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我喜欢你 作者：寻獾 文案： 唐声声这辈子做过最勇的事情，就是高二那年，扬言自己单恋贺知禹。 被贺知禹本人听见了不说，还传遍了全校。 后来谣言在全校各个班级流窜了一圈，回到唐声声这里。 她一脸正色：“荀子说过，流言止于智者，我们高中生的义务不仅仅是学习，更要注重自身德智体美劳的全面发展。” 其他同学：“……” 多年后。 高中同学群里，贺知禹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两双手十指相扣，亲密非常。 潜水的同学们纷纷浮出水面问是谁。 贺知禹：德智体美劳发展得最全面的那位。 其他同学：…… 一本正经瞎扯淡x你扯我能比你更扯 清醒小白兔x佛系大灰狼 *双洁双初恋 vb@寻獾作恶 内容标签： 强强 天之骄子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声声，贺知禹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不是我没有！ 立意：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第一章 他拒绝女生是有一手的 南方城市的秋天总是来得很晚。 九月中旬的青城，空气依旧燥热，蝉鸣如沸。 高二十班教室里的风扇已经被开到了最大。 连着天花板的根那块儿已经开始吱呀吱呀的响，却收效甚微。 唐声声就看前座的李小曼一会儿用手扇风，一会儿又放下。 循环了几次，憋不住了，趁讲台上老师写板书的功夫扭头过来问她： “你以前的学校教室有空调吗？我觉得全国只剩我们一中教室没空调了。” 唐声声是这个学期刚转学过来的，原来学校是在距离青城十万八千里的地城。 “嗯……”她点点头。 李小曼顿时露出了‘你看吧’的眼神，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 “哎……今天中午一起吃饭吗？你想吃什么呀？” 唐声声有些抱歉地说：“今天中午我有点事，你去吧。”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一响，眨眼之间班上的人就走得差不多空了。 李小曼走之前还在问：“你有什么事啊，要不我等等你？” 唐声声想了想，“算了，你先去吧。” 等李小曼走后，唐声声才从桌肚里翻找了一下，找出一个粉红色信封。 这信封是早自习的时候被发现的。 当时唐声声准备拿卷子出来，结果这东西也跟着掉在地上。 她怕被人看见，赶紧捡起来藏桌肚里，一上午都没敢碰。 现在教室空了，依旧充满夏天热气的风从窗子的缝隙涌进来，一阵一阵地鼓动唐声声身后的蓝色窗帘布。 唐声声的掌心也有点冒汗。 毕竟这都什么年代了。 搭讪的流程变得多短，一个人亮微信二维码，另一个人扫，比蚂蚁用触角传递信号还要快。 太认真了。 认真到让人几乎感到负担的程度。 她仔细地将这封情书看了一遍，发现上上下下也没有写联系方式，只写了一个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看到这里，唐声声把信纸按照之前的折痕叠好，塞回信封，离开了教室。 - 一中高中部一共两栋教学楼，左右两侧用楼梯连着。 唐声声对楼里地形还不太熟悉，绕了一阵。 到了才发现，人家这地点还挺贴心的。 就在他们教学楼一楼的楼梯口。 那里有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在那等着。 少年个儿不高，校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宽松。 他双手揣兜，头上的头发杂乱得像顶着一个黑色的鸟窝。 放学的教学楼空空荡荡。 四周再无其他人。 唐声声手里捏着那封情书，试探性地走过去：“你好？” 男生回过头，因为太过瘦削，年纪轻轻，笑起来的时候脸上就扯出几道褶子。 “你好，我是一班的涂津，半个月前你在数学办公室报到的时候，我正好过去交暑假作业。” 他总算做了一个迟来的自我介绍，余光扫了唐声声手上的信封一眼。 “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挺好看的，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吧，回去想了两个星期，还是给你递了信。” 唐声声完全没有印象。 她先把情书原封不动地还给涂津，然后才礼貌地说：“抱歉，我还是想以学习为主，暂时不考虑谈恋爱。” “没事啊，你和我谈了也可以以学习为主的。” 涂津说：“我不粘人，我们可以各学各的，而且我是一班的，在学习上可以帮你。” “？” 唐声声本来是想着，人家写这么长一封信也不容易，还是来一趟，拒绝清楚比较好。 在她计划里，这大概就是三句话内就能解决的战斗。 没想到这位大兄弟竟然开始帮她解决问题了。 她想了想，又说：“可我们还是高中生，这样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了？” “校规上第二十九条写了，不允许早恋的。” “……” “而且高中是一个很重要的阶段，也是人生的转折点，我觉得还是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比较好。” “对啊，所以我都说了我是一班的了。” 涂津看着她的眼神已经变得有些疑惑。 “我上学期期末考排全年级第二十八，我可以帮你一起考进一班，到时候我有了女朋友，你有了好成绩，我们不是双赢吗？” ？ 什么逻辑鬼才。 唐声声没想到初来乍到，就碰到这么一位难缠的对手。 这青城一中，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 “而且我有信心不会被恋爱影响成绩！” 涂津见她沉默，又开口说：“我听说你转学前成绩也不差，我相信你也可以！” 唐声声：“我不行的，我特别菜。” “？” “我一谈恋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根本学不进去的。” “……” 大概是被唐声声万分笃定的语气镇住，对面的涂津也沉默了两秒。 一时之间，双方都陷入了语塞。 “贺、贺知禹，能给个微信吗？” 只是楼梯口的寂静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就被楼上一个女声打破。 唐声声愣了一下。 没想到告白还有撞车的。 “抱歉，不能。” 但随之而来的男声却与女声的认真截然相反。 慵懒，疲倦，带着还没有睡醒的，颗粒性的沙哑。 就差直接表演一个打哈欠了。 其实他语气不算差。 只是因为拒绝得太过干净利落，给人感觉像是一把匕首，银光一闪，手起刀落。 平添几分肃冷。 “那、那手机号也可以……我从高一开学那一天就喜欢上你了，还经常想办法路过一班教室门口，你对我完全没有印象吗？” “不好意思，没太注意。” “呃……我也不是天天去啦，就是……偶尔，主要你这次开学请了半个月的假，我还以为你退学或者转学了，整个学校的流言都满天飞，把我吓死了，所以我想跟你要个联系方式，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问问你……不行吗……” “那你下次就别信了，流言止于智者。” “……” 好会啊这男的。 他明明‘谢谢’、‘不好意思’这种礼貌性的用语不离口。 但是却又句句不留余地，无情地斩断所有遐想的可能。 一看就是拒绝经验相当丰富。 唐声声站下面听着，有种受益良多的感觉。 同是天涯拒绝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听君一席话，胜拒一百人。 “好吧，我知道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那女生说完便转身就走，脚步声很快渐行渐远。 涂津估计刚也在和唐声声同步听墙角，听到这里才回过神来。 他有点羡慕地收回目光，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唐声声身上。 但是他没有说话，因为楼上拒绝导师开始往下走。 脚步声缓慢靠近，唐声声本能地循声抬头。 越过扶手的栏杆，看见少年的校服裤被卷到膝盖上。 小腿很干净，有一点隐约的肌肉线条，不夸张不膨胀，又显得很有力量感。 她只扫了一眼，立刻别过头去。 用后脑勺送这位拒绝大师下楼。 脚步声很快从她身后路过，再远去。 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还有两个尴尬的人。 等他走远，唐声声才看了一眼少年远去的背影。 看他懒洋洋地走到阳光下，校服上衣披上一层浓光，包覆在挺拔的躯干上，仿佛行走在地上的星辰。 有的人，哪怕没看见脸。 也能用背影诠释出一个大字： 拽。 “呃，那个，我们刚才说到哪了来着……” 涂津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说： “被刚才一打断，我都忘了我们说了什么了。” 唐声声也忘了。 她想说忘都忘了，这可能就是命运。 然后涂津一拍大腿：“哦对，你说你是恋爱脑，恋爱脑好啊，我就喜欢恋爱脑。” “……” 唐声声吸取了刚才的经验，决定痛定思痛： “那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涂津：“？” “恋爱脑不喜欢你呢？” “……” 唐声声这辈子好像都没这么直白的拒绝过别人。 但别说，意外的有点爽。 涂津也没想到唐声声会把话说得这么直。 一时之间耳朵根都红了，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就在唐声声准备说一句抱歉就走的时候，他又突然开口： “可能是我太仓促了，这样吧，你再考虑考虑这件事，好吗？” “周五体育课我们两个班是一起上的，到时候你再给我答复。” “……” - 一中午休时间很短。 上午十二点整下课，下午一点半上课。 唐声声去校门口随便买了两个面包，结账的时候又顺手拿了一小包混合口味的水果糖。 十班的教室在同层的最后。 唐声声一路走过去，别的班里都安安静静，从窗外望进去基本都在自觉地看书写卷子。 走到十班门口的时候，已经能听见里面闹哄哄的声音了。 青城一中，一个贯彻以成绩说话的学校。 之前就连远在地城的唐声声都有所耳闻。 教学质量硬，校方态度更硬。 想花钱读书不是不行，但进来了也必须按照成绩排班。 一班就等同于她之前的实验班，都是竞赛选手，每年省高考状元都从那里出。 而十班，大多都是已经被家里安排好未来，来高中就是走个流程。 学校给出的承诺是每个学期会根据成绩排班，以及每个班教师资源都同等优秀。 唐声声刚转进来的时候对后面这个承诺确实持怀疑态度。 现在上了半个月的课，心服口服。 她走进去，李小曼已经回来了，正在和旁边的人争执。 唐声声走过去听了一下，发现他们争执的话题是“到底是食堂的菜难吃还是食堂的饭难吃”。 她拆开面包咬了一口，适时地把刚买的混合口味水果糖递过去。 “要来一颗吗？” “哇谢谢。” 李小曼拿了一颗，自然而然地转头过来看她。 “今天你就吃这个啊？下次我带你去食堂，你也试试我们大一中食堂的饭菜，看看你觉得哪个比较难吃。” “我觉得还是饭难吃，一股捂了的味儿，谢谢啊。” 坐李小曼旁边的伍星棋也随手拿了一颗橙色的走，然后立刻搬着凳子和旁边那一组的几个男孩子坐一块准备开把游戏。 他手上端着手机，又回头朝俩人说： “下次你们去食堂也喊我一起，我见证一下。” “……” 李小曼：“哎对了，你中午干嘛去了呀？今天我发现一家很好吃的盖浇饭。” 唐声声也很感兴趣，“那正好明天一起去呀。” 俩人就盖浇饭的话题聊了几句。 后门几个男生好像是打游戏赢了，又笑又叫。 唐声声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来。 “哎你发现了吗，那个位置今天有人坐了。” 一直空着的位置突然有人了，还挺容易发现的。 只是那个人来了，却一上午都趴在那睡觉，一直没起来过。 这可能也是十班的劣势。 学习全凭自觉，老师只负责传道解惑，对学生们除了保持安静之外不作要求。 “对，贺知禹终于来上课了。” 李小曼也发现了，立刻跟想到什么似的，兴奋起来。 “对了，你刚转学来，还不知道贺知禹吧？” “？” 怎么有点耳熟。 唐声声有一瞬间的迷惑，“那是谁？明星吗？” “你这么说也差不多，”李小曼说：“尤其他上个学期期末考试考了零分之后，直接在学校一战成名了！” “……” 这么个明星？ 第二章 她对着贺知禹就是一个爆笑…… 下午，明星贺知禹和闵进正好踩着上课铃从校门外进来。 “妙啊，爆老龙今天不在门口站岗。” 闵进吃得满嘴油光，也不擦，就甩个大舌头在那舔。 “还好咱没去食堂，要不然血妈亏。” 闵进还舔着呢，扭头一看贺知禹已经离他五步远，“禹哥你离我那么远干嘛啊！” 贺知禹不掩饰嫌弃：“我不想被人看出和你认识。” “……” 他把舌头缩回去，又没脸没皮地凑上前。 “你想想，要不是今天中午你下来那么晚，我们能踩着点进来吗！” 贺知禹懒得理他。 毕竟他怎么可能预知到教室门口有个女孩就等在教室门口。 想起这件事，贺知禹还觉得离谱。 他中午下楼的时候还撞见一对也正在告白的。 那男的挺眼熟，但叫什么贺知禹有点忘了。 手上捏着封情书，一副黔驴技穷的样子，估计是被拒了。 女的估计觉得尴尬，直接扭过头去了。 没看清长什么样，就记得马尾挺短，跟个兔子尾巴似的。 还好巧不巧，用挂着胡萝卜的发圈扎着头发。 俩人教室不在一栋，在楼梯口分道扬镳。 贺知禹一点儿没有迟到了的觉悟，一只手揣在兜里，散步似的从六七八.九班门口走过去，回到十班门口站定。 “报到。” 教室门口突然出现个人，再加上这个人是贺知禹，班上人都或长或短地往门口看了一眼。 在这种时候，不合群的那个就变得很显眼。 比如那个手上握着笔，满脸认真看着黑板的兔子尾巴。 还有她的胡萝卜发圈。 讲台上老吴正在接着上午没讲完的地方讲，正说到嘴上停不下来的地方，看见贺知禹站门口就摆摆手让他赶紧进去。 “你有没有感觉老吴最近上课特有激情啊？” “我以为只有我觉得，原来你也这么觉得吗？” “嗐，这不肯定的吗，终于来了一个能听懂他说什么的了呗。” 旁边几个人正窃窃私语。 贺知禹单手还揣在裤兜里，直到拉开椅子坐下去，才漫不经心地将余光收回来。 然后无语地笑了一声。 “你们几个，不听课就把嘴闭上，苍蝇似的，烦死了！” 讲台上，老吴的讲授终于告一段落。 他一个粉笔头子把带头聊小天的那位解决，然后掏出一沓卷子，凭手感分了分，丢到每一组的第一排桌子上。 “对了，下节你们音乐课黄老师请假了，一节课时间把这卷子写了，下课数学课代表收上来。” “卧槽不是吧老吴！” “你也开始占副科了，你变了，我的吴啊——” 整个班级顿时爆发出一片痛苦哀嚎。 卷子难度不大，主要就是复习上午讲的新课，再加上一点提高扩展。 唐声声写得还挺顺，写完之后看了一下时间，也就用了半个多小时，她又检查了一遍，检查完正好打下了下课铃。 她伸手戳了戳前面的数学课代表伍星棋：“写完了是交给你吗？” “卧槽你这就写完了！”伍星棋一把夺过她的卷子，“借我对对答案！” “……” “我就知道你们这群货，一下课就疯了是吧！” 几个一向闹得厉害的男生还没从座位上站起来，老吴的脑袋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他看伍星棋的方向发现他还在奋笔疾书，相当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 “唐声声你去收一下卷子，不管写没写完，都收！” 唐声声突然被点名，立马乖乖地站起来，一个人一个人的收。 其实十班像伍星棋那种还在对答案的反而是少数。 大部分人交的都挺痛快的，卷子对他们来说也就是写个名字，写个选择题，两分钟就完事儿了。 她就这样把一张张干净整洁的试卷收到手里。 直到收到贺知禹那里，卡了壳。 这位请假半个月的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趴在桌上，脑袋底下垫着她要收上去的那张卷子。 唐声声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发现这位的卷子更干净，名字都没写。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明星的唐声声有点紧张。 她想起李小曼午休时说的，这位明星哥能学能打，属于是文体两开花。 她当时忍住没问为什么能学能打两开花的人，期末考了个零蛋。 就记得能打俩字了。 想到这里，唐声声立刻缩回了准备把人推醒的手。 甚至谨慎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退后的同时，她本能地往地上看了一眼。 看见明星哥在桌下无处安放，已经伸到了过道上的大长腿。 这校服裤被卷到膝盖上，露出截干净的又富有力量感的小腿—— 有点熟悉。 和中午那一声沉沉懒懒的笑一道涌入唐声声脑海的，还有一个很多年前的老笑话。 说是以前有个生物考生，做不出试卷上看腿识鸟题，交了白卷的同时名字都没写。 监考老师叫住他说，你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他一把撸起自己的裤腿，愤怒地跟监考老师说：“你猜啊你猜啊！” 贺知禹其实没睡着。 他听见声音，缓缓地从桌上爬起来，跟邻桌借了支笔就在卷子上写上自己的大名。 写完之后贺知禹把卷子往唐声声手里一拍，在对上兔子尾巴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的时候，却看见她猛地低下头去，噗嗤一声笑了。 周围的同学：“……” 贺知禹：“……” 贺知禹：“？” 什么东西这么好笑？ 贺知禹看着眼前肩膀不断颤抖，笑到抬不起头来的兔子尾巴。 ——莫非是我？ 其实贺知禹的长相，在面无表情的时候看着是有点凶的。 主要他是单眼皮，眼型又有点上挑，看着就是个寡淡不好惹的样子，非常冷感。 这种长相倒是也有好处，就是平时只要面无表情地坐着，周围的人就会自觉地脑补很多，不过来找他搭话，很清静。 总之，肯定是和喜感搭不上边的长相。 十班男女比例有点失调，是肉眼可见的男多女少。 贺知禹周围几个都是男生，此刻看着唐声声笑得停不下来，连面面相觑都忘了，都跟给定住了似的张着嘴盯着她看。 挺好看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脑子不好使呢。 主要就她这笑法，换个普通人都得生气，更何况是贺知禹。 一群人就看贺知禹在转学生面前站起身，定定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然后一个字没说，转身出了教室。 带起的一阵风，在这炎热的空气中都好像刀子似的让一群人战战胆寒。 “妹子，好端端的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我刚看贺知禹脸上也没印上字儿啊到底哪里好笑了。” “你不会就是冲着贺知禹来的，一看见他就高兴吧。” 贺知禹走后，旁边几个男生才一下七嘴八舌地讨论开。 唐声声也知道自己刚才太不礼貌了，主要是这个笑话当年看见觉得没什么好笑，现在把这人代进去，真的效果拔群。 她冷静下来站在原地想了想：“要不我去跟他道个歉？” 就中午那段告白来看，开不开花不知道，唐声声觉得这人还是挺讲道理的。 一群男同学立刻面露难色。 “倒也不是不行。” “主要我们也不是很了解他，他之前不是我们班的你懂吧。” “那之前贺知禹是几班的来着？” “不知道，我只关心漂亮妹妹是哪班的。” “……” 但唐声声不管去不去道歉，都得去老师办公室交卷子。 她抱着一沓试卷走出教室，先去办公室把卷子交了，出来之后正好撞见从厕所出来的贺知禹。 唐声声中午只听说他叫hezhiyu。 刚看了卷子才知道写作贺知禹。 就从这个字儿看，真看不出这是个交白卷的人。 字体大气磅礴，和前几张上面的鬼画符显然不是一个层次。 他应该是去厕所洗了把脸。 看得出洗脸手法和他的字一样狂放，把前额的头发都给打湿了。 他也懒得去管，就让那几绺碎发耷拉在那，显得整个人又痞又颓。 贺知禹出了厕所就看见唐声声站在老师办公室门口，一脸‘我有话说’的表情看着他。 他直接走过去，问她：“你刚笑什么？” 唐声声没想到他会主动走过来。 少年很高，往窗边一站，挡住她眼前大半光线。 压迫感悄然降临。 她想了想措辞，抬起头看着大高个儿。 表情十分真诚地说：“对不起，我刚不该冲着你笑，不过我不是笑你，就是看到你之后，想到了一个笑话。” “笑话？”贺知禹就地往旁边的墙上一靠，“什么笑话？” 她又把那个看腿识鸟的笑话又跟贺知禹说了一遍，就看贺知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又抬头看她，点点头：“看来你挺适合学生物。” “是吗，谢谢。”唐声声接受了他的认可，又说：“我知道这笑话挺老的，我也知道我笑点挺奇……” 话还没说完，唐声声就看见贺知禹的目光越到她后脑的位置。 看着她扎头发那个挂着胡萝卜的发圈儿，侧过头去扬起了嘴角。 在那一刻，少年因眼型面相所带来的距离与凌厉感一下被笑容冲散。 他半边脸被窗外阳光铺上暖色，也为他流畅的侧脸度上一层夺目的光边。 “……葩的。” 唐声声嘴上没刹住车，眼睛盯着笑得肩膀都开始颤抖的贺知禹，脑袋里飞过了一行问号。 这位哥的笑点…… 是不是有点低啊？ 第三章 口口声声说喜欢我 十班的体育课就在周五下午第一节 。 一点二十，当吴空的老脸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整个教室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嚎。 “老吴，别啊，我们这个星期音乐课都已经死了！” “就是啊，我们这才高二刚开始呢，还是一群孩子啊老吴！” 老吴站门口越听脸越臭，寻思谁爱给你们这帮猪脑子上课似的。 他一拍教室门：“贺知禹你小子敢给我交白卷，来办公室一趟，其他人照常上课——你们最好也给我乖点儿，要今天体育老师跟我说你们不听话，你们这学期都甭上体育课了！” 唐声声看了一眼教室后门方向。 贺知禹刚好像又是在睡觉，被点了名才慢吞吞地站起身来。 和旁边争先恐后往外冲的人一比，跟慢动作似的。 其实她不怎么期待上体育课。 主要这天儿确实热，她一个从北方城市长大的人，来南方最不习惯的就是这一点。 她和李小曼一起来到操场，体育老师自己挑了块儿树荫站着，让他们顶着烈日站成方阵。 体育老师站在阴凉里，大手一挥：“绕着操场跑三圈，跑完解散。” 唐声声本来皮肤就白，平时哪怕丢人堆儿里也挺打眼。 现在往太阳底下一站，简直好像在发光。 涂津一进操场，眼睛就没从唐声声身上离开过。 跑圈儿的时候好几次都想追上去，奈何唐声声腿虽然短，跑的还挺快，没一会儿就脱离了女生的范围，碾上了男生的末尾。 他不擅长，也瞧不上体育，毕竟体育高考又不加分，但为了跟唐声声说上话，还是铆足了劲追上去。 唐声声跑一会，听身边好像跟了条狗似的，哼哧哼哧的。 扭头一看是涂津在那气喘吁吁，顿时有些尴尬地说：“啊……你们班也上体育课呀。” 她已经把涂津说再给她几天时间考虑的事儿给忘了。 “对……啊……” 涂津喘得半天才吐出一个字，一张脸涨得好像濒死的猴子。 “等会……我们……聊聊……？” - 数学办公室。 老吴一只手端着四季从不交替的保温杯，把贺知禹前几天交的空白试卷拍在桌子上。 “你看看，就你的卷面最干净。” 贺知禹低头看了一眼，厚颜无耻地说：“谢谢老师。” “不客气！”老吴声调高了两度，“这卷子有难度吗？不就是把我上课的知识点变成字儿，印在这，你但凡掀开你的眼皮子看一眼，就瞄一眼，也不至于都给我空着！写错了是能力问题，不写那是态度问题！” 贺知禹态度非常诚恳：“是，您说的对。” “你别跟我在这浑啊我跟你说，我知道你心气儿高着呢，但不管什么原因，你期末卷子上是多少分就得按多少分来算，这是对其他学生的公平，你看看新转进来的那个唐声声，人家来这之前是地城三中实验班的，竞赛奖状也没少拿，来这不也得从十班读起吗？” “您误会了，我觉得十班挺好的。” 贺知禹满脸认真：“我这次就是睡过头，忘了。” 吴空想问他那你是觉得上课睡觉比交白卷好点还是怎么的？ 但他是真不想和这混不吝掰扯下去，忍着气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大口菊花茶，把卷子丢回贺知禹身上，“行，那你就在这儿！给我把卷子补了！补不完别去上体育课了！” “好。” 贺知禹接过卷子，从他桌上摸了支笔后还真坐下了。 吴空盯了他一分钟，看他已经写起来了，才稍稍放宽心开始改作业。 只是没过两分钟，他第一本作业都还没改完呢，那熟悉的卷子就又回到了他眼前。 老吴抬头：“写完了？” 贺知禹说：“写完了。” 老吴又低头确认一遍：“选择题写完，就叫写完了？” 贺知禹表情非常无辜：“我会的都写完了。” 老吴：“……” 真是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当老师。 老吴气得眉心直跳，把那卷子往桌子角落一丢：“赶紧走走走走走，烦死了！” 贺知禹从教学楼出来，远远地看见操场上已经开始自由活动。 下午这个时间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贺知禹顺着教学楼的影子，岔了个小道，直接慢悠悠地绕开操场，溜达到体育器材仓库，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中不设特长班，对体育这门副科自然没有多上心。 整个仓库就巴掌大的地方，顶上连个灯都没装，阳光被窗子的护栏分割成几块，光束中灰尘颗粒翻飞乱舞。 脏是脏了点，但胜在阴凉，光线也舒服。 贺知禹拎着几个仰卧起坐垫往角落一丢，舒适地躺了上去。 这一刻好静。 静得只剩下微风，蝉鸣，还有他的呼吸。 贺知禹很快有点昏昏欲睡。 “……其实我是想先跟你说一声对不起的，那天我太心急了，本身这种事儿就是急不来的，我知道，也希望你别误会我。” 只是门外逐渐靠近的男声不合时宜地将他的睡意削薄了几分。 贺知禹在昏暗中皱起眉，感觉这男的声音有点耳熟。 “但是我也是真的不希望你把我想得那么肤浅，我虽然是对你的脸一见钟情，但是我也打听过关于你的事情，我知道你是从地城来的，你在三中的时候成绩也很好，我相信你能在下个学期也来到一班，这样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但想不起是谁。 有点烦。 还好俩人没推门进来。 估计是涂津已经觉得这附近够安静了，就在门口跟唐声声继续说：“所以你看，我已经开始计划起我们的未来了，我不是那种肤浅只看脸的男人。” “嗯……” 唐声声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主要是她知道自己接下来想说的话，在现在学生的身份下确实是有些离经叛道了。 但对上涂津充满希冀的眼神，她又不能不说。 只能硬着头皮缓缓开口：“涂津，我已经说过，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涂津又一下抢过了话头，“但喜欢是可以培养的啊，你现在不喜欢我是因为你只看见了我的脸，还不了解我的人，等你了解了我之后肯定会喜欢我的！” 唐声声被再一次打断之后无声地叹了口气：“那这样你看行不行……我有喜欢的人了。” 整个器材仓库周围登时陷入一片死寂。 贺知禹仿佛听见鸡窝里的鸡蛋碎了一地的声音。 “你有喜欢的人了？”涂津简直不可思议，“我不信，你才来一中几天，而且你还在十班，十班那种地方能有——” “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是就是有了。” “……” 涂津被唐声声一句话堵出足足半分钟的哑然，半晌，他突然冷笑一声：“那让我猜猜，你喜欢的不会也是贺知禹吧？” 在涂津对唐声声的理解中，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如果被戳中了心事，应该立刻红着脸低下头去—— 但唐声声却依旧直视着他的双眼，目光冷静而又坦荡。 “对呀，不行吗？” “我说贺知禹你就喜欢贺知禹是吧，你怎么不干脆说贺知禹也暗恋你呢？” 涂津脸上的冷笑慢慢扩大，显然是有些不信：“那你倒是说说你喜欢他哪里，他现在不也就只有一张脸稍微比我好点，还有什么值得你们这种肤浅的小女生喜欢的？” “……” 唐声声心说那确实不止是‘好点’的程度。 不过涂津问出了一个她计划外的问题，也不能当没听见。 唐声声认真地想了想。 “我喜欢他对笑话的优秀品味和独到审美。” 涂津：“……” 贺知禹：“……” 唐声声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她如果说喜欢伍星棋，涂津肯定会质疑，因为没人认识伍星棋。 但贺知禹不一样，他可是靠零分闯出一片天的男人。 再加上那张脸，喜欢他的女孩肯定不少。 那多她一个不多，混在里面合情合理。 再加上贺知禹文体两开花，而涂津连八百米都跑不来，不可能因为她去对抗校霸的铁拳。 逻辑完全自洽。 反正对贺知禹来说，被多一个人喜欢也就跟微博粉丝数加一一样。 涂津这回脸是真抓瞎，像唐声声这种从各个角度都让他无力的，是真比一巴掌甩在他脸上还更让他生气。 “你是不是不知道贺知禹是谁啊？”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天天和人打架，就是典型那种不学无术的垃圾人，你觉得他会和你是一路人？” “我知道啊，” 唐声声平静地说： “我就连他的不学无术也很喜欢。” “……” 涂津有点抓狂。 鬼都看得出唐声声在说谎——她在说喜欢的时候一点诚意都没有。 这种明明全都是漏洞，却又找不出任何一个可以反驳的点的感觉，太让他恼火了。 这一刻，要说死缠烂打，涂津更多的是想扳回一城。 两人僵持间，唐声声身后体育仓库的门悄然敞开。 涂津抬眸，就看贺知禹靠在器材仓库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涂津，” 他总算想起了这个前同班同学的名字。 “追女孩不能这样，人都说不喜欢你了，就别死缠烂打了。” 他语气和表情都不严肃，好像和朋友开玩笑一样把话说了出来。 好像是没听见刚才涂津说了什么。 但毕竟是做贼心虚，涂津整个人顿时如同被水泥糊住了似的，直接僵在了原地。 “还有，下次告白找个稍微正常点的地方吧。” 贺知禹懒洋洋地往前走了两步，看了看体育仓库门口堪称荒凉的景象。 语重心长地说：“楼梯口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万一被爆老龙抓了，挺尴尬的。” 唐声声：“……” 您还记得呢？ 她回头看了一眼，看那仓库门敞着，又看贺知禹一脸困倦样儿。 心说这人别不是去体育仓库补觉去了。 她尴尬得都快要背过气去了。 不知道贺知禹到底听到没有，听到多少。 看他这泰然自若的样子，应该是没听见吧。 没有人能听见别人说自己是垃圾人还这么稳如泰山吧。 只见涂津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他看了一眼贺知禹，又瞪了一眼唐声声。 “行啊，你们俩合起伙来耍我是吧，有意思吗？行——你们俩给我等着！” 哎不是我真没有！ 唐声声寻思她就算再狗急跳墙也不至于同归于尽吧，就看涂津转身一个百米冲刺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四处依旧万籁俱寂，远处体育老师让他俩抱几个仰卧起坐的垫子过去。 但声音传到唐声声耳朵里的时候，她觉得这一切离自己好远。 她站在原地，灵魂有片刻的出窍。 啊， 闯祸了。 贺知禹听见体育老师叫，回头拿了两打垫子出来。 看着眼前比他矮上一头有余的兔子雕塑，笑了笑，说：“小同学，你拿几个？我们分分。” 一分钟后，俩人一人抱着一打垫子往操场走。 路上，贺知禹什么都没说，表情也看不出什么特别。 唐声声已经快被折磨疯了，小心翼翼地打探道：“你是什么时候……从办公室出来的啊？” “就刚才。” 贺知禹从暗处到明处，被阳光刺得直皱眉，转手把垫子扛肩上去挡着太阳方向。 俩人又往前走了几步，贺知禹才听唐声声犹豫着说： “你渴不渴，我待会请你喝瓶可乐？” 她声儿不大，语调上扬，带着一点点好像小狗摇尾巴似的讨好感觉。 “干嘛突然请我喝可乐？” 他一只手抱着三个垫子，另一只手还游刃有余地放在口袋里，长腿迈得缓慢，倒是和唐声声保持了匀速的并肩前进。 “做什么亏心事儿了？” “……” 贺知禹余光落在已经语塞的兔子尾巴身上，慢悠悠地继续说： “不过小同学，你怎么回事，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他骂我是垃圾人你都不帮我说两句话，能喜欢得有点诚意吗？” “……” 他果然全部听见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四章 给贺知禹递条儿 被贺知禹这么一提点，唐声声才发现确实是这个理。 口口声声说喜欢人家，怎么就任由那涂津说什么是什么了。 过分！ 薄情！ 虚情假意！ 她满怀歉意地说：“那要不然这样，您把垫子给我，我一起拿过去，您找个阴凉处歇着，怎么样？” 连称呼都从你改成了您。 贺知禹侧眸看了她一眼。 唐声声的小脸蛋被晒得白里透红，脑袋后面的兔子尾巴一跳一跳的，两只手费劲地扒拉着现有的两个垫子，看着他的眼神倒是十分认真。 “不了吧，” 余夏闷热的风扑面而来，他哼笑一声，“就你这小胳膊小腿，传出去我成什么了。” 唐声声又开始想，这次想了很久，直到两个人已经从拐角出来，踏进操场的土红色塑胶地面，才小声说：“那你看这样行不行……” “我从今天开始上网看笑话，” “努力更新我的笑话库，” “然后每天为您献上一则新鲜有趣的笑话。” 贺知禹眉心一跳。 “嗯？” “连续一个月！” “……” 她脸皮很厚地说：“正好我觉得我们对笑话的品位非常一致。” 下午第一节 课，太阳刚开始往西边儿走。 贺知禹一只手扶着那垫子，顶头上遮阳，还是在周围的反射光下眯起眼。 要不看他皱着眉，还真好似很和善。 “我突然觉得可乐也可以。” “……” 这么伤人吗？ 唐声声两只手扒拉了一下垫子，一张小脸儿被阳光晒得愁眉苦脸的。 她悄悄往后一步躲到贺知禹垫子的影子下，继续展开自己的推广服务。 “但是你不觉得笑话包月很划算吗，一瓶可乐才三块钱，最多快乐半小时，但如果你开启包月，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可以每天享受快乐，每天低至一毛。” 贺知禹眼见她绕到自己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太便宜了，我会有负罪感。”他继续头顶垫子，看回前方说：“毕竟你这么喜欢我。” “……” “哥，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 唐声声已经开始叫哥了。 “我给您干点别的，您就会突然因为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失去了今天下午的记忆？” 贺知禹浓眉一挑，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比如？” “比如，我给你写一个星期的……数学作业？” 唐声声着实是想不到还有什么，会比这个对一个白卷儿选手的吸引力更大。 “嗯，然后我就被老吴叫去写检讨了。” 贺知禹可不着她的道，调侃说：“小同学，弯弯绕不少啊。” 俩人说话间，已经走回了老师面前。 李小曼就蹲在这边乘凉休息，刚离老远又被垫子挡着，也看不清唐声声是和谁一起拿的垫子。 现在两个人走近了，她才看见那人是贺知禹。 “……声啊，你刚不是被那个一班的叫走了吗？” 李小曼很难脑补刚才发生了什么。 “怎么和贺知禹回来了？” 唐声声放下垫子，沉沉地叹了口气。 “曼啊，这可能就是天罚吧。” “……？” - 一中周末双休，周五的下午按道理是非常让人兴奋和雀跃的。 但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老吴主持的班会。 班会嘛，尤其是差班的班会，说是批.斗大会也不为过。 每周坏人坏事，包括但不局限于上课开小会、班级卫生没做好等。 想到这，就难免有几分下头。 课间，老吴走进教室扫了一眼伍星棋空荡荡的位置。 直接喊唐声声去办公室拿卷子了。 卷子就是上次霸占了音乐课写的那张。 老吴把那一叠卷子交给她，让她待会儿赶紧发下去，之后上课要讲，说完又哦了一声，把面上她的那一张拿回去了。 “对，你的这张留我这，这套卷子没附带答案，烦人。” 老吴的口头禅就是烦死了，人长得也有点丧丧的。 眼角往下耷拉，只有上课的时候才会挑起眉瞪起眼来，皱纹也跟着飞扬了。 其实老吴课上得很好，脾气炸炸的也挺好玩。 就感觉像一只河豚似的，有一股很独特的亲和力，让人就特喜欢没事儿招他一下，听他说一句烦死了。 “好，那吴老师我走啦。” 唐声声乖巧应声，低头却看她的那一张下面就是贺知禹的卷子。 八道选择题，全错。 顶上是红笔写的一个大大的0。 唐声声：“……” 怎么回事，不是说文体两开花吗？ 而且这全错也不是容易事儿啊。 八道选择题，每道题四个选项，全错的概率低得可怕。 唐声声觉得贺知禹的卷子能写成这样，可能也是一种异于常人的天赋。 她回到教室刚把卷子发完，老吴就从外边儿把一群牛高马大的男高中生跟赶羊似的赶进了教室。 一群男生一边往里走一边还在嚎叫：“老吴，干嘛啊，不是还没打铃吗！” “就是啊，我尿都还没撒呢！” 老吴一脸嫌弃地说：“你们出去看看，同一楼的其他班哪个班门口跟我们班一样，跟小学班级门口一样闹腾，你们怎么不去买个皮筋在外面跳？” 这话说完教室里一阵稀稀拉拉的笑声。 老吴确定人都回来，才站上讲台，清了清嗓子说： “毕竟咱们都高二了，时间就是金钱，班会早点开始早点结束，你们也早点开始大扫除早点回家。” 提起回家，一群刚还臊眉耷眼的顿时精神了。 “我先把重要的说了，我下周准备给你们换一次座位，把你们，” 老吴说着指了指教室后门附近，以贺知禹为轴扎堆的男生。 “啊，就是你们，拆一拆，你们聚在那，真是屁用没有，一团乱麻。” 那几个男生立刻装模作样地哀嚎了几声，并作心痛状捂胸口。 老吴白了这群影帝一眼，继续说： “我准备以刚发下去的那张卷子作为标准，然后结合下周你们数学作业的情况，再决定怎么调整。” “那么有的同学听到这里，可能会很好奇了，为什么我会突然做出这个决定，开学这么久了才做出这个决定呢？” 老吴背对着黑板，扫视了一圈台下满脸不感兴趣的小崽子们，感情无比充沛地说： “是因为这次卷子，有一位同学深深地刺痛了我，他竟然——” “考了零分！” 十班全体：“……” “零分啊，零分是什么概念，同学们。” 老吴的情绪也逐渐上来，开始刹不住嘴。 “八道选择题，每道题四个选项，全部都选错的概率是多少你们知道吗，是四分之三的八次方，百分之一的概率啊！” 台下一群人已经小声议论开了： “百分之一是什么概念？” “就等于你打游戏，一发单抽抽出SSR的概念吧。” “那也不是很低啊，我经常单抽出奇迹，而且这么算算一百个人里就有一个零分呢。” “我们班五十个人，正好每次都有一半的几率出个零分，合理，符合概率学！” 老吴在讲台上听着，心里想着又一位概率学天才出世了。 而他，却是那么想把这位天才掐死在摇篮里。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反正，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这位考了零分的同学好好学习的，毕竟你已经触底了，以后等着你的就只有进步！” 台下一片死寂。 过了两秒，李小曼听见自己身后响起无比孤单的掌声。 她和伍星棋猛地回头一看，就看唐声声一脸认真地鼓着掌。 在唐声声的带动下，稀稀拉拉的掌声很快便如同野草一样，在春风中茂盛而又迅猛地生长开来。 下课铃就在全班热烈的掌声中静静响起。 李小曼趁班会还没结束，压低声音问旁边的伍星棋：“谁考了零分啊？” 伍星棋也不知道，又把脑袋凑到旁边去问。 旁边人也好奇，一个凑一个，最后凑到了贺知禹前桌的何智那边。 “知道谁考了零分吗？” 何智：“不知道啊，我问问。” 但何智前后左右问了一圈，被问到的都沉默下来，摆摆手示意他别问了。 何智不死心，又扭头看向贺知禹。 他记得贺知禹今天心情看起来挺好的。 刚才全班一起鼓掌的时候，他也参与其中，当时何智还觉得挺稀奇，回头看了他两眼，发现他正在笑。 而且看神色，不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特别轻松愉快，就感觉他双手手掌每一次的击打碰撞，都是发自内心。 那是真正的快乐。 “哥，你知道咱班这次小考谁考了零分吗？” 何智和周围及个人一样，一直挺怕贺知禹的，也不怎么敢和他搭话。 但今儿属实难得，老虎心情好了，感觉屁股也可以摸上一摸。 老虎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他没直接回答，只反问：“真想知道？” “啊，真想知道。”何智忙不迭点头：“哥你知道是谁啊？” 贺知禹认真地看着他。 “是我。” “……” - 不知不觉，说要早点开始大扫除的老吴就越说越气，拖起了堂。 闵进本来是在校门口等贺知禹来着，等着等着忍不住就跑十班教室门口来了。 爱玩的人总是互相认识。 闵进看见十班好几个熟面孔，站班级门口跟人挤眉弄眼，遥遥相望。 突然，他目光停在一人身上。 等到老吴一声放学，又过去了十分钟。 学生们早就收拾好东西，只等着老师一声令下就夺门而出。 “禹哥，你们班有个小马尾，长得还挺可爱啊。” 闵进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兴致勃勃地跟贺知禹分享自己的最新发现。 “就那个，那个，你看，就那个小马尾。” 闵进一边说一边朝教室里甩下巴： “没想到我们一中还有这样的小仙女啊！” 小仙女？ 贺知禹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 就看兔子尾巴一张巴掌大的小圆脸，鬓角一点碎发被教室的吊扇吹得好像海里游动的细软海草，衬得她皮肤呈现出一种贝壳一样精致而又自然的白色。 她收拾好书包，背在背上，校服裙将校服上衣扎在腰里，走动的时候细白的腿一前一后地迈，那裙摆也跟着一摇一晃。 看着确实有点仙。 “禹哥，你帮我要个她的微信呗，我最近特喜欢这种小白兔类型的！” 闵进一看人已经和小姐妹准备往外走了，立刻压低了声音在贺知禹耳边央求。 “拉倒吧你。” 贺知禹懒得理他，只是话还没说完，小白兔已经在他面前站定。 “这个，给你，想好联系我。” 她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张纸条，快速地塞进贺知禹手里。 一旁的闵进也没想到自己这就光速失恋了。 他往旁边让了两步给人让路，顺势给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 得，又没戏了。 他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凑过去准备看看小马尾写了什么。 就看贺知禹手上的纸上，不是微信，也不是手机号。 而是敞敞亮亮贺知禹三字。 闵进认出这就是贺知禹的字，疑惑地嘟囔一声：“禹哥你拿张纸练签名然后落人家那了？你这是什么癖好……” 贺知禹捏着那张纸条端详着，过了一会儿才笑了一声，说： “这不是我写的。” 是唐声声写的。 用来证明她完全有模仿他字迹的能力。 第五章 “小同学，谁教你这样递纸条的…… 李小曼直到跟唐声声一块儿走到教学楼门口，还在懵着。 “声啊，我刚有没有看错，你给贺知禹……递纸条了？” 她还以为早就过了那个时候呢。 去年高一开学，那才真是壮观。 要不到贺知禹微信的女孩都会转而给他递纸条，李小曼有幸见过一次，看见贺知禹一口气把十几张五颜六色的纸条扔进垃圾桶。 后来大概是因为谁也没成功过，女孩子们脸皮也薄，找贺知禹要微信递纸条的就很少了。 “你刚，好霸气哎。” 李小曼回想一下还觉得牛。 看唐声声个子不大，小小一女孩，啪啪啪走那拽哥面前，直接把纸条往人手里一塞。 临了，还不忘嘱咐一句“想好联系我”。 霸总的霸原来是学霸的霸。 “……是吗？” 唐声声其实都有点忘了刚才说了什么了。 满脑子就想着可千万别让人看见。 所以她刚特地慢吞吞地收拾，拖到只剩下打扫的同学还留在教室里的时候才和李小曼出来。 生怕被人目击。 - 周末两天对于高中生来说，转瞬即逝。 唐声声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做，只是在房间里把作业写了写，明天就要上课了。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八点。 客厅很安静，唐声声轻手轻脚地溜出房间，发现小老头在阳台的躺椅上打瞌睡，她放下心来进了厨房，翻了一遍遗憾地发现家里什么现成的都没有。 她晚上没怎么吃——其实也不是唐声声不想吃，主要是小老头子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突发奇想煮了一锅板蓝根米饭。 对，就是用板蓝根泡开了，煮了一锅米饭，说是现在天热燥火，用板蓝根去火消毒。 放进米饭里，吃饭消毒一举两得。 虽说小老头本来就是个黑暗料理大师。 但是真的把黑暗料理做成黑色也还是头一回。 当时打开电饭煲的时候唐声声简直被那气味震惊到了。 压根不记得吃了什么，囫囵地吃了几口就赶紧从饭桌上溜了。 她失望地合上冰箱门，走到玄关换鞋，出了门。 还好她家这地段不错，老城区，最热闹的那块地儿。 下了楼就是青城最出名的烧烤一条街。 街上没什么饭店，都是大排档，炉子往外一架就当街开烤，人络绎不绝的来，每天那个喧闹劲能持续到后半夜。 唐声声晚上坐在房间里写作业，那窗子必须关的严丝合缝的，要不然底下那些个香辛料被火舌逼出来的香味，顺着风吹过来能把她鼻子都馋掉了。 她一边下楼一边想着自己待会儿点点什么串儿，等下了楼之后一摸口袋，空的。 唐声声顿时血液都快倒流了。 浑身上下搜刮一遍，拢共三块五，四个钢镚儿。 虽说最近几年手机支付蓬勃发展，奈何小老头儿根本搞不懂那些东西，零花钱也都一律现金支付。 可现在回去拿指不定要把小老头吵醒。 唐声声很沮丧地走进便利店，去冷冻区对比半天价格，拿了一个最便宜的饭团，散尽家财后让店员加热了一下。 走出便利店，她闻着铺天盖地的烧烤香，拿着饭团慢悠悠地往回走。 走着走着，唐声声走不动了。 那是他们这条街最火的一家烧烤大排档，老板最擅长烤猪肉小串。 又薄又窄的猪五花被串上竹签，一大把往架子上一放，没过多久就开始滋滋地冒出油花儿来。 猪油滴到炭火上，刺激得火舌汹涌弹跳，辣椒面儿和着孜然往上一撒——肉串在老板的手中分散再聚合，将满天星斗般的调料均匀地接到每一根小串上。 霎时间，白色的烟气飞腾而起，鲜香火辣的气味四散开来。 唐声声硬生生粘在了原地，满脑子都是烧烤。 “上次老高他……”闵进正在大排档上吹着牛逼，一抬头就看见小白兔就站在街对面。 她今天没穿校服，就穿着一件普通的短袖，马尾辫一扎，整个就一人类理想中邻家漂亮妹妹的形象。 闵进差点儿没认出来，就看着小马尾眼巴巴地看着他身前的摊子，一双眼睛又圆又亮。 里面全都是对猪肉串的渴望。 他的同情心来得又快又猛，就像是突然吃着饭看到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只小小的流浪猫。 都不用冲着他喵喵叫，只要眨两下眼睛，他的心就化了。 贺知禹见他话到嘴边戛然而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唐声声一边看着这边的烤架，一边不知从哪拿出一个饭团，拆开之后小小地咬了一口。 全程一直盯着老板手上那一大把猪肉小串儿，眼睛都不带眨的。 表演了一个当代望梅止渴。 闵进：“卧槽，这他妈也太可怜了吧！” 哪来的小流浪猫！ 闵进当场就脑补了一出小白兔饿了三天三夜，攒钱好容易买了个饭团，只能看着摊子上的猪肉小串儿下饭团的悲情戏码。 他坐不住了，直接用屁股把椅子往后面一推就站起身：“你们吃着，我去一下。” 自从那天看见纸条里只写着贺知禹三个字。 闵进就觉得自己没准还能再争取一下。 坐旁边的高远都懵了，看着闵进三两步冲到街对面把人的饭团都差点给吓掉在地上，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好整以暇看大戏的贺知禹，问：“他现在都这样了？” 当街强抢女学生？ 这啤酒也没喝几瓶啊。 “他脑子不是一直都有点问题吗？” 贺知禹看着闵进真跟个流氓似的，一个劲抓着人不让走，嗤地笑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 “你也去？”高远看他像看个外星人，“英雄救美啊老贺，现在已经不流行这招了。” 贺知禹回头看了高远一眼，手又揣兜里去了，“那不去也行，待会儿你去警局把这傻逼捞出来。” 嘴上这么说，但贺知禹动作倒是一点不急，跟遛个弯似的走过去。 那边闵进还在费劲巴拉的跟人解释他是谁，就被人从后边提溜着衣领拽了一把。 “哎哎哎，我不是流氓，我真不是——” 闵进还在那解释，回头一看贺知禹来了，乐了。 胸脯子立马跟充了气似的挺立起来，跳了一把勾住贺知禹的肩。 “他，贺知禹，我哥们儿，你们十班的，认识吧！我真不是坏人！” 看见熟悉的面孔，唐声声才总算松了口气，卸下戒备：“好巧，你们也来吃烧烤啊……” 贺知禹嗯了一声，说：“是挺巧。” “一起吗？”闵进热情地发出邀请，“相逢即是缘，朋友。” 唐声声一开始还有点犹豫，后来实在是被烤串的味道给香迷糊了，也管不了那么多。 桌上还有个不认识的黑皮肤少年，看着身体很结实，像体育特长生。 闵进跟她介绍说：“我是闵进，他是高远，我们仨算是发小，小学初中都在一起读，可惜老高没考上一中，只能周末和我们在这烧烤摊上短暂相聚了。” 高远刚还没看清楚唐声声长什么样，现在一看那真是长了一副标准的好学生脸。 “哎等等，”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现在和老贺同班啊？”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你要愿意也可以和我同班，” 贺知禹从店里拿了两瓶北冰洋出来，用脚把塑料凳子勾出来，坐下的时候把另一瓶直接放在唐声声面前。 “其实我最近觉得体育特长生也挺好，没准我也能试试。” “……” “我发现你最近是真爱喝饮料啊，好不容易出来聚一趟你就喝这个？”闵进盯着他手上的北冰洋，愣愣地说：“你之前不还说这种碳酸汽水甜腻得要死吗？” 他说着把烧烤盘都往唐声声面前推了推，招呼她吃。 唐声声一边听他们聊天，一边悄咪咪地拿起面前的猪肉小串儿，配着饭团吃起来了。 刚才还觉得索然无味的白米饭中和了烧烤料的鲜香辛辣，一下就变得香甜。 唐声声三两口干掉一个饭团，两团腮帮子都鼓起来了，连汽水都顾不上喝。 “那你就当我在找死吧。” 贺知禹就坐饿死鬼唐声声对面，漫不经心地跟闵进扯犊子，顺带着看她吃饭，“我友情提醒你，明天周一，爆老龙肯定在校门口站岗。” 不得不说，唐声声吃饭，那是真香。 刚才光速消失的饭团就不说了。 现在这小串儿被她拿在手上，她吃得快，但一点不显狼狈。 腮帮子被撑得圆鼓鼓的，眼底洋溢着的那股幸福劲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象她手里的东西会是什么味道。 贺知禹很少看见吃饭这么香的人，不知不觉被她调动起食欲，也探出身子拿了两根小串回来。 就很奇怪，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好吃也是好吃的，就是总感觉没她手里的好吃。 他吃完一串就把另一串放下了。 高远胃口大，跟唐声声还在一块儿撸呢，看贺知禹放下直接就接过去了，“你这嘴啊，再这样下去青城没你能吃的东西了。” 闵进简直惊了，“不是吧禹哥，这的串儿也不合你胃口？” “没有，”贺知禹又象征性地拿了几根竹签到面前，“这里的串还行。” 他本来就对吃这种事不那么热衷，觉得吃什么都无所谓。 只是闵进和高远都说好吃，那来就来了。 “让你说个还行也不容易。” 闵进俯身去脚边摸下一瓶的时候，才发现他们从便利店拎来的存货已经喝完了。 “走走走老高，快陪我再去补点货！” 俩人迅速起身，消失在便利店入口。 桌上就只剩唐声声和贺知禹。 贺知禹闭着眼睛揉了揉鼻梁，一副看起来很疲的样子。 “小同学，谁教你这样给人递纸条的？” “？” 坐在唐声声对面的少年重新睁开眼，单手支颐，直看向她。 他弯着嘴角在笑，嗓子仿佛八百年没睡过一场好觉，偏偏音色又是干净冷彻的。 在这么一个闷热又熙攘的大排档里，好像一杯气泡攒动的冰镇汽水。 “告诉你一个冷知识，” “下次写纸条，记得把自己的联系方式一起写上。” “……” 哦，忘了。 第六章 他曾是高山 不过唐声声觉得问题不大。 都是十班人，周一迟早得见。 主要当时唐声声其实写了好几版来着。 都觉得差点味儿。 好容易写出一版好的，那可不得赶紧给正主看看。 有一说一，贺知禹的字和她的字，风格确实大相径庭。 他笔锋尖锐，横折勾写得如同山上嶙峋的峰。 而唐声声字偏大气方正，是女孩子中不常见的正楷。 这两种风格碰撞在一起，可想而知。 “不过你还挺厉害。”贺知禹喝了口饮料，说：“仿得很像。” 当时他乍一看都没看出是唐声声写的。 转念一想，才想起下午在操场的时候说她‘弯弯绕不少’，要害他去写检讨。 这人是在用实际行动给自己正名。 这种人狠话不多的劲，还挺有意思。 尤其这个人长得还完全是一副好学生的样子，好像长这么大连抄作业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的那种。 这种感觉就像是小红帽脱下她的红斗篷，发现宽大的斗篷里包裹着一具满是肌肉的躯体。 然后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一拳把大灰狼给锤爆在了墙上。 “很有经验？” 贺知禹觉得就唐声声这个仿字的水平，也不像个业余的。 “还行。” 她稍稍谦虚一句。 “我以前给人代写作业一科二十块，这么算算能请你喝一个月可乐了。” 唐声声那话里话外意思是：您看达没达到您失忆的标准。 贺知禹却直接笑出了声：“这么厉害，明码标价？” 他说完，又问：“以前是什么时候？你这个生意可以追溯到几年前？” “我小学就开始了，那时候就是换点零食吃。” 她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不过我客户都在地城，你在青城算是我头一位。” 贺知禹：“？” 哦对，这哥不知道她是转学生来着。 唐声声：“我以前地城三中的。” “转学生？”难怪以前没见过。 贺知禹往后调整了一下坐姿，靠上靠背后更是慵懒闲适。 “地城三中好像管得挺严的，顶风作案啊小同学。” 唐声声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见过几个那里的学生。”贺知禹说。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跟他们打招呼也只是木讷地点点头。 和这兔子尾巴的状态截然相反。 他还以为地城三中都是那样的书呆子。 看来也不尽然。 “嗯，是有点……还是青城一中好。” 唐声声现在回想起老吴周五班会说的那番话，都觉得感动。 “你要去地城三中考一次零分，估计得在周一晨会上读检讨了。” 贺知禹闻言，定定地盯着她看了两秒。 然后笑了一声：“哦，这就是你带头鼓掌的理由？” “……” 记了三天是吧。 散伙的时候已经快要九点。 唐声声跟着他们离开摊子，闵进还想表现一下绅士风度，体贴地说：“小马尾，时间不早了，你家住哪啊？” 一边的高远听不懂闵进的意思，奇怪地问：“你问这个干嘛？” 闵进瞪了高远一眼，就看小白兔抬手指了指路边那个居民楼的楼门洞。 “我家就住那，谢谢你们今天请我吃烧烤，下次我请你们吃这条街最好吃的麻辣烫，回去路上小心，拜拜！” 闵进还没回过神来，唐声声人已经没影儿了。 他看着刚才唐声声指的那个方向，开始反思自己问人家住哪是不是问得太冒昧。 贺知禹突然笑了一声。 倒不是闵进好笑，而是他想起周五那天，闵进形容她整个人就像一只小白兔。 让他又想起了刚才那个关于小红帽的联想。 “闵进，换个人追吧。”贺知禹笑着说。 闵进：“？” 那可不是什么小白兔。 活脱脱一兔子精。 三个人打了辆车走。 贺知禹最早下车走人，车上就剩下闵进和高远俩人。 闵进看着窗外，一路心事重重。 高远对此一无所知，满脑子都是我可真他妈太困了，明天还得上课，要突然有人把学校炸了就好了。 闵进用额头靠着车窗，感觉到路灯从他头顶一道一道晃过去的时候，仿佛成为了偶像剧中失魂落魄的男主角。 他看着坐在那一头打瞌睡的高远，说：“你说禹哥是不是对小马尾有点意思啊？” 高远睡梦的鼻涕泡破了，从梦中惊醒过来：“小马尾？谁？” “唐声声啊，就今天和我们一起吃烧烤那个。”闵进说：“和禹哥一个班的那个！” “哦，她啊……我知道，你刚说谁喜欢她？” “……” 马冬梅效应再一次出现了人传人的现象。 闵进觉得高远这个脑子是不能要了，自从他中考失利去八中当了体育特长生，这个脑容量简直在逐周递减。 他放弃和高远沟通，陷入了自己忧郁的沉思之中。 闵进和贺知禹、高远都是同一年生，贺知禹比他俩大一个月。 三人相逢在小学，也算发小。对于小学生来说，大一个月那就是盖章印戳的哥哥。 高远以前也叫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禹哥，到了初中之后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擅自改成了老贺。 他们都多少年兄弟了。 这些年里是同进同出共同进退，亲兄弟都不过如此。 想起那些光辉岁月，闵进脑海中已经闪过无数经典港片的画面，顿时陷得更深了。 高远这个时候才察觉出有些不对劲，过来拍了拍兄弟的肩：“你怎么今天晚上跟他妈有病似的，能正常点吗？” 车里空调开得很低，闵进鼻涕都流出来了。 他抬眼看着高远，用力地吸了一把鼻涕，说：“去他妈的爱情，兄弟万岁！” 高远：“……” 这人到底在他妈说什么？ - 周一天气不太好。 天空灰蒙蒙的，一副快要下雨的样子。 李小曼和伍星棋都有点儿怕走远了下雨，干脆就说择日不如撞日。 带唐声声一起去一中食堂体验生活。 结果三个人到了食堂，发现大家都想一块去了。 食堂简直是难得的人山人海，竟座无虚席。 还好一中食堂确实牛，学生吃饭都快极了，饭菜各下两筷子，差不多就歇菜了，再囫囵塞两口，走人。 人员流动速度极快。 唐声声打好饭菜回到座位上，就看伍星棋跟她俩挤了挤眼。 “看看看那边！” 她顺着伍星棋的眼神看过去。 就看贺知禹和闵进俩人慢悠悠地进来了。 贺知禹还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儿，揣兜里那只手直到走到打饭窗口前，都没稀得拿出来。 周围几个桌子结伴来吃饭的女生一路目送他走到窗口。 然后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一阵，又抬头看看贺知禹的背影，再聚到一起。 之前唐声声说贺知禹是明星不是当名词，而是当形容词说的。 现在看来还真有点那味道。 很快，闵进发现了坐在另外一边的唐声声。 他立刻端着餐盘走过来，看起来是想拼座，见只剩一个座位的时候脸上有些失望。 然后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闵进走后，伍星棋看着唐声声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学霸，你早就认识他们啊？难怪你不光敢对着贺知禹傻笑，还敢在他得零分的时候鼓掌！” “卧槽，”男女生的信息网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区别，李小曼压根没听说这回事，“你还对着贺知禹傻笑？什么时候？” 唐声声：“……” 往事千疮百孔，唐声声一点也不想重提。 她叹了口气，转移话题说：“贺知禹以前是一班的吗？” 李小曼：“对啊，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你怎么知道！” 她想了想，又忍不住感叹： “哇，不过这么想想我们一中真是刚正不阿赏罚分明。一班考零分，与十班同罪，管你什么学霸，牛逼！” 其实是唐声声想起，那天贺知禹叫了涂津的名字。 而涂津也好像对贺知禹挺了解的样子。 但俩人并不像朋友，尤其是涂津对贺知禹的态度不像。 所以唐声声推测可能是同班同学。 一班。 其他班都是五十个学生，只有一班三十人。 那贺知禹至少是年级前三十。 比唐声声想的还要厉害一点，但也差不多符合她的预期。 “对了，你问这个干什么？”李小曼感叹完，又问。 唐声声说：“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因为贺知禹昨天说他见过地城三中的学生。 两个相隔这么远的学校，如果不是朋友—— 唯一的可能就是竞赛了。 “对了，你们知道吗，我们学校最近又要有大动作了。” 伍星棋又想到了什么，说：“我今早去老吴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听见的。” 李小曼立刻来了精神，“听见什么了？” “校门口那里不是搞了个布告栏一样的东西吗。”伍星棋说。 这个唐声声有印象。 那布告栏周五放学的时候还没有，周一来的时候就伫立在那了。 中间挺大一块儿白板，应该是还没开始做内容，只能看得出被分成了四个板块。 李小曼：“对啊，那个是干嘛的？” 伍星棋说“这个叫英雄榜，我听老吴的意思说是从这次月考开始，年纪前二十把他们的照片贴上去。” 唐声声：“？” 李小曼：“？” “然后，还要一人来一句进步感言。” “……” 李小曼第一个表示不理解，“这也太羞耻了吧！” 说完，她想起年纪前二十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又侧头看了看唐声声，重复一遍：“这也太羞耻了吧！” 唐声声：“……” 吃完饭，三人慢悠悠地散步回教室。 在食堂吃饭唯一的优点就是节省时间。 根本吃不完，三两口就想跑路。 “声啊，你能不能告诉我地城三中的饭到底多难吃，让你连我们食堂都能吃这么香……” 路上，李小曼还在对唐声声的好胃口不断感叹。 俩人笑了一阵，唐声声又说：“其实我觉得咱们食堂的饭啊，已经不错了。” 李小曼：“？” 她一本正经，“或许你听过板蓝根米饭吗？” 伍星棋在旁边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表情扭曲起来，“……我不是很想听过这种东西。” 路过英雄榜的时候，三人注意到上面的已经开始有内容了。 布告栏前已经有一些学生在看，唐声声和李小曼也走过去。 前三块白板上已经分好了年级和格子，李小曼为了印证伍星棋的话，就站在布告栏前数格子。 唐声声往第四块白板上看了一眼，发现这次除了刚伍星棋说的英雄榜之外，还设了一个荣誉榜。 大概就是把往年每一届，从一中出的中、高考状元都展示了出来。 这么做挺正常的，地城三中也有。 像这种名校之间，升学率都不是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状元才是。 她按年份看下去，却意外地看见了一张有点熟悉的脸。 毕竟是两年前，少年五官比现在要稚嫩几分，但上挑的眼型和冷戾的单眼皮还是让唐声声一眼认出了这张证件照的主人。 她往照片下面看了一眼，就看底下写着： x年中考状元，贺知禹。 唐声声：“……”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吗！ 第七章 喜欢看她吃饭 傍晚，唐声声回到家，小老头正在厨房里做晚饭。 她直接打了个招呼回到房间，准备趁和贺知禹碰头前把自己的作业写完，就看见白俐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妈妈？” 距离上次打电话转眼又过去了一个多月，唐声声立刻放下手上的笔，在书桌前坐得笔直，接起电话。 “嗯，最近怎么样，那边已经收拾好了吧？”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女声，“本来前几天想给你打的，然后遇到点事忙忘了，没打扰你学习吧？” 上次白俐来电话的时候，唐声声刚跟着老人从地城搬到青城，那时这个小家还是一片兵荒马乱，连一个能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现在都收拾好啦，我刚到家，现在准备吃晚饭呢。”唐声声说。 唐声声小学时父母离异，法院把抚养权判给父亲，之后和母亲白俐的联系就只有不时地一个电话。 其实他们刚离婚的时候，白俐遇到节假日还是会过来看看唐声声的，后来说是忙，来得越来越少，到唐声声上初中的时候就基本全靠电话联系了。 “是吗，那就好，现在是你爷爷做饭？”白俐问，“做的怎么样啊，他这辈子就没下过厨。” “对，是爷爷做饭，其实做的挺好的。”唐声声答。 毕竟已经这么多年不在一起生活，唐声声现在接到白俐的电话，比起兴奋雀跃，更多的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拘谨，有的时候话到嘴边还要停下来，想一想措辞。 “成绩呢？你跟着你爷爷回到青城，成绩没受影响吧，还在实验班吗？青城一中那边的老师怎么样？” “都挺好的，成绩的话还没月考呢，不知道具体能排第几。” “那……”妈妈你呢，最近还好吗？ 唐声声想这么问，但被那边传来的一声“妈，我饿了——”给打断了。 “哦，你弟弟回来了，那今天就先这样吧，下次再聊。” 白俐回头看了一眼饥肠辘辘的小儿子，又看了眼时间，不得不从沙发上站起身往厨房走，“对了，我给你的卡里转了点钱，想吃什么穿什么不要短着自己的，不过也别太大手大脚了。” 她说完，听唐声声应了一声好，挂电话前又想起什么，叮嘱道：“这钱你别给你爷爷用，就给你自己买点吃的穿的就行了，你爷爷是你爸那边负责养的，跟咱没关系，知道吗？” “……” 可是爷爷不光是爸爸的爸爸，也是我的爷爷啊。 唐声声话还没说出口，电话已经被挂了。 她看着手机发了会儿呆，脑袋里空空荡荡的，就像没有鱼的水族馆，只有一句话轻轻飘飘地浮在里面。 就用，就有关系。 “声声啊，吃饭啦！” 门外传来爷爷的声音，唐声声放下手机，打开房门快步走到餐桌旁，笑着问：“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啊？” 小老头得意地掀开碗盖，看着里面一片黄黄绿绿的东西，自豪地介绍说：“是我们维生素与蛋白质的搭配，酸甜咸结合的代表——” “猕猴桃炒鸡蛋！” “……” - 晚上，唐声声确定小老头子已经睡了之后，才做贼似的从家里溜了出来。 她家楼下这条街有好几个便利店，但距离她家最近的只有一家。 其实唐声声也不是很确定贺知禹在哪一家，想着大不了把周围几家都找一下，结果一下楼走了几步，抬眼就看见高挑的少年坐在便利店的落地窗里，闭目养神。 旁边还跟着个满脸紧张的闵进。 闵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但听说贺知禹晚上和小马尾约在这见面，就有一种他必须得参加的使命感。 他紧张也是真的，毕竟不管是他还是高远，都没见过贺知禹谈恋爱是什么样子。 在他之前的十几年人生里，贺知禹和他们两朵牡丹花之间的区别，单纯就在于贺知禹是主动单身，他俩是形势所迫。 虽然很多女生因为加不到贺知禹的微信，也会退而求其次，加他们俩的微信，打听点消息，但那些女生被贺知禹提高了审美，看他俩基本都跟看俩门神贴画似的。 而贺知禹在这一系列事情中负责的，仅仅是站在那，什么也不做，面无表情地散发着他的帅气。 最多非常装逼地和女孩子说上一句，不好意思，我不用微信。 听听，这是人话吗？ 这都什么年代了，不用微信，敷衍到就差直接说‘我懒得想理由，总之我不想加你’了。 所以这次贺知禹铁树开花，闵进还挺紧张的。 毕竟他们也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哥们，都说老房子着大火，新房子着火难道就大不起来吗？ 而贺知禹坐在闵进旁边，看他从冰柜一个冰淇淋接一个冰淇淋地往外拿着吃，丝毫感觉不到他的焦灼。 九点整，唐声声很准时地出现在便利店门口。 她偷溜出来的事情当然不能跟小老头说，今天还得按部就班该洗澡洗澡，该洗头洗头，换上睡衣假装要睡觉的样子，再在出门前换回去。 其实时间还挺赶，唐声声写完作业就开始连轴转，刚换衣服的时候急得都快出汗了，一路小跑着才赶上。 唐声声进了门就先跟两人说了句稍等，径直走到冷冻区挑了份盖浇饭，结账的时候顺势交给店员加热后才回来。 “不好意思，久等了。” 她披着头发，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温顺，进门的时候被风幕机一吹，一股清新的柠檬味一下扑面而来。 贺知禹看着唐声声快步走到他身边，手撑着椅子往上一跳，两条细白的小腿在空中晃了两下，凉鞋稳稳地踩住地面。 “东西带来了吗？” 东西？ 什么东西？ 嘴里冰淇淋还没咽下去的闵进立刻如同受惊的土拨鼠一样抬起头来，脑袋里那根弦一下拉紧。 就等着贺知禹从包里拿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帮他塞回去！ “嗯。” 然后他就看见贺知禹拿出了一摞写过了的卷子，放在桌上。 还问唐声声，“你看看，够吗？” 闵进：“？” 唐声声一看他那卷面上密密麻麻的答案，又想起荣誉榜上的中考状元四个字。 她翻了翻。 又冷不丁被每一张上接近满分的成绩震出一身鸡皮疙瘩。 唐声声完全被知识的海洋卷进去了，直到便利店员喊她过去拿饭的时候，才回过神。 脑袋里东西不多，就一个问题： 他是怎么做到从满分到零分的华丽蜕变的？ 她站在柜台前等饭，脑袋里还在想刚才看见的卷子。 龙飞凤舞的字穿插在打印体的题目中间，好像江湖中的侠客。 一招一式，看似随意，实则不断将对手的招数化于无形。 尤其最后的大题——这些题本来就是拿来拉开学生之间差距的，和前面的难度基本都会出现一个断层，而且题型刁钻，其中一道题让她印象深刻。 当时她在地城三中遇到过一个完全一样的题型。 那道题二十分，她拿到十八分，当时数学老师特地在课堂上因为这道题表扬了她，说这道题其实有点超纲了的。 但贺知禹在这张卷子上，直接做到了满分。 她讷讷地拿着自己的鸡排饭回去的时候，就看贺知禹看着她笑。 上挑眉眼半眯着，冷厉的五官一下缓和下来。 “至于吗，小同学。” 其实也没那么至于，毕竟今天中午已经看过荣誉榜，也算是有心理准备。 但是看见个成绩总数和看见真真切切的题目，还是有些区别的。 那种感觉就类似于，你家村头来了条小黑狗，有点欠儿还有点可爱。 你们打成一片，最后到头来你发现它不是狗，而是一匹黑马。 离谱到让人想为自己的有眼无珠而道歉的程度。 她点了个咖喱猪排饭，盖子一掀那股咖喱的香味顿时往四处溢开。 贺知禹看着她把咖喱和米饭熟练地搅拌在一起，“晚上没吃饭？” 唐声声回想起那盘维生素与蛋白质并存的猕猴桃炒鸡蛋。 摸了摸自己的良心，觉得也不算没吃，“吃了，又饿了。” 贺知禹看她吃了两口，起身去拿了三盒冰淇淋，把其中一盒推到她手边，“吃吗？” “吃，谢谢。” 唐声声看完他的卷子本来倍感压力，想着状元要喜欢吃冰淇淋，请状元吃一个月冰淇淋算了。 结果一看，哈根达斯，那没事了。 贺知禹扭头准备把剩下一盒给闵进的时候，才发现闵进已经在旁边死机好久了。 他有些好笑：“你怎么了？” 闵进：“没事禹哥，我就是突然觉得我作为人有点惭愧。” “？” 唐声声一边吃鸡排饭一边还在看贺知禹的卷子，披散的头发不时地会垂到身前，再被她胡乱地拨弄到耳后，露出圆滚滚的腮帮子。 贺知禹想起今天她在食堂吃饭也是这么香。 当时他只是有点好奇她到底吃到第几口的时候会皱眉头，就多往那个方向看了两眼。 结果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饭盘已经空了。 他的也空了。 第八章 逆来顺受贺知禹 嗯，他今早没吃早饭，饿了一上午，觉得食堂的饭没那么难吃也正常。 现在贺知禹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吃过晚饭过来的，而且在等唐声声过来的过程中，还心如止水地看闵进狼吞虎咽吃了好几个冰淇淋。 但他现在看见唐声声大口大口地吃咖喱猪排饭，胃里的食物好像就在这短短几分钟里蒸发得干干净净。 这就有点离谱了。 唐声声忙着吃饭，贺知禹单手撑桌上，另一只手去挖冰淇淋，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送。 这种甜腻腻的东西，闵进到底是怎么一口气吃了六个的。 贺知禹觉得也许自己也应该和唐声声一样，拿一份主食。 她手上的咖喱猪排饭，看起来明显比这盒冰淇淋要好吃。 唐声声并不知道身旁这位看起来无比平静的朋友，正在觊觎她手上的猪排饭，她三两口把最后一块猪排解决掉，想了想要怎么说。 “我先说好，我应该做不到你这些卷子上的程度。” “没事，我自己现在也做不到。” 贺知禹吃掉最后一口冰淇淋，把勺子往盒子里一扔，把盖子盖回去。 “你就随便写写吧，别全都空着就行了。” 说完，他站起身把桌上的垃圾收了一下，扔到门口的垃圾桶里。 然后转身往冷冻区去了。 好有公德心的校霸哥啊。 其实唐声声觉得，贺知禹可能根本就没他们说的那样。 什么文体两开花，又能学又能打。 学是真的能学，但贺知禹不像是会打架的人。 就虽然贺知禹长得确实有点凶，但其实一直都挺随和的。 就比如那天明明听见涂津骂他，也没生气，甚至一点疾言厉色都没露出来过，还好似顺口一样帮她说了句话。 而且在她提了可乐的补偿之后，他第一时间的反应是“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这说明这些事在他那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怎么说呢，用这个词来形容这么一位哥，可能有点奇怪，但当时那一瞬间，唐声声想到的确实只有四个字： 逆来顺受。 当时唐声声就在想，这位哥，好像有点佛啊。 所以她才更不好意思了。 因为觉得贺知禹人还挺好的。 和那种喜欢打架的根本不一样。 他没有那种满身的戾气。 哈根达斯正好经过一段时间，缓到了口感最好的程度，唐声声刚吃完咸口的，猛一吃还有点一口惊艳的味道。 贺知禹去冷冻区绕了一圈，发现她刚才吃的那种咖喱猪排饭已经没有了，准备回去时一回头发现闵进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 “你今天到底搞什么？” 贺知禹觉得闵进自打在便利店碰了头就一直在犯病。 一会儿看着他长吁短叹。 一会儿连吃六个冰淇淋。 活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可关键贺知禹不知道他到底在焦躁什么。 “我承认，我龌龊，我小人，我不是人！” 闵进越过货架瞄了一眼正在吃冰淇淋的小马尾，压低声音说：“我今天还以为你们俩出来约会的……” 晚上八.九点，女孩子家楼下便利店。 这么一个令人想入非非的时间地点，两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年少女聚在一起—— 只为讨论数学。 这谁他妈能想得到啊！ 贺知禹顿时明白刚才闵进那种老父亲一样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了。 他盯着闵进，冷笑一声：“哦，难怪。” 估计是怕他变成失足少年，还把人小姑娘祸害了。 “禹哥，是我太龌龊了，我反省。” 闵进哼哼唧唧的，就跟被人提溜到空中的狗崽子似的。 “我不光自己龌龊，还把你想得那么龌龊，为了惩罚我自己，我一个月不看片儿了。” 贺知禹懒得理他。 他个儿高，抬头正好越过货架看见唐声声还在那小口小口的吃冰淇淋。 她估计是有点舍不得大口吃完，吃得可省了，恨不得挖一小块分成三口吃。 贺知禹突然又觉得刚那冰淇淋味道还行。 估计是嘴里的味道淡了，也没那么甜腻了。 闵进一晚上提心吊胆，总算全都落了地。 他食欲大开，正准备买点饼干薯片回去备着，扭头看见店里的关东煮，又跟想起什么似的把东西都放回去了。 “小马尾，之前你说请我们吃这条街最好吃的麻辣烫，还算数吗？”闵进笑嘻嘻地溜达过去，“正好我和我禹哥今天都饿了，我们择日不如撞日怎么样？” 唐声声从甜咸永动机里满足地抬起头，想了想，觉得也行。 正好今天那个特能吃的体育生不在，能省点儿，答应得还挺高兴，“可以啊，那里离这里还挺近的，走路就五分钟。” 闵进对上贺知禹毫无波澜的双眼，朝他抖了抖眉毛，好像在说：禹哥，你看我又给你俩创造个机会！ 贺知禹看着他，眼神里写着清晰直白的两个字： 傻逼。 - 吃完冰淇淋，三个人把一堆垃圾都塞进了便利店的垃圾桶。 唐声声没带包下来，就把贺知禹的卷子卷成桶状，握在手里。 闵进这个时候才想起要问：“小马尾，你们俩今晚来便利店是干嘛啊，你拿禹哥卷子干嘛？” “关你屁事。”贺知禹把闵进的脑袋推一边去。 闵进顿悟了，给喜欢的女孩展示一下自己优秀的一面！ 这不比那涂情圣高明？ 他立刻把自己带入了一个僚机的角色。 然后贺知禹就听闵进没话找话，和兔子尾巴尬聊了一路。 话题包括，但不局限于‘啊你是从地城来的啊’、‘南方是不是很热’、‘南方蟑螂大吧！’、‘你为什么要从地城来啊’…… 等一系列毫无营养的对话。 他听着都嫌烦，那兔子尾巴倒还回答得挺认真。 “因为我奶奶是地城人，她在地城长大的，所以就特想回来看看。” “哦——”闵进的反应特像过年时家里的亲戚，“小马尾，孝顺啊！” “……” 贺知禹是真他妈无语了。 还好那小店确实和唐声声说的差不多，就五分钟路程。 闵进还没怎么发功，三个人已经到了门口。 唐声声过去拉开店门，扭头正想招呼俩人进来。 闵进却谨记自己的僚机使命，用万分塑料的演技一拍大腿： “哎！呀！我忘了买饮料了，直接到店里买很贵的，你们先去吧，我去买点喝的过来！” 唐声声：“……” 贺知禹：“……” 进到麻辣烫店里头的时候，三个人只剩俩。 哪怕在这样的大热天里，店里人依旧很多，还好空调吹得猛，不用跟上次吃猪肉小串一样，在一片消不退的热气中享受露天大风扇。 “这里什么好吃？” 店面不大，墙面地板看着有点旧，几套桌椅一摆，过道就窄到得侧着身子才能过去。 