸,和蔼有余,却没多少身为君王的威严气度。 他朝进入书房的纪无咎摆了摆手:“免礼免礼,纪卿坐下说话。” 纪无咎亦不客气,走到皇帝右手边一张包着锦绣龙纹软垫的靠椅上坐下:“陛下是为了何事召见臣?” 杨邑朝身旁容色姝艳、衣装华贵的少女看了眼:“明霜有意招新科状元为驸马,朕怎么劝都不听。” 今年的新科状元,因为乡试、会试、殿试连中三元而格外受人瞩目的青年才俊——濮文洲。 纪无咎眉梢微动:“三公主见过濮三元了?是看中了他哪一点?才学?品行?” 杨明霜优雅地笑道:“他长得好看。” 纪无咎:“……” 杨邑很无奈地看向杨明霜:“长得好看的世家子弟也不是没有。为什么非要濮三元呢?” “他还有才学啊!”杨明霜道,“那些不学无术的草包哪里比得上。” 御街夸官的时候,他骑着高头骏马从宫门中缓缓而出,一双墨瞳神采昂扬,绯衣如火,白马风流,俊俏得有若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回忆起初见濮文洲的那一刻,少女的双眸便焕发出灼灼的光彩。 纪无咎暗暗啧了一声,这表情,简直和邬青叶提到濮文洲时一模一样。 杨邑仍在苦口婆心地劝:“明霜,他确实有真才实学,三年才出一个状元,何况像他这样连中三元的人才更是少见,朕希望他能为朝廷所用,而不是当你的驸马。” 他回头看向纪无咎:“纪卿,你说是不是?” 纪无咎半垂眼眸,语气有点懒洋洋的:“连中三元么,确实少见,臣记得前朝有一个,叫什么来着?高玉山吧。后来入朝为官,好似也没什么建树,一生极其平庸,连个水花都没有,啧,还不如当个驸马呢。” 杨邑:“……” 纪卿,朕是让你劝明霜放弃招濮文洲做驸马啊。 杨明霜:“……” 乍一听似乎是在帮她说话,为什么听起来这么不中听呢? “不过呢……”纪无咎又慢条斯理地道,“据臣所知,这位濮三元在家乡已经定亲了。” 杨邑顿时松了口气,原来在这儿等着呢:“他已经定了亲啊。明霜……” 杨明霜意外之余还有点失落,但她向来习惯了予取予求,还是不甘心地道:“定了亲又不是成亲,就是成了亲也能和离。” 杨邑:“明霜……”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纪无咎。 纪无咎把手往袖中一拢,往后靠在同样包着软垫的椅背上:“三公主说得也有道理,不如召那位濮三元进宫问问他的意思吧。” 闻听此言,杨明霜反倒犹豫起来,就这么召过来当面问,是个人就不可能直接说我不要家乡的未婚妻子了。何况她是中意濮文洲,还不知道濮文洲对她是怎么想的呢。 她沉默片刻,道:“还是别召他来了。招驸马的事就此作罢吧。”说着起身,“父皇,我先告退了。” 杨邑长长舒了口气,慈爱地笑着,朝她点点头:“你想通了就好。” 还是纪卿有办法啊。 纪无咎可不觉得三公主是会那么轻易罢休的人,不过,关他何事呢…… - 杨明霜从上书房告退后便出了宫,来到鲁王府。 鲁王杨颉与杨明霜是同胞兄妹,两人自来亲善。杨明霜到王府将自己的想法一说,杨颉也就答应了。 第二天,濮文洲便接到一张帖子,是鲁王邀请他入府一叙。 他只觉莫名,自己从来不曾结交过这些皇亲王侯,这位鲁王的风评……也不是那种慕贤若渴之人,他为何会突然邀请自己呢? 纳闷归纳闷,鲁王发帖邀请,他也只能上门拜见。 入了王府,有仆从引路,来到一处厅堂,堂上不见鲁王,却坐着个明妆丽服的妙龄少女。 他吃了一惊,以为是鲁王府的女眷,担心冒犯了她,便侧身朝着她,道了句:“抱歉,在下不是故意冒犯姑娘。” 随后他看向引路的仆从:“你是不是带错地方了?” 却听那少女轻笑一声,有若银铃轻振:“濮三元勿要惊慌,地方没错。我二哥一会儿便来。你先坐下等他吧。” 濮文洲不由讶然,鲁王的妹妹,那不是公主么? 杨明霜原先只是远远地看到他的样子,已然芳心萌动,这会儿近距离地细细瞧,更觉他丰神俊朗,是个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谦谦君子,当真是越看越喜欢。 杨颉得仆从通传,又特意等了许久,才慢悠悠地走去会客的厅堂,还没进去就听见了杨明霜的笑声。 他嘴角亦浮起一抹浅笑,转过屏墙,走了进去。 濮文洲急忙起身行礼:“不才见过鲁王殿下。” “免礼免礼。”杨颉让他坐下,寒暄几句后,便捧起了茶碗,不再说话。 反而是杨明霜不停地问东问西。 濮文洲微觉怪异,礼貌地应对一阵便提出告辞。 杨颉却一再挽留他在府中用饭。濮文洲推辞不掉,毕竟他想要踏入仕途,不愿也不能得罪鲁王,只得留下。 入席后,杨明霜竟然直接坐在他身边,还时不时地给他夹菜。 濮文洲这下算是明白过来,鲁王的结交之意,其实是公主的招纳之意。但事到如今,总不能硬拂鲁王的面子。 他完全没心思用饭,一边应付着三公主,一边思忖着如何才能表明自己的心意。 作者有话说: 纪·冷场王者 下章女鹅抵达京城~~千里赴京路终于结束了! 榜单字数其实已经超了,明天暂停一天,周四再继续日更哈~ --- 感谢在2021-11-07 14:11:05~2021-11-08 22:0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心睡眠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唉,濮文洲确实优秀啊,可能会成为国之栋梁的人才,真当驸马太可惜了】 【想看男女主甜甜】 【话说小纪也是屠了男二的村呢,期待一下对手戏,不知男二做何看法】 【啊啊啊啊啊啊我合理怀疑小纪并不想帮青叶保住未婚夫。(不然呢?把自己未来脑婆丢了?)】 【希望跟未婚夫好聚好散。女主和男二各自拥有真爱……】 【就目前来讲,未婚夫真的很优秀啊!希望后面能好聚好散,不要再纠纠缠缠的,也不要变态黑化之类的】 【咱们这个皇桑有亿点点可爱啊】 【平民难敌贵胄,公主想要青叶怎么抢的过,到了京城怕是“自投罗网”、必定要受伤了…】 【未婚夫太优秀了真不好,马上就被觊觎了。不过即使没有公主也会有下一个,状元和目不识丁的女鹅差距太大,很难一直走下去,早点掰了的好】 -完- 第20章 、【抵京】 ◎反正公公就是这样一种人◎ 席间鲁王杨颉不断劝酒,濮文洲喝了几杯后便觉上头,以酒量太浅为由推拒。 杨颉顿时露出不快之色:“濮三元是自恃才高,不屑与本王共饮么?” 杨明霜立即道:“二哥你也太小心眼了,濮公子只是有点拘谨而已。”她转头看回濮文洲,微笑端起酒杯,“明霜敬你一杯,濮公子不会不肯喝吧?” 濮文洲无奈,只能喝下这一杯,摆着手道:“真的不能再喝了,不才已经头晕目眩,难以站稳了。” 杨颉笑道:“这怕什么,真醉了濮三元今晚就歇在小王府中吧。” 濮文洲更觉不妙,想来想去还直言了:“不才已经有了婚约,也曾答应她应酬饮酒要适可而止,不能酩酊大醉,以免伤了身。” 杨明霜的脸色微微一僵。 杨颉笑道:“想不到濮三元还是个惧内的,你那未婚的妻子也来了京城么?竟将你管的如此束手束脚的。” “不,她还在老家。”濮文洲坦然地道,“不才侥幸中第,去向仍然未定,不知是留京还是外放。要等定下了才去接她。” 杨颉又是一阵大笑:“她都不在京城,你怕什么?尽管喝,醉了今晚就宿在本王府中。” - 邬青叶本以为谢允非又会恢复到最初那样的冷淡,没想到第二天他还是同前几天一样,微笑着向她问好。 反倒是她显得有些不自在,老是想着莫夫人有没有和他提起过濮文洲。 谢允非看了她一眼,淡淡笑道:“昨晚我听姑母提起濮兄的事,等到入京后,我去贡院打听一下,便能知道他的情况。” 闻言邬青叶松了口气,谢过谢允非,心想,莫夫人只是一厢情愿吧。 进入京畿道后,途经的县城便逐渐繁华热闹起来,就连路途中所见的乡里村落也大得让邬青叶咋舌。 莫夫人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在马车上便向她介绍这一方水土的风俗人情,顺便说了许多京城里的处事规矩。 小山村里出来的邬青叶听得头昏脑涨,也不知能记住多少。 莫夫人见她眼神渐渐迷茫,不由笑了:“你也不用硬记,到京城后你先住在我家里吧,我慢慢教你便是。” 邬青叶虽然不好意思再麻烦莫夫人。但她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若没有莫夫人相助,她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更不用说打听濮文洲的下落。 更何况,她已经没什么钱了。 - 几经周折,莫夫人一行终于入了京城,在朱雀大道上驰行。 大道中央有条清澈的河渠,水映天色,两岸绿树成荫,树下有行人漫步,而两边的大道,左右都能并行五六辆马车,还绰绰有余,不嫌拥堵。 朱雀大道两边还有许多东西向的道路,一样宽阔笔直地通向远方,长得几乎看不到尽头,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极远处一段高耸的城墙。 饶是邬青叶来前想象过千百遍京城的样子,也只是将那些繁华的大县城再放大几倍十几倍而已。 然而京城之大气磅礴,远超她的想象。 大道纵横如砥,布局恢弘壮丽。整个京城就好像一张巨大的棋盘,市坊如棋格,行人若虫蚁,能用来下棋的只有山一般高的的神仙。 她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莫夫人微笑着向她介绍:“沿着朱雀大道中线来分,东边是华阳县,西边是华阴县,各有县令管辖,另有京兆府的府尹统管全京城的治安。” 马车拐上东西向的大街,最终进入宣阳坊,停在一座大宅子前。 邬青叶一路上都目不暇接,见车总算停下,心想这就是莫夫人的家吧。 谢允非送莫夫人进入府中,在前厅与她们告别,临走前朝邬青叶道:“我先陪祖母回家,稍后就去贡院打听濮兄的事。” 邬青叶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多谢你了。” 谢允非望着她微笑:“举手之劳罢了。我还欠着你救命之恩呢。” “这就不用再提了吧,你都说多少回了。我也是举手之劳呀。”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谢允非离去后,莫夫人领着邬青叶入内,安排她住下,一切亲力亲为,是把她当自己晚辈一样地照应。 临走前还给邬青叶留下了一个名叫绮菱的丫鬟。 “邬小娘子饿不饿?要不要用点心?” “不用了。” “邬小娘子渴不渴?要不要喝杯茶?” “不用了。” 然后就是一阵沉默。 绮菱其实对邬青叶的身份来历颇为好奇,夫人只说与邬小娘子是路上偶遇结识的,看她衣装,显然出身贫寒,可看夫人态度,又对她格外亲切照应。 不过到底是翰林家教养出来的丫鬟,客人不说,她也不会瞎打听。 邬青叶习惯了一个人独处,安静一整天都没事。可这样与另外一个人在同一个房间里大眼瞪小眼的,再不说话就感觉格外怪异。 路上交谈时,莫夫人提起过她丈夫是翰林院学士,中书侍郎谢韦是她的兄长,谢允非便是谢韦的次子。 邬青叶对这些官名毫无概念,想着找点话来说说,便问她:“莫夫人的兄长官大还是她丈夫的官大?” 绮菱噗嗤轻笑:“肯定是中书侍郎大呀,不过呢,翰林学士官品虽然不算高,却是连圣上也颇为敬重的人呢。” 邬青叶又想起路上听人议论的那个大坏蛋:“那个九千岁呢?他和莫夫人的兄长比,谁的官大?” “九千岁,和万岁爷就只差了一千岁,那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说他大不大?” 然而绮菱虽这么说,嘴角却微微撇了下,眸中滑过一丝不太明显的鄙夷:“不过就算再大,也是个公公。” 邬青叶:“公公?他年纪很大了吗?” “可不是这个意思。”绮菱掩嘴窃笑,凑近邬青叶耳边低语。 邬青叶讶然:“那不痛吗?” 绮菱:“……怎么会不痛。” “那为什么要那样做?” “能进皇宫内宫的,只有这种不算男人的人。内宫里的娘子们都是皇上的,别的男人不能碰啊。” “他们就不能不进去吗?” 绮菱一时被她问住了,愣了会儿才道:“反正公公就是这样一种人,不男不女,不能生孩子。” 邬青叶默然,听起来怪可怜的。 作者有话说: 总算写完赴京这段剧情了,下章男女主重逢了,欧耶~~ 争取让男主每章都能出场吧,噗 ◎最新评论: 【太好看啦】 【未婚夫不会是被公主下套了吧?】 【等女鹅知道野猪精是公公后一定会可怜他了】 【什么?男女主角要见面了?好耶!!!】 【本来最近追了两本小说来填补这本的空窗,结果这后半部分难过得我无心再去看其他的小说了,直接退出吧。】 【快重逢呀!!大大加油】 【追平了】 【青叶是真的心思纯正,不因为谢家官高位重就攀附讨好;知道了公公们是什么样的人也没有鄙夷之色,反而能看到他们的不得已和难处。尊重别人的人才能得到别人得尊重,这样的姑娘怎么不让人喜爱呢~】 【 -完- 第21章 、【重逢】 ◎他怎么会在这儿?◎ 直到这天傍晚,绮菱去打水时听别的丫鬟们说起,才终于知道了这位邬小娘子是什么人,夫人又是为何对她亲善有加了。 她竟然以一己之力,击退一大帮子流寇,救下整整一个车队的人。最厉害得是她救下谢二公子的那一箭,简直比折子戏里演的还要精彩! 等再回到屋里,绮菱看待邬小娘子的眼神就变得完全不同了。心中暗暗感叹,瞧着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娘子,怎么能这么厉害啊! 一想到自己能从邬小娘子这儿问到最详细的事情经过,绮菱就不由得双眼放光。 邬青叶:“……” 为什么打水回来后,绮菱的眼神就变得怪怪的了呢。 - 这天晚间,莫翰林回来,莫夫人非常郑重地请邬青叶过去,在家人面前将她击退流寇的事详细说明。 莫翰林先向邬青叶表示感谢,还说只要她在京城的日子,愿意在莫家住多久就住多久。 莫夫人有一双儿女,长女年方十一,次子八岁,都教养得知书达礼。听完莫夫人的话,依次过来向邬青叶行礼感谢。 他们一家那么郑重其事,倒叫邬青叶手足无措起来。好在莫夫人见她窘迫,说了几句打趣的话,让大家都笑了起来。 邬青叶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别人待她亲切,她也会善意以待,与莫家人短短时间便相处得颇为融洽。 - 第二天谢允非来了。 邬青叶到堂前,见莫夫人也在,便先向她问了声好,随后看向谢允非:“谢公子找到他了吗?他有没有考中?” 谢允非的神色却有点古怪,他说:“濮兄不仅中了会试第一,殿试也是头名,连中三元,实在是让人钦佩。” 邬青叶心头一喜,但看谢允非的神色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不由紧张起来:“难道他出什么事了吗?” 谢允非踟蹰着看向莫夫人:“姑母。” 邬青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忍不住急了:“他到底出什么事了?是病了?还是……” “不是不是,他本身倒是没什么灾病。”莫夫人急忙道,“是邵阳公主看中了他,要招他做驸马。” “那他呢?他也同意了?” “这段时日他都住在鲁王府,没有回原先的客栈。” 莫夫人光看邬青叶懵懂的神情,就知道她不明白其中关连,便细细解释道:“鲁王和邵阳公主是同胞的兄妹,昭阳公主现下还没开府,宫外没有自己的府邸。听说这段时日,她几乎天天都会去鲁王府。” 天天去,为了谁?不言而喻。 邬青叶愣了愣,沉默下来。那对浓密的眼睫微微一垂,眸光便跟着暗淡了几分。 莫夫人轻叹口气,劝道:“青叶,你不要太难过了……” 邬青叶默了一阵后,忽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我要亲眼见他一面,听他亲口说。” 莫夫人思忖片刻后道:“他如今人在王府,你若要见他,我便送份拜帖给鲁王妃,到了王府再看,能否设法让你们见上一面。” 邬青叶感激地朝她点点头。 莫夫人微笑着打量她:“若要去见鲁王妃,这身衣裳可不行。正好我也打算带你去购置些衣物用品,不如今日就去吧。” 邬青叶道:“莫夫人,我没有多少钱了。” 莫夫人不由笑道:“几件衫裙而已,难道我还会让你出钱不成?这些都是小钱,你别往心里去。” 邬青叶没做声,心里默默做了决定。如今从莫夫人那儿得到的帮助,以后一定要加倍回报她。 莫夫人又问谢允非:“允非,你若无事的话,便陪我们一起去吧?” 谢允非点头应了,悄悄瞥一眼邬青叶,但见她神思不属,显然完全没留意他会不会同去。 - 莫夫人带青叶去的是个布庄,楼下摆卖的是绫罗绸缎,楼上另有裁缝与绣娘。 莫夫人在楼下选衣料的时候,邬青叶便被请到楼上,有妇人拿着软尺在她身上比来比去,记下各种尺寸。 待邬青叶量完尺寸下楼,莫夫人拿着好几种不同的衣料让她选。 “都挺好。”邬青叶一眼看去都是好料子,分不出高低好歹来。 莫夫人却开始纠结起来,左看右比。 邬青叶在店堂内等得无聊,见谢允非站在门外,便走出店铺,与他并肩站着看街景。 瞧着街上人来人往,不由得她不感慨,难怪京城的街道要造那么宽,房子要造那么大,不然哪儿装得下那么多人呢? 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是闻所未闻的。 对谢允非来说,这些街景却早已熟悉得视若无睹了,但有邬青叶在旁,他一点也不会觉得无聊。 沿街远远过来一乘暖轿,轿夫的步履既轻又快,却将轿身抬得极稳,几乎没有人眼可见的摇晃。 轿中,纪无咎斜靠软枕,合着眼眸,掌中随意把玩着柄翠色.欲滴的玉如意,忽听甲一“咦?”了一声。 他长眸微张。 “邬小娘子也来了京城。” 纪无咎眉梢轻轻一动,伸玉如意挑开轿帷往外看去。 街对面的布庄外站着个亭亭少女,果然是邬青叶。 居然还是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土布衫裤,他给她那么多金叶子,都用哪儿去了? 她身边站着的年轻郎君,似乎是中书侍郎谢韦家的…… 看他们说说笑笑的样子,已经这么熟了吗? 邬青叶正左顾右盼地看新鲜,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一张她绝对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的面容。 野猪精!他怎么会在这儿? 她心头震惊,一时不知要不要上前与他相认。 他那时候一句话没留下就走了,显然并不想与她再有什么联系,恐怕养伤的那段日子,对他来说也不是值得回忆的过去。 可当她被打晕,被里正关押起来的时候,是他折返回来,将她救了出来。 她却连一句道谢的话也没来得及对他说。 按理来说,她至少应该过去说一声谢谢。但之后他做下的那些事,又实在让她难以接受。 那一夜此起彼伏的惊呼与惨叫、痛苦的哭泣,仿佛再次回荡在耳边。 谢允非发现她神情异样,脸上的笑容也淡了,担心地问:“怎么了?” 邬青叶压根没有听到谢允非问她的话,只是怔怔地望着街对面的那张脸庞,心头滚过的思绪纷繁复杂,让她整个人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作者有话说: 某人内心OS,什么时候和谢家那个臭小子处得这么熟了? ◎最新评论: 【嘴角裂到天际。啊啊啊啊啊青叶和前男友和未来脑公赶快相见!!!】 【哎呀哎呀,希望下一章两个人能有对话】 【哇哇哇爱情快来了】 【居然在鲁王府住了这么多天了,估计马上要屈服了】 【重逢了!两人心底都有波澜,不论是因为什么,难以释怀还是心中惦念,两人的命运已经交叠、早就不是生命中无所谓的过路人了~希望青叶和小纪快快正式相见! ps:莫夫人一家真的对女鹅好好…】 【不够看。】 【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22章 、【不平】 ◎加了蛋花的花胶鸡汁粥◎ 谢允非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对面有乘软轿,但是当他望过去时,轿帷已经落下,且很快便远去了。 再看回邬青叶,她的目光也已收了回来。 “是你认识的人吗?” 邬青叶一怔回神,轻轻摇了下头:“算不上认识。” 方才匆匆数息的对视,他分明是看到她的,但他并未唤人停轿,只冷淡地瞥了眼,就这么走了。 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怎么能算认识呢? 谢允非却听出了言语背后之意,算不上认识,并非真不认识,至少也是曾经见过的人。观她神情,似乎还发生过不太愉快的事。 但她既不肯说,他也不会追问。 - 纪无咎往后靠回软垫上,指尖拂过膝上厚软的皮毛,停了片刻,吩咐道:“甲一,跟着她。” “是。” 回到府中,厨房管事梁妈迎了出来:“爷回来了?晚饭一会儿就好。” 纪无咎却道:“今晚喝粥吧。” 梁妈愣了愣,应声是。 厨房做了清香扑鼻的碧梗米白粥、香酥绵软的八宝粥、晶莹剔透的燕窝银耳粥、浓郁香醇的花胶鸡汁粥……另配上各色菜肴与糕点。 纪无咎的目光扫了一圈,端起花胶鸡汁粥吃了两口,放下了。 “加个鸡蛋进去,搅成蛋花。” 梁妈:“……” 这是哪儿来的乡土吃法?但东家这样要求了,自然也要照做。 不一会儿加了蛋花的花胶鸡汁粥被端了上来。 纪无咎尝了尝,总觉得味道不对,没吃两口便搁下了。 直到入夜,甲一才回来,细细汇报:“与邬小娘子同行的,除了谢侍郎的次子谢允非,还有莫翰林的夫人。他们之后又去了首饰铺子、胭脂水粉铺子……于临江楼用了晚饭,之后又去逛夜市,买了……” 啧,玩得还挺开心啊。 邬青叶会来京城,他倒是并不意外。她肯定是来找濮文洲,让他履行婚约的。 至于那位翰林夫人,他回来后让人查过了,莫夫人年前曾回乡省亲,回京时是路过邓县的,应该就是那时候遇上了邬青叶,让她搭车一同来京。 陪莫夫人回乡的是她的侄儿谢允非,也就是今日看到的那个年轻郎君。 在一同来京的路上就处熟了吗? 她知不知道邵阳公主意欲招濮文洲为驸马的事呢? - 莫夫人昨日买的泥金香炉,店家忙中出错,包了盏莲白桌灯。用过早饭后莫夫人想起此事,要让家仆去换。 邬青叶主动请缨:“我去跑一趟吧。” 莫夫人本没必要让她跑腿,但看青叶的样子就知她是在府中闲不住,便答应了。 她再唤来仆妇曹二娘,细细嘱咐道:“假若邬小娘子换回香炉后不想急着回来,倒也不必催促,你陪着到处逛逛便是。若是她有想买的物事,都记在莫府的账上。只是她初来乍到,京城的风俗人情不够了解,你多留心些。” 曹二娘应道:“夫人放心。” 莫府离东市并不算远,步行过去也就省了备车的功夫。 曹二娘本来想在前带路,不曾想邬青叶一出门便找准了方向,之后也没有走过岔路,进入东市坊后不久便找到了那家店铺,丝毫不像是初来京城的样子。 曹二娘不由惊奇:“邬小娘子怎么会认得路?” 邬青叶讶异地反问:“昨天我才来过这家店啊,怎会不认得地方?” 曹二娘不由失笑:“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走一遍就记住了。” 何况昨日她们并不是直接从府中过来的,之前去过的地方不提,在那之后还去过许多其它地方,最后入夜了才回到莫府。 京城道路光是大道就有几十条,进入市坊后又有纵横交错的各种街道,对于初来京城的人,尤其是小县城出身的人来说,很容易就晕头转向了。 邬青叶却微觉纳闷:“这不是很好记的吗?” 她在山林里捕猎,常常追着猎物跑出十几里地,从未迷过路,何况京城的路还都是横平竖直,周周正正的,只要走过一次,她就把方位与路径都记住了。 曹二娘不禁笑着慨叹道:“对邬小娘子来说,大概是挺容易的吧。” 店家一听包错了货,急忙致歉,重新包好莫夫人原本选的香炉后,又多送了一对小摆设,以示歉意。 事情办完,邬青叶打算回莫府。 曹二娘想起莫夫人的交待,问道:“邬小娘子还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么?” 邬青叶本来倒是没什么想法,听曹二娘这么一问,忽然想起昨日在街头看到野猪精的事。 不知道野猪精是不是住在那家布庄附近?又或者只是路过…… 京城太大了,人海茫茫。就算去同一个地方,也未必能候到原先的那个人。 她摇摇头:“我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不过出都出来了,能不能稍微逛一逛再回去?”说实话她回去也没别的事做,怪无聊的。 曹二娘笑道:“那当然行啊。” 她们沿着街市的道路缓行。邬青叶毕竟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只要瞧见好看的或是有趣的物事便会停下细看,虽然没钱买,却并不妨碍她一路欣赏过去。 曹二娘倒是说了,莫夫人交待过,她想买的东西都能记在莫府的账上,不过邬青叶觉得莫夫人已经帮了她很大的忙,不想再多花莫家的钱,何况这些都不是必需之物,她只是瞧个新鲜罢了。 正走走逛逛的时候,忽听一阵吵嚷传来,凶恶的呵斥声中隐约夹杂女子的哭泣哀求。 是从一家烧饼铺子传来的。 曹二娘本着少惹事端的想法,正要劝邬青叶回头绕路,却见这小娘子已经风风火火地冲到了烧饼铺前。 铺子外站着个穿栗黄色锦袍的年轻男子,身边三个家丁,正围着一名老汉拉扯推搡,厉声呵斥:“杜老汉,我家郎君吃了烧饼回去便上吐下泻,定然是你这烧饼做得不干净害人。” 杜老汉不住讨饶:“小店的烧饼都是新鲜烤出来的,不会吃坏肚子啊……” “胡说!烧饼肯定是坏了。”家丁们嚷嚷着,非要老汉赔偿,喊出的价钱绝非这样一家小小铺子能够赔得出来的。 老汉一边喊冤一边苦苦求饶。一旁的年轻女子亦不住哭泣哀求他们放过她爹爹。 那纨绔绕开纠缠在一起的家丁与老汉,靠近女子,用折扇一头挑起女子的下颌,嬉笑着道:“说来这事也不是那么难解决的,雪娘跟我回府,咱们好好商量一下,定然是能商量出解决法子的。” 杜雪娘朝后躲去,纨绔却步步紧逼,直将她逼到墙角,手就搭上了她的肩膀。 杜老汉转头看到这情形,试图去阻拦,却叫家丁们围堵起来,没法过去,不由发出悲愤的嘶喊。 正当此时,传来一声清喝:“都住手!” 作者有话说: 纪府的厨子:东家对我做的花胶鸡汁蛋花粥不满意T T ◎最新评论: 【哈哈不是粥不对,约莫是煮粥的人不对吧!】 【焦急的等待更新!!】 【好看,催更?】 【女鹅要出手了! 小纪:就想吃那个满是老鼠的厨房里做出来的蛋花猪肉粥,吃完还有某舔狗,碗都不用洗!】 【期待两个人正式见面!】 【小纪:什么山珍海味都比不上我媳妇儿做的蛋花肉粥好吃!】 【加油】 【哈哈哈哈一楼好有趣】 -完- 第23章 、【再遇】 ◎别说你不认识我◎ 这纨绔和家丁在街头横行霸道惯了,岂是随便什么人喊他们住手就会住手的人,不过听这道嗓音清脆甜润,显然是个年轻姑娘的声音,不由纷纷回头看去,顿觉眼前一亮。 围观的人虽然聚了不少,站出来打抱不平的,却只是个十六七岁的陌生少女。 少女衣装朴素粗陋,显然出身贫寒,然眉目俊秀俏丽,哪怕此时面带怒色,也是怒得十分好看。 纨绔一瞧,顿时乐了:“别着急,跟我一起回府,疼完雪娘便来疼你。” 众家丁都跟着大笑起来。 曹二娘看着事态不对,正要上前表明身份,就见邬小娘子抬起一脚,踏在铺子门口的长凳上。 那条长凳的木板有一寸多厚,坐两三个壮汉上去都不成问题。却在少女的脚下应声折断,脆弱得好像根细竹竿一样。而她看上去甚至没怎么用力,一付轻轻松松的样子。 少女身边那条半人多高的大狗也呲牙发出低沉地咆哮,像是随时会扑上来撕咬似的。 家丁顿时笑不出来了,纨绔的脸也白了:“你,你,想干什么?华阳县县丞是我亲舅父,你不要乱来!” “我管你舅父是谁?”邬青叶喝了一声,“还不快滚!” 纨绔带着家丁推开围观的人群,落荒而逃,跑到远处才高声大喊:“你等着!” 邬青叶冷笑:“等就等,还怕你不成?” 老汉带着女儿上前来道谢,只是言语间仍流露忧色。 邬青叶见他们这般害怕,不由纳闷:“他家里官很大吗?”回头看向曹二娘,“是翰林官大还是他那个舅父官大?” 曹二娘有点哭笑不得:“县丞那九品小官,哪儿能和翰林学士比。” 邬青叶点头:“那就行了。”她对老汉道,“你们不用怕他。” 杜老汉仍是愁眉苦脸:“只怕小娘子走后,县丞外甥再来纠缠。” 杜雪娘这会儿止了哭泣,清丽的脸庞上虽带泪痕,神色却反而变得平静起来,哭红的眼眸中凝着一点冷冷的光,语含恨意:“他若是非要抢我回去,我就是与他拼个鱼死网破也不会让他得逞!” 邬青叶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心中打定主意要将此事管到底,便在铺子里找了张凳子坐下:“我就不走了,看那个坏蛋还敢不敢再来。” 杜老汉叹了口气,心道就算你在这儿守一天,那恶少一天不敢来纠缠,难道还能天天如此守着吗? 怪只怪雪娘生得太美,又因家境所迫,不得不抛头露面来卖烧饼,自从烧饼西施的名声传出去之后,雪娘被这些浮浪子弟调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县丞外甥只是头一个试图抢人的罢了。 曹二娘亦觉守在这里不是个办法,那纨绔显非轻易善罢甘休之人,怕是会带更多家丁来讨回面子。 单看邬小娘子这身衣装,就算搬出翰林学士的名头,也未必能让对方信服。 但若邬小娘子是肯听劝回避危险的性子,也就不会在道上以一己之力阻止流寇,救下莫夫人一行了。 听莫夫人说起当时经历,邬小娘子以出神入化的箭术镇住流寇的时候,假如她只求自保,只要叫众流寇让开道,流寇慑于她的箭术,肯定不会强留,自可安然无恙地离开。但是余下的人恐怕都要惨遭屠戮。 可她却选择留下,还射杀了劫持谢公子的贼寇首领,护住了全车队的人,直到姗姗来迟的官兵赶到。 曹二娘自认是个寻常的妇道人家,若遇上这般生死大事,绝对做不到如邬小娘子这般英勇无私。可正因为如此,她对这小姑娘也就更为敬佩喜爱,不希望她出一点点事。 曹二娘嘱咐邬青叶千万小心,她立即回府将此事告知莫夫人,尽快带着人赶回来。 邬青叶应了。曹二娘便匆匆离去。 杜老汉父女俩将铺子内打翻砸落的物件收拾好,重新开张,做起了烧饼。 围观的人也都陆续散了。 邬青叶未免影响他们做买卖,带着大灰走到烧饼铺对面的树下,斜倚树干。 她看着左右往来的人,心中想着,不知那坏蛋今日还会不会来,却忽然看见了一个人。 野猪精! 他今天没有乘轿,只身一人走在街上。 难道他也会来逛街市?邬青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正发着愣,他已经走过烧饼铺了。 邬青叶急忙叫道:“野猪精。” “……”纪无咎回头瞥了她一眼,“叫谁呢?” 邬青叶暗自腹诽,谁让你老是不告诉我名字。 她追上几步:“你别和我说你不认识我。” 纪无咎抚着手中的玉如意,笑了:“我倒是在方家村遇到过个没良心的小娘子。” 邬青叶听他提及方家村,禁不住脸色微变。 “我后来知道了。萍娘告诉我,里正打算把我交给来找你的那些人。要不是你回来救我,我就……我那时候原想谢谢你的,没来得及说。” 纪无咎望着她没说话,眼神里带着玩味。 “但是后来你……”邬青叶顿了顿,回头看眼烧饼铺子。 杜老汉正忙着夹出烤好的烧饼,杜雪娘用干净的布巾裹着手,一边将热气腾腾的烧饼在竹篾上摆整齐,一边好奇地朝她们这边望着,见邬青叶看过去,她脸微微一红,低头继续摆烧饼。 邬青叶摇了摇头,没再提方家村,只问:“你怎么会来京城的?还是你本来就是京城人?” 她与莫夫人相处下来,熟悉了她的口音,渐渐察觉,野猪精的口音与莫夫人的颇为接近,这会儿当面又听他说了几句,觉得他应该就是京城人氏。 纪无咎眼神微闪,没有说话,只拿玉如意指了指她背后。 邬青叶回头,方才那纨绔带着十几个家丁回来了,走路生风,气焰嚣张,一付欠收拾的样子。 她对野猪精那一回的不告而别还记忆犹新,道:“你先别走,我还有话问你。”说完便盯着他。 纪无咎微弯嘴角,朝不远处的烧饼铺子扬了扬下颌:“快去管你的闲事。”却没说他走还是不走。 ◎最新评论: 【刚刚闲得无聊去看了遍详情发现比起之前有所改动,怎么说,简介把我虐了一下?啊?不是甜文吗?】 【撒花撒花撒花】 【好看】 【好期待接下来的剧情!】 【野猪精笑死了】 【好看好看,第一次追连载的小说?一下子就看完了】 【加油加油】 【甲一,轮到你上场了!】 【哈哈哈,还是叫的野猪精,让你不告诉人家名字】 【嗯?怎么这么快就没了嘤嘤嘤】 【好看啊】 【啊啊啊啊没有了,完全不够看!!!】 -完- 第24章 、【守待】 ◎关于如何捕捉野猪精的秘技◎ 纨绔没在烧饼铺子里外与街面上看见邬青叶,以为她已经走了,便笑嘻嘻地走近杜雪娘:“雪娘,替你撑腰的人在哪儿呢?” 杜雪娘心头是紧张的,可说来也怪,虽然莫府的帮手还没赶到,可只要看一眼邬小娘子那冷静的模样,她好像也一点都不害怕了,甚至有勇气怒瞪着纨绔。 “呦,胆子肥了,敢瞪我了。”纨绔露出越发猥琐的笑容,朝她凑近过去。 就听背后不远处冷冷的一句:“你眼瞎了么。” 纨绔一惊回头,还没看清邬青叶在哪儿,就见眼前似乎有个东西迅疾无比地直飞过来,只来得及闭了下眼,就觉左眼上一阵剧痛,顿时惨叫一声,捂着眼睛滚倒在地。 众家丁大惊,急忙上前扶人,查看伤势。另外几个则来回搜寻着袭击者。 找人的时候又有好几个家丁的眼睛中了招,这才发现打中他们的是几颗小石子。中者无不眼睛剧痛,变得难以视物。 其余家丁急忙用手遮挡着眼前,只留条缝隙来观察。这样虽然免于眼睛遭殃,却防止不了手指遭殃,但若彻底挡住头脸,就更无法找到人了。 “她在树上!”遭受了好几轮石子袭击后,终于有个家丁发现了她所在的地方。 邬青叶攀上了一棵大树,在离地一人多高的枝桠上,手持弹弓,腰间的荷包鼓鼓囊囊,装满了小石子。 方才逛街,她本没打算买东西,瞧见弹弓却心动了。小时候在山野里是常玩的,她不由手痒,想着能在莫府后院里避开人玩一下也好,这会儿倒先派上了用场。 众家丁虽然发现了邬青叶,但却没法够着她。如果强行爬树,下一个眼睛遭殃的就会是自己了。何况树下还有条虎视眈眈的大灰狗。 而此时纨绔的眼皮已经迅速红肿起来,泪流不止,一直哀嚎着说自己眼睛被打瞎了。 众家丁不敢耽误,慌慌张张地扶起纨绔去找大夫诊治。 纪无咎不由莞尔,把暗暗扣在指间的银针收了回去。 邬青叶侧头,见他站在相邻的那棵树下没走,便轻轻跃下地,正要过去和他说话,远远听见曹二娘喊她:“邬小娘子?” “我在这儿。”她应了一声,朝曹二娘挥挥手示意,再转回头来,树下已没了人影。 邬青叶:“…………” 怎么真和妖精似的,说不见就又不见了。 - 曹二娘与张管事带着莫府家丁,急急赶到近前,见邬青叶与烧饼铺的娘子都安然无恙,曹二娘才略略松了口气:“那纨绔还没来吧,幸好赶上了。” 邬青叶:“已经来过了,让我打回去了。” 曹二娘:“??他没带着更多人回来?” 邬青叶:“带了十几个人吧。” 张管事闻言吃了一惊,听莫夫人说,当初在塘州,邬小娘子也是一个人就打得那群流寇都如同缩头乌龟一般不敢探头,但那时候她有弓箭在手啊。 “十几个人都给打回去了?邬小娘子没报莫府的名号吗?” 邬青叶摇摇头:“用不着。” 她走到烧饼铺前,对杜雪娘道:“那坏蛋去治眼睛,今天肯定是不会来了。明天我再过来吧。” 杜雪娘从铺子后走出来,朝邬青叶盈盈一拜:“邬小娘子,多谢你相助,雪娘家境贫寒,没什么能报答你的恩情……” 邬青叶摇着手道:“我只是看不下去那坏蛋的恶心嘴脸,替他那个什么九品官的舅父教训教训他罢了。你不用谢我。” 杜雪娘轻笑一声,转身拿起一包烧饼递过来:“邬小娘子至少可以收下这些吧?” 邬青叶也不由失笑,顺手接过:“这谢礼不错,我收下了。” 回莫府的路上,曹二娘告诉青叶,她方才匆匆赶回莫府,把事情前后一说,莫夫人也着急了,命曹二娘与张管事立即带着莫府家丁赶过来,若遇纨绔再来挑事,先表明莫府的身份,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想不到邬小娘子一个人就把纨绔和那帮子家丁都打回去了! 一行人回到莫府,邬青叶却没见到莫夫人,听府中管事说,张管事与曹二娘离开后,莫夫人也备车出了门。 邬青叶不解之余亦没有多想,只把那一大包烧饼给了曹二娘,让她帮忙分发给赶去烧饼铺帮忙的众人。她自己留下几块,和大灰一起分着吃了。 - 莫夫人去的地方,是华阳县县丞的家,位于安夷坊。 王氏听丫鬟说有位莫夫人来访,还觉得诧异,她常来往的人里并没有姓莫的人家,再一听这位原来是莫翰林的夫人,更觉纳闷,却丝毫不敢怠慢,急忙命人将莫夫人请进来,好茶好水地招待。 莫夫人不与她寒暄,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王氏一听,冷汗涔涔而下。 她这个外甥确实不成器,仗着舅父是县丞,自己父亲经商又有些财力,在外胡作非为惯了,她也曾劝过小姑几句,但小姑并不领情,她也就不去管了,毕竟是小姑的家事,她这个做妯娌的,说多了反倒让自己里外不是人。 可万万没想到,这混蛋外甥惹是生非,竟然会招惹到翰林夫人的干闺女头上! 王氏顿时就坐不住了,起身先朝莫夫人赔不是,又急忙命人去把丈夫叫回来。 不多时倪县丞赶回家,他先前听小厮说了个大概,入内便朝莫夫人认错,又拍胸发誓,定然要好好管教这个外甥,让他上门向莫夫人的干闺女赔礼道歉。 莫夫人冷冷道:“倪县丞这会儿别忙着道歉,先去拦着你那外甥吧。若是我那干闺女和烧饼铺子的小娘子有任何一个出了事。就不是光道个歉赔个礼就能了结的恩怨了。” 倪县丞忙道:“下官一听到这事,就立即派人过去阻拦了,万万不能让那混账小子伤到莫夫人的干闺女一根寒毛。” 送走莫夫人后,倪县丞也急急赶去烧饼铺,发现烧饼铺正在好好地做生意,他先舒了口气,打听后才知,最后吃亏的居然是自己外甥! 但谁让对方是翰林夫人的干闺女呢,这个亏也只有捏着鼻子硬生生吞下去了。 杜老汉见到倪县丞,顿时战战兢兢,生怕他会因为纨绔受伤而迁怒他们。 没想到倪县丞神色极为和善,上前先哈哈两声,说道:“万幸万幸,老丈与小娘子都没事吧?没事就好,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误会,误会。说开了就好了啊哈哈!”说完又干笑了几声,才带人离开。 杜老汉整个人放松下来,庆幸地道:“今日真是遇着贵人了啊!” 杜雪娘默不作声地压着面坯。 虽然纨绔不会再来纠缠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一想到因此邬小娘子明天也不会再来,她心中难免感到遗憾,早知如此,就不该只送邬小娘子一包烧饼的…… 谁知第二天一早,烧饼铺前就多了一人一狗。 杜雪娘惊喜万分:“邬小娘子,你来了?” 邬青叶笑道:“你家的烧饼挺好吃的。我再来买几个。” 杜雪娘赶紧挑了几个烤得金黄焦脆的烧饼递给她:“你尽管吃,我不收你钱。” 邬青叶:“我胃口挺大的,你不怕我吃穷你家烧饼铺?” 杜雪娘一脸认真地道:“不怕。昨天幸好有你在,要不然我大概……大概……”她轻轻抿了下唇,“你就算是真把烧饼全吃完了也没关系。” 邬青叶噗嗤笑了出来:“我和你说笑呢。谁这么能吃烧饼啊?” 杜雪娘也笑。 邬青叶分两个烧饼给大灰,靠在铺子边的墙上咬烧饼。 杜雪娘一边照顾生意,时不时探头去看看,见她吃完了就再递上两个。 邬青叶摆摆手,道:“够了。” 杜雪娘微觉失望,但见她吃完烧饼也没有走,又高兴起来。 邬青叶一边看着来往的路人与街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雪娘闲聊。 日头渐渐升高,直到三竿。 邬青叶已经把烧饼的制作与烤制流程,以及如何才能烤得香酥松脆的诀窍都了解了一遍。杜雪娘也知道了山林里的各种野兽名字以及最佳的捕捉方式。 邬青叶终于等到了她要等的人,朝杜雪娘摆摆手:“我先走了。” 作者有话说: 邬氏特授狩猎课程:关于如何捕捉野猪精的秘技——守株待兔(zhu)。 ----------- 感谢在2021-11-13 15:18:14~2021-11-14 20:3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光掠影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莫家也是急公好义啊,都是好可爱的人】 【好好看!!发现了宝藏!作者文笔流畅又清透,青叶也好可爱!(=?ω?=)】 【哈哈如果女鹅是男的大概杜娘子要以身相许了】 【小纪?真?出来溜溜】 【我就知道野猪精要跑路,行吧,这身份能多藏会儿多藏会儿,慢慢发展感情,反正青叶最后是你的。】 【啊啊啊啊雪娘成了青叶的迷妹了?以后会是一个助攻吗?→_→】 【野猪精哈哈哈好可爱的外号】 【来了来了】 【男主戏份真的好少】 【雪娘好可爱,成了女主的迷妹!】 【每次看到女主提到野猪精这个名字和男主一对应就好好笑哈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撒泼打滚,不够看呜呜呜呜】 -完- 第25章 、【打赌】 ◎今天却为邬青叶破了一次例◎ 杜雪娘轻轻“啊”了一声,道:“你明天还来吗?” 邬青叶讶然回头:“你有事?” 杜雪娘低着头道:“也没什么事。” 邬青叶只怕那妖精又跑没了,便对她道:“要是我没别的事就过来。” 丢下这句便带着大灰急急追了上去,义正辞严地谴责道:“野猪精,你昨天又不说一声就跑了。” 纪无咎并不停步,边走边道:“我答应过你不走吗?” 邬青叶紧赶几步与他并肩而行:“我有事要问你啊。” 纪无咎睨了她一眼,她想问的无非是那几件事吧。 “你现在总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邬青叶问道。看他能这么悠闲地逛街,肯定是不用担心仇家再来找他了。 纪无咎:“换个问题。” 邬青叶:“……” 她突然灵光一现:“你该不会是那什么,微服出巡的咳……”她把嗓门压得极低,小声地问,“皇帝?” 纪无咎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肩膀直颤,边笑边摇头。 邬青叶:“……” 问完她就后悔了,三公主都到能招驸马的年龄了,皇帝还能有这么年轻吗? 她被他笑得恼羞成怒起来,气鼓鼓地道:“你又不是皇帝,为什么怕被我知道名字?” 纪无咎笑声骤然一顿,怕? 他眯了眯眼,看向邬青叶:“你非要知道的话,就和我打个赌,要是你赢了,我就告诉你。” 邬青叶觉得这人真有毛病。 “你想说就说了,不想说就不说,为什么还要瞎折腾打什么赌?” 他却不说话了,负着手在这人来人往的嘈杂街道上缓步而行,仿佛闲庭信步。 邬青叶瞪了他半天,只能服气:“你要赌什么?” 他略微偏过头来,长眉扬起,狭长的眼眸带着些许弯弯的弧度,好整以暇地道:“既然是赌名字,那就以猜名定输赢。” “猜名?怎么猜?” “我心里想好一个名字,你猜中了就是你赢。” 邬青叶原本以为是猜灯谜那样子的猜法,哪想到是这样猜,不由摇头道:“你心里想什么我怎么知道?就算我猜对了,你也可以耍赖说我猜错了了。” “这有何难,我可以事先写下来。” “你欺我不认字么?” “满大街的人,你可以随便找人问。” 邬青叶直摇头:“我还是没胜算,谁知道你会想什么人的名字?” 纪无咎:“那这样,换你想,我来猜。” 邬青叶怀疑地看看他,他是真有把握猜中还是就打算告诉她了?她就不信他还能知道别人心里想什么! “说好了不许耍赖!” 纪无咎微弯嘴角:“不耍赖。不过你要想的只能是人名,而且要连名带姓,完整的名字。” 邬青叶:“我只会念,不会写这个名字怎么办?” “难道我猜中了,你还会耍赖不承认?” 邬青叶摇摇头,一脸诚挚:“当然不会。”谁说她就不会耍赖了?猜中了也能告诉他没猜中。 纪无咎淡声道:“那不就结了?” 邬青叶开始拧眉沉思。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十字街口,再不远处,是条河渠,有桥梁横跨河道。 邬青叶不禁脸色微变,脚步也放慢了。 纪无咎睨了她一眼,向左转入朝南的街道。 邬青叶长舒口气,紧跟几步追上他。 这条街上都是卖小吃的摊子,水煮的角子、浮元子,各种煎炸之物,还有糖画、面人、吹糖人…… 食物的香气入鼻,邬青叶的肚子不禁发出咕噜噜一阵响。她没太在意,继续苦思用谁的名字才不会让他猜到。 纪无咎停步,让一旁炸元子的摊主每种拿一串,然后回头示意邬青叶去接。 邬青叶没与他客气,他在她家吃了半个多月的饭了,她吃他一顿两顿压根不算什么。 没走出多远,纪无咎又停在另一个摊子前,还是每种买一样。 邬青叶从摊主手中接过来,想分给他一半。 他一脸嫌弃地拒绝了:“小孩子才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邬青叶:“……”像是你有多老似的。 难得野猪精请客,她当然是放开了胃口大吃特吃。 虽然这条街是东市坊有名的小吃一条街,在京城里也是小有名气,纪无咎以前却从没来过。 他半数时间住在宫里,每当回自己府邸时,不是乘轿便是坐车,还从未像这样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逛。 他向来讨厌街头的嘈杂以及乌烟瘴气的油烟味,每每路过,都让车驾或轿子避开这些地方。 今天却为邬青叶破了一次例——因为要避开河渠,误打误撞地拐进了这条小吃街。 快要到忍耐极限了。 他停下脚步,买了一大把烤制的鸡签鸭签肝签肚胘签给邬青叶。 然后果断地拐弯,走上另一条清净得多的街道。 没走几步,就见对面过来一群人,为首者左眼上包着绷带,正与身边的家丁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 那独眼龙一转头,也看见了邬青叶,脸色陡变。 真是冤家路窄。 纪无咎微微蹙了下眉,正要发声,却见邬青叶扔了手中签子,抢前两步,居然挡在了他身前。 纪无咎觉得有点好笑,他何时需要这么个小丫头来保护了? 不,曾经有过那样的时刻。 内心深处有个声音提醒他——方家岭。 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他是谁,可每逢危难之时,她都义无反顾地伸出双手。 纪无咎思绪转了几次,其实也就在骤忽之间。 邬青叶反手摸向腰间的弹弓,另一手去掏荷包内的小石子。 却见那独眼龙嘴角抽了几下,突然向上一翘,挤出一个用力过猛的谄媚笑容,一付老熟人的样子上前来做了一揖:“真是巧啊,小娘子这是逛街呢,还是要去哪儿啊?莫翰林与莫夫人可都康健吗?” 邬青叶:“……” 虽然知道莫夫人去找县丞敲打过,可真不知道人变起脸来还能这样变。 独眼龙见她爱理不理,又朝纪无咎看去,自来熟地问道:“敢问公子贵姓啊?” 纪无咎此时心情颇好,赐了他一个字:“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1-14 20:30:48~2021-11-15 00:1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心睡眠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相处好可爱】 【喜欢,大大努力更新注意身体,很久没看到那么喜欢的太监文了?(?????)???加油太喜欢了真的恨不得一下子看到结局!!!!!!!】 【小纪:我都默认自己是野猪精了,还要知道我名字干什么?】 【青叶:《论野猪精好像还想做我表舅把我当小孩哄的一次逛街》】 【在一起在一起】 【男主是我也喜欢的那款嘻嘻】 【激动到说不清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期待接下来的发展,也想知道这条街能逛多久,真想他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好好奇女主会想谁的名字啊!希望是雪娘,男主绝对猜不到!!!】 【来了来了】 【来了来了】 【每天都不够看哇,大大加油加油加油哇~】 -完- 第26章 、【输赢】 ◎我觉得你不是一般人◎ 独眼龙光看纪无咎的衣装与气度就知道对方身份不凡,与翰林家往来的郎君,又哪里会是一般人呢? 他即使被骂了也不敢生气,只讪笑着退到一旁:“是我的不是,扰着您二位了。这就走。” 邬青叶看着他所走的方向,忽然心念一动:“站住。你不会是还要去烧饼铺欺负雪娘吧?” 独眼龙急忙摆手:“不敢了不敢了,绝对不敢了。我正要上门道歉去呢。” 邬青叶冷冷道:“道歉就免了吧,雪娘肯定不想再看见你这张恶心的嘴脸。但是砸坏人家店里的东西,还搅和了人家的买卖,你总要赔偿吧?” “赔赔赔,一定赔。小娘子说赔多少合适?” 邬青叶哪知道该赔多少合适:“这就要问杜老伯了。”说着回头看了眼野猪精。 她有心跟着这独眼龙回烧饼铺,盯着他以防他再使坏,可野猪精这头她还有事要问他,错过今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碰上他。 纪无咎微微一笑:“这会儿没什么事,去看看热闹也好。” 邬青叶松了口气,朝他笑着点了下头,便跟上了独眼龙。 纨绔本来是只是随口应付,哪想到她还会跟上来,这下子逼上梁山,不去也得去了。 一行人回到烧饼铺。 杜老汉与雪娘见纨绔来道歉,意外之余反而不知所措,赔偿他们也不敢收,只想息事宁人便好。 纨绔伤了一只眼,以他往日行事,不叫杜老汉父女赔钱再赔人,已是格外开恩,更不可能向他们赔礼道歉。 但有邬青叶与纪无咎看着,纨绔却不敢不赔,最后还是硬塞了杜老汉一块银锭作为赔偿。 纨绔离去后,杜老汉与雪娘上前来致谢。 邬青叶朝雪娘道:“这坏蛋以后应该是不敢再来欺负你了。我今天还有别的事,过两日若是有空再来找你玩。但要是有别人再来惹事,你就赶紧来找我。”说着还告诉了她莫府的地址。 杜雪娘红了眼眶,朝她轻轻点头。 离开烧饼铺后,邬青叶问:“方才的打赌还算数吗?” 纪无咎侧头看看她:“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你猜吧。” 纪无咎停步,端详了她一会儿,嘴角微弯:“你想的名字是——” 邬青叶颇为期待,又自信满满地望着他,他肯定猜不到…… “邬青叶。你自己的名字。” 邬青叶瞪大了眼:“你怎么……”因为太过惊讶,她脱口而出,说到一半再硬生生改口道,“你猜错了。” 纪无咎哼笑一声,提醒她道:“愿赌服输。” “……算你猜对了。”她不甘心地瞅着他,“你到底是瞎蒙到的还是真的猜到的?” 纪无咎弯唇不语。这丫头就只认识没几个人,连名带姓都知道的更少,她还得避开他见过的、知晓的人,所以可选的范围很小。 本来方家村的人是最合适的选择,但她对那夜的事十分反感,又心存愧疚,不会选方家村村民的名字。 他既然提议打这个赌,她会觉得他有相当的把握,才会这样提议,起先想到的几个人名都被她自己否定了,最后想起她方才说的那句,想到的名字不会写,但他是知道她会写自己名字的,所以她认为他一定猜不到她会想着自己的名字,才会露出那丝狡黠的笑意。 还会虚虚实实那一套了……不过还是太嫩,脸上的神情变化出卖了她。 邬青叶其实也不是非要知道他名字,只是一时起了胜负心罢了。她真正想问的是另一件事:“你名字不告诉我就算了,我还想问你,你认识鲁王吗?” 纪无咎淡淡道:“京中谁人不知鲁王?” “你能和鲁王说得上话吗?” “你怎会觉得我能和鲁王说得上话?” 邬青叶:“我觉得你不是一般人。” 方家村出了那么大的事,县里却装聋作哑,只做做样子答应会管,连派人来问一下都没有,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一定是比县太爷要大得多的官,才能将这件事压下来。 邬青叶一想到那枚黄金鱼符,就觉得野猪精那时候说的一长串官名也许是真的,也或许他比那什么什么使的官更大。 在京城中再见野猪精,更证实了她的猜测。所以才会等在烧饼铺外。 濮文洲在鲁王府中,莫夫人答应帮她。 但莫夫人也对青叶说过,她与鲁王妃素无交往,最多在宴会上互相微笑、点头致意而已。突然送去这样一封拜帖,也不知鲁王妃会不会答应见她们,或是什么时候才肯见她们,更不知道去了能不能见到濮文洲。 如果野猪精能和鲁王说得上话,说不定他能让她见到濮文洲。 却听野猪精冷淡地道:“我可没这个本事。” 邬青叶略觉失望,不过再一想,鲁王是皇帝的亲儿子,三公主是皇帝的亲女儿,野猪精就算是再厉害的大官,也抵不上一个王爷加上一个公主吧? 只能继续等待鲁王妃的答复了。 她默默无言,带着心事走了一段,突然想起野猪精也有老半天没说话了。抬头一瞧,人又不见了! - 邬青叶回到莫府,听莫夫人说她收到了鲁王妃的回复,请她隔天去王府一叙。 邬青叶不由惊喜,却又因为不知能不能见到濮文洲,更不知他的心意是否改变而忐忑难安,当天晚上几乎一夜无眠。 翌日,莫夫人替邬青叶装扮一新,带着她一同到鲁王府拜见。不一会儿,便有仆从恭敬地请她们入内。 到了一间花厅,只见厅内有两个华服丽妆的女子。 略微偏年长些的眉目温婉柔和,是个洛水一般的女子。 年轻的那个则明艳照人,容色姝丽,眉宇间更是有种俾睨万物的傲骨与锋利。 莫夫人上前行礼:“邵阳公主、鲁王妃万安。” 邬青叶跟在莫夫人身后行礼,闻言心头一动,这就是邵阳公主杨明霜了吧。莫夫人听说她几乎天天来鲁王府,看来果真如此。 鲁王妃微笑道:“莫夫人不用多礼。”接着转眸看向青叶,“这位小娘子是……?” 莫夫人略一迟疑,邬青叶已经朗声直言:“我叫邬青叶。” 杨明霜闻言一愣,这才开始正眼打量她。 作者有话说: 走一波剧情~ -------- 感谢在2021-11-15 00:15:29~2021-11-16 15:1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蜂蜜四叶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帆月低影、28398912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神出鬼没野猪精】 【公主不会要强买强卖了吧】 【好想养肥一点,但是忍不住】 【期待野猪精掉马之后和青叶的对手戏。】 【男主的戏份好少,想看男女主相处情节哇】 【唉我可怜的女主】 【不够看哇,啊啊啊,大大我要囤文,学业繁重,一个月后再约哈哈哈哈,希望到时能看足瘾哇~】 【来了来了】 -完- 第27章 、【公主】 ◎便请濮郎君出来一见◎ 杨明霜想象中的村姑,应该是黝黑粗糙,胆小卑怯的。 可眼前的少女却目不转睛,毫不退缩地望着她。 邬青叶的肌肤,算不上特别白皙,但也不显黑。笔直如剑的细密眉毛下,有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眼神清澈而坦荡。 她穿着烟红色的上襦,雪白长裙,没有多少繁复的首饰与刺绣,看上去清爽素净,却又鲜明夺目。 就是头上那对花钗有点土气,手工粗劣,一看便是小县城里出来的。 杨明霜本来觉得,濮文洲之所以不肯解除婚约,只是出于道义与忠贞,不愿被人看做是负心人罢了。 可亲眼看见邬青叶,她才明白过来,濮文洲为何始终念念不忘这自小定下的娃娃亲了。 连她都不得不承认,邬青叶真的美,是山崖陡壁间凌空而生的野藤野花之美,泼烈热辣。 不过,仍然不可能比得上她。 杨明霜这么想着,便不再看邬青叶,将目光投向了莫夫人:“莫夫人今日来,是为何事?” 邵阳公主与邬青叶对视间火花四射的敌意,莫夫人全都看在眼中,也就不绕弯了,开门见山道:“听说新科状元濮文洲在鲁王府上客居,这位邬小娘子是他的同乡,也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想要与他见上一见。” 杨明霜冷漠地道:“口说无凭,她自称是濮郎君未过门的妻子,莫夫人就信了?” 莫夫人点头道:“殿下说得对,口说无凭,便请濮郎君出来一见,真假立辨。” 杨明霜微微一滞,又道:“濮郎君从未提过他有婚约。突然跑出这么个乡下丫头,肯定是听说了他的名气,想来招摇撞骗捞好处的骗子。又何必让他出来白费一趟功夫。” 邬青叶先听邵阳公主说濮文洲从未提起过自己,不由心中难过,再听她后头的话越说越难听,忍不住心头火起,站起来道:“我没有骗莫夫人,更没有骗你们。我爹和濮秀才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替我们定下了亲事,就算文洲哥从没对别人提起过我,这婚约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算了。” 她深吸一口,朗声道:“我只想见他一面,听他亲口说明,如果他真的不想娶我,我也不会纠缠不休。” 她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杨明霜居然愣怔了半天,也找不到反驳她的理由。 莫夫人安抚地拍了拍邬青叶的手,回头看向邵阳公主:“殿下,于情于理也该让他们见上一面,做个了结才对。” 杨明霜脸微微一沉,停了片刻后道:“就如你们所愿吧。” 她招来随侍宫女:“去请濮公子,往后花园一见。”接着站起身,示意莫夫人与邬青叶跟着她走。 邬青叶只觉这位邵阳公主才是鲁王府的主人,反倒是那位鲁王妃,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什么话,一味顺从地跟随着邵阳公主,就如同个摆设一般。 一行人穿过游廊,半路上遇见一个端茶盘的丫鬟。 丫鬟自不敢与公主王妃争道,急忙退避一旁。等她们过去了,再急匆匆上路,却正好与走在后面的邬青叶撞上。 邵阳公主侧身回头,嘴角微带一丝冷笑。 一个小山村里出来的村姑,就算长得挺美,性子要强,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稍微遇上点岔子就会让她举止失态。 邬青叶今日这条雪白的裙子,让残茶与茶渣一泼,就算是毁了,以她那个烈性子,说不定当场就要发作。即便她忍下来了,穿着湿淋淋还带污渍的裙子去见濮文洲…… 杨明霜这一个念头还没有转完,就见邬青叶提裙闪身,灵巧无比地躲到一旁,避开了迎面泼来的茶汤,半点没被溅到。 那丫鬟本来一心往前泼茶,谁知眼前一花,面前就没有了人,她不由自主向前直摔出去,不由惊叫起来。 惊叫声未落,邬青叶一把扶住了她,同时伸手一抄,在茶盘落地之前稳稳托住了底。 在众人惊诧又佩服的眼神中,邬青叶将茶盘交回丫鬟手中:“以后走路小心些,别走那么急。” 丫鬟目瞪口呆地望着她:“……谢……多谢。”随后回头,战战兢兢地看向邵阳公主。 邵阳公主冷冷扫她一眼,看回邬青叶,淡淡地道:“幸好没把茶水泼到你身上。不然我就要好好处罚这丫头了。” 邬青叶只是为人真诚,愿意相信人,但她并不愚钝,丫鬟与邵阳公主的这两个眼神一过,她便看出来了,这并非意外,而是邵阳公主刻意安排的。 莫夫人过来打圆场:“算了算了,小小意外而已,裙子也没脏,东西都没打破。就这么过了吧。殿下宽宏大量,自不会为难这小小丫鬟的。”说着拽了把邬青叶的手。 按邬青叶脾气,本来会不管不顾地怼回去,但毕竟她还想见濮文洲一面,再让莫夫人这么一劝,想想今天还是靠着莫夫人带她来的,不能让莫夫人难做人,便忍下了这口气。 邬青叶不发作,杨明霜也不好继续,不然无理取闹的一方就成了她自己。她从鼻子里低低哼了一声,转身前行。 一行人沿游廊又走了一小段,便到了后花园的凉亭中,分别落座。 可等了半天,都不见濮文洲过来。 杨明霜故作不解,让宫女再去请了两次,仍是不见人来。她悠悠地叹了口气道:“看来,是濮公子自己不想见邬小娘子啊!” 她起身离开,冷冷丢下一句:“送客。” 邬青叶霍然站起:“三公主到底有没有告诉文洲哥我来了?” 杨明霜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邬青叶:“我只是问殿下,有没有告诉文洲哥我来了。” 杨明霜神色不快地道:“没看到我的宫女来回传了好几次话了吗?他说他有愧于你,因此不想再见你。难道你还要纠缠下去吗?” 邬青叶明知邵阳公主故意阻拦,哪里还会信她的话,正要再争,莫夫人拦在她前面开了口:“公主殿下,若濮郎君真的有意解除婚约,也不能就这么空口说说,还请他手书一封退婚书,那样也算是个正经了结。” 杨明霜微微一滞,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你们在这里等着。”说完便带着宫女离开花园。 她要是能让濮文洲写出一封退婚书来,也不用与邬青叶废话那么久了。如今让莫夫人与邬青叶等着也是拖延推诿之策,最好是她们自己等不下去,知难而退。 在游廊中她遇见了杨颉,他朝她笑着道:“为什么板着一张脸?谁敢让邵阳公主不痛快了?” 杨明霜没心情与他说笑,不过兄妹俩倒是无话不谈的,她便将莫夫人提出要退婚书的事说了。 杨颉道:“那还不容易吗,写一份给她就是了,让她彻底死心。” 杨明霜瞪他一眼:“谁来写?濮郎若是肯写,我还用与那村姑废话那么久?” “我来写呗。”杨颉道,“小村姑又不识字,她哪里看得懂退婚书?至于莫夫人,她也没见过濮文洲的笔迹吧。若要做得再地道些,你去设法让濮文洲写一段词曲或是文章,我照着仿一下,不就成了。” 杨明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就去往濮文洲的住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1-16 15:12:49~2021-11-17 15:2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咩啊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加油加油】 【顺便问问太太啥时候入V要看大肥章()】 【这王府大吗?要不直接扯嗓子喊?】 【催】 【快退婚啊啊啊啊啊我恨,这坏女人5555男二不行啊啊啊啊】 【没有男主的一天,想他】 【哎,公主用这种欺骗的手段得来的婚姻能幸福吗】 【欺负人不识字着实嚣张】 【怎么办,既不希望青叶就这么被骗,也希望能快点和小纪有进一步发展…】 【女主控,不允许有人比女主美!!!别问,问就是我爱女主!!女主yyds!】 【快退婚吧】 -完- 第28章 、【鲁王】 ◎第一眼,杨颉就心动了◎ 濮文洲不得不留在王府的这段时日,自然也会提笔写点东西。 他甚至写了封给青叶的信,告诉她自己已经考上了,但前途未定,暂时不知是留京还是外放,一旦定下来,就会找人去接她,和她完婚。 但写了也没用,根本投递不出去。 杨明霜进入屋里,脸上便浮起淡淡的微笑:“濮公子,免礼平身。” 她走到书案边,一眼便看到了那封信,只粗略扫了遍开头,笑容便有些难以维持。 濮文洲站在一旁,神色平静,并没有要掩饰的意思。事实上,这封信与其说是写给青叶的,还不如说就是写给邵阳公主看的。 杨明霜攥紧了手,指尖捏得都有些发白,忽然一下抓起那封信,揉成一团后愤然离去。 濮文洲紧绷的身躯松了下来。方才一瞬间,他还真有点担心公主会做出更过激的行为,幸好她只是毁了信。 信么,揉了还可以再写。 - 杨明霜带着那个纸团来到杨颉的书房,愤愤扔在他面前。 杨颉挑了下眉,展开信纸一瞧,也就知道明霜的怒意从何而来了。他小心地将信纸铺平,一边斟酌着退婚书的用词,一边临摹濮文洲的笔迹来书写。 濮文洲的笔迹风流俊秀,矫健飘逸,杨颉尽力模仿也只有六七分形似,神韵却完全不同。不过用来蒙蒙没见过濮文洲笔迹的人也足够了。 他写完退婚书,杨明霜拿了就要走。 杨颉叫住她:“邬青叶就是穿着红襦白裙的那个吧?” 杨明霜顿了顿:“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杨颉微微勾起一边嘴角:“你叫人给她上茶的时候。” 杨明霜是他嫡亲的妹妹,他比谁都了解她,她并不仅仅拥有尊贵的身份与美貌,也是个十分聪慧灵敏的女子。 濮文洲住在王府的这段时日,明霜并不是一味相逼,反而亲切对待,用尽心思让濮文洲看到她的优秀之处。 可濮文洲就如一块顽石,咬定了非邬青叶不可。 能让濮文洲坚持不为所动的邬青叶,他也颇为好奇,到底是个怎样的小娘子。今日听府中仆从来报,便在游廊不远处等着她们路过。 他站的地方有假山与树丛掩映,从游廊看过来是看不到人的。也就方便他细细观察。 远远看见她走过来,他就有惊艳的感觉。 不仅仅是容貌与身姿出色。与京城贵女们那种让人看腻了的文静娴雅相比,邬青叶有种生机勃勃的野性之美。是他从未尝过的那种女人。 第一眼,杨颉就心动了。 再之后,她轻易躲开了泼过去的茶汤,这也不算什么,只要身手灵活些,对周遭事物警觉些的小娘子都能做得到。 最最妙的是她居然接住了那个茶盘,还送回到那个丫鬟手里。 杨颉当时差点大笑出声,好不容易才憋了回去,没让她们发觉他在不远处偷看。 就算现在,只要想象一下当时那个丫鬟的表情,他就忍不住想发笑。 杨明霜只要一看她哥这神情,就知道他动了心——色心。 她很是鄙夷地白了他一眼,拿着退婚书离开书房。 - 邬青叶拿到退婚书时,上面的墨迹才将将干掉,仍然散发着一阵阵墨香,显然是刚写的。 她只认出了濮文洲和自己的名字,便递给莫夫人。 莫夫人默默看完,低叹口气,朝她看了眼,轻轻点头。 邬青叶只觉心里憋得难受,起身朝邵阳公主与鲁王妃匆匆行礼告退,便转身疾步而行。 莫夫人急忙朝公主与王妃行礼告退,匆匆说了两句场面话后便追上邬青叶。 一直到乘上马车,离开王府,邬青叶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莫夫人只轻轻握着她的手,并未多加劝解。 回到莫府,邬青叶讶然发现谢允非来了。 莫夫人却并不意外,允非知道她们今日会去鲁王府,他也一样关心结果。 只看邬青叶的神情,谢允非也能猜到八、九分了,当下便只默默相迎,陪她们入内。 倒是邬青叶把那封退婚书拿了出来:“莫夫人,麻烦你把退婚书念一遍给我听好吗?” 莫夫人既意外,又有些不忍:“还是别听了吧。你只要知道是退婚书就够了。” 邬青叶却执拗地摇摇头:“我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说的,上面的每一个字我都想知道。” 谢允非自觉地起身,避嫌退了出去。 莫夫人低叹口气,展开纸笺,低声读了起来。 这份退婚书写得十分简短,先是提了句两人本来定下娃娃亲,再说如今因地位悬殊,不再适合婚配,于辛丑年戊戌月丙午日,双方决定解除婚约,从此之后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最后是男方署名濮文洲,还按了手印。女方那一处是空着的,自然是留待邬青叶自己补上。 邬青叶忽然抬头看向莫夫人,眼眸中却并没有太多伤感:“如果文洲哥真的想和我解除婚约,邵阳公主一开始就没必要阻拦我们相见。这份退婚书要么是别人写的,要么就是她逼迫文洲哥写的。” 莫夫人何尝想不到这点,她摇了摇头道:“青叶,暂且罢休吧,别和邵阳公主硬争。如果濮郎君真的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他自己就能将心意表明给公主。公主总不能强行逼迫濮郎君成亲,更不能永远将他留在王府中。你只要耐心等待一段时日便可知道濮郎君的真正心意了。” 邬青叶沉默片刻,朝莫夫人点点头。 莫夫人见她听劝,便欣慰地道:“你就安心在我家里住着,要是缺了什么,尽管和我提。” 她看着邬青叶把退婚书收好,回头朝庭前院子里笑道:“允非,你进来吧。” - 纪无咎听完甲一回报,知道莫夫人陪着邬青叶去了次鲁王府,出来时邬青叶神色郁郁,显然是没见到濮文洲。 又或者是见到人了,但是被解了婚约? 但以他对濮文洲的了解,那是个心气颇高之人,也有野心在官场上一展才能,绝不是甘于做公主驸马之人。 濮文洲还在其次,最让他放心不下的还是鲁王杨颉。 那是位只要见了姿色出众的娘子,就想方设法往床上带的王爷,说好听点是风流,说不好听的话,那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登徒子。 就邬青叶那傻不溜丢见谁都敢往家里带的劲儿,哪里会是鲁王的对手?被人吃得一干二净,都还在帮人数吐出来有几块骨头呢。 不过那位莫夫人行事倒还靠谱,烧饼铺那件事处置得当,不留后患。有她在的话,出不了什么大纰漏。 - 邬青叶虽然对莫夫人点了头,却不代表她赞同莫夫人的说法。 她很确信,文洲哥已经向公主表明过他的心意了。 进王府时,她一报上姓名,邵阳公主就投来饱含敌意的眼神。退婚书上提到了娃娃亲,也是文洲哥告诉邵阳公主的。 这些都说明文洲哥一直在回绝公主。 即使如此,邵阳公主也没有放他走的打算。 邬青叶对莫夫人说去烧饼铺找杜雪娘。 莫夫人只怕她因为濮文洲的事而郁郁不欢,也觉得她与差不多年龄的小娘子相处说说话,更容易排解郁闷。只在她出门前嘱咐几句,让她小心些。 邬青叶自然满口答应。 她带着大灰离开莫府,先熟悉鲁王府附近,找到几处隐蔽而又能看见从王府出入之人的地方。 几天守下来,她大致知道了邵阳公主来去的时辰——公主每天上午过来,直到午后或是傍晚才会回宫。 这天午后,她来到王府外,等了一阵,便见公主的车驾离去。 她上前敲响了王府的大门。 王府的门子似乎还记得邬青叶的样子,让她在门外稍候片刻。 又等了一阵,门子才开门请她进去。 邬青叶随着领路的小厮往里走,到了那天去过的花厅,却没见鲁王妃,只看到一个锦衣华服的郎君,五官生得颇为不俗,又自带一股天潢贵胄的矜贵气度。 他微笑着请她入座:“你想见濮公子吧?” 邬青叶半是疑惑半是警惕地望着他:“你是谁?” 他大笑起来:“你既来此处,却不知这府中主人是谁么?”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男主就来救场啦~~ 另:本文将于周日21日入V,到时候会在上午9点掉落三更大肥章~希望小伙伴们继续支持。 连载期间,凡V章10字以上评论都会掉落红包,不限数量,还请支持正版,赏小作者一口饭吃。 ◎最新评论: 【女儿好聪明呀,可惜还是太单纯,不了解人心险恶】 【挺喜欢男二的!】 【男主快来呀!!】 【加油野猪精】 【野猪精追女鹅路漫漫呀,前有深情男二,后有动色心的鲁王,那个谢也有意思吧】 【青叶好聪明!猜到不是文洲哥写的了~不过前有公主后有鲁王,我们小青叶不好过啊…】 -完- 第29章 、【迷药】 ◎她已经无路可逃◎ 邬青叶眨了下眼:“鲁王殿下?”难怪他会让她想起昭阳公主。 他笑着点头:“正是。” “你愿意让我见一见文洲哥?” 鲁王微微眯了下眼,唇边仍留笑意:“邵阳的做法,小王并不赞同,但她向来得父皇宠爱,难免娇纵任性了些。小王也不想让她去父皇面前告我的状。” 前几日来王府时,邬青叶亲眼见到邵阳公主在这府中如同主人一般颐指气使,鲁王妃在旁犹如陪衬,因此对鲁王这种说法并未起疑。 “不过……”他语气一转,“这会儿她已经回宫,自然管不到小王做什么。” 邬青叶不由期待:“你能让文洲哥出来见我吗?” 杨颉假作沉吟,其实满付心神都在邬青叶身上,目光流连片刻后笑道:“这就让他出来与你相见。” 他吩咐小厮去请濮公子来,随后看向邬青叶:“等着也是等,邬小娘子还请随意。” 他指的是花厅东侧摆的酒菜,不多,只一小桌,够两三人对酌。 邬青叶看了眼,漠然回头。她只要等濮文洲来。 杨颉等了片刻,见她不为所动,又命仆从上茶。 邬青叶亦无心喝茶,客气地谢过后,便任其放在一旁。 等了半晌,却仍是不见濮文洲出来,她不禁将疑虑的目光投向鲁王。难道他也和昭阳公主一样,故意拖延着不让她见濮文洲吗? 杨颉微微一笑:“濮公子昨夜酒饮得有些过量了,仍在宿醉之中,也或许是一时叫不醒吧。” 邬青叶有些怀疑:“他平时不爱喝酒,怎么会喝到醉倒?” “自然是因为思念若渴,只能借酒浇愁了吧。” 邬青叶心头大动,那是因为文洲哥也在想着她吗?“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杨颉故作为难地想了会儿,看一眼大灰:“这狗长得高大凶猛,只怕进去后,会惊吓到王妃与其他人。” 邬青叶也知大灰这样子,初次见它的人少有不害怕的,第一回 来王府就没带着它。 她指了指地,道:“坐下,等着。” 大灰便乖乖地坐下了。 “你在的时候它肯听你的,一会儿我们进去,它便没了管束,要是乱跑乱叫,岂不是要弄得府中大乱?” “大灰很听我话的,我让它在这儿等我,它不会乱跑。” 杨颉却还是摇头:“不行不行,你还是别进去了,我们就在外面等吧。” 邬青叶急于见濮文洲,便道:“殿下若还不放心,就先把它关起来吧。” 她低头轻抚大灰的头:“你在屋里呆一会儿,我很快就出来了。” 杨颉这才答应,又指了指茶几:“这可是贡茶,邬小娘子不尝尝吗?” 说了这半天话,邬青叶确实是渴了,茶水这时候也不烫了,刚好入口。她一口气喝完,也没觉得这贡茶有多好喝。 把大灰关起来后,杨颉领着邬青叶往里走。 鲁王府内穷奢极侈,不仅屋舍内摆放各种金玉器件,就连走道与过厅等地方,也装饰着各式珊瑚、玉山、奇石、盆栽。 杨颉知道邬青叶是小山村里出来的,何曾见过这许多宝物,又是有意展现王府的富贵,一边走一边对她介绍这些摆设的来历或是稀有之处。 邬青叶哪有心思听这些,一心只想快点见到濮文洲,可难得鲁王肯答应让她见濮文洲,她总不能对他无礼,只能耐下性子听他说明。 鲁王指着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道:“这是从东海里打捞起的怪石,世间少有,你看上面有……” 邬青叶忽觉一阵头晕目眩,不由得摇晃了一下,正靠在怪石上。 怪石瞬间倒地,裂成好几块。 杨颉不由“噫”了一声。 这怪石上有奇特无比的虫鱼纹路,有如画上去的一样真实,却偏偏不是画上去的,而是天然生在石头里的,所以格外稀有。 若是珊瑚树或玉山摔碎了他反而没这么可惜。不过为了小美人,摔得也算值得。 眼看邬青叶站立不稳,摇摇欲倒,他心头暗喜,脸上却装出紧张之色,伸手去扶:“邬小娘子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邬青叶被石块砸地的声音惊了一下,莫名想起方家村里被人击晕的那一回。 她不知自己怎么了,除了脑袋昏昏沉沉之外,还觉浑身发热,像是发了烧一样。 “对不起,石头碎了……” “一块石头而已,不用管它。” 鲁王看起来十分关切:“邬小娘子,小王先带你去休息一下吧。”又回头对一旁的丫鬟道,“还不快去请大夫来!” 丫鬟急匆匆离去。 大夫……她真的病了吗? 邬青叶向来身体健朗,极少得病。不过小时候也是发过几次烧的。生病的时候很难受,却不会像这样,前一刻还好好地,突然就头晕目眩起来。 这不对劲。 邬青叶警惕地看向鲁王,见他朝她凑近过来,便往后退了两步,靠坐在游廊的座凳上:“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就行……” 鲁王却仍是将她拉了起来,另一手顺势就挽住了她的腰,半搂半抱地带着她往里走。 邬青叶挣扎着道:“放开,我不进去。” 可惜她此时全身发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极力挣扎也无法挣脱开他,甚至整个人都被他揽进了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杨颉禁不住神魂颠倒,低头在她发间深深吸了口气,她身上没有涂用任何的香料,有的只是淡淡的澡豆香气与少女本身的清淡体味。 对杨颉来说,这却是堪比世间极品香料的香气。 他的鼻息与呼吸落在她头顶上,邬青叶只觉恶心得要吐了。 杨颉喉头滚动了一下,将她打横抱起。 少女体态轻盈,即便杨颉这种养尊处优的纨绔,也能抱得起来,只不过没法维持太长时间,只走上十多步路就开始气喘吁吁了。 邬青叶用牙咬着舌尖,极力维持着神智清醒,瞅准时机,抓住杨颉的一根手指,狠狠往外一掰。 杨颉痛得惨叫一声,急忙松手。 邬青叶只觉自己身体下落,昏昏沉沉中转身,勉强双脚落地,却支撑不住,还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杨颉还在低头查看自己的手指。 邬青叶爬起来就跑,可头却晕得几乎看不清路,她知道若是顺着游廊和走道逃,跑不出多远就会被王府的仆从们拦住。 所以她翻过游廊的栏杆,跑进了花园里。 杨颉捂着受伤的手指大吼:“来人啊!” - 邬青叶眼前一阵阵发暗,她分不清是因为天真的黑下来了,还是她自己快昏过去了。 她想去放出大灰,可她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下一刻就昏倒在地。 在花园里跑出一段路后,听起来鲁王的叫喊声离得远了,她便躲到了树丛中间,蜷缩成一团。 四周有茂密的枝叶挡着,只要不是走到近处,就看不到她。 她稍许松了口气,然而一旦静下来,体那股灼热的燥意就变得越发明显起来,让她忍不住从喉间发出一声难受的低哼。 她悚然一惊,冷汗从额角淌下。 狠狠咬了下舌尖,痛楚让她清醒了几分。 屏息静气地听着周围的动静,还好附近没人,没有人听到她方才那一声哼。 她不知道鲁王给她下了什么药,会让她变得这样奇怪。 她一定不能昏过去,她还想见文洲哥…… 日落,天幕越发昏暗,夜色沉甸甸地坠向人间。 不远处响起人说话的声音:“你找那边,我找这里。” 邬青叶猛然一惊,咬到了自己的舌尖,再次从昏沉中醒过来。 她不知时间过去多久,但她身上的燥热丝毫未解,甚至还多了一种奇特的空虚感,让她很想靠着什么,抱住什么。 搜索的声音越发近了。 她跌跌撞撞地从树丛里爬出去,弓着腰往相反的方向跑。 “她在这儿!找到了!” 她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可那些叫喊声始终追在她身后,且越来越近,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向她逼近。 她已经无路可逃。 提着灯的王府侍卫与仆从们围成一圈人墙,默默地看着她。 杨颉从人墙后走了进来,右手已经包上了,摇曳的灯火投在他阴沉的脸上,晃出一片丑陋的阴影。 他走近瘫坐在地的邬青叶,俯身,嘴角勾起一道冷笑:“还想逃到哪里去?竟敢折断本王的手指!今天本王非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不可!” 邬青叶狠狠咬下舌尖,啐了他一脸血沫。 杨颉不由大怒,挥手就想抽她一耳光,突然想起右手带伤,急忙收住,换了左手来抽。 邬青叶抬手挡了一下,被他一掌扇倒在地。 杨颉恶狠狠地道:“把她带进去。” 邬青叶明知这是生死交关的时刻,却已无力做任何反抗,就连杨颉贴在她耳边说的话,听起来都遥远得仿佛在天际。 “让你喝的药还是便宜你了。” - 纪无咎这几天都在江州,通过乙班内鬼,顺藤摸瓜查到的线索,他不放心让其他人追索,带着甲班亲自前往。为了尽快查明后回京,忙得马不停蹄,压根顾不上考虑别的事。 总算审出了结果,才刚刚回到京郊,未及进城,就有丙班的人来报。 邬青叶进了鲁王府。 她还真有这胆子! 纪无咎第一个念头,以为她是翻.墙进去的,但随即得知她是让鲁王请进去的。 他的眼神微微沉了沉。吩咐甲一至甲四随他前往王府,其他的人带着人犯回去。 到了鲁王府外,纪无咎下马,一脚踹开大门。 作者有话说: 总算写到男主出场的时候了,从这里开始就是纪某人的主场了。 ----- 明天一早入V,上午9点会掉落三更大肥章。早点来订阅哦,到时候有抽奖活动。 上夹子前应该都是上午9点整更新,希望小伙伴们继续支持。 连载期间,凡V章10字以上评论都会掉落红包,不限数量,还请支持正版,赏小作者一口饭吃。 ------- 请不要试图养肥我,只有不停地追赶,才会让我越来越健壮粗长~~~ ----- 放个预收,文名没想好,文案如下: 《梦见我成了权宦心尖血的替身》 含蕊只是个普通的小丫鬟,但她又不是个普通的小丫鬟。她做的梦会成真。 凭着这项本事,她在大太监蔺泽的府上混得如鱼得水。 直到有一天,她偶然碰到蔺泽的手。当晚她做了个梦,才知道宫里格外受宠的计贵妃竟然与她长得一模一样,而蔺泽心心念念的人,也正是计贵妃。 从那天起,她发觉蔺泽看她的眼神透着古怪。但要说他是将她当成了心爱之人的替身吧,又总觉得不像。 她寻机再次碰了下蔺泽,当晚就做了噩梦——计贵妃因故入罪,要被处死,蔺泽为救他的心尖血,竟将她送入宫中,代替计贵妃受死。 含蕊淌着冷汗醒来,当即决定,连夜逃跑。 - 蔺泽发现,从某天起,自家小丫鬟看他的眼神就变得古古怪怪。 他也不由留心起这个小丫鬟的一举一动。 直到某一天,小丫鬟居然偷走了他要送进宫去的贡品,卷款潜逃了。 蔺泽勃然大怒,命手下定要将小丫鬟捉拿回来。 不过在打断她的腿之前,他一定要先问清楚,她到底梦见了什么? - 含蕊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蔺泽抓她回来后却只关不打,还非要问她梦见了什么。 说谎还是受死,她当然选择前者。 - 即便卑微如尘,也要活出自己的模样 ◎最新评论: 【还是男主香,男二什么的怎么能和我九千岁比(狗头)】 【啊这去太恶心了,希望鲁王不得house】 【千盼万盼的小纪终于出场了!新文案也好心动! 恭喜下章入V~可以看大肥章啦】 【啊哈哈,新的太监文文,好期待】 【哇塞,文案和封面都更新了,霸气!大大大手笔啊!】 【期待了,终于要入了】 【啊啊啊啊终于要来了!!!!】 【这个封面真的好有以前霸道王爷爱上我的味道】 【作话里的文还挺期待的!】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好激动我小青叶要被野猪精救了】 【期待期待】 【终于要甜甜了】 【来了来了,让人期待的男女主戏份它来了哈哈】 【恭喜大大入v了哇,坐等明天大肥章,撒花撒花~~】 -完- 第30章 、【错认】三更 ◎纪无咎扣着她下颌的手陡然一紧◎ 听到马嘶声的门子,刚走到门后,还没来及问门外是谁,就迎面叫门板狠狠砸中,一声没吭就晕了过去。 纪无咎看也没看地上的人,径直入内。 方才为了搜索邬青叶,大部分王府侍卫都赶去了花园,这会儿才刚从后花园回到前厅附近,闻声急忙冲了出来,为首的侍卫扬着嗓门大喝:“是哪来的狂徒,胆敢在鲁王府……” 话说到一半,他看清来人面容,顿时就像被人掐住脖子一般,硬生生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心中暗暗叫苦,怎么偏偏是这魔王! 心中尽管叫苦不迭,脸上还得陪起笑来:“千岁爷今日怎么有空前来?先进屋坐坐,容卑职入内通报一声。” 纪无咎脚步不停往里走,一边高声喝道:“杨颉人呢?叫他出来。” 敢这么连名带姓直呼鲁王的也只有这位爷了。侍卫不敢拦他,只能跟在后面好言相劝:“爷,不如在前厅稍待片刻,卑职立即去请王爷出来。” 纪无咎眼神一冷:“你敢叫咱家等着?”说话间抬手,指尖轻弹。 “不敢不敢……”侍卫话说一半,就觉右臂一麻,低头一看,臂膀上扎着一根银针,只针尾稍露在外,在灯火下泛着淡淡的蓝色光泽,吓得直接就跪了。“爷,爷饶命,饶命啊!” “约莫还有盏茶时分,毒气才会攻心,若还想保住这条手臂的话,就在前面带路,找到了杨颉,我就给你解药。”说这话时,纪无咎仍然没有停下脚步,一句话的功夫,已经走出数十步去。 侍卫急忙爬起来,紧赶着追上他,在前方引路。 然而他走得越急,毒气侵袭得越快,很快就面色发紫,嘴唇乌黑,忽然间噗通一声朝前直挺挺地扑倒,再也动弹不得。 纪无咎回头,冰凉有如蛇吻的视线扫向余下的几名侍卫。 那几人都不禁惊跳一下,土拨鼠一般原地僵立。 眼见纪无咎的手朝他们抬起来了,其中一个比较机灵的慌忙抢在前面,一跃跳过倒地的侍卫,带头往里走:“卑,卑,卑职来带路。” 一行人来到内院,侍卫本是不能入内的,此时为了保命也顾不上了。 迎面遇到一个丫鬟,瞧见他们,惊得松开手中的托盘,杯碟碎了一地。 侍卫急忙上前问道:“王爷此刻在哪里?” 丫鬟战战兢兢地往一座小楼指了指。 - 杨颉右手不便,指挥着两个婆子将邬青叶架上楼,把人放到床上,便挥手叫她们出去,但吩咐她们不要远离,以备随时召唤。 两个婆子退出去掩上门。 杨颉看回床上。 邬青叶居然还醒着,只是脸庞酡红,有若云霞熏染,一双大大的杏眸恨恨地瞪着他,却又因为盈满了春水而显得楚楚动人。 染血的唇瓣红得妖艳,更有一线血丝顺着嘴角缓缓淌下,倒为此刻的她添了几分凄艳之色。 他缓缓走近床边,看着她眸中恨意与痛苦悔意交相浮现,只怕现在恨不得咬他几口,却偏偏只能任他为所欲为,肆意凌虐。 “本王向来怜香惜玉,从不会亏待好好服侍本王的女子,本来可以让你舒舒服服度过一晚上。可你却折了本王一根手指!” 他把右手举在她面前,嘴角微微扭曲,语调渐趋阴狠:“本王至少也要折断你三根手指,但你放心,本王会慢慢来的,做一次,折一根……” 他用左手指尖蘸了她唇角血丝,放到口中舔了舔,低声道:“本王早知你这小娘滋味特别,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特别。” 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方才那两个婆子惊呼起来。 杨颉皱眉,怒斥道:“搞什么?” 话音未落,已有脚步声上楼。 杨颉更怒,喝问:“是什么人?” 又是“嗵”的一声响,门扉应声而开,猛然撞向两边墙上。 门外的人头戴风帽,黑色鹤氅在身后卷扬,看上去风尘仆仆,正是前两天还在江州的纪无咎。 仗着父皇的宠信,此人在京中横行霸道,行事从来没有半点忌惮,即便几个皇子见了他也只有乖乖低头,喊上一声“阿兄”。 但今天这疯子实在太过分了!这里是王府的内院,他就这么踹开门直闯而入。 杨颉手受了伤,此时仍然阵阵作痛,让他比平时易怒,更因为被打搅了好事而暴躁。 “纪无咎!你到底发什么疯?!” 邬青叶耳朵里蹦进这个名字,不由惊讶,纪无咎?可这不是野猪精吗?纪无咎,纪无咎,这个名字她好像听过…… 她渐趋混沌的头脑却难以忆起曾经在何时何地听过这个名字。 但是看到他的那一瞬,她就知道自己安全了,不用再死死咬着舌尖,苦苦支撑下去了。 她在放松的瞬间就陷入了昏睡。 纪无咎的视线落到床上,看到邬青叶嘴角残留的血迹,目光就暗沉下来。 杨颉也回头看了眼邬青叶,心里滑过一句:不会吧…… 下一瞬,他的小腹被狠狠踹中,身不由己向后飞出,摔到一座华美无比的珊瑚树上。 珊瑚树四分五裂,尖利的断茬扎进杨颉后背,他的手亦甩到了墙上,断指上传来一阵剧痛,让他杀猪般惨嚎起来。 纪无咎上去又是一脚。 杨颉这下子连叫也叫不出声来了,弓着身子宛如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纪无咎看了眼他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走到门外,探头朝楼下两个婆子道:“刚才给杨颉包手的那个太医呢?把他叫来。” 赵太医上楼瞧见鲁王那副凄惨样,吓了一跳,立时上前要为其检查伤势。 纪无咎揪住赵太医的后领,把他拖到床前:“看这个。” 他方才初步替邬青叶看了下,周身应该没什么大的外伤,最重的伤反而在她舌头上,还都是傻丫头自己咬的。 赵太医仔细看过后道:“万幸万幸,没有伤及筋脉,只要好好将养一段时日,就可痊愈了。只不过这段时日饮食要注意些,以汤粥为主,忌食辛辣之物和饮酒。” 另外就是杨颉下的药了。 赵太医只能开些清热解毒的药,能不能解还很难说。 纪无咎过去,把杨颉从地上拽了起来:“解药呢?” 杨颉切了一声,斜着眼睛看他,语气轻佻:“这东西哪有解药?和男人睡一觉不就解了。” 纪无咎突然松手,杨颉结结实实摔回地上,所有扎在肉里的珊瑚断茬更深地刺入肌肉中,他不由发出一声惨叫。 纪无咎脚踩住他右手,站了上去。 杨颉连声惨嚎,在地上翻来滚去,又被珊瑚碎渣刮出许多伤口:“阿兄,阿兄!是我不对,是我说错话了。这东西真没解药,真的没解药啊!!” 总算纪无咎松开了脚,杨颉捧着伤手缩成一团,脸上涕泪横流,小声抽泣。 纪无咎回身走到床边,解下鹤氅盖在邬青叶身上,打横抱起来往外走。 被这么一动,邬青叶醒了过来,但却不是真正的清醒。 她把脸贴在他胸前,来回磨蹭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哼声,像是很难受的样子。 然而这种两腮尽染霞色,用脸颊来回蹭他前胸的姿态,让她柔媚之态尽显,变得格外诱人。 如果他是个正常的男人,面对这种活色生香的诱惑,多半是把持不住的。 不过他不是。 纪无咎用牙咬住鹤氅一角,将她连头带脸都遮盖起来,一路走出王府。 外面已经备好了车,他将人抱上车,放到座位上。她却死死勾住他的脖子不肯放手,仍然不断地往他身上贴。 纪无咎便转身在座位上坐下,让她坐在他腿上。 甲一找到了大灰,将它送上车。 大灰激动地舔着邬青叶的手,来回拱着湿漉漉的鼻子,顺便也舔了下纪无咎的手,但紧接着就被纪无咎一道杀气十足的眼神镇住,低低呜咽了一声,老老实实地在车厢地板上趴了下来。 纪无咎用鹤氅擦了擦手,打算回头就不要这件了。 马车在街头疾驰,撕破暗夜的宁静。 车头两盏殷红如血的琉璃灯亦不住急晃,却始终不会熄灭。 街口巡逻的铺兵没有一个敢拦阻,老远就赶紧把挡马的木栏搬开了让路。 单看那对血红的琉璃灯,就知道这是九千岁府上的车驾,别说是拦下查问了,就是稍微阻碍了马车的通行,都会挨鞭子! 及至府中,纪无咎抱着邬青叶下车,入内。 出来相迎的几名管事都看呆了。 最讨厌被人沾身的东家居然抱着个人回来了!虽然被鹤氅裹着,连头带脸都蒙着,但看其身形娇小苗条,不是女子便是小孩。 纪无咎脸微微一沉:“看什么?” 众管事急忙低头:“爷回来啦。” 纪无咎:“收拾间厢房出来。” “是。” 等着厢房收拾好的时候,纪无咎先把邬青叶带回主屋,坐在罗汉榻上,正琢磨着要如何解决怀里这个麻烦,忽听她幽幽喊了句:“文洲哥……” 他嘴角向下一沉:“你叫谁?” 她睁开了眼,双眸迷离湿润,若含春水:“文洲哥……” 纪无咎抬手就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邬青叶哼唧了声:“疼……”捂着脑门,眼神迷茫地认了半天:“……野猪精?” 纪无咎冷冷道:“这回醒了?” 她模模糊糊忆起前事,头重脚轻时趁机抱住她的男人、让人恶心的粗重呼吸……突然闯入的野猪精…… 鲁王叫他…… “纪无咎……?” 纪无咎眼神微凝,没有回应。 她一时以为自己还在鲁王府,双手无力地揪住他衣襟,喃喃道:“救救我,带我走……” 纪无咎却不为所动,抬手扣住她下颌,语气寒凉:“开口就喊文洲哥,濮文洲不正在鲁王府吗?你怎么不去求他带你走?” 只是他指腹在她下颌的轻微压力就让她止不住颤栗起来,体内涌上难以言喻的空虚之感,只想要得更多。 邬青叶喘息着,发出低泣般的声音:“不能……让他……” 不想让濮文洲看见她这样子吗? 纪无咎眯了眯眼:“因为我是个阉人,你才敢求我带你走的吧?” 什么阉人……邬青叶的头脑混沌极了,反应也迟钝,喃喃道:“是公公吗?绮菱说公公不是男人……” 纪无咎扣着她下颌的手指陡然一紧,眸色冰凉犹如蛇吻:“是不是呢?试一试你就知道了。” 邬青叶猛然一震,奋力挣扎起来,双手撑在他胸前用力推挡:“放开我……” 纪无咎嘴角一沉,撒手把她往罗汉榻上丢。 邬青叶在榻上滚了半圈,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跑。 纪无咎两步就拦在她身前:“你现在这幅样子,还想跑去哪里?” 这幅样子……她现在的样子…… 邬青叶只觉羞愧难当,人又还难受着,身上一阵灼烫,一阵发寒,腹中反胃一般翻涌着,脑中混沌得没法思考,一手捂脸一手捂着肚子就蜷缩着跪坐到了地上。 纪无咎沉着脸,啧了一声,把人重新抱起来。 像是抱了只热烘烘的小兽,还在不住发抖。 胸前被她脸靠着的地方有热意扩散开来,随后变得沁凉。 她在小声啜泣。 纪无咎只觉格外烦躁,语气亦变得恶劣:“有什么好哭的?” 她先没吱声,抽噎了会儿才细声道:“我难受……” 门外的林四娘低着头道:“爷,厢房收拾好了。” 纪无咎搭着她的脉门,指尖下的搏动极快,却虚浮无力,肌肤发热。 她又有点意识模糊了,脸贴着他胸前来回磨蹭。 杨颉到底给她下了多重的药! 纪无咎回来的路上已经给她喂了颗解毒丹,有清心宁神的效用,也能消解一部分毒性,但不是对症的解药,终究效果有限。 更何况,她中的不是毒药。 他又摸了摸她额头,像是发烧般滚烫。 再这样烧下去,人都要烧傻了。虽然本来也不聪明。 纪无咎起身抱着她往外走,却没往厢房去,出主院后绕去了东翼花园。 那里有个鱼池。 叫屋外的凉风一吹,邬青叶清醒几分,半睁眼眸看向四周,看到了近在眼前的水池。 夜色下的水池压根看不清有多深,她只觉下面黑洞洞的,就像一口吞噬活人的深渊。 纪无咎径直走到这个深渊旁,看这架势就要把她往下扔。 “不要!”邬青叶惊呼一声,死死搂住他脖子,要不是此刻她手上没多少力气,她能直接把他勒死。 纪无咎冷冷道:“你自己选,是出去找个郎君睡呢还是跳下去。” 什,什么找个郎君睡! 邬青叶死命摇头,她都不要。 他居然真的撒了手! 邬青叶只觉自己直往下落,惊恐中双手一紧,两腿一抬就盘住了纪无咎的腰,像只大马猴一样挂在他身上。 纪无咎:“…………” 然后他伸臂挽住了她腰,带着她一起跳进了鱼池。 周身都被冰冷的水淹没,瞬间把她拖回了童年时最黑暗最恐怖的那一刻。 邬青叶惊恐到不能呼吸,连叫都叫不出声。只知死死抱住纪无咎,眼前唯一能让她感觉到安全的人。 好半天她才意识到,水并没有没过她的头,只是堪堪浸没她的脖子而已,但这仍然不是能让她放松的理由。 ……她只要一松手就会像石头一样沉下去,一直沉到潭底,哪怕极尽全力地吸气,涌进口鼻的也只有冰冷的潭水…… 纪无咎一手夹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头,本来是防备她下水后胡乱挣扎导致呛水,但看她抱自己抱得那么紧,他就算松手也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他只要一松手,她就紧张得连呼吸都不能,勾住他脖子的手臂也跟着死死收紧。 纪无咎也只能继续抱住她,一手稳稳地托着她后脑。 邬青叶僵硬了半天,开始发起抖来。 纪无咎摸了摸她额头,像是没那么烫了,原先云霞晕染的双颊也褪去了艳色,变得苍白如纸,不知是吓得还是冻得。 林四娘站得远远的:“爷,温汤已备好了。” 纪无咎从鱼池中站了起来,一离了水,怀中的人就没那么紧张了,很明显的就是勾着他脖子的手臂松了劲,身子绵软地倚靠在他胸前。 但叫冷风一吹,她抖得更厉害了。 纪无咎走到林四娘原先候着地方,拎起石桌上的薄毯,抖开,把人整个裹住,大步而行。 汤池里已经放满温热的清水,纪无咎在汤池边把邬青叶放下地:“这池子总敢下了吧?” 邬青叶叫冷水一泡,冷风一吹,人已经清醒不少,只不过此时内热外寒,寒热相击,让她难受更甚。 眼看着这一池热气腾腾的温水,只要泡下去就不会那么冷了。 可这池子也太大了!什么人洗澡会在这么大的池子里泡啊! 她脱了鞋袜,战战兢兢地往下探脚,两只手仍然紧紧攥住野猪精的胳膊不敢放。 纪无咎啧了一声,脱去鞋袜,直接下池子,然后转身将邬青叶揪了下来。 邬青叶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叫,又手脚并用地抱住了他。 纪无咎一个没防备,差点叫她勒得气都透不过来:“……” 看来冷水泡一泡还是有用的,傻丫头那把子蛮力又回来了。 他稍稍用了点力,掰开她箍在他脖子上的胳膊,冷冷道:“松开,要不然我就把你摁水下去。” 要不是看她实在太害怕才会这样,换个人早就被他直接摁水底下了,不带任何警告的。 邬青叶在下水的那一瞬间是最惊恐的,等真的入了水,虽然紧张依旧,却不至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命用力,也知道松劲了。 温水本来自带放松作用,这水中还放了不知何种香料,连蒸腾起来的水汽都是香的,闻起来沁人心脾,心情也变得舒缓起来。 她在这汤池中泡了一阵之后,身上便暖融融的,体内寒热相交的情况改善许多。 随着神智的渐渐清明,她才意识到,此时她和野猪精有多亲密。 她的头枕在他肩头,彼此的胸腹紧贴着,毫无空隙,甚至她的腿还盘在他腰间! 虽然还都穿着衣衫,但这样搂抱着的姿态实在太羞人了。 她臊得不敢看他,急忙松开手脚,试图从水中站起来。 纪无咎淡声道:“你体内的药性还未全解,再多泡会儿。” 邬青叶顿了一顿,犹犹豫豫地坐回水中,虽然脸朝另一边转开,一双手却悄悄地揪住了他的一只胳膊。 这么大的池子,这么多的水,她还是害怕。 她需要想些别的事,好忘了自己还在水中。 在她昏过去之前,好像听鲁王叫了声“纪无咎”,这名字…… 谢公子提到过,那个京城中人人畏惧,视之若妖魔的九千岁,就叫纪无咎! 她回头瞪着他。野猪精名字叫做纪无咎?他就是九千岁吗?怎么可能? 虽然中间一段记忆十分模糊,她也知道是他将她带出鲁王府的。在这京城里,也没有几个人能像这样闯入王府,还安然无恙地将她带了出来了吧? 纪无咎微微蹙了下眉:“怎么?” “你,就是……” 一旦开始恢复神智,身体的知觉也逐步恢复正常,一说话舌头上的痛楚更为明显。她禁不住轻“咝”一声,倒抽了一口冷气,话也就说不下去了。 纪无咎眼神微冷:“就是什么?” 邬青叶忍痛道:“纪无咎?” 纪无咎对于自己在外的恶名十分清楚,闻言眼神又冷了几分:“是又如何?” 邬青叶一惊,还真的是他。 一路上听人议论,说他喜剥人皮,杀人如麻…… 她握住他胳膊的双手抖了一下,想松又不敢松开。 纪无咎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抽出手臂,“哗啦”一声,霍然从池中站起,迈出汤池,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邬青叶也赶紧爬出了汤池,这么大的池子,她一个人可不敢呆在里面。 汤池所在的这间屋子很大,中央是高出地面的池子,靠墙有鎏金的高低几架,摆放着瓶瓶罐罐,不知装着什么。 屋子一角有扇门,野猪精就是从这扇门出去的。 邬青叶等了片刻,屋里屋外都静悄悄的,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发现外头还有一间。 外面与里间汤池一样暖烘烘的,几架上摆着几个竹制的箱笼,还有洁净的布巾。靠墙的一张桌案上,放着干净的衣物。 她先去把门闩上,回到几架旁,脱下湿衣,迅速擦干后换上那身衫裙。 一摸头上,她脸色微变,那对花钗掉了一只。 抬起门闩,走出去。 大灰趴在门外,见她出来便兴奋地一跃而起,凑近来舔她的手。 门外还候着一个中年妇人,圆脸盘,细长眼,瞧着慈眉善目的,朝她展开一道笑容:“小娘子沐浴好了?” 邬青叶舌头还疼着,便只是点点头。 妇人又道:“小娘子管我叫林四娘便好。” 邬青叶朝她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她想去找花钗,可惜先前的记忆太模糊,她只记得野猪精带她去了一个鱼池,但却记不清一路上是怎么走的。 她侧头朝妇人比划着。 花钗本是成对,林四娘一看便知:“小娘子是掉了一只花钗么?不用急,只要是在这府中,总会找到的。这会儿时辰也晚了,小娘子还是先回房休息吧。” 林四娘说着便在前领路,心里想着,怪好看的一个小娘子,可惜了是个哑巴。 不过自从她来到府中,从没见东家对什么人这样上心过,亲自照料不说,安排的厢房还是在主院里。 东家夜里入睡不喜人近身,主院里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值夜的小厮也只能在院子外的倒座房里过夜,没有召唤严禁入内。 林四娘刚来时听说,原先府中还是有丫鬟的,后来出了件事,一个丫鬟违反禁令,趁夜偷摸着进了东家的院子。那丫头其实没存什么坏心眼,只是想爬床而已,却差点被暗卫给杀了。 那之后东家就卖了所有的丫鬟,府中留下仆役一概都是年长已婚的娘子或是使唤小厮,只厨房与马厩等处有成年的男仆,做些粗重的活计。 而东家却为这个小娘子安排了主院里的厢房,可真是怪稀罕的。 林四娘这样想着,不由又回头看了眼。 邬青叶不明所以地朝她笑了笑。 林四娘亦笑了,觉得这小娘子性情倒是挺随和。 到了厢房内,正逢药煎好了送到,林四娘先摸了下碗,才端过来。 邬青叶发觉是刚好入口的温度,一口气喝完了。 林四娘端上杯蜜水给她漱口,问道:“小娘子可要用些饮食?”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是深更半夜,邬青叶其实从中午起就没吃过东西,但她身子还不适,根本没有胃口,浑身更是酸软无力,疲惫得只想躺下大睡一场。 林四娘见她摇头,便将她带入里间卧房,伺候着她睡下。 邬青叶虽然累极了,可一合上眼,就不由想起了野猪精。 原来他真名叫纪无咎。 都说他是穷凶极恶的坏蛋,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可他却救了她两回。是因为她曾经救他一命的关系吗? 就算是妖魔,也是有心的吧。 她又想起跳入鱼池的前后,还有在汤池里的时候,她几乎都死死抱着野猪精…… 即便是和文洲哥,他们也只有在铃铛塔上亲过一次,还让两个登塔的游人给吓了一跳,几乎立即就分开了。 她这辈子都没和男人那么亲近过,还是在被鲁王下了奇怪的药之后。 不过绮菱说他是公公,不算个男人,所以皇帝才敢让他们这样的人进后宫…… ……野猪精拦住她的时候,说:“你现在这幅样子,还想跑去哪里?” 她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但一定很不堪,很丢人…… 她不由深觉羞耻,明天天亮后她要怎么面对野猪精…… 再见到文洲哥,她要怎么对他讲这件事…… 还有莫夫人,她一夜没归,莫夫人大概要急坏了,可她又要怎么向莫夫人解释她未归的缘由,还有她舌头上的伤…… 她实在疲乏至极,胡思乱想了阵便昏昏沉沉睡去。 睡到后半夜,邬青叶被腹中隐痛闹醒,不由伸手捂住了肚子。 饿。 她起身下地,借着月光穿好衫裙,推开门。 入眼是座大气宽敞且格局方正的院子,院子四周有高大的乔木,枝叶繁盛,庭院里还种着许多花,夜色下分辨不清是哪种花,只觉有淡淡清香萦绕在庭院中。 除了她所在的那排厢房,正北正东还有好多间房屋,此时都静悄悄地关着门。 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她已经见识过,这些王爷、大官的家宅能有多大。 林四娘临走前似乎说过,她就在院外的倒座房里值夜,若有事的话可以叫她。 深更半夜,邬青叶本不想叫醒别人,不过她是真的饿得忍不下去了。 她回身准备掩上门,谁知却突然一阵头晕,不由自主地往门扉上靠。 门扇猛然合上,在静夜里听起来格外响。 邬青叶靠着门缓了一阵,才重新站稳,转身准备下台阶。 正北的主屋门打开,纪无咎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只披着件外袍,没有系带,露出里面月白的中衣,漆黑长发未曾束起,披垂在肩后。 满脸都被人吵醒后的不豫之色。 野猪精怎么也在这院子里睡? 邬青叶一见他,什么肚子饿,什么头晕目眩全忘了,满脑子都是之前两人紧紧抱在一起的场面。 她顿时面红耳赤,转身就逃回屋里,连门都顾不上关严实。 纪无咎:“……” 被吵醒的明明是他,为什么邬青叶看见他就像见了鬼一样。 回想起之前在汤池里的对话,还有她那一下颤抖,他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 邬青叶还在屋里喘大气,忽听屋门被猛然踢开的声音,回头就见野猪精大步朝她走来。 她吃了一惊,他要干嘛? 纪无咎走到近处,停步,眸光冰冷地凝视她:“想走不用偷偷摸摸地逃,你现在就可以走。” 邬青叶:“……”谁偷偷摸摸地逃了? 她舌头还在疼,便只是摇摇头。 纪无咎逼近一步,声音越发冷厉:“不想逃为什么半夜往外跑?为什么不说话?!” 邬青叶眼看野猪精疯病又要犯,只能忍痛道:“肚子饿……” 因为舌头带着伤的关系,她咬字吐音十分含糊,但配合手势,纪无咎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纪无咎顿了顿,目光在她唇间停留片刻,转身朝外走,丢下一句:“等着。” 他推开院门:“四娘,叫厨房做些汤羹粥食来。” 林四娘应声而出。 纪无咎转念又加上一句:“少放盐,粥里打个鸡蛋,搅成蛋花。” 林四娘:“……是。” - 纪无咎回到厢房。 邬青叶看见他就觉不自在,脸也不由自主地发热,即便假装看着别处,却总时不时想起之前两人抱在一起时的情景。 纪无咎眼看着她脸红起来,疑心她体内药性仍未解,走过去扣住她手腕。 他的指尖搭在她腕上,肌肤接触的地方便传来微温的热意。 邬青叶只觉心头一跳,竟又被唤起靠在他胸前时的感受。 同样是在服药之后,鲁王的触碰只会让她颤栗而恶心。 但她并不讨厌野猪精的触碰,反而有种安心感,就像是泡在那个大温汤池子里,舒服、放松,忍不住想要沉溺,可同时又慌乱不堪,想要逃避…… 纪无咎只觉她脉搏既快又乱,连呼吸都有点紊乱,不由蹙眉,难道还要再去跳一次鱼池? 邬青叶试图抽回手:“我没事。” 一定是药的关系,才会让她如此奇怪。 纪无咎却扣着她的手腕不放,另一手按上她额头,不觉发热,才道:“想来是药性还有些残余。” 邬青叶连忙点头,肯定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青叶被人当哑巴。 ---- 文案页有抽奖信息的说明,注意截止时间是11月28日0:00,订阅率100%的小伙伴们都有机会中奖哦~~怕错过抽奖的话可以勾选自动续订(抽奖结束后再取消就好) ------- 感谢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咩啊、帆月低影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两位好可爱哦!(在被子里无声尖叫jpg.)】 【噗土拨鼠一样站着不动哈哈哈直接笑喷了】 【终于知道野猪精名字啦!俩人都好可爱】 【我公公太带感啊,爱死了吹爆。男主说咱家的时候,那种反常萌,可爱死了!】 【什么意思?都这样了,你个人泡冷水???给我上啊气死】 【小纪抱着青叶降温的那一段有点好哭…大大描写铺垫的到位,太有画面感了 (甲一终于有了短暂的出厂机会)】 【打分打分,大大快快快更新】 【真好啊真好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好激动,原以为野猪精是先掉马一段时间再遇上解毒的事,没想到是一起发生的,这可太抓马太精彩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说今天还有吗?意犹未尽。】 【所以夫妻情趣喊话可以叫野猪精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大爱上了写太监文。】 【宅院里的仆役都是男子只有男主是残缺的,老扎心了】 【为什么我脑补的野猪精会是一个妖艳嘴毒的娃娃脸。大大的封面好高冷成熟】 -完- 第31章 、【花钗】四更 ◎不怕被我剥皮的话就留下吧◎ 纪无咎细细看了她会儿,眼眸微弯:“还知道要吃的,就说明没有大碍。” 邬青叶舌头有伤,懒得怼他,只瞪了一眼回去。 谁知他话音刚落,她的肚子就叽里咕噜地响了起来。 纪无咎大笑起来。 邬青叶:“……” 门外响起林四娘的声音:“东家,粥汤做好了,这就端进来吗?” 纪无咎道:“拿进来吧。” 林四娘开了门,与另两名仆妇入内,手中拎着的食盒都是四层的,将其中粥食汤羹一一摆上桌案,居然摆满了整整一桌! 邬青叶看得发愣,回头望向纪无咎。她只是两碗饭的饭量,即便这会儿饿得有些狠,也不至于能吃下一整桌的食物吧! 纪无咎却像是见怪不怪,斜倚着罗汉榻,朝桌案方向扬了扬下巴:“挑你喜欢的,随便吃。” 邬青叶走近才发现,每一碗粥或汤里都打了鸡蛋进去。 厨子上回做的蛋花粥,没能让东家满意,这回听闻又要做蛋花粥,便发了奋,将每碗粥或汤羹里的蛋花都做得格外漂亮。 蛋花是蛋花,粥汤依旧是粥汤,蛋花丝丝缕缕地成形,有如浮云飘絮般悬浮在半透明的粥汤中。 只可惜,邬青叶完全分辨不出蛋花形态的好坏。 对她而言,眼前摆的每一碗都是从没见过的菜式,让她看得眼花缭乱,便就近端起一碗,吹凉后慢慢地喝。放下空碗,再拿起就近的一碗,感觉已经不太烫了,便一口气喝完。 三碗了事。 纪无咎问她:“饱了?” 邬青叶抚着肚子点头。 纪无咎便挥挥手。林四娘与另两名仆妇上前,将其余粥汤收走。 纪无咎起身,抖抖袍摆。 邬青叶见他要走,急忙道:“我能……多住几天吗?” 纪无咎挑眉看她:“你原先是住在莫翰林府上吧?怎么,不想回去了?” 邬青叶指了指自己的嘴。她舌头伤成这样,连话都说不清楚,回去没法对莫夫人解释。 纪无咎眯了眯眼,声音忽然冷了几分:“你这会儿知道我是谁了,还敢留在我这儿过夜?不记得方家村那夜了?不怕我剥了你的皮?” 邬青叶摇了摇头:“不怕。” 纪无咎:“……” “那天夜里,确实是你救了我。” 她嘴里泛起血腥味,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伴随着刺痛,但她没有含糊其辞,反而将每个字音都咬得清清楚楚:“可你已经把我救出来了,就不该再杀那么多人。他们罪不至死。” “不杀他们,你还能继续留在方家村?” 邬青叶:“……死了那么多人,都是因我而起,方家村也容不下我。” 纪无咎哼笑一声:“人都是我下令杀的,冤有头债有主,有本事来找我报仇啊。那些村妇知道没法找我报仇,才会将所有的罪过都怪到你头上,却不会去想想他们自己先做了什么。” “一整个村子的男人,为了自保不受牵连,就把一个孤女抓起来,打算送她去死,只因为她死了,他们就会安全。那样卑劣还叫罪不至死,还有什么罪过是该死的?杀人吗?真要等他们害死了你,才叫罪过吗?” 他冷冷地笑了起来。 邬青叶不由默然,来京的路上,她也杀过人,她杀人是为了救人,也是为了自保。那时候的对错,还很容易分清,可方家村的事却没那么简单…… “你只要忍让一寸,别人就会逼上一尺。你知道杨颉为什么怕我吗?” 邬青叶摇了摇头,她只知道野猪精是京城中人人谈之色变的九千岁。但为什么连鲁王也会怕他,她就想不明白了,哪怕皇帝再喜欢他,也不能不护着自己亲儿子吧? 纪无咎缓缓弯起唇角:“说了你也不会懂。” 邬青叶:“……” 他抬步往外走去,丢下一句:“不怕被我剥皮的话就留下吧。” 邬青叶朝他后背瞪了一眼,有要剥人皮还事先提醒的吗? 她送到门边,见他回了主屋,她也合上了房门。 刚吃完东西,她一时没睡意,便靠坐在罗汉榻上,捏着那枚花钗愣愣出神。 若她再见文洲哥,要不要告诉他今晚发生的事呢? 本心来说,她不想对他说谎或是隐瞒。可若是告诉他了,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看她?本来就已经有方家村的那种传言了,如今再加上这件事的话…… 她苦恼地叹了口气。 - 夜幕暗沉,月冷星凄。 屋里没点灯,只有清冷的月色落在掌中的花钗上。 濮文洲猛然攥紧手,花钗的尖锐边角深深地扎进掌心。 今天傍晚,鲁王府内突起骚动时,也惊动了他。 他本不想惹麻烦,便留在屋内,可很快就有一队侍卫到他住处找人,搜寻无果后,仍是留下两个侍卫守在他门外。 濮文洲起了疑心,问他们到底在找什么人,他们却语焉不详。 天黑下来后,听说人已经被找到了,两名侍卫便准备离开,其中一个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猥琐地笑了起来。 濮文洲更觉蹊跷,待两名侍卫走后,也离开了住处。 他在鲁王府中除了内院之外的地方,一直是可以自由来去的,只不过随时有个小厮跟着,一旦他试图离开王府,就会有侍卫上前阻拦。 此时王府内却仿佛空荡荡的,平日那些巡逻的侍卫不知去了哪里。 他沿着游廊往外走时,忽然在地上发现了一枚花钗。 他从邓县的货郎手中接过,又亲手为青叶戴在鬓发上的花钗。 濮文洲心头巨震,青叶来了京城?又来王府找他?方才王府侍卫搜捕的就是她! 若她擅自闯入,王府侍卫不会知道她是谁,但他们分明知道,还知道她与他的关系,才会到他住处搜查。她一定是报上姓名身份,从正门进来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鲁王为何还要搜捕她? 那个侍卫的猥琐笑容再次浮现在他眼前…… 想起鲁王在京中的风评,濮文洲只觉浑身冰凉,一颗心不由自主地直往下沉。 呆愣片刻,他转身往回奔,正遇上一队侍卫往外走,他冲上前叫道:“我要见鲁王,你们带我去见鲁王!” 但没人理他,反而将他带回了住处,强迫他留在屋内。 他们笑着谈论搜捕的过程,以及最后是如何找到她的,鲁王又说要如何如何折磨她,丝毫不忌讳让他听到。 濮文洲在屋里发了许久呆,甚至不知那几个侍卫是何时离开的。 - 杨明霜听闻昨夜发生的事,大清早便急急出宫,赶到鲁王府。 才进王府便迎面遇上濮文洲。 他脸色憔悴,仿佛失了魂魄,但看到她后,那对空洞的双眼中顿时凝聚起了灼热的怨恨之意。 杨明霜心头不由一跳,急忙辩解道:“濮公子,昨夜的事我并不知情,今天一早才听到消息,这就急忙赶来了。” 濮文洲摇摇头:“公主困我于王府多日也就罢了,我一再对公主表明心意,公主不听也就罢了。你怎能,怎能……”他咬着牙,一字一句,使尽全力才能说出后面的话,“……如此卑鄙无耻!” 杨明霜急道:“濮公子,你要相信我,事先我是真的毫不知情。而且据我所知,邬小娘子昨夜已经被人接走了,二哥也被打成了重伤。” 濮文洲一怔:“什么?”难道是青叶打了鲁王?以她脾性还真的做得出来。可侍卫们说她被下了药,已经连路都走不动了,还怎么打伤鲁王? 还有…… “是谁接走了她?” 杨明霜眼神微闪,说道:“是纪无咎把她接走的,也是纪无咎打伤了二哥。濮公子可知道邬小娘子是如何认识纪无咎的?又是为什么纪无咎会为了她重伤我二哥?” 濮文洲皱了皱眉,纪无咎,便是人称九千岁的阉宦,恶名远扬的佞臣,听说为人也是极为张狂,行事肆无忌惮。 但打伤鲁王并不是小事,还打成了重伤。即便他是独得皇帝宠幸的权宦,也不会轻易去得罪一个皇子。 他是为了青叶才这么做?到底为什么?青叶是怎么认识他的? 杨明霜看到他眸中的重重怀疑,嘴角微露一个极淡笑意:“濮公子稍安勿躁,待我去问过二哥详情后,再来与你细说。” 濮文洲低着头默然不语。 杨明霜便先入内看望杨颉。 鲁王妃一见杨明霜就眼泪汪汪:“邵阳,赵太医说王爷的手指未见得能完全恢复……” 杨明霜拍了拍她的手,劝慰道:“未见得就是不一定,说不定就养好了呢。” 她急于问杨颉昨夜的事,敷衍了鲁王妃几句后便道:“我先去看看二哥。” 鲁王妃用帕子按着眼睛,点点头。 杨明霜进入里间,见杨颉趴在床上,整个右手几乎都被包上了,屋子里一股浓浓的药味。 她皱了皱眉,让屋里伺候的丫鬟都退出去。随后走到床边,带着几分恼恨之意道:“二哥,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怎能在府中做这种事?这下不管我如何解释,濮郎都会认为是我让你这样做的!我好不容易才赶走了那个村姑,你却弄出这种乱子……” 之前光是为把杨颉后背与后臀上的珊瑚碎茬清理干净,已经让三名太医整整忙了大半夜,再加上处理手指与腹部的伤势,等治疗完毕,天都快亮了。 之后因为伤处疼痛,杨颉仍是没能睡着。一晚上没睡加上伤痛,让他脸色格外地差,此时累得连眼睛都不想睁开,任杨明霜如何发火都不予理睬。 杨明霜说到气头上,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忍不住往他肩头打了一掌。 这下正好打到伤口,杨颉猛然一弹,又牵动全身的伤口,齐齐作痛。 “咝——啊!”杨颉疼得脸都扭曲起来,“明霜,你下手也要有点分寸!我还带着伤呢!” 杨明霜狠狠白他一眼:“你这叫活该!” 杨颉龇牙咧嘴地道:“我是好心帮你,若是邬青叶从了我,濮文洲不就能彻底死心了吗?” 杨明霜恨得牙痒:“你明明是自己贪色,别说什么帮我,你真得想要邬青叶,也该做得隐秘些,好好考虑个周全的法子,如今折腾得王府上下人尽皆知,濮郎已经恨上我了!” “我怎么知道那疯子会突然闯进来?还有那个臭丫头,已经给她下了双份的药了,居然还有力气逃……她还掰断了我一根手指!”杨颉说到最后,忍不住咬牙切齿,“那疯子还在我小肚子上踹了两脚,差点让我变成和他一样的……” 杨明霜皱眉道:“纪无咎是怎么认识邬青叶的?甚至为了她闯进王府抢人?” “我怎么会知道!他就是个疯子!疯子能用常人的想法去揣测吗?” 杨颉越说越怒:“我要去见父皇,让他好好治治那疯子!平时对他客气些,他还真当自己是个人了!简直不把宗室放在眼里,再这样下去,整个宗室都要被他踩在脸上羞辱了!” “你去见父皇?”杨明霜冷冷看着他,“想让父皇知道你对那村姑做了什么才让纪无咎打成这个样子的?” 杨颉:“……” 忽然外间慌慌张张跑来个丫鬟:“王爷不好了,九,九千岁又来了!” 杨颉吃了一惊:“他又来做什么?” “婢子不知。” 杨明霜眼神微闪:“他进来可见到濮公子了?” “见着了,还停下说话呢。” “他们说了什么?” 丫鬟摇摇头:“婢子急着先来禀告王爷与殿下,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杨明霜起身便往外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1-17 17:41:22~2021-11-21 07:0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咩啊、帆月低影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想攒起来看,但是根本攒不住…忍不住啊】 【沃德麻鸭,才发现有第二更】 【 【哇今天居然有二更!幸福!猜猜疯子跟未婚夫说了啥?应该不是正常人能猜出来的哈哈!】 【男二你好弱啊唉~】 【哇哦,竟然有二更,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激动了】 【又有一更,我是在做梦吗,每天都有这么好的福利吗哈哈哈哈好看!】 【今天可以连着看两章…?】 【还以为公主存了善念,结果是表面把自己摘干净其实还只想着自己的小人。 濮文洲你这个大猪蹄子,青叶都遇到这么危险的情况了,你不担心她才出虎穴又入狼窝,还有心思揣测她和九千岁的关系…唉,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完- 第32章 、【找茬】 ◎杨颉!还装死呢?给咱家滚出来!◎ 濮文洲进不了内院,便在垂花门外等着邵阳公主出来,忽见一人顺着游廊过来。 此人着一袭深绯色祥云蟒袍,身姿颀长,修眉凤眸,分明是极俊秀的容貌,然眉宇低压,眼神中蕴着股凛冽的戾气。 一看就是来找茬的。 濮文洲殿试时曾见过他,当时只是在心中暗暗感慨,皇上身边有如此佞臣,实在是国之不幸。 此时一见,却难免想起方才邵阳公主所言。昨夜闯入王府,带走青叶的正是他。虽然他是个公公,可青叶那时候中了鲁王下的药啊…… 垂花门外的濮文洲,对纪无咎来说就仿佛门檐下多了根落地的柱子,连多投过去一道目光的必要都没有,径直就要从他身边过去。 濮文洲横跨一步,拦在了他身前,礼数倒是丝毫不缺:“不才濮文洲,见过纪太保。” 纪无咎脚步一顿,眸间掠过一道寒光:“濮文洲,你敢拦咱家的路?” “不敢。”濮文洲说是不敢,却没有让开。 纪无咎眉头一拧,就要发作,却听濮文洲开口问道:“青叶……她怎样了?” 纪无咎顿了顿,嘴角微勾,带出一声冷笑:“她好得很。” 濮文洲一怔,接着听他道:“咱家这么说,濮三元能让路了吗?” - 清晨,东方天际才刚刚泛白,主院里便响起了大灰嘹亮的打鸣声:“喔——喔——呜——” 纪无咎扶额坐起:“……”突然有点后悔把邬青叶安排在主院里。 推开房门时,他仍带着一脸起床气。 西厢房的门紧紧闭着,大灰在房里叫个不停。 他推开门,大灰从里间跑出来,在他身前急切地跳了两下,又奔进里间。 纪无咎入内,见邬青叶背朝外侧躺着,大灰趴在床沿,不住地用前爪去碰她。她却没有回应。 走近床榻,俯身查看,就见她双眸紧闭,两颊泛红,眉头紧紧蹙着,像是极不舒服的样子。 纪无咎手按上她额头,只觉掌心热得发烫。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触摸,她翻了个身,抱住他的手,把脸贴了上来,含糊地呓语:“爹……” 纪无咎:“……” 他抽出手,把大灰的爪子塞进她手里让她抓住。 随后走出门外:“四娘,叫熊太医来,要快!” 虽然纪太保的府中人口稀少,他本人又罕有抱恙,却并不妨碍皇帝特许他在府中设良医所,人员与各王府是一样的配置。 不到盏茶时分,熊太医便带着另外几名医士飞速赶到。为邬青叶看下来,是外感风邪引致的发热。 熊太医不明就里,不敢说得太细,隐晦地解释了病因。 纪无咎自然一听就懂。 本来以邬青叶的体质,单只泡了阵冷水,不至于引发高热。追究根源,还是因为杨颉对她下的药,导致本身气机失调,才会因为外感风寒而导致高热。 邬青叶叫林四娘扶着喝下药,又昏昏沉沉地睡下了。 纪无咎这便驱车来到鲁王府。 他说完那句“让路”之后,没耐心再和濮文洲墨迹,一把将他推开。 濮文洲一介文弱书生,差点被他推了个跟斗,踉跄几步好不容易站稳,回头一看,纪无咎已经进了垂花门内。 杨明霜才出主屋,就与纪无咎迎面撞上了,不由脚步一顿:“阿兄……” 纪无咎掠了她一眼,眸中戾气更盛。 杨明霜呼吸一滞,不由自主地往旁边退开两步。 纪无咎从她身边径直走过,进屋。 外间的姬妾们见到他,无不往后退去。只有鲁王妃柯音华虽然战战兢兢,还是鼓足勇气迎上前来,低头行礼。 纪无咎大马金刀地往主位的太师椅上一坐,问:“杨颉呢?咱家来了王府,他这个做主人的不知道出来迎接吗?” “爷,王爷伤势极重,正在休养,恐怕不宜见客。” 纪无咎语气诧异:“伤?他好好的养什么伤,嗯?”说到“嗯”那个字,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斜了眼杨明霜。 杨明霜眼睫半垂,只做不见。 柯音华轻轻抿了下唇,扣紧了指间的帕子:“王爷的右手被人折断手指,又被踩踏,后背上被珊瑚刺伤割伤无数,小腹上踢的那两脚伤了内腑……” 她本想平静地述说,可一旦将杨颉所受之伤一一历数,到最后还是难免带上了几分悲愤之意。 纪无咎却丝毫不为所动,冷然打断她道:“这点点伤算什么?让他出来。” 屋里有片刻沉默。 纪无咎在掌间把玩着翡翠如意,一边感慨地道:“鲁王如今架子大了,知道咱家来了,都懒得出来迎一下,是要咱家入内请安才行吗?” 柯音华有些焦急:“不是啊。王爷真的是伤势太重,实在无法起身相迎,还请爷见谅。” 纪无咎眯眼笑了笑:“咱家昨日才见杨颉,他身体好得很,怎会过了短短一夜就连爬都爬不起来?实在让人费解啊……邵阳,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杨明霜低声道:“阿兄,我也是今晨才知道昨夜的事。方才见到二哥,二哥已经知错了。” “哦呦?他知错了?说句知错了就完事儿了?就可以逍遥自在了?被他害过的人就能自己好起来,活蹦乱跳了?” 杨明霜心中一凛,明白过来,难怪纪无咎昨天闹完不算,今天又来找茬。“邬小娘子怎样了?她还好吗?” 纪无咎没理她,忽然厉声喝道:“杨颉!还装死呢?给咱家滚出来!” 屋里的杨颉没法子,让丫鬟们扶他起来。好不容易才下地,已经疼出一身的冷汗。他全身是伤,衣袍也穿不上,只能披在肩头,腰间松松挽个结。 好半天后,杨颉总算是在丫鬟们的扶持下,一步一顿地从里间走出来,拱手朝纪无咎作了个揖:“见过,见过阿兄。”单只是这一个动作,就疼得他牙关紧咬,脸色发白了。 纪无咎上下打量着他,啧了一声:“瞧着挺健朗的,还能走的动路。”用翡翠如意指了指地上,“那就开始认错吧。” 杨颉变了脸色,这疯子是叫他跪下认错吗? 平时见面口头上客气一下也就罢了,堂堂王爷怎可能向一个阉宦下跪? 纪无咎眯了眯眼:“看来王爷不觉得自己有错啊!咱家稍后进宫,定然要向皇上禀明昨夜之事,瞧瞧皇上是怎么处置这件事的。” 杨颉在男女之事上向来放浪形骸,在京中早已人尽皆知,皇帝当然也清楚。 但那些女子多为平民出身,即便是寻常官员家的,被他占了便宜也是敢怒不敢言,稍许花些银钱,或者干脆将人纳为姬妾,也就将事情压下去了。 可纪无咎不一样。 这是个不小心踩他一脚,他能追着你咬半年的主。 如今他摆明要为邬青叶撑腰,如果不让他消气的话,只要他把状告到御前,杨颉肯定要受罚。 倒不是杨颉有多在乎那点罚俸或是面子,而是如今形势特殊。 自从先太子被废,太子之位便始终空悬,诸皇子都虎视眈眈,一旦杨颉因为这样的过错被罚,留下污点,也就很难再参与到太子之位的竞争当中,等于提早被淘汰。 杨颉思来想去,这不是争气逞强的时候,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阿兄,昨夜的事是我不对,我不知道邬小娘子和你……” 纪无咎稍稍扬起下颌,掌中的翡翠如意斜指地面,打断他的话:“认错,就要有认错的样子。” 杨颉脸色铁青,看了眼王妃柯音华。 柯音华会意,急忙命其他姬妾与侍女都退出屋子。 谁知纪无咎却喝道:“都站住,一个都不许走。认错嘛,还是要诚心诚意。偷偷摸摸避开别人,小声地赔个不是,能算认错吗?” 他问完还停下等了会儿,目光掠过整间屋子里的人。 鸦雀无声。 他便摇着头轻笑起来:“咱家觉得……不能算。” 杨颉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一张本如冠玉的脸涨得紫红,迟疑再三,终于缓缓地跪了下去。及至双膝落地,又疼出一身冷汗,连说话声音都打了颤:“阿兄,是我错了,对不住。” 纪无咎微微向前俯身,玉如意点在杨颉的肩头:“你害的人,是咱家吗?” 杨颉一怔改口:“不,不是。我对不起邬小娘子,还请阿兄向邬小娘子带话,请她原谅我。” 纪无咎盯他看了会儿,往后靠坐回去:“这回稍微像点样子了。不过嘛,光认错不认罚怎么行?嘴皮子翻翻多简单?让人吃的苦头都白吃了?” 杨颉忍痛道:“阿兄放心,稍后我就让人把赔礼准备好,送到府上。” “我不放心。”纪无咎冷冷道,“你先说说看,赔礼有多少?” 杨颉平时只管花用,不掌理财,对于该赔多少心里没数,闻言便回头看向柯音华。 柯音华略想了想后道:“黄金百两,再加上绢帛五十匹,头面首饰四套,香料药材各十箱。爷觉得可行?” 纪无咎道:“翻个倍,日落之前送到我府里。”说完起身往外走。 屋里的人全都长长出了口气,总算是把这个魔头送走了。 纪无咎走到杨明霜身边时,忽然停步,转头朝她看去,翡翠如意在掌心轻轻叩击:“邵阳啊,你怎么说?” 杨明霜意外地愣了下,然后道:“昨夜之事,事先我真的完全不知。二哥实在太混账了!”边说边狠狠地瞪了眼杨颉,接着又道,“但邬小娘子之所以会来王府,毕竟和我有些关连,我也向她赔个不是。等我回宫后,就准备一份同等的赔礼送过去。” 纪无咎用翡翠如意敲了下掌心,转身离去。 濮文洲等在垂花门外,他听纪无咎说了句反话之后便没有了下文,脑中胡思乱想了半天,等了好久才见纪无咎出来,急忙迎上前问道:“青叶她到底怎么了?” 纪无咎脚步不停地往外走,濮文洲追在他身后,一直跟到了王府外,都没人敢拦着他们。 纪无咎只当濮文洲不存在一般,登上马车。 濮文洲一把抓住了车身,急切道:“纪太保,不才想见见青叶。” 纪无咎终于转眸看了他一眼,眸中没有半分温度:“她现在神志不清,不适合见客。”顿了顿,又道,“就算她能认得出人,也未必想要见你。” 濮文洲一怔,追问道:“为何?” 纪无咎冷冷道:“她是为了谁才被害成这样的?濮三元心里没点数吗?” 濮文洲浑身一震,终于松开了手。 车门合上,马车驶离。 濮文洲在原地愣怔许久,被冷风吹得里外皆凉。忽听邵阳公主在背后叫他:“濮公子。” 他不由一惊,转身退了两步,怒目而视:“我不会再回鲁王府了!” 杨明霜轻轻咬唇:“濮公子,你要相信我,我从没有存过害邬小娘子的心,这一切都是我二哥做的。我也看不起他行这卑鄙无耻之事。” 濮文洲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了:“鲁王到底对她做了什么?纪太保说她神志不清醒,她有没有……” 杨明霜其实听杨颉说过,他都没来得及沾邬青叶的身,就被纪无咎突然闯入打断了。 但面对濮文洲的询问,她却故意迟疑了片刻,才含糊其辞地道:“这种事……我也不太好细问。但若邬小娘子没事的话,纪无咎不至于把二哥打成那么重的伤,今天还再来府中大闹一场。我只是奇怪,纪无咎和邬小娘子是怎么认识的,为何会为了她和我二哥翻脸……” 濮文洲闻言,不由脸色发青,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邵阳公主后面说了什么他虽然都听见了,却只是茫茫然不解其意,愣怔半晌,转身步履摇晃地离去。 杨明霜急道:“濮公子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濮文洲却充耳不闻。 杨明霜回头,命人悄悄跟上濮文洲,看他去哪里落脚。 - 纪无咎回到府中。 梁妈迎上前道:“爷,邬小娘子先前醒了,喝了碗乌参枸杞炖鸡汤后又睡下了。” 纪无咎:“汤里加蛋花了吗?” 梁妈:“加了。” 纪无咎满意地点点头。 - 邬青叶睁开眼,还觉得头有些重,但却不痛了。 大灰趴在床榻旁的地上,闻声立即跳起来,跑到床边“呜呜”地拱她的手。 林四娘问道:“邬小娘子醒了?喝点水吧?” 邬青叶点点头,一开口嗓子还是哑的,舌尖倒是没那么痛了,带着点麻木:“我睡了好久吗?” “睡了快一整天了。”林四娘去倒了杯水,回到床边扶她坐起,一边笑道,“不过染了风寒就要多睡睡才能好得快啊!” 邬青叶喝完水,低头看见枕边的花钗,便拿起来给林四娘看。 林四娘轻轻摇了摇头:“府中四处都找过了,没能找到小娘子遗落的花钗。” 邬青叶不由蹙眉,难道掉在鲁王府里了?药性发作后的事,她只有模糊而断续的记忆,根本连不起来,但若不在野猪精家里,也只能是掉在王府了。 就这样找不回来了吗…… 她心头一阵难过,抱着腿把头埋在膝间。 林四娘见她神情失落,正想安慰几句,听外间有人进来,急忙迎出去:“爷回来了。” 纪无咎朝里间看了眼:“醒了吗?” “刚醒。瞧着气色是好些了。” 纪无咎便往里走。 邬青叶从膝间抬起头,见到纪无咎就想起昨夜的事,她多少有些不自在,便低头去逗大灰。 纪无咎缓步踱至床边,语气随意地问道:“睡醒了?” “嗯。”她想起林四娘方才的在外间的问候,“你出去过了?” 纪无咎:“去找人讨债。” 邬青叶:“有人欠你钱吗?” 纪无咎微弯嘴角:“是欠你的钱。” 邬青叶:“???” 纪无咎朝门外看了眼:“已经送来了。” 邬青叶听见院子里似乎有人进进出出,更为不解:“我没有借过人钱啊!” 纪无咎微弯嘴角:“是鲁王和邵阳公主欠你的。” 邬青叶仿佛有点明白过来:“你之前就是去鲁王府了吗?” 纪无咎其实回来后又出去过,不过后面的事与邬青叶无关,他也就不提了,颔首道:“想不想去看看?” 邬青叶瞪大了眼:“鲁王府?” 纪无咎:“……谁说要去鲁王府了,是问你想不想看看鲁王送来的赔礼。怎么这样呆,是不是烧还没退呢?”说着便抬手按上她的额头。 邬青叶冷不防被他的手按上额头,心头就是一荡,想也不想便往后缩了一下。 纪无咎脸上淡淡的笑意瞬间消失,收回手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纪无咎:这就是当爹的宠女鹅的感受吗…… 到最后还要被嫌弃…… Ps.各朝代王府中都配有太医或侍医,叫法不同,相当于王府的家庭医生。 上夹子之前,都改为每天0点整更新~ ------感谢在2021-11-21 07:00:20~2021-11-21 21:3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喝奶茶与不拖延、勤兽、你是不是玩不起?、浮光掠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箱庭20瓶;桥桥桥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从州升为爹至少长了辈分这一章看着有点欢乐噢】 【哈哈哈,对蛋花的执着】 【被躲开了,野猪精生气:居然嫌弃咱家!】 【濮 我还是希望他跟女主好聚好散的,将来也是个助力啊】 【今天太幸福了,三更的大大可以每天都拥有嘛】 【一天一章不够看呀呀呀!!!!】 【野猪精我好喜欢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觉着青叶的伤养好以后也基本不用回莫夫人家了,就好好道个别什么的然后住小纪家。嗯,虽然肯定发展不到那么快,而且住他家的话就不太能跟濮郎君和平分手了。我目前还是希望好聚好散的吧,只是濮郎君如果不相信青叶的话我就看不起他了,眼盲心瞎的正合适配邵阳绿茶。】 【什么时候才能表明心中所想呢】 【被躲开了,野猪精心里一万点不舒服】 【大灰真的是一狗几份工,早上打鸣也要负责( ̄? ̄) 还有小纪,你是不是对宠女儿和宠媳妇有什么误会?】 【加蛋花哈哈哈哈哈!小纪和青叶都太可爱了!濮文洲真心受打击有点可怜,不过为了男女主的发展请你继续受打击吧(doge)】 【好耶!!!!太好看了,流眼泪】 【又有更新了哇。大大真棒,大大加油哇~】 【太太太好看了。俩人太太太太可了!!!攒不住啊!!】 【完了,小纪对蛋花汤蛋花粥有种病态的执着了啊! 哎我这么快就把明日份的快乐看完了。。】 -完- 第33章 、【抚额】 ◎野猪精,你过来好不好?◎ 邬青叶心知纪无咎生气了,她也知道他摸她额头没有任何恶意,但被他触碰后的那种感觉让她心慌不安。 曾几何时,只有文洲哥的触碰才会让她这样心慌意乱,却分明又是喜欢的。 她以前替野猪精疗伤时也碰过他身体,但那时候是为了救人性命,除了尽快止血上药之外不会有别的想法。 即使后来再遇,野猪精把她救出里正家的时候,也是抱着她的,可她除了稍许有些窘迫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 “邬小娘子,”林四娘拿着两张纸笺,轻声唤道,“赔礼都搬进来了。小娘子要不要核对一下。” 邬青叶一方面是好奇,另一方面也是想借此换一下思绪,便朝林四娘点点头。 林四娘带她往外走,顺便向她说明各间房的用处。 邬青叶昨夜里迷迷糊糊,白天又几乎睡了一整天,直到这会儿听林四娘说明,才开始留意起所住的房间是什么样子。 主院西侧的厢房,一排共有六间房,中央的门进去是一明两暗的格局,明间内摆着罗汉榻与桌案、几架等等摆设。相邻朝北的次间就是邬青叶睡觉的卧房。 明间往南的次间暂时空置着,只有几个空的架子与橱柜。其余的几间房也都是空的,门外挂着锁。 邬青叶心说野猪精家里没什么人,宅子倒建这么大,弄了那么多空房间都闲置着,实在是浪费。 林四娘带她走到西南角尽头的一间房,道:“赔礼都在这儿了。” 邬青叶探头一瞧,整整一房间大大小小的箱子,从地面一直堆到了屋顶。她问:“哪个箱子是给我的?” 林四娘:“这些全都是给邬小娘子的赔礼。” 邬青叶不由震惊:“…………” 全都是?!当真的吗? 林四娘递上手中纸笺:“这是礼单。” “我不认字。” 林四娘便对着礼单指给她看:“这里四个带锁的小箱子,各是黄金百两,共四百两。”说着她依次打开箱子,里面叠放着一沓沓金叶子,金灿灿的光直晃人眼睛。 “邬小娘子点一下数吧。” 邬青叶有点晕,如果说当初看到野猪精留下的那叠金叶子,她已经觉得那是很多金子的话,如今这四箱金叶子摆在她面前,她反而没有了感觉。 第一箱她数了五十张,看看余下的差不多是一半,她就没再数下去。“不用点了。都锁上吧。” 这些礼物入府时已经清点过一遍,并无缺漏,林四娘听邬青叶这么说,便重新锁上箱子,把钥匙交给邬青叶。 接着林四娘走到另一边:“这是头面首饰十套,老山参二十对……后面的大箱子里都是绢帛,有折枝锦缎二十匹,云锦二十匹,蜀锦三十二匹,彩缎四十匹……” 邬青叶耳中虽听她一一报出礼单上的财物,但心中已经麻木得完全没有了感觉。 林四娘报完,将礼单交给邬青叶。 邬青叶低头看了看礼单,突然发觉有点不对劲。她指着上面问道:“你刚才说每箱是黄金一百两,这个字是一吗?” 林四娘应道:“是一啊。” 邬青叶又问:“哪个是二?哪个是三、四……” 林四娘微笑起来,分别指给她看:“这是二,这是三……” 邬青叶一看,好么,没有一个数字写得和野猪精教她的一样!这人从头至尾就没真正地教她写字。这样看来,他教她写的名字只怕也是假的! 野猪精不在主屋,不知去了哪里,她向林四娘打听他在哪儿。 林四娘却不肯说,反而劝道:“邬小娘子还是等着东家回来吧。” 先前她眼看着东家从邬小娘子屋里出来时神色不善,虽然未必是因为邬小娘子,但东家正在气头上的时候,她可不敢自作主张地告诉邬小娘子他在哪儿,只能劝她回屋里去等。 邬青叶没再追问她,带着大灰到纪无咎的房门口,让它嗅闻门上的气味。然后指着院子外下令道:“追。” 大灰一路闻着气味往外走。 林四娘:“……” 邬青叶跟着大灰来到宅子东翼,进入花园,沿青石小径走了一段,便远远看到了纪无咎。 大灰不再低头慢慢嗅闻,一路狂奔到了纪无咎身边,然后回头朝青叶邀功似地低吠一声。 邬青叶却不敢过去了。 因为纪无咎正坐在鱼池边,掌中握着细长的鱼竿,竿梢垂下细丝,没入水面。 她慢慢走到离鱼池十多步远的地方,站住不动了。 她原先是带着气找来的,不过说到底,学认字写字是真是假无关性命,也无关是非,只是个让人有点生气的恶劣玩笑罢了。 但是看见鱼池,却让她想起昨夜,想起他为了救她做的那些事。 大灰顺利找到了目标,不解青叶为何不过去,便跑回来咬着她衣摆往纪无咎那儿拽。 邬青叶指着地面:“坐下。”顺便拍拍它的头,以示鼓励。 她抬头看去,野猪精始终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当她和大灰不在似的。 邬青叶清了清嗓子。 他还是纹丝不动。 “方才四娘带我去看过鲁王和邵阳公主送来的赔礼了,居然有那么多礼物!” “是他们太有钱了,还是你狠狠敲了他们一笔?” 野猪精依旧拧巴着,不动如山。 邬青叶换了语气,十分诚挚地道:“我要谢谢你,不光是为了今天的赔礼,还有昨天,你救我出来,还带着我在冷水里泡了半天,咝——方家村那回也是,要不是你咝——我说不定命都没了,咝——” 她舌尖上的伤虽然好一些了,可离完全愈合还早,连续说了那么多话后,口中又弥散开一股血腥气,伤口刺刺地疼痛,让她时不时会停下吸口凉气,发出“咝咝”的声音。 烧虽然退了,她还有点鼻塞,更加重了这种情况。 纪无咎冷冷地打断了她:“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 “不行咝——我应该谢谢你咝——” 纪无咎实在听不下去了,回头想叫她闭嘴。 映入他眼帘的,是蹲着的一人一狗。 不光大灰蹲坐在地,连邬青叶也是蹲着的,双臂抱着腿,孔雀蓝的裙摆铺展在身周,下颌支在膝盖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对着他眨巴,见他回头,她弯起眼眸笑了,眼尾便浮起一对小小的,撩人的钩子。 纪无咎:“……”转头继续背对她。 邬青叶叫他:“野猪精,你过来好不好?” 纪无咎:“……” 邬青叶:“我怕水。” 纪无咎默了会儿,放下鱼竿,起身走到她面前,垂眸看着她,微带不耐地道:“干什么?” 邬青叶站起来,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额前。 纪无咎带着些许错愕望着她。 掌下,是少女光滑而微温的肌肤。 从掌心传递过来的体温,并不比他的体温更高,却带着奇特的热力。 她望着他,脸颊微红,但眼神清澈而坦然:“我先前躲开你咝——不是嫌你咝——昨晚的药性好像还没退咝——我有点心慌咝——” 他的手贴在她额头上时,那种心慌感又来了。 不过这只是因为药性还没退干净罢了。 他是个公公,公公不算男人的。 她不这么做的话,野猪精还不知道要拧巴多久呢! 纪无咎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收回自己的手,转身朝花园外走。 邬青叶讶然:“你的鱼竿不收了咝——” “有人会收的。” 邬青叶追上他:“我要问你件咝——” 她拿出两张礼单,指给他看:“这才是一咝——你教我写的为什么不一样咝——” 纪无咎停步转身,语气有点凶:“不许说话了!你再这么咝咝咝,我就把你扔鱼池里去!” 邬青叶瞪了他一眼,把手里的礼单往他脸前一怼。 纪无咎瞥向礼单,淡声道:“我教你写的一没错,这里的‘壹’也没错。” 邬青叶又要发问。 