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我是反派女一》作者:云醉舞 文案: 顾盼她大伯是76号的二把手,老师是特高课上海办事处的负责人,好友是日军驻上海总司令的小儿子,本人则是上海滩臭名昭著的女特务,这样的身份,自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反派,为人不齿。 但顾盼本人很淡定,正派还是反派,不是别人说了算的。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民国旧影 复仇虐渣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盼,沈棠 ┃ 配角:李南柯,谢长空,林楚,后藤哲哉 ┃ 其它:潜伏,谍战 第一章 是敌是友 ‘嗒、嗒、嗒……’高跟鞋敲击水泥地的清脆声音在走廊中响起,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已经傍晚七点,外面的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上海日伪政府特务机关76号里除了值班的已经没几个人,大多办公室已经关门落锁,整座办公楼只有些微几盏灯还亮着,走廊里更是空无一人,高跟鞋走动时发出的声音越发显得渗人,一声声仿佛在敲击人的心脏一般,资料室里头的人呼吸顿了顿,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翻阅资料的速度反而更快了起来,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他的眉头锁得很紧,脑子也转得飞快。 他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出现,想着万一……他该怎么脱身。 ‘嗒嗒’的声音在机密资料室门口停了下来,这间资料室在三楼走廊尽头,开门进去是资料保管员的办公室,不大,里头放了两张办公桌,办公室里面还有一道门,门里面是76号机密等级最高的各类文件。 顾盼推开虚掩的门径自走进办公室,今天值班的保管员叫吴柳,年纪和顾盼差不多,24、5岁,中等个头面容甜美身姿娇柔,是个标准的美人。 此时她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看到顾盼进来,立刻放下手头的包迎了上来,“顾处长,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李副主任让我来拿两份文件,已经签了字的,很急,现在就要。”顾盼点头,把手里的凭证递给吴柳,“占用你几分钟下班时间,不介意吧?” 顾盼比吴柳高出将近半个头,人又瘦,看着就格外显得修长,她又是那种冷艳的相貌,长得虽美却冰冷,声音都带着几分淡漠,整个人透着一种高岭之花的冰霜气息,往那儿一站就自然而然有一种压迫感。 吴柳却是习惯了她这样,也不害怕,只是笑道:“顾处长您这话说的,我有什么好介意的,您这既是正事又是按照上面的吩咐办事,再说这能占用我多长时间,而且赵□□没到之前我也不能走不是?顾处长您这边坐,稍等我一会,我这就给您找您要的东西,哎哟我这地方也没什么能招待您的,连个好茶都没有……” “招待就不必了,我也不是来喝茶的,你快点把东西找出来让我回去交差我就谢谢你了,至于好茶么……”顾盼看着吴柳嘴角一勾,脸上的冰冷顿时去了七八分,看着柔和了许多,“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明儿我给你带些好茶来,我记得你还喜欢咖啡那玩意,正好我有人送了我一包,回头也一并给你,我就不喜欢那味道。”顾盼说得很随意。 吴柳笑了起来,“那我可不跟你客气了,我就喜欢那味道,顾处那您随意,我先办正事。”说着她仔细查看了顾盼递来的凭证上的签名,然后翻起记录来。 顾盼点头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她说着也没坐下,就随意站在那儿目光在办公室里梭巡了一圈。 因为这间办公室的所处的位置,它是没有窗户的,所以自然也没什么风景可言,而且大部分的空间用来改成了资料室,办公室就很狭小了,又挤下了两张办公桌一排文件柜,更显得逼仄狭窄,所以屋子里就显得有些气闷,唯一让这个小办公室不那么死板的大概就是里面靠资料室内门处的一盆大型绿植滴水观音了。 也不知道是谁想到在这里摆这么大一盆滴水观音的,而且还长得那么茂盛,叶子绿油油的又宽又大青翠欲滴不说,植株也几乎有半人那么高,加上花盆本身的高度,竟比顾盼看着还高些。 顾盼走过去想摸摸它的叶子,手刚伸出去,她就注意到某处然后微微眯起了眼睛,随即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埋头翻记录的吴柳,又把目光收回来,假借欣赏盆栽的模样,细细思量起自己进门开始吴柳的一举一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那么,和吴柳没关系?顾盼没做声,慢慢朝吴柳走过去,几乎同时吴柳找到了顾盼要的文件记录,抬头笑道,“找到了顾处,我这就开门拿给你,一会你在这儿签个字。” 顾盼见她并没有半点慌乱,径自打开抽屉拿钥匙,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那内门一眼,她不会看错的,那门是虚锁着的,只是借着滴水观音宽大的叶子遮挡着,若不细看粗心些的话不会发现罢了。 可是,吴柳真的不知情吗,那里面的人是不是…… 一时之间顾盼心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可还没等她想出应对的办法来,就听吴柳边翻抽屉边嘀咕,“奇怪,我记得明明就放在这里的,怎么没呢?是我记错了?”只见她关上第一层抽屉又拉开第二层,随即松了口气拿出钥匙来,“原来放这了,看我这记性!” 她一拍脑袋拿着钥匙准备去开门,可刚直起腰来腹部就一阵绞痛,她直接捂着肚子弯下了腰,痛苦地对顾盼道,“顾处对不住,那个……我能不能先去上趟厕所,您等我下成吗?” “信得过我的话赶紧去吧,我替你看着。”顾盼见状麻利的将抽屉里的手纸递给吴柳,没忘开个玩笑,“不会是因为喝了我的好茶害你肚子疼吧?要这样我可不敢给你送东西了。” “才怪,昨儿才把你给我的茶喝完今天随意喝了点便宜货就闹肚子了,今天这都第三回了,看来我这肚子是被你的好货给惯坏了,我不管啊顾处,你可得对我的肚子负责,以后我可不敢喝便宜货了,哎哟不说了我先去厕所,麻烦您替我看着点。”吴柳捏着手纸捂着肚子往外冲,顺手把钥匙丢给了顾盼。 顾盼顺势接下钥匙,“你就不怕我盗取机密?” “这种时候就别开玩笑了顾处,谁不知道您就是副主任的亲侄女啊,要是连您都信不过,那咱们这地儿还有自己人吗?您要是等不及就自己进去拿吧,上面写着文件位置呢。”吴柳说完人影就消失在走廊上了。 听到厕所那头传来关门的声音,整个走廊都安静了下来,顾盼深吸了口气,轻轻踮脚过去将资料是的外门虚虚掩上,然后毫不犹豫的推开了资料是的内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人一直都在听着外面的动静,当他听到吴柳出门的声音之后,立刻全身紧绷进入战备状态,在内门被推开的同时,他将自己掩藏在阴影里,两只手握住了枪,抿紧了唇。 顾盼看着满满登登的资料室,慢慢走了进去,资料室里并没有刻意藏人的地方,她一步步走进去,将里面的人慢慢逼进了死角,终于,沈棠对顾盼举起了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顾盼的眉心,他冷冷地看着顾盼,没有被发现身份的恐惧,一双眼睛里写着鱼死网破的冷静决然。 被人这样拿枪举着,顾盼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变,她只是看了他一秒钟,就侧过身绕过他,走到沈棠身后两排的地方翻出了一个文件袋,又走回去在沈棠的错愕眼神中递给了他,冷静地完全不像是发现了间谍,而像是沈棠就该出现在这里一样。 沈棠没接,依旧举枪对着顾盼,顾盼也没害怕,嘴唇微微一动,无声地说了一声‘两分钟’,直接把文件往沈棠举枪的手上一放就走了,自顾自的按照吴柳给她的记录本找出她需要的东西,然后朝门外走去。 这时沈棠也跟了上来,他终于反应过来了,顾盼没有揭穿他的意思,还替他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文件,他满脑子都是为什么,但他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恢复冷静的沈棠迅速出了资料室,神色复杂的看着始终表情都没变一变的顾盼,转身就要离开。 但顾盼却拉住了他,同时塞给他一把钥匙,另一只手给他比了个手势,沈棠的眼神更复杂了,但他还是接过了顾盼递给自己的钥匙,然后迅速地离开。 沈棠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的同时,吴柳就出了厕所,虚弱的捂着肚子朝资料室走来。 顾盼在沈棠离开之后就把外门打开,她看得很清楚,沈棠和吴柳一前一后错开并没有遇到,心里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这时候才感觉到手心早就濡湿,背上更是冷汗涔涔。 但她脸上丝毫也没有露出端倪,等吴柳回来,她起身将吴柳按在椅子上坐下,转身给她倒了杯热水,问吴柳是否觉得好些了,才将自己查找出来的资料和签了名的记录本一起递给吴柳,“你看我没拿错吧?这里签字就行了是不是?” “没拿错,就是这个,对,这里签字就行,下回李副主任用完了你拿回来的时候这里再签一下字就好。”吴柳点点头把文件交还给顾盼,自己拿起记录本收好,“对不住啊顾处,今天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就吃坏肚子了……”她嗫嚅着说道。 资料室的规矩是不允许离人的,只要门开着保管员就必须在;若是人离开,门必须得上锁,吴柳刚才可以说是犯了忌讳了。 顾盼笑了笑安抚她,“这不我在呢吗?你也是因为信得过我不是?放心吧,今天这事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追究,难道我还能去告发你?那岂不是我也要吃挂落?”按规矩,她也是不能在保管员不在的情况下私自待在资料室的,更别提自己去拿资料了。 吴柳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己今天这事算是翻篇了。 不过顾盼随即状似一句无意的话却又让吴柳紧张起来,“不过下不为例,还有除了刚才之外,你没有其他时候忘记锁门吧?” “应该没有吧,我平时都很小心的,但是……”吴柳因为连续跑肚不舒服,顾盼又是故意让她紧张的,吴柳顿时就思绪混乱了起来,总觉得自己好像无意中忘了锁门似的,她想起内部的规定,顿时就全身一颤。 顾盼轻轻‘嘘’了一声,“你紧张什么呢,别怕,我刚才说了,这事就到此为止,你知我知其他人都不知,以后你小心点别再糊里糊涂的,也别说漏嘴。我看你脸色很差,还很难受吗?要不我拿点胃药给你吃了再送你回去?正好我也要上楼上办公室拿点东西,我看看,现在已经快七点半了,赵□□也该快来了吧?我拿完东西下来就顺便捎上你吧。” 吴柳此时心烦意乱,肚子又不舒服,整个人有种劫后余生的虚弱感,闻言也没推辞,她实在是没力气自己回家了,于是感激的点点头对着顾盼说道,“那麻烦你了顾处,今天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恐怕……” 76号不是个有人情味的地方,充满了血腥和杀戮,就算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转头就被杀的不知道有多少,吴柳现在还心脏怦怦乱跳,吓得不轻。 “行了,客气话就别说了,省的话说多了漏了嘴,对你对我都不好。”顾盼打断她,见自己的暗示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吴柳绝对不会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出去,那沈棠和她就都安全了。 吴柳做了个给嘴唇拉上拉链的手势,顾盼笑笑转身上楼。 楼上是76号负责人丁墨炎和二把手李世群的办公室,而顾盼塞给沈棠的就是李世群办公室的门钥匙。 作为日伪政府的二号特务头子,李世群的办公室很大,除了正常办公的地方还有一个休息室和一个单独的资料室,而顾盼作为李世群倚重的亲侄女,76号情报一处的处长兼李世群的秘书,是有李世群办公室大门的备用钥匙的,方便她随时处理一些李世群吩咐下来的急事琐事。 而李世群肠胃不好,顾盼常年替他在办公室备着胃药,这事儿整个76号没人不知,所以她说上楼来给吴柳拿点胃药吃,给李世群拿点文件带回去看什么的吴柳半点都不怀疑。 顾盼此时轻声推了推李世群办公室的门,果然门没有锁,她推开走进去,不知道怎的心里有些紧张,可是环顾一周,虽然没开灯她也能看的清楚,办公室里完全没有人,沈棠已经走了! 她悬着的心慢慢落了下来,轻声舒了口气,慢慢地走到李世群的办公桌前,看到自己刚才给沈棠的钥匙好好的放着,她收起钥匙,走到半开的窗户前,看了看外面黑洞洞的街道,安安静静地,连个人影都没有,然后将窗户关上,随意拿了份文件资料又取出备用的胃药就锁了门下了楼。 顾盼给沈棠钥匙的用意就是让他从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76号,虽然李世群本人是个大特务,监视盯着别人是他的本行,可他这样的人是不喜欢被人监视的,所以李世群的这间办公室是一个监视死角,尤其后面的窗户对着的又是一条就算白天也没什么人的空巷子,现在又是夜晚,天色是最好的掩护,加上沈棠的身手,他肯定能安然无恙的离开,那今晚的事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想到这里顾盼顿时轻松起来,她下楼见资料室的另一个保管员赵□□已经来了,打了个招呼给吴柳吃了药就开车送她回家,等回到李家的时候,已经都要九点了。 没错,李家。 顾盼父母早亡,之后就被李世群接回家抚养,工作之后她想过搬出去,却被李世群夫妇阻止了,所以一直就这么住下了。 李世群正在客厅等她,顾盼一进门就把几份资料交给李世群,自己脱下今年时兴的驼色羊毛大衣交给帮佣陈姐挂起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李世群一边打开看一边问道。 顾盼正要说话,李世群的太太杜玉楼就从楼梯上下来,亲亲热热的拉住顾盼坐下来,“别理你大伯,回来晚了那肯定是有事耽搁了呗,有什么好问的,小姑娘家家的还不能有点自己的私人空间了?不过这都几点了,还没吃饭吧?赶紧先吃东西,王妈,快把惹着的燕窝粥拿来,还有几样盼盼爱吃的小菜。” “哎太太,我这就来,刚才听到门口有动静就想着是小姐回来了就开始准备了。”胖乎乎的王妈是李家的帮厨,今年40出头,在李家工作不少年头了,手艺不错也深知家里几位主子的口味,为人也热情周到,虽然是个佣人,但很受礼遇。 她笑呵呵的端着顾盼的晚饭出来,粥和小菜都用精致的碗碟放着,在初春的夜里散发着袅袅的热气,食物的香味飘入鼻中,顾盼许久没有进食的肠胃终于感到了饥肠辘辘,她端过碗含糊地说了声谢谢就飞快地吃了起来,半碗燕窝粥下肚才感觉整个人缓了回来,吁了口气对杜玉楼和王妈笑道,“还真是饿死我了,王妈,燕窝粥还有吗?再给我盛一碗吧。” “有有,我这就给你盛来。”作为一个厨娘,王妈最喜欢别人爱吃她做的菜了,这说明自己不会失业,于是乐呵呵的就又进了厨房。 倒是杜玉楼见顾盼这样忍不住眉头一蹙,“你说你到底饿了多久?事多就不能先去垫垫肚子再做?你伯伯手下那么多人干活呢,哪就要你累死了,下次可别这么死心眼知不知道?否则你累坏了身子骨的话,百年之后我和你大伯见了你爹妈可怎么交代?我跟你说啊盼盼,一会儿你不许马上躺床上去,吃完坐着消消食再去睡,明儿请半天假不要赶早去上班了。”杜玉楼叮嘱完顾盼还不忘横了李世群一眼,“你也是,什么事不能让别人去做吗?盼盼可是个女孩子,当初让她进特工处我就不同意,你看看现在,三天两头还忙得饭都顾不上吃,要我看这份工作不做也罢。” “老婆,话不能这么说……”李世群虚弱的想为自己辩解,却被杜玉楼再次打断,“你别说话,这事我说了算。” 李世群不言语了,求助的看着顾盼。 顾盼干掉碗里最后一口粥,接过王妈端来的第二碗道了声谢放下来,这才笑道,“大伯母,我知道你最疼我了,可是我平时真没什么可忙的,也就帮伯伯整理整理文件、处理一些杂务罢了,虽然挂着个情报处长的名头,但事情都是别人在做,这些谁都知道,我今天拖到现在也是意外,去取文件的时候正好碰上吴柳,就是那个管理员肚子不舒服,我平时和她关系不错,看她脸白成那样就等她下班送她回去再回来,这一来一去的才耽搁了,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杜玉楼闻言倒是消了气,但仍然坚持己见,“可你一个女孩子,家里也不缺你那份工钱,何必呢?你伯伯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嗯哼!”李世群不敢和老婆顶嘴,只好清清嗓子表达自己的抗议,顾盼低头喝完粥放下碗擦了擦嘴,这才说道,“伯母,我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可不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能让伯伯一个人担着嘛,我也没什么本事,但好歹,比起别人来,我值得信任,嘴巴也牢靠吧?有些事伯伯可以让手底下的人去做,可有些东西有些话,却只能对我说不是吗?” “盼盼啊,伯伯是没白疼你,也就你明白伯伯的难处,知道孝顺伯伯,比你哥强多了!”李世群被顾盼这几句话熨贴的浑身毛孔都舒畅起来,他放下文件感叹地对顾盼说道,“谢谢你理解伯伯,肯帮着伯伯,正如你说的,因为你在,很多事我安心。但盼盼你放心,你的以后伯伯都替你打算过了,不会让你在76号这种地方混一辈子的,其实伯伯心里都清楚,你伯母说的也没错,咱们那种地方不是长久之计,没什么好名声不说,干久了也没几个人有什么好下场,你伯伯我在这个位置上是不大可能下的来了,但也因为我在这个位置上,不会有那么多人动的了我,只要我不被人干掉,就没人敢拿你怎样。” “可是盼盼今年都26了,不年轻了,再不打算人生大事就迟了!”杜玉楼见李世群每次谈到让顾盼离开76号都是以后以后这态度,顿时不满起来。 “南柯都28了也没见你这当妈的这么着急,要不是他半点不能帮忙还不停给我找事,我能拽着盼盼给我当左右收到现在吗?”李世群皱着眉头看着杜玉楼,对妻子的态度也不满起来,“我说你是不是对儿子的事也上上心?他这把年纪不肯好好做事也就算了,是不是该早点给他找个媳妇定下来?男人嘛,成了家自然就知道立业,你怎么就由着他散漫呢?” “我由着他散漫?”杜玉楼气急,指着李世群的鼻子就骂了起来,“儿子的事你自己都没办法倒是来怪我?有本事你自己管管他让他乖乖结婚定下来啊?再说了男人跟女人一样吗?只要南柯愿意娶,就算他现在四十了也有黄花姑娘肯嫁;可盼盼是女人,女人的青春是短暂的,你要真心疼她就赶紧趁着那后藤司令家的小儿子对她兴头上,把婚事定下来当官太太享清福,而不是在你那手底下当一辈子嫁不出去的女特工!” 李世群也被杜玉楼激起了火气,夫妻两剑拔弩张眼见就要吵起来,陈姐王妈等佣人已经吓得不敢吱声退了出去,就在顾盼斟酌着要不要自己插个嘴的时候,就听到一把懒散又嘲讽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哟,自己当汉奸给日本人卖命被通报戳着脊梁骨骂还不嫌丢人,拉儿子下水不成就拉侄女填坑?现在还计划着给儿子找个汉奸儿媳妇,把侄女嫁给日本人换个国籍?” “李南柯!”原本还在争吵的夫妻两人顿时哑火,口径一致地对准了刚进家门的儿子。 李南柯对此置若恍闻,只是直勾勾的看着顾盼道,“顾盼你哑巴呢?说话!还是说你这些年跟着我爸当汉奸替日本鬼子杀我同胞害我百姓干得挺有心得,也想不当中国人当日本人了?” 第二章 父子兄妹 顾盼挑挑眉看着一脸挑衅的李南柯,沉默。 她到不是怕李南柯,而是在考虑到底是看在李世群夫妇这些年待她如亲生的份上不跟李南柯这个大龄幼稚鬼计较呢,还是直接怼回去。 “南柯,你难得回来一趟能不能别那么冲,好好说话不行吗?阴阳怪气的你这是对着谁呢,盼盼又没得罪你,你何必冲着她来。”杜玉楼倒是知道儿子侄女的脾气,见顾盼不说话立刻觉得不对,先发制人拦下了李南柯。 李南柯今天却跟吃了火/药一样不做不休,顺着杜玉楼的话就把火重新引到了李世群夫妇身上,“行啊,我不冲她,妈,我还以为你一直不赞成爹干这行,我不去帮爹的忙你是乐意的,盼盼被爹拖下水你是不愿意看到的,可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你和爹根本就是一丘之貉,爹替日本人杀人放火什么坏事都干,你呢,却想着利用裙带关系把我和盼盼都和日本人绑在一起,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结婚吗?因为你给我介绍的那些汉奸亲日派我看不上,而我看得上的因为我爹是汉奸看不上我!” “够了!”李世群终于喝了一声,他气得额头上青筋若隐若现,眼睛发红,顾盼相信,要不是李南柯是他唯一的亲生儿子,他能当场把李南柯活剐了,但现在,即使气急败坏李世群也只能尽量忍着一把掐死李南柯的冲动。 但他实在是气坏了,难得对着儿子破口大骂:“你以为老子是怎么供你吃喝养你长大的!你以为我不知道日本人什么货色?要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我能这么拼?我当汉奸怎么了?好歹我吃好的住好的我把你当少爷一样娇贵的养大了,你到去看看那些爱国的骨头硬的,早就一个个死的骨头渣子都不见,要么妻离子散要么家破人亡!你不怕,倒是去跟他们学啊,看看就你每天搞的那些事,没我这个老子给你兜着你能活蹦乱跳几天?” 李南柯没说话,他抿紧薄唇死死盯着李世群,半晌从嘴里蹦出一句:“赶我走是吧?行,我这就……” “好了!一人少说一句你们是父子不是仇人,不要一见面就跟斗鸡似的。”赶在李南柯把很话说出来之前杜玉楼断然一声喝道,而同时不用她吩咐,顾盼已经将降压药和水杯递给了杜玉楼,随即拉住李南柯的胳膊轻声道,“大伯血压高你又不是不知道?行了,先跟我上楼,有话回头心平气和了再说。” 这厢杜玉楼拦着李世群不让他继续发飙,那头顾盼连拉带拖把不情不愿的李南柯扯上了楼。 关上房门,顾盼才吁了口气松手,皱眉看向沉着脸的李南柯,“你今天又发什么疯?”李南柯反对李世群投靠日本人残害同胞,父子矛盾由来已久,但除了最初他年少气盛的时候发现他爹要当汉奸接受不了用过这种幼稚的骂街方式来抗议后来发现无效之后,他就不再那么冲动了。 李南柯情绪低落,他从口袋里摸出烟,也没问顾盼在不在意就径自点上,猛吸了几口才说:“今天他们来学校抓人,带走了好几个老师和学生,还开了枪。”李南柯早年留学日本学医,后来发现日本人想侵占中国,觉得学医没用就从文,归国后又因为李世群一心投靠日本人父子闹翻,之后就一直在靖安中学当老师,也很少回家,外头还真没几个人知道他是李世群的儿子。 顾盼叹了口气,在76号混了这么些年,她现在听到这样的消息已经麻木了,只是机械得道,“几个人?叫什么名字?罪名是什么?你把清单给我我明天上班之后去查一下,要是不那么严重我会跟上下打个招呼把人早点放出来……” “顾盼!”李南柯低声喊道,声音充满了怒气,他愤怒地看着冷静如常的顾盼,有些不敢置信,“你就这样的反应?” “那我该什么反应?”顾盼淡淡的看着他,“震惊?伤心?失望?还是落泪?那有用吗?能改变什么吗?你在上海滩呆了这么些年,还看不清现在的上海是什么样的形势吗?我不知道这件事你掺和进去没有,如果没有,那就以后也别掺和,最好让你的同事们同学们也别掺和,与其喊那些没用的口号不如好好留着命在!要是你掺和进去了,那我也劝你以后清醒一点,你有你爹在后头擦屁股可他们没有,都是各自的爹娘好不容易养到那么大的,你就让他们这么丢了小命你对得起人家父母这么多年的含辛茹苦吗?” “呵,那照你这么说,我们就该什么都不干,任凭日本人欺压侵略,在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地盘上当日本人的奴隶?”李南柯冷笑起来,“顾盼,你也终于变了,觉得当个汉奸保住小命很好了是吗?” 顾盼冷冷地看了他许久,突然往前一步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一字一句说道:“我不当这个‘汉奸’,你需要的那些东西都是怎么得到的?李南柯,你28岁了,脑袋还那么蠢那么幼稚吗?你以为你做的事我不知道?你以为你到现在还能逍遥在外是谁替你擦屁股?你真以为让你爹知道了你还能继续这么在上海滩蹦跶?为了不让你连累他,他早就狠心把你送走了,还能让你在这里给他捅窟窿?你真以为特高课和76号的人都是傻子,不知道你上蹿下跳的都做了什么?” 李南柯震惊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顾盼,顾盼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松了手,最后警告他,“李南柯,我不管你在外头折腾什么,但是请你记住,我不欠你什么,你爹就算不是个好人,也就你没资格那样说他,还有,做事情谨慎点,你不小了,别总是把别人牵连进去,因为你害死了无辜的人你的良心不痛吗?还是你真的觉得你运气就够好每一次我都能及时帮你擦干净屁股?” 说完这句话顾盼转身就走,李南柯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了顾盼,“盼盼,这个……不是……我……” 他虽然并非毫无猜测,但现在顾盼突然把真相挑明,李南柯还是受到了冲击,一时语无伦次了,只记得紧紧拉住顾盼的胳膊不让她离开。 顾盼面无表情地拍开他的爪子,看着她愚蠢的堂兄暗自叹了口气,李南柯毕竟也不是真的那么蠢,片刻之间,他也冷静了下来,想起自己刚才冲着顾盼的那些话,有些不好意思了,“盼盼,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那些话……” “我没放在心上,你也就不用介意了。”顾盼淡淡地说道,“行了,脑袋清楚了就去跟你爹服个软,你要真还想在上海滩继续你未竟的事业,那就别把你爹得罪狠了,还有,做事低调点,婚事你也可以考虑一下,给自己多加个保护伞多个消息渠道,对你在做的事并没有坏处不是吗?” “盼盼,我的事……” “你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顾盼打断李南柯。 李南柯点点头,他明白顾盼的意思于是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只是对顾盼说道,“盼盼,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但我得谢谢你帮了我许多,虽然我以前没发现是你在暗中帮我,但是……这真的太危险了,你真的不考虑离开76号吗?你一个女孩子不适合这么危险的工作,而且我爹……他真不是什么好人,当初你家里的事……” “女孩子怎么了?你的同事里难道就没女的吗?她们就不危险了?”顾盼不以为意的说道,又叹了口气,“你爹对别人来说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对我来说他并没有对不起我,这些年来你爹娘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我……” “我的女同事和你能一样吗?他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再说有档案纪录,她们承担的风险做出的贡献就会有人记住;而你呢,默默地做了那么多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指着骂汉奸?再说当年你爸妈的事,我爹他……他……”李南柯咬咬牙还是说出了口,“他肯定脱不了干系,根本就是他欠你的,对你好是应该的!” “你有证据吗?”顾盼反问。 李南柯哑然。 顾盼轻声道,“你看,没有证据,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我就不会信。毕竟,我爹娘走的时候,是大伯帮忙料理的后事,也是他帮忙照管我们家的产业,工厂店铺每年的账本收入都交到我手上,还对我像亲生女儿一样呵护,这么些年我在他身边看着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只看到他对我是真的好,你说,我怎么将我爹娘的死归咎在他身上?” “可是这么多年,你就没怀疑过吗?当初顾叔叔因为谢家码头的事跟我爹闹得很不愉快,后来他和婶婶就突然过世了,而他们过世之后,码头就再没人敢反抗,完全被日本人霸占,这其中难道会没有猫腻?”李南柯低声说道。 “我不知道啊。”顾盼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所以,当初你不肯给你爹当下手拒绝进76号的时候我才接替了你的位置,如果我爹娘的死真跟大伯有关,我在他身边时间久了,得到他的信任多了,总有一天会发现端倪的吧?而且,就算跟大伯没关系,若我父母的死真存在蹊跷,也会和日本人有关系,那我也能借此机会顺藤摸瓜找到真凶替我爹娘报仇。”顾盼终于说出自己在76号李世群身边混迹这么多年的真实原因。 李南柯猛然张大眼睛,“我就知道你不会不怀疑的!可是你这样暗中调查要查到什么时候,这也太危险了!” “在现在的上海滩上有什么事是不危险的?”顾盼却很平静,“想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些什么,那是我爹娘,我怎么可能不在意真相?怎么可能不怀疑他们明明身体健康却突然双双亡故毫无缘由?怎么可能不想替他们报仇?”顾盼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 “那你还在意他吗?”李南柯问道。 顾盼身形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道,“你说谁呢?行了,学乖一点,我跟你说的那些你别忘了,做事讲究方式方法,别什么事都跟你爹硬着来,委婉一点,你是他儿子,这永远是你可以利用的最大筹码,等你脑子清醒了自己跟你爹好好沟通去,我下去让王妈给你拿点吃的上来,再跟你爹解释解释问问今天抓人怎么回事,看能不能让你的同事同学少吃点苦头尽快放出来。”她说着就起身往门口走去,完全忽略了李南柯的问题。 李南柯却在她身后轻声道,“我接到消息,他要回国了。” 顾盼像是没听到一般径自开门走了出去,直到关上门,她才闭上了眼睛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勉强控制住了身体的轻颤,但手心的冰冷濡湿却仍在提醒她自己刚才在意了,听到那个人的消息,她还是不由自主就受到了影响。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没用呢顾盼?’顾盼在心里对自己说:‘那么一个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抛弃你的人,为什么还要受他的影响,还要理会?到此为止吧顾盼!别犯傻了!你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哭的无助的需要人帮你擦眼泪的小女孩了!而且,他也不是那个会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拥抱替你擦干眼泪鼓励你继续好好走下去的那个人啊。’ 顾盼在心里狠狠地说服着自己,这才最后深吸了口气张开眼睛,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觉得没什么异常了才下了楼吩咐了陈姐给李南柯送晚饭上去,这才在李世群和杜玉楼关注的目光中在两人对面坐下,低声道,“没事,就是他同事和学生被抓了几个,着急了就……”顾盼做了个你们懂的的手势,“堂哥他的性子一直都有点急躁。” 杜玉楼闻言安下心来,这符合自己了解的儿子,当下就看向了李世群,李世群虽说装着不在乎,但就这么个儿子还老跟自己恶形恶状说话难听谁能真不在意呢?当下哼了一声道,“这小子,把外人倒是看得那么要紧。” “那还不是因为堂哥潜意识里知道您怎么也不会拿他怎样,跟您亲近就会显露本性呗,说来说去还是您自个宠的。”顾盼轻松地调侃了两句调节气氛,又随即关心的问道,“大伯你还好吗?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要不要去看看医生?”李世群已经48了,虽然家里有钱保养的不错,但干得却是刀尖上舔血、还勾心斗角的活儿,身体算不上硬朗,已经有些血压偏高心脏不太好的征兆,不大好动气,平时都会备着药在身上以防万一,而刚才跟李南柯对着吼显然气大发了。 “没事,还不至于被那个孽子气死。”李世群没好气的说,随即又道,“他那学校的事我知道,说是有人暗中发传单传播对新政府不好的言论煽动学生,情节说重也不重,但屡教不改日本人也会杀鸡儆猴,想要保住那些人的小命,就让他们赶紧识时务些,以后不要再犯,否则这次就算能放出去,下次大概也会人头落地。” 话说的虽狠,但显然还是给儿子留了余地。 顾盼于是放心了,笑道,“是,我也这么跟堂哥说的,他虽然嘴硬,但心里清楚,知道要救人该干什么,回头啊让他自己跟您说说,父子两哪有什么隔夜仇呢。” “就是这话,盼盼说到我心坎里去了,那是你儿子不是你仇人,见面就非得对吼啊?也不怕传出去给人笑话。”杜玉楼顺口数落丈夫,儿子的事问题不大她也就安心了,笑着对顾盼说,“哎,还是你省心,盼盼啊,南柯这孩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顾盼笑道,“那我这么懂事您多疼疼我,先给堂哥定亲事吧,我的事你就再放放,让我再逍遥几年。” “哎这怎么说的?盼盼,你可也不小了,后藤少爷对你又是真心真意,还是说你已经心里有人……盼盼!”杜玉楼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看着顾盼脱口而出,“难道你还惦记着谢家那个小子?” “玉楼,你说什么呢!”李世群眼见妻子口无遮拦立刻低声阻止,却还是来不及了,他担心的看着顾盼,这些年了,他一直叮嘱着妻子和家里的人,没人敢在顾盼面前提起谢家和谢家那位跟顾盼曾有过千丝万缕瓜葛的大少爷,顾盼自己也从不提,时间长了似乎这个人就在顾盼的生命里消失了,可现在杜玉楼一时情急却再次把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说出来,李世群有点担心顾盼的反应。 顾盼顿住了。 刚才李南柯并没有把‘他’是谁直接说出来,顾盼假装自己没明白,但没想到今天就像中邪了一样,躲过了一次没躲过第二次。 第二次了,顾盼仍然没控制自己翻腾的情绪,杜玉楼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捂着嘴暗自懊恼说错了话,担忧的看着木然的顾盼。 顾盼花了十几秒时间才重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让自己跌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刻意,“大伯母你说什么呢,陈年往事就别提了,我就是对哲哉没有同等的感情不想欺骗他,结婚这种事我还没心理准备,所以以后再说吧。大伯大伯母我累了先去睡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她僵硬的拒绝了继续提起谢家那小子,生硬的转移了话题,狼狈的起身就要上楼回房。 李世群含着叹息的声音却在她身后响起,“盼盼,本来我不想说的,但现在既然都提到了,那干脆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吧,我得到的消息,谢长空最近会回上海,受新政府之邀加入上海政经部门工作,以后,他和你就是同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小伙伴看过来:周一到周五如无遇到节假日基本每天一更(时间大概在下午),周末因为要带娃,更新时间不固定,可能会只能更一次,望见谅,会尽量日更或者只休一天滴~~ 第三章 打探 “顾处你来了,天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没睡好吗?”顾盼掩着嘴打了个哈欠,黑着一张脸走到办公室门前,她的秘书林楚起身像往常一样跟她打招呼,却被她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 “打听一下昨天靖安中学抓人的事谁干的,抓回来的人关哪了,审了没,罪名是什么?”顾盼顶着一双熊猫眼面无表情的吩咐,“还有一杯浓茶,尽快,谢谢。” “知道了顾处,我立刻去办,您赶紧先进去休息吧。”林楚知趣,麻利的动作起来,顾盼刚进办公室,她就泡好了茶送进去,随即替顾盼关上门办事去了,甚至没注意到被顾盼故意冷落在外的李南柯李公子。 李南柯抹抹鼻子也没生气,自己在林楚的办公桌旁拖了张椅子坐下来等消息,和昨天的斗鸡样比起来,今天的李大公子简直随和到称得上好脾气。 他把顾盼昨晚的话听进去了,睡了一觉起来继续跟李世群‘抗争’的手段就温和了许多,虽然还是冷言冷面但好歹能讲道理还知道该低姿态的时候放低姿态求求人,对于杜玉楼希望他成家的希望也不再无情无耻无理取闹,好声好气的表明自己虽然不小了但还没成家的打算如果他们真的着急了也不是不能接受相亲但是不能是亲日派或者日本人,最好是他自己喜欢上的女孩子父母不要反对。 杜玉楼简直要喜极而泣,李世群虽然还有点矜持想要表示一下父权至上,但明显比昨天态度软了下来,对李南柯希望把他同事学生放了的事儿松了口,虽然不至于立刻放人,但只要不是情节严重到非死不可,这几个人肯定受不了多少罪。 而顾盼则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替李南柯去了解情况打招呼放人。 本来这等小事没什么,可顾盼昨晚辗转反侧做了一夜的噩梦,一会儿是父母接连去世的场景,一会儿是谢长空冷漠转身的背影,早已看似结痂的伤口再次鲜血淋漓,疼得她无法入睡。 一杯浓茶下去顾盼才觉得乱哄哄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这会儿林楚已经麻溜的打探到了她要的情况来报告,李南柯舔着脸凑近来旁听。 林楚说,昨天去靖安中学执行任务的是沈棠手底下的人,有人密告靖安中学有老师在学生中散播反日言论煽动学生造反,于是就带人去查了查,还真从一个姓吕的老师办公室搜出来几份重庆方面的报纸,于是又搜查了这位这位老师带的学生教室,查出来一些手写的反日文字,还抓了一名助教,连几个学生在内一共带回来七个人,就在76号的监狱里关着呢,因为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所以还没审讯。 李南柯闻言松了口气,“还没审讯就好,盼盼,我能去看看他们吗?这种情况,他们……”他恨不得现在就把人给带走,但是也没蠢到真的以为能这么干,看着顾盼难看的脸色,李南柯知趣的转移了话题,轻咳一声低声问道,“这个罪名可大可小,虽然传播那些文件肯定是……但能不刑讯吗?他们可经不起那些吓人的手段,要不关几天吓唬吓唬就算了?” “要知道害怕就不该干这事,要知道珍惜生命就不该连孩子都牵连进去,你以为76号没人盯着呢?你说放就放说不上刑就不上刑?你以为你是谁呢?你想替他们开脱也得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就着台阶下。让你去看他们,那你到说说人家问你怎么有办法进76号监狱里去看人,你怎么解释?”顾盼没好气的堵回去,“行了,这事儿我看着办,争取早几天把人给放出去,你现在知道他们人没事就赶紧走,有那功夫在我这里磨叽还不如先去安抚安抚他们家人哪怕装也装得听话懂事点,我这里吩咐下去不会为难他们,过两天让他们吃点苦头态度放软了一点,你再带个能说得上话的进去看他们递个话,让他们出去以后别再犯傻,我再把人给放了。” “行,我听你安排,可你记得别让他们太受罪了,好几个都是家里独苗,得得我不说了我走,我回去等你电话。”李南柯叨叨几句见顾盼似笑非笑嘴角勾起看着自己,立刻飞速闪人。 李南柯风卷残云一样溜出顾盼的办公室,林楚这才同情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上司,压低声音道,“又是李公子闯的祸?” “这次到不算他闯的祸,只是他太爱出头了,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不知天高地厚,什么都要往身上揽管得过来才怪,这次的事也要让他长长记性才行,否则以后迟早惹出大祸来。”顾盼坦白道,“看守那边吩咐过了吧?沈处长那里探过口风没?” “还用您吩咐,早就叮嘱过啦,看到李公子跟在您后头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林楚笑道,“至于沈处长那边么,我觉得他似乎都把这茬给忘了,也是,就这么点小事其实李公子不出面只要那几个别太犟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事,76号那么多重犯谁有空去管那么点小人物。” 顾盼闻言笑了,“就是这个理,也就他关心则乱,算了,也免得出意外,回头我去找一趟沈处长要个人情吧,真有万一,我可受不了李公子闹场。” “您去找沈处长?”林楚一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表情,“您不是最看不上沈处长那种花花公子类型的吗?您能做到跟他坐下好好说话不拔枪?顾处,要不我去吧,万一出了人命我可担待不了。” “我是看不上他,他也看不上我这种背靠大树来混日子的,但我们在76号抬头不见低头见了好几年也没一言不合就拔枪干掉对方,你这反应是不是太夸张了?” 林楚心说那是因为你们基本不交流不沟通工作分得一清二楚从不越界井水不犯河水泾渭分明得好像你们就根本不在一起工作一样,但现在必须交集了你们这种三观不和的真能合作愉快解决问题? 但这话林楚不敢说。 顾盼也不追究,伸了个懒腰对林楚说:“你没事就先出去吧,这事你先去跟沈处长下面的人知会一声让他们把人关两天再审先放放,我先睡会起来再去找沈棠。要是有人找我不是十万火急的事你先替我拦拦,我睡醒了再处理。” 林楚应下,走出去替顾盼关上了门,一转身却对上一朵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美人,你们顾处在吗?”沈棠慵懒磁性的声音在林楚头上响起,而他出场的方式一如既往浪漫又多情,只要是对着女的,沈棠总能让对方觉得自己被热烈地爱着,哪怕明知道他对所有的女人都一个德行,但仍然忍不住沉溺在他那双深情注视你的眼眸之中,相信自己在他心里是独一无二的。 沈棠身高一米八七,高但不壮,身材匀称,最迷人的是他那张脸,因为长着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嘴角总是噙着淡淡的、略显坏坏的微笑,总能将女人迷得不要不要的,哭着喊着想嫁给他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但这人呢,又是个花中老手处处留情,到现在也依然穿梭在花丛中乐此不疲,压根不想定下来,是76号头号花花公子,但说来也奇怪,女人们明知道他什么德行,却依然心甘情愿与他调情,大抵是实在这张脸太帅了的缘故。 林楚也不例外,虽然被沈棠吓了一跳,但随即她就被玫瑰花收买了,接过花放在鼻尖闻了闻,这才挑眉扫了一眼沈棠,一脸稀奇,“我说沈处长,我没听错吧,您找我们顾处?” “怎么?我不能找你们顾处吗?”沈棠含笑问道。 “你找哪个女人都不奇怪,我奇怪的是你居然今天才来找我们顾处,虽说我们顾处性格冷淡了点,但人却是长得真美,别说在我们76号,就是在整个上海滩,这种姿色都是数一数二的,以你沈处长的品味忍到现在才出手才叫人觉得奇怪。”林楚撇撇嘴随即神秘的朝沈棠招招手,沈棠嘴角一勾,低头就凑过来,林楚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道,“最奇怪的是,刚才我们顾处居然主动说要找你,而你就自己送上门了,我说沈处长,你们这是不是约好的?”男色当前,林楚转头就把上司卖了。 沈棠心里一动,脸上却不正经的调笑,“那你猜?” “我才不猜,你那心思哪个女人猜得透?”林楚顿觉没趣,沈棠也不生气,冲他抛了个媚眼就想敲顾盼办公室的门,被林楚连忙拦下来,“嘘,别进去。” “嗯?”沈棠不解。 “顾处在睡觉,你现在进去看到她睡眠不足的隔夜脸,她会杀了你的。”林楚抹了下脖子压低声音道,“您要有事就跟我说吧,若不着急就下午再来,她说了睡醒前谁也不许去吵她。” 沈棠闻言若有所思,“你们顾处……昨晚没睡好?” “可不,大概是因为李公子又没事找事了吧,是这样的,沈处长,这事儿还要你赏个脸帮忙呢,昨天你手下……”林楚把事情一说,轻轻扯了扯沈棠的衣袖笑得揶揄,“您要是对我们顾处有意思,就把握机会,顾处说了,您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高抬贵手给个方便,算她欠你一个人情。” 沈棠心神变了数次,脸上却不露声色,闻言摸了摸下巴露出招牌花花公子似的笑容,“行,这事你放心,包在我身上,那老师也就是个思想激进派,和国共两派都扯不上关系,就是有点脑子不好使得罪人被人告发了,否则这点小事也轮不到我们76号出马,既然你们牵扯到李副主任家的公子还让你们顾处出面,这点面子我自然要给的。”沈棠很爽快。 林楚笑而不语,仔细打量了一下沈棠,机敏道,“那沈处长今天亲自来找我们顾处又是为了什么呀?以前可不见您对我们顾处这么殷勤的。”干特工这行的大抵都有多疑的职业病,包括林楚这种文职。 而林楚的疑惑也不是没道理,沈棠这位花花公子对所有的女人都温柔浪漫来者不拒,唯独对顾盼敬而远之,不知是碍于顾盼有李世群、井上智子、后藤哲哉这些大人物做强硬后台,还是顾盼这种冰山美人不是沈公子的心头好。 沈棠笑得暧昧,声音低得近乎呢喃,“这不对待顾处这样有个性的美人,无事献殷勤只会被弃如敝履,知情知趣善解人意才能走近嘛,这么好的机会,难道我不知道把握?” “哟,原来早打上我们顾处的主意了啊!我还想呢今天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沈处长会光临大驾。”林楚没好气的啐了回去,暗中吐槽男人的花花肠子,对着沈棠上挑含笑的那双桃花眼,却又没法真心生气,最后还是忍不住提醒他,“您要这么看重这次机会,就回去等着,别等我们顾处醒来找不着人。” 沈棠比了个OK的手势,对林楚抛了个媚眼表示感谢,“那你们顾处醒的时候通知我一下,我提前订好午餐自个送上门,你们顾处爱吃什么?”沈棠非常擅长顺杆爬。 林楚只觉手痒,若说开始还怀疑沈棠的动机,那现在只剩‘花花公子果然名不虚传’的感叹,没好气的刷刷写下几行字扔给沈棠就不再理会他。 沈棠也不介意,飞了个轻佻的吻接过纸张就吹着口哨走了,一副完美的即将要钓到大美人的轻快模样,直到回到自己办公室,沈棠才收起轻佻的大众情人嘴脸,一张俊脸沉了下来。 顾盼,76号二把手李世群的亲侄女,特高课上海处负责人井上智子的徒弟,上海驻日军司令小儿子后藤哲哉爱慕的人,上海滩上臭名昭著的女特务,昨晚的举动,是为什么?难道她也是自己的同志吗?还是他是他方抗日统一战线的战友呢?还是,她只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消息他昨晚脱身之后已经传出去了,而一个夜晚过去没有丝毫走漏风声的动静,说明顾盼不仅没把他卖掉还替他收拾了残局,如果她是同志或战友,那她和后藤哲哉之间是怎么回事?她不知道身为一个间谍和日本人在一起会给她带来怎样的风险吗?她不在乎自己的同志和组织的看法了吗?她又是怎样周旋于日军高层之间获得对方这么多信任的?如果她不是,又为什么昨晚发现他之后要帮他? 安全起见,是否还是应该除掉她以防后患? 顾盼是否可信还不知道,但自己的身份却已经是暴露了,沈棠矛盾重重。 他眉头紧锁,既担心顾盼的用意,怕自己揣测失误导致严重的后果;又担心自己错杀好人。 沈棠想,自己还是得尽快跟顾盼挑明了谈谈,若是……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沈棠摸了摸腰间的手/枪,眼眸里涌起了杀意。 林楚够意思,在男色面前把顾盼卖了个彻底,不仅提供了顾盼爱吃的餐馆,还及时在顾盼醒转之后通知沈棠来献殷勤。 看着沈棠提着两个食盒仍显得风流倜傥的身影,林楚忍不住压低声音酸溜溜的说道,“沈处长,我可是帮你帮到底了,不惜得罪了后藤少爷,要是你这事成了,我这媒人费您可不能少给啊!” 沈棠显得春风得意,一副胜券在握即将收获美人的模样,见林楚这么说,他一边红包收买人心一边问道,“那你为什么帮我?后藤少爷得罪你了?” “哦,那倒也没有,其实论条件的话后藤少爷除了没您长得那么帅之外其他都比您强多了,就是帅这点,他也只是和您不是一种类型而已,并不差的,但是他都追了我们顾处这么多年了眼见我们顾处都要变成老处女了也没点头肯嫁,这说明什么?说明后藤少爷再好也不是我们顾处那盘菜啊,既然菜不对口,那就换盘菜试试,说不定我们顾处的婚事就解决了?那我既解决了李副主任的心腹大患,又替上海滩上的单身男人除了你这个公害,让他们能尽早娶回老婆,岂不是功德两件?”林楚算盘打得不是一般精。 沈棠不由失笑,“我看除此之外是你想嫁了吧,又怕触痛你直接上司的隐痛,所以赶紧想招把你上司的人生大事解决了,你也好安安心心嫁人是不是?行,你放心,不管事成不成,你这人情我都不会忘,回头和平饭店请你一顿大餐,等你结婚再给你包个大红包送一份大礼你觉得如何?” “够意思!”林楚一击掌干脆道,“进去吧,别让我们顾处等久了。” 沈棠点头,敲了敲顾盼的办公室门,然后推门进去。 顾盼还以为是林楚呢,头也没抬收拾着小包说道,“走吧,今天出去就近随便吃点吧,我快饿死了。” “既然饿了,那自然在这里吃是最近的,顾处赏个脸如何?”沈棠含笑上前将依旧冒着热气的海鲜焗饭端上桌,推到了顾盼跟前。 顾盼一愣,抬头正对上沈棠含笑深邃的眼眸,她随即戒备起来,身子迅速往后一晃,抿紧嘴没有说话。 沈棠却一副自在模样,权当自己主人一般,慢条斯理将两份海鲜饭放好,又将几个小菜一一打开放在中间,随即又拉了张凳子在顾盼对面坐了下来,含笑道,“林秘书说顾处喜欢一品鲜的饭菜口味常去光顾,这是我刚才亲自去买的,现在还冒着热气呢,顾处尝尝?” 顾盼没动。 沈棠也不以为意,依旧笑得很风流,只是那双眼睛却风云诡谲,看得人心惊肉跳,他紧紧盯着顾盼,慢慢地开口:“昨天……” 第四章 针锋与合作 “昨天什么事都没有。”顾盼飞快地、冷冷地打断了沈棠,一边防备,一边下意识地去看办公室的门。 “放心吧,门我上锁了。”沈棠淡淡地微笑,用一种充满了探究的眼神看着顾盼,顾盼浑身紧绷,顿觉危机四伏生命垂危。 她知道沈棠为什么找她,但是她其实很不愿意在这种不那么适合谈话的地方跟他聊这个,而且她根本不在乎沈棠是什么身份要做什么,只要他做事的时候别碍着自己,她根本不会管也不会多事,但是顾盼心里却明白,虽然这是自己的真心,但沈棠不会信的。 他这种背负着巨大的使命在危险的敌后潜伏的人,活着暴露身份比死亡更可怕,因为一着不慎就会整个组织被连根拔除,而顾盼无法证明自己可信,更不愿掺和进这份危险之中。所以对沈棠来说,最保险的做法就是无声无息的除掉顾盼。 一瞬间,办公室里的空气都仿佛结了冰。 沈棠忽然笑了起来,仿佛刚才的肃杀冷意只是顾盼的错觉,他双手撑在办公桌上站起来,身体前倾用一种无形的掌控者姿态笼罩在顾盼跟前,顾盼退无可退,身体不可控制的往后倾斜,她脸上的表情越发防备,沈棠却故意凑近开口,声音低哑而暧昧,近得顾盼只觉寒气嗖嗖往身上冲,她不由自主盯着沈棠的眼睛。 “昨天怎么会什么事都没有呢?不是李公子的同僚和学生犯了事被我手下的人带回来了嘛,难道顾处不想找我说说这事?” “所以你想怎么样?”顾盼终于忍无可忍,她压低声音挺直身体,伸出双手按住沈棠的肩膀用力把他压回了椅子上,自己往前倾斜从上方看着沈棠,“听着,对我来说昨天只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其他什么事都没有,你是谁为谁做事要做什么都跟我没关系,只要下次你不把我拉下水,我就懒得管你,我把话放这里了,你愿意信就信,不愿意信,那我也不会坐以待毙,为了自保,那我也只好牺牲你了。”顾盼冷冷地说完,恢复了正常的语气,“靖安中学的事既然你都知道了,如果排查结果不严重,能不能给我个面子,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有什么不行的呢?李副主任的事,顾处又开口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当然按顾处的意思办了。”沈棠轻声笑道,“不过我听说李公子不听招惹进这种事端令李副主任和顾处很难办哪,要不要我出面唱个黑脸给李公子些警告,让他以后别让顾处头疼?愁的多了容易变老,顾处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要是老了,可是整个上海滩、哦不,是全中国的损失啊。”沈棠恢复了他花花公子的嘴脸,一张口就是柔情蜜意。 顾盼依然冷着脸看着沈棠,她不知道沈棠是不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仍旧全身心戒备着,她不信任沈棠,也不了解沈棠。 在76号成立之前沈棠就已经跟着76好现在的头丁墨炎办事了,并深受他的信任,据说和日本人关系也很亲近,而76号成立之后,他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行动处的处长,虽然名义上来说顾盼才是情报一处的处长排在沈棠前面,但谁都知道顾盼其实不做什么事,她做这个位置不过是丁墨炎给李世群面子,照顾晚辈的意思,真正执行任务的是沈棠和情报三处的处长汪志远。 汪志远此人是新政府汪精卫的族人,据说关系还不算远,虽然和上海这几位大佬之前没什么交集,却是上头有人罩着的,在76号手握实权,和沈棠表面关系亲近实则明争暗斗。 而顾盼呢,虽然挂着个情报处长的名头,干的其实是李世群秘书的活,和沈棠、汪志远没什么交集。 汪志远此人曾对顾盼深有兴趣一度热烈追求过,后来发现自己的竞争对手是后藤哲哉就放弃了,但因为那段追求的日子,顾盼对他还算知道几分。 而沈棠不一样,顾盼讨厌他花花公子的作风,沈棠不喜欢顾盼这种冰山美人,两人从来没什么交集自然也谈不上理解了。 所以顾盼戒备沈棠,沈棠也无法信任顾盼,只是不知为何沈棠却换了姿态,挑眉调笑道,“怎的?顾处不信任我?也是,我这从不曾在顾处面前出过头今天这样突然冒出来请缨,顾处不信我也不奇怪,可是李公子是李副主任的儿子,我就算别看僧面也要看佛面,要是把事办砸了得罪了李副主任,我在76号也混不下去了不是?所以顾处担心什么?” 顾盼正要开口,电话铃却突然大作,顾盼看了沈棠一眼接了起来,是林楚打进来的内线,女秘书的声音非常焦急,“顾处长,刚才下面来报咱们今天押送去南京的重要囚犯的车被劫了,手底下人死伤不少要犯也失了踪,汪处长已经带人出发去现场,上面要您和沈处长立刻行动,您跟沈处长说一声赶紧的吧。” “出动吧。”顾盼放下电话,沈棠已经起身,电话里的消息他听得清楚,却镇定依旧,而且似乎已经不再关心刚才的话题了。 顾盼心中微动,昨天她给了沈棠什么秘密资料自然是清楚的,林楚一说她就猜到这事和沈棠有关,可是沈棠这么镇定,顾盼几乎是立刻就相信沈棠早就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了,她心念电转,快步上前一手按住门拦住手已经放到门把手上的沈棠,一边低声而快速的开口说道,“我帮你借机除掉汪志远,你把昨天的事当做没发生过,只要没有下一次‘偶遇’,我不会好奇你的事和你后面的组织到底是什么。” 沈棠沉默两秒,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顾盼似乎在衡量眼前的女人可不可靠,但顾盼提出的方案实在诱人,汪志远此人阴狠多疑早把沈棠当做他在76号往上爬的眼中钉时时处处盯着他想找到他的把柄把他踩下去,实在是掣肘的厉害,若能除掉此人对沈棠绝对有利无害,所以他瞬间做出了决定。 “成交。”他低声说道。 顾盼勾了勾嘴角,放开了手,沈棠打开门,两人一起走了出去,林楚早就候在外面,“顾处,沈处长,人手都安排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那就走吧。”沈棠颔首,回头看向顾盼道,“这次要劳动顾处了。” 76号不成文的规矩,顾盼虽然不怎么出外勤但遇到紧急事态也要到现场意思意思,尤其是这种重大事件,谁都会猜这肯定有内部人泄露了消息,顾盼这外勤不是为了查别的,而是为了观察有谁举止异常,因为比起其他人,特高课更信任顾盼的亲眼所见。 沈棠客气完后退一步做了个邀请的动作,顾盼也不废话举步就走,沈棠立刻跟在她身后一副保护者的姿态,从林楚的角度从他们身后看去,两人无论是外形身高还是气场居然还意外的搭。 “有点意思呀,看来顾处也不是无动于衷嘛,沈处长还真厉害,一出手就把冰山美人拿下了,这下汪处长更要恨死他了。”林楚送了耸肩,随即坐下来继续手头的工作了。 沈棠打开车门,顾盼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坐上了沈棠的车,沈棠飞了个坏坏的笑容给惊掉下巴的手下们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司机是沈棠的小弟小马,一个20岁的小伙子,人长得挺精神,对沈棠这个大哥特别盲目崇拜,见顾盼上车笑呵呵的打招呼,“顾处长好,您放心,车子我早上才仔仔细细里面收拾了一遍,保证绝对干净,下回要知道您来坐,我还洒上香水。” 顾盼抽抽嘴角点点头没说话,沈棠一坐下吹了个口哨对自己的小弟说道:“干得好,有眼色,小伙子日后肯定有前途!” 顾盼横了他一眼,沈棠也不以为意,回了她一个邪气的笑容。 小马被沈棠夸了笑呵呵的,发动了车子快速上路,沈棠问道,“什么情况?” “就是那个国民党高官,咱们好不容易死了不少兄弟抓到的,上头不觉得奇货可居要把人送去南京再跟国民党那边谈判呢么?我听说这人跟□□关系也挺好的,就连□□都在计划救他,所以上头对他也很看重,从抓人到押送全部一级保密,结果还是泄露了风声,人在火车上被劫了,又死了不少兄弟,听说日方震怒,连丁老板都被骂了一顿,所以让您赶紧的,就算抓不回人来也好歹把谁干的揪出来找回咱76号的场子。”小马压低了声音。 沈棠靠在车椅上翘着二郎腿神态闲适,一点都没受这压力的影响,反而吊儿郎当的说道,“当初这个情报咱们二处先截获,上下都等着逮了人今年靠这份奖金吃香喝辣的呢,结果等咱们行动了眼看要把人逮住了三处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先一步把人抢走了占了功,随即防我跟防贼似的生怕我把他的功劳给抢走连人关哪里怎么处置都不让我知道,丁主任怕我不舒坦还特意叮嘱我这次让让别跟那姓汪的去计较,他上头有人咱惹不起,而抓人的机会多得是!好,我听老大的,不让老大为难,管着手下的兄弟不去跟三处的人闹场,结果现在好了,人在他们手上被劫了,却要咱们二处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收尾工作,谁不知道这种事最后能查出个替死鬼来就不错了?” 小马也义愤填膺,“可不就是,三处太欺负人了,尤其是那个汪处长,眼睛长在头顶上,仗着自己南京有人都不把咱当人看!”小马正要开启国骂,后视镜里一眼瞟到顾盼皱着眉头坐那呢,立刻改变风向,“这下可好,连顾处都要跟着我们这些粗人出外场,顾处您辛苦了!” 顾盼再次抽抽嘴角,斜着眼看向沈棠,小弟这幅德行就可以看出沈棠什么样子,可见平时多不正经多会溜须拍马,这种气质,似乎不像中/共?听说中/共都挺严谨的,所以沈棠是替军/统办事的? 沈棠却故意忽略了顾盼眼神的含义,顺着小马的话很严肃的借道,“可不就是,顾处辛苦了,这次回去还是让我请顾处好好吃顿饭放松一下,那种场面实在是不适合您这样的美人光顾。” 顾盼已经不想说话了,再次判断这人的确不正经,肯定不是中/共! 沈棠却像是没看到顾盼的不理不睬,继续说道,“所以你说,咱们也就三个行动处,顾处呢,向来是不插手这等小事的;我们二处呢,被恶意屏蔽了;知道情况的呢,也就三处了,可这么重要的人犯,这么高的保密级别,一般人是不会知道具体情报的吧,押送方案大概都会有好几个,具体执行哪条也只有执行了才知道,那救人的重庆也好延安也好,怎么那么恰巧得到消息的?还完美的把人救走了没留下线索?他们都千里眼顺风耳吗?” 他就差没明摆着把汪志远‘吃里扒外贼喊抓贼’说出口了。 顾盼闭着眼睛在思考,她听明白沈棠的意思了,但她还有自己的考量,“三处的确最有嫌疑,你我也不是没有,毕竟您和丁主任关系亲近,也许丁主任对您无意中泄露了什么您又无意中说了什么被有心人听到了;我也不是没嫌疑,毕竟,我是李副主任的嫡系嘛,也有可能知道了什么而造成消息泄露。” “顾处您就别逗了,这事儿别说李副主任,就算是丁主任也不完全了解内情的,三处那帮孙子防着我们沈处长不说就连丁主任也没放在眼里,直接南京那头下来个直接负责人接管了,要说丁主任可能还能知道那么一星半点,李副主任那里怕是一星半点也不知情。”顾盼刚说完,小马就哈哈笑着说道。 顾盼微笑了起来,“小马。”她说。 “哎,您说?” “你们头说的没错,你小子有前途。”顾盼肯定道,小马听了顿时乐了,而顾盼和沈棠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然第一次合作,但是两人已经知道怎么配合将锅甩在汪志远的身上了。 谁让他做人太小心太傲慢,得罪了那么多的人呢?怕是这次顺手除掉他,丁墨炎李世群都会在心里暗叫一声好。 顾盼再次闭目养神,沈棠也不再说话,直到小马熄火停车,顾盼径自打开车门,临下车前她转过身看向沈棠,声音淡淡的,“沈处长,您别误会,这次事急从权,可别以为咱们真有交情,什么事后请吃饭放松之类的手段您还是留着去对您那些美人吧,我消受不起也没兴趣,我觉得以前那样桥归桥路归路彼此看不顺眼就离着远点还是挺好的,我先走了。”扔下这句话顾盼头也不回得下了车。 沈棠摸摸鼻子。 小马一脸震惊,“头,我还以为我有嫂子了!” 沈棠伸了个懒腰给了小马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女人嘛,尤其是顾处这种走冰山美人风格的,要是被我约一次就上手了说出去多掉价?人家也要摆摆姿态的嘛,你可记得了,别出去乱说,否则让顾处丢了面子……” “头放心,我嘴巴严着呢,绝对不会乱说的。”小马立刻捂紧了嘴巴,表示自己特别嘴严特别忠心,还不忘叮嘱,“那头您可得真心着点,外头那些莺莺燕燕就别要了,我觉得顾处不错,洁身自好不乱搞男女关系人又长得美家境又好,和头您站在一起简直配一脸太登对了,您可要抓紧,别输给那小日本!”小马认真极了,完全已经把顾盼当未来嫂子看了。 沈棠意外的看了小马一眼,“你还替日本人办事呢,怎么在女人的问题上就想不通了?” “头,那能一样吗?给谁办事都是为了为了挣钱活下去,可把女人拱手相让那就不行。”小马很坚持。 沈棠失笑,拍拍他的肩膀,“行了,下车办正事吧。” 说完两人跳下车往事发现场走去。 人质被劫是发生在火车上,据说为了慎重起见,安排了四条押送道路,一条水路,两条公路,还有就是铁路。 四路人马同时出发,就连押车的都不知道哪个是真的,本来一切正常,真正的人犯在到了火车站之后并没出什么事端,但是车子从上海出发快要到达无锡站的时候半路出了岔子,押送的三人小组两死一重伤,便衣暗中保护的死了三个,据几个受伤的交代,劫囚发生的特别突然毫无征兆,而且一上来就直奔目标特别坚定,一共四个人,上来就杀人救人一气呵成,半点不带犹豫的。 顾盼曾在日本学过刑侦,还修习过心理学,这也是李世群把她拉进76号的原因,她此时正在细细询问幸存下来脑子还算清醒的几个便衣警察,还有车上的乘客,并细细的查看交战的车厢、血迹、子弹轨迹等等。 汪志远比他们到的早,该问的早就问了,手下的人也已经遣散去追了,他脸色很难看,对着顾盼还算客气,但看到沈棠两手插在口袋里嘴里含着根烟吊儿郎当的走过来,就立刻找到了开炮的目标,黑着脸就张嘴质问,“发生这么大的事沈处长不仅姗姗来迟还这么悠闲?是已经查到方向了还是对于人犯被劫这种意外乐见其成?” “汪处长,一见面就给人扣这种要命的帽子不大好吧?我怎么就来迟了?顾处可以作证,我可是和顾处一起到的,听到消息就立刻出发,半点都没敢耽搁,至于进来晚一会儿,顾处是侦查的专业人士,我是实操派的专业人士,咱们常出现场的都知道细节重要可是大环境一样重要,我在外面看了看问了问情况,安排了人手查可能逃跑的方向去追几再进来,难道不是更节省时间的做法吗?”沈棠毫不客气的怼回去。 “就是,明明是你们三处出的纰漏害得我们跑前跑后要替你擦屁股却还这幅态度,你什么意思,真是好心没好报,以为我们乐意掺和吗?我们避嫌避得就差没把自己当成瞎子笼子瘸子了,要不是上头吩咐下来,我们还不乐意蹚浑水呢!”小马不愧是沈棠头号小弟,立刻跳出来。 汪志远还想说什么,顾盼却已经勘查完现场走了过来,淡淡地说,“两位,有事一会再吵吧,我有发现,如果不介意的话能拨冗先听我说吗?” 作者有话要说: 走过路过动动小手,收藏一下,留言一个,谢谢谢谢~~~~ 第五章 借刀杀人 “不好意思让顾处看笑话了,顾处您说,什么发现?”汪志远立刻丢开沈棠,给顾盼一个和颜悦色的表情。 男人在面对美人,尤其是与自己没有利益冲突还后台强大的美人的时候,通常都是很礼貌的。 沈棠嗤了一声,倒也给面子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顾盼淡淡地看了汪志远一眼,不紧不慢得道,“现场的痕迹和咱们的人、以及车上的乘客的口供一致,对方的确是直奔目标而来,中途没有半点犹豫,完全确定他们要搭救的目标的准确位置,连同押送的人手、暗中的警备力量,他们都了解得很清楚而且做了充足的准备,所以根本没有浪费半点力气在不相干的环节上,倒是咱们的人根本没有半点防备,完全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汪志远没说话,脸色难看却没有否认。 顾盼盯着他继续说下去,“这不合常理,据我刚才的了解,押送的路线有几条,押送的人也是临出发才通知到位,就算其中有人认出人犯的身份,在到达押送低点之后已经被严格监视起来没有机会往外泄露消息,所以这个消息是怎么泄露的呢?别说咱们的对手手眼通天,我不信。” 汪志远抿唇。 沈棠送了耸肩,顾盼继续说下去,“对方提前知道咱们要押送人犯去南京,这是其一;对方知道真正的方式是火车,并在车站埋伏提早观察,由此知道了押送的人员配置并暗中跟上了车秘密确认了位置这我可以勉强同意。但是,咱们的人办事不会这么不牢靠吧,这种连自己人都不知道的消息自己人都不见的一眼看得出来的配置,敌人一眼就看穿了?” “好吧,我承认,我故意泄露了一些消息。”汪志远哑声承认,“可我是得到消息重庆和中gong上海方面的暗桩联合起来要救人,这是个一网打尽的好机会,所以我就……” “想得不错,换我我也会冒这个险,可现在是玩大了汪处长,你故意泄露的消息泄露的这么彻底?”顾盼冷冷地说,“你还是祈祷人能追的回来吧?不然能逮住对方几个喽啰也能多少交点差,可现在你看,换我也会很疑惑,咱们自己人全被揪出来了,死的死伤的伤,几乎每个囫囵的,可人家来救人的才几个?一个没留下让人全跑了还带着人犯跑了,你觉得日本人能忍吗?” 沈棠吹了个口哨,汪志远怒目看向他,正要发作,顾盼却叹了口气,“汪处长,你还是想想怎么跟我老师交代吧,这次的事恐怕就算我跟老师求情,她也做不了主。” “顾处,这事我也……我知道,我有责任,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可能把消息透露的那么彻底,再说了要真是我干的我还能留在这里,我也早就撤了啊,我……顾处,这次你可得救救我,我……”汪志远终于知道害怕,头上全是冷汗,一把抓住顾盼的袖子不让她走。 顾盼皱皱眉头,却没推开他,沈棠想上来,却被顾盼一个眼神阻止,只是对汪志远说道,“汪处长,你我同事一段日子,你的为人我知道的,我也知道你犯不着,可这事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会尽量在我老师面前美言,可你也要早做打算,尽力补救才行。”她低声说道,“老师固然信任我,可也没完全信任我,这里哪一个人不是她的眼线?你真以为光靠我一个人的嘴能掩藏什么吗?” 汪志远颓然的松开了手,突然又跳了起来往外跑去,边跑边吼,“还散漫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把人犯给我找出来!要是找不回来回头咱们一起人头落地,不想死的都给我打起十万分精神来!” 沈棠等汪志远走远了才慢慢走到顾盼旁边,依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压低声音道,“天助我们,是不是?” 顾盼却退后一步冷冷地说道,“沈处长,现在可不是你闲着看戏的时候,虽然我知道您和汪处长平日不和,但这事儿纰漏大了咱们整个76号都要跟着吃挂落,我劝您还是赶紧做正事要紧。” 说完顾盼转身就出了站上了车,车子一溜烟就开走了。 顾盼的现场任务已经结束,她现在的任务是回去跟井上智子报告第一手资料。 沈棠摸摸鼻子耸耸肩,随即吆喝道,“喂喂,你们也都打起精神来,你们不是之前抱怨功劳被三处的抢了吗?现在轮到咱们把功劳抢回来了,接下来半年能否吃香喝辣的就看你们现在拼不拼了,干活去,赶紧赶紧!” 汪志远和沈棠是亲密合作还是勾心斗角暂时和顾盼无关,司机将她一路飞快送到特高课上海办,井上智子的秘书江口崇早在门口等候,一看到顾盼的身影就起身将她引进了井上智子的办公室。 “来了,说说具体情况吧。”井上智子面容严肃直奔主题,半点寒暄的心情也没有。 而76好的两位正副手丁墨炎、李世群也早就到了,站在井上智子下手,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表面上都是一副严肃急切的样子。 顾盼便将自己在现场询问的过程以及发现、疑问毫不隐藏也不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情况就是这样,现在汪处长、沈处长都各自带人分头搜索,警察局和特高课的人手也已经全部分散出去,我想不可能一无所获。” 井上智子沉默地听完,扭头看向丁墨炎李世群,“你们怎么看?” 丁墨炎尴尬的笑笑,“这个问题,不好说啊……” 李世群也点了点头。 井上智子暗自哼了一声心里说了一声老狐狸,转向顾盼,“你呢?也觉得不好说?” 顾盼直直的对上井上智子的目光没有回避,“老师,情况都这么明显了,您心里明镜似的又何必要我说呢,丁主任和李副主任都不说……” “他们不说是要给南京那边留面子,你是我的学生,这又是我的地方,你还担心什么?说吧。”井上智子横了丁墨炎和李世群一眼。 丁墨炎李世群默契的一个看天一个看地装无辜。 顾盼没这么好运,她只得开口,“汪处长肯定有直接责任,南京来的那个特派员也脱不了干系,但我们76号其他人也不是完全没嫌疑,但是……” “但是虽然沈棠得到了第一手消息但行动到一半就被汪志远截胡了,汪志远平时防沈棠就防的恨不能直接干掉他,这次虎口夺食又怎么会让沈棠有一点机会掺和?所以行动之前他就早就安排好了南京方面的人,抓捕成功之后就完全将76号其他人屏蔽在外,因为沈棠是你们丁主任的嫡系,汪志远严防死守连你们丁主任也一起排除在外,你伯父跟丁主任又是同气连枝,汪志远自然也不可能信任他,但这事儿说出来太伤丁主任李副主任的脸面,所以在我这里还装!”井上智子冷笑着道。 “井上课长,对不起,我……”丁墨炎顿时一身冷汗不敢再装糊涂,立刻恭敬地低下头,“当初我受政府重托组建76号,但现在缺把事情办成这样,我心里有愧,井上课长,您放心,这事……” “行了,别在我这里打官腔,南京方面把汪志远弄来76号的原因我们都知道,你顾忌着什么我也知道,但现在事情变成这样你脱不了关系,谁让你才是76号的负责人!”井上智子不耐烦地说道,“老丁,我和上面都信任你的能力,这些年你和老李事儿办得不错我看在眼里,但是在汪志远的事情上你的确没处理好,以至于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你打算如何?” “汪志远不能留,南京那位特派员也有问题,井上课长,这两个人交给我亲自处理,只是特高课方面……”丁墨炎知道这是井上智子逼着他表态,想继续‘和气生财’就滚蛋,想继续保住位置就表忠心。 “老师,这次押送的人手汪志远基本都是从特高课调的。”顾盼把自己刚才没说完以及丁墨炎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特高课的人事我会立刻着手清理,剩下的事,丁主任,李副主任,我希望你们接下来不会再让我失望了。” “是。”丁墨炎李世群齐声应是。 “那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尽快收尾。”井上智子颔首,丁墨炎和李世群便离开了,顾盼也要跟着一起出去,井上智子却把她单独留下来了。 “老师,还有什么事吗?”顾盼心里紧了紧,手指下意识的捏了起来又松开,这才力持镇定得转过身来看向井上智子。 井上智子看着她微笑,“对着我你紧张什么?难道有什么事瞒着我?” “哪敢啊,就是……”顾盼看着井上智子,想装没事最后破功,干脆放弃,直接一屁股坐下来闭了闭眼睛带着几分告状和撒娇,“第一次发生这样严重的意外,又牵涉其中,我有点……有点不自在,老师,我害怕。”顾盼干脆‘实话实说’。 “怕什么,做我们情报这一行的,什么风浪没见过,什么意外不会发生?你啊,挺聪明一个人,但就是缺乏历练,也懒了点,你伯父又在后头护着你,让你都在76号混了几年了遇到这么点事还能紧张,顾盼,我是你老师,你被我看穿了没事,我会批评你也会提点你,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身边谁知道潜伏着多少敌人?被他们看穿了,你还有命在吗?当初我就不该心软让你待在李世群手底下,把你放在特高课历练你早就能独当一面了。”井上智子越说表情越严厉。 顾盼从摊在沙发上到背脊挺直再到站起来垂着头听训,到最后,她讷讷的开口,“对不起老师,这么多年我辜负你的期望了。” “你的确是我的学生里最有天赋却也最没用的一个。”井上智子没好气的说,“算了,今天我不想跟你说这个,我就问问你,汪志远这次是栽定了,南京那位特派员也别想脱身,就连我特高课也要有一场腥风血雨,这样一来,南京方面暂时没闲心思插手76号的内部事宜,但先不论汪志远为人品性如何,他至少还是有能力的,现在他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76号没了一个情报处长,只剩下你和沈棠,你又是个不怎么管事的,接下来你什么打算?” 顾盼有点愣,下意识的说道,“人手方面的事丁主任应该已经开始考虑了吧。” “他已经有一个沈棠作为嫡系,难道还要整个76号他一手遮天?”井上智子伸手戳了戳顾盼的脑门,恨铁不成钢,“真要这样,那以后76号还有李世群和你什么事?” 顾盼迅速回过味来,想起日本人组建76号的初衷以及对76号的掌控,凝眉细思之后立刻说道,“老师,我什么水平您知道,就算现在把我赶鸭子上架接手汪处长留下来的摊子我暂时也接不上手容易出岔子,先暂且不提我伯父如何,这样做对大局没有任何好处,而沈棠这人先不说别的,至少在能干以及笼络人心上比汪志远强太多了,而76号线在内部确实没有合适的接替汪处长的人选,最好的办法是从外面抽调人才。只是这样一来,汪处长的前车之鉴不得不考虑进去……” “所以,这个继任人选,要是个能跟沈棠在各方面抗衡的长袖善舞、心胸开阔的才行,否则再因为内部权力斗争闹出今天这样让人笑掉大牙的蠢事,那简直就太丢人了。”井上智子无奈地看着顾盼,“你说说,要是你争气一点……” 顾盼假装听不懂井上智子的言下之意,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比能力心胸更重要的,是这人得可靠,76号情报处长的职位虽然不高,但是涉及到的方方面面的机密却不少,若不是可靠的人绝对不行,只是要找这样的人选,似乎一时之间并不容易。” 井上智子忽然看着顾盼笑了,笑得顾盼莫名其妙。 “老师?” “看不出来你对沈棠这人的评价还蛮高?你不是挺讨厌他的吗?”井上智子饶有兴趣的说道。 “老师!”顾盼无奈了。 “行了,不开玩笑,跟我说说你怎么看待这个沈棠吧。”井上智子摸着下巴带着几分捉摸不定的笑容说道,“说来也挺巧的,他到手的功劳被汪志远截胡了,然后汪志远就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他又把丢了的东西捡了回来,到底是运气好呢,还是……” “老师,所以我真的不愿意现在谈76号内部的问题,别说沈处长,就连我自己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呢。”顾盼苦笑道,“而且我和沈处长真的不熟,他这个人……这个人……” “你们共事也好几年了,不说朝夕相处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你现在跟我说你跟他不熟?”井上智子惊奇道。 “老师,你又不是不知道沈棠那个花花公子什么德行!这种是个女人就能撩、情话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的男人我最讨厌了,平时看到他都绕着走好吗?” “哦,那他那么喜欢拈花惹草就没招惹到你身上?这不符合他花花公子的性格啊?”井上智子却没完没了了。 顾盼显然是对沈棠厌烦到了极点,闻言没好气的脱口而出,“什么不招惹我?他就是之前没找到机会招惹我而已,这不之前我堂哥学校出了点事求到了他头上,他立刻顺杆来勾搭我了,简直……简直……”顾盼平时不怎么说脏话,气急了也想不出什么形容沈棠的词,简直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厚颜无耻”! 井上智子笑而不语。 顾盼气完才觉得不对,井上智子从不是那种关心八卦的人,今天怎么会突然这么在意她的私人问题,顿时警觉起来,“老师……” 井上智子摆摆手,脸上恢复了平日的正常表情,她看着顾盼眯起了眼睛,“顾盼,我们认识到今天也许多年了,你叫我一声老师,我平时也没少关心你,甚至你在76号混日子,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因为我知道你不是真心想做这件事,你只是当时不知道自己该去做点什么,所以我都由着你,包括你和后藤哲哉这牵牵扯扯,我也没多过问,但是顾盼,你不会以为日子总能这样过下去吧?” 顾盼抿了抿嘴,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意识。 “汪志远追求过你,你拒绝了;沈棠虽然是个花花公子,但从女人的角度来看却是个迷人的男人,但你半点不为所动;后藤哲哉呢,对你痴情守候这么多年,一心想与你共度余生,但你仍然没答应他的求婚,他能等,他爹也等不得了。盼盼,你知道哲哉父亲的身份,你招惹不起,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考虑,要么和哲哉划清界限,要么就准备做他的新娘吧。照我看来,比起汪志远沈棠之流,哲哉既对你更多真心,你也对他并非毫无感情,总比其他人强。”井上智子之前对沈棠的‘八卦’,真意在这里等着顾盼。 “老师,为什么……”顾盼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井上智子会这么强势的干涉自己的私人感情。 “76号的问题你自己也已经分析的很明白了,特高课当初组建76号,信任丁主任和李副主任的能力没错,但是我们也不乐意看到整个76号成为他们的个人天下,所以南京当初安插汪志远我们默许了,现在汪志远不行了,我们也已经找到了比他更合适的继任者,符合你刚才所说的一切条件,而这个继任者你也认识,顾盼。” 顾盼心里头有了不好的预感。 “谢长空,这个名字你不陌生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愿我们永不忘历史,继往开来。 第六章 后藤哲哉 谢!长!空! 这个在顾盼生命中消失了许多年的名字这两天却接二连三的、强势的在她的生命中再次出现,莫名其妙的再三刷着存在感。 顾盼的脑海一片空白。 井上智子没再说什么,她暗中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了后藤哲哉的一腔深情错付,还是为了顾盼多年不提却深埋的爱情仍然未熄。 她等着顾盼自己清醒过来,而顾盼虽然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但她没让井上智子失望,很快的回复了平静,尽管脸色苍白的有些吓人,但至少大脑回归正常,语言功能也回来了。 “老师,谢长空要要接替汪志远?您和上面都认为他合适?”顾盼冷静地问道,“这是谁的决定?谢长空他的背景没调查过吗?他怎么可能老老实实为新政府工作,他妈……” “顾盼,这是上面的决定,谢长空这些年在日本留学,他主修经济学,但是在心理学尤其是犯罪心理学方面却也有着非常深厚的造诣,深受他的教授好评,并推荐他为新政府工作,他的背景我也向上面反应过,但是上面给我的回复是谢长空在日本留学期间就为政府做了许多事深受上层的赏识,原本上面想让他回国后留在南京或者去东北主持重要工作,但是他自己希望能够来上海,并且不计较职位高低也要回上海,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顾盼谨慎而防备,什么话都没说。 井上智子从她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叹了口气说道,“他是为了你。” “他不可能为了我,也不会为了我,从当年他家里出事他离开上海的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就恩断义绝了。”顾盼一字一句、毫不犹豫的表示。 “是吗?”井上智子没揭穿顾盼,她只是扫了一眼她不停起伏的胸膛,紧握着的拳头,然后平静的提醒他,“盼盼,他要回来了,以为了你的名义,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他受上面的重视,上面希望他能够留下来为新政府工作,所以你的决定很重要。” 不等顾盼开口井上智子就说了下去,“如果你现在有了爱人或者结了婚,他再如何纠缠,你都有理由跟他保持距离,但如果你依旧单身,你觉得,上面会希望你怎么做?” 顾盼觉得手脚冰凉。 “自己想想吧,你时间不多了,哲哉他也等了你许多年,而谢长空是否值得你为他守身如玉不再为其他男人动情,你就自己决定吧,作为你的老师,我已经尽力了,你明白吗?”井上智子温和地说道,“去吧,我通知了哲哉来接你,这几天76号的事你放一放,先考虑自己的事。” 顾盼机械地点头起身,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特高课的,她只觉浑浑噩噩头重脚轻,甚至分不清自己身在现实还是在梦境,要不是一阵阵强烈的汽车喇叭声唤醒了她的神志,她差点都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到特高课办公楼门口,眼前就是数十阶台阶,差点就直接滚下去,顿时一身冷汗收住了脚。 车上的人见她停下,也是暗自松了口气,立刻打开车门走下来,快步踏上楼梯走到顾盼身边,两手扶住她的手臂,左看右看确定她没事,这才略带几分责备的开口,“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差点摔下楼梯知不知道?下次能小心点吗?你这样我可真不敢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了,动不动就受伤怎么行?” 男人稳重而温柔,虽是责备,却含着浓浓的关心。 他就是后藤哲哉,一个儒雅的学者型男子,高大英俊,与顾盼相识多年,对她一往情深。 顾盼抬起头看向后藤哲哉,她看着他的眼睛,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现在说愿意跟他结婚,他一定很高兴吧,李世群夫妇也会很高兴,而自己也许可以借机提出要后藤哲哉带自己离开中国去国外定居的要求,后藤虽然是日本人,还有个司令父亲,但他本身却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还是个反战人士,他一定愿意带自己离开这个漩涡的。 可是,那真是自己要的吗? 她真的能够明明不爱这个男人却利用他吗? “盼盼,怎么不说话?”顾盼始终仰着头看他,用一种特别奇怪的思索的目光,还带着几分悲伤,这让后藤哲哉渐渐觉得不对劲,“盼盼,我先带你离开这里,有事你慢慢说,好吗?”后藤哲哉始终都是这么温柔,用心的哄着顾盼。 顾盼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强自露出一点微笑,对后藤哲哉点了点头。 后藤哲哉于是对她安抚的笑了,放开她的双臂,又牵着她的手,走下楼,给她打开车门让她坐下,这才自己上了车,“我听说今天的事了,你忙到现在还没吃饭吧,让我带你回家好吗?我妈亲自熬了汤……” “哲哉!”顾盼轻声打断了后藤哲哉的话,歉然的看着他,后藤哲哉一顿,看着顾盼慢慢地露出了一抹微笑,没有一丝不情愿,反而有几分自嘲,“就知道又会被你拒绝,好吧,带你去吃饭,不去我家。” 他发动车子,借着嘟哝掩饰自己的失落,“还以为你今天呆呆的没反应过来就能给我骗回家了呢。” 顾盼听着没说话,她低下头没去看后藤哲哉,心里略觉得发苦。 她知道后藤哲哉的意思,更知道他的心意,从她孤身一人被李世群送去日本留学与他相遇开始,后藤哲哉就始终都在她的身边,只要她需要,一个眼神一句话,他就会出现在她的身边为她遮风挡雨。 甚至后来自己回国,他为了自己跟来了上海,为的就是陪伴她一辈子,得到顾盼的一句承诺。 顾盼心里清楚,这样深爱自己、对自己一心一意的男人,错过后藤哲哉,自己很难再遇到第二个了。 很多次顾盼都有冲动,嫁给后藤哲哉算了,一生有这样一个男人爱着自己,到底还有什么好矫情好不愿意的呢? 但每次一清醒过来,她就知道自己并不能那么做,不只是因为爱与不爱,还有更多的东西横亘在他们中间,让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 顾盼抬起头看向后藤哲哉,用目光描摹着那张温柔的脸,她想,井上智子至少有一句话说对了,如果自己不能嫁给后藤哲哉,那也不能再浪费他的感情和时间了。 既然今天他来了,那就一切到今天为止吧。 顾盼的心渐渐硬了下来,她抿嘴低头,下定了决心。 “这里……似乎以前没来过?”下了车,顾盼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景色,发觉已经出了闹市区快到城郊,没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也没了琳琅满目的商店,意外地显得冷清。 “第一次带你来,但我想你会喜欢的。”后藤哲哉锁了车门,扭头对顾盼温和一笑,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手往一栋不起眼的民居走了进去,顾盼低头看向两人拉在一起的手,没有拒绝,默默地跟了上去。 房子外面看起来很简陋,内里也并不华丽,但是很大,进门就是一个大院子,里面种了不少竹子,除了中间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两边的视线都被竹林遮挡,尤其到了下午时分,夕阳西下,微风徐来吹动竹林发出沙沙的声音,显得异常静谧。 “哲哉,这里是……” “嘘,跟我走就是了。”后藤哲哉低声说道,拉着顾盼继续往前走,顾盼四处打量着,他们穿过竹林之后,顾盼整个人呆住了。 竹林里面掩藏着的是一个精致小巧的园林,最特别的是这里的建筑都是用竹子做,两人直面的就是一座精巧的二层小楼,而它左边挖了一个不大的湖,上面还有建了个竹亭,后面顾盼看不清楚,但看起来还有不少惊喜。 “喜欢吗?我带你去转转?”后藤哲哉始终关注着顾盼的每一个表情,见她目露惊喜便提议道。 “还是不了,先吃饭吧。”顾盼打住到了嘴边的话,对后藤哲哉微笑道,“我中午没吃,快饿的不行了。” “对,还是先吃饭,饿坏了可不行,吃完了再逛园子也是一样,你尝尝这里的菜,味道也是极其鲜美的,你肯定喜欢。”后藤哲哉眼中闪过一丝懊恼,随即又拉着顾盼上了楼,“走吧,我们上楼。” 竹楼不大,看起来也不像是饭店,但顾盼此时却无心去思考那么多,她跟着后藤哲哉上楼坐下,很快有人拿来菜单,顾盼看了看,这里的菜主打竹笋,以农家菜为主,看着倒是鲜美有食欲,便点了几个菜,小二应声去准备了,只剩下后藤哲哉和顾盼两人。 “觉得这里怎么样?”后藤哲哉轻声问道。 “很美,很好,安静的就像世外桃源,我都几乎忘了自己还是在风云变幻的上海滩。”顾盼真心地说道。 她抬头看向窗外,放远望去是一片郁郁葱葱,听到的是水流动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小动物的鸣叫,唯美的有些虚幻,看着夕阳徐徐落下,恍惚间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里真好,简直太好了,什么人这么有心在这里建了这么一个地方?哲哉,你怎么找到这里的?看起来这个地方很私人,不像是大肆对外招揽生意的那种。”顾盼忍不住问道。 后藤哲哉笑而不答,只说,“看来带你来对了地方,盼盼,若是你以后心情不好,我就带你来这里放松放松,你觉得如何?要是你愿意……” “哎呀我闻到香味了。”后藤哲哉的话被上菜的声音和香味打断,大抵是因为客人不多,所以做得很快,而顾盼是真的饿了,她今天奔波半天,又跟沈棠、井上智子两个老狐狸打了许久的机锋,这会放松下来又闻到食物的香气,顿觉饥肠辘辘,而在后藤哲哉面前,她向来不需要太过掩饰自己,直接拿起筷子捞起和着农家猪肉炒的嫩竹笋放到嘴里,顿觉得美味让她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立刻端起饭碗含含糊糊的对后藤哲哉道,“好吃,这香味、这味道我忍不住了,我要先吃饭。” 说着,顾盼就埋头苦吃起来。 新鲜的嫩竹笋,无论是凉拌清炒煲汤都特别美味,而自家散养的鸡鸭蛋也同样滋味美好,饥肠辘辘饿了大半天的顾盼破天荒吃了两碗饭一碗汤,吃饱喝足抱着店家送来的香茶满足地眯着眼看风景消食。 后藤哲哉几次想说点什么,但见她吃得那么香那么满足都放弃了,只是温柔的看着她,明明眼前的食物那么美味,他却并没吃多少,只是看着顾盼吃就觉得很快乐,他觉得自己终于做了一件最对的事情,顾盼喜欢这里,那他就觉得开心。 “盼盼……” “哲哉,谢谢你的款待。”顾盼却再一次打断了后藤哲哉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刚才懒散的模样似乎只是后藤哲哉做梦而已,这会的她已经挺直了背脊,端端正正的看着他,“我有话想跟你说。” “正好我也有话想跟你说。”后藤哲哉轻声道。 顾盼笑了,“那就先让我说吧,女士优先嘛,行吗?”说完她也不等后藤哲哉开口就径自说道,“我喜欢这个地方,也谢谢你带我来这里,今天,我本来很难过的,但现在,我真的很开心,哲哉,这么多年了,每次都这样,只要我不开心的时候你就会陪着我,会帮我排解伤心,会让我高兴起来,这么多年,我一直自私的享受着你的付出,却从没有给你任何的承诺,对不起哲哉,抱歉占用你这么久的时间,霸占你这么多的温柔,我知道一句对不起什么用都没有,可说出来我觉得心里好受些。” 后藤哲哉的表情一片空白,他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可他并不擅长言辞,尤其顾盼根本不给他机会,“哲哉,我们到此为止吧,今天是最后一次我享受你对我的好,也是我最后一次利用你了,谢谢你以前为我做的所有一切,以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吧,去找一个能够回报你真心的女孩,跟她一起好好过日子,别在我这个自私又不知回报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了,我想了许久,我还是不能嫁给你,既然如此,我不能继续利用你霸占你了。” “盼盼!”眼见顾盼起身要走,后藤哲哉极了,他起身想拦住她,顾盼却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手,后藤哲哉看着自己落空的双手,被顾盼拒绝的痛苦让他不敢置信。 顾盼不敢看他那双痛苦的眼睛,她垂下了头,匆匆再次说了一声对不起,“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再见哲哉,以后就再也不要再见了。”扔下这句话顾盼就推开了门。 “顾盼,你站住。”后藤哲哉第一次在顾盼跟前撕破温和的面具,他快步上前一把拍住门拦下顾盼,将她困在自己身前,低下头低声嘶哑的问道,“为什么?” 顾盼撇开头,后藤哲哉是真的生气了,他很少会这么带着压迫感的为难她,顾盼有点不习惯。 “为什么?”后藤哲哉再次逼近了一些。 “哲哉,你是日本人我是中国人,我虽然现在是个人人唾骂的女特务,可我的心并不是麻木不仁的,我和你在一起的话,我们要怎么面对日本对中国的继续侵略?要怎么面对两国交战带来的伤亡?要怎么面对有可能到来的你死我活?我做不到!”顾盼闭上眼睛用力的推开了后藤哲哉。 后藤哲哉退了半步放开了顾盼,他定定的看着她低声说道,“这些我都知道,我早就说过,我讨厌战争,我不想看到现在的场面,虽然我做不了什么,可我可以带你离开,我们回日本也好,去美国或者其他国家也好,只要我们避开这里,我们就可以好好在一起……” “那是不可能的,哲哉!”顾盼打断他的话,断然说道,“我知道这一切不是你的错,可是战争发生在我的国家,战火燃烧在我的国土,死伤的是我的同胞,而做下这一切罪恶的……对不起,我知道我没资格说这些,但这就是现实。而且,我有必须留下来不能离开的原因,我不能现在跟你离开。” 顾盼认真的看着后藤哲哉道,“我真的很抱歉哲哉,我早该跟你说清楚的,是我不对,这些年来因为贪恋你给的温柔,所以总是做不到拒绝你,可是现在……” “现在,你又为什么要拒绝我?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被你利用!”后藤哲哉一拳砸在墙上,眼睛都红了:“你怎么利用我都没关系,只要你最后跟我在一起,我根本不在乎过程!你不是知道的吗?至于你的那些理由,我更不在乎,你留下我就留下,你愿意走我就带你走,我不管你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你之前是默认了会最后跟我离开的不是吗?为什么现在突然反悔了?” “他回来了。”顾盼看着后藤哲哉,一字一句的,像是一把刀一样击中了他的心脏,“谢长空要回来了,是为了我回来的。这么多年我始终不能给你一个承诺,哪怕你说得对,我默认了最后会跟你一起走,却始终没给你一句痛快的话,你知道是为什么的。我一直没死心,一直在等他,而他现在要回来了。哲哉,你现在……明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的夜晚外面太冷,还是窝在家里看小说吧,走过路过收藏、留言,支持一下哇,谢谢谢谢~~ 第七章 沈棠 “顾处,这个时候你怎么过来了,我……”林楚正准备下班,却见顾盼脚步踉跄脸色苍白的走进来,立刻站起来过去扶她,却被顾盼摇头避开,“你下班吧,我还有点事处理下,你不用管我。” “可是你的脸色……顾处你吃过晚饭了吗?要不我给你买点吃的过来再走?”林楚见顾盼的样子实在有点吓人不太敢离开。 “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你走吧。”顾盼再次拒绝,随即关上了门。 隔绝了林楚的视线,顾盼抱着自己直接贴着门就这么滑了下来跌坐在地上,泪水顺势滚滚滑落,怎么止也止不住,她也不擦,就这么无声地哭泣着,不记得过了多久再哭不出眼泪来了,她才伸手胡乱地擦了把脸,跌跌撞撞的站起来,这会儿脚都麻了她也顾不上,扶着办公桌跌坐在椅子上,再次伏案抽泣起来。 后藤哲哉并不知道,用那种理由伤害他拒绝他,顾盼的心里一点都不好受。 她承认自己很自私,占着后藤哲哉的好,又不想给出承诺,简直无耻。 甚至她承认,如果谢长空不出现,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也许她会一直这么自私下去,无耻下去。 可是现在谢长空要回来了,女人的直觉告诉顾盼,平静的日子到此为止,接下来迎接她的必然是重重危险和迷雾。 