这家店陈设和一般麻辣烫店差不多，一个大冰柜放在最外面，进来了人先拿个托盘去挑，挑好了去里面称重，按重量算钱。 贺知禹站在冰柜前，扫了一眼，没什么特立独行的东西，基本就是普通麻辣烫店该有的菜品。 唐声声却朝他摇摇头，“这家店有隐藏菜单。” 贺知禹跟着她走到里面，就看唐声声亲昵地走过去跟老板娘说：“红姐，今天还有萝卜吗？” “有啊，你来了我肯定有啊。” 刘红话是跟唐声声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贺知禹看，一边看还一边笑。 “同学啊？” “嗯，同班同学。”唐声声点点头，又回头问贺知禹，“你要吗？萝卜。” 贺知禹刚吃了个冰淇淋，血糖整个上来了，现在完全不觉得饿，看着老板娘身后那一口大锅红油滚滚，半点提不起食欲。 “要不等等闵进？等他来了再说。” 唐声声想想也是，就先在角落找了个座儿，跟贺知禹坐下了。 店里人多，有点闹。 唐声声又翻了翻贺知禹的试卷，抬起头很诚恳地问： “你这次考零分是故意的吧？” 零分的可能性只有两个。 一个是一道题也不会，真的踩进了那百分之一的极限概率里。 二个， 就是他其实全都会。 因为会，所以能避开正确答案。 “我没那么无聊，就是随手勾了几个选项，点背而已。” 贺知禹坐唐声声斜对面，手懒洋洋地撑在桌面，目光扫了一眼面前摊开的卷子，“这上面的成绩你也别当真，都是以前写的了。” 之前没发现，现在离得近了，唐声声才看见贺知禹眼睛底下有一颗泪痣。 不是在眼角那种特别典型的位置，而是在右眼的正下方，小小一颗，平时不容易注意到，但一旦注意到之后存在感很强。 有点像小丑化妆的时候画眼泪的位置。 也怪不得刚才红姐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他这样的人不管往哪坐，不管脸拽成什么屁样子，都跟发着光似的。 唐声声越想越觉得刚才自己竟然用逆来顺受四个字来形容贺知禹，可真是把自己牛逼坏了。 第九章 加个微信 十分钟后，闵进才从外面艰难地推门进来。 “禹哥小马尾，快来帮忙！” 唐声声一看闵进怀里抱着少说七八瓶没有盖儿的饮料，赶紧过去帮忙接。 闵进衣服都被打湿了，表情却十分得意。 “你们俩知道我这饮料怎么来的吗！我跟你们说我这辈子也没这么欧过！” 唐声声一边接一边数，不多不少正好十瓶。 而且其中九瓶全部都没有瓶盖。 她想了想：“……你不会是一直在中再来一瓶吧？” 闵进一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猜到的样子，惊奇地看了唐声声一眼。 “你怎么知道！” “……” “厉害啊，”贺知禹嗤地一声笑开，“还顺带拿饮料洗了个澡。” 现在三人到齐，总算是可以开吃了。 闵进刚忙着展示自己的欧气成果，现在回过神才发现这家麻辣烫是有点东西的。 空气中那股香与辣浓郁得好像把他本人丢锅里煮一样，食欲立刻就被调动起来了。 他屁颠屁颠地去门口拿了盘子和夹子，还没打开冷柜，想先问问贺知禹唐声声吃什么，扭头就看俩人根本没往这边来，齐刷刷地往里面走。 闵进：“？” 他就看那老板娘喜笑颜开地站起身，招呼他俩说：“想好吃什么了？” 唐声声手撑在一旁刘红拿来算账的小柜台上，探头往锅里看了一眼：“我要萝卜，豆腐干，哦对，还有莲藕，谢谢红姐！” 贺知禹正大光明地抄作业，“和她一样，谢谢。” 她回头，很诚恳地跟贺知禹介绍说：“其实这里还有福袋，就是关东煮里的那种，也挺好吃的。” “你吃吗？”贺知禹问。 “……我下次再吃吧。”唐声声想起刚才被她囫囵进肚的咖喱猪排饭，觉得自己现在还站在这里，已经属于是禁不住魔鬼的诱惑了。 “那我也下次。”贺知禹说。 闵进大概明白了。 老板娘会把耐煮，并且需要久煮的食材提前放进麻辣烫的汤底中去，用类似关东煮的手法弥补麻辣烫时间上的不足。 这种手法很巧妙，而且食材本身的味道也会被煮进汤里，只要控制好量，不但不会稀释本来的味道，反而会让汤底本身增加一些独特的鲜甜。 但从他进店到现在，谁也没跟他说。 谁！都！没！有！ 闵进：“……” 我感觉他们离我好远。 老板娘熟练地把两个人要的东西从咕嘟冒泡的大锅里捡出来，放进碗里，再淋上两大勺汤。 “调料在这边哈，自己加。”两个垫着塑料袋的碗稳稳地落在两人面前，刘红又趁机多看了贺知禹一眼，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都快要开花儿了。 现在的学生崽，真是好俊哦。 闵进本来还在EMO，看见唐声声捧个碗在他面前回到位置上，碗里芝麻酱的香味一下让他缓过劲来了。 他随便往盘子里捡了点丸子肉卷儿，也跟着凑到柜台，学着贺知禹的样子跟他们又要了份一样的，颠颠儿地坐回去。 “小马尾，看不出你这小胳膊小腿还挺能吃的，刚一份咖喱猪排饭一个冰淇淋都没饱啊？” 碗里的萝卜已经被煮得微微透黄，一看就已经很入味了。 闵进馋得跟什么似的，抽了双筷子出来就先来了一大口，咸辣微甜汁水溢满口腔，咀嚼同时含糊不清地说：“我还以为你们这种小女生，都是小鸟胃呢。” 说起这个，唐声声也有点不好意思来着。 她确实从小胃口就比同龄人大一些，在其他小孩还要爷爷奶奶追着满地喂饭的时候，白俐已经开始担心她是不是肚子里有蛔虫了。 后来她打虫药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饭还是一口没少吃的时候，白俐才终于接受她的女儿是一头小猪仔的事实。 “闵进，” 贺知禹在桌下直接给了闵进的椅子腿一脚。 “小明的爷爷活到了一百零三岁，你知道为什么吗？” 闵进被噎了一下。 回过头来咂摸咂摸，好像自己刚说的话确实对一个女孩来说不太礼貌。 “呃抱歉啊小马尾，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能吃是福……” 唐声声倒是不介意，筷子戳进多汁的萝卜里，笑着咬了一大口，“谢谢，我也这么觉得。” 一顿麻辣烫吃完，三个碗都空了。 三个人从店里出来，外面依旧是一片热闹，这种热闹极大冲淡了人对时间的感知。 只是还没走两步，唐声声的手机就震起来了。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一看，居然是小老头的电话。 估计是起夜发现她不在家。 唐声声顿时心头一紧，战战兢兢地接起电话，“喂，爷爷？” “你在哪，大半夜的，跑哪去了！”小老头难得语气严肃地在电话那头质问她，“跑出去吃东西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嫌我做的菜不好吃！” 唐声声：“……” 您这个重点也是很神奇。 挂了电话之后，唐声声才发现前面两个人在不远处驻足等她。 她摸了摸兜，有些尴尬地走过去，“那个……不好意思，能借我点钱吗……” 小老头只是不会做饭，也不是没有味觉，晚上的维生素与蛋白质的结合没摄入多少，刚回房间饿的辗转反侧，听她说刚从红姐麻辣烫出来，让她带点回去。 唐声声心虚，满口答应，答应了之后才想起自己好像没带够钱。 主要是她下楼的时候只想着自己的那份，本来就没拿多少钱，刚又支出了计划外的三碗麻辣烫，现在兜里那点是真不够看。 贺知禹很爽快地掏出手机，“我加你？” 唐声声调出二维码让他扫，过了一会儿看见通讯录那边多出个红点。 贺知禹的微信昵称相当简单，就叫Hzy，头像是一片黑。 酷得明明白白。 闵进目睹俩人加微信的全过程，想起刚才在便利店的时候，自己还在心里吐槽贺知禹拽得不像个人，直接跟人说没微信。 微信号这就找回来了呗？ “要多少？”贺知禹问她。 “二十吧，应该够了。”唐声声已经开始琢磨自家小老头儿应该会喜欢吃什么了，“谢谢啊，明天还你。” 她收了红包扭头回了红姐麻辣烫，贺知禹继续和闵进往街口走。 俩人都吃得很饱，把这么几步路当散步消食，走得很慢。 “禹哥，小马尾推荐的店还真不错啊。”闵进还在想刚才那麻辣烫的味儿，嘴巴一咂一咂的，“连你都吃得干干净净的，这要放中华小当家里，那怎么也得是闪着金光出场的级别了。” 贺知禹挑嘴的程度确实可以称得上青城一绝。 初中的时候他和高远还因为热血年少不服输，把自己压箱底的店都掏出来，非要贺知禹情不自禁地来一次光盘行动。 他俩带贺知禹去的店基本涵盖了所有类型，大到正经馆子的干锅小炒，小到这种街边的烧烤油炸。 每一回都是他和高远在那吃得热火朝天，贺知禹下了几筷子吃了个大概，就坐在旁边百无聊赖地看着。 这位朋友挑食怪的设定从此根深蒂固。 不过那时候还好点，贺知禹每次吃饭还能遇到两个感兴趣的菜，动两下他高贵的筷子。 不像现在，好像对什么都没什么兴趣，草草填饱肚子了事，把吃饭这项愉快的事情干得像上学一样。 “哦对了，周末我们去打台球吗，老高刚给我发微信了。” 闵进没太当回事，只当是小马尾buff加成，提了一嘴就过去了，“下次把老高一起带来，他能把那冰柜里的干掉一半你信不信？” 贺知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心里觉得自己也挺有病的。 刚那麻辣烫他没觉得多好吃，尤其是他根本不饿，刚还在便利店吃了冰的甜食，食欲很低。 但是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碗又空了，甚至端着碗，在唐声声拍着胸脯的力荐下，喝了一口汤。 咸的，有点辣，还混着芝麻酱的味道，很奇怪，绝对谈不上好喝。 “正好我刚在附近看见一家台球馆，到时候打完直接过来。” 今天周一，闵进已经忍不住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周末进行一番美好展望。 “让老高看看，能让你这个挑食怪喝汤的牛逼麻辣烫。” “……” 贺知禹又走出去几步才发现闵进没跟上，回头就看他表情扭曲而痛苦地弯下腰，“操，禹哥，我冷热混吃的报应来了，我好想蹿……” “……” 唐声声打包好给小老头的那份麻辣烫出来，又花了十分钟。 她一边计划回去之后的时间，一边往回走，抬头就看贺知禹正靠在路边一个路灯杆子上闭目养神。 他不管坐着还是站着，背总要靠着点什么，整个人好像没有骨头似的。 要换个人来，指不定得多难看，但贺知禹往那一站，就感觉非常理所应当。 好像本来美的标准就是这样。 路灯的灯光从上而下，在少年的侧脸镀上一层温和的光边，从眉骨到鼻梁，线条仿佛刚毅的山，干净而又利落。 他双手抱臂，睫毛上好像也悄悄地落上了一点发着光的雪，在这条喧闹的街上无声地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存在感。 唐声声不自觉地联想到前阵子一个电视剧里，双目失明的孤傲少年剑客。 “你们怎么还没回去啊，闵进呢？” 她拎着麻辣烫走过去，就看贺知禹懒懒地睁开眼，给了斜对面的公厕一个眼神。 “他刚在便利店吃了六个冰淇淋，现在蹿呢。”说完他想起什么，改口说：“哦，七个。” “……” 唐声声有点难以想象刚才在便利店发生了什么，“你们不会等了很久吧？” “没，我们五十左右到的。” 只是闵进那个逼今天躁动得很，一直吃东西堵自己的嘴，恨不得两口一个冰淇淋，往死里吃。 想到这里，贺知禹嘴角又勾起一个冷淡的弧度。 蹿死活该。 唐声声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小老头还等着吃夜宵呢。 贺知禹看了一眼她一只手拎着麻辣烫，另一只手还握着他的卷子。 卷子没有被折叠，依旧是被卷成桶状，握在手里，吃麻辣烫的时候被放在她旁边的椅子上，一点都没溅上汤。 唐声声循着他的目光，赶紧补了一句：“这时间对我来说还早，我会帮你写作业的。” “不是这个意思，” 贺知禹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困，声音有点小，听起来很轻，要唐声声认真听才能听清楚。 “作业你明天或者后天开始都可以，回去早点睡吧。” 唐声声看着他，没说话。 只是眼神有一点疑惑，好像在问他怎么又不写作业。 贺知禹笑笑，手伸唐声声脑袋顶上，再平移回自己胸口，比划了一下。 “你如果一定要写，就随便写点选择题吧，快十点了，再不早点睡要被小学生超过去了。” “……” 第十章 她在炫技 不是，这个人到底为什么。 你说人矮！你就直说！ 还要拿个小学生做类比！不用这么具体详细吧！ “而且从零分一下跃进百来分，老吴又不傻。” 贺知禹后脑还靠在灯柱子上，半阖着眼好像在打瞌睡，嘴角却又上扬着。 路灯那点光被他的睫毛遮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对面的霓虹招牌碎片一样的光，幸运地落进他眼睛里。 “稳扎稳打，明天二十，后天四十，这样才能让老吴看出我的挣扎和辛苦。” 还真是有理有据，属于是把心理学玩明白了。 唐声声被他说服，点头认真道：“嗯，那时间往后顺延一天吧。” 贺知禹盯着唐声声看了一会儿，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行。” 这人还真是挺复杂。 要说她很认真，满嘴屁话说的比谁都真挚，但要说她真的吊儿郎当，她又还挺老实。 “那晚安了，小同学。” - 唐声声回到家，小老头就穿着个松垮垮的白背心坐餐桌旁，一脸的严肃正经。 见她进来，声音不疾不徐，“回来了？” “啊，回来了。”唐声声殷勤地把拿着卷子那只手背身后去，把麻辣烫给小老头儿拎过去，“您尝尝，这家麻辣烫可好吃了。” “哼，好吃，好吃有什么用，我们的首要标准是吃的干净，吃的健康！”小老头一边拆塑料袋的结一边义正言辞地说。 唐声声看他满脸戒备地拆筷子，有些好笑地先回房间把卷子放下，然后又出来洗了个澡。 她洗澡速度不算慢，但等出来的时候，桌上的碗已经快要空了。 小老头儿吃得红光满面，额头上都开始冒汗，还一边摇着大蒲扇一边吃。 唐声声给他把客厅的空调打开，很好事儿地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用手托着下巴，一脸诚恳地问：“怎么样，您觉得还干净吗？” “还行吧……” 小老头忙着吞咽，说话也有些囫囵，“也就凑合，比我做的肯定是好吃点，比你奶奶做的还是差远了。” “毕竟我就是个新手，新手你知不知道，我才不想做你奶奶做过的菜，到时候你一吃，哎呀，怎么我奶奶做的那么好吃，爷爷真笨！” “……”谁会那么想啊。 唐声声就趴在桌上，听小老头在那一边吃一边絮絮叨叨，偶尔掐着嗓子学她说话，逗得她直笑。 “要说啊，就怪你奶奶会的菜实在太多了，我翻菜谱根本没有她不会的，哎，你说这难办不难办，我只能想办法创新了。” “其实我感觉今晚那个猕猴桃炒鸡蛋，味道上来说还是可以的，就是不太下饭，还是这种咸咸辣辣的东西下饭哈。” 小老头一边说一边吃，连汤带渣都给喝得干干净净。 塑料碗底隔着个塑料袋再接触到桌面的时候，声音轻得跟没那个碗似的。 “我感觉这个汤泡饭也挺好吃的……哎呀，失策了，我应该留着明早给你下碗面。” “要么你明天再买点这个回来吧，我还想吃。” “……” - 青城一中星期二的早晨，比星期一好一点。 好就好在校门口出现爆老龙的概率大概比前一天低了百分之二十。 李小曼拿着包饼干往学校里冲的时候，才想起她还没跟唐声声介绍过爆老龙。 爆老龙，原名鲍隆，是高二的年级主任。 本来这个名字就已经够有梗了，后因为他脾气确实爆，一生气那一脸皱纹显得更是老相，被学生亲切地称作爆老龙，享誉整个青城一中，就连初中部的看见他都自动绕路走。 眼看这今天的课间话题又有了着落，李小曼更是足下生风，连走带小跑地进了教室。 她其实来得挺早，现在离早自习还有十五分钟，主要是昨天的作业还差点，想着今天早自习前找别人问问。 结果进门就看见趴在桌上眯着眼小憩的唐声声。 这倒是稀奇，唐声声虽然是众所周知的好学生，但一般来学校也没那么早，顶多就是比踩点早个五分钟。 “你今天来的挺早啊。”李小曼走过去，把书包往旁边一挂，跟看见了救星似的，“快快，数学卷子写了吗？” 唐声声闻言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卷子递给她。 “好好好，呜呜呜有你真好！”李小曼欢天喜地地把卷子拿过去，大方地把自己带来的饼干撕开个大口子送到唐声声手边，“吃，我的就是你的，别客气！” 说完，她也没转回去，就扑在唐声声的桌子上开始奋笔疾书。 唐声声看了一眼李小曼带来的饼干。 果酱夹心饼，包装朴素，毫不起眼，右上角一个橘黄色的标，写着永永。 她其实来的路上已经吃过早饭，不过还是拿起一片，直接整个塞进嘴里，“谢谢，原来你也喜欢吃这个饼干。” “我靠，超好吃好吗，我恨不得每天不吃饭吃它！”李小曼也拿起一块，一边咀嚼一边写，“今天中午咱去吃什么啊，我有点想去吃米线，虽然又热又辣，但是爽，以毒攻毒。” “行啊，我都行。” 唐声声又吃了一片，现在还在咀嚼，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好像正在往里充气的气球。 李小曼总算把最后两道大题抄完了，抬起头和她一起专心地吃饼干，“你吃过这个的蓝莓味吗？” 唐声声点头：“吃过，也好吃。” 贺知禹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俩人在热火朝天地讨论饼干，最后还是得出结论，只有这个永永牌的果酱夹心饼，才是永远的神。 永远的神现在已经被她俩吃完了，只剩一个干瘪的包装袋横在那。 贺知禹回座位的两步路，目光随意地落在因为吃人饼干而主动扔垃圾的唐声声身上。 看她从位置上站起来，手里捏着那个果酱夹心饼干的袋子，走向最后一排后面的垃圾桶。 眼睛下面有一点浅浅的青色，非常清淡，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回到座位，贺知禹收回目光，垂眸看见桌肚里已经已经放着几张卷子。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就看见从姓名，到选择题，都按照他的要求写好了。 唯一与他要求不同的是，后面还有一道填空题也被写上了。 那道题答案挺复杂，卷面上留了一个很长的条让学生填，贺知禹仔细看了一下，从根号字母再到数字，都已经把他的味道表现出了七八分。 他笑了一声，悟了。 这是在炫技。 - 中午，闵进如约到十班来抓贺知禹一起去吃饭。 闵进早自习生死时速就没吃上早饭，一上午就指望着这一顿了，热情无比高涨：“咱去哪吃啊禹哥，我想吃鸡腿，油炸，红烧肉！” 反正就什么油大解馋来什么。 贺知禹打了个哈欠站起身，“不想走那么远了，食堂吧。” “……” 闵进跟听见外星人说话一样，“不是，您看见今天外面的天气了吗？蓝天白云，万里无云啊，禹哥！” “你说蓝天白云，又万里无云。”贺知禹懒洋洋地往外走，“到底有云没云？” “这是重点吗，我的意思是，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为什么要在食堂浪费我们的青春年华和有限的金钱！”他们出来比较晚，整个教学楼都空了，回荡着闵进的嚎叫。 “食堂怎么了！” 两人身后冷不丁出现个男声，这声音俩人不用回头也知道属于谁。 贺知禹看了闵进一眼，眼神在说：叫你嚎那么大声。 闵进：“……” 他苦着一张脸扭头打招呼道：“鲍老师好……” 爆老龙快步从另一头走到两人面前，就连脸上的皱纹都显出一股严肃，“你是五班的闵进是吧，食堂怎么了，我们一中的食堂口味上可能是差了点，但是确保干净卫生，而且我们这些老师不也天天吃食堂，就你们这些小孩，天天追求个味道，都不知道外面那些菜放了多少油盐、添加剂，有多不健康。” “就是，”贺知禹甚至面不改色地落井下石，“老师，我刚就邀请他去食堂来着，不听。” 闵进：我他妈…… “是吗，你看看你，”爆老龙依旧一脸严肃地看着闵进，“行了，今天你们跟我一起去食堂，我们一起吃饭，闵进你跟我说说校外到底有什么好吃的。” 闵进：“…………” 这一顿饭吃完，闵进简直怀疑人生。 肚子很饱，但精神上却好像什么都没吃。 在食堂门口和吃饱喝足的爆老龙道别，闵进扭头就钻进了校园超市。 他迫切地想吃点什么东西拯救一下自己的味觉，先拿了瓶冰可乐，又抓了一颗卤蛋，扭头一看，贺知禹也跟进来了，站在零食货架前不知在看些什么。 闵进凑过去，就看贺知禹拿起一包饼干，他仔细看了一眼，发现是什么果酱夹心饼。 他个人对这种甜口的小零食是相当不感冒，光看着那个包装上的商品图案就能想象出是怎样甜腻腻的味道。 但他也不知道禹哥拿这个是干嘛，莫非是担心他刚才没吃饱，再给他选点主食？ 虽然这个东西选的吧，未免有点…… 就，有点娘，还有点腻歪，但闵进寻思禹哥也是好心，他也不能把话说太直，得委婉点，好歹得拐个弯，暗示一下，点到为止。 相信禹哥这种聪明人，一定一点就明白了！ 可就在他还在原地纠结怎么说的时候，贺知禹已经拿着那袋饼干去结账了。 闵进脑袋一空，三两步追上去，“禹哥，这饼干都是小马尾那种女孩喜欢的，我这种猛男……” 贺知禹回过头，用‘关你屁事’的眼神看着他。 “给你吃了？” 闵进：“……” 哦。 第十一章 亲手把自己变成贺知禹的同桌…… 闵进又进去拿了个卤的琵琶腿，才后一步从校园超市里出来，跟贺知禹一起回教室。 他一路上越想越不对，这饼干不是给他的，那总不能是贺知禹自己吃吧。 “禹哥，你这饼干……” 他瞄着贺知禹手上拿着的那一条果酱夹心饼，犹豫着措辞。 “不会是给小马尾的吧？” 贺知禹觉得没什么不妥，“她昨天熬夜帮我忙了，慰问一下，不行？” 什么忙还得熬夜帮啊！ 这想法刚浮现脑海，他的神情就已经被贺知禹觉察，闵进赶紧趁自己挨踹之前往旁边退了两步，“我能冒昧的问一下，我们的小马尾同学帮了您什么忙吗？” 贺知禹侧过头看向他，笑了一声： “不能。” “……” 有的时候吧，就这么奇怪。 人越不想让你知道，你越是抓耳挠腮的好奇。 闵进寻思这俩人昨天刚加上微信，虽然前景一片大好。 但基础这不还在建设吗，能干吗呢？ 他正琢磨着，正好看见和李小曼一起吃完米线回来的唐声声，一个激动就叫了一句小马尾。 李小曼哪知道这句‘小马尾’是在叫谁，等唐声声回头了才看见贺知禹和闵进，嘴里嘟囔说：“校霸和他的小跟班？” 闵进没听见，乐颠儿地跑过去，“你们从校外回来啊，吃的什么啊？” “米线，”唐声声老实地回答说：“你呢？” “我吃的食堂啊！” 闵进就等着人问呢，跟着就跟蹿稀似的把刚被爆老龙抓住的事情给说了。 李小曼听得津津有味，唐声声余光却看见贺知禹走过来，光明正大地把手上的一封饼干递给她。 “小同学，字写得不错，吃饼干吗？” 阳光炽盛，唐声声只能眯着眼看他。 眼前的高挑少年眉眼都沾染上属于夏天的温度，身上的校服白得耀眼，嘴角微微扬起，在阳光下呈淡琥珀色的双眸中一片清风般的坦荡。 唐声声想说不用，因为是本来就答应好了的。 但低头一看，永永牌果酱夹心饼。 “吃，谢谢。” 她把那封饼干接了过来，贺知禹的手得了空，就顺势又揣回兜里去了。 “这个有那么好吃？” 唐声声仰起脖子，很认真地看着他，“永远的神。” “……” 唐声声从贺知禹的沉默中读出了一点质疑，她直接撕开饼干的包装，递到他面前。 “你尝尝。” 贺知禹垂眸，看着排列得整齐又紧凑的饼干，“……在你心里地位这么高？” 被递到他面前的饼干依旧坚.挺，小姑娘细白的胳膊托举着那小小一封饼干，就像是高举着希望的火种。 这份僵持简单地持续了五秒，最后还是以贺知禹伸手拿了一块出来告终。 把饼干送进嘴里，口感和贺知禹想象中一样，简单的酥脆过后就是果酱的甜腻。 但那份甜腻没有持续太久，大概就到唐声声把饼干和周围的人分享完，自己也啊呜一口吃进一片，眼睛一下亮起来的那一刻—— 他的舌尖终于品到了一点解腻的酸。 “我没想到，这饼干还挺好吃的。”闵进手里隔包装袋捏着的鸡腿顿时都没那么香了，他有点后悔地说：“早知道刚我也买一包了。” “是吧！”唐声声满足地看向贺知禹，“怎么样贺知禹同学，好吃吗？” 贺知禹嗯了一声，慢悠悠地说：“永远的神。” 闵进三两口把鸡腿干掉，上楼的时候那个手一个劲地往那包饼干里伸，“咔吱咔吱”地吃了一路。 李小曼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说：“你跟爆老龙一起吃的午饭，不会这么不给面子，没吃几口吧……” “我吃了，我全吃完了！”闵进回忆起那个味道，表情变得复杂，“说实话还不如没吃呢，现在我的肉.体已经撑了，但是我的灵魂却依旧饥渴。” 李小曼：“……” 一行人走到十班门口，闵进把唐声声手里最后一块饼干给吃了，想跟进十班再问问小马尾到底昨晚熬夜干了什么，就被贺知禹抓住了衣服后领，从班门口提溜了出来。 “你再去给我买一包来。” 闵进满头问号，“啥？” 话到嘴边，贺知禹忘了那破饼的牌子，拎着闵进的衣领，思忖片刻。 “就你刚吃的那个，永远的神。” 闵进：“……” - 转眼，到了周五。 这几天唐声声一直在帮贺知禹完成数学作业，按照贺知禹的意思，每天都取得了一点点的进步，老吴这几天进教室的表情也是肉眼可见越来越明快。 地城那边基本高一开始就都是单休，只休周日一天，早晚自习也都齐全，恨不得把学生整天拴学校里。 青城这边好像有很多学校也这样，但青城一中还保留着双休，单早自习的优秀传统，给学生自由生长的空间，让学生自觉地还他们一个优秀的好成绩。 所以老吴把班会和大扫除的时间定在了周五下午放学后，让他们按捺着躁动的心，做一个一周的回顾与总结。 而且今天这场班会，还不太一样，主要是明天就开始十一假期，持续到下周六开始补周一的课，连上八天。 老吴端着菊花茶进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的神情和动作应该都比平日里更加庄重。 “老吴，赶紧说吧，说完我赶着去车站呢！” “就是啊，刚英语老师留了十五张卷子，老吴你可千万别加作业了啊要不然死人了！” 就是这些小崽子们，依旧是这么活泼不可爱。 老吴把保温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咚’地扎实一声。 他清了清嗓：“今天我们这个班会，按照惯例，还是先回顾一下这一个星期，你们这群大逆不道的都做了些什么。”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笑声。 “虽然我知道你们都很想知道，换位置这件事的最终结果，但是我就要卖个关子，我们先来说说这个星期有哪些坏人坏事。” 老吴话音刚落，周围几句很疑惑的‘啊’此起彼伏，好像是已经忘了换位置这件事情了。 唐声声听见前面的伍星棋就是其中之一，直到老吴提起，才跟只土拨鼠似的冒出头来，左右环顾。 “换位置？什么时候说的啊？” 李小曼：“……” 唐声声：“……” 不过李小曼倒是真的有点担心，她回过头小声地跟唐声声说：“怎么办啊，我好怕我们换了位置之后就不坐在一起了，你成绩那么好，说不定会被调到第一排去的。” 伍星棋也很担心，“对啊，就你这身高，一定会被调到第一排去的！” “……” 刺痛感突如其来，唐声声无视伍星棋，轻声安慰李小曼，“没事，还没说怎么安排呢，而且就算我去别的地方了，我们也还能一起吃饭呀。” 李小曼还是依依不舍的，“那没人教我做题了，也没人给我抄作业了，声宝，呜呜呜……” 唐声声作为邻座，那真是没得挑。 人爱说爱笑好相处，还很大方，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问，问好几遍也不会不耐烦。 而且讲的还特细，从公式到思路，哪里不会讲哪里，比点读机牛逼多了，伍星棋也特喜欢找她问题。 “呜呜呜曼宝……” 俩人还在这上演月台分离，台上的老吴终于忍不住了，抬手一个粉笔头就丢李小曼后脑勺上，“你俩演琼瑶呢，烦死了，李小曼你赶紧给我坐好，要不然下周班会坏人坏事我第一个说你！” 李小曼捂着后脑勺乖巧如鸡地转过了身去。 老吴又叨叨了大概十分钟，把本周值得批评的事情，从班级卫生到课间操出勤情况，都骂了一遍，然后不紧不慢地端起菊花茶喝了一大口。 “好了，接下来的换座位的事情——” 话题一转，整个班顿时静下来了。 唐声声下意识地往贺知禹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看他也从桌上慢悠悠地爬了起来，眯着眼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老吴却又话锋一转：“不过在说这件事情之前，我还得再说另一件事情。” 十班全体：“……” “这个星期吧，有一个同学，他的作业一直在进步，从一开始的二十多分，到后来的四十多分，直到今天他已经做到了六十七分，虽然我知道这肯定不是他成绩的上限，但也着实让我感到很欣慰。” “其实我对你们的要求，真的不高，我只希望你们一直是在前进，每一天都比前一天的自己更好，哪怕只有一分的长进，那都是对自己的突破和超越。” “本来我一开始想的是，就按照成绩排，成绩越好的越靠前，但是也多亏了这个同学，让我改变了这个想法。” “让我意识到，我们应该给想学习的同学一个机会，让他们能够在更好的环境中进步。” 唐声声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鉴于我们高二第一学期的第一次月考还没有开始，所以我决定，这一次调座，就以上次小考到本周的表现作为参考，把进步最大的和成绩最好的排在一起。” 这话说的怪绕口的，唐声声乍一听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却看那头贺知禹已经因为太过无语而低下头开始发笑。 试想一下，还会有谁比考了零分的那位朋友，进步更大呢？ 不会了。 那么，上次音乐课小考，谁是十班的第一名呢？ 她看着讲台上的老吴，就看老吴也将鼓励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声情并茂地说： “我希望好的同学，能够积极地帮助有上进心的同学，实现整个班级的共同进步。” 唐声声迎上老师的目光，面色平静地想： 哦，是我啊。 第十二章 靠学习让贺知禹交了保护费…… 老吴是个相当的实干派，开完班会，立刻就着手开始座位的调换，看得出对这场班会准备相当充足。 唐声声看着贺知禹把桌肚里的东西拿出来，丢进书包的时候，内心的感觉有点复杂。 说实话，她也不是不想和贺知禹同桌，但整件事发展到现在，就给她一种…… 好像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的感觉。 不过万幸的是老吴调座，并不是全班重新排座，而是把一帮一小组中负责帮的那个留在原地，让被帮的那一方挪窝。 伍星棋走的时候充满了怨念，李小曼如获新生，回过头握住唐声声的手，“声宝！” 俩人又续写上了琼瑶剧，把李小曼的新同桌何智给看傻了。 “你俩这……不会是拉拉吧？” 何智是学习委员，成绩一般，但上课还挺认真，人戴着个眼镜，看着挺斯文，在高二开学当天被老吴一眼相中。 “呸，真不会说话。”李小曼斜了他一眼，“怎么走了个伍星棋又来了个你。” 何智有点不服气：“我怎么了？” 李小曼：“直男。” 何智：“……” 令人无法反驳。 “我怎么直男了！”那边李小曼话音还没落地两秒，唐声声旁边不远就传来了一代直男的声音，“我不比何智……” 伍星棋说到这里，也觉得好像哪里不对，猛地住了口。 何智立马笑得跟朵大菊花似的，“比我GAY多了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唐声声看了一眼，就看伍星棋换的地方也不远。 就和他们隔了一条过道。 伍星棋对上她目光时嘿嘿一笑：“学霸，以后多罩罩我。” 刚笑完，唐声声旁边的课桌就落下沉沉一声，伍星棋立马低头安静如鸡地开始整理书桌。 本来叽叽喳喳和伍星棋讨论谁更GAY的何智也没了声音，默默地扭回头去，缩着脖子做起了自己的事。 贺知禹倒是完全不介意这突如其来的安静。 拉开唐声声身边的椅子，稳稳地坐下去，侧过头朝唐声声扬起嘴角。 “学霸，以后也多罩罩我。” 他学伍星棋说话，说完，从包里拿出一封饼干放在唐声声桌上。 “这是我的保护费。” 前后的几个人全都陷入‘震惊我全家’的状态。 何智想回头又不敢回头，伍星棋看着放在唐声声桌上的‘保护费’，和前面回过头来的李小曼对上了惊诧的目光。 “……？” “？？？” 人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碰上。 校霸竟然给学霸交保护费了。 这他妈难道就是知识的力量？ 唐声声看着桌上又不知哪里来的一包永永果酱夹心饼，有些好奇地问：“哪来的？” “闵进买的。”贺知禹手肘撑在桌上打了个哈欠说：“说孝敬你。” 唐声声：“……” 不管怎么说，能再拥有一包夹心饼干，唐声声还是很高兴的。 尤其是，今天还是周五了。 周五，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未来两天三餐都要在家里解决。 多备一包干粮，总是好的。 班会因为调位置这件事，多花了半小时，等十班放学的时候，整栋教学楼都已经空了。 闵进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在教室门口走来走去，老吴看烦了还调侃了一句：“我看你天天来我们教室门口等着，要不然这次期末考努把力，下个学期加入我们十班算了。” 在哄堂大笑中，班会散会，唐声声和李小曼手挽手往外走。 走到十班预备军闵进面前的时候，唐声声停了一下，眨眨眼，认真地说：“闵进，谢谢你……” 闵进：“？” 唐声声：“我没想到你这么有孝心。” “……” - 国庆假期就在唐声声写写作业刷刷手机中度过，不知不觉间已是最后一天。 外面接近黄昏，客厅一片安静，唐声声从卧室出去，就看小老头坐在阳台的躺椅上，大蒲扇落了地，直到她走进唤了一声爷爷，才微微地动了一下。 “爷爷？” 唐声声轻手轻脚地站在老人身旁，观察他的神色。 “睡着了？” “哎呀……嗯……”老头儿回过神来，注意到窗外已经是一片暮色，有些懊恼地坐起身，“一不小心睡到现在，真是老不中用了。” 小老头捡起大蒲扇，趿拉着拖鞋往厨房走，走了两步又跟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过头，“算了，声声啊，今天不做饭了。” 唐声声：“？” “我去买西瓜，你去买麻辣烫，”小老头把蒲扇往茶几上一放，就回房间换衣服，“咱们分头行动。” 唐声声：“……” 小老头自从吃过红姐麻辣烫，对自己做饭这件事就越来越不上心了。 唐声声从小老头那拿了钱下楼，心里寻思都说老人固执守旧，不肯接受新鲜事物，她家这小老头儿倒是还挺新潮。 下次要不然给他尝尝便利店的盖浇饭。 没准又给小老头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了呢。 她出来的时间正好，夜幕刚刚降临，天空中夕阳橙黄的光卷着云，在被城市的钢铁森林拔高的天际线周围徘徊。 哪怕十月初，青城依旧没有要凉快的样子。这个时间，这条街刚刚苏醒，道路两旁的烧烤店店员或是忙着往外搬烧烤架，或是把巨大的黑色风扇往外拖。 她走到红姐麻辣烫门口，里面还没几个人，只有老板娘依旧坐在让人熟悉的老位置上。 麻辣烫和烧烤不同，红姐这家店一般是上午就开始营业，汤底每天都是新鲜的，从那时候开始煮，煮到傍晚，味道最好。 “怎么今天一个人来啦，上次那个男同学呢？” 红姐一看唐声声进来就知道她要什么，站起身拿个汤勺去给她找，一边找一边笑，“他真的好帅哦，我开店好几年，还没见过那么帅的学生崽。” 唐声声在冷柜那又选了些她和小老头爱吃的菜，端到红姐面前称重，“再帅，那也不会多给您两块钱的。” 红姐找到了她要的萝卜和莲藕，捞进漏勺里挂在锅边，笑眯眯地过去在电子秤上按下几个数字。 “要都像他那么帅，我情愿少要两块钱。” “……” 店里唯二两桌人都已经在吃，唐声声注意到锅旁边还有好几个勺子在煮着。 不怪她多看几眼，那个量确实是过分，麻辣烫店专用的那种非常深的漏勺，连着三个都满得要溢出来了。 堪称壮观。 刘红发现唐声声的目光，笑着凑过头去压低声音跟她咬耳朵：“那三个勺，是同一个人点的。” 唐声声没当回事，“那一个人点也不一定就是一个人吃呀。” “他们应该是三个人一起来附近玩吧，跟我说旁边那两个勺装两份，那三个勺装一份，像个体育生，皮肤黑黑的，其实也挺帅的！” 刘红捂着嘴笑，“不过比不上上次和你一起来的那个。” 真是不管什么话题开局，都能绕回贺知禹那张万分优越的脸上去。 唐声声准备打包带走，就在旁边等着，看刘红把那三份麻辣烫装好。 前两份一个塑料碗还有空余，后面那位足足分装出三个碗，就放在柜台旁边，看样子是等人来拿。 唐声声的东西还在煮着，刘红游刃有余地顾着锅，目光不时地往门口看，嘴里嘟囔：“这小张怎么还不回来啊……” 小张是刘红雇的店员，偶尔也负责给附近送个外卖，人不怎么靠谱，经常送个外卖就不知道顺路跑哪去了。 唐声声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就听刘红软着声道：“这里面的油条都要泡软了，声声啊，你帮姐送个外卖呗？” “……”唐声声扭回头来，有点不情愿，“姐，我出门的时候我爷爷刚饿醒。” “姐知道咱爷爷饿，就那边那个台球厅，走路过去三分钟……”刘红抬手指了个方向后便不停地朝她眨眼，“待会儿帮姐给咱爷爷带瓶花生奶回去，尽尽孝！” 唐声声从红姐麻辣烫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尽了。 台球厅她是认识的，确实离这里很近，她很多次从门口路过，也没生出过要进去的念头。 因为那地方看着不是什么好地方。 里面总是很多人抽烟，头顶上的灯也很老，灯罩子约束了灯光的形状，往下一打，灰白一片。 偶尔唐声声路过往里看一眼，总能看见些身上纹了点乱七八糟东西的社会小青年，散发着令人敬而远之的气息。 手上的麻辣烫沉到不可思议，唐声声只能尽量慢点走。 到台球厅门口的时候，她没急着进去，先往里看了一眼，想先确认一下皮肤黑黑的体育生人在哪。 “老高，你这臭球打的，角度找五年，进俩球完结——嘿，我单押了！” 随即，听见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唐声声循声望去，就看闵进握着球杆站在一旁，从桌子上直起身的男生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看着好像也有些眼熟。 “你特么第一球就打歪了的也好意思说我？” “我那是热热身，失败是成功的妈，我先把人家妈伺候好了，之后还怕打不进去？” 他俩应该是都打完了，站在桌边一边看一边嘴上还没个停。 听了会儿，唐声声又听见闵进叫了一声：“禹哥，该你了。” 她这才发现旁边的沙发上还半躺着一人。 贺知禹眯着眼躺在那，跟睡着了似的，昏白的光打下来，给他浑身上下都笼上一层非常奇妙的苍白与脆弱感。 闻言，贺知禹缓缓睁开眼，慢吞吞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拿起竖在一旁的球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里面空气太浑浊，他表情看起来不太舒服，不过还是走到桌边，伏下身去，伸出左手垫住球杆前端。 摆好姿势后，他的眼神倏地变得锐利，如同穿云裂帛的刃，破开这一室缭绕云雾。 小臂收紧，肌肉微微紧绷，动作幅度不大，‘啪’地一声—— 落袋。 第十三章 老大送的 唐声声那个角度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一颗实心球掉下去，发出一声闷响，然后一边的闵进就说了一声，牛逼。 旁边有人嘲笑说这有什么牛逼，不就进了一球，不会以为自己是国足出线了吧。 闵进翻了个白眼没理，唐声声却看出了一点端倪。 周围的人，尤其是那种一杆进洞的，基本都会在桌边反复找，直到找到一个稳妥的角度。 但贺知禹没有，他就只是从沙发上站起来，随便往桌旁边一站，好像看都没有正眼看过桌上那些颜色各异的球一眼，随手一打。 他的眼神，只有在击打前的那一瞬间才聚起焦，之前一直都是刚睡醒一样的涣散。 甚至打完直起身的时候就又回去了，靠着台球桌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那个……是你们点的外卖？” 唐声声的手实在是被塑料袋勒的不行了，又怕步幅一大给塑料袋弄坏了，赶紧小碎步进去，“麻辣烫。” “小马尾？”闵进愣了一下，而后脑袋转的飞快，“勤工俭学？不会吧，那你早说啊，早说上次不让你请我们吃麻辣烫了。” 唐声声把沉甸甸的几个碗放到台球桌上，总算舒了口气，“没没没，不至于，我就帮忙跑个腿，这一趟只值一瓶花生奶。” 高远估计是有点忘了唐声声是谁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茫然地回过头去用目光询问闵进。 ‘谁啊这是？’ ‘……’ 闵进无语之际，就看贺知禹第二球直接擦着麻辣烫碗的边儿蹭过去，又是稳稳进洞，把球杆往旁边一放。 “不打了，吃饭。” 闵进借分麻辣烫的功夫，伸出手勾住高远的脖子，压低声音说：“你马冬梅啊你？” 高远这回是真没听清：“什么冬梅？” 闵进：“……” 唐声声心里还惦记着自己那份麻辣烫，把东西送到就想走。 一扭头却看贺知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达到台球厅门口的冷柜那拿饮料去了。 她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只能干巴巴地跟闵进说：“那我走了啊，你们慢慢吃。” “哎哎哎，那你今天也是来吃麻辣烫的？打包过来一起吃呗。”闵进赶紧把高远踹一边去了，“人多才热闹啊。” “我是打包回去跟我爷爷一起吃的。”唐声声说：“他刚去买西瓜，现在估计已经在家里等我了。” 小老头中午也没吃太多，应该已经饿的吹胡子瞪眼。 想想那个画面，唐声声觉得还挺好笑的。 “西瓜和麻辣烫，夏天标配啊！”闵进说：“你爷爷真潮，我爷爷一听我吃外面的东西就骂我。” “其实我爷爷之前也是……” 俩人正说着话，高远自己在旁边消化着消化着，回过神来了，走到唐声声面前伸出友好之手，“你好，小马。” 唐声声：“……” 闵进：“……”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还好贺知禹回来得及时，把几瓶汽水放旁边，其中一瓶递给唐声声。 “这里没有花生奶，这个你喝吗？” 唐声声看了一眼，是上次在烧烤摊上喝过的北冰洋。 贺知禹：“给你涨点工资。” “……” 唐声声想了想，还是没要那瓶汽水。 主要最近吃了贺知禹好多东西，她也有点不好意思。 贺知禹也没说什么，听她说不用就把那瓶北冰洋放回去了。 然后唐声声道别，离开。 一切都很正常。 只是在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台球厅门口之后不到五秒，闵进就立刻抓住高远开始给他介绍这位小马同学。 “我跟你说，咱禹哥，情窦初开了。” “你都不知道，周五的时候给人家买包饼干，我尝着新鲜多吃了两片，他就让我再买一包赔给她！” “事后还说是我孝敬人家的——你说是不是过分！” 贺知禹找了个开瓶器把北冰洋打开，一边听一边笑。 跟个小姑娘抢饼干吃，真好意思说。 唐声声那包饼干至少被他吃了一大半，当时唐声声那个小姐妹看他的眼神跟看什么似的，他倒是也浑然不觉，只顾着吃。 那时候贺知禹真不想承认认识这货。 丢人。 高远听了个似懂非懂，扭头接过贺知禹递过来的饮料，挠着后脑勺走过去。 “你真谈啦，就刚那女孩？长得倒是蛮好看的，一看就是乖乖女，就是名字有点老气啊。” 他大概也是觉得不可思议，眼睛睁得比正常情况下大了一倍。 “一个小姑娘，叫马冬梅，感觉名字跟我妈那辈人一样。” 闵进：“……” 贺知禹已经懒得跟高远解释唐声声不叫马冬梅这件事了，喝了点汽水就坐沙发上开始吃麻辣烫。 台球桌是按时间算的，老板一开始没说什么，后来周围几个人闻到麻辣烫的香味，球也不打了，一个接一个地过来问他们在哪买的，然后一溜烟全退了桌子奔向红姐麻辣烫。 那老板音乐都不放了，哀怨地看着他们。 整个台球厅一下安静下来，只剩高远在那嘎吱嘎吱嚼豆芽的声音。 闵进瞅了一眼他脚边还两碗，亲眼所见也还是觉得离谱，“我说你搬空半个冰柜，你还真去搬啊？” “放屁，你家半个冰柜就这么点？”高远嘴里塞满吃的，口齿不清地说：“我已经在克制了，没拿太多好吧。” 他说完，余光瞥见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又站了个纤细身影，立刻用手肘子顶了旁边的闵进一下，“哎，你看门口。” 闵进看了一眼，又用手肘给了贺知禹一下，“禹哥，门口！” 贺知禹这才抬头往外看，发现是唐声声回来了。 俩人压低声音说完又重新低下头去，俨然是假装当做没看见，把表现的机会让给好兄弟。 贺知禹放下碗走出去，就看小姑娘脸上有点难为情，有点不敢看他，声音也放得很轻。 “我刚忘拿钱了……” “……” 说起来都离谱。 她刚从这回去，就不知道哪里来了一大堆人要吃麻辣烫，红姐忙着招呼他们，好不容易忙完，问她要不要找零的时候唐声声才想起自己就顾着送，钱忘了收。 红姐都已经笑死了。 说她至少只是情愿少收两块，唐声声是直接免费。 调侃得唐声声现在耳朵都还红着。 小姑娘低着头，马尾扎得干净又利落，耳朵旁边只剩下一点点细软的碎发，一点儿遮不住耳廓上通红的颜色。 大概是回来得急，白净的额头上缀上一点细汗，星星点点，濡湿了发缝的小绒毛，显出一点难得的狼狈。 “哦，多少钱？” 贺知禹大概是想笑的，因为唐声声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点笑意。 但他没笑出来，只是跟她说了一句等一下就扭头进去拿手机，出来的时候手上还拎了个塑料袋，里面兜着个塑料碗。 唐声声报了个价格，贺知禹直接给她微信转过去，后便拎着袋子走在她旁边。 这个台球厅在一个巷子里面，巷口就有垃圾箱，唐声声跟在贺知禹身后，看他把碗扔进垃圾箱。 垃圾箱里有点空，碗带着汤，有点重量的声音稍微延迟了几毫秒才响起。 贺知禹回头，发现唐声声还没有走，而是站在原地，好像在等他。 他想了想：“我钱给错了？” 唐声声这才从口袋里拿出个一次性蒸汽眼罩，一个装的那种，“我刚看你好像挺累的，是不是这两天没休息好，这个我用过，还挺好用的，你戴在脸上它就会自己发热，然后能缓解眼疲劳，你试试。” 那蒸汽眼罩外包装的设计挺搞笑，深蓝底色，挂满星星月亮，一个人脸上敷了个眼罩，睡得四仰八叉。 小姑娘手指粉的，捏着蒸汽眼罩深蓝色的边，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一点月牙都没有，看着舒服得很。 “有你这样给人东西的吗，” 贺知禹笑了一声，伸手接过那小玩意，“我就是躺了会，被你形容成什么了……行，我待会试试。” “那我收了你的保护费，总不能毫无作为。”唐声声收回手，表情摆脱掉刚才要钱的窘迫，变得认真起来，“保护费我已经吃完了，也没法退费了。” 这个表情，贺知禹都快认识了。 认真的，诚挚的，甚至说话的时候还会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好像在说什么掏心窝子的话。 但就在这个表情下，说出来的话，恐怕还没有刚才那句‘我刚忘拿钱了’真诚。 贺知禹嗤地笑了一声，“那谢谢老大罩我，以后多带带小弟。” 唐声声被冠以大佬的称呼也不怯，理直气壮地点点头：“没问题。” 两人在巷口分别，唐声声还得回红姐麻辣烫那接自己和小老头的晚饭。 贺知禹回到台球厅，就看高远还在那吃着，闵进闲的无聊，拿着个巧克给球杆头抹。 “你可算回来了，我估计他这么多东西还得再吃半小时！” 闵进是真服了高远，以前觉得有个大胃王跟着出去，把贺知禹不想吃的菜给光盘了还挺好，谁成想这胃也是伴随着年龄越来越大的。 “禹哥，闲着也是闲着，咱俩来一把？” “不来了，我休息一下。” 贺知禹走过去，高远闻言就自觉从沙发上把屁股挪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闵进放下巧克，“眼睛又难受了？” “嗯，有点。”贺知禹在沙发上躺下，手撕开蒸汽眼罩的包装袋，就看见里面的眼罩上印着一堆粉红色的小猪屁股。 “……” 短暂的沉默过后，闵进最先回过神来，指着那堆猪屁股问：“禹哥，这什么东西啊，谁买的啊，不会是你吧？” 贺知禹又盯着那堆小猪屁股看了两秒，毫无芥蒂地挂上耳朵，遮住眼前的光。 “我老大送的。” 闵进：“……” 高远：“……” 啥玩意？ 老大？ 第十四章 不是没我微信？ 唐声声回到家里，小老头果然已经回来了。 餐桌上放着他买的瓜，只有半个，另外半个应该是已经放到冰箱里去了。 瓜皮上绿纹弯弯曲曲，瓜瓤已经有点化沙开裂，被刀切开的横截面上还浮着一层新鲜的汁水。 好像用眼睛都能品尝到那股甘甜脆爽，就连嵌在瓤肉里的西瓜子都无比顺眼，除了—— “爷爷，你这个瓜，是不是买的有点大？” 那瓜可真不是一般大，一个西瓜，按冬瓜的样子长的。 唐声声寻思哪怕今晚不买麻辣烫，他们爷孙俩就干这半个瓜，估计没几个中场休息都下不来。 “大吗，西瓜不都这么大。” 小老头却是不甚在意，当着唐声声的面，把一半又分成两半，切成诱人的厚片，推到唐声声面前。 “慢慢吃呗，这玩意都是水，又不顶饱，跑几趟厕所就没了。” 唐声声给他把麻辣烫上塑料袋的结打开，又听小老头轻声嘟囔：“咱家那小老太太刚托梦给我说我把你饿着了，说你以后要长不高了全赖我，你可得多吃点儿，要不然她还得来我梦里骂我。” 小老太还在的时候，把整个家都操持得仅仅有条，又做得一手好菜，说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一点也不为过。 她小时候，不管什么年节，上午下午，只要走进爷爷奶奶家的门，比爷爷更快一步出来迎接的，永远是奶奶的饭菜香。 “小声声来啦！” 小唐声声面对出来热情迎接的爷爷，总是嗯一声就迈着小短腿跑进厨房，看奶奶好像三头六臂一样在灶台前忙碌。 那副画面哪怕现在回想起来，也让人叹为观止。 灶台上两个煤气灶都在同时开着，一边在炖，一边在焖煮，这边还有功夫切菜，甚至听见她的脚步声还能抽空回头朝她笑：“声声来啦，快去把你爷爷叫进来给我洗菜。” 然后唐声声就扭头出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爷爷拽进厨房，重复刚才得到的圣旨：“爷爷，奶奶让你来帮忙洗菜！” 小老头每次都会被她正经八百的语气逗笑，顺着她的话说：“好好好，我来洗菜，小声声出去看动画片吧。” 说完又扭头吐槽小老太：“儿子来了，怎么不让他帮你洗？” “儿子没你好使啊，”小老太底气很足：“你洗得干净，你不是常说吗，能者多劳，多劳的时候到了，能者。” “得亏我不会做饭……”小老头手已经开始忙活了，嘴上还嘟嘟囔囔，“要不然我全劳了得。” 小老太一边笑一边哐哐哐地切菜，“你赶紧会，到时候我给你洗菜。” “我才不上当，到时候你又嫌我做的难吃！” 就像白俐说的那样，小老头一辈子也没真的掌过勺，就一直在给奶奶打下手。 大半辈子过完了也没学会的做饭，后来在小老太住院之后，一晚上就琢磨出来了，第二天给小老太带了一盘番茄炒鹌鹑蛋过去。 小老太那天晚上就跟唐声声抱怨：“你爷爷可真行，鹌鹑蛋煮好了再用番茄去炒，我还以为是什么丸子呢，一点味道都没进去，难吃死我了。” 小老头的黑暗料理之路，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那个时候小老太状态还不错，小老头的黑暗料理给她们茶余饭后增加了好多笑料，让她好多时候都有一种错觉—— 奶奶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没事的。 - 唐声声前一天夜里又是西瓜又是麻辣烫，撑得一晚上没睡好。 一觉醒来也没感觉饿，跟小老头说去学校附近再买点什么吃，就出了门。 她出来的还挺早，楼下的烧烤街刚歇下整夜的喧嚣。 只剩下环卫工人在清理这一地狼藉，扫把划过地面，发出无比干燥的声响。 而离这里五分钟脚程的青城一中门口不少早点铺子，却是人头攒动，熙攘喧闹。 唐声声把四五家店都转了一圈，没一家有空位。 索性就去买了个面包，捏在手上往学校走。 今天是国庆假期后开学第一天，星期六。 补的是国庆假期中周一的课，爆老龙一早就在校门口杵着，看看谁敢顶风作案。 不知道是不是爆老龙的威力，明明附近的早点店家家爆满，校门口却是空空荡荡。 几个蔫头巴脑的初中生站在校门两旁值日，唐声声往里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上次闵进说，被爆老龙抓到食堂吃了一顿的事情。 一中食堂，好像也是有早饭的对吧…… 唐声声脚上没停，思维却飘散开来。 她听见爆老龙跟门口的值日生说：“你们先站着，站直一点，我去吃个早饭再回来，如果有看见没穿校服的，直接给我把名字和班级记到这里。” 她本能地循声望去，正好和放下记名板的中年男人对上了视线。 “哎，你是十班的那个转校生，叫……唐声声，是吧？” “老师好。” 见唐声声立刻停下脚步打招呼，爆老龙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下来。 他看了一眼她手上拿着的大面包，温柔而热情地说：“一大早就吃这个？这些东西能有什么营养，你是刚转来的，是不是还不知道我们食堂也有早饭，走走走，今天老师请你吃，让你尝尝我们大一中的肉包子！” 说罢，不由分说地便带着唐声声往食堂方向走。 唐声声稀里糊涂地跟在爆老龙身后，心想上次闵进在说被抓到食堂的时候，她还觉得闵进肯定添油加醋了来着。 对不起，闵进，误会你了。 “怎么样啊唐声声，你也转过来一个多月了，还习惯吗，和同学相处还好吗？” 爆老龙一边走一边还不时回头和唐声声搭话。 “我一看你就是那种乖孩子，你们班吴老师也经常跟我说你特别优秀，马上就要第一次月考了，你准备的怎么样，有没有信心上英雄榜？” “……” 唐声声有片刻的语塞。 一中把开学第一次月考安排在国庆假期后，目的明明白白。 就是要在乎名次的孩子们趁国庆好好复习。 唐声声自诩不是学霸，却也没能免俗。 国庆在家从头蹲到尾，不知道刷了多少题，临到开学想起一件事—— 考到前二十就要上榜。 要贴证件照。 还要说一句感言。 突然就有点下头了。 那头，闵进跟在贺知禹身后从校园超市出来，嘴里念念有词： “妈的，看来大家跟我们都想一块儿去了，怕今天早上爆老龙堵校门，门口那个卖包子的味道那么一般都一堆人抢着买，要没这小超市，我今天直接饿死在教室。” 贺知禹也买了个面包和一瓶水，往超市外的长凳上一坐，先拧开水喝了一口。 闵进一屁股跟过去，还没坐热乎，就先看见个眼熟的人，立刻用手肘子捅了捅旁边的贺知禹，表情做作地说： “你说你俩怎么这么有缘啊，走到哪碰到哪！” 贺知禹被捅得不耐烦，余光顺着闵进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国庆里的一场雨让青城总算降了温，唐声声外面穿上了长袖的校服外套。 她个儿是真小，校服穿她身上都感觉大出一码。 天蓝色的底两道白条从肩膀一直延伸到手臂，只露出半个手掌和几个手指头。 怀里抱着个和她脸一样大的面包，一脸呆滞地缓步前进。 “小马尾！” 闵进一个激动，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冲着唐声声的方向挥手，然后动作在注意到唐声声身前的爆老龙时突然凝固。 “闵进，又是你！” 爆老龙极富穿透力的浑厚声线如惊雷炸响，只见他一手叉腰，另一只手准确地指着不远处的闵进： “你都到食堂门口也不进去吃一口，宁可在门口买个面包是吧，你给我过来！” “卧槽……爆老龙怎么也来了，他不是在门口站岗吗？” 闵进简直震惊，震惊之余却又拿上了古惑仔街头血拼兄弟情深剧本：“禹哥我又他妈要进去了，你赶紧跑，跑的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回来！” “哦，”贺知禹坐在原地，悠闲懒散地说：“爆老龙是叫你过去，赶紧去吧。” 他话音未落，爆老龙的声音再一次传来：“贺知禹也在是吧，正好，一起来！” “……” 最后三个人跟在爆老龙身后，进了空荡荡的食堂。 偌大的一食堂，除了食堂的员工们，只有几个位置上坐着人，地板被拖得锃亮，被顶上的长条灯管一照，依稀可见地上寥寥无几的鞋印。 这个食堂，到底是靠什么实现盈利的呢。 唐声声很不可思议地走到打饭窗口，听旁边爆老龙很大方地鼓励她，“拿，尽管拿，刷我的饭卡，别客气！” 闵进拿了一个水煮蛋，一个煮玉米，坐到位置上的时候才发现贺知禹和唐声声一人就拿了一个包子。 爆老龙倒是拿了不少，又是包子又是豆浆的，分了一下之后往贺知禹和唐声声的手里塞。 “贺知禹，你小子天天就吃这些破东西，病能好得起来吗，你准备就在十班待到高中毕业啊？赶紧把身体养好，学校明年可还指望着你拿省状元呢。” 闻言，唐声声抬头看了贺知禹一眼，就看他从容不迫地咬了口包子。 “一班现在有几个不也赶上来了，我估计明年省状元也还是从我们一中里出，从结果上来说没什么区别。” 他说话的时候和唐声声的目光在空中碰了一下，又平静地移开，“而且您别老把病啊养身体啊挂嘴边，说的我跟西施似的。” “……” 你这比喻也挺不要脸的。 唐声声又咬了一口，终于咬到了包子馅儿，她又多咬了一口，整个腮帮子就跟充了气似的鼓了起来。 “那可不是，和第二名差距只有几分的省状元，和甩第二名十几分的省状元，那可是天差地别！”爆老龙啧他一声，“而且你本来就是中考状元的身份进来的，就不想拿个大满贯？” 其实这包子馅儿不是很难吃，就是里面的肉没上劲，吃着很散，调味又偏淡，盖不住那种肉腥味。 唐声声一边听俩人聊天，一边品尝总结一中食堂包子的不足之处，就听贺知禹漫不经心道：“那您这话说晚了，我小升初就差点儿没考上一中，已经满不上了。” “你就耍浑吧你，有你后悔的时候。” 爆老龙瞪了贺知禹一眼，懒得理他，扭头招呼唐声声多吃点，自己三两口把俩包子囫囵进肚，赶回校门口站岗去了。 - 教室里，李小曼正在和何智对作业答案。 一看见唐声声进来，先是兴高采烈地朝她打了个招呼，然后在看见唐声声手上那个印着【青城一中附属食堂】图案的豆浆杯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声宝，你一大早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何智听李小曼大呼小叫，也朝她看了一眼，“卧槽，勇士啊，快来，我跟你说，我们要分学习小组了！” “学习小组？” 唐声声本来想问你怎么知道，后来一想人家是学习委员，天天去老师办公室帮忙，提前点知道些内幕消息有什么奇怪。 “对，就是我们前后左右这四个人，组成学习互助小组。”何智说：“说是要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话说到这里，唐声声下意识地看了旁边已经趴下的贺姓男同学一眼，放轻了声音：“我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如果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直接找我。” “上道！” 何智好像就在等唐声声这句话，立刻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准备建一个微信群，到时候一起约图书馆什么的也方便，怎么样学霸，进群吗？” 何智说这话的语气，就有点像那种，电影院门口兜售电影票的老黄牛。 迈着小碎步，手护在嘴边，好像要说什么重大机密一样，然后凑你耳边问“票子要伐”。 唐声声点点头很爽快地说：“小曼有我微信，到时候直接拉我进去就行。” “好好好，”何智说完，也悄悄地瞄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另一霸，声音轻到恨不得就直接过来跟唐声声咬耳朵了，“那贺知禹的微信，你有吗？” 唐声声摇摇头。 “是吧，你果然也没有……”何智倒是不意外，“没事，我待会儿跟他要吧，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我之前就坐他附近，起床气可大了，不敢叫啊。” 何智说完就转过身去，继续和李小曼为作业奋斗，唐声声看了一眼身旁仿佛陷入沉睡的少年，脑海中又回想起刚才在食堂，爆老龙说的那句话。 “你小子天天就吃这些破东西，病能好得起来吗，你准备就在十班待到高中毕业啊？赶紧把身体养好……” 他身体不好吗？ 确实，虽然唐声声之前没怎么注意到，不过现在看贺知禹皮肤确实有点异于常人的白。 那种白虽然不是那种纸一样的苍白，但看得出是不怎么外出养成的白。 而且那种白放大了他眼下一层一层叠起来的青色，看起来会更疲累和憔悴。 所以这也足看得出贺知禹的颜值是真的能打。 放一般人脸上会感觉阴沉消极的元素，到他脸上经常因为五官太过好看而被忽略，视线落到他脸上再移开，只能记住那双微微上挑，放肆而又张扬的眼。 唐声声其实也有点纠结。 她觉得自己和贺知禹应该算是朋友了吧，一起吃过冰淇淋，吃过麻辣烫，写过作业，还借过钱—— 哦，对了。 借钱。 她想起那天借钱给小老头买麻辣烫，就是通过微信红包，不过她后来还钱给的是现金，再加上日常不怎么用微信，就把这回事给忘了。 离早自习还有两分钟，唐声声拿出手机翻了一下微信，果然在里面找到了贺知禹。 还是那个纯黑的头像，昵称是贺知禹三个字的缩写，Hzy。 她点进去，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在输入栏里打上：你身体不好吗？ 按下发送的同时，贺知禹的桌肚传来一声震动。 唐声声就看桌上的人动了一下，抽了一只手进桌肚，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 “小同学，你的微信有这种情况吗？”他说着，整个人懒洋洋地半支起身，很大方地把屏幕给她看。 她看过去，就看屏幕上是熟悉的蜡笔小新头像。 “你帮我看看是不是什么新BUG，” 贺知禹声音轻，听起来有点无辜，嘴角却勾起一个揶揄的弧度。 “她不是说没我微信吗？” 第十五章 小同学怎么这么没有集体荣誉……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还好何智听见声音，及时转过身来，热情道：“哥你醒啦！我们刚才在说学习小组的事，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小组的人了，我们准备拉个微信群方便以后讨论学习的事情，你进吗？” 那个语气就很像在医院病床前握住了刚苏醒的植物人的手。 贺知禹也没继续跟唐声声纠结这件事，爽快地点开自己的二维码。 “你扫我？” “好好好。” 俩人加上微信之后，何智也没来得及建群，老吴就从外面端着菊花茶走进来了，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今天占用各位早自习五分钟，说件事。” 何智立刻朝李小曼和唐声声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里大概是：来了来了，朋友们！ “……然后，为了激励学习小组的积极性，这一次我们的学习小组，采用竞赛制。” 之前的内容都和何智刚才说的差不多，直到最后，老吴话锋一转。 “距离第一次月考还有最后一周，希望在这一周时间里各位能够努把力，到时候我会把全班所有学习小组的总分加起来，进行一个排名——” 话题进行到这里，讲台下已经开始有些抱怨声。 “这除了激励学霸，还有什么用嘛……” “而且光有排名也没有奖励，算了反正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你们别急，听我说完！”老吴手一拍讲台，“这一次我们采取了高低互补的组合方式，每一组的实力都是均衡的，大家都有机会，就看谁更努力了，而且谁说没有奖励！” 老吴显然是深谙吊人胃口之道，在这里故意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才接着说： “这一次得到第一名的小组，每个人，能得到价值一百元的美食券一张！” 十班全体：“？” 唐声声：“？” 李小曼：“？” 何智：“？” 一人一百，那四个人加起来—— 四百块钱！？ 前面两个人猛地回头，和后排的唐声声对上了眼神。 何智异常兴奋：“我们有唐学霸，这波不势在必得？” 李小曼尚存理智，用激动的眼神和何智沟通说：可是我们还有一个零分选手啊！ 何智：…… 火热的气氛顿时往下掉了两度。 何智算了算，假设夸张点把唐声声按满分上算，那和零分选手贺知禹调和一番，也就只剩一半了。 两人顿时双双掉到及格线下，甚至还不如他和李小曼。 他顿时有点理解刚才老吴说的‘高低组合，实力均衡’是什么意思了。 看来现在的重点，还得是让贺知禹摆脱零分。 早自习刚结束，何智就把微信群建好了。 李小曼把唐声声拉进群，唐声声打开看了一眼，就看群名称：青城一中附属养生会所。 “……” 人可知日：【朋友们，同学们，我是何智！】 人可知日：【我觉得我们首先应该先选出一个组长！】 人可知日：【选出来之后，只要是组长下达的学习任务，必须无条件完成！】 看得出何智对那一百元美食券是雄心壮志，群里都没人回，他还在坚持发。 人可知日：【我们有最强杀器，学霸·唐，这一次美食券，我们势在必得！】 人可知日：【你们要重拾信心啊！】 三个人的手机都震个没完，贺知禹直接把这个群的消息提醒给关了。 “是这样啊，我有个问题……” 李小曼看着讲台上去而复返的老吴，扭头看向何智。 “你说，不要客气，有什么问题尽管提！” “我们离这么近，为什么还要用微信群聊天？” “……” - 中午，闵进按惯例来找贺知禹，进了十班教室就看贺知禹身旁还有几个人。 唐声声和李小曼他是认识的，虽然对何智这张脸没什么印象，但国庆前换位置的事他也还记得。 “下周六日两天月考，我们现在满打满算还有七天时间。” “在这七天时间里，咱同进同出，齐头并进，生死与共，一起学习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你们看怎么样？” “大白天的，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他还没进班就听见里面有个人一直在叨叨叨地说，走近了才发现就是那个戴眼镜的生面孔。 “想和我们禹哥一起睡觉，你这人怎么这么GAY啊，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们禹哥，直的。” 何智顿时不服气地站起身：“我也直的好不好！” 唐声声和李小曼都开始偷笑，贺知禹懒得理这俩人，站起身说：“走吧。” 一行人这才开始往学校外走，路上闵进才搞清楚这个学习小组的情况，显得很亢奋：“学习小组？这个好啊，进了同一组，就是一家人了，你们那个群也拉我进去呗？” 何智不太情愿：“这是我们小组学习群，你进来干什么？” “我是你们小组成员的亲属啊！”闵进指了指旁边的贺知禹，“这是我哥，亲的——虽然你们可能不信，但其实我真名叫贺进。” 在场四人：“……” 因为出来的晚，学校附近的馆子都已经爆满。 五个人走了一阵才找了一家牛肉面馆，一人要了一碗，闵进一边掏手机出来加群，一边问：“你们这个小组，谁是组长啊？” “对！组长！”何智这才猛地想起来，“我们还没选出组长呢！” 李小曼撇撇嘴：“这有什么好选的，我们这成绩最好的就是声宝，肯定声宝是组长啊。” “对，虽然话是这么说……”何智手抬面前，推了一把自己的眼镜架，“但是我觉得组长吧，还得是有班干部经验的人来担当比较合适。” “你可得了吧……” 贺知禹打开始就是副这一切与他无关的样子，开始讨论的时候就起身去门口的冷柜拿饮料，压根儿没想参与讨论。 倒是闵进完全没把自己当编外人员，和李小曼他们热烈地探讨了起来。 唐声声回头看了一眼，看贺知禹还站在冷柜前，便起身走过去：“选不出来吗？” “嗯，”贺知禹点头：“没什么好喝的。” 唐声声又看向冷柜，卖的都是一些常规的饮料，可乐雪碧什么的。 实不相瞒，她觉得都挺好喝。 但唐声声尊重贺知禹的口味。她想了想：“旁边有个便利店，要么去那里看看？” 刚进门之前她看了一眼，面馆旁边紧挨着的就是便利店。 按理说中午来便利店解决午饭的学生也不少，但大概是这里离校门有一定距离，人倒是不多。 俩人进了店，路径出奇一致，贺知禹侧头看她，“你买什么？” 唐声声很诚实：“买一瓶一块钱的水。” 现在一些店里都只有两块钱的水了，就过分。 她目标很明确，拎了瓶水就站在旁边等贺知禹选。 冷柜里打着白色的光，玻璃制的冷柜门上将少年桀骜的眉眼淡淡地印了上去，也显得他的皮肤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白。 唐声声等了大概一分钟，想起他身体的事，小声而又真诚地建议说：“身体不好的话，要不要喝点热饮？” “……” 贺知禹沉默两秒。 “身体不好有很多种，我是不需要喝热饮的那一种。” “哦……”唐声声看着他，虽然没继续说下去，但大眼睛眨巴眨巴，眨出了一点安慰似的神色，“没关系的，你还这么年轻。” 旁边的店员正好从仓库搬着一箱货出来，听见之后脚下很明显地顿了顿。 用一种很复杂又带着一点同情的眼神看了贺知禹一眼。 贺知禹：“……” 我他妈…… 他拎着小姑娘的袖子把她往旁边带了两步，走到顾客相对更少的冷冻区，把她怼L型冷柜的角里，俯下身去指了指自己太阳穴附近的位置。 “我是这儿有问题，小同学。” 少年半个身体突然压下来，近到几乎能看见他皮肤下的血管。 冷淡的瞳孔呈深琥珀色，里面没太多情绪，只清晰地印着唐声声呆滞的脸。 唐声声有点难以想象，“你……脑子有问题？” “……” “这是眼睛。” 贺知禹气笑了，直起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先天的，没发育好，但我比较幸运，视力没受到什么影响，日常注意点别用眼疲劳就行。” 他要再不解释清楚，都不知道在这人眼里成什么样了。 贺知禹没再花时间去选喝的，而是直接拿了一瓶水又拿了几瓶可乐，连带着唐声声那一瓶也都顺手结了账。 俩人回到面馆，面已经上来了，在座三人一看这两个人进来，激动地招呼他们：“快来快来！” “快过来投票，就差你俩了！” “投票？”贺知禹慢悠悠地把兜着饮料的袋子放桌上，“这么正规吗？” “那当然了！” 闵进很自然地把饮料分给李小曼和何智，已经完全隔班融入了这个小集体，“我们五个人，一人一票，可以选自己，票数最高的就是学习小组的组长！” “谢谢，”何智把可乐接过去放自己手边，就开始发投票纸，“为保证公平公正，我们特地等你们来了才开始。” “来吧，一人一票，不记名制！” 唐声声确实没想到选组长能玩到这个地步。 她本来以为买个饮料回来，何智应该就已经无异议当选了来着。 几人都在低头写名字的功夫，唐声声口袋里手机一震。 她在桌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贺知禹来的微信。 Hzy：【选谁？】 声声入耳：【何智，你呢？】 Hzy：【不想当组长啊？】 声声入耳：【不想。】 Hzy：【小同学怎么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 声声入耳：【……】 五张纸很快回到何智手里，他在唱票之前扶了扶眼镜：“这是最公平的解决方式，不管组长是不是你们心里的那个人，都必须无条件服从。” “知道了，你都说好几遍了，”李小曼都不耐烦了，“赶紧唱吧！” “第一票，何智。” “第二票，唐声声。” “第三票，声宝……噫，李小曼你好恶心啊。” “第四票，嘿嘿，又是我，何智！” “……我操？”闵进表情相当不可思议，“这他妈选个学习小组组长，居然还能出现平票的悬念！？” 身旁的李小曼面露狐疑之色，唐声声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她确实不想当组长，不仅仅是怕麻烦，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觉得自己没办法带领四个人进步。 毕竟自己会学，和能教别人、为他人定制学习计划，本质上不是一回事。 她看得出何智和李小曼都对那一百块钱的美食券很心动，这一把也想卯足劲好好干，何智显然比她更有经验，也是个更可靠的人选。 而且从建群开始都是人家张罗的，这组长要她来当，跟空降似的，说不定还会闹出不愉快。 那边何智估计也是有点紧张，翻最后那张票翻了两下才成功。 然后他低下头，直接把那第五张纸放在桌上，以示自己的成绩干净清白。 只见那张纸上是两个龙飞凤舞的字：何智。 这个字唐声声仿着写了一周，已经太熟悉了。 “谢谢各位的支持，我一定会在任期内带领各位走向共同进步，实现共同富裕！” 何智克制着激动开始了自己的获奖感言。 “等拿到奖品，我们一起去搓一顿，我请各位喝可乐！” 受可乐诱惑，桌上顿时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唐声声边鼓掌边往对面看了一眼，正好对上贺知禹的目光。 她立刻眨了眨眼以示感谢。 少年浓眉一挑，扬起嘴角，用口型对她说： 出息。 第十六章 要么你送我一套房？ 当上组长的何智一下就有了点春风得意的味道, 和闵进也一下聊起来了，俩人从语文数学聊到王者峡谷。 一碗牛肉面的功夫，俩人已经开始称兄道弟。 “闵弟, 之前没看出我俩竟有如此多英雄所见略同之处！” “何兄, 虽然我们如此投缘, 但我还是禹哥的弟弟, 贺进。” “无妨，我只是觉得我们可以加个微信好友，他日定能把酒言欢，驰骋沙场！” “好说, 好说, 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李小曼翻了个白眼，在旁边无情地泼冷水：“一点十分了, 再不回要去爆老龙办公室写检讨了。” 一行人这才打道回校。 回去的路上, 闵进和何智俩人还在讨论这次月考小组比赛的事儿。 “到时候要拿到奖品了, 我们一起出来吃顿火锅庆祝一下吧。” “行啊，AA吗，带我一个，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巨好吃的火锅！” “不过丑话说前头，我要吃鸳鸯锅。” “卧槽，吃火锅吃鸳鸯锅？你还是不是我兄弟了？” 眼看好兄弟就要这么反目成仇, 李小曼都快笑死了, “哎，这奖品还没到手呢, 你们俩让我想起前阵子有对夫妻幻想自己中了五百万，然后在计划怎么花的时候观念不和打起来的新闻了。” “……” “不是，刚才我俩分析了一遍, 你是不是没仔细听？” 何智说着扭过头来，中指一推眼镜，又跟李小曼复述： “这波，我们养生组的对手，基本可以确定只有刘妍他们那组了。” 刘妍，唐声声记得她就是自己到青城一中之前，高二十班的第一名。 似乎是一个相当拼命的努力型选手，唐声声好几次课间去洗个手回来，都能在吵闹的教室里看见她在安安静静地刷题。 “哦对，刚我也想说来着！” 李小曼立刻跟着分析：“刘妍他们那组，其实四个人成绩都凑合，只是因为其中有两个没把上次的小考当回事，打了一节课游戏，赌老吴会懒得改卷子，才被分到一组去的。” “而且！” 李小曼继续说：“伍星棋就在她那组，因为上次他抄了声宝的卷子，分特高，就和那俩搭伴去了。” 何智回头看了一眼贺知禹。 贺知禹被阳光刺得不舒服，眉头紧锁看着又冷又凶，目光中锋芒毕露。 何智立刻蔫了半个头，直接就没敢开口。 “算啦，大家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唐声声打了个圆场，“就算没拿到第一，我们也可以去吃火锅啊。” “就是，”李小曼附和说：“那一百元美食券还不知道是哪里的呢，万一是我们食堂的呢？” 何智：“卧槽你也不用说这么绝吧！” 闵进：“那这还学个锤子不如躺平算了！” 他们回到班上，差不多一点二十，对其他班级来说这个时间已经不早了，但十班大部分位置还空着。 唐声声下意识看了一眼刘妍的方向，就与抬起头来的刘妍对上了目光。 她手上还握着笔，桌上铺着卷子，应该是正在写的时候察觉到有人在看她。 两人短暂对视，刘妍面无表情地盯着唐声声看了一会儿，又很快低下头去。 “卧槽，刘妍是不是刚瞪了我一眼？” 何智挠了挠脸，自言自语说：“我没惹她吧……” “她那哪是瞪你啊，”李小曼嗤了一声，挽紧了身旁唐声声的手，“声宝，她是不是单方面跟你较劲呢啊，凶巴巴的……” 唐声声又看了一眼低着头做题的刘妍，朝李小曼笑了笑：“不会吧，别想那么多了。” 下午第一节 课是英语。 英语老师是个年轻女人，长相相当漂亮，身材高挑修长，上课轻松有趣。 十班不管喜不喜欢学习的都喜欢她，给她起了个外号，叫超模林。 “下午好啊各位宝贝们！” 超模林踩着高跟鞋进来，打完招呼第二句话就是： “我听吴老师说了，你们这次月考要搞个内部小组排名啊！” “对啊！” “老吴他好过分！” 话音未落，台下已经是一片怨声载道。 讲台上的超模林听了大概十秒，又说：“不不不，宝贝们，你们误会我意思了，我是觉得我们吴老师这次的想法简直绝妙，准备来给你们加码的！” 十班全体：“？” “我跟你们说，这家店特别贵，我要不是被抽奖抽到才舍不得给你们呢！” 她说着，从一旁的水桶包里拿出四张金光闪闪的票子。 “锵锵，自助餐券，正好四张，给第一名的小组，让你们考完试来一波团建放松一下，怎么样，够意思吧宝贝们！” “哇！” 超模林话音刚落，贺知禹就听身旁传来无比真情实感一声。 班上人都还处在震惊之中，一片鸦雀无声。 唐声声这一哇，哇出一阵哄堂大笑。 贺知禹往旁边看了一眼。 身旁的高马尾少女一双眼睛亮得好像提前把晚上的夜幕银河剪了一块儿下来，藏进自己的眼睛里。 她被笑也一点都不羞恼，继续跟着其他人一起笑，笑得就好像已经坐在了自助餐厅里了一样，嘴角边单个梨涡若隐若现。 这就是干饭人真正的快乐吗。 直到第一节 英语课结束，唐声声还处于一个兴奋状态。 兴奋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何智回过头来问她有没有信心的时候，她点头都点得特别用力，回答中气十足。 “有！” 何智：“那我们从今天起，放学留下来再多学半小时吧！” 唐声声：“好！” 唐声声爽快到让何智准备好的说辞都没了用武之地，只能指了指她旁边的空位子，“他人呢？” “刚走的，应该是去上厕所了吧。” 何智立刻搓了搓手，讨好地笑了笑：“那我们放学后学习半小时的计划，待会儿你跟他说一声呗？” “切，何智，你费劲巴拉当组长，不会就是因为不敢和贺知禹说话吧。”李小曼毫不客气地揭穿他。 “不是，怎么可能……” 何智又小声嘟囔着转过了身去。 “这是考虑到效率，你不懂。” - 十班教室靠楼梯口，是整层楼距离厕所最远的地方。 贺知禹从厕所出来，正好看见等在厕所附近的刘妍。 她就站在原地，双手揣在校服上衣口袋里，镜片后的眼睛漠然地看着窗外，和来回走动的人流显得颇为格格不入。 见贺知禹出来，刘妍主动走上前去：“贺知禹，帮个忙行吗？” 直到她主动走到自己面前说话，贺知禹才意识到眼前这人好像也是十班的。 他对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完全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她的声音——在上课的时候经常抢答老师抛出的问题，被他周围几个男生戏称为捧场王。 “什么事？” 但他俩本身座位就离得很远，从开学到现在说是完全没有交集也不为过。 她能有什么事找他帮忙？ “这次月考，你准备好好考吗？” 刘妍仰起脖子看着他，又试探性地问：“还是……你还会继续划水？” “这和你有关系吗？” 贺知禹心里好像有点猜到刘妍的意图了，他平静地看着她： “有事直说。” “好，那我就直说了，可以请你继续划水吗？”刘妍说：“最好零分，实在不行十几分也可以，麻烦你了。” “……” 贺知禹有点无语。 “什么意思，让我去拖我们小组的后腿？” “虽然不太好听，不过就是这个意思。” 刘妍顿了顿，继续说：“作为报酬，属于我的那份第一名的奖励，我会原封不动转让给你，这样你不用费任何力气去学习，就可以稳拿第一名的奖品，对你来说应该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好一个稳赚不赔。 贺知禹目光冷下来，勾起嘴角：“那这样你看行不行，你考零分，我奖品给你。” “我要的就是第一名，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刘妍却好似没听懂贺知禹的话，推了把眼镜认真地解释：“本来十班一直以来的第一名就是我，我只是想守住原本属于我的东西而已，这有什么不妥吗？” 上次小考老吴虽然没有公布成绩，但刘妍知道，唐声声考了个近满分的数字。 理论上她是第二名，实际上她们之间的分差，足以再填个学渣进来了。 但唐声声哪里有好好努力学习？ 她就是天天跟李小曼吃点零食说说闲话，笑笑闹闹地晃悠到放学。 凭什么。 “嗯，没什么不妥。” 贺知禹哼笑了一声，手从口袋里摸出耳机，当着刘妍的面摁进耳朵里。 “但是你别找我，这事儿我办不了。” 刘妍愣了一下，好像还是不能理解贺知禹到底在在意什么。 “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你跟着唐声声拿到第一名，不也就是拿到那些东西？” “对啊，所以你有什么竞争力？” 贺知禹拿出手机来选歌，选好之后把手机送回口袋，似笑非笑地看着刘妍，说： “要不这样，你送我一套房，我考几分你说了算。” “……” - 何智本来也是想趁课间最后几分钟上个厕所的。 结果听见刘妍说的那些话，气得肾都下班了，面色铁青地回到班上。 “我操，至于吗，不就是个月考，还要搞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一坐下就开始面露愠色，李小曼问清来龙去脉之后也是一脸嫌弃：“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明天就高考了，这么使劲摆平竞争对手。” 她说完又回头，有些焦虑地问唐声声：“怎么办啊声宝，那刘妍太狡猾了吧！” 唐声声却从刚才就若有所思，听李小曼说完，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等等，便站起身走向刘妍组。 “卧槽，学霸唐要干嘛？”何智盯着唐声声的动作，回头看李小曼一眼，猜测：“她也要去游说刘妍那组的人？” “这招妙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李小曼情绪激动，拳头一个爆捶在自己大腿上，立刻扭曲了五官。 她咬紧牙关：“……不管刘妍开什么条件，我们都要比她牛！” 俩人就看唐声声走到伍星棋面前。 “怎么了？” 伍星棋抬起头，有点僵硬地笑了笑。 只隔一条过道，他当然也听见何智他们说的话了。 本来还想过去找李小曼他们聊聊天，被刘妍做的这事儿闹得直接没好意思凑过去。 毕竟现在他和唐声声又不是一组的了。 虽然他也觉得刘妍这事儿做得挺垃圾的，但瓜田李下，他们未必会相信他的立场。 现在唐声声主动过来，他还有些意外。 “有事找我？” 伍星棋放下笔，就看唐声声笑着点点头。 “跟你们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伍星棋开玩笑说：“你不会也想来游说我们吧？” 说完他才觉得这句话挺小人之心的。 但说都说完了，他再解释也晚了。 旁边俩男生闻言也抬头看了唐声声一眼，说： “刘妍的事我们不参与，跟我们没关系。” “但是我们也不可能故意考低分的。” 何智抱怨的声音虽然自行控制了一下，但那一组除伍星棋外剩下两个男同学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且不说在十班里争第一还得搞小动作，光不光明磊不磊落。 主要刘妍之前就一直催他们看书学习，到头来人心里已经觉得肯定考不过，开始找后辙了。 这搁谁心里都得有点不痛快。 心里不痛快的少年们对唐声声语气自然也没多好。 唐声声却不介意，友善地说：“没有没有，我只是想问问……” 几个男孩齐刷刷地抬头看她。 “如果你们拿了第一，那个自助餐券，卖吗？” “……” 第十七章 嫌弃我？ 这话别说三个男生没想到, 李小曼和何智也愣了一下。 “卧槽，学霸唐这是什么情况。” “曲线救国？” 看着哪怕直到现在也都一脸和气的唐声声，几个男生顿时都有些不好意思。 伍星棋直接说：“对不起啊学霸, 我们最近学习压力都有点大。” 另一个男生说：“我觉得我们拿不到第一。” 旁边男生接：“要万一真拿到了, 那个券送你们也行, 反正我也不想和刘妍一起去吃。” 送, 那肯定是不能让人送的。 唐声声立刻来劲地坐下开始讨论价格。 过程中，李小曼和何智就一直保持着呆若木鸡的状态。 看唐声声好像在菜市场买菜一样拿下那三张自助餐券，脸上只有两个字： 呆滞.jpg。 等双方终于敲定了价格，唐声声回头一看。 就看贺知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站在过道口那, 单手揣兜, 不远不近地看着她。 唐声声想起何智的嘱咐，立刻满脸开朗地站起身。 “贺知禹, 组长说我们今天放学后学会习再走, 你也一起来吗？” 半晌, 贺知禹嗯了一声。 然后跟往常一样回到座位上，趴下。 何智：“……” 这么容易的吗？ 傍晚，放学铃一打，班上人走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几个今天负责值日的在那拿个扫把扫地。 闵进一看今天准点放学，在门口喜滋滋地等了会儿, 看贺知禹没出来的意思, 就进去了。 “怎么，你们还不走啊？” 闵进拉开和贺知禹隔了一条过道的椅子, 一屁股坐下，目光往里面跃了一步。 “小马尾呢？” “出去跟家里人打电话了。”李小曼看了一眼教室后门，“说晚点回去。” 唐声声很快回来了, 表情却有点不好意思。 “那个……你们家里晚上都准备好晚饭了吗？” 在座四人齐刷刷地抬起头看向她。 唐声声挠了挠脸颊，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爷爷听说我们成了小组，特别高兴，问你们愿不愿意今晚去我家吃饭……” 其实唐声声感觉小老头都没弄清楚学习小组是什么，还以为是他们自发组织的，很开心唐声声交到了朋友，连解释的时间都没给她，就挂了电话乐呵呵地去买菜了。 李小曼立刻积极响应：“好啊好啊好啊，这样我们吃完饭还可以在你家再学习一会！” 何智想了想：“那我得跟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 闵进这回是真参加不了了，小组里转眼只剩贺知禹还没有表态。 唐声声看向他，就看他把书包往肩上一甩，站起身，示意可以出发了。 四个人从一中出来，何智想起来还没问唐声声家在哪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居民楼楼下。 他嘴里卧槽一声：“学霸唐，你家什么条件啊，楼下就烧烤闹市一条街，走五分钟就学校！” 李小曼骂他没出息，唐声声解释说：“这套房是我奶奶的，好多年前买的了，那时候这附近还没这么繁荣呢。” 她家住六楼，把李小曼和何智都爬得气喘吁吁，唐声声一开门，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爷爷，我带我同学回来了。” 小老头儿热情地出来迎接：“唉呀，一看都是好孩子，拖鞋在这里，你们换上换上，赶紧进来吃饭，饿了吧？” 唐声声把包放回房间，循着客厅里的那股香味，先一步绕到厨房想看一眼，结果直接傻在了厨房门口。 餐桌上一盘盘的根本不是菜，是楼下的烧烤。 中间一个大碗里汤汤水水的，是红姐麻辣烫。 旁边还放着几个盘子，里面是切好的西瓜和哈密瓜，还有两串绿莹莹的提子。 唐声声：“……” 合着买菜，买的是这么个菜。 贺知禹走在最后，等李小曼和何智两个人进去了才踏入唐声声家的玄关。 房子不大，简单的两室一厅，看得出是老房子，透着一股陈旧的痕迹，但到处都是温馨的烟火气。 阳台的躺椅上挂着爷孙俩的衣服，沙发上横躺着一把大蒲扇，门上贴着一些粉色爱心的贴纸，还有门口他脚下踩着的这块地垫。 火红火红的，上面写着四个金黄大字：我！要！发！财！ 何智被烧烤和麻辣烫的香味吸引了过去，在厨房门口哇的声音比今天下午唐声声那一句还大。 这俩人的反应简直浮夸。 贺知禹看见兔子尾巴脸上笑得有点不好意思，脚上一双粉色的拖鞋紧挨着，一个劲地招呼他们上桌开吃。 唐声声把李小曼和何智都招呼上桌才发现贺知禹不在，又回到客厅找他。 高挑的少年往客厅一站，平时看着大小合适的家具都显得小了一号。 他身上穿着和他们一样的校服，单肩挎着书包，挺拔得就像是把蓝天披在身上的松木乌柏。 “可以去洗洗手吃饭啦。” 唐声声走到他身旁，给他指明洗手台的位置，就听贺知禹侧过头来问她：“这次月考的名次，你怎么想？” “我觉得啊，”唐声声手背身后，语气像个退休老干部，“随缘吧。” 贺知禹笑了，说：“也是啊，你都跟人收餐券了。” 他果然听见了。 唐声声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但却感觉贺知禹虽然笑着，语气中却透着一点极其细微，让人难以察觉的冷淡。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那个餐券我查过，基本网上都是一百块钱左右在收，而且出的很快。” 小姑娘认认真真地开始跟贺知禹算。 “我跟他们谈好的价格是三十，这样的话三张券，保底能赚二百一。” “三张餐券，我们四个人怎么分都是不够的，但是二百多块如果去吃火锅，我们四个人应该能吃得不错。” 换句话说，如果他们拿了第一，餐券和美食卡都能到手，那当然是皆大欢喜。 但就算拿不到第一，也有二百多块钱的利润，白嫖一顿火锅，慰劳这几天冲刺的辛苦。 “我这是保底策略。” 贺知禹笑了笑：“那你怎么不来劝我多考几分呢，那样不就根本用不着找保底了？” 就和那个人一样。 唐声声闻言，没立刻说话。 而是很认真地盯着他的双眼看了一会。 然后语重心长地说：“我这不是担心你身体嘛。” 倒是直白。 贺知禹从善如流地哦了一声，眼神往下一落，说：“我还以为你嫌弃我了。” “……” 你不要说得这么哀怨好吗？ “怎么会呢，我可是你老大，连我都嫌弃你，那你也太惨了。” “是吧，”贺知禹很认同地点头，“还好不是，要不然我今晚就要回家抱着枕头哭一夜。” “……” “哎，你俩没完了……” 何智幽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差不多得了，我和李小曼都要饿死了。” “……” - 一顿烧烤麻辣烫，几个小孩吃得心满意足。 受刘妍的影响，李小曼打脸热情高涨，放下筷子就迫不及待地要学习。 唐声声把台灯从自己的房间里拿出来，几个人就围坐在餐桌旁看书复习。 贺知禹难得没一上桌就趴下，不过也没多热情，偶尔低头扫一眼唐声声总结的公式，看何智和李小曼不断地吸收知识。 学了一个多小时，两个人都开始膨胀，觉得省状元唾手可得。 何智直接开始放狠话：“刘妍那组，恕我直言，他们不行。” 李小曼更狠：“我觉得我俩已经能顶刘妍他们组仨了！” “……” 时间渐晚，唐声声送他们三个下楼。 李小曼家里直接来人接了，一辆气派的车停路边，看见人来了上面下来个穿黑西装的中年男人给她打开车门。 何智直接跪了：“大小姐，捎我一路呗？” 李小曼趾高气昂地一扬下巴让他上车，又看了一眼贺知禹：“要去地铁站吗？顺路。” “不用，” 贺知禹双手揣兜，语气和表情都很淡。 “你们先走吧。” 等何智和李小曼走后，唐声声才回头跟贺知禹一起往烧烤街里走。 两个人谁都没说要去哪，但目的地却出奇的一致。 走进便利店的大门，唐声声走到熟悉的货架前，抽出一片蒸汽眼罩递给他。 “眼睛还好吗？” 刚才几个人在学习的时候唐声声就注意到，贺知禹其实在前半程就已经开始疲劳了。 虽然他很克制，没表现出什么。 但眼睛已经开始不自觉地躲避光源，中间那休息的十分钟也基本都是闭着眼睛度过的。 “还行，回去睡一觉就没事了。” 贺知禹接过眼罩，又顺手拿了两瓶饮料，结完账回头塞了一瓶给唐声声。 “喝吗？” 唐声声看了一眼，甘蔗汁。 这个人怎么这么喜欢买这些稀奇古怪的饮料。 “谢谢。” 两个人在便利店门口又站了会儿便分道扬镳，贺知禹目送唐声声进楼门洞后才开始往路口走。 他坐上回家的车，把车窗旁边的遮光帘拉了起来，开始闭目养神。 老谢车开得很稳，加上主干道晚高峰已经过去，一路平稳安静得好像已经躺在他自己的卧室里。 但贺知禹的心情却一点也不平静，甚至可以说是烦躁。 眼球就像是疯了一样，一跳一跳的疼，疼到让贺知禹不得不去反省回顾自己今天一整天都做了些什么。 他早上和唐声声一起吃了早饭。 然后唐声声说没他微信。 他中午和唐声声一起吃了午饭。 然后唐声声在便利店里说他脑子有病。 他晚上和唐声声一起吃了晚饭。 然后唐声声就劝他身体要紧。 老谢在前面开车，突然听见后座传来轻不可闻的一声笑。 “小禹，你笑了吗？” 老谢怀疑自己听错了，但问出口的瞬间，后座人顿时笑的更厉害了。 老谢：“……” 完了，疯了这是。 第十八章 可恶，被他装到了 贺知禹现在住的地方离那条烧烤街不远。 开车大概十分钟不到的路程。 一中位于老城区, 附近的住宅区也都是老房子，没有新楼盘。 但只因为距离一中近，又不像烧烤街那样喧闹, 基本都给一中的学生包圆儿了。 每天一到晚上, 从下往上看, 家家灯火通明。 贺知禹在小区门口下了车, 慢悠悠地进去，上楼。 阿姨还在家里等他，见人进来，跟他说了一下明天早饭放在了哪里, 就收拾东西准备走。 贺知禹洗了个澡, 回到房间，刚戴上耳机, 正好听见电话铃声。 他瞄了一眼屏幕, 接起电话：“妈？” “我听王阿姨说你今晚和同学出去吃饭了！” 那边的许若碧女士语气相当兴奋, “我就说我们儿子怎么可能是个寡王，读了高一一年还在闵进高远的，是到十班之后新认识的同学吗？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啊？” 贺知禹：“……” 许若碧女士还是一如既往的年轻有活力。 他非常由衷地劝道：“妈你少刷点短视频吧。” 和兔子尾巴的爷爷简直可以同台竞技。 “我也没办法，你看，”许若碧在电话那头掰着手指头跟贺知禹算，“我三点一个会, 结束了四点五十, 五点又有一个会，这十分钟我什么也干不了, 只能刷几个短视频了。” 许若碧振振有词地算完，又问：“那你今晚在同学家吃了什么啊？” “烧烤。”还有麻辣烫。 “？” 大概能感受到亲妈的疑惑，贺知禹笑了一声：“挺好吃的。” “……行吧, 好吃就好，那你到家了吗，是不是准备休息了？” “嗯。” 他靠着床头瘫着，背后垫着两个靠枕，相当闲适。 “躺床上了。” “躺床上了就好，听会儿歌就赶紧睡觉。” 许若碧说完，又补了一句：“不许偷偷学习啊！” “……” 挂了电话之后，贺知禹根本没打算听许若碧女士的。 直接点开了某听书软件，开始闭着眼睛听《名师详解高二物理》。 听了两句，他想起了什么。 又从兜里掏出刚才和唐声声一起买的眼罩，拆了包装，往脸上一戴。 住在高考生扎堆的地方最好的一点就是静。 一入夜吃完饭基本就没声音了，所有人都在不同的地方做着相同的事情。 谁家要出个扰民的响动，不用他皱眉。 别的家长自动会对其展开口诛笔伐。 而且他住的这栋楼靠里，就连路过的车声都很少。 贺知禹很快进入了学习状态，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熬夜几乎已成习惯。 白天光线太亮，尤其是这种阳光炽盛的夏天。 贺知禹经常连睁眼都觉得不适。 晚上则是截然相反，他躺在不开灯的房子里，拉上遮光帘，就等于把整个世界的灯都关了。 然后一边休息眼睛，一边听课。 听完一节，再起来看十分钟书。 对着书里的知识点，进行二次吸收和梳理。 因为已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吸收起来效率很高。 这是贺知禹总结出来最适合自己情况的学习方法。 就像现在。 虽然已经学了几个小时，但是眼睛的疼痛反而因为长时间的闭目而缓解。 耳机里的老师今晚已经不知说了几次同学们再见。 贺知禹合上书，看了一眼时间，索性起了床。 时间差不多了，不如去教室睡。 他起床前看见微信上一个小红点。 点进去，是唐声声昨晚十点多发来的微信消息。 声声入耳：这个甘蔗汁！ 声声入耳：超好喝！你也太会选了！ 声声入耳：你一定要尝尝！ 底下还附带一张空瓶的照片。 贺知禹放大那照片看了一眼，还能通过瓶身反光看见女孩举着手机的影子被拉得奇形怪状。 想象到那个画面，他笑了一声，锁了屏幕。 然后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那瓶已经被他忘记的甘蔗汁，喝了一口。 贺知禹：“……？” 好喝？ 认真的？ 这么想来，她好像确实没说过什么东西不好吃。 - 月考成绩出来的当天，整个年级都震动了。 老吴把唐声声叫到了办公室，脸上的褶子都散发着喜悦的气息。 “真厉害啊声声，初战告捷，直接拿下高二年级的第一名，真厉害啊，这次月考题目还偏难的呢。” 确实。 唐声声当时拿到卷子的时候，还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一中的月考出卷老师挺厉害。 就是那种送分题都送得很不真诚的感觉。 好像要给你送，又好像不是那么想送。 到处遍布着虚晃一枪与逗你玩玩。 后面的大题就更不用说了，一道比一道拉分。 整场考下来唐声声都可以想象到，如果是在之前的地城三中，会是怎样一个哀鸿遍野的画面。 不过这次考试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唐声声站在老吴面前，听他表扬了半天，才总算找到一个气口。 “老师，我们组剩下三个人呢？” 这次是小组赛。 比起年级排名，唐声声更在意他们小组总分排名。 提起那三个人，老吴脸上笑容顿时淡了两分。 他把成绩单递给唐声声，示意她自己找。 唐声声肃穆地接过成绩单。 其实她不应该这么肃穆的。 因为月考按成绩分考场，她和贺知禹就是前后桌。 贺知禹写了，真的写了。 虽然不多，大概动了几笔就趴了。 但是那好歹也是动了啊！ 她目光扫到末尾陌生的名字，猛地松了口气。 然后在倒数第七的位置找到了贺知禹的名字。 还行，不是零分就好。 放下心来的唐声声第一眼就看见贺知禹30的数学。 天呐！ 从零分到三十分。 这是多么大的进步！ 这是史诗一样的跨越啊！ 唐声声顿时如同一位望子成龙老父亲，激动得险些潸然泪下。 她又扫了一眼李小曼和何智的成绩。 心里大概有了个底就把成绩单还给了老吴。 吴空大概是对班上其他人的成绩很不满意。 接过成绩单后问她：“你看完这成绩单，有什么想法？” 唐声声吸了吸鼻子，真诚地说：“我很感动。” 吴空：“？” 她抱着马上要在课堂上讲的月考数学卷子回到班上。 贺知禹还趴桌上睡着，何智和李小曼一看她进来，立刻激动地冲上来。 “怎么样怎么样？” “我们考了多少啊，排第几啊？” 唐声声这才想起一个很重要的事。 ——忘了看刘妍他们组了。 不过没有大碍。 她一挥手：“我觉得能行！” 贺知禹总分都考了二百多。 这叫什么，这叫如虎添翼如鱼得水水到渠成。 反正实在不行就当回倒爷。 总之不亏。 李小曼和何智顿时喜笑颜开。 赶紧把她手上的试卷分了分，帮着一块儿发了。 发卷子的时候，李小曼又凑过来。 “声宝，这个周末要不要出去玩？不是正好要吃火锅吗。” 自打上次唐声声把自己的保底策略介绍给他们俩，这俩人就一直惦记着月考结束这一天。 不过反正月考完了，暂时松一口气也没什么问题。 唐声声点点头：“可以啊，不过去哪玩？” 正好她对青城不熟悉。 有几个本地人带路一起玩，也不错。 “我想玩密室逃脱，但是何智不想，他怂爆了。” 李小曼笑嘻嘻地压低了声音： “到时候他要投票，你记得投密室逃脱一票啊！” 两个女孩达成共识，唐声声回到座位上，上课铃正好响起。 老吴走进教室，压住教室里的哄乱，保温杯往讲台上一放，发出扎实一声响。 “你们这次月考太让我失望了！” 开局这句话，那基本免不了一通批了。 整个教室顿时萎靡下来，就听老吴在那训话。 但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与这一切无关的唐声声置身事外地检查自己的错题，反思扣分点。 一道一道题看过去，最后落在她最遗憾的大题上。 最后这道大题一共三十分，她只拿到二十七。 大题共三问，每一问十分。 最后这一问她掉了三分。 三分啊，四舍五入就是一个亿。 唐声声非常心痛。 审视完自己的卷子，讲台上的老吴还在炸。 她余光不小心扫到旁边贺知禹的卷子。 发卷子的应该是何智。 他不敢打扰到贺知禹睡觉，就折了两折，放两张桌子中间了。 映入眼帘的是选择题。 但没有填入答案。 只有那个用来装选项的括号，孤零零空荡荡地挂在题尾。 唐声声：“？” 他不是靠选择题拿到三十分的吗？ “学霸唐，你知道什么叫装逼的最高境界吗？” 课间，唐声声正在犹豫要不要叫醒贺知禹，问他借卷子来看看，前面的何智就回过头来，神神秘秘地说。 李小曼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不知道，你说！” 何智见唐声声也好奇地看过来，余光又瞄了一眼后座的老虎。 见老虎睡得沉，才放心大胆地拿起老虎的卷子，在两个女孩面前展开。 “看看，选择填空一道没写，第一道温和友善的大题也没写。” 他语气就像是故弄玄虚的魔术师，把李小曼油腻得皱起了脸。 “三十分哪儿来的，您可瞧好喽——” 何智却一点儿不介意李小曼的不买账。 把卷子跟献宝似的在唐声声面前翻了个面。 最后一道大题。 满分，30。 唐声声：“……” 可恶，被他装到了。 第十九章 这就是个渣男啊 主要唐声声一下就想到, 今早贺知禹比她更早被老吴叫到办公室。 当时她站在办公室门口，听里面传来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老吴当时语速快，嘴瓢了也不管。 反正就叽里呱啦一通输出, 像一挂被点燃的鞭炮。 老吴也没喊她在门口等, 但唐声声硬是等到贺知禹出来才进去。 别说, 这人还挺云淡风轻的, 好像他根本不是当事人，只是来帮别的老师拿个作业回去。 当时唐声声心里咯噔一下。 心想完了，贺知禹可能又要挂零蛋了。 她甚至在看见成绩单之前一直在唏嘘，思考为什么有人能这么倒霉。 连续两次选择题全错, 这概率可以去买彩票了。 现在想想, 贺知禹被骂。 就俩字儿：活该。 她现在完全能共情老吴。 这就是个渣男啊，欺骗感情的渣男。 他明明什么都会, 还要考个零分, 考个三十分。 唐声声看着贺知禹熟睡的脸, 很想伸手过去拍一拍。 把他拍醒，然后真诚地问上一句： 您图个啥？ 就为了气人吗？ 你知道你这是冷暴力吗？ 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眼前少年眉头微皱，睡着了，又好像睡得不太舒服。 边上的窗帘已经拉起来挡着窗外的阳光，头顶上的白炽灯管在电风扇的作用下轻微摇晃。 在这样的灯光下，贺知禹的皮肤更清晰地呈现出接近病态的白。 眼下是浓重的乌青, 好像一张无暇的宣纸上被人用蘸饱了浓墨的笔随意地撩了两道。 黑眼圈与灯光打在他睫毛上落下的影子融缠在一起。 忽然, 睫毛微动，影子也泛起了涟漪。 贺知禹半睁开眼, 将慵懒的目光投向她。 他缓缓地直起身，打了个哈欠，嘴角往上扬起。 “干嘛, 偷看我？” “……” “哥，你这卷子也太牛逼了。” 前面的何智听见声音转过头来，指了指他那道满分大题。 “你后面都能拿满分了，前面为什么不写啊？” “因为光阴似箭啊，同学。” 贺知禹把那卷子随手塞回桌肚里，正经八百地说：“时间是宝贵的，所以要拿来做更有用的事情。” “……” 你在说什么狗屁鸡汤。 月考总算结束，上午最后一节下课铃一响，何智就开始在群里号召中午去找个小馆子吃一顿。 人可知日：【朋友们，同学们，兄弟姐妹们！】 人可知日：【为了预先庆祝我们拿到小组赛冠军，我觉得我们中午是不是应该稍微奢侈一把？】 李小曼满头问号：“老吴今天公布我们是第一了？没有吧！” 确实，上午老吴只是针对这次月考数学成绩发了一通火。 然后气得连小组赛这回事都忘了，下了课就端着自己的菊花茶气鼓鼓的走了。 一秒钟都不带多逗留的。 “虽然还没有，但是我相信我，相信你，相信我们的学霸唐，也相信我们的禹哥。” 何智一边说一边盯着手机，“你看，还是我兄弟懂我。” 唐声声低头一看，就看闵进已经从群里冒出来了。 你们的进：【没错，奖可以不拿，排面不能少！】 你们的进：【你们看这几个店怎么样？】 你们的进：【吉祥菜馆.jpg】 你们的进：【如意餐厅.jpg】 你们的进：【莘莘学子小炒.jpg】 还真都是一中附近的小馆子店。 最远也不过就是到唐声声家楼下那条烧烤街。 李小曼有一种后知后觉，信息闭塞的感觉，“他什么时候进我们群的，你不是说这是我们小组学习群吗？” 何智：“他属于成员家属，是我和禹哥共同的弟弟，是吧禹哥！” 他说完，准备回头问一下俩人共同的大哥贺知禹的意见，就看贺知禹还趴桌上睡着。 “咱禹哥还睡着呢？”这话是跟唐声声说的。 唐声声嗯了一声，她也有点闹不懂贺知禹到底什么时候睡着什么时候醒着。 这人吧，天天就往桌上一趴。 然后就一动不动，最多偶尔换个姿势。 有时候你以为他睡了，人家下一秒就睁开眼，还能调侃你一句“干嘛，偷看我？”。 唐声声自那句话之后再没往旁边看一眼，目不斜视地听了一上午的课。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又睡过去了。 两个弟弟在群里敲定就去如意餐厅，然后幺弟闵进过来准备一起过去。 何智在贺知禹耳边叫了两声没把人叫醒，只能求助地看向唐声声：“学霸唐，你叫禹哥起来呗？” “你也太怂了吧何智！”李小曼没忍住。 唐声声瞄了一眼旁边睡得正香的贺知禹，本来还在记上午那句话的仇，但想了想他要不起来，自己也出不去。 便试着叫了一声：“贺知禹？” 前面的何智就看自己刚怎么也没叫醒的人，仿佛遇到了医学奇迹一样睁开了眼。 何智：“……” 闵进走进教室，前前后后又耽误了十来分钟。 一行人才开始往校外走。 刚走到教学楼底下，李小曼就用胳膊肘碰了碰唐声声。 “你看，刘妍。” 唐声声一看，还真是。 估计是刚从校园超市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面包一瓶水。 她周围都是三三两两结伴往食堂走的同学，只有她一个人逆流而行。 镜片后的双眸如同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嘁，估计又是准备回教室刷题吧。” 李小曼还在记当时刘妍劝反的仇，没好气地说： “天天刷题，也不知道刷哪去了，这次考的还不如我呢。” 唐声声想起以前地城三中也有挺多这样的人。 他们要付出比其他人更多的努力才能跟上进度，午休的时候哪里都不去，就坐在教室一边吃东西一边看书做题。 而且大概因为那件事被何智捅到了班上，学习小组的人和她关系也很疏远。 最近唐声声几次看到她，都是形单影只的。 唐声声扭头朝李小曼笑了笑，说：“吃饭去吧。” 中午愿意特地来下馆子的学生不多。 小餐馆儿里生意也不算好，大部分桌椅都空着。 进门，闵进作为介绍人，和李小曼一块儿点菜去了。 何智上了桌才想起来：“对了，之前我还和李小曼说我们周末要不要一块出去玩啊，你看看，我们班这么多号人，就我们四个成了学习小组，现在再加上闵进弟弟，是吧，多有缘啊。” 唐声声坚决和李小曼二人一心：“我觉得密室逃脱不错。” “……” 看她这样儿何智也大概猜得到李小曼肯定给人打过招呼，只能把唯一的希望寄托给了一旁哪怕已经走了一路，还是一脸困得光明正大的贺知禹。 “禹哥，周末我们组团儿出去玩吗？” “你看，我现在手头上有这几个项目，你选一个呗。” 何智说着就伸出手准备掰着指头给贺知禹算。 “第一个……” 贺知禹眼睛都没睁开，梦呓似地说：“密室逃脱。” “……” 我他妈都还没说呢！ 何智都快崩溃了：“那玩意有什么好玩的，有的做的还特别恐怖，就是玩个噱头而已！” 这人的胆子是真小啊。 但是唐声声还是很坚定要和李小曼站在一边，只是决定给何智一个安慰。 “没事，我们会保护你的。” “……” “什么保护？” 闵进和李小曼点完菜回来，他先看了一眼贺知禹的表情，就看禹哥整个人靠着椅背，把头侧另一边去了，嘴角好像有点上扬的样子。 “这个周末我们准备找个密室逃脱玩玩，”何智已经放弃抵抗了，“你来吗？” 闵进一听来了精神：“好啊！我到时候再带上一个人，我们一起来啊！” “也别太多人了。” 何智想着自助餐券只有四张，但转念一想，还有四百块的美食卡呢，立刻胆子又大了：“十个以内吧。” 他一扶眼镜，不知道哪儿来的小道消息又开始了。 “你们知道吗，听说老吴准备周五班会的时候颁奖，第一名估计就是我们没跑了。” 李小曼：“啊是吗，你看见了？” 何智：“没有，但是我今天觉得老吴看我的眼神，是那种有点不甘，觉得我配不上奖品的眼神。” “……” 这一晃，就到了周五。 班会时间，老吴手上拿着两个一看就很与众不同的小信封进来，表情充满仪式感。 “同学们，我知道你们都在期待什么，等我说完本周我们班的坏人坏事就开始！” 他说完，把菊花茶和奖品放下，扭头就甩给贺知禹一记眼刀。 “我们班，有的同学，不知道天天在干些什么。” “明明有这个实力，是吧，就是不好好学，在这耍浑，装废！” “你们这个年纪的男生，是不是觉得自己颓废起来很帅，我跟你们说，你们再过五年，不，三年，没准明年！就会觉得现在的自己，是个大傻蛋！” 老吴是真给气着了，傻蛋俩字都冒出来了。 台下顿时一阵哄笑，所有人都觉得老吴说的是别人，后排一群男生互相指着对方笑。 只有贺知禹知道那个傻蛋说的就是自己。 不过他也没什么想法，只懒懒地用余光瞥了旁边一眼。 就看唐声声一脸“说的太对了”的表情看着讲台。 并期待着老吴能再说点什么出来。 贺知禹：“……” 老吴转眼又骂了半节课。 看台下小崽子们已经被骂蔫了，才收住口，话锋一转道： “行了，咱们来颁奖，颁完奖该大扫除大扫除。” 唐声声就看前面的李小曼和何智顿时振奋起来。 俩人挺直了背，俨然已经做好迎接荣誉的准备。 讲台上老吴扫了唐声声周围一眼，郑重地说： “这次月考小组赛，让我们恭喜唐声声、贺知禹、李小曼、何智组——你们派个代表上来吧。” 组长何智自觉接受响应，直接一跃而起，恨不得一步跨到老吴面前。 “感谢你们林老师，也感谢鲍老师，对我们这次比赛奖品的大力支持，希望你们下一次也能好好加油，再创辉煌！” “谢谢老师！” 他在全班的掌声中走下讲台，老吴一声放学，教室里顿时此起彼伏全是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 李小曼赶紧先夺过其中一个信封打开看了一眼。 “我可真是太好奇了，美食券是哪里的美食——” 她的话伴随着动作戛然而止在嘴边。 唐声声看了一眼，就看李小曼只抽出了一点，露出餐券一角。 写着： 青城一中附属食堂。 她往外一抽。 青城一中附属食堂美食卡兑换券。 在场四人：“……” 短暂的沉默过后，何智拿过李小曼手上的券，前前后后看了五遍。 然后抬头很真挚地问：“大师，能算算我什么时候脱单吗？” 李小曼：“……” 第二十章 就想给她背个包 旁边贺知禹笑出了声来。 他笑的时候习惯侧过头去, 唐声声循着笑声看过去，正好对上少年弯起的眼。 少年的眼睛对着唐声声身后的窗，将夕阳的余晖印进去一块儿。 余晖橙黄, 显出一股毫无缘由的温暖。 唐声声不自觉地被他的笑容感染, 也忍不住笑开。 再然后是李小曼, 何智。 四个人像四个傻逼一样笑完, 何智才咬牙切齿：“老吴啊，老吴真牛逼啊，什么美食券啊，他自己都从来不在食堂吃饭！” “这就是文字游戏。”李小曼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东西要不是送的, 老吴就违反新广告法了。” 整个就一虚假宣传。 其实唐声声倒觉得无所谓。 她没觉得食堂的饭哪里难吃了，要真白给一百块钱的饭卡, 那她肯定天天去吃。 李小曼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她把两张兑换券递给唐声声, “声宝，你之前好像还挺喜欢吃食堂的，要么我的给你吧，你可以去吃吃早餐什么的。” “学霸唐你还要吗，反正给我也是浪费。”何智见状也赶紧把自己那一张递给唐声声，“谢谢, 救我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两张饭卡票就跟烫手山芋似的到了唐声声手里。 唐声声懵懵地看着手上三张足足百元面值的饭卡兑换券, 秉持着见者有份的态度观点，朝贺知禹客气道：“你要吗, 正好我们俩一人两张。”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唐声声脑内的想法是：如果贺知禹也不要的话，那她这四百块钱可以吃一整个学期的免费早餐了。 但她跟贺知禹客气客气, 贺知禹可没客气的意思。 “好啊，谢谢。”少年直接伸出手，修长手指抽了最上面那一张走，“以后去食堂叫我。” 感觉好像平白失去了一百块钱的唐声声：“……” 也行，一百块钱换了个饭搭子。 划得来。 周日，唐声声准时到了学校门口集合。 李小曼他们已经到了，见她过来正朝她蹦跳招手。 贺知禹背对而立，大概是在躲避阳光，听见她喊李小曼名字的时候，伸出手掏了掏耳朵。 青城因国庆时的一场雨而凉下来的天气，又因为连日的晴天有了回暖。 简单点来说就是热回去了，唐声声看着身穿短袖的少年掏完耳朵，才回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立刻又被阳光刺得别过了头去。 闵进和高远还没来，刚才唐声声在公交上的时候看群里说是，闵进去找高远，然后高远还在寝室睡觉。 他准备溜进学校找人，然后因为太鬼祟被门卫抓住了。 当时他发的那些东西一堆错别字夹杂着字母，是隔着屏幕通过文字都能感觉到的慌张忙乱。 然后在微信上发了五个哭的表情说让他们先玩。 唐声声看着，很无良地在公交车上笑出了声来。 毕竟属于迁就的那一方，这次的密室逃脱主题是何智选的。 地方不远，四个人坐公交到了附近，跟着何智绕进一家密室逃脱主题店里，报了手机之后就看前台的老板露出了兴奋的神情。 “你们要玩这个主题啊，我可先告诉你们啊，这个本很难，而且比其他本的场外援助次数也会少两次。” “你放心吧老板，我们可聪明了！” 唐声声站在两米开外都感觉到了何智的执着。 一旁贺知禹突然笑了一声，把这家密室逃脱主题店提供的主题册给她看了一眼。 李小曼也凑过头来，随着唐声声翻页小声念出上面主题的名字：“未来丧尸、恐怖游轮、废弃医院……怎么都是恐怖主题的啊。” 她刚说完这句话，唐声声就翻到最后一页，看见上面打着‘烧脑’两个大字的密室主题。 “时空穿越？”李小曼读出这几个字的时候都感觉不怎么靠谱，“时空穿越，还烧脑，行不行啊这个……” 唐声声却明白了贺知禹刚才发笑的原因。 她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敛住笑意单手揣兜立于一旁的少年，跟李小曼说：“这是唯一一个不恐怖的本了，体谅体谅我们组长吧。” 何智宁可把脑袋烧焦了，也不想参加那种恐怖密室的。 李小曼一边发出啧啧啧的声音一边看着已经和店长沟通完毕，拿着剧情前情提要走过来的何智。 “干嘛这样看着我，发现我的英俊了吗？”何智浑然不觉，抬手薅了一把自己的刘海，“不过我不想太早谈恋爱，这个年纪还是要以学习为重。” “……” 李小曼直接别过头去，直接哕了一声。 唐声声看了一下前置剧情。 说是主角曾祖母当年死于自杀，后来主角有一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到了自己曾祖母的年代，从那个时代去探寻曾祖母自杀真正的原因。 “所以这个本的终极目的，就是找到曾祖母自杀的真正原因，然后就能触发时空穿越的要素，成功穿越回来，算是通关。” 几个人看着的时候，店长还在旁边辅助解说：“待会儿你们每个人都会拿一个对讲机进去，我们的人会在监控那边看着你们，如果遇到卡关可以直接用对讲机跟我们求助，这个本主打的就是烧脑，所以没有什么特殊道具，求助的机会也会比其他本少上两次。” “啊？”李小曼顿时有点不情愿地看向一旁何智，“你行不行啊，到时候要玩一半实在玩不下去了，那可太亏了。” 店长一副‘那你们先商量商量’的表情退到了一边，何智立马不服气地说：“我怎么不行了，你重新读一读我的名字，我的名字里都充满智慧好不好！” 每次这俩人吵架斗嘴，唐声声就想笑。 她从包里拿出四瓶汽水，给在场几人都来了一瓶，跟他们说别吵了，然后才拧开盖子自己喝了一口。 贺知禹接过她的汽水，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背了一个双肩包。 他看着唐声声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小半瓶，才问她：“你带这个干什么，不重吗？” “还好啊，比书包轻多了。”唐声声笑了笑说：“昨天便利店促销，买一送一，比到附近买划算。” 贺知禹看她脱下包把喝了一半的汽水放回去，包里看起来还有点可以供他们路上充饥的零食，就像是一只仓鼠囤满了食物的腮帮子，你以为没有了，实际上挤一挤还能挤出点宝藏。 他看着唐声声那个双肩包，背带很粗很厚，不像是女生的款式。 唐声声也因为他突然伸手抓住自己的包而看向他，脸上带着点笑，问他：“你干嘛？” 贺知禹这才注意到自己无意识的动作。 少年毫无慌张，而是相当自然地顺势将包接了过来，然后往后甩到自己肩上。 “你这个包和我今天的衣服很配，借我背背。” “……” 李小曼和何智喝完饮料又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就玩刚才那个。 几个人被店员带上了楼，推开入口的大门，就看见了那个很具有年代感的卧室。 想必这里就是主角一开始醒来的，曾祖母当年的卧室。 唐声声之前没玩过，没有对比也不知道好坏，就觉得这里的场景做得很真实。 四周那种做旧的壁纸，再到颇具年代感的床铺、家具，看得出老板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 “你们现在可以开始找线索了，保险柜密码就藏在这个房间里。” 唐声声刚注意到角落的保险柜，对讲机里店员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李小曼和何智立刻行动起来，开始拉开抽屉、柜子，去找可能会是线索的东西。 贺知禹倒是不急，而是先坐到了床上，就像是剧情里刚经过时空穿越，一脸懵地起床的主角一样，坐在床上环顾了整个房间一圈。 唐声声其实是第一次玩密室逃脱。 她本来以为到了这儿会有人跟她讲怎么玩，但是店长大概是看他们上来就挑了最高难度的密室，就默认他们是熟手了。 贺知禹扭头就看兔子尾巴一脸懵，虽然在走动，也在东看看西看看，但是脸上表情只写着‘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他走到小姑娘身后，伸出手点了点她的肩。 看她回过头来，很平静地跟她分析说：“这种纯烧脑密室最好按照剧情走，剧情从哪里开始，解谜也要从哪里开始。” 贺知禹说完，唐声声的目光便和他一起看向了墙边摆着的床。 “你的意思是，从穿越开始？” “对。” 唐声声依他所言坐到床边，一下就发现了这个房间的端倪。 她走到正对着床的梳妆台前，蹲下身往上一看，就看见梳妆台抽屉底下贴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一个四位密码。 她撕下那张纸，李小曼正好回头看过来，整个人都傻了。 “天呐声宝，你也太厉害了吧，这就找到了？” “卧槽，”何智也走过来，把唐声声手上的纸一把抽走，过去尝试开保险柜，嘴上还不忘补上一句彩虹屁，“这就是学霸的实力和我的实力吗？” 唐声声回头，就看贺知禹肩上背着她的黑色双肩包，朝她勾了勾嘴角。 “这就是学霸的实力和我的实力吗？” “……” 唐声声不自觉地多看了贺知禹一眼。 他刚才一进门就坐在床上，应该是他们四个人当中第一个发现密码所在的人。 所以……他是察觉到自己不会玩，就特地把答案留着，用来教她？ 好细致入微的新手教程啊！ 第二十一章 那当然是因为你禹哥牛逼啊…… 其实唐声声之前就注意到了。 贺知禹去买东西, 从来不会只买一份。 哪怕他只是去给自己买瓶水，也一定会给桌上的人带一份回去。 当时唐声声觉得贺知禹真有大哥风范。 但是现在这一刻，她反应过来贺知禹那好像不是大哥, 只是单纯的会照顾人。 他应该是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的吧。 因为被照顾着长大, 所以也知道怎么样去照顾别人。 就像现在, 她明明已经尽量想要不表现出第一次玩的局促, 还是被贺知禹察觉到。 甚至他还看出她不想被李小曼知道自己没来过。 所以选择悄悄告诉她。 毕竟今天他们会来这个密室逃脱，主要还是因为李小曼。 如果她表现得特别生涩，融不进去的话，李小曼可能也会自责, 觉得自己选错了游戏。 她不希望朋友会有这种情绪, 所以极力想要显出一种熟练与从容。 保险柜顺利被打开，唐声声在何智的大呼小叫中, 有点感激地看了贺知禹一眼。 少年接收到她的目光后朝她挑了挑眉, 然后背着她的包蹲下身, 跟他们一起看保险柜里的东西。 保险柜里只有一个红色的绒布盒和一片日记的残页。 绒布盒里是一串珍珠项链，日记讲的是项链的来历。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搞到的珍珠，我之前只是跟他提过一次我喜欢珍珠，他竟然真的费尽心思搞来了，我问他是哪里来的，他说他跟着赶海的赶了一个月的海, 捡了好多海蚌, 打开之后抢过来的，真是傻瓜。” 李小曼把纸片读出来之后, 唐声声才注意到那串珍珠项链真的是用大小不均，甚至都不够圆润的珍珠串成的。 虽然也可以理解成成本问题，但是把缩减成本和剧情呼应上, 完全不让人反感。 第一个房间的门就伴随着保险箱的打开而打开。 “咔哒”一声，象征着第一关的通过。 “第一关只是个开胃菜，猛的还在后面。” 他们听见店长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 “你们要能一次都不要求场外援助顺利过关，我今天中午请你们吃饭！” 何智顿时被挑起了斗志：“朋友们，同志们，听见了吗，咱们的午饭有着落了！” 唐声声：“……” 她觉得店长的意思应该是，不相信他们可以一次场外援助都不要。 能有这个底气，这个密室后面肯定是有什么能难住绝大多数人的东西的。 第一个房间的门后面，又是一个房间，只是这个房间比上一个看起来要新，也要大，家具都是双人的，就连单人床也换成了双人床。 “哟，看来这是结婚了呀，”何智笑得好像真是来参观夫妇新房的，“那刚才那个果然就是她男朋友给她弄的吧。” 李小曼也感叹了一句说：“真好啊，有情人终成眷属。” 贺知禹扫了一眼整个房间的摆设，目光最终落到茶几上的报纸上。 报纸上头版硕大的‘抗日’二字，标红标粗无比抓人眼球。 唐声声也跟着看了一眼，结合一开始就知道的悲剧性结尾，故事的脉络已经初具雏形。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跟着李小曼她们茫然地在屋子里搜索。 和刚才那个房间不一样，这个房间里并没有类似保险箱那种明显就格格不入的东西存在。 但是梳妆台上，有一个八音盒。 八音盒被做成了舞台的样子，盖子上镌刻着玫瑰的花纹，打开盖子简单的音节就自动组成曲子。 贺知禹从兜里掏出个一元硬币放上去转了一圈，看见硬币被镜面吸住，抛出结论：“找找看有没有脚上带磁铁的小娃娃。” “啊？”何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关的任务就被搞清楚了，他追在贺知禹屁股后面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个镜面下是有磁吸的，如果不是用来牵引跳舞的人偶，就不需要这么做了。”唐声声解释说。 “哦，对哦！” 李小曼也恍然大悟，“你们俩反应也太快了吧，看见一个没人的八音盒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里。” 但她话音还未落，贺知禹平淡到好像智能朗读的声音就从房间另一头传来。 他在窗边的小盆栽上找到了穿着芭蕾舞裙的小人偶，唐声声看见那边还站着另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性小娃娃。 娃娃重新被摆上舞台，跟着天鹅湖的主旋律在镜面上旋转起舞。 几个人听见旁边传来开门的声音。 “第二个房间确实简单，对上脑回路那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对讲机里传来店长的声音。 “算你们走运啦，过去吧过去吧。” 之后的几个房间因为贺知禹而无往不利。 在李小曼和何智对贺知禹宽广的知识面而大呼小叫的同时，剧情也像唐声声想象的那样，逐渐走向悲剧。 剧情里的曾祖母是一个女舞者，而曾祖父是一名战地记者。 外敌当前，面对国家存亡，他离开已经怀孕的妻子毅然奔赴前线，最后被带回来的只剩一抔灰土。 曾祖母生完孩子接到噩耗，当时就已经动过轻生的念头，但因为孩子，还是坚强地挺了下来。 第四个房间，刚推门进去的时候，唐声声就感觉到了异常。 前面几个房间能看得出曾祖母是一个很注重外表打扮的人。 但是在这个房间里，没有镜子，也没有首饰匣子梳妆台。 孤零零一张床摆在那，生活用品离得都很近。 何智有点懵：“怎么回事儿，难道那个时候就开始炒房，曾祖母被迫住地下室了？” “……但是这房间还挺大的啊，是因为房型的缘故吗？”李小曼随手拿起桌上的信封，却被里面一张空无一字的白纸给搞迷惑了，“这信上怎么没字啊。” “可能还没来得及写？”何智瞟了一眼便做出判断，“你翻翻里面有没有夹着纸，没有就不用管了。” 唐声声和何智的想法却不一样。 她走过去接过那封信看了一眼，发现确实一个字都没有。 不光没有字，纸上还有很多凹凸不平的点，用肉眼在当前光线很难察觉，唐声声用手摸了一下才感觉到。 “这是盲文。” 与她内心想法不谋而合的是贺知禹只看了一眼便给出来的答案。 少年立于一旁，冷静而准确地给出推断：“曾祖母瞎了，所以这个房间没有镜子，因为已经不需要了，生活用品摆得很近也只是为了方便。” “卧槽禹哥，盲文你都知道！” 何智立刻凑过来，也跟着用手摸了摸。 “还真是哎，感觉这些点点都是有规律的，那这封信里指不定有点什么。” 李小曼和唐声声对了个眼神，确认对方对这方面都并无了解。 贺知禹朝她们伸出手：“我来看看。” 对于盲文，唐声声的了解也仅止于在摸到信纸的时候，联想到‘这可能是盲文’而已。 再多一步，比如这个东西要怎么阅读，就可以说是完全不懂了。 女孩子乖巧地交让出手上的信，贺知禹接过就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用手阅读起来。 李小曼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他背上那个双肩包，有些疑惑地看着唐声声：“声啊，那个包不是你的吗，是贺知禹的吗？” 她明明记得今早在学校门口集合的时候，看见这个又大又黑的双肩包是在唐声声肩膀上来着。 当时她还想着，就这俩小肩膀头子背着这样一个大包，好像被龟壳压得翻不了身的小乌龟。 其实她还想过要不要和唐声声轮着背来着。 只是当时闵进的噩耗恰巧传来，她只顾着笑，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唐声声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主要李小曼这个问题问得就很怪，她正着答说是自己的，感觉有点奇怪，反着答说是贺知禹的，那就更奇怪了。 她想了想，说：“贺知禹是一个非常有时尚追求的人。” 李小曼：“？” “所以，为了追求时尚，征用了我的包。” “……” 正在读信的贺知禹：“……” 何智找了一圈，实在是找不到什么东西，只能把注意力又放回贺知禹手上这封信。 他们三个人谁也不敢打扰大佬解谜，等贺知禹读完书回过神来，就看三个人围坐在他身边，像是等待白雪公主醒来的小矮人。 “看完了。” 贺知禹虽然说是看完了，但却依旧低着头，将神情藏在一片蒙蒙的灰雾中，好像有点回不过神来。 “那禹哥，这本日记里写了什么呢？”何智已经迫不及待，“你赶紧说说呗！” 李小曼也附和：“对啊，有没有关于下一道门的提示？” “这是她的遗书，也是写给她丈夫最后的一封信。” 因为这封信里承载的情绪实在太真实，太具有感染力，让他也有点回不过神来。 闻言，在场三人都沉默下来。 这样一封遗书的内容，哪怕贺知禹不说，也很容易能够联想得到。 “曾祖母自杀的原因，就是因为眼睛瞎了，连爱人的照片都看不到，彻底失去了生的希望。” “……” 短暂的寂静过后，店长的声音从对讲机里无力地传出。 “恭喜你们过关，现在通往未来的大门已经打开，你们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 四个人一时之间没人动。 过了一会儿，何智才缓缓地站起身往外走，李小曼也拍了拍唐声声的背，说在外面等她。 房间里只剩下唐声声和贺知禹两个人。 她还蹲着，就像是长在他脚边的小蘑菇，仰着脖子看着微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清的少年。 “你没事吧？” “嗯？”贺知禹好像才刚回过神来，弯起嘴角，“我有什么事？” “你怎么连盲文都知道，不光知道，还会读。”唐声声问。 少年背着包往后仰了仰，好似舒适地靠进了这个沙发的靠背中。 通往外面的门虚掩着，李小曼和何智的脚步声一点点走远。 他半阖起眼，手里还拿着老人的遗书，声线懒沉： “那当然是因为你禹哥牛逼啊。” “……” 第二十二章 虚假的嫂子与真正的嫂子…… “确实牛逼, 不过我刚感觉你刚才吧…” 唐声声总结了一下自己的感觉，认真地说： “表情就好像被这封信对着鼻子来了一拳。” 贺知禹：“……” 遗书打人事件是吧？ 这都是什么神奇比喻。 贺知禹笑着站起身，把遗书放在桌上, 朝出口侧了侧下巴。 “走吧, 我觉得我这个鼻子可能得尽快就医。” “……” 他们推开门, 外面就是走廊, 走廊另一头连着他们刚才进去的那个门。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帮他们引路的同时给他们一人一个信封。 “恭喜通关，请收下时空穿越密室的通关纪念品。” 唐声声看着信封有点眼熟，趁没关门回头看了一眼。 好家伙, 果然和桌上躺着的那个信封一样。 这家密室有点东西啊。 送道具遗书作为纪念品。 唐声声沉默着把遗书收好, 想回头放进包里才想起包在贺知禹身上。 贺知禹也意识到这一点，停下脚步, 给她拉开拉链把东西放进去才重新背起包往外走。 “这包是你的吗？” 密室在第三层楼, 俩人还需要走两层楼梯下去。 “小同学品味还挺酷。” “这是我爸寄给我的。”说是给她当书包用。 当时拆了快递, 连小老头都忍不住骂了一声：“他说这是给你当书包用的？给我都嫌丑！” 唐声声猜测这可能原本是给弟弟买的。 哦，说的是爸爸那边的弟弟。 父母离婚后，各自有了自己新的家庭和婚姻，当然也生了新的孩子。 两边家庭各添一男丁，说来也算是可喜可贺，可惜唐声声无论哪边的弟弟都没见过。 她跟在贺知禹身后下到一楼, 就听见何智正在跟老板吹刚才在密室里有多顺利。 唐声声看了一眼时间才发现他们刚才在密室里竟然待了快两个小时, 因为一路沉浸在剧情和解谜中，他们竟然毫无所觉。 眼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 店长大手一挥，把他们带到附近一个东北饺子馆。 何智在群里问闵进怎么样了，李小曼和唐声声则是负责点菜。 “真的, 我这家店开了五年了，还没人能不要提示出来呢，你们为了白嫖我一顿饭，也是够拼的了。” 那店长坐下来之后还在长吁短叹，惹得李小曼发笑：“你这不是废话吗，能看懂盲文的怎么可能去玩密室逃脱。” “那前面的摩斯密码又怎么说，一般人到那就开始要提示了。” 毕竟是以民国那个动乱的时期为背景，那种与谍战有关的谜题也算是符合时代背景。 只是唐声声想起进去之前，那个密室主打的是烧脑，现在想想她不同意。 那根本就不是烧脑，只是不断的在玩家的知识盲区中舞蹈。 难怪这个店长有这么大的信心，觉得他们一定会要提示。 她和贺知禹都没说话，唐声声把点菜的生杀大权交给李小曼之后，和贺知禹俩人一起去外面找便利店买饮料。 刚才在密室里他们三个一通大呼小叫，把嗓子吼干了好几次，带来的几瓶汽水早干完了，唐声声带来的零食也吃了不少。 现在包里倒是没什么重量了，空荡荡的。 不过背在贺知禹背上确实挺好看的。 他肩很宽，身体的比例相当漂亮。 纯黑色的双肩包被他以单肩的形式背着，挂在他的肩上，显得随意而慵懒，很好地装点了他那张好看又冷淡懒散的脸。 两个人并肩走进便利店，贺知禹按照惯例去看有没有什么新出的饮料。 唐声声拿了李小曼喜欢的椰汁，扭头就看贺知禹拿出两瓶香菜味可乐。 她刚想说这个人勇于尝新的精神，是真的很可嘉。 就看贺知禹把其中一瓶递到她面前。 “喝吗？” 唐声声：“……” 两个人拎着饮料回去，就看闵进和高远已经在桌上坐下了。 饺子馆地儿不大，一桌子又多了俩男生，显得桌椅板凳立马小了一个尺寸，就连过道都更逼仄了。 高远走过来接贺知禹手上的袋子，然后跟唐声声打招呼说：“小马你好。” “呃，”唐声声懵懵地点了点头，“你好。” 虽然她并不是很清楚，小马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 但是高远在叫小马的时候很明确在看着她，应该是在叫她……没错吧。 贺知禹应该也不清楚。 他有点奇怪地看了高远一眼，高远感受到贺知禹的眼神，有些犹豫地看着贺知禹。 “我叫错了？” 贺知禹：“……你觉得你叫对了？” 两个一米八几的少年往门口一站，呈对峙姿态，格外吸睛。 里面有几个女生已经捂着嘴迷之微笑了起来，闵进和何智他们也有些疑惑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停顿。 过了两秒，高远嘴里好像有些无奈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下一秒更为认真地看向眼前扎着马尾辫的少女，郑重其事地打招呼说： “好吧，嫂子好。” 唐声声：“……” 贺知禹：“……” 桌上其他几人：“……” 旁边有一桌人的一次性纸杯掉在地上，水洒了出来。 但即便如此，也没人吭一声，那桌的人默默地扯纸巾开始擦身上的水，并紧紧地将关注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没礼貌，” 贺知禹直接抬腿给了高远一脚。 “叫老大。” “……” - 一顿饭吃完，店长捂着他受伤的钱包出来说：“我今天上午挣的这点儿都给你们吃回去了，真行啊你们……” “是吗，我们也没吃多少吧。” 而吃了足足十二盘饺子加半斤酱牛肉的高远缓缓地打了个饱嗝。 “他们基本都没怎么吃，已经很客气了。” “……” 之后的计划是一起去看一部新上的科幻电影。 何智和闵进都很想去，虽然李小曼对科幻不感冒，但上午已经按照她的想法去玩密室逃脱了，下午总是要做出一些让步的。 毕竟是周日，六个人没能买到六连坐，只能前面三个后面三个。 李小曼当然要和唐声声坐在一起，几个男生嘀嘀咕咕商量了一阵，三个人齐刷刷地坐前面去了。 很自觉地把唐声声身边的位置留了出来。 唐声声也没注意，李小曼一直在她耳边跟她聊天。 “你和贺知禹是怎么回事啊声！” “没怎么回事呀。”唐声声说。 李小曼：“但是刚才那个脑子看起来不太好的体育生管你叫大嫂哎！” “但是那个脑子看起来挺好的高中生说叫我老大哎。”唐声声想了想，友善地提醒道：“要不然你再把对那个体育生的形容词，重新说一遍？” 李小曼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也是，我也觉得其实贺知禹更像小嫂子。” 唐声声：“？” 她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贺知禹几近苍白的肤色，和那天躺在台球厅的沙发里闭目养神的画面。 居然开始觉得李小曼说得不无道理。 她往旁边看了一眼，就看小嫂子皱着眉头摘下了3D眼镜捏在手里。 然后扭头过来，双唇缓动，好像说了一句什么。 屏幕中光影闪烁，随即陷入黑暗。 但两边的音响还在卖力的工作，唐声声没太听清楚贺知禹说了什么，啊了一声。 随即，少年扬起嘴角，在黑暗中凑了上来，在她耳边说： “我睡一会，等一下结束前叫醒我。” 一点温热的气流扑到了唐声声的耳廓上。 不知道是因为距离的关系，还是电影院的关系，他声音放得很轻。 压得低，就显出一点哑，平添几分不符合年纪的磁性。 听着是又困了。 不知道是不是次数太多，唐声声听见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居然是“不容易啊，现在才困”的荒诞想法。 “好。”唐声声答应道：“不过这里这么吵，你睡得着吗？” “吵倒还好，就是光有点亮。”贺知禹说。 可惜，唐声声今天并没有带蒸汽眼罩。 贺知禹把眼镜重新戴上，很凑合地闭上眼睛。 他本来也以为自己睡不着，但是这科幻电影的剧情确实令人始料未及，主角他们从银河坠入到了地洞里，开始长达近二十分钟的黑暗画面。 他们不光要在黑暗中前进，还不能发出声音。 因为要躲避对声音极其敏感的未来蝙蝠，交流全靠手语和眼神，辅以后期字幕唐声声才勉强看的懂在讲什么。 唐声声注意到贺知禹睡着的时候，主角他们已经从地洞中挣脱出来。 在一片兵荒马乱的爆破声中，少年的脑袋，也在那个时候悄无声息地靠到了唐声声的肩上。 唐声声猜想，他应该确实很累了吧。 毕竟要放到平时上课，现在这个时间贺知禹应该已经开始睡第二觉了。 李小曼已经把小嫂子那个话题给忘了，非常认真地看着电影。 很偶尔的时候，她会把头靠过去，和唐声声讨论剧情，但说话的时候，眼睛也还是黏在屏幕上。 贺知禹是后来醒于主角们再一次引发的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 爆炸声强烈到整个放映厅也在一起震颤发抖，贺知禹皱着眉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好像在睡觉的时候靠到了旁边人的身上。 还发现屏幕很亮，但他眼前并没有。 为什么说屏幕很亮，是因为整个放映厅都是亮的。 但为什么他眼前并没有，因为有人用手为他挡住了眼前的光。 女孩子的手就落在他眼前，虚悬在那。 纤细的手指紧紧并拢，掌心散发着一点电影院里洗手液的柠檬香。 是唐声声。 第二十三章 心有所属，谢谢关心。…… 闵进坐在前面, 心里还有点担心后面的禹哥。 主要票是何智买的，他也没想到何智会降智到这个地步，前三后三。 想想他们四个铁血汉子, 怎么能在这种关键时刻分开。 让禹哥和俩女孩坐一起, 万一禹哥很不自在不习惯怎么办！ 趁着屏幕亮, 闵进扭头看了一眼, 然后又很快地转了回来。 高远看他跟抽筋一样，有点不耐烦地问：“你又干嘛？” “不是，老高……” 闵进往后指了指：“你看……” 高远回头，就看贺知禹正把头靠在旁边小姑娘的小肩膀上。 小姑娘仿佛哪里来的大哥, 一脸淡然地盯着荧幕, 同时不忘抽出一只手来给贺知禹挡着光。 “我……日……？” 就这幅画面，竟然凭空看出几分宠溺感。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 就觉得这两个人往那一坐, 很符合最近女同学疯狂追读的那本《大佬与他的惹怜小娇妻》。 其实那本书内容是什么高远也不知道, 他就是觉得，贺知禹是真堕落了。 他在恋爱中堕落了！ 他已经开始装可怜扮柔弱，变成了一个小鸟依人的男人。 高远内心相当复杂，他转过身依旧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直到电影结束，高远内心唯一的想法都是：我他妈可不能成这样，我可千万不能谈恋爱。 贺知禹对自己看了一场电影就成了大佬的小娇妻这件事完全不知情。 只是觉得在地铁口散伙的时候这两个傻逼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 唐声声踩着饭点回到家, 小老头儿已经做好了饭。 见她进来, 赶紧招呼她过来吃饭：“快来吃饭了，今天中午在外面吃了什么啊？下次再把那些同学叫来家里吃饭吧, 热热闹闹的多好啊，都是好孩子……” “哎，好嘞。” 唐声声答应下来, 低头扒了一口饭，又看小老头从外面转了一圈进来，问她：“你那个包呢，我看看脏不脏，要不要过两天给你刷了，你爸也真是，给个小姑娘买个那样的包，真好意思……” 唐声声顿了一下。 猛然想起—— 包落贺知禹肩上了。 那头，贺知禹和闵进高远随便找了家店坐下，高远才注意到他身上背了个包。 “你什么时候还背起包来了？”他奇怪地问。 贺知禹看了一眼，先拍了一张照片给唐声声发过去，才慢悠悠道：“不是我的。” 闵进探过头去，瞄了一眼贺知禹手机屏幕。 就看见唐声声在那啊啊啊啊我忘了。 他颇为复杂地看了贺知禹一眼，跟高远说：“眼看我们禹哥越来越温柔贤惠。” 刚在电影院小鸟依人还不算，合着这一路还给人背包。 高远也认同地点头：“开始走娇妻路线了。” 贺知禹懒得理这两个人。 他在微信上跟唐声声约好过几天把包送过去给她，就锁了屏。 - 周一的晨会，爆老龙在操场正式宣布启用英雄榜。 晨会结束之后，老吴就把唐声声又叫到了办公室，让她交一下证件照，再想一句进步感言。 “老师……真的要吗……” 证件照和进步感言，唐声声也不知道哪个更尴尬。她站在老吴的办公桌旁边，整个人都快蜷缩起来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也没什么感言……” “那当然要了，你可是我们的年级第一啊，你不要那谁要？”老吴一听，大手一挥：“感言有什么不会的，我这里给你提供几句你看怎么样？” 唐声声：“……啊？” “比如，我唐声声一出手，月考便知有没有！” “……” “再比如，学如逆水行舟，十班也出英雄！” “…………” “你都不喜欢？好吧，那你看看这句呢——数风流学霸，还看今朝……哎哎哎唐声声你干嘛去？” 唐声声两只手扶着教师办公室的门把，非常礼貌地说：“马上要上课了，老师再见。” “你别忘了本周五之前啊，证件照和感言！” “好的老师！” 吴空的声音从办公室里追了出来，唐声声回到班上好似劫后余生。 贺知禹看她跑得马尾乱飞，把凳子往前挪了挪让她进去。 “怎么，老吴吃人了？” 倒也相差无几。 唐声声突然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这个比故意考三十分，不会就是为了逃避进步感言吧。 中午，唐声声和李小曼跑到学校附近的过桥米线准备过过嘴瘾。 过桥米线店里人不算多，只有几桌人，俩人去点好东西之后准备回头找座位，就看有一桌站起来一个女孩，走到她们面前。 女孩子身上穿着和她们一样的一中校服，个子很高，五官精致漂亮，长发披散脑后，中和了由丹凤眼带来的强势感。 “你就是唐声声？” 唐声声想起今早晨会的时候，就有些其他班的人隔着老远指着她窃窃私语。 当时她没当回事，毕竟她这次月考算是超常发挥，这几天走在学校里都能听见有人远远地讨论她的名字，后面连带着基本就是成绩和名次。 但这一次眼前的女孩，明显是带有一点审视的。 她上上下下打量，不像是在意成绩，更像是在内心评价她的外貌。 “你谁啊？” 李小曼比唐声声更快反应，直接语气生硬地顶了回去。 女孩也没说什么，就只是又看了唐声声一眼，便拎着打包好的米线走了。 唐声声还在心里想这件事，就看李小曼一直低头玩手机，过了一会儿猛一拍桌：“我就说怎么这么奇怪！” “怎么了？”唐声声也抬起头问。 李小曼立刻把手机屏幕从桌子另一头送到她眼前，“你看！” 屏幕上是上周五发的一个贴吧的帖子，标题是：英雄榜要开了，统计一下学霸们的进步感言！ 看似是和唐声声没什么直接关系的帖子，但李小曼已经把屏幕停在了关键的楼层上。 疯狂熊猫头：小号来说一句，高二那个考第一的暗恋贺知禹，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匿了。 李小曼：“你看看这人，多贱啊，造谣还知道开小号，真不要脸。” 这一楼的发表时间在昨天晚上，一晚上加一上午，底下已经有六十几条回复。 楼里一开始是在追文高二考第一的是谁，后面几楼就爆出她的班级和名字。 在有人爆料说她现在和贺知禹还是同桌的时候，底下甚至已经开始有人嗑起了cp。 ‘你们没觉得这对有点好嗑吗？学霸x前学霸’ ‘卧槽好像有点啊，不过为什么要叫前学霸啊，都是前了那不就是学渣吗？’ ‘我甚至已经开始脑补了，唐声声会不会就是冲着贺知禹才转学过来的啊！’ 这画风怎么有点不对啊。 唐声声看了半天，底下有人按头嗑cp，有人在那泼冷水说‘什么阴间cp都嗑，有病’，反正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 “怎么办啊声，难怪刚才那女的阴阳怪气的，这也太飞来横祸了吧。” “随他们说去吧，”谜底总算揭开，唐声声吸了一大口米线，“流言止于智者。” 但是很显然，他们身边并不全都是智者。 比如那个名字里就有智字儿的朋友。 “学霸唐，你原来暗恋我们禹哥啊！” 午休回来，唐声声刚坐下，就听何智用堪比校内广播的声音问道。 李小曼当即给了何智后脑勺一掌，打得他差点趴到了桌上。 还好教室里人还不多，几个男生忙着打游戏都戴着耳机，刘妍伏案写作业头都不抬。 而另一位当事人贺知禹就趴在桌上，睡得天昏地暗。 “何智同学，”唐声声一本正经地说：“流言止于智者这句话你知道吗，现在我们正处于高中，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阶段，在这个阶段里，我们不光要搞好学习，更要注重自身德智体美劳的全面发展。” “……” 何智都给她说懵了，啊了一声，才后知后觉地去摸刚才被李小曼打过的地方。 刚唐声声一串话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一双眼睛眨巴眨巴抓不住重点。 “学霸唐你说什么呢？” “我说啊，”唐声声非常关切地望着他，“重点是智，你明白了吗，小何。” “……” 现在明白了。 说他的智力有待提高。 之后李小曼再去看那个贴，那一层的回复已经被删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贼心虚。 但回复被删，截图却早就被人保存了。 现在外面又被吃瓜群众重新开起了一个帖子，就用那一层楼的截图镇楼，主要探讨新来直接勇夺第一的学霸和中考状元之间不得不说的那些事。 八卦是最能调动起群众参与兴致的事情。 没过两天，这个贴已经被顶了好几百楼，里面有人疯狂吃瓜，也有所谓‘知情人士’出来爆料、辟谣。 同学之间讨论得热热闹闹，让唐声声去交进步感言的时候都有点紧张。 但好在老吴没说什么，只是看见她的进步感言之后，忍不住确认了一遍：“真要用这个吗？” 周五，英雄榜开榜。 三个年级，每个年级第一名都独占整整一行。 高一和高三两个月考第一名都直接引用了名人名言，把逼格拉满。 再看中间高二年级，小姑娘一张干净漂亮的小脸，面对镜头笑得好像初春时节最甜的草莓。 底下一句极其简短的话： 心有所属，焦耳定律，谢谢关心。 第二十四章 “我喜欢注重德智体美劳全…… 唐声声这拽到家的十二个字又在贴吧成功孵化了五六七八个吃瓜贴。 ‘学霸原来也刷贴吧！不会正在看我这个贴吧！’ ‘不知道为什么, 我本来对这cp完全无感的，现在竟然觉得学霸人好有趣，开始嗑了！’ ‘难道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嗑不下这对？’ ‘我也,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就一堆人在这嗑, 放娱乐圈这就是纯纯工业糖精好吗？’ 李小曼一边吃瓜一边给唐声声直播, 看见那种特有意思的贴还会直接整个贴转发给她。 让唐声声硬是吃自己的瓜给吃了个饱。 不过之后一直没什么新料, 贴吧也暂时沉寂了下来。 因为他们又有了一个新的话题——运动会。 运动会这个事情吧，就真的很烦人。 不光要花力气竞争，还占用周末。 可以说是一中一年到头以来最不讨人喜欢的集体活动，没有之一。 “咱们第一次月考, 也算有了个不圆满的落幕, 上周我跟你们说了运动会的事儿，体育委员报一下有哪些人参赛。” 时间逐渐接近十一月, 忙忙碌碌的十月末尾, 还要再来一个运动会。 对于十班来说, 那是刚结束了一个学习竞赛，又来了一个运动竞赛，老吴话音未落，台下已是一片怨声载道。 “吴啊，我们一堆老胳膊老腿了都！” “就是啊，哪儿还能运动啊！” “干不动真的干不动……” “别跟我放屁啊。” 听一群十六七岁的小崽子在台下说自己老胳膊老腿, 老吴拳头都硬了。 “今天体育委员把项目名单给我, 我差点气死，你们是集体只会扔铅球了是吗, 一个铅球项目一个班只出三个人，你们能报出三十个人！你们这些没把握拿名次的别给我上铅球！” 这一点倒是和地城三中差不多。 到了运动会，所有人都开始往后缩, 铅球成为最热门的项目，一名难求。 “那铅球不行别的我就更没把握了啊老吴！” “我也是，不是我不想上，我是真的菜啊。” “行了，安静安静。” 吴空懒得理这群人，端起菊花茶杯就跟惊堂木似的往桌上一拍。 “我不管，你们不参加是吧，不参加我只能来强硬的了，伍星棋我看你每天放学跑的那么快，你报个男子四百米没问题吧？” “！？” “何智你作为学习委员是不是应该以身作则为同学们树立好榜样，那你就报个男子八百吧……我跟你们说啊，班干部，一律得参加两个项目，其他同学至少一个！都给我参与起来！” “……” 此时此刻的班主任就像是一架疾驰而过的战斗机。 对着讲台下的所有学生一通扫射，谁中弹，谁逃过一劫，全凭运气。 在这个时候，体育的平等精神得到了最好的体现。 因为即便是唐声声，也被分配到了一个四乘一百米接力。 运动会之前唯一的好处，就是当周的体育课一定会上。 体育课上，体育老师特地拿来了接力棒给需要参加接力的同学进行特训。 “我跟你们说啊，接力，跑是一方面，接的时候也很重要，第一棒就使劲跑就行了，但是第二棒，一定要记得不能在原地呆呆地等着拿到了棒子再开始，得先跑起来，一边跑一边接。” 体育老师姓沈名如风，名字很梦幻，实际是个一米八几的壮汉。 他一边说一边给学生示范跑着接棒的动作，腿上的肌肉紧绷成一坨一坨的硬块。 唐声声这次四乘一百米的剩下三个队友分别是李小曼，刘妍，和另一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女同学。 刘妍负责第三棒，唐声声第四，沈老师教完接棒，又开始教交棒。 “交棒的，你得多送一点，跟着一起跑知道吗，别跑完自己的一百米就停，得跟一会儿……” 李小曼看着刘妍依旧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话也极少，只偶尔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她行不行啊……”李小曼嘟囔一声，又扭头看唐声声，“你接她的棒得注意一点。” 唐声声看着非常认真地跟着老师动作练习的刘妍，宽慰李小曼说：“没事，学校运动会，讲的就是一个重在参与。” 那头，贺知禹正在校园超市门口瘫着。 大概因为运动会在即，体育老师也不得不讲点干货。 上体育课的基本都在操场待着，只有一些在强制报名中存活下来的幸运儿获得了自由活动的权利。 他耳朵塞着耳机，看着操场上几个女孩在体育老师的指导下一次一次练习交接棒。 有一个女孩跑得最快，跑起来的时候后脑勺的兔子尾巴上蹿下跳。 前三棒基本都是抱着练习的目的，明显有所保留。 只有她，每一次都全力以赴，那股认真劲儿隔着这么远都能扑面而来。 贺知禹本来打算买瓶水就回教室睡觉的。 结果就因为出门这么一打眼，坐在这百无聊赖地看了快一节课。 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无聊，准备起身走人，眼前光却一暗。 女孩在他面前站定，见贺知禹看过来，也直勾勾地看了回去。 一双上挑的丹凤眼中透出不容置喙的强势。 “你好贺知禹，我是高二七班的孙青宁。” 贺知禹摘下一侧耳机，“有事？” 孙青宁说：“方便给个微信吗？想和你交个朋友。” “不好意思，我不用微信。” “可我刚明明看见你用了。” “你看错了。” “……” 孙青宁有些无语地笑了一声：“听说你遇到不喜欢的就会这么说，看来是没看上我？” “嗯？”少年懒洋洋地思忖片刻：“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他没有一点要给面子的意思，很明确地在身前立起了泾渭分明的距离感。 她却还不准备离开，而是执着地接着追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努努力。” 从高一开始，喜欢贺知禹的女孩就是前赴后继。 但至今为止，他谁都没有应过，就连拒绝都是千篇一律，好像根本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似的。 有些女生脸皮薄，听说贺知禹的不留情面之后就索性不再去想这件事。 可她不同，越听说贺知禹难搞，她反而越想来试上一试。 “哦，” 贺知禹未作多想，语气平淡地回答： “我喜欢注重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 “……” 这话谁听着不扯淡。 但孙青宁听完，却只是生硬地扯了扯嘴角。 “哦，比如你们年级第一的那个——叫唐声声的？” 贺知禹直接从校园超市门口的长椅上站起身，与孙青宁擦肩而过。 “关你屁事。” - 前一天练完四乘一百怎么接力，第二天就要直接上战场。 还好不是上午第一场，等于判了死刑再改了个死缓。 运动会九点开始，老吴让他们八点到，准备排队入场。 唐声声站在队列最前方负责举牌，高一高二依次入场。 高三不参加运动会，下了早自习能看见高三那一层教室门口站了不少看热闹的。 两边遥遥相望，互相羡慕。 运动员进行曲已经循环了无数遍，何智他们拿了班费去买水，李小曼拿着手机很兴奋地准备录下十班同学比赛的身影，挤进了已经满是人的围栏旁边。 说是讨厌运动会，其实大部分人真的到了这一天还是会被拉入那种氛围中，不自觉地参与其中的。 唐声声悄悄去买了个面包回来位置已经被坐了个七七八八。 她绕了一圈找了个空位，问旁边眯着眼睛打瞌睡的少年，“怎么样了，我们班进半决赛了吗？” 大喇叭还在无缝循环运动员进行曲，贺知禹没听清，把头稍微往唐声声的方向凑了凑。 “你说什么？” 唐声声重复说：“我说，我们班进半决赛了吗？” “自己悄悄买面包啊小同学，”贺知禹却把注意力放在她手上咬了两口的面包上，“食堂今天开了吗？” “开了，你要吃吗，我这还有一个。” “要。” 唐声声把另一个面包从口袋拿出来的时候，广播里的音乐声戛然而止，不远处传来裁判一声枪响。 与裁判枪响同时响起的，是一声非常清晰的快门声。 运动会学校没禁止手机，所以大家都兴致勃勃地准备拍照。 周围加油声此起彼伏，手机拍照录像的声音也不绝于耳，唐声声回头循着刚才的声源看过去，就看一个女孩扭头从观众席的楼梯走了下去。 下一秒，身旁的贺知禹站起身。 唐声声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去哪，贺知禹只说了两个字。 “等我。” 便三两步跨入人群中没了影子。 孙青宁从观众席的楼梯上下来，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少年截住。 她抬眼看着面前的贺知禹，笑着问：“干嘛，特地追上来不会是问我要微信的吧？” “手机，”贺知禹朝她伸出手，“拿来。” “做什么？” 孙青宁本想把手机往身后藏，却在对上贺知禹那双眼睛的时候顿住了动作。 她脸上强笑着说：“凭什么给你？” 眼前的人明明和昨天一样面无表情。 但眼底懒意散尽后，眉眼间就透出一股冷锐的锋芒，仿佛一片被磨得又薄又利的冰片，森冷地抵在她的颈间。 “你说呢？” 他一只手撑着墙把人截住，另一只手直接从孙青宁的手上把手机抽了出来。 手机还停留在相机界面，点进相册第一张果然是他刚才和唐声声凑一块说话的照片。 照片因为角度问题，两个人的头看起来挨得很近。 他半边脸被唐声声挡着，正看着眼前的人，嘴角上扬，眸色柔和。 而唐声声手里抱着个大面包，隐隐看得出腮帮子鼓鼓囊囊，后脑的高马尾像极了囤食仓鼠的尾巴。 大概是因为心虚手抖，照片里除了他们两个人，背景全都被虚化。 衬得少女的侧脸线条格外清晰流畅，神态表情自然灵动。 拍得还挺好。 第二十五章 暗恋也有风险 他靠着墙, 点下删除，又翻了一下已删那边，确定没有才把手机扔回去。 “没有下次。” “不然我直接请警察给你普法。” 他说完便准备上楼, 走了两节楼梯听女孩在他身后质问：“所以贴吧上说的是真的对吧, 你确实和唐声声在早恋, 要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做贼心虚。” “贴吧？” 受眼疲劳的约束, 贺知禹几乎不逛任何社交平台。 手机里用于社交的软件只有微信，但哪怕是通过微信找他，找到的概率也并不大。 “哦，你还不知道吗？” 见贺知禹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孙青宁总算感觉自己重新抓回了主动权。 “唐声声暗恋你的事情早就被爆到贴吧上了, 前阵子每天都是讨论的帖子呢。” “是吗。” 贺知禹冷不丁笑了一声，让苏青柠后脊一凉。 孙青宁就看着贺知禹直接转身下了楼梯, 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说了一声：“谢了。” 孙青宁回头, 目光追着他：“谢什么？” 但贺知禹没有回答, 只是从楼梯口转入阳光下，慢吞吞地走远了。 每一次运动会基本都会有这样的人。 他们没有项目，也不去操场，就回班上坐着摸鱼休息。 