纪无咎看了眼鱼池方向。 邬青叶立即倒退三步,和他保持距离。 纪无咎道:“从这会儿开始,你不许说话,一直到明天早晨为止,只要说了一个字,不管是在谁面前说的,我就不告诉你为什么。” 邬青叶:“……” 她就不能去问别人么? 不过说了太多话,舌头真挺疼的,休息一下也好。 - 他们回到主院,见林四娘候在院门边。 “东家,邬小娘子,莫翰林夫人与谢侍郎的二公子来访,正在前堂相候。” 邬青叶刚想说我这就过去,瞥见纪无咎斜过来的眼神,默默住口,朝林四娘指了指外面,示意她带路。 林四娘在前带路,一边朝邬青叶道:“莫夫人与谢公子早晨来过一回,那会儿小娘子还睡着,他们就先回去了。” 邬青叶点点头,侧头看向纪无咎。昨夜的事情,她不想让莫夫人知道,但一整夜不回莫府,莫夫人肯定要担心坏了。不知他是怎么向莫夫人解释的? 纪无咎看到了她疑惑的眼神,却假装没看到。 邬青叶拽了拽他的衣袖,指指自己的嘴,意思是你要还不告诉我,我就开口说话了。 纪无咎才道:“你昨天突然发了癫症,神志不清,自己咬了自己舌头,我又不知道你住哪儿,只能把你带回来,好心收留你住了一晚。” 邬青叶:“……” 虽然这个理由能说得通,连舌头上的咬伤都能解释过去,可怎么就那么让人生气呢! 她气鼓鼓地瞪着他,野猪精才是动不动就发疯病的那个吧! 纪无咎转头看向另一边,唇边浮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们,明天上夹子了,早晨不更,到23点更新,以后就恢复18点整正常更新了 ------ ◎最新评论: 【看到评论想想也是他们就这样没可能了吗有点点可惜的但是再看到洲问青叶怎么了的时候又有稍许介怀好事多磨啊,能一直走到最后也不是易事,希望洲也能有一个好结局】 【大灰真的好忙哈哈】 【好看好看,这个鲁王真的是活脱脱一个封建糟粕的集合体,文洲哥就这么和女主没可能了吗,这对还蛮可惜的】 【小青叶,那不是心慌,是心动哦 哎我心疼大大,那么好看的文怎么人那么少呢?】 【撒花】 【加油加油!】 【嘤嘤嘤,等更新,好想有很多很多更新(跑开)】 【 【啊啊啊好看好看!!!大大加油~期待更新!!!???(˙?˙)???】 【先买为敬,攒攒一起看!先打分~~~大大加油!】 【啊啊啊啊啊啊啊捡到宝了】 【好好好好好好好好看】 【唉,还是不希望这个公主如愿,即便女主不在意前未婚夫了,也实在是让人恶心。】 【啊啊啊啊!这文我喜欢】 【开始甜甜甜】 -完- 第34章 、【糕屑】 ◎邬青叶,把你的嘴擦擦干净◎ 邬青叶与纪无咎到了前堂。 与莫夫人一同来的还有谢允非。 昨日傍晚青叶迟迟没有回莫府。莫夫人知道青叶在京城认识的人一共就没几个,除了派仆役去烧饼铺打听之外,也想过会不会是她偶然遇上了允非,便又派人去谢府询问。 谢允非得知邬青叶不见了,也帮着四处寻找,只是偌大个京城,要找个人简直如大海捞针,直到宵禁也没能找到她。 直到今日清晨,宵禁解了之后,才有个纪府的小厮往莫府送口信,说青叶突然发病,在纪府留宿了一夜。 姑母要来纪府接青叶回去,他就陪着来了。 莫夫人一见青叶便站起身,走近来拉起她的手仔细端详,见她气色还不错的样子才长长舒了口气:“青叶,可担心坏我了。你这会儿还觉着不舒服吗?” 邬青叶心头愧疚,莫夫人对她是真切地关心,从上京的路上开始,就一直对她照拂有加,这会儿却要欺骗隐瞒莫夫人,难免让她感觉不安。 她朝莫夫人笑着摇摇头,心中倒有些庆幸这会儿自己不能说话了。 莫夫人见她只笑着不说话,想起她病倒时咬破了舌尖,不由心疼起来,说道:“赶紧跟我回去吧,让厨子熬些粥给你喝,慢慢养几天就好了啊。” 纪无咎在一旁冷冷道:“她不会回莫府了。” 邬青叶心说她原先也只打算在这里暂住几天,谁说过不回去了?不过话说回来,她毕竟不是莫家人,一直借住莫家,给莫夫人添麻烦也不好。如今她也算是有钱人了,在京城中找个住处总不是难事吧? 莫夫人担心地道:“青叶,你才发过病,不回我那儿,谁能照顾你呢?” 邬青叶忍不住就回头瞪了野猪精一眼,谁让他瞎编她得了癫症的,害她有口难辩。 莫夫人却误会了她这一眼的意思,不由蹙了下眉,跟着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纪无咎。 说实话,以纪无咎的为人,他能收留青叶一个晚上,莫夫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先不论他在朝中的风评有多差吧,听说此人性情阴晴不定,又格外孤僻桀骜,从不与人结交,不伤人害人已是难得,更不用说是行善了。 他怎会收留完全是陌生人的青叶在自己宅中过夜? 莫夫人再看了眼青叶,这孩子确实讨人喜欢,长得又美,难道说…… 虽然纪无咎是个宦官,但像他这样的官品爵位,还在宫外开府的,真要娶妻的话,也不是没有先例。 这下她就更不肯答应将青叶留下了:“青叶,你留在这里恐怕不合适,还是跟我回去吧。让我来照料你。” 纪无咎双臂环胸,语带讥讽地道:“莫夫人难道还会看病不成?她要是发了癫症,你能立即找个太医为她诊治吗?熬粥喝?咱家的厨子不会熬粥?” 莫夫人见纪无咎非要将青叶留下,更觉他居心叵测,紧紧抓住青叶的手不放,将她拉到一旁低声道:“你不用怕他,哪怕他再得皇帝宠幸,今天也不能强留你在府中。” 邬青叶见莫夫人起了这么大的误会,不由哭笑不得。她这会儿说话不便,这误会还不是一句两句能解释清楚的,想想还是先跟莫夫人回去吧。 她先朝莫夫人点了点头,转身走到纪无咎面前,指了指自己,再指指莫夫人。 纪无咎眯了眯眼,眼神迅速地阴沉下来:“原来你这么害怕咱家,嗯?昨晚上留下来,是因为咱家拦着你不许你走吗?你真觉得莫曜明再加上一个谢韦能护得住你?!” 邬青叶听到最后一句,心中一凛,忽然明白过来,她掰伤了鲁王的手指,鲁王非但不追究,还赔了她那么多的财物作为赔礼,完全是看在纪无咎的面子上。 如果她回到莫府,鲁王若是想来想去忍不下这口气,回头再来找她算账,说不定还会牵连到莫翰林与谢侍郎。 但在莫夫人与谢允非听来,纪无咎的这句话是种威胁与逼迫。 谢允非除了在见到邬青叶时,朝她点头问了声好之外,始终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此时见纪无咎冲青叶发怒,他迈上两步拦在她身前,冷然道:“纪太保,有话好说,别这么欺负一个姑娘家。” 纪无咎看向谢允非,眸中怒气减了几分,眼神却显得越发森冷:“咱家怎么说话,连谢韦都管不着,轮得到你这小子来说三道四?” 谢允非面对他森冷的眼神却毫无退缩之意:“纪太保不用搬出家父来压在下,自幼家父教导在下的是锄强扶弱,而不是恃强凌弱。” 邬青叶眼看事情要糟,再也顾不上舌尖上的伤,上前隔开谢允非与纪无咎,道:“谢公子,他没有欺负我,他是个好人。” 谢允非见她竟为纪无咎说话,不由怔住。 莫夫人心说这人也就是在青叶面前装了一回罢了。青叶是从小山村出来的,不知人心鬼蜮,只看别人表面上对她好,就觉得对方是纯出于好心,却不知对方只是有所图谋罢了。 她正要继续劝说青叶,忽听纪无咎笑了起来。 “好人?”他冷笑着,睨向邬青叶,“还真是头一次听人这么夸我。” “行啊,你真想跟他们回去,就走吧。”说完,转身大步入内,转眼间就不见了人影。 邬青叶对莫夫人道:“我很早之前就遇到过他。他救过我不止一次了,他只是脾气坏,其实心地是好的。”说完便挣开莫夫人的手,追了进去。 “青叶!”莫夫人想拉她没能拉住,刚追两步,就让林四娘拦住了。 林四娘温和地笑着:“莫夫人,谢公子,请回吧。” 莫夫人喊不回青叶,无奈只能先与允非离开,只是心中难免疑虑,青叶说很早之前就遇上过纪无咎,难道是她还在邓县那小村庄里的时候吗?怎么可能呢? 邬青叶入内,已不见纪无咎的身影,但只要有大灰在,找到他并不难。 就如同她猜想的一样,他在鱼池边钓鱼。 邬青叶躲得远远地和他说话:“野猪精,我不走啦。” 看他没反应,她又道:“谁叫你不让我说话,我没法和莫夫人说,你又和莫夫人争起来了,我只能答应她先回去……”未免他再发疯,她强忍着疼痛,不再吸气,尽量言简意赅地慢慢讲。 纪无咎突然打断了她:“不许再讲话了。” 虽然被打断,但邬青叶听他这句语气平静,并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也就乖乖闭嘴了。 既然他消了气,她便慢慢往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开。哪怕隔开老远,这样的水池还是让她心惊肉跳。 回到主院,天色也已近晚。 晚饭依旧是加了蛋花的各种粥和各种汤,不过换了其他的食材与口味。给大灰吃得倒是大块的肉骨。 邬青叶一边喝粥,一边在心底暗暗嘀咕,野猪精家里的饭菜不管鸡粥还是肉汤虾羹,为什么每一道都要加蛋花呢?难道京城人就这么爱吃鸡蛋?可莫府的饭菜不是这样的啊。 所以她得出了结论,野猪精爱吃蛋花。 晚饭后她逗大灰玩了会儿,便觉困乏,向林四娘讨些热水来洗漱。 林四娘请她稍候,不一会儿来报:“温汤已经备好。” 邬青叶跟着她出主院,走了一段后便认出了这条路,回想起昨晚的那个大汤池,立即止步:“是去那个大池子吗?我用不了那么多水。” 林四娘微笑着摇头:“东家已经交待过了,小娘子不喜汤池,是在别处洗沐。” 邬青叶这才安下心来。 林四娘带她去的,依旧是汤池所在的那座大房屋,不过进入外间后,林四娘打开了另一扇门,是与汤池相邻的一个小房间。 邬青叶昨夜里人昏昏沉沉的,压根没有留意到这边还有间浴房。此时一看,房间内有牙木、铜盆、木桶等洗漱用具,也已经备好了热水。 林四娘问道:“可要我留下服侍小娘子沐浴?” 邬青叶摇头。 林四娘便一一向她说明这些浴具的用法,牙粉、澡豆、香膏又分别放在何处,待邬青叶都清楚了之后才退出去。 邬青叶很快洗漱完毕,回到主院后便歇下了。 第二天清晨起床,吃过早饭后她拿着礼单去找纪无咎,却发现他不在屋里。 找林四娘一问才知他进了宫。 邬青叶闲下来无事可做,便带着大灰在府中转悠,将整个宅子地形都摸了一遍,府中仆役也认识了大半。回主院的路上遇到个来找她的仆妇,才知莫夫人又来了。 莫夫人再次见到青叶,看她神色轻松愉快,才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劝她回莫府。 邬青叶心想,她要是这么说也不说一声就走了,野猪精又要发疯,一个人跑去鱼池边钓鱼还算好的,万一像方家村那次就糟糕了。 更何况还有个鲁王在,莫夫人待她那么好,她绝不能为莫夫人一家带去任何的危险。所以不管莫夫人怎么劝,她都摇头不肯回莫府。 莫夫人十分无奈,如果按青叶的说法,纪无咎之前就与她相识,对她倒真是有点不一般。 她有心提醒青叶,可惜在前堂始终有纪府的仆从伺候着,她没法说得太明,隐晦的提醒吧,青叶又根本听不出弦外之意。 不过就目前情形来看,纪无咎对青叶还算是以礼相待,且青叶到底不是她自己的晚辈,她也不可能硬逼着青叶回去,只有先看看情况再说了。 莫夫人把青叶的弓箭与行李衣物都带来了,见她执意不肯回莫府,便将这些都还给了她。 - 纪无咎从宫里回来,听门子说莫夫人又来看过邬青叶了。 他冷冷应了一声,入内。 在廊子里出现了一道暗灰色的身影,几乎完全隐没在廊檐与树荫的阴影中。 人影恭顺地垂头行礼:“爹。” 纪无咎微微蹙了下眉:“传话下去,以后把称呼都改了。” 人影立即改口:“爷,濮三元昨夜留宿慈恩寺,今日也没有离开,似乎是打算在寺中住下了。” “慈恩寺?”纪无咎捻了捻手中的绳结,往内而行。 树荫下的人影眨眼间便消失了。 纪无咎才进主院的门,就听见大灰的一声低吠,转眼一人一狗都从厢房里笑迎出来。 纪无咎:“……” 一直以来习惯了被人表面恭敬逢迎,实则畏惧甚或憎恶地看待,突然被这样发自内心的笑脸相迎,一时有点不适应。 不过也并不让人讨厌。 他将一只八角形的盒子往她手里一放。 邬青叶好奇地打开,原来是一整盒糕点,浅黄的是绿豆糕,雪白的是桂花糕,还有枣糕栗子糕……一股香甜的气味扑鼻而来。 这两天早中晚都是喝粥,不到一个时辰就全消化没了。即使一天五顿,她也时常是半饥饿状态,此时看到满满一盒糕点,顿时双眼发亮,拿起一块便送入口中。 糕是新鲜做出来的,十分酥软香甜,甚至不用怎么咀嚼,也不费舌头。 邬青叶跟着纪无咎往主屋走的路上风卷残云,到门口时已经消灭了半盒糕点。 纪无咎很是嫌弃地睨了她一眼:“不许在我屋里吃,要吃回你自己屋里吃。” 邬青叶意犹未尽地合上盒盖,抹抹嘴:“不吃了。你昨天答应我的事呢。” 主屋的西侧是间书斋,纪无咎入内,走到案边,在砚台里倒了些清水,挽袖磨墨,只磨了几下便叫青叶过来:“你来磨。” 邬青叶正东张西望地打量屋里摆设,闻言便放下糕点盒子,伸手接墨时指尖碰到了他的指节背面,一丝微温的热意从肌肤相触的地方传了过来。 她只觉心尖轻轻悸了一下。 但随着他手抽离,那一丝微妙的异样便又消失了。 邬青叶暗暗骂鲁王害人,给她吃了什么鬼药,药性到现在还没退完。 她深吸口气,低头磨墨。 纪无咎便袖手在一旁看着,目光无意中移到她嘴角,发现红润的唇角上沾着些微糕屑。 他勉强忍耐片刻,实在忍不下去:“邬青叶,把你的嘴擦擦干净。” 作者有话说: 我又换了新的封面哈哈哈大家看到野猪精了没有?要感谢丹桂小可爱画的Q版画~~超赞啊~~ ----- 感谢在2021-11-22~11-23期间为我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熊猫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吃夜宵、小熊猫20瓶;帆月低影10瓶; ◎最新评论: 【强迫症加洁癖,好可爱的男主】 【虽然男主已经叫回了本名但我脑子里还是不自觉的出现野猪精自动带入哈哈哈哈】 【两人相处好自然】 【哈哈哈哈哈终于蹲守到了。 不叫爹改叫爷,怎么还涨辈儿呢?话说很想知道青叶第一次听到一溜儿的青年人喊野猪精作爹的反应,一定特别精彩哈哈哈哈。】 【打卡,看完,睡觉!?】 【触电的感觉哈哈哈!大概世上只有青叶了解野猪精并能包容他了吧!】 【好看好看!男二肯定是误会了些什么吧!其实我觉得男二也挺好的,男主追妻路漫漫啊!】 【又又换新封面了,超可爱】 【打分打分!大大加油!!】 【不让叫爹是怕叶宝被吓到吗哈哈哈。封面超级无敌特别可爱!(不要脸自夸)】 【才发现换封面了,新封面好好看!】 【不是负心汉真是太好了……(因为见的太多了)有缘无分啊。】 【莫夫人好大的误会!不过,说不定误会着误会着就成真了捏】 【欺负强迫症真好玩嘿嘿嘿】 【好看好看,好喜欢女主!!!!看不过瘾!!!】 -完- 第35章 、【墨渍】 ◎扣着她下颌的手也就忘了松开◎ 邬青叶怔了怔,抬手去抹嘴,却不知她手背上溅了墨点,这一抹就把墨渍抹到了唇上。 而她浑然未觉,低头继续磨墨。 正磨得认真的时候,忽听对面低低笑了起来。 她抬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对面一眼。 他眼睫低垂,狭长而优美的双眸却是微弯的,眼尾处的睫毛优雅地挑起。 野猪精的疯病又犯了。 不过他这么垂着眼笑的时候,又怪好看的。 邬青叶忽然生出个疑问:“你今年几岁了?” 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觉得他只有二十出头,因为他完全没有胡子,看着就特别显嫩。即便他对方二狗报出一长串官名,她也不相信那是真的。 后来得知他真正的身份后,她又处于那种境况之下,没有余暇顾得上细想。到这会儿才又突然想起来,她以前看过的戏文里,能做到这么大的官,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虽然绮菱说从小做公公的人是长不出胡子的,但人老了脸上总是会生皱纹的吧。 纪无咎抬眸看了她一眼,像是想确认她为何要这么问,但一看见她唇上那半撇胡子似的墨渍,不禁又觉好笑:“三十一。” 邬青叶大为意外:“三十一?!”在方家村,到这个年纪的汉子大多都有孩子了,她都是喊叔的呢。 难怪方二狗问起来,他说是她表舅,她那时候还觉得他是在讨便宜。但要单论年纪的话,他还真能当得起。 纪无咎见她满脸震惊地瞪着他,笑容便淡了,嘴角微沉:“干什么问这个?” “我一直以为你才二十出头呢。”邬青叶喃喃道。 不过想想也是,能做到他这么大的官,二十出头实在太不可能,但三十出头也很厉害了。莫翰林四十多岁才当五品官,谢侍郎应该也要将近五十了吧。 邬青叶忽然换了种全新的眼光来看待野猪精,觉得他真的很厉害。 纪无咎:“……”傻丫头到底在转什么奇奇怪怪的念头? 他递给她一条干净的帕子,示意她擦擦嘴上的墨。 邬青叶擦了下,看到白色帕子上黑乎乎的痕迹,才知自己唇上沾了墨。 原来他刚才发笑是因为这个缘由。 她急忙来回擦拭两下,问他:“擦掉了吗?” 纪无咎忍笑摇头。 她下狠劲又擦了几下,嘴唇连同周围的肌肤都发红了,也没能把墨渍擦干净,反而还晕开来了。 纪无咎实在看不下去,“啧”了一声,起身夺过帕子,包住指尖,在清水中蘸湿,然后一手扶着她下颌,用湿润的帕子轻轻擦拭沾墨的地方。 邬青叶只觉嘴唇上凉凉的,下颌被他手指捏着的地方又热得异常,总之是浑身不自在,却又不好躲开,只能垂下眼睫不看他,心中反复默念,公公不是男人,公公不是男人…… 纪无咎本来倒是心无旁骛,俯身凑近细细地擦拭着,直到将她唇上墨迹都擦净,他才直起身,却意外发现她脸红了,不由怔了怔,扣着她下颌的手也就忘了松开。 邬青叶察觉他不再擦拭,诧异抬眸。 两人目光相对的瞬间,时光仿佛有片刻凝固。 但随即就迅速交错而过,各自看向另一边。 邬青叶:“擦……不掉吗?” 纪无咎收回手:“干净了。” 安静片刻。 纪无咎将染了墨渍的帕子折叠起来,扔进铜盂里,道:“之前教你写的一到十,还都记得怎么写吗?” 邬青叶点点头,走到桌后。 纪无咎提笔蘸墨,递给她。她小心地握住笔杆上端,以免碰到他的手,接着便落笔写字。 邬青叶原先用筷子在沙盘里写字,如今握笔也是拿筷子的手势。 纪无咎本要去纠正,堪堪伸出手,却在半空中顿了一下,掉换方向,从笔架上取下另一支笔,捏在手中说道:“你握笔的姿势不对。” 邬青叶侧头去看,就见他手中的笔垂直而悬,只用前三指轻巧地捏住笔杆,尾指与无名指自然而优雅地拢在笔后。 她模仿着他提笔的手势,倒也学了个九成像,然后落笔,一二三四地写了下去。 写完她自己面红耳赤:“我好久没练过,写得歪歪扭扭。我再重写一遍。” 纪无咎却没取笑她:“不急着练字,你先从笔划开始练起吧。”说着重新取了张纸,在上面写了点横竖撇捺,特意放慢了起笔与收笔,好让她看清楚。 邬青叶接过笔来,试着写了几个点,都觉得不太满意,忽然间想起来:“你还没说……” 纪无咎没等她说完便道:“我教你写的数字,笔划过少,虽然容易记数,却也容易被涂改,一上只要添一竖,立即变成十,所以记账的时候不能用这样的数字,才会用笔划更多的壹到拾来替代。” 邬青叶恍然,原来他没有骗她。她向来坦率,心里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我以为你骗我,还生你气了呢。” 纪无咎微微一顿,望着她清澈无比的眼瞳,想起最初糊弄她写的那一堆杠杠,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负疚感。 于是便格外耐心地教她如何逆锋起笔,如何捻管调峰,如何收笔回藏。 只不过,两个人都分外小心地避免肌肤接触。 - 邬青叶照着他教的法子,练了半个多时辰,基本的点横竖才有了点样子。 这就已经到了中午时分。 纪无咎从不在自己屋里用膳,但凡是食物,甚至都不能进主院的门。 起初是因为邬青叶生病,才让林四娘将膳食送到她房里。如今看她能照常行动了,便带她去专门的厅堂用膳。 桌上的食物分两边,一半是正常的膳食,纪无咎吃的。另一半是给邬青叶准备的,全是各种粥与汤羹,尽皆浮着漂亮而松软绵滑的蛋花。 邬青叶想起纪无咎也爱吃蛋花,便让了一碗蛋花汤给他。 结果纪无咎从头到尾没有碰过那碗汤。 邬青叶奇怪:“你怎么不喝汤?不用给我留啊,我吃不了那么多。” 纪无咎:“不想喝。” “你不是喜欢蛋花汤吗?” “谁说我喜欢蛋花汤?” 邬青叶更为奇怪:“那为什么前几天我吃的全都放了蛋花呢?” 纪无咎:“不是你喜欢在粥里汤里加蛋花吗?” 邬青叶:“……那时候你受伤了,我是给你补身子的呀。单喝白粥的话,伤好得慢,太油腻的肉又不好消化。” 纪无咎:“所以你不喜欢蛋花?” 邬青叶其实没那么挑嘴,有好吃的她当然爱吃,但为了填肚子的话,什么食物她都不挑:“也不是不喜欢。” 但谁受得了天天吃顿顿吃,碗碗加蛋花啊? 纪无咎看出她这句话里的勉强,低笑一声,吩咐厨房,以后不用在每碗粥汤里放蛋花了。 邬青叶舒了口气,咽下最后一口加了蛋花的粥。 饭后回到书房,纪无咎又教青叶撇捺钩折等笔划。 邬青叶专注练了许久,直到手腕与腰腿都开始僵硬,才搁下笔,活动一下身子与胳膊。 回头就见纪无咎躺在贵妃榻上,两条长腿交叉着搁在贵妃榻的扶手上,上半身陷在一堆锦缎软垫中,双眸合着,头略微侧歪向一边,已然睡熟了。 午后的阳光,从半开的窗外投进来窄窄一道,正落在他侧脸上,把眼尾最末端的那几根睫毛梢梢濯成了白金色。 此情此景,不禁让她想起了过去。在那个红泥抹的简陋厨房里,当她忙着手头的活计时,他也是这样躺在屋角的竹榻上,偶然回头,便会看见他躺在那里小睡。 眼看阳光的位置,只要再过一会儿就会照到他眼睛上,她便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悄悄关上窗户。 她回头看向纪无咎。他仍然是原先那个姿势,没动。 回到书案边,她重新提起笔,忽然想起纪无咎之前教她写的那个鬼画符,当时苦练了许久才记住的字,好几个月不练,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画”对。 纪无咎要求她在练字之前先把笔划练好,不然就不教她新的字。不过他现在睡着了,管不了她写什么。 她蘸了墨,一边回忆,一边从头往下写,写到一半想不起来,便只把自己还记得的部分写出来。 然后是代笔人所写的濮文洲,这三个字她在来京的路上已经看得烂熟于心,当下便一笔一划地默写下来。 写完后倒退一步,歪头看看。两个名字一左一右并列着,她怎么看都觉得两边不像是同样的三个字。 但同样丑得出奇,根本不能见人。 她忽然听见身后的贵妃榻上传来衣物摩挲的声音,急忙上前,将写着两个名字的纸揉成一团,捏在手心里。 纪无咎从榻上坐了起来,两条长腿一曲一直,右手搁在曲起的膝上:“练得如何了?” 邬青叶转身,将手背在身后,把纸团扔进字纸篓,同时朝他微笑:“我觉得我还得再练练。” - 忽忽十余天过去,邬青叶风寒既愈,舌头上的伤也渐渐好转,饮食渐趋正常。 她整天除了吃吃睡睡养伤养病之外,就是带大灰在府中闲逛,与纪府里里外外的仆役都处熟了。 纪无咎每天从宫里回来后会指点她的书法,顺便教她认几个简单的字。 她觉得他这人其实并不像是别人口中说得那么凶恶狠毒,最多就是脾气坏了点,臭讲究的毛病多了点,偶尔发疯也是因为触到了他特别介意的地方,只要避开这些,他还是挺好相处的。 就好比大灰,你要是撸顺毛,它就会舒服地眯起眼睛,任你挠呀摸呀一动不动。但你要是敢拽它一下尾巴试试,保准被它回头咬一口。 她原先和纪无咎提过,是不是认识鲁王,能不能和鲁王说上话。但他态度冷淡地拒绝了。 如今看来,他不是不能与鲁王说上话,他是根本不屑于与那种坏蛋说话。 他既然能把她带出王府,还能向鲁王讨来那么多赔礼,应该也能帮文洲哥离开王府吧? 所以这天练字的时候,她觉得他心情还不错,就提起了这件事。 纪无咎淡淡掠了她一眼,道:“濮文洲早已经不在鲁王府了。” “他已经不在鲁王府了?”邬青叶意外,又有些难以置信,“三公主肯放他走了?” “你觉得鲁王对你做出那种事,邵阳还有脸继续把他留在王府吗?” 邬青叶微微一惊:“他知道了?” “那天夜里他就知道了,也就是在那天,他离开了王府。” “他去了哪里?如今住在什么地方吗?” 纪无咎略略挑起眉尾:“怎么?想去找他?” “我来京城就是为了找他啊!” “濮文洲知道你在这里。” 邬青叶又是一愣:“他知道?” “第二天我去王府时,他就已经知道了你在我府中休养。” “他为什么……”邬青叶话说了一半便顿住了,本来红润的脸颊亦少了几分血色。 偏偏纪无咎还要火上浇油:“他明明知道你在这里,也已经离开王府,来去自由,他为什么不来找你?都过去多少天了?莫夫人都来看过你四五次了。濮文洲为什么不来?” 邬青叶沉默了片刻,问他:“你知道他现在住哪儿吗?能帮我找到他吗?” 纪无咎把双手揣进袖子里,往后靠在椅背上:“我已经救了你两回了吧。为什么还要帮你?” 邬青叶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拧巴起来了,不过他说得也没错,他已经救了她两回了,该还的情早就还清了,甚至还有得多。非亲非故的,她又凭什么再让他帮忙? 她说:“鲁王赔给我的那些东西都给你,你能不能再帮我最后一次?” 纪无咎嗤得笑了声:“就那么点东西,能让我看得上眼?还都是我去替你要回来的,我能在乎那点点钱?” “我什么都没有,有的你又看不上。”邬青叶想了想后道,“我没有钱,只能出力气,你有什么要我做的事吗?” 纪无咎微微眯眼,望着她不说话。 邬青叶心想,他要是不肯帮忙,她还可以去找莫夫人或谢公子帮忙打听,文洲哥既然中了状元,肯定不会没人知道他的下落。最多就是多花点时间罢了。 她正这么打算,却听纪无咎慢条斯理地开了口:“行啊,你答应我三件事,我就帮你这个忙。” “哪三件事?” “这个嘛,我一时没想好,以后想到了再说吧。” 其实他两次出手相救,邬青叶对他心存感激,就算他真要她帮什么忙,只要开口,她都会答应的。 于是邬青叶便痛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纪无咎就找到了濮文洲的下落,告诉她濮文洲离开鲁王府后,一直借住在城南的慈恩寺内。 邬青叶闻言一惊:“他怎么在寺庙里?他出家了?” “如今暂时是没出家,至于以后会不会就不知道了。”纪无咎问她,“你打算如何?这就去见他吗?” 邬青叶原先一心要找到濮文洲,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看待她的,想问他还愿不愿意继续他们的婚约了。 为此她不惜离乡背井,千里迢迢来到京城,甚至在面对邵阳公主与鲁王时,亦不曾退缩。 可当她知道了濮文洲的所在后,当她真的能见到他,面对面地问清楚的时候,她反而因此情怯,进而踟蹰起来。 纪无咎见她迟疑不答,便袖着手往里走。 “哎……”邬青叶道,“我这就去。我……先换身衣裳。” 她回屋换上莫夫人替她准备的那身襦裙,重新梳了个双螺髻。莫夫人虽然也替她买了胭脂水粉,但她用不来,也就不用了。 戴上那枚单剩一只的花钗后,她对镜怔怔发了会儿呆,随后起身出门。 纪无咎见她出来,掠了眼她的头顶,什么都没说,转身往外走。 邬青叶不禁怔了怔:“你也去吗?” 纪无咎:“最近煞气有点重,去庙里烧柱香,驱驱邪。” 邬青叶:“……” 作者有话说: 搓搓手,修罗场要来了~~ ---- 感谢在2021-11-23 02:59:55~2021-11-25 16:50:33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丹桂不是桂花糕30瓶;覃久5瓶;羡鱼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所以男主真的三十一了吗】 【这个年龄差我喜欢。剧情也很精彩吸引人嘿嘿嘿嘿~~】 【好喜欢~男主男二女主都喜欢】 【纪大人有话在心口难开啊。】 【好耶,追评啦!!!年龄差香香!!!】 【啊啊啊啊啊我太吃这个年龄差了】 【每天都期待太太的文,好喜欢野猪精】 【哈哈哈哈公公不是男人,公公:让你看看咱家是不是男人!】 【大大加油!打字机冲鸭!!】 【啊三十一更有魅力!】 【大大加油!码字机冲鸭!!!嘿~】 【太好看了,好期待下面的剧情】 【修罗场?好耶!【被野猪精一针扎死】 【是可以当女鹅爹的年纪,老牛吃嫩草】 【 -完- 第36章 、【退婚】 ◎濮文洲,你写封退婚书给我◎ 京城的大道平坦宽阔,马车在上面行驶得十分平稳,加之车前那对血红剔透的琉璃灯格外显眼,路人老远看到就急忙避让,一路通途,车行如飞,不过半刻多钟就到了慈恩寺外。 寺中知客僧相迎,刚喊了声:“施主……”还没来得及进一步询问施主是礼佛还是做法事,就被纪无咎甩在了身后。 邬青叶急急跟上纪无咎,一边侧头向知客僧打招呼:“大师父,对不住,我们是来找人的。” 知客僧也只得加快脚步跟上他们:“敢问二位施主,想要找的是何人?” “他叫濮文洲。” “原来是找濮施主的啊。”知客僧微笑着道,“濮施主对佛理颇感兴趣,现下正在讲经堂听住持讲经论佛。二位施主请随我先去客院稍歇…… 纪无咎不耐地蹙眉:“讲经堂在哪里?” 知客僧眼见这位施主大有直闯讲经堂的架势,哪还敢告诉他,只陪着笑脸道:“还有不到两刻,讲经就结束了,二位施主……” 纪无咎唤了声:“甲二,带路。” 庭院一角无声无息地落下一人,灰衣短打,五官平淡。 邬青叶和知客僧都被吓了一跳,左看右看都不知这人原先藏在哪里。 甲二行过礼后便欲带路。 邬青叶急忙喊住纪无咎:“哎,别去讲经堂了,就等一会儿吧。” 纪无咎回头看了看她,再看回知客僧:“去客院吧。” “好,好。”知客僧偷偷抹了把汗,引他们去了客院厢房,奉上茶水。 邬青叶心事重重地坐着,一言不发。 纪无咎则在客房另一端,袖着手,合眸假寐。 茶水渐渐凉透,变得混浊起来。 厢房外传来脚步声,由轻渐响,却并不急迫,反而显得有些拖泥带水。 邬青叶一跃下地,快步走到门口,向外一望,果然是濮文洲。 数月不见,他怎么像是变了个模样?并不是说外貌气色上有什么变化,他还是那个俊秀如玉的青年,却因眉宇间蒙上的一层阴翳,使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暗沉阴郁起来。 她回头瞥了眼房内的纪无咎,他仍然合着眼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反正也不可能请这位大爷挪一下屁股回避,她索性出了厢房,顺手掩上房门。 两人立在廊下,一时相顾无言。 分别只是数月,却恍如经年之久。 邬青叶深吸一口气,先开了腔:“文洲哥,我想问你,咱们俩的亲事,你还想不想继续了?” 来之前的路上,她想过许多,她想问他为什么那么多天了不来找她,他是不是病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可归根结底,她只是想确认他对她的心意有没有变化。 濮文洲这些天借住在慈恩寺里,每日去听讲经,并非真的对佛理佛学产生了兴趣,纯粹只是想要借此平复心境罢了。 但听讲佛经并不能将过去所发生的一切都抹去。每每想起那一夜,他就满心悲愤郁怒。 他恨鲁王好色卑劣,恨邵阳公主霸道强势,但他更恨自己无能懦弱,明知青叶就在王府,正在遭受欺辱折磨,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天一分一分地亮起来,内心却被最深重的黑暗吞噬殆尽。 他不愿再去回想,每天浑浑噩噩地度过,反而平静易度。 直到今日,邬青叶找上门来。强迫他再去正视那道血淋淋的伤口。 他怔怔地望着她,比起他记忆中的样子,她消瘦了不少,带着些许睡眠不足的疲色。 但这些痕迹并不是那么明显,只有熟悉的她的人才能看得出来。 她来前精心打扮过,雪白的长裙,烟红色的上襦,乌黑的头发挽成一对娇俏的双螺髻,秀美的脸庞上不施脂粉,却仍旧唇红齿白,眉目宛然,自有一份天然去雕饰的清丽可人。 还是当初那个让他只望一眼就会怦然心动的姑娘。 还是那么地坦诚直接,开口就问他还想不想继续婚约。 他知道她没有做错什么,她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对她只有负疚与愧意,又怎会就此抛下她不管不顾? 他走到她身前,朝她微笑着,郑重地点头:“我会守约的。” 邬青叶千里迢迢赶来京城,想要的就只是这一句承诺而已,可她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勉为其难,便追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濮文洲面露难色:“我如今客居寺庙,居无定所,也给不了你任何庇护。” 邬青叶道:“我有钱啊,我们可以买个小点的宅子,或者租个小院……” 濮文洲讶异:“你哪来的钱?” “鲁王赔给我的,还有邵阳公主……” “别说了!”濮文洲脸色骤变,“这钱我不会用的。” “为什么?”邬青叶不解,转念觉得,他总有几分读书人的骄傲,如今又考上了状元,以后要当大官的,肯定是不想用她的钱。 他怕是还不知道那是整整一房间的赔礼吧?还有那四箱金叶子,哪怕她并不是很清楚京城的地价,但那么多金叶子租住一个小小院落肯定是足够了。 濮文洲目光掠及她发髻边单独的一枚花钗,脸色不禁变得更加难看,抬手到她鬓边。 邬青叶正因为他突然的亲昵举动而脸热心跳,忽然觉得头发被轻轻扯了一下。她抬手一摸,指尖下只余略带凌乱的几缕发丝。 濮文洲甩臂将那枚花钗远远扔了出去。 她惊讶之余又觉莫名气恼:“你做什么啊?这是你送我的花钗呀!”说着便要去寻回花钗。 濮文洲拽住她胳膊:“已经不成对了,不要了。” 说起此事,邬青叶还深觉惋惜:“还有一只掉在鲁王府了,不然……” 濮文洲抓着她胳膊的五指猛然攥紧,暴喝道:“我说过别再提鲁王府了!” 邬青叶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生气,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先顺着他道:“不提就不提吧,你别生气,我再也不提了。” 濮文洲这才稍稍平静下来,紧攥的五指也跟着松了劲。 他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失态,竟对青叶发了这么大的火,冷静下来后就生悔意,正要开口挽回一下,就见厢房的门被推开。 纪无咎从门后走了出来,目光在濮文洲攥着邬青叶胳膊的手上略一停留,语含讥诮地道:“濮三元好大的脾气啊!震得咱家的耳朵都嗡嗡的。”说着还用尾指假模假式地掏了掏耳朵。 濮文洲脸色一僵,真的很想说句关你何事,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压住火气,问道:“纪太保是如何认识青叶的?” 纪无咎掠了眼邬青叶,微笑道:“这个嘛,买烧饼的时候认识的。” 邬青叶无语地别过头去,她还在纪府养病时,纪无咎就要她承诺不把他曾在方家村养伤的事说出去,她也答应了。 但是,买烧饼这个理由也太扯了吧! 濮文洲显然也并不相信,堂堂九千岁纪太保、汝南郡公,怎会亲自去买烧饼? 纪无咎淡淡一笑:“其实是烧饼铺的娘子被纨绔纠缠,邬小娘子偶然路过,仗义出手,将那娘子救了下来。” 濮文洲看向邬青叶,她朝他点了下头,这件事倒是不假。 濮文洲再看回纪无咎:“纪太保恰巧也在此时路过,出手帮了忙?” 他是因此才和青叶相识的么?但若只是萍水相逢的交情,又怎会为了她闯入王府,甚至把鲁王打了? 却听纪无咎嗤了一声:“咱家是那么闲的人吗?” 濮文洲:“……” 邬青叶:“……”求你做个人好吗? 不过被他这么一搅和,方才她和文洲哥之间的紧张气氛倒是完全消散了。 变成他们两个之间的紧张气氛了。 濮文洲冷冷道:“纪太保为何不肯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与青叶结识的?” 纪无咎的语调亦冷了下来:“咱家和邬小娘子是怎么结识的轮不到你来管,你身为一个儿郎,没本事保护好未婚妻子也就罢了,还冲着她撒气发火,你凭什么?就凭她喜欢你吗?” 濮文洲一时无言以对,脸色变得更为铁青:“在下和青叶还有话要说,纪太保可否回避一下?” 纪无咎袖着手,好整以暇地低笑一声,只那眼眸中的冷意更锐利了几分:“咱家要留在哪儿,还没有什么人敢叫咱家回避的。” 邬青叶眼看着势头不对,急忙拉着濮文洲走开几步,低声对他道:“别和他争了,我们说我们的,让他留在这儿又有什么关系?” 濮文洲从纪无咎那儿收回目光,转而盯着她道:“你觉得没关系?你是来见我的,还让他陪着来做什么?” 说起这件事,邬青叶也有气:“我又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只能托他帮忙,靠他才找到的你。他好意送我过来,你干嘛要这么生气?” “好意?”濮文洲冷哼一声,“你到底是怎么和他认识的?他为什么会为你把鲁王打了?” 邬青叶恼了:“老问这些做什么?我和你之间的事和别人有什么关系?你要是不相信我,为什么还要答应和我成亲?” 濮文洲情绪激愤,不假思索的话语冲口而出:“我也不知道为何要答应继续婚约,你追来问我,我一时不忍心回绝罢了!” 有片刻的寂静,谁也没有说话。 从不远处传来模糊的僧人念诵声,平静虔诚,自带一股与尘世爱恨无关的冷漠超然。 邬青叶红了眼圈,死死盯着他:“要是我今天不找过来,你是不会先来找我的对不对?” 濮文洲合了下眼眸,这些天里他常常会想起她,想起他们以前在一起相处的时光,那些欢笑与一次次让人怦然心动的时刻。但随即紧跟而来的,是更多让他痛苦无比的悔恨情绪与自怨自艾。 不想她的时候,反而会轻松很多。 他无言地垂下了头。 邬青叶只觉胸口变得热烫,有什么在胸腔里轰地一声灼烧起来,烧得她喉咙发干,鼻子发酸,热流直要冲出眼眶。 但她硬生生把它们憋了回去,将那一团灼热压抑在胸臆间。 “濮文洲,你要是不想再继续婚约,就写封退婚书给我。” - 回程的马车上,邬青叶攥着那一纸退婚书默默无言。 纪无咎除了时不时掠她一眼之外,亦安静无话。 忽然他低声吩咐车夫几句,马车便在下一个道口转了向。 邬青叶并非没有察觉马车改道,只是此刻的她对于他们要去哪里,去做什么,浑不在意。 直到马车停下,纪无咎对她道:“下来吧。” 邬青叶下车,抬头一瞧四周,这才还了魂,惊讶地看向纪无咎:“来这儿干嘛?” 他们停下的地方,是鲁王府的大门前。 ◎最新评论: 【在有情敌的情况下这么莽,兄弟你这是无妻徒刑之兆啊】 【我是第一个吗!】 【没想到退婚书来的如此之快,之后如果男二知道青叶没什么,那不是要后悔死掉……哈哈哈哈了。接下来请小纪和青叶甜甜甜吧。】 【有多少遗憾和悔恨是当年的一时冲动造成的啊!幸好野猪精推了一把让状元激动写下退婚书,我放心了哈哈!】 【嘤嘤嘤,青梅竹马,男二误会了啊,放弃的也有点太轻易了啊!!!!你会后悔的!】 【野猪精日常:不开心就想来揍小鲁童鞋哈哈哈】 【原来濮三元也没有多爱青叶。罢了,早早散了的好。】 【男二喜欢的不是青叶,而且这份美好纯洁的感情,现在一旦被破坏了就丢弃了,就像一个美丽的花瓶摔出了裂痕就不想要了一样。这应该是古代知识分子的通病,女人终究是附属物。还是公公好,要什么男人。】 【我就是个攒不住的,回回说攒回回忍不住。 好想一下和大大做个几百币的交易啊(拼命暗示粗长)】 【野猪精带老婆双排鲁王府这是。】 【 【以后日常不会就是,生气了就来踢鲁王府大门吧?】 【现在男二看到女主就会想到自己的无能,所以对女主也无感了吧。害女主还是和我们千岁爷甜甜吧】 【濮以后也别在找女主了】 【按爪】 -完- 第37章 、【打砸】 ◎还记得你答应为我做三件事吗?◎ 王爷的府邸门檐,比寻常百姓家高出足足一倍有余,五扇朱漆大门,黄铜的兽头獠牙森然,口中叼着的铜环澄黄锃亮。 一看就是才换上不久的新大门,还散发着阵阵漆味。 邬青叶下车后看清地方,不由讶然:“来这儿干嘛?” 纪无咎大步登上台阶,将袍摆提起,上去就是一脚。 堂皇庄严的朱漆大门应声而倒。 纪无咎回头,见邬青叶仍呆愣愣地杵在原地,就朝她摆了摆头:“进来啊。” 邬青叶:“……” 隐约能猜到他想干什么了。 这样也太疯了吧? 可又有种莫名地痛快。 她几步迈上台阶,跟着纪无咎往里走。 门子与王府侍卫神情惊骇,却无人敢上前稍阻。上一个请九千岁稍候片刻的王府侍卫已经下葬了,没人想步他后尘。 两人入内,过了一个占地颇广、气派雅致的前庭,就是正堂的门厅。 正当中摆着一座镶玉嵌宝的落地屏风,屏风上用整块的玉片浮雕出人物与风景,玉质细腻温润,巧夺天工。 纪无咎侧头朝她示意。 邬青叶还是有些迟疑。 纪无咎啧了一声,抬脚就踹。华美的屏风轰然倒下,玉片摔得四分五裂。 邬青叶头一次知道,玉石碎裂时居然能发出如此清脆动听的声音。 还真是……奇妙。 纪无咎继续往里走:“里面还有很多好东西。” 邬青叶清楚得很,上回来的时候,鲁王曾向她一一介绍过王府中各个摆设的来历和价值。 她先挑了个前朝旧窑的紫地彩绘花瓶试试手,然后是一对已经过世的名匠亲手烧制并在盘底刻上私印的镂花大瓷盘子,据鲁王说,传下来的只剩两对了。 纪无咎含笑点头,有眼光。 邬青叶眼看着珍贵罕有的瓷器,被她亲手狠狠砸落在地,瞬间变得粉碎,白洁若雪的碎片四散飞溅—— 还真是畅快! 两人一路打砸进去,尽挑贵重稀有的摔。 邬青叶忽然瞧见一块怪石,正是上回被她撞倒后摔裂的鱼虫怪石,鲁王不是说这石头稀世罕见,没有第二块的吗? 她诧异地凑近了细看,看到隐约的细缝,想是鲁王之后又找匠人修补起来的。 杨颉得到通传,急急赶出来时,瞧见的就是邬青叶高举起那块怪石,重重砸在地上。 怪石质脆,且本就碎裂过,全靠煮至粘稠的糯米浆混上同色的石粉后精心粘合而成,再经这么一摔,顿时石粉四溅,变得稀碎,哪怕是技艺再高超的匠人也拼不回去了。 杨颉既怒且惊,咬牙斥道:“纪无咎,本王歉也道了,礼也赔了,你为何还来闹事?!” 纪无咎漫不经心地瞥了杨颉一眼,顺手推倒一座栩栩如生的微缩山水盆景。 杨颉急忙向后连退好几步,才免于被盆景中的水打湿鞋履。 纪无咎:“上回道歉,正主不在,这回正好,她来了,你好好地向人道个歉吧。” 杨颉不由怒极,举起自己的右手:“本王的手指被她折断,到现在都没养好,还没找她算账呢!凭什么还要本王道歉?纪无咎,你也太过分了!几次三番上门挑衅,对本王不敬,就是对宗室的蔑视,本王要觐见父皇,让他治你一个悖逆犯上之罪!” 纪无咎走到对一人高的珐琅嵌金丝落地大梅瓶前,一手搭瓶口,将瓶身拉得倾斜:“哦?鲁王要觐见圣上,告诉圣上你是如何用下三滥的手段暗中投药,意图强占良家女子的吗?” 杨颉不由一滞,愤怒道:“你到底要如何?” 纪无咎将手一松,梅瓶直直倒地,“哐啷”一声,碎瓷如雪霰四散飞溅。 “咱家方才不就说过了吗?道歉。” 杨颉看了眼邬青叶,再看回纪无咎,面色铁青。 纪无咎便走到另一只大梅瓶前:“已经坏了一只,成不了对,这只也摔了算了。” “停停停。”杨颉急忙道,“本王道歉后,你们就离开王府,此事也就了结,你不能再来本王府上闹事了。” 纪无咎将瓶身拉斜,拖长了语调:“这就要看——鲁王殿下的道歉,诚意如何了。” 杨颉看向邬青叶,想起上一回纪无咎来时的情景,难道他堂堂王爷真的要向这个小小村姑低头道歉么? 绝无可能! 纪无咎一看杨颉的神情便知道他抹不开脸,便淡淡笑道:“无妨,反正王爷府中无用的器物多,咱们就替王爷多清理一些。” 说着便松了手,头也不回地往里走,任梅瓶在他身后倒地,摔得粉碎。 邬青叶也觉,与其接受鲁王言不由衷的道歉,还不如继续打砸来得更痛快。 两人径直往内,一路寻找容易打碎砸烂的器物。 杨颉气得浑身发抖,头也不回地走开,只想眼不见为净算了。然而坐在书房里,听着府中时不时响起的乒乒乓乓声,又怎么静得下心来! 这也太他娘的窝囊了! 不一会儿,王府管事慌慌张张地跑进书房:“王爷,不好了,九千岁他们往宝库去了。” 杨颉终于忍不下去了,砸坏些摆设器物也就罢了,虽然肉疼,毕竟不伤根本,可宝库里存放的才是真正稀有昂贵到不会轻易摆在外面的珍奇之物。 虽然宝库的门是钢铁打制,锁也是特制的,没有三把钥匙打不开。可这根本拦不住纪无咎那疯子啊。 他急急赶去宝库外,老远就见纪无咎的几名暗卫扛着两根长杠子,下方垂吊巨大的圆木,快跑着冲向宝库的大门。 人在门前急停,圆木却依着惯性往前荡去,前端猛然撞上铁门,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墙灰随之瑟瑟落下。 铁门砸坏之前,墙大概会先塌。 杨颉意识到,如果他还不道歉的话,纪无咎能把他的王府给彻底拆了。 他把牙咬得“咯咯”作响,从齿缝里憋出一句:“够了,本王道歉。” 因着纪无咎与邬青叶两人打砸闹出的动静,杨颉的妃嫔们、王府侍卫以及仆从都聚到了附近观望。 上一次只是在内院,众妃嫔面前道歉。 这次却要在几乎全王府的人眼前。 “邬小娘子,是小王对不起你,还请你宽宏大量,原谅小王。”杨颉低头抱拳,忍气吞声地说完这句,一张脸已经胀得紫红,捏得指尖都发白。 邬青叶在王府中一顿打砸,郁结的心情已经舒畅许多,眼见鲁王已经有诚意道歉,她不想把事做绝,便朝他点了下头:“我可以原谅殿下。不过需要鲁王殿下答应一件事。” 杨颉顿时松了口气,挺直了腰板说话:“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本王做得到的……” 邬青叶一字一句地道:“鲁王殿下从今日起,不能再对任何女子下药,或是逼迫她们做那种……那种……” 纪无咎替她说完:“不得违背她们的意愿,强行霸占。” 杨颉府中其实有不少姬妾都是迫于权势,被他软硬兼施地占了便宜,失了清白之后,最终不得不同意被他纳入王府,只能自我安慰至少没有被始乱终弃,失去清白还一无所有。 当然亦有人改变初衷,一心争宠,试图生下王爷子嗣,以稳固自身在王府中的地位与富贵。 邬青叶在王府的那一夜,因为搜捕的事闹得动静颇大,她们大多数人当时就知道了这回事,也都觉得王府多半又要添一名姬妾。 王爷喜新厌旧,有中意的新人入府,当然会格外偏爱。姬妾中有心思动得快的,已经在考虑第二天如何借着看望探视的时机,去摸摸这个“新夫人”的底了。 谁能想到,九千岁会突然闯入王府内院,硬是将人带走,还将鲁王打至重伤。而之后几次三番地来王府挑事,就只是为了替邬青叶出气,更是出乎众人意料。 此时听到邬青叶提的要求,多少人心中五味杂陈,神色亦复杂难表。 在众人面前的杨颉更是尴尬,但最为难最丢人的道歉他也道了,这不过是口头答应一句的事罢了,说就说了,以后要怎么做还不是随他自由的么? 杨颉便点头答应了。 纪无咎单看他眼神就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微弯唇角说道:“杨颉,你记住,咱家会盯着你的。” 杨颉顿时变得笑不出来了。 - 直到出了鲁王府,邬青叶还有种做梦一般的感觉。 她,邬青叶,居然砸了一个王爷的府邸! 这位王爷还不敢和她生气,甚至好声好气地向她赔礼道歉! 纪无咎侧头看了她一眼:“饿不饿?” 在王府里邬青叶只顾着痛快了,经他一提醒,才发觉肚皮空空,还真的饿了。 摔砸东西也是挺费力气的一件事。 她点点头。 纪无咎道:“走,上车。” 马车行驶不久,停在一座小楼前。 邬青叶下车,发觉这座楼的门楣上光秃秃的,连块招牌都没有,大门虽然敞开着,可里面静悄悄的,既没食客也没跑堂的,完全不像酒楼或是饭馆。 她跟着纪无咎往里走,入内后便有伙计迎了出来,将他们引至三楼。 厢阁分里外两间,外间是个布置雅致的厅堂,墙上挂着字画,茶具香具一应俱全,燃着香味清淡的香。 里间亦很宽敞,屋子中央摆着张八仙桌,靠墙是一张美人榻,另一边则是一长溜槅扇,此时都打开了。 邬青叶走出槅扇,站在露台上看下去,下方是个玲珑精巧的花园,有高大葱郁的绿树,疏落有致的花丛,还有嶙峋的假山怪石。 仔细看假山边还有个池子,却被青皮的竹篾编成的栅格盖了起来,透过竹栅的网眼,仍有少许粼粼反光漏了出来,星星点点地闪烁着。 “想吃什么?”纪无咎问她。 邬青叶回头道:“只要不加蛋花就行。” 纪无咎低笑一声,吩咐下去。 不多时先上了道蒸点,一人面前放一份。 漆黑的浅口鱼形碟内盛着两只水晶蒸饺,透过莹薄如纸的剔透饺皮,可以清晰地看见內馅,一枚雪白,一枚粉色。 雪白的是鱼肉,粉色的是虾仁。 邬青叶一口一个,吃完仍觉意犹未尽,味道是真得好,可惜就是太少了。 纪无咎弯唇,指尖轻点碟沿,把他那碟蒸饺推了过来。 “你不吃吗?”邬青叶有点不好意思。 纪无咎摇头:“我已经吃过多次了。” 邬青叶这才接过碟子,两口消灭。 这家馆子做的菜点格外精致,虽然量特别少,胜在味美,且吃完一道就立即上另一道,不会让客人多等待。 一顿饭吃完,邬青叶都记不清自己吃了多少道菜,还是问了纪无咎才知道,全套居然有二十道菜点,她还多吃了三道纪无咎让给她的菜。 离开小楼后,邬青叶听见纪无咎又吩咐车夫去别的地方。 她心知他是好意,让她分心别再去想濮文洲,可她怎么能不去想? 哪怕是在鲁王府摔砸瓷器玉件的时候,看着碎片四散飞溅得时候倒是痛快,可一旦停下来,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他,想他这会儿在做什么,会不会也在想着她。 是因为退了婚而彻底松一口气,还是会像她这样,在终于了断的痛与快之后,又浮起不知自己是否做错了的迷茫。 以及一丝隐约的悔意。 她想装作若无其事,像平时一样该笑笑该说说,可时间一久终究会觉得累。 她垂着头小声道:“我想回去了。” 纪无咎看了看她,吩咐车夫打道回府。 回到纪府,大灰欢快地奔出来迎接。邬青叶抚了抚它的头,它便亲昵地舔着她的掌心。 也只有它才能真正地没心没肺。 她回了自己屋子,抱着大灰,将脸埋在它的颈窝里。大灰的毛有点硬,稍微有点扎人,但至少是带着心跳的,能给她回应的温热怀抱。 大灰呜呜叫了两声,像是不解她为何与平时不一样。 她喃喃地念着大灰的名字,半湿了眼眶。 在屋里呆了大半天,她迷迷糊糊地睡了几觉。 傍晚时分林四娘来问过她,要不要用晚饭。她隔着门回话,说她午饭吃得太饱,不吃晚饭了。 后来她又睡着了。 直到被大灰“喔喔呜”的打鸣声叫醒。 她翻了个身,空空的肚子里便是一长串叽里咕噜的声响。 大灰呜呜地低哼,过来舔她的手,想要叫她起床。可她一点都不想动,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外间的门被推开了,大灰“嗖”一下跳起来,跑了出去。 不一会有人走到她床榻边。邬青叶以为是林四娘,嘟哝了句:“不吃了。” 有人轻轻拂开她额头的散发,一只手按上了她的额头,掌心温热,手指格外修长,将她整个额头都覆盖住了。 这不是林四娘的手。 但她还是没有睁眼。 纪无咎侧头细细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屈起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痛!”邬青叶哼唧一声,捂住额头往后缩去,同时睁眼瞪他,怒道:“你干嘛?” “看看你死了没有。” 邬青叶:“……” “看来是没有死,还知道叫疼。” 邬青叶翻了个身背朝他。 纪无咎俯身,捏住她一缕头发,用发梢在她耳朵眼附近来回拂动。 邬青叶捂住耳朵,他又用发梢来扫她眼皮。 她想拉高被子蒙住头,可他另一只手拽住了被子,她扯不动。 她被他折腾得没法再睡,忍无可忍地翻身坐起:“我起来了还不行吗?” “不行。还不够。” 邬青叶揉揉眼睛,朝纪无咎看去。 他站在床边,披着件府中常穿的宽松道袍,清冷倨傲的脸庞被曙光染上了薄薄一层暖色,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还记得你答应为我做三件事吗?” 邬青叶:“……”这人不会是要她立时还债吧? 作者有话说: 无责任小剧场: 纪无咎:谁让我脑婆不痛快一时,我就让他不痛快一世! 杨颉:让你脑婆不痛快的明明是濮文洲。 纪无咎:但我欺负你的时候更痛快。 杨颉:…… 感谢在2021-11-25 17:50:31~2021-11-27 03:4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咩啊15瓶;冰雪儿201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看到八十多章的我再回头来看到这里,真的觉得鲁王死性不改,已经因为好色抓了个烫手山……烫手的仙人球,后来依旧想勾搭别的美女,真不怕别人背后又有什么他惹不起的人吗?】 【天哪,这章看得快意,又被小纪的温柔细心打动,这俩太甜了啊啊啊!!在青叶吃饭之前的场景写了庭院里的水池被竹网罩住了,怕吓着她,这块突然就戳中我了!!!!】 【 【小纪是不是会武功呀哈哈哈敢反复只身闯王府】 【笑死。砸王府可太爽了了】 【真是出气去了哈哈哈哈,因为动男二女主也会不开心吧】 【砸的时候,不仅鲁王心痛,我看着也心痛。都是文物啊!】 【别砸,别砸,搬走就行了!都是文物啊留给子孙后代科考叭呜呜呜呜呜呜】 【哈哈哈好爽但是莫名有些心疼啊哈哈】 【 【这是为什么,我替鲁王心疼。。。感觉他的物权受到了侵犯,只能用鲁王是封建余孽来安慰自己了 】 【我看砸东西好心疼啊,哈哈哈哈,都是文物啊!!】 【鲁王这样的,我更希望他能在夺嫡的时候,干脆利落的死了,当然,古代皇族没有不是人渣的,这事就不能细想】 【 -完- 第38章 、【狩猎】 ◎第一件事◎ 邬青叶无奈:“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纪无咎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你这个样子能做什么?赶紧起来洗漱。”说完便扬长而去。 不一会儿林四娘入内,带着热水与替换的衣物。 邬青叶开始刷牙洗脸,一旦开始做起这些日常之事,身体的感觉也跟着回来了,比如说饥饿。 早饭是整整两笼水晶蒸饺,邬青叶尝了第一个就发觉,味道与昨日那家馆子里吃的一模一样。她诧异地问:“这是府中的厨子做的?” 林四娘摇头:“是东家一早出去买回来的。” 一早?邬青叶看了看窗外,纪无咎方才来叫她起床时,天才刚刚开始亮起来。他这是天不亮就出门去买蒸饺了? 接着再吃第二个蒸饺时,邬青叶就从中尝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滋味。 用完早饭,她准备更衣,发现林四娘带来的衣衫并不是襦裙,但与她以前所穿的裋褐也不一样,是及膝的窄袖短袍配上长裤与皮靴。林四娘说这叫质孙服,是从胡人那儿传过来的。 在林四娘的帮助下,邬青叶顺利地穿好了质孙服。这种样式的衣袍轻盈修身,便于行动,既利落又好看。 衣裳的料子是暗色的,在光线较暗的卧房内,乍看起来像是黑色,但当邬青叶走到外间光线较明亮处时,就发现衣料上隐隐泛着青绿色的光泽,且会随着动作与光线的变化而不停变幻。 纪无咎已经等在院子里了,他也穿着同款的质孙服,只不过他身高腿长,革带束腰,再配上高靿的鹿皮靴,将那两条长腿衬得越发修长笔直。 见她出门,他提醒道:“带上你的弓箭。还有大灰。” 邬青叶不由讶然,这是要去打猎么? 马车驶出了城门,一路往西,这一段官道几乎与城中的大道一样平坦宽阔,车行极快,却仍行驶了一个多时辰。 纪无咎的车上备着许多解闷的玩意儿,选官图、双陆棋、不倒翁、千千车……邬青叶甚至怀疑他把整个玩具铺子买下来了。 不过幸好有这些小玩意儿,一个多时辰的车程才不至于无聊。 当马车终于停下,邬青叶推门下车,入目便是一片连绵的山林。 远山陡峻,沿着山脊铺展开整片浓墨重彩的绿意。近处,林木繁茂,一阵风来,枝叶起了沙沙轻响。有不知名的飞鸟迎风翱翔,直上云霄。 大灰发出“哦呜”一声欢喜的吠叫,撒开四爪,飞奔进林子里,在草地上连打两个滚,沾了一身草叶,又一跃而起,飞奔回青叶身边,来回跳跃。 见大灰如此欢喜,邬青叶亦不由笑了起来。它也是离开山林许久,分外想念在林中撒欢的自由自在吧。 进入林中不久,大灰就嗅到了猎物的气味,兴奋地摇动尾巴。 邬青叶找到了兔子洞,本想下个套子,一摸腰间,才想起自己并没有带着柴刀。 纪无咎递过来一把匕首,刃长不过一掌,连同刀把也就七八寸长。 这么小的一把刀,邬青叶拿在手中甚至觉得轻飘飘的。 拔出鞘后她发现刀身上有着奇异的花纹,黑白相间,像是水波纹一般,且这花纹并非涂染上去的,竟像是铸刀时就形成的。 她大感新奇,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这刀是怎么铸出来的?倒怪好看的。” 纪无咎淡淡笑道:“大食国进贡来的乌兹刀。至于他们是怎么铸出来的,我又不是铸剑师,怎么会知道?” 邬青叶试着用它削细枝,枝条就如落叶一般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用刀刃在树干上轻轻一划,就如切豆腐一般轻易地切了进去。 她用柔韧的细枝条在兔子洞前布下圈套,起身后将匕首入鞘,递还给纪无咎。 他没有接,语气随意地道:“拿着玩吧。” 邬青叶没与他客气,随口谢了句便将匕首别在腰间革带上。 他们继续往林子深处走。 邬青叶忽然想起早晨他说的话:“你说要让我做三件事,到底是要做什么?”不会就只是来打猎这么简单吧? 纪无咎:“第一件事,是再做一次我在方家村喝得第一碗粥。” 邬青叶:“那还不简单,回去就能做给你。” “简单?”纪无咎挑了挑眉,“要味道一模一样才行。” 邬青叶这才明白他带她来此的用意,要一模一样的味道,首先需要一头野猪。 “要是今天打不到野猪怎么办?” “那就明天接着再来,猎到野猪为止。” 邬青叶又追问了一遍:“你确定要我做的第一件事,就只是煮一碗粥?” 淡白的阳光穿透林叶的间隙,落在他唇边漫不经心的浅笑上:“你做不了?” 邬青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早晨吃蒸饺时体味到的那份滋味又悄悄浮上心头。 她终究是什么都没说,转头看了看四周,转而朝向阳的那面山坡而行,仔细寻找野猪的踪迹。 纪无咎在她身后几步远处跟着。 一路上野猪未曾发觉,他们倒是看到了一只刺猬。大灰离开刺猬老远就炸了毛,绕了个大圈走。 纪无咎不由诧异:“它怕刺猬?” “大灰小时候曾经吃过刺猬的亏。”一说起这,邬青叶就忍不住想笑,“它那时候不懂,看见刺猬就冲上去咬了一口。” 纪无咎亦笑了起来。 只有大灰不解他们为何发笑,仍然紧张地盯着刺猬,快速地绕过它跑开了。 之后他们还瞧见一头小鹿。因为目标是猎野猪,邬青叶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声,小鹿老远就发现了他们,几个跳跃便窜入林木深处,不见影踪。 慢慢搜索了小半个时辰后,邬青叶在一片较为开阔的林地中,发现了野猪掘开的土坑,翻开的土壤是深色的,带着水分。 她让大灰过去,嗅闻后循着气味追踪,不久后便找到了另一个土坑。土壤还很新鲜,是刚掘开的,野猪就在附近。 忽然,大灰变得紧张起来,后背上的毛再次炸开,邬青叶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在不远处的林木间穿梭的,是只黑熊。 她安抚了一下大灰,让它蹲下。安静地等着黑熊走开。 纪无咎在她身后低声问:“不猎熊?” 邬青叶以前还真没猎过熊,一方面是方家村附近的山岭上极少有黑熊出现,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爹的嘱咐。 “我爹说熊比老虎还要凶,要是一时杀不死,激发了它的血性,会很危险。所以我都会避开……” 她一回头,才发现纪无咎就在她身后,几乎是肩抵着肩,他的脸离她不到一个巴掌远。 她急忙把头转回去,只把侧脸对着他,可始终都能感觉得到他。 黑熊稍稍走远几步,又绕了回来,始终在近处徘徊不去。 纪无咎凑近她耳边,用气声问道:“它在做什么?” 他的呼吸落在她耳后,温热,带着一点点牙粉的清爽淡香,带来一丝丝的痒意。 邬青叶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心跳就跟着快了起来。 纪无咎没等到她回答,转眸看了她一眼,却不料看见了她侧脸上泛起的云霞之色,亦不由微微一怔。 随后,默默地往后让开半尺距离,落脚时踩到了一根枯枝。 “咔嚓”一声脆响。 黑熊被这声音惊动,转头看了过来,鼻孔不断翕动。 邬青叶为之一凛,再也没有半分心猿意马,取下猎弓,无声地拉满。 黑熊发现了他们,张嘴发出威胁的怒吼,同时身子微微向后,后腿半蹲,做出攻击前的姿态。 大灰亦咆哮着弓起了后背。 邬青叶没有迟疑,瞄准后便立即放箭。 黑熊亦于同时向他们冲了过来,箭头扎进了它左眼眼窝,却因黑熊奔跃的动作而歪斜向下,没能贯穿要害。 黑熊痛得大声嘶吼,随后愈加愤怒地冲了过来。 越是这种时候,邬青叶越是冷静,她在第一箭射出后就立即取出第二支箭,张弓瞄准一气呵成。 弓弦鸣响,羽箭如飞鸟投林般疾射出去。 黑熊应声而倒。 邬青叶小心地走近几步,虽见箭枝大半没入眼窝,黑熊已经一动不动,为防万一,还是又补了一箭。 确定黑熊已经死透了,她才回头看了眼纪无咎:“怎么办?野猪还打吗?” “打,为什么不打?” “这头熊要怎么带回去?”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纪无咎道。 邬青叶忽然想起那天在慈恩寺无声无息出现的甲二,不由转头向四周看去。 纪无咎轻笑一声:“他们在后面远远跟着,没我的命令不会靠近。” 邬青叶释然,转念又想起过去的事:“你身边总有人跟着,为什么那时候会一个人在方家岭上?” 纪无咎笑容淡了几分,只道:“有内奸。” 邬青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拔出黑熊身上的箭支,擦去上面的血迹,放回箭囊中。 铁箭头打制起来并不便宜,箭杆也是她用惯的重量与长度,这样才更容易射准,所以她的箭都是反复使用的。 纪无咎看她做着这些,没有说话。 他们继续搜寻野猪的踪迹。 忽忽一阵疾风掠过林间,卷起落叶与飞沙,吹得人睁不开眼。天色亦跟着急速阴沉下来,林间亦随之变得阴暗。 邬青叶走到枝叶较稀疏处,抬头看了看天,蹙眉道:“快要下雨了。” 纪无咎:“下山吧。今天打了头熊,也不算是空手而归了。” 风越刮越大,没多久,豆大的雨点便直落下来。 邬青叶用手遮挡着眼睛上方,正专注寻找下山的路,忽然察觉落到头顶的雨点消失了。 她抬头一瞧,发觉是纪无咎脱下了外袍,撑在他们头顶,他个子高,向前微微俯身,举高手臂,便将他们两个的头顶与肩膀都遮挡了起来。 邬青叶从小到大,在山野间不知淋过多少场雨了。 她本想说没关系,用不着替她挡雨,可一回头,就与他目光对上了,那对狭长而优美的眼眸近在咫尺,连纤长的睫毛也看得清清楚楚。 见她看过来,他眉头轻轻一抬,眸光流转,似乎是在问她有什么事。 她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默默地转回头,继续寻路。 衣袍遮挡的地方毕竟有限,加起来不超过一臂距离。所以两人始终离得极近。 偶尔因为步行带来的身体摆动,他会碰到她,但很快就又分开。大多数情况下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山间气候变化极快,犹如三岁娃娃的脸。那一阵急雨飘完,便云开天霁,淡金色的阳光重新毫不吝啬地挥洒下来。 林间的空气被雨水洗刷了一边,变得格外湿润,带着潮湿土壤与枯叶的气味。打湿的树叶油绿发亮,叶尖下缀着雨水,似滴欲滴,像是晨露一般折射着阳光。 纪无咎拧干外袍上的水,就这么拎在手里,只穿着淡青色的帖里。帖里的袍摆比曳撒更短,愈发显得他腿长而直。 邬青叶发现他左侧半身都湿了。那是风刮过来的方向,也是他方才站在她身后的方向。 她心头微动,想谢谢他,可又觉得说谢谢太生分。 纪无咎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挑了挑眉:“怎么?” 邬青叶正要开口,一旁的大灰突然抖起了毛,摇头甩耳。 两人急忙转身躲避,好不容易才跑出大灰甩水的范围,抬头一瞧,彼此都被甩了一头一脸的水,连身上都是。 邬青叶先笑了起来,纪无咎亦大笑不止。 纪无咎想要擦脸,却发现他的手巾掖在帖里左侧腰间,早已经被雨水打湿。 邬青叶把自己的手巾递给他:“我的还是干的。” 纪无咎略一迟疑后接了过来,在脸上轻按。干燥的手巾蓬松柔软,带着些许余温和淡淡的馨香。 然后他就看见邬青叶抬起手臂,直接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水珠。 “……”纪无咎默默把头转开。 算了,眼不见为净。 他们回到山下。邬青叶正要上车,却被纪无咎拦住。她不解地看向他:“怎么了?” 纪无咎指了指她的脚,她低头一瞧,鹿皮靴子上满是泥泞,若是这样上车的话,保准一脚一个泥印。 她到路边抓了把草,将靴侧的泥浆刮去,又在湿漉漉的野草上擦去靴底的泥。 纪无咎“嗤”地笑了声:“费这功夫干嘛?” 邬青叶:“???”难道不擦泥浆自己会掉? 然后就见他直接脱了沾上泥浆的靴子,上车后拿出两双备用的干净靴子。 其中一双要小好几个尺码,显然是给邬青叶备的。 邬青叶:“……” 她上车换上新靴子,望着路边那两双被弃的长靴,深觉惋惜:“这么好的靴子穿过一次就不要了?” 纪无咎拉开隔帘,从帘后走出来,已经换上了一身苍蓝色质孙服,懒洋洋地往身后的软垫上一靠,长腿一抬,交叉着架上了她身旁的椅面:“只是寻常靴子而已,不值几个钱。” 邬青叶没再说什么,只是心中对这种做法十分不以为然。 纪无咎抬眸看了她一眼,才又淡淡补了句:“这附近有人家住着,路上常有人来去。” 邬青叶这才释然,若是有人路过捡去的话,能给需要的人继续穿着,这倒也不算是浪费。 纪无咎示意邬青叶到隔帘后去更衣,她摇了摇头,方才那场雨,她身上没淋到多少。 不过她衣袖下端还是打湿了少许,湿漉漉的贴着肌肤颇为难受,便将袖子往上挽高几寸,露出小半截手腕来。 纪无咎目光掠过她的左腕,忽见上面有一圈淤青,不由蹙眉:“这是什么时候弄的?” 作者有话说: 大肥章哦~昨天加今天等于三更了~快夸夸我 --- 感谢在2021-11-27 03:42:47~2021-11-28 17:1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廿八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野猪精是有洁癖吗?我怀疑是男主为了女主转移注意力才来打猎的。】 【两次看到青叶脸红都保持距离了,求野猪精心理活动】 【小纪准备齐全!】 【好甜啊!】 【哈哈哈,夸夸大大的大肥章】 【大大卡文一如既往地优秀,让人心里痒痒的又很难养肥再看。】 【今天来晚了,但是看的还是好开心啊】 【小纪太细心了!所有的耐心都给青叶了吧。】 【妈呀这么温柔体贴不像疯批了,很难让人不动心啊! 不过我想知道野猪精心里是怎么想的,知道自己喜欢上女鹅了嘛? 表扬大大,要每天粗长哦!】 【野猪精现在出来找野猪了。】 【你超棒!野猪精要吃野猪哈哈哈,男女主的相遇真的很不寻常了,又是为小纪疯狂心动的一天】 【男主到底是不是在撩啊?他为什么这么闲?东厂没活吗?】 【我也想问,这是啥时候弄的】 -完- 第39章 、【斗箭】 ◎随便,哪个你都赢不了我◎ 邬青叶抬腕,不由眼神微黯,将衣袖重新放下盖住淤青,说道:“是不小心撞到哪儿了吧。” 纪无咎看了看她,淡淡道:“是昨日濮文洲捏的吧?” 邬青叶默默不语。她从未见过濮文洲发这样大的火,最让她想不通的也是这点。 她心中迷惑难解,不由得问出了口:“鲁王做的事是很让人生气,可做坏事的人是鲁王,为什么我不能提?一提……他就会发怒呢?” 纪无咎嘴角微微往上弯了一下,浮起一丝讥诮的笑容:“因为这件事伤了他自尊。你一提起鲁王,就会让他想起他自己有多无能,多可怜。甚至你站在他面前,就是在无时不刻地提醒着他,那一夜他有多无能,多懦弱。他并不是在怨恨你,他怨恨的只是鲁王而已。但他真正心疼的人也不是你,他最心疼的还是他自己。” 他的语气其实很平淡,甚至有些冷漠,可一字一句都锋利得有如乌兹钢刀,轻易地切开了皮肉,将带血的真相剖出来摆在她的面前。 邬青叶怔怔地发呆,一时间有许许多多的回忆涌上心头。濮文洲曾经对她的好,曾经许下的山盟海誓,那些为她而痴迷的动情眼神,动情的话语仿佛犹在耳边…… 他确实是真心喜欢她的。 但那并不足够…… 纪无咎把搁在座椅上的腿放了下去,转身打开一个冬篮,取出茶壶,倒了杯热气腾腾的香花熟水来,用指尖推给她。 邬青叶捧着茶杯,慢慢地喝了几口,口中漾起淡淡的花香,身上也跟着暖了起来。 纪无咎往后一靠,半个身子陷进了软垫中,两条长腿往凳面上一搁:“这婚退得好。濮文洲配不上你。” 邬青叶有些诧异地抬眸看看他:“他在乡里中解元的时候就很了不起了,如今还中了状元,以后会当大官的……是我配不上他。” 邬青叶从小就知道,自己与濮文洲定了亲,以后是要嫁给他的。 她的爹爹每回谈起这桩亲事,都会两眼放光,说是他前世烧了高香,他们家才能高攀上濮家,要她好好地敬重濮秀才一家,好好地珍惜这门亲事,说濮文洲以后会有大出息,会让她过上好日子的。 曾几何时,邬青叶最大的梦想就是嫁给濮文洲。 后来,濮文洲成了整个方家村的人提起来都会沾沾自喜,因为与他同村而引以为傲的人。再后来,他成了县里人一提起来就会满面红光的濮解元,三十多年来才出一个的宝贝解元…… 纪无咎不屑地“嗤”了一声:“什么狗屁大官?” 邬青叶:“和你当然比不了了,可对我们这种光头老百姓来说,就是很大很大的官了。” 纪无咎没再与她争论这个话题,朝一旁的箱笼扬了扬下颌。 邬青叶打开箱盖,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棋牌玩具。她问:“玩哪个?” 纪无咎弯唇,狭长的眼眸也眯了起来:“随便。哪个你都赢不了我。” 邬青叶:“……”这种时候的野猪精可真招人恨。 - 马车驶进了京城的城门,速度仍然不减。 纪无咎吩咐车夫去一个地方。邬青叶只听清了安善坊,想是他要去办什么事。 不多时马车停下。邬青叶下车后看到一片开阔的靶场,远处一排箭靶,有不少人在弯弓射箭。 她看向纪无咎,他朝她微微笑着,示意她跟着他走。 靶场边有座房屋,进屋后邬青叶发觉屋内陈设着各式各样的弓与弩。 纪无咎道:“随便挑,看中的可以去靶场上试射。” 邬青叶:“我已经有弓了。” 纪无咎:“你这把弓太轻,射出去的箭也就力量不足,才会让那头黑熊有机会反扑。若有把强弓,就不用射那第二箭了。” 他拿起一旁支架上的弓:“来试试。” 邬青叶试着拉开,确实比她现在用的猎弓要费劲些,但仍然是轻易就拉满了。 纪无咎见状,走到另一把弓前:“试试这把。” 这把弓比邬青叶用惯的猎弓要长了足足一尺还多,拉开也需要更大的力气。 她只稍微试了试,便摇头道:“太大了。”林中使用,弓箭首先要轻便小巧,太长的弓很容易被树枝挂住。 纪无咎朝店铺深处示意:“你自己去挑。” 邬青叶还是摇头。 纪无咎嗤笑一声:“以你的臂力,明明能用强弓,为什么要勉强迁就旧猎弓?” 邬青叶:“我已经用惯了……” “用惯的东西不一定是好东西,更不一定是适合你的。” 纪无咎拿起另一张弓,朝她扔了过来。 邬青叶伸手一抄接住了,低头细看,这把弓是用上好的柘木制成,木质坚密,色泽乌紫,弓臂内侧贴着青黑色的牛角片,弓梢上扣着锃亮的铜环。她挂上弓弦后试着空拉了两下,只觉弓臂十分强韧,弹性亦佳,手感颇为不错。 纪无咎递给她一壶新箭,朝门外示意:“去试试。” 她的箭支长年反复使用下来,箭头难免会越来越钝,虽然她时常打磨箭头,但终究是越磨越短了,箭尾的翎毛也严重分叉脱落,离秃毛不远了。 新箭到底不同,箭头锐利,箭羽挺拔整齐,连射出去时带起的破风声也尖锐了不少。 虽然箭的重量与长度与她惯用的不同,但新箭飞行却更为稳定。 邬青叶第一箭未中靶心,第二箭调整了一下,中了红心的边缘。从第三箭开始,便每箭都是靶心。 靶场上本有十数人在试射或练习,见这边的少女芳姿绰约,自不免多看几眼,待见她射术精湛,百发百中,都不由聚拢来观看。每中一箭,都有人欢呼叫好。 邬青叶试射了十来次后,箭靶的红心已经快扎满了。她正要去取回箭支,却见有专人将箭靶扛了过来,用不着自己过去取。 箭靶是极为厚实的草靶,上面的每一支箭都深深地扎了进去,有大半截没入草靶。靶场的小工为把这些箭全都拔下来可费了不少劲。也只有三石以上的强弓,射出的箭才会扎得如此之深。 在这靶场上试射的多为来买弓.弩或是整修旧弓或弩的,其中亦不乏擅射者。只不过使用如此强力之弓的人已是寥寥,如邬青叶这般的妙龄少女更是罕见,自然引起了众人的关注与赞叹。 取下箭支后,邬青叶正要离开靶场,忽听有人叫道:“姑娘请留步。” 她回头看去,围观众人向左右分开,只见说话的是名未及弱冠的少年,身着月白箭袖,腰间悬玉佩珠,手持一张朱红色的开元弓。 他走上前来,先扫了眼她手中的弓,接着便道:“姑娘射术不错,可敢与我比上一比?” 邬青叶的性子是吃软不吃硬的,听他说话颇为傲慢无礼,还问她敢不敢与他比,她自不会畏缩回避。“你要怎么比?” “箭靶上的红心太大了,距离又近,随便射射都能中。把箭靶放远两倍,我们再比。” 邬青叶点了头。 见两人要斗箭,围观众人亦兴致高昂。不多时便在靶场尽头设好两个草靶。 从邬青叶与陌生少年所站之处看去,箭靶上的红心犹如一点红痣,那有痣之人还是站在街对面的。眼神稍许不好的人,就连那个红点在哪里都找不到。 两人一言不发,各自开弓射箭。 邬青叶心无旁骛地射完了十箭,回头正见少年射出了最后一箭。 少年的脸色不太好看,若是比快箭,他就已经输一半了。 等待结果的时候,邬青叶忽然想起半天没听到纪无咎说话了,回头张望,却没在围观的人群里找到他。 她再将目光往外移,发现他就站在不远处,双臂抱胸倚着靶场边的栏杆,右腿斜斜交叉在左腿之前,神态悠闲。 见她望过去,他稍许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朝她身后扬了扬下颌。 邬青叶回头看去,小工已将草靶扛了回来,她十箭有七箭中了红心,其余三箭也都在靶上。 少年十箭里只有五箭中红心,还脱靶了一支,就是他看到邬青叶已经射完后心浮气躁之下射出的最后一箭。 高下立判。 邬青叶不是不会说谦让之辞,但因为少年先前挑战时的傲慢,她觉得没必要与他客套,直言道:“我赢了。” 少年面色更不好看,愤愤道:“射不动的靶子有什么稀奇的,只要眼神好就行了。我方才没有发挥好。我们再比一次,这次比射移动的靶子。” 邬青叶极为勉强才忍住了没有笑出来,神色严肃地点点头。 今天就叫你输个痛快! 靶场一端设有长长的滑杆,杆下悬吊箭靶,利用绳子牵引,便可在杆上来回移动。 当他们两人都准备好了之后,雇工便在远处扯动起绳子。 邬青叶示意少年先射。 少年冷哼一声,开弓瞄准,第一箭便射中了靶子,他得意地朝她扬了扬眉毛。 箭靶在滑杆下来回移动,之后的九箭,少年又射中了七箭,只有两箭脱靶。 少年的嘴角与眉毛简直要扬上了天:“轮到你了。” 邬青叶走到场边,向对面的雇工示意自己准备好了。雇工开始拉绳,靶子沿着滑杆飞速移动起来。 邬青叶将弓拉满,稍加瞄准后便射出第一箭,紧接着又从箭壶中摸出第二支羽箭,在少年看来,她几乎没怎么瞄准箭就射了出去。 十箭射完,箭靶才堪堪从左到右走了一遍。 小工将箭靶抱了过来。 十支箭,无一脱靶,其中更有八支箭射中了靶心,另外两支也离靶心不远。 围观众人无不击掌叫好。 少年在原地瞪着邬青叶所射的箭靶愣愣发呆。 邬青叶看他这幅模样,也就不再打击他了。她收好箭支与弓,往纪无咎所在的方向走去。 那少年见她要走,急忙叫道:“等一等!” 邬青叶皱了皱眉,回头瞪着他,这人怎么这样输不起?难道还要想什么花样来斗箭么? 谁想少年并无嫉恨不平之色,反而一脸诚挚地抱拳道:“我输啦。姑娘射术高超,我甘拜下风。” 邬青叶见他如此坦率认输,原先对他为人倨傲的恶感顿时烟消云散。 少年接着道:“我叫温涵,不过我爹说我的性子既不温和,涵养也不太够,实在对不住这个名字。敢问姑娘贵姓?” 邬青叶噗嗤一笑,只觉这少年颇为有趣,便道:“我姓邬,名字是青叶。” 温涵又问:“我从没在这里见过你,你是头一次来吗?听你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哪。” 邬青叶正要回答,忽然觉得头顶一暗,被什么挡住了光线。 她回头看去,纪无咎不知什么时候走近过来,正站在她侧后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1-28 17:12:19~2021-11-29 15:1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萱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熊猫20瓶;4835693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 【我猜野猪精又要生气了,刚赶走一个未婚夫,又来一个小狼狗。:)】 【按爪】 【野猪精好宠女主呀,不是那种打着我爱你,为你好的旗号做一些女主不喜欢的事情,而是生活中无微不至的关怀和设身处地的着想,野猪精太懂事了,放现实中就是人间理想了。自己淋过雨才会替别人撑伞吧,有点心疼他了,麻烦作者大大给猪哥发糖 】 【野猪精:脑婆太优秀了,刚带出去就被搭讪了!】 【这个新角色大概就成了女主小迷弟~】 【灌营养液为什么总灌不出去…气。大大加油!!!】 【纪·哲学家·无咎说得太对了!濮三元就是最心疼自己!用惯了的不一定是最适合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哈哈!】 【野猪精。如今你什么时候能支楞起来?】 【野猪精说得对,濮配不上女鹅。就是女鹅太优秀了,野猪精你的对手有点多】 【哈哈哈,青叶魅力太大了】 【野猪精:飞快靠近老婆|?ω?`) 叶叶:?????】 【赶快来宣示主权,哈哈哈!】 【青叶好身手!一二三四…莫非是男四来了…?】 -完- 第40章 、【干爹】 ◎什么人三十来岁就收干儿子养啊?◎ 温涵见来人像是与邬青叶相识的样子,便朝他抱拳行礼:“在下温涵,温和的温,涵养的涵。” 纪无咎并未多看温涵一眼,只问青叶:“弓用得可还顺手?” 邬青叶点点头:“顺手,这把弓真不错。” “还试试其他弓吗?” “不用试了,我喜欢这把。”挑武器也讲缘分,用着顺手就是最合适的,不用再挑挑拣拣。 纪无咎道:“那就走吧。” 邬青叶纳闷:“不用付钱?” 纪无咎:“已经买下了。” 邬青叶顿了顿,倒也不是十分意外,只是追问道:“多少钱?” 纪无咎:“能打到野猪就不要钱。” 邬青叶:“一码归一码,打野猪本来就是我答应你的。” 纪无咎朝外摆了下头:“走吧。”说完转身迈开两条长腿就走。 邬青叶向温涵告别:“我走啦。” 温涵报上名姓后直接被对方无视,顿感不满,但看在邬青叶的面子上忍了下来。见她要走,急忙道:“等一下,端午节有射柳的比赛,就在这里,你来不来?” 邬青叶对于比赛并不感兴趣,闻言摇摇头。 温涵大为遗憾:“你射术这么高超,不来比一下就太可惜啦,哪怕不比赛,来看看热闹也好啊!那天会有很多人,除了射柳,还有歌舞百戏……好玩的事多啦。” 邬青叶心动了,说道:“若是到时候我没别的事就来。” 温涵笑颜顿展:“我等你啊。” 邬青叶与他告别后追上纪无咎。 上车后,她发现除了数十支新箭与相配的牛革箭囊之外,甚至还有新的弓袋,与箭囊是相同的牛革材质,上面还镂刻着细致的图案与花纹。 她将新弓细细擦干净,收进弓袋中,大小形状都恰好吻合。 弓袋上的图案,是个张弓瞄准太阳的壮汉,而天空中的太阳足有九个之多,每个太阳内还有鸟的图形。 翻过另一面,是个裙带飘摇、衣袂飞扬的美丽女郎,正腾云驾雾飞向月亮,但她的脸上带着哀伤的神情,始终恋恋不舍地望着下方的小小屋舍,与屋舍前那个佩弓的身影。 不免又勾起了她自己的心事。 纪无咎见她端详良久,神色戚戚,显然是想到了濮文洲,便问:“你知道这上面刻的是什么故事?” 邬青叶回了神,道:“我知道啊,另一面是后羿射日,这一面是嫦娥奔月。后羿带回仙丹,与嫦娥约定好,在大吉之日一同分吃仙丹,这样他们两个就都能长生不老,携手白头。可是后羿出门的时候,有坏人想要欺负嫦娥,她只能吞下整颗仙丹,飞升到月亮上了。” 纪无咎“嗤”了一声,道:“这种骗小孩的故事你也信?什么仙丹还得挑吉时吉日才能服?当时直接吃下去不就什么事都没了?这两个人之间,必定有一个在说谎。既然后羿将仙丹交给嫦娥保管,最后飞升成仙的也是她,只能说明是嫦娥在撒谎。后羿身为一个盖世大英雄,却被妻子背叛,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对外编个故事,说嫦娥是逼不得已才服下仙丹,好让自己没那么丢人罢了。” 邬青叶:“……有没有人说你很会泼凉水?” 纪无咎双手抱胸,微微勾唇:“我要是说得没有道理,听的人只会觉得是无稽之谈,又怎会觉得被泼了凉水?” 邬青叶:“…………” 有没有道理和泼凉水根本是两回事吧! 纪无咎又问她:“端午节射柳,你想去?” 邬青叶点头:“听起来挺好玩的。” 纪无咎:“其实很无聊。” 邬青叶:“……”又泼凉水。 纪无咎睨了眼她脸上神色,道:“想去就去吧。” 邬青叶顿时兴致又高了起来。 回到纪府已是傍晚。 往主院去的路上,邬青叶看见了一名灰衣人,与那天出现在慈恩寺的甲二衣装一样,连脸都长得差不多,皆是看一眼后根本记不住的那种相貌。 不过他一开口,邬青叶就知道他不是甲二。 那人一见纪无咎便立即下拜行礼:“爹。” 纪无咎:“……” 邬青叶:“……” 纪无咎在宫里挂的实职是内常侍,兼执掌缉察局,这两个职务官品都不高,然缉察局上察百官,下摄众司,无需经过刑部就能任意缉捕大小官吏,并加以审讯并判罪,因其真正需要听从的只有皇帝的命令,所掌权力可谓通天。 实职官品太低,难以服众怎么办?皇帝便加授他正一品的太保官职,与亲王同级别的三公之一,见了亲王都无需跪拜行礼。 缉察局内卫卒以天干甲乙丙丁等为名,分为十班,甲班位列第一,也是纪无咎最为倚重的亲信卫卒。也只有这一班的人才有资格喊纪无咎作爹。其余九班连叫干爹的资格都没有。 喊“爹”这件事,一开始或许带着几分谄媚讨好的虚情假意,听得人也没有当真。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往往是由称呼来决定亲疏远近的,一旦喊惯了,听得人也习惯了,彼此之间倒真有了些不同寻常的紧密联系。 可这也代表着纪无咎的特殊身份。 纪无咎唯独不想在邬青叶面前还当那个众人眼中的“九千岁”,他宁可自己变得普通一些,寻常一些。 从一开始,邬青叶就只把他当成普通人来对待,她会和他争执,会对他发脾气,也会发自内心地关心他。 和邬青叶相处,不需要心机,只需要真诚。 纪无咎很享受这种相处,在方家村养伤的那半个多月,是他睡得最好也是最放松的半个多月。 他原是不想搅乱她平静的生活,才让甲班悄悄引出那些“官兵”后再一网打尽,却不料引发了后面的一连串事件。 当邬青叶用那种惊骇的目光瞪着他,说出那句“要不是因为你,他们也不会打晕我了”的时候,他的怒气也被激发到了极限,当即甩手离开了方家村。 及至邬青叶来到京城,纪无咎偶然在街头看到她的时候,居然感到了几分惊喜。 他不想那么快暴露自己真正的身份,所以始终没有告诉她真名。 直到杨颉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让纪无咎感到欣慰的是,即便在得知他真实身份之后,邬青叶与他相处时依旧像是在方家村时那样自然坦诚。 对他来讲,这样的相处是如此可贵而稀有,他不希望有任何的因由导致这种相处方式发生变化。 甲六这一声“爹”却叫得突兀,让他措不及防。 甲二虽然将纪无咎的命令传了下去,但独独漏了一个人——甲六。 甲六之前在外地探查,今日午后才回京,都没来得及向班头交待就立即来到纪府禀报,所以并不知道要改称呼。 邬青叶看看跪在地上的灰衣人,再看向纪无咎,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我没听错吧?他叫你爹?” 野猪精不是说他三十一岁么?怎么养得出这么大的儿子来! 纪无咎言简意赅地丢下句:“收的干儿子。”转身就走。 甲六对于邬青叶的身份也颇为疑惑,自从被编入甲班,常在干爹的身边随行,他可从来没在纪府见过年轻娘子。 但看刚才那一声“爹”叫完之后,两人的表情与反应,甲六直觉今日要完。 他不敢耽搁,急忙起身,匆匆朝邬青叶躬身行了一礼后便去追纪无咎了。 纪无咎进了外院书房。 甲六跟随而入,虽然一头雾水,还是赶紧先请罪。 纪无咎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查到了什么?” 甲六暗暗舒了口气,开始一一禀报:“江洲刺史魏苍昊近来与京中通信频繁,且都是专人投送,不走官驿。”说着递上一叠书信,“这是儿……”想起方才情景又急忙改口,“额属下从信使那儿悄悄抄下来的内容。” 纪无咎将信接过去,略一扫视,神色便郑重起来,从头至尾细细阅读。 - 邬青叶眼见纪无咎匆匆离去,那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干儿子急追而去。 她在原地站了半晌,仍然有点回不过神来,什么人三十来岁就收干儿子养啊?而且这干儿子年纪也太大了点吧! 猛然间她想起绮菱说的话,顿时醒悟过来,野猪精是公公,不是寻常男人,他这辈子都沾不了女人,也生不出孩子。 所以才要认干儿子吧,这样好歹也有人喊他一声爹。 她不禁心头酸楚,只觉做皇帝的太不是东西,不想让自己的金贵娘子被男人碰,那你找其他娘子来伺候啊,干什么非要把人弄残成这样,再让他们来伺候你的娘子啊! 这天晚间用饭的时候,她没有见到纪无咎,问林四娘,才知他出府办事去了。 晚饭后她在主院的书房里练字,直到林四娘来问她要不要洗漱,她才意识到时辰不早了。 洗漱过后回到主院,正北的主屋内黑漆漆的。 她等了许久,直到过了她平日睡觉的时辰,纪无咎仍然没有回来。她渐渐抵挡不住越来越强烈的睡意,打着呵欠上了床。 - 纪无咎直到半夜才回到主院,看了眼西厢,窗纸漆黑。 早就过了邬青叶平日入睡的时辰,这丫头肯定早就睡熟了。 进入书房,他看到摊在书案上的宣纸,比之前几日,走笔的力度与轻灵之间的平衡做得更好了,间架也更为匀称美观。 明日可期。 他心中忽然滑过这一句,唇角亦跟着浮上一抹微笑。 第二天纪无咎直睡到天光大亮,是自己醒过来的。 睁眼看窗外天色,他忽然意识到,这是近来难得的一天,他没有被大灰的打鸣声吵醒。 比起人来说,兽类会更严格地遵循惯常的规律,好端端的,大灰为什么不打鸣了? 他眉头微沉,起身披上外袍,推门出去,只觉阳光略显刺眼,上午已经过半。 他大步往西厢而去,忽见厢房的门被推开,邬青叶探头出来:“你醒了?” 紧接着,下方探出一只狗头,咧嘴吐舌的样子有几分像是在傻笑。 纪无咎舒了口气,也不知自己为什么没来由的就瞎担心起来。这院子周围都布置了暗卫,不可能有人偷偷潜入还不被察觉的。 唔,也不是完全没来由…… “大灰今天为什么没有打鸣?” 邬青叶朝他展开一道灿烂的笑容:“你昨天很晚很晚才回来的吧?我想让你好好休息,天不亮就带它出去了,不让它吵醒你。” 原来大灰不是没有打鸣,是被带出去了。 纪无咎释然的同时,也有点小小地感动。 直到邬青叶问起:“你的干儿子叫什么名字?怎么我从来没见他来过你家里?” 纪无咎:“……” 板着脸,他冷然道:“他平时不在京城。” “他平时在哪儿?” “外地。” “你这么大的官,为什么不把他调回京城来啊?” 纪无咎:“……” 邬青叶继续追问:“他叫什么名字?” “……小六。” “他自己的爹娘在吗?还是都没了你才认他做干儿子的?你为什么不认个小点的孩子当干儿子?也好养在身边啊……” 纪无咎:“……”头疼。 作者有话说: 是不是我在写文的时候打了许多遍野猪精,导致我最近收到好多条关于野猪的新闻推送,诸如野猪泛滥成灾,林业局要组织猎杀扑灭,野猪成灾后吃野猪肉违法吗,昨天居然看到头条推送是夫妻偷猎野猪,今天是家猪和野猪的区别…… 我:…… 想问下你们都有收到关于野猪的新闻推送吗? 每次看到这种新闻,就会莫名心疼我家纪宝…… --- 感谢在2021-11-29 15:15:51~2021-11-30 07:3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Q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熊猫、冰雪儿2013 20瓶;百陌莲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 【甲六:总感觉我的出场费就要结到这里了…】 【hhhhhhh我没有收到过关于野猪的新闻诶】 【哈哈哈哈期待中的场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 我现在开始期待青叶以后给野猪精收个小点儿的干儿子的场景了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野猪精也无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心疼,小纪心疼地抱住了自己】 【哈哈哈哈这波是大数据的锅!野猪精:居然漏了一个喊爹的!】 【有收到大数据推送!什么野猪跑进高校这些哈哈哈】 【哈哈哈,小纪整个被拿捏住了。】 【别挣扎了,都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都是野猪精。】 【又是没有攒住的一天呢~~~这就是野猪精的魅力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有哦】 【哈哈哈哈哈哈哈见解独到】 【看来这时候野猪精还没喜欢上女主,只是一个珍贵的朋友罢了,不过我看也快了!】 【我这里还好】 -完- 第41章 、【贪食】 ◎这是个求揉肚子的姿势◎ 纪无咎被邬青叶追问得头疼不已,便抛出问题来转移话题:“端午节射柳,你知道怎么比吗?” 邬青叶果然来了兴致:“不知道啊,怎么比的?” 纪无咎微微一笑:“把你的弓箭带上。” 他领着邬青叶来到东翼花园,靠近围墙处,有条环绕整个花园的小径,纪无咎找了视野比较开阔的一段,挑选树上一根细如柳条的树枝,剥去上面的一小块树皮,指着那一小块露出来的白色树芯道:“瞄准这里射,要将树枝折断为准。” 这细细一根枝条,上面的一个小白点,要射准自然比射一个巴掌大的红圈要难得多了。 两人往小径另一头走,直到五十步外,此时枝条上的白点几乎已经看不见,就连树枝本身都成了极细的一条线。 更何况树枝还在随风悠悠地晃动着,更添难度。 纪无咎道:“真正射柳是在空地上,将柳枝插入土中来射。这里没有那么开阔的地方,这么练也是一样。” 邬青叶张弓瞄准远处那根枝条。 枝条虽然在不停晃动,可仍然是有其规律的。 邬青叶长年在山中狩猎,其实最擅长的不是射静物,而是会动的东西。 她屏息一瞬,羽箭离弦。五十步外的细枝应声而折,只可惜并未全断,仍然藕断丝连地挂在原处。 纪无咎点点头:“新弓新箭能这样已经不错了。等你熟悉了这把弓,射柳就不是什么难事。但除了人站着不动的比法,还有骑着马来射柳的比法。” “我不会骑马。” “端午之前我大概还能抽出一两天空来教你骑马,不过临时抱佛脚学的,恐怕做不到只靠双腿在马背上坐稳,还要用双手张弓瞄准。” “我反正就是去玩的,比不比赛,赢不赢都无所谓。”邬青叶说完这句,几乎同时射出第二箭,正中细枝方才折断处那只连着一点点的地方,细枝骤然坠落。 纪无咎不由莞尔,嘴上说无所谓,实际心里想得又是另一套,这丫头好胜心可强着呢。 - 晚饭多了一道菜——蒸熊掌。 纪无咎对膳食十分挑剔,因此纪府的厨子颇有点水平,实力甚至不输御厨,短短一天的时间内便把熊掌料理妥当,将这道蒸熊掌做得酥软鲜香,汁浓味厚。 邬青叶头一次吃熊掌,不禁胃口大开,比平时还多添了碗饭,最后把汁都拌了饭,吃得盘底朝天才罢休。 纪无咎也不知是纵容还是坏心眼,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她把整只熊掌都吃完,饭后还问她要不要再喝点甜汤。 邬青叶摆摆手。纪无咎起身准备回主院了,她仍坐在原处不动,说坐会儿再回去。 纪无咎取笑她:“是想等那只熊掌全都消化完了再回去吗?怕是要在这里过夜了吧?四娘,来把被褥给她铺上。” 邬青叶这时候已经开始后悔了,奈何肚子涨得难受,想回嘴都没心思回。 纪无咎本来在笑,见她居然不还嘴,笑容便收了,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便让仆从速去请熊太医来。 熊太医过来一问缘由,便开了些消食健脾的汤剂,煎药的时候,纪无咎先让厨房煮些山楂乌梅水来。 邬青叶小口喝了点山楂乌梅水,但毕竟腹胀,再多就喝不下去了。 纪无咎建议:“起来走走吧,消消食。” 却见她神情萎靡,声音也比平日低了许多:“走不动……” 纪无咎默了片刻,让人搬来张贵妃榻,叫林四娘扶着她躺上去。 邬青叶躺平后总算是稍微舒坦点了。可一想到自己居然因为贪吃而撑到走不动路,就深觉丢人,把头埋在胳膊里不肯露脸。 忽听纪无咎道:“我以前也吃撑过。” 她从胳膊缝里偷偷瞅纪无咎,见他脸上神色淡淡的。再一看周围,似乎连林四娘都退了出去,厅里只余他们两个了。 他忽而垂眸,低低笑了声:“说来丢脸,还不是为了什么稀罕吃食才吃撑的,只是为了几个白面馒头。” 邬青叶独居山村的时候,虽然日子过得清贫单调,但因为靠山吃山,至少没怎么挨过饿。 听到他说为了几个白面馒头就吃撑了,真不知道他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 他说:“真撑得难受,吐出来就好了。” 邬青叶捂着脸摇头,吃得这么撑已经够丢人的了,若是吃撑到吐,那真是丢脸丢到家了。打死她都不要在野猪精面前吐出来。 “我躺会儿就好。”她坚持道。 他便不说话了。 随后她感觉到他站了起来,走近贵妃榻。 他的身影挡住了灯火的光,虽然用胳膊挡着脸,她也能明显感觉到投到自己脸上的阴影。 片刻之后阴影退去。 贵妃榻靠外一侧轻微地陷了下去。他在榻沿坐下了。 一只手掌覆到了她的肚子上。 邬青叶顿时心怦怦直跳,连看都不敢看纪无咎一眼,两条胳膊僵硬着不知该往哪里放,也只能更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但他也没做什么,手掌只是在她肚腹上轻柔地打着转,是比抚摸更重一点的力道,但又不会过重压得她难受。 掌心的温度渐渐透过衣料传了进来,一点点缓解了胀痛,也一点点地消除了她的紧张与羞愧。 她偷偷抬起胳膊,从缝隙里看出去。 他并没有看着她,目光投向她身后的地方,神色平淡得仿佛只是坐在那儿与人喝茶闲聊。 - 纪无咎把手放到她肚子上的时候就开始后悔了。 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了? 他只是看不下去她这般萎靡的样子,怕是还要难受好一阵子,这才起念替她揉揉肚子罢了。 但她也没有躲开,甚至连动都没有动过,默许了他的这种稍嫌亲密的举动。 即便他转开头没有看着她。 然而掌下柔软的触感,隔着薄薄的春衣透出来的体温,织物轻轻摩挲后散发出来的清淡馨香,都挑动着他的感官,让内心浮泛起陌生的躁动不安。 不用去摸脉门,他也知道自己心跳得有点快。 - 邬青叶逐渐放松下来,终于将举了半天已经开始发酸的胳膊放了下来。但她仍是不太好意思与他对视,便转头去看另一边。 厅里已经没了别的人,只有大灰趴在贵妃榻旁。 见她看过去,大灰忽然一个就地翻滚,变成四脚朝天的姿态,露出肚皮,咧开嘴,满怀期待地歪头看着她。 这是个求揉肚子的姿势。 邬青叶:“…………” “噗嗤——”纪无咎先是忍俊不禁地轻笑,随后就笑得一发不可收拾,肩头耸动,连那只按在她肚子上的手都开始跟着一颤一颤的。 邬青叶顿时面红耳赤,推开他的手道:“我已经好多了。” 纪无咎缩回手,笼进衣袖,不太明显地深深吸了口气。 他的嘴角尤挂一丝戏谑的笑:“好多了就起来啊。” 邬青叶撑着扶手坐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他揉肚子的手法关系,她只觉比之前要轻松不少,至少没有那种稍微一动就要吐出来的感受了。 她忍不住朝纪无咎看了过去。 他对她弯了弯眼眸:“不用谢。” 邬青叶:“……谁说我要谢你了。” “知道言不由衷是什么意思吗?” “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衷就是内心,话不是从内心出来的,便是违心之言。” “那直接讲说假话不就行了?” 纪无咎“嗤”了一声,正要反驳,突然发觉这句话并没有错,简直无可辩驳。 - 因为前一天晚上吃撑了,邬青叶遵医嘱要清淡饮食,休息一两天。 纪无咎一早进了宫。邬青叶百无聊赖,突然想起了杜雪娘,便带着大灰出门,来到烧饼铺外。 杜雪娘见到她,不由惊喜万分,急忙擦擦手,从铺子后面绕了出来:“邬小娘子,你来了!” “叫我青叶就好了。” “嗯,好。”杜雪娘笑着应了。 “这些天独眼龙坏蛋来过吗?” 杜雪娘摇摇头:“他再没有来过。” 不仅独眼龙不敢来,就连其他的狂蜂浪蝶也都跟着消失了。 都知道烧饼铺子的小娘子有翰林夫人的干闺女撑腰,连县丞的外甥都讨不了好,哪怕被打伤眼睛也只能哑巴吞黄连,还有谁敢再来骚扰烧饼铺?不是自讨苦吃吗? 说起此事,杜雪娘就是满心感激,总想着等邬青叶来时要好好谢谢她,但青叶却一直没来。她又不敢去翰林府打听,直到今日才等到青叶再来。 她想起分别那天,青叶说还有事要忙,便问:“你的事忙完了吗?” 邬青叶微微一愣,想起那时候她还一门心思地要见濮文洲,可如今却…… 杜雪娘见她神色突然黯淡下来,知道自己这句触动了她心事,急忙道:“是我不好,我不该问的。” “没事。”邬青叶轻轻摇了下头,“只不过就是让人退了婚而已。” 杜雪娘吃了一惊:“退婚?为什么?啊,你不用告诉我的……” 邬青叶倒被她这般小心翼翼给惹笑了,坦然道:“告诉你又没什么。其实我到这会儿也没有弄懂是为什么。野猪精说,是因为文洲哥还不够喜欢我,他更心疼他自己。” 杜雪娘一脸纳闷地问:“野猪精?” “啊,就是那天在烧饼铺外和我说话的那人。”她平时野猪精野猪精叫得太顺口,一张口就带了出来。 杜雪娘立时想了起来:“原来是他啊,第二天陪着你一起来的也是他。” 邬青叶:“对,他叫纪无咎。” 杜雪娘回头朝杜老汉看去:“爹,我和青叶进去说会儿话行吗?” 杜老汉朝她点点头:“去吧。铺子这会儿也不忙。” 杜雪娘便领着青叶到铺子后面的小院里,请她坐下,又为她倒了杯水。两人肩并肩地坐在院子里说话。 邬青叶在京城里就没认识几个同龄人,难得与杜雪娘投缘,既提起了,她觉得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将她和濮文洲之间的事告诉了雪娘。 杜雪娘听完后细细想了会儿,问道:“你说你一提鲁王或是那天晚上,他就特别生气?还把剩下的那只花钗也扔了?” 邬青叶点头。 杜雪娘轻声道:“你是不是还未告诉他,那天晚上鲁王其实没有……没有碰过你?” 邬青叶蹙眉道:“我是没来得及说那天晚上的事,可是他自己不许我提的啊。后来我们就吵起来了,我哪有机会说?” 她顿了顿,宛如醍醐灌顶:“你的意思是说,他以为我……所以才会莫名其妙地发火?又不许我再提鲁王府。” “对啊,你每提一次鲁王府,他都会想起那件事,心里憋得难受才会发火叫你不要提。” “这误会太大了!你们俩相处得那么好,因为这个误会就分开,也太可惜了,本来是多好的亲事啊!”杜雪娘急道,“你快去找濮公子说清楚,他肯定会后悔退婚的!” 作者有话说: 大灰:求揉肚子!为神马你们脸红了? --------感谢在2021-11-30 07:38:02~2021-12-01 14:2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8398912 40瓶;不想长胖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终究还是封建统治下的女子,哪怕同是女人也认为贞洁最重、濮文洲发火无可厚非…也只有与那个时代腐旧思想格格不入的小纪才能真正爱护青叶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作者加油!】 【有时候我觉得,这是个美食文,大早上的好饿】 【啊啊啊,不要回去啊,跟濮断干净啊】 【不可!濮不行!小纪,能行好!】 【不可!濮不行!小纪,能行好!】 【选野猪精】 【哈哈哈,吃熊掌,叫熊医生】 【等一个男主灌醋】 【雪媚娘你莫不是来搞事的】 【这个揉肚子也太亲密了吧,嘻嘻嘻嘻!林小娘子你是来拖后腿的吗?女鹅你不要傻傻地去啊!】 【哈哈哈,这么贴心的嘛】 【前半章看得姨母笑,后半章看得气呼呼!雪娘你就是古代女子的封建思想,不要教坏我女鹅,让她和前男友断干净!】 -完- 第42章 、【心乱】 ◎原先有多喜欢濮文洲,如今对他就有多失望◎ 邬青叶却坐在原处没动,她默默地捋了遍过去发生的事,忽然就明白了野猪精那句话的意思。 “如果那天晚上我真的被鲁王害了,那也不是我的错啊,要是那样他就要和我退婚的话,说明他还不够喜欢我。要换做是他被人打断了腿,下半辈子都不能走路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退婚的。” 杜雪娘讶异道:“那怎么能比?失去一条或两条腿和女子失去贞洁是不一样的。” 邬青叶道:“你是说宁可失去两条腿也不愿意失身吗?” 杜雪娘用力摇头:“我宁可死也不愿意。” 邬青叶:“我还是觉得留着命在好一些,要是两条腿都在更好。” 杜雪娘闻言一愣,就听她接着道:“有命有腿才能有机会报仇,狠狠地报复回去,让害你的人也吃足苦头,让他知道不能随便害别人,让他以后也不敢再害别人!” 杜雪娘一时有些感慨:“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报复回去的。” “那也要好好活着,谁知道以后会变得怎样?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什么都不知道了。我爹临死之前和我说,他有多想再多活几年,就能看着我出嫁了。要有人照看我,他也能去得安心些。他叫我不管怎样都要好好活下去,过上好日子,说着说着就哭了。” 檐下有对燕子,正来回衔泥,忙碌地筑巢。 邬青叶望着那个渐渐有了雏形的燕巢说道:“他要是还活着有多好。我就能接他到京城来,让他也看看京城是什么样子的,有多少好玩的,多少好吃的……” 邬青叶还没什么,杜雪娘倒被她这番话说得红了眼圈,睫毛一眨,泪便落了下来。 她掏出手帕抹着泪道:“我还是觉得你和濮公子的亲事太可惜。你就算再生他的气,也该明明白白告诉他,不能一直叫他误会着你没了清白啊!” 邬青叶这人有几分气性,不喜欢缠着别人恳求,要就要,不要拉倒。当初在邓县受到濮家人冷遇的时候,她就憋了股气,非要找到濮文洲问个明白不可。一路追来京城,如今人是见到了,亲事也退了,她的心也凉了。 她说:“这回我是没有被鲁王害到,可如果是真的呢?就活该被退亲了?” 她原先有多喜欢濮文洲,如今对他就有多失望。 杜雪娘见邬青叶绷着嘴角,显然是气还未消,正想劝她不要因为赌气而错失一段好姻缘,忽听她说道:“对了,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原先不是和你说我借住在莫翰林府上么?” “对啊。”杜雪娘点头。 “我已经搬去野猪精家里住了,以后你要找我就去那儿。”邬青叶将纪府所在告诉了雪娘。 杜雪娘一边用心记着她说的城坊与街道,一边好笑地问道:“你为什么老是叫他野猪精啊,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邬青叶愣了愣,野猪精到底算是她的什么人呢? 起初是她救了他,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吧。但接着他又救了她两回。抵消一次的话,他还多救了她一次。 她说:“我也不知道他算是我什么人。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野猪化成的人形,后来知道他不是,可他老是不肯告诉我他的名字,我就叫他野猪精,叫着叫着就越来越顺口,改不回来了。” 杜雪娘愣了愣:“他不是你亲戚么?” 邬青叶摇摇头:“不是啊,他姓纪,怎么会是我亲戚?” 杜雪娘咬唇低声道:“他长得那么好看,你怎么会把他当成野猪精的?” “妖精都能变成人了,一样变为什么不变成好看些的人呢?” “我看过的话本里说有些妖精法力不够,变成人之后还会留下原来的一点样子,比如尾巴啊,耳朵啊……” “那野猪精不是该有对长长的尖牙?” 两个小娘子挤成一团,叽叽咕咕地笑了好一会儿。 杜雪娘又替青叶添了点水,回来坐下后道:“你和纪公子又不是亲戚,你们两个都没成亲,你这样住在他府上,总归不太合适吧?” 她小心地看了看邬青叶的脸色,见她并没有恼意,才接着道:“你别生气啊,我只是替你担心,若是濮公子知道了,只怕他会多想。” 邬青叶摇头道:“我为什么要生气?没关系的,野猪精是个公公。” 杜雪娘一愣:“公公?他怎么能随便出宫?” 寻常低位的内侍根本没有机会出宫,更不用说在京城里置办府邸了。也有些内侍实在年纪大了,伺候不动人了,才会出宫养老。 像纪无咎这般年纪,还能在宫外开府的公公,她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一个:“……九千岁?” 果然邬青叶道:“对,就是他。” 杜雪娘惊得话都说不出来,脸也有些发白:“你……你怎么会和他认识?他当真是那个九千岁?不是骗你的吗?” 回想以前听到的各种传闻,杜雪娘想象中的九千岁,应该是个凶狠残暴,青面獠牙,长得有如恶鬼般的人物。 邬青叶道:“他不会骗我。原先他一直不肯告诉我他是谁,后来我听见鲁王喊他名字,才知道他就是九千岁,他也承认了。不会假。” 杜雪娘仍觉难以置信,默默消化了好一会儿。 邬青叶看到她脸上的神色,忽然就想起绮菱提起纪无咎时流露的那丝鄙薄之色。 也难怪他一直都不肯告诉她他是谁了。换做是她,如果知道别人背后提起自己时都是这幅神色,肯定忍不下这口气。 她一口喝干杯中余下的水,起身硬邦邦地道:“我走了。” 杜雪娘急忙拉住她:“你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太吃惊了,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我以前听说过很多关于他的传闻,可没想到能亲眼看到他,更没想到他其实和我听说的完全不一样。” 邬青叶这才气平了一点,道:“你要是因为他是个公公就看不起他,我就不和你做朋友了。” 杜雪娘摇头:“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听说他……”她略微顿了顿,没再说下去,转而问道,“你会不会再去慈恩寺?” 邬青叶板着脸道:“不去。” 杜雪娘无声地笑了笑,觉得她只是嘴硬罢了。 说话间烧饼铺的生意变得忙碌起来,杜老汉一个人忙不过来。邬青叶便起身告辞。 杜雪娘送她到铺子前头。 邬青叶临走前忽然想起一事:“端午节在安善坊有射柳比赛,听说很热闹,你去不去?” 杜雪娘为难地道:“铺子离不开人,我……” 却听杜老汉道:“雪娘,你去吧。” 杜雪娘惊喜地回头,杜老汉笑道:“烧饼铺也不至于一天都不能歇息,难得邬小娘子开口邀你去,你就好好地去玩吧。” 邬青叶与杜雪娘约定好,便带着大灰离开了烧饼铺。 - 濮文洲从未想到过,竟然会是青叶主动提出退婚,一时意气难平,便写下了退婚书。 在青叶取走退婚书的当口,他就有了悔意。他知道如果开口挽留,说些好话,她就会心软留下。 但偏偏纪无咎抱着胳膊在旁边冷眼瞧着,嘴角还挂着一丝讥诮的冷笑。 最终濮文洲就只是僵立在那儿,看着青叶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那时候他还在气头上,见她竟然如此决绝地离开,更添恼怒。 但这股怒气很快便消散了,他发觉自己不管做什么都会想起青叶,哪怕翻开一本佛经,在字里行间看到的也都是青叶。 他再也没法像前两天那样,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想了。 他丢下佛经,推开门,回忆着抛丢花钗的大致方位,一路找过去,终于在一丛灌木的枝桠间找到了那枚花钗。 万幸被枝桠挂住了,没有摔坏。 他想避开纪无咎,与青叶单独谈谈。 他熟知青叶的脾气,是个嘴硬心软的,只要好好和她说的话,她一定会答应重续婚约的,然后他再说服她离开纪府,远离那个阉竖。 他带着那枚花钗去往纪府,却被告知青叶外出还没归府,纪无咎也不在。 无奈他只能先回慈恩寺,第二天清早到纪府外,等纪无咎的马车外出后,再去叩门,却听闻青叶与纪无咎一同出门了。 像是被兜头泼上了一盆冷水。他原以为青叶会因为退婚的事而郁郁寡欢,谁知她竟像没事一样出门游玩去了,还是纪无咎陪着的…… 第三天再去,他仍然没能见到青叶,刚回慈恩寺,便听闻邵阳公主在等他。 濮文洲虽然依着礼数向邵阳公主行礼问安,脸上神色却分外冷淡。 杨明霜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冷淡一般,微笑着道:“濮公子,你被授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之职,早该去报到了。” 濮文洲愣了愣,离开王府后他去打听过,得知一同金榜题名的榜眼与探花都进了翰林院,按理他也该是在翰林院就任,但就是没有他的任命。 他心知是邵阳公主从中作梗,想想自己明明中了状元,金榜题名加上洞房花烛,人生四大喜事本来四占了二,原该似锦般铺展开的前途,却接连遭遇挫折,还投告无门,满腹悲愤无处发泄,这才在慈恩寺一住十来天,浑浑噩噩度日。 此时听邵阳公主如此说话,难道她改变初衷,不再试图招他做驸马了? 杨明霜朝他正色道:“濮公子,原先是我不对,明知你不愿做驸马,还强留你在我二哥府中,也因此害了邬小娘子。这些天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说着她站了起来,双手在身前交握,朝他微微欠身:“濮公子,还请你原谅我。” 濮文洲措手不及,急忙起身避开正面受礼。 以公主的尊贵身份,如此致歉,已是极富诚意。虽然对濮文洲来说,过去发生的事不可能就此抹杀,但多少能够松口气,至少公主肯放过他了。“下官位卑人微,殿下能高抬贵手放过下官,下官已是庆幸了。” 杨明霜直起身子,见他神色依然冷淡,显然心中仍有嫌隙,她也不强求他立即就能释然,便又道:“濮公子这会儿要去吏部,我可以顺路载你过去。” 濮文洲摇头:“不用劳烦殿下。下官自己过去就行。” 杨明霜微微抿了下唇,道:“濮公子,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令尊与令堂都已经到了京城。” “他们怎么会来京城……” 濮文洲只在殿试结果发布后写了封信回家乡,告知父母喜讯,但在自身安定之前,并没有接他们来京的打算。 他骤然一惊,脸色亦变得铁青:“殿下!” 杨明霜眼见他神色便知他想到了什么,急忙道:“濮公子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恶意。全是因为之前我对不起濮公子,想要做些小小的补偿罢了。令尊令堂今日才抵达京城,刚刚在务本坊安置下来。濮公子只要随我过去,就会明白了。” 她见濮文洲不为所动,神色不由黯然:“原先是我不对。濮公子不愿意相信我,也是我自作自受。” 濮文洲仍然沉默着。 杨明霜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濮文洲耳听得邵阳公主与其随行宫人离去,小小院落内恢复原先的宁静,这才颓然坐倒。 桌案上放着一张房契,是一座三进三间的宅子,写的是濮文洲的名字。 静坐片刻,濮文洲终究是无法置之不理,便离开慈恩寺,往房契上所写明的坊街找了过去。 来应门的还真是濮家的老仆,老仆人一见他便惊喜地问安,把他让进了门。 - 邬青叶回到纪府,时辰还早,她便先在主院书房练字。 只是她难免会想到杜雪娘说的话。雪娘说得并非没有道理,若是因为一场误会而争执,气头上来便退了亲事,总是有点……可惜。 不该是这样。 可纪无咎说得也有道理,文洲哥终究是还不够喜欢她…… 连纪无咎都比他体贴。 没来由的,她忽然想起昨夜纪无咎替她揉肚子的情景来,不由得脸又有点发热。 都过去那么多天了,总不会还是鲁王的鬼药残留的影响吧? 她再也没法静下心来练字,带着弓箭去花园练习射柳,当她拉开弓弦,专注于远处的那条细枝之后,才真正做到了心无旁骛。 直到黄昏时分,天色渐暗,快要看不清远处的细枝,她才收起弓箭。 晚饭时纪无咎没有回来,直到夜深,邬青叶已经呵欠连天了,才听到主院的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一跃下地。大灰却比她跑得更快,先奔到门口后,顶开房门便钻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01 14:29:17~2021-12-02 16:4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小熊猫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野猪精加油!不过濮文洲这会儿正好被邵阳绊住,野猪精可得抓住机会啊!等以后两边越来越淡了再把这个误会解释清楚也不错。】 【好了,状元的父母来了,还受了公主的恩惠,复合就做梦去吧!】 【无论事情是否发生了,濮都不应该把错误归到青叶身上】 【这一章野猪精戏份有点少鸭!!哈哈,明天马上出现了。】 【哇,女主真是少见的清醒利落。】 【在一起,还有我喜欢死这个女主了,很理智也很善良】 【大灰都帮傻妞妞选了男主人了哈哈哈】 【我都不记得野猪精的名字了咋办?】 【看样子女主和濮文州还会再见一面吧】 【青叶好棒好棒棒啊,可爱坚强又独立!雪娘子,真想把你弄来现代社会,把24字核心价值观塞进你的脑子。】 【叶叶宝贝真是人间清醒555打脸这个前男友,什么人嘛,见了野猪精就怂唧唧还怪叶叶和野猪精出去玩】 【一点都不可惜!丢了垃圾炫明珠啊!大宝贝~】 【公主手腕可真多啊!!大大加油,比心心!!】 -完- 第43章 、【难舍】 ◎没有人是天生的孤星◎ 纪无咎已经换了身道袍,轻盈薄透的衣料在月下泛着浅淡的青灰色光泽,腰间没有束带,松松地系着绳扣,雪白的衣襟松散而随意地展开少许,露出修长的脖颈与优美的锁骨。 他已经沐浴过了,长发带着点湿润,鸦羽般漆黑亮泽,叫这晚春暖暖的夜风一吹,乌发与衣袂飘摇飞扬,宛若凭虚御风一般。 见邬青叶与大灰迎出来,他略微扬了下眉梢:“这么晚还没睡?” “嗯。” “肚子还觉得不舒服吗?” “没了。”邬青叶不太好意思地摇摇头。 “有别的事?” 邬青叶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停了停才道:“也没什么事。” 纪无咎往主屋走,一边道:“没事就睡觉去。” “哎,等等。”邬青叶追上他,说道,“我今天去过烧饼铺子,约了雪娘一起去端午节射柳。” 纪无咎推开门:“进来吧。” 她等到这么晚还不睡,不会只是为了告诉他这么件小事。 他点亮明间里的灯,坐上罗汉榻后,往软垫当中一躺,双手枕在脑后,两条长腿交叉着搁了起来,一付你说吧我听着的淡定模样。 邬青叶把她和杜雪娘的对话告诉了他,最后问他:“你说我该不该去见文洲哥,和他说清楚?” 纪无咎微微挑起一边眉毛:“你问我该不该去?” 邬青叶点头。 纪无咎无语了片刻。 濮文洲几次来找邬青叶,是他让门子不要告诉她的,在他看来濮文洲真配不上她,即便现在反悔也不能抹消他当初的绝情之举。 要换个性情脆弱点的,痴情点的女子,经历了鲁王的欺辱和未婚夫的抛弃,说不定早已寻死,连尸骨都凉透了。 但他也没想到邬青叶会来问他该不该去找濮文洲。 “你真想去就去呗,问我做什么?难道我说不该去你就不去了?” 邬青叶再次点了点头,清澈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你要是说不该去,我就不去了。” 纪无咎:“……” 被她这样信赖,倒不好太敷衍了…… 他也坐了起来,将两条长腿盘起,收敛起漫不经心的笑容,神情比方才正经不少:“你心里迟疑难决,才会来问我。是不是要去见他,是不是要对他解释,全看你是否下定决心要嫁给他。你们两个早有婚约,但那是你们父母在你们小时候就给定下的亲事,全然没有问过你或者他是否愿意。如果不是鲁王这档子事,你可能都不会去想自己愿不愿意。如今正好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你可以自己决定,濮文洲是不是能你愿意与他度过之后几十年的人。” 邬青叶道:“这些我都知道。要是我能想清楚,我也不用来问你了。我就问你,你觉得我该不该去见他?” 纪无咎:“……” 他心中忽然浮起一个奇特的念头,她问的也许不仅仅是她和濮文洲之间。 但也许只是他想多了,傻丫头哪儿有那么多心眼?她只是相信他的判断吧。 他难得会如此踌躇,格外仔细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不该。” 邬青叶倒是没有半分迟疑,爽快地点头:“好。” 纪无咎:“……” 邬青叶站起来往外走,到门口后回头问他:“你什么时候有空教我骑马?” 纪无咎道:“明天吧。” 邬青叶笑了:“好。”离去后带上了门。 纪无咎默然片刻,弯唇轻笑一声。 - 翌日,早膳过后,纪无咎带青叶去了纪府马厩。 本意是想让她先熟悉一下马平日的生存环境与食料,了解马性才能更好地驾驭马匹,接着选一匹性情温和些,能更好地接受她的马,作为她的第一匹练习用马。 没想到青叶到了那儿便和马夫打起了招呼,还熟门熟路地抓一把豆料喂起了马。 他所不知道的是,邬青叶到纪府没几天,就把全府上下都兜了个遍。府中仆役可能有从未面对面见过纪无咎的,但一定没有没见过邬青叶的,没与她说过话的。 就连马都对她很熟悉,毫无初见陌生人的紧张戒备之感。 邬青叶轻抚着马的脖颈,回头朝他微笑:“我喜欢这匹黑兔子,可以骑它吗?” 纪无咎看着这匹全身雪白的马,长眉微挑:“黑兔子?” 邬青叶:“它舌头上有个黑色的斑点,看起来像是兔子。所以我就叫它黑兔子啦。” 像是听到呼唤,黑兔子伸出舌头舔了下她的手心。纪无咎还真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斑点。 纪无咎朝马夫示意,替黑兔子套上鞍辔,然后打开马栏,把它牵了出来。 邬青叶已经急不可耐,双眼放光地问他:“我们去哪儿练?” “这儿。” “这儿?” 纪无咎勾唇:“你先做到能坐在马背上不掉下来再谈其它。” 邬青叶:“……”不要看不起人啊! 马夫收短缰绳,避免黑兔子乱动,一边提醒邬青叶:“邬小娘子习惯用左手吧?从右边上马。” 邬青叶朝马夫点点头:“张五哥,我知道啦。” 纪无咎:“……” 怎么连马夫都知道她惯用左手?张口就喊五哥,已经这么熟了吗? 斜了眼这个在府中多年,但他从未正眼看过的马夫,一张黝黑粗糙的面庞,平平无奇的五官。 纪无咎转念间,邬青叶已经翻身上了马背,稳稳地坐定了。 她朝他扬了扬眉毛,带着点小得意。 纪无咎笑了声,吩咐张五牵着马慢慢走起来。他走在青叶侧旁,一边观察她的动作,一边加以纠正。 邬青叶胆子大、体力好、身手又灵活柔韧,学起骑马来,非但比一般小娘子要快,甚至比一般的郎君都要快得多。在马厩周边绕行两圈后,她已经十分适应马背。 纪无咎便让她自己控缰,先学会控着马慢慢地走步,接着是转向与勒停…… 仅仅半天过去,她已经能自如驾驭黑兔子在马厩周围的狭小空间内小步跑。 张五由衷地赞叹道:“邬小娘子真是厉害啊!这么短的时间就学会了骑马!” 邬青叶朝张五看去,笑得格外灿烂:“是吗?” 纪无咎又看了眼马夫:“张五,我记得你有个孩子吧?男的女的?今年多大了?” 张五完全没想到千岁爷还能记得他有个孩儿,居然还会问起,顿感受宠若惊,满脸红光地答道:“是儿子,四岁多了。” 邬青叶感叹道:“小郎真的很懂事,才那么点大就知道留菜给爹爹了,还很聪明呢。” 张五更加眉开眼笑,咧着嘴道:“都是他娘亲教得好。” “嫂子的风寒好些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已经没什么了。” 纪无咎:“……” 其实他并不知道张五有没有孩子,只是按常理推测,像张五这般康健强壮,有稳定的月钱收入的男子,肯定能娶得上妻子,按年龄来推算也多半有了孩子。 可邬青叶却是真对他家的情况了如指掌,她才来了不到半个月吧? 不仅是马夫,还有林四娘、梁妈、厨子、熊太医…… 与面对他时的敬畏尊重不同,他们都是发自内心地喜欢她,愿意与她亲近。有了邬青叶之后,纪府上上下下的笑声好像都多了许多倍。 纪无咎看向马背上的少女,目光亦不由变得柔和。 “已经练了半天了,休息一下吧。” 邬青叶摇头:“再多骑几圈。” 纪无咎:“肚子不饿?” 邬青叶:“…………” 遵医嘱这两天她饭量减半,早晨吃的那点东西其实早就消化完了,只是一直专注于练习,不曾注意到而已,此时被他提起,顿时觉得肚子都快饿瘪了。 “那就先吃饭吧。”她翻身下马,落地时只觉脚一软,根本撑不住自己身子。 纪无咎在青叶练习时一直站在她身侧,以防她意外坠马,此时见状,立即伸手去托,刚好挽住她的腰。 他本意只是托她一把,别让她摔着了,只要她自己能站稳就松手了。 谁知她竟顺势倒进他怀里,还将头靠在他胸前。 纪无咎心中轻轻一荡,鬼使神差般收紧了揽住她的双臂,将人搂住了。 怀中的躯体温热绵软,少女清淡的体味混着衣物与鬓发上的柔和清香。 如此可人,让人怦然心动。 没有人是天生的孤星,任谁内心深处总是存留着一份对温暖的渴求。 明知应该放手,却又心存眷恋不舍。 邬青叶只觉一阵头晕眼花,待稍微缓过来些,才发现自己正靠在纪无咎怀里,一双手还抓着他的衣襟,但其实这会儿她手上与身上都没什么力气,全靠他揽住才没有摔倒在地。 纪无咎察觉怀中的躯体轻轻颤抖起来,才觉不对劲。 他稍稍松开一点,低头仔细察看,见她神色略显恍惚,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显然不是动情缱绻的模样,而是有所不适。 他心头一凛,将她打横抱起,急命张五去请熊太医。 张五躲在一旁,背朝此处,正假装自个儿不存在,忽听纪无咎语气急迫地命令,也知事情不妙,急急赶去良医所。 纪无咎正步履匆匆赶往主院,却听怀中的人低声道:“我没事……” 纪无咎:“你这幅样子还说没事?” 邬青叶:“我就是饿的。” 纪无咎:“……” 他低头看了看邬青叶,她蜷缩在他怀里,垂着眼睫,脸色发白,声音虚弱,额头的汗已经沁湿了鬓发。 若只是虚惊一场还好,就怕真有什么。 他不敢大意,吩咐厨房将午饭送去主院,另外准备些糖水或甜羹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02 16:40:04~2021-12-03 17:1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萱草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廿八都18瓶;阿咩啊10瓶;四喜丸子串手链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青叶怎么又病了…心疼】 【青叶啊……激动到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哈哈哈哈!他俩的每一个互动都好戳我。野猪精加油!】 【哈哈哈前半段好像父女哦 青叶:爸,我最听你的话。你说那个前男友还要不要了? 小纪:不要! 青叶:好的!】 【哈哈哈,不是吃撑到难受就是饿到脚软,太好笑了。】 【诶嘿,说不去就不去。叫什么男二!】 【感觉应该是女主先直球!!搓手!!】 【低血糖……超难受的,我因为这个昏过两次……】 【女鹅是社交牛逼症的低血糖患者吗哈哈哈哈】 【 【今晚要晚点更新了,21点,抱歉~】 【哈哈哈】 【哈哈哈,饿得!!】 -完- 第44章 、【唇】 ◎也含住了他的指尖◎ 邬青叶将头倚靠在纪无咎胸前,脸颊贴紧了他的胸膛,感受着步伐带来的轻微震动与略显急促的心跳。 然而她的头还晕着,浑身脱力发着虚汗,强烈的心悸让她难受不已。没能坚持多久,就失去了清醒的意识。 纪无咎疾步而行的同时,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怀中的人,眼见她虚弱无力地合着双眸,彻底没有了平时那种充满活力的样子,他的唇角亦不由抿得越来越紧。 在跨上一道台阶时,纪无咎脚下一绊,险些摔倒。 闻讯赶来的林四娘惊呼一声,急忙抢上前,帮忙扶住。 纪无咎踉跄了一下,重新站稳,将青叶往上托了托,把人抱稳后叫林四娘让开,边走边问:“她房里可有什么吃的?” 林四娘道:“前些天做的芝麻酥糖与松子酥糖,邬小娘子挺喜欢吃的,厨房便又多做了些,应该还有得多。” 说着不等纪无咎吩咐,先赶去邬青叶房里,将那盒酥糖找了出来。 纪无咎进入内室,让青叶坐在榻上,一手扶着她后背,一手拿起酥糖送到她嘴边。 邬青叶仍然不太清醒,闻到酥糖甜香便本能地张开口,急切地含住酥糖的同时,也含住了他的指尖。 纪无咎凝滞了一瞬,回过神来后,急忙将手指拔了出来。 指尖上却仍然粘附着被她的双唇所包裹时的感受。 温热湿润,而又柔软异常。 他低头看她,她仍然合着眼,随意嚼了几下便咽下口中的糖,再次启开双唇。 纪无咎拈起第二块糖,送到她嘴边。这次格外留意,只捏住了糖块的一小角。 她咬住糖块,湿润的舌尖舔过双唇,也同时掠过他的指腹。 纪无咎呼吸一滞,忽然有些失神,压在她唇上的手指就没有缩回来。 她咀嚼着糖块,绵软的嘴唇在他指下蠕动,富有弹性的唇瓣微微下陷,柔软地半裹住他的指腹。 很快她就把糖吃完,浅红的舌尖探出唇缝,本能地舔吮起了他尤沾糖粉的指尖。 纪无咎猛然间回过神来,拿起另一块糖喂她。 外间响起林四娘的声音:“爷,熊太医到了。午饭也送来了。” 纪无咎缩回手:“进来吧。” 几块酥糖下肚,邬青叶已渐渐恢复神智。 熊太医看下来说她没什么大碍,就是她早晨起得太早,吃得又少,再加上练习骑马耗费了不少体力,一下子饿过了头,只要及时吃点东西就好,连药都不用喝。 纪无咎反复确认:“不用喝药?” 熊太医摇头:“不用。” “真的没别的病?怎会之前还好好的,突然就饿晕过去?” “目下是没有其他病恙,邬小娘子日后留意些,两顿饭别间隔太久,或是在两顿饭之间再用些点心便可。” 纪无咎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无名火起:“让她膳食减半的也是你,这会儿让她多吃点的也是你!就你这医术,是怎么当上太医的?说,你是不是行了贿赂才进太医院的?” 熊太医吓得跪下了:“千岁爷息怒,下官从未行过贿赂,是,是凭本事考上太医院的。” “凭本事?凭你这种朝令夕改的本事,太医院就收了?怎能放心让你们给皇上诊治?” 纪无咎说着又朝林四娘看去:“你,明知道她起得早还要骑马,为什么不给她准备好点心?为什么不提醒她吃东西?!” “梁妈,熊太医说膳食减半,你就连粥也煮稀了一半是不是?” “还有你!”纪无咎目光一扫,转向邬青叶,怒气冲冲地道,“你是有多傻?自己饿了不知道要吃东西吗?能饿得人都晕过去,是我不给你吃饭吗?!” 邬青叶眼看野猪精又要发疯,急忙认错:“都是我不好,别怪他们,是我自己把自己饿晕了。不过我可以先吃饭吗?吃完再让你好好骂。或者我一边吃你一边骂我也行。” 她人正虚弱着,说话有气无力,语气弱弱的,显出种平时所没有的可怜模样,偏偏说出来的话却带着邬青叶独有的没心没肺,特别务实。 纪无咎顿时像个被掐掉引线的炮仗,明明憋了一肚子的火却发不出来:“…………” 要气疯了! 转身离开厢房,他大步回到主屋内,坐下时低头,发现衣襟皱巴巴的,是方才让邬青叶靠在胸前时压皱的,抬手想整理服帖,又发觉手指上黏黏的格外不适,换了只手掏出手巾,正要去擦,却在半空中忽然一顿。 是喂她吃糖时沾上的糖粉。 - 邬青叶本就饿坏了,那几块糖根本连垫个肚子角都不够,一闻到饭菜的香味便饥肠辘辘。等纪无咎一走,她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倒把屋里的人都给担心坏了:“邬小娘子,吃得慢些,别噎着了。” “邬小娘子的胃肠还未完全恢复,吃太快容易引起不适。” “邬小娘子……” 邬青叶扒饭的动作为之一顿,熊太医他们都是因为她被纪无咎臭骂,她要是再弄出个什么事情来,只怕纪无咎还要责罚他们。 想到这里,她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把这一口饭多嚼了好几下才咽下去。 饭后,她来到主屋外,轻轻敲门。大灰也跟着挠门。 “进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挺平静,应该是不太生气吧? 邬青叶轻轻舒了口气,推门进去。 纪无咎独坐书房,背朝着门外,但他既没在看书也没在写字。邬青叶怀疑他是独自在生闷气,但又有点奇怪,他没有跑去鱼池边钓鱼。 不管怎么样,先认错才是正理。 邬青叶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却听他道:“才刚晕过去过,为什么不多休息会儿?” “我吃饱了就不晕了。”邬青叶走近他身边,侧头去看他脸上表情。 纪无咎斜了她一眼,她已恢复原先的气色,光洁细腻的脸颊上带着自然的红润,清澈的眼眸直直望着他。 见他看过去,她双眼一弯,朝他露出一个带着点讨好之意的灿烂笑容:“之前是我不好。你要是还想骂我就尽管骂吧。” 纪无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向那对红润的嘴唇,不施半点朱丹,却如鲜花一般娇艳。 但真正触摸过后才发现,那种手感与花瓣完全不同…… 邬青叶不见他回应,有些纳闷:“野猪精?” 纪无咎回过神来:“事情都过了,还骂你做什么?” “你不生气了?” “谁说不气了?”当她在他怀中昏晕过去,不论他怎样呼唤她的名字都毫无反应时,他彻底慌了神,内心充斥着焦虑与恐惧,只怕她真是生了什么大病。 结果她就只是饿晕了!谁能不气? 邬青叶站到他身前,乖乖巧巧地道:“对不起,让你那么担心。我错了。不过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千万不要怪熊太医、四娘他们,他们哪儿能想到我会饿着肚子骑那么久的马呢?” 纪无咎仍然沉默着。 “要怎么办你才能消气呢?”她凑近来,歪着头讨好地道,“你要我做什么?” 她靠得那么近,呼吸间仍然带着点酥糖的甜香。 纪无咎心头微微一荡,鬼使神差般抬手,指尖便按在了她的唇上。 指腹下是绵软中带着弹性的触感,稍稍用点力指尖便陷了下去。 邬青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脸颊上迅速浮起红晕,愣愣地僵在原地。 他垂着眼睫,出神地凝视着这片红润的唇,指尖轻轻地来回摩挲,还有些微湿润的柔软唇肉也随之蠕动着。 他的动作很小,也很轻柔,似乎并没有要进一步亲昵地意思,好像就只是想要摸摸她的嘴唇而已。 但邬青叶的心跳却快得有如擂鼓一般,嘴唇上被他指尖摩挲的地方痒痒的麻麻的,勾连起体内说不出的奇怪感觉,既像是恐慌,又像是欢喜。 她不敢看他,可又忍不住偷偷看他。 他眉眼低垂,浓密纤长的睫毛掩着漆黑的眼瞳,眼尾带着迷人的弧度,优雅地斜挑出去。神情像是十分专注,又有几分神游物外般的失神。 时光仿佛凝刻在了一个点上,又在这个点上无限广地扩展开去。 纪无咎对上了她的目光,骤然回神,缩回手笼进袖内,半转身子不再看她。 邬青叶捂住了自己火烫的脸。 屋内有好一阵特别安静。 直到大灰呜咽一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邬青叶小声问:“你不生气了吧?” 纪无咎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那什么时候再去骑马?” 听到这句,纪无咎的眉头又皱起来了:“你还想骑马?才刚刚晕过去没多久,剩下的半天给我老老实实休息。” 邬青叶不太情愿地哦了一声,又问:“那明天呢?” “明天也休息。” “离端午节已经没几天了啊。” “要是不好好养病,以后都不许骑马了。” 邬青叶在心里偷偷还嘴,她又不是生病,只是肚子太饿罢了。不过她很明智地没有和他硬杠,答应之后便回到自己屋里。 但是她根本就睡不着,一想到野猪精方才做的事她就脸颊发烫,那时候他到底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03 17:17:33~2021-12-04 20:5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萱草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帆月低影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5555好喜欢好喜欢!!!】 【他在想什么,他想亲你!哈哈哈哈。】 【甜甜甜,以后就不是心里偷偷还嘴,是正大光明还嘴啦,哈哈!】 【 【赶紧更!!!!鞭子!!】 【虚假的九千岁:杀人如麻冷血无情 真正的九千岁:四十多章了止步于摸女主的嘴唇,被女主求饶堵的心慌】 【两个人都动心了吧嘻嘻】 【好甜】 【啊啊啊,好甜啊!!!】 【Ah!Youth!】 【哈哈】 【来啦来啦,先留个言再说!!】 【互相偷偷喜欢然后都还迷迷糊糊甜】 -完- 第45章 、【守候】 ◎无非是晚上换个地方睡而已◎ 暮春时节,不用风来,落英已飘满池面,桃红杏白柳絮如雪,细碎的涟漪在花瓣间荡漾开去,是池鱼在水下轻啄饵料。 纪无咎手持鱼竿,却没怎么注意钓竿那头的动静。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明知道她会因为他的过于靠近而脸红,为什么还要做出那种等同于挑逗的举动? 邬青叶是小山村里长大的,根本就没见过几个像样的男人。她又正因为濮文洲的绝情退婚而伤心失落,这种时候,只要谁稍微对她好一点,她就很容易感动。 可是她才十七岁啊,他的年纪几乎可以当她的爹了,还是个身体残缺的不男不女的东西。 濮文洲配不上她,难道他就配得上了? 他更不配! 纪无咎抛下鱼竿,起身离开鱼池。回到主院外,吩咐林四娘。 林四娘惊讶极了,可终究不敢多问什么,低头应是。 - 邬青叶听见外间低低的敲门声,便坐了起来:“我没睡。” 林四娘推门进来:“小南园已经收拾好了,邬小娘子是这会儿搬过去呢还是等晚些时候?” 邬青叶讶异:“搬去小南园?为什么?” 林四娘笑了笑,解释道:“这儿的西厢原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委屈邬小娘子暂且住着,但长久下去总不是个计较。既然小娘子还要在府中继续住下去,东家便吩咐仆妇把小南园收拾干净,让小娘子能住得自在适意些。也只是换个院子住而已,其他的都和原先一样。” 邬青叶道:“我一个人哪儿住得了一整个院子?这厢房我住得挺好,一点不委屈啊。” “东家喜静,原先院里没有别的人。小娘子住进来之后,东家总是比平时醒的更早,难免精神不济。知道小娘子体贴,每天早早起来,把大灰带出去打鸣,但这样一来,小娘子又睡得少了,这又何苦来哉?” 她问:“他在哪儿?” “东家出门去了。” 邬青叶道:“那就晚些再说。” “这……” 邬青叶见林四娘为难,心想,这全是野猪精的命令,四娘又决定不了什么,何必让她难做呢? 无非就是晚上换个地方睡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纪府的仆役效率极高,邬青叶一点头,短短半个多时辰就把她的衣物用品,连同那一房间赔礼全搬去了小南园。 小南园在纪府中轴偏南的位置,独立成院。前庭有花园,正屋后面有片开阔的空地,居然还竖着两个箭靶! 箭靶是皮革所制,上面绘着兽纹,仍然散发着新制皮革的强烈气味。 邬青叶当下便拉弓试射了几箭,与靶场的草靶不同,箭支可以穿透皮革,也就不必费劲地□□。 到这天傍晚,林四娘还领来个小丫头:“府中没有丫鬟,小娘子日常少个人使唤,这是梁妈的侄孙女,今年十三岁了,小娘子有什么需要便吩咐她吧。” 小姑娘长得文静秀气,干干净净的,朝邬青叶有模有样地行礼问安:“见过邬小娘子,我叫小兰。” 看着她,邬青叶难免想起莫府的绮菱,便道:“我用不着人伺候。” 她已经熟悉纪府,什么时候该去哪里吃饭,到哪里洗漱用水都一清二楚,最近已经很少麻烦林四娘了。换做是原先独居的时候,还不是一切活计都要自己动手,如今已经舒坦便利许多了。 小兰闻言,有些无措地看向林四娘。 林四娘朝她安慰地笑笑,对邬青叶道:“邬小娘子一个人住个院子不觉得冷清么,让她留下吧,就当多个伴也好啊。” 邬青叶看看小兰,小姑娘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显然是极为希望被她留下。她不由心一软,道:“你真想留下就留下吧。” 小兰欣喜地点点头:“谢过邬小娘子。” 用晚饭的时候,邬青叶没有见到纪无咎,直到第二天晚上也没见到他。问林四娘,林四娘就说他在宫里,晚上不回府了。 连着两三天没见到他,邬青叶也不知他是真的忙还是存心避开她。难道是那天生的气还没消? 眼看端午将近,她虽然又自己练了练骑马,但要在马背上拉弓射箭还是非常困难,有心要找他问问,却总是碰不见人。 - 纪无咎连着几天留在宫里,直到第四天的深夜才回到府中。 几天没回了,居然还有点挂念。 纪无咎一边往里走,一边体会着这种颇为新鲜的感受。 他问林四娘:“她睡下了?” 林四娘点头:“已经睡下了。” 说着他们正经过小南园附近,纪无咎的目光不由投向园子门口那两丛碧绿的青竹。 林四娘将邬青叶这几天的情况大致介绍了一遍,无非是练练骑射练练字,中间还出了一次门,带着小兰去烧饼铺找杜雪娘。 纪无咎:“没有再晕过吧?” “没犯过了。”林四娘回道,“这两天熊太医为她把过几次脉,都挺好的。” 其实纪无咎也知道她没再犯过,若有的话早就报给他了,只是顺嘴问一句罢了。 说话间回到主院外,林四娘见没什么吩咐便告退了。 纪无咎推门入内,走到中庭时脚步一滞,眸光微冷。 他屋里有人。 虽然里外间都没点灯,他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但他仍然能感觉得到一丝细微的不同。 然而院子周围的暗卫没有任何异常,也并未发出警报。 纪无咎指间暗扣银针,缓缓走近主屋。伸右手,无声地拉开房门。 黑暗中蹿出一条黑漆漆的影子,半人多高的大狗,不吠不叫,上来就用脑袋一阵乱拱,一边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大灰知道纪无咎讨厌它舔,每次都乖乖收好舌头,只用头顶拱他表示亲热,即便如此,还是常常被纪无咎嫌弃地用脚推开。但不管怎么被嫌弃,每次仍然会热情依旧地冲过来。 纪无咎:“…………” 其实之前他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想,银针只是出于谨慎才扣在指间的,看到大灰之后便收了回去。 他用脚顶开大狗,继续往里走。 书房的门开着,贵妃榻上蜷着个人,身段小巧窈窕,大半个身子陷在松软的锦垫中,双眸阖着,呼吸匀净缓和。 纪无咎僵立原地,心中思绪万千,又有些哭笑不得,一时竟然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大灰凑上前,想去舔她的手,被纪无咎揪住颈皮拖出了书房,眼睁睁看着房门在眼前关上。 也不是第一次被拒之门外了,大灰从喉间低低地发出一声呜咽,表示下自己的不满,随后便在门外地上趴了下来。 纪无咎回到贵妃榻边,低头望着榻上之人,一缕碎发从她鬓边逃出,垂落腮旁,乌黑的发丝挂在红润的唇边,随着她的一呼一吸而轻轻抖动。 