顾盼无处可逃,因为她一直暗中调查的真相与谢长空、谢家脱不开干系,他们之间的纠葛还没了结,终究要有一个结束。 但是后藤哲哉不一样,他和这一切无关,顾盼欠他良多谢他良多,因此尤其不愿意再拖累他。 离开的时候,顾盼知道后藤哲哉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可她固执的没有回头,一个人走出那片世外桃源很久很久才坐上一辆黄包车,可是她不想回家,不愿意被杜玉楼围着嘘寒问暖问这问那,于是选择回办公室自己一个人冷静冷静。 可是没想到,办公室也并不是一个冷静的好地方。 没多久,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顾盼进来的时候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以至于忘了锁门。 她立刻抬起头,防备的盯着门口,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办公室里没开灯,黑洞洞的,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进来,微微的照在她的脸上,让她哭红的眼睛尤其明显。 “谁?”她警惕地起身,下意识的打开抽屉从里面摸出防身的手/枪来,但还没来得及举起,办公室的灯就被人打开,突如其来的光线让顾盼的眼睛一下子适应不过来,她下意识的偏过头眯了眯眼睛。 而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足够入侵者从门口走到她身前了。 沈棠轻而易举的从顾盼手里拿走了枪,挑眉正要说点什么,却一下子注意到了她哭红的眼睛。 “你哭了?” “你怎么进来了!出去!”顾盼根本不理会沈棠的问题,看都不看他一眼想把自己的枪抢回来,却被沈棠轻松避开,顾盼忍不住对他怒目而视,“还给我!” 沈棠吊儿郎当的把枪在手里玩抛接,调侃道,“还给你让你打我一枪?我有这么蠢吗?再者说了,枪这种危险的东西放在顾处这样的美人手里不大好吧,伤了我也就罢了,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若是不小心伤了您自个,那得多让人揪心你说是不?” 顾盼冷笑一声也不管他来干什么,怎么就来了,见他死赖着不走,干脆越过办公桌就往门的方向走去,她走总行了吧! 但沈棠却立刻往前一步拦住了顾盼的路,他个子很高,几乎比顾盼高出一个头,虽然并不是夸张的肌肉勃发型身材,可和瘦削的顾盼站在一起也相当有压迫感,最令人发指的是:顾盼往左他就往左顾盼往右他就往右,摆明了就是不让顾盼出去。 顾盼气急,直接高声喊:“林楚!” 沈棠却好整以暇,“别叫了,你的小秘书还挺忠心的,见你状态不好就守着外面不肯走还不让我进来,不过她现在救不了你,天色这么晚一个女孩子回家不安全不是,所以我好心让我的小弟送她回家了,陷在这一层,除了我就是你,没有别人,不过就算有,你想让人进来看到我两这样?”他说着不怀好意的突然往前一步离顾盼更近了些。 顾盼没想到沈棠不退反进,被他一逼,顺势就往后一退,随即就被沈棠逼退回办公椅上,不等顾盼反应过来,沈棠出手如电将她一下子推进了椅子上坐下,双手海岸住了顾盼的肩膀不让她起来。 “沈棠,你干什么?”顾盼终于变了脸色。 沈棠低下头,两张脸的距离极近,若是不知道内情的此时闯进来看见了,绝对会以为这是暧昧缠绵的场景,只有顾盼知道压制住自己的两只手有多大的力道,她的肩膀只觉得火辣辣的动弹不得。 “为什么哭了?告诉我。”沈棠却不依不饶的问道。 顾盼盯着他认真的眼睛,承认自己看不懂花花公子的心,但她也明白了,跟沈棠这种人,你越是反抗他越是激烈,于是顾盼干脆放弃了反抗,轻声叹道,“汪志远完了,你的嫌疑也洗脱了,但76号的特殊情况,日本人也好,南京方面也罢,不会让丁主任和你一手遮天的,上面已经安排了接替汪志远的人,这个人……” “这个人的事等会再说,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哭了?”沈棠却很执拗的追问,似乎接下来自己竞争对手的资料比不上顾盼的眼泪要紧。 顾盼愣了愣,她虽然本就要把谢长空的事告诉沈棠提醒他留意,毕竟不管她愿不愿意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沈棠现在已经在一条船上了,但刚才直接说这事她的确是想转移沈棠的注意力,可没想到沈棠这人…… 她忽然觉得,头号花花公子的称号不是白得的,开始理解为什么明明沈棠这人花心异常却还有那么多的女人愿意被他挑逗为他痴痴等待,就刚才那模样,若顾盼不是太知道沈棠盛名在外,她几乎都要以为沈棠是关心她到了极点。 “行了花花公子,我的私事就不要追根究底了,咱们没那么熟,以前不熟现在不熟以后也不会熟。”顾盼疲惫的开口,“而且我以为你是聪明人,你花花公子的人设不错,但是在这种敏感时候却对着我穷追猛打,总有人会怀疑的,而且现在没人在看,拜托你放开我行吗?” “那好吧,真是遗憾,我只是出于关心。”沈棠从善如流,并顺便把顾盼的□□放进她的办公桌抽屉放好,好心的提醒道,“枪真的不适合你,顾处没亲自杀过人吧,下次拿枪吓人至少记得打开保险,不过也算了,你这种水平误伤自己的可能性比射伤别人的可能性大太多,不保险,还是别拿最好。” 顾盼懒得搭理他,她打赌沈棠绝对不知道什么叫做不揭人短的道理,径自说道,“接替汪志远的人叫谢长空……” “和上海滩谢家什么关系?”沈棠不愧是干情报处长的,非常敏锐。 “谢家的长子。”顾盼低声说道,“当年谢家突遭变故,如今谢家的主母周菲将谢长空送去国外留学,我得到的消息是他后来去了日本,并且在日本得到了政府高层的信任,这次是空降回上海的,虽然在新政府没什么后台,可是他的潜在背景更复杂。这个人的来历目的我说不好,但直觉来者不善,你要当心。” “干我们这行的,谁又是善者?”沈棠不以为意,但还是收起嬉皮笑脸正色道,“谢了顾处,我回去查这人的后台背景,这次的事我欠你一个人情。不,两个人情!”他没问消息的来源,彼此心知肚明。 顾盼和沈棠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半晌,顾盼若无其事的偏过头避开沈棠的直视,故作镇定道,“记我两个人情?那行,第一这事就此揭过以后井水不犯河水;第二,咱两不熟,别再缠着我了。” “那怎么行,作为一个花花公子,美人当前却不招惹,实在有违我的本性。”沈棠眼珠一转,猜测道,“还是说你和后藤家的小少爷好事将近,要与其他男人保持距离了?” 他敏锐的注意到听到后藤的名字时顾盼的眼神微微一暗。 顾盼被沈棠哪壶不开提哪壶戳中心事,也没心情与他绕弯,直截了当道,“你自己不觉得你突如其来对我感兴趣转变太大吗?特高课和76号谁不是人精?你不是喽啰没人盯着你,你既然有你的任务,就好好掩藏自己的身份,你都说了自己是花花公子,只盯着一个女人死缠烂打又算什么?你不在乎身份被揭穿我还怕被你连累!” “说真的顾盼,为什么要帮我?你既然知道我有问题,为什么不揭发我还要帮我?”沈棠终于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别敷衍我,说你只是不在乎不介意,我们都是搞情报的,谁也骗不了谁。” 面对沈棠突如其来的认真,顾盼却突兀的笑出了声。 随即她压低了声音,目光定定的看着沈棠,一字一句地说道,“沈棠,这天底下很多事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你要是不信任我,可以找机会杀了我;要是信任我,你就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别把精力浪费在我身上疏忽大意导致身份泄露。你要是一定要问一个为什么,那我也只能说,我是个中国人,我还没到麻木不仁的程度,举手之劳对我而言也没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 说完,顾盼再次心口痛了起来,她和后藤哲哉不可能,还不就因为她不够麻木吗?再次戳中心里的伤口,顾盼已经一点都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她推开沈棠,又忽然站住,背对着沈棠冷冰冰地说道,“别对我玩什么浪子回头这一套,也别对我打什么感情牌,日后若依然被我遇到那种无伤大雅的小事,我仍然会顺手帮个忙,但要我像你一样,怀着使命去做什么,那么抱歉,我没那么大的思想觉悟,所以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说完这番话顾盼不再停留,直接推门出去。 只是,办公室不能呆了,她又不想回家,能去哪呢?顾盼有些茫然,不自觉的就放慢了脚步。 沈棠摸摸鼻子看着被顾盼摔上的门,心思被戳穿也没觉得狼狈,那天的不期而遇之后,沈棠第一个念头自然是杀人灭口,但一来顾盼帮了他二来顾盼在很合适的时机帮他除掉了汪志远并扫除了身上的嫌疑,沈棠就起了说动顾盼加入抗日队伍的念头,可惜顾盼不为所动。 “真是,那么聪明做什么,女人太聪明了一点都不可爱,白长那么漂亮一张脸了。”沈棠自言自语数落着,随即却又快步追了出去。 “唉顾处,你等等,别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嘛。”沈棠人高腿长的,在顾盼走出76号之前再次拦住了她。 顾盼这次是真生气了,“沈处长,你有完没完?”她冷下了脸。 “顾处,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接近凛然不可侵犯的高岭之花却又轻易放弃了,我花花公子的名号岂不是白叫了?”沈棠勾着唇露出邪气的笑容,居高临下看着顾盼道,“何况这会天色已晚,顾处的司机还不在外面,我若放顾处一个弱女子自己回家,路上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可怎么跟李副主任和井上课长交代?” 顾盼置若恍闻,一脚朝沈棠踹过去。 沈棠还真没提防顾盼直接出手,下意识的避让了一下,顾盼却不给沈棠反应的时间,一边快速前进一边继续进攻,若顾盼和沈棠势均力敌那沈棠此刻已经因为顾盼的出其不意落败了,但偏偏可惜的是顾盼这花拳绣腿在沈棠这练家子门前太没什么力道,也就开始的两下让沈棠错愕了下,随即就三两下制住了顾盼,两手压住她的手臂腾地将她整个人按在了墙上,“顾处,就这么不能好好说话?” “你这是在跟我好好说话的样子吗?”顾盼冷笑,扬起下巴冷冰冰地怼回去。 “行行行,我不惹你,但我说真的,让我送你回去,我保证老老实实还不废话,行吗?”顾盼怎么也不肯合作,沈棠又不能现在真把顾盼怎样,但对于不让顾盼自己回家这点却很坚持。 顾盼也不在乎自己现在姿势的尴尬,依然保持着冷静强大的气场,她眯起眼睛打量着沈棠,忽然不再坚持,“沈处长,你这是打定主意要赖上我了是不是?” “怎么能说是赖上呢?顾处,咱两本就是同事,如今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也只是想跟您和平相处交个朋友,何必这么冷漠?”沈棠微笑道,却没有放松对顾盼的辖制。 “送我去上海饭店,我今天不想回家。”顾盼没理会沈棠的暗示,淡淡的开口,“怎么?不是要送我吗?还不去开车?” “请。”沈棠的目光在顾盼脸上转了一圈,终于后退一步松开手,顾盼没看他,低头一手捂住自己被沈棠刚才控制的手臂部位揉了揉,随即又换了只手,一言不发的往前走去,沈棠随即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办公楼,沈棠开了车门,顾盼看也没看他一眼就径自上了车,沈棠也不介意,关上车门开了车就走。 只是车开到一半,顾盼就觉得不对,“不是跟你说我今天不回家吗?” “再好的饭店对单身女性来说也不见得安全,尤其是你这种美貌值高出平均水平一大截还没什么自保能力名声又不那么好的,还是回家安全。”沈棠自顾自地往李公馆开去。 “沈棠,你怎么就这么喜欢替别人乱做主张?”顾盼火了! “那我也是为了你好……”沈棠觉得自己这次是真挺无辜的,完全好心喂了狗,他当下心念电转,从顾盼今天的行程到她刚才明显哭过的脸,觉得顾盼今天的火气并不是自己招惹的,纯粹是自己的时机不对,被顾盼当做灭火器来使了。 可顾盼才不管沈棠无辜不无辜,就觉得烦透了,她其实就想找个地方一个人静静,可沈棠偏偏没眼力见来打扰也就算了,还非得在这种时候跟她较真! 眼见李公馆就要到了,顾盼心烦意乱正想吼沈棠一顿以泄心头的火气,却无意中看到李公馆门前站着个人,他看到车子开过来就转过身来,顾盼一下子看清了他的脸,几乎是在同时一把抓住沈棠的手臂对他低叫道:“停车!” 沈棠被顾盼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服从了命令,一个急刹车让车子停了下来,两人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就见李公馆门口徘徊着的男人似乎看清了车里的人,很惊喜的露出了笑容然后朝这里跑过来。 “这人……不是谢家那二公子么?我记得叫什么……什么……谢经纶是吧?”沈棠眯着眼睛打量着来人,认出了谢经纶的身份之后疑惑地对顾盼道,“他是来找你的?看起来你们关系不错?等等,他是谢家的二公子,你说要接替汪志远的谢长空是谢家的大少爷……就是他哥哥?你们认识?”沈棠突然注意到顾盼的眼睛盯着谢经纶一眨不眨,神情与以往所见都不一样,竟是分外的紧张。 “顾盼?”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期我们的歌最喜欢《卡门》,真的绝了,开始没有感觉到阿云嘎这个造型的帅,然后……越看越帅,还有深深的身高真的好虐啊……心疼你一秒钟~~ 还有,走过路过的jmm动动手指收藏下、留个言,多多支持~~~ 第八章 同居 “开车,现在立刻马上!”眼见谢经纶就要跑到跟前,顾盼直接抓住了沈棠的手臂吼了起来。 “可是他看到你很高兴的样子,是专程来找你的吧……”沈棠低头看看被顾盼抓痛的手臂,再看看因为见到顾盼一脸兴奋跑来的谢经纶,脑补了一出十万字的爱恨情仇大戏,有些迟疑。 “沈棠,我求你了,快开车,好吗?”顾盼终于忍不住祈求沈棠,她甚至紧张得眼泪滑落都不自知,那副软弱可怜的模样与她平日高高在上的冰山美人风格大相径庭,沈棠几乎无力抗拒,听到顾盼的哀求还没等脑子回过神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车子突然开启,就差点贴着谢经纶冲了出去。 谢经纶显然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他吓了一跳又愣了一会,随即反应过来飞快地追了上来,一边追还一边大喊着,沈棠隐隐约约的听到他喊:“盼盼姐,你停下,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沈棠回过头复杂的看着被越甩越远却执着的追在后面的谢经纶,又看了看对自己示弱之后沉默不动整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顾盼,无声叹了口气。 算了,沈棠想,今天就当自己日行一善吧,谁叫他看不得美人垂泪呢?尤其是顾盼这样素来高傲的美人一旦娇弱起来,更是让人分外怜惜难以自持啊。 车子停了下来,顾盼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一动不动。 沈棠侧头打量了她许久,觉得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的话顾盼很有可能就在他车里当化石了,于是正要靠近,忽听顾盼开口道:“谢谢。” “呃……我的荣幸。”沈棠摸摸鼻子,想了想还是问道:“你还好吗?”她看起来真的不太好,声音沙哑眼眶红肿脸色苍白,比之前在办公室的脸色还要差。 顾盼摇了摇头,她这会已经开始恢复冷静,随即就意识到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是……”她疑惑的看着沈棠。 “我家。”沈棠说,随即跳下车绕到顾盼那边替她开了车门,“下车吧顾处。” 顾盼没动。 她定定的看了沈棠一会,又偏过头打量起这栋洋房,有些出神。 “我不知道你住这里。”她轻声说。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反正你也不在乎,不下来吗?”沈棠挑眉不在乎地说道。 “这……不太方便吧?”顾盼还是没动,“要不还是麻烦沈处长一趟,送我去住酒店?” 沈棠的回应是长手一伸干脆利落将顾盼抱了下来往洋房里走,“我说顾处你要不要这么矜持?再说我这里哪里比酒店差?要被你这么嫌弃?” 顾盼压住到了嘴边的惊呼,为了稳住自己的重心不得不双手牢牢地抓着沈棠的肩膀,她这下终于见识到了沈棠的恶劣,再次破功,可顾忌着这是沈棠的地盘,还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牛鬼蛇神呢,不得不压低声音对着沈棠抗议:“这是比谁好谁差的时候吗?你家……你……你……你先放我下来!” 万一……万一……顾盼简直不敢想! 沈棠好笑地看着顾盼又害怕又紧张的模样,终于大发慈悲的把顾盼放在了沙发上,见她一副鸵鸟样干脆闭紧了眼睛不愿面对现实的样子还觉得有点可怜可爱,终于不逗她了,“行了,这里除了我就几个照看房子做事的下人,我爸妈都在老家,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顾盼一颗心终于落地,一睁开眼睛就直接跳起来对着沈棠大吼,完全忘了形象是什么东西了,“沈棠,戏弄我很好玩吗?” “顾盼,你冷静点,我没戏弄你!”沈棠无奈。 “你没戏弄我为什么大半夜把我带来你家?你……你……”顾盼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大半夜的你情绪不对,状态不对,在我家你可以随便发泄,不管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没人敢泄露一句,而酒店有多少眼睛你不知道吗?你又不是外行!”沈棠提高嗓门,利用身高优势将顾盼压制住,锐利的眼神盯着她,见顾盼慢慢冷静下来,沈棠的声音才放轻了,“冷静点,你以为我会拿你怎么样?” 顾盼看着沈棠的眼睛,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 “你起开。”她低声说道,推了推沈棠。 沈棠挑眉起身,走到酒柜拿出一瓶洋酒又两只杯子,过来倒了两杯一杯递给了顾盼,一杯自己直接喝了一大口,这才对顾盼说道,“那里有电话,你一会打电话回去报个平安,客房就在一楼左手边,对,就是那个门,里面毛巾被子洗漱用品都是新的,女佣每天都会收拾,你可以放心使用,房子的隔音效果还不错,关上房门你只要不在里面砸墙外面什么也听不见,尽可随意。另外,你今天情绪太过起伏,喝点酒放松一下再去睡吧。” 说完,大概是怕顾盼对着他继续紧张,沈棠就喝完杯子里剩下的酒上楼去了,把一楼的空间让给顾盼。 “哦对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沈棠走到楼梯上又停了下来。 顾盼摇了摇头,她现在那里有胃口。 沈棠见状也不勉强,径自下来转身去了厨房,很快厨房就传来些微的声音,还冒出来一阵香气,也不知道怎的,闻到这香味,顾盼突然觉得饿了。 就在这时,沈棠端着一盘牛排一盘意大利面走了出来,把意大利面推给了顾盼,自己坐下埋头切牛排。 顾盼也没问沈棠怎么就给自己准备了,低下头默默地吃了起来,两人谁都没说话,很默契的安静地各自吃东西。 沈棠是真饿了,从出事起到这会就没吃过东西,所以不一会儿就吃完了,顾盼号称不饿,却吃得也不慢,没多久她也用完餐放下了筷子。 女佣就像是算好时间似的过来手脚麻利地收拾了桌子,又给两人一人一小碗甜酒酿煮小圆子,随即就飞快地撤了,一句废话一个试探的眼神都没有。 “想吃就吃吧,吃不下就放着,回头会有人收拾的。”沈棠端起自己那碗吹了吹几口吃掉,看顾盼还在那儿用勺子轻轻搅着,眼神有点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去打扰他,轻手轻脚的就准备上楼去了。 “沈棠,你不问我什么吗?”顾盼却突然开口。 沈棠站住脚步,扭头看向顾盼,笑得很潇洒:“我倒是很想问,但我知道你肯定不乐意说,但只要不是秘密,我总能查到,何必非要让你为难?这点眼色和能力我还自认是有的。”他耸了耸肩,满不在乎。 顾盼的目光随着小圆子冒起的袅袅热气微微动了动,沉默了一会儿她轻声道,“我和谢家之间有旧怨。” “多深的旧怨?”沈棠问道。 既然顾盼主动提起,沈棠也不客气。 “不知道,我还有些事没有头绪。”顾盼轻声说,“不过,最好的结果大概是老死不相往来;最坏的结果是要你死我活。” 她正色看向沈棠,“谢家的反日态度一向很直接,谢长空如今到底什么身份是否真的投靠日本人我不知道,时间过去太久,人都是会变的,所以……但是有一点我得提醒你,一旦谢长空来了,你我走的太近的话,我和他之间的恩怨可能会把你拉下水给你带来危险,你自己考虑清楚。” 沈棠重新走下来在顾盼对面坐下,“你的意思是,谢长空有可能是‘自己人’?但你们之间的恩怨大到可能会让他不顾大局先顾私仇的程度?” 顾盼垂下眼睑,脸色有些朦胧看不清,她低声道,“我不知道沈棠,我真的不知道,我……”她又开始焦虑不安起来,情绪开始起伏。 “顾盼,谢谢你。”沈棠打断她,见顾盼愕然抬头看向自己,又微笑着重复了一遍,那笑容与他平时带着调侃戏谑的强调不同,特别真诚而温暖,“顾盼,我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为我着想替我考虑。” 顾盼抿紧了唇看着沈棠没说话。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没关系,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风险,既然我选择了去接受这份工作我就做好了迎接任何困难艰险的心理准备,所以不需要担心,你没有连累我,也不会连累我,有没有你,我的工作都一样危机重重。”沈棠认真的低声说道,“但是顾盼,我还是要谢谢你,你让我心里很温暖,但是,照顾好你自己就够了,真的不需要再分心记挂我,明白吗?” 顾盼没说话,抿了抿唇,脸色却好看了许多,沈棠的话多少还是打动了她。 “去睡吧,好好睡一觉,你会发现今天的遭遇并没什么了不起,明天一切都会好的。”拍拍顾盼的肩膀,沈棠再次起身,但又停下看向顾盼,迟疑着问道,“我能最后问一个问题吗?” “你说。”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两人之间的关系莫名拉近了许多,顾盼现在已经对沈棠没什么提防心了。 “我看谢二少的样子可不像是跟你有深仇大恨啊,你会不会……” “他是谢家唯一一个始终相信我、有勇气接近我的人。”顾盼垂眸,语气怅然,“但我……” “行,我明白了,要是有天谢二少有什么事犯到我手里,我肯定给他各种方便。”沈棠大方说道。 顾盼笑了,“谢谢。” “晚安,好梦。”沈棠也笑道,“终于笑了,太不容易,好好好我不废话,晚安。”说完沈棠就上了楼进了房间。 顾盼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轻声道:“晚安,也祝你好梦。” 她纷乱芜杂的心此刻终于沉淀了下来,原本以为会一夜无眠,却没想到,意外的沾上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也没遇见那些让她伤心的事,以至于早上醒过来看见一室陌生,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想了许久才想起昨天种种,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陌生的地方。 收拾好自己出来,餐厅里已经飘出了早餐的香气,沈棠已经落座,见顾盼出来对她招呼,“顾处早,用完早饭我先送你回家还是直接带你去办公室?” “办公室吧。”顾盼也不扭捏,有了昨晚的相处,两人之间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几分坦诚,她坐了下来,接过沈棠递来的牛奶包子就吃了起来。 沈棠戏谑的看着她,顾盼愣了愣,“怎的?” “你就不怕一身昨天的行头还和我一起出现,76号的新一轮谣言……” “总比让你送我回家让我伯父伯母亲眼看到我一身昨天的行头一大早和你在一起得好。”顾盼头也不抬反驳回去,还道:“作为一个花花公子,你家里居然连几件女人的替换衣服都没有,也太不经心了。” “花花公子可不喜欢把女人带回家,通常都是在外面风流,都是女人替我准备行头。我的家可不是随便什么女人能来的,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沈棠为自己正名。 但这话一说,两人同时一愣,顾盼脸上一热,随即偏过头转开视线,没话找话,“你一直住这里?看不出来你条件挺好嘛,还是丁主任对你特别照顾,分派给你的都是油水大的活?” 对此沈棠嗤之以鼻,“靠76号那点钱我早就饿死了,上面油水当然有,可你也得看看那是些什么油水,别说我不屑沾,就丁墨炎那点子贪婪,能让我分一杯羹?那是少爷我自己家底厚懂吗?” “那你父母呢?怎么就你住这儿?” “我家不在这里,这是我舅舅家。”沈棠回答:“日本侵华前我爸妈和舅舅他们都去了香港,因为我想留下来我舅舅就把房子和家里的佣人留下了。” “抱歉,我似乎……”顾盼马上发现这些问题有点太私人,立刻道歉打住。 沈棠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干我们这一行的,身家背景早就挂了号,你要真想知道回去直接调档案就行,还用问我?” 顾盼没说话。 她看了看屋子里精美的摆设,下人们安静有素的举止,沈棠优雅的用餐礼仪和身上价值不菲的穿着,想了想还是问道:“看得出来你是养尊处优长大的,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呢?你家里同意吗?” “他们当然不同意,但是最后被我说服了。”沈棠吃完了,放下了碗筷,看着顾盼的双眼烨烨生辉,他的笑容从容而充满了感染力:“顾盼,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论我贫富贵贱,若我的国家亡了,就算我有再多钱能活得再久,也毫无意义,终其一生都要背负着亡国奴的身份,那对我来说生不如死,所以我心甘情愿去冒险,我为我所做的事而自豪,我的家人也为有我这样的儿子而骄傲。” 顾盼只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被深深地触动了,跳得好快。 一大早的,看到顾盼和沈棠一前一后,沈棠不停的献着殷勤跟在顾盼身后出现,林楚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林楚,茶。”顾盼没什么表情,完全无视沈棠的殷勤小意,淡淡的对林楚吩咐了一声就径自进了办公室砰地一声将沈棠关在了门外。 出了沈棠家的大门,顾盼再次恢复了冰山美人的角色。 沈棠却适应良好,吹了个口哨对林楚抛了个媚眼,心情很好的样子,“好好照顾你们顾处,林美人,要是你们顾处有什么心情不好啦、被人骚扰啦、工作不顺啦、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啦,就及时通报我,有你的好处。”说着就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大洋塞进了林楚的手里,还暧昧的蹭了蹭她的手。 林楚瞠目结舌看着沈棠春风得意的样子,随即才意识到顾盼身上的衣服没换,再想起昨晚自己被沈棠强盗般的赶走,忽然间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你……你……”真的这么快就得手了? 沈棠很得意的眨眨眼睛没有解释,给林楚一个无限想象的空间,飞了个吻边走边不忘叮嘱,“记得有事随时通知我宝贝儿!” 林楚捂住了嘴。 而办公室里的顾盼则暂时没什么心情去管沈棠故意让人误会的种种,她刚进办公室就接到了井上智子的电话,显然对她昨天的行踪了如指掌,“看来你已经做出决定了盼盼,不过你和沈棠……” “那就是个意外,昨天他送我回去的时候遇到谢经纶了,我当时情绪有点激动不想见他,所以才……”顾盼低声解释。 井上智子却笑了起来,“没关系,男未婚女未嫁,逢场作戏这没什么,只是谢长空就要回来了,他再次跟我们表达了想要与你重归旧好的强烈愿望,我希望你慎重考虑,这是上面的命令。” 顾盼沉默良久,终于回答:“是。” 井上智子满意的挂了电话,顾盼只觉得全身都变得沉重起来,良久她吐了口气做回椅子上,但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顾盼接起来,却没料到,电话那头竟然是谢经纶。 “顾姐姐,”谢经纶的声音低哑而充满了委屈,“你昨晚明明看见我了,为什么不肯见我?” 作者有话要说: 钱枫童鞋真的太好笑了,完全长我笑点上……下次不敢吃饭的时候看天天向上,容易喷饭…… 第九章 往事如梦 顾盼推开静室的门,便看到一张热情的笑脸。 不管发生了多少事,不管过去多少年,谢经纶始终像少年时那样乐观爱笑,也从不曾因为两家的恩怨纠葛对她冷漠,甚至在她退避三舍之后依然锲而不舍的追着她喊顾姐姐。 比如现在。 “顾姐姐你终于来了!”谢经纶跳起来,已经22岁的大男孩眉目之中仍有少年的青涩跳脱,他冲过来一把拉住顾盼的胳膊仿佛怕她临阵脱逃,虽然笑嘻嘻的,手上却很用力,只是仍然小心的注意不弄疼顾盼。 谢经纶的笑容很灿烂,也很真诚,是真的因为看到她而很高兴。 面对这样一张真诚的笑脸,顾盼也很难保持冷漠,忍不住便微笑了起来,不管在来之前心里有多少负担,现在都在谢经纶的笑容里烟消云散。 顾盼顺势坐了下来,谢经纶见她没有如往常一般若即若离顿时大喜,在她对面坐下拿出茶杯给她倒了一杯茶,“我自己带的茶叶和泉水,你以前最喜欢的顶级碧螺春,你闻闻,特别香,再加上这家老板的手艺,你肯定会喜欢。” “这么多年了,我爱喝什么茶你还记得。”顾盼接过茶杯细细端详,清冽的茶水,扑面而来的茶香,还有这家有些年代却依然没倒闭的就是茶楼,让她脑海里满满都是回忆。 “怎么可能忘记,顾姐姐,这么些年了,你都不肯主动见我一面,每次我想见你都那么辛苦,咱们之间什么时候才能像以前一样?”谢经纶也很伤感。 “经纶,你都这么大了,难道还不明白咱们早就回不去了吗?我谢谢你不怪我当年的事,始终当我是当年的顾姐姐,可是我们两家之间……”顾盼苦笑,她不知道为什么谢经纶始终那么天真。 “当年你什么都没做错,我们两家的恩怨也并非顾家造成,真要论起来,是我母亲和大哥对你不起,可是顾姐姐,咱们都知道这其中有误会,为什么非要让误会横亘其中,而不设法查清真相让我们两家人像当初一样……” “经纶,你这两天急着找我是为什么?”顾盼打断了谢经纶的话,对于谢经纶天真的心愿她不想再多说,真相她一直没有放弃追查,而顾谢两家的关系,她却已经不愿意再提起。 谢经纶暗自叹了口气,他娘死心眼也就算了,他顾姐姐的脾气也一样硬,在这个问题上,两个女人固执地决定老死不相往来,不管别人如何她们都铁了心。 算了,慢慢来吧,谢经纶对自己说。 于是他顺势就转换了话题,神秘的对顾盼笑笑,“你等一等就知道了,顾姐姐,我是真的有要紧的事找你。” 顾盼疑惑地看了谢经纶一眼,不知道他所说的重要的事是什么,这些年她几乎不再过问谢家的任何事,偶尔谢经纶找上门两人也只是寥寥数语说说彼此近况。 所以对于谢家,顾盼只知道周菲始终执掌着内外大权,而随着谢经纶的长成,他对读书并没太大的兴趣,倒是于经商上有些天分,所以周菲干脆培养他接手家里的产业,到如今谢家内外的事几乎都是谢经纶在出面处理了,周菲已经开始退居二线不遇到重大的事不再轻易出头。 日本人控制了上海等地之后,谢家虽然也遭受了不少挫折,加上立场问题也颇多艰难,但现在难关已经被硬挺过去,加上李世群和顾盼在上海的地位,多少也会给谢家些方便,最近也没听说谢家有什么大事,但谢经纶这么神神秘秘的,顾盼不由心里犯起了嘀咕。 “你说的重要的事,该不会是谢长空回国吧?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顾盼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的提起这件事了,不再像最初听到名字就变脸。 谢经纶愣了愣,随即细细观察顾盼的反应,见她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是失落还是高兴,最后挠挠头,“你也知道了?这事……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不要紧。”顾盼淡淡地说道,“问题是你和你妈怎么看,他这次回来可是受日本高层委派要为新政府做事的,要是你妈知道了……” “我妈不知道,我还瞒着他呢。”谢经纶苦笑着打断顾盼,“能瞒一天是一天吧,真要哪天被她知道了,大哥自然少不了一顿苦头吃。” 顾盼随意的点点头,她并不关心谢长空和谢家如何,手指把玩着茶杯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吗?” 谢经纶正要开口,这时候门口响起了三声敲门声,随即有个清脆好听的女声在外响起,“对不起打扰了……” 女孩子的话还没说完,谢经纶已经跳起来去开门了,同时嘴里说道:“风华,快进来。”他把门拉开,一个长相清秀、个子不高但身材匀称脸上带着甜美笑容的女孩子就走了进来,她和谢经纶的关系显然很亲密,刚见面两人的视线就交织在一起了,而谢经纶的手也自然而然拉着她的手。 这个叫风华的女孩子看到顾盼有些不好意思,顾盼对她微笑了一下以示友好,随即不明所以的看向谢经纶。 谢经纶笑嘻嘻的拉着女孩一起在顾盼对面坐下,这才对顾盼说道,“顾姐姐,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徐风华,我的女朋友,是个护士,我们就要订婚了。” 随即他又对徐风华道:“风华,这就是我一直跟你提起的顾姐姐,是不是很漂亮?” 徐风华点点头,乖乖地叫了顾盼一声“顾姐姐”。 顾盼笑着应了,又看向谢经纶,“所以你今天是……” “我和风华马上就要订婚了,最晚明年年底结婚,顾姐姐,我知道我妈这些年让你受委屈,我哥也让你失望,而我们两家的恩怨更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说清楚。但是这些我都不管,当年的事不是你做的,你也是受害者,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在我小时候受委屈的时候哄我、在我哭的时候给我糖吃给我擦眼泪的顾姐姐,是我最善良最心疼我、亲姐姐一样的姐姐。”谢经纶非常认真地看着顾盼,拉着徐风华的手庄重地说道,“现在你哄过的小弟弟就要成家了,我想让你看看未来的弟媳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去参加我的订婚宴,可我不希望我们越长大就越成了陌路人,顾姐姐,风华是我的未婚妻,以后她也会和我一样亲近你把你当姐姐的,你不要拒绝我,也别拒绝她,好吗?” 顾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紧紧的咬住嘴唇才能防止眼泪从眼眶里滚下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保持着笑容重重的点了点头。 谢经纶又看向徐风华。 徐风华和谢经纶有一点很像,他们都有一双单纯的眼睛和一张爱笑的脸,看起来特别亲切。 她对谢经纶点点头,随即转过头看向顾盼,大大方方的说道:“顾姐姐,经纶给我讲过很多你们小时候的事,也一直都跟我说最遗憾的就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把你当亲姐姐一样来往,但在他心里你就是他的亲姐姐,而我和他的心是一样的,顾姐姐,以后我就把你要当做我的姐姐啦,你愿意收我这个妹妹吗?”徐风华的笑容很灿烂。 顾盼偏过头,轻轻地用手指擦掉眼角的泪水,含笑冲徐风华点头,“你这么可爱,我怎么会不愿意?就怕你们嫌弃我……” “谁嫌弃谁啊,这么多年都是我追着你跑,你都不理我。”谢经纶很委屈的打断顾盼,借机‘要挟’,“以后不能见着我就避开了,至少也得给我女朋友一个面子吧!” 徐风华笑着看着顾盼,俏皮的眨眨眼睛,“顾姐姐以后不会对我避而不见吧?” 顾盼笑着摇了摇头,这种高兴的时候,她说不出扫兴的话来,只是有点遗憾,“早知道是这么要紧的事,我就不该空手来的。”顾盼不好意思的说,“风华,你记得我欠你一份见面礼,若是你有什么喜欢的就告诉我,若你不说,下次我就自己琢磨着准备了。” “那我若想起什么用的上的就不跟姐姐客气。”徐风华笑道。 三人于是有说有笑难得气氛热烈,顾盼还答应留下来和两人一起吃饭,期间徐风华去洗手间,顾盼忍不住低声对谢经纶道:“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连你都要成家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是啊,时间过得那么快,顾姐姐,那你心里的伤还那么深吗?”谢经纶轻声试探,“我哥……跟我联系过,他这次回来是为了你,顾姐姐,你还能给他一个机会吗?” 顾盼低声笑了起来,她抬头看向谢经纶,眼神分外认真,“经纶,你哥回来要做什么你知道吗?而我现在是什么身份你又知道吗?” “我哥不是坏人,你更不可能是。”谢经纶没有逃避顾盼的眼神,勇敢地看着她说道:“眼见并不一定为真,我不傻顾姐姐,有些斗争,并不一定发生在硝烟弥漫的地方,敌后的工作也一样伟大而艰巨,甚至我更佩服那些可以忍受污名却无怨无悔暗自奉献的人。” “但如果我们都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呢?或者他是我不是呢?”顾盼淡淡的笑了,“就算我是,就算时间没有改变我们的情分,你妈会让我进门吗?还是你觉得我得委屈自己无名无分?经纶,我没那么伟大,也没你以为的那么在乎你哥,时间太长了,有些东西早就变了,有些感情或许曾经是存在的,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顾盼说着站了起来,“看得出来那是个好姑娘,也很爱你,你也很喜欢她,经纶,我很开心,你找到了一个相爱的也适合你的姑娘与你共度一生,祝你们幸福。”她往外走去,又停下脚步,“今天听到这个好消息我真的很开心,经纶,等你们结婚的时候我一定会送上一份大礼的。” 说完,顾盼推开门走了出去,和从洗手间回来的徐风华正好遇上,顾盼笑道,“我还有点事先走了,风华,今天很高兴认识你,以后有空或者有什么事都可以随时找我,拜拜。” 看着顾盼远去的背影,徐风华看看谢经纶,谢经纶对她笑笑,“没事,今天她很开心,我也很开心,谢谢你风华。” “咱两之间说什么谢谢,顾姐姐可真漂亮,人也挺和气,你说她和大哥……”徐风华歪着脑袋问道。 “看缘分吧,他们和我们不一样。”谢经纶感叹,“风华,遇到你我真的很幸运。”相互喜欢,相互支持,最要紧的是他妈妈也喜欢徐风华这个媳妇,他们之间一切平平顺顺,不像谢长空和顾盼…… “开门,开门,让我进去,周伯伯求求你了你给我开开门吧,让我进去好不好?”砰砰砰砰,秋风萧瑟冷雨蒙蒙的上海清晨,年少的顾盼不顾身上的狼狈,脸上也分不清了是泪水还是雨水,固执地用力拍打着谢公馆的大门。 可是没人理会她。 平时热闹的谢公馆此时一片死寂,别说人声,就是猫声狗语也听不见,只有顾盼尖利绝望的哭叫声隐隐传来。 谢公馆内,周菲抿唇端着一张冰冷的脸对于少女的哭叫声无动于衷,面对管家周伯的为难,只冷冷的扔下一句:“让她走。”便理也不理的上了楼。 自从谢家当家人谢清池意外过世且隐隐和顾家以及顾家的血亲李世群有关系,而在谢清池过世之后谢家的码头又落到了日本人手里之后,原本是谢家座上客的顾盼就被女主人周菲拒之门外,更是对家中两个儿子和仆人发下狠话:谁敢私下偷偷见顾家人,替顾家人说好话,就打铺盖滚蛋! 这世道艰难,找个像在谢家这样安稳的工作不容易,谁都不愿意丢了饭碗,只能任由平时娇贵的大小姐在外面凄风冷雨应门无求。 但总有例外,比如谢经纶。 当时谢经纶15岁,正是叛逆的时候,仗着周菲平日宠爱他,又实在听不下去顾盼在门外绝望的声音,便偷偷给顾盼开了门。 “经纶!你哥呢?让我见见他行吗?我有话要对他说,很重要的话!”顾盼全身湿透,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还低着水,寒冷的秋风吹得她不停打颤,可她顾不得那么多,一见到谢经纶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询问自己最在意的人的消息。 顾盼的眼里写满了急切,自从出事之后,她已经半个月没见到谢长空,刚开始还能跟他通个电话,偶尔偷偷地见见面,可很快的别说见面连电话联系都断了,顾盼偷偷来谢家门口看过好多次,可始终一无所获。 而现在,顾家发生了一件大事,顾盼心烦意乱害怕极了,她有种感觉,如果再见不到谢长空,可能自己这辈子都要见不到他了,所以她趁着家里乱糟糟的一个人就跑了出来,可是没想到原本对她畅通无阻的谢家大门成了再也过不去的坎,无论她怎么敲门怎么哭怎么喊都没人理会她。 顾盼固执的劲儿上来,恁是凭一股气强撑到现在。 “顾姐姐……我哥……我哥他走了,你脸色好难看,身上也好冷,你这样会生病的,我去给你拿毛巾裹一裹再偷偷给你找件衣服换了,你……”谢经纶却不知道顾家的变故,只觉得顾盼的样子好吓人,随时会倒下去,急着想给她取暖。 但顾盼哪里注意得到这些?她只听到了‘我哥他走了’这几个字,当下就快要疯了,“你个他走了?去哪了?” “我妈说要送我哥去美国留学,今天的船,这会大概已经快到码头了吧……”谢经纶被顾盼的失态吓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顾盼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整个人几乎昏死过去,她在这风里雨里淋了太久,早就全身冻到麻木,硬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而现在谢长空走了却连道别都没有一句的消息彻底击垮了她,她空洞的看着谢经纶,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姐姐你怎么了?顾姐姐你别吓我!我……我……你等着,我这就带你去找他!一定赶得上,船还没开,我们一定赶得上,你等我!”谢经纶见状也顾不得母亲的禁令了,他本就不满意母亲和哥哥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加上亲眼见到顾盼的惨状和绝望,一股叛逆之气涌了上来,拉起顾盼就跑到自家的车库,这会儿顾盼却已经清醒了过来,她不知道是怎么强忍住全身上下的痛苦的,她低声对谢经纶道,“我来开车。” “可是……”谢经纶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犹豫。 顾盼却不给他犹豫的时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打开了车门坐进了驾驶位就发动了车子,谢经纶当下顾不得其他,跟着坐了上去,车子立刻如箭一般飞了出去。 这会儿,周伯站在周菲身后看着顾盼和谢经纶开车离开,躬身问道:“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朋友跟我讲,她听了一堂高中历史课,讲的都是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她完全听不懂;之前听了一堂数学,更是天书,头疼怎么办。我说能怎么办,跟着学啊,咱们家孩子都还在小学,比他们进度快一点,每天学一点,总能跟上吧,怎么办呢?学习从来不只是小朋友的事情,养了个小孩,就准备好一起学习吧,反正也不是坏事…… 第十章 不如不见 周菲摇了摇头,淡淡的道:“没关系,让她去吧,长空不会为她留下来,也不会给她任何希望的。”不见还能留个念想见了只会绝望,不过周菲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那二少爷?” “不用管他,今天以后,顾盼不会再上我谢家门的。” 周伯闻言疑惑的看着周菲,周菲却已经不再理会他了。 但,周菲一语中的。 傍晚时分,谢经纶沉默着全身湿透回家,从此热情鲜活的少年几乎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慢慢变得沉稳,很少再提起顾家和顾盼,只偶尔才会露出少年时代那单纯爽朗的笑容。 而顾盼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谢家,以及与谢家人有关的一切场合。 “顾处,我可以进来吗?”林楚的敲门声将顾盼倏然惊醒,她喘着气睁开眼睛,用发颤的手捂着胸口,涣散的眼神好一会儿才集中视线,看清楚自己不在7年前秋风萧瑟冷雨冰冰的港口与人诀别,而是在76号的办公室里。 顾盼轻吁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原来……是梦啊。 “顾处?顾处?”林楚没得到顾盼的回答,还在继续敲门。 “进来吧。”顾盼应了声,擦干冷汗揉了揉脸,就见林楚捧着一束花进来了,“顾处,您刚才睡着了?对不起啊早知道我就不吵你了。”林楚进来看到顾盼有些懒洋洋的神色,不好意思的退了一步。 “没什么,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这几天没睡好总觉得没精神,不过现在也差不多了,怎么回事?”顾盼的目光落在林楚手里的花上。 那是一束美丽的花,也非常特别,不是常见的玫瑰康乃馨百合满天星这种搭配,而是一半桔梗花一半三色堇,再用千日草搭配起来,虽然与众不同,却美得特别。 “刚才门口警卫捎上来,说是有个大帅哥送来给您的,现在就在外面等着您呢。”林楚笑着把话递给顾盼,“我问是谁,门卫说那人没说,只说您看到这花就知道了。顾处,是谁这么浪漫啊,这花可真漂亮……” 林楚话还没说完,本来还想八卦两句探听探听消息呢,却看到顾盼霍地站了起来连睡乱了的头发、压皱了的衣服都来不及整理一下就跑出了办公室。 “顾处……顾处……”林楚一愣,随即下意识地追了出去,但见顾盼的身影已经快速消失在了楼梯口,仿佛一阵风一样飘了出去。 “怎么这么激动?难道是旧情人?啧,美人就是受欢迎,一个司令家的少爷对她死心塌地,现在连沈处长也……”林楚歪着头喃喃,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带着调侃笑意不正经的声音打断:“我也怎么着?你怎么站在这里自言自语的?你们顾处呢?”沈棠站在顾盼办公室门口光明正大的朝里面看去,发现没人立刻问道。 林楚瞟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沈棠挑眉。 林楚朝顾盼的办公桌上努了努嘴,示意:“看到了没?刚有个帅哥送来的。” 沈棠自然早就看到了,不就是一束花么?林楚这同情的眼神怎么回事? “给你们顾处送花的都能绕黄浦江一圈了,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送花的确不稀奇。”林楚加重了语气,“但送一束花就能让我们顾处主动飞一样跑下去见人的可这是第一个!沈处长,您对我们顾处是真心想追求呢?还是机会难得勾搭一下?要是真心想追,您可注意了,那可是个劲敌!以我跟了顾处多年的经验和对她的了解,我保证这个男人在顾处的心目中比后藤少爷还重要的多!” 沈棠下意识的在脑海里闪过谢长空的名字,皱起了眉头。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人……这么快就回来了吗?还没照面,沈棠已经先对谢长空泛起了敌对意识。 林楚还在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可是这人会是谁呢?我跟了顾处这么久,没见她对哪个男人这么在意过啊……” “所以说,这要么就是个路人甲要么就是曾经伤过你们顾处心的负心汉,这种人是没前途的,也就你们顾处一时心软才会这样,她很快就会发现我,哪怕是后藤哲哉这位大少爷也比那位突然冒出来只知道送花的强。”沈棠突然双手一撑将林楚圈在办公桌前,压低声音充满魅惑得道:“林秘书,帮个忙如何?若事成了,有你的好处。” 林楚被沈棠吓了一跳,她怔怔的看着沈棠英俊又认真异常的脸,忽然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沈处长,你是认真的?” 沈棠没有说话,而林楚渐渐清醒过来,脸色开始变了,她盯着沈棠的眼睛,再次用一种更认真似乎还夹带着严厉的口吻问道:“沈处长,你认真的?” 顾盼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也控制不住自己疯狂的心跳,她看到那束花,看到桔梗和千日草就知道花会是谁送的。 这个世界上,知道她最喜欢桔梗和千日草的只有一个人,那时还年少,她还记得自己当时不知人间疾苦,娇骄地对他说道:“我才不喜欢那俗气的玫瑰花,为什么表达爱情就得用玫瑰?我就喜欢桔梗和千日草,你看它们多漂亮!” 落日的余晖下,高大的英俊少年含笑看着她,“你喜欢它们的花语,不变的爱不会腐朽,是吗?” “是。”顾盼点头,睁大眼睛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会变的爱情根本就不是真的爱情,我也不稀罕那样的爱情,我和我喜欢的人就该一生不变,永世不朽,那才是我想要的爱!” “可是……” 可是什么呢?顾盼现在已经想不起来谢长空当时说了什么了,但现在想起来,年少时单纯的想法是多么可笑,这世界上哪有什么不变的爱啊,世易时移,再美好的感情也抵不过现实的煎熬。 顾盼被激动冲昏的头脑渐渐冷静了一点,她略略放慢了脚步,却仍然停不住脚。 她走出办公楼,一眼就看到门岗外面背对着她站着的那个人。 多年不见,他变得更高大了,就连背影也看起来如此俊朗挺拔,顾盼痴痴地看着,控制不住的一步步走过去。 快通过门岗的时候,警卫对她说:“顾处你下来了?哎就是门外那人,给您送花的,一直在那儿等您呢,不过因为看着眼生我没让他进来,不过您怎么没带把伞呢,这雨下得不小啊,顾处,我给您那把伞挡挡雨吧。” 警卫的话才让顾盼注意到今天居然下雨了。 她顿住脚步抬起头,果然,雨下的不小,自己淋了这一会儿头发衣服已经湿了一片,她怔怔的,恍然间又回到了那个凄风苦雨的秋日,自己被谢家拒之门外,谢经纶偷偷地开门告诉她才知道谢长空不告而别要去国外留学已经去了码头,她不甘心被这样抛下,和谢经纶一起赶到码头…… 顾盼心里痛了起来,那种痛,像是钝刀子一下下的插进心口又/拔/出/来,那么痛,痛得她几乎控制不住就要捂着心口蹲下来。 隔着一道门外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顾盼看着谢长空长大后陌生的背影,慢慢转过了身去。 当初已经恩断义绝,如今又何必非要见? 顾盼木然的往回走。 这会儿警卫拿着伞朝撑开顾盼走过来,见顾盼居然往回走了,一边给她撑伞一边要开口,顾盼却先说话了:“告诉他找错人了,让他走吧,谢谢。”说完顾盼飞快地跑进了办公楼,等到看不到那道背影了,顾盼才觉得自己双腿仿佛灌满了铅一样沉重,刚才下楼的时候如同闪电般快,现在却恨不得连走一步都要喘。 她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都没注意到沈棠也在,也没看林楚,更别提注意到两人之间气氛反常,直接吩咐道:“把那束花拿去扔了吧,再跟门卫说,要是再收到这样的话不用送上来直接处理掉。”她这会儿脑袋昏沉沉的,甚至忘了谢长空很快就会成为同事,想避开并不那么容易。 “顾处……”沈棠被忽略,见她神情恍惚,忍不住出声,顾盼却压根没注意,略过他直接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沈棠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那天听顾盼的只言片语已经知道谢长空这个人和顾盼的关系不简单,也猜到顾谢两家之前的纠葛肯定也不寻常,可是现在亲眼看到顾盼因为谢长空而如此失态,他才觉得情况比自己想的可能还要复杂。 谢长空这人对顾盼的影响太大了! 沈棠顿了顿就要推门而入,却被林楚眼疾手快拦住了,她难得表情严厉地等着沈棠,拦在顾盼办公室门口用力摇了摇头。 “林楚!”沈棠仿佛被人侵犯了领地的狮子,又不能在这里对林楚出手,沉着脸压低声音威胁道:“让开。” 林楚坚定的摇了摇头,无声地动了动嘴说了几句话,沈棠始终阴沉着脸,过了一会儿他左右看了看,发现四周没人,直接一把拖着林楚就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沈棠,你发什么疯?你真的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林楚又惊又怒,压低声音差点咆哮起来。 “没搞清楚的是你!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沈棠脸上乌云密布表情难看至极:“外面那个给顾盼送花的人叫谢长空,跟顾盼以前有说不清的关系,你现在也看到了,他对顾盼的影响非常大,而这个人,以后会取代汪志远的位置成为我的同事!据我的了解,这人深受日本高层的信任,很有本事但来历复杂,如果让顾盼倒向他,对我的工作非常不利,顾盼如何你也看了这么久,她是可以争取的!” 林楚一愣,没想到内情居然是这样,可随即她反应过来,“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你更应该清醒一点,在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前你先别插进别人的感情纠纷!沈棠,你这样很危险!” 沈棠抿着唇没说话。 林楚叹了口气,让了一步:“我会随时关注顾盼的一举一动向你汇报的,但是沈处长,我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身份,先公后私。” 说完这句话林楚就出去了,沈棠始终沉默着。 顾盼并不知道在她转身的时候谢长空回头了,他看着她毫不犹豫的转过身去离开,一只脚踏了出来,但很快又收住了,一直到顾盼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他才轻微的吁了口气,门卫对他说的话他并没怎么仔细听,只是笑着点点头,又抬头看了看这个地方,没有留恋就离开了。 顾盼把自己关在了办公室里,不知道是因为淋了雨,还是又做了那个梦,还是因为想起那天,所以身上冷得厉害。 桌子上的花已经被她扔到了垃圾桶,可鼻尖似乎仍然萦绕着那股香味。 她抱着热气腾腾的茶杯沉默着,却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天自己和谢经纶开着车一路飙到码头,在拥挤的人群中到处寻找谢长空的情景。 人真的很多,天也真的很冷,她的样子也真的很狼狈,可她顾不得,只顾着在人群里穿梭,想要把谢长空找出来,问问他……问他什么呢? 当时的顾盼已经茫然了。 她知道发生了很多事,也知道夹杂在两家之间他们已经回不到之前了,可是顾盼不知道为什么谢长空那么狠心,说都不说一声就走了,如果不是自己今天跑出来,如果不是谢经纶同情她告诉她真相,那她是不是永远都会被蒙在鼓里,连被人抛弃了都不知道? 似的,抛弃。 当时顾盼就知道自己被抛弃了,但她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她执着的要找到谢长空,亲自问一问他。 或许老天爷也被顾盼的执着感动,她终于在精疲力尽就要失望的时候,终于看到了手拎着行李箱,略显清瘦了一些但依然那么俊雅的谢长空。 “谢长空,你给我停下!”顾盼大吼,而吼出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那么嘶哑,在喧闹的码头根本不足以让人听得清。 但谢长空听见了,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停了下来,转过身,就那样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顾盼身上。 那一瞬间顾盼特别想哭,心里酸的厉害,可不知道为什么却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她快步上前跑到谢长空的跟前,喘着粗气执拗得问他,“你要走了?” 谢长空看着她点点头,没说话。 “为什么……不告诉我?” “说与不说,都是要走的。”谢长空垂下眼睑,声音清冷,“顾盼,我要走了。” 顾盼那一瞬间想哭又特别觉得讽刺,谢长空竟然觉得说与不说就走竟然没什么分别?他们之间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你……我……我们……”顾盼整颗心都觉得被揉碎了,正被谢长空不屑一顾的踩在地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但谢长空却始终那么冷静,那么淡然,看着她整个人都开始发抖,目光却没有一丝动摇,“没有我们了顾盼,既然你来了,那我就把话说清楚,从今天起,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顾盼只觉得天都塌了,根本听不清楚谢长空说了什么,耳边轰鸣,天旋地转,几乎就要昏倒。 而那一怔愣,谢长空已经转身走远,他走的那么快根本没有一点留恋,顾盼不甘心的拔腿追上去,却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幸好谢经纶始终在她身边看着她,及时扶起才没让她摔伤。 前面的谢长空似乎注意到了,停了停,顾盼隐约听到他一声叹息:“回去吧。” 那是顾盼听到他对自己说的最后三个字,而后他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再没看顾盼一眼。 顾盼不知道自己在码头那么死死地站了多久,到浑身失去力气,她才深一脚浅一脚,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 走出码头,谢经纶不放心她,要送她回家,被顾盼拒绝了。 “你走吧,我自己回去。”顾盼轻声说,整个人依旧狼狈,却在转瞬之间变了很多,那个受尽宠爱哪怕生于乱世也没感受到人间疾苦的娇小姐在这一刻彻底变了。 “顾姐姐……” “以后别再叫我顾姐姐了,回去吧。”顾盼看向谢经纶,眼神温柔,眸中带泪,她这会终于能哭出眼泪,“以后我不会再去了,你也别再来找我了,我们……就这样吧。” “顾姐姐,你别这样,我妈和大哥他们本来就是错的,你也别跟他们一样好吗?我知道码头出事了爹死了大家都很伤心,可是……可是……”谢经纶哭了。 顾盼伸手拥抱了他,“谢谢你经纶,你是最善良的孩子,我原本也和你一样,以为……以为……”她深吸了口气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可现在知道了,一切都回不去了,我们也就这样吧,别再图惹悲伤了。” 说完,顾盼狠心的放开谢经纶径自跑掉,却依然记住了谢经纶在她身后大喊:“我不管,你永远都是我的顾姐姐!” 回忆到此结束,顾盼手里的茶已经没了热气,她轻轻吐了口气抬起头,发现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 “又是一天过去了啊……”她起身看向窗外轻声呢喃。 七年过去了,谢经纶做到了他说过的话,顾盼也再没有提过谢长空和周菲永远错开见面的机会,谢长空也音讯杳然仿佛人间蒸发。 可现在,他真的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我等得花都要谢的《锦衣之下》终于快要播出了,她喵的赶紧快到28号! 第十一章 三角关系 顾盼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因为谢长空的突然‘袭击’造成的影响力被她费力压制,脑袋恢复了正常。 她想起井上智子连续两次对她的‘警告’,忍不住吁了口气。 今天她拒绝见谢长空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到井上智子的耳里了,之所以还没有再次‘警告’她,是因为谢长空主动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吗? 谢长空此来是为了什么她不感兴趣,可为什么要纠缠她?还以她的名义要加入76号拒绝了日本人提供的更高职位?是真的后悔了?还是他在外闯荡了这么多年翅膀硬了所以周菲压制不了他了?或者自己身上还是76号有他图谋的其他? 顾盼陷入了沉思,她不是当年少不更事的小丫头了,自然不会相信谢长空是为了她才来76号为日本人卖命这种鬼话。 可谢长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他又是怎么做都让日本人这么信任他的?他的到来,会给自己带来危险吗?而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应对这个人?井上智子那边的要求她现在不能全然拒绝,而谢长空的危险性到底有多少,自己怎么把握一个安全的尺度…… 顾盼不知道,她一边思索一边轻轻用手指敲击着桌面,这是她思考问题时的小习惯。 “如果你是在为今天送花的那位烦恼,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帮你个忙?”沈棠再次不请自来。 顾盼抬头瞟了他一眼,也没生气,“你还真把我这里当自家客厅了?下次进来之前能麻烦你敲个门吗?” “咱们这种关系还要这么生分吗?”沈棠挑眉笑着走过来,双手支在办公桌上身子前倾贴近顾盼,“今天那人就是谢长空?旧情人?” 顾盼不置可否,她知道自己是别想在这里安静的思考了,干脆起身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沈棠看着她不理自己也不生气,歪着头装可爱:“去我那里?” “……”顾盼看着他无言以对。 他们什么时候变成聊这种内容的关系了?她怎么不知道? 但沈棠是很知道什么叫做蹬鼻子上脸的,见顾盼不说话就当她默认了,很殷勤的就上前去拿过顾盼手里的包,不由分说就一手拉着顾盼一手拿过她的外套放在手肘处准备往外走了。 顾盼急忙拉住沈棠:“等等,你放开我。” “为什么?”沈棠无辜的停下来看顾盼:“虽然我不了解情况,可他既然跟你是关系比较复杂的那种旧友,他想纠缠你你不想见他,现在回去也不大方便吧?你不怕他在家里等着?” 沈棠上下打量顾盼,“我看你的样子好像也还没想清楚要怎么对待这位旧友,去我家安静的思考一下人生不是挺好?” “你并不安静好吗?”顾盼深吸一口气,用力想甩开沈棠的手却没能甩开,她瞪着沈棠说道:“你聪明,全猜对了,可是有件事你却不知道。” 顾盼一字一句的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不是喜欢逃避现实的人,放开我沈棠。” 沈棠还没来得及说话,办公室的门却再次被人推开了,一脸惊慌的林楚跟在来人身后无力地阻止:“李大少,李少爷,您能不能……”她说着就见沈棠和顾盼手拉着手站在那里对峙,而李南柯看到这拉拉扯扯的一幕直接脾气爆了。 顾盼很无奈,她觉得自己最近真是背到了极点,自己的办公室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闯进来了,原本可靠的小秘书林楚最近的工作能力也打了对折,也许自己该考虑换个武力值强大点的秘书才行。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对着李南柯犹如晚娘一样的黑脸,顾盼在他发作前先声夺人:“林楚你出去吧,把门带上。”林楚飞快的照做,一扇门立刻将这尴尬的一幕关在了里面。 “沈处长,请你放手。”顾盼平静的看着沈棠,沈棠抿着唇一声不吭,良久才不情不愿地松了下来,却执意的赖着不肯走,一双桃花眼就这样盯着顾盼。 李南柯看不下去了,干脆走过来拦在沈棠跟前,沈棠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微笑,皮笑肉不笑的对李南柯说道:“李少爷,看来您是希望您的那些同事和学生在76号多关几天了?也是,本来就不够老实,还是多关几天学学怎么做人再放出去,也省得三天两头让李公子跑来咱们这儿给李副主任丢人,让顾处长难做是不是?” 李南柯没想到这人脸皮这么厚,顿时转过身怒目而视,顾盼深吸了口气,她觉得沈棠简直吃错了药,没事又去招惹李南柯干什么? “沈棠,你先出去,没事你别瞎叨叨行吗?”顾盼不由分说推着沈棠往门口走,沈棠却动也不肯动,摆明了今天非要找茬。 顾盼真是服了气了,却也拿他没办法,只得低声哄他,“你先回去,有事我们明天再说。” “明天一起吃晚饭?”沈棠挑眉看顾盼。 顾盼连连点头,都顾不上他说了什么直接应了下来,沈棠这才得意洋洋地横了李南柯一眼主动开门出去了,一副我不跟你计较的吊样。 李南柯被气的七窍生烟,指着门说不出话来,只好对顾盼发作,“你说你怎么还跟这种人拉拉扯扯的?顾盼!” “别吼了李南柯,你就说你没事跑我这来干嘛吧。”顾盼哄走了一个祖宗心情也正不好,对着李南柯的态度也就恶劣了起来:“你学校里那点破事早就处理好了,但要放人还得几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可别告诉我又有什么阿猫阿狗被抓了要我帮忙,我这里不是专门给你擦屁股的。” “顾盼,你就觉得我那么靠不住吗?”李南柯怒,“你跟那个汉奸拉拉扯扯的,你……” “注意用词。”顾盼看着李南柯冷冷的说:“我和你爸可都是你口中那种汉奸,你也是汉奸的儿子,你这么介意怎么不干脆大义灭亲?” 见李南柯终于说不出话来了,顾盼才哼了一声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慢条斯理的穿上了外套拿好包包,对李南柯说:“走吧。” 李南柯木然看着顾盼,显然还被刚才顾盼的话刺激了没恢复过来,直到两人都上了车,李南柯的大脑才终于恢复正常思考:“你就这么跟我上车了?不问我带你去哪?” “还能带我去哪里,回家呗,家里有人等着我呢,是吧?”顾盼淡淡地说道。 李南柯一噎,又细细打量了顾盼的表情,见她没什么变化,忍不住试探道:“你知道谁在等你?你想见他吗?” “李南柯,别试探了行吗?不就是谢长空吗?还能是谁?”顾盼深吸了口气终于忍不住了,“其实比起你好奇的事,我更好奇的是你的心态,我顾家和你李家还有谢家的恩怨你比谁都清楚,谢家现在对我们是什么态度你也看在眼里,可是现在你知道谢长空回来了,他还跑到李家,和伯父言笑晏晏你不觉得奇怪,他要进76号做事你也不问为什么,还替他们来跑腿把我带回家?我倒想问问,李南柯,谢长空和你是一伙的吗?” 李南柯瞬间僵硬,半晌才讷讷地说道:“什么一伙不一伙的,你这话说的好像我结党干什么了似的,我就是觉得……你这么些年也没把人忘了,现在他也回来了,明显也旧情难忘,有什么误会你们说清楚不也挺好的吗?”李南柯讪讪的,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偏过了头避开了顾盼的视线。 顾盼叹了口气。 她觉得李南柯真是太不会演戏,但看他这么紧张,也不愿意揭穿他,只是道:“开车吧。” 李南柯‘唔’了一声开车,觑着顾盼的脸色没再开口,但一路上不停的偷瞄,终于顾盼受不了了,主动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 “今天那个人……和你……”李南柯吞吞吐吐开口,“你们什么关系啊?似乎很亲密?我好像没听你之前提过啊,你和他……” “他是我同事,你的同事学生是他手下抓的,人也在他手里,因此我才和他有了点交集,这人呢没别的爱好,就是看到漂亮女人就想撩,你现在明白了?”顾盼横了李南柯一眼。 李南柯愧疚的不敢去看顾盼,“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给你带来了麻烦,那这样不要紧吗?要不要跟我爹说……” “不用了,他知道我的身份不敢乱来,也就过过嘴瘾,过几天腻味了自然也就转移视线了,不用理会他。”顾盼道。 “哦,那太好了。”李南柯松了口气,但又觉得这样似乎很不好,随即又叮嘱:“那你自己也要小心,别给他得寸进尺的机会,男人都天生犯贱,顶多……顶多……”李南柯咬咬牙,“让我那同事学生在里面多待几天也没事,只要人活着就行。” 顾盼闻言却心里一暖,也不由得好笑起来,“堂哥。”她心情一好,称呼也就变了,“你不是很讨厌我的吗?原来在你心里,我还是比你那些思想进步的同事和学生重要啊?” 李南柯看着她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爹卖国求荣,为了荣华富贵做了汉奸也就算了,还把你拉下水,可我知道你不愿意的,只是没办法。这些年来,我心里知道对不起你,可是一想到你的身份,却又迁怒你,对不起盼盼。”李南柯难得说句真心话。 顾盼却听了沉默,良久才道:“你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当年我爹娘走得突然,是你爹娘接纳了我帮我处理后事照顾我,伯父需要我,我也该回报的,这没什么。” “可是你爹娘的事……”李南柯说着说着激动起来,顾盼却打断他说:“到了,下车吧。” 李南柯不得不打住话头,而接下来他就没机会再说什么了,谢长空就在李家大门口等着,一双眼睛贪婪地看着顾盼,似乎要将她刻进心里去。 顾盼也在看谢长空,这会儿她也看到他的正脸了。 7年的时光将原本青涩的少年打造成了成熟稳重的青年,时年27岁的谢长空高大挺拔英俊沉稳,还有一双锐利地似乎能够看透人心的眼睛,他整个人看起来脱胎换骨了。 他和顾盼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交织,随即缠绕起来,眼里就在也看不到别的。 “盼盼……”李南柯不知道怎的看到这一幕却觉得危险,下意识地就要说什么,但顾盼却已经从容的推开门下了车。 感谢下午自己的及时醒悟,她现在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来面对成年的、危险系数极高的、神秘的、陌生的谢长空了。 “盼盼。”顾盼一下车,谢长空就已经快步走到了她的跟前。 顾盼对谢长空微微一笑,目光不躲不闪,态度不卑不亢,“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似乎没想到顾盼会是这样平和的姿态,谢长空沉默许久才吐出这么四个字。 “既然来了就上去坐坐吧,你看起来很好,我就不问你这些年如何了,倒不如说说,为什么非来76号做个小小的处长吧。”顾盼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伸出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随即自己先往里走。 谢长空与她并行,目光始终紧紧锁在顾盼身上,“盼盼,我为你而来。” “哦?”顾盼停下脚步,笑着看向谢长空,“为我而来吗?为了杀我而来呢?还是为了娶我而来?” 谢长空一愣,没有立刻回答。 而这话却给在里头等着的李世群听见了,连忙示意妻子杜玉楼拉了顾盼一把,“盼盼,你这丫头怎么好随便乱开玩笑?”说完他又笑容满面的把谢长空请进屋子笑道:“谢世侄可别跟盼盼计较,那丫头就是淘气,不过她也就是跟熟人这样,若是关系不好,连理都不愿意理会的。” 顾盼被杜玉楼拉到里面,听见李世群这么说笑而不语,没有反驳。 而谢长空则也立刻反应过来,对李世群笑道:“李叔叔我知道的。”说着含笑温和地看着顾盼对又说道:“看盼盼这些年被照顾得很好,多谢李叔叔费心了。” “照顾我们李家的自家人需要你一个外人谢什么谢?你哪只眼睛觉得盼盼过得很好了?”李南柯跟了进来直接翻了个白眼,他做了个呕吐的表情,表示对这虚假的阵仗的不满。 李世群狠狠瞪了这不成器的儿子一眼,李南柯也不理他,重重哼了一声径自上楼去了,却也没固执地非要把顾盼带走。 对此,谢长空露出了几分笑意,而顾盼则在心里流露出了几分深思,她看似不经意,可却一直关注着李南柯和谢长空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细微的动作和一个不经意的表情。 “哎,小儿被我宠坏了,谢世侄不计较就好,来来来,今天你刚赶回上海吧?还没歇歇脚就过来了?今儿就在我这里用饭,你杜阿姨已经准备好了客房,你叫我一声李叔叔,就别跟我客气,今天就住在我这里吧。”李世群笑呵呵的说道。 杜玉楼也见缝插针的帮腔,“可不就是,都准备好了,谢世侄可别不给面子。” 不等谢长空开口,顾盼就凉凉地接话:“伯伯伯母就别忙活了,人谢大公子可是大忙人,今天既然是头一天回上海,想必特高课那边还要去照个面,谢家那边也需要去安抚,留在咱们这非亲非故的算怎么回事?”她挑衅的看着谢长空挑眉:“是吧谢大少爷?” “盼盼!”杜玉楼低声叫道,暗中扯了扯顾盼的袖子,李世群已经不满的目光扫了过来,顾盼当没看到,抬脚就要往楼上走,“既然嫌我不会说话那我回房休息去好了,谢大少请自便。” “盼盼,留步。”这会儿谢长空却已经顾不得了,直接上前抓住顾盼的手臂将她拦了下来,“盼盼,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也知道你生我的气,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解释?” “那你解释啊。”顾盼淡淡地看着谢长空,一副根本不在乎的样子,“我听着呢。” 顾盼的模样刺痛了谢长空的心,他满怀希望的回来,却没想到见到的是这样一个冷若冰霜的顾盼,“盼盼,你变了……”他痛苦的拧起了眉头看着顾盼低声说道。 “我不是变了,是死了又活了。”谢长空痛苦,顾盼却笑了起来,她凑近谢长空,低声说道:“你难道不是很清楚吗?7年前,在码头,你亲口把当初的顾盼杀死了;然后呢,另一个顾盼,也就是现在的我活了过来,没想到吗?” “盼盼!”李世群心惊肉跳的听着顾盼说话,终于忍不住开口阻止,却被杜玉楼一把拉住,李世群还要说什么,杜玉楼对他努努嘴示意他别管,拉着他就干脆往楼上走,把楼下的空间让给这对曾经的小情侣现在不知道是什么关系的两个人。 谢长空显然没想到顾盼会这样说,他捂着胸口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顾盼,顾盼却已经甩开了他的另一只手,冷冷地后退了两步跟谢长空保持距离:“你自己亲口说过什么忘了吗?” 不等谢长空开口,顾盼继续冷声说道:“你忘了,我可没忘,这么多年牢牢的记得清楚得很,所以别在我这里演什么旧情难忘的段子,我们早就一刀两断没什么旧情可言,你有什么目的就直说,别想着我还是当年那个被你傻傻欺骗随意抛弃的蠢姑娘!如果你还以为可以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中你就错了谢长空!”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庆余年太好看了!!!我有悔,我为什么现在才看?我为什么当时没把书看进去?到目前为止出场的每个人物我都喜欢……特喵的我有事可以干了~~ 第十二章 情敌 谢长空痛苦地看着顾盼,良久才沙哑着说道:“盼盼,我从没有玩弄过你,我发誓,我对你一直都是认真的。” 顾盼再次笑了,她笑得很讽刺,歪着头侧仰着看着谢长空,那样子竟有几分少女时代的可爱,“认真的抛弃我?” “盼盼!” “好了谢长空,别没完没了的,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为过去的事争论不休没有意义。”顾盼耸耸肩示意谢长空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紧紧地看着谢长空的眼睛问道:“与其纠缠这些,不如说说现在,你要进76号,认真的吗?” “当然。”谢长空在顾盼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没有逃避顾盼的注视,点头承认,“我今天已经见过特高课的井上智子课长,明天开始我就会去76号报道,接替汪志远处长的工作,希望你能够配合我的工作。” “OK没问题,我分得清公私轻重。”顾盼颔首,“那么想必76号的人事情况你已经知道了吧?” “已经略微听丁墨炎主任说了一些,但具体情况还不了解,盼盼,你能跟我讲讲吗?”谢长空道。 “当然可以。”顾盼喝了口茶,徐徐将76号的组织架构、主要人事、工作分配介绍了一遍,又看了看时间,再看看谢长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干脆端茶送客,“时间不早了谢处长,你真想留在这里吃饭过夜?” “你就这么急着要我走?连陪我吃顿饭也不愿意吗?”谢长空看着顾盼苦笑,“盼盼,你怎么就不相信呢,我是真的为了你才回来的,我知道当初是我伤了你的心,可是我当时有我的苦衷,盼盼,七年了,你不能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吗?”谢长空非常难过。 可顾盼却不为所动,她只是淡淡的看着谢长空,轻声道:“话说的真是比唱的还好听,你还真打算没完没了了是吧?行啊,你想演旧情难忘相思成狂,我陪你演啊,那你到说说,口口声声为我而来,那你是忘了你爹怎么死的了?你是忘了你娘怎么吩咐你的了?还是说你也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跟我一刀两断的了?原谅两个字在你那里原来是那么廉价的啊,再给一次机会是那么容易的吗?你到说给我听听,怎么原谅?机会又在哪里?” “盼盼,当初我爹死的突然,谢家的生意又遭到重创,种种证据都指向你顾家,我母亲要力挽狂澜拯救谢家的生意,又要料理我爹的后事,她于是性情偏激不许你我来往还请你谅解,我当初那样说,也是想着快刀斩乱麻,与其不知道将来什么时候能够再见,不如早早让你对我死心……” “这么说我还该谢谢你了?那好啊,我谢谢你谢长空,我是真的对你彻底死心了,这些年我也过得很好……” “既然你说你过得很好,为什么到现在还是一个人?”谢长空打断顾盼的话,死死的盯着她,“后藤哲哉对你情深一片等了你许多年,你为什么不肯嫁给他?你心里还有我的是不是?” “不是。”顾盼断然否认,随即却又冷笑起来,“不过的确与你有关,因为在你之后,我发现自己已经再也不相信男人,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谢长空终于沉默了,顾盼于是不理他,她觉得自己该与他说的都说完了,便越过他要走,谢长空一把将她抓住拦下,“盼盼,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当时抛下你独自离开,我不知道我会害得你这么些年走不出这样的阴影,可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既然是我害你这样,就让我重新让你相信爱情,相信男人,好吗?” “好啊。”顾盼突然一改冷若冰霜的态度,笑容可掬的对谢长空说道:“你做到两件事,我就跟你和好。” 谢长空被顾盼突如其来的笑容迷惑了,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顾盼笑了,她轻声说:“第一,去告诉你娘,你现在给日本人做事,是76号的情报处长了;第二,你告诉她,一个月之内,要明媒正娶风风光光八抬大轿把我娶进门成为谢家大少奶奶。”顾盼的手轻轻放在谢长空的肩膀上,她故意踮起脚尖靠近谢长空,在他耳畔轻声呢喃:“你看,容易吧,只要你能做到,我什么都原谅你。” 谢长空的表情一片空白。 顾盼顿时冷笑起来,一把推开了谢长空,“不说话了吗?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由着你骗?你以为我上过一次当还会再上第二次?谢长空,你倒是好打算,以为开着空头支票两句软话就能把我当傻子耍吗?真想要我原谅你,真的对我旧情难忘,就拿出点实际行动来,我顾盼不犯贱,不会没名没分跟着哪个臭男人倒贴,毕竟你自己也说了,有的是比你真心真意的男人对我死心塌地呢,我犯得上不要对我真心的要你这假意的吧?” 说完顾盼一甩袖就走,谢长空再次拦下她:“盼盼,你得给我点时间,我母亲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啊,我还知道她到现在都跟日本人跟我顾家和李家不共戴天呢,所以你倒是为了什么突然转了性来给日本人卖命了?”顾盼再次冷笑道。 “所以,我即使说我是为了你,你也不信是不是?”谢长空苦笑起来,“为什么就不愿意相信我呢?为了你,为了离你近一点,为了赢回你的心,我什么都甘愿去做了,罢了,我知道你现在听不进去,不过反正我回来了,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日子久了,你总会相信我的。” 顾盼对此不置可否,轻哼了一声。 谢长空看着她无可奈何,想伸手去碰碰她,顾盼却躲他躲得厉害,根本不给他接近的机会,谢长空只得放弃念头,叹了口气,“盼盼……”他无奈的央求,“你可知道,我这些年在日本,还算是有点成就?我这次主动降职回上海来76号,可是提了要求的,你的老师不可能没告诉你吧?” “所以这就是你所谓的爱?用权力来逼迫我没名没分跟着你吗?”顾盼勾起唇讽刺的开口。 “你为什么就非得把我想的那么坏呢?我在你心目中就这样的形象吗?”谢长空叹气,“我一直都在努力,父亲的事到现在也没有证据证明是顾家做的,可我母亲的性格你也知道,她认准了一件事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要说服她我需要时间也需要机会,也需要你跟我一起努力,盼盼,我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为什么你不能陪我一起走下去呢?要是你连让我接近你的机会都不给我,那我能怎么办?我只好出此下策了,否则,我伤心难过,只好离开这个伤心地。” “所以你还是在威胁我。”顾盼看着谢长空,心里说不出的失望,又有点讽刺,“不过没关系,我毕竟在这地头混,总得认命,所以你放心,只要你不出什么幺蛾子,我不会把事做绝,但你也别得意,等你在76号站稳脚跟,让新政府的日本上层也像日本那边那么信任你再来威胁我吧,毕竟你也知道,我的另一名追求者来历也不简单。” “可你不是拒绝了吗?”谢长空抿起唇,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顾盼也会用这种手段来要挟他了。 顾盼正要开口,却被人抢了先,一道冷冷的声音回答道:“她拒绝了我又怎样?她不是也拒绝了你吗?你依然在死缠烂打,我为什么不能继续凭实力争取?”竟是后藤哲哉。 他的身份摆在那,李家的门卫是认识他的,见后藤哲哉前来自然不敢阻拦,于是后藤哲哉顺利地插入谢长空和顾盼之间,还以占有者的姿态走到顾盼面前,挡住了谢长空的视线。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锋,谁也不敢小觑谁。 顾盼倒是一愣,她没想到后藤哲哉竟然还会来找她,“后藤……” “叫我哲哉。”后藤哲哉头也不回:“虽然你拒绝了我,但我自认还是你的朋友,而我对你的感情本就与你喜不喜欢我没什么关系,我喜欢你是我的事,盼盼,我不管你是利用我,还是讨厌我,只要你是单身还没嫁人,我就不会放弃。”他盯着谢长空一字一句地说道:“而就算你想要选择别人,那也得我承认他却是比我好,也比我真心待你,否则不管那人是谁,不管你是否会因此恨我,我也不会轻易让你去别人的怀里。” “哲哉……”顾盼深深地被触动了,“你这又是何苦……” “我不觉得苦,喜欢你让我觉得很幸福。”后藤哲哉深情的转过头看向顾盼:“若真有那么一天,你选择了一个不如我爱你、不如我好的男人,那么别怪我强取豪夺,我不会那么轻易放手的。” “那照后藤哲哉君的意思,什么样的男人才叫比你好,比你待盼盼真心?这是与否,若你不肯承认,不也是主观臆断么?”谢长空直接挑衅。 后藤哲哉淡淡的看着她,“我的为人如何不需要跟你解释,只要盼盼认可就行,至少我没有像有些人,口口声声说着爱,却明知道对方不愿意,还逼迫人家接纳你。” “你……” “后藤少爷,后藤少爷您怎么来了,我这事先也没得到消息,实在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在楼上观望的李世群在见到后藤哲哉出现就知道不好,赶忙和杜玉楼商量对策,这会儿见他和谢长空都恨不得要打起来,夫妻两人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奔下楼两边拦住。 虽说后藤哲哉没有实职,可他是日本人,上头还有个司令老爹;谢长空日后是他的属下,可他却是日本方面空降过来,据说和南京方面高层也有矫情,是有复杂深厚背景的,李世群两头得罪不起,只能和稀泥。 好在谢长空和后藤哲哉都不愿意在顾盼面前出格,两人借坡下驴,谢长空知道多年的空白和误会横亘在他和顾盼中间,并非一朝一夕能够重拾旧日情分,他今天想做的就是确保顾盼不会日后对他避而不见,只要给他时间和机会,谢长空相信自己总能如愿以偿。 后藤哲哉则在忍耐了几天之后为了让顾盼明白他在两人的感情上坚定而强势的态度特意前来,压制情敌只是一个意外,再让顾盼明白他不会轻易放手之后,后藤哲哉将大力气对准了谢长空。 他多少是知道当年旧情的,所以对谢长空的敌意格外强烈。 对此谢长空却展现了绅士风度,他含笑对顾盼说:“今天是我不好,有些话说得不明不白,不过时机不对,否则真想留下来与你吃顿饭,再与你好好说说话,盼盼。”谢长空深情奕奕,看着顾盼低声道:“这些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想着怎能尽早回来见到你,与你解开误会重新在一起,我就有着无穷的动力,你不想知道我每天都是怎么过的吗?你不愿与我说说分开的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吗?盼盼,明天一起吃饭,我等你,好吗?” 顾盼没有说话。 谢长空扫了一眼后藤哲哉,对着顾盼低笑起来:“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可就留下来了哦。”他眨眨眼,很是耍赖。 经年不见,他也变了许多,学会了用心眼。 顾盼无奈,扶着额点了点头,谢长空满意了,“送我出去?”见顾盼瞪他,故技重施,努努嘴指指焦头烂额安抚着后藤哲哉的李世群,谢长空不怀好意地看着顾盼。 “那还不走?”顾盼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的率先走了出去,谢长空满意了,跟在顾盼身后出了李家大门。 门口停着来接谢长空的车子,顾盼便停下了脚步,谢长空从她身后走上前,在她身前站住,一双眼睛深情的看着顾盼,“盼盼,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我保证,只要你不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不会逼迫你。” 顾盼随意地笑了笑,只是道:“你该走了。” “好,我走,我们明天见。”谢长空心知此时欲速则不达,并不强留,却又有些不舍,“盼盼,看到你无恙,我真的很高兴……” “谢长空。”顾盼出声打断他,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并不反驳他什么,“我不知道你回来做什么,也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你可利用的地方,我也不在乎,如果你真还记得你口口声声的旧情,真觉得对不起我,就请你对我手下留情。” 顾盼的声音清冷,虽然小到只有彼此才能听得清,却没有半分温度:“我还有没做完的事,还不想死,且不论我是不是真的该死,我也不希望有一天是死在你的手里。” “盼盼,你竟是觉得我要杀你吗?”谢长空震惊地看着顾盼,只觉心口都开始发凉。 顾盼不为所动,依然淡淡的道:“是不是的你自己知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很危险,但那也没关系,等我查清楚我想知道的真相,也就一切都无所谓了。” “你所说的真相……”谢长空动容,不由自主地问道。 顾盼看着他微哂:“你就没想过要查清你爹真正的死因?还是觉得有我顾家背锅就心安理得的把罪名安在我顾家头上就好?你一走了之,没人告诉你在你走的那天,我母亲意外身亡?而之后没几天,我爹就暴毙?” 她的目光落在谢长空身上,冰冷尖锐的犹如一把刀子,不给谢长空一点辩解喘息的空间:“我不像你,我爹娘的污名,我要替他们洗清;他们的死,我要查明真相替他们报仇。在此之前,谁要我的命,我就要他的命,不管那人是谁,为什么要杀我,我都不在乎,谢长空,你听明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女儿有演出折腾了一天没更新。 ps:真的太服气李小冉了,怎么保养的,这个年纪,这么可怕的造型还hold住了,女神真的是女神!!庆余年追剧中~~ 第十三章 旧时恩怨 很快顾盼就返回谢家,后藤哲哉理都没理苦着脸的李世群夫妇,一个箭步冲上前站在顾盼跟前,“若是因为他你拒绝我……” “不是的哲哉,我永远不可能为了他拒绝你,从他抛弃我的那天开始就不可能了,我拒绝你,只是因为我不想……”顾盼打断后藤哲哉,却又被后藤哲哉截断话头。 听到顾盼的话,他的脸色好看了很多,但依然固执:“我不想看到他纠缠你,也不愿意看到你们在一起,哪怕只是逢场作戏也不愿意,盼盼,我始终不愿意强迫你,可若是你非要与他周旋,我哪怕是用强的也会现在立刻把你娶回家。”后藤哲哉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 这让李世群夫妇棘手不已,连连给顾盼使眼色,顾盼心里叹气,主动伸出手拉着后藤哲哉出门,“我们出去走走吧,这里太闷了。” 说着,她就拉着后藤哲哉走出了李家大宅,后藤哲哉没有拒绝,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这一次他下定了决心,不肯那样任由顾盼胡来。 实在是他太不愿意失去她了。 可是后藤哲哉也是了解顾盼的,他知道顾盼已经不高兴了,所以一时也没再说什么,就跟着顾盼并肩默默走在已经快黑了路上。 李家的地段很好,周围是稀疏的洋房,住的都是达官显贵,上海滩上有头脸的人物,平民百姓很少能到这里,而为了迎合这些上层人物的品味周围的环境也很不错,天快黑了,路上的路灯渐渐亮了起来,给还带着寒意的春夜铺上一层朦胧的珠光,显得不那么冷了。 “哲哉,他就要进76号了,我避不开和他之间的接触,何况想必你也听说了,他后面有日方的人、南京的人撑腰,他又以我的名义而来,面子上的事我得过得去才好。”走着,顾盼低着头随意的将手插在毛呢风衣的口袋里,脚胡乱的踢着脚下的碎石子,终于开了口。 后藤哲哉轻声道:“这些我都知道,可只要你离开76号,再接受我的求婚,他就不能再纠缠你,你并不愿意与他纠缠,不是吗?” “我是不愿意。”顾盼停下脚步,转过身抬头看向后藤哲哉,“可我不能离开76号,也不能嫁给你。” 不等后藤哲哉开口,她继续说道:“不能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抱歉,理由我那天跟你说过了,我知道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我甚至是喜欢你的我知道,但是……但是我真的做不到跟你结婚生子,装作若无其事的看不到我的国家在遭受着什么,闭上眼睛来过日子,这么多年享受你的温柔接受你的保护,我已经觉得我自己真是……真是……” 顾盼说不出话来,她有些哽咽,也觉得难受的厉害,她侧过头悄悄擦了擦眼角:“你可以看不起我,觉得我矫情,可我真的没办法做到那么没心没肺,只好对不起你,哲哉,你以后真的别再管我了,我不想那样,否则我真的要太看不起我自己了,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报答你。” 后藤哲哉沉默了许久,用力一把将顾盼拥进自己的怀里,“可是你至少可以离开76号,你明明那么在意汉奸的名声,为什么还要替我们日本人做事?” “因为我有我的目的,也有我的苦衷,名声这玩意,从我伯父成为76号的副主任开始,或者更早,当他为了荣华富贵为日本人做事开始,我就洗不清了。”顾盼苦笑:“你知道的,虽然我姓顾,他姓李,可在血缘上他是我的亲伯伯,是我父亲的亲兄长,这是没办法解开的结。” 这事说来话长,顾李两家都是徽商,也是世交,李世群的父亲李念和顾盼的爷爷顾遗芳年少时就是好友,彼时少年意气志趣相投,又遇上中国出现大变革,两个年轻人相约南下上海立志不靠家中做出一番事业,成就两家的新天地。 但是出来混那是那么容易的,当时的上海滩租界林立龙蛇混杂,初来乍到的两人吃了不少苦头才渐渐站稳了脚跟,却不料一次意外两人遇险,虽然命大都保住了性命,可为了李念,顾遗芳受了重伤不能生育,当时李念的小儿子李世清刚刚出世,为了报答顾遗芳的恩情李念就把李世清过继给了顾遗芳,从而改名顾世清成了顾家的儿子。 两人因此姻缘关系更加紧密,李世群和顾世清也并不因过继二兄弟疏远,哪怕李念顾遗芳相继过世,两人长大后李世群的心思放在了从政上而顾世清则一门心思扩大生意想要发展自己的民族制造业,但来往密切关系很好。 而这顾世清,就是顾盼的生父。 所以从血缘上来说,李世群是顾盼的亲大伯,有着斩不断的血缘关系。 对此后藤哲哉也曾听顾盼提过,只是他并不明白顾盼进76号的原因,以前顾盼不说他也不问,但现在,后藤哲哉不想忍了。 顾盼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并没有隐瞒,主动说了起来:“至于我非要留在76号的原因,其实很私人,我需要留在我伯父身边,取得他的信任,掌握一些人手和暗线,接触到一些机密,从而去调查一些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留在家里当个花瓶摆设是做不到的。哲哉,为此我牺牲了很多付出了很多,如今虽然还没有头绪,但我相信我一定能找到我要的。” “我不能帮你吗?”后藤哲哉问道,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 “帮不了的。”顾盼又慢慢走了起来,苦笑着说:“事到如今我知道你不弄明白是不肯放手的,那我便也不瞒你了,哲哉,这件事和谢长空、谢家有关系,但更主要的,是和我父母的死有关。” 后藤哲哉几步追上顾盼,震惊极了:“你的意思是……这些事和你伯父有关吗?” 顾盼抿唇,半晌点点头,看着后藤哲哉的眼眸充满悲伤,“怕是……和日本人也有莫大的关系。” 随即她又低下了头慢慢走了起来:“可是我没有证据。” 后藤哲哉说不出话来了。 顾盼却没有打住,这个秘密在她心里隐藏了很多年始终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如今终于见了天日,她便忍不住倾诉的欲/望。 “事情牵涉到很多年前,当时日本还没全面侵华,但上海的局势已经很紧张了,当时我家和谢家关系很好,我爹一心发展自己民族的制造业,和谢长空的父亲谢清池志同道合,我母亲和谢长空的母亲周菲又是自小的手帕交关系亲近,那时候我们在彼此家中都不分你我,我、长空、经纶就和自家兄弟姐妹一般。当时谢家家中有几处矿产起家,谢伯伯呢,又因为早年留学受西方先进技术的影响,回国开办了第一家玻璃制品场,在那之前,国内的玻璃制品大多都是日本人垄断的,不过他一家企业规模也不大,并不可能对日本人的产业形成冲击,虽然后来又经营了多家工厂制造不同的产品,可天下之大生意是做不完的,倒也没有太大的冲突,这点,我家也一样。” 顾盼娓娓说了起来:“但谢伯伯很有生意头脑,他看准了上海的航运能力,说动我爹和上海滩上几个思想进步的民族资本家包下了几个大码头,谢家是大股东,当时我家因为资金问题所以虽然参与了但是占比不大,而码头的声音是真的好,引起了日本人的垂涎。” 她说着随即摇了摇头:“不,应该不只是垂涎,而是当时的日本已经有了全面侵华的野心,所以要借助大码头大船运送一些不能随便进的东西。” 后藤哲哉沙哑的替顾盼开口:“比如军火、比如军工、比如士兵……” “没错。”顾盼颔首:“甚至,可能还有鸦片那种东西。” 后藤哲哉苦笑起来,他无法替自己的政府反驳什么,只得沉默。 