一班教室里，已经零零散散坐着几个这样的人。 每个人桌上都摊着张卷子，一边写一边聊天, 好不热闹。 “你们别这么大声, 到时候爆老龙听见了！” “不可能，我来的时候看了, 他刚还忙着给跑步的人递水呢！” “听见听见呗，反正我们又没有项目，回教室利用时间好好学习有什么不对的。” 最后这人话音未落, 便听教室门口传来两声沉重而缓慢的敲门声。 虽然刚才都言之凿凿理直气壮，但实际上心还是虚的。 这几个人都或多或少吓了一跳，其中就数涂津反应最大，身体一个激灵，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老师，不是，我们就是回来……”拿个东西。 只是话还没说完，涂津就意识到教室门口的人不是爆老龙。 那人身上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单手揣在校服裤的口袋里，懒散地靠着门框。 只是他一口气还没松下去，整个脑袋又因为看清来人是谁而嗡地一声陷入了空白。 “涂津，” 贺知禹准确地报出他的名字，眼神落到涂津头上的时候，眼底锐利锋芒无中生有地带起一阵风，直逼他的眉心印堂。 “出来一下，有事找你。” - 那头唐声声就看贺知禹跟着那个女生下了楼，然后再也没上来。 哦，说再也没上来，也不太对。 因为那个女生没过一会就上来了。 李小曼拍摄的狂热褪去，回到唐声声身边坐着，顺着她的目光一眼就认出了面色不善的女孩。 “卧槽那不是那天米线店里那个吗？” 唐声声直到这时才意识到，好像还真是。 难怪看着有点眼熟。 那女生回到看台之后目光扫了一圈，然后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回到自己班的观众席坐下了。 “哦，她七班的。” 李小曼看了一眼，撇撇嘴：“你等我会儿，我去打听打听她什么来头。” 唐声声刚想调侃她怎么跟个特工似的，李小曼已经站起身溜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李小曼回来，非常故弄玄虚地说：“现在我们知道她的名字叫孙青宁了，除此之外——你猜猜我还打听到了什么？” “什么？” “她果然也喜欢贺知禹！” 这个‘也’字，就用得非常玄妙。 唐声声完全不意外，把大面包最后一口直接包了。 贺知禹这样的男生，在学校里确实是闪闪发光吧。 中考状元，代表学校参加各种竞赛，长得又惹眼，简直是校园文小说男主标配。 “谁也喜欢我？” 广播里音乐声已经停了好一会儿，现在底下是高二男子组沙坑跳远第二轮。 沙坑跳远这种运动就是一瞬间的爆发，观众席都盯着沙坑方向，不敢轻易喊加油打乱运动员节奏。 少年带着点笑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过来，李小曼秉着刚说人八卦的自觉，赶紧找借口上厕所溜了。 唐声声看着直接大喇喇蹲在楼梯上的贺知禹，转移话题说：“刚才你去哪了？” “回了一趟教室。” 贺知禹说着，站起身坐到刚才李小曼的位置上。 “你知道有个社交软件叫贴吧吗？” “我知道啊。”唐声声觉得这个问题被这样一个年轻人一板一眼地问出来，有种怪异的反差，还挺好笑的，“你在贴吧里人气可高了。” “哦，”贺知禹嗤地笑说：“你人气好像也不低。” 之前贺知禹没看懂她那个进步感言是什么意思。 但现在回头再看，那很显然就是在回应贴吧上面的风波。 刚才他临时下了一个翻了一下，发现有些人说话很难听。 而且还给她招来了像孙青宁那样的神经病。 “是吧，这是不是就是娱乐圈里所谓的炒cp？” 贺知禹这儿闷着股气，唐声声倒是看得开，“通过这事儿，我知道了好多我以前不知道的名词，还领悟了一个人生哲理。” “什么哲理？”贺知禹问。 唐声声说：“暗恋也是有风险的。” “……” 少年那股气伴随着唐声声无厘头的哲理而消散大半。 他低下头去笑，余光又看唐声声从另一边口袋掏出一个面包递给他：“喏，刚说要给你的。” 贺知禹接过面包撕开包装，也看向沙坑方向。 唐声声看了一会儿才看清现在正在跳的那个好像就是闵进。 “闵进报了沙坑跳远啊？”她问。 “好像是。”贺知禹听他唠唠叨叨抱怨了一大堆，因为这人一贯啰嗦也没怎么走心，“你那个接力赛什么时候跑？” 想起接力赛，小姑娘由衷地叹了口气。 “下午，预算赛和决赛一起连着跑。” 高二年级的四乘一百米在下午三点二十三分拉开帷幕。 唐声声站在第四棒的位置就位，四棒的起点离观众席挺近，她站定后仰头朝观众席旁的人招手示意。 就看因为下午太阳西斜被晒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少年在与阳光的对峙中别过了头去。 他眯着眼皱着眉，看着相当不耐，却让唐声声生出一种与贺知禹本人毫无关联的联想。 怎么说呢，好像大自然把他给欺负了似的。 可怜巴巴的。 孙青宁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又和唐声声撞上了。 而且看样子，唐声声并没有发现她也是四乘一百的第四棒，只在原地蹦跳着热身。 她原本对校运动会完全无所谓，本来也就是随便参加一个比赛凑个名额。 但现在不同了。 因为贺知禹也在观众席观战。 孙青宁明明已经碰了一鼻子灰，也不知道自己这算是什么，但在这一刻，她确实是想赢的。 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就只是单纯地想要在贺知禹面前赢唐声声一次。 “好的同学们，接下来就到了我们万众瞩目的高二年级女子四乘一百米接力赛啦！” “现在就看我们的选手们已经各就各位，让我们期待一下她们能在赛场上绽放出怎样的风采。” 唐声声手挡在眼前，看了一眼操场另一头的解说席。 就……南方学校的校运动会都是有解说的吗？ 是不是有点太豪华了？ 从没见过这阵仗的唐声声感觉长见识了。 ‘嘭’地一声，裁判枪声响起，解说席同时开始工作。 “好，比赛开始了，我们第一棒都咬得很死，基本没有拉开差距，看来大家实力都相当强劲，可以说是势均力敌。” 李小曼和其他三个女同学同时起跑，没占到什么便宜也没吃到亏。 唐声声已经弯下上半身，摆好接棒的姿势，眼神追着李小曼将接力棒传给下一位。 “现在第一棒的交接已经完毕，让我们来看看——哦！十班的二棒爆发了！” 一向沉默寡言的女同学展现出了惊人的爆发力，将棒传给刘妍的时候，已经与对手拉开了明显差距。 “以我不专业的目测十班二棒至少将差距拉到了五米左右！” “好，现在十班二棒已经完成了传棒，如果十班的三棒能够稳住的话——” 但解说还没说完，刘妍便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猛地扑倒在地。 观众席上顿时一片嘘声。 “太可惜了，本来第三棒稳住的话，第四棒就基本没什么压力了。” “虽然她立刻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但现在十班二棒制造出来的差距被七班三棒追平……好！反超了！” 孙青宁在接过接力棒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赢了！ 她飞也似地跑了出去，这一刻，七班人无不欢欣鼓舞，十班人无不扼腕叹息。 李小曼站在远处看着简直无语到家，没眼看了，但解说的声音依旧透过音箱传遍了整个操场： “七班四棒现在至少拥有一秒的优势，看来第一已经没有什么悬念。” “哦——那个是！” “是十班的四棒，这个爆发力有点厉害啊。” “不过她好像因为太紧张不小心顺拐了……等等——追上了，追上了！十班的四棒同手同脚的追上了七班四棒！” “她来了她来了，她同手同脚地跑来了！” “局势逆转了！十班四棒率先冲过了终点线！” 操场一圈四百米，四棒的终点也是一棒的起点。 李小曼感觉自己好像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胜负再一次出现了巨大的悬念，在解说口中同手同脚的唐声声冲过终点线的瞬间，远处的观众席上已经被欢呼和尖叫淹没。 她愣了一下才狂奔向终点和唐声声拥抱在一起。 “声宝！声宝你太棒了！” 百米冲刺的胜负就在毫秒间。 孙青宁冲过终点线的前一秒余光才瞥见唐声声，大脑尚且来不及做出反应，比赛就已经结束。 其他三个队友从不同的位置穿过草坪来到她面前，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失望的眼神却难以掩饰。 因为这激动人心的绝地反超，十班的同学热血沸腾，都迫不及待地从观众席上冲了下来。 一时之间，唐声声身边围满了人，热闹非凡。 她看见贺知禹也远远地走了过来，手上拿着瓶水，笑着递给唐声声，然后说了句什么，两个人一起笑开。 她的队友陆续走了。 孙青宁一个人站在旁边，好像另一个世界的人。 她看着不远处的喧嚣热闹，静静地举起手。 “我对比赛结果有异议。” 第二十六章 人挺小，胆挺大 孙青宁的话就跟一盆冰水似的, 对着庆祝的十班当头浇了下去。 负责记录本次比赛结果的体育老师走过去问：“你有什么异议？” 孙青宁看了一眼一脸懵的唐声声一眼，说：“我和十班四棒穿过终点线的时间差太短，我要求录像回放。” “……” 体育老师有点无语地看着她：“同学, 咱这是校运动会, 哪儿给你录像去, 你以为是奥运会呢。” 但孙青宁这么说, 旁边有些同学也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好像是啊，我感觉她们俩到达终点的时间差确实很短。” “但是我明明看见是十班的四棒先到的呀……” “七班和十班几乎是同时到的，视角也可能影响到对比赛结果的判断。” 刚才离开的接力赛选手也都围了上来，七班班主任林琦走过来了解了一下情况, 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吴空笑了笑。 “那刚才有同学用手机录像吗？有的话能借我们看看吗？” 这个时候闵进也从远处跑来, 四处探头探脑。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说这都什么事儿啊, 输了还不服。” 李小曼更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 无语到家了。 “这不明摆着是声宝先穿过的终点, 要不然七班那帮人能认吗，总不至于大家一起看错了吧。” “他们要确认就确认一下吧。”老吴虽然有点不爽，但也不好说什么，“确认过了心服口服也好。” 录像的同学不少，也都很积极地贡献。 但不是录得太抖，糊到画面看不清, 就是压根儿没录到两个四棒在终点线前的瞬间。 说白了大家拍的要么是自己的朋友同学, 要么就是随手一录。 目的性都不会那么明确，就正好记录下这次比赛结果出来的瞬间。 眼看这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倒还真有点众说纷纭那味儿了。 唐声声看着都有点不敢确定自己是先穿过终点线的，挠了挠后脑勺，就听旁边传来少年冷彻的声线。 “没有的话可以看看我这个。” 贺知禹拿着手机, 把屏幕转向正在求证的体育老师。 唐声声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只见屏幕上是她刚才同手同脚像个憨瓜一样跑步的画面。 与此同时画面里还有刚才解说的声音： “她顺拐了，她顺拐了！” 唐声声：“……” 旁边的同学们：“……” 顺拐了顺拐了顺拐了…… 公开处刑就算了，还处刑两次。 现在全校都知道她是个同手同脚的憨瓜了。 嘤。 但贺知禹的视频镜头相当明确，一路紧追唐声声，画面清晰稳定，直到她在终点线前不到十米的位置追上对手，最后以微小的优势先一步闯过终点，视频才结束。 围观的群众一哄而散，孙青宁也只能哑口无言地承认了结果。 “好了，恭喜十班晋级，赶紧去准备一下，马上要决赛了。” 刚才的事情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体育老师的语速明显快了起来。 李小曼刚开心完，听老师说才想起来后面还有个决赛，顿时一张脸猛地垮了下去。 “不是吧，合着刚搞了半天，只是个预选赛啊！” 这时，唐声声想起一件事：“刚刘妍好像摔了一跤……” “我能跑。” 直到刘妍开口说话，他们才注意到她刚才一直站在旁边关注比赛判定的事情。 “只是摔了一跤而已，没什么大事。”刘妍走上前来，语气十分坚定，“能赢就不要放弃。” “呃……你对胜利还真是挺执着的。” 毕竟前不久才站在过对立面上，李小曼现在对刘妍的感觉还挺复杂的，她干巴巴地笑了笑，又说：“那待会你尽力就好，别太勉强自己。” 刘妍点了点头，又对上唐声声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地别开眼去。 她走到唐声声和李小曼面前，轻声说：“之前月考的事，对不起，待会第四棒加油，你跑得真的很快。” 唐声声看着她，心头微微一松。 “谢谢，你也加油。” “加油。” 加完油，李小曼和刘妍就分头去就位了。 唐声声回头，就看贺知禹还站在原地。 还是那副被大自然狠狠蹂.躏到没脾气的模样。 她走过去，有些意外地说：“没想到你居然给我录像了。” “嗯，刚闲着没事就拍了一下。”贺知禹背对阳光眯着眼，拿着手机手指往旁边一划，就看屏幕上的照片里，闵进整个人像一只死青蛙一样在沙坑里摔了一记大马趴。 旁边等着被喂狗粮却突然挨了一脚的闵进：“……” 唐声声立刻笑出了声，笑容灿烂明亮，好像不小心落在地上的太阳。 “你这个照片对闵进来说好像有点残忍了。” “没办法，照片的作用就是诚实的记录下发生过的事情。” 他从唐声声手上接过喝了一半的水瓶，拎在手上。 “这个我给你保管，去吧，跑赢了请你吃好吃的。” 闵进目送唐声声去四棒就位，跟贺知禹一块儿回到观众席。 这个时间点太阳西斜，正好就跟个斜打的舞台光一样笼罩着观众席。 闵进刚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一抬头都被刺得痛苦面具，顿觉不可思议：“禹哥，你刚就站在这给小马尾录像？” 就刚小马尾跑步那个镜头追的，和随手拍他一大马趴可不是一码事。 他很难想象像贺知禹这种避强光如蛇蝎的人是怎么迎着阳光去拍小马尾跑步的。 “你说什么？” 喇叭里传来让运动员就位的声音，贺知禹没听清闵进说什么，只得一手挡在眼前，一手重新拿起手机，拧着眉眼回头看他。 闵进摇了摇头，说： “我说啊，爱情可真他妈伟大。” “？” - 一中运动会一共持续两天，周六上午开幕，周日下午闭幕。 颁奖结束后，老吴心满意足地拿着奖状回班张罗着要贴。 第一张要贴的，就是女子四乘一百米的冠军奖状。 “就贴后黑板上面的正中间！” 他想想这张奖状还怪来之不易的，其中经历了同学摔倒，扭转劣势，质疑成绩，再尘埃落定四个部分。 老吴越想越觉得珍贵，觉得这张奖状是真得来不易，摇摇头叹了口气，又自说自话般地问：“不行，要不然我去找个相框裱起来再挂吧。” 十班全体：“……” 好好的周末就只剩下个尾巴尖了，老吴也不舍得再耽误他们最后这点时间，简单的表扬了一下所有参与了项目的同学，又向他们道了声辛苦就宣布了解散。 因为运动会的关系，原本周五的大扫除也被挪到了周日进行。 这一次轮到唐声声这一组。 好不容易休息近在眼前，所有人都想着赶紧干完跑路。 李小曼拎着水桶准备去厕所打水，却差点在门口撞上人。 “你谁啊，站别人班门口鬼鬼祟祟的干嘛！” 她被吓了一跳，语调不自觉地拔高。 一下引得班上留下来大扫除的同学都看了过去。 “呃，我……不是……” 唐声声也看过去，就看涂津顶着一颗鸡窝站在门口，大概是因为难为情，脸上涨得通红。 “我来找人……” 贴吧那件事，唐声声不可能想不到是谁。 因为目标实在是太清晰了。 但是她因为见识过涂津的神逻辑，确实不太想找他去对线。 没想到，她没去找涂津，涂津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思及此，唐声声下意识地看了整件事件另一位当事人。 贺知禹正在把课桌椅架起，方便一会儿的清理，对上唐声声眼神的时候一手拎一把课椅，‘哐当’一声，扎实地摞在了课桌上。 门外涂津吓得一个激灵，也顾不上李小曼问他来找谁，权且是先扭扭捏捏地进了十班教室。 “唐声声，我、我是想来跟你道歉的。” “我在贴吧上造了你的谣，对你造成了困扰，我真的很不好意思……” 这话一出，十班所有人动作都猛地停住了。 不管手上拿着扫帚还是拖把，抹布还是黑板擦，全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近距离地朝涂津投去了迷惑的目光。 深层剖析一下就是：我吃了一个星期的瓜，你他妈现在跟我说是造谣？ 李小曼一听那更是连水都不接了，把水桶往地上一扔就冲回教室。 “你有病啊？你知道造谣犯法吗？” 对啊，有病啊？ 旁边人纷纷点头。 “呃……我当时其实也就是随便说了一句，而且我也没开贴……我就是回了一个贴……” 涂津还企图为自己辩驳，只是声音越说越小：“后来事情闹大了，回复我的人越来越多，我知道自己闯祸了，就把回复删了，我是想着能消除影响……”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回复已经被截图。 而且因为他的删帖，显得整件事好像更有内幕了似的，还有人怀疑他就是唐声声的小号在变着法子给贺知禹表白，看回复的人多了就做贼心虚删了。 那几天一班的课间都有人聊这件事，把涂津给吓得不轻。 虽然唐声声看着好说话也没什么威胁性，但他们谁也没单独讨论唐声声，不都拉着贺知禹，那架势跟俩人已经背着所有人悄悄领证了似的。 想着，涂津的余光又悄悄看了一眼已经靠着窗子，悠闲从容地睨着他的贺知禹。 那天贺知禹把他从教室里叫出去，眼神比今天可可怕多了。 让涂津觉得他的拳头下一秒就会落在自己的脸上，打得他满地找牙。 贺知禹倒是没直接给他来上一拳，只是给了他一个最后通牒，让他在三天内自己想办法取得唐声声的原谅。 “你到底是来道歉的还是来找借口的？” 李小曼在旁边迅速表示了自己的费解，“谁关心你当时做这些缺德事的心路历程啊，道歉就好好道歉，立正挨打，说清楚你要怎么补偿。” “补偿……这个……” 涂津期期艾艾地看着唐声声：“唐声声同学，你说要怎么补偿呢……” 唐声声想了想，回头看了贺知禹一眼。 少年朝她扬了扬下巴，表示让她决定。 显然现在让他再去发一个澄清贴不光没有用，还可能再一次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样吧，”她转过头重新看向涂津，说：“如果你真的想补偿，就帮我们大扫除一次吧，正好今天我们也都累了，可以吗？” 唐声声此话一出，留在班上的所有人都欢呼开了。 “卧槽真的吗！” “学霸唐您可真是大善人啊！” “以后谁再在贴吧说你闲话，我们第一个不答应！” “……啊？” 涂津是真没想到这所谓的补偿会这么简单直接。他还在原地愣着，教室里其他人已经迫不及待扔下扫除工具跑路，仅剩的三个人也背好书包准备离开。 “那就辛苦你了。” 唐声声走到他面前最后客气一声，贺知禹则是站在唐声声身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嘴里毫无诚意地跟了一句：“辛苦。” 出了教室，李小曼家里已经来车接人，两个小姑娘在校门口道别。 李小曼走后，贺知禹手往兜里一揣，问唐声声：“想吃什么？” 唐声声还以为他昨天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准备兑现。 她看了眼时间，说：“现在时间还早，要么我先去你家把我那个包拿了吧，省得你下次还要专门带过来给我。” “好。” 贺知禹应下来之后才反应过来。 “……去我家？” 人挺小，胆子还挺大。 第二十七章 去他家 贺知禹家说是离学校不远, 和唐声声家的距离一比还是有点距离的。 俩人到了公交车站，贺知禹看了一眼低头翻自己小零钱包的女孩子。 唐声声虽然今天没项目，但是上午忙着给人送水, 下午颁奖加闭幕, 愣是一刻没闲着。 直到现在, 小姑娘甩了一天的马尾都有点炸起来了, 在阳光下更像某种小动物的尾巴，看着毛茸茸的。 他看着手有点痒，在裤子口袋里虚握了握。 “你以后注意点，别主动提出去男生家里。” 现在很多男生心里歪门邪道多着, 不是谁都跟他一样。 唐声声翻到俩钢镚儿, 扭头就往他手里塞了一个，然后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点点头说：“那我等下在你们小区门口等你？” “……” 这他妈什么神奇脑回路。 贺知禹充满耐心地补充解释说：“我是让你防着点别的男生。” 唐声声哦了一声：“你是女生？” “……” 气死了, 不聊了。 贺知禹拿着唐声声给的硬币看向别处, 正式宣布下线。 唐声声看着少年侧过去的脸，突然又想起他昨天在操场上被阳光晒得逆来顺受的样子。 很没由来的，她觉得贺知禹现在的样子和昨天也差不多。 就好像那种好脾气的大型犬，被欺负了就可怜巴巴地窝到一边不理人了。 这句话从唐声声脑海中出现的瞬间，她就忍不住笑了。 她以前很少觉得谁可怜，但这可怜巴巴, 她短短两天用了两次, 全都是用来形容贺知禹。 贺知禹后脑勺对着她，听见旁边传来小姑娘克制的笑声, 气得干脆站起身去公交站牌那边确认站名。 这附近的城市设施最近开始换新，一中附近的公交站台从站牌到后面的广告牌全都换成了新的，表面光洁如镜。 他低头就看见站牌上印出少女的身影。 但毕竟不是镜子, 贺知禹就看唐声声身上天蓝底色的长袖长裤，从肩膀一路延伸下来的两道白杠歪歪扭扭的，一双月牙似的笑眼也好像藏在水波下，温温柔柔地荡漾着。 “贺知禹，公交来了！” 直到唐声声在背后喊他，贺知禹才跟在她身后投币上车。 俩人出来得算晚，第一批不需要扫除的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公交车上人不算多，但位置不多不少只剩一个，贺知禹抬手就轻松握住顶部挂扶手的杆子，朝唐声声一扬下巴：“过去坐。” 虽然可能是她想太多了，但唐声声总觉得贺知禹这个语气好像在和动物说话。 比如狗。 可能人和人之间最大的默契就是，我觉得你像狗，你也觉得我像狗。 这空位置唐声声是坐不下去了。 她抓住贺知禹旁边的吊环，整条手臂抻得笔直，然后抬头看着少年线条流畅的下颌，故作轻松地说：“不用了，你去坐吧。” “个子小的去，我爱幼。” “个子高的去，我尊老！” 一老一少谁也没动。 公交车开到下一站，正好上来个老奶奶，喜滋滋地坐了上去。 “你刚看了吗，我们要坐几站？”唐声声很快感觉自己的手有点酸，她有点后悔刚才对贺知禹产生了不必要的攀比心，但现在把手撤下去再扶旁边的栏杆更逊。 贺知禹扫了一眼公交车身内贴着的站点示意图，答案一下击穿了唐声声故作坚强的盾。 “四五站？” “……” 没必要，真没必要。 男生本来就高，她还年轻，以后指不定还有二次发育呢。 这么想着，唐声声灰溜溜地收回了手，准备去抓旁边竖着的扶手。 然而天不遂人愿，公交车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她还没来得及听清司机骂了一声什么，就被惯性甩了出去。 贺知禹长臂一伸，隔着校服抓住少女的小臂，宽大的校服衣袖下是细到让人本能感觉脆弱的小胳膊。 他直接把人拉回原地，唐声声在这一来一回间都懵了，嘴里一直说谢谢，直到贺知禹提醒她抓稳的时候才赶紧用另一只手扶住门边的扶杆。 “还挺要强。” 见她抓稳，贺知禹才收回手调侃一句。 “……我这不是要强。” 唐声声回过神就转过头来正经八百地反驳说：“我是够得到的，主要是刚才我已经把手收回来了所以才没站稳的，这跟要强就没关系。” “嗯嗯嗯是是是。” 贺知禹敷衍，就看唐声声过来作势又要往吊环上抓。 “你别不信！” 她那点对身高的自尊心简直熊熊燃烧，恨不得蹦着往上给贺知禹表演个空中吊环，伸出手去的时候却正好恰逢公交车拐弯，吊环往旁边一斜—— 抓了个空。 唐声声：“……” 贺知禹：“……” 贺知禹别过头去足足十秒钟才看回来。 抿着嘴唇，努力地摆出自己最严肃的表情。 然后伸出手，拎住了唐声声书包上面的挂带，语气硬是给她听出一种，年近五十老来得子溺爱到不得了，恨不得把儿子宠到天上去的老父亲的感觉。 “刚才是意外，再来一次一定行。” “……” 不想活了。 直到下车，唐声声的耳朵还红着。 她一个人走在前面，后脑勺的马尾一点一点的，脚步声听起来都比平时要重些。 贺知禹就跟在她身后看着，直到她快要走过头才抓着她的书包把她拎回来。 “过了。” 唐声声被自己在公交车上的丢人表现气得忘了之前在公交站台说的话，闷头跟着贺知禹进了小区。 小区里已经结束了第一波放学高峰，沉静下来。错落有致的银杏树装点其中，枝头已经秃得干干净净，只剩树下层层叠叠落了一圈金黄的小世界。 俩人走到楼洞口，正好碰到买菜回来的阿姨。 阿姨一看贺知禹回来，先是笑着说了一声今天回来这么早，而后才看见跟在他身后的唐声声。 “哎？这小姑娘是……” 小姑娘立刻乖乖地打了个招呼：“阿姨好，我是贺知禹的同学。” “哎，好好好。”阿姨有些惊奇地看着眼前穿着校服的女孩子，随即露出热情的笑容：“小姑娘长得也太好看了，跟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似的。” “谢谢阿姨……” 唐声声本来想着就在楼下等贺知禹拿包下来，奈何眼前的阿姨一定要她上楼喝点饮料坐一坐，盛情难却之下只得跟着上了楼。 “小禹的爸妈工作特别忙，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面，所以请我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不过我也才来小禹身边没几个月，第一次看见他带同学回家，有点惊奇，没有吓到你吧。” “嗐，其实也不是我惊奇，主要是小禹他妈妈老说他是个寡王，我就说就小禹这个条件怎么可能嘛！” “……” 阿姨健谈得不行，上楼的时候已经把贺知禹的基本情况给交代清楚了。 一进门，她又冲进厨房给唐声声拿饮料，然后就开始留唐声声下来吃晚饭。 一直没说话的贺知禹这时才开口：“今晚我们出去吃，阿姨你别做了。” “干嘛还出去吃啊，来都来了！”阿姨从厨房探出个头来，铿锵有力地说：“给你的小女……同学尝尝阿姨的手艺啊，要喜欢的话以后常来！” 这话到嘴边硬拐弯得有点太明显了吧。 贺知禹回头问她：“要不然今天就在我家吃，下次我们再去吃点别的？” 唐声声正好也觉得人家阿姨都准备做饭了，又说出去吃有点不太好，立刻从善如流地点头说好。 等阿姨做饭的时候，贺知禹跟唐声声干巴巴地在沙发上坐了会儿，打开电视机问她：“想看点什么吗？” 唐声声摇摇头：“想写作业。” 运动会归运动会，作业还是要布置也要写的。 贺知禹听她一本正经地说想写作业，意外地竟完全没感觉到意外。 他打开自己房间的门，说了一句“等我一下。”又合上。 唐声声很小人之心地猜测贺知禹应该是房间太乱，不好意思让她看见。 然后过了几秒钟，贺知禹重新打开门，对她说：“可以进来了。” 唐声声这才背着书包过去。 房间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杂乱，书桌和床都是整齐的，墙上也没有什么东西。 刚才唐声声进门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小区很老，所以这套房子到处也都是陈旧的痕迹。 但很矛盾的是，这里烟火气并不强。 从进门的地垫，到客厅的茶几，电视柜。 家具和家电都齐全，看着很新，没有什么私人的东西。 就像这间卧室一样，一张床一张桌，桌上除了一盏台灯几本书，连个笔筒都不见。 就好像贺知禹才刚搬过来不久，只是把这里当成一个睡觉的地方而已。 “哇，好整洁。” 唐声声客气性质地夸了一句走到书桌前，才发现书桌内侧还摆着一副相框。 合影上是一个少年和一个男孩。 少年眉眼和贺知禹有几分相似，唐声声本来想问这是不是贺知禹和他弟弟，但仔细一看又觉得不像。 气质不一样，这个少年弯眼看着镜头的时候，给人感觉相当儒雅斯文。 “那是我和我哥。”贺知禹也看了一眼，平淡地介绍说：“旁边那个故意装酷的小屁孩是我。” 难怪。 不过唐声声还是第一次听说贺知禹还有个哥哥。 她又看了一次照片上身高差异巨大的两人，“你哥比你大几岁啊，看着成熟好多。” “十岁，哦，七岁。” 唐声声听着觉得好笑：“你怎么连你哥大你几岁都不记得。” “原本是十岁的。”贺知禹说，“他死了三年，就变成七岁了。” “……” “三年前，车祸走的。” 贺知禹看了一眼照片上笑得温柔和煦的少年，缓缓收回目光。 只是在对上唐声声愣住的双眼时，反而轻轻地扬起了嘴角。 “怎么这副表情，” 少年弯起双眼，里面一点点细碎的微光。 “第一次见我哥，高兴点。” 第二十八章 谢小唐总包养 窗外是带着秋意的傍晚。 进入冬令时天黑得很快, 夕阳的颜色也不像夏天一样浓艳，淡淡地在城市铺上一层。 房间里有点暗，又没有开灯, 少年背对窗子站着, 五官略略有些模糊。 但是唐声声坐在那, 能感觉到他眼神中, 柔和的温度。 准确的，认真的。 落在她的身上。 其实代入第三人称视角来看的话，那是一个很容易让人感觉到压迫感的画面，昏暗的房间, 高挑的少年站在她面前, 而她因为坐着更显得弱势。 但是贺知禹没有让她感觉到有一丁点危险的气息。 在两个人独处的环境中，学校里被传得人见人怕的大男孩, 让她感觉到的只有温柔与安全。 以至于唐声声后来回忆起贺知禹, 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都是这一幕。 细腻的少年在被触碰到伤口, 却反过来安慰她的瞬间。 唐声声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点点头，问他：“你哥叫什么？” “贺知州。”他说。 然后唐声声朝男人的照片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礼貌地说：“贺知州哥哥好，我叫唐声声，是贺知禹的朋友。” 贺知禹也笑了一声，帮她把台灯打开, 话却是跟照片里的人说：“哥, 看清楚点。” 之后唐声声就在贺知禹的书桌上写了会儿作业，贺知禹也没把她当外人, 就躺在旁边的床上小憩，直到阿姨叫吃饭，俩人才从房间出来。 因为多了个人, 阿姨今天特地多做了两个菜，饭桌上三副碗筷已经摆好，冒着热腾腾的香气。 唐声声刚才闻着阿姨做饭的味儿就饿了，一上桌吃得那叫一个香，一边吃一边夸阿姨做饭好吃，夸得阿姨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小姑娘真是可爱啊，阿姨见的小姑娘多了，很少有你这么可爱的！” “谢谢阿姨。” “以后常来玩啊，也多带带小禹玩，小禹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十七八岁的年纪活得跟个退休老人似的！” “……” 贺知禹坐在旁边，眼看着唐声声粉丝数+1。 吃完饭，贺知禹跟唐声声一块儿从小区里走出来。 唐声声身上背着自己的书包，贺知禹背着她那个黑包，俩人走到了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台。 这个时间，小区的学生们基本都开始了新一轮紧张刺激的复习，公交车站人并不多。 唐声声和贺知禹肩并肩坐在长条的凳子上，少年又朝她伸手：“还有硬币吗？” “你也坐吗？”唐声声侧过头看着他，好像有点意外，“我以为你就送我到公交站台呢。” “天黑了，”贺知禹抬头看了眼天，“我散散步。” 小姑娘哦了一声，又从小零钱包里找出一枚硬币给他。 贺知禹接过硬币，用拇指弹向空中，再轻松接住。 “小同学，今天我跟你说了我哥的事儿。” “嗯？” “人与人的交流最重要的就是真诚，你是不是也得跟我说说你奶奶的事？” 上次贺知禹去唐声声家就注意到了。 那里并没有另一位老人的生活痕迹，但之前唐声声和闵进说的是为了奶奶才回的青城。 “嗯……可以呀。” 唐声声目光跟着一次一次被少年抛掷到空中的硬币上上下下。 “你知道胰腺癌吗？” 贺知禹点头：“听过。” 胰腺癌，癌症之王，只要确诊就是神仙也无力回天。 发病就是中晚期，死亡率90%。 “我奶奶就得了那个，在我高一的时候，她说她临终的遗愿就是能落叶归根。” 硬币被少年攥进掌心，没再抛起来，唐声声的眼神也落到马路对面的霓虹灯光上。 “当时我爷爷的意思是，让我至少在地城三中读完高一下学期再转，结果还没读完奶奶就走了。” 之后虽然爷孙俩带着小老太的骨灰回到了青城，小老头每天都在嘴上抱怨南方蟑螂大，南方空气潮，南方天气热。 但是唐声声知道，这个迟了一步完成的遗愿一直让小老头很愧疚。 所以他经常梦到奶奶，梦到奶奶在怪他，不是怪他把唐声声饿瘦了，就是怪他个老拖延症。 每次做完梦起来，就会坐在那躺椅上唉声叹气一阵，有点回不过神来的样子。 “那你还会回地城去吗？”他问。 唐声声摇摇头：“应该不会吧，我爷爷很坚定的想留在青城养老。” 小老头的原话是“我这辈子就交代在这了”，但唐声声觉得这话不好听，自己不喜欢说也不喜欢小老头说。 “你大学也准备考青城的大学？”贺知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多求知欲，他在心里告诉自己适可而止，却已经开始静静地等待起了唐声声的答案。 “大概率是吧，我不会离开我爷爷的，他如果之后坚定的要留在青城，我就考青城的大学。”唐声声回答得相当笃定。 那你爸妈呢？ 贺知禹想问，但公交车驶近，他只能先跟唐声声上了车。 这次车上的空位相当足，唐声声选了个离后门很近的位置，却看贺知禹大步一跨，跨到了她身后的位置坐下。 后面几排的位置是阶梯式的。 贺知禹坐在比唐声声高一层的位置上，两条大长腿根本折不进座位之间，衬得周围的座位都硬是小了一号。 “哦对了。” 唐声声羡慕地看着，又翻出自己的小零钱包，找出一块钱递给他。 “你等下还得回来呢。” 前两次找唐声声要车费周围都没什么人，但这回公交车上还坐着几个回家的老阿姨。 老阿姨一看贺知禹这健全的四肢，这光鲜靓丽的小脸蛋，再看唐声声穿着校服，素净的小脸儿上写满了天真无邪，还有那么点儿人傻钱多，立马交头接耳起来。 她们经验相当丰富，音量压到正好别人听不清，但彼此能听清的大小。 但几个老阿姨一边说一边还往唐声声那边看，投去担心又同情的眼神，傻子才会不知道是在说自己。 贺知禹离几个老阿姨相对近点儿，唐声声看他脸上表情从复杂再到忍笑，忍不住凑过头去悄悄问：“她们在说什么？” 贺知禹用眼神示意她离得再近点，就看小姑娘乖巧探头，把好奇的小耳朵送到了他嘴边。 “在说……” 少年手撑在唐声声的座椅靠背上，将老阿姨们似有若无的上海腔调学了个八分过去：“现在的男孩子哦，年纪轻轻有手有脚，不知道找个正经工作，连坐个公交都要管小女孩子要钱。” “……” 唐声声沉默两秒，仰起脖子，一双大眼睛特别诚恳地看着贺知禹，情真意切地递出一张十元纸币：“小禹，要不然你等一下打车回去吧，让你坐公交车我会心疼的。” 她可真是个尊老的好孩子。 话音未落，那几个老阿姨眼睛都快冒光了，几个脑袋凑一块儿又是一阵激烈交头接耳。 贺知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因为高度的关系看起来格外居高临下，刚才在房间里没能感受到的压迫感与危险气息这一次齐齐迫近。 好在公交车此时报出了来时的站点名，唐声声赶紧背着书包站起身准备逃离现场。 只是下一秒，手上的纸币就被少年抽走。 “那就谢谢小唐总关照了。” “……” 俩人前后脚下了车，公交车开走的时候唐声声还能看见几个老阿姨因为爆炸的信息量，在车厢里聊得热火朝天。 她眨了眨自己那双天真无辜的大眼睛，“禹哥，我的钱还有救吗？” 为了十块钱，原地认哥。 贺知禹手指夹着她那张半旧的十元钞，很吊人胃口地说：“那得看你想怎么救了。” “禹哥，你今天看起来特别帅，你神圣的脸庞怎么能容许金钱的玷污！”唐声声从表情到语气都毫无破绽，伸手去拿的那一下却被精准预判。 “小唐总不是要包我吗？”贺知禹拿着钱抬了抬手，轻而易举躲过唐声声跳起来的突然袭击，“今天我给你打个折，就十块钱怎么样？” 唐声声：“……” 身高的痛处一天被踩了两次，唐声声身心俱疲。 她放弃了，一摆手：“行，那以后小唐总就是你的金主了，你以后行走江湖，记得时时刻刻惦记着小唐总。” 贺知禹嗤地笑了出来。 “行，以后我一定时时刻刻谨记自己已经是小唐总的人。” 公交车站距离唐声声家走路大概七八分钟，俩人慢悠悠地走过去，花了十分钟。 贺知禹目送她走进那个陈旧的楼门洞才往回走，把她给的硬币和纸币一股脑揣兜里，直接拦了辆出租车。 回到小区，阿姨刚洗完碗，正在做最后的清洁整理。 看见贺知禹开门进来，阿姨还挺高兴的，说：“今天那个小姑娘人真好啊，嘴又甜又活泼开朗，你妈妈肯定喜欢这样的。” 贺知禹就站门口思忖了一下许若碧女士的喜好，觉得阿姨没准说得还真对。 “想太远了您。” “这怎么叫想得远呢，这叫未雨绸缪啊，我刚看饭桌上你俩要多般配有说般配……” 阿姨手上还拿着擦灶台的抹布，跟着贺知禹走了两步，突然发现哪里不对。 “哎小禹啊，你怎么大晚上出门还背个包啊，不是去送那小同学吗？” “哦，这是——” 贺知禹话僵在嘴边。 他回头看了一眼，就看那黑色的双肩背包果然是还在他肩上挂着呢。 背带上嵌着一颗锃亮的黑色纽扣，就跟一只黑色的眼珠似的跟他对视。 贺知禹很多心地从对视中看出了一丝嘲弄。 绝，又他妈忘还了。 第二十九章 登她家门 唐声声回到家, 小老头正在洗碗。 听见开门声，放下手里的活儿走出厨房：“回来啦，今晚在哪吃的饭啊？” 傍晚的时候唐声声只说晚上和同学去吃饭, 没说和谁, 也没说去哪。 小老头挂电话的时候刚睡醒, 还迷糊着呢, 挂完了才想起忘了问了。 “在同学家吃的。” 唐声声回房间放下书包，脱了校服，出来挽起袖子准备帮小老头干活儿。 “他家的阿姨做的饭，还挺好吃的。” 小老头听完沉默了一会儿, 摸了摸自己稀疏的脑门儿, 又冒出来一个奇思妙想。 “你说我们也请个阿姨怎么样，又不差钱, 干啥非得天天啥事都自己干啊？” “……” 唐声声觉得倒是也可以。 虽然家里突然出现个陌生人, 她可能会有点不自在, 但小老头觉得好的话，也无所谓。 “那个等会再说，你是去哪个同学家吃的饭啊？”小老头想了想上次来家的两男一女，“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啊？” “男同学，就是个子高的那个。” 她不想在这种小事上骗小老头。 而且如果说谎的话，感觉好像更有点什么一样。 “是那个, 长得一副小白脸样子的？” 小老头回忆了一下, 发现就记得那个男孩子皮肤特别白了。 “那个小脸儿，和你差不多白嫩, 南方就是养人哈，男孩子都细皮嫩肉的。” 小姑娘想象了一下贺知禹要听见这话的表情，憋着笑说： “您别这么说, 人家是身体不好晒不了太阳才会那么白的。” “哎呀，是吗？”小老头啧啧两声：“那那孩子也挺可怜的，下次你也请他来我们家，我来露一手，给人家一点温暖！” “……” 您这个温暖，怕是有点烫手吧。 帮着把碗洗完，唐声声回到房间才看见手机上有几条贺知禹发来的微信。 Hzy：【小唐总，大事不妙。】 Hzy：【图片】 Hzy：【笑死。】 唐声声看着消息预览的时候还在想，什么东西就笑死。 结果点进去一看，那照片里贺知禹抱着那包，一脸无语地看着镜头，脸色和包的颜色一样臭。 这怎么还自拍啊。 唐声声现在也要笑死了。 声声入耳：【咋办？】 声声入耳：【现在时间有点晚了，要么你明天带来学校给我？】 Hzy：【过几天再说吧。】 Hzy：【一大早背俩包进学校，像个傻逼。】 有理。 唐声声抿着嘴唇，唇角上扬继续回复。 声声入耳：【你是打车回去的吗？】 贺知禹回了个嗯，又发来一张截图。 截图里赫然是已经将她的备注改成了小唐总，连带着唐声声那个蜡笔小新的头像看着都霸气了几分。 小姑娘笑得脸都累了。 捧着手机站在书桌前噼里啪啦地打字。 声声入耳：【那不行啊，我也得给你想个花名。】 声声入耳：【你有没有什么好想法啊小贺？】 Hzy：【那还不是金主想怎么叫怎么叫了。】 Hzy：【要不然就叫小贺吧。】 小唐总和小贺。 听起来怎么感觉都这么小家子气。 不过唐声声还是给贺知禹改上了备注，看着界面顶端小贺俩字，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小唐总：【好了，我写作业了。】 小唐总：【小贺晚安。】 屏幕上属于唐声声的白色气泡连着冒出来两个，贺知禹回了个晚安，转身就躺上了床。 夜晚对他很友好，但夜晚的城市并不。 马路上到处都是私家车，随处可见的光污染，还有开远光灯的傻逼。 休息了一会儿，贺知禹才从床上坐起身去洗澡。 晚上还有得忙。 - 经历了一个没有周末的星期，等时间再一次到周五的时候，唐声声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运动会虽然没有上课，但在学校呆着，能算休息吗？ 唐声声除去学习成绩之外是个非常普通的小姑娘，早上也经常起不来床。 周六她睡了个懒觉，日上三竿才从床上爬起来，然后一边写卷子一边拿点饼干先垫吧两口，等小老头喊开饭。 下午，小老头说出去买菜，顺道遛遛弯。 唐声声还在房间继续写作业刷题，回过神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 她想打个电话问问小老头遛弯遛哪去了，拿起手机才想起贺知禹昨天说过今天要来给她送包。 微信里，贺知禹的消息已经来了好几条，时间跨度从一小时前开始。 小贺：【我醒了，现在出发。】 小贺：【等一下是你下来拿还是我送上去？】 小贺：【到了。】 小贺：【小唐总，看一眼微信。】 唐声声看了一眼他说到了的那条，已经是半小时前了。 完蛋。 唐声声回了个来了来了，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推开家门准备下楼。 但背着黑包的少年已经上楼，听见开门声正好将目光从楼梯的拐角往上看了一眼。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碰，贺知禹直接三两步跨过阶梯，到她面前。 少年嘴角噙着点笑，好像在楼下等了半小时的人不是他一样。 “日理万机啊，小唐总。” “……” 唐声声一旦沉进去干什么，是真注意不到周围的事情，别说微信消息了，要真较起真来，可能电话都听不见。 她心虚地说：“下次你可以直接晃我语音，我刚在写作业呢。” “好，记住了。”少年把包脱下来递给她，人就靠在门框朝她扬着嘴角，“你这衣服还挺可爱。” 唐声声低头，就看自己身上还穿着居家服。 珊瑚绒料子的长衣长裤倒是透不出什么，但就是那满身圆滚滚粉嫩嫩的猪屁股，一个一个俏皮又活泼，就连拱动的方式都细节地呈现出了三四五种。 “呃……” 片刻语塞过后，唐声声干笑两声：“你喜欢吗？我……发链接给你？” 这话说出去，唐声声已经准备好迎接贺知禹的嘲笑。 但贺知禹却很认真地把她身上满满当当的小猪屁股认真地打量一遍，好像真的在考虑有没有必要拥有一件同款这个问题。 “哎？声声啊，来客人了？” 老人的声音突然从贺知禹身后传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小老头一手一大包东西，噔噔噔地上来了。 唐声声手上还拿着自己那个黑包，赶紧把贺知禹往旁边一推：“他来还包。” “嗯，我来还包。”贺知禹跟着她说，又看向老人，打招呼道：“爷爷好。” “哎哎哎好！” 小老头一把年纪了，身体还是相当硬朗。 拎着两大袋东西不费劲地上楼，进门，然后把袋子放玄关才回过头朝贺知禹说：“那来都来了，正好，上周我还说让声声去请你吃饭呢，干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 唐声声就看小老头回头帮客人打开家门，热情地邀请他进来，然后拎起东西往厨房走。 “我今天刚买好了菜，都是好吃的，声声你赶紧招呼你同学进来，冰箱里还有可乐，给人家先喝一点，垫垫肚子！” 刚小老头把东西放玄关的时候，唐声声低头看了一眼。 只那么一眼。 过来人经验就告诉她，今晚的晚饭会凶险万分。 贺知禹还没进门，就被先一步迈出家门的唐声声堵门口。 她抬头，神情认真中又带有一点劝告的味道。 “你待会还有事吧？” “？” 这是什么意思？ 不让他留下来吃饭？ 贺知禹浓眉一挑，不遂她愿：“我没什么事，挺闲的。” “……” 唐声声被噎了一下。 她站在家门口与贺知禹对视五秒，决定再最后救他一次。 “小贺，你听我的，我是为了你好。” 她仰着一张嫩汪汪的小脸，语气好像是贺知禹他二姨。 “我爷爷他不是那么擅长……” “声声，我让你把人家请进来，你干嘛呢！” 小老头的声音中气十足，从厨房到玄关，依旧如雷贯耳。 “这可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没事。” 从她之前吃完饭还下来连吃两顿来看，贺知禹大概也猜得到怎么回事。 少年垂眸看着装出一副长辈模样的兔子尾巴，看她今天披着一头黑发，脸颊两边的头发相对短一些，正好落在她肩头那些东倒西歪的小猪屁股上。 “一顿饭而已，小瞧我了吧，小唐总？” 不，是你小瞧了小唐总的爷爷，老唐总。 唐声声叹息着摇了摇头：“你懂啥啊你，就一天天的瞎莽。” “……” 东北话都给气出来了。 第三十章 明天你有空吗？ 厨房里, 充满烟火气的热闹声音几乎一刻不停歇。 客厅里，两个小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面前的茶几上是两杯还滚动着气泡的可乐。 电视上是不知道被重播了多少遍的西游记, 那只猴儿还在天庭就职, 在蟠桃园里快活地翻着跟斗。 唐声声盯着电视, 脑袋里寻思再过半小时, 可能贺知禹就还没有这只猴快活了。 她站起身，说：“我去厨房看看。” 厨房里，小老头察觉唐声声的到来，非常得意地挥动着锅铲, 朝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看锅里的东西。 “看看, 爷爷今天大展身手，给你们做一堆好吃的, 让你在同学面前长长脸！” 唐声声往锅里看了一眼, 白花花的块状物, 看着是豆腐。 别说，煎得还挺好，没烂没糊的，形状也定住了。 “哇！”她这一声没有半点假意捧场的意思，拉长的每一秒都是发自真心，“爷爷你学会煎豆腐了！” “……” 小老头非常不满意她的大嗓门, 瞪她一眼又用余光示意门外。 “煎豆腐有什么难的, 小声点，待会儿你同学听见了该！” “好好好。” 唐声声压抑着内心的激动, 往里凑了两步搓了搓手：“那爷爷你准备做什么啊？” 麻婆豆腐？ 肉末豆腐？ 用得到豆腐的菜就那么几个，唐声声问题问出口之后，已经发现旁边放着一碗紫紫黄黄的不规则物体。 “看不出来吧！”小老头儿脸上神采飞扬, 抬手加进一大碗水，反手就把拿碗紫紫黄黄的东西全数倒进锅里，“虽然你现在还看不出来，但它马上就会一碗豆腐鱼圆汤了！” “……？” 小老头把食材全部放进去之后就盖上了锅盖，唐声声看着水汽迅速从内侧模糊了视线，看了小老头一眼，欲言又止。 止又欲言。 “爷爷啊，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鱼丸它……有紫色的吗？” “紫色怎么了，你想想，要鱼丸是白的，豆腐也是白的，这一锅子清清白白的有什么食欲，色香味首先就先缺了一样！” “不是……这是芋圆……” “鱼圆不就是鱼丸吗？圆，丸，不就是换了种说法吗！你这小孩，对事物的理解不要那么狭隘！” “……” 小老头子的道理还挺多，讲起来的时候眉毛一抖一抖的，“你别啰嗦了，赶紧去陪着你同学看会电视，等着吃饭吧。” “……” 哎，全都完了。 完犊子了。 唐声声连一句‘要么我来’都没来得及说，就被小老头轰出来了。站在厨房门口，看沙发上的少年朝她看来，有点无措地挠了挠脸。 “呃……你饿吗，我房间还有点饼干，要不要先吃一点？” 贺知禹认识唐声声这么久，还没见过她这么局促的样子。 哦，见过一次，就是上次问学习小组要不要去她家吃饭的时候。 看来等一下迎接他的东西应该很生猛。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小老头在厨房催他们去洗手。 唐声声洗完手过去帮忙端菜，就看那一个个盘子钵子上还扣着另一个盘子当盖子，别的不说，仪式感那是真拉满了。 一块儿拉满的还有她的压力。 她跟小老头商量：“爷爷，你先给我看一眼行不行？” “不行。”小老头显然对今晚的作品信心满满，“等一下我来掀，现在你别动，就这样端出去，给你同学一点期待感！” “……” 四人的木质餐桌。 三人三碗米饭已经就位。 小老头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不急掀盘子，而是先看向贺知禹：“小贺，你应该也听声声说过，我们是刚搬到青城没几个月，声声她跟着我回来，那些朋友啊同学啊，都在地城，到这人生地不熟的，能认识你这样一个好同学好朋友，我也替她开心，你以后多来玩，爷爷给你做饭！” “爷爷你突然说这些干嘛……” 小老头平日里很少说这种话，现在突然一说，搞得唐声声又感动又不好意思。 “哎这不是……人上了年纪就喜欢感慨一些乱七八糟的。”小老头也有点不好意思，笑了两声：“小贺你别有压力，好了好了，我们开饭！” 老人去扒拉盘子，俩小孩笨手笨脚地帮着。 画面温馨动人。 然而一切的温馨与感动都在一盘盘菜上盖子被掀开的时候戛然而止。 唐声声看着最中间大瓷钵子上漂浮着或黄或紫的不规则球体，面上还辅以葱花点缀，白白的豆腐沉在底下，乍一眼还有点难以从这繁荣的表面窥见其真容。 “来，先尝尝我今天的压轴菜，豆腐鱼圆汤。吃饭先喝汤，不用请药方！” “……” 从贺知禹的眼神中，唐声声只看出了八个大字。 不、可、思、议。 强、装、镇、定。 她探过身，又去厨房找了三个空碗出来，先给贺知禹盛了满满当当一大碗。 “别客气，多吃点。” “……” 一大碗汤看着多，实际上每人一碗也就差不多见底了。 唐声声就看贺知禹在老人期许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尝了一口。 过了三秒，抬起头来。 “还……挺好吃的。” “是吧！” 可以说是为这顿饭付出了很多了。 不过今晚的豆腐芋圆汤根本谈不上这小老头子黑暗料理事业的巅峰之作。 唐声声舀了点汤把饭泡起来，发现芋圆这么煮，甜甜咸咸，可能比和椰奶一起更多了几分层次感。 而芋圆和米饭这种碳水碳水的组合，也让这顿晚餐对于碳基生物唐声声，平添两分满足感。 简单来说就是，能吃。 吃完饭，唐声声自觉地把碗筷收拾到厨房，听小老头在外面和贺知禹聊天儿。 “小贺和我们家声声同岁吧？” “是，爷爷。” “今天我煮的那个豆腐汤有点甜甜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合你胃口吧？” “……嗯，挺好的。” “喜欢以后就常来，我还会经常发明新菜式，正好多一双筷子能多做几个菜！” “……” 在厨房洗碗的唐声声：“……” 洗完碗，唐声声准备送贺知禹去公交车站。 贺知禹跟小老头道别，小老头还追着把人送到玄关，嘱咐了三遍以后常来。 “不好意思啊，我爷爷他做饭就是这样……比较随意。” 两个人往下走了两层楼，女孩子的声音唤起了下一层的声控灯。 “你今晚吃饱了吗，要不要去便利店再买点什么？” 主要是闵进逢人便说贺知禹挑食，给唐声声说虚了都。 怕到时候小老头做出来的东西真不尽人意，贺知禹没吃饱，小老头也不开心。 但今晚这顿饭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 贺知禹该吃什么吃什么，哪怕那个菜的味道让她都感觉很奇怪也没多说什么，一碗饭吃得干干净净，小老头也开开心心。 真是令人感慨万千的大团圆结局。 “不用，我吃饱了。”贺知禹说：“而且你爷爷做的芋圆汤其实还行。” “……” 唐声声想起上次在烧烤摊偶遇，他形容那家店的猪肉小串儿是还行。 今天小老头子煮的芋圆汤也是还行。 这是真好说话啊。 一路送贺知禹到公交站台，唐声声都已经默认贺知禹身上没零钱了，很自然地从兜里掏出硬币给他。 贺知禹接过硬币：“谢谢小唐总。” 毕竟周末，站台人也比平日里多。 俩人没位置，只能站着等车。 唐声声盯着来来往往的车流，脑袋时不时往来车的方向看一眼。 前是马路后是灯箱广告，贺知禹只能把目光落在唐声声后脑的马尾上，稍作休憩。 下一秒，女孩侧过头朝他看过来。 “小贺，你明天有空吗？” 对视瞬间，贺知禹目光一顿。 然后如同惊飞的鸟，迅速别开，在空中虚飞一圈，再落回来。 “应该有吧，明天不是周日吗，你要干嘛？” “我想去逛逛街，买个东西。” 唐声声出门前总算把一身小猪换下去了，上半身一件印着个小柯基的长袖T，下面一条牛仔裤。 虽然是随手拿的，不过还挺可爱，临走时唐声声觉得有点冷，又加了一件牛仔外套。 这些都没毛病。 但问题就出在小柯基T恤是往前上方看的，而唐声声为了直视他的眼睛也必须往前上方看。 这就导致唐声声看他的眼神，和身上那只柯基简直如出一辙。 柯基double。 贺知禹恍惚间好像看见唐声声头顶上冒出两只毛茸茸的柯基耳朵。 他清清嗓子，稍微拉回点注意力：“嗯，想买点什么？” “我有个朋友吧，最近快过生日了。”柯基一本正经地说：“想给他选一顶棒球帽，他头围跟你差不多，你帮我参谋参谋呗？” 贺知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之后，才反应过来唐声声的意思。 “男的？” 唐声声愣了一下：“啊？” “我说，”主干道行车来来往往，少年眼睛里道道白光一闪而逝，“男性朋友？” 快过生日，那就肯定不是他。 闵进和高远也不可能。 很有可能是唐声声在地城的朋友。 相隔两地还清楚记得对方生日，交情不浅。 反正肯定比他们俩现在要深。 “对啊，”唐声声点头：“而且是很重要的朋友，他审美和你差不多，所以我想你的参考意见会比较有价值。” 话音未落，俩人身后吹来一阵冷风，唐声声赶紧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行。 还很重要。 “行，”少年硬邦邦地勾了勾嘴角：“明天上午，就这个公交站台见。” 第三十一章 红了耳朵根 公交车驶入站台, 贺知禹在唐声声的目送下上了公交。 车上空位很多，少年几步跨到后排，戴上耳机听起了歌。 只剩余光看着小姑娘的身影落在后面, 眨眼间便不见。 快到家的时候, 闵进的电话打了进来。 贺知禹直接戴着耳机接起：“干嘛？” “这不是又周末了吗！”电话那头闵进情绪挺高的, “又到了我们一周一度的兄弟团圆日, 你今天没空，那明天总该有空了吧！” 旁边还有高远的声音：“他恋爱了，就让他去吧……” 贺知禹下了车，披着夜色在公交车站牌后站定。 “你们现在在哪？” “我们？”闵进看了眼周围, “往前再走走正好路过一中了吧。” 贺知禹：“正好, 我在家附近，我来找你们还是你们来找我？” “？都、都行啊。”闵进有点懵：“怎么了, 这不打电话, 你察觉不到自己想我们俩了？” “嗯, 那你们别动了。” 他挂了电话直接去马路对面打了辆车，回到一中门口的时候闵进和高远等了没一会。 俩人还没吃饭，贺知禹就陪他俩到附近找了家面馆吃面。 闵进点完扭头问他：“禹哥你吃什么？” 贺知禹去门口拿了瓶苹果醋，回来往桌上一放。 “我消消食。” “……哦。” 高远和闵进俩人都迷迷瞪瞪的，也不知道贺知禹突然是闹哪样。 反正牛肉面上来，俩饿死鬼风卷残云地连汤带渣吃了个干净。 “所以你今晚是怎么了, 你不是说要去给小马尾还包吗？” 闵进把碗放下, 伸出舌头在嘴唇外面舔了一圈，问：“不会是吵架了吧, 你俩这才刚开始，怎么就吵架了？” 高远：“情侣吵架很正常，老贺你记住一个杀招, 如果她喋喋不休，你直接强吻，亲完直接拨云见日！” “拨云见日……是这么用的吗？”闵进有点不信，“你这都哪学的，不会是小说吧？” “对啊，我找女同学借了两本，里面都这么写，我感觉非常真实，毕竟艺术来源于生活。” “什么小说这么牛逼？” “总裁娇妻带球跑什么什么什么……后面还有好长一串，我忘了。” “……” 贺知禹就一边端着那苹果醋，一边听这俩人讲对口相声。 苹果醋又冰又酸，苹果的气味浓到冲人。 他一口气喝了半瓶下去。 嗓子被醋酸烧得挺不舒服。 俩人吃完一碗还嫌不过瘾，又来了一碗。 贺知禹把一整瓶苹果醋都喝完，胃里那种过剩的饱胀感才消解了一部分。 回去路上，闵进和高远两朵母丹花还在继续向他传授恋爱心得。 “恋爱就讲究个若即若离，不能离得近，也不能离得远！” “离得近了，人家就觉得你好拿捏，离得远了，人家就跑了。” 贺知禹懒得听，到了地方之后下车，‘嘭’地一声甩上了车门。 第二天上午，贺知禹提早了点到唐声声家楼下便利店。 她上次吃过的咖喱猪排饭还没补上货，贺知禹只能随便买了点什么。 临近约定时间，他看见对面楼门洞里，唐声声出来了。 她今天就背了个斜挎包，外面换了件外套，白的，后领带个帽子，垂在那，伴随她的步伐一晃一晃，跟只垂耳兔似的。 贺知禹买的都是些能拿着走的东西，把桌上的垃圾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推门出去。 他很快追上唐声声的脚步，也没叫她，就想看看她什么时候能发现身后跟了个人。 但唐声声一直没发现，甚至因为约定时间逼近而开始小跑。 贺知禹看着她钻进车站广告牌中间，左右看了看，发现他还没来，松了口气。 然后拿起手机，点了几下，他口袋里的手机跟着一震。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莞尔。 小唐总：【小贺你迟到了。】 小唐总：【你这样我要扣钱的！】 少年静悄悄地走过去，拎起她帽子的尖角，往唐声声头上一扣。 “小唐总脾气挺大，想扣我多少钱？” 唐声声一边把帽子往下拉，一边回过头。 就看少年懒洋洋地斜靠在广告牌两侧的支柱上，歪着头朝她笑。 他灰色卫衣搭了件黑色潮牌外套，瓷白的皮肤更显眉眼轮廓。 整个人笑开的瞬间，时间停摆，万物静止。 唐声声两秒之后回过神来，说：“那先扣十块意思意思。” 还在惦记那十块钱呢。 贺知禹笑得更厉害了，“行，先打着欠条，凑个整数一起给你。” 今天公交车倒是来得很快。 两个人还没等五分钟就到了。 上车后，唐声声和贺知禹找了个位置坐下，贺知禹才好似漫不经心地问：“你那个朋友，多高啊？” 唐声声想了想：“和你差不多高吧。” “平时穿衣服风格呢？” “也和你差不多。” “那他也是你同学？” “嗯。” “同了多久？” “……” 唐声声忍不住了：“小贺，你也太八卦了，查户口呢？” 行吧。 查户口的小贺碰了一鼻子灰，只能往椅背里靠了靠，眯起眼说： “我眯会，到了喊我。” 眯会，在贺知禹这的意思就是，闭着眼睛休息。 不是睡觉，只是单纯休息一下，闭目养神。 但唐声声很显然没理解到这一层意思，以为他要睡觉，就连那一声好都应得很轻。 虽然她无法理解十几分钟的车程贺知禹怎么睡得着，不过还是很尊重贺知禹的生活习惯。 贺知禹就听耳边窸窸窣窣，然后光线就暗了下来。 他掀开一条缝看了一眼，就看唐声声探出身，扶着包越过他拉住了他旁边的遮光帘。 遮光帘本来是用于夏天遮挡阳光的，不过青城的夏天过去得晚，估计这辆车是还没来得及拆。 帘子天天跟着车颠簸，被人拉来扯去，上面的滚轮好像是有点坏了，卡在了中间。 唐声声试着拉了两下，每一次都感觉马上就能拉动，但真的扯起来却又是纹丝不动的。 她被遮光帘的假动作骗了三次，才终于意识到这玩意是真坏了。 但就在她松手的瞬间，公交车突然急停下来。 前面的司机不知道骂了句什么，唐声声没听清。 身体被猛地甩了一下，她才发现自己在与遮光帘的拉锯之中，屁股不知不觉已经离开了座位。 唐声声大脑一片空白，手本能地往旁边抓了一下，却还是被惯性搡进了少年怀里。 贺知禹的身上有一股很干净的味道。 干净，隐约，像是夹在秋风里的季节气息。 她的脑袋扎扎实实碰到少年胸口的瞬间，空气中好像有什么无声地爆开。 心跳陡然加快，她迅速撑着身体坐直，甚至矫枉过正地用手扶住了面前的扶手。 公交车停下，前后门打开。 乘客上上下下，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默剧。 唐声声心虚地看着座位上的少年双眼紧闭，呼吸均匀而平稳。 没有要醒过来的征兆。 她内心已经放起了哈利路亚，感谢上帝让贺知禹拥有了一项这么牛逼的技能——秒睡。 唐声声再坐回椅子上的时候乖巧无比。 目视前方，端端正正，恨不得把整个屁股缝椅子上，确保再无任何意外会发生的那种。 在经历过刚才短暂却又足够尖锐刺激的情绪轮番袭击，她已经没有余力再去注意点别的。 比如身旁少年侧过去的头。 和红透的耳根。 - 直到到站前，唐声声才把他推醒。 “贺知禹，我们要到了。” 贺知禹睁开眼，只看见唐声声的后脑勺。 他笑了一声：“小唐总，贺知禹在这边。” “……” 过了一会，公交在站台停稳，两人下车。 简单地逛了几家潮牌门店，哪怕橱窗里的新品女装再耀眼，她也没多看，进门就问导购：“你们这儿有棒球帽吗？” 没有就直接扭头下一家。 有的话就带贺知禹过去试试。 目的明确到比贺知禹还要直男一点。 货架前，小姑娘盯着琳琅满目各色各样的棒球帽，抬手取下一顶。 贺知禹立刻懂眼色地低下头凑过去。 “你看那边！” “哇那男孩子好帅，而且好乖啊好像一只大狗勾！” 贺知禹：“……” 周日的潮牌店人多不必多说。 虽说陪着女朋友出来的男人大部分也都像贺知禹一样，做一个乖乖配合的好工具人，但相貌出众的那一个自然会成为关注的焦点。 焦点，贺知禹已经习惯。 但‘大狗勾’这个形容，还是挺陌生的。 他看着眼前正看着自己脑袋上的帽子思忖的女孩，侧头看了一眼镜子。 镜子里的少年头戴黑色棒球帽，帽檐遮在眼前，看不太清楚神情，就显得更冷薄寡淡。 和他这一身黑白灰的性冷淡色调仿佛早就搭配好。 不得不说，是好看的。 如果那个男生和他差不多高，穿衣审美也差不多，应该也是好看的。 但贺知禹可没这么善良。 “我觉得一般。” 他摘下脑袋上的帽子，挂回货架，然后指了指旁边一顶满是热带系花卉，颜色明艳得就差插两根孔雀尾毛的棒球帽，说：“这顶更好看。” 唐声声：“？” 旁边的导购也有点懵了。 她看了看刚被贺知禹放回去那一顶帽子，又看了看他现在指着的这一顶帽子。 思忖了足足十秒钟，才笑着开口： “小姑娘，你男朋友审美可真高级啊！” 唐声声：“……” 第三十二章 唐·食人兔·声声 这是什么高情商发言。 唐声声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到底应该吐槽‘审美高级’还是‘你男朋友’。 她噎了一下, 有点为难地看了一眼贺知禹指着的那一顶。 酝酿片刻，说：“你觉得这一顶比刚才那一顶好看吗？” 贺知禹说着把帽子直接往头上一扣。 “不好看吗？” 他完全没有要往镜子里看的意思，而是直直地盯着唐声声, 瞳孔幽深清冷。 唐声声拧着脸看了一会儿, 好像是在思索措辞, “……还行。” 她倒没有刻意迎合, 这奇怪的帽子贺知禹戴上确实是还行。 这种过于热情奔放的款式与花纹配上他那张冷感十足的面孔，就像是大胆且成功的撞色，有一种潮流感。 但唐声声也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贺知禹这颜值不管戴什么帽子都差不到哪去，还是因为这顶帽子真的还行。 总之, 这帽子戴在贺知禹脑袋上, 反倒是比挂在货架上的样子要好看不少。唐声声看着，脑袋里很奇怪地想起一句话：千里马常有, 而伯乐不常有。 “呃……你转过去我看看？” 闻言, 贺知禹利落地转了个身, 唐声声就看这帽子后脑勺的地方还立着一只粉色火烈鸟。 正朝面前的她们做出‘wink’的表情，抛了个媚眼。 “……” 不是…… 这是不是也有点太…… “这个……会不会有点太招摇了？”唐声声尝试着提出安全的意见。 贺知禹毫不介意：“招摇怕什么，我们这个年纪不招摇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招摇，八十岁吗？” “……可是这个好像有点难戴进学校里去。” “学校本来就不许戴帽子，不长这样也不让戴。” “……” 唐声声已经快要被说服了。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听那导购员小姐已经开始闭眼夸这顶帽子, 又皱着一张小脸儿跟贺知禹确认说：“你真的觉得这顶帽子比刚才那顶好吗？” 贺知禹从戴上这顶帽子起连镜子都没看过一眼, 点头的时候却满脸诚恳：“帽子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必需品，那既然要戴, 就要戴最与众不同的款式，这样才是一个刻骨铭心的礼物。” 他保证地城那位不知名的朋友收到能记大半辈子。 “……好吧。” 唐声声终于下定决心，从贺知禹手上把那顶骚气爆棚的火烈鸟帽子接了过来。 朝一旁的导购小姐说：“那就这顶了, 麻烦您开票。” 导购小姐成了一单自然是乐呵呵的，唐声声结完账，拎着购物袋出来，才忍不住说：“没想到你的品味还挺独特的。” 贺知禹相当厚颜无耻：“我保证那兄弟喜欢。” “……” 买完帽子，俩人走出潮牌店。 她看了一眼时间，正好十一点半。 秋阳正烈，两个人站在商场阴影中，唐声声手伸进购物袋里，就看贺知禹接起电话。 “禹哥！江湖救急啊！我摊上大事儿了！” 唐声声也不想偷听的。 主要是他们俩就并肩站着。 闵进的嚎叫声又那么大，哭爹喊娘的，很难听不到。 “在哪？” 少年脸上那点笑眨眼间收得干净，唐声声就听电话里传来闵进的声音： “就万相路那个购物中心，万相影城下面那一层的电玩馆！” 唐声声回头看了一眼。 万相影城，那不就他们背后吗？ 俩人对了个眼神就齐刷刷地回头走。 贺知禹跟电话那头说了个等着就挂了，侧头看向唐声声：“等一下你离远点，我怕这傻逼在外面惹了什么事。” 闵进这人一向有点不着调，兄弟之间擦个屁股倒无所谓。 但贺知禹不想把唐声声牵扯进一些麻烦事里。 唐声声点头表示明白，因为离得近，看见电玩城牌子的时候距离挂电话还不到五分钟。 贺知禹在电梯上就先将小姑娘护到身后，回头交代她就在电梯口等着，然后快步进了电玩城。 唐声声已经在手机里提前输入110，保持在随时能打的界面，往里跟了几步，就看里面好大一个圈，一堆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当时心下便是一惊，但看那些人又好像不是混社会的，更像是路过围观，穿得都很普通，还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她连忙跑到外围往里探头，奈何身高在这个时候限制了她的发挥，连蹦带跳无果后，唐声声索性原地蹲下。 围观群众的腿就像是茂密的丛林，小孩尖脆而有力的声音如同林中掠过的鸟鸣传进她的耳中。 “一开始说好了五个棒棒糖一把，输一把翻一倍，他连输给我十几次，欠了好——多好多个了，现在想耍赖！” “小伙子你这就不厚道了，二三十岁了还骗小孩呢！” “就是，我刚就看你们俩在打，你不会打就不要跟人家打赌嘛。” 围观群众一个比一个热心，纷纷指责对方的言而无信与技术不到位。 唐声声顺着小男孩指责的方向瞄了一眼，还没来得及从裤子鞋子认出人来，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不是，你也得讲点道理吧，好几百个棒棒糖，我说我给你钱让你去买你都不干，你这是让我哪儿给你弄糖去啊！” 认出闵进声音的唐声声：“……” 二三十岁？ 闵进？ 闵进说着又一把框住一旁已经无语了的贺知禹，跟那小学生说：“这我哥们，打这个比我牛逼多了，你让他跟你打，要他也输给你了，我去超市给你搬糖去！” “我不相信你们了，我姐说言而无信的男的，都是渣男！” 小男孩一口童声说出这话，惹得周围一片欢声笑语。 唐声声寻思这应该没什么事，正准备起来，就看贺知禹已经拨开人群一角，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想看就进来看。” 唐声声有点尴尬地站起来，又忍不住要强了一句：“其实这地方视野挺好的。” “嗯，是。”贺知禹说：“就是有点费腿。” “……” 少年手边一排都是街机拳皇，电玩城给每一台都配了两把椅子。 他随手用脚勾过来旁边一把，朝唐声声道：“坐这看。” 闵进一回头就看唐声声慢吞吞地走进来，猛地想起昨晚高远说过的话： “他谈恋爱了，你就让他去吧……” 这可真是男大不中留。 他悟了，一步跨小马尾旁边直接蹲下，朝她挤眉弄眼道：“本来我和老高一起在玩的，结果这小胖子一直在旁边说我俩菜！” “我一气之下就和他打了五个棒棒糖的赌，结果打了一把，他还真有点本事……” “不好意思打扰你俩了啊，我就借用禹哥半小时，用完就立刻还你。” 唐声声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闵进就自己全说完了。 她看了一眼年纪最多三四年级的小男孩，大概能体会到贺知禹此刻的无语。 “那高远在哪？” 她看着贺知禹跟那小男孩说了几句，小男孩总算不情不愿地在机子前坐下。 闵进叹了口气：“超市呢，正在为我俩的一时热血付出代价。” “……” 唐声声沉默着重新将目光放回两人战局。 街机这种东西，其实技术一直在迭代，但外形却很多会往复古上靠拢。 就像贺知禹眼前这一台，一个巨大的液晶显示器嵌在里面，外面还要做出点弧度，模仿古早那种晶体管凸面屏。 少年清俊的侧脸轮廓被一层五颜六色的光模模糊糊地勾勒，整个人仅仅是往那一坐就已经足够引人注目。 比起一旁聚精会神的小男孩，他更像是还没睡醒就被弟弟从家里拖出来陪玩的可怜哥哥，一双眼睛半阖着，只有手上的操作干净利落。 “这小孩今天摊上禹哥，那棒棒糖估计都得吐出来了。” 闵进在一边摇头感叹，唐声声就看贺知禹眉头往中间微微一收，屏幕上硕大的K.O便弹了出来。 小男孩不知道是不是被闵进菜到膨胀，竟然直接被贺知禹半条血完虐，一张小胖脸顿时涨红，无措又懵逼地盯着贺知禹。 “再来一把！” 闵进的游戏币就在旁边放着，贺知禹又随手拿了三枚投进去，弯着嘴角跟小男孩算：“刚这把五个棒棒糖，按照你们刚的算法，下一把是几个？” “下把是……” “能让我试试吗？” 一旁女孩子的声音突然横插进来，贺知禹扭头就看唐声声跟课堂上准备回答问题一样举起了手。 “我也想玩！” 怎么呆头呆脑的。 贺知禹嘴角噙着抹笑收回目光，又跟小男孩好商好量：“让那个姐姐替我玩一把行不行？” “那当然不行了！”小男孩说：“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决斗，为什么要把女孩子牵扯进来？” “别这么不近人情嘛，”少年拍了拍他的肩，压低声音：“要不然刚那把不算数，等一下我们重新从你的不败神话开始。” 唐声声就看俩人交头接耳一阵，小男孩才不情不愿地点点头，朝她看过来：“姐姐，那这把你来吧。” 说完他又补充：“我可是很有绅士精神的，这样吧，我让你一条命，你能三条命之内把我两条命打死，就算你赢。” “哇，这么好。” 唐声声笑得一脸人畜无害，“那我如果赢了能再来一把吗？” 闵进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禹哥，你这转性也转太大了，明知道小马尾是上去给那小崽子送一波，也让她去送。” “我敢保证她一点也不会玩，”闵进一看唐声声毫不犹豫选了女性角色，继续跟贺知禹咬耳朵，“好看的一般都花瓶。” 贺知禹坐在唐声声刚才的位置上，垂眸看下来的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高度和距离。 他毫无感情地勾了勾嘴角，说：“哦，你没选花瓶，赢了几把？” “……” 扎心了。 小男孩很遵守承诺，在第一条命结束前一动未动。 直到唐声声慢吞吞地将他击败，才握住摇杆，漫不经心地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如果你赢了，随你想玩几把都行。” 闵进听了直乐，想说这小孩都知道小马尾肯定赢不了。 旁边围观群众也纷纷走开，准备等一会那个大男孩回来再接着看。 但下一秒，屏幕中漂亮的紫发姑娘已经将他连住，直推进另一头的边缘死角。 小男孩一直在转动摇杆拍打按钮，但招数刚按出来就被断，然后又只能再一次陷入挨打挣脱的被动循环。 这边她的血条纹丝未动，那边小男孩空了一管又一管。 这完虐局势根本不比刚才贺知禹那一把温柔多少，等屏幕上硕大的K.O弹出来的时候，唐声声依旧笑得热情乖巧。 “那我们刚说好的，再来一把！” 闵进：“……” 这他妈什么鬼啊！ 食人兔是吧！？ 第三十三章 贺知禹：日 原本都散开了一半的围观群众们又重新回到两人身后聚拢。 小男孩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看着一旁长得好像这辈子连街机都没碰过的大姐姐。 “再来！” 一开始旁人还都兴趣盎然，还偶尔有人给小男孩加油。 但到后来相同的戏码上演太多次，加上午饭时间逼近, 也就只剩下贺知禹和闵进两位看客了。 小男孩每一把都铆足了劲, 又胖嘟嘟的, 很快就两颊团着两团红晕, 气喘吁吁了。 失败无数次之后，他明白自己不可能战胜眼前这个笑容可掬的怪物，到最后一把的决胜局索性放弃操作，趴在桌上歇气。 “算了, 你太厉害了, 我不玩了。” “卧槽，小马尾, 你也太牛逼了吧？” 眼看棒棒糖的事情一笔勾销, 闵进迫不及待凑上前去, “雅典娜在你手里都能这么强，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全能王者是吧！？” “没有啊，我爸开网吧的，在开网吧之前开过游戏厅。” 小姑娘认认真真地解释说：“这些机子我小时候就玩烂了，那个时候只喜欢漂亮的，所以就只会玩女角色, 连招都形成肌肉记忆了, 要换个男的我立刻歇菜。” “牛逼，真牛逼。”闵进摇摇头, 伸出手朝她比了个大拇指，“海陆空制霸了小马尾，就得是你这样的才能配得上我们家禹——” 闵进的话被后脑勺的一掌打断, 他捂住后脑回头，可怜巴巴地说：“禹哥你还不好意思什么，又不是第一天认识！” 贺知禹懒得理他，“打电话给高远让他过来吃饭。” “哦对，我把我们远儿都给忘了！” 闵进赶紧溜一边打电话呼叫高远去了。 贺知禹走到另一边，单手揣兜随意地靠在一台机子上，余光又瞥了一眼从刚才起就被护在唐声声腿上的购物袋。 护得真紧。 不管什么时候看唐声声，这购物袋一准在她腿上放着，要么就是怀里捂着，蹲地上的时候恨不得举过头顶。 好像生怕有谁把那顶帽子抢走了似的。 “等下我们吃什么？”唐声声说：“我还没来过这附近呢，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让闵进找地方吧。”贺知禹瞥了一眼正撅着个腚打电话的闵进，“他对这些清楚。” “那我呢……” 直到一旁传来小男孩虚弱的声音，唐声声才发现这小胖还没走，还在用楚楚可怜的表情看着他们。 她往四周看了一圈，也没发现类似小男孩家长的人。 “你爸爸妈妈呢？”唐声声问。 小男孩有气无力地说：“我和我姐他们一起出来，她带我去看电影，我尿急就来这层找厕所，正好看见刚才那个大哥哥打游戏，实在是太菜了，菜到我忍不了，我就……忘了回去了……” “……” 这小孩很有想法。 唐声声掏出手机给他：“现在都一个多小时了，电影也应该看完了，你打电话问问你姐姐在哪，我们带你过去。” 小男孩没接手机，大眼睛哀怨地看着面前一男一女俩游戏王者，指了指不远处的闵进： “那个大哥哥欠我好多个棒棒糖，你们俩还对我混合双打，我好委屈，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回去都没法写作业了。” 话音未落，他的肚子配合地传出咕噜一声。 “我想吃肯德基……” “……” 最后一堆人，连带着从超市懵着赶回来的高远，只能一块儿下到一楼肯德基。 高远还没弄明白怎么好端端就肯德基了，一路上都在嘟嘟囔囔： “肯德基有什么好吃的。” “肯德基怎么吃得饱。” “肯德基要吃饱得花多少钱。” 贺知禹扭头过去，不客气道：“今天闵进请客，随便吃。” 闵进：“！？哎禹哥我什么时候……” 小男孩转身笑容灿烂：“谢谢哥哥！” 闵进：“……” 闵进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贺知禹一副谁也不想理的样子，只能委屈地和高远咬耳朵。 “远啊，你说禹哥是不是又和小马尾吵架了？” 高远看了一眼前面两个一前一后的人，看不出什么端倪，“没有吧。” 闵进：“可是你看禹哥一脸不爽！” “但是你看，”高远指了指嘴角上扬和小胖墩说话的唐声声，“小马就很高兴，不像吵架了。” 唐声声确实心情还不错。 主要好久没打游戏了，猛地那么一打，还感觉挺有意思，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她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放学。 一放学就往学校外跑，老远就能看见骑着摩托车来接她的老爸。 唐飞齐那时候正值壮年，肩宽腿长一表人才，骑个黑色的摩托单腿撑地，往校门口一杵，那真是鹤立鸡群。 唐声声跑过去之后，唐飞齐把她的粉色小书包一接，往自己身前一套，然后唐声声跳上摩托车后座，父女俩一溜烟儿跑唐飞齐那小游戏厅写作业，把考了六七十分的卷子悄悄塞给爸爸签字。 “不错了，六十分及格，七十分就叫厉害，咱们考六十七分，属于中等偏上！” 他每次都那么说，说完就大手一挥签上字，塞回唐声声那小书包里，还不忘叮嘱一句：“可别让你妈看见，要不然咱俩一起嗝儿屁。” 虽然唐声声每次都郑重其事地点头，然后把中等偏上的卷子藏好，但还是经常被她妈白俐从各种作业本、书包夹层里翻出来。 每当这个时候，白俐就会和唐飞齐大吵一架，说他自己不务正业，还带着女儿不务正业。 “你自己是个废物，还希望闺女以后也跟你成一样的废物是吧！” 后来他们越吵越凶，那个家也终于吵散了。 法院把唐声声判给了父亲，恰逢那时唐飞齐发誓要做出一番成绩给前妻看，就把她放到了爷爷奶奶家，开始琢磨兴趣与事业的平衡，最后选择了开网吧。 再后来，唐飞齐的网吧越开越大，连锁快要遍布全国。 他再婚再育，组建了新的家庭，就像白俐一样，从前一段婚姻的阴影中走出去，开始了新的生活。 她不知道是因为想每一次和爸妈见面、打电话时都有点东西能说，还是真的开了窍，成绩一天比一天好。 却再也没有了会追在她屁股后面要她学习上进的妈妈，和笑着说不努力也没关系然后陪自己玩游戏的爸爸了。 “发什么愣。” 肩膀突然被人从后拉了一下，唐声声才注意到她差点走过头。 闵进和高远已经带着小男孩进了肯德基，她回头正好对上少年的眼。 “在想地城的事？” 唐声声有些惊讶，她不知道贺知禹怎么会知道她在想以前的事，本能地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 这帽子都跟个宝似的护在手里了他还能不知道？ “他们都进去了，走吧。” 少年别过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肯德基里点完餐，闵进感觉自己的钱包足足瘦了五斤。 餐盘足足端了六七个，摆满了一张大圆桌，小男孩吃得话都顾不上说，狼吞虎咽的样子好像三天没吃过一顿饱饭，和坐对面的高远如同孪生兄弟。 闵进相比之下，比高远可能要出了七七四十九个心眼儿。 他还惦记着刚才下楼时高远说完唐声声高兴之后，又补的一句“可能是因为你打扰他俩约会。”