深夜静谧,只一道浅浅的月光投在榻前,地面反上来的微光映亮了她的脸庞。少女的睡姿恬静而美好,连气息都是甜美的。 他出神地看了会儿,情不自禁伸出手,指尖移向她的嘴唇,在即将碰到之前却凝住了。 终究只是用两指拈起那一缕碎发,轻轻拢到她耳后。 他深吸口气,直起身悄悄退到门边,手刚按上门,就听身后响起一道含含糊糊的声音:“野猪精?” 纪无咎:“……” 他转过身,贵妃榻上的少女已经坐了起来,睡意朦胧地打了个呵欠:“你总算是回来了。” 纪无咎:“干什么偷偷摸摸跑到这里来睡?”语气是责备的,却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一丝愉悦。 “你答应要教我骑着马射箭的。”邬青叶的语气却是实实在在地谴责,“已经初一了,我还没学会在马上射箭,初五怎么去和人家比?” “临时抱佛脚学点三脚猫的马上功夫就想和别人比赛了,你也想得太美了吧?” “我不是一定要赢,但既然决定参加了,就要尽可能做好准备啊!不然还不如不去。我爹说过还没有下雨就要先修好破的门窗,不然等真的下雨就只有任凭风雨刮到屋子里来了。” 纪无咎:“你这么晚了不好好睡觉,明天还有精神学骑射吗?” “明天?真的?”邬青叶迅速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眼神顿时亮了。 纪无咎微笑颔首。 她一跃下地:“我这就回去睡。” - 翌日,邬青叶早早就醒了,带着梁小兰和大灰先去马厩,和黑兔子玩了会儿。 没过多久,纪无咎也来到马厩,不过他还带着一个人,是个穿灰衣的汉子。 邬青叶与他打招呼:“甲一,好久没看到你了,你是不是出过京城了。” 甲一长随纪无咎身边,其实差不多天天能见到她,只是邬青叶不知道罢了。闻言他只是点了下头,朝她抱拳问好:“邬小娘子。” 邬青叶看向纪无咎:“这就开始吗?” 纪无咎道:“府中不适合练骑射,我们要另去他处。” 说话间张五已经备好了车马。 不久到了地方,邬青叶下车一瞧,正是原先安善坊的那个靶场。只不过与那一天不同,今天的靶场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不由纳闷:“怎么没人呢?” 纪无咎:“都是人还怎么练?” 邬青叶:“……” 甲一牵来了黑兔子。邬青叶坐上马背,听纪无咎道:“马背骑射我也不会,甲一长于此道,让他教你吧。” 邬青叶这才知道他为何带上甲一,再加上今天空无一人的靶场,稍微一想就知道,他并不是对教她骑射的事不上心,反而是为之做了许多准备。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04 20:59:13~2021-12-05 17:5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萱草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蜂蜜四叶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书虫本虫3瓶;5438800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很好!青叶很有运动比赛精神】 【 【试试是不是第一】 【莫非我要将养几天。养的肥肥的再看】 【看一半跑来留言,青叶根本就不可能谁对她好就随便感动啊!!】 【果然是野猪精先动心呢,女鹅还是憨憨的,期待感情线呀】 【不够看不够看,想看女鹅动心呀!】 【你也很好呀小纪!】 【期待,野猪精支愣起来啊,要不青叶怎么开窍啊】 【按爪】 【哎呀,每天一章根本不够看啊】 【野猪精开始注意到避嫌了(?)我感觉感情线要近了!!】 -完- 第46章 、【吃醋】 ◎难道说野猪精是吃醋了?◎ 那天在书房里,纪无咎突然摸了她嘴唇,邬青叶回去后脸红心跳地胡思乱想了大半天,可当天傍晚林四娘就来请她搬去小南园,之后他更是连着几天都没回家。 绮菱说,公公都是不会动情的,他们不喜欢女人,只喜欢钱财。 所以邬青叶想来想去,大概是之前她刚吃完饭,嘴唇上不知沾了什么,他看不下去给弄掉了。 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可邬青叶又觉得,纪无咎不是个只喜欢钱财的人。他其实对钱财看得并不重,反而很懂得照顾人。 好比说她中了鲁王鬼药的那晚,还有濮文洲和她退亲之后。 包括今天。 纪无咎留意到她的目光,不由挑眉:“怎么?” 邬青叶摇摇头,朝他笑了笑,驱策黑兔子跑了起来。 纪无咎:“……” 他今天就不该来。 可她上一次才因为饿着肚子骑马而饿昏过去,他怎么能放得下心来让她一个人瞎练? 邬青叶先骑着黑兔子绕靶场小跑了两圈,人和马都暖了身子。 甲一接着便指导她,如何只用双腿将自己稳定在马背上,而双手只能抱肩不能扶鞍。 她骑了几圈,渐渐掌握其中诀窍,马速也越来越快。 纪无咎起初只是悠闲地倚在场地旁的栏杆上看着,眼见她马速渐快,便走下了场,提醒道:“不要贪快,比赛骑射并不是比快,而是比稳、比准。” 邬青叶听了他的话,便放慢些许马速。 纪无咎等青叶骑远,横了一眼甲一。 甲一打了个寒噤,低头道:“属下知错了。”说完赶紧追上邬青叶,提醒她慢慢骑,并在离她不远处跟着。 邬青叶不忍心让甲一追得太累,马速便更慢了。 又练一阵,纪无咎回头瞥向梁小兰:“点心呢?” 梁小兰年龄还小,仍是爱玩爱热闹的年纪,在旁看着青叶练骑马正看得起劲,冷不丁听到纪无咎问她,不由吓一跳,急忙道:“在,在马车上,这就去拿。” 纪无咎朝青叶道:“停下歇会儿吧。” 邬青叶下马,已是微微沁汗,正要抬臂用袖子擦汗,瞥见纪无咎的目光,她的动作不由一僵。 他这人特别喜欢整洁,什么东西都要放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上更是从没有沾染汗渍水渍这些。 她默默放下手臂,低头寻找手巾,摸了半天没找到,正想要问小兰,纪无咎从旁递过来一条。 手巾雪白干净,带着雅致的清香,邬青叶擦汗之前先放在鼻前闻了闻,是和他身上一样的香味,淡淡的雪松木香与一点点柑橘似的味道。 纪无咎看到了她这个小动作。 她闻味道的时候总是会深吸一口气,眼睛也会随之睁大,就像是惊讶的样子。 明明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举动,他却觉颇为可爱,不由莞尔。 邬青叶不解:“你笑什么?” 纪无咎好笑地道:“你这个闻一闻的习惯简直和大灰一模一样。怎么,怕我的手巾上会有毒?” 邬青叶:“……不是,我就是觉得挺好闻的。” 在他眼里,她就和大灰一模一样?大概是她平时太不注意这些小地方了吧。 靶场边搭着给人休息的棚子,里面桌椅都有,梁小兰铺好桌布,摆开带来的各色糕团、肉脯、鲜果、干果,以及用花果粉冲泡的汤饮。 邬青叶:“……”这是稍微垫垫肚子的点心?过于丰盛了点吧? 她拉着小兰在椅子上坐下,问她:“你想吃什么?” 梁小兰畏惧地看了眼纪无咎,摇摇头。 邬青叶看到她的目光停留在肉脯上,便拿起几块塞在她手里,道:“这么多吃不完的,你不吃也是浪费。” 小兰瞥了眼纪无咎,见他没有反对,这才点了点头,拿起一块肉脯放进嘴里慢慢咬着。 邬青叶又看向棚子外的甲一:“你也进来吧,吃点东西。” 甲一:“这……” 纪无咎:“过来。” 甲一:“是。”入内后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 忽听靶场大门外有喧哗声响起,似乎有好几个人在说话。 甲一赶紧咽下口中糕点,过去了解事态,少时回来禀告:“是几个世家子弟要进靶场,说昨日在靶场遗留了一把弩,要进来寻找。属下告知他们今日靶场已经被包下了,让他们等我们走后再来找。” 纪无咎微微颔首。 邬青叶却道:“这会儿我正休息,又不用靶场,让他们进来找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纪无咎:“在眼前晃来晃去太烦人。” 邬青叶不赞成地道:“丢了东西该多着急啊,就让他们找吧。早点找到他们也能早点安心啊。” 纪无咎皱了皱眉,终究是点了下头。 甲一便去门口传话。不多时那几个世家子弟进入靶场,分头寻找。 靶场的坐凳是长条形的椿凳,纪无咎往上一躺,左腿往右腿上一架,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 找弩的数人中,有个穿蓝色蜀锦直裰的少年,径直往他们休息的棚子而来。 甲一走到棚外阻拦:“公子请回,棚子里没有你们要找的弩。” 少年“哦”了一声,却没有马上离开:“我过来倒也不光是为了找弩,还想谢谢你家主人。” 甲一:“公子客气了。区区小事,倒也不必言谢。” 少年只觉棚中之人架子挺大,他过来道谢,对方甚至都不愿出来露个面,只让仆从来接待。 他既感不满,又心生好奇,从甲一身边看过去,瞧清楚棚中坐着的少女侧脸,不由笑了起来:“原来是你啊!青叶!” 起初少年让甲一挡住了脸,邬青叶也没听出他的声音,直到他喊出她的名字,又从甲一身前绕了出来,她才认出他:“是温公子啊。” 温涵哈哈一笑:“是我。” 纪无咎:“……”怎么又遇到这小子了。 “我还想说呢,是谁包下了靶场,一包就是一整天,想不到竟然是你。”温涵走进棚内,“是为了端午节射柳来练习的吗?” “是啊。”邬青叶点点头,看他脸上神气并不着急,便问,“是你朋友的弩不见了?” “对。他昨日还在这里用过,多半是忘在这里了。”温涵一边说着,一边自来熟地往她对面一坐。 纪无咎坐了起来:“那你还不快去找弩?” 温涵见到青叶后就一直在和她说话,没注意到这边凳子上居然还躺着一个人,冷不丁被突然坐起的纪无咎吓了一跳。再一细看,也是见过的。 温涵这人不太记仇,虽然上次他自报家门后对方态度冷淡,但这会儿却确实是他们打扰了别人,便笑着朝纪无咎拱了拱手:“打扰了,多谢你们让我们进来找弩。他们已经在找了,也不差我一个。” 他转向青叶:“上回我就想和你说了,你可以换种挂弓弦的法子。用嘴说不清,你的弓呢?我做给你看。” 邬青叶闻言便站起来,走到放弓的地方。 温涵也跟了过去,接过弓,一边演示一边道:“这样挂弓弦,虽然用同样的力,射程变短了,但箭射出去会更准。” “这是为什么?” “这样箭在离弦之前的抖动少,所以更稳定。像射柳这种比赛,当然是要求准。如果你想射远,就改回原先挂法……” 邬青叶为看清楚他是怎么挂的,凑得极近。 从纪无咎的角度看过去,她几乎要与温涵头挨着头了。 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然而邬青叶和温涵一个说的起劲,一个听得入迷,压根没留意到纪无咎这声咳嗽。 纪无咎:“……” 甲一也用力咳嗽起来。 那两人还是没有听见。 纪无咎起身,走到青叶和温涵身后,从两人中间伸手去拿弓。 邬青叶和温涵往左右各让了一步,这才分开了。 纪无咎看了看弓梢上反挂的弓弦,再看向邬青叶:“你确定要听从一个射得没你准的人的建议?” 温涵:“……”这话有点扎心。 邬青叶:“射得不准是手上的功夫不行,不代表他不懂得技巧啊。” 温涵捧胸:“…………”更扎心了! 邬青叶看到温涵神色,歉然道:“啊,我不是说你功夫不行。” 温涵苦笑道:“我确实是技不如人,你们说的又没错。” 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喜悦的高呼:“找到啦!” 温涵闻之一喜:“果然是落在这儿了。” 邬青叶也为他朋友高兴:“能找到就好。” 有人来喊温涵走了,他应了一声,回头问她:“你明天还来练吗?我想向你讨教讨教。不是说反话的意思啊,是真的想要向你……” “那叫请教。”纪无咎冷冷道。 “对对,向你请教。你明天来不来?” 邬青叶想要在赛前多练练,点头道:“我会来。” 温涵高兴地道:“那就说定了啊。我先走了。” 温涵一行人离去后,邬青叶继续练习。甲一又教她怎样用腿来驾驭马匹转向,同时保持身体的稳定。 这件事说难很难,因为这需要肢体的力量与灵活的平衡能力,还需要胆大心细。但说容易也挺容易,只要具备以上两点,又有良师指导关键技巧,学会并不是件难事。 余下的,也就是反复练习,直到身体自己记住了。 午间,马车回到纪府,邬青叶洗了个澡,换身干净衣裳,吃过午饭后小睡片刻,便又回复了精神。 乘马车赶往靶场的时候,邬青叶问纪无咎:“明天我还是这样练吗?你抽得出空来吗?” 纪无咎第二天是有事的,可一想到温涵那小子也会来,他就觉得放心不下,温如书自己满口礼义廉耻,到底是怎么教儿子的?第二次见到别人家的小娘子,就直接上口喊闺名。起初约她射柳的也是小子,还说要向她请教,难道京城中就没善射的人可以请教了? 他睨了眼邬青叶,这丫头傻乎乎的,根本看不出对方是别有居心,到时候肯定是满腔热忱地去教那个臭小子,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邬青叶见纪无咎沉着脸不说话,显然是又拧巴起来了。回想之前的事,似乎是从温涵过来道谢开始,他就一直脸臭臭的。 但温涵一直都挺好的,没做过什么让人讨厌的事,反倒是他莫名其妙地就对温涵摆出一张臭脸来。 她试探着说道:“明天温公子也会来。” 果然野猪精的眉头一皱,脸色更不好看了。 但如果温涵的人品真有问题,是像鲁王那样的坏蛋,他早就会提醒她别和温涵来往了。 她心中忽然闪过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难道说……野猪精是吃醋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05 17:50:08~2021-12-06 17:4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豆花鱼、廿八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桥桥桥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野猪精化身老妈子+吃醋精,哈哈!】 【青叶怎么会对野猪精不心动呢】 【吃醋了,是要意识到自己的情感了吗…?】 【女鹅~女鹅已经感觉会主动出击,野猪精还在那拧巴】 【甲一:咳咳咳咳咳咳!】 【今天晚点更新,21点档~~】 【青叶上啊!!!!】 【吃醋好耶!!!!逐步确认心意的两人可爱死了!】 【为啥看不到我的评论呀】 【他醋了他醋了】 【哈哈哈,温涵是个大助攻吧。 】 【这么快就看完了,难过。。。其实女鹅还是挺聪明的,最会揣测野猪精的心思,毕竟是女孩心思细腻】 【不过为什么这么短嘤嘤嘤】 【女鹅虽然大大咧咧,其实心思很细腻的,特别会揣度野猪精的心思,很快就能发现对方或者自己动心了吧】 -完- 第47章 、【了解】 ◎她的两个问题◎ 当她闪过这个念头时,心跳亦不由快了几分。 但那怎么可能呢? 绮菱说,公公都是不会动情的,也碰不了女人,那样皇帝才能放心让他们进后宫,伺候皇后与妃嫔。虽然绮菱说的未必都对,但在这件事上,她应该是没说错。 可公公归根到底也是人,他们有欢喜有悲伤,会爱也会恨。只不过那种喜欢大概和寻常人的喜欢不太一样吧。 她一时间心绪难平,便安静了许久没说话。 纪无咎只觉这么沉静都不像邬青叶了,曲起指尖在桌案上敲了两下:“想什么呢?” 邬青叶一怔回神,抬眸看向他,随后迅速垂下眼睫,道:“我在想……温公子的射术也不算太差,但他有些坏习惯,若是改掉这些坏习惯,会让他的射术提高一大截的。” 纪无咎:“……”居然在想那个臭小子,想这么出神? 他不快地挑起眉梢:“他射术提高了,你在比赛上不是就多一个对手?” 邬青叶摇了摇头:“他在提高,我不也在练习骑射变得更好?我不会让他赢过我的。”说着微微扬起下颌,言辞间流露出的自信让她意气风发,整个人都为之焕发出一种光彩。 纪无咎微笑起来,丫头此时满脑袋都是比赛胜负,根本没有其他杂念。 邬青叶朝他看去:“何况温公子也懂得不少窍门,之前教我挂弓弦的法子就挺有用的。我觉得明天也能向他学到不少东西。” 纪无咎:“……”但温家那个臭小子还是不得不防。 午后的练习,邬青叶试着在马小步跑时射箭。弓是拉开了,箭也射出去了,却十之八、九都是脱靶的。 但不管怎么说,好歹是做到了骑着马张弓射箭,也没把箭射到天上去,一天之内能做到这步,已算是进步神速了。 傍晚时分,他们回到纪府。用过晚饭后,在回内院的路上缓步而行。 夕阳西斜,廊道两边的高大乔木枝叶扶疏,将朦胧昏黄的暮光分割成明暗相间的光影,投映在廊柱与地面上。 在渐趋朦胧的暮色中,纪无咎放慢了脚步。 邬青叶和大灰都到他前头去了。尤其是大灰,往前蹿个几步,回头望望,感觉他们走太慢,便又奔回来,恨不得用头顶着青叶往前走。 纪无咎索性走得越发悠哉,负着手在后方望着青叶边走边逗弄大灰,嘴角噙着微笑。 到了小南园外,邬青叶却折而向西,这是去主院的方向。 纪无咎微觉讶异,略微加快脚步赶上她:“怎么不回小南园早点休息?” 邬青叶道:“还早呢,这个时辰怎么睡得着?这会儿回去也没事做啊。你一个人呆着会不会无聊?” 纪无咎:“不会。” 邬青叶:“我会。” 纪无咎便沉默了。 邬青叶看了看他:“你是不是有事要忙?我过去会不会打搅你?” 纪无咎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她,她的两个问题,前一个回答是否,后一个回答是会。 他终究是什么都没说。邬青叶便一路跟着他回了主院。 梁小兰作为一个忠诚而勤劳的贴身婢女,也准备跟进主院,却在门外被林四娘给拉住了,叫她在倒座房里呆着候命。 纪无咎点亮了书房的灯。 邬青叶一进屋便往那张贵妃榻上坐,往后靠进厚软的锦垫中,舒服地叹出一口长气。 纪无咎无奈又有点好笑:“累了?” “嗯。”邬青叶点点头。她是真的累了,虽然中间有休息,但从早到晚练了一整天骑射,饶是她体力足够好,也觉疲惫,尤其是两条腿,又酸又软,早就走不动路了。 “累了不回去早点休息?” “也没有那么累。” 纪无咎看了看她,转身从书架上找出本三字经来,扔到贵妃榻上:“不累就背书吧。” 邬青叶:“我累了。” “累了就回去。” “让我坐会儿,腿酸得走不动路。” “走不动路你是怎么过来的?” “就是因为一路走过来,到这里已经走不动了。” 纪无咎:“……”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这么会耍无赖呢? 但他自己也没有多强硬地要赶她回去,反而陪着她瞎胡扯了半天,心情还挺好的。 他从架上取下茶罐,出门让四娘泡壶茶来,未免影响青叶晚上入睡,叮嘱四娘泡得淡些。 林四娘应了,刚要去泡茶,又被纪无咎叫住了:“还是准备香花熟水吧。”给她喝了茶万一越发精神,大晚上的不睡觉可让人头疼。 他回到书房,目光投向贵妃榻上,不由莞尔。就在他出去交待林四娘这几句话的功夫,邬青叶已然睡着了。 三字经翻开了第一页,被她的手压着,显然她都没把这页看完就睡着了。 纪无咎很是怀疑,她打开书不是为了背书,是为了催眠。 他走到贵妃榻边,垂首凝视片刻,忽然发出极低的一声叹息。 该拿她怎么办呢…… 他捏住那本三字经,轻轻往外抽。直到书本完全抽离,她的手轻轻落下,转过一个极小的角度后停下不动了。 纪无咎将目光投向她的脸。浓密的睫毛在她眼睛下方投下了一圈淡影,像是夏日清晨的棕榈叶,在地面上投下的婆娑叶影。 灯台内的烛芯发出轻微的“噼啵”声,火光随之闪烁。 那两圈影子也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像是她的睫毛在轻颤。 外间是林四娘的低声禀告,茶和香花熟水都已经备好。 纪无咎走到外间,让四娘拿条春被来。 林四娘一怔之后,含笑应了,不一会儿便带着条新晒过的春被回来。心说邬小娘子搬去小南园后,反倒和东家更亲近了。 纪无咎窥见林四娘嘴角的笑意,难免有点尴尬。前一次晚上还可以说是青叶自己溜进书房里堵他时睡着了,今晚却是他默许的。 他示意四娘送进去。林四娘却将春被往他手里一塞,笑着告退了。 纪无咎回到书房,拎着春被两角,替熟睡的少女盖上,俯身掖被角的时候,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移向她唇际。 少女的嘴唇丰盈饱满,在昏黄的灯火下,显得越发红润娇艳,像是初初绽放的蔷薇,又像是枝头熟透的樱果,散发着魅惑而甜美的诱人气息。 纪无咎的指尖轻颤了几下,深深吸口气,起身吹熄了灯,将门轻轻合上。 夜幕已完全降临,一弯细细的月牙合着漫天的繁星,将淡淡的辉光洒满庭院。 晚风里裹着茉莉的清香。他缓步穿过庭院。 - 邬青叶其实是有自己打算的。 回想过去发生的种种,纪无咎为她做了许多事,可说是体贴入微。她却没为他做过什么,就连答应他的那碗粥都没做出来。 她也想为他做点什么,可她在练习休息的间隙与马车上想了许久,都想不出做什么才能让他高兴。她这才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 她倒是清楚他讨厌什么,可要说他喜欢什么,平时都做些什么,她就说不上来了。 于是她打算多留心这些方面,这才死皮赖脸地跟着纪无咎回主院。 没想到她居然就在书房里睡着了。明明只是想合一下过于沉重酸涩的双眼,下一瞬再睁开眼已经是清晨时分。 纪无咎不在屋里。 找到林四娘一问,他已经出门去了。但为她用的车马都安排好了,随时可以去靶场练习。 但邬青叶也不算是一无所获,她早晨起来后在他的书房内晃了一圈,发现屏风后面别有洞天,一整面墙的架子上放着的不是书籍,而是各式各样的印章,大多是玉石,也有少量是金银嵌宝的,更有些是样式十分古朴的青铜或木质的印章。 大多数印章是收在盒子里的,还有部分印章就随意地放在架子上,当然放在外面的印章也都是排列得整整齐齐,有如尺子比过得一般,所以她都不敢去碰,只怕碰歪了,她放不回原位。 反倒是放在盒子里的印章她还敢打开来瞧瞧,不过她也看不出好赖贵贱来,上面的字对她来说更是有如天书。 去往靶场的路上,邬青叶让车夫绕了点路,先去了次莫府。 邬青叶在纪府期间,莫夫人探望过她多次,起初是不放心,去得特别勤,后来见她风寒既愈,舌尖上的伤势也养好了,似乎在纪府过得不错,就渐渐放下心来,毕竟她自己还有家庭要经营照料,不可能三天两头去看望青叶。 但见今天青叶来看她,莫夫人分外高兴,见她气色不错的样子,更觉欣慰。 莫夫人问起她的近况,邬青叶便照实说了濮文洲退亲的事。莫夫人不由唏嘘:“想不到濮三元还是屈服于邵阳公主了。” 邬青叶摇头:“不是因为公主才退亲的,是其他缘故。”倒不是她觉得这件事有多难以启齿,只是说起来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她今日还有许多事,不能在莫府耽搁太久。 莫夫人却是另一番想法,见她说得含含糊糊,显然是不想细说原因,也就没有追问,只是更怜惜她的遭遇:“别难过了。是濮三元不懂得珍惜,对你来说本就不是好姻缘,退就退了吧。” 邬青叶不由想了想,她难过吗?当初刚退亲的时候或许是。 如今再谈起这件事,要说一点也不难过是假的,但仔细品品的话,那更像是过年时才头一次穿上的新衣服被毁了,更多的是惋惜与失望,却没多少悲伤。 大概,她也没有多喜欢濮文洲吧。 只是自小被爹爹念着要嫁给濮文洲,她也就将此当成了自己将来的梦想。更何况,濮文洲是村里与县里人都为之骄傲的解元,要是嫁给他,就和过年穿上新衣一样。但漂亮衣服是穿给别人看的,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 她和莫夫人说了会儿话,便向她打听哪里可以买到最好的印章。 莫夫人笑道:“是不是最好我不知道,不过我兄长也在那家店里选石刻章,应该是不差的。” 邬青叶记下莫夫人告诉她的地方,便向她告辞了。 作者有话说: 邬青叶: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句话是错的,旧衣服穿着才舒服。 纪无咎:人呢? 邬青叶:人不分新旧,对的人才是好的。 ----- 感谢在2021-12-06 17:47:17~2021-12-07 20:4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随便看看qi、廿八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光掠影20瓶;帆月低影10瓶;阿咩啊5瓶;冰雪儿2013、随便看看q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啊小纪你不知不觉就陷进去了!】 【原来青叶和濮文洲不是青梅竹马只是定亲的关系啊…】 【哎呀,不够味,每天晚间就靠大大摄取快乐了!好奇到时是谁先捅破这层关系?男?还是女主呢?】 【行吧,算是一个过渡。希望端午节能有很精彩的射柳比赛。】 【傻女鹅要去买印章了~快点彻底把前男友忘了吧】 【 【竹马最后还是和公主一起了】 【着急!希望女儿冲鸭!!拿下野猪精!】 【他喜欢什么?喜欢你呀!不过小傻瓜送什么野猪精都会喜欢的】 【肯定是青叶让两人关系有突破啦,小纪会考虑的更多,只能青叶勇敢的冲啦!】 【哇,渐入佳境啊,俩人好甜嘿嘿嘿】 【撒花】 【野猪精支愣起来啊】 -完- 第48章 、【纪无咎】 ◎这是你名字对不对?◎ 邬青叶赶到靶场的时候,温涵已经等在那儿了。 他今日穿了件宝蓝色云锦箭袖,额前勒着同色的软纱抹额,透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蓬勃。 邬青叶没怎么见过这种装扮,不由多看了几眼他的额头。 温涵便解释道:“这可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防止汗水和头发落下来,倘若视线被遮挡,就会影响射箭的准确。” 邬青叶:“戴上就能射的更准了吗?” 温涵:“……”能再扎心一点吗? 他好奇地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射箭的?” 邬青叶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从我记事开始,我爹就教我怎么拉弓了。等我能拉得开他的弓,他就开始教我怎么射箭,带我去山里打鸟打兔子。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吧,我也记不清了。” “七八岁?就能拉得开弓了?”温涵惊叹,也觉少许安慰,“难怪我比不过你!” 邬青叶取出弓来:“别说这些了,练箭吧。” 温涵为之精神一振:“说得对。不过我不着急,你先练吧,我等你休息的时候再向你请教。” 邬青叶道:“事先说好,我只会射箭,可不会教。” 温涵笑了:“你不会教,我还不会自己看吗?” 邬青叶也就不管他,先上马练习骑射。 温涵每见她射中一箭,都会欢呼叫好,倒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比之昨日,她在马背上适应得更好了,在甲一的指点下,中靶的箭数越来越多,于是满场都充斥着温涵的叫好声。 温涵正叫得起劲,忽觉身边多了一个人,转头看去,就是那个态度傲慢的长腿郎君。 温涵几次见他陪着邬青叶,而且对自己总是一脸看不上的鄙夷神情,便暗暗猜测他应该是邬青叶的兄长,对自己多加质疑也是出于兄长对妹妹的看护。 温涵既有心与邬青叶结交,自然也要与她兄长关系融洽才行。于是他便朝纪无咎拱了拱手:“邬兄,昨天还要多谢你们给方便,今天又叨扰了。” 纪无咎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不姓邬。” 温涵:“咦?你不是青叶的兄长吗?那你是……?”难道是表兄?总不会是表舅吧? 温涵还在那里一头雾水地瞎猜。纪无咎双手抱胸,懒得理他。 邬青叶一圈骑完,调头时看见纪无咎,顿时一喜,策马驰近,朝他笑道:“你事情办完了?” “还未。”纪无咎微笑道,“午后还要去。” 他睨了眼温涵:“你不回去吃午饭?” 温涵扬了扬眉,得意地道:“我已经准备了吃的,就省的再回去了。” 纪无咎:“那就好。” 温涵微微一愣,好? 纪无咎看向青叶:“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吃午饭吧。” 温涵插嘴道:“我带得多,足够我们几个吃的,你们也不用回去了。” 纪无咎冷冷瞥他一眼:“在这里吃完也不能好好休息。”再看回青叶,目光瞬间柔和,“回去你可以换身衣服,小睡一会儿,养好了精神再来练。” 邬青叶看看纪无咎,再看看温涵期待的眼神,为难地对纪无咎道:“我答应了他要帮他的。” 纪无咎嘴角微微一沉,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邬青叶急忙追上他:“野猪精,你别生气啊。” 温涵挠头:“野猪精?”这是什么名字称呼啊?好像还真有姓野的,可哪有起这名字的?难道是同音不同字? 纪无咎仍然不回头,他腿长走的又快,邬青叶急跑几步,情急之下拽住了他的手。 纪无咎微微一顿,总算是停下了脚步。 邬青叶舒了口气,道:“我既答应了他,不好说话不算话,总得留点时间给他。你也一起留下来吧,好不好?” 她一边说话,一边在无意中轻轻摇晃着他的手。尤其是最后那句“好不好”更是让纪无咎瞬间心软下来,他不由自主地蜷起手指,反握住她的手,别别扭扭地说了句:“行吧。” 邬青叶欣然笑了,回头看见温涵正满脸好奇地望着他们,急忙把手从纪无咎掌心中抽出来,朝温涵挥了挥。 纪无咎:“……”还是很讨厌温家的臭小子。 邬青叶回到场中。温涵小声问她:“他到底是谁啊?脾气可真不太好。” “他叫纪无咎。” 温涵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你说他叫纪无咎?是‘那个’纪无咎?” 邬青叶讶然:“京城里还有别人叫这名字的?” 温涵摇头:“就一个。”每次他爹提起此人就会咬牙切齿,神情鄙夷,言辞却颇为小心,简直是又恨又怕。 邬青叶神色坦然地道:“那就是他了。” 温涵难以置信地看向不远处的纪无咎,喃喃道:“居然是他,可真没想到……”他看回邬青叶,“你是他什么人啊?” 邬青叶一时不知怎么说,便只道:“我暂且借住在他府上。” 温涵:“……你家里人呢?” 邬青叶神情平静,只声音略低了些:“都没了。” 温涵轻轻地“啊”了一声,还待再说些什么,就听场边的纪无咎冷冷道:“不是说要请教射术吗?不用弓箭只用嘴说说就能学会的吗?” 温涵打了个寒噤,关于纪无咎的传闻他也听了不少,得罪他的人下场都极惨,他可不想沦落到那种下场。 温涵取出自己的弓箭,凝心静气后开始射,十箭十中,九中靶心。 邬青叶在旁看得清楚,道:“你从第五第六箭开始,就越来越急,准头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变差的。” 即便是同样中靶心,也有偏有正。他的前五箭都很稳,后五箭就渐渐浮躁起来,像是赶着把箭射完似的,而且很容易分心,时不时就会瞟一眼周围。 温涵也知道自己在射后面几箭时不太专心,但却不知自己会越射越快。 其实这两个毛病是同一个症结,归根结底温涵是个急性子,心也不够静,以至于影响射箭的准头,此时被邬青叶一言点醒,顿有所悟。 一旦明白自己的问题在哪里,改正起来就有的放矢。 温涵颇为兴奋地谢过邬青叶,又道:“先吃饭吧,吃完再继续练。” 温涵也带着小厮随从,不一会儿便在棚中摆开了各式食物。 用饭时,温涵看到纪无咎,顿时又想起关于他的那些传闻,但看他的样貌年纪,又实在和他想象中的样子对应不起来。 平心而论,要是在别的场合或情况下遇见纪无咎,温涵多半会避如蛇蝎,连话都不会与他多说半句,更不用提同桌用饭了。可偏偏他先认识了邬青叶,又糊里糊涂地把纪无咎当成了她的兄长,才会邀请他一同用饭。 不知是不是爱屋及乌的心理,因为邬青叶的关系,温涵觉得纪无咎也没那么的可恶。确实是傲慢冷淡,很不好相处。但这种态度一放到他九千岁的身份上,又让人觉得已经够好的了。 纪无咎见温涵老偷偷打量他,眼神便是一冷:“看什么?” 温涵立即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地老实吃饭,特别乖巧。 饭后纪无咎离开了靶场。邬青叶和温涵各自专注于练习,时光便过得极快,不知不觉间日影西斜。 邬青叶听到甲一唤她,回头一瞧,就见纪无咎立在场边,神情依旧是淡淡的,映着夕阳晖光的眼眸里却带着暖色。 她不由心头一热,朝他笑着挥了挥手。 也确实该回去了。她与温涵约好第二天继续练箭,便乘着马车回到纪府。 晚饭后,她又往主院方向走。 纪无咎取笑她:“还想找本书来催眠吗?书房里就那么好睡?” 邬青叶:“今天我肯定不会在书房里睡着了。” 纪无咎哼笑一声。 进入书房,邬青叶问他:“我写几个字给你看行吗?” 纪无咎已经教过她一些比较简单又常用的字,闻言只当她是让他指点她书法,便朝书案扬了扬下颌。 邬青叶提笔写出第一个字,纪无咎已经认出来,这是他在养伤时教她写的草书,他的名字。 他没想到她居然还能记得这三个字,草书走笔本就肆意矫夭,如龙行蛇舞,不像楷书那么有规律可循,如她这般不认字的人更是难记,恐怕她纯是将这三个字当做图形硬记下来的。 她并不知道这是他的名字,是将这三个字当做“濮文洲”来记住的。 她还没有忘了濮文洲。 一念及此,他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邬青叶很快把三个字写完,回头问道:“我写得对不对?” 纪无咎掠了眼纸张,冷淡地道:“差不多。” 差不多?邬青叶纳闷:“哪儿写得不对?”难道她记错了? 纪无咎只觉烦躁起来,转身想走,却听她问道:“这是你名字对不对?” 他脚步一顿,惊讶地回头:“你怎么知道的?” 邬青叶挑了挑眉:“你那时候欺我不认字,就瞎糊弄骗我对不对?” 纪无咎:“……” 报应虽迟终究会到。 他以手掩口轻咳了几声:“只是个玩笑罢了,谁知道你会一直记着。” “玩笑?”邬青叶气鼓鼓地道,“我那么相信你,你却骗我。” 纪无咎发觉自己居然有点愧意,差不多快十年没有人让他产生这种感觉了,他讪讪地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到县城里看榜,榜上有濮文洲的名字,我看着就和你教我的字笔划不一样。不过那时候我只是怀疑,不能肯定。” “你为什么不问别人?” “你那时候还在被人追杀,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我怕万一让追杀你的人看见了,会给你带来危险啊。”即便后来遇到莫夫人与谢允非,她也没有问他们,就是因为有这层顾虑在。 纪无咎心头微动,她在那个时候就为他考虑那么多了吗? 说起此事邬青叶还有气:“你那时候说走就走,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丢下金叶子就走了。当是住店住客栈吗?” 作者有话说: 狗太监报应来了 ------------------ 感谢在2021-12-07 20:49:50~2021-12-08 17:4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萱草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便看看q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吃醋了吧小纪哈哈哈哈哈哈】 【小纪:我的名字做小标题了! 结果没想到是旧账新算…(该来的总会来的)】 【野猪精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野猪精特别容易被女鹅撸顺毛,哈哈哈】 【哈哈哈哈,女鹅真聪明!】 【纪无咎的小脾气好萌。这个转脸就走什么的,哈哈哈哈哈。女鹅随手一拉又回来了】 【啊这,我作为社恐,始终佩服他俩就一起住了一个月,搞得像搭伙过日子一辈子一样熟稔】 【加油】 【真好】 【这很难不心动啊!】 【给我甜!】 【哈哈哈哈,狗太监。】 【哈哈哈女鹅可聪明着呢,别想忽悠她!】 -完- 第49章 、【长相思】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纪无咎当时确实没有想到,以后还会与邬青叶再有任何的关连,更想不到会是像现今这般不同寻常的关系。 他不习惯告别,因为他身边没有亲近到需要好好告别的人。 曾经最信赖最亲近的人,没有一个是好好地离开的。 所以当他离开邬青叶的时候,也只是留下一沓金叶子,作为在她家吃住养伤那段日子的报酬。 他觉得够了。 既然不可能再见,那么告别还有意义吗?多说一句“我走了”再走,和不告而别有什么不同?多说一句“谢谢你留我养伤”会比留下黄金更实在吗? 现实狠狠打了他的脸。 纪无咎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语气放得又低又软:“是我不对。当时应该好好谢谢你,好好与你告别后再离开。” 难得纪太保会如此低声下气地向人认错。好在书房里没别人,要不定然会震惊得落掉下巴。 “你还骗了我。” 继续认错:“是我不对。” 邬青叶看了他一会儿:“我觉得你以后还会骗我。” 纪无咎:“……”这还真不好说。 邬青叶转身走回书案边,将之前写的“紀無咎”三字揉了扔进字纸篓,另外开始练其他的字。 纪无咎觉得头疼。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心中浮起一个念头,他不是本来就想疏远她的吗?这不是个难得的机会吗? 他抬步往外走,刚走出书房没几步,忽然想起温家那个臭小子,脚下就是一顿。 明天青叶还要见温涵的。 那臭小子没什么别的长处,只有张嘴还挺能说,这时候要是让他趁虚而入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臭小子! 原地踟蹰了片刻,纪无咎终究无法做到置之不理,一个转身回到书房内。 走近书案,只见她嘴角微微地抿着,显然是还没消气。 邬青叶知道他出去过了。当她耳听着他的脚步声离开书房的时候,不由自问,是不是她做得过了?他已经那样放下身段向她认错了,她还不肯原谅他,他是不是也生气了? 要不要去追他呢? 就在她迟疑之时,听到他又折返回来的脚步声。 她忽然有点小小的期待。 纪无咎清了清嗓子,开始指点她的笔法:“这个地方,应稍稍提笔,捻过半圈……” 居然装作无事发生一样!邬青叶还是不想理他。 纪无咎默了片刻,又出去了。 少时,梁小兰送来了糕点、蜜煎果子和花果饮。小丫头一进屋,便察觉到屋里的气氛有点紧张,再加上林四娘的叮嘱,放下托盘后不敢多打量,便低着头退了出去。 邬青叶闻到了糕点与花果饮的甜香,他不是不许她在他屋里吃东西的么? 纪无咎:“饿不饿?渴吗?” 邬青叶:“……”稍微有点动心。 纪无咎见她还是不为所动,无奈道:“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骗你了,好不好?” “我不敢信。”邬青叶冷冷道,“谁知道你会不会再开‘玩笑’?反正我是个乡下人,见识少又不认字,你可以随便糊弄我,还在心里笑话我,看不起我。” 纪无咎怔了怔,忽然严肃起来:“青叶,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别说我自己也不是什么王侯将相的出身,即便是皇亲宗室,若如鲁王杨颉之流,也不过是投了个好胎而已,又有什么资格来看轻你?” 他安静片刻,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更何况如我这样的人,其实是全天下最低贱的人,更没有资格。” 邬青叶这会儿其实已经消了气,听到他这句,难免心头发酸,不由得又想骂皇帝老儿不做人。 她搁下笔,转身看向纪无咎。 但他脸上并没有半点难过的神色,只朝她静静望着,倏忽露出一抹微笑:“不生气了?” 邬青叶点了点头:“你刚才说我写得‘差不多’对,那就是还有不对的地方?” 纪无咎提笔在纸上写下“紀無咎”三个大字:“这么写才对。” 邬青叶另外取了张纸,照着临摹。 纪无咎的目光却停留在她脸上,她的神情很专注,但比起平时的那份专注,总觉得还带着股气。 从刚才起她就没有笑过。点心也没碰。 那是理所当然的,犯下过错之后,只要开口道个歉就能揭过的话,那也太轻易了。 他心中带着愧意,指导起来便格外尽心,教她要如何连笔才能让笔势连绵不断,却又不会混作一团,而是起伏波折,带上意韵之美。 邬青叶有一处连笔不尽如人意,纪无咎指了出来。她一时想不起他所说的手法:“你写给我看看。” 纪无咎去接笔,无意中碰到了她的手,肌肤相触的瞬间,都不由为之一顿,凝在了半空。 从指尖下传来微热的体温,勾起心底最深处的悸动。 呼吸与心跳都不由急促起来。 纪无咎抬眸看向邬青叶,她也正望着他,脸颊微红,一双眼眸却清亮得有若两潭秋水。 明明应该立即松开的,他却像是被鬼使神差着,连手带笔一起攥住,走到了她身后。 “我教你写……”他的声音有点暗哑,几乎贴着她的耳侧。 笔尖在纸上迤逦而走,婉转曲折,缱绻萦绕。 他这一笔,从右上起,至左下笔涩墨枯才休,写了满满一纸。 邬青叶看不懂,问他:“写得是什么?” 纪无咎本来可以随便编点什么,可方才答应了不会再欺她不认字骗她。 他只觉嗓子有点发紧,声音便格外低哑:“长相思……”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邬青叶才稍稍平复下去一些的心跳又激烈起来,不由回头看向他。 纪无咎却放开了她的手,转身离开书房,丢下一句:“不早了,回去吧。” 邬青叶在书房默默伫立片刻,转头看向书案上那满满一纸的狂草,虽然她一个字都不懂,却又仿佛能从这辗转曲回的笔意中看出点什么来。 - 之后两天,邬青叶都没见到纪无咎。 她晚上吃过饭后总会到他书房里停留会儿,觉得困乏了再回小南园睡觉。 初三晚上,她把他笔架上的笔打乱了顺序。初四回来,就见笔的顺序又恢复成了原样。但问林四娘,四娘却说他没有回来过。 初五端午,邬青叶起了个大早,先绕去他书房看了眼,昨夜放乱的文房用具又都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吃过早饭稍作休息后,邬青叶便出发去安善坊。 靶场上旌旗招展,用彩绸装饰四周,连让人休息的棚子也换了五彩的棚布。靶场一端搭起了高台,而周围的空地上早就挤满了人,人群中还有小贩来回穿梭,叫卖香囊、五色丝线、瓜子蜜煎等物。 邬青叶到了靶场,却没在大门附近见到杜雪娘,正要去周围找,却听温涵叫她:“青叶!来这儿!” 循声看去,就见温涵在朝她一个劲儿挥手:“这儿,这儿!” 温涵身边还站着两个小娘子,清秀娟丽,且五官极为相似,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走近后温涵向她介绍,两个都是他嫡亲的妹子,一胞双胎的姊妹,稍微大些的叫温媛,小的叫温嫒。 邬青叶道:“我还有个朋友没碰到,我要去找找她。” 温涵道:“射柳就快要开始了,你先去准备吧。你朋友知道你要射柳吧,自己会来找你的。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我帮你找找,找到了带他过去见你。” 邬青叶不由讶然:“你不参加?” 温涵笑:“你参加了我还参加什么?明知道赢不了,我还是省点力气吧。” - 杜雪娘怕邬青叶来了找不见她,便候在靶场大门外,谁想一大早靶场门外就车水马龙,进出的车马与行人堵得水泄不通,很快迟来的马车就进不来了。 杜雪娘只好一路张望着寻找邬青叶,一路往外走,忽听有人叫了声“哎呀!”几乎是同时,她脚下好似踩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 低头一瞧,是柄金箔面的折扇,已然被她踩断了扇骨。 杜雪娘急忙退开两步,致歉道:“对不起。” 那人拎起折扇,满脸痛心:“这是皇上御赐的泥金扇啊!怎么就让你给踩坏了呢?” 杜雪娘闻言不由脸色发白:“我,我不是故意踩坏的。” “不是故意?小娘子这话的意思就是踩坏了白踩,不用赔了?”插嘴的人显然与折扇的主人是同伴。说话间又凑过来一人,三人将杜雪娘围了起来。 这几个都是混迹坊间的痞子,专门到人多拥挤的地方合伙讹人,故意将折扇或其他易损坏的东西,趁着旁人不注意时扔到其脚下,再借此讹诈钱财。 此时他们见杜雪娘年轻貌美,又是孤身一人,更起了调戏之心,三人围上来便拉拉扯扯,借口到一旁商量赔偿,竟要将她带到一旁小巷子里去。 杜雪娘心中害怕,颤声求饶:“要赔多少钱你们说就是了,我回去拿给你们。” “回去拿?谁信你还能自己回来?这样吧,我们陪你一起回去拿。”三人嬉笑着,还是将她往巷子里拉。 杜雪娘想要呼救,却被捂住嘴叫不出声来,极力挣扎又怎么抗得过三个男人的力气。 她心一横,抱着捂住自己嘴的手狠命一咬,趁着对方呼痛时推开他,一边大喊:“救命!来人啊!” 但转眼又被另一人捂住了嘴,呼救声戛然而止。 杜雪娘心底发凉,知道自己今天难逃一劫,忽然想起青叶那天对她说的话,忍住了眼泪不再挣扎。 那三人见她突然不动了,倒也有点担心,只怕这小娘子体弱,捂得太紧把人捂死了那就事大了。 他们正低头探她鼻息,查看情况,忽听巷口有人冷冷道:“你们在做什么?” 三人一惊回头,只见巷口一道人影,背着光看不清面容,然而对方是孤身一人,体格也不魁梧。三人胆气立壮,朝他迎了过去:“小子,别多管闲事!” 作者有话说: 注:长相思那句词,引用自宋代晏几道的《长相思》 姊妹俩,大的叫温媛yuan,小的叫温嫒ai --------- 感谢在2021-12-08 17:42:09~2021-12-09 17:5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帆月低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光掠影20瓶;48704920 10瓶;书虫本虫3瓶;七栀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小纪太会哄人了吧】 【因为有了青叶,小纪才会有捉弄她的玩笑、才会生发醋意、才会有亏欠歉意…青叶让小纪有了更多的情感,不再只是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搅弄风云,而是真正作为完整的人去生活 能有这样的人陪伴在身边真的是太好啦,希望他们能早日明白彼此的心意!】 【雪娘的骑士来了!古代漂亮的女子真是惨,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世道艰难啊!】 【作者大大发点糖啦我猜猜最后是青叶表白嘛 】 【女鹅动心了呀!这样一个耍着小性子,一个小心哄着,不是情侣之间才有的状态吗哈哈哈,野猪精不要再躲啦!】 【大大你看看你短的像话吗】 【我拼了这条命也把民政局给你们搬来】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是纪无咎? 判断是男主还是小娘子cp,全看有没有一个形容词“冷冷的”】 【~】 【作者大大发点糖啦我猜猜最后是青叶表白嘛 】 【我怎么觉得这个人是男二……噫】 【噫!长相思啊……】 【这个见义勇为的人是谁!】 -完- 第50章 、【射柳】1 ◎太酸臭了!砸了王府还不够吗!◎ 双胞胎中的姊姊温媛瞧着亦不过十五六岁,却一副十分熟稔老练的样子,看来不是头一年来观射柳了,她引着邬青叶往里走,到一个红色的棚子外停步,道:“邬姊姊,你先去报一下名吧。” 邬青叶入内,管事的人见她背着弓箭,便问她是否要参加射柳比试,见她点头后便询问姓名籍贯,登记在册,随后给了她一张写着三十六的纸,让她好好保存,这是她上场比赛的序号,也是之后所骑马匹的编号。 红棚子之后有一排黄色的棚子,是参加射柳的选手休息等候之处。 来参加射柳的大多为青年男子,不过邬青叶亦在其中瞧见两名女子,其中更有个和她看上去差不多年纪的少女,漆黑的柳叶眉下一双顾盼有神的丹凤眼,穿一身绛红色的箭袖,英姿飒爽,十分利落。 温媛像是认识那名少女,朝她笑着点了点头,向邬青叶介绍:“那是甄姊姊,甄将军之女甄璟雯。” 红衣少女朝她们点了下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自管自低头擦拭弓弦。 温媛接着又向邬青叶介绍往年射柳的规则,以及过往选手出过的纰漏,需要小心的意外等等。 邬青叶忽然噗嗤笑了出来。 温媛讶然:“邬姊姊笑什么呀?” 邬青叶笑道:“多谢你告诉我那么多射柳的事,我笑是因为觉得你和温公子真不愧是兄妹,连说话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一旁始终安安静静的温嫒亦掩口微笑起来,道:“五姊,你看可不止一个人这么说吧?连头一次见面的邬姊姊都这么觉得。” 温媛对她做了个小小的鬼脸:“就算我有时候说话口气与一郎很像,也不能说我和他一模一样吧?不熟悉我们的人才会这样觉得,可要是连你都这么说就不对了。” 邬青叶听着姊妹俩说笑,把目光投向棚外的赛场,忽见有人遥遥朝她微笑致意。 她讶异地微微瞪大眼,随后便惊喜地朝远处那人挥了下手,回头对温媛道:“我过去和人说几句就来。” 温媛点点头:“邬姊姊不要去太久,比赛就快要开始了。” 邬青叶应了一声,快步走出棚子。对方亦朝她走近,到相距三四步远时停下。 “谢公子,你也来了?” 谢允非含笑点头:“我听姑母说你要来射柳,想起之前遇匪的时候,就想着一定要来看看你在比赛中的表现,一定很精彩。” “多谢你这么看得起我。”邬青叶道,“不过我骑射是才学的,恐怕比不过别人。” 谢允非微笑道:“射柳分上下两场,上半场是站着射,下半场才是骑射,按总得筹数来排名次,若你上半场得筹足够多,算总筹数时也不会太少。” 邬青叶点点头:“知道了。” 说话间,靶场一侧的高台上有衣着华丽的仪卫出现,紧接着有数人从高台后方登台,坐在了早已布置好的座位上。 邬青叶不由讶然:“鲁王也来了?还有邵阳公主?” 谢允非的笑容变淡了。 他知道邵阳公主曾经强留濮文洲在府中,还弄出了一份伪造的退婚书,他听姑母说起,最后濮文洲还真的退了亲,只怕其中还少不了邵阳公主作的梗。 他担心青叶看到邵阳公主后触景伤情,难免影响比赛发挥,但看青叶神情,目光只在高台上稍作停留,便漠不关心地移开了,他亦不由松了口气。 谢允非所不知道的是,邬青叶更讨厌的人是鲁王而不是邵阳公主,不过纪无咎带她去大闹了一场鲁王府,她已经把气出得差不多了,再见鲁王时,内心没什么波澜,纯粹只是看不起这位狗屁倒灶的王爷罢了。 见青叶并不在意邵阳公主,谢允非便解释道:“原本射柳是为选拔善射之人而设的比赛,不但军中将士会参加,优胜者还能加封武官头衔,为朝廷效力。因此会有太子与诸皇子来观赛的传统。而今演变成了节日的助兴活动,参加者也不限男女不限出身,不过皇子观赛的传统还是没变,优胜者也能获得封赏,还能获准参加在内苑的狩猎。” 邬青叶完全没想到,一时兴起来参加的端午射柳还有这么多说道与讲究,当初听温涵提起时,她还以为是和乡里的赶集差不多的节日活动呢。 鲁王与邵阳公主之外,还有几位王爷与公主亦莅临观赛,当他们就座之时,也就预示着比赛很快就要正式开始了。 谢允非提醒青叶:“你快回去吧!” 邬青叶朝他点了下头,回到黄色棚子内,正好开始点名。 她朝温氏姊妹所在的方向看了眼,没有见到温涵,不由纳闷,他去找雪娘怎么找了那么久?还有雪娘也到这会儿都没看到,到底是因为人太多了她找不到自己还是因为别的缘故没有来呢? 点名之后,场上响起锣鼓声,将观赛众人的喧哗声压了下去,锣鼓声中,前十位参赛者依次入场,站在白线之后,远处的地面上,插着上百条细细的柳枝。 第一场比试,是站着射柳,不限时间,也不限箭数,直到场上所有柳枝都被射中折断为止。每位参赛者背后都有一人为其计数,每折断一根柳条为一筹,若柳条只是被擦过没有完全折断,便不算得筹。 这不仅是比准,更是比快。 听完规则后,温媛讶然道:“今年这规矩是新定的,往年都是每个选手十根柳条,哪怕全数射断,也只有十筹。”说着她兴奋起来,“今年这种比法可有趣得多了。不知头一名到底能拿到多少筹数呢!” 因为是新规矩,第一批参赛选手意外之余,应对的方式也是各种各样。 有人老老实实先射自己前方的十根柳条,有余暇再射离自己较近的柳条。 也有比较机敏的人,先射别人的柳条,最后再扫清自己面前的柳条。当然这样做也有风险,因为离得越远,射断的难度越高,如果花了太多时间去瞄准远处的柳枝,反而得不偿失。毕竟,你在觊觎旁人的柳枝,旁人也能偷射你的柳枝,说不定等远处的柳枝射完后,离自己近的柳枝也被射光了。 等到第二批上场射柳的人,有了前一拨人的试错,便出现了更有效率的射法——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面前的柳条,只挑最近的射,以扇面扩展出去。 第三批选手比完之后,最高纪录是得筹二十一根,这已经比往年上下两场比完后加起来,所能得到的总筹数还要高了。 邬青叶拿到的号码是三十六,是第四批上场的选手。她有足够的时间去观察别人是怎么做的,比较各种策略的优劣。 轮到她上场时,她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看台上的杨颉转头笑着对杨明霜道:“今年这新规矩倒是挺有趣,是谁想出来的?” 杨明霜掠了他一眼,淡淡道:“纪无咎。” 杨颉:“额……” 他原本就对纪无咎没有好感,经过最近的事件后更是对此人深恶痛绝,连提都不想再提,万没想到这会儿还能听到他的名字。 “他怎么会出这种主意?”像纪无咎那样的人,这种节庆助兴的比赛,什么时候会引得起他一丝一毫的兴趣了? “我怎么会知道?”杨明霜白他一眼。 杨颉看回场中,忽然在选手中看到了邬青叶,不由惊“咦”了一声。 杨明霜顺着他视线看去,亦不由微微蹙眉:“她怎么在这儿?” 看到邬青叶后,杨颉只觉手指又开始隐隐作痛,他这根手指虽然外伤已经痊愈,但弯曲起来总不如其他手指灵活,每逢阴雨天还会酸痛不止,最近天天做针灸与药敷,却没多少改善。 全拜邬青叶所赐! 场边击鼓声响起,众选手凝神准备。当最后三声急如骤雨的鼓声消失,金锣敲响,场上立即便响起了羽箭破空之声。 邬青叶也是先近后远,以扇形扩展出去射柳,不过她射得比别人快,五六箭过后便占尽优势,旁边的人还在瞄准第四第五排的柳枝,她已经射到第六第七排的柳枝,别人只能再去瞄准第八第九排。而第十排的柳枝,几乎有半数都是邬青叶射断的。 第四批比试的结果出来,出现了二十九筹的最高纪录,与第二名的二十一筹差了足足八筹,也就是说,骑射时的十根柳枝中,只要射断三根,就稳拿第一了。 这个拿到二十九筹的选手,正是邬青叶。 杨颉听到这个结果,瞬时明白了纪无咎为何会突然关注起这种节日助兴比赛了。 太酸臭了!砸了他的王府还不够吗! 杨明霜的脸色也不好看,与这个小小村姑争濮文洲,她已经落了下风,如今还要看着小村姑在场上风光,着实让杨明霜笑不出来。 杨颉转念间回头,扫了眼四周,纳闷地道:“怎么没看到纪无咎?”他既精心安排了让邬青叶占尽优势的比赛,为何自己不到场? 杨明霜亦觉费解:“他比我还早出宫,我以为他会先到呢。” - 纪无咎确实是比邵阳公主更早出宫,不过轿子到了靶场附近时,他瞧见温涵东张西望地似乎在找人,第一个念头是他在找青叶,便让轿子停下,静观其变。 温涵找了一阵,忽然快步赶到巷子口,似乎看到了不同寻常的事情。 纪无咎示意甲一过去查探。不一会儿甲一回报,巷中有人调戏一名女子,温涵发现后便上前阻止,但对方有三人,他却只带了名小厮,还是个十多岁的跑腿小僮。 纪无咎得知事情与青叶无关,且温家的臭小子是习过武的,应该吃不了什么大亏,本是打算置之不理的,但转念一想,以一对三,凭臭小子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多半会挂点彩,若他因见义勇为而受了伤,青叶知道后肯定会表关切,说不定还要去探望一下,这一来二去的…… 不能不管。 他命甲一甲二过去,暗中出手。两暗卫用石子当做暗器,轻易便将三人打得呜哇乱叫,哪儿还敢再多停留,当即狼狈而逃。 温涵糊里糊涂就打跑了三名地痞,也不知是对方太不经打,还是自己最近武功见长。但不管如何,先去扶起那名倒地的女子,问她:“你有没有受伤?” 杜雪娘之前是装晕,待听到有人过来断喝阻止,才敢悄悄睁眼偷看,只见来的是个少年郎君。 泪眼模糊中,光影朦胧,她看不清少年面容,却能看到他如何以一敌三,将那三名地痞打得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说: 做好事不留名兼职月老野猪精~ 下章修罗场? ----------- 感谢在2021-12-09 17:58:19~2021-12-10 17:3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赤小岚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哈哈哈,小纪的内心活动。】 【最近狗血看多了总觉得阴差阳错下英雄救美的不是良人】 【温涵和雪娘诶,是我想的那样吗!】 【温氏姐妹一个温媛另一个叫啥没交代清楚】 【今晚21点更新~~】 【这两姐妹的名字好像啊,第一眼都没分出来(我的锅)】 【哈哈哈,猜是甲一也算猜对了一半吧!】 【真的太酸臭了,把比赛规则都改了哈哈! 下一章修罗场?等等,谁和谁啊??】 【哦哟!野猪精这是把靠近青叶的可能从源头杜绝了哈哈哈哈!】 【搓手搓手~修罗场要来了~大大加油!!】 【哈哈哈哈哈是我猜错了没想到啊】 【撒花】 -完- 第51章 、【射柳】2 ◎这是我家的茶壶◎ “你有没有受伤?” 尽管杜雪娘的胳膊与身上到处都有因为挣扎与男人暴行造成的淤青与擦伤,火辣辣地疼着。 但她惊魂未定,又因方才之事感到极度羞耻,更不可能在陌生男子面前挽袖查看自己的伤处。 听到少年的问话,她也只是默默地垂下头摇了摇。 两串泪珠落在地上。 温涵对这样的事完全没有经验,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妥当,挠了半天的头才道:“我送你回家吧?你家在哪儿?” 杜雪娘点了一下头,细声道出烧饼铺的位置。 温涵便朝巷子外走,杜雪娘跟在他后面。温涵走出几步后回头一看,她已经在他后面十来步远的地方了,才意识到自己走得太快,讪讪地停步等她跟上。 他让小厮去传话,让自家的马车驶到街口。 到了马车旁,杜雪娘略显迟疑,毕竟才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面对这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陌生男子,她亦不敢轻易相信。 温涵哪儿能明白她的顾虑,只当她是受了惊吓,还惊魂未定。见她迟疑不敢上车,便道:“若是你在附近有认识的人,我陪你走着过去也行。” 杜雪娘想到邬青叶,便点了下头,朝靶场方向指了指。 温涵脑海中灵光一现,问道:“你是不是杜小娘子?约了青叶在这里碰头?” 杜雪娘讶然抬头。 温涵这才看清她面容,一双翦水大眼莹莹含泪,眼圈带着桃花般的艳色,双颊却【工/仲/呺:寻甜日记】如新雪般柔软洁白,竟是个极美的少女。 温涵的心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突突地跳了起来,顿时变得语无伦次:“原来,原来真是你,我就是来找你的……啊,不是我找你,是青叶要比赛,没法找你,我就帮她找你,想不到想不到……” 听他提及方才的事,杜雪娘头一低,眼泪又要夺眶而出。 温涵急忙改口:“我陪你去找她,走吧。” 杜雪娘这会儿其实什么人都不想见,只想快些回家,原先是不敢相信这陌生少年,但听他叫得出自己的姓氏与青叶的名字,连她在这里比赛都知道,且正是青叶拜托他来找自己的,说明青叶也信任他。 于是她轻轻摇了摇头:“我还是想回家……” 温涵挠头:“那你还上车吗?”烧饼铺子走着过去可有点远。 杜雪娘点头。在扶着马车门登车时,衣袖滑下寸许,露出她腕上的淤青与抓伤,白皙的肌肤绽开了鲜红的裂口,看起来触目惊心。 温涵不禁倒抽口冷气,急道:“你受伤了怎么不说?快点上车,我送你去治伤。” - 上半场的射柳结束之后,会留一炷香的时间给选手稍作休整,此时便有杂耍百戏登场,观众亦不会无聊。 在选手休息棚外不远处的树荫下,有两人窃窃私语,几次提到三十六这个数字,不一会儿,其中一人便往马栏而去。 邬青叶回到休息处,还是没见到杜雪娘与温涵,不由纳闷,怎么让他去找一下雪娘,连他人都不见了? 反倒是温媛温嫒姊妹俩不见半点担心,大概温涵经常干出这种事,她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因为上半场射柳拔得头筹,邬青叶一回来便引起了所有选手的瞩目,都在打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女到底是何方人氏。亦有人上前向她祝贺,借以打听她的来历。 邬青叶虽是小山村里长大的姑娘,但因为容貌出众的关系,以前在县城与乡里赶集时,常常被各种各样的目光打量,已经习以为常,面对如此关注,倒也丝毫没有发憷或是不自在的感觉,依然淡定自若,大方应对,反而更让人觉得高深莫测了。 谢允非在不远处看着,本来想等人散去些了再向她祝贺,待见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再这样下去,她得不到休息,势必会影响下一场的射柳。 他挤进人群,朝周围人道了声:“抱歉,舍妹需休息一下。还请诸位先散了吧。” 众人见状也不好再继续打扰,便陆续散去。 谢允非带着邬青叶走到棚子一角人少处才停下。 邬青叶朝他笑着点点头:“多谢你了。” 谢允非微笑道:“我自作主张喊了你一声妹妹,你不会怪我吧?” 邬青叶摇头:“怎么会呢?多亏你替我解围,我才能松了口气呢。”在方才的情况下,他以兄长身份出来挡驾是最合适的。 谢允非问她:“你要不要喝点水?” “我带了。”邬青叶正要让小兰把茶水拿出来,回首间忽然看到了纪无咎,顿时眼睛便亮了:“你来了?我已经比过半场了。” “我知道。”纪无咎说着走近过来,站在她身边面对谢允非,却又十分微妙地靠前半步。 “你没看到,”邬青叶转身面对他,依旧兴奋不已,“我自己都没想到能一口气射断那么多,听到报数时,我差点以为是数错了呢!” 纪无咎含笑不语。他赶到时正逢青叶上场,他便没有登上看台,只在附近找了处地方看她比赛。 靶子是竖着不动的,只要臂力够,随便瞄准多久都行,这样练出来的“神射手”,一旦把规则改成“在尽短时间内,射中尽可能多的目标”时,就会失去原本的准头。 但邬青叶的射术是在山中狩猎时练成的,猎物于杂草林木中穿梭奔跳,稍纵即逝,只有抓住短短瞬间机会,才能射中猎物。所以她逮着机会就会立即出手。 记筹人没有数错,因为他也在数着。 谢允非在纪无咎出现时笑容便淡了。 他对纪无咎并无一丝一毫的好感,此人以一介宦官身份,却妄涉朝政,迫害百官,以缉察为名,屠戮忠良,大肆敛财,中饱私囊,其本人与其所掌缉事局实为朝廷的一颗毒瘤。 偏偏邬青叶相信他是个好人。 谢允非做不来在人背后议论其是非,哪怕说的是事实。 哪怕内心再反感,他仍是耐心地等着邬青叶与他说话告一段落了,才上前行礼。 纪无咎掠了谢允非一眼,微微颔首。 谢韦是个颇为狡猾的人,明着并不与他针锋相对,在朝中遇见时,总是一付谦和的样子,甚至会颇为诚恳地向他征询意见。但在暗中,谢韦可没给他少下绊子,时时刻刻都在等他露出破绽,好给予致命一击。 谢允非则与他父亲不同,毕竟还年轻,敌意都露在表面,像是生怕他不知道似的。 但抛开政见的不同,在为人方面,谢韦也好,谢允非也好,都堪称正人君子的代表,中正持重,温良恭俭,重情重义。 纪无咎自己虽然看不上这种自诩清高的正人君子,但若要作为托付终身的对象,谢允非还真算得上是个不错的人选,至少比濮文洲强。 理是这个理,但纪无咎看谢允非时,还是觉得很不顺眼,时时都有一针扎死这小子的冲动。 邬青叶:“……”野猪精又摆臭脸了。 上回谢允非与莫夫人一同来纪府劝她回去时,纪无咎就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看。而在来京的路上,她也听谢允非提过他对纪无咎的看法。 朝廷或是官场上的事她是不懂的,但她希望他们两个能好好相处,别一见面就和斗鸡似的。 她叫来小兰,从冬篮里取出保着温的茶水和茶杯:“坐下喝杯茶吧。” 谢允非走到邬青叶对面坐下。纪无咎歪了歪嘴角,在邬青叶身边坐下了。 谢允非:“……”通常情况下纪无咎不是应该坐在他旁边的吗,虽然这种长条形的椿凳并没有明显的座位区分,但他坐得离青叶也太近了点,是稍微一抬胳膊就能碰到彼此的距离。 邬青叶确实是口渴了,坐下便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了杯中茶水。 她刚放下空杯,纪无咎和谢允非先后抬手伸向茶壶,几乎同时抓住了壶把。 谢允非:“还是让晚生来倒吧。” 纪无咎:“放手。” 谢允非:“纪太保何等身份,何需亲自动手倒茶?” 纪无咎:“这是我家的茶壶。” 邬青叶:“…………”这样下去恐怕直到休息结束她都喝不上第二杯水了。 她回头问小兰:“还有别的水吗?” “有。有香花熟水,还有荔枝饮、橙果饮……”小兰一边报,一边取出各种瓶瓶罐罐还有壶,“果粉冲的都是凉的,香花熟水是温的。” 邬青叶随手拿了瓶凉的果饮喝,转头看去,那两人已经松开了茶壶,像是没事人一样托着茶杯品茶。 邬青叶:“……” 一炷香的时间并不长,场上百戏退去,响起了激昂的鼓声,预示着下半场比赛即将开始。 邬青叶不太放心地看了眼纪无咎和谢允非,当着她的面已经这样了,她走后这两人间不会出什么事吧? 这时甲一走近纪无咎身后,在他耳边低语。纪无咎眉梢微挑,起身朝棚子外走去。 邬青叶不禁感到失落:“你又要走了吗?”她已经两三天没有见过他了,她的下半场比赛他也不看了吗? 纪无咎停步回头:“只是一点小事要处置罢了,一会儿就好。” 与她目光相对时,他微微一顿,又补了句:“我不走。你好好比赛。” 邬青叶欣然笑了:“我会的。” - 靶场上已经重新插好了密密一排柳枝,枝条上系着不同颜色的丝带,丝带在风中飘拂,也带动柳枝不住轻晃,更添难度。 骑射的规则与上半场有所不同,选手仍旧分为十人一组,出发前每人发一根丝带,上场后只能射十箭,也只能射系着相同颜色丝带的柳枝。若是射错别人的柳枝,便等于替别人添了一筹。 第一个选手出发,大约射了三四箭之后,第二个选手就要接着出发,避免赛程拖得太久。 不过因为上半场比完之后,选手之间的得筹数相差较大,很多人即使骑射拿到所有的十筹,也无法争得优胜,就此弃赛的也不少。最终只余下不到半数的选手,正好分成两组。 第一组选手全数赛完后,场上清点射断的柳枝,重新插上新柳枝。与此同时,第二组开始点名。 “二十九号,殷朔。” 这个名字一报出来,在场的选手纷纷注目,因为这就是全场拿到第二多筹数的选手,也是去年获得射柳头一名的优胜者。 “在。”应声而出的正是方才站在树荫下窃窃私语之人。 “三十六号,邬青叶。” “三十九号,甄璟雯。” 观众都开始期待兴奋起来,上半场得筹数前三位的选手都集中在这一组,同时这也是今天的最后一组上场选手,果真是最精彩的留到了最后! 殷朔斜了一眼邬青叶。 今年不知为何突然改了规则,他已经算得上是眼疾手快了,却还是没有这个小丫头得筹数多,这一场哪怕十根柳枝都射断,也只有三十一筹。而邬青叶只要在十根柳枝中射断三根,就能赢过他了。 殷朔把目光投向场边,看到五郎朝他点了一下头,显然已经办妥了。 他嘴角微露一丝冷笑,这不知从哪个旮旯山村跑出来的小丫头,怎能让她拿到头名? 作者有话说: 纪无咎:这是我家的茶壶,我家的茶杯,我家的娘子。你想也不要想! -------- 感谢在2021-12-10 17:37:41~2021-12-11 18:5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光掠影20瓶;七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这是我家的茶壶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扫到一片障碍可以啊】 【纪无咎每天都在看各路男人不顺眼哈哈哈哈哈哈】 【兄长和妹夫。。。就是不知道俩人是不是都没点ac间数都把自己定位成兄长了】 【野猪精好矛盾啊,一边觉得人家可以托付,一边又不让人靠近女鹅,哈哈!】 【雪娘和温涵后面还会怎么样呢,还挺期待的】 【他醋了他醋了他醋了,啥时候能互通心意呀~】 【是甲一发现青叶的马被人做了手脚了吗。】 【职业玩家禁止参赛(狗头】 【第二名输不起哦,偷偷做手脚,你完蛋了你怕不知道得罪的是谁哦!】 【得,我原先还想着把雪娘许给谢郎,没想到温涵捷足先登。情敌挡不完,野猪精真是难啊!】 【“我不走” www小纪这句话让人好安心~请一直在一起吧!】 【什么时候表白啊?】 -完- 第52章 、【射柳】3 ◎自作自受◎ 殷朔让五郎把三十六号马蹄铁上的钉子全数卸去,换上两根短得多的半截钉子,马匹步行时还能勉强固定在马蹄上,一旦跑起来的话就会松动甚至脱落。 他不知道邬青叶的骑术如何,但就算骑术再精湛,突然遇到这种情况也无法在马背上保持稳定,更勿论射柳了。 此前有不少选手退赛,因此尽管号码并不相连,这一组实际出场的顺序,殷朔是第四位,邬青叶第五,甄璟雯第六。 邬青叶在等候上场时望向选手休息棚,看见了谢允非与温氏姊妹。他们朝她微笑、招手致意,她亦回以微笑。 但她却没能在人群中找到纪无咎,心中不免一阵失落。 是甲一方才找他的事不好处理吗? 随着一声锣响,殷朔策马小跑起来。 邬青叶收束心神,跨上马背做准备,就见殷朔前三箭箭无虚发,箭至柳折,果然不愧是去年获得优胜之人。 她深吸一口,在又一次锣响后双腿轻夹马腹。 一旦出发后她便心无旁骛,专注于系着蓝色丝带的柳枝。 第一箭,射失了。 其实邬青叶在练习时,大多数情况下只能十断其二,发挥特别好的情况下才能断四根。 而这种发挥特别好的情况只发生过一次。 但她是那种越是危急越是紧迫的时候,越发冷静的人。少许的紧张感反而会让她的五感更为敏锐,注意力更为集中,也更容易超常发挥。 面对流寇的时候是这样,面对带着一众家丁的纨绔也是如此,面对第一箭的射失亦如是。 她调整呼吸,让身体随着马背而起伏。按甲一的说法,是人马合一。 第二箭,柳枝应声而折。 她取出第三支箭,刚架上弓弦,就听场边观众齐齐发出惊呼。 一定是有非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转念的同时,邬青叶瞄准远处那系着蓝色丝线的柳枝,撒手放弦。 中了!柳枝折断的上半截被箭支带着飞出数尺之远。 她看向周围,寻找观众发出惊呼的原因,才发现在她之前的殷朔竟然连人带马都摔倒了,因为前冲之势未消而在地上翻滚。 她的坐骑紧随其后,避让不及,正好撞上滚作一团的人与马。 邬青叶右手持弓,只能先用左手抓紧鞍环,接着将弓背到肩上,空出右手后,堪堪捞起缰绳,她的坐骑已经冲到殷朔面前,眼看就要踩踏到他身上。 她急忙收紧缰绳,情急之下用力过猛,马匹长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竟然如人般直立起来。 本来坐在马鞍上的邬青叶,此时等于整个人都是横着悬空的,眼看就要落马。 场边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纪无咎看到第二组的出场顺序就觉得不妙。 殷朔让人在青叶的坐骑蹄铁上做手脚,甲一发现后,把青叶的三十六号马与殷朔的二十九号马对调了,让他自作自受。 这样处置并无不妥。还很符合纪无咎一贯的风格。 但没人能料到会有那么多选手退赛,青叶与殷朔并不连号,却因为中间的选手退赛,让她变成了紧随殷朔上场的顺序。 殷朔如果落马,势必影响青叶的比赛。 但纪无咎发现时已经太迟,殷朔已经出发,而青叶也已上马做准备。 甲一在前开道,纪无咎急急赶到赛场边时,正看见青叶为了避让殷朔而让自己身处险境。 一瞬间他脸色变得铁青,推开甲一提气疾奔,却不知自己是不是能赶得及。 场中,邬青叶全身悬空,摇摇欲坠,全靠双腿死死夹紧马腹,另一手攥紧鞍环才能勉强挂在半空中。但若她的马往后仰摔,就会将她重重压在地上。 在后方出发的甄璟雯还未来得及开弓便见意外陡生,急忙催马快跑,从邬青叶的身边经过时,倾斜身体,捞住了她坐骑的缰绳,借着自身的前冲之势,将她的坐骑拉得前蹄落地。 被侧力牵引,铁蹄落地时稍许偏过尺许,堪堪落在殷朔身旁,没有踩到他,只溅了他满脸满嘴的土。 甄璟雯单手收缰勒马,坐骑踩着小步兜了半圈停下,另一手仍然攥着邬青叶坐骑的缰绳。 邬青叶长长呼出一口气,看了眼地下的殷朔,确认他并未被自己的坐骑踩到,才抬头,朝甄璟雯笑道:“多谢你。” 甄璟雯却没笑,只朝她点了下头便松开缰绳,策马继续往前,同时张弓射箭,一路将系着黄色丝带的柳枝射断。 邬青叶:“……”这种情况下还不忘比赛么? 一转眸,她便看到了纪无咎。 他喘着气,脸色微微发白,连平时总是戴得端端正正的巾子歪在了一旁也不顾,简直像是比她受惊还严重的样子。 她惊讶地微微睁大双眼,随后立即明白过来,他就在场边看她比赛,见她遇险便冲了过来。 她朝他笑道:“我没事。” 纪无咎看到青叶的马前蹄落地时,一颗心才落回胸腔中,却尤自跳得剧烈,一双腿更是脱力般地发软。 眼见她还笑得出来,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生恼怒:“你为什么要让他?差一点自己落马!” 邬青叶讶然:“不让难道要从他身上踩过去?” 但她知道野猪精此时发火只是因为担心她罢了,大约还有些许后怕吧? 她这会儿坐在马背上,比他还高出一个头,便抬手扶正了他头上歪斜的黑纱巾子,朝他微微一笑。 纪无咎怔了怔,满腔的恼怒瞬时烟消云散,望向她的目光亦不自觉变得柔和起来。 邬青叶跳下马,俯身查看殷朔的伤势,见他神情痛苦地按着右臂,额头冷汗直冒,显然伤势不轻。再一细看,他的右上臂形状怪异,像是骨头折断了。 殷朔万万没有想到,失控的不是邬青叶的坐骑而是自己的。 胯下马匹失去平衡时,他因事发突然而没有丝毫准备,狠狠地摔倒在地,右臂当即就折断了。紧接着又被马匹带着翻滚了好几圈,疼得他浑身冒汗。眼见邬青叶的坐骑冲到自己面前时,他紧紧闭上眼睛,蜷缩成一团。 预想中的马蹄并没有落到身上,反而落到一旁地上。 邬青叶与纪无咎的对话落入他耳中,她在危急时刻将马勒住,就是为了不踩到他…… 后面的三名选手一一绕过他们,继续比赛。邬青叶却没有接着上马,一直守在殷朔身边。 “为什么不继续比赛?” 邬青叶:“他受伤了啊!” 纪无咎冷冷看了眼地上的殷朔,没有直接揭穿他,只道:“他的伤自有人照料,你又治不了,守在这里又有何用?” 邬青叶摇摇头:“总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在这里吧?” 说话间有数人奔上场来,将殷朔抬了下去。 而最后一名选手亦跑完全程,射出了十箭。“铛铛铛”三声锣响,比赛宣告结束。 邬青叶和纪无咎往场边走,一路上她算给他听:“我方才射断了两支,加上之前二十九支,总共能拿三十一筹。殷朔是二十一加四,二十五筹,甄小娘子就算十筹全拿下,也就二十九筹,我已经稳拿第一了。后面几箭射不射其实都没多大关系。” 纪无咎哑然失笑,这丫头算得倒是挺清楚的。 眼见邬青叶遇险,谢允非亦朝她奔了过去,但他离得较远,还未赶到场边便见甄璟雯出手化解了危机,而纪无咎也已经赶到了青叶身边。 他们两个就在杵在赛场当中,旁若无人地对话,相望的眼中只有彼此。青叶甚至替他扶正了头上的巾子。 这格外亲昵的举动,让谢允非脚步一顿,心中难免浮起几分酸涩之意。但他还是走到了场边,微笑着迎接她。 回到休息处,邬青叶终于见着了温涵,不由带了几分责备的语气:“你到底到哪儿去了?比赛都已经结束了。这么久你都没找到雪娘吗?” 温涵道:“不,我找到她了,不过她身子不适,我就先送她回去了。” 邬青叶讶然:“雪娘身子不适?是病了吗?” 温涵摆了摆手,支支吾吾地道:“我,我也不知道,就是有点不舒服吧。”杜雪娘请求他不要把之前的事告诉别人,他也知道那样的事若传出去,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子,肯定会对她的清誉造成影响。 即便是青叶,他也不能说出实情,只能找个身子不适的借口。 邬青叶却不由担心起来,雪娘一直在烧饼铺子里帮忙,难得有机会闲下一天来好好玩一下,若不是病得厉害,实在不舒服的话,不会就这么回家去。而且温涵的样子也很古怪,像是有所隐瞒似的,让她更添怀疑。 她看向纪无咎:“比赛已经结束了吧,我能走了吗?” 温涵惊讶道:“你不领奖了吗?有封赏……” 纪无咎朝她轻轻点了下头:“你去吧。奖金我替你收着便是了。” 邬青叶正要走,又听他加了句:“让车夫把灯挂起来。” 正逢节日,街道上人流如织,格外热闹,到处是欢笑与喧嚷。车马行进得格外艰难,简直比走路还要慢。 然而马车前一挂上那对血红的琉璃灯,行人车马纷纷避让,瞬间便清出一道足可容两三辆马车并排通过的坦途。 不消片刻便到了烧饼铺外。铺子没有开张,邬青叶便绕去后巷,轻轻敲门。 是杜老汉来开的门,见是她急忙点头招呼,请她入内。 邬青叶边走边询问:“雪娘是怎么了?请过大夫了吗?” 杜老汉含含糊糊地道:“配过药了。” 杜家前面开铺子,后面屋子住人,院子逼仄狭小,几步路就到了屋子里。 邬青叶入内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却没在桌上看到汤药,不由暗暗纳闷。 杜雪娘半倚靠在床头,光看脸色倒也还好,只是人显得没精打采。 “你哪里不舒服?大夫怎么说?” “没什么大事。”杜雪娘低声道。 邬青叶只觉靠近她后,药味变得更为浓烈,这分明是外伤药的气味。她不由皱眉:“你怎么受伤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杜雪娘眼圈一红,抬手抹泪,衣袖滑下露出腕上的伤痕,雪白肌肤上有一道道的淤青。 邬青叶自己手腕上也留下过这样的淤青,不像雪娘这样深,但形状是一样的,是男人的手攥出来的指印。 除了淤青之外,还有许多指甲抓出来的血痕。 再一联想到温涵的支支吾吾,邬青叶顿时明白过来,气得猛然站起:“温涵那个王八蛋!我还当他是个好人!谁知道他这么不是东西!” 作者有话说: 温涵: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不知道! ----- 感谢在2021-12-11 18:51:12~2021-12-12 18:43: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萱草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Q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温涵:喵喵喵?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其实暧昧的状态保持久点也不错的呢!】 【哈哈哈哈哈哈我猜女鹅先表白!!!女鹅冲鸭!!】 【女鹅表白还是野猪精表白呀买定离手啦大家赶紧下注 】 【青叶跟小纪场中对话简直太棒了!!!甜翻啦!!】 【小温:冤枉啊~大人~】 【温涵好惨一男的,哈哈哈! 女鹅和野猪精就差捅破窗户纸啦,加油!】 【恶有恶报啊,包括小纪】 【温和雪这一对必须锁死!!】 【撒花】 【啾咪】 【甄小妹妹也好棒啊!温涵背了一口大锅】 【我其实觉得女鹅也心动了哈哈哈】 -完- 第53章 、【堵截】 ◎纪无咎:想逃……◎ 第二场射柳结束后不久,结果出来了,毫无悬念地,上半场得筹最多的邬青叶虽然骑射只折了两支柳,仍然拔得头筹,获得第一甲。 骑射那场,甄璟雯是获筹数最多的,算总筹数,获得二甲。而去年的射柳状元殷朔却因意外落马受伤,最终只获得第三甲。 比赛的过程与结果已经让许多人意想不到了,但授奖时又有出人意料的事发生。 射柳原本是朝廷甄选善射之人的选拔,如今虽然已经演变为一项节日活动,但诸皇子观赛的传统还是保留了下来,所谓与民同乐霈恩均。 毕竟是官家举办的赛事活动,授奖仪典虽然比不上金殿传胪,却也颇为隆重而正式。不但要大奏乐章,还有鸿胪寺官高声唱名,前三甲依次上台,再由太子亲自授奖。 由于先太子被废黜,鲁王杨颉是在场诸皇子中排行最高的,顺理成章由他来授奖。 然而当鸿胪寺官高唱“邬青叶”之名时,却无人上台。 杨颉与杨明霜对视一眼,都觉讶异,再看纪无咎还在场,观其神色也不像是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更觉不解。 鸿胪寺官连唱三遍邬青叶,仍是不见人,只能接着唱二甲甄璟雯。 三甲殷朔受了伤无法上台领奖,连唱名都免了。以至于最后前三甲中只来了一个领赏,搞得场面特别尴尬。 然而杨颉却丝毫不介意,因为走上高台的甄璟雯让他眼前骤然一亮。 即便得了二甲的好名次,又获王爷授奖的殊荣,上台时甄璟雯却没什么笑意,神色沉着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娘子。 偏偏她五官又生得格外明艳,这种冷淡沉静的气质便造成了强烈的反差,让她变得更吸引人了。 对于杨颉这种风流浪子来说,美女的容貌不是重点,重点是韵味,三分容貌七分韵味,只要足够特别,他就想收入囊中。 近距离看到甄璟雯的瞬间,杨颉觉得自己又心动了。 当然授奖的时候,他还是个衣冠楚楚、十分庄重的王爷,连眼神都没有乱飘过。 等到授奖结束,诸般歌舞百戏登场,杨颉就有些坐不住了,正要找个借口提早离开,找人去打听甄璟雯的情况,冷不丁发现纪无咎贴到了他身后。 杨颉:“!!!”到底是什么时候靠过来的? 他后背与后臀上被珊瑚碎片扎出来的疤到现在还没褪干净呢!当初遭受的创伤,仿佛再次被唤起。 杨颉打了个寒噤,火热的欲望也随之熄灭一大半。 这疯子不会看出点什么了吧?杨颉不由自主往旁边躲了躲:“阿兄有何贵干?” 纪无咎微弯嘴角:“邬青叶的那份奖金,由咱家带回去。” 杨颉:“……”比起为了邬青叶改赛制,以及比赛比到一半冲进赛场中央,在众目睽睽之下卿卿我我而言,代领奖金已经不算什么了。 他无精打采地挥挥手,让人将奖金与一甲的锦册一并交给纪无咎。 - 与此同时,另一头的杜家小院里,邬青叶一见雪娘腕上的伤痕,立时想到了温涵的支支吾吾与迟迟不归,气得大骂他不是个东西。 杜雪娘急道:“不,你别怪……” 然而邬青叶根本没听到她的话,转身就气鼓鼓地冲了出去。到了门外,正见温涵下马。 “王八蛋!你还敢来?” 温涵一回头,就见邬青叶朝他冲了过来。 虽然他一头雾水不知自己怎么就改姓王了,也不知为什么他就不能再来杜家,但青叶此时显然正在气头上,他可不想挨揍。 杜雪娘匆匆忙忙追出来的时候,就见温涵与邬青叶一个逃一个追,两人都跑得飞快,转眼已跑远了。 杜雪娘心知自己追不上他们,回头看向杜老汉:“爹,可怎么办才好?” 杜老汉一把年纪了,追不上那两个少年人,也只能摇头。 梁小兰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正干着急的时候,却见温涵从巷子另一头奔了过来,原来他绕着这一块街坊兜了一整圈,又跑回来了。邬青叶还紧追在他后头。 温涵一边跑一边朝他们挥手:“快进去,快进去!” 杜老汉父女不知他用意,只能先回自家小院,转眼见温涵冲进后院,转身想要关上院门,却被邬青叶一把推开。 温涵被门往后撞开,好在他身手还算灵活,半空中转身,双手在地上一撑便跳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跑。 邬青叶见他还敢往杜家屋里跑,更是火冒三丈,跟着追进屋子。两人在屋里绕着桌椅左奔右突,倒是一件东西都没打翻打坏。 温涵一边躲青叶,一边气喘吁吁地叫道:“邬青叶,你能不能,先停一停,把话,说明白了,再打也,不迟啊。” 邬青叶亦喘着大气:“那你,别跑啊!” “那你,别追了啊。” “一起停。” “你停我就停。” “你先停。” 杜家父女:“…………” 温涵:“你保证,不打我。” “你干了,混账事,我能不打你?” 温涵实在太委屈:“我到底,干什么了,让你这么追着打?” 杜雪娘好不容易能插进嘴:“青叶,你想错了,不是温公子。” 邬青叶惊讶回头:“不是他?” “不是他。”杜雪娘摇头,接着道,“是温公子救了我,送我去治伤,还送我回家。” 温涵:“……” 杜老汉招呼二人坐下,先喝口水慢慢说话。 温涵稍稍喘匀了气,一口气喝完水,才愤愤道:“邬青叶,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吗?” 邬青叶瞪他一眼:“要不是你支支吾吾的,一脸做贼心虚样,我能想歪吗?” 杜雪娘只觉颇为歉疚:“青叶,是我求温公子别告诉旁人的,这事都怪我不好。” 邬青叶和温涵异口同声:“这不能怪你。” 邬青叶:“……” 温涵:“……怪我咯?” 邬青叶斜了温涵一眼:“既然不是你,你这会儿再来是打算做什么?” 温涵挠头:“我……我就是有点,有点不放心……” “你在这儿呆着,可别偷偷跑了。”邬青叶说着,起身拉杜雪娘进屋,关上门小声问她事情经过。 少时,邬青叶从屋里出来,对温涵道:“你见过那三人长什么样是吧?” “对。” “你带我去找那几个王八蛋。” 温涵一听眼睛就亮了:“是不是要去找他们算账?” 邬青叶斜睨他:“你说呢?” 温涵撸起袖子道:“走!” - 那三个地痞虽然被打,但没有伤筋动骨,回其中一人的家里上了点药,稍作休息后又上了街。 毕竟是端午佳节,街头行人比平时多了不知多少倍,带的钱也比平日多,正是他们讹钱的最好时机。 三地痞在街头晃悠着,四处寻找下手的目标,看到路过的年轻小娘子,便信口调戏几句,嘻嘻哈哈地好不快活。 忽然一人用胳膊肘捅了捅同伴,示意他往另一头看。 只见街边站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容貌身材都是一顶一的美人,时不时往街道两头张望一眼,看神色像是与人约好了在此等候的样子。腰间挂着的荷包鼓鼓囊囊,沉甸甸地坠着,显然带了不少银钱。 三人互相对视几眼,便有默契分头行动。一人从她身后走过,装作无意似的撞了她一下。 少女没有提防,往前踉跄几步,就听脚下“咔嚓”一声脆响,似乎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瞧,是把金箔面的折扇,扇骨已然被踩断了。 “啊,这是皇上御赐的泥金扇啊!被你踩坏了!”痞子一脸痛心地拎起折扇,大声地道。 邬青叶:“……”这三个王八蛋还真够节省的,一把折扇翻来覆去地用,看看上面都有多少脚印了! 她装作愧疚的样子道:“我不是故意的,扇子要多少钱?我赔给你。” 旁边凑过来另一个痞子:“呦,我看看。皇上御赐的泥金扇啊,那可太稀罕了,是花钱也买不到的啊!” 拎着折扇的痞子哭丧脸道:“是啊,我平时都舍不得用,难得今天过节才拿出来,谁知道第一天就被踩坏了……” 邬青叶不耐烦听他们啰嗦,打断他道:“到底要赔多少钱?” 两痞子假装互不认识,一人问另一人:“你看着像是识货的,这样一把折扇,该赔多少钱?” “嗯……我琢磨着怎么也得五十两起吧。” 邬青叶心中冷笑,脸上装出惊讶之色:“这也太贵了吧?一把扇子要五十两?” “五十两还说少了呢!”那痞子道。 折扇的主人假意道:“小娘子也不是故意踩坏的,若是身上银钱没带够,赔多少还好商量,咱们去人少的地方好好说道说道。”一边说一边往她身上贴。 邬青叶早就防着他了,不等他贴上来便往旁避让:“你说归说,别靠那么近。” 那两人一开始就堵住了靠外侧的方向,见她往巷子里躲,正中下怀,继续把她往巷子里逼。第三个痞子也跟了进去。 邬青叶不住倒退,将三人引到巷子深处才停步。 三人见她停下,虽然微觉奇怪,但也没太放在心上,正要上前围住她,忽见巷子另一头快步走来三人,定睛细看,打头的正是早晨在靶场外打了他们的少年! 这三个痞子为避免再遇上他,特意挑了另一处街坊下手,谁知还能被他逮到。 三人大惊失色,转身就跑,谁知身后亦有三四个壮汉拦住去路,将他们堵在了巷子里。 温涵冷冷一笑:“想跑?” 三个痞子知道今日是跑不了了,膝盖一软,跪地不住求饶。 温涵看向邬青叶:“怎么处置他们?” 邬青叶十分干脆地吐出一个字:“打!” 暴打一顿后,温涵将三人送去京兆尹府。 虽然不能告他们调戏妇女,但三人假称折扇为皇帝御赐之物,借以勒索钱财,光是这条罪名,按律就足以被责杖刑与罚金了。 邬青叶把三人交给温涵后便先回到杜家,将事情经过告诉雪娘,让她也能出了这口气。 - 纪无咎直到夜深才归府。听甲一回报青叶白天里的行踪,不由莞尔。 他早就猜到之前巷子里被温涵救下的是杜雪娘,也知青叶肯定要为她报仇出气,便让甲一暗中跟随她,若是她自己能解决,便不要出手。 青叶从杜家回来已是傍晚,用过晚饭后照例在他书房留了一阵,然后才回小南园休息,这会儿应该已经睡熟了。 纪无咎往主院走的时候,忽然有点感慨,如今回自己家竟然和做贼差不多,都要候到夜深人静的时分,悄悄地回去,又要在日出之前,悄悄地离开。 进入书房时,他照例扫了眼书案方向。 本来的预期,是会看到被打乱的笔砚或是纸张等等,他也准备好了将这些东西重新整理归位。 谁知所有的文房用具都好端端地放在原位,与他离开时分毫不差。 但书案上却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小小的盒子。他走近去,打开盒盖,青绿色的丝绸里嵌着枚羊脂白玉章。 他取出细看,章是长条形的双面章,一头刻着草书的纪无咎,另一头刻着篆书的邬青叶,而玉章的一侧,刻着他那天一时情不自禁写下的词句——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月下的白玉透着些许淡淡的青色。 他将玉章托在掌心,指尖滑过千回百转、纠缠难断的笔路,一时间百感交集。 - 第二天天不亮,纪无咎便起了,困乏地按揉着眉心。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何苦来哉,索性留在宫里别回来不好么,每天还能多睡会儿。 可不回来又会挂念。 他起身披衣,走到门后,往外推时却发现门被顶住了。稍微用点力往外推开一点,透过门缝可以看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挡在门外。 纪无咎:“……” 被堵了。 作者有话说: 杨颉:想逃。 温涵:想逃。 地痞:想逃。 纪无咎:想逃…… ----- 感谢在2021-12-12 18:43:13~2021-12-13 17:3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廿八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帆月低影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青叶不是浅情之人,必不会让小纪受独恋之苦 相见时,相思便了】 【把三个人渣教训得好!打得半死不活才好呢!】 【要表白了嘛要表白了嘛野猪精多少怂了点】 【大灰快打个鸣来听听哈哈哈哈哈!】 【男主动心了,嘻嘻嘻,看女鹅啥时候动心】 【让你强迫症每天把打乱的文具收整齐,让人知道你晚上会回,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心已经被俘虏了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下一章虽然写完了,但我总觉得感觉不太对,我想想怎么改,等21点再更新~】 【追平~】 【女鹅冲鸭!!】 【他逃她追】 【哇哦,这个定情信物不错呀!大灰又化身堵门神器,真是一狗多用啊!】 【鲁王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不愧是我们女鹅,干得好】 -完- 第54章 、【贱骨头】 ◎喜欢吗?◎ 那毛茸茸的一大团被门一顶便醒了,抖抖颈毛站了起来。 纪无咎将门稍许推开一些,压低声音说了句:“坐下。”并朝大灰做了个与之匹配的手势。 他常看青叶指挥大灰做这做那,这些简单的指令已经耳熟能详了。 大灰歪头从门缝里瞅着他,随后,引颈仰首便是一声足以吵醒整个院子的嘹亮长鸣:“喔——喔——呜——” 纪无咎:“…………”是他的手势还是下令的语气有哪里不对么? 对面书房的门很快就被推开了,站在门后的少女笑容灿烂:“你醒了?” 她这笑容这语气,分明带着一种计谋得逞的洋洋得意。 纪无咎若无其事般迈出卧房,淡淡地应了声:“醒了。” “你看到印章了吗?” “看到了。” “你喜欢吗?” 喜欢吗?分明是个简单至极的问题,纪无咎却觉难以回答。他忍不住去观察她的神色,去揣摩她的用意,猜度问题的背后是否暗藏深意。 晨曦微露,朦胧的微光从门外斜照进来,她的眼神清澈而直接:“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纪无咎怔了怔,否认道:“没有这回事。” 邬青叶没再说什么,走到茶几旁,随手将上面茶具的摆放位置打乱。 纪无咎:“……” 他无语地走过去,将茶具恢复原来的摆放。 邬青叶又走到墙边的几架旁,这上面陈列着各种摆设与陶器、瓷器,也都分门别类,按着高矮大小排列,整齐划一,没有例外。 她将高矮对调,大小打乱,不同品类材质的混在一起。接着是屋里的各种家什物品。 纪无咎跟在后面收拾,赶不上她打乱的速度。 他实在忍无可忍,攥住了她的手腕:“你到底想做什么?” 邬青叶不说话,只是回头望着他。 晨光愈加明亮起来。 她的侧脸亦被曙光染上了薄薄一层温暖的光晕,那一对眼眸在辉光中有若两汪剔透的清泉。 纪无咎像被蛊惑了似的向她凑近过去,近到彼此的气息暧昧地交织在一起。 心跳如鼓,血流在耳边轰鸣。 周遭的一切却都骤然失了声,显得如此静谧。 只有她甜美馨香的气息萦绕在鼻端。 纪无咎垂下眼睫,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红唇上,竭尽全部的意志才能压制住自己的渴望。 邬青叶却忽然朝他靠了过来。 纪无咎像是被惊醒了一般,猛然往后一躲,于此同时松开了她的手,转身往外走去,步履匆忙得分外狼狈。 邬青叶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院门外,她才低头摸了摸大灰的脑袋。 - 纪无咎直接出府进了宫。 这个时辰早朝还未下朝。宣政殿后有专供他等候时休息之处,布置摆设都是按照他的习惯与喜好来的。 入内后自有小内侍沏茶端水,送上微微烫手的湿帕子。 因他来得早,小内侍按例问句要不要用早膳。 纪无咎起来还没用过饭,闻言点了下头。不一会儿早膳送来了,他却突然没了胃口,直到放凉了都没碰过。 纪府的暗卫传来消息,邬青叶一大早骑着黑兔子带着大灰出门了,没带梁小兰。 去哪?她没说。 纪无咎心神不定地过了大半天。 宫里人都觉得九千岁今日格外暴躁易怒,个个屏息静气地不敢出一丝一毫的纰漏。 甚至就连皇帝都觉察出来了:“纪卿今日是怎么了?老是走神?” 纪无咎轻咳一声:“回陛下,臣昨夜里没睡好,今日稍许有些乏。” 杨邑想起纪无咎这两天都是早早进宫,深夜才退,便慈和地道:“今日没什么事的话,纪卿便早点回去吧。若是纪卿累倒了,又怎么为朕效力呢?” 纪无咎垂下眼睫,立即起身谢恩。 于是,这一天纪太保早早地回到了府中。 但邬青叶一大早出的门,直到午后都没回来。纪无咎让人去靶场、烧饼铺子、莫翰林府上找,甚至谢府与温府也去探过了,她都不在。 莫不是去找濮文洲了? 纪无咎有点暴躁。但转念一想,她应该不知道濮文洲如今新宅所在,要找也没处可找。除非她去宫门外守着,等濮文洲出宫。那也没必要一大早就出门了。 直到天将傍晚,邬青叶才回纪府,还带回一头大野猪。 纪无咎方才知道她出门整整一天是干嘛去了。 每隔一会儿甲一都会来告诉他进展。 邬青叶带着那头野猪进了厨房,为如何宰杀以及如何烹制野猪,与梁妈以及厨子发生了激烈又不失友好的争执。最终结果是邬青叶获胜,并将梁妈与厨子都赶出了厨房,只有两名帮厨获得了留下观摩并打下手的殊荣。 经过半个多时辰的忙碌后,邬青叶开始煮肉熬汤,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一碗热气腾腾的蛋花野猪肉粥端到了纪无咎面前。 然而送粥来的却是梁小兰。 邬青叶在厨房用完晚饭后直接回小南园了。 纪无咎一手托腮,一边纳闷地搅着碗里的蛋花粥,有点尝不出粥的味道。 天还没黑呢就回去歇着了吗? 再一转念,她一整天在山里狩猎,骑着马来回路上也要不少时候,肯定累坏了。 这么一想就安慰许多。 正好他也连着几天早出夜归,没能好好睡一觉了。 饭后他回到主院,本想直接进卧房,兜了个圈改去书房,靠在贵妃榻上假寐。 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瞌睡,再醒来已是深夜。 丫头自然早就睡熟了。 得,回卧房睡吧。 翌日清晨,他没听到大灰打鸣,推门时门外毫无阻力,直到离开纪府也没见到那一人一狗的影子。 他出府后,邬青叶也带着大灰出了门。 纪无咎让甲一跟着她,看看她今日会去哪里。 傍晚回府,门子说她已经回来了。 甲一来报,邬青叶一早先去了烧饼铺子,帮着做烧饼卖烧饼,与雪娘说说笑笑嘻嘻哈哈。午后她去了莫府,在府中坐了不少时候,不知和莫夫人说了些什么,之后便回来了。 第三天,邬青叶仍旧一早去烧饼铺帮忙,午后铺子比较空闲的时候,她和杜雪娘一起逛街,买了一堆小吃零食。回到烧饼铺后,正好碰上温涵过来,青叶便与他约好次日去靶场练射箭。 第四天,第五天……她差不多都是如此度过。唯独没再来过主院,甚至连一日三餐都不怎么在纪府吃,不是在烧饼铺就是在莫府,偶尔回来用饭,也都和他错开了时辰。 不知不觉间,纪无咎已经有五六天没有见过她了。 她是故意如此。 每次他想到她那个带点得意劲儿的笑容,就不禁有点牙痒。 然而,这不就是一开始他想要的结果么? 纪无咎深深吸了口气,提着灯离开书房。 月色清凉如水,他却始终平静不下来,内心浮躁得犹如一壶烧滚的沸水。 往常这种情况下,他会去鱼池边,是不是能钓上鱼来无关紧要,但只要在水边安静地坐一会儿,心境便会渐渐平复。 但今晚他却往小南园的方向而行。 到了院门外,脚步又不由踟蹰。 沉吟良久,他伸手推开了院门。 - 邬青叶瞧见他时笑了,却不是他原先想象中的那种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这让他莫名有点发慌。 她说:“野猪精,我原先答应你替你做三件事,第一件已经做完了,还有两件事,做完之后我就要搬出去了。” 纪无咎不禁错愕:“搬出去?搬去哪里?莫夫人府上吗?” 邬青叶摇摇头:“我不想老是麻烦别人。我已经打听过了,像雪娘家那样的小院子用不着十万钱就能买下了。” 为什么要搬呢?在这里住着不好吗? 纪无咎道:“你搬出去的话,不怕鲁王知道了找你报复吗?” “那也是我的命。说不定他再也不会想起我,也不来找我报复了呢?” “野猪精,我总不能一辈子住在你家里吧?我还欠着你两件事没做,你告诉我要做什么?” 纪无咎这才知道,那碗蛋花粥,她只是在还人情债而已。 他只觉嗓子发涩,顿了半晌才说得出话来:“我先想想。” 邬青叶轻轻点头:“你想好了告诉我。” - 鱼池边夜钓。 夜晚的水池黑幽幽的,水面有浅浅的细碎波光,粼粼地闪烁着。 不知不觉间,他想起了从鲁王府把她带回来的那一夜,她意识模糊时靠在他胸前低低地呻.吟着,像只猫儿一样贴着他蹭,妩媚之态尽显,可又分明是极度无助的。 他想起跃入鱼池的那一刻,她惊恐到不能呼吸,死死抱紧他,将他作为唯一可以信赖依靠之人。 他想起她抓住他的手放在额头的那个傍晚,她脸颊微红,眼神明亮坦然地告诉他她的感受。 他想起替她擦去唇上墨渍的那个午后,目光交错时,一瞬间的怦然心动。 他想起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那一瞬所见——在刺眼的阳光中,俯身靠近查看他伤势的苗条少女。 阳光透过她葵帽的细小孔隙闪烁着,却已经不再刺眼,星芒一般。 她背着光,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却又分明能想象得出她那时候的神态。 一时间,池水微澜所反射的点点粼光,与透过葵帽所漏下的那星星点点的阳光交织重叠在一起。 - 梁小兰来开门时睡眼惺忪的,毕竟已是深夜了。 纪无咎本来要往里迈的脚步为止一顿:“她睡了吗?” 梁小兰点头。 “野猪精?”里间传来邬青叶的声音。 “是我。” 不一会儿她从里间出来,倒不像梁小兰这般睡眼惺忪、呵欠连天,她的眼眸依旧清亮如水,满头乌发披垂下来,落在胸前的发尾带着些微的卷。 她望着他,眼神里有少许的疑惑。 纪无咎只觉嗓子发紧,喉头滚动了一下才说得出话来:“我想好了,关于第二件事。”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男主视角~~ 纪无咎:我就是狗就是贱 大灰:喔——喔——呜—— ------ 感谢在2021-12-13 17:39:09~2021-12-14 20:5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廿八都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第二件事走来了】 【野猪精:爱你在心口难开 青叶:果然太监是不喜欢女人的,我还是离开吧 这种酸酸涩涩想爱不敢爱的状态太戳我了,我还可以多看几章】 【要表白么野猪精哈哈哈】 【大大这文卡的好下次不许这么卡了。狗头保命】 【还九千岁呢,我头一回见怂成这样的九千岁【指指点点】】 【呜呜呜呜呜呜急死我了】 【我觉得男主大概率还是不敢张嘴就是别搬家的】 【让你躲!自作孽不可活啊!】 【第二件事:希望你嫁给我】 【野猪精这纠结的,得三件事都做完了才能表白吧?】 【野猪精我恨你是个哑巴】 【憋不死你个大傻冒~哼~但是心里还是希望女鹅冲!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大加油啵啵(^з^)】 【呜呜呜你平时不是很能说吗?怎么追老婆就不会了】 【更新呢?】 -完- 第55章 、【亲嘴】 ◎哪知道还能像他这样子亲法◎ “第二件事是……”纪无咎顿了顿,像是在思忖要怎么说才好,迟疑数息后,终究还是直言道,“你别搬走,留下来。” 邬青叶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问他:“为什么?” 纪无咎怔了怔,道:“鲁王会……” 邬青叶打断了他:“鲁王哪里会一直记着我这个小村姑?因为害怕鲁王报复我就要一直躲着藏着吗?我能在你家里躲一辈子吗?” “能啊,为什么不能?” 邬青叶摇摇头:“我只要住在这儿,你就整天早出晚归,我不想害你有家不能回,你又何苦这样折腾?” 纪无咎略显尴尬地轻咳一声:“与你没有关系,不过是这几天事比较多,比较忙而已。” 邬青叶望着他,眸中尽显失望。她极轻地摇了下头:“纪太保,这件事我做不到,你另外换一件吧。” 她连称呼都改了…… 她最后的那个眼神,纪无咎只觉似曾相识。 当初在慈恩寺里,她望着濮文洲写下退婚书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 纪无咎开始心慌了:“我不会再早出晚归躲着你了,你什么时候想来主院都可以。” 邬青叶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太晚了,请纪太保回去吧。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吧。” 纪无咎:“!”这会儿回去他还能安稳睡得着吗? “行,你想知道为什么!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为什么我总是躲着你?因为我怕,怕我自己忍不住靠近你,亲近你。可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什么人?我是个公公!!你到底知不知道公公是什么意思?看着是两个公字,其实半点沾不上,就是个不公不母的狗玩意儿!” “你想知道皇帝为什么那么相信我?却不相信他自己的儿子?因为他的儿子能夺位,我不能。我就只是他的一条狗!指哪咬哪儿!离了他我什么都不是!我连个完整的人都算不上!” 邬青叶默默地看着他跳脚发火,忽然起身走近,伸臂抱住了他。 纪无咎骤然熄火。 她低声说:“我知道公公是什么意思。” 纪无咎默了片刻,抬手将她拥紧。 “再说了……”邬青叶在他怀里安静了会儿,终究忍不住道,“大灰挺好的,你别老是骂它。” 纪无咎低低笑了一声:“说的是,它比许多看起来人模人样的鬼东西好得多了。” 他稍稍松开双臂,低头凝视着她:“别走,行不行?” 邬青叶仰头回望他:“只要你别再躲着我。” 他想问她,她真的想清楚了吗?她才十七岁啊,她真的能明白和他在一起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可他问不出来,他也不想问。 他已经忍耐太久了,这会儿他只想抱着她好好亲亲她。 她望着他,秀美而小巧的脸庞上浮着淡淡的红晕,漆黑的眼瞳像是浸在两汪水里。 他捧着她的脸,既像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又像是怜爱般地在她的鬓边额角落下轻吻。 她的呼吸越加急促起来,红唇微张,轻轻翕动着。 纪无咎垂下眼睫,视线落在那两片渴望已久的唇瓣上,温柔无比地覆了上去。 唇与唇相触的那一瞬间,他禁不住低低倒吸了口气。 少女的唇瓣如此柔软,如此芬芳甘美,是怎么品尝都不会餍足的至宝。 让人只想深陷下去,沉溺其中。 他内心依旧充满着负罪感,总觉得自己好像个恶棍,诱骗不通世事的小姑娘,做出并不适合她的选择。 然而他停不下来,压抑过久的情感与欲望澎湃如潮,汹涌激烈得让他自己都感觉害怕。 他停不下来。 邬青叶从前以为亲嘴就是四片嘴唇碰在一起,最多是碰得重一点,用力一点。哪儿知道还能像他这样子亲法。 他把她含在唇齿之间,轻舔慢吮,时而轻咬,时而用舌尖抵着她的唇,一点点地舔舐过去。简直像是要将她一点点吞吃下去似的。可偏又是如此温柔缱绻的吃法,让人迷醉得忘记了反抗与逃避,心甘情愿地被他吞噬。 炽热的呼吸交缠着,每次舌尖在她唇上轻轻滑过,都会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栗。 邬青叶只觉头昏脑涨,只能软绵绵地倚靠在他怀里,任由他侵略性地占据她的五感与身心。 不知过了多久,纪无咎才终于松开她,但她像是喝醉一般全身发软,要靠他支撑着才能勉强不倒。 纪无咎往后坐在榻上,让她半坐半倚地靠在他怀里。 他握着她的手,拇指在她的手心里来回轻抚,也是借此让他们两个都平复一下过于激烈的心跳与紊乱不堪的呼吸。 邬青叶低低喘息了会儿,忽然意识到他在抚摸的是自己掌心的茧子,是她经常握持弓把所磨出来的硬皮。 她急忙缩回手,攥成拳,想要藏在衣袖里。 她知道自己的手不好看,更不好摸,哪怕是绮菱的手也比她的手软。 纪无咎愣了下,抬眸细看她脸上的神情:“怎么了?” 邬青叶难得流露出这般羞窘之色,小声道:“我的手不好看,你别看了。” 纪无咎松了口气,不由失笑,捉着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我觉得好看,特别好看!我就爱看这样的手。” 邬青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人也就放松了。 虽然是深夜时分了,可两人都兴奋得睡不着。纪无咎站起身,道:“走,换身衣裳,跟我出去。” “去哪儿?”邬青叶不由好奇,这都快半夜了,所有坊门都已关闭,街道上除了巡逻的铺兵什么人都没有,他这是要带她去哪儿? 纪无咎却只是喊梁小兰进来,赶紧帮青叶更衣梳头。 梁小兰一开始候在门外,听到纪无咎开始发火,就躲到院子外头去了,这会儿听见唤她,缩头缩脑地进来,见纪无咎并无半点怒气,反而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才赶紧从他身边溜进屋子里。 邬青叶本就是个利索人,有小兰帮忙就更快了,麻利地将自己收拾好。 纪无咎站在庭院中央等她。青叶一推门,大灰比她更快地窜了出去,奔到到纪无咎身边,来回跳跃。 邬青叶问:“我们去的地方,能带大灰去吗?” 这个时候邬青叶就算是要摘星捞月,纪无咎大概也会想尽办法地满足她,更不用说是带条狗了:“能,有什么不能的?你想带就带上它。” 车已备好,邬青叶上车坐定,纪无咎在她身边坐下,两条长腿往对面一搁,随手便将她的手捞起来放在自己掌心里。大灰则十分自觉地在门边趴卧下来。 马车驶出纪府,一路上通行无阻,很快到了地方停下。 邬青叶下车一瞧,只见一条长巷,两旁无数院落都灯火通明,将附近的夜空也隐隐照亮,耳边隐约传来悠扬的曲声、喧嚣的人声与笑声。 想不到京城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深夜时分还如此热闹。 纪无咎告诉她,这里叫做瓦市,内有杂剧、讲史、诸宫调、傀儡戏、影戏、杂技等等,日夜不歇。 看门的本来不肯放狗进去,纪无咎塞了块银子,门子便再没有二话。 入内后有伙计看茶,送上瓜子糕点。大灰也并不乱吠,给它点吃的便埋头干饭。 听了几折子戏后,他们又转去别处,看人吐火吞刀、变把戏、耍杂技…… 兜兜转转不知时辰,邬青叶渐觉困乏,忍不住打起了呵欠。 纪无咎回头望她一眼:“困了?” 邬青叶摇摇头:“还好。”转首偷偷揉眼睛。 纪无咎忍笑假装没看到,由着她乱逛,直到她实在支持不住,自己说要回去了,才带她回车上。 马车上一摇晃,邬青叶的眼皮就不由自主地合了起来,本来坐得笔直端正的身子,慢慢沿着车壁滑下去,脑袋也跟着耷拉下来,还没到纪府便睡着了。 纪无咎在自己腿上放了个锦垫,让她躺平了枕着。只要一低头,他就能看见她的睡颜,目光便再也没有移开过。 车停府中,邬青叶还是没醒。 纪无咎为她披了件斗篷,以防她睡着了吹到风着凉,再让车夫把马车后部完全打开,抱着人下了车。 邬青叶迷迷糊糊中有些觉察,眨了几下眼后清醒过来,发觉自己正在纪无咎怀里,他正抱着她往里走,她的头靠在他胸前,呼吸间全是他的气息与味道。 她顿时脸上发烫,讪讪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又不是第一次了。” 甚至也不是第二次了。 不过前两次她都不太清醒,根本意识不到这样有多羞人。 她轻轻挣扎起来,纪无咎才终于把她放下了地。原本盖在她身上的斗篷滑落,他眼疾手快地拎住,手臂环过她身后,将斗篷为她披上,修长的手指捞起前部的系带打结。 邬青叶长年独居,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做的,更不用说是穿衣系带这样的小事。 她本想说她自己来就好,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垂着眼睫,眼神柔和而专注,手指就在她的颌下来回动作,偶然指背会触碰到她颈项上的肌肤。 她从未被人像这样子照料过,如此细致妥帖,又格外亲昵。 纪无咎抽紧绳结,一抬眸,便见邬青叶怔怔地望着他,脸颊上尤带淡淡的红晕。 他不由心中一荡,抬手,指背轻轻滑过她侧颊,感受着少女细腻光润的肌肤触感,声音也变得低柔起来:“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邬青叶:我捡到个野猪精。 纪无咎:我捡到个宝贝。 ----- 感谢在2021-12-14 20:50:33~2021-12-15 20:1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书虫本虫6瓶;阿咩啊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啊啊啊啊啊不准这么说自己】 【为啥这张我看到的是前面的内容!重复了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哈半夜看笑了】 【呜呜呜呜呜呜女鹅真的又聪明又勇敢】 【我的妈呀,野猪精好猛】 【呜呜呜呜呜终于亲了!!!】 【 【养了那么久。又被我追平了】 【表白撒花~~~标记一下 小纪你很有种!表扬你】 【啊!激动!要好好在一起啊!】 【太感人了……我真的可以理解野猪精的犹豫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好勇敢啊一定要甜!】 【 【野猪精温柔代名词!!!】 【卧槽亲了!!】 -完- 第56章 、【吃糖】 ◎是谁把她嘴里的糖吃了的?◎ 邬青叶含笑摇头,瞅着四下里无人,踮起脚尖去亲他。 她本想亲一下就好,在他唇上贴了一贴便往后退开。纪无咎却抬手扣住了她后脑,低头将唇压了上来。 这一发便难以再收。 纪无咎每每觉得该放开了,才刚稍离她的唇,又忍不住亲回去。直到邬青叶讨饶了,他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实在是又累又乏,可又欢喜莫名,满心满眼都是,笑意便抑制不住地从眉眼间流露出来。 - 邬青叶太过困乏,回到小南园稍加洗漱后,倒头就沉沉睡去。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醒来后还有点恍惚,总觉得昨夜里的一切太过梦幻,是不是做了一场大梦。 她跑去主院,得知纪无咎一早进宫去了,再问林四娘昨晚上他们俩是不是出去过。 林四娘不由笑,一边点头道:“是出去过,半夜里才回来的。” 邬青叶被林四娘笑得有点难为情,讪讪地道:“我那会儿太困了,迷迷糊糊的。” 因为起得太晚,她索性吃过午饭后才去烧饼铺。 杜雪娘半天不见青叶来,难免担心,待见她神色愉快才放下心来。 她只觉青叶今天像是格外高兴似的,不管笑声还是说话都比平日多,便在闲下来的时候问:“青叶,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邬青叶笑着点点头:“我不搬了。” “不搬了?”杜雪娘不由讶然,青叶前些天提到有意搬出纪府时,确实显得没精打采,但问她时,她也只说是有点累,没说别的缘由。可今天又说不搬了,还格外地开心,难道说…… 午后生意本就比较闲,杜雪娘与杜老汉说了声后,便拉着青叶到后院说话:“为什么又不搬了?” 邬青叶在她耳边小声说了昨晚上的事。 杜雪娘惊讶地瞪大了眼,半天缓不过神来。 邬青叶本是满心欢喜,想要与她分享这种喜悦,却不料她会是这种反应,像是当头被浇了盆凉水,笑容也就淡了,起身道:“我走啦。” 杜雪娘急忙拉住她:“别走别走,我只是太吃惊了,有点转不过来。你先等等。” 邬青叶虽然坐回去了,还是有点气:“你有什么好吃惊的?” 杜雪娘说悄悄话似的在青叶耳边小声道:“你知道做公公的人不能……不能……生孩子的吧?”她自己也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提起这个话题不免会脸红,憋了半天还是找了个更隐晦的说法,“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邬青叶亦不由觉得脸有点发热:“我不知道,我没想那么远。” 她以前也曾憧憬过和濮文洲成婚后的日子,但她对于男女之事的了解,大致只停留在脱了衣服钻一个被窝的程度,然后就是大肚子生娃娃。 那好似是每个女人都要经历的事,也是特别重要的事。 但那时候她还觉得被人退亲是件不得了的大事呢。有人就是因为被退亲,跳河寻死。 然后她也被人退亲了。 事情过去之后,回头再看,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听了青叶的回答,杜雪娘神色不由严肃了几分:“青叶,你可要想清楚了啊,这是一辈子的事情,是没法后悔的。” 邬青叶回想了一下,她有过后悔的事,还不少。 有段时间,她甚至还后悔过把野猪精捡回家,也后悔过一气之下让濮文洲写下退婚书。 但搁这会儿想起来,都算不上遗憾。 所以想那么多做什么呢?比起瞻前顾后地思虑担忧,邬青叶更多地是凭本能与直觉做选择。 她对雪娘说:“就算后悔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后悔也好,恨也好,只要人活着,慢慢地总会看淡的。” 杜雪娘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本是想提醒青叶的,没想到反而被青叶驳得无言以对。她很佩服青叶,她自己没有这种勇气,才更觉得这样的青叶非常吸引人,像是身处黑暗中的人,会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光芒一样。 两个小姑娘各怀心事地默默地坐了会儿,抬眸相视一笑,便尽释前嫌,又像是姊妹一般手拉着手到前头铺子里帮忙了。 - 大概是前几天都是这个时辰起的关系,这一夜纪无咎虽然睡得迟,仍然是天没亮就自己醒了。 从床榻上坐起时,他嘴角不禁浮起一抹微笑。 回想昨夜之事,仍然有种虚幻之感,同时还有一丝微妙的负罪感。 当他踏入宫门时,这种负罪感变得浓厚起来。 宫里当然有与内侍对食的宫女,甚至还有些被冷落太久的妃嫔……但那是因为她们没有别的选择。 邬青叶却应该是有选择的。 他原本考虑得挺清楚的,怎么就没能按捺住呢? 这种自相矛盾的感觉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时分,已经没什么事务要处理了,他还是拖延了一阵才出宫。 回到府中,他问起青叶,四娘说她午饭后去了烧饼铺子,才刚回府,和他是前后脚到的。 正说着,大灰就从堂后跃了出来,邬青叶紧随其后,一见他便绽开了灿烂的笑容:“你也回来啦!” 纪无咎心头一暖,之前所有那些纠结瞬间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递给她。 “这是什么?”邬青叶好奇地打开,立时闻到一阵浓郁的甜香,盒中装着的是一颗颗乳白色的糖块。 她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发觉味道不仅是甜,还有种特别的香味:“这是什么糖?” 她为了说话方便,将糖块含在右腮边,那儿就鼓起了一个圆圆的包。纪无咎看在眼里,微觉好笑的同时又觉得这个鼓包颇为可爱,不由抬手去轻按。 指尖下的触感柔软而又极富弹性,他心中轻轻荡了一下,不知不觉就改按为轻抚。 邬青叶只觉被他指尖抚过的脸颊像是火烧一样,心跳亦跟着激烈起来,她想起昨夜的亲吻,不过这可是大白天啊,还是在客堂里。她偷偷看了眼周围,堂里侍候的人早就消失,连林四娘都不见了。 纪无咎的手抚过她侧颊,滑到下颌,稍稍用力往上轻抬。 但其实他根本不必如此,邬青叶已经仰起头,向他靠近过来。她有点害羞地合上双眼,红唇却微微启开,是任他采撷的姿态。 纪无咎亲上去,含着她的唇慢慢品尝其上浓郁香醇的甘甜,半晌才想起她方才的问题,贴着她的唇如呢喃般低声道:“这是乳糖……牛乳做的……”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消失于天际,客堂里变得愈加昏暗,没有人去点灯,只有庭院另一头门檐下挂着的风灯,将淡淡的光华投进厅堂间,勾勒出朦胧的两道人影。 - 晚饭后他们回主院,邬青叶走在路上就又打开了糖盒。 纪无咎睨她一眼:“这么好吃吗?” 邬青叶点点头,她以前没喝过牛乳,头一次尝到这种味道。她含住糖,又拿一块往他嘴边送。纪无咎侧头让开:“我不吃糖。” 邬青叶眨了眨眼,刚才是谁把她嘴里的糖吃了的? 纪无咎转首看向前路,嘴角挂着浅笑。 两人进入书房。纪无咎本意是让她把之前学的字写一遍,以免久不练习忘记了,但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墨磨了一半便被丢下不管,到最后字一个没写,糖倒是被吃去了半盒。 - 第二天纪无咎进宫后,邬青叶照例又去烧饼铺帮忙,闲下来时与雪娘说些悄悄话。 直到日渐西斜,邬青叶离开烧饼铺子,走到纪府附近时,突然听见有人叫她:“青叶。” 这声音她太熟悉了,曾几何时,只要一听到这声音她就会心跳加快,像丢了魂似的把别的什么都忘了。 她循着声音看去,就见街边的树下站着一人,绯袍乌冠,温文俊雅,正是濮文洲。 他瘦了些,看上去有些憔悴,见青叶看过去,他朝她微笑起来:“青叶,我终于等到你了。” 等她?他为什么要等她? 邬青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原地愣愣站着。 濮文洲见她发愣,笑容便加深了一分,走近她柔声问道:“你还好吗?” 邬青叶:“挺好的。” 濮文洲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笑容稍许有些僵硬,顿了顿后从怀中取出一小团手巾裹着的物事递给她。 邬青叶没接,抬头问他:“这是什么?” 濮文洲展开手巾,露出了那枚花钗,托在掌心里:“我把它找回来了,青叶。” 邬青叶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开了:“濮公子,你已经退婚了,花钗你自己收着吧。” 濮文洲愣了愣:“青叶,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当初是我一时冲动才写了退婚书,你别当真。” 邬青叶冷冷道:“濮公子亲手写的退婚书,亲手递到我面前的,我怎么能不当真?” 濮文洲见她言语神态间仍然带气,显然当初那封退婚书仍然让她耿耿于怀,他急急解释道:“你离开慈恩寺后我来找过你,但纪太保一直拦着,不让我见你。我只能在这附近等着你经过,总算是让我等到你了。” 邬青叶不禁大为意外:“你之前来找过我?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来见我的当天我就去找过你,后来又去过好几次,却总是被门子拦下。” 邬青叶不由陷入沉默。濮文洲写退婚书的当天和第二天她确实不在府中,可纪府的门子为什么从来没告诉她,他来找过她? 濮文洲见青叶始终不说话,便又软语恳求:“是我不对,你想要骂我几句出气也是理所应当。你要怎么才能消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15 20:17:56~2021-12-16 23:5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帆月低影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2个;咕哒子激推bot、浮光掠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廿八都20瓶;桥桥桥10瓶;赤小岚5瓶;小鱼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濮文洲你怎么又来了…】 【唉!生气!这张也是重复的!为啥我看的这两章都是重复的】 【挖墙脚呢这是,可惜野猪精这墙角用千斤顶压的】 【出来晚了啊文州~~~我们有野猪精了啊】 【猜猜女鹅会不会平静地拒绝前男友,然后回去气得把野猪精亲一顿?】 【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回来看看,野猪精要吃醋了】 【哈哈哈,被发现自己不让前未婚夫见人了】 【刚渐入佳况,又贴堵了 】 【女主真的好通透啊!!我好喜欢!!】 【好不容易在一起,下一章要吵架了嘛?】 【怎么才能不生气啊?当然是从她的人生中消失啊:D】 【青叶应该是会断干净的……不过事到如今我突然又觉得进展太快了,感觉青叶小纪之间还少了点什么】 -完- 第57章 、【醋意】 ◎是邬小娘子……和濮翰林◎ 邬青叶凝视濮文洲片刻,语气平静地道:“我还有气是不假,但就算消气了,我也不会再答应你,我已经不想嫁你了。” 濮文洲茫然望着她,像是没有听明白她的话似的。 他虽对退婚一举颇为懊悔,但始终认为青叶对于退婚只会比他更懊悔,只要他向她好好解释,再认个错服个软,她消了气后就会重新答应嫁给他。 邵阳公主将他父母接来京城,又买了宅院给他,这让濮文洲十分为难。 接受了宅子,就等同于接受了公主的歉意,尽释前嫌。但要是不接受吧,父母无处安居,只能住在客栈或寺庙里,对于年长的父母而言,终究不是尽孝之道。 他不得不接受了这座宅院,并在之后的一段时日里,被经常来访的邵阳公主、翰林院的公务以及帮父母安顿下来的各种琐事缠身,实在是没有余暇再来守候不知什么时候会出门的青叶。 且他父母也因畏惧公主的权势,劝他接受公主的心意。但即便没有公主,他们也因为种种前事而不愿接受青叶。濮文洲试图说服他们,却很困难。 他向青叶解释着,希望她能明白他的苦衷。 邬青叶耐着性子听完,只觉纪无咎那时候说得半点没错,濮文洲最在意的还是他自己,本来这也没什么错。她要不是经历过那么些事,大概也还会像以前那样喜欢他。 但人一旦看清楚了某些东西,再要退回原先那种看不清看不明的状态是不可能的了。 总不能自己骗自己吧?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濮公子,我已经不想嫁给你了,我心里有了别的人。” 濮文洲如遭雷击,愣怔半晌才说得出话来:“是纪太保?” 邬青叶坦然点头,但即使没有野猪精,她也不会再与濮文洲和好了。搬出野猪精来只是为了让他更容易死心罢了。 濮文洲听说端午射柳赛场上的事后,隐隐感到了不安,但仍然觉得青叶不会心甘情愿跟那个阉宦在一起,她只是没得选而已。 如果他愿意重新接纳她,她肯定不会再多看那阉宦一眼。 可青叶的反应却与他预料中的截然相反。 邬青叶见濮文洲愣怔不言,便转身准备离开。 濮文洲急忙拦住她:“先别走。青叶,你还在气头上,心里还在怪我是不是?” 邬青叶微微皱了下眉。 濮文洲看见了,这不是生气或是耍小性子的神情。 她是真的觉得厌烦。 濮文洲的自尊心有点受伤,在一怔之后,就停止了恳求。 短暂的安静之后,他道:“邵阳公主仍然以为我们两人还有婚约在。你能不能先别对她说破?” 邬青叶心想她又遇不上邵阳公主,就算想说破也没法说,答应他又不是什么大事。 只要把邵阳公主换成鲁王,她就完全能够体会濮文洲目前的境况有多难。 看在以往曾有的情分上,她帮他这样的一个忙也不是不行。 - 一乘软轿由远及近而来,抬得四平八稳。坐在里面的人要是端着杯满水,也丝毫不会晃出一滴半点来。 若没什么急事要赶的话,纪无咎还是喜欢乘轿而不是马车,不仅不颠簸,还静。 他能安安心心地闭目养神。 “爷。”甲一一声轻呼,“前头是邬小娘子……” 纪无咎微弯嘴角,伸玉如意挑开轿帘。 甲一突觉嗓子发痒,咽了口唾沫方才把这句话说完:“……和濮翰林。” 刚说完就觉从轿帘掀开的那道缝中透出一股森然凉气,他赶紧往后闪退了一步距离,以免首当其冲地遭了殃。心中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大耳刮子,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时候嗓子眼痒呢? 但轿帘后那对眼眸也没有向甲一投去过半分注意,只紧紧盯着稍远处的那一对男女。 这条街道两边种着柳树,初夏时节,柳枝生得茂密青翠,枝条几乎垂地,站在树下的那两人也被碧青的柳条围绕着,若隐若现。 大灰趴在她脚边,脑袋搁在前腿上。显然他们已经说了好一阵子话,它等得无聊了。 风拂杨柳,发出沙沙轻响。 濮文洲低声说了些什么之后,邬青叶朝他点了点头,濮文洲的脸上展开一道短促的笑容。随后邬青叶便离开,往纪府的方向而去。濮文洲在原地站了片刻,目送她离去后也走了。 轿子一直停在不远处的柳树下,直到濮文洲远离,轿中才传出冷冷的一声:“走吧。” - 邬青叶听门子说纪无咎还没回府,便先回小南园休息。 看着差不多是吃晚饭的时辰,她便往前院去,从林四娘那儿得知纪无咎已经回来,而且有一阵子了。 她不由微觉纳闷,再问下来他在鱼池边,就更觉不对劲了。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他在身前放着一盏风灯,灯火调得微弱,便只看得到池边一团黑色的剪影。 邬青叶离得远远地喊他:“野猪精。” 不动。 “你在生谁的气?” 还是不动,也不做声。 “野猪精,你过来说话好不好?” 他的肩膀稍稍动了一下。 “我怕水。” 他的双肩往下松了松,终于放下鱼竿,起身朝她走来。只不过脸还是臭臭的,眉头压得很低。 邬青叶几乎立时想到了濮文洲,他看见了? 她试探着说道:“我回来的时候遇到濮文洲了。” 纪无咎眼神微闪,像是等着她说下去。 邬青叶本打算一见面就告诉他的,可没想到他自己先看到了,还一个人跑这儿来生闷气。 所以她开了个头便不说了,转身往回走。 纪无咎:“……” 他在原地凝滞片刻,追上邬青叶:“然后呢?” 邬青叶:“我肚子饿了。” 纪无咎:“…………”简直没脾气了。 知道她饿不起,饿过头是要昏过去的。他深吸口气:“行,先吃饭。” 邬青叶低着头,无声地弯起嘴角,伸手去勾他的手指。 纪无咎翻过手掌,握住了她的手,忽然觉得心定了下来,所有的焦躁与不安都消失了。 安静地走出几步路,她说:“他来找我说他后悔了。” 纪无咎轻轻地“嗯”了一声。她的回答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 “他告诉我,刚写下退婚书的那几天,他来找过我。但是被拦住了,没让他见我,也没人告诉我他来找过我。” 纪无咎:“…………”这转折来得也太快了。 邬青叶把手抽了出来,停步看着他。 纪无咎无奈地叹口气:“是我拦下的,我让门子不要告诉你。” “为什么?” “那时候只要他一求情,你必定会心软,也就会原谅他,同意撕了那封退婚书。” “那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为什么要管?” 纪无咎简直无言以对,他为什么要管?为什么他要插手她和濮文洲之间的事? 是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开始关心她,在乎她,不想看着她和濮文洲重归于好。 他抬手轻抚她的侧颊。水一般的月色下,少女的脸庞光滑而微温,带着玉一般的质感,但分明又柔软得彷如最好的丝绸。 他半垂眼眸,眼神亦变得温柔起来,低头覆上她的唇。 邬青叶却往后退了一步:“我还在生气呢!你别装没事人一样!” 纪无咎无奈道:“他只来了三天,三天没见到你,之后就没有再来,你真想和这样的人成亲吗?你又不是足不出户,但凡他肯多花点时间,早就能守到你了。”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我问你的是,你凭什么瞒着我他来找过我?” 纪无咎揉了揉眉心:“这件事是我不对。”不过他并不后悔这样做了。 邬青叶:“……”这么痛快就认错了,她也不能不依不饶吧? 见她安静下来,纪无咎碰了碰她的手。她没再往后退缩。他轻轻舒了口气,将她的手握住:“饿了吧?先去吃饭。” 邬青叶:“……”还真的饿了。 两人沿着小径走了一段。 邬青叶既消了气,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邵阳公主还不知道濮文洲和我退婚了,我答应他先瞒着公主,不要说破。” 纪无咎嘴角不由微微一沉,想起傍晚时分看到她朝濮文洲点头,应许的就是这件事吗? 他睨了青叶一眼,她神色坦然,并无任何掩饰或心虚之色。 邬青叶扭头望着他:“你不高兴啦?” 纪无咎:“……”这谁能高兴得起来? “濮文洲是在利用你让邵阳死心。” 邬青叶只觉他是小题大做:“一直被公主缠着,他也挺难的。我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帮个忙罢了。我又遇不上邵阳公主,难不成公主还会特地跑来问我婚约的事吗?” 纪无咎冷哼一声。举手之劳,她真的知道举手之劳是什么意思吗? “你不是射柳赢得了一甲吗?” 邬青叶只是愣愣地望着他。 纪无咎看着她一脸懵懂的样子,只觉头疼。 本朝太.祖以武功立国,重视骑射,亦喜狩猎,每年都会进行多次狩猎,既是玩乐,也是练兵。及至现今,崇武之风渐渐式微,但每年还是保留了两次大型的狩猎活动,一为夏狩,二为秋猎。 初夏时节,雨水较少,气候又不是太炎热,动物亦活跃。至于秋季,不寒不热,动物也比较肥壮健硕,都是比较适合狩猎的时节。 听纪无咎这般说明下来,邬青叶才想起,端午射柳时谢允非提过,她赢了比赛之后,就要陪着皇帝去狩猎,难道说…… “邵阳公主也会去?” “自然是会去。”邵阳对狩猎本身兴趣不浓,只是作为最受宠幸的公主陪伴御驾而已,另外对邵阳来说,也是一次出游玩乐的机会。 纪无咎皱着眉道:“你就不该答应濮文洲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野猪精今天的心情起伏有点大,有如坐着过山车 ---- 感谢在2021-12-16 23:55:33~2021-12-17 18:1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萱草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他本来也很懊悔,但认为青叶会比他更懊悔” 绝了绝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自信】 【哈哈哈,误会存在时间超短,真好!另外公主可别搞事情了】 【好想有笔大宗交易啊(疯狂暗示】 【来,跟我念:沙人如麻九千岁】 【他酸了他酸了 他甜了他又甜了 冷热酸甜,想吃就吃】 【小青叶降服野猪精有一套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极限拉扯!】 【好好看好好看,不够看哇_(:з)∠)_】 【看不够+1,野猪精现在的状态感觉应该在喜欢和ai】 【你看有误会就立马解开这样多好呀】 【催更催更啦!】 【看不够+1野猪精现在的状态应该在喜欢和爱之间吧,我总感觉少点什么,他们之间应该再发生点事情才能将这份感情转换成那种生死相依的爱情,所以作者大大你懂我意思嘛(狗头) 】 【看不够呀】 -完- 第58章 、【真迹】 ◎看别人都是好人,却尽把他往坏处想◎ 邬青叶之前答应濮文洲的时候,真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谁知道还有夏狩这么件事:“可我已经答应他了,再反悔总是不太好吧。” 纪无咎:“你就不怕邵阳找你麻烦?” “找麻烦倒是不怕,她总不能杀了我吧。” 纪无咎冷哼一声:“你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也把人想得太简单了。 这会儿想来,濮文洲隔那么久没来找青叶,突然又来重提婚约之事,未必真是有多痴情。只是邵阳缠得他太紧,他要借青叶摆脱邵阳罢了。 但这只是他的推测,没有实证,真要说出来青叶未必会信,反倒显得他是小人之心了。 听到他那声冷哼,邬青叶也意识到自己之前答应得太草率了。“那怎么办?” “先练骑术吧。”纪无咎道,“明天起,让甲一陪你练。” 至少在夏狩之前,让青叶把骑术练练熟,不至于像射柳的时候一样,稍微遇到点意外就应付不了。 邬青叶点点头。 寻常光头百姓能与皇帝一同狩猎,要论起来真是光宗耀祖,能当传家宝说上好几辈子的荣幸事。但在见过鲁王与邵阳公主之后,邬青叶对这些皇族没有半点好印象,更不会因此觉得多么荣幸,但她也不想因为生疏的骑术而闹笑话,尤其是邵阳公主也会去的话。 饭后他们依旧是一同散步回主院。 可能是此前刚激烈争论过,纪无咎显得比平时话少,一边走一边若有所思地盘算着什么。 邬青叶问他:“你在想什么?”嘉 纪无咎瞥了她一眼。邵阳习惯了予取予求,在濮文洲那儿受挫后,多半会把气出在青叶身上。狩猎时能出的意外太多了,不可能样样防范到。 当然了,答应濮文洲不说破退婚之事的只是邬青叶,他可什么都没答应过。 邬青叶紧紧地盯着他:“你不会是想把退婚的事告诉邵阳公主吧?” 纪无咎:“……” 这丫头,该她精的时候缺根筋,该装傻的时候却太聪明,看别人一个个都是大好人,却尽把他往坏处想! 他淡淡道:“你答应了濮文洲,你做到不说破,就已经仁至义尽了。至于别人要说什么做什么,你又拦不住,也不用管。” 一句话,装傻就是了。 “不行。”邬青叶揪着他胳膊道,“你说了不就等于我说了吗。你不许说。” 纪无咎心中微动,忽然从她这句话里听出点别样的亲昵感来,不由弯唇:“为什么我说了就等于你说了?” 邬青叶白了他一眼,只管叫他答应她,不能对邵阳公主说破。 纪无咎起了逗弄之心,故意道:“我答应你又没好处,还要整天提心吊胆防着邵阳公主作弄你,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邬青叶瞪大眼:“你要什么好处?” 纪无咎指指自己。邬青叶微红了脸,看眼小径前后无人,便勾着他脖子踮起脚尖,迅速地在他嘴角上亲了一下。 纪无咎低低笑了一声,转身伸臂一勾,便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低头覆上她的双唇,辗转索取。 好半晌他才松开她,听她气息不稳地带着微喘说道:“……你不许说……” 纪无咎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又低头亲了下去。 梁小兰得了林四娘的叮嘱,东家与邬小娘子在一起的时候,只能在听得见他们大声唤她的地方远远跟着,千万不能去偷听他们说话。 刚进纪府的时候,林四娘就曾将之前那个丫鬟差点被误杀的事,添油加醋地说给小丫头听,搞得梁小兰战战兢兢,她本对纪无咎深怀畏惧,听完这故事就更怕他了。 此时见前头那盏提灯原地停住不动,她也就停下不敢往前走了,等了半晌不见前面的灯移动,反倒看见大灰一溜烟地朝她跑过来。 小丫头原本也害怕这条大狗,不过常见邬青叶与大灰亲密无间,她对大狗渐渐也熟悉起来,大着胆子摸了摸它的头。大狗伸舌头舔她的手心,梁小兰不由咯咯轻笑。 玩闹了一阵,忽见大狗又往回奔,梁小兰抬头看去,远处那盏提灯又动了起来。 - 第二天邬青叶起了个大早,来到马厩时,甲一已经候在那儿了。 她好奇地询问:“今天还是去靶场练吗?” 甲一摇头,简短地回道:“出城去练。”之前在靶场练主要是为了射柳,但靶场的场地太过平坦,马也跑不开,要练真正的骑术,还是要去郊野。 骑马出城,先在平坦的官道上疾驰,中间短暂地休息片刻,让马也稍歇。之后再接着疾驰。 第二次停下休息的时候,甲一指着不远处的一道围墙,对邬青叶道:“这里面便是西苑,今年的夏狩之处。” 之后他带着青叶在西苑外围绕了一圈,虽然隔着高高的围墙,但也能了解内里的地形,何处有山林,何处地势较为平坦,何处有湖泊池沼,各自大小范围如何,让青叶心里大致有个数。 一圈绕下来,时辰就不早了,两骑疾驰回城。 这天晚上,邬青叶在书房里不住打呵欠,摊开书本后更是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纪无咎好笑地问道:“就这么累?” 