顾盼自顾自说下去:“谢伯伯在这方面非常较真,他应该也是察觉到了什么,开始联合上海大大小小的码头,甚至包括江苏、浙江一带沿海,他能够涉及到的,去奔走呼号,动员那些码头商人联合起来抵制日本人的货运,他这样做自然触怒了日本人的利益,在日本人几次交涉不成之后,谢伯伯在一次生意商谈回家的路上被人暗杀了。” “谢伯伯当时在上海滩非常有地位,他的死可以说震动很大,当时许多人自发地追寻凶手寻找线索,而这一找,就发现这一切和我大伯有点脱不开的关系,而最要紧的,是我爹当时也牵涉其中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在谢伯伯死后,周菲周阿姨强忍悲痛出面主持大局,可仍然压制不住各方的野心,谢家的产业被夺走不少,谢家的码头也落入了日本人的手里,而谢伯伯的丧礼上,有人意图刺杀周菲和长空、经纶,要他们全都去死,可奇怪的是,因为我爹在场护住了他们,杀手竟然没下手,而在这一切事后,谢家被夺的产业的一小部分竟然出现在我顾家的名单上。” “这是……栽赃嫁祸吗?”后藤哲哉问道。 顾盼摇了摇头:“不知道,当时我爹生意做得很大,手下工厂矿产很多,不可能各个都是自己管的,每个工厂都有工头掌管,每个月跟他汇报情况,我爹也不定时去巡视查看情况,可就在那个时候,一个工厂头和账房自杀了,查出来的账本竟然牵涉到谢家的两个工厂收益,我爹不吃一惊去调查,可是还没调查出什么来,就……”顾盼深吸了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悲伤:“就心脏病突发过世了。” 她用力闭了闭眼睛才保持住平静:“可我记得很清楚,我爹的身体一向很好,他自小就锻炼身体注意养生,虽然是在生意场上可不抽烟不喝酒,根本没有什么心脏病,怎么好好的就那样去世了呢?” “那你母亲……又是怎么过世的?” 顾盼摇了摇头,“母亲……就更奇怪了。”她轻声道:“谢伯伯丧礼上的乱子之后,周阿姨就不管不顾的跟我们顾家一刀两断再不肯往来,我娘心里过不去,天天郁郁寡欢,我伯母便时时上门来宽慰她,也常接她去李家聊天散心,可也不见有什么好转,就这样郁郁寡欢了不到半个月,谢伯伯下葬,因为谢家不许我们去拜祭,她便在谢家人走后偷偷和我爹带着我一起去谢伯伯坟前,回来淋了一场雨就香消玉殒了。” “你娘身体不好么?”后藤哲哉嘴里察觉到腥甜的味道,他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顾盼讽刺的一笑:“不,和我爹一样,我娘身体很好的,只是理由却也不是解释不通。我娘生我之后多年未孕,这是我娘的心病,虽然我爹豁达看得开,可我娘却很执拗,她常年吃药调理身体,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每检查身体医生都说她很健康,但就是怀不上,但我记得,在我十岁那年我娘怀过一次后来不知怎的孩子没了,而在出事前半年,我娘又滑了一次胎,身体的确因此变差了不少,我爹还跟我娘第一次吵了架,不许我娘再提要孩子的事,说他不想到时候有了孩子没了老婆,那丢下两个孩子要他怎么办?扔给后娘吗?我娘被说服了,后来没再提要孩子的事,努力的养身体,可到底上了年纪怀孕滑胎对身体损伤大,后来她身体有些欠佳。” “但你总觉得,还没差到一场雨一些心情忧郁就要了她命的程度是不是?”后藤哲哉问道:“你就算怀疑,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吧,尤其李世群还是你亲伯父和你父母关系向来好,你开始怀疑他调查他也有你的原因是吗?” “是啊。”顾盼低声说道:“当时我因为一下子发生了太多的事人都是懵的,浑浑噩噩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由着我伯父摆布。直到我去了日本,慢慢心情平静下来才能够捋一捋那段时间的头绪,因为毕竟过了一段时间,有些事我记不清了,但有些事情我还是有印象的,我娘死前那一阵子,我伯娘来往频繁,也常接我和我娘去李家散心,我还记得我娘去世的那天也去过李家似乎还跟人有过争执。” “跟你伯父伯母?” 顾盼摇了摇头:“不是,但是谁我不清楚,可在我学了日语之后便发现,那应该是一个日本女人,但我没见过。”顾盼声音哑了下来:“还有我爹,他是在去找我伯父回来的路上心脏病突发的,我甚至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后藤哲哉定定的看着顾盼,“既如此,你事后心里肯定有所猜测,为什么不直接……” 顾盼笑了笑没说话,后藤哲哉没把话说下去,但心里已经明白了,叹了口气问道:“这么多年,证据要查起来怕是更难了吧?还有,谢家的事你伯父有动机,可是你爹娘的事,你伯父又有什么动机呢?为钱?” “我想不是的。”顾盼摇摇头轻声说道:“我爹娘出事后,家里的产业无人料理,伯父伯母做主,将一些赚钱多的、也容易管理的产业留了下来,还有一些杂的做主卖了出去。无论是卖出去的收益还是留下的工厂店铺,平时都是我伯父伯母在料理,但是这些年的全部收益,每个月的账本都会及时送到我这里,若有特殊情况延迟了,伯母一定会亲自把掌柜叫来跟我当面说清,而在补上之后第一时间核清账目。” 而且这些年,他们对顾盼也是尽心尽力的照顾,更是丝毫没有流露出破绽,顾盼想,若李世群夫妇是清白的,那他们本该如此;可若他们真是凶手,那能够这么多年都沉住气实在是太让人不寒而栗。 顾盼希望是前者,可又总害怕会是后者。 这种矛盾的心情一藏就是十几年,到如今再提起,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而后藤哲哉在说不出要她离开76号的话,顾盼肩上沉甸甸的父母之仇他却无能为力,心里更不是滋味。 两人一路无话,却默契的开始往回走。 快到李公馆,后藤哲哉拉住顾盼的手停下来,语气认真:“若是有我帮的上忙的,不要有任何顾忌,一定来找我,只要我能做到,我就一定会帮你,不管后面牵扯到什么人,会发生什么事,我统统都会为你承担下来,你明白吗?” 顾盼点点头没有拒绝,她知道拒绝也没用。 “还有那个谢长空,他要是纠缠你,你不乐意的话就用我的名义拒绝他。我不会因此逼你什么,盼盼,你相信我。” 顾盼微笑起来:“我知道的哲哉,我一直都知道,永远也不会误会你。” 后藤哲哉闻言笑了,如释重负,只是他很快又皱起了眉头:“你和谢长空之间有这样的纠葛,他会不会对你不利?还有他的身份,要不要我借机除掉他?” 顾盼摇摇头,正色道:“不要哲哉,我知道怎么应对他,也会保护我自己,谢家的事若真如我所说,那我终究得给他一个交代。至于他的身份,哲哉,算我求你,不要……害他。”顾盼用力抓住后藤哲哉的手恳求的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从上期开始我们的歌我都有点不敢看了,其实真的感觉每一首都好炸啊,但还是得接受离开……奇遇小分队我之前只认识任贤齐一个,但现在看到小鬼和周琦退出了好难过啊,小鬼的说唱真绝了,周琦的高音……我的天哪!真的感觉每一个都不像让他们走…… 第十四章 夜半私语 “你终究对他还是……”后藤哲哉看着顾盼说不出的伤感。 顾盼却摇了摇头,“哲哉你错了,我与他早就没什么私情可言,我替他求你不是为了我对他还有什么念想,而是……而是……”她深吸了口气:“我终究是个中国人,可我怕死,不敢为了我的国家去做什么,但如果他是……那不管他曾经做了什么,现在又要利用我什么,我都希望……希望这样的人能够好好地活下去,去做我不敢做的事。” “哲哉,我知道在这方面我们的立场是相反的,可是我求你,就这一次,不管他是与不是,你别插手好吗?” 后藤哲哉苦笑起来:“你知道,我虽然是个日本人,可我从来都不赞成我的政府侵略你们的国家,若是有别的国家来入侵我的祖国,我也会如你们国家那些人一样不顾一切去反抗,所以我……虽然立场不同但我敬佩他们,你既要我装聋作哑,我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盼盼,你放心,只要他不伤害你我就什么都不会做,可是你也要答应我好好活着好好保护自己,要是你死了,我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顾盼用力点了点头,感激地看着后藤哲哉。 后藤哲哉心里难受,将顾盼送到李公馆门口目送她进去,又在外面痴痴站了许久这才转身离开了。 顾盼回到家中,简单应付了李世群夫妇便回房了,她脸色疲惫精神也不好,虽然今天这阵仗实在有点刺激李世群夫妇的心脏,但见她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他们也不好多问,干脆催着顾盼回房,又让王妈重新热了热晚饭送上楼给顾盼垫肚子。 顾盼泡了个热水澡出来,整个人终于放松了些,也觉得饿了,随意吃了些东西可却又睡不着。 今天她将闷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倾吐出来,一时之间脑海里思绪如潮怎么也没办法平静下来,她看看时间已经快到半夜,而李世群夫妇的房间早就没了动静显然早就歇下了,顾盼终于没忍住,关上门之后,她将床上的被子枕头放到沙发上,然后费力的抬起床垫,再从床垫的暗格里头找出两本泛黄的本子。 顾盼小心翼翼的将那两本本子拿在手里擦干净了上面的灰尘,正要打开来看,门却被人小声的咚咚敲响,还有李南柯刻意压低的声音:“盼盼,是我,开门。” 顾盼没想到这个时候李南柯会冒出来,她看着乱糟糟的房间一时没了主意,怎么办呢?不开门吧,李南柯还在锲而不舍的敲门喊她,怕他会惊动李世群夫妇;开门吧,这一屋子凌乱怎么解释? 慌乱中顾盼也顾不得许多,急忙将床垫胡乱放下,本子随意用桌子上的东西盖住,就去开了门。 李南柯皱着眉直接进来,也不顾顾盼的阻拦:“你明明没睡怎么这么晚才给我开门?” 顾盼抽抽嘴角,见他进都进来了,只好干脆把门锁上,“那你到说说这大老晚的你非要进我房间做什么?” “你这里是进了贼?怎么乱成这样?不能吧,我们家还不至于随便什么小偷敢摸进来……这是什么?”李南柯没回答,皱着眉头看着顾盼这满室狼藉,心想什么样的小偷能连姑娘家的床板都要去翻一下,但随即他的目光落在顾盼慌乱中没来得及藏好的旧本子上了,再看看这屋里的乱心中顿时明白了过来。 李南柯闭嘴,直接朝桌边走去,顾盼心道不好,连忙上前拦住他,但李南柯人高腿长还是先行将顾盼费心想藏起来的本子拿在了手里。 “这是唔……”他正要翻开,顾盼飞快地一把捂住李南柯的嘴,又赶紧夺过他手里的东西藏在了背后,退后一步谨慎地盯着李南柯打着哈哈:“这个……这个……是我的一点私人爱好,你还是别看了……” 李南柯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他看着顾盼好久没说话,就连顾盼自己也觉得尴尬,干脆偏过头不去看李南柯。 两人谁也不说话,气氛顿时有点沉默的尴尬了,最终还是李南柯先放弃,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帮顾盼掀起了床垫,低声说道:“要藏起来吗?” 顾盼看了他一眼,抿着唇点点头,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本子拿出来轻轻吹了吹又用手温柔的抚了抚上面并不存在的灰,想了想又找了条丝巾出来包好,这才轻轻地在暗格里放了下来。 李南柯什么都没问,帮她把床垫安放好再把上面铺好,再看不出被人挪动过。 做完这一切,两人之间没那么尴尬了,但彼此的目光都有点躲闪,顾盼希望李南柯别再问,李南柯则斟酌着怎么开口才不突兀,气氛再次沉默。 “时候不早了……” “盼盼我知道那是什么……” 结果,两人却同时开口了,目光在空中对上,两人同时笑了起来,但又一起捂住了嘴。 因这一笑,原本那点尴尬倒是消失了,顾盼也不再敢李南柯离开,主动请他坐下:“找我有事?这大半夜的。” 李南柯却并没有提起自己原本找顾盼是为什么,看着她低声说道:“盼盼,原来你一直都在调查,其实关于谢家和叔叔婶婶的事,你并不是忘了,也不是从来没怀疑过,你只是谁也不敢相信,谁也不能说,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在调查,是不是?” 顾盼看着李南柯没有说话,刚才李南柯已经看到了,顾盼知道自己也瞒不过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自己怀疑的对象是李南柯的父母,别看李南柯平时跟李世群夫妇关系恶劣,但也不过是爱之深才恨之切,顾盼偏过了头。 李南柯见她如此,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心里一软又一痛,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百般复杂的感受也只有他自己能体会:“盼盼,你不用怕我不好受,其实当年我就猜到,叔叔婶婶的死和我爹……”李南柯咬咬牙把苦涩的滋味往肚子里吞:“和我爹脱不开关系。” 顾盼眼角一片晶莹,她用力的忍了忍,小心地擦了擦,故作坚强:“堂哥,这一切都不过是你的猜想我的怀疑,并没有证据。” “可是你还是怀疑了不是吗?”李南柯苦笑:“你不是那种喜欢疑神疑鬼随便怀疑别人的女孩,可你还是对我爹产生了怀疑,这就足够说明问题了。而我也没办法为他开脱,叔叔和婶婶都死得特别意外,而且在他们出事之前都和我爹娘打过交道还有过争吵,可事后我爹娘却推脱的干干净净,从迹象上来看也确实不能定我爹的罪,所有事情都能解释的天衣无缝。可是叔叔婶婶死后,我爹受到了日本人的重用,而原本一直抵制给日本人运输的码头联盟也土崩瓦解,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什么吗?” “可是证据呢?”顾盼含泪低声道:“李南柯,我要的是证据,是真相,而不是猜测和推断,我知道这一切都很巧合,可是世界上巧合的事多了,不能因此就定伯父的罪,他是我爹的亲哥哥,是我的亲伯伯,那么多年,他没有侵占顾家的一丝一毫,也把我当女儿般疼爱,我不能因为巧合就认定他是凶手,若他真是也就罢了,若是我错了因此放过了真凶,我如何跟我爹娘交代?” “证据?这么多年过去了,哪里来的证据,再说顾叔叔和婶婶他们在上海滩上乐善好施名声极好,除了日本人谁会要他们的命?而当时我爹就已经开始替日本人做事了……”李南柯情绪低落:“叔叔婶婶为人谨慎,他们也知道日本人恨他们,从不给其他人机会,也就是对着我爹娘他们没有防备之心,所以才能给人可趁之机,除了他们,谁还能轻易下手?” “你说的都对。”顾盼加重了语气:“可我要的是证据李南柯,没有实实在在证明这一切的证据,我不会随便做决定的。” “你怎么就这么固执?”李南柯有些生气,随即他恍然大悟的看着顾盼:“所以当年你没有拒绝父亲的提议加入76号,就是为了接近我爹取得我爹的信任调查叔叔婶婶去世的真相吗?” 顾盼乌溜溜的眼珠盯着李南柯,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既然已经被识破,她也不否认,也不怕李南柯去告状,她还是了解李南柯的,固然还天真,却是个正直的人,和李世群完全不一样。 “放弃吧盼盼。”李南柯叹了口气轻声劝她:“我知道你为什么非这样,只是因为我爹娘对你好,你善良,记他们的情分;你也不愿意接受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是这样狠毒虚伪连自己的血亲都能下杀手还能多年不动声色演得那么真诚。可是盼盼,你怎么不想想呢,若不是对你有愧,我爹娘何至于对你这么好?再说,你真认为他们对你真心吗?让你进76号,让你和后藤哲哉在一块,就算有你顺势而为的成分,可难道就能解释他们的私心了?” “而且,我爹不蠢,当年你都查不到他的把柄,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把证据湮灭了,你还怎么去查找实证?与其费心费力最后把命搭进去,不如珍惜你自己,连同叔叔婶婶的份一起好好活着,盼盼,我想叔叔婶婶在天之灵肯定希望你不要活在复仇之中浪费自己的人生和青春的。”李南柯低声说,他似乎做了很大的挣扎,鼓起勇气才道:“盼盼,知道你不是真心想替日本人办事,我真的很高兴,如果你想离开这个漩涡,也想为这个国家做点有意义的事,我可以帮你安排,让你去重庆那边,我……我还是有点办法的。”李南柯几乎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虽然早有猜测,可是从李南柯嘴里说出来,顾盼还是觉得自己跟做梦一般,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李南柯,你……你真是……重庆……” “嘘!”李南柯赶忙上前捂住顾盼的嘴巴,紧张的左看右看,半晌才放松下来。 虽然已经锁了门,虽然他们的声音很小,可在家里说这些,李南柯还是很紧张。 顾盼闭嘴,用眼神示意李南柯自己知道事关重大,让他放开自己,李南柯看着她,许久才吁了口气放开了她。 两人在顾盼床边挨着坐了下来,自从顾盼加入76号,李南柯因为对家人失望而很少回家之后,兄妹两人已经很少这么亲近了,此时靠坐在一起头挨着头,两人都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堂哥,我们好久没这么亲近了。”顾盼感叹。 李南柯也感慨万千:“对不起盼盼,这些年我一直都怨你却没去想过你背负的痛苦,你不怪我,我很高兴。” “怎么会呢,连你都没发现,说明我隐藏的很好,想必伯父也不会怀疑我的。”顾盼摇了摇头。 “话虽如此,可你这样做毕竟太危险了,盼盼你听我说,我知道不查出个真相来你不肯罢手,这是为人子女的本分,换了是我我也一样,可这样你真的太冒险了,如今我爹没有怀疑你,你仗着我爹侄女的身份做掩护,看着是安全,可也如履薄冰,这些年来,我也不蠢,许多消息的大概都是从你这里故意泄露出来的,只是你做的很隐蔽,但纸包不住火,日子久了他们终究会怀疑到你头上,你还是尽早脱身的好,你在意的事我来替你查,我是他儿子,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把我当做不成器一根经天真不经事的性子,他对我只有更不防备,我发誓盼盼,我一定会查出当年的真相来,给你一个交代。” 李南柯认真地对顾盼说道。 顾盼深受感动,她明白李南柯字字句句出自真心,但还是摇头拒绝了:“堂哥,我还是自己来吧,那是我的父母也是我的责任。”她轻声道:“这么多年,因为这层血缘关系,我一直都觉得很痛苦,所以我知道,如果让你来调查你自己的亲爹,那种感觉会更难受,我……” “那是我欠你的,是我李家欠你的顾盼,你别固执了。”李南柯打断顾盼的话:“盼盼,我和你不同,我是他儿子,我走到哪里都撕不开这个标签,所以不是我不想离开,而是我走不了,我过不了我自己的心关,既然无法说动父亲不做这个卖国贼,那么我这个当儿子的就只有替我爹来赎罪,所以我要留在这里,用我全部的能力去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哪怕死也不会后悔。可是顾盼,你不一样啊,你毕竟姓顾,而且谁不知道顾叔叔生前为人呢?他们是没有半点污点的,你也不需要为此葬送自己……”李南柯苦口婆心。 但顾盼却只是含泪微笑着摇了摇头:“堂哥,就算我姓顾,我身上留着的也是和你一半相似的血啊,这是无论如何也脱不开的血缘关系,你走不了,难道我就脱得了身吗?如果我想一走了之我早就走了,何必等到现在?你有你的使命我也有我的抱负……” “这不一样。”李南柯却很固执:“顾盼,以前是我误会你,但现在我既然知道了,我就必须阻止你,赎罪有我一个人就够了,这份工作比你想象的还危险,是你这些年来平安无事,可你不能期望永远不会有人怀疑到你头上,再说你我不同,我做了什么,组织上会知道,可你不管付出了什么,谁又知道呢?若是你出了事,没人知道你是为国捐躯,只会拍手称快死了一个卖国贼,这不值得。” 李南柯的声音带着沉痛:“你不为自己着想,也想想顾家吧,李家已经这样了,断子绝孙也省得将来子孙招骂名;可是顾家呢?你希望将来顾家也断子绝孙吗?那顾叔叔顾爷爷何其无辜?” 顾盼说不出话来,李南柯字字句句都戳到了她的心上,她无法反驳。 许久,她才转移了话题,低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你成了重庆的人啊?” “很久了。”李南柯低声回答。 “你真有勇气堂哥。”顾盼低声说道:“虽然有所猜测,但是听到你说,我还是很惊讶的。” 李南柯笑笑,不无自嘲,“盼盼,今天我的话你仔细再想想,不用急着立刻回答我,你最无法放弃的无非是顾叔叔和婶婶的死因,这些我完全可以替你去做;而其他你所做的,也会有更专业的人替你去做,为了顾家和你自己的将来,别犯傻。” “好吧,我考虑考虑,不过你得告诉我一件事。”顾盼这次没一口拒绝。 “你说。”李南柯很好奇,想知道顾盼为什么突然改口了。 “谢长空,也是重庆的人吗?”顾盼问道。 李南柯瞪大眼睛:“你怎么会这么想?” “谢家的立场众所周知,他哄哄别人也就算了,但是哄我?”顾盼淡淡笑了笑:“堂哥,你今天为了他去76号拦下我,不就是为了让我见他一面吗?什么时候你这么在意过我和谁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是觉得,你这些年并没有放下他,并不像你说的那样不在乎,而他也没放下你,比起别人来,你们总是要更合适一点。”李南柯避开了顾盼的眼睛:“你也不小了。” 顾盼撇撇嘴:“就为这?” “就为这。”李南柯很肯定。 “好吧,你说是就是,我也就不问为什么同样是替日本人卖命的,你对你爹那个态度,对谢长空却是换了一副嘴脸了。”顾盼不追根究底,只是看着李南柯低声道:“但是请你认真的转告他,我和他不可能了,若他脑袋清醒,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们已经撕破脸了,就这样各自安好就很好,我真不想浪费力气再撕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追《庆余年》还是看《天天向上》中看完了天天向上,嗯……忙着呢等会再想什么的,我信你个鬼哟~~~~~ 第十五章 情敌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顾盼的办公室前每天都会有一束美丽的花,但顾盼却没怎么遇到过谢长空。 那天说好的一起用晚饭也不了了之。 原因无他,谢长空实在太忙了,他属于空降部队,和上海这边的各方主事者都不太熟,虽然碍于他的背景来历大家对他客客气气,可真要融入这个圈子,想要展开工作却并不那么容易。 除了76号内部的一些事宜他需要花时间力气去了解查看,上面还希望他能够把上海的经济事宜也一并管理,加上汪志远的乱子使得76号大失脸面、特高课又牵涉其中,所以日本人也将这些事一并交给谢长空去处理。 所以他每天忙着去结识应酬上海滩上新政府里的大人物,还要和特高课、76号的高层交接工作,走马上任一个多星期了才终于抽出时间和76号两位大佬几位同僚一起吃晚饭。 因此顾盼并没有因为谢长空的到来而感觉到日子有什么不一样,谢长空每日例行送花打电话,她花每天仍给林楚,电话若是公事便不推脱;若是私事便三言两语打发掉,并不受什么影响。 但是沈棠最近的态度却变得很奇怪,有点黏糊,有点死缠烂打,也不知道是因为之前不打不相识还是对新来的谢长空不明其身份而下意识的敌对,顾盼好几次试图让他放松下来无果干脆便不再废话,她深谙一个道理:人类有时候对于别人越是劝你不要做的事越会较劲,不管多大都会偶尔犯这种幼稚的毛病。 而显然沈棠最近犯病犯得不轻,吃晚饭的时候和谢长空也是针锋相对,看着笑脸相迎实则底下两人互插刀子,开始还有人想着当和事老以为两位处长只是不熟悉相互试探,却没想到随即卷入刀光剑影差点被误伤,最后连丁墨炎李世群也干脆不管了,众人低头吃饭,任由谢长空沈棠自由发挥。 好在两人还算知道这是什么场合,虽然你来我往没刻消停,但到底没直接拔枪动刀的,面子情还算是维持住了。 而一顿饭的功夫下来,虽然顾盼始终不理会不参与,但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这两位处长争来斗去的焦点集中在顾盼身上,到最后大家看顾盼三人的眼神都不对了,搞得顾盼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想直接毙了沈棠谢长空这两个祸害! 但却不能,还得保持微笑,顾盼心里好气哦! 酒足饭饱,看戏也看得差不多了,丁墨炎笑着打官腔:“谢处长年轻有为,沈处长人才出众,我们小顾处长细心谨慎,都是76号今后要仰仗的人才,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76号的将来就靠你们啦。” “丁主任说笑了,要是没有丁主任和李副主任的带领,我们这些后辈只知横冲直撞,哪能有什么成就,还需要丁主任李副主任多多提携才好。”谢长空举杯敬丁墨炎,面容诚恳姿态俊朗,“这一杯我先干为敬,丁主任、李副主任,谢长空初来乍到行事如有不妥之处还请众位不吝指教;各位同僚,若谢长空有得罪的地方,也还希望大家不要避讳,尽管告诉我。”说完他含笑举杯敬了众人一圈,一饮而尽,非常痛快。 “好说好说,真是后生可畏啊,谢处长不仅年轻有为还为人谦逊,实在是我76号不可多得的人才,日后有你们相互扶持共同进退,何愁我76号大事不成。”丁墨炎哈哈大笑。 沈棠懒洋洋的举起杯子跟着一饮而尽:“这话我沈棠愧不敢当,年轻有为这样的词是用来形容谢处长这样的人才的,我怕我沈棠会给谢处长拖后腿啊。” 他话这么说着,眼睛却看着顾盼。 顾盼深吸了口气,无奈,却也不能真放着沈棠不管,她虽口口声声说不管沈棠做什么不牵连她就好,可现在真有了交情,却还是只能认命的被他拖下水。 “沈处长说笑了,拖后腿的是我才对,两位都是青年才俊我76号不可多得的人才。”顾盼举杯跟沈棠轻轻碰了碰,暗自用不赞同的目光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收敛,又看向谢长空微笑道:“若以后顾盼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希望谢处长手下留情多多指教。” “我谢长空初来乍到,该我说请顾处长和沈处长多多指教才是。”谢长空的目光在顾盼和沈棠两人身上转过,目光越发幽深。 而沈棠虽在顾盼的警告下有所收敛,但看谢长空的目光却是充满挑衅的,那是一种男人才能明白的挑衅。 酒过三巡,丁墨炎起身先走,李世群立刻起身亲自去送,两位大佬都要走了,剩下的人自然也坐不住,自然也就各自散去。 顾盼去了洗手间,谢长空紧跟而去,沈棠不甘示弱,却被林楚拦下,可人虽然留下了眼睛却黏在顾盼身后,心思早就飘远了。 丁墨炎和李世群虽然走在前面,却没错过这一幕,丁墨炎拍拍李世群的肩膀,“世群哪,盼盼这孩子也该成家了吧。” 李世群哪里会不明白丁墨炎的意思,当下苦笑道:“丁主任放心,盼盼的婚事我心里有数,会尽快定下来的。”他看了一眼沈棠,又附耳过去在丁墨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丁墨炎听完眉头舒展开来,对李世群点点头:“既如此,你就着手去做,若是还有闲暇,让你夫人和我太太看看上海滩上适龄的美貌姑娘,沈棠这小子也该早日定下来才行了。” 李世群含笑点头应下,又道:“沈处长也就这点爱好,您也真是为他尽心尽力了,若他不知好歹,可就白费了您一番心意。” “这小子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心性为人我都知道,他没别的缺点,做事也行,就是不太认真,在女人这方面花了点。但这把年纪了也该定下来了,娶个漂亮厉害的太太管住了,日后也能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否则整日流连花丛的到老来可怎么办。”丁墨炎对沈棠真有几分香火情,大抵是因为丁墨炎没有儿子,唯一的女儿还是前妻生的,在两人离异的时候跟着母亲去了国外定居,丁墨炎膝下空虚也就对跟他少年时性情容貌都有两分相似、又跟了他许多年为他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的沈棠另眼相看了。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叹气:“其实我早觉得你侄女是个好人选,可之前这小子不开窍,加上你侄女身边又有后藤家的少爷在,我也就没提;如今这小子倒是开窍了,可偏偏你侄女儿太受欢迎,拒了那位小少爷又来一位谢家大少爷,还真是……” 说着丁墨炎摇摇头上车走了,李世群忍不住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他回头又看了屋里的情形一眼,心情也十分的复杂。 早年李世群也觉得有个管这样的侄女儿真不错,因她吸引着后藤哲哉,李世群也沾了不少好处;可现在他却发现,女人太漂亮太受欢迎并不是好事,追求者个个来头不小,他这个当长辈的压力更大。 李世群想,自己得回去跟顾盼谈谈,让她不能再拖着了,女人大了总是要出嫁的,随意选一个赶紧定下来别闹出什么风流韵事来才好。 “沈处长,麻烦你清醒点好吗?你这是要做什么?为了一个女人跟还没弄清楚来历身份敌我不明的谢处长大打出手你死我活吗?”林楚也顾不得了,找了个借口随意绊住了沈棠的脚步,苦口婆心的劝他。 这些日子她过得实在辛苦,谢长空忙归忙,每天必然几通电话过来询问顾盼行踪,大到去哪了小到吃饭吃了什么几点吃的是否该吃点心了,若是轮到哪日有空还要亲自过来。 谢长空此人城府很深,看着温柔和气,实则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林楚直觉这人不简单,每次见到他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来应对。 顾盼倒是还好,既不逃避也不热情,权当谢长空是空气。 可更让林楚头大如斗的却是沈棠的态度,他几乎都快视谢长空为情敌恨不能上去咬人家一口了。 偏偏沈棠自己不知道自己已经深陷泥沼,林楚还不敢提醒他,生怕点醒了沈棠反而让沈棠破罐子破摔,都说老房子着火是非常可怕的,林楚怕啊,沈棠这么些年顶着个花花公子的名头流连花丛却片叶不沾身,看着风流倜傥实际日子有点苦逼,若是真的发觉他其实对顾盼已经有了不一样的心思,林楚怕他不顾一切就陷下去了。 可是顾盼的身份,沈棠的责任,让林楚不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志因为一份不该有的感情而毁了组织上的重托,也毁了自己的前途命运。 但沈棠现在显然顾不到这么多,他皱着眉头对林楚道:“你拦着我做什么?我怎么就针对谢长空了?是,我是看他不顺眼,难道我还能对着个汉奸顺眼?你让开,我要去看看他怎么这么不要脸死缠烂打……” “难道你就不是死缠烂打吗?顾处就说喜欢你不喜欢谢处长了?”林楚额头上青筋直跳,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顾处自己能处理好自己的事,她自己都没反对谢处长死缠烂打你操什么心?你以什么身份去阻止?那是人家的私事!” “我怎么就没资格了?”沈棠听着感觉特别不舒服:“我和她是……” “是什么?是同事?是朋友?”林楚冷笑:“什么样的朋友和同事可以插手管别人这种事?还是说你……” “我怎么了?”沈棠莫名其妙:“林秘书,你今天是不是火气大了点,春天气候干燥你得多喝水,看看,这就上火了吧!女人还是少发脾气的好,否则老得快,要是我没记错,你今年也有……” “沈棠你就作死吧,我再也不要管你了。”林楚彻底火大,她气得差点就脱口而出‘难道你真喜欢上顾盼了要你多管闲事?’,可到底忍住了没说。 只是女人最不爱听的一是说她老二是点出她的年纪,偏偏沈棠这会儿两个禁忌都犯了,林楚眼见再说下去自己怕要说漏嘴干脆提包走人,临了丢下一句威胁:“你要是一意孤行违反了纪律损害了组织的利益,我会考虑向上报告。”说完林楚直接跑了。 沈棠继续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林楚在气什么,更没把她后来的威胁放在心上,挠了挠头只觉得林楚走得好,就是走得不够快,耽搁了他太多时间,也不知道这会儿顾盼和谢长空还在不在洗手间。 他抬起长腿就往洗手间走去,脑袋又控制不住的脑补:若是他们还在,这孤男寡女又有旧情的两人这么长时间在洗手间独处会做什么……想着想着就像限制级发展,吓得他连忙把脑海里黄暴的场景晃掉。 可是有些事你越不愿意去想就越是容易去想,沈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担心这种事,他就是克制不住健步如飞越走越快。 顾盼用完卫生间出来洗手,不意外的看见在外面等着她的谢长空,顾盼也不去看他,目不斜视的打开水龙头冲洗了一下,又对着镜子擦拭了一下自己的脸,随即关水准备离开,整个过程全当谢长空不存在。 她这些天都是这样的态度,谢长空克制得很好,一改初见急躁的方式,改变了策略似乎打算长期抗战了,所以顾盼也没提防谢长空,却不料他从不按牌理出牌,冷不防就从后面拉住了顾盼的手臂,用力将她转过来推进了洗手间的墙壁上,用双手控制了顾盼的双手压在头两边,“盼盼,那个沈棠跟你什么关系?”他低下脑袋靠近顾盼问道,眼里酝酿着风暴。 大概是今晚多喝了几杯酒,也许是这几天的忍耐到了极限,谢长空再次露出了他的獠牙。 顾盼又惊又怒,使劲地挣扎想要推开,可谢长空的手上力气太大了,牢牢地控制着她,根本不让顾盼有丝毫挣脱的机会。 谢长空那么大力,顾盼终于忍不住低叫道:“放开我谢长空,你又发什么疯?你弄疼我了!” “我不放,你能拿我怎样呢?”谢长空的眼里难得有了一丝邪气,他低笑着用额头抵着顾盼的额头,顾盼忍不住一僵,多少年了,他们头一次这么亲近,可这种亲近却让她觉得心里越发难受,挣扎的就越厉害了。 “别动顾盼,你要是不动,就这么让我靠一会儿,我就放开你。”谢长空低声说。 “你放开,再不放开,我就……”顾盼狠狠地瞪着他。 “就怎样呢?叫人吗?”谢长空低声笑道,神情颇有几分无赖:“你叫吧,让大家来看看我们这个样子,那你就只能跟着我了。”他一副吃定顾盼的样子。 顾盼没想到谢长空竟然会这样说,当下愣了愣,眼见谢长空得寸进尺,放松了对她手腕的钳制却抱了过来,还没忘记问道:“你和沈棠什么关系,告诉我。” “想知道?行啊,现在你就带我回家,当着你妈的面说你要在两个月内把我风风光光娶进家门,让我接管主母的权利,那我就告诉你,也跟着你,一辈子都跟着你,怎样?”顾盼冷笑了起来。 谢长空当即一僵,苦笑道:“盼盼……” “你放开我!”顾盼用力一推,这次谢长空主动放了手,“盼盼,给我一点时间,你要的我都能做到,但是现在……” “大哥你在里面吗?大哥!谢长空!”谢长空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而在外面鬼吼鬼叫的不是别人,竟然是谢经纶。 显而易见,谢长空回上海替日本人做事的消息已经让周菲知道了,谢经纶九成是奉命来带谢长空回家的。 谢长空还没想好要怎么办,顾盼却已经主动用力拉住他的手将谢长空推了出去,笑着对谢经纶道:“经纶我们在这里,有事吗?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这是一家日本人开的饭店,又在日租界,平时谢经纶是不怎么会踏足这里的。 谢经纶一抬头看到谢长空和顾盼一起出现,先是一愣,随即注意到顾盼和谢长空居然是手拉手出来的,虽然顾盼很快就撇清似的松开了谢长空的手,也移开了视线,但两人的身体却还靠得很近。 这一下子让谢经纶忘了来的目的,他眼眶发热的看着数年不见的大哥,看着以为再也不可能看到的两人站在一处的景象,激动地几乎快要落泪:“太好了……” 顾盼见他这样,本来要脱口而出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她低声叹了口气上前将谢经纶抱了抱,拍了拍他的背,微笑着安抚道:“好了,多大的人啊还哭哭啼啼的,你肯定有事才来这里,先说正事吧。” 她一句话让谢经纶立马清醒过来,立刻又苦了脸,看着谢长空急切又低声说道:“哥,妈已经知道你回来了,也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气得在家里发脾气要你立刻回去见她。” “那我现在回去岂不是要被她打死?经纶你不够意思,也不帮我转圜转圜。”谢长空苦恼地笑道。 谢经纶翻了个白眼,很没兄弟义气的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妈的脾气,这种时候我要替你转圜死的就是我了,我可是马上要结婚的人了,这条小命得留着为你将来的弟妹负责,反正你孤家寡人,死了也就死了,所以这种事你还是自己上别让我顶岗。”谢经纶一边理直气壮,一边观察顾盼的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这么真情实感地追剧了,又创造了我追剧速度的记录,强烈推荐《庆余年》。 ps:走过路过的收藏一下,留几句言嘛~~~ 第十六章 意动 顾盼毫无反应。 谢经纶有些失望,谢长空亦然。 但他刚才已经沉不住气过一次了,知道现在跟顾盼硬碰硬对自己没有一点好处,只会激起顾盼强烈的逆反心理,当下心里叹了口气,用手指头戳了戳没义气的弟弟,“你就知道我孤家寡人?知道我没人心疼?知道我不用对别人负责?” 谢长空一边说一边看着顾盼:“行,不让你为难,走吧,我跟你回去交差。” 谢经纶果然还是心疼他哥的,看到谢长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顾盼,就开始配合起来演戏:“你真就跟我走啊,不怕回去真被妈打死?那我劝你赶紧的抓紧时间,把重要的遗言交代一下,跟重要的人道个别,也好让人知道你这次不是不告而别……” 可惜他们唱戏的对象顾盼顾大小姐丝毫不为所动,面对兄弟两人卖力的双簧视而不见,脸色毫无变化,甚至听到这里留下一句很冰冷无情的“既然你们兄弟两有私事要解决我就不掺和了,先走一步”就速度闪人,快得让谢经纶想招呼一声把人留下都没来得及。 看着谢长空盯着顾盼的背影满眼落寞,谢经纶既是恨其不争又是哀其不幸,但想到谢长空这些年的不容易,所有的话就咽回了喉咙里,只对他哥说道:“哥,走吧,来日方长,日后总有一天顾姐姐会知道你对她是真心的。” 谢长空怔怔的点头,心里却在苦笑。 真心? 当年的确是真心的,可那份真心却比不上家中的变故和母亲的强势;如今,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他对顾盼的心,还有几分纯粹? 这个问题,就连谢长空自己也不知道了。 “走吧,我们回去。”谢长空怅然的收回目光,转过身不再去看顾盼,率先大步走在前面。 谢经纶迟疑了片刻跟了上去,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么些年来一直期待的破镜重圆,是不是其实一直都是一厢情愿。 顾盼被伤透了心,早把真实的自己藏了起来;大哥有了自己的目的,也许是依然对顾盼心怀愧疚的,当年的情义也是真实存在的,可一别经年,彼此的遭遇大不同,他们真的还愿意重拾旧日的情义吗? 顾盼走出饭店,在深深夜色里仰起头吐了口浊气,这才觉得整个人清爽起来。 夜已经深了,而春色却已经开始撩人,哪怕夜色侵袭也不那么冷,但是入夜之后街上早就没什么人,昏黄的路灯下,只有孤独的路面。 也是,世道这么乱,谁愿意在深沉的夜色里乱走呢? 可是顾盼今天不太想坐车,她慢慢地走下饭店门前的台阶,又慢慢地往前走着,她觉得这清新的空气让她很舒服,也让大脑清醒了过来,就这样走走吧。 只是她并没有注意到身边多了一条人影,直到那人开口说话。 “我都看见了。”沈棠的声音酸溜溜的,还有几分说不清的委屈:“谢二少要不来,你打算让他纠缠你多久?顾盼,你真打算和谢大少旧情复燃?” “哪来的旧情可以复燃,你多虑了沈处长。”凭白身边多了一个人,顾盼依然老神在在,倒也没计较沈棠的问题有些探人隐私。 多多少少,顾盼哪怕嘴上不承认,心里也觉得有了之前那几番交集和沈棠之间的关系有些莫名的亲近。 他们不是朋友,也不是对手,不清不楚的也不算深交,可顾盼就是觉得对沈棠有种莫名的信任。 沈棠心细如发,自然感觉到了顾盼这些天对他态度的转变,嘴角忍不住就勾了起来,心情也开始荡漾,一时就管不住嘴漏了馅:“怎么没旧情?顾家和谢家早年交情不是很好吗?你和谢大少也算青梅竹马吧,要是没后来的变故,你们是不是早就结婚好几年孩子都几个了?”这话依然酸溜溜的。 不过脑子的话说出口沈棠才觉得不对,顿时尴尬住嘴,偷偷去看顾盼的脸色,顾盼倒是没生气,只是惊讶的挑挑眉头,终于歪过头去看沈棠了:“行啊沈处长,这才几天功夫就把我的底细给挖出来了?说说吧,都查了些什么?还有什么你是不知道的?至于为什么要查我我就不问了,很给你面子了吧沈处长?” 沈棠自知理亏,吭哧吭哧不敢说话了。 顾盼就笑吟吟的盯着他,也不催促,就摆明了沈棠要是不老实交代就别想全身而退的态度。 沈棠终于认输:“别的也没查什么,就是那天之后查了查谢家的底,顺便……”他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看了顾盼一眼,只觉心虚越来越小声:“顺便……”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沈棠咬咬牙豁出去了:“顺便就查到了点你们两家的陈芝麻烂谷子,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顾盼,对不起,要是你生气你就揍我吧!”沈棠干脆闭上眼睛把自己那张俊脸低下来凑近了顾盼,一副随意凌虐的姿态。 顾盼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她沉默着不说话,沈棠心里越发没底,忍不住偷偷张开眼睛,却见顾盼看了他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即就自顾自走了。 沈棠赶紧厚着脸皮追上去:“顾盼,顾处长,我错了……” “你听了我的话知道谢长空不好对付又不完全明白他的底细,自然要去查的。”顾盼淡淡地说道:“既然你查到了,也就知道我顾谢两家什么恩怨了,以后就别乱说话,我和谢长空就算有旧情,也早在那时候就恩断义绝……” “可你没有放下过不是吗?”沈棠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毛病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话一说,他既有点懊恼自己今天失控,又隐隐盼着顾盼给他一个答案。 “我没放下的不是他或者曾经的感情。”顾盼却没让沈棠失望,她轻声说道:“我放不下的是两家的恩怨,谢伯伯生前待我极好,而他的死也牵涉到后来我顾家的……”说到这里顾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蹙了蹙眉打住了,她状似自然的转移了话题:“行了,若你是在担心我一时心软放不下过去和谢长空联起手来让你行事为难就不必了,别说我不可能再相信他,就说谢长空他今天这一回家啊,周阿姨肯定就会给他上家法,让他不敢再到我跟前来献殷勤。”顾盼的口气带着几分嘲讽。 沈棠不知道怎的却从她的口气中听出几分心酸,也不在乎顾盼刚才话里的误会了,他很想说其实自己不是为了工作才介意顾盼和谢长空的关系,他就是在乎,可到底为什么在乎,沈棠却又一时想不明白也不知道怎么去跟顾盼说,只好由着她误会,却又心疼起来,忍不住就想让她开心,当下就安慰道:“谢大少这么大的人了自己的事还不能自己拿主意得听他妈指挥?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本来我就担心他对你不怀好意,你离他远点也安全些。” “说得好像你的婚姻大事自己拿主意就行,难道你爹娘不怕你娶回去一个败家的或者名声不好的或者不孝的?”顾盼果然笑了起来。 沈棠见状松了口气,当即就笑道:“我的眼光就有这么差吗?我当年执意留下来,我爹娘就没拦过我,只说我大了也该自己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了,无论是事业也罢,感情也罢,包括我这条性命也罢,我自己的事就自己拿主意,只要我觉得好他们就觉得好,我发誓,这可不是在哄你,我认真的。” “那以后被你喜欢的女孩可真幸福。”顾盼不由自主的感叹道:“你有一对好父母。” “所以我比谢长空可靠多了。”沈棠得意的表示。 顾盼忍俊不禁:“是啊,所以整个上海滩都是你的红颜知己,美人儿们排着队想做你沈家的媳妇,可是沈处长,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挑了这么多年还没定下来是挑花了眼呢还是想齐人之福多娶几个回去,在这摇摆不定呢?” “都不是。”沈棠神色却严肃起来,他用说不出的认真的眼神看着顾盼:“以前我一直以为我是因为害怕我的工作会连累我身边的人,所以不愿意定下来;但如今我却知道,我只是还没遇到我真正喜欢的人。若是有一天我遇到我真喜欢的……” 顾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似乎被沈棠的认真感染了,下意识的就问道:“若真遇到,你就不怕连累她了?” “怕,自然怕,可是怕也想把她留下来,只要她留在我身边,我会倾其所有护她周全,为她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哪怕是我的命也无怨无悔。”沈棠说的斩钉截铁。 顾盼不知为何眼角有泪,她低声说道:“若她不愿留在你身边呢?” “那也没关系,虽然我会失望也会伤心,可只要她的选择比留在我身边更好更安全更幸福,我仍会不惜一切护她与他所爱的人周全。”沈棠轻声说道,目光半点没有闪烁。 “那若是她和你的任务有了冲突,两者你只能选一样,你又怎么办?”顾盼觉得自己大概着了魔,可她却控制不住自己问出口。 沈棠却笑了起来,他轻声说:“顾盼,如今这个世道,其实谁也不知道明天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可只要活着,人总要有点信仰的。”沈棠仰起头看着满天繁星,花花公子的外壳被他扔掉,此刻的沈棠潇洒又舒展,自由自在仿佛天地间可任他来去,有一种大无畏的精神就这么展现出来。 “我愿意为了我的任务付出生命不惜名誉代价,这和我愿意付出一切去保护我爱的人并不冲突,若真有一天这两者产生冲突,我只希望她相信我,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丢下她,活着不行,那就以死相随。” 沈棠的话并不浪漫,也许对许多女人来说这样的答案并不让人满意,可顾盼就是知道这事沈棠的真心话,也是他能为自己的爱人付出的最真挚的心意。 也许不是满分,却是他最诚实的回答。 “希望你能早日找到那个幸运的、能理解你的女孩。”顾盼轻声说道。 她觉得心口有些发酸,只以为自己是被感动,强忍住那莫名的感觉,顾盼笑道:“夜深了,明天还要上班,我就先走了,再见沈处长。” “顾盼……”沈棠下意识地叫住顾盼,在顾盼转过头来的那一瞬间,沈棠似乎感觉到了点什么,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破土而出,他几乎就要说出什么。 而顾盼回头看着沈棠,似乎也在期待着点什么。 但最终,沈棠动了动嘴,却只是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这不是沈棠原本想说的话,也不是顾盼想听的话。 两人同时觉得有点失落,却又似乎放松了什么,顾盼暗自深吸了口气微笑起来:“好啊。”她说。 沈棠也笑了,他快步追上顾盼,两人并肩走着,却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朦胧的月光下,他们的影子靠在一起,被拉的长长的。 第二天,谢长空果然没出现。顾盼办公室门口每日的花也没出现。倒是沈棠眉飞色舞一大早就到她办公室来报道。 “你听说了吗?据说昨晚谢二少爷半路上就和谢处长吵了起来,后来把人送人谢家大宅自己就走了,到现在都没回去。”沈棠神清气爽心情特别飞扬:“而我们可怜的谢处长呢,好几年没回家一回家就被他亲娘给关祠堂去罚跪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出来。”他那口气是特别的幸灾乐祸小人得志。 顾盼也不知道怎的听了想笑:“你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呢。” “那是!我沈棠什么人,消息灵通是必须的,不灵通才是砸了招牌。”沈棠也不谦虚,可他心情飞扬归飞扬,心还是很细的,见顾盼神色平静,挑眉:“你似乎并不意外?” “我昨晚就说过,他只要一回家,就不可能再有机会到我跟前来了,现在你信了吧。”顾盼淡淡的开口,嘴角的弧度不无讽刺。 不知怎的,沈棠就觉得心里一跳,看着顾盼就觉得心疼。 “顾……” “我今天要出去一趟,就不继续奉陪了沈处长。”不等沈棠说完顾盼就拎着包站了起来,神色如常,仿佛刚才那一点细微的变化是沈棠看错了,她笑着调侃道:“好戏也看了,八卦也聊了,该做正事了沈处长,否则人家还以为我们76号专职插科打诨呢。” 沈棠摸了摸鼻子正要说点什么,林楚却在外面敲了敲门:“顾处,后藤少爷找你。” “说我马上下去。”顾盼立刻准备走人。 沈棠跟她一起往外走,酸不溜丢的问道:“司令家的小少爷还没肯放手呢?顾处好大的魅力。” 顾盼笑笑没说话,没发觉沈棠的异常,冲他挥挥手就走了,沈棠看着她跑远,嘴唇抿了起来,林楚对他绝望了,干脆不理他,任由他发呆。 好在没多久沈棠的小弟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沈棠神色一变就匆匆走了。 林楚看着沈棠的背影,悠悠叹了口气。 看到后藤哲哉,顾盼直接上了车:“怎么来了?” “盼盼,如果我现在再跟你求婚,希望你能以我妻子的身份跟我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战争的地方生活,避开这些纷争,你愿意吗?” “哲哉?” “回答我顾盼,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后藤哲哉的表情特别执拗。 作者有话要说: 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前天晚上平安夜,昨天是圣诞节……嗯,我是个没有仪式感的银,太惨了……祝大家迟到的圣诞快乐吧~~~ ps:多给留留言嘛~~~ 第十七章 初露端倪 顾盼叹了口气。 “发生什么事了哲哉?”她柔声问道,却并没有给出后藤哲哉想要的答案。 后藤哲哉失望至极,他已经知道了顾盼的答案。 “哲哉?” “我这次可能真的要走了,离开上海,离开中国,回日本去,或者干脆去别的国家。”后藤哲哉轻声道,他移开视线,不再看着顾盼。 顾盼没说话,她心里慢慢地涌起了伤感,可等她开口的时候却微笑了起来:“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一直都不喜欢这样的生活,若是能离开也是好的。” “你就不想跟我一起走吗?”后藤哲哉几乎是祈求的看着顾盼:“你也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战争和杀戮,我们一起走,去过平静安宁的生活好不好?盼盼,放下执念,我们一起走好吗?” 顾盼轻轻的摇了摇头,拒绝后藤哲哉让她自己分外的难过,可她只能拒绝。 “哲哉,你知道我不能走的,所有的理由我都告诉了你,我是不会离开的。”顾盼轻声说:“我想避开战火,想有安宁的生活,可这一切的前提是我的内心真正得到安宁,但是父母之死未明,家国前途未卜,我走到哪里都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心安,对不起哲哉,我想跟你走,可我只能拒绝你。” 后藤哲哉用手把自己的脸深深埋了起来,良久他才闷闷的开口:“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了?” “若我们还活着,总是有机会的。”顾盼轻轻道:“哲哉,你要保重。” 她故作轻松:“什么时候走?行程定下了吗?先回日本还是直接去瑞士?”她知道后藤哲哉最想去的地方。 后藤哲哉苦笑起来:“你就不问问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发生什么了吗?”顾盼从善如流:“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走,是因为我滞留至今,所以你现在跟我说你真的要走了,我并不是很意外,但是,哲哉,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爹给了我最后通牒,接管一部分军队,娶你;或者放弃你离开。”后藤哲哉看向顾盼:“盼盼,有些事情不太对劲,驻军的火器数量增加得太快了,我怀疑……”他艰涩的开口:“近期日军想要发动一场大的战役,还有……” 顾盼屏住了呼吸:“什么?”她全身都紧张了起来。 “我怀疑他们在上海有研究细菌战的实验室,另外,私底下还有鸦片在流通。”后藤哲哉轻声说道:“我无意中看到了一些数据,不是很确定,但是……你要小心。” 顾盼点点头,手已经钻成了拳,背心全是冷汗,她在76号多年,自然不是无知少女,可她明白后藤哲哉的言下之意,日军倒腾这些东西,到处将国人抓捕送进去作为实验对象不说,还很有可能在战争中使用,而一旦真的运用在战争中,无论是毒气还是细菌,都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我知道了哲哉,这件事我会注意的,谢谢你告诉我。”顾盼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瞬间拿定了主意:“在你离开之前,能不能尽可能的帮我在军队中收集一下消息,我需要更具体一点的资料来找到这个实验室。” “尽我所能。”后藤哲哉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可是就算你找到了,你能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的。”顾盼想起沈棠,想起他身后千千万万奋斗在抗日战线上的同胞,慢慢地心里有了底气,也有了信心,她坚定起来:“既然我知道了,我必须要做点什么去阻止。” 她看向后藤哲哉:“谢谢你哲哉,我知道告诉我这些对你来说很不容易,你要小心,我想知道这个实验室的具体情况,可是我更不想看到你有事。”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后藤哲哉轻声说道:“倒是你行事更要小心,我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你的决心,但请你务必保护好自己,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不要瞒着我,让我保护你,让我在离开之前为你尽最后一份心力吧。”这样的世道,他若真的走了,怕就是此生后会无期了。 他们都明白,但谁都没有说出口。 顾盼用力点头,她已经不想再对后藤哲哉说谢谢了,对比后藤哲哉为她所做的一切,谢谢两个字实在是不足以表达她的感激之情。 可是后藤哲哉想要的顾盼却给不起,她只能沉默。 还是后藤哲哉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要去哪里?我送你吧。” “不用了哲哉,我想自己走一走。”顾盼摇摇头苦笑:“哲哉,我需要冷静一下,才能接受你就要离开我的事实,你要走了,我心里……我心里……”她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但这一次,后藤哲哉没有安慰她,只是由着她发泄自己的情绪,直到顾盼自己平静下来,才递给她一条干净的手绢。 顾盼接过来擦干净自己的脸,轻声道了谢,“对不起哲哉,我失态了。”她低声道。 “不,看到你因为我而难过,我反而很高兴。”后藤哲哉却笑了起来:“别责怪我盼盼,知道你其实也是舍不得我的,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顾盼摇了摇头,含泪笑了:“哲哉,下辈子但愿我们都能生在和平盛世,你一定要先一步找到我,到那时,我必定不会再推开你,好吗?” “好啊,你的下辈子,我就这么预定好了,一言为定。”后藤哲哉用力点头,眼中却是浓浓不舍:“可是这辈子,我走了,谁来照顾你呢?盼盼,不要相信谢长空,他靠不住的。” “我知道。”顾盼苦笑:“你放心,我不会栽在他手里两次。我也不需要谁来照顾我,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哲哉,等你离开之后就不要再牵挂我了,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忘掉,把我也忘掉,去过新的生活,去认识新的人,找一个能够陪伴你过下半辈子的人。至于我,若等我做完我必须做的事之后还有命在,我……” “那就来找我,不管你当时是一个人,还是已经有了爱你的你也爱着的人,都来找我,好吗?” “好。”顾盼终于点头。 后藤哲哉要离来上海的事并没有溅起什么水花。 他虽然是后藤司令的小儿子,可从来不管军务政务,所以他走还是留并没有人上心,只有李世群夫妇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各有心思。 李世群是松了口气,上头给他的指令是让他务必让谢长空死心塌地留在新政府,此人知道的日军机密很多,而且手腕灵活能力过人,唯一的短板就是顾盼,而李世群也跟顾盼私下谈过,希望她好好考虑和谢长空的将来,但是被顾盼一口拒绝了,偏偏拒绝的理由还让李世群没法说什么。 顾盼说:“伯伯,我不是不可以和他在一起,但我是个女人,总是要面子要名声的,他若连他家里都都搞不定,一个正经名分都给不了我,我跟着他算什么意思呢?情妇?姘头?我堂堂顾家大小姐就这么掉价?哪怕顾家就剩我一个了,我也不至于这样自甘下贱吧?回头别人要怎么说我?我爹娘在地底下都不得安心!” 李世群无法,加上后藤哲哉护着顾盼,他的身份在那,李世群实在是心里急死却使不上力气。 而杜玉楼正相反,她始终觉得比起反复不定的谢长空来,后藤哲哉要好许多。 可惜不管她怎么想,顾盼不放在心上,后藤哲哉如今也要离开了,杜玉楼私底下就拉着顾盼叹气:“你就真的不再考虑考虑?盼盼,不是伯妈说,后藤哲哉这样一心一意待你的男子错过一个你就很难再遇到下一个了,女人一辈子图什么呀?还不就图一个实实在在对你好的人吗?你总要嫁人的,顾家也总要有后的,你这么蹉跎下去放过了这么好的一个男人,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呢?”杜玉楼是真的忧虑:“盼盼,我跟你说句心里话,你伯伯的意思你还是别听了,若没有之前那些变故也就罢了,你顾家和谢家世交,你嫁过去也不亏,可如今呐,就算谢长空点了头肯明媒正娶把你娶进去你也不能嫁,周菲那性子能容得下你吗?若嫁过去吃半辈子苦,还不如不嫁得了,咱家又不是养不起你一个。” 顾盼听了心里温暖,笑道:“是伯妈,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别气我不听伯伯的话。”她轻声叹道:“当初他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离开我,又怎么是个靠得住的?伯妈,我也不傻。” “可不就是,你伯父也不是真心要你嫁过去,也是上头下了指令他没法子,只好跟你说说,但要我说,如今新社会了,婚姻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难不成你不愿意谁还能逼你来着?我就是可惜后藤少爷这么一个人……”杜玉楼叹气:“盼盼,其实他要走也没什么,你可以跟他一起离开啊,上海虽好,可如今确实是非之地,若是你伯伯肯放得下走得成,我都想走得远远的。” “伯妈,我不会走的,我爹娘都在这里,我的家在这里,我哪里也不想去,就算死也要死在这里……” “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年纪轻轻的什么死啊死啊,赶紧住嘴!”杜玉楼赶忙捂住顾盼的嘴瞪了她一眼,头疼道:“成了成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啊如今我也管不了,只是你也记得多为自己考虑一些,让自己过得好些,否则他日我百年之后去见了你爹娘,可要怎么跟他们交代?” “伯母,我爹娘泉下有知,定然知道你们把我照顾的很好,就算我有什么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不会责怪你们的。”顾盼笑道,这句话她是真心的。 只要李世群和杜玉楼与她爹娘的死无关,那么她永远会对他们怀有感激之心,她也相信她爹娘也一样。 可若是…… 顾盼看似无意,实则暗自留意着杜玉楼表情的变化,却始终看不出什么端倪来,见她叹了口气,因提起顾世清夫妇而情绪再次低落:“若是你爹娘在世,见你这么大了还不愿意安定下来,不肯成家,怕是早不乐意了。”杜玉楼愁眉苦脸:“我这也不知道是什么命,你哥一把年纪不肯安顿下来,你也一样,真是叫我怎么说才好……啊,对了盼盼,你们76号那个长得特别精神帅气的小伙子,叫沈棠的,是不是在追你?” “啊?” “你也没个对象又违背上头的意思不肯要谢长空,那时间长了总说不过去,我看那姓沈的也不错,对你很是殷勤,长得也好,又得丁主任重用,我记得也不知道停水说过一嘴说你们这位沈处长也是家里殷实之辈,只是早年起乱子的时候就全家南迁了,只剩他没肯走,想趁着乱世干点事业出来,如此说来若是选了他也不亏,不愁嫁过去过穷日子……”杜玉楼这一说就说不住了,简直快把沈棠当成未来女婿在看了。 顾盼终于落荒而逃:“伯母,我和他就是同事,他对我也没这个意思,再说我现在真的不想嫁人,伯母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慢慢忙,我的是不着急您还是先紧着我哥来吧。” 看着顾盼溜得飞快的背影,杜玉楼脸上的热情一点点的落了下来,最终面无表情。 因为杜玉楼那一番天马行空的话,顾盼在见到沈棠又想跟进自己办公室的时候下意识就要关门把他锁在外面,但沈棠却单手顶着门用力挤了进来,把顾盼推进去还立刻看了看办公室外面是否有人,这才谨慎的关门落锁。 顾盼本来要生气,沈棠的行为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他们绝对没有熟到这个地步,可还不等她开口,沈棠就神色慎重的走过来,递给顾盼一份口供。 “这是……” “你先看看再说吧。”沈棠也不多说,顾盼见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就接过了那几张薄薄的纸看了起来,而她一看之下脸色顿时就变了,不敢置信的抖着手看着沈棠。 沈棠不忍,对顾盼点了点头,低声道:“你先看完,我一会跟你说。” 顾盼深吸了口气,顾不得那么多了,她一目十行飞快地把几张口供看完,已经脸色惨白全身发抖,用尽全力才能稳住自己依然站在这里:“那人呢?”她低哑着开口:“我要见他!”她的眼神表明她已经豁出去了,若是沈棠反对,她都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沈棠从她手里拿走那份口供,一手将顾盼推进她的椅子上低声对她道:“冷静点顾盼!”不等顾盼激烈反驳,他又道:“人在我手上,专门给你留着活口,但是你得先冷静下来。” 顾盼盯着沈棠许久,慢慢深呼吸,身体终于不再那么僵硬。 但是她的心却又冷又痛,难受的不行。只是多年的情报生涯让她学会了自我控制,哪怕痛苦到想大哭大闹,脸上却平静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沈棠见状这才松了口气,“上面的内容你都记得了吗?”他扬了扬手里的口供。 顾盼点点头,她倒是希望自己不记得,顾盼痛苦的想,虽然对父母的死早有预料,可当真相真的摆在眼前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还是没办法丝毫的平静。 可是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忍,拼命忍。 沈棠拿出打火机将那份口供烧掉,见它化成了灰,这才低声对顾盼说道:“人的状态不大好,撑不了多久了,是意外落到我手上的,我也没想到他会招出这些事来,当即就清场了。你放心,审问的时候只有我在,外面守着的都是我的心腹,靠得住,你控制好自己的心情和表情,我立刻带你去见他,不会泄露消息的。” “你是怎么知道……”顾盼心乱如麻,她一手捂着额头,身体还有些微微的发颤,话问到一半改了口:“怎么查到这人身上的?” 沈棠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才开口:“不是我去查的,这人本来是在警察局手上,说是工厂闹事抓捕回来,正好有我的人在,知道闹事的工厂是……” 顾盼倏然睁开眼睛:“是顾家的工厂有人闹事?” 沈棠抿唇点点头,又忍不住安慰她:“说是这么说,但是具体什么情况……” 顾盼心里突然一紧,不知道怎的她就想起后藤哲哉给她提供的情报,立刻问道:“那人被你们抓来的时候是什么状态?” “人挺虚弱的样子,看着却没受什么伤,怎么?”沈棠仔细想了想回答顾盼,但他毕竟是干情报这行的,心思敏锐,见顾盼的侧重点居然在这么一个不合常理的地方,顿时疑惑起来。 顾盼抿着唇不说话,手却已经攒成拳,她心里乱的很,却不得不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沈棠,我现在可以见这个人吗?” “你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情的话,随时可以。”沈棠紧盯着她,不错过顾盼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事实上我希望你快点,那人坚持不了多久了,我刚跟你说过,人送来的时候看着也就是比较虚弱,身上也没什么伤口,但是我甚至没用刑,他就不行了。” 顾盼深吸了口气:“现在立刻带我去见他,我可以控制我自己沈棠。” “顾盼。”沈棠盯着顾盼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走过路过的留个言收个藏支持一下~~~ ps:明天我家宝宝幼儿园演出,停更一天~~ 第十八章 真相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顾盼低着头避开了沈棠的眼睛:“你带我去见他,等我问完,我再把我的猜测告诉你,也许……” 顾盼迟疑了片刻:“也许我还需要你的帮忙。”她下意识的捏了捏手指。 结合刚才的口供和后藤哲哉的情报,她的猜测如果是真的的话,那靠她一个人的力量肯定是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的。 只是顾盼没有想到,自己寻求多年的关于父母死亡的真相,会在这么一个巧合的时机露出端倪。 沈棠没再逼问,只是说:“那么顾盼,记得你的话。” 顾盼点点头。 沈棠于是立刻带她去了76号的专门监狱,被抓的那人叫做钱三,据他自己交代他早在十多年前就在顾家做工,后来被提拔为布料厂的大管事,很受顾世清的重用,但是顾世清夫妇相继去世后,顾家的工厂一部分被转手卖了出去,还有一部分被李世群接手,刚开始李世群对于钱三这样有能力又忠心于老东家的骨干还算优待,但后来以改制为名换了一大批人,钱三这人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被留了下来。 顾盼沉默地跟在沈棠身后,沉默地听他简单介绍了一下口供的主人。 “人就在里面,我陪你进去,还是在这里等你?”沈棠办事妥帖,果然如他所说安排的井井有条,既没有人多嘴多舌来问一句里面的人什么来历,也没人好奇顾盼为什么会来这里,沈棠对顾盼说,今天的事绝对不会传出去,没人会知道他们来过这里。 但顾盼在牢门口还是犹豫了,她此时波涛汹涌的心情已经沉静了下来,暗查了七年的真相让她激动,但是七年的隐忍也让她学会了城府,但近乡情怯的那种心情却依然折磨着她。 沈棠也不催促,就这么安静地陪着她在外面。 半晌,顾盼终于开口:“我自己进去。”她低着头对沈棠说:“多谢了。” 沈棠拍拍她的肩膀微微叹了口气:“去吧,我就在这里守着,有什么事你就找我。” 顾盼点了点头终于推门而入。 牢房里很干净,果然如沈棠所说,钱三被绑在椅子上坐着,身上虽有些凌乱,但是没有用过刑,绳子也只是虚虚地绑着,他看起来果真没什么伤痕,可虚弱至极脸色苍白,最恐怖的是,钱三今年应该也不过四十岁的人,但他的头发稀稀拉拉几乎快要掉光了,还有他的牙也是,看起来就像个年逾古稀的老人。 他此刻闭着眼,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听到门口的动静懒懒的张了张眼,但在看到顾盼的一刹那他眼睛瞪圆了,身体也挺直了,整个人又有了几分生气:“顾小姐?”钱三不敢置信的开口。 “你认识我?”顾盼原本种种复杂的情绪因这一声混着惊喜惊讶的‘顾小姐’而消散了,她轻轻走上前拉了张凳子在钱三面前坐下。 钱三激动得老泪纵横:“顾小姐!你不记得我了?是,也难怪,那时候你还小,而我现在又变成了这个样子,能认得出来才怪!”他说着想擦眼泪,却意识到自己被捆住了,顾盼起身一刀切断了捆在钱三身上的绳子,又递给了他一块手帕,钱三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那块精致的手绢连连推辞,顾盼也不说话,干脆自己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收拾干净了,又给他倒了杯水,声音也柔和了许多:“喝吧钱叔叔。” “你……记得我?”钱三捧着杯子再次激动起来。 顾盼心里酸涩,看着苍老的不成样子的钱三百感交集:“看到口供上的名字我就想起来了,可是我没想到几年不见,钱叔叔竟然……”她不忍心的侧过头,勉强掩饰自己的震惊:“我记得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给我买糖葫芦吃,有几次你来家里,带来了厂子里新做出的布样和花样,还送了我一件小裙子,说是你妻子亲手做的,用的是咱们工厂里的新料子,大红色,特别好看,那件裙子现在还留着呢。” 她娓娓道来,钱三听着老泪纵横,抱着杯子哭得一塌糊涂。 “原来大小姐还都记得……那我……真是死了也值了!”钱三抬起袖子擦干眼泪,颤巍巍地显得老态龙钟,他的胳膊似乎都抬不太起来。 顾盼看着心里一酸:“钱叔叔,你怎么成这样子了?当年我爹娘过世,我年纪小没能力掌管家里的产业,可我伯伯李世群……” “大小姐,你千万别相信那个李世群,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全是他害的!”听到李世群的名字,钱三顿时咬牙切齿。 “钱叔叔,你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您变成这样,和我伯父有关?” “不止我变成这样和他有关,大小姐,夫人和老爷的死也是他一手造成的,您可不能认贼做父!”钱三闻言顿时激动起来,用力拉住了顾盼的手言辞激动又恳切:“大小姐,我不骗你,我没多少时间了,可我不甘心啊,老爷夫人死得不明不白,您有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我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把真相揭开来,让您知道那李世群的真面目!” “钱叔叔,你在口供里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你有没有证据?”顾盼颤抖着好不容易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既然知道当年的真相,为什么要到今天才告诉我,若是我早知道……” “大小姐,不是我不想早告诉你。”钱三苦笑起来:“可是当时我没有机会,二来你年纪太小,我怕你知道了真相沉不住气惹来杀身之祸,结果这一拖二拖失去了机会就到了今天,但总算老天爷还是有眼的,我临死前终于能见到您了大小姐。” “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顾盼终于忍不住了:“这些年我没有一天放弃过调查真相,可是怎么查都天衣无缝找不到一丝缺口,钱叔叔,你又是怎么查到那些内幕的?” 钱三苦笑起来:“大小姐,我不是查到的,我是亲身经历的啊,当年……” 所有的一切都要从七年前说起,而追溯到最初,便是谢清池的死。 七年前,钱三凭着自己精湛的手艺、忠诚敬业的态度成为顾世清手下的几个大总管之一,主要负责的是顾家下面的几家织造厂。 七年前,日本全面侵华的野心还没暴露,上海滩也还不是日本人的天下,当时上海的港口控制在英国人手里,但是几处大码头主要都在谢清池的名下。 日本早在暗中密谋侵华,他们暂时不打算跟欧洲列强交恶,可对于谢清池名下那几个码头却是势在必得。 “这我知道。”听到这里,顾盼轻声道:“最初日本人想收买谢伯伯,可是被谢伯伯拒绝了,他们转而去寻求其他小码头主,可是当时谢伯伯已经联合了江浙一带的码头建立了联盟,达成了一致协议,虽然也有首鼠两端的墙头草,可日本人的行动还是泄露出来被谢伯伯得知,谢伯伯因此跟日本人扛上,后来他们知道收买不成便起了强夺之心,故意收买威胁一些码头工人聚众闹事,在后面煽动人心,谢伯伯出事之前就为这些事焦头烂额。” “没错,那是日本人的卑鄙手段,目的就是迫使谢家低头,要么和他们合作,要么就被他们赶走。”钱三恨恨地道:“日本人早就设下连环计,谢家当时虽有提防可毕竟只是一介商人,怎么跟他们抗衡?当时谢家风雨飘摇,跟随谢先生的人也立场开始不坚定,就是这个当儿,李世群找到顾先生,说动顾先生去找谢先生和谈。” 顾盼心里顿时一跳,她蓦地睁大眼睛:“所以当时谢伯伯出事的时候我爹才会在现场,竟是因为这样!” 钱三沉痛的点头:“事发当时我虽不在现场,可我事前听顾先生说起过,他也犹豫了许久,甚至和李世群吵过,最后却被说服了,而谢先生当时虽然立场坚定,可是手下跟着他的那么多人要吃饭要养家的呀,谢先生知道此事很难善了,但仍然抱着一线希望和顾先生一起去和日本人谈判了。” 顾盼沉默。 后来的事不用钱三说她也知道的一清二楚,谈判破裂,或者说日本人根本就没有和谈的诚意,只是没有对谢清池下手的机会才故意放出了和谈的风声,而她爹和谢清池信以为真,结果中了日本人一石二鸟之计。 和谈破裂,谢清池和顾世清回程途中谢清池被枪杀,而顾世清毫发无伤。 人是顾世清说动请去的,出事的时候只有顾世清在场,就算人人都知道下手的是日本人,谁会相信顾世清无辜? 更何况后来谢清池的丧礼上日本人闹场,侮辱亡者阻碍丧事进行还在其次,甚至还趁乱想要刺杀周菲及谢长空兄弟二人,意图斩草除根! 当时周菲及谢家兄弟虽对顾世清有不满,可多年的交情还不足以使他们立刻相信顾世清会害谢清池,直到葬礼上,顾世清以一人之力使得丧礼顺利进行并保住了周菲及谢家兄弟的性命,还当众以码头换取谢家孤儿寡母的安全,两家才反目。 原因之一在于李世群事后代表日方去谢家吊唁,假惺惺表示能有这个结果已经是顾世清极力斡旋之顾,日本人给顾世清面子才放过周菲及谢长空兄弟二人。 这话引人遐想,顾世清在日本人面前有什么面子?又是如何极力斡旋的? 原因之二,周菲性情刚烈,与谢清池夫妻伉俪情深,她深深了解自己丈夫的性格,是绝对不愿跟日本人妥协的,她本已经做好了打算,不惜一切也要保住谢家的码头,可顾世清却拍板将码头让了出去,这让周菲跟顾世清彻底翻脸。 而父亲事后几次三番上门想要解释,却被周菲拒之门外,再之后,就是…… “大小姐?” “啊,后来谢家的事我知道了,顾家和谢家也就此绝交,我爹也被泼了一盆污水,和日本人扯不开关系了,那我爹和我娘又是怎么回事?和谢家的事有关吗?”顾盼被钱三从回忆中唤醒,她自是不欲多说那些伤心往事,哪怕钱三是故人也一样,于是当即转移了话题。 钱三不疑有他,他主要便是想告诉顾盼顾世清夫妇去世的真相:“自然是有关的,谢家的事,其实就有李世群的手笔,你爹当初就被他骗了。你爹曾跟我们说过,当时李世群跟他极力辩解谢清池的死与他无关,而且保证会保住谢家的码头,可是后来你爹才知道日本人已经起了杀心,想要将谢家斩尽杀绝,当时在葬礼上,你爹出于无奈才那么做,可谢家却将责任全部推给你爹,与顾家绝交,你爹心里有愧,苦于周太太又不肯听他解释,于是你爹一直在想办法将码头给谢家收回去,收不回全部,也至少收回一个……” “那现在谢家的码头?”顾盼敏感地问道。 钱三点头,“就是你爹用名下好几个工厂换回来的!李世群跟你爹说,他跟日本人关系是不错,可人家费尽心机把码头抢走不可能全吐出来,再者说了,保住周太太和谢家两位少爷的命就很不错了,哪里可能再让日本人再松口?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你爹说破了嘴用顾家一半的工厂打动了李世群,李世群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说动了日本人,就把如今谢家的那个码头还给了谢家。”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爹还是出事了?还有我娘呢?为什么我娘还会在我爹之前出事?”顾盼没问为何谢家得了顾家的好处反而跟顾家越发冷淡,她很清楚周菲的想法,她爹的做法只会让周菲越发觉得顾家和日本人勾结成奸罢了。 “你娘的事,我是后来才想起来的。倒是你爹,我知道得很清楚,原因就出在那批工厂上。”钱三苦笑:“你爹舍了一半的家业出去,倒也没舍不得,可是这些厂子里做事的都是跟了他经年的老人,于是跟李世群要求若是工人们没有犯错,不要解雇他们,许多人都仰仗着这份工作养家糊口,李世群当时答应得好好的,可是转眼就解雇了一批人,为了怕这些人来找你爹,有些他给了钱,有些刺头他干脆灭了口。可是他没把所有人都杀光,终于还是有人偷偷地找了你爹,你爹知道后留了个心眼,没直接去找李世群问个究竟,而是偷偷地让人去查那几个工厂,结果你爹发现……” “发现了什么?”顾盼屏住了呼吸。 “工厂里的设备都换了,工人都是新面孔,而且守卫极其森严,根本就不像是普通的工厂,你爹觉得不对,费了不少心思打开了里头一个人的嘴,这才知道那些工厂里生产的都是军火!” “当时我们并没想到不只是军火这么简单,光是这一样就让人不寒而栗,日本人偷偷在上海大批量生产军火是为什么?想想就猜得到啊,他们野心勃勃啊,占了我们国家那么多地方还不满足啊!”钱三老泪纵横,“你爹忍不住了,去找李世群理论,并要揭露他们的真面目,你爹当时豁出去了,连记者报社都找好了,可是……他不够狠啊,没干脆就曝光,先去找了李世群,结果……结果……”钱三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顾盼抿着唇摇摇欲坠,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自己不要哭出来。 结果如何?就是顾世清死了,她后来见到的父亲的遗体已经被收拾妥当,而事故现场也制造的完美无缺,到现在顾盼却混乱了,她不知道她爹是在李世群面前被杀后伪造了车祸现场;还是在离开之后被日本人不顾一切的撞死。 顾盼全身发抖,因为唯一不能否认的就是她爹的死和李世群果然大有关连,这么多年,李世群在她面前藏得好深啊! 她只觉不寒而栗。 “那我娘呢?我娘又为什么……”她好不容易才颤抖着说出话来。 “你娘,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被灭口的。”钱三闭上眼睛:“我也是在查到工厂背后的秘密之后才想起来的,在你爹为了谢家的码头到处奔走和李世群来往密切的那个时候,有一天我去你家找你爹汇报工作,正巧遇到你娘要出门,你娘还转告我说,顾先生临时有事出去了,直到我大概已经出门来不及通知我,让我白跑一趟,还对我很不好意思的说,她也是临时有约要出门,否则就留我吃饭。我说没关系这是小事,问了夫人去哪,你娘说去李家,我还亲自把人送了过去,那段时间因为顾谢两家交恶,你娘心里难受,杜玉楼三天两头要么亲自上门要么主动邀请你娘出去,你娘当时和你爹一样并没有怀疑过李世群,因此盛情难却,那天也和我随口说起,说是杜玉楼太客气了,不去吧有些过意不去,去吧她其实也真提不起兴致交际。” “后来呢?” “后来我就说既然如此夫人就推说有事去了就早些回来,我干脆在外面候着装个样子,时间差不多了就去催促一下,也好让夫人及时脱身,反正我也没什么其他事要做,你娘答应了,于是我就在李公馆外头等着。” 顾盼一动不动盯着钱三,简直就像一块凝固的雕像。 钱三不忍心去看顾盼的表情,低着头低声继续说下去:“我按照原计划等了半个小时左右去敲门接你娘,你娘和杜玉楼站在一楼大厅说着话,当时旁边还有个日本女人,我到现在还记得她的眼神,她看了我一眼我全身都觉得冷,慌忙就不敢去看他,就照着计划说了要接你娘走,杜玉楼客套了几句也就送你娘出来了,那个日本女人就站在门口看着我和你娘,我当时鬼使神差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你知道吗大小姐,她当时就像在看两个死人,那种眼神太渗人了,吓得我立刻开车走人,直到把你娘送回顾家才发现你娘的情绪不太对,脸色也特别苍白,下车的时候甚至还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当时我并没有想太多,因为你娘身体素来有些虚弱,我也只以为她腿麻了。”钱三悔恨道:“后来你娘病倒,我还没想到那天的事;直到你娘突然去世后听你爹提起,我才知道你娘是那天就开始病倒的,才开始怀疑。” “那这件事你告诉我爹了吗?”顾盼低声问道。 钱三点头:“自然是告诉你爹了,我当时就后悔自己怎的不多留意一些,若是……若是我发觉得早,也许你娘根本就不会死,都怪我啊大小姐!” “怎么能怪你?”顾盼惨白着脸苦笑了起来:“若真是如你猜测的那般,也许当时我娘就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所以才会死的。但是我爹,是因为这件事才开始起疑的,对不对?” 钱三再次点了点头:“是,又有人告密工厂的事,前后一联系,你爹差不多猜到前因后果了,可是当时你娘已经死了,动手的人又是李世群,你爹万念俱灰,当时都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了,可是没想到……” “没想到,我爹想玉石俱焚,李世群却想安享富贵,所以毫不在意的除掉了我爹这个绊脚石。”顾盼闭上了眼睛,良久她才强迫自己稳定下心神,含泪向钱三道谢:“钱叔叔,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若是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我简直不能原谅我自己。我不是没怀疑过,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时的人、当时的事,早就物是人非,他又是我的亲伯父,这些年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没有证据,我实在不愿意去怀疑,我真怀疑要不是遇到你,我是不是真的一辈子都要认贼做父!这些年来,他们瞒得我好苦!” “我就知道顾家的大小姐不会做卖国贼,不会是日本人的狗!”钱三闻言激动起来:“大小姐,我钱三向你发誓,今日所言句句是真,若有半句假话,罚我世世代代永不超生!”对于钱三这样的人来说,这样的重誓是相当认真、字字千钧的! “大小姐,你一定要替先生和太太报仇,不可被仇人蒙蔽双眼!”钱三双目含泪:“我拖着这条老命活到今天,为的就是死得瞑目,也让先生和太太瞑目!” 顾盼含泪点头:“我会的钱叔叔,只是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又怎么会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怎么不早来找我告诉我真相呢?” 作者有话要说: 刚把疯玩了大半天的小姑娘哄睡,更晚了~~ 六千字奉上~~ 走过路过留个感想呗~~~ 第十九章 秘密 钱三红了眼眶。 顾盼立刻说:“钱叔叔,如果不方便的话……” “不,没有什么不方便的。”钱三苦笑着摇头,“我只是看着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有些感慨罢了。大小姐,不是我不想早来告诉你,出事的当儿我就想跟你说的,可是当时你爹娘相继去世你受到的刺激太大了,根本无心理会我们,而且李世群夫妇围在你身边以照顾你和为你爹办理后事的名义,在你身边安排了无数的眼线,根本不容我们近身。” “我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来告诉你这些,但时机不等人,就这么一蹉跎给了李世群湮灭证据的机会,也让他有了时间对付我们这几个先生的心腹,他知道我们的心思,利用我们的这种心情欺骗了我们,把我们送进了日本人的人体实验室。”钱三说着闭上了眼睛,似乎是不忍回忆这些年来痛苦的日子,而顾盼的脸色已经变得雪白,她握着拳头哆嗦着嘴唇,难以想象钱三承受了怎样的痛苦熬到今天,又是怎么费尽心思才逃了出来,最后赌上一把告诉她真相的。 顾盼潸然泪下:“都是我的错。”她泪水止也止不住:“如果我当时有用一点,就不会害得你们如此了!” “不小姐,不是你想的这样的。”钱三却反过来安慰她:“最初,我也曾这样愤懑过,怪过你,可后来我想通了,大小姐,幸好当时你不知道真相,否则哪里能够活到今天呢?” 顾盼一怔。 “如果你当初知道真相,以你当时的年纪阅历和脾气,你怎能做到在他们夫妻眼皮子底下保持冷静不动声色?若是你控制不住你自己漏了陷,李世群能杀你爹娘,难道会对你下不了手吗?”钱三苦笑:“怕是你坟头的草都要一人高了,若真这样,顾家的血债和冤屈才真正沉到了海底再也无人知晓也无从报仇。冥冥中自有注定,小姐这些年在李世群眼皮子底下韬光养晦练就了城府手段,而我钱三也总算命大,没有死在日本人的实验室,终于被我逃出了生天,虽然还是落在了76号手里,可是李世群这些年对你显然还是信任有加的,所以我才能瞒天过海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你啊大小姐!” “这就是天意,天意注定先生和太太的仇能得报,我钱三也就可以死得瞑目了。”钱三说着说着又老泪纵横起来。 顾盼却苦笑,钱三说的有道理,可是报仇真的那么容易吗?这么多年特务生涯都没能让她听闻真相后不动如山,她接下来真能不动声色地面对李世群夫妇吗? 钱三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大小姐,老天爷都在帮我的忙,要圆我的心愿,我知道您如今的心情,可再难受也要克制,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小姐,为了先生和太太,也为了您自个,您一定要忍住,从长计议!” 顾盼只觉肩上压力重于千钧,可她只能咬牙点头:“钱叔叔,我会的,您放心,您这份恩情我必定铭记在心,而我爹娘的仇,如今我知道了,必然要报的!” 钱三欣慰点头。 顾盼迟疑了片刻,低声问道:“钱叔叔,若是您不介意,能跟我说说那实验室的事吗?”后藤哲哉的情报没有错,日本人果然在暗中进行着什么阴谋,钱三的出现也凑巧给了她新的线索。 钱三苦笑一声:“大小姐,你不问我也是要说的,为了那些无辜枉死的生灵,也为了不再有人被那样残害,这些日本人就是一帮畜生啊!”他激动之余泪水不受控制从眼角滑落,又喘着大声咳嗽起来,怎么止都止不住,顾盼急忙起身递给他自己的手帕,却被钱三捂着嘴拒绝,好半天钱三终于缓过劲来,但顾盼分明看到他手心里全是暗色的血红。 “钱叔叔……” “没事的大小姐,你不用这样看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熬不了多长时间了,不过没关系,我的心意已经快要了结了,倒也不怕死,倒是大小姐您要小心,别离我太近,这些年那帮狗日的小日本不知道在我身上都用了些什么东西,我的血也许有毒也说不定,您别沾上。”钱三平复了呼吸,笑着很是平静的对顾盼说道。 顾盼心中说不出的难受,默默地给钱三的杯子里蓄满了水,看着他颤巍巍的端起来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又对自己说道:“当日我被李世群算计,误入日本人的实验室,成了他们的小白鼠,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一些人,有些是和我一样忠于你爹的,也有些不认识的他们胡乱抓来或者从死囚中选出来的,甚至还有些是得罪了日本人或者那帮汉奸被故意弄进来受罪的。去了那个鬼地方我才知道,原来死亡竟是一种解脱,早早死了倒好,省得受那些折磨,可我不能死啊,我们几个一起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活着把真相告诉你,让你替先生太太和我们报仇,可是到头来他们一个个的都先我一步去了,我命硬,好不容易熬到今天……” “顾叔叔,你还知道你这些年都被关在哪里吗?是不是我爹名下的产业?被他们拿去改建了实验室?他们又在里头做些什么样的实验?”顾盼不忍心却不得不问。 “你爹有个铁矿加工厂,你可还记得?”钱三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布,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不记得也没关系,顾先生当年生意做的极大,名下产业涉及各行各业,工厂也遍布全上海,你当时不怎么管这些,后来有些又被你爹拿去贿赂李世群换取谢家的码头,所以你可能不知道,这是我凭着记忆画的地图,虽说这些年可能有些路变了,但大体还是能找到的。” 顾盼伸手要去拿,钱三拦住她摇摇头,顾盼抿了抿唇,取了手套戴上,钱三才终于不拦她。 见她打开地图,钱三继续说道:“日本人在那里搞一些药品、病毒还有细菌、毒气方面的实验,他们动不动会拿我们试一些奇奇怪怪的药,有针剂也有药片,每天都会有人因为服了这些药痛苦地死去,或者变得不人不鬼,那些研究员不是人,他们就在一旁记录每个人药性发作后的反应,人死了甚至还会拿去解剖,为了研究那些毒气,甚至把活生生的人关进密封的毒气室,他们也不把我们这些活人当人,就当着我们的面……” 钱三深吸一口气似哭非哭:“不过也因为在他们眼里我们和死人没什么区别,所以才让我知道了不少事,大小姐,他们研究的那些细菌病毒,是用来制造毒气弹的,一旦用在战场上非同小可啊,还有那些病毒,我听他们的意思,想要在非日占区投放,那会造成瘟疫爆发,因为是新型病毒,到我离开那鬼地方之前听他们说到目前为止他们虽然培养出了相应的制剂但还没办法批量生产,而这种新型病毒目前还没有在其他国家发现使用过,若是一旦被他们投放到战场,那死伤不计其数,另外,动植物也会染病的……” “竟然这么严重……”顾盼也没想到局势会这样! 钱三苦笑一声:“大小姐,不能让这帮狗日的得逞啊,否则……否则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国民就真的要完了,亡国奴的日子绝对不好过,若真的到了那一天,谁还会在乎实验室里每天被拖出去的尸体,谁又知道被这样生不如死的折磨致死的又要有多少人?大小姐,你务必想想办法要摧毁这个实验室,决不能让他们将这些可怕的东西投产!” “我一定会想办法的钱叔叔,只是,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你这上面的记载……”顾盼细细的看着布上粗糙但细致的图,详细的画了工厂里的分布和守卫,但若钱三的生遁被发现,很可能这幅图就没用了。 钱三明白顾盼的意思,冲她摇摇头:“他们不知道我还活着,说起来也是我命大,被他们送进毒气室的时候我以为我死定了,还怨恨老天爷不公平,可没想到我命大,当时只是假死过去,他们没发现,把我和其他尸体一起丢到了乱葬岗,因为那地方太偏了,日常没有人会去,每天死的人又多,他们嫌弃活儿脏又累,甚至都懒得把我们掩埋,这才让我逃了一条命出来。” 顾盼听着想哭,钱三说的轻描淡写,但她却听得惊心动魄,简直可以想象钱三这些年是怎么挣扎在生死之间,又是怎样熬过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的,那样的日子,若没有极大的意志力和求生意志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可是钱三做到了,她佩服,但更多的却是汹涌而来的痛苦。 “那你又是怎么会被警察给带去的啊?”顾盼擦擦眼角的泪:“您怎么就不稳妥些,先找个地方躲躲?钱叔叔,婶子和朵朵呢?我爹的丧事后我就去了日本,在那儿呆了两年回来之后我找过你们,可是……” “你婶子和朵朵应该还好,你爹出事后我立刻就发觉不对,我们那几个老伙计都是跟了你爹的老人了,就算死也得为你爹张目,但家里头的人总得留条活路,所以当时我们合计了一下,当机立断就把家里人全送出了上海,找了关系直接送去了香港,但愿……但愿他们平安到达了,还平平安安的吧。”提起妻女,钱三的眼里流露出了不舍,还有了几丝光彩。 顾盼看的越发不忍,她向钱三保证:“钱叔叔你放心,我这就安排可靠的人去香港找他们的下落,只要人还在,我就一定把他们找出来,若他们生活的很好我不去打扰;若他们有困难,我别的不能应承什么,钱方面我尽量保证,不让他们过得辛苦。” “有你这句话我就更不怕死了。”钱三笑了起来,总算看起来有了几分精神:“大小姐,也是我运气,我当时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趁着夜色逃离了那儿,就遇到了你爹以前手下的一些人,这些都是受过你爹恩惠没忘记的,私下里一直在偷偷的关注着事态的发展,他们也察觉到那里不对劲,结果就救了我,听我说了情况之后我们决定把事情闹大,他们也机灵,这些年伪装的很好,跟现在厂子里的一些人还能说上话,里应外合干脆搞了一次事端,然后我就故意让警察给带走了……” 钱三说着感慨起来:“说来也是运气,现在回想起来真觉得是先生太太和我那些死去的同僚的在天之灵保佑着我,否则若是运气差一点,说不定我就被直接处理掉了,哪能见着您告诉您这些。”钱三笑了起来:“不过还好,老天爷有眼。” “对了大小姐,他们还告诉我,现在顾家名下的那些工厂许多已经面目全非了,不肯投靠李世群的工人全被解雇,有些被改造成了军工制造厂,生产各种各样的火器,有些甚至还生产鸦片,这些可都是害人的东西,大小姐,他们打着顾家的旗号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我怕到头来恶名却全在您身上……”钱三看着顾盼,不忍却不得不坦然相告:“大小姐,我知道从以前起您就不怎么管商业上的事,如今李世群怕是更不会让你插手,你贸然去管肯定不行,可这事,您必须得想想办法。” 顾盼静静的听着,默默地点点头。 她都已经快要麻木了。 虽然早就猜测到真相大抵会是如此,可当一切血淋淋的剥开摊开在面前的时候,她还是无法坦然面对。 都是骨肉血亲啊,李世群到底怎能如此残忍?又怎能再做下这些之后这么多年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心安理得的呢? 他的良心呢? 顾盼已经全然迷茫了。 钱三明白她的心情,“大小姐,你要坚强一些。”他低声说道:“你爹娘,还有死去的那些冤魂,可都在天上看着你呢,你……不能让他们失望啊。” 顾盼强忍泪水失败,终于再次忍不住泪奔,她努力的擦拭着不停滑落的眼泪,抿紧唇强忍住呜咽,“钱叔叔你就放心吧,如今我什么都知道了,您就安心养身体,剩下的事都交给我来处理,我跟你保证,无论是我爹娘的仇,还是几位叔伯和咱们国人的这份仇,我定不会袖手旁观,不管是这实验室,还是其他的,我一并毁去,绝不让他们继续残害同胞!”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钱叔叔,您接下来就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操心,您让我想办法接您出去找个安全的地方,给你找个靠得住的医生给您瞧瞧,说不定还有希望呢?您都能从那样的绝境逃出来了,也许老天爷会给我们一个奇迹也说不定,您别放弃,好不好?” “大小姐,能见到你,活着告诉你这些,就是老天爷给的最好的奇迹了。”钱三此刻却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他不再激动,也没有怨恨,只剩宁静祥和,他慈爱的、又不忍心的看着顾盼:“大小姐,对不起啊,把这么重的一个担子就这么交给你了,钱叔叔知道这太不容易也太危险了,可是钱叔叔尽力了,剩下的事我也无能为力,只好交给你了。大小姐,我心愿已了再没什么可牵挂的,能安安心心去见我那些死去的兄弟和他们会合了,黄泉路上他们先走了一步,如今轮到我了,大小姐……”他含笑看着顾盼,声音越来越低:“您要多保重,一定要好好活着,连先生太太的份,连我们的份,好好地……”活着…… 最后两个字没说完,钱三就闭上了眼睛,不再动了。 “钱叔叔!”顾盼看着因为说出了所有的秘密所以心满意足地死去的钱三,再也忍不住泪水,可又不敢大声哭泣,就这样整个人崩溃地跪坐在钱三的尸体前无声地抽泣了起来。 沈棠悄悄地走了进来,在顾盼身旁跪坐,将她搂进了怀里。 这一次顾盼没有推开他,靠在沈棠温暖结实的怀抱里无声痛哭,任由眼泪奔流不息。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眼光在空中相遇,先是一阵局促,随即两人都笑了起来。 