吃完饭就带着高远撤了，留下唐声声和贺知禹两个人在肯德基门口等小男孩的姐姐。 “彭尔柏！我就说我陪你去上厕所你怎么坚决不干——以后别想让我再带你出来！” 很快，从电梯上下来一对年轻男女。 女生一张脸长得张扬好看，横眉立目时看着也依旧养眼非常，嗓门儿贼洪亮，叫嚣着就冲过来了。 “那电影真的太无聊了，你要不想带我出来干脆别带，带出来了让可爱的弟弟跟你们看文艺片算什么鬼嘛，我自己找乐子你还生气！” 小男孩也生气，胖嘟嘟的小脚在地上一蹦，就被女生一把拽过去。 “不好意思啊，我弟太欠收拾了，没给你们添麻烦吧！”女生一边笑着跟他们道歉，一边掏出手机，“还吃你们一顿饭，真的不好意思，我把钱转给你们吧。” “嘉言哥你快管管我姐，要出人命了！”小胖一只手被姐姐抓着动弹不得，急迫地叫着那头的男生。 唐声声顺着小胖的手看过去，才发现那男生比这女生还要好看。 仅仅往那一站，就让唐声声一下忘了刚是怎么夸那个女生的，脑海中只剩一句话： 还好我没有这么好看的异性朋友，要不然多自卑。 闻言，那漂亮男生冷着面孔走他面前，从女生手里把小男孩的手接了过去，没好气说： “想让我替你挨打，做梦。” “……” 唐声声：“……” 好不容易把这仨人送走，贺知禹已经靠在甜品站旁边快睡着了。 少年眯着眼，阳光从旁边倾泻而下，被建筑切割成笔直的线条，落在他侧脸的轮廓上。 他头稍往里侧着，鼻梁高挺如险峻山峰，薄唇微抿，散发着些微不耐的低气压。 唐声声估计他是被晒烦了，又不好走，赶紧看看四下无人，才鼓起勇气把那顶帽子从购物袋里掏了出来。 贺知禹听着三人声音走远，睁眼便看唐声声站到了他面前，手上还拿着那顶花里胡哨的丑帽子。 她明明站在阴影里，那双眼睛却好像比他身后直射的阳光还要璀璨明亮。 一阵风扑面而来，带着秋季清爽的凉意，吹动她额角一簇小动物似的细软绒毛。 愣神的瞬间，唐声声已经踮着脚把棒球帽戴在了他的脑袋上。 贺知禹：“？” 小姑娘拧巴着一张脸看帽子上各种艳丽的花卉图案在阳光下争奇斗艳，在少年不明所以的眼神中弱弱地收回了手。 “是你说你喜欢的，可不是我硬要给你买这顶的。” “？” “提前预祝你明年生日快乐！” “……” 日？ 第三十四章 偷藏照片 贺知禹的第一反应是：日？ 第二反应是：日。 要过生日的竟是我自己。 少年面色平静, 完全看不出这一刻脑内世界已经有一大群羊驼奔驰而过。 “谢谢，我很喜欢。” 过了五秒，贺知禹才把帽子戴进去, 然后捏着帽檐调整了一下方向。 “不过怎么想到给我送生日礼物？”还是明年的。 “其实也不是生日礼物, 主要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想让你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款式。”唐声声说：“然后我怕直接说你会不好意思要, 就随便想了一个理由。” 其实最早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应该是在运动会上那次。 借着贺知禹的录像搞定了名次争议，唐声声跑决赛的时候回到看台底下，被阳光刺得几乎睁不开眼。 当时她心里就想, 贺知禹站在观众席录像, 岂不是更难受。 如果他有一顶帽子的话，会不会舒服一点？ 那一瞬间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让她真正作出决定, 是在涂津那件事上。 当时涂津来道歉的时候, 唐声声就觉得不太对劲。 虽然她和涂津充其量也就两面之缘，但是唐声声感觉涂津这种告白都要递情书，趁中午教学楼没人遮遮掩掩的见一面的类型，就算要道歉，也不会特地来教室找她，当着所有人的面道歉。 更何况涂津一边在跟她道歉, 一边余光却不断在往她的身后瞟。 她当时身后可就站着贺知禹一个人。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所以你这帽子, 真的不用换一顶吗？” 虽然少年冷感的五官将帽子完全那股极度外放的明艳热烈压制，戴在他头上也确实好看, 但是……那个火烈鸟确实有点过分了！ “我标签和小票都留着，现在想换的话还来得及。” “换什么，我不是说很喜欢吗。” 帽檐遮住少年的双眼, 让人看不清眼神，只能从他上扬的嘴角中看出心情。 “就像我刚才说的，这样才刻骨铭心。” 确实是刻骨铭心了。 他能记一辈子。 “……好吧。”唐声声被他的理由说服了，“你应该也有别的帽子，这顶就当备用吧。” “没有。” “嗯？” “我之前不喜欢带帽子，” 少年又将帽檐往下压了压，轻声说： “那个时候眼睛也没现在这么脆弱。” 他整个童年都像是正常的小孩一样活着。 除了家里会更加严格的管控他看书和看电视的时间，并且要求他定时闭目养神之外，和其他小孩没什么区别。 甚至还因为眼睛不用写那么多作业，也不用参加任何课外活动，可以躺在家里休息，让闵进和高远羡慕了好多年。 如果不是真的走到这一步，贺知禹也难以想象自己会变成这样。 怕光，怕累，就连刚才坐在游戏机前都会因为过于鲜亮的屏幕而不适，成天只能躲在没有光的房间里，像个鬼一样活着。 跟废物没两样。 唐声声愣了一下，看他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便赶紧点点头转移话题道：“对了，刚闵进和高远走得太快了，我都没问他应该转多少钱。” “别转了。”贺知禹跟她一起走回阴影里，“你帮他和那小孩玩了一个多小时，吃的那点东西还不够他赔那小孩棒棒糖的钱。” 一把五根，连输翻倍。 这么离谱的赌约，也不知道闵进对自己的技术有多自信，幸亏和他打赌的也是个小学生。 “一个多小时吗？” 唐声声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玩了这么久，她不自觉地感叹一句：“那还好是我在玩，要是你自己上，估计你眼睛更难受。” 贺知禹突然一愣。 就和闵进想的一样，他们都觉得唐声声提出要玩，是因为自己想玩儿。 但是她说的是，更难受。 “你怎么知道我当时不太舒服？” 他以为自己表现得很自然，因为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闵进都没察觉到。 “因为，”唐声声坦言道：“你皱眉了。” “……”贺知禹有点好笑：“就因为这个？我不是天天都皱眉吗？” “不是，我观察过，” 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说：“你只有在对光线感受不舒服的时候才会皱眉，那可能是你身体本能的反应，你自己没注意到。” “哦，所以……”他意识到什么，嘴角上扬，“你是担心我的眼睛受不了街机的屏，所以抢着和那小孩玩游戏的？” 唐声声想说是，但又感觉顺着贺知禹的话说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瘪瘪嘴，突然觉得他笑得有点可恶：“我就不能自己也想玩吗？小时候都是我爸欺负我，好不容易才轮到我欺负一下小朋友。” 少年抬手调了调帽檐，脚步像掠过的风一样轻快。 “这么可怜？” 他余光定在小姑娘跳动的马尾上，露出一口森白的牙： “可惜小朋友是一次性的，欺负完就没有了，要么以后你凑合凑合，欺负欺负我？” “……” - 贺知禹这一次没送她回去，两个人在公交车站分别。 老谢已经在商场的停车场等了一会，接到他的电话就把车开了出来。 “小禹，你爸爸说陈医生今天下午特地为你推了另一个患者。” 老谢已经在贺知禹父母身边工作了很多年，也是一路看着贺知禹长大的。 他叹了口气：“以后有什么安排还是尽量不要和复诊冲突，身体重要。” “嗯，我知道。” “不过偶尔一次没事，陈医生也理解的。” 后排传来少年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老谢看了一眼后视镜，想着活跃活跃气氛，又转移话题说：“哎，你这帽子，是刚买的吗？还挺好看，很适合你！” “……” 做完一系列检查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傍晚。 陈医生为了等报告还加了会儿班，面对他的时候很和善，说要他继续保持现在的用眼习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话贺知禹每次去都能听到，也知道是安慰性质偏多。 从陈医生那出来，贺知禹接到了许若碧的电话。 “医生说你眼睛最近养的不错哦，看来我儿子真的没有偷偷学习，真不愧是我儿子，就是棒！” 他妈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活力。贺知禹笑了一声：“陈医生没提我手术的事？” “……提是提了一句，不过陈医生不是之前说过吗，手术也不是那么必要，”许若碧顿了一下，语气有些犹豫：“妈妈觉得吧，只要好好保护眼睛，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你的眼睛啊，现在就是得养，养一养没准就又回去了呢？” “妈，我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 虽然还没彻底瞎，但也差不多了。 什么都看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是个跪在斩首台上的死囚，被摁着伸长脖子等那一刀。 可最要命的是，谁也不知道那一刀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只能惶惶忐忑地等着那根本不被期待的瞬间。 还不如爽快的来上一刀算了。 “你这小崽子真没良心啊你！”电话那头女人故意扬起了声调，想表现得若无其事，却还是不小心流露出一丝颤抖，“手术失败你就真成个瞎子了，到时候你爷爷清醒了，他不得自责死，那手术失败率太高了，不行！你想都别想！” 先天性疾病有很大一部分根本没有治愈可能。 他算幸运，遇到了主攻遗传学眼科疾病的陈医生，勉强将光明延续至今。 然而机会总是伴随着风险，低成功率与失败的严重后果让父母退缩。 贺知禹也只能装作无所谓，抱着能苟一天是一天的心态混日子。 “行，那就先不想。” 这一次他也在许若碧声线的颤抖中落败下来。 父母无法承受手术失败的后果，而他无法承受父母的失望与伤心。 先耗着吧。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许若碧调整好情绪，语气又回到了最初的阳光明媚：“对了，我听王阿姨说，你最近带了个女孩子回家吃饭？是同学？女同学？十班的女同学！？” “……” 也没必要确认那么多次。 贺知禹嗯了一声，说：“那天凑巧。” “天呐我的儿子居然带女孩回家吃饭了，那个女孩漂亮吗，我听王阿姨说特别漂亮，你们学校那个校服那么丑，穿那女孩身上都好看！” “……” “快快快赶紧发张照片给我看看。” “没她照片。” “那下次给我拍一张！” “……” 贺知禹有点无奈：“您知道现在网上女孩都吐槽什么样的男生吗？” 许若碧：“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男生。” “吐槽那种说了没有自拍还硬让人临时拍的男生。” 许若碧哦了一声：“为什么吐槽啊？” “因为听不懂婉拒的意思，说没有就是不想给你看。” “哦——” 这一哦被许若碧拉得好长：“所以你就是有，然后不想给我看！” “……” 逻辑鬼才，许若碧女士。 “真没有。”贺知禹说：“没机会拍。” “行吧。”许若碧这回倒是爽快，“那你给我形容一下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我想象一下。” “…许若碧女士，有点猥琐了。” “行，你猥琐的妈就想听听，行吗？” “……” 拗不过，贺知禹只能回忆着开口：“个子小，眼睛大，扎马尾……” 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甜，嘴角有一湾小小的梨涡。 看着一副还没长开的样子，但那双眼睛里永远清醒，永远有着清晰的方向，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为此付出准确的行动。 不过有的时候有点清醒过头了，对她一分好就要还回一分来。 算得有点清楚，给人感觉就总是不够亲近。 “理性，刻苦，还……” “行行行，你别说了！” 只是他脑海中唐声声的样子越清楚，嘴上却越词穷。 气得许若碧都无语了，直接打断他：“要不是我是你亲妈，我真不信你这个词汇量是中考作文拿满分的人，真烂，不想跟你说了，挂了！” “……” 挂了电话之后，贺知禹锁屏靠在后座闭目养神。 忽然想到什么，无声地笑起来。 女人第六感有时候确实很神。 他重新拿起手机，打开相册。 筛掉视频后寥寥无几的相册一览无遗，最后一张是他上次给唐声声拍包时留下的。 前面一张是闵进摔大马趴，再前面—— 模糊的背景，清晰的人物，女孩子抱着面包，腮帮子鼓起。 是孙青宁偷拍的那张。 那天在删掉之前，他把它用蓝牙先传到了自己手机里。 他重新锁上屏幕，把帽子在脑袋上扣紧，闷笑出声。 病得不轻啊，贺知禹。 第三十五章 约会邀请 晚上, 青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到了半夜转大，唐声声第二天一觉醒来直接入了冬。 秋天到冬天好像就是一线之隔，唐声声早上还穿着上周的衣服, 推开家门直接被寒气给逼回玄关去了。 然后扭头钻回房间, 毫不犹豫地穿上了两件厚毛衣。 风带着湿气, 轻而易举穿透一层一层的衣服, 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唐声声在北方的时候，从没想过有一种冷，是穿了三四件还觉得冷。 她只能一路小跑去学校，让生命在运动中散发热量。 好在效果不错, 等到了教室的时候, 身体完全暖了起来。 李小曼也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手指头都恨不得缩进袖口里去, 跟唐声声哭诉：“南方真的太苦了, 还没有暖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唐声声觉得更可气的还不是这个。 更可气的是，她都冷得快死了，出门前去厨房吃早点，看见家里的蟑螂依旧活蹦乱跳，吃个包子的功夫小老头都能在她的吱哇乱叫里打死好几只。 这就是南方的生活吗。 一想自己还要在这读一年半高中，四年大学, 唐声声只能长叹一声。 天一冷, 迟到的情况也开始更严重。 早自习铃响起，教室还有好多座位空着, 唐声声看身旁的空位，还想着贺知禹迟到倒是少见。 结果直到中午午休，贺知禹还没来。 “我去问问！” 何智比唐声声还好奇, 下午上课前自告奋勇跑了一趟老师办公室，回来说：“老吴说是请假了。” 今天班上请假的同学也不止贺知禹一个。 李小曼在旁边很自然得出结论：“天突然变了，感冒了吧。” 倒不算什么出乎意料的答案。 唐声声中午按照惯例写了会儿作业，下午第一节 课上课铃响起前，还是拿起手机给贺知禹发了一条微信。 声声入耳：【你感冒了吗？还好吗？】 她发完上课铃便响起，一下午再也没时间看手机。 阴雨天天黑得比平时还要更快，傍晚的时候自然光呈现出萧索的靛蓝，站在灯火通明的教室往外看去，已经无限接近于黑暗。 唐声声收拾书包的间隙看了一眼手机，微信倒是有几个消息，但是是下午课间闵进发在他们的养生小组群里的。 具体什么唐声声没看，目光先往下扫了一眼。 贺知禹还没回。 那一瞬间唐声声的心房突然空了一下，就像是在这种突然降温的冷天穿了一件特别宽大兜风的外套，到处都是空空荡荡，没有一点被裹紧的扎实、安全感。 她又打了几个字，然后和李小曼一块儿走出教室。 “你看群了吗？”李小曼问她。 唐声声摇头：“没有，说了什么？” “说要不要过阵子约火锅，天真的好冷——” “等这次月考结束再说吧。” “也是啊啊啊，这么冷，还有月考，好烦啊！” 两个小姑娘在校门口分别，入夜后的风比白天更凉，唐声声裹紧衣服回到家里，才敢拿出手机又看了一眼。 贺知禹还是没回。 聊天框最底下是她刚在教室发的：严重吗？ 会不会是发烧了，在睡觉。 唐声声这么想着，忽然看见养生群里又跳出一条消息推送。 你们的进：【对了，你们今天看见禹哥了吗？】 你们的进：【我今天放学去十班找他没找到，是先走了吗？微信也不回】 连闵进也不知道他病了？ 唐声声愣了一下，正觉得奇怪，何智已经跳出来说请假的事儿了。 你们的进：【妈的他病了？】 你们的进：【连他最好的兄弟我都不知道，这合理吗】 人可知日：【是吗，太好了，本来我还以为禹哥没把我们当朋友】 人可知日：【原来也没跟你说，舒服了】 人可知日：【爽.jpg】 你们的进：【？】 唐声声看着群里的聊天记录笑出了声，又切出去跟他说了一声，让他醒了看群。 但第二天，第三天，转眼一周过去了。 贺知禹没有任何回复，也还是没有来上课。 闵进这几天几乎天天往十班门口跑，和何智也去了好几趟办公室，得到的答案还是请假。 月考结束当天，闵进还来考场找贺知禹。 唐声声收拾好东西出来朝他摇摇头：“没来。” “这都一个星期了……”闵进叹了口气。 考完时间尚早，唐声声回家路上脑袋放空了一阵，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公交站台上。 是啊，都一个星期了。 以前天天能见到贺知禹的时候，唐声声都没什么感觉，现在突然见不到了，两张并排挨在一起的桌子，少了一个人，空得就像是教室里空无一人。 熟悉的836路驶入公交站台，唐声声上车投币一气呵成，在思考自己行为逻辑之前就已经走到了贺知禹家楼下。 还是陈旧的小区，只是银杏树已经彻底光秃了，地上也再也找不到之前金黄的痕迹。 这个时间，到处都是从一中回来的考生。 放眼望去，全是熟悉的校服。 唐声声凭借之前的记忆找到那个最里面的楼，站到熟悉的门前。 她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应。 又叫了一声贺知禹，还是没有人应。 一个路过的阿姨拎着大包小包的菜走上来，跟唐声声说：“这家这一个星期好像都不在，不知道去哪了，你过几天再来找吧。” 唐声声心头又是微地一空，点头感谢了阿姨之后才下楼。 走到楼下，外面天又已经快黑了。 小老头打电话过来问她月考不是放学早吗，怎么还没到家。 唐声声只能小跑着回公交车站，往家里赶。 期末考试将近，哪怕月考，各科老师也还是有大量的作业。 晚饭桌上，唐声声手捧着饭碗，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饭。 小老头坐在饭桌对面，幽幽地叹了口气：“最近出什么事了，你这几天天天心神不宁的。” 心神不宁？ 唐声声想问自己有吗？ 然后又想了想，好像是有点。 她找借口说：“可能是快期末考试了，作业太多，有点累吧，没事的爷爷。” “哎呀，”小老头给她夹了一块鸡翅，“你都已经全校第一了还急成绩，那后面的人不得把头发给薅秃了，慢慢来，急啥，又不急着称霸地球。” 唐声声乐出了声，情绪松下来，咬了一口鸡翅才发现不对。 “爷爷，这鸡翅……”怎么好像是橙子味的？ “哦，是不是意外的惊喜，”小老头得意地一挑眉，“这是可乐鸡翅的进阶版——美年达鸡翅！” “……” 吃完饭，小老头赶她回房间写作业去。 唐声声回到房间准备沉下心来刷会儿题，她拿起手机，想关掉声音，正好撞上微信语音请求的推送。 唐声声看着屏幕上小贺两字，当即放下了笔。 “小唐总？” 那头贺知禹的声音有点哑，带着很深重的倦意，感觉好像刚睡醒不久。 唐声声却突然觉得房间里的光都比刚才更明亮了两分。 “你这个星期怎么没来学校，是病了吗？” “嗯…也不算吧，有点紧急情况。” “什么紧急情况？” “就是来不及通知你的情况。” 少年用的是你，而不是你们。 在能接触到手机的第一时间，他只选择和唐声声取得了联系。 “你在哪？”她问。 “我在家。”他说。 “别骗我，你家根本没人。”她没想那么多。 “……”他笑了一声：“还去我家找我了？” “不是，”唐声声顿时脸上有点挂不住：“大哥，你都七天没来了，微信也不回，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我再过一个星期差不多就可以回去了。”少年语气中溢满了轻快的笑意，“到时候请你吃饭，当赔罪，行不行？” 他周围很静，声音也轻，最后两个字微微上扬，好像是心情很好，带着一点商量，甚至是有一点—— 哄的味道。 唐声声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会本能地去分析爸妈打电话来时的环境和语气。 她以前觉得自己的判断还挺准的，但到了贺知禹面前，唐声声就不太敢确定了。 “呃，对了，你看群了吗？”脸上突然有点发烫，温度来势汹汹，甚至开始灼烧耳根处的那一块皮肤，逼得她只能急急地转移话题，“闵进他们一周之前就说想吃火锅，但是因为联系不上你，所以就一直没去……” “我这几天有点忙，没注意手机。” 提起闵进，贺知禹大概也想象得到他急成什么抓耳挠腮的样子，又哼笑几声：“不过快期末了，让我斗胆揣测一下小唐总的意思，应该是想期末后吃吧？” “小贺这语气是打算请客？”唐声声松了口气，往后一仰倒在床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毕竟突然不打招呼失联了一周，请大家吃顿饭也是应该的。”贺知禹说：“不过一起和我们单独的不冲突。” 他后半句话让唐声声呼吸再次陷入不畅。 她不自觉地憋住气等他下文。 就连心跳都好像变得有点不正常。 而那边也好像深深吸了口气，短暂停顿后才开口： “我看了，今年圣诞节正好是星期六。” 他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听起来却认真又温和： “小唐总能抽出那天的时间给我吗？” 第三十六章 圣诞节唐氏约会项目…… 时间过了一周, 气温明显又比上周更低了一些。 风特别大，把唐声声的马尾都快吹飞了，小姑娘上楼梯恨不得三层一上, 跟个兔子似的蹿了上去。 因为天太冷, 她上学路都跑得比平常快, 硬是早了五分钟到教室。 教室里没几个人, 大多座位都空着，窗帘也还没拉开，只有头顶几根白炽灯管儿尽职尽责地将冷色的白光铺满每个角落。 少年一动不动地趴在蓝色的课桌上打着盹儿，手臂将自己的脸圈在里面, 只留下一双紧闭的眼。 冷光从上而下, 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层细密的影。 贺知禹回来了。 唐声声站在教室门口，看着时隔半月总算出现的贺知禹, 愣了两秒才继续往里走。 她放轻脚步的同时, 觉得联想到睡美人的自己也很奇怪。 但是这个人睡相是真的好公主哦。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就看见睡美人眯着眼坐直了身体。 然后把凳子往前挪了挪，给她让开了路。 唐声声：“……” 这人刚睁眼了吗？没有吧。 僵尸公主？能感觉到活人的那种？ “你怎么知道是我？” 她从贺知禹凳子后面钻进来，觉得这个形容也挺形象。 贺知禹的皮肤在这样的灯光下看着更是白得毫无生气，尤其她从上往下看，能看见少年线条流畅的后颈被黑色毛衣一衬，对比度着实惊人。 “我要说听脚步声听出来的, 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病？” 唐声声刚放下书包, 就看少年又重新趴了回去。 “我小时候经常被我妈要求闭着眼睛休息，但是又睡不着觉, 闲着没事就用耳朵去听。” 一开始只是听大人说话，或者听隔壁房间电视机的声音。 后来是风声鸟鸣，那些普通人听来再寻常不过的声音, 在他这里都有别样的颜色，构成了一个丰富的小世界。 那个时候他的乐趣就是从汽车引擎的声音判断出是谁开车回家，再从钥匙开门的声音判断出谁会先走进来。 然后他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想象自己是武侠世界中听声辨人的高手，心里想着哼我厉害吧叫出那个人的称呼，也是他童年不可或缺的快乐。 “脚步声？” 唐声声被他这么一提，才察觉好像确实是这样。 她每次走过来，不用说话提醒，贺知禹就会给她让位置，之前还以为是巧合来着。 “我的脚步声是什么样的？” “形容不出来，反正听见就知道是你。”趴着的少年眼皮也不抬一下。 他确实不知道怎么形容。 就是那种轻飘飘慢悠悠的，好像一团软绵绵的云，靠近的时候一准会放轻脚步，好像特别怕吵醒他睡觉似的。 “那别人的你能听出来吗？”唐声声着实没想到人还有这样的特长，一时之间对贺知禹充满了好奇。 临近上课时间，教室里推桌拉凳的声音此起彼伏。她稍稍凑近点问：“比如刚路过的那个，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 女孩子轻软的吐息好像一片鹅绒，在空气中飘飘转转，最后落在少年的耳廓上。 贺知禹稍稍换了个坐姿，把头往唐声声方向侧了侧，挡住将要升温的耳朵：“没工夫记那么多。” “禹哥你回来了，禹哥你终于回来了，禹哥我好想你啊！” 俩人说话间，何智从教室外跑进来，一屁股坐椅子上，眨巴眼的功夫也不知道脑补了多少：“你们刚在说什么，记什么啊？禹哥不会大病一场失忆了吧，禹哥，你还记得我是谁吗？我是你的好兄弟啊！” 唐声声觉得何智这个名字真的很适合他，缺什么叫什么。 “好兄弟？”贺知禹懒洋洋地接过何智抛出来的话头，继续眯着眼睛仿佛梦呓：“闵进，是你吗？” “……” 足足五秒沉默，何智才抬手揩了把眼泪：“我就知道你的心里只有他没有我！” 然后非常琼瑶女主地转过了身去。 唐声声：“……” 今天踩点的轮到李小曼，老吴已经上了讲台才迟迟出现在教室门口。 吴空往台下扫了一眼，不耐烦地朝她摆了摆手示意进去。 唐声声对上老吴目光的时候还小小地紧张了一下，因为老吴还存着想督促贺知禹努力上进的心，每次看见他上课睡觉都不太爽，就算不把他叫起来也肯定得瞪他一眼或说句话刺他一下。 所幸老吴今天很平静，从贺知禹身上扫过去也没说什么，照常嘱咐了一下值日生就开始上课了。 一晃，一上午过去。 李小曼一边在说今早堵车堵到十字路口三十米开外，一边把桌上的卷子和尺笔都塞进抽屉。 “对了声啊，”唐声声还在收拾东西，李小曼扭头，一手搭她桌上说：“圣诞节的时候，万相影城有活动，只要两人同行就送一只麋鹿玩偶哎，我觉得好可爱啊，你那天应该有空吧？” “圣诞节？”唐声声想起那天和贺知禹的约定，又不忍心让朋友失望：“平安夜不行吗？” “平安夜不是周五吗我怕下了课再来不及，”李小曼说：“而且平安夜只送一个破苹果，性价比差远了！” 小姑娘又想了想，正准备问大概几点，也许能和贺知禹的约饭时间错开。 就听桌上看似陷入沉睡的少年懒洋洋地说：“那她没空。” 李小曼：“？” 这个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唐声声刚才问平安夜是什么意思，目光从贺知禹再到唐声声之间来回转了好几圈，猛地收了声。 “禹哥！” 门外传来闵进的深情呼唤，贺知禹总算睁开眼睛站起身，厚颜无耻地说：“不过据我所知闵进应该有空。” 唐声声：“……” 李小曼：“……” 那有屁用。 - 他们约在圣诞节当天下午见面。 平安夜那天睡觉前，唐声声设了一个早上九点的闹钟，确定万无一失后安详入睡。 然后在早上六点半的时候准时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窗外的天还是黑的，唐声声不用拿出手机确认时间也知道自己铁定是弄错了睁眼的方式。 她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才哆哆嗦嗦地从被窝里爬起来，站到了衣柜前。 父母离异并重新组建新家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比如零花钱和生活费，无论是白俐还是唐飞齐都没有给她断过，而且俩人还隐隐约约有点暗自较劲的意思，这个月你给两千，那下个月我给两千二。 而且这些钱小老头都是不要的，全部交给她自己支配。 所以唐声声其实在同龄人里算有钱的。 只不过她志不在购物逛街，比起怎么花钱，更喜欢研究一些自己还暂时不能购买的理财产品，比如股票基金，然后幻想未来能在此领域大展身手。 而满脑子挣钱的代价就是，她不知道今天要穿什么出去了。 小姑娘站在衣柜前犹豫了一上午，下午出门的时候还是穿上了最保暖的羽绒服，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小老头从来不过这些洋节，唐声声以前也跟着他一起不过。 看见她换好衣服出去的时候还有点意外：“声声啊，今天要出去玩？” 唐声声除了羽绒服还围了条围巾，配上米白色羽绒服，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块蓬软的大吐司，脖子都找不见的那种。 她点点头，本能地和小老头说了个谎：“小曼说今天万相影城有活动，去了能拿个麋鹿，所以我和她约好了。” “啊，是吗，什么是迷路啊，是近视眼吗？”小老头眨巴眨巴眼，“那你去吧，到时候把那个迷路带回来给我看看。” “……” 嘴贱啊，唐声声。 好端端的，让你提什么麋鹿。 贺知禹还在老地方公交车站等她，看见大吐司愁眉苦脸地走过来，周围环视一圈，只见方圆五十米内就她穿得最厚。 唐声声也离得老远就看见了贺知禹，不过倒不是因为他也穿得厚。 少年里面一件白色高领毛衣，外面牛仔蓝色短棉服，甚至都没拉上身前的拉链。衣服简单的配色对冲花里胡哨的帽子显得相当时尚，往那一站就像是在拍大片似的。 大片模特长腿一迈，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好笑说：“哪家面包店跑了个面包出来？” “呜呜呜本在逃面包也不想的，实在是没办法了。” 大吐司两只手还紧巴巴地揣在棉服口袋里，伸出手来，贺知禹才注意到她手上还带了手套，在寒风中颤颤巍巍地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你们南方人可真牛啊！” 夏天抗热，冬天抗冻。 都是战士。 今天风确实大，唐声声出来没一会儿，马尾都给吹炸毛了。 少年伸出手把她一缕不知道从哪儿吹过来的头发拎回脑袋后面，俩人一块儿走到公交车站等车。 唐声声一边苦着一张脸等公交，一边还在想被小老头指名的麋鹿玩偶去哪里弄。 让贺知禹去看电影是不可能的。 漆黑的环境，就一个大屏幕，他眼睛不知道得多难受。 她思忖的时候视线也在四处晃，余光正好落在贺知禹身后的广告灯箱上。 只见灯箱上几个硕大无比的字：来万相超市，圣诞节消费满一百就送超人气麋鹿玩偶！ “今天我们出来得有点早，你有什么想去地方吗？” 少年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唐声声目光还紧盯着海报上的麋鹿，支吾两声说：“让我决定吗？” “对啊，”贺知禹答应得爽快：“今天你说了算。” “那我们……”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指了指背景板上的麋鹿，满脸无辜中还带着一点希冀：“我们能去这个超市吗？” 贺知禹：“？” 圣诞节。 一对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 去？超？市？ 第三十七章 唐声声她主动！牵！手！啦…… 贺知禹对超市这个地方吧, 其实没什么偏见。 就是觉得唐声声这个提议，好像是有点太居家了。 给人一种好像他们已经过日子了的感觉。 公交车远远地开过来，贺知禹虽然觉得去哪都无所谓, 但确实是有点好奇。 “你去超市, 有什么想买的吗？” 唐声声小小地努了努嘴：“我想要这个。” 贺知禹看了一眼：“麋鹿？” 她一本正经：“对, 这是我圣诞节准备给我爷爷的礼物。” “……？” 就她这一句话, 给这个圣诞节又增添了一些温馨与孝顺的气息。 超市里，几首关于圣诞的歌无缝循环，到处都是圣诞老人和圣诞袜。 为了迎合气氛，就连标价牌上都被换成了带有榭寄生的款式。 俩人漫无目的地走到入口, 礼貌性地推上了一辆大购物车。 很快唐声声就察觉到了有一些地方不太对劲。 比如, 在圣诞节这一天来超市的，好像除了一家三口, 就是老头老太。 放眼望去, 到处都是阖家美满的景象。 万相超市的布局和国外超市大同小异, 第一层都是一些生活用品，还有服装，秋衣秋裤什么的。 在这种氛围下唐声声更觉得格格不入，赶紧推着车和贺知禹两个人一起下到一层食品区。 这里年轻人比例就多了很多，到处都是试吃的叫卖。 试吃员热情到可以从小摊子里追出来，唐声声稀里糊涂地吃了几口, 购物车里就装进了一块牛肉, 一袋香菇，还有一包速冻水饺。 眼看这一百块钱消费额已经满了, 贺知禹站旁边帮她扶着购物车，一双眼睛笑意浮动。 唐声声一看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但都吃了别人的哪还好意思说不买。 只是要解释这个感觉也很奇怪, 索性又回头拿了一小杯试吃的牛肉过来，用牙签穿过送到贺知禹眼前。 “你尝尝，我真的是因为好吃才买的！” “……” 嘴还挺硬。 看着这人一上头连当众喂食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贺知禹嘴角弧度更甚。 但不等他动作，唐声声就从后面被人撞了一下—— “哎哎哎对不起啊，没注意到！”后边人连忙道歉。 大吐司的小脑门儿已经扎扎实实地撞进了他怀里。 唐声声已经懵了，她确实没想到公交车上的愚蠢乌龙还有升级版。 大脑一片空白的瞬间她依旧高举着手上穿着一小块牛肉的牙签，如同高举承载着圣火的火炬，要不是贺知禹躲得快，那块牛肉怕是已经喂到了他的脸上。 “小心点。” 话是跟那个冒失的人说的。 贺知禹往后退的同时把唐声声也拽了过来，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然后低头张嘴，连牙签一起叼了过去。 “你也小心点。” 唐声声突然又想起那天买帽子的时候，女生们看着贺知禹感叹说“他好像一只大狗勾”。 真的好像。 贺知禹还不知道自己在唐声声心里又成了狗，看着唐声声一脸懵的样子又想起上次她衣服上那只小柯基。 对视的瞬间，属于是大狗看小狗。 大家都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唐声声把贺知禹吃完的牙签和纸杯扔进试吃员身旁的垃圾桶，心还怦怦跳得快，她算了算购物车里的东西价格已经溢出了百元门槛不少，赶紧推着车去结账。 收银台前，收银员很礼貌地把小票递了过来，并面带笑容亲切说明：“您的购物金额已经可以参加活动了哦，抽奖请到那边！” 唐声声先本能地说完谢谢才意识到哪里不对，顺着收银小姐指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这条路的尽头摆着一个大转盘。 其实那很好认，因为转盘旁边放了一个和奖品等比放大的巨大麋鹿，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奖品的玩偶长什么样似的。 只是，抽奖？ 收银台上还有很多拿来垫着的传单，唐声声拿起一张看了一眼，才发现在麋鹿的屁股位置有一行小小的字。 ‘抽奖机会一次’。 连起来就是：来万相超市，圣诞节消费满一百就送超人气麋鹿玩偶——抽奖机会一次。 唐声声：“……” 是让人看完就想报警的程度了。 唐声声的豪情壮志和一腔热血顿时跌入谷底，肩膀耷拉下去的时候，一旁的贺知禹仿佛看见这团牛奶吐司被一双无形的手按压挤扁。 他听见唐声声长长地叹了口气：“小贺，我可能要得圣诞节PTSD了。” “……” 这可是法治社会啊，真不是诈骗吗？ 不过东西买都买了，能抽一次也算是聊胜于无，唐声声还是慢吞吞地朝转盘走去。 走过来的途中她也已经给这个活动找好了台阶——也许麋鹿玩偶是参与奖，人人有份也说不定。 如果真是这样，她立刻表演一个原地原谅。 但走到抽奖说明旁边，唐声声看着最顶端的‘头奖：麋鹿玩偶’陷入了沉思。 这麋鹿玩偶，它何德何能能担当得起头奖的重任？ 站到抽奖队伍末尾的时候，她整个人就是脑袋嗡嗡的。 前面抽奖的人不算多，每个人基本转个一两次就走了，很快轮到了他们俩。 唐声声虽然感觉自己被这破超市耍了心情不太好，不过她秉持着不能把负能量带给别人的想法，还是面带笑容地走到转盘面前。 然后握住转盘把手泄愤式地狠狠一转—— 转盘用来分区的铁棒不断和指针碰撞发出轻快脆响。 等它转的时候，唐声声心如止水，又扫了一眼除了麋鹿玩偶之外的其他奖励。 刚她没注意，现在一看才发现这奖项设置简直奇葩。 头奖是麋鹿玩偶，一等奖是五百元超市购物卡，二等奖是一个电饭煲。 有一说一，虽然麋鹿很可爱，但是电饭煲和购物卡，哪里比不上麋鹿玩偶了？ 难道这家超市是圣诞老人开的吗？ 唐声声还在心里疯狂吐槽，结果就听后面排队的人纷纷嚎叫起来。 “卧槽牛逼！” “我买了一千多的东西都还没抽啊啊啊啊啊——” 她被吓了一跳，稀里糊涂之间本能地看向贺知禹。 四目相对，少年笑着抬手用掌心扣住她的脑袋，手动帮她转了个方向。 “看这里。” 唐声声被迫看向转盘，一抬眸，又猛地眨了眨眼，发出了下意识的声音：“哇……” 对，没看错。 没！看！错！ 那个粗大的金属指针真的落在了整个转盘最狭窄的区域里，指向了全盘写着头奖的，独一无二的金黄区域！ “恭喜！头等奖，头等奖——！” 一旁负责兑奖的工作人员也跳了起来，一手抓起一旁的扩音器： “我们的头奖终于诞生了，恭喜这位穿白衣服的小姐！” 唐声声也不知道自己就得到一个麋鹿玩偶是在激动什么，但周围人都在恭喜与欢呼，她也被环境感染，忍不住兴奋起来，在原地蹦跶了两下。 她小碎步走到领奖台前，伸出手准备迎接自己的奖品，就看那工作人员说了声稍等，然后往转盘的另一边走。 唐声声：“？” 她扭头追着看过去，就看工作人员从转盘的后面，又拿出了一只全新的，和旁边那只做路标的麋鹿一模一样的巨型麋鹿来。 唐声声：“？？？” 那工作人员是个年轻男人，大概一米八几的个子，抱起麋鹿的同时整个脑袋都被挡住，双手托着麋鹿的肚子掂了一下才拿稳，然后一步一个脚印，缓慢而沉重地走到她面前。 “恭喜你！这是我们超市今年圣诞的特别礼物，全填充物等身麋鹿玩偶！”他说着还指了指麋鹿的背部，“你看，这里有我们超市的LOGO哦！” “……” 哇竟然有超市的LOGO真是太棒辣——谁会这么说啊！ 这什么弱智奖品，整个人都傻了好吗！！！ 唐声声甚至还没那麋鹿高，抬头看着那麋鹿用红色灯芯绒布缝上去的嘴巴，目视远方笑得像个憨瓜。 哦不，她觉得现在她自己比较像个憨瓜。 她万分迷惑地看向一旁终于送出大奖，如释重负喜气洋洋的工作人员，思索一下措辞问道：“你好，就是……那个……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抽中这只麋鹿的顾客没办法把麋鹿拿回家的可能性？” 这麋鹿比她还要高，还是四脚着地，计程车肯定塞不下，估计连上公交都费劲。 那工作人员啊了一声，一副‘你不要谦虚嘛’的表情，咧着张大嘴笑得无比开怀： “说什么呢小姑娘，那么高大一个男朋友是用来干嘛的！” “……” 唐声声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默默地回头看了一眼。 确实，贺知禹是比这麋鹿要高出一截，但那是在他们都站在地面上的情况下。 麋鹿不会自己走，贺知禹如果把它抱起来，就会像刚才这个工作人员颁奖时候的情况一样，麋鹿的头会完全把他前方的视野挡住。 这哪是麋鹿，整个就一个行走的路障，还是贴脸输出精准定位打击的那种。 “你看你看，这不是很轻松嘛！” 那工作人员看高挑少年轻而易举地抱起等身大麋鹿，又去旁边找了两根不知道捆什么的塑料绳，“要不要这个，可以把它绑身上，背着走。” “不用。”贺知禹看着唐声声，朝出口处侧了侧下巴，“走吧小唐总。” 她一开始还有点犹豫，但看贺知禹走得轻松，也就半信半疑地跟了上去。 “重吗？” “不重。” 从超市的出口电梯下来，唐声声很快发现今天大概是因为圣诞，人出奇的多。 外面广场的巨型圣诞树周围全都是来凑热闹的人群，别说主动避让，就是想辟开一条路来都很不容易。 “小贺，你还能空出一只手来吗？” 在确认了一下离开广场的行进路线之后，唐声声回头问。 “可以。”贺知禹很爽快地空出一只手来，“你要干嘛？” 他问出口的同时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的感觉。 但当两个人的手真的在空中紧紧相握的那一刻，他还是本能地顿了一下。 “这样你就不用看路了，跟着我走，出发！” 她手套揣在口袋里，就这么两分钟没带手套，指尖已经凉了。 可掌心浅浅的温度一下穿过他的皮肤，将他的灵魂烫得一个激灵，浑身的血液都忍不住为之灼烧起来。 第三十八章 “没追上呢。” “不好意思, 麻烦让一下。” “抱歉抱歉，借过借过！” 唐声声牵着少年的手，一路礼貌用语, 小身板儿跟一只到处拱的短腿小狗一样, 在人群中艰难地为贺知禹开路, 引导他前进。 贺知禹的视线确实被麋鹿脑袋挡得严严实实, 只能跟着掌心的温度走。 反正也是看不清楚，他索性闭上眼，把自己的身体完全交给了唐声声。 夜风在少年耳畔呼啸而过，激烈的心跳让脚踩在地上的触感都不那么真实, 使黑暗更加具有一种扭曲空间的吞噬感, 叫他失去平衡。 “这里有一节楼梯，有点高, 你小心一点！” “好。” 这尚且不是完全的黑暗, 他的视神经还能感知到透过眼皮的光, 就已经给人感觉相当难熬。 如果把他眼前的黑暗，比喻成一种尖锐的苦。 那唐声声的声音，可能就是掺杂其中，能够缓解这种尖锐的一抹温柔的甜。 他闭着眼直到人声被甩远到身后，才重新睁开。 两个人的手牵在一起，贺知禹保持着小学生春游的牵手方式, 手指一动不敢乱动, 掌心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些微湿润感。 唐声声拽着贺知禹的手，把少年的手拽得伸得笔直。 心跳恍惚了其他感官, 冬夜的寒风也没那么凛冽，虽然唐声声的牵法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被人逼着散步的懒狗。 但他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如果可以的话还想再多狗一会。 而不知道是因为他俩的姿势太有拉锯感还是那只麋鹿，基本路过的人都会回头看他俩至少一眼。 小姑娘被看得怪不好意思的，动作不自觉放慢，感觉自己好像一只导盲犬。 可能有的人，就是天生有一些默契。 比如总是同时觉得对方像狗，又同时觉得自己像狗。 大狗和小狗很快远离了圣诞树广场，唐声声才想起还不知道要去哪。 她停下脚步，松开贺知禹的手问：“我们要往哪走呀小贺。” 铺着一层薄汗的掌心被风一吹格外凉。 贺知禹索性换了只手托住麋鹿的肚子，打开地图定了个位然后把手机递给唐声声，“就在附近，走路大概十几分钟，就是有点难找，等到了附近我带你走。” 唐声声接过手机看了一下，然后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们为什么要像那个工作人员一样，贴脸抱着这只麋鹿？ 明明他们有两个人啊！ 她原地反省了一下关于思维被禁锢这件事情，把自己买的那袋东西挂手腕上，然后背朝鹿头抓着并抬起麋鹿的前肢，兴高采烈地扭过头去和贺知禹说：“你看，这样是不是方便很多！” 就跟抬桌子一样，不比刚那样舒服多了？ 贺知禹单手抓着鹿的后肢，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一个小孩已经远远地盯上了他们，眨动着好奇的大眼睛，扯了扯一旁家长的衣服： “妈妈，你看，是半人……呃，两头半人马！” 唐声声：“……” 贺知禹：“……” 等快到那家饭馆附近的时候，唐声声很自觉地把抱麋鹿的活儿揽了过去，让贺知禹能专心看路导航。 “欢迎，里面有位置！” 那是一家位于小巷里相当不起眼的店，装修也很朴素简单，但却是人声鼎沸，门口大大小小的车停了个满满当当，两片门帘儿根本遮不住里面的热闹喧嚣。 店里伙计忙得脚底抹油，老板娘只负责接待点菜和结账，正坐在柜台算账。 余光瞥见门外人影靠近，她给柜台前等着结账的客人算出一个数字，丢下一句‘码在这里自己扫哦’就迎到门口。 “请问几位？” 她话音未落，只听什么先在门框上撞了一下，发出闷闷一响，然后门外传来声清脆的‘哎呀！’，随后那人影一阵扭动，一颗棕色的脑袋就像是一根电钻一样冲了进来。 老板娘：“？” 又是‘哎哟！’一声，那脖子连着脑袋往上扬起，老板娘这才看清那是一只麋鹿头，咧着大嘴笑得无比热烈，好像在和全场的人Say hello。 老板娘：“……” 只见一个小姑娘头顶着麋鹿的肚子，两只手握着麋鹿的前肢，因为两边的高度叠加过后有点离谱，只能半蹲着，用麋鹿的头开路，磕磕绊绊地走了进来。 “你好，我们两位。” 鹿人出声，方才还热闹得好像沸腾火锅的店猛地静了几秒。 所有人基本都或多或少看了一眼那只庞然大物，过了几秒，一堆喝得满脸通红的中年男人毫不给面子地发出了巨大的爆笑。 唐声声被笑得满脸通红，直接转过身去，用麋鹿屁股对着那群人，以表内心的不满。 她也不想的好吗。 自己还没这麋鹿高，单手又抱不动，还不能拖着走怕给弄脏了，只能用头顶着了。 别说，其实还挺好，就像是戴了一顶比较沉的帽子，感觉突然下雨都不怕，特有安全感。 贺知禹慢一步进来，从她头上把麋鹿抱下来，然后看向笑得正欢的几个中年男人。 少年的眼神并不带什么谴责的意思，不痛不痒，就跟一道凉风似的扫过去。 几个半醉的男人本来也就是借着酒劲才敢这么正大光明的笑人家小姑娘，被面容冷厉的少年这么一看，立刻酒醒三分，自知理亏纷纷没了声音。 老板娘开店这么多年估计也是头回见这阵仗，在原地噎了两秒，才露出个没事人一样的微笑，把他俩带到两人座上去，还特地给他们加了个凳子，用来放这只神奇麋鹿。 加的凳子是最普通的红色塑料凳，正好跟唐声声的脑袋一样顶着麋鹿的肚子，让麋鹿四肢微微悬空，用一脸智障的笑容陪着他俩吃饭。 贺知禹点好菜之后，唐声声看他还挺熟练，问：“这是你经常来的店吗？” “以前常来，”贺知禹说：“我哥喜欢这家店的菜，一般出来玩都会到这吃饭，我也吃习惯了。” 唐声声很少听贺知禹提起吃的话题，突然来了兴趣。 “你哥喜欢，那你呢？你喜欢吗？”她问。 “以前喜欢，觉得好吃。”贺知禹起身去拿了两瓶饮料回来，把其中一瓶放到唐声声面前，“后来我带闵进和高远他们来的时候，就觉得没以前好吃了。” 对于贺知禹来说，食物除去本身的味道，更多还是和自己一起吃饭的人，或齐聚一堂或对面而坐的感觉。 他从小就是个很淡泊的性格，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没有追求，再加上又是个吃穿不愁的家庭，对吃这件事几乎没有放在心上过。 家里因为身体原因对他也没什么要求，成绩好坏都无所谓，对贺知禹所有的希望就只有让他健康快乐的长大。 所以贺知禹自己没有动力，也没有压力，小时候可以说除了一张脸之外，就是个平平无奇无欲无求的小孩。 但贺知州和他截然相反，他承载着家里的希望，对自己要求极高，什么都要精益求精，处处拔尖。 他天生就是一个天才，每天都精力旺盛，在繁重的学习中还有空给自己的生活找点乐趣，有时间就去运动或探店，每每发现好店，都会带着贺知禹一起再次光顾。 那个时候贺知禹虽然也是抱着吃什么无所谓的心态，但还是偶尔会被贺知州找的店惊艳到。 后来贺知州走了，食物的味道在贺知禹这里就彻底没了区别。 没有好吃和难吃，只有能吃和不能吃。 菜端上来，唐声声是真饿了，又跟老板娘要了碗米饭，用菜汤拌着饭，刚吃了一口一双眼睛就亮起来了，“好好吃！” “你尝尝这个！”她不光自己吃，还不忘给今天请客的贺老板夹点，“你哥好会找，就是有点辣……” 这家店主要做的是赣菜，唐声声还没试过这个程度的南方辣椒，感觉自己的口腔在被单方面殴打。 但一边挨打，她一边还忍不住嗦着气继续往嘴里送，眼眶都给辣红了，眼泪在里面打转。 贺知禹把饮料给她拧开，看着她喝了一口才迟迟动筷。 花蟹年糕炒得恰到好处，年糕的淀粉溶一点进汤里，将香辣的汤汁收得浓郁。 少年枯萎的味蕾再一次在唐声声面前复苏，尝到了久违的甘鲜。 一顿饭吃得唐声声直跳脚，脑门儿上都冒了汗。 这回冷是不冷了，甚至贺知禹还在里面结账，唐声声就顶着麋鹿迫不及待走到门外，企图用冷空气冷却一下自己这颗快冒烟的脑袋。 “你好久没来了呢。” 老板娘练就一手盲打计算器的本领，手在那按个不停，还有空抬起头朝贺知禹笑。 “上次还是两三年前吧，那时候还是个小男孩，长都没长开呢，现在都又高又帅了。” 开店的人对老顾客一般都会有深刻印象，更别提这对兄弟的外貌还都如此出众。 老板娘算完写下一个数字，把账单转过去让贺知禹核对，同时又看了一眼外面正在跳脚的小姑娘，说：“那是你的小女朋友？刚吃饭的时候，自己都没吃几口，一直盯着人家小姑娘看，你也不怕把人吓着，还好这小姑娘看着心挺大的，就顾着吃也没发现。” “我喜欢看她吃饭。” 贺知禹拿起手机爽快地扫完微信才笑说：“不过还不是女朋友，没追上呢。” “哦哟，追着呢？”老板娘顿时露出姨母笑，“高中毕业了吗你，你这可是早恋，被你哥发现估计不得了哦。” “没事，” 贺知禹把手机放回裤兜。 “他见过了。” 第三十九章 留张照片给我？ 麋鹿一如唐声声所料, 根本塞不进计程车里。 俩人只能继续以半人鹿的形式往公交站走。 结果还没上公交车，唐声声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们俩双手都抱着这只鹿，拿什么抓扶手？ 唐声声把这个疑虑向贺知禹转达之后, 贺知禹也沉默了。 最后俩人只能一前一后地散步回家。 唐声声没想到为了这只破麋鹿, 到最后竟然发展成这样, 走在前面的时候感觉特别不好意思, 每隔两分钟就会回头过来问问他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 贺知禹一只手拎着她从超市凑单买的东西，另一只手托着麋鹿的臀，看她马尾吹得乱七八糟, 索性把麋鹿接过来, 单手扛上了肩。 “这样走快一点。” 他说着一步跨到唐声声身旁，和她肩并肩前行。 唐声声赶紧接过自己买的东西, 颠颠儿地跟在贺知禹身旁。 两人路过刚才的广场, 看见刚才广场中心的圣诞树已经亮了起来。 深绿色毛茸茸的枝干上挂满了充满圣诞氛围的彩灯泡, 一闪一烁，此起彼伏。 而树下要么是欢呼雀跃的一家三口，要么是拥抱在一起自拍的情侣，可以说是浓度相当高了。 唐声声不好意思多看，一只手拎着塑料袋，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突然听身旁少年问：“小唐总, 你大学准备考哪里？” “？” 唐声声有点迷惑地看着肩头扛着麋鹿的贺知禹：“小贺，你是不是问得也太早了。” 他们现在才高二呢。 “因为我觉得你应该已经想好了。” 麋鹿十分吸睛, 好多小孩看见之后吱哇乱叫，情侣们也都看着这头的怪人掩面而笑。 只是贺知禹的注意力没有被旁边的喧嚣转移走半分，余光一直落在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顶上。 “不是吗？” 唐声声手上还带着手套, 囫囵地抓了抓后脑勺，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你还挺了解我的。” “所以你准备考哪？”贺知禹问。 “我不想出省离我爷爷太远，所以目前是想着考青大的。”她说。 “那专业呢？” “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反正现在想的是金融。” 青大金融系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专业。 基本准备选金融又不想出国的，一定会选青大搏一搏，每年高考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其分数要求之高到每年进青大的新生，都被戏称‘金融系’和‘其他系’。 唐声声说这话的时候，虽然用了一些不确定的词，但眼睛里却有很坚定的光。 让贺知禹脑海中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两个乍一听好像和她没太大关联词的词： 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他翘起嘴角，吐出一口带着笑意的鼻息。 “眼光挺毒啊，一挑就挑个那么难的。” 说完，贺知禹又放轻了声音自言自语：“知不知道我学习压力很大的。” 恰好那边圣诞树周围放起了小型烟花，人群中立刻又爆开一阵欢呼尖叫。 唐声声没听清，侧头仰着脖子看他：“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少年那只空着的手从口袋里伸出来，顺了顺她的一头炸毛，“那你要加油，如果考不上可以跟我一起复读。” 这人怎么回事！ 大过节的就复读复读！ 唐声声鼓了鼓腮帮子，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行，你要是复读，我就在青大等你！” “行，” 少年的掌心接触到少女一头绒毛，就再也移不开了。 他克制着自己，轻轻拍了拍唐声声的小脑袋，轻声说：“这可是你说的啊。” 小姑娘把他手推开，“头可不能乱拍，我还在生长发育的阶段，个子还要长的好不好，到时候被你拍矮了！” “那要么我给你拍回来？”贺知禹收回手塞回外套口袋，“我正好嫌自己太高，矮点儿正好。” “……” 听听。 这是人话吗。 这个人凡尔赛是有一手的。 小姑娘气鼓鼓地叹了口气，就在贺知禹以为她会自己生一分钟闷气的时候，她却真的朝他伸出了手。 “那来吧。” “真来啊？” “来啊，不过你也知道我一向是把握不住分寸的，要是不小心给你拍成一米五，你可别怪我。” “……” 贺知禹站在原地忍着笑，面朝她单膝蹲下。 “小唐总，打个商量，拍到一米六就停手行不行？” 麋鹿的脑袋被长脖子送了过来，正好擦过唐声声的脸，悄无声息地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唐声声不解：“一米五和一米六有什么区别？” 贺知禹很正经：“至少要比你高点吧。” “……你才一米五呢！”她恶向胆边生：“抬头！” “你不是要拍头吗——” 贺知禹无奈笑着抬头，突然脸颊被少女掐住，上下拧了两下。 “你才一米五你才一米五你才一米五！” 她没怎么用力，也不疼，贺知禹小愣了一下，就由她捏着高兴了。 唐声声捏了一会儿，大概是泄完愤了，动作轻缓下来。 “贺知禹，我不知道你到底在瞒着什么事情，既然你不方便说，那我也就不问，但是你答应我，等这件事有了结果，你必须告诉我。” 突然说要请客，还故意挑了圣诞节这天带她单独出来吃饭。 菜点了不少，自己又不吃几口，就一直看着她吃。 上次失联一周，请假半个月的原因也没说清楚。 唐声声又不傻。 贺知禹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们所有人。 如果要是闵进或者李小曼，唐声声可能还会多追问几句。 但是那不是别人，是贺知禹啊。 唐声声相信他心里有数，也相信他隐瞒他们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得出来的。 “这么严重啊，”贺知禹一边脸还被她捏在手里，咧开嘴的时候看着有点滑稽，“都叫我全名了。” 唐声声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对，就是这么严重，你一定要答应。” 他看着她的眼睛，笑容微微淡下，眼底认真如被开了锋的刃，浮现光芒。 “好，我答应。” 那头。 小老头一个人在家坐着，盯着墙上的挂钟，正准备给唐声声打个电话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就听见楼道里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声音听着不太像唐声声，因为她每次回来都是小跑着上楼，听着可有精神了。 这脚步声听着跟马上要死了似的。 不过小老头还是凑到了门边儿，双眼一闭一睁，盯着门上的猫眼往外看。 脚步声一点一点靠近，家门前的声控灯已经亮了起来。 猫眼的凹透镜扭曲了门外的景象，小老头正静静地暗中观察，就看见猫眼的视角里出现了一条奇形怪状的头。 小老头吓了一跳，第一时间赶紧先把家门给反锁了。 然后整个人猫猫眼后边儿，就看那狗不狗猫不猫的邪性东西一点一点靠近，然后在自家门前停住了。 停，住，了。 小老头的呼吸也差点停住了，满脑子都在想：哎呀我天呢这啥玩意，是不是我最近做了啥坏事惹上了啥脏东西，今儿到底是圣诞节还是清明节。 直到唐声声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叫了一声“爷爷，是我”，小老头才半信半疑地打开门。 然后再一次被小姑娘头顶的那一坨庞然大物给惊了一下，然后听唐声声气喘吁吁地介绍说：“爷爷，我把麋鹿……给您带回来了！” 这话说得，颇有一种壮烈的史诗感。 她不敢让贺知禹送她上楼，在楼下就硬是用脑袋顶着这只麋鹿，一阶一阶走上来的。 小姑娘来不及擦一把脑门儿上的汗，先把麋鹿连拖带拽的给弄进玄关，然后就瘫沙发上了。 小老头把门关上，然后绕着这只站不起来的软腿儿麋鹿看了一圈。 “这个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迷路？它哪里迷路了，它家在哪呢？” 唐声声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小老头口中的‘迷路’不是她说的那个‘麋鹿’。 但不等她说话，小老头又抬手到处摸了摸，捏了捏，然后有了自己的判断：“做得真不像，狗脖子哪有这么长。” “……” 她突然觉得如果告诉小老头，这东西就是他口中的‘迷路’，还挺伤人的。 算了，狗就狗吧。 小姑娘只在沙发上躺了几十秒，等气喘匀了就回到房间，跑到窗前，拉开窗帘。 打开窗的瞬间，冷风与烧烤的辛香一并扑面而来，唐声声探出头去，就看见站在楼下如鹤而立的少年。 就很奇怪，明明隔那么远，也看不清楚贺知禹的脸。 但是从他身旁路过的人和车，好像就自动变成了电影或照片里，慢镜头生出来的线状流彩，只有他仿若天空明月高悬，永远清晰地发着光。 她看着地上的明月，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句：我到家啦，你回去路上小心！ 少年察觉震动，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看了一眼，然后直直地抬头望向她家的窗口。 小姑娘的马尾早就因为顶着麋鹿上楼乱成了一窝草。 那些皮筋固定不住的头发散落，被夜风带起，在脸颊旁边拂动。 两个人的目光隔着几层楼的距离在空中碰上，大吐司一只手扒在窗边，朝他笑着招了招手。 一双眼睛弯起来，嘴角上扬，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牙。 看着有一种非常迷惑人的，傻乎乎的劲，就像一只不知道从哪个雪堆里爬出来的小白熊。 贺知禹不自觉被她柔和了眉眼间的凌厉锋芒，两个人遥遥相望，相视而笑。 然后他拿着手机单手打了几个字，唐声声低头看。 小贺：【小唐总，留张照片给我？】 她再低头看，就对上了少年手机背后漆黑的镜头。 微怔愣的瞬间，呆呼呼的脸就被定格进了少年的屏幕里面。 第四十章 贺知禹，你真不是东西…… 圣诞节的夜晚就在那一张照片中悄然落下帷幕。 最后一次月考的排名还没下来, 整个学校就正式进入了期末考试复习阶段。 虽然这浓郁的复习氛围与十班无关，但在唐声声的带动下，他们小组除了贺知禹之外的组员竟然都神奇地开始了学习。 期末考试结束那天, 唐声声走出考场, 提前交卷的李小曼和闵进他们已经在群里聊了99+了。 最后一科考完, 她总算能放松心情, 点进群聊，划拉到上面仔细看看他们都说了什么。 不看不知道，一看真牛逼。 半小时前，闵进李小曼和何智三个人就在群里开始讨论要去哪家火锅店, 然后从火锅店讨论到锅底, 就‘吃火锅到底吃不吃鸳鸯锅’一事争论了二十分钟。 唐声声：“……” 回忆起自己半小时前正在考场薅秃了半颗头，其实还是有点羡慕他们的。 贺知禹比她慢一步出考场, 悄无声息地站她身后：“待会儿去哪？” 这个考场基本装的都是十班后排, 除了唐声声之外, 没几个是正经八百做题的。 但就这懒散大军里，贺知禹也称得上其中翘楚。 唐声声回头就看小贺同志一脸没睡醒的迷糊样，用一个懒腰舒展了一番筋骨之后才总算好像清醒了两分。 好像背后这大房间不是考场，而是他家的卧室。 睡美人起床了。 “呃，我看看……”她又重新低下头去尝试寻找争论中的结论，但翻了半天, 这三个人的话题已经完全被鸳鸯锅给带跑了, 到最后也没人提到底去哪吃。 她很无辜地看着贺知禹，摇摇头说：“他们没说。” 两个人最后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奶茶店找到了提前交卷三人组。 奶茶店里几乎坐满, 一眼望去只有三人组的桌子上坐着男生，相当显眼。 唐声声一进去就发现了他们，然后就看这三个人围在桌子旁边, 拿着手机低头打字。 唐声声：“？” 她隐隐记得，当时何智在教室里面对面用手机打字聊天的时候，李小曼是不是还吐槽过来着。 这沦陷得也太快了吧。 俩人走过去，闵进眼睛尖看见先跳起来：“禹哥，可算来了，你可得给我主持公道啊，吃火锅不吃鸳鸯锅？要是可以我甚至还想在中间加个番茄锅！” 何智也立马站起来：“只有红油锅才是正统好吧，你们俩这些都是歪门邪道！” 李小曼吸了一口奶茶，说：“那当然是潮汕牛肉锅最好，吃食材本味，不懂欣赏。” 好家伙，三个人能分出三个火锅派系。 这景象对于不太了解火锅文化的唐声声来说，完全是不可思议。 她甚至觉得，火锅就是麻酱，汤底只是加分项。 不过她没敢说，不敢贸然加入这四角混战。 “什么潮汕牛肉锅啊，那就是清汤涮肉！” “那红油涮肉就一定香吗？” “所以我说我们要包罗万象，最好可以九宫格！” 三个人谁也不服谁，最后闵进和何智把选择权交到了贺知禹手里。 贺知禹听完，直接抛出一句：“我不吃辣。” 直接把全场给Carry了。 闵进笑嘻嘻地拿出他压箱底儿的挚爱火锅店，虽然有点远，但想到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一行人兴致都很高，热热闹闹地聊着天站在公交车站搜路线。 唐声声却悄悄地看了贺知禹好几眼。 他还是那副话都懒得说的样子，到了公交车站就靠在旁边闭目养神。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晚上的后遗症，唐声声总觉得他好像又瘦了一点，皮肤也比之前更苍白。 以前下颌的线条虽然也清晰干净，但似乎没有现在这么凌厉。 而且圣诞节的时候明明去吃了那么辣的菜，今天却说不吃辣。 显然，觉得奇怪的不止唐声声一个人。 闵进一路上都兴高采烈，直到上了公交车，抢着坐到了贺知禹身边，才用手肘子顶了顶他，问：“你什么时候开始不吃辣了，是不是你的眼睛又——” 贺知禹哼笑一声：“我不这么说，你今天能吃上九宫格？” “卧槽，”闵进直接变了个脸，崇拜地说：“不愧是我禹哥，我们吵了半小时，你一句话搞定了。” 五个人坐车到了火锅店，进店刚坐下点好菜，蘸碟都还没调，高远就进来了。 八中和一中放寒假时间不一样，高远都放了两天了，俨然是已经进入了假期模式，走路都跟这帮子刚考完试的不一样。 上次看电影这波人终于又聚在了一起，商量着寒假要再一起去玩一次密室逃脱，弥补上次闵进高远缺席的遗憾。 然后他们又当场搜了一下寒假上映的春节档，说压岁钱最多的那个人请大家看。 一群半大的小孩围坐在一口热腾腾的锅子旁，畅想规划着寒假的每一天，每一个角角落落。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包括平时并不那么喜欢笑的贺知禹。 吃得差不多之后，贺知禹起身去结账，唐声声多看了一眼，发现他结完账后从火锅店的侧门走了出去。 “我去个厕所。” 她也找借口溜出来，悄悄跟了上去。 少年哪也没去，就站在火锅店的侧门外，看着对面的建筑不知在想些什么，鼻腔里呼出来的热息在冷空气中形成一阵阵白雾。 “小贺，” 听见声音，贺知禹才回过神来，转身看向跟他一起出来，并肩而立的少女。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唐声声问出来的时候，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明明今天大家都很开心，贺知禹也笑得很开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觉得他心里装着好多沉甸甸的事儿，好像马上要扑出来似的，死死压着他眼底的光。 她知道这些事可能不好说出口，这么问也并没有准备得到贺知禹的答案，只是想让他知道，还有人站在他身边。 “是有件事，不知道怎么开口。” 但意外的，这次贺知禹承认得很爽快。 “什么事——” “我要转学了。” 一问一答在冰冷的空气中碰撞在一起，唐声声愣住的瞬间，嘴边的白气儿消散得一干二净。 “……是吗。”她回过神来，本能地想要笑一笑，但是却发现嘴角有点沉：“那你要转去哪？青大附中吗，我听说青城除了一中就是附中……” “我不在青城读书了。”贺知禹耸了耸肩，“之前你一直问我是不是有事瞒着你们，就是这件事。” 之前他什么都不说的时候，唐声声忍着一肚子的问题不敢问。 但是现在贺知禹终于开了口，唐声声却发现自己没有问题了。 “那你要去哪？”她绞尽脑汁才终于想出这么一个干巴巴的问题，又补了后半句：“是去和你父母一起生活吗？” 少年两只手垂在身旁，手指微动，没有作答。 沉默再一次弥漫开来，贺知禹的避而不答已经是一种回答。 “那，” 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只顾着回答贺知禹的问题，都忘记反问他。 “你大学……” “祝你能考上青大。” ……想考哪里啊？ 唐声声还没问出口的剩下半个问题因为少年的离开，被身旁的玻璃门隔在了门外。 好吧。 女孩也转过身，背对着火锅店，火锅店的门，还有贺知禹，低下头去抿了抿嘴。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贺知禹会突然跑外面来了。 里面火锅太热，吃着吃着就容易昏头。 这个时候确实需要外面的冷空气用来冷却清醒一下。 等她冷静完回去的时候，电磁炉已经被关了，汤底上浮着一层厚油，再不复刚才热闹的光景。 桌子上其他人也都没了笑容，静静地坐在那，听闵进给贺知禹打圆场： “哎呀，转个学而已，没事的啦。” “现在交通都这么便利了，只要想聚随时都能聚嘛。” 而那个需要他打圆场的主角已经走了。 就好像已经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一秒钟。 - 贺知禹站在路边等许若碧来接的时候，眯眼看着街边车流，思忖刚才自己是以怎样一个落荒而逃的样子离开的火锅店。 因为刚才唐声声在听见他说转学的一瞬间，眼眶就微微地红起来了。 相处了几个月，贺知禹还没见过唐声声哭。 不光没哭过，她无论面对什么事，好像都是笑眯眯的，淡定从容地开始想办法。 被涂津纠缠的时候是，月考被撬墙角的时候是，贴吧满城风雨的时候是，运动会被质疑成绩的时候也是。 上次贺知禹还听见有男生给她私底下起外号叫‘笑面神’，有一种奇怪的贴切。 但就这么一个每天笑容灿烂的女孩，因为那句话，直接地红了眼。 贺知禹，你真不是个东西。 许若碧的车很快到了附近的路口，贺知禹走了两步上了车，第一句话就是：“妈，我手机给我一下。” 驾驶座握着方向盘的许若碧啧了一声，回头瞪他：“你别胡搞，陈医生的医嘱你忘了是吧？” “我只用两分钟。”但他却执着。 许若碧没办法，只能把他的手机扔向后座，嘴上气得直凶：“行行行，反正到时候你三进宫，就自己跟陈医生去解释！” 贺知禹拿到手机之后直接点开相册，翻出了圣诞节那天拍的照片。 照片里，虽然隔得很远，但放大了勉强还能看清楚唐声声的脸。 抓拍下，女孩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笑容，反而有一点木讷，呆呆地看着楼下，眼神正好对着镜头，一张脸被那一身大白衣服衬得更是只有小小一团。 当时贺知禹只以为是她没反应过来，没来得及做出表情。 直到今天看见唐声声露出和那天晚上如出一辙的表情，贺知禹才反应过来。 她不是忘了做表情。 只是她可能那个时候就意识到，他那些奇怪的举动，那么多让她似懂非懂的话，还有突然想要留她的照片。 ——是在和她告别。 第四十一章 “不是大学选我，是我选大…… 一顿火锅吃到这里, 一行人也没了再继续讨论寒假的兴头，又草草聊了几句，便在火锅店门口散了伙儿。 何智看着李小曼家的大豪车, 内心很是羡慕, 但李小曼只拉着唐声声一块儿上了车。 “女的上车！男自强！” 李大小姐丢下这么句话, 就移上车窗, 跟司机说开车。 车屁股吐了口尾气将三位男同志留在原地，直到那三人变成小小一粒芝麻，李小曼才在车里挽住唐声声的手臂说：“妈的，臭渣男我们不要也罢。” 其实就没有上次贴吧的事儿, 十班大部分人也都看得出贺知禹和唐声声两个人之间是不同的。 人的嘴会骗人, 但是眼神和氛围是不会的，大家早就默认这两个人有点那个意思, 只不过他们没那么闲, 不会去老师那说什么, 也不会去社交平台上叭叭。 唐声声注意力本来有点涣散，听见李小曼说话稍稍消化了两秒才笑出来：“你说贺知禹？” “嘿，您这话说的。”李小曼一着急，不知道哪扯出来一句京片子，“你看看，又是圣诞节约你出去吃饭, 又是出去玩的时候给你背包, 你不会说你俩是普通同学吧？” “……” 唐声声想说普通同学肯定不止，但充其量也就普通朋友。 但她的嘴巴张了张,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又闭上。 其实承认了也没什么丢脸的。 因为哪怕此时此刻，唐声声也觉得会喜欢上像贺知禹那样的人，是非常自然, 也不难以启齿的事情。 就像是大部分植物都向阳而生，人也一样，谁能抵抗得了像他那样熠熠生辉的少年呢。 她只是不能免俗的，像无数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为自己的学生时代增添了一段只能无疾而终的暗恋而已。 虽然她现在有点难过，还有点生气，因为贺知禹这个比之前怎么问也不说，现在说转学就转学，还故作潇洒的说什么‘祝你考上青大’。 那她也只能很大度的祝他考不上青大了。 车很快到唐声声家附近，李小曼这个时候才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对了声宝！你这次期末考试之后，是不是就不在十班了！” 青城一中制度，根据每学期期末考试成绩，一学期一调班。 “天呐天呐天呐，我还是个孩子啊，我不能承受失去你的痛苦！”李小曼直接在车上一把抱住了她，嚎了起来，“你可不能忘了我啊声，到时候我找你去吃饭，你不能跟别人说不认识我！” “……” 唐声声觉得李小曼好像也是有点被何智那个戏精同化了。 张嘴就能进入琼瑶剧的剧情，属实是有点东西的。 寒假，何智和闵进还在群里约过饭，唐声声没去，在家埋头刷题。 春节的时候唐飞齐和白俐都给她来了个电话，不过俩人看着都挺忙的，话没说几句，压岁钱倒是转过来不少，让她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到时候要什么买什么。 小老头听说这件事之后就冷哼一声，让她把钱收好，下回多要点。 就这么刷了一个寒假的题，唐声声开学就以上学期期末年级第四的身份去了一班报到。 其实她自那次月考拿了第一之后，就没再登过顶。 唐声声自己都怀疑可能是那次运气好，趁前面几名一个不留神蹿了上去。 回想起登顶榜首的那一次月考，唐声声很自然地就想到了那个时候的养生组，和贺知禹。 贺知禹自从转学，就像是人间蒸发。 听闵进说，他再也没有回复过微信，也再没有出现在养生组的群里过。 他们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贺知禹到底去了哪个城市，哪所学校，到最后就连一开始一直帮贺知禹找补的闵进都开始沉默。 新的班级新的环境，虽然一中承诺过师资力量同等，但等唐声声真的坐到了一班教室，才发现实际上一班还是和其他班级大有不同。 一班的学生基本都是省里拔尖的存在，对很多知识点早就已经学习过，老师上课节奏极快，很多在唐声声看来是重点的内容，就简单的几句话带过去。 在一班的课堂上，一秒钟都不能分心，就应了之前网上有个段子，说是数学课上捡了一下笔的功夫，从此再也没听懂过数学。 这说法夸张了点，唐声声还挺喜欢这种一整节课都聚精会神，然后回过神来，半天就过去了。 然后中午和李小曼吃个饭，再回来，就傍晚了，一天一天过得尤其快。 直到高三，唐声声几乎都是在这样的高强度学习中度过的。 她偶尔参加竞赛，拎着东西去集训，然后竞赛结束再回到学校，迎来一次比一次更喜人的结果。 高考前，一班班主任薛杰把她叫去办公室的时候，话说得很明白。 只要她保持现在的状态，高考后如果拿了省状元，学校会给她一笔奖学金，以兹鼓励。 高考结束那天下午，唐声声回到学校开最后一场班会。 班会上薛杰讲了一下查分和报志愿的事情就宣布了散会，她收拾好书包，在全校纷纷扬扬的纸片雨中，她站在班级门口，和李小曼会合。 两个人一起参与了这一场学生之间，最盛大，最隆重的毕业典礼。 闹到天都快黑了，李小曼才依依不舍地和她约好暑假再见，与唐声声在校门口告了别。 唐声声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家，把皮筋一摘，拖鞋一踢，趴到床上的瞬间，便已是睡意沉沉。 她太累太累了。 尤其是高三这一年，早自习七点开始，她经常三四点还在看书刷题，好像不要命似的在学。 但是她想要的，其实本不是和这些学霸大佬争那顶状元桂冠。 她想要的，只是拥有一个高且稳定的分数，能够让她进入青城大学的敲门砖，仅此而已。 只是，她没办法让自己停下来。 不敢停下来，不敢让自己有除了吃饭洗澡睡觉之外空闲的时间。 为什么不敢，她不敢想。 唐声声这一觉睡得又深又沉，小老头也没叫她起来吃饭，直到次日日上三竿，唐声声睡到自然醒才从床上爬起来。 她一睁眼，就先对上了傻笑麋鹿的大嘴，兴致缺缺地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微信上全是李小曼来的消息，喊她醒了dd。 她简单dd了一下，李小曼应该是还在睡觉，没有回复。 唐声声也就从床上坐起来，准备去吃点什么。 外面小老头已经简单地做好了两个菜，唐声声走过去看了一眼，竟然是非常正常的酸辣土豆条和两颗番茄炒六个蛋。 “先随便吃点，晚上我们去吃顿好的。” 小老头虽然每天晚上睡得沉，但孙女脸上越来越重的黑眼圈他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刚打鸡蛋的时候一个接一个，生怕她不够吃。 他给唐声声装了碗饭，放到她手边，“想吃什么，爷爷都带你去，你想去五星级大饭店咱也吃得起！” 唐声声夹了一筷子鸡蛋，果然，番茄的味道已经被极大程度的稀释，只剩下一点微酸与咸味裹在被炒得金黄喷香的鸡蛋上。 她嘿嘿嘿地傻笑了两声，说：“那您再给我做一次这个吧，番茄炒蛋。” 小老头面露嫌弃之色：“你这小孩怎么这么没有追求，五星级大饭店都不去，就吃个破炒蛋。” “也不是完全没有追求”唐声声语气正经八百：“我希望晚上这顿您给我多放几个番茄。” 饭桌上，俩人聊了聊关于现在志愿的报法，小老头才知道已经很多年前，高考就变成了先出分数再填志愿。 他把鞋柜上不知道收集了多久的厚厚一叠海报拿了过来，放唐声声面前：“你看看，这些课我们什么时候去听听啊，听说可有用了，考得好不如报的好哇！” 唐声声看了一眼，都是一些关于填报志愿课的宣传海报。 她笑着摇摇头说：“没用，不用看了。” “为啥？”小老头有点不服气，“咋的，你背着我偷偷考过一回了？” 唐声声觉得自己说这话也是挺凡尔赛。 但当下确实没有比这个更好用，更果断能让小老头信服的话了。 小姑娘托着自己的下巴，一本正经地说： “可能是因为……不是大学选我，而是我选大学？” 小老头：“？” 从高考考场出来的时候，唐声声就知道这波基本是稳了。 出成绩那天，唐声声一觉醒来，电话已经被打爆了。 有李小曼打来的，也有何智打来的，还有班主任的、一中的，以及一些陌生号码。 看见这一幕，她明白，这波是真稳了。 她先给薛杰回了个电话，然后被通知明天到学校接受表彰和拍照。 高考结束后，除了高三年级外的其他学生还在继续正常上课。 唐声声起了个大早，为了拍照效果又重新穿回了校服，再次回到一中校园的时候恍惚间有种自己还没毕业的感觉。 拍完照之后，薛杰又把她留在办公室里聊了一会，问了问志愿什么的，才感慨万千地送她离开。 从办公室出来，外面正好在课间。 她就像一次普通放学一样下了楼，余光却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去。 高挑的，挺拔的。 哪怕是一个懒散的背影都仿佛散发着一种冷戾锋芒。 走神的瞬间，身体已经快一步有了自己的意识。 唐声声情不自禁地靠近那个人的方向，两条腿走得越来越快，最后小跑起来—— 她往前追了一会，就看那个人听见愈发急促的脚步声而回过头来。 陌生的脸上因为看见不认识的人朝他跑来，而露出了有些迷惑的神情。 “呃……你好，有事吗？” 不是他。 第四十二章 我好喜欢你啊，贺知禹。…… 唐声声微喘着气, 表情平静地跟被吓到的男同学道了个歉。 然后转身，下楼，离开了一中。 回家的路上, 她稍微看了一眼手机。 之前那个养生群已经被闲置了很久, 后来何智闵进他们又重新拉了个群, 除了他们四个还把高远拉了进来, 一共五个人。 群名字也换了一个，比之前的更响亮，叫【一中与八中的友谊桥梁】。 桥梁群里几个人正在讨论志愿的事儿。 李小曼在她高二高三的带动下一起学习，这次高考考了五百多, 昨天开心得在电话那头疯叫。 但是这也没什么用, 因为她家里安排她高考完出国，五百多分对于她来说也就是个荣誉证明。 而高远本身就是体育专业, 三四月就把专业考完, 也早就和目标院校取得了联系。 现在群里在纠结的也就只有闵进和何智了。 唐声声大概看了一下两个人的哀嚎, 就把手机锁了屏。 回到家，小老头正在接电话。 “啊？你大声点行不行！” 小老头总觉得阳台是全家信号最好的地方，每次听不清对方说话就往阳台一站，扯着个大嗓门往窗外喊，被邻居敲了好几次门也依旧屡教不改。 唐声声去厨房倒了杯水的功夫，小老头就走进来。 “我都还没跟他说, 你爸就不知道从哪听说你成省状元了, 非要接你回地城，开一场升学宴, 说明后天就来青城接我们，真能折腾。” 唐声声倒不太意外唐飞齐会提前知道这件事。 