邬青叶闭着眼睛点头,顺势就滑下贵妃榻的靠背,蜷在靠垫中间不动了。 纪无咎走过去,拎起她的手晃晃,她的胳膊软绵绵地随他的动作甩来甩去。再摇摇她肩膀,她只是把头更深地埋进锦垫下面。 纪无咎柔声道:“起来吧,回小南园去睡。” 邬青叶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却并不动弹。 纪无咎也就随她了,让梁小兰取来条薄毯,替她盖上,又将书房内的灯调得幽暗。 他在书案后坐下,宛如假寐般合起眼眸,心中将近期发生的诸般事情过了一遍,细细盘算。再睁眸已是不少时候过去了。 邬青叶还是原先那个姿势没变过。 纪无咎便放轻脚步离开了书房,到小南园里停留一阵,再回书房。 许是被开关书房门的声音惊动,她翻了个身,榻上一只锦垫滑落于地。纪无咎走近去拾起锦垫,目光却不由自主移向榻上的少女。 她睡得酣甜,脸颊上浮着烟霞般的红晕,光滑的肌肤上还有压出来的淡淡印痕,与锦垫上的绣纹一模一样。 纪无咎忍俊不禁,同时又难免心情复杂。若是换成任何一个别的正常男人,她都不可能在他书房里睡得这么安心,这么得沉。 只因为他是公公。 他抬手,指尖轻抚过她脸颊上的浅浅纹路,落在她的唇角。 邬青叶动了动,半睁开眼眸,口齿含糊地问:“什么时辰了?” “亥时都过了。”纪无咎直起身,“我送你回小南园吧。” - “殿下,殿下。九千岁来了。” 杨明霜微微一愣:“他来做什么?” 宫女神情紧张地回道:“婢子不知……” 说话间纪无咎已经顺着殿廊过来了,站在门外略作停顿,作势问了个安。 杨明霜起身,微笑相迎:“阿兄今日如何得闲,到我这儿来了?”说着便命宫女上茶。 纪无咎摆了下手道:“闲是半点不得闲,咱家这会儿过来,说几句就要走的,不用上茶了。” “那可不行,阿兄难得到我这里,怎么能连口茶都喝不上呢?” 纪无咎扯扯嘴角,从怀中取出一封纸笺,放在茶案上朝她推过去。 杨明霜略略挑眉:“这是什么?” 纪无咎只是袖起了手:“殿下自己瞧一瞧不就知道了?” 杨明霜打开后,只扫了一眼,便立即抬眸,用质疑的眼神盯着纪无咎:“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殿下应该认得出濮翰林的笔迹吧?” 杨明霜又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尤其是留意到上面的日子,与濮文洲离开鲁王府只差了十余天,至今已经有不少时日了。 她一时沉默下来,正低着头思忖,纪无咎忽然将她手中的纸笺抽走了。 杨明霜讶然看向他:“阿兄这是什么意思?” “咱家只是让殿下鉴定一下,这是不是濮翰林的笔迹而已。”纪无咎微微含笑,“看来是真迹无疑了。”说着将纸笺重新收入信封,起身离去。 杨明霜:“……”还真是老奸巨猾! - 又是一整天练习下来,下马时,邬青叶只觉自己双腿酸软,累得路都不想走,哪怕少走几步也好,所以她离开马厩就直接去膳堂等开饭了。 梁妈自然不敢让她饿着,一早准备好了点心,让她先垫垫肚子,等纪无咎回来了再上正经晚膳。 用完饭后,邬青叶又拖着酸痛的双腿往内院走。 纪无咎侧头看看她的步姿,故意逗她:“要不要我抱你回去?” 邬青叶赶紧挺直了脊背,伸直了腿走路:“我自己能走。” 纪无咎大笑,带她到浴房。让林四娘准备烫水,放入舒筋活血的药材与香料,浸泡一阵后滤去药渣,放凉水调到合适的温度,让青叶泡泡脚。 桶中的水,深度刚好浸没她的小腿,稍微偏烫的水温,让药材与香料的气味蒸腾出来。泡完脚顺便连澡也洗了,邬青叶只觉舒坦了许多。 她晃悠到主院书房,纪无咎亦早已经洗漱完,他本以为她今天这么累应该是直接回小南园休息了,但见她过来,意外之余还是颇为欣然的:“还累不累了?” 邬青叶摇摇头:“泡了脚好多了。” 说是这么说,她坐在贵妃榻上没有超过一刻钟,人就歪斜着滑下去睡着了。 纪无咎不禁苦笑,果然是把他的书房当催眠的卧房了。 作者有话说: 纪无咎:有点委屈有点感慨,有脑婆的日子操心的事也变多了 ------ 感谢在2021-12-17 18:11:23~2021-12-18 20:5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廿八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廿八都10瓶;书虫本虫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小纪呀,青叶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一定要勇敢一点呀】 【大大加油!!!】 【哈哈哈哈野猪精第三个愿望会不会是老婆嫁给我哈哈哈哈 】 【看完一章,又想下一张】 【不愧是男主可以啊哈哈哈哈∽∽一时看完一时爽时时看时时爽,不够看呀不够看】 【男主故意的!不过确实没"告诉",啧啧啧,女鹅你还是小瞧男主了呀】 【真老奸巨猾野猪精啊!当心被女鹅知道了不理你哦!】 【感觉青叶睡书房是为了多点时间跟野猪精在一起(甚至就是想搬回主院),结果他自己自卑,以为青叶那么安心是因为他是公公,也就自然认为青叶是纯粹来书房催眠的。】 【 【让男二娶公主吧!别再来祸害女鹅了】 【不让我说,我就做。一定要公主娶男二】 【今晚21点更新~】 【滴~打卡】 -完- 第59章 、【招惹】 ◎所以不是蚊子,是野猪精?◎ 纪无咎心中苦笑,青叶果然是把他的书房当催眠的卧房了。 但他并不介意她这么做,甚至是期待的。 他在书房里的大多数时光并不是用来看书或是书写,而是合着眼眸假寐,对过去的回顾与反思,对现状如何应对,以及对将来的筹谋。 这些天他发觉自己经常想着想就会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贵妃榻上,视线或在她的眉梢眼角唇畔游移,或浅浅停留,等到忽然察觉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 他所思虑或筹谋的事项,也越来越多与她有关了。 榻上的邬青叶忽然动了一下,从薄毯下滑出一只脚。 初夏时节,她洗沐完之后就没有再穿袜子,露在薄毯外的那只脚光裸着,脚趾修长,带着自然的红润。 纪无咎怕她着凉,过去想把她的脚放回毯子下面,才握住她的脚踝,掌中光滑微温的触感就让他心头微动,目光亦不由得凝注。 她的脚踝握在他的掌中,竟然出乎意料之外地小巧,足背薄而细长,带着优美的弧度,从光滑的皮肤下,隐隐浮现两道笔直的筋腱。 不是那种娇婉柔弱之美,是轻灵机敏的矫健之美。 纪无咎低头注视了好一会儿,突然忆起自己起初过来的原意,才赶紧将她的脚放回榻上,拉过薄毯盖好。 谁知刚放回去这只,另一只又伸了出来。 纪无咎一时有些无语,抬眸去看她。 但她并没有醒,脸颊红通通的,手也在毯子外面,大约是睡得热了才把脚也伸了出来。 薄绸的裤腿缩到了膝盖上,露出了一整条小腿,细洁修长,少女的肌肤本身带有一种独特的光泽感,在幽微的灯火下显得格外细腻温润。 纪无咎凝视了片刻,指尖不由自主地沿着脚踝,一路轻抚上去。 邬青叶“嗯?”了一声,小腿跟着往回一缩。 纪无咎心里跟着猛一跳,抬头看去,她正揉着眼,另一手去挠小腿上被他碰过地方。 - 邬青叶每天只有晚上那一小段时间能见到纪无咎,哪怕一天下来感觉再疲惫,她也想要在书房里呆上一阵。 奈何她眼皮子不争气,每每坐到榻上就开始变得沉重无比,且书房里这张贵妃榻又太舒服,上面一堆软软的靠垫,一躺上去就可以把整个人陷在里面,她几乎是在合上眼的瞬间就沉入梦乡。 睡得迷迷糊糊时觉得腿上发痒,她以为是蚊子之类的,便挠了挠痒。 与此同时,她察觉到有人坐在榻沿。 她半睁开眼,确认那个熟悉的身影是野猪精之后就放松地重新合上眼皮。大概是时辰比较晚了,野猪精来催她回小南园了吧。 所以刚才不是蚊子,是野猪精? 她再次睁眼看向纪无咎,疑惑地问:“你在做什么?” 纪无咎:“……” “你不是觉得腿发胀吗?捶一捶会好些。” 某人一脸淡然地说着,索性把她的脚搁到自己膝上,正人君子似的先把裤腿拉下来,直遮到脚踝,然后捏着空拳,轻轻锤击她的腿肚。 邬青叶心中感动,又觉的有点难为情,转头把脸埋进了锦垫里。 纪无咎在心乱跳了好几拍后,长长地松了口气。这下倒真是心无旁骛地替她捶起了腿。 反倒是邬青叶有些受不了,本来小腿肚只是酸胀而已,她能忍得下去。可被他手触碰到的地方,却会激起一种奇怪的酥痒感,连带着胸臆间也有点痒痒的麻麻的,让她心跳越来越快。 她忍了一阵,实在忍不下去,把腿缩了回来,小声道:“好了,不用捶了……” 纪无咎骤然空下两只手,顿时心头也跟着变得空落,正要起身离开贵妃榻,却被邬青叶攀住了脖子,在他侧脸上结结实实地亲了一下。本来直直如一线的唇线便跟着往上弯起。 他伸手挽住了她的腰,将她搂进怀里。 邬青叶靠在他怀中,忽然想起以前在赶集时看过的一折子戏,里面有个大老爷,回府后就喜欢让丫鬟给他捶腿,还非要挑好看的丫鬟给他捶。 她侧头瞧了瞧野猪精,也是长得怪好看的,忍不住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纪无咎莫名看看她:“怎么?” 邬青叶不想告诉他,却越想越好笑,直笑得蜷在贵妃榻上,肩膀不住耸动。 纪无咎眯了眯眼,俯身压近,掰过她肩膀,语气略沉:“在笑什么?” 邬青叶摇头,还是笑。 她沐浴过后,身上带着澡豆与香料的清香,随着摇头的动作,乌黑的长发如云一般铺展开来,香气也随之变得愈发浓郁起来。 纪无咎喉头微动,朝她低下头。 邬青叶本以为他会来亲她的嘴,双眸怔怔地望着他,谁知他却捞起她的一束头发亲了上去,又顺着发丝亲上了她的耳后,接着是脖颈。 她痒得缩起了脖子。他却按住了她的肩膀不让她躲避,专挑她最易痒的地方亲,亲还不是好好地亲,只用嘴唇若即若离地轻蹭。 他半真半假地威胁道:“说,到底在笑什么?” 灼热的气息喷在她颈项间,更加重了那层痒意。 邬青叶笑声渐弱,还是不肯说话,亦不求饶。 纪无咎埋首在她肩颈之间,鼻息间闻到的是她挣扎间微微渗出的一层薄汗,混着澡豆的香气,如兰似麝。 他一时间神魂颠倒,勾舌舔了一下,舌尖掠过柔嫩的肌肤,尝到了极淡的一丝咸味与馨香。 怀中柔软的身躯明显地战栗了一下,停止了挣扎。 纪无咎心怦怦直跳,抬头去看她反应。 那对燕翎般浓黑的睫毛轻轻颤抖着,脸颊上带着艳若云霞的红晕,她望着他,双眸水盈盈的,有若含着两汪清泉。 简直与他把她从鲁王府带出来的那夜是一般的模样,但她此刻又分明是清醒的。 纪无咎骤然后悔起来,自省方才闹得太过了。他松开她,要撑着贵妃榻坐起。 邬青叶却勾住了他的脖子,抬头来亲他,绵软的唇瓣一贴上他的唇角,纪无咎便情不自禁地转头去搜寻她的双唇,辗转求索。 深夜静谧,书房里一时只剩下唇舌缠绵间的些微水声,混着两人交织在一起的低低喘息,许久方歇。 纪无咎稍稍松开她一些,她便软绵绵地靠在他肩头,一时还未喘匀气,却又吃吃笑了起来,在他耳边说起她之前为何发笑。 纪无咎一时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板起脸来装一下一家之主的威严,但内心深处到底还是松了口气。 - 离夏狩时日无多,邬青叶每天花大量时间练习骑马,偶尔练一下骑射,天天都累得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般,也就是她体力比一般的姑娘要好许多,才能坚持的下来。 她养成了晚饭后小睡片刻的习惯。经常是纪无咎静坐着考虑事情或看书,她就在一旁打瞌睡。 纪无咎把贵妃榻转了个方向,变成背对书案的朝向,这样他坐着思考的时候就不会一直看到她。 但到了最后总是纪无咎来招惹她,把她弄醒后两人嬉闹会儿,有时候也会难得正经地教她认几个字,直到夜深了送她回小南园歇息。 时光就这样不知不觉过去,转眼已是五月廿五,夏狩开始了。 一大清早,天还未亮,邬青叶便来到朱雀门前等候,纪无咎交待了她几句,留下甲一陪着她,便先进宫面圣去了。 站在朱雀门前,宽阔的朱雀大道可以一览无余,笔直地通向极远处,大道另一端的尽头,京城最南端的明德门在渐渐变得浅淡的天幕衬托下,隐约显现出模糊的暗沉轮廓。 没多久,邬青叶瞧见沿街过来两骑,当先一骑正是甄璟雯,她穿着一身银红箭袖,背着弓袋与箭囊。略略靠后的一骑上是个圆脸的少女,看上去比甄璟雯稍小一些,眼神也更活泼。 邬青叶催马迎上去,朝甄璟雯合手致意:“甄小娘子,那天多谢你了。” 射柳比赛刚结束时,她因为担心雪娘而匆匆离开,连奖赏都没顾得上领,也没有来得及好好谢谢甄璟雯,这会儿见了面便立即诚心地向她致谢。 甄璟雯在马背上合手还了一礼,神色依旧淡淡的。 甄璟雯到了没一会儿,又来一骑,邬青叶凝眸望去,居然是殷朔。他的臂伤不会好的那么快,肯定是没法开弓射箭的,但他真要参与夏狩,也没人会阻止他,毕竟他也是三甲之一。 殷朔到了近前,单手朝邬青叶行了半礼,算是谢过她当初收缰避让之恩。 从宫城内传出钟鼓之声。 邬青叶想起纪无咎的叮嘱,急忙下马在道边跪下。甄璟雯与殷朔也都跪在一旁。 薄薄的晨曦中,高大的朱雀门缓缓打开。 御驾出来之前,光是前导的仪仗队伍就有好几百人,邬青叶低着头,心说幸好纪无咎给她准备了两个膝垫,跪再久也不怕。 等得脖子都酸了,总算是听见甲一低声提醒她可以起来了。 她站起来一瞧,真正是皇帝所乘的车驾应该已经过去了,后面随行的是浩浩荡荡的禁军队伍。 邬青叶与甄璟雯、殷朔各自起身上马,跟着禁军一同往西苑而去。 进入西苑,邬青叶发现里面已经搭起许多营帐,有人前来带领射柳的三甲前去面圣。 邬青叶进入一座最高最大的营帐后,才总算是见到纪无咎了。 居中坐着皇帝,他就立在皇帝的身侧略微靠后的地方。 邬青叶与甄璟雯等三人上前行礼。 杨邑微笑着捋须道:“今年射柳的三甲居然有两名女子,还是前二甲,实在是难得。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闻听此言,杨颉瞄了眼纪无咎。纪无咎只做不见,连眉毛都不曾抬过一下。 忽听杨明霜道:“父皇,今年的夏狩,我要向你讨个人。” 纪无咎的目光微微一凝,掠向杨明霜,邵阳是何用意?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杨明霜想要讨的人是谁? ---- 感谢在2021-12-18 20:50:31~2021-12-19 20:4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廿八都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蜂蜜四叶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书虫本虫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搞事?感觉公主挺聪明的】 【公主要搞事?可她知道野猪精和女鹅的关系,而且退婚的事也知道了,还敢搞女鹅?】 【探花?总不能是讨女主叭】 【今晚请个假,停更一天~】 【好甜好甜好甜!】 【今天的快乐没有啦~】 【肯定是女鹅吧,想不到别人了!】 【看到筋腱,一下子想起了微博上看到的那个,特别适合打篮球的筋腱】 【叮~】 【是女儿】 【盲猜是青叶】 -完- 第60章 、【夏狩】1 ◎衣冠禽兽◎ 就听杨明霜接着道:“我与邬小娘子本就有过一面之缘,端午时射柳赛上才知道她射术了得,这次的夏狩我想要她陪着我。” 公主出猎,何曾需要她亲自动手,自然都是旁人帮她打的。往年皆是宫中侍卫打下猎物,算成公主的猎获。今年她突然说要邬青叶陪她狩猎,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杨邑不知就里,只当她看中了邬青叶的射术,便笑着答应了。又朝青叶道:“邬小娘子尽管放手去狩猎,只要多多猎获,朕必会重重嘉奖。” 一句话,不会让你白忙活,陪我女儿打猎打开心了,奖赏必不会少。 邬青叶:“……” 帮邵阳公主打猎倒是无所谓,她也不在乎猎获之物上挂谁的名头,就是不知邵阳公主会不会因为濮文洲而在狩猎时找她麻烦。 但皇上都这么说了,难道她还能回绝不成?也只能先答应下来,见招拆招了。 杨邑又向甄璟雯与殷朔鼓励了几句,这次面圣便结束了。 邬青叶与甄、殷三人一起告退出来。 殷朔走到系马桩边解开坐骑,边解边向邬青叶看了好几眼,大约是羡慕她能得到公主的赏识吧。 邬青叶无语地转过头,心说你不知道的事可太多了。 甄璟雯就淡泊得多,解开缰绳便牵马走人。 邬青叶其实对甄璟雯颇有好感,这次夏狩本想和她多点相处的机会,却没想到被公主给点了名,退出营帐后也不好远离,就只能在附近候着。 身边营帐内呼啦啦走出数人,她回头一瞧,正是鲁王那个衣冠禽兽。在野猪精教她这个词的时候,她立时就想到了鲁王,只觉放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杨颉只瞥了眼邬青叶,便将目光投向远处那一骑窈窕的身影,催着侍从快点备马。 邬青叶留意到他的目光与眼神,忽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这坏蛋不会又动坏心眼了吧? 营帐内又走出数人,这回是邵阳公主与她的随行宫女们。 纪无咎亦随着她们一同出来了,站定后朝邬青叶投来淡淡的一眼。 邬青叶只怕被邵阳公主看出什么来,急忙转头避开与他目光对视。 纪无咎微微扯了下嘴角,问公主:“殿下是先回行宫稍作休整,还是随皇上一同出发去狩猎?” 杨明霜优雅地一笑:“难得这会儿天气不错,又有邬小娘子作陪,我当然要尽早开始狩猎了。” 纪无咎颔首道:“那就预祝殿下在邬小娘子的相陪之下,能打到更多猎获了。” 虽不明邵阳到底想做什么,但这还只是夏狩的第一天,以邵阳的性格与处事习惯,应不至于立即就对青叶发难。 尽管他是这么考虑的,仍然还是朝甲一做了个暗示,让他跟紧青叶,并让甲二也暗中跟随,多一双眼睛盯着总是更好些。 皇帝的大队人马集结与出发都较慢。邵阳公主这一行大约二三十人,便先出发往猎场而去。 邵阳公主在马背上回头,示意邬青叶上前,问道:“邬小娘子,我听说你以前是猎户,对于狩猎想必十分熟练吧?” 邬青叶答是。 邵阳又接着道:“不过多人围猎与你独自一人狩猎,是截然不同的。” 邬青叶点点头,只觉邵阳公主今天格外地和气亲切,也不知是真的放下了还是有别的打算。总之不管公主想干嘛,见招拆招就是了。 他们来到一片林子旁。邵阳公主停下了,邬青叶也跟着停下。 同行的侍卫分出一半进入林中,另外一半呈弓形围绕在公主左右,独独放开一个口子。 少时,林深处响起呼喝声与来回奔跑的马蹄声。 又过片刻,只听草木瑟瑟响动,有野兽朝着这边过来了。 一头梅花鹿从林深处窜出,瞧见林外严阵以待的人们,便慌不择路地奔向预留的那个口子。 侍卫们纷纷张弓,却不发射。 邵阳公主看向邬青叶,微笑道:“邬小娘子?” 邬青叶当仁不让地打下了今天的第一只猎物。 接着出现的是只貉子,还不等它完全跑出林子,邬青叶便射中了它的眼窝,锐利的箭头甚至从颅后直穿出去。 她一个人在山中狩猎时,常常要花大量时间去寻找猎物的踪迹,并根据这些踪迹留下的时间长短,来推断猎物是否在附近。循着踪迹将其找到时,还得尽可能地隐藏自己的足音与气味,以免惊跑猎物,白忙一场。 如今这样打猎,真是非常地轻松。 但也非常无聊。 邬青叶从来没觉得打猎有什么乐趣可言,她需要食物,也需要皮子去换钱,买些必需的用具。 狩猎对她而言只是谋生的手段。所以她很少会一口气猎杀两头以上的野兽,如果是野猪或梅花鹿这样的大家伙,打一头就够她吃好多天,还有富余来与村民们交换油盐米面等物。 所以当第五只、第六只野兽奔逃出来时,邬青叶没有动。 眼看野兽跑出口子,侍卫们追上去,放箭将其猎杀。 邵阳公主侧头看向邬青叶:“邬小娘子为何不猎了?” 邬青叶只道:“我觉得这些够吃了。” 邵阳公主轻笑一声,转头吩咐:“换地方吧。” 侍卫们领命,重新集结后出发。以三面合围的阵型沿着林木比较稀疏之处骑马前行,一路上打些被惊吓得乱窜乱跑的野鸡野兔。 走了一程后,侧方出现一大片明亮的空地。 稍微靠近些后,邬青叶发现那不是空地,而是一片倒映着天光的湖泊,所以才会如此明亮。 她不由一惊,带了下马缰,往远离湖泊的方向绕行。 杨明霜时时刻刻在关注她的行动,见状亦勒马询问:“怎么了?” 邬青叶自不会说她怕水,便指着林深处道:“我看见了一只野兽。” 杨明霜半信半疑地朝她指的方向看一眼,道:“已经跑没影了。走吧,湖边常有野兽来饮水,我们再打一头大的,今天也就够了。” 邬青叶无奈,一时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回避,只能留在远离湖泊的那一端,尽可能地不往湖泊的方向看。 但侍卫们一路搜索过去,却越来越向湖边靠近了。 邬青叶的手心开始渗汗,她掏出一块手帕假装擦弓,同时也是借此转一下心思,让自己别去想那一片湖泊。 然而越是让自己不要想的事,往往越会去想。 她脑海中不断浮现沉入水底的那段回忆,一时间冷汗沁透了里衣,紧紧贴在她的身上,更像是全身浸在了凉水中一般。 甲一见她神情不对,急忙向邵阳公主道:“殿下,邬小娘子突感不适,怕是无法再陪殿下狩猎了。” 杨明霜早前便注意到邬青叶的神色有异,闻言倒也没起疑心,朝邬青叶点点头,吩咐两名侍卫:“护送邬小娘子回去,并请太医为她诊治。” 邬青叶谢过公主,拨转马头,匆匆疾驰而去。甲一与两侍卫急急追上。 杨明霜略感奇怪地望着邬青叶远去的背影。这样子不太像是病了,倒像是逃跑似的…… 离开湖泊后邬青叶就好了,但有公主的侍卫跟着,她也只能继续装“病”。 进入营帐内,便见一名太医已经候在其中。 邬青叶又不是真病,不想被太医搭脉诊出端倪,便道:“我只是饿过了头有点头晕,路上吃了点东西,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那名太医领了公主之命,却不敢怠慢,非要替她搭过了脉才肯走。 邬青叶正头疼的时候,忽见营帐外又进来一人,正是纪无咎。 “怎么又饿晕了?没好好用早膳还是没带点心充饥?”说着他掠了眼甲一。 甲一默默地缩小了一圈。 邬青叶道:“是我当着公主的面不好意思吃,已经没什么了。咳咳……” 她朝那个太医的方向看了好几眼,暗示纪无咎这是公主派来的人,叫他留意说话的口吻,可他非但没有收敛,还朝她走了过来,一付打算靠近了亲自查看她气色的样子。 她只能假意咳嗽,同时往后退让。 纪无咎:“……” 太医:“……”他是不是该告退了。 纪无咎回头掠了他一眼:“你可以走了。” 太医赶紧低头垂首,脚底抹油般退了出去。甲一也悄没声息地退了出去。 邬青叶这下倒是不躲了,反而上前推他:“你也出去,别让公主看出来。” 纪无咎:“……”邵阳早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了,但他又不能直接对青叶说明。 他握住了她的手,手指顺势滑向她的脉门,感觉并不像是之前那次饿晕之后急促又带着点浮的脉象。 邬青叶还在把他往外推,这丫头力气不小,纪无咎被她连推了几步,索性一把抱住她。 因为不清楚邵阳到底意欲何为,提了一整个白天的心,听说青叶身子不适提前回营地了,他立时找了个借口向皇上告退。这会儿总算是见到她,虽然看起来并无大碍,但他又怎可能什么都不问就离开? 邬青叶被他抱了个满怀,心头一软,人也就松了下来,索性转身,在他怀中靠得更舒服些。 纪无咎收拢双臂,在她耳边低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邬青叶小声道:“公主要往湖边去。” 纪无咎也就明白过来了:“她看出来了吗?” “应该没有吧,甲一向公主说我不适,我们就先回来了。” 两人安静地相拥了会儿。 他的手轻抚着她后背,是和平时那种亲昵不同的脉脉温情,邬青叶只觉心头和身子都暖洋洋的。 她偶尔能听见营帐外传来的各种声音,或近或远,终究是无法像在府中那样安心,深吸口气,又催他出去:“你别在这里呆太久,叫人看出来了。” 纪无咎微弯嘴角:“叫人看出来什么了?” 邬青叶见他居然在笑,狠狠白了他一眼,但到底下不去手使劲推他,只不住催他快走。 纪无咎又逗了她一会儿,才松开她,走出营帐,唤来名宫女,让她送热水与干净的面巾给青叶。 这一片营帐是专供邵阳公主以及她所带的宫女们在狩猎期间暂时歇息之处,外围有用布拉起的帐幕,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邬青叶用热水擦洗了一下,换下被汗沁湿了的中衣,又小睡片刻。 遥遥有鸣金之声,是皇帝狩猎归来了。 黄昏时分,有宫女来请邬青叶去行宫赴宴。 晚膳吃的就是今天打到的猎物,宫里的御厨操刀,烹制出一道道香气四溢的佳肴,佐以醁酒与各色花果饮。殿前广场上还有乐伶奏乐,歌舞助兴。 伶人带着不同的面具,穿着奇装异服,随着时而欢快、时而激昂的乐曲起舞,舞姿大开大合,古怪又有趣。 这些都是宫中教坊内的伶人,歌舞技艺极其精湛。哪怕如邬青叶这种只会看热闹的外行人见了,也觉精彩无比。 见到这番盛景,邬青叶算是明白了,为何殷朔哪怕无法真正开弓狩猎,也要来参与夏狩了,能蹭吃蹭喝还能看歌舞,傻子才不来呢。 她环顾四周,纳闷甄璟雯为何没有与自己坐在一起,无论是从射柳三甲的资格来讲,还是从她们都是女子来说,都应该安排在同一处入席的。 总算是找到了甄璟雯,与此同时看到的还有鲁王。他手端酒杯,正朝甄璟雯说着什么。 甄璟雯虽然依旧神色淡淡的,但目光始终回避着鲁王,显然是不胜其扰却又无法拒绝。 邬青叶这下是真的吃准了,这只衣冠禽兽又瞄上了甄璟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19 20:41:00~2021-12-21 17:33: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廿八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大大加油!来啦来啦!攒了两章~~】 【鲁王尽显流氓本色!下次不伤手指,直接把他手掰掉得了】 【当情到深处彼此信任的时候,让无咎教青叶游泳吧!不然总感觉会惨的样子】 【公主不会真找女鹅麻烦吧】 【啊啊啊这么快又看完了,痛苦!我猜不出公主的用意!】 【哇这个鲁王,没完了啊!!】 【我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那个湖铺垫啥了呢!!! 】 【别人:能参加皇室的狩猎是无上荣耀,祖上添光! 女鹅:吃吃喝喝还有表演真开心】 【哈哈哈哈哈,这只,量词用的很好】 【甄瑾雯应该也不是鲁王那么好拿捏的吧。】 【今天21点更新~】 【滴~打卡】 -完- 第61章 、【夏狩】2 ◎幽会◎ 即便是当初素不相识的杜雪娘,邬青叶也肯挺身而出为她打起抱不平,更别说是曾经帮过她的甄璟雯了。 更何况图谋不轨的还是鲁王。 哪怕不为甄璟雯,就算是单纯地为了搅和鲁王所想之事,邬青叶也愿意出手。 她起身走到甄璟雯的座位边,朝鲁王假笑了一下,随后再也没看他一眼,只对甄璟雯道:“甄姊姊,我找你半天了,你怎么坐这儿啊?” 说着便拉她起身,回到自己的食案之后,让她坐下。 宴席虽然是一人一座一张食案,但好在坐凳亦是长条形的,尽可并排坐得下邬青叶与甄璟雯两人,甚至还绰绰有余。 夏狩本就是皇族休闲取乐的活动,夜间的宴饮也没有那么拘谨,酒过三巡后有不少人离座,互相敬酒劝酒者不少,甚至兴致高起来,随着乐曲一同载歌载舞也是常有的事。 杨颉便是趁着这时去和甄璟雯套近乎的,一方面是展现自己的魅力,一方面也是想要借机劝酒。倒不一定今晚就要得手,但人喝醉之后,警戒心便低了,对他少了许多防范,这时候他再施展些温柔的手段,多照顾照顾她,便更容易获取芳心了。 当初邬青叶在杨颉眼里就只是一个小山村里出来的乡下丫头,哪怕事后闹出人命来也不怕,随随便便就可以压下去。莫夫人就算再热心,能为了一个毫无血缘的陌生小娘子和他一个王爷死磕吗? 虽然甄广亦只是个折冲府校尉,从七品下的微末小小武官,杨颉并不将之放在眼里。 但能不用强更好,最好是小姑娘自己折服于他,那就皆大欢喜了。 杨颉如意算盘打得好,不曾想又被邬青叶搅了局,偏偏这小娘有纪疯子护着,动又动不得她! 杨颉不是怕纪无咎,是不想在弄不死他的情况下得罪这个人。 所以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邬青叶把甄璟雯拉走,悻悻地一口喝干杯中酒,回自己席位上去琢磨其他接近甄璟雯的法子了。 甄璟雯在邬青叶身边坐下后,低声道了句:“谢谢。” 邬青叶朝她宛然一笑:“这些人我都不认识,话也说不上,甄姊姊过来陪我才是帮了我大忙呢。” 甄璟雯轻轻地摇了下头:“你别老喊我姊姊了,我未必比你年长。” 她们互相报了生辰年月,两人是同年,但论月份还是邬青叶比甄璟雯大了四个月。 邬青叶直呼意外,单看甄璟雯平日稳重沉静的样子,可绝对想不到她会比自己更小。 甄璟雯微笑道:“我才该喊你一声姊姊呢。” 邬青叶睁大眼:“原来你会笑啊,你笑起来真好看,应该多笑笑。” 甄璟雯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正想投桃报李地也夸一下她,却听邬青叶凑近她耳边道:“多笑笑挺好,就是千万别朝刚才那只衣冠禽兽笑,它不配。” 她不禁噗嗤笑出了声,朝邬青叶点点头。 宴后有宫女领邬青叶与甄璟雯去夜间歇息之处,是位于行宫西侧的一处殿院。 邬青叶劝甄璟雯到自己房里来过夜,甄璟雯也怕一个人住让鲁王有可乘之机,便答应了。 两个小姑娘并肩躺下,随意地聊了会儿天,渐渐困乏,也就安静下来,各自无言。 邬青叶白天小睡过了,其实没多少睡意,只是看甄璟雯困了,不想影响她休息而已。她正努力让自己睡着的时候,听见窗外有人轻轻敲了四下,隔了片刻,又是同样的轻敲四下。 这敲法听起来有点耳熟,野猪精敲门就是连敲四下。但这敲窗声也只响了两回就再也没响过,她有点吃不准。 她看了看甄璟雯,似乎是睡着了的样子,并未听到敲窗声。 但若不是野猪精还会是谁,难道会是鲁王么? 一想到这种可能,邬青叶顿时睡意全无,下床摸出乌兹钢刀,反握手中,另一手轻轻推开了窗户。 窗下的人披着一身淡淡的星光,正朝她微笑着。 邬青叶亦笑了,刚想开口,想起甄璟雯还在屋里,便朝他做了个手势,接着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绕到屋后。 屋后是个小小的庭院,有太湖石与半人多高的松柏布成的小景。 夜色下的松柏枝叶近乎黑色,是极为浓郁的墨绿,长明的宫灯映亮了湖石,亦在他的侧脸染上一层柔和的暖色,连同那微翘的纤长睫毛,都融在了同一片光晕里。 邬青叶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 才走到他身前,她就被他拉进了怀里,起初她还试图挣扎推开,但他的吻一落到她唇上,她便软了下来。 这种近乎偷情一般的幽会,带来了额外的刺激,就连纪无咎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在她的唇舌间辗转吮吸时比平日更激烈,更粗鲁,甚至让她的舌根隐隐作痛起来。 好半晌他才松开她。邬青叶伏在他胸前喘息,感受着他同样急促的心跳与呼吸。 安静了片刻,纪无咎问她:“白天的事……你还怕不怕了?” 邬青叶在他怀里摇摇头:“只要离开远一些我就没事了。但我有点担心明天。” 纪无咎刚想说他会建议皇上去没有湖泊的坡林地狩猎,就听青叶道:“你能不能陪我再去次湖边?” 纪无咎轻轻挑眉。 她继续道:“我总不能一直这么怕下去,只是站在水边又淹不死人,对吧?” 纪无咎低笑一声:“对。” “每回你在鱼池边坐着的时候,我虽然也有点怕,但总觉得没有那么害怕。” 因为他就在她身边,哪怕她沉进了无底的深潭,他也会把她捞出来的。 纪无咎在她头顶轻轻印下一吻,拉着她往外走。 邬青叶忽然“啊”了一声:“我差点忘了,阿雯还在我房里,要是鲁王过来了怎么办?我不能走。” 纪无咎只淡淡道:“他不会来的。” “为什么?” 以今晚所见,自命风流潇洒的王爷打算先接近甄璟雯,尝试着勾引一番,若是不成才会考虑用些别的手段。最危险的是夏狩的最后一两天,如今反而没事。 更何况…… “她在你房里,我怎会让她在你睡觉的地方出任何事?” 邬青叶安心了,跟着他往外走。 深夜的行宫内还有值夜的内侍或宫女,起初遇见人时,邬青叶还跟做贼似的,低头躲在纪无咎身后,不敢让人看见她的脸。 后来她发现这些人比她还害怕,远远见着纪无咎就目光垂地,弓背弯腰地避在一旁,直到他们走远了才敢抬起头来,更不敢乱看乱瞄。 她胆子也就大了起来,挺直腰板走路,一边留意着周围的景致。 白天的行宫自然是富丽堂皇的,夜色下却别有一番韵味。 本身占地不比京城中的禁宫那么广,所以更注重每一处空间的利用,廊道曲折,三步移一景,五步通别幽。 穿过一道并不怎么起眼的圆拱形大门后,邬青叶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了行宫外。 远处有深黑色的茂密林带,满是繁星的夜空覆盖其上。 稍微等待片刻,甲一牵来了三匹马。 沿着林子边缘行了一程后,已经能透过稀疏的林木远远望见一片水面,连空气也仿佛变得更湿润了。 邬青叶不自觉地攥紧缰绳,黑兔子亦慢了下来。 纪无咎无声地望了她一眼,亦放慢马速,维持着与她并肩而行的速度。 越是靠近湖岸,林木越是稀疏低矮,很快他们便钻出了林子。 眼前是大片开阔的水面,像是一面巨大而漆黑的镜子,倒映着幽深的夜空。 邬青叶不由迟疑,手中缰绳一收,黑兔子便原地停下了。 纪无咎从自己的马背上跃下,跨上黑兔子,坐在她身后,双臂环着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只是站在水边,是淹不死人的。” 邬青叶极轻地抿了下唇,双脚一夹马腹,驱策黑兔子往前走。 湖边生长着许多水草,模糊了土地与湖泊的边界,但依然能从马蹄落地声分辨出来,一开始哒哒有声,渐渐蹄声变得沉闷粘滞,最后蹄起蹄落都带上了隐隐的水声。 邬青叶不由自主地闭上眼,身体往后缩,呼吸亦变得急促无比。 她只觉手心粘湿,心在胸腔里狂跳,耳边似有低鸣,又像是沉入水底时听到的汩汩声。 但她的后背一直有温暖而坚实的依靠,她的身侧亦有有力的臂膀环绕,让她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黑兔子在堪堪浸没蹄子的浅水处停下了,低头啃食丰茂肥美的水草。 邬青叶睁开一丝眼睛。 入眼是深邃幽远的星空,上方是,下方也是,璀璨灿烂的星河横跨天际,而水中亦有一条同样壮丽的星河,将他们环绕其中。 她深深地吸着气,被这样的美景所震撼,一时甚至忘记了害怕。 她回头,纪无咎朝她微笑着,漆黑的眼瞳里倒映着如银的星光。 “你看,只是水而已。” 黑兔子将近前的水草啃吃得差不多了,便沿着湖岸浅滩处缓步而行,一路寻找着肥嫩的新叶与芽尖。 他们两个都没有管它,任它随意乱走。 邬青叶其实还是有点紧张,便将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只露出半张脸来,偶尔往下望一眼。 有时黑兔子走过水草稀疏的地方,马蹄带起小小的水花,邬青叶就闭起眼睛,等它走过了才睁眼。 但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她的紧张亦一点点地消退,也敢长时间地注视下方的水面了。 纪无咎问起她白天打猎时的经历,听到她回邵阳的那句“我觉得够吃了”的时候,不禁大笑。 邬青叶瞪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纪无咎笑着摇头,没说为什么,只在她发间落下浅浅的一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21 17:33:55~2021-12-22 20:4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嘻嘻嘻嘻,这俩人真甜呀~多来点多来点】 【真好看哈哈哈哈野猪精】 【我觉得够吃拉!哈哈哈哈哈哈】 【我爱的人身披星光,向我看来 太美了啊!好甜!】 【所以公主意欲何为呀,不过不管怎样青叶都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啦】 【鲁王好了伤疤忘了痛 女鹅和女婿又来发糖了】 【二人世界怎么看都不会腻】 【又没刷出来】 【早日公开!!!】 【这章好多啵啵哈哈】 -完- 第62章 、【夏狩】3 ◎她在马背上就打起盹来了◎ 邬青叶和纪无咎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忽然打了个呵欠。 纪无咎低笑一声:“困了?” 邬青叶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坚持一下:“也不是很困。” 纪无咎稍稍向前俯身,从她手中捞过缰绳,驾驭黑兔子回到岸边。 “你这怕水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也别指望在一个晚上就能改好。” 他放柔了声调在她头顶低语:“慢慢来。” 邬青叶轻轻应了一声。 她在纪无咎怀中靠得舒适,马背上轻微的晃动亦有催眠之效,一旦彻底放松下来,眼皮子更觉粘重, 纪无咎骑了一段,只觉邬青叶的身子软绵绵地直往下坠,低头一看,她居然在马背上就打起盹来了。 他用一手环紧她的腰不让她滑下去,单手控缰慢慢地回去。 长夜未央,在浩瀚星河的淡淡辉光下,远望仿佛是一人一马的身影,于林边悠哉而行。 - 邬青叶回到房里,无声地关上门,然后摸着黑回到床边。 忽听甄璟雯问道:“青叶?”声音紧绷,透着戒备。 邬青叶正屏息静气蹑手蹑脚地走路,只怕吵醒甄璟雯,乍然听到这一声亦吓了一跳:“啊,是我。” 甄璟雯换了陌生的床榻,本就睡得极浅,听到有人摸黑进屋的声音,顿时警觉地坐了起来,一摸身边的床榻,是空的。 在听到青叶回答后,她长长呼出口气,重新躺了回去,问道:“你去哪里了?” 邬青叶顿了顿才道:“去解个手。”说着迅速脱去外衣,躺回床上。 甄璟雯从她身上闻到了水草与林木的气息,还有一缕陌生的熏香味道,但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 邬青叶本就困乏,几乎沾枕就睡,再一睁眼,已是第二天清晨。 而甄璟雯已经起床穿好了衣衫,正对镜梳着头。 邬青叶跳下床,只穿着中衣跑到她身后:“你要梳什么头?我帮你呀。” 甄璟雯为了狩猎时行动方便,会把长发编结成辫后再盘绕成双螺髻的样子,当下便对青叶讲了要怎么梳。 邬青叶替她梳完头,自己往凳子上一坐:“你也帮我梳个一样的吧。” 甄璟雯转到她身后,梳了两下后不由感叹道:“你头发真好,又滑又亮,全编起来太可惜了。”说着在左右各留出两缕头发不编入发辫,垂在双螺髻之下,梳顺后就如绸带一般油黑发亮,从腮边直垂至肩。 邬青叶美滋滋地对镜照照,兴奋于又多学了个发式。 不过打猎时垂着发确实不便,还容易被树枝挂到,最后甄璟雯还是替她将这两缕头发藏进了发髻里面,变成了和她一样的发式。 邬青叶看看镜中的自己,再看看甄璟雯,说道:“我好像多了个姊妹。” 甄璟雯微笑道:“真是姊妹也未必会梳一样的头的啊。” 邬青叶摇摇头:“不是发式的关系。”她没有兄弟姊妹,与雪娘虽然要好,却从来没有像这样同睡同起,互相帮忙梳头挑首饰过。她觉得这实在是很开心的一件事。 用过早膳后,她们两个在宫门外等了片刻,便见一乘垂珠镶玉的轿子抬了出来。 邵阳公主下轿上马,忽然回头对邬青叶说了句:“今日是去东面的坡林狩猎,我要先去与父皇汇合。” 邬青叶记起昨夜里纪无咎的话,心想他还真说服皇帝改去远离湖岸的地方狩猎了。 杨明霜的目光在邬青叶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倒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来。但纪无咎突然建议起狩猎的场地来,很难不让她想到射柳改了赛规的事。 再一联想昨天邬青叶身子突然不适的情况,她总觉得其中有些不为人知的关联。 她们来到营地外,只见禁军列着整齐划一的阵型,旌旗在风中猎猎飘扬,军阵却肃穆无声,一个个都和木头人似的,连坐骑都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动。 邬青叶是头一次见这种场面,只觉颇为新鲜。 哪怕平日再懒散的皇子都早早地到了,个个都是精神抖擞的模样,邵阳已是最后一个,谁让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呢,便是迟到片刻也没人会去责怪她。 鼓声响起,军阵变化,左右两端的禁军先出发,变成两条纵列,随后中央军阵的禁军再出发,呈三面合围的口袋形,往东北向行进。 邬青叶昨日见过这种阵型,只不过邵阳公主的随行侍卫只二十多名,“口袋”也就要小得多,今天却是数百人围成的巨大“口袋”。 一路上随着鼓声,阵型还有变化,但进入猎场后又恢复了三面合围的阵型,一路驱赶惊吓出的各种野兽飞禽,只能往“口袋”开口处逃。皇帝与诸皇子们便可以轻易发现追在后面射猎。 诸皇子陪着父皇来狩猎,除了极少数稀有品种之外,大多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们有的想表现自己英勇善射、武功了得,有的想表现自己御下有方、令行禁止,还有的想表现自己敏锐机智、观察入微,还有的更直接点,以各种方式大拍父皇的马屁,表现自己的忠诚与孝顺…… 但凡是觉得有机会一争太子之位的皇子,各出花招,争奇斗艳,就差大喊一句,父皇快看看我了。 毕竟,废黜太子之后,皇上久久不立二皇子杨颉为太子,说明皇上被先太子伤透了心,这回打算要立贤不立长了。 杨颉的心思却全然不在狩猎上,更不在讨好父皇之上。他认为父皇迟迟不立太子并不是作为老二的他不够格,而是父皇根本不想太早再立太子。此时争得越激烈,越表现出野心勃勃的一面,就越是容易被父皇剔除出候选名单之外。 而且,争夺太子之位还会有各种危险,好比说昨日,夏狩才第一天,韩王就不幸落马扭伤了脚,难道真会是意外不成? 这时候更应该韬光养晦才能平安度过,让其他皇子打得头破血流之后渔翁得利。 不过杨颉理解的韬光养晦和一般人理解的不同。在诸皇子都凑在父皇附近表现时,他凑近了邵阳公主,目的当然也不是为了和嫡妹多多亲近,而是与邬青叶比肩齐驱的甄璟雯。 邬青叶对皇族的这种围猎方式并不热忱,但“陪着”公主打猎,自不能毫无所获,便抽空放一两箭,应付过去。 她眼观各路,早就看见鲁王一边前进,一边朝着她们逐步靠近。她算好了距离,张弓朝他头顶方向射了一箭。 杨颉眼见邬青叶朝自己瞄准,没反应过来是该缩头躲避还是调转马头逃开,心中刚滑过一句:“她不会真敢吧……”就听“咻”的一下尖锐破空之声。 羽箭从他头顶飞掠而过,他甚至能感觉到箭支带起来的风刮过他的头皮,一股凉意直透后心。 然后他才来得及往下缩了缩脖子。 杨颉震怒又不敢相信地瞪着邬青叶:“你这村姑!胆敢袭击本王?” 邬青叶纵马绕过他身后,停在树下,马蹄边是一只羽毛斑斓的雉鸡,爪子还在抽搐。 她拾起雉鸡挂在马鞍后,才抬头,微微睁大眼睛,显得特别无辜地问:“王爷方才说什么?” 杨颉:“……” 不光甄璟雯忍俊不禁,就连一旁的侍卫们都有点憋不住,不少人低下了头,强忍笑意。 杨颉悻悻地哼了声,目光扫过众侍卫。侍卫们立时噤若寒蝉,没人敢发笑。 杨颉看了眼甄璟雯,也只能自我安慰,能够博得美人一笑,亦不算是白白受惊一场。 但看邬青叶这架势,他只要留在这附近,她必定还会做出点类似的事情来。 可要是就这么离开,面子上又挂不太住。还有点不甘心。 邬青叶才不管鲁王在想什么,重新上马后朝甄璟雯示意,两人径直往前骑去。 杨明霜横了杨颉一眼,亦带着侍卫们继续前行狩猎。她管不了她这二哥的花花肠子,也懒得管。但他若要扰了她的事,她也不会惯着他。 杨颉挨了好几道冷眼,连自己嫡妹都没给他好脸色看,正踌躇要不要继续跟上去,听到有马匹过来的蹄音。 杨颉回头看去,是纪无咎过来了,不由在心中暗暗冷哼一声。 纪无咎掠了眼杨颉随行的侍卫们:“王爷今日收获不多啊?” 杨颉冷冷道:“还没怎么开始呢。” 纪无咎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纵马前行,走得正是邵阳公主一行所去的方向。 杨颉悻悻哼了声,调转马头,朝另一边而行。 邬青叶听到有人跟上来的动静,心说这鲁王怎么这么死皮赖脸,回头一瞧,不是鲁王而是纪无咎跟上来了。她心知他是看到杨颉发怒才过来的,要不是他过来,鲁王还未必这么容易放弃。可她又担心被邵阳公主看出点什么,只回头看了一眼便装作搜索猎物的样子。 又打了一只雉鸡后,她再回头,纪无咎已经离开了。 一转头,正对上邵阳公主似笑非笑的目光。 邬青叶:“……”她还是继续专心打猎吧。 第二天的狩猎就这么“平静”地度过,眼见日渐西垂,鸣金收队,回到营地清点猎获,之后便回行宫休整一番,等待晚宴开始。 邬青叶和甄璟雯轮流洗沐,换上干净的裙装,之后又互相帮着梳头,挑选首饰与裙装搭配。毕竟都是豆蔻年华的小娘子,一谈到这些打扮方面的事,与时间所有小姑娘一样,都有说不尽的话题。 正嬉笑间,邬青叶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瞧,是甲一。 “邬小娘子。”甲一朝门外虚虚摆了一下手臂。 邬青叶会意,回头对甄璟雯道:“我去去就来。”便跟着甲一往外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22 20:47:04~2021-12-24 17:5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廿八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平静之下暗流涌动…不会有事件要发生了吧】 【攒了四张!!哈哈哈哈哈哈!】 【女鹅真是艺高人胆大啊...公主到底要干什么啊,,?】 【感觉公主应该不会对青叶不利吧毕竟知道她是无咎的人目前也斗不过他,何必交恶呢】 【青叶在小纪身边真是很放松呢……】 【杨颉,太子的位子你就不要想了】 【公主的心思好难猜,不过肯定是和濮三元有关吧!】 【为什么我有点期待甄娘让杨颉改邪归正?】 【今天又不能拥有更新了吗?】 -完- 第63章 、【夏狩】4 ◎王爷变公公◎ 邬青叶跟着甲一来到一处偏殿,入内便见到了纪无咎。 他平日回府都会换上常服,洗沐之后更经常披着衣袂飘飘的道袍,显得闲散随意。 此时他换下了狩猎时所穿的质孙服,头戴描金乌纱帽,身着深紫色蟒袍,玉带束腰,乌黑的官靴纤尘不染。 他正望着窗外凝眸出神,眉宇沉沉地压着。 斜阳余晖从窗棂间透进来,落在他胸前蟒纹上,从波澜卷涌的海浪中龙跃而出的金蟒伸出獠牙利爪,神态狰狞。 这样的纪无咎,让青叶觉得有点陌生。 但也只是瞬息之间的事,他听见了她进殿的脚步声,侧头看过来,眸中便漾起温暖的笑意,和夕阳融融的暖光交织在了一起。 邬青叶见殿内没有别人,便走近了他。 纪无咎挽住她的手,并不急于说话,只把她的手捉在掌心里细细地摩挲着。 反倒是邬青叶说个不停,将鲁王如何试图接近甄璟雯,她又如何瞄准他头顶后方的雉鸡射箭,吓了鲁王一大跳的事详细说了一遍。虽然当时是十分得意,但见纪无咎方才的神情肃然,她也不由反省自己是不是做得过头了:“你生气了?” 纪无咎淡淡道:“这只是小打小闹而已。”既没落下把柄,也没造成什么真正的伤害,杨颉就算有些恼怒,也不会真对她怎么样。 真正让他放心不下的反而是邵阳。 “我走了之后,邵阳公主有没有做过或说过什么?” 邬青叶摇了摇头,连着两天了,本来预想中的刁难或捉弄一次都没遇到,公主反而对她颇为友善,这让她有点纳闷:“不知道为什么,公主对我一直挺好的,没有为难过我。” 她忽然想起纪无咎离开时邵阳公主那道似笑非笑的目光:“公主不会是看出来了吧?” “看出什么来了?” “我和你,我们……” 纪无咎语气平淡地道:“她早就知道了。” 邬青叶不由震惊:“她怎么会知道的?你告诉她的?” 纪无咎揉了揉眉心,他虽然没“告诉”邵阳,却给她“看”了。这事自然不能让青叶知道。 于是他只道:“这还用我说吗?端午射柳,连谢允非和温涵都去观赛了,濮文洲却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这像是和你还有婚约的样子吗?后来你差点落马,我担心你受伤,之后发生的那一切,邵阳不都看在眼里吗?她又怎么会猜不出来?” 即便当时邵阳对他们俩的关系只是有所揣测,那么当他拿出退婚书给邵阳看的时候,她就应该确定无疑了。 邬青叶愣愣出了会儿神,突然又有地方想不通了:“如果她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戳穿濮文洲,濮文洲还会跑来让我答应瞒着公主的事呢?” 纪无咎道:“濮文洲拒绝公主又不是真的因为和你还有婚约要守,他十年寒窗苦读,只为在仕途上一展抱负,又怎能甘心放弃,去做个只有虚衔的驸马都尉?” 以邵阳之智当然不会看不出这点,即便戳穿濮文洲的谎言也达不到目的,反而连最后的杀手锏都失去了。 她既然没有将青叶看做碍事的情敌,也知道青叶与他关系密切,却还在夏狩时做出这样引人怀疑的举动…… 纪无咎已经大致猜到了邵阳的想法,只是不清楚她具体会怎么做而已。 只听青叶长长地吐出口气:“她自己看出来的就不能怪到我头上了吧?” 纪无咎微微弯唇,她这会儿想到濮文洲,也只是不想失信于人罢了。他伸臂勾住她的腰,往怀中一拉便将整个人都搂住了。 邬青叶心头漾起甜蜜之感,可是她靠在他怀中时,一侧头就能看到窗外的景致,若是有人经过必然会看见他们,这让她格外紧张,心跳快得连她自己都听得到。 稍许让他抱了会儿,她便挣脱出来,脸上泛着红晕,还欲盖弥彰地道:“阿雯还在等我,我和她说是去去就回的。” 纪无咎没有留她,朝门外轻轻扬了下头:“去吧。” 邬青叶朝门口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了,回头问道:“今天晚上,你……” 纪无咎神色淡淡地道:“昨天已经太晚了,今晚就早点歇息吧。” “哦……”邬青叶闷闷地应了一声。 纪无咎:“还想去湖边?” 邬青叶的眼睛这就亮了,连连点头。 “行吧。” 邬青叶便笑了,转身离去时,连脚步都是雀跃的。 隔窗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那对狭长的凤眸微微弯了弯。 - 邬青叶离去之后,甄璟雯在房中等了一阵,听到有人轻轻敲门,她以为青叶回来了,手刚按上门闩,还是多个心眼问了句:“是谁?” 门外安静了片刻,响起一道男人的声音:“是本王啊。” 甄璟雯脸色微变:“鲁王殿下有什么事吗?” 杨颉哄道:“你先把门开开,隔着门怎么说话啊。” “殿下的声音我听得很清楚,男女授受不亲,请殿下就这么说吧。” 杨颉好声好气地哄了半天也哄不开门,便换了法子道:“本王今日狩猎归来,冠上少了颗珠子,想问你可曾见过?” 甄璟雯的声音冷了一分:“殿下是怀疑我偷了珠子吗?” “不不,甄小娘子冰清玉洁,兰心蕙质,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但你与邬小娘子同住一室,也许看到她捡回来了呢?” 甄璟雯的声音更冷几分:“邬小娘子也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我没有看到过什么珠子,殿下还请回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也许没看到,但不能保证她没有拿过吧?今天就是她朝我头顶射了一箭,珠子肯定是那时候掉落的,也只有她才有机会拿到珠子。你先开开门,只要让我看一看,黑白立辩……” 邬青叶回来时,正见杨颉凑在门边朝里说话,她本来还有点后悔之前朝杨颉头顶射一箭之事,听完这番屁话更后悔了,后悔当时没有把弓再压低一分,把他那顶镶满玉石与珍珠的金冠直接穿个洞! 杨颉背朝着外,没看到她过来。邬青叶脚步原本就轻,杨颉的注意又全放在门内的人上,直到邬青叶走到他身后了也没有察觉。 邬青叶拔出乌兹钢刀,再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杨颉冷不丁听见近在咫尺的咳嗽声,吓了一跳,转身便看见她手中所持的匕首。他是识货之人,知道乌兹钢所锻的刀锋锐无比,切肉断骨都如削纸一般轻易,即便是柄不过一掌长的匕首也不可小觑。 他急忙连退几步:“你想做什么?” 邬青叶翻转手腕,薄如蝉翼的锋刃上有道雪亮的流光自左至右掠过,在刀尖上凝成一点寒星。 “王爷想做什么?” 杨颉是知晓邬青叶离去后再来的,为了窃玉偷香只身入内,侍卫与随从都留在殿院外没带进来。 虽然他并不认为邬青叶真会做什么,但偷香的兴致已然全无,秉承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圣人之言,胡乱搪塞几句便赶紧离开。到了殿院外,把随从与侍卫都骂得狗血淋头。 侍卫们也很委屈,他们是真没看见人进来,想必邬青叶是从角门进来的,有人为她开了门,这让他们怎么提醒王爷? - 邬青叶见杨颉走了,便收好匕首,朝门内道:“阿雯,是我。” 甄璟雯这才开门,向两边望了望。 “他已经走了。”邬青叶说着进了屋,歉然道,“我不该离开的。” 甄璟雯重新闩上门,回身后道:“这怎么能怪你?他只要不死心,总会找到机会来纠缠。” 邬青叶:“是该找个办法让他死心才行。” 甄璟雯微微垂下头,显出几分羞涩之意:“我家里在给我说亲了……” “那没用。”邬青叶心道,濮文洲当初都说得清清楚楚有婚约了,邵阳公主也没放过他,鲁王和她是同胞兄妹,还更无耻些,甚至偷偷对她下药,别说是婚约了,哪怕人家今天就要成婚了,也不可能阻止他,“要让他那样的人死心,大概只有让他彻底不能干坏事才行。” 甄璟雯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她话中的含义,脸顿时就红了,摇头道:“那不得治你个伤人之罪么,何况伤的还是个王爷。” “要是他不知道是谁干的呢?” “这怎么可能?” 邬青叶也想不出怎么才能让杨颉在不知不觉中变成公公,但心中已经存下了这个念头。 甄璟雯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真是没想到她会和一个才认识没几天的小娘子谈论起这么羞人的话题,但一想到是青叶,又觉得好像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邬青叶不能直接问纪无咎,便在晚间甄璟雯洗漱时悄悄溜出门,喊来甲一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人不知不觉间就变成公公?” 甲一:“……” 默默擦了半天汗也不知该如何回她,最后只能道:“在下也不知道。” 邬青叶失望地叹口气,又叮嘱他:“你可不能告诉你东家我问过这件事啊!” 甲一:“……”真想装作从来没听到过。 - 入夜,邬青叶躺在床上,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打,却努力撑起眼皮不让自己睡着。 甄璟雯不解地问她:“你怎么了?” 邬青叶赶紧闭上眼睛装睡:“我困了……” 甄璟雯:“……” 没过多久,邬青叶就不打呵欠了。 甄璟雯悄悄起身,探头一瞧,发觉她是真睡着了,不由莞尔,顺手替她掖了掖被子,重新躺下。 但她却因为之前鲁王来敲门之事心烦意乱,一时难以入眠,正烦恼的时候,忽听窗外响起轻轻的叩击声,心头一惊,顿时睡意全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24 17:58:49~2021-12-25 23:1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豆花鱼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青叶怎么这么敢想…】 【大大加油加油!!】 【公主是想找机会将青叶和野猪精的关系彻底公之于众,让洲死心?】 【设想不到的进展,咱就是说鲁王你“蛋痛”吗】 【哇哦,变公公,女鹅胆子真大!】 【王爷变公公..女鹅是真的敢想啊!野猪精都变严肃了会不会公主真没安好心?我瞎猜一个公主可能会弄点小意外出来,让野猪精不得不公开和女鹅的关系?】 【哈哈哈,“奸情”要被识破了!所以公主到底怎么想的真的好奇死我了!大大明天要更新不要】 【女鹅看到野猪精穿制服了(狗头】 【女鹅艺高人胆大】 -完- 第64章 、【夏狩】5 ◎猛兽◎ 甄璟雯屏息静气,等了片刻,听见窗棂上又是轻轻敲响四下。 她本是武将之女,跟着父兄不仅学了骑射,也练过些许拳脚功夫。她并不畏惧鲁王,让她烦恼的只是如何在不得罪鲁王的情况下让他知难而退。 眼见鲁王纠缠得越来越过分,甚至半夜里来敲窗骚扰,她再也压抑不住心头怒意,暗暗决定,深夜时分她完全可以装作看不清来人面目,先将他打一顿再说! 鲁王深夜来敲陌生女子卧房的窗,本就是理亏,若他真要将事情闹开,她也只用一口咬定不知来的是鲁王,只当是试图盗窃的贼人才将其打了的。 心中计议已定,甄璟雯便越过青叶下了床榻,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走到桌边,摸到烛台,在手中攥紧。 窗纸上有道淡淡的人影,是个男人的身形。甄璟雯深吸口气,举高烛台,用左手猛然推开窗户,兜头就照那人打了过去。 谁知那人却轻飘飘向后退开一步,堪堪让开了她这一下。 甄璟雯心头一惊,鲁王那个纨绔,能有这么机敏的应变与这么灵活的身手?第二个念头是糟了,如果鲁王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弱的话…… 还不等她第二个念头转完,已经看清了叩窗之人的面貌。 这是一张极为俊秀的脸庞,此刻长眉半挑,因为突然遭受袭击而蕴起怒意的狭长凤眸,一瞬间的眼神森冷有如蛇吻。 不是鲁王。 甄璟雯见过他。 早在她还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的时候,就听说过他的恶名。起初父兄们还会大声议论他又残害了多少忠臣良将,之后渐渐议论的就少了,偶尔提起也是压低了声音,像是不愿多提这个名字,嫌恶的语气中却隐含畏惧。 后来她在某次宫宴中远远见过他,他就坐在皇帝身边,位次竟然比太子还要高,皇帝对他和蔼有加,十分信赖亲近的样子。 旁人告诉她,这就是九千岁,皇上最为宠幸的臣子,一句话便能翻云覆雨之人。 当面人人都要笑着奉承恭维他,背地里无人看见之处,却都龇牙咧嘴地无声做出同一个口型:阉竖! 再后来,她在射柳的赛场上看见他推开众人,提着袍摆急急奔向快要落马的邬青叶,脸上的神情甚至可说是惶急的。 在控住邬青叶的坐骑之后,她继续比赛,射完了十支箭之后再次回头。她看见他和邬青叶仍留在原处,旁若无人地对话,甚至都忘了比赛的事。直到射柳比赛结束之后,他们两个也是并肩离开的。 忽忽起了一阵风,风中裹着一缕淡淡的幽香,与她昨夜在青叶身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窗外之人在最初的惊怒过去之后,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恢复了平静,神色自若地问道:“她睡着了?” 虽然是问句,语气却十分肯定。 甄璟雯吐出口气,垂下握着烛台的那只手:“起先还强撑着,一合眼就睡着了。” 他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般扯了下嘴角,轻点头:“让她睡吧,明早再告诉她我来过。” 甄璟雯:“……”她还想假装不知道这事呢! 他掠了她一眼:“你不想说也行,就装作不知道吧。” 甄璟雯:“……” - 一夜平静度过。 邬青叶睁开眼便发觉不对劲,屋里太亮了。她猛然坐起看向窗外,窗纸带着淡淡的青白,已经是早上了! 糟了,她竟然没等到野猪精来就睡着了。他本来想早点睡的,是她非要他陪她再去次湖边,可她自己却先睡了,让他白跑一次! 甄璟雯正对镜梳头,听到动静回头看她一眼:“醒了?” “嗯。”邬青叶下床,走到她身后替她梳头,难得地比平时话少了许多,一边观察甄璟雯的神情,一边琢磨着昨晚上她会不会听见了野猪精敲窗的声音呢? 但也不能直接问野猪精有没有来过吧? “昨晚上我睡得太熟了,什么都不知道了。鲁王那个大坏蛋没有再来过吧?”比如,“再来敲门或者敲窗?” 甄璟雯:“……”来敲窗的大坏蛋自然有,不过不姓杨。 她是可以装糊涂的。纪无咎不也说了吗,她完全可以装作睡着了完全不知情。 可是她又十分好奇,像青叶这样单纯坦率而又嫉恶如仇的姑娘,怎么会和纪无咎那样城府深沉又恶名昭彰的人在一起呢?简直就像是天与地合在了一起,山与海同处一地,火与冰相安无事一样奇怪。 思量片刻,她道:“是有人敲窗。” 邬青叶微微一怔:“然后呢?” 甄璟雯的嘴角慢慢蕴起笑意:“起初我以为是鲁王。” 邬青叶听到了那个起初,再见她略显促狭的笑容,还能不明白么?她本也没觉得对甄璟雯有什么好遮掩的,之前只是担心让邵阳公主看破而已。甄璟雯既已看破,她便坦然直言了:“是野……咳咳,纪太保吧?” 甄璟雯笑容加深,将昨夜她差点将纪无咎当成鲁王打了的事说了。 听闻此事,邬青叶亦忍不住笑,接着追问她详情。尤其是关心他有没有因此生气或是失望。 甄璟雯道:“他既没有生气,也不像是十分失望的样子。我觉得他早就料到你会早早就睡着了。” 邬青叶:“……”虽然松了口气,但也有点懊恼,她怎么就没能撑住睡过去了呢? 她打量着甄璟雯的发髻,满意地放下手中的梳子:“梳好啦。” 甄璟雯拉她坐下,一边替她梳头,一边问道:“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啊?” 邬青叶道:“我答应过他,一开始怎么认识他的不能告诉你。” 不过来京之后的事她觉得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尤其是鲁王那么卑鄙无耻的勾当,一定要告诉阿雯,让她有所提防才行。当下便将她被鲁王下药,差点失身,纪无咎闯入,将她带出鲁王府的事告诉了甄璟雯。 甄璟雯听得后背发凉,暗暗庆幸鲁王来劝酒时,她推说自己不能饮酒,一口都没有喝,当时只是不想让鲁王误会她也对他有意,没想到竟是逃过了一劫。 纪无咎会去救青叶,还为此重伤了鲁王,也让她意想不到。他那样的人,在口耳相传中早已成为妖魔一般的人物,是毫无人性可言的,若非出自青叶之口,她断然想象不出他也会抛却对利益得失的考量,只为了看重之人而做出疯狂之举。 九千岁虽然疯名在外,但要是真的疯狂,肯定当不了那么久的帝王宠臣。 - 邬青叶与甄璟雯用过早膳后依旧在行宫外等候。邵阳公主出来后,她们便跟随出发。 走了一程后发现不是去往营地,而是直接往猎场而行。邬青叶纳闷,询问邵阳公主。 杨明霜只道:“父皇他们集合与行进都太费时间,我们先行出发,路上顺便打些猎获。到时候再汇合。” 这话听来虽然有道理,但邬青叶很快就发现,邵阳公主所走的方向,是湖泊边的那片林地。 甄璟雯察觉她神情有异,问道:“你怎么了?” 对上邵阳公主若有所思的眼神,邬青叶自然不可能说自己怕水。她朝甄璟雯笑了笑:“没什么,大概是早饭吃太饱了。” 杨明霜:“……”前天她的理由是饿昏了,今天的理由是吃太饱?这么敷衍的理由亏她想得出来。 甄璟雯担心道:“要不你停下休息会儿?” 邬青叶怕水的毛病不是停下休息片刻就能好转的。回想一下前夜在湖边的感受,她应该是能克服的。只是站在水边又淹不死人。 于是她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们继续前行,侍卫们搜索捕猎林中的鸟兽。 从渐趋稀疏的林木间,已经能看到远处水面的反光了。 邬青叶的呼吸与心跳亦不由快了起来。 甄璟雯一边狩猎,一边留意着邬青叶,发现她神色越来越不对劲,策马靠近她道:“你真的不舒服就别硬撑了。” 邬青叶感动于她的关心,可惜这里还有个邵阳公主在,她如果两次都避开湖边,公主说不定就会猜到她怕水了,到时候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试探,不知道公主会做些什么。还不如咬牙坚持一下,打消公主这方面的猜想。 但越是靠近湖边,她手心里冒的汗越多,心跳亦越来越快。她只能在心里反复默念那句“只是站在水边是淹不死人的”,像念咒语似的,让自己维持表面上的镇定。 上一次还有纪无咎在她身边,这一次只能靠她自己了。 幸好邵阳公主一行只是沿着湖与林子的交界处而行,并未真正往湖边去。 邬青叶略略松了口气,但也只是略略。 每次她强迫自己去看水面时,都会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慌乱与晕眩。她只能往林中看,那阵晕眩才会慢慢退去。 杨明霜一直在留心邬青叶的神色变化,却只能看得出她很紧张,不知在防备或害怕什么。她便命令侍卫们往邬青叶上一次说身子不适的地方去。 这样一来便是往林中走,反而离开湖岸稍远,邬青叶稍稍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紧绷而发酸的肩背,尽量平顺自己的呼吸。 侍卫们都散开了在附近搜索猎物,陪在邵阳公主身边的只有邬青叶与担心着青叶的甄璟雯。青叶稍许放松下来后朝她回了个微笑,让她能够放心。 忽听一声凶狠咆哮,声音近在咫尺,直要穿破人耳。 邬青叶心头一震,循声看去。 数十步外的草丛边,是一只黄黑条纹相间的猛兽,铜铃般的大眼森冷地紧紧盯着她们,庞大的身体弓着,前爪紧紧抵着地面,后腿蜷缩蓄力,正不断从喉间发出低沉的咆哮,作势欲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25 23:15:15~2021-12-26 17:5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廿八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有老虎!小纪快来保护你老婆!】 【好看好看,公主想干嘛呢】 【嗯??怎么会有老虎!公主故意的吧!】 【又要干嘛这个公主!】 【大大,今天几点更新哇】 【今天21点更新】 【来啦】 【滴~打卡】 【公主想干嘛,敌意有点重哦】 【皇家狩猎场怎么会有大脑斧?会不会有人故意放进去的?】 【轮到英雄救美了嘛 】 【公主想干嘛】 -完- 第65章 、【夏狩】6 ◎纪无咎手臂一收,将她搂紧了◎ 皇帝狩猎也是会打老虎的,邬青叶听纪无咎提过,每年夏狩与秋猎的最后一天都是猎虎,不过那都是提前预备好的。 平时有专人在虎园饲养老虎,并在所有人都准备好的情况下,从笼中放出老虎,再群起而攻之。狩猎时还有许多长.枪手在皇帝与诸皇子的坐骑周围防御护卫,以免意外危险发生。 哪有儿在半道上突然遇到老虎的! 邬青叶第一个念头是邵阳公主所为。可当她瞥向公主时,发现公主比她还要震惊,美丽的脸庞上血色全无,已然吓得呆住,连喊都喊不出声了。 而且侍卫们都散开了,即便听到呼叫也无法及时赶来,此时公主身边只有她与甄璟雯,以及会骑马的一内侍一宫女,此时俱都吓得抖如筛糠,人已经趴在了马背上。 邵阳公主就算要害她,也不至于把自己也坑进去吧? 邬青叶的视线迅速移回老虎所在方向,同时从弓袋中取出猎弓,反手抽出一支羽箭,架上弓弦。 眼前的这只庞然巨兽体型雄壮,脑袋堪比磨盘,光前爪就比人的脑袋还大。只要被它扑咬一下就够呛,多半是没活路了。 邬青叶从未猎过虎,方家岭附近的山头没有虎。但她猎过熊与野猪,像这么巨大的野兽,身上的皮毛肌肉以及骨骼都格外粗厚坚实,别说是箭支了,就连利刃都很难重创它。 只有射中眼窝,贯穿头颅才能一击致命。 那名内侍抱着马脖子颤声惨叫:“来人啊!有老虎!”一边催公主快跑。 公主不跑他们不敢跑,跑也是死罪。 甄璟雯低喝一声:“都别动!不能跑。”她虽然是第一次参加夏狩,却听父亲说过,若万一落单面对老虎时,绝对不能转身将背对着老虎逃跑,也不能缩成一团,反而应该张开手脚,让自己显得更大更吓人,才不易成为老虎的猎物。 毕竟,皇室有长.枪手与重重侍卫保护,甄璟雯可没有,万一发生意外,也只能靠她自己。当然甄广教女儿的时候也只是存个以防万一的心思,可没想到过,她还真能遇上这种情况。 她们有五个人在,连人带马能算十个数,老虎一时未必敢扑上来,甚至有可能在衡量力量对比之后选择退去,但若有人转身逃跑,就会激发老虎的捕猎本性,让它追扑过去。 她们亦不敢贸贸然射箭,万一没射中要害,却激怒了老虎,也可能让它临死反扑。 但人和虎一直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甄璟雯张弓瞄着老虎,一边问青叶:“你有把握射中么?” 这个距离上,邬青叶本来是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射中眼窝,奈何她此时的手心都是汗,又湿又滑,却连擦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她用力抿了下唇:“大概七成吧。” 甄璟雯不由迟疑了。 就在此时,那名宫女许是因为太害怕,眼珠一翻便晕厥过去,人软软地从马背上滑落,一旁的内侍伸手去拽没能拽住,反被她带着一起摔落于地。 两匹马长声惊嘶起来。 老虎于瞬息之间发动了攻击,纵身一跃便跃近十数步,四爪落地后发力一蹬,巨大的身躯便再次高高跃起,骤忽之间已然近在咫尺。 斑斓猛兽卷起的腥风扑面而来,杨明霜忍不住发出尖叫声。 邬青叶与甄璟雯几乎同时放弦,只听连在一起的“嗡嗡”两声,羽箭急若流星般射向飞扑而来的猛虎。 一箭正中大张的虎口,从上颌贯入。一箭正中眼窝,穿颅而过。 猛兽痛吼一声,重重落地,打了个滚后便不动了。 此时,闻声而来的侍卫们才刚刚赶到,一见这情景,纷纷滚下马背,跪地请罪。 杨明霜虽然还能稳坐马背,其实后背已经全然被冷汗洇湿,脸上更是血色全无,半晌才能回过神来,沉着脸道:“你们在前搜索,怎会没有发现这头老虎?是谁负责这片地方的?” 侍卫们面面相觑,其中两名侍卫白了脸,颤声应答:“是,是卑职。但卑职方才经过时,并未发现任何异状。” 杨明霜一时难决,只命人将这两名侍卫先拘起来,同时将此事报与父皇。回头看向邬青叶与甄璟雯,正要开口,却听林深处响起一阵马蹄声。 不多时便能看清过来的十数骑,正是纪无咎和他的缉察局卫卒。 纪无咎远远见青叶好端端地骑坐马背上,便不为人所察地轻轻吐出口气。 到得近前,纪无咎朝杨明霜道了句:“万幸殿下平安无事。”说是万幸,语气却显敷衍,十分地公事公办,连假装的关切都没有。 杨明霜:“阿兄来得倒是真快啊!” “殿下本该跟随皇上一同狩猎的,却只带了二十多名侍卫来此……”纪无咎掠了眼虎尸,接着道,“让咱家担心的也不是毫无缘由吧?” 杨明霜瞥一眼邬青叶:“真正让阿兄担心的恐怕不是我吧?” 纪无咎没再接她这句话,只命人将虎尸带走,并将邵阳的随行侍卫连带那一名内侍一名宫女全都拘押起来。 杨明霜微微变了脸色:“阿兄,这些都是我的人。” 纪无咎语含讥讽地道:“正是你的人让你身陷险境,若非这两位箭术如神,邵阳,咱家未必能再与你说上话了啊。” 杨明霜一时语滞,眼睁睁看着他的人将她的侍卫与随行宫女内侍带走。 纪无咎接着朝邬青叶与甄璟雯道:“咱家还有话要问你们,且跟咱家走一趟吧。” 邬青叶与甄璟雯自不可能反对。如此一来,邵阳公主身边已经一个人都不剩了,她不禁怒道:“阿兄,你把人都带走了,难道让我一个人回去吗?” 纪无咎朝她微微弯唇:“怎么会呢,咱家当然会留人护送殿下的。甲四、甲五。” “是。”听命而出的两人驰马来到公主面前,行礼后分左右将公主夹在中间。 纪无咎朝行宫的方向挥了下手:“你们可定然要将公主殿下护送回行宫,直到皇上回宫之前都要确保殿下安全啊。” 杨明霜:“……” 甲四甲五将公主送走,其余人该带走的也都带走了。原地只剩下纪无咎与邬青叶、甄璟雯三人。 邬青叶走近纪无咎问道:“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有老虎?” 纪无咎微一摇头:“暂且不知,派人去查了。”他掠了眼湖泊的方向,再看向青叶,“你怎么样?” “还好……”邬青叶只顺着他视线瞄了眼,就觉心又开始发慌。 这分明是不怎么好的样子,纪无咎上前一步,挽住她的手。 邬青叶朝甄璟雯的方向看了眼,发觉她背朝着他们俩喂马,也就让他将手握着了。 如此之近地面对一头斑斓猛虎,在生死关头险险走了一遭,任谁都不可能泰然处之。 何况这附近就是大片的湖泊。 纪无咎牵着她的手回到黑兔子身边:“先离开这儿吧。” 邬青叶巴不得如此。 三人上马,在林中行了一段之后才稍稍平静下来。 邬青叶问起纪无咎:“你怎么会这么快过来的?”距离那内侍呼叫救命也就片刻功夫,连邵阳公主随行的侍卫也刚刚赶回来。 今早出发时纪无咎没看到邵阳与青叶,就觉得不对,但因为有甲一与甲二跟随着,他并不是十分担心。 谁想赶到附近时,竟然听到了猛虎的咆哮,便快马加鞭地往吼声传来之处赶,见到青叶安然无恙时,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两人边放马小跑,边低声说着话,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同行的还有个甄璟雯,齐齐转头往后看。 就见甄璟雯在后方数十步外远远跟着,一路假装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邬青叶:“阿雯,你怎么在那么后面……” 甄璟雯:“不用管我,我又瞎又聋。” 邬青叶:“……”我们只是说说话而已,你装什么瞎啊! 纪无咎收缰勒马,示意甄璟雯走在前头,待她往前走出五六匹马身距离后,一伸胳膊将邬青叶从黑兔子背上搂了过来,让她侧坐在自己身前。 邬青叶脸微微一红,试图挣脱下马。纪无咎手臂一收,将她搂紧了,略略低头,贴着她耳朵低语:“可吓坏我了知道吗?” 邬青叶动作一顿,停下了挣扎。 甄璟雯半晌没听到后面两人再说话,纳闷之余快速回头看了眼。 白马的背上是空的。 那两个人居然坐到一匹马上,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初夏时节,枝叶繁茂、葱葱茏茏,林间的马道亦被浓厚的绿荫覆盖,只有星星点点的光斑穿过枝叶的间隙漏下,落在那人微微收拢的双肩上,垂低的描金黑纱襆头上。 甄璟雯没敢细看,急忙把头转回来,脸红心跳了好半天,之后便只是闷头赶路,哪怕再好奇也不好意思回头去看了。 倒是因此分去不少心,让她再忆起方才的惊险遭遇时也没有那么后怕了。 林木渐趋稀疏的时候,邬青叶重新回到黑兔子背上。 纪无咎一直送她们两个回到行宫外,才道:“我要去询问邵阳随行的侍卫。” 说是询问,实则是审讯,出了那么大的事,几乎危及公主性命,假若今天这只猛虎跑去了皇帝狩猎之处呢,这件事所蕴含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必须要尽快找到罪魁祸首才行。 邬青叶道:“你去吧。我和阿雯先回房了。” 纪无咎又叮嘱了一句:“你们留在房里别出来,需要什么就吩咐甲一,等我回来知道吗?” 邬青叶见他神色严肃,也知事态可能很严重,朝他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26 17:58:19~2021-12-27 20:2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子天空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哈哈哈青叶战斗力太强了,小纪只能打扫战场了】 【嗷呜~,好看意犹未尽呀,坐等坐等】 【猜不到根本猜不到事态发展方向】 【今天暂停更新,明天继续~】 【哈哈哈哈哈哈什么阴谋阳谋的我都猜不到!!好气!到底是谁弄的】 【啊,攒了几章一下追平了。】 【智商捉急看不明白这个局,咱就默默看戏吃狗粮吧】 【我们小雯雯还是个孩子啊就被迫吃狗粮啦!】 【滴~打卡】 【雯雯:你们礼貌吗?】 【野猪精是个好脑公】 【青叶真勇敢呀】 -完- 第66章 、【夏狩】7 ◎当初他让邬青叶喝下去的药◎ 突发如此意外,狩猎自然是无法继续下去。杨邑起初只是听闻有异变,在禁军与侍卫们的护送下回行宫,半路上才得到确凿的消息。 听闻邵阳差点丧生虎口,杨邑又惊又忧,待问明袭人的恶虎已被射柳前二甲的那两名小娘子射杀,邵阳安然无恙之后,杨邑才如释重负,之后跟着蹿上来的便是怒火了。 不过杨邑本身性格温和,即便发怒也很有分寸,不会暴跳如雷,不会随便迁怒不相干之人,但亦不会轻饶过有罪之人。 “纪卿呢?他在哪儿?” 得知纪太保是最先赶去邵阳公主那儿的,杨邑呼出口长气,略表赞许地点了下头。 不多时,御驾回到行宫。杨邑不及更衣,便直接赶去邵阳所住的殿院。原是打算好好安抚一下宝贝女儿的,没想到邵阳比他还冷静些,说的话全都是劝慰他的。 父女俩说了会儿话,外间有人通传,是纪太保求见。 杨邑急忙道:“快让他进来。” 纪无咎入内,见礼后道:“今日之事实在惊险万分,所幸皇上仁厚爱民,感动上苍,福泽绵延,上天也庇佑公主虎口脱险,安然归来。” 杨邑对于今日之事,深觉庆幸与后怕,闻言连连点头。 杨明霜后怕是有的,亦觉庆幸,可不觉得那都是父皇的功德与福泽。纪无咎话说得那么漂亮,花花轿子人抬人,她也得抬回去不是?“父皇,今日遇险,多亏有邬小娘子与甄小娘子在我身边。是她们射杀了恶虎,我才能安然无恙地归来。” 杨邑捋着胡须点头道:“嗯,她二人是有功的,朕必有嘉奖。”他看向纪无咎,“纪卿,你查到了什么?恶虎是否为虎舍中逃出来的?” 纪无咎微微颔首:“确是如此。”接着将他目前所掌握的情况一一说来。 原先打算在夏狩的最后一天放出来的虎少了一头,关虎的笼子空了,锁却没有坏。若不是最后关笼子的人忘了锁,就是有人故意开笼放出了老虎。 负责饲喂老虎的小吏少了一个。纪无咎正着人查找此人下落。不过虎舍不远处的树丛后有滩新鲜血迹,很有可能就是这名小吏所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了。 杨邑闻言不由唏嘘:“是那名小吏忘了锁门,被自己饲喂的老虎给吃了吗?” 通常情形下,老虎应认得出饲喂者,知道是每日给自己提供肉食之人,不会轻易攻击。但是为了夏狩最后一天做准备,这几只老虎已暂停饲喂,这样把它放出笼子的同时再放一头鹿或是羊,饥饿的老虎便会飞扑捕食,狩猎起来场面也更惊险好看。 却见纪无咎缓缓摇头。杨邑讶然:“难道不是这样?” “即便老虎因饥饿而凶性大发,袭击饲喂者,又将人吃了的话,亦不能将人整个吃得干干净净,多少总会留下些残骸的,包括衣物鞋履等虎不会食用之物。但那一处血迹却太干净了,除了鲜血没有其他的痕迹留下。所以……” “那名饲虎小吏应是被人灭口的。”纪无咎最后结论道,“恕臣直言,敢于做出这种举动的,不会是寻常小吏或侍卫。行事之人多是受人指使而为。” 杨邑皱眉道:“一定要查清是什么人所为,为何要害霜儿。” “这就要问问公主了。”纪无咎略略挑起一侧眉尾睨向邵阳公主,“殿下可有想到什么人吗?” 杨明霜摇摇头。她独得父皇宠爱,若说有嫉妒她的,也只会是其他姊妹,这种吃醋争风不可能涉及人命,那也太小题大做了。而若说有人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致她于死地不可的,她还真想不出来。 纪无咎等了片刻,见杨明霜并没有什么怀疑之人,便道:“臣如今担心的是,谋划此事之人,也许用意并非在谋害公主。” 杨邑的微微一惊:“纪卿的意思是有人要刺杀朕?” “若为刺杀陛下,这般作为又太儿戏了些。先不论这虎跑去了邵阳公主那儿,与陛下狩猎之地岔开好几里路。即便是老虎突然在陛下狩猎之地出现了,也很难真正伤及陛下。” 杨邑都快把自己颌下那把乌黑飘逸的美髯搓成小辫子了:“谋划此事之人到底意欲何为呢?” “这就需进一步细查,找到元凶之后才能真正得知了。但陛下也需防备此为声东击西的障眼法,引发混乱后再行真正的意图。在找到元凶之前,陛下身边仍要加强护卫,小心戒备。” 杨邑才舒展开一些的眉毛又拧了起来,沉沉地点了下头。 纪无咎这时候才道:“所以臣要向陛下讨个手谕。” “什么手谕。” “包括诸亲王在内一切人等,只能留在各自的殿院中或房中,不得擅自走动,不得传递信件物品,容臣将此事细细彻查。” 先是邵阳差点被虎所伤,再听纪无咎一番分析下来,这事儿可能还没完,甚至可能威胁到自己的性命与帝位,杨邑哪儿有不答应的,当即命人送来笔墨等物,写了道手谕,盖上玉玺。 纪无咎双手接过,谢了皇恩后告退。 拿着皇上的手谕,纪无咎先带人去了鲁王杨颉那里。 被限制不得外出,就等同于被关了起来,杨颉对此已经极为不满,再见纪无咎带了人来,更是气恼之极,堵在门口不让他进去。 “明霜是我一母同胞的嫡妹,我怎会害她?你要查也该先查别人才对。” 纪无咎微微弯唇:“同胞相残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杨颉:“……”说的也有道理。 纪无咎忽然换了副表情,神色十分无奈地长叹了口气:“今日这事牵涉到了人命,更危及邵阳公主,甚至是皇上的安危!皇上龙颜大怒,定要彻查此事,咱家也是不得不遵命行事啊。” 说着将皇上手谕往杨颉面前一展,不等杨颉反应过来,他将头轻轻一侧,丙班诸卫便从两边蜂拥而入,搜查翻找。 杨颉其实早已听说这道谕令,如今纪无咎是带着真品出现了,他虽不满亦无可奈何。 纪无咎当着他的面嘱咐诸卫:“翻得时候可仔细些,有什么暗格啊、夹层啊、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要看清楚了是什么样的,回头还得恢复原样的,可别给王爷弄乱了。” 把杨颉给气得,转身找了张椅子坐下,不想再和他多说半句。 不一会儿诸卫便搜出了几样“可疑”之物,放到堂前的桌案上。 纪无咎用帕子裹着手,拿起其中一只小巧的瓷瓶,轻轻晃了一下:“王爷,这里面装得是什么?” 杨颉回头一见,便站了起来:“这是本王的药。” 纪无咎:“什么药?治什么病的?” 杨颉咳嗽两声:“本王近日偶感风寒,嗓子有些不适。” “王爷能确定这只是平喘止咳的药?” “当然。” “既然如此,王爷不介意当场服用一下吧?” 杨颉脸色微变:“你有什么用意?” “咱家能有什么用意?不是王爷说这药是治咳嗽的吗?多服用一顿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杨颉:“这药制成已经很久了,只怕药性有变。本王是忘记丢了而已。” “制成已久?王爷不是说近日偶感风寒才配的药吗?” 杨颉顿时语塞,找不出什么理由来搪塞,但也不可能真的服药,便冷哼一声,索性置之不理了。 之后从鲁王住处没再搜出其他什么可疑物品,除了最初的几个瓶瓶罐罐内装之物王爷不愿说明之外,其他林林总总的玩具、画册、手抄话本之类的用途倒是一目了然。王爷的兴趣其实是很专一很明晰的。 纪无咎只把装着药丸药粉药水的瓶瓶罐罐封存带走,余下之物的还让诸卫原封不动地放回旧处。 杨颉脸色紫涨:“这是本王自用的药,与此次老虎逃出的事情有何相干?” 纪无咎本是一付淡然模样,轻松闲散得不像是来搜查办案的,闻言骤然将脸一沉:“虎并非自己逃出,而是用心险恶之人偷偷放出。那般巨大凶猛的野兽,常人难以驱策。王爷拒不说明药的用途,说不定正是使用这些药将虎迷昏,才能搬至林中藏匿,等皇上与公主经过时,再发暗器击虎,让虎吃痛后惊醒并被激怒,进而攻击最先看到的人。这些药便是明明白白的证物。” 杨颉极力辩解:“但本王与明霜是同胞兄妹,又素来亲昵,并无嫌隙,根本没有理由要害她!” 纪无咎却步步紧逼:“害了公主,引发混乱,不正是行刺圣上最好的时机吗?王爷还能因为与公主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而摆脱嫌疑,正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不是么?” 杨颉又惊又怒:“你不要血口喷人,本王的药是用来……是给人用的。” “给人用的未见得就不能给虎用,无非是用量多一些而已。” 杨颉:“纪无咎,你明知道,明知道这是……” 对上纪无咎了然的眼神,他说不下去了。对,纪无咎当然清楚这都是什么药,其中一瓶装得就是当初他下在茶水里让邬青叶喝下去的药。 杨颉的嘴角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纪无咎明知故问,就是借机报复之前的仇怨! 如果只是赔些钱财,或是砸坏些物事,那都是小事,哪怕受点伤也只是皮肉之苦罢了。杨颉本身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那种人,说好听点是豁达,说难听点就是不记打。 可如今纪无咎分明是想小题大做,把邵阳遭遇虎袭的事扩大到逆谋弑君的阴谋,借机罗织罪名往他头上栽啊! 这疯狗! 可万一父皇相信了…… 想到这里,冷汗顺着杨颉的后脊背淌了下来。 他急忙换了张笑脸:“阿兄,阿兄,之前我若是有什么得罪阿兄的地方,还请阿兄不要太放在心上,阿兄府上若有什么需要,就一句话的事,若有别处需要我出力的,也尽管说来,定然一一照办。” 纪无咎亦笑了,那对内勾外翘的狭长凤眸微微弯了起来,狐狸似的:“咱家能有什么需要?就算是有,也不敢劳烦二郎啊。” 杨颉忽听他改了亲近的称呼,顿觉有戏,只道:“哎,不劳烦不劳烦。阿兄尽管开口。” 纪无咎挥挥手,丙班诸卫都退了出去。杨颉见状会意,也挥手让自己的人统统退出去。 屋里没了旁人,纪无咎这才道:“甄璟雯。” 杨颉完全没想到,他费了这么番功夫,竟会是为了甄璟雯,顿时表情一僵,半晌不舍得说话。 纪无咎眼神便冷了下来:“王爷这些药,咱家会命人好好研判研判,看看到底能不能迷昏老虎。王爷若是无辜,倒也不必惊慌,就安心等消息好了。” 杨颉急忙道:“行,行。阿兄的意思,我已经清楚了。” 纪无咎微微颔首,转身往外行。 杨颉见他就这么走了,急道:“阿兄,那些药你得还……” 纪无咎停步回首,淡淡道:“事关重大,那些药咱家还得留着,直到真相水落石出,到时候再还给二郎吧。” 杨颉明知他留着药是为了要挟,只要他手中还有从自己这里搜出来的药,随时可以往他头上栽罪名,却也只能咬牙看着纪无咎离去,心中愤愤骂了句阉竖,甩袖回里间去了。 作者有话说: 纪无咎:不能让脑婆乱闯祸,只能我自己来了 ------ 感谢在2021-12-27 20:29:07~2021-12-29 07:1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廿八都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攒了三张我来啦!!】 【今天是老妈子式背后默默操心的纪无哲哈哈】 【野猪精对脑婆真好啊,是真爱了...等等!所以甲一还是去告密了?!】 【哈哈哈哈男主好上心啊!优秀!】 【杨颉再次被小纪按在地上痛扁(不介意多来几次)】 【野猪精又得兼职做侦探】 【哇哦,这个公报私仇的可以啊。】 【今晚21点更新~】 【太棒了】 【野猪精牛逼!】 【不愧是你啊】 【小纪太好了。】 -完- 第67章 、【夏狩】8 ◎想叫谁变公公?◎ 纪无咎接着搜查其余亲王的殿院。 诸亲王虽然人人不满,却没人跳出来反对。毕竟是父皇要彻查此事,纪无咎正是奉了父皇的手谕而来,若是强硬反对,反而会加重自身的嫌疑,实在是没必要在这种时候争这么口闲气。 得知纪无咎在鲁王那院呆了许久才出来,诸卫似乎还搜出了几件疑似证物。众亲王都等着看好戏呢,就更没人在这个节骨眼跳出来吸引火力了。 纪无咎要的就是这效果。尽管缉察局上察百官,下摄众司,但如今要询问的都是亲王。诸王平常见了他虽然都很客气,但要将他们限在各自殿院里不得外出就不同了,何况还要搜查询问呢! 当然他并未指望在这些亲王的暂居之处找到任何实证,若有人策划阴谋,亦不会蠢到自己动手,肯定是指使亲信去做的。 而诸王的行踪也早就在丁班的监视之下,他只是想通过面对面地询问诸王之前的行踪,看看他们的反应是否有异罢了。 至于杨颉那里,他自然是另有目的,也顺利达成了。 诸亲王们的反应大多还是挺正常的,虽然内心厌恶排斥,也都默默接受了,但也有些人表现得过于热心,比如齐王杨琸。 一开始齐王只是一一回答他昨夜在哪儿,今晨分别去了哪些地方,事发时又在哪儿。行踪是没有任何不同寻常之处的,亦与丁班所监视到的没有差别。 但当纪无咎准备离开时,杨琸却叫住了他:“阿兄是打算就这么一个个问过去么?” 纪无咎转身,略挑一侧眉尾,等他往下说。 杨琸本是期待听到一句“是又如何”或者“有何高见”,但对方根本不接茬。 他的幕僚都被留在了军营中,此时皆不在身边,无人替他圆这个场,他也只能略显尴尬地轻咳一声,自己往下接道:“光是我们兄弟几个一一问话问过去,就要问到天黑了,阿兄难道光是问问就能查出真凶么?” 纪无咎斜了他一眼,虽然没说一个字,脸上分明写着你管我如何来查,小兔崽子老实呆着少废话。 杨琸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他可是要成为皇帝的男人啊。 但他终究是按捺住了,没有提供更多“建议”。 纪无咎鄙薄地斜完那一眼,带着人走了。 确实如杨琸所言,一圈问话问下来,天都黑了。 军营与值房等各处也都经过严密的搜查,还真搜出了证物。 一双靴底带血的靴子。 血迹并不多,只靴头左侧底部沾了一点点,若非凑近了细看,很可能以为是寻常的污渍。何况是在夏狩中,偶然沾上猎物的血迹也很寻常。 靴子的主人,燕王府的校尉崔参正是这样辩解的。 但只有纪无咎与当时查探过虎舍附近的暗卫知道,虎舍外的那一滩血迹,有被靴子踩过的痕迹,在血迹边缘,顺着靴底的形状洇出一块近似新月形的痕迹。正与崔参靴底的血迹大小形状吻合。 崔参被拘禁起来秘密审讯,却始终坚持自己是无辜的,还说那双靴子他是带着以备雨天所穿,所以这两天都丢在床底没有穿过。 一时没有进展,纪无咎便把崔参先关押起来,着人严密看守。 走出营帐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纪无咎明知青叶这会儿定然是睡得最熟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去了她所住的殿院。 在后窗外的庭院中,他唤来甲一,询问她今日的经历。 邬青叶与甄璟雯回到住处后便没有再外出,而鲁王也因为行动被限没法再来骚扰。所以这一整天余下的时间里十分太平,也十分无聊。她早早就洗漱好上床了。 果然是早就歇下了。 纪无咎对此已有预料,也谈不上失望,问过几句后便打算离开。 却听甲一道:“邬小娘子交待过,爷要是来了,一定要叫醒她。” 一定?纪无咎脚步一顿:“她有什么事吗?” “邬小娘子没说。” 纪无咎这下倒不能走了。但若是敲窗的话,估计甄璟雯会比青叶更容易惊醒。 这几天的气候日渐转热,她们夜里入睡时也将窗户斜支着通风换气。站在窗侧,能从侧面的斜缝看进去,窥到部分房中情形。 不过从窗户的方向,只能看到床尾垂下的纱帐,还有伸出床沿的一只手。 纪无咎忽然发觉这个时辰这会儿的举动,换旁人来看的话和偷窥的登徒子没什么两样。他回头看了眼甲一原先站着的地方,早就没了人影。 然而担心青叶确有急事找他,又不能就这么走了。 那只伸在纱帐外的手是青叶的,她的食中二指比无名指要长出一小截,总是得意洋洋地吹嘘说她的手天生是用来射箭的。 纪无咎剥下一小片树皮,在指间揉成豆大的一团,回到窗后,指尖轻弹。 树皮弹丸击中了她的掌侧,轻轻弹起后滚落。 隔了片刻,另一只手伸出来,挠了挠被击中的地方,接着又不动了。 纪无咎:“……” 再弹一颗,这颗更大一些,弹起后落回她的掌心。 她挠了挠掌心,似乎是意识到手中有东西,五指收拢起来,缩进了帐内。 纪无咎便退了两步,安静地等待。 后窗被推开了,窗后的少女脸上尤带少许刚睡醒的淡淡红晕,看清是他后,她略显惺忪的双眸随之一亮,唇角边亦漾起两枚梨涡。 “你来啦!” 他亦微笑起来。 邬青叶将窗户推大,从窗口跳了出来。 纪无咎自然而然地伸出双臂去接,她便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纪无咎把她带到庭院一角,庑廊的檐顶在此投下一片阴影,夜色下更是暗浓。他在黑暗中找到她的唇,来回厮磨着,辗转吮吻。 邬青叶才刚睡醒,本来人就还迷迷糊糊的,手脚也都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被他这么一亲就更软了,全靠他揽在她腰后的手臂挽着才没滑到地上去,她合着眼眸,耳边只有两人唇舌交缠的些微水声,低而急促的喘息声。只觉身心都被他的气息侵入着、占据着。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才复归平静。 星光下,只闻夏虫轻鸣。 两人坐在廊下,安静地相拥了片刻,纪无咎想起她刻意关照一定要叫醒她的事来。 “你有什么事找我?还想去湖边?” “这么晚了还去什么湖边啊,我没事。” “那为何一定要让我叫醒你?” “我想见你啊!要是这一晚睡过去了,又要到明天晚上……” “你不困么?” 邬青叶摇头。她知道纪无咎肯定要忙碌许久,不到深夜时分空不下来,中间就算有些许余暇也不太可能过来找她。所以她从下午就开始午睡,用过晚膳后也早早就睡了,可说是养足了精神。 随着她摇头的动作,披在肩后的长发随之来回甩动,有好几绺甩到了她胸前,发梢带着些许卷曲,轻轻地弹动着。 黑暗中待久了,双眼渐渐适应暗淡的光线,纪无咎抬手捉住她的一绺头发把玩,修长的食指轻轻转动,柔滑的发丝缠绕在指上,又如游鱼一般滑脱了。 “对啦,你找到是谁干的了吗?”邬青叶从甲一那儿听来消息,不过她只知道老虎不是自己跑出来的,是被人有意放出来的。 “还未。”纪无咎并不想多说细节,只简短地回答。 “明天还要接着查?这会儿已经后半夜了啊,你赶紧去睡会儿吧!” 邬青叶说着试图站起来。纪无咎一拉又把她拽了回去。 她跌坐进他怀里,身体失衡,急忙抬手勾住他脖子,才刚稳住自己,就觉炽热的呼吸落在了她的鼻尖与唇际,他的唇也跟着覆了上来。 好一会儿纪无咎才松开她,邬青叶靠在他肩头平复着呼吸,他将头略侧过来些,倚在她的头顶。 没过多久他的呼吸变得轻缓起来。 邬青叶偷偷抬眸去看,他的双眸合着,呼吸匀净而悠长,似乎是睡着了。 这可真是难得。 她用极慢的动作移动,让他的头一点点滑到她的肩膀上。 没醒。 夏夜的风已经十分温暖,柔和地吹拂着。 邬青叶也合上了眼,心中只觉平静安乐。 不过这个姿势睡久了恐怕要落枕。邬青叶只安静了片刻,继续用极慢的动作移动,试图让他躺平下来。 纪无咎揽住她腰的手臂一收,紧紧搂住了,耳语般低喃:“别走……” “不走不走。”邬青叶安抚般应着,拉着他躺下。谁想他顺势就把头枕在了她腿上。 邬青叶的心噗通噗通直跳,双腿僵着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大腿上沉甸甸地叫他压着,说酸不酸说麻不麻,可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让她脸红气促,心跳不止。 还好他躺下后就没动过,她僵硬地坐了好会儿,心绪才渐渐平复下去。 今夜无月,星光反而格外明亮。清冷的星辉洒落在庭院里。 白天休息够了,邬青叶这会儿毫无困意,平静下来后没别的事可做,看了会儿庭院中小景之后,偶然低头,发觉纪无咎并没有睡着,正仰头看着她,黑暗中唯有那对眸子微微泛着光。 她不由脸一热,伸手推开他,一边站了起来:“你还是回你自己那去睡吧。我也要回去了。” 纪无咎伸手一勾就将她拉了回去,在她耳边低语:“你昨天为什么要问甲一?想叫谁不知不觉就变公公?” 邬青叶吓了一跳,颇有种刚打算偷偷做坏事却被人当场抓包的尴尬。 臭甲一,明明叫他不许说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29 07:14:02~2021-12-30 20:4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萱草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廿八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www我免费了!速速来看文!】 【深夜谈的恋爱,好甜好甜】 【野猪精越来越会了青叶你就从了吧哈哈哈哈~】 【哈哈,白天干活,晚上偷偷谈个恋爱。】 【哈哈,尴尬得抠出一套两居室】 【甲一:我能怎么办呢qaq】 【哈哈哈哈大大加油!】 【新年快乐!】 【上来看看几点更~】 【收到大大的晋江币啦,感谢大大~】 【只能把前面的再翻出来看看,还是好喜欢女主刚捡到男主,叫男主野猪精的那段日子,男主慵懒的养伤简直磕到我心里哈哈】 【太短了,不够看啊】 -完- 第68章 、【夏狩】9 ◎豪猪精◎ 邬青叶见他已经知道了,索性就直说了:“还不是那个鲁王太可恶了,老是动歪脑筋,打阿雯的主意。我想干脆让他以后都干不成坏事了,世间也好少个祸害。” 纪无咎抬手往她脑门上弹了一下:“你可真敢想啊,堂堂王爷你让他变公公?就不怕被抓住了杀你头?” 他出手太快,邬青叶已经往后躲了还没能躲过,只听轻轻脆脆的一声,额头上就挨了一下。 不过他也没真用力,邬青叶觉得不怎么疼,心也不慌了,嘴就跟着硬起来:“我就是一问罢了,没有想好之前什么都不会做的。” “还想什么想,不许再瞎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邬青叶哪儿肯服气:“是我爱想么?谁让他老是来打阿雯的歪主意!” 纪无咎淡淡道:“他不会了。” 她惊讶地瞪大眼:“你怎么能保证?” 纪无咎把白天里从杨颉那儿搜出一堆药丸药粉的事儿告诉了她。 邬青叶愤愤道:“他来夏狩还带着这些使坏的药吗?还好我让阿雯和我住一起,没给他下手的机会。” “要不怎么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呢?” “你也说他是本性难移了,就光搜走他的药,他原先从哪儿弄来的,以后还能再弄来一样的药,又有什么用?” “他那样的人本就改不了性子,但至少他以后不会对甄小娘子出手了。” 杨颉虽然好色,大局还是能看清的,如果就此失去皇上的信任,一直被疑忌戒备着,那是几百个甄璟雯都换不回的损失。 邬青叶稍稍安静了会儿,又问:“老虎真的是被药昏后放到那片林子里的吗?” “这只是一种推测罢了。若换做我要办成这件事,多半会用这法子。” 邬青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纪无咎突然话题一转,又兜回去了:“你以后遇到什么事都要来问我,不许自己一个人瞎胡想,更不许找别人乱商量知道吗?” 她去问甲一也就算了,就怕她真想干什么的时候去找温涵那个臭小子,两人一个莽一个鲁,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搁在一起,胆子能包天。 邬青叶嘟囔道:“我也不是想瞒着你,只是,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若问别的事也就罢了,偏她想问的是怎么让人变公公的事儿,她只怕揭他伤疤,哪儿能开得了这个口? 纪无咎半垂眼睫,从喉间发出极轻的一声,既像是低笑,又像是短短的一声轻嗤。 “我都当了二十多年公公了,几乎大半辈子都是在宫里度过的。从旁人那儿听到的,还有听不到的各种怪话还少吗?哪有那么不堪一击,连公公两个字都听不得?” 他忽忽挑眉看着她,眼神是锋利的,语气是尖锐的:“就算我是个残废,是个阉人,可这天下间有几个人敢不把我放在眼里?就算是皇子公主,见了我也要喊一声阿兄。不知有多少全须全尾的男人不得不跪在我脚跟前,百般讨好献殷勤,想求我谋个一官半职的,想求我在皇上面前说句好话的,想求我饶他一命的……不计其数!” 邬青叶:“……”野猪精是真生气了,这会儿都快变成豪猪精了。 她伸手勾勾他尾指:“我记住了,以后直接问你还不行吗?” 纪无咎:“……” “……你要真记住了才行!” 邬青叶立即顺坡下驴:“肯定记住,保证记住。”接着道,“那我回去睡了,你也回去抓紧时间睡会儿。” 纪无咎虽然方才打了个小盹,毕竟人还是乏的,见她肯服软,他也没了火气,又叮嘱道:“这两天事态不甚明了,你们两个尽量呆在屋里别出去知道吗?” 邬青叶点头应了,朝他挥下手,回到房里,轻手轻脚地重新睡下。 - 诸亲王被限在各殿院内一天一夜不得出入,翌日一早便有不少人不满起来,纷纷责问到底要把他们关多久。但缉察局的卫卒就如铁板一块,牢牢钉在了门口,就连表情也和铁板差不多,不管怎么旁敲侧击都敲不出半个字来。 纪无咎一早得知,崔参经过一夜的审讯,仍未招供。 他让人再把那双靴子拿来,细细查看靴底的痕迹。 已经干涸的血迹沿着靴底的边缘分布,但侧面却半点都没有沾到。 假若崔参穿着这双靴子杀人,很难不在靴面与侧帮溅上血迹,如果说他事后将其擦拭干净,为何又独独留下靴底的血迹,成为“铁证”呢? 且他这双靴子是半旧的,靴帮与靴底都留有不少尘土与污迹,并没有被特别擦拭过,靴底那一块血迹就更显突兀。 燕王杨涟与那位同父异母的兄长鲁王截然不同。他聪颖好学,机敏善辨,又有容人之量,礼贤下士,受到不少文臣拥戴,是炙手可热的太子人选。若是有人嫉恨他,想要暗中陷害亦非奇事。 纪无咎命人找来崔参营帐附近之人的讯问记录,发现一条证言,确有人在昨日清晨见到陌生人出入崔参的营帐。 这个陌生人是谁,不是找不出来,但要花费的时间与精力非同小可。 对纪无咎来说,是值不值当的问题。 为了替燕王洗雪嫌疑?显然不值当。 所以这天午后,纪无咎便带着结果去面圣了。 邵阳公主亦在殿内,正陪着皇帝说话。 杨邑一见纪无咎便朝他招招手:“免礼,纪卿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纪无咎神色肃然,语气沉凝:“昨日从燕王府校尉崔参帐内搜出一双带血的靴子,可知他到过虎舍外,且踩到过那滩血迹。” 杨邑面色一紧:“三郎的帐内府校尉?” 纪无咎微一颔首,又道:“但目前来说,只有这一件物证,而崔参亦始终喊冤,拒不招供。臣觉此中或有蹊跷,便先来向陛下禀报此事。” 杨邑捻着胡须,沉吟难决。 杨明霜贴身的宫女内侍加上近旁护卫的侍卫全都被纪无咎拘了起来,身边几无人可用,昨夜亦是在父皇这里过的夜。 她见父皇一时难决,便先向纪无咎讨起了人:“阿兄,既然你已经查到此事与三郎有关,可以放我的人回来了吧?” 纪无咎摇头:“殿下此言差矣。崔参只是偷虎放虎之人,可若非是提前打探好殿下当天会去哪些地方,又是在什么时辰到的,又怎能在殿下刚好经过时让老虎突袭而出呢?这也只有从殿下身边的人口中才能泄露出去。就算只是无心泄露,那也是几乎害死殿下的大过失,假若是与外人串通,谋害殿下,那更是罪该万死了。” 可杨明霜身边无人可用到底是不方便,更何况她带出宫的有两名宫女是她身边最贴心的人,一想到纪无咎不知会如何审问逼供她们,她就觉坐立难安。 “至少你先把荣珠和芳月放出来,她们不会与外人……” 杨邑沉声打断了她:“明霜,纪卿说得有理,你身边的人是该整肃一番了。” 父皇平时极少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她说话。杨明霜微微一惊,亦不敢再多话,点头应道:“父皇说得是。” 杨邑朝她挥了下手:“你先出去吧。” 杨明霜心知父皇是要和纪无咎密谈,心中虽然仍有不甘,还是顺从地应了声,退出殿外,但她却没有远离。 不知等了多久,才见纪无咎从殿内出来。她迎了上去:“阿兄。” 纪无咎似笑非笑地掠了她一眼:“殿下。”脚下却丝毫不停,大步往外走去。 杨明霜不得不提裙加快步伐才能跟上他:“阿兄,荣珠和芳月真的不会随意泄露我的行踪或与外人串通,别的人你要审要问都可以,先把她们放出来。” 纪无咎却一直走到院外才开口:“且宽心吧,咱家不会太苛待她们两个的。” 杨明霜一听他这就是不打算放人,但至少允诺了不会刑讯逼供,好歹她能稍稍松一口气。 纪无咎侧头看着她,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邵阳啊,如今咱家忙于恶虎袭人一案,可不代表咱家就会忽略之前的事情,就此搁下不管了。” 杨明霜微微一震,停下脚步。 而纪无咎说完这句也没有再停留,径直远去了。 杨明霜在原地默然站了片刻,转身往回走。到了殿内却不见父皇,殿内侍应的宫人告诉她父皇入内小憩,不希望人打扰。她无奈之下亦只能回偏殿去。 到了用晚膳时,杨明霜还是没能见到父皇,亦没见到父皇身边那几张熟面孔,她忽然间醒悟过来,父皇已经先行回宫了,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她。 - 一天一夜下来,崔参终于熬不住用刑,招供是他放出老虎,也是他杀了小吏灭口,但问起小吏尸首所在,他一会儿说是丢在林中,一会儿说是埋了,却说不清到底丢在何处或是埋在何处。 纪无咎让人暂停审讯,自去找燕王旁敲侧击。 杨涟见他过来,再次将之前问过的话翻来覆去的问,尤其问及自己对于崔参是否有所安排,亦有所察觉,顿时脸色发青,斩钉截铁地发誓自己绝无谋害邵阳之心。 纪无咎目的达到,也就不再多留,出燕王殿院,再往齐王殿院去。 缉察局对这些亲王及其身边亲信可谓是了若指掌。 纪无咎说要单独问话,点了两三个人的名,都是齐王的左膀右臂,他只是沉着脸默不作声而已。但当纪无咎念到“吴连”之名时,齐王的眼神忽然一闪,回避与他正面对视。 这只是极为细微的眼神变化,但对纪无咎来说,却是清清楚楚的线索。 他将那几个点到名的人包括吴连一起带走,让证人辨认,证实吴连正是在崔参不在时进入过他营帐之人。 不到亥时,吴连便招供了。纪无咎带着诸人的供状,以及证人证物,连夜回到京城,进宫面圣。 而邬青叶再次见到纪无咎,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快乐~~明天应该能正常18点更新了 ----- 感谢在2021-12-30 20:41:40~2022-01-01 06:0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廿八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桥桥桥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野猪精变成豪猪精了哈哈哈】 【野猪精还要和这些皇子周旋,他没有要扶持的皇子吗】 【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变成豪猪精的,可可爱爱】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哈哈哈哈,才看了一部分,男女主的互动好喜欢。】 【大大新年快乐哇,祝大大万事如意哇,希望每天都有大肥章嘻嘻~】 【大大新年快乐,要天天开心呀~】 【大大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 【大大新年快乐!】 -完- 第69章 、【归来】 ◎一拳打晕两拳吐血三拳捶死◎ 此事真正的主谋仍未能确定,杨邑已无心夏狩。纪无咎便建议他先秘密回到宫中,一路上轻车简从,由武功高强的羽林中郎将率亲卫护送。 直到安全回到禁内,杨邑才真正地松了口气。这之后纪无咎带着吴连、崔参等人犯,以及证人证物回到京城,将供书呈上。 杨邑听完他的禀报,差不多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也就在这个时候,燕王的一封血书亦送到内书房的案头。 说是血书,这厚厚一沓自辩书,好几千字,自不可能通篇都用血写,只是最后署名时用了血。 除了自辩清白自证忠孝之外,燕王亦自承平时锋芒太露,不够谦逊,才会招至嫉恨陷害。甚至还为齐王求了情,称他太过年轻,识人不明,受到身边人的怂恿,一时糊涂才会做出残害亲人、陷害兄长之举。如若父皇要严惩四郎,他愿替四郎分担些许惩戒。 这一封自辩书真可谓是面面俱到,既洗脱了自己,又不着痕迹地踩了齐王,还显得特别宽容仁厚。文章亦写得好,用词沉博绝丽,情文并茂。若真是通篇由燕王自己写出来的,纪无咎倒也挺佩服他。 这自然是他稍早前去燕王那儿提点之“功”。 按理说,这个时候,诸王都还应该毫不知情地被限在各自殿院内,既不能外出,亦不能递送信件物品。 但燕王急了,也怕了,生怕从此被父皇疑忌冷遇,更怕真的担上谋害公主甚至是试图谋害父皇的罪名。他怎么能够在西苑的行宫内老老实实地守着,什么都不做呢? 纪无咎暗示看守燕王殿院的诸卫稍许“疏忽”一点,以便燕王能把这一封自辩书送出来,送到禁宫之中。 但在杨邑眼中看起来,三郎这个举动却显得太过急切了,也太过神通广大。除齐王之外的诸亲王应该对真相毫不知情,被限在各自殿院中等消息才对,包括他们的亲信与下属都被限制出入。而三郎不但能及时了解案情,还能将书信送出来。 像四郎那样又蠢又坏的儿子是该教训,但像三郎这样过于聪敏又有能力的儿子才是最让杨邑忌惮的。 杨邑思量了一整夜,第二天召来近臣,商议许久,才最终决定,削去齐王封号与封地、亲王岁禄,禁闭于府中不得出。齐王原先的幕僚与帐内府主副官吏一一清查,涉案者严惩不贷。齐王妃亦同样削去册封之号与岁禄,妻族受株连罢免贬迁者不计其数。 而燕王呢,作为受陷害者,杨邑非但不能惩罚他,还得加以好好安抚。 但他对燕王也不是那么放心,除了安抚之外,亦安排他离京。离京的名目,便是命他巡视各州水务,也算是体察民情、了解基层政务的好机会。 燕王对此感动涕零,又写了一篇长长的文章,主旨大体是感佩父皇委以重任,做儿子的一定努力好好干,不负父皇信赖。 父慈子孝。 - 邬青叶第二天听甲一说起,才知皇帝与纪无咎都已经回了京城。 她也想回去。但是就连诸位亲王都被限在西苑不得擅自离开,她一个小小民女怎么能擅自回京? 没想到这天午后,邵阳公主却来找她了。 公主打算回京,问她与甄璟雯是否愿意一同回去。毕竟差点被猛虎袭击的是邵阳公主,而救下公主的正是她们两个,她们随便怎样也不会是同谋的。 但邬青叶多少有些顾虑,能回京当然是件好事,但偏偏是与邵阳公主同行,谁知公主的邀请会不会另有意图? 杨明霜看出她的怀疑,轻轻一笑道:“邬小娘子不必疑惑,你与甄小娘子一同救了我,我对你只有感谢之意,没有任何恶意。” 邬青叶回头朝甄璟雯看了看,见她亦是颇想回家的样子,便朝邵阳公主点了下头。 随着邵阳公主的车队出了西苑,邬青叶与甄璟雯并肩骑着马,随队而行。 走出一段,邬青叶忽听邵阳公主叫她:“邬小娘子,上车坐会儿吧。” 她摇了摇头:“我骑马就好。” 邵阳公主又看向甄璟雯:“甄小娘子,你和邬小娘子一起上车吧,陪我说说话。这一路回去还有不少时候,坐车太无聊了。”说着便吩咐驾士停车。 公主车驾停在了原地。 甄璟雯略显迟疑地看了眼邬青叶。 邬青叶心想公主已经知道她和濮文洲退婚之事,也知道她和纪无咎的关系,昨天还遇上了老虎……按说不该对她再有什么敌意。何况还有阿雯在,再要拒绝的话只会让阿雯为难。 于是她便点头了。 邬青叶与甄璟雯两人下马上车。 杨明霜命随车宫女倒茶,又招呼她们用糕点。 邬青叶是对上一次被鲁王下药记忆犹新,甄璟雯则是不想在公主面前失礼,两人谢过公主后,既不喝茶也不用点心。 杨明霜亦不勉强,微笑着和她们聊路上的景物与见闻。 行至半路下起雨来,宫女们放下车窗,以免雨水落入车内。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话可说,气氛尴尬。 忽然听见外头一声格外耳熟的吠叫,邬青叶大为惊讶:“大灰?” 邵阳公主与甄璟雯则是一脸茫然。 随着她这一声呼叫,车外的大狗又应了一声。 邬青叶欣喜地推开车门,却忘了外头还在下雨,雨水被风裹着卷入车内,顿时响起一片懊恼或意外的惊呼。 邬青叶才感后悔,就觉一大团湿漉漉的毛茸茸扑进了怀里,湿哒哒的舌头对着她一阵乱舔。 宫女们赶紧把门重新关上,替公主擦拭脸上身上的雨水,把车里被风刮得乱七八糟的物品归位。 “啊,对不住对不住,我忘了外面还在下雨。”邬青叶一边道歉,一边推开大灰,笑吟吟地撸着它的颈毛,低头道,“大灰,你怎么会在这里?” 邬青叶去参加夏狩没有带上大灰。因为参与的皇族太多,还各自带着猎犬,虽然大灰很听话,但她多少有点担心万一她不在场的时候,它与其他狗打起架来,叫人打了甚或是杀了就糟了。 人死了还有地方喊冤,狗死了上哪儿喊冤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她干脆没有带上大灰,嘱托四娘和小兰照顾它。 谁知道竟会在半路上遇见它!真是让邬青叶又惊又喜又觉纳闷。 还不等她这阵惊喜过去,大灰突然摇头摆尾,用力甩起了雨水。 车内又是一阵齐刷刷的惊呼,凡在车内的人与物品都没能幸免,包括邵阳公主也遭遇了无差别的甩水攻击。 宫女一阵手忙脚乱,或是斥责或是怨怼。 却忽听邵阳公主咯咯轻笑,宫女们诧异地停下了责备,就见公主边笑边擦着脸道:“你们不要大惊小怪的,只不过是淋点雨水罢了。” 她看向邬青叶:“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淋过雨呢,还挺有趣的。” 邬青叶心道,宫女们是大惊小怪,但公主长这么大都没淋过雨,偶然淋点雨就觉有趣,其实也是大惊小怪吧。 不过公主不发火总是好事,她代大灰道了歉。 邵阳公主笑着说无妨,又命宫女拿出干净的帕子给青叶与甄璟雯,让她们擦拭身上的雨水。 一阵忙碌后总算是坐定下来。杨明霜望着大狗问道:“它叫大灰?你没把它带去夏狩,它是自己找来的吗?” 邬青叶点点头:“我把它留下了,也不知道它怎么会跑出来,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就算是闻气味,但她离家已经四天了,而且是骑着黑兔子去西苑的,就算有气味也已经散了吧?刚才她还一直在车上,难道大灰是闻着黑兔子的气味找到她的吗?不管如何都让人感叹而欣喜。 有了大灰之后,车上的气氛倒活跃许多。邬青叶说起大灰的趣事与糗事可是一堆一堆的。再配合一脸无知在旁蹲坐,傻呵呵地咧着嘴的大灰狗,那效果就更好了。余下的路程,马车内欢笑声一直没断过。 回到京城内,雨也停了。邬青叶与甄璟雯向公主告辞,她们骑着马来到甄府外,青叶认了门,又告诉甄璟雯纪府所在,这才互相挥别。 邬青叶回到纪府。 林四娘与梁小兰不见大灰,正着急让人到处找呢,忽忽见邬青叶带着它回家了,惊喜之余亦觉安慰。 林四娘叹道:“好在邬小娘子找到了它,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向小娘子交待呢?” 邬青叶笑着摇头:“不是我找到了它,是它找到了我。” 离开那么多天,再回来面对四娘与小兰的笑脸,她忽然有种回家般的温暖。 这天晚间,纪无咎没回府用晚膳,只让人带话回来,说是晚上宿在宫里。 邬青叶洗漱完后便对小兰说起夏狩时发生的种种事件,尤其是遇到老虎时的那一段,小丫头听得眼睛瞪得溜圆,嘴巴也不知不觉地张大,简直能塞个鸡蛋进去。 邬青叶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她“打虎”的英雄事迹就传遍了整个纪府上下,从林四娘到府中各管事,从梁妈到厨房打杂的小工,从马厩的张五哥到看门的门子,无人不在热议此事。 关于她怎么打死老虎的也有好几个不同的版本,从基本版的她与阿雯各发一箭射死,到增强版的射箭后虎仍要反扑,被她用乌兹钢刀补刀杀死,再到更强版的一拳打晕两拳吐血三拳捶死…… 稍后听到这些版本的邬青叶:“……” 虽然她力气是比一般的小娘子大,也不能三拳就捶死大老虎吧?武松都没这么厉害! 休息了一夜后精力充沛,她本打算去烧饼铺子,那么多天了没见雪娘,正想和她聊聊彼此的近况和她在夏狩时的见闻。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出门,就听闻邵阳公主驾到,请她出去一见。 邬青叶:“……”她要是让人对公主说她已经出门了,公主会不会死心离去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01 06:02:01~2022-01-02 06:3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萱草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咕哒子激推bot、廿八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先君臣后父子,哪怕血脉相连,因为有权利利益的因素,还是难以放下猜忌与防备 不过…我女鹅成打虎英雄啦!】 【感觉皇帝的心思完全被野猪精拿捏住了,这个皇帝就是胆小没什么魄力,害怕人篡位,大概这个位子也是自己篡位来的?】 【公主到底要做什么啊,神奇】 【公主到底对女鹅是敌还是友?】 【大灰好聪明】 【公主终于要说出自己的目的了吗?】 【一如既往的不够看啊啊啊啊,好想溜进大大的稿箱看个够哇】 【纪府真的好温暖】 -完- 第70章 、【门户】 ◎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啊?◎ 邬青叶心想,邵阳公主都找上门来了,她能避过一回两回,难道还能避过三回四回么?索性看看公主到底想干嘛。 她来到客堂,就见堂前的院子里摆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箱子,都用大红绸子系着,看起来应该是谢仪。 她之前见过这种阵势,已经不会大惊小怪,一脸淡然地向公主行礼。 邵阳公主微笑道:“邬小娘子不必多礼,我今日来主要是为了感谢,若非邬小娘子英勇,一箭射中要害,那头猛虎不知会伤多少人。” 邬青叶道:“殿下用不着这么客气,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虎扑过来咬人吧?何况我本就是在帮殿下狩猎,打兔子打老虎不都是打猎么?那天也不是光我一个人出力了,阿雯与我是同时射中的老虎的。” 邵阳公主轻轻颔首:“甄小娘子府上,我也让人送去谢仪了。” 公主既这么说,邬青叶也就谢过公主,收下谢仪。嘉 林四娘指挥着纪府仆役将谢仪搬进去,一时间不少人在堂前进进出出。 杨明霜轻咳一声:“邬小娘子,可否寻个僻静点的地方说话。” 邬青叶心道,这才是正题来了,便请邵阳公主到东花厅里坐下。 杨明霜坐下后没有马上开口,低头安静了片刻,像是不知该如何起头似的。 邬青叶本身的性子虽然爽直坦白,不喜欢弯弯绕绕。但她以前在山里常常需要躲在隐蔽之处,长时间地蹲守猎物到来,即使看到了猎物,也需要等待最佳的射箭角度与时机,所以有必要的情况下,她又非常沉得住气。 她虽然非常好奇,但也没有急着询问公主的真正来意。 杨明霜抬眸看向邬青叶,第一次见面时,她根本看不起这个小小村姑,虽然她也不得不在心中承认邬青叶长得很美,但再美也只是个穷乡僻壤出来的乡下丫头,除了这幅皮囊之外一无是处。 所以她难以接受濮文洲竟会对这个小小村姑一往情深。除了想要得到濮文洲之外,更存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隐秘心思,想要胜过邬青叶,压她一头。 但纪无咎给她看了那封退婚书后,她才真正醒悟,濮文洲之所以一直回避她拒绝她,并不是因为邬青叶,而是因为她公主的身份。 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杨明霜深吸口气,压下心头这一丝淡淡的苦涩,朝邬青叶微笑道:“之前因为濮翰林,我对你确实抱有敌意,但你早已与濮翰林分开,我没有理由再怨恨你,只希望能与你尽释前嫌。” “我兄弟姊妹虽然多,但却没什么朋友。这几天与你们一同狩猎,昨日又一同回京,相处甚为融洽。今日闲来无事,我便过来看看你。” 邬青叶:“……”这可是真是万万没想到,邵阳公主登门,竟然是要和她交朋友的? 她虽然讨厌鲁王,但和公主倒没什么深仇大恨,之前也只是一直提防她将自己作为情敌来对付罢了。既然把话都说开了,她实在是没什么理由再用冷脸对着。 尽释前嫌可以,但要说真心把公主当朋友嘛……她也做不到。 她便朝公主假假一笑:“殿下,喝茶。” 杨明霜眼波一转,问道:“你那条大灰狗呢?” 邬青叶道:“我怕它在殿下面前失礼。没让它出来。” 杨明霜摇摇头:“我不会介意的。” 说实话有大灰在话题倒是能多些,但邬青叶这会儿巴不得公主快些走,哪儿会再把大灰招出来? 杨明霜又与她寒暄了几句,聊起她以前在方家村的事,仿佛自然而然地问到了与她同村的濮文洲。 这下邬青叶才咂摸出味道来了,敢情公主是想向她打听濮文洲的事,又不方便直接问,绕这么大个圈子! 濮文洲只请她瞒着退婚的事不要说,她也确实什么都没说,是公主自己看出来的。至于其他的,他没求过她,且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隐秘,她自然有啥说啥。 好半天公主才终于满意离去,邬青叶总算是能出门去找杜雪娘了。 几天没见,两个小娘子一碰面就有说不完的话。因为这次的夏狩,大部分时间都是邬青叶在讲她在西苑的各种见闻与新奇经历,连一旁的杜老汉都忍不住竖起耳朵来听,因为听得太过入迷,烤焦了整炉烧饼。 于是手忙脚乱地夹出烤焦的烧饼,清理炉膛,重新做饼、烤饼……忙碌了好一阵才能喘口气。 杜雪娘一回头,见邬青叶的脸上有一片白白的面粉印子,便抬手用手背替她抹去,谁知自己手背上亦有面粉,这一抹反而抹得更多了。她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邬青叶讶然:“你笑什么?”一摸自己的脸,看到指端上沾着的白色粉末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杜雪娘止住笑道:“我去打点水给你擦擦脸。” 才说完就听铺子外面有人大笑:“青叶,你怎么成了小花猫啦?” 邬青叶转头看去,见是温涵取笑她,便回瞪他一眼:“我是帮忙干活才弄脏了脸,哪儿像你啊,整天游手好闲,正事儿不干,一张小白脸倒是擦得挺干净。” 温涵的五官俊美,长相偏秀气,加之他还年少,脸庞轮廓比较柔和,偏偏却爱舞棍弄箭,最以自己的男子气概为傲,最恨别人叫他小白脸。听见青叶这么说,顿时急了,一边走近她,一边指着自己道:“我好歹也是张弓习武之人,哪儿像个小白脸了?” 邬青叶暗中捏了一小撮面粉,等他走近后忽然抬手。 温涵见她抬手已知不妙,急忙向旁闪避。 邬青叶早知他惯于向左躲避,早就算好了距离与时机,面粉弹出,一小团白烟似的,不偏不倚全落在温涵脸上,立时成了标标准准的“小白脸”。 邬青叶微带得意地道:“我看你哪儿哪儿都像小白脸。” 温涵这会儿没空与她斗嘴了,只顾着抹脸,呸呸呸地往外吐面粉。 杜老汉父女见惯了他们俩打闹,都不由笑出了声。 杜雪娘道:“温公子,青叶,我去打水给你们洗洗脸。” 温涵气鼓鼓瞪了青叶一眼,跟着雪娘往后走。 邬青叶回了他一个鬼脸,并不往里跟。温涵这小子有事没事往烧饼铺跑,买回去的烧饼都够吃好几个月的了,她可没看出来他有那么爱吃烧饼。 温杜两人出后院的门,到井台边打水。杜雪娘正要把水倒进盆里,温涵抢着抓住了水桶提把:“我来吧。” 两人的手碰了一下,杜雪娘急忙缩手,脸泛红晕。 温涵的动作亦是一顿,抬眸瞧见雪娘脸上的羞涩神情,赧然笑了笑,低头将水倒入盆中。 他闭着眼往脸上扑水,洗完正摸自己的汗巾呢,就听杜雪娘低声道:“温公子,能否请你以后别来了?” 温涵心头一震,顾不上擦脸就睁眼抬头,俊秀的脸庞上满是水珠,清澈的井水顺着他的睫毛、鼻尖与下颌不住滴落。 “为什么?”水不断淌下,渗进了眼角,刺刺地疼。 可杜雪娘垂着头,并不让他看清脸上的神情:“雪娘遇到歹人时,幸亏遇上温公子,才能逃过一劫。雪娘很感激温公子,可温公子的恩情,雪娘实在没法回报,也只能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恩了。” 说完她朝温涵福了福,始终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回了自家后院。 邬青叶脸上就一小片面粉,用帕子就擦去了。她等了片刻,只见杜雪娘回来,却不见温涵,不由纳闷:“那小子呢?难不成他洗个脸还要重新涂脂抹粉打扮起来?” 杜雪娘轻轻摇头:“温公子回去了。” 邬青叶更为惊讶:“回去了?”她察觉杜雪娘的神情有些低落,不由皱眉,将雪娘拉到铺子后面问道,“那混账小子是不是做了什么?” 杜雪娘急忙道:“不是不是,是我请他回去的。” 邬青叶默然片刻后道:“原来你不喜欢他啊。” 杜雪娘无声地摇摇头。 邬青叶不懂了:“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啊?” 杜雪娘望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睫,语气平静地道:“温公子是当官人家的郎君,我却是个卖烧饼的,门不当户不对。就算他再喜欢我,他家里面也不会答应。像我这样出身的,真要进当官人家的门也只能做妾。我宁可找个老实人嫁,至少是正经夫妻……我和温公子明知道不可能成的……早点断了才不容易伤心。” 杜雪娘到了这年纪,上门来说媒的并不少,偏她又是坊间出名的美人,寻常人家不敢娶,反倒是不少富户听说了她的美貌,想要纳妾或是续弦。这她自然是不愿的。因此反倒比寻常相貌的小娘子更难婚嫁。 邬青叶从小到大也看过不少婚礼,或是方家村的女儿嫁去别村,或是别村的娘子嫁来方家村。不过彼时她年纪还小,每逢村里有人婚嫁,对她来说仅仅就意味着有热闹好看,有好吃的可吃而已。 且在方家村时,大家都是乡民,议论起两家的婚事,更多的是谈论双方家里有几口人,有多少人能干农活,有多少田地,有没有余粮或是余钱,给了多少采礼等等这些实际的情况。 关于门当户对这件事,邬青叶原是知道的,但直到今日和雪娘谈过之后,她才开始认真琢磨这件事。 回纪府的一路上邬青叶还在琢磨,不知不觉就到了门前。 门子告诉她东家刚回来了。 邬青叶不由一喜,急急往内走。 过了前堂,她瞧见了纪无咎,他穿着蟒袍官靴还不及换下,本是微微抿着的嘴角却在见到她之后骤然上扬。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02 06:31:07~2022-01-03 07:5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啊…副cp就这么BE了么】 【青叶和小纪应该没有门户困扰吧。 】 【青叶开始考虑门户问题了,希望小纪能好好表现,定一定青叶的心。】 【女鹅和野猪精的门户用一句话概括大概就是“谁也别瞧不起谁”?】 【哇哦,男主肯定不会想那么多啦】 【今晚21点更新~】 【甜】 -完- 第71章 、【汤池】 ◎说不说谢,都得用嘴◎ 大灰一个猛跳蹿到了纪无咎身前,低头就往他身上腿上乱拱。 纪无咎去西苑夏狩,之后回京亦未回纪府,大灰连着有许多天没见他了,如此热情也属正常。 纪无咎却是一脸消受不起,万分嫌弃地用脚推开大灰,抖了下袍摆,转首问青叶:“之前邵阳来过?”这也是正是青叶回来之前,他露出那道沉凝神情的缘由。 邬青叶点头:“对,公主来过。” 纪无咎:“她来做什么?” 邬青叶将公主来意一说,纪无咎低哼一声:“你别信她只是来与你结交的。” 邬青叶道:“我知道啊,她其实是为了打听濮文洲的事。有时候想想,我觉得她也挺可怜的。濮文洲拒绝她,不是因为不喜欢她这个人,只是因为她是公主,他不想当驸马。” 纪无咎冷哼一声:“可怜?邵阳是给你灌了多少迷魂汤,竟会让你觉得她可怜?” 邬青叶:“……她用得着给我灌迷魂汤么?我自己会看会想啊。” 纪无咎:“总之你别相信她,也别再见她。” 邬青叶朝天翻了个白眼:“公主殿下要见我,我一个小小民女能说不见就不见吗?” 纪无咎:“我来想办法。”之前是忙于夏狩虎袭一案,虽然齐王的处罚还未公布,但皇上已经下了处置的决心,对燕王也已经生了忌惮之意,大局已定,他可以专心对付邵阳了。 邬青叶呼出口气:“你有办法那就谢天谢地了。”应付这位公主可太麻烦了,她不得不耐下性子装出笑脸来招待,好半天才把人伺候满意了送走,要是隔三差五来这么一回,她可受不了。 纪无咎听见她这句,侧头睨向她:“你谢天谢地,都不谢我?” 邬青叶嘻嘻一笑:“我和你谁跟谁啊,还用谢么?” “不行。”纪无咎脚步一顿,手上微一用力,就将她拽进自己怀里,“必须得谢,还得好好谢。” 说不说谢,都得用嘴。 - 用晚膳的时候,邬青叶又想起雪娘和温涵的事来。雪娘比她想得更远,两人还没怎么呢她已经做出了了断的决定。 邬青叶本是想干就干,风风火火的性子。她爹娘又去得早,没什么人管教她,做什么事都凭着她自己的喜好去选择,就这么一路磕磕绊绊地闯了过来。 雪娘问过她,以后打算怎么办,就一直在纪府这么住下去么?她那时候只说没想那么远,可两人在一起久了,总会考虑以后的事,为将来做打算。 她忍不住去瞅纪无咎。 纪无咎微挑眉梢:“怎么?” 邬青叶埋头扒饭。 纪无咎:“……”这丫头又有事瞒着他了。 晚膳后,邬青叶本以为还是先回主院书房。谁想到了岔道口,纪无咎却往另一个方向走,她纳闷地跟上几步:“去哪儿啊?” 纪无咎侧头看着她:“鱼池。” 邬青叶轻轻“啊”了一声,沉默片刻,点点头。 纪无咎牵起她的手。起初还挺正常的,她的手心温暖干燥,到了能看见鱼池的地方,她就开始收紧了五指,越是靠近池边,她用力越大。 傻丫头本就有股蛮力,真使上劲儿,连纪无咎都觉得有点疼了,不得不提醒她:“这不是烧饼坯子,用不着这么用力。” 邬青叶这才反应过来,骤然松了手上的劲儿,只让他握着。 纪无咎却在离鱼池老远的地方就停住了:“这是自家院子,你用不着着急,没人催着你一定要在今天或是明天就要走到鱼池边上。你尽管由着自己来,想靠多近就靠多近,今天不想在这儿呆了,转头就走。什么时候想来了再来。” 邬青叶本来确实给自己定下了目标,好歹上一次是骑着黑兔子踩进了湖水里,虽然下水的不是她,至少她人也到了水上。 今天她无论如何都要走到鱼池边上,探头朝下看一眼。 可越是这样想,她就越是会不断忆起骤然落水时的恐惧,水下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会不断地将她往下拉扯。 听到纪无咎的这番话,她轻轻舒了口气,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松弛了一些,对啊,急什么呢?又没人拿着刀子在后面撵,她随时可以停下,随时可以回头。 更重要的是,还有野猪精在她身边。 纪无咎一旦察觉到她手心微微发潮,便让她停下,原地休息会儿,然后再决定要不要继续靠近。 抱着这种走到哪儿算哪儿的心态,她反而一步步地靠近了鱼池。 直到真正地站在池边。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攥住纪无咎的胳膊,探头往下看。夜色下的水面黑漆漆的,仿佛深不见底。 “这池子有多深?” “有多深?上回我不是还带你跳下去过?站直了只到这里。”纪无咎说着,用手掌在胸口比了比。 邬青叶抿了下唇:“看不清底,我总觉有东西在这下面。” “对,是有东西。” 邬青叶闻言一惊,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纪无咎哂笑:“这下面有鱼啊,还有龟,虾也不少呢。” 邬青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么?” 纪无咎拉着她离开了鱼池:“走,换个地方。” 邬青叶一离水边,人就活泛起来了:“还去哪儿?” “你不是怕看不清水底么,给你找个看得清水底的地方。” 片刻之后,他们两人站在了汤池边。 邬青叶上回来人还是晕晕乎乎的,加之又怕水,都没怎么看清楚这个房间是什么样的,只记得有老大一个汤池,到底有多大也不记得了。 如今她神志清醒,把整间屋子连同池子都看得清清楚楚。六七尺见方的大池子,高出地面足足三尺有余,不由得她不咋舌:“这得倒多少桶水才能把它倒满?” 纪无咎摇头笑:“算这干嘛?”他拉着她走到汤池边,池中温水已有半满。 邬青叶低头看了眼,透过清澈的水与淡淡的水汽,可以直接看见雪白的池底,整个池子都是白色的玉石所砌,一头有同样玉石所雕的兽首,从口中喷涌出热水,水汽氤氲中也看不清是什么兽,只觉神秘而有趣。 “热水是从哪儿来的?” “后头有炉子,一边烧一边加水,这里就会有热水流出来。” “那池子要是满了呢?水要是凉了呢?” 纪无咎索性带她到屋后去看,只见一只大铜炉,底下生着火,上下各有一根铜管,都连接着屋内的汤池。 正忙着烧火添水的两个婆子见他们过来,急忙问安后退到一边。纪无咎朝她们挥了下手:“不用停,继续忙你们的。” 婆子们便继续往锅里倒水,时不时试一下水温,过烫了便往里加凉水,不够热就添把柴。如此一来,热水便源源不断地通过铜管流入汤池,而池底又有铜管通出,回到炉中继续加热。 邬青叶新奇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跟着纪无咎又回到屋里。 “这池子你总不那么怕了吧?” 邬青叶点点头:“能看见底我就不怎么怕了。” “下去泡泡?” 邬青叶立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了。”要她一个人下这么大的池子,她还是慌得不行。可总不见得和野猪精一起泡吧…… 一想到这,她就禁不住脸红心跳,急忙将头摇的更厉害,好把这个念头甩出去。 纪无咎见她拼命摇头,忍不住发笑,知道她还是怕。便脱了鞋袜,往池边一坐,把双脚伸进池水中。 邬青叶见状,也脱了鞋袜,小心翼翼地在池边坐下。只是坐得离开池子三尺远,双手撑地,人还往后仰着,压根沾不到半点水。 纪无咎也不催她,让她自己慢慢来。 邬青叶原地坐了会,往前挪一尺,隔一会儿又挪半尺,伸直了腿险险能够伸出池沿。 纪无咎便拿起一旁的铜勺,舀起一勺水,慢悠悠地往她脚上浇。 温热的水流淌过足趾间、脚背与脚踝,邬青叶扭了扭脚指头,感觉还挺舒服。 这勺水浇完,纪无咎继续舀水来浇,目光在她光裸的双足上停留一久,难免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一转眸却见青叶神色专注地盯着池水看,像是准备好了再往前一步的样子。他深吸口气,收束心神,将铜勺放到一旁,朝她伸出手。 邬青叶把手放进他掌心,又往前挪了一尺,这下是真正坐在了池沿。她死死盯着池底,试探着把双脚一点点地放进水里,直到小腿大半浸没入水。 她怔怔地发了会儿呆,感受着双腿都被水完全包裹起来的感受,温暖,水波轻轻晃悠着,带来一丝丝痒意。 安静许久,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感慨道:“这么大一池热水,我们就只拿来泡泡脚。” 纪无咎大笑,笑声在屋里回荡着。 温水自带放松效果,又有淡淡的香气在水汽中弥散。邬青叶泡着脚,放松地倚在纪无咎肩头,和他说起了白天在杜家发生的事。 纪无咎不在意地道:“杜雪娘是个明白人,温涵那小子只是见她长得好看就心动了而已,少年人心性不长,靠不住。” 邬青叶斜靠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道:“雪娘倒不是这么说的,她说温涵就是再喜欢她,温家也不能答应他娶个卖烧饼的娘子,门不当户不对。” 纪无咎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邬青叶:“……”这可不是她想要的反应。 她抬手揪揪他衣领:“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纪无咎心不在焉地捉着她垂下的一绺头发把玩,“温如书么?肯定不会答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03 07:56:57~2022-01-04 20:2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萱草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廿八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桥桥桥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小纪说话好老派啊哈哈,明明自己也没有多大,还说什么“少年人心性不长”】 【现在是泡脚,过阵子就是泡人啦!(狗头)】 【门户问题根本不适用于野猪精嘛】 【这里地点就适合发生点什么哈哈哈哈】 【哎小纪可能觉得根本没必要想这个问题】 【野猪精其实回答了,温涵他爸肯定不答应,但野猪精没人管他婚姻之事,只要他俩互相喜欢就行了。】 【看来野猪精没有读懂青叶的言外之意】 【今天停更,明天继续】 -完- 第72章 、【汤池】2 ◎我这叫断子绝孙户◎ 邬青叶:“……”算了,就当她什么都没问吧。 纪无咎垂眸看看她,这丫头果然是有心事。 绕这么大个圈子,怕不是想问对温杜两人的看法,更不是问什么门当户对,而是想问他对于将来的打算吧?因为温涵与杜雪娘的事让她在意起来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而是反反复复地想了许多次。可就像是他对温涵的评价一样,少年心性,情热时炽烈如火,却又善变,难以持久。 青叶亦只有十七岁。她怎能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为如今做下的决定后悔呢? 若他不是这么一付身躯,这么招摇的身份,他何来那么深重的迟疑与难决?若他只为自己考虑,这事儿反倒好办了。 可他不能只为自己考虑。他想要给她更多的时间去审视,去思索,在她还来得及后悔的时候。 眼下,先解决她的小小试探再说。 “你是问门当户对?” 邬青叶点点头,从他怀里起身,直直盯着他看。 “温家是诗书礼家,家族几代都有为官入仕的,温涵又是温如书独子,可偏偏他一点书都读不进,整天招猫惹狗,温如书已经头疼不已了,温家只想给他找个能镇得住他那跳脱性子的儿媳妇,知书达礼、端庄稳重的大家闺秀才是首选,自然不可能答应他娶烧饼铺子的娘子。” 明知道她想问的不是温杜两人的事,见她一脸认真地听着,纪无咎还是想逗逗她,看她快憋不住了才又接着道:“至于说我,我自己是个苦出身,又净身进了宫,二十年前还在替人端痰盂倒尿盆子,跪在地上擦砖洗地,每次吃饭都得排在最后,等轮到我的时候,饭都凉透了,大冬天的还能吃到冰碴子……就算如今,也不过是有几个臭钱罢了,我算什么门什么户?我这叫断子绝孙户!就算有一堆的人喊我干爹,喊得再热闹又有什么用?能给我生孙子么?” 他本是一脸玩世不恭,说着说着触及真情,神态是没怎么变化,语气却尖锐起来了。 邬青叶难得听他说起以前的身世,她本是极容易同情旁人的性情,更何况是她心仪之人,虽只是寥寥数语,已经听得她心酸不已,顿时将原先那些小盘算统统丢到了九霄云外。 她扑进他怀中,抱紧了他,低声道:“你以前过得很苦啊。” 纪无咎默然片刻,才道:“如今回想起来,也不觉得有多苦了,隔得太久了。” 这二十年间,他每天都想着怎么让自己的日子更好过一点。最初只是一心惦记着,怎么才能吃上口热饭,等到能吃上热饭热菜了,就有了别的惦记。 