沈棠终于松了口气,看着顾盼柔声道:“还好,你终于笑了。” 顾盼眼角还微红,略有些红肿,但冰敷过后又用冷水净了面,一会在抹些脂粉掩饰掩饰便大概能掩人耳目了。 她此刻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在一场痛痛快快的哭泣之后,她在沈棠的安排下离开了监狱,悄悄地转移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沈棠告诉她这里很安全,她可以在这里收拾一下自己、恢复一下心情,想想以后要怎么办。 顾盼接受了沈棠的好意,一切来得太快冲击太大,若不是有沈棠安排,她怕自己这会儿已经彻底乱套了。 “谢谢你。”顾盼移开视线,不去看沈棠,低头跟沈棠道谢:“钱叔叔的后事……” 作者有话要说: 我现在已经选择困难症了,这期我们的歌每一首我都喜欢,我已经快成为所有人的粉丝了…… 继续求收藏求留言~~ 看文的亲们说句话吧~~给点指导意见~~~ 第二十章 对策 “别担心,我说过守着的都是我的心腹,绝对可靠,你钱叔叔的尸体我已经命人好生收敛了,你可以自行决定接下来怎么处理,我都会帮你。”沈棠在顾盼身旁坐了下来,他的气息让顾盼没来由就觉得安心了不少,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但身体却已经开始慢慢放松了下来。 “让你的人碰钱叔的时候戴上手套口罩,他生前经历了不知道多少人体实验用了无数种不知名的药物,也许身体带有传染性的疾病,让你的人小心。”顾盼低声说道:“你在外面,都听到了吧?” 沈棠没有隐瞒,轻轻点了点头:“你放心,我都吩咐过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钱叔叔的尸体就找个安全的地方烧了吧,把骨灰收集起来先寄放在郊外的寺庙里,等我找到了他的家人再把骨灰交给他家里人安置,也算是叶落归根。”顾盼苦笑着说:“不只是他,还有其他牺牲的人,我也得找到他们的尸骨和家人,给他们一个交代。”那么多的人就那么痛苦的死去了,还暴尸荒野无人知,想想顾盼就觉得心下难安。 沈棠见她露出那样难过自责的表情,终于忍不住握住了顾盼的手:“别自责了顾盼,这不是你的错。” 顾盼掉下泪来:“怎的就不是我的错了呢?”她仰起头,让泪水掉到头发里藏起来,偏过头不让沈棠看见:“要不是我没用,怎么会让他们生不如死的过了那么多年?又怎么会让他们死后都不得安宁?又怎么会连他们家人的去向都找不到?他们都是为了我啊,为了告诉我真相忍受了那么多可怕的事,连命都没了,妻离子散,我……” “顾盼,你冷静点!”沈棠一把将顾盼拥进怀里:“我知道你难过,这些事对你来说太超乎想象了,可是你要知道,你钱叔说的是对的,当年要是你知道真相了能怎么样呢?不过是冤魂再增加一个罢了,李世群能杀你爹娘能杀那么多人,难道还会对你一个弱女子下不去手吗?老天爷都在帮你,让你先留得性命在,再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变得成熟可靠能够经受得起风浪,这种时候再把真相传达给你,就是问了让你不要枉顾他们的好意白白丢了性命的。你可以自责,也可以将责任揽在你自己的身上,可更重要的,是沉住气沉下心,仔细去想想你该怎么做才能让沉冤昭雪,让血债血偿!顾盼,你别浪费了你钱叔的一番心血!” 沈棠把话说的很重,但是顾盼听进去了。 顾盼沉默了片刻推开沈棠,沈棠没有强求,就此放开她,看着她深吸了几口气擦干眼泪,努力平静下来。 “你说得对。”顾盼沉声道:“现在还远不到哭泣哀悼的时候,我不能这样让他们失望。” 沈棠含笑点头:“这就对了,顾盼,打起精神来。” “谢谢你沈棠,要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简直……”顾盼苦笑着说:“这份恩情我记住了,日后若有机会,我必当好好报答你,只是如今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心里乱的很,我需要想一想……” “你不必多谢我,更不必顾虑报答,你也帮过我许多,也从不曾要我回报,怎的反过来你就非这么在意了呢?”沈棠抿了抿唇:“若是你需要冷静,我就先出去让你自己呆一会,只是你不可乱来,凡事从长计议,顾盼,这里很安全,是我的地方,你尽可以安心在这里做任何事。” “这里是……”顾盼抬起头四下打量,她这才有心思去留意自己所在的地方,却见周遭布置看似简约实则精细,处处透着古色古香的味道,而最精妙的却是格局,她起身走到门边,却发现在自己刚才的位置可以将周遭一切看得清楚分明,但是走到门口看里面却是隐隐戳戳看不分明,“沈棠,这里……”她若有所思的转向沈棠。 “这是我家以前开的一家茶馆,如今一楼二楼仍然做茶馆用,这是三楼,和下面两层有独立的楼梯,而且这种设计很独特,从外头看不出来这里还有一层,一般人发现不了更上不来,而且做了隔音处理,很安全,我有什么事需要安静的时候常会来这里。”沈棠低声说道:“你也看出来了,这里的格局用了障眼法,不怎么懂阵势风水的人看不出里头的奥秘,而且我的身份你如今也知道,以防万一出事,我在这里安排了密道通往城外。”沈棠说着就打开了一道小门示意给顾盼看。 顾盼立刻将其关上:“这么重要的事你就不要随意告诉我了。” “这有什么。”沈棠却不在乎:“难道你还能出卖我?”他眼里满满的信任打动了顾盼,但顾盼却只是苦笑。 “如今这个世道,人是最不值得信任的,也许并不是我想要出卖你,而是有时候身不由己,甚至可能是因为我而连累你,又何必呢?” “你帮我的时候也不曾考虑过会被我连累,如今却要跟我说这个?顾盼,咱们之间不用这样。”沈棠低声说道:“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顾盼摇了摇头,她虽然心乱如麻,可不想一个人呆着,沈棠在,她觉得自己还能头脑清晰一些,真要自己一个人呆着她怕自己会疯掉。 此时顾盼还没意识到她已经开始有些依赖沈棠了。 而沈棠见顾盼摇头不让他走,也不自觉就露出了微笑,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虽然发生刚才那样的事让他也极为震惊,可此时心情却好了许多。 “那,你愿意说说吗?或许,我可以帮你理一理思路。”沈棠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顾盼坐下来:“你觉得钱三说的是真的吗?” 顾盼在沈棠身边坐下,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我不想相信的,可是他所说的一切前后都对得上,许多我本来想不通的地方如今都有了解释,唯一让我寒心的是……”她想起李世群夫妇这些年对她的态度,说不下去了。 沈棠却已经完全明白,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人心深似海,李副主任那样的人一看就是城府极深的老狐狸,你没看出来也不是你的错,但好在如今终于真相大白,叔叔婶婶地下有知也会高兴的,只是报仇固然要紧,更要紧的却是你的安危,顾盼,若是你因此而送命,我想没人会高兴的,你要小心,凡事慎重,不可急躁,尤其一定要沉住气!” “我知道。”顾盼苦笑起来:“只是眼前有一件事比这个更重要,钱叔叔透露的消息,日本人不仅在上海展开秘密人体实验意图制造毒气弹、在非日占区投放病毒细菌意图瓦解我国的抗日力量伤害我国的百姓,而且还将我顾家的工厂改建成军工厂,秘密生产各式武器弹药,还……还生产鸦片荼毒国人,沈棠,这件事等不得,据我所知,近几个月来延安方面的抗日政策使得日本人在前线陷入胶着,重庆方面也是穷追猛打,情势不乐观的话,他们也许就会考虑投放那些东西,到时候……到时候……”顾盼一阵心悸。 她难以想象那种东西一旦投放到战场会造成怎样可怕的场景! 沈棠的消息来源比她更多,对此更是明白,闻言也蹙起了眉头:“你说的没错,不能让日本人得逞,军火也就罢了,可以之后再动手,那些残忍的实验和药物,还有害人的鸦片,必须立刻想办法处理。” “沈棠……”顾盼看向沈棠,想要他帮助自己,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沈棠的身份,他的重任,顾盼如今虽然不能百分百明白,也猜的八九不离十,又怎能忍心将他拉入这么危险的漩涡。 “顾盼,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我……”沈棠一看就知道她在犹豫什么,立刻想打消顾盼的顾虑,但顾盼却摇了摇头:“不,还是我自己来吧,那是我顾家的事情,我作为顾家的主人,没有把自己家的事情处理好,哪有牵连别人的道理。” “顾盼!”沈棠生气了。 “之前后藤哲哉来找我,告诉我日本人可能在研究这些危险的东西,我当时就有预感,如今钱叔送出来的消息更是确认了我的猜想,沈棠,你不会明白我现在的心情,我觉得自己该死极了,哪怕是七年前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怎么就那么没用呢,不仅受人摆布听信小人,还懦弱蠢笨,连自家的产业被人如此利用都不知道,我简直不知道要怎样去面对我爹娘,去面对那么多为我顾家而死的人,沈棠,我的确需要你的帮助,虽然我知道这很危险,可靠我自己大概是无法摧毁这些东西的,可是在此之前,我得先确认一下消息的正确性,不能贸贸然行动。” 顾盼很冷静,她平静地看着沈棠:“如何去调查,我的身份比你有优势,暂时你不要掺和进来,你不是要我冷静吗?那么,请你也冷静,不要因为想帮我而乱了分寸,等我调查清楚,再借助你的力量将这些害人的东西全部摧毁。所以我不是要撇开你,也不是不需要你做什么,这段时间你暗中准备好人手武器,随时准备行动。” 沈棠深吸了几口气,他很想再跟顾盼要求加入调查,可看到顾盼坚定的眼神他终于妥协了:“好吧,我听你的,可是你打算怎么做?你……不要冒险!” “冒险不冒险的,如今的世道,哪有什么不危险的事呢?”顾盼笑了,脸上满满都是讽刺:“可是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去送死的,我这条命还有用,我答应了钱叔叔,也发了誓,在做完自己该做的事之前是绝对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我一定会小心。” “那就好。”沈棠看着顾盼的转变,知道她心意已决,虽然仍然觉得担心,可见她这样斗志昂扬,总比之前情绪低落来得要好,至于有些事别人没办法劝,与其此时言语废话,还不如给点时间让顾盼自己去想通,而自己就多花费些心思和时间,多陪着她,免得她做傻事就好了。 想到此,沈棠也放松下来,转移了话题问道:“那你钱叔火化的时候你要来吗?若是你想来,我安排好了通知你。” 顾盼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还有他们的家人,需要帮忙的话不要跟我客气。” “这件事……”顾盼有些迟疑:“我还是自己另想办法吧,这样太麻烦你不说,我也担心会给你带来麻烦。” 沈棠闻言笑了:“不,不用担心,我也不是自己去查,也不动用这边的暗线,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他们当时不是被送往香港了吗?我可以通过组织让那边的人帮忙打探一下消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那这样的话就拜托你了,我也干脆一事不烦二主。”顾盼见沈棠如是说便应了下来,她也确实没有什么人手可以调动,顾家的人一旦她用起来就会惊动李世群,倒不如沈棠方便。 “好,等我消息。”见顾盼不拒绝,沈棠心情很好。 顾盼此时也平静了许多,她看着沈棠,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查……” “虽然你没有对我明说,但我也不是傻子,你也知道我后来去查了顾谢两家的往事,虽然过了这么多年能查到的东西不多了,可是里头的猫腻还是一眼就能看明白。”沈棠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刺探你隐私,我只是碰巧遇到,就替你留意着了,你别生气。”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生气,反而特别特别谢谢你。”顾盼苦笑:“要不是你细心帮了我这个大忙,也许我还会错过这最后的机会,浪费钱叔叔的一番苦心。” “你不用谢我,这说明人在做天在看,天网恢恢终究疏而不漏,做了坏事的人最终是要有报应的。”沈棠安慰顾盼:“顾盼,你想怎么着手调查?就靠你自己的话很容易打草惊蛇的吧?” 他想到了什么:“李世群那个儿子李南柯?靠得住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2019的最后一天了,希望看文的朋友们不要像我一样没有仪式感,约起来,跨年去,另外,提前祝2020顺顺利利快快乐乐! 第二十一章 演戏 顾盼摇摇头,看不清表情:“这件事不能让我堂哥知道。” 沈棠挑眉。 顾盼看着他苦笑了起来:“他……南柯除了生为李世群儿子这件事并没有犯任何错,这些事和他没关系,而且这些年因为他爹做的事,他已经够痛苦的了,我不想让他再知道这些让他更痛苦。” “说到底,活着的人总是比死去的人要紧的。”顾盼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他对我是真的好,哪怕他也早猜测我爹娘的事和他爹有关,可猜测被证实总难免一场痛苦。” 沈棠不说话,在他看来顾盼太过善良,可他如今也多少了解顾盼的为人,她既然如此决定了,那就不会改变主意。 “那么……” “我会去找谢长空和后藤哲哉,虽然不乐意,可在这件事上,若有他们帮忙会事半功倍。”顾盼起身:“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相信我沈棠,我现在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应该做什么,你做好准备等我通知,我不会露馅的。” “好吧,需要我帮忙的时候随时告诉我。”沈棠无奈,“你万事小心。” 顾盼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你……钱叔叔火化的时候,你通知我。” “好,我送你出去。”沈棠起身将顾盼送出门,果然如沈棠所说,这层楼位置隐蔽出口更隐蔽,奇怪八绕的出来就是一条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的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从哪里冒出来,顾盼朝沈棠挥挥手示意他先回去,自己叫了辆黄包车。 “小姐,去哪儿?” 顾盼张了张嘴,可随即又摇了摇头;她想了想,又顿住了。 “小姐?” 顾盼叹了口气,最后报出了李公馆的地址。 车夫应了一声“好嘞”就拉着车子跑了起来,顾盼靠坐着面露一抹苦笑。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去找谢长空,可谢家的地址刚到嘴边就被她否决了,那一日的闭门羹、那一日的凄风苦雨、那一日的无情拒绝让她永生永世不管为了什么都不愿意再度踏上谢家的大门。 她第二个想到的是后藤哲哉,可后藤家不是她能去的地方,后藤哲哉喜欢她,后藤司令和后藤夫人确实不待见她的,她这自己送上门怕不仅见不着人还只会给自己惹来一顿羞辱。 顾盼倒是不在乎那些羞辱,可她现在没有时间可浪费。 思忖片刻,顾盼让车夫先绕道76号,她找了个可靠的人去后藤家附近守着,一见到后藤哲哉就让他来见自己,这才继续坐着黄包车回李公馆。 她并没有想好怎么面对李世群夫妇,可是这些年她也不是白白在76号混的,来来去去这些时间足够让她把自己伪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甚至已经在脑子里盘算好该如何行动。 只是让顾盼意外的,却是李世群在家,见她回来对她招了招手,放下手里的报纸示意她在一旁坐下。 顾盼心情复杂,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大伯,找我有事?” “你最近和沈棠走得很近?”李世群点点头开门见山。 顾盼自知不可能瞒得过李世群的耳目,也便干脆点点头,很坦率地承认:“不错,哲哉来找我说要离开上海了,日后我便不能借着他来拒绝谢长空,正好沈棠跟我献殷勤,我便顺水推舟……” “你呀!”李世群叹息着打断顾盼的话,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看着顾盼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就是胡闹,你都多大的人了,感情名誉的事儿能拿来这么瞎胡闹吗?沈棠是什么人你不清楚?为了不肯接受谢长空,你就什么都不顾了?不怕别人在私下怎么议论你吗?盼盼,就算你不满意谢长空,你也总归都不小了,迟早要嫁人的,跟着个花花公子闹绯闻闹得满城风雨的,对他没什么,对你影响可大了,你怎么……怎么就不想想,顾家还需要你传宗接代,你家的产业我也不能代替你打理一辈子,总要交给你和你未来夫婿的,你这么不管不顾的,好人家的男孩子谁敢跟你在一起?你呀,我还觉得你比你哥哥懂事,如今看来,你们这兄妹两都是一样的糊涂!” 李世群越说越激动,完全一副长辈拳拳之心的样子。 看着他唱作俱佳的表演顾盼只觉得好讽刺,她甚至有笑的冲动,却生生忍住了,故意不去理会李世群言下之意,只挑了重点:“大伯不是气我不听上头的意思不肯接纳谢长空让你难做么?” “你这孩子!”李世群瞪了顾盼一眼,气闷道:“在你眼里大伯就是这样六亲不认的?上头的意思固然重要,可我也不傻,你要是真的不喜欢那谢长空,逼着你们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勉强能有什么幸福,别到时候没达成上头的目的反而把人气走不是更麻烦?再者说了,你伯母说的也对,谢长空这人哪,做丈夫也不见得可靠,当初他能在危难当头抛弃你一次,以后就有可能有第二次,不是我说,谢长空此人你真的要吃回头草我都要劝你好好看看再说!” “真的?”顾盼佯装半信半疑。 李世群笑了:“自然是真的,怎么?还不信我了?好了,如今咱们话也说开了,你也就别揣着小心思了,你这动的什么脑筋我也知道,不过,沈棠不是个好人选,全上海都知道他的风流韵事,哪里都有他的红颜知己,万一你闹着闹着动了心,将来伤了的是你自己。若是后藤少爷我也不说什么,他好歹对你一片真心,我也不怕你翻船。只是呢,谢长空的事毕竟有上头的命令,你就算不愿意也别这么明着来,都在76号做了这么些年,你别的学不会,虚与委蛇逢场作戏还不会么?人前别给他难堪,人后随你性子来。” 他一副慈爱的模样很是认真的为顾盼考量:“只是盼盼,你的人生大事不能再拖了,你再这么拖下去错过女孩儿最好的花信之期,将来我无法对你爹娘交代,你仔细考虑考虑,伯伯啊和你伯母商量过了,如今呢,你堂哥也松口了,你伯母抓紧,今年就把他的婚事给定下来,也就容你这一年,到了明年这个时候你若还没做好决定,那就别怪伯伯伯母要给你强制相亲了。” 顾盼闻言笑了起来:“是是是,我听你们的,伯伯您都这么为我考虑了,我要是再说不就太不懂事了。”她垂下头很不好意思的对李世群承认:“老师逼着我接纳谢长空,可谢长空又不能给我明媒正娶却还嘴上给我唱着情深义重的,我听了有气,还以为伯伯跟老师一个心思,我心里不舒坦,就……” 李世群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你呀,就是孩子气,可如今话都说开了,今后就不许了,伯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但咱们做事也要讲究方式方法,至于沈棠么……” 顾盼见李世群再次提起沈棠也不禁笑了起来:“大伯,我和他没什么,就是发觉这人也没我想的那么讨厌,挺有眼色的也挺有意思,不过我也知道他什么货色,不会动真格的,我就是气气谢长空而已。” 李世群笑着点点头:“我自然知道,不过还是少来往频繁的好,沈棠……你丁伯父似乎有打算,你注意分寸,别瞎掺和。” 顾盼张大眼睛,一副了悟模样点了点头。 “后藤少爷要走了,他对你的心你是知道的,有空抽些时间出来给他践行,就算对他没意思,好歹也善始善终,说不定哪天你还需要他帮忙,他是日本人,有些时候一句话比你费尽力气要有用得多。”李世群又吩咐道:“好了,去歇着吧,我看你脸色也不好,回头请两天假休息休息,马上就要清明了,你也准备准备。” 顾盼闻言脸色一暗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她正要上楼,下人忽然来报说谢长空来了,顾盼和李世□□换了一个眼神,李世群沉吟道:“若是你不想……” “不,伯伯,我去见他。”顾盼却主动站了起来对李世群道:“伯伯你说得对,我因为对他有气这些日子事情做得并不漂亮,如今伯伯一番话把我点醒了,改日不如撞日,他既然主动上门,我便去见他,本就是他对不起我,干吗我非得一副自己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李世群大笑:“好好好,这才是我的侄女儿,有志气!” “那我走了伯父,今晚别留我的饭了,我可能晚些回来。”顾盼拿起外套拎起包包跟李世群打了个招呼就出了门。 她走之后杜玉楼从楼上下来,在李世群身旁坐下:“怎样?” “还能怎样,不就是那点小孩子脾气,吃软不吃硬。”李世群点了根烟在嘴里吸了一口,全然不当回事:“玉楼,给她把事儿准备起来吧。” “你确定?”杜玉楼挑眉:“我看盼盼那样子可不像能跟谢家那小子重归于好的样子,再者说了,谢大少爷可靠吗?日本人不知道,咱们还能不明白?” 李世群冷笑:“由不得他不可靠,就他做的那些事还想回得去?他上了日本人的船就下不去了,至于盼盼,那丫头嘴上硬有什么用,这么些年放着后藤哲哉这样的不要,还不就是为了个谢长空?如今谢长空回来了,又哄着她,也就是等她发完了小姐脾气大概就跟着人跑了,回头我会安排把工厂那边收拾收拾,反正如今新的地方也找好了,上海也早就是我们的天下,那几个地方留着不安全,还不如借此机会给了她,以后有什么事也跟咱们无关。” “如此倒好,留在手里我总是担心,怕有一天出问题,既如此,你早些安排,我也好早些心安。”杜玉楼笑道。 李世群点点头。 杜玉楼吐了口气,终于露出了真实想法:“早些把这丫头嫁出去也好,虽然这丫头笨,什么也不知道,可留在家里我总担心,早些嫁出去也好早些撇清。” 李世群拍拍杜玉楼的手没说话,但眼神已经表明了一切。 顾盼出来的时候,谢长空正靠在车门口抽烟,那样子有些颓废,也有些迷人。 这是顾盼第一次看到谢长空抽烟,顿住了脚步。 谢长空仰头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没发现顾盼已经出来了,皱着眉头,直到顾盼出声。 “没想到你现在也会抽烟了。” 谢长空回过神,对着顾盼不好意思的笑笑,把烟掐灭了扔到地上用脚踩了踩,这才亲自打开车门:“上车吗?” 顾盼没有矫情,她点点头上了车,态度很平和。 谢长空受宠若惊,赶紧上了车:“想去哪?” 顾盼看看天色,还挺亮堂,但时间却已经不早了,她看着谢长空想了想,随即就有了主意:“往郊外开,去厂区。” “嗯?” “顾家的工厂,加工铁矿的,你还知道在哪吗?就往那附近开。”顾盼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谢长空满腹狐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见顾盼显然不愿意再开口的样子,无奈的发动车子:“这个时候出城到了你要去的地方可就要天黑了,盼盼,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天黑了不是很好吗?许多事天黑了才方便,至于我想做什么,到了你就知道了啊,急什么。”顾盼淡淡地开口。 谢长空只好闭了嘴,两人一路无话,而谢长空越开越偏,很快的,天色暗了下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谢长空见顾盼一改出城之前的懒散,坐直了身体皱着眉头看着外头,他没来由的一阵紧张,不由分说停了车。 “你干吗停车,往前开呀?”顾盼没料到谢长空会突然刹车,身体差点往前撞,幸好谢长空帮她挡了挡才没撞疼,但顾盼还是不高兴了,她推开谢长空皱着眉头说道。 谢长空此时同样眉头紧锁:“盼盼,你现在可以说了吧,到这里来做什么?” 顾盼没说话,但见谢长空如此谨慎的样子,她忽然灵光一闪:“你……是不是知道这里有什么?” “嗯?” 顾盼冷笑:“还跟我装傻!我说要来这里,你就一直暗示我危险,显然你不是对此一无所知的是不是?谢长空,明着说吧,你什么时候知道顾家的工厂被掏空挂羊头卖狗肉的?你跑到76号来,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谢长空不说话,顾盼就紧紧盯着他,良久,谢长空无法,叹了口气:“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再往前走的话就真的危险了,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你要做什么我都帮你,行吗?” 顾盼摇了摇头:“你既然是知道的,那么再偏一些的地方有个乱葬岗,你……知道那在哪里吗?” 谢长空惊疑不定的看着顾盼:“你……” “你爹的死,你到现在还觉得是我爹干的吗?你和你妈,还把账算在我顾家头上吗?还是因为真正算计你爹出卖给日本人的是李世群,所以连带觉得我顾家也是一路货色?”顾盼见谢长空吞吞吐吐,干脆把话挑明。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元旦快乐~~ 继续支持一下,多收藏多留言多看文哈哈哈 第二十二章 找茬 “盼盼……” “谢长空,我既然把话放在这里,说明我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你也不用跟我打马虎眼。”顾盼勾了勾嘴角,哼了一声:“我也不跟你啰嗦,只问你一句话:顾家的产业被人掏空,如今我要将这一切都毁掉,你信不信我帮不帮我,痛快点给句话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不,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谢长空哑声说道,目光有些逃避。 “我今天才知道,至于怎么知道的你不用管,但我不信你什么也不知道,这些年你和你母亲不可能放弃调查真相的,或许你们比我早知道,或许你们猜测到了所有真相只是没有证据,我也不在乎是哪一种,今天找你,我也是赌了,好歹我爹娘的死也算是因你爹之死而导致的,我顾家的仇也和你谢家的恨息息相关,如今我要报仇,你呢?”顾盼三言两语回了过去。 “自然要报仇的,只是这件事比你想象的危险,盼盼,这一切得从长计议……”谢长空对顾盼道:“我们先回去……” “没时间从长计议了谢长空,除了军火、鸦片之外,他们还搞了个人体实验,拿我们的百姓来当小白鼠,研发毒气弹、细菌,也许很快就要在战场上投放,我不知道你是重庆那头的还是延安那头的,可是不论是哪头的,这样的东西总该要阻止吧,我已经想到办法刺探虚实,但我需要你帮忙牵制李世群的耳目,给我时间把虚实布防全部打探清楚,然后一网打尽。”顾盼低声说道:“你肯不肯?就给句话吧。” “我自然肯,可是这件事太危险,不如我去做……” “你哪有我方便,我随便找个理由去工厂找茬名正言顺,反正我是顾家的大小姐,这些厂子名正言顺的主人,你来查不就立刻让人怀疑了吗?”顾盼摇了摇头:“既然你答应帮忙,那我就算你一份力气,谢长空,我希望这件事你别让我失望。” “我发誓不会,只是你怎么知道人体实验的事?这事属实吗?”谢长空对此也非常慎重,他并没有因为顾盼说穿他的身份而有所顾虑,若说在接触顾盼之前他并不以为顾盼是同道,那么如今他也已经明白,顾盼是不可能真心给日本人效力的,他们都是一样身不由己,但身在曹营心在汉。 谢长空相信顾盼,他也特别高兴顾盼来找他帮忙。 “属实,后藤哲哉发现短你来给我消息之后,我又通过别的渠道证实了这个实验室的存在,并且就是藏在我顾家的工厂里。”顾盼苦笑:“所以这件事我不管出于大义还是小节都必须亲自解决,我不能让顾家的名誉蒙羞!”她并没有说出钱三的事,也没有把自己父母的死因告诉谢长空。 顾盼愿意找谢长空合作,但并不代表愿意和他重归就好,对顾盼来说,他们之间还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坐下来这样说话就够了。 但谢长空却觉得不够:“盼盼,这件事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只是到了如今,咱们之间……” “咱们之间也就这样了,你爹的死,我爹娘的死,血海深仇也不为过,虽然不是因为彼此的缘故,可说来说去,却谁也逃不开干系。”顾盼打断谢长空,目光清澈毫不做作:“我拒绝你是因为我真的早就不爱你了,谢长空,我们之间没有未来的,何必呢?你也别再做痴情的样子,你不爱我,在你心里,我根本不重要,是你随时可以放弃的;而在我心里,自你放弃我之后,我便不可能再把你当做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你爹和我爹娘的事哪怕如今你我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发生的事到底是发生了,如果你还想我们能够像现在这样,就别再提那些。” “盼盼……” “能再往前开吗?我顾家不少人死于那个实验室,尸骨被扔在那个乱葬岗,无人收拾,我……想去看看。”顾盼转移了话题。 谢长空知道顾盼不愿再谈,轻轻摇了摇头:“过不去了,虽然这里荒郊野外的,但是并非没有埋伏,再开过去被人发现就解释不通了,你放心,我找可靠的人绕过防线去打探,既然他们能把消息传递出来,那我的人就能把手伸进去,你等我消息。” 顾盼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将钱三给她的地图递给了谢长空:“那好,我等你消息。” “这是?” “有人貌似从里面传出来的,地形守卫图,你探查的时候用得上。”顾盼深吸了一口气:“收好,用完了还给我,这个对我来说有纪念意义。” 谢长空看她一脸伤感,没有问为什么,郑重的接过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同时行动吧,我去调查顾家名下其他工厂,这里就交给你来,很危险,你要小心。”顾盼说道:“哦对了,如果可以,尽量别把消息透露给南柯,别让他知道。” “可是……” “他这些年够痛苦的了,难道还要让他触手去对付自己的父亲吗?”顾盼低声道:“我们相互换手牵制李世群,等确认完毕到时候一起动手,别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可是我这里人手怕是不够。”谢长空皱眉。 “不用担心,这不还有我嘛。”顾盼笑了笑,“好了,该说的也都说完了,我们回去吧,吃顿好的再睡一觉,早些开始行动,那等害人的东西还是越早搞定越好。” “盼盼。” “嗯?” “你爹娘,是不是也是李世群……” 顾盼脸上强打的轻松消失了,她沉默片刻:“谢长空,你这个人啊,有些话何必说破呢?” 谢长空急切起来:“你既然知道是他,还要在他身边呆着?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这些年都这么危险过来了,也还活的好好的不是吗?”顾盼似笑非笑看着谢长空:“我差点被人灭口的时候你可没这么关心过我,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你远渡重洋,现在就别再提这些了好吗?至少我现在比当年有自保能力。” 谢长空狼狈的错开眼:“盼盼,对不起,当年我……” “我知道,但我已经不在乎了。”顾盼打断了谢长空的话,“谢长空,我是认真的,我已经不在乎了。” 谢长空沉默,再没有说话。 “对不起哲哉,你就要走了我却还把你拖进浑水里,可是我真的没有其他更好的人选……”坐在车上往顾家的店铺开去,顾盼不好意思的向后藤哲哉道歉。 后藤哲哉在接到她的消息的第一个就给了她回应,无条件的愿意陪她做任何事。 顾盼很感动,但除了感谢,她也只能把这份感动放在心底,无法回报他什么。 后藤哲哉却不在意,只是很担心:“盼盼,我说过我很高兴能为你做任何事的,你不需要谢我,这种时候你能想起我让我来帮助你我很高兴,临走前还能为你做点事我心里很快活,只是盼盼,你确定这样你不会遇到危险吗?” 顾盼摇了摇头:“危不危险的,该做的事总要去做的,而不管我怎么做,总会暴露的,所以这么一想的话,反倒没什么好害怕得了。” “既如此,那我便陪着你,若遇到什么,有我替你挡着,我料他们不敢对我做什么。”后藤哲哉停下车,替顾盼打开车门伸出手扶她下车。 顾盼的目光在车子前方‘顾家布庄’的牌匾上停留了片刻,随即把手给后藤哲哉,两人一起走进了布庄。 掌柜的看到顾盼早就亲自迎了出来,热情的将顾盼往雅间隐去,又是泡茶又是准备点心忙得不亦乐乎,不等顾盼开口就见账房把账本抱着过来了。 顾盼见状笑道:“这是做什么?还没到查账的日子呢。” 掌柜和账房闻言一呆,交换了一个眼神,账房没动,掌柜的不愧是伶俐人,立刻对顾盼笑道:“那大小姐今天来?” “我就不能来自家铺子里选些布料做几件衣服么?”顾盼懒懒的敲了敲桌子,又懒懒的起身:“走吧,带我去瞧瞧,顺便让裁缝过来给量尺寸,说来我以前还真没怎么来自家铺子上,到也觉得有意思,周掌柜带我随意看看如何?” 她说完故意没去看周掌柜的神色,只是扭头对后藤哲哉很不好意思的说道:“说来惭愧,你在上海这么些年,我都没想起来送你几匹自家布庄上产的布,也没记起来送你几身衣裳。如今你要走了,跟我提起要带些东西回去送人,我才……”顾盼愧疚地摇摇头,随即打起精神:“我家的布庄都是用国内传统手艺制造的布匹,虽然我平日也不怎么关注,但看账本子就知道生意不差,也有好些太太小姐对我说过喜欢咱们顾家的布匹也喜欢咱家裁缝的手艺,可见呀,虽然不用你们那些洋玩意,可我家的东西也是拿得出手的,今日你就随意看看,若有看中意的全部算我账上,再给你做几身衣服,也算我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照应。” 顾盼故意找了个名正言顺来布庄的理由,后藤哲哉看着她眼神温柔,含笑点头:“那我恭敬不如从命,顾家布庄的名头我也是听过的,既来了,自然不能空手而归的。” 两人说着就要去看布,周掌柜给账房使了个眼色让他回去,自个也放下心来,知道这位大小姐今儿还真是心血来潮要来挑布做衣裳的,也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暗自吁了口气堆起笑容引着两人去看货去了,嘴上还特别的殷勤:“原来如此,我说怎么今天小姐亲自上门,还以为是之前送去的账本有什么差池想让账房跟小姐校对一下呢,若是为了看布做衣裳就跟我来这边,我保证给这位少爷最好的布料,先生可喜欢刺绣?我布庄的几位绣娘可都是手艺极好的,不论是苏绣蜀绣湘绣都拿得出手,还有几位裁缝师傅啊,有留过洋的,也有特别擅做传统服装的,只要少爷开口,保证让两位满意。” 顾盼闻言很是满意,对后藤哲哉笑道:“你可听见了?我可不是为了省钱糊弄你才让你来我家选布料和做衣裳的,我家这些店铺啊,这布庄绝对是数一数二的赚钱,我平日虽不怎么来,可不少衣服都是裁缝上门给我量了尺寸做好送来的,手艺绝对好!” 掌柜一看顾盼还真就是来做衣裳的,这下就更卖力的吹嘘起来,后藤哲哉含笑听着也不阻止那掌柜,两人便开始挑起布匹来。 周掌柜倒也没说错,顾家布庄的布匹质量绝对上乘,无论是纹理、染色、印花都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只是后藤哲哉看着手上一匹羊毛呢子布皱起了眉头。 “这料子不错啊,从来做大衣绝对好看有型,虽说这天气眼看就要转暖了,可做一件放着入冬穿倒也不差,款式做经典些的,男士的嘛,倒也不怕过气。”顾盼凑过去一看,如是评价。 周掌柜也附和:“小姐说得不错,这料子是去年冬天新出的,非常受欢迎,我们后期追加了订单才剩了这么一些基本都卖断货了,若是少爷喜欢不妨入手留着,若是担心如今做的衣服款式到了冬天不流行了,可以留着冬天再做也是一样,但这好料子到了年底就不见得还有了。” 后藤哲哉没说话,摸着布料皱了皱眉。 “哲哉?”顾盼不解。 “我听说顾家布庄不卖洋布,虽做洋装却也不随着外头的款式照搬,可有此事?”后藤哲哉慢吞吞的开口。 顾盼点头:“是啊,我爹定下的规矩,要振兴我们自己的民族工业呢,不能因为洋布好卖钱就不做自己的东西,那些年我爹致力于发展自家的织染技术,做出的布公认不输给洋布的,无论是质地色泽花色都极好,至于剪裁,我娘说了,师夷长技以制夷,咱们应该学着外国的好东西,可也得根据国人的身材体征来做衣裳,哪能外头流行什么就照做什么,就算是同样的风格,也要保证有自己的特色,我们顾家布庄出去的每匹布、每件衣裳都必须做到这些,这也是我们顾家的布庄受国人认可、卖的特别好的原因呢。” “周掌柜,你说我说的对不对?”顾盼说完扭头去看掌柜的。 周掌柜肃然点头。 后藤哲哉闻言,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奇怪的弧度,似笑非笑的拿着手里的布对着周掌柜说道:“是吗?可是这匹布,根本就不是出自顾家的工厂吧?” “啊?”顾盼震惊:“你怎么知道?” 而周掌柜则在那一瞬间皱了皱眉头,虽然他很快就掩饰了下来,佯装平静想要解释,后藤哲哉却已经退后一步将布匹抱在手里,手指随意的捻着,轻笑道:“去年冬天这种料子的确很流行,我娘我家中的姐妹我的两个嫂子,甚至我爹都做了这种料子的衣裳,就连我也有两件,我娘给我做的,因为难得同样的料子会做上两三件衣服,我便好奇多嘴问了问,我娘说这是日本新出的织补技术,这料子特别的轻盈密实,但是保暖防寒性却特别好,穿这个可抵得上一件毛皮大衣,所以爱美的女人们对此趋之若鹜。” 后藤哲哉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盼盼你不记得了,去年我还送了你几匹这样的料子,还特意问过母亲,说是从日本带回来的。”他似笑非笑看着周掌柜:“可照周掌柜所说,这竟是顾家的工厂生产的?这也太巧合了一些吧!” 顾盼越听脸色越难看,她一把抢过那料子放在手里摸了摸,打断了急于解释的周掌柜:“老周,你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周掌柜面露难色:“小姐,这我也说不清,可我确定这货是从厂子里来拿来的……” 顾盼不怒反笑:“厂子里拿的?哪家厂子?谁负责进的货,进货清单在哪儿?周掌柜,我还没眼花,也不是那么好糊弄,哲哉不说我倒是的确疏忽了,可如今瞧着这分明就是去年哲哉送我那料子一样的质地,若真是咱家自己生产的也就罢了,若不是,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些年来一直在糊弄我!今儿有这料子,其他还不知道有什么瞒着我的呢,感情这些年瞅着我不管事,大伯大伯母又人忙事多管的不是那么细,你们一个个就翻天了是吧?顾家的厂子什么规矩难道你都忘了!还愣着干什么?进货的人呢?清单呢!你不是号称这是咱家生产的吗?敢让我查一查吗?” “大小姐,这……” “这什么这?怎的?你还记得叫我一声大小姐,我以为你还没忘了这里是谁的地方,谁是主子!”顾盼冷笑着一屁股坐了下来:“今儿要是你不把话说清楚,我还就不走了,怎的?等着谁来给你撑腰吗?我告诉你老周,这事儿若和你无关,我不追究你的责任,可若是和你有关,我倒要看看谁赶来阻止我管自家的产业!” 周掌柜眼见不妙,眼珠子一转要说什么,后藤哲哉却在这当儿慢悠悠的道:“盼盼,不就是一匹布么,值当这么闹腾?做生意的,只要东西好有人要卖的上价钱不就行了?何必……” “住口!”盛怒之下的顾盼连后藤哲哉的面子都不给,直接喝道:“哲哉,我家的事你别插手,你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委,我只问你,今儿我不高兴,非要查查我家这事,可如今却有人仗着自己后头有人撑腰要糊弄我这个真正的东家,你少司令在这儿,给我做主还是袖手旁观?” 作者有话要说: 越写越扯,随便看看,反正就是个……虚构~~~ 第二十三章 出击 顾盼挑明后藤哲哉的身份,周掌柜虽然早就猜测到眼前这日本人身份不一般,可听到他的身份还是吓了一身冷汗。 周掌柜再精明也不过就是个商铺的掌柜,他只知道日军驻上海的司令姓后藤,却不知道后藤哲哉这个少爷并没实权,所以顾盼拿来一唬,周掌柜立刻老实了。 尤其是后藤哲哉还慢悠悠的加了一句:“自然是替你做主,你安心,我出门从不会自个儿出来,外头就有我的人跟着,若是你担心他敢欺瞒你,我这就让人过来拿枪指着他的脑袋,若有稍微的敢打主意,就让他见不着下一刻的太阳,如何?” 周掌柜自然是不想死的,忙不迭地跑出去安排顾盼要的东西了。 暂时屋子里头只剩下后藤哲哉和顾盼,后藤哲哉不再虚张声势,在顾盼身旁坐下:“你这样做,不怕李世群立刻知道?” “沈棠和谢长空会拖住他,在我这边事情结束之前不会让任何人把消息递送过去。”顾盼低声道:“我大伯母那儿,有南柯在呢,她今儿顾不上别的。”顾盼虽然没将真相告诉李南柯,但安全起见,还是托了李南柯今儿一天看住杜玉楼,不让她夫妇二人受到任何这头的消息,免得走漏风声。 后藤哲哉点了点头,看着顾盼叹气:“真没想到,最终的结果还是这样,盼盼,你节哀。” “早就哀伤过了,如今倒也没什么可悲哀的,就是觉得讽刺。”顾盼勾了勾嘴角:“但也罢了,总归一切水落石出,我这心啊,也算踏实了,本来么,瞒着他们做的这些事我心里多少有愧,可如今啊,也不必了,可以做的心安理得。” 她轻轻摇了下头,将这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去,对后藤哲哉道:“不过我们手脚还是得快些,如今还不知道到底多少家工厂被改头换面,我人手有限又要瞒住李世群的耳目也颇为不易,速战速决才是最好。” 后藤哲哉点头:“我知道,你也别担心,我不是骗你的,虽说我没实权,但到底还是有些能用的人,我们日本人,也并不是所有都……”他说着叹了口气,脸色黯然,但随即又振作精神:“总而言之你放心,我会尽量帮你拖延时间。” “谢谢你哲哉,若不是你我还真不能如此顺利。”顾盼感激得冲后藤哲哉笑笑,这会儿门口响起了脚步声,两人便不再说话,周掌柜抱着一垒册子气喘吁吁的走过来,后头还跟着之前那个账房,还有一个年轻力壮的后生。 “大小姐,这是去年的进货记录,具体的让账房老徐跟您说说,还有这位是咱们铺子专门负责进出货的小张,货都是他拉回来的,您尽可以跟他问话。”周掌柜这回态度恭恭敬敬。 顾盼不置可否,结果清单翻了起来,照这上头的记载,这些布匹都是从两家工厂进货而来的,她还记得这两家厂子,的确都是顾家名下的织染企业。 顾家的商业铺展的多,就算是布庄也不止这一家,其他还有南北货、化妆品、首饰铺子等等不计其数,可是顾盼还是记得的,顾家早年是以布业起家,如今其他店铺卖的东西也大多是和洋行类似,从外头选好货再卖出去,也就是倒买倒卖罢了,但是布料却不同,全是自家工厂出产的。 她心中略有个数,放下册子也没去看老徐,就对着小张问话:“这些货都是你负责进的?确实都是这两家工厂拿的货吗?” “是的小姐,每一趟都是我亲自去结算押送,这点小人敢保证绝对不会弄错。”小张发誓:“咱家不拿别家的布,这是规矩,我进顾家布庄五六年了,这就没变过。” 顾盼点点头没说话,又转向徐账房:“徐先生,我略翻了翻这记录,这几年布匹的进货价格一路看涨这又是为何?我还记得早年间这料子没这么贵的,而照你这进货的清单上记载,咱们的布料和衣裳得卖多少钱才能拿回你们每年给我报的收成啊?我看着就算薄利多销,赚的也不多啊,店铺上下还要养这么多人,这利润不对吧?” 徐账房不知不觉得抬手擦擦汗,一副心虚的样子,顾盼故作看不出来,含笑看着他等他解释。 “那个大小姐,这些年什么都在涨,原材料、工人工资、机器设备,兵荒马乱的这也是正常,可是咱家的东西保质保量口碑好大家都爱穿,所以价格就算贵了点也没什么,还是很好卖的,其实小姐可能也没太注意,这几年的利润的确史略比前几年差了些……”徐账房越说越小声。 顾盼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派胡言!感情你们以为我是从来不看你们送来的账本啊?那我就告诉你,刚送来的春季度账本,上头的销售还比去年同期涨了百分之二十,照你这么说这百分之二十从天上掉下来的?” 周掌柜徐账房吓得一动不敢动,噤若寒蝉! “好啊,我以前总觉得有我大伯看着呢,就算我顾家长辈不在了,可我大伯什么身份,总不敢有人欺瞒吧,如今看来,你们就是仗着我大伯大伯母人忙事多顾不过来,暗地里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我倒也不在乎你们占些小便宜,若真的照你们所说销售额跌了些也说得过去,我也不指着这点钱过日子,可是一边进价在涨一边利润堆高,你们倒是给我说清楚,这暗地里你们做了什么勾当?” 顾盼盛怒极了,她又看向小张:“你不是言之凿凿货都是自家工厂来的吗?你现在立刻就带我去看看,我倒要看看咱家的工厂如今又是个什么德行!”她扭身就走,两步之后又停下,看着周掌柜和徐账房似笑非笑:“我这一走,你们不会立刻去找我大伯大伯母,想把责任推给他们吧?这不行,明明就是你们这些小人犯的错,却凭什么要让我大伯和大伯母替你们擦屁股?呵,知道他们疼我,怕我多心,就算知道下头有事也要替你们瞒着粉饰太平?你们倒好,什么屎盆子都丢给他们去处理?想得美!” “哲哉,你的亲兵呢?”顾盼故意字字句句将李世群和杜玉楼开脱:“找个人来看着他们,好好盘问盘问其中原委,若是不老实,就直接带回去审审,76号的手段我回头再让他们尝尝,军队里的把戏可以让他们先试试,若是不识趣的话。” 顾盼看着周掌柜和徐账房恶意满满。 后藤哲哉自然顾盼说什么便应什么,这下周掌柜和徐账房哪还敢说什么,更别提去偷传消息了,直接抖得身如糠筛跌倒在地,而一旁的小张则老老实实的不动了。 见顾盼转身要走,周掌柜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大小姐,我说……我……” “跟那位兵爷说吧,如今我可没心思听你说了,不过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若是不珍惜,回头可就去牢里说吧。”顾盼淡淡地说道:“走吧哲哉,小张,还愣着干吗?带路!” 大抵是被顾盼这雷霆手段吓到了,小张一开始木木的跟着上了车,指着路示意后藤哲哉怎么开,而这回顾盼也并没有单枪匹马,她早就设计好今天要去突访工厂,可为了避免冲突受伤,她也早就安排了人手跟着。 这些年她暗中调查父母的死因,虽然并没有太大的收获,可是却还是暗中接触了不少曾经忠于她爹娘的旧人,也暗中救了一些人收获了一批关键时刻能替她出力的人,只是不到紧要关头顾盼不愿意去动用他们,免得暴露自己的实力。 但如今,顾盼也顾不得了。 小张一直在暗中观察顾盼的脸色,顾盼被他看的不耐烦:“有什么话就说?你要是跟他们一伙的,那今儿就算你将功折罪;若你不是,我就重重有赏,别的我没有,钱我还是不缺的,让你和你的家人下半辈子衣食不缺去乡下过点太平日子我还是能做到的。” “真的吗大小姐?”小张闻言大喜,立刻倒豆子一样吐了出来:“小姐,其实我早就觉得疑惑了,我是在五年前被铺子里招进来的,这些年一直都负责进货出货,可是工厂跑了这么些年,没一次进到厂房里的,更别提验货了,每次我去,都早有人把货准备妥当甚至装好车了,我就去拿个单子把货带回来就完事。而等东西拿回来之后,我就负责搬进库房,拆包分拣全是掌柜和徐账房带着他们儿子亲自做,从不让我插手,我开始还以为是因为我刚进来对我不放心,可过了好几年却仍然这个样子,我也想过跳槽,可这年头工作不好找,虽然布庄这里神神秘秘的不让我知道,但活儿却轻松,只要我闭嘴不多话,工钱也给的足。” 小张不好意思的说:“还有,我瞧着工厂那儿守卫可森严了,有一次我尿急找厕所,误闯了不知道哪里,就有特别粗壮的保安一把将我提了起来丢出去,那力气跟当兵的有的一拼!而且腰上鼓鼓囊囊的,感觉是带了枪,你说大小姐,一般的工厂需要这么严实的守卫吗?” 顾盼和后藤哲哉交换了一个眼神,顾盼问道:“那你怎的没回来问过?” “问了啊,我当时都吓蒙了,以为自己小命就要交待在那儿了,可是那人就是恐吓了我几句要我不许乱跑,然后跟我交接货的那个主管又对我耳提面命了一番,我就不敢吱声了,对了,回来我也对掌柜的说过,掌柜的说别人家的工厂要我管吗?这是李副主任家的东西,能跟别家一样吗?又骂了我一顿要我以后小心行事,我也就不敢多问了。” 小张挠挠头:“对了,那个守卫啊,好像是个日本人,汉语说的不那么地道,有口音,跟咱们不一样。” 那就是了! 顾盼心里雪亮,她看了看小张:“你这消息来的是时候,到时候谁跟你交接货的,工厂哪些熟人,你都给我说清楚,回头少不了你的好处。” “多谢大小姐,我吧,爹娘早就不在了,本来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但我去年成了亲,媳妇如今肚子里还有了,我就想着外头现在不太平,想带媳妇回老家去……”小张脸色微红:“可回去怎么过,手上……” 顾盼笑了,掏出手袋里的钱袋全部递给了小张:“这算是定金,这里的事完了之后我再给你这里的两倍,让你们回老家去。” 小张抱着钱袋咧开嘴不说话了。 车子在工厂门口不出意外地被拦住了,顾盼看在眼里,果然守卫森严,如小张说得那般。 小张也机灵,立刻跳下车给门卫递了烟:“赶紧开门,再让人通知你们管事的,里头是顾家的大小姐,今儿在布庄不知道怎的大发脾气就压着我跑来了,还跟这个日本人,说是姓什么后藤的,一副要打要杀的样子,来者不善呢!” 门卫跟小张也是熟的了,他听完这话又瞅了瞅冷冰冰从车里下来的顾盼和后藤哲哉,看着顾盼一张‘我就是来找茬’的脸,顿时知道小张说的不假,立刻着人进去通报了,可这门他却不敢开的。 小张见状急了:“你傻啊,还不开门?这可是咱们真正的东家!你现在把人拦了,信不信她下一秒就把你炒了?” 门卫苦笑,指指周遭对小张说:“你也不是第一天来的愣头青了,上头要是不发话我就把人放进去了,别说一会儿被炒,怕是这会儿我就要没命!” 小张吓了一跳顿时闭嘴。 而这会儿顾盼因为被拦在外头已经心情特别不爽了,手里干脆拿了把手/枪抛着玩,还有意无意的用枪只过来,门卫顿时一身冷汗。 好在这会儿里头就有人跑出来了,还是两个,其中一个顾盼依稀觉得有点脸熟,是以前跟过她爹的。 顾盼心里暗忖,这是改了主子还是被李世群放在这里做样子给她看,以防哪天她心血来潮来查的呢? 心里头千头万绪,面上却不动声色,顾盼看着急匆匆跑过来的人,一副倨傲的样子不说话。 “大小姐!大小姐今天怎么会过来了?”说话的是顾盼不认识的男人,三十上下,人精壮,但一双眼睛却贼眉鼠眼一看就不在动好脑筋。 顾盼没理他,哼了一声,继续玩她的枪。 这会儿另一个人就开口了:“大小姐您终于想起来看看我们这厂子了,赶紧里头请。”他瞪了门卫一眼:“什么眼神?东家都不认识?还把人拦着?你活腻了!” 门卫赔笑,冤得一肚子血还得装孙子。 顾盼这才施施然迈步走了进去,后藤哲哉左右看看,几个跟着他的亲兵立刻上来跟在他身后护住他和顾盼,精壮男子想要说什么,被另一人拉住眼神示意摇了摇头,精壮男人不情不愿的跟在了身后。 一行人走进了办公区,顾盼和后藤哲哉被迎进了办公室,两人又是擦凳子又是收拾桌子又是安排人泡茶忙的不亦乐乎,顾盼也不吱声,就看着他们忙活,和后藤哲哉慢悠悠的在办公室里晃了两圈。 “大小姐,经年不见,您如今看起来气色真好,比当年越□□亮了,这位是后藤少爷吧,您两位可真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上两位的喜酒啊。”说话的是顾盼眼熟的男子,今年四十岁上下,看着比较老实,笑呵呵的很会说话。 顾盼也不解释,闻言笑道:“季叔叔原来还记得我啊,看样子季叔叔这些年也过得不错,很受重用,这心宽体偏,和几年前不是一个样喽。” “哪里哪里,大小姐谬赞了,我这是老了。”季天——曾经顾世清手下重用的人之一,笑呵呵的对顾盼说道:“不瞒大小姐说,这几年我身体越发不好,工厂这头早就想辞职了,啊对了这是小王,大名王伟,如今厂子里头的事都是小王在负责,我就是在后面帮着打打杂,小王年轻又能干,是李副主任找来的帮手,你别看他这样,可是正经留过洋学过商的,来了咱们厂子七年了,当初顾先生出事咱们厂子也没出状况,反而经营得有声有色的可都多亏了他。”季天将精壮男人介绍给顾盼认识。 王伟样子很恭敬,过来冲顾盼自报家门:“大小姐,这第一次见面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管好手下人,让大小姐受委屈了,只是不知道大小姐今天来厂子里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定然好生办妥。” 顾盼已经明白了季天的言下之意,只是她还不太明白季天如今到底什么身份,可不可靠。 她心里思量着,脸上对着王伟应对自如:“哦,具体的来意嘛……小张,你来给王经理说说吧?” 小张伶俐的走过来把情况大致一说,王伟此人挺有城府,居然不动声色,听完小张的话,立刻表态:“大小姐,这事我看真的是个误会,小张的确没说假话,这些年布庄的货都是我负责的,若小姐不信,我这就去拿出货记录……” “不必了!”顾盼勾了勾嘴角,“记录看不看得也没什么要紧,不如王经理待我去车间看看?照王经理的说法,就是咱们的机器设备和织补技术已经至少和日本持平了,这么厉害我自然得去看看,这样回去之后我也好在太太小姐里头多做宣传,给咱家的料子推广推广,那说出去才有底气不是。” 见王伟不动,顾盼笑了:“怎的?不方便?”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厨房换台面水槽,结果一下午收拾还没收拾完灰,不小心就迟了 亲们多留言多收藏多支持一下~~~~ 第二十四章 故人 王伟看着顾盼,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忽然笑了:“哪有什么好不方便的,既然小姐想看就跟我来吧。” 说着他喊了一声“小丁”,外头跑来个年轻男孩子,约莫二十岁上下。 顾盼挑眉:“怎的?” 王伟笑道:“车间里乱东西也杂,我这让人先去吩咐一声该清理的清理清理,免得小姐不慎跌了摔了可就不美。” “我看起来有这么娇贵吗?别磨蹭了,我这还有正事呢,这一上午的因为你们这些破事已经浪费了我多少时间了?难道还想留我下来吃饭?赶紧走,看完了我好回去,这什么味儿,难闻死了!”顾盼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她这样一说,王韦正个人却轻松起来,他笑着立刻应道:“是是是,不耽误小姐的时间,既如此那就跟我走吧,只是车间里头确实乱,小姐走路的时候小心些,还有这几位……” “那是我的亲兵,我爹吩咐过,不论我去哪里都不得离身,怎的王经理有意见?那要不要去跟我爹后藤司令说道说道?”后藤哲哉懒洋洋地笑了,很是挑衅的看着王伟。 而他这样一说,他身后的亲兵顿时不客气地拔出了枪。 王伟立刻歇气,笑道:“哪里哪里,几位跟我来!” 他说完立刻走在最前面,小心翼翼的带路,顾盼也不说话,让后藤哲哉陪着自己跟在王伟身后,两人都计算着走的路,却不料王伟七歪八绕的也不知道带着他们去了哪里,但顾盼肯定这里面有问题。 但是,她的确看到了织布机的车间,工人不多,但却很忙碌,每个人都低着头忙活着,没人关注来了谁,车间里很安静,虽然因为窗户的原因看起来有些压抑,但是灯却开得很亮堂,也不像王伟说的那么脏乱,东西码的挺整齐,原料、成品各自堆放好在一边,生产的气氛很浓烈。 而这会儿见王伟带人过来,一个包工头模样的人点头哈腰的过来在王伟耳边嘀咕几声,王伟随即把人打发了,又对顾盼解释道:“这是车间主任,专门监督生产的,跟我唠叨原料不够了,最近工厂订单接了不少,可到处都在打仗,原料收的不够,怕是要从国外运一批,又得抬高成本,如今这生意可不好做啊!” 顾盼回以微笑,没有说话。 她仔细的看着这车间,并不大,而她从外头看到的工厂规模绝对不止这么点,而要说工厂里的这些工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便是他们看起来太麻木了,一举一动都跟机器人似的毫无表情,显得毫无生气。 顾盼抬脚往前,王伟这次却拦住了她。 “怎么?前面看不得?” “不不,只是前头是原料库房,这边过去是死路了。”王伟赔笑:“小姐还想看看什么?您看,这就是咱们工厂出来的成品,质地不输给外国人的吧?”他故意引着顾盼去看织出来的布。 顾盼摸了摸,的确很细腻手感很好,可是她关心的并不是这个,于是笑着对王伟点点头:“是不错,看来我多心了,只是咱们就这么一个车间?” “不,前头原料库过去还有另一个大的车间,但得从另一头绕,有些远。”王伟道:“和这里是一样的,就是更大些,小姐要去看吗?” “为何不安排在一处?要这么设计?”顾盼挑眉。 “哦,一个是工厂不是咱自己建造的,是后来买的,有些设计就和自己想要的不一样,可有不愿意浪费成本去改建,否则还不如自己坚信的厂子何必买成厂呢?就将就着用了。”王伟笑道:“二来么,您也看到了,咱们这织布啊,机器原料都占地方,这样原料库放中间,提了原料往两边厂房运送都节省时间,若是派在一个厂房,从原料库到最外头的机器运送起来时间要长一倍,您可别小看这么点时间,日月累积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王伟很是经验老道的样子。 顾盼‘哦’了一声点点头,随即笑道:“还真是用心良苦,既如此,我也想去那头看看,如何?” 王伟迟疑了片刻,但随即点头,“那小姐跟我这边走。” 顾盼含笑点头跟上,可几人没走几步,就有人气喘吁吁得来报,说是另一个厂房因为工人偷偷瞒着上面加班过度一时不慎受了伤不说,还闹出故障导致如今里头机器坏了好几部得要停产了,技工已经去了,让王伟赶紧去处理。 “大小姐你看这个……”王伟转身看着顾盼面有难色。 顾盼看着他许久,看得王伟都快要不淡定了她才忽然笑了:“行了,都出这样档子事了王经理还是赶紧先去处理吧,反正厂子就在这头,我想什么时候来看都行,不过……”她拉长了语调,故意卖关子。 看王伟终于有些心神不宁起来,她才继续说下去,表情还很遗憾:“本来想看看情况再请王经理吃饭赔罪的,似乎是我误会了什么瞎折腾了,可如今看来今天这饭是吃不成了,只是不知道下次若我相请,王经理给不给面子啊?” 王伟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笑着对顾盼说:“顾大小姐这话说的,您是东家我就是一个打工的,您给我这个面子,我还能不要面子?大小姐有心了,就算你不请这饭,我也是会好好做事的,毕竟如今这世道,顾家这样的好地方多少人争着要来抢饭碗啊。” 顾盼笑了:“行,王经理爽快,那改日还请王经理给个面子赏脸跟我吃顿饭,不过今日我也没想到会出这事儿,我这人呢气性大了点,但是也是有一出是一出,既然知道是误会自然也就这么算了,只是这事……” “您放心,我做的是顾家的活计,给我发工资的也是顾家,谁是东家我明白,不会让大小姐难做的。”王伟机灵,顿时心领神会。 顾盼看着他很是赞赏:“王经理真是人才!既如此,那我也就告辞了,啊对了,还有一件事……” “大小姐您吩咐?” “季天是我爹以前的老人了,我爹走后他下头的人走的走散的散,我呢,也没顾得上安抚和挽留,如今看到季叔叔倒是好生感慨,王经理没空陪我吃饭,那能否让季叔叔陪我吃顿饭?我也想跟他问问以前爹下头那些人都怎的了,不管如何人家替我爹忙活一场,早年我年幼不懂事,如今想起来该补偿的总得补偿补偿,不能让人因为我爹的缘故日子不好过啊。”顾盼很是惆怅的样子。 王伟笑了:“大小姐原是这么念旧的人,既如此,您就请吧,想必季先生也一定很高兴大小姐还念着旧情的。” 顾盼笑了笑:“如此多谢王经理。”说完她转向后藤哲哉:“我们走吧?” 后藤哲哉温柔的点点头,王伟见状立刻找了个伙计给他们带路,自己则往另一边走了几步这才停下了脚步阴沉下脸。 “李副主任那里联系上了吗?还有布庄那边?”王伟抽了根烟站在阴影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边又多了个人,低声回道:“李副主任那边不接电话,也不知道什么是忙着,我派人直接过去了;布庄那边倒是我们套了小张那蠢货的话,的确就是那位大小姐说的那样。” 王伟狠狠的吐了口气:“这都什么玩意!那位后藤家的小少爷还真能惹事,这要回国了都还能整出点麻烦来!”他的口气,竟然是非常的不屑。 阴影里的人笑了,“还不就是为了博美人一笑在美人面前表现表现么,谁不知道后藤少爷喜欢顾大小姐,顾大小姐占着他的殷勤体贴却就是不肯嫁,小少爷伤心了想回去,可又不甘心,干脆在大小姐面前摆摆军阀少爷的样,你看看,女人就吃这一套,刚才顾大小姐可任由后藤小少爷牵着手没放开过呢,说不定啊,后藤小少爷还能成就好事!” 王伟闻言笑了,他虽然觉得疑惑,可并没有把顾盼和后藤哲哉放在眼里,尤其是见他们三言两语就被打发了之后更觉得没有威胁:“好事不好事的,别坏我们好事就行。对了,季天那老东西……” “放心,他儿子在我们手里,不敢乱说话的。” 王伟点了点头,便不再关心这事儿了。 而顾盼则回到办公室之后邀请季天一起吃饭,季天乐呵呵的答应了,而等一上车,季天就迫不及待的问:“大小姐,你可见到钱三了?” 顾盼吓了一跳:“季叔叔,你知道钱叔叔的事?” 季天点了点头:“人就是我发现并送到你那边去的,看来你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那我也就安心了。”几天长长的舒了口气,看着顾盼的眼睛充满了温厚的感情:“一转眼先生和太太走了七年了,大小姐也长大了,真好……真好……” “季叔叔,你不觉得我……”顾盼看着季天,经历了钱三的事之后顾盼变得更加坚强了,她只是笑道:“外面都叫我卖国贼,是日本人的特务,您却相信我?” “怎会不信?先生和太太的孩子,绝对不会是个坏孩子的,当初事发突然,你又年轻,被李世群摆布也是没办法,可这些年,我知道你在偷偷调查你爹娘的死因,也知道你为了真相一直隐忍,因为我一直在暗中看着你,你季叔叔我啊,这些年何尝不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做着别人眼中的叛徒呢?”季天浑然不在意:“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何必在乎别人的言语?” “季叔叔!” 季天没说话,小心翼翼从口袋里掏出两张薄薄的纸递给了顾盼,他说:“我知道你从钱三口中知道了不少,我也就不累赘重复了,这是你想查的东西,除了这里之外还有另一家,这里生产军火,那里生产鸦片,还有关着你钱叔叔害了那么多人的人体实验室,我知道的全画在里面了,还有里面都有一些和我一样的人,大小姐什么时候行动想办法通知我一声,我和你里应外合,助你一臂之力。” “季叔叔……” “我活着就是等这一天,如今等到了,我很高兴大小姐,您无需顾虑,我只求您信任我。”季天看着顾盼说道:“顾家的工厂基本都成了空壳子,李世群将咱们下头的工厂卖的卖转手的转手,然后合并了这么几个大厂房生产军火鸦片,你知道吗大小姐,最讽刺的是,那些东西他们竟然还有重庆方面有生意往来,我一想到老爷一世清名,死后却被李世群如此作践,我就……我就……”季天咬牙切齿,眼眶发红。 顾盼深受震动,“季叔叔高义我明白,但是季叔叔,你今天见到我就把这个给我,你就不怕万一……他们怀疑你对你不利吗?” 季天笑了:“怕有什么用?人总是要死的,比起我那些同僚,比起老爷太太,我已经活的够久了,我这把老骨头难道还怕死吗?我只盼着这些挨千刀的比我早走一步不要再为祸人间!”他看着顾盼轻声说道:“大小姐,老季只有一件事求你。” “季叔叔你说。” “我老伴死的早,只给我留下个儿子,名叫季康,今年20岁,这是他的照片,为了控制我,王伟把他带走了,我这把老骨头没什么,但他还年轻,希望小姐能替我救他出来。”季天颤巍巍地将一张藏在口袋里的照片递给了顾盼。 顾盼慎重的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照片里笑容简单的年轻人,用力对季天点点头:“季叔叔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只是……”她迟疑着看着季天:“季叔叔,你把这些透露给我,等回去后……” “不用操心我,他们都知道儿子是我的命根子,有他在他们手里,他们就会相信我什么也不敢说,何况我去哪里、住的地方、工作的地方都有人监视着,他们不怕我做什么,也随时能要我的命,对她们来说我不是威胁。”季天摆摆手让顾盼不必操心自己:“与其操心我,不如想方设法早些行动将他们一网打尽,大小姐,这些祸患留不得了。” 顾盼深以为然,她自然明白季天的意思,也知道时间紧迫,晚一分行动就多一点危险,就更容易泄密,可是…… “季老先生,您能大略猜测到那王伟会把令公子藏在什么地方吗?”后藤哲哉突然插话道。 “这位先生是……” “季叔叔你不用担心,这位后藤哲哉先生虽然是日本人,但和那些人不一样,他是我的朋友,要不是他我也不能顺利来到这里,他会帮我们的,你相信我,也请你相信他。”顾盼见季天迟疑,立刻作保。 季天看着后藤哲哉不说话,似乎在沉思什么,后藤哲哉也不着急,沉静地等着季天,只是保持微笑的说道:“也许在救人的事情上我能出些力气,毕竟我的身份比较好用,季先生若肯信任我的话,能否再给些具体的情报?” “好吧。”季天挣扎了很久,但他很快就想通了,事到如今他除了信任顾盼没有其他办法,而这个日本人是顾盼带来的,他想这一把他赌了! “王伟在几个地方有据点,一个是工厂里面……”季天开始将自己所知道的倒豆子一样细细的说给顾盼和后藤哲哉听,两人都听得极其认真,而看得出来几天这些年花了极大的心思记住了这些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的情报,守卫的人数、排班换班的时间、工厂角角落落各处的分布、甚至电路、食堂…… 季天一一道来毫不隐瞒:“我所知道的也就这些了,大小姐,我知道时间紧迫,越快行动越好,否则夜长梦多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我这一回去怕是又联络不便,所以我干脆回去就暗中准备,随时可以策应你们的行动。”他略一思索:“我身边被监视的厉害,不过有个人你们可以试着通过他联系我,他叫陈淼,三十左右,如今也在工厂里管着两个车间,这小子会来事,虽然挺年轻的可人机灵,挺受王伟的信任,是工厂里少数几个能常出去走动走动有自由的,他家住在百里巷22号,每隔两天王伟都会让他出去办事,他就会顺便回趟家,今天就是他回家的日子,若是你们安排好了就可以找人给他带话。” “那他……” “陈淼这孩子啊,早年他家乡旱灾颗粒无收,他爹娘带着他和几个兄弟姐妹逃荒到上海,他得了重病眼看着没救了,被他爹娘就这么扔在了路边,是被你爹娘送去医院救了一条小命,还送他取了善堂,给了钱供他读书长大,只是这事儿你爹没自己出面,当年你爹娘救下的这样的孩子多了,他们自己也不记得,但陈淼这孩子是个有良心的,他一直把恩情记在心里,当年你爹娘出事,他本可以离开的,但他自己选择了跟我留下来,还费劲了心思取得了王伟的信任,为的和我一样,就是有一天当大小姐需要的时候能为你贡献一点力量,也好回报先生太太的大恩德。”季天说:“大小姐尽管放心用他。” 顾盼动容:“季叔叔……” “大小姐,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我知道今天这一切对你冲击太大,你对我也可能还心存疑惑,这些都不要紧,是人之常情,季叔我了解。”季天摇摇手打断顾盼的话:“康儿的事你多费心,若他还活着,请你帮我照顾他,救他出来后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没必要特意保护他,他是个男孩子,总要承担起身为一个男人的责任来,况且如今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是真正安全的,他总要学会去面对这一切。若他不幸已经不在了,也不要紧,告诉我真相,能把他的尸骨带出来就带出来,若不行……也罢了,终究有一天,我们一家会在地底下相会,而我这么做也并非为了什么别的目的,我也和陈淼一样早年受过先生太太的大恩,若没有先生太太的救助,这世上早没有我季天了,我只求有生之年尽我所能报了先生太太的恩德,不枉我为人几十年,不要到最后成了披着人皮的畜生,也不要成为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 季天没有什么大道理,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行为,他只是秉持着一个人生而为人的准则,不愿意向现实低头。 但就是这份铮铮铁骨却让顾盼和后藤哲哉肃然起敬。 “季先生,没用的话我也不说了,但我向您保证,竭尽我所能,只要令公子还活着,我必然救他出来与先生父子团圆。” “季叔叔,最晚明天我会给陈淼讯息,在此之前请季叔叔联络工厂的同僚准备好行动,而我这边在行动之前会保证切掉工厂和日本人以及李世群之间的联系,不会让风声走漏的。”顾盼深吸一口气:“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千言万语表达不了我此刻的感情,季叔叔,还有各位,请你传达我的心意:保重!” 第二十五章 合作(一 该说的话说完了,但戏还是要演完全套的。 顾盼、后藤哲哉带着季天去了一家饭馆,要了个雅间点了一桌子菜,看似热热闹闹的吃着饭,但实际上后藤哲哉和顾盼身边的人已经都暗中派了出去。 后藤哲哉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一方面派人去寻找季康的下落,一方面则暗中添置人手拦截讯息,以防他们行动之前走漏风声。 而顾盼则着人一方面返回顾家布庄以防打草惊蛇,一方面则派人联系上沈棠和谢长空,她挣扎了一番,觉得可能还是绕不过李南柯。 “救人的事就交给我,只是若行动安排在明天晚上,你可否能保证封锁消息到那个时候?”送走了季天,后藤哲哉陪着顾盼回到布庄吓唬了掌柜的和账房,接管了布庄的管理权保证布庄这边不会轻举妄动之后,开车送顾盼回家。 顾盼也正在思索这个问题:“自然是越快越好,可是若要再快,就得今晚,各方面……” “我们的确仓促,可他们也不会想到,大家的情形差不多,只看谁更胆大心细了,而若是拖久了,这场仗对我们来说可不好打。”后藤哲哉低声道:“季先生也说过了,他回去就会安排好一切,若我们后半夜行动也不是来不及。你的人手不可能今天才去安排吧?难道不能随时行动吗?” 顾盼摇摇头:“人手没问题,可是……” “季康的下落我已经吩咐人去查了,季康虽然是一个能拿来威胁季天的人,可季天在这上海滩上又算什么呢?为了对付这么一个人,他们不会花大力气把季康藏得太严实,而你季叔叔那么老谋深算,这么几十年能够在李世群的手底下全身而退不是没城府的,他那双眼睛利得很,既然告诉了你这么几个地方,必然八九不离十,你若不放心,就等我消息,季康一被救出我们就立刻行动,你觉得如何?” “若是这样倒也可行。”顾盼点头沉吟了片刻,看向后藤哲哉:“只是哲哉,我人手武器怕是不够,工厂两家,还有那个人体实验室,都不在一个地方,我必须要一起行动同时破坏,我担心一个环节出问题就会影响整体。”她摇摇头握紧了拳头:“哲哉,我有些害怕,而且,我们若是成功也就罢了,若是失败了怎么办呢?若行动成功,成功之后又怎么脱身?” “若成功了,你就跟我走,好不好?”后藤哲哉突然拉住了顾盼的手,眼神狂热起来:“盼盼,你放不下的事如今即将尘埃落定,若是我们行动成功了,干脆趁乱杀了李世群,有我在,他们没人敢动你,你到时候没了牵挂,就跟我离开,我们别再管什么战争,什么中国人日本人,我们就只是单纯的相互吸引的男人和女人,我们去过世外桃源的日子好不好?” 顾盼闻言,脑海里忍不住就浮现了这样一幅画面:在没有硝烟战争的、到处都是绿树红花的城市里,有一栋带着院子的小洋房,后藤哲哉在园子里架着画架画着管不住的春色,而她端着刚烤好的饼干含笑端出来,又从里面跑出来两个可爱的孩子…… 这一切,是多么的美好啊! “盼盼……”后藤哲哉再次喊顾盼的名字,那双眼睛深情无限的看着她,顾盼再不忍拒绝,她轻轻地点头,在后藤哲哉的狂喜中,她轻声说道:“好,若一切顺利,我跟你走。” 什么家国天下,她不想管了,顾盼想,她到底只是个普通女子,终究逃不过对爱情的渴望。 若是父母的仇恨了结,大仇得报,她还有什么理由非要在这里留下去呢?她还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个想要带她离开战火纷飞、深爱着她的男人呢? 后藤哲哉没想到顾盼竟然点了头,他顿时狂喜,一把抱住了顾盼:“盼盼,我会竭尽全力的,为了能够带你离开这里,我一定一定会让这一切顺顺利利按照我们的计划解决的。”他发誓。 顾盼被后藤哲哉抱在怀里,不知怎的,她心跳的有些慌张,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而不期然的,她又想起了沈棠。 “哲哉,你先别激动,我们还是计划一下该怎么行动吧,既然你要帮我,那么我想我需要让你也见见跟我一起行动的人。”顾盼下定了决心,她轻轻推开后藤哲哉,直视着他的眼睛:“哲哉,这件事对我很重要,也关系到许多人的性命,你能向我保证,你不会背叛我,会全力以赴帮助我实现我的愿望,不会连累无辜的人,暴露他们的身份吗?” 后藤哲哉看着顾盼,很久他突然举起手来抬头对着天空低沉的一字一句地开口:“我后藤哲哉对天发誓:如果我欺瞒顾盼,泄露今晚行动的人员及计划,导致行动失败、身份泄露惹来杀生之祸,那么罚我生生世世与心爱的人无缘,今生以死谢罪!” “哲哉!” “盼盼,我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若是失去你,对我来说人生就再没什么意义,因为你不希望我成为满手鲜血的刽子手,所以我违背父亲的愿望不愿意成为一个军人;因为你身边没有别的男人,所以我总是痴心妄想,想着哪怕多留一天,也许就有了希望。”后藤哲哉轻轻地扶着顾盼的肩膀,神态是从来没有过得认真:“我也知道我现在很卑鄙,逼着你答应跟我在一起,可对我来说,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去做,我也不怕你会在我身边觉得不幸福,因为为了能让你感到幸福,我也会竭尽全力,盼盼,信任我,给我一次机会,好吧?” 顾盼的眼睛湿润了,她脑海里沈棠的样子模糊了一下,她对着后藤哲哉微笑起来,主动拉住他的手:“既如此,那就走吧,时间宝贵不是吗?” 后藤哲哉小心翼翼的将顾盼的手放到自己的唇前,虔诚的亲吻了一下,然后才放开了顾盼,发动了车子。 “先去找南柯,我需要他帮忙。”顾盼看了看表,这个时间李南柯应该还在学校,不过也马上就要下班了。 后藤哲哉会意,立刻调转车头:“你想让李南柯牵制李世群夫妇?那你要告诉他真相吗?” “若他不问,就先不说,真相……”顾盼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还是等到今晚结束后再说吧,陈淼那里安排人盯着了吗?” 后藤哲哉点头:“放心,一有消息我会立刻告诉你。”他看了顾盼一眼,低声道:“你知道,我调动人做做这些没问题,但我也就这么几个亲信了,人手方面我帮不上忙,但是武器的话,我可以想办法再给你调动一批。” 顾盼闻言眼前一亮:“真的没问题吗?” “这点还是没问题的。” “那成,你送我到学校之后你就先去安排武器,若是顺利的话你到这里跟我汇合。”顾盼从包里拿出一本本子撕了张纸,刷刷刷写下一行字递给了后藤哲哉:“快!” “包在我身上。” “盼盼,你怎么来了?”李南柯走出校门就听到鸣笛声,顺着声音过去一看就看到顾盼的车子停在路边,顾盼正对他招手。 李南柯上了车,顾盼立刻发动车子,“堂哥,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你帮忙。”她的神情太认真了,李南柯吃了一惊,心里一跳,顿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但他没有拒绝:“什么忙?” 顾盼将车子随意开进了一条没什么人的安静地小胡同,熄了火,“你现在立刻去找伯父伯母,在他们入睡前让他们不要有空见任何人或者听任何电话,不要让人接近他们。”顾盼咬了咬唇:“别让他们起疑,晚上他们入睡后,你想办法让他们睡得死一些……” “这个没问题,我妈睡前喜欢吃片安定,她睡眠不好不吃药根本睡不了,而吃了药不到第二天早上起不来。至于我爹,那也好办,我找个理由让他跟我喝酒就行,我把他灌醉了。”李南柯挑了挑眉:“可是为什么?” “你现在能不问吗?”顾盼低声道:“过了今晚我就什么都告诉你行不行?” “不行,你现在就告诉我,否则我不会帮你。”李南柯的眼神锐利起来:“顾盼,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你知道一般说这样的话的人,都会发生什么事吗?” “?” 李南柯紧紧的盯着顾盼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一般这样说的人都活不过他自己设定的期限,他会这样说,是因为他打算去送死。顾盼,你老实告诉我,你今晚要去做什么?” 顾盼偏过头避开李南柯的视线,她虽然一直都表现得很平静,仿佛那天知道真相后在沈棠怀里哭得死去活来的人不是自己一样,可是发抖的身体和手指早就出卖了她,李南柯固然这些年跟她闹来闹去,可毕竟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久,还是非常了解顾盼的,见状立刻抓着顾盼的肩膀逼问:“顾盼!你说实话!” “你不能不问就帮我这个忙吗?”顾盼满脸泪水,哽咽着看着李南柯:“有些事你何必非要知道?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你就给我一句话,帮,还是不帮!” “帮。”李南柯斩钉截铁:“但我也要知道真相!” “李南柯,你效忠重庆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重庆也许并不是你的信仰呢?你的信仰是怎样的?如果你信仰的人或者政府做了让你失望的事,你会如何?”顾盼突然开口。 “?”这回轮到李南柯问号脸,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你是知道了什么顾盼?你能不能别跟我卖关子了?” “那你先回答我,如果……” “没什么可如果的,我的信仰就是赶走日本人,恢复我中国的独立民主,不要沦为亡国奴,重庆也好,延安也好,只要是抗日,我就信仰,我就愿意帮助他们。”李南柯打断顾盼,淡淡地说道:“我之所以成为重庆一派,是因为爹以前也是重庆政府的一员,我能接触到的也不过如此;若是当初跟我接触的是延安方面的人,也许我现在就是延安的卧底,但对我来说这根本不重要,只要抗日就好了。” “我知道了一家日军在上海的军工厂,还兼职生产鸦片。”顾盼低声说道:“但这不是最重要的,而是有线人言之凿凿的跟我透露,这里面的东西除了日本人之外,重庆方面也和他们有生意往来,而且年数还不短,生意还不小。” 李南柯闭了嘴。 顾盼偏着头不去看他:“我要毁掉这个工厂,越快越好,所以我需要……” “你需要我帮忙,所以这个工厂和我爹有关,而你会这么在意,一定和顾家有关。”李南柯从来都不笨,瞬间就抓到了重点:“我爹和日本人狼狈为奸骗取顾家的工厂改建成军工厂还生产鸦片,还用来和军统勾结,你是这个意思吗?” 顾盼抿着嘴不说话。 李南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撕心裂肺。 “堂哥!”顾盼终于忍不住回过头,“你别笑了,想哭就哭吧!” 李南柯瞬间掉下泪来,他无声的看着顾盼,许久才说话:“你是不是……查到了顾叔叔他们的死因了?真的是我爹干的,对不对?”他的声音嘶哑,脸色一片苍白,只有眼眶红的不像话。 顾盼甚至都不忍心:“堂哥,那些都过去了,何必再追究呢?” 李南柯停下了笑,红着眼睛看着顾盼:“你觉得你自己这话有说服力吗?的确这些都过去了,可这么多年,你忘了吗?你忘不了,一直在查找真相,却要我忘记?” “那不一样的。”顾盼低着头轻声说:“他们是我的父母,为人子女的,哪能枉顾父母的仇恨?可是你跟我不同,堂哥,你什么都没做错,这些事也始终和你无关……” “可他是我爸爸,跟我有斩不断的血缘关系,所有人都可以说与他无关,可我不能。”李南柯用力闭了闭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我帮你拖住他们,但是你得告诉我你具体打算怎么做,我接应你。” 不等顾盼开口他继续说下去:“不要跟我说你不需要,我是什么人你现在很清楚,二你跟我不同,你手上能用的也就那么几个,连我都知道别提我爹,就凭他们几个能干什么?你要对付的不是整整一个军工厂吗?让我的人来帮忙。” 顾盼自然知道若李南柯肯安排重庆方面安插在上海的人手对她的计划来说有益无害,只是:“南柯。”顾盼叹气:“我刚才的话你没听明白吗?重庆方面和……” “有生意往来嘛,那又怎样?”李南柯冷笑:“我的确不知道里头还有这种猫腻,可是既然是猫腻,他们自然是不敢让人知道的,毁了就毁了,他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这种事儿知道的人想必也不会多,你既然提醒我了我心里有数,知道怎么避开那头的耳目,你就放心好了,牵连不到我身上。” “顾盼,如果你不告诉我具体行动安排,我也会自己安排行动,若是到时候搅乱了你的计划……”见顾盼不说话,李南柯又盯着她的眼睛加了一句。 顾盼再次苦笑:“李南柯,你这是何必?” “我只是为了自己的良心,我怕我死后没脸去见顾叔叔和夏婶婶,也怕我爹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别人都能不管他,骂他活该,可我不能,既然没办法说服他,也没办法阻止他,那就只有靠我自己给他减少一些罪孽,也免得哪怕是活着的日子里都没法睡得安稳。”李南柯自嘲地说。 顾盼明白那种感觉。 哪怕她始终相信自己父母的清白,可在谢清池的死以及谢家出事的那段时间,她也曾一样心存疑虑过,她明白那种夜不安枕的感觉,当下再无法拒绝李南柯,虽然请李南柯帮忙是出于无奈,而让李南柯察觉真相是她失策,可到底他们的目的殊途同归。 顾盼低头看了看腕上的表,时间还来得及。 她不再犹豫,踩下油门直接往李公馆开去,一路上她将所有的信息汇总一下简略的跟李南柯做了个讲述。 李南柯平时看着天真,关键时刻却并不掉链子,智商高的让顾盼有些怀疑他平时纯粹装疯卖傻。 “所以你打算兵分三路各个击破?谁与你合作?谢长空?还有谁?”李南柯皱着眉头看着顾盼,不可思议道:“别告诉我是沈棠!难道他也……”李南柯一脸震惊。 令日本人沾沾自得的头号特务机关竟是抗日分子的摇篮,下面倚重的左膀右臂居然全是卧底,这种感觉还真是…… 顾盼扯了扯嘴角,“大概都是你的同僚,所以保密什么的话我就不需要跟你强调了吧?事出突然,我们还没计划好如何带队,但我觉得实验室那边是重中之重,你又要牵制你爹娘,时间不那么充裕,召集人手之后重点接应那一头吧。” 李南柯看着顾盼,心里一暖。 顾盼就是这样,嘴上不饶人,心却比谁都软,明知道害死她父母的是自己爸妈,却仍然对自己心怀善念,因为知道自己是重庆方面的卧底,便故意想让他避开和重庆方面有来往的接触,还特意找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免得他不自在。 “好。”李南柯颔首,他没有拒绝顾盼的好意,只是郑重地向她保证:“你放心盼盼,我爹娘这边我会尽全力拖住他们,尽可能拖延时间,人手方面我会尽快调集,如果有充裕,在保证实验室那头的策应外,其他两个地方我也会派人接应,到时候你们各自留意些。” 顾盼点头,李南柯看着她,忍不住又叮嘱道:“万事小心盼盼,我知道拦不住你,也不阻止你,可你务必得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否则……否则……”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小说是n年后重新开始连载之后的第一篇文,篇幅不算长,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连载了快到一半了,真的是一把辛酸泪,发发一个月写写好几年,哭。 真的不夸张,因为结婚生子一下子断更好几年,重新开始码字的时候怎么写都觉得不满意,这篇文反反复复,开头都写了好几个,整篇写完了再推翻了重写,折腾了有一年多……虽然依然不满意,但好歹是写出来了,好了,絮絮叨叨就这么多,大家看文,喜欢的话收藏、评论支持一下,谢谢~~ 第二十六章 合作(二 “我会的南柯,你也是。”顾盼用力地点点头,兄妹两拥抱在一起,紧紧的,给彼此最后的鼓励和打气。 将李南柯送回李公馆,顾盼并没有停留,立刻去了她和沈棠、谢长空约定见面的场所,事出突然她必须和两人立刻商量出对策来,而谢长空和沈棠已经先后收到了她送过去的消息,先是沈棠到了,没多久谢长空也到了,三个人聚在一起两个男人彼此都是一愣。 但此时此刻顾盼也没什么时间给他们多做解释,直截了当道:“你们想必也不用彼此介绍,都认识了,我们就省略这一步直接进入正题吧,事出突然今晚就得行动,除了我们之前已知的人体实验室之外,还有这家军工厂和这个鸦片生产基地,我们今晚兵分三路各个击破,这是工厂内部结构和人员分布,里面会有内应随时准备好跟我们一起行动。”顾盼将季天给的那两张地图小心翼翼的打开摊在桌子上,招呼沈棠和谢长空一起过来看。 “我们三个人各自带人突破一个地方,人体实验室地处偏僻而且危险性更大,一定要多带些人,另外两家工厂靠的比较近,可以联合作战,你们对此有什么想法吗?”顾盼一口气说完抬头看向沈棠谢长空,却发现这两人还一脸懵逼。 “盼盼,他……”谢长空指着沈棠不可思议的看向顾盼:“这人靠得住吗?” 沈棠冷哼了一声,率先结束了这场对峙,双手插在裤兜里走向顾盼低头看着地图,顺便将钱三给的那份一起摊开放在桌上并排看着,没再理会谢长空。 谢长空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也过来看地图。 他不蠢,自然猜到沈棠也和他一样,76号特务处长的身份不过是一层外衣,掩人耳目的。 至于这层皮下的壳子是重庆还是延安,还是一起穿着就不得而知。 谢长空探究的看着沈棠许久,他对这个男人心生警惕起来,沈棠掩饰的太好了,若不是今天这个意外,谢长空觉得自己怎么也不会想到沈棠竟然不是日本人的走狗! “长空,如果你对我带来的人有想法,不如现在说出来,今晚的行动人命关天,甚至我们自己的命都很容易搭进去,若是你觉得谁靠不住,还不如把话说明白,或者退出……”顾盼看出谢长空的顾忌,干脆把话挑明。 “我不是这个意思,虽然看到沈处长出现在这里让我意外。”谢长空叹了口气走过来,避开了顾盼的眼睛,低头看向桌上的分布图,低声道:“我来之前一直拖着李世群,找他的电话和人都被我挡住了,我走之前遇到李南柯,他示意让我快来找你,你……他知道了?”谢长空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沈棠之后有种和顾盼再也回不去的空荡感,这才是让他刚才难以接受的原因,但他没有说出来。 顾盼点头,把自己拜托李南柯的事以及李南柯的打算和安排和盘托出:“她比我想的聪明,而仓促之间要兵分三路,我没有足够的人手,想来想去还是得麻烦他。”顾盼说完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沈棠,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再见到沈棠心里觉得涩涩的,“沈棠,你怎么看?” “人体实验室自然是最危险的地方,而军工厂和鸦片厂那边守卫力量相对薄弱可是你们别忘了,那里是一座军工厂,火/药绝对不嫌少,就算可以两处合起来行动,也仍然危险性很大。”沈棠用手敲了敲顾盼带来的新地图,很直白得道:“我担心我们的人手不够,盼盼,必须要这么仓促吗?” “的确,这方案有点冒险。”谢长空中肯的附和沈棠的意见,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噼里啪啦火花四射,随即甩头谁也不看谁,两个男人有着只有男人才明白的相互挑衅和研究。 顾盼没心思去管这两个男人暗地里那点心思,她皱着眉头将今天的遭遇细细讲了一遍,随即摊手:“事情就是这样,拖得越久与我们越不利,军工厂那边那个王伟不是个省油的灯,显然已经发现我们起了疑心,而他那边迟迟得不到李世群的回复肯定会采取行动,多一天就多一天的风险,所以今晚不能再拖了。” “你季叔的儿子,后藤少爷那边什么时候才能有确定的消息?”沈棠见状不再废话,唯一犯愁的是:“人手的安排你打算怎么办?” 顾盼看了眼沈棠和谢长空,轻声道:“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希望你们合力把实验室那边解决,我去军工厂和鸦片厂那边……” “那怎么行!” “不行,太危险了!” 顾盼话没说完就被沈棠和谢长空不约而同的打断。 两个男人此时顾不上相互挑衅,几乎是同样皱着眉头不赞成的表情看向顾盼,沈棠甚至顾不得自己危险:“我来负责实验室,你和谢大少去军工厂和鸦片厂那边。” “不,我……”谢长空直接拒绝,虽然他也很想陪在顾盼身边,可是他很清楚,顾盼这个时候更关心的是行动的成败,所以他话到嘴边话锋一转,扭头看向沈棠:“沈处长若选择去实验室,可有什么对策?” 沈棠瞬间明白了谢长空的心思,他心里一激灵,顿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脑子也瞬间清醒过来,他看着桌上的地图灵光一闪,抬头看向顾盼和谢长空:“盼盼,谢大少,咱们能否打个时间差?” “你的意思是?”顾盼其实对今晚的行动并没有太大的信心,虽然出于各方面的考量她也明白速战速决的好处,可也始终没有良好的计策,因此踌躇不已,如今看到沈棠似乎有了什么办法,顿时眼前一亮,充满希望地看着沈棠。 “军工厂最好的解决方式自然是引爆火/药库,而如果我们在这同时能够带走足够的火/药再去把实验室炸了,是否可行?”沈棠边说边思考:“军工厂那边出事,实验室那边会马上得到消息吗?而军工厂那边是否会有为实验室那边生产的东西,两边会不会有什么勾连呢?若是有的话……” “若是有的话,想办法先封锁消息然后在毁掉军工厂之后再堂而皇之的前往实验室,人手也好,武器也好,问题都能解决!”谢长空排了下手看向顾盼:“想法不错,盼盼,你既然和那边打过交道,你就干脆明着过去,一方面和季叔叔取得联络一方面麻痹王伟等人,我则暗中布置等待时机运送军火,沈处长则在实验室那处做好准备,我们两事成之后立刻赶往实验室和沈处长会合再聚集人手搞定实验室,如何?” 顾盼点点头,“若是我和长空没有按照约定时间出现,沈棠你就撤,再找机会不要管我们。李南柯会安排人手给你殿后,若是他那边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你就去找后藤哲哉,他会保你平安。” “这怎么行!”沈棠立刻反对。 “沈棠!”顾盼喊他,眼里是破釜沉舟的决心:“我们的行动不是毫无风险的,成功自然是好,若是失败那也无可奈何,可若是失败了,能活一个是一个,有人活着,总能完成原定的目标,甚至做得更好,可若一起死了,就真的再没机会了。” 顾盼语气低沉,她看着沈棠和谢长空低声道:“其实你们谁我也不想麻烦,如果我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我甚至不愿意要你们帮我,这么大的危险,我自己没关系,那是我应该做的事,可是你们不一样,你们还有各自的使命……” “顾盼。”沈棠率先打断顾盼的话,他温柔的看着顾盼,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没有牵连我们。是,我有我的责任,我也有我的任务,但是从我成为76号沈处长以后,我随时准备着牺牲,死亡于我并不可怕,而这次的情报是我交给你的,与你顾家有关这不错,但与我何尝无关?得到这样的情报,我已经向上级组织汇报过了,组织上给出的命令也是尽全力毁掉,所以,为了你只是其一,完成我的任务才是最重要的。”他没有理会谢长空就在一旁,也没在意是否会因此泄露身份。 谢长空看着沈棠毫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再次泛起挫败感,但很快的,他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 此时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谢长空对自己说:“顾盼,我和这位沈处长,难得想法一致。”他笑了笑:“我也不瞒你,我来上海之前就知道这座人体实验室的存在了,此前日本人在东三省就搞过臭名昭著的细菌实验室,还有想必你也知道的731部队,在他们的研室里不知道死了我们多少同胞,而他们研究出来的那些害人的东西更是不知道会对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民造成什么样恶劣的影响,甚至会影响子孙后代,经过各方抗日志士的努力,731部队由明转暗分散开来,我的上级就是因为打探到准确消息知道上海有这样一座实验室,才会临时决定让我来上海的。” 谢长空直言不讳:“我来此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这个实验室,所以顾盼,我不是为了你。” 顾盼沉默地看着谢长空,她觉得早先的爱恨情仇在这一刻变得不那么重要了,那些曾经沉沉压在她心口的东西似乎变得轻了很多,她动了动嘴,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深深的看了谢长空一眼,又转向沈棠。 沈棠笑了起来,看向谢长空,谢长空此时也摒除了对沈棠的敌意,主动开口:“我来自重庆。” “好吧,希望你不是一个极端重庆分子。”沈棠送了耸肩,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咱们至少使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谢长空明白了沈棠的意思,但他并没有露出敌对的神情,只是友好的对他微笑了一下又伸出了友谊之手:“我不是,甚至我很佩服你们。” 沈棠没有拒绝,跟谢长空握了握手。 而顾盼也明白了沈棠的意思,她错愕的看着沈棠。 这人……一个富家公子,自如地穿着花花公子的外衣在上海滩上花天酒地的男人,竟然是……延安来的? 简直! “怎么?不敢相信吗?”沈棠笑看向顾盼,露出一口白牙。 顾盼老实的点点头:“画风完全不搭。” “所以才很成功嘛。”沈棠很是自得。 谢长空和顾盼对此都表示赞同。 “既如此,我们今晚的行动就这样吧,我们先散了去各自安排。”谢长空抬手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六点,他想了想看向顾盼和沈棠:“九点我们碰头,再开始行动?” “长空,你和沈棠要不要换一换?”顾盼犹豫了一下:“你也知道……”谢长空也是重庆方面的人。 谢长空却只是摇了摇头:“没必要。” “可是……” “可是什么?就因为军统和日军的生意往来?我怎么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之所以这么做只为了完成上级破坏实验室的要求,为了获取足够的火力而已。”谢长空无辜的摊了摊手。 顾盼勉强笑笑看着谢长空,谢长空终于绷不住,他叹了口气对顾盼和沈棠承认:“的确,这个消息让我有点不好受,想到和我一样前线作战的也好,后方潜伏的也好,都拼死拼活,而上层却为了揽钱无所不用其极……” 谢长空一撸头发,有点说不下去了,整个人有点泄气。 沈棠拍了拍谢长空的肩膀,他们都是一样的人,虽然身份不同,但他此时明白谢长空的感受。 那是一种被出卖的、特别痛苦的感觉。 谢长空随即深吸了口气振作起来:“所以与其放着让他们继续敛财,倒不如就这么一次炸毁一了百了,我也不怕他们事后找我麻烦,除非他们能有取代我留在上海的人。”谢长空对自己非常自信。 “如果你不介意,等到这件事结束如果我们都还活着,或许,你可以考虑了解一下我的信仰和组织。”沈棠微笑道:“我想如果你愿意给它一次机会的话,它不会让你失望的。” 谢长空若有所思,并没有拒绝。 顾盼突然想起:“沈棠,那些军火,延安方面是否会需要?” “怎么不需要?延安要人要钱要军火也要粮食,什么都缺。”沈棠耸耸肩:“可是这里是上海,那么多军火你想怎么瞒过日本人的耳目从上海送去延安?” “或许,我有办法!”顾盼和谢长空异口同声,两人说完同时一愣看向对方,然后一起笑了起来。 沈棠忽然觉得自己很不舒服。 谢长空没注意到,他因为和顾盼心有灵犀而高兴着:“我谢家虽然如今不比从前,可码头还有一个,大船也还有几条,只要能顺利把东西送上船出了上海就好说,毕竟来来往往的水路上哪有没打点好的地方,虽说会有一定风险,但还是有戏的。” “至于如何送货上船以及让船顺利出港,哲哉也许会有办法,我们可以找他……”顾盼也很兴奋。 “找我什么事?”说曹操,曹操就到,后藤哲哉推门而入就听到顾盼在说起他,顺口接过了话头。