因为昨天她一觉醒来，手机号上全都是陌生号码的电话和短信, 其中不少媒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她手机号。 甚至还有一些教育机构，说只要她挂名在他们机构，说是他们机构的学生，就给她一笔不菲的广告费，把唐声声烦得一个头两个大。 正好回一趟地城避一避风头，等开学前再回来也好。 唐飞齐那天是下午才到，唐声声和小老头已经简单收拾好东西，三个人直接打车去了机场。 他一路都在夸唐声声出息，说阿姨和弟弟一直都特别想见她，这次一定要给她办一个特别重大的升学宴，把所有亲朋好友都请上。 唐声声听了这话还挺高兴，毕竟她到青城转眼也快两年，以前地城虽说朋友不多，但老师和同学能借此机会重新聚在一起也是件令人期待的事情。 虽然上次见唐飞齐已经是数不清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眼前的爸爸和她印象里高大帅气的形象有了出入，大概是现在生活相当美满，又逢人到中年，脸上和身上都圆润了不少，那一双大膀子外面套个明黄色POLO衫，腆着肚子，看着格外有膨胀感。 不过唐声声还是努力想要和唐飞齐消除时间带来的距离感，一路上笑得都很甜，爸爸爸爸叫得更甜。 小老头和小老太的房子在小老太走了之后，没有出售也没有出租，就一直闲置在那。 唐声声本来已经做好了今天要做一场大扫除的准备，却被兴致极高的唐飞齐通知说这段时间就让她放心住在他现在的家。 “阿姨已经把你的房间收拾好了！”唐飞齐满面红光地说：“你和爷爷这段时间就放心住，正好你弟弟也特别想见你。” 乘着那股高兴的劲儿，唐飞齐还补了一句：“你趁这个暑假去把驾照拿了，到时候爸爸送你一辆车。” 出了机场，唐飞齐的司机已经等在停车场里。 唐声声和小老头被接到唐飞齐现在的家，一套市中心的小复式，算不上特别大，但却是地城商圈重叠的中心位置。 这是唐声声第一次来到爸爸的新家。 踏入玄关的瞬间，唐声声便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目光，不敢四处乱看，生怕给人造成冒犯的感觉。 唐飞齐的现任妻子林柔很热情地招待了他们，甚至帮爷孙俩把行李拎到了客房。 房间干净而整洁，看得出为了让她过来已经收拾过。 唐声声简单把自己的东西放了一下，就准备看看小老头。 她刚出房门，还没来得及问问林柔小老头的房间在哪，就听见被压得很低的争吵声。 “你要给她买车？我之前说想换辆车你都不让！” “哎呀……那可是省状元啊，我们唐家什么时候出过……” “省状元怎么了，省状元以后保证能回来孝敬你吗？我们家阿睿成绩又不是不好，以后没准儿也是个省状元呢？” “你别闹，我都跟声声说了，她当时也挺高兴的。” “谁闹了，我不管，你给她买车，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了，你别忘了现在谁才是你老婆——” 唐声声当时听了高兴，其实并不是因为唐飞齐要给她买车。 而是高兴于爸爸终于重新开始参与她未来的生活。 她有些尴尬地转身回了房间，看着到处都陌生的家居陈设，突然明白寄人篱下是什么感觉。 还好她这次来地城不是常住，充其量办完过几天那一次升学宴就可以回去了。 来的路上，唐声声已经联系了之前在地城的同学和朋友，说了升学宴的事情之后，看着他们高兴的反应，她的心情缓和下来，也不由得开始期待起了那一天。 这次升学宴确实属于是办得相当隆重，唐飞齐直接订下了地城最有名的星级酒店，说是什么都不需要唐声声操心，他已经把该请的人都请到了。 当天，唐声声穿着新裙子，和小老头一起被司机接到酒店。 只见一条红毯直接铺到了酒店门口的喷泉前面，唐声声一下车就被等在楼下的工作人员接了上去。 站在电梯里的时候，她已经想象到中午会是什么样的画面。 她认识的老师，同学，还有以前要好的朋友应该全都齐聚一堂，她们快两年没见，可以聊的事情真的多到让人无法想象。 电梯门打开，唐声声跟着工作人员进入到宴会场。 会场很大，宾客还没到场，唐飞齐请了专门的司仪，甚至还摆上了几台电脑，找来了几个打电竞的准备来一场娱乐赛。 司仪把整场升学宴的流程跟她说了一下，甚至还为她准备好了发言环节用的稿子，唐声声看了一眼，基本就是人生感谢名单集合。 她来之前还以为今天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吃顿饭，没想到会这么多事儿。 她觉得有点尴尬，但对上唐飞齐兴致勃勃的眼神，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想着中午等老同学们来了，应该会理解她吧…… 很快，宾客们开始到场，唐声声被安排到门口迎接客人。 唐声声一开始站过去的时候心里还在盘算着等下见到老同学要说点什么，如果直接上去拥抱会不会显得热情过度。 但宾客们三三两两地从电梯里出来，唐声声看着一张张热情又陌生的面孔，心随着宴会厅一点点坐满，而逐渐缓慢地冷却。 这些人，她都不认识。 不，也不能说全都不认识。 有一些还是认识的，比如唐飞齐以前的朋友，虽然现在看脸有些陌生了，但是他们一自我介绍唐声声就都想起来了。 除此之外，就是这些人的妻眷，以及林柔的亲戚朋友和弟弟的同学朋友。 可能还有一些唐飞齐这些年生意场上的伙伴，但唐声声已经不想再去管这些事了。 她茫茫然地看着这偌大一个会场，除了坐在主位上却臭着一张脸的小老头和正在会场中间穿梭忙碌的唐飞齐之外—— 好像再没有第三个人和她有什么直接关系了。 直到里面高朋满座，唐声声两条腿都站酸了，才终于作为今天的主角入了席。 平心而论，酒店的菜还是好吃的，只是唐声声坐下来还没吃上两口，又被唐飞齐拽去和他一起敬酒，把她这个状元介绍给所有来宾。 一桌子一桌子转下来，唐声声哪怕喝的是橙汁也都喝撑了，唐飞齐就更别说了，一杯接一杯，到最后脚步都有点虚浮起来。 父女俩回到主桌，唐飞齐喝得脸红脖子粗的，拽着唐声声一个劲地夸： “声声啊，我们老唐家出了你这么个有出息的孩子，爸爸真是以你为傲啊。” “爸爸还记得，你小学的时候就和你弟弟一样经常考一百分，只是一个人小时候要拔尖很容易，一路拔尖到大就很难了！” “你这个暑假就住在爸爸家，啊，好不好，你弟弟现在四年级，正好你可以教教他五年级的东西……” 唐声声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怎么反应。 爸爸忘记了。 忘记小时候她的成绩一点都不好，忘记他们偷偷瞒着妈妈藏她那些将将及格的卷子，忘记了那些不那么光彩的小秘密。 她可以接受这么多年不见面，与鲜少的联系。 她可以接受他在对自己好的时候也要顾及现在家人的感受。 她可以接受这一场闹剧一样的升学宴，接受唐飞齐拿她当成炫耀的物件儿，接受林柔在这样的场合扮演好一个温柔大度的继母的角色。 但是她不能接受，她不能接受那些属于她的记忆因另一个孩子的出现被涂抹篡改，逐渐逐渐变成了与她无关的样子。 在无数个渴望父母的夜里，唐声声都会忍不住去想，却又都不想承认的一件事，终于在今天以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的残忍模样展现在她面前。 爸爸可能已经不再爱她了。 “唐飞齐！” 老人的怒斥响起的瞬间，唐声声才猛地一个激灵回到了现实。 她回头，就看小老头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胸膛激烈起伏。 “我看你真是赚了两个臭钱就飘了，飘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声声没考到省状元的时候，连打个电话都跟求着你似的，考上了知道当个宝贝疙瘩了，还办个破升学宴，就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个出息女儿。” “怎么，你不知道升学宴又叫谢师宴？声声在青城读了两年，升学宴就只办地城这一场，你是多希望别人想着声声不知好歹？” “行，你想办升学宴你就给我好好办，你看看你这办的什么破烂玩意儿，这满场的人，我看你恨不得把你们家那条京巴都抱来，就是不记得请声声的老师同学！” 小老头嗓门洪亮极了，穿透力极强，硬是将环绕全场的背景音乐都给压下去半头。 负责放音乐的人自觉把音乐停了，整个会场都是一片鸦雀无声，听着老人家骂儿子。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是玩意儿的东西，还让声声留下来给你儿子辅导功课，也不看看你做的什么瘪犊子事儿，我呸！” “我告诉你唐飞齐，以后声声就当没你这爹，你也当没我这爹，还好老太婆走得早，要不然看见你今天这幅德行，说不定直接给你气死！” 小老头说完，把杯子往地上一摔，发出玉石俱焚般的脆声，直接拽着唐声声就走了。 唐飞齐直到此刻终于如大梦初醒，在身后一直叫着爸和声声，追了两步却因为酒力上头踩到旁边桌子的桌布，猛地滑倒在地。 顿时场上的人是扶的扶，惊的惊，看热闹的看热闹。 一地鸡毛。 而唐声声直到被小老头带出会场，回笼的情绪才终于如山呼海啸般彻底崩盘。 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不敢问爸妈什么时候来看她，什么时候给她打电话，什么时候能再来接她放一次学。 怕得到让人失望的回答，怕从这些回答中找到自己在爸妈心里越来越不重要的蛛丝马迹，坐实心中那些负面的、消极的猜测。 所以那天她也没有问贺知禹。 没有问出那句“你还会回来吗”。 她自己真正不敢面对的，不是贺知禹的离开，不是自己无疾而终的暗恋，而是在那一瞬间自己的怯懦，没能问出口的遗憾。 你还会回来吗。 回到青城，来找我，或者告诉我你在哪，我去找你。 我好喜欢你啊，贺知禹。 第四十三章 不拿省状元能配上她？…… 离开地城之前, 她邀请之前微信上联系过的人，围坐一起吃了一顿饭。 回到青城之后，小老头又亲自给她操办了一场真正的升学宴, 把之前十班的老师同学和一班的老师同学都请了过来。 那天吴空喝高了, 抱着何智以为是唐声声, 一边哭一边说十班没耽误她真好。 爆老龙也哭了——谁也不知道在全年级叱咤风云的暴脾气老师竟然是个不能吃辣的清淡口, 直接被饭桌上一道干锅牛蛙给辣出了眼泪。 李小曼和唐声声两个小姑娘也喝了一点儿，喝完就缩在角落畅谈对于大学的想象。 一群人硬生生的把一顿升学谢师宴吃成了散伙饭，要说唯一的遗憾，恐怕就是闵进说他有事, 让这顿饭缺了一份热闹。 暑假的尾声, 唐声声去机场给李小曼送行，将她送上了异国求学的航班。 转眼, 大一开学, 小老头陪着唐声声一块儿进入了青城大学的校门。 陪着她报到, 缴费，最后因为被社管阿姨婉拒，只能遗憾地止步在女寝大门口。 唐声声拖着行李箱上了楼，就看寝室其他三个女生已经到了。 四个女孩都是这一届金融系的新生，一床是个短发女孩，叫喻言文, 她啧啧两声：“我们寝室可真是藏龙卧虎, 不是女状元，就是省前三, 厉害啊姑娘们。” 二床京一云皮肤黑个子高，看着有点像体育生，实际上却是全寝室高考分数最高的, “能进青大金融系的，能是什么善茬，说不定你去别的寝室转一圈发现我们寝才是最弱的。” 确实，后来开学没多久，唐声声就发现大家都很强。 区别只有强和更强而已。 大一开学，先军训。 唐声声和京一云她们训了一上午，从操场走向食堂的路上，看见一众社团正在摆摊招新，形成夹道之势，一眼望去颇为壮观。 “朋友，不进学生会枉大学，青城大学学生会欢迎你。” “同学看看流行乐曲社，不定期举办歌王争霸赛，奖品超级丰厚的！” “有人想试试厨艺社吗，现在学一手家常菜，以后对象不用愁。” “为了找对象那不如加入我们占星社，男朋友出轨搞暧昧让星星告诉你，把他的变心掐死在摇篮里！” 唐声声：“……” “我们要不要也加个什么社团啊？”京一云一边听一边笑，喻言文已经直接脱离队伍，开始东看西看了。 寝室四人约好二十分钟后食堂门口见，就直接原地解散，唐声声看了一眼，意外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漂亮面孔。 在正常不正常的社团都或多或少有人咨询的当口，只有那个社团的桌子前门可罗雀。 唐声声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熟面孔，走过去打了个招呼说：“嘿，你好，还记得我吗？” 女孩抬头，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记得记得，你居然是青大的新生！？” 没错，就是那天在购物中心和唐声声街机掰头的那个小胖墩的姐姐。 女孩自我介绍说叫彭依白，大二在读，然后俩人当场加上了微信。 “对了，你加入社团了吗？”彭依白收起手机第一件事就是拽起桌上一张海报塞进唐声声手里，“没有的话考虑跟我一起振兴国粹啊！” “没有，我还在考虑要找什么社团……” 唐声声说话的功夫低头一看，只见纸上赫然印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气功社。 “……”唐声声噎了一下，“气功？” “是不是一听就感觉很厉害。”彭依白神秘兮兮一挑眉，“我们和太极不一样哦，我们会长说我们是正统中华武术，中国国粹啊！” “彭依白，中午了。” 冷淡至极的男声从彭依白身后传来，唐声声看过去就看见上次那个极漂亮的男生就躺在塑料棚的阴影中，身下是不知道哪里来的躺椅。 他把脸上用来遮光的帽子重新戴回头上，是纯黑的款，帽檐往下一压，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又酷又拽。 唐声声呃了一声，心想现在玩气功的颜值都这么高吗，就看男生站起身，因为被塑料棚的高度而皱起眉，满脸不耐地低下头去。 “原来你们俩……还是一个社团的呀。”唐声声有点儿不敢和那满脸写满‘烦’字的拽哥搭话，继续问彭依白：“那你们社团现在有几个人呀？” “两个，” 意外的是，美貌拽哥却接过了她的话茬，然后瞥了一眼身前的彭依白，说： “不包括我，我学不会隔山打牛。” 唐声声：“……” 彭依白：“……” 唐声声盯着那帽子看了五秒，回过神来，静静地放下手上那张海报，说：“……学姐，我觉得我可能也欠缺一些武功天赋。” 她觉得社团这件事还是回去慢慢想，反正时间还长不用着急，就先告别彭依白，去食堂和室友会合了。 京一云她们俩已经到食堂门口，四个人里只差短发妹喻言文。 三个人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喻言文远远地走过来。 “不好意思啊，我遇到一个特别感兴趣的社团，耽误了一会儿。” 几个人难得看喻言文笑容满面，京一云好奇地问：“你选了什么社团啊，这么开心。” 喻言文毫不犹豫：“灵异现象社！” 灵、灵异？现象？ 唐声声愣了一下，倒是京一云看起来一点儿不意外，噗地笑出来。 她两条长胳膊一条搁喻言文肩膀上，另一条搂住唐声声，介绍说：“你们俩还不知道吧，我们这位喻同学，特喜欢研究些稀奇古怪的事儿，高考咱考英语，人家考西班牙语，据说还自学过盲文。” 唐声声：“……” 看来之前喻言文说的没错，她们寝室，确实是卧虎藏龙。 她自己就是最大的那条。 - 大一下学期，唐声声收到了闵进的微信消息。 你们的进：【小马尾，最近有空吗，出来约个饭？】 其实唐声声在大一上学期的时候就得知闵进留在了青城。 而且就在和青大同一个大学城的另一所一本院校就读。 只是专业选得好，年年像高考。 唐声声应付自己的专业课已是自顾不暇，本来想着要联络联络，结果一边想一边忘，一不留神就到了现在。 想想他俩上次见面，还是高考前了。 之后包括升学宴在内的整个暑假闵进都神龙见首不见尾，高远和何智在微信上找过他好几次，但每次光是等他回复都过了好几个小时，因此这俩人一直怀疑他悄悄谈了恋爱。 周五晚上，唐声声来到青大校门外的一家鱿鱼铁板烧。 闵进已经到了，一看她进门便站起来朝她挥手。 “小马尾，这里！” 转眼快一年没见，闵进看着变化倒不大，就是皮肤黑了一些，个儿好像也高了一点。 唐声声快步走过去，闵进菜单已经递过来了：“想吃什么随便点，今天我请。” “哎？”唐声声有点意外，笑着说：“你不会忘了我一顿能干三个人的饭了吧？” “吃啊，能吃是福啊！我那时候是不懂事，年少无知口无遮拦，你别一直记着啊。”闵进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对面的小姑娘，“上次你的升学宴我都没去，请你吃顿饭就当赔礼道歉了！” “啊对，”说起这个，唐声声一直还在好奇来着，“你当时是什么事呀，一下整个暑假都见不着你人。” 后来高远和何智都去外地读大学了，想见都见不着了，桥梁群真成了他们之间的桥梁。 “我有个叔叔在工地做监理，当时正好出了点意外，眼睛受了伤。” 那伤还挺严重，说是有失明的风险。 所以那天闵进一大早就被抓到医院去看望叔叔，本来他还想着等看完了也许还能赶上唐声声升学宴的尾巴，但谁也没想到—— 他在眼科病房遇到了一个人。 说是转学，然后再无音信的那个人。 那天他就站在医院的单人病房里，身上穿着宽大的，白底蓝条的衣服。 瘦削的手腕从病号服的袖口伸出来，苍白得和衣服的底色快要没有区别，站在窗前被阳光笼罩，从头发丝儿到睫毛上都被度着一层暖黄的边，不真实得连地上的影子都显得假。 他当时出来帮叔叔打热水，手上热水瓶滚地的瞬间，惊动了窗前的假人。 两人对视，这一切并不难猜想，闵进猛地回过神来，大叫着“贺知禹”就冲进了病房。 他叫惯了禹哥，还是头回连名带姓称呼他，足见当时有多生气。 什么转学，什么失联。 这人连这么大的事都要瞒着，就他妈的就没有心！ “啊，那你怎么不早说，严重吗？” 唐声声的声音将闵进重新拉回铁板鱿鱼烧，闵进赶紧摆摆手，继续说叔叔的情况：“还行，他运气比较好，视力有点受损，但是影响不大。” 说完，闵进又多看了唐声声一眼。 同一个大学城里的不同大学，可能别的会有一定的消息壁垒，但每年哪个学校哪个系的新生里有几个美女，这种消息几乎是无障碍的在所有男生中间飞速传播。 闵进进大学不到一周，就从室友的口中得知了唐声声的名字，后边儿还跟着五个字儿：漂亮，不好追。 青大金融系新生的头衔已经能劝退很多大学城里其他院校的男生。 剩下一部分脸皮厚的，头铁的，轮番上阵，一个个摩拳擦掌就不信自己搞不定这个言笑晏晏温柔可爱的小学妹。 小学妹确实是温柔漂亮，每天笑眯眯的，拒绝的时候却是挂着抱歉的礼貌微笑把人当傻子： “抱歉哦，我没有微信。” “不好意思哦，我手机丢了。” “哎呀，我最近在减肥不吃晚饭，下次一定！” 当时闵进听了直接给笑喷了。 甚至感觉禹哥应该向小马尾要一笔版权费。 不过—— 闵进把目光放到座位对面的唐声声身上，看小姑娘手拿着两根细长的黑筷子，原本披散下来的长发因为嫌碍事被她用个皮筋利落地固定在后脑。 在别人头上兴许略显老气的简单发型到了她这儿就变得特别温柔，尤其她大概还不太好意思只顾着自己一个人吃，吃两口就抬头朝他笑笑，然后拿公筷捡两条鱿鱼须放他碗里，示意他一起。 确实比高中的时候更漂亮。 闵进这一顿饭下来不知道收获了多少店里其他男生羡慕的目光。 直到吃饱喝足，他才单手支颐，凑过头去悄悄地问：“小马尾，找男朋友了吗？” 唐声声笑着摇头说：“干嘛，要给我介绍？” “没有没有没有，我就八卦一下！” 两个人在铁板鱿鱼烧门口道别，闵进往学校走的路上，单手飞也似地打字。 你们的进：【禹哥，我今天帮你打探了一下消息！】 你们的进：【小马尾还单着呢，她说不着急，我立刻劝她别着急】 你们的进：【你放心吧，这儿有我呢！】 他发完，知道以贺知禹的德行没那么快回他，就放心地把手机往兜里一揣，路上顺道去超市扫荡了一番。 等他回到寝室再一看手机，才发现贺知禹早就已经回了。 禹哥：【谢了兄弟。】 禹哥：【不聊了，刷题。】 你们的进：【？】 你们的进：【禹哥你还刷题呢？】 你们的进：【这是打算跟小马尾一样拿状元啊？】 这次贺知禹回得很慢，过了快两小时，闵进游戏都打了三四把才收到回复。 他游戏打得头昏脑涨，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屏幕上界面还停留在刚才和贺知禹的微信聊天上，贺知禹的白色气泡只有短短一句话： 要不然配得上她？ 第四十四章 军训队伍中的火烈鸟 三月, 一中内部二模结束。 薛杰把贺知禹叫到了办公室，说：“不错，贺知禹, 找回我刚带你那阵的感觉了。” 薛杰是四年前被挖来的一中, 来了就一直带尖子班。 在贺知禹高一的时候, 他短暂地带过这个少年, 对贺知禹的印象从一开始的惊为天人到后来越来越看不顺眼。 一班上课节奏快，台下注意力集中的强度也高。 站在讲台上，只要有一个人走神，薛杰都能清楚的感觉到。 他教学水平高, 在以前的学校也是带尖子班, 可以说是在所有的尖子班里，没有见到过像贺知禹这样的学生。 这里说的‘这样’, 指的是堕落的速度之快。 从高一刚开学连续两次月考以绝对的分差登顶, 到第三次直接掉出年级百名开外。 上课开始频繁走神, 那双眼睛永远都像是没睡醒，目光涣散，眼白遍布红血丝，一看就是天天熬夜打游戏。 而且不管上下课，只要逮着空隙，只要一秒钟, 他也能趴回桌子上闭眼睡觉, 没有一点尊重老师的样子。 “我以为这种自以为和老师唱反调很有个性，桀骜不驯的男孩子只会出现在普高。” 那时候他和鲍隆俩人坐一起吃饭的时候, 薛杰还这样评价过贺知禹，“刚开学那两次月考确实还行，也称得上拔尖, 但是这次直接掉后排去了，自甘堕落最没救。” “薛老师，是这样，我老婆不是带初中的吗，她当过贺知禹初中班主任，我她听说贺知禹他初中的时候也是这样，状态一直时好时坏，因为他身体好像有点问题……” 关于贺知禹眼睛的事情，鲍隆也是一知半解。 就知道是天生的毛病，治疗风险高，但好在只要不恶化，也没有太大治疗的必要。 但想要不恶化，连正常用眼都不行，能来上课都算不错，作业不收他的已经是初中部教学组共识了。 所以贺知禹小升初只是堪堪挂上一中，当时成绩还不如他那个叫闵进的朋友。 上了一中之后在初中部也是□□十班来回跳。 “身体有问题，那他是怎么当上中考状元的？”薛杰见多了给自己孩子找借口的家长，完全不信：“他就是态度问题，根本就把学校当游乐场，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不学。” “没那么严重，薛老师！”鲍隆笑着打圆场，“中考状元那事儿吧，是他初二那年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卯足劲学，两年不到的时间干了别人三年都做不到的事儿，这不正好说明他是天才型选手吗。” “天才，哼……” 薛杰放下筷子，长叹口气：“他现在天天上课就是趴桌上睡觉，天才又怎么样，光有天赋不行动能有用吗，难道要把时间都拿去赌他以后会不会爆发。” 后来就像是印证了薛杰的猜测，高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爆了雷，试卷上大片空白。 鲍隆惜才，教研组会议上好说歹说才破例把他留在一班，直到高一下学期期末考试贺知禹直接缺考，全科零分，才不得不按校规办事。 而贺知禹也因为这次考试，在学校一战成名。 零分，罢考，这两个词都太过于满足高中生对于叛逆的认知。 谣言四起，大部分都针对他那张看着冷戾的脸度身定做。 校霸，打架，谈恋爱，女友日抛，从零分开始，这些叛逆的代名词被人为地添加到贺知禹的身上。 没过多久，就连一班的学生也都开始将信将疑。 毕竟贺知禹自从进了一班就一直保持独来独往，好像和谁关系都很远，有太多的空白留给他们去想象了。 谣言这种东西，就像是在麦田里刮过的风。 快而吵闹，所到之处都是一片沙沙共鸣。 薛杰听说这件事之后不信归不信，但想起贺知禹这个人，也只有一声冷哼。 苗子是真的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可惜，被自己毁了。 “谢谢老师。” 大抵是因为对贺知禹这个人抱有的期待全都在高一零分的那场期末考试中被消磨殆尽，这次贺知禹休学再复学，薛杰甚至没觉得会和自己带的班有关系。 直到他花了一个学期，从十班回到一班，在已经过去的一模与现在的内部二模中，都取得了让人惊叹的成绩。 “不用谢我，”薛杰抬头看着站在自己办公桌旁的少年，“你自己这次一定要坚持住就好，本来就已经耽搁了一年。” 贺知禹颔首：“我会的。” “对了。” 薛杰说完又好似想起什么，拉开抽屉看了一眼上次期末考试，贺知禹填的进步感言。 “你这个感言，是什么意思？” 贺知禹笑了笑，说：“没什么，简单表达一下喜欢。” 薛杰：“？” 周五，楼下的英雄榜更新。 三个年级上学期期末的年级前二十全部荣誉上榜。 贺知禹随意地把书包挂在一侧肩膀上，一个人走出教学楼。 英雄榜前围了不少人在看这次有哪些逗比学霸发言，看见贺知禹来，纷纷自觉退让，给他开出一条路来。 闵进毕业后，贺知禹在一中成了彻底的独行侠。 安静是安静了，就是有点不方便，没人天天在耳边说‘你的谣言又被传成blablabla样啦’，消息滞后得不行。 比如他回来了半年，前不久才在厕所听说，他休学一年半其实是进去了，而且本来应该判五年，托家里关系才减刑成一年半。 那几个人在隔间外聊得热火朝天，眼看快要打铃也没有停止的架势，贺知禹只能推门出去，洗手的时候平静地补了一句：“其实是十年。” 几个一米八的男生顿时吓白了脸，从此不管去哪，再密集的人群也会自觉给他让开一条路。 贺知禹一开始还觉得挺好笑，到现在已经习惯了。 他走到英雄榜前，不急去看自己，先习惯性地站到了专门给往年状元准备的那一栏前。 状元是一届一届从新到旧排下来的，作为去年的新状元，唐声声自然位列顶端。 贺知禹看着照片里站在一众校领导与科任老师中间，笑得一脸阳光灿烂的小姑娘，和她曾经登顶那一次如出一辙。 心有所属，焦耳定律，谢谢关心。 他站在英雄榜前盯着唐声声的照片看了五分钟，才笑着收回目光。 旁边一群人已经哆哆嗦嗦把高一高二看了个七七八八，目光转高三的时候顶头就看见这犯事儿哥。 犯事儿哥凶归凶，帅也是真的帅。 男孩子们被他底下短短四字的进步感言搞得一脸迷惑，女孩子们已经开始悄悄拿出手机拍照存档，并火速登陆贴吧发帖： ‘你们说他到底是干了啥被判十年，把别人活活帅死吗？’ - 大二开学，去年自己刚来时的景象再一次上演。 军训，社团招新，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新生，下课稍微走慢点食堂就被迷彩服们占满，只能吃剩菜。 喻言文作为他们灵异现象社的一点红，被社长强烈要求去参加社团招新活动，一下课就走了。 京一云着实不想在这大热天呆在食堂吃饭，就和唐声声商量着打包回寝室。 就在回寝室的路上，唐声声接到了彭依白的电话，“宝贝，你今天下午几节课啊？” “两节。”唐声声回忆了一下说：“就一二节两节，三四节没事，怎么了？” “那你可一定得帮帮我啊——” 彭依白哀嚎完，唐声声才知道学校的社团只要低于五人，就会被强制解散。 而去年他们好不容易招满五个人，两学期下来退了仨，唯二的成员社长还今年毕业，要不在这波招新中赶紧招到人，气功社眼看岌岌可危。 唐声声从彭依白火急火燎的语气中大概也明白这件事挺紧急的，便问：“那你需要我做点什么？” “为了挽救气功社，我准备今天下午去操场给军训的同学们送水，顺便宣传一下我们气功社。”彭依白说：“所以很急，我们必须抢在他们被其他社团抢走之前先下手为强！” 俩人约好时间之后，唐声声和京一云回到寝室准备抓紧时间吃午饭，然后休息一会。 京一云喜欢吃饭的时候刷手机，饭吃到一半，唐声声突然听见那头传来京一云的惊叹：“卧槽，今年新生里有个好他妈帅的，草，好绝，我甚至感觉可以原地出道！” 帅哥年年有，去年京一云也是这么说的。 唐声声没当回事，继续低头吃自己的饭，然后京一云又划拉了一会儿，坐不住了，主动跑过来把手机屏幕放她眼前：“你看，是不是很绝！” 唐声声一般被按头安利也不太好意思扫人的兴，听京一云兴致很高，就顺着她的意看了一眼。 结果目光刚落在手机屏幕上，就整个人愣在了桌前。 照片里的少年应该是在站军姿的时候被拍的。 一身迷彩服，侧脸硬朗俊挺，薄唇微抿，额角和鼻梁上全都是细密的汗珠，尤其这张照片抓拍的瞬间极好，一滴汗正好顺着他的脸颊，隐入下颌线条的阴影中。 “绝！不！绝！我就问你绝不绝！” 京一云已经从唐声声的沉默中读出了自己想要的，语气一下比刚才就高了两个调。 她不断地滑动自己的手机屏幕，一边滑一边还在解说：“我看这个帖子的楼主说，当时这个帅比好像是因为戴了不合规的帽子，正在被教官罚站。” 经这么提醒，唐声声才注意到他头上与整个军训都格格不入的奇特帽子。 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应该近中午，阳光自上而下，将他头上那顶过于艳丽的棒球帽仿佛真的一下带到了阳光充足的南美洲。 “你看看长得帅有多逆天……这样的帽子在他脑袋上我都感觉还挺好看。”京一云停下滑动，点了点屏幕上少年后脑勺的粉色火烈鸟，“你说这么一个帅哥，怎么会给自己买一顶这样的帽子？” 唐声声脑袋还木着，好像喃喃了一句不知道，又好像没有。 直到京一云说了一句：“哎，你下午不是要去帮那个什么社团送水吗，我跟你一块儿去吧，看看这帅比是不是真有照片上这么帅。” 才一语点醒梦中人。 第四十五章 “学姐，你为什么删我微信…… 等唐声声吃完饭, 把饭盒和筷子一起拎出去扔掉，再回来，喻言文和四床就回来了。 四床名叫风栖, 一米五几特别娇小, 但人缘特好, 消息灵通到好几次班级群还没消息, 她那边已经提前给寝室内部通知了。 唐声声推门进去，就看喻言文正从京一云手机屏幕上一边看传说中‘神颜学弟’的脸，一边听风栖说这位学弟的来历。 “这学弟可不得了哦，是今年本省的高考状元。” “高中的时候休学一年半, 也就是读完高二上学期休的学, 回来直接从高三开始，比别人少读半学期, 几次模拟考还都是全市第一。” “不过我听说他高中的时候好像是犯了什么事才休学的, 估计不是什么好人……我们还是别搀和了。” 京一云简直震撼于风栖的消息渠道：“牛逼啊小风子, 你都是从哪知道这么多的！” “这有什么，他照片在我们学校贴吧一传开，就有他以前的同学认出来了，说是青城一中的。”风栖瘪瘪嘴说：“然后我就去青城一中的贴吧看了一眼，结果放着他照片的帖子就在首页挂着呢。” 她说着掏出手机，打开贴吧。 然后把一个名为‘你们说他到底是干了啥被判十年, 把别人活活帅死吗？’的帖子点开给京一云喻言文两个人看。 京一云：“卧槽, 判了十年，这兄弟干啥了？” 喻言文：“十年……如果不是数罪并罚, 那得是重罪了。” “？”京一云回头一脸‘这你也懂？’的表情看着喻言文：“比如？” “比如……”喻言文扶了一把眼镜：“诈骗，抢劫，故意杀人之类的吧。” 剩下俩人：“……” “这么刺激……？” 京一云估计是三观有点儿被震撼住了, “吹呢吧，都有这案底了，青大能收？” “不好说，毕竟是省状元。”喻言文说。 提起省状元，剩下三个女孩不由自主齐刷刷地看向她们寝室另一个省状元。 唐声声：“……” 下午，第二节 课下课的时候差不多三点半，太阳已经开始西斜。 彭依白已经累死累活地运来了三四箱水，刚和学生会好商好量分过来一张桌子和一把阳伞，扭头就看唐声声过来。 “宝贝！” 她定睛一看，才发现唐声声还不是一个人来的，立刻走过去深情地握住她的手：“天呐宝贝，你居然还帮我又带了三个大美女过来，这份恩情我下辈子一定让千嘉言做牛做马还。” “？” 唐声声本来想问千嘉言是谁，就看那漂亮男生把头上帽子往桌上一扔，冷声道：“那你先做牛做马把我帮你扛水的恩情还了。” 好的，知道是谁了。 寝室剩下那仨估计也没想到这一趟还能再看见个惊为天人的，再一看彭依白那一副狗腿样儿，对了个眼神，就都懂了。 有主的。 有主的那就大可不必。 三个女孩简单说了一下她们是陪唐声声来的，但是也可以帮忙，然后就一块儿躲在遮阳伞下等那边吹休息哨。 青大的操场相当大，据说单一圈就是八百米整。 再加上整个体育馆，两边一起足以容纳所有新生同时军训。 唐声声看着操场上站得整整齐齐的迷彩服队列，其实也看不出哪个队伍是哪个系的哪个班。 但是一片茫茫绿色中，那只粉红色的火烈鸟确实是，就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 不管她什么时候抬头一眼扫过去，不是大花儿就是wink。 她寻思教官估计都没见过这么轴的人。 上午因为戴这破帽子被训了，下午还戴。 所以话又说回来了。 贺知禹为什么会来青大，还比她低一届。 而且从刚才她们刷贴吧的结果来看，贺知禹好像不光拿了省状元，而且在拿省状元之前还是在青城一中读书。 他不是转学了吗？ 各种各样的疑惑从中午开始就一直缠绕在唐声声心头，导致她午觉都没睡着，在床上硬是翻来覆去地躺了一中午。 “哎，就那个吧，戴个花帽子的。” “对对对，离得好远啊，看不清脸，但是帽子太显眼了。” “你们说这是不是就叫明骚，得对自己的颜值有多自信啊！” 几个女孩也一眼望见那万绿丛中一点粉，轻声讨论起来。 京一云眯着眼儿看了半天，落败下来，摇头说：“我甚至非常合理的怀疑，那个抓拍的，一开始可能都不知道这是个帅哥，完全是想拍他的帽子才跨越人山人海过去的。” 京一云话音未落，口哨声便响彻整个操场。 彭依白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给她们四个一人塞了三瓶水，然后大家分头行动。 这就是彭依白的计划。 打入新生内部，找到有入社意愿的，然后把水一送，微信一加，气功社传单一给！ 都喝了气功社的水，还好意思不成气功社的人？ 就四个字：势！在！必！得！ 但是唐声声寝室那仨今天下午过来的目的，可并不那么单纯。 唐声声就看那三位朋友一个劲地想往明骚大花帽子那边跑，想看看判了十年的大恶人到底是不是和照片里一样帅。 而唐声声则是选择了距离贺知禹最远的对角线进行一对一宣传。 不为什么，就是想不通，想不通贺知禹为什么要骗人失联。 不过想不通的事情唐声声也不会去撞南墙，想不通就先想不通，就先放一放，把手上的事情做好了再说。 所以她决定暂时远离那个让她纠结的人，先把振兴气功社的任务完成。 这样的一对一地推还是很有效果的，唐声声转眼就成功连带着气功社的传单送出去了两瓶水。 她正在物色第三瓶水的主人，突然被人从身后搂住。 京一云压低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对啊，小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 “嗯？”唐声声眨巴眨巴眼：“什么事儿啊？” “你好像就是青城一中出来的吧？” 京一云刚才走过去的时候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寻思唐声声今天中午那反应好像不像是见到校友的反应啊。 木木讷讷，呆呆愣愣，一般来说就算不认识，至少也会对校名产生一点反应才对。 “你读书的时候就没听说过这十年哥？” 按理来说，这种人不应该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吗？ 虽然承认不承认都无所谓，但唐声声还是本能地心虚了一下，长长地嗯了一声，抿了抿唇，说：“我是转校去的，我转过去的时候他刚判……” 京一云看唐声声一副‘难以启齿’、‘不愿提及’的模样，想了想好像也是。 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有什么必要跳起来承认啊。 她哎了一声，正想安慰唐声声说没事，和谁成为校友不是你可以决定的。 抬眼就看那顶着艳丽热带花卉的少年站起身，离开了班级队伍。 “不过我讲真的，刚我和喻言文她俩看了一眼，那脸是真的行。” 京一云余光追着少年一步一步走近，“以我的预测，他如果继续按照这个路线行进，那么将在两分钟后路过我们身边，建议你可以适当看一眼，不亏。” 唐声声：“……” 她匆忙地瞥了一眼逐渐靠近的大花帽子，便赶紧扭过头蹲下身，问旁边正在休息的女孩要不要喝水。 女孩大概是不太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有点紧张地看了唐声声一眼，然后摇摇头说不用。 “学姐，她不要那我可以喝吗？” 男声从女生身后传来，同时一只手伸过来把她手上的水瓶接了过去。 唐声声赶紧说可以，然后把海报也一块儿递了过去。 “学弟，我看你骨骼惊奇，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气功社？” 那男生浓眉大眼，一听就乐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好啊，学姐你说，我听听。” 唐声声一看人这么配合，一边回忆着彭依白的那套说辞，一边跟这学弟描绘出一片气功山河大好的景象。 京一云手上三瓶水已经送完了，还没来得及回去拿，就站原地听唐声声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扯到强身健体弘扬国粹。 那学弟一边听一边笑，一双眼睛盯着她，眼神莹莹发亮。 好不容易等唐声声告一段落，学弟立刻掏出手机：“学姐，能不能加个微信，到时候我有哪里不懂好找你。” 这他妈套路也太老了。 京一云在内心毫不客气地评价小学弟的套路，身体却很诚实，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唐声声想了想，觉得这学弟人也挺诚恳的，而且好像对气功真的很感兴趣，加好友可能只是想咨询入社事宜，便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只是刚点开微信还没来得及扫，手机就从上面被人抽走—— “朋友，气功这种东西吧，你得自己悟。” 贺知禹单手扶着帽檐，弯起嘴角的同时蹲下身来，和友好沟通的两人终于停留在同一个平面上，形成一个三足鼎立之势。 他把唐声声的手机拿过来锁了屏，然后从后兜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你要真就差了这么点悟性，可以加我，我有空指点指点你。” 作为同一届的风云人物，虎牙学弟当然也早就单方面认识了贺知禹那张脸。 他露出了‘关你什么事’的表情，但想想青城一中贴吧那几个帖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我好像没什么不懂的了……” 京一云就看刚才还一副势在必得嘴脸的学弟在贺知禹面前一下蜷缩了回去。 她寻思这人搞什么鬼，这么老远过来破坏人家搞对象，别不是和这个学弟有仇。 然后就看贺知禹扭头，把锁了屏的手机还给唐声声。 花里胡哨的帽檐挡住了京一云的目光，让她看不清少年的眼神表情，只能听见他有那么一点无辜的语气： “学姐，你为什么把我微信删了？” 京一云：“……？” 他妈的不是说不认识吗！？ 第四十六章 压根就还没追上 “你们是不知道啊！” 回寝室的路上, 京一云已经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那个场面了。 “那大帅比，就蹲我们小唐面前，一副委屈巴巴的小奶狗样, 问她为什么要删他微信！” 风栖：“难怪我看贴吧里有人在贺知禹的帖子里问小唐的事情, 我还以为是同名。” 喻言文：“卧槽, 小唐有点东西, 是不是把别人始乱终弃了。” 京一云：“我感觉很有可能，小唐你还是从实招来吧。” 唐声声：“……” 委屈巴巴的小奶狗？ 没有吧。 当时贺知禹就是很正常地蹲在她面前，很正常地问“你怎么把我微信删了”。 就是最正常不过的同学重逢，哪有什么委屈巴巴, 小奶狗, 始乱终弃。 其实一开始唐声声也没想删贺知禹微信，觉得好歹同学一场, 没必要, 放那也不吃草不吃料的。 但后来唐声声高考结束, 在通讯录里找老同学的时候又看见了贺知禹那个黑色的头像，当时她才意识到，距离他转学并且失联已经过去了一年半。 在这一年半里，他们没有任何联系。 唐声声知道她点进去，看见的应该还是在那个圣诞夜他们互道晚安的聊天记录。 她当时没敢点，后来升学宴那件事结束, 委屈失望的情绪被唐飞齐放大到了顶点, 就顺着那股情绪把贺知禹一起删了。 她当时的想法是，把过去所有的遗憾都在这里斩断。 然后进入大学, 迎接新的人生。 “那然后呢？后面还说了什么？” “小唐直接就死机了，然后帅比就问她晚上能不能出来吃个饭——” “卧槽哪天晚上，今天晚上？” “应该是吧, 没说今天明天，就问她晚上有没有空呗！” “哇！”喻言文一拍手掌：“那声你有空没空啊？” 京一云立刻把脸一板：“我没让，我直接给拒了。” 喻言文：“？” “你想啊！”京一云言之凿凿，“那可是判了十年的大哥啊，他想追我们唐就追啊，我在旁边看着不制止一下，那不是把唐往火坑里推吗？” 唐声声：“……” 京一云说的不假。 当时贺知禹问她今晚有没有时间的时候，京一云直接就挡她面前，义正言辞地说：“她没空。” 就跟护着自家的小鸡仔似的。 不过今天晚上她们也确实没空。 彭依白一下午收了十几个学弟学妹，眼看气功社起死回生，乐得嘴角都要挂到耳朵根去了，说晚上请她们这四位大功臣搓一顿。 而且还不是校内食堂，是校外的烧烤。 这家烧烤可是整个大学城周围公认的性价比与口味俱佳的TOP1。 有名到唐声声自己还是新生，在军训的时候，就已经和几个室友慕名去过了。 几个女孩对今晚的烧烤大餐都相当期待，回寝室休息了一下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等逐渐日薄西山的时候再一起出动。 唐声声也换下了下午的短袖T牛仔裤，穿上了一条凉爽的连衣裙，顺带还吸收了上次和闵进吃铁板烧那次的经验教训，先把头发扎了起来。 到了烧烤摊，彭依白已经坐在那等了一会了。 唐声声她们走进去，就听彭依白大吼一声老板上菜，被烤得滋滋冒油的肉串儿就给端了上来。 彭依白显然深谙社交此道，桌子上只有五个女孩，聊起天来无比自由。 她们一边吃烧烤一边天南海北的聊，从学习聊到某选修课老师，再到护肤以及零食哪家便宜，最后话题落在了唐声声身上。 “声啊，你实话说，你和那个火烈鸟到底什么关系？” 京一云好奇了一下午，刚才跟彭依白一块儿喝了两杯啤酒才终于问出口。 “反正以前肯定认识！” 风栖：“首先可以确定是高中同学，而且还都是状元。” 喻言文：“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久别重逢，破镜重圆，追妻火葬场！” “……” 唐声声差点把嘴里那一口冰啤酒都给喷出来，“看来你言情小说看的也不少。” “还行，我什么都看，杂食。”喻言文谦虚地摆摆手：“反正我听一云那么一说，你俩肯定是有故事。” “没什么故事。”唐声声笑着摇摇头：“我转学来的第一个学期当了一学期同学，那时候感觉玩的还挺好的，后来他转学走了，就再也没联系过。” “啊？”风栖满脸意外：“没想到还是个现实向题材。” 京一云立刻找到盲点：“不对啊，他明明是和你一个高中毕业的啊，而且他是休学，不是转学。” “对啊，这就是问题所在。”唐声声把玻璃杯里剩下的啤酒喝完，说：“他是休学还是转学，我一无所知，人也没打算告诉我，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就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所以唐声声看见贺知禹再一次好像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第一感觉并不是多么惊喜和高兴。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那个人的脸好像太长时间只会出现在梦里。梦里他还没有走，肩膀上扛着那只比她人还高的愚蠢麋鹿，然后在她面前蹲下身。 那只麋鹿的头就搁在了她的肩上，好像不屑于目睹他的臣服一样，躲开了视线。 然后她一把掐住他的脸，上下地捏，嘴里不知道在念念有词些什么。 周围的热闹和喧嚣在对上他的视线时都一下被消了音，一切都是虚幻，只有两个人对视的一瞬间是真切的。 “呃……没事啊小唐。” 虽然唐声声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松，面带笑容。 但饭桌上的气氛还是因为这过于现实的转折而降温两度。 直到京一云一脸若有所思地开口：“我觉得吧，他可能就是因为犯事儿了不好意思告诉你，所以就死要面子说自己转学了。” “……” 别说，还真逻辑自洽了。 - 军训晚上也有活动，说是联络学生感情，却是强制参与。 贺知禹折腾到八点多才回寝室，洗了个澡出来就接到了闵进的微信语音。 “禹哥，你的照片把我们学校的贴吧都给血洗了一遍，你可真牛逼。”闵进在那头好像血洗贴吧的人是自己似的，语气得意得不行，“我要不要转发给小马尾看看，她还不知道你来了吧？” “她知道。” “啊？” “今天她来操场宣传社团，碰到了。”贺知禹手拎着毛巾擦头，眼前好像又看见今天下午操场那画面。 隔那么老远，一件白色短袖T，在阳光下好像被夜晚不小心落下的一颗星星。 贺知禹根本没想过会在军训的时候碰面，他本来想的是等军训结束，他至少别臭汗淋漓的，但那一刻却是本能地站起身，往她的方向走。 那条路好长，横跨了好几个系和班。 他感觉自己走了一会儿，又好像只是一瞬。 还没到她面前，隔着点距离的时候就听见唐声声跟别人宣传气功，等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她掏手机准备加人微信。 那一瞬间贺知禹心想，她怎么喜欢上气功了。 不是不加别人微信吗，为了气功就能加了，那我也可以去了解一下，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就行。 要闵进知道他当时是这么想的，估计能把腿儿给笑掉了。 “然后呢？”闵进等半天没等到下文，总算决定自助，“见到了，然后呢？” “没然后了。”贺知禹说。 她旁边那个女生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敌意好像很大。 他本来想约她吃个饭，也没想干什么，那女生好像一脸他杀过人放过火似的表情看着他。 “不是，禹哥，你还是不是我哥了。” 闵进都急了：“你上啊，你冲啊，你把她拿下啊，从高中就喜欢了，好不容易追到大学来，你堵女寝门口啊！” “你有病，”贺知禹笑着骂他，“我开学不到一星期，要我进去喝茶？” “那你跟她说啊，你说你他妈当时是有苦衷的，说你失联半个月的原因啊，说你突然转学是因为再不手术就要瞎了，骗她是因为怕手术失败真瞎了，你倒是说啊你——” 贺知禹手术的事儿，在他嘴里就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但闵进那回长了个心眼，特地去问了一下叔叔的主治医师，像贺知禹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贺知禹这个手术在术前需要大量的时间准备，把眼部组织环境培养到理想状态，否则不能手术。 而在这个培养过程中，贺知禹每天都不能见光，要以一个盲人的状态生活，直到达到手术标准。 然后这个状态会一直持续到他手术结束，甚至覆盖他术后恢复的前期。 他需要忍受近乎一年的黑暗，但这都还是最理想的情况。 有可能拆纱布的时候能重见光明，也有可能就永远这么黑下去了。 闵进算不上一个怕黑的人，偶尔走没有路灯的夜路心里也不怎么怵。 但即便是他也没办法想象，在长达一年的黑暗环境里，走向未卜的未来会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儿。 那种忐忑，不安，孤独，在黑暗中会肆意疯长成什么样子。 闵进每次想到都忍不住认怂。 因为他根本想都不敢想。 所以闵进觉得贺知禹是真牛逼，梆硬的真汉子。 要把这些事儿都给小马尾说了，就小马尾那种软妹子，还不红着眼眶淌着眼泪就原谅了？ 但耳机里很快传出贺知禹懒散的声音：“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闵进，你好像忽略了一个问题。” 闵进：“？” “我压根吧，” 贺知禹对着镜子随手拨弄了一下被自己擦得乱成一窝的头发： “就还没追上她呢。” 第四十七章 瞧我这张贱嘴 什么叫自我感动。 就是自己觉得自己的付出非常伟大, 感天动地，但是实际上全都是对牛弹琴，文不对题。 闵进觉得自己这不叫自我感动, 而是代他感动。 代入他人, 进行自我感动。 “操, 是啊——” 他猛地想起好像是这么回事, 俩人高中的时候就是一副谁看都有那味儿，但实际上毛都没有的状态。 据他所知，好像是连手都没牵过，纯到尼玛像一瓶矿泉水一样的关系。 “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啊, 明明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我印象里你们好像在一起一百年了一样？”闵进感到非常不可思议，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脑子不好用了, “没偷偷干点什么吧？” “没。” 贺知禹说完又想起来点什么, 低笑了几声：“私底下收了她的钱, 把自己卖给她了算吗？” “……” 妈的手都没牵过这就开始散发酸臭味了。 闵进非常不齿地挂断了电话。 - 军训和上课的时间不一样，之后唐声声没再去操场，也没再遇到贺知禹。 她就像以前一样和室友们一起教学楼食堂寝室三点一线，偶尔还去一下图书馆或者自习室。 其实这和军不军训没关系，毕竟大一大二的课不可能一起上。 两边课表都不一样，能碰上的概率也就只有每天早上这条通往教学楼的路。 但是唐声声一般都不跟大部队一起上课。 她每天都差不多六点出门去食堂买早点, 然后去教室一边吃早点一边自习。 倒也不是她真的上进到这个程度, 主要是人在金融系，不卷都不行。 那一帮子大学霸天天提早一个多小时就进教室占座, 唐声声她们第一次上课还云里雾里，在打铃之前到的教室，结果一进去只剩下最后三排的位置了。 阶梯式大教室, 只剩最后三排什么概念。 她们在这头，老师在那头，别说近视八百度的喻言文抓了瞎，就唐声声这5.0的视力看过去，老师的脑袋也只有小小的一个芝麻点儿。 六点出头，在往秋天努力过渡但目前成效不大的青城天空刚泛起点朦胧的光。 唐声声轻手轻脚地离开寝室，下楼就看见有个人站在女寝对面。 青大女寝面对一汪小湖，湖周围种着一片银杏树。 去年落满一地，把草坪变成金黄的时候，唐声声看着就不自觉想起某个陈旧的小区。 不过今年时间还早，叶片还没到掉落一地的时候，金灿灿的挂满枝头，好像永不熄灭的黄昏，跟底下的绿色草坪割裂成两个世界。 而那个人身上就普通一件短袖，一条运动裤，往那揣兜一站，就把‘酷’这个字儿诠释得明明白白。 见唐声声出来，贺知禹很自觉地跟上去，“早啊，小唐总。” 小唐总这三个字，自打贺知禹走后唐声声好久没听过了。 他之前还叫她学姐，现在独处了突然这么叫，颇有点故意想勾起她回忆的意思。 “早，学弟。” 但唐声声偏不上道。 她在心里给自己的行为解释成记仇，记那天火锅店这人用那句‘祝你考上青大’把她噎住的仇。 贺知禹读出她那三个字硬邦邦的，不自觉扬起嘴角说：“生气了？” “没有啊，”唐声声说话的时候依旧目视前方，目标明确往食堂方向走，“就是觉得你也挺早。” “我们这届男生数量正好不能被四除尽，所以我是和几个大二的金融学长住在一起的。” 和学长住在一起的好处，就是不会吃往届新生容易吃的亏。 而且几个学长在跟他介绍金融系专业课抢座攻略的时候，很自然地说起了抢座冠军唐声声。 “她大一的时候每周一二四都是早上六点离开寝室，听她们寝室的说，雷打不动五点多起床。” “太拼了，那谁之前不是因为没拿到一等奖学金还去班导那闹，后来一听奖学金是唐声声拿的，就熄火儿了。” 在贺知禹印象里，唐声声还是那个天天踩着点到的形象。 当时他一边津津有味地听几个学长讨论，一边顺路就把金融一班大二的课表瞄到了。 唐声声了然，俩人肩并肩走了一会儿，又问：“你怎么还是回一中了？” 贺知禹休学后，唐声声其实真的生出过转学的念头。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到处都太熟了，看着心里就跟被掏走了一块儿似的。 虽然换到了一班，窗外景物都不一样了，但下了课往教学楼外，学校外面一走，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雁过留痕，目之所及之处无一幸免，纵使好脾气如唐声声，学习压力一大也忍不住生出过‘烦了，毁灭吧’这种想法。 但这个人倒好，休学一年半，自个儿回去了。 而且从他高三毕业到现在，少说得三个月了，风栖还能在一中贴吧首页看见这人的帖子，足见他是在一中度过了怎样叱咤风云的一年。 闻言，贺知禹说：“我挺喜欢一中那些老师的，就回去了。” 像是鲍隆，吴空就不用说了，贺知禹觉得就连薛杰也还行，之前他课上睡觉走神又油盐不进，估计薛杰这么多年执教生涯中都没有被学生这么对待过。 那时候他是真被气得半死，光是电话就给许若碧打了十几个，这次回去也没跟他计较什么，该夸夸该骂骂，公事公办。 而且除了一中，哪个学校的英雄榜上还能有她照片。 走到食堂，已经有几个比她还快一步的早鸟。 早鸟们经常食堂碰面，哪怕不是一个班一个系的也都认识，互相笑了笑打了个招呼，就去窗口买东西了。 唐声声拿了四个包子一袋奶，刷完饭卡回头就看贺知禹拎着东西在门口等。 她走出去，贺知禹已经递过来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两个茶叶蛋。 “不喜欢茶叶蛋了？” 高二那会儿，两人把四百块钱食堂美食券对半分完，其实没什么机会吃。 晚饭在家吃，中午唐声声是一定会和李小曼一起去校外吃，唯一的机会就只剩下早上。 唐声声那段时间天天和贺知禹去吃早饭，别的都每天更换，就茶叶蛋雷打不动必吃两个。 贺知禹当时也没问她是不是喜欢吃茶叶蛋，就看着她日复一日的吃。 唐声声甚至都不知道他注意到了这一点。 “喜欢，但是这里的茶叶蛋贵。”两块钱一颗。 贺知禹笑了，问：“一等奖学金多少钱啊，都花完了？” “没有，我就是觉得钱多有安全感。”唐声声接过贺知禹给的茶叶蛋，说：“其实这里肉包子也很好吃，比一中食堂的好吃多了。” 所以不吃茶叶蛋也没什么。 “是吗，”贺知禹看了一眼手上的塑料袋，大概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买肉包子，然后抬起头，“分我一个？” “……” 算了，两个茶叶蛋换一个肉包子。 她不亏。 两个人就站食堂门口完成了这一场交易，然后并肩往教学楼走。 “所以你帮人写作业，也不是因为缺钱？”路上，贺知禹想起来，问。 “不是，”唐声声说：“我只是单纯的嫌自己的钱还不够多。” 她不缺钱，尤其去年升学宴结束后，唐飞齐给她打了个电话，两个人聊了快两个小时。 他在电话里说了很多，包括这些年对她的忽略，也意识到了自己确实没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挂了电话之后，她卡里收到了一笔相当不菲的转账，唐飞齐说是答应好给她买车，等她拿了驾照可以自己去挑，不够他再补。 收到那笔钱，唐声声当然还是高兴的。 但是那种高兴远没有第一次听到唐飞齐喊她去考驾照时那么高兴了。 所以她没去考驾照，也没买车，她准备再攒攒，争取大学毕业攒出个首付来。 “那你呢？” 她注视着教学楼的方向，好像不是在和贺知禹说话，也没有期待得到他的回答。 “休学是为什么，骗我们说转学又是为什么？” 但这次贺知禹也没打算再继续隐瞒。 他一口解决掉最后一点包子，问：“你还记得高二的时候，我失联了半个月吗？” “嗯？” 唐声声顺着贺知禹的这句话好像又回到了气温骤降的那一天。 “记得啊。” “其实那时候我是因为眼睛突发性失明，进了医院。” 回家路上，他闭眼小憩。 再睁眼的时候却发现和闭眼时无异。 无边的黑暗早就将他包围淹没，所有情绪直到他察觉到的这一刻反扑上来。 他被慌了神的老谢重新送往医院，路上听见老谢给许若碧和贺青华打电话，但是在失去视觉的那段时间里，他的意识完全涣散开来，周围的声音从他脑海中虚无地穿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在黑暗中，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头上的帽檐。 他有预感，这一次手术的事情一定会被提上日程。 十分钟前他还在信誓旦旦和许若碧女士说，一直拖着还不如尽早手术。 但这一刻，指腹与帽檐上那一层布料摩擦。 触觉重新唤醒了他的意识，让他反应过来，现在堵在他嗓子眼的不是别的。 是不舍。 对光明的不舍，对世界的不舍。 对生活的不舍，对朋友的不舍。 还有对他那稚嫩青涩，甚至都还没有传达出去的初开情窦的不舍。 “……” 这些话说出来，气氛压抑是必然。 所以贺知禹在楼下等她的时候，也想好了缓解气氛的办法。 他话锋一转，问：“对了，我能问一下上次操场那个人，为什么一副很讨厌我的样子吗？” 他可以保证在那之前自己从来没见过那个女生。 唐声声咽了口唾沫，过了好几秒才把情绪压回去。 她又思忖了一会儿，很认真地看着贺知禹的双眼说： “可能是因为……你被判得太久了吧。” “？” 看看我这张贱嘴。 第四十八章 不是焦耳是娇儿…… “其实我暑假去找过你。” 两个人走进一片寂静的教学楼, 楼梯间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没找到，你爷爷说你去你妈妈那里了。” 暑假前，白俐打电话来喊她过去过暑假, 顺便可以在她就职的公司简单实习一下, 积累一点经验。 唐声声想着反正暑假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做, 得到爷爷的允许之后就去了, 直到暑假结束前才回来。 她想起暑假时闵进突然微信上问她人在哪，“哦，所以闵进也比我先知道？” 贺知禹对上唐声声的眼神，明明还是一双人畜无害的圆眼睛, 扫过来的时候却好像带起了丝缕的凉风。 没由来的风从他的眉心穿过, 让少年哑然失笑。 “我错了。” 他本来还想解释是在医院碰到，想了想, 把她手上那两颗还没来得及吃的茶叶蛋接了过去。 “帮你剥鸡蛋赔罪。” 唐声声到教室的时候, 六点半不到。 这阶梯式的大教室里前两排最中间的位置已经有人, 贺知禹跟着她一起坐到第三排，唐声声才问他：“你今天早上应该也有专业课吧。” “有，”茶叶蛋上全都是裂缝的纹路，贺知禹隔着塑料袋轻松把蛋壳分离，“陪你坐一会再回寝室拿书上课。” “要不要早点？我怕你等下去晚了没位置了。”唐声声说。 “我没这么上进，坐近点离远点都行。”贺知禹把剥好的鸡蛋给她。 “你好虚伪, 不上进还考什么省状元。”唐声声相当不齿。 “我考省状元主要是因为, ”贺知禹看她一眼，“有人珠玉在前。” “……” 这话还真不假。 贺知禹本来就不是一个争强好胜的性格, 如果没有唐声声，他根本不会对状元这个位置有什么兴趣。 就像他和闵进说的那样，他只是单纯的想要让自己更配得上她。 教室里没几个人, 压着声音说话也听得清楚。 前面两排的人本来还在想是谁他妈这么凡尔赛，回头一看，哦，还真他妈是俩状元，那没事了。 唐声声被人扭头看了好几回，终于没忍住把贺知禹赶走了。 临走之前还把装着蛋壳的塑料袋塞给他，让他顺路带进垃圾桶。 但贺知禹人走了，蛋壳也带走了，在教室里给唐声声剥鸡蛋的美谈却留下了。 鸡蛋连着剥了几天，学校贴吧就有人披着小号发帖说，金融系大一那个新晋校草好他妈贤惠，追女孩还给剥鸡蛋。 可惜这人没拍照片，底下几百楼都在复制‘以后我一定要换一个能看见图片的手机’。 寝室里，京一云一刷贴吧就炸了，“草，我就说这小子不安好心，前脚问小唐怎么删他微信，后脚就给别的女孩剥鸡蛋！” “哎呀这种男生肯定是呀，皮囊这么优越，不当海王浪费了。”喻言文扶了把眼镜说。 风栖看了唐声声一眼，安慰说：“没事，小唐，我们还会有更好的。” 唐声声正在码昨天专业课留下来的小论文，过了好几秒，把手上的段落告一段落才想起自己吃人嘴软，赶忙帮贺知禹找补一句： “我觉得你们可能误会了什么……” “这还能有什么误会的啊！？”京一云对唐声声这种过于纯情的反应非常担忧，“唐啊，你不能这样，他是长得还人模狗样的，但是这就是一渣男，渣男懂不懂！” “是啊，而且他室友不是我们班的吗，我听他们说上次他们想试试他那帽子，不给试，宝贝得要死，”风栖说：“后来他们追问是不是女孩买的，他默认了。” 喻言文一听也来劲了：“根据我的阅读经验，我觉得是初恋买的可能性很大，白月光啊，朱砂痣啊，小唐你如果执意要和他在一起，那以后大概率是要火葬场的。” 她们说话的时候，唐声声又趁机码了几个字。 然后才不疾不徐地解释说：“呃，因为那个帽子就是我买的。” 其他三人：“？” “但是款式是他自己选的，那绝对不是我的审美。”她说完，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补上一句，“然后鸡蛋也是……可能是给我剥的……？” 其他三人：“？？？？？” “我日，你今天不把你俩当年的来龙去脉跟我们撂了，就别想睡午觉。” 京一云直接发了狠，直接一手臂钳住唐声声的后颈，“我看你下午高数不困死在教室。” 喻言文喷笑出来：“哇，京一云真是好恶毒一女的，不过我觉得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估计就是小唐始乱终弃被追上门，要不然她能不好意思说？” “所以一中贴吧里说的没错，你们确实在高中谈过？”风栖说着拿起手机又点开了贴吧，“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唐声声这头还被京一云钳着动弹不得，就看风栖端着手机走过来，屏幕上是一张图片。 图片的场景唐声声很熟悉，她没仔细看便给出答案：“这是我们学校的英雄榜，特别羞耻，每次月考大考前二十都要贴证件照上去，还要写进步感言。” 那些学霸互相都认识，进步感言玩梗玩得飞起。 唐声声一个插班生，除了第一次借进步感言的机会回应了一下流言蜚语，后来懒得想，就直接套名人名言上去了。 “原来你们学校也这样啊，”风栖没忍住笑了，“我还以为就我们学校这么无聊呢。” 唐声声这才注意到，墙上其他人的照片和感言都被打上了马赛克，糊作一团。 只有那个身处顶端的眉眼桀骜的少年好像站在聚光灯下那样，明亮而又清晰。 小小的证件照被裁剪得干净，周围一圈等比例的白边，往里是蓝底，再往里是贺知禹的脸。 他终于换过了一张证件照，不再是中考那张嫩得五官都没长开的样子，唐声声看着他那张照片，眉峰浓烈，眼尾锋利，好像一片薄冰，冷得清澈又锐利。 照片下面，是他简单到让人不明所以的进步感言： 焦耳定律。 “我第一次看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物理狂热爱好者，马上还会出现牛顿第一定律，阿基米德定律，胡克定律什么的，结果他就像个复读机一样——” 风栖点了只看楼主，然后屏幕朝她，手指滑动。 速度不快，基本每一两层楼都会停一下，好让唐声声看清楚，在周围人不时发生变化的背景下，少年的位置，眉眼，以及那四个字，都从未发生过改变。 焦耳定律。 心有所属，焦耳定律，谢谢关心。 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秘密的公开发言在所有人摸不着头脑中好像变成了只有对方才明白的暗号。刹那间心跳炸起，唐声声本能地侧过头别开眼，脑袋埋进京一云怀里，听她炸起毛来说：“好啊小唐你不交代也就算了还埋我胸占我便宜——” 寝室的女孩子们瞬间闹成一团，尖叫与欢笑齐飞。 那头，贺知禹从图书馆出来。 下午两点的课，从这走到教学楼差不多十分钟，算上占座提早半小时，差不多了。 虽然嘴上说拒绝内卷，佛系考试。 但是自从从寝室那几位学长口中得知，唐声声在这么个地方拿了一等奖学金，贺知禹咬着牙说了声牛逼。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头被吊在眼前的胡萝卜吸引的驴，眼里根本没其他东西，就只知道朝着胡萝卜的方向闷头莽。 最近许若碧女士打电话过来，听他要么是在学习，要么是在去学习的路上，估计也没太适应他从佛王到卷王的这么一个转变。 昨天那通电话里还在苦口婆心地劝他，学海无涯，回头是岸。 对于儿子中高考都是状元一事，前者对许若碧来说是胆战心惊，后者是不可思议。 她甚至跟贺知禹确认了好几遍，现在谈恋爱的标准都这么高了吗，还非得是状元才能谈？ 贺知禹的回答也始终如一：“我就想和她站在一起。” 她已经优秀到站在那个尖儿上了，甚至没有给他赶超的机会。 他也就只能选择争取和她一起站在那里，看一样的风景。 走到教室，贺知禹掏出手机想给唐声声发条短信过去问问午觉睡醒了没。 哦，说起来是真离谱，他都剥了一周的茶叶蛋了，竟然还是没能加回她的微信。 这人也是个铁石心肠，茶叶蛋照收照吃，每次暗示想把微信加回来就当听不懂了。 不过贺知禹也知道她在不爽什么，反正这茶叶蛋也是要一直剥下去的，他觉得先剥一学期，等她见茶叶蛋色变了再说。 短信发出去之后贺知禹看了一眼微信上有一个小红点。 他以为是闵进又找他扯淡，点进去看了一眼才发现不是，是联系人那的点。 贺知禹没当回事，自打进了大学，每天都会有不认识的女孩不知道从哪搞来他微信，这小红点儿就没断过。 他随手点进去消了红点，退出来之后顿了两秒又点了回去，点了通过。 唐声声这请求估计是午睡前发的，发完就睡觉，睡醒上课，直到下午第四节 课下了才看见贺知禹发来的微信消息。 Hzy：【小唐总，醒了回我。】 原本还头晕脑胀的，看见贺知禹那装酷的黑色头像顿时清醒两分，她相当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始打字。 声声入耳：【娇儿，我刚上课来着。】 今天中午过后，她寝室那仨一改之前对贺知禹‘火烈鸟’、‘犯事儿哥’的称呼，直接统一了口径，开始叫他焦耳。 就是焦耳定律的那个焦耳，唐声声也想顺应潮流揶揄他一下，但是这输入法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手一滑给打成了娇儿。 她本来还想撤回重打，但一看顶头贺知禹的名字已经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那既然看都已经看见了，确实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唐声声拿着手机等了十几秒，等来的就是贺知禹的一个问号。 Hzy：【？】 她寻思可能这个名字对贺知禹来说还是有点难以接受，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下，就看底下又冒出来一个白色气泡。 Hzy：【你在暗示我什么吗？】 唐声声：？ …… 第四十九章 【修】 “耳朵红了。”…… 国庆节前夕, 桥梁群伴随着闵进把贺知禹拉进来，而重新焕发生机活力。 何智和高远说国庆会回青城来，然后几个人在群里就地商讨到时候要去哪里玩。 曼曼崽：【或许你们有考虑过国庆回不去的人吗？】 曼曼崽：【呜呜呜呜呜呜我想吃烧烤了, 这里的饭好难吃, 我讨厌酸黄瓜！】 你们的进：【没事, 等你回来我请你吃20顿烧烤】 你们的进：【给你直接吃到吐！】 人可知日：【能带我一个吗到时候】 人可知日：【我也想吐】 YUAN：【什么？谁吐了？】 YUAN：【@人可知日你交女朋友了？】 人可知日：【？】 YUAN：【未婚先孕不太好】 人可知日：【？？？】 彼时贺知禹正在和唐声声俩人一块儿吃午饭, 微信震个不停，他扫了一眼直接把群屏蔽了。 “群里有事吗？” 唐声声屏蔽得更早，有空了才点进去看一眼历史消息，看他看手机还以为有什么事, 问了一句。 “他们说国庆的时候想去玩剧本杀。” 贺知禹懒得看那么多没用的, 攫取到有效信息后就锁了屏。 “之前好像是在聊关于怀孕的事情。” 唐声声：“？” 这么劲爆？ 桥梁群里总出现这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聊天，唐声声没当回事, 咬了一口食堂的卤鸡腿, 开始思考关于剧本杀的事儿。 剧本杀最近几年还挺火的, 唐声声听说过，但没玩过，为了不重蹈上次密室逃脱的覆辙，她准备这一次先咨询一下游戏大师贺知禹，“剧本杀怎么玩的？” “就是给个剧本，每个人抽扮演的角色。”贺知禹也是两三年没娱乐活动, 对剧本杀的了解不比唐声声多多少, 但她都问了，他不可能说自己不懂, “我只知道大概分为PVP本和PVE本，PVP本就是玩家之间互相需要隐瞒欺骗，PVE本就是大家通力协作进行解谜。” “？” 唐声声想起上次的密室逃脱就有点类似这种PVE本, 寻思现在这些游戏都越来越复杂了。 “那还是PVP本比较好。”大家都自己顾自己，被淘汰也不会拖累队友。 “你要怕玩不好，到时候我们可以提前开个二人本。” 贺知禹却看出她的想法，已经做好了计划：“他们回来估计得先在家呆两天，大概率会约三号以后，我们可以一号二号去先熟悉熟悉。” 倒是未尝不可。 不过唐声声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算了，一号二号我好好陪陪爷爷，我暑假都没在家，他估计是想我想得不行，把你去了一趟的事情都给忘了。” 她暑假最后几天才回到青城，小老头俩月在家百无聊赖，研究出数十种新菜色。 听说她回来，提前两天把菜堆满了冰箱，就等着厨神附体大露一手。 不过别说，小老头现在一天天端着本菜谱说自己要站在巨人的肩上，自研菜还真比以前正常多了。 那些什么板蓝根米饭，猕猴桃炒鸡蛋都是过去式了，上回做了一酸汤黄瓜鱼，把唐声声给惊艳了一把。 她朝贺知禹发出诚挚的邀请：“你要有空，可以来我家吃饭。” 贺知禹神色肃穆地点头：“下次一定。” 高远闵进他们把剧本杀的日子定在了三号，国庆节头两天，唐声声安安心心在家陪着小老头。 也不干嘛，就陪着他一起看看电视吃吃饭，聊聊邻居家孩子进入高三，来找他取经，然后他一通凡尔赛，然后就是在房间补补觉，在微信上逗逗贺知禹。 她现在把贺知禹的微信备注名改成娇儿，配上他那个黑色头像，还挺有反差萌的。 娇儿：【在干嘛？】 二号晚上，唐声声刚吃完饭洗了个澡，出来就看见贺知禹发来的微信消息。 她回了个刚洗完澡，贺知禹秒回了一个视频链接给她。 娇儿：【剧本杀视频。】 娇儿：【有空看看。】 唐声声点进去，还真是个剧本杀视频。 而且是个比较简单的本，偏教学入门向，她弯起嘴角点了个收藏，又忍不住切出去逗人玩儿。 声声入耳：【糟糕，我好像没看懂】 声声入耳：【咋办，如果明天是PVP本，要不然你做我内应算了？】 娇儿：【行。】 娇儿：【有偿服务，包您满意。】 毕竟都是大学生了，第二天闵进直接在群里发了个定位，然后定了个时间，大家就从四面八方赶过去。 唐声声走到公交车站，贺知禹已经到了，短袖T和牛仔中裤都宽松，被他的宽肩长腿很好地支棱起来，一点不显颓，只显慵懒随意。 就走过去那几步，唐声声就注意到公交车站的女孩都或多或少看了贺知禹几眼。 以前她从来没注意过这些，只知道贺知禹这副皮囊引人注目是肯定的，现在才发觉他真的走到哪都是鹤立鸡群，哪怕心里是想着克制，目光却总不听话地朝他飞去。 “要看可以凑近点看。” 贺知禹把她的目光抓个正着，然后越过穿行着自行车电动车的人行道过来接她。 “隔那么远，看不清楚怎么办？” “……” 唐声声觉得这人好像是真有点不要脸。 但是仔细想想，他之前可是在鲍隆面前把自己类比西施的人，一切又变得合理了起来。 时隔两年，这附近的城市设施又换代了，公交站牌被换成了电子的，上面可以随时看见公交车目前的位置。 两个人再一次并肩站在马路旁边，看着过往的车流，虽然周围设施换了代，但她不知不觉有点恍惚，好像他们俩还是高二似的。 她想起两年前那天贺知禹气得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大狗，又忍不住弯嘴笑。 “你还记不记得那天运动会之后我们就是在这等公交的？” “记得。” 贺知禹也笑了一声：“所以你那天就是故意气我对吧？” 他让她别主动去男生家，她说那等下我在小区门口等。 “嗯？” 唐声声立刻无辜地眨了眨眼：“没有啊，怎么会呢，不是你让我不要去男生家的吗？” 贺知禹哼笑一声：“那你有没有听话？” “好像是没有。”唐声声说。 他眉心一跳：“嗯？” “不是后来还是去你家了吗？”小姑娘满脸真诚，“还吃饭了呢。” “……” 贺知禹别过头去的时候感觉历史确实是在不断重复的。 两个人刚上公交，李小曼的视频电话就打进来了。 唐声声在贺知禹身旁坐下，插上耳机接起来，“曼姐，距离集合时间还有半小时呢！” “我知道，这不是想你了吗！”李小曼那边是夜晚，从时间上估计，应该是刚回到住处不久，“呜呜声宝你开没开滤镜啊，怎么感觉这几个月不见你又白了一点，这些外国人都不喜欢打伞，每次我想撑阳伞他们都用看外星人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搞得我都不好意思，现在我感觉自己已经黑了两个色号了。” 唐声声还不知道视频都可以开滤镜，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没开，然后又仔细看了看屏幕那头的李小曼，很真诚地说：“两个色号也太夸张了。” 贺知禹只看得见李小曼的表情，听不见她说了什么，也不打算打扰她们俩深情叙旧。 倒是唐声声一注意屏幕就顾不上角度，让李小曼发现了坐在旁边的贺知禹。她卧槽了一声：“贺知禹？他这是跑你家接你去了？” “嗯，对啊。” 唐声声往旁边看了一眼，就看贺知禹已经预见到未来这段时间唐声声没空理他，找好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闭目养神。 她把手机往另一边侧了侧，就听李小曼有点担心地问：“那声宝，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啊？” 自从上周贺知禹回到桥梁群，李小曼才从闵进那知道当年是怎么回事儿。 这说白了和她关系不大，李小曼自己当然是很快就过去了，但是这俩人在群里也不怎么说话，她是想看看情况都看不出来，又不敢多问，怕万一已经没联系了，多不合适。 之前两个人还在一中的时候，李小曼和唐声声几乎无所不谈。 聊男生，聊女生，聊三观，聊恋爱。 也是那个时候，李小曼才知道唐声声这个人看着平时对什么事情都特别积极，好像没有任何困难能把她打倒的小太阳型性格，面对恋爱有多悲观。 “我觉得恋爱挺可怕的，因为恋爱可能就要面临分手，到时候可能会彼此讨厌，彼此憎恨，恨屋及乌到讨厌对方周围的一切。” “我妈就是那样，她虽然很强势，但是在和我爸刚结婚的时候，牺牲了很多。我爸当时开游戏厅，她就每天做好饭放进饭盒里，来回骑一小时的自行车给他送到游戏厅去，再回来陪我吃饭洗澡写作业。” “她其实工作能力特别强，现在的年薪也不输我爸，但是当时为了照顾我和我爸，她在家当了八年的全职太太，直到我小学二年级才重新出去工作。” “那个时候我妈每周都会带我回一趟爷爷奶奶家，哪怕我爸没空她都会带我去，陪爷爷奶奶吃饭，我爷爷奶奶的邻居说亲女儿都没这么好，但是后来他们离婚的之后，每次打生活费的时候都要强调一句，别给你爷爷用。” “我知道她不是真的讨厌爷爷，只是不想让我爸占到便宜而已。” 李小曼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唐声声的父母有一段相当失败的婚姻。 而在这段失败的婚姻中最可怕的并不是最后失败的结局，是两个人真的曾经相爱，相守，然后在生活中被磨得支离破碎，一地鸡毛。 唐声声作为这段婚姻最直接的见证人，看着他们从甜蜜到平淡，最后分崩离析。 李小曼觉得，这还真不如她爸妈，一开始就根本没有爱情的模样，让她想到恋爱、爱情这种字眼，第一反应就是‘具体什么样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爸妈那样’。 至少她的世界里，无论是盛开还是衰亡，都没有那么具体的画面，哪怕是鲜血淋漓也是模糊一片的。 “这个过阵子再跟你说。” 唐声声笑了笑，转移话题说：“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小哥怎么样了，不是联系得还挺好吗？” “啊，对，我跟你说！气死我了！”李小曼说着猛地一拍大腿：“那男的看着挺正常的没想到是个傻逼，你知道他……” 国庆节，各大主干道车流都比平时多。 公交车连着在两个十字路口堵了会儿，等唐声声和贺知禹到剧本杀店的时候迟到了五分钟。 闵进高远何智三傻已经齐聚一堂，一看俩人从门外走进来，立马精神百倍地从沙发上跳起来。 “来了来了，老板六人本走起！” 柜台里老板先应了好，然后数了数他们的人头，礼貌地问：“你们人好像不够，要不要我们这边帮你们找一个拼本的？” “谢谢，不用。”唐声声走过去，把手机屏幕里正在傻乐的李小曼给老板看了一眼，“正好六个人。” 老板：“……” 这他妈也可以？ 剧本杀店毕竟是营业性质的，心还是细，考虑到李小曼的游戏体验，安排了一个店员加了她的微信，把她抽到的那个角色的剧本以文档形式发了过去。 唐声声看了一下，这次这个本儿讲的是他们一行七人，在度假山庄遭遇大雪封山，清晨其中一人死亡。 而他们七个人其中大部分都是高中同学，一直保持友谊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明面上看上去，关系相当和睦，要好。 这估计就是传说中的PVP本。唐声声抽出了自己的角色卡，并且在心里期待自己可一定要是个好人。 然后低头一看，那卡片上起头就是一句话： 你叫何勇，这次的命案你就是真正的凶手。 “……” 何勇啊，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 几个人围坐在一个圆桌上，贺知禹就坐在唐声声右手边，而她左边的位置空着，桌上摆着一个手机。 要不知道的人推门进来，估计会以为这里在举行什么神秘仪式。 贺知禹是第一个看完自己角色故事的，他把角色卡倒扣在桌上，等其他人看完的功夫，瞄了一眼一脸凝重的唐声声。 说是一脸凝重可能有点夸张，其实她的神色还算自然，就是捏着角色卡的手有点用力，给人感觉抽到了什么让她倍感负担的角色。 “行了，看完了。” 闵进看完也得闹出点动静来，等所有人都看完自己的角色背景，就到了第一轮发言环节。 第一轮一般就是介绍一下自己这个角色的背景，以及和死者的关系。 李小曼在唐声声左手边，自告奋勇从她开始。 唐声声怕下一个就是自己，赶紧又拿起角色卡重温一遍。 这次她这个角色是死者高中时期的前男友，这么多年以来，死者还和这个何勇保持着密切的往来。 何勇很显然还旧情未了，所以当死者提出希望他陪自己来这里旅游的时候，何勇很爽快的就答应了，他心里还以为是旧情复燃之行，结果显然不是这么回事儿。 这剩下五个人里，还有一个死者的暧昧对象，何勇撞见两个人亲昵的场面才终于绷不住，在和死者对峙的过程中将她失手杀害。 当时看着这个背景故事的时候，唐声声就是满头问号。 这个死者，也是有点东西的。 就这么想挑战海王的极限吗？一共七个人，除去自己六个，带一个暧昧对象还不够，还得带俩。 不过唐声声昨天通过贺知禹那个教学视频也了解到，剧本杀的剧本质量有高有低，良莠不齐。 