他每天殚精竭虑,始终都是在往前看,从未停步观望过去,因为他的过去不值得半点留恋。 大概,也只有从他在方家岭的那片黄杨木树丛里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他终于有了值得回味与留恋的记忆。 邬青叶从他怀中仰起头:“你从来没和我说起你爹娘。他们都不在了吗?所以你才进宫的?” 纪无咎嘴角微微一沉:“都死了。” 他眼睫一垂,再扬起时,已经换了副神情,眉宇舒展,眼眸中还微带笑意,朝汤池扬了下下颌:“再试试往下点?” 邬青叶本来一直避免去看水面,闻言顺着他视线往下一瞧,双腿一动,池水便轻轻波动起来,涟漪扩散出去,波光荡漾。 光是这,就让她又头晕气喘起来。 她转头不敢再看,试探着往下伸腿,一双手尤其死死搂紧了纪无咎不放,一边还不放心地念叨:“你要拉住我啊!” 纪无咎本来还没什么想法,听了她这句,反倒起了坏心,不过转念一想,又收敛住了,要是她吓得以后再也不敢沾水,那就少了许多乐子,得不偿失。 邬青叶战战兢兢又往下伸了半截腿,膝盖没入水下后,她就慌得不行,揪着纪无咎的衣裳又把自己拉了上来。 纪无咎拽住衣襟冲她直翻白眼:“你是要扒我袍子还是要勒死我?不知道叫我拉你啊。” 邬青叶歉然道:“我一慌神就忘了。袍子没扯坏吧?” “你只担心袍子坏了,也不担心我被你勒破了皮?” “啊,皮破了?”邬青叶急忙凑近查看。只见他脖颈上虽没破皮,却硬是擦出了长长的两道红痕,她顿生愧疚,鼓起嘴呼呼地给他吹气。 纪无咎给她吹得直发痒,可偏生又舍不得她这般温柔小意的可爱模样,正熬着痒强自忍耐,目光一转,恰好落进她的衣领里。 夏日衣裳单薄,领子也开得低,她这一俯身凑近,前襟就垂了下来,从领口处望进去,若隐若现饱满的两团。 纪无咎是个公公,按理说他不该对女人的身子有什么欲望,再活色生香的美人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具更赏心悦目的皮囊罢了。可偏偏这一眼窥到的风景,让他的心跳平白快了好几分,居然还有点舍不得移开眼睛。 邬青叶对此毫无所察,心疼地摸摸他擦红的肌肤,仰头看他神情:“还疼吗?” 纪无咎蹙眉道:“还疼,你再吹吹。” 邬青叶又吹了好一会儿,抬眸去看他神色,忽然明白过来他早就不疼了,只是使唤她玩呢。她没往深里想,只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推开他道:“今天就这么着吧,不再试了。” 纪无咎并不勉强她,闻言左手一撑地,站了起来,接着伸手去扶她。 两人下水前虽然挽高了裤脚,也只挽到膝盖下面,一入水便打湿了,薄绸的料子一吸水就和透明的没什么区别,直接从底下透出肉色来。 邬青叶坐在池边,眼前正好是纪无咎的两条腿,湿透的绸料紧紧贴在腿上,不光是肉色,连腿的线条都清晰地显现出来。他的双腿颀长,骨肉匀停,半弯着腰发力时,皮肤下隐约浮现出浅浅的肌肉轮廓。 邬青叶顿时就红了脸,正想看又不敢看的时候,就听头顶那人道:“你在看什么?” 她立即转头看向别处,然后才想起来,自己这会儿也是一样的,更觉害臊,急忙将先前挽高的裙摆放下来,这才感觉自在些。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往纪无咎的双腿看一眼了。 “衣裳都打湿了,索性沐浴更衣,正好热水齐备。”纪无咎说着,唤婆子进来给隔壁小间浴房添水。 邬青叶去隔壁洗沐,出来时脸颊红扑扑的,衬得双眸格外明亮。 纪无咎亦洗好了,正在门外等她。忽听汤池里“噗通”一声,像是什么大东西落水了。 他们进汤池那间屋子一瞧,就见大灰昂着头在水中四爪乱刨。 邬青叶自己从来不靠近水边,更没见过大灰游水,见状还紧张了一下,之后才发现它不是落水后挣扎,而是玩水玩得正开心呢。 大灰看见青叶,便从池子爬出来,欢快地向她奔来。 纪无咎立时想到雨后被它甩了一头一脸水的那次,他才刚沐浴完,可不想再洗一次。 邬青叶也是一般的想法。两人同时转身,手牵着手往外狂奔。 大灰不解地“呜”了一声,追出几步后感觉身上湿淋淋的不舒服,便摇头摆尾地甩起水来。 纪无咎和邬青叶一直跑到浴堂外,回头见大灰开始甩它的毛大衣了,这才停步,呼出口气的同时看向彼此,都不由大笑起来。 - 绿树荫浓,掩着一角朱红的飞檐。 时不时从水面上吹来带着湿气的微风,叫宫女的扇子一扇,变得更为清凉。 杨明霜靠坐在临水的那一面,望着不远处的粼粼波光发呆。 “殿下,九千岁到了。” 杨明霜应了一声,站起身转向门口。 夏日长晴,水阁内尤其敞亮,更衬得门外的走廊幽暗如洞。 从廊檐投下的阴影中渐渐显现出一道颀长的身影,挺胸昂首,步履轻快,与那些卑躬屈膝的内侍完全不同。 这一道身影的身后,另有两道纤细苗条的女子身影跟随,倒显得有些畏缩,战战兢兢的。 杨明霜眼眸一亮,欣然道:“阿珠,阿月!” 那两个女子停步,低头行礼:“殿下万福。” 当先的纪无咎却停也不停,径直踏入水阁,才俯身作势行了个礼。 杨明霜朝他点了点头,目光却只往他身后投去,见进入亭中的荣珠与芳月露在外面的地方并无伤痕,走路步态也不像是带着伤的样子,只是略显憔悴而已,她才松了口气。 “阿兄能放阿珠阿月回来,我就很感激了,怎么还劳动阿兄亲自把人送来呢?” 纪无咎笑了笑:“殿下昨日都到咱家府中喝茶了,咱家怎敢不亲自把人送来呢?” 杨明霜亦笑:“阿兄说笑了,我可不是因为要阿兄放了阿珠阿月才去府上的。” 纪无咎摇头:“殿下这么说,咱家可就纳闷了。不是为这两个宫女,殿下去咱家府中做什么客啊?” 杨明霜转身朝临水的美人靠走去,重新坐下,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裙摆,才道:“邬小娘子的性子坦诚爽快,我喜欢和她相处。” 纪无咎自去找了个阴凉地方坐下:“殿下,荣珠和芳月只是暂且没事了。咱家说不定还会想起些事情要问她们的,到时候还请殿下不要舍不得给人啊。” 杨明霜笑容一滞:“阿兄,虎袭之事的真相已经水落石出,你还要找她们问什么?” 纪无咎拖过一张鼓凳,抬起两条长腿,往凳上面一搁,揣着手道:“那就要看殿下是怎么想的了。唔……咱家就随便猜一个,和濮翰林有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04 20:29:14~2022-01-06 10:2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萱草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one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鸳鸯戏水…?(bushi)】 【感觉这张是野猪精化身老干部,和中二少女的搭配,笑死】 【怎么感觉某男二很久没出来冒泡了,这几章一直都是男女主,突然想看些刺激的了哈哈哈哈】 【他俩好甜哦~多来点嘛】 【这个这个……感觉进度有点慢】 【他俩相处好好玩】 -完- 第73章 、【遇雨】 ◎有的人,你碰不得◎ 杨明霜让侍应的人都退下,垂眸安静片刻,也就直言了:“只要阿兄在父皇面前劝上几句,让父皇答应赐婚,我就不再去找邬小娘子了。” 纪无咎扯了下嘴角,天下间也只有邵阳这样的天之娇女是这样子“求”人办事的吧。 “殿下可听说过民间一句俗语?强扭的瓜不甜。即便是皇上答应赐婚了,濮翰林不得不从,但这样得来的驸马……恐怕婚后也难夫妻和睦。” 杨明霜悻悻道:“我怎会不知其中道理。可我已经使尽了各种办法,只有身为公主这件事是我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她抬眸望向纪无咎,眼眸微微弯起:“阿兄向来长于计谋,或许,阿兄还有其他法子?” 纪无咎掠了她一眼,望向水阁外一只羽色翠丽,两颊却呈艳黄,颌下还有朱红色翎毛的小巧水鸟。 御花园里花鸟繁多,都是各州各县甚至从远洋之地搜罗来的奇花异草,珍禽异兽,皆有人精心照料着。 好看是真好看。虽然每年都有耐不住京城的气候活不下来的,但很快就会再次补上差不多毛色的品种,不仔细看也看不出已经不是原来那几只了。 水鸟扑啦啦地飞远了。 他收回目光,却也不看邵阳,懒洋洋地用指头敲着背靠的栏杆:“咱家能有什么法子?殿下自己都说了改变不了的事,咱家也束手无策啊。” 杨明霜:“我不信。能轻轻易易借着虎袭之事,顺势一箭三雕,这手段,还办不成这样的小事么?” 一箭三雕?纪无咎皮笑肉不笑地看了杨明霜一眼。 他不是没有办法,只要在仕途上打击濮文洲,让其不被重用,遭受冷遇后灰心丧气,志气全失,做驸马也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一件事了。 只不过这事儿他不想碰。 青叶虽然已经对濮文洲没有留恋,但要在濮文洲和邵阳之间选的话,她还是偏向濮文洲的。要让她知道了他帮着邵阳整治濮文洲,还是这种毁人前途的事…… 想一想就会觉得头疼了。 “咱家没法子,殿下还是另找高人吧。”他站起身,抖了抖袍摆,朝邵阳微一颔首,往外走去。 杨明霜见他要走,心头升起强烈的不甘,忍不住恨恨道:“阿兄,这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你若是不肯帮我,难保邬小娘子不会遇上什么事。” 纪无咎骤然停步,他已经快走到门口了,又折返回来,在邵阳公主身边坐下,两人中间就隔着一个不比巴掌大多少的小茶几。 “何必要闹成这样呢?”他笑吟吟地提壶替邵阳斟了盏香花熟水,用食中二指抵着茶盏的底部轻轻推给她,说道,“这事儿咱家不能沾手,不过教个法子给殿下倒是无妨的。” 杨明霜嘴角微弯,浮起胜利的微笑:“正要聆听高见。” 纪无咎朝她招了下手,语气神秘地道:“这法子不能经第三个人的耳朵。” 杨明霜朝他偏过身子,侧耳倾听。 纪无咎以肘撑着茶几,低语道:“别以为你是个女儿家,不参与嗣位之争,又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咱家就拿你没法子。有那么个扶不上墙的胞兄拖累,你且收敛些吧。殿下要怎么对付旁人咱家是可以睁一眼闭一眼,可有些人,你碰不得。” 他这话还是笑嘻嘻地说的,说完便退开了,彷如刚给她出了个极妙的主意似的朝她斜眼看着。 杨明霜默了片刻,忽而轻笑一声:“阿兄这么在意她,早日把她娶了不好么?对你我都是件好事不是么?” 纪无咎微微一顿,收了那副面具似的笑容,倒显出几分真诚来:“殿下贵为公主,要什么样的乘龙快婿找不到,却始终放不下那一个。咱家倒没觉得殿下真有多喜欢那人,反更像是小孩子得不着一个新鲜玩意儿,便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真要得着了,拿手里摆弄上一阵子,也就索然无味了。” 杨明霜笑容凝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纪无咎起身离去,出了内宫,唤来甲一,低声命他找到青叶,并暗中保护。 方才那一番谈话下来,邵阳应该会安分不少。不过他不喜欢有万一。 - 邬青叶用过早膳,没去烧饼铺子,反而拉着林四娘打听:“你知道你们东家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林四娘摇摇头:“不清楚。应该是没了。”东家那种身份与脾性,府中下人间谁也不敢瞎打听或是瞎传他的私事。但她从来到纪府就没见过第二个姓纪的,东家如今可说是富贵滔天,连不是亲戚的人都上赶着巴结,要真有沾亲带故的,肯定会找上门来投靠的吧。 邬青叶若有所思,林四娘的话不无道理,可她昨天问起野猪精家里人的时候,总觉得他像是不愿多提似的,立马就换了话头。 她走到僻静之处,瞅瞅四下无人,低声呼唤:“甲一?” 隔了片刻,又唤一声:“甲二?” 野猪精说府中常置暗卫,但她不知道他们都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轮班的,只有按着顺序一个个试下去了。 幸好,她只报到甲二的时候,有人回她了。 她循声回头看去,果然是那天在慈恩寺看到的灰衣人。虽然其人相貌不扬,是混在人群里毫不起眼的一个,不过邬青叶很擅长记人的脸,看过一次后很久都不会忘。 甲二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邬小娘子有何吩咐?” 邬青叶:“你知道你们太保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甲二:“……小人不知。” 邬青叶:“那他原本就是京城人吗?老家是哪里?” 甲二:“小人不知。” “什么人能知道这些?” “小人不知。” 不管如何问,甲二只有这一句回话。邬青叶没法子,问他:“甲一人呢?” 甲二正要开口,邬青叶警告他:“你可不要再回我那句小人不知啦。” 甲二顿了顿,道:“……班头一般都是长随着爷身边的。” 邬青叶没了法子,朝他道:“算啦,我没别的事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甲二应了声“是”,起身见邬青叶没走,非但没走,还直瞪瞪地盯着他,不由愣了愣:“邬小娘子还有何吩咐?” 邬青叶:“没了。我就是想看看你从哪儿出来的。” 甲二:“……那小人去了?” “去吧。” 甲二无言地转身,往邬青叶看不见的死角而行。 邬青叶跟在后头。 甲二:“……” 邬青叶正跟着呢,就见甲二几个纵跃,消失在一道花墙之后。她紧赶几步,绕过花墙,已经不见他的影踪。 她俯身在地面寻找足迹,虽然是极浅的痕迹,却依然还是有鞋履留下的淡淡印痕,循着足迹再次绕过花墙,来到一棵树下,足迹到了这里便消失了。 但最后那枚足迹比其他的印痕都要深,尤其是足尖位置。 邬青叶仰头向上看去。 大树枝叶繁密,层层叠叠,浓荫蔽日。要是有个人躲在树上,还真不太容易找得出来。 她眯眼盯着某根树枝看了会儿,转身离去。 甲二:“……” - 邬青叶去烧饼铺,向杜雪娘打听。 杜雪娘想了想道:“若是京城人,要看他是华阴县还是华阳县的籍,县衙那儿都记着,每家每户的户主是谁,都有几口人……但若他不是京城人,我就不清楚啦。” 可县衙里的记录,寻常哪里看得到呢? 邬青叶想起莫夫人,正好也有段日子没去看望她了,便来到莫府。 正逢休沐,谢允非在,莫夫人的一双儿女亦在,众人正在花厅内饮茶叙话。见青叶来了,莫夫人颇为欢喜,立即拉她坐下,命人添茶倒水。 莫夫人已经听说了她遇虎之事,便关切地询问。 邬青叶其实对真正的内幕所知不多,甚至还没有莫夫人清楚其中底细,但她毕竟是事件亲历者,当时情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的了。 她把事发时的经过一说,莫瑶、莫意远姊弟俩听得如此惊险,满脸兴奋与倾慕,好奇地追问详情。莫夫人却只觉后怕,拍着心口直道“万幸”。 谢允非一如既往地少言,只微笑着陪坐一旁,听她们交谈。 因为人多口杂,邬青叶也就不向莫夫人打听户籍之事了,叙一阵话,便起身告辞。 谢允非亦跟着起身,对莫夫人道:“姑母,我送送邬小娘子。” 莫夫人是清楚自己侄儿心事的,那时候与他提及青叶要去端午射柳,他这喜静不喜动的读书人,竟也去靶场观看射柳了。然而她看青叶的言行神态,只是将允非当成了寻常友人或是兄长般看待。她这侄儿的一片心意只怕都要白付了。 感慨归感慨,这种事亦只有静观其变,莫夫人微笑着朝谢允非点点头。 谢允非陪着青叶往外走,思量着寻个时机开口,经过天井时,忽觉额头上轻轻一凉,转首看天,空中灰沉沉的满布阴云,是雨。 只是眨眼间的功夫,雨滴不断落下。 邬青叶用手遮着头,赶紧跑过天井,躲到了门檐下。 “青叶,你是走着来的吗?”谢允非见她点头,便道,“我坐马车来的,送你回去吧。你……还是住在纪府吗?” “是啊。”莫府离纪府不远,对走惯了山路的邬青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下雨了还是坐马车回去更舒适些,她朝谢允非道,“那就麻烦你啦。” 不一会儿车夫套好了马,两人登上马车,谢允非吩咐车夫先去纪府。 雨点一滴滴落在车顶,发出“啪啪”的清脆声响,密集成了一片,显然这阵雨势不小。 邬青叶听着外头的风雨声,撸着大灰的颈毛道:“多谢你啦,要不是你,我和大灰都要淋成落汤鸡了。” 谢允非微笑道:“顺路带一程而已,算不得什么。” 安静片刻,谢允非问道:“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邬青叶闻言一愣:“什么?” 谢允非略显讶异:“你之前不是发作过一次癫症?后来没再犯过吗?” 邬青叶这才想起野猪精之前扯的谎,说她是发了癫症才会一夜不归,在他府中治病休养。 她犹豫要不要对谢允非解释,但假如要说明她其实没病的话,就要连带着提及鲁王那回事。 正迟疑着,却见谢允非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朝她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邬青叶打开一瞧,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 她虽然跟着纪无咎学书法,认了不少字,但也仅限于常用的字。谢允非递来的纸上,她认得出各种数字和比较简单的字,但亦有更多笔划复杂的字,让她看得一头雾水。 作者有话说: 某人要酸了 ---- 感谢在2022-01-06 10:28:37~2022-01-07 20:4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萱草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廿八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甲二: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最简单粗暴的办法是让公主和濮翰林生米煮成熟饭咯!】 【吃醋好啊,吃醋好,想看吃醋嘻嘻嘻】 【甲二:有种被猎人盯上的感觉...】 【加油加油^0^~】 【是药方吧。】 -完- 第74章 、【妒意】 ◎一朵洁白的栀子花恰落在她鬓边◎ 谢允非道:“这是治癫症的方子,不一定合适你,你先给太医瞧瞧能不能用。” 邬青叶:“……”她再不说清楚的话,就要让人一直误会下去了。 她摇摇头道:“我没有癫症。” 谢允非十分惊讶:“那时候……” 谢允非在来京的路上对邬青叶颇为友善,入京后也多有照拂,她不想一直对他说谎,本想索性将那夜发生的事告诉他的,但车内还有谢允非的一个小厮伺候着,她不便细说,就只道:“那天晚上我遇上点事,是……纪太保救我出来的。”她差点顺口说野猪精,想想这又要扯到方家岭上的事,险险改口。 “我那会儿昏昏沉沉,只能咬自己舌头让自己不昏过去,所以舌头上都是伤,才用癫症做了借口。” 谢允非听得满腹疑虑,她既没有癫症,怎会昏昏沉沉的,若说是生病,又为何要咬着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但青叶显然不便或不愿详说,他再要追问就失礼了。 但如此一来,他对纪无咎的作为与目的就更生怀疑了。 莫府到纪府路途不长,几句话的功夫也就到了。 小厮只略略推开道车门缝,就听唰唰的急雨声。这么大的雨,哪怕从马车到门口的几步路就能将人淋得湿透。 谢允非下车撑起雨伞,打算将青叶送到门前。 忽然一阵疾风打横吹来,雨伞猛然歪斜,谢允非没有防备,被雨伞带得步伐不稳,身子一歪便撞到了青叶身上。 邬青叶眼疾手快扶住他,劝道:“就这么几步路了,你不用再送啦。” 谢允非本是好意,却不想弄得如此狼狈,反倒让青叶扶住了,他既觉惭愧,又因这意外的肢体接触而面红耳赤,急忙往后让开一些,语无伦次地道:“我不是存心,那个,风太大了……” 邬青叶根本没往心里去,朝他笑了笑道:“是啊风太大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谢允非原还想和她多说些,只可惜风雨太大,确实不是说话的时候,但他仍是坚持把她送进了门,才告辞离开。 - 纪无咎这天回来得较迟,在宫里用过晚膳后才回府。 甲一现身行礼。 纪无咎往里走,随口问道:“白天没什么事吧。” 甲一略显迟疑:“没什么大事。” 纪无咎眉宇一凝,停下脚步:“说。” 甲一无奈,将在纪府门口发生的一幕如实说来。 纪无咎听说青叶是让谢允非送回来的,嘴角便微微一沉,但那时候下着大雨,也无可厚非。 甲一窥见他的神色就觉为难,却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隔着雨帘,甲一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能把他看到的情景如实说来。 纪无咎听完,没说什么,挥挥手让他离去。 其实那时候风大雨大,很可能只是个意外,但两人也确实是靠在了一起。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纪无咎心头难免浮起几分不确信,更兼有隐隐的妒意。 比起他来,谢允非显得太完美了。 作为当朝丞相的嫡次子,本身背负的责任与压力是比较小的,但他却勤奋而自制,学业优秀,待人谦和,洁身自好,没有沾染什么恶习或是官宦子弟的骄纵奢靡。 人品好也就算了,相貌也一样出众。还有个更大的优势,年轻。 换做是他,他也会选谢允非。 他踱步往内走。 邬青叶从内迎了出来,一见他便绽开毫无保留的笑容。 纪无咎亦回了个短促的微笑,牵住了她的手。 两人一起往内走,邬青叶问他:“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 “你今天还陪我泡水吗?” “陪。” 邬青叶察觉到他回答得格外简短,与平时的态度颇为不同,像是提不起兴致似的。她侧过头来望着他:“你累了吧?那就早点休息吧。” “不累。只是之前话说得多了。”纪无咎这般解释,停了停,又问道,“你今天还是去烧饼铺子了?” “对,后来我又去看了莫夫人,正好谢公子也在那儿。”邬青叶说起她白天的经历,想到纪无咎和谢允非互相看不顺眼时还有点担心,尤其留心观察他的反应,见他神色淡淡的,一付并不关心的模样,她才接着道,“回来时遇上大雨,我是坐谢公子的车回来的。” 纪无咎轻轻点头,“唔”了一声。 邬青叶又接着道:“可是风太大了,还是把衣裳打湿了,所以我一回来就洗过澡了。” 纪无咎微微挑眉:“今天还有别的事吗?” “别的事?”邬青叶想了想,“大灰也淋湿了,我干脆让它也洗了个澡。” 之后她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白天发生的琐碎小事,唯独没有再提谢允非。 纪无咎听着听着渐渐走神,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起她和谢允非两人共撑一把伞,在雨中倚靠而行的画面。 她为什么要对他隐瞒这件事?如果她没有丝毫心虚的话,不是应该毫无保留地告诉他所有的事吗?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和谢允非说了些什么话?之前遇见濮文洲的时候,她不是立即就告诉他了吗? 邬青叶摇了摇他的手:“你在想什么?” 纪无咎淡淡道:“没想什么。” 邬青叶柔声道:“你要是累了就别勉强陪我啦,早点洗洗休息吧。我这怕水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晚几天再试也是一样。” 她越是这般温柔体贴,纪无咎想得越多,斜眼睨她,从她脸上却又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觉越发心烦,便撒开她的手,加快步伐往浴堂而去。 邬青叶望着他的背影皱眉,等他走远了,才低声唤道:“甲一,甲一。” 甲二说甲一长随野猪精身边,他应该最清楚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才对。 甲一乍然听到邬青叶叫他,顿时一僵,本想装聋作哑,奈何她一声接一声地叫,显然是吃准了他在附近,不得不现身。 邬青叶听见动静,循声看去,见出现的确是甲一,便问他白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甲一擦汗,夹在千岁爷和邬小娘子之间实在是太难了,说与不说都是一个惨字。 但是不告诉邬小娘子,她就算知道了,最多生他三天气,若告诉了她事实,千岁爷一旦生起气来,他的下场只怕会非常惨。 权衡利弊,他只能装不知情。 邬青叶从甲一那儿问不出什么,只好作罢。野猪精白天在宫里处理的都是与皇帝有关的或是朝政方面的事,即便遇上了什么难处,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有让他好好休息了。 如此想着,她便叫上大灰回了小南园,没去主院打扰他。 第二天,野猪精回来后依然少言寡语。第三天,还是这幅样子,和他说话爱理不理的。 邬青叶得出结论,野猪精这是又犯病了。可病因找不着怎么治呢? 她先去主院找他,没见着人,便去鱼池,他果然坐那儿垂钓。 “咳咳。”没反应。 “野猪精。”还是没反应。 邬青叶连叫几声他都像是没听见似的,她只能咬牙一步步靠近鱼池边,尽量让自己忽视水波荡漾的池水,只盯着野猪精的后背,直到能碰到他的距离,伸手,戳戳他肩膀。 他终于回头:“什么事?” 邬青叶:“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纪无咎:“……” “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因为我打听你家里人的事?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多知道点你的事情。”邬青叶思来想去,那天也只有这件事会让他如此在意了。 但他又把头转回去了。 邬青叶:“……”猜错了? “那是为什么?你至少要说出来让我知道吧?” 还是不动如山。 邬青叶本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因为是野猪精才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询问,见他还是这般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便按捺不住了,抬手将搁在鱼池边照明的风灯拎了起来,转身走开十几步,回头看去,野猪精仍旧在黑魆魆的池边坐着,好像有没有灯都不影响他钓鱼似的。 她环视附近,从地上拾起块鸡蛋大的石头,朝他扔去。 纪无咎听到风声,侧身避开,回头怒视:“你用石头砸我?” 邬青叶扬起下颌骂道:“谁叫你老是不和我说话!明知道我怕水还窝在鱼池边上!就砸你个爱装死的野猪精!砸死了正好顺你的心。”说着又拾起块更大的石头扔过去。 纪无咎轻易地闪身避过,然而石块落入池中,激起一朵大水花,连道袍都打湿了一片。 这下子是真钓不成鱼了,有也给吓跑光了。 纪无咎:“……”还让不让人好好生闷气了! 他挽起袍摆去追邬青叶,她转身就跑,还尽挑树丛花墙多的地方钻,左拐右绕的比兔子还灵活。 绕过一堵盛放的栀子花墙,纪无咎才终于扣住青叶的手腕。 她陡然站住转身,纪无咎急忙止步,却仍收势不住,半空中稍稍侧身以免直接撞上她,右手却勾住了她的后腰以防她再跑脱。 两人抱在一起,滚进了花丛之中。 洁白的栀子花落雪似的扑簌簌落下,洒了两人满头满脸,馥郁的香气跟着弥散开来。 倒下时纪无咎人在下方,发力翻过身来,将青叶压在身下,微带喘息地低声道:“还想跑哪儿去?” 邬青叶亦喘息不止,胸脯不住上下起伏。她的脸颊跑得红通通的,黑发亦在滚入花丛中时散开了,乌云似的铺展开来,一朵栀子花恰落在她鬓边,含苞待放的花朵,像是牙雕玉琢一般地洁白娇俏。 她不说话,只拿倔强不驯的眼神瞪他。 纪无咎本来满腹的烦闷与郁气,和她这么一闹一追,几乎消减殆尽,此时与她两两对视,凝滞片刻,忽地低头亲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07 20:42:15~2022-01-08 08:5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浮光掠影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嘿嘿嘿嘿嘿,被可爱到在床上扭成麻花。】 【这个甲一,非要说得这么事无巨细吗? 甲二:终于可以不用盯着我啦(-^〇^-)】 【青叶可能根本没觉得和谢公子怎么样了吧,所以就根本没提】 【野猪精,世界上再找不到第二个敢拿石头砸你的小娘子了,快娶了吧! 小青叶,被你咋了还不敢生气的就野猪精了,不能放过他哦!】 【没什么事一个亲亲解决不了的,是的话,就两个亲亲!】 【好甜啊啊啊,原地结婚!!】 【啊啊啊啊赶紧说清楚!青叶哄野猪精让人仿佛看到了男朋友哄女朋友,野猪精你真的好意思吗?啊?比人青叶大那么多岁。】 【话说我也很疑惑青叶怎么不把实情告诉野猪精是怕他乱吃飞醋吗】 【控制狂吃飞醋】 【啊啊啊啊赶紧说清楚!青叶哄野猪精让人仿佛看到了男朋友哄女朋友,野猪精你真的好意思吗?啊?比人青叶大那么多岁。营养液(1/1)成就达成,有一定几率掉落更新,请侠士再接再厉】 -完- 第75章 、【斗气】 ◎怎么就亲上来了呢?◎ 邬青叶还在气鼓鼓地瞪野猪精,正打算不管他说什么都怼回去,就见他突然朝自己俯近,眼前一暗,他的唇已经覆了上来。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不是在吵架吗?野猪精不是在生气吗?她也还气着呢。 怎么就亲上来了呢? 惊讶了会儿她才想起来,应该躲开他的。但他的舌尖已经分开了她的唇,而她的身体亦已先于她的想法对他做出了回应,完全地接纳了他。 栀子花浓郁的香气充斥在鼻间,甜腻的芬芳与炽热的呼吸交缠着,让她昏昏沉沉,浑身酥软。 夜凉似水,夏虫轻鸣。这迷人的夏夜让人沉醉。 过了许久两人才稍稍分开,却仍是倚靠在一起的姿态。 纪无咎在她身边侧躺,用肘撑着上身,指尖轻抚过她的鬓边。那朵栀子花已经被压碎了,花汁浸染在她发间,他低头轻嗅,是混杂着少女清淡体味的花香与一点点青草气息。 邬青叶望着夜空安静了好一会儿,转头看向他:“你到底为了什么事生气?” 纪无咎薄唇微弯,抬手重新折了朵初初盛放的栀子花,别在她耳鬓间:“不重要了。” 邬青叶:“……”不重要连着三天爱理不理?要是重要的事呢,那还了得? “不管重不重要,你都要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不然我不知道,以后还会这么做,你不是又要生闷气?” 纪无咎起身,拉她站起来:“走,去泡水。” 邬青叶:“……”野猪精又使这招! 她甩开他的手:“不说清楚我不去。” 纪无咎揉揉眉心,这丫头犯起倔来也挺难办的。他当然能轻易找个借口,也就能让这件事过去了,可一想到那天……他心头仍有芥蒂,如鲠在喉,不拔不快。 他停了片刻,说道:“你那天有事没告诉我。” 邬青叶这下纳闷了:“我有什么事没告诉你?” “谢允非送你回来,一路上你们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特别的啊,哦对了,他还记着你那时候说的瞎话,以为我有癫症,还找来药方给我。我告诉他我其实没病。”她疑虑地皱眉看看他,“这不能说吗?我都没提鲁王。” 纪无咎轻轻摇头:“你们下车后呢?” “下车后?我就进门了,他也回家了。” 纪无咎盯着她:“就没发生点别的?” 别的……邬青叶拧着眉回想当时情景,终于想起当时她扶了谢允非一把的事来。 “当时风太大了,把伞都刮歪了,他一下没站稳,我就扶了把。”她根本没把这当回事,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特意提起的,才没对野猪精说,他就拈酸吃醋了? “这是意外啊,他好意送我回来,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他摔到水洼里去?” “如果真没什么的话,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呢?” “就是因为没什么才没提啊!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 “行了,别争了。”纪无咎深吸口气,“我刚才已经说不重要了,是你非要叫我说清楚,这会儿够清楚了,可以去浴堂了吧?” 邬青叶怒道:“不想去。你就为这点破事三天不理我。我才该生气呢!” 纪无咎:“……” 邬青叶气冲冲走出几步,忽然停步回头盯着纪无咎:“这件事我没有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纪无咎:“我让甲一暗中跟随保护你。” 邬青叶:“保护我?还是不相信我,让他盯着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让他跟着我的?” 纪无咎不快地道:“我是因为担心邵阳会做些小动作,才让甲一暗中保护你,不是不相信你。” “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派甲一来保护我了?” 纪无咎本来是会告诉她的,偏偏第一天甲一就看到了她和谢允非的那一幕。 邬青叶见他绷着嘴角不说话,就更生气了:“你自己也不是事事都告诉我,凭什么要我事事都告诉你?是不是我吃口饭嚼几次都要数清楚了告诉你?” 她越说越气,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往回走。边走边在心中暗暗发誓,至少要六天不理野猪精,翻他个倍! 纪无咎亦觉不快,沉着脸往鱼池而去。 邬青叶回到小南园,抱着大灰生闷气。 梁小兰跟了进来,先前东家和邬小娘子说话她是一个字没敢听,不过即使躲得再远,也能听得出争吵的语气。 她先倒了杯水送上。邬青叶争了半天,嗓子眼正冒火呢,一口气把水喝完,才觉舒畅不少。 梁小兰劝道:“邬小娘子别生气啦,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邬青叶忽然翻身坐起,道:“你去鱼池看看,如果你们东家不在,再去看看主院的灯亮着没?小心别被他发现了。” 梁小兰:“啊?” 邬青叶:“啊什么啊,快去。要是被发现了就随便编个由头,别说是我让你去的。” 隔了会儿,梁小兰回来了:“东家还在鱼池边。” 邬青叶“唔”一声,只隔小半个时辰,又让梁小兰去打探纪无咎在干什么。 少时,梁小兰回来禀报:“东家沐浴去了。” 半个时辰后,邬青叶再次让梁小兰去打探。 梁小兰来到主院附近,迎面遇上林四娘。林四娘一见她便问:“邬小娘子让你来的?” “不不。”梁小兰记着青叶的嘱咐,正想着要用个什么理由来搪塞过去,却见林四娘笑了起来。 “本来我也得去看看邬小娘子睡下没,不过看见你我就不用过去了。” “啊?”梁小兰这孩子老实,一下转不过弯来,“为什么?” 林四娘也不对她解释,只笑道:“你这就去回话吧,东家还没睡呢,在书房里,一时半会儿不会歇下的。” 梁小兰不解,往回走出几步后才突然明白过来,回到小南园后向邬青叶回禀,把遇到林四娘的事,以及林四娘说的话告诉了她。 邬青叶愣了一下,随后便笑眯眯地道:“小兰,你去歇着吧,我睡了。” 梁小兰应声,退到外间吹熄了灯。 - 邬青叶睡了个好觉。 清早起床,平日里她都是先去主院等纪无咎一同去膳堂的。今天径直往膳堂去,却还是在路上遇见了纪无咎。 她抢先几步走在他前面,低头和大灰说话:“昨晚上你是不是一夜没睡好啊?早上打鸣都没什么精神了。” 大灰:“嗷呜?” 纪无咎:“……”幼稚。 邬青叶继续道:“哎,我可是睡得太香了。” 纪无咎“嗤”了一声。 邬青叶:“大灰你怎么放屁了?” 大灰:“汪呜?” 纪无咎:“……”极其幼稚。 两人一路来到膳堂,各自坐下用饭。邬青叶依旧是只和大灰说话,言语之间夹枪带棍,却都是冲着纪无咎的。 纪无咎实在听不下去了,筷子往桌上一拍:“你到底想做什么?” 邬青叶低头问大灰:“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要用那人自己的法子去治那个人。” 纪无咎:“……”他要是接话他就是小狗。 邬青叶瞟他一眼,继续吃饭。 纪无咎磨了磨牙,起身拂袖而去。进宫里用早膳,耳根还能清净些。 用过早饭,邬青叶带着大灰出门,走到僻静处停步,唤道:“甲一。” 一道人影出现在墙下:“邬小娘子有何吩咐?” 邬青叶:“……”还真的让甲一一直跟着她呢。 她双手一叉,眯着眼道:“甲一,那天是你告的密吧?” 甲一其实只是如实禀报而已,但千岁爷与邬小娘子因此而生争执也是不争的事实,他为难地道:“千岁爷有命,在下……” “他的命令你不得不遵也就罢了,他有叫你不许把这件事告诉我吗?没有吧?那我当时问你,你为什么不说?嗯?” 甲一早知有这一天,反正让邬小娘子责备几句也不会少块肉,不住点头认错就行了。 邬青叶道:“好,你承认你做错事了吧?你要帮我做件事。” 甲一:“……” 邬青叶:“你们缉察局,可以去县衙查人查户籍的吧?” 甲一:“可以是可以,不过一般不会去查这些。” “可以查就行啦。”邬青叶朝巷口扬了扬下颌,“华阳县县衙在哪里?你带路。” 二人到了县衙,甲一出示腰牌,表明要查户籍。衙内一众官吏虽看不懂缉察局办案为何还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与一条大灰狗,不过没一个敢多嘴的,麻溜地把他所要的籍册找出来。 甲一翻着籍册,邬青叶在旁看着,她先找到纪府所在的坊街,再看登记的户主,却没有找到纪无咎三个字,不由纳闷:“这里怎么没有登记野猪精的名字?”难道说他居然不是户主? 甲一默默擦去额角的汗:“……爷的籍在宫里头……那一处府邸只是在宫外的住处而已。” 邬青叶默然片刻,轻声道:“原来是这样啊!” 两人出了县衙,甲一提心吊胆地问:“邬小娘子为何要查千岁爷的籍贯?” 邬青叶道:“我想知道他家乡是哪里,家里有什么人,都在哪里。”原本她是可以直接问野猪精的,不过她要足足六天不理他,这会儿只过去了一个晚上而已。 甲一得知她只是想了解这些后,稍稍松了口气,却又听她道:“你可以去宫里查一下他的籍贯吧?” 甲一才收回去的冷汗又冒出来了:“在下没这个……咳,没这个权。”其实是没这个胆。 邬青叶皱眉看他:“你跟着他多少时候了?” “七年三个月。”零九天。 “你记得这么清楚?”邬青叶讶异。 “是。”甲一绝不会忘记那一天。 “你跟着他那么久了,也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吗?” 甲一摇摇头:“从在下追随千岁爷之日起,爷就一直是一个人。” 邬青叶抿了抿唇,没了法子,这一天余下的时间便在烧饼铺度过,因为不想太早回去,晚饭也是在杜家用的。饭后又和杜雪娘说了会话,主题就是痛斥野猪精。 回到纪府时辰已经不早,她正往里走呢,就见转角处的廊柱上倚着一人,廊檐下垂挂的朱红纱灯在夏夜暖风中微微摇曳着,将他笼在一片朦胧而轻柔的灯影中。 邬青叶当即将目光一转,打算视而不见地从旁边过去。 才走到灯下,某人将长腿一抬,抵住了对面的廊柱。 邬青叶看向大灰:“大灰啊,好狗不挡道。” 大灰:“嗷呜呜?” 纪无咎气笑了:“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邬青叶:“不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08 08:52:20~2022-01-09 07:3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廿八都20瓶;总认不出自己所以取名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乱吃飞醋的野猪精尝到了青叶的同等待遇,肯定闷了一天的气哈哈哈哈哈哈】 【哎呀咋就没了呢哈哈哈哈以牙还牙青叶加油噢】 【哈哈哈女鹅生气可可爱爱,野猪精你居然还敢摔筷子?女鹅你一定要坚持住六天让他尝尝滋味哈哈】 【野猪精快哄啦~哈哈哈哈】 【哈哈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青叶真有你的】 【女儿好可爱】 -完- 第76章 、【拜访】 ◎不如搬回莫府去住吧◎ 纪无咎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并不恼怒,从旁拿起一只盒子递向她。 邬青叶认得这种样式的盒子,里面装的是乳糖。第一次之后,知道她爱吃,野猪精又带回来好几盒,但是在夏狩的时候,她已经吃完最后一盒了。 邬青叶:“……”哼,她不会自己买么? 她扭头走下游廊,从庭院里穿行而过。 回到小南园,一进屋子便闻到一阵馥郁的花香。 她昨夜回来后,随手倒了些水,将鬓发间的那朵栀子花养在茶杯里,没想到香味竟会如此浓郁,竟是满室生香。 等真正进到屋里,她才发现花瓶里插着一大丛栀子花,青翠的绿叶衬着洁白若雪的花朵,煞是好看。 邬青叶对梁小兰道:“……这花一朵两朵还挺香的,一大把的话味道就太浓了,熏死人了,放院子外面去。” 梁小兰讶异:“啊,这是东家吩咐去采来的。” 邬青叶知道是野猪精让人弄的,她低哼一声:“他吩咐的又怎样?屋子是我住的,想怎么装扮是我的事,拿出去。” 梁小兰不敢多言,低低应了声是,将花拿出去了。 邬青叶早早歇下,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到膳堂却见野猪精已经坐在里面了。 邬青叶:“!”居然起得比她还早。 她低头对大灰道:“起这么早,是不是昨晚一夜没睡啊?” 大灰茫然地看向她,低吠了一声。 纪无咎像是没听见她这句似的,只微微向前倾身,揭开了桌上蒸笼的盖子。 随着热气蒸腾而出的,是诱人的食物香气。 蒸笼内是水晶蒸饺,皮薄如纸,晶莹剔透,看得见里面的內馅,粉色的是虾肉馅,雪白的是鱼肉馅,还有种是邬青叶以前没吃过的,馅里混着鲜艳的橙黄色小块,不知道是什么,可看起来却特别好吃的样子。 纪无咎瞥瞥她,嘴角微露笑意,用筷尖指着那种蒸饺道:“这是蟹黄蒸饺。吃过螃蟹吗?六月的螃蟹已经有膏黄了,这是专挑蟹的膏黄,用油熬熟了,拌上少许猪肉做的馅。” 邬青叶从小住在山里,哪儿吃过这种东西,连螃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可是光听野猪精的这番描述,就知道这蒸饺不光是费功夫,滋味也一定差不了。 光是闻到这笼蒸饺的味道,桌上其他的早膳就统统变得不香了。 邬青叶:“……”可恶! 她板着脸大口吞咽,用风卷残云的速度干完了早饭,起身离开膳堂。 纪无咎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低低叹了口气,凝眉沉思。 之后两天,纪无咎每次带回稀罕好玩的或是好吃的,邬青叶都屏住了,不为所动,也仍旧是不与他好好说话,偶尔借着大灰对他冷嘲热讽。 他们俩起争执之后的第五天晚上,邬青叶从烧饼铺回来,在纪府外见着了谢允非的小厮。 小厮递上一封拜帖,同时口述一番,说他家公子第二天休沐,打算登门拜访,想问她有没有空暇。 邬青叶反正没什么要紧事,便答应了,回头却略觉古怪,谢允非明知道她识字不多,让小厮传个话也就完事了,为什么还要特意送份拜帖来? 转念一想,倒也明白了,这拜帖恐怕是给野猪精看的,他是光明正大地登门拜访。想到这里,她不禁又要骂一句野猪精,人家明明是彬彬有礼,行事光明磊落,没有半点龌龊心思的,这样的正人君子野猪精都要乱吃醋,实在太小心眼了。 可是这天她没有见着纪无咎。且直到夜里该入睡的时辰了,他都没有像前两天那样,让人送来吃的或用的。 邬青叶有点意外,本以为谢允非送来拜帖,野猪精肯定忍不住要来找她,没想到他居然声息全无。 难道他是气坏了,又跑去钓鱼了? 说实话,这几天下来,在野猪精显而易见的示好之下,邬青叶的气早就消得差不多了。她只是为着当初赌气立下的誓言才要坚持六天不理他而已。但她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在肚里暗暗发誓,属于天知地知我知,就你不知的情形,就算今天开始理睬野猪精,他也不会知道她破了誓。 邬青叶坐在妆镜前梳着头,心中有些迟疑要不要去找他,可就算原谅他也要有个台阶下啊,这么去找他不是又成了她先求和了。 直到梳完头她也没能做出决定,索性上床睡觉了。 翌日,邬青叶用过早膳后没有外出,还让人准备好待客的茶水点心。 林四娘这几天总会主动告诉她纪无咎的动向,所以她知道纪无咎一早出门了。 一时间她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她只是顺手扶了把谢允非,就要拈酸吃醋的人,如今谢允非登门拜访,他居然避开了?这是什么意思? 没等她想出个一二三四来,听见通传,谢公子到了。 不多时谢允非入内,他脸上始终带着谦和的微笑,却在见到青叶时,眼眸中的笑意变得更浓了。 邬青叶亦笑了起来,请他坐下,命人上茶。 谢允非入内没见到纪无咎,其实也有点意外。他特意挑了休沐日,又提前送上拜帖,倒不是他想见纪无咎,只是不想让人误会其中有什么私情罢了。 但这并不是说他来此就完全没有掺杂半点感情在其中。 他关心青叶,亦担心她的处境与将来,只是射柳赛场上的所见,让他将所有的情愫深深埋藏起来,只以兄长的身份去关心她。 前几天马车上的交谈让他得知,当初之事另有内情,因此才有了今天这一次拜访。 寒暄几句之后,谢允非斟酌着开口道:“青叶,我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允非之前没有单独来拜访过,每次都是陪同莫夫人来的,今天这么郑重其事地前来,邬青叶觉得他应该是有什么事情或是有话要说,闻言便点点道:“你说吧。” 谢允非道:“你走了之后,姑母常常提起你,也挺挂念你的,你既然没有癫症需要治疗,不如搬回莫府去住吧。” 邬青叶心头微动:“莫夫人啊。”平心而论,莫夫人是她非常尊敬并深深喜爱的一位长辈,虽然她们并没有亲缘,莫夫人却始终将她当做自己的子侄辈般关照,她听着谢允非喊姑母,常常会想,如果她能有个姑母的话,也希望是像莫夫人那样的。 “可我与莫夫人非亲非故,总不好意思一直住在她家里,给她添麻烦吧。” 谢允非忍了忍,终究还是忍不住道:“难道你与纪太保就是什么亲戚了吗?” 邬青叶一愣,没有接话。 花厅里有一阵沉默。 谢允非停了停,又道:“青叶,我长你几岁,你就当是做兄长的劝你一句。当初你或许有些缘由要留在这里,那也只是权宜之计。但你毕竟是还未出阁的小娘子,他府中又没有女眷,你长久在他府中住下去,总归是不妥的。哪怕你真有意要和他在一起,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在一起。他若真的敬重你,爱你,就该明媒正娶,而不是像这样毁你名节。” 邬青叶对谢允非颇为信任,且他这番话虽然听着挺重,却是极有道理。早在雪娘谈论她的婚事的时候青叶就想过这事,和野猪精提温杜两人的事,也是想试探一下他的想法如何,但是被野猪精一打岔就没有再提。后来他们又争执起来了,更不是谈这种事的时机。 她缓而郑重地点了下头:“你说得有道理,我会好好考虑的。” 谢允非轻轻呼出口气,道:“你不怪我多事就好。”他今日说的这些话着实是有些重,但压在他心里已经许久,他反复思量,就算青叶会因此恼怒,他也必须劝她一劝,还好她肯听,并未责怪他多事。 邬青叶摇摇头:“怎么会呢?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谢允非便不再久留,起身告辞。邬青叶道:“我送你。” 两人离开后,花厅中安静下来。厅后的窗外有一道人影,伫立片刻后亦转身离开。 - 入夜,邬青叶没有像往常那样洗沐之后就回小南园歇息,而是让婆子往汤池里放满温水。 她洗沐完后本就没穿袜子,脱了木屐便坐在池沿,将腿伸入水中。 一眼见底的池子,她只是这么看着,已经不会慌了,把脚伸进水里也还好,毕竟平时就算洗脚也要浸这么深。 她在池边坐了会儿,默默鼓起勇气,转身趴在池沿,试着往下伸腿。 水渐渐没过她的膝盖,大腿。她继续往下伸,然而脚却一直探不到底,这让她心里发慌。池边光溜溜的没什么可供抓住的东西。她一时上不上下不下,心就更慌了,急忙手脚并用爬了上来。 回头往下望,明明看上去挺浅的,为什么伸脚就是探不到底呢?她心头暗暗懊恼,休息了会儿,再次尝试,结果还是够不着池底。 忽听外间移门推开的声音,她抬头去看,同时想将自己拉上去,却摸到一手的水,打湿的池沿滑溜无比,手无处施力,人反而往池中滑落,她禁不住惊叫起来。 门外的人直奔入内,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另一手托在她的肘下,将她拉上了池边。 邬青叶尚且惊魂未定,就被他拥进了怀中紧紧搂住,语气谴责:“为什么自己一个人来试?万一溺水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09 07:37:34~2022-01-10 20:5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萱草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廿八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小谢是掐指算好了时间上门去火上浇油的吗? 野猪精千万别怂拿出诚意来啊!】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兜兜转转感情又要充满变数了,想看两人早点成亲!】 【青叶不要走啊…就算是离府守礼再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就不会有人在背后指点了吗,所以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啦,和爱的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呀】 【明媒正娶!野猪精肯定会有的啦!】 【刀不刀呀,有点不太敢继续往下看坐等下一章(乖巧.jpg)】 【青叶不要搬走哇,直觉告诉我青叶搬走男女主的互动就会少了,野猪精加油哇】 【没更新?】 【和好和好啦】 【没了……】 【啊啊啊,又收到大大的红包啦,谢谢大大哇开心~~~】 【哎呀,感觉要小小虐一下走走剧情,我还挺期待? 来吧酸酸甜甜的恋爱更有滋味,哈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地雷就是我对你深深的热爱】 -完- 第77章 、【萤火】 ◎嘴硬,就亲到软为止◎ 汤池的水虽然只有半人高,但不会水的人极度慌乱之下胡乱挣扎,在浅水处亦会溺水。 纪无咎一想到假若自己不在府中,她一个人试着下水时可能发生的意外就觉后怕,恼怒起来抬手就想弹她脑门。 邬青叶往后一躲。她当然不会冒险一个人来泡水。 她知道野猪精在府中,如果她吩咐婆子们往汤池里加水,他肯定会知道她打算干什么,也会因为放心不下而过来查看。 只不过手滑的那一下纯属意外,她自己亦被吓得不轻,忍不住抱怨道:“谁让你有什么事都不对我说。我也让你尝尝这味道。” 纪无咎听到这句,想起事情的起因正是两人争执斗气,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说道:“好了,这事到此为止,别再赌气了。” 邬青叶眉头一皱:“说说清楚,谁赌气?是谁先一声不吭地生闷气不理人的?” 纪无咎:“……” “你要不是觉得理亏,干嘛买那么多吃的玩的给我?你当我是小孩子吗?给点好吃的就哄得忘了你做过些什么?” 纪无咎:“不光是吃的,不是还有衣裙和首饰吗?” 邬青叶嗤了一声:“那不是一回事吗?” 纪无咎看她神情听她语调,其实已经消气了,便不和她做口头之争,抱着她轻轻晃了一下:“既然已经放了那么多热水,要不要再试一下?” 邬青叶点点头。 纪无咎牵着她来到池边,自己先下水,站在池中朝她举高双臂。 邬青叶抓着他的手,先在池边坐下,双腿垂于水中。 她低头望着水面,默默地积蓄勇气。 当她抬头时,看到纪无咎眼眸中鼓励的微笑。她深吸口气,往前扑进他怀中。 纪无咎拥住了她。 她踩到了池底,包裹着她的,除了温热的池水,还有他坚实可靠的怀抱。 她靠在他胸前,说:“今天谢公子来过了。” 纪无咎短短地“嗯”了一声。 邬青叶从他怀中抬起头来,见他脸上神色平静得很,忍不住蹙眉瞪着他:“我们说的话,甲一是不是都告诉你了?” 纪无咎:“没有。”事实上确实没有,是他自己听到了一切。 邬青叶不相信地睨着他。 纪无咎:“……” 权衡之后还是承认了部分:“我是听他说了一些。” 邬青叶:“我就知道!”野猪精的心眼比针眼大不了多少,她就不信他对她和谢允非会说些什么一点都不上心! 纪无咎低头望着她:“你怎么想的?” 邬青叶沉默片刻后道:“莫夫人府中没这么大的汤池让我练胆子。” 纪无咎意外地怔了下,接着便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邬青叶亦弯唇微笑,把脸贴靠在他胸前。 在尝试着接近水边时,他始终没有催促过她,甚至连多余的鼓励都没有,只默默在旁陪伴,等着她自己准备好。 她亦能感觉到他的犹豫与迟疑,虽然她并不是很清楚他到底在顾虑什么,但她会等到他准备好的那一天。 纪无咎收紧了手臂。 谢允非来访时,他故意让林四娘告诉青叶他出去了。只要他在场,谢允非与青叶就不可能将真心话和盘托出。 他识人无数,一个人心里有没有藏着掖着什么,大多数情况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何况是像青叶这样毫无心机的直肠子。 但是一方面他愿意相信青叶,另一方面又控制不住地去揣测,去怀疑,不断窥探她的一言一行。 一方面他想要给她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去犹豫,甚至考虑过以后,如果她真的后悔了,他便认她做干闺女,给她找个好夫婿,能入赘最好,不愿意也随她。 但是她身边真有出色的年轻郎君与她言谈亲密时,他却只觉妒火中烧。 谢允非劝她搬离,回到莫府,她说会考虑的时候,纪无咎都快把窗下的那块墙皮给抠下来了。 如果青叶真的搬回莫府,他非整死谢韦那个笑面伪君子不可! 邬青叶在纪无咎怀中安静了会儿,试着离开他的怀抱,让自己被更多的池水环绕,这让她紧张不已,攥住他的手不放。 纪无咎缓缓地倒退,带着她往池中央走。离池边越远,明显能感觉得到她手攥得越发使劲,他便停下脚步,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一些,靠近他之后,青叶就会稍许放松些,等她缓下来了,他们再往中央靠。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挪到池子中央。 邬青叶深深地吸了口气,再轻轻呼出,朝他微笑。 纪无咎将她揽进怀中,抚着她后背喃喃道:“做得好。” 邬青叶不觉害臊起来:“这有什么好的?别瞎夸我!” 纪无咎道:“在我眼里就是好。” 邬青叶:“那是你瞎。” “我瞎?”纪无咎扣住她下颌,“你敢再说一遍?谁瞎?” “你瞎。”邬青叶满脸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肆无忌惮,浑然忘了自己还在水里。 纪无咎磨了磨牙,低头亲了下去。亲完抬起头,看到她脸颊上浮起的红晕,满意地哼笑一声。 嘴硬,就亲到软为止。 热水源源不断地从兽口中喷涌而出,落入池中,激荡起无数气泡与涟漪,雾气在弥漫开来。 安静地相拥片刻,纪无咎道:“小时候就害怕的东西,许多人会害怕一辈子。想要克服而又能够克服的少之又少,敢于直面的都是极富勇气的人。” 邬青叶好奇起来:“你有小时候起就怕的东西吗?” “有啊。”纪无咎哂笑道,“我一怕穷,二怕挨饿,三怕不懂装懂的傻子。” 邬青叶:“……”第三怕不是在暗讽她吧? 纪无咎:“第三怕说得不是你,别自己上赶着凑数。你就算有时候缺根筋,倒不至于不懂装懂。” 邬青叶狠狠白他一眼:“聪明人办糊涂事的也不少。” 纪无咎:“……是是是。” 邬青叶:“你很少和我说你的事呢,特别是你小时候的事。” 纪无咎顿了顿才开口,语气略显冷漠:“没什么可说的,都是不值一提的琐碎,那么多年过去早就忘了。” 邬青叶看得出来,他不是忘了,而是不想提。她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安静片刻,纪无咎轻拍她的背:“已经泡这么久了,该出去了。” 邬青叶点点头,和他手牵着手慢慢地走到池边。 热水里泡久了容易手脚乏力,纪无咎示意她先上去,万一她滑下来,他在后面还能托一把。 邬青叶双手撑在池沿,轻轻松松便爬了上去。水顺着她的裙摆流淌而下,湿透的衣物紧贴着身体,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纪无咎喃喃道:“芙蕖著雨锦衣红……” 邬青叶站直后回头:“什么红?”随后顺着他视线所落之处低头一瞧,顿时满脸绯红,用手掩着道,“你不许瞧!” 纪无咎很是配合地用手挡在眼前:“你刚才还说我是瞎的。” 邬青叶白他一眼,快速跑到外间,拿了条干净的布巾披上。 两人先前都沐浴过了,换上干净的衣裳,离开浴堂。 木屐敲击着青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咯哒声。 上弦月斜斜挂在西天,洒下带着淡淡银青色的月光。 草丛中飞起一点绿莹莹的光。 邬青叶惊喜道:“萤火虫!” 纪无咎略带不解地看她一眼:“方家岭没有萤火虫?” “当然有啊。”邬青叶对他道,“我年年抓来玩的,没想到京城也有。” 纪无咎:“……”这又不是什么稀罕虫子,草木茂密繁盛之处便生。 早前有文人写了首诗,以萤火出腐草,喻宦臣种贱性阴,却以近君而挠政。明显是在讽刺他因得君王宠信而干政。此诗不知何人所做,却流传甚广。以至于他一看到萤火虫便生反感。 邬青叶哪儿知道这些因由,兴致盎然地追着那只萤火虫,待它停到草叶之上,以手扑捉,竟给她徒手捉住了。 她用手虚捏空拳,绿莹莹的萤光便从指缝间透出来。她兴奋地将手举到他眼前:“你看,可以做萤火虫灯。” 纪无咎淡淡地笑笑,吩咐小兰去找一盏碧纱灯来,取走中间的蜡烛,上下都用纱封住,留一小口,复用碧纱罩住。 邬青叶和梁小兰一起捉萤火虫,抽空回头一瞧,纪无咎居然让人搬来了竹榻与茶几,摆上茶饮与鲜果、蜜煎,翘着脚靠在竹榻上乘起凉来了。 碧纱灯内的萤火虫渐渐多了起来,星星点点,荧光舞动,煞是好看。 邬青叶看看差不多了,呼出口气,提着萤火虫灯回到竹榻边。 纪无咎起身挪开地方让她坐下,随后往她身前一倒,枕着她的腿躺下了。 邬青叶脸一热,正想叫他快起来,却见面前多了一枚雪白剔透的荔枝。 荔枝用井水沁过,冰凉鲜甜,轻轻一咬,甘美的果汁在口中满溢,她吃完一枚,他就剥好了一枚,喂到嘴边。 月更西斜,淡淡的银青色光华笼罩花园。 脚旁的萤火虫灯幽幽地闪烁着,只是看着那些光点不住舞动,就能看好久。 她问纪无咎:“你小时候没有玩过萤火虫吗?” “没有,要草木繁盛,水汽充足之处才会有萤火虫。市坊间的院子都逼仄狭小,堆满家什杂物,哪儿能生得出萤火虫?”纪无咎在她腿上摇头,弄得她怪不自在的,抬手按住他的头不让他乱动。 纪无咎却捉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接着便圈在掌中,用指腹轻轻摩挲着。 “那你小时候都玩些什么?” 听见这句,纪无咎微微眯起眼,一边回忆着道:“风筝、竹蜻蜓、风车、哨子、泥人……各种小玩意儿。” 说起这些,让他发现小时候还是有一些可称为快乐的回忆。不过那应该都是六七岁之前的事了。 那时候他还有被称之为家的地方,虽然简陋狭小,好歹上有瓦,下有墙,能遮风挡雨,庇护仍然不知人世险恶的幼童。 晴好的日子,院中能有一小块地方晒得到太阳,阳光落在那一角,地面白得发亮。娘亲在院中洗衣晒被,口中轻轻哼唱着不知名的曲子,而那个被唤作爹爹的人,坐在门槛上,一手持刀,削着手中的竹片,那是为兄弟俩所做的竹蜻蜓。 作者有话说: 注:芙蕖著雨锦衣红,改自宋代裘万顷的《次余仲庸松风阁韵十九首其十二》,原句为荷花著雨锦衣红。《萤火》那首诗则出自诗圣杜甫之手,讽刺李辅国之辈。 ---- 感谢在2022-01-10 20:58:49~2022-01-12 03:50: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岁月静好的一章。我也在等小纪准备好啊!看到收她做干闺女那里真是想暴锤他的脑壳!】 【!!竟然追平了,真不错啊】 【可怜的野猪精,是不是被他爹卖进宫的啊?】 【感觉野猪精是家里遭难了吧】 【等小纪真的愿意讲出自己小时候的故事,才算是帮他打开心结吧】 【女主是真的好哇】 -完- 第78章 、【惹事】 ◎你惹出来的事,你来收场◎ 纪无咎不觉忆起当时情景。竹蜻蜓才刚做好一个,他们便已经迫不及待,起初还是你一次我一次地轮着搓,没多久便为着谁多玩了谁少玩了而争了起来。那只竹蜻蜓也在争抢中弄坏了。两人全都因此挨了骂。 那人把第一个竹蜻蜓修好,又做了第二个竹蜻蜓。可他们反倒没有只一个的时候那么热切,玩了没一会儿便丢在一旁。 邬青叶不由好奇:“你还有个兄弟?” 纪无咎静了片刻,才道:“是。” 邬青叶想起他说过家人都死了,要不然他现今也不会是孤身一人了,她不由难过起来。 纪无咎看见她脸上的神色,抬手捏捏她的脸颊。邬青叶嫌弃地打开他的手。 他笑了起来,起身道:“夜深了,该歇了。” 邬青叶提起那盏萤火灯,将上面罩着的碧纱揭开。 纪无咎略感意外:“费半天劲捉来的,这就放了?” “不了。”邬青叶侧头朝他莞尔一笑,“就和你那个竹蜻蜓一样,捉的时候最是有趣,放在灯里也已经看了一晚上,已经够了。而且……放的时候也很有趣。” 闪烁的萤火从开孔中不断飞出,在他们周围与上空盘旋飞舞,又陆续落入周围的草丛中,星星点点。 纪无咎不得不承认,这情景确实动人。 萤火陆续飞出,纱灯随之变得黯淡下来,然而却有一点莹莹绿光留在灯内不肯出来。 邬青叶提灯轻拍,它却一动不动。 纪无咎:“莫不是死了?” 邬青叶:“不会,死了就不会发光了。” 两人凑近了细看,才发现这是两只萤火虫,只是因为尾部连在一起,才让人以为是一只。 邬青叶摇头道:“它们打架打得太起劲,连逃都不知道逃了。” 纪无咎:“……谁告诉你这是在打架的?” 邬青叶:“我爹啊。” 纪无咎无语片刻,决定还是先不纠正这一点了。 邬青叶轻拍纱灯,将两只难分难解的萤火倒进草丛内。 纪无咎牵起她的手往回走,一边道:“你知道吗?萤火有个别名,叫作晖夜。” “晖夜?哪两个字?” “回去教你写。” - 第二天一早,邬青叶如愿以偿地吃到了蟹黄蒸饺,带着乳糖去往烧饼铺,与雪娘分吃。 她正与雪娘说笑着,回首间似乎瞥见斜对面的巷口有人探头探脑,定睛细看,那边又没了人影。 她问雪娘:“你看见那边有人了吗?” 杜雪娘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纳闷道:“没人啊。” 邬青叶眯了眯眼,道:“我过去看看。” 她从杜家后院出去,绕到对面巷子的后方,斜对着烧饼铺的巷子口果然有人贴在墙角边,探出半个头去,所望正是烧饼铺的方向。 邬青叶放轻脚步,几乎无声地靠近他背后,用力一拍。 “啊!!”温涵吓得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回头看清楚之后才长长吐出口气,“青叶,你是要吓死我啊!” 邬青叶叉腰道:“谁让你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做贼才会心虚呢。” 温涵眼神一黯:“雪娘不想见我。”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邬青叶:“她不想见你,所以你就来偷看吗?” 温涵急道:“你千万别告诉她啊!她已经够讨厌我了……我这就走。” 邬青叶觉得他这样怪可怜的,便叫住他,将雪娘之所以不让他来的真正缘由告诉他。 温涵愣了片刻,忽地笑了起来:“她不是讨厌我?” 邬青叶只觉他变得跟个傻子似的:“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温涵笑得越发傻气了,突然眼睛一亮:“我先回家去一次,等会儿再来。” 邬青叶回到烧饼铺内。雪娘问她:“看到是什么人了吗?” 邬青叶弯唇道:“看到了,是个姓温的傻小子。” 杜雪娘轻轻“啊”了一声,不由往对面的巷口看去。 邬青叶道:“别看啦,人已经跑了。” 杜雪娘便不做声了,垂头默默摆弄烧饼,把原本已经摞整齐的烧饼又重新摞了一遍。 “别摞啦,再摞烧饼皮都要掉光了。”邬青叶拉着杜雪娘到店铺后头,小声将方才两人的对话告诉了她。 杜雪娘不由急了:“你干嘛告诉他啊!” “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呢?就是杀头也得让人死得明明白白吧?” 杜雪娘不说话了,但神情显然是不高兴的。 邬青叶讪讪道:“你也没说过不让我告诉他吧?” 杜雪娘怨怼地看了她一眼。 邬青叶自知理亏,摸出盒还没开封的乳糖塞给她:“这盒都给你。”隔了会儿又道,“他说要先回家一次,等会儿再来。” 杜雪娘极轻地叹了口气。 邬青叶:“说不定他能说动他家里呢?” 杜雪娘沉默地摇摇头,回到铺子前头。 又过了一阵子,邬青叶见温涵探头探脑地出现在街对面,便轻推一下雪娘。 杜雪娘都没抬头看对面,只对青叶道:“你惹出来的事,你来收场。” 邬青叶:“……”行,她就好人做到底吧。 她也不绕路了,直接走到街对面。 温涵纳闷:“怎么是你过来了?” 邬青叶:“你刚才回家去做什么了?” 温涵掏出一个用绸子裹着的盒子:“我去拿这个来。”说话间一直瞅着烧饼铺子,“她还是不肯见我?” 邬青叶:“你和家里说了?” “还没……”温涵挠头,“我还得好好想想怎么提呢。你先把这个给她。” 邬青叶接过盒子,回到烧饼铺内。 杜雪娘板着脸:“你还回去。” 邬青叶心中好奇,说道:“好歹你先看一下是什么啊。” “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会收的,你还回去。”杜雪娘见邬青叶要走,又补了句,“你告诉他,真的别再来了。我不会见他,也不会收他东西。” 温涵听了邬青叶的转述,垂着头默然许久。 邬青叶对此无能为力。雪娘看着柔弱温顺,其实很有主见,她轻易不会做决定,可一旦打定主意了,就很少改变她的想法。 她道:“雪娘最大的顾虑还是你家里,你要是没法解决这事儿,她是不会收你任何东西的,更不会答应你什么。” 温涵呼出一口长气,将盒子收好,闷闷地道:“我要去借酒浇愁。” 邬青叶照他的后背就是一掌:“喝什么酒浇愁啊!你越是这样,雪娘越看不上你。” 温涵龇牙咧嘴地揉着后背:“能不能轻一点啊,骨头都要被你打折了。” 邬青叶:“不重一点怎么打醒你个糊涂鬼?你要真喜欢雪娘,就想想怎么让你家里能同意你们俩的事。你要是没那么喜欢她,就趁早放下,别装模作样的恶心人。” 温涵愣愣发了会儿呆,道:“我们去靶场射箭吧?” 邬青叶:“你这会儿还有心情去射箭?” 温涵:“就是心情不好才要去射箭,我只有射箭的时候才能心静下来。然后就能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我看你就是想射射东西,发泄一下吧?” “总比借酒浇愁好吧?青叶,你好久没去靶场了吧,不去练练不怕手生吗?” 邬青叶:“我院子后面有射箭的地方。野猪精让人修了箭道,立了靶子,我随时可以练。” 温涵:“……”可恶,人比人,气死人。 “我爹不喜我舞刀弄枪的,我去靶场练箭次数多了他都要念叨半天,更不用想在家里修箭道了。”温涵长叹口气,“我走了。”言毕转身离去。 邬青叶不太放心,追上几步道:“你接下来到底有什么打算?” 温涵无精打采地道:“我也不知道。” 邬青叶叫他等在原地,回烧饼铺对雪娘说了声:“我先看看这小子到底怎么想的,明天来告诉你。” 杜雪娘没好气地道:“你不用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邬青叶冲她咧咧嘴:“就算你不想知道吧,可我想知道啊。” 杜雪娘:“……” - 邬青叶出了烧饼铺,温涵已经沿着巷子走出一段了,他的马车停在巷子另一头的街道上。 他们很快来到靶场。并非休沐,又是夏日,烈日灼灼,靶场上没有多少人。 邬青叶与温涵找了根有树荫遮挡的箭道。她没有带弓箭,便只是看着温涵搭弓射箭。 温涵心情低落,亦很少说话,只是一箭接一箭地射,但他心浮气躁之下,准头亦比平时差了不少,十箭里只能中五六箭。 忽听人扯着破锣嗓子大声嚷嚷:“什么人在这儿占道啊?这条道是钱公子练箭的道,闲杂人速速滚开!” 邬青叶循声看去,只见走来五六人,簇拥着一个衣饰华贵的年轻郎君。年轻郎君沉着脸,发话的却是走在最先的一人,其人短脸尖嘴,突眼细眉,长得和猴子似的,就差了一脸毛。 温涵本就心情不好,闻言斜了对方一眼,冷冷道:“哪儿来的秃毛猢狲?刚学会说几句话就以为自己是个人了?” 秃毛猢狲气得瞪眼,眼珠就更凸了:“你说什么?!” 同行有个穿梨黄袍子的公子哥抬手虚拦了一下,他说话没那么冲,但语气颇为傲慢:“钱公子每回来都是用这条道的,二位还是让开吧。” 温涵冷笑道:“这箭道上是写着钱公子的名字?还是它有个姓钱的爹?懂不懂先来后到?” 梨黄袍子看了眼远处的箭靶,嘴角浮起不屑地笑容:“靶场上便以射箭来定输赢,我们来比一场,赢的人可以选道。” 温涵亦笑:“要怎么比?” 梨黄袍子道:“十箭定输赢,若中靶心的数量一样,就看中靶数,若是中靶数还是一样,就看谁最先射完。” 温涵笑容越加灿烂:“一言为定!”说着,回头朝青叶看来,“你来和他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2 03:50:18~2022-01-13 16:0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廿八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哈哈温涵这么自信还以为他要去比,结果…“青叶你上”】 【两个虫虫打架...女鹅真的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的吗?】 【温少爷,瞧把你怂的,竟然派出青叶和人比!!!】 【笑死你自己上啊】 【温少爷自己上啊!】 【哈哈哈哈青叶上!】 【两只虫打架哈哈哈哈哈哈,小纪对着这么单纯的女鹅不好告诉她真相了】 【臭小子自己要惹事别搭上我女鹅啊!】 -完- 第79章 、【井蛙】 ◎熟悉的陌生人◎ 入夏以来,靶场的箭道就搭起了凉棚,以遮挡阳光与雨水,但烈日暴晒之下,连棚顶都开始发烫,棚子底下亦闷热难当。 邬青叶与温涵选的这个地方,棚子上方还有大树遮荫,比起其他位置要阴凉不少。 钱成济等人就是看中了此处,又见温涵他们只是两个少年人,带着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僮,除了那条灰狗大得有点瘆人之外,其他人都不足为虑,便仗着人多势众想要赶走他们。 偏偏温涵不肯买账,与他们对呛起来。 梨黄袍子只看了眼温涵的靶子,就知他的射术很是一般,答应比射箭,恐怕只是在同行的少女面前强撑场面而已。 却没想到温涵转头就喊坐在一旁的少女来与他们比。这分明是瞧不起他们,故意拿他们开涮啊! 秃毛猢狲当即就要发飙。 却听那少女神情淡漠地道:“你和人家打赌,管我什么事?” 温涵指指上空:“……你想晒这大太阳?” 邬青叶:“我又不射箭。随便找个树荫下坐就行。” 温涵:“……”他今天实在是精神不佳,难以沉心静气,真要和人比赛,恐怕输多赢少。之所以会这么痛快地应下梨黄袍子的挑战,就是因为有青叶在场,谁知她竟会甩手不理。 “算了,只有小爷我亲自上场教训这帮小人了。”温涵拍了拍自己的脸,振作精神打算迎战。 邬青叶瞥了眼过来的这帮人,她倒是不介意看温涵出个小小的丑,不过这群人言行恶心,她更不想看到他们小人得志的嘴脸。 她起身走到温涵身边:“我没带弓箭,你的借我用一下。” 接着又朝那群公子哥道:“你们谁来?找最厉害的那个来,别比完了再说要换人。” 钱成济一行人:“……”这口气好大! 钱成济是这群人之首,平日听惯他们吹捧,觉得自己是神射手转世,只是这次端午不巧感染风寒,才没去射柳大赛上一展英姿而已,若不然今年头名肯定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本不想与一个少女比拼射术,就算赢了也没什么光彩,谁知她却喊话要他们最厉害的人出来比,口气大得好像稳赢他们一般。他便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有心让这两个少年少女见识一下真正精湛的射术,以后不要再做井底之蛙。 两人分别站在相邻的箭道尽头,将箭搭上弓弦。 秃毛猢狲见钱成济朝他点头示意,也不管那少女是否准备好了,直接大喊:“开始!” 钱成济还在这边瞄准呢,就听身旁弓弦振响,那少女已经射出了第一箭。 他不禁讶然,这么快?她是根本未经瞄准胡乱地射箭吧? 他深吸口气让自己心静下来,瞄准远处的靶心,根据此时的风向与风速调整偏角…… 耳中只听身边接二连三的弓弦声响起。 钱成济更为诧异,她还真的胡乱射起来了,难道是明知赢不了,索性胡来了吗? 他忍不住瞥了眼相邻箭道的靶子,一看不由愣住。 每一箭都正中靶心。 这么间不容发地不停射箭,几乎连停顿都没有,却每一箭都正中靶心? 她用的还是借来的弓箭! 钱成济只觉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不管怎么不对劲,他至少也要先射出一箭才行。 何况他张弓瞄准了这么久,手都开始隐隐酸痛起来,若是再拖下去,势必影响准头…… 他刚刚将心思重新拉回来,集中于眼前的箭靶……却听那少女语气轻松地道:“射完了。” 射完了?且十箭每箭都中了靶心。 而他们的钱公子还没射出第一箭呢! 同行的这帮子公子哥都傻了眼,这都是什么速度和准头啊? 看弓的样子与箭射出去时的风声,少年这把开元弓少说也有二石以上,寻常人光是拉满都要费不少劲,哪有这样不歇气地连射十箭都不带喘的? 温涵大声欢呼叫好。 邬青叶神清气和地走回来,将弓箭还给他,挑眉扬了下下颌:“你欠我顿饭。” 温涵嘻嘻一笑:“好说。”转身看向钱成济,笑容可掬地抱了抱拳,“承让。” 钱成济:“!” 秃毛猢狲:“我们还没开始呢,不算!” “不是你喊的开始吗?”温涵又斜眼看向钱成济,怪腔怪调地催道,“钱大公子,你倒是射啊!” 钱成济:“……”都到这份上了他还比什么?就算他射完十箭,还能比十箭正中靶心还要准吗? 可要是认输又不甘心。 温涵催促道:“要是不敢比了,那就干脆认输,快快滚远一点,别再脏了小爷的眼睛。” “小子太嚣张了!”秃毛猢狲一听就炸了,喊上家丁就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大灰低声咆哮起来,做出攻击前的姿势。 温涵怒道:“你们技不如人,还敢动粗吗?” 但对方毕竟人多势众,他一边怒骂,一边朝青叶使眼色,示意她先避一避。 邬青叶拍了拍大灰的头,云淡风轻地道:“甲一。” 秃毛猢狲没听清她说什么,只觉眼前一花,多了一道人影。 不等众人看清人影的模样,冲在最前的几名家丁纷纷跌倒,人人抱着膝盖翻滚,口中呼痛不止,一时间“哎呦”声此起彼伏。 秃毛猢狲后背一凉,急忙刹住脚步,倒退好几步。因为跑的比较慢而幸免于难的家丁亦纷纷急停。 众人这才看清现身的人,是个两颊削瘦的汉子,浓黑的一字眉下,眼窝深凹,本是较为严肃而略带忧郁的面容,但眼尾的些微下垂,却软化了严肃的感觉,平添一分柔和。 虽然对方只是一人,且貌不惊人。然其身法有如鬼魅一般,眼睛一眨的功夫就击倒五六个人。 这帮公子哥哪儿还敢继续挑衅!只被他目光扫及就觉胆寒,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 被击倒的家丁也忍痛爬起,互相搀扶着跑远了。 甲一转身朝邬青叶抱拳施礼:“邬小娘子还有何吩咐?” 邬青叶:“没了。” 温涵再次眼前一花,甲一已不见影踪。 温涵惊讶得合不拢嘴:“他不就是之前教你骑射的那个人?” “对啊,是他。” 温涵摇头感叹:“想不到他这么强。” 邬青叶回到原处坐下:“雪娘的事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温涵呼出口气道:“你知道我今天为啥要找你来靶场吗?” 邬青叶瞪他:“别和我绕圈,直接说。” 温涵:“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射箭,以后我都不玩了。本来我还有些不舍,不过看你方才那十箭,我再怎么练也到不了这样的水平,我死心了,也能痛快放弃了。” 邬青叶:“……” “温大公子,我是问你雪娘的事。你和我扯射箭做什么?你看我像是这么会猜谜的人吗?” 温涵的神色一肃,突然变得格外正经起来:“我要弃武从文,从今天……不,明天起,认真读书。” “我爹最恨我整天玩耍,怕我不成器。只要让我爹看到我也是能踏踏实实地做事情的,等他相信我了,我就对我爹娘提雪娘的事。” 他把开元弓连同弓袋与箭囊一起解下,递过来:“青叶,送你了。” 邬青叶一脸嫌弃地道:“我自己有弓,要你这把干嘛?这把比我的弓还轻,我不要。” 温涵:“……你就当替我保管总行吧?我怕留在身边,看到了又会手痒。” 邬青叶这才收下。 两人坐在这边树荫下说着话,不再射箭,箭道就这么闲空着。 钱成济那群公子哥在太阳暴晒的棚子底下忍受热浪熏烤,远远看着他们如此,更觉恼怒,却只敢在原处说些怪话,猜测这两人的来历。 其中一人忽然一拍脑袋:“今年射柳比赛的一甲二甲好像都是年岁不大的小娘子吧?会不会就是她?” “对对,听说今年的射柳,第一场比试就是比快箭,头名的小娘子比去年的头名要多射断将近十根柳条,所以最后没赛完也依旧拿到了头名。” 钱成济气恼道:“你们知道为什么不早说?”要是早知道,他根本不会去挑战他们自取其辱。 众人面面相觑,这帮人没有一个真心喜欢射箭,只是为了讨好这位钱公子,才装出喜爱的样子,今年端午钱成济偶感风寒,没有去射柳,他们也统统没去观赛,自然认不出邬青叶来。 梨黄袍子笑着道:“钱兄,你输给射柳的头名,也不算是丢人了。射柳比赛的二甲三甲不都是输给她了吗?” 钱成济:“……” - 傍晚纪无咎回府,邬青叶对他说起白天之事。 纪无咎心说温涵那个臭小子自己招猫惹狗不算,还拉着青叶一起生是非。 他口中道:“他为了杜雪娘改过自新,应该是能够安分一阵子了。”心中却盘算着明天看到温如书的时候,要好好敲打敲打他。 晚膳后两人先去书房,邬青叶练字,纪无咎便静坐思索。 接着再去浴堂,沐浴更衣后,再进汤池。 有纪无咎陪着,邬青叶每天晚上都在汤池里泡一阵,等不那么紧张之后,开始尝试着将全身浸入水中。 这最后一步看似简单,实则并不容易。在不断地尝试下,她终于能让水没过肩膀而不至于过度惊恐,但也仅止于此了,她要不断地提醒自己深呼吸,并不停地说着话来转移自己的思绪,才能勉强克制住心底的慌乱。再要往下去,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纪无咎让烧水婆子调整水量,使得青叶坐在汤池边,背靠池壁的话,水刚好没过她肩膀。 水面上浮一托盘,里面盛着茶饮与鲜果。 邬青叶叉起一块西瓜吃着,突发奇想道:“我们这么天天穿着衣裳泡澡,世上再不会有别人这么干了吧?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前无来者后无古人。” 纪无咎:“说倒了。” 邬青叶:“后无古人前无来者?” “还是错的。”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邬青叶终于把这句绕对了,只觉舌头都快打结了,不由感慨道,“读书人说话真是绕啊!” 纪无咎忍俊不禁。 - 这天傍晚,邬青叶回来得迟了些,天色已经昏黄暗淡下来。到纪府门口时,她看见一人垂头丧气地从内走出。 短短数步,两人交错而过。 暮色迟重,光线昏暗,这人又垂着头,门檐下的风灯投下灯影,他的整张脸都背着光,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样。 可她却对这人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她放慢脚步,拧眉思索,到底是哪儿见过这人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3 16:03:33~2022-01-14 14:5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是谁呢是谁呢,难道是男二吗】 【啊啊啊啊~甲一的样貌有点戳人啊】 【女鹅啊难道你想不穿衣服泡?最后的人是谁?濮文州?!】 【今天更新要很晚了,不过肯定会更的~】 【温如书?】 【咦,居然有新人??】 【今晚几点】 【解锁新人物?】 -完- 第80章 、【双生】 ◎刚要开口,又被他堵住了嘴◎ 邬青叶问门子:“刚才出去的那个人是谁?” 门子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既像是茫然,又像是看到了不可思议之事般的震惊:“他说他姓纪……” 邬青叶吃了一惊,姓纪?难道是野猪精的亲戚?可林四娘不是说从未看到过野猪精的亲戚么? 门子接着道:“但他没说是东家的什么人,听说东家还没回,就走了。” 邬青叶急忙反身追了出去。 幸好那人还未走远,在渐趋暗沉的暮色中,还能依稀看见他的身影。 从背后看去,这人个子挺高,几乎与野猪精差不多高,但是更粗壮些,肩背稍微有点驼,走路时身子向前倾着。粗布短褐的下摆与袖口都有磨损痕迹与淡淡的污渍。 邬青叶一时不知怎么称呼他,便疾赶几步,绕到了他身前。 正当日暮,巷子两边的人家院子里方才点起灯,衬得巷道里更为昏暗。 他半垂着头,邬青叶依旧看不清他面容,只看得到他下颌与唇上都有短短的胡须,但又不像是特别苍老的样子。 “嗯……请你留步。”她还是不知该怎么称呼他,索性拦在了他正前方。 他抬起头来,有些惊讶地望着她。从隔墙的院落里透出淡淡的灯光,映亮了他的脸庞。 邬青叶终于看清他的模样,不禁瞪大眼睛,倒抽一口冷气。 她这下算是知道门子脸上那种古怪的神色是因何而起了,因为她自己也是一样地震惊。 正对着她的,是一对狭长而优美的丹凤眼,眼尾处的睫毛微微上翘,斜斜地挑起。 野猪精! 要不是他还留着短髭,邬青叶简直要以为他就是野猪精了。 不过……胡子也是能作假的。 邬青叶强忍住上去扯一下胡子试试真假的想法,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 男子被她盯得莫名其妙:“小娘子为何叫住我?” 他一开口,她就知道不是野猪精。他的嗓门比起野猪精,要更低沉,带着些许沙哑,像是久不开口的人乍然说话似的,舌头还有些打结。 单看如此肖似的相貌,她就能猜到他是谁了,可野猪精分明说过他家人都死了。 不过野猪精的话只能挑着听。邬青叶还是相信眼见为实。 “你是无咎的哥哥吧?” 他诧异地望着她:“是,我是他大哥。你是……?” 邬青叶心道,野猪精果然又骗人了。 她大大方方地道:“我姓邬,名青叶,如今借住在纪府。你既然来找无咎,肯定是有事要说吧。你跟我一同进府中等吧,他稍微晚点就回来了。” 纪大哥略微迟疑了一下,朝她点了下头道:“好。” 他们沿着巷子往回走。邬青叶时不时侧头看他一眼,越看越觉得他与野猪精十分相像。即便是兄弟,也鲜少有长得如此肖似的。 “你们是双胞胎?” 他点了点头:“是。” 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回到纪府内。门子自不用说,往里走的一路上,凡是遇到的纪府下人,无一不露出惊讶之色,就连林四娘乍然见到他,也不由愣了一愣。 邬青叶暗想,四娘倒是真没骗她,野猪精的大哥似乎从未来找过他。而野猪精之前提到家里人时,就会变得格外冷淡。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让他们这么多年来都不相往来呢? 两人进入客堂,邬青叶请他坐下,又吩咐上茶,好等纪无咎回来叙话。 邬青叶以前听说过,同一胎出生的兄弟姊妹会长得一模一样,就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还是今朝头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双胞胎,客堂内灯火明亮,她禁不住好奇地细细打量。 这灯下一打量就打量出区别来了。虽说是同胞双胎,纪大哥眉间与额头都有了浅浅的细纹,再加上暗淡而粗糙的肌肤与胡髭,看上去少说也有三十六七,与野猪精比起来,几乎要老上个十来岁。 她只是多看了会儿,纪大哥就变得局促起来,头也跟着垂下了。 他们也就是第一眼看上去格外肖似,但两人的气质与神态的细微处,却迥然不同。 要换做野猪精,不是笑眯眯看回来,就是眉尾一挑要发作了。 邬青叶见他局促,便与他说些话来帮他消除不安。他基本是有问必答,聊天的同时,邬青叶也了解他不少情况。 最让她惊讶的是,他居然一直就住在京城!野猪精却始终当作没有这个哥哥一样。 她正想再详细问问还有没有纪家人在世,就见门外进来一人,面沉似水,正是他们等的野猪精。 纪无咎已经听门子提及此事,入内来连看都没看他大哥,只朝邬青叶摆了下头:“坐这儿干嘛?进去吧。” 纪大哥见他入内便立即站了起来,闻言不由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邬青叶瞪着纪无咎:“这不是你大哥吗?你不问问他来找你是为什么事吗?” 纪无咎依旧是目不斜视,走过青叶身边,牵起她的手往里走:“走,用饭去。” 纪大哥垂下头,默默地往外走。 邬青叶看不下去,用力挣脱纪无咎,追上几步道:“纪大哥也没吃饭吧?跟我们一起吃吧。” 纪大哥无措地回头,只看到纪无咎的一个背影,紧接着那道身影便消失在堂后。 他黯然摇头:“我走了。” 邬青叶好不容易才见到一个纪家人,更何况他大哥这么多年来都没找过他,今天突然过来,不是有特别重大的事情,就是遇上了实在过不去的坎,青叶哪里能轻易放他走? “不行。”她拦在门口,“你不能走。” “可是……”纪大哥为难地看一眼纪无咎的身影消失之处。 邬青叶道:“就当你是我的客人,我留你吃饭,不用管野猪精怎么说。” 野猪精?纪大哥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此时心境之下,他无暇去细究这些称呼,再次朝青叶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不了。” 可是邬青叶拦在门前不动,纪大哥只能好声好气地请她让开。 邬青叶当然不肯让开,就这么相持不下的时候,纪无咎久久等不到青叶入内,还是从里面走了出来,微带不耐地催促道:“还不进去?” 邬青叶:“你不请你大哥进去,我也不进去。” 纪无咎嘴角沉了沉:“这人与我没有关系,你快过来。” 纪大哥低低叹了口气:“邬小娘子,让开吧,别为了我争起来。” 邬青叶道:“你不进去,我也不进去。” 纪无咎皱了皱眉:“你是饿不起的,别又饿昏过去,快点进来吃饭。” 邬青叶朝他瞪了眼,不再与他做口舌之争,只守住门口不动。 纪无咎默然片刻,随后道:“进来吧。”说完也不等邬青叶追问,转身就走。 邬青叶扬眉朝纪大哥得意地一笑:“走吧。” 纪大哥却并未流露出半点轻松或释然的神情,转过身,声音沙哑凝重:“千岁爷请留步。” 纪无咎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纪大哥接着道:“小人今天来,不是为了吃饭,也不是为了讨要些什么。” 纪无咎依旧沉默着。 “是为了告诉千岁爷,”纪大哥停了停,再开口声音轻了好几分,“咱爹……没了。” “啊!”邬青叶忍不住低呼一声。她直到今天才知道,野猪精除了有个大哥在,居然连爹也在,可如今也没了。 屋子里一片静默,最后还是邬青叶打破死寂:“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 邬青叶吃惊:“三天前?你怎么才来告诉他?” “爹让我别说。”纪大哥顿了顿,又道,“后天就要入殓了……我想来想去,还是应该让你知道这事。” 他虽是回答青叶的问题,却是对着纪无咎说的。说完后等了一阵,见纪无咎没有丝毫反应,便长长地叹了口气,朝邬青叶道:“邬小娘子,我该走了。” 邬青叶过于震惊,这会儿也没了心情与纪无咎斗嘴,急急走向他,想看看他的情况。 她转到他身前,发现他一脸淡漠,仿佛听到的只不过是条无关痛痒的消息。 他瞥眼邬青叶,抬步往内走。 邬青叶担心地追上几步,牵住他的手:“你难过不难过?” 他淡淡笑了:“我为何要难过?” 邬青叶一时语滞,他显然是在怨恨着他的爹与兄长,但纪大哥并不像是那种难相处的人或是为人恶劣之人啊。 难道是因为…… “你是记恨你爹把你送进了宫里去?” 纪无咎没做声,算是默认了这件事。 说话间两人进了膳堂,邬青叶便不再谈及此事。用晚膳时她异常沉默,纪无咎却反而不时询问她今日去了哪里,遇见了什么人什么事。 晚膳之后,两人在回主院的游廊里缓步而行。 “你明天打算……”邬青叶刚开了个头,就被他勾着腰拉进怀中,随着眼前一暗,鼻间感受到熟悉的温热气息,柔软的唇瓣覆了上来,不轻不重地含吮着她的唇,紧跟着便是温柔而坚定地侵入,让她再也没有余暇说话。 这个吻漫长得好似不会终结。 邬青叶被他亲得心跳气促,渐觉双脚发软。 纪无咎搂着她,一边亲她一边挪到游廊一边,让她倚靠廊柱,他的手臂环绕并支撑着她,他的身体紧紧抵着她,把她禁锢在廊柱与他之间。 邬青叶好容易转开头喘口气,刚要开口,又被他堵住了嘴。 她察觉到他与平时的不同,微妙的差异她无法用言语形容,但她能感觉得到,他并不仅仅是想要堵住她的嘴不让她说话,也像是想要借此忘记,或至少是能暂时放下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4 14:56:08~2022-01-15 23:2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廿八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大哥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亲戚出现了,女鹅能更进一步了解野猪精了】 【心疼野猪精,青叶快安慰安慰】 【居然是大哥……我觉得……嗯,女主还是不要轻易插手这种事情吧……】 【未经野猪精的苦,莫劝他人善女鹅有点热情过头了!】 【果然是被他爹卖进宫里的呢!原来是现男友不是前男友,哈哈!】 【咦~原以为野猪精是大哥,欧~】 【还没更新,是我手机坏了吗?】 【为什么今晚更新不了哇大大,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今晚更新不上了,明天更吧T T】 -完- 第81章 、【际遇】 ◎亦不全是坏事吧◎ 邬青叶自小没有了娘亲,她爹爹也在她十多岁时就过世了。她对此深以为憾,也始终很羡慕如杜雪娘这样父女俩相依为命,又或是如温涵这样父母双全甚至还有许多姊妹的人家。 她一直以为纪无咎也如同她一样孤苦,在这世间已没了别的亲人。当她得知他居然还有亲爹亲兄弟在世,彼此却有如陌路时,只觉难以置信,更深觉惋惜,才会一意留下纪大哥。 可面对他爹的过世,纪无咎也没有丝毫的悲伤之情,甚至对他是因何离世的漠不关心。 这让邬青叶大受震撼。 静下心来想想,他记恨他爹与他大哥并不奇怪,同胞所生的双生兄弟,只有他被送进了宫里,成了公公,而他大哥却留在宫外,能正常地娶妻生子。他一定在心底问过很多遍,为什么是他,而不是他大哥? 她不禁搂紧了他。他则回以更为热切的吻。 半晌之后,纪无咎才稍稍松开她一些。他转身背靠廊柱,让青叶依偎在他怀中。 安静了片刻,他察觉青叶抬头怔怔望着他,不由朝她挑了下眉。 邬青叶却什么都没说,重新将头埋进他怀中,并在心中暗自做下打算,从今往后,她再也不问他家里人的事了。 - 纪家有两个孩子,孪生的兄弟俩,容貌肖似,性情却迥异。 哥哥能吃能睡,出生时只是略微壮实一些,几个月后已经比弟弟大了整整一圈,不管是学爬还是学走都比弟弟更早。 但牙牙学语的时候,反而是当弟弟的更早开口讲话。 到了再大一些的时候,两兄弟的差异更大。大的那个性子耿直,也更顽皮一些,凡是打破了什么,或是不知在哪儿滚了一身泥之类的,多半都是老大做下的。 相较之下,小的那个极少闯祸,就算有也是大的起头带着,便显得格外乖巧懂事。 纪常是个木匠,手艺虽然一般,寻常的家什木器,桌椅箱柜之类,倒也难不住他。他妻子亦是个心灵手巧的,除了替人洗衣之外,还抽空做些绣活贴补家用。 家中两个男孩不曾饿过肚子,少过衣衫。家中时有欢声笑语,日子虽过的平淡清苦,却也和乐融融。 直到两个孩子九岁那年,当娘的病倒了,吃了许久的药不见好,整日卧床不起,人亦渐趋枯瘦。 纪常既要当爹又要当娘,两个孩子又是最顽皮最帮不上家里的时候,微薄的积蓄很快消耗殆尽,只靠偶尔接点修修补补的零碎活计做来勉强维持。 他妻子拉住了他,叫他不要再去抓药,她说:“我的病是看不好了,别再白白浪费钱了。把两个孩子养大……” 纪常搂着妻子偷偷抹泪,却只叫她安心养病,说他刚接了个大活计,用不着担心药钱。 出门后他才开始发愁,街坊左邻右舍都借遍了,旧债不还,又怎么开得了口再借钱。 纪常少年时有过一段荒唐放纵的日子,混迹街头、赌坊酒肆,学了些不入流的手法。随着年岁增长,想要成家立业,才与过去结交的那些人断了来往,就此改过自新。 如今被逼到了困境,他思来想去,来到当铺,用几件旧物抵押,换回几十枚钱,在赌坊里赢了十几贯。赎回抵押物之后,不仅抓了药,还买了几斤包子与腊肉回家。 等钱花得差不多了,他再次来到赌坊,赢了十几贯,连欠的钱都还了。 他尝到了甜头,不想再靠木匠手艺来挣钱糊口,只想着要在赌坊里多赢一些。 然而事与愿违,他开始输钱,并越输越多,直到背上再也还不起的欠债。 讨债的上门,打断了他的手。一家人被赶出简陋的小院,流浪街头。 他妻子久病虚弱,如何熬得过深秋天的寒夜,没几天便离世而去。 纪常的手没有钱治,落下残疾,无法再做精细的活计,重活也干不了,只能带着两个男孩乞讨为生。 直到这天,他路过皇城附近一处地方,见到有不少人聚着。 纪常上前打听,才知是宫里缺人,要招些十一二岁的男孩。他刚转身想走,却被招人的宫监叫住了。 那宫监听他口音是京城人氏,又见两个男孩生得俊秀伶俐,眼瞳清澈,即便脸上些许脏污灰垢,亦难掩其灵秀,便问他如何会流落街头乞讨。 纪常照实说了。宫监唏嘘一番,又向两个男孩问了几句,便对纪常道:“你靠着乞讨恐怕养不活他们。我看这两个孩子颇为伶俐,长得也不错,若是让他们进宫,至少不会缺衣少食。宫里亦有人教授他们礼仪规矩,若是争气些,谋得一官半职,岂不是好过跟着你沿街乞讨?” 纪常哪怕再落魄潦倒,也没想过把孩子卖了或是送人,更何况是送进宫里去当小公公,当即摇头拒绝。 然而一天乞讨下来,所获食物也只够父子三人半饱而已。两个孩子还格外懂事,哪怕没吃饱,也只是默默忍耐,不向他哭诉吵闹。 纪常看着两个孩子日渐干瘦的脸颊,不由想起那宫监的话。然而进宫之前还得先挨一刀,能不能捱得过去还是两说,就算过了这一关,这辈子就是个公公了…… 但若是跟着他乞讨,吃了上顿下一顿还不知在什么地方,带着孩子乞讨虽然更容易让人同情,但一天天重复去乞讨,人的善心总归是有限的,他已经越来越难讨到吃食了。眼看着将要入冬,两个孩子在夜里冻得瑟瑟发抖,是否能熬过这个冬天都难说。 一夜难眠,直到天亮,他才终于下了决心。 - 他们如往常一样进入汤池,就像是今天无事发生过一样,只是比往日更沉默。 青叶变得如此安静,反倒让纪无咎有些不习惯了,明知她心里是极想知道关于他的过去以及家人的事,却强忍住不问。 孪生兄长的来访与那人已经离世的消息,仿佛一把凿子,骤然楔入记忆,撬开一角裂隙,露出尘封已久的时光,那些他不想触碰的过往。 关于童年时光,纪无咎记住的不多,尤其是娘亲病倒之后的那段时间,回忆是很模糊的。讨债的气势汹汹上门,不断逼迫打骂,将他们赶出家门的那天倒是记得十分清楚。 人对于漫长的,日复一日的同样的煎熬是会习惯的,进而变得麻木,逆来顺受。 只有陡然而至的灾祸与不幸,像一把锋利的快刀,将人生切出前后迥异的巨大落差,才会让人记忆深刻蚀骨。 所有那些怨恨、不甘,在内心不断翻涌着,再也难以忽略。让他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甚至于不吐不快。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纪无咎成年之后再慢慢明白过来,才能将童年时期模糊的记忆串连起来,拼凑推测出近似的事实。 即便如今能够推测出当时那人有着不得已的情由,但这改变不了年幼时突然遭受遗弃与背叛所受的伤害与痛苦。 如果那时候两兄弟都进宫,他也许不会那么怨恨。但偏偏只有他被送进宫里。 他曾经一遍一遍地自问,为何是他?为何只有他? 邬青叶与他并肩坐着,两手交握,听他述说过去,那些让他至今都难以原谅自己至亲的遭遇。 她转身抱住他,轻声问:“你想过没有,如果当初你没有进宫,如今会是怎样?” “当然想过。”当然…… 他本可以去做学徒,或是替人跑腿,做做短工,存些钱后经营些小生意…… 即便他如今能在朝堂上叱咤风云,在皇宫中被无数人敬畏侍奉,能在京城中拥有奢华的府邸,衣食极近精良。 但那又怎样? 他仍然是残缺的,是被人鄙薄的阉人。连面对自己喜爱之人都要迟疑许久才敢于表白。他若是个正常的男人,何至于当初连亲她一下都要强自压抑许久? 邬青叶想了会儿后道:“你若是没进宫,以你的本事,不见得会比现今差。” 纪无咎傲然道:“那是自然。” 但那都是再也无法实现或是验证的假设,人生轨迹一旦发生重大的改变,便只能沿着改变后的方向一路下去,再也没法回到最初的时候。 纪无咎安静了会儿,垂眸看到怀中的青叶,想起当初在方家岭遇到她的情景。 如果他不是如今的纪太保,他大概终生都不会去那种穷乡僻壤。 以他的年纪,若是个正常的男人,恐怕早就成家生子了。 即便是在京城的街头看到她,她对他来说亦不过是茫茫人海中那一个不起眼的小小村姑。 他不会关心鲁王又糟踏了那家的姑娘,今年的新科状元是不是会悔婚退亲…… 以她的性子,即使遭遇这些不幸,亦不会一蹶不振,她像是墙根处的野草,亦或是岩壁狭缝间所生的野花,始终向阳,坚韧而顽强地过下去的。 她大概仍旧会在杜家的烧饼铺子里帮忙,为着所见的不公打抱不平,到处去管陌生人的闲事。 只不过他们俩个就只能是陌路人了。 人生际遇风云难测,但亦不全是坏事吧…… 作者有话说: 这章特别难写,卡得痛不欲生。加之这几天三次元事情也多,失眠+眼干,昨天没能写完,实在是很抱歉。 今天其实也是断断续续地挤牙膏,总算是写完一章,明天应该能恢复正常更新了。 ------ 感谢在2022-01-15 23:25:18~2022-01-17 23:5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这章可以看出,父母的偏心对孩子的伤害是一辈子的】 【青叶虽然出身山野,但她细心温柔,真的是唯一能抚慰小纪的人。此章心疼纪太保。】 【看得出来大大写文的不容易,大大辛苦啦,要注意休息哇】 【咦?大大今天木有更新哇】 【如果男主没入宫,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完- 第82章 、【风寒】 ◎他的手就开始不安分起来◎ 在对她说出过去的遭遇之后,纪无咎显得轻松了一些。并不是他对过往彻底释然了,这么多年累积下来的怨恨,不会轻易消解,但是如今有人能够理解并分担他的这种心情了。 在倾吐过之后,他终于平静下来。 邬青叶从托盘里叉起一片西瓜喂他,清甜多汁的水果,最适合解渴,以及安抚情绪了。 她放下签子,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调说道:“你说我要不要试试再潜深一点?” 纪无咎朝她睨了眼,微微弯唇道:“试试无妨。” 他拿起盛水果与茶具的托盘,放到汤池边,朝她伸出手。 邬青叶先是抓住了他的手,停下想了想,又松开一只手,捏住自己的鼻子。 纪无咎挑眉:“打算潜这么深?” 邬青叶瓮声瓮气地道:“我是怕万一,万一鼻子进水了怎么办?” 纪无咎很是配合地点点头,又似不经意地道:“只是防万一就好,不用担心耳朵进水了。” 邬青叶:“……”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手来堵住耳朵了。 纪无咎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见过谁泅水的时候还堵住耳朵捏着鼻子的吗?” 邬青叶翻他个白眼:“你这会儿不就看见了吗?” 纪无咎笑归笑,还是将她拉近自己,抬手按住了她的耳朵眼。 邬青叶抓住了他的肩膀,深吸口气,捏紧自己的鼻子,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在水面堪堪到她下巴的时候,她已经憋不住了,只能张口换气。 第二次她仍旧只能让水淹没到下巴。之后是第三次, 第四次…… 每次当水浸没她下巴的时候,她都会心慌气短,也就再也憋不住气了。 纪无咎松开按着她耳朵的手,将她从水中拉起来些许,道:“行啦,今天就练到这儿吧。没必要这么急于求成。” 邬青叶虽然还有些不甘心,但之前两人说话已经泡了老半天了,确实是挺久的,连手指都已经泡皱了。 她朝纪无咎点点头。两人离开汤池,各自更衣。 回主院的路上,纪无咎忽然打了个喷嚏。邬青叶讶异:“你怎么了?着凉了?” 纪无咎:“只是个喷嚏而已……”话音未落,又打一个。 邬青叶瞬间瞪大了眼睛:“果真是着凉了。” 纪无咎把她拉进自己怀中:“那就让我暖暖。” “你还有闲情说笑!”邬青叶使劲挣脱出来,拉着他急急往主院走,“快点回去,别再吹风了。”一边叫来小兰,让她立即去请熊太医来。 回到主院,邬青叶推着纪无咎进入卧房,催促他赶紧躺下,又翻箱倒柜找出一床春秋天盖的夹丝被子替他盖上。 纪无咎掀开被子:“……这还是夏天呢,你怕不是要捂死我?” 邬青叶又替他盖好:“你这会儿不能再着凉了。” 纪无咎刚要再说话,忽然神情一变,掏出手巾来捂住了口鼻,好半天才把喷嚏憋回去。 邬青叶用一种“你看吧,我早就说过”的眼神看着他。 纪无咎:“……” 很快熊太医赶到,搭脉问诊,看下来果然是风寒之症,便即开方煎药。 邬青叶歉然道:“你是陪我泡水泡得太久了。” 纪无咎没怎么放在心上,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只是小恙罢了。” 邬青叶再次把他推回床上,按住他双肩,俯身瞪着他道:“小恙?小病要是不好好休养,会变成大病的,你给我老实躺好了。” 纪无咎:“……”丫头力气还挺大。 他索性顺势一拉。邬青叶没防备,一下子摔进他怀中,变成在床上搂在一起的姿态。 熊太医立即眼望他处,收拾笔墨药箱,低头告退。 邬青叶面红耳赤,挣脱开他爬起来:“野猪精你要干什么?” 纪无咎仍旧勾着她,颇为无赖地道:“我是陪你泡水才着凉的,你也要陪我一起捂着,要出汗一起出。” 邬青叶扯开他的手,狠狠瞪他一眼:“你再敢试试?” 纪无咎见她真动气了,才笑着松开手,不再逗她。 邬青叶下地,仍旧替他把被子盖好了,叮嘱他要老实卧床休息,见他合起眼,她又等了片刻,才退出卧房。 她来到厨房,开始烧水,切姜丝。 厨子得知这是煮给纪无咎的,劝道:“东家是不吃姜的。” 邬青叶停下想了想,往水里又多加了两大勺糖,煮滚后挑出姜丝,碗里打匀鸡蛋,将沸滚的姜汤冲进碗中。 回到主院,她先朝林四娘做了个手势,示意四娘别出声,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近卧房,轻轻推开门。 野猪精果然没有好好盖着被子,更没有老实地睡觉,而是斜倚床头翻着书。 她一进门,纪无咎便闻到了姜味,不禁皱起眉:“不喝。” 邬青叶:“我放了好多糖,吃不出姜味了。” 纪无咎:“不喝。” “还冲了蛋花。” “……不喝。” “捏着鼻子喝,这样你就闻不到姜味了。” “不喝。” 她把姜汤端到他面前,眼巴巴地瞅着他。 纪无咎:“……” 他放弃般叹口气,却又提出要求:“你喂我喝。” 邬青叶只觉野猪精病了之后变得孩子气起来,不过肯喝就行。她用布巾围在他颈下,舀起一勺姜糖蛋花,小心地吹凉了,用唇轻触,觉得不烫了再送到他嘴边。 纪无咎皱着眉抿了一小口,不知是风寒让他嗅觉迟钝了还是因为她放了许多糖的关系,又或者是因为蛋花冲淡了姜的辛辣,总之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喝。 如果忽略那一丝并不太明显的姜味的话,甚至可以说味道还不错。 邬青叶喂他喝完姜汤,让小兰把空碗拿出去。 纪无咎漱完口,正要继续看书,邬青叶将他手中书卷拿走:“你要好好休息才行,快点躺下睡觉。” 纪无咎没与她争,躺下合眼。隔了片刻,睁眼看向床边的青叶:“你不走?” 邬青叶:“我不看着你,你又要坐起来看书不睡觉。” 纪无咎嘴角勾起,浮起一个惫懒的笑容:“要陪我睡啊?”他拍了拍身边,“上来吧。” 邬青叶脸颊微红,瞪了他一眼。不管是林四娘还是梁小兰,这家里没有人敢管他,要不然她也不用留在这里盯着他休息了。 不过野猪精也就是嘴上讨讨便宜罢了,说笑几句后便安静下来,合眼小寐。 梁小兰在外间的竹榻上铺好了枕席。 邬青叶便吹熄里间的灯,退到外间。 她原是想在主院陪一阵,到夜深了或是野猪精睡熟了就回小南园去,谁想一沾上枕头,眼皮便沉甸甸地睁不开了。 纪无咎小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觉得口渴,起身倒水喝。 外间有极为微弱的灯光,从槅扇的窗纸透进来。 他轻轻推开槅扇,见青叶侧卧在竹榻上,已然睡熟,盖的单被整条滑落在地。 而大灰就干脆趴在了单被上,鸠占鹊巢。 纪无咎摇摇头,重新取出条干净的单被替她盖上。 青叶对此毫无所觉,仍旧一动不动,显然睡得极熟。 纪无咎在榻沿坐下,抬手用指背轻抚过她的脸颊,视线落到她眉眼间,眸光亦变得温柔起来。 只是这样看着她的睡颜,他的内心就变得沉静安稳,满足而安乐。 他的人生是有缺憾的,就像他的身体一样残缺,但在遇到青叶之后,那部分缺憾仿佛被填满了,即便是今天,他在向她倾吐过去的怨恨时,曾经有过的那种深切的遗憾也变得淡了,不会再带来蚀骨断肉般的痛楚与憎恨。 她问他,是否想过,如果他没有进宫的话会怎样。 他以前偶尔会这样想,每次假设都是以“如果没有进宫……”作为开头。 但实际上最近他已经很少这么想了,即便是,也常以“如果不是遇见她的话……”作为开头了。 如果不是她的话,纪无咎不知道自己在听到那人死去的消息后会作何反应,但一定不会像此时此刻这般平静。 纪无咎静静地坐着看了一阵子,青叶还是沉睡着,连睡姿都没变过。 他的手就开始不安分起来,先揪了揪头发,没醒。 指尖顺着眉毛轻画。她皱了皱眉,很快眉宇又舒展开。 接着捏捏鼻尖,她皱了皱鼻子,抬手在脸前挥了挥,翻身朝里继续睡。 纪无咎知道该收手了,虽然是挺好玩的,但再弄下去她就真的会醒了。 大灰在他出来时就醒了,但它是条不爱吠叫的好狗狗,何况这种情景之前它看过很多次了,已经习以为常。 只在青叶翻身时,它昂起了头,发出略带疑问与期待的一声“呜”。 纪无咎朝它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它便重新趴了回去,只拿那对圆溜溜的眼睛对着他瞧。 纪无咎替青叶拉高被子,起身吹熄了外间的灯。 第二天一早,一声嘹亮的打鸣声响彻主院,直破云霄。 纪无咎无语地从床上坐起,青叶搬去小南园后,他已经有段时日没被大灰的打鸣声吵醒,都快忘记这事了。 门外探进来一个脑袋,正是青叶。她歉然道:“对不住,我本来想晚上带它回小南园的。结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纪无咎揉了揉发沉的太阳穴,正要下地。 邬青叶急忙进屋来倒水给他,一边道:“你要什么我帮你拿来,你别下地了,快躺回去。” 因为风寒,纪无咎告假休息一天,邬青叶亦不去烧饼铺了,留在府中照料。 早膳之后,纪无咎得知甲六抵京,有要事禀报,便在外院书房见他。 早在十数天之前,纪无咎就得知,燕王离京后巡察的第一个地方,竟是江州。 皇上命燕王巡察各地水务,但没有要求去哪儿,燕王当然可以任意选择州府。江州比邻长江,境内又有两大湖泊,是多处水系交汇之处,燕王将之作为巡察水务的首站并不奇怪。 然而江州亦是纪无咎当初出京时途径的州府,之后就遭遇了刺杀。而后,根据乙班叛徒的交待追查幕后指使,线索亦是到江州便断了。 也许是巧合,也许不是,纪无咎不能不对燕王的行动加以更多更密切的关注。 甲六入内匆匆行礼,随后将燕王在江州的行迹与所见之人一一细述。纪无咎时不时追问详情。 等禀报完已近正午,甲六便即告退。他刚出书房,就听一声讶异的惊呼:“咦?你不是小六吗?” 甲六:“……?” 循声看去,廊下站着个俏丽的少女,正是上一回来纪府禀报是见过的。他急忙低头行礼:“见过邬小娘子。” 邬青叶笑着应了,又问:“小六,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书房内的纪无咎:“……”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7 23:55:49~2022-01-19 19:4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廿八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甲六:她为什么突然对我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野猪精被女鹅当成瓷娃娃照顾了哈哈】 【青叶:干儿子难得来一次,要拿出长辈的姿态关怀下】 【完蛋了哈哈哈哈哈哈】 -完- 第83章 、【临盆】 ◎只怕是难产◎ 甲六恭敬地回答:“是今日早上抵京的。” 邬青叶又问:“是打算长留京城了吗?还是住一段时候再走啊?” 甲六虽然摸不着头脑,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回邬小娘子,这就该回去了。” “啊?”邬青叶惊讶,“你难得回来一次,怎么才来了就要走啊。不多住几天吗?” 甲六:“……?”邬小娘子这是把他错认成别人了吗? 这时候纪无咎从书房内走了出来,背在身后的手朝甲六摆了一下。 甲六暗暗松了口气,低头垂首候在一旁。 邬青叶看向纪无咎,疑惑地问道:“小六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你这就又派他去办事?都不让人歇口气的?” 纪无咎举拳轻咳一声:“这不是我染了风寒,不想把病气过给他嘛。” “哪儿那么容易过病气?我不……”她刚想说昨晚和野猪精在一起那么久也没事,再一想小六长久不在京中,她不知道野猪精是怎么对小六说起她的,小六未必清楚她是什么人,她不想平白叫人想歪了,便临时改口,“不也住在府中,这不是好好的吗?他那么久才回来一次,你好歹要留他住一晚吧?” 纪无咎:“……他有公务在身,本就该走了。” “就算要今天走,都这个时辰了,随便怎样也要用过午饭再走。”说着看向甲六,微笑问道,“小六,你爱吃什么?有什么忌口的,不爱吃的吗?” 甲六偷瞄了眼纪无咎,见他没什么表示,只能老老实实地答:“没,没什么忌口。都可以。” 邬青叶笑着点点头:“我这就去吩咐厨房多加几个菜。你来回奔波辛苦了,一定要吃点好的补补。” 见邬青叶走远了,纪无咎朝甲六摆了下手,示意他赶紧走人。 甲六长长松了口气,急忙告退而出。一路上仍然百思不得其解,这位邬小娘子是把他当成谁了呢? 邬青叶刚到厨房,还没来得及吩咐加菜,纪无咎前后脚就到了:“不用加菜了,他已经走了。” 邬青叶惊讶:“走了?他不是答应了留下用饭的吗?” 她盯着纪无咎:“你让他走的?” 纪无咎摇头:“当然不是,他确有要务在身,不马上走就要耽误事了。但看你这么热情,他不好意思断然回绝而已。” 邬青叶略显失望地叹口气,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到底是怎么对他说起我的?我总觉得他像是不知道我是谁似的。” 纪无咎:“咳咳……” 算了,还是坦白吧。再这么刨根问底下去,迟早也是瞒不住她的。 他以拳掩口,轻咳几声,正要说明这一切。 邬青叶却皱起了眉:“你咳嗽加重了?药喝了吗?我早让你多卧床休息的吧,你偏要起来……”她推着他往回走,催促道,“快回去,我再给你煮碗姜糖鸡蛋,你喝了之后就老老实实睡觉。” 纪无咎顺从地转身,往主院方向而行,一路上琢磨着,再也不能让甲六来府中露面了。 之后数日,邬青叶悉心照料,直到纪无咎完全痊愈。 他进宫之后,青叶便出门去了烧饼铺,见到杜雪娘,小声问她:“他有没有再来过?” 杜雪娘知她指的是谁,眼睫一垂,语含嗔怪:“都怪你不好,本来他已经死心了,谁让你再去多话的。” 邬青叶一听便知温涵这小子肯定来过,嘻嘻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的,他为了你连弓箭都戒了,说要好好读书让他爹对他刮目相看。这叫浪子回头金不换。” 杜雪娘摇头:“他要是真的好好读书,也是对他自己有好处,与我有什么相干。” 邬青叶只笑她嘴硬。 杜雪娘瞟了眼街对面,道:“你说他会好好读书,在说服他爹娘之前不会再来,那怎么还会有时间三天两头到这儿来?” 邬青叶顺着她视线望过去,只见对街巷口有人探头探脑地张望,却又不过来。 她一拍手掌:“我替你问问他去。” “哎……”杜雪娘没来得及喊住她,青叶已经出了烧饼铺,径直大步穿过街道。 温涵见状吓了一跳,转身就跑。 邬青叶立即加快步伐追上去。温涵回头一瞧,跑得更快了,两人一个逃一个追,连穿好几道街巷。 邬青叶眼看这小子滑得和泥鳅似的,一时半会儿追不上,便对大灰下令:“抓住他!” 大灰蹿上几步,一个猛扑,扑上了温涵的肩头。 温涵抱头蹲地叫道:“别咬脸,别咬脸!” 邬青叶嗤笑:“看你这点出息!我只是叫大灰抓住你,不是让它咬你。” 温涵察觉大灰没有后续攻击才松了口气,却仍是护着脑袋。 邬青叶一声令下,让大灰拦住温涵的去路,问道:“你说说你,你跑什么?跑得了么?” 温涵喘着粗气道:“我不是和你说过,在说服我爹娘之前不去见她的吗?” “那你来干嘛?” 温涵愁眉苦脸地叹气:“我发现要在读书这件事上让我爹刮目相看实在太难了,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达成的事。” 邬青叶忍不住想敲他脑壳:“就是因为难所以才能让你爹娘看到你的决心不是吗?如果轻轻松松就能做到,又怎么能打动他们呢?” “理是这个理。但我又怕许久不来,雪娘以为我放弃了。”温涵挠头,从怀中取出一小只绸布包裹的盒子,“你把这个给她,让她知道我的心意,如果她肯收下,我就放心了。” 邬青叶无语片刻:“你自己给她不就行了?” 温涵道:“上回她就回绝了啊。” 邬青叶:“那我更不会替你送了,雪娘又要怪我多事,到时候我还要再还给你。” 她正色道:“温涵,你以前一直没正经努力过,如今想要让雪娘也好,你爹娘也好,让他们对你刮目相看。光是靠嘴上说说下决心是没用的,最要紧的是想好之后就坚持做下去,把事做好了。别整天东一出西一出的,我要是雪娘也不敢信你。” 温涵沉默片刻,对她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将盒子收好。 温家的小厮倒这会儿才气喘吁吁地追上他们,见温涵袍摆上都是灰土,立时担心坏了。 温涵让他稍安勿躁:“没什么事,别大惊小怪的。”他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土,道,“走吧,打道回府。” 邬青叶摇头,正打算回烧饼铺去,忽然发现她追着温涵已经跑到了另一个城坊,而这里正是野猪精小时候住过的城坊。 野猪精说他的家在街角,从院中可以瞧见两棵银杏树,每到秋天就能打不少白果下来。 邬青叶本没指望还能找到那座小院,但她循着街道一路寻过去,不久便找到了那条一头宽一头窄的长街。 当她走到街口时,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两棵并肩而生的银杏树。 时当盛夏,满树碧绿的扇形叶,随风发出瑟瑟轻响。 小院的门是敞开的,木门虽然老旧,却擦得很干净。 邬青叶假装路过,从敞开的院门望进去,瞧见有人在院中晾晒衣物。 当她从垂荡的衣衫后面走出来时,青叶发现她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娘子,微圆的鹅蛋脸,细细弯弯的眉毛下,有对温和而明净的眼眸。 她的肚腹高高隆起,走动时用手撑着后腰,像是十分辛苦的样子。 年轻妇人转眸间瞧见青叶,冲她微笑了一下。 邬青叶本打算装作路人直接走过去的,见到她这个和善的微笑,突然改了主意。 她回以微笑,走近门边,假装口渴向妇人讨口水喝。 妇人答应了,回屋去倒水。 邬青叶让大灰等在门外,自己进入院中,一面打量着四周。 不一会儿,妇人端着水出来,给了青叶后,继续晾晒衣物,小院中飘荡着淡淡的皂角清香。 邬青叶把小院瞧了个遍,水也喝完了,她不好意思再去人屋里细瞧,便谢过妇人,将碗还给妇人。 年轻妇人腼腆地笑笑,道:“小娘子太客气,喝口水的小事……”说到一半她眉头皱了皱,接碗的手一抖,没能拿住。 邬青叶眼疾手快将碗重新拿住,却见年轻妇人眉头紧蹙,手捂肚子,神情像是颇为痛苦的样子。 邬青叶单手扶住她,担心地问道:“你是要生孩子了吗?” 年轻妇人吸了口气,朝她点头。 邬青叶顿时一个头变两个头大,村里有妇人产子时,都是已婚且生过孩子的娘子们去帮忙。她们这些没成亲的小娘子都被轰得远远的。 对她来说,生孩子这件事和成亲一样神秘。她完全不知道这时该做什么,只能先扶着妇人进屋,帮她躺到床上。 “我去找人来帮忙。” 邬青叶喊来了隔邻的大娘,两人进屋时便听妇人一声痛苦的哀叫。 大娘吓了一跳:“七娘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被唤作七娘的妇人疼得脸色苍白:“之前晾衣服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刚才突然疼起来了。” 闻言大娘的神色顿时紧张起来,才刚开始就疼得这么厉害,只怕是难产,她回头对邬青叶喊道:“快!去找接生婆来。” 邬青叶一头雾水:“上哪儿找?该找谁?” 大娘这会儿才留意到邬青叶的衣装,都是上好的丝绸罗纱,绣着精细的花纹,恐怕不是姚七娘的亲戚。且又作未出嫁的少女打扮,根本指望不上她帮什么忙。 大娘“嘿”了一声,便自己跑去找人了。 丢下邬青叶在屋里,手足无措地对着一个即将临产的大肚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9 19:47:01~2022-01-20 15:0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嗯?纪大哥有个这么年轻的媳妇?】 【青叶会不会吓坏了然后被野猪精接回去,或者感受生命降临的神奇,总之都会让她一无所知的脑袋里开始思考一些问题了……感觉这个孕妇出现得很有意义啊。】 【青叶:不生孩子也挺好】 -完- 第84章 、【临盆】2 ◎龙生龙凤生凤,孪生兄弟生孪生◎ 邬青叶手足无措了会儿,忽然转身奔出屋子,见院中无人,便低唤道:“甲一,你在不在?” 银杏树上立即有人低声回应:“邬小娘子有何吩咐?” 邬青叶微微吐出口气,之前野猪精说让甲一暗中保护她,那时候她只觉是多此一举,还觉得有点烦。不过此时却只觉幸好还有个人能商量。 邬青叶问道:“你知不知道上哪儿去找接生婆来,要能干的,厉害的。还要快!”她虽然不懂产子之事,但看那大娘的神色如此慌张,就知道七娘的情况定然不妙。 甲一略显犹豫:“爷命令在下不能擅离小娘子左右。” 邬青叶蹙眉,语调急迫:“我在城中逛了那么多天,也没遇上什么事。这么片刻功夫,又能出什么事?人命关天,你快去快回!” “是。”甲一领命而去。 屋内狭小.逼仄,燠热难耐,七娘既是因为疼痛,也是因为闷热,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邬青叶掏出手帕,替她擦汗,接着端来温水,稍许扶高她的头,喂她喝了几口水。 她安慰道:“我已经让人去找接生婆了,很快会来的。” 姚七娘忍着这阵痛过去,才开得了口:“多谢小娘子了,可……啊……”一句话没有说完便再次被阵痛打断,秀美的脸庞因为痛楚而扭成一团。 邬青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发觉七娘的裙子已经湿了,连床褥上都被打湿。她不由慌了神:“这是,这是怎么了?要不要紧?” 姚七娘亦是头胎生产,哪儿知道这是羊水破了,惊慌兼且羞窘之下,只知摇头。 还好不一会儿邻居大娘又回来了,带来些许干净的旧布旧褥子,替姚七娘换去打湿的被褥与裙子。街坊四邻亦有相识相熟的娘子相继赶来帮忙。 又过了好一阵,院子外进来两个娘子。邻居大娘探头一瞧,略松了口气的样子:“总算是来了。” 刘氏还在院里便抱怨道:“请我去接生的人家都是提前好几天定好的,哪有马上生了才现找人来接生的?坊西王秀才家的媳妇就在这一两天就要生,随时要赶过去的。要不是听你说得紧急,我是不会来的。” 说话间她进了屋子,一见姚七娘那样子,神色不由一紧,急赶几步上前查看,询问她破水及阵痛的情况,一双又细又淡的眉毛不由深深拧了起来。 刘氏在七娘的肚皮上反复摸按,半晌才道:“胎位不正,娘子又是头胎,这下难了……” 她看向邻居大娘:“哪个是她家里人?她男人呢?” “都不是。”大娘摇头,又道,“已经去喊她男人回来了,应该一会儿能到。” 刘氏一眼瞧见了邬青叶,奇道:“怎么还有个小娘子在这儿?出去出去。” 邬青叶见这屋子里站上四五个妇人,已经快没了落脚的地方,生孩子方面她也确实帮不上忙,便退到屋外,在院子里等候。 忽听有人叫她名字:“邬小娘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邬青叶惊讶回头,瞧清楚来人的面容亦觉震惊:“纪大哥?!难道这是你家?” 他点头应了声,急急往里走,一边问道:“七娘怎样了?” 邬青叶不知该怎么说,七娘的情况实在算不上好。 刘氏听见他们对话,从屋里出来,对纪大哥道:“胎位是倒的,怕是十分凶险……” 闻言纪大哥震了一下,紧张地问道:“那该怎么办?”嘉 刘氏又道:“你得拿个主意,要是真碰上凶险的时候,是保大的还是保小的。” 纪大哥倒抽了口冷气,搓着手说不出话来。 刘氏叹了口气道:“谁也不想碰上这遭,但真等到那种时候,片刻都耽误不得,若是犹犹豫豫,说不定大的小的都保不住。你只有先拿好主意。” 屋里再次传出七娘痛楚的呻.吟。 刘氏转身往里走。 纪大哥猛然一震,追上两步:“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七娘。”他的声音转低,变得苦涩起来,“孩子,能保就保,不能也就……” 刘氏看多了这些事,虽不至于麻木,但她又不是神仙,只能说尽力而为了。当即应了,转身进屋照料姚七娘。 纪大哥蹲在院子一角,默默垂着头。 邬青叶不禁为他与七娘难过,但她在这件事上帮不上任何忙。 “邬小娘子,人请来了。” 邬青叶朝门口望去。只见甲一疾步进入,背上还背着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妇,进入院中才放她下地。 老妇人两鬓灰白,但发髻梳得整整齐齐,眼眸中亦无混浊。下地后她整了整衣衫,便挺直腰板往里走,瞧着十分利落。 邬青叶暗道不好,里面已经有个接生婆了,不知道这个后来的会不会因此生气而甩手离开。 但是七娘的生产并不顺利,刘氏自己都说十分凶险,若是让甲一找来的这个婆婆一起接生,也就多一分把握。 刘氏听到又有接生婆来,转头一瞧,顿时脸色不太好看:“这是谁喊来的?” 邬青叶面不改色地道:“我请来的……” 甲一在后面补充:“云嬷嬷。” 刘氏一怔,云嬷嬷的名头她亦是听过的,听说她已经接生过上千胎了,应对过各种凶险的情形,经验极为丰富,可说是接生婆界的状元了。 只不过像云嬷嬷这么有名的接生婆,往往被达官贵人们抢着定下日程,哪里会临时跑来替这种市井平民接生? 她不太相信来的真是云嬷嬷,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老妇人,一边道:“说说清楚,到底让谁来接生?” 邬青叶:“你们两个不能一起接生吗?” 云嬷嬷与刘氏几乎是同时回答—— 刘氏:“遇上事儿了听谁的?” 云嬷嬷:“她要事事都听我的吩咐才行。” 刘氏一听,有点压不住火:“先不论你是不是云嬷嬷,就算你是,也不一定都是你对。凭什么要事事听你的?” 邬青叶看不下去:“你们两个先别争了,七娘还在疼呢,你们先把人照顾好了再说。” 刘氏顿时没了声音。 云嬷嬷走近床边,查看七娘的情况。 刘氏低声询问把她请来的邻家娘子:“我人都来了,这会儿又请来一个,报酬要怎么算?” 闻言那娘子露出为难之色,她也只是好心帮忙去请刘氏接生,谁知道会再来一个。 邬青叶一听,原来是担心钱的缘故,这就好办了。收钱干活本就是天经地义。她道:“只要你尽心尽力,原本你替人接生一回收多少报酬,我还是给你多少,不会因为多一个人就少一份钱的。” 她故意说得大声,也是为了让云嬷嬷能放心,只要能帮上七娘与纪大哥,这点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刘氏吃了定心丸,也就不再有什么异议。 而云嬷嬷替姚七娘摸过肚子之后,神色亦变得十分严肃:“七娘这胎不光是胎位不正,还是双胞胎。” 邻居大娘不由感慨道:“难怪七娘的肚子这么大。七八个月就和别人足月差不多大了。” 刘氏心底暗暗讶异,她方才替姚七娘摸的时候,只摸到了一个头啊。 云嬷嬷瞥了她一眼,看出她的疑惑,淡淡道:“摸是只能摸到一个头,但以孩子的个头来推算,靠内应该还有一个。” 刘氏恍然大悟,这下对云嬷嬷是真的信服了。 邬青叶听到七娘怀的是双胞胎时,忍不住看了眼蹲在门边,垂头默然的纪大哥。 她心想世间事真是巧,野猪精和他大哥是双胞胎,他大哥的孩子居然也是双胞胎。正应了龙生龙凤生凤那句话,原来双胞胎也更容易生双胞胎啊。 但七娘一声接一声痛苦的呻.吟,又让她禁不住感到揪心。 她只希望七娘与这两个孩子都能平安! 不知过去了多久,七娘仍然没能生下孩子,甚至喊破了嗓子,连叫声都变得嘶哑。 邬青叶以前知道生孩子肚子会疼,可不知道竟然要活生生疼上那么久,更没有在那么近的距离体会过这一过程。哪怕只是旁听,也觉惊心动魄。 提心吊胆的同时,亦不由想到了她自己的娘亲,听她爹说,娘亲生下她之后不久就没了,但爹爹没有细说,如今想起来,也许爹是怕她因此难过,所以才没说…… 她还想到了野猪精的娘亲,要生下双胞胎,再将他们抚养长大,一定很不容易。 邬青叶和纪大哥各自蹲在门的左右两边,一个抱膝仰首愣愣出神,另一个抱着头把头埋在双膝之间。冷不丁还当门前多出了两尊石狮子。 忽听屋内一道清亮的啼哭响起。 两尊“石狮子”同时猛然站起,既惊且喜。 门开了,有妇人向纪大哥道喜,出生的是个男孩。 但是,还有一个仍然没有出来。 邬青叶探头往里瞧。刘氏已经剪去脐带,正麻利地替男婴擦洗身上的血污。云嬷嬷则守在七娘身边,按揉推挤着她的腹部,鼓励她再使把劲儿。 而七娘的叫声已经变得有气无力了。 刘氏将男婴交给邻居大娘照料,回到床边,替换云嬷嬷,继续用柔劲推挤七娘的腹部。 邬青叶看着七娘的样子,总觉得放心不下。喊来甲一,让他再去请个大夫来。接生婆哪怕再善于接生,可不会开药治病。七娘生孩子生得这么辛苦,肯定需要好好调理滋补一下。要不是担心野猪精生气,她恨不得让甲一赶紧把熊太医找过来。 在两个接生婆的努力之下,七娘也终于蓄起些许力气,拼着将最后一把力气用尽的劲头,终于迎来了第二个孩子的啼哭声。 在屋中透出的灯火映照下,邬青叶看到纪大哥眼中闪烁的泪花。她只觉自己也快哭了,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两位接生婆又忙碌了好一会儿,接着是邻居娘子们帮七娘清理身体与床褥。 纪大哥已经抱着哥哥,弟弟便交给了邬青叶。她以前也是抱过小婴儿的,可是没抱过这么小的,只觉他轻得像是小猫,软得也像只小猫,哭叫声尖尖细细,更像只小猫。 大灰在她腿边绕来绕去,却始终看不到她抱的是什么,急得一抬前腿站了起来。 邬青叶只怕它碰到小婴儿,往后退开,沉声训斥它:“坐下!” 大灰呜咽一声,非但乖乖坐下,甚至伏低了身子,半垂着头,从下往上可怜巴巴地瞅着她。 “这才乖,老老实实坐着再给你看小宝宝。”邬青叶只觉大灰这会儿老实的出奇,正有点纳闷,忽听背后一声重重的咳嗽。 野猪精! 糟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0 15:00:34~2022-01-21 20:5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廿八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一说是双胞胎我就觉得这事儿有门道了,期待。】 【哈哈哈,甲一都去请产婆了能不惊动野猪精嘛!】 【女主会不会收养弟弟呢?和野猪精一起弥补小时候的遗憾,野猪精也是双胞胎中的弟弟呢】 【咦,抱歉我看错目录了】 【啊啊啊啊啊,大大二更了吗,爱你么么哒,大大太好了!!!】 【期待期待,好期待野猪精的反应】 -完- 第85章 、【割舍】 ◎你喜欢孩子?◎ 听见这声咳嗽,邬青叶算是知道大灰为啥这么怂了。 她转身面对野猪精,先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纪无咎掠了眼她怀中的婴儿。刚出生的小婴儿,已经睁开了双眼,乌溜溜的眼珠直盯着青叶瞧。把纤细的手指含在嘴里不住吮吸。 邬青叶见他脸上没什么明显的怒色,暗暗松了口气,问道:“你怎么来了?” 纪无咎道:“天都黑了,回去吧。”说着转身便走,没有多看旁人一眼。 “哎,你等等我啊。”邬青叶回头四顾,小心翼翼地将小婴儿交给来帮忙的邻家娘子抱着,又向纪大哥点了下头,“纪大哥,我走啦。” 纪大哥“哎”了一声,感激地道:“今天多谢你了,七娘和孩子才能平安……” 邬青叶笑着摇摇头,从荷包里摸出一小片金叶子,塞进他手里,说道:“这是给两个接生婆的报酬,多出来的给七娘看病补身子用。” 纪大哥急忙推辞,但青叶说完便跑出了院子,他抱着孩子也不好追,只能追到门外,向她离开的方向不住说谢谢。 邬青叶跑到街口,四处张望,瞧见野猪精立在那两棵银杏树下等她,忙跑过去,急急解释道:“我不是特意来见你大哥的,我原本只是想看看你小时候住的地方。没想到他住回来了。” 纪无咎示意她看看天色,蹙着眉道:“天都擦黑了,这么迟不回府,不知道让人传个话说一声吗?”说着转身上了马车。 邬青叶跟着上车,歉然道:“我本来只是想看一下就走的,谁知嫂子突然肚子疼起来,要生小娃娃了。我就走不开了。之后听云嬷嬷说是双胞胎,我又想看看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娃娃是什么样子,谁知道一直等啊等啊,等到这么晚……” 她突然察觉,野猪精没有怪她来纪大哥家,也没有怪她留下帮忙,他只是责备她没有及时传话回府要迟些回去。 他担心了,才会找来,亲自接她回去。 邬青叶想通这点,不由心头一暖,朝他凑近过去:“我记住啦,以后不会了。” 纪无咎淡淡地“唔”了一声。 邬青叶忽然叫道:“啊!” 纪无咎一怔,问道:“怎么?” “我忘了把双胞胎放在一起比比,到底有多像了!”邬青叶遗憾无比地道。 纪无咎:“……” 邬青叶偷偷看他脸上的神情变化,见他并没有真的生气,便大叹特叹道:“早知道刚才就先比一下了,哎……” 纪无咎:“……” 邬青叶见他完全没有表示,便进一步试探:“我才刚抱上手,都没来得及仔细看他长什么样。都怪大灰坐不住,还一直要扑上来……” 大灰听到提及它的名字,耳朵转了转:“呜?” 纪无咎忽然问她:“你喜欢孩子?” 邬青叶:“?” “双胞胎多好玩啊!”她说道。 虽然有现成的孪生兄弟,但都是大人,野猪精也就算了,他大哥她总不方便一直盯着看吧?更何况野猪精和他大哥不和,根本不会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小孩子就不一样了,可以随便看随便摆弄。 邬青叶想法其实很单纯,她纯粹是出于对双胞胎的好奇而兴趣盎然,且因为他们是野猪精的侄儿,她对他们有着自然而然的好感。 纪无咎却想到了别的方面。 邬青叶回程的路上叽叽咕咕说着她今天的经历,忽然发觉野猪精比平时话少了许多,只以最简单的“唔”、“嗯”来回应她。 她开始回忆他沉默下来之前说的话。 他问她是否喜欢孩子。 原来不是指那对双胞胎,而是特别指养育自己的孩子吧…… 怎么说呢,邬青叶原先也是憧憬过未来有了孩子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毕竟小孩子那么天真懵懂,软软嫩嫩,你说什么他们都会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相信你,特别好玩。 且她自幼失去娘亲,又在年少时就失去了爹爹,其实十分渴望家人间的那种亲密温暖的相处。 不过今天的经历让她看到了生孩子的艰辛不易。她由此对自己的娘亲,以及所有做母亲的人,有了更深的理解与敬意,但也将她自己生育孩子的那份热情消减去不少。 和野猪精在一起,就意味着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但如果想要自己生育孩子,就没法与野猪精在一起。 她总得割舍掉一样。 邬青叶做决定向来很快。 人这一辈子总有各种遗憾与不足,身边的人生老病死,来了又去。与其去追逐那些难以确定的幸福,不如紧紧抓住手中已经拥有的。 但要怎么对野猪精说呢? 她说:“双胞胎虽然好玩,不过生孩子太吓人了。我原本以为接生婆来了就能很快生完了,没想到一直生到天黑,七娘疼得死去活来的……还不单单是疼,七娘今天差点连命都没了。” 纪无咎知她是故意说这话给他听的,便道:“世间如此多的女子都生了孩子,难道她们不知道生产时会疼吗?盖因养儿育女是人的天性,哪怕要为此忍受疼痛,也在所不惜。” 邬青叶瞪大了眼:“刀子不割到自己身上是不会知道有多疼的。更何况刀子割也就疼一下,生孩子却要不停疼好几个时辰。好比有个人在你旁边,时不时割你一下,连着割好几个时辰。这不和受刑一样吗?” “再说了,那么多女人生孩子都是心甘情愿吗?我看不见得。要是不生,就会被夫家嫌弃。哪怕她自己愿意生,但实在生不出孩子,不还是会被休回家吗?” “男人自己不用受生孩子的苦,只用享受儿女成群的欢乐,才能说得出什么天性之类的话。但女人却是要实实在在忍痛受苦的。要换成鲁王自己来生孩子,你看他还会不会找那么多女人,然后生一堆孩子?” 纪无咎十分清楚,青叶是故意这样说来安慰他的,就好比一个过于懂事的大孩子,知道父母没有余钱买糖,便说自己不爱吃糖一样。 可明知她是在“胡诌”,却又胡诌得有点道理,最后还扯出了鲁王,纪无咎终究禁不住弯唇微笑起来,将她揽进自己怀中,低头在她鬓角亲了一下。 邬青叶自己说完,想象了一下鲁王大着肚子、满头大汗,不停喊疼,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刚想松口气,肚子却又疼了起来,还得接着生。 一想到鲁王欲哭无泪只想死的样子,她不由在野猪精怀中笑得直打颤。 纪无咎敲了下车壁,吩咐车夫转向。 邬青叶讶然:“不回府啦?去哪儿啊?” 纪无咎道:“瓦市。” 邬青叶大喜,随后又道:“可是我肚子饿了。” 纪无咎挑眉:“我会让你饿着肚子去逛瓦市吗?” 马车停下,邬青叶下车一瞧,正是东市坊最长的一条小吃街,顿时双眼放光。 这天晚上,邬青叶自己都数不清吃了多少串烤签,之后在瓦市直逛到深夜才回府。 - 之后几天,邬青叶时不时会想起那对双胞胎,又不知姚七娘怎样了,是不是能慢慢好起来。 以七娘的此时虚弱的身子,怕是没法照料双胞胎。单靠纪大哥还不知道会怎样焦头烂额呢。 一想到这些,邬青叶就担心不已。 她很想再去看一看,却怕野猪精又要多想,思来想去,还是请杜雪娘帮忙去纪大哥家看看情况。 烧饼铺午后较闲的时候,邬青叶与杜雪娘来到纪家附近,指给她看那两棵银杏树。 杜雪娘来到小院外,便听里面一阵婴儿啼哭。屋里似乎有人照料,婴儿的哭声很快低弱下去,但紧接着另一个孩子也哭了起来,前一个才刚安静下去的也跟着再次哭嚷起来。 大约是听到婴儿啼哭,有个邻家娘子匆匆过来帮忙。片刻之后,屋里渐渐安静下来。 这种情况下,杜雪娘作为一个陌生小娘子,不便再上门打扰,她回到邬青叶等候之处,将所听见的告诉她。 邬青叶得知有人帮着七娘照料孩子,稍稍安心了一些,与雪娘一同回烧饼铺。 这天稍晚的时候,邬青叶回纪府,却在离纪府不远处见到了纪大哥,显然是野猪精不欢迎他来,便特意在这里等着她回来的。她不由担心:“纪大哥?你怎么过来了?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没有,他们都挺好的。”纪大哥道明来意,他一是来向她道谢,二是给了接生婆报酬之后,金叶子还剩下不少,他是来还她的。 邬青叶笑道:“不用还我啦。七娘怎样了?需不需要吃药?多买点好吃的,给她补补身子吧。” “多谢邬小娘子。可是这金叶子我们不能收下。” 邬青叶坚持不肯收回去,只说是她给七娘以及两个孩子的,又要他好好照料七娘。纪大哥才无奈收下了。 说完这些,纪大哥仍然没走,像是还有话想说,却不知怎么开口似的。 他既然想还金叶子给她,说明不是为了钱方面的事。邬青叶不由纳闷:“是遇上什么难处了吗?别为难,尽管告诉我,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会帮。” 纪大哥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哎,还是算了。”他叹口气,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写这章与上一章的时候,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具体描写分娩的痛苦与危险,以及选择不育的理由。但为了剧情需要不得不涉及这方面的描写。 只能感慨现代医学昌明,生育风险大大降低,还有各种减轻疼痛的手段,人们的思想也更为开放而自由,女性不管是选择生育还是不生育,都有了更大的自由度。 --------- 感谢在2022-01-21 20:53:28~2022-01-22 20:5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廿八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青叶果然不会让人失望,勇敢且果决,小纪值得。纪大应该是想送一个给小纪,但是我觉得不送也挺好,以后小两口就是孩子们的叔叔婶婶,这亲情一下又重新回来了。送了反而又让俩小兄弟分隔一下,就算没有做公公,也成了两家了。】 -完- 第86章 、【心结】 ◎行,咱家收下了◎ 邬青叶见纪大哥什么都不说就要走,更添好奇,急忙追上去叫住他:“纪大哥,到底是什么事啊?” 纪大哥摇头不停说:“真的没事,真的没事。”一边像是逃跑似的加快脚步离开了。 邬青叶望着纪大哥远去的背影,担心地皱起了眉头。 晚间纪无咎回府。 邬青叶见他心情不错,才和他提起纪大哥傍晚来过的事:“他是来谢我的,还说要把用剩的金叶子还给我,我让他收下了。” 纪无咎笑容略淡,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邬青叶接着又道:“临走前纪大哥像是有事要说,可又说算了,到最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我只怕他是遇上了什么为难事,会和那对双胞胎有关系。” 她停了停,试探着道:“你要是不乐意的话,我就不再去管这事了。” 纪无咎道:“我又没说过不让你去。” 虽然他语气冷淡,但话里意思却很明白。邬青叶舒了口气,笑道:“那我总要先问过你吧?” 纪无咎掠了她一眼,就不拆穿她找杜雪娘去打探传话的小动作了。 第二天邬青叶出门时,稍微绕了点路,买下两个拨浪鼓,又买了些糕团与鲜果之类的吃食。 到纪家小院外,她见院门半开,便扬声问道:“嫂子?你在家吧?我来看看你。” “是邬小娘子吗?快进来坐。”屋里传出七娘的回应,她的声音仍显中气不足,又轻又飘。 邬青叶让大灰等在院门内,自己进屋,眨了几下眼适应过来后,看见姚七娘正努力撑坐起来,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抢上几步,扶她重新躺下:“你身子还虚弱,别起来了,不用和我客气。” 姚七娘朝她点了点头,微带歉意地:“家里没什么可招待你的,桌上那个扣着的碗里有酸馅包子……” 邬青叶不由莞尔:“我是来看双胞胎的,可不是来吃东西的。” 两个粉粉嫩嫩的小娃娃躺在姚七娘身边,邬青叶扶着七娘重新躺下时便醒了,正哼哼唧唧地发出不满的声音。 姚七娘怕他们哭闹起来,急忙轻拍安抚。 邬青叶好奇地问道:“他们是不是肚子饿了啊?” 姚七娘抱起一个哺乳,另外一个不知是不是闻到了奶香,皱起淡淡的小眉毛,哼哼着就要哭起来。姚七娘只能一手抱着一个,另一手不停轻拍另外一个。 邬青叶见她手忙脚乱,急忙道:“我帮你哄他。” 她把拨浪鼓举在小娃娃眼前,来回转动,小鼓发出清脆的“啵咚”声。 他被鼓声吸引,忘了哭泣,乌溜溜的眼珠来回转动,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邬青叶一会儿把鼓举在左边,一会儿举在右边,小娃娃也随着鼓声来回转动着脑袋。 她忍不住笑出声,小娃娃亦咯咯地笑了起来。 姚七娘喂好了一个,再换这一个喂。 邬青叶问道:“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呀?” 姚七娘看向怀中的婴儿:“这是大郎。”再看向刚吃好的婴儿:“那是二郎。” 邬青叶感慨道:“这就是那天我抱过的二郎啊,这才几天没见,他好像就长大了不少啊?” 姚七娘低头笑道:“我天天看着,不怎么觉得,不过眉眼确实长开了点。” 等两个小娃娃都被喂饱,心满意足地并排躺平的时候,邬青叶又开始用拨浪鼓引他们左右摆头,比单单逗弄一个也要好玩双倍。 邬青叶逗了会儿双胞胎,抬眼去看姚七娘,见她微笑着,眸光爱怜地望着两个孩子,并不太像是遇上了什么大麻烦的样子,不由犯了疑。 正说着话,邬青叶听见大灰低吠一声,转头看去,是纪大哥回来了。 正逢仲夏,还不到中午日头就火辣辣的。他进屋却顾不上擦汗,先朝邬青叶问好。 “有康。”姚七娘柔声唤道,“邬小娘子又送了不少东西来。” 纪有康急忙感谢青叶。 邬青叶暗道纪大哥的名字原来是有康,是寄寓平安健康的意思吧。“无咎的名字难道也是他爹爹取的?” 纪有康放下水碗,抹着汗道:“名字是私塾先生帮忙给起的,我原先小名叫阿康,就叫有康了。千岁爷原先的小名叫阿福,后来才改作无咎的吧。” 邬青叶起先觉得有些好笑,原来野猪精的小名叫阿福,竟然是个如此平常的字,可是再一细想,又觉得有些难言的酸涩。 有康有福,康健幸福,本是寄托了爹娘的期望与祝福的名字,可是叫阿福的那个孩子却被送进了宫里,终其一生都要背负着深深的缺憾活下去。 野猪精对她解释过无咎这两个字,是无功无过,没有犯错的意思。她那时候没有深想过,这会儿想起来,当年那个仍然是孩子的他,大概会不断自问,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被送进宫里。但是他明明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啊…… 稚嫩的笑声响起,她回过神来,重新转动拨浪鼓。 纪有康拿了两个酸馅包子给七娘吃,又为她倒了碗温水,往里调了些红糖。 邬青叶想起他昨天的欲言又止,便问道:“纪大哥,你昨天想对我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啊?” 闻言姚七娘脸色微变,把吃了一半的包子放回碗里,垂头不语。 纪有康亦垂下了头,搓着手半晌才开口:“我是想……把孩子过继一个给千岁爷,但是又不知道,说出来他会怎么想……” 邬青叶震惊地瞪着他,随后看向姚七娘:“嫂子,你知道大哥这打算吗?你也这么想吗?” 姚七娘低着头,许久才点了一下头。 邬青叶默然,纪大哥或许是出于好意,或许是想对过去之事做出补偿,才会想出这个主意吧。毕竟同为孪生兄弟,他如今能成婚生子,为人父亲,野猪精却永远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 同是纪姓的近亲血脉,过继给野猪精的话,多少会比陌生的养子要多了层血亲的连系。 可是这样一来,这对孪生兄弟就要被拆散了,冥冥之中又仿佛是过去之事的重现。 很难说野猪精会怎么想。 也难怪纪大哥犹豫着不敢提了。 纪有康见青叶沉默,便又道:“邬小娘子该是能懂千岁爷的想法吧?” 邬青叶缓缓摇着头:“我也说不准他会怎么想……”她俯低身子去看七娘:“嫂子,你真的舍得吗?” 都说母子连心,姚七娘经历九死一生的磨难才生下这两个孩子,又怎么会真舍得送出去,听到青叶这么问,强忍了半天的泪水夺眶而出。 邬青叶看回纪有康:“纪大哥,嫂子舍不得的,这事还是算了吧。” 纪有康劝道:“七娘,我们有两个孩子,千岁爷却一个都没有,到老了孤孤单单没有人尽孝……你要这么想,如果能过继给千岁爷,孩子只会过上更好的日子,又不是去受罪。” 姚七娘抹着泪道:“就算知道,我还是舍不得。再说你打算让哪个过继呢?另外一个长大以后,难道不会怪我们,或是嫉妒他兄弟吗?” 他们夫妻俩争执,邬青叶插不进嘴,也只能坐在一旁假装自己不在。 忽听大灰发出一声欢喜地短吠,它原本是趴在院中地上的,叫完这声的同时一跃而起,直冲出去。 邬青叶讶异地站起身,没一会儿便见纪无咎从院外走进来。 没想到他竟然也来了。 邬青叶不知纪大哥与七娘的争执他听到多少,但显然是足够他清楚纪大哥的打算了。 纪无咎看向纪有康,眸光冷漠地凝视片刻,嘴角忽然扯出一道冷冷的笑:“行,咱家收下了。” 纪有康愣了愣,虽然过继的主意是他想出来的,方才他也竭力说服七娘这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但纪无咎如此痛快地答应,亦让他意想不到。 随便怎样看,他都不像是愉快欢喜的样子。 明明是被火辣辣的大太阳晒着,他那道笑容却让纪有康后背莫名其妙地升起一道寒意。 邬青叶走近纪无咎身边,低声道:“你先等等,这只是纪大哥一个人的打算,七娘还没答应呢。” 纪无咎将她轻轻推开,冷声道:“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他略略扬高了声音:“带走。” 闻令院外又进来两名妇人,都是纪府的管事嬷嬷。 纪有康吃惊:“这就带走么?这么快?可是……”可是孩子才出生没几天,都没断奶呢。 纪无咎淡淡道:“越早带走越少不舍。你记住,这两个孩子以后与你们夫妇就没有了关系。你们不能再见他们,也不得将此事外传。” 纪有康更吃惊:“两个?等等,我只想过继一个给你啊!” 纪无咎面沉似水,语调却骤然锋利尖锐起来:“一个?你打算把哪一个送出去?哥哥还是弟弟?” 纪有康顿时哑口无言。他自己都没想好呢,他原本觉得孪生兄弟几乎没有差别,送哪一个给纪无咎都是一样的。 如果纪无咎能因此放下过去的怨恨,两家也能有来往,他们还能时常去看看孩子,不是两全其美的事么? 可纪无咎却一下子要带走两个,还要他们彻底断绝与孩子的来往。 屋里的姚七娘发出一声悲泣,哭叫起来:“不!不行!求求你们,别带走他们!” 邬青叶奔进屋里,只见两个嬷嬷抱着孩子往外走,姚七娘没法阻止她们,却仍强撑着虚弱的身子下地,哭着追向她们。孩子在嬷嬷怀中哭叫不止,一时间屋子里充斥着尖叫与哭喊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2 20:58:00~2022-01-23 20:4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萱草、廿八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哭了,看得出来小纪并不想下一辈再次经历兄弟分离的悲惨故事,不过他这会儿刚受刺激,需要小青叶的帮助,唉,心疼。(顺便说男女主的想法和我的推测一样真的好开心)】 【今晚更新要晚了,0点吧~】 -完- 第87章 、【收养】 ◎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 眼看姚七娘踉跄着快要摔倒,邬青叶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姚七娘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攥住她的手:“邬小娘子,求求你拦住他们,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 邬青叶心说这叫什么事儿啊,野猪精来抢孩子,结果她成了被缠住被恳求的那个。 她也只能先用缓兵之计,对姚七娘道:“我一定想办法帮你,你先躺下,我去追他们。” 话虽如此,她对于这件事如何妥善解决,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 眼见两个嬷嬷抱着孩子,随纪无咎离开了小院,姚七娘骤然脱力,瘫软下来。好在邬青叶有把力气,将她半扶半抱送回了床上。 纪有康垂着头站在院子中央,被打击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邬青叶也不知道还能对他说什么,无言地匆匆走过他身边。 野猪精已经带着孩子离开了,但留了辆车给她。 邬青叶喊大灰上车,急命车夫:“快,回府。” 她一路上不停催促车夫加快,堪堪回到纪府,便见林四娘迎了出来。 她问起野猪精。林四娘道:“东家回来后没一会儿又出去了。” “他带孩子回来了吧?” 林四娘点点头:“已经让乳娘照料着了。” 邬青叶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野猪精居然连乳娘都找好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难道他早有打算把两个孩子抢过来养着? 林四娘说两个孩子安排在紫竹院,就在小南园隔壁。 不知是不是因为还太小的缘故,他们根本不知照料自己的已经不是亲生娘亲,吃饱后便在乳娘的安抚下睡着了。 两小只不光是尿布,衣裳都换了,并排躺在床上酣睡。就连乳娘都有两个。 邬青叶更加确信野猪精早就有所准备,而不是今天听见纪大哥的话后临时起意带走孩子的。 傍晚时分,纪无咎回到府中。 邬青叶从里迎了出来,笑吟吟地与他打招呼:“你回来啦。双胞胎整天都是吃吃睡睡,刚醒来玩过一阵,这会儿又睡了。” 纪无咎:“……”还以为一回来她就会追着要他把孩子送回去呢。 两人并肩往里而行,邬青叶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请好乳娘的?你不会是因为我说喜欢那对双胞胎,所以才把他们接来的吧?” 纪无咎淡淡道:“不全是。纪有康几天前就有过继一个孩子给我的打算,只是他没找到机会对我提而已。” 邬青叶眨了下眼,看今天的情形,纪大哥和姚七娘肯定为了这事争吵过,说不定还不止一次。 也就是说,双胞胎出生之后,野猪精就在纪大哥一家附近安插人手了,因此得知了纪大哥的打算,才会提前为此做好安排。 她长长地松了口气:“还好你这么做不是因为我。” 纪无咎斜睨了她一眼。 邬青叶继续道:“纪大哥这么做实在太过分了,连我都想揍他,把双胞胎带来住几天也好,让他尝尝骨肉分离的滋味。” 纪无咎挑眉:“几天?我说过不会把孩子还回去了吧。” 邬青叶:“……你还真打算一直养下去?正经收养他们?” 纪无咎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邬青叶安静片刻,才道:“也好。他们在这里吃得好住得好,有人精心照料伺候着,肯定比在原先的家里好多了。” 纪无咎停步,转头望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邬青叶张大眼睛:“刚才那些话都是我想说的呀。你要是真想收养他们,我觉得也是件好事。你要是心里还有气,想让纪大哥难过不好受,那就让他难受去。我在乎的是你开不开心。” 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一定会支持你。哪怕你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我只相信你。 纪无咎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怔怔望了她片刻,终究只是无言地将她拉进怀中,紧紧拥住。 晚膳时纪无咎话格外得少,但邬青叶看的出他心情还不错。 她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你再要收养双胞胎的话,小六会不会觉得不好受啊?要不你把他调回京城来吧?别让他觉得你一点不在乎他。” 纪无咎:“……” 他搁下筷子,拿手巾抹抹嘴,喝一口茶漱口,然后轻咳两声清清嗓子,这才道:“关于这件事,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你说。” 邬青叶:“?” “小六虽然叫我干爹,但不是正经过继的干儿子。” 邬青叶有点迷茫:“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我干儿子。” “那他为什么要叫你干爹呢?” “就是叫着好玩的而已。” 邬青叶眉梢扬起:“有这么玩的吗?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他上回来的时候你不就能告诉我了,还要什么机会?” 纪无咎难得这般低声下气说话:“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我这不是告诉你了么?” 邬青叶不想理他,绷着脸吃饭。 纪无咎静了片刻,轻咳一声:“等你吃好,我带你去逛夜市吧。” 邬青叶冷冷道:“要你带么?我没有脚?不会自己去逛吗?” “一个人逛哪有两个人逛有意思?你要是买多了东西,还能放车上带回来。” 纪无咎说完这句,也不等她是否答应,直接吩咐人备车。 邬青叶白了他一眼,开始盘算起今晚要怎样狠狠敲他竹杠了。 夏日天时长,他们用完晚膳后天才刚刚暗下来。 京城是物华云集之地,坊市关闭得也晚,从黄昏之后就开始逐渐热闹起来,直到休市之前都有不少人在街道与商铺间流连。 邬青叶找到了卖玩具的小贩,买了她心心念念的拨浪鼓,还买了风车、铃铛、布老虎……每一样玩具都是相同的两份。 纪无咎取笑她:“那两个娃娃才出生几天,哪里会玩这些东西,你用一个拨浪鼓就能逗他们两个了,用得着每样都买两份么?” 邬青叶道:“不管。他们小的时候不会玩,再大点不就会玩了?他们是两个人,当然应该买双份,一人一份才公平,谁也不吃亏。” 纪无咎笑了笑,便由她了。 一直逛到坊市关闭,邬青叶才恋恋不舍地叹息道:“啊,要回家了。东市坊里的店家真是多,一个晚上根本逛不完。” 纪无咎微微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东市坊的铺子多啊……” “不是这句,前面那句。” “前面哪句?李记的烤羊签怎么能那么好吃?” 纪无咎忍不住去拧她的脸。 邬青叶笑着扭头躲开,跑出十几步后朝他做了个鬼脸:“我不过是说顺口了而已,难道回回都说回你家么!还是要说千岁爷的府上才够恭敬?” 纪无咎亦不由轻笑,加快步伐追上她 - 纪无咎只在最初的时候吩咐林四娘,紫竹院只要短缺任何东西,只管添置即可。之后数天,他始终没有去看过双胞胎,亦不再提起正式收养之事。 双胞胎在纪府住了五六天,养得愈加白白胖胖,煞是可爱。 纪有康在纪府外拦下邬青叶,求她让七娘见一见孩子。 他恳求道:“千岁爷如果要收养这两个孩子亦是他们的福分,可是七娘实在是想他们,能不能让她见一见他们?只要见一面就好……” 邬青叶想到七娘,难免有些不忍,却仍是硬起心肠来回绝了他:“早知如今,何必当初?你觉得孩子有两个,只送一个给无咎没什么关系。可对当娘的来说,两个孩子都是她心头肉,随便哪一个她都是不舍得送的。你为什么不顾她的想法呢?你自己觉得你是好意办好事,可对七娘来说却是最坏的事。对无咎来说,你的做法也只会让他想起当年被他爹爹送进宫去的经历……” “纪大哥,这件事我帮不了你。你真想要回孩子的话,就自己去求无咎。” 纪有康被她说得头越垂越低,直到听见最后一句话,他才猛然抬头。 邬青叶丢下这句便转身离去。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隔天晚间,纪无咎与邬青叶都在府中时,纪有康找来了。 纪无咎起初像是没听到这消息一般,巍然不动。 邬青叶轻声道:“你好歹见他一面,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 纪无咎这才点了一下头。 邬青叶退了出去,只留他们兄弟俩在屋里。 她来到紫竹院。双胞胎刚睡醒,吃完奶,换上新尿布,正是精神最足的时候。 邬青叶逗他们玩了会儿。 纪无咎从外间进来。这是那么多天来,他第一次来紫竹院看双胞胎。 邬青叶过去牵起他的手,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他。 纪无咎静静望了他们一会儿,问道:“你想把他们留下吗?” 邬青叶摇头。 纪无咎便吩咐乳娘把双胞胎送出去。屋里他们曾经用过的玩具用具,穿过的衣物鞋袜统统送去纪有康家。 望着变得空荡荡的房间,邬青叶难免有空虚之感。 纪无咎侧头看她:“后悔吗?要是后悔我立马叫人把他们带回来。” 邬青叶道:“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她伸手挽住他的胳膊,朝他莞尔一笑:“那么多天没有好好在汤池泡过了。” 纪无咎将她拉近自己:“我怎么记得是那么多天,你没好好亲过我了?” 邬青叶只想说他胡说:“昨天不还……” 纪无咎:“我说的是,你。” 邬青叶拽住他衣襟,将他头拉低。 某人还在絮叨:“你不要老是揪我衣衫,会起皱的……”她的唇已经贴了上去,后半截话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说: 无责任小剧场: 纪某人:哎,最近衣领总是皱巴巴的。 某小娘子(瞪):有点皱又怎么了? 纪某人(转身偷偷捋):怎么说呢,还不坏吧。感谢在2022-01-23 20:44:13~2022-01-24 23:3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廿八都、萱草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男主做得好,大哥不应该随随便便就让孩子离开原生家庭】 -完- 第88章 、【虎患】 ◎再多悬赏,没有命领也是枉然◎ 这天邬青叶回到府中,门子廉伯说有人来访寻她,是个姓柯的捕头。 邬青叶一头雾水,她不认识什么捕头,也不认识姓柯的人啊。 说话间,从门后走出个着公服的年轻汉子,肌肤黝黑,浓眉下生着一对明亮的眸子。 这是张对邬青叶来说完全陌生的面容。她更觉摸不着头脑:“请问柯捕头找我为了何事?” 柯捕头看见她时,亦面露讶异之色:“你就是邬娘子?” “我叫邬青叶,可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柯捕头更觉惊讶:“你就是打死猛虎,救下邵阳公主的那个邬娘子?” 邬青叶:“……是我。不过老虎不是被我打死的。”从这位柯捕头脸上的神色来看,她觉得他听到的传闻很可能与事实有些偏差。 闻言,对方脸上果然流露出失望之色。 邬青叶纠正道:“当时我用的是弓箭,且不是我一个人,是和阿雯一同射杀了老虎。” 柯捕头惊喜地扬眉:“能射杀也行啊!” 邬青叶疑惑,什么叫能射杀也行啊? 柯捕头这就开始解释起他来访的目的。近日宜原县境内有恶虎袭人,当地猎户试图捕杀,却反被老虎袭击,遇害者甚至连尸首都找不到,定然是被老虎拖回巢穴吃了。 宜原县令命捕快与当地所有猎户们一同搜寻恶虎踪迹,那恶虎却格外狡猾,见搜山的人多,便藏匿起来。 捕快与猎户们搜寻了十数日,不见恶虎影踪,可待众人下山不久,又有人遇害失踪。 宜原县发出了悬赏令,可知道这只老虎的厉害之后,敢于猎虎的人寥寥,毕竟再多的悬赏,没有命领也是枉然。 数月以来,恶虎始终没被擒获或打死,受害者人数却不断增加。宜原县百姓饱受虎害,县令简直愁白了头。 这时有人听说京城内有位邬娘子,在邵阳公主遭遇老虎偷袭时,将老虎打死,救下了公主,还因此受到圣上的封赏。于是宜原县令急命柯捕头前来,请这位巾帼英雄前去打虎除害。 柯捕头听到的传闻,都说这位邬娘子是如何英勇如何力大无穷,在他想象当中,虽不至于是虎背熊腰,至少也是个高大健壮的女子,谁知一见面,竟是个娇小苗条的少女,个头还没他的肩膀高。 他大感意外,只怕找错了人,听她亲口承认射杀了老虎,想必是个射术高超的神射手,才诚挚地请求她相助。 柯捕头说着,还取出了县令签署的公文与悬赏令,以证实他所言。 邬青叶近日来不断背书认字,不过都是比较粗浅的文字,那份公文用词聱牙诘曲,故作深奥,她看得云里雾里,但至少看得懂“遂命捕头柯江前来……”等词句,另外印章她看得多了,官印她还是辨识得出真假的。 而那份悬赏令就直白粗浅得多,她粗略地看了看,又问柯捕头宜原县有多远,得知宜原县距离京城也就二百余里,骑马的话不用半天就到了。 她想了想道:“柯捕头,我可以答应你,但我要准备准备才能去。另外我想再找几个人一同去。” 柯江喜道:“邬小娘子肯去就好,我这就先回去复命了,邬小娘子来时到县衙寻我便好。” 晚间纪无咎回来,邬青叶和他提及此事。 他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心知她是平日太清闲了,难得有件事可以让她出京,又是她擅长之事,难免会兴奋一些。 他只提醒她:“虽然狩猎是你擅长之事,但不要因为旁人多吹捧你几句就头脑发热。你想去可以,但不要急着进山,多了解前因后果,了解这只老虎的习性与出没规律后再考虑如何捕猎。宜原县遭虎害这么久都没能将其除掉,必然有其原因,甚至可能不止一只老虎。” 邬青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会的。” 纪无咎又道:“我会让甲一甲二跟着你去,他们你都见过,对外人就说是你的家丁好了。” 邬青叶:“……”什么家丁能有那样的身手啊? 第二天她去找甄璟雯,邀她一同前往宜原县。 甄璟雯是外冷内热的性子,不然也不会在射柳赛场上出手相助当时的竞争对手了。听青叶说完之后,便去向父亲请求许可。 甄广亦是个急公好义之人,得知宜原县饱受虎害之苦后,略作思索便答应了甄璟雯的请求。但他不太放心只她们两个小娘子前去宜原县,便让自己的长子甄开霁陪同前往。 邬青叶虽然与殷朔没有来往,但想想他也是射柳三甲之一,又同去参加过夏狩的,便还是让人送了个口信去,问他是否愿意同去。 殷朔以臂伤还未完全恢复为由,委婉地拒绝了。 邬青叶与甄璟雯各自准备了一天,第三天清晨约在城东通化门处碰头。 甄璟雯带着贴身丫鬟采春随行。采春比她小一岁,因为自家小娘子习武,她也跟着学会了骑马与少许拳脚功夫,练得身手敏捷。 而甄璟雯的大哥甄开霁则带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家将。 如此一来便有八人八骑,意气风发地往宜原县而行。 柯江见他们来到,十分热情地相迎,领着他们往县府内而行。 入内遇见一名留着山羊胡子的文官,柯江唤了声“娄主簿”,上前介绍邬青叶等人。 娄主簿打量着她们一行,见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唯一魁梧健壮些的只有甄开霁带来的两名家将,他不由满腹疑虑,自然而然带上轻视口气:“柯捕头,你请错人了吧?就这两个黄毛丫头?她们要是进山,只怕是送上门去给那只恶虎添食的吧?” 柯江初见邬青叶的时候也觉难以置信,但他是循着射柳比赛一甲留下的住址找到的纪府,又向邬青叶当面确认过,便相信她是凭着高超的射术来射杀老虎的。此时听娄主簿语带嘲讽,忍不住道:“我没有请错人,就是她们救下公主的。” 娄主簿那儿容得下这么个小小捕头当着旁人的面顶撞于他,当即将脸一沉,就要发作。 邬青叶懒得做这些口头之争,取出她的柘木角弓,搭上箭,朝墙外的一株大树射了一箭。 这棵树的树干上有个小小的瘤子,不过鸽蛋大小,从县府的院子望过去,比手指头粗不了多少。邬青叶这一箭正中树瘤,入木三分,震得大树枝叶乱颤,瑟瑟作响,犹如被一阵大风吹过,震下的积尘正落在仰头张望的娄主簿眼里。 娄主簿不停地眨着眼睛,再也不敢出言轻蔑。柯江则是大喜,他请来的这位邬小娘子果然箭法如神,那只恶虎要么不出现,只要敢于冒头,定然讨不了好去。 娄主簿抹去眼泪后,立即换了张面孔,殷勤地笑着作揖相迎,请邬青叶一行入内喝茶稍歇,同时让人去请县令前来。 接下来又是一番介绍与客套寒暄,好在县令来时已听说了娄主簿与他们相遇时的经过,也亲眼瞧见邬青叶存心留在树干上没拔的那支箭,不会再以貌取人,怀疑她们冒名顶替,又或是名不副实了。 午后他们在柯江与另一名王捕快的陪同下,去往老虎出没地点附近的村庄,详细了解这数月来老虎的行迹与其伤人食人的情况。 数天之后,邬青叶每个村庄都去打听过了,得知老虎在村庄里极少伤人,只在半夜偷偷潜入,咬死牛羊等家畜后拖走。待到有猎户进山猎虎之后,才开始袭击人。 据柯江说,之前还有行商与运货的脚夫,在经过附近山道时失踪,想必也是遭了恶虎袭击。官府发出通告,提醒过路商客绕行之后,老虎更频繁地袭击当地村庄。吓得附近村民一到日落之后便闭紧门户,不敢外出。 邬青叶一行在老虎最后出没过的村庄安顿下来。 如果那么多人同时进山,动静太大,老虎很可能又会藏匿起来,所以邬青叶建议没有狩猎经验的甄氏兄妹先不要进山。由她与甲一甲二先搜索,找到它的出没规律或巢穴之后,再决定如何擒获或捕杀。 经过一晚上养精蓄锐,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时,她与甲一甲二启程进山。 如虎豹黑熊这些猛兽,都有其惯常所走的路线与区域,它们会经常巡视这些地方,并留下标记以标识领地。 进山小半天之后,邬青叶在一株粗壮的大树上,发现了虎爪抓过的痕迹,并排的几道爪痕,深深地刻入树干中,甚至撕掉了一大块树皮。看其高度与爪痕间的距离,确实是只体形巨大的猛虎,甚至比邬青叶与甄璟雯在西苑射杀的那只老虎还要大些。 然而这爪痕却是旧的,被撕去树皮的地方也已经变成了暗灰色。 邬青叶让大灰嗅闻树下的气味,在附近搜寻了一番,也没有发现更新的爪痕或气味,亦没有找到新鲜的粪便与爪印。 即便这只老虎在两三个月前仍然巡视过此处,之后它就再也没来过这里。 这有点奇怪,难道是因为捕快与猎户们搜山,让它放弃了这块领地吗?可如果它已经放弃了这块领地,又是什么袭击了附近的村庄呢? 邬青叶与甲一甲二下山,重新询问村民,发现村中没有人真正见过这只老虎,都是听附近村庄的人所说。 但村中的家畜确实在不断地变少,甚至还有人失踪。 邬青叶找上柯江,去有人失踪的那户人家询问详情。 那家的男主人起夜后就没有回来,他妻子睡得正熟,直到天亮后才发现人不见了,只在离家不远处发现了他的一只鞋子,地上还有血迹与拖动的痕迹。 邻居半夜里似乎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因为之后再没别的声音,也就没当回事,直到第二天知道这家男主人失踪后才想起这茬,并将两件事联系起来。 邬青叶问柯江:“柯捕头,有真正见过这只老虎的人吗?” 柯江闻言一愣:“你是说,这不是老虎干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4 23:35:59~2022-01-26 14:1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廿八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野猪精真是宠,那么危险的事也同意青叶去 所以女鹅要发展事业,走全职猎人路线了吗】 -完- 第89章 、【恶虎】 ◎风吹裤腿凉◎ 他们从受害的那户人家出来。邬青叶绕着这家的院落走了一圈。 柯江喃喃自语道:“不是老虎干的,还能是什么?” “也许是狼,也许是别的……” 柯江回忆道:“我记得有猎户见过这只老虎,不过是几个月前,刚闹虎患不久的时候,后来这只老虎就越来越狡猾了。” 他话音未落,就见甄璟雯与甄开霁正从路的另一头向他们走来。兄妹俩皆生得高挑而俊美,这般并肩走来,足以让人眼前一亮。 甄开霁比甄璟雯年长四岁,已经是弱冠之龄的青年,平日跟着父亲不仅习武,也学习兵法战阵等等。 待到近前,他先朝邬青叶与柯江各点了一下头致意,才道:“邬小娘子上山的时候,我和阿雯也在村子里走了走。老虎不是天天来,大约隔三、五天来一次,上一回来还是三天之前,咬走一头羊。说不定它今晚就会再来偷袭。” 他接着提议道:“今晚我们和村里的青壮轮流巡逻,带上长矛或是铁叉,每四人为一队,互相保护后方与侧方,以防恶虎从背后偷袭。一旦发现老虎踪迹,能杀则杀,若是不能,就点起火把来驱赶,并大声呼叫。附近巡逻的人听到后,全都点起火把,既能让它无所遁形,也能起到威吓的作用。再准备些绳网与绊索,可让它无法飞奔或扑击。” 邬青叶不由感慨,不愧是生在将军家的郎君,安排起这些防卫与搜索的事来,既周祥又严密。如果真的是老虎来了,多半逃不了,但是…… 却见柯江摇了摇头,道:“以前就这么做过,当然没有甄公子的做法这么完善周密,可一旦有人在村里巡逻了,老虎就不会去了,改而偷袭其他村子。” 甄开霁略作思忖后道:“那就换成暗中监视,每五户或十户相邻的人家,把养的猪或是鸡鸭集中起来,轮流守夜。” 柯江苦笑道:“这些办法都试过。但那只老虎实在太狡猾了,只要稍微有点不同寻常,它就不来了。” 邬青叶道:“你这么一说,我更觉得这不是老虎了,也不像是其他野兽。” 甄开霁愣了一下:“难道这是人干的?” “不是人干的,难道是老虎成了精?”邬青叶说完这句,忽然想到了野猪精,嘴角不禁浮起一抹笑意。 甄开霁与柯江只当她是在开玩笑,亦都轻笑起来。 “我在村子周围没有找到老虎留下的爪印。只有人的脚印。也许是村子里的人留下的,也许是之前来帮着打虎除害的猎户,也许……”邬青叶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 甄开霁接下去道:“也许就是那伪装成虎,为害乡里之人留下的脚印。” 柯江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如果不是老虎,为何之前没有猎户发现不对劲?” 邬青叶:“一开始不是有人看到过老虎么?也许是真有老虎,但在这之后,就有人借着恶虎之名来浑水摸鱼了。” 柯江浓眉锁起:“那个半夜被拖走的人,难道也不是被虎袭击,而是被人所害?” 邬青叶还是那句话:“周围没有老虎的爪印,只有人的脚印。大灰也没有闻到野兽的气味。” 甄开霁愤慨道:“如果真是这样,此人简直丧心病狂,比恶虎还要凶残恶毒百倍。一定要将他抓住,按律惩治才行。” 这一夜果然平安度过,村中既没有禽畜被偷,亦无人遇害。 由此一来,甄璟雯兄妹俩与柯江对邬青叶的判断更多了几分确信。假借老虎为恶的人很可能看到村中来了陌生人,便不再偷袭此处。 翌日清晨,甄开霁拿出了一张图,是他手绘的地形图,上面画着附近几座山头与周围村落,是按村民提供的方位与步行时间推断出的大致距离所画,虽不太精准,短时间内已是难能可贵,也能作为大致的参考。 他在地形图上将“恶虎”出没频繁的地点标了出来,这就圈出了“恶虎”活动的大体范围。如果“恶虎”有巢穴或是据点的话,多半就在这个范围的中心区域。 即便已经缩小了范围,仍然是一大片山区。若要搜遍整个区域,只有分头搜索。 邬青叶带着大灰与甲一甲二为一路,甄氏兄妹带上其家将为一路,柯江与另两名捕快为一路,分三路搜索。采春则留守村中,以备联络所需。 邬青叶与大灰惯于在山中穿行,甲一甲二亦轻功了得,不多时便已深入山林。 既然知道是人不是虎,搜索起踪迹来便有的放矢。山中有人踩出来的小径,野兽不会走,伪装成野兽的人在夜里却一定会走这些小径,而不是在密林中穿行。 甲二找到了几枚足印,半截突然离开小径,往林中而去。 这可能是采药人或是樵夫踩出来的,但也可能是“恶虎”留下的。 他们循着足印走了一段,大灰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从喉间发出低沉而短促的警告。 他们停下脚步,各找隐蔽之处藏身。大灰亦趴在青叶身边,将头与尾都压低。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脚步声与说话声,等再近些便听得出是两名男子在对话,偶尔漏过来只言片语,似乎在谈论前两天下山干的一票“买卖”。 听其所言,所谓“恶虎”竟然不只是他们两个人,所做的恶行也不仅仅是去附近村庄里偷鸡摸狗。过路的行商或旅人,只要人数少,落了单,就会成为他们口中的“买卖”。 他们抢夺财物之后,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却假借老虎作恶,逍遥法外。 光听他们闲扯,不知这一伙到底有多少人,但能做下这些恶行的,至少也会在十人以上。 等这两人慢慢走远了,邬青叶与甲一甲二退回到小径处,甲一道:“这已经不是猎虎打虎的事了,而且对方人数众多,还是先回去报官,让宜原县的县令来决定如何抓捕这些人吧。” 邬青叶也是一样的想法。他们正要沿原路返回村里,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哨音。 邬青叶面色陡变。这是他们出发前约定好的,一旦遇到紧急情况,便吹哨为号。 而声音传来之处,正是甄氏兄妹所在的方向。 邬青叶立即往哨音传来之处疾奔而去,甲一几个纵跃,越过她头顶,拦住了她的去路。 邬青叶急道:“甲一,你做什么?” 甲一沉声道:“邬小娘子,还请你先回去,报官后让官府来抓捕他们。” 邬青叶心知他是领了野猪精的命令,万事要以她的安全为先。她并不与他多废话,只当他不存在一般往前直冲。 甲一没料到她会直接来硬的,若是不让开,两人就要撞上了,但他既不能让,亦不能对她动手,也只有咬牙硬捱了。 谁知邬青叶到了他身前,突然向右横移一步。甲一自然而然地向右拦截,她却又折而向左冲了出去。 甲一轻功卓绝,不管是平地上还是树林里,他的速度都远超青叶,奈何她并不是直线奔跑,而是左奔右突,极难预料她下一步会往哪个方向跑。 假若是敌对方,甲一自可以发射暗器,先伤其腿,偏偏这一个是打不得伤不得的。 这时候有两个人一同拦截就会好很多,甲二却被大灰缠住,裤腿被大狗死死咬住,若是强行挣脱,恐怕就要光着两条腿了。 甲一眼看邬青叶又故伎重演,在他身前虚晃两下就要绕开。他眸色微凝,脚尖一点,伸手疾探,扣住了她手腕。 邬青叶用力一甩手,纹丝不动。简直像是手腕上扣了个铁环似的 而哨音自方才响了两下之后就再也没响过。 邬青叶不由心急如焚,发怒道:“我要告诉野猪精你欺负我!!” 甲一微微一滞,道:“……千岁爷不会信的。” 邬青叶呼出口气,突然换了冷静的语调:“我要告诉野猪精你看上我了,总是偷偷看我。一次不信我说两次,两次不信我说三次,只要说得次数够多,你猜他会不会开始起疑心?” 甲一:“…………” 他垂下眼睫默然片刻,再抬起头来时,依旧是那对略显忧郁的眼眸,目光却平和沉静:“就算回去之后会被千岁爷惩罚,在下也不会让邬小娘子涉险。” 邬青叶摇头:“我不会莽撞冒险的。” 方才初初听到哨音时,她确实一下子焦急起来,头脑亦跟着发热,只想立即冲过去帮忙或是救助。但被甲一拦下后,她在考虑如何脱身的同时,也渐渐冷静下来。 她说出她的打算:“我们先悄悄地摸过去,打探清楚情况,再想办法和柯捕头他们会合,商量个好的办法去救人。可我绝对不会抛下阿雯,跑大老远去找官府来搬救兵。这些人心狠手辣,已经不知杀了多少人了,等官兵来就太迟了!阿雯是我请来帮忙的,她要是出了事,我怎么有脸安然无恙地回去,我怎么对她父母家人交待?” 她见甲一有些微动摇,便又接着道:“再说了,以你们两个的身手,二十几个壮汉都不是你们的对手,区区几个乡下土匪,你们又怎么会打不下来?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完全可以一个个击破他们啊!” 甲一这才道:“邬小娘子,你与甲二先留在此处,我去探探情况。假如你能留在这儿,直到我回来,我才相信你不会冲动行事。” 邬青叶轻轻抿了下唇角,朝他点了点头:“行。那你快去!” 甲一朝她抱了抱拳,转身几个纵跃便消失于密林间。 邬青叶找了棵树杈较低的大树,攀上树杈,背靠树干坐下,心中默默想着,阿雯要是真出了事,她一定不会轻易饶过这些人! 大灰见她坐下,才松开甲二的裤腿。 甲二抖了抖已经被口水湿透的裤腿,风一吹,飕飕凉。 幸好是夏天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6 14:17:22~2022-01-28 01:42: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 【进度略慢了旁人描写太多】 【果然是人在作怪,甲一很靠谱啊】 【这一次我pick大灰哈哈哈哈哈】 【欧,又粉甲一了嚯嚯嚯~】 -完- 第90章 、【恶虎】2 ◎这是他在人世间所看的最后一眼◎ 三路人马,甄开霁与甄璟雯走的是中间那一路。 甄开霁年方弱冠,仍然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热血意气,得知很可能是人假借“恶虎”之名在作恶,不仅是偷盗禽畜,甚至杀害无辜之人,他不由愤慨至极,一心想要尽早发现“恶虎”的痕迹,将这些人绳之於法 走出十几里路后,他们停下喝水,稍事休息。 忽然之间,从林子里钻出了七八个汉子,腰间都插着刀斧等武器。 一撞面,双方都是一愣。 甄开霁与甄璟雯是没想到,进村偷鸡摸狗的“恶虎”竟然有这么多人。 而孙广等人则是外出踩盘,没想到会在据点附近遇上外人。虽见这年轻郎君与少女都带着兵器,但仗着人多就想要将他们全数拿下,个个目露凶光,向他们左右包抄过去。 甄开霁摸出竹哨,递向甄璟雯,压低声音道:“阿雯,你快跑,我先抵挡一阵,再来与你会合。” 甄璟雯应了一声,却没有接哨子。她反手取箭张弓,瞄准发射,动作有如行云流水,眨眼间射倒了最外侧的一名肥壮山匪。 肥壮山匪惨叫一声倒下,众匪都是一惊,即将形成的包围势头被阻。 甄璟雯这才从转身飞奔起来。 孙广大喊:“不能让她跑了!” 两个山匪追了过去。 甄开霁奋力吹响哨子,清脆尖锐的哨音穿透密林,直传数里之外。 - 甲一往哨声传来处而去,在一片脚印纷杂的林间地上,发现新鲜的血迹,血量还不少,却连一个人影都无。 若是甄氏兄妹等有人幸存下来,定然还会吹响竹哨为号。但哨音却只在最初响过两声。以此看来,结果恐怕不妙。 甲一面无表情地在四周绕了一圈,发现有数人离开的脚印,且比来时印痕要深得多,显然背负了重物。而在另一个方向上,他找到了甄璟雯离开的足印。 她逃走了。可是后面仍紧随着两名山匪。 甲一循着甄璟雯留下的足迹追踪而去。 - 邬青叶虽然答应了甲一,要乖乖留在原地等他回来,可心里念着甄璟雯与她大哥的安危,又怎么能坐得住。 她在大树杈上坐下没多久,发觉不远处有数棵高大的杉树,与周围的林木比起来,有如鹤立鸡群。 她攀上其中最高的一棵,直到近树梢处才停下,双腿一盘,用随身携带的绳索松松地绕过树干与自己的腰间,再打个结,便将自己挂在了树上。 她先是向哨音传来的方向看,可惜林木太过茂密,什么端倪也看不出来。 转而向四周搜索,放眼望去,皆是高高低低的树丛,偶尔才有从绿荫下突露出来的山石,以及他们之前走过的小道,羊肠似的蜿蜒于林间。 他们之前偶遇过两个巡逻山匪,她仔细搜索着那附近,不放过一块山石,一株灌木。 她的目光掠过一片平平无奇的灰色的山岩。 忽忽起了一阵大风,将树梢都吹得倒伏下去。 她处的位置高,本就在轻微摇晃,被这阵大风一吹,晃得更为剧烈,树梢弯得犹如满弓,像是下一瞬就要折断一般。 甲二本来盘腿坐在不远处,见状担心地站了起来,奔到树下,示意她赶紧下来。 邬青叶却满不在乎地收紧了腰间的绳索,将自己牢牢地靠紧树梢的主干部分,随着树梢一同摇晃。 这种程度的大风吹不断这么粗的杉木,但却让她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她正待再仔细看看清楚。忽听下方大灰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吠。 她顺着大灰所看的方向望去。 浓绿的树荫之间,掠过一抹淡绿色。 阿雯! 她奔得很急,转眼间就跑出了数丈之远。但她却不是向青叶所在的方向跑,反而越跑越远了。 后面有人在追她。 邬青叶吹响了竹哨。 追赶她的人脚步一顿,往声音来处看去。 这是他在人世间所看的最后一眼,随即便被从眼窝直贯而入的羽箭带得往后倒去。 另一名山匪吓得急忙躲到树后。 甄璟雯心头一喜,略略松了口气,但她没有回头看,不知身后的山匪已经被青叶射中一个,不敢直接往哨声传来之处跑,便只是稍微偏转方向,斜着绕圈跑,才来到青叶所在之处。 那名山匪只略微探头,就听头顶有利刃破空之声,箭支擦着树皮与他的头皮疾飞而过。 他吓得再也不敢探头,亦不敢从树后出来。 不过这并没有任何用处,很快,从他的头顶上方落下一片轻飘飘的灰影。 邬青叶朝甄璟雯挥手,直到她奔到足够近的地方,不会找不到这几棵杉树了,才解松绳索下树。 甄璟雯到杉树下的时候,邬青叶也下了地。甲二则早已将一死一活的两名山匪带了回来。 甄璟雯毫无获救的轻松之感,一见面便急切地道:“青叶,我大哥还在那里,有五六个山匪围住了他们……” “甄小郎君已经不在那儿了。”说话的是刚好赶回来的甲一,“根据留下的痕迹看。他和两个家将都被山匪带走了。” 甄璟雯脸色骤变:“他被带去哪里了?要赶紧去救他们啊。” 甲一摇了摇头:“我没有追踪他们那一路,是追着你的脚印过来的。” 甄璟雯微微抿唇,低头不语。 邬青叶安慰她道:“如果你大哥被抓走了,至少人还活着。我们还是先和柯捕头他们会合,再定下计策救人。” 甲二说道:“柯捕头如果没遇上山匪的话,听到甄小郎君吹响的哨音,接着再听见邬小娘子吹的哨,便会找过来的。” 邬青叶道:“那我再上树去看看。” 甄璟雯拉住了她的手。 邬青叶察觉她在发抖,心头一震,便不再提上树之事,在她身边默默坐下了。 甄璟雯不仅是后怕,她还担心她大哥的安危,即便他这会儿还活着,可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更不知道那些山匪会不会折磨他…… 甲一看了她们一眼,与甲二低声说了句,便攀上邬青叶之前爬上去过的杉树观察周围。 又等了一阵,柯江终于带着另两名捕快找了过来。 甄璟雯急着去找甄开霁,邬青叶也是一般的想法。 但柯江的眉宇间却泛着愁色:“眼看太阳就快落山了,山匪的巢穴在哪儿还没找到,就算顺着脚印慢慢找过去,只要林子里一暗下来就很难再继续跟踪下去。” 邬青叶微弯嘴角:“这倒未必。” 柯江讶然:“难道邬小娘子有特别的跟踪手法?” 邬青叶:“就算是天黑了,大灰还可以闻到气味,这是一。” 柯江不由惊喜:“还有二?” 邬青叶看向甲一:“你在树顶上,有没有看到半山腰一大块灰色的石头,扁扁的,有点像是屋顶?” 甲一轻轻点头。 邬青叶道:“方才一阵大风吹过的时候,我看到那块石头下面,不是山壁,是凹进去的,里面很深。有些山洞外面看起来就一道缝,里面却大得像是座宫殿,能藏许多人。而且洞前又有很密很深的树丛遮蔽,如果不是爬到高树上,又正好遇上大风吹过,根本发现不了这个山洞。” 当初她带野猪精躲避“官兵”时,钻得就是这种洞穴。如果是她来选,也会选这个地方来当据点。 柯江一喜之后,又皱起眉头来:“可是不知道这些山匪到底有多少人。就算找到他们在哪里,也很难靠我们这几个人救出甄小郎君。” 甲一道:“还请柯捕头赶去原仓山,调兵前来。”说着递去一道令符,“只要出示此符便可。柯捕头应该知道原仓山吧?” “知是知道……”柯江茫然接过,“调兵?”他低头看着手中,铸成豹形的暗黑色符令,腹部铸着一个“軍”字,“我拿着这个就能调兵了?” 他默然片刻,将豹符交给随他前来的两名捕快:“此事重大,你们两个一定要将此符保管好,尽快调兵过来。” 两名捕快也知此符十分关键,将其郑重收入怀中,迅速离去。 柯江目送他们远去,回身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 山间日落早,天黑得也是极快,日头一落西山,几乎是眨眼间,山阴处已经被夜色笼罩。 山洞内更是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按着头领铁虎的命令,今晚严禁点灯火。 好在大家伙都对洞内地形与布置熟悉至极,只借着少许从外面漏进来的月光与反光,就足以做些日常之事了。 今日意外遇上的少年郎吹响了竹哨,孙广认为一定还有一起来的人,为了从他们口中问出对方的详情,所以留下活口带回洞中。 然而从午后拷问到这会儿,三个人没有一个说法能对得上。尤其是那个少年郎,一会儿说只有他们四人,吹哨只是虚张声势,一会儿说附近就有上百人的军队,听到哨声后,就会攻打过来。 害得众兄弟都心神不定,有胆小的已经开始做滑脚跑路的准备了。 铁虎怒从心起,一鞭子下去,打在少年肩头,瞬间衣衫破裂,血珠顺着鞭梢飞溅出去。 甄开霁全身绷紧,低头死死咬住牙关。 铁虎抹了把脸上的血珠,狞笑道:“都天黑了,军队呢?别说军队了,连根毛都没看到,你还是死心吧!没人会来救你了。” 话音方落,忽听洞中有人尖声惊呼:“啊!啊!” 铁虎猛然一震,急忙抽刀喝问:“什么人?!” 洞中众匪也是一片混乱,黑暗中看不清东西,更加剧了恐慌。 没头苍蝇般的慌乱中,有人点起了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8 01:42:30~2022-01-29 17:5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廿八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还好甄大哥没事,不然青叶会自责死】 【救兵在哪里,快来!急急急】 【小纪差不多也该出场了吧?真就放青叶一个人出去打副本?】 -完- 第91章 、【除害】 ◎你怎么来了?◎ 在一片慌乱中,有人点亮了灯。 铁虎斥道:“谁点的灯?” 众匪都在东张西望,但见洞中似乎并无异样,便都松了口气。这时才有人应道:“是,是我点的灯。” 铁虎眼见什么事都没有,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恼怒:“刚才是谁在鬼叫?” 这回却无人应答。 回应他的是极轻却又极尖锐的一道破空声。 孙广今日刚刚听过这声音,立时缩头找地方躲避,一边大喊:“是那个小娘!她会射箭!” 但铁虎已经再也听不到他的警告了,一支羽箭扎进了他的心窝,魁梧的身躯颓然倒下,重重摔在甄开霁身前。 众匪顿时慌作一团,各自寻找岩壁内凹处,或是突起的岩石背后等处来躲避,因为数人同时看中了一块藏身之处,还发生了争抢。 只听羽箭破空之声不断响起,竟像是有四五个人在不停射箭似的,转眼间就倒下了好几个山贼。洞内一片惨叫与哀嚎声。 孙广大喊:“把灯灭了!灯灭了他们就看不见了。” 然而众匪都在找藏身之处,已经找到藏身之处的,更没有一个会再冒险探出头来。 孙广脱下一只鞋,朝油灯扔去,却没扔中, 第二只还是落空了。他咒骂一句,朝离灯最近的一名山贼挥手:“快把灯灭了!” 几次尝试之后,油灯终于被打翻,山洞内重新暗了下来。 箭果然停下了,不再射来。 孙广擦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推推躲在身旁的喽啰:“去看看铁虎大哥怎样了?” 喽啰心中害怕,却也只能在肚子里抱怨,战战兢兢地从岩壁后钻出来,弓着身子摸黑跑过去,估摸着到了铁虎倒下的地方,伸手去摸。 先是摸到了一手粘糊糊的血。他也不管,顺着铁虎的手臂摸上去,沾血的手指举在他鼻前停留片刻,却没感觉丝毫的气息。 “怎样?”黑暗中响起孙广紧张的询问。 喽啰吓一跳,干咽了口唾沫才道:“不行了。” 孙广没做声,铁虎不行了,这一群人里就以他为首了,但这些都是放到以后再仔细琢磨的事,眼下最要命的是洞外那几个弓箭手。 但只要不点灯,弓箭手就成了睁眼瞎,他们可以先悄悄离开山洞。只要跑进林子里,就像鱼入了水般熟悉自在。说不定还能从背后兜过去,把那几个弓箭手杀了。 这么想着,孙广心下稍安,对喽啰道:“今天抓来的那小子呢,把他带上。” 一旁有人道:“他们就是冲着来救这小子的,还带上他?” “猪脑子啊你!”孙广骂道,“就是因为他们冲着救他来的,才一定得带上他啊!” 带着那小子,万一运气不好,被那些人堵住了,也能有个筹码来谋活路,不然到时候只能听天由命,什么法子都没有了。 “那小子在哪里?找不到啊……” “不就在大哥旁边吗?” “没人啊……” “不会是趁着刚才灯黑下来的时候跑了吧?” 有山贼惊呼:“另外两个也不见了!” “跑了?捆成粽子了还能自己跑了?”孙广顿觉不妙,看来不止那几个弓箭手,还有更多的人,方才趁乱进洞,把人救走了。 “快,快走……”话音未落,眼前骤然亮起。 久在黑暗中的眼睛,乍然见到火光,只觉眼都快晃瞎了。孙广顾不上看清什么情况,一个转身,弓腰躲回原先的藏身之处。 但大半山贼反应没有这么快,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或是试图看清周围。 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再次响起。 孙广又气又恨,半眯着眼睛,好不容易才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起火了。 方才油灯打翻,灯油洒了一地,黑暗中不知被谁点燃,此时火势正旺,别说是将洞内照亮,连洞外的林木都被照得一清二楚。 被点燃的还不只是灯油,火中有刚被砍下的树杈树枝,被火一烧,便涌出许多黑烟。 “快,快灭火!” 有几个山贼脱下衣衫,上前扑打,却相继中箭倒地。 这下再没有人敢靠近起火之处,火势越烧越旺。今夜的风又是从洞口向洞内吹的,不一会儿整个山洞内便浓烟滚滚。 众山贼被烟熏得不住呛咳,却又不敢往外逃,只能用衣物汗巾等胡乱地捂住口鼻。 但这并不能真正阻止呛鼻的浓烟,以及越来越灼烫的热气。 终于有山贼熬不住了,大吼着往外猛冲。 眼见他冲出洞外,然后惨叫一声,被箭射中。本来想跟着冲出去的山贼又缩了回来。 但山洞内又实在呆不住,时不时有山贼受不了浓烟与热浪的折磨,不顾一切地往外冲,然后中箭。 孙广眼看着这样下去只会一个个被射倒,不由急吼:“别乱冲,我喊一二三,一起冲出去,他们就不知道该射哪一个了。” 众匪一听有道理啊,当即做好准备,只等孙广喊完三,一起猛冲出去。 然而这群山贼都是因利而聚,偷盗杀人的无恶不作之徒,又哪里有什么兄弟义气,听说要一起冲出去,心知都是冲在前面的人会中箭,留在后面的人就能趁机逃走。 “一、二……三!”孙广喊完,居然只有两个人冲了出去,连他自己都留在原地没挪窝。 余下的人见状一犹豫,那两人已经中箭倒地。 当树枝烧尽,火渐渐熄灭,洞中仍弥漫着浓烟。 直到山间的风将烟雾吹散,甲一甲二才蒙上脸,入内查看。 最终,留在洞内的山贼没有一个能逃出来,全都熏晕过去了。 甲一走出山洞,朝不远处的某棵树上做了个手势。 邬青叶解松腰间的绳索,动作麻溜地下树。 甄璟雯长于骑射,吊在树上射箭还是头一回,但她性子本来冷静沉着,起初虽然有些不习惯,适应了之后便恢复原本的准头。 但论起爬树来,她可没青叶这本事,她还在这边解绳结呢,青叶已经下地,并爬上了她这棵树。 “别解了,你抓稳了。”邬青叶摸出乌兹钢小刀,轻松割断绳索。 两人下了树,来到洞外。 甲一甲二正将擒获的山贼赶进洞中,捆成一串。 甄开霁与另两名家将已经初步包扎了伤口,好在三人都只是皮肉伤,虽受了些拷打,但不至于伤及性命。 甲一挑了个手臂受轻伤的山贼,让他背负甄家的家将,他自己与柯江背负甄开霁与另一名家将。 众人下山,留下甲二看守山洞中残余的山贼。 行至半路,遇上那两名捕快带来的援兵,此时天已经快亮了。 因柯江要带路去山洞,便由另一名捕快背负伤者。 带兵的将领得知山贼已经全数擒获,不由大为惊讶,本以为没几个贼人,直到山洞一看,才知这群山贼数量着实不少,粗略一数也有三十几个。而他们居然只靠区区几个人就将其剿灭,实在让带兵多年的他也为止惊叹。 邬青叶一行人快步下山,将将到村口时,路已经变得平坦易行起来。 忽见前方沿路疾驰过来数骑,马蹄翻飞,将扬起的薄尘远远抛在身后。 邬青叶讶然:“咦?” 马背上的人身姿颀长挺拔,本就白皙的脸庞映着初升的朝阳,更是白得耀眼。描金乌纱襆头下的长眉微微蹙着,眉宇间蕴着清晰可见的焦躁之色。 邬青叶不由惊喜,朝他挥了挥手。大灰则越过人群,向他飞奔过去。 因为邬青叶走在众人后面,纪无咎从远处没看到她,一眼望去,下山的人大半都带伤,他顿时焦躁起来,待看到她朝他挥手,似乎是没有受伤的样子,紧蹙的眉宇才舒展开来。 到得近前,纪无咎收缰停马,轻轻转过半圈,向她俯身靠近。 邬青叶抓住了他的手,他轻轻一拎,她借力跨上马背,坐在他身前。 “你怎么来了?”她向后侧仰着头,肩头便轻轻抵靠在他的胸前。 “你们都去原仓山讨救兵了,我还能不知道?” 兵符一动,军情立即就会传回京中,纪无咎是最早得知消息的人之一,这便连夜赶来。一路上心急如焚,直到看见她安然无恙,才将一颗心落回腹中,忍不住将她往自己怀中带了带,单手环住她的腰。 但是说起此事,他亦不由沉下嘴角,带上了责备的语气:“知道不是恶虎为患,而是人数众多的山贼,你们为何不报官,让州府来处置此事?既然去讨了救兵,为何还要自己去涉险?” 邬青叶吐了吐舌尖:“起初不知道他们有那么多人,只以为是小偷小摸的小贼,等知道的时候,甄大哥已经被他们抓去了。我们急于救人,就一边去讨救兵,一边想法子救人。我和阿雯躲在树上,其实没什么危险,只要出来一个射一个就是了,这些山贼笨得很,要真是一窝蜂冲出来,我和阿雯怎么都来不及射的。对了,甄大哥受了伤……” 她乍见野猪精,欢喜得忘了形,见他伸手便自然而然地坐上马背,靠进他怀中。直到这会儿,她才想起周围还有不少人,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低声道:“我还是自己走吧……” 纪无咎手臂一收,将她拉回怀中,同时瞥向甲一背上的甄开霁,格外留意地看了看他的容貌,微不可察地扯了下嘴角,道:“他受了伤,马背上颠簸得厉害,还是人背着比较平稳。” 邬青叶:“……”这话虽然不能说不对,就是背的人要辛苦了。 好在他们已经在村口附近了,几步路的功夫便回到了村里。 甄开霁与家将的伤势说重不重,却还需好好治疗与休养,里长为他们准备一辆牛车,送他们去县里。甄璟雯自然要陪着她大哥。 纪无咎要带青叶回京城,她却摇头道:“甄大哥和阿雯都是受我邀请来的,他们受伤与我多少有点关系,我怎能抛下阿雯一个人照料他们,自己回京城里去?” 闻言纪无咎的嘴角微微一沉。 作者有话说: 明天除夕,停更一天哈,提前祝小伙伴们新年快乐健康~~诸事顺心~~ ◎最新评论: 【锁了下章锁了咯咯咯咯嗒】 【嘻嘻,就喜欢看男主吃醋了哈哈】 【大大,新春快乐!】 【新年快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喜欢看野猪精这种吃醋但是女鹅神经大条的场面】 -完- 第92章 、【受伤】 ◎你觉得我是假装受伤,骗你回来么?◎ 从村子出发往县城,还要走一段山路。 牛车虽然比马车要慢而稳,但行在山道间仍免不了颠簸。忽然车轮压到一块石头,车身猛地震了一下,连带车上的人都被狠狠地颠了一下。 甄开霁不由皱了下眉。甄璟雯担心地叫停牛车,查看他伤势。 邬青叶本来和纪无咎走在牛车后方,正和他说着话,见状便催马赶到她身边,关心询问:“阿雯,你大哥他们的伤没事吧?” 甄开霁朝她礼貌地微笑了一下:“不要紧,伤口包扎得很好,还要多谢甲一了。” 甄璟雯见他伤处没有震裂才舒了口气。 赶车的老伯愧疚不已:“老头儿眼花了,没看清地上有石头,震到郎君了……” 甄开霁急忙让他不要往心里去。 邬青叶自告奋勇道:“我来探路,有石头就直接扔了,有坑就提醒老伯绕开,我们走得慢一些就是了。” 甄璟雯感激地道:“青叶,多谢你了。” 邬青叶纵马走到牛车之前,仔细地寻找路上可能会硌到车轮的石块或陷坑。 纪无咎话说了一半被她丢下也就算了,这会儿索性被她彻底忘记在后面了。 又行了一阵,邬青叶正专注于搜寻路面上的石块,视线余光忽见数骑从她身边急速驰过。 她意外地抬眸看去,本以为是别人路过此地,却没想到是野猪精带人离开了。 一愣之下,她才意识到他生气了。 回头看了眼,甲一甲二还在。 甄璟雯催马上前,劝道:“青叶,你还是先回京城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邬青叶踌躇了一下,硬邦邦地道:“不用,我已经和你说好了,会一直陪着你们的。” 甄璟雯劝不动她,知道她的脾气,也只有先罢休了。 牛车慢慢行上官道,道路变得平坦起来,但还是偶有石块土疙瘩,邬青叶一路上少言寡语,只有提醒驾车老伯时才会出声。 正午时分,牛车抵达县城。 进城之后,邬青叶在路边瞧见了一名今晨跟着野猪精同行的随从,不由轻轻挑了下眉梢。 那随从上前来行礼,带路领她们去了一座大宅。 邬青叶不由纳闷:“这是谁的宅子?”难道野猪精在宜原县也有宅子? 那随从解释之后她才知道。纪无咎在宜原县一露面,县令不敢怠慢,急忙热情接待,这座宅子便是供他休息所用的,宅中仆役齐全。 邬青叶与甄璟雯入内,忙碌了一番安顿下伤员,直到用午饭时,仍是不见野猪精露面,连之前带路的那名随从也不见了。 她暗自琢磨,他不会真的一气之下直接回京城了吧? 但他还是为她们安排了休息养伤的地方。 回头想想,他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才连夜赶来,她的做法好像是有点冷落他了,也难怪他不开心。 饭后,甄璟雯去照看甄开霁。邬青叶慢慢走在后头,低声问甲一:“他在这儿吗?” 甲一摇了摇头:“千岁爷回京城了。” 邬青叶顿感失望,她也不过是有一会儿没顾上理他罢了,他就这么回去了,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有。 甲一见她神色落落,道:“千岁爷是真有急事才回京城的。” 邬青叶无声地点了下头,不过她觉得甲一只是为了劝慰她才这么说而已。 她前一天为了擒贼而整晚未睡,难免困倦,午饭吃得更是呵欠连天,便回房小睡。可大概是心里带着气的关系,躺在床上合着眼却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有如烤大饼。 一直熬到临近黄昏,她才睡着,再睁眼发觉窗外已经全黑,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邬小娘子?”门外轻唤的是甲一。 邬青叶揉了揉眼睛:“嗯,什么事?” “千岁爷出事了。”甲一道。 邬青叶一个激灵,猛然从床上坐起,跳下地,抓起外衣匆忙穿上,一边急切地问道:“他出什么事了?” “千岁爷受了伤。” 邬青叶又是一惊,束好衣带后急忙拉开门,追问道:“他怎么会受伤的?伤势如何?” 甲一候在门边,目光垂地,轻轻摇头:“在下也不是太清楚。” 邬青叶心中担忧,连行装都顾不上收拾,与甄璟雯说了一声,便与甲一甲二往回赶,于子夜之前回到京城。 虽然城门已经关闭,甲一出示腰牌,声明有紧急公务,守门卫兵自不敢耽搁,急忙开门。 不多久回到纪府。邬青叶跳下马,急急往内赶,直到主院外,见着林四娘,便向她询问野猪精的伤势。 林四娘安慰她道:“熊太医已经为东家上了药,只是扭了下脚踝而已,养几天就会好的。” 邬青叶转眸看向主屋,窗纸是亮的,她不由皱了皱眉:“这都半夜了他还不睡?” 林四娘顿了顿,含含糊糊道:“之前睡过的……这不是刚听说小娘子赶回来了吗?” 邬青叶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放轻脚步往里走。推门入内,便闻到一股浓浓的伤药气味。 只见纪无咎斜倚床头,正在看书,膝上盖着一条薄毯,听见她入内的动静,只抬起眼皮淡淡掠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落回书页上。 邬青叶走近去,在床边坐下,柔声问道:“好好的怎么会扭伤脚的?” “下马时没留意地上,踩到一块石头。”纪无咎说着,若有所指地瞥她一眼。 邬青叶:“……”她拉高盖在他腿上的薄毯,见他脚踝上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大坨,随着毯子掀开,药味变得更为浓烈。 “熊太医怎么说?”她伸手轻抚纱布。 “只是扭伤罢了。”纪无咎轻描淡写地道,将她拉进怀里。 邬青叶柔顺地靠在他胸前,让他抱了会儿,才道:“已经半夜了,我去睡啦,你也早点歇下,才能把伤养好。” 说着她撑起身,离开他的怀抱,顺手拿走他方才看的书。转身下地时,随着手的甩动,书不偏不倚拍打在他受伤的脚踝上。 纪无咎“咝”了一声,轻蹙眉头。 邬青叶紧张地道:“是我不好,弄疼你了?要不要紧?我这就去找熊太医来。” 纪无咎淡淡看她一眼:“你觉得我是假装受伤,骗你回来么?” 邬青叶也就直说了:“要不然呢?会有这么巧?” 平日从不见他有那么不小心,偏偏在她不肯跟他回来的时候,他就受伤了。而且就因为她白天替牛车捡去路上的石头,没有顾上理他,所以他受伤的缘由就是不小心踩到石头上。 再加上甲一与林四娘含含糊糊的态度。 这一切都再明显不过了。 纪无咎面不改色,声音却更冷了几分:“你自己看。” 邬青叶挑眉:“你把脚裹得这么严严实实,我又不是神仙,也没有照妖镜,我怎么看?” 纪无咎抬手抽出她腰间的乌兹钢小刀,随着一道暗银色闪过,纱布已被划开。 邬青叶的视线随之移向他的脚踝,就见他整个脚踝肿了一圈,踝骨周围不仅肿胀,肌肤亦呈青紫色。 她愣住了,转眸看向他:“你真的受伤了?” 纪无咎扭头望向另一边,冷笑一声:“没有,都是装的。” 邬青叶伸指轻触,伤处的肌肤微微发烫,比正常的部位要热,这是伪装不了的。 她不禁后悔起来,低声道:“我去找熊太医来。” 不多时熊太医匆忙赶到,见状便取药与纱布打算重新包扎。 纪无咎却不许熊太医为他上药,还道:“用不着,反正伤是假的。” 熊太医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邬青叶轻叹口气,让他把药和纱布留下:“我来吧。” 熊太医退了出去。邬青叶一回头,就见纪无咎用毯子重新将脚包裹了起来。 她轻轻扯了下毯子,没能扯开,又不敢太用力,只能放软了语气道:“不管怎样,先上药吧。” 他侧过头,脸对着墙,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是我不好,不该不相信你的,可谁让事情那么巧呢,我才会以为你是装的……” 邬青叶说了一半,自己也发觉这样道歉没什么诚意,索性道:“是我错了,你要怎么才能消气?” 他没有回头,只稍许转过眼眸,轻扬眉尾,从眼角瞥了她一眼。 邬青叶俯身凑近去看他,他还是没理她。她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软语道:“先上药好不好?” 纪无咎抬手勾住她的腰,将她拉向自己身前。 邬青叶生怕压到他的脚,急忙用手撑了一下,滚到了床内侧。 他将她拥进怀中,手扣住她后脑,嘴唇紧跟着覆上了她的唇。 他不慌不忙地将她的唇含进嘴里,像是要细细品尝滋味似的用舌尖缓缓划过,从左至右地来回轻刮。 温热而熟悉的气息占据了她的每一次呼吸,亦占据了她的心神,让她心旌神摇,难以自已。 她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心头一阵急跳,身子酥软得像是要化了一般,慌忙往后缩去,面红耳赤地撑爬起来,越过纪无咎跳下地,结结巴巴地道:“你,你的伤……我给你上药。” 纪无咎没说话,任由她拉开毯子,将伤药调匀之后仔细地抹在脚踝上的肿胀。 邬青叶专注于上药,才渐渐平静下来,呼吸也恢复了平稳。包扎完毕后抬眸一瞧,发觉他正凝视着她,不由嗔道:“看什么啊!” 他仍是不说话,眼尾微微地弯了起来,漆黑的瞳仁里蕴起笑意,朝她伸出手。 邬青叶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已经太晚了,我要去睡啦。”说着再也不看他,低头把用剩的纱布与药膏收拾好,转身离开房间。 夜风清凉似水,温柔地拂过她的发际,挟来庭院里的花朵清香。 她发烫的双颊才稍稍降了点热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30 23:51:23~2022-02-01 23:36: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萱草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野猪精关心则乱,这不把自己也给扭伤了吗】 -完- 第93章 、【求婚】 ◎我这会儿就只问你,到底嫁不嫁?◎ 邬青叶叫冷风一吹,才稍稍冷静下来。 回头想想,野猪精的伤虽然不是假的,可林四娘与甲一的举止还是很可疑。 走到主院外,邬青叶见林四娘仍守在院外没有去歇息,心中怀疑更加重几分。她往下压了压嘴角,装出生气的样子。 林四娘迎了上来,试探着问道:“东家的伤没事吧?” “有事才好!”邬青叶气鼓鼓地道,“为了让我回来,居然自己把自己脚扭了,就是扭断脚都是活该!” 她狠狠剜了林四娘一眼:“你们也是,合起伙来骗我!” 林四娘叹了口气,劝道:“东家不是坏心。一听说小娘子在山里遇上麻烦就急了,片刻都等不得,半夜里风风火火地赶去,这是真把您搁在了心里头疼惜。东家平日里就对小娘子的事格外上心,难得您也知道心疼他。这回扭伤脚,也只不过是担心小娘子,想叫小娘子早些回来罢了。” 邬青叶心说果然如此。但林四娘不知道当时的原委,他哪儿是担心她才这么做的啊!根本就是受不得半点冷落,看不得她对旁人稍微多关心一点,乱吃干醋不说,还耍脾气使小性。 按她以往脾气,立时就要回去与野猪精对质,不过野猪精这回太过分了,不是骂他几句就能过去的事。 他不是爱吃醋么,那就让他吃个够! 她朝林四娘点了点头:“说的也是。我就是气他乱来,说几句气话罢了。” 林四娘见她肯消气才安心,微笑着道:“小娘子连夜赶路疲累了吧?小南园已经收拾好了,浴堂里热水也备好了。” 邬青叶一路疾驰回来,确实乏了,便快速地洗漱了一下,回到小南园,头一挨枕头便睡着了。 因她睡下已是后半夜,大清早小兰便细心地把大灰带出小南园,好让青叶能多睡一会儿。 邬青叶睡饱了才自然醒来,推窗一瞧,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了。 她叫来小兰一问,得知纪无咎已经起了,因为脚扭了没去宫里,告假在家中养伤。皇帝为表体恤,还特意派人来慰问过伤势。 邬青叶在肚里冷笑一声,自去洗漱用早膳,接着便吩咐备车,说要去莫府,让小兰找出她最好的一身裙装换上,又开始精心地梳头选首饰。 梁小兰不由诧异,上一回见邬小娘子这么梳妆打扮,还是因为她救下邵阳公主,太后与皇后召她进宫觐见。平日里她虽然也会挑选好看的衣装,却更看重行动的方便,不太会选那种繁复精致的首饰来戴。 邬青叶就等着小兰问呢。她对镜照了照,唇角微微含笑:“听说谢公子今天也要去看望莫夫人。我不想穿得太随意了。” 小兰意外地眨了眨眼,欲言又止。 邬青叶从镜中看见了她神色变化,便道:“差不多,你去问问车备好了没有。” 梁小兰出去后,过来一阵子才回来:“马车坏了,车夫说今天怕是用不了车了。” 邬青叶并不意外,却故作惊讶:“坏了?车怎么会坏了呢?” 梁小兰摇头,小声道:“不知道。” 邬青叶站起身,理了理裙摆:“那只能走着去了,好在莫府也不算远。” 喊上大灰,她往外而行,才出小南园就见一乘肩與从主院方向过来。 她只做不见,径直往外走,眼角余光撇着肩與靠近,才停步看向他,诧异地道:“你怎么不在屋里歇着?熊太医不是说你要静养才行吗?” 纪无咎打量着她,象牙白的绡纱窄袖衫子,外罩茶红色半臂,下着一条丁香淡紫的缀珠长裙。头上梳着双螺髻,用丁香色的丝带缠绕,丝带下端缀着两颗光泽温润的珠子,随着她的动作在两腮边轻晃,显得格外活泼俏皮,却又不失秀雅。 她用不着涂脂抹粉,天生的唇红齿白,再加一对大而清澈的双眸,是毫无雕饰之感的天然之美。 和他一起出去逛夜市的时候怎么不见她打扮得这么可爱! “离京好几天了,昨日才回来,今天就又要出门?” “嗯,我好久没去探望莫夫人了,去看看她。” 纪无咎心中低哼一声,是去探望莫夫人还是去见某公子? 邬青叶睨了眼他的脸色,故意道:“我有些时候没去莫府了,也许莫夫人会留我用晚饭,你别等我了。” 纪无咎的脸色又黑了一分:“早饭刚吃完就惦记上晚饭了?你这是打算去一整天?” “是啊。”邬青叶淡然道,抬步往外走。 纪无咎示意肩與跟上:“我脚受了伤,你不留下陪我?” 邬青叶:“不想陪。” 纪无咎:“……” 邬青叶回头看看他:“只是扭伤而已,下次你把骨头打折了试试?” 纪无咎挑起了一边眉毛。 邬青叶不再看他,继续往前走。 纪无咎向前探身,抓住了她一只手:“青叶。” 邬青叶用力甩脱,加快步伐往前走。 纪无咎示意抬肩與的人追上她。邬青叶却走得更快了。 “甲一!” 随着纪无咎一声令下,一道黑影掠过,拦在了青叶前方。 邬青叶瞪着甲一:“连你也骗我!” 她的指责里带着三分愤懑,却有七分委屈。甲一顿时觉得自己辜负了她的信任,愧疚之余,神色尴尬地辩解道:“千岁爷有命,在下不敢不从。” 纪无咎:“……”恶人就是他没跑了。 邬青叶回头面对纪无咎,这下就是纯粹的怒火了:“阿雯的大哥是被我邀去才受了伤,我留下来是为了陪阿雯,又不是对她大哥有什么意思。我甚至不会去照料他,那儿有仆役,有阿雯照看着他,根本用不着我帮忙。” “你知道我听说你受了伤有多担心吗?甲一又说得含含糊糊,我不知道你伤得如何,一路上连口水都没顾上喝,一点都不敢耽搁。在城门口等着他们开城门的时候,我只觉他们慢得磨人,恨不得上去直接踹开。回来知道你只是扭伤了脚,我才敢把心放下。结果这根本就是你自己弄伤的!” 她一想到昨晚还曾因为不相信他而满腹内疚,就气得压不住火:“你怎么就不能多相信我一点呢?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那种随随便便就会变心,只要看到长得还不错的男人就会去勾勾搭搭的人吗?” 她深吸口气:“谢公子说得还真是没错,我就不该住在你家里,留在这里只是白白让你看轻我而已。” 听她提及谢允非,纪无咎不禁变了脸色:“你别以为谢允非纯是谦谦君子,毫无私心。他建议你搬回莫府去住,只是因为那样他有更多机会见你,可以近水楼台罢了。” 邬青叶更生气了:“别说谢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就算是,没有谢公子、甄大哥,还会有张公子王公子……说到底,还是你不相信我!” 纪无咎再次探身拉住了她。邬青叶正要甩开他,他却用另一手勾住了她的腰,将她揽向自己怀中。 邬青叶挣扎中踢到了他的脚踝。纪无咎咬紧牙关,从齿缝间倒吸了口凉气,却仍是搂住她不放。 邬青叶仍旧挣扎不休,她又有股子蛮力,纪无咎难以拥紧她,只能道:“青叶,青叶,你能不能听我说句话?” “你先放手。” “你先答应我不走。” 他脚上带伤,行动不便,邬青叶如果真要挣脱,并不是做不到,但终究是不忍心对他下重手,恨恨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呀!” 纪无咎张了张口,却突然失语。 她就在他怀中,因为气恼与挣扎,娇俏的两颊变得绯红,眼眸却因怒火而变得更为明亮。 丁香紫的丝带正垂在她耳际,珍珠温润的光泽把她的眼眸衬得更为清澈动人。 他望着怀中怒气冲冲的少女,本来想做的解释也好,道歉也罢,统统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只想紧紧地拥着她,直到这一辈子终结,如果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要一直拥着她,绝不放手。 “青叶,嫁给我吧。”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止。 她愣愣地望着他,像是没听懂他说什么似的。 所以纪无咎又问了一遍:“青叶,嫁给我。我们成亲好不好?” 邬青叶一时转不过来,刚才他们不是还在吵架吗?怎么突然就说起婚嫁来了? 纪无咎见她仍是没有应答,不禁焦灼起来:“你到底答不答应?” 邬青叶:“不是,我们不是正吵着架吗?” “哪有夫妻不吵架的。你先答应嫁给我,然后我再陪你吵个够。” 邬青叶:“……是我喜欢吵架吗?还不是因为你小鸡肚肠,整天乱吃醋。” 纪无咎:“这些以后再说,你先答应我。” 邬青叶还有些愣怔:“你不是公公么?能够娶妻吗?” 纪无咎“嗤”了一声:“我要是想娶妻,消息传出去,媒人能从家门口一直排到城南明德门,再兜个圈绕回来。” 邬青叶翻他一个白眼,站起来道:“行啊,你去请媒人给你找妻子好了!” 纪无咎伸手把她拉了回来:“扯远了,我这会儿就只问你,到底嫁不嫁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1 23:36:10~2022-02-02 20:4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2个;萱草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啊啊啊啊,求婚了求婚了】 【抱歉,今晚来不及写完下一章了,明天早一点更新吧】 【嫁嫁嫁!快点嫁!再不驾我的马都跑了。大过年的这么大个好消息哈哈哈哈哈】 【终于!还是要受点刺激才肯把求婚说出口啊!】 【嫁嫁嫁!下章就成亲吧】 -完- 第94章 、【游江】 ◎疼吗?◎ 邬青叶干脆利落地回答:“不嫁。” 纪无咎:“……” 邬青叶用脚跟轻轻踢了下他的脚踝。 纪无咎嘴角一抽:“咝——” 邬青叶:“疼吗?” 纪无咎咬着牙道:“不疼。” 邬青叶挑了挑眉,作势又要再踢。 纪无咎急忙护住伤脚:“疼,疼!不能再踢了,再踢就是伤上加伤了。” 邬青叶恨恨道:“知道疼为什么还扭伤自己?不知道我会心疼吗?” 纪无咎心说就是知道才这么做的,不过他是绝不会把这话说出口的,至少在她答应嫁他之前不会说。 邬青叶停了停,见他默不作声,然而脸上的神情分明没有半点愧疚,不由轻叹口气,道:“如果你没法相信我,仍然怀疑我的真心,我也没法答应嫁给你。” 她本坐在纪无咎怀中,说完这句便要起身离开。 纪无咎手臂往回一收,又将她搂了回去。 邬青叶秀眉一挑,就要发作,却见他垂下眼睫,摇了摇头。 “青叶,不是我不相信你。我不敢相信的是我自己……” 他长于权谋,操纵人心。他殚精竭虑,近乎贪婪地攥取权势、聚敛财富,因为那是他唯一能够抓住的,并借以证明自身强大的事物。 如今的他位高权重,富可敌国,只手遮天。 但内心深处他知道自己是谁。他只是个手艺寻常的木匠的儿子,是个身体残缺甚至不能自称为男人的阉人。 他没有一天不在害怕,害怕自己犯错,害怕失去这一切。 所以他近乎偏执地追求细节,追求完美,痴迷于掌控一切的感觉。 包括与青叶相处时,也是一样。 他其实是相信她的,可他仍旧会不自觉地试探她,试图掌控她的一切。 因为在内心深处,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更害怕有朝一日她醒悟过来,看清这一点。 邬青叶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话里的含义。 他在她面前始终是那么强大而骄傲,常常会让她忘了他身体上的残缺,忘了他有多在意这一点。 她转身抱紧他。 安静地相拥片刻,邬青叶在他耳边道:“我要是答应嫁给你了,你得发誓,你再不能骗我,也不能随便怀疑我,更不能再做出这种弄伤自己的事。” 纪无咎稍许松开她一些,眉眼间尽是掩不住的狂喜:“你答应了?” 邬青叶白他一眼:“我没答应,你还没发誓呢!” 纪无咎正色道:“我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怀疑你,也不会再弄伤自己了。若有违此誓,就让我真的断条腿。” “还有不许再骗我!” “绝对不骗你,再骗你就断两条腿。”纪无咎发完誓,见邬青叶没有表示,轻轻摇了她一下,说道,“我誓都发了,就当你已经答应嫁我了。” 邬青叶含笑点了一下头,又补充道:“要正正经经地成亲才行,得有媒人、有聘书聘礼、还有……” “有!要什么都有!”纪无咎在她唇上重重亲一下,大声唤人,“去找个媒人来!” 按着寻常的流程,三书六礼来来回回总要不少日子。这桩婚事好在两厢情愿,既用不着男方女方家里来回跑,也没有试探询问与说合的必要。 纳采之礼按古制,该用大雁一对,不过大雁一时半会儿得不来,寻常人家也用成对的羊做礼,羊者,祥也,亦是吉祥之物。 纳吉问名的时候出了一点小小的波折,邬青叶出生时她爹请濮秀才记下了生辰八字,装在一个红纸封里。她一直妥帖地保存着,直到被方家村的村民搜家,红纸封也被打开,那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纸不知道掉哪儿去了。她还记得自己出生的年月与日子,推算一下便知年庚,唯独记不清时辰,只知是早晨的那段时候。 但这也不算什么,算命先生已经被嘱咐过,务必要将八字合上,便挑了个相合的时辰,如此来算,自然是匹配无比。 合过八字,便是纳征。纪无咎让林四娘拟了张礼单,金银玉玩、丝帛皮毛、首饰衣装、酒食等等,大多都是府库中就有之物,只是要花时间整理出来装箱而已。只待置办齐备之后,便统统送往小南园。 纪府中有专司制衣的绣娘,清楚青叶的衣裙尺寸,只是喜服的缝制与绣花都需要时日,也不能太过仓促了,所以最后择期,定在三个月之后正式成婚。 纪无咎让账房给府中仆役每人加一个月的月钱,府中上下皆大欢喜,人人笑容满面,喜气洋洋。 用过晚饭之后,纪无咎要带青叶出门。 邬青叶不由讶异:“你腿都瘸了,不在家养伤还出门?” 纪无咎满不在乎地道:“小小扭伤而已,除了走路不便,乘车坐轿哪儿不能去?” 他自己都这么说了,邬青叶也知道他脚伤没什么大碍,便由他了。只不过不管她怎么问去哪里,他都不肯说,只神神秘秘地道:“到那儿你不就知道了?” 邬青叶被他勾起好奇心,猜了好几个地方,他都摇头说不对。 马车一路往城南而行,终于停下,邬青叶满怀期待地下车,不由愣住。 眼前是一道曲折蜿蜒的江河,夜色下,水面倒映着两岸亭台楼阁的灯光,从远处传来悠扬的乐声与歌声。 纪无咎说道:“这便是芙蓉江。” 她转身拽住了纪无咎的胳膊:“我们要去江边?” 纪无咎感受到了她的紧张,莞尔道:“不。” 邬青叶才松了口气,就听他接着道:“是去江上。” 纪无咎坐上肩與,朝她举起双臂:“我不介意抱你过去。” 邬青叶听出他话音里的笑意,不由瞪了他一眼。不过她也知道,就算再紧张再害怕,她也要自己去克服。 她已经在汤池里泡了许多日子,鱼池边也呆过,但那些只是小小的水池,她深知它们是淹不死人的。 眼前却是广阔的自然水域,只是远远地望一眼,她就禁不住颤栗起来。 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她才发觉自己的五指已经攥了起来。 他轻轻揉搓着她的手,她一点点放松下来,随后深吸口气,抬步往江边走。 纪无咎虽然坐在肩與上,却始终牵着她的手,直到江边。 邬青叶太过紧张,以至于到了江边才发现岸边停靠着一条大船,船上居然有房间,房间四面都是雕花的槅扇,灯光从窗棂间透出来。 纪无咎告诉她,这叫画舫,他们就是要乘着这艘画舫游江。 游江!邬青叶这才知道他方才说“去江上”并不是在说笑,而是真的要去江面之上! 岸边与画舫之间架着特别宽阔的跳板,足够四五个人并肩通过。 邬青叶探头望了眼,从木板的间隙可以看见下方漆黑的水面。 江浪翻涌,拍打着两岸,发出一阵阵有规律的哗哗声。 纪无咎见她迟疑,便道:“也不是一定要今晚上船,明天后天还可以再来。” 邬青叶抿了下唇,抬脚踏上木板。 脚底下的木板是晃动的,邬青叶只觉心慌,急忙又把脚缩了回来。 但是纪无咎问她要不要回家时,她却又摇头。 纪无咎一把将她拉到怀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然后示意抬肩與的人上船。 邬青叶既是紧张的,也是因为窘迫,把头埋在他肩窝里不肯抬起来。 纪无咎轻轻拍抚她的后背,无声地笑。 直到坐在了画舫之中,四面都有槅扇,不是直接面对水面,邬青叶才变得放松了点。 艄公收起跳板,将画舫撑离岸边,直到水深处。 邬青叶虽然紧张,却也觉新奇,望着艄公忙这忙那,也能让她分心。 画舫在江面上漂浮着,缓缓顺流而下。 芙蓉江两岸建有不少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错落有致,水中的倒影与其相映成趣,远远望去,让人一时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邬青叶坐在画舫之中,看不清江面,只看得到两岸的江景,便没有那么容易联想到落水。 画舫在江中行了一阵,水面渐渐开阔,江水汇入前方的湖泊。 在江口处,艄公停住了画舫。 邬青叶回头看了纪无咎一眼,心知是他提前安排好的。 纪无咎微微一笑,示意她往湖的方向看。 一轮明月高悬夜空,湖面倒映着月光,银镜一般。 湖中心有一座小岛,岛上有座小楼,四面临水。就在邬青叶看过去的时候,从小楼所在之处,突然窜起数道流光。 漆黑的夜空中,随之绽开五色的光华,有若花朵盛放。 空中的光华转瞬间熄灭,但紧接着又有新的流光升空,绽放出更多更绚丽的花朵。 湖面清晰地倒映着变幻的光色,更添绚烂。 邬青叶以往过年时点过爆竹,也看人放过炮仗,烟花却只是听说过而已,从未亲眼见过。而不管说的人形容得如何天花乱坠,也只有亲眼看过才能真正体会到这种震撼。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夜空,俏丽的脸庞被光芒照亮,明净的眼眸睁得大大的,倒映着夜空中不断闪现的烟花。 纪无咎却侧头望着她,唇含浅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2 20:46:57~2022-02-04 20:5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栀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看来是为了博佳人一笑】 -完- 第95章 、【行令】 ◎存心在赵夫人面前让她露怯出丑◎ 九千岁要成亲了的消息一传出去。京城中除少数知情者之外,几乎人人震惊。 纪无咎对青叶说,如果他想娶妻,上门说亲的媒人能从家门口排到明德门,兜个圈再绕回来的话并非虚言。 纪无咎刚被任命为缉察局令时,就有官员想与他结亲,但那时候多为八九品的低级官员。 后来他愈来愈得皇帝宠幸,手段越来越狠厉的时候,便有更多的官员想要借着联姻来保全自身或家族,其中不乏手握实权的三品大员,当然所嫁的大多为家中庶女或不是太重视的养女。亦不乏直接送侍妾婢女或是歌姬舞伎的。 纪无咎明知这些人只是为了巴结讨好他,一旦答应婚事或是收下姬妾,便要对所谓的亲家手下容情,他又不在乎是不是有女人暖床,便全数回绝了。几回下来,都知道他不好这口,还不如直接送钱物来得实在。 直到他被封为太保,便再次成为官场联姻的热门人选。 纪无咎烦不胜烦,发话说再有人来提亲或是送人,只能证明自己是害怕被查的贪官污吏,那也不用查了,直接下狱就是。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觉得他只是说说而已,宴饮时提出将歌姬送予他。 纪无咎当场翻脸,命人将那名官员关入牢房,查抄府邸,还真的查出了贪渎的证据。 自此以后,再也没人敢在纪太保的面前提女人。 谁曾想这样的九千岁,也会有娶妻成亲的一天呢?京城中人纷纷打听是到底是哪个缺德的大官不惜卖女求安,最后才知他要娶的是个寂寂无名、山村出身、父母双亡的孤女。 不过要说完全是寂寂无名也不对,小村姑曾经得过射柳一甲,亦在夏狩中救下邵阳公主,最近更为宜原县除去了为害乡里的山匪,是个颇具传奇之色的女子。 这样一桩特别的婚事,怎会不叫人感到好奇呢。自然迅速成为街头巷尾的热议。京城中上至皇室贵胄,下至市井小民,都在谈论其事。 邬青叶忽然成了京中贵妇贵女间大小聚会宴会的热门邀请对象,纪府每天都能收到请帖,有时候一天里就收到好几封。 这些人邬青叶一个都不认识,便拿着帖子去问纪无咎,这些都是谁,她该不该去。 他连看也懒得看,只道:“管他是谁请你,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直接丢了。” 邬青叶便带着帖子去找甄璟雯。 在宜原县静养数日之后,甄开霁的伤口开始愈合,亦无发热发炎等状况,甄璟雯便与他回到京城。 邬青叶得知甄开霁伤势恢复得不错,才稍稍安心。 “对了。”甄璟雯微笑道,“我还没恭喜你呢。” “你也知道啦?”邬青叶不由眉开眼笑。 两人说笑几句后,青叶拿出收到的请帖来问她。甄璟雯翻看着,一边向她解释这些聚会或宴会有多大规模,一般都会请哪些人去参加,除了宴饮之外还会进行哪些活动来娱乐。 邬青叶这才知道除了吃吃喝喝之外还有那么多玩法 忽然她翻看的动作微微一顿,拿起了其中一封请帖。 “怎么了?”邬青叶探头细看,见请帖上的落款是位姓赵的夫人,便问,“这个赵夫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甄璟雯脸微微一红:“她是吏部赵尚书的夫人。这次宴请,我也被邀请了。” 甄璟雯性子沉静清冷,邬青叶几乎从来没见她流露出这样的羞涩神情,不由大为好奇,便盯着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甄璟雯脸越发涨红,赧然道:“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家里在替我议亲了吗……” 邬青叶恍然:“原来说的就是赵尚书家的郎君吗?赵夫人就是你以后的婆婆?” “不不不。”甄璟雯急忙否认道,“他是赵尚书的侄儿,他爹也在朝中为官,是翰林院里的编修。” “都差不多。”邬青叶拍了下手,道,“就这么决定了,我和你一起去,瞅瞅你这个未来夫婿是啥样子。” 甄璟雯轻轻摇头:“应该是见不着的。”那天宴请的都是各家夫人与其女儿,没有男宾,赵家的男子应该都会注意避嫌而避开她们聚会的场所。 邬青叶不懂了:“那你刚才脸红什么?” 甄璟雯无奈解释道:“赵夫人是他的伯母啊,再说他的母亲赵二夫人也在府中,我是去见她们的呀。” 邬青叶顿时醒悟过来,原来不是见未婚夫,而是见长辈:“那我就更要陪你一起去了。” 她兴致勃勃地一跃而起:“你想好那天穿什么了吗?” 甄璟雯微笑着点点头,拉她往里走。 - 转眼到了八月十四,赵夫人宴请的那一日。 邬青叶先去与甄璟雯碰头,再一同去往赵府。入内有丫鬟在前引路,带着她们往里走。 行至半道,遇见一个与她们差不多年纪的少女,杏眼芙蓉面,五官娇俏,但细长的眉毛高高挑起,用一种审视般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们俩:“你们谁是甄小娘子?” 甄璟雯微微一怔,不知这少女为何初见面便态度不善,但仍是礼貌地应答:“我是。” 少女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两眼,微微撇了下嘴,转身离去。 邬青叶:“这谁啊?”邵阳公主都没她这么大架子,问了别人是谁,却不报自己名姓就走了。 甄璟雯摇摇头,看向领路的丫鬟。 丫鬟待那少女走远了听不见她们说话声了才低声道:“这是大夫人的外甥女,姓尹,名玉筠。” 邬青叶凑在甄璟雯耳边道:“她应该是赵六郎的表妹吧?” 甄璟雯点点头。 两个小姑娘都是一脸了悟。 说话间又有个丫鬟从里迎出来,笑容满面地问道:“请问哪位是甄小娘子?我家夫人有请。” 甄璟雯去见赵二夫人,邬青叶便随引路的丫鬟继续往里走。 到了后花园中,只见园内有一条水渠,如山间溪流般细而曲折,水色清浅。衣饰华贵的夫人们与小娘子们散坐在水渠两边,一边宴饮,一边说笑游戏。 邬青叶乍见水渠,不由脚步微顿,不过再一细看,水渠非常浅,一眼就能看到底。 她不由暗中庆幸,有野猪精常陪她在水边练胆,这种程度的浅水已经不会让她再感到紧张了。 随着邬青叶走近,夫人们的目光也都聚到了她身上,其中一个穿乌金云绣衫的夫人起身来到她身边:“这就是邬小娘子吧?真是像传说中一样的美人啊!不过……”她掩口笑道,“还真没想到会是这么的年轻呢。” 另有几位夫人亦纷纷赞是,接着又是一波溢美之词。 不管是赞美,还是话中有话,邬青叶都一脸淡定,礼貌地微笑着应对。她很清楚这些夫人之所以会如此关注她,也只是因为她即将要成为太保夫人了而已。 穿乌金云绣衫的张夫人拉着青叶在水渠边坐下,立时有丫鬟端上食具与菜肴酒饮。 水渠中漂着托盘,比平时常用的托盘要深一些,盘中放着一把酒壶,犹如小舟一般顺流而下,因为水渠曲折,托盘没漂出多远就停在了一道弯处。 托盘停留处所坐的贵妇便念了句诗。其他夫人与小娘子纷纷赞好。 接着托盘继续顺流而下,只要停在谁面前,谁就要念一句诗。 张夫人向青叶详细说明:“今日作的诗都不能离开桂花,明着用桂字、木樨可以,暗着用比喻也行,只要扣题就行。若是没有扣题,或是作不出来,就要罚酒一杯。” 邬青叶坦然直言:“我不会作诗。” 张夫人笑道:“邬小娘子是神射手,不会作诗也属寻常,要不我们换个题目,不作诗了,改投壶吧。” 忽听有人语带讥讽地道:“换投壶的话,不就是让邬小娘子稳赢酒令吗?” 邬青叶循声看去,说话的正是那位表妹尹玉筠。 说实话邬青叶自己也觉得和她们比投壶太没意思,便道:“那就用猜枚来行令吧,这样大家都有赢面。” 众人都同意猜枚行令。尹玉筠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既然是邬青叶提议猜枚,便由她来当这个酒司令。 邬青叶让丫鬟取来一只小碗,一把红豆。碗上盖一块手帕掩住,由第一个人往里放数颗红豆,让碗顺水漂下,停留在谁面前,谁就要猜测碗中红豆是单数还是双数,若是猜错便要罚酒一杯。若是猜对了,在她之前放红豆之人就要罚酒。 然后猜枚之人可以拿走一两颗红豆,也可以放入若干颗红豆,继续让下一个人来猜单双。 众人玩了一阵,甄璟雯亦来到花园里,坐在青叶身边。邬青叶低声问她:“怎样?没有刁难你吧?” 甄璟雯摇摇头,神情轻松地道:“没有。”赵二夫人见面也只是问了些她平日的喜好、擅长之事,就如寻常长辈与小辈寒暄一般,颇为亲切。 邬青叶舒了口气:“这就好。” 说话间托盘正好漂到甄璟雯面前,盘角被渠边的卵石挂住,托盘便打着转慢了下来。 她正要猜测单双,就听尹玉筠用一种故作好奇的语气问道:“甄小娘子,我们方才正用桂花为题,作诗行令。邬小娘子说她不会作诗,所以我们才改猜枚来行酒令,你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只会拉弓射箭啊?” 甄璟雯方要回答,抬眸间正见赵尚书夫人与赵二夫人步入花园,向她们走来。 尹玉筠这一问时机掐得刚好,显然是有心在两位赵夫人面前让她露怯出丑。 ◎最新评论: 【这个表妹妥妥的大绿茶啊!】 【啊……野猪精最近宫里事忙?怎么都不怎么出来啊?】 -完- 第96章 、【巴掌】 ◎清脆响亮◎ 甄璟雯稳稳地将托盘拿起,说道:“家父虽然是武将,却从未疏忽过对家兄与我的教养,除了让我们习武强身,研习兵法之外,诗书亦有涉猎,虽然我学得不精,但也能勉强对上几句。” 她没有当场作诗的急才,但知道今日来可能会遇到这样的场面。但凡秋日里聚宴,总是离不开秋、月、桂等几个题目,她在家中就做好了相应的准备,这便将含有桂字的诗句朗声念诵出来。 尹玉筠见没能难住她,暗暗咬唇,又道:“看来甄小娘子还是比邬小娘子要强上那么一点。” 这话已经是在挑拨离间了。邬青叶冷冷看了眼尹玉筠,轻轻碰一下甄璟雯的手,示意她自己并不介意。 甄璟雯回头与她对视一眼,再望向尹玉筠时,眼神微冷:“青叶虽然不会作诗,可她英勇果敢,锄强扶弱,她所救下的人数,远超几首诗的字数。敢问尹小娘子,你除了会作诗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吗?” 尹玉筠被她驳得无言以对,悻悻然转过头去。 两位赵夫人过来时,把甄璟雯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赵二夫人朝她赞许地点了点头。大夫人的脸色就有点难看。 尹玉筠出身世家,又是家中独女,自幼骄纵任性,眼高于顶,在长辈面前一付乖巧伶俐的模样,可对丫鬟下人就格外蛮横苛刻。 赵大夫人不是不清楚尹玉筠对赵永初的心思,可婚姻之事要考虑各个方面,不是光凭小儿女那点心思就能成事的,何况她只是永初的伯母,真正作决定的还是他父母。 甄璟雯方才说话丝毫没给尹玉筠留情面,赵大夫人亦觉脸上无光。但方才的矛盾又确实是尹玉筠先挑起来的,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甄家这小丫头竟然与九千岁未过门的妻子是好友。 赵大夫人按捺下心头不快,不痛不痒地说了尹玉筠几句,便将话题转开了。 其他几位夫人见状也打起圆场,让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尹玉筠被姨母当众斥责,虽然没几句重话,却让她觉得颜面尽失,羞愤难当地离开花园。 她越想越气,便从头上拔下镶红宝蝴蝶簪,交给贴身丫鬟听荷,在她耳边低声嘱咐。 听荷惊讶地瞪大了眼,为难地低下头:“这……这不太好……办吧。” “有什么不好办的。”尹玉筠狠狠推了她一把,“快去!” 听荷无奈而去。 尹玉筠稍等片刻,亦回到花园中。远远与听荷对视,见她点了下头,尹玉筠嘴角微弯,浮起一抹冷笑。 赵二夫人来了之后,甄璟雯的心神便全在二夫人身上,聚精会神地听二夫人说话,注意不到其他异常。 邬青叶却看见尹玉筠的贴身丫鬟去而复返,神色紧张地慢慢靠近甄璟雯的丫鬟采春。 采春留神听着赵二夫人与自家小姐对话,亦没有留意从身后靠近的听荷。 邬青叶假装不在意,实则一直留心着,见听荷在采春身后站了片刻才离开,又过了一会儿,尹玉筠也回到了花园里。 采春手里拿着个提盒,内装甄璟雯随身要用的一些物品。邬青叶打开竹盒,就见一支镶红宝的发簪看着眼熟,像是尹玉筠之前戴着的那一支。 采春讶然道:“咦?这不是……” “嘘——”邬青叶示意她别声张,将发簪取走,重新盖上竹盒。 很快便听到听荷焦急地道:“到处都找过了,实在找不到。” 以及尹玉筠故作纳闷的声音:“怎么会呢,肯定是掉在这儿了呀。” 赵大夫人朝她们望过去:“玉筠,什么东西找不到了?” 尹玉筠一手抚着发髻,懊恼地道:“太后赐给我的蝴蝶簪不见了。方才曲水流觞的时候我还戴着,离开花园后就发觉不见了,一定是落在了花园里。”说着将目光投向采春,“我刚才就是从你身边过去的。你有没有看到簪子?” 采春眨了眨眼:“没见到啊。” 尹玉筠朝听荷使了个眼色,听荷便故意撞向采春的手。 提盒应声落地,里面的物件散落,滚得到处都是。 采春气愤极了:“你这是做什么?!” “哎,对不住,我是不小心的。”听荷口中道歉,目光却在散落一地的物件中搜寻着。 可是并没有。 听荷不知所措地看向尹玉筠,尹玉筠既失望又不解,狠狠白了她一眼,听荷委屈地摇摇头,尹玉筠顿时觉得这丫鬟实在是笨拙,关键时候派不上半点用处。 赵大夫人看出了端倪,却什么都没说。 尹玉筠转念一想,听荷若没有骗自己的话,只能是采春发现发簪,将它另外藏起来了。 这支蝶恋花簪是宫中监作,精美细致,上面镶的红宝石亦是品相极佳,她甚为喜爱,才会在今天戴出来,更因其样式别致,才用来陷害采春。 再要指责采春,她并没有证据,但如果一口咬定,反而容易引起旁人怀疑。可要她放弃这支发簪,她又心有不甘。 正僵持着的时候,邬青叶轻咳一声,众人的目光本来都聚在采春与听荷身上,闻声向站在十几步开外的她看去。 邬青叶指着一旁地上道:“尹小娘子,这是不是你要找的发簪?” 尹玉筠定睛看去,顿时脸色发青。簪子已经被踩扁,蝴蝶的双翼乱七八糟地折叠着,分不清哪里是蝶翼,哪里是花朵。而本来镶嵌在蝶翼与花蕊中的红宝石亦掉了出来。 听荷急忙过去,将已经不能被称为发簪的那一团玩意儿与红宝石捡回来,红宝石上遍布磨痕与尘土,已经毫无原先的光彩了。 邬青叶本想再说几句风凉话,不过光看尹玉筠此时此刻的脸色也已经足够痛快了。 甄璟雯从方才起就没有说话,她对尹玉筠的作为十分愤慨却又无奈。只因为这种事只会越描越黑,她若为采春辩解,非但无法为她洗雪,还会落得一个不辨是非护短的坏名声。幸好青叶提前发现,将金簪取走,才没有让尹玉筠得逞。此时见青叶朝她眨了下眼,差点忍不住破功笑出来,好不容易才忍住。 尹玉筠眼见心爱的簪子被毁,又气又恨,责问青叶:“你为何踩烂我的簪子?” 邬青叶挑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踩你的簪子了?我瞧见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哎——”她叹口气,道,“你说簪子不见了,我好心好意帮你找到了,却被反咬一口,还真是好人难做啊!” “刚才所有人都在这头,只有你在那边,不是你踩得还能有谁?” “对啊,我也奇怪呢,为什么别人找簪子都是到处找,只有你找簪子只盯着一个人找?” “你!”尹玉筠一时语塞。 几句话一过,在场的夫人们都看出来这是怎么回事,端看赵大夫人如何处理了。 赵大夫人平日最是护短,要不然尹玉筠也不会养成这般骄纵妄为的性子,这会儿理屈词穷,便委屈地靠在赵大夫人手边,哭诉道:“姨母,您瞧瞧,簪子都给踩成什么样儿了,全烂了。” 赵大夫人今天请来邬青叶,既是想见见她本人,也有笼络亲近之意,哪知道玉筠会与她对上。 若或换做别人,哪怕明知是尹玉筠的错,赵大夫人也会帮着自己甥女,可邬青叶显然并不好惹,赵大夫人只想息事宁人,便拍拍尹玉筠的手道:“簪子坏了便坏了,多大点事啊,姑母再让人给你打一对便是了。” 这话明面上像是劝解,却并没有指出尹玉筠的不对,仿佛邬青叶只是无缘无故地踩坏尹玉筠的簪子,而她们却大方不计较似的。 邬青叶一听便来了火气,冷笑一声:“先别说簪子不是我踩的,就算簪子是我踩烂的,也是尹玉筠有错在先。她的丫鬟打坏了阿雯的东西,这要怎么赔?” 尹玉筠轻蔑地瞥了眼甄璟雯,语气鄙夷:“她能有什么好东西?就是全摔光了也抵不上我这根簪子的一个角……” 邬青叶上前两步,手起掌落,清脆响亮地甩在尹玉筠的脸上。 尹玉筠一个娇滴滴的闺中小姐,哪里经得住这一下,当即打着转摔倒在地,眼前直冒金星,耳中嗡嗡作响,懵得连哭都忘了哭。 在场的众多官夫人都惊呆了,她们平日见多了明嘲暗讽、指桑骂槐、暗中挖坑式的斗嘴,可不常见到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的。 赵大夫人震惊过后,急忙俯身查看尹玉筠的情况,眼见她一侧脸颊上有个清晰无比的巴掌印,口角流出鲜血,显然这一巴掌打得极重。但见尹玉筠目光呆滞,更是让她心惊肉跳:“玉筠,玉筠?你伤得重不重?来人啊,快找大夫来!” 尹玉筠这时才回过神来,明白自己被打了,腮边火辣辣的疼痛,加上满腹委屈,让她“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赵大夫人心疼无比,一边扶起尹玉筠,一边望向邬青叶,愤怒地责问:“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邬青叶哼笑一声:“老虎都打了,人又有什么不能打的?我向来只打该打的人。” 尹玉筠被扶起后,耳朵仍旧嗡嗡作响,只觉头晕目眩,连站都站不稳,整个人歪倒在姨母的怀中,哭得气都透不过来。 邬青叶眼瞧着尹玉筠的一侧脸颊迅速地肿了起来,只觉解气无比。 不过今天这么一闹,阿雯的婚事九成九是黄了。她回头看向甄璟雯:“阿雯,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 甄璟雯朝她微微一笑:“没关系,我也想打她。我还要谢谢你替我出气呢。” 赵大夫人蛮不讲理,一味护短,而赵二夫人在旁,明明将一切看在眼中,却始终一言不发,不是畏惧大夫人的权威,就是同样护短,这样的婆家,她就是嫁进来也不会过得愉快。就算赵二夫人没有因为今天的事情回绝婚事,她都要说服父母不再与赵家议亲。 两个小姑娘眼神一对,相视而笑。 邬青叶便释然地唤上小兰:“我们走。” “你打了人怎么能走?”赵大夫人捧着尹玉筠越来越肿的脸,心中又气又急,见邬青叶居然毫无愧疚之意,更是恼怒。 邬青叶语带讽刺地道:“我又不是大夫,留在这儿还能给她治伤不成?人是我打的,我又不会赖,药费花了多少,我都会出。不过她先要向阿雯赔礼道歉,赔偿阿雯摔坏的东西。” 赵大夫人急道:“不管如何,你不能走。” 忽听有人拖着调子慢悠悠地道:“是谁想把咱家的夫人强留下来,不让人走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5 23:54:56~2022-02-07 17:5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完- 第97章 、【十六】 ◎八月十六是什么日子◎ 此言一出,自带静音效果,所有人都转头看去。一时间除了尹玉筠难以抑制的抽噎声之外,整个花园里鸦雀无声。 只见一人沿游廊缓步行来,乌纱上的描金饰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锦袍上的金蟒从五彩祥云间探出头来,伸出獠牙利爪,神态狰狞。 但穿着这身蟒袍的人却显得格外轻松悠闲,薄薄的唇角甚至带起一抹微妙的弧度,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来。 邬青叶意外之余还有几分惊喜:“你怎么来了?” 薄唇的弧度加深:“来接你回家。” 邬青叶回头看了眼赵大夫人。 赵大夫人回过神来,捧着尹玉筠的脸道:“纪太保来得正好,看看玉筠的脸,叫邬小娘子打成这样,要是毁了容貌可怎么办。” 尹玉筠悲鸣一声,哭得更凄惨了。 纪无咎瞥了眼赵大夫人怀中的女子,目光毫无波动,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甄璟雯心想此事因她而起,应由她来为青叶说话:“纪太保,此事不能怪青叶,是……” 纪无咎道:“她打得好。” 甄璟雯:“……” 赵大夫人与尹玉筠:“……” 赵大夫人悲愤道:“纪太保都不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有什么好问的。”纪无咎微带不耐地朝青叶摆了下头,“还不走,是打算留在这儿吃年夜饭吗?” 邬青叶挽起甄璟雯的手:“走。” 甄璟雯:“……” 起初她还觉得赵大夫人护短不讲理,此时此刻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不分青红皂白地护短。 她们走到花园入口处,见前方匆匆过来数人,为首的是个年轻郎君,容貌端正俊逸,气质儒雅。 双方一照面,年轻郎君不禁一怔,脚步也慢了下来,目光跟随着甄璟雯与邬青叶而动。 邬青叶不由捅了下甄璟雯,用眼神问她,这个会不会就是她本来要议亲的那个赵永初。 甄璟雯没见过赵永初,只听母亲描述过他,但看年纪与气质样貌大致是符合的。 这时,纪无咎嘴角微微一沉,迈前两步,正好挡住年轻郎君的视线。 邬青叶瞧见甄璟雯带笑的眼神,不由无语地别过头去,暗暗翻了个白眼。 赵永初知道今日母亲与姑母邀请了甄小娘子,虽然极为好奇她容貌如何,性情怎样,因为不想给她留下轻浮的印象,便强忍住去一看究竟的冲动。可是只要一想到她就在府中,与自己只有数墙之隔,难免心头悸动不已。 正在纠结当中的时候,忽听仆人禀报表妹尹玉筠受了伤,他不由吃惊,急忙赶来。 这会儿见到两个小娘子同纪太保一同离开,姿容气质都颇为不俗,他不由心头微动,想着其中是否有甄小娘子。 但双方转眼间便交错而过,赵永初又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担心之下,也只是略一停顿便匆匆往内而行。 闹了这么一出,聚会不可能再进行下去,赵二夫人向众夫人致歉,众夫人也都知趣地告辞离开。 而眼见纪无咎带着邬青叶与甄璟雯离开,赵大夫人虽心有不甘,却也无法可想,只能忍下这口气,先将尹玉筠送到房中,等待大夫前来。 尹玉筠又气又恨脸上又疼,忽然间听到赵永初关切的询问声,满腹委屈立时直涌上来,含泪颤声唤道:“表哥,你可来了……” 赵永初入内一瞧,不由吓了一大跳:“玉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尹玉筠只知自己的半边脸已经麻木得没有了知觉,却不知自己此时是何模样,见到赵永初惊骇的眼神,急忙让听荷取镜子。 对镜一照她才知自己半边脸高高肿起,挤压得右眼犹如一道细缝,这一侧的嘴唇也肿胀着,整张脸都变得奇形怪状,有如一颗畸形的大芋头,上面还有个清晰的紫色巴掌印。 她羞悔难当,尖叫一声,扯过被子将自己整张脸捂住:“表哥,你不要看我,呜呜呜。” 一想到自己如此丑陋的模样落在心仪之人眼中,尹玉筠想死的心都有了。 赵永初看向两位赵夫人:“母亲,姑母,发生了什么事?” 赵二夫人道:“我们出去说吧,让玉筠休息一下。” 母子俩到了外间,赵二夫人将事情原委一说。赵永初才知方才离去的两个小娘子中就有一个是甄璟雯,回想起那个纤瘦苗条的美丽少女,禁不住心头就是一热。可再一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与甄家的亲事定然是不会成了,又不由怅然若失。 - 邬青叶一出赵府,便邀请甄璟雯去纪府,说是在赵府受了气,要替她压压惊。 纪无咎眉头一扬,抬手拽了下她的发辫尾梢。 邬青叶捂着发辫回头,埋怨道:“你干什么呀?” 甄璟雯忍笑道:“我就不去你家了,还得尽早回家向我父母说明方才之事。”她与母亲都受邀赴宴,本来今日该一同前来的,只不过这两天她母亲有些微抱恙,才会让她独自前来,想不到却会遇上这种事。 邬青叶问道:“你爹娘会不会责罚你?万一他们怪你,你就把事情全推我身上好了,簪子是我踩烂的,人也是我打的,和你没有半点关系。要不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纪无咎又拽她的辫尾。 邬青叶回头瞪他一眼,然后揪起他的衣袖就是一顿狠狠地揉搓,把本来平整服帖的衣料揉成一团皱巴巴的烂布。 纪无咎急忙躲开她,低头抚平整理衣衫。 甄璟雯忍俊不禁,笑着摇头道:“青叶,没关系的。这件事不能怪我,更不能怪到你头上。只要照实对我父母说明,他们不会责怪我的。” 送走甄璟雯,邬青叶与纪无咎上了自家马车。他才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邬青叶将事情前后原委说来,最后问他:“你说我该不该打她?” “该!活该。”纪无咎往下滑了半截,大半个身子靠在马车壁上,肩膀抵靠在她身侧,两条长腿往对面坐凳上一搁,淡淡道,“她父母长辈不好好教她,就有旁人来教她做人的道理。” 邬青叶轻笑一声,便打算将此事抛于脑海,忽然想起一事:“你最近这段时日不是挺忙的?今天怎么这么早?还有空来接我?” 她之所以这么问,是有缘由的。 八月上旬的时候,皇帝生了场不大不小的病。 说不大,是因为那只是长在后背上的一个痈疮,比指头大不了多少。说不小,是因为痈疮引起的疼痛,让杨邑吃不下睡不好,因此引发了胸闷呕吐、肠胃不适、嗓子疼痛咳嗽等诸般连带病症,人也消瘦了不少。 加之最近多州旱情严重,连日不雨,又生蝗灾,难免让杨邑更为心烦意乱。 为此,本来定于八月底要进行的秋猎亦被取消。 邬青叶对此是松了口气的,除了晚上的宴会还有点意思之外,陪着皇族狩猎本身毫无乐趣可言。更不用说还得一直提防那个邵阳公主了。 然而皇帝病情一起,纪无咎虽然脚伤还未完全痊愈,还是立即消了假,忙碌起来更是经常在宫中过夜。即便回家来,也往往已是深夜。 所以今天突然在午后时段见到他,让她格外惊喜。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在白天看见他了。 纪无咎道:“你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了?” “八月十五啊。”邬青叶恍然大悟,“明天休沐啦,所以你提早回家了吗?” 纪无咎微一点头,又问她:“记得后天是什么日子吗?” 邬青叶愣了愣:“八月十六,是什么日子?”不就是中秋节的第二天么?都说十五月亮十六圆,除了月亮更圆更亮些,还有什么特别的呢? “也不是你生辰啊……” 她平时常梳双螺髻,不过都会稍微变化一下花式,今天的发髻下方还各垂了两小绺头发,编成细细的小辫子,随着她歪头思索,辫尾垂到了纪无咎眼前。 纪无咎见她一脸茫然,便捏住辫尾往下轻拽。 邬青叶捂住头,恼火地道:“别拽了啊。”从刚才起他就一直拉她辫子,虽然他用力不大,不至于扯疼她,但再这么扯下去,发髻就要被他扯散了。 纪无咎却又拽了一下才松开:“谁让你不记得了。”说着又拿指尖点了下她的额头,“黄鱼脑袋。” 邬青叶:“八月十六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他却不说话了,转身背对着她,双手往袖中一揣,合眸假寐起来。 邬青叶:“……”野猪精闹起别扭来了。 她开始埋头苦思,既不是节日,又不是生辰,可一定是个重要的日子。她记不起来他还不高兴了。 马车嘚嘚行驶,很快回到纪府。 纪无咎下车便往里走,一付不想说话谁都不理的样子。 邬青叶入内遇上林四娘,便悄悄问她。 林四娘亦是一脸茫然:“后天是什么日子?对东家来说么?那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啊。” 邬青叶只好再去找甲一打听。 甲一想了想,道:“去年千岁爷遇刺的日子,是八月十五。” 中秋佳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但去年的这个时候,千岁爷却没留在京中。 甲一回想起来,似乎历年的中秋,千岁爷不是在宫中就是在别处,从未留在府中度过。对千岁爷来说,这座府邸仅仅只是一座大宅子而已,称不上是个家。 今年却不一样了。 经甲一提醒,邬青叶终于明白过来野猪精为啥闹别扭了。 八月十六,是她在山上捡到野猪精的那天!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7 17:51:24~2022-02-08 17:3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廿八都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栀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从来是女生记一些乱七八糟琐琐碎碎的纪念日,没想到女主不记得,反而是男主记着哈哈哈哈哈】 -完- 第98章 、【仲秋】 ◎你敢悔婚试试?◎ 虽然还没到正日子,纪府中已是一片过节的气氛,庭院中的大树下垂挂着嫦娥奔月、玉兔捣药的花灯。花瓶里插着桂枝,散发出阵阵清甜的香气。厨房里烘烤着月饼,浓香弥散开来,勾人食欲。 鱼池亦装点着一盏盏荷花灯,与池中莲叶相映成趣。 邬青叶走到鱼池边,在纪无咎身边蹲下。 纪无咎瞥她一眼,又看回水面。 邬青叶托腮望着钓丝旁荡起的细微涟漪,道:“我想起来啦,八月十六是什么日子。” “去年的八月十六我上山打猎,追着一头野猪跑出老远。追着追着,在树丛里瞧见一个人,和野猪一样中了两箭,我一开始还以为是野猪成精了呢!” 纪无咎:“……” 原来这就是她一直喊他野猪精的由来吗?他一直以为是他不肯告诉她名字,她存心气他,又正好捕来头野猪,才这么叫他的。 “谁让你连中箭的位置都和那头野猪差不多呢。”邬青叶道,“我以前听人说故事,妖精受了伤以后,就会现出原形。” 纪无咎无语片刻,才道:“受伤后现出原形,不应该是由人变回精怪原来的样子么?哪有反而变成人的?” 邬青叶:“哎?对哦!” 纪无咎心说一句傻丫头,转首却见她笑吟吟地望着他,清亮的眼眸里蕴着狡黠的笑意,顿时醒悟过来,她是为了引他开口说话才故意这么说的。 他抬起手,本想弹她脑门的,临到落下了,却变成了指尖的轻抚。 回想起那一日,睁开眼所见,那道逆着光的窈窕身影。 如果他早几步路不支昏倒,或是晚几步路昏倒。也许甲一等人仍然能找到他。 但却不是由她将他带回去治伤了。 “你怎么能忘了呢?” 邬青叶眨眨眼:“我没有忘啊,我只是没特意去记日子而已啊!你这么能记日子,我刚到京城来的时候,在街上瞧见你的那天是几月几日?后来在烧饼铺外遇见你又是哪一天?” 纪无咎略一回想,道:“三月十七。烧饼铺你出手教训那个纨绔,不就是第二天的事么?三月十八。” 邬青叶:“……” 纪无咎掠她一眼:“我说得对不对?” 邬青叶愣了愣才道:“对……的吧。” 纪无咎无语望着她:“你自己都不记得了还来考问我?” 邬青叶尴尬一笑:“说了我不太会记日子嘛。” 她为了转移话题,看向鱼池中的钓丝:“怎么还没鱼上钩呢?” 纪无咎弯唇:“这不是钓来一条大青鱼么?” 邬青叶一跃而起:“我才不是大青鱼呢!” 纪无咎放下鱼竿,起身揽住她腰:“那就是条小青蛇,竹叶青。” 邬青叶被他搂住,不由呼吸急促,身子亦软绵绵地倒向他怀里,嘴上仍不肯服输:“是蛇你还敢抱么?不怕咬你一口?” “不怕你咬,就怕你不咬……”纪无咎幽幽道,低头朝她靠近,漆黑的眼眸里含着暧昧的笑。 邬青叶吃吃笑道:“那我可真咬了。” 纪无咎没说话,只轻轻地扬了下眉梢,挑衅似的。 邬青叶勾着他脖子,仰起下颌,直到唇与唇相贴,气息与气息交缠。 她半真半假地咬着他下唇,一边低声笑。 纪无咎一把搂紧了她,将唇重重地贴上来,舌尖顶开她的齿缝,掠过她口中每一处地方。直到将她亲得浑身酥软为止。 晚膳后两人在园中散步纳凉。 虽然还未完全满盈,月色已经很宜人了。 在桂花树旁支起凉榻,一旁摆上葡萄、蜜瓜等瓜果,斟上一杯蜜色的桂花酒,一边赏着月色,一边慢慢啜饮,让人只觉时光美好而悠闲。 夜深了,邬青叶打起呵欠,纪无咎送她回小南园歇息。两人在小南园外又是一番缠绵悱恻的拥吻,情热之时难免会收不住手。邬青叶羞涩地往后一缩,推开了他的手:“我要回屋去了。” 纪无咎不禁喃喃道:“我突然后悔一件事。” 邬青叶讶然:“什么事?” “婚期定得隔太久了。要是今晚就能成亲该多好。”嘉 邬青叶“嗤”地笑了出来:“谁让你那么晚才求亲的,活该让你多等等。”说着她游鱼似的从他怀里滑了出去,转身跑进了小南园。 回到卧房,她还觉得脸红心跳不已,连做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从柜子里取出一包物事来,又点亮桌上的灯,就着灯光穿针引线。 翌日便是中秋佳节,早晨吃的点心也格外应景,是做成圆月形的绿豆糕与兔子馒头。 用早饭时邬青叶一直在打呵欠,纪无咎不由讶异,青叶惯于早起,极少见她大清早就这样犯困。 “你昨晚没睡好?” 邬青叶摇摇头,她昨晚不是没睡好,是几乎没合眼。 纪无咎看看她,没有再问什么。 门外有仆人通传,纪有康送来了一份礼物,送到之后便离去了。 纪无咎对此没有任何反应。邬青叶问他:“要不要看看是什么?” “你想看就看呗。”某人面无表情地道。 邬青叶便让人把礼物送进来,打开一瞧,里头是八枚红通通的喜蛋。 “啊,双胞胎已经满月了呀!”邬青叶反应过来,惊喜地叹道。 纪无咎瞄了眼喜蛋。 邬青叶盖上盖子,问他:“收下吗?还是退回去?” 他淡淡道:“就几个鸡蛋而已,有什么好退的。” 邬青叶便让小兰把喜蛋收好。走到外面低声嘱咐她,让她送一盒月饼去纪大哥家,同时封了个红包,算是给双胞胎的满月礼。 回到屋里,正听见纪无咎吩咐林四娘,让她找人送盒月饼去纪家。按他原话是说:“吃人的嘴软,我不想欠他的情。” 邬青叶与林四娘对视一眼,都忍着笑意。 纪无咎只当没看见她们的对视,轻咳一声,唤人备车。 邬青叶讶然:“你要出去?” 纪无咎纠正道:“是我们要出去。” 马车驶出城门,往城南而去,直抵白马山脚。 正值节日,又是秋高气爽的晴朗天气,在山中游玩者颇多,其中不少都是文人墨客,亦有去白马寺烧香祈福的。 白马山是京城附近的名胜之一,纪无咎本是一时兴起,趁着闲暇来逛逛,没想到一下车就见到这么多人,顿时兴致全无,没走几步就要回去。 邬青叶却是头一次来白马山,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自然不想就这么折返回去。 纪无咎眼见她流露失望之色,不由心软,无奈道:“既来之则安之,上山吧。” 白马寺内有一株古杏树,据说有上千年的树龄,树干粗壮,三四个人都环抱不过来,树冠则如巨伞一般亭亭展开,能将整个庭院都遮蔽起来。 邬青叶虽在山中见过不少老树大树,可也极少见到如此之大而又如此之美的树冠。 树下铺满了金黄色的银杏叶,阳光透过枝叶间隙洒落下来,一缕缕淡金色的光芒斜斜落在厚厚的落叶上。 邬青叶仰头望向上方,微微眯起双眼,让自己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中。 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刚才一路上有那么多人,怎么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纪无咎微勾唇角:“多给点香火钱就行了。” 邬青叶:“……”行吧,反正也算是积福积德。 她突发奇想:“既然来了寺庙,我们要不要去求个姻缘签?” 纪无咎抬手弹向她脑门:“没有姻缘的人才要求姻缘,你都要嫁给我了,还求什么姻缘签?” 邬青叶已经十分熟悉他的举止习惯,一见他抬手,迅速捂头后退,轻轻松松躲开:“不许再弹我,再弹我一次脑门我就不嫁给你了。” 纪无咎一挑眉,语带威胁:“你敢悔婚试试?” 邬青叶才不怕他,走近他指着自己额头道:“你再弹一下试试?” 两人互瞪片刻,纪无咎忽然将她拉进怀中,往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邬青叶面红耳赤推开他:“这儿是寺庙里啊!” 纪无咎懒洋洋地笑:“庙里还有姻缘签抽呢,亲一下怕什么?” 邬青叶只觉他歪理一堆,甩了他一个白眼,道:“那就去求个签看看呗。” 纪无咎断然拒绝:“不求。” “为什么啊?”邬青叶十分不解。 “求签之举,是你心中不安时希求安慰,或是难以做决定时,才会要祈求神佛的指引。”他忽地严肃起来,凝视着她问道,“你对于嫁给我还有迟疑吗?” 邬青叶微微一怔:“我只是觉得好玩罢了。” 纪无咎仍然显得很严肃:“如果求到了下签、凶签,你还会觉得好玩吗?你还会嫁给我吗?” 邬青叶有点明白了他所在意的是什么,她说:“如果求到了上签,吉签,不是会喜上加喜,更加高兴吗?如果抽到了不好的签文,我也只会变得更小心而已。我已经决定嫁给你了,任何事任何人都无法改变我的心意。除非……” 纪无咎:“除非什么?” “除非你对我不好,伤了我的心。还有……除非你再弹我额头。” 纪无咎大笑起来:“不弹了,这辈子不弹了。”说着拉她往外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邬青叶顿时双眼放光,将求签之事全然抛之脑后。 两人走出白马寺,门外已经聚了不少人,都是等候寺门重新开启,打算进寺礼佛或是观景的。 邬青叶刚迈出寺门,就听人群中有人惊讶地唤了声:“青叶?” 这声音耳熟无比,她抬眸看去,只见一群文士书生打扮的人中站着个穿青衫的年轻郎君。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8 17:36:55~2022-02-09 23:1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总认不出自己所以取名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淦,宝,我快要去上学啦 】 【今晚停更,明天早点更新~】 【这次总是前男友露面了吧】 -完- 第99章 、【祈愿】 ◎濮三元,咱家还得谢谢你退婚了哪◎ 邬青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清风朗日般的年轻郎君,温文俊雅,在一众文士中宛如鹤立鸡群。 是濮文洲。 他脸上浮起意外中带着点惊喜的笑容。 邬青叶回以浅浅的微笑。她忽然发觉,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也有很长一段时日没想起过他。 白马寺重新开放后,候在寺外的众人纷纷入内,转眼之间,门外就变得空空荡荡的。 濮文洲对同行的文士低声说了几句,让他们先进白马寺去,他自己则朝邬青叶走来。 纪无咎以一种不容忽视的姿态往前站了一步。 濮文洲笑容略淡,朝纪无咎作一揖:“纪太保。” 纪无咎以冷哼一声作为回应。 濮文洲转向青叶,眼神重新变得柔和,语气诚挚地道:“青叶,我听说你要成亲的消息了,恭喜你。” 邬青叶笑了:“谢谢你呀。” 濮文洲的道喜颇为诚心,让彼此之间仍然残存的少许隔阂,以及乍然见面的尴尬都随之烟消云散了。 邬青叶欣慰之余,亦有些话想对他说:“你是有真才实学的,以后一定能有大成就。不管邵阳公主用怎样的手段逼你,你一定要坚持住,千万别认输。” 濮文洲微微一怔,随后笑着点了点头。 山风吹起青叶的鬓发,几缕青丝拂过她的脸庞。他望着她,目光掠过乌黑而浓密的眉,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比山花还要娇艳的红唇。 她正处在最美好的年华,美得热烈鲜明,这样的姑娘,只消看一眼,便再也不会忘记,由她带来的悸动会深刻而长久地停留在心田深处。 久别重逢的惊喜让濮文洲心中微起波澜,过往的一幕幕再次浮现,彷如就在昨日。 他快速地看了眼纪无咎,又对青叶道:“虽然以往发生过许多事,也有些并不是太愉快,但我还是望你能有好的归宿,好的依靠,望你没有遗憾,真正得到幸福。” 他始终觉得青叶是出于无奈才留在纪府,也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不得不接受了这门亲事。 他与青叶的过往或许不无遗憾,但他对她的祝福是真心的,也希望她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要再有任何的遗憾。 她值得更好的人去呵护去守候。 连邬青叶都听出来了,纪无咎又怎么听不出濮文洲真正想说的话,当即眉毛一竖,就要发作。 邬青叶急忙牵住他的手,一面对濮文洲道:“濮公子,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有些话我本来觉得不必再说,可我不能让濮公子一直误会下去。” 她侧头看一眼纪无咎,见他虽然神情不善,但仍能压住火气等自己说完,便继续道:“那天晚上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是无咎及时赶来,把我救了出来。之后也是他细心照料着我。他知道我怕水,但为了帮我解药性,他陪着我一起跳进鱼池,泡在冰冷的水里,直到我清醒为止。” 这些邬青叶本来不想解释,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与濮文洲也不再有关连,他是怎么看她的,她并不在意。 可她不能让濮文洲觉得她是失了清白不得不嫁给无咎,就好像他只配得到这样的姑娘似的。一想到他会用这种眼光来看无咎,她就一肚子火! “在我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是他帮了我,是他保护了我。他虽然是个公公,可我觉得他比世上所有的男人都要更男人。我愿意嫁给他,是因为他值得。我和他在一起不会有遗憾,不能嫁给他我才会遗憾。” “你刚才恭喜我,我很开心,因为我真心觉得嫁给他是我这辈子最最值得高兴的事!” 一口气把这番话说完,邬青叶仍然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喘息。 濮文洲瞠目结舌。 纪无咎显然心情大好,朝濮文洲笑吟吟地看了眼,用得是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随后轻飘飘丢下句:“告辞。”便牵着青叶往山下而行。 濮文洲震惊地呆立片刻,才急急追上他们:“青叶,青叶,你等等,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说清楚?” 邬青叶回头:“如果我当时说清楚了,你就不会退婚了,是吗?” 濮文洲不由一顿,神色尴尬。他不觉得自己会单单因为嫌弃青叶失了清白就退婚,但这件事也确实成为他当时的心魔。 他会与青叶争执起来,不就是因为他以为发生了那件事吗?甚至在她提出退婚时,他会答应也是因为他再也忍受不了心魔的折磨,一时冲动之下所做的决定。 “如果当时你说清楚了,我根本不会和你吵起来啊!何况退婚也是你提出来的。” 邬青叶望着濮文洲,忽然觉得庆幸无比,亦觉得再无必要与他说下去。 “都过去了。”就这一句足以。 濮文洲僵立原地,望着他们远去。 偏偏纪无咎还要贱贱地丢下一句:“濮三元,说来咱家还得谢谢你退婚了哪!”说完还欣赏了一下濮文洲五味杂陈的脸色,才施施然往山下走。 邬青叶白了他一眼。野猪精眼看着骨头轻掉至少一半,都快飘起来了! 等走出十几步后,她道:“我刚才的话是故意气他才那样说的,你不用当真。” 纪无咎朝她笑着,眉眼弯弯的:“你说的哪句我不用当真?是你觉得不嫁给我会特别遗憾,还是嫁给我是你这辈子最值得高兴的事?还有……” 邬青叶方才情绪激动之下脱口而出的话,此时再从他口中说出来,她只觉特别羞耻,见他还要再说,急忙抬手去捂他的嘴:“不要再说了!你快忘了吧。” 纪无咎趁机捉住她的手,在手心里亲了一下:“我这人就是记性太好,想忘也忘不掉。” 邬青叶红着脸往回缩手,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反正我全忘了。” 纪无咎把手垂下,却仍牢牢牵住她不放:“不怕,我可以隔三差五提醒你一次。” 邬青叶无语地转头,这把柄太大了,估计要被野猪精拿捏一辈子了…… 白马寺在半山腰,不多时候便到了山下。 上车后,邬青叶特意挑纪无咎对面坐下。本是想与他拉开些距离的,结果回城的路上,他全程都在瞧着她,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邬青叶假装不知道,始终向外望着沿路的景色。 马车行出好一段,纪无咎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也一样。” 邬青叶仍旧望着车外,可嘴角却不由得向上勾起,变成了弯弯的月牙形。 回城后野猪精果然没有食言,带她去吃了顿好吃的。午后回到纪府,邬青叶已是呵欠连天。 因为晚上还要赏月,纪无咎让她去睡会儿,养养精神。 邬青叶念着还有针线活没做完,本想稍微合一下眼,起来再做一会儿的,结果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急忙起床穿衣,让小兰快些帮她梳头,一番忙乱之后匆匆往花园里赶。 纪无咎早已倚坐凉榻,斟了杯桂花酿,悠哉地啜饮着。 邬青叶歉然道:“我一下子睡过头了,你怎么不让小兰叫我?” 纪无咎满不在乎地道:“多睡会儿怕什么,月亮又不会跑。” 他搁下酒盏,起身抖了抖袍摆,朝青叶伸出一只手。 邬青叶不解:“不是在这儿赏月么?还去哪里?” 纪无咎牵着她往后走:“先祭月,再赏月,最后玩月。” 邬青叶一个小山村里出来的,头一回在京城过中秋,哪里晓得光是看个月亮,城里人还能有这么多花样。 两人来到花园中一座小楼,登上三楼,窗前已经设好香案,摆上了祭月的糕饼与瓜果,中间一只大银盘,放着嫦娥奔月的描金彩画。 纪无咎教她:“拜月时要诚心,可佑女子貌似嫦娥,颜如皓月。” 邬青叶眨眨眼:“那你呢?” “我?”他一歪嘴角,“自然是希望如今的富贵能长长久久。咱们郎财女貌,天生一对。” 邬青叶噗嗤笑了出来,笑过后却认认真真地对他道:“我爹临走的时候说,他望我以后能嫁得好,过上好日子。我觉得如今差不多都算是做到了,我只想你我以后都平平安安的,好长长久久地过下去。” 纪无咎不禁动容,敛去原先的戏谑之色,朝她轻轻点了下头:“好,那就不求富贵也不求美貌,咱们只求平安康顺,一生一世。” 两人转身仰望夜空,双手合十,沐浴在淡淡的银色辉光中,向着明月诚心祈福。 念完祈福之辞,相视一笑,只觉心中安乐满足。 祭月之后,两人携手下楼。走到楼梯中间时,纪无咎突然身子一歪,像是脚下踏空似的。 邬青叶急忙扶住他,问道:“怎么了?” 纪无咎摇摇头:“无妨,一下没踩实而已。”说着便继续下楼,只是步伐比方才要慢了许多。 邬青叶总觉他样子不太对劲,拉住他道:“你的脚怎么了?” 纪无咎见瞒不下去,才道:“之前扭过的脚还有点不太灵便,今天又走多了山路……” “别动,让我看看。”她拉高他的袍摆与裤脚,发现他的脚踝又肿了一圈,不由气恼,抬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纪无咎自知理亏,神色讪讪地望向别处。 邬青叶起身,先迈下一级梯子,站在他身前回头道:“我背你下去吧。” 纪无咎摆手:“不用,就剩下半截楼梯了,你扶一下就好……” 话音未落,邬青叶已经将他背了起来,顺着楼梯往下快走。 纪无咎默然片刻,双臂搂紧了她的肩膀。 “你记不记得,以前也像这样背过我?” 邬青叶这会儿还生他的气呢,回头瞪他,撞进视线的却是一对蕴着柔情的深眸。 他贴着她耳鬓呢喃:“如今想来,还真是捡到宝了。” 她的心头一甜,责备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悻悻地转回头来。 真是……叫人又气又心疼。 ◎最新评论: 【 【今晚21点更新】 -完- 第100章 、【吉兽】 ◎虎不像虎,熊不像熊,大象鼻子不够长◎ 熊太医赶来,看过后道是之前的扭伤还未完全痊愈,再加上今天走山路走多了,才又肿了起来,若是之后能好好静养,便没有大碍。 纪无咎对青叶道:“你看,和我说得差不多吧。” 邬青叶白他一眼:“知道自己脚还没好透,去爬什么山啊?” 纪无咎:“白马寺你没去过,加上这两天正好是赏银杏的时候,想带你去看看,要错过这段时间就没那么好看了。” 邬青叶就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熊太医给他重新上药,包扎起来。 纪无咎起身准备下地:“好了,回花园里去吧。咱们继续赏月。” 邬青叶一巴掌将他拍了回去:“还赏什么月,老实躺着养伤。” 纪无咎:“……那你把窗开开,我在屋里赏月。” 邬青叶推开窗,可靠在床上是无论如何都瞧不见月亮的。 最后折中一下,让人将准备好的瓜果与桂花酿搬到主屋前的庭院里,用肩與将纪无咎抬出去,坐在院子里赏月。 邬青叶不明白他为何执着于此:“年年都有中秋,每个月都有满月啊!你为什么非得要今天晚上赏月?” 纪无咎回望她:“这是你陪我过的第一个中秋节。”也是他许多年来头一次在家过这个节。 邬青叶顿时恍悟,中秋是团圆的节日,是与家人相聚的日子。他孤身一人那么多年,恐怕每逢中秋还会勾起些许不太愉快的回忆。 唯有今年,与以往不同。 所以他才会如此执着,非要在今天过个完完整整的中秋。 她默默伸手,牵住了他的手。 纪无咎将她拉进怀中,一起依偎着靠在竹榻上:“陪着我。” 邬青叶轻轻应了声:“嗯。” “一辈子。” “嗯。” “还有下辈子。” “别得寸进尺,先把这辈子过过好吧。” 纪无咎大笑起来:“这还是我教你的词。” 邬青叶在他怀中换了个姿势,侧对着他道:“投胎之前都要喝孟婆汤的。就算下辈子还能再遇到你,我也不认识你了。” “你不认识我了也没关系,我会提醒你的。” “你不也喝了孟婆汤么,你也不会记得我。” “我不会喝,趁着孟婆不留意,把汤偷偷倒掉。每天过奈何桥的鬼有那么多,不会每一个都盯得死死的。” 邬青叶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死后还要耍心机的,一时也是无言以对。 “到时候我就来找你。” “投胎以后长相都变了,你还能找到我?” 纪无咎:“……” 邬青叶忍笑睨了他一眼,只觉聪明人犯起傻来也是一样的糊涂。“那我也不喝孟婆汤啦,这样就能记住你了。” “你就算能记住,记得的也是我这一世的样子。” “那还不简单?可以约定一个暗号,只要能对上,就能认出来。” “以什么为暗号呢?” “就用野猪精吧。” “你每遇见一个陌生郎君就喊人野猪精,要不了多久你家里人就会到处求医了。”纪无咎的指尖轻轻点着她的额头,“这儿有病。” 邬青叶:“……” “万一要是我投胎投成了一个郎君呢?” “只要魂灵是你,我倒不介意你是男是女。” “要是长得像张飞呢?” “你这世也不白啊……咝——我就爱这个样子……” 月华静静洒下,又如水银泄地。 依偎在竹榻上,沐浴在淡淡的月辉中,在彼此的耳边低语呢喃,轻声浅笑。说的话都是如此这般傻里傻气,却又乐此不疲。 直到青叶渐渐困乏,庭院里便安静下来,只有清亮如银的月光,温柔地将人笼罩。 子夜时分,纪无咎轻轻拂开青叶耳鬓边的碎发,在已经酣眠的少女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邬青叶醒来时发觉自己已经回到小南园,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但看窗外天仍未亮。 她揉了揉眼睛,起床点灯。 梁小兰被灯光晃醒,打着哈欠来问:“青叶姐这么早就起来了啊?” 邬青叶回头道:“赶着今天要做完的。” 小兰打水来给她洗漱梳头,完事儿后天还没亮,小丫头便又去睡了一觉。 纪无咎用早膳的时候没看到青叶,心想她大概还没起,便让厨子把她爱吃的点心留在炉子上温着。 待到准备出门的时候,才见青叶匆匆忙忙追来:“你脚伤还没好,怎么不告假呢?” 纪无咎只淡淡笑:“这两天事多,不去不行。”见她仍是蹙着眉一脸不放心的样子,他又补了句,“进出都有轿子或肩與,不费脚。” 邬青叶这才点点头,拿出一件物事给他。 纪无咎接过来一瞧,不由无语。 他知道她前天夜里没怎么睡,问过梁小兰,说是她在做针线活儿,林四娘也说青叶来问过她关于女红方面的事。 他多少能猜到点她在做什么,可万万没想到做出来是这个样子的。 她放进他手心里的是个香囊,一只野猪样子的香囊。不光有尖耳,还有獠牙,圆鼓鼓的大眼睛,四只小短腿。 就是长得不太对称,看起来龇牙咧嘴的。 邬青叶见他望着香囊半天没说话,便讪讪道:“时间太赶了,不然我还能做得好看一些的……你要是不喜欢,我再改改……” 纪无咎将手心一拢:“喜欢,我喜欢。不用改了。” 邬青叶其实清楚自己针线活不怎么样,何况是这么匆忙赶出来的,只为了能在今天送给他。 听到他这般言不由衷的话,她故意笑着道:“那我帮你戴上吧。” 纪无咎:“……”身着锦绣蟒袍,腰悬野猪香囊,可真是绝啊! 邬青叶替他佩上香囊,歪头看看,自己都忍不住笑,说道:“还是别戴了,拿下来吧。我再重新做个。” 纪无咎拿手护住:“不用,我就喜欢这个。别人的香囊不是花鸟鱼虫,就是福啊寿啊,和这只野猪一比……啧,都俗气了。” 邬青叶虽然一直忍不住笑,却也由着他去,心知他也就是在家中说说哄她开心罢了,真进宫之前还是会拿下来的。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纪无咎还真的把香囊戴进了宫。 从门口开始就有禁卫留意到这个过于“别致”的香囊。 出来迎接的小内侍瞧见纪无咎坐着肩與,急忙上前问候,自免不了说几句吉祥话。 往里走时,他瞧见香囊,不由“咦”了一声。 纪无咎斜眼看过去:“怎么了?” 小内侍没敢再往香囊上看,赔笑道:“千岁爷今日瞧着气色不错,是有什么喜事么?” 纪无咎低“唔”一声,嘴角噙着笑,算是默认了。 小内侍跟在纪无咎身侧,时不时偷偷瞄一眼香囊,因着今日千岁爷心情不错,他大着胆子问:“爷,这是个什么吉兽呀?”瞧着老虎不像老虎,黑熊不像黑熊,要说大象吧,鼻子又不够长。总不能是大野狼吧? “吉兽?”纪无咎不由低笑一声,“算是吧。” 稍后进殿见皇帝。 杨邑一见纪无咎便乐了:“纪卿,这是个什么?” 纪无咎一本正经地回道:“回陛下,此乃香囊。” 杨邑笑着道:“这香囊倒是别致。” 纪无咎点头:“是青叶缝的。” 杨邑恍然:“原来是邬小娘子缝的。” 纪无咎:“让陛下见笑了。” 杨邑摇头:“不会不会,朕只知邬小娘子射术如神,今日才知她如此心灵手巧。” 纪无咎:“陛下就算看中了微臣的这只香囊,微臣也是不会割爱的。” 杨邑不由哈哈大笑:“那是自然,君子不夺人所爱。