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到周五每天更新,更新时间是下午,因为工作原因不太稳定,大概就在一点多到四点前吧,什么时候有空开始码字就什么时候更新,周六周日会休息一天(因为要带娃),另一天什么时候有时间开电脑什么时候更……暂时还没办法把每天更新时间固定下来,对不起看文的亲们啦,下午大家自己刷吧,我尽量看看慢慢能不能稳定下一个固定的点~~ 第二十七章 部署 顾盼身边的三个男人,终于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了一起,空气中有一种诡异的气氛。 三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无法完全克制对对方的敌意,只有顾盼若无所觉,心思全在行动上,看到后藤哲哉她很高兴:“哲哉你来了?季康的下落……” “我已经找到季康的下落了,他还活着,虽然被人关了起来但没吃什么苦头,这小子挺机灵,跟我派去的人对上号了,我没打草惊蛇,等你这边行动的同时那边再把人救出来就行。”后藤哲哉给了顾盼一个安心的眼神:“如我们所料,看他的没几个人,都是小卒子没什么本事,也没防守得很严密,我已经安排好了车子和钱到时候直接把他送出上海。” “麻烦你了哲哉。”顾盼闻言松了口气:“若是方便,直接送他去香港吧,能否安排船……” “不妥,与其送去香港还不如送去乡下避避风头,等过了这风口浪尖再悄悄往南边送,如今香港也不见得安全。”沈棠摇了摇头。 对此后藤哲哉表示赞成,顾盼见状不再坚持,四个人坐下再次将行动计划对了一遍,后藤哲哉没说话,安静地听他们说着。 作为一个日本人,他的心情是复杂的,可是作为一个爱着顾盼的男人,他此时的心情又是激动的,他看着顾盼,眼里几乎看到了未来所有美好的画面。 “哲哉?” “啊,没事。”后藤哲哉若无其事的收回眼神,“我来之前收到消息,我们的人和陈淼接上头了,陈淼已经赶回工厂立刻准备呼应我们的行动。” “太好了。”顾盼点点头,到此为止一切都很顺利,这多少让她觉得安心。 她的情绪牵动着在场男人的情绪,她露出笑容,沈棠、谢长空、后藤哲哉三人脸上的表情也都同时温和起来,但当他们注意到身边的‘情敌’时,脸上又露出了防备。 顾盼却顾不得这么多,她还惦记着军火的事。 “哲哉,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能不能帮忙。”顾盼三言两语将他们刚才的初步计划对后藤哲哉和盘托出,后藤哲哉认真听着,并没有立刻给答复,而是冷静地思考了半晌才道:“虽然会有一定的风险,但可以试试。” “如果为难的话你不需要答应的后藤先生。”沈棠立刻说道:“我没料到这样的行动你会站在我们这边,对此我很感激,但是我们彼此的立场终究是不同的,这批军火在你们手里和在我们手里会发挥什么样的作用,想必后藤先生也能明白……” “我明白,作为一个日本人,我也不希望我的同胞死于非命。”后藤哲哉没有回避这个有些尖锐的问题,他直视了沈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是为了盼盼站在这里,我也是为了她愿意做任何事,我不是一个让天皇满意的日本人,这点我很抱歉,对于我所做的一切,可能会对我的同胞造成的危害我也很抱歉,但是我不能回避一个问题。” 后藤哲哉苦笑着,目光扫过顾盼沈棠谢长空:“我的同胞站在你们的国土上,掠夺你们的财富残杀你们的人民,我能理解你们的立场,我也希望我的祖国可以不要继续这么做,我做不了别的来阻止这件事,我现在做的也不过是力所能及让自己心安,有勇气去对我爱的女人说跟我在一起的事罢了。” “哲哉……”顾盼很震动,她并不是愚蠢的女子,她清楚地知道后藤哲哉毅然决然站在她的立场做的这些事意味着什么,若是暴露了,那么他的同胞将视他为叛徒,他们会唾弃他甚至会夺走他的生命,而中国人呢,因为忍受着日本人多年来的侵略欺压也不会接受他,为了她,后藤哲哉付出的太多了。 “不用感谢我,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只要你记得答应过我的话就好。”后藤哲哉温柔的执起顾盼的手:“为了你,我什么都豁的出去,只求事后我们都能全身而退,一起远走高飞。” 沈棠和谢长空全部惊疑不定的看向顾盼。 顾盼却没看他们两人,她只是定定的看着后藤哲哉:“我不会忘,也不会违背我的诺言。” “盼盼,别怪我挟恩求报,我是真的真的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与你分开。”后藤哲哉将顾盼抱进了怀里,完全无视了沈棠和谢长空的存在。 沈棠握紧了拳头,他的眼里有控制不住的怒气,但是看着顾盼,他却不得不命令自己强自忍耐下来。 而谢长空在最初的惊愕之后,他测过头部再看这一幕,对比后藤哲哉,只会越发提醒他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求爱顾盼的资格。 同样走在悬崖上命悬一线,后藤哲哉此刻的选择,和他当初的选择差别太大了。 “哲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是我答应你的,就不会怪你。”顾盼轻轻推开后藤哲哉,有些不自在,她潜意识里还是很在意,不愿意当着沈棠的面让他知道这些,她甚至有些不敢去看沈棠的眼睛,下意识的选择了逃避沈棠的视线。 “我们现在再把行动计划捋一捋。”顾盼退开一步低下头看着桌上的地图:“沈棠带人直接在实验室附近待命,哲哉和我去引开王伟等人的视线,并和内应取得联系,长空等我们里面乱起来你接管军工厂,并且安排将能够带走的军火带走,再兵分二路,长空与我去实验室和沈棠会和行动,哲哉将军火送去谢家码头,那边……” “我这就安排,让我妈或者经纶去亲自安排将货物运送出去。”谢长空说道。 顾盼颔首,见沈棠没有反对就立刻说下去:“南柯会安排给我们接应,只是到时候也不知道我们的行动会不会顺利,若是一切顺利倒也罢了,若是不顺利……” “等军火送到码头我会立刻赶往实验室,和李南柯一同接应你们,若是计划顺利我就不出面,若是不顺利,你们跟着我随机应变。”后藤哲哉说。 众人见差不多了,一起点了点头。 “长空,沈棠,哲哉,刀枪无眼,各自珍重,但愿一切顺利我们还能活着再见。”顾盼心中激情涌动,她由衷的说道。 谢长空、沈棠、后藤哲哉一起笑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 这会儿,他们被一种激情所燃烧,暂时忘却了彼此的身份,什么中国人日本人、什么爱恨情仇、什么情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为着一个共同的目的不惧死亡勇敢前行,愿意拧成一股劲的勇气。 “那我先走了,11点在约定的地方见。”后藤哲哉不舍的看了顾盼一眼,第一个开口道别。 比起此时短暂的相处,后藤哲哉更希望在今晚之后和顾盼的漫长下半生的相守,为此他可以不争朝夕。 “那我也先走了,我得去安排一下码头和船只的事,咱们到时候见。”谢长空深深地看了顾盼一眼,他这次没有死缠烂打,转身离去。 只剩下顾盼和沈棠,气氛突然有点尴尬,顾盼侧过头,正要说什么,沈棠先说话了:“我也要走了,你不送送我吗?” 顾盼无言跟在沈棠身后。 “你真的答应了后藤哲哉跟他走吗?”沈棠突然轻声问。 顾盼的神经本就一直高度紧张着,听到他开口,眨了眨眼睛,随即脸色按了按,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听见沈棠叹了口气,心也不由得就痛了起来。 “他为我做了太多,我不能拒绝。”顾盼低下头,捂着微微发痛的心口低声说:“有些债,总不能拖到下辈子去,谁知道我们还有没有下辈子呢?” 沈棠深深地看着顾盼的脑袋,他有种冲动去问问他,那他怎么办呢?不知不觉的相处中他已经被顾盼深深吸引,他能够感觉得到顾盼对他也与其他人不同,可是为什么…… 可是沈棠不能说,他知道若是没有钱三的突然出现,也许他和顾盼的命运会不一样,可是钱三是他亲自交给顾盼的,能怪谁呢? “那李世群呢?他害死你父母,害死顾家上下那么多人,你就放过他们了?”沈棠强忍下心里的苦水,转而问道。 顾盼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我能怎么办呢?毁掉这些,是我该做的,可是杀了他们……真的就算报仇了吗?”顾盼的神情有些迷茫:“杀了他们并不难,我现在回去直接将他们不管不顾地杀了都可以,可是我爹娘和那些被他们害死的人活不过来了,南柯又该怎么办?” 她仰起头,望着已经低垂的夜空轻轻笑了起来:“我曾一度非常痛苦,恨不能毁了所有一切让这世界干脆与我陪葬算了,可是我发现自己不能,我既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也下不了手。我想我爹娘大概也会明白我的心情,不会怪我的,比起仇恨,他们更在意的是他们身上的污名,以及我们欠着别人的恩情,与其执着于报仇,不如先把恩情偿还了罢。” “我想老天爷不会那么眼瞎,坏人终会有恶报的,我就等着那一天吧。”顾盼低下头,也不知为何,就想跟沈棠说一句:“对不起。” 沈棠满心苦涩,他想要的不是顾盼的一句对不起,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去阻止顾盼的决定,作为一个男人他也明白后藤哲哉为顾盼付出的一切是多么不容易,换作是他,能否不顾组织不顾任务就带着顾盼远走高飞?他想,他现在大概也做不到。 而他也好,谢长空也好,之所以现在能跟顾盼站在一起行动,也不过是出于同样的利益抉择,若他们的立场不同,怕是不你死我活都不错了,最初他也想过干脆杀了顾盼的不是吗?谢长空当初也直接弃顾盼而去的不是吗? 正因为心知肚明,所以谢长空对顾盼的选择无言以对,而他也一样,做不到后藤哲哉的程度就没有资格去劝阻什么,顾盼会为了后藤哲哉而感动也是一个女人正常的情感。 可是,沈棠不甘心,也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他想,无论结果如何,他总该为自己争取一下,不管今晚过后他们是生是死,怕自己都没有机会了! “顾盼。”沈棠停下脚步转身正面对着顾盼。 “沈棠?”顾盼不明所以。 “这世界上并没有什么老天爷,好人会有好报是因为有有许多人在默默地努力,最终打成了那样的结果;恶人也有恶报也如是,若你什么也不做,只是袖手旁观,如何来恶人恶报?顾盼,你的国家在遭受空前的灾难,你的同胞在遭受前所未有的浩劫,你的父母已经为此遭受了污名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你也因此卷入这场漩涡,难道你就真的愿意事后一走了之,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人在战火中煎熬,你却什么也不做吗?” 顾盼抬头,一双眼睛带着几点泪光,就这样看着沈棠。 沈棠继续说下去:“国家需要你,你不是微不足道的,每个人的奋斗都有一天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顾盼,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奋斗,这样,等我们赶走日本人取得民族解放的那一天,你才不会后悔。否则只作为一个旁观者,你真的能问心无愧吗?留下来吧顾盼,不要走,我……我们需要你!” “沈棠。”顾盼泪光盈盈:“若是你这番话早些对我说,我大概无动于衷,脑子里想的不过是我父母的仇恨;若是你晚一些对我说,或许我会遗憾怎么就没有人挽留过我;你现在对我说,我心潮澎湃,整个人都受到了震动,我很想留下来,我……我也愿意投身到这样的事业中去,可是……” 她避开了沈棠灼灼的目光:“对不起沈棠,我想我可能终究只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也不愿意言而无信,更不愿意因为我自己的出尔反尔害了别人,这在为我付出的太多了,我不能辜负他。”顾盼偏过头擦干眼角的泪水,她重新振作精神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沈棠,我先走了,至少现在我们是同舟共济并肩作战的,我希望不会因为我的拒绝,不会因为哲哉的身份,导致我们彼此之间产生嫌隙,我们先不要去想以后的事,全心全意将今晚的行动按计划进行吧,但愿我们都能活过今晚,能够再有机会来讨论未来。” 说完,顾盼匆匆扭头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吐槽大会还是有点意思的嘛,笑死我了哈哈哈~~ 继续求收藏求留言,大家走过路过留个脚印嘛~~ 这篇文写到这里已经完全不是我擅长的了,但就是执念,写的不好的地方大家多包涵~~~ 第二十八章 突入 夜里十点,顾盼收到李公馆传来的暗号,李南柯顺利的将李世群夫妇与外界的联系暂时切断,一心都围着儿子转悠,李南柯让他们按照计划行动。 十点,沈棠带着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了实验室,开始低调地包围埋伏。 十点半,王伟见发出去的信息石沉大海,开始按耐不住,正要有所行动,季天却笑容满面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十点半,后藤哲哉、顾盼、谢长空碰头之后分头行动,后藤哲哉直奔军工厂,顾盼负责炸毁鸦片,谢长空接应后藤哲哉搬运军火,他们悄无声息的放倒了外面的保安和内线接上头,陈淼直接带着谢长空和顾盼往军工厂去拉货,后藤哲哉则去牵制王伟。 十一点,被季天缠住的王伟耐心彻底告罄,一把推开季天纠集人手,季天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却并没有阻止,而王伟的人才纠集起来,后藤哲哉就直接冒出来带着人把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的王伟等人全部干掉了,王伟死前脸上还留着错愕的表情,显然没想到生命的终结会来的这么快。 后藤哲哉将季天扶起来:“你没事吧?” 季天摇摇头,这时候后藤哲哉的手下过来附耳对他说了几句,后藤点了点头,用日语吩咐了两句,于是跟他来的人除了三人跟在他身后其他人则立刻去支援顾盼谢长空了。 “我们目前干掉了这么多人。”后藤哲哉比了个数字:“车间里还有多少武装力量?” 季天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不多了,他们这些年一直很安顺,没出过什么事,所以越来越懈怠,外头虽然守卫的人多,但里面的监工没几个,看到你们行动我们里面也就开始控制局面,如今应该都在掌握之中了。” 后藤哲哉闻言点了点头,季天看着他欲言又止,后藤哲哉本都走开几步,想到什么又对季天说:“令公子平安无事,我已经着人送他去乡下避风头,这是地址,这里可靠的人你安排下,回头立刻安排你们离开,我还有事要办,就不留下来了。” 季天闻言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这些日子他最担心的不外乎就是儿子的小命,如今知道他没事笑容止也止不住,他连忙点头,随即往车间方向跑去。 快,一定要快,他告诉自己。 车间内部果然如几天所说那样守卫并不森严,而因为他们里应外合轻易就把那几个看守给干掉之后,陈淼就出面清点人员,将并不和王伟等人同流合污的数人带到一边帮着谢长空的人清点搬运军火,而没有被陈淼点到的人则被谢长空的人单独关押起来,他有点头痛该如何处理这些人。 所幸这会儿后藤哲哉和季天都来了,谢长空干脆将麻烦丢给季天想办法,和后藤哲哉商量过后他带着几个人去接应顾盼。 顾盼那边的行动也很顺利,里应外合加上对方没有防备,他们顺利地取得了控制权,撤离了工厂内的人员之后,顾盼正对着满场子的鸦片和设备犯愁。 “我让人带他们回那边交给季叔和陈淼处理,至于这些鸦片,等运送军火的车子撤离之后直接炸毁,你觉得如何?”谢长空来了之后对顾盼建议道。 顾盼觉得也只能如此了,唯一麻烦的是工厂爆炸必然惊天动地,到时候对他们接下来的行动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阻碍。 “我倒觉得这办法不错盼盼,这里一旦爆炸,必然吸引日本人和警察来这里,而实验室离这里远,只要那边消息被封锁,我们尽快行动,就能声东击西,要不你干脆让人回去给南柯送信,让他见机行事,到时候让李世群来这里,倒也能免得他被人怀疑。”谢长空却发觉自己随口一提的办法很是不错。 顾盼眼前一亮,“我怎么没想到,就这么办吧。”她和谢长空估算了一下大略需要的时间,叫来人立刻回城去找李南柯,安排妥当谢长空对她微笑:“你去找后藤哲哉,这里剩下的事就我来办,你尽快赶往实验室去。”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这里已经收尾了,实验室那边才是重点,你难道不想亲自解决掉这颗扎在顾家的毒瘤吗?去吧。”谢长空轻声对顾盼点点头:“放心,我很快就来。” 顾盼闻言不再犹豫,冲谢长空匆匆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走。 该装车的已经装车,装满的车已经离开,顾盼回到军工厂将鸦片厂那边带回来的人交给季天,和后藤哲哉说了谢长空的想法,后藤哲哉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两人迅速将一部分□□装车送往鸦片厂,等季天将自己人分出来,顾盼亲自送他们上车离开,离开这个桎梏了他们许久的牢笼,而至于其他和日本人狼狈为奸的就没那么好运了,后藤哲哉无所谓,顾盼则并不打算放过他们,最后在一声声的爆炸声中,这一切化作了灰烬。 顾盼坐在车上回头看着升腾起的火光,她的眼前有些濡湿。 她想起小时候被爸爸妈妈带着在工厂玩耍的情景,想起工厂里的工人们亲切对着她的笑脸,时光荏苒,许多张脸已经模糊,可是那一幕幕的场景却依旧历历在目,可随着父母的去世,这曾经让她欢乐的地方、曾经给工人们带来快乐和温饱的地方,变成了许多人的灾难,而如今随着这一声声的爆炸,这好的坏的,全都消失了。 顾盼擦干眼泪转过头,她告诉自己一切都要往前看,今晚的行动到此为止非常顺利,可最难的一关却在前方等着他们。 人体实验室! 他们之前谁都没有提的一件事,便是到底是直接销毁一切还是突入救人再销毁。 如果不管不顾的销毁,成功率自然会增加,可是那里面那些无辜的实验体呢?他们的生命难道就要枉顾吗?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和那些日本人又有什么区别? 可若是突入,实验室的守卫力量是军工厂鸦片厂的十倍,而且里面到底有多少杀伤性的新式武器和细菌毒药,他们能否全身而退,能否保证不造成细菌药品的外泄,也是一个未知数。 一路上顾盼沉思着这个问题,等见到沈棠,她忍不住就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顾盼,有时候人总是要面对残忍的真相的。”沈棠看着她轻声说:“我知道你不忍心,可是该做的事你得做,该承担的风险你得承担。” 沈棠的意思不言而喻。 顾盼明白了,对于她来说,不提如何攻破实验室是因为逃避这个现实,而对于沈棠他们来说,大概是见惯了生死和牺牲,所以他们毫不犹豫的做出了选择。 “可是,我们有什么权力决定他们的生死呢?”顾盼喃喃:“他们也是活生生的生命,如果不幸被关进实验室的是我们,那难道会不希望别人来救我们吗?会希望就这样被杀死吗?” “顾盼,你冷静一点。”沈棠握着顾盼的肩膀低沉却用力地喝道:“这是战争,不是和平年代,若是在和平年代也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你的不理智会让你也把命搭进去,或许你觉得不在乎,可是你也要想想在乎的人。更何况,你清醒地想一想,如果真的是你被抓进去成为试验品,你还会想活吗?你是想一了百了的死,还是想备受折磨的活?你以为就算你能把他们救出来,他们还能活吗?他们的身体接受了怎样的改造,注射了什么病菌,你能知道吗?把他们放出去会给周围的人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你想过吗?顾盼,我不知道里面的人怎么想的,可我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 “我沈棠是中/共地下党员,可世人都以为我是76号的特务,是日本人的走狗,我可能被日本人怀疑,被叛徒泄露身份,最终死在日本人手上;也可能被自己的同志不信任,死在自己的同志手上;我可能会能为自己正名,以一个抗日志士的身份去死,也可能一世背负污名,以汉奸的名义去死。” 沈棠的字字句句铿锵有力,他怀着执着而热忱的信仰,对自己的信念有着坚定不移的热爱和坚持,每一句话发自肺腑,感染着顾盼的灵魂:“我不在乎,也不害怕,因为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样的选择,会承担什么样的后果。顾盼,这是一个可怕的时代,每个人都有可能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没有人比谁更幸运一点,遇到了事,愿不愿意都得去承担后果,也许他们并不是每个人都已经做好了承担死亡的准备,可是我们有自己的责任,我们尽力去做我们能做的事,做不到的,我们承担这份罪孽,今晚之后弱你我还活着,用余生去赎罪,但不能因此就放弃任务。” “你想过行动失败的后果吗?”沈棠轻声说:“最可怕的不是我们会死,而是病毒和细菌的泄漏,而是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害,你懂吗?” “我懂!”顾盼的眼神一点点坚定下来,她不再犹豫,心里反复咀嚼着沈棠那句‘我们承担这份罪孽,用余生去赎罪’,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们行动吧沈棠。”她低下头,用力捂住心口才能阻止失控的心跳。 她从知道沈棠的身份开始就觉得这个人不简单,但现在自己的整个思绪被他感染,整个人为他的话儿振奋,血液都似乎在跳舞,那么兴奋,那么……恨不能立刻投身到轰轰烈烈的革命中去。 沈棠的形象在她心中不断的变化,越来越高大,但也……越来越远。 想起自己的决定,顾盼觉得怅然若失。 沈棠并没有注意到顾盼的失常,其实他并没有像他表现得那么镇定,哪怕曾经亲手送自己的同志上路,哪怕曾经在自己人手里死里逃生,哪怕也曾在日本人的怀疑中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活下来站稳脚跟,他都并不习惯杀人。 他其实很明白顾盼的感受,这也是他们和日本人不同的地方。 日本人可以把任何人看作是牲口一样,肆无忌惮的奴役残害,但他们不行,哪怕实验室里的那些人可能已经没命了,也可能活不长了,甚至死亡对他们来说是种解脱,但他们仍然下不去手,仍然会觉得心里背负着沉甸甸的愧疚,终其一生无法解脱。 如果换在平时,沈棠想自己可能也会和顾盼一样犹豫,但今天他不会。 顾盼在这里,她可能会死,只要一想到这点,沈棠就觉得自己可以冷酷一点,不去在乎其他,只求今晚的行动多一点胜算,让顾盼活下来,毫发无伤的活下来! 两个人心思各异,但都默契地开始准备行动事宜,顾盼从军工厂运来了不少□□,他们的人手在外围埋起严严实实的爆炸圈,而后在从四面同时行动,将□□送入实验室,而这一步是危险的。 实验室外围看起来黑灯瞎火并没有什么人,但是根据钱三的地图他们知道实则不然,外围挖了壕沟还非常深非常大,只有工厂大门处有一座吊桥可以连通外面,若不能将大批□□送进里面,外围的爆炸并不能对实验室起什么作用。 可是,如何突入? 就在顾盼沈棠陷入困境的时候,实验室大门处的吊桥竟然放下来了,里面门口有人走来走去,然后有人穿着从头到脚包的连眼睛都挡在护目镜里头的几个人,推着一辆大车走了出来。 而大车里,赫然是一具具尸体! 顾盼和沈棠来不及愤怒,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达成了一致:有了! 两人亲自行动,带上几个人,悄悄地跟在推车后面,见他们果然一路朝着乱葬岗走去,等到了僻静处确定不会被实验室那边的守卫发现,他们一起行动起来袭击了猝不及防的几个守卫,这几人平时专门运送尸体的,这附近平时连个苍蝇都不敢来,谁都没想到会遇到袭击,连反抗都没有就悄无声息的咽了气。 拉住要亲自上阵的顾盼,沈棠沉着的吩咐几个人快速换上衣服,再将分量不轻的炸药装上推车,打算混入实验室。 顾盼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她看着沈棠正跟老赵低声谈话,应该是在吩咐进去后的行动安排,她拦住正在换衣服的人,对他示意把衣服给她,然后飞快地换起衣服来。 等沈棠和老赵说完,顾盼已经武装完毕,正准备戴上帽子,沈棠大吃一惊,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拦了下来。 “顾盼你做什么?我们刚才不是说好了吗?” “沈棠,我必须亲自进去看一眼,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顾盼很冷静也很坚持,她就这样坚定地看着沈棠丝毫没有动摇:“我不会胡来的,我知道你安排老赵执行突入的任务,就表明老赵有经验而且可靠,我会听从指挥绝不掉队,你放心,我没你想的那么娇滴滴,我好歹也是在日本军校毕业的,枪法格斗都拿得出手,我……” 顾盼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我也不是没亲手杀过人,我不会下不去手的,沈棠,我很冷静,我只是必须要进去亲自看一看。” 到底要背负多少罪责,要背负多少罪孽,该由她亲眼所见来决定,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事。 沈棠抿着唇,一张脸绷得死紧,不赞同的看着顾盼,但顾盼同样坚持,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对峙起来,还是老赵叹了口气对沈棠道:“没时间了。” “顾盼……” “沈棠,我心意已决。”顾盼侧过头不再看沈棠,转向老赵:“赵先生,我知道该怎么做,请你放心。” 老赵点点头没拒绝,他一开始知道这个女孩是合作对象是反对的,他觉得不靠谱,上海滩上谁不知道顾盼的名声呢?更何况,还牵扯进一个身份未明的谢家大少,一个日本司令的儿子,这种组合听起来简直匪夷所思。 可是沈棠很坚持,老赵也明白,在这种风云突变的时代,每个人的身份都可能是复杂多变的,一如沈棠,一如自己,外面的皮和内里的芯完全不同,他思虑再三咬牙答应了,毕竟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而到了现在,老赵已经对顾盼刮目相看,这个女人与他心目中的女特务、卖国贼完全不同,她沉着冷静、举重若轻,并不是一个没头脑的花瓶,而从她的坚持中老赵也看出她是个多么刚烈感性的人,这样重感情的人一般都不会是太坏的人。 老赵这回愿意赌一赌。 “就这样吧,时间紧迫,我和顾小姐带人突入,小沈你在外随机应变,我们随时需要你的支应。” “我一定会活着回来。”顾盼在戴上面具前低声匆匆在沈棠耳边如是说,随即加入了老赵的队伍。 六个人,两辆推车,慢慢地朝着实验室的大门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白宇的新剧看起来也很好追的样子啊……惆怅,时间啊时间~~ 第二十九章 突变 老赵和顾盼他们的行动很顺利,门口并没有人拦住他们,六人顺利地进入了里面,而吊桥并没有被收起来。 沈棠心里一突,他远远地看着这一幕,手心背心全被冷汗浸湿,明明并不是第一次执行危险任务,可是这一次却让他分外紧张,连呼吸都觉得紧迫。 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等老赵六人进去之后,立刻吩咐身边的人开始行动起来,悄无声息的朝着实验室缓慢靠近。 沈棠从没有这样虔诚的祈求过老天爷,他也不喜欢这种不被自己控制的感受,可他毫无办法,只能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去相信顾盼。 顾盼此时却很冷静,比她自己想的还要冷静。 她已经顺利混了进来,亲眼看到了实验室里的场景。 原本的工厂早就面目全非,里面被改建成了一个个半透明的房间,她并不知道都是用来干什么的,但里面基本上都关着人,有的死气沉沉躺在墙角,有的还在忍受着强烈的痛苦甚至因为承受不了用力的砸着厚重的玻璃,但他们的反应只换来身穿白大褂、带着口罩护目镜手套的大概是研究人员的冷漠的记录,还有一些面目全非甚至看不出是死是活身体都已经不像是正常人的,天知道他们遭受了怎样非人的待遇! 还有一些应该是实验室,有些人正在里面研究着一些试剂药品,顾盼越看,心里的感觉就越沉重,眼角甚至有些发酸,用力咬紧后槽牙才能控制想哭的冲动。 眼前的一切一再的提醒她这就是亡国的下场,这就是被列强占领的下场,若是他们不奋起反抗,将来受到伤害的就不只是这些人,会有更多更多,甚至全国的同胞! 顾盼无法想象那样的将来,斗争的心油然而生,再没有这一刻她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她是一个中国人,一个国家正在遭受侵略和苦难、百姓正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的国度的人。 身为这样一个国家的一员,就算她今天顺利地摧毁了这个罪恶的地方,她就真的可以毫无愧疚的转身离开吗?她就可以忽视这个国家正在遭受的苦难一走了之吗?离开了战火纷飞的故国,她就可以假装自己活在伊甸园,不用担心自己国家的命运了吗? 答案早已经在她心里了,顾盼深吸了口气,她知道自己无法回避。 “顾小姐。”老赵低声道,他还是清晰的感觉到了顾盼的异常。 “我没事。”顾盼强自忍住心里强烈的感情变化,她深吸几口气稳住心神,见他们已经快要走到走廊尽头,前面看起来是通往地下室的斜坡。 正在这时,有个日本人皱着眉头快步过来用日语说道:“磨蹭什么?赶紧下去,今天的活不少,别想偷懒!” 老赵见过大风大浪,当下用日语点头哈腰的回复:“是是是!” 顾盼也弯下腰学着老赵的样子装出诚惶诚恐来,推着车赶紧往下面走。 一路上所有的人都来去匆匆忙着自己的事,压根就没人关注他们,老赵和顾盼等那日本人过去,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有了想法,这简直就是天助他们! 几人精神一震,匆匆走进地下室,可等他们看到眼前的惨烈景象,原本轻松的心情又变得沉重了起来。 地下室里,躺着满满登登白花花的尸体。 有老人有孩子,有男人有女人,甚至还有孕妇。 最残忍的,是没有一具尸体是完好的,有些甚至肠子都在外面淌了一地,有些人因为死前遭遇的痛苦整张脸孔都是扭曲的,看着渗人。 顾盼不忍心的侧过了头。 “别看了,赶紧!”老赵低声喊顾盼。 顾盼立刻清醒过来,她飞快动作起来,将藏在车上的火/药拿出来,几人配合一起藏到最下面的尸体下面,再将尸体搬上车,往外走的时候老赵吩咐顾盼:“里面什么样你已经看到了,一会儿出去了你就别再进来,我琢磨着这里的尸体还要至少再运两次,我带人再进来一次多埋点火/药,等下次出去的时候直接引爆。” 顾盼点点头没有拒绝,所见的这一切已经突破了她对残忍二字的理解,她觉得自己没办法再面对这触目惊心的场面,但这一切却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你们万事小心。”等老赵几人再次运上火/药进去和顾盼分开的时候,顾盼对他们说,然后匆匆去和沈棠会合。 沈棠看到她脸色一松,正要说什么,却发现后面突然亮起强烈的灯光,几辆车带着满满的日兵开了过来,顿觉不妙,拉着顾盼一边躲起来一边下命令让埋伏的人都躲好。 三辆大卡车直接开过去,并没有发现沈棠等人,顾盼却没忍住:“老赵他们还在里面……” “别担心,看看再说,若是不对我带人去支援老赵,你赶紧撤!”沈棠蹙着眉看着这一幕,他们本来采用声东击西的办法拖延日军的行动,可没想到日军来的这么快,这反应太迅速了! “不,要撤也是你撤。”顾盼一把拉住沈棠毫不犹豫的拒绝:“想想你的身份,我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说不定靠着李世群的身份我还能活命,你要是暴露了或者死了,你的组织在76号就再也没有眼睛了!” “怎么会?”沈棠笑了起来,他看着顾盼笑容那么的飞扬,眼神中饱含着让顾盼想流泪的信任:“不是还有你吗?现在,难道我还不能相信你吗?” 顾盼几乎想哭,“不,这是不一样的……” “不,没什么不一样,只要你有一颗抗日的心,我的组织就会接纳你,你或是我,都是一样的。”沈棠拍拍顾盼的肩膀低声道:“听话,刚才我不拦你,但现在你也别拦我,若有变故你立刻带人离开……” 话还没说完,堵在实验室门口的日军就和运着尸体从里面出来的老赵几人狭路相逢,也不知道为首的日军到底看出了什么,还是因为今晚发生的事变得格外敏感,他拦住了老赵,检查完车子里的尸体后突然拿枪指着其中一人,而对峙的刹那老赵后面的那辆推车颓然调转车头冲向里面,而老赵和另外两个人则拦住了门口的日军双方交火,沈棠来不及说什么神色立刻变了,他起身就要冲出去却被顾盼死死拦住。 “不能去!快走!” “不行,他们还没引爆里面的火/药,他们人手太少了,我得带人突击进去……”沈棠用力扯开顾盼的手,叫了几个人就要往里冲,而被他喊到的人明知道有去无回却没有一个人退缩。 顾盼用尽全力,眼看就要拦不住了,李南柯却突然出现,一把拉住沈棠往后退,同时对顾盼说:“你们赶紧走,我来的时候发现还有不少日本兵在往这里来,城里到处都戒严了,你们赶紧离开,剩下的事交给我!”李南柯二话不说端起沈棠的冲/锋/枪就向前冲,“你们几个跟我走,引爆里面的火/药是吧?怕死的退后,不怕死的都跟上!”他大声吆喝道,几乎不等顾盼反应过来就已经冲了出去,已经和实验室门口的日军交上了火。 “李南柯,你……”顾盼顿时着急,她又担心沈棠又担心李南柯,但沈棠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想做的事情被李南柯做了,他咬咬牙停下脚步,吩咐留下的人手:“支援他们,火/药都埋好了吗?等里面动静起来就立刻引爆,随即各自撤退躲避,想办法退回安全屋等风头过去再会面!” 吼完沈棠直接拎起顾盼的手臂将她推上车,不等顾盼开口就说:“你赶紧离开去找谢长空和后藤哲哉,他们到现在没出现应该是出了意外,如果没出事让他们随机应变要是出了事你想办法自己脱身别管我们。” 说完这句话沈棠直接关上车门,而车上的司机是李南柯的心腹,早就接了李南柯的死命令,见状立刻发动车子飞一样的冲了出去。 而顾盼的车刚刚离开没五分钟,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传来,顾盼满脸泪水回过头,却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就听司机说:“小姐坐好,我要抄小路,前面有车子来了。” 顾盼慌忙擦干眼泪抓紧扶手,司机直接将车子歪进了大路旁边的树林里,颠簸着开了一阵子又熄火停下,顾盼静静地坐在车子里,看着大路上呼啸而去的车子,闭上了眼睛。 怎么办?她在问自己,可是此时所有的冷静都似乎离她远去了,等到外面安静下来,司机刚发动车子,顾盼就说:“回去!立刻回去!” 无论是李南柯还是沈棠,她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或者看着他们落在日本人的手里。 在76号呆了这么久,日本人有多残忍,顾盼比谁都清楚,她现在只想赶紧冲回去,不顾一切的把人给救出来! 司机沉默不语,默默地往反方向开出去,顾盼勃然大怒,对着司机大吼:“你干什么?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回去!我要去救人救人!” 司机还是什么话都没说,抿着唇继续飞快前行。 顾盼又吼了起来,最后她跌坐在椅子上,放肆地失声痛哭。 司机什么也没说,任由顾盼发泄着,始终冷静地带着顾盼绕开危险地带,一路将她送到了安全的地方这才停了下来。 “冷静下来了吗?”司机回过头看向顾盼,默默地递给了她一方手帕。 顾盼没有拒绝,她擦干眼泪,看了看四周,低声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去76号。”司机低声说:“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你要想好你今晚的不在场证明,已经牺牲的人已经救不回来了,但还站着的,就该为了继续的斗争坚持到底,死亡不是一个人最终的归宿,活着斗争、斗争到死亡,才是你应该做的。” 顾盼没说话,但司机发动车子的时候她并没有拒绝,等到车子开到76号附近,她要下车的时候,才看向那位一直都很冷静的司机先生:“你们这些人是不是始终都那么冷静?看着自己的人死在眼前都能无动于衷吗?还是对你们来说只要达到结果过程怎样都无所谓?” “并不是的顾小姐,我们只是在选择抗日的同时已经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死亡对我们来说并不可怕,只要死得其所死的有价值,只要我们的死能唤醒更多的人加入到抗日的行列中来,能知道我们死后还会有无数的仁人志士在继续我们未竟的事业,那就没什么好可怕好顾虑的。” “同伴的牺牲固然让我们痛苦,可比痛苦更重要的,是不让他们的牺牲白费,也不扩大牺牲。” 司机说完这句话离开了,顾盼沉默了许久,她仔细的、反复的在心里咀嚼这几句话,才终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匆匆赶往76号。 他说的没错,回76号是最好的,这个时候整个上海都应该已经乱套了,她回到76号是此时正确的选择,无论是于公于私,这都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只是沈棠、李南柯、谢长空……还有后藤哲哉,他们现在都还好吗? 一个人都不在身边,顾盼觉得很冷,她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外套,站在76号的门前,她忍不住仰起头看着这黑洞洞的洋房,还不等她有所想法,就看到林楚匆匆而来:“顾处你回来了?出大事了……”她话没说完看到顾盼身上的衣服,立刻机警的四下打量一下,见周围都是行色匆匆的人根本没人关注她们,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套在顾盼身上,仿佛不经意的将顾盼头上的草屑拍掉,这才拉着顾盼匆匆往里走,嘴里还说着:“你看你顾处,就算事出突然您也该穿个外套梳个头再出来,你这乱的,再说着凉了可怎么办,先穿我的外套吧……” 顾盼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看了林楚一眼,林楚冲她笑笑,顾盼有些恍然,她抿了抿嘴,涩声道:“我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一着急就没顾上,还真是谢谢你了……” “没事,顾处,那您先进去收拾一下?有备用衣服吧?”将顾盼送进她的办公室,林楚站在门口问道。 顾盼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对林楚点了点头:“五分钟后给我最详细的信息。”她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沈处长和谢处长呢?他们来了没有还是已经去现场了?” 林楚抿了抿唇,眼神复杂的看着顾盼,压低声音道:“他们还没来,具体的我也……”林楚话没说完就听一楼大门处砰地一声枪响!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了周末了,又要带娃了,5555~~~ 开虐了……其实好像一直都在虐……顶锅盖逃跑~~~ 第三十章 演戏 顾盼和林楚齐齐一愣,随即交换了一个眼神,顾盼不再说话,飞快的脱掉自己身上的紧身衣藏在衣柜最里面,把头发散开三两下重新梳整齐,再麻利的换了一身正装和风衣外套,又用冷水洗了把脸飞快的上妆尤其是注意遮挡自己的眼睛。 林楚则飞快地关上门冲到走廊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看之下她几乎惊叫起来,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深吸了两口气冲回顾盼的办公室门口,急促的敲了几下门得到回应之后就脸色发白得开门进去,飞快地说道:“顾处,你得赶紧下去,谢处长和后藤少爷打起来了,还有特高课的井上课长在外面开了枪,他们还抓回来了个人,我看着似乎像是谢家二少爷……” “你说什么?”顾盼脸色大变,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已经不会在有什么破绽,立刻跑出去,林楚跟在她身后放,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似的匆匆解释:“沈处长还没出现,可能是收到消息直接去了现场。半夜的时候接到急报说是李副主任名下有两家工厂发生了大爆炸,我听说李副主任已经赶过去了……” 顾盼点点头,边跑边对林楚挥挥手让她回去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林楚站定,看着急急忙忙的顾盼,手心都是冷汗,她慢慢往回走,看着虚掩上的沈棠的办公室,到现在还没看到他的人,心里的焦虑又不能展露出来,还不能对任何人说,那种感觉让她担忧极了。 可是,她只能什么也不做,静待事态的发展。 顾盼已经狂奔下楼,她此时已经亲眼看到了被绑起来、嘴角还青了一块的谢经纶,还有一脸冷漠和疯狂发怒的谢长空对峙着,以及面若冰霜手中拿着枪对着天空,枪口还在冒烟的井上智子。 “老师,这是怎么回事?”顾盼的目光从三个男人身上匆匆略过,最后落在井上智子身上,她走过去,克制住心里的慌张,“经纶,你这是……” 井上智子抿着唇冷着脸,见她走过来,放下枪直接给了她狠狠一巴掌。 顾盼猝不及防,捂着脸‘啊’了一声,井上智子这一巴掌是用尽了全力,她忍不住退了两步才站稳了身体,抬头看着井上智子,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而谢长空和后藤哲哉已经放弃了对峙,两个人齐齐朝着顾盼冲了过来,一左一右扶住她,七嘴八舌的问道:“你怎么样?疼不疼?” “放开手让我看看是不是红了?走,我带你上楼先抹药去!” 说完两个男人各自拉住顾盼一边,顾盼没动,两个男人的目光却撞到了一起各自一瞪,然后看向顾盼。 顾盼用力甩开了他们的手,用放下自己捂着脸的手,任由那一片可怕的红肿露在人前,井上智子是真的生气,现在顾盼脸上清晰的五道手指印又红又肿让她半边眼睛都睁不开,但她却并没有因为疼痛露出什么难受的表情,只是面无表情地对谢长空和后藤哲哉说道:“够了!发生什么事你们不知道吗?这种时候还有空争风吃醋?你们把我当什么?有这个功夫能不能先办正事?经纶怎么回事?谁能给我个解释?” “解释?”后藤哲哉勾起了嘴角,冷笑道:“要什么解释?解释就是,今天我们日本人的军工厂被人偷袭爆炸,而军工厂里的火/药/枪/械却出现在谢家的码头上,正是这位谢家的二少爷在运送军火,难道事情还不明显吗?” 顾盼一惊,她顿时明白了后藤哲哉的意思,谢家运货的时候被抓了个正着,所以后藤哲哉修改了剧本。 可是,谢经纶该怎么脱身?周菲呢?谢家会受到怎样的牵连?顾盼原本因为看到后藤哲哉和谢长空安然无恙而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谢长空和后藤哲哉配合默契,听见后藤哲哉这样说,立刻脸上冒起了青筋,握紧拳头就要朝后藤哲哉冲过去,满脸都是凶狠的光:“后藤哲哉,别以为你是日本人就能一手遮天编造事实!你故意逼着我弟弟将那些军火装上船,再故意引人来看见,以为我弟弟私运军火,栽赃陷害我谢家,你卑鄙无耻!今天爆炸的不是顾家的工厂吗?什么时候变成军工厂了?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我们又怎么可能知道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知道,我们又怎么从爆炸的军工厂里把军火运出来的?后藤哲哉,你不就是因为嫉妒我想要除掉我吗?怎么,不敢明刀明枪冲着我来,就打我谢家和我弟弟的主意?以为这样就能把我拉下水?你做梦!”谢长空恶狠狠的回敬后藤哲哉。 显然,这就是他们新做的剧本和角色了。 顾盼的脸色变来变去,非常难看,她最终看向了谢经纶,谢经纶本来一直低垂着头,此时感觉到顾盼的目光,对顾盼点点头,迪声为自己解释:“顾姐姐,我哥说的是真的,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是他突然冒出来逼着我……” “闭嘴!”压着他的人打了谢经纶一巴掌不让他说下去,顾盼脸色一变正要阻止,井上智子却在这个时候冷冷地开口了,“闹够了没?把人给我压去特高课,还有你们三个……”井上智子的目光扫过顾盼谢长空和后藤哲哉,“跟我走!” 说完她又顿住了,皱着眉头看着顾盼:“发生这么大的事,沈棠呢?” “井上课长,我在这里。”说曹操曹操就到,沈棠大步从车上走下来,向井上智子行了个礼。 看到他,顾盼谢长空后藤哲哉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你怎么现在才来?”井上智子不满的看着沈棠:“干什么去了?” “本来早该到了,但是我到半路的时候接到了别的消息。”沈棠大大方方的解释:“您也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我自小在上海滩上混,有些三教九流的朋友,我给他们钱,他们告诉我一些小道消息,而我之前的经验,他们的消息向来是挺准的,所以我也就赌了一把,结果……”他努努嘴看向车子。 井上智子皱眉:“别吞吞吐吐卖关子,有什么直说?” “啧,好吧,井上课长可真没耐性,那我就直说了。”沈棠耸耸肩,这会儿小马从车里下来,还压着一个人,灰头土脸的推到了跟前,那人抿着唇一言不发,却是桀骜不驯的样子。 原本一直在井上智子身后探头探脑的李世群眼前一黑,失声道:“南柯?你怎么了?”他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立刻朝着被捆绑的跟只粽子似的李南柯冲去,颤抖着手抱住了自己的儿子。 顾盼心里惊涛骇浪,她想起自己逃离的时候呼啸而过的车辆,用力控制住心里的情绪,勉强让自己不要发抖,但却也控制不住的冲了过去,和李世群一起扶住了李南柯。 “堂哥,堂哥,你怎么回事?你这是……”她又着急又心情复杂,刚才她故意对李世群视而不见,可现在她再也忽略不了,但是看着李世群悲痛欲绝的样子,她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伤心了吗?痛苦了吗?那是不是也能让李世群感受到自己当初的滋味了呢? 可是,李南柯又有什么错? 顾盼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她转头看向沈棠:“沈处长,这……” 沈棠看了一眼一言不发侧着头非常不配合对自己的父亲视若无睹的李南柯,再看看周围噤若寒蝉的人,耸了耸肩:“真要我在这里说吗?” 井上智子的眉头皱了起来:“全部带走。”她看向沈棠,又对人指指李世群:“全部跟我走。” 说完,她的目光在周围的人身上扫了过去,威压层层压下来,让周围的气氛陡然变得非常沉重,有人大气都不敢喘。 “今天的事我不希望会传出去,否则别怪我大开杀戒。”井上智子冷冷地说:“该做什么做什么,发生这样的事,收尾该怎么收,不需要我再交代了吧丁主任。” 丁墨炎擦着冷汗连连点头,却一个字都不敢说你把我的人都带走了我让谁去主持工作。 “事情查清了我会把人还给你的,在此之前,丁主任,你就先担待担待吧。”好在井上智子临走前终于说了这么一句,让丁墨炎舒了口气。 但他随机皱起了眉头,实验室他自然是知道的,但今晚的爆炸……丁墨炎皱起了眉头。 “把他们两人带下去分别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你带人去把谢家给我盯住,除了日常采买不许出门,要办事必须有你们的人跟着,要是谁敢反抗就直接送他去见阎王。”一回到特高课井上智子就吩咐道,随即又看向谢长空:“谢处长没意见吧?” “没有意见,请课长尽管安排,我谢家堂堂正正不怕监察。”谢长空坦然的回答,随即又狠狠瞪了后藤哲哉一眼。 后藤哲哉看都不看他,谢长空满腔怒火无处发,只能强忍着。 顾盼则忍着满心的不适扶着李世群,看着这个瞬间老了几十岁的男人,她觉得他又可悲又可怜,却同情不起来。 但一想到李南柯前途未卜,她又满心急躁。 只有沈棠很闲的样子,似乎一切都跟他没关系。 井上智子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看过去。 直觉告诉她这一切都有太大的问题,所有在今晚发生的事情都太巧合了,巧得让她觉得这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而特工的嗅觉告诉她,眼前这些人散发着叛徒的味道,可到底谁是叛徒?叛徒有几个?她却暂时看不出来。 “沈棠,你把李大少铐起来带回来是什么意思?说说吧。”井上智子把问题第一个对准了沈棠。 沈棠的底细她很明白,她也并不怀疑沈棠刚才的话,他这人喜欢剑走偏锋,还酷爱冒险喜欢刺激,因为有钱也舍得花钱,的确跟上海滩上那些处在灰色地带的人有不错的交情,因此消息也特别灵通。 可是今晚他出现在那里也太奇怪了吧,实验室可是一极机密! 沈棠却神色不变,“我跟着我的消息往郊外的废厂区那边,走着半道上就发现几辆装满日本兵的卡车呼啸而去,就知道那些家伙不是为了几个零花钱坑我呢,肯定是出了事,我就过去看看,没想到嗙嗙嗙地就爆炸了,也不知道什么人跟咱们的人打的可热闹了,我就过去捡了个漏,没想到就捡到了李大少。” “南柯刚好在那里你就把他绑回来了?沈棠,你什么意思?你自己话也说得不清不楚的,若是南柯有问题,难道你没问题?”李世群闻言激动地一把推开了顾盼冲过去拽住沈棠的领口,赤红着双眼瞪着他怒吼道:“你凭什么抓我儿子?” “李副主任,我也不想的,看到是令公子我一愣,下意识就想放人,可是他拿着枪指着我的头就要拿我当人质,你说日本人会因为我被挟持了就放过他吗?说不定干脆连我们一起打成窟窿了!我不想死啊,也想保住李大少一条命,说不定真的都是误会呢?我就把李大少摁住了,可是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又有司令部的人带人来了,说那里是重要的实验室,嫌疑人等务必带回去审理,我可是费了好多心思才把司令部的人安抚下来把李大少带回来的,您可是知道的,要是人被他们带走,李大少还不知道受到什么待遇呢,至少咱们自己人审,能公平一点吧?” 沈棠很无辜。 李世群颓然放开了沈棠。 虽然沈棠的话他一句都不信,但是李世群知道,如果李南柯被日军方的人带走,现在怕是命都没了,哪怕咬牙切齿,他也得感谢沈棠把李南柯活着带回来。 井上智子面无表情,盯着沈棠半晌:“你知道你去的是什么地方吗?” “实验室啊,我听司令部的人说了,不过这实验室是什么绝密信息吗?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搞什么实验的?”沈棠摊摊手一副不解的样子:“我赶到的时候里面全都炸了,大概也没人能活着出来,要紧吗?” 顾盼低着头,心里却慢慢松了下来。 谢长空和后藤哲哉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然最后的走向出了偏差,但是至少他们的最终目的达到了,不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井上智子嘴角弯了起来:“你不知道却就这么去了?你小子不知道今晚还有一个大爆炸吗?” “知道啊,说来也巧,听说是李副主任家的工厂吧?我本来都在路上了,可是临时出了点意外又看到李副主任亲自过去了,我想着那也没必要用到我,我还不如去碰碰运气,说不定两件事殊途同归是一帮人干的呢?”沈棠摸摸鼻子。 “是吗?那能告诉我,你的线人跟你说了什么?你又怎么就头也不回的去了?而不是在你的顶头上司跟前表现表现?”井上智子冷下了脸,犀利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迷上闲云cp~~~有没有好看的文给我推荐? 多收藏多评论哦~~~~ 明天有更新,争取下午~~ 第三十一章 闹剧 沈棠没说话。 井上智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顾盼开始心惊,后藤哲哉已经下意识的想去挡在顾盼跟前。 在场的人中只有顾盼和后藤哲哉跟井上智子打过较多的交道,他们很清楚,井上智子现在这个脸色,下一秒拔枪杀了沈棠都有可能。 只有沈棠始终神色不变,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摊了摊手。 “好吧好吧我说实话,我吧,最近找了人查了查顾处的往事,而今天线人来跟我说的这事儿正好和顾处有关,所以我一时忍不住就……”他拽了把头发搓了搓手,似乎有些不自然:“他们跟我说,最近那边有闹鬼的传闻传的很凶,说好些人看到半夜里冒出蓝火,还看到白影飘来飘去,而且吧,也不知道怎的,凡是去过那边的回来都疯了,有些还莫名其妙得了传染病,怎么也治不好,还传染全家死了不少人,不过最要紧的,是那边是顾处家以前的工厂,我就好奇去看看,万一发现什么能解决一下,说不定能去顾处面前……嘿嘿……井上课长,你明白的。”沈棠暧昧的眨眨眼睛,露出了一个成年男女大家都懂的眼神。 井上智子深吸了口气。 她从来没这么痛恨过沈棠的花花公子作风,也从没这么讨厌过顾盼的美貌,她的目光顿时冷的像冰块一样瞪向了顾盼。 顾盼下意识的退后一步,井上智子的目光太可怕了,她一哆嗦,不动声色地退后了半步,而沈棠则大大咧咧状似无意的挡在了顾盼身前,“井上课长,我知道我有点玩忽职守,您责怪我也是应该的,但这事儿真和顾处没什么关系,而且我真不完全是出于私心。您看,顾处家的两处工厂接连爆炸,就传来另一处附近闹鬼什么的消息,摆明了有猫腻,已经出事的地方大家都奔着去了,人多眼杂的,查来查去也就那么回事,这一处若不出事倒也罢了,可若是出事……”沈棠晃晃手指,很是犀利的指出:“不是我多心啊井上课长,怀疑可是咱们这一行的通病,哪有这么巧的事?刚好都是顾家的厂子出问题?真没什么人在算计什么吗?” 井上智子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她瞪了沈棠半晌,转向了谢长空和后藤哲哉,咬牙切齿的看着后藤哲哉。 “军火怎么回事?” “什么军火?”后藤哲哉显得很无辜,将否认进行到底。 井上智子气得要冒火,一拍桌子就对着后藤哲哉吼了起来:“后藤哲哉你现在跟我装傻?军工厂刚爆炸,你就带着一批军火出现在谢家的码头上,你跟我装糊涂?” “等等等等井上课长,什么叫我装糊涂?东西可是在谢家的码头被发现的,我只是收到情报去把偷运军火的人给你带回来,你现在是在指责我?什么军工厂?我不知道!”后藤哲哉完全否认一切指责,还反呛井上智子一句:“爆炸的不是盼盼家的工厂吗?什么军工厂?什么意思?” 井上智子脸都黑了,一直在为儿子担忧的李世群脸色一变,顾盼已经接上了后藤哲哉的话尾,装作在这一片兵荒马乱中刚发现‘重要信息’的样子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大声问道:“你们说什么?不是说我家的工厂出了意外吗?什么军工厂?什么实验室?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霍得转向李世群:“伯父,这些年顾家的工厂都是您替我打理,每年的账本我都看过,没什么他们说的军工厂什么实验室,你告诉我他们说错了弄错了,是不是?” 李世群避开了顾盼咄咄的目光。 顾盼震惊的看着李世群,腾腾退了两步,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捂着胸口慢慢转向了井上智子,而自知‘失言’的沈棠和后藤哲哉则不动声色的退了两步,一直没显山露水的谢长空则被推到了台前。 “老师,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顾盼脸色雪白盯着井上智子:“我顾家的产业怎么会变成了什么日军的实验室,军工厂?” 井上智子的脸色有点狼狈,她愤怒地看了一眼不中用的、关键时刻掉链子的李世群,安抚顾盼,“盼盼,这事吧……” “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顾盼终于爆发了。 “够了!顾盼你这是什么态度!上海现在是新政府的领地,你是我新政府的特工人员,你的一切都属于新政府属于大日本帝国,我们看上你顾家工厂的地段征来挪用一下怎么了?再说,每年你拿到的补贴收益难道少了吗?作为新政府的一员,你连这点觉悟都没有?”井上智子气得脸红脖子粗,但她也知道这种事情私底下怎么操作都不要紧,拿到明面上来多少有点面子上不好看,所以她也只好用这种方式掩饰尴尬。 顾盼直直的瞪着井上智子,半晌偏过头去看李世群,李世群讷讷的避开了顾盼的目光,话说得分外心虚:“这个,伯伯也是想着为大日本帝国尽一份力……” 为什么不拿你自己的产业去尽力,却要拿我顾家的东西去献媚呢?顾盼动了动嘴没把话说出来,她现在觉得这个人分外的假,假的让她觉得自己可笑,明明这个自私的人对他们顾家根本没有半点亲情可言,可她这么些年却被骗得团团转,还为了所谓的照顾不忍心对他下手! 简直可恨! 顾盼一眼不发直接往外冲,李世群挪了挪脚,最终没追上去,对他来说儿子的未来比侄女儿重要的多,顾盼在他眼里本来就是一颗棋子,若能用就留着,若不能就杀了。 李世群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机。 沈棠、后藤哲哉、谢长空见状都要追上去,被井上智子拦住,她冷冷地看着这三个不要命的情种:“想走?你们是不是忘了自己的问题还没交代清楚?” “井上课长,我的问题已经很清楚了,您就让我去追顾处吧,今天这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你到底是个单身女子,今儿这事冲着顾家也冲着咱们新政府,若是让她一个人,说不定刚好遇到要对她不利的呢?顾处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沈棠立刻表态。 “井上课长,请保护盼盼周全,我留下来配合调查。”谢长空攥紧拳头看着井上智子要求。 后藤哲哉一言不发,但是意思也很明显。 井上智子觉得这世上最不能信的就是这些情种,可她现在却不得不先应付完这群情种。 “你去找她回来,还有一堆的事要你们去做,没空让你们在外伤春悲秋,想通了就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想不通……”井上智子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沈棠:“你们都是做什么的不用我废话,想不通会怎么样,自己明白。” 井上智子不顾后藤哲哉变了的脸色,对门口喊道:“江口,让几个人跟着沈处长,把顾处带回来。” 沈棠抿唇看了井上智子一眼,不再废话,立刻飞奔了出去。 而江口崇则在外面将门关上。 井上智子一屁股坐了下来,双手叉在一起看着后藤哲哉和谢长空:“说吧,你们又唱得哪一出?” “井上课长,我选择回上海是为了什么想必课长很清楚,我与盼盼之间有误会,我母亲也不理解我的选择,我很痛苦,但我在外面这么多年早就想明白了,我这一生除了盼盼不会再喜欢任何人,所以我尽全力要挽回盼盼的心,而且我知道她心里是有我的……” “自以为是!你怎么知道她还喜欢你?就凭她到现在还没嫁人?谢长空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你以为盼盼眼瞎吗?还能看上你?”后藤哲哉针锋相对反唇相讥。 “够了!”井上智子冷冷地打断他们:“争风吃醋的戏码就不要在我这里眼了,美人儿不在,你们若识相就给我老实交代,谢长空,你对顾盼的心思我知道,顾盼心里有你我也看得出来,但她不乐意再给你牵扯这我也很清楚,只是这跟今天的事没关系,你没事跑去码头不去查看案发现场是什么意思?” “课长!我虽然离开上海多年,但我到底是在这里长大的,我谢家在上海的根基你很清楚,虽然如今这一切不在我手里,但是我的消息来源不比沈棠少。”谢长空冷冷的说道:“今晚我约了盼盼,盼盼本也被我打动,却偏偏这人来搅局,闹得我们不欢而散,后来下面来报军工厂爆炸的事,我这边收到消息,说是看到爆炸前有车队顺着小路上了我谢家的码头,似乎还都是日本人。” 谢长空冷漠的看着后藤哲哉:“我知道新政府的物资不走谢家码头,而且也不会三更半夜悄悄地走,觉得有诈又太巧合,这才去看看情况,结果就发现果然是有人设局栽赃陷害!我谢家虽然早年和新政府有些误会,我母亲年纪大了性子也直,做事情也不讨人喜欢,但是说句良心话,说我谢家和抗日分子勾连,可有证据?而且我谢家名下虽有几处矿产,的确有些火/药用来开矿,可那都是经过报备的,数量可以去查,若是有一丝一毫的缺失可以直接拿走我的项上人头!倒是后藤哲哉先生,明明平日不管军务,怎么三更半夜的带着大批的军火出现在码头上?” “哟,这倒是恶人先告状了?那些东西是我带去的?笑话!我从哪弄来这么些东西?再者说了,我虽然看你谢长空不顺眼,可是还不至于下作到整你全家尤其是你弟弟吧,要知道,盼盼这些年和你老死不相往来,但和你弟弟关系还是不错的,我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是?”后藤哲哉矢口否认。 井上智子听得头痛,打断了谢长空的反驳:“你先出去,我要知道你今晚具体做了什么,暂时你不能回家跟你母亲通风报信,你暂时不能见你弟弟,谢家我会派人监视起来,已经开出去的商船我已经派人沿途截停,到时候所有牵涉的人都需要录口供,想必你没有意见吧?” “没有课长。”谢长空心有不甘,但不得不点了点头出去了。 井上智子这才叹了口气看向后藤哲哉:“好了,现在你跟我说实话,军火你哪里弄来的?你就这么……这事儿被你爹知道了,你觉得你会什么下场?” “大不了就是打我一顿把我赶回国,反正我也要走了。”后藤哲哉无所谓的耸耸肩,这回他大大方方的承认:“的确就是我故意的,那又怎么样?井上课长,咱们都是日本人,现在摊开来说句实话,是,我承认,盼盼对我差了点什么,可是对他难道不是一样?盼盼是没放下他,可也没想过吃回头草!盼盼那么心高气傲的人,被抛弃一次她怎么可能再回头?可这小子没脸没皮蹬鼻子上脸,你们还都帮着他!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我就气不过……” “所以你就整谢家?你要整他家没关系,为什么是今天?你知不知道……”井上智子用看猪队友的目光看着后藤哲哉,一口气能把自己梗死。 后藤哲哉直接说:“我不知道,什么军工厂什么实验室,都是我刚才听说的,我也没带多少火器,就是从我爹手下的库里随便扒拉了一点,我打听到今晚谢经纶那小子在那边安排出货,及直接过去堵他,结果你也就知道了!” 井上智子一口气噎住:“没带多少东西你开那么多车?” 后藤哲哉漫不经心:“要做就做像样,我东西不够还不能场面来凑吗?只要达到效果就好。”他看井上智子的脸色实在不好看,“好吧好吧我承认,井上课长,我就是觉得你们是不是脑袋被门缝夹了,谢长空到底什么来路你们要这样迁就他?谢家什么德行你们在上海这些年看不出来吗?就算他们没跟抗日分子暗通款曲,你就相信谢长空忘了他爹怎么死的了?就真的替咱们日本人卖命了?我这么做就是想让你们清醒清醒。” “你真以为只有你自己聪明别人都是笨蛋吗?”井上智子恼羞成怒终于说出事实:“谢长空这人在某些方面是个天才,重点不在于他的倾向,而在于我们要想方设法将他控制在我们手里,用他的软肋牵制住他!他在情报方面有异于常人的灵活思路,曾经延安方面有人潜入我高层盗取机密信息,我们却始终没能将奸细排查出来,但是谢长空当时还是个军校学生,在一次军校演习中轻易的帮我们抓出了那个奸细。” 后藤哲哉不置可否。 井上智子加重语气说道:“谢长空最开始学的是经济,后来半路出家进了军校,可就算这样他居然还得到了东京大学经济系教授、也就是天皇的经济顾问佐佐木道康的青睐,而且在他回国前参与了新经济改革,其中不少规则都是他提出来的;但是你知道他最擅长的又是什么吗?”井上智子的目光极其锐利:“他最擅长的是折腾那些生化武器,比如细菌、比如病毒,他一天到晚泡在实验室里,曾经研究出一种杀伤性极大的病菌来,但那是无意中合成的,到现在全部的研究员都在参与研究,但是没有办法扩大生产无法量产还不能应用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上,可如果这东西研究出来,对我大日本帝国的大东亚计划简直有如神助,所以……” “你现在明白他的重要性了吗?对我们来说”井上智子冷冷的看向后藤哲哉:“别说你只是一个不管事的少爷,就算是你哥哥,也没有他的价值,除非你能短时间爬到你爹的位置,可你爹的位置多少人抢?而谢长空这样的人才又有几个?后藤哲哉你放清醒点,否则别怪我和你爹都保不住你!你要么给我安分下来,这次的事我给你擦干净,要么你就给我赶紧滚回国别再这里碍手碍脚。” 后藤哲哉一脸的不甘心。 “除非顾盼现在亲口说非你不嫁,除非谢长空现在对顾盼死心,否则你别再折腾了。”井上智子深吸口气:“这是我看在和你爹多年同僚和你娘也有数十年交情的份上,否则我才不管你死活。” “那谢经纶?” “抓都抓来了,该查的当然得查一查,谢家的确一直不算太/安/分,对我们新政府也不友好,虽然看在谢长空的能力份上,我们不去动谢家人,与其让他们死了,不如留他们活着牵制谢长空。”井上智子冷冷一笑:“这就是你这次唯一的闪光点,否则你真以为我不敢把你也抓起来?” 她还不就看在后藤哲哉不算白折腾的份上才不跟他计较的吗? 后藤哲哉闻言勉强点了点头,井上侄子见他还不肯走,不耐烦地起身冲他透露了最后一个好消息:“行了,听完这个你赶紧给我走,别在你爹跟前说漏嘴,若是被发现了就照我刚才的意思说听见吗?本来因为谢长空自己的意愿,加上我们也要考察他这个人的可靠性,我们把他安排在76号,但现在实验室被毁,所有的研究毁于一旦,上面肯定会立刻安排让他加入重组实验室的计划,他接下来会忙到没什么时间去骚扰顾盼,而且你这次也不算完全白折腾,让他操心操心自己家里,知道他弟他娘也在我们手里,至少能听话些,也省得总是计较些莫名其妙的情情爱爱。” “现在高兴了吗?” 后藤哲哉终于满意了,勾勾嘴角走了出去。 井上智子这才看向始终把自己当做一个人形装饰的李世群。 “好了,李副主任,现在来说说你的问题吧,你儿子怎么回事?顾盼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你又打算拿她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锦衣之下还是很值得追的~~~ 第三十二章 交心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过春夜寒凉,照老人的说法,每天凌晨天将亮未亮的时候是阴气最重的时候,最忌在外胡乱行走,你看这黑灯瞎火的,若你还没冷静下来,我陪你慢慢往回走走可好?”沈棠追上顾盼,跟着她身后慢慢走了许久才终于开口。 顾盼停了下来,她低着头沉默半晌终于回过头来,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空洞的有些厉害。 沈棠一瞬间就觉得心疼了。 “盼盼……”他走上前,强忍住将她拥进怀里的冲动,捏着拳头在她身前站住,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始,喊了顾盼的名字便顿住了。 沈棠宁可顾盼愤怒地大喊大叫,宁可她哭得死去活来,也不要她现在这副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像是——哀莫大于心死。 “我没事,你不要担心。”顾盼主动开了口,她看了看沈棠,目光从他头上一直看到脚下,确定他没事没受伤,整个人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看起来也没事。”顾盼抿嘴一笑,这是她今晚露出的第一抹笑容:“井上智子放你出来,说明你过关了?” 沈棠点点头,看到顾盼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放松了一点,和她并肩,“我们回去?”他低声说道:“有人跟着呢。” 顾盼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她的声音也很小,只有彼此听得见,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也是因为心中还有无数担心的事,她的脸色也很快沉了下来,变得沉重:“南柯……会怎么样?”她并没有问当时发生了什么,是因为她信得过沈棠。 沈棠叹了口气,脸色同样不太好看。 “事出突然,本来虽然我们的行动被意外发现了,可是李大少出现的及时,老赵又掐着点炸毁了实验室,若就这样我们尚有余力脱身,可是还不等我们解决余下的日军他们的增援又来了,情急之下李大少就想出了这么个点子,我……” 不等沈棠说完顾盼低声打断了他:“不要自责,南柯这么做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至少保全了你总比全军覆没得好。”顾盼虽然有心李南柯但并不是不明事理:“南柯他肯定不会怪你的。” “可我不能不怪我自己,若是我计划的再周详一点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沈棠闭了闭眼心情同样沉重,想起李南柯为了救自己所做出的牺牲,想起他可能会面对的残酷未来,沈棠就根本不忍心去面对。 “我们已经尽力了沈棠,日军也不是傻瓜,我们就算再周详又怎样?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他们的兵力是我们的不知道多少倍,这是不争的事实,与其自责不如想想怎样替他脱身,南柯他……我一定要救他!”顾盼非常坚定。 “我自然会竭尽所能,可是这次的事怕是很难,顾盼,日本人这次损失惨重,会怎样去地毯式搜查我们能否幸免于难都还是未知数,如果他们查到什么,我们也许都逃不过一劫;若是他们查不到,李南柯怕就要成为替死鬼,日本人总要找个人出气,而李南柯的身份,这次怕是藏不住。”沈棠苦笑。 顾盼也面露苦笑。 李南柯虽然聪明,也够谨慎,但是他的行动却并不无迹可寻,平时有她和李世群为之遮掩,但现在顾盼和李世群怕都是无能为力。 “但愿日本人看在李世群的份上能饶他一条命。”顾盼低声说:“老赵他们……是不是……”那样的爆炸,怕都是尸骨无存了吧?她明知道事实,却不忍心说出来。 沈棠沉痛的点了点头,这一晚上所有的事都接踵而来,眼睁睁看着战友倒在身前却救不了,沈棠的心情并不比顾盼好受,可他只能忍着,什么也不能做。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顾盼低声安慰沈棠:“我知道你难过,我知道你愤怒,可是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保存自我,救下能救的人,尽量的掩护好未暴露的同志,沈棠,我知道你能做到的,你……加油!” 顾盼知道自己所说的一切都苍白无力,可是除了鼓励的话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对沈棠说什么。 沈棠却心头一暖,他怎能不明白顾盼的心情呢?明明同样沉重,同样痛苦,顾盼忍耐着还在安慰他,这种时候自己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那就足够安慰了。 “顾盼,你还要走吗?” “你说长空和哲哉能否全身而退?经纶能被放出来吗?那批军火哲哉到底是怎么处置了?谢家会不会受到牵连?” 两个人同时开口,然后面对着面,一起笑了。 “你先说吧。” “你先说吧。” 又是一起开口,这次,顾盼终于忍不住低头抿着唇低低笑了起来。 沈棠偏过头,用眼睛的余光去看顾盼,心情没来由的好了许多。 “他们看起来有恃无恐,我想后藤大少爷应该是临时想了其他办法运走了那批军火,不然就是藏了起来,所以谢大少虽然愤怒却没多少担心,否则谢大少不会这么冷静,毕竟就算船开走了还能拦下来,这上海的码头出去好几个岗哨,不是那么轻易能把那么多东西半路转走的。”沈棠低声说:“你暂且安心些,找机会问问,只是我挺疑惑,这事若换了别人,不管冤不冤枉,井上智子会当场把人毙了,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这是日本人的一贯方式,可这次竟然轻轻揭过?谢长空到底什么来历让日本人对他的态度这么奇怪?” 顾盼摇了摇头,心情有些惆怅:“我不知道,七年了,从他决然离开我开始,我就和他再没有一丝联系,原本最熟悉的人现在成了最陌生的人,他这些年到底在哪里,做了什么,又怎的让日本人这么对他,我都不知道。” 不过她随即又释怀了:“不过也无所谓了,他这么有办法,能让日本人忌惮,总说明他有能活下去的倚仗,你说得对,我们不需要太过操心谢家了,比起谢家,南柯……”顾盼又想起了什么看向沈棠:“老赵他们连后事也……” 沈棠摇了摇头神情黯然:“那一炸,哪还剩下什么,都……”成了灰了。 顾盼心头一沉,但随即强打起精神安慰沈棠:“这样也好,干脆干干净净地走了,也免得遭到亵渎。只是,他们的家人……” “余下留得命在的兄弟我都让他们避风头去了,顺便相互转告藏起来不要露了马脚,等过了这段时间再想办法联络到他们的家人。”沈棠低声说:“钱我可以出,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到时候算我一份。”顾盼说。 沈棠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顾盼诧异的看着他。 “你手头的钱还是好好攒着吧,若真有哪天可以离开这是非之地了,手上有钱总比没钱强,那几家工厂一毁,顾家剩下的怕也都是空壳子,若要维持你恐怕还得花大力气去整顿,别操心别人的事了,我还不差那点。”沈棠和声道。 顾盼闻言苦笑,她还真没想到这一茬,但沈棠说的似乎也对,李世群之前给她每年那么多的钱是因为军火鸦片的盈利,如今这一切都被他们炸毁了,钱自然也就没有了。 “你不提醒我还真没想起来,余下的工厂店铺还不知要怎么整顿,还有那些工人……”怕是要失业了,顾盼想。 她心里有些歉疚,在这样的时代那些靠着做工养家糊口的人若是失去了这份工作会如何她很清楚,但又实在无能为力。 “别担心,这些事我可以帮忙,回头我陪你将其余的工厂店铺还有工人统计出来,何去何从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若是大多经营不善就关闭,工人的事我来想办法。”沈棠安慰顾盼道。 顾盼张大眼睛看向沈棠:“你有什么办法?” 虽然知道沈棠也是富家子弟,看他日常花用以及住的房子就知道他家资不菲,可看他的样子却实在看不出是个能管账理事的来。 “小瞧人了不是?我总不能长这么大了用点钱还跟家里要吧。”沈棠抿嘴笑道:“等回头看我的本事,不给你露一手你还真当我沈棠只是个不事生产的花花公子了。” “怎么会,不事生产却能风光无限本身就是一种本事,何况,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很厉害。”顾盼停下脚步认真地看向沈棠:“在我心里,你不是什么花花公子,真的。” 沈棠一愣,他没想到顾盼会这么说,反应过来之后顿时狂喜,被喜欢的人肯定那种感觉太美好了,沈棠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觉得这么高兴过。 可是,喜悦之后他的心里就涌起了一阵失落来,沈棠看着顾盼,低声问道:“你……要跟后藤哲哉离开了吗?” 顾盼摇了摇头。 “我现在走不了,南柯的事若不解决我怎么能走?何况,李世群还活着。”顾盼看向空无一人的、漆黑的前方,“理智让我不要冤冤相报,这种人自有其下场;可我又控制不住我的心,真的很想亲手杀了他替我爹娘报仇!”顾盼紧抿着唇,“沈棠,我知道我不能冲动,若我不想引火烧身,就不能在全身而退之前做什么,可若是为了全身而退放过李世群我又觉得好不甘心!我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去面对他!” 沈棠沉默,他理解顾盼此时的感受,明明真相已经被薛琳琳的揭开,却要去粉饰太平,对杀父母的凶手和颜悦色,换了他他也做不到。 “顾盼……” “我懂。”顾盼打断沈棠,低声说道:“只是在你面前我不愿意忍耐而已,不过这样就够了,至少在你面前我可以不那么忍耐。” 沈棠看着顾盼,因为她这样一句信任又酸又涩。 很想揽她入怀,却又什么都不能做,沈棠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低声道:“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顾盼点了点头,此时她的情绪已经发泄的差不多了,这一次的变故让她完成了质的蜕变,整个人的气质顿改。 她原本虽然因为早年的变故学会了掩藏自己的情绪,学会了忍辱负重,却多少有着几分娇生惯养大小姐的气质;可如今,整个人的情绪状态已经收放自如伸发随心,一颗心也在种种打击中变得坚强又柔软,仿佛刀枪不入。 沈棠看着这样的顾盼,这样的顾盼让他无法移开自己的眼睛,可是却又控制不住的胸口隐隐作痛。 他很清楚,正因为在接触中一点一滴的发现了顾盼的真面目,一点一滴的见证了她的成长和改变,所以自己才会被深深吸引无法自拔。 可是如果可以选择,沈棠并不愿意看到顾盼这样的改变,他宁可她继续保留那一份天真,活得更加无忧无虑一点。 但是成长却是每个人无法回避的痛苦,他们谁都一样,只是沈棠希望接下来的自己可以保护顾盼,不让她再承受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你说井上智子会不会怀疑我们?她……肯不肯让我见见南柯?”顾盼并不知道沈棠此刻柔软而多情的心意,只一心沉浸在对李南柯的担忧之中。 “她会怀疑任何人,特工的特质就是怀疑一切,不过这不是她的错,如果我们站在她的立场,我们也会怀疑一切。”沈棠不再分心,眼见前面隐隐看见特高课的办公楼,他的表情也严肃起来,甚至带着几分讥诮:“不仅我们,就算是李副主任井上智子也一样怀疑,只是这次和汪志远那次不同,那次只牵涉到一个碍事的汪志远,处了也就除了,这次若是井上智子将我们一锅端了,76号就会形同虚设成为空巢,而特高课方面根本无法应对无孔不入的中/共地下党和军统特工,否则当初也不会成立76号来缓解特高课的压力,所以暂时我们都是安全的,不过……” “要取代你和谢长空怕也没那么容易,李世群和丁墨炎在新政府都是势大根深的人物,和南京方面的掌权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日本人就算想动也得掂量掂量。”顾盼想通其中关节顿时松了一口气,眼前一亮:“所以,就算井上智子真想拿南柯当替罪羊怕也会让这件事成为机密,那么说来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她应该会让我们见见南柯而不是直接把南柯杀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期我们的歌《恼人的秋风》战战这个造型太帅了,这首歌也燃爆了!但是歌的话我还是喜欢《被风吹过的夏天》,我觉得这首歌真的很适合肖战~~~ 8好意思文虐到这个程度……我还在花痴,囧一个~~~ 第三十三章 交锋 沈棠颔首:“李世群给他们卖命多少年了,且不说他和南京方面的关系,就说这么个人日本人随随便便卸磨杀驴也够让人寒心的,别看如今日本侵占了我们的半壁江山,可内里的矛盾不知道有多少,统治上也存在种种弊端,若是此时和这些老骨干离心离德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井上智子没这么糊涂。”他分析道:“所以,若是能让日本人去查到点什么,引开他们的视线,也许这事儿还干脆就模糊过去,李南柯也不见得会死。” 顾盼看过来,和沈棠的目光撞到了一起,两人想到了一处去:“可是若是他们查到了别的地方去,怕就怕牵连到更多的方方面面……” 沈棠沉重地点点头。 他冒不起这个险。 无论是谢长空背后的军统特工站还是他背后的中/共地下党组织若是暴露,死的就是一大片不说,还会导致延安和重庆方面多年努力潜伏在敌方的情报线全面崩溃,现代战争除了武器、人力、战术战略的交锋,就是情报的交锋,若是失去了这条情报线,以延安的军队装备和日军抗衡实在是太吃力了。 沈棠的心情有点沉重。 顾盼明白,她轻声道:“随机应变见机行事吧。” 沈棠看向顾盼,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涩,刚想要保护她,却又帮不了她,这一刻沈棠深深地恨起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但顾盼却顾不得这许多,她看着特高课的办公楼,心思已经全在李南柯身上。 她深吸了口气快步走向井上智子的办公室,直接一把推了进去,“老师。” “回来了?”对于她的去而复返,井上智子毫不意外,而李世群则在看到顾盼的时候露出了几分放松的情绪。 “老师,我想见见我堂哥,我知道这是与理不合,可是虽然沈处长言之凿凿,南柯也在现场被抓获,可是这其中的问题太多了,就这么定论南柯是今晚的主犯我觉得不妥。”顾盼毫不退缩的看向井上智子:“南柯的性格为人我知道,他虽然没吃过什么苦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可性子坚硬执拗,若是硬逼他他根本什么都不会说,说不定你们把他当抗日分子处决了他还会高兴,甚至把李副主任还主动‘供’出来,可如果他说这幕后主使是李副主任,您信吗?” 井上智子微笑不语,李世群却已经忍不住了,他起身走到顾盼眼前急切地说道:“盼盼,果然是你最了解你堂哥的性情,他……他……刚才就主动招供说这一切是我主使的……” “那李副主任这么激动是因为堂哥说你主使了今晚的行动还是因为别的?”顾盼似笑非笑的看着李世群:“若南柯没把你牵连进来,你是不是就想撇得干干净净,连他这个儿子也不认了?就像……”说着她终于控制不住,咬牙切齿的问道:“就像你当年六亲不认除掉我爹娘一样?” “盼盼!你怎么能这么认为?你爹娘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爹是我的亲弟弟啊你忘了吗?这么些年我待你如何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你就这么怀疑我?”李世群一副惊呆了不敢置信的样子看着顾盼,仿佛自己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是,我承认,顾家的工厂我做了手脚,但这都是在你父母出事之后了,你当时年少,又不参与顾家产业的经营,你根本就不知道要收拾这么大一片摊子多么不容易,你也不知道当你父母过世之后那些为了前来叫嚣的工人有多可恶,他们根本不认你爹娘曾经给于他们的恩情,只担心他们一走工厂倒闭拿不到你爹娘给他们承诺的钱,我怕你担心,也怕你生气,可我自己也生气啊,又气又急之下我干脆拿钱打发掉那些势利小人,再将一些运转不动的工厂转手卖了出去,至于那几个工厂……” “你怎么不说下去了啊?”顾盼心里觉得可笑极了,到如今李世群居然还能这样指鹿为马也真是有本事,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借坡下驴给彼此留点余地,也好日后相处,可她就是克制不住的尖锐起来。 “好了顾盼,接下来的事我来告诉你吧,你大伯其实真没做什么,工厂若全卖了,他养你也不是养不起,可是顾家诺大的产业最后就给你剩个空壳子他也觉得过意不去,你还那么年轻,又过惯了舒适的日子,突然让你节衣缩食每天精打细算过日子你做的到吗?你知道你身上的衣裳一件多少钱?你知道你随手扔掉的过时的鞋子一双多少钱?巴黎时装周上看上的套装随随便便就是十来套又要多少钱?动不动就是什么法国大餐又是多少钱?还有你的那些香水啊、粉啊,你算过自己每年的花销吗?”井上智子打断顾盼:“你大伯不过是不想让你为了钱发愁,而正好那时候我们日方也正在找合适的工厂来安排我们的新型研究室以及军工厂,但这些都是正常的需要,并没有什么违法的地方,你不该对你伯父如此质疑。” 顾盼抿着唇不说话。 “这事儿我能给你证据,顾盼,你不是小孩子了,这么点大的事非要没完没了吗?你父母的事,我也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和我们日本人没关系,和你伯父也没关系,当初的确是我们和你父亲在谈合作的事宜并没有谈妥,可是我们双方都已经有了初步合作意识,只待具体细节问题了,那个时候你父母出事我们也很愕然,要知道当时全上海都以为是我们动的手,我们有那么笨吗?而且你父母的死给我们带来这么多风言风语之外还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好处?顾盼,你动动脑子去想想,你父母一死谁得到了最多的好处,那谁就是凶手。”井上智子但但的看着顾盼:“若是你想不通,对我们特高课和李副主任有意见,那你可以现在就放弃管李南柯的事,离开76号,继续去过你大小姐的生活,不过暂时你不能离开上海……” “我留下来的话是不是就让我去见南柯?”顾盼毫不犹豫地打断道:“只要你给我明确的证据我就相信,但是我必须要您的保证,南柯的事让我来调查。” “好啊,不过你和你伯父隐瞒他和重庆方面的牵连这么多年,要我怎么信你?”井上智子冷笑一声点破李南柯的身份。 顾盼并不示弱,李世群的眼神都回避了,她却根本没有害怕,而是跟井上智子正面交锋:“老师,连您都发现的事想必心里早有见解了,没错,南柯和重庆方面有勾连,可那又怎样?李副主任也好,丁主任也好,说大一点,如今南京掌权的各位还都曾经是重庆那边出来的呢,谁能说自己跟重庆就没关系了?和重庆有关系又怎样?丁主任、李副主任能坐上今天这位置,除了他们的能力和资历,还不就是他们和重庆方面千丝万缕,能得到别人拿不到的消息吗?南柯和重庆方面勾勾搭搭,您既然知道却不阻止,就知道他那点勾搭的程度远远不够看,若他真能勾搭的深入一点倒也罢了,今晚的事还能说是他主导的,可连您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了他是李副主任家的公子之外,是因为您也知道他那点程度根本不够看的,难道不是吗?” 井上智子盯着顾盼看了半晌,顾盼根本不回避她的眼神,直直的盯着看了过去,良久,井上智子笑了起来。 “顾盼,就是这样,拿出你的气势和实力来,我知道你能行。”井上智子忽然大笑,随即正色看向顾盼:“别再像之前那样混日子了,认真点拿出你的能力让我看到你独当一面,那么李南柯的事我全权交给你负责。” 顾盼没多说什么,转身就出了门,她知道这回自己能见到李南柯了。 李世群愣了愣,随即拔腿追了上去:“盼盼,我……” “伯父先回家吧,大伯母应该收到消息了正在担心呢,我想南柯这会儿大概也不愿意见到你,不如先让我去跟他谈谈问清楚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再说。”顾盼低着头不去看李世群,虽然没有之前的亲近,但是并没有对他太抗拒。 李世群心里松了口气,他看似心神不宁,却始终在关注顾盼的反应,当下就道:“好好好,我先回去给你堂哥收拾些东西送过来,你去跟他好好问问,今晚的事肯定是个意外,你一定要帮帮你堂哥,你知道他不可能有这个胆子,更不可能有这个本事……” “我知道的。”顾盼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盼盼……”李世群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身看向顾盼,顾盼没有回头,没人看得到她的表情,但她也停下了脚步。 李世群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了:“我知道你不高兴,工厂的事我瞒了你许多年,我很抱歉……”看着顾盼沉默的背影,李世群低声说道:“但我对天发誓,你爹娘的事真的跟我无关,我不至于那么禽兽对自己的亲弟弟两口子也能下得去手,盼盼,你要相信大伯父,这些年我也很……” “大伯,这些事我们还是回头再说吧,总比不过南柯的事着急。”顾盼终于受不了李世群的假仁假义,开口打断他。 李世群也不生气,连连道:“说的是说的是,那盼盼你去吧,你堂哥……就让你多费心了。” 顾盼点点头,快步走了。 李南柯没挨揍,也没上刑,也没被关进水牢受折磨,井上智子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对今晚唯一的活口还挺客气,只是随意的扔进了一间审讯室,把他捆在了椅子上,连个看守的人也没有,李南柯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竟然就这么坐着打盹。 顾盼慢慢走进来,负责看守的狱卒给她开了门又走了,并没有留下人监视,顾盼强忍着心口的疼痛,尽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很谨慎,并没有急于叫醒李南柯,而是细细的查看了牢房,一寸地方也没放过,确认没有监听设备才上前碰了碰李南柯:“醒醒。” 毕竟在这种环境下李南柯也不是真的猪,他其实很警醒,顾盼一碰他他就睁开了眼睛警觉地坐直了身体,直到看到是顾盼,他才放松下来,但随即又瞪着眼睛道:“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看样子你还挺悠闲,是知道自己死定了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还是以为你爹一定能有办法把你弄出去所以不以为然?”顾盼掉下泪来,嘴上却不饶他:“李南柯,你可真是……”她说不出话来了,用力擦擦眼泪泄愤,随即上前解开了捆着李南柯的绳子。 李南柯的手得到解放,晃了晃揉了揉随即站起来轻轻擦干了顾盼脸上汹涌落下的泪珠,眼里是抱歉,但他嘴上却说着吊儿郎当的话:“死就死了,我都已经说了这一切就是我爹主使的,有什么冲着我和我爹来,你一个弱女子凑什么热闹?你现在也看见了吧,你的好大伯、我的好父亲,根本就不是你眼里那热情的好人,这么多年你就又聋又瞎被骗的团团转,现在还怎的?没被骗够?想连小命一起搭进来?我可跟你说了,我跟我爹不一样,我还是有良心的,他杀人如麻害了谁都能面不改色我可不行,要是你就这么被我连累了,我真怕我到时候没脸见你爹妈!你就行行好赶紧走,别跟我垫背了……”尽管顾盼已经用手势告诉他没有监听了,可李南柯并不放心。 这里可是特高课的牢房,一个不小心顾盼也会粉身碎骨的,李南柯一点都不愿意冒险。 他一边说着,一边抓着顾盼的手,冷静地用摩斯密码在她手上轻轻敲打着。 顾盼紧紧抿着唇,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情绪,“李南柯,你非要在这种时候胡说八道吗?要真是你爹主使的就不会让你去现场,你是哪颗葱有几斤几两谁不知道?你真以为自己和重庆方面那点猫腻谁不知道?老师说了,你只要老实说就没你什么事,也不计较你之前那点鬼鬼祟祟的小动作,甚至不会牵连你的家人,你……”她说着说着就控制不住了,眼圈再次红了起来。 李南柯的眼睛始终很温柔的看着顾盼,他的手一直没停,但表情却很轻佻,口气更是不着调:“日本人说的话你也信?也是,你都在76好这么些年早就被洗脑了,要我说,趁着日本人还没把你抓进来你就赶紧跑路吧,反正你手上钱也还够花,日后省着点总能过的,反正现在我爹也不可能再有额外的钱补贴你了,我说实话你不信,难道要我说假话吗?盼盼,你是不是傻!” 顾盼恼羞成怒:“李南柯,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很正经啊。”李南柯用力捏着顾盼的手,最后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表示安抚和告别:“得了,难道日本人都死光了吗?专门找你个女人来审讯我?别给我来这一套,别以为我跟你亲近就能告诉你什么,我什么也不会说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让我爹妈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一套,用怀柔的办法哄我说了实话就直接给我送终,我才没那么傻!”李南柯撇嘴:“真的要是我活不长了也该最后见见我爹和我妈,而且我爹好歹手握实权在日本人心目中有点分量,你算什么?让你来套我的话,真当我蠢?去去去,换我爹来,正好我有话要对他说。” 李南柯将顾盼赶走了。 顾盼深深的看了李南柯一眼,李南柯对她用力地点点头,一双眼里写满了温柔和诀别,顾盼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拉着李南柯直接越狱的冲动! 果不其然,顾盼刚从里面出来,就看到井上智子挂了电话,含笑对她点点头说她做得好。 顾盼手心一片冰凉,果然牢房里还是有监控的,只是她没发现而已,也许是新式的设备,也许是安置在更隐秘的没让她注意到的角落里,幸好李南柯沉得住气。 可是想起李南柯告诉自己的那些话,她的心又一抽一抽的痛了起来。 “回去歇着吧,接下来的事让你伯父来就好。”井上智子拍拍顾盼的肩膀:“今天你也辛苦了,回去洗个澡睡一觉,收拾利落了再回去上班。” 顾盼木然的摇了摇头:“我不走,我要听听南柯怎么说,我不可能判断失误,这次的事肯定跟他没关系,他只是被人利用了。” “你感情用事了顾盼。”井上智子锐利的看着顾盼,冷冷地说:“李南柯有没有嫌疑我很清楚,他是不是只是被人利用我却还不清楚,但是顾盼,你也好,谢长空也好沈棠也好,别以为你们就这样没事了,最好别让我发现这其中有你们什么事,否则……” “否则怎样?杀了我还是剐了我?老师,您今天让我很失望,您竟然觉得我……”顾盼用极其复杂的眼神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愤懑:“您怎么不提后藤哲哉呢?还有不要把我和谢长空牵扯在一起行吗?我……” “恐怕必须牵扯,现在我也实话告诉你顾盼,实验室的事你现在既然也知道了,那我也不妨告诉你,接下来上面会正式认命谢长空接手实验室的事宜,重组各项研究,若是谢家人的生死不能让他老实,那么你就必须成为牵制谢长空的那根绳子。” 作者有话要说: 庆余年看完了……虽然结局造被剧透了一万遍,但是自己看到结局还是有几分戚戚然~~~ 里面每一个演员的演技真的都是绝了,张若昀真的赞赞赞!!!但是,谁说我家战演的言冰云不好的?我觉得挺好的啊!!!!!不知道有无时间二刷,继续看锦衣之下和蓬莱间吧,虽然剧情拖沓了一点,但是为了松韵嘉伦和老白我可以~~~~ 第三十四章 死亡 井上智子的话在顾盼心里引起了惊涛骇浪,但是她在经历这种种变故之后已经早就有了深深的城府,愣是不动声色,只是回以冷笑:“老师,谢长空当年是怎么抛下我的你忘了吗?如果连他的家人都无法牵制他,您凭什么认为我可以牵制他?您是太看得起我了。” “是吗?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那就只能证明你太不了解男人了。”井上智子微微笑了起来:“行了,别在我这里扯了,我也没空听你废话,总而言之这是我给你的最后通牒,你好自为之,别再利用哲哉,他做的事就算我不追究他也没办法在上海继续呆下去了,你若不想他出什么事,就让他顺顺当当地离开上海。” 顾盼心头一跳。 井上智子嘴角一勾对顾盼道:“你也可以认为,如果你牵制不了谢长空,你也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顾盼没有开口,她只是暗自皱起眉头,开始细细思量井上智子刚才的话。 让谢长空重组实验室的进程?也就是说,这才是谢长空真正的筹码吗?而他手上的研究到底到了什么程度被日本人如此重视,甚至连后藤哲哉都可以说放弃就放弃? 顾盼思虑万千,但她知道自己问井上智子也不会给她答案,低头沉默了片刻道:“那我可以去见见经纶吗?还有一会儿,我保证我什么都不会做,就让我听听南柯他怎么说可不可以?”顾盼祈求的看着井上智子,终于示弱:“只要您答应,我什么都听您的,我保证会离哲哉远远的跟他保持距离。” 井上智子终于露出了赞许的笑容,一脸‘早这样听话不就好了吗’的表情,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顾盼朝井上智子行了一个礼就匆匆跑了出去,井上智子等顾盼离开之后脸部的表情渐渐凝重,此时江口崇悄然进来,在井上智子身前躬身而立,井上智子低声道:“派人盯住他们几个,去查他们今晚的行踪,今天的事76号不可能毫无风声,也不可能没有内应,这世上那里有这么巧的事?” “如果真的谢长空和顾处都牵涉其中……” “谢长空留着还有用,顾盼若还不想死就最好识相些,谢长空也一样,若是他仗着我们暂时需要他拿乔,就给周菲和谢经纶点颜色看看。”