估计他们这回就是不小心选到了一个逻辑性比较一般的本。 不过无所谓，就是玩嘛。 都聚在一起就好，也不一定非要一个制作精良的本才能玩得开心。 她一边复习一边一心二用地听他们一个一个介绍自己的人物背景，大概掌握到好像大家第一轮都讲究个言简意赅。 只说自己是谁，和死者什么关系，为什么来。 唐声声这才了解到好像这群人不管男女，虽然彼此都认识，但都是和死者有关系才来的，换句话说，死者才是他们这个朋友圈的核心。 唐声声有样学样，点到为止，把何勇和死者高中同学这一层的关系说了出来。 角色卡上已经点名他们高中的恋爱关系是在地下进行的，所以也没人怀疑，很顺利地蒙混过关。 然后进入第二轮。 第二轮里，一般就会给出一些比较尖锐的细节，比如唐声声这里就有一段，讲闵进扮演的那个女生和死者早就有不合。 而且不是一般的矛盾，死者之前给她下过泻药，害她错过一场重要的竞赛，后心态崩塌直接与心仪的学校失之交臂。 但在她把泻药这件事点出来之后，闵进也来劲了，完全进入了女生的角色，掐着嗓子细声细气地说：“何勇，不对吧，你就是一个高中同学而已你跟着来什么，高中同学那么多，怎么别人不来就你来了。” “我可听说你们之前在高中的时候悄悄谈过恋爱，这么多年还在联系，别不是余情未了吧。” 唐声声没想到闵进那里也会有自己的料，顿时被反将一军。 她立刻将计就计，顺着闵进打过来的杆子往上爬：“我是还喜欢她，所以我来了，不行吗？” 这说法合情合理，还暂时洗脱了自己的嫌疑。 唐声声舒了口气，旁边的贺知禹就悄无声息地凑过头来，吐息轻热：“耳朵红了。” 唐声声：“……” 这人玩游戏能不能稍微认真点？ 一天天注意力都放在一些没用的地方！ “哎哎哎，那边那俩！”闵进在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的同时，还是整个剧本杀的秩序维护者，“禁止交头接耳！” 贺知禹慢吞吞地坐直了身体，看着小姑娘又比刚红了一个色号的耳朵，敷衍地嗯了一声：“知道了。” 其实这本儿的套路一看就知道，所有人拿到的卡片里，自己都是有杀人动机的那一方。 就像他拿到的这个角色，是何勇的倾慕者。 因为喜欢何勇，所以看不惯死者把何勇当做池塘里的鱼，对死者也颇有敌意。 所以大概率桌上六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凶手，每个人都紧张，到最后就看谁能发现这里面的盲点了。 第三轮，终于到了搜证环节。 剧本的物证以照片的形式呈现在桌上，每个人都可以轮流查看，唐声声看了一眼，差点没晕过去。 代入凶手视角，何勇激情杀人确实漏洞百出。 在一张照片中，他甚至不小心留下了半个血脚印，一看就是一双运动鞋。 在这些人里，只有何勇作为体育老师，是穿运动鞋的。 哦，不是，还有一个人。 就是贺知禹扮演的那个女大学生。 也不知道看上了何勇哪儿，反正对他那叫一个一往情深，甚至在没有邀请的情况下硬是跟着他来到了这个山中度假村。 唐声声觉得他们这个手气也是挺绝的，抽角色全都是抽到相反性别。 一桌子人男扮女女扮男，全场唯一一个本性别出演的只有根本没法参与角色抽取的李小曼。 “我们这其中穿运动鞋的有谁啊？” 果不其然，何智很快抓住了鞋印的线索，开始推理。 眼见几个人低头从最开始的共通剧情里找关于穿着的描写，唐声声手心都开始冒汗了，倒是身旁另一位运动鞋爱好者还优哉游哉的。 也是，因为唐声声之前突然把矛头指向闵进，反而因为急躁而吸引了怀疑，以至于前面一轮，所有人都在找唐声声的疑点，根本没人关注贺知禹。 “小唐总，” 耳畔突然传来恶魔的低语，唐声声迅速地侧过头去看了一眼，对上贺知禹目光的同时看他挑了挑眉，提醒她： “需要有偿服务吗。” “李小曼那个是松糕鞋，你的那个是板儿鞋……” 闵进和何智正在对通用剧本，积极排查人设。 唐声声知道自己穿运动鞋的事估计瞒不过五秒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明明只是在扮演一个杀人犯而已—— “那把手给我。” 与点头几乎同时，她听见贺知禹说。 唐声声的小脑袋瓜顿时挤满了各种奇思妙想，比如贺知禹是不是藏了他们不知道的证据，又或者是他有什么可以逆转局势的想法，在自己没注意到的时候写成了小纸条乃至锦囊，然后要趁这生死时刻传授给她。 唐声声长这么大，都没做过弊，小学的时候虽然成绩不好，但不好得光明正大，就连老师都夸过“这孩子虽然学习不认真，但是特别诚实”。 把手悄悄藏进桌下的时候，感觉旁边那几个人都不是朋友了，而是一个个火眼金睛的监考老师，每一个眼神都好像另有深意，藏着敏锐的光。 贺知禹就看小姑娘颤颤巍巍地把手伸了过来。 她手掌朝上，掌心细细的纹路中间都藏着星星点点的湿润感，足见有多紧张。 他看着，就像是看着一只不小心扑腾进水里的小狗似的，让人都不忍心欺负了。 “何勇，你是体育老师，你穿运动鞋来的！” 闵进看到关键的地方，立刻一拍大腿站了起来，何智立刻接上：“我明白了，你是因爱生恨，爱而不得，所以一气之下把她给杀了，对不对！” 少年单手支颐，掌心托着下巴，目光若无其事地从眼前的照片上扫过。 旋即，唐声声感觉自己的小拇指被人轻飘飘地勾住，连着整个手都被往上带了两分。 贺知禹轻飘飘一句话挡住降临的质疑： “不止何勇一个人穿运动鞋吧，你们再看看。” 闵进和何智俩人愣了一下，又同时继续低头翻剩下几个人的外貌描写。 唐声声被勾着小拇指，愣了一下，侧头看向也正在注视着她的少年。 贺知禹的眼神相当自然松弛，就好像只是把手放在桌下休息，勾着她小拇指的手却一松一紧的，分散拉扯着她的注意力。 他的手指比唐声声要粗一些，指节更加分明，骨骼也更加明显。 手上的松紧张弛有度，相当有规律，好像在无声地哼唱着某种轻松又悠扬的旋律。 “啊操，真的，原来禹哥你也是穿运动鞋的。” “难怪我刚看见我这说，你进过死者房间呢！” “我日你们能不能看仔细点……” “你一个在手机里的人就别说了吧，你嫌疑也不小！” 三傻的咆哮与李小曼从手机外放出来的声音混在一起，整个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下一秒，她手指上一松。 少年看着其他人，若无其事地跟着笑了起来，桌下宽厚的手掌轻而易举地将她的手包住，修长的手指穿进她的指缝间，在用那双笑眼注视着她的时候，一点一点收紧，直到严丝合缝，再无间隙。 第五十章 【修】 买房 他的掌心温热, 触感是让人非常舒服与安全的干燥。 门外敲门声传来，闵进过去打开门，就看老板站在门外挂着一脸不好意思的笑容, 请他们声音稍微小点。 少年趁房间里所有人的注意力被敲门投诉吸引过去正大光明地与她对视, 看见唐声声的眼睛里细碎的光凝聚在一起, 弯起眼的时候光芒万丈。 两个人谁也没注意到刚才房间是否吵闹。 因为彼此的心跳声更响。 过了一会, 他听见她说：“你反水的价格有点贵啊，小贺。” 贺知禹笑得更厉害了，“那得谢谢小唐总的惠顾。” 就因为贺知禹那句话，后半程主要的嫌疑人都不再是唐声声。 最后一群人把贺知禹票了出来, 唐声声才满脸无辜地亮明身份。 三傻集体哀嚎, 李小曼倒是因为唐声声赢了也挺高兴的，在屏幕里咧着嘴一个劲地乐。 剧本杀这游戏最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 游戏结束了, 还可以就着复盘聊上半小时一小时的。 你一句‘我当时就觉得’, 我一句‘要不是被你误导’，互相责怪起来也挺欢乐。 一群人终于从角色里脱离出来，闵进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说：“妈的，我说句可能不应当的，我真觉得这女的死的活该啊，也做了太多缺德事了吧, 何勇这属于是为民除害了。” 确实, 唐声声也想说。 这女的，劈腿下药陷害无恶不作, 在场除了贺知禹扮演的那个女大学生之外，基本上都被她坑过，恨到牙根儿痒。 “哎, 不过我还是觉得，”何智一边摇头一边慨叹，“禹哥你是不是收了学霸唐什么好处啊，要不然干嘛非要在那个节骨眼儿把怀疑引自己身上去。” 一提到这个话题，唐声声就默了。 然后赶紧找了个借口去厕所，准备等这个话题结束了再回来。 闵进随手拿起桌上的本儿翻了起来，发现贺知禹这个角色，真的就很单纯。 这角色和这些恩怨情仇都没什么关系，但非常具有迷惑性，因为性格孤僻怪异，狂恋着自己学校的体育老师，还曾经私底下威胁过死者，就给人一种随时准备犯罪的感觉。 贺知禹背靠进椅背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瘫着。 语气慵懒惬意：“这不就是喜欢吗，哪有什么道理。” 他这话，说的就很耐人寻味。 既好像是角色说的，又好像是自己说的。 场子顿时静了一下，就连李小曼那边在一秒多延迟过后也没了声音。 只有高远，咂摸了几秒觉得不太对味儿：“难道你的任务是守护何勇？要不然虽然你的人设是喜欢何勇，但是也没必要——” 他话没说完，就被闵进一记重拳给打断了。 高远捂着后脑勺，迷惑又愤怒地盯着闵进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在李小曼狂放的笑声中总算明白刚才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了。 他朝贺知禹比了个大拇指：“敬你是个情种，老贺。” 这剧本杀玩的时候没感觉，玩完了才发现时间过去好几个小时了。 一群人张罗着要去吃烧烤，商量着回唐声声家楼下那条烧烤一条街，李小曼跟他们挥别去睡觉，挂了视频。 唐声声本想着哪有烧烤大中午开的，就还真被他们找着了一家。 是一家顶着东北烧烤招牌的店，店里人特多，在门口等了会位置才进去。 唐声声坐门口闻了半天味儿，嘴里早就开始分泌唾液了，一坐下来眼睛就一个劲地往门口那烤架上看，服务员端一盘进来眼神能跟人家一路。 三傻去便利店买饮料了，贺知禹笑她：“别看了，跟小狗似的。” 唐声声心想，还小狗，你在我心里都不知道像几次狗了。 她收回目光，见身旁人朝她伸出手，掌心朝上，能看见浅浅的掌纹。 抬眸，少年双眸仿佛某个盛夏夜晚，空中漂浮着几只慵懒萤火虫。 “再给我牵会儿。” 女孩眉眼带笑，学着他的样子朝他伸出手。 “我牵你。” 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贺知禹笑出声来，把手拍她手掌心上。 “行，我才是狗，行吧？” 中午的时间，能开门的烧烤店着实不多。 又正好赶在国庆期间，店里食客川流不息，俩人坐那等了半天，烧烤还没来，倒是三傻手里拎着一堆瓶瓶罐罐回来了。 唐声声确实挺饿，就先开了一听可乐喝着解馋。 “等下吃完烧烤我们去干点什么啊？”何智玩剧本杀玩得有点上头，“再回去玩个五人本怎么样，刚李小曼那延迟太高了，经常一卡一卡的，要不然我们估计能早一小时出来。” 闵进高远都觉得可以，唐声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妈今天下午到，我得去接她，你们玩吧。” 暑假的实习还算愉快，离开之前，白俐说等过阵子国庆放假了过来看看她和小老头。 白俐做事雷厉风行，一向是说到做到，就在十一当天，发来了十月三号下午到达青城的机票。 当时已经定好十月三号上午玩剧本杀，唐声声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就没打乱他们的计划。 “你妈？” 贺知禹还是头回在她嘴里听见除了小老头以外的亲人，“什么时候到，你自己去接？” “嗯，我自己还不够啊？” 唐声声有点好笑地看他一眼，那头闵进已经嬉皮笑脸地接上了话：“我们禹哥的意思是，他也能去帮帮忙啊，顺便见见阿姨呗。” 何智也合不拢嘴：“看看我们禹哥，二十四孝好对象！” 贺知禹懒得理他们俩，只跟唐声声说：“有事打我电话。” 眼看闵进何智一人一句，跟对口相声似的，高远看了看，觉得自己可能也应该说点什么。 他就坐在椅子上憋，憋得脸都红了，旁边的闵进和何智已经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得痔疮了的时候，总算憋出一句： “小马牛逼！” 唐声声：“……” 贺知禹：“……” 闵进：“……” 高远：“……” - 吃完烧烤回到家，小老头正在厨房忙碌，唐声声探头进去，就看他在洗菜。 见唐声声进来，小老头赶紧说：“我上午去买了点菜，你妈今天不是要过来吗，你什么时候去接她，我跟你一起去吧？” “没事，我自己去就够了，大不了到时候打个车回来呗。”唐声声看了看堆满了流理台的食材，沉默片刻：“爷爷，也别准备太多了，到时候吃不了。” 小老头摆摆手：“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你放心把人接回来就行了！” “……” 我信了。 下午，唐声声在机场接到了风尘仆仆的白俐。 白俐女士拖着个行李箱，一头干练短发配短西装，一副女精英的模样出现在唐声声面前，第一句话就是： “青城怎么还这么热啊这不是都十月了吗！” 唐声声熟练地给她把脱下来的外套接过去，一副老南方的态度：“再过几天，下场雨就凉快了。” “……”白俐：“行吧。” 母女俩出了机场打了个车，车上白俐把里面衬衣的衣袖卷到肘关节，问唐声声：“你爷爷呢？” 唐声声说：“在家呢，他买了好多菜，对了，他暑假的时候苦练了两个月，现在做菜好吃多了！” “你们现在住在哪啊，还在你奶奶以前的老房子里？” 见唐声声点头，白俐冷笑一声：“那房子都几十年了，唐飞齐也真是做得出来，自己这几年换了几套房了，还让你们一老一少待在那么个破房子里。” 那房子虽然地段好，但老也确实是老。 唐声声第一次进那个楼洞的时候，墙皮子掉得已经七七八八了，露出里面的水泥墙面，上面还布满了□□、疏通下水管道的联系方式。 不过去年居委会把附近所有老房子的墙面都统一刷过了，看着比唐声声刚来的时候要耳目一新得多。 即便如此，白俐还是一踏进门洞就皱起了眉，“你们这是不是没物业啊？” “这都多少年的老房子了，哪儿有物业啊。”唐声声说：“有事一般都找居委会。” “你看看这电线，乱七八糟的都拧在一起，万一哪天短路起火，多危险啊。”白俐不停摇头：“这地方哪能住人啊……” 唐声声哪敢说话，蜷缩着上了楼。 小老头还在厨房忙，听见开门声才探出头来，“小俐，来啦……” “哎，来了。” 两人多年来头回见面，彼此脸上都有些生疏，小老头出来招呼白俐坐，白俐摇摇头说：“听她说您买了很多菜，我也来一起帮着弄弄吧，晚上早点吃饭。” “哎哎……也好……” 见多了小老头扯着嗓门儿说话的样，唐声声都忘了爷爷上次这么轻声细语是什么时候了。 三个人忙活一下午，弄出一桌子菜，唐声声捧着饭碗吃得正香，就看白俐站起身给小老头盛了一碗汤。 小老头还有些不好意思：“别忙了小俐，我可以自己来。” “没事。”白俐把碗放在老人手边，“对了，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商量。” “哎，你说。” 唐声声听白俐语气还挺认真，也停下了筷子。 “是这样，您看声声也大了，估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谈恋爱结婚了，我上次问过她，她说还是想在青城陪着您，所以我这次来的目的也不瞒您，就是想来看看青城这边的楼盘，然后和唐飞齐一人掏一半给她在青城买套房。” “不过唐飞齐早又有了家室，我作为前妻去开这个口肯定不合适，声声作为小辈也不太好，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您最适合去说这句话。” 第五十一章 我想你了，贺知禹 “接到阿姨了吗？” 白俐早就在附近订好了房, 刚过来之前已经提前把行李拿过去了。 唐声声把她送下楼刚回到房间，就接到了贺知禹的电话。 “接到了。”她说：“下午一起做了饭，刚吃完。” 贺知禹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快十点, “怎么这么晚, 做了很多菜吗？” “不是, 我妈跟我爷爷聊了会。”唐声声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本来以为白俐这次来青城，就是单纯来看看她和小老头，没想到她心里还揣着那么大一件事儿。 刚才白俐和小老头在饭桌上达成共识之后聊了好久，然后她送白俐下楼的时候又聊了一阵。 唐声声问她准备买房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 然后白俐说：“这不是本来还在考虑吗, 看了这破房子，觉得还是赶紧买了算了, 要不然过两年说不定房价更高。” 白俐女士决定了的事情, 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了。 唐声声想起高三暑假听见的那段话, 委婉地说：“我爸要不愿意的话……” “他凭什么不愿意，你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白俐一听，还以为唐声声准备帮唐飞齐说话，语调立刻扬起，显出几分疾言厉色，“我说买房是为了谁啊, 你爷爷都同意了, 你还帮你爸说话，小白眼狼！” 唐声声除了闭嘴完全没有其他选择, 就听着白俐站在楼底下训了她五分钟，白俐也没要她送，训完就转身走了。 “小唐总, 你有没有发现——” 电话那头少年声线中带着点慵懒的笑意，让人听着，心中紧绷的弦便不自觉地松懈下来。 唐声声回过神来：“发现什么？” “你从接电话开始，一共跟我说了三句话，却已经叹了四口气了。” 贺知禹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唐声声被冻得愁眉苦脸的样子，“怎么回事，跟我说说？” “就是——” “声声啊，你来一下。” 唐声声刚开了个头，听门外小老头喊，只能和贺知禹约好待会儿说，挂了电话走出去。 外面，小老头放下手机，表情看着还挺明朗。 “你爸说可以，我让他最好趁国庆期间来一趟，看看房，先定下来，他说行，总算做了件人事。” 唐声声有点不敢相信这一切会这么顺利，“他说要过来吗？” “他说正好这几天没什么事，明后天到吧，到时候你去接他一下。”小老头说：“本来就是你妈不提，我也准备把地城那套老房子卖了，看看能不能给你弄个首付出来，没想到你妈有心，先提了。” “我觉得先不买房也没什么的……”她坐到小老头身边，握了握爷爷的手，“我现在有地方住，而且就算买了新房你也不会跟我一起搬过去，我还是得回到这里来住。” 小老头就是为了小老太才定居青城的，唐声声有时候都在庆幸还好这一片没有圈进拆迁计划里，要不然他们家肯定是最顽固的钉子户。 “你这小丫头，真是不懂。”老人相当不认同孙女的想法，反握住她的手说：“他们既然说出钱要给你买，你就先让他们买，房子放在那不吃草不吃料的，以后就算想换，卖了再买也行——人的想法是随时在变的，趁他们还没变，赶紧把握住！” 他说完，轻叹口气：“我现在就怕夜长梦多啊。” 唐声声倒不怕夜长梦多。 她就怕唐飞齐会因为这件事，产生家庭矛盾，然后火一路从地城烧到青城。 但也许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隔了一天，唐声声接到唐飞齐的电话，说是傍晚左右到青城。 小老头上回在升学宴上放下狠话说是不再认这个儿子，听说这个消息之后还是哼哧哼哧地去买了菜，在唐声声出发去接人的时候还在厨房里忙活。 去机场的路上，唐声声给白俐发了个微信，说唐飞齐已经到了。 白俐没回，估计是在酒店工作，唐声声一个人下了出租车，在出口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唐飞齐——和他的现任妻子，林柔。 林柔穿着比上次见着要朴素了一些，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温柔热情不减：“声声，一年不见，又长漂亮了，谈恋爱了没有啊，学校追你的人应该好多好多吧。” “阿姨好。”唐声声打了个招呼，唐飞齐便一手推一个行李箱，说先上车再说。 三个人出了机场，林柔坐上车，亲昵地拉着唐声声的手，问她大学生活怎么样，好像之前升学宴上的难堪从未发生过。 唐飞齐也没怎么说话，就听她们俩一问一答。 爷孙俩的小家很久没有这么热闹，饭桌配的四把椅子都不够坐，还从阳台上搬了个红色塑料凳加进来，才正正好。 白俐是最后到的，来的时候正好快开席。 一老一少都在厨房里忙着，开门的人是林柔。 两个女人是第一次见面，先互相微微一笑表示友好，林柔侧过身让白俐进来，打招呼说：“你好，我是林柔，怎么称呼？” “白俐。” 白俐进了门，看见唐飞齐和以前一样瘫在沙发上看电视，在心里冷笑一声，也坐在了旁边，不冷不热道：“听说唐总最近生意做得挺大，门店都遍布全省了。” 唐飞齐的飞起网咖乘上了电竞的风口，近两年势头猛得有目共睹。 一旁林柔闻言却笑了笑：“店是多，盈利的少，大部分都是亏损状态，你也知道，现在的人都喜欢玩手机了，谁还去网咖消费……生意不好做啊。” 白俐看了一眼林柔今天身上穿的衣服，大概也明白两人来意，冷笑着没再说话。 唐声声和小老头很快把菜端上桌，招呼他们过去吃饭。 一开始气氛倒还算好，唐飞齐偶尔还会给唐声声夹一筷子菜，说她现在多吃点，以后没准个子还能再往上拔一拔。 但越吃到后面，就越是不对，白俐明里暗里暗示唐飞齐现在飞黄腾达，林柔却一直在吐苦水。 到最后，林柔第三次在桌下踢丈夫的脚踝，唐飞齐才终于开口：“那个，爸，声声那个房子的事儿，我和林柔商量了一下，不是不买，是觉得可能还没那么着急，声声还小……” “我提醒一下，法律规定可以成为户主的年龄是十八周岁。”白俐放下筷子，不咸不淡：“她都快二十了，怎么不能着急了？” 林柔赶紧接上话：“不是这个意思，声声现在不是和爷爷住在一起嘛，哪有那么迫切的购房需求啊。” “你不迫切，房价能不迫切吗？”白俐斜眼看向林柔，“过两年房价再涨，差价你补吗？” “白俐，你别这么咄咄逼人行不行。” 林柔噎住，眼刀子一直往唐飞齐身上甩，逼得他开口：“房价这两年不是已经稳定下来了吗，没准过两年还跌呢。” 白俐一脸冷漠：“你要不出尔反尔我能咄咄逼人？从唐声声出生开始你管过她多少？” “那你管过多少？”唐飞齐也来了火气，“之前说好我主外你主内，我在外面挣钱，你来怪我没带过孩子，我去年才给她转了笔钱让她买车，你给她买了什么？” “我每个月生活费都比你——” “好了！” 争执被横插进来的女声打断，两个人齐齐地看向从餐桌上站起的女孩。 “我不买房了，行吗？” 唐声声的声音还算平静，胸腔却在激烈起伏。 一顿饭不欢而散。 “我就知道你爸那种人不可能靠得住，当时你爷爷说他答应得很爽快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就是那种人，一说什么都好好好，特别容易上头，事后一想又开始后悔，说话根本没点重量。” 唐飞齐和林柔草草吃了两口就打了个招呼先走了，唐声声送白俐下楼的时候，女人的声音一连点亮了下面三层楼的声控灯。 “你说可笑不可笑，他还带那个女人过来哭穷叫苦的，以为我不知道现在别人都叫他唐总，算了，本来也没指望过他，你以后就当你爸早死了，你只有个妈——” “妈，” 唐声声开口，声音却小的可怜，好像已经哭干了身体里所有力气的小孩子。 “别说了，我不想买房了。” 白俐回头看着她，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你啊，我要是你我就不放过他，我就要他出一出血，也不知道你这个性格到底是随了谁……” 好不容易送走白俐，唐声声心里堵得厉害，不太想回家，就站在路边发呆。 站了会儿，她走起来，本想着随便在路边散散步再回去，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家附近的公交车站。 车站的灯箱广告牌依旧兢兢业业地工作着，照亮了旁边来去的行人。 两天前她就站在这个位置，看着少年装作若无其事地朝她一步一步走过来。 “要看可以凑近点看。” “隔那么远，看不清楚怎么办？” 耳畔浮现出他那懒懒洋洋的声音的时候，唐声声终于明白堵在她胸口的那股闷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打开手机，熟练地找到通讯簿第一位，在听见贺知禹那一声‘小唐总’的时候，鼻子才开始有一点点发酸。 “你有空吗，贺知禹？” 我想你了，贺知禹。 第五十二章 脸皮厚，吃个够 “哎禹哥你那是不是有个多余的三级头？” 对于闵进来说, 今晚可真是个大日子。 他那被眼睛困住十几年，电视不能看手机不能玩的挚友贺知禹，竟然和他联机打游戏了！ 进入游戏之前, 闵进已经做好了今晚就是被贺知禹坑死也不会吭一声的准备, 但打了一把贺知禹就逐渐有些上手, 甚至好几次生死攸关之际救他一命。 这闵进可就来劲了, 缠着他打了好几把，极尽狗腿之能事让一起开黑的高远何智极为不齿。 何智直接开嘲：“我看你要三级头也没什么用，反正也是给人一枪爆了。” 高远附和：“比如上一把那样。” “哎哎哎你们过分了！”闵进说：“好歹三级头给我挡了两枪好吧，那个人隔那么远都能打到我, 肯定是开挂了, 是吧禹哥！” 他说完，不见贺知禹回应, 就看他的角色名称旁边网络信号呈橙色, 角色也在原地站定不动了。 “卧槽, 禹哥是不是掉了啊？别啊我们这把都快吃鸡了！” 高远也看了一眼：“我赌五毛钱，小马的电话。” “……”闵进噎住，“那和掉线好像也没啥区别。” “还是有点区别的。” 他话音未落，贺知禹的网络信号已经回到了绿色，角色也前后走了两步。 “禹哥你回——卧槽不是吧！” 只见贺知禹的角色迅速开始脱衣摘帽，各种枪.支.弹.药散落一地。 “我打不了了, 有事, 包在这你们舔，回头请你们吃饭, 下了。” “哎——” 闵进话都还没说完，贺知禹的角色已经消失在了屏幕上。 快到‘下了’的‘了’字都给卡掉了一半儿，足见其速度之快。 就看这下线速度, 谁能看得出这人以前对女孩子敷衍到连拒绝的理由都懒得想。 闵进感慨了五秒钟的人生，又花了两秒叹了口唏嘘的气，再低头，地上的金银财宝全都不翼而飞。 过了两秒，高远的角色旁边丢出来一个破烂的一级头，“来，兄弟，拿好。” 闵进：“……” 一个只有闵进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 贺知禹只花了十几分钟就出现在了唐声声的面前。 少年在马路对面下车，碾着绿灯的最后一秒过了马路，直到看见蹲在路边的唐声声，才总算停住脚步，在她十米开外的位置喘匀气后，缓步走上前去。 “唐小狗。” 唐声声侧过头看着少年从远处的路灯下走到近处的路灯下，身上好像披着一层星月的光。 他走到她身旁站定，然后跟着一块儿蹲下，定定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这只小狗怎么这么可怜，谁欺负你了，我帮你咬他。” 有的事情真的说不清楚。 就像是唐声声真的搞不懂，她在饭桌上的时候那么生气，气到直接打断他们争吵也没有想哭，怎么就在想到贺知禹的时候鼻子酸了。 她极力地想要摆脱那种情绪，眨巴眨巴眼，一本正经地说：“我爸和我妈，你咬吗？” “啊——”贺知禹故意夸张地啊了一声，“那咬不了了小狗，我不敢。” 他说出‘我不敢’仨字儿的语气神态比她说‘我爸和我妈’的时候更正经，唐声声终于被逗笑，一双眼弯起来，若隐若现的梨涡浅浅地嵌在嘴角旁，听少年话锋一转，认真说： “不过我可以听听小狗说话。” 唐声声脸上的笑容一下又淡了，她揉了揉鼻子，把目光从贺知禹身上移开，看向对面灯箱广告牌上笑得阳光灿烂的男明星。 “这个故事，是真的又臭又长，我尽量长话短说。” 现代社会，父母离婚根本算不了什么大事。 就唐声声小学班级里，真正家庭和睦美满的小孩反而才是少数，大部分孩子要么是父母感情已经出现了问题，要么就是父母已经分开，还有小部分在被争夺抚养权的漩涡里。 唐声声小时候就在那个漩涡里。 单单就抚养权这一问题，唐飞齐和白俐两个人就曾经展开过足足长达三年的拉锯，谁都不愿意松手，法院不断调解，唐声声有一段时间是跟一周唐飞齐，再跟一周白俐。 两个人谁也不相让，以每周日为限，其中一方要是晚送了五分钟都会被另一方诟病的那种。 后来还是小老头小老太看不下去，说孩子天天折腾太可怜了，说在抚养权问题尘埃落定之前先放到他们那带着。 也多亏小老头小老太，唐声声终于过上了平稳的生活，不用每隔一周就从不同的地方赶去学校。 但不知道是从谁开始被生活的疲累折服，这场抚养权的争夺战在她平稳的生活中悄悄改变了风向，原本极力争夺的双方开始互相推让，唐声声就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变成了一颗烫手山芋。 到后期，白俐和唐飞齐来看她的时候，说辞很统一地从一开始的‘你肯定是更想跟我吧’，变成了‘你跟我肯定没有跟着爸爸/妈妈幸福’。 “我那时候年纪小，他们可能以为我不懂，但其实小孩懂的事情，远比大人想象中要多得多。” 唐声声看着男明星的脸，语气平静，双眸出神，眼前逐渐有点模糊。 “那个时候我就感觉，我爸妈为什么要闹成这样啊，还是以爱我、为我好的名义，我觉得他们一点儿也不爱我，他们只是把这件事当成一种让对方不如意的竞争，然后极力地想要赢得这场比赛。” 而她的抚养权的决定权，则是变成了他们比赛的奖品。 无论要或不要，只有胜利者能够决定奖品的去留，能让对方在余后的生活中更加不痛快。 “最后还是我爷爷奶奶看不下去了，让我爸把我的抚养权拿过来，他们来养，所以抚养权才在我爸那的。” 唐声声说到这里，又自嘲般地哼笑一声：“有些想法挺不孝的，我是真觉得我爸妈在这段婚姻里真是丑态百出，让我很害怕自己以后也是那个样子。” 从彼此相爱到相互算计，恨不得对方的下半辈子都过得不好，就算自己吃亏也不能让对方占到便宜。 只要见面，就如同一对缠斗的凶兽，狼狈又丑陋。 “不会的。” 旁边一直静静聆听的少年总算开口，唐声声看过去，还没来得及去确认贺知禹的神色是否认真，就被他的长臂圈进了怀里。 鼻腔中迅速涌入属于贺知禹的清冽气息，额头靠在少年人意外结实的胸口上，拉近的距离让他的声音伴随着轻和的吐息一并降临在耳畔。 “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之后，性格和处事方式都是互相影响的，比如你妈在结婚前不是那种性格，她会变成那样，你爸是有责任的。” 少年的掌心轻扣在她后脑，棉质的衣服将她在眼眶打滚的眼泪擦干，洇开一小团湿热的水渍。 “他们给你做了一个很坏的示范，但是你和他们肯定不会一样。” 怀里的女孩子呼噜呼噜地吸了两声鼻子，因为还蹲在地上，贺知禹抱起来的时候感觉就像是抱着一个矮矮的小雪球。 不过他也没好哪去，顶多算个滚雪球的矮人。 “你这话真奇怪，我的事情你却这么肯定。”唐声声掉了两滴眼泪，情绪得到了宣泄，趋于平静。 少年嗤地笑了一声，好像就在等她这句话。 “怎么了，还不许我对自己有点信心？” 唐声声噎了两秒，脸上就好像导热速度很慢的导体，直到这一刻才被少年胸口的温度点燃。 她甚至不敢抬起头去对上他的眼睛，脑袋又往他怀里藏了藏，闷闷地骂了一句：“贺娇儿同志，我觉得你现在脸皮越来越厚了。” “听说你们北方有一句俗语叫，脸皮厚，吃个够。”他厚颜无耻地拿骂当夸，“而且你看，手也给你牵了，抱也给你抱了，你不会不想负责吧。” 唐声声想了想，非常没有求生欲地接了一句：“那我要真不想呢？” “……” 这回沉默轮到了贺知禹。 少年抿了抿唇，鼻腔叹出一口听起来竟好似逆来顺受般的气： “那我只能等等看你会不会良心发现了。” 怀里的小姑娘总算忍不住笑了起来，贺知禹的心也缓缓落地。 他狠狠地揉了揉这小没良心的后脑勺，带着她站起身来，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才和她一起往烧烤街的方向走。 “唐小狗，晚上被你爸妈这么闹了一顿，吃饱了吗？” “我要说我生完气就接着干饭，是不是显得我很没心没肺？”唐声声说。 贺知禹笑开：“这是大智慧啊小狗，那你还吃得下吗？” 俩人还是来到红姐麻辣烫。 自从上大学之后唐声声就来得很少，陈红一抬头看见俩人进来，还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稀客啊，今天正好还剩最后两块萝卜！”陈红笑着站起身，“要吗，要我给你夹出来。” “要要要！”唐声声三两步蹿到锅子旁边，探头探脑地看锅里还有什么，“福袋还有吗，我想吃年糕的。” 陈红：“你猜猜福袋为什么叫福袋？” 唐声声：“……”也是。 贺知禹打了个招呼说要和唐声声一样的，就转身出去买饮料，陈红趁机又和唐声声咬上了耳朵：“谈上了？” 唐声声想起刚才在街口，脸上发着烫，嘴上还硬：“应该还不算。” 他都还没说过喜欢。 不会真在等她良心发现吧？ 第五十三章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两个人又是一模一样的两碗。 就连放的酱料都毫无区别, 往桌上一放，只有上面香菜的分布与芝麻酱的形状不同。 唐声声直到这一刻才发现一个小问题，“我发现你好像一直在学我吃东西。” 近的有大学食堂的肉包子, 自从她说过食堂的肉包子好吃, 贺知禹就开始和她买一样的肉包子。 远的就数不胜数, 比如麻辣烫, 比如一中食堂的饭——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个性！” “我就是这么没有个性。”贺知禹完全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唐小狗，是你吃饭太香了，我看你吃什么都觉得好吃, 所以选择盲从。” “……” 好会甩锅一人。 贺知禹看唐声声一脸‘这他妈也可以’的表情, 笑了一声把饮料放她手边。 口袋里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 直接当着唐声声面接起：“喂, 妈？” 唐声声用筷子把麻辣烫拌匀, 听贺知禹打电话。 就看贺知禹嗯了一声，然后略等一会，便换了个语气，好像哄孩子一样温柔下来：“嗯，是我，你吃饭了吗？” 她默默地一边吃一边听, 在心里悄悄猜测电话对面人的身份。 等贺知禹挂了电话之后, 就看小姑娘腮帮子撑得滚圆，嘴里填得满满当当根本说不出话, 只剩下一双一双好奇的大眼睛一眨一眨，里面全都是‘是谁呀是谁呀是谁呀’。 好他妈可爱。 贺知禹喝了一口饮料，又学着她的样子把麻辣烫拌开, 说：“是我爷爷。” “爷爷？”唐声声回想了一下上次去贺知禹的家，完全不像有老人生活，“你爷爷现在住在哪呀？” “就在青城，但是在我家以前的老宅子里。”贺知禹说：“我妈国庆回来了一趟，回老宅住，听他说想我了，我妈就给我打了个电话过来。” “那你呢？”小姑娘更好奇了：“不回老宅住吗？” “我住这边方便点。” “？方便什么？”他又不在一中读书了。 贺知禹一本正色：“方便来找你。” “……” 唐声声无辜地眨巴眨巴眼，低下头开始默默嗦面。 一顿宵夜在唐声声的风卷残云中结束，贺知禹又跟她散步去便利店买了点零食的当消食，然后才把人送到楼下，看着她上楼，声控灯一层一层亮起才离开。 小姑娘手里拎着点膨化食品，小跑得飞快，像一只抱着屯粮的松鼠一样，一溜烟儿就蹿到了家门前。 然后掏钥匙，开门，说一声“爷爷我回来了”。 “哎，你回来了啊，你快过来看看！” 小老头声音从阳台传过来，唐声声先远看一眼，看他站在水池前，双手从手腕往下都是湿漉漉的，好像在洗什么东西。 她放下零食走近，才看见那水池的盆子里是自己来回于学校和市区之间背的那个包。 “你快来快来，看看这个还有救没救啊，哎呀……爷爷老了不中用了啊！” 小老头把手上的东西拿给唐声声看了一眼，唐声声一眼就认出那是她背包上的拉链扣。 拉链扣顶端明显是断裂的痕迹。 唐声声：“……” 您这哪是不中用了，您这是太中用了啊。 “这包你也背了好几年了，干脆趁这个机会重新买个新的吧。”小老头本来就是看这包脏脏旧旧的，想着趁天还暖和刷洗一下，“买个好看点的，粉粉的那种，我看别的小姑娘背着好看。” “到时候我再去看看吧。”唐声声不知道他在哪看见了‘粉粉的’小包，感觉很大概率是某小学生的肩膀上，只得先应付一句，“我先背我爸买的那个。” “背那个干啥，难看死了。”小老头还在生唐飞齐的气，俩鼻孔一齐吐气，满满都是嫌弃，“你要不会买，我去给你买！” 唐声声生怕他到时候买回来个美少女战士双肩包，赶紧阻止：“我待会就去淘宝看，先背他的凑合几天，只要找到合适的，立刻淘汰！” 小老头这才消停下来。 “对了，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不是送你妈下楼吗？”他把已经没救了的包拧巴拧巴丢玄关，准备明天买菜的时候顺路带下去扔了，回头又看见沙发上是便利店的塑料袋。 唐声声心头一惊，忙解释说没出去偷偷吃东西，就听小老头哼了一声：“你是跟哪个男孩子见面去了吧，是贺知禹吗？” “……” 精准，太精准了。 唐声声心虚地看了一眼沙发上那几袋膨化食品，怀揣着‘小老头肯定没有证据’的想法，心一横，嘴一硬：“没有，我就随便去便利店看了看。” “你少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买零食都是悄悄买，买完就藏自己床底下那个小纸箱子里，生怕被我看见让我知道你嫌我菜做的不好吃！” 小老头眉毛一挑，眼睛一瞪：“看看你这副爱令智昏的样子。” “…………” 这回唐声声是真被扒了个底儿掉。 那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的小得意顿时荡然无存，小姑娘瘪瘪嘴：“刚太生气了，都没来得及再盛一碗饭……不过我就不能和别人一起出去，为什么就非得是贺知禹？” “你要跟上次来我们家的另一个男孩子去那我就更生气了！”小老头语调一扬，“那个长成那个样子怎么配得上你，我坚决不同意！” “……” 何智，节哀。 她解释说：“不是，我的意思是，您什么时候跟贺知禹那么熟了，连他名字都知道了。” 之前还在小贺小贺的，现在都开始连名带姓了。 “那小子没跟你说吗？”小老头说：“他暑假来找过你，那时候你在你妈那，我跟他说你不在的时候，你都不知道他脸上那个失落，跟丢了魂儿似的，哼，小样，我吃的盐比他吃的米还多，还想瞒我——” 唐声声有些意外：“那你之前怎么不跟我说，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那不至于，我说我不中用了我还没不中用到那份上。”老人摸了摸自己的秃瓢儿，神色有些得意：“我当时还招待他吃了一顿饭呢，正好研究出了几个新菜谱，拿他试试味儿。” “……那然后呢？” “然后？” 小老头砸吧砸吧嘴：“然后他说好吃，下次还来，行了行了你赶紧洗澡去吧。” “？” 唐声声还没来得及再问几句，小老头就直接扭头回房间去了。 今天一天确实有点累，唐声声洗完澡躺上床，还没来得及和贺知禹微信聊上两句就一不小心睡着了。 转眼到了十月五日的夜里，唐飞齐已经回地城去了，回去那天都没跟小老头唐声声打声招呼，悄无声息地就走了。 白俐倒是还没走，唐声声昨天打电话给她，问她想不想去青城到处转转吃吃玩玩，她想也没想就说不用，她在酒店挺好的。 这话听得唐声声就很迷惑，但她又不敢明着问“那您不远千里跑来青城就是为了换个地方工作吗”。 直到十月六号早上，唐声声被白俐的电话叫醒。 她看了一眼时间，才七点一刻，坐在床上使劲地眨了眨眼才醒过来：“妈？” “赶紧去洗脸刷牙，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这是什么霸道总裁式发言。 唐声声脑袋还懵着，身体走到厕所门口才反应过来：“妈，干啥啊？” “啥干啥，看房去！” “！？” 唐声声哪能想到，白俐女士居然还没放弃买房这件事情。 她赶紧洗了把脸刷了个牙，从厨房拿了一个小老头还在摆盘的包子，来不及解释一句，就先一溜烟儿下了楼。 白俐已经在楼下等了一会儿，见唐声声下来，直接把手机屏幕转向她：“这是我这两天看到觉得还不错的楼盘，都是途径地铁的地方，今天挨个儿去看看。” 唐声声就这么被她拽上地铁，直奔第一家售楼中心。白俐女士甚至连路上的路线都查好了，行动力简直强到惊人。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挂在她包上的挂件儿，除了跟着走，屁用没有。 仅一个上午，母女俩就把所有楼盘去了个遍，中午，两人找了个饭馆儿坐下来吃饭的功夫，白俐已经敲定了其中一个小两居。 “这个好，坐北朝南，地铁在建，其中一个出站口正好在你那楼下，附近大型连锁超市也都已经占好了地，现在虽然周围还很荒凉，但是等你要住的时候估计也都弄好了，等下吃完饭我们就去把定金交了。” 唐声声简直傻了：“妈，你不像是在买房，你像是在买菜。” 都不用考虑个三五天的吗？ 白俐笑了：“买菜和买房其实差不多，买菜去晚了就没有新鲜的了，买房不出手快一点，好户型就没有了，要不然我干嘛趁十一过来？” 地产有个讲究，叫金九银十。 每年的九月到十月之间开售的楼盘是最多的，可以正好卡在年底交房，让户主过年搬入新家。 唐声声跟着白俐跑了一上午，真可谓受益良多。 她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妈，你为什么还是给我买了？” 唐飞齐都不肯出钱了，按照白俐的性格，哪怕她心里想买，也会因为不服气而打消念头才对。 “哦对了，我还想问你来着。”白俐放下饭碗，喝了口水清口，看向唐声声的时候目光极具洞察力，“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唐声声：“？” 话题转换这么突然的吗？ 她彻底懵了，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声：“啊？” “啊什么啊，”白俐暼她一眼，“昨天你那个小男朋友来酒店找了我一趟。” 唐声声：“？？？” 贺知禹？ 狗胆包天啊！？ 第五十四章 我就希望她别再难过 在唐声声印象里, 白俐向来是快人快语。 但此刻她却在关键的地方停顿，好像故意卖关子似的。 唐声声明知自己好像被钓鱼了，但还是爽快地咬了钩：“他……他去找你干嘛啊？” 白俐轻描淡写：“给我上了一课。” “…？” “房子这个事儿, 你也知道我性格, 要原本搁我头上, 我估计是不会买了。”白俐说：“不是因为我不爱你, 就是因为我这人看不得唐飞齐那个死样，女儿是两个人生的，凭什么他就能做到死皮赖脸。” “但是，昨天那男孩子不知道从哪要到了我的电话, 说是你的朋友, 有点事情想跟我面谈，我就让他来酒店的咖啡厅, 跟他见了一面。” 一开始白俐还以为是什么诈骗电话, 110都在手机上按好了, 录音笔也准备好了，就等着看看这骗子耍的什么招，敢用唐声声的名头骗人。 但来的人还真不是骗子——倒不如说，是位相当俊朗的少年。 “阿姨好，我就是刚才和您通电话的贺知禹。” 少年打了招呼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才在她对面坐下，态度相当诚恳, 开门见山地说：“很抱歉打扰您了, 是这样，我这边有一个不情之请, 就是关于您要给唐声声买房那件事，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这些年唐声声越来越闷了。 和小时候一点都不一样，特别能藏事儿, 有时候白俐打电话过来，就感觉像两个人互相打官腔似的，你好我好大家好，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也都说没有，前两天和她爷爷聊，老人家说小姑娘看着一天天乐呵呵的，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而买房这件事，从发生到现在不过几天，说明她第一时间就去找这个男孩子倾诉了。 看来唐声声相当信任他，没准儿比她这个亲妈还要信任一些。 意识到女儿对眼前人的重视，白俐看着少年的眼神却更加严肃，并带有一些审视。 “你要商量什么？” “听说您原本是准备和她父亲一人一半，把这个房子买下来，但是因为她父亲临时变卦反悔，导致这件事情僵持在这里。” 少年说。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一切就按照原来的计划走，那一半我来想办法，就说是她父亲那边松了口，您看可以吗？” 白俐愣了一下。 毫不夸张，她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然后才向他确认：“你是说你出另一半钱？” 少年点头：“是这个意思。”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这是多大一笔钱吗？” 当一件事情的发展超出原有计划外的时候，有些事会让人觉得畏惧，有些事会让人觉得有趣。 白俐觉得这件事就是后者居多。 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你看起来和唐声声差不多大，有经济来源吗，如果没有，你拿父母的钱给她买房，你觉得合适吗？” “我已经和我父母商量过，这笔钱算是我借他们的，以后工作了我会慢慢还上。”少年却仿佛好像早就预判到了她的问题：“我家里还算可以，我父母拿出这笔钱也不太困难，不会影响到生活和工作，所以很冒昧的来和您商量。” 倒是还挺面面俱到。 白俐重新审视了一遍眼前这位名叫贺知禹的少年，沉吟片刻：“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么做了好事都算在她爸头上了，甚至她都不会知道是你在背后做了这件事，也不会记你的好。” “她不知道正好，我也不希望她知道。” 少年低头笑了笑，眉眼双眸如一片清风般坦荡。 “我就希望她别再难过了，别的都不重要。” 贺知禹走后，白俐自己又坐在咖啡厅想了很久。 虽然她的年纪大贺知禹一倍不止，但却有种好像被少年人上了一课的感觉。 她意识到自己在所谓公平公正上的执着，好像是毫无意义的。 既不会让一条癞皮狗变成一个男人，也不会为女儿带来一点点快乐和幸福。 听到这里，唐声声的表情只能用瞠目结舌来形容：“那……那然后呢……” 白俐嗤了一声：“还能有什么然后，他一个小孩，我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他出这笔钱。” 她原本就在唐飞齐来之前收集了不少新开楼盘的信息，前一天夜里思来想去，一夜未眠，终于下定决心。 “不过我丑话说前面，你爸既然下定决心做个废物，你要指望你妈我一个人付清全款那是不可能的，我帮你付首付，再养到你工作稳定，剩下的房贷就你们自己来。” “这男孩子我看着还行，等你们以后在一起了，你带着他来地城找我，我再认真帮你看一看，哦对，最好也去见见唐飞齐，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相形见绌，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 “……” 雷厉风行的白俐女士吃完饭就带着唐声声杀回了之前其中一家售楼中心，定金一交，合同一签，把唐声声的房子就拍上了板子。 回去路上，白俐女士又嘱咐唐声声：“事办完了，等会我就回去了，今天这事你别跟那男孩子说，到时候显得你妈跟个背后嚼舌根的长舌妇似的。” “你就走啊？”唐声声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应该先回答哪边，“我明天还一天假呢，我陪你逛逛青城……” “不逛了，我出来的时候跟你叔叔和弟弟说就来两三天，现在这一对大小废物在家无法无天，我得赶紧回去主持大局，估计你弟弟假期作业都还没动，我得省点力气回去揍他。” “…………” 白俐说走就走，路上把机票定了，回酒店收拾好东西直接退房走人。 唐声声送她到机场，白俐久违地抱了抱她：“闺女，你爸是个废人，你就当他死了，但是你妈心里还是有你的，别难过，也别对爱情失望，你看你爷爷奶奶不挺好的，你不可能跟你妈一样倒霉，知道吗？” 送走白俐，唐声声走出机场，那个出尽了个人英雄主义风头的少年电话正好打进来，语气慵懒闲散，一如往常。 “小唐总，假期余额不足了，明天准备什么时候回学校，我去接你？” 唐声声站在机场门口，微凉的风驱散了青城最后一丝暑热，如同一匹极尽丝滑的缎，从她的脚踝处穿行而过。 裙摆被风吹开，荡起令人心动的弧度。 “好！” - 返校当天，唐声声才想起她包洗坏了，还信誓旦旦和小老头说要去买包。 现在买肯定是来不及了，唐声声翻了翻，家里只剩之前贺知禹背着特好看的那个大黑包了。 没有挑挑拣拣的条件，她毫不犹豫地背上了大黑包，让小老头看着频频叹息：“好好一个小姑娘，背这么个包，跟个屎壳郎似的。” 唐声声：“？” 骂人好难听一小老头。 回学校的路上，唐声声和贺知禹进了地铁站。 她把屎壳郎的事情跟贺知禹说了，贺知禹笑了足足三分钟，然后把她的包卸下来背到了自己身上。 唐声声说：“干嘛，你也想当屎壳郎？” 贺知禹很自信：“我背起来不像屎壳郎。” “哦，是。”她点点头：“整个一大知了。” “……” 俩人一块回到学校，分头先回寝室休息一下，傍晚再出来吃饭。 寝室除了唐声声三个都是外地人，京一云和风栖回了家，喻言文留校。 她一推门，喻言文正坐在下面桌子前，电脑屏幕亮着，唐声声看了一眼，竟然是拉丁语自学教程。 “回来了？” 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喻言文又重新把目光放回电脑上。 “晚上一起吃饭吗，你们不在，我好几天没出寝室门了。” 唐声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晚上有约了，喻言文倒也不介意，“那你帮我打包一份回来吧，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 “好嘞。”唐声声应完声就开始收拾，把小老头塞进这个大黑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取出来，放到架子或柜子里。 整理完，包也空了，唐声声伸手进去摸了一把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意外还真摸到了点什么。 一个信封。 封皮上印着密室逃脱馆的LOGO。 唐声声想起那次密室逃脱的纪念品还在这个包里，后来因为被贺知禹背回去了，带回来之后她也没检查，就一直挂在柜子里没用过，竟然一直忘了拿出来。 她已经有点忘了这信封里是什么，打开才想起，是‘外婆’用盲文写的遗书。 这纪念品质量倒是真的过硬，被放在这么多杂物中间挤来挤去，纸上属于盲人的文字还依旧清晰。 “哎？”喻言文本来是想问问唐声声去不去二食堂，她想吃那里的猪排饭，扭头就看见她手上拿着个新鲜东西，顿时来了精神，“这是哪来的，有点意思，给我看看。” 唐声声介绍说是以前一个密室逃脱馆的纪念品，递给喻言文，“京一云说你自学过盲文，是真的吗？” 喻言文：“是真的，但是我学的不怎么样，不知道能不能看懂。” “你学那个干嘛啊？”唐声声有点好奇。 “消遣呗，随便玩玩，要不然天天就只有学习多累啊。” 唐声声：“？” 因为学习累，所以学其他的消遣。 这个逻辑怎么让人不是那么懂。 喻言文说完，手专心致志地在纸上不停地摸，用指腹确认文字的起伏。 她一开始脸上还带着点笑，摸着摸着笑容就逐渐凝固，然后沉下脸来，把整封信读完了。 “这信也太emo了吧，什么密室逃脱啊这么致郁。” “啊……是吧，好像是遗书。”唐声声想起当时贺知禹的话。 “嗯，这女的也算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啊？” “就是这女的，不是死了丈夫吗，然后她熬了很多年把儿子熬大了之后，精神状态一直时好时坏的，迷糊的时候就把儿子当丈夫，后来把她儿子也逼疯了，所以她趁自己清醒就自杀了。” “……” 当时贺知禹是这么说的吗？ 这个疑惑转瞬即逝，唐声声很快又因此联想到一件事情——贺知禹学盲文，是不是代表他很早以前就有过这方面的打算。 他知道自己未来有可能会失明，所以提早开始学习盲文。 所以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到底是什么年纪，就开始试着接受自己未来可能会失明的现实？ 唐声声下了楼，贺知禹已经在楼下等了一会儿了。 修长的少年闲散慵懒地站在银杏树下，看见她出来，再走到女寝门口。 两人背对着漫天霞光手牵手走到食堂，再分头端着餐盘打饭。 没到正式开学，食堂人并不多，一眼望去都是空的桌椅。 俩人打好饭回到桌子前碰头，然后对面而坐，唐声声还在犹豫怎么问的时候，突然听见旁边一个女声叫了一句“学姐”。 她看过去，发现是军训的时候，在她的游说下进入气功社的一个学妹。 好像是设计系的，叫阮萌，人如其名长得很萌，留个平平短短的蘑菇头，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特别可爱。 “学姐，真的是你啊，我刚还以为看错了呢。” 阮萌就一个人，手上端着食堂的餐盘，看了对面的贺知禹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打扰到你们吧，能不能一起啊，我室友还没回来，没人陪我一起吃饭呜呜。” 唐声声赶紧点头，然后把身旁的位置让出来给阮萌坐。 她还挺喜欢这个学妹的，因为军训时，她拿着水走到新生中间的时候，其实接受的人并不是那么多，唐声声找了好几个人，人家都直接摇头说不要，然后立刻别开眼去，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那种。 后来她找到阮萌，人家立刻就喜笑颜开，还问“学姐你怎么这么好啊”。 之后她说明了是为气功社宣传之后，阮萌耐心地听她说了半天，然后当天就进了气功社，到现在都没有退社的意思。 前两天彭依白还微信上敲她，声泪俱下地夸了阮萌一顿，说是这么可爱的女孩现在已经不多见了，这就是气功社未来的中流砥柱云云。 综上所述，唐声声对阮萌的印象那是相当好。 阮萌把餐盘放下，一脸‘我有点事情想问问’的表情看着唐声声：“学姐，我最近刷贴吧才知道，原来你和贺神都是青城一中出来的啊，你们高中的时候就认识吗！” “贺神？”唐声声在回答问题之前先被人小姑娘的称呼给转移了注意力，“是贺知禹吗？” “对呀！”阮萌点头，然后才想起什么似的，脸上浮现出羞赧的神色：“哦，我还没跟你们说，我找男朋友了，我男朋友带我这么叫的，说他在竞赛的时候遇到过贺神。” “你男朋友不是大一的吧？”贺知禹闻言出声，看了一眼满脸意外的唐声声，笑了笑：“我之后高中就没参加过任何竞赛了。” “对，他是大二的，和唐学姐同级。”阮萌说：“不过他说遇到你那次，你们俩都还是初三呢，他说那时候他看你懒洋洋的，一副没有危机感的样子，就觉得肯定是个大佬，结果没想到虽然他们俩都是一等奖，但是只有贺神是满分。” “哦，那次啊，运气好吧。” 唐声声就看贺知禹平淡地跟阮萌说，手上把刚买来的水煮蛋在桌上滚了两圈，然后开始剥壳。 “而且那个比赛，能参加的也不差那点加分，他们都不是很看重，可能只有我当真了，卯足劲在写。” 好家伙。 这两个学霸一个比一个凡尔赛。 水煮蛋的壳比茶叶蛋的要难剥一点，阮萌就看被自己男朋友当时用敬佩的口吻描述的学神皱起眉头，小心翼翼，避免在蛋白上留下一点坑洼的痕迹。 这恋爱的酸臭味熏得人心肝儿颤呐。 那颗白水煮蛋很快落入她的餐盘，贺知禹剥完鸡蛋才开始动筷子吃饭。 期间阮萌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贺知禹回答都比较简短且客气，倒是唐声声一边听一边在思考，几乎全程都没怎么说话。 从食堂出来，贺知禹问她：“不会生气了吧？” 唐声声：“啊？” “我看你对她挺热情才和她聊天的。” “……” 唐声声觉得这人别的不说，求生欲是真的很强。 她看了看周围人不多，再加上吃饱喝足，是一个问问题的好时机。 “我没生气，就是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学的盲文啊，不会是从小就开始学了吧？” 如果是从小开始学，那是不是也太绝望了。 在视力尚存的时候就要先为未来某一天的失明而未雨绸缪，谁也不知道那一天会什么时候降临，就好像生下来就是为了等待死亡一样。 “那倒不是，我小时候眼睛真的没这么严重，就像我一开始说的那样，注意用眼就可以了。” 贺知禹也不知道她怎么又想起盲文这茬了，充满耐心地解释说：“后来是初三的时候接触了一下，一直学到高一，学了两年。” 又是初三。 唐声声脑海中突然回想起刚才食堂，阮萌提起贺知禹竞赛的时候，好像也是初三。 然后爆老龙之前请他们在一中食堂吃早餐那次也提过，贺知禹小升初的成绩差点进不了一中，后来却成了中考状元。 那个时候他既参加需要高强度用眼集训的竞赛，勇夺状元桂冠，同时又开始为未来未雨绸缪，学习盲文。 唐声声很快察觉到里面行为逻辑的矛盾。 “贺知禹，你哥哥……是不是就是你初中的时候走的？” 她还记得那天去贺知禹家，他说他哥走了三年了。 那个时候他们高二刚开学不久，算算三年前，应该正好是初一到初二的年纪，时间逻辑完全自洽。 两人之间总有些不言而喻的默契。 对了个眼神，贺知禹大概就猜到唐声声想问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嗯。” 唐声声定定地注视着他的双眸——在提起贺知州的时候，贺知禹的眼神总会格外的平静，就好像在回忆某一片令人无比怀念眷恋的黄昏晚霞，铺满温柔的色彩。 “我哥，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哥，也是最好的儿子，能让全家人都为他骄傲，那个时候我爸妈都计划好了，以后家里的产业就让我哥继承，我就做个闲散人员，吃点年终红利，清闲的过一辈子。” “我妈那个时候经常说，有什么办法，谁让我们家就只有俩儿子，后来没想到，就只有一个儿子了，还是没用的那个。” “那个时候我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我不能再这样废下去了，我要努力学习，成为和我哥一样优秀的人。” “更确切一点说——我想成为我哥。” 他开始尝试像贺知州那样生活，一改以前闲散随意的学习习惯，成绩也确实以突飞猛进的姿态再不断往上冲刺。 那段时间他就像是着了魔一样，每天在研究贺知州在这个时候拿了多少分，参加了什么竞赛，取得了什么样的名次，越看越觉得敬佩又自卑。 “他是一个真正的天才，我越了解到我不可能成为他，我就越焦虑，我越焦虑，就越会发了疯一样的学，然后就像你想的那样，很快，眼睛就开始扛不住了。” “一开始就是频繁的痛，后来睁眼变得很艰难，好像身体在阻止我这么做，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还是没有放弃成为我哥，却开始给自己找后路，学习盲文。” 贺知禹自己也不知道学盲文是出于什么心理，那段时间每天除了学习之外，好像什么都顾不上，有时候就连吃没吃饭都不记得，时而一连吃两顿，时而一天都不吃。 当他意识到可能要糟的时候，心里就开始出现一个声音：去学盲文吧，学了盲文你就不用怕了。 至于为什么要学盲文，为什么学了盲文就不用怕了，他没有时间，也可能是不敢去想。 “后来我真的像我哥一样，拿到了状元，但是我知道，我还是没有成为他。” 因为知道那一瞬间是巅峰，是烟花炸开最绚丽的那一秒。 高一开学，没有撑到第三次月考，他的身体就再也撑不住大肆的挥霍，就算强撑着睁开眼，眼睛也根本无法聚焦。 他可能真的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确认这一点之后的贺知禹曾陷入过深深的自厌，他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多身体健全的人，偏偏他有这种先天性的残疾。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死的是他的哥哥，而不是他。 “后来你转学过来，应该听说过我期末考试罢考，全线零分的事情吧。” 那也是贺知禹第一次知道突发性失明是什么样的感觉。 没有视觉的情况下，人的剩下四感，嗅觉触觉听觉味觉都会变，会感觉像是走在一个没有平面的球体里面，在这个球体里，没有平衡可言，并且充满了未知的障碍。 当时贺知禹陷落在无尽的黑暗中，五感全部被扭曲，情绪好像也都麻木了。 就好像他整个身体，连同大脑，都在那一瞬间死了。 “后来我手术结束后醒来看见我妈坐在床边，眼眶肿得不像样子，我才开始后怕。” “我意识到我可能永远也成不了我哥——” “你当然永远也成不了你哥！” 被唐声声突然出声打断，他看向一旁少女，才发现她已经气得耳朵都红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圆溜溜地瞪着他， “因为你就是贺知禹啊，你为什么会想着成为别人，你是什么极品笨蛋，你最好现在已经改了，要不然我真想揍你一顿！” 极品笨蛋可还行。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已经走回了女寝楼下，贺知禹因为极品笨蛋笑出声来的时候，目光简单地往周围扫了一圈。 不愧是长假结束的日子，人们对恋人的爱意也表露得更加热烈，路灯不及影影绰绰的地方长满了一对一对的小情侣，以至于路过寝室楼下的单身狗们都目不斜视，足下生风。 贺知禹从善如流地把俨然进入袋鼠模式的唐声声搂过来，明明才第二次却已初见熟练地将她抱住，用下巴在她脑袋顶上蹭了蹭。 “唐小狗骂得对！” “……” 贺大狗，好狗！ 第五十五章 你这个小渣男！ 其实舍不得国庆假期的, 也不止旁边的小情侣们。 唐声声的内心也充满不舍，毕竟国庆假结束连上两个星期课，整整十二天—— 她刚想到这里, 就听贺知禹问：“唐小狗, 下个周末废了, 下下个周末带你去玩？” 小姑娘眨了眨眼, 还没想好要不要答应，贺知禹又补了一句：“让你下次去闵进他们的局，不用靠我反水也能横扫全场。” 可以，心动了。 “对了, 贺知禹, 我还有个事想问你。” 两个人又抱了一会儿，唐声声想起前一天白俐说的那件事, 心里的情绪又开始翻滚起来。 要知道房子那件事虽然是她主动说的, 但是她可没有把白俐的电话给出去过。 贺知禹嗯了一声, 很满足于唐声声还没有从他怀里溜走的现状，“什么事？” 这非常好排查，甚至都用不上排除法。 人在青城，认识贺知禹，也认识白俐的，目标简直不要太明确。 “你暑假去我家, 还和我爷爷一起吃了饭？”她确实很好奇, 想知道贺知禹是什么时候和小老头亲近起来的，“你怎么之前都没跟我说, 他上次提起来也支支吾吾的。” 之前两个人见面的时候，小老头还小贺小贺的挺客气，后来贺知禹走了, 现在再提起就开始直呼其名。 唐声声除了去白俐那实习的那个暑假，贺知禹上门找她那次，想不到更恰当的时间点了。 “嗯，是吃了一顿。” 贺知禹也没打算隐瞒：“那天我本来没想直接上去的。” 他那天和闵进确认过青大已经放暑假清校了之后，只是想着她，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条烧烤街上。 毕竟一年半没见，贺知禹也做不到嬉皮笑脸地上楼敲门，说一句“我回来了”。 在楼下思考上楼要怎么说的时候，没想到直接在楼下碰到了孙女不在懒得做饭准备去随便买点什么凑合一顿的小老头。 小老头看见他还挺意外，说怎么好久没来了，是不是和声声吵架了。 得知是转学，小老头哦了一声表示理解，然后就随口说了一句：“那你吃饭了吗，没吃要不然上我们家吃一口去？” 贺知禹也听得出小老头就是客气客气。 但他确实想见唐声声，硬是厚着脸皮点点头：“谢谢爷爷。” 小老头当时愣了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然后才啊啊嗯嗯地招呼他上了楼。 贺知禹走进唐声声家那个老旧的楼梯的时候，呼吸都开始不自然。 小老头走在前面，还回头跟贺知禹没话找话说：“要是声声在，看见你来应该挺高兴的，可惜她去她妈那实习了，我也说才大一没必要这么着急，她说暑假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嗐，这孩子……” 实不相瞒，贺知禹当时就想说出那句‘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 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跟老人上了楼。 小老头做饭之前还特地问了句他现在身体怎么样，能不能陪他小酌一杯。 晚餐桌上，一老一少，两杯啤酒。 小老头掀罩子之前不忘补充：“我年轻的时候一口气两斤白酒不是事儿，但你毕竟是个小辈，我也不好欺负你，家里就这个，凑合喝点。” 贺知禹很乖巧：“行，爷爷。” “对了，正好最近我在苦练厨艺，你尝尝我做的饭，品鉴品鉴，到时候我要给声声露一大手！” “……行，爷爷。” “等等，两斤白酒？” 唐声声简直要被小老头笑死，“我爷爷以前街坊人送外号一杯倒，别说两斤了，就南方喜欢用的那种精致的小酒杯，一杯一口的那种，他都喝不了。” “我当时真以为他能喝两斤呢，”贺知禹怀里抱着女朋友，背靠着路灯柱子，悠闲惬意地说：“还想着你爷爷真照顾我。” 人开始醉的第一大特征，就是还想继续喝。 有两斤白酒的珠玉在前，当小老头一股脑从冰箱拿出五瓶啤酒的时候，贺知禹还真没当回事儿。 那是什么时候察觉到异常的呢，大概是从小老头一拍桌子指着他的鼻子高声道：“你这个小渣男”的时候开始，贺知禹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了。 他先扶着老人坐回来，小老头手上还拿着个啤酒瓶，恶狠狠地瞪着他：“你都不知道，你拍拍屁股转学走了之后，我孙女都成什么样了！” 贺知禹心头一紧，忙问：“什么样了？” “她拼了命的学习，天天学到个凌晨，我劝她睡觉她也不睡觉，那俩黑眼圈重的哟！后来终于，终于——” “终于……？” 小老头打了个酒嗝，足足十秒钟才顶着贺知禹的目光往下接茬，语气无比悲痛： “把自己学成了高考状元！” “……” 唐声声：“……” 刚才还在食堂吐槽别人是凡尔赛大师。 没想到最凡的人竟是我爷爷。 难怪小老头说到吃饭那段就戛然而止，估计是后来酒醒了想起来自己做了什么傻事儿，选择性失忆了。 唐声声头埋在少年怀里，一个劲地乐，贺知禹也就专心致志地听着她乐。 十月的上旬，气温已经不复九月，是青城最舒服的时候。 少年怀里抱着心上人，在徐徐凉风中神色慵懒惬意地看着不远处零星落下的银杏叶，就像是在草绿色的幕布上点缀的几点疏星。 他深吸一口气，很贪婪地想要将这一刻拓展为永恒，然后很突然地，怀里人的笑声猛地停住。 “糟糕！” “？” 贺知禹低头，正好对上唐声声震动的瞳孔。 “我忘记给喻言文带饭了！” “…” 等又从食堂回来一次，寝室楼下的小情侣已经换了一批了。 唐声声看见熟悉的场景，又想起刚才未完的话题，“之后呢，我爷爷喝醉之后还说了什么吗，没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吧？” 贺知禹闻言，定定看她一眼，神色突然严肃起来：“有。” 唐声声：“？” 贺知禹：“他说那只麋鹿是狗。” 唐声声：“……” 这么看来，应该是没什么了。 松了口气的唐声声拎着喻言文的饭挥别贺知禹，进了寝室。贺知禹站在楼下直到她彻底进入楼梯间不见身影了才往男寝走，一边走一边回想那天小老头说的话。 那天小老头当然还说了很多。 像这样的小老头子，本来平时也不可能像个小老太太一样容易开口倾诉，又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开始生活，最缺的其实就是一个说话的人，喝醉了之后完全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他从唐飞齐和白俐失败的婚姻讲起，再讲到唐声声小时候有多乖多可爱。 “那时候声声刚来我们身边的时候，可能是怕自己老是哭会被我们讨厌，就每天只对着我们笑，回到房间之后再悄悄的抹眼泪，隔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眼泡都是肿的，还以为我们不知道，把我和她奶奶心疼的哟……” 老人舌头都有点大了，语气却传递着相当清晰的心痛。 他抓着贺知禹的小臂才勉强站稳，嘴里依旧念念有词： “对了，那个狗，那个迷路的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之前声声天天有事没事就盯着那只狗看，除了盯着那只狗就是学习，我一开始还以为那是什么邪祟东西呢，把我孙女儿给夺舍了——” 贺知禹一愣：“狗？” “就是这个，你来看！” 小老头转眼情绪又激愤起来，拽着贺知禹跌跌撞撞地就闯进孙女儿的房间，指着被她放在床边翘着屁股的巨大麋鹿。 然后一扭头，瞪着贺知禹的脸，一把薅住了他的衣领： “你这个小渣男，你当我看不出你喜欢我孙女，我们声声就是这么讨人喜欢，从小到大往我们家跑给她献殷勤的男孩子可以从青城排到地城，你们这些小崽子心里想的什么我一清二楚，我看你这脸，就不！老！实！” 老人家喝多了，说话颠三倒四，想到什么说什么，毫无逻辑关系，但最后那两句话可以说是结结实实地扎在了贺知禹的心窝子上。 他的脸怎么不老实了？ 而且脸还能多不老实，半夜离开脑袋离家出走吗？ 那头，唐声声把饭给喻言文之后就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上睡衣坐回桌前，看了一眼手机。 贺大狗：【说起来，我想问你个事。】 送达时间是五分钟前。 唐声声回了个问，就看界面上贺知禹的昵称一会儿是昵称，一会儿是‘对方正在输入中’。 循环往复好几次，底下那个白色气泡才缓缓浮出水面。 贺大狗：【我长得像渣男吗？】 唐声声：……？ 第五十六章 回握住他的手 连着上了十二天的课, 纵使是卷王遍地的金融系，到第二个周五的最后一节课的时候，也呈现出一种隐隐的躁动。 京一云人还坐在教室里, 心已经从窗口飞出去了, 整个人亢奋得不行, 左手戳戳喻言文, 右胳膊肘捅捅唐声声。 “朋友，明天去市里玩吗？” “姐妹，你来青城定居好几年了，带我们去玩玩呗？” 喻言文扶了一把脸上的眼镜, 表情因疲累而死气沉沉, 完全没有被教室里躁动的气氛感染到，“我不去, 我要在寝室睡一天。” 唐声声差点都忘记和贺知禹之前在寝室楼下的约, 被京一云提醒才猛地想起, “下次下次，我明天好像有事。” “？”京一云有些疑惑地看了唐声声一眼：“有事就有事，好像有事是什么意思，薛定谔的有事？” “唉呀小唐说有事，那还能是什么事——”风栖大概是有点听不下去了，插话说：“你也真是厉害, 事到如今居然还会约小唐出去玩。” 京一云闻言总算想起唐声声现在不算完全意义上的单身, 啊了一声，又把目光转向唐声声：“小唐啊, 你和焦耳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啊，谈没谈上啊，我跟你说, 他那张脸，你可小心变成海王池塘里的鱼啊。” 唐声声又想起上次贺知禹问她那句：我长得像渣男吗？ 当时她盯着手机屏幕犹豫了一会，在安慰贺娇儿与顺从内心的声音之间抉择，最后选择了一个高情商回复：人不可貌相。 后来贺知禹又回了六个点儿，再也没提起过这个话题。 临下课，贺知禹微信消息点亮手机屏幕。 贺大狗：【你今天回还是明天回？】 贺大狗：【明天我下午去你家接你？】 连着两条，全是问题，看着安排妥当，实则卡在关键时间点，透着一股‘你可别把我忘了’的味道。 虽然有点不太好，但唐声声是真觉得他很像那种，主人出门上学独自留守在家的大型犬。 唐声声自顾自又接上了上次那个话题：【我觉得比起渣男，你更像那种，长得特别讨喜但对主人忠心不二的大狗】 贺大狗：【……】 贺大狗：【那还是渣男吧好歹是个人】 唐声声：…… 不无道理。 周六，唐声声不出意外地在床上睡到了上午十点。 小老头把已经冷掉的豆浆包子重新送回微波炉，也顾不上摆盘，随便往盘子里一扔就放唐声声面前，“你妈跟我说，你房子那事儿，你说自己还贷款？” 那天白俐在机场和她抱了一下，唐声声发觉自己好像无坚不摧的妈妈也比印象中矮小瘦弱了很多，她好像也突然有一点明白了妈妈之前对于公平的执着。 本来买房子这么大的一件事，就不应该只压在她一个人身上的。 之后唐声声又跟她打了个电话，两个人聊了很多，但中心思想就是唐声声提出让她把自己剩下的钱好好留着，房贷的事情她可以自己解决。 白俐当时大概以为她要去求助贺知禹，很严肃地在电话那头跟她说：“你别犯傻，谈恋爱的时候就管人要那么大笔钱，之后你在两个人的关系里还有什么底气？” “是我爸给我的那笔钱，他不是之前说要给我买车，后来我上大一的时候，确实给我打了一笔钱让我买，”当时唐声声是这么跟白俐说的，她咬了一口包子，含糊不清地说：“我算了一下，那笔钱加上之前那么多年他们俩给我的生活费，把那套房养到我大学毕业工作稳定没什么问题，我也不想只让我妈一个人出钱。” 小老头是知道唐飞齐给唐声声买车那件事的，当时还嚯了一声，说了一句唐飞齐这回还挺阔气。 他鼻孔一哼：“他要直接说去年给你买了辆车，今年再买房怕家里着火，我又不是没有退休金不能帮他一把，但他出尔反尔，我就看不顺眼！” 唐声声把半个包子一口吃掉，然后笑着宽慰小老头：“您那点退休金啊，自己留着吧，我可有钱了，你都不知道我银行卡里几位数。” 小老头开始好奇：“那你倒是说说，几位啊？” 唐声声：“小数点后面要几位有几位！” 小老头想了想小数点的规则：“……” 下午，唐声声换好衣服，刚推开卧室门就看见小老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她出来，依旧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视屏幕，还伸手去面前的桌子上抓炒花生。 唐声声假装看不见他抓了一把花生壳，换鞋的时候就听小老头总算忍不住：“是不是穿太少了点，这天都只剩十几度了，你穿个裙子，夏天没见你穿！” “我这是长裙，都到脚踝了，而且外面还搭了件外套呢！” 天有点凉，还不算冷，唐声声刚才对着衣柜照了好半天，总算狠下心决定牺牲一次温度装一次风度。 两人在公交车站会合，唐声声就连要去哪也没有问，直到下车了发现周围有点眼熟，才想起要问：“这里不是那个……” “我问了闵进，他说这附近是密室逃脱一条街。”贺知禹和她一起走过斑马线，“剧本杀线上也可以玩，线下还是密逃更好。” 唐声声还没来得及点头，就在马路对面的红绿灯旁边看见个人正在发密室逃脱的传单。 “朋友，密室逃脱看一看吗，如果能零求助通关，店长请吃饭。” 这话怎么感觉这么熟悉。 两人对了个眼神，唐声声立刻想起：“不会是我们上次玩的那家密室逃脱的老板吧。” 正好他们也想找个密室逃脱玩玩，就被那个发传单的大哥无比热情地引进了店门，高呼一声：“老板，两位！” 唐声声觉得他要再问一句‘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就更有那味儿了。 老板从前台抬起头，一眼就认出了贺知禹：“是你，上次吃我一顿饭的！你们又来了，你那个特别能吃的朋友呢，没来啊？太好了！” “……”您记得倒挺清楚。 老板滔滔不绝介绍二人密室的时候，唐声声走过去拿起前台上放着的密室介绍，却发现里面的密室已经和之前略有不同，她抬头：“老板，之前我们玩过的那个密室呢？” “那个密室啊……”老板回忆了一下，说：“拆了，改成了别的，没辙啊，那个太难了，玩过的基本都把提示机会耗尽了才出来，还有干脆失败离场的，太打击玩家的自信心，不利于发展回头客啊！” “啊……好吧。” 唐声声没想到那么一个制作精良的密室就这么没有了，顿时有点惆怅起来，低头又翻了翻手上的册子，随便选了一个建议2-3人进入的密室。 有上次密室逃脱的经验，唐声声这一次进去就比第一次好很多，和贺知禹两个人过关斩将，把原本限时两个小时的密室一小时不到就过完了。 出来之后，还是熟悉的纪念品，一封信，不过这一次信里的内容换成了刚才密室里主角的独白。 唐声声看见熟悉的信封才想起调侃贺知禹：“贺大狗，一般盲文都得学几年才能特别厉害？” “特别厉害不清楚，因为我不厉害。”贺知禹一只手把她手上的信封也一起接过去，然后熟练把人牵起，“盲文是用手摸凸起的点，每一个字都是六个点，所谓学盲文也就是记凸起的规律变化，和学拼音和英语差不多，记住那六十四种符形之后就是阅读速度的问题了。” 唐声声听得一愣一愣的：“那也就是说，只要知道怎么拼了之后，是不可能认错的？” “也不是，如果之后记错了的话还是会认错的。”贺知禹说。 “那你当时记下来花了多久？”唐声声问。 少年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要光说记符形的话……一两天？后来就是在练熟练度，得用手阅读一些盲文书籍什么的。” 她清楚的记得，当时贺知禹接过那封信，是一路很顺利地摸到了结尾。 如果不记得的话，应该会反复的触摸一个地方，来确定答案的正确性才对。 “怎么了？”贺知禹回过头来，“突然对盲文这么好奇，你要想学我可以教你。” “没有，就是我们寝室的喻言文她也学过盲文，我还以为很难呢。” 唐声声摇摇头，把这些不重要的疑问先甩在脑后，跟着贺知禹回到了密室逃脱的一楼大厅。 俩人直接又开一局，就这么在密室逃脱连着玩了三场，玩到唐声声觉得自己已经在解谜界能有一席之地，才满足离去。 走之前，唐声声还问老板：“老板，你是不是要请我们俩吃三顿饭了？” 老板汗都下来了：“要不这样，你们也别三顿了，我直接给你们免一场的钱吧，我怕进了店门你们那朋友又出现了，直接把你们让我赚的那点儿又吃回去了！” “……” 两人结完账挥别老板，天空中也已夕阳西下。 唐声声正在用手机查附近有什么店比较好吃，忽然听见身旁贺知禹裤子口袋里传来震动声。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妈？” 唐声声闻言重新低下头去看手机，原本牵着她手的力道却猛地一紧。 “好，我知道了，你别急。” 她再抬头，少年的肩背的线条已经紧绷起来，面色严峻。 挂断电话后，贺知禹把手机往兜里一放，先看向唐声声：“抱歉，我先送你回去吧，我爷爷走丢了，我得和我妈他们去找他。” 唐声声愣了两秒把这句话消化完，立刻更加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 “送我回去干嘛？我跟你一起去找。” 第五十七章 妈的57章了终于啵嘴了我…… 上次在红姐麻辣烫的时候, 唐声声就注意到贺知禹对他爷爷说话的态度不太对。 太过温柔，就像是在哄孩子一样，不像是正常和老人说话的语气, 她当时第一反应甚至是在想会不会是亲戚家的孩子。 是什么样的老人需要小辈像对孩子一样对待,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十一国庆之后天黑的速度就明显比之前要快得多, 刚才两人从密室逃脱里出来的时候天还亮着, 只是染上了黄昏暮色。 现在贺知禹挂了电话，整理好几个老人可能会去的地方给她的功夫，天空已经快黑尽了，风也开始变冷。 