朕当然更不会了。” 杨邑多日来饱受病痛折磨,难免郁郁,虽然如今痈疮开始好转,受灾的州郡也一一赈济,安抚流民,下旨免除税赋,情况得以改善,但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舒心地开怀大笑了。 今日与纪无咎一番说笑,多日来的郁郁顿时消散,杨邑只觉神清气爽,心情舒畅。 但是到了这天傍晚,一则消息让杨邑舒畅了一整天的心情又回落了。 燕王打算回京,应该说,是已经在往回赶的路上了。 这回皇帝抱恙,虽然不是什么危及生命的重病,却又有大臣谏言立嗣。 杨邑对此置之不理。 燕王要回京侍疾,是真的孝顺,还是担心父皇病重,他若是不在京中,会在立嗣时失去机会? 纪无咎觉得,燕王多是两者兼而有之。 但皇帝可能更在意的是后者。 杨邑亲笔修书一封,写给燕王,信中让杨涟不要担心,自己并无大碍,痈疮几乎已经治愈,不用特意回京侍疾,自己也知道他的孝心,与留在京中的诸皇子是一样地赤诚。但等他回京,自己早已痊愈,与其来回奔波,还不如继续巡视各州水政。 纪无咎让人将这封信送出去,却又吩咐亲信,针对燕王的耳目所能触及到的地方,放出皇帝病情有变化的风声。 - 晚间,纪无咎回到府中。邬青叶见他腰间仍然悬着野猪香囊,不由讶异:“你一直戴着?” 纪无咎目光随意一瞥,道:“是啊。” “在宫里也一直戴着?” “戴着怎么了?” 邬青叶瞪圆了眼:“……你没说是我缝的吧?” 纪无咎:“当然说了,皇上还夸你心灵手巧呢。” 邬青叶:“……”皇帝说的肯定是反话。这下好了,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她的女红有多么丑了! 纪无咎还笑:“不是你非要给我戴上的吗?” 邬青叶:“我以为你进宫前肯定会摘下来的啊!你不嫌丢脸么?” 纪无咎:“不觉得丢脸啊。” 邬青叶跺脚:“是丢我的脸啊。”说着便去摘他腰间的香囊。 纪无咎拿手捂住了不让她摘:“等你再缝个拿得出手的,我就带去宫里让他们瞧瞧你真正的手艺。在那之前,我就天天戴这个。” 邬青叶不依,扑到他身上抢香囊,倒叫他搂了个满怀,香囊没抢下,人也赔进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1 16:26:05~2022-02-12 20:0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总认不出自己所以取名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野猪精要搞事哦,他要搞得皇帝一个儿子不相信吗?】 【啊哈哈哈哈哈我看看有没有抢到沙发】 -完- 第101章 、【惊马】 ◎眼看着她落到了黄骠马蹄下◎ 燕王杨涟收到父皇的信,顿时陷入两难的境地。 回京吧,父皇已经有了疑忌之意,再违逆父皇意愿,更容易招致父皇不喜。 不回京吧,万一父皇真的病重不治,又没有立下遗诏的话,不在京中的他,自然也会失去继位的机会。真等到那时候再风风火火赶回京城就太迟了。 反复衡量之下,杨涟还是回京城了。一回京便立即进宫求见父皇。 入内叩见,抬起头来已是眼眶发红:“父皇竟变得如此消瘦了!”接着含泪诉说自己听说父皇抱恙之后有多么忧心,食不下咽寝不能眠,更因为不能近在身边侍奉而内疚惭愧。 杨邑连日来吃不好睡不安,自然憔悴消瘦。虽然随着疾病痊愈,气色精神渐佳,终究是没那么快完全恢复到过往的模样。 见杨涟言辞恳切,流露拳拳孺慕之情,杨邑亦不由红了眼圈,手落在杨涟肩头,沉甸甸地:“朕知道你有孝心,既然回京了,便留下吧。” 杨涟为之欣喜,又关切地询问父皇的近况,父子俩聊了一阵后,杨涟才恋恋不舍地告退。 杨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神情凝重。 第二天,杨涟再次进宫,父皇却没有见他。他心中难免疑虑重重,退出来时正好遇见纪无咎。 杨涟停步,朝纪无咎作了一揖:“阿兄。” 纪无咎挥了挥手,让抬肩與的内侍退开。 杨涟看着人都出去了,才道:“之前那回,还要感谢阿兄提点。” 纪无咎皮笑肉不笑地歪了下嘴角:“好说,举手之劳罢了。难得这么小的事燕王还能记得。” “自不敢忘。”杨涟又道,“还请阿兄再指点一下迷津。” 纪无咎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今日受冷遇之事。朝他招了下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他坐在肩與上,杨涟不得不向他低下身子才能凑近。 纪无咎低声道:“殿下知道皇上抱恙之后,其他几位在京中的王爷面圣过几次吗?” 杨涟摇头。 “一次。”纪无咎咬着重音道,“总共就一次。还是诸王一同觐见的。” 言下之意,能让你单独觐见一次就知足吧,知道皇上圣体安康还不够么。 若是让你整日在皇上面前表忠争宠,其他几位皇子又怎能淡然得了呢? 杨涟点点头,笑着称谢:“多谢阿兄提点。” 纪无咎亦回以微笑:“殿下太客气了。” 转身,各自脸上的微笑便都消失殆尽。 - 杨涟回到燕王府,找来幕僚商量之后的应对。 他违背父皇信中嘱咐,擅自进京,就是因为听到消息,父皇病情有变。他害怕失去嗣位的机会,才急急赶回。可面圣之后才知,父皇虽然消瘦憔悴了不少,却没有如他听闻的那样病情加重,迁延反复。 那只落在他肩上的手,十分有力。 那些传闻不会是空穴来风,放出消息的人,就是为了骗他回京,从而引起父皇对他的不满。 这人会是谁呢? 杨涟左思右想,诸皇子中,能够有资格与他一争皇位的,除了排行第二的鲁王杨颉之外,也就韩王杨治了。但杨颉风流成性在京中是出了名的,诸大臣都不太瞧得上这位。而杨治的年纪比杨涟还小了好几岁,稍显稚嫩,经验不足。 杨涟本在继位之争中有着最大优势,在诸大臣中呼声也极高。偏偏被人阴了这一下,在皇帝心目中恐怕就要排到韩王之后了。 陷害他的,不是鲁王就是韩王。 “殿下不要忘了,此事之中还有一个人能得到好处。”他的幕僚提醒道,“就是九千岁纪太保。” 杨涟不由怔了怔。 幕僚接着道:“殿下曾在先太子被废黜后,说过除奸佞、清君侧的话。” 朝中文武大多厌恨宦官擅权,杨涟此言一出,确实为他争取到了不少大臣的支持。 虽然杨涟当时并未明指奸佞是谁,但在皇上身边又大权在握的,本就没有第二个人。 夏狩时,纪无咎暗中提点,告知他被人栽赃陷害。杨涟当时还觉得纪无咎是看到他继位的可能最大,才会向他示好,此时回想起来,也就是从夏狩之后,父皇便对他冷淡起来,还命他离京,去各州巡视水政,表面上是让他去实地历练,实质上还是种变相的驱逐。 而此次放出流言之人,不仅对皇城中的形势十分了解,更是极为清楚父皇的心意。 如果这一切都是纪无咎在背后谗言陷害…… 杨涟的眼神暗沉下来。 - 九月末的时候,皇帝的圣体渐趋康复。 为安诸皇子之心,亦为了让诸臣的立嗣谏言可以消停下来,杨邑决定于秋收之后的十月,进行一次冬狩。向臣民表明他仍然年富力强,身康体健。 邬青叶与甄璟雯、殷朔作为今年的射柳三甲,也依然在陪同之列。 邬青叶原以为秋猎取消后她不用再陪猎了,加之这段时日她过得太闲适,骑术自然生疏了不少。 好在骑马这事儿本就是身体自己记住的,稍加练习后便再次熟练起来。 然而就在冬狩开始前两天,黑兔子不知是着凉还是吃了不干净的草料,闹起了腹泻,幸好马夫发现,及时喂了药并更换草料,黑兔子没有继续腹泻,但也无法再作为她的坐骑参与冬狩了。 纪无咎便将自己的坐骑让给她,是一匹脾气温和而强健的黄骠马,训练良好,奔跑迅捷灵敏。 邬青叶不禁问他:“那你呢?你骑什么马?” 纪无咎道:“我又不狩猎,骑什么马都是一样的。” 邬青叶跨上马背,试着让黄骠马小跑起来,跑出一段后,再调头骑回来。 纪无咎含笑望着她越驰越近。 邬青叶本想在他身前停下,谁知黄骠马却根本不停,反而越奔越急,哪怕她将缰绳收紧,马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似的。 眼看着就要撞上纪无咎了,她急忙向侧旁一带马缰,黄骠马险险从纪无咎身边疾驰而过,带起一阵疾风。 纪无咎眼见青叶骑过身边,马速仍然不减,且她神情紧张,显然并不是在与他开玩笑。 他转身奔向离得最近的一匹马,飞身跃上马背,便向青叶追去。 其他人也看出情形不对,纷纷追上。甲一的黑马被纪无咎骑走,便索性徒步急追。 邬青叶比之当初射柳时,骑术要精湛许多,至少突然遇上马不听话的时刻,不至于手足无措慌了神。 按照甲一教她的,若是遇到惊马,首先要让自己保持在马背上不要落马,跌落时受伤还在其次,若是被马蹄踩踏就可能是重伤,万一被踢到头胸等要害,更是严重。 其次便是尽力安抚惊马,不要猛然收缰或是过于用力地拉扯笼头,最好是让马自己跑一段,稍微平静下来后再尝试控制。 然而这里不是郊外旷野,是城坊之中,街道上到处是行人与车马。邬青叶担心马撞到行人,不能任它街道上自由奔驰。 但每当她尝试着让马停下或是转向,它就变得更为疯狂,不仅跑得更急,还上下跳跃,试图将她甩下马背。 邬青叶不得不死死抓紧鞍环,双腿极尽全力地夹紧马腹,却仍是被甩得前俯后仰。 她只觉眼前的景物都在疯狂晃动,双臂亦被一股不断改变方向的巨力来回拉扯着,双手越来越难抓紧鞍环。马若是再这么疯跳下去,恐怕她坚持不了多久就要抓不住了。 幸好黄骠马开始跳跃时,就跑得慢了下来。纪无咎疯了似的抽打,拼命催马,终于追上黄骠马,与它保持并肩同行,并朝青叶伸出手:“跳过来,我接住你。” 眼前的景物仍然旋转飞跳着,邬青叶根本没法看到他在哪儿,只靠听声辨别,才能知道他的大致方位。 “青叶,跳过来!” 她攥紧左手,松开右手朝他声音传来的方向伸过去。 纪无咎险险够到了她的臂膀,然而黄骠马突然向前一个疾冲,青叶也被猛然甩向后方,因为松开了右手,整个身体被甩向左侧空中,又向地面落下。 “青叶!!” 纪无咎目眦欲裂,眼看着她娇小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落到了黄骠马身前,飞扬的铁蹄紧跟着重重砸落下去。 那一瞬间,世界仿佛失了声。 纪无咎只看到马蹄扬起又落下,溅起的灰土与黄尘仿佛浓厚不散的烟雾。 他死死盯着马蹄之下的尘烟,既想看到她,又不敢看到她。 他只能寄希望于神佛的佑护,让她能躲过铁蹄的践踏。 黄骠马跑远,烟尘落下。 他没有在地上看到青叶,呆了一瞬后,旋即明白过来,她还在马上!她没有落马! 邬青叶知道自己绝不能放手,哪怕左臂被拉扯,肩膀如撕裂般剧痛,她也没有松开手,身体在空中甩过一个大圈后,重重拍打在马的前胸,她用空着的右手胡乱抓着,幸运地抓住了马鬃,便死死攥住再也不松开了。 但她此时等于整个人都悬在马的胸前,全靠手臂的力量挂着,一旦松手便会落到马蹄之下,处境比之前更为危险! 纪无咎再次追上黄骠马,并策马赶到了它前方,猛然间横马停下。 黄骠马正疯狂地跑着,突然前路受阻,长声嘶鸣着人立起来,将前蹄高高扬起,砸向纪无咎与他的坐骑! 邬青叶手抓马鬃,抱着马颈,亦被带向半空之中,她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听街边的行人都是一阵惊呼。 她只觉身子在半空中停了一瞬,然后就向着地面急速坠落下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2 20:02:52~2022-02-13 17:5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萱草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好惊险!希望两个人都不要有事。话说这马发疯不会是有什么来头吧?你问我爱你有多深,地雷代表我的心今天更新不收礼,收礼只收营养液!】 【定是燕王给马动了手脚,难道野猪精身边还有奸细?】 -完- 第102章 、【上药】 ◎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黄骠马人立而起,邬青叶亦被高高甩起,马鬃勒破了她的掌心,因为鲜血的润滑,马鬃从她手中滑脱出去。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身体像是失去了重量,在半空中悬停。 一瞬之后,她便向着地面坠落下去。 耳旁掠过风声,周围的惊呼声都像是变得极为遥远。 她忽然忆起了童年时坠入深潭的时候,但此时此刻,迎接她的将不是水面,而是坚硬的地面,以及更为坚硬的马蹄。 但她的后背没有迎来预想当中的剧痛。 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甚至向下沉了沉手臂,好卸去她落下的冲力。 随后纪无咎收拢双臂将她抱紧,双足落地的同时发力蹬地,向侧旁跃开。 他们在地上翻滚了两圈,虽然狼狈,却躲开了从高处砸下的铁蹄。 甲一亦于此时赶到,一跃跳上黄骠马的马背。 黄骠马刚把背上的人甩脱,又骑上来一个,顿时暴跳如雷,然而它在反复奔跳后,体力已几乎耗尽,在甲一的压制与驾驭之下,终于慢慢停了下来,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 邬青叶将头埋在纪无咎胸前,直到翻滚停止,她才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熟悉的深邃眼眸,眼神关切而忧急:“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哪里?” 邬青叶仍然惊魂未定,只觉心跳得极快,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茫然地摇了一下头。 纪无咎低头查看她身上,粗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命人抬轿过来。 等着轿子过来时,甲一检查起了黄骠马,只见它口边都是白沫,气喘如牛,连眼睛都有点发红,但检查身周却没发现有任何异样。 终于轿夫抬着轿子匆匆赶到,纪无咎扶着青叶上轿。 这个时候她才开始觉得浑身上下像是散了架般地酸疼,几乎没有办法走路。 她不想叫他担心,便咬紧牙关,忍痛迈步。 纪无咎看到她眉头轻蹙的那一下,手往她膝下一抄,将她横抱起来,钻入轿中,让她坐在他腿上。 轿子往纪府而去,既快且稳。 纪无咎低头查看,一边问她:“哪里疼?” 邬青叶根本分辨不清,她只觉全身都疼,不过最疼的还是左肩。 纪无咎隔着衣裳摸了一下,发觉她的左肩已经肿了起来,明显比右肩要高出一圈,不由皱眉。 邬青叶小声道:“我左手还能动,应该没什么事,刚才那一下拉伤了而已。” 纪无咎并未因此展颜,只低头在她额角亲了一下,却在转眸间看到她掌心中被马鬃拉出的血口,不由脸色铁青,薄唇抿成紧紧一线。 轿子停在纪府门前,纪无咎抱着她一路向内急行,回到小南园,动作格外轻柔地将她放到榻上。 熊太医早已得到消息赶来,随即替邬青叶检查伤势。 熊太医先确认她左臂没有骨折,之后缓缓提起她的左手,才抬高没几寸,她就禁不住倒抽了口冷气,用右手捂着左肩,脸色亦微微泛白。 熊太医细细检查之后道:“万幸邬小娘子没有骨折,只左肩脱臼伤得较重,还有左腕有扭伤,其他地方应该都只是擦撞后造成的挫伤。” 纪无咎这会儿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一些,但仍旧十分严肃。 熊太医让纪无咎扶住青叶,然后慢慢抬起她的左臂。 邬青叶将牙关咬得死紧,仍然止不住颤抖。 纪无咎从后面抱着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颤抖与紧绷,他不禁将她抱得更紧,刚缓和一些的脸色也跟着又阴沉下去。 熊太医扶着她左臂一拉一推,就听“咔哒”一声脆响。 邬青叶浑身一震,终于忍不住喊叫出来,但随着这一声脆响过后,她肩头的疼痛反而减轻了。 她幽幽地吐出一长口气,瘫软在纪无咎怀中,只觉精疲力尽。 熊太医留下伤药,便告退出去。 纪无咎解开衣衫系带,动作微一迟滞,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她。 邬青叶脸颊微红,扭头转向另一边,极轻地点了一下头。随着中衣褪下,她的肩头与双臂亦暴露在空气当中。比起小巧圆润的左肩,她的右肩几乎肿大了两倍有余。而除了肩膀之外,左腕亦又红又肿,手心划伤处绽着血口,身上到处都有擦伤与淤紫。 纪无咎嘴角紧绷,眼中温度又降了几分。 他默默蘸取伤药,涂抹在红肿之处。随着他指腹在肩头的游移,邬青叶的脸亦跟着发烫,她让自己别胡思乱想,他只是在替她上药而已,但从未被男子触摸过的地方正被他的指尖轻柔地抚过,这让她羞涩不已,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 分心倒也有好处,让她一时忽略了伤处的疼痛。 纪无咎却是毫无半点绮念,一心只专注于她的伤势,仔细地寻找着哪里还有红肿或是淤紫,再细致入微地涂抹伤药。 偶一抬头,才发现她双眸紧闭,满脸绯红,如烟霞遍染,连脖颈与耳根都红透了。 他心头跟着微微一动,再下手涂药时,便也有了点似有若无的心猿意马。 但占据心头最多的情绪,还是愤怒。 黄骠马本是他的坐骑,有人想要谋害他,便对马做下手脚,却害得青叶险些丢了性命! 尽管内心怒气如沸,在青叶面前他依旧沉下心来,不急不赶,她双手都有伤,穿衣不便,他在上完药后,又帮她披上衣裳。 接着扶她躺下,替她盖上被子,他柔声道:“你先休息会儿,我去去就来。” 邬青叶根本不好意思看他,闭着眼睛应了一声。随后便察觉他俯身靠近,在她滚烫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才起身离去。 纪无咎到了外院,甲一迎上来禀报:“爷,黄骠马的蹄铁被人动了手脚。” 蹄铁内侧被人装上了铁刺,铁刺尖端带血,显然已经扎穿了马蹄坚硬的部分,入肉后每跑一步都会引起剧痛,黄骠马才会疯狂惊跳。 纪无咎将铁刺拿到檐下的阴影内,借着侧光观察,在铁刺边缘的反光中,泛着一抹不同寻常的七彩光晕。靠近鼻端轻嗅,除了血腥与铁腥味之外,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药味。 为了确保黄骠马一定会发狂,铁刺上还下了药。 纪无咎冷声道:“两日之内,所有接近过马厩的人,不论是暗卫还是府中仆役,分别关押,一一盘问。” “已经这么做了,还有……”甲一欲言又止。 “说!”纪无咎眉头微蹙。 “甲四也在其中。” 纪无咎意外地扬了扬眉,眼神冷了下来:“我亲自来问。” 经过一番盘问之后,甲四说他是半夜看到马厩中有灯光亮起,便过去查看情况,遇见马夫张五从马厩出来。当时张五说是替黑兔子喂药顺便看看它恢复情况。甲四便不疑有他。 甲班的人都是长年追随纪无咎的死士,纪无咎基本能确信甲四说的是实话。张五也在之前的盘问中说过,昨夜他遇见甲四来查问情况,他据实回答后,甲四便离开了。 而张五也被排除了嫌疑,他知道黑兔子在闹肚子,青叶肯定要换一匹马来骑。而纪府余下的马匹中,就属黄骠马跑得最快,脾气也驯顺,是匹上佳的良驹。纪无咎多半会让青叶骑这匹马。 动手脚的人肯定是纪府内的人无疑,不然难以绕过纪府外围的暗哨。他还能进入马厩而不至于引人怀疑。但他不知道黑兔子腹泻了。 如此一来,便只有车夫宋大了。 纪无咎推开了关押车夫的房门,宋大一见是他便瑟瑟发起抖来。 纪无咎缓步走到房间中央,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却不说话。 冷汗从宋大的额头涔涔而下,他垂下头不敢与纪无咎对视,身体摇晃起来,几乎站立不住。 纪无咎仍旧没有发话,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拎高椅背,重重地往地下一顿。椅子腿敲击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 “啊!”宋大吓得惊跳起来,摔倒在地,哭求道,“千岁爷饶命啊!小人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啊!” 宋大承认是他在黄骠马的蹄铁上装了铁刺,但他也是受人胁迫。宋大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整日混迹赌坊,时常被人追债。但这日债主找上门后,却不是为了要钱,而是要求宋大对纪无咎的坐骑动手脚。 “千岁爷,他们抓住了小人的儿子,若是小人不照做,他们便要砍了他的手脚啊!” 纪无咎望着他,目光没有半分波动,语调冰冷:“哪家赌坊?” - 邬青叶直到纪无咎合上门,才敢睁开眼睛,只觉自己的脸颊滚烫,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方才野猪精为她上药时指腹轻柔地滑过肌肤时的感受。她越想越是害臊,脸上的热意亦经久不散。 小兰在门外轻声问:“青叶姐你睡了吗?” 听到邬青叶回应后她推门进来,倒了杯水端至床前,靠近后瞧见青叶绯红的脸,不由吃惊:“青叶姐,你怎么了?发烧了?” 邬青叶急忙拉高被子,把脸埋进去:“不,我只是有点热。” 梁小兰不放心地摸了摸她额头:“青叶姐,真的有点烫啊,我去找熊太医来。”说着便飞奔出去。 “哎,不用……”小兰跑得太快,邬青叶没能喊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不一会儿,熊太医赶到,为她搭脉,一边问道:“邬小娘子可还有其他不适吗?有没有腹痛、头晕?” 邬青叶刚想说她没事,也没发烧,她只是有点热罢了。就听外间传来纪无咎略显紧张的声音:“青叶怎样了?” 邬青叶一听见他的声音,就想起方才的场面,顿时热血上涌,脸上像是起了火一般烧起来了。 还在替她搭脉的熊太医只觉指尖下的脉搏一阵急跳,连带着体温也升高了。 熊太医:“……”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情人节,不管是单还是双,都要快乐哦~~ --------- 感谢在2022-02-13 17:53:14~2022-02-14 01:4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总认不出自己所以取名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在聚会,说不出话,没想法,送点营养液】 【今天请个假~明天更新哈~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熊太医:考验我的时候到了,我职业生涯中第一次见到如此汹涌的急症!】 -完- 第103章 、【养伤】 ◎喂饭换药,都亲力亲为◎ 纪无咎先是听说青叶伤势有变,突然发起烧来,又在外间听熊太医说“腹痛头晕”,顿感焦灼,推开门大步走近床榻边,沉着脸问熊太医:“你不是说她除了左肩外没有其他重伤吗?怎会突然腹痛头晕,还发起烧来?难道是受了内伤?” 熊太医急忙解释道:“以下官判断,邬小娘子应无内伤……” 内腑受伤之人在初受伤之时,往往看起来与平常无异,可经过一段时候之后伤势发作,反而会比外伤更为严重危急,甚至危及生命。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纪无咎内心深处的恐慌就如野火般暴燃起来。 “那她怎么会突然发起烧来?!头晕,是不是撞到了头?还有腹痛,若不是内伤,又是因何引起了腹痛?” 熊太医属于做事一板一眼的那种人,亦对医术有着自己的坚持与操守,绝不会在没有百分百把握时便贸然做出对病情或伤势的判断。 纪无咎如果好好地问他,他便能条分缕析地解释或分析邬青叶的伤情。可此时面对纪无咎疾风暴雨般的责问,熊太医反而张口结舌,根本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这让纪无咎更为焦灼,一伸手便揪住了熊太医的衣领:“你到底会不会看!?” 邬青叶在纪无咎进屋时,因为感觉害臊所以往被窝里缩了缩,没想到闹出这么大误会,急忙拉下被子道:“无咎,我没有头晕腹痛,更没有发烧。这是熊太医方才问我的话,我还没来得及答你就进来了。” 纪无咎:“……”松开熊太医走近床边,仍然不太放心地问道,“你真的没有撞到头?或是被马踢到?” 邬青叶轻轻摇头。 纪无咎:“那发烧又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会发起烧来?” 邬青叶含嗔瞪了他一眼:“还不都是你害的。” 纪无咎:“……?” 熊太医:“……”仿佛明白了点什么。 他轻咳一声,起身道,“既然邬小娘子伤势没有变化,下官便先告退了。邬小娘子若有任何不适,请立即告诉下官,下官一定会尽快赶来的。” 纪无咎见青叶神清志明,伤势确实没有恶化,除了脸颊稍微红润一些之外并无其他异常,便朝熊太医挥了下手。 小兰等人都随之退了出去。 纪无咎在榻边坐下,低头凝视着青叶,指背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漆黑的瞳眸中浮起歉疚之色。 邬青叶想叫他别那么难过,朝他弯唇笑了笑道:“幸好你接住了我,要不是你在的话,我那样摔下去,多半会被马踩到。” 纪无咎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便如羽帘一般掩住了那对漆瞳,眉宇间浮起淡淡的浅纹:“若不是我把黄骠马让给你骑,你压根就不会陷入如此险境。” 邬青叶握住他的手,道:“那样受伤的就会是你了。” “我宁可受伤的是我。”纪无咎摩挲着她掌心包裹的纱布,声音更低了几分。 “对了,黄骠马为什么会突然不听话呀?” 纪无咎微一迟疑,还是把蹄铁内被人装上铁刺之事告诉了她,只是没提车夫宋大与之有关。 邬青叶本就有所怀疑,闻言更是担忧:“无咎,是有人要谋害你,却没想到马被我骑了。可他们要是知道你没事的话,不就还会另想办法害你吗?你一定要小心!” 纪无咎微勾唇角:“谁说我没事的,我可是伤了双腿,内腑亦受了重伤,连路都没法走了呢。” 邬青叶转念间便明白了他的用意:“那皇帝冬狩,你也不去了吗?” 纪无咎道:“我伤得那么厉害,还怎么去冬狩?自然去不了。你为了救我,也扭伤了手,拉不开弓了。咱俩这叫同命鸳鸯,同病相怜,正好在家双宿双飞。” 邬青叶噗嗤笑出声,又微觉害臊,含嗔道:“正事说不了几句就开始不正经起来。谁和你双宿双飞了?” 纪无咎往她身边一躺,侧身用单手撑着头,道:“就算这会儿还没有双宿双飞,要不了多久也就成真了。” 邬青叶一想到将要到来的婚礼,既觉羞涩,又压抑不住内心的甜蜜与向往,笑意怎么忍也忍不住,就连伤痛也跟着减轻了许多。 纪无咎看到她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才暗暗吁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她拥进怀里。 只在目光转向虚空之处时,那对狭长的凤眸中才隐约流露出淡淡的冷意。 安静地依偎在一起,两人都没有再提今日这场“意外”,纪无咎时不时亲她一下,怜惜的轻吻渐渐转变为缠绵的深吻,与平日里比起来,还更多了几分温柔的抚慰。 不知过去了多久,外间响起甲一轻声的询问:“爷,可醒着么?” 纪无咎低头看向怀中。 邬青叶对他道:“你去吧,一定要找到那个想害你的人。” 纪无咎又亲了她一下,动作轻缓地松开她,以免触动她的伤处,道:“你要是能睡,就睡一会儿。” 邬青叶柔顺地应了一声,目送他走到门口。 纪无咎来到院里,甲一向他禀报:“甲班搜了那家赌坊,宋二郎果然被关在里面,追债的那几人也都抓住了,按爷吩咐的,没有惊动赌坊之外的人。” 纪无咎微一颔首,抬步往外走去。 经过审问,很快得到了供词。这些混混都是拿钱办事,稍微用点刑便什么都招了,只不过这帮混混也不知对方来历名头,只知是个突然出现在赌坊,不知其身份的陌生汉子,想必以后也不会再回到赌坊了。 线索暂时中断。 纪无咎蹙眉默然不语。 甲一询问如何处置宋大父子以及赌坊的打手。 纪无咎淡淡道:“在赌坊里见过那个人的先关着。其余的不用留。至于宋大父子……也先关着吧。” 甲一领命,自去办事。 - 邬青叶周身伤处都在隐隐作痛,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一阵子,不久就醒了。 她喊小兰进来,问无咎有没有回来。小兰摇头说没来过,服侍她喝了点水。 邬青叶就这么睡一阵醒一阵,直到天色昏黄,纪无咎才回来。 邬青叶听见了他的声音,便喊了声:“无咎。” 他推门入内:“你觉得怎样?好些了吗?” 邬青叶躺了一整天,醒来后只觉身上酸痛更甚,简直连翻个身都显得格外困难。但她知道这只是之前她为了极力保持不落马,用力过猛而造成的酸痛,与真正的受伤不同,只要休息个两三天就能恢复的。 她朝他微笑:“已经好多了。” 正逢林四娘将晚膳送来,纪无咎便扶她起来用饭,又细心地在她背后垫上厚厚的靠垫。 邬青叶左肩与手心都有伤,握不住筷子,他便端着碗喂她吃。 之后纪无咎一直陪在小南园,喂饭换药,都亲力亲为。 尽管青叶没有责怪或埋怨过他半句,他依然清楚,她是受了他的连累才会受伤。也只有这样做,才能稍微缓解他内心的自责与愧疚。 邬青叶想让他不要那么自责,但言语上的劝慰不会起作用,她也只有让自己尽快恢复起来,才能让他好过一些。 第二天,她就自己起床,下地行走了。 虽然全身酸痛让她走得艰难无比,但熬过了最初的那阵子,筋骨舒展开了便没有那么难受了。 纪无咎推门入内,急忙过来扶她:“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下。” 邬青叶摇头:“我伤的是肩,又不是腿。昨天已经躺一整天了,躺得我腰酸腿疼,再躺下去我可受不了。我要出去透透气。” 纪无咎虽然不太放心,终究拗不过她,便陪她在院中散了会儿步。 邬青叶本是山里姑娘,虽然在纪府很是过了段养尊处优的日子,终究身体底子还在。 第三天起她已经不需要人照料,除了吃饭还握不住筷子,只能用勺之外,已经与平常无异。 但身上的淤伤却没有那么容易褪掉,纪无咎每每看到她下颌与手腕上的淤青,内心都难免会起一阵波澜。 虽然追查线索断了,但从利害关系与时机来推断,幕后主使很可能是燕王,买通赌坊那些人的应该是燕王的幕僚或门客。 之前确实是他坑了燕王一把,他并不想除掉燕王,他只是需要在诸皇子之间保持一种平衡,让他们都有机会争夺继位之权,但谁也不能独占优势。 皇子们争斗得越厉害,皇帝对他就越信任,他的地位也越安稳。 但燕王却对他下了杀手,可能还不止一次——去年暗杀他的主使,最终在江州被找到。而皇帝命燕王巡视各州水政时,他的第一站也是江州。很难说这两者一定有关连,但却是种可能的暗示。 除掉他,对燕王是有好处的,会为燕王争取到更多大臣的支持,如果重臣都纷纷上奏章支持立燕王为太子,就连皇帝都可能迫于压力而不得不同意。 出事的时机也很说明问题,恰好是燕王回京后,他的马就被人做了手脚。 而这一次甚至连累到了青叶。 他要在燕王再一次对他下手之前,先除掉这个威胁。 但在那之前,他需要先将青叶送去安全的地方,以免她再受牵连。 这天傍晚,在晚膳之后,纪无咎将青叶拥在怀中,说起在邻州的一座山庄,风景绝佳又静谧,可以安心养伤。 “我们可以去住一段日子,周边有不少景色优美之地,你在养伤之余,还可以四处逛逛玩玩,直到成亲的时候再回京。” 邬青叶被他说动了心。她在家中养伤,难免觉得气闷,有机会出京游玩自然兴奋不已,当即让小兰收拾行装,做出门的准备。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4 01:45:58~2022-02-16 17:5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萱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总认不出自己所以取名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自从喝了营养液,除了更新,不想干别的。】 【可是总有皇子要继位的,那时候怎么办呢?】 -完- 第104章 、【山庄】 ◎这就受不了了?只是脱臼而已啊……◎ 邬青叶嘱咐小兰准备衣物行装,回头望向纪无咎:“我们要去住好一段日子了吧?快要入冬了,山里面更冷,还得带上绵衣和围脖……” 纪无咎微笑地看着她兴奋地准备这准备哪,道:“明天你先出发,我要再等几天。” 邬青叶意外:“你不和我一起去?” 纪无咎:“我不是受了内伤么?怎么能出远门赶路呢?你先行出发,过两天我再悄悄出京。” 邬青叶理解地点点头,兴奋之情稍减,但还是对这次的出行充满了期待。 一切就绪, 第二天清晨她便出发上路。经过两天的车程,抵达了山间的这座别庄。 纪无咎提前安排了人过来,庄子内收拾一新,仆役齐全。 山间景色优美,空气清新,幽静无扰。 一时间,邬青叶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在山中的日子,但与以前不同的是,她再也无需为着一日三餐而奔波狩猎,也不再是一人独居,与大灰一人一狗相依为命。 外出散步回来后,有人笑脸相迎,递上热水与巾子。厨子翻着花样做菜做饭,庄子本身有果林与菜园,每日还有专人下山采买食材。熊太医与药僮亦带着所需的药材随同而来,早晚问诊。不管缺什么,只要开口,很快就有人准备好了送来。 这般无忧的日子却有一点遗憾,那就是没有纪无咎在身边。 离开京城,邬青叶才发现,她早已习惯了他在身边,习惯了每天都能见到他。哪怕他忙碌起来的时候,晚间回府也总要来小南园看看她,偶尔在宫里过夜,也会派人回来送个口信,让她别再等他,早些入睡。 这么过了三五天,邬青叶越发想念起他来,又奇怪他说会悄悄离京,却不知他到底什么时候才来。便在这个时候收到了纪无咎让人送来的信,说他未受伤一事被皇帝发现了,如今不得不陪皇帝冬狩,让她安心在庄子里住着,过几天他会抽空来看她。 邬青叶:“……” 她拿着信看了两遍,笔迹是他的笔迹,但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 送走青叶之后的当晚,纪府的气氛就很不对劲。府中半夜突然点起灯来,仆役进出都行色匆匆,面容忧戚。煎药房里日夜亮着灯,炉子上不断地煎着药。 如此一来,便有九千岁伤势加重,生命垂危的风声传出。甚至有人说他半夜里吐血,呕出几大碗黑血。说者绘声绘色,彷如亲眼所见。 皇帝担心起来,派使者再去探望。 使者到了纪府,仆役请他在厅堂稍候片刻。 不多时,纪无咎便乘着肩與从内出来,苍白的脸上挂着微笑,说话略显中气不足:“咱家并无大碍,倒叫皇上担心了。还请来使回禀皇上,咱家只是之前的老伤复发,不便行走。再加上偶感风寒,休息个一两日便能痊愈……”话未说完,用手帕捂着嘴便是一阵猛咳。 使者不由起身,紧张地询问:“千岁爷没事吧?” 纪无咎只摆摆手:“没事没事,呛着风了而已。”说话时仍旧捂着手帕不肯放下。 使者又关切地询问,纪无咎只说无碍,但说不了几句后便以疲惫为由送客。 使者回到冬狩的猎苑回禀。 不久燕王便得知了详情,不由欣喜,当晚便在营帐内设下酒宴,与几名亲信举杯相庆。 幕僚们纷纷祝贺燕王成功除掉奸佞,即便其人不死,亦难以再在皇帝面前谗言陷害燕王了。 杨涟却谦逊地表示,这都是谋士魏良的功劳,说着起身举杯敬酒。 魏良急忙跟着起身,连连推辞。 正当此时,忽听帐外有人扬声道:“殿下好兴致啊!” 帐内众人因专注于听燕王与魏良对话,都没有注意到帐外有多人走近,听到声音时已经近在咫尺。不由都变了脸色,转头看向门口。 就见数人抬着肩與入内,肩與上端坐着的人便是纪无咎,只不过他瞧着气色颇佳,根本不像使者所言的那般虚弱不堪。且从京城来到猎苑的路程并不短,若真的伤重垂危,根本承受不住路上的颠簸。能来到此处,就说明他根本没有内伤。 杨涟一见纪无咎,不由转头看向魏良,眸中满是惊怒之色。 魏良亦显震惊而难以置信,同时还有几分愧色,朝燕王低下头来。 纪无咎将两人对视的那一眼尽收眼底,唇际微笑加深。 杨涟深吸口气,重拾心情,朝纪无咎微笑道:“听说阿兄病重,我不由担心无比。总算亲眼看到阿兄安然无恙,我也可以放心了。” 纪无咎哼笑一声:“殿下担心着咱家,还在营帐中饮宴欢庆。那殿下要是遇上了喜事,还不知要怎样庆祝呢!” 杨涟不由一滞,神色略显尴尬:“冬夜寒凉,喝些小酒解乏驱寒罢了。阿兄若不嫌弃,便坐下一起喝一杯吧。”说着便命部下为纪无咎斟酒。 “不用了。”纪无咎语调里带着点阴阳怪气,“这酒不知燕王殿下为了庆贺何事而备的,咱家可不想沾去燕王的喜气。” 杨涟只当没听出他话中讽意,问道:“阿兄腿脚不便,却在深夜来此,应是有要事找我吧?” 纪无咎摆摆手:“咱家不是来找燕王的,深夜里看不清楚,找错营帐罢了。” 杨涟:“……” 纪无咎将两手往袖中一揣:“这就不打扰燕王了,走吧。” 离开燕王营帐,纪无咎唤来甲四,低声吩咐。甲四领命而去。 杨涟送走纪无咎后,再无兴致庆祝,让人撤去酒宴,商议之后的对策,直到后半夜才散。 魏良离开燕王大帐,回自己营帐休息,走在半路上忽觉身后有阵凉风掠过,不等他一个寒噤打完,就觉肩颈附近被人重重敲了一下。 他眼前一黑,便一声不吭地软软倒地。 再次醒来时,眼前仍然是一片黑茫茫的,魏良甩了甩头,才知是头上被套了布。他不知自己身处何处,更不知离他被袭到底过去了多久。 有人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让他跪着,随后将他背后捆着的双手向上高高吊起,迫使他向前向下俯身,但他的双手仍然被不断地向上拉高,直到超过关节能够承受的角度,只听“克哒、克哒”离得极近的两声相继响起,在静夜里听起来清脆无比。 魏良痛得大叫起来。 “这就受不了了?只是脱臼而已啊……”有人在他耳边淡淡道。 尖锐而冰凉之物从他掌心划过,从切口流出温热的鲜血。 魏良再次疼得大叫起来,初冬的天气,他却迸出一身大汗。目不视物,更加剧了心中的惊恐与畏惧。 没用多久,魏良便招供了,是他献策,而燕王首肯,对纪无咎的惯用坐骑动手脚。 但纪无咎并不满足于此,继续用刑,直到魏良彻底崩溃。 获得魏良的供词之后,纪无咎在第二天清晨求见皇帝。 杨邑见了他不由惊喜万分:“纪卿,你不是落马受了伤吗?” 纪无咎微微一笑:“让陛下担心了,微臣伤是伤了,不过只是原先扭伤的脚又扭到了而已,并无大碍。昨天抵达时已经夜深,才等到清晨来觐见陛下。” 杨邑舒了口长气:“纪卿平安就好,朕在往后的日子里还要倚重你呢。” 纪无咎谢过圣恩,又道:“微臣此次落马颇为蹊跷,那匹坐骑是微臣日常所骑,十分驯良,却在那日突然发起疯来,将微臣甩下马背。微臣让人检查马匹,在其蹄铁之内,找到了此物。” 他摊开手帕,露出尖端带血的铁刺。 杨邑见了不由愤慨:“是谁要谋害纪卿?” 纪无咎垂头:“微臣不敢言。” 杨邑皱了下眉:“到底是谁?” 纪无咎踌躇再三,才道:“微臣循着线索追查,终于找到了指使之人,但在审问此人时,竟牵扯出了另外一些事情。本来微臣只是受了点轻伤,此事大可揭过不提。可意外牵扯出的事件却涉及地方大员与京中的世族,甚至,还有陛下身边的亲近之人……” 杨邑听到地方大员时已经面色微凝,再听到最后一句,更是在意,追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都有哪些人与此有关?” 纪无咎却不说了,命人呈上供词。 杨邑先看招供人的画押,看到魏良的名字便皱了皱眉。抬眸望向纪无咎:“朕记得,这是燕王的幕僚?” 纪无咎颔首。 杨邑面色更沉了几分,将供词从头至尾细细读来。 魏良先是招供了谋害纪无咎一事,明确承认此事是燕王授意实施的。 之后魏良又招供了燕王要除掉纪无咎,还是因为对皇帝在废黜先太子之后,迟迟不立新太子感到不满,认为这都是纪无咎谗言所致。 这一点杨邑早就清楚,但清楚归清楚,在心底暗暗不满,与公然开口说出不满可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 而燕王更落实到了行动上。谋害纪无咎便是对杨邑压制诸皇子做法的反抗之举。 如果说看到这里,杨邑只是生气的话,继续翻开下一页所看到的内容,却是让杨邑暗暗心惊了。 供词中提到,燕王被命巡视各州,首先就去了江州,并在江州停留颇久,与江州刺史魏苍昊往来频繁。 杨邑的目光在魏苍昊的名字上停留了一会儿:“他与魏良是何关系?” 纪无咎早有准备,回道:“魏良与魏刺史是同族叔侄,他的曾祖父是魏刺史祖父的堂兄。” 他朝身后甲二示意,甲二便呈上了整整一盒信件。放在最上面的,是整理后按时间顺序誊抄的复本。 杨邑翻看复本,这些信像是某人写给好友的私信,其中不乏针砭时弊、议论朝政的内容,多次对皇帝迟迟不立太子的做法加以批评。但是信件的署名只是简单的“居安”两字,也没有留下寄往的地址与收信人名字。 纪无咎解释道:“居安先生是魏刺史的别号,这些信件都是从江州寄出,不经官驿,由专人投送至京都武定侯的别邸。” 武定侯廖康成,是燕王的妻舅。如此一来,所有的线索就又都归到了燕王这里。 杨邑面沉如水。杨涟对他有所不满是一码事,与同样对此不满的地方大员勾结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更不用说朝中还有不少大臣对燕王颇为支持了。 但如果以谋害纪无咎为由处罚燕王,只会更加坐实偏袒“奸佞”的非议,于杨邑也好,纪无咎也好,都不是明智之举。 见杨邑沉吟,纪无咎便表示他受点小伤无妨,请圣上不要再追究惊马之事。 杨邑露出欣慰之色,道:“纪卿实在是深明大义,朕能拥有纪卿这样的贤良之臣,实在是件幸事。就是朕心中过意不去,要让纪卿受委屈了。” “不过……”他的目光移向那叠信件,“这,却不得不妥善处置才行。” 纪无咎颔首:“微臣明白。” 当即杨邑便下了道手谕,赐予纪无咎大量名贵药材与香料、丝帛,算作对他的安抚,也是做给燕王看的。 纪无咎欣然谢恩。 杨涟清早得知魏良失踪,就深觉不安,再得知父皇赐予纪无咎许多财物,内心不满与不安更甚。 但狩猎时杨邑却并未指责杨涟,也没有冷眼相对,而是与平时差不多的那种温和态度。 连续几天都是如此。杨涟虽然纳闷,但也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魏良始终没有被找到。这成了杨涟的一块心病。 纪无咎乐见燕王疑神疑鬼、提心吊胆的模样,哪怕暂时不能动他,至少要叫他不能安心度日。 但冬狩结束后回到纪府的那一天,纪无咎却笑不出来了。 因为邬青叶回来了。 ◎最新评论: 【青叶生气,野猪精肯定又骗人了!】 【这里要用第三件事吗?感觉野猪精需要点时间搞大事情了。】 -完- 第105章 、【温泉】 ◎等成亲后你就知道了◎ 纪无咎才到纪府门口,就听人通报,说邬小娘子已经回来了,正在府中相候。 纪无咎:“……”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他正了正冠冕,又抚了抚衣襟,最后掸了掸袍摆,确保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周正的地方,然后一脸从容地往里走。 邬青叶坐在客堂里等他。她已经换上了在府中常穿的衣裙,显然回来不是一时半刻了。 但他却是到府门口才得知她回家了。 这是预备打他个措手不及么? “青叶,你怎么回来了?” 邬青叶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并不像以往那样站起来迎他:“你让我先去山庄,说晚几天来的,为什么不来找我?” 虽然她用的是抱怨的语气,但在纪无咎眼中,她的嘴唇以一种极为可爱的方式微微撅起,消减了这句抱怨中的怨气,更像是撒娇一般。 纪无咎走近去,将她拉起,拽近自己:“皇上发现我没有真的身受重伤,我也没法子了。” 邬青叶拿眼斜睨他:“皇上难道没有治你的欺君之罪么?” 纪无咎一脸坦然与无奈:“就是因为皇上没有治我的罪,我才更没法找借口脱身啊。” 邬青叶盯着他:“你不是一开始就打算骗我去庄子里,好背着我干什么事吧?” 纪无咎笑了:“我能有什么事要背着你做呢。” “你告诉我啊。” “真没有。” 邬青叶:“要害你的人是谁?你找出来了吗?” “那个……”纪无咎略一迟疑,还是打算告诉她部分实情,至少也让她能有所防范,“我推测是燕王在幕后指使此事,但他毕竟是皇子……” 邬青叶忽然抱住了他:“那就算了吧。” 纪无咎顿时语滞。 邬青叶见过他在面对鲁王杨颉时候的张狂样,打骂摔砸都不当回事儿的他,这会儿却面露为难之色。她也就看出来了,燕王与那个不成器的败家子鲁王不同,不是他可以随意摆布的人。 她本是有仇就报,绝不会留到以后的性子,如果谁敢惹到她,她一定不会对那人客气。 可如果这事让他觉得难办,那么她也可以忍下这口气,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咱们以后自己小心些就是了,了不起绕着他走呗。” 纪无咎:“……” 他抱紧了她,低头在她发间印下一吻。狭长的眼眸中却凝着一星光芒。 他忽而微笑:“冬狩已经结束,这两天左右无事。我便陪你去山庄住两天吧。” 邬青叶惊讶抬头:“你能去吗?皇上不是知道了你没有受伤?” 纪无咎朝她举起一指:“嘘——轻点声,皇上只知我没有内伤,但我因为落马,脚踝的旧伤复发,就是在家休息两天也属寻常。” 邬青叶不由欢喜:“那明天一早出发吗?” 纪无咎道:“这会儿才午时前后,若是即刻出发,明天晚上就能到那儿。” 邬青叶:“若是骑马的话,不用一天就能到了。我就是骑马回来的。” 纪无咎:“你的肩膀……” “已经没什么了!我已经一点都不疼了。” 为了让他放心,她特意将手臂举高后往后转,不小心别了一下,不由轻“咝”一声。 这下可好,纪无咎立即变脸,连路都不肯让她走了,立即唤府中太医为她诊查,反复确认伤势并未加重才罢休。 第二天傍晚时分,他们抵达山庄,纪无咎下车后转身,伸手相扶。 邬青叶也是无语了:“我伤的是肩,又不是腿,我自己能走啊。”说着跳下车来,熟门熟路地往里走 纪无咎啧啧摇头:“要换做别人遇上这种情况,巴不得我整天扶着抱着呢。” 邬青叶拿眼睨他:“哪个别人?你还有别人可以扶可以抱?” “我是说假若……”他勾唇笑,“吃醋了?” 邬青叶白他一眼:“谁吃醋了?我这是寒碜你呢。” 纪无咎却一脸的自得其乐。邬青叶觉得他要是有尾巴,这会儿肯定得翘上了天。 用过晚饭后他们在庄子附近散步,大灰在他们前后快乐地奔跃,时不时嗅嗅松果,或是吓唬吓唬偶然下地的倒霉松鼠,追着它们直到它们找到最近的松树爬上去,在树下朝惊魂未定的松鼠低吠。 山道在林间蜿蜒延伸,星光洒落在针丛一般的枝叶上,映出淡淡的青色光泽。 纪无咎指着山道尽头:“此处山谷内有个温泉,你去泡过么?” 邬青叶摇头,她是听庄子里的人提起过。虽然她已经不是太害怕水了,但要她一个人去泡池子,她还是没这个兴致。 “走,我带你去,泡温泉对你的肩伤有好处。” 两人这就回庄子,让小兰准备衣物澡巾等用具。 沿着庄子后面的小道往下而行,不久便可见到淡淡的水雾在林间弥漫。 庄中的仆妇已经在温泉边用布幔围起一小块空地,可在其中更衣。 邬青叶脱去厚重的冬衣,只余中衣单裤,走出布幔。 纪无咎已经进入温泉泡着了,听到她走出来的声音,回头看了过来,深眸中蕴着一抹笑意。 邬青叶忽然有点羞涩,想要尽快进入池子里泡进水中,便加快了步伐。 温泉边的岩石被水雾浸润,湿漉漉的,上面布满青苔。 纪无咎提醒道:“小心滑……” 话音未落,邬青叶已经赤脚踩上了岸边的岩石,她只觉脚下一轻,人便不由自主地仰天滑了出去。 纪无咎急忙站起,长臂一揽,正好将人抱个正着,一手稳稳地托着她后脑勺,以防她磕到岩石上。 “你也不用这么急着投怀送抱吧?” 邬青叶心还在怦怦直跳,正将头埋在他胸前喘气,听见这句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半真半假地捶了他一下,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真进入其中,她才发现,温泉原来并不深,站在其中,水只没到她的腰间。只是水面上雾气氤氲,让人看不清水下有多深罢了。 她小心翼翼地挑了池边浅处坐下,水刚好没过肩膀。 温泉池底经过整理,没有尖锐或松动的岩石,都是大小差不多的圆润鹅卵石,不管是坐上去还是踩上去都十分舒适,还有热度刚刚好的温热泉水。这些都帮她一点点地解除了对天然水域的紧张。 温泉岸边每隔一小段距离放置一盏琉璃灯,在氤氲的雾气中亮起朦朦胧胧的光晕。 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微温的湿润空气中亦带着松叶的清香。 纪无咎在她身边坐下,凑近她耳边道:“我刚才英雄救美之举,就这么着算了,连一点奖励都挣不到吗?” 邬青叶嗤地笑了声:“不是让你抱过了么?还嫌不够么?还想要怎样?”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害臊。好在是在温泉里泡着,脸红了也只当是被热气蒸出来的。 纪无咎窥见她羞涩的表情,心头就是一荡,将人揽进怀中,浅浅地吻着她的额角,沿着脸庞一点点吻下去,直到柔软芬芳的唇瓣。 亲了好半晌,他才稍稍离开她一点,带着点意犹未尽,又有点遗憾地叹息道:“怎么还没到成亲的日子呢?” 邬青叶看看他,心说你就算成亲了又能干什么,最多不过就是亲亲抱抱的时候摸几下罢了。 纪无咎斜睨着她,挑起一侧眉尾道:“你心中一定在想,我是个公公,就算成亲了又能怎样?还不是和如今差不多么?” 邬青叶被他料中心思,禁不住有些不好意思,又怕他介意,急忙道:“你别生气,我不是这意思。我也不在乎这些,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像这样相守着过日子,我就很开心了。” 纪无咎勾唇一笑,将她揽进怀中:“我没生气,我就爱你这样。” 邬青叶略略舒了口气,将头靠在他肩头,却听他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等成亲后你就知道了。一定不会叫你后悔嫁给我。” 邬青叶:“……??” 她既然决定嫁给他了,当然不会轻易后悔,可他的话好像另有含义。 她追问他到底什么意思,纪无咎却始终笑而不语,被她问得多了,便转身朝温泉中央泅水而去。 邬青叶抿一下唇,朝他追了过去。 越靠近中央,水越深。 邬青叶的心跳也逐渐加快,她大口吸着气,放慢了脚步,却始终没有迟疑停下。 纪无咎一点点引着她,直到水没过胸口,他才停下,转身向她伸出手。 邬青叶与他双手交握,顿时心安定不少。 “试着潜一下吧。”纪无咎柔声建议。 邬青叶朝他点了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天晚上邬青叶睡得极好,泡过温泉后,本来还会隐隐酸痛的肩膀几乎感觉不到酸痛了,身体也格外松弛,几乎在沾上枕头的瞬间便睡熟了。第二天起床,更是神清气爽。 连续几天他们只要无事便去泡温泉,邬青叶身上本来残留的淤青完全消退了,肩伤也一天比一天好转,亦恢复了原先的灵活。 邬青叶便开始试着拉弓,连续休养了那么多日子,她的力量稍嫌不足,用尽全力才能拉到半满,但至少肩膀与手腕都不会再因为用力而酸痛了。 她让小兰取出原先所用的那付猎弓,挂上弓弦,这把弓她还是能顺利拉开的。于是便带着大灰去林中狩猎,当晚带回两只兔子来,让厨子加菜。 这天夜间,他们从温泉回来,各自睡下。 夜深的时候,纪无咎从房中出来,无声地掩上门。 再一转身,就见邬青叶站在廊下,双手抱胸,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大半夜的,你准备去哪啊?” 纪无咎:“……”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8 03:17:57~2022-02-19 20:5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总认不出自己所以取名10瓶;苏掠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感觉野猪精的朝堂还会有很多事发生】 【啊怎么还不成亲啊……】 -完- 第106章 、【决绝】 ◎怕是邬小娘子真要恨上你了◎ 邬青叶冷笑着问他:“又想不说一声就走吗?” 纪无咎一脸淡然,仿佛不是半夜里悄悄离开被抓个正着似的:“青叶,我得回京了。这里的温泉对你伤势有好处,你便在这里住一阵,我过两天还会来看你的。” 邬青叶眯起双眼,微扬下颌:“要走一起走,要来一起来,我跟你一起回去。” 纪无咎轻叹口气:“我是没法子,必须得回宫去,你又何必跟着我来回折腾?” 但不管他怎么说,邬青叶只有一句话,要跟他一起回去。 纪无咎无奈,只能告诉她实情:“青叶,燕王并不好对付,我不想再见到你受伤。你就听我的,在这里安心住一阵,直到我们成亲的时候,我一定会来接你回去的。” 邬青叶就知道他一定是瞒着她在谋划什么事,如果涉及燕王,那么他面临的危险就不止是惊马那样的“意外”了。 她摇摇头:“如果一遇到危险,我就躲在安全的地方,直到平安无事了再来陪你,那样还叫什么夫妻?你如果相信我,就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我也能帮你。” 纪无咎不觉焦躁起来:“你呆在这里就是帮我忙了。我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要分心分人手去照顾你,你就不能老老实实住在这里等我吗?” “不能!”邬青叶声音比他还大,“我也不用你分心照顾,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你能照顾自己?肩膀是怎么伤的?” “那是因为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如果你早告诉我燕王和你不对付,我也能更小心提防了。” 纪无咎无法说服她留在山庄,不由发起火来:“我不会带你回京的!你非要回去,就别坐我的车,也别骑我的马。有本事你走回去!就算你回去了我也不会让你进纪府的门,你别忘了,你还没嫁给我!别动不动就和我说夫妻应该如何如何!” 邬青叶狠狠瞪着他,直到眼圈微红也没再说半句话,转身回了自己房。 纪无咎一直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像脱力般垮下肩膀,原地伫立片刻,他深吸口气,转身走出院外。 按照纪无咎的吩咐,庄子里不留任何车马,全都带走。 但他还是不太放心,以青叶的脾气,实在不像是能安心呆在庄子里等他回来的人。思来想去还是留下甲一,命他一定要将青叶留住。 甲一暗暗叫苦:“爷,邬小娘子若是执意要走,属下也留不住她啊!” 纪无咎:“那你就锁着她,关着她。总之不能让她回京城。” 甲一急道:“爷,请三思啊。这样子怕是邬小娘子真要恨上你了。” 纪无咎微微一滞,随后冷冷道:“那也好过让她出事。”说着扬鞭策马,疾驰而去。 甲一无奈回到庄子里,先去邬青叶住处,在外间问道:“邬小娘子睡下了吗?” 梁小兰来开门,小声道:“小娘子已经睡下了。” 甲一略微放心,让小兰一等邬青叶起床就告诉他。随后绕到邬青叶所住屋子的后窗外,找了棵树攀上枝桠,靠着树干闭眼假寐。 翌日,直到天光大亮时,甲一还没听见小兰来报,不由暗觉不妙。邬青叶向来起早,何况是这种时候,她怎可能安心在房中睡懒觉? 他连叫几声“邬小娘子”,房中都没有人应,推窗一看,房内空无一人,想是昨夜他来到后窗外之前就已经走了。 甲一暗叫不妙,急忙追出庄子。却没能在道上找到她的足迹。 甲一想起昨夜随着纪无咎一起走的那几辆马车,不由默默无语地仰首望天。 野兽对于声音与气味都极为敏感,猎人一旦被猎物发现,往往就只能空手而归了。所以邬青叶长于狩猎,也长于隐匿踪迹。趁着夜色避过庄中仆役的眼,躲进装载行李物品的马车内,对她和大灰而言,都不是什么难事。 野猪精与甲一的对话她全都听在耳中,不由暗暗好笑,但她还是特别生野猪精的气,气得想在燕王被妥善解决之后狠狠揍他一顿。 马车在驿站停下,车夫吃饭歇脚。 邬青叶趁着四周无人时下车,去厨房买了一笼馒头,带上车与大灰分食。 晚间车夫歇脚时,邬青叶便睡在车上,有大灰搂着取暖,倒也不觉寒冷。第二天午后时分,马车进了京城,行驶在京城大道上。 邬青叶挑了个时机,在马车转弯较慢时,与大灰跳下车,在街边路人惊诧的目光下,坦然走开。 她来到莫府门外,叩响了门环。 哼,野猪精不让她进纪府的门,难道她就找不到地方住了吗? 之所以挑莫府而不是别处,是因为莫翰林在朝中为官,住在莫府可以及时了解朝中各种动向。 包括那些野猪精不肯告诉她的事。 莫夫人听闻青叶来访,颇为欣喜,但见她还带着弓箭,自然担心起来:“青叶,发生什么事了?” 邬青叶坦然道:“我和野猪精吵了一架,他不知道我回京城了。莫夫人,你能让我在你家住几天么?” 莫夫人点头道:“别说住几天,就是你要一直住下去都没关系,可你不是与纪太保定亲了么?凡事还是应该互相体谅,这样凭着一时之气就闹不和,你们的婚事怎么办?” 邬青叶默然不语。 莫夫人见她这幅样子,也不忍再说下去,轻叹口气,心道晚些时候问清她事情来由之后再好好劝劝她。这就为她安排下住处。 - 甲一下了山才在驿站里借到马匹,等追上山庄的马车时,已经进了京城。他眼见邬青叶与大灰跳下马车,便索性隐匿踪迹跟随在后,见她进了莫府,再去向纪无咎禀报。 纪无咎一时默然。 甲一愧疚道:“是属下疏忽,让邬小娘子离开了山庄。请千岁爷降罪。” “算了。”纪无咎摆了下手,语气略显疲惫,“她留在莫府也好。” 他微一沉吟,找来林四娘:“把青叶的东西都送去莫府,叫她不用再回来了。” 林四娘大吃一惊,又深觉担忧:“爷,不必做得这么绝吧?” 纪无咎脸一沉,叱道:“去办!” 林四娘不敢多言,回头便吩咐仆妇们将小南园内的衣饰财物装箱,足足装了几十车,一一送去莫翰林府上。 邬青叶冷眼瞧着她们把一箱箱衣饰与财物往里搬,一声不吭。 只在看到用作定亲的聘礼时,她才出声阻止:“你们把这些带回去,他既然这么绝情,我还要这些聘礼做什么?” 林四娘是跟车来的,见状急忙相劝:“千岁爷也只是气头上才让人这么做的,小娘子千万别恼,这些聘礼早在下聘的时候就已经送给小娘子了,哪能收回去啊?” 邬青叶冷笑一声:“你们把这些带回去,让他留着娶别人时送吧。”说着把门一关,不管林四娘怎么叫都不开了。 莫夫人眼见他们闹成这样,竟然连亲都不结了。既觉惋惜,又担心青叶,但不管怎么问,青叶也不肯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般过了两日,又逢休沐。 谢允非来莫府看望莫夫人,得知青叶搬回莫府居住了,不由又惊又喜。 莫夫人瞧见他的神情变化,心中便是一声轻叹,婉转地劝道:“允非,青叶虽然与纪太保分开了,但我看她只是生气恼怒,却没有多少伤心之态,白天还会带着大灰外出。他们两个应该不是真的恩断情绝,只是因为什么事吵起来,两人都不肯退让罢了。” 谢允非大感窘迫,如玉般的脸颊上浮起淡红:“姑母,我对邬小娘子没有任何觊觎的念头,更不是因为能趁虚而入而高兴。我只是单纯地因为能见到她的面而感到高兴罢了。我关心她,就好像关心我自己的妹妹一般,是没有任何非分之想的。” 邬青叶听说谢允非来访,正从内院出来,走到堂后,刚好听见他这一番话,不由心头微动,停步默默地听他说完。 绮菱在旁亦听到了,咬着青叶耳朵道:“说真的,我觉得谢二公子人前人后都那么彬彬有礼,待人又和气,还这么的情深义重,真没有比他更好更该嫁的人了。” 邬青叶回头看她一眼:“我对谢公子也只是像对哥哥那样尊重与关心。” 绮菱便撇撇嘴不说话了。 邬青叶想了想,又道:“我还是不去见谢公子了,你替我向莫夫人还有谢公子说一声,我昨夜没睡好,这会儿正睡着,叫也叫不醒。” 绮菱无奈,自去前堂传话。 谢允非大为失望,但仍能将失望之色隐藏起来,如以往那般,陪着莫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后才告辞离开。 莫夫人对此却并没有感到太意外,她对自己的侄儿本就足够了解,但因为这件事,对邬青叶倒是更为欣赏了。 第二天邬青叶路过花园时,偶然听见几个丫鬟在小声说话,她本来已经要走过去了,忽然听见一句“邬小娘子……”,才停下脚步细听。 “谢公子是多好的人啊,有才学,长得又俊秀,人品又好,要是有这么个人喜欢我,我都要快活死啦!哪里还会这么推三阻四的?” “我看她就是拿乔,好让谢公子对她更加死心塌地。” 邬青叶听到这里,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但念在这是莫府,她暂住在这里已经给莫夫人添不少麻烦了,又何必跟这些丫鬟一般见识。 她只要问心无愧,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自己就行了。 她正要离开,却听到了绮菱的声音:“……我就想不通了,那个阉宦有什么好的?连个男人都算不上,怎么能和谢公子比?要……” 绮菱正说得起劲,忽然瞧见邬青叶,顿时张口结舌。 邬青叶走近她,脸上看不出喜怒,只声音有点冷:“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9 20:54:59~2022-02-20 17:5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萱草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诶小情侣天天吵架可恶快娶回来啊!!客官,您点的营养液,本店接受以更新来付款哦。】 【作者大大生日快乐】 【哈哈哈哈小丫头们再无聊也不要在背后说人坏话啊】 -完- 第107章 、【刺杀】 ◎他唯一能做的◎ 绮菱这会儿哪里还敢多嘴,低头垂首一付可怜相。 其他几名丫鬟,但凡是方才非议过邬青叶的,也都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邬青叶见她们一个个都安静下来,才道:“有哪个做公公的是自己心甘情愿挨那一刀的?谁不是被逼无奈才进了宫?当公公的是掘了你们家祖坟!还是把你们作价卖身为奴了?!人家既没有求着让你们喜欢,也没害过你们,你们凭什么说他的不是?又凭什么看不起他?凭你一个月那半两月钱?凭你能端茶送水伺候官家夫人?” 几个编排过她对谢公子欲擒故纵的丫鬟都暗暗诧异,本以为邬小娘子会因此而责骂她们,或是说些否认辩白的话,没想到她一字没提那事,反而对那句阉宦连男人都算不上的话十分生气。 丫鬟们心知这火是冲着绮菱来的,虽不至于流露过于明显的幸灾乐祸,但都不约而同地转首看向绮菱,并往外挪开了两三步,好离她远一些。 绮菱独自承受邬青叶的怒火,被骂得抬不起头来,又叫人围着看戏似的,不禁羞愧难当,小声哭泣起来。 邬青叶深吸口气,虽然是对着绮菱说的,但目光却掠过在场所有的丫鬟:“别再让我听到一句说无咎的坏话!如果还有下一回,我不会骂人,我会直接动手!” 绮菱惊恐地瑟缩了一下,邬小娘子掌掴尹玉筠的事早已在京中传开,听说尹玉筠半张脸肿得比猪头还大,哭了好几天,连中秋都没能过好,尹家人对邬青叶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连官家小娘子都敢下重手打,更不用说是她这样的丫鬟了。绮菱这时候只恨自己嘴太快太碎,抹着眼泪带着哭腔求饶道:“婢子再也不敢了。” 稍晚些时候,莫夫人得知了此事,将那几个丫鬟叫去严加训斥,不仅降了等,罚了月钱,还命她们向邬青叶请罪,在院里呼啦啦跪了一排。 至于绮菱,莫夫人本是因为她之前侍奉过青叶,青叶与她较为熟悉才让她继续服侍青叶,出了这事之后,便另换了个年纪稍长,行事沉稳的丫鬟去青叶房里。 从这天起,莫府中再没有婆子或丫鬟敢于看轻青叶,更不用说是在背后非议了。 这天稍晚些的时候,等院里罚跪的都退了,莫夫人与青叶进行了一番谈心。 她能看出来,青叶并不怨恨纪太保,她仍然重视他,甚至听不得旁人说他一句坏话。所以她很好奇,他们到底是为什么事起了争执。 邬青叶并非不信任莫夫人,但野猪精要对付燕王的事实在太过重大,她不能泄露一丝半点。可一直瞒着不说吧,莫夫人就会不断地询问。 她想了想,决定吐露一部分真相:“莫夫人,我之前险些坠马其实不是意外,无咎怀疑有人要害他,我只是正好骑了他的马。他担心如果那人还要害他,也许还会牵连到我,所以把我骗去了山庄里住。” “但我明知道他会有危险,又怎么可能安心地躲在山庄里,让他一个人面对呢?就因为我要回京城,他就发火了,说我还没进纪府的门,还不是他妻子呢,然后就把我的东西统统送到这儿来了!” 邬青叶说起来还有气,不禁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 莫夫人这才恍悟,她略一思忖后道:“也许纪太保把你的东西全都送来,并不是他绝情,而是故意做给那个想要暗害他的人看的,让人知道你与他不再有关系,也就不会利用你来要挟威胁他了。而你因为生他的气,就不会再回头去找他,也就不会被卷进危险之中了。” 邬青叶愣住,她一直认为野猪精是在与她斗气,因为他之前说过如果她非要回京城,他也不会让她回纪府的话,为了争口气才做得如此之绝。但莫夫人提到的这点,显然更合情理,也更像是野猪精能干出来的事。 莫夫人见她被自己说通了,才接着道:“但如今情况不明,要害他的人是谁,会怎么做都不清楚,你暂且还是留在我这里最为安全。等到一切形势明朗了之后,你再好好问问他,与他和好如初吧。” 邬青叶想通了之后,虽然没有之前那么恼怒了,可野猪精在遇到危险时不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只把她往什么庄子里一送了事。这一点还是让她很生气。 但对莫夫人的规劝,她还是表示会听从的。 莫夫人欣慰地点点头。 邬青叶安静了片刻,道:“我现下住在这里,不知道他整天在做些什么。莫夫人您能不能没事和我说说他如今在做什么?” 莫夫人觉得这亦属于人之常情,答应了青叶,之后便时常会告诉她纪无咎的各种动向。 没过几天,莫夫人告诉青叶一件事。皇上寿诞在即,有州郡出现了祥瑞之物,当地官员将其作为寿辰贺礼进献给皇上。 皇上命纪无咎去接生辰纲,并护送回京城。 邬青叶这就开始详细打听生辰纲运送的路程,途经的地方与具体的日子。 莫夫人多少猜到了她想做什么,劝道:“纪太保既没有来找你,说明那个想暗害他的人还没找到。这一趟说不定真会有危险,你千万别去。” 邬青叶微笑着摇摇头:“我不去,我只是关心问问。” - 十月底,皇帝在冬狩结束,回到宫中之后,对朝中官员进行了一番清洗。 凡是之前表现出对燕王的拥戴与立嗣倾向的大臣,不是因为一些陈年旧事被贬迁,就是因为一点小错而被要求闭门思过。 最严重的是江州刺史魏苍昊,不仅被查出了渎职之罪,还有许多妄议朝政,对圣上不敬言论的书信被查获。魏苍昊被剥去官职,发配边疆。 而与其通信的武定侯廖康成亦不能幸免,爵位削去,被命在府中闭门思过,不得擅出。 燕王自然能觉察,这是父皇对他的警告与训诫。 燕王只要还存有一丝一毫当皇位继承人的梦想,就该自此谨言慎行,不再有任何的轻举妄动,至少也要老实安分个三年五载再说。 但燕王之下的人就很难说了,包括这次清洗被贬迁或是免职的大批官员。 燕王就算有错,那也是不能放到明面上来的过错,无人知道。 而一帮子忠君爱国之臣,自然不会将此事怪到圣人天子的头上。 要怪也是怪那个在皇帝身边兴风作浪,谄媚惑主之人。 - 山路漫漫,道阻且长。 车队渐渐进入视野,蜿蜒如蛇,蛇尾还在远处的山坳里,蛇头已经过了向阳面的山脊。 在这样九曲十八弯的山道上行进,不管是运载用的车还是随行护卫的马车,都只能单车前行,无法并行。 而此时经过的这一段地势则更为险峻,上方是茂密而陡峭的坡林,下方则是百丈悬崖,一道白练般的瀑布从半空直坠而下,落入崖下的深潭。 湿滑狭窄的山道让车队行进得更为艰难而缓慢,整个队伍拉得极长。 如果这个时候受到突袭,车队就会被从中间截断,前后护卫都只能一筹莫展,无法相援,正是以少击多的最佳地点。 分明没有风。但对面山坡上的林间,有枝叶异样地晃动摇曳着。 纪无咎歪了歪嘴角。 伪装成山匪劫道是挺方便,正好这次押运生辰纲,可以说成是山匪们见财起意,竟连皇帝的贺寿之礼也敢劫。但装贺礼的马车前后护卫严密,山匪们抢不到财物,只能杀一两个大官泄愤后逃走。 他,当然就是那个被杀的大官无疑。 而事后追责,只有作为随行护卫的侍卫长官与当地县官会背上些许责任,但没人会因此而死。 除了他以外。 除非他不在车队里,那就另当别论了。 纪无咎靠坐在用枝叶搭建出来的隐蔽处,很是惬意地眯起眼,两条长腿架起,搁在对面的胡床上。 对面山坡上的枝叶晃动的越发厉害,形成无数条细长的“叶浪”,犹如一只无形的利爪正在潜过山林,向着坡下的车队猛扑过去。 纪无咎的笑容加深,目光移向更高处。在那里,有潜伏的甲班丙班高手,就等着“山匪”发动的那一瞬间,来个黄雀在后。 转眼间“利爪”的尖端刺破林边,从半人多高的草丛中直蹿出来,闪着锐亮的寒光,直指队伍中最高大的那辆马车。 车头悬着的两盏血红的琉璃灯,被刀风激得一阵乱晃,叮当作响。 马匹的惊嘶与车夫的高声呼喝响起。 几乎与此同时,最先跃出的“山匪”惨叫一声,身体仍然挟着跃出时的惯性,飞过半空后却撞在车辕之上,发出一声沉闷重响,摔落于地。 他侧颈上扎着一支箭,箭翎如鸽羽般洁白,却在近根处有一小撮染成朱红之色。 纪无咎嘴角的笑意顿时凝固。 这是青叶的箭。 她怎么会在这里!? 顺着那支羽箭射来的方向看过去,侧面山坡上有几棵高大的云杉,即便入冬之后,仍然枝繁叶茂。 在碧绿的杉叶间,隐约露出一角暗青。 就在他将目光投过去的瞬间,她又射出一箭,正中刚要挥刀劈开马车的刺客肋下,横贯身体。 刺客眨眼间连失两名好手,却连马车的边都没有摸到。 隐在山林中的刺客留意到了侧面山坡上的弓箭手,很快就有弩.箭向云杉树上射去。 但青叶却根本不躲不避向自己射来的弩.箭,第三箭,第四箭,依然瞄准扑向马车的刺客射去。 锐风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带出一条血线。她身子一歪,险些坠下树去, 纪无咎见此情景,焦灼万分,连眼都红了,但他距离她与刺客都太远了,根本无法及时赶到!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走出隐蔽之所,高声大笑:“可笑啊,可笑!” 邬青叶大吃一惊,转头向笑声传来处看去。 就见对面崖壁上的树丛后走出一人,双手抱胸,姿态傲慢,即便是隔着老远,但那充满嘲讽的笑声仍是能让人想象得出他此时脸上的神情是如何讥诮。 山林中的弩.箭手立即转换目标,好几支弩.箭向着纪无咎疾飞而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0 17:53:44~2022-02-21 17:5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总认不出自己所以取名、萱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掠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哎呀要急死了!】 -完- 第108章 、【坠崖】 ◎她眼睁睁看着他中箭倒地,坠下悬崖◎ 纪无咎是要让青叶知晓,自己不在马车中,她用不着为一辆空马车冒生命危险。 更重要的是,让弓.弩手不再盯着青叶,转而攻击自己。 因此他现身之后还不能马上躲起来,得继续当着这个活靶子,直到对方的弓.弩手被解决为止。 他大笑着,直到听见弩.箭逼近的锐风声,才一个横挪,闪身避开。 三支弩.箭钉在他原先站立之处。 纪无咎哂然嘲笑,大声讥讽他们的准头有多么糟糕。 邬青叶在最初的惊诧之后便反应过来,野猪精在这里设下了陷阱,故意引那些刺客攻击空马车,所以附近一定还布置了其他人手。 她稍稍定了下神,仔细观察弩.箭射出的方向,并向那个位置试探着射了一箭。 一道人影晃了一下,没有倒地。 但至少被牵制住了,无法再向纪无咎射击。 邬青叶再次张弓,瞄准人影颈项处便果断松弦。带着雪白箭翎的箭支疾射而去,宛如乳燕投林,钻入浓密的树荫下。 暗色的人影应声而倒。 她擦了下手心的汗,还有两个。 - 纪无咎在崖壁上一时无处可躲,而云杉树上的神射手对弓.弩手的威胁更大。 所以弓.弩手又转而以青叶为目标,向弓箭射出的方向连续射了两波弩.箭。 云杉树的枝叶从上至下一阵急晃,显然有重物落下了树。 “青叶!”纪无咎只觉肝胆欲裂,扯着嗓子嘶喊,“甲一,快去救她!” 甲一正向纪无咎所在疾奔,闻令不由迟疑。却听纪无咎又吼了一声:“快去!”他浑身一震,转而向云杉树下奔去。 纪无咎只觉五脏六腑都宛若被烈火炙烤焚烧着。 即便她只是被弩.箭轻伤,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只怕性命堪忧…… 焦灼与激怒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眼前的世界仿佛只余下那一棵云杉。 其它的一切对他都不再重要。 连声音都从耳边消失,马匹的嘶鸣声,人们的吼声,刀剑相击的铿锵声,咻咻的羽箭破空之声。 所有的喧嚣、咒骂、威胁…… 全都不再有意义。 他对于射来的弩.箭视若无物,不躲不避,只顾向云杉树下狂奔而去。 第一箭射中了他的腿,他不由腿一软,向前扑倒。 第二箭从右侧肋下射入,从左侧腹部穿出。 他被冲劲带着往前翻滚,很快从狭窄的山道一侧翻了出去,坠入崖下。 - 邬青叶在射中第一个弓.弩手之后,便将弓箭往背上一挎,顺着树干往下溜。 果然如她所料,余下的弓.弩手又开始向她射击,只听“秃秃”声响,原先她所在的树干上被钉上了好几支箭。 不曾想她脚下踏的一根树杈被虫蛀空,一踩上去便应声折断。 她不由自主往下直坠十来尺,撞断了好几根枝杈,才让绳索挂住,整个人倒悬半空,背上的弓也差点掉落,急忙伸手捞住。 幸好在树干上绑了绳索以防万一。 她深吸口气,将自己重新拉起,双腿盘紧树干,只觉后背上火辣辣地疼。 也就在这时候,她听见了许多人的呼喊。 在呼喊声中,她眼睁睁看着他中箭倒地,翻滚着坠下悬崖。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喊出声。 她有一阵短暂的失神,仿佛身体和头脑都变得空洞起来,变得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紧接着,恐慌的烈火在她心头席卷而过,像是冬天的枯草被野火燎过,轰地一声烧过去,除了焦灰,什么都没留下。 她割断仍然坠在腰间的绳索,攀着横伸的枝条,飞速地往下溜,在离地数尺高的地方一跃下地。 大灰从她指定的隐藏处跳了出来,追着她而去。 甲一堪堪赶到云杉树下时,只来得及看到眼邬青叶一闪而逝的背影,紧接着就发现还有道人影追在她后面,应该是来确认她生死的刺客之一。 甲一急忙提气直追。 邬青叶不顾一切地奔跑着,不时跳过拦路的藤蔓或低矮的灌木,忽然眼前一亮,冲出了林子。 她没有放慢脚步,继续奔过草从,奔向崖边。 崖下是被瀑布冲出的深潭,墨绿几近浓黑的水色,不知有多深。 她没能找到野猪精的身影。他一定是落入了潭中。 他是会泅水的,但却因为重伤昏迷过去,无法自己浮上来。 邬青叶的心狂乱地跳着,他落水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再不浮上来的话,哪怕没被方才的箭杀死,也要活活淹死在水里了。 她深吸一口,纵身一跃。 疾风呼啸着掠过她耳际,墨绿色的水面急速扑近,直到将她一口吞噬。 冰冷的水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那种寒意毫不客气地径直侵入到骨髓里去,一瞬间人就从外凉透到了里面。 她睁开眼,四周到处是白色的气泡,让她看不清周围。 她仍然在往下沉,但此时此刻她根本顾不上害怕,一心只想着找到纪无咎。 气泡漂走,视野也变得稍许清晰起来。 他正悬浮在她左上方,身体被水流带动着,缓缓地翻转,漆黑的长发散开了,在他的脸庞周围飘拂着。 潭底的水光映射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肌肤带上了一层不祥的冷青色,薄唇亦苍白如纸,没有半点血色。那对狭长的双眸紧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在水波中轻轻飘荡。 没有一丝生机,没有任何显示他还活着的迹象。 邬青叶极力抑制着心底的恐慌,试着伸手抓住他。 但她在水里的时候,比一个还未学会走路的小娃娃还要笨拙。极尽全力地蹬脚挥臂,却只是在原地手舞足蹈,甚至还离他更远了。 更糟糕的是,她快要憋不住气了。 在温泉泡浴的那几天,她试过憋气下潜,所以她很清楚这种感觉。 想到那时的情景,她突然忆起无咎曾经教过她如何在水中前进,只是方才过于慌乱才被她忘到了脑后。 她试着交替摆动双腿,让动作缓慢有力,而不是急促地乱蹬乱踩。 虽然慢,但她一点点靠近了他,终于抓住了他。 然后她从下方推着他往水面上浮,同时转动他的身体,让他脸朝上方。 终于他们浮上了水面,但邬青叶不会泅水,她甚至做不到让自己从水中抬起头来。 但至少他是脸朝上的…… 她只觉胸口的窒闷感越来越强,好像要炸裂了一样,手脚也越来越无力。 耳边开始“嗡嗡”鸣响,恍惚间又像是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午后。 阳光炽烈,笔直地穿透水面。 她却只觉得寒冷彻骨。 有什么落入水中,砸出巨大的水花和声响。 一个毛茸茸的身躯钻到了她身下,将她往上顶。 邬青叶抓住了它的颈毛,终于能从水中抬起头来。她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冰凉而新鲜的空气冲入胸臆,激得她一阵呛咳。 她一边咳着,一边环顾四周,瞧见无咎正被水流推动着漂开,他的大半张脸浸没在水中,只有口鼻露出水面。 她急忙让大灰带她过去,一把揪住他的后脖衣领,向上托高。 大灰带着他们两个,奋力游向岸边。 邬青叶终于狼狈不堪地攀上岸边的岩石,又将纪无咎也拖上岸。 她颤抖着手去摸他的脉搏,但她的手已经冻得麻木,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细微的跳动。 但她看见他胸口有轻微的起伏,急忙将手放到他鼻端,湿冷的指尖感受到一缕微弱的气流拂过,接着又是一缕。 她不禁潸然泪下,伏在他肩头,难以抑制地抽泣起来。 但她抽噎了没几下就停了。 精疲力尽,浑身发冷,叫初冬的山风一吹,简直像是掉进了冰窟,冷得牙齿都嘚嘚作响。 可她还不敢停下休息,上面的战况不知如何,随时可能有刺客追下来。而无咎的伤势也不容耽搁。 强撑着酸软的双腿,她与大灰一起,连拖带抱地将他拽到岩石后的避风处。这里也是视线死角,至少从悬崖上往下看,是看不到他们的。 她摸了摸腰间,跳入潭中时弓与箭囊都不知所踪,万幸那把乌兹钢刀还在。 纪无咎身上中了两箭,一箭在腿上,一箭在肋下。 她先查看他肋下的箭伤,箭头从他左腹部斜斜穿出,不知是否伤到了内腑,她一时不敢拔,只能先把露在外面的箭头与箭尾削去。 腿上的伤好处理一些。她削断箭杆后,正要去找些药草来,却听大灰警告地低吠一声。 有人来了! 她不禁攥紧了手中的匕首。 “邬小娘子,是我。”来人虽然将嗓门压得极低,邬青叶仍是认出了他的声音。 甲一! 她如释重负般垮下肩膀。 甲一钻出林子,瞧见脸色泛青的纪无咎便是神色一紧,上前来摸到脉搏才略松口气,但指尖之下的脉搏是如此微弱而缓慢,仍旧让他紧锁的眉头难以舒展。 一抬眸他看见全身湿透的青叶正在瑟瑟发抖,急忙脱下外袍与夹衣递给她。 邬青叶愣了下,道声谢谢,避到岩石后面,换下湿衣。 等她穿好衣裳回来,甲一已经替纪无咎包扎好了腿伤,但肋下的箭杆连他都不敢动,就只上了伤药后先包扎起来,暂且止住流血。 一边处理伤口时,甲一已经向崖上发送暗号,很快又下来数名甲班的暗卫,将纪无咎抬了上去。 刺客已经全部制服。车队正在清点伤亡与损失。 甲一让车队清空出一辆马车,先送纪无咎与邬青叶赶去最近的县城治伤。丙班的卫卒则负责将所有刺客押送回京,不论死活。 马车内,甲一替纪无咎除下湿衣,换上干爽的衣物。 邬青叶没好意思看,背转身面朝车壁。 隔了片刻,听见甲一唤她:“邬小娘子,还得你帮一下忙才能穿上。” 作者有话说: 纪无咎:教我亲亲老婆游泳的时候只当是好玩,没想到还能救命。 邬青叶:谁是你亲亲老婆,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你还没和我成亲呢! 纪无咎:……还是多昏过去会儿好了…… ------- ------- 感谢在2022-02-21 17:56:37~2022-02-22 06:0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百陌莲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感觉这对小情侣还需要磨合呀,都没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 -完- 第109章 、【昏迷】 ◎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如此庆幸◎ 邬青叶转过身,见甲一已经帮无咎换上了长裤,但衣衫的话一个人确实不方便穿。 她先替无咎套上一侧胳膊的袖子,甲一将纪无咎稍稍扶起。她将衣袍从他身下拉过,再套上另一边的衣袖。 在替他穿衣的时候,她碰触到他的肌肤,只觉触手冰凉,哪怕马车内烧着取暖的炭炉,热气熏得她脸都烧起来了,也没能让他的体温回升。 而不管是抬担架时的摇晃与马车上的颠簸,又或是像这样替他更衣,他都没有醒来。 这让她心慌意乱,不禁抬眸看向甲一,希望能从他眼中找到一点希望与慰藉。 但他那对平直的浓眉沉沉地压着,眉宇紧锁,注视纪无咎的眼眸中满是深深的忧虑。 甲一察觉到青叶的视线,与她目光一对,才意识到她此时有多惊慌害怕。 甲一说不出类似“千岁爷一定会没事”这样的安抚话,因为连他自己都不能确信。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尽短的时间内送千岁爷下山疗伤。 他垂下头避开青叶的视线,说了句:“在下去安排。”便钻出马车。 邬青叶察觉马车停下了,她不知出了什么事,探头一瞧,见甲班的暗卫们正把拉车的马从车上解下。 她诧异地问道:“甲一,你要骑马带着无咎下山?” 马车在山道上行进不快,换成骑马之后,虽说会更快抵达县城,但马背上不能躺不能靠,颠簸反而可能会加重无咎的伤势。 甲一摇头道:“不是,我们抬着爷下去。” 邬青叶对甲一有着很深的信任,虽然不解他到底打算怎么做,却也不再问东问西,转身回到车厢中照看纪无咎。 不一会儿马匹解开后被牵至一旁。邬青叶只觉车身一轻,便往山下而去。 她探头一瞧,甲班的十多名暗卫竟然将整辆马车抬起,连车带人往山下疾奔,另留两人骑着驾车的马匹跟在后方。 这十几个暗卫都是武功高手,抬着马车转眼间就奔出好几里山路,并不比骑马慢上多少,却比驾车更为平稳迅捷,没有一丝颠簸。 邬青叶只觉鼻梁发酸,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回到车内。 在无咎的身边躺下,她抱住他仍然微凉的身躯,将头枕在他肩旁。 “野猪精,你看,也许有很多人想你死,可还是有不少人希望你活下来,你一定要争口气,好好活下去啊!” 她在他耳边喃喃道:“能嫁给你是我这辈子最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你说过你也一样。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我还等着你来娶我呢……” 炭炉发出轻微的噼啵声,车身又平稳得像是在坐轿子,她精疲力尽,不知不觉中意识模糊起来。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她耳边低语浅笑,那声音如此熟悉而温暖,是无咎在对她说…… “邬小娘子,邬小娘子。” 直到甲一在她耳边轻唤,她才知道自己睡着了,急忙抬头去看无咎。 他仍然双眸紧闭,苍白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只有颈侧极度微弱的脉搏,以及隔上半晌才会起伏一次的胸膛才能表明他依然还有口气。 甲一道:“到地方了。邬小娘子请先下车吧。” 邬青叶急忙起身让到一旁。 下车后,她发觉他们停在一家医馆门外。此地她曾经路过,是个非常小的县城,甚至还没有邓县大,这家医馆亦显得颇为寒酸,一开间的门面,和杜家的烧饼铺差不多大。 此时已经入夜,医馆早已关门闭馆。被甲一等人叫开,一小僮打着哈欠开门,刚想要问是看急症还是治伤,甲班诸人便抬着纪无咎进去了。 小僮惊诧询问,甲一往他手里放了一小片金叶子,他便从惊诧转为惊喜,不再多话,自去将门关好,引他们入内安顿。 医馆虽小,倒也五脏俱全,有专门的诊室,除了桌椅之外,在侧墙边还摆着张卧榻。 医馆大夫披着外袍出来,一瞧见甲一这班人就知道他们不是寻常百姓,顿时睡意全无,变得战战兢兢起来。 再一查看纪无咎,更是被他的伤情吓了一跳,大夫愁眉不展地道:“不是鄙人不肯医治,这伤实在不是鄙人这小小医馆能治得了的。诸位还是赶紧送这位大人去州府找大夫吧。但以鄙人的粗陋医术来看,即便州府的大药铺大医馆,也未必能够……哎……” 邬青叶虽然对此早有准备,闻言还是心下一凉,别说是送去州府了,他如今的状况说不定在路上就撑不住了…… 甲一却没显出多少失望之色,只问那大夫所备药材是否齐全。 这家医馆兼营药铺,既是县城里唯一医馆,同时也是唯一的药铺。 只听大夫道:“不敢说齐全,除了太过稀有的药,一般常用的药材都有。” 正说着话,众人听见街道上一阵马蹄声,到了门口停下。医馆大夫心中暗惊,这深更半夜的难道还有第二拨人来治伤么? 甲一外出接应,邬青叶一瞧见进来之人的脸,不由目瞪口呆。 来的居然是熊太医!他这么会来得那么快? 甲一让医馆大夫与小僮在外候命,屋里只留熊太医与其随行的几名医士,才对青叶低声道:“这次布置,爷本是预料到可能会有人受伤严重,所以命熊太医与几名医士留在附近县城,以备不时之需。” 邬青叶暗道侥幸,然而一转眸看到纪无咎沉沉昏迷的样子,她仍然轻松不起来。 熊太医查看完伤势,面色凝重地对青叶与甲一道:“箭杆不拔,千岁爷大概还能撑到回京城之后。一旦拔了就很难说了……甚至可能撑不过一个时辰。” 邬青叶追问:“如果他撑到回京城之后又怎样?能治好么?” 熊太医沉重地摇了摇头:“若要治好伤,必然要先拔出箭杆,但是……” 邬青叶也就明白了。只要拔箭,就有极大的可能大量失血而亡。 她看向甲一,甲一也正望向她,是等着她做决定的眼神。 “千岁爷早已把邬小娘子当做夫人来看待,如果说千岁爷能够知道的话,也会希望是由邬小娘子来做这个决定。” 邬青叶一时觉得肩头沉甸甸的,心中酸楚与苦涩起伏交织成一团混沌的乱麻。 但她没有迟疑多久。 如果必须要有个人来做出决断,以决定他的生死,她宁可这个人是她自己。 哪怕后半生都会因此背负着无穷无尽的追悔与自责。 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拔吧。” 如果不拔箭杆,只不过是吊着一口气,回到京城后等死罢了。如果拔,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虽然是极为渺茫的一线生机。 她忽然想起在狐狸洞里与他的一段对话。 她问他:“你就算今天不死,明天后天,许多天后也总归会死,那么你今天死和许多天后死有没有分别呢?” 当时她只是嘴上不肯服输,与他对杠而已,不曾想到会有一天,真的应验了这句话。 她有一半神思飘摇在过往的回忆中,另外一半则安静地守在屋里,呆呆地看着熊太医与医士们忙碌准备各种器具、药剂。 一切准备就绪后,熊太医解开包扎伤口的纱布,让两名医士扶住纪无咎的身体,往箭杆与伤口上浇上烧酒,然后涂上油膏,顺着射出的方向拔出。 应该是很痛的吧,如果他此刻清醒的话。邬青叶这么想着,忽然又有点庆幸他此时还昏迷未醒了。 拔出箭杆后,熊太医动作飞快地缝合上药包扎一气呵成,接着替纪无咎搭脉,好半晌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邬青叶提心吊胆到这会儿,终究是按捺不住问道:“他怎么样了?” 熊太医却又低头细看箭杆,半晌才道:“还很难说……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没有特别严重的内伤,拔出箭杆后脉象也没有急剧变化。”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不好说。”熊太医道,“总之目前来说伤情稳定,出血不多,算是个好的迹象。” 邬青叶无声地点点头,低声谢过熊太医,回到榻边坐下。 她低头看着他,他的脸上略微恢复了少许血色,看起来有了些活人的生气,神情平静的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这样注视着他,她总觉得他会突然朝她张开眼,嘴角浮起惯常的那种戏谑的笑容,好像他一直都只是在装睡戏弄她而已。 她来回地摇着他的手,又用力捏了一下。 他仍是一动不动。 她低低轻叹口气,当然了,从肚子里把整根箭杆拔.出来都不曾让他醒来,这样的小动作当然更不会了。 他的头发在潭中散开了,此时已经干透,乱糟糟地披在枕上。 野猪精最讨厌的就是邋邋遢遢、乱糟糟的模样,从来都是衣冠整洁,一丝不苟的样子。 她出门找医馆小僮要来把梳子,从发尾开始,一点点将他的头发梳顺,直到没有一丝乱发为止。 她坐在榻边,垂头默默注视着他,想起了甲一唤醒她之前,在马车上所做的那个梦。 那是一个月明之夜,他们相互依偎在庭院中的凉榻上,沐浴在月光之下。 有柔和的晚风吹过,带来淡淡的花香。 他在她耳边柔声低语:“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如此庆幸。青叶啊……青叶……”他念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她的眼皮渐渐涩重,不知不觉地合了起来。 半梦半醒时分,似乎有人温柔地抚过她的发际与眉眼,喃喃地念出了这句话:“……余生有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2 06:09:40~2022-02-23 00:2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浮光掠影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总认不出自己所以取名、萱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原始要终8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沟通是多么重要啊!本来好好的计划差点天人永隔了】 【野猪精啊……早点醒过来吧,大家都在等你啊。】 -完- 第110章 、【苏醒】 ◎睫毛轻轻软软地挠着手心◎ 邬青叶身子一震,睁开眼睛,急忙回头看向身边的床榻。 窗外天色微明,淡蓝的晨曦透进窗纸。 他静静地躺在那儿,浓密的眼睫隐在暗影之中。 从昨夜起,他就没有变过姿势。 邬青叶摸了摸他的手腕,指尖下的脉动依旧微弱而缓慢,但却倔强地一下又一下。 她也不知道该失望还是该庆幸,疲惫地垮下肩膀,低叹口气,又是做梦。 她揉了揉眼睛,走出屋子,寻找熊太医。 熊太医替纪无咎把过脉后道:“千岁爷的脉象比之昨日已经略有起色了。” “可他怎么还不醒呢?已经一天一夜了啊!”邬青叶焦灼地问。 熊太医沉吟道:“千岁爷受伤后坠入寒潭之中,可能正是因为受寒而让心跳、脉息、血流变缓,陷入昏睡之中,才不至于失血过多。如今他继续昏睡,或许也未必是坏事。” “可他要是一直像这样昏迷不醒,不吃不喝的话怎么办?要熬不过去的啊!” “昏睡当中人本来就感觉不到饥饿,不过长此以往必将虚弱衰败……”熊太医道,“如今也只有先以汤喂之,静观其变了。” “千岁爷醒了吗?”甲一端着碗鸡汤入内,见到青叶与熊太医一起摇头,亦不由浮现失望之色。 邬青叶接过鸡汤,来到榻边。 甲一将纪无咎的头垫高。邬青叶用勺舀起少许鸡汤,凑近他唇边,却只能从齿缝间渗进少许,只要喂得稍快,就会从嘴角溢出来。 她便每次只舀勺底那么一丁点,一点点地喂进去,半天也只喂了不到小半碗。 这一天她除了一日三餐什么都没干,光用来喂汤了。 晚间针灸医为纪无咎做了一次针灸。但他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熊太医也是一筹莫展,只能安慰青叶说,至少他心脉平和,没有发烧,伤口也没有化脓的迹象。 邬青叶不由苦笑,也只能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了。 入夜后,她用凳子将卧榻加宽,小心翼翼地在纪无咎身边躺下,握住他的一只手。这样他醒来的话她就能立即知道。 睡梦中,他轻轻拨弄着她的手指。她将他的手举到自己脸颊边,他便温柔地抚过她的脸庞,她的嘴唇。 她知道自己又在做梦,只要一睁开眼,梦就会醒。 但这个梦太过真实,连他的指尖划过她唇际时,也会带来真实的痒意。 她忍不住舔了下发痒的嘴唇,仍旧紧紧闭着眼睛。 “青叶?”他的声音嘶哑而虚弱。 太像是真的了。 邬青叶心怦怦地跳着,她还是不敢睁眼,只抬手去摸索他的脸。 他的眼睛在眨,扇动的睫毛轻轻软软地挠着她的手心。 “青叶……”他的嘴唇嗫动着,语调里带着一丝惊奇的笑意,“你在做什么?” 他的声调陡然紧张起来:“你的眼睛怎么了?中毒了还是受伤了……” 邬青叶睁开眼睛,在看见他的一瞬间,热泪便涌了出来,止也止不住。 她摇着头,哽不成声:“没有,我眼睛没事……我怕我还在做梦,一睁眼就醒了。” 纪无咎哑然失笑,但笑过之后,心田间却涌起更为深切的感动。 邬青叶用力抱紧了他的肩膀,哽咽着:“你醒了,你醒了……” “嗯,我醒了。”他柔声应道。 她再也忍不住,将头埋在他胸前大哭起来。 纪无咎想要抱住她,牵动腹部伤处,不禁眉头微蹙,抬手的动作也随之一僵。 邬青叶急忙按住他的手:“你别乱动,昨天熊太医才帮你把箭杆拔.出来。” 纪无咎歪唇一笑:“没事,我和你一样命大。” 邬青叶狠狠白他一眼,只可惜她此时哭得双眼发红,泪水糊了满脸,极大地削弱了这一个白眼的杀伤力。 不过纪无咎说归说,手还是听话地放回了身旁。 他忆起了之前的情景:“我记得你从树上掉下去了。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事先把自己绑树上了。只往下掉了十来尺就被绳子拉住了。” 纪无咎不由无语片刻,他也是关心则乱,看到她落下树梢便急得乱了心神,不然也不至于被射中坠崖了。 邬青叶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抹去眼泪,问道:“你昏过去那么久,应该饿坏了吧?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 纪无咎经她提醒,发觉自己还真的饿了,但比起饥饿,更多的是感到口渴。 邬青叶喂他喝了点水,出门喊醒熊太医,接着再去厨房。 邬青叶一走,纪无咎便唤入甲一询问:“我昏过去多久了?” “两天两夜了。” “刺客审过没有?” “刺客由丙班押送进京,今天已经开始审了。” 纪无咎问了几句公务上的事,又问甲一:“是谁把我捞起来的?” 他还依稀记得自己掉进了潭水中,在这之后就彻底昏了过去。 “是邬小娘子。” 甲一将当时情景说了一遍,纪无咎不由默然。 去探路的暗卫勘察过周围地形,那一眼潭水是非常深的。 当年差点让青叶溺毙的,正是山间的潭水。 她连泅水都还没学会呢,甚至都等不及绕下崖壁,就直接跳了下去…… 纪无咎眼望屋顶,沉默良久,才转向甲一,朝他微一颔首。 甲一开门让熊太医入内。 熊太医替纪无咎检查伤势,解说伤情时,青叶却不在。纪无咎虽然微觉讶异,但问过甲一,说她正在厨房忙活,他也就释然了。 不一会儿,邬青叶带着刚熬好的粥汤来,吹凉了喂纪无咎。 纪无咎见她只是默默喂粥,几乎不说话,想也知道,她仍在担心他的伤势,便将熊太医之前所说挑能让人安心的部分告诉她。 邬青叶轻轻点了下头:“我方才见到熊太医,问过他了。” 喂完粥后,她便端着空碗往外走。 纪无咎伸手拉住她:“别管这些了,让甲一安排人去做吧。你在这里陪着我就行了。” 邬青叶躲开他的手:“我去看看明早给你做什么吃的。你身子虚弱,多睡会儿吧。”说着离开了屋子。 纪无咎觉察出来,她仍在生他的气。但她生气也生不了多久,如今她肯回到他身边照料他,其实心底已经原谅他了,等过一阵再哄哄她就好了。 他伤后精力不济,用过粥汤后更是困乏,屋里安静下来之后便昏昏睡去。 五天之后,熊太医再为纪无咎换药时,腹部上伤口已经开始收口结疤了,只是不知内腑伤势愈合情况,出于谨慎,熊太医还是劝纪无咎继续静卧养伤。 这些天里纪无咎靠着诸暗卫沟通京中,掌控局势,竟把这家医馆当成了缉察局的某个分支据点,而这间诊室则成了他的办公之地,夜间则成为其卧房。 医馆大夫就算暗中有所抱怨也不敢说出口,好在甲一给的“诊金”足够丰厚,尽可抵消医馆大夫以往数月所赚。他也就对此毫无怨言了。 纪无咎白天里办公时,邬青叶只在他该用饭或是该喝药时出现,这倒是没什么,但晚间用完晚膳之后她便离开医馆,另找客栈居住。除了照料他之外,她并不在他身边多停留,话说得也少。 纪无咎总想着等他忙完了,再哄哄她,她就能消气了。 但五天之后的清晨,送粥来的是甲一而不是青叶。 纪无咎不由心头一跳:“青叶呢?” 甲一放下托盘,退开两步,垂头道:“邬小娘子回京去了,临行前嘱咐千岁爷好好养伤,别……”说到这里,他面露为难之色,欲言又止。 纪无咎一挑眉:“别什么?” “别……把她拼了命救回来的这条命再折腾没了,命再大,也经不起……瞎折腾。”甲一总算是艰难地把邬青叶的交待说了出来,说完都不敢看纪无咎的表情。 纪无咎:“…………” “她一个人走的?坐车还是骑马?” “邬小娘子本来是要自己走的,属下把自己的马给她骑,另外让甲二暗中护送她回京。” 纪无咎略略舒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伤,苦笑一声。 - 押送生辰纲的车队遭遇抢劫,九千岁重伤坠崖的消息传回京中。 圣上震怒,下旨彻查此案。 而九千岁的行踪却成了一个谜。有人说他躲在某处养伤,有人说他伤重不治,还有人说他坠崖后已经死了,抬上来的只是具尸体罢了。 一个半月之后纪无咎回到京城,击破了所有谣言。 只不过他的伤仍未痊愈,需在家静养。 早春二月的风已经不那么凉,阳光下有明显暖意。 鱼池边的柳树抽出了新枝条,缀着嫩芽的新枝一直垂至水面。 纪无咎注视着浅浅荡开的涟漪,凝神沉思。 忽忽起了风,吹皱一池春水。 这阵风格外大,吹得衣袍翻飞,枝叶横摇。 纪无咎眯起了眼,忽见半空中有一件大红的衣袍,在风中鼓张如帆,风筝一般掠过鱼池上空。 纪无咎长眉微挑,睁大了双眼。 红色衣袍在风中卷扬着,金丝所绣的纹理在阳光下闪耀。 他抛下鱼竿,往衣袍飞走的方向追去。 这阵风来得突然,去得也快,衣袍在半空中倏然一瘪,飘落下来,挂在一株山茶上。 “求千岁爷恕罪……”急急忙忙赶来的绣娘跪地请罪,心中暗暗叫苦,这件喜服早就做好了,没敢呈上,亦不敢擅自处理,便一直收在绣房的箱子里。 天晴日朗,绣娘取出喜服来晒,好去去潮气。 谁想刚把喜服挂上晒架,还没来得及用丝绳系住,就突然来了阵狂风,不仅将喜服吹过了墙,还这么的不巧,恰恰落在了千岁爷面前! 纪无咎走近山茶,执起衣袍一角,红色丝料上的翟纹在他指尖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按着一品夫人的规格所缝制的喜服。 本该披在她身上,让他执着手领进门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3 00:27:10~2022-02-24 17:3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萱草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懒癌犯了,好久没来评论了,我来补补分,哈哈哈】 【结婚!结婚!结婚!(起哄我最厉害!)叮叮叮,您的营养液已到货,请更新查收!】 【今天过生日,请假一天哈~~】 【结婚!结婚!结婚!(起哄我最厉害!)叮叮叮,您的营养液已到货,请更新查收!】 -完- 第111章 、【废王】 ◎直到纪无咎来莫府为止◎ 纪无咎执着喜服一角默然注视良久,终究是什么都没说,松开了手。 丝料垂挂下来,在风中摇曳翻转。 离去前,他丢下一句:“好好收着。” “是,是,婢子们会小心收好的。”绣娘急忙应道,起身从山茶上小心翼翼地取下喜服,翻看有无抽丝或弄脏之处,但见衣袍仍旧完好,才暗暗松了口气。 - 这日宫中内侍上茶,泡的是今年新上贡的明前春茶。 杨邑品了一口,忽然想起这茶也是纪无咎爱喝的。 杨邑本身才智平庸,行事魄力不足,唯有对大局还算看得清楚。他自己也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倚重纪无咎,既是将他当耳目心腹,也常借他的手去做些不太能见得了光的阴狠之事。纪无咎亦深谙皇帝的心理。君臣俩配合默契,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相知相惜了。 多日不见纪无咎,杨邑难免想念起他在身边时的诸多便利,以往可以随口问一句的事,如今还得特地派人来回传递。 但这回纪无咎受伤,正是因为燕王引起的,杨邑对纪无咎有份亏欠之心,所以也不太好意思催他尽早回宫。 杨邑正要命人把贡茶送去纪府,转念间又改了主意,唤人准备寻常车马,带上十数名亲信禁卫,亦都换了常服,从东宫凤凰门悄悄地出了宫。 不多时来到纪府门前,侍卫递上帖子。纪府门子只当寻常访客,让其稍候片刻。 纪无咎瞧见皇帝还准备了帖子,不由莞尔。 他虽然在家中养伤,但每日缉察局暗卫仍然侦查刺探,收集各种消息上报,不曾遗漏朝中任何重要的变化。皇帝的动向当然更是时刻掌握。 半个时辰之前,纪无咎已经知道了皇帝要来,故意没让府中仆役知晓而已。当下便坐着肩與,让人抬出去迎客。 到了客堂,纪无咎故作惊讶,作势要下地行礼。方一弯腰,眉宇就是一紧,从齿缝间发出低低吸气声。 杨邑急忙道:“免了免了。纪卿身上还有伤,这些俗礼就都免了吧。” 纪无咎谢恩,遂把皇帝请到书房叙话。 杨邑今日来,主要是探望慰问,另外也是想看看纪无咎的伤势养得到底如何了,待见他消瘦许多,不由愧疚更甚,长叹一声道:“纪卿为朕受了许多罪啊……” 如果人心上面也能生老茧的话,纪无咎心上的老茧已经有好几寸厚了,皇上的口头愧疚他听过就算,丝毫也没有半点感动。 皇上觉得对他有所亏欠是真的,但这也是因为他对皇上还有用处罢了。要做一把好刀,就要让自己始终锋利,始终能派上用处才行。 皇上亲自来家中探望,实在是圣恩隆宠,朝中再无人臣有此等待遇。纪无咎当然也得表示一下感恩之情,当即说了几句臣本微末,幸得圣上眷宠,必将鞠躬尽瘁,万死不辞之类的套话。 当然除了表示重视与关切之外,皇上的来访也是种暗示,他在家“赋闲”太久,皇上已经等不及想让他回去了。 “微臣也知在家养伤的时日长了点,让圣上挂心了。” 杨邑摆了摆手,道:“朕多日不见纪卿,甚是想念,今日来只是为了探望纪卿,并没有催促的用意,纪卿尽管安心在家养伤,不用着急。何况纪卿虽然在家养伤,也仍然不曾停下缉察公务。朕能有纪卿这样的能臣勤臣,实在是朕之幸事,更是国之幸事啊。” 纪无咎谦逊推辞了几句,之后君臣便开始论及如今朝中局面。 正说着话,外间有人轻轻叩门,称有要事禀报。 杨邑朝纪无咎点了下头。纪无咎已经听出甲一的声音,便让他直接入内。 甲一入内,禀报在纪府附近发现面容陌生的可疑之人。为免打草惊蛇,暂未对其询问或是抓捕。 纪无咎微一颔首:“继续盯着,确认到底有多少人,是来打探的,还是意图行刺,一定要一网打尽,不留余孽。” 甲一领命告退。 杨邑既惊且怒:“皇城脚下,亦有狂徒敢于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纪卿么?” 纪无咎轻轻摇头:“陛下,怕只怕那几个人想要的,不是微臣的头。” 杨邑悚然一惊:“朕?” “微臣不得不提防此种情况,要说记恨臣的人远不止一个两个,但今天陛下微服出宫,便有人跟随窥探……”纪无咎意味深长地停下了。 杨邑面色发青,沉默不语。 纪无咎停顿片刻后道:“微臣希望只是虚惊一场,但却必须按照最坏的情况来布置。还请陛下不要惊慌,微臣一定会送陛下安然回宫的。” 杨邑虽然对几个已成年的儿子都有一定的戒心,但从未料到自己竟然也会遭遇这样的险境。 一想到纪无咎自己也因刺客行刺而身受重伤,杨邑哪里能安得下心来,但他又没有翅膀能直接飞回宫里去,也只能强作镇定地朝纪无咎点了一下头。 纪无咎随即安排宫中侍卫与车驾来纪府接驾。 杨邑被甲班诸卫护送上了车,前后都有上百名带刀侍卫围着,车内还有暗卫相护,一路疾驰,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回到宫城之中。 当夜杨邑做了噩梦,一头冷汗地醒来。 侍寝的妃嫔替他擦着汗,询问他做了什么噩梦。 杨邑却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 事后杨邑把那个梦告诉了纪无咎,他梦见三郎来杀自己。 纪无咎默了片刻,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陛下此梦只是白日里所担忧之事入了梦罢了。但陛下既有此忧,说明未必不会成真。既如此,为何不早做防范,让自己再无后顾之忧呢?” 杨邑思忖半晌,沉重地点了一下头。 其实纪无咎连遭两次暗算,已经让杨邑非常恼怒了,只是不太方便明着维护纪无咎,以免他更遭人嫉恨。可如今的事态俨然已经不是可以听之任之的地步了。 事实上,那个在纪府外窥视的探子,还真是燕王的人。 但纪无咎不是那一天才知道有人在纪府周围监视着自己。正好遇上皇帝微服出宫,他便借此来做一下文章罢了。 至于伪装成山匪劫生辰纲的那一批刺客,虽然不是直接受雇于燕王,也是与他有关之人——原先的武定侯廖康成,燕王杨涟的妻舅所派去的。 廖康成因为几封信就从堂堂侯爷被削为庶民,身家一落千丈,当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但劫生辰纲也好,刺杀朝廷大员也好,都是重罪,也是对皇帝的大不敬。廖康成多少要想想后果的。 只要稍加提醒,杨邑就很容易联想到,若不是杨涟给了廖康成某种保证,廖康成怎会如此胆大妄为? 燕王是不是真打算履行这种保证?或者他是不是真的向廖康成暗示了这种可能? 纪无咎不知道,也不在乎其真假。 他根本不会给燕王任何的机会去向皇上辩白此事。 数日之后,皇上召见燕王。 杨涟进殿后不见父皇,只见到了纪无咎,而殿内全是缉察局的卫卒。一回头,殿门亦被带刀侍卫堵死。 杨涟面如死灰,转回头看向纪无咎:“太保是要杀我报仇吗?” 纪无咎垂眸轻笑一声:“燕王言重了。纪某还没死呢,又谈何报仇呢?” 杨涟重重地冷哼一声:“那你待要如何?” 纪无咎摇摇头,叹息一声:“人之所以落入歧途,往往都是因为看不清自身,亦或是看不清自身所处境地所致。” 他指了指书案:“燕王可以自己看看。” 杨涟上前,只见书案上摆着父皇写给他的一封信。信中言辞痛切,指出杨涟种种错处,字里行间充满了对他的失望之情。 杨涟看得手都抖起来了:“我要见父皇!我要当面向父皇解释!” 纪无咎嗤的笑了声,扬起下颌,望向杨涟的目光中带着怜悯之意:“皇上已经给了燕王许多次机会,燕王却一错再错,终究还是让皇上彻底失望了。燕王只要想一想便知,皇上若还肯见燕王,又怎会只留下一封信呢?” 杨涟面如死灰,手中的信不知不觉落地。 纪无咎挥了下手,侍卫一拥而上,将燕王按倒在地,剥去冠服。 纪无咎展开手谕,宣读圣人的决定,除去燕王封号,没收封地,并令其在冷宫内静心思过,反省自身。 杨涟自作聪明的小动作太多,又有不少能人异士在身边追随,杨邑根本不放心让他呆在外面,哪怕除去封号或是赶出京城也不能让杨邑安心,但念及父子之情,终不忍做得太绝,也只有关在冷宫里了。 杨涟冠服一除,披头散发,已经毫无亲王的威仪。他含恨怒瞪纪无咎:“阉竖,你终会不得好死!” 纪无咎短促地笑了一声,凤眸微眯:“也许吧……不过,那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三郎大概是看不到那一天的。” 因为打入冷宫的皇子,一般都活不了太久。 - 邬青叶突然离开好几天后,又回到了京城。 莫夫人问起她这几天的去向,她却只是沉默着摇头。 莫夫人也听闻了生辰纲被劫,九千岁失踪之事,问她是否与之有关。 邬青叶仍是摇头,只道:“已经与我没什么关系了。” 莫夫人敏锐地察觉到她说的是已经与她没关系了,说明之前她确实是涉入了,但青叶这孩子打定主意不说的事情,就是天塌下来都不会多吐露半个字,莫夫人也就不再追问细节,只柔声道:“你平安回来了就好。” 邬青叶觉得已经给莫夫人添了不少麻烦,向莫夫人提出要另找地方居住。莫夫人劝她,年轻娘子一个人独居会招来许多麻烦事甚至可能是祸端,与在山村里独居是完全不同的。 莫夫人虽然说得隐晦,但邬青叶这会儿已经不是全然懵懂,想起当年方二狗那事,突然间就明白过来。 再想想进京之后遇上的鲁王,杜雪娘虽然与父亲相依为命,却还是不断遇到各种调戏,甚至差点被人抢走。 她就算不怕那些地痞流氓,也受不了整天被这样骚扰,打都要打烦了。 何况莫夫人对她十分亲善,她的两个儿女也与青叶相处融洽。面对莫夫人的一再挽留,邬青叶终于是点头答应留下了。 二月里,九千岁突然回京,莫夫人本以为他会派人来接青叶,没想到非但纪府那边没有半点动静,就连青叶也对此毫无所动。 燕王被废,惊动京城。 于青叶来说,却如同事不关己。 直到隔日,纪太保来到莫府为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4 17:37:28~2022-02-26 16:4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萱草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野猪精:又干掉一个皇子】 -完- 第112章 、【求和】 ◎还不是因为想你吗◎ 这天邬青叶回到莫府,入内时在厅堂见到了谢允非。 她微微一怔。 之前她避开谢允非,都是有借口的,这会儿乍然撞见,待要避开已经来不及了,也显得太刻意了。 谢允非起身,颔首微笑:“青叶。” 邬青叶回以微笑:“谢公子。” 谢允非眼神微闪:“之前不知是谁对旁人说,把我当做了兄长般关心。见了面却只管我叫谢公子?” 邬青叶愣了愣,见他脸上淡淡笑意尤在,应该不是为此生气。但他这么直截了当,她一时反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谢允非轻吐一口气,道:“青叶,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邬青叶心头微动,可面对他如此郑重的神情,她说不出回绝的话,终究还是点了一下头。 两人来到了东花厅,谢允非在厅外就停步了。 这里仍属外院,是两处走道的交汇之处,寻常没什么仆役走过,可以不受人打扰地交谈,但若有人来此,或是从远处经过,离得老远就能看到,他们只是在说话而已。 站定之后,谢允非道:“青叶,我不知你听了什么人的闲话,才要这般疏离于我。若你真的觉得我面目可憎,言行可恶也就罢了。可我何曾,何曾……” 他说不下去了,停顿片刻后忽然道:“青叶,我承认我是喜欢你,可我对你的喜欢不是那种,那种……”他的脸涨红了,“你应该能懂的,我只希望你好,希望你能无忧无虑地欢笑,不要有任何悲苦与难过。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邬青叶被他这一番表白深深打动了。 她轻轻点了下头:“我明白的。” “我避开你,不是提防你,也不是觉得你有多讨厌。我只是不想让你更难过罢了……” 谢允非安静片刻,然后道:“青叶,你也太小看我了。” 邬青叶愕然,抬眸看向他。 谢允非朝她微笑。 邬青叶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心头却有微澜随风而起。 谢允非道:“你若还记得你说过的话,把我当成兄长般关心,至少可以换个称呼吧?” 邬青叶不由笑了声,隔片刻后轻声道:“谢大哥。” 谢允非含笑应道:“嗯。” 忽听廊道里有人冷笑一声:“还真是郎情妾意啊!” 邬青叶骤然回头。 廊道中负手而立一人,长眉冷峻,凤眸半眯,薄唇边挂着一丝讥诮的冷笑。 邬青叶:“……” 谢允非:“我与青叶并无任何……” 纪无咎冷叱一声:“你闭嘴!” 谢允非还没说什么呢,邬青叶板着脸道:“你凭什么叫他闭嘴?” 纪无咎:“你与我还有婚约在,就凭我是你夫君。” “哈。”邬青叶冷笑一声,“敢问纪太保,我们的婚期定在哪一天?我记得好像是去年十一月吧?已经过去有多久了?” 纪无咎想也没想便道:“八十一天。” 邬青叶:“……” “我不是问你隔了有几天!”她深吸口气,道,“婚期已过,你没有来娶我。这婚约就不能作数了。” 纪无咎微扬眉梢,唇角弯起:“只是延后几天而已,谁说不作数了?婚书还在这里,你敢说上面的名字不是你?”说着他走到近前,将婚书举在她面前。 邬青叶真没想到这人竟然会把婚书带到这里来,抬手想要抢下。 纪无咎手往高处一举,她便抢不到了。 邬青叶不由愤然:“聘礼都退还给你了,这婚约就不作数了。” 纪无咎:“谁说你已经退还我了?聘礼你不是好端端收下了吗?” “我明明……”邬青叶骤然醒悟过来,聘礼所用的箱子外面都扎着红绸,雕花也与别的箱子不同,她那时候叫林四娘带回去的箱子都是原先装聘礼的箱子,野猪精一定是调换过里面的东西了! “那些我会找出来退回去的。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送过来的,不能算是我收下的。” “你当时在场,怎能说你不知道?” 邬青叶:“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纪无咎:“你肯定知道。” “不知道!” “肯定知道。” 谢允非:“……”感觉自己是多余的。 他唤了声“青叶”,道:“我先走了。” 邬青叶一愣,她和野猪精吵得热闹,竟然完全忘了谢允非还在这里。她讪讪道:“谢大哥,对不起,我……” 谢允非微笑着摇了摇头:“无妨,你记住我之前说的话就好。” 邬青叶朝他点点头。 谢允非接着向纪无咎作了一揖:“纪太保,告辞了。” 纪无咎冷眼看着他离去,转头望向邬青叶:“他和你说什么了?” 邬青叶冷笑,睨着他:“你不是全都偷听到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纪无咎挑眉:“我没有偷听!” 邬青叶只是冷笑,转身欲走。 纪无咎伸手拉她。邬青叶甩了下手,没能甩掉,却反被他拉进怀中。 她挣扎起来,纪无咎却只将她抱得更紧。 邬青叶在他怀中,鼻端闻到熟悉的气息,不由自主地松了下来。 纪无咎低声对她道:“之前是燕王与其党徒还没清除,我怕你再遇到落马那样的意外危险,才送你去山庄躲避的。” 邬青叶仰头瞪着他:“我难道不知道有危险么?我是想与你共度难关啊,这才是夫妻啊!难道等我们成婚之后,你也是一有危险就把我送走吗?” 纪无咎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当然。” 邬青叶:“……” “要不是我去捞你,你就淹死了!” “要不是你突然出现,我根本不会被人射中两箭,更不会掉进潭中。” “要是你早告诉我你是在下套,我也不会为了一辆空马车拼命了!” “……”纪无咎道,“你要是肯乖乖呆在山庄里,这些事就都可以免了。” “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怎么能安心呆在山庄里?” 邬青叶怒气冲冲地推开他:“你答应过我,不再骗我的,还发了誓,说再骗我就断两条腿的!” 纪无咎苦笑着指指自己:“这回受的伤差点让我没命,还抵不过断两条腿么?” 邬青叶:“你活该!” 纪无咎:“是,我活该。” 邬青叶:“……” 纪无咎歪了下头:“咱们能别在这里吵了么?” 邬青叶朝他示意的方向看去,瞧见一堆莫府的仆妇家丁丫鬟在廊子远端探头探脑,一见她看过去,那些脑袋嗖的一下缩了回去。 邬青叶:“……” 她看回纪无咎:“那你走啊。” 纪无咎:“你要是不跟我回去,我就不走了。” “你不走,我走了。”邬青叶说着,转身往内院方向走。 纪无咎试图再次拉住她,她回身瞪着他道:“纪太保难道想用强吗?” 纪无咎动作一顿。 邬青叶便快步往内走。 纪无咎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默默伫立片刻,转身。 那一堆脑袋又“嗖”得一下缩了回去,作鸟兽散。 纪无咎像是完全没看到一样,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邬青叶回到自己房中,搂着大灰愣愣发呆,心中却如波澜般起伏难平。 方才那一番激烈的争吵,吵过之后她反倒没有那么生气了,可叫她就这样跟他回去,又总觉得不能这么轻易绕过他。 她想,无咎过些天应该还会再来,到时候再看他说些什么吧。 出乎她意料的是,纪无咎第二天就再次上门了。这回不是空手来的,身后还跟着抬进来六只大箱笼。 邬青叶冷眼睨着这几只箱笼:“这是什么?” 纪无咎将箱盖一一打开,箱笼中装得是各种弓与箭。弓的用材、颜色、装饰各有不同,但都是她惯用的小梢弓,箭支亦是制作精良的羽箭。还都有相配的皮革弓囊、箭壶。 邬青叶不由双眼发亮,立时就想拿起来试试,好不容易才绷住了脸,语气却已经有所软化:“拿这些来做什么?” 纪无咎看到她眼神细微变化,知道这一招投其所好是用对了:“之前你为了救我,弓箭遗失了,这是赔给你的。” 邬青叶想,这本就是他欠她的,收下也不算是收了他的礼,便道:“我用不了那么多弓,一张就足够了。” 纪无咎嘴角浮起微笑:“那就去靶场试一下,看看哪张你用着最顺手吧。” 邬青叶:“……”差点又要中了野猪精的圈套! 她从弓上移开视线,淡淡道:“等晚些时候我会试的,纪太保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吧。” 纪无咎挑了挑眉梢,倒也不显得特别失望,转身离去。 邬青叶眼瞅着他走远,身影消失在廊道尽头,才慢慢走到箱笼旁,取出一张弓来,拉了两下,就开始怔怔出神。 大灰用头顶了顶她的手,从喉咙里发出疑问的呜呜声。 邬青叶抚了抚它的脑袋,嘴角浮起一抹微笑:“走,试射去。” 出莫府的门,邬青叶见街边停着一辆马车,虽然车前没有挂灯,她仍一眼认出是纪府的车。 她只当没看到这辆车,沿街道步行。走出没几步,就听见车轮磔磔地跟在后面。 野猪精在后面问她:“送你一程如何?” 邬青叶头也没回:“不用。”嘴角却不禁勾起。 纪无咎便让马车慢慢地跟在她后面,隔了会儿又道:“黑兔子有很久没看到你了,它想你了。” 邬青叶呛他:“你能听得懂马的话?它告诉你的?” 纪无咎:“用不着听懂马说话,它吃不香睡不着,日渐消瘦,还不是因为想你吗?” 邬青叶回头白他一眼,视线在他脸上略作停留。 他还真是瘦了不少,下颌也变尖了。 留意到他的目光,她脸微微一热,转回头来。 哼,活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6 16:40:00~2022-02-27 17:53: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萱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掠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其实野猪精做得也没错,错在没有好好沟通,不过女鹅还是很好哄的啦】 【文章开头说回到纪府,我还以为打开错章节了,大大是不是笔误了】 -完- 第113章 、【婚事】1 ◎若不是你穿,我留着喜服又有何用◎ 纪无咎的马车就这么一路跟着邬青叶,她走到靶场,车也跟到了靶场。 邬青叶入内,随便找了处箭道试射。偶一回头,就见纪无咎站在一棵杏花树下。 杏花缀满枝头,累累如雪。树下的人远远朝她望过来,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弯起,似笑非笑。 这人还真是会找好地方……邬青叶暗暗翻了个白眼。 她拉弓瞄准远处的靶心,立即变得凝神静气,再无一丝杂念了。 试过了几把弓,都是拉力强劲的良弓,弓臂的回弹亦很不错。其实对邬青叶来说,只要不是太差的弓,随便换哪一把来都可以用,只要射个十来箭就能适应,良弓只是锦上添花。 她松了松肩膀,回头,就见纪无咎居然在树下铺开毯子,好整以暇地喝起了茶。 她心生一念,朝他头顶射了一箭,正中一根枝条。 顿时杏花如雪,簌簌飞舞,落了树下之人满头满身。 纪无咎:“……” 其实他见她朝他所在方向拉弓就猜到她要做什么了,只不过这个时候再要起身躲避未免太过狼狈,索性不避不让,微笑着承受了这一阵花雪。 只听头顶咔嚓轻响,是被青叶射断的枝条落下,纪无咎抬手轻松接住,将花枝举在鼻前轻嗅一下,问青叶:“这是赠弓的回礼吗?” 邬青叶:“……鬼才送花给你!” 纪无咎低笑一声,垂头看看茶杯,连茶汤里都漂着两片花瓣。 这茶是喝不成了…… 邬青叶又射两箭,回头见树下已经无人。她得意地眯了眯眼。 就知道野猪精受不了满头满身的花瓣,躲哪儿整理去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纪无咎再回靶场边,已经不见青叶身影。杏花树下多了几张她退回来的弓,那枝杏花不在他原先放下的位置,而是斜斜搁在弓臂之上。 纪无咎俯身拾起那枝杏花,嘴角噙笑。 - 近日莫府的仆役间见了面都会问:“纪太保今天来了吗?” 其实不用问,纪太保每天都来,早晚不定,但每回来必定是邬小娘子不在府中的时候,每回来也必会带上一些礼物,礼物大小不一,有些要用箱笼装,有些则只是一个小小的盒子。且他放下礼物便走了,从不久留。 邬青叶起初都让人把礼物退回去,但纪无咎送来的有许多是乳糖、糕点之类的小玩意儿,为这些小玩意儿让人特意跑一次腿送回去就有些小题大做,放着不去碰吧,不管她吃不吃都等于是收下了。 于是隔天她干脆不出门了,守在府中候着。 这一天,纪无咎带来的是一只大箱子。 邬青叶让他把东西带回去。 纪无咎轻扬眉梢:“好歹你先看看我带来的是什么。” 邬青叶道:“不管是什么我都不收,你带回去吧。” 但纪无咎已经打开了箱盖,里面是一件大红的喜服,艳丽而柔顺的缎料上隐有水一般的光泽流动,用金线绣着细致的翟纹,每一只翟鸟的眼睛都是红宝石缀成。 正值午后,阳光斜斜照进厅堂里,那些小小的红宝石便在阳光中熠熠生辉,像是星辰落到了衣袍上。 纪无咎将喜服拎起,轻轻一抖,华美的衣摆如雀屏般铺展开去,流光溢彩,映得满室生光。 屋里伺候的丫鬟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紧紧盯在喜服上,移都移不开。 邬青叶还没有机会看到自己的喜服,乍见如此华美的衣袍,一时也愣怔得说不出话来。 纪无咎柔声道:“青叶,我们婚事已经延迟许久了。” 邬青叶把目光移向他:“我还没答应你了吧?你把喜服带来作什么?” 纪无咎苦笑道:“青叶,此生我只对一个人动过心,只有一人想娶,只想看到这件衣袍披在你的身上。若不是你,我留着它又有何用?” 邬青叶不由默然。 纪无咎凝视她片刻,垂眸松开了手,喜服落回箱中。他转身向外走去。 “等等。”邬青叶追上两步,“我不是不想嫁给你,可我不喜欢你有事瞒着我,什么都不告诉我,一遇到危险就把我留在山庄里。” 纪无咎站定回头:“青叶,有些事我不得不瞒着你,是因为你知道了有害而无益。很多事你帮不上忙,你得学会相信我,而不是背着我胡来。” 邬青叶抿了下唇,眼神轻闪:“那你呢?只有我相信你是不成的,你也得相信我才行。我不是要你把到底怎么安排的都一五一十告诉我,但如果你能提前让我知道你有所安排,我也用不着提心吊胆地为你担心了啊!” 纪无咎微微一顿,转身朝她走近:“这回的事,我已经受了教训了。” 邬青叶白他一眼:“那是你活该。” 纪无咎:“是是是,我活该。” 他低头瞧着她,柔声道:“青叶,跟我回去吧……” 邬青叶点了下头,转而又摇头。 纪无咎:“……”这到底是跟他回去还是不跟他回去? 邬青叶:“我得先和莫夫人说一声,叨扰了她这么久,我不能说走就走。” 纪无咎这才如释重负,朝她点点头:“应该的。我明天来接你回去。” 纪无咎离去后,邬青叶向莫夫人说了自己的决定。 莫夫人感慨的同时,亦为她感到高兴,当晚为青叶设了个小小的家宴,既是送别,也是恭喜与祝福。 莫夫人的一对儿女与邬青叶相处甚欢,听说她要搬走,不由都恋恋不舍,直到邬青叶保证经常会来看他们,才重新有了笑容。 第二天白天里,林四娘带着仆妇前来,先把青叶的物品送回纪府去,许多箱子还未打开过,也就原封不动地搬回去。 傍晚时分,纪无咎来到莫府,邬青叶与莫家人一一告别之后,登上马车。 才一上车,她还没来得及坐稳,就被纪无咎一把拉了过去,揽进怀里,扣着她后脑勺亲了上来。 邬青叶被他亲了个措手不及,面红耳赤地推着他,扭头去看车门,见门已经被林四娘从外面关上了,车厢内只他们两个,才彻底放松下来,靠进他怀中。 他像是要把她彻底吞吃进去一般,贪婪地含吮她的双唇与舌尖,舔舐过她口腔中的每一处地方。他的气息,他的味道侵占着她所有的感官。 邬青叶被他亲成了一汪水,整个人都软绵绵地没有力气,瘫在他怀中低低喘息。 纪无咎拥着她,轻轻抚着她的脸颊,仍带着点意犹未尽地感慨:“好久没这样亲过了。都快忘了这滋味……” 是如此美妙。 两人安静地相拥了一阵子,邬青叶问道:“对了,我们的亲事要定在什么时候?” 纪无咎道:“算吉日的话,后天就是适宜成婚的日子,再往后就要再过一个多月。” 邬青叶脸颊上潮红未退,笑盈盈的眼眸里像是盛着光:“那就后天吧!” 纪无咎眉毛都没抬一下:“行,就后天。” 明明没什么好笑的事,可邬青叶就是想笑,笑得停不下来。 纪无咎望着她,亦只觉心头的喜悦满盈,止不住地就要溢出来,化作唇边眼角的笑意。 马车停进纪府。 两人手拉手跳下车来,纪无咎回头朝后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林四娘道:“林四娘,尽快准备婚礼。” 林四娘正指挥着仆妇们把东西搬进小南园,闻言一愣:“定在哪一天?” 纪无咎与邬青叶异口同声:“后天。” 林四娘亦是喜笑颜开:“恭喜千岁爷,恭喜邬小娘子。” 林四娘高兴是高兴,可一回头,看到车上的行李箱子,一时犯了难,这是往小南园搬好还是往主院搬好啊? 纪无咎牵着青叶往里走,遇见出来相迎的各房管事,朗声宣布后天成婚。 管事们纷纷道喜,接着便各自忙碌起来。 邬青叶是个孤女,在京城无亲无故。唯一像她亲人般的长辈也只有莫夫人了。第二天她亲自带着喜帖送去,告知莫夫人这个喜讯。 接着,她再去烧饼铺子。 杜老汉与杜雪娘笑着恭喜她,但看着喜帖上纪无咎的名号亦觉惶恐。 杜雪娘问她:“青叶,你和纪太保成亲,那天一定有很多大官和贵人会去吧?我和我爹就不进去了吧……我们在外面看看就好……” “不行。你们都进去,都要喝我的喜酒。”邬青叶道,“那天我一定要见到你,亲耳听见你恭喜我。” 杜雪娘颔首,笑着应了,随后微带羞涩地道:“其实,我也快了……” 邬青叶微微一愣:“已经定了?” 杜雪娘含笑点头。 之前邬青叶曾听杜雪娘提过,有媒人上门说亲,男方亦是东市坊里做小买卖的,铺子经营的还不错,来杜家是为长子求的亲。她爹对男家知根知底,亦见过那家的大郎好几回,是个本分温厚的人,对这门婚事挺中意的。 但杜雪娘从未对青叶说过自己是怎么想的。没想到隔不了几天,她连亲事都定下了。 邬青叶拉着杜雪娘往屋后走,小声问她:“那温涵呢?你不管他了?” 杜雪娘摇头:“我早和你说过,我根本进不了温家的门,干什么还要牵扯上他?我与温公子根本没见过几面,这么长时间过去,我已经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你自己嫁了大官,也得给我拉一门这样的亲事么?” 邬青叶“嗤”了一声:“什么狗屁大官,整天操心一堆破事,我巴不得他什么都不干呢。我问你这事,只是想确认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以后会不会后悔?” 杜雪娘忽然轻笑:“我以前也问过你会不会后悔,你回答我的话,你还记不记得?” 邬青叶愣了愣,她已经完全忘了这回事:“我那时候怎么说的?” “你说,就算后悔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后悔也好,恨也好,只要人活着,慢慢地总会看淡的。” 杜雪娘半开玩笑地道:“你这会儿后悔还来得及。” 邬青叶在这一瞬间忽然想起许多,过往所发生的种种事情在心中一一闪过。就算有争执有怨气,可从来没有一个时刻,让她心中产生悔意,后悔选了与他在一起。 她摇了摇头,郑重地道:“我不会后悔的。” 杜雪娘轻声道:“我也是一样。” 两个小姑娘相视一笑。 邬青叶稍后又去甄府递了喜帖。这之后,便回到纪府,安心做成亲前的各种准备。 在踏入纪府大门的一瞬间,她心中浮起一种微妙的感受。 虽然她还没有正式嫁给无咎,但她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她的家,是不管去往何处,停留多久,最终都想要归来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明天成亲了! 邬青叶:明天成亲了!! 纪无咎:明天成亲了!!! ---- ---- 感谢在2022-02-27 17:53:16~2022-02-28 23:5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萱草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终于要成亲啦,杜小娘子也是人间清醒】 【有情人终成眷属啦!!!】 -完- 第114章 、【婚事】2 ◎专司教导未成年皇子的宫女◎ 纪无咎没有父母亲族,没有友人,唯一的亲人,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孪生兄长。 若不是有青叶在的话,就真的会如此下去了。 纪无咎在定下婚期之后,就始终无法抑制心中的狂喜与冲动——他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要娶妻了,娶的人是邬青叶,在他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女子。而他在她心目中,也是一样的独一无二,她嫁给他,是因为他这个人,而不是因为他的权势与富贵。 全京城的人,自然也包括纪有康在内。 所以他送了封喜帖给纪有康,喜帖内注明,来不来随意,但如果来,一定要带上双胞胎。因为青叶喜欢那对双胞胎,如果见到纪有康却看不到双胞胎,她一定会失望。大喜的日子,怎么能让她有一点点失望呢? 除此之外,纪无咎能拥有的最亲密最了解他的人,也只有甲班诸卫了。 但成亲那天,他们要负起守护巡视纪府内外的职责,以他们的身份,也难以坐进宴厅来喝上一杯喜酒。 所以纪无咎提前给甲班放了一天假,每人还给了份颇为丰厚的喜钱,只有一条,不许喝多了影响第二天的护卫之责。 至于朝中官员,皇室宗亲,纪无咎没有发喜帖,只放了话,来者不拒,只要纪府中还有地方站,都可以来观礼。 从过去接连发生的几桩事件中,诸亲王与百官们学到了一个深刻的教训,那就是——千万不要去招惹纪疯子,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 人称九千岁不是白叫的,其人狡诈多计,行事极端,偏偏又像是有神佛护佑,几次必死之境都让他死里逃生。 更主要的是,皇上格外信任倚重他,他的话对皇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甚至能够影响亲王的生死与废立,至于寻常官吏就更不用说了。 既然搞不死他,就只能讨好拉拢了。纪太保……啊不,是阿兄成亲,那怎么能不备上厚礼,恭贺新婚之喜呢? 问题是这亲也成得太着急了!听到消息后的第二天就要去观礼了,这礼物根本没时间去准备啊! 诸王与宗亲们如何绞尽脑汁在短短一天之内准备一份抢眼的厚礼暂且不提,在得知纪无咎第二天就要成亲之后,杨邑把他召来,说道:“纪卿,朕有份大礼送你,你去宝华殿取一下吧。” 什么大礼还得自己去取,纪无咎听着就觉得古怪。 皇上总不至于要害他,也只有先谢恩再说。 但望着皇上那慈祥中带着点得意,期许中带着点欣慰的诡异笑容,纪无咎心头不禁升起强烈的不祥预感。 至宝华殿,入内就见门窗上都挂着一层厚厚的帷幔,搞得殿内幽暗有如黑夜,靠着灯火照明才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清。 殿内还熏着香,初闻只觉有种偏甜的余味,闻多了就让人醺醺然如饮酒浆。 纪无咎:“……” 再往里走,香味变得更为浓郁。内殿里,挂着垂地的帷幔,进入第一层帷幔,里面还有第二层帐幔,一旁侍立着两个宫女,都是纪无咎认识的,专司教导未成年皇子的。 这第二层是轻薄透光的罗纱帐,在四角灯火的映照下,可以看到帐内的朦胧春光。 纪无咎抚额:“……” 还真是皇子待遇啊…… 他转向帐边伺候的两名教习宫女,轻咳一声:“你们可以出去了。” 两宫女朝他看看,又朝帐内看一眼,接着迅速对视一眼,最后低下头道:“婢子就在外间,千岁爷若有任何疑问……” 纪无咎淡淡道:“出去。” 两宫女不敢再多言,低着头匆匆退出。 纪无咎走到帐幔旁,矮几上摆着两三本画册,几只瓶瓶罐罐,一旁还有数只木盒。 纪无咎翻看着画册,顺手打开盒盖,瞥了一眼。 呵,很好。 半个时辰之后,纪无咎走出殿外,依旧是衣冠楚楚,头发一丝不乱,只是略显疲惫。 两宫女迎了上去:“千岁爷。” 纪无咎深深吸了口殿外清新的空气,才感觉振奋了不少,微勾嘴角:“皇上的大礼咱家很是喜欢,稍后送去咱家那里吧。” 两宫女面面相觑,语气为难:“千岁爷,这……” 纪无咎没好气地道:“咱家是说画本和盒子里的东西。” 两宫女急忙应是。 纪无咎走出几步,抬手揉了揉眼角,长叹口气,灯太暗了,书看多了眼睛疼。 - 纪太保虽然说婚礼上来者不拒,但真能够进纪府观礼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一二三品的朝廷大员,寻常官吏哪儿轮得到进府观礼? 但即便不去观礼的,也得随份子,按着品级高低来凑贺喜礼金。 翰林院的典簿来找濮文洲收份子。 濮文洲乍然得知青叶的婚讯,一时心情复杂,掏钱时没听清典簿说的话,愣了愣之后再追问:“你方才说什么?” 典簿便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纪太保说了来者不拒,想去观礼的都可以去。” 濮文洲微觉心动,可一想到白马寺外的那一回的不欢而散,又犹豫起来。 - 邬青叶对发生的这一切一无所知,她满心期待,欣然投入到婚礼的准备当中。 林四娘先是把婚礼当天要进行的仪式一一说明,还带她按顺序走了一遍,不至于到时候晕头转向。 好在邬青叶对纪府内足够熟悉,只要记住行大礼的过程与顺序就行了。 接着便是为第二天做妆容的准备,洗沐、梳发、修眉、修饰指甲,试穿喜服,试戴凤冠花钿等等。 因纪无咎与邬青叶都没有女性长辈,这亲又成得格外仓促,莫夫人便主动提出前来帮忙,饶是如此也忙乱了一整天。 华灯初上,纪无咎回到府中,问明青叶所在,便往小南园而行。 到院外,却被两名仆妇拦住了:“千岁爷,邬小娘子正在梳妆。” 纪无咎想她许是正在更衣,便道:“等她好了告知我一声。” 仆妇笑着道:“今晚上千岁爷是不能见邬小娘子的,还是等明天礼成之后吧。” 纪无咎:“……”行吧,已经等了那么久,也不差这一天。 正好回去复习一下画本。 与此同时,小南园内,邬青叶已经卸去了凤冠与华服,莫夫人拉她进入卧房,在她耳边低声询问。 邬青叶被莫夫人问得面红耳赤,一个劲儿摇头。 莫夫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着几分忧虑,青叶什么都不懂,若对方只是寻常的郎君倒也好办,偏偏纪太保又是那么个特殊的身份,也不知这两人的新婚之夜要怎么度过。 但是看到青叶羞涩中带着喜悦的神情,莫夫人忽然间便释怀了,只要他们两个心悦对方,愿意为对方着想,真诚以对,所有的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吧。 莫夫人在这里感慨并释怀,邬青叶倒是想起很久以前就存有的疑问。 她平时根本找不着人问,何况又是如此羞人的事情。但既然莫夫人起了这个头,她也不是那种腼腆内向的小娘子,索性直问。 莫夫人虽然是过来人,可纪太保的身份实在特殊,她又不清楚纪太保心里头的打算,一时真不知该怎么对青叶说,但面对青叶信任的眼神,她还是决定照实说明。 她先是把寻常夫妻会怎么做告诉青叶,等青叶面红耳赤地将这些消化完,之后的话她倒有些难以启齿起来:“青叶,你也知道纪太保不是寻常郎君,无法像一般的夫妻那样行房的吧?” 邬青叶点点头:“我知道,不过他对我说过一次,说成亲以后我就知道了,一定不会让我后悔嫁给他的。我问他,他却不肯再解释了。莫夫人,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吗?”【工/仲/呺:寻甜日记】 莫夫人:“…………”看来还是她杞人忧天了。 一想也是,太子皇子成婚前都有宫女教习,宫里面也不缺画本图册,纪太保真要有心,学什么花式都不在话下。唯一的遗憾大约就是无法生育儿女,不过这一点青叶在决定成婚之前就已经想清楚了,轮不到旁人来为她难过或是感到遗憾。 邬青叶见莫夫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却不说话,就又追问了一次。 莫夫人回过神来,微笑着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他具体是什么意思,不过我想他会想方设法地让你过得幸福。你只要告诉他你的所想所需,他一定会尽力为你办到。” 邬青叶朝莫夫人点点头:“嗯。”她从来不曾怀疑过这点。 - 转眼到了第二天,纪无咎几乎一夜未眠,却还是精神极好,没有半点困倦之意。洗沐过后,换上绯红的蟒袍,不知是不是心情影响,连袍子上的金蟒似乎也不像平时那样张牙舞爪了,咧开的嘴角带着上弯的弧度,简直像是在大笑一般。 纪无咎自己的嘴角也一直是上翘的,与胸前咧嘴傻笑的金蟒可谓是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他这边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时辰到了,径直往小南园去接人。 