井上智子冷笑:“上头有时候就是太软和好说话了,该用手段的时候就不能手软,你把风声透给谢长空,是让顾盼以后藤夫人的身份随后跟后藤哲哉离开上海,还是让后藤哲哉参加他和顾盼的婚礼之后独自离开上海就看他自己怎么选择了。” “那顾处?” “盯劳她,这段时间让她安分些。” “是。” 顾盼并不知道井上智子的险恶用心,直奔去看谢经纶,谢经纶的待遇也还不错,虽然牢房的条件有些脏乱差,但好歹没有受刑,就是折腾到这大半夜的没口汤没口水,春夜的牢房里冰冷潮湿,却连捆容身的干草都没有。 谢经纶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原本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此时看着就有些狼狈了,但他倒是不觉得什么,看到顾盼还笑着安慰她:“顾姐姐你怎么来这种地方了?这里又脏又乱的不适合你这样的女孩子,快回去吧,若是方便,你告诉我哥我妈还有风华一声,让他们别担心我,我真的就是被那位后藤大少爷逼的,什么坏事都没干,等查清楚了准能放出去,能的对吧?顾姐姐,新政府没这么黑白不分是不是?”谢经纶强颜欢笑,但到底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阵仗心里还是发虚的。 顾盼忍着眼泪点点头,一肚子问题一肚子操心却又什么都不能问,擦擦眼泪勉强安慰了谢经纶几句,只是到底没忍住:“经纶,今晚到底……” “我也不知道啊,最近生意好,码头上的货有点多,又都是出口的东西,你也知道洋人麻烦,为了免出差错带来损失,我这几天都住在码头上盯着出货验货呢,谁知道今天就出了那档子事,真的顾姐姐,全码头的人都可以作证,我们好好的出货着呢,后藤大少爷就带着人开着辆大卡车来了,拿枪指着要我们把车上东西运上船,最近哪里有空船啊,可他我也不敢得罪啊,我好声好气的问是送哪里去,急不急,能否等明天船回来后安排,是要专运还是可以搭货……”谢经纶总算激灵,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可我还没说完后藤大少爷就特别不讲理的给我一枪托,你看我这里还红着呢!” 谢经纶一边抱怨一边给顾盼解释:“他手下的人更过分,直接开枪威胁要我们不配合就把我们当抗日分子抓起来,我们也没办法,只好随便胡乱把东西装上船,可有一箱子破了我发现里面居然是枪!我当时吓坏了,赶紧找了个借口脱身去给我哥打电话,结果我哥是赶来了,但那个日本女人也来了,而且后藤大少爷恶人先告状,居然直接把我抓起来说我偷运军火被他发现……” “那你告诉我,他开来几辆车?你装了几艘船?大概几箱东西你船开出去了吗?”顾盼问道。 “就一辆车,我看了下大概一共有二十个箱子,装了一条船,本来是开往温州的,我临时撤了货专门用来装那些了,还没装完船还在码头呢,东西都还在,我早让人留个心眼看着了。”谢经纶表示:“不过我被带回来的时候似乎看到那个日本女人把货清点过带回来了。” “你确定就这些东西吗?”顾盼盯着谢经纶。 谢经纶点点头,非常确定的对顾盼说:“放心顾姐姐,我说的都是实话。” 顾盼此时放了心,她明白后藤哲哉肯定是半路上发现端倪用了其他办法运走了或者藏起了那批军火,谢家的码头和船只没有接触那些东西,那谢经纶就是安全的。 她吁了口气,表情放松了下来,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顾盼这才低声说道:“这次的事怕是因我而起,经纶,顾姐姐对你不起,让你无辜遭受委屈了,你且在这里忍耐几天,我已经让人给你收拾换洗衣物还有被褥用品过来了,这里……确实难熬,我知道,只是怕是不能立刻放你出去,但我会想办法让你尽快离开的。” “我知道顾姐姐,你别担心我,更无需自责,若是当初我哥没有离开……算了,好好的我提这些做什么,总之顾姐姐我没事的,我是男孩子,皮糙肉厚的,没什么大碍,只要最后能还我清白就行了。”谢经纶笑道,随即又有些苦恼:“顾姐姐,我妈和我女朋友那儿,你帮忙瞒着点?” “你妈多精明的一个人,能指望谁瞒着她?你女朋友那儿我会告诉她你突然有点急事要出去谈笔生意,让她别操心的,这样你放心了吧?”顾盼没好气的说道,这会儿门口有人送来给谢经纶的日用品换洗衣服和被褥,顾盼接过道了谢交给谢经纶:“将就用着,算是顾姐姐对不起你,等回头你出来了我再请你吃饭压压惊,我该走了。” “顾姐姐……” “记得你今晚跟我说过的话,无论谁来问你都要这样回答不要改口。”顾盼低声嘱咐,见谢经纶点点头,顾盼才强忍着心里的酸涩匆匆安慰了谢经纶一句:“你哥哥对日本人还有利用价值,他们就是借题发挥让你哥听话,你妈那儿我会想办法传话过去,让她多配合一下,总之你不会有事的,但这几天,忍忍吧,啊?” “我知道的顾姐姐,你就放心吧。”谢经纶懂事的点点头:“时候不早了,你赶紧走吧,没事不用来看我,我受得住,心里也明白。” 顾盼点点头,匆匆离开了,刚才狱卒送来东西也捎来一句话,李世群夫妇已经到了,于是她顾不得谢经纶这里,因为始终在见过李南柯之后心头有着挥之不去的阴影。 井上智子早在等着她,见到顾盼对她微微点头,随即走在前面带她走进了关押李南柯牢房的旁边一间干净小房间,那里放着的是监听设备。 顾盼见井上智子已经戴上耳机听了起来,她也便不废话,坐下直接戴上了耳机,随即耳边传来了李南柯的声音。 “爸,妈,你也来了?” 李世群沉默着点点头,杜玉楼捂着嘴泪如雨下:“南柯,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妈,你别哭,我没事,我现在心里很平静,这些年,自从爸爸开始给日本人做事,又害死了顾叔叔夏阿姨,我心里就一直很难受,后来爸爸还把盼盼送去日本学特务那一套,最后还把她哄着偏着进了76号做了女特务,我心里更不是滋味。”李南柯笑了起来,很温和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母亲:“所以我经常和她吵架,总是气不顺,也不爱回家,因为只要看到你们,看到她我心里就特别特别难受,可又不知道怎么让这种难受劲消失,后来想必爸爸是知道的,重庆方面有人来跟我接触,我就加入了他们的那边,时不时的会传递些消息什么的,爸爸知道我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也怕我的事儿被发现了连累他,就帮我藏着掖着,而盼盼呢,大概是因为这些年承了你们的情,对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南柯,你这孩子在胡说什么啊,你顾叔叔夏阿姨怎么能是你爹……”杜玉楼失声痛哭,却被李南柯打断:“妈,你真的相信顾叔叔他们死得么巧跟爸爸没关系吗?你真觉得这些年来你身边这个男人是可靠的吗?是你不愿意去相信,还是你真的认为他没那么可怕?” 杜玉楼看着儿子忘了哭泣。 李南柯笑了笑,此时他没去追究自己的母亲到底有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父亲了,而李世群则一言不发的看着李南柯,此时见李南柯的目光看向自己,才怅然道:“南柯,我知道这些年你对我有误会有情绪,我也知道你暗地里做了什么,我不是怕你连累我,我是怕你犯傻,连带的我们全家,还有盼盼一起没了小命,我也劝过你,可是你对我误解太深我的话你根本听不进去,我能怎么办呢?好在我知道你也就那么点本事……” “不是的爸爸,你能和丁叔叔组建76号,难道你的儿子就那么没本事?你就这么认为我的吗?你以为我查不到你拿着顾叔叔的工厂做了什么吗?不,我只是一直让你以为我什么本事都没有,只是为了反抗你而闹腾罢了。”李南柯摇了摇头:“当然,说是你主使了今晚的事,我当然不是认真的,我只是希望你做了那么多对不起顾家利用顾盼的事,你能老老实实的觉得愧疚些,能对顾盼说几句实话,别老让她还对你感恩戴德的。” “南柯……” “爸爸,你觉得自己不虚伪吗?你少利用顾家少利用顾盼了吗?你对顾盼真有疼爱吗?其实这些也就你自己清楚,但是我真的看不到你疼她,更看不到你疼我,我说你主使了,你知道其实我真的希望是你来主使吗?我多希望我的父亲是个伟大的男人,他只是不计较虚名卧底在日本人内部,想从内部破坏日本人的情报机构,给我广大的抗日同胞暗中传递情报,如果我要死了,我希望我不要背负着卖国贼儿子的名声去死,而宁可我们一家都以抗日志士的身份去死吗?”李南柯悲伤的看着李世群。 “南柯,难道你就希望你的父亲去死吗?现在的生活你到底有什么好不满意的?你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可怕吗?因为你爹,你过着不愁吃穿不担心生计的日子,你知道这有多不容易……”杜玉楼哭着拉住李南柯的袖子:“儿子,你告诉你爸爸,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只是被人利用了对不对?你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让他们去查那些真正该死的人,我和你爸爸去求求井上课长,去通通南京那边的关系,南柯,你别这样,你要想想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我救你一个儿子……”杜玉楼已经失控,嚎啕大哭。 “妈,你还是不理解我。”李南柯失望的看着杜玉楼。 杜玉楼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李世群却已经勃然大怒:“李南柯,你对我这么有意见,就是因为我给日本人做事?那你要我怎么样?日本人有多厉害你自己不知道吗?如今的中国半壁江山都在日本人手里,说不定哪天就没有中国这个国家了,你想做抗日志士,你想让我也去做抗日志士,那你想过没有,也许早在你出生之前我就死的不能再死了,那些有骨气的都早就没命了,要是我早死了,你以为这世界上能有你?” “可你怎么就知道我宁愿这么活着呢?我宁愿没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宁可早早的死了!”李南柯对着李世群吼了起来:“我以做你的儿子为耻,你不是为了我不是为了我们家,你就是因为你自己贪生怕死贪慕富贵,所以你可以害死自己的亲弟弟,利用自己的亲侄女,还能侵占亲弟弟亲侄女的家产去谄媚日本人,你根本不在乎我心里有多难受!我早就受不了了,尤其当我知道你做下的那些还毫无愧疚之后,尤其在我知道你竟然还把顾家的工厂交给日本人去改建那害人的人体实验室的时候,我想死,也想杀了你,但我更想的就是毁掉那些地方,不要再让无辜的中国人受罪,更不要让顾叔叔夏阿姨死了在地下都不得安宁,牵连他们顾家的声誉!” 李南柯的声音字字血泪,顾盼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她死死的握着拳头才能不让自己全身发抖。 “我把消息送了上去,重庆方面很快就下达了指示,不惜一切代价毁掉那个实验室,我知道你对我掉以轻心,根本不提防我,所以我安排起一切根本就毫不费力,甚至你到现在都不认为我有这个本事毁掉那家实验室。”李南柯语带讽刺:“其实我本来没以为我会被抓的,我都策划号了,可谁想到会发生那么巧的事呢?爸爸,你就没想过今天的事根本就是你的报应吗?你利用了顾家这么多年,结果这些工厂就一起出事了,哈哈哈,我想会不会是冥冥中顾叔叔夏阿姨的英灵在看着你呢?若不是军工厂爆炸,日军不会那么快赶来,那我也就不会被抓,可偏巧啊,一切都在今晚发生了,我没逃掉,你也被牵连了,你说爸爸,这是不是就是命?” 李世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瞪着李南柯满眼血红。 杜玉楼则已经忘了哭泣忘了说话。 李南柯讽刺的看着自己的父母:“我知道你们想让我交代什么,我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是,我策划了今晚的行动,超出了你们的预料,可这样的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的,上海军统小组全员参加了此次行动,可是除了我,其他全被炸死在了里面,连尸骨都没留下一点。”他的声音悲伤而低沉:“我大概是没能力为他们报仇了,但好歹我们完成了任务,不用再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的同胞成为日本人实验室里的白老鼠,每天承受着各种药物、毒气的折磨最后悲惨的死去,总算也不负上面的交托。至于我,我今天很高兴,被你出卖给日本人的军工厂也被人炸了,你的真面目也让盼盼知道了,我以后也不用担心她再被你利用被你欺骗了,而我,我做的这些事,大概也有脸去见顾叔叔夏阿姨了,你们别再去查那些无辜的人了,今晚的事就是我做的,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完成上头交付的任务,如今我没什么好留恋的,就先走一步,在底下看着你,爸爸,我会看着的,你为虎作伥残害同胞,到底最后会是一个怎样的……下场……” 李南柯的声音越来越小,顾盼顾不得其他,扔下耳机就匆匆跑了出去奔向关押李南柯的牢房推门而入。 可到底还是来迟了一步,李南柯咬舌自尽非常利索,显然早就打算好了,这完全出乎了李世群和杜玉楼的意料,杜玉楼彻底呆了,李世群措手不及,李南柯软软的倒下去,接住他的竟是冲过来的顾盼。 作者有话要说: 捂脸,主角们开始要相继领便当了……顶锅盖逃亡~~ ps:这一期天天向上真的是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三十五章 刺杀 “快叫医生啊!”顾盼一边抱住李南柯跌落的身躯,随着一起跌坐在了地上,一边脸色煞白对着狱卒吼道,而李南柯仿佛感受到了顾盼的到来,他哆嗦着手伸出来,顾盼赶忙拉住他的手:“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李南柯你给我挺住,我不许你死知道吗?”顾盼满脸都是泪水头发杂乱毫无形象的对着李南柯大吼。 李南柯满嘴都是血,顾盼身上也沾得全身都是,可此时谁都顾不得这些,李南柯用最后的力气拉着顾盼,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他终究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就在顾盼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顾盼颤抖着看着李南柯歪倒的头,“南柯……南柯……你别吓我……”她喊他的名字,声音都在发抖,可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顾盼终于忍不住吼了起来:“李南柯,你怎么能……怎么能……”她说不下去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就这样扑倒在李南柯的尸体上死死地抱住不肯动弹。 杜玉楼始终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没有反应过来,知道此时,她才仿佛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要往前去抱李南柯,可刚一动就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李世群受的刺激一点也不比杜玉楼小,他也完全呆了,根本就没想到在自己眼里软弱不中用只会发脾气离家出走的儿子竟然能一手策划炸毁实验室的行动,还竟然有胆量自尽,可还没等他接受儿子的死讯,妻子就倒了下来,他匆忙下意识的接住杜玉楼的身体,踉跄了一下也倒了下去,他努力想要爬起来,可是哪里有力气,后知后觉的,李世群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最后就这么坐在地上两手抱着昏迷的妻子失声痛哭。 井上智子皱着眉头走出监听室看着这一幕,江口崇走过来对她耳语几句,井上智子点点头,随即顾盼只觉得自己脖颈一痛,就失去了知觉。 今天是李南柯出殡的日子,顾盼早已流干了所有的眼泪,她看着灵堂里李南柯的棺木,再过不久,它就要被抬走、安葬,从此这世界上再没有了这个叫做李南柯的人,他变成了一块冷冰冰的灵位,被供奉在祠堂里,再也不会微笑哭泣,也不会冷嘲热讽,不管好的坏的,和这个人有关的一切就都再也没有了。 一如顾盼死去的父亲,还有母亲。 生命啊,总是那么的脆弱,说没就没了。 “顾盼。”谢长空一身黑色西装出现在灵堂,他走到顾盼身旁,担忧的看着顾盼。 “你来了?”顾盼没有回头,依然看着李南柯的棺木。 “是,我来了。”谢长空低声说:“盼盼,逝者已矣,我知道你难过,但……活人总要继续往前看的,你节哀。” “我知道,你不用劝我。”顾盼摇摇头轻声道:“我知道他其实走得很平静,他觉得自己解脱了,可其实他不明白,他从不曾做错什么,他根本不需要为别人做错的事情买单,他这么做,只会让我觉得难受。” 谢长空无言以对,他当然知道顾盼有多么难受,这一次他一直陪在顾盼身边,见了她这些日子的状态,知道她的伤心不是说说而已,哪怕李南柯是李世群的儿子,哪怕顾盼已经知道李世群的真面目,知道他和自己有着杀父杀母的血海深仇,可她依然不怨恨李南柯一点半点,还会因为他的死难受到活不下去。 这么温柔的一个人,是怎么一个人熬过那种种委屈和煎熬的呢?谢长空头一次正视自己当年的离开对顾盼的伤害,这让他痛苦不已,终于明白这么些年来为何顾盼始终不能释怀。 顾盼确实没有忘了当初,他谢长空在顾盼心中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这也是顾盼一直没有接受别人的感情的原因。 但,早已经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心结。 顾盼不爱他了,她只是难以忘记曾经的痛苦,所以害怕再承受一次,所以再也不肯轻易的再把自己交托给任何人。 “顾盼,对不起。”谢长空低声说。 顾盼终于回过头来看他,谢长空怔怔的看着顾盼:“当年我错了,我不该一走了之……” “以前的事就别再提了,你也不用跟我说抱歉,事实上你很清楚,若时间倒流往事再现,你当初仍然会走,我们仍然会分开,这就是宿命。”顾盼摇了摇头,再次提及这些往事,语气平静,眼神也毫无波动,“你错在你连跟我分手都没说一声就走了,而我呢,错在明知道我们必然要分开却还执迷不悟,不过这大概就是年轻的原因吧,若是现在,我必不会如此,你也不会那样。” “盼盼……” “经纶出来了吗?”顾盼转移了话题。 谢长空无奈,他知道顾盼不愿意说下去:“出来了,不过最近码头上出现了很多盯梢的人,经纶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谢家大宅周围也有了不明人士,我身边……” “你该明白,若不是你对他们还有利用价值,经纶这次大概就死了,不过是我对不起你,这件事我会尽力补偿你的……”顾盼说着被谢长空打断:“说什么话?若不是后藤哲哉机灵,最后改走了其他码头,我谢家怕是真要出事了,这次怎么能怪你?说来我们能全身而退反而要谢谢哲哉,对了,他没来吗?”谢长空皱眉,他这几天忙着自家的事,又要安抚母亲又要照应顾盼这边还要应付日本人的一堆事情,早就焦头烂额无心关注其他,此时才发现这几天似乎没有看到后藤哲哉。 “他被禁足了。”顾盼低头:“他动静那么大,怎么可能瞒过人?后藤司令打了他一顿,然后将他关在了家里,只等伤好之后就送他回国,船期都定下来了,听说他母亲拼命求情才通融了一个月,否则照后藤司令的意思,是直接想把他一天不留送回日本的。” 谢长空沉默,如此他便可以想象后藤哲哉大概受的伤不轻,顾盼说完也默然,她心里不好受,既为了李南柯的死,也为了后藤哲哉的即将离开。 “你会和他一起走吗?”谢长空问道。 顾盼摇了摇头,苦笑:“如今我怎么走?我倒是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她没把话说下去,但表情却十分无奈。 井上智子已经给了她最后通牒,她走不了;后藤哲哉接连被他牵连,后藤家也不可能接受她,而且,后藤哲哉没事牵涉到顾家工厂的事情中,谁都会猜测和她有关,这种时候她也一样被悬在怀疑之中,怎可能这种时候放她走呢? “盼盼……”谢长空看着顾盼欲言又止,顾盼不能离开上海,他又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不管自己有没有机会,总算可以多看她几眼,说不定多些相处的机会,顾盼的心会转圜也说不定;可担心的是,显然井上智子已经对他们起了疑心,顾盼留在上海会不会有危险?这让谢长空不安。 “井上智子说接下来会让你接手实验室的事,还要我来当牵制你的棋子,长空,你是不是能跟我说一说这些年你到底都做了什么?”顾盼却不知道谢长空那些心思。 谢长空甚深看了顾盼一眼:“如果你想知道,我什么都告诉你,只是今天……”他四下看了看,外面已经隐约有了些喧闹声,来送葬的宾客已经来得差不多了,隐隐已经有脚步声、人声靠近灵堂,谢长空凑近顾盼低声道:“顾盼,我想伺机杀掉井上智子。” 顾盼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部,谢长空留意到她的小动作,顺着看去,看到了顾盼藏起来的枪,他顿时明白了,两人想到一起去了。 见被谢长空发现,顾盼也不隐瞒,她低声道:“我想了许久,井上智子非死不可,她从那天晚上就开始怀疑我们了,这几天动作不断,固然因为你的缘故没有做什么出格的行动,可一旦你我没了利用价值,怕是立刻就会被她杀死,既如此,我必须……” “先下手为强!”谢长空接着说道,“李世群对他们来说还有用,而这次的事李南柯顶岗自杀他们又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为了安抚李世群,暂时不会向外公布李南柯真正的死因,你看井上智子他们都来对李世群表示哀悼,还会参加今天的送葬仪式就知道了,所以这也是我们的好机会……” 顾盼点点头摸了摸腰间的枪,眼神很坚定:“你说的没错,今天人多眼杂,是动手的好时机,只是这几天我被盯得死死的没办法安排人手,只能我亲自……” “我来动手。”谢长空打断顾盼的话:“相信我,这件事交给我来做,若是被发现了也没关系,如今实验室被毁,他们非常需要我,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就听到外面‘砰砰’几声枪响,随即尖叫声混乱而起,还有人冲进了灵堂里面,顾盼和谢长空面面相觑,但立刻反应过来,两人随即都拔出了枪准备冲出去。 正在这时,顾盼身后被人轻轻拍了拍,顾盼一惊转身举着枪飞快转身,却发现竟然是沈棠,他样子有点狼狈,手上的枪正冒着烟,头上还有些汗,显然是匆匆忙忙出现在这里的。 “沈棠,你……”顾盼立刻放下枪急急问道。 “嘘……”沈棠用手指挡在嘴前做了个悄声的动作,谢长空也听到动静,他看到这一幕立刻冲到门前挡住视线,好在灵堂在里头而且挂满了白帆花圈容易挡人视线。 “我临时接到命令要找一份机密文件,我查到这份文件被李世群带回来了,就提前找了个借口过来,却没想到被井上智子发现我只好杀了他。”灵堂里有备用的素服,沈棠一边飞速把枪和换下来的衣服藏进了棺木里,一边换上素服,同时快速跟顾盼谢长空解释,他看着顾盼的眼神充满复杂:“盼盼,我不小心……似乎打中了李世群……” 顾盼一愣,还没来得及问话,谢长空就说:“井上智子呢?” “死了。”沈棠指了指眉心:“一枪毙命。” 谢长空吁了口气,他不关心李世群的死活,但井上智子的死让他松了口气,而顾盼此时已经冲了出去,顾盼和谢长空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也一起飞快地离开了灵堂,混入乱糟糟的人群中。 因为井上智子的死和李世群的重伤,李公馆此时一片混乱,杜玉楼跪坐在丈夫的身边,已经双目通红却一句也哭不出来。 早有士兵将现场众人驱赶开来,江口崇正带着人一个个记录名册、问话,井上智子的尸体已经被用白布盖了起来,正在搬起来要运走。 顾盼和谢长空、沈棠一前一后冲进来,顾盼脸色苍白憔悴,这几天她几乎没怎么吃过睡过,整个人摇摇欲坠承不健康的状态,而谢长空这几天忙忙碌碌,半小时之前才到谢家大宅,是江口崇看着他直接进了灵堂的,而再没看到他出来,直到现在。 至于沈棠,因为实验室出事,谢长空在76号屁股还没坐热就直接被调离接了重整实验室的工作,顾盼、李世群又因为李南柯的丧事缺席,76号的事则全部落到沈棠身上,他忙完76号的事还要被丁墨炎带着来李家帮忙,也几天没怎么合眼了,现在也是一副精疲力尽眼睛发红的状态,只是比起顾盼和谢长空,他警觉很多,从一出现就开始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去,看到江口崇看着他,又对江口崇点了点头,随即走到丁墨炎身边,附耳听了几句又点了点头,这才出去又布置了什么,随即走到江口崇身边道:“江口秘书,外头一直有76号的人守着,事发前后进出的人已经都掌握了,是带回76号还是?” “送去特高课。”江口崇声音低沉:“沈处长,你反应很快,这次的事还需要你鼎力相助,井上课长和李副主任不能白出事!” “这是自然!请江口秘书放心,沈棠必然全力以赴。”江口崇点点头,看了一眼失魂落魄跪在李世群身边的顾盼,以及眼里只剩下顾盼的谢长空,他摇了摇头低声道:“暂时顾处和谢处长是派不上用场了,沈处长还请能者多劳吧。” 沈棠连称不敢,立刻帮忙排查现场。 顾盼根本没去管沈棠,也顾不上沈棠,她此时看着奄奄一息的李世群,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又沉重,她几乎关注不到身边的人和事,所有乱糟糟的一切都离她远去了,她只能看到李世群喘息着的脸。 “盼……盼……”李世群伸出手在空气中乱抓,眼神已经涣散。 顾盼伸出手来握住李世群的手,这一刻她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只低声道:“我在,我在这里大伯父。” “在啊……在就好。”李世群的手被握住,听到顾盼的声音,他的眼神依稀恢复了神采,聚焦起来,看向顾盼,顿时有了满足:“对不起盼盼……这些年,伯伯一直欠你一声对不起……你爹娘……是我……我……对不起……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没办法,对你……你……伯伯也很对不起,把你带进76号……让你跟我一样背负着那样的名声……我……我……可是盼盼,如果我有选择……我……我……不会的……” “伯父,你别说了,别再说了。”顾盼终于哭了出来:“你别说了,我送你去看医生,你……” “别……别看什么医生了,我知道我要死了,我早该死了……死了也好,这些年,我心里难受着呢,我对不起你爹娘,对不起你,如今死了,去地下跟你爹娘道歉,应该的……”李世群嘴角含笑,又看向杜玉楼:“只是你伯娘……她没什么错,这些年却被我连累了,盼盼,看在我这些年对你不错的份上,照顾……照顾好你伯娘……” “世群,你别再说了!儿子没了,你也要丢下我,你还要我怎么活?不如让我跟着你一起去了一了百了!”呆愣了许久的杜玉楼终于回过神来,扑在李世群身上嚎啕大哭。 李世群伸手抱住杜玉楼,一双眼睛祈求的看着顾盼,顾盼受不住,终于点了点头。 还不待顾盼说什么,李世群就像是仿佛完成了最后的心愿和嘱托,含笑闭上了眼睛,那神情,竟然和李南柯临死前一模一样。 顾盼看愣了,而杜玉楼哭得不能自已,顾盼强忍着心里的酸涩让人帮着来拉起杜玉楼,杜玉楼哪里肯起来,她呜咽着看向灵堂,那里躺着她马上要下葬的儿子,又看着躺在地上渐渐开始冰冷的丈夫,突然推开了拉着自己的女仆,直接就往墙上撞去。 “大伯母!你不要啊!”顾盼下意识的就尖叫一声拦住了杜玉楼,杜玉楼一下子撞在顾盼的身上,顾盼这几天折腾坏了早就没什么力气,一声闷哼随即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顾盼只觉得全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她睁了睁眼,有些恍惚的看着一室光亮,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只是记忆却并没有放过她,很快她就想起之前发生的事,顿时就想起身,却被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按住了肩膀。 “别着急,慢慢起来,盼盼,你现在清醒了吗?” 顾盼这才注意到房间里有人,她看过去:“长空?” 作者有话要说: 掩面,又死了两个~~~看文的小伙伴们准备好接受暴风骤雨了吗? 看完庆余年,失重了……纠结于到底是重刷一次还是去追小说……有好看的给我推荐一下吗? 第三十六章 事后 谢长空放开顾盼在她身旁坐下,温柔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睡了多久了?”顾盼翻身下床,也不在意谢长空就在一边,见身上的衣服还是之前昏倒前穿着的,只是穿在外面的孝服被脱掉了,只剩下里头一身黑色的衣裙,她打开衣柜重新挑了一身黑色的衣裳,直接走进房间独立的卫生间去换掉身上皱了的衣裙:“我大伯母她怎么样?” “别担心,你也不过就是睡了两个小时罢了,丁主任的太太陪着你大伯母在房间,她的状态不是很好,不过有人陪着暂时不会轻生的,你就安心吧。”谢长空低声道:“外面的事沈棠都让76号下头的人安排妥当了,灵堂已经重新安顿,李副主任的后事也开始操办,一切都……总之你放心吧。” 顾盼换好衣服走出来,她洗了个脸,重新允了面上了妆,虽然还是掩饰不住的憔悴,但好歹看起来有了些精神,谢长空看着她这样有些心疼:“盼盼,等忙完李副主任和你堂哥的后事,你搬出去住吧,啊?” 顾盼摇了摇头,谢长空见她就要下楼,一把将她拉住让她坐下来,自己起身拿起房间的内线打了通电话,顾盼皱眉:“我现在根本没胃口,你让我……” “顾盼,你是觉得仇都报了现在死了也就没关系了是吗?你想把自己累死还是饿死?你到底多久没吃东西了你还记得吗?若不是因为李世群出事你昏了过去,你已经多久没合眼睛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我告诉你了,李世群的后事有沈棠在安排,杜玉楼那边有丁太太,你不要再为他们伤害你自己的身体了,他们不值得!”谢长空加重了语气,非常不赞同的看着顾盼:“我知道你答应了李世群照顾杜玉楼,可你真觉得前前后后这么多事,你大伯母就什么都不知道吗?” 顾盼沉默了下来,这时候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谢长空起身去开门,是王妈把吃的送来了,谢长空接过餐盘打发走王妈,这才把吃的端过来放在顾盼身前:“吃些东西垫垫肚子,你若是不吃,我就不让你下去。你刚才自己都没照镜子吗?就这几天功夫,你瘦成什么样子了?” 谢长空就这么跟顾盼僵持,毫不妥协,顾盼无法,叹了口气接过碗,随意地吃了起来。 王妈的手艺是真不错,粥煮得软糯香甜,顾盼本来没什么食欲,可等一口粥下去,似乎唤醒了她的味蕾也唤醒了她的饥饿感,她终于觉得自己饿坏了,很快就把满满一碗粥以及两碟子小菜都吃了下去。 谢长空这才满意,递过手帕给顾盼擦嘴:“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让王妈再送些上来。” 顾盼摇了摇头,“不用了,这些就好。”她看向谢长空:“谢谢你长空,但我真的该下去了。”如今的李家一塌糊涂,她就算装样子也得露个脸了,何况,顾盼是真的觉得有些悲凉,伤心不是装出来的。 哪怕她知道了李世群的所作所为,她对这个有着血缘关系的大伯父也是观感复杂的,不是单纯的恨,她想过要他死,也想过让他或者受煎熬,可顾盼怎么都没想到李世群会死的那么突然。 他就这么死了吗?顾盼始终有些恍惚,觉得难以置信。 “他是真的死了,再也不能害人了。”谢长空仿佛看穿了顾盼的心思,开口对顾盼说道:“盼盼,我知道你现在心情特别复杂,但是你该想想接下来该如何了。” “你呢?又打算怎么办?”顾盼抬头看向谢长空:“井上智子死了,可日本人终究不会完全信任我们,而他们要你重组实验室重新进行那些伤天害理的实验,就算因为今天的突发事件耽误了,也耽误不了几天,你又打算怎么办呢?若是留下来,你不怕你在卧底的同时双手沾满同胞的鲜血吗?如今你的任务也完成了,你是不是考虑离开上海?” 谢长空缓缓地摇了摇头:“我走不了的,正是因为实验室被毁了,所以我掌握的一切对日本人来说太重要了,所以他们现在根本不会在乎我的立场,只要想办法控制我就好,我,以及我妈我弟弟,怕是都已经被监控起来了。” 顾盼呼吸一滞,看向谢长空的双眼写满了担心。 谢长空见状却心头一暖:“盼盼,你担心我是不是?”他控制不住的一把抓住了顾盼的手:“盼盼,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没有完全忘记我的是不是?若我说我不得不留下来,你愿意留下来与我作伴吗?” 顾盼没动,良久,她才缓缓的抽出了自己的手,低下头不去看谢长空期盼的目光:“对不起长空,眼下我没心情谈论这些,而且你知道我……” “盼盼,那我们以后再说,等你回复了心情我们再说。”谢长空打断顾盼即将出口的拒绝,声音有些低沉:“不要现在就拒绝我,你再想想,好吗?”谢长空近乎祈求的看着顾盼。 顾盼无言的看着谢长空的眼睛,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轻轻点了点头。 谢长空松了口气,他不再拦着顾盼,顾盼走出房间,先下楼去看了看灵堂,果然沈棠的办事效率很高,刚才还乱糟糟的李家大宅此刻已经肃穆庄严、井然有序。 虽然因为刚才冒出了刺杀事件,可李世群到底是上海滩上的知名人物,而特高课的课长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刺杀在日本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件,立刻进入了保密调查,而丁墨炎这个大佬重出江湖,沈棠又是他的心腹,自然76号上下谁敢不听他的号令? 大权在握,自然办起事来也就井井有条。 沈棠也算有心,在灵堂亲自送往迎来,代替顾盼招呼着来往吊唁的各界人士。 他的身份只是李世群的下属,按理是不妥当的,可如今也没什么人合适站在这里了;其实这种时候,若是谢长空真想献殷勤,便该在这里代替沈棠,可是谢长空是不可能这么做的,他如今已经很清楚,父亲谢清池的死、顾盼父亲顾世清当初受到的冤屈,其实都来自于李世群的一手安排,他怎么可能去给杀父仇人披麻戴孝? 顾盼和沈棠在灵堂相遇,沈棠见她过来,便立刻走了过来,递给了她三炷香,顾盼接过,点燃香在李世群棺木前行了个礼,插上香,这才绕过去看着棺木里的李世群。 李世群闭着眼睛神态安详,身上早就处理过了,穿着崭新的西装,妆容头发也都打理过,若不是看着僵硬毫无生气,还以为他只是睡着了,棺木也是上好的,他这一生作恶多端害死了不计其数的人,可到头来他却并没有死得凄惨,沈棠那一枪真不知道是便宜他了,还是终结了他的罪孽。 顾盼看着,却依然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滋味。 此时灵堂里没什么人,沈棠也就放松了几分,“别看了,逝者已矣,顾处,节哀吧。”他并没有表现得太亲近,但一双眼睛却泄露了他真实的心情,他担心,非常担心顾盼。 顾盼微微笑了一下,让沈棠安心:“今日多谢沈处长了,接下来就由我来吧,沈处长可以去休息去了。” 沈棠摇了摇头:“顾处去看过李太太了吗?” 顾盼摇头,沈棠便道:“那么这里还是我先守着,顾处去看看李太太,安慰些许再说吧,我听说李太太一直没有进餐,我又实在抽不开身来照应,倒不如这里我看着,顾处先去照应一下?” “如此那有劳沈处长了,今日若不是沈处长,顾盼和李家怕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顾盼说了些场面话,便要离开,沈棠送她,顾盼压低声音:“没人怀疑你吧?” “没有。”沈棠低声回答:“虽然我下手的突然,但也正因为太突然了混乱太大,尤其今天又是你堂兄出殡的日子,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暂时他们怀疑不到我头上;再者说了,如今特高课群龙无首,76号又人手奇缺,他们暂时想不到来动我的,放心吧。” 顾盼闻言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那我先去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顾盼。”沈棠问道:“我并不是故意杀了他的,你怪我吗?” 顾盼闻言一愣,但见沈棠神色认真,眼神似乎还带着几分忐忑,她立刻摇了摇头:“事出突然,我的确没想到会这样,可他死了也并没什么,你不杀他,我总也要杀他的,他害死了我爸爸妈妈,我总要为他们报仇的,我只是……”顾盼深吸了口气,轻声道:“我只是心情有些复杂,对这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他是我的仇人,可也的确是照顾了我这么些年,我……他就这么死了,我总是并不开心的,不管是谁杀了他都一样。” 沈棠的眼神有些黯然,顾盼便补充了一句:“但我怕我还是要谢谢你的,我知道他该死,可若真的让我亲自来动手,我怕我又做不到。可如果不杀了他,我又没脸去见我爹娘,所以,谢谢你替我动了手,谢谢你替我报了仇。” 说完,顾盼转身离开了,她没看到沈棠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顾盼去到厨房,王妈早就准备了吃的东西,她挑了杜玉楼爱吃的清汤面,再加几样浇头小菜,便上楼去敲杜玉楼的房门。 门很快就开了,开门的是丁墨炎的太太。 丁太太看到顾盼和顾盼手里的东西顿时舒了口气,急忙把她迎进来:“你总算醒了,赶紧来劝劝你伯妈,她这不吃不喝不说话的到现在,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就这么坐着发愣,我是实在没办法了。” “辛苦你了丁太太,您先去歇着吧,我来陪着我伯妈。”顾盼对丁太太笑笑,丁太太连忙推辞了几句,就说自己去楼下灵堂帮忙,便急忙下去了,留下顾盼和杜玉楼两个人。 杜玉楼坐在场上,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窗外一言不发,仿佛整个人的灵魂已经被抽离,顾盼的到来、丁太太的离开,她仿佛一无所觉。 顾盼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自己在床边坐了下来,她也没立刻开口,就这么看着杜玉楼。 谢长空说的对,杜玉楼不见的无辜,哪个女人会那么蠢呢?会完全不知道每天躺在自己身旁的男人到底做了什么呢? 可如今,李南柯死了,李世群也死了。 他们的死到底多少抚平了顾盼心中的仇恨,对着丧夫丧子连续遭到致命打击的杜玉楼,她恨不起来。 看着眼前仿佛行尸走肉一样、瞬间老了几十岁,就这么几天功夫头发都白了一半的杜玉楼,顾盼心里想到的不是她曾经做了什么坏事,是否参与到害她父母的行动中,而是想起她这些年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照顾。 顾盼突然就放下了,她想,就这样吧,仇恨不该没完没了,如今罪魁祸首已经死了,李南柯也因为替他父母赎罪而送了命,她不该再没完没了的追究下去了,她还活着,还有下半辈子,总不能余生也一直活在仇恨之中。 至于杜玉楼,不管她曾经做过什么都好,只要她今后安分守己,她就奉养她终老,何况,就算杜玉楼真有心想做什么,没了李世群,她还能做什么呢? 顾盼想通了,她上前保住了杜玉楼,明显感觉到杜玉楼的身体僵了僵。 “大伯母,你这是不想活了吗?我知道,堂哥去了,大伯父也去了,你心里难受,可是我还在呢,要是你也走了,我就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你能忍心见我这么孤零零的活着吗?”顾盼轻声道:“你也疼我的对不对?你也知道大伯父死前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唯一交代我的就是照顾你,他肯定是不愿意你轻生的,你要是就这么一了百了,你是痛快了,可是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害死了大伯父吗?难道你就忍心大伯父为你操心吗?就算你真的觉得活着一点希望都没了,也好歹得跟我一起查明真相再说吧?” 杜玉楼似乎被说动了,她动了动,似乎在挣扎,半晌,她终于回过了头。 “东西呢?拿来,我吃。”杜玉楼的声音极为沙哑,但顾盼立刻就笑了起来,端过餐盘殷勤的放在杜玉楼身前,看着她将一碗面条吃的一口都不剩,顾盼又扶她起来洗漱,杜玉楼身上仍然穿着李世群死前她因为抱着自己的丈夫而染上血迹的素服,顾盼见状给她取来了干净的衣服,等杜玉楼换下,就要将那脏了的血衣去扔掉,却被杜玉楼阻止了。 “留着吧,就把它放在这儿,让它陪着我。”杜玉楼低声道:“上面是你大伯父的血,他到最后留给我的也就这些了。” 顾盼闻言不忍心再做什么,将衣裳叠好放在了杜玉楼的床头:“大伯母……”只是,她仍然很担心杜玉楼的状态。 “别担心,我现在不想死了,你说的没错,我怎么也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我也不信我的儿子能策划那种行动,更不信我的丈夫就这么被人在家里杀了还查不到凶手。”杜玉楼冷冷地说:“我怎么能那么就去死呢?就算要死,我也要把撺掇我儿子、杀了我丈夫的那些个混账给找出来,拉着他们一起赔命才行。” 杜玉楼显露出来的狠劲让顾盼心惊,但到底杜玉楼不再寻死,倒是让顾盼少了一重顾虑,次是杜玉楼打起精神,便要下楼为丈夫和儿子守灵,顾盼扶住她下去,有些话不用多说,杜玉楼亲眼看着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虽然这并不能减轻她的痛苦,可到底总算有了几分安慰。 三日之后,李南柯和李世群父子一起出殡,按照李世群早年的愿望葬回了故乡的家族墓园,生前父子两人始终敌对,可死后终于安葬在一起,总算也是个安慰。 杜玉楼看着儿子和丈夫的慕,低声说道:“日后我若死了,也把我葬在这里,一家人总算是做个伴,也算圆满了。” 顾盼没有回答她这句话,如今这个时代,谁死的早还说不定,并不是年轻就一定能多活几年的,到时候是谁替谁下葬又怎么说得清楚呢? 葬礼之后,杜玉楼并没有留在故乡,而是坚持回到上海,也拒绝了顾盼卖掉李家大宅换个地方住的建议,她说自己就要留在这里,至少这里还有着丈夫儿子留下的气息,若是她也走了,将来又有谁记得他们呢? 顾盼默然,没有再劝,不管李世群生前做了什么,跟她顾盼是怎样的深仇大恨,她都不能否认杜玉楼这话,因为她自己最明白,当父母死后,她被迫搬离顾家大宅,伺候不管是留学日本还是在李家住了下来,都没有了家的感觉,而曾经和父母一起的种种,除了记在自己的心里,也慢慢的再没有人记得了。 李世群哪怕活着的时候在上海滩上叱咤风云,也到底人死如灯灭,他的葬礼哪怕再隆重,他死后,也会有人接替他的权力地位,而他李世群曾经有的风光,也会被人慢慢地遗忘。 譬如现在,沈棠已经成为76号实际上的二把手,老大丁墨炎又是一手提拔他的主子,早就不怎么出面管事,沈棠在李世群死后就成为实际上的受益者,虽然在李家恭恭敬敬跑腿忙前忙后,可他也没耽误实权的掌控! 至于丁墨炎还有其他上流社会的人,等丧事结束后还上门看望杜玉楼的便寥寥无几,人走茶凉,来的也太快了。 “大伯母,我想搬回去住。”顾盼突然对杜玉楼道。 杜玉楼一愣。 顾盼说:“刚才听大伯母的话,我忽然觉得大伯母说的没错,就算人不在了,可只要还守着那个地方,就好像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我这些年一直都不敢回家,害怕一个人面对那诺大的屋子,更加冷清的可怕,可如今我才明白,到底守着那栋房子就等于守着我爹和娘了。” 杜玉楼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但随即却对顾盼摇了摇头:“盼盼,你的心情我明白,可是你要知道,我老了,也就守着这些回忆过日子了,可你还年轻,将来还会有你的丈夫你的孩子,你得学会向前看,而不是总念着过去。” “可我想他们了。”顾盼把头埋在手心里,闷闷的说:“大伯母,你就让我回去吧,我逃避了这些年,也该回去看看他们了。” 杜玉楼叹了口气,并没有再坚持什么,只是道:“你要是决定了,那也随你,只是股价多年没住人了,找人过去好好打扫晾晒下你再住回去吧。” “谢谢大伯母,我知道了。”顾盼露出笑容:“我也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杜玉楼点点头,目送顾盼出去,眼神开始渐渐冷了下来,若是顾盼此时回头,便会看到杜玉楼的表情既阴且冷。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多多支持哇~~~ 第三十七章 表白 顾盼搬回顾家大宅一星期了。 因为李南柯、李世群的丧事,她一直都没回76号上班,但假期也不可能遥遥无期,尤其现在76号缺人,沈棠已经来过电话要她明天回去上班,所以今天是顾盼最后一天假期。 井上智子和李世群被刺的事一直都在秘密调查中,据说看似风平浪静的上海滩已经不少人秘密被拘捕,可仍然没调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人体实验室的重组已经开始,谢长空已经正式被委以重任从76号中脱出,而井上智子的接替者也已经上任,他还是谢长空地直接上司。 顾盼买了一束鲜花开车去父母的墓地,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应该说自从父母下葬之后她就没有回过顾家,也没给父母上过坟。 一则当时她就被送去了日本,二则回国之后,李世群夫妇也以怕她伤心过度为由不让她去,可如今,顾盼回到自己长大的地方,来到父母的坟前,她并不觉得难过,只觉得终于得到了自由。 这才是自己的家,哪怕父母不在了,依然是她顾盼的家。 而父母的墓地,也让她觉得亲切,虽然难免会有些伤感。 “爸爸,妈妈,不孝女儿终于来看你们了,这些年,我知道你们受了不白之冤,如今我终于查明了真相还你们一个清白,害死你们的人也得到了惩罚,想必现在你们已经在地下相遇了吧,他是不是跟你们认罪了呢?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大概对许多人来说,荣华富贵总比其他一切都重要吧,不过你们放心,女儿不会变成这样的人。”顾盼细细打扫了父母的墓地,又把鲜花放在墓碑前,给父亲倒了杯他生前最爱的酒,这才坐了下来絮絮的说起这些无从对别人说起的话。 “我回家住了,回来之前我以为我会很忐忑很害怕,也会觉得冷冷清清,可我错了,回到家这几天,我每天都睡得很踏实,就像回到了你们身边,走到院子里,我就会想起你们曾经陪我玩耍的情景,走进厨房,就好像看见娘你给我做好吃的了,走到书房,就好像看到爹爹正在伏案工作……”顾盼微笑道:“爹,工厂的事你也别担心了,我都处理好了,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我干脆卖了,钱拿来补贴了曾经为我们工作的人,谢谢有些好心人的帮忙,愿意走的我都把他们送走了,想留下来的,我也替他们找了新的生计,只可惜在你手底下那么多的产业,如今我一样都没守住,只剩下这个大房子,还有乡下的一些田地,另外几间铺子,谱子我都转租出去了,田地我也租给了乡亲们,我毕竟不是做生意的料,爹爹你这方面的聪明没有遗传给我……” 话说到这里,顾盼突然打住,因为来了一个许久不见的人。 是周菲。 她已经老了,保养得再好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蚀,但顾盼看着她,却羡慕她脸上的皱纹、头上的白发。 若是自己的父母也有这样慢慢变老的机会那该多好? 只可惜,他们没这个机会了。 顾盼偏过头,突然就觉得眼角湿润,很是想哭。 周菲叹了口气,见顾盼不愿理她,自己慢慢走了过来。 她在顾世清和夏含烟的墓碑前行了个礼,轻声开口:“好久不见顾家小叔,含烟妹妹,早年我怨恨你们害死清池,后来我知道自己错了,却再也没机会对你们说一声抱歉,我老了,也胆怯了,甚至都不敢来看看你们,这一拖二拖的,就到了今天,你们原谅老姐姐一回,等我百年之后去了那个世界,一定亲自跟你们赔罪。” “我没照顾好盼盼,一直让她受尽了委屈,可如今误会解开,真相也水落石出,我就想当着你们的面问一问盼盼,早年的情意她是否还记得,是不是还愿意给我们谢家一个补偿的机会?”周菲继续说下去:“若是盼盼愿意,我周菲以谢家的名誉和我周菲的性命担保,必然视她如亲女,好好照顾她,护她周全,让她开心喜乐额……” “太迟了周阿姨。”顾盼终于起身打断了周菲的话,她擦干眼角的泪光,轻声却坚定的说道,“周阿姨,你这句话若是在当初把长空送走前说,甚至是在我爹娘出事后,李世群把我送去日本前告诉我,结局都会不一样。可是,你到现在才来说这样的话,还有什么意义呢?” “只要长空还爱着你,你还记得长空,就来得及。”周菲急切地说:“盼盼,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也知道这些年你始终是惦记着长空的,而长空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我知道,我知道他心里有我,我也不否认我还执着着过去,但是,他心里有我,却不会为了我改变他的任何决定,你后悔对我那么狠心,可若事情重演,你仍然会第一个放弃我,周阿姨,在你们心里,我就算重要,也总是排在最后,对你们来说是重要的人或者事物里面最后面的那一个,而我不想做最后一个,想做第一个。”顾盼摇了摇头:“我执着于往事,是因为我对于自己受到的委屈耿耿于怀,我觉得自己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而不是念念不忘那些美好的曾经,请您回去转告长空,他若还有一丝念着旧情,就放了我吧,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我们两家的恩怨到此一笔勾销,但发生了这么多事,往日的情谊早就回不去了,就干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盼盼……”周菲没想到顾盼会毫不犹豫的拒绝,愣了一下。 但顾盼却转过身去绕开周菲就准备离开,她看到一直没有走出来站在后面的谢长空,并没有感到什么惊讶,只是对他点了点头就迈开腿走了。 谢长空拦住了她。 顾盼抬头看着谢长空,没说话。 谢长空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虽然他早就明白自己怕是不可能让顾盼回头,可每每被她这么清楚的拒绝还是让他的心情跌入谷底。 “盼盼,我是真心的。”他低声说道,“我知道自己犯了错,我不只是想弥补,我也是真的不想失去你。” “可是你该知道,有时候你在不该离开的时候离开了,那就是一辈子都回不了头了。”顾盼低声道:“你和周阿姨为了谢伯伯的死责怪我家;我也因为我爹娘的死怨怪于你,哪怕现在知道这都是日本人的诡计,是李世群的阴谋,可那又怎么样呢?到底当初我们谁都没经过考验,最终走着走着就散了。谢长空,若是你对我还有一丝情分,就不要再纠缠我了,我知道日本人要你做什么,也知道他们打着什么主意,可我不愿意,哪怕只是演戏,我也不愿意再跟你在感情上有什么牵扯了,我们就这样做回陌生人,偶尔可以有交集,像个老朋友那样打个招呼,就这样不好吗?” 谢长空几乎要哭出来,他很想大吼不好当然不好,可是他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自己早就被顾盼判了死刑,曾经发生在她们之间的事就像是一道巨大的天堑将他们分隔在两端,却没有一座可以连接起来的大桥。 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谢长空转过身不去看顾盼,低声道:“我会告诉他们我对你死心了,不会再让他们来困扰你的。” “谢谢你。”顾盼真心地说道,她忽然笑了:“谢长空,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已经走出了过去,我会好好活下去的,不会因为已经完成了复仇就不知道该如何生存下去。谢长空,我已经找到了下一站的目标,希望你也可以赶紧脱离过去的掌控,着眼于未来。” 顾盼笑得十分开心,她是认真的,并不是说说而已,当谢长空和周菲出现的时候,她的脑海里不知不觉的就冒出了那个人的脸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她并不觉得为难,只觉得欢喜。 虽然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也说不清什么时候开始她对那个人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可是她现在确认了那就是不一样的感觉,她不想骗自己,也不想再隐瞒。 顾盼为了父母的仇恨隐藏了真实的情绪八年,如今大仇得报,她终于解脱,再也不想藏着掖着过日子。 喜欢就是喜欢,她现在很快乐,很想去告诉那个人自己的感觉,若是谢长空和周菲不再,她还想和自己地下的父母再说说关于那个人的事,以及自己慢慢的、在不知不觉中萌生的感情。 谢长空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他控制不住自己去问:“是后藤哲哉吗?”他还记得,若不是李南柯出事,她已经答应了要跟着后藤哲哉离开的。 顾盼摇了摇头,并没有告诉谢长空什么,只是郑重地说道:“你答应过的事不要忘了,谢长空,如果你解决了我的后顾之忧,我会非常感谢你,感谢你一辈子的。” 说完顾盼对周菲点了点头就走了,谢长空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拔腿追了上去一下子抓住了顾盼的手臂:“等等顾盼。” 顾盼停下看着谢长空,谢长空慢慢放开了自己的手:“如果……如果你喜欢的人愿意,最好你们赶紧离开上海,最近连续发生的事他们已经开始内部排查,若是一不小心路出马脚你也会有危险的,还有,通知沈棠让他多加小心,若是可以就撤退,接替井上智子的人叫做九条,是日本军部的情报大王,这个人是间谍中的间谍,侦查能力特别强,我在日本的时候跟他打过交道,为人特别老道狡猾,你们不要对他掉以轻心。” “我知道了,谢谢你长空,我会注意的。”顾盼轻声道:“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日本人这次的关键在于实验室,你是他们重点管控的人,你要保重。” “我会的。”谢长空露出了笑容,随即正色道:“顾盼,我向你保证,答应你的事会尽快做到,这次我定然不会再失信于你。” “好啊。”顾盼微笑起来:“我相信你。” 谢长空心情酸涩,但看到顾盼再次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却又觉得一切都值得了,似乎只有放手才能赢回曾经的情谊,这让他既痛苦又欣慰:“请你一定要幸福。”他郑重的开口:“若是你选择的那个人不能给你幸福,我就算用抢的,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会那么去做。” “顾盼,我已经亲手毁掉过一次你的幸福,我不愿意再看到你不幸福了。”谢长空如是说。 顾盼微笑了起来:“放心,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的。”她说完这句话摇了摇手,转过身蹦蹦跳跳的就离开了,看得出来她此时的心情十分舒畅。 而谢长空就这样看着她的背影,感觉自己最重要的一部分生生被从身体里面剥离,疼得鲜血淋漓。 周菲叹了口气走到谢长空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儿子。”她轻声说:“人要学会长大,就要学会放手,你现在觉得很痛,可等你经过这段日子再回头看,会发现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爸爸死的时候我也觉得天都塌了,我也以为我活不下去,可如今再回头看看,我发现这么多年我也就这么挺过来了,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周菲轻声说。 “但如果可以,我不想要这种成长,我想从没有离开过,从没有抛弃过,那也就不用现在连追她回来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别的男人。”谢长空低声说。 周菲沉默了许久才说:“那你恨我吗?” 谢长空摇了摇头,苦笑道:“妈,我恨的是我自己,是你要我走的,可也是我自己选择一声不吭走的,不是你强势,是我软弱,因为我不够坚强所以才会失去盼盼,我没法去恨别人,因为自始至终做错了的人都是我自己。” 他语气低落:“妈,我们回去吧,日后顾盼名下那些店铺产业你多照应着点,她如今什么都没了,至少不能让她为了钱犯愁。” 这是谢长空自觉最后能为顾盼做的事了。 顾盼却并不知道,或者说也不在乎谢长空的纠结,她此刻如同一只快乐的小鸟冲出了所有的束缚,整个人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快乐的想要歌唱。 她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的,可是,情感似乎就在一瞬间突然自己领悟了,就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那并不是一下子爱上,而是一点点的浸润,只是等待这样一个契机,让她突然发现。 顾盼不想隐瞒,她现在就想让那个人知道,问问那个人愿不愿意跟自己在一起。 当沈棠匆匆忙忙出现在自家的茶楼看到顾盼一张大大的笑脸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像做梦一样被表白了:“沈棠,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你愿意以结婚为前提跟我交往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小年啦,大家小年快乐~~ 第三十八章 一起 沈棠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他觉得自己的耳朵肯定是出了问题,眼睛大概也要去看眼科医生,否则他怎么会看到顾盼那样灿烂的笑容以及问自己那样的问题? “沈棠,你不愿意吗?”见沈棠久久不回答,顾盼皱起了眉头站起身来走到沈棠跟前:“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难道我感觉错了?” “不……”沈棠如梦初醒:“不你当然没错,我的确……”喜欢两个字在舌尖打了个转,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出不出口了。 女性在情感上总是要比男性敏锐得多,尽管沈棠忽然打住,还避开了自己的目光,可是顾盼仍然看明白了沈棠的未尽之意,他是喜欢她的。 “你喜欢我。”顾盼肯定的说,她伸出手,执拗的将沈棠的脸拽回来看向自己:“你在怕什么?你为什么不敢承认?” 沈棠被迫看着顾盼的眼睛,顾盼的眼睛很美,很亮,清晰的应着他的倒影。 顾盼是个美人,沈棠一直都知道,而如此近距离的看着她,沈棠能看到她毫无瑕疵的白皙柔嫩的脸庞,能看到她灿若星辰的大眼睛,那双眼睛微微上挑含着几分凌厉也有几分柔媚,这两种不同的气质却奇异的糅合在一起,让人心动神移。 尤其是被顾盼用那样美丽的眼睛盯着,沈棠觉得自己的自制力在一点点瓦解,毫无抗拒之力。 “我喜欢你,大概比喜欢还要多,我爱你顾盼。”沈棠捧住顾盼的手,将它拿下来握在手心,叹了口气终于承认了:“可是,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 “为什么?”顾盼执拗的问道:“你是介意谢长空还是介意哲哉?我和谢长空之间的恩怨你都明了,我和他早在八年前就结束了,如今最多不过是个盟友,连朋友多说不上;至于哲哉,是我对不起他,在我们正式交往之前,我需要取得他的谅解,我曾答应过他在事情结束之后与她一起离开上海,可如今我做不到了,他要是不肯原谅我,我心里的确会始终介怀,但这也不能阻止我发现自己喜欢的是你。” “盼盼,我不介意任何人,你的性情那么骄傲,又怎么会和谢长空旧情复燃?你若是真心喜欢后藤哲哉,就不会推脱至今,当时知道你答应和后藤哲哉一起离开,我心里很难受,特别难受,我以为你终于被他打动,我也知道他待你一心一意为了你可以和全世界为敌,当时我便知道我妒忌他,他可以放手去做我不敢做的事,他可以毫无顾忌的爱你,为了你什么都不顾,可我不行。”沈棠无奈地看着顾盼低声说道:“那时我就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得喜欢上你了,但是,我不能……” “你不能什么呢?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两情相悦,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沈棠,难道你真的想要把我推给别人?或者让我孤独终老吗?”顾盼不可思议的看着沈棠:“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迂腐了?还是你本来就是这样的?” 沈棠苦笑:“盼盼,我只是觉得我没有资格跟你在一起,我不可能像后藤哲哉那样义无反顾的为你爱你,我有我的使命我有我的责任我也有我的理想和抱负,你和我在一起,会有很多风险磨难,甚至不得好死,我怎能让你与我一起生活在这种战战兢兢里面?”他柔情万千看着顾盼:“如今顾家的大仇已经了结,后事也已经处理妥当,你是时候脱离76号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摆脱特务的名号,去过自己的人生了。” 他语含酸涩但并不犹豫,在与爱的人厮守还是放她平安幸福的离开这一点上沈棠非常坚定:“顾盼,听到你说你喜欢我,我觉得是老天爷给我的最好的奖赏,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一件事,可我不能那么自私,因为喜欢就把你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我宁可你远远的离开我得到幸福安宁,也不要你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最俗的却是最真实的心情,便是: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是沈棠此时心中最真实的写照。 顾盼看着沈棠,她没想到沈棠竟然是这样想的,他没有怀疑自己对他的感情,宁愿高兴的要命却要拒绝自己。 她低头:“沈棠,可是你想过没有,我喜欢你,便想天天看到你,与你在一起生活,哪怕危险随时会来临我也不觉得害怕,与你一起死去也会觉得开心。可是我如果离开了,看不到你,天天为你担心,我就不会快乐,与别人在一起,却不是我爱的人,我会想念你也会觉得对不起爱我的人,始终活在抑郁之中,你想我那样过一辈子吗?那样,纵然我能平安到老,又有什么喜乐可言?” 顾盼抬起头来真挚地看着沈棠:“你相信我是喜欢你的吗?” 沈棠点点头,他毫不怀疑,却有点羞赧:“盼盼。”他不好意思的侧过头避开顾盼的视线:“你是我第一次喜欢上的女人,可我并非什么也不懂,这些年我在上海滩上过得是风花雪月醉生梦死的日子,我不会不明白一个女人的眼神是不是有真心……” 他耳根泛红:“顾盼,你介意我的过去吗?” 顾盼点头:“我很介意,我一想起你曾经跟什么人亲密的亲吻拥抱,甚至……甚至……”顾盼不好意思了,她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匆匆避过了话头:“我不愿意去想这些。” “没有过。”沈棠忽然说。 顾盼抬头看着沈棠。 沈棠低声承认,脸飞红,却没有回避:“我没有跟别的女人做过什么亲密的事,逢场作戏搂搂抱抱不可避免,但更亲密的,真的没有。” 顾盼明白了,也悄悄红了脸,她看着沈棠,鼓起勇气:“那你想过没有,若是我和哲哉或者其他人走了,我就会和别的男人有那么亲密的接触,你难道就愿意吗?” 沈棠一把搂住了顾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激昂的情绪,“你就是故意的!”他听到顾盼抿嘴微笑的声音,咬牙:“你明知道我怎么可能不介意,我介意的要死嫉妒的要死,我根本不想……” “我也不想!”顾盼打断沈棠的话,这一次她彻底放开了,大胆的告白:“沈棠,我不愿意和别的男人做夫妻之间最亲密的事,不愿意和别人分享我的人生,我只想和你抵死缠绵,和你分享我的枕头我的被子我的床,甚至我自己。” 顾盼轻轻和沈棠分开一些,踮起脚搂住沈棠的脖子直视他的眼睛也不容许沈棠逃避:“我也不想让你和别的女人那么亲密,不愿意有一天因为别的女人愿意默默陪你同甘共苦所以你爱上她跟她在一起过日子,我不想。” 她的眼神写满了认真:“就这一次,你为了我,让我也任性一次,我们在一起,不要去顾别人不要去管什么危险不危险,好吗?” 不等沈棠开口,顾盼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有你的理想你的报复,为了赶走日本人为了恢复我中华泱泱大国的荣光,你可以不顾名誉不计回报抛头颅洒热血,付出你的全部,你所有的热情都投入到了抗战事业中去,能够分给我的情感也好,什么也好,都排在这之后,可不介意,一点都不介意,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起为了抗战胜利付出一切,只是我不愿意一个人孤军奋斗,我希望和我爱的人一起,相互支持,彼此打气,一起熬过这最困难的时光,一起去期待独立的那一天到来。” 顾盼的脸庞写满了热情的光辉,她的眼神灼灼有神:“你也说过了,顾家的仇恨已经了结,后事已经安排妥当,我再没有什么可顾忌的,如今的我可以全情投入,曾经我不敢,是因为我有未尽之事不敢投入,可如今我怕什么呢?死吗?没关系,有你在我不怕。名誉吗?无所谓,了解我的人知道我是什么人就足够,我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更不在意若有一天独立了,这光荣簿上是否会有我的名字,我做事但求问心无愧而不求青史留名。” “沈棠。”顾盼放低了声音,但是她很冷静,也很坚定,有一种沉思许久之后的深思熟虑:“我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为了你,其实这么些年我一直都在挣扎,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做不到那么麻木,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祖国在水深火热之中却不管不顾,更是不愿意看到那些为了抗日而前赴后继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我也想像他们一样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可是,一直到遇到你,慢慢地,我才鼓起了勇气,承认自己的胆怯,也终究愿意迈出这一步。我这不是为了谁,只是出于我自己的内心,但是是你唤醒了我内心这份激情。” “顾盼……” “沈棠你听我说完,我不是一时兴起,我想过很久很久了,如果我能麻木一点,我早就和哲哉远走高飞了,可我做不到。”顾盼看着沈棠说道:“这一次,我已经狠狠心答应了他,可后来发生的事让我无法脱身,我当时甚至有点松了口气的感觉,我知道自己这样对不起哲哉,可我没办法控制我自己的感觉,我不想走我想留下,哪怕这里再危险我也想留下来,因为我是一个还没彻底麻木能够等着做亡国奴的中国人,我有我的爱国心,我也有不怕死的决心!” 沈棠看着顾盼,看着她满脸的坚决,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可是,他的心里依然非常挣扎。 作为一个陷入爱情的男人,他此刻最想做的就是和顾盼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可从理智上来说,他根本不愿意自己深爱的女人留在这水深火热的地方随时牺牲性命。 “盼盼,若是你不愿意和后藤哲哉离开,可以去南洋,我在那边有些关系,能够安排你过去,你别急着拒绝听我说完,抗日救国并非只有这一种形式,在南洋有很多爱国华侨,他们联合起来捐钱捐物,甚至通过自身的一切渠道购买兵器□□送给国内的抗日力量,你若去了也可以加入他们,那也是同样的助力,并非躲避在大后方。”沈棠低声说,“你再想想,你的长处就是卧底吗?让你去南洋统筹物资什么的是否更能发挥你的能力呢?” 顾盼一愣。 沈棠接着说道:“若是你觉得这不是你想要的,我也可以想办法送你去延安,只要是愿意抗日的,那边都欢迎,像你这样了解敌占区形势并且受过高度教育的人才,延安方面是很欢迎的,你在那边可以直接和日本人正面交锋,而且也会比在这里安全,顾盼,你不要急着回答我,好好想想再说。” 顾盼沉默下来。 坦白地说,沈棠的建议相当诱人。 去南洋也好,去延安也好,她的名誉能够立刻恢复,而且比在上海潜伏要安全得多,可是,顾盼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呢?你也说了,抗日不止一种方式。” 沈棠叹气:“我现在走不了盼盼,组织上为了让我潜伏进76号花了不知道多少心血也不知道前后牺牲了多少人就为了掩护我,本来之前种种我以为自己的潜伏任务要宣告失败了,可是柳暗花明,如今76好人才凋零特高课那边又自顾不暇,我趁机扫除在76号的障碍掌握了实际的权力,这样的身份更方面我接近日军的核心机密,也能够掩护我的真实身份,盼盼,若是我走了,我的组织在上海的据点就废了,在想安插一个钉子在这里并不容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我不能让组织的心血和牺牲白费,而且组织现在需要我。”沈棠在立场上丝毫没有动摇,他愧疚的看着顾盼说道:“我说过,我爱你,但是在为你付出这方面我比不了后藤哲哉,我自愧不如,所以哪怕妒忌得要死,我也愿意你跟他远走高飞的。” 顾盼苦笑起来,真是讽刺,她刚才还说不介意,可是此时就被打脸了,原来她还是在意的。 作为一个女人,谁都希望自己在心上人的心目中排在第一位,可是她并不是个矫情的人,一听到沈棠所说的责任她就惊醒过来。 随即她就做出了决定。 “南洋很好,延安也很好,可是那里都没有你。”顾盼笑了起来,笑容温暖而真挚:“沈棠,我想要的是与你在一起,抗日的方式有很多,留在上海也是一种,而我不在乎那些危险,只在乎你是不是也与我有着相同的心,愿意和我在一起。” 沈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痴痴的看着顾盼,心里又酸又甜,有什么东西似乎就要爆炸了。 说送走顾盼沈棠是真心的,想要她远离危险哪怕她和别的男人离开沈棠也会真心祝福,这也是真的,可是当顾盼毫不犹豫的放弃那些优越的条件要留下来,只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沈棠还是激动了。 他可以理智的分析利弊,却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他此时心花怒放,因为顾盼选择了最艰难的,只因要和她在一起。 顾盼见他痴痴的,笑了:“沈棠,你是个大男人,给个痛快话吧,啊?我作为一个女人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要再拿乔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我也要面子的!” 沈棠的回答是狠狠将顾盼一把抱进了怀里,控制不住的激荡:“顾盼,我们结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互相表白了,哦也! 看文的亲们走过路过留个评论收藏一下啊~~~ 第三十九章 对不起 这回轮到顾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她了解沈棠,一如沈棠了解她,虽然他们真正接触的日子不长,可是在那一次次惊心动魄的危险中却成了了解彼此最深的人。 顾盼知道沈棠爱她却要推开她是为什么;沈棠也知道她非要留下来又是为了什么,他们是真的爱着彼此,事事为对方考虑,所以才会这样。 但是,沈棠现在竟然求婚了,顾盼觉得不可思议,她以为自己还要再跟沈棠拉锯一段时间呢,真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顾盼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顾盼,我们结婚好不好?”没得到顾盼的回答,沈棠执拗的再问了一遍。 顾盼笑而不答:“怎的?想通了?” “是啊想通了。”沈棠稍稍放开了顾盼,低头看着她灿若星辰美丽流转的眼睛笑道:“你为我不顾一切,我又怎能让你委屈?顾盼,我愿举行一场最隆重的婚礼,迎娶你做我的妻子,你愿意吗?” “我愿意,不过隆重的婚礼就不必了,比起那些,我更想简简单单的宣告我们结婚就好。”顾盼笑道:“我不喜欢那种做给别人看的场面。” 沈棠却很固执:“不行,我们的婚礼怎能寒酸?盼盼,我要世人都知道你顾盼是我选择的妻子,要你风风光光的成为沈太太。”说着,沈棠脑海里已经开始计划聘礼要多少黄金白银,要打多少对金镯子,婚礼是中式还是西式,穿婚纱还是中式嫁衣,婚鞋要不要下单去巴黎定做,还是找最好的秀坊最好的绣娘做一身凤冠霞帔以及绣鞋…… 唯一可惜的是:“我爹娘不在,你双亲也过世了,没有长辈在,怕是有点冷清。” “你的家人,其实在南洋吗?”顾盼靠在沈棠的肩膀上轻声问道。 沈棠点了点头,坦承自己的身世:“我爷爷那一代就移民到了南洋,我是在那边出生的,后来和许多同学一起回国抗日救国,不少人牺牲了,也有人去了延安重庆,我则一开始就加入了中/共地下党,接受组织委派混入了敌伪后方。” “那你说的舅舅……”顾盼想起沈棠家的大房子,不禁问道。 沈棠笑了:“那是我的亲舅舅,我娘原是上海人,后来也跟着家中去了南洋,但我有个舅舅并没有跟着去留在了上海,后来上海被日本被人占了,我舅舅带着一家老小逃亡就把房子店铺什么的都扔下了,正好我用得上,舅舅就干脆交给了我。” “那你在国内做的事,你家里人都知道吗?他们……难道不会担心?”顾盼不禁问道。 “我是家中的次子,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弟弟与我一样回国参战了,大哥留在家中继承家业,虽然他也很想和我们一样回国抗日,可父母尚在,他有他的责任,但是我们说好了,要连带他的份一起努力,早日赶走日本人早日回去一家团圆。”沈棠轻声说:“这也是我努力活下去的动力。” 顾盼握住了沈棠的手:“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我会陪着你的。”她说:“沈棠,能让我也加入你的组织吗?我以前从不曾想过这些,可如今我想更多的了解你更加的接近你,我也想了解你的信仰,去了解你的热情从何而来,想和你一样为了一些信念投身于这抗日救国的热潮中去。” “好啊,盼盼,那我们就是夫妻、是爱人也是战友了。”沈棠低头看着顾盼:“组织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会接受不了我的身份吗?”顾盼其实有一点紧张。 沈棠摇摇头安抚她:“不会的顾盼,组织包容而伟大,只要你信仰坚定,接受这份信念,接受组织的考验和领导,你就是我们的一员。” “我一定会努力。”顾盼低声说。 沈棠再次抱紧了顾盼,哪怕是现在,他依然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有些不敢置信幸福来得这么突然这么轻易,“盼盼,你掐我一下。”他忽然说道。 “?”顾盼不解。 沈棠有些赧然:“我觉得这像是在做梦,一点都不真实。” 顾盼笑了起来,她突然眼中闪过一抹淘气,搂住沈棠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嘴角蜻蜓点水的一吻而过,含笑问道:“现在觉得真实了吗?” 沈棠已经彻底晕乎了,他觉得自己更像是在做梦了。 看着他这傻样,顾盼抿嘴微笑起来,她现在真的相信,沈棠其实并没什么恋爱经验,花花公子的面具根本就是装的! 顾盼心里闪过一丝甜蜜。 “盼盼。”沈棠忽然开口。 “嗯?” “我去亲自去找后藤哲哉说清楚的,是我对不起他,但我不会把你让给他了。”沈棠低头看向顾盼:“求得他的谅解,我和你立刻结婚,好吗?” 顾盼点了点头。 想起后藤哲哉,顾盼心里有点难受,到底是自己对不起他。 因为谢家的事,后藤哲哉还是替她受了罪,后藤司令那一顿打和禁闭让他到现在还没好,还有不到一个月,他就要被勒令回国…… 顾盼的心情有些低落。 “你别难过,他要怪也该怪我,他不会怪你的。”沈棠捧着顾盼的脸说:“尽管不想承认,可我还是得说,后藤哲哉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男人,他只会希望你幸福,而不会希望你难过的。” “正因为这样我才觉得更加对不起他,我利用了他,拖了他这么多年,最后还出尔反尔。”顾盼苦笑:“我这些天甚至都在逃避不敢去看他……” “明明就是后藤家不让你去见他罢了,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沈棠安慰顾盼:“走,我们一起去。” “可是……”顾盼还是有点犹豫。 “别怕,有我在呢。”沈棠安慰顾盼,鼓励她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的,是我的错,他要怪就冲着我来。” 顾盼看着沈棠的目光,沈棠坚定而温柔:“我想和你结婚,可我知道,若不解除你这桩心事,你就算跟我在一起也总是心中藏着这根刺的,我不想那样,我想让你拔掉心中的刺,快快乐乐的和我在一起,你相信我,也相信他,好吗?”沈棠拉住了顾盼的手,顾盼终于点了点头。 沈棠拉着她走出门,两人上了车,往后藤哲哉家去了。 路上,顾盼一直都没有说话,沈棠也没有逼她,而是让她慢慢自己找回平静。 顾盼的心情有点复杂,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后藤哲哉,也确实没有脸面去见他,也害怕后藤哲哉的母亲,那位爱子如命但对她始终冷淡的女人。 平心而论,顾盼理解后藤夫人对她的态度,若是她的儿子在感情上遇到了同样的状况,怕是她也没法对儿子喜欢的女孩有什么好脸色,可是,顾盼不能否认,她和后藤哲哉走不到一起,这位后藤夫人也并非毫无原因。 “到了。”车子停了下来,沈棠拍拍顾盼的手背温和地对她笑笑,在鼓励她:“别怕,一切都有我在。” 顾盼心里一暖,点了点头,两人一起下了车,沈棠坚定地牵着顾盼的手按了门铃,他们等了一会儿,有人来开了门把他们领了进去,带他们走进了正厅,有佣人奉上了茶便安静地退了下去,让他们在这里等着。 沈棠见顾盼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便拉着她的手坐下,亲自来这一趟,他也能感受到后藤家对顾盼的冷漠,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也大抵明白了为什么后藤哲哉对顾盼这么好,顾盼却始终挣扎的原因,顾盼和后藤哲哉的身份差异,在意的不止顾盼,后藤哲哉的家人对此显然也很有意见。 顾盼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会儿后藤太太冷着脸出来了,看到顾盼,她一如既往的没有好脸色,并不因为沈棠在一边而给顾盼留面子:“顾小姐,我早就说过后藤家不欢迎你,你是听不懂我的意思吗?怎得又来了?以为你这么做就能打动我?我是不会让你再见哲哉的,你害得他还不够吗?”后藤夫人的语气极为冷厉。 “后藤夫人,我这次来……”顾盼起身,尽管后藤夫人的态度很不友好,但顾盼却并没有生气,而是摆出了低姿态,可后藤夫人并不领情:“别再指望利用我儿子,我告诉你顾盼,哲哉马上就要回日本了,这次我会亲自为他挑选日本名门家的闺秀给他做妻子,你赶紧给我离开,让你进来就是告诉你这个的,你识相一点,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后藤夫人根本不给顾盼说话的机会。 沈棠眼底泛起了怒气,他挡在顾盼身前以保护者姿态护住顾盼,对着后藤夫人不客气地回答:“后藤夫人,我们的确是来见哲哉少爷的,顾小姐如有得罪的地方我替他赔罪,可是希望夫人也能够拿出该有的风姿仪态来对待上门的客人,毕竟您的想法是一回事,哲哉少爷若是知道您这么对待他喜欢的女人,怕是不会高兴的。” “你又是什么人?居然敢管起我来了?你……” “母亲,他说的没错,我可以答应你回日本之后就由您安排我的亲事,可是前提是请你不要侮辱我爱的人,我并不是不知道盼盼始终不愿意正面硬撑我的感情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您,可我没有责怪您,因为您是我的母亲,我没办法改变您对我爱的人的态度是我没用,可是如今我已经如您所愿的去做了,拜托您不要再侮辱她,否则你也是在侮辱我,若是她有您说的那么不堪,爱上她的我又是什么呢?” 后藤夫人的话被赶来的后藤哲哉打断,他拄着拐杖站在那里正面迎战母亲的怒火,丝毫不肯动摇。 “哲哉……”顾盼不忍,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后藤哲哉一个眼神阻止,她张了张嘴,沈棠对她摇摇头,拉着她站到后面没有再说话。 后藤夫人怒目看着顾盼,又生气地看着自己不中用的儿子:“你到现在还替她说话?还为了她忤逆我?你都不知道她这些年来都是怎么利用你的吗?现在她都带着别的男人来了,你还……” “母亲,她有了别的男人您不是应该高兴吗?她不再缠着我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您是知道的,若是她肯对我有一点好脸色,只要她对我说一句想和我在一起,我就算死也要到她身边去的,如今她来拒绝我,难道您不觉得这是好事吗?”后藤哲哉却很平静。 顾盼闻言心中蓦地一痛,她还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后藤哲哉却什么都明白了。 后藤夫人不可置信地看了平静的儿子一眼,她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瞪眼瞪了许久,她干脆放弃:“总之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也想想你这些天吃的苦头,若还是被这个小妖精三言两语魅惑,你爹再生气的时候就别怪我帮不了你了。”后藤夫人说完还不解气,恶狠狠的又看了顾盼两眼:“顾盼,你也最好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若让我知道你还敢在我的地盘耍心眼,就别怪我心狠,让你横着出去我也不是做不到。” 顾盼低头不语,后藤哲哉皱眉,但后藤夫人则不等儿子开口就转身走了。 后藤哲哉松了口气,转身一瘸一拐朝顾盼走来,神情有些愧疚:“抱歉让你受委屈了,坐下喝杯茶再说吧。” 顾盼摇了摇头,抬头看向后藤哲哉的腿,低声问道:“你还好吗?”她的双眼全是愧疚。 后藤哲哉摇摇头:“我没事,不过是点皮肉伤,不要紧的,养几天就好了。” “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我……”顾盼满满的都是自责,不过后藤哲哉打断了她的话,轻声道:“道歉和自责的话上次你已经说了许多了,这次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这个吧?你也知道我母亲对你的心结,你不方便在这里久留,我如今也不方便出门,不如咱们开门见山吧。” 后藤哲哉的目光落在沈棠身上,沈棠并不回避,看向后藤哲哉认真地说:“我与盼盼两情相悦,我们想结婚,但我知道盼盼之前应承过你,事成之后与你离开上海,是因为后来事出突然有了变故才拖延至今,按理,盼盼不能食言,可我对她的心与你没什么不同,我想与你公平竞争。” 顾盼没想到后藤哲哉和沈棠都这么直接,她抿了抿唇,低着头侧过去,不愿意面对后藤哲哉的目光,她终究还是懦弱了。 后藤哲哉看着顾盼,看着她躲闪,看着她回避,他太了解顾盼了,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呢?他心里苦得很,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沈棠几次按耐不住要凯酷,后藤哲哉的眼神却生生让他打住了。 “沈棠,你能让我和顾盼单独说几句吗?”后藤哲哉的目光始终落在顾盼身上根本就移不开,“园子里的景色不错,我让人带你去逛逛吧。”他几乎是用了命令的口气。 沈棠戒备起来,拦在顾盼身前不动,顾盼推了推沈棠,沈棠看向她,顾盼轻轻的摇了摇头:“你去吧,我也想单独和哲哉聊聊。” “可是……”沈棠还是不放心。 “不要担心我,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谁最不会伤害我,那一定是哲哉。”顾盼有一种特别坚定的态度告诉沈棠。 也正是这一句话,这样的态度,后藤哲在本来沉痛的心就松动了,心软的一塌糊涂,而沈棠看看后藤哲哉,看看顾盼,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开。 他不信后藤哲哉,可她相信顾盼。 “对不起。” “对不起。” 沈棠离开之后,后藤哲哉和顾盼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起开口,说完两人都愣住了,随即又都一起笑了起来。 也正因为这一笑,两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顾盼,不用觉得对不起我,虽然你的决定对我来说很突然,也让我很痛苦,可是你我心里都清楚,我已经没有能力带你离开上海了,曾经的约定,是我先失了约,这不怪你。”后藤哲哉深吸了口气,终于艰难的开了口。 顾盼心里特别难过:“哲哉,你不要这么说,我当初明明答应了你,可转眼就反悔了,你恨我也是应该的。” 后藤哲哉摇了摇头,只低声问道:“你认真的吗?” 顾盼点头,只有这一点她是坚定的:“特别认真,我喜欢他,我知道他也喜欢我。” “他有我这么喜欢你吗?” “你是这世界上对我最好的男人了,我想无论怎样这也是不会改变的事实。”顾盼笑了起来:“但我不在乎那么多,我想和他在一起,哲哉,如果下辈子我们还能相遇,我们相遇的时候是在和平年代,没有什么侵略没有什么战争也没有什么民族仇恨,而你还是喜欢我的话,请你一定不要放弃我,不管因为什么都不要,我会像和你在一起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想要一个爱她胜过一切的男人。可是今生,我们相遇的不是时候,我不能骗自己说我毫不动心,我也不能否认自己其实是喜欢你的,可是在我们之间横亘着的东西太多了,我没有勇气打破这一切跟你走,所以这辈子咱们就这样吧,以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就当从来没认识过,也别再让我拖累你,一切就交给来世再续缘,好吗?” 后藤哲哉沉默许久,终于苦笑道:“顾盼,你不恨我吗?” 顾盼一愣。 作者有话要说: 祈祷武汉新型肺炎能得到有效控制,不要传染不要扩大……呜呜呜呜我要年后去北京,不要影响我的行程啊~~~~ 继续求走过路过收藏一个评论一个~~~ 春节期间会持续每天更新,具体时间关注微博,谢谢~~ 第四十章 婚事 “我为什么要恨你?哲哉,遇到你是我的运气,在我这辈子最无助的时候,要不是有你,我怕我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这么些年,也始终是你在陪着我,我何其有幸……”顾盼完全不明白后藤哲哉为什么会这么想。 后藤哲哉却打断了她的话:“盼盼,你知道吗?当你这么说的时候我觉得特别惭愧,我不蠢,你介意我是日本人,始终因为日本对中国的战争耿耿于怀所以不肯接受我这不假,但是这不是最主要的,在当初,你是最依赖我的,可我没有解决掉最让你顾虑的事,我没有让我的家人真心接纳你,我的母亲,从始至终就对你保持着敌视的态度,冷言冷语言辞侮辱,你为了我都默默忍受了,可这并不代表你就应该忍受,可我始终因为她是我的母亲要求你忍耐,知道这两次你上门来,我亲眼看到我母亲在你面前是什么样的态度,亲耳听到她对你说了什么,我才知道我自以为是的爱你,根本就没有我自以为的那么好,我给你带来了困扰,可却还什么都不知道,你犹豫,你彷徨,我却从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顾盼,我们会错过不是因为你,而是在于我,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替我的母亲向你道歉。” 顾盼悄悄地偏过了头,她有点想哭。 后藤哲哉这些年对她太好了,好到她始终不忍心把自己在他家遭遇的一切让他来费心,可却在最初就种下了这颗不安的种子,让感情的萌芽就出现了问题,导致最后终于不得不分道扬镳。 “对不起……”顾盼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有道歉。 “你还跟我说对不起。”后藤哲哉笑了:“顾盼,选择他你幸福吗?” 顾盼没有骗他,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后藤哲哉笑着说:“怕是我来不及参加你们的婚礼了,在我走之前我会把贺礼送上,但你就不要来送我了,我们就像你说的,到此为止,以后也不要做什么朋友了,今生的缘和孽就在现在终结,剩下的,若有来世再说吧。” 顾盼还想说什么,后藤哲哉却没给她机会,“回去吧顾盼,你想说的我已经都明白了,我不会怪你,只希望你以后幸福,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就好。” “那……” “送顾小姐出去,再去请沈处长过来,我还有些事要跟他聊聊。”后藤哲哉直接送客,这是他第一次对顾盼那么冷淡,顾盼看着他,但后藤哲哉已经转过身去不看她,顾盼无奈,只得在副官的手势下离开。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顾盼若有所失,但心情却一点一点不再那么沉重。 她先上了车,没过多久,沈棠就走出了后藤家的大门,顾盼控制不住跳下车,沈棠却对她笑笑表示没事,再亲手为她打开车门让顾盼进去,借着自己也上了车。 “我送你回家。”沈棠很轻松,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只是说完之后他觉得似乎不大对,改口道:“我陪你回家。” 顾盼一下子被沈棠转移了注意力:“啊?” “我想早些和你结婚。”沈棠一边开车一边很认真地说道:“越快越好,按照规矩,是不是该在李世群百日之内举行婚礼?否则就得等上一年,这世道,谁知道一年能发生多少事呢?我等不了那么久。” 沈棠认真地看向顾盼:“你想等那么久吗?” 顾盼脸色微红,她虽然是主动告白的那一个,可一想到这么快就要结婚,她却是没什么心理准备的,有些不知所措。 沈棠蛊惑她:“我们在报纸上发表婚讯,举行一场热闹的婚礼,让世人给我们做见证,从此以后我们一起生活一起吃饭一起工作,有什么事我们相互支持互帮互助,你了解我的信仰慢慢走入我的生活也让我照顾你,我们彼此作伴再也不分离,你说这样好不好?” 顾盼听着听着,忍不住就在眼前描绘出一副这样的情景来——餐桌上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吃吃喝喝,入夜了会有人给你披一件衣裳,入睡的时候可以有彼此的体温作伴,早上醒来会有人温柔的亲吻自己,不再孤单,不再彷徨。 “好啊。”顾盼不由自主就答应了。 “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时间紧迫,我这就上门去跟李夫人提亲,你虽搬出去住了,可在名义上她仍然是你唯一的长辈,这件事不能绕过她,也只有她同意了我们才能名正言顺的操办婚礼。”沈棠道:“我们把婚事定下来好不好。” 顾盼脸上染上了红晕,她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沈棠顿时兴奋起来,虽然他也知道李世群和李南柯的死以及先后揭露出来的真相表明杜玉楼并没有那么无辜,顾盼和杜玉楼之间也早不复往日的亲密,可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而且他是真的兴奋,特别兴奋,已经顾不得杜玉楼到底如何,何况这一切他也不是为了杜玉楼做的:“我们先去百货公司买些礼物,李夫人喜欢什么我们就挑什么,务必让她答应婚事才好。”沈棠调转车头朝着百货公司开去。 顾盼看着他这样子又好笑又心酸,她不由想到若是父母还活着,看到自己要成家,该是多么高兴的样子,可如今…… 她摇摇头不去想这些,不管怎样她现在真的要结婚了,这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尤其是她选择的人也爱着她,他们两情相悦,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 沈棠不差钱,也不在乎钱,他大包小包买了许多,从化妆品、首饰到洋装皮鞋,买的兴起顾盼也添了一身新行头,若不是顾盼打住,他大概想把手上的钱花光了再出来,拎着大包小包放进汽车,沈棠却并不是那么高兴。 “怎的?”顾盼疑惑地看着突然之间不高兴的沈棠。 沈棠摇了摇头,看着顾盼有些愧疚:“真想先带你回家见见我爸爸妈妈和家中兄弟姐妹以及各位长辈,他们看到我成亲肯定会很高兴,尤其是媳妇还这么漂亮这么优秀,可惜……”为了不牵连父母家人,也为了保护自己的身份,沈棠什么也不能说,连带的他觉得自己委屈了顾盼。 “这样太委屈你了,明明说着想给你最好的,可一转头就给你这么大的委屈,我真是……”沈棠有些黯然。 顾盼却心里暖洋洋的,非常时期非常办法,她不是不明白的,可是沈棠却仍然想着这些,这就足够了。 知道沈棠重视她在乎她,还有什么比这更好呢? “我不在乎,我只要你爱我。”顾盼认真的看着沈棠:“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的眼光,我知道自己这一次肯定没有选错人,那就足够了。” “盼盼!”沈棠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搂住了顾盼,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顾盼没有拒绝,回以更加热烈的拥抱。 良久,沈棠轻轻放开顾盼,坚定而真挚的看着她轻声道:“盼盼,你不用顾虑我的家人,他们都是非常温和的人,知道我在做什么,始终给予我最大的支持,他们知道你是我选择的,就一定会支持我,对于一个愿意陪着我经历这些危险和风雨,愿意与我同甘共苦生死与共的女子,他们只会将你视若亲人而不会不喜欢你,我也对你发誓,绝对不会在日后让你再受什么委屈,这是唯一一次,仅此一次。” 顾盼笑了起来,心里暖洋洋的满满的都是幸福,虽然她并不在意这些,可是听到沈棠的保证还是觉得整个人都幸福极了。 “我并不觉得这样结婚很委屈啊。”顾盼笑道,不过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至于你的家人,若是将来真敢欺负我无父无母给我委屈受,我也……” “别说要离开我的话。”沈棠伸出手指抵在顾盼的嘴唇上,打断了顾盼的话,虽然是顾盼第一个挑明了自己的感情,但沈棠却比顾盼更害怕失去,他从开始注意到顾盼之后就一直在默默地观察她,看到她不动声色的替自己解围,看到她多年来为了父母之死的隐忍,看到她面对谢长空这个故人的态度,看到她得知真相后伤心却果决的做法,沈棠很清楚,顾盼绝对不是逆来顺受为了爱情不要尊严的女子,她有她的原则,她有她的骄傲,在她容忍的底线之内,她可以隐忍可以委屈,但超过她的底线,她绝对比任何人都决绝不留余地,而沈棠承受不起顾盼的决然,只要想一想就会觉得心痛如刀绞。 “不会有那样的事发生,我也不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万一真的有一天会这样,也请你相信我,我会解决好一切,若是解决不好,也会带着你远走高飞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沈棠毫不犹豫的承诺。 顾盼的双眼亮晶晶的,没有立刻说话。 她其实很明白沈棠的承诺代表着什么,她不是不感动的,可是听到沈棠这番话,她想的更多的竟然是: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的活到那个时候,那就太好了。 顾盼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提起这些,于是她笑着转移了话题,“我还能不相信你吗?好啦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种事?不是说好了今天要上门提亲?你还在等什么?” “相信和爱不是一回事,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但是我希望你能慢慢相信我,因为我也相信你,但是再要你的全然信任之前,我也要拿出能让你相信的东西来,不是吗?如果你不能全然相信我,那肯定是因为我做的事不能让你相信的缘故而不是你多疑,而我不愿意我们之间还有这样的隔阂,盼盼,我想你我全心全意对待彼此,因为这一辈子我只想爱这么一次冲动这么一次,所以不管是以后的事还是现在的事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因为只要和你有关,就没有不重要的事。”沈棠一字一句慢慢的道来,他说的认真,但听在顾盼耳里却是此生听到的最美妙的情话。 她不由自主就搂住沈棠的脖子,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我知道了。”她松开手,笑得格外满足:“那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再不走都要天黑了呢! 沈棠终于笑了,他凑过去亲了亲顾盼的唇,然后心满意足的发动车子朝李公馆开去。 李南柯、李世群相继过世之后,李公馆一下子变得凄凉冷落起来,杜玉楼一个人住在这里,虽然仍有帮佣王妈陈姐照顾,但是李公馆不再常常高朋满座,杜玉楼也不再经常走亲访友,就连顾盼搬回了顾家之后也不再常常回来,日子难免有些冷清。 杜玉楼自然是不习惯的,但她还没有走出悲伤,心里头也还压着许多心事,这个时候一个人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所以她倒也按耐得住。 今日和往常一样,到了傍晚,杜玉楼不太愿意一个人对着张大桌子孤零零的吃饭,正要吩咐王妈把晚饭端上楼,陈姐就笑容满面地跑上来告诉她说道:“太太,小姐回来了,还有沈处长,带着许多东西正在楼下等您,王妈已经去下厨做小姐爱吃的几样菜了,您要不要下去坐坐?或者我请小姐他们上来?” 杜玉楼一愣,顾盼隔几天总会回来一次,陪她说说话吃吃饭,但是总会提前打个电话说一声的,今儿……杜玉楼皱了皱眉想了想,若是她没有记错,今儿还是顾盼她爹顾世清的忌日,顾盼怎么来了?还大包小包?还有沈处长是说沈棠?他们怎么凑一块了? “我下去吧,你先下去替我招呼着,说我马上就来。”杜玉楼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以便吩咐陈姐。 陈姐点点头哎了一声就先行下楼了,杜玉楼简单拾掇了下自己慢慢走下楼,果然看到顾盼和沈棠并排坐着,陈姐刚把茶端上来,沈棠身旁放着好几个袋子,袋子上的商标还都挺眼熟,都是平时自己爱去逛的那几家,东西素来都不便宜,杜玉楼疑惑的看过去,觉得顾盼看起来心情似乎很好,而且和沈棠的姿势有些亲密。 以往今天,顾盼通常都是一个人避开不见人的,今天这是? 杜玉楼怀着疑惑走了过去:“盼盼今儿回来了?沈处长也来了?” “大伯母,没跟您说一声就跑来了,您不见怪吧。”顾盼起身扶着杜玉楼坐下,杜玉楼笑道:“见怪什么?如今家里头冷冷清清的,我还就盼着你随时回来陪陪我呢,沈处长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沈棠早在杜玉楼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起身站在一边了,态度很是恭敬,听到杜玉楼开口,他就笑道:“我是和盼盼一起来的,上门叨扰了,还请李太太别见怪。” 他说的是盼盼,口气亲密,杜玉楼立刻敏锐地察觉了,目光疑惑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看过去,顾盼抿着唇微笑,倒也落落大方并不扭捏,沈棠也并不觉得不好意思,见她看穿,轻咳一声便道:“李太太,我和盼盼两情相悦,今日上门是来提亲的,希望您能同意我和盼盼的亲事。” 杜玉楼闻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顾盼。 顾盼大方的点了点头:“大伯母,就是这样啦,您……这是怎么啦?” “我没事,没事,就是有点吃惊。”杜玉楼完全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虽然之前也察觉似乎两人之间有点暧昧,可是前有后藤哲哉,后有谢长空,沈棠花花公子一个,杜玉楼一直以为当时顾盼和沈棠走近完全是因为和谢长空赌气,何况还有上头的命令,以及顾盼对谢长空的念念不忘,杜玉楼一直以为最终能够抱得美人归的肯定是谢长空,可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沈棠横空出世。 “我就是有点儿意外。”杜玉楼呵呵:“你这丫头终于想通肯结婚了是好事,只是你的婚事我是没有……” “大伯母,盼盼双亲已经不在人世,我的婚事本该由大伯和大伯母做主的,只是如今大伯也走了,大伯母就是顾盼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要结婚却不经过大伯母同意那怎么行?”顾盼拉住杜玉楼的手,情真意切:“何况顾盼也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大伯和堂哥走了还没多久,我却……还请大伯母不要怪罪。” 提到老公儿子,杜玉楼心如刀绞,脸色顿时白了,这些冷清被人忘却的日子,杜玉楼过得生不如死,可她很明白,不管顾盼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如今她还就得靠着顾盼,她心里隐隐有些怀疑,也要靠着顾盼为她答疑解惑。 杜玉楼的城府并不浅,她这些年一直养尊处优但并不蠢笨,所有的利害关系她都看得分明,更是擅长隐忍,所以哪怕心里难受的厉害,她脸上却笑得慈爱:“盼盼,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大伯在世的时候最担心的还不就是你和南柯的亲事吗?如今南柯是不用愁了,你也终于找到愿意结婚的人了,你大伯只会高兴的,难道还真要你为了大伯守上一年的孝吗?如今这世道今日不知明日事,一年以后谁知道回程什么样子?既然你们都决定了自然是早日成亲的好,陈姐,把黄历拿来我看看。”杜玉楼吩咐之后对顾盼笑着说:“就在你大伯百日之内看看最近有什么好日子,越快越好,咱们家最近全是晦气事,你结婚总算来了件喜事,大伯母高兴。” “大伯母,谢谢你了。”顾盼见杜玉楼没有反对阻拦,心里松了口气,这声谢还真是真心实意。 不管他们私底下如何,世人眼中他们都是唯一的相依为命的亲人了,要杜玉楼真不管不顾反对,顾盼也真是没办法的。 沈棠自然也安了心,当下就对杜玉楼行了个礼,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李太太,真的太谢谢你了,您能同意这门亲事让我觉得太荣幸了。” “你呀,这种事按理来说不该你自己来说的,但我也知道你家里头没什么人了,就你一个在上海,你亲自来也是表示你对盼盼真心,我也不怪你。”杜玉楼对沈棠说道,这会儿陈姐拿来黄历,杜玉楼便低头看起日子来,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杜玉楼看了看黄历抬头看向顾盼和沈棠:“下个月初八倒是个好日子,只是算起来也就十几天了,你们这婚礼还什么都没安排,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布置……” 作者有话要说: 北京之行被迫取消,心里好难受……大哭!!祈福武汉,希望这次的新冠状病毒赶紧得到控制,不要再传播了~~~好揪心!! 第四十一章 暗线 不等杜玉楼把话说完,沈棠就说:“来得及,肯定来得及,只要是好日子就成。”他还真就把急切写在了脸上。 杜玉楼好笑的看着他,又看看顾盼,顾盼俏脸飞红,但并没有拒绝,杜玉楼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放下黄历就道:“既如此,那就定下月初八,咱们这就来计划一下……” “大伯母,先吃晚饭吧。”顾盼打断杜玉楼的话笑道:“您看王妈已经准备完了,可别等菜放冷了,婚礼的事一时半会也说不完,哪能饿着肚子说?” “婚礼?谁要结婚呀?”王妈正走出厨房想问问什么时候开放就听到这么一耳朵,顿时笑了。 “还能有谁,自然是盼盼,咱们家也终于要有喜事了。”杜玉楼笑道:“菜做好了?那就开饭吧。” 王妈闻言乐呵呵的点了点头,和陈姐两人准备开饭,顾盼沈棠一左一右坐在杜玉楼两边,三人围在一起,等王妈陈姐把饭菜端上来,杜玉楼让两人一起坐下边吃边顺便给两个要结婚的人拿些主意,王妈陈姐推拒了一回也就在下首角落坐下了。 几人一边吃一边谈,倒也其乐融融,顾盼的意思是不要大办,就请关系好的吃个便饭做个见证就好,但沈棠却坚持饭店啊、婚纱啊、首饰啊、以及婚礼的各项仪式都不能省略,人可以少一些但该买的该花的都不能省略,顾盼还要反对他就一句话堵住她的嘴:“我不能让你太委屈了!” 杜玉楼也赞成沈棠的话,觉得女孩子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哪能马虎,于是两人就把事情该定的就定了。 因为李世群和李南柯的丧事,沈棠顾盼最终决定举行西式婚礼,穿婚纱不穿凤冠霞帔,免得冲撞,杜玉楼也告诉他们哪家的绣活、首饰做的最好,明儿就带着顾盼去订做婚纱婚鞋打首饰,沈棠则负责订酒店。 一顿饭吃完,婚礼的细节也商量的差不多,杜玉楼显得兴致很高,在看到沈棠带来的那些名贵礼物样样都是她喜欢的之后就更满意了,直到把两人送出门去的时候,杜玉楼还很高兴的对顾盼说道:“盼盼,大伯母很高兴你让我来操办你的婚事。” “大伯母你这么说让我惭愧了,我知道其实不该在这个时候麻烦你的。”顾盼轻声说:“你不怪我,还乐意帮我,我真的心里很感激。” “说什么傻话,我是心里难受,换谁遇到这些事都不好受,可他们都不在了,我总不能也不活吧?要活下去总得往前看,有事情忙起来也好,尤其还是这么让人高兴的事,我正好可以换换心情。”杜玉楼拍拍顾盼的肩膀:“时间不多了,你呢好好照顾自己,别多想有的没的,什么事情都等结了婚之后去忙去想,好好保养皮肤,到时候做个漂亮的新娘子,知道了吗?” 杜玉楼的表情看起来欣慰极了:“你爹娘泉下有知肯定特别开心,你大伯也是,可惜他们都……” “大伯母别说了。”眼见杜玉楼眼圈再次发红,顾盼打断她的话低声道:“你也回去歇着吧,赶明儿开始就要忙起来了,您可别把自己累坏了。”说着她又嘱咐王妈陈姐好好照顾杜玉楼。 杜玉楼侧过头擦了擦眼睛又对沈棠说道:“你的婚事啊跟丁主任提前打个招呼,丁主任就差没把你当儿子看了,你要结婚他肯定出钱出力,到时候让他太太和我来替你们操办,你们也省得没经验忙坏又不讨巧。” “好的李太太,我知道了。”沈棠摸摸后脑勺,一副恍然大悟的傻乎乎样子,和他平时的样儿差了不知道多少。 杜玉楼笑嗔了他一眼,打趣道:“还叫我李太太吗?” 沈棠倒也不含糊,立刻改口:“大伯母,有劳了。” “你都叫我一声大伯母了,我也是应该的,没什么劳不劳的。”杜玉楼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快回去吧。” 等沈棠顾盼上了车离开了,杜玉楼打发了陈姐王妈回到自己的房间,才脸色阴沉了下来。 顾盼要结婚了! 杜玉楼看起来和刚才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她脸色难看但心思却缜密得很。 李南柯自尽而死,还把责任全推给了李世群,可他真正掩护的到底是谁?他最初只肯见顾盼,见了顾盼之后就同意见他们夫妻两了,但没几句话就一副高高兴兴去送死的样子,他这是为了什么? 杜玉楼不相信这一切和顾盼没关系!李南柯知道了真相,觉得对不起顾盼,这她相信,可是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他真的在军统有那么大的权力和地位吗?真能策划那么大一场行动吗? 可如果不是李南柯,又会是谁?谢长空?顾盼? 还有后藤哲哉又在当时扮演了什么角色? 另外,沈棠! 杜玉楼从没把怀疑的目光放到沈棠身上,毕竟和顾盼牵扯不清的是谢长空,后藤哲哉又是个日本人,就算是个不主战的日本人,也不可能去破坏自己国家的利益,那么就是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谢长空了。 他和顾盼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去,顾谢两家如今虽然交恶,可也是他们一手设计的,早年他们之间可是好的跟一家人似的,谁知道是不是李南柯露出马脚让他们知道了真相反过来利用李南柯呢? 还有,沈棠,顾盼竟然没跟谢长空旧情复燃而是跟沈棠结婚,那是不是代表当时的事沈棠也掺和进去了? 杜玉楼眉头深锁,觉得每个人看起来都可疑极了,可又想不通最关键的一个地方。 那就是顾盼! 顾盼一直都在她眼皮子底下盯着,杜玉楼曾想过连她一起杀了算了,但李世群不同意,加上她也觉得顾盼不过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随着他们摆布,也就没当回事。 后来顾盼在日本结识了后藤哲哉和井上智子,这一层关系给他们带来了许多好处,顾盼又完全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当年的事又早就被掩盖掉了,杜玉楼也就歇了心思不再想着动顾盼,可如今看来,这个顾盼根本就是个红颜祸水,蛊惑了一个又一个男人,到最后…… 想起李世群和李南柯的惨死,杜玉楼握紧了拳头,她的直觉这一切和顾盼有关,可顾盼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还有井上智子的死,南倒是沈棠吗?可沈棠又是…… 杜玉楼想的头都痛了,可如今她手上能用的人太少,李世群的死让她一下子断了所有的臂膀,成了孤家寡人,明明一肚子怀疑却无从调查起。 就在这个时候,房中的电话响起了,杜玉楼皱眉,这个时候到底是谁给她打电话?沉默了许久,电话铃声却很执着地响着,杜玉楼终于起身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熟悉但很久没听到的男人声音,带几分沙哑低沉:“两个小时后令公子和夫君的墓前见个面吧。” 杜玉楼一愣,她只觉得这个声音熟悉无比,可一时她又想不起来,而且约的时间地点有那么诡异,她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你想知道的事我都能告诉你,来不来随你。”男人却没有说自己的身份就挂了电话。 杜玉楼还想追问,却只听到电话里的嘟嘟声。 她放下电话,站着想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去赴约——事到如今她还怕什么呢?大不了不就是一个死么? 顾盼和沈棠并不知道杜玉楼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们还沉浸在即将成婚的快乐中,顾盼看沈棠把车开得飞快,却并不是两人各自家的方向,不由疑惑的看着沈棠。 沈棠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很快的车子就到了顾盼熟悉的地方:“这不是……”这是上海老城区一条著名的商业街,素来生意兴隆,但来这里的往往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以及如今上海的上流社会人士,以普通市民为主。 原因无他,这里卖的都是传统的一些东西,价格也不贵,入不了那些所谓上流人士的眼,但在小老百姓眼里这却是个好地方。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顾盼被沈棠拉着下了车,好奇地看着这个点了依然热闹的夜市。 “我知道你其实更想办一场中式婚礼,但碍着杜玉楼,你也不好说,所以我带你来定做凤冠霞帔和中式礼服、婚鞋、还有首饰。”沈棠拉着顾盼熟门熟路的推开一家不起眼的小店:“蔡大娘在吗?” “在,哟,是沈大少爷啊,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一位三四十岁穿着文雅看起来干练的妇人一掀帘子从里面走出来,看到沈棠就笑了。 “这是蔡大娘,这家店的老板,她这儿做嫁衣是上海滩上最好的,刺绣更是一绝。”沈棠对顾盼介绍道,随即又跟蔡大娘介绍顾盼:“蔡大娘,这是我未婚妻,我们马上要结婚了,想在你这儿加急做一身礼服,从头到脚都要,下个月初七之前一定要完工,成吗?” 蔡大娘闻言看着顾盼上下打量,随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真是个标致的姑娘,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有教养有气质,你小子眼光不错呀。”蔡大娘满意了,立刻爽快道:“没问题,我这就给你定下样式回头让绣娘裁缝一起赶工,来来,小姑娘叫什么名字,过来看看喜欢什么样式的?” “蔡大娘,我叫顾盼,不算小姑娘了。”顾盼微笑着走过来,顺便自我介绍了一下,蔡大娘笑道:“在我眼里你们都是小姑娘,看看,这些样子可有喜欢的?若不喜欢也没事,你把自己喜欢的说出来,我来画。”说着蔡大娘准备起了纸和笔。 沈棠对顾盼点点头让她别客气,顾盼于是低头看了起来,沈棠时不时的出点意见,蔡大娘也会在顾盼那张样式看得多两眼的时候介绍一下,最后三人选定了花样,蔡大娘又带他们去看料子,大抵是跟沈棠很熟悉的缘故,蔡大娘毫不藏私的拿出最好的料子来,顾盼家里也是做这个起家的,一见之下就知道那是最好的云锦,无论是料子还是染色都极为出众,价格绝对不便宜。 顾盼虽然知道沈棠不差钱,可也知道如今这样的东西并不常见,于是有些迟疑。 沈棠和蔡大娘见状都笑了,蔡大娘道:“顾小姐不用担心,其实小店本就是沈大少爷的产业,东家要结婚,自然用最好的料子、最好的绣娘最好的绣线,不费事的。” 顾盼闻言转头看向沈棠。 沈棠点了点头:“我家虽早就已到南洋,但我娘名下一些产业当时留给舅舅打理,后来我回国,舅舅他们离开前又把一些对我用得上的交给了我,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一些,等回头我慢慢告诉你。” 顾盼闻言笑了起来:“是该老实交代,免得我总担心把你变穷光蛋了。” “真没这么容易,尽管花,我乐意。”沈棠很坦率,就是也有那么点儿欠揍。 顾盼失笑,于是也不再客气,便定下了嫁衣的料子,又跟蔡大娘商量好了嫁衣上面要绣的图案,沈棠插嘴凤冠霞帔上要用的珠宝他另外送过来,让顾盼和蔡大娘再决定好上面用些什么东西,好不容易这些全定下来,沈棠又吩咐蔡大娘赶出新婚用的大红被子枕头以及家里贴的一些喜字,全吩咐妥当这才拉着顾盼又去了一家同一条街上的珠宝行。 沈棠熟门熟路叫来掌柜给顾盼定做手势,又将嫁衣裳要用的珠宝清单给了掌柜让他最晚明天早上给蔡大娘送去,顾盼已经麻木了。 她同样不算穷人,可沈棠的真实手笔还是让她大吃一惊。 等做完这一切离开,沈堂将顾盼送到家的时候,顾盼还是有些犹豫的开口道:“这样真的不破费吗?”她还是觉得太奢侈了一些。 “怎么就破费了。”沈棠拉着顾盼的手很认真地说道:“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我想给你最好的,到时候我们就把婚房安排在顾家,用传统婚事的方式布置起来,我想哪怕你父母不在人世,看到你红红火火的出嫁也会瞑目的。” “至于我那边,怕是到时候要招待丁主任那些人,反而不方便这么布置,不过我跟蔡大娘说了,大红被子枕头都要两套,等婚事办完,两边都换上。”沈棠安排的井井有条很是周到。 顾盼心里暖洋洋的,沈棠什么都为她考虑到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看着顾盼的脸,沈棠目光微暗:“真想现在就到下个月八号,还有这么多天呢,可真是难熬。” 顾盼哑然失笑,一把推开沈棠一边大笑着跑回家去了。 “大少爷,外面有两个日本人说是来找你的。”比起顾盼沈棠这边其乐融融,谢家那边就显得冷清了许多。 谢长空回到家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周菲叹着气,考虑要不要把小儿子的婚事提前办了也好给家里冲冲喜,总觉得最近事儿一桩接着一桩让人难受,可又怕婚事让大儿子更受刺激,毕竟他刚刚被顾盼明确拒绝了。 “老周,你说我当初是不是做错了呢?”周菲忍不住对周伯说道。 周伯是周菲的陪房,跟着周菲嫁到了谢家,不论是谢家最辉煌的时候还是最落魄的时候,他始终都在周菲身旁勤勤恳恳,是周菲最信任的人,有时候甚至在周菲心目中周伯的地位超越了两个儿子,什么话都可以对周伯说。 “小姐。”周菲嫁了这么多年了,儿子都要结婚了,但周伯仍然习惯叫她小姐:“您并没有做错什么,当初您也是别无选择罢了。” 周菲听着失神,喃喃自语:“是啊,当时我别无选择,只能狠下心来,可是如今看来……” “此一时彼一时,大少爷的缘分也许并不在顾小姐,小姐何必强求呢?等有一天大少爷的缘分到了,自然一切都好了。”周伯这人,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始终这么一板一眼,非常冷静。 周菲这一次却并没有闻言安心,反而叹了口气,丈夫的仇如今算是报了,真相也揭开了,也因此她心头的陈年旧恨也就没那么强烈了,到时反而能够想清楚了许多事。 她耽误了长空的感情,周菲第一次把事情看得那么清楚,她有些懊悔自己当年的固执,也明白儿子恨她更恨自己的原因,就算是谢经纶这个小家伙,在她那么高压下还是和顾盼保持着联系,只有他,这个曾经和顾盼谈婚论嫁要过一辈子的人,说走就走没有一句交代。 他们一起寒了顾盼的心,在那个时候就断绝了这份感情的前途。 本来这没什么,可偏偏谢长空始终不能忘情,曾经绝情的人如今就受到了反噬,偏偏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因为这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孽怪不得别人。 而素来运筹帷幄的周菲也毫无办法。 为此,周菲也好,谢长空也好,都感觉到无能为力。 就这样母子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下午,到了晚饭时分,却突然来了两个日本人找谢长空,他们是九条派来的,周菲不喜欢他们却也不能阻拦他们,她心知肚明儿子的身份,虽然担心极了却也知道不能坏事。 周菲让人去请谢长空下楼,一边让周伯安排去给来人泡茶。 来的日本人很倨傲,虽然保持着对周菲的尊重,但是那不屑却写在眼底,周菲本就气闷,若不是谢长空及时下楼,周菲怕自己真要受不了,谢长空是知道自己母亲的,见状就找了个借口打发她上楼,自己接待两人低声说了几句之后,谢长空上楼去找周菲。 “妈,接下来几天我可能不回家了。”谢长空拿出行李箱装了几件日常换洗衣服边对周菲说道。 周菲一惊,连忙问道:“怎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新型肺炎,过年的计划估计要推翻重来,很有可能要回老家去过,如果这样的话……过年期间的更新大概就要靠存稿箱了,大家到时候就下午一点自己刷吧~~我尽可能这两天多赶赶,保证到时候每天都有~~~ 大家都要记得出门戴口罩,勤洗手,健健康康过大年啊~~ 继续走过路过收藏评论支持一下,谢谢谢谢~~~ 第四十二章 出事 谢长空安抚他妈:“九条要我一个星期之内给出实验室重组的方案、决定人手和地址的选择,在此之前因为保密措施不能回家,但我会争取尽快完成之后就回来,妈,你别担心。”谢长空看出周菲心情不定,于是低声说道:“若是你想给经纶提前把婚事办了便跟他商量一下挑个日子办了吧,咱们谢家也是好久没有喜事了,况且经纶和他女朋友感情不错,那位徐小姐也是个好姑娘。” 周菲闻言迟疑的点点头:“可是……” “没有可是,妈,别为了我耽误了经纶,当初之所以让他们先订婚,就是因为我不在国内,他们早就认定彼此,你也认可了那个儿媳妇,何必拖拖拉拉?夜长梦多,如今这个世道,一拖也许机会就没了。”谢长空劝周菲道:“还是在能把握的时候把事情做了才好,省得最后留下遗憾。” 周菲听了终于忍不住:“长空,当年的事你要怪就怪我……” “妈,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还提做什么?是我和她有缘无分,到底总是我的错。”谢长空加深了语气打断了周菲的话,“这件事你就让我自己解决吧,只是我需要您帮我一个忙。” “你说。”周菲现在的心情,完全是谢长空要什么就给什么的补偿心态。 “我想顾盼大概要结婚了,您悄悄准备一份厚礼送到顾宅,但她的婚礼我们就不参加了。”谢长空低声道:“但礼不可废,要尽量真诚贵重一些,也算是补偿一下这些年,咱们对她的亏欠吧。” 周菲点点头,只是道:“这我明白,都是应该做的,可是为什么不参加婚礼,你是担心……” “杜玉楼不可信,而日本人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这个时候咱们和顾盼走得太近容易引发怀疑,尤其在我和顾盼又再次闹翻她和别人结婚的时候,我们若还凑过去,只会让人觉得形迹可疑。”谢长空对周菲解释说:“如今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好。” 周菲直觉这并不是谢长空的心里话,可又知道是谢长空说的这理,叹着气点头应了下来:“那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谢长空点点头微笑道:“我知道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倒是你少操心吧,若觉得闲下来没事,就操办经纶的婚事。” 周菲应了,半晌没忍住:“长空。” “嗯?” “那顾盼,你真能忘了吗?” “妈。” “?” “您还是催着经纶早些结婚生孩子,有了大孙子您就不用那么费心我的事了。”谢长空微笑道:“我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的,妈我走了。” 说完谢长空就冲周菲点点头下楼,那两个日本人就带着谢长空离开了,周菲看着他慢慢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心口生疼,忍不住就捂着心口弯下腰来。 “小姐,怎么了?”周伯扶住周菲,扶着她慢慢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见她好些了才递给她一杯温水:“您先喝口水缓缓,要不我打电话叫医生?” 周菲摇了摇手,有气无力地说道:“不用了,我没事。” “可是……” “问问经纶和风华今晚回不回来吃晚饭。”周菲吩咐道,想了想还想说什么,结果又打住了。 周伯看着周菲问道:“小姐,还有什么其他事吗?” 周菲迟疑了下还是开口了:“你还记得咱家那个铁矿,上次请专家来检测,说还能开采多少年吗?” “怎么不记得,那位德国的专家说,咱们这铁矿非常好,品质好存量丰富,就算再加大十倍开采量这一辈子也开采不完,小姐您忘了?”周伯笑着说道。 “年纪大了记性不大好了。”周菲笑了起来:“周伯,明天你替我跑趟腿,我记得矿产的相关文书,还有我出嫁时我娘给我陪嫁的那块红宝石一直都在银行保险箱存着吧?明儿你陪我去取出来,再过个户。” “是要过到二少爷名下吗?”如今铁矿一直都是谢经纶在处理。 “不,转到顾盼名下。”周菲轻声道:“还有那块红宝石,回头我再打一套黄金首饰,你一起送到顾家,记得是顾家不是李家。” “小姐?”周伯显然疑惑了。 周菲叹了口气:“当年我因为老爷的死对顾家生了怨气,顾家没跟我一般见识,费尽心思把谢家的码头弄回来了一个,这也是我们谢家还能屹立不倒的原因,这些年我们也不过是靠着这个码头重新发家的罢了,但为了这个码头,顾家夫妻丢了命,顾盼一个小丫头独自忍辱负重这么些年,到现在她如今恨我是应该的,可我到底葬送了长空的幸福,如今误会解开了,可当年的事却终究无法挽回了,我这心里总是有愧的,我这把年纪,却还不如她一个小丫头有成算,隐忍这么多年查明真相,连带着解开了老爷被杀的真相,于我们谢家也是有恩,如今她要结婚了,虽然不是嫁入我谢家,可我们也总不能领了人家的情却忘恩负义,我当初年轻气盛,总不能如今还欺负一个小姑娘。”周菲不是不懊恼的,可懊恼也已经于是无补了:“当初欠了顾家的,如今就一起还了吧,总不能因此就问心无愧,但总也心里头好过些。” 周伯没说话,甚至一刹那间没人看得懂他在想什么,但等周菲看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毫无异常,点了点头应下了:“只要是小姐想做的事,我自然陪着小姐去做。” 周菲心情复杂的嗯了一声。 夜色深沉,周遭一片安静,杜玉楼一身黑色衣服轻轻下楼,开着车子出门了,到了约定的地点,她拿起手电筒打开慢慢朝着李南柯、李世群的墓地走过去,发现早就有个人站在了那里,杜玉楼心跳如擂鼓,紧张得不行,背心已经全是冷汗,但她在走到那人身后的时候,那人突然转过了身,杜玉楼忍不住后退一步失声道:“是你?” “就这么奇怪?多年不见,连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那人,赫然就是周伯! 杜玉楼大口喘气,看见周柏,很多早就忘记的往事又浮现在了眼前。 比如谢清池的死。 日本人之所以那么轻易就盯上了谢家,就是因为周伯,而谢清池的死的确是李世群和日本人勾结下的手,但也是周伯出的主意,提供的方法手段,甚至连把顾家拉下水,如何哄骗顾世清让出手中的工厂也是周伯的巧计,杜玉楼和李世群不过是照计行事罢了。 只是当初的事情了结之后,双方断了联系,无论什么场合李谢两家肯定不会同时出现,而杜玉楼和李世群怕又是刻意回避害死自己亲兄弟夫妻的往事,几乎连周伯的行踪都没去打听,假装自己忘了这个人一样,到如今周伯出现,杜玉楼的反应才这么惊讶。 “竟然是你,我就说……”杜玉楼捂着心口,周伯的声音,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就忘了,但原来根本就没有忘记,她神情复杂的看着周伯:“这么多年,你就一直留在谢家吗?” “不然呢?还有什么地方比谢家更安全更舒适?”周伯嗤笑一声:“行了,我找你来不是为了叙旧的,也不是为了闲聊我这些年的经历的。” “你说我会得到我想得到的真相,那你告诉我你要我做什么?”杜玉楼很上道,当即开门见山,她也不觉得自己跟周伯有什么旧可以叙。 “当然是让你报仇,你敢不敢?”周伯勾起嘴角,样子无情又薄情:“害死你丈夫和儿子的,顾盼谢长空沈棠一个都跑不了。” “你有什么证据吗?”杜玉楼警惕的看着周伯:“你随口这么一说谁不会?我要的是证据!再说,你要我报仇,是要我杀了他们三个?包括谢长空吗?” “谢长空你杀不了他,他还有用,但顾盼和沈棠已经没用了,留他们在世上只会留下祸患,还是早些去底下给你丈夫儿子谢罪得好。”周伯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至于你要的证据,这么说吧,调查这次的事件之后我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实验室出事之前,顾盼到顾家布庄去闹过事,还去过军工厂,这事儿你可知道?” 杜玉楼眼皮一跳:“什么时候?” “就是出事那一天白天。” 周伯一说,杜玉楼仔细想了想,就是李南柯突然回来告诉她和李世群自己觉得某个相亲对象不错,想要试着交往看看能否结婚,但是他之前心情不好得罪了人姑娘,希望他们出面约对方吃个饭,而后她和李世群都乐了,见儿子那么着急就干脆当场打电话约了那个女孩子和她的家里人吃饭,而在那之前,沈棠、谢长空轮流出现,一会儿正事一会儿私事,一直都在和他们夫妻聊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其中好几次陈姐还是谁过来想说什么都被打断了…… 杜玉楼越想越心惊,她不蠢,立刻联想到了什么。 顾盼早就知道了什么,而沈棠、谢长空甚至她的儿子李南柯都在配合顾盼,那么那天那么巧给谢经纶找茬导致谢长空有了完美不在场证明出现在了码头的后藤哲哉有没有关系呢? 如果有关系,那一切就解释的通了,所有事情都那么凑巧是因为有后藤哲哉帮他们暗通款曲,而沈棠谢长空李楠可那天根本就是故意让他们夫妻两无暇接到外头的情报,可从南柯那会儿的表现来看,他根本不像是计划好能炸毁实验室的,而把他带回来的是沈棠,所以真相可能是沈棠才是去炸毁实验室的人,李南柯知道但故意帮他隐瞒了真相! 杜玉楼眼皮狂跳,到了这一刻,她几乎拼凑出真相来了,这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那我丈夫的死……”杜玉楼大口大口的喘气,她也顾不得形象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目光定定的看着丈夫儿子的墓碑。 周伯淡淡地说道:“你丈夫的事,怕只是个意外,他们要杀井上智子,因为井上智子开始怀疑他们了,但是大概他们行动的时候被李副主任发现,所以也惨遭灭口罢了。”他说着又道:“不过如果真相就像我说的那样的话,你老公当时不死,事后也是要死的,顾盼怎么可能放过她的杀父杀母仇人?你应该庆幸你老公也就那么死了,否则制造一出意外连你一起弄死了,这才是天衣无缝,但你老公一死,他们就不好马上要你死了,否则你再死了,不管是怎么死的,都太惹人怀疑了。” 杜玉楼出了一身冷汗,她前后一联想,立刻信了周伯的说辞,但她也有她不解的地方:“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想借我的手杀人?” “我只是觉得,既然我们都想要他们死,不如联合起来也好省得彼此露了破绽。”周伯的声音平淡无情,仿佛人的生死在他眼里一文不值:“况且,我要的还不只是他们死。”周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你想做什么?”杜玉楼戒备更甚。 周伯看过来,淡淡地说道:“这和你没关系,我只问你,想不想要他们死为你老公儿子报仇?想的话就跟我合作,事成之后你我也不必再见,如果你想离开上海我也可以替你安排。” “那对你有什么好处,你需要我帮什么忙?还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杜玉楼仍然没有放松戒备,非常谨慎的开口:“周伯,你要是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跟你合作的,你根本不需要我帮忙就可以杀了他们,你早就有计划了对不对?” “没错,但是让你亲自杀了害死你丈夫儿子的人你不高兴吗?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比起他们的死,我还要揪出埋藏在暗处的那个不知道是重庆还是延安的地下特工,所以我需要有人帮我一把,以免我一下子泄露身份导致他们意识到危险就不出来了。”周伯冷冷地说:“如今我已经告诉你原因了,你要是不肯合作……”周伯手上拿出了一把枪。 杜玉楼吓了一跳跳了起来退后两步,见周伯还继续拿枪指着她,立刻知道周伯不是开玩笑是认真的,顿时紧张起来:“既然要合作,那就彼此坦诚点,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事成之后你要送我离开上海,我不想继续在这个鬼地方呆下去了,你要保证把我平安送到香港!” “可以。”周伯点了点头:“这是同意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杜玉楼问道。 周伯嗤了一声:“女人的好奇心就这么重,不怕害死自己吗?” “我当然怕,可我更怕不知道自己在跟谁合作,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杜玉楼冷冷地回应说:“我是很想替我老公儿子报仇,可我也不想被人随便利用。” “好吧,我其实是日本人,很早就奉命潜伏在上海了,不过这事除了井上智子没有人知道,而我之所以要这么做,是为了智子报仇,也是为了完成智子的心愿。”周伯淡淡的开口:“她早就怀疑76号和特高课都被敌人潜入,可还没找到对方是谁就被害死了,可见她的猜测是对的,否则对方不会杀了她灭口,所以我必须把这人找出来替智子报仇。” “你……井上课长……”杜玉楼顿时感到了混乱。 周伯冷笑一声:“怎么?不可以吗?我和她是情人关系,你有什么想法?” 杜玉楼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只是恍然大悟为什么井上智子明明没有结婚也没有听说她和谁关系暧昧却对□□了若指掌,原来竟是隐瞒的这么深,而周伯的真实身份竟然是日本特工,这么多年藏得这么深这么好,谢家竟然都没怀疑他半分,这让她又不禁一身冷汗。 “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又怎么跟你联络?”杜玉楼没了底气,放低了姿态。 “我会联络你,你听我指示做事就行,别自己随便乱做主张,顾盼不简单,她在你那里装疯卖傻七年骗得你和李世群团团转,愣是没发现自己养了一条白眼狼也算有本事,她八成早就怀疑你,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做事谨慎一点。”周伯道:“她最近和沈棠可有什么动静?” “他们要结婚了,托我安排亲事,我给他们选了下月八号结婚,最近忙着操办婚礼的事宜。”杜玉楼详细的说了起来,周伯认真的听着,听完嘱咐她:“你出去尽量别带着人,我会安排人和你联系告诉你怎么做事,你现在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安排婚礼就好,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惊慌,总之我答应你,让你亲手杀了他们替你老公儿子报仇。” 说完这句话周伯转身就走,杜玉楼一身冷汗回到家,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但是很快的,她就发现这并不是做梦,周伯的动作雷厉风行,快得让她不敢置信。 三天后,日方锁定了一家茶楼是中/共地下党在上海的据点,而茶楼老板姓方,据日方捕获的叛徒交代这位方老板就是上海地下党组织的头号负责人,并且在特高课有一位代号‘水银’的特工,潜伏已久身份不明,这一下子整个特高课和76号特务组织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但更让人不敢置信的是,谢家出事了! 日本人从香港拦截到的情报,发现向延安账目打款的开户人名字就叫做周菲,与周菲去香港的时间完全对得上号。 最重要的是,特高课的人将茶楼控制之后封锁了情报,却等来了周菲,他们从周菲身上搜到了一张清单,上面列明的物资和茶楼老板方若愚没来得及发出去的讯息上完全一致,并且特高课在码头上成功的拦截了这批物资,并和抵抗的谢经纶发生了冲突,谢经纶受了枪伤之后失踪,周菲被秘密拘捕!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期间大家还是安全第一在家猫年,顺便看看小说看看剧~~~ 明天开始不出意外的话存稿箱见吧~~要回老家鸟~~每天下午一点自己刷~~貌似存稿发不会有微博提示 记得走过路过收藏评论支持一下,这文……也快完结了,大概就是半个月吧~~ 第四十三章 临危 徐风华看了看墙上的钟,下午三点了,还有一个小时她就要下班,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同事刘薇见了取笑她说:“怎么?一会儿要去约会?看你美的。” 徐风华只是笑笑没说话,刘薇见状羡慕的叹了口气:“真羡慕你,找了谢家二少爷这么好的对象,又帅又有钱还体贴温柔,最要紧的是你未来婆婆还很亲善和气,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人要呢。”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徐风华忍不住笑了,伸手捏了捏刘薇的脸:“陈医生都追求你好几个月了,他条件不比经轮差啊,你怎么不答应?” “同行在一起没意思,天天就是医院这点事。”刘薇抱怨道,但显然提起追求者她还是挺开心的,对闺蜜偷偷分享:“他想尽快结婚尽快生孩子,最好明年过年的时候就能生个孩子,你看这都四月了,这不是痴人说梦吗?难道我嫁给他就为了生孩子呀?一点都不浪漫的!” “那也是人家陈医生想让你赶紧在他家站稳脚跟,他是三代单传,他爹身体又不好,就指着赶紧抱孙子呢,你要是喜欢他就别拿乔,我觉得陈医生人不错,至少实诚,虽然不那么浪漫可是个能过日子的,你看你们还没结婚呢,他家里大事小事就都来找你拿主意了,等你嫁过去不还立刻当家做主?这你还不高兴?”徐风华笑道。 “可我觉得他妈不那么好说话。”刘薇嘟囔:“婆媳关系不好处。” “经纶他母亲,我心里以前可也犯怵得很,人人都说她强势霸道不好相处,可你看如今怎么样?人也要看缘分的,你若觉得陈医生人不错,不妨跟他见见家里人,见了你也就有数了,能过就应了人家,不行就说清楚,也不妨碍你自己找下一个,你说是不是?”徐风华悄声说道:“再说,你也不是不喜欢人家陈医生呀?” “好坏,不跟你说了。”刘薇脸红了,拍了徐风华一下,八卦道:“说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当初二少爷本来就想直接和你结婚的吧?只是因为当时大少爷不在国内才先定了婚,如今怎么说?还要等下去吗?” “也许就要定日子了。”徐风华也脸红了,她想起今儿谢经纶打电话过来跟她说,下班了他过来接她去谢家吃饭,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把婚期定下来,让他们尽快完成人生大事,谢经纶说他这会儿在码头,最后一批货上了船他就过来,让她下了班等着。 刘薇正要说什么,突然门外一阵喧哗,两人也顾不得八卦,齐齐跑出去一看,发现不少全副武装的日本士兵冲了进来,还有一个全身都是血的男人被送进了急救室,带头的日本兵见徐风华等人过来,一把拉住徐风华就问道:“医生呢?赶紧把医生叫出来给他治伤,他不能死!” “是,我这就去。”徐风华脸色一白,但没有慌乱,点了下头立刻跑去外科医生的办公室叫人,刘薇则已经跟急诊科大夫、其他护士一起给伤员先行施救,不一会儿急诊大夫就说:“必须得动手术,子弹卡在胸腔,又失血过多,得立刻抢救。” “那还等什么快啊,他不能死,告诉你们外科医生,要是他死了,你们就跟着一块陪葬吧!”日本兵威胁道。 在场的医生护士早就习惯了,他们面无表情加快手里的动作,立刻把受伤的男人推进了手术室,而手术室里面徐风华和外科医生就是那位陈医生早就做好了准备,但徐风华在看清楚受伤的人的脸之后瞳孔顿时一缩! 方若愚!怎么是他? 徐风华心中念头飞快地闪过,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她飞快地伸出手用摩斯密码在方若愚的手上拍打着,想要看看他还有没有意识。 果然方若愚并没有陷入深层昏迷,他挣扎着张开眼睛看到徐风华,感觉到手上的动静,对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几不可闻得用手指轻轻地敲打着身下的床铺。 徐风华心中惊涛骇浪,脸上却始终不露声色,只是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她的身体在微微的发抖。 好在手术室里日本人并没有跟进来,徐风华却也不敢放任自己的情绪,在方若愚的手指停下来的那一刻,她飞快的开始配合陈医生进入手术状态,丝毫不敢大意。 方若愚胸口中了一枪,离心脏很近,如果不是送来的快怕是一条命就救不过来了,即使如此,陈医生也是大气都不敢出全神贯注的做着手术,他不认识方若愚,只是凭着经验对徐风华说道:“救不救得过来就看天意了,这枪伤不轻,失血也太多了。” 徐风华抿着唇没说话,方若愚是中/共上海地下党组织的负责人,日本人显然知道他的身份,觉得他很重要,第一时间就把他送到医院来了,可是徐风华很清楚,如果可以选择方若愚肯定会选择直接死去,而不是深受重伤落在日本人手里。 但是,徐风华深吸一口气,她是一个护士,救死扶伤是她的使命,何况只要有一丝可能她还是希望方若愚活下去,但是自己要怎么脱身呢?方若愚刚才给她传递的消息表示周菲也被日本人抓走了,那么谢家就不安全,经纶怎么样了?谢长空呢?他知不知道谢家发生的事了?徐风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已经被日本人盯上了,尽管心乱如麻但她仍一丝不苟的想着脱身的办法。 做完手术已经两个小时以后了,徐风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陈医生不疑有他,他很清楚这种高强度的手术对精神、体力要求很高的,别说女护士,就算他是个男人也常常吃不消,当下扶了徐风华一把对她说:“累坏了吧?你去换衣服休息一下,让刘薇过来守着吧。” 徐风华没跟陈医生客气,点了点头应下,趁着他去跟门口守着的日本人解释手术情况的当儿匆匆去找了刘薇就进了更衣室。 因为方若愚被送来的时候兵荒马乱的,她又直接跑去陈医生办公室之后全副武装进了手术室,所以徐风华思量着日本人还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份,可是很快他们就会腾出时间精力来对付自己了,当务之急她得要把方若愚被捕的消息传递出去,让‘水银’隐藏起来不要暴露。 然后若还有机会,她要去看看谢经纶是否安好,哪怕只剩一丝机会也要他暂时离开上海避避风头。 最后才是去找谢长空,看看他是否能有办法救下周菲和方若愚! 徐风华心思转得飞快,也没忘记两手准备,她抓起纸笔飞快地用约定的暗号写下信息塞进无菌服的内袋中,再将无菌服脱下来交给了刘薇:“你就穿我这件吧,那边日本人盯着呢,你换了快过去,省得他们闹事。” 刘薇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匆匆接过衣服就换上:“行,你快走吧,不是和谢二少约好了吗?” 徐风华一边点头一边想到看来谢家出事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被封锁了,一边对刘薇假装不经意的说道:“那我先走了,今儿谢谢你了啊,对了还有个事麻烦你,你知道我有个老乡常拜托我给她开点便宜好用的感冒药头痛药什么的,她要是来找我你把这个交给她。”徐风华飞快的又做了一手准备,从自己的储物柜中拿出一个小袋子塞进了刘薇的更衣柜中。 刘薇不疑有他:“就是那个林小姐是吧?成,放心吧,我会转交给她的。”刘薇换上衣服,摸到了无菌服里头的纸,“这个……” 徐风华一把按住刘薇的手,低声恳求她:“如果我老乡没有来,而我如果出事的话,小薇,麻烦你帮我个忙,把这张纸送到信义路17号顾公馆门口的信箱,拜托你了。” “风华,你这是……”刘薇吃了一惊:“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先别问了,总之拜托你了,这件事你谁也别说,就算是陈医生也不行,好不好?”徐风华祈求的看着刘薇。 刘薇虽然不明所以,但见徐风华一脸焦急,还是点了点头安慰她说:“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一定替你转交到,而且不让任何人知道,反正我回家的时候总要经过信义路那边,一点都不麻烦,你有事的话赶紧走吧,我去手术室那边了啊。” “等等。”徐风华拉住刘薇:“薇薇,如果手术室里的那个人醒了,你听到日本人把他带去哪里的话,你也写个信息给顾公馆,这是我拜托你的最后一件事了,求求你。” 刘薇越发觉得不对,可徐风华的神情太让人无法拒绝了,她整个人紧张而焦虑,仿佛她一拒绝就能让她崩溃,刘薇抿了抿唇心内狐疑却不敢问,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徐风华这才整个人放松下来,松了口气对刘薇感激的笑笑,又突然给了刘薇一个紧紧地拥抱,突然又松开,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刘薇心中有不好的感觉,但想喊住徐风华却已经来不及,只得把疑惑藏在心里,嘀咕着去手术室里头守着伤病号去了。 徐风华从后门一溜烟跑出了医院,她四下看了看,发现居然没有人跟踪自己,心中立刻松了口气却不敢停留,立刻叫了一辆黄包车就走了。 她冒险让黄包车特意绕了一圈从医院门口经过,这时候离谢经纶和她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按照谢经纶的性格,没有急事他是不会离开的,而如果遇到她突然要加班他也会在车里等她,绝对不是独自离开,所以现在医院门口没有谢经纶的车子,唯一的解释就是谢经纶根本没有来。 徐风华心中激烈的交战着,紧张和担心的情绪让她几乎崩溃,可是她不得不强压着心里的担心,让黄包车一路绕行,确定没有人跟踪,再到了她和‘水银’的秘密据点留下讯息,这才匆匆的离开直奔码头。 谢经纶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人在码头,而方若愚被送来的时候不过距离谢经纶打电话过了一个小时,所以如果谢经纶出事了,肯定是在码头出事的,她现在赶过去说不定还能打听到谢经纶的情况。 已经把方若愚被捕上海站被清洗的消息传递出去,徐风华就再也克制不住对谢经纶的担忧了,等到了码头附近黄包车就被拦下,徐风华打发了车夫,她下了车之后就知道情况不对,码头来往的人太多了,大多都是生面孔,而且警惕的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 徐风华紧张害怕极了,但她并没有真的崩溃,而是耐下性子躲藏起来等待机会,好不容易她终于看到一个熟面孔,那是码头上的一个搬运工人,是谢家的工人! “小张,你还记得我吗?”见到那个年轻的身上似乎受了伤的男孩子,徐风华一把拉住他藏了起来,紧张地问道。 “你是徐小姐?”小张神经紧张得很,差点就喊了起来,幸好他及时认出了徐风华,当下就差点快要哭出来了:“徐小姐,你终于来了啊,二少爷他……他……” “经纶他怎么样了?码头上怎么那么多日本人?到底出了什么事?”徐风华抓着小张的肩膀急切的问,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哇……二少爷他受了伤掉进河里然后就失踪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小张还是没忍住就哭了起来。 徐风华的心猛地一沉,她早已知道肯定出事了,可是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她强忍着内心的焦躁不安,对小张说道:“你先别哭,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之前经纶给我打电话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我也不知道,我们本来好好的在搬货,今天有一艘货船要出舱,二少爷亲自盘点呢,我们马上就要装点完毕准备出航了,突然来了很多日本人,都带着枪,直接出现拿着枪指着我们说要盘查货物,二少爷不让,误了航期会耽误很多事,而且我们都是正经货物,早就经过检查的,哪有动不动就再来查一遍的道理,而且还要求全部拆包!这样至少要到明天才能起航,可是航道也有航道的规矩啊,我们要是晚了,就会占了别人的航道,那是犯忌讳的,至少要提前打好招呼彼此不犯冲才行,这么突然耽搁哪有时间去安排这些呢?那就不是耽误一两天了,所以二少爷据理力争,让他们挑样检查可以全部拆包不行,结果那个带头的日本人就生气了,说我们和□□来往密切给人家偷偷运输物资还敢拒检,直接开了枪打伤了人!” 小张说的时候徐风华几乎能想象谢经纶当时的暴怒,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性情热烈又护短,“后来呢?”她声音干涩的问道。 “后来少爷就生气了,说他们血口喷人,一边让我们赶紧安排救人一边和日本人闹起来了,日本人就动了手,直接把我们打包好的货物全给拆散了,少爷气不过和他们打了起来,结果日本人就开枪,少爷受了枪伤掉了下去,我们立刻就下水救了,可是今天风大水急下面还有暗涡,根本就找不到……”小张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乎没了声气。 徐风华已经整个人都麻木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支持自己到现在还没冲过去跳下河去的,理智告诉她谢经纶可能已经死了,可是却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件事。 “他……挨了几枪?射中要害了吗?”徐风华良久才费劲地说出一句话。 小张这会儿已经冷静了下来,擦了擦眼泪低声说道:“两枪,一枪在手臂上,还有一枪在脚上。”他看着徐风华木然的脸孔,忍不住安慰她道:“二少爷水性很好,对周遭的环境也很熟悉,也许他躲起来了也说不定……” 徐风华苦笑一声点了点头:“罢了,先不说他了,经纶落水之后那些日本人做了什么?他们现在还围着,你是怎么出来的?” 小张低声说道:“我当时感觉情况不对,日本人一来就说我们和□□勾结,我虽然年纪小可是却知道的,只要被他们说成和抗日分子相关,那基本就没个好的,我曾有个邻居,好好的一个教书先生,愣是被他们说是宣传抗日思想给抓起来后来被枪毙了。二少爷落水之后我心里慌乱,紧跟着就跳下去找了,可怎么也没找到,就偷偷地躲在了一处水草从中,从旁边绕了出来,这里我们地形熟,所以我觉得二少爷可能也并没有事……” 徐风华点了点头,她知道小张说的是实情,但谢经纶要没事的想法却也太一厢情愿了:“那现在……” “我刚刚偷偷打听过了,他们把码头围了起来,还把所有的东西都打开检查,其实这批货物我们都检查过了,没什么违禁物品,他们根本就是欲加之罪!徐小姐,我们去找太太和大少爷,让他们想想办法,大少爷不还给日本人做事呢吗?怎么能对我们二少爷下这样的杀手呢?”小张愤愤不平。 徐风华听了暗自苦笑,谢长空如今在日本人的监视之下,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周菲已经被逮捕了,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日本人没在码头发现什么线索,他们还能回旋一二!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问道:“小张,你们跑出来多少人?” “也就三四个吧,事情太突然了,还有不少人当时就被他们开枪打死了。”小张神情黯然。 “你们这样,找个人给码头的兄弟传话,一定要稳住阵脚,既然他们没发现什么,就一口咬定什么也不知道,根本没和共/党来往。”徐风华吩咐道:“组织人手再暗中找找你们二少爷,不管找到找不到,你们乔装一下偷偷地把消息送到老城商业街的泰洋馄饨店,记得把所有的事情清清楚楚的交代过去,而且一定要今晚商业街打烊之前,不能晚了。” 小张点了点头,码头上这些人都是很小就出来讨生活的,又跟着谢家不少年头,各个机灵能干消息灵通,徐风华也不怕他们闹出乱子:“注意别让人盯梢,要是时间来得及,再去信义路17号把消息通知顾公馆,此外,不要去谢家,周夫人出事了,你们剩下的人要各自小心,别把自己搭进去。”说完徐风华就起身要走,小张连忙把她拉住:“徐小姐,那你呢?” “我怎么也得偷偷去谢家那边看看,还要看看能不能把这个消息传给谢大少爷,让他想办法去救夫人和二少爷。”徐风华说着犹豫了一下又道:“小张,我还有件事想要你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小心明天的章节也发了……无语……明天就没了…… 第四十四章 断线 “徐小姐尽管吩咐。”小张说:“您是二少爷未来的妻子,就是我们的主子,您有事完全不需要客气。” 徐风华闻言苦笑,她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心道自己怕是没有成为谢家女主人的机会了,只盼着谢经纶真的是躲了起来逃过一劫,而不是已经先一步离开人世,若真如此,徐风华说不出的内疚,谢经纶虽然也反对日本人的统治,可他本身并没有和延安或者重庆方面有什么牵扯,有牵扯的是她徐风华,她是中、共上海地下党员,‘水银’的上线! 谢家是不是因为她才出事的呢?徐风华心乱如麻,周菲是她给方若愚搭上线的,她一直在暗中支持抗日力量,属于爱国商人,经常通过香港给延安方面提供资金支持,因为物资的缘故也和方若愚偶尔打交道,有时候也会利用谢家的矿产给他们提供一些炸。药武器等。 这次周菲和方若愚一起出事,说起来总归都是她的错,徐风华心如刀绞,恨不能出事的是自己才好,却偏偏是被她连累的谢家人! “小张,要是我出事了,请你一定要想办法第一时间把我出事的消息通知泰洋馄饨店,绝对不要忘记,知道吗?”徐风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去关注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徐风华的表情太严肃了,又是那么的慎重,小张被她吓了一大跳:“徐小姐……”但徐风华已经不给他说完的机会飞快地离开了,她心里跟一把火烧着了一样,忧虑着谢经纶的生死未卜,又执着的想要去谢家看看,再冷静的女人到了这个时候都开始混乱了。 她趁着暗下来的夜色飞快地离开了码头,幸运地在跑出不远之后拦到一辆黄包车,前后思考了几秒钟,立刻决定直接去试着找谢长空。 周菲出事,谢经纶出事,码头被管控,谢家怎么可能不被监视起来?徐风华心中千回百转,她想过很多种办法,想直接去找顾盼,或者……可是她都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她的身份是谢经纶的未婚妻,谢家出了事她跑来码头查看究竟,再去找谢长空寻求帮助都是正常的,她想自己中/共地下党的身份、‘水银’上线的身份还没有暴露,若是自乱阵脚会把‘水银’一起牵扯进来,那就得不偿失! 徐风华心中祈祷着谢经纶逃出生天,一边坐着黄包车来到了特高课附近,然后她忽然愣住了——怎么办,谢长空当时被日本人临时带走,因为执行的是秘密任务,谢家并不知道他被带去了哪里,那她适合自投罗网吗?日本人抓了方若愚,真的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这一瞬间,徐风华混乱了。 她沉默地站在转角,看着76号那栋灰洞洞的办公楼,犹豫了许久还是转身想要离开。 但是,她转过身来就对上了黑洞洞的枪口。 “徐小姐,你想去哪里?”身后三个日本人堵住了徐风华的去路,而前面则是枪口,徐风华无路可退。 但这一刻,她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冷静:“你怎么知道我是谁?你又是谁?” “徐小姐是谢家二少爷的未婚妻,这件事上海滩上谁不知道呢?至于我徐小姐不用知道了,在下只是一名普通的特高课下属而已,拦住徐小姐不过奉命行事,不知道徐小姐能否跟我走一趟?”持枪的日本士兵淡淡的开口。 “你要带我去哪里?”徐风华没有动,也没有害怕。 日本兵眼里闪过一丝欣赏,但随即又眯起了眼睛:“那徐小姐又要去哪里?” “我未婚夫出事了,我来找谢大少爷拿主意,可来了这却又想起大少爷似乎并不在,正犹豫怎么办呢你就把我拦下来了,若是这位大哥肯帮忙,能带我去见大哥吗?我这儿真的很着急。”徐风华适时表达出了急切:“我和经纶约好一起回谢家吃晚饭,可我下班了他却没来接我,我去码头可那边围起来不让进了,我没办法我才……” “你是怎么知道谢家出事了呢?”持枪者笑容可掬的打断了徐风华的话,徐风华呼吸一滞,暗道一声不好,但她很快就想好了说辞,只是别人根本不给她机会:“我们的人从方若愚被送进医院开始就一直监控着医院内外,根本没看到徐小姐下班出门等待谢二少爷,而徐小姐竟然这么清楚的知道谢二少爷出事直接去了码头?这我就奇怪了,徐小姐又怎么会不回谢家看看周夫人的情况就直接跑来找不知道在哪里的谢大少爷?不如徐小姐跟我回特高课好好解释一下?” 徐风华听着,脸色一点点变了,她知道自己操之过急彻底暴露了,她不等别人来抓她,不顾一切一个错身攻击侧身的日本兵,然后不顾对着自己的枪口直接跑进了暗巷,那些日本人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她还敢逃跑,又想要抓活的,并没有立刻开枪,四个人一起追了上去围追堵截,徐风华一路慌不择路,但心里却异常的清醒,她知道最坏的情况应验了,还好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要沈棠不直接去医院找她就不会暴露,只是祈祷林楚也不要今天去医院,哪怕她顺利从刘薇那里得到了自己的口讯,怕也会被日本人怀疑了。 没错,沈棠就是‘水银’,徐风华是沈棠的上线,他们之间是单向联系的,可现在徐风华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绝对不要活着落入日本人手里,她虽然抱着必死的决心投入抗日的洪流,可是并没有自信能够在日本人残酷的刑讯逼供之下熬过去。 逃是逃不掉了,徐风华在心里苦笑,怎么办呢?她多想在临死之前确认谢经纶的生死啊,多想能够去告诉谢长空让他尽力去救谢经纶和周菲啊,可是来不及了! 一声枪响,徐风华只感觉到后背剧痛,她中枪了! 徐风华一个踉跄稳住自己的身体,猛地转过身扑向其中一名追捕他的士兵,她是个有着丰富医学常识的护士,也学过一些防身术,非常知道人体的穴位哪些被打到会特别疼痛难忍,哪些极其致命。 最想要做的事情已经做不到了,徐风华心想,那就临死前杀几个日本人给自己垫背吧,那样一命换几条日本人的命,也算死得值得了! 徐风华豁了出去,她手上捏着藏起来的手术刀,直接一刀狠狠划破了一个日本人的喉管,又借力划伤了另一名日本兵的腿部大动脉,正要切断第三名日本兵的手臂动脉的时候,再次一声枪响击中了徐风华的腹部,她吐了口血,一个踉跄但手下却没有犹豫,直接狠下手划破了手下人的手臂,在一声尖叫中微笑着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了呼吸。 她临死前还在想着,谢经纶,如果你还活着,请你原谅我;如果你已经死了,那么请你等等我,黄泉路上我来跟你作伴了…… 、 “啧!”顾盼无力地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顾处,你怎么了?头痛吗?”林楚正拿着许多文件过来让顾盼签字,见顾盼捂着头没精打采的倚在办公桌上就问了一句。 “是啊,早上起来就开始疼,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回去太晚吹了风的缘故。”顾盼有气无力的说:“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一天都觉得心慌慌的,总觉得要出事,今天真没什么事情发生吗?” 从徐风华中弹往回退四个小时,顾盼正在76号办公室里头痛欲裂,全身不得劲,总觉得心慌慌有事要发生。 林楚笑她:“能有什么事?难道您还盼着出点什么事不成?今天哪里都太平,下面什么坏消息也没传来,大概是老天爷也知道顾处和沈副主任要结婚了,让你们安安心心准备婚礼的事,不给你们添乱呢。” 沈棠已经升任副主任一职了,顾盼则以处长的身份实则担任沈棠的秘书,下面又调上来一个叫马超的担任行动处处长的位置。 而沈棠和顾盼的婚事已经传遍了整个76号,特高课那边没什么动静,据顾盼从消息渠道得到的消息是谢长空替她扫平了最后的障碍,他放弃了顾盼,这让顾盼对谢长空的感觉又复杂了一些。 但是,并不足以让顾盼放弃眼前的幸福去回馈谢长空,只是有些惆怅,曾经那些最珍贵的回忆,终于被他们全部抛弃,真正成为了过去。 没了顾忌,顾盼便全心全意投入婚礼的准备中去,沈棠对此也非常在意,他们除了配合杜玉楼那边举办给别人看的西式婚礼之外,还偷偷私下准备只属于他们两个的中式婚礼,所以真的是非常忙。 尽管忙得很幸福,可实在是太忙了,顾盼这天终于有些支撑不住,林楚调侃了她几句见顾盼竟然懒洋洋的连回嘴的意思都没有,吃了一惊,便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竟然有些烫。 “顾处,你这是发烧了。”林楚放下手麻利的给顾盼泡来一杯热水:“您多喝热水,这些文件不着急,要不就先这么放着,您去里面歇一会?我一会去看看沈副主任回来没有,要是回来了就让他送您回家吧?” 沈棠今天早上出去办事到现在还没回来。 顾盼也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大好,于是也没跟自己较劲,点了点头想起身,她这办公室里头有间小小的休息室,放了张单人床可以躺一会,但是刚一站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脚软了,若不是林楚及时扶住她,顾盼差点摔了。 林楚这会站她旁边才发现顾盼脸色红的不正常,心道大概这次她病的不清,立刻不敢耽搁把人扶到休息室里帮她脱了外套鞋子让顾盼躺下给她盖好被子:“顾处,我看你这样不对,你办公室里有常用药吗?” 顾盼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她虽然看着柔弱但其实身体很好,不怎么生病,所以也不怎么备着药,但常有人说不怎么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来就特别严重,顾盼就是这样,上午还只是隐隐有些头痛,到了现在已经全身无力发冷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连眼睛也不愿意睁开。 林楚没办法,她低声对顾盼说:“我去看看沈副主任回来没,要是没回来,我看看让人安排辆车,我陪您去医院看看吧,啊?” 顾盼点点头,她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也觉得自己这情况不对,便听了林楚安排。 林楚见状先去了沈棠办公室,沈棠还没回来,林楚回去看了看顾盼的状况,她的额头比之前更烫了,已经直接昏睡了过去,林楚皱起眉头,略一思忖决定不等沈棠,于是就叫了两小弟,让行动处安排了辆车,给顾盼裹好了外套扶着她就要下楼,也是巧,林楚扶着顾盼刚走出办公室的门,沈棠就回来了。 “盼盼,你怎么了?”沈棠大步跑了过来直接将顾盼打横抱起,看到她紧闭的眼睛还有烦着红晕的脸孔立刻朝楼下冲去:“我带她去医院。” “沈副主任,车子我已经安排好了,我跟你一块去,到时候您照顾顾处长,我去挂号排队拿药什么的也好有个帮手。”林楚也快步追了上去。 沈棠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三人便上了车一路朝着医院去了,路上顾盼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林楚简单把顾盼的状况跟沈棠说了说:“大概就是这样,我看顾处只是最近太累了又受了凉风一下子有些吃不住所以才烧成这样的,回头打了点滴用些药退了烧就好,您别担心。” 林楚安慰了沈棠几句,沈棠依然心急如焚,他一手抱着顾盼一手在她脸上摩挲,满满的全都是自责,只是开车的司机不是自己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把愧疚藏在心里。 顾盼之前不敢病,她心里压着事,所以始终用一口气在硬撑着,如今寻求多年的真相出现,仇人也死了,一切都突然解决,顾盼心里的大石头没有了,那口支撑着她的气也随之消散,人往往就会这样,一旦放松下来身体也就随之支持不住了,顾盼也是如此,所以她突然就倒下了。 沈棠觉得自己应该预料到的,可他因为婚事太兴奋了,反而忽略了顾盼的状况,这让他深深的自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顾盼,当下把顾盼抱得更紧了。 林楚看着沈棠的神情和动作,看着他把顾盼当做宝贝一样的抱在怀里,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一开始她知道沈棠和顾盼要结婚当然是反对的,可心里的声音却慢慢告诉她也许这样也好,在那晚发现顾盼显露出来的一点‘真面孔’之后,林楚就知道‘汉奸的侄女、日本人的女特工’这种身份只是顾盼的掩护,她一直卧底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并不是笨蛋,当前因后果牵引起来联系在一起之后,她很快猜到了真相,而这一切也通过沈棠得到了证实,当知道顾盼拒绝了沈棠送她离开上海去南洋或者延安的提议,立志要和沈棠同生共死之后,她那残存的一点点反对、妒忌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是的,妒忌,林楚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沈棠。 最初,大概是因为沈棠和她一样,是唯一知道彼此身份相依为命的同志;后来,大概是因为沈棠是个让人着迷的男人。 只是感情到了最后,就成了一种习惯,混合了许多欲/望、杂念,许许多多混杂在一起就说不清楚了,但是林楚却清晰的知道:在上海这么多年,每天都在战战兢兢都在水深火热,如果有一天有人会像沈棠对顾盼那样说送她离开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的话,林楚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坚定的拒绝。 沈棠不会对她说这样的话,因为沈棠只把她当做同志;自己是否能拒绝离开上海的诱惑,林楚不知道,大概是因为她的感情并不纯粹。 也就是那一刻,林楚终于能够真诚祝福顾盼和沈棠了,此时看到沈棠掩饰不了的感情,她微微侧过头,掩饰那一点点的酸意,更多的却是欣慰的感觉。 他们这样的人,能得到这样纯粹的感情,哪怕并不是自己,也是值得祝福的! 到了医院,林楚收起伤春悲秋的心思,打发司机去挂号,和沈棠一起带着顾盼去看了医生,确定顾盼没什么大碍又帮着安排住院,等顾盼躺下来打点滴,林楚打发司机去买点吃的,自己和沈棠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去找徐风华。 没错,林楚就是徐风华那个姓林的‘同乡’。 而这个时间,徐风华刚刚从方若愚那里得到谢家出事的消息,把后事交代给了刘薇之后匆匆离开医院没多久。 林楚还并不知道徐风华和谢家的事,她状似无意的从病房转悠出来找着徐风华,眼尖的发现手术室旁边守着的人似乎不对劲,看起来好像是日本人,而且腰部鼓鼓的似乎带着枪,林楚担心自己暴露,没敢凑过去,看了两眼不等对方察觉就匆匆避开了,但是她这往另一边走正好和要去看方若愚情况的陈医生打了个照面,陈医生也见过林楚不少次,见到是她于是就打招呼:“是林小姐呀,你是来找风华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存稿箱,大家新年快乐~~ 第四十五章 部署 “是啊陈医生,只是怎么好像都没看到她?”林楚见遇到熟人,就停下来大方的打起了招呼。 陈医生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风华刚下班,她今天和谢二少有约会,对了,她说你今天可能要来拿药呢,把药给小薇了,你去我办公室等会儿,一会儿我喊小薇过来把药给你。” “那麻烦了啊陈医生。”林楚笑着点点头,正要分开,她想了想又拉住陈医生低声问道:“陈医生,那边怎么回事?我看守着的人好像……” “嘘!”陈医生赶忙打断林楚:“那些日本人带着枪的,你可别靠近那里,刚才他们送来一个受了枪伤的人,非要我们把人救回来,是我给做的手术,他们就全程在外面守着,还警告我们不许乱说话,手术挺成功的但是架不住人受伤严重啊,还不知道救不救得回来呢,我这头疼的要命,真不知道要是那人一命呜呼的话那些日本人打算怎么办。”陈医生正烦着呢,那些日本人根本就不是东西,还逼着他们几个外科医生和护士在病人清醒过来确定能活之前不许下班,要24小时守在医院,这不他现在正要去看情况。 林楚吓了一跳,打听道:“那受伤的什么人啊,日本人那么重视,是日本高官?” 陈医生摇了摇头心情复杂,他被这么压迫着也压力大,如今有熟人吐吐槽他也觉得好些:“才不是,是个中国人,我看八成是那个。”他比了个中国人都懂的抗日志士的手势,声音更低了:“大概还是个地位不低的,日本人要从他嘴里套情报才拼了命救他的,还不知道人真的活过来会受什么样的罪!可我们也没办法,要是不救人,日本人就先把我们撕了,哎。这话你知道就好,出去别乱说,别给自己惹麻烦,那些日本人可不讲道理的知道吗?”陈医生还不忘叮嘱。 林楚点了点头,心里没来由的有了不好的预感,也不再问了,表示自己去他办公室等刘薇,陈医生便跟她告辞了。 没一会儿,还没脱掉无菌服的刘薇就来了办公室,看到林楚,她小心翼翼的朝门口张望了一下,这才把门关上并锁了起来,而且这样还不放心,拉着林楚直奔办公室里头的休息室,这才松了口气满脸菜色的把一张纸递给了林楚:“凤华走的时候跟我说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还有一袋子药,在我更衣柜里,我一会儿就带你去,你先看看这个若能看懂看命了就在这里毁掉吧。” 林楚顿时觉得事情不对劲:“发生了什么事?风华她怎么了?她走之前还跟你说了什么?” 刘薇也不隐瞒,此时她也顾不得林楚和徐风华到底搞什么鬼,一股脑儿把徐风华当时说的话还有表情都说了出来:“总之你快看吧,我觉得她可能出事了,你要是方便,离开这里之后赶紧去找找她的下落。” 林楚皱着眉头打开那份密码纸,越看脸色越白,她看着刘薇道:“手术室里的那个人怎么样了?能活吗?” 刘薇点了点头:“应该没问题,不过他受伤真的很严重,就算救回来,怕也活不了多久,他的一个肺是彻底不行了。” 林楚心里有数:“薇薇,我知道这可能很危险,但是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我会尽量帮你关注一下他醒了之后日本人要把他带去哪里的,但我可能没办法离开医院,但短期之内他离不开医生,至少半个月内都不行。”刘薇肯定地说。 林楚一愣,没想到刘薇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她要知道什么。 见她这样,刘薇苦笑道:“风华走的时候交代了,行了,不用这样看我,要是我到现在都还猜不到你和她还有里面那个人大概是做什么的我就是傻子,但是你放心吧,暂时日本人不会怀疑我,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但是安全起见你别再来找我了,我还想多活几天,走吧,我带你去拿药。” “麻烦你了。”林楚低声道谢:“你放心,接下来我不会再来的,你尽管安心。”林楚保证,她此时已经心乱如麻。 方若愚中枪,周菲被捕,徐风华此时不知去向,日本人会怀疑到他们身上吗?她和沈棠还安全吗?方若愚这样,要不要救? 林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拿着药回到病房的。 她回到病房的时候顾盼已经醒了,司机还没回来,而林楚的脸色尽管已经尽力掩饰,但是和她熟悉的两个人还是很快就发觉了异常。 “怎么了?”沈棠问道。 林楚深吸一口气,左右看了看把病房的门掩上,这才不掩饰自己的沉重走到了顾盼沈棠的身旁。 顾盼看了看林楚,再看了看沈棠,她暗自叹了口气,轻声道:“如果有什么我不方便听的,我可以回避。” 她这句话说完,沈棠和林楚几乎同时说了“不”。 随即三个人都一愣,最后顾盼先行笑了笑,她真诚的看着林楚说道:“谢谢你。” 林楚动了动嘴唇看着她,半晌化作一声叹息,低声道:“顾处你身体不好,我不是要瞒着你,只是怕影响你休息,但是怕就算我瞒着你也瞒不了多久,况且我们如今都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总没有隐瞒来隐瞒去的必要。” 她这样说,沈棠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随即严肃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老方被抓了,现在就在医院手术室,他受了严重的枪伤,日本人不愿意放弃撬开他的嘴,把他送来抢救,刚做完手术,医生说他能活,但是身体怕是要垮了。”林楚深吸了口气对沈棠说道:“现在日本人还在手术室门口守着,还威胁医生护士不能外传这个消息。另外,周菲被抓了,是在老方的地方被抓的,老方把消息传递给了风华,风华知道按照频率我这几天肯定回来医院想办法把这个消息留给了我自己趁乱溜了,我想她应该去看谢家的情况了,只是不知道她现在情况怎么样。”林楚脸色难看:“我们现在的情况非常严峻。” 沈棠一脸震惊,他也是完全没料到会这样,“老方怎么会……他不是一直都隐藏得很好吗?” “周菲……你是说谢太太吗?那谢家现在怎么样了?”顾盼也完全震惊了:“谢长空呢?他知不知道这事?” “现在我们只知道这么多消息,其他的一无所知,沈棠,你在外面的时候有听到什么风声吗?76号完全没受到任何消息。”林楚的声音加重:“他们把消息封锁了。” 沈棠摇了摇头,神情慎重,“你说的没错,我在外面也完全没听到什么,今天还是和特高课的人一起行动的,他们瞒得可真好。” “这么说来他们现在对76号已经有很大的怀疑了,也许是故意支开你也说不定。”顾盼徐徐的说着,她坐起身就要拔掉手上的针,被沈棠一把按住:“你要干什么?” “我要回去一趟,风华是经纶的未婚妻,她知道周菲被捕的消息肯定回去看看谢经纶和谢家的情况,也许会去找谢长空,那也有可能就会给我留消息,我得回去看看。”顾盼看向沈棠,表情平静而坚定。 沈棠张了张嘴,林楚却在他之前开口:“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徐风华是我们的上线,我们有一个专门联络的暗点,我这就去那里瞧瞧有没有线索,再想办法去特高课那边打探一下消息,顾处身体不适,不如打完针再由沈副主任送你回去。” 顾盼一愣,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林楚,有看向沈棠。 沈棠暂时没给顾盼解释,而是冲林楚点了点头,林楚于是立刻起身离开了病房。 “就是你所知道的那样,徐风华也和我是一样的身份,林秘书也是。”沈棠低声对顾盼说道,轻轻地将她按倒在枕头上,让她继续安心打完点滴:“抱歉瞒了你这么久。” 顾盼虽然很吃惊,但非常时期她发现自己的接受能力也变得更强了,一瞬间的惊愕之后立刻接受了现实,只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说那有没有可能是徐风华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所以连带着连累了谢家?那徐风华现在是不是很危险,她是不是已经……”她有些不太忍心说出一个死字,更不忍心去想徐风华的暴露是否会牵连到沈棠和林楚。 她的确没想到徐风华和沈棠之间会有这样的牵连,以至于对林楚也是地下党的身份反而没那么吃惊了。 在那晚林楚替她掩饰的时候她已经隐约有所察觉,如今不过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她遇害的几率很大,但老方被抓、谢家出事的时候他们没在第一时间把徐风华抓起来,怕是最初并没有想到这一层,所以徐风华能够把消息这么轻易地夹带出来并逃离医院,但如果……”沈棠同样眉头紧锁,他心里的担心和顾盼一样,徐风华到底是死是活,是否有落在日本人手里,那现在他的身份还安全吗?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顾盼忍不住一把抓住了沈棠的手,担心焦虑全部写在一双眼睛里。 “别怕,多少大风大浪我都扛过去了,这次也不会有事的。”沈棠低声安慰她:“我们先等林楚的消息吧,你得先退烧才行,急也急不来。” 顾盼强忍着心中的焦躁点了点头,深呼吸几次闭上眼睛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她知道沈棠说地对,不管她想做什么,首先得确定徐风华的下落,再次也得自己恢复精力才行。 沈棠见顾盼想通了开始闭目养神,自己暗叹一声正要整理一下思路,司机这个时候买了吃的东西回来了,沈棠给了司机一些银元打发他自己回去,打开食盒见都是热气腾腾的粥和小菜,便收拾着喂了顾盼吃了一些,也逼着自己吃了一些。 不知道是否心情平静了下来,还是药水发挥了作用,顾盼觉得烧似乎退了,也有了胃口,她吃了满满一碗粥之后整个人出了身汗就感觉恢复了精神,等沈棠也吃了些东西,顾盼便道:“我觉得好多了,你现在送我回去吧。” 沈棠看看点滴已经差不多挂完,摸了摸顾盼的额头确实已经不烫,她的脸色也好了许多,嘴唇也恢复了血色,只是安全起见还是找来医生给顾盼看了看,又开了些药,这才带着顾盼往回走。 路上两个人都提不起说话的兴致,一路沉默着开回了顾公馆,顾盼下了车直奔信箱,果然从中发现了一封奇怪的信,她和沈棠交换了一个眼神,沈棠立刻会意,牵着顾盼的手一起进了屋,顾盼直接把沈棠带到书房,书房是个密封的不靠窗户的房间,沈棠这才神情紧张的凑了过来:“是徐风华留下的讯息吗?” 顾盼打开那张纸,上面是一些凌乱的字迹,显然是在匆忙之中写下的,不是徐风华的笔迹,但消息却是惊心动魄。 那张纸上写道:日本人突然包围谢家码头说他们勾结共/匪私运物资,混乱中谢经纶中枪落水下落不明,徐风华跑来码头让他们通风报信后离开,他们不放心偷偷跟上发现徐风华去了特高课被日本人发现后反抗拒捕被日本人射死。 “她去了码头留了讯息,这消息是码头上逃出来的人送过来的,我得去趟码头!不,我得去找谢长空!”顾盼脸色惨白,她没想到谢经纶竟然出事了,比起被抓捕但确认还活着的周菲,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的谢经纶更让人揪心。 “你等等,你现在是找不到谢长空的,特高课的人盯着他重建实验室,出了上次的事实验室的选址秘密级别更加高了一级,他不到初步框架出台根本不用指望能够出来,找他根本没用,只是浪费时间。”沈棠拦住顾盼,低声道:“我出去一趟,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先好好休息。” “这种时候我怎么睡得着……”顾盼心急如焚,想都不想就打断了沈棠的话,但随即她就知道自己失态了:“对不起沈棠,我只是……” “我知道你担心极了,风华竟然就这么死了,谢经纶又下落不明还不知道活着还是死了,谢太太又落入了日本人的手里,偏偏谢长空还联系不上,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危险,你能安心才怪了。”沈棠却只是笑笑没有半分责怪顾盼的意思,安抚地给了她一个拥抱之后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椅子里,低声对她说道:“徐风华是我的上线,她一直都是个非常敬业可靠的同志,所以她既然能够从医院逃出来去码头,那么就肯定会给我传递一下消息,而从码头来的这份情报可知她肯定这么做了,所以我得去暗点看看,并且把风华出事的消息告诉林楚,我们可能得面对比较艰巨的情况,把所有的消息对上了再来考虑下一步的行动方案,还要确保自己的安全。” 顾盼目光晶莹,已经隐隐快要哭出来,所有的担心终于忍都忍不住:“沈棠,你会不会暴露?如果……如果……” “你害怕吗?”沈棠轻声问道。 “我只害怕不能跟你同生共死。”顾盼斩钉截铁:“除此以外我什么都不怕。” 沈棠笑了,眼神满是温柔,还带着几分豁达的自我解嘲:“你比我勇敢呢盼盼,看到风化的噩耗,我竟然还是不淡定的,当时我就在想这下完了,若是老方不能救出来,就没人能够证明我其实不是日本人的走狗汉奸了。” 顾盼见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贫,忍不住笑了笑,多少觉得放松了一些。 “那你赶紧去吧,越快越好,咱们现在手上的消息太少也太乱了,我看这样,我反正是睡不着的,我去趟码头,看看能不能找到给我这消息的人具体问问情况,再把手头的资讯联合起来分析一下,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办。”顾盼道。 沈棠摇了摇头,“不,码头不能去,码头已经被日本人管控了,风华是运气好,但她既然去了码头,肯定已经通知逃出来的人离开那儿了,八成也是她让人给你带的消息,你现在去码头肯定是扑空,弄得不好还会被日本人抓到把柄,得不偿失,与其你去找他们,不如等他们来找你。”他看着顾盼神情恳切:“盼盼,听我的,不管做不做得到,都沉下心来好好睡一觉,风华已经死了,老方还躺在医院里暂时出不了院,谢经纶若已经死了你急也没用,若还活着必然藏起来养伤不会轻易露面,至于周菲,谢长空现在对日本人太有用了,在他失去利用价值之前周菲死不了,要救他们你就得沉住气,难道你想靠现在这幅样子去救人吗?你有精力跟特高课去周旋吗?你有办法见到谢长空吗?养足精神,我们再一起想办法,这件事当然不能就这样算了,可你也不能操之过急,明白吗?” 顾盼勉强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我去和林楚确认一下消息就过来,今晚我留下来陪你,明天一早养足了精神,我先去丁墨炎那儿探探口风,你想办法让码头的人来跟你接触一下,还有,我们想办法去找到谢长空……” “我去找哲哉,请他帮忙。”顾盼低声说道。 沈棠没说话,微微叹了口气抱住了顾盼:“委屈你了。”他惭愧的说道。 作为一个男人,他是不愿意顾盼去找后藤哲哉的,作为一个了解顾盼的未婚夫,他是懂得顾盼并不愿意再去麻烦后藤哲哉的心情的,可是事到如今他却只能忍耐着让顾盼去做他们都不情愿的事情。 顾盼在沈棠怀里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只觉得对不起他。” 明明说好此生不见互不打扰,可到了关键时刻她还是要去麻烦她,这让顾盼觉得非常羞愧。 “是我对不起你。”沈棠分外觉得自己没用,他用力抱紧顾盼,只觉得心口沉甸甸的:“盼盼,我……” “沈棠,你什么也别说了,我不会天真的以为我们在一起就该什么事都你替我扛,也不该什么事都分得那么清楚,什么你连累我之类的我不想再听。”顾盼推开沈棠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倾巢之下岂有完卵,我懂这句话的意思,你也懂,不是吗?如果我们有一个人在这里倒下,终究全部都会倒下,我们不是为了谁,是为了我们的信念,我们的理想,所以不要再对我有所愧疚了。” 沈棠眼眶湿润,紧紧搂住了顾盼:“我总以为自己比你坚强,原来真的不是,盼盼,我何其有幸拥有你,我发誓,此生此世,只要我沈棠还有一口气在,我必将不负于你。” 顾盼笑了起来,笑得特别满足,对她来说这就够了:“去吧,做完该做的事就赶紧回来,我先睡了,就不等你了。”她推推沈棠有些俏皮地说道:“你说的,我需要养精蓄锐。” 沈棠也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拉着顾盼把她送回房间,亲了亲她的额头:“那我走了。”说着他转身离开,脚步匆匆离开了顾宅。 顾盼微笑着目送沈棠离开,正要去洗漱更衣,忽然发现不对,转身从床头柜中摸出了手/枪打开了保险,拿在手里转过身对着门口一声轻喝:“谁在那里?出来!” 第四十六章 山雨欲来 因为突发状况,顾盼终究还是没能养精蓄锐,她睡得很警觉,当沈棠回来到她房间看她的状况的时候,她几乎直接惊跳了起来,还把沈棠吓了一跳。 “怎么还没睡着?”沈棠在床边上坐下,看着顾盼的脸色皱起了眉头:“你……” 顾盼没给他数落自己的机会,她把枕头竖起来自己坐起来靠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沈棠坐过来:“码头的小张过来给我送的消息,然后直接藏我屋子里了,当时和你一起回来的时候我没注意到,后来你一走他出来,跟我说了些事情我就睡不着了,便干脆等你回来,你那边怎么样?” 她并没有问沈棠他们的暗点在什么地方,沈棠也没有说。 不是因为不信任,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只是没有道破。 “风华果然把消息先行送了过去再去的码头,有叛徒出卖了老方,上海地下站被连根拔起伤亡惨重,但那个叛徒不知道风华和我的身份,只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也不知道我们的暗点和联络方式,总算是万幸。”沈棠并没有丝毫的隐瞒:“周菲不是我党,只是爱国商人,但她的确是风华想办法牵线给老方的,日本人先是直接秘密捣毁了老方的据点,随后守株待兔等来了周菲,并没有抓到什么实际把柄,但就这样足够他们怀疑周菲了。”沈棠没有拒绝顾盼的邀请,利落的在顾盼身旁坐了下来,和顾盼靠在同一个枕头上。 “我怀疑日本人早就想对谢家动手,一直都在盯着谢家,或者谢家内部有奸细。”顾盼靠在沈棠肩上低声说道:“根据时间来看,他们在你们的据点以及码头是同时动手的,而且他们动手的理由就是谢家和共/党有勾结,按理来说有谢长空在他们不至于没有证据就直接动手,可他们直接下杀手了,可见是确认谢家和地下党之间有往来,而且你注意到没?他们根本没怀疑过谢家和重庆方面有关系。”但明明谢长空却是重庆方面的人。 沈棠闻言也严肃起来:“你猜的很对,可是谢家那么多人,谁才是那个奸细呢?” 顾盼苦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些年我几乎对谢家的事不闻不问,虽然我和经纶没有断了往来,但他也知道我不愿打听他家里的事,从来都避开这些话题。但我想,这个人至少应该很受周菲信任、重用的,否则怎么能知道那么多核心消息呢?我再打探打探这几年周菲身边的人吧,对了,有一个好消息,就是谢经纶出事之后日本人将当日的货船、货物搜索了个底朝天,但并没有发现什么‘违禁物品’。” “这么看来,若是谢长空的分量够重,谢家能够逃过一劫。”沈棠闻言松了口气。 顾盼点点头,但并不觉得轻松:“就算谢长空有足够的利用价值也只能一时平安,何况等谢长空没用了呢?咱们还是得赶紧想办法联络谢长空救出周菲。”至于谢经纶就只能看造化了,她黯然心想。 这实在有点揪心,尤其想到徐风华已经不在人世,顾盼不由自主的想起谢经纶当时告诉自己要订婚了时候洋溢着幸福的脸庞,越发心酸。 “这个自然。”沈棠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顾盼的肩膀:“睡吧,已经不早了,明天开始每一天都是硬仗,今天就养精蓄锐吧。” 顾盼点点头,却没有动,靠着沈棠闭上了眼睛:“小张说,当时风华离开码头的时候表情不对,他不放心,安排人匆匆跟了上去,见她在特高课前面停住了脚步似乎是想通了要离开的时候,日本人围住了她要抓她,她不肯就范,一个人干掉了三个日本鬼子,最后中枪身亡,当时动静太大,他们不敢靠近,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尸体被日本人运走了。”顾盼抓住沈棠的衣服轻轻抽泣起来:“你说如果经纶回来听到这些,会不会活不下去?” 沈棠沉默着,他几乎可以想象那个画面,血腥、可怕,他们却无能为力,面对顾盼的话,他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此时此刻言语完全就是苍白的,根本就无从安慰,他只好搂着顾盼,抱着相互取暖,不知不觉两人就这样靠在一起睡了过去,等到早上醒来的时候,沈棠睁开眼睛,发现被子好好盖在自己身上,顾盼却已经收拾完毕出来了,看起来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起来了?觉得怎么样?”沈棠立刻起身看向顾盼。 “没事了,我已经准备好了早饭,先去楼下等你,浴室里有新的毛巾和牙刷,你去洗洗吧。”顾盼抿嘴轻声道:“我翻了翻爸爸的柜子,有两套没穿过的新西装,我也放在浴室了,一会你自己随意选一套先穿了。” 沈棠和顾盼虽然已经马上要结婚了,但除了那次意外顾盼在沈棠家过了夜之外,两人并没有同住一室过,昨晚是头一次,但也只是亲密地抱在一起单纯地睡了一觉而已,只是这种亲密还是让顾盼有些脸红。 于是她说完这些飞似的下了楼,沈棠看着顾盼的背影心情略略提起了几分,他简单梳洗完毕换了衣服下楼,若无其事地坐下吃早饭,早饭是顾盼自己做的,为了隐秘性,顾宅并没有请佣人,只是沈棠家的下人定期过来打扫收拾而已,倒也没什么不方便,只是吃饭就得自己动手了,好在顾盼也不挑,手艺虽不怎么样但偶尔下次厨总能喂饱自己,反正她也不常自己在家吃饭。 但沈棠却仍然有一种新婚燕尔夫唱妇随的错觉,这种错觉让他觉得幸福,又觉得格外需要珍惜,尤其在出了那样不幸的事之后,他越发觉得这种相处温柔的让他有想哭的冲动。 “吃过饭我就找丁墨炎打探消息,你……”沈棠努力转移话题,不让自己真的潸然泪下,那实在有负男儿形象。 “我先去谢家看看,再去找哲哉。”见沈棠露出担忧的模样,顾盼柔声让他放松:“你别担心,我有分寸的,咱们的请帖不是写好了吗?我和谢家水火不容但和谢经纶关系不错全上海滩都知道,我去给他送喜帖谁也挑不出错来,至于哲哉,我不会去后藤家的,我和他有约定的办法。” 沈棠点点头没有过问:“那谢长空我来想办法。” “不,我来,你看看能不能查出周菲被他们关在哪里,谢家那边我必须得跑一趟,我得看看谢家如今家里什么情形,还有些什么人,谢家的内奸必须想办法揪出来,这人在这个时候玩这一手很值得玩味,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如果说谢家和地下党暗通款曲,周菲这人又不是专业的情报人员,她做事的风格没那么谨慎,既然是他们身边的人,怕是早就有所察觉,可为什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谢长空对日本人来说利用价值最高的时候出事?这不符合常理,我总觉得这有问题,我怕这只是个开始,他们真正的目的还要商榷。”顾盼已经恢复了冷静理智:“而且,如果经纶还活着,他会去哪里,或许能够从谢家找找线索。” 这些年她和谢经纶虽有往来却流于表面,对谢经纶并不了解,现在她必须入一次虎穴。 沈棠点点头,虽然上海站的全面覆灭让他深受打击,但他毕竟也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人,此时情绪冷静下来,感觉和顾盼一样,也发觉了其中的猫腻。 “看来这个人很重要。”沈棠轻声道,他用手指点着桌面,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那好吧,咱们分头行动,我再安排一下人手想办法先把老方就捞出来。” 顾盼抬起头看向沈棠,神情有些忧虑:“沈棠,你现在还有可以调用的人手吗?”之前他们的行动在实验室那边还是折损了不少人手,而上海站现在又整个出了事! “自然不像之前那么方便,但再不方便也要想办法的,虽然老方若是死了我和林楚暂时就安全了,可我不想他死。”沈棠低声说道:“哪怕是为了我自私的目的,我也不能让他死,他要是死了,我就真的……真的说不清了,虽然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有一天以汉奸的名义死在自己人手里也无所谓,可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不愿意真的走到那一步。” “那当然!”顾盼紧紧地握着沈棠的手安慰他:“你这不是自私,只是人之常情,你不需要自责的。” 沈棠笑了笑,这种时候他真的很感激身边有顾盼在。 只是顾盼看着他半晌欲言又止,沈棠道:“想说什么就说吧,你我之间何须还有什么隐瞒呢。” “那好吧,我要是说了你别生气。”顾盼心一横,说道:“若是……我是说若是这次最坏的结果,老方死了,而日本人又认定76号有内奸,你处在暴露的边缘,那能否跟我一起离开上海?” 沈棠一怔。 顾盼看了他很久,慢慢地转过了脸,她其实很紧张也很害怕,不知道沈棠会给她一个什么样的答案,正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沈棠开口了,他伸出手来捧住顾盼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自己也凑了过去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傻瓜,你以为党组织是什么?不近人情不顾人生死的吗?若真到了那一步,就算我不愿意组织上也会安排我撤退的,胡思乱想什么呢!” 顾盼闻言破涕而笑,就这一瞬间她的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其间的复杂不足以为人所道,最终她只是笑中带泪:“那可是你说的哦,说到做到,你要答应我!” 虽然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可不到最后关头谁都不愿意死不愿意放弃的。 沈棠含笑点头:“我答应你,但是我也会奋斗到最后一秒,你会陪我吗?”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生死相随,今生无悔。”顾盼看着沈棠,一字一句,平静坚定。 十六个字,是顾盼此时心情最真实也最执着的写照,沈棠看着她,看着清晨的阳光透过大厅明亮的玻璃窗映在顾盼的脸上,她的脸颊、她的眸子、甚至她的睫毛都似乎在发光。 沈棠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顾盼拥入怀中,“不离不弃,生死相依,顾盼,我这辈子绝对不会放手,哪怕用尽最后一口气也一定会守在你的身边。” 这样的话题虽然是自己带起来的,可却实在太过沉重了,顾盼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堵得慌,有想哭的冲动,可她不愿意落泪,推了推沈棠,含笑转移话题:“既如此,是不是该给我交代一下,你和林楚到底什么关系。” 沈棠一愣,没想到这种关头顾盼还有关心这个的心思,但他并没有生气,而是很认真地解释起来:“抱歉盼盼,没跟你说清楚是我不好,但这是组织的规定,我不能随意透露组织成员的身份让你知道,虽然你大概已经猜到了,不过现在非常时期,我也不瞒你,林楚和我是一样的身份,辅助我完成我的工作的,因为这样我们才会看起来比别人亲密一些,但其实我和她并没有……” 顾盼捂住了沈棠的嘴唇,笑道:“我知道,至少你对她没有革命同志以外的想法。” 沈棠笑了起来,“这么相信我?” “我是相信我自己。”顾盼自信地回答:“我相信我自己的感觉,在我之前你应该没有对其他的女人有过恋爱的感觉,而你对我自始至终就和对别人不一样,以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肯定也是如此。” “是,我只是喜欢过你一个人。”沈棠轻声道,毫不犹豫的承认这一点。 顾盼笑了,笑得很满足:“沈棠,你这样说我很高兴,但是我更高兴的是,你的同志接受了我作为你的伴侣。” 她起身在沈棠脸上亲了一下:“好了,私事说完,早饭也吃过了,我们该开工了。”她的表情严肃起来。 顾盼驱车去了谢家,她倒也不算借口,请客的帖子他们的确是刚刚拟定写完,分了几个部分,一部分是让杜玉楼拟的,请的是一些关系亲近的贵太太,一部分是沈棠拟的,请的是工作上的一些上下级,一部分是顾盼拟的,主要是一些私交上的朋友。 本来顾盼自然不打算邀请谢家人,哪怕是谢经纶和徐风华这对,她也在和谢长空划清界限之后只打算私下请他们两人吃顿便饭告知一下结婚的事便罢了,但现在事贵从权,她便写了张请帖亲自送往谢家。 远远地快到谢家的时候,顾盼竟然没有发现谢家有什么异常,看起来和平常一样,既没有人监视也没人盯梢。 怎么回事?顾盼拧起了眉头,但来都来了,自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顾盼把车开到谢家大门口,她下了车在门口按了按铃,可是等了许久没人来开门,她于是又按了两次车喇叭,又等了好久,才见里头有人匆匆跑过来开门,这人看着有些眼生,顾盼也不曾见过,但她并没有考虑太多,门一开她想对开门的说话,那人却直接拿出枪指着顾盼。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谢家的待客之道吗?”顾盼后退一步靠在车上,寒着一张脸,做出自己受到了一万点震惊的表情,特别傲慢的样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周菲让你这么做的?就因为我拒绝了谢长空?至于吗?”她假装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假装成门童的人笑着对向顾盼,根本不受她威胁,依旧老神在在把枪指着顾盼:“谁不知道你是顾小姐,既来之则安之,顾小姐里边请吧。” 顾盼左右看看,四周静悄悄的,而她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围上来两个人,一看就是开门人的同伙,她逃不掉。 顾盼迟疑片刻,一副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的样子,一边威胁道:“你最好说清楚你的身份,我长到这么大还没被拿枪指着,你是那里派来的?信不信我回到76号立刻找人把你抓起来?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拿枪指着76号的处长,你是重庆的还是延安的!谢家已经这么大胆了?” 此时她已经走进了谢家的客厅,身后的门随即吱呀一声关了起来,那人放下了枪,却依然很有压迫感的靠近顾盼:“顾处长好大威风,你既然觉得我是重庆的或者延安的,那你怎么还敢亲自来呢?就不怕我杀了你吗?还是说,你其实也早就和重庆延安沆瀣一气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顾盼大怒:“贼喊捉贼是吧!你们家太太呢?我到要问问这是什么个意思?算了算了我也懒得跟你废话,根本不可理喻!你觉得我是延安的?是重庆的?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你那么有本事指控我那就跟我回76号去对峙啊,人呢?都死光了?还不都给我出来!要定罪一起热闹热闹,别把谁给落下了!”顾盼也不纠缠了,推开那人的枪口转身就要朝门口走去。 她一副认定了这是周菲的恶作剧的样子,似乎根本就没发现这是特高课的人。 “顾小姐请留步,在下孙景,隶属特高课,刚才多有得罪了。”孙景,也就是那个假装谢家门童的人放下枪,对顾盼行了个礼:“只是顾小姐若是方便,还请说明一下来谢家的缘由,我也好向上面汇报,毕竟顾小姐已经数年不曾踏足谢家了不是吗?” 顾盼停下了脚步,果然,她心道。 谢家内部已经完全被控制起来,就像上海站一样,出其不意的秘密拘捕之后就是守株待兔,他们在上海站守到了周菲尝到了甜头,所以在谢家也想来这一手,她暗忖道,自己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顾盼瞥了孙景一眼,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一副警惕的样子,孙景却很大方,任由她看着,但始终拦着去路不让顾盼出去。 半晌顾盼终于妥协:“好吧,我现在相信你不是谢家的人,不过谢家的人呢?谢太太和谢二少爷在哪里?为什么你会在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小姐的问题还真不少,不如先请顾小姐交代一下来意?”孙景含笑问道,不软不硬给了顾盼一个钉子。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存稿箱 第四十七章 风满楼 顾盼意欲发作,但想到什么隐忍了下来,只是神态不是很友好,不过孙景却也不在意,他只是含笑朝四周看了一眼,顾盼立刻注意到谢宅里面全是特高课的人,她想了想深吸了口气,干脆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然后打开手包,从中取出一张精致的请帖在孙景跟前扬了扬,她没打算真的给孙景,但孙景的动作却很快,直接从顾盼手中拿走那张请帖打开细细看了看,发现是写给谢经纶的,又对顾盼说了句:“得罪了。” 然后从顾盼手中拿过手包,把顾盼里面的其他几份请帖都翻出来看了看,确认其中没有问题,这才全部小心收好还给了顾盼。 顾盼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现在没问题了?能不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了?” 孙景笑道:“我也是奉命行事,还请顾小姐别计较,我看时间也不早了,顾小姐应该是打算上班路上顺道把这几份请帖送出去吧,那我不打扰顾小姐了,顾小姐请吧。”他也不说别的,只是拍了两下手就有人打开了门让顾盼出去。 顾盼冷着一张脸,她觉得自己收到了莫大的侮辱,冷冷地站起来走到孙景跟前:“这算什么?你们特高课办事就不把我们76号放在眼里了是吧?拿着枪逼着我进来,现在又一句话不说要我走?当我是什么?孙景是吧,你最好今天给我一个交代,否则我这就去特高课讨个说法!” 李世群和井上智子刚死,日本人好歹也要做做样子以示对下面办事的人的看重,所以顾盼若真去闹将起来,谁脸上都不太好看,而且她马上要结婚了,结婚的对象又是76号手握实权的沈棠,还是丁墨炎的心腹,就算是特高课也要给几分面子的,除非他们能拿出证据证明沈棠或者顾盼就是重庆或者延安来的间谍! 孙景暗忖了一下,觉得暂时没必要跟这位大小姐对着干,于是退让了一分:“顾小姐别这样,我们都是奉命做事罢了,您这个时候冒出来,我怎么也得查一查的,否则跟上面交代不过去。顾小姐,您也是同行,难道还没听说谢家出事了吗?”他压低声音。 顾盼寒着脸回道:“我这几天忙着办婚事,昨天又发烧进了医院,一觉醒来赶着送喜帖,你让我哪有空去管谁家出不出事,又不是我家出事!”怼回去以后顾盼又道:“等等,你说谢家出事什么意思?谢长空不还给特高课办事呢吗?谢家能出什么事?谢家的人呢?主子下人都去哪了?” “哎哟喂我的大小姐,这事儿您就别打听了总之我告诉你,谢家这请帖你就收起来吧,这位二少爷是不可能来喝您的喜酒了,至于谢家其他人,我只能说看在谢大少的面子上没打也没杀,但到底能不能活可就得看谢大少够不够有分量到让九条课长饶他们一条生路了。”孙景几乎明示了。 顾盼装作秒懂的样子,一口大气堵在嗓子眼瞪大了眼睛,半晌眨了眨眼,同样压低了声音:“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谢家和重庆,还是延安有这个?”顾盼比了个手势。 孙景做了个‘嘘’的手势:“您知道就好,所以您赶紧离开吧,今儿这事我会吩咐兄弟们就当你没来过……” “谢经纶怎么了?其他人我不管,谢经纶发生什么事了,我要知道,否则我就不走,或者你们就把我当做谢家的同伙抓起来,把我带回特高课,正好我跟你们九条课长讨个说法。”顾盼却不动。 孙景不知道顾盼怎么就执拗上了,皱起了眉头,顾盼冷笑着说道:“有本事继续拿枪指着我,不然就开枪打死我,不敢的话就告诉我谢经纶到底怎么了!” 见孙景始终不动,顾盼转身就去踢开一楼的厨房想要找谢家的下人,孙景头痛,他还真拿这位大小姐没什么办法,只得上前拦住:“大小姐,你别闹了,这里都是我们的人……” “那谢家人呢?”顾盼不依不饶。 “行行行,我说我说,但是你不能出去说是我告诉你的,你也得给我留条活路。”孙景妥协,顾盼点了点头,一脸‘有屁快放’的样子。 “谢家呢,牵扯进了延安方面上海地下情报组织的事情里,谢二少当时在码头拘捕掉下河之后人就不见了,到现在生死不明……” 顾盼还没听完就冲了出去。 孙景觉得自己简直拿这位急惊风一样的顾大小姐一点办法都没有,连忙跟出去说道:“你这是去哪……” 顾盼又突然折了回来,一把揪住孙景的衣领:“你们没找过他的下落吗?那徐风华,谢经纶的未婚妻呢?她怎么样了?如果谢经纶还活着,没去找她?” 孙景暗道不好,顾盼似乎已经从他的表情里发现了什么,一把松开他就要走,孙景心道自己也真是命苦,怎么就摊上这种事,可他又不蠢,顾盼这架势显然不是要去医院找徐风华就是要去码头找谢经纶的下落,被她这么一闹他们特高课的秘密部署不全曝光了?要真让上头知道泄密的是自己他还不死定了? “顾小姐,你要点命行吗?这事儿是一级机密,上头守株待兔呢,你要是这么去闹腾你不想活了也别害死我啊,谢二少爷的事你就放心,从他落水到现在,虽然我们都觉得没啥希望了,可一直都没放弃在沿途搜寻,只要他还有一口气,肯定要救的,我们也知道谢大少现在很重要的,您就别添乱了,好好结你的婚不成吗?”孙景拉住顾盼苦口婆心的劝道。 “我可以不去码头也不去医院,不过……”顾盼压低声音拖长了语调:“徐风华怎么了?谢家这边你们带走了几个人?谢经纶平时得用的那些人你们带走了还是监视起来了?都弄哪里去了?” “哎哟我的大小姐,我就是个办事的,行行行,徐风华失踪了,等我们想起要去医院把她找出来的时候她人就不见了,至于谢家这边,谢太太……” “我才不关心什么谢太太,我是说谢家的下人!”顾盼不耐烦地说。 孙景已经没了脾气:“好好好,反正我也不知道谢太太被关哪里了,不过谢家的下人其实也没几个,一个管家一个花匠还有三个女佣,除了那个管家看起来像是谢太太的心腹知道不少事的样子所以和谢太太一起被带走了之外,其他人都在屋子后头关着呢。” “让我去见见他们,你不放心的话可以跟着我,我不打探什么谢家的内幕,就想打听一下经纶平时有可能去的地方。”顾盼说道。 孙景摇了摇头:“顾大小姐,谢二少爷出事我们控制了谢家之后就问了,上头可没说要人命,我们也不想弄死人的,可他们交代的几个地方我们都找过了,根本就没有任何消息。” 顾盼嗤笑道:“你去问和我去问一样吗?” 孙景无法,他还真没办法反驳什么,反正都这样了干脆由着顾盼去,顾盼并不真的想打探什么,她只是想见见人,孙景说的管家应该是周伯,那是周菲身边的老人了,不知道跟了周菲多少年,周菲对他自然是非常信任的,顾盼想到这里,忍不住想若是周伯是那个内奸,到还真能轻易把谢家弄倒,可她想想那又不可能,谢家如今到底还有什么让人可企图的呢?何况日本人最想干掉谢家的时候、谢家最艰难的时候周伯也一直都在谢家风雨同舟,怎么可能这种时候倒戈?说不通啊。 顾盼否决了自己的想法,至于花匠和三个女佣,顾盼只记得原来谢家的帮佣陈妈妈了,因为她长得亲切待人又好,还做得一手好菜,还是谢经纶的奶娘,只是不知道陈妈妈是否还在谢家工作。 孙景将顾盼带到后院佣人房,倒也知趣,抹着鼻子说道:“人就在里面,我就不进去在这里等您,不过顾小姐,若是您问出了什么,可别藏着掖着,信息共享啊。”他也很清楚自己要是跟进去那几个肯定不可能说出跟之前两样的答案来。 顾盼笑了笑:“这是自然,还要多谢孙先生给了方便,回头我自然记得孙先生的好处。”她说完这句话就推门走了进去,看到那几张熟悉的脸,顾盼只觉得恍如隔世,曾经遥远的记忆扑面而来。 周菲也是念旧的人,身边用的都是当年跟着谢家同甘共苦过来的那些旧仆,花匠是老林的儿子小林,陈妈妈还在,还有一个是周菲的贴身丫头一直都不肯嫁人的花娘,还有一个是谢清池奶娘的孙女/优优,都是顾盼的熟人。 顾盼一时有些鼻酸,她强忍住这种情绪,走过去将年纪最大的陈妈妈扶起来想要解开她身上的绳子,却被陈妈妈阻止了:“盼盼丫头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啊!” “陈妈妈,你别跟她说话,能来这里的她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她可是76号的女特务!”优优一脸防备的看着顾盼。 小林站在陈妈妈那边:“大少爷也给日本人做事,难道大少爷也是坏人吗?优优你别胡说,顾小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只是他其实护着的人是优优。 只有花娘神色复杂不曾开口说话。 顾盼这些年历经沧桑,哪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但这已经不会让她有什么难受或者感想了,就如她对周菲和谢长空说的,发生的事情到底发生了,他们无法回避,只能接受,有些情感也好,其他也好,终究回不去。 她开门见山直接告诉他们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不顾陈妈妈几人的脸色直接问道:“我现在没有能力救你们出去,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找到经纶,但这需要你们的帮助。” 小林、优优都极其防备的看着顾盼,谁也没有开口,陈妈妈看着顾盼欲言又止,倒是花娘干脆利落的开口,低声把几个码头那边可以暗通的、谢经纶可能去的地方告诉了顾盼,但她说道:“顾小姐,哪些地方都是谢家早就准备的避难所,位置隐蔽不容易发现,就算是谢家也就几个主子和我还有周伯知道,若是二少爷去了那边,你还是别去寻找,让他自己躲起来还安全些,倒是太太和周伯……” “经纶落水前受了枪伤,而且谢家出事的契机太巧了,我怀疑你们家里有内奸,到底谁最可能是这个内奸,你们朝夕相处怕是比我容易弄清楚,所以越是你说这样秘密的地方,我怕越是危险,我必须想办法派人去找经纶。”顾盼打断花娘的话语气沉重并没有隐瞒自己想法的打算。 而她的话音一落,花娘和陈妈妈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他们毕竟年纪大城府深知道的事情也多,优优和小林到底年轻涉世未深,一脸茫然。 陈妈妈甚至失声道:“难道你是怀疑……可是……” “我不知道,如果他有问题,你们也一样可能有问题,我毕竟七年不曾踏入谢家了,知道的事也不过如此。不过你们倒也暂时不用担心你们太太,日本人没抓到什么实证,谢大少如今对他们还有用,不会立刻下杀手的,不过经纶……我会尽力去找他。”顾盼低声道:“你们坚持住,无关要紧的事他们问就随口说说,别太倔强,毕竟谢大少现在不好接近,我要想办法让他出面还得费心思去找到他,日本人现在盯着他盯得可厉害。”顾盼说完也不顾在场几人的想法,转过身就要走。 “盼盼姑娘,二少爷就交给你了。”她走出门前,听到花娘低低的一声,她没有回答,其室内心里也觉得茫然。 那个内奸会是周伯吗?还是眼前这几个之中的一个或者几个呢?花娘给她的消息可不可信?是不是只是利用她来引出自己暗藏的力量呢? 顾盼不知道,她皱着眉头走出门,见孙景迎上来便皱着一张脸摇了摇头,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孙景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就说大小姐你这是白费功夫吧?” “你说的是,这几个人太不知抬举了,我好心好意想帮他们,结果……哼!”顾盼愤愤不平,倒是对孙景有些不好意思:“今天是我太急躁,真是委屈孙先生了,还望孙先生雅量,我顾盼回头必有心意奉上。” 孙景到也不想那么多,只觉得总算这位大小姐不再不依不饶松了口气,便再三要求今儿的事彼此保密,再把顾盼送走。 不过事后孙景回家,老婆神神秘秘地拿出两条小黄鱼(金条)给他看,孙景这才知道原来顾盼还真不是随口说说,封口费给的还真不少,不过这是后话了。 顾盼从谢家出来,隔开一道门上了车,那种阴沉的、压抑的感受也仿佛被隔在了门的另一端,曾经最熟悉的地方变成了最陌生的地方,这种感觉让她百感交集却也只剩下一丝感叹。 她没有伤春悲秋的时间,驾车匆匆离开,没走多久就听到后头有汽车鸣笛声,她朝后视镜一看,后面那辆车一直跟着她,见她回头,司机还冲她点了点头,顾盼定睛一看,车后座上正是后藤哲哉! 顾盼没有拖泥带水,见后面的车拐弯,立刻掉头跟上,两辆车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开出了城,前面那辆车才停了下来,顾盼跟着熄火下车,她慢慢的走向许久不见的后藤哲哉。 那种感觉很奇怪,其实据她上次去后藤家与后藤哲哉告别至今并没有过几天,可就是有一种久违的错觉。 这种感觉以及深深的愧疚让她不自觉地就低下头去,不敢看后藤哲哉。 “别躲了,你都打发人来找我,想必是遇到了极其为难的事,我的时间并不多,咱们还是别绕圈子,谢家出事了?”后藤哲哉主动打破了沉默。 他瘦了些,但伤似乎已经好了,神情很温和,并没有什么愤恨,依然一如往常。 但正因为这样,顾盼才发现自己越发难以面对他,后藤哲哉就像是一面镜子,照出她的不堪。 可此时她没有时间感慨。 后藤哲哉说没有时间,这并不是他的托词,顾盼也很清楚,他被勒令回国之后身边一直有人盯着并不自由,今天为了来见自己必然也是付出了不少努力,只是后藤哲哉没有说出来罢了。 于是她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清楚:“事情就是这样,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我得把这事告诉谢长空,可他被九条藏得太好了,我没法找到他。”除了尽力寻找谢经纶的下落之外,谢家的事她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毕竟她和沈棠还有一个方若愚以及告密的叛徒要解决。 后藤哲哉安静地听顾盼说完,看到她愧疚的脸色,有心想要安慰她什么,却终究还是化成了心底的一声叹息。 他了解顾盼,正如顾盼了解他,顾盼不会不知道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而他呢也知道不管自己多心甘情愿顾盼仍然会觉得无比愧疚。 所以终究他只是说:“除此之外,周菲和方若愚的下落……” 顾盼低声道:“方若愚受伤太重离不开医院,至于周菲,我和沈棠先私下查查吧,只是风华的尸体还有那个叛徒……”日本人把徐风华的尸体带走了,顾盼想,无论谢经纶活着与否,他都不愿意自己心爱的女人哪怕只是一具尸体落在日本人的手里的。 而徐风华作为一位地下党员,更是不会愿意自己死后还要惨遭亵渎。 无论为了谢经纶还是为了沈棠,顾盼都至少想让徐风华最后能干干净净的离开,只是她实在不愿意烦扰后藤哲哉更多了,于是她正色道:“哲哉,这次找你帮忙我情非得已,但是……” “没有但是,哪怕我现在不太方便,也总比你们更有渠道,还有那个你们的叛徒我都会在走之前帮你们查出来,等我的消息吧。”后藤哲哉沉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 第四十八章 风波乍起 “你没必要为我冒这么多险的,这样我欠你越来越多,这辈子都还不起了。”尽管有后藤哲哉的承诺对顾盼他们来说事半功倍,可顾盼心里却觉得难受极了。 她偏过头低声说道,心情分外的沉重:“我不是无知少女,不会以为你的身份不同就没有危险,你的处境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安全,我不愿意你再冒险了,哪怕少冒一点险也是好的。” “你不用因此巨额的对我顾虑重重,顾盼。”后藤哲哉看着她,没忍住走到她身前,用力抬起顾盼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也许你觉得你欠了我许多,但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因为我的国家和政府欠了你们更多,我的良心欺瞒不了我自己,说服不了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是对的,所以我做的这些,就当是为了救赎我的良心,为了替我的国家和政府这些年对你们的国家做的这些事稍作一点补偿吧。”后藤哲哉低声说:“但愿将来……将来你能不要恨我。” “我分得清你和你的国家是不同的……”顾盼喃喃地说道。 “不,你没办法,因为我是个日本人,你是个中国人,归根到底我们不能在一起就是因为这个,而你父母的死,我甚至不能说我完全无辜,因为我的父亲是……”后藤哲哉摇了摇头,忽而自嘲一笑:“现在说这个做什么,总之你别轻举妄动,等我消息。” 说完这句话后藤哲哉就转身离去,顾盼心里百感交集,可还不等她消化那复杂滋味,后藤哲哉又大步走了回来:“你和沈棠要结婚了吧?” 顾盼点了点头,轻声道:“是啊。”只是突然事态变成这样,婚事还能如期办的成吗?顾盼心里没有底。 无论是婚事还是将来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那就当这是我临别之前送你的新婚礼物吧,这样想是不是感觉好多了?”后藤哲哉低头看向顾盼,突然伸手抱了抱她:“这个,就当做是给我的临别礼物吧。” 还是不给顾盼反应的时间,后藤哲哉又如风一般匆匆去了,但顾盼的心情却轻松了很多,嘴角忍不住扬起了一抹清浅的笑容。 若无其事的回到76号,顾盼、林楚、沈棠再见面的时候都保持着往常一般的镇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顾盼依旧一边工作一边神游,心思都在新鲜出炉的礼服上,回到办公室她就接到杜玉楼打来的电话说是礼服完工了,让她和沈棠下了班直接过去试礼服,她在那边跟他们会合。 林楚理所当然被顾盼邀请当了伴娘,要一块去,傍晚时分,沈棠光明正大接顾盼提前下班,三人上了车,检查过车上没有监听设备之后,顾盼才把今天的事娓娓道来:“奸细也许就在谢家,但我不知道谁最可疑,谢长空那边交给哲哉,他说会帮我们找出谁是那个叛徒,只是徐小姐的尸体……” “在特高课。”林楚低声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风华的尸体在特高课,医院那边我也找人盯着,老方暂时离不开医院,只是周菲的下落我真的打探不出来。” “若真那么容易就好了,打听不出来才正常。”沈棠安慰道:“如今我们至少不是睁眼瞎子,情况也没到那么糟糕,只要能够联系到谢长空,再有后藤哲哉的帮忙,胜算总比之前预想的要大些,我现在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什么?”顾盼和林楚一起望向沈棠。 沈棠抬头看了看后视镜里的顾盼,低声道:“盼盼,你觉得杜太太……你大伯妈,和这次的事会有牵连吗?” 顾盼一愣,林楚则下意识地去看顾盼。 “我是在想……”沈棠话说出口就后悔了,只是特工这行,尤其是他这种在敌人心脏处卧底的,时间长了怀疑已经成了职业习惯。 但顾盼却认真了起来:“你说的也许没错,这两天事出突然我一时疏忽了,你这一提起来的确是太过于巧合,大伯妈……以前的事,她绝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而这次的事如果她也牵涉其中,那至少说明两件事,一她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二她和那个出卖了谢家的人肯定有联系。” 沈棠和顾盼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两人的心思顿时了然,沈棠停下了车,顾盼扭头对林楚说道:“林楚你先回去,伴娘你不要当了,如果我和沈棠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若你跟我们走的太近,也会被怀疑,我并没有告诉她会带谁去做伴娘,如今看来倒也是幸好。” 林楚一愣,没想到顾盼竟会这样决定,她看了顾盼一眼又转头看向沈棠,沈棠对她点点头沉声道:“盼盼说的是,若是这样,这场婚礼怕也是不会太平,回头你找个由头避开,咱们提前准备,至少不能被一网打尽。” “可是总不能就让你们去冒险吧?”林楚急了。 “林楚,这不是把你排除在外,而是为了保存有生力量,我和沈棠的关系如今是撇不清的,要撇清也没人信,但你可以,既然如今知道我大伯妈有问题,咱们就不能冒冒失失送上去,咱们现在太被动了,人手也太少了,保存一个是一个。我们在明,你就在暗,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顾盼已经冷静下来。 她对杜玉楼的感情是复杂,但远比不上对李世群,数年的忍辱负重并寻求真相,早让她不再轻易受感情的支配。 林楚看着顾盼,她突然觉得顾盼已经到达了她不曾企及的高度,她那么聪明,那么冷静,即使这样糟糕的情况下依然那么冷静,明明是为别人着想,可是理由却是这么让人无法拒绝。 “林楚?”沈棠问道。 “我知道了,只是既然明知道这场婚礼也许有问题,你们又打算如何应对?”林楚问道:“我躲在暗处又能做什么?” “怕不只是婚礼有问题,若是她和那个出卖了谢家和老方的人有联系,也许这一趟趟出门也并不单纯,以为我们操办婚礼为借口,见什么人去什么地方都合理了不是吗?”沈棠想得却更深远:“今天我们先去看看试试她的口风,也许能发现些端倪,到时候未尝不能将计就计。” 顾盼和他想到一起去了,林楚见两人想法一致便不强求,下车前道:“既如此,我找人暗中盯住她,她的日程、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咱们都上心关注一下,或许会有发现。”对此顾盼沈棠一起点头,林楚笑笑便走了。 沈棠继续驱车往百货公司开去,路上他见顾盼低头沉思兴致不高,便安慰她道:“你也不是现在才知道她有问题,与其彼此提防,现在她自己暴露出来也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冤冤相报……”顾盼苦笑一声:“她这样做无非是为了南柯和大伯报仇,可我的仇呢?人与人之间相互谋算伤害,最终一定要全部死光了才能了结吗?我真的不懂。” 沈棠伸手握住顾盼的手,轻声道:“总有一天这一切都会过去的,盼盼,如果你觉得伤心,就靠在我身上哭一场,哭过了就把这事儿忘了吧,为了不爱你的人难过不值得,你的伤心、你的难过和痛苦还有你的眼泪,能打动的都是爱你的人,懂吗?” 顾盼抓紧了沈棠的手点了点头,“如果婚事真是一场阴谋,你打算怎么做?” “他们能利用我们的婚礼,我们为什么不能反过来利用?”沈棠已经有了初步的打算:“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具体要做什么,可是我们的目的是救人,那就干脆在婚礼上制造混乱,咱们再趁乱救人。” 顾盼收起散乱的心神,苦中作乐:“听起来真不像婚礼,反倒变成阴谋的对抗赛了。” “对不起。”沈棠低声说。 “嗯?” “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我不能带你回去见父母亲人,本来打算给你的一场盛大的婚礼现在都变成了这样,我觉得实在对你不起。”沈棠叹了口气,愧疚地看着顾盼:“盼盼,我……” “别说什么你保证你补偿了。”顾盼伸出手指堵住沈棠的嘴唇,同样叹息一声:“这种时候,我们还能顺利结婚,还能一起活着扛过难关对我来说就是天大的恩赐,至于别的,我都不在乎。” “我不想像风华和经纶那样,眼看谈婚论嫁了,却是那样的结局。”顾盼认真的看着沈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活下来陪着我;如果形势变得更糟糕,你要和我一起离开上海,我不是怕死,也不是不愿意与你一起奋斗赶走日本侵略者,我只是……只是觉得,战斗的方式也有很多种,我们也可以选择别的方式继续战斗下去……” 太多的人死了,顾盼经历了太多的死亡和送别,她实在承受不了沈棠也会死去的打击了。 “你也要答应我,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冲动行事,因为我也会担心你。”沈棠握紧顾盼的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至少我们都得活着才行。”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看到了那份坚定的、生死相随、为了彼此可以舍生入死的信念以及对未来的那一丝隐隐的担忧。 但他们此时已经别无选择,走到今天,他们只能攻克眼前这次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危机,去为两个人的将来找寻一条生路。 可他们谁都没有害怕退缩,生死考验之前,两个人只觉得心都拧到了一起,感情变得越发坚不可摧。 杜玉楼果燃提起伴娘的事,被顾盼含糊过去,她和沈棠已经开始怀疑杜玉楼,自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戒跟杜玉楼周旋,一唱一和旁敲侧击之下,杜玉楼竟然没有露出半点破绽,顾盼故意透露谢家的事,流露出对谢经纶和徐风华的担忧,杜玉楼也不动声色,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可也正因为她表现得太过平静,反倒让顾盼和沈棠更加确定:杜玉楼提前就知道谢家会出事! 而这一点,让两人不寒而栗的同时,也明白了危机早就四伏于身旁,只是他们一直都没有发现。 临别之时,杜玉楼让他们明显抽出时间去看看举行婚礼的酒店布置,毕竟到时候顾盼沈棠的婚礼来参加的都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婚宴的规格、场馆的布置、最要紧的是到时候如何安检保持在场大人物的安全是重中之重。 沈棠顾盼自然会意,当下应了第二天便去查看,便和杜玉楼分别了,回到沈棠的住处,林楚早在那儿等着两人,三人再次将各自手头的情报共享分析之后,觉得杜玉楼这里可能是最好突破的口子,林楚负责继续暗中盯住杜玉楼。 “盼盼,我们得尽快联络到谢长空,我感到危险在朝我们一步步逼近,不能再等下去了。”送走林楚,沈棠眉头紧锁对顾盼道。 顾盼也有同样的感觉,它们都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生存至今,对危险已经有了一种应激式的反应,而这种对危机的反应曾无数次让他们死里逃生,而这一次显然是最紧迫的一次,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我明天联络一下哲哉,看看他那边进行的如何了。”顾盼点点头:“沈棠,联系到了谢长空,你打算怎么做?你是想利用婚礼先制造混乱拖住特高课那边的人让谢长空先去救周菲吗?可是老方怎么办?”顾盼一下就猜到了沈棠的心思。 沈棠也没有隐瞒:“让林楚去救老方,不管事情成功与否,我们提前做好离开上海的准备。” 若不是事态严峻,沈棠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可此时顾盼心里不仅不开心,反而越发沉重起来,沈棠会这样说,显然他们的处境已经是到了极其危险的地步。 “你说……”顾盼忍不住开口:“我们能有机会全身而退吗?” “能与不能,都要拼尽全力去试一试。”沈棠看向顾盼:“盼盼,我想向你承诺,可我不能,也不愿意对你说谎,若事情真到了那么糟糕的程度,我只能尽我所能活下来,所以,你也一样,答应我好吗?因为我明白若我活下来而你不在了我会有多痛苦,所以我会尽全力不让你体会这种痛苦,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对你做的承诺了。” “我明白。”顾盼眼角发酸,想哭却哭不出来,她用力靠在沈棠的身前,倾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这样能让她多一点安全感:“关于那个出卖了老方的内奸,你有什么想法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 这是存稿箱的最后一章了,初六应该会从家里回来,但是存稿木有了,所以初六能不能更就得看回来早不早来不来得及码一章了……所以,初六待定,初七会更~~~ 第四十九章 风口浪尖 沈棠纵然聪明,可手头的线索太少,他也无从确定,只能寄希望于杜玉楼露出破绽来,但在此之前,他们也总算有了一个好消息,后藤哲哉终于把谢长空‘弄出来’了。 后藤没有直接和顾盼进行接触,而是直接见到了谢长空,彼时谢长空已经大闹特高课,甚至不要命的和九条差点大打出手,而他摆明了豁出去,九条却不能真的要他的命,实验室出事之后谢长空对日军来说太重要了,所以他顺利地见到了周菲,并一意孤行的将她接回了谢家大宅,表面看来谢长空大获全胜,但他和周菲以及谢家的所有人都必须接受日本人的监控,没有批准不许和任何人来往,只是软禁的形式稍微变得舒服一点罢了。 谢长空穿过日本人的警戒线堂而皇之不躲不避的来到了76号见顾盼,面对一双双眼睛,他面无表情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拦住顾盼就当众问道:“经纶的下落你找的如何了?” 他这样坦坦荡荡,别人反倒只好躲躲闪闪,顾盼看谢长空头发乱糟糟胡子拉杂眼神凌厉却掩饰不了一脸倦色但一举一动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过火也不至于让人怀疑他的动机,心中伤感却又佩服,她低声道:“去我办公室说吧。” 顾盼转身,谢长空跟上,走进办公室之后随手就关上了门,他大大方方把来意摆在众人眼前,反倒变得没什么可探究的了,两人本就关系复杂,而顾盼寻找谢经纶的下落这事也没刻意瞒着人,反正也瞒不过去,这会儿反倒给了他们一个光明正大相处的机会。 但一关上门,谢长空就撑不住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顾盼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扶,谢长空却主动避开了,一手扶住办公桌稳了稳自己的身体,又慢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顾盼见他唇色苍白身形瘦削,又想到谢家如今的变故,心中本就不忍,她看了看自己被拒绝的手,叹气道:“这种时候,你就不要这么要强了,让我帮你一把又怎么样呢?” 谢长空看着顾盼笑笑,“不,不是不要你帮我,而是……”他摇了摇头,虽然憔悴但目光却很温暖:“你快结婚了,该保持的距离我不会忘记,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你不要多心。” 他竟然这种时候还有心思为她想这些细节,顾盼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应,心里酸酸苦苦说不出来,最后只是问道:“你多久没吃东西没睡觉了?”才几天没见呢,谢长空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曾经的翩翩佳公子都快变成邋遢大叔了。 谢长空不以为意的说道:“这段时间日本人催得紧,我每天能睡六小时就不错了,至于吃饭,他们怕把我累死,倒是定时盯着我吃,不过前两天后藤把消息递给我之后我就没吃饭睡觉,想方设法去找九条了,哪里顾得上。” 而这之后,谢长空又要把周菲从九条手里要回来,又急匆匆赶来找顾盼询问谢经纶的消息,哪里顾得上吃饭休息? 顾盼暗自叹了口气,她打开办公室的门吩咐林楚让人跑腿就近去买些吃的送过来,正好这会沈棠收到消息过来,便跟着顾盼一起进了办公室,光明正大得很,倒也不怕被人刺探。 “我还没找到经纶,码头上日本人依旧防备很深,我的人靠不了太近,但周遭也仔仔细细找过了,没有发现经纶的踪迹。”顾盼低声说道:“对不起长空,但是我真的尽力了,经纶……只愿他吉人自有天相吧。若是……你也别太伤心,如今还不是伤心的时候。” 谢长空沉默着点点头,半晌才道:“具体的情况我已经听我母亲说过了,特高课那边虽然没有找到直接的把柄,但是方若愚的身份却是确定的,而我母亲这些年的确给延安方面资助了不少,这些特高课都翻出来了,如果不是对我母亲的行踪了若指掌是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的,我怀疑我们谢家有日本人的奸细。” “而那个奸细也出卖了老方,造成了我方上海地下站全军覆没,徐风华同志遇难,这个人我们必须把他揪出来。”沈棠说道:“你对你们家的事要比较了解,你怀疑是谁?” 谢长空摇头苦笑:“我离开上海七年了,家里的事知道的真不那么多,况且无论是周伯还是花娘陈妈妈都是家中的老人了,父亲死后我母亲性格变了很多,家中遣散了不少人,只留了必要的下人和这几个老人,都是极其受我母亲信任重用的,我只能说他们谁都有可能。”谢长空偏过头:“我把母亲执意接回家,便是为了这个。” 哪怕这样的事实让他们剧痛,造成谢家伤亡惨重的是自己身边最亲的人,可也只有自己振作起来面对这个现实,才能够把那个隐藏的极深的幕后黑手给找出来。 他们都被生活伤害过,都曾经痛不欲生过,可也正因为那些磨难,所以面对生活对他们开的又一场残酷的玩笑的时候,才能冷静的去面对。 顾盼已然心生不忍,谢长空却依然镇定自若,所有的痛苦隐藏在灵魂深处不让人看到:“你们让我知道这些,想必不只是为了这个,说吧,你们有什么计划?想做什么?” “在此之前,我想问一下,风华的后事……”沈棠低声问道。 “徐风华虽然没有过门,但她是我们谢家承认的儿媳妇,她的后事自然要由谢家来处理。”谢长空神色复杂的看向沈棠:“放心吧,她的尸体我已经要回来了,不管经纶生或者死,她都是经纶的妻子。” “多谢你这句话。”沈棠冲谢长空点点头:“很抱歉,风华她……” “我的确很意外徐风华竟然是……”谢长空感慨地摇了摇头:“算了,如今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但我知道经纶真的喜欢她,不会因为她的身份而跟她分手的,别说她连累了谢家的话,到底是她连累了谢家还是谢家连累了她,如今都说不清楚,况且也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我的母亲和弟弟本就是支持抗日的,而我……虽然和你们走在不同的道路上,但在抗日的阵线上我们都是殊途同归没有什么不同的,都是中国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国家,有什么好分得那么清楚的呢?” 谢长空非常的豁达。 沈棠笑了,他伸出手对谢长空正色介绍自己:“那么容许我郑重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徐风华的同事,中/共地下党党员,很高兴认识你,合作愉快。” 谢长空也笑了,随即正了正脸色:“我是谢长空,隶属重庆军统,很高兴认识你,沈棠。” 两个男人的手握在一起晃了晃,一种新的信任在两人之间缔结了起来。 “日本人迟早会要对我母亲动手,我的利用价值一旦失去,也会成为他们灭口的头号目标,而我也不可能真的替他们去开发什么核心技术,而那个奸细……怕是你的身份也并不那么保险,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说吧,你们的计划是怎么样的?”谢长空松开手对沈棠开门见山的说道。 沈棠也没有隐瞒,三人一起把计划细细说了,因为谢长空的闹场,徐风华的尸体和周菲这便已经暂时得到解决,剩下的只要解救方若愚并平安撤退就好,顾盼觉得成功的几率一下子变得大了许多。 谢长空毫不迟疑的接下营救任务,只是对一点非常忧虑:“你们的计划不是不可行,只是在制造混乱并救人之后怎么离开上海是个问题,现在日本人对我们盯得太狠了。” 顾盼看着谢长空道:“两手准备,走得了就走,走不了就留,有时候也不见得离开才是最安全的,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当初我们要除掉井上智子就是为了更安全的潜伏;如今只要我们除掉那个奸细,再制造一些契机把问题丢出去,能洗清自己也说不定。” 她说出这番话来,沈棠和谢长空都忍不住扭头看向她。 顾盼笑了笑,她低声说:“别这样看着我,我只是想通了而已,走就真的安全了吗?以前一直想离开上海,是因为觉得上海不安全,可是如今的中国,狼烟遍地,日本人在我们的国土上为所欲为,哪里又是真正的净土呢?既然没有净土,在哪里生活都是一样的,活着,就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若是死了,也不留遗憾。” 沈棠一把捂住了顾盼的嘴:“我不许你说这个字!”他虽然知道顾盼说的是实情,可听到顾盼说出‘死’字,却还是让他心如刀绞。 顾盼抿嘴一笑没有反驳,但她眼里的镇定自若却让沈棠忍不住偏过了头去。 到是谢长空怔愣之后起身道:“好,我中华儿女,只要有这份信念,有这样的精神,何愁不能赶走日本鬼子还我泱泱大国盛世荣光!” 顾盼笑了起来:“说到哪里去了,我们还是说说接下来的行动怎么安排吧。” 不过有了刚才那一出,每个人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正在这时,门口传来嘟嘟敲门声,顾盼走过去开门,正是林楚拎着一个大号食盒:“顾处,吃的买来了。” “你也过来一起吃点吧。”顾盼看了看表,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了,便招呼林楚道:“一会吃过饭你开我的车送谢处长回去休息一下,他这个样子就别让他自己回去了。” 林楚笑着应了一声,也不扭捏就走了进来,安排好碗筷四人坐下,顾盼对谢长空说:“介绍一下,这位是林楚,我的秘书,风华的‘同乡’,沈棠的同事,有什么事你要是不方便找我和沈棠,可以直接联络她。”说着顾盼对谢长空点了点头。 谢长空一愣,但随即笑了,自己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林楚对谢长空点点头,她明白顾盼的用意,不管谢长空的来意多么光明正大,这里总归不是谈话的地方,让自己送谢长空回谢家的路上,有些事刚好自己可以跟谢长空传递一下,既合情合理又安全便利。 在做的都是聪明人,四人坐下随意填了填肚子,顾盼沈棠便送谢长空离开了。 谢长空回到家中,林楚没有下车直接走了,周伯迎了上来,一段日子不见,他看起来似乎老了不少,脚步都有些蹒跚,头发也白了不少,因着谢长空的关系,日本人将谢家的几个吓人都放了出来,在外面布控不让他们轻易走动,但允许在宅子里自由行动。 “大少爷……” “周伯,这些日子我母亲多亏了你,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上,日后必当报答。”谢长空打断周伯的话:“您也别先顾着我了,家里如今这样光景,就别在我这里坚持主仆有别了,我知道你受了累,去歇息一下,我不需要服侍。”他虽然不愿意去怀疑周伯,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家中这些本来熟悉而无害的脸孔已经让他不敢轻易去信任了。 “可是大少爷,二少爷他……” “大少爷你回来了,打听到二少爷的下落了吗?”陈妈妈在优优的搀扶下匆匆跑出来,一把抓住了谢长空的袖子急切地问道,再次打断了周伯的话。 周伯退了一步,谢长空扶住陈妈妈,但目光却没有忽略周伯,他看了看周伯,又转头看向满眼急切望着自己的陈妈妈:“若是有了经纶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陈妈妈眼里的希望顿时涣散了,她捂着嘴泣不成声,却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脸色苍白极了,整个人摇摇欲坠。 优优担心的扶着她:“陈妈妈,陈妈妈,你别吓我,你还好吗?”她关心则乱也顾不得在谢长空跟前,一跺脚就发作起来:“我就说那个顾盼肯定靠不住!她哪里会用心帮我们找二少爷呢?陈妈妈,我看我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去找二少爷吧,二少爷若是还活着,知道咱们在找他,肯定不会藏起来不见咱们的!除非……除非……”这些日子的经历,让优优也变了不少,不再天真不谙世事,虽然不愿意承认,可她终究不得不去面对二少爷可能出事了的现实。 “优优!”谢长空的语气重了,他盯着优优一开口就把优优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闭上了嘴。 但谢长空并没有指责她,只是闭了闭眼道:“行了,以后别再说那样的话,你不小了,如今家里什么样你不懂吗?你自己出去找?你能去哪里?你怎么找?别不知天高地厚,扶着陈妈妈下去吧,这些天你好好照顾陈妈妈,别的事就少管。” 优优讷讷的应了一声,扶着满面悲怆的陈妈妈走了,谢长空等他们走进屋子里,才长叹一声转向周伯:“周伯,家里如今老的老小的小,没个靠得住的,我娘身边还好有花娘支应着,家里的大小事儿就交给你了。” “大少爷,您说这话就见外了,您这忙到现在还没歇一歇吧,二少爷的下落要紧,您的身姿也要紧,我说句僭越的话,要是您有个万一,太太他们可要靠谁呢?您得先保重好您自个儿,我去厨房给您准备点吃的,吃完您再去睡上一觉,什么事都等养足了精神再说吧?”周伯连忙道。 谢长空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吃过了回来,去看看妈就去睡,您这会儿不用顾我,我心里有数。”说着谢长空就进屋往楼上周菲的房间走去。 花娘正陪着周菲,周菲这些日子没少受罪,她日常养尊处优,哪怕在最艰难的丈夫离世、家产被夺的那段日子里,她都没遭过如今这份罪,数日的牢狱之灾让她一下子老了十多岁,让她看起来就像她现在五十多岁的年纪一样,显得苍老起来,脸上的肌肤没了水分,变得干涩枯黄,而鬓边也多了几丝白发。 周菲正倚在床上闭目养神,花娘在一旁静静陪着她,手上做些杂活,见到谢长空进来,花娘起身,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又忍住了,默默地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谢长空叫住她:“花娘,你先下去歇一歇,之后你和周伯商量一下去安排风华的后事吧,她是经纶未过门的妻子,自然也该葬在谢家的墓地,只是如今家里境况不好,能简化的都简化了,但该有的该花的不能省了,回头准备好,挑个尽早的好日子,让风华入土为安。” 花娘点点头,眼角忍不住红了起来,她低声道:“我知道了,这就去安排,只是二少爷……” “还没有经纶的下落。”谢长空说给花娘听,也是说给周菲听,周菲闻言捂住了嘴偏过头去,花娘默了默,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她从来都不是多话的人。 关上门,谢长空在周菲身旁坐下,周菲擦了擦眼角坐起身握住儿子的手:“长空,顾盼那里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谢长空在周菲充满希望的注视下艰难地摇了摇头,“妈,经纶不傻,我在日本人却仍然对谢家动手甚至射伤他,摆明这事没有误会,必然有人告密,完全就是冲着谢佳来的,若是他落水后出事了,那也无可奈何;可若他还活着,肯定不会自投罗网,否则风华就是前车之鉴。经纶自小在码头长大水性极好,哪有那么容易出事?只是他一躲起来,顾盼沈棠如今又被盯住,人手又不足,自然就找不到经纶了。” 周菲闭了闭眼,声音沙哑:“我每每这样安慰自己,可是有时候却忍不住想,若我干脆接受他出事的现实,是不是能好些,否则这样吊着一口气,我真怕自己支持不住。” “母亲,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我今天见着顾盼,几乎可以肯定这个造成今天这一切的人就在我们谢家,您打起精神来,我们得把这个人找出来,否则……否则根本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谢长空劝慰周菲。 周菲强忍痛苦眯起眼:“我想不通的就在这里,为什么要针对我们家?尤其是……如果出卖老方和我的就是我们家的人,可到底谁恨我们狠到这种程度?这些年,我自认无论内外都没有结下这样大的仇怨,尤其是对自家人,我更没有得罪谁,到底是谁要致我们谢家于死地?”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作者君回来了,今天开始告别存稿箱…… 不能出去的日子里,大家就刷刷剧刷刷文吧~~~这篇文章也已经进入尾声了~~大家多多支持!! 第五十章 婚宴变故 这也是谢长空想不通的地方,可他到底比周菲更冷静,他对周菲说:“现在不是去想这个的时候,妈,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个人揪出来,能知道你和中/共的人有接触、有资金往来的,家里无外乎这么几个人,到底谁最可疑?” 周菲苦笑道:“要说最了解谢家一切的,自然是周伯;要说最不可能的,自然是优优,优优还是个孩子,心性不定,谁也不会跟她去说那些机密的事,她那性子是个人都能一眼看穿,能做什么?至于周伯,他跟了我几十年,谢家最难得日子都不离不弃的跟着我们过来了,你说如今又为什么要背叛我们?这没道理,我也不信。” 谢长空也不愿意相信,而且,陈妈妈也好花娘也好,都是家里的老人了,在周菲心中的地位和周伯没什么差异,无论那个叛徒是谁怕周菲都接受不了。 果然,周菲道:“谢家出事后,家里也就剩了这么几个老人,每个都是心腹,每个我待他们都是既是主仆又是密友,我不敢想象他们为什么要背叛我,长空,我不相信……” “可这是事实。”谢长空低声道:“您来往香港的几趟都很保密,都是取道其他地方或者找了周密的借口瞒过去的,可是日本人却尽数掌握了您的行踪,而且您和老方见面次数极少,可偏偏就那一次,你们应该是突发状况要会面的,根本没有提前计划安排,也就不存在透露信息的可能;再说经纶的那批货,谁会那么清楚我们私下运了违禁物品呢?若说这些是外人能够知道的,我不相信,甚至我可以说,这个人早就掌握了这些证据,一直都在等这个契机发作,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是现在。” 周菲深吸了口气,她不是蠢货,一个能够在这样混乱的上海滩在丈夫死后独立支撑一个家族的女人,从来不是蠢货不是弱者,她只是感情细腻不愿意接受身边的人出现了叛徒的事实,但摆在眼前的真相却不容许她逃避。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照这么说,我反驳不了。”周菲低声道:“可如果较真起来,谁都有可能,周伯不用提,花娘和陈妈妈跟我时间长了,我在他们面前也不瞒着什么,虽然不见得什么都说,可他们一猜便能猜着;至于优优,她虽然年轻不知事,我也确定她那行字不是装出来的,但也可以利用她这种性格故意把消息传递出去,她根本不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所以,周伯还是最可疑的那个,是不是?”谢长空低声道。 周菲心里难受:“是啊,他的确是。可是……”她想说什么,但随即自己打住了:“长空,你去见顾盼,除了找经纶的下落,还打算做什么?” “我们计划杀了九条,救出方若愚,并且想办法转移离开上海。”谢长空也不隐瞒:“妈,我想把你送出上海,当然,前提是先把身边的叛徒除掉。” 周菲顿了顿,低声说:“我不走。” “妈?” “经纶生死未卜,我不能走,我留在这里,他若是活着,总会知道来哪里找我。”周菲说:“我这把年纪了,生死也就这么回事了,我能去哪里呢?你爸在这里,风华在这里,我就留在这里守着,你和经纶要走,我不拦着,你们长大了,该有自己的天地了。”周菲看着谢长空说道。 “可是……”谢长空急了。 “别可是了,这个内奸,不管他是谁,我来负责把他揪出来,你就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打算离开也好,不用顾我,我在上海滩经营了这么些年,不会轻易倒下的。”周菲微笑着看向谢长空:“相信我,孩子。” 谢长空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周菲的眼睛,知道她是认真的,这一瞬间,母亲的形象是那么高大,谢长空忍不住,抱住了周菲,就像小时候面对困难的时候,总喜欢在母亲的怀里待一会儿,那能给他无比的勇气。 “妈,”谢长空说:“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尊重你,可是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请你活下来,我和经纶只有你了。” 周菲抱紧了谢长空,低声允诺:“好。” 不管各人什么心思,沈棠和顾盼结婚的日子就在这复杂的形势中到来了。 凯越大酒店当天被包场,整个酒店被装饰的富丽堂皇又浪漫纷呈,这场婚礼沈棠砸了重金,整个会场用红/白/粉三种颜色的玫瑰装点而成,简直就是玫瑰的海洋,到处洋溢着玫瑰花浓烈的香气。 但醉人的不只是花香,还有美酒,为了招待出席婚礼的贵客,所有的葡萄酒都是法国进口,而国人喜爱的白酒也不能少,全是老字号的压箱底珍品,所以喜欢洋货的还是喜欢国粹的都能在酒席上找到心头好,让酒香醉人。 沈棠的家底丰厚又英俊不凡,曾经更是上海滩上出了名的狂蜂浪蝶,红粉知己遍布上海整个角落,他如今说结婚就结婚,谁不好奇新娘长什么模样? 所以,要给沈副主任面子的都来了,有渠道弄到请帖的都来了,来不了只能充当场外观众的也挤爆了酒店的外头。 而这其中,最低调却仍旧引人注目的客人是后藤哲哉。 他一身正式的打扮,英俊又充满风霜,林楚今儿帮着迎客,见到他一愣,随即将他迎入贵宾区,后藤哲哉却摇摇头指指角落里的位置:“我坐这里就好。” “这怎么可以……”林楚有点无措。 “你不用那么担心,我不是来抢亲的。”后藤哲哉看出林楚的紧张,淡淡的笑了笑,目光却始终落在新娘要出场的那个地方,“我今天就要离开上海了,只是放不下心中这份执念,想来看看,亲眼看着她嫁人,做了别人的妻子,那我也就可以死心了。”后藤哲哉低语,与其说给林楚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 “你去忙你的吧,不用在这里陪我,一会儿我就离开了。”后藤哲哉挥挥手打发林楚离开,林楚想了想,点点头走了,她四下瞅瞅见会场里秩序不错也没人找她,便蹑手蹑脚去找沈棠,新郎官身边围着人,但他的小弟小马今儿人模狗样当伴郎,林楚找到小马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小马立刻表示自己知道了,立刻就去找沈棠通风报讯。 但事实证明后藤哲哉真的不需要特别关注,她一直都很安静,安静地等待着婚礼的开场,安静地看着顾盼一身雪白的婚纱缓缓的出场,看着顾盼和沈棠宣誓着彼此的爱、交换爱的信物…… 就在这时,‘嗙嗙嗙’的连续炸响声突然响起,胆子小一点的女嘉宾已经开始放声尖叫,只见现场浓烟四起,已经看不见窗户外面的景象,顶上华丽的水晶灯摇摇坠坠了几下之后突然掉落,为了婚礼效果会场的窗帘严严实实的拉着,此刻灯突然齐灭,现场又是烟又是爆炸声什么也看不清楚,顿时一片混乱狼藉,所有人都已经顾不得发生了什么事开始四窜逃命,本就混乱的会场越发混乱了,几乎没人听得见特高课、76号那些维持秩序的人声嘶力竭的吼叫‘安静’的声音。 一切都来的那么突然!九条甚至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眉心中弹倒下,丁墨炎夫妇两和九条一起坐在主位,但根本来不及挽救九条,因为丁墨炎更倒霉,第一次的爆炸就在主桌下面,他连反应都没有直接闷声倒了下去,而主事者的倒下使得群龙无首,顾盼和沈棠早在混乱开始的刹那合作无间一人劈晕了牧师一个搞定了司仪,顾盼三下两下扯下身上美丽精致但繁琐至极的婚纱,她早有准备,里面穿着的是方便行动的紧身衣,沈棠扯下西装外套给了顾盼,自己扯开衬衣袖口、领口卷起来方便行动。 两人熟门熟路找到退路准备逃离现场,这本就是他们计划好的,在婚礼现场制造混乱,并解决日方有生力量,同一时间谢长空带人突袭医院去救方若愚,而他们这边的行动比想象中的要成功,所以两人准备去支援谢长空的行动。 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人速度极快,整个会场都被他们暗中堵住了进出口,只留了一道通往外面的路,他们速度离开现场走进了小路,没有人注意到有一条身影尾随在了他们身后,直到离开会场,那个沙哑的声音才道:“别动,否则我就开枪了。” 顾盼和沈棠齐齐回头,沈棠反应非常迅速,他在转身的同时已经从口袋里掏出枪来,和顾盼一起转过身去面对来人的时候已经拔枪对着杜玉楼。 没错,是杜玉楼。 顾盼抿了抿唇,看着一身礼服但满眼肃杀持着手/枪对着自己的杜玉楼,并没有太大的惊慌。 杜玉楼面对冷静的顾盼,也同样毫无意外。 彼此早就知道对方是什么角色,在这一刻到来的时候,心里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大伯妈……”顾盼打破沉默,却被杜玉楼打断:“别那样叫我,别以为到了这种时候还能用感情来打动我,顾盼,你给我说实话,南柯和世群,是不是都是你害死的?”她理都不理沈棠对着自己的枪口,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顾盼。 沈棠张嘴欲言,顾盼对他挥了挥手让他不要插手,对杜玉楼道:“我没有害死他们,伯娘心里其实都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若非当年您和大伯为了一己之私害死我爹,南柯不会愧疚多年最后含恨而死,至于大伯,多行不义必自毙,大伯娘,难道你以为你们的所作所为终究能够一手遮天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大伯已经为了你们当初的错误付出了代价,难道您还坚持认为您没有错,错的是我吗?” “我不管那么多!总之你告诉我是谁杀了他们!”杜玉楼眼睛发红,她举起枪对着头顶就是一枪,随即移下来再次对准顾盼:“你要是不肯说,我就杀了你,反正害死他们的肯定有你的饭!” 杜玉楼已经疯了,沈棠皱起眉,顾盼却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想对杜玉楼下杀手,她心中的仇恨已经消失了,哪怕杜雨楼曾做过对不起她们家的事,可是李南柯的死和李世群临终前的悔悟已经使得她不愿意继续冤冤相报下去。 “大伯娘,我不是你们,能对自己的亲人痛下杀手,哪怕在我的只你们是怎么害死我爹娘的真相之后我对你们恨之入骨,可是南柯用自己的命替你们赎罪,为了他,我都不至于对你们下狠手,可是又是谁让你这么相信是我杀了大伯?这些天和你私下偷偷见面的人到底是谁?大伯娘,你收手吧,你把那个人的名字告诉我,我送你离开上海,就此我们的恩怨两清……”顾盼还想从杜玉楼口中套出叛徒的名字。 但是杜玉楼面对顾盼的这些话却陷入了疯狂,她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笑容极其怨毒可怕:“哈哈哈,你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好啊,我告诉你,当初谢清池和你爹娘的死,完全就是那个人一手策划的,可笑的是你爹他们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啊,完全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他们死就死了,怪我和世群什么事?是他们不识时务死了活该,可是你呢顾盼,我和世群有什么对不住你的?你以为要不是我们,你能留下命来?你靠着我们活到今天,过着呼风唤雨养尊处优的日子,却反口咬了我们,真正不要脸的人是你!顾盼,你到现在根本毫无愧疚之心,既然如此,我就杀了你,让你去地下跟我老公儿子请罪!” 杜玉楼突然之间就按下了扳机,顾盼猝不及防,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沈棠匆忙之下当住顾盼连续朝着杜玉楼射击,但杜玉楼的速度比他快了一拍,子弹已经尽数朝着顾盼飞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身影飞速冲过来一把抱住沈棠,随即只听‘噗噗’的声音,沈棠惊疑不定地低下头,便见林楚身中数弹慢慢软倒下来…… 没人去关注被沈棠击中倒地的杜玉楼,没人注意到她满眼不甘地瞪着毫发无伤的顾盼,就这样倒下去,结束了她作恶多端的一生。 沈棠下意识的拥住林楚,顾盼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上前一步手脚颤抖地抓住了林楚的手:“林楚,你……”她看到血从她背部不停地冒出来,顾盼哽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楚痛得全身无力,她费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让自己张开嘴吐出几个字:“你……你们……赶紧……赶紧……”一个‘走’字到了嘴边,林楚已经耗尽了最后的生命,手指指着通道的方向慢慢无力地垂落下来。 顾盼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沈棠怔怔的看着为了救他死在他怀里却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清楚的林楚,慢慢地跪倒在了地上。 烟雾弥漫中,后藤哲哉的身影出现在沈棠和顾盼身后,他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及时跟住了林楚,但还是来迟一步,眼睁睁地看着杜玉楼举枪朝着顾盼射出子弹,这一刻,看到顾盼平安无事,后藤哲哉低头看了一眼林楚,心里感激着她当时奋不顾身的扑上前去救下了沈棠,否则他敢相信,若是沈棠为了救顾盼而死,顾盼现在怕也已经活不下去。 说他自私也好,对后藤哲哉来说,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就是顾盼,顾盼平安就好。 “你们还要在这里伤心多久?要好不容易浪费这得来不易的机会吗?还是要浪费这个女人用生命为你们换来的时间?你们以为刚才的意外事故能够拖住日本人大部队多长时间?你们不是还要去救你们的同志吗?现在不是祭奠和伤心的时候!打起精神来!”后藤哲哉顾不得了,对着沈棠和顾盼低吼道。 “哲哉……”顾盼双眼红肿抬起头来看向后藤哲哉,一时间有点呆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现在也不是来问我为什么的时候吧?起来,赶紧走!”后藤哲哉忍下心中的心疼,对顾盼厉声低喝。 “可是……” “后藤说得对,我们快走。”沈棠站起身扶着顾盼,低声打断顾盼的迟疑,在关键时刻,他总是更加坚定的那一个:“还有等着我们去做的事,我们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快走!”说完这句话,沈棠拉着顾盼就往前冲。 “那林楚她……”顾盼被沈棠拖着走,却依旧一步三回头,不忍心的看着林楚的尸体,后藤哲哉深吸了口气,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因为这条通道位于嘉宾休息室,里面不少衣服等布料,他拿起来那些布料放在林楚身上点起了火,不一会儿就燃烧了起来,见状后藤哲哉快速跟上了沈棠顾盼,边跑边对顾盼道:“如此,她也算能干干净净的离开,你可放心了?” 顾盼终于不再回头,含泪跟上沈棠的脚步加快了速度,只是半晌之后,她和沈棠一起坐在后藤哲哉的车上,看着巍然不动的后藤:“哲哉,你这是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了~~~ 认真思索要不要出去继续备点库存……冰箱还可以再装点的,真的……手里有粮,心里不慌,捂脸…… 第五十一章 那个奸细 后藤哲哉看了她一眼:“不然呢?” 顾盼顿时着急了:“不行,你不能去。”见后藤哲哉不为所动,顾盼起身就要去抓他,沈棠一把抱住顾盼:“盼盼,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顾盼有点失控:“我们这不是去过家家,是去玩命!我们义不容辞,可是哲哉凭什么要卷进来,我不想再发生什么意外了,尤其是他,我不想看到他出事!”顾盼的眼前还回放着林楚来不及交代一句话就倒下去的场景,她知道当他们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就要承担付出生命的代价,随时可能会有人倒下,这次是林楚,下次可能就会是她自己,但她可以接受那个牺牲的人是她自己,顾盼早有这样的心理准备,甚至是沈棠,哪怕她会很痛苦面对这个现实,但她也能勇敢的去承受。 可是,那个出意外的人,不能是后藤哲哉。 不管后藤哲哉怎么说,顾盼心里始终对他是满怀歉意的,这个男人本身又有什么错呢?他只是刚好生为日本人,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中国人,他不愿意去战争,他想要和平,因为爱她他无数次冒着危险帮助他,眼看他就要脱离这滩浑水了,可却在最危险的时候还把他卷进来,刀枪无眼,谁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意外? 顾盼接受不了! 沈棠紧紧抱着顾盼,他怎么会不明白顾盼的感受呢?看着八风不动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后藤哲哉,沈棠叹了口气:“你都听见了?说句话吧,真心的,我们谁都不希望你去冒险,后藤,你为我们做的够多了,趁现在赶紧走吧,你不是今天就要离开上海了吗?只要离开这里,你就不用面对这些让你痛苦的事了,何必……” “我走了这场战争就能结束吗?”后藤哲哉反问:“我也曾以为离开这里就能够得到平和,可我现在才想明白,其实根本就不是那样的,如果我走了,我依然还会牵挂着这里的一切,但我却再也无能为力去做点什么,倒不如当下尽我所能……” “可是难道你不痛苦吗?你帮了我就是背叛了你的国家和家人;你要是帮助他们就觉得对不起你自己的良心,你又何必在这其中挣扎?后藤哲哉,算我求求你了,走吧,我真的不想看到你有任何意外,今天的阵仗不是开玩笑不是过家家,我真的好怕……”顾盼低声啜泣起来。 后藤哲哉低低的叹了口气,终于不忍心转过头来看向顾盼:“如果我不陪你们去,回头你们打算怎么收场?你也说了今天这阵仗不是开玩笑,你以为还能像上次那样随意模糊焦点逃过去?我保证我只把你们送到目的地,帮你们引开门口的守卫,其他的就靠你们自己了,我会等你们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之内你们成功突围,我带你们离开;若是不行,我就自己先走了。顾盼,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如果我现在扔下你们离开,你们怎么过去都成问题。”后藤哲哉指指大街上涌出的大批士兵对顾盼淡淡地道:“看到了吗?你们固然利用爆炸制造了恐慌,可是他们的反应也不慢。” 顾盼抿紧了嘴,后藤哲哉说的没错,若不是此刻他们在后藤哲哉的车上,恐怕早就被拦下来盘问了,而后藤哲哉那张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我又欠你一次。”顾盼垂下头,轻声说。 沈棠抱紧顾盼,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看向后藤哲哉:“大恩不言谢,后藤,日后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只要不让我去伤害我的国家我的民族和我的同胞,只要无损大义不伤天害理,我沈棠一息尚存必将万死不辞。” “好啊,我记下了。”后藤颔首,没有拒绝。 同一时间,谢宅。 一声惊雷打过窗外,周菲在花娘的服侍下喝了碗药,扶着额头道:“长空出去了?” “大少爷一早就出去了。”花娘低声道:“太太,您不舒服,躺下歇会吧。” 周菲摇了摇头,看看窗外电闪雷鸣,低声叹道:“今儿是顾盼结婚的好日子,怎的天宫这么不作美呢?” 花娘看向窗外,只见一道闪电划过之后暴雨如注,起身便要去拉上窗帘,又担心道:“大少爷也不知道带伞了没,若是被淋在半路上可怎么好?”她一个字不提顾盼,怕让周菲难受。 周菲叹了口气看着花娘:“你啊……”半晌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到底前尘如梦顾盼这个儿媳妇是她硬生生拒绝在门外的,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好伤感的呢?现在的谢家一堆的糟心事,也没什么资格去谈这些。 “算了,你下去吧,我睡会。”她闭上眼睛躺下来低声道:“陈妈妈的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优优经此一事长大不少,将陈妈妈照顾的很好,今儿早上您吃的面就是陈妈妈做的,怎的,没吃出来?” 周菲笑了,“人年纪大了果然就不记事,我就说这味道合我口味,原来陈妈妈亲自下厨了,那中午麻烦陈妈妈给我做点清淡的小菜吧,一会让周伯给我送上来,你在我这里呆了半晌,也回去歇歇。” 花娘应了一声,给周菲掖好被子,便关门出去了。 但周菲却在门关上的刹那张开了眼睛,她躺了一会儿,就这么盯着屋顶,然后慢慢的起身,小心翼翼的下了床,伸出手在床边轻轻地摸索着,半晌只听到轻微的‘咔咔’声,从看似完整的木块上突然弹出一个暗格,里面赫然躺着一把手/枪和几个弹夹,周菲看着手/枪,然后轻轻拿了起来放在了枕头下面,又把暗格关上,一切恢复如常。 这张床是她和谢清池婚后,谢清池突发奇想定做的,里面镶嵌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机关,有些只是装饰用的障眼法,有些却是有实际用途的,机关比较复杂就算是周菲也并不完全记得清楚,而图纸早在拿到床之后就烧毁了,所以几乎没人知道这张床的秘密。 而依旧保存完好没有被日本人搜走的手/枪和其他东西就证明了这一点,周菲忍不住想起过世的丈夫,眼角微红,但她随即闭上了眼睛,闭目养神。 中午时分,周伯敲门进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周菲坐起身,看着周柏将窗帘拉开又打开窗户,让下过雨之后的清新空气进入房间,又拿了个小桌子放在床上,随即把食盒里的饭菜取出来放好,这才退到一边。 周菲笑道:“这么多东西,我也吃不完,周伯,拿个凳子过来,陪我一起吃吧。” 谢清池死后,周菲怕孤独,总是让身边的老人陪她吃饭,有时候一个人睡不着,还会让花娘陪着睡,所以周伯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见周菲这么说,便拉了张椅子过来坐下。 谢家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周菲有一茬没一茬的和周伯聊着天,直到吃完饭,周伯起身收拾好碗碟,周菲看着他,突然问道:“要出门?” 周伯点了点头:“按照规矩,今儿该给二少奶奶坟前去烧些纸钱,我一早准备好了却下起大雨,便拖到下午了。” 徐风华已经以谢经纶妻子的身份下葬在了谢家祖坟,周伯也改了口。 周菲闻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周伯……” “小姐?”周伯在周菲面前始终都是温柔和缓的,用闺中的身份称呼她。 周菲轻声道:“你从周家陪我嫁过来,至今在我身边几十年了,到现在还孑然一身,你就不想结婚生子有自己的家庭吗?” “小姐今天怎么想到问我这个?是因为顾小姐今天结婚的缘故吗?”周伯笑道:“我早就告诉过小姐,我没有结婚的想法。” “为什么?”周菲难得打破砂锅问到底:“是因为没有遇到想要结婚的人,还是其他原因?” 周伯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有些迟疑。 周菲的手轻轻的动了动:“所以不是因为没有遇到合适的人,而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不能结婚吗?” “小姐,您今天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周伯微笑:“如今对我来说,结不结婚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曾经也重要过是不是?那让你不能结婚的原因,是因为你还是因为你喜欢的那个人?周伯,我看今天你还是别出去了,这天色阴沉沉的,说不定一会还要下大雨,不如陪我说说话如何?”周菲盯着周伯的眼睛。 多年的陪伴,周伯了解她,她也了解周伯,周伯那双回避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抵触和狠厉并没有逃过周菲的眼睛。 周伯叹了口气,慢条斯理的把手里的食盒放了下来:“小姐,何必呢?” 周菲突然拿出枪同时将子弹上膛对准了周伯,一边哈哈大笑了起来:“何必?事到如今你问我何必?的确,事情都已经变成这样了,我问何必又能挽回什么呢?可是我就是想问个明白,是什么让你突然背叛我?这么些年,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报复谢家?周伯,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就哪里也别去了!”周菲突然厉色起来,依然有那个上海滩上叱咤风云的女强人的模样。 周伯没有一丝触动,甚至在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的时候脸色都没变一变,似乎早有准备周菲跟他摊牌。 他干脆坐了下来,看了一眼门,周菲冷笑道:“别看了,门从外面上了锁。” 周伯点点头:“料到了,只是谢家这么些人,为什么偏偏只怀疑我?万一你怀疑错了,岂不是满盘皆输?”他始终气定神闲,半点没有被人威胁的样子。 周菲见他撤下一贯温柔的表象,整个人的气质就摇身一变,突然变得冷漠可怕起来,心里仍然一颤。 但周菲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没有被周伯的话牵着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她说:“为什么?” “为什么?”周伯笑了起来,可就连那笑容都是冰冷的:“因为我本来就是日本人,从来就没什么周伯,我的名字叫做熊本周次郎,现在还要问我为什么吗?” 周菲没想到答案竟然是这样,她的手颤抖起来,一只手捂着心口不敢置信的看着周伯,不,是熊本周次郎,她一点一滴的观察,通过女性细腻的本能排除了陈妈妈和花娘的嫌疑,把重点怀疑放在了周伯身上,本来她还是抱着希望,希望是自己弄错了的,可是周伯不仅连否认都没有,还给了她这么巨大的一个冲击。 倏然间,所有的片段在脑海里连接起来,周菲嘴唇颤动:“所以……所以当初清池的死……也是你……你……” “是啊,是我一手安排的,到现在才发现吗?已经来不及了呢小姐。”周伯亲昵的对周菲说道:“不过这不怪我,各为其主,当初谢家挡了我的路,顾家太不知趣,刚好一块儿铲除嘛。” 周菲眼角一片晶莹,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扣下扳机杀了周伯的冲动,可是她强行忍住了,她强行压住心里涌上来的让她连话都说不出来的痛苦:“是,各为其主,我看错人信错人,这不能怪你,可是周伯,这些年你留在谢家始终不曾再有动静,现在什么突然发难?经纶呢?他到底是不是在你手上?他还活着吗?” “看在这些年你的确对我还不错的份上,我也说句实话,谢经纶不在我手上,我也很想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周伯淡淡的说:“至于为什么突然要对谢家出手啊……啧,的确,现在的谢家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也不值得我暴露身份,何况谢大少爷如今对我们还有用,你那点小动作我也不放在眼里,大日本帝国的大东亚计划不是你那一点点汇款能够阻止得了的,可是……”周伯说着突然逼近周菲,周菲警觉地双手握住枪超前顶了顶:“站住,别过来。” 周伯古怪的笑了,见周菲如此紧张,居然停下了脚步:“别紧张,其实我不会对你怎样,小姐,只要你不轻举妄动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毕竟这么多年的情谊我也不是冷血动物,况且大少爷……” “别提长空,我不会让他继续替你们卖命的,你以为我是傻瓜吗?你们根本就不信任他,不过是想把我当做人质逼着他给你们做事,等利用完他之后就会杀了他!就像你看着经纶长大,却可以毫不留情的送他去死一样!”周菲怒吼:“周伯,就算你是日本人,可这些年来无论是周家还是谢家都待你不薄,你做下那些事的时候有过一丝犹豫吗?有过一丝后悔吗?你根本就不是人是畜生!” “我不是人?那谢长空他们杀智子的时候有没有犹豫过?你说我不信任谢长空无非是想利用他?没错啊,我就是要利用他,那又怎样?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不值得信任吗?我早就说过了,别上升到道德标准来对我说教,就像你为延安汇款运送物资,谢长空替重庆卖命一样,我也是为了我的祖国做事,我没什么可愧疚的!”周伯冷笑起来:“我也只是为了我的女人报仇而已,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周菲已经麻木了,她当然不至于健忘到连井上智子是谁都不知道,前因后果来龙去脉此刻都真相大白,但她宁可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真相,远比任何事情都要残酷! “所以,你是承认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了,是吗?”周菲木然看着周伯。 周伯微笑道:“是啊,都是我,所以你想怎么样呢?”他看着周菲手里的枪,“想杀了我?你会开枪吗?你敢吗?小姐,我说的话算数,只要你把手/枪放下来,乖乖的当你的傀儡,我保证,就算谢长空没了利用价值,我也保你不死,一直能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可过,如何?”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为了自己的几天好日子脸儿子都可以出卖的女人?”周菲笑出声来:“果然,你从来就不了解我,周伯。” 她脸色一变,肃然道:“就算下一刻要我死,我现在也要杀了你!”她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但周伯早有提防,他速度闪过,快速朝着周菲扑过去,周菲到底是第一次用枪,根本就毫无章法,如果不是仇恨支持着她,怕早在最初就乱了章法,可眼见紫弹药打光了周伯却毫发无伤的扑向自己,周菲也是心下大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周菲闭上眼睛要放弃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巨大的花瓶被从门口扔进来,不偏不倚正巧砸在周伯的后脑勺上,他只来得及翻了个白眼就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压在周菲身上。 周菲吓呆了,一动不动,手里的枪滑落都不知道,优优冲进门来,不解气的手里拿着一个铜做的汤婆子在周伯头上狠狠砸了两下,确定他不会动弹了,再把他拉开扔到了地上。 花娘和陈妈妈一起进来扶住周菲,“太太,太太你没事吧?” 周菲木然地低头看了眼地上的周伯,再抬头看向花娘、陈妈妈和优优,突然之间就倒在了两人怀里失声痛哭了起来。 花娘和陈妈妈什么都没说,相伴多年的她们不用开口也知道彼此的心情,就这样抱着周菲让她痛哭一场。 直到发泄完所有的情绪,周菲终于抬起头来,花娘早就准备好了水和帕子让她净面,周菲终于再次恢复了冷静,她看着优优低声道:“今天真是多亏了你。”优优这姑娘天生力气大,周菲早有准备,怕自己对上周伯并非对手,优优是她的秘密武器。 优优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太太您过奖了,要不是您早就猜到家中的奸细是她,又提前安排好,我也不能及时把他……把他……”优优看向周伯的尸体,可随即又红了眼眶,小姑娘毕竟还年轻,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哪怕故作坚强心里也是崩溃的:“可是太太,为什么会是他?我们大家都多信任他啊!他怎么会是日本人呢?他怎么能……”优优放声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 步入尾声阶段,真正的黑手终于现身了……新坑准备中~ 走过路过评论留言收藏,谢谢~~~ 第五十二章 陷阱 “别哭了优优,以后记得一件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周菲就着花娘和陈妈妈的手下了床:“把他处理一下收拾干净放在车后座上,然后连我一起送去医院。” “太太,您不舒服吗?”优优急忙擦干眼泪问道,她又指了指周伯的尸体:“您……您要带着他去医院?” 周菲摇了摇头,“我没有不舒服,优优,现在不是问东问西的时候,听我的话去做,让你们私下收拾好的金银细软都打包好了吗?” 陈妈妈和花娘一起点头,优优也点了点头,但仍然不知所错的看着周菲,周菲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花娘第一个开口:“小姐,你别说了,我是不会离开您的,您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都这把年纪了,不怕死,您别想甩了我自己去冒险。” “小姐,老奴也跟您一起去。”陈妈妈也说。 优优年轻天真,但此刻已经知道事关重大,她也毫不犹豫的表态:“太太,我要跟着您,我有把子力气,能帮您打跑坏人。” 周菲微笑起来,看着眼前几张坚定的不离不弃的脸,她被周伯伤透的心终于温暖了起来:“陈妈妈,优优还年轻,经纶也不知生死,您留下替我照看着两个孩子,花娘,咱们多年情分,多余的话我不说了,若真出了事,只愿来生咱们投胎做一对姐妹,我当姐姐你当妹妹,换我来照顾你。” 花娘眼角湿润,陈妈妈还要说什么,周菲摇摇头打断了她:“谢家早年准备好的那个地方,就连周伯也不知道,一会避过门口的岗哨之后我先送你们到那边,风声消停之前你们就躲一躲,事后若能离开上海就离开,若是我和长空没有出事你们愿意回来就回来,但只记得一件事,保重自己,别随意丢了性命。” 说完这些话,周菲便不再多说,她换了衣服行头,又和花娘等把周伯收拾干净放在后车座上,再让花娘等人把金银细软放进后备箱,随即开车出去,门外被拦住的时候,周菲假做突然疾病要就医的样子,故意把一旁的周伯半隐半露让人看见,果然纠缠了片刻那些日本人就放他们走了。 周菲不敢大意,故意绕了两个圈子确定后面没人盯梢,才将车子开进一条僻静的小道将陈妈妈和优优放了下来,然后一路朝着医院开去,快一点,再快一点,周菲就怕赶不及。 医院这边暂时还没有受到影响,毕竟隔着一段距离,连锁反应还没到达医院这边。只是因为方若愚未曾转移,为了确保方若愚不被人劫走,也为了万一能遇到来救人的干脆把人留下,特高课的人手暗桩遍布医院内外。 后藤哲哉一下车,门口就有人认出他来,消息灵通的特高课特务自然清楚后藤哲哉今天就要启程回日本,看到后藤哲哉就是一愣:“后藤少爷,您怎么来了?” “给我配些船上常用的药品,赶紧一些,我赶时间。”后藤哲哉淡淡地说道。 “小的明白,您跟我来。”来人不敢怠慢,立刻着人带着后藤哲哉往里走,后藤哲哉却没动,微微皱了皱眉,那人小心翼翼看着后藤哲哉:“您还有什么需要小人做的?” “哦,我的司机感冒了,咳嗽咳得有点严重,你让人带他去看医生,要是病的严重就找个人照顾一下再送他回去,还有,找个开车技术好的一会送我去码头,快去。”后藤哲哉皱着眉头吩咐道。 被他逮着的人不敢迟疑,立刻应了声“是”然后就去安排去了,这么一动静,顾盼沈棠早就逮着机会溜进了医院里面同时也看清了外面的布防安排,两人对着后藤哲哉比了个‘ok’的手势,便闪身进了病房。 后藤哲哉这才慢条斯理的跟着人去找医生慢慢地开药,一边注意着医院这边的情况,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可就是眼皮直跳,一种要出事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的感觉是对的,就在他磨叽到实在找不到理由拖延准备慢腾腾离开的时候,走廊上突然响起连续射击的声音,还有一声女声的尖叫,后藤哲哉顿时顾不上他那一大袋子药,飞快的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跑过去。 出事的是谢长空。 他一早就出门,因为刚好下雨,他灵机一动干脆伪装喝的烂醉再去淋了场雨让人送他来医院,因为爱人结婚了新郎不是我外加谢家最近的糟心事,他买醉颓废多么正常啊。 如果,没有人早就计划好在医院守株待兔的话,谢长空就成功了。 可是,九条并不简单,他早就猜测到一定会有人来救方若愚,始终在这里等着,布置好了天罗地网等着人冲进来。 只是捞到的这条鱼是谢长空,九条有点失望。 谢长空是哪一方的人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抓住他的软肋榨干他的剩余价值,现在日本人非常需要谢长空。 76号那边的大鱼才是九条想要的。 谢长空也很明白九条的心思,所以当被抓包的时候,他连半点惧色都没有显露。 “真没想到来这里的人是你,所以其实你也是延安那边派来的吗?”九条微笑着抱臂看着谢长空。 谢长空冷哼了一声:“九条课长好雅兴,不去参加婚礼就为了在这里堵我吗?” “谁说我没去呢?”九条的回答非常狡猾:“只是我非常清楚,这里才是你们的目标,谢处长,你真的不打算交代一下你的同伴都有些谁?你是太自信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呢?还是希望我相信这么大的事就你一个人出马呢?老实说吧,76号那边谁才是你的内应?谢家的事我捂得那么严实,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把消息透露给你的呢?我真的是很好奇啊!” 谢长空心里一沉,但脸上却不动声色,他偏过头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九条也不生气,只是道:“你似乎忘了你的母亲还在我的手里,你也似乎忘了,你对我来说只要你的脑袋还能用你的嘴还能说话就够了,还是你认为你能从我手里逃出去呢?”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自信?”谢长空笑了:“反正我也逃不出去,不如咱们也彼此坦诚一点吧,方若愚已经死了对不对?他那样的人,万不得已才会活着落在你们手里,可他又怎么可能会甘心任由你们来摆布呢?他早就把自己的命了结了以防万一有同志来救他落入你们手中对不对?” 九条笑而不答。 谢长空微笑起来:“看来是我说对了,但是方若愚弄死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他没能把消息传出去,所有人都还以为他活着,但其实这根本不过是你们的圈套而已,可惜啊,最后网住的不是你想要的,还真是可惜呢。” 说时迟那时快,谢长空话音刚落就出手了,他飞快地举起□□朝着九条射击,同时一脚踢上病床,力气非常大,病床的四个脚上的轮子就滚动了起来,躺在床上伪装伤病号的特务直接跳了起来,但他们都顾忌谢长空的命不敢全力,却又遇上豁出去的谢长空,一时之间有点狼狈。 九条却早有准备,避开谢长空的那一枪之后直接欺身上前,他对自己的格斗技巧甚有信心,而谢长空虽然也同样身手不凡,但到底平日的工作使得他疏于练习,一被九条近身几招之下就落了下风,唯一能依仗的就是他不怕死,而九条要留他一条命,但谢长空的情况并不好,虽然九条为了不使谢长空丢了小命不让其他人出手,但九条的实力横扫,谢长空已经渐渐有所不支,身上、脸上都有了伤,又是‘砰’的一下,谢长空胸口被九条重重击中,他踉跄退后,吐了一口血。 九条依然毫发无伤,他看着谢长空狼狈的样子,微微笑了一下,伸出手擦了擦额角,淡笑道:“认输吧,你不是我的对手,与其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倒不如安分一些,把你的同伙交待出来,若是你听话,我能饶他们一命。” 谢长空‘呸’了一声,并没有丝毫要放弃的架势,知道方若愚已经死了,他反而没了任何顾忌,唯一祈祷的就是顾盼沈棠那边一切顺利,千万不要擅自来到这里冒险。 但显然,谢长空的祈祷失效了,天上的神仙今天没有听到他内心的呐喊。 就在谢长空和九条对峙的时候,外面传来交火、跑动、惊呼的声音,有人来了! 谢长空顿时一惊,他立刻想到顾盼,下意识地就要往门口去,九条怎么会让他走呢?立刻让人拦住谢长空的退路,谢长空立刻清醒过来,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目光盯着九条变得深沉,他抿起嘴,突然发难,九条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谢长空还有放手一搏的力气,倒是退了一步,但谢长空不依不饶,他豁出去了,无论如何要把九条留在这里。 遇到不要命又不能杀的对手,九条也应付得很艰难,他用日语骂了一句,立刻吩咐心腹:“去看看外面什么人,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留下活口!” 手下领命而去,九条专心对付谢长空,见他不要命的样子,九条心念电转,突然笑了起来:“你这么激动?难不成来的人对你来说很重要?让我猜一猜,我说,该不会是顾盼吧,你对这个女人根本放不下是不是?她也和你是一伙的?那为什么要和沈棠结婚?难道沈棠也和你们是一伙的?” “就因为他们都不和我是一伙的所以才拒绝了我,你满意了吗?”谢长空喘不过气来,咬牙对九条嗤道:“你……唔!”猝不及防九条一刀划破他的胳膊,谢长空抱着胳膊退了两步。 九条推推眼镜冷笑道:“谢长空,我说过对我来说只要把你的命留下来,让你能说话能用脑就行了,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吗?你以为你藏着掖着我就会以为顾盼没问题?军工厂和实验室的爆炸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的确和她脱不了干系,和我也脱不了干系,不过也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什么重庆啊延安的,不过是私仇罢了。”谢长空还没来得及说话,门被人一脚踢开,后藤哲哉声音响起的同时子弹就打中了九条。 九条没有防备,捂着中弹的右肩退了两步,手里的刀子‘咣当’一声落了地,他看见后藤哲哉,却愤怒了起来:“你居然对我出手?后藤哲哉,你难道忘了你也是个日本人,为了一个女人,你连自己的国家都要背叛吗?” 后藤哲哉面对九条的指责不为所动,他面不改色的用枪指着九条:“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婚礼上的那个是你的替身吧?” “那又怎样?婚礼那边果然出事了对吗?”九条冷笑起来:“我就知道沈棠顾盼没有一个可靠的,啊……”后藤哲哉又一枪打中了九条的大腿,九条痛的大叫了起来。 后藤哲哉没有心思跟九条缠斗浪费时间,外面都是特高课的人手,顾盼沈棠还在跟人缠斗,他们在这里不时能够听到外面战斗的声音,他急于要带着谢长空和顾盼沈棠脱身:“让我们离开,我饶你一命。” 九条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后藤哲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的眼神怨毒极了。 后藤哲哉不理会他,直接上前想要扭住九条当人质,但九条就趁机发难,突然之间一跃而起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一把刀子直接刺中谢长空的小腹,谢长空本就强弩之末,完全没想到九条会来这一下,闷哼一声就被九条抓住,九条拔出刀子直接抵着谢长空的脖子,用力的直接在他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你再过来一步,我就杀了他。”九条冷声道。 后藤哲哉停下了脚步,皱了皱眉随即又往前走过来:“用他来威胁我?你没搞错吧九条,对你来说他的命更有价值,而在我看来,他是死是活根本不重要。” “是吗?”九条冷笑道:“你心爱的顾盼是不是也这么不在乎他的命呢?”他用了更大的力气,谢长空小腹血流不止,脖子上的血更是滴滴滑落,整个人狼狈不堪,但他却没有半点害怕,对九条淡淡的道:“可惜你算计错了,她根本就不会在乎这个,而且,谁告诉你她跟这件事有关呢?你不是要杀我吗?下手吧!”谢长空豁出去了,干脆伸出手直接