时间紧张, 唐声声直接和贺知禹开始分头行动。 两人担心路上堵车, 一人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着走，手机连着耳机, 随时保持语音。 唐声声提前查好了路线, 在十字路口和贺知禹约好一直保持联系后分别。 路上贺知禹的电话来得很多, 唐声声也给小老头去了个电话，说明了一下事情，小老头差点没坐住也要出来帮忙，被她给摁回去了。 两个人的语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唐声声也来不及管，两条腿发了狠地蹬车, 一个一个地方地找, 一个一个地方地落空，然后也不等气喘匀, 再蹬上车继续下一个地方。 眼看贺知禹给她提供的几个地方已经快到底，唐声声心里也愈发焦急。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贺知禹的电话打了过来, “找到了。” “在哪？”唐声声问。 “青城实验。” 唐声声思绪梗了一下，感觉哪里不对，但来不及细想，“哦”了一声就过去了。 她现找了一下青城实验的位置，发现离她现在的位置不远。 骑着车，唐声声很快就到了青城另一所重点中学的校门口，看见了少年身旁，站在校门口的老人。 周六，青城实验中学的教学楼里依旧灯火通明，这个时间学生们似乎是刚结束晚餐时间，还得继续在教室里晚自习。 空荡的校门前老人手里拿着拐杖，正笑着和贺知禹说话，看神色倒不像一般得了阿尔兹海默的老人一样混沌迷茫，反倒看起来相当清醒，目光炯炯。 唐声声停了车走过去，老人很快发现她，眼前微地一亮，又看向一旁贺知禹：“这是你的女朋友吗？” 她刚本能地将目光一并投向贺知禹，就听见老人顿了一下： “——知州。” 唐声声脚步顿在原地，见贺知禹主动给她解答疑惑：“我爷爷自从我哥走了之后，就一直这样。” 这样？ 这样是哪样？ 唐声声看着老人继续热络地跟贺知禹说话，叫他知州，问他怎么这么久不回家，问他交了女朋友怎么也不跟他说，说他本来想来接他回家，后来才想起他已经不读高中，上大学了，真是老不中用。 这一刻，唐声声才终于反应过来刚才那一股奇妙的不对劲是哪里来的。 贺知禹根本不是青城实验的学生，说明老人来青城实验，并不是想来找他，而是想来找别的什么人，比如他的哥哥，贺知州。 她站在原地，被夜风一吹，血液仿佛逆流。 之前许多次似是而非一闪而过的疑惑瞬间全部涌上心头，并且都在眼前的画面中得到了解答。 “更确切一点说——我想成为我哥。” “曾祖母自杀的原因，就是因为眼睛瞎了，连爱人的照片都看不到，彻底失去了生的希望。” “这信也太emo了吧……她熬了很多年把儿子熬大了之后，精神状态一直时好时坏的，迷糊的时候就把儿子当丈夫……” 他根本不是因为失去了哥哥所以就想成为哥哥。 他也根本不是盲文没有学精，没有彻底看懂那篇盲文遗书的内容所以只能说出点皮毛。 而甚至他当时读完那封遗书怔愣在那里，也并不是因为被遗书过于致郁的内容吓到，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人真的是一个极品笨蛋，超级极品的那种。 “知禹！” 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唐声声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披肩短发穿着长裙的女人从车上下来，快步地走到了两人面前。 “可算找到了，刚才陈阿姨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心跳都要停止了，还好你找得快——” 话音未落，她看了一眼眼前的学校，突然没了声音。 沉默在风中发酵，过了一会儿，女人的声音才再一度传来：“你在这附近干什么，走吧，先回家。” “妈，你先带爷爷回去吧。”贺知禹看了一眼还愣在不远处，就跟整个人被水泥给浇筑了一遍似的唐声声，“我今天不是一个人出来的。” 许若碧刚下车下得太心急，现在顺着贺知禹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那里站了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头发蓬乱，额头鬓角全是汗水，身上穿着一条及踝的长裙，手上拎着用来御寒的线衫外套，裙摆看着有点皱和破，好像是刚刚被什么东西绞进去过似的，看着相当狼狈。 “她是……那个……”许若碧知道儿子心里一直有这么个女孩子，但却一直不知道那女孩叫什么。 听妈妈那个了半天，贺知禹直接走过去，很正式地向她介绍说：“您别那个了，她叫唐声声。” “你好你好！”许若碧赶紧让自己的助理先照顾一下老人，然后热切地迎上去，握住少女的双手，“我是贺知禹的妈妈，我一直都特别想见你！” 唐声声：“……？” 一看许若碧情绪激动又开始乱说话，贺知禹也有点头疼：“妈，可以了，你会吓到人的。” “啊好好好！” 老人也找到了，儿子的对象也找到了，许若碧在短时间里突然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急需冷静一下，她示意助理先把老人扶上车，然后又拍了拍唐声声的手背。 “下次来家里吃饭，一定要来，一定要来哦！我一看你就感觉和我们家有缘！” 贺知禹：“……” 许若碧来去都像一阵风，又嘱咐了贺知禹让他一定要送唐声声回家，就开车带着老人一块儿走了。 校门口短暂的喧闹伴随着汽车尾气一并消散。 唐声声看着贺知禹，回想起老人那让人心碎的“知州”二字，好不容易被许若碧略微放松下来的心情再一次被搅得一塌糊涂。 “你哥哥走了之后，你爷爷就一直认不出你了？”小姑娘说完，使劲地抿了抿嘴唇，忍着哭腔：“他一直都管你叫……知州？” 失去长孙的老人在悲痛下精神出现问题，再也认不出自己的小孙子。 在他眼里，小孙子变成了死去的长孙，他忘记了贺知禹，忘记了关于贺知禹所有的事情，只记得那个已经去世了的贺知州，记得青城实验这所和贺知禹没有关系的学校。 而眼前这个极品笨蛋，却因为这个，真的想要成为贺知州的替身，真的想要成为第二个贺知州。 “没有，他有时候是清醒的，也认得出我。” 贺知禹把开始掉眼泪的女孩子抱住，闭了闭眼。 “其实一开始，他清醒的时候更多一点，但是我宁可他迷糊，把我认成我哥。” 清醒时的爷爷，身影更显得薄。 那个时候他不会叫他知州，反而还会安慰他说没事，但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的时候，眼神孤单得就像是一根针，直直地扎进人心头最软的位置。 贺知禹知道哥哥是爷爷一手带大的，那时候父母工作比现在还忙，根本没空管他，以至于爷孙俩感情特别深厚。 这种深厚的感情是贺知禹出生后，一家人一起住在老宅生活完全没有办法比拟的。 相比之下，贺知禹反倒是更希望他就这么一直认错下去，至少在那个世界里，爷爷还会真心实意地因为看见他而笑。 怀里的小姑娘鼻涕吸得呼噜呼噜响，贺知禹有点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背：“唐小狗，夸张了啊，怎么比你自己受委屈了还伤心啊？” 刚才看见她的一瞬间，贺知禹就想过去像现在这样抱着她。 谁都看得出来今天唐声声特地打扮了，穿了一条很漂亮的长裙。 贺知禹别说第一眼，就是之后在密室里也经常盯着她走神。 但就这么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一听说他爷爷丢了，二话不说就上了共享单车，蹬得头发衣服都乱了，足见有多着急。 贺知禹目光从她背后往下，落在她的裙摆上。 只见原本垂感极佳的顺滑裙摆上好几道折绞的痕迹，布料已经被扯开，撕裂出斑驳伤口，一看就是绞进了自行车里。 思及此，贺知禹握住她的肩膀，看着小姑娘一双汪汪泪眼，鼻翼两侧还残留着刚才的点点汗迹，鬓角和额角的碎发像是海草一样紧巴巴地贴在她脸上。 这是贺知禹见过唐声声为数不多的狼狈时刻，哪怕说是最狼狈的一次也不为过。 “因为，因为我觉得你特别委屈……” 他拼了命去做，甚至承担着失明的巨大风险，只是想要让一个伤心到精神状态出现问题的老人得到一点安慰，而那个老人，却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她嘴唇一张一合，贺知禹听完两三秒才意识到这是在回答他刚才说她哭得夸张的那句话。 他知道自己这一刻心猿意马，注意力涣散，但他不准备继续忍着那股劲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她打哈哈了。 贺知禹捧起唐声声的脸，一只手后移，手指滑入少女潮湿的发隙间，扣住她的后脑。 然后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 第五十八章 “再亲一个行不行？”…… 夜风微凉, 少年的气息却如同弹跳的火舌，带着滚烫的温度，扑面而来。 唐声声甚至来不及闭眼, 唯一遁逃的后路就已然被截断。 一开始贺知禹吻得很轻, 轻得就像只是火热的气息落在她的唇瓣上, 蜻蜓点水, 浅尝辄止。 反复试探几下过后大概是发现她没有要把他推开的意思，才终于放心大胆，含住她的双唇，生涩而细致地以唇描绘她精致唇形。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 见贺知禹垂着眼眸, 所有温柔与爱怜都在情动的这一刻展露无遗。 迟疑片刻，唐声声终于也按捺不住, 伸出手环抱住少年脖颈, 两人胸腔中各自燃烧着一团炙热而激烈的火, 烧得他们在这一瞬近乎五感尽失。 意乱的混沌间，唐声声听见贺知禹压低了声音：“唐小狗，张嘴。” 心跳脱轨，唐声声眼睫一颤，还没想好要不要听话，身体却在紧张的瞬间本能地张口喘息—— 少年没有丝毫犹豫, 与她更加深密地纠缠在一起, 原本托着她另一侧脸颊的手也不知何时撤开，紧扣住她的后腰, 湿热掌心熨在那块儿，仿佛将裙摆的轻薄布料化作无物。 唐声声被吻得后脑勺都发麻，刚才在自行车上狂奔时那种火烧火燎心跳过速的感觉再一次卷土重来, 让她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在火中一小节干枯的麦秸，马上就要被焚烧殆尽。 “哎哎哎，你！哪个班的！晚自习时间已经到了知不知道，还在门口干嘛呢！” 两人正在青城实验门口难分难舍，突然听校门里传来远远呵斥声。 他们没当回事，直到强光手电筒的光束从自己身上扫过，嘟嘟囔囔的“我今天倒要看看你们是哪个班的小崽子”由远及近，贺知禹才迅速地抽身出来，回头看了一眼。 下一秒，他抓起唐声声的手，眼中盈满笑意：“唐小狗，腿没软吧？” 唐声声：“？” “没软就跑起来！” 话音未落，贺知禹就拉着她在青城实验校门外的林荫道上飞奔了起来。 “哎！站住，还敢跑！你们哪个班的！” 奔跑带起夜风，唐声声回头，看见手臂挂着红袖章的中年男人一手拿手电筒在后面死死追赶。 “那女孩，你还不穿校服——你俩最好别被我逮着，我一定要把你们抓教务处！” 这片也是老城区，周围都是老，这一条路的路灯很高，光从树枝树叶的间隙中洒落下来，照明性并不怎么好，只剩一地细碎的光斑，一眼望去如同深海与浅海的交界，碎光浮动，明暗交错。 两人手牵手从中飞快地穿行而过，唐声声往旁边看了一眼才发现，今天贺知禹一件宽大的拼色工装外套加牛仔裤，在夜色下要是看得不仔细，确实很像是高中的校服。 “站……哈……站住……哈……” 两个人手牵手一边笑一边跑，还跑得飞快，没跑完这一条林荫道就把青城实验的教导主任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直到后面已经看不见那个教导主任的影子，两个人才喘着粗气停下来，然后弯下腰，用手撑着膝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唐声声笑累了直接蹲在地上仰头看他：“你神经病啊，直接跟那个老师说我们不是青城实验的学生不就好了。” 贺知禹低头，“这可能就叫做贼心虚吧。” 他也在她面前蹲下，笑着说：“哎，刚我妈说下次让我带你回家吃饭。” “……” 哪有人接话接这么跳脱的。 唐声声想起刚才那个很有气质的漂亮女人，有点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她说她……听说过我？” 这回轮到贺知禹噎住，他表情略微有点不自然，片刻后才点头：“略有耳闻。” 唐声声很好奇：“……怎么耳闻到的？” “唐小狗，非要问这么清楚吗？”贺知禹有点无语地看着她，“给我留点脸行不行。” 唐声声“哦”了一声，盯着旁边的树干发愣，然后余光就看少年站起身，朝她伸出手：“走吧。” “干嘛去？”唐声声抬起头把手放进他掌心。 “吃饭去，”贺知禹说：“蹬了一小时的车，你不饿啊？” 两人也没什么力气再去找吃饭的地方，就在附近找了个小餐馆儿点了几个菜饱餐一顿。 吃饱了饭，唐声声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是怎样的一片狼藉。 她借着洗手的功夫照了一下镜子，大脑中的想法顿时被肃清到只剩一条——刚贺知禹是怎么对着这样的人还亲得下口的？ 接受度好高啊这人。 她捧着凉水凑合洗了把脸，然后把头发和衣服都整理了一下，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才勉强接受了现在的自己，出去和贺知禹往回走。 好在俩人运气好，上了一辆人特少的公交，有座位能坐，唐声声坐上车之后突然想起什么，问贺知禹：“你今天回哪去住，要回老宅吗？还顺路吗？” 贺知禹用一种好像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难道我送你只是因为顺路吗唐小狗？” “……” 行。 一下午又是解谜又是蹬车又是大哭后狂奔，唐声声到现在也确实有点困了。 两个人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贺知禹看出她的困倦，手指扣住她指缝的同时把肩膀往那边送了送，“到了我叫你。” 唐声声从善如流地把头靠在贺知禹肩上，还没闭上眼，口袋里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她姿势没变，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接起：“爷爷？” “你们现在怎么样了啊？” 小老头自两小时前接到唐声声电话，就一会儿担心那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小老头子，一会儿担心自己的小孙女。 “找到了吗？这天晚了夜寒露重的，你就穿个裙子，别给冻着了，要么回来加两条秋裤，爷爷跟你一起去找啊？” 唐声声听一半儿就笑起来了，嘴角的弧度暖融融的，声音也甜：“找到了，刚就找到了，然后……” 想起两个人在人家校门口接吻，小姑娘脸上有点热，抿抿唇，顿了顿才接着说：“然后去吃了顿饭，现在在回家路上呢。” “哦，”小老头应了一声，又问：“就你一个人？” 那当然不是了…… 唐声声头靠在旁边人的肩膀上，手指头挺在人家的手指间，撒谎撒得那叫一个面不改色：“对呀。” “这小子真靠不住，都不送你回家。”小老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浓重的哼音，充满嫌弃与不齿，“下次别和他出去了，不安全！” 因为凑的太近听见手机漏音的贺知禹：“……” 等唐声声支支吾吾地挂了电话，贺知禹觉得自己在小老头心目中应该已经坐实渣男之名了。 他有点头疼地说：“你在爷爷面前能给我留点形象吗，他觉得我是渣男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这句爷爷叫得太顺口，唐声声都没反应过来，嘿嘿直笑，“你以为我说你送我回家他就会说好了，他肯定说‘这小子这么殷勤，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下次还是别和他出去了，不安全！’。” 贺知禹：“……” 唐声声接电话的功夫，公交车又过了两站。 按道理也不是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但这辆车上的人尤其少，刚刚除了两个人之外最后一个人也下了车，整辆车上竟然一时之间只剩他们。 刚刚才尝过那种炽烈心动，唐声声本能地看向贺知禹的方向，正好对上他的眼神。 公交车还在平稳行进，最后那一排的遮光帘却被人拉下，从遮光帘的孔洞中，隐约可以看见一双交缠的人影。 唐声声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好像被贺知禹捏在了手里，伴随着他的呼吸和动作起起伏伏，给人一种公交车好像并不行进在平坦的柏油马路上，而是在蜿蜒曲折的云端的错觉。 鼻腔全是少年的气息，以一种鲁莽又蛮横的姿态夺取了她全部的嗅觉，贴在她背后的掌心烫得好像太阳底下烧热的砂石。 下一站，公交车缓缓停住，又上来两个人，他们才若无其事地分开，看着前面没有被拉上遮光帘的窗。 下车的时候，唐声声后背有点发麻，双腿都是软的。 刚才蹬车蹬出来的汗已经干得差不多了，现在被夜风一吹，唐声声一下就想起刚才小老头电话里说的‘夜寒露重’是什么意思。 但冷意持续不到五秒，她只觉肩上一沉，贺知禹那件长得跟校服似的拼色外套已经到了她身上。 “哎？” 唐声声看着他里面的短袖，还没说话就被贺知禹摁回去：“穿好。” 嚯，还挺霸道。 唐声声决定给他霸道一次的机会，就当着贺知禹的面儿把手往他外套的袖筒里揣。 但贺知禹的外套她穿着相当不合身，伸了半天又拉又扯，只露出几个粉粉润润的小手指尖。 “好像……不太合身……” 小姑娘有点无语，并在内心谴责贺知禹这大狗的骨架子长那么挺拔干嘛，这衣服穿在他身上的时候根本没感觉有这么大。 但一边贺知禹看着看着就开始上头，他深吸一口气，在内心重复了三遍‘怎么能他妈这么可爱’，直接就把人拽到跟前儿一把搂住，跟个小流氓似的低下头和她咬耳朵，语气却格外温驯，好商好量： “唐小狗，再亲一个行不行？” “……” 第五十九章 男朋友 青城市政府一直想给烧烤街这块儿做城市规划, 因为当年这块在建的时候有住宅楼也有自建楼，周围挤挤挨挨，各种羊肠小巷穿插其间, 弯弯绕绕的, 一旦走进去就连地图都很难精准定位到。 但是烧烤街的人, 无论是商户还是居民都激烈反对, 所以这么多年来，每年都计划，却没有一年真的提上日程。 两个小孩离开公交车站就随便找了个光线不佳的小巷，贺知禹甚至都没有往里再走几步的耐心, 直接把人推墙上就亲上去了。 唐声声的手原本轻轻扶在少年的肩头, 后不知不觉也收紧了起来，抓着他的衣服, 呼吸渐沉, 与少年滚烫的鼻息交织在一起。 小巷一层冷色调的薄光铺在两人身上, 将他们交缠紧贴的影子拉长，融入旁边建筑物的影子当中。 接完吻，贺知禹还不想退开，就用额头顶着唐声声的额头，小声地说话。 “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妈还等着我带你回家吃饭。” 两个人距离近, 贺知禹声音放得轻, 平时那种很清晰的磁性也被减弱，就像是非常微弱并且无害的电流, 在她的鼓膜上震动。 唐声声抬眸，声音轻软得好像只剩一股温甜的气息：“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和你回家吃饭了？” “……”贺知禹当即气笑了：“什么？” “贺大狗，你好像误会了, 我们还不是恋爱关系。”小姑娘眨巴眨巴眼，一脸纯良地说：“好像还不太适合登门拜访。” 贺知禹：“……” 听听，这是从三十七度的嘴里说出来的话吗。 他无语得直发笑，搂着小姑娘，生怕她下一秒把他推开，来上一句“我亲爽了，你跪安吧”。 “哦，不是恋爱关系是吧，”贺知禹笑够了，另一只手懒懒地撑在另外一边，把她整个人圈自己的影子里，“那从现在开始是了。” “？”唐声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说是就是了，你怎么不说你是美国总统。” “那这样，我给你两个选择。”贺大狗甩着尾巴，厚颜无耻地说：“拯救世界和让我当你男朋友，你选一个。” “……” 这人是无赖吗？ 唐声声也气笑了：“那我选拯救世界。” “不好意思，晚了，前面那个被人选走了。”贺知禹搂着她腰的手一紧，“只剩后面那个了。” “？？” 小姑娘一愣一愣的：“被谁选走了？” 贺知禹面不改色：“被我。” “凭啥！？” 唐声声一脸‘卧槽这个人居然还敢阻挠我拯救世界’的震惊表情，贺知禹简直要被她笑死，再一次亲上去之前才压低了声说： “凭我喜欢你。” 最后两个人脸红心跳的厮磨终止于小老头的第二通电话，问她怎么刚就在公交车上现在还没到。 两人离开小巷往唐声声家走，结果刚没走到熟悉的楼门洞口，就看小老头从楼梯的拐角走下来，撞了个正着。 小老头：“……” 唐声声：“……” 贺知禹：“……” 三方对面而立，相顾无言。 半晌，小老头扫了一眼两个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唐声声这才想起，赶紧把贺大狗甩开。 被甩开的贺大狗：“……” 小老头走过去，盯着贺知禹看了半晌，才问：“你爷爷没事吧？” “没事，已经找回来了。”贺知禹看了一眼身旁的唐声声：“多亏不是我一个人在找。” 小姑娘往旁边看了一眼，没说话，只有马尾晃了两晃。 “行，没事就好，一个老头子在这么个天，晚上到处走，还是挺容易感冒的，那你早点回吧，看看你爷爷去。” “好，谢谢爷爷。” “声啊，上楼吧，”小老头转过身示意唐声声跟上，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看向贺知禹，“下次有空来家里吃饭。” 贺知禹连忙乖乖应好，就站在原地目送爷孙俩人上楼。 唐声声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还给他，然后像一只毛发蓬松的兔子一样蹦了几步，很快速地蹲下身透过楼梯护栏朝他摆了摆手，用口型说了一声‘再见’。 那头，闵进正在和远在外省的高远何智远程开黑。 “我操，你俩坑货，坑死我了！” 虽然上次只和贺知禹打过唯一一次游戏，但不得不说，有贺知禹和没贺知禹的体验，简直可以说是两个游戏。 耳机里，何智和高远依旧振振有词。 “我俩坑你？你别逗了，明明是你俩坑我。” “明明是你俩坑我！” “明明是你俩坑我！” “明明是你俩坑我！” “……日。” 闵进对这两个坑而不自知的朋友彻底无语，干脆技术性掉线，然后给他们之间的游戏之光胜利火炬发去了一条微信消息。 他知道今天贺知禹要和小马尾约会，但看了一眼时间，快十点了，估计也约完了吧。 约完会回到家洗个澡和兄弟开一把黑，岂不美事一桩。 结果没成想，他这条消息刚发过去，贺知禹的微信语音就打过来了。 他一边跟何智高远他们说网坏了，一边登上小号点击单排，然后接起贺知禹的电话：“禹哥，来双排吗，我实在不想再和何智高远三排了，我要死了！” 然后听筒里传来贺知禹懒洋洋的声音：“进啊，我得少打游戏，以后双排你找他们吧。” “啊！？” 闵进当时好似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懵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猜测说：“禹哥……不会是……你的眼睛又不行了吧！？” “那倒不是，”贺知禹语气欠揍到家：“主要毕竟也不是单身的人了，老打游戏女朋友会不高兴的。” “……” 他就像是走在路上被人踹了一脚的狗，但好在也不是第一次被踹，默默揉了揉屁股说了句：“行，我这个学期也要谈恋爱，让何智和高远永远在失去我的痛苦中徘徊。” 贺知禹笑着挂了微信语音，从烧烤一条街出来，许若碧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我的好大儿，你们玩的怎么样啦，现在在哪？方便说话吗，不方便直接挂了也可以！” 然后就听她的好大儿语气漫不经心：“方便，刚送她回家。” “哦。”许若碧语气里的热情顿时掉了一半儿，“那你在哪，什么时候回来？” 好大儿：“……” “今天你妈没有显得特别的不沉着不冷静不成熟吧？没把人吓着吧？” 得知贺知禹在烧烤街附近，许若碧说让老谢过去接他一下，贺知禹想了想说算了，打车回去也一样。 出租车上，许若碧还在电话那头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今天天色确实晚了点，我也没太看清楚那小姑娘，就感觉个子小小的挺可爱的，她什么时候来我们家吃饭啊，你妈我有点迫不及待，能先来张照片看看吗？” 说起照片，贺知禹现在手机里还只存着唐声声之前那两张照片。 一张运动会被偷拍的，一张圣诞节晚上被他拍的。 两张照片的特征十分相似——唐声声的脸都小得像个鹌鹑蛋。 他打开手机翻出小姑娘的照片又看了一遍，心下决定之后要多拍几张的同时十分吝啬地说：“没她照片。” “哇——”许若碧女士相当夸张地哇了一声，“你这么菜到底是不是我儿子啊，暗恋人两三年，连张照片都没有！” “妈，我得纠正你一下。”贺知禹说话间，那股志得意满的气又提起来了，“现在不是暗恋了，有名分了，别老拿暗恋说事儿。” 电话那头沉默足足十秒，许若碧的声音从听筒爆发出来： “你还好意思说！？那你不是更菜了吗——都已经是女朋友了还没个照片！我没你这么菜的儿子，也不知道像了谁，肯定是遗传了你爸！” “……” 旁边突然一起被骂到的贺青华：“……” 第六十章 德智体美劳发展得最全面的那…… 转眼, 年关将至，对于大学生来说，春节还意味着寒假。 金融系考试安排相对靠后, 在其他系已经陆续结束了期末考试的时候, 依旧处在没有黑夜白天的生死时速中。 “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坏事这辈子才学金融的……” “确实, 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金融这样的学科, 我可真是太羡慕艺术系了，没高数，也没有概率论。” 寝室里，京一云和喻言文正在就严峻的期末形式进行非理性分析, 唐声声也看提纲看得头晕, 一边揉着眉心一边把自己扔进椅背里。 那边风栖也歇菜了，一个寝室的小姑娘看看旁人, 很默契地齐齐拿起手机准备休息十分钟。 最近贺知禹也在忙着期末考, 俩人微信从一天能聊个十几句, 到现在，唐声声看了一眼聊天记录，还是昨天傍晚贺知禹叫她下楼吃饭。 什么谈恋爱，在期末考面前，那都是虚的。 唐声声目标很明确，她还准备再继续拿一等奖学金, 贺知禹就更明确了, 他不能输给唐声声。 闵进当时听说了这个情况，整个人都傻了, 说还好你俩不在一个年级，要不然也不知道是谁卷死谁。 自从进入复习周，他们俩每天的联系就只剩晚上一起去食堂吃饭, 中午都不一起，因为白天得去图书馆，中午四个女孩怕吃完饭回来没座儿了，采用了非常高端的轮流进食制度。 然后每天吃完晚饭，手牵手走回寝室，在楼下道别，最多亲一下抱一下，约好明天再见，各自回寝，卷死同学。 玩手机放松的时间只有五分钟，唐声声没去找贺知禹，因为点开微信，一个意料之外的群聊窗口因快速刷屏的聊天内容被动置顶了。 群名称叫【一中高二上学期10班群】。 这群是高二第一个学期，在贺知禹走之前建的，里面还有吴空和爆老龙、超模林这些老师，说是以后不管十班人员如何变动，反正这个群永远都在。 后来新学期，唐声声去了一班，因为这里面以何智伍星棋为首的人实在是太喜欢聊天，就把群屏蔽了，之后经历过高三大一，这个群里说话的人也越来越少，久而久之唐声声也把它忘了。 看见群里空前热闹，唐声声点进去翻了一下，发现话题是从半小时前何智在群里说的一句【朋友们，寒假回青城吗，要不要趁年前出来聚聚？】开始的。 唐声声其实蛮能理解他们，毕竟她虽然只在十班待了一个学期，但其实十班大部分的人都是同学了三年之久。 她简单翻了一下聊天记录，看见吴空和爆老龙他们被挨个@出来，还有很多@贺知禹的气泡混在其中。 李小曼的语音电话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声宝，我寒假准备回国，我看见群里他们说寒假有同学聚会，你来吗？”李小曼虽然是抛出一个问句，但却完全没准备让唐声声回答：“你作为小爷我的老婆，不来有点说不过去。” 唐声声插上耳机，对着考试时间表看了一下群里那群人商量的时间，倒是正好错开，“行啊，小爷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机场接你？” “算了算了，你又没车，坐个地铁来接我，小爷我于心不忍。”李小曼对唐声声的配合万分满意，一边继续自称小爷，一边乐得像只大鹅，“我已经放两天寒假了，准备明天回，你现在在干嘛，聊五块钱的？” 出于感性，唐声声是真的很想聊。 但是她看了看桌上堆积如山的提纲，叹了口气：“我在准备期末考试，考完找你吧，聊五百块不带中场休息。” 期末考试结束当天，唐声声下午回到家，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班级群里还在说今年大一比大二惨，最后一门儿高数两天后考，把最折磨的东西放到了最后。 唐声声看着贺知禹死气沉沉的黑色头像，点开了李小曼的聊天窗口。 小姑娘一边聊天一边看群，看群里的同学聚会通知说定在了两天后的晚上，李小曼才问唐声声：“贺知禹来吗？群里爱特他八百遍了，大爷谁也没理过。” “他忙着期末考，估计没空看手机，聚会那天正好考完，来不了了吧。”唐声声说。 “声宝，我上次本来就想问来着……” 李小曼的声音突然一轻，“你现在是在和贺知禹谈恋爱吗？” “对呀。” 唐声声其实想要的很简单，就是一句‘我喜欢你’。 之前贺知禹不说，她也不说，后来贺知禹说了，她很清楚自己也喜欢贺知禹，当然没必要继续端着。 “终于确认关系啦？”得到肯定答复，听筒里女孩的声线一下明朗起来，“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们俩早就进入恋爱那种状态了，能这么久才捅破窗户纸，也算你俩厉害。” “是吧……”唐声声也忍不住感叹一句。 所以其实确认关系之后，她也没觉得生活有什么大变化。 牵手，拥抱，接吻，好像在确定恋人关系之前就做过的事情，成为恋人之后也一样在做，贺知禹还在给她剥鸡蛋，打饭，偶尔差遣他去买瓶水也相当好用。 四平八稳到好像一下就能从恋爱望到相顾白头。 “不过，我跟你说，贺知禹最近特神经。” 唐声声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脑袋里准确地浮起一句话：再恩爱的夫妻，也有想弄死对方的时刻。 “怎么说？”李小曼说。 唐声声盘腿坐在床上，杏眼圆睁：“他最近，特喜欢拍照！” 可能吃着饭，看着书，走在路上，突然就拿出手机，对着她咔嚓一张。 两个人牵手他也要拍，偶尔去喝杯奶茶也要拍，一副好像准备精心记录生活的样子。 上次唐声声拿他手机看了一眼，发现相册里全都是自己或是呆若木鸡，或是糊成一片的照片。 气得她直接进行了一个家暴的大动作，然后把那些带自己脸的照片都删了，把贺知禹难过得一下午坐图书馆什么也没看进去。 李小曼简直要笑死了：“我怎么感觉你俩性别互换更合适啊，他好娇啊我的天！” 唐声声：“……” 那谁说不是呢。 两天后，唐声声上午先和李小曼见面吃了个午饭。 吃完饭，两个人在商量待会儿要干点什么再去聚会的时候，李小曼随口问了一句：“所以贺知禹到底来不来？” “我昨天问了，他说来，但是得从考场过来，不一定赶得上，让我们先去。”提起贺知禹，唐声声估计他在睡午觉，点进微信给他发了个加油猫猫头表情包，抬起头，“他们发晚上聚餐的定位了吗？” 李小曼：“发了，就在你家楼下。” 唐声声：“？” 同学聚会就定在距离一中很近的烧烤街，不过不是吃烧烤，而是找了一家餐馆儿。 一般餐馆能开在烧烤一条街里，那肯定是有点本事，唐声声之前就挺想来这家试试，但因为每天都大排长龙，竟然直到今天才真走进来。 餐馆老板好像和吴空认识，提早给他们把二楼预留了出来，吴空就坐在门口，一看见唐声声和李小曼便很热情地朝她们招手：“这里这里，快来！” 俩小姑娘上了楼，当年十班的同学还真都来了。 刘妍，伍星棋，何智，还有爆老龙和超模林，一群人聊得热火朝天，倒是她俩踩着点到，要没有贺知禹垫底，就成了来得最晚的了。 一群人很自然地给她们俩留了一对连着的位置，剩下一个空位距离唐声声十万八千里。 除了何智和李小曼，在场所有人没人知道他俩谈恋爱，而何智和李小曼也自觉三缄其口，等着当事人自己介绍自己的事情。 爆老龙盯着那空位，问旁边的伍星棋：“贺知禹说他来吗，什么时候到啊？” 伍星棋耸肩：“没说来不来，只说看情况，要来得及就来。” “这臭小子！”吴空笑着走进来：“那估计是不来了。” 吴空话音未落，唐声声就看见桌上几个女同学，虽然还是笑着的，但眼神却微微暗淡了一下。 她悄悄用手肘子顶了顶李小曼：“我当年怎么没发现贺知禹还挺受欢迎的？” “……”李小曼寻思当初介绍贺知禹多受欢迎是介绍到狗肚子里去了。 因为贺知禹没个准信儿，在场人自然没打算等他。 吴空去找老板让他上菜，何智和伍星棋又下去拎了两筐子啤酒饮料上来，一群人很快开席。 席间，唐声声得知刘妍最后考上了一个二本院校，学了工商管理，伍星棋则是和李小曼一样，被家里安排出国，这次也是趁寒假才能回来的。 一中食堂的大厨其实就是爆老龙的小舅子，超模林也将于明年和未婚夫举办婚礼。 吴空家庭和睦稳定，没什么新鲜事儿能供桌上人下酒，被撺掇着喝了好几杯，立马上了头，一对大耳朵通红。 突然，不知道有谁在饭桌上提了一句：“唐声声找男朋友了吗？” “对啊，当时不是说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吗，发展得怎么样了？”又有人接了一句。 一群人就德智体美劳这件事笑开了，正笑着，熟悉的声音从楼梯拐角传来。 “这么热闹？” 唐声声回头，就看贺知禹三两步走上来。 看得出他确实来得挺急，包都没来得及放，挂在一侧肩上，看着随意又慵懒。 二楼顿时静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闹之声，伍星棋端着酒杯就过去要让迟到的罚酒，贺知禹也不含糊，直接干了一杯，引得一片喝彩。 贺知禹看了一圈，唐声声左右两边都坐着人，只能先坐距离她十万八千里的位置上。 这个时候吴空相当得意地提起贺知禹休学一年半勇夺省状元的事儿，一拍桌子，震得那俩红色大耳朵都跟着一颤：“看看，连续两届省状元都是我们十班出的，你们说说，我们十班是不是厉害！” “是！” “十班牛逼！” “禹哥和唐姐牛逼！” 一群人别的不会，起哄架秧子一等一的行。 又是撺掇唐声声喝饮料，又是架着贺知禹喝酒，没过一会儿，就逼得酒量不太行的贺知禹尿遁了。 “禹哥，禹哥你怎么跑了！” “我们禹哥不胜酒力啊，看看我们唐姐多能喝，三罐儿椰汁下去了面不改色，禹哥两瓶小麦汽水就跑路了！” 一群人见贺知禹溜得狼狈，笑得不行，唐声声在跟着笑的时候，注意到右手边的女同学很快也起身跟了出去。 李小曼也注意到了，用手肘撞了撞她：“哎，她不是刚才出去上了个厕所吗，怎么又去啊？” 那女生唐声声不太熟，印象里上次升学宴她就没来。 不过当时唐声声想着毕竟也就是一个学期的短暂同学，不熟悉不想来也很正常。 “你要不要跟去看看啊？”李小曼问。 唐声声赶紧摇头：“这我跟去干什么，还不许人家吃坏肚子了。” 过了一会儿，贺知禹泰然自若地回来，瞄了一眼正埋头苦吃的唐小狗，回自己位置上去了。 女孩又过了几分钟才回来，看着神态自若，好像还洗了把脸，把脸周围一圈头发给打湿了。 看着好像无事发生，风平浪静。 但几分钟后，看了一眼手机的伍星棋就大叫一声‘卧槽！’跳了起来。 “伍星棋你干嘛啊吓我一跳！” “就是，你最好真的有大事要不然你就有大事了！” 伍星棋左右两边的人被吓得不轻，纷纷出言谴责。 然后那些人谴责的话音还没落下，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就也‘卧槽’出声了。 “看班级群卧槽！” “……卧槽！” 身旁李小曼也很快被传染，唐声声忙着咀嚼，凑过头去看了一眼，就看见班级群里，一句话没说过的贺大爷发了一张照片出来。 照片里是一男一女十指相扣的手，亲密非常。 “禹哥你发错群、不对，禹哥你谈恋爱了？” “谁啊谁啊谁啊卧槽，据我所知今晚我们有些女同学要失恋了！” 一眼就认出自己手的唐声声赶紧别过头去装蒜，就听不远处万众瞩目的少年懒洋洋地开口： “和当年德智体美劳发展得最全面的那位。” 唐声声：“……” 在场其他人：“……” 第六十一章 来收拾你了 饭桌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唐声声, 反应最快的是吴空，他一拍桌子大吼一声：“我早就感觉你俩有猫腻！” 爆老龙反应没那么快，闻言扭头看向吴空：“啥？早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超模林赶紧在旁边劝：“吴老师鲍老师, 他们已经毕业了, 你们冷静一点！” 老师的话一下点破了寂静, 然后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卧槽’。 “你俩竟然在一起了！？” “卧槽这居然都没人知道！？” “今天谁定的位置, 有没有点眼力见儿把小情侣拆那么远——” “也没人提啊，这也藏太好了，李小曼你和唐声声这么好你也不说一声！” 李小曼赶紧把自己往外摘：“我这不是才刚回国，我哪知道这么多事！” 唐声声脸上有点烫, 低着头不说话, 只有手上的筷子还在忙活着。 这个时候贺知禹才从位置上站起，走到她身边, 对着刚才出去找他的女孩平淡又礼貌道：“不好意思, 方便换个座吗？” 女孩沉默着点点头, 吴空叫服务员拿来两副新碗筷，贺知禹把包拎着挂椅背上，光明正大地坐到了她身边。 刚才有人说“据我所知今晚我们有些女同学要失恋了”，其实失恋的又何止只有女生，现在知道那个人就是唐声声，桌上几个男生也约着喝起了闷酒。 据他所知, 之前十班就有几个男生喜欢唐声声, 但是大概知道之后她铁定要换班走，再加上成绩差距确实太大, 基本都没表现出过什么。 现在可不一样，大家都已经高中毕业，比起成绩, 家世成为了更好的硬实力，面对比高中时期更加漂亮的唐声声，昔日的悸动与憧憬浮上脑海，或多或少都有些跃跃欲试。 男的看男的，一看一个准，贺知禹刚进门儿就看坐伍星棋旁边那男生一直往唐声声那边看，还好这只唐小狗只顾着吃，什么也没发现。 他啤酒喝了几瓶，越看越烦，准备出去给她发个微信，问她想不想提前走，结果那个女同学就追出来了。 “你怎么还带了包啊？” 唐声声的声音让他回到同学聚会的酒桌上，贺知禹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他挂在椅背上的双肩包。 “我们班男生考试，就只带一支笔，考完直接揣口袋就走了。”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桌上的话题已经从两个人的恋情中过去，唐声声也终于放下筷子，用手拎了拎贺知禹的包，“好轻啊，你里面装了什么？” 那么大一个黑色双肩包，拎起来好像一点重量都没有，里面空荡荡的。 “本来买了瓶水，上地铁之前喝完了。”贺知禹很大方地拉开拉链，向女朋友展示自己空荡荡的背包。 唐声声低头看了一眼，居然在底下看见一个棕色的皮夹。 她有些意外：“你居然还用皮夹？好像我爷爷。” 贺知禹一本正经：“那不敢当。” “……” 唐声声的拳头在桌下已经挥舞了起来，打得贺知禹一边笑一边求饶：“我就是习惯性带着，担心考试的时候监考老师看我兜里有东西，以为我作弊。” “那你干嘛非要带个皮夹？”唐声声打得手疼，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被贺知禹抓住，攥进掌心。 她另一只手想伸过去拿那个皮夹，但被贺知禹先一步拿着躲开。 “我不打开，我就看看外面。”小姑娘一脸正色。 贺知禹只笑：“以后给你看。” 嚯，还学会卖关子了。 唐声声本来也没有什么窥探他人隐私的奇怪癖好，贺知禹说下次她就爽快地收回了手。 但是她收手了，贺知禹可没有，两个人看着还是面朝圆桌，实际上少年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小姑娘柔软的手骨。 他把头靠过去，在唐声声耳边问：“小狗，过年在哪过？” 这个问题前两天小老头已经跟她说过了，小老头本来是想继续留在青城过年，但白俐半月前就打电话过来说，让他今年带唐声声回地城过春节。 小老头虽然已经习惯了南方的生活，但总归还是想念北方的，听白俐那么说，就半推半就地说问问唐声声的意见，前两天虽然是来问她意见，但脸上‘想回北方’四个大字写得明明白白，唐声声当然要顺他的意。 但面对翘首以待一个答案的贺大狗，唐声声想起刚才被占便宜，非常心安理得地欺负他。 “你猜？” 贺知禹：“……” 我猜个锤子猜。 桌下的手突然收紧，唐声声听见贺知禹说：“行，我先猜着，等下吃完饭别走，把答案告诉我。” “……”唐声声噎了一下：“我突然觉得你还挺适合当老师。” 一顿饭连吃带叙旧，吃完已经八点多，一群人还嫌没疯够，想再去KTV玩一玩。 几个老师都说身子骨老了折腾不动，女孩子们也都不是很想跟着再去，一群人就在饭馆儿门口分道扬镳。 送走李小曼，唐声声和贺知禹很默契地谁都没有提回家，手牵手在烧烤街散步。 两个人绕着烧烤街来来回回走了整整两圈，又猫到某个犄角旮旯的小巷小接了一会儿吻，贺知禹才总算确认，这个唐小狗真的整个春节都要在地城呆着。 这刚谈上恋爱的第一个春节就要一个人过，唐声声刚说完，就感觉贺大狗的尾巴都摇不动了，下巴闷闷地搁在她肩膀上，任由沉默发酵了五秒，才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啊这人真的好像一只大狗。 唐声声悄无声息地被贺大狗可爱了一下，声音也软：“我争取初八之前动身。” “……” 又过半晌，唐声声耳畔传来贺知禹真情实感的疑惑：“那你要是不争取，是不是我都见不到你了。” 唐声声：“……” 两个人又在昏暗的小巷里抱着亲了好一会儿，贺知禹才耐着不舍把她送回去。 人明明还没走，却已经想上了。 但白俐来得却比预期中还要早，提早了好几天来青城接人。 贺知禹都没来得及再多往唐小狗家跑几趟，人就已经离开了青城，飞地城去了。 小老头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硬是拒绝了白俐的热情邀请，和唐声声俩人一块儿回到了以前和小老太住的小房子。 爷孙俩花了整整一天，还从家政公司请了俩阿姨，才把到处是灰的老房子打扫干净，累得唐声声当晚吃过晚饭，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很快时间到了年三十，唐声声才和小老头一块儿去了白俐现在的家里，见了继父与弟弟。 继父姓夏，名叫夏槐，现在在一家不大的券商投行部工作，不过人看着倒是相当和善，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当时暑假第一次见面，夏槐没自我介绍之前，唐声声还以为他可能是从事教育相关工作的。 弟弟叫夏晓涛，读小学三年级，小男孩长得像极了夏槐，有点微胖，又有点怕生，好在有上次暑假的初见，这次再见面，就只剩对那小老头的敬畏，不敢和陌生爷爷说话，只对着已经熟悉的姐姐疯狂哔哔，学校门外哪个种类的辣条好吃都要翻出来说上一说。 饭桌上，夏槐又和唐声声聊起了股票证券，两个人一个是刚刚开始学习金融一年多的大学生，一个是从业多年的投行经理，竟也聊得有来有回。 两个人一边聊，一边给不断发问的夏晓涛解释一些专业名词，比起夏槐已经根深蒂固的名词解释方式，唐声声的解释显然更简单易懂，让一边的小老头都有种活到老学到老的感觉。 吃完饭，夏槐叹了口气：“要不是你以后不想来地城发展，我真想现在就替我们公司把你定下。” 小老头立刻瞪眼示意别想和他抢人，逗得唐声声和白俐笑作一团。 爷孙俩在白俐那又看了会儿春晚，等小老头困了，俩人回到自己家，暖气一开，好不惬意。 贺知禹的微信消息过来的时候，唐声声刚洗完澡出来，小老头已经躺床眯着了。 她顺手去冰箱拿了个冰淇淋，才看着电视悠然自得地看微信。 贺大狗：【新年快乐小狗】 贺大狗：【在看春晚？】 唐声声看了一眼面前的电视，拿冰淇淋和电视屏幕一起合了张影发过去。 声声入耳：【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看春晚】 贺大狗：【？】 贺大狗：【欺负人？有暖气了不起？】 正好冰淇淋还冻得很硬，唐声声拿勺砸了两下砸不动，干脆站起身跑暖气片旁边来了张穿着短袖的自拍。 声声入耳：【照片】 声声入耳：【略略略~就欺负你！】 贺知禹看着照片里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小姑娘，先把照片第一时间保存了，然后才开始打字。 贺大狗：【行】 贺大狗：【你等着，过几天收拾你】 唐声声才没当一回事儿，之后几天照例跟着小老头走走亲戚串串门，去白俐那吃吃喝喝，欺负欺负遥隔万里的贺大狗，日子好不痛快。 直到初五清晨，唐声声被手机铃声吵醒，迷迷糊糊接起电话，就听那头传来少年清朗的声音： “小狗起床了，猜猜我现在在哪。” 唐声声：“……？” “没想到吧，我在地城机场——” “……啊？” 大概是想象到唐声声一脸懵逼的表情，贺知禹直接在那头哈哈大笑，声音听起来却是恶狠狠的，让人感觉从他嘴边溢开的白气儿都是少年飞扬开来的风发意气。 “我如约来收拾你了。” 第六十二章 贺知禹已经被欺负得没脾气…… 谁跟你约了！ 唐声声没发定位, 而是直接从床上跳起来穿了衣服就往外走。 开门撞见小老头逛早市回来，手上拎得满满当当，没想到这只懒觉虫竟然现在已经穿戴整齐, 还愣了一下：“起啦, 我今天买了糖三角和黏豆包——哎哎去哪啊？” 眼看孙女开始换鞋, 小老头才察觉她不是起床, 而是要出门儿。 再看她虽看着是着急忙慌，马尾却扎得立立正正，特地穿了年前在地城新买的羽绒服，整个人都收拾利索, 脸上还擦了点不知道是大宝还是什么的东西, 香喷喷的。 小老头觉得自己悟了，“中午还回来吗？” 唐声声：“……” 有一位太懂的爷爷, 有的时候也会有一丢丢尴尬。 她把脚塞进雪地靴里, 说：“回, 我把他安顿到酒店就回来。” “那就别安顿到酒店了，带回来吃顿饭吧，正好我今天去了趟早市儿，要他前两天来还不知道拿什么招待。”小老头说完又若有所思：“这孩子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搞得人还怪意外的。” 那！谁！说！不！是！呢！ 年初五就收到这么个大礼，唐声声也是好气又好笑：“好嘞, 知道了爷爷。” 小姑娘推门出去, 打了个车就往机场赶，贺知禹坐在机场附近的星巴克, 也没带行李箱，就背了之前那个大黑包，不过这回是真塞挺满, 跟个黑气球似的放在旁边的空位上。 外面数九寒天，机场的星巴克依旧人来人往。 唐声声花了快一小时才到，推开星巴克大门进去的时候，贺知禹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正在闭目养神，好似在打盹，在嘈杂的星巴克里形成寂静一隅。 她合理怀疑贺知禹睡着了，并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虽然唐声声也不知道在这么吵的地方轻手轻脚有什么意义，但就在她伸手准备好好捏一捏贺大狗的狗脸的时候，少年睁开了眼。 不光睁开了眼，眼底那股子笑意好像已经观察她许久。 “想做坏事啊，小狗？” “？”唐声声有点难以置信：“这样的声音环境下你还能听见我的脚步声？” “为什么不能，”贺知禹一只手拎过包往肩上一甩，另一只手把小狗圈起来往外走，“你禹哥就是这么牛逼。” “……”我怎么那么不信！ 来的时候唐声声是打车来的，回去的时候看时间还早，两个人就坐上了机场大巴。 大巴里暖气开得很足，车窗上厚厚一层雾，贺知禹随手把背包送上行李架，就看唐声声在用手指画画儿。 他坐回小狗身边，盯着看了半天，很诚挚地问：“你在画猪吗？” 唐声声大概能从贺知禹的语气里猜测到，他应该是想表达赞美。 小姑娘沉默两秒，回头看他：“我画的是你哎……” 贺知禹：“……” 他又仔细看了看窗户上不能说栩栩如生，只能说毫无关系的狗形图案，思忖片刻，才终于想到要怎么夸：“哇，看不出，还是个写意流派的。” 唐声声：“…………” 就是说，夸不出来可以不要硬夸。 很快机场大巴发车，唐声声跟贺知禹手牵手坐着，白俐的电话打进来，说今天初五，早市开市，买了些东西回来，让她晚上带爷爷来家里吃饭。 唐声声连连应好，恰逢此刻，旁边的小孩探头探脑过来，指着车窗上唐声声刚画的贺知禹说了一声：“妈妈，这个姐姐画的猪好难看呀，比我画的还难看！” 贺知禹直接没憋住笑出了声，白俐听见了，问：“你没在家啊？过大年的跑哪玩去了，把你爷爷一个人丢家里呢？” 小姑娘心口一片刺痛，还得回答妈妈问题：“不是妈，贺知禹来地城了，我来接他，给他送酒店就回家。” 旁边的贺知禹闻言，头顶上直接冒出了一个问号。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心里攥着的小手，也是不太明白，这小狗手还挺暖和，嘴怎么那么凉呢。 “不是，唐小狗……”等唐声声挂了电话，贺知禹捏着她软软的手骨，手法类似于小时候团橡皮泥，“你就打算把我送酒店？就丢那？我是不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你单方面甩了啊？” 小姑娘看他一副又被欺负到没话说的样子，抿了抿嘴，憋着笑说：“要么中午上我家吃饭去？” 少年眉毛一挑：“只有中午？” “你不能这样，小贺。”唐声声收起小表情，一板一眼地说：“男孩子要自爱一点，还没结婚就想登堂入室留宿，我家里人很保守，会觉得你轻浮的。” 贺知禹：“……” 啊，气坏了。 贺知禹感觉从恋爱阶段就已经能预见到未来的家庭地位，只能寄希望于唐声声别养什么猫啊狗啊，也少养几盆绿植多肉，让他名次不至于排到十名开外。 唐声声看大狗又被她两句话整郁闷了，这才开始给狗顺毛：“刚我妈说，让我晚上带你去她那吃饭。” 然后她就看明明已经私底下和白俐见过面还聊过天的贺大狗先是闪过意外的神色，随后又无辜地看向她：“这算是见家长了吗？” “算吧，不过她让你别带东西，空手去就行了，要不然不让你进家门。”唐声声眨巴眨巴眼，跟着他一块儿装，“你是第一次见我妈吧，别紧张，她看着严厉，其实挺温柔的。” 贺知禹也是铁了心没打算把之前偷偷去找白俐的事儿跟唐声声透露半个字，两个人就在机场大巴上上演了一出‘我知道你知道我不知道而我其实知道’的剧目。 等到了市区，唐声声在家附近找了个酒店，把贺知禹的行李安顿进去，然后再带他回了小老头那。 一老两少吃了一顿午饭，小老头为了赶早市起了个大早，又亲力亲为做了顿午饭，此时已是哈欠连天。 小老头去睡午觉，两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春晚重播。 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荷尔蒙旺盛得就像是两条弹跳的火舌，唐声声一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架不住贺知禹眼神太热，还是和他吻到了一起。 窗外白雪皑皑，房间里暖得却如同初夏。 两个人身上都只套了一件薄毛衣，相似的米白色，不约而同。 贺知禹带着唐声声坐在他腿上，然后仰起脖子吻上去，一开始还克制着，吻得轻柔而和缓，唇舌舔舐，抿吻，如同随意嬉闹。 但伴随着这一吻的深入，唇舌的交流开始变了味道，少年的指尖滑入女孩子干燥的发隙，虎口掌心紧贴着她的耳廓，缓缓摩挲。 “你都不想我。” 喘息间，唐声声听见贺知禹说，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她舌尖还在麻着，说话也略带含糊：“谁说的？” “你微信都不找我。”贺知禹开始数她的罪状。 “我得走亲戚，还要帮爷爷做饭。”唐声声说。 “你还想把我丢酒店。” “我这不是没丢吗？” “你还说我轻浮。” “我那是希望你给我家人留下好印象。” “……” 贺知禹说不过她，决定耍无赖：“那你亲我。” 他说完就往后仰倒，整个人靠进了沙发靠背里，从下往上看着唐声声。 少年笑容懒散目光却执着，眼角挑起的弧度依旧，哪怕双眸含笑也没有将那种锋利和缓多少，就差用嘴告诉她：‘快点，我认真的’。 唐声声忍不住了，双手捧住他的脸，拇指一捏一捏地用力：“贺大狗，你是不是吃可爱多长大的啊？” “我可爱个球，你是不是不想亲，这可能就是不爱了——” 贺知禹的话终于还是被唐声声拦截在嘴边。 两个人陷入再一次的唇舌交缠之前，嘴角皆是上扬的。 再也没人注意电视上的春晚进度如何，就连远远传来的鞭炮声都显得格外虚渺。 直到那首经典的《难忘今宵》重出江湖，贺知禹才抱着女朋友彻底在沙发上躺平，只是小老头这儿的沙发，毕竟主要功能还是坐着看电视，要让两个人都舒服地躺着，还是窄了点。 唐声声已经尽量紧抱着贺知禹了，但少年的身体还是有小半悬空，她想干脆坐起来算了，却又被贺知禹拉回去，“别，我就喜欢一半悬空。” 她无语地躺回去，因昨晚熬了夜，现下也有点困。 不过比起那点困倦，唐声声更想和贺知禹聊聊天儿，“大狗，你之后准备考研吗？” 他们谈恋爱不过半年，其中一半时间都在图书馆，却还没来得及畅谈未来。 “目前没打算考。” 唐声声还以为贺知禹没想过，但听他答案却是斩钉截铁，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为什么？”她问。 “考研工作了也可以考，我现在还是想先实习，正好我爸妈有朋友就是投行的，我准备先去看看情况。”贺知禹说：“如果一切顺利，等你研究生毕业，我已经是你工作上的前辈了，到时候你记得多叫几声前辈，前辈就多关照关照你。” 她听得好笑，抬手捏住贺知禹的脸：“但你现在还是我的学弟，叫一句学姐来听听再说。” 两个人又在沙发上闹了一会儿，唐声声是真有点困了。 她毫无求生欲地嘟囔着说：“要不然你在沙发上休息会，我想回房间睡个午觉。” 贺知禹：“？你就在这睡能死？” 小姑娘一副‘你还好意思说’的表情瞟了他一眼。 “这里有东西硌着我，睡眠环境太恶劣，我可睡不着。” “……” 第六十三章 带你去个好地方 最后唐声声还是很无情地回房间睡觉去了。 关房门之前, 她往外看了一眼，就看贺知禹的脸带耳朵都快烧着了，面朝沙发内侧, 用手捂着头, 看也不看她一眼。 她突然想起之前李小曼说的“我怎么感觉你俩性别互换更合适”, 觉得好像也不无道理。 没心没肺的唐小狗一觉睡到了四点多。 小老头已经起了, 又在客厅跟贺知禹看春晚重播，一边看一边聊。 “你爷爷多大年纪啊——哦，那和我差不多。” “你爸妈是干嘛的来着——啊，我是不是半小时前问过？” “……” 唐声声穿好衣服从卧室出去, 就听贺知禹还在耐心十足地回答一个一个, 小老头可能之前已经问过一遍甚至好几遍的问题，不厌其烦地说自己家那个迷迷糊糊的小老头多大岁数, 父母又从事什么行业。 高挑的少年端端正正地坐在他们家那个沙发上, 两条腿紧巴巴地折着, 无处安放的样子显得茶几都小了一个尺寸，茶几上码得整齐的茶杯更是小巧迷你。 这个画面其实有点梦幻。 在今天之前，唐声声从来没想过，贺知禹会来，来地城，坐在他们以前的家里, 听小老头絮絮叨叨地说话。 然后就在刚才, 他们两个还在那个沙发上拥抱，接吻, 躺在上面休息。 唐声声的心突然就变得很软，很软很软。 她觉得，有贺知禹可真好啊。 晚上, 白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贺知禹要来，准备之充足比除夕夜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鱼、肉，火腿，肘子，好像生怕客人血脂太低，得给他往上拔一拔似的。 但来开门的时候，表情却依旧带着点审视，上上下下打量了贺知禹好几遍，才侧过身说：“来啦，外面冷吧？” 就刚才白俐那眼神，贺知禹怎么样不知道，唐声声是真心跳加速了一把。 虽然她明知道这俩人之前就见过面，要白俐对他不满意，今天不可能一听说他来了，就叫他过来吃饭。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一回事，唐声声小时候白俐就经常用这眼神看她，一看就知道有没有藏及格线飘过的卷子，没有例外。 属于是得了白俐PTSD了。 夏晓涛不知道今天还有别人来，本来还在那翘首以盼姐姐的到来，结果一看见俩人身后还跟着个牛高马大的哥哥，整个人都傻了。 当即，一名北方小学生就发出了非常不北方的感叹：“哥哥，你好高啊！” 贺知禹虽然确实是高，但大概因为身上其他优点更明显，其实很少被人夸长得高。 他闻言愣了一下，然后很不走心地说：“啊，是吗！” 一旁看夏晓涛点头如捣蒜的唐声声：“……” 如果要和一个小学生尽快打成一片，需要干些什么。 反正当时唐声声是绞尽脑汁地想话题，才总算让夏晓涛打开了话匣子。 但这个艰巨的任务到贺知禹那边就变得格外简单粗暴，直接一局王者荣耀就搞定了，唐声声在厨房里帮着洗碗的时候都听见夏晓涛崇拜的咆哮：“哥哥你也太厉害了，你凯瑞全场了，我天呐，我天呐——” 夏晓涛英语口语平时听着还行，只是一激动就会不自觉地带上一股大碴子味儿。 “哥哥你太牛逼了，你能带我上王者吗？” 夏晓涛话音未落，夏槐已经忍不住出声：“夏晓涛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说脏话！” 下一秒，少年玩笑般的懒散声线响起：“带是能带，但我只带期末语数外三门加起来二百九十分以上的上王者。” 夏晓涛：“……” 唐声声：“……” 白俐手上拿着碗，用手肘顶了顶夏槐的肚腩，夏槐立刻放下手上的碗，简单冲了冲泡沫擦了把手走出厨房，“赶紧赶紧，都打两把了，差不多得了，你防沉迷还没触发？写作业去吧。” 看这架势是准备和贺知禹单独聊了，唐声声看了一眼白俐，就看她轻飘飘地瞪了自己一眼，“你夏叔叔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担心起来了？” 唐声声只得又低下头默默洗碗，听着外面小老头说要陪夏晓涛写作业，跟着小孩一块儿进了房间。 然后两个人的声音就像是刻意压低了些，听不清楚了。 厨房里一时之间只剩下洗碗棉扑腾进泡沫与温水中的声音，偶尔夹杂着碗与碗碰撞的细响。 白俐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女儿，问：“最近处得怎么样？” “挺好的。”唐声声说。 “这小孩是还挺不错的。”白俐笑笑，“你看刚饭桌上，你夏叔叔特地想跟人显摆显摆自己懂得多，估计是暑假你来的时候没跟你显摆成，给他憋坏了，结果好家伙，他比你低一个年级，比你懂得还多，刚把你夏叔叔耳朵都急红了你看见没？” “……” 唐声声也不知道贺知禹哪儿来的那么超前的学习进度，而且看起来和她这种纸上谈兵，只有理论知识的不一样，他那些东西，感觉更像是在枪林弹雨中耳濡目染而来。 明明大家都是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回寝室的，凭啥他就厉害点。 别说夏槐了，就是唐声声也有点不服。 白俐大概是看出唐声声的想法，轻声说：“你妈我说句有点泼你冷水的话啊，我觉得这男孩子家里估计不一般，上回就跟拿零花钱似的要给你出一半钱，这回又是在饭桌上侃侃而谈，这些东西可是装不出来的。” “恋爱谈谈倒算了，不过结婚这件事……”她顿了顿，才接上，“还是讲究个门当户对的。” 唐声声回想起那天那个衣着得体的女人，在那样慌乱的情况下都依然维持着体面，看着她的眼神中温柔又从容。 俨然就是那种家境优渥教养极佳的知识女性。 “不过不怕，你爸也不差。”白俐说到这还不忘又调侃她，“好歹是个唐总，是吧，不怵。” “……妈，你别笑我了。”唐声声头更低了。 “谁笑你了，买房你都没让他出钱，多心疼他，到时候你要出嫁他好意思再在嫁妆上给你丢份儿，我骂死他。” 出嫁？ 这两个字，唐声声一直觉得距离自己还很远。 在她的计划里，他们如果顺利的话，也还会谈很多年的恋爱，至少要谈到她研究生毕业吧。 然后研究生毕业了，还得找工作，至少还需要一两年等工作稳定下来…… 回去的路上，唐声声忍不住问贺知禹刚夏叔叔和他聊了什么。 小老头还在前面走，贺知禹不敢放肆，两个人并肩走出去好远，才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勾住她的手指头，回答说：“就是问了问我家里是不是有人经商，后面就一直在聊最近股市，我也不太了解，属于是露怯了。” “……” 这人去一趟他家，连她同母异父的弟弟都给征服了，还好意思说露怯？ 那要不露怯得咋样，连隔壁邻居家的哈士奇都得把自己满满当当的狗粮碗往他手边推两推呗？ 唐声声对贺知禹这种凡尔赛行径相当不齿。 到了楼下，跟他简单说了个晚安就准备和小老头上去，小老头却停住了脚步，主动问贺知禹：“这次来准备待几天啊，今晚住哪啊？” “待几天还没想好，先待着吧。”贺知禹指了个方向：“我是住那边的酒店，她带我去的，不远。” “哦——”小老头顺着贺知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收回目光说：“你是第一次来地城吧，之前去过北方其他城市没？” “没有，我之前没怎么旅过游。” 唐声声就看贺知禹在小老头面前疯狂装孙子，语气一整个乖顺得不行，“地城也是第一次来，之前一直想来但没机会。” “是吧，北方和南方，差别还是挺大的。” 这一老一少，感觉说了一大堆车轱辘话，唐声声感觉小老头是有什么想跟贺知禹说，但又好像因为她在场不太方便。 她看着这冰天雪地的，小老头再站下去指不定得冻感冒，便善解人意地说：“要么我先上去，你们在这聊会？” 果不其然，小老头立刻眼前一亮，连连应好。 唐声声上了楼，心里还盘算着小老头能有什么话要和贺知禹说。 她回到家里，没过多久就听小老头哼着歌儿进了家门。 小姑娘赶紧给贺大狗发了条微信问什么事。 声声入耳：【大狗大狗，我爷爷刚单独跟你说了什么事？】 贺知禹的回复也来的很快。 贺大狗：【不知道】 声声入耳：【？】 贺大狗：【我真不知道，爷爷只说明天让我早点再来一趟】 贺大狗：【说带我去一个好地方】 唐声声：？？？？？？ 什么好地方啊还得早点来，悄咪咪的去？ 第六十四章 这一章就是贺知禹的黑历史…… 就凭这老实巴交的小老头, 所谓的好地方能有多过分。 必不可能。 唐声声寻思，就以自家小老头这个老实程度，还跟贺知禹说要早点来, 估计也就是想带他去逛一逛东北早市的程度。 睡前, 唐声声还不忘嘱咐贺知禹, 早点睡, 明天可能需要大体力活动。 吓得贺知禹发来了五个问号。 明天就是初六，这年一转眼就过完了。 唐声声睡觉之前还想着明天要早点起来，看看小老头到底打的什么小算盘，结果闭眼再睁眼, 已经九点多了。 她从床上穿好衣服爬起来, 恰逢客厅传来关门声，唐声声赶紧走出去, 就看小老头和贺知禹, 一老一少俩人前后走了进来。 但让她意外的是, 两个人都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拿。 而且比起小老头明快惬意的样子，贺知禹脸上的表情就有点……微妙。 他没什么笑意，但也谈不上不高兴，脱了外套之后唐声声才注意到他耳朵后面连到脖子根那块儿都是红的。 虽然这个比喻可能不太恰当，但唐声声是真觉得很像那种小媳妇被人欺负了, 回到家也不敢跟人说, 憋憋屈屈的样子。 “那个……小贺啊，咋回事啊？” 小老头去厨房准备早饭, 唐声声悄悄地溜到贺知禹身旁打听。 “你们去哪了，去干嘛了，你怎么脸都红了？” “……” 贺知禹摸了摸自己的脸, 相当复杂地看着唐声声：“我主要是没想到，你们北方人……这么豪放。” 唐声声：“？” 啥玩意啊到底去哪了啊连豪放这俩字都用上了。 眼看贺知禹已经失去语言能力了，唐声声只得又颠颠儿地进了厨房问小老头：“爷，你到底带人家上哪去了，啥好地方啊，还不能跟我说了？” 小老头一听，直接就哈哈大笑起来，乐得像一只抽了筋的大鹅，看得唐声声更是慎得慌。 咋回事啊。 这一晚上过去，一老一少，全都疯了。 就在唐声声愣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时候，小老头才总算开始解释今早的一切。 “我啊，今天带他上澡堂去了！” “……” 唐声声好像懂了。 “哎呀，这不是，想着他南方人估计从来没见识过澡堂，也没搓过澡嘛，我怕他放不开，就想着早点去，然后我还特地给他找了个手劲小的搓澡师傅，生怕把他这细皮嫩肉给搓坏了！” “…………” 唐声声彻底懂了。 她已经能想象到那副画面了，被脱得干干净净的贺知禹躺在床上，从背开始，然后满脸惊恐地被翻了个面—— 这画面，不忍直视啊。 唐声声已经开始想笑了，但小老头的表达欲正旺，说到这里那还显然不够。 “我跟你说今早是什么情况啊，今早我们去的时候啊，那才刚开门没多久，搓澡师傅刚开工，没几个人呢。” “然后脱衣服的时候，小贺就开始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劝他说，咱俩都是男的，给我看没啥不好意思，他才脱了，脱的时候还问我，东北人都喜欢一大早来洗澡吗。” “然后我带他去泡澡的时候，来了几个人，小贺耳朵都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爷爷…” 小老头一点儿不顾及正主还坐在客厅，说得那叫一个欢，唐声声一扭头就看贺知禹站在厨房门口，一脸憋憋屈屈，欲言又止。 唐声声赶紧干咳一声：“行了爷爷，您先忙着，我和贺知禹出去等。” 她说着便转身给贺知禹眼色让他先走，然后自己赶忙跟上。 大男孩坐在沙发上，看着有点蔫，像是刚被教育了一顿的大狗。 唐声声走过去，先伸手抱了抱他，“世界观被重塑了？” “……”贺知禹瞥她一眼，“也没那么夸张。” 唐声声继续猜测：“那就是被别人看光了，心神俱荡。” “……你别说那么恶心。” 唐声声也不想说那么恶心，主要是小老头说得实在是太绘声绘色了。 透过他简练朴实的语言，唐声声都能想象到当时有人进来，贺知禹坐在浴池里，蜷缩成一团，两只手抱着膝盖遮住身体的样子。 虽然小老头并没有这么说。 “只怪我想象力太丰富。”唐声声一本正经地承认错误，“那你的搓后感如何？有没有搓下两斤的灰来？” “……” 贺知禹别过头去，一脸不愿再回想的模样。 其实搓澡的过程也不是太羞耻，毕竟大家都是男人，而且搓澡师傅年纪还挺大。 主要是那搓澡师傅当时让他在床上翻过来，看着他下半身，发出了一声非常真情实感的惊叹： “现在的小年轻儿，厉害啊，发育真好！” 当时房间里还有两个大哥，闻言全都惊了，纷纷将惊叹的目光投了过来，然后房间里顿时‘我操’声此起彼伏。 徒留贺知禹一人躺在床上不堪回首。 “唐声声，你要还爱我，就别提这事儿了。”少年掌心摁住唐声声的脑袋，使劲揉了两把，把她一头干干爽爽的马尾揉到乱七八糟才收手。 唐声声就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鸡窝，满脸跃跃欲试地看着他：“那我要是——” “不爱了也别伤害行吗。” “……” 行吧，被预判到了。 唐声声并不遗憾，甚至看着受气包贺知禹，心中再生歹意。 她伸出手拧了一把贺知禹的脸，笑嘻嘻地说：“我们小贺好可怜哦，到处都被欺负，以前怎么看不出来这么好欺负。” 唐声声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只听见了贺知禹的声音。 那时候贺知禹在拒绝一个女孩，人家说一句他怼一句，拽得好像全世界没有一个人能拿他有办法。 现在再看被她用手把脸都捏得变了形状的大男孩，唐声声觉得好奇妙。 “千错万错，还不是当时收了你的钱，拿人手软。” 男孩子也在笑，嘴角上扬，语气带着一点揶揄与戏谑。 唐声声忍了忍，没忍住：“那十块钱你准备记几年啊？” “我觉得这种大恩大德值得我带进土里。”贺知禹说着，从沙发上坐起来，认真地看着她：“小唐总，你也去过澡堂吗？” 好嘛，话题回来了。 唐声声笑得更厉害了：“去过啊，下次我跟你再一起去一次？” “？” 贺知禹脑袋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一瞬间就明亮了起来，然后又想起澡堂分男女，暗淡了下去。 “算了吧，我对搓澡也不是那么渴望。” 大过年的，唐声声怀疑自己就要在这喜庆的日子里，被贺知禹活活笑死。 她趁小老头还没弄好早点的最后时间里，伸出手和大狗抱了抱，腻歪了一会儿。 在他耳边小声说：“你之前说，你妈想让你带我回家吃饭？” 贺知禹手搂着她的腰，嗯了一声，看向她：“之前我跟她说不着急，不想吓着你，这次我来之前她还在骂我没用呢，怎么了，想让我在家的家庭地位提升一点？” “哦，你的家庭地位还得靠我来提升啊？”唐声声笑他。 “那怎么了，听过一句话没有，”贺知禹相当理直气壮，“夫凭妻贵。” “……” 唐声声无语了，轻声骂他：“不要脸，谁跟你夫妻了。” “媳妇儿和脸，我选媳妇儿。”贺知禹来东北不过两天，已经被成功传染上轻微的东北口音，“吃完早饭我就去和我妈打电话，你别想反悔。” 唐声声：“……” 怎么有种上了贼船似的感觉。 第六十五章 阳光明媚，岁月悠长 虽然那天贺知禹立刻就给家里打了电话, 但回到青城之后就面临开学。 新学期，一边兼顾学业一边得开始准备考研的事宜，等真的到贺知禹家登门拜访的时候, 已经是大四那年了。 转眼, 他们就已经谈了小三年的恋爱。 这期间稳定的感情与关系让唐声声逐渐有了安全感, 对于去贺家登门拜访也慢慢觉得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登门之前, 唐声声选了很多礼物。 这波礼物可以说是除了买房之外，唐声声这么多年来最大额的一笔支出。 那天一早，贺知禹来接她的时候，看见唐声声就像是突然开始吐食物的仓鼠一样, 把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 问他意见，小老头在旁边酸溜溜地说：“对我都没这么好。” 唐声声立刻反驳他说：“胡说, 我一年到头给你买的东西比这个多多了, 不记好。” 爷孙俩各哼一声, 贺知禹也习惯了他们的日常拌嘴。 他看了一眼唐声声买的这些东西，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都很好，就是贵了点，不过没事，我给你报销。” 贺知禹虽然才大三，但拿着家里给的一笔初始资金已经开始在股市和基金市场中游走。 最近收益好像不错, 投进去的那点儿已经翻了一小番, 走到哪都是春风得意。 唐声声也拿着自己那点儿钱折腾了两年，但仅止于小赚不亏, 两个人的巨大差距让她有时候甚至会生出一种，我该不会不太适合从事金融业的挫败感。 后来她干脆就开始跟着贺知禹投，贺知禹投哪个她投哪个。 别说, 效果拔群。 所以买礼物的钱，这不就有着落了。 唐声声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贺知禹的肩：“报销就算了，你告诉我你下一步要投哪个。” 贺知禹：“……” 沉默片刻，贺大狗才满脸复杂地说：“你根本就不是真的爱我，你只是喜欢我会炒股。” 唐声声已经能熟练应对这种情况，她满脸真诚地安慰说：“哦我亲爱的大狗，怎么会呢，炒股也是你的一部分，我爱你会炒股，就等于爱你本人。” “……” 一边的小老头已经听不下去了，把两个人连带着唐声声的东西都一起赶出了家门。 出了家门，贺知禹自觉地把东西都一手拎着，空出一手牵小狗。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从车上下来，唐声声终于见到了贺知禹出生长大的老宅。 那是一个充满年代感的漂亮独栋，红砖外墙，爬满绿藤，在九月的夏天，风从藤叶间穿过，也没了那股燥热，变成了习习凉风。 门口的小院子里种满了各色花卉，在阴凉下舒枝展叶，竞相开放。 “哎呀，欢迎。” 一位老仆从里面走出来，帮门口二人打开院门，面上是温和慈祥的笑意。 “还真是和小禹说的一样，又漂亮又可爱。” 贺知禹脸上顿时挂不住：“我没说又漂亮又可爱吧刘伯，我说的是……算了。” 刘伯嗯嗯嗯地敷衍了贺知禹两句，一双眼睛依旧热情地看着唐声声：“快快进来吧，饭已经要弄好了，就等你们啦。” 唐声声已经能看见贺知禹头上飘起了个绕成一团乱麻的黑色毛线球，她跟在少年身边，刘伯身后，悄声揶揄：“你也不差，漂亮不漂亮两说，可爱是真的挺可爱的。” 贺知禹：“……我真是谢谢你。” 许若碧刚听见外面汽车引擎声就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拽着丈夫到了玄关口。 就等唐声声一进来，两人齐刷刷地报以最热情的笑容。 这是昨天就排练好的——两个人为了今天唐声声要来，甚至让老管家配合演出，排练了好几遍，生怕让人家女孩有遇到恶婆婆的错觉。 下一秒，家门打开。 许若碧的笑容比昨天排练的时候还要热情，一边说着“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一边迎着唐声声往里走，把丈夫和儿子直接一屁股甩在了玄关。 准备配合演出却没了机会的贺青华：“……” 不知道父母的准备只觉得这一切傻了吧唧的贺知禹：“？” 客厅沙发上，老人正手捏着拐杖看电视，见人进来，迷茫地抬起头看了过来。 许若碧赶忙上前准备跟老人介绍，就看老人迷迷瞪瞪地看着唐声声，说：“啊，我认识这个小姑娘，她是……是知州……还是知禹的女朋友来着？” “是知禹的，知禹的。”许若碧说。 “哦，知州的啊，小姑娘真好看。” 许若碧：“……” 唐声声：“……” 唐声声闻言还有点担心后面跟着的贺知禹承受到万吨伤害，但贺知禹却很平静地走到老人面前，跟许若碧一块儿强调说：“爷爷，我是知禹，她是我的女朋友。” 老人懵懵懂懂地跟着说：“哦、哦……我、我的女朋友？” 旁人：“……” “不是，是知禹的女朋友。”贺知禹又重复了一遍。 “哦，知禹的女朋友哇……”老人又看了一眼唐声声，握住了贺知禹的手：“好看的，知禹要好好对人家。” 他竟然顺着贺知禹的话叫他知禹了。 唐声声走到贺知禹身旁，与他并肩蹲在老人身前，握住老人另一只手：“爷爷放心吧，知禹对我特别好。” “好，好。”老人闻言眉开眼笑，“那就好。” 他看着比上次遇到的时候清醒了一点，但状态还是不太好，午饭吃了一半就开始犯困，许若碧只能让护工带着他离席去睡觉。 而许若碧和贺清华也没有比老人好到哪里去，饭桌上电话不断，“不好意思”“失陪一下”在桌上此起彼伏。 一顿饭还没吃完，贺知禹干脆直说了，“你们有事就忙去吧，她吃完饭我带她在我们家转转就送她回去。” 许若碧满脸歉意地看着唐声声：“对不起哦，最近有一点点忙，过了这阵估计能好点儿，你之后一定要常来。” 唐声声非常懂事地点头，承诺了三遍以后一定常来，才让许若碧半推半就地离了席。 但许若碧离开家之前，还不忘塞给她一个很厚的红包，然后抱了抱她，说：“欢迎你加入我们家。” 把唐声声的眼泪都快听出来了。 送走两人，整个大宅子一下安静下来。 唐声声和贺知禹两个人坐在餐桌上，在管家殷切的注视下把饭吃完，然后贺知禹牵起唐声声的手说：“跟我去我房间看看？” 唐声声跟着他，扶着已经被摸到呈现一种光面的楼梯扶手，走上二楼。 贺知禹走在前面，帮她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嘴里解说：“我最近偶尔回来住住，昨天想着带你进来看看，还特地整理了一下。” 这语气颇有邀功请赏的味道。 唐声声很配合地点头，如同前来视察的领导：“很不错，小贺，前途无量啊。” 贺知禹的房间里，也很明显有岁月的痕迹。 门窗的框和桌椅的腿上，都有少许被顽皮男孩弄出的坑坑洞洞，后续又被木工填补，却还是有一点点肉眼难察的色差。 墙上有贴过海报的痕迹，书桌上的笔筒也是比较稚嫩的款式，应该是年纪不大的时候买的。 此刻正值下午，是夏季阳光最好的时候。 唐声声从窗外看出去，正好看见隔壁人家的花园，旁边的老奶奶慢吞吞地走出来，给养的花儿们补充一波水分。 “你家这个老宅子，是真的不错哎。”她感叹着走进去，整个人都被贺知禹的气味包裹起来，安心地眯了眯眼，“我要老了能跟隔壁那老太太似的就好了。” “然后养一花园的玫瑰，还是月季？”贺知禹随脚把门儿带上，从背后拥住她，“那也容易，以后这老宅就一直留着不卖，给我们养老用呗。” 他声音轻，从唇间溢出的一点点轻气却蒸红了唐声声的耳朵。 “这就养老了？你才大三呢，学弟。” “我恨不得明天就跟你一起奔九十。”贺知禹说：“而且你都收了我妈的钱了，还答应她要加入我们家，你别以为我没听见。” 唐声声抿唇忍笑：“万一阿姨的意思是，想收我做干女儿呢？” “……” 贺知禹咬碎了一口后槽牙：“那你可真是想得美。” 贺知禹一炸，唐声声就高兴。 小姑娘笑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走到少年的书桌旁，突然注意到桌上的皮夹。 这个皮夹挺眼熟的，唐声声记得之前在一中十班同学聚会上见过。 当时贺知禹还特卖关子，说什么“以后给你看”。 她眼疾手快先一步拿起皮夹，然后转身跟贺知禹耀武扬威：“你的宝贝皮夹怎么就这么丢桌上啊？” 贺知禹朝她甩甩手：“你看好了。” 哦？这么爽快？ 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唐声声当然也不客气。 她打开皮夹，往里看了一眼，就看见里面只放着一张十元的纸币。 “怎么才十块钱啊？”唐声声看完直接进行一个取笑的大动作，“完了完了，我们贺经理破产了。” “哎——” 贺知禹接过她手上的皮夹，非常做作地叹了口气：“真是多情自被无情扰，小唐总身边怕是有了新人了，哪还记得当初拿这十块钱包下我的时候。” “……” 唐声声总算想起这张十块钱的来历。 她愣在原地，大脑有一瞬间的断片儿。 “是那个时候的……” 公交车上，窃窃私语的老阿姨和贺知禹无奈又好笑的表情涌入脑海。 “我做手术之前，我妈说要去庙里给我求个签。” “我说我是无神论者，她就生气了，说求神就是求个安慰，要不是太担心我，她才懒得在天亮之前开几个小时的车上山去庙里给我求一张平安符。” “我跟她说，我已经有平安符了。” 贺知禹拿着钱夹，低头看了一眼里面的十元纸钞，满眼温柔。 “别说，还真挺管用，我现在信了。” 他走到已经失语的唐声声面前，放下皮夹，伸出双手环抱住她。 “它当时陪了我两年，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好多年——” 唐声声抬眸，撞进大男孩如水般的双眸中。 “你能自己来吗？” 两人相视一笑，贺知禹看着唐声声嘴角弯着别开眼，点了点头。 “行吧。” 窗外，依旧阳光明媚，岁月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