邬青叶住在纪府当中,但迎亲这一步她不愿意省去,纪无咎也是一样。 所以纪无咎在小南园门口接到她之后,整支迎亲的队伍,抬着嫁妆从纪府大门出发,由东到西几乎绕着大半个京城走了一遍,最后再回到纪府。 沿路笙笛不断,鼓乐齐鸣,队伍前后有舞伎随乐曲载歌载舞。还有仆役不停散发喜钱与喜饼、喜糖,极近招摇之能事。 所有原本知道的、不知道的京城百姓,这下全都知道了,九千岁娶妻了。 老百姓不参朝政,对九千岁的看法都是口耳相传得来,每每听说东市口有人被砍头了,又是因为九千岁,某某亲王又被废了,还是因为九千岁。长此以往,便将其视为妖魔鬼怪、毒蛇猛兽,可止小儿夜啼。 可今天看见的九千岁,居然也会笑。骑在高头大马上,身披绯袍,头簪金花,竟是个再也俊俏不过的年轻郎君。 那左右顾盼的凤眸,倒真是会勾人魂魄,不过勾得都是年轻媳妇小娘子的心神魂魄。 不管原先对这位千岁爷的想象如何,收了人家的喜钱喜饼,又是大喜的日子,总是不能再说人坏话。为了沾喜气沾福气,还得多说点吉利话讨彩头的话才行。 随之便纷纷打听,九千岁娶的是哪家的女儿?答曰,邬家小娘子。 这又是哪家哪户?家世如何?答曰,邓县方家岭一猎户。 从没听说过这地方。 但经过这一回的环城迎亲,九千岁与邬小娘子俨然成为京中最抢眼、最为知名的一对夫妻。 等迎亲队伍最终回到纪府所在的城坊,已近黄昏时分。府内的宾客早已齐聚一堂,就等着新郎新娘行大礼了。 然而迎亲的队伍在回来时,却遇到了麻烦。 作者有话说: 本章是关于备受瞩目的新人接受婚前培训的二三事~~ --- 纪无咎:没人的婚礼能比我的婚礼更酷zhao炫yao~~ --- 感谢在2022-02-28 23:55:20~2022-03-02 03:4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鱼鱼果、百陌莲、总认不出自己所以取名、萱草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堂堂纪太保还需要婚前培训的么,皇帝小看他了吧!】 -完- 第115章 、【婚事】3 ◎新婚当夜,就敢取笑你夫君◎ 邬青叶所乘的花车有纱帘,她可以透过纱帘看到外面的情景,外面的人却瞧不见她。纪无咎怕她饿着,车内还准备了点心与果饮,一路下来,倒也不觉无聊。 眼见快要回到纪府,她便收好食盒与茶杯,整理裙服,放下遮面的红头盖。 谁知轿子却在这时停下了。 她不由纳闷:“小兰,怎么回事?怎么停下了?” 梁小兰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啊,前头一堆人,走不过去了。我去问问。” 少时梁小兰打听完回来,邬青叶才知是为了什么缘由。 除了在府内设宴,纪府门外亦搭了花楼,布置得花团锦簇,沿街摆开一溜彩棚,不管是谁路过,只要说上几句讨喜吉利话,都能领到喜饼喜钱。 领完的人有留下看热闹的,有被堵着走不了的,两头还不断有人想进去领喜钱。因此大半条街被堵了个水泄不通,更不用说是走车马了。 得知是新郎新娘回来了,人群潮水般往外退让,总算是清开了一条道。在前奏乐歌舞的伶人亦让到一旁,迎亲的队伍这才能蜿蜒前行。 虽然出了点小波折,却也算是好事,毕竟婚礼就是要人多热闹才够喜庆。 花车到了纪府门前,立时有人铺上青毡,毡毯上织着并蒂莲的图案,从车前一直延伸到府门内。 邬青叶脱下防尘的外罩,身着一品诰命夫人的翟衣,叫人扶着下了车,踏着毡毯前行。 喜服上的金丝与红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红盖头边缘缀着防风吹的珍珠,洁白莹润,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 一旁有人向空中抛洒铜钱糖果,引来孩童纷纷争抢,还有人捧着花斗,向门前洒五谷豆子,以避煞神。 纪无咎下马,将马鞍置于门前。青叶跨过马鞍,便是平平安安地进了门。 入内后不是马上行礼,青叶被带到一间屋内,屋内悬帐,谓之坐虚帐,其实也是给进门的新郎新娘稍事休息。 不多时,礼官在门外高唱:“吉时已到。请新人——” 纪无咎进屋,一旁有人托着金盘,送上同心结,他从金盘中取同心结的一头,另一头交予青叶,牵着她来到堂前。 此时堂内已聚满宾客,见新人入内,便大声恭喜祝贺。 纪无咎与邬青叶都没有父母在世,拜完天地之后,两人朝着宫城的方向拜了拜,毕竟没有皇帝的眷宠,也就没有纪无咎今日的富贵,这恩情算得上是再生父母。 接着礼官递上一杆秤来给新郎挑盖头,谓之称心如意。 纪无咎让人准备的是根纯金的小秤杆,拿在手里金光闪闪,伸到红盖头下,轻轻挑起。 珍珠与金秤杆相击,发出“叮叮”的清脆声响。从绯红的罗纱下,露出一张盈盈含笑的芙蓉面。 这时礼官问道:“称心否?” 纪无咎与邬青叶同时应答,一个说:“自然。”一个说:“称心。” 显然事先没有对过词。 观礼的宾客们都笑了起来。 纪无咎与邬青叶目光一对,眼眸中的笑意便交织在了一起。 接着由邬青叶执着同心结,将纪无咎牵进新房去。 新房设在主院内,只有新人的近亲或是密友才得以入内,一般宾客都留在外院的酒宴上。 纪有康夫妇亦在堂前观礼,眼看着新人拜堂后离开,便安心等着人来领他们去哪里入席。 谁知跑来个小丫头,朝他们招招手:“娘子请你们一同进去呢!” 纪有康呆了一下,指着自己问:“是叫我们进去?” 小丫头道:“是呀,娘子说你们带着双胞胎小娃娃,不会认错。” 纪有康激动地点点头:“是,是。”这便与七娘一起抱着孩子入内。 新人进房后,礼官便用盘盛满金银钱与杂果,在新房中掷撒,一边致语,这叫“撒帐”,也是讨口彩的好寓意。 纪无咎眼见本来干净整洁的地面与床榻上到处洒满杂果与钱币,就觉浑身不舒服起来,压根就不想往那张已经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床上坐。虽然脸上还勉强维持着微笑,眉头已经危险地拧了起来。 邬青叶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忍着笑朝林四娘示意。 林四娘急忙对礼官低语,让他别再往床上撒钱果了,差不多就可以开始合髻了。 邬青叶将床榻上的杂果扫开,清出一块地方来,纪无咎才勉勉强强坐下。但看他那副样子,简直像是屁股下面有针在扎他一样。 邬青叶在他身边坐下,埋着头,以袖掩嘴。 在不明真相的旁人看来,新娘这个姿态显得颇为娇羞,但事实上邬青叶是在埋头闷笑。 纪无咎斜睨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将腿底下一颗干果弹出去,这才坐得从容了一些。 礼官端上一只金盘,纪无咎与邬青叶各自剪下一绺头发,绾在一起。 合髻与之前的诸多讨吉利添喜庆的仪式不同,这是代表着两人从此以后两心相依、生死与共、携手白头的誓约与信物。 因此两人到了此刻都显得郑重起来,当两束发丝合成一绺时,邬青叶动情地看向纪无咎,他也正朝她望过来,彼此相视的眼眸中,是珍而重之的决心与深情。 一时之间,周围的人都仿佛不在了一般。纪无咎朝她伸出手,她将手放进他的掌心,情不自禁地靠在一起。 在新房观礼的人都会心而善意地微笑起来。 少时,莫夫人轻咳一声。 礼官回过神来,笑着道:“请新人饮合卺酒。” 合卺酒饮完,纪无咎到前堂去谢礼并敬酒,邬青叶得以换妆,在屋里休息一阵。 纪无咎说是去敬酒,走到堂前举了下杯子便算是敬过了,接下来都是旁人来敬他并说贺词。他也不是个个人来敬的酒都喝,杯口抿一下便已经算是极为给面子了。 纪无咎出来时,杨颉已经喝得微醺了。 自从燕王被废之后,杨颉就有点飘起来了。五郎未及弱冠,身子骨也差,去年夏狩第一天就伤了脚。其余的皇子年龄更小,甚至都不到出宫开府的年纪。 杨颉觉得自己太英明了,那几个兄弟明争暗斗,绞尽脑汁,最后还不是让他渔翁得利么? 他才不会像燕王那样与纪无咎对着干呢,至少在继位之前绝对不会。 杨颉端起酒杯,步伐不太稳地走到纪无咎面前敬酒。 纪无咎很是给面子地喝了一小口。 杨颉顿时觉得今日的纪无咎比以往顺眼许多,这么个不近人情的魔头,居然也会有这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 他朝纪无咎挤了挤眼睛:“阿兄,要说起来,我还是你们俩的媒人呢。” 他不提那茬还好,一提及那晚,纪无咎眸底便闪过一丝微寒。 杨颉喝得双眼迷蒙,看不清纪无咎神情的细微变化,又接着道:“要不是我,她早成了状元夫人,也不会有今天的鸾凤和谐对吧?阿兄是不是该谢我一谢?” 纪无咎低头“呵”了一声:“王爷喝醉了。” 杨颉摆摆手:“不,不用谢我。你干了这杯酒就行。” 纪无咎眯起眼睛,饮尽杯中酒。 杨颉亦喝干了自己那杯,凑近纪无咎耳边道:“阿兄今晚一定要先看我送的那份礼,保管好用……” 纪无咎示意仆从过来,将杨颉扶走:“王爷喝醉了,扶他去厢房歇会吧。” 杨颉终于看出来自己惹他厌烦了,干笑两声,说自己推开纪府仆役,回到自己席位上。 纪无咎离开酒宴,召来甲一低声吩咐。甲一领命而去。 杨颉又喝了没几杯,便昏昏欲倒,他还在纳闷,自己平时酒量没那么浅啊……一个念头没转完,便人事不知了。 纪府仆人将这位王爷搀扶出去,由王府的侍从接回去了。 纪无咎命人撤去酒宴上的残羹剩菜,上茶。 诸人一看,九千岁开始送客了,识趣地一一告辞离去。 夜幕已降,纪无咎回到主院。 杜雪娘与甄璟雯稍早前已经离去,只有莫夫人还在与青叶说着话。 纪无咎对于莫夫人倒是颇为敬重,虽然彼时也曾与她有过小小的不快,但都是为了青叶而起的争执。早前几个月,青叶若不是住在莫府,纪无咎还真没有那么放心。 见莫夫人出来,纪无咎朝她做了一揖:“莫夫人,青叶蒙你照应,我还不曾好好谢过你。” 莫夫人微感意外,随之落落大方地回了一礼:“纪太保不用言谢,我照应青叶,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青叶救过我的性命,也因为我喜欢青叶这孩子。” 一句“原因无他”,纪无咎已然听出了莫夫人的言下之意,倒也不恼,反而低笑一声,点点头:“这也正是我要好好谢过莫夫人的缘由。” 莫夫人微笑道:“望你能善待青叶,好好珍惜她,别让她再躲到我那儿去住了。” 纪无咎笑容一滞,神色变得郑重起来:“是。再也不会了。” 莫夫人离去后,纪无咎回到内室。 邬青叶已经换下礼衣,穿着更为轻便些的钗裙,起身朝他迎了过来。 纪无咎目光扫过室内,见之前撒帐的金银与杂果已经全清理掉了,这才松了口。 邬青叶窥见他表情的细微变化,不由笑了出来。此刻没有旁人在,她总算是能畅快地大笑了。 纪无咎微微眯了下眼,将她拉进怀中:“新婚当夜,就敢取笑你夫君,也不怕以后的日子难过?” 邬青叶扬起下颌,斜睨着他:“你打算怎么让我日子难过?” 纪无咎弯唇:“那还用说么?” 邬青叶:“??” 作者有话说: 纪无咎:不是用说的,是用做的。 -------感谢在2022-03-02 03:45:29~2022-03-03 05:1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总认不出自己所以取名、百陌莲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栀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啊啊啊啊为啥没更新!!!这激动人心的时刻!!!】 【我要涩涩,吸溜。】 -完- 第116章 、【婚事】4 ◎豌豆九千岁◎ 两人对视片刻…… 纪无咎抚额,他这是对牛弹琴,朝着瞎子抛媚眼啊! 邬青叶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纪无咎在暗示什么,她脸有点发热,想怼回去又不知说什么好,含羞白他一眼,推开他走到床榻边,背对着他不说话。 纪无咎明知道这时候该吹灯办事了,两条腿却像是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也不知怎么脑子一抽,突然冒出一句:“我,咳,先去洗漱一下。” 邬青叶轻轻“嗯”了一声。 纪无咎:“……我额,刚在外面酒宴上喝了酒。” 邬青叶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你去啊。” 纪无咎:“……”转身走出内室的时候,真想抽自己一嘴巴。 此时房中的邬青叶却是松了口气,趁着纪无咎还没回来的时候吹熄房中的灯,钻进被窝。 她虽然听了莫夫人的讲解,仍是对夫妻之事一知半解,懵懵懂懂,更不知纪无咎打算怎么做,所以眼下能拖得一会儿便是一会儿。 可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邬青叶听见他推门的声音,哪怕屋里光线幽暗,仍是不由自主地往里缩了一缩。 纪无咎借着月光除去外袍,一转眸,只见青叶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脸都掩住大半,只留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在外面,偷偷瞅着他。被他发觉后哧溜一下缩进被窝,把整个头都蒙住了。 纪无咎又是好笑,又深觉她这模样可爱,顿起逗弄之心,俯身去拉被子。 邬青叶却把被子揪得死紧,以她那股子蛮力,不把被子扯破是没法拉开的。 纪无咎无奈笑了笑,视线移向床尾。大丈夫能伸能屈,从什么方向进被窝都无所谓,只要能进去就行。 邬青叶察觉纪无咎不再试图扯下被子,才探出头想看个究竟,就发觉被尾让他掀开了,她发出惊讶般的轻笑,往上缩起腿,却被他攥住了脚踝。 纪无咎总算知道她为何死死抓住被子不肯松开了,不由弯唇,无声地笑。 然而事实证明,书籍乃至画本与现实还是有差距的,书上看着挺简单的技法,真要实施起来却没那么容易。何况还是在完全摸黑的情况下。 好在青叶是一张白纸,纪无咎就是有哪里做得不太对她也不知道,而他又足够细心,体察入微地留意着她的反应,渐渐摸索到了门道。 月光如银色的水流,缓缓淌过情人的呓语与呢喃。 纪无咎钻出被子,凝视着她,随后,那对狭长的眼眸满意地弯起,薄唇上水光俨然,映出一抹如银的月色。 邬青叶羞得不敢看他,闭眼侧过头去。 纪无咎低下头来,附耳低语:“我说过不会让你后悔嫁我的吧……” 邬青叶喘息方定,也渐渐平静下来了。听见他这句,又有少许羞赧,她又不是为了这种事才嫁他的!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抱住了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纪无咎暗暗松了口气,低头在她额角亲了一下,刚想放松地躺平,忽然身子一僵,从背后摸出一颗山胡桃来。 他坐起身,指尖轻弹,将胡桃弹进桌上的茶盘中。 邬青叶无语地看了眼茶盘中仍在滴溜溜转着的胡桃,打算接着睡觉。 纪无咎却开始在床褥四角与边沿摸索。 邬青叶:“不是已经扔掉了吗?你还干嘛呀?” 纪无咎:“只要发现了一颗,就可能有第二颗,第三颗……” 邬青叶:“要不要我让开地方,让你好好找找?” 纪无咎正低头翻找,闻言头也不抬便道:“那就最好,你去把灯点起来。” 邬青叶瞪着他:“你赶我下床?” 纪无咎翻被褥的动作一顿,回头朝她看了眼,用被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地,抱起来走到桌边,让她坐在上面。随后点起灯,将整个床褥掀开。 邬青叶:“……” 算了,也不是头一天知道他是这性子…… “你看,果然还有一颗!” 邬青叶正剥着茶盘里的胡桃,闻言头也不抬,随口“嗯”了一声,把果肉丢进嘴里,拍拍手:“能睡觉了么?” 纪无咎将被褥拎起来一抖,就听一声轻响,有什么落在了地上。 居然还有一颗。 纪无咎将被褥放回床上,却找不到那颗果子,想是落地后滚哪儿去了。 “青叶,你看见了吗?” 邬青叶摇头。 纪无咎又开始找。 邬青叶跳下桌子,披上外衣往外走。 纪无咎问她:“你去哪儿?” 邬青叶:“反正睡不着了,到园子里走走。你慢慢找吧。” 纪无咎追上她:“生气了?” 邬青叶回头,眼眸里盛着笑:“哪儿能为这么小的事动不动就生气。我知道你要是找不到那颗果子,今晚上肯定就别想睡着了。其实我还没困。” 新婚带来的兴奋仍然没有褪去,真让她这会儿睡也睡不着。 纪无咎亲了她一下,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邬青叶意外:“你不找了?” “让她们去找。”纪无咎走到院外,唤出林四娘,让她把房里仔仔细细再清一遍。 林四娘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点了两个细心的仆妇一同入内。 春夜微寒,庭院里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风。 邬青叶原是在屋里,就只穿着单薄的春衫与单裙,这会儿兴之所至出来夜游,没想起来添衣裳,风一吹,薄薄的丝料紧贴少女的身躯,勾勒出曼妙的姿态,也带来一阵凉意。 纪无咎见青叶穿得单薄,摸了摸她的脸庞:“冷么?” 邬青叶摇摇头,她自小不太怕冷:“山里的风比这大多了,这么点小风根本不算什么。” 但纪无咎还是让小兰去取件披风来。 他们沿着小径悠闲而行,青叶提及山里,让纪无咎想起之前在山中落水一事。他们还没好好聊过这件事。 “那时候你是怎么想的?从那么高的地方直接跳下去?还是往水里跳?你不怕么?” 邬青叶回想起当时情景,急速下坠时掠过耳旁的疾风,那向着自己猛扑过来的墨绿色水面,其实也有点后怕。可当时最让她恐惧的不是悬崖也不是潭水。 “我那会儿只怕你淹死了,一想到不马上拉你出来,你就会死在那下面,我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纪无咎无言地将她拥进怀里,深深地深深地抱紧。 “青叶,我前世一定是个大善人,前世的前世也一定是。” 邬青叶从他怀中仰起头来:“为什么?” 他半垂着头,月色在他的侧脸笼上了一层柔和的冷光,凝视着她的双眸中,却是至深的柔情。 “若不然,我今生做了那么多坏事,怎么还能遇见你,还能有幸拥有你?” 邬青叶心头微甜,嘴角边浮起两个小小的酒窝:“我不管别人怎么看你的,在我心里头,你是待我最好的人,我就把你当成好人。是我的好人。” “那不叫我的好人。”纪无咎微笑着纠正她,“应该叫良人。” “良不就是好么,良人就是好人,好人就是良人。” 纪无咎明知她在胡搅蛮缠,可也由着她胡扯。两人手牵着手,嘴角的笑意始终不退。 说话间瞧见了不远处的鱼池,邬青叶转而向鱼池走去,直到站在池边,垂头望着水面。 自从那一次跳进水潭之后,她站在水边再也没有那种心慌气短的感觉了,不管试多少次都是一样。 “我不怕水了。” “嗯。很好。” “反正睡不着,你教我泅水吧。”她一脸坏笑地道,“万一还有下次我还可以捞你上来。” 纪无咎没好气地道:“不会有下次了!” 没听说过谁在新婚之夜还学泅水的,但只要青叶提要求,哪怕是要摘星折月,纪无咎都要挖空心思满足她了,何况只是学泅水呢? 浴堂本就一直备着热水,没多久汤池便注满了温水,投入的香料让热水一激,散发出浓淡合宜的香气。 邬青叶头一次下水没有战战兢兢,也没有靠纪无咎扶住,她欣然回头,朝他笑了起来。 纪无咎赞许地点了下头,示意她将中衣除去:“衣物会拖住你的手脚。” 理由很是冠冕堂皇。 邬青叶虽然羞赧,但也没有多忸怩,将全身浸在水中,只露出头在水面上,不一会儿便将中衣放到了池边。 纪无咎开始教她如何在水中划水前进。 当邬青叶练习时,他跟随在她身边,以防她溺水,并随时纠正她的动作。 起初纪无咎的确是认认真真地教泅水,待见青叶越游越好,他也就不再担心她,只是仍旧跟在她身边,顺便饱饱眼福。 邬青叶不再畏水之后学得很快,短短半个时辰便能憋住气在汤池里游上两个来回。 纪无咎接着教她如何换气。这确是有些难的,邬青叶看他演示觉得自己学会了,真自己尝试时,立马就呛到了。 水一呛进鼻子,她顿时慌了神,忘记自己身处汤池,挥舞双手只想抓住一个坚实的东西。 纪无咎一直看着她,见情形不对,立即将她捞了起来。 邬青叶呛咳着,用手抹着脸上的水。 纪无咎轻轻拍抚她的后背,见她只是呛了口水,才放心下来,道:“今晚也差不多了。以后再学吧。” 邬青叶被他扶起来后才想起这汤池其实极浅,一站就站起来了。她本有种不服输的脾气,不甘就此放弃,坚持道:“我没事,只是呛了一下。” 纪无咎:“……你不会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邬青叶不解地看看他,又想了想:“二月十五啊。” 纪无咎:“……” 作者有话说: 邬青叶:这回我记住日子了吧? 纪无咎:……这丫头故意的吧? ---- ---- 感谢在2022-03-03 05:11:48~2022-03-05 02:1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总认不出自己所以取名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萱草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平平无奇的二月十五,青叶这不记日子的性格估计以后得让小纪好多次郁闷。】 -完- 第117章 、【婚事】5 ◎玉玩◎ 邬青叶当然是装傻,她还没糊涂到能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的地步。瞧见纪无咎一脸无奈的表情,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纪无咎立时明白过来,这丫头居然骗过了他,虽然只是短短的片刻时间。 他微微眯了下眼,就要抓她过来。 邬青叶早有防备,朝他劈脸甩了一把水花,转身逃开。可惜她忘了这是在水里,要跑也跑不快。 纪无咎人高腿长,没几步就追上青叶,抓住了她的胳膊。 邬青叶深吸口气,往水下一钻。她手臂沾了水,滑不留手,纪无咎又不舍用力,只是虚虚握住而已,轻易便让她挣脱了出去。 纪无咎吸一口气,跟着下潜。 在他眼前,是少女窈窕的身躯,牡丹粉抹腹在水下轻轻飘荡,曼妙之处若隐若现。 他也就不着急去追上她,不紧不慢地跟随在她后面。 邬青叶一口气游到汤池边,站立起来。 纪无咎紧跟着追到,这回不再抓她的胳膊,而是将整个人都揽进怀中抱住。 邬青叶没有再试图逃跑或是挣扎,在他怀中笑得肩膀乱颤。 望着这样的青叶,纪无咎还能怎么办呢,当然是恶狠狠地亲下去呗。 因着方才的追逐与潜水,两人的喘息都有些急促,纪无咎又是带着点惩罚意味的亲法,比起平时要激烈不少。 他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双唇重重地压在她唇上,分开唇瓣直入攻掠。另一手则扣住了她的后腰,少女的腰肢纤细如柳,盈盈一握,滑腻有若脂玉,柔软尤甚丝绵。 纪无咎拥着她重新坐回水中,让温热的池水包裹着他们。 玉石雕就的兽口中喷吐出温热的水流,落入汤池,溅起无数细碎的水沫,晨雾一般缥缈的水汽弥漫开来,带着淡淡的香气。一抹牡丹粉悄然浮上水面。 云缠雾绕中,纪无咎在她耳边低语。邬青叶含羞点了下头,抱紧他的肩。忽地发出一声极轻的低呼,十指无意识地扣紧了一下,但很快又松开了。 纪无咎低声问她:“疼吗?” 邬青叶摇摇头,带着点惊奇带着点感慨:“还没我肩膀脱臼的时候疼。” 纪无咎:“……”这丫头还真是耿直。 不过他爱得就是她这性子。 他抱着青叶从水中站起。她羞涩地钻进他怀中。他用干净的布巾将她兜头包住,从上至下将水吸干。 邬青叶揪着布巾两角探出头来,脸蛋红通通地朝着他笑。 纪无咎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转到她身后替她吸干头发。 直到她头发半干,他便将它细细梳顺,绾成一个松松的发髻,用钗子别住。 邬青叶让他坐下,也替他吸干头发,梳理整齐。 两人手牵手回到主院内。 经过这一番沐浴与嬉戏,邬青叶终于感到疲惫了,本以为能很快睡着,但一想到今天发生的种种,还有更令人期待的明天与往后,她就兴奋得怎么也睡不着。 “野猪精。”她小声地唤。 纪无咎伸手过来捏了捏她的鼻子。 “你也睡不着么?” 纪无咎侧躺着,手撑着头,指尖轻抚过她的脸庞。只是这般轻轻抚触,心头便漾起无尽的甜蜜与澎湃的悸动。 怎么能够睡得着呢? 睡不着自然不能闲着,那不是白白浪费这大好春光么。 直到后半夜,邬青叶实在撑不住了,才沉沉睡去。 新婚三天休沐,纪无咎本打算好好睡个懒觉,却还是在平日起床的时辰醒了过来。 一看身边空荡荡的,青叶已经起床了。 他摸了摸床褥,还是微温的。 披上外衣来到门边,他听见青叶的说话声,还有茶杯相碰的声音。 起初纪无咎以为她是在与小兰说话,正打算开门,指尖还未触及门扇时听见她喊了一声“爹”,便又缩了回来。 “爹,我昨天成亲了。他是个公公,但你不要担心,他把我照顾得很好,我住在很大的宅子里,每天不用打猎就能吃饱穿暖,还有丫鬟和很多很多仆人。我骑过马,还见过皇上和皇后,皇上挺好的,不过他的儿子里有很多混蛋……扯远啦,爹,我就想告诉你我嫁人了,还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也会好好待他,照顾他……” 纪无咎在门后听她喃喃地说着这些,起初还有些忍俊不禁,渐渐动容,直到她说完,听见了茶水泼地的声音,他才推门出去。 “你起来了?”邬青叶意外回头,再看看地砖上的水渍,急忙道,“我这就擦掉。” “不急。”纪无咎走到她身边,将她拥住,眸光温柔,眼角带着笑意。 邬青叶瞪大了眼,这人怎么转了性子? 纪无咎不由轻笑,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道:“我这就遣人去方家岭,把你爹的墓修一下,好好立个冢。再在京郊找个风水好的地方立个衣冠冢,你可以常去祭扫。” 邬青叶眼睛瞪得更大,忽然就明白过来,自己方才说的话被他听见了。她有些许难为情:“你干嘛偷听我说话。” 纪无咎:“我只是不想打扰你和你爹说话而已,听到的不多。” 邬青叶只是因为意外而一时有些尴尬罢了,不一会儿也就消解了:“你听见就听见了呗。又没有说你坏话。” 纪无咎弯唇:“确实都是好话,就是你怎么不当着我的面夸我?” 邬青叶:“当面夸你怕你翘尾巴。” 纪无咎笑容不减,闪电般出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邬青叶:“说好不许弹我了!” 纪无咎眯着眼笑:“你已经嫁给我了。” 邬青叶不依,拽住他衣袖非要弹回来不可,结果被纪无咎把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用过早饭后,甲一有事禀报,纪无咎便去了书房。 邬青叶一时无事可做,见林四娘正清点着昨日宾客所赠的礼物,分门别类地入库。 她顺手拿起礼单翻看,欣慰地发现上面的字半数她能认得出,当然了,是包括数字在内的那一半。 “咦?这张怎么那么奇怪?”通常礼单都会写明礼物的具体名称,比如漆雕鎏金绘万寿菊纹彩盆啦,白玉四足双耳貔貅卧鼎啦,但她看到的这张礼单,上面就只写了个玉玩,后面写着十六对。 礼单的落款是鲁王杨颉。 邬青叶对于这位王爷是万般看不上,对他送的东西也一样看不上,但又好奇他到底送了什么,便让林四娘找出来看看。 十六对就是十六只盒子,摆开来也甚为可观。 邬青叶打开盒盖,就见里面摆放着成对的玉雕圆棍,和擀面杖似的,只是更粗些,上面还雕着精致的花纹。 拿起来才发现和擀面杖有点不同,擀面杖是两头细,这玉棍却是反过来的,两头都有球一样的突起,说是球吧,却又带点棱边。 邬青叶心说难不成是拿来在饼子上压花纹的? 再打开其他几个盒子,里面的玉棍有粗有细,还有弯的,雕花也各有不同,甚至还有镂空的,内藏同样玉质的铃铛,摇起来发出“叮叮”轻响。 邬青叶看得一头雾水,正要去问林四娘,就见纪无咎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来得正好。”邬青叶朝他扬了扬手里的玉棍,“这是做什么用的?” 纪无咎抚额,昨天他就该让人把杨颉送的礼处理掉的。 他在她耳边低声说了用途。邬青叶顿时面红耳赤,立马把手里的东西扔回盒子里去。 这个鲁王简直太不正经了! 纪无咎盖好盒盖,唤来林四娘收走盒子,转首见青叶虽然脸红,却仍是好奇地朝盒子偷瞄了好几眼。 他凑近她耳边:“鲁王送的东西不用它。咱家还有更好的,等晚上教你怎么玩。” 邬青叶才刚消下去些的红晕又升了起来,脸颊烫得有如火烧。 纪无咎逗了她一会儿,说起方才甲一来报的事。 昨日婚宴上杨颉过来敬酒,提及当初对青叶下药一事。 纪无咎本就不是什么大方豁达的人,原本青叶和他没有关系,他尚且为了给她出气而去找杨颉的麻烦。如今她已是他的妻子了,他怎能轻易忍下这口气? 杨颉还自己作死地跑来向他居功夸耀。 婚宴上纪无咎不想撕开脸,让甲一在杨颉的酒里下少许药,杨颉本就有七八分醉意,喝下药酒后很快人事不省。 当初在夏狩时,纪无咎搜查杨颉居处时搜出的药物,之后找来药师研判过,其中有些是用于女子的,有些却是杨颉自用的,作用不外乎助兴或是延时。 甲一送杨颉回府后,再悄悄潜入王府,替换掉杨颉自用的药物。 邬青叶吃了一惊:“你对他下毒了?”虽说是个死不足惜的混账王爷,毒杀王爷毕竟不是件小事。 纪无咎微笑摇头。 如果杨颉突然中毒而亡,必然会引起各方的关注,皇上也不可能轻易让这件事揭过。虽然到时候皇上肯定是让他去查,不管有什么证据或线索他都能设法抹除掉,但没必要做到这一步。 “不是毒,只是药。用处和他自己的药正好相反。” 邬青叶眨了眨眼,眼眸中还有些迷茫。 纪无咎“啧”了一声:“你不是问过甲一怎么让人变公公么?” 邬青叶恍然大悟,噗嗤笑出了声。 鲁王不干坏事无妨,一旦动起歪脑筋就不行了,越是不行越是会用药,越是用药越是不行。 没过多久杨颉就得到处求医了,而且他还不能去找太医或是其他名医,一个无法再生养皇孙的皇子,肯定是不能继位的,所以他只能偷偷摸摸地求医。 纪无咎这一步可说是一箭双雕,但对于邬青叶来说,她只要知道鲁王再也不能肆意欺辱其他女子就已经足够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5 02:11:29~2022-03-06 23:5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萱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掠、总认不出自己所以取名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这招损哈哈哈哈哈……今天更新不收礼,收礼只收营养液!】 -完- 第118章 、【池珠】 ◎美是真的美,凶也是真的凶◎ 纪无咎没有给青叶更多的时间去想旁人的事:“这三天休沐,你想去哪里玩?” 邬青叶一个小山村里出来的姑娘,要换做两三年前,能去邓县赶集并看场社戏,对她来说就是件能让她期待兴奋好久的事了。 自从来到物华景丰的京城,一年多点的时间里,所见所闻已经远超她过去十几年间的经历。但要突然问她想去哪里玩,她还真的说不出来。 她直接就把问题抛回给了纪无咎:“我想不出来,你想去哪里?” 纪无咎虽然青少年时期一直呆在宫里,等到得势之后,借着公务之便也去过不少地方。对他来说,只要是与青叶共处,去哪儿都无所谓。 既然青叶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他便带她去了京城附近的知名胜地,游山玩水,晚间则品尝当地美食小吃。 邬青叶前一夜睡得少,之后赶路坐了大半天马车,晚饭又吃得饱,才躺平就呵欠连天。等纪无咎洗漱完回来,她已经睡着了。 纪无咎好笑地摇摇头,拉开被子替她盖上,接着在她身边躺下。本是怕吵醒她,动作放得格外轻,但他刚躺好,青叶便朝他拱了过来。 “吵醒你了?” 没有回答,纪无咎低头看去,怀里的人双眸依然合着,拱进他怀中便不动了。 纪无咎无声地笑了笑,轻轻拥住了她。 三天很快过去,两人回到京城。纪无咎进宫面圣,邬青叶闲了下来,想起成亲前与成亲时多得莫夫人相助,便打算去莫府探望。 按她性子,到莫府这一点点路,自己走过去就行了,但纪无咎专门为她准备了车驾,说是这样去任何地方都比较快捷,也方便带着丫鬟仆妇同行。 新婚第三天,新妇有个回门之礼,叫做归宁,既是表示即便成婚了也与娘家有着割舍不去的联系,也是让父母亲人能够得知女儿嫁去夫家后过得如何,婚后是否如意。 莫夫人见青叶来访,既觉欢喜,也感动于她对自己的亲近与信赖。 她早已把青叶当成了干闺女,若不是因为纪无咎的身份特殊,莫夫人不想让人以为她是在攀附权臣,她早就会收青叶做义女了。不过如今这样也挺好,虽非母女但情同母女,改不改称呼都不影响她对青叶的关心与喜爱。 待见青叶神色轻松,眉眼中都漾着笑意,莫夫人便知她婚后过得颇为不错。聊了些她出京游玩的见闻之后,莫夫人小声询问她房中是否顺利。青叶微红着脸点点头,眼中虽有羞涩之意,嘴角的笑容却显得十分甜蜜。 莫夫人这下算是心中最后一块大石落了地,由衷地为青叶感到高兴。之后又留青叶在府中用了午饭。 邬青叶从莫府告辞出来时,时辰刚刚过午。 既然今天是坐车出来的,她便打算接着去找甄璟雯说说话。 城坊之外的道路都宽阔平直,马车通行无阻,很快穿过朱雀大道,来到城西。 忽听大道旁有喊叫声,似乎是在喊:“抓住他!” 邬青叶探头一瞧,马车前方不远处有个年轻女子正仓皇奔逃,不时回头望一眼,眼神惊恐慌乱。在马车后方追上来的,是两名壮汉,叫喊的也正是他们。 年轻女子回头时看见了邬青叶,犹豫了一下后,突然转向,竟不顾马车还在疾驰,就向车前方扑去。 邬青叶急忙大喊:“停车!” 不用她喊,车夫已经收紧缰绳,连连喝斥。总算是在撞上那年轻女子之前停下了。 女子扑地恳求:“夫人行行好,救救我吧!” 邬青叶跳下车,扶她起身:“他们为什么追你?” 女子还未及说话,两名壮汉已经追了上来,见邬青叶衣装华贵,不敢无礼,恭恭敬敬地回道:“夫人不要听她乱说,她是从添香阁逃出来的,我们两个正要带她回去。” 邬青叶眨了眨眼:“添香阁是什么地方?她要是好好的为什么要逃?” 两个汉子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今日跟着青叶出门的除了小兰,还有名仆妇韦六娘,这就附耳低声告诉了她。 邬青叶愣了愣,看向垂头含泪的年轻女子。 邬青叶以前听说过这种地方,但没成亲的小娘子总不好对这些事打听得太详细,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让她对那地方抱着一种既鄙夷又厌恶的心态,连同对于在其中的人都没有什么好的感觉。 可如今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向她求助。如果这年轻女子想尽办法逃了出来,甚至不顾被马车撞伤的危险来拦车,可见那个地方对她来说有多么可怕。而逃出来之后一旦被抓回去,肯定会遭受严酷的惩罚。 邬青叶往年轻女子身前站了一步:“她不想跟你们回去。” 两个汉子为难地相互看看,其中一人道:“夫人,我们也没法子,她是卖给添香阁的,不把她带回去我们没法交待啊!” 邬青叶道:“不就是买下来么?要多少钱?” 韦六娘急忙提醒道:“夫人,小心这几人是一伙的,合起伙来骗钱。” 邬青叶完全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不由狐疑地看向年轻女子。 女子二十来岁的年纪,五官分明而俏丽。见青叶投来怀疑的眼神,她扑地跪倒,带着哭腔恳求道:“夫人,我可以对天发誓没有骗你,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求求你救救我吧。我情愿做夫人的奴仆,伺候夫人一辈子,也不想再回添香阁了!” 她眼中含泪,神色惊惧,邬青叶觉得不太像是假装的。 正迟疑间,一旁的壮汉已经不耐,一人上前一把揪住了女子的头发,将她往道旁拖拽,口中骂骂咧咧。 邬青叶秀眉一竖:“我话还没问完呢!” 一个汉子挡在了她身前:“夫人就不要再管这事了。”而另一头,年轻女子不断挣扎哭叫,揪着她头发的壮汉上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在她脸上。 邬青叶这会儿已经能确信三人不是合伙来骗钱的,更看不下去他们对那女子动粗。 话不多说,她撩起裙摆,一脚踹在身前汉子的肚子上。 那么个健硕如牛的壮汉,身形与邬青叶比起来至少是她的两三倍大,却生生被她踹出去五六尺远,趴在地上非但爬不起来,连叫都叫不出声来了。 那还是邬青叶留了力的一脚。 周围已经围上了一圈看热闹的行人,见状亦都惊呆了,看着娇滴滴的娘子,又是一身贵夫人的打扮,谁都想不到居然二话不说就动手,这一脚力气还不小,直接就把一个壮汉给踹趴下了,一般的汉子都没有这么大的力气! 另一个汉子瞪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眼见邬青叶朝他走近,吓得松开地上的女子,慌忙朝后逃去,连逃十几步远见邬青叶没有追上来才停下。 连那年轻女子都一脸震惊地望着她,甚至因为过于惊讶而忘了哭泣。 邬青叶扶起年轻女子,朝那逃跑的壮汉道:“回去告诉你东家,带着她的卖身契去城东纪府,我替她赎身。” 围观众人不由咋舌,原来这位就是九千岁的夫人,前几天迎亲,几乎走遍大半个京城的新娘子。只是那时候人坐在花车中,坊民们不曾看到她的真容,今日一见,美是真的美,凶也是真的凶,和那位九千岁还真是挺般配。 邬青叶既救下了人,也就不去甄府,直接回家。 路上询问女子名姓身世,女子说她姓池名珠,父母突然亡故,为安葬父母欠了一笔钱,房子亦被亲戚占去,亲戚把她卖给了人牙子,再后来又被卖进了添香阁,她不堪忍受便逃了出来。 邬青叶听着生气:“你什么亲戚这么狠毒?居然占了你家的房子还把你卖了?他们住哪儿?你带我去。” 池珠轻轻摇头:“奴的家不在京城,是被人牙子带来的……奴欠着他们的钱,要是卖去大户人家为奴为婢,倒也认了。但要奴卖身去筹钱,奴死也不愿。” 池珠显然是不打算再去追究,邬青叶就是怒其不争,但也不可能越殂代疱去打抱不平。 说话间回到纪府,邬青叶带池珠入内,唤来四娘安置池珠。 林四娘意外之余,不太赞成地摇了摇头:“千岁爷府中的仆役都是可靠的牙人带来的,知根知底,来路清楚,可这娘子来路不明,又是从添香阁逃出来的……” 邬青叶知四娘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救人总不能救一半就丢下不管了,便让四娘在外院安排池珠先暂时歇下。 林四娘把池珠领至倒座房西尽头的一间空屋,同时安排了名仆妇同住,说是照应她初来乍到,实为看管监视。 池珠对此并无任何怨言,反而很是感激地谢过四娘,之后一直安分地留在屋里。 傍晚纪无咎回府,邬青叶向他提起池珠。纪无咎眉毛都没动一下:“先让她呆在外院,我会让甲一去查一下她说的话。” 邬青叶点点头。 甲一来到添香阁一打听,得知确实有个姑娘刚从那儿逃走,老鸨正着急上火派人四处去找呢。想是那两个汉子没能把人带回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就此不提。添香阁那儿的人压根不知道池珠被邬青叶救下了。 纪无咎没那么好胃口上赶着给人送钱去,查明池珠没有说谎也就够了。对于那种鱼龙混杂之处出来的人,他并不能够真正放心,但人是青叶救的,目前亦无任何迹象显示她居心不良,便先让甲一暗中监视着池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6 23:57:00~2022-03-08 23:5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总认不出自己所以取名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完- 第119章 、【池珠】2 ◎夫人,你这样抬杠就不太好了◎ 邬青叶既把人救下了,总不能丢着不管,听纪无咎说池珠的来历已经证实,便想去问问她以后的打算。 纪无咎眉头一扬,将她拉了回来:“一整天没见着面,我才回家没多久,你就打算抛下我去见别人了?” 邬青叶噗嗤笑了出来:“才一天没见而已,怎么说得好像几个月没见似的。”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你没听过?” 邬青叶扬起下颌:“我书读得少,没听过。” 纪无咎牵她来到书案边,从身后环抱住她,右手捉着她的手,提笔书写。 呼吸间充溢着她身上的气味,是熏衣留下的优雅香气,糅合着少女清淡的体味。 纪无咎不免情动,低声在她耳边问道:“还记得那时候吗?” 邬青叶轻轻颔首。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他俯低了头,微温的鼻息落在她耳后。带来轻微的痒意,一丝丝地渗透进身体里去,勾起奇妙的悸动。 她回头去看他,嘴唇却触碰到了柔软温热之物,紧跟着唇际便落下一个缱绻的轻吻。 她转身面对他,双手抬高勾住了他的脖颈。 纪无咎低头亲了她一会儿,总觉得不够称意,忽地将她抱了起来。 邬青叶只觉身子一轻,不禁发出一声低呼,下一瞬发觉自己已经坐在了书案上。 纪无咎欺身贴近,扣着她后脑辗转索吻。炽热而急促的呼吸交缠在一起,难解难分。 他紧紧拥着她,甜腻的吻落在唇际,落在颈项间,沿着曼妙的起伏留下一连串炙热的烙印。她不得不用力抿紧双唇,以免自己发出声音来。 柔白雪腻的宣纸在指间打起了褶,终究不堪承受,发出清冽的撕裂声。 夕阳渐沉,朦胧的暖光笼罩着窗前交融的身影,渐趋昏暗的室内,只有低低的喘息夹杂着隐约的水声时不时响起,直到余晖完全散去亦不曾停歇。 晚膳后,邬青叶向林四娘问明池珠的住处,找了过去。 门半开着,池珠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屋里,怔怔出神,连青叶走到门外她都没有察觉。 捋高的衣袖下,手腕与臂膀上有多处青紫的淤痕。 手腕上发紫的,是今日被拖拽时挣扎所致。臂膀上发青的,却是多日之前所受的伤,慢慢褪成的颜色。 邬青叶顿时心头火起,猛地推门问道:“这是在添香阁的时候被打的吗?” 池珠一惊抬头,见是青叶,便朝她笑了笑,起身行礼:“见过夫人。”衣袖顺势滑落,掩住了双臂与双手。 邬青叶却没有跳过方才话题的意思,拉高她的衣袖,问道:“是不是?” 池珠摇摇头,声音低的几不可闻:“不是打的……” 邬青叶见过这样的伤痕,在雪娘的手臂与腕上。 而池珠的脸上,仍然带着男人那一巴掌留下的红肿掌印。 她气冲冲地转身往外走。 池珠急忙追在她身后:“夫人,夫人要去哪儿?” 邬青叶大步走到门边,吩咐小兰:“去找熊太医,拿些化瘀的外伤药膏来。” 池珠松了口气:“谢过夫人。” 邬青叶回眸看了看她:“你以为我要去哪里?” 池珠低头,不好意思地道:“奴还以为夫人要使人去添香阁为奴出头呢……”说着更显羞惭,“奴白日里见过夫人是怎样对那两人的,一时想岔了。” 邬青叶早已不是当初才进京的那个莽丫头,就算为池珠感到愤愤不平,也不至于这就打上添香阁去,不过有件事倒真是让她后悔:“早知道今天就该把那两个混蛋打得再狠一点了。” 池珠讶然:“那一脚还不够狠的么?” 邬青叶绷着脸道:“至少应该一人一脚才公平。” 池珠噗嗤笑出了声。 邬青叶见她笑了,心头愤愤之意才稍许消减下去些。 不一会儿小兰拿来了药膏。池珠称谢,低头涂着药,时不时抬眸窥一眼青叶的脸色:“夫人尽管差遣奴,不管什么活儿奴都愿意做。” 邬青叶摇了下头:“不急,你先把伤养好再说。” 池珠涂完手臂上的淤青,便要涂脸,但是房中没有镜子,她也只能摸索感觉上火辣辣的地方去涂。 邬青叶从她手中拿过药膏,用指尖刮下一层来。 池珠慌忙往后躲:“不敢让夫人替奴涂药。” 邬青叶举起蘸着药膏的手指:“这你让我往哪儿涂?” 池珠顿了顿,微微抿唇,把红肿的那一边脸朝她转过来。 邬青叶替她抹上药,一边道:“我既然带你回来,就不会轻易赶你出去,你不用这么紧张,也不用特意讨好我。” 她侧头看看池珠的脸:“药上好了。” 池珠垂下眼睫,转眼又笑了:“说来还真是让奴吃惊,夫人的夫君竟然是千岁爷。” 邬青叶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池珠慌忙道:“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没想到救了奴的竟是这么大的贵人,这是奴的福分。” 邬青叶略感惭愧,心想才叫人不要那么紧张,就马上丢脸色给人看,实在是说不过去,便说笑几句缓解了池珠的紧张,让她好好休息。 第二天一早,甲一向纪无咎禀报,池珠这一日夜来的行踪并无异样,她几乎没有离开过所住的屋子,也并未提出过任何要求,林四娘让人送去饭食,她也在屋里默默吃完,一付听凭安排的样子。 纪无咎微一点头,让甲一继续盯着池珠。 甲一神色略有些不自然,但还是领命称是。 纪无咎捕捉到了他这丝神色:“怎么?有什么不对劲?” 甲一顿了顿,还是如实道来。 昨晚池珠向仆妇讨了些热水,没有关窗就在房中解衣擦洗。 甲一正在窗外的树上监视,侧过头去回避,待房中水声停歇下来,又稍等片刻,才用余光去看,却见池珠并未穿衣,正蘸着药膏往背上涂。 甲一急忙偏开视线,但在那之前已经看见她后背上的淤青与擦伤。 纪无咎微觉诧异,按理来说,鸨母为了避免姑娘掉价,很少会直接打伤她们,往往都是用不造成损伤的方式来威逼或是利诱。 不过也可能是比较粗暴的寻欢客所为,也就难怪池珠不堪忍受逃出来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苦肉计。 但目前朝中内外一派风平浪静,皇帝正当壮年,施政稳健,诸臣哪怕对他专权不满,也就心中暗怨,而余下的皇子不是废物就是年纪尚小,没人真有动机这么大费周章地往他府中安插一个人。 但他也不会仅因这种可能太小而放松警惕,仍旧让甲一继续监视着池珠。 纪无咎推开书房的门,邬青叶正在外间等他,随口挪耶道:“你可真够忙的,大清早饭也不吃就先处理起公务来了?宫里那点事还不够你忙的?” 纪无咎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只道:“有些事不方便在宫里处置。以后你别等我,自己先去用膳,别饿着。” “我还不是太饿,一会儿你就要走啦,我想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能多点。” 纪无咎侧头,望向她的目光变得柔和,举起她的手放唇前亲了一下。邬青叶则朝他弯起了眼眸。 两人并肩出了内院,见池珠候在道边,便停下脚步。 池珠的目光在他们相牵的双手上略微一落便低下头来,上前行礼:“奴见过千岁爷,见过夫人。” 她仍然穿着昨日邬青叶救她回来时那身高腰襦裙,摔倒时弄脏的地方被细心清理过了,几乎看不出来,头发亦梳理得油光水滑,挽成时新的发髻。虽然没有化妆,但她眼尾细长,微微上翘,这般低眉垂首时,眉目间自有份特别的妩媚之色。 纪无咎只淡淡扫过去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邬青叶却朝池珠微笑道:“你伤势好些了吗?” 池珠感激地点点头:“已经好多了,夫人的救命之恩,奴婢无以为报,只能尽心尽力侍奉。不管是什么差事,奴婢都愿意做。”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偷偷瞥了眼纪无咎,却见他正用种冰冷的目光审视着她。 与他毫无温度的双眸一对,她就觉后背窜过一道寒流,再也不敢与他目光相对。 邬青叶知道自家野猪精是什么个样子,见池珠被他吓得不敢说话,便道:“你先回去吧,只要听从林四娘的安排就行了。” 池珠低头告退。 纪无咎从她背影上收回目光,再看向邬青叶时立时柔和许多:“走吧,用早膳去。” 邬青叶挑眉:“你把人吓走就是因为要急着吃早饭?” 纪无咎牵着她往膳堂方向走:“不是你说想要多和我在一起吗?” “那也不见你把甲一赶走啊。” “夫人,你这样抬杠就不太好了。” 邬青叶听见这声拿腔拿调的“夫人”就想笑,可心头又有丝甜蜜随之荡漾开来,抱着他的胳膊嘻嘻直笑。 就这么过了两三天,林四娘在早膳后向邬青叶道:“那个叫池珠的姑娘想求见夫人。” 邬青叶向四娘问起池珠这几天的情况。 林四娘虽然还是不太信任池珠,但也挑不出她半点毛病来。这姑娘逢人见面便笑着打招呼,又说自己不能光吃饭不干活,已经向管事的讨了好几次差事。 当然厨房那院是不会让她进的,经历上回的惊马,马厩也管得更严了。余下的也就洗衣晒被,或是绣房里的女红活计。但池珠不善女红,做不来针线,也就只有洗衣晒被的事能让她做了。林四娘对池珠的评价是,说不上多手巧多能干,但从来不挑三拣四,让干什么便干什么。 邬青叶心中有了数,便来到池珠屋外。 池珠一开始就知道这位纪夫人没什么架子,但毕竟是一品大员的府宅,主仆有别,她本以为会有人来带她去见纪夫人,没想到纪夫人竟直接过来了。 她急忙出门相迎。 邬青叶开门见山地询问她有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书房内,野猪精忙着清理书案和地上的碎纸、毛笔,一边碎碎念,下回得先把纸和笔收好…… ------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xswl】 -完- 第120章 、【池珠】3 ◎青叶忽然从这话里咂摸出点酸味来了◎ 池珠最开始动过念头去接近纪太保。 哪怕是纪夫人救她回来的,但做主的终究是男人,即便是个公公,也依旧是在这里当家做主的人,是能决定她去留的人。 那天清早,池珠起来把自己拾掇清爽,便候在内院外,远远见纪太保是牵着纪夫人的手一同出来的,她并没有感到意外,毕竟看纪夫人的样子,才十七八左右的年岁,两人应该成婚没多久,言行亲昵一些也属常情。 真正让她打消念头的是纪太保看过来的那一眼。 纪太保看向她的眼神是丝毫不感兴趣的,但又不是全然的淡漠不关心。 与他目光相对的时候,她有种被刺穿的感觉,仿佛她所有的小算盘小伎俩都在他眼前无所遁形。 他甚至是在用眼神警告她,不要有超出本分的企图,不要去试探他的耐心。 池珠慌忙垂下眼,所有的肖想于一瞬间烟消云散。 那也只剩下纪夫人这一条路了。 纪夫人是个很单纯也很赤诚的人,她说不要讨好她,那就是真的不喜欢旁人曲意承迎。 她年轻健康,长得又美,身边既不缺钱也不缺人,夫君待她又好,简直美满得让人妒忌。 这样事事顺心的娘子,还会有什么缺憾么? 肯定是有的。 只要是人,就会有求而不得,只需要把它找出来,投其所好就行。 池珠心中做好了打算,便垂着眉眼道:“夫人性情直爽,奴婢也不绕弯子了。夫人已经知道奴婢是从添香阁出来的……” 邬青叶点点头。 池珠接着瞥了眼侍立一旁的小兰:“奴婢有些话,最好是只说给夫人一个人听。” 邬青叶微感意外,不过心想也许是池珠有些过往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便示意小兰去门外相候。 池珠见小兰出去了,才附耳对邬青叶低语。 邬青叶双眼微微睁大。她完全没想到,池珠对她说的竟然是房中的事情。 虽然她和雪娘闲暇时也谈过一些,但那时候两个小姑娘都没成亲,自然懵懵懂懂,后来莫夫人教了她一些,可也只是寻常夫妻间的行房,而野猪精却不是寻常郎君,方式也迥然不同。且莫夫人与她还隔着辈分,不好说得太细,也只能隐晦而含糊地一笔带过。 许多细节还是邬青叶在婚后才慢慢自己体会到的,可没有比较,更没有人能交流。 池珠这一番话,对邬青叶来说犹如醍醐灌顶,瞬间弄明白了许多以前只是含含糊糊感觉到的,但却无法明了的事。 比之莫夫人所教授的那一套正统房中术来说,池珠这一套简直可称是歪门邪道,听得邬青叶目瞪口呆,宛如第一天抵达京城时所感受的到的那种巨大震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天纪无咎回来的较晚,入府后得知青叶已经用过晚膳,遂问及她在何处。 答曰:夫人在池珠房里。 纪无咎:“……” “用过晚膳后去的?” 答曰:“夫人早膳后就过去了,连晚膳都是在池珠屋里用的。” 纪无咎:“…………” “她一整天都在池珠那儿?做些什么?” “夫人关起来门与池珠说话。” “说了什么?”什么话题能说上一整天还不够?连饭都要在她那儿吃?还要关起门来说? “额,属下不知。”甲一就算耳力再好,也听不清咬耳朵的话,只能从偶尔发出的抽气声与小小的笑声推测,“属下只知夫人似乎挺高兴的。” 纪无咎:“……” 这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他来到池珠房外,小兰正候在门旁,见到他过来,急忙朝他行礼问安:“千岁爷。” 屋里忽然传出一声轻笑,是青叶的笑声,但房门并没有随之开启。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小兰向他问安的声音。 纪无咎清了清嗓子:“青叶。” 少时,房门打开,是青叶在门后,她的脸颊微微发红,眼眸清亮得有如晨星,一见到他,她的眼睛更亮了,笑容在她唇角绽开,比三月的春光更为灿烂明媚:“你回来啦?” 她见到他这样高兴,让纪无咎心头略感舒服了一些,他看也不看房中的池珠,朝青叶伸出手:“走吧。” 邬青叶朝他点下头,回首向池珠笑道:“明天再听你说。” 池珠亦笑着点了下头,随他们往外走:“奴婢送千岁爷与夫人回房。” 纪无咎还没说话呢,邬青叶朝池珠挥了下手:“你歇着吧。”转首又吩咐小兰,“拿些果粉和香花来给池珠,多拿几种。她嗓子不太舒服,要多喝些水才行。” 纪无咎眉宇才舒展开就又沉了下去,待走出三五十步远后,轻咳一声:“我刚从宫里回来。” 邬青叶摇头,语气感慨:“天天忙到这么晚,皇上可真不把你当人使。” 纪无咎:“……我还没吃饭。” 邬青叶挑眉看他:“这么晚回来你不在宫里先吃点吗?” 纪无咎:“我这不是急着回来一刻都不想耽误么?” “到这会儿都没吃?你不饿么?”邬青叶这下是真的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了,一边吩咐人传话厨房立即准备膳食,一边挽起他的胳膊往膳堂走。 纪无咎唇角微翘,任她拽着他往前走。 一得知千岁爷回府,厨房就立即开始忙活了,他们到膳堂坐下没一会儿便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邬青叶托着腮帮看他吃,一边和他说起白天里发生的各种琐碎小事。 纪无咎听了一阵,始终没听她提及池珠,便问道:“你在池珠那儿呆了一整天?” “也不能算是一整天吧,早膳不是和你一起吃的吗?” “就只有早膳而已。” 邬青叶忽然从这话里咂摸出点酸味来了,忍住笑意眼珠一转,指着他面前的菜:“不是还有晚膳么?” 纪无咎抬眸看看她:“你们说了些什么?” 邬青叶瞥了眼两边,厅堂里除了小兰之外,还有两名仆妇侍立,便抿唇笑笑:“随便瞎聊呗。” 纪无咎的筷子在半空中微微一顿,随便瞎聊能聊一整天? 他搁下筷子,指尖一拨,将双筷并拢。 “吃好了?”邬青叶见他搁筷,便跟着起身,完全没留意到他碗中仍剩下不少饭。 “够了。”纪无咎拿起雪白的帕子在唇际轻按,再用茶水漱了漱口。 两人出了膳堂,沿游廊往内院走。 青叶显得比平日安静许多。 纪无咎侧头望了她好一会儿,她也没注意到,虽然人在他身边,心神却像是飘去了别处。 “在想什么?” “啊?”邬青叶骤然回神,脸颊上隐约浮现两抹淡淡的红晕,“没想什么。” 纪无咎便不再问了。 邬青叶瞅瞅他:“你要先去书房吗?还是这就沐浴。” “今天没什么事要处理了,沐浴吧。今天你再练一下泅水如何?” 邬青叶摇头:“今天不想练。” 纪无咎:“……”太不对劲了! 除了汤池所在的那间大屋之外,浴堂里还有几个小间,能够在泡汤之前先快速地冲洗沐浴。 纪无咎在小间内刚冲洗完,却听房门轻响,回头望去,是青叶推门进来了,拎着里衣的手顿时僵在身前,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 邬青叶合上房门,朝他走近,她的脸颊上带着热气蒸出来的红晕,一双春水般明亮清澈的眼眸却定定地凝视着他。 她一步步朝他走近,抬手勾住了他后颈,将他的头拉低。 纪无咎像被魅惑了一般朝她低下头来。 她的气息甜美芬芳,轻柔地落在他的唇际。 纪无咎忽然拉开了她勾在脖子上的双手,转身冲了出去。 邬青叶追出去,见他已经披上道袍,逃跑似的疾步奔出了浴堂。她只瞧见了他一闪而过的背影。 她急忙回头穿好衣裳,再出浴堂已经不见他的影踪,便喊上大灰,让它循着气味追踪。 他没在鱼池边,也没回主院,更没在已经空置的小南园。 大灰一路往外院方向跑,邬青叶不由想,他难道一气之下出府去了? 但大灰出了内院后却折而向西,往仆役的住处而去。 邬青叶暗道不好,急忙加快步伐,赶到池珠所住屋前,果然见纪无咎铁青着一张脸站在门前,而池珠正垂着头往外走。 “阿珠,你往哪儿去?” 池珠见是她,脚步一顿,神色黯然地摇摇头:“是奴错了……” 邬青叶拉住她:“你不用走。你也没做错什么。”她转向纪无咎,“无咎,不管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你也不该怪到她头上。” 纪无咎避开她的目光,一言不发地绕过她们,只朝池珠冷冷丢下一句:“子时之前如果不离开纪府,你就不要想再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池珠瑟缩了一下,小声应道:“是,奴这就走……” 邬青叶拧起眉:“你先留在这儿,等我和无咎说清楚就没事了。” 池珠没做声,瞅着纪无咎走远了才敢抬头,朝邬青叶苦笑道:“夫人别为了奴与千岁爷争吵,奴这就离开。” 邬青叶见纪无咎已经大步走远,想要去追他,可又不放心池珠这头,担心她真的因为害怕而连夜离开纪府。 她连喊几声“甲一”,见他现身才松了口气:“我去劝劝无咎。你看着阿珠,别让她走。” 甲一为难起来,千岁爷可是说了,如果池珠还留在纪府,就不会让她活到明天。 邬青叶眼见纪无咎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转角,厉声喝道:“甲一!没听见吗?” 甲一急忙应道:“是,属下会看着她的。” 作者有话说: 野猪精之心路历程: 之一,原以为是冲着我来的,没想到是冲着我夫人来的。 之二,万万没想到,除了要和男人竞争,还会有和女人争青叶的那一天。 之三,…… ---- ---- 感谢在2022-03-10 20:58:57~2022-03-12 20:5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掠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磨银儿的小妖精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笑不活了野猪精气死了】 【哈哈哈哈误会大了】 -完- 第121章 、【池珠】4 ◎第三件事◎ 池珠眼见纪夫人追着千岁爷匆匆离去,便低着头往外而行。 甲一拦在她身前:“你别走,夫人要你留下。” “可千岁爷要杀了我……” “夫人这不是去劝千岁爷了么?你先等等吧。” 池珠还是摇头,心说纪夫人又怎会为了她和千岁爷翻脸,夫人说是去劝,但看千岁爷气成那样,夫人也未必劝得下来,到时候所有的过错与惩戒还不都是落到她头上吗? 想到至今听过的传闻,池珠不禁不寒而栗,眸中流露惊惧之色:“我听说得罪过千岁爷的人都被剥了皮吊起来,府中有人皮做成的鼓,只要敲起来,连鬼神都不敢靠近。” 甲一默默擦去头上的汗:“……你这是那儿听来的胡言乱语,你在府中这么些天,见过这样的鼓么?” 池珠虽然没见过人皮鼓,但他们方才这一番争执,放在别处肯定少不了仆役观望,互相打听出什么事了,但在纪府可怪,从千岁爷赶她走开始,直到纪夫人追来,再到这一会儿,这一排仆役所住的房屋,竟没有一个人探头出来张望的,整排屋子都安安静静,像是里面没住着人一样,可其实好几间屋子里都点着灯。若说是府中规矩森严,自然是有可能的,但也更说明千岁爷发起怒来有多可怕。她可不想成为承受怒火的那个人。 不趁此时离开更待何时? 偏偏前面挡着个不知变通的汉子,不肯让她离开。 池珠试探着朝前迈了几步,堪堪要贴到甲一身上,甲一急忙朝后退开两步。 池珠在肚子里暗笑,又往前抢上两步,甲一跟着后退,却始终都拦在她身前。 池珠转变策略,开始软语恳求:“大人发发善心,就放奴家走吧……夫人是为了奴家好才想留下奴家,可要是夫人没能劝服千岁爷,只怕千岁爷怪罪下来,奴家就算能保住性命也逃不了一顿毒打……” 甲一不由为难起来。 池珠见状更是放弱了语气哀求,显得楚楚可怜。 甲一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看就要宵禁了,你有地方可去吗?” 池珠呆了一呆,黯然摇头。 隔了片刻她才小声道:“若真的没法子,奴也只有……回添香阁了……”说到添香阁,她声音已然低得几不可闻,眼眸中蓄起了一层水光。 这泪光入眼,甲一的眼前忽然闪过她后背上的淤青与伤痕。 他迟疑了片刻才道:“我有个地方,离纪府不远,你要是……” 不等他说完,池珠便朝他跪了下来:“奴叩谢大人的大恩大德!” 甲一闪身避开她的叩拜,默默向外行去。 池珠急忙起身,紧随在他之后。 - 邬青叶追着纪无咎的背影,一路追回主院,看着他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她急赶几步奔进主屋,就听书房门后“克哒”一声轻响,是插上门闩的声音。 邬青叶:“……”野猪精你可越来越出息了! 她用手势指挥大灰守在门外。自己轻手轻脚绕到书房窗外,试着轻推一下,果然也从里面插住了。 她再回到书房门外:“野猪精,你开开门。” 书房内一片静默。 “野猪精,你再不开门我就放火烧了这间屋子。” 纪无咎:“……” 静默持续了一阵子。 门外传来木器折断劈裂的声音,不一会儿竟真的传来一阵浓烈的焦糊味。 纪无咎猛地拉开房门:“青叶!你真的……” 厅里满地狼藉的木器碎片,看得出是原先放在厅里的一张矮几遭了殃。 但邬青叶烧得不是矮几,更不是房屋,地上搁着一只火盆,里面烧着一张锦垫,焦糊味正是由此而来。 而纪无咎刚一开门,邬青叶与大灰便从门缝中硬挤了进去。 纪无咎不得不侧身让开了路。 但邬青叶并不进屋,反而一手揪住了他的衣襟。 纪无咎:“……能让我先去把火灭了么?” 邬青叶:“你去啊。” 纪无咎指指自己的衣襟。 邬青叶瞪着他,一脸不管怎么说她都不会松手的表情。 两人僵持了一阵,纪无咎把林四娘喊了进来。 林四娘入内吓了一跳,赶紧倒了杯水,将火盆熄灭,确信盆内再无火星,屋内也无其他着火之处后,快速地瞄了眼书房门口僵持的那两人,镇静如常地退了出去。 纪无咎看回青叶,语气强硬地道:“池珠不能留。” “为什么?” “她居心叵测,才会教你这么做。” 邬青叶轻轻摇了下头:“今天这事儿不能怪她,是我自己想要这么做。你要是有火,可以冲着我发,但是我不后悔,我也不觉得我错了,就算错,也是错在太着急了些。我应该再等等的……” “等什么?”纪无咎扯开她的手,声音骤然变得尖锐起来,“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又打算等到什么?你难道忘了我是什么人?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你还不如直接去外面找个男人来的快!” 邬青叶变了脸色:“野猪精,你敢把这话再说一遍?你让我找别的男人?” 纪无咎默不作声,大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只有一丝微弱的反光勾勒出他嘴角紧绷的线条。 邬青叶狠狠地瞪着他,漆黑的眼眸映着书房内的灯火,像是有两朵小火苗在眼瞳里烧:“纪无咎,我嫁给你之前就知道你是个公公,可我还是嫁给你了。我看重的是你这个人,你骨子里的东西。不是你在别人眼里的样子。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也不在乎你哪里缺了一块还是生了治不好的病,我只想有个人能全心全意地待我,我也会全心全意地待他。你问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的只有一件事,是让你也和我一样的开心,一样的快活,可你连试都不愿意试一下!你还甩脸色让我去找别的男人?要有别人能让我看得上的,我为什么非要嫁给你?我就是太喜欢你了才不管不顾地嫁给你。你不是说成亲之后不会让我后悔的吗?可我这会儿后悔了。你记住你说过的话,我这就去找别人了你别后悔!” 她语速极快,一口气把火都发完了,转身就要往外走。 纪无咎听到最后一句哪儿还能绷得住,急切间唤了声“青叶”,拽住了她手腕。 邬青叶试图挣脱,他却一用力将她拉进怀中,低头亲了下来。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门扣住她手腕,邬青叶只觉双手都用不上力气,被他死死地压在后腰,根本挣脱不开。 她便咬了下去。 纪无咎低哼一声,向后仰头让开,薄唇上赫然两个鲜红的血口,一丝鲜血顺着唇纹渗了出来。他用舌尖舔了一下嘴唇,仍是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拘在怀中不放。 邬青叶怒道:“放手!” “不放。死也不放。” 她怒气冲冲地瞪着他:“那你还让我去找别人?” 纪无咎无言以对,只能以行动表示绝不放手。 邬青叶又挣扎几下,终究是累了,松下劲来。 纪无咎见她稍许平静些了,才道:“之前说得是气话,你别当真。” “我就要当真。”邬青叶硬邦邦地甩了回去,“你有本事一直别松手,等明天进宫也这样一起见皇上。” 纪无咎顿了顿,道:“你答应过要为我做三件事的,记得吗?才做完两件,还有一件事没做。” 邬青叶挑眉看着他:“你不是求我跟你回来,跟你成亲了么?那就是第三件事。我已经不欠你情了。” 纪无咎放低了声音道:“你不欠我了,算我欠你的好不好?” 邬青叶瞥了眼他唇上的血口,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纪无咎舒了口气,松开她的手腕,将人搂着,在她耳边道:“你可别轻易用这第三件事,至少也要留到五十二年后再用。” 邬青叶讶异:“为什么是五十二年后。” “那时候你七十岁了,就算我能活到那个时候,你也已经满头白发,一脸皱纹,牙也松了,眼睛也看不清了,找不到别的男人了。” 邬青叶气早就消了大半,听见这句忍不住笑了出来。 纪无咎暗暗松了口气,拉着她回到书房内,在贵妃榻上坐下。 邬青叶正等着他也坐下呢,就见他折返出去,喊来林四娘与另两名仆妇,将外间满地的狼藉与火盆收拾干净,这才真正地放松下来,回到书房内。 邬青叶斜眼瞅着他:“是不是难受到这会儿了?” 纪无咎像是卸下了浑身的重担,舒泰地点点头。 邬青叶凑近去看他唇上的伤口,发现她咬得还挺深,血口周围已经开始轻微地肿胀,还有淡淡的血丝正顺着周围的唇纹渗开,她不禁心疼起来:“疼吗?” 纪无咎用舌尖舔了下血口:“怎么会不疼?你让我咬一口试试。”说着捉住她的手指,放到嘴边作势欲咬。 “疼也是活该。让你记着,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邬青叶一巴掌按在他脸上,将他的头推开。 纪无咎顺势在她掌心亲了一下,然后转身仰靠在贵妃榻的靠背上。 两人肩并肩安静地靠坐了一会儿,忽地同时开口。 邬青叶说的是:“阿珠不能走。” 纪无咎说的是:“池珠不能留。” 彼此互瞪片刻,纪无咎沉下气来解释道:“我这么说,不是因为今天的事。其实从她进府开始,我就觉得她有所图谋,而不是甘心当个奴仆。” “人往高处走,她不想一直做粗活累活,想过得舒服一些,这有什么错呢?” 纪无咎摇头:“青叶,你可听过中山狼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野猪精之心路历程: 之四,夫人为了她,差点把家里烧了。感谢在2022-03-12 20:58:59~2022-03-14 11:2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萱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掠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完- 第122章 、【池珠】5 ◎新婚没几天,夫人就打算包养外室了◎ 邬青叶茫然:“什么中山狼?” 纪无咎将故事对她说了一遍。 邬青叶若有所思地道:“我怎么觉得这故事更像是在说你啊?你不也是被我从山里救出来的吗?一个是中山狼,一个是野猪精,啧啧,连名字都一样是三个字。” 纪无咎被她气笑了:“就这么爱编排我是吗?我有害过你么?” 两人本并肩靠在一起,他从贵妃榻上起身,翻过来双手撑在她头两侧,从上方俯视着她,皱起眉,哼出一声鼻音:“嗯?” 可那双狭长的眼眸里却没有真正的怒气,甚至是蕴着笑意的。 邬青叶嬉笑着往下缩去。他用膝盖顶住了她的腿,不让她继续向下缩,同时略略偏过头来,含住了她的唇。 笑声与说话声便都消失了。 温存一阵后,纪无咎松开她,在她身边侧躺下来。 邬青叶只安静了一小会儿,又道:“你不是让甲一去查过阿珠了吗?你要还是不放心让她留在家里,我在外面置办座小院让她住着总可以吧?我用我自己的钱,不花你的。” 纪无咎:“……”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不对劲呢…… 他用手揉了揉额角:“你是打定主意要留下她了是吗?” 邬青叶:“添香阁的人说不定还在找她,如果她被他们抓回去,我之前救人不是白救了吗?” 纪无咎没好气地道:“行了,你也别在外置宅院了,让她留下吧。” 就算他一意将池珠赶走,青叶说不定还会暗中接济,也会时时去见池珠。与其如此,还不如就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更好。 “真的?”邬青叶眼睛一亮,高兴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纪无咎懒洋洋地笑了起来,看见她这么高兴的样子,连带着他自己的心情也愉悦起来了。 邬青叶推开他站起身:“我这就去告诉阿珠,让她留下。” 纪无咎一把将她拽回自己怀中:“让人去传个话就是了,你何必自己过去?” 邬青叶白他一眼:“之前是谁像被火烧着了屁股一样跳起来,风风火火地亲自跑去赶人走的?” 纪无咎假装没听见她这句,别开头去唤四娘过来,让她去告诉池珠,可以暂且留下了。 邬青叶听到“暂且”两个字时,瞥瞥纪无咎,不过也没说什么。 纪无咎等四娘离开,转向青叶:“池珠到底教了你些什么?之前在浴堂里的时候,你打算怎么做?” 邬青叶凑近他耳边,小声道:“我打算呀……不告诉你。” 纪无咎一个翻身压住她。邬青叶咯咯直笑,却很快就被封住了嘴。 林四娘从外院回来,听见房里一阵阵笑闹声,亦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她不便打扰,退到门外相候,好容易等里面安静下来,她才轻轻敲响外间的门。 少时,纪无咎拉开书房的门,脸上尤带着几分笑意。 林四娘冷不丁瞧见他唇上的破口,不由愕然。 纪无咎笑容淡去,沉声道了句:“有事说事。” 林四娘急忙垂下眼睛,道:“千岁爷,池珠已经离开了。” 邬青叶闻言一惊,从贵妃榻上跳下地,一边走近门口,一边问道:“她什么时候走的?有没有说去哪里?我不是让甲一看着她的吗?” 林四娘急忙回道:“她是跟着甲一一同走的。” 邬青叶松了口气,甲一果然不负嘱托,在不违抗野猪精的情况下,又照应了阿珠。 到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邬青叶安心下来后更是呵欠连天,便稍作洗漱后歇下了。 第二天清早,甲一来禀报。入内见纪无咎唇上的血痂就是一怔。 纪无咎蹙了下眉:“池珠昨晚是跟你走的?” 甲一应是:“还请千岁爷恕罪。” 纪无咎哼了一声:“你有什么罪要求我宽恕的?” “属下自作主张……” 邬青叶听不下去了,轻咳一声。 甲一默默住口。 邬青叶道:“是我让甲一看住阿珠,别让她一个人离开的。” 纪无咎:“……”他是叫池珠离开纪府,甲一也确实让池珠离开了纪府。严格来讲,这的确不算是违抗了他的命令。 他看回甲一:“照实禀明一切即可。” “谢千岁爷。”甲一谢过罪后将昨夜之事一一禀报来。 他在纪府附近有座小宅院,昨夜暂时将池珠安置于其中。半夜归来纪府,得知千岁爷与夫人早已歇息,且事非紧急,他才等到早晨才来禀报。 邬青叶朝甲一微笑道:“多亏有你啊,平日看不出来,没想到你还挺会照顾姑娘家的。” 甲一神色微窘,低头道:“夫人吩咐的,属下自当尽力而为。” 邬青叶本是随口一说,谁想甲一竟窘迫起来。她不由笑着多看了他一会儿,却让甲一更添窘迫。 纪无咎扫了青叶一眼,对甲一道:“就让她在你那儿住两天也无妨,过几日再送她回来好了。” 邬青叶回瞪纪无咎一眼:“为什么要过几日?” 纪无咎指了指自己唇上被她咬出来的伤口。 邬青叶噗嗤笑出了声,便立即接收到一道充满怨念的眼神。她别开头,丢下句:“我先去膳堂了。”就溜出书房。 甲一低头应是,见纪无咎再没有什么吩咐便告退出去。 他离开纪府,回到城东,进入一座小院。 这是个小小的院落,三间门面宽,一进深。进入院子后所有的房屋都一览无余。 甲一平日长住纪府,很少回这里,买下这个小院,并没把它当成家,只能算是个临时的落脚点。因此房屋的门窗上长年蒙着一层浮灰,厨房更是从未启用过。 可当他回到小院,发现门窗都被擦得干干净净,厨房里也飘散出阵阵饭香,原本冷冰冰的房屋与院落变得温暖而充满了家的气息。 池珠从厨房迎了出来,神色意外中带着点惴惴不安:“千岁爷没怪罪大人吧?” 甲一道:“没有。夫人说服了千岁爷,你能回去了,不过要先等两天。” 池珠吃惊地瞪圆了眼:“千岁爷也不怪罪奴家了吗?” 甲一摇了摇头:“不会,这件事过去了。” 池珠轻拍几下胸口:“那可太好了。” 甲一的目光移向厨房,不解地问道:“厨房里原是空的,米和柴……” 池珠不好意思地道:“奴家找邻居讨了些米和柴火,本想用簪子去换,邻家的娘子不肯收,还把碗也借给奴家了,奴家答应她过几天便还。” 甲一因知道这里什么都没有,从纪府带回来一些吃食,用食盒装着,这便递给池珠。 池珠面带愧色地瞄了眼厨房:“是奴家多事了。” “不,还是新煮出来的饭香……”甲一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道,“一会儿我再去买些米面油盐来,还缺少什么?我一块儿买来。” 池珠笑了起来:“奴家就只在这里住两天,不需要添什么了。” 甲一没再问,转身出了小院。 他再回来时,拎回一大堆东西,除了吃的,还买了不少日常用具。 池珠将菜蔬粮油拿进厨房,又把用具物品一一放置好。本来空荡荡的屋子里顿时变得有了生气,像是个人住的地方了。 池珠忽然看见了一个小布包:“这是什么?”她好奇地打开一瞧,里面是一面巴掌大的小铜镜,一把香木梳子,还有个装了钱的荷包。 她意外地看向甲一,轻声道:“多谢大人。” 甲一避开她的目光:“我走了,等过两天来接你回千岁爷府上。” 池珠愧疚道:“是因为奴家住在这里,占了大人的屋子,所以大人晚上不回来住么?” “不,我原先就不怎么在这里住,何况……”甲一说到一半便停下了。 “何况?”池珠不解地追问。 甲一本想说男女有别,后来又觉得这不是废话么,便没再往下说。偏偏池珠追着问起来了。 “没什么。”甲一摇摇头,“我还得回去当差,你安心在这里住着,明早我再来。”说完便匆匆往外走。 池珠一直将他送到门外,待他走远了才合上院子的门。回到屋里,她解开发髻,用香木梳子缓缓地梳顺了,重新挽好发髻。拿起桌上的铜镜,望向镜中之人时,不由忆起过往。 怔忡了半晌,她眨眨眼,搁下铜镜,幽幽地吐出一口气。 甲一离开小院,绕着街坊转了一圈,在小院附近找了棵枝繁叶茂的高大树木,扫一眼四下无人,闪身跃上大树,藏身于茂密的枝叶间。 纪无咎让池珠在府外留两天,虽然用了唇上伤口作为借口,但那是说给青叶听的。 真正的缘由自然是为了试探池珠。 纪府内仆役众多,但规矩森严。甲一暗中监视了池珠几天,她始终安分守己,却未必是真安分,也许只是没找到机会而已。 但在甲一的小院里就不同了,甲一白天晚上都不在,她一个人能很方便地外出,就算被邻居瞧见,解释为出去买些用物就行了。 她如果是刻意接近青叶,进入纪府。那么那天追捕她的两个汉子就都是她的同伙,这么多天下来,她肯定要找机会与同伙联络,说明如今的进展,并商量之后的应对之策。 甲一守了没多久,就见小院的门被推开,池珠从门内走了出来。也不知为什么,他心底忽然浮起一层淡淡的失落。 但见她拎着一袋物事,来到邻家,将小袋递给了邻家娘子。还了米和碗之后,与邻家娘子说了会儿话,她又回到甲一的小院里。 甲一所在的位置,居高临下,能看到她进出厨房与屋子,之后一整个白天她都没有外出,除了做饭之外还清扫了院落,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收拾得整洁干净。 甲一从原先抱持怀疑,变成了因为怀疑她而暗暗生愧。 池珠用过饭后,将厨房收拾好,打了盆热水进屋擦洗。 也不知是不是在添香阁养成的习惯,她擦洗的时候从来不关窗。当然她并不知道有人监视着她,小院里又没有别人,她独自在屋里更衣擦洗,确实是没关窗的必要,但偏偏甲一居高临下,正好能从窗户看到她放水盆的地方。 甲一见她端水进屋,已然知道她要做什么,提前转开目光,并不去窥视。 约莫等了半柱香的时辰,甲一估摸着她应该已经好了,他先侧过一点,用余光去看,没瞧见人,但地上仍旧搁着那只水盆。 又等了片刻,她始终没有去倒掉那盆水,亦没有在窗后现身。天渐渐黑了下来,屋里也没有点灯,黑洞洞的窗口像是咧开的嘴嘲笑着甲一。 甲一忽然明白过来,就在他回避目光的那段时间里,池珠离开了小院。 作者有话说: 野猪精心路历程之五,新婚没几天,夫人就打算包养外室了。更过分得是,她压根没想瞒着咱家! 之六,因为嘴唇上的伤,一世英名尽毁,万幸只有府中上下才知。所以在伤养好之前,咱家绝不进宫! ----- ----- ◎最新评论: 【刚刚看完恐怖故事来这里看点小甜文缓缓,池珠突然就走了那个恐怖的劲就又上来了呜呜呜,我就不应该人菜瘾大去看恐怖故事呜呜呜】 【呜呜呜再来一条】 【笑不活了一世英名尽毁】 【唔希望池珠是个好的还挺嗑甲一和她的作话也好喜欢呀】 【池珠别干事啊,希望这个cp能成呢】 -完- 第123章 、【池珠】6 ◎对话逐渐变得不适宜旁听了◎ 甲一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不由心头一沉。 这说明池珠早就知道有人在监视着她,故意利用洗沐的机会来脱身,甚至是□□…… 他方才居然还为了曾经怀疑她而感到愧疚! 甲一心头除了被欺骗的愤怒之外,还浮起了一层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失望与失落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道苦涩的泥河。 他的目光反复在小院周围的巷道、坊街间逡巡。昏暗的暮色下,遍寻不见她的影踪。 忽忽起了一阵大风,吹得飞沙走石,枝叶乱摇。 甲一攥起拳头,一拳击打在身旁粗如碗口的枝杈上,枝杈应声折断,颓然落地,于风中散落一地残枝败叶。 小院的窗口内,突然探出来一只细白的手,将敞开的窗户关上,不多会儿,屋里亮起了灯。 甲一差点没从树上掉下去。 她没有离开?黑灯瞎火的在屋里呆了老半天是在做什么?! 风变小了,屋门打开,池珠端着盆出门倒水。她的头发并未盘起,柔顺地披在背后,衣裳也穿得很随意,洗旧的布衫微微带点潮,格外柔软地贴合在玲珑有致的身躯上。 她回到屋内。窗纸上映出一道曼妙的身影,头略微偏过来一点,梳理着长发。 不一会儿,她起身去吹熄了灯,屋内再次变暗。 甲一经历几次反复,已经不知道是该相信还是该继续怀疑了,一双深陷于眉宇之下的眼眸牢牢盯住小屋的门窗出口,同时亦不放过小院周围的动静。 直至夜深人静,灯没有再亮起来过,也没有人进出小院。 甲二来换班,上树后瞧见折断的树杈不由一愣。 甲一面无表情:“大风吹断的。” 甲二:“……”我什么也没问啊。 第二天午后,甲一再回来替甲二,甲二快速地说了一遍池珠一天的行动,与昨日几乎相同,足不出户,除了邻家娘子来与她说了一会儿话之外,也没有别的人来过。 甲二离去后,甲一在树杈上坐了下来,远远看着池珠坐在厨房的门槛上择菜。她择得很慢,时不时便会停下,侧倚门框,抬头望向空中,一看就是许久。 甲一疑惑地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天空中什么都没有,只有松松软软的白云悠悠飘过。 甲一看回厨房门口的池珠。 她仰头的时候微微眯起了眼,嘴角噙笑,就像是在享受这午后明媚的阳光一般。 长空悠远,新折断的枝杈从断口散发出树脂的清香,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蒸腾。 甲一不知不觉变得放松下来,斜倚树干,远远望着院子里的姑娘,时不时掠一眼天空,猜测她看得是哪一朵云。 两天两夜过去,池珠始终没有出过门。甲一估摸着之前买的菜蔬差不多该吃完了。便在第三天早上买了些送去。 听到院门被推开的声音,池珠从屋里探出头来,看清是甲一回来,她的脸上瞬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接过甲一手中菜蔬时,她小声嘀咕了句:“大人不是说昨天会来的吗?” 甲一怔了怔,简短地道:“要办差,没空过来。” “哦。”池珠极轻微地努了下嘴,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失落。 甲一被她这显而易见的失落弄得不知所措起来,闷着头往屋里走。 见池珠进了厨房并没有跟进屋子,他便在屋里兜了一圈。 一切如常,并无异样。 池珠从厨房探出头来,道:“大人会留下用午饭吧?” 甲一从屋内走出,还没来得及说他马上就要走,就听池珠接着问道:“奴家多淘了两把米,够不够大人的饭量?要不再加一把米?” 甲一默默吞下要走的话,道:“够了。” 厨房渐渐飘出饭香与菜香。 池珠将做好的第一道菜端上桌,往他手上递了双筷子:“还有几个菜也快好了,先趁热吃吧。”说完亦不走,立在一旁,像是在等他做出评判似的。 面对她期盼的眼神,甲一除了说“好吃”以外还能说什么呢? 也只有“很好吃”了。 池珠笑了,转身时裙摆轻轻飞扬起来,脚步轻盈地回厨房去继续忙活了。 从甲一坐着的位置,能看见一部分厨房内的情景,他没怎么动筷子,目光始终追随着厨房内来去忙碌的身影。 池珠忽然抬头向他看了过来。 甲一不着痕迹地垂眸,夹起一筷子菜送进嘴里,大口嚼着。 寻常的蔬菜,家常的做法,没有高汤打底,除了盐与猪油之外没有更多的调料增香增味。平心而论,火候亦有些过了。可甲一却从中吃出了些许甘美的回味。充满了烟火气的菜香瞬间与记忆中的某个时刻重叠了起来。 这顿饭吃完,池珠收拾桌子时,忽然感慨般叹了句:“像这样也挺好的。” 甲一不解其意地看向她。 池珠瞄了眼甲一,见他并不是无动于衷,才接着道:“千岁爷讨厌奴家,就算夫人一时劝说,也只是勉强答应让奴家回去。可奴家并不是贪慕富贵,只是浮萍无根,想要寻一个能够寄身的地方罢了。若是大人不嫌弃,奴家情愿侍奉大人,一切但凭大人做主,只望大人能留下奴家。” 甲一哪儿想到,留下吃顿饭竟会引发她这样的请求,顿时不知所措起来:“你……我只是暂时留你住下……我平时都不怎么回这里……也不需要人侍奉……” 池珠道:“大人就算只是偶尔回来,有热饭热水,有人关心着冷暖,不比冷冷清清的空屋子要好么?” “你是不是回千岁爷府上,不是我能说了算的。”甲一匆忙地丢下这句,便落荒而逃。 兜了圈回到树上,甲一才喘出一口长气。靠在树上,他望向不远处的小院,不由回想起池珠的请求。 她不愿回千岁爷府上,想留在他家里。 这至少能说明她进府纯属偶然,而非预先谋划的吧,真图谋不轨的人会这样整天发呆看云晒太阳么? 甲一打心底里希望不是。 与甲二换班后,他回到纪府,向千岁爷如实禀报了池珠这几天的行为举止,以及她的请求。 听闻此事,纪无咎也是出乎意料。 他上下打量了几眼甲一,除神态气质中带少许忧郁愁苦之色外,倒算得上是样貌端正,行事又持重可靠,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汉子。 甲一被纪无咎打量得浑身发毛,急忙道:“属下只是如实禀报池珠的话,并非向千岁爷提请求。属下并无意留下池珠,如何处置她,还请千岁爷示下。” 纪无咎玩味地看着甲一:“你不会是和她……” “啊?”甲一后背上顿时冒出一层冷汗,“属下什么也没做。只是属下那儿什么都没有,几乎是间空屋,她又天天躲在院里不出去,想必是害怕再遇见添香阁的人。属下便送了些吃的和日常用物过去。” 纪无咎挥挥手:“她不想来纪府,就让她留在你那儿吧,监视可以撤了。” 甲一松了口气,谢恩告退。 邬青叶知道甲一向纪无咎禀报事务,并不去书房内打扰他们,却在门外堵着甲一,问他池珠的情况。得知池珠想留在甲一那儿,不由乐了:“我早猜到会这样。” 甲一:“??” “并非像夫人想的那样,池珠姑娘只是因为无处可去,才希望在卑职家中留下,卑职也没有……” “我想的就是这样啊,你以为我想的是哪样?” 甲一:“……” 邬青叶问他:“你家在哪里?我去看看阿珠。”她抬眸看向从书房出来的纪无咎,“接下来你还有差事让甲一去做吗?” 纪无咎让甲一盯着池珠,自然不会安排别的事,但对于邬青叶就要去看池珠,还是感觉很是不爽:“我难得告假在家陪你,你这两天就别出门了。” 邬青叶才不吃他这套:“你告假在家是为了陪我吗?你还不是因为嘴上的伤不想让人看见?” 纪无咎挑眉:“这伤是谁咬出来的?” 邬青叶朝他扬起下颌:“还不是你硬要亲我惹出来的?” 甲一:“……”对话逐渐变得不适宜旁听了,他还想多活几年呢。 他低声告退,也不管屋里争得正起劲的这两位是不是听见了他的话,脚底抹油退出了主屋。 邬青叶发现,近来她和野猪精争着吵着,最后总会莫名其妙地亲了起来,而一旦开始亲上了也就没法再吵下去了。 她终究是没有急着去看池珠,直到纪无咎唇上血痂脱落,重新回到宫里,她才让甲一带路去了他家。 再见邬青叶,池珠显得十分愧疚,郑重地下拜后道:“夫人救下了奴,奴本该侍奉夫人,报答恩情才对……” 邬青叶将她拉了起来:“这事儿怨不得你,要不是无咎乱发火赶你出去,你也不必躲到这里来。我当初救你,不是为了要你侍奉要你回报。如今这样对你来说,比留在纪府更好,我只会为你感到高兴而已。” 池珠没想到纪夫人竟能如此维护她,想必甲一那时候说夫人劝服了千岁爷也是真的。 她看得出来,纪夫人明显不是世家官宦的出身,一言一行毫无官夫人的威仪与优雅姿态。 可那么位高高在上的千岁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在外有着凶残嗜血、喜好剥皮的凶恶名声,却对眼前比自己还年轻的娘子俯首帖耳 池珠对此感到难以置信,可又禁不住心生羡慕。 邬青叶接着开始夸赞甲一,说他如何可靠,如何英勇忠诚,说一千道一万,总结下来就是个天下难得一见的好郎君。 甲一在一旁听得不好意思,连连摇头。但不管他怎么推辞,夫人也不肯停下夸赞,他不得不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恳请起来。 邬青叶总算是停下了夸赞甲一,朝他笑笑:“你先出去会儿,我和阿珠有话要说。” 甲一:“……是。” 作者有话说: 甲一的内心写照:原来外人竟然是我。 --- --- ◎最新评论: 【甲一和池珠这对感觉也很有意思诶】 -完- 第124章 、【池珠】7 ◎很可能池珠也不是她的真名◎ 邬青叶与池珠说了许久的话才离开。 甲一又买了够吃上三两天的菜留给池珠。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深知池珠不敢出门是怕再遇到添香阁的人,便直接去往添香阁,向鸨母提起前一阵子逃跑的姑娘,他打算为她赎身。 鸨母还从来没见过已经跑没影的姑娘还会有人为她送赎身银子回来的,当即摆出副见了亲人一般的笑容,热情无比地将他往里请。 甲一入内也不坐,更不耐喝她这里的茶酒,催促她把卖身契拿出来。 鸨母只怕他中途反悔,急忙回房取出契书。开价时自然是坐地起价,除了当初契书上写明的银两,还有各种食宿费、置装费、脂粉费、授艺费等等,五花八门加起来,翻了百倍还不止。 甲一冷冷扫了一眼鸨母:“我就问你,她为你赚过银钱没有?” “啊这……”鸨母笑着挥了几下扇子,避重就轻地道,“一共也没几天,根本抵不上在她身上花费的银钱啊。大人你是不知道,养一个姑娘可不是光管她一天三顿饭就行了,还得请人来教她弹琴唱曲、仪容姿态……” 甲一报了个数目:“就这些,你看着办。”一边将手中物事往桌上敲了两下。 鸨母定睛一瞧,他拿在手里的是缉事局班头的腰牌,不由吃了一惊,心中暗暗叫苦,早知这位爷是缉事局班头,她怎么都不敢如此狮子大开口地要价,这不是把人当竹杠敲了么? 她掏出帕子抹了抹头上的汗,急忙赔笑,连连道歉:“爷肯花银两赎就是给添香阁面子了,是老奴我人老眼瞎,爷这么威风的做派居然看不出爷的……” 甲一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立契吧。” “是,是。”鸨母急忙找来账房,立下书契,写明某年某月某日,为添香阁梅香姑娘赎身,人钱两清,立此为据。 甲一瞧见梅香这个名字,眼神微闪,拿起当初的卖身契看了看,上面所留的当然是原先的本名,姓吴,叫做二娘。 他看看鸨母,语气里带了点质疑:“这是她的卖身契?” 鸨母亦是一愣:“爷不知道她的本名?” 甲一心说原以为是知道的,这下是真不知道了。但对上鸨母疑惑的眼神,他只是冷冷地凝视着她。 鸨母急忙道:“是她的,是她的,老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欺瞒缉事局的大人啊!何况这临时三刻的,哪儿来得及找假的契书给大人啊!” 鸨母不敢真收甲一的银子,甲一也就不再多与她废话,将契书与字据都收好,离开添香阁。 甲一回到小院,正要进门前,却不由迟疑着停下了脚步。 他不知道进去后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她。 这个不知到底是叫做池珠还是吴二娘的姑娘,很可能池珠也不是她的真名。 这些天来内心经历反复,但最终他还是相信了她。 一想到这里,甲一就有股压抑不住的愤怒,还有无比的失望。 他深深吸了口气,推开小院的门。 院子里是空的,屋里也静悄悄的,她并没有迎出来,更没有笑着向他问好。 难道是知道事情败露,逃走了吗? 甲一加快脚步迈进屋内,却见池珠正背对门坐在桌边,桌上的铜镜里映出一对不笑亦含情的秋瞳。她并没有看镜中的自己,眼神空洞而茫然。 轻咳一声,她仍是没有反应。甲一便用力推了下门,门扇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重响。 池珠惊得跳了起来,转身时将桌上的铜镜打翻,梳子亦被扫落于地。 这一瞬,她望过来的眼神是惊恐而畏缩的,待看清是甲一后她才松了口气,像是如释重负般笑了起来:“大人这样是要吓死奴的。” 但随即她发现甲一的神色与往日不同。 他的眼窝较深,浓黑的眉宇间又有化不开的细纹,总像是在蹙眉犯愁一般,几乎看不到他的笑容。但每当他抬眸朝她看过来时,眼神却是温和而包容的,配着这样一双略显忧郁的眼眸,就像是远山一般地温柔。 可眼下的他,眉宇间的细纹变得深刻起来,浓眉沉沉地压着蕴含怒气的深眸。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池珠按下内心的不安,勉力朝他微笑。 甲一默默无言地将契书与字据放在桌上。 池珠一看到那契书上鲜红的画押和手印便明白过来:“大人去为奴赎身了?” 甲一合上眼,勉强压抑下勃然愈发的怒气,但语气还是比平常冷硬了不少:“这上面是你的名字?” 池珠朝他微笑:“奴就算识字不多,也认得自己的姓名。” 甲一见她不慌不忙,倒也有些意外:“你为何要自称池珠?” “奴怕被添香阁的人找到,不敢再用原先的名字了啊。” 甲一愕然,这么浅显的道理他居然没有想到。他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是越活越回去了! “何况……”池珠的声音渐转低弱,“再用这名字,只会让奴想起过去的日子……” 甲一想起她后背上的青紫伤痕,想起她方才独自发呆,连他进来都不曾察觉,想起她惊跳起来时投来的惊恐眼神。 骤忽之间,他突然过来,那天傍晚,她为何直到天黑都没有点起灯。 他也曾有过无数次这样的时刻,哪怕事情过去了许多年,仍会在突然间忆起往事,被过往化成的梦魇死死攥住,失魂落魄,不知时光流逝。 池珠再抬眸向他看过来时,眼眸中含着水光:“奴想要变成另外一个人,与过去彻底断开,才会给自己起了这个新的名字。” 她郑重地朝他跪了下来,泪水顺着睫毛落下,溅湿了地面,“多谢大人成全。” 甲一沉沉地点了一下头。 当他抛弃过去的身份,改名换姓投于千岁爷门下时,也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心情。 他将契书朝她推过去:“虽然我替你赎身了,但你不必非要留在这里。若你还有地方可以投靠,就算是路途遥远,我也可以找可靠的人护送你过去。” 池珠一怔,抬眸望向他,略微发红的眼眸中还含着泪光,盈盈欲滴:“大人不要池珠留下吗?” 甲一被她这楚楚可怜的眼神一望,顿时不知所措起来:“我只是说如果,如果你有其他地方投靠,不是非要留下,不是不让你留下。” 池珠摇摇头:“莫说奴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就算是有,又怎能不报答大恩大德,就这么离去呢?” 甲一尴尬道:“这也没多少银两,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 “可对奴来说,却是再世父母一般的恩情。” 听到这句再世父母,甲一不由愣了愣,心中既有释然,也交织着似有若无的失落,后面她再说什么便没有听进去。 不过片刻后便调整好了心情,他朝她道:“你真想留下,我也不会赶你出门。” 池珠欣然笑了起来,眼角却尤带泪花,像是喜极而泣的样子,再次道谢后便去厨房忙活了。 甲一无声地吐出一口气,这样对他来说反而更轻松一些。 用过晚饭后甲一便要离去。 池珠意外地道:“大人晚上也要去办差?” 甲一摇头。 “是因为奴在这里,所以大人连自己家里都不能呆了吗?” “我在千岁爷府上有过夜的地方。” “可这里才是大人的家啊!” 这一句话入耳,甲一不由心中一动,他当初虽然买下了这座小院,但大多数时候他住在纪府更方便,因此买下之后甚至没往里面添置过家什。 空荡荡冷清清的屋子更没有什么吸引他来此过夜的理由。他几乎都要忘记自己还有这么座小院了。这回纯是为了安置池珠才想到它。 可自从池珠住进来之后,厨房有了烟火气,屋子里有了活人的暖意。 甲一环视屋内,视线忽然停留在窗台上。 那是一只像雀鸟一般的小摆设,拖着两条长长的尾翎。他走近去细看,原来是用菜蔬上折下的干茎条与豆荚之类的东西做成的,小小的脑袋上还有用豆子做成的眼睛,豆荚壳剪成的尖嘴。 “这是喜鹊?” 池珠微笑道:“我手笨,做得怪丑的,难得大人还能认出来。” 甲一将喜鹊放了回去:“不丑,挺好的。” 屋里安静了一阵,池珠道:“我去打些水来给大人。”说完不等甲一再推辞便转身出屋,不会儿端来两盆温水,一盆洗脸一盆沐足。 甲一洗脸的时候想想还是不妥:“我还是回千岁爷府里去过夜。” 池珠忍不住笑了出来:“奴都不怕,大人还怕奴一个弱女子么?” 甲一无言以对。 池珠道:“对面一间屋子还有张床,这天见天的热起来了,铺一层薄褥子也就够了,奴这就去铺床。” 池珠将床铺好,去厨房关上门,打水擦洗,等她洗完进屋,发现甲一已经进入对间,且将门关上了。 她抿唇无声地笑了,掩上房门歇息。 天蒙蒙亮时,甲一听到对面的房门极轻地打开,又过片刻,从厨房传出生火洗米的声音。 他望着渐渐泛白透亮的窗纸,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不错的。 甲一用过早饭后离开去纪府,临走前留下了一袋钱。 池珠笑着送他出门,回到屋内望着桌上的钱袋,笑容却渐渐消失。 甲一已经去添香阁为“她”赎了身,不可能再带菜蔬米面回来,她迟早得出门去采买。 她收拾完厨房,整理屋子,接着再清扫院子,终究是没有什么事可以再让她拖延下去。 池珠一咬牙还是带着钱出门了,她向邻家娘子打听来买菜的地方,用最短的时间买了足够两天吃的菜,一路步履匆匆,直到回到小院内,掩上门扇,才吐出一口长气。 ◎最新评论: 【我要弃文了看着女主整天管闲事做圣母,就是一个街道大妈。】 【我要弃文了看着女主整天管闲事做圣母,就是一个街道大妈。】 【还是怕被其他人找到,池珠果然不简单。】 -完- 第125章 、【池珠】8 ◎他该继续装睡?还是假装被她这声叫醒?◎ 就这样数天过去,始终平安无事。池珠渐渐放松下来。京城那么大,她就只在这一小方地方出入,哪有那么容易被找到呢? 早晨买菜归来,她路过卖花郎的担子,瞧见今日的花瓣上还带着露水,显得格外娇艳水灵,便挑了两枝花骨朵较多的桃花,顺手插在菜篮里。 往回走的路上,她嘴角始终带笑,时不时低头看一眼篮子里的桃花,想着回去找个小瓦罐养起来,这么多花骨朵,至少能连开十多天。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池珠手一抖,差点把篮子掉地上。 强抑住颤抖,她转过身面对声音的主人。 对面的男子身形高大,用一种与他的魁梧身材不太相配的冷锐眼神望着她,一言不发。 他身旁穿短褐的汉子高高挑起一边眉毛,斜着眼睛道:“莲云,你这是攀上高枝了,打算把当家的和兄弟们都甩了?” 池珠对穿短褐的汉子视而不见,勉强压抑住颤抖看向目光冷锐的男子,唇角却展露出一道若无其事的微笑:“我才想着一会儿该去找你,和你说一下如今的情况。你可知道那天拦下的马车是谁的?” 男子仍旧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池珠为难地蹙了下眉,见四下无人,才低声接着道:“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我们拦下的是九千岁夫人的马车。” 听到这里,男子才略微动容。 池珠苦笑了一下:“九千岁从一开始就没给过我一个正眼。” “我也试过讨好他夫人,可没几天就被赶出了府。我实在没办法,才想要从他身边的人入手。可九千岁疑心太大了,我找不到机会再回纪府……”她轻叹口气,“要不这回就算了吧。我们另找别家试试?” 穿短褐的汉子闻言向前两步,手指腹部,怒道:“另找别家?从头做起?我肚子上这脚就白挨了?” 池珠朝他投去一道讥讽的眼神:“你要是不打我那一巴掌,她能踹你一脚?” “你……!”穿短褐的汉子气极却无话可反驳。 换谁能想得到,那么位娇滴滴的贵夫人,会二话不说上来就动手? 池珠看向目光冷锐的男子:“当家的,九千岁我们惹不起,就算这回白忙活了,也好过惹怒了他引来祸端。” 这些人虽然才到京城没多久,却是久闻九千岁的名头,连王爷惹到他都没好果子吃,他们就更不用想幸免了。 穿短褐的汉子怀疑地盯着她:“知道惹不起,你为什么那么多天了不来找我们?” 闻言,男子目光中的寒意也更浓了。 池珠朝他走近,直到两人间只有不到半步的距离。她从下方往上抬眸望着他,嘴唇微微嘟起,眉尖轻蹙,眼神里带着点小委屈,小声地道:“我还不是想尽力试一试么,要万一成了呢?我们下半辈子都不愁吃喝了。只可惜……”她遗憾地轻叹一声,“那么多天了我还是没能重回纪府,连门槛都摸不到。” 男子低头盯着她看了会儿,黝黑的眼眸里涌动起几许欲望的暗流,抬手在她脸颊上拧了把,才终于开口:“先回去再说。” 池珠垂眸应了声是,跟随在他身后。 穿短褐的汉子悻悻哼了声,走在三人最后面,像是防着她半路逃走似的。 - 这天甲一回到家,瞧见桌上的小瓦罐里插着两支含苞待放的桃花,粉嫩的花朵叫黝黑的瓦罐一衬,更显娇艳。 他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投向池珠所住的屋子。 房门未关,从内传出轻微的衣物摩挲声与木榻的摇晃声。 不一会儿池珠从内出来,神情恹恹的,歉然道:“对不住,奴家睡过了头。” 甲一见她气色不好,眼圈亦微微泛红,不由略感担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找大夫来看一下吧。” 池珠朝他笑了笑:“只是睡过了头,还有点迷迷糊糊罢了。奴这就去做饭。”说着便低下头,匆匆往厨房而去。 “阿珠。”甲一道,“今天别做饭了,我去买点卤菜,很快就回来。” 吃饭时,甲一看出池珠胃口不好,只是勉强在陪他用饭罢了。他不由愈加担心,搁下筷子便去请大夫。 大夫替池珠诊脉后,说她气血略有亏虚,但没有什么大毛病,注意调养便可,接着开了补方。 送走大夫后,池珠朝甲一摇着头道:“奴家说了没事的,大人这不是白白浪费笔诊金么。” 甲一道:“看下来没病也就能安心了,何况你也正需要调养,明天我回家前会去一次济生堂,抓药回来。” 池珠沉默半晌,轻轻点了下头。 夜深时分,万籁俱静。 甲一于睡梦之中骤然醒来。 多年来他养成习惯,睡得格外警醒,但这毕竟是他自己家,不是荒郊野外,也不是危机四伏之地的暂时假寐,所以他不至于因为少许风吹草动就醒来。 门轴缓缓地转动,发出极为轻微的摩擦声。 甲一维持着原先的睡姿一动不动,虽然是背朝外,双手双脚却已经蓄势待发,随时可以一跃而起。 进屋的人并没有很刻意地放轻脚步,听得出来是个身量不大的女子,但每一步却带着明显的犹豫。 随着她的靠近,甲一闻到了熟悉的淡淡香味。 “大人?”她很轻地唤了一声,像是不确定他是否睡着了一般。 甲一:“……” 这时候他该继续装睡?还是假装被她这声叫醒? 还不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床榻发出轻微的声响,不一会儿便有具温软而馨香的躯体贴上了他的后背。 甲一先是身子一僵,随后便像是被扎了似的,猛然从榻上弹坐起来,转身面对池珠。 池珠亦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待见他只是神色尴尬而非厌恶,她才松了口气,羞赧地朝他笑笑,便娇羞地垂下了头。 一阵奇异的沉默过去。 池珠抬眸偷偷瞅了眼甲一。他仍然僵在原处,就和冻住了一样。 她轻笑一声,牵起他的手,往自己的方向带。 甲一却像是此时才从梦中惊醒,猛然抽出手来,一跃下地,转眼间便消失于屋外。他甚至没有开院子的门,直接纵跃上院墙,跳了出去。 池珠望着他逃跑的背影,有些想笑,可终究还是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 纪府最近最热门的八卦,便是甲一收留池珠这件事了。上至纪夫人,下至送水运菜的杂工,全都在关注着事态的进展。甚至有人为此打了赌,赌得是这两人到底能不能成,又会隔多久才成事。 全府上下不知道这个八卦的只有两个人——纪太保和甲一。 甲一不知道,自然是因为他是本次八卦事件的主角之一。 纪无咎不知道,一是他不关心,二也是因为没人在他面前提起。纪府上下见了他都和老鼠见了猫似的,没人敢在他面前说笑聊闲,更不用说是谈论这种八卦了。 全府上下唯一敢和纪太保硬杠的纪夫人则是故意不提。 但邬青叶本人对于此事是高度关注的,因此当她得知甲一连续两个晚上都在纪府过夜,没有回自己家之后便察觉出不对劲来。 她本想找甲一来问问怎么回事,但又一想,按甲一那种脾性,估计问不出真正的缘由来,她又没无咎那样的本事,光看人的神态表情就能把人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打算去找池珠问问怎么回事,刚吩咐下去准备出门,就听林四娘说,池珠自己找来了,可是到处都找不到甲一,这会儿正等在甲一平日休息过夜之处。 邬青叶便让人把池珠找来。 池珠入内便要郑重行礼,邬青叶拉起她就往里室走,入内后问她:“你和甲一出什么事了?他为什么躲你?” 池珠已然习惯了这位纪夫人总是直截了当的行事风格,便把前天夜里发生的事坦然告知。 邬青叶想象当时情景就觉得好笑,心说这甲一果然不愧是追随野猪精多年的老下属,遇上这样的事,连反应都是一模一样的——落荒而逃。 “我去把他找来,好好问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池珠摇摇头:“多谢夫人好意。可他既然一心躲着我,就算夫人把他找来,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今日见到夫人,阿珠正好向夫人辞行。” “辞行?”邬青叶意外地瞪大眼,“为什么?因为甲一躲你?你不是没有地方可以投靠吗?又打算去哪里?” 池珠一时默然,要去哪里,根本由不得她自主。 那天再遇郑克,他带着她回到他们歇脚的客栈。 她用月事为借口回避,之后又马上提起在纪府的事转开他的注意,但这也只是一时之计罢了。 她想要说服他别再对纪府下手,最好是离开京城,另找别处的富户。 可郑克被京城的繁华富贵迷了心眼,一门心思想要在京城捞一票大的,不惜为此铤而走险。 他逼着池珠回到甲一身边,继续寻找机会。 池珠不是没想过,将一切告诉甲一。但只要一想到,当他知道真相后,会用怎样的眼神来看待她,她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也不想继续跟着郑克那伙人做昧良心的事,只是她不知道离开之后,该靠什么才能活下去。 她从十四岁被卖进烟花之地,琴棋书画都沾过一点,但都只是表面功夫,所学的就是怎样取悦男子。之后跟了郑克,学来的都是欺诈诱骗之术。 在遇到甲一之后,她曾以为自己也许能够过上寻常的日子,像寻常的妇人那样操持家务,为敬重之人烹制一日三餐,为他端上一杯热水,铺床叠被。 但被郑克找到之后,她才彻底明白过来,这一切都不过是白日做梦罢了,就像是桃花上的那几滴露水,让太阳一照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绝望之中,她爬上甲一的床,但甲一却跑了。 作者有话说: 甲一:我慌我逃 ---- ---- 感谢在2022-03-19 23:47:29~2022-03-21 22:5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苏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总认不出自己所以取名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甲一这么可爱】 【甲一上啊!!!!!!】 -完- 第126章 、【池珠】9 ◎为什么非要等到人走了才后悔◎ 邬青叶见池珠低头默然,显然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就对甲一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油然而生。 她对池珠道:“你先坐会儿,我让人把甲一抓来。”说着便快步走了出去,将池珠独自留在屋里。 一品大员的主院正房,里面的每一件家什摆设都是精工细作,价值不菲,一个小小的漆雕嵌螺钿盒子就可能值上万钱。 池珠:“…………” - 邬青叶再回房时,池珠仍然坐在原处,连姿势都没变过,见她入内后才急忙起身相迎。 邬青叶用一种安抚的语气道:“我已经传话下去,让甲一即刻来见我,他不敢不来。到时候我先问他话,你躲在邻间别出来,听他说什么,等听到我咳嗽两声的时候,你再出来。” 她带着池珠来到外院厅堂,让她留在西侧的小厅内,又道:“不管一会儿结果如何,你也不需要离开。你要是愿意,就留下做我的侍女,和小兰一样。” 池珠微微一怔,随后还是摇头:“可是九千岁……” “不用管他。我院里的人,我自己做主,他要是再啰嗦,我就搬去小南园住。” 池珠这下是真的惊了。之前甲一告诉她,九千岁终于允她回纪府了,当时他并没有说明详情,只说纪夫人劝服了九千岁,池珠还以为是好言相劝,可听纪夫人这口气,只怕不是好言相劝,而是以搬出主院相威胁才逼得九千岁允许的? “照我说,你干脆就别理那个榆木疙瘩块,把他晾着算了。过段日子他自己就屁颠屁颠地往你面前凑了。”邬青叶想起野猪精那时候的反应,更觉得这才是最好的做法,换个文绉绉的说法,“这叫做欲擒故纵。” 池珠哭笑不得,只能点头。 正当此时,甲一在厅外求见。邬青叶朝池珠眨了眨眼,便出去和甲一说话了。 邬青叶亦不和甲一兜圈子,直接便问他:“你对阿珠到底是怎么想的?” 甲一低头道:“属下收留池珠姑娘,只是出于扶危济困,并没有非分之想。” 邬青叶:“如果你情我愿,就不叫非分之想了。我只问你,你喜不喜欢她?” 甲一早知池珠来了纪府,入内后虽没见到她,也知她多半就在隔壁,因此对于邬青叶的问题回答起来分外慎重:“池珠姑娘只是因为感激之情无以回报,才会想要以身相许,属下又怎能趁人之危呢?” 邬青叶瞟了眼西侧小厅,道:“你又怎知她只是出于感激之情,而不是真的对你有意呢?” 甲一沉默下来。 邬青叶又道:“不管她是感激你还是喜欢你,你躲着她总不是办法吧?你知不知道,她今天过来,并不是求我为她说话,而是向我告别。” 甲一愣了愣:“她要去哪儿?” 邬青叶摇摇头:“她不肯说,就这么走了。” 甲一更为吃惊:“她已经走了?” 邬青叶暗暗忍着笑,低头叹口了气:“已经走了。” 甲一这时候已经呆不住了,有心去找人,可夫人不发话,他亦不能随意离开。 邬青叶眼见他坐立不安的样子,十分辛苦才能忍住笑,说道:“明明是在意人家的,为什么要躲着不见人呢,就算你担心她只是出于感激之情,好好和她说不行吗?为什么非要等到人走了才后悔?” 甲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知道池珠无处可以投靠,再加上那天晚上实在太过尴尬,他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便想先避开,过个几天再说。哪里知道她竟会说走就走呢? 邬青叶见他无言以对又心生悔意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下去,本想咳嗽两声,让池珠出来的话,结果一个没憋住,变成了连笑带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甲一:“……”所以池珠没有走? 本来以邬青叶说谎的那个水平,又怎能轻易骗得过甲一。可他是关心则乱,一听池珠已经离去便乱了心绪,根本没有仔细去观察分辨,才会被她拐进了沟里。 邬青叶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见池珠还未出来,便唤了声:“阿珠,可以了,你出来吧。” 小厅里安静无声,亦无人走出。 “阿珠?”邬青叶快步走进小厅内,却见里面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她惊讶不解地看向甲一:“她怎么真的走了?”甲一好像也没说什么能让阿珠误会的话呀。 甲一亦跟着来到小厅,他还有点不太敢确信,这是不是又一次试探,用满是疑惑的目光看向邬青叶。 邬青叶急道:“她真的走了,快去追啊!”说着不等甲一有所反应,头一个先往外跑去。 甲一:“……” 到了纪府门口,邬青叶询问门子,得知池珠确实是离开了,按照时间推算,差不多就是甲一刚来答话的时候。 她只觉疑惑,难道池珠并不关心甲一到底是如何看待她的吗? 正说话间,林四娘匆匆从内出来,神情十分严肃:“夫人,花厅里原先设的一个貔貅香炉不见了,还有个血玉的摆件也不见了。” 邬青叶急着去找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见了去找就是了啊。” 林四娘瞄了眼甲一,才道:“府中摆设虽多,却从来没有少过一件。” 邬青叶看到她这一眼,才意识到四娘指的是池珠。 时间上恰恰好,她来了这么一回,府中就少了财物。这也能解释她为何不听完甲一的回答就悄悄离开。 邬青叶摇头道:“说不定只是巧合,你们再找找,就算东西真没了,也不能说一定是阿珠拿走的。” 但甲一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家里没什么财物,池珠如果孤身离开,自然需要盘缠。可他已经说过,会找人护送她,当然也会给她足够的盘缠。 她如果像是表现出来的那样重情重义,就算是被伤了心而离开,又怎能利用来找他的机会,盗窃纪府中的财物呢! 除非,从一开始她就不是真心的。 那么她所有的柔情款款,所有的感恩戴德,都只不过是伪装罢了。 悔恨与愧疚啃噬着他的心,让他难以平静。“不管少了什么,属下都甘愿承担赔偿与惩罚……” “这事儿不急。”邬青叶平静地道,没有半点被人欺骗或背叛后愤怒气急的样子。 她让小兰去主院正房查看:“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小兰匆匆离去。 邬青叶接着对林四娘道:“她在主院一个人呆了不少时候,如果她真的想偷点什么,那个时候偷,不比在人多眼杂的外院花厅里更容易得手,偷到的东西也更值钱么?” 林四娘与甲一俱都一愣。 邬青叶看向甲一:“不管她到底偷没偷,为什么偷。都先要把人找到才能问个清楚明白,不是吗?” 甲一身子一震,回道:“是,属下定然会把她找回来,问个清楚明白!” 邬青叶却道:“我说过让你一个人找了吗?” 甲一:“……” “池珠是我接回府的,也是我让你看住她别让她独自离开的。如果她真是为了偷东西来骗我,我绝对饶不了她!” 说着邬青叶已经大步迈出了主院门口。 甲一微怔之后,也紧随上去。 门子说池珠是往西行去,邬青叶与甲一沿途询问路人与商贩,打听是否见过池珠这般形貌的年轻娘子,一路追踪下去。 直追过两个城坊,商贩或路人所见,池珠已经不是孤身一人,而是与另两名瞧着便不是干正经营生的汉子同行,沿途与他们说着话。 甲一想起池珠假装孤身一人,无所凭依的可怜模样,就禁不住咬紧了牙关。 她在京城不是孤身一人,谁都不识。她分明是有同伙的! 再看同行的纪夫人,也一样面罩寒霜。 甲一心里忽然有个念头悄然而生,如若池珠被他们抓回去,恐怕下场会极惨。 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自己是希望找到池珠还是希望找不到她了。 - 池珠曾经想过,如果把真相告诉纪夫人的话会怎样。 纪夫人热忱而率真,又嫉恶如仇。扶弱济贫的时候不曾犹豫,面对恶徒的时候亦毫不手软。 如果她得知池珠从一开始就是骗她的,接近她讨好她都只是为了博取信任,找到机会就会或偷或骗。她还会像这样关心她以后会去哪里,如何谋生吗? 如果她得知池珠进府的第一天就在打她丈夫的主意,寻机接近并诱惑。她还会这样热心地撮合她与甲一吗? 如果她知道了池珠过去做下的事,害过的那许多人,她还会把她留在府中做侍女吗? 池珠觉得,纪夫人大概会亲自动手把她痛打一顿,然后送去顺天府收押。 所以她没有留下听甲一是怎样回答纪夫人的,听了又能如何? 在纪夫人离开西侧小厅的同时,池珠就从边门溜了出去。 偷拿了两样较为值钱又便与藏匿的摆设后,她离开了纪府。 回到郑克等人歇脚的客栈,她拿出了那只香炉与血玉雕成的摆件。 郑克微微蹙眉:“花了那么多天接近纪府之人,就为了这么小的两样物事?九千岁府中价值连城的珍奇异宝那么多,你就只偷出来这些?!” 京城里不比别处,住店也好,吃饭也好,花销都比寻常州县要高得多,就连京城的伙计都比别处不同,除了住店的钱之外,还得另给他们打赏,才能得到殷勤的服侍,要不然就三个字:“等着吧。” 一想到这么多天来的热切期望,最后只等来了这么小小两件摆设,抵去这些日子的花销后,恐怕剩不下多少。郑克就气不打一处来,攥着池珠的手用力一扯,将她拽倒在地。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写个短平快的故事,五六章结束的,没想到一写就写了九章,这段剧情快要结束,本文也要趋近收尾了。 ◎最新评论: 【啊……让人有点舍不得啊。就,突然对池珠没有感觉了,只想看小纪青叶的甜蜜日常。】 -完- 第127章 、【落定】 ◎夫人才是真正的算无遗漏之人◎ 邬青叶与甲一一路打听池珠的踪迹,最后来到的街道上,开着家客栈。 入内找伙计打听,方才正有如这般形貌的女子与两个汉子入内,那两个汉子是客栈内的住客,已经住了好一段时日了。 因是缉事局的人问话,伙计答得格外仔细,说除了这两人外,一同住店的还有两个人,自称是来京城做生意的。但这伙计在客栈迎来送往不知多少客商,这几人的眼神也好,言谈举止也好,总是神神秘秘的,不太像是做正经买卖的商人。 甲一得知这伙人连同池珠在内共有五人后,便犹豫起来,若只有他一个人在,别说是五个毛贼,就是人数翻个倍亦不在话下,就算一时不能致胜,想要脱身亦是不难,可这会儿同行的还有纪夫人。他须得将她的安危置于最重要的地位。 不等甲一开口,邬青叶已经蹙眉道:“他们有五个人,住两间相邻的房,要一网打尽,就得先把他们的逃路堵上。” 甲一:“……夫人还是先回去吧。属下先探探这些人的底细再做打算。” 说话间那伙计回来了,他方才去给其他客人送水,路过那两间房时,听到其中一间内有年轻女子惊叫声,便贴上门板去听了听,听到房内有刻意压低的怒骂声与击打声,还有女子的哀求告饶声。 甲一的心跟着一沉,在房中的女子只有池珠。可她不是偷了东西回去,他们为何还要打她? 邬青叶已经气得火冒三丈,但她也没有莽撞地直接冲上去,而是向伙计打听:“这间房有没有后窗?” “没。”伙计摇头,“他们住的是地字房,没后窗,只前门两边开了窗。” 邬青叶一击掌:“那就好办了!” 伙计:“??” 甲一:“……” - 郑克既已花了这许多时间与钱财,就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让莲云找到机会后做一票大的。上回与她见面时已经告诉过她了,谁知她竟然只偷了这两件算不上特别值钱的东西回来,而就此断送了一条大财路! 他将她拽倒在地,仍不解气,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来,再次往地上猛推。 池珠深知郑克的脾气,这种时候如果做出试图躲避的姿态,只会让他更加暴怒,招来更多毒打。 但如果蜷缩起来,咬牙默默忍受,一样会让他下手越来越重。 郑克喜欢看她哭叫求饶,有时候甚至在她没做错任何事的时候,他也会因为鸡毛蒜皮的一点小事而突然发作。 池珠在郑克再一次将她推倒时没有哭叫,而是将自己蜷缩起来,他果然暴跳如雷,一脚将她踹倒之后,双手一提,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池珠朝他仰起头,脸上有种奇异的表情。既不像是害怕,亦不是哀怜恳求的神情。 郑克愣了一下。 池珠顺势便将手中的匕首扎进了他的咽喉。 利刃从下往上没入男人颈项与下颌交界的柔软之处,一路切断喉管与气管,直到脑颅深处。 郑克瞠目望着她,口中咯咯作响。 池珠攥紧了刀把,使劲往下一拔。 温热的血液就如瀑布一样喷涌而出。 郑克一时还不倒下,一手捂着喉头,另一手仍抓着她的肩,但明显已经没了力气,叫池珠一甩便松脱了。 高大的男子双膝一松,向前跪倒,像是给池珠下跪一般。随即身子一歪,脸朝下倒在血泊之中。 池珠往后退开两步,转身面对另外三人,刀尖朝外,眼眸里燃着炽烈的火。 屋里另外三个汉子看得呆住了,直到郑克倒地才反应过来,一人想要上前查看郑克的伤势,另外两人则试图制服池珠,分别从各自怀中摸出了短刀。 “嗵!”的一声巨响,房门被猛然踹开。 三人惊慌地回头,随后发现门口站着的只是个身形娇小窈窕的年轻女郎,秀美的脸庞上满是怒容。她身旁还立着一条半人多高的大灰狗,从喉间发出低沉的咆哮声。 邬青叶正要开口喝斥,看到门内情景,不由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要去查看郑克伤势的汉子,正是被邬青叶在肚子上踹过一脚的那个,此时也顾不得再去管郑克如何了,摸出刀来向门口冲去。 邬青叶举起弹弓,拉紧弓弦,下一瞬间,一粒铁弹疾飞出去,正中他的右眼。 壮汉惨嚎一声,捂住右眼,冲刺的脚步亦跟着停顿。 他目不视物,只能将刀在身前挥舞。但很快第二颗第三颗铁弹分别击中他的右手与右膝。短刀落地,壮汉亦倒地不起。 另外两人见势不妙,抄起板凳举在身前,朝门口冲去。 邬青叶带着大灰躲到门后,将门口让了出来。 两人见状更是加速猛冲,才到门口,就觉脚被什么绊住了,而上身冲势不减,连人带凳子摔扑出去,客栈的薄板板凳哪里经得起这般冲力,顿时碎成了好几截,木板断茬被壮汉的体重一压,扎进肉里,痛得两人一时都爬不起来。 邬青叶一脚踏上其中一人的后背,将他反绑起来。而甲一亦将另一人捆绑起来。 屋里那个独眼龙才刚试图爬起来,就与呲牙咆哮的大灰对上了,顿时一动不敢再动。再见同伙都被绑了起来,更是完全失去斗志,乖乖束手就擒。 邬青叶拍拍手,呼出一口长气:“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 甲一:“……” 他将目光移向房中的池珠。她茫然地望着他们,衣裙上满是淋漓鲜血,连唇边、脸颊上亦有许多飞溅上去的血点,染血的双手仍然紧紧地攥着刀把。 甲一朝她缓步走去,像是怕惊到她似的柔声说话:“没事了。没事了……阿珠,可以把刀放下来了。” 池珠没有动,亦没有放下刀。 客栈伙计一直躲得远远的,直到此刻才探头探脑地靠近门口,往屋里张望了一眼,见到满地鲜血与躺在血泊中的男子,顿时惊得倒抽一口冷气,叫嚷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池珠身子一震,朝后退了几步。 甲一急忙跟着停步:“阿珠……” 池珠望了他一眼,目光悲伤,唇角却含着一丝慰藉的微笑。 她哑着嗓子道:“大人终究还是找来了,奴也可以瞑目了。” 甲一看到她眼神时已经觉得不对,再听到这句“瞑目”,就觉心头一沉,急忙疾步前冲。 池珠却已经反转刀尖,用力扎向自己咽喉。 甲一用出了毕生最快的轻功步法,一步就跃至她面前。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往下压,另外一手捂住了她的脖颈。 池珠的刀尖在他手背上划开一道血口,“当啷”落地。 甲一抬脚将刀踢开,才松开池珠的手。 池珠颤抖着,低头看向甲一的手背,泪水模糊了视线。 - 纪无咎这日在宫里颇为悠闲,正盘算着今天可以提早回去,买点什么青叶爱吃的,或是她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逗她一乐。 忽见甲二来报。附耳听了几句,纪无咎的心情便没有那么轻松愉快了。 向手下人匆匆交待几句后,纪无咎出宫换乘马车,让车夫快马加鞭地赶路。 一路上消息不断。 不等他赶到客栈,最后一个消息送来:夫人已经在把池珠往回带了。 纪无咎让甲二去客栈处理善后,自己回到纪府。入内便问:“青叶呢?” 得知她带池珠去了浴堂,他顿了顿,恶狠狠唤道:“甲一!滚出来!” 甲一“咻”的一下立马“滚”了出来,在他面前跪倒:“夫人请千岁爷一回来便立即去浴堂外找她。” 纪无咎:“……” 磨了磨牙,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给我继续跪着。” “是。”甲一低头抱拳。 纪无咎大步来到浴堂外。 大灰横卧门前,见到他便一跃而起,欢快地上前相迎,湿漉漉的鼻子往他手上直蹭过来。 纪无咎眼明手快地举起双手,然后用一声充满嫌弃的低喝让大灰坐下。 大灰乖乖地坐下,仍是用一双充满热情的眼睛巴巴地望着他,咧开嘴像是在朝他讨好地傻笑。 大灰一辈子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那么讨厌被它的鼻子碰到,更讨厌被它的舌头舔到,却能接受主人用嘴去碰他的嘴,不光是碰,还要吃进嘴里,吃得还挺美。 明明主人刚刚才抱着它让它舔过脸,当然也包括嘴。 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大灰仍然以一种曲折而间接的方式,在这个人身上留下了自己的气味,而他却浑然不觉。 纪无咎完全不知道大灰一脸傻笑地看着他时在转什么心思。要是知道了,可能会动手把它的毛一根一根地拔光。 当然是瞒着青叶的情况下。 纪无咎知道池珠在里面,便没进去,立在门口朝内唤了声:“青叶。” “你回来啦?” 里间立即传出她的回应,虽然被汤池内重重的回声模糊了声线,听在纪无咎耳中,却依然是能够瞬间将满腔怒气消去大半。 再等到她用轻盈的脚步从门内走出来,朝他展开一个灿若星月的笑容时。 余下的怒气也都消散得所剩无几。 屡试不爽。 怒气虽然消了,不满的抱怨还是有的。 “你为什么要亲自去找?指派几个人跟着甲一去就是了……也不多带点人,还跑进客栈和那些人动手,万一要出事怎么办?” “我等不及别人去找。如果一大帮子人找过去,动静那么大,那些贼人不早跑了?再说,假如真的遇上强敌,我也不会轻易动手,会等救兵来了再说。” 纪无咎斜睨着她:“打山贼的那次怎么说?” 邬青叶理直气壮地道:“那还不是因为阿雯的大哥被抓去了,我不能让他出事啊!” 纪无咎“切”了一声:“你根本就是喜欢逞强出风头,爱管闲事心还特别软。” 邬青叶:“这么说的话,我当初在方家岭就不该把你拖回去。” 纪无咎:“我?我又另当别论。” “是,千岁爷当然不一样。我当时就看出来你不是一般人,带你回去不是多管闲事,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邬青叶语含讥讽地呛回去。 纪无咎挑起一边眉梢:“你如今的日子不比在山里好过千百倍?” 邬青叶笑了笑,不与他再争,挽起他的手往前走。 纪无咎打赢了嘴仗,不满也发泄得差不多了,回头瞥了眼浴堂内:“你就这么出来了,不用看着她么?” 从他语气里,邬青叶听出了一股子老陈醋味,忍着笑道:“有小兰在里面,不怕她再寻死。” 纪无咎顺嘴道:“我是怕她寻死么?我是担心又少了东西。” 邬青叶忽然不笑了,正色道:“她拿那两件东西,不是为了钱财,是为了杀那个坏东西。她向我告别的时候,已经想好了要与那坏东西同归于尽了。” 纪无咎并不在乎那点小钱,只是习惯与青叶拌嘴罢了。 但池珠竟会亲手杀了那个骗子兼盗贼,这样的决心与勇气倒让他也对她刮目相看了。 他安静片刻后道:“要留下她也不是不可……” 邬青叶摇了摇头:“她应该不会留在这儿,会回甲一那儿去的。” 纪无咎想起甲一,声线微微冷了一分:“我让他跪在客堂前了。” “嗯。”邬青叶应了一声。 纪无咎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你不替他说情?” 邬青叶:“让他跪着吧,阿珠知道了只会更感动,对他有好处。” 纪无咎:“…………” 忽然有种我夫人才是真正运筹帷幄、算无遗漏之人的……错觉? 作者有话说: 野猪精:一定是我的错觉! 青叶,含笑不语。 --- ◎最新评论: 【嘤嘤嘤,为什么还没更新,等了好久了,每天晚上都来点一下】 【不是错觉,是我们这些爱拉郎的吃瓜群众的基本操作哈哈哈哈哈】 -完- 第128章 、【有幸】 ◎正文完结◎ 纪无咎既提早回来了,而离晚膳的时辰还早,想起许久未考教过青叶背的书了,便问她:“之前教你背的千字文能默出来了吗?” 邬青叶:“……说来你可能不信,原先我已经能默出来了,但隔得太久,又全忘记了。” 纪无咎:“我不信。” 邬青叶眨了眨眼,道:“今晚厨房做了你爱吃的三鲜笋炒鹌子、翡翠兜子,还有……” 纪无咎被她气笑了:“以前不是你缠着我学认字学书法的吗?” 邬青叶:“我原先是不想给你丢脸,别让人说我大字不识一个,后来我发觉识字多的人也没啥了不起的。” “你原先是不想给我丢脸么?”纪无咎斜睨着她,“当初是谁说的,那谁谁将来是要做大官的,不想让他因为你而丢脸?” 邬青叶朝他翻了个白眼:“这么久以前的事你也翻出来说,那时候我能知道以后会嫁你么?” 纪无咎:“你嫁给我了就不用努力了?” 邬青叶很是理直气壮地点点头:“没错啊。” 纪无咎:“……”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她那时苦苦死记硬背自己根本用不上的字,晚饭后点着一盏光线微弱的油灯,在灶灰做的沙盘一遍又一遍地练习他的名字,都是为了濮文洲。 纪无咎本身来说,根本无所谓她是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还是大字不识的山村猎户。可一想起她当初为濮文洲所做的努力,再一比对如今,总觉得心里有点堵。 于是,他使出了大杀招:“你要是背会了千字文,我就给你买福运楼的酥油鲍螺。” 邬青叶一脸兴趣不大的样子“哦”了一声。 纪无咎诧异地挑了下眉梢:“不想吃了?” “也不是……”邬青叶摇头道,“千字文我只要看一会儿,就想打瞌睡。十次里有九次都没读完就睡着了。” 纪无咎默了片刻,道:“换本书吧。” 邬青叶好奇地问他:“什么书?比千字文的字还少吗?” 纪无咎笑而不语。 两人到了书房,纪无咎从架上取下一本书递给她。 邬青叶一见便瞪大了眼睛使劲摇头:“这么厚一本书!你叫我都背下来?还不如直接敲开我脑壳把书放进去,还快一点呢。” 纪无咎把书放进她手里:“这本不用你背,能从头至尾看完就行。” 看完?这么厚一本书要看完,邬青叶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了。不过她还是翻开第一页看了一下。 咦? 这本不是讲什么天地洪荒、海咸河淡的废话,而是一个个小故事的合集。 邬青叶本也认识了不少常用字,大致能通读下来,偶尔有不认识的生僻字或是引用典故看不明白的地方,问一下纪无咎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看故事可比背那个什么天地洪荒要有趣得多,邬青叶一看就从下午看到了晚上,直到纪无咎点起灯来,她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了下来。 不过她还是把看了一半的故事看完才合上书,揉揉眼睛道:“原来还有这么有趣的书。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 纪无咎:“……”以前是策略有误,用了太正统的蒙学书,归根结底还不是以为她是认真想学么? 为了濮文洲就肯死记硬背,熬夜练字,换成是他,要用各种美食利诱不说,还得看小说才看得进去。 有点悲凉…… 他从贵妃榻上起身,抖了抖袍摆:“别人家的孩童都是从三字经千字文开始背起的。” 孩童…… 邬青叶这才知道,自己被野猪精当成了幼童看待。 她不太服气地转了转眼珠,朝他勾勾手指。 纪无咎不解地走近。 她拽住他衣襟往下拉。 纪无咎一边在心里抱怨她又拽他衣襟,一边顺着她的力道,俯低头。 唇舌交缠。 微微喘息着分开数寸距离。邬青叶挑起眼角看他:“孩童?” 纪无咎:“……”多说多错,不如少说多做。 - 晚膳后,两人散步回到主院,邬青叶打算再回书房看会儿书。 纪无咎却不肯让她好好看了,不是朝她耳朵眼儿里吹气,便是捏捏她的手指。 邬青叶被他搞得静不下心来,抱怨道:“不是你叫我看书的吗?” “那是让你在白天我不在家里的时候看,谁让你这会儿看了?”纪无咎说着抽走她手中的书卷,“晚上的时辰归我。” 邬青叶想把书抢回去:“至少让我看完这个故事吧。不知道最后结尾多难受啊。” 纪无咎却不给,把书举得老高。邬青叶攀着他肩膀踮起脚来也够不着,便又开始拽他的衣襟。 纪无咎终忍无可忍,捉住她的手,将她按倒在贵妃榻上:“我每件袍子都是衣襟先撕坏,这要叫看到的人怎么想?” 邬青叶瞪他:“谁让你老是仗着腿长手长欺负我?” 纪无咎挑眉:“你说谁欺负谁?” 邬青叶示意他看看这会儿两人的姿势:“这不是明摆着你欺负我么?” 他从上方俯视她,狭长的眼眸带着一点弧度,似笑非笑的凝视着她。 然后便低头亲了下来。 邬青叶咯咯地笑着缩起脖子,半真半假地躲避着,眼眸却不由自主地合了起来,脸颊上浮起淡淡的桃粉之色。 两人在榻上嬉闹了好一会儿才停歇,稍整衣衫后依偎在一起。 邬青叶的头靠在纪无咎胸前,她的发髻早已散开,他半是抚摸半是梳理着她的头发,从鬓角一直抚到发尾,将发尾缠绕在修长的指间,轻轻拨弄。 “池珠那天到底教了你什么?” 纪无咎是心里很能藏事的人,他可以将一件别人看来很小的事深埋心底,藏一辈子而无人知道。 但也因此而很难淡忘,或是放下。 自从那天青叶突然闯进小浴间,引得两人大吵一顿之后,她再也没有那样做过。 肌肤之亲,于纪无咎来说,侧重点不在于肌体之欢,而是两人间的亲密无间,相依相恋。只要能够这样搂抱着她,与她相拥,一低头能看到她依恋而又放松的神情,他就能感到莫大的满足。 但青叶想要的显然不止于此。 纪无咎内心深怀不安,他竭尽全力,只是不想让她失望,但又怕终究是会让她失望了。 这么多天来,这个问题始终在他心底翻腾,才压下去片刻就又浮了上来,直到今天两人对池珠的看法终于一致,他才再次提起。 邬青叶从他怀里抬起头,眸中渐渐浮起笑意。她撑坐起来,粉润的唇角弯起,是带着点狡黠的坏笑。 她拉他起身:“来。” 纪无咎却坐在榻上纹丝不动,怀疑地盯着她:“去哪儿?到底要做什么?” 邬青叶看着他摇头:“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疑心病那么大?怕我害你么?” 纪无咎无言地摇头,却终究是起身跟着她往外走了。 来到浴堂,邬青叶让仆妇在小浴间备好热水,便拉着他入内。 纪无咎明显僵硬起来,站在小浴间中央一动不动,像是泥雕木塑而成。 邬青叶朝他微笑,温柔地亲他,温存了一会儿,他才略略放松,却仍显局促,她只是抬手放在了他衣袍系带之处,他便防御般捂住系结。 她把手移到自己腰间,解松绳带。春衫轻盈地飘落在烧暖的地砖上。 然后将手轻轻按在他的手背上。 他望着她,低低喟叹一声,放弃似地合上了双眼,微微扬起下颌。随着衣衫退去,原本白皙的双颊上渐渐浮起霞色,浓密的睫毛轻颤着,眉尖微微蹙起隐忍的羞耻。 邬青叶忽然起身抱住了他,紧紧地紧紧地拥着他。 纪无咎亦环紧了她的腰,将头埋在她肩后。 她能感觉到他在颤抖。这让她心疼得无以复加,只想要更紧更紧地抱住他。 许久之后,小浴间的门再次开启,两人先后走了出来,神色各异,却都比平日沉默许多。 邬青叶的脸上仍然带着热气蒸出来的桃红,虽然不说话,却时不时会瞄纪无咎一眼,漆黑的眼珠骨碌碌地转。 纪无咎本来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但禁不住她一看再看,终究是没法淡然处之:“还看不够么?” 这人,一不自在起来,说话口气就变冲了。 邬青叶歪着头看他,还有些微湿润的发缕落到胸前:“我直到今天才觉得是真正和你做了夫妻。” 纪无咎却避开了她的视线,看向小径旁的花树,默了半晌,突然道:“就是后悔也晚了。” 邬青叶嘴角些微的笑意淡去,两步迈到他身前,大声道:“我一点也不后悔!我就是喜欢你,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丝都喜欢,每一个指甲盖都喜欢。因为喜欢的不得了,心里头满满当当的再也容不下别的人。你敢说对我不是这样?” 纪无咎把目光移向她,怔忡地望了半晌,眸光终于变得柔和下来。 他将她搂进怀里,低低地应了一声。 “是,我也一样。” 春夜和煦,星光温柔,连这夜风也轻软的像是恋人的爱抚。 半晌,有人小声地抱怨:“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偷懒,就说一句我也一样。” 纪无咎大笑起来。 - 寒食加上清明双节,连起来有七天休沐。 除了留一天作为祭扫之外,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离京稍远的地方游玩。 马车清早出发,于黄昏之前抵达一座县城。还没进城时,邬青叶已经看到了绵绵不绝的山脉。 她回头看向纪无咎:“是要进山吗?” “今晚先住县城。”纪无咎道,“此间出产一种鱼,生长在冰冷的山泉之中,肉质格外细嫩肥美,眼下正是这种鱼最为鲜美的时候。” 方家岭的潭子里没什么大鱼,只有小孩子才会去捕着玩,邬青叶因为怕水,从来不会自己去捕鱼,偶尔有村民送鱼给她,也都已经做成了咸鱼腊鱼干。只有来到京城之后,她才吃到过鲜活的鱼肉。 但所有那些鱼肉都比不上这天晚上吃到的那么鲜嫩,只放了葱姜与细盐清蒸出来的鱼,比最嫩的豆腐还要易碎,筷子都夹不起来,得用勺舀。滋味更是鲜美无比,好吃得停不下来。 纪无咎见她爱吃,便命人再蒸两条鱼来。 邬青叶吃到第三条时,想起当初熊掌拌饭吃到走不动路的丢脸经历,才搁下筷子。 纪无咎大概也是想起了那回的事,长眉轻挑,带着点揶揄的笑,问道:“吃够了?” 邬青叶假装不记得,很是端庄地轻点一下头。 好在鱼肉细嫩易化,就是稍许吃多了点也不至于积食。 饭后他们在庄园里散了会儿步,天刚一黑下来,纪无咎就拉着青叶回房。 第二天,邬青叶是被纪无咎叫醒的,睁眼见窗外仍是一片漆黑,不由讶然:“出什么事了?” “没出事,该进山了,不然就来不及了。”纪无咎道。 “来不及?来不及做什么?” “看日出。” 邬青叶:“……” 每天早上都会出太阳啊,她在方家岭都不知看过多少个日出日落了,值得半夜起床特意跑进山里去看么?这不是有病么? 但纪无咎不住催促,她还是起身穿衣。 去哪里去做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去看日出。 登上山顶时,月以西沉,四周漆黑一片,只靠着灯火照明,纪无咎带她来到一块突起的平坦岩石边,让人铺上皮毛软垫,摆上温热的茶水与糕点。 时辰掐得刚刚好,天际才露微白。 他们坐下不久,就见东方的天空慢慢带上了一点金红之色。远山的顶端像是被融化的黄金鎏上了一道耀眼的金边。 只是眨眼的功夫,一轮赤红如血的红日破开云层,崭露头角。 邬青叶突然发现,不仅是天空,就连周围的山岩都是赤红色的,而并不仅仅是被朝阳映红,就连背阳面都是暗红色的。 朝阳是红色的,漫天的朝霞是红色的,连整座山都是红色的,但这三种红色深浅明暗又各自不同,叫阳光一照,就像火烧一般鲜艳夺目。山谷间萦绕着的云海,本该是雪白的,可叫这红色一映,亦变成了浅浅的红色,亮处又带着淡淡的金红。 “丹舟山,山形如舟,山岩色赤,朝日一出,满山如火。” 邬青叶这才知道纪无咎为什么特意拉她来这里看日出。 她感受到一种极致的震撼,但她说不出来。 好看绝不足以形容这里的景色,但她也没有更好的词可以用,如果可以,她想在好看之前加上无数个太。 她看向纪无咎,他在漫天赤霞中向她微笑。 太阳完整地升起,那一瞬的光芒,将整座山头照亮,亦将他的眼眸映亮。 她握住了他的手,与他相视而笑。 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感到如此庆幸。 拥有你,余生有幸。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 如果有想看的番外可以在评论区提,有感觉的话会写。番外会和权宦那本一样,正文只放晋江要求的最少字数,正式内容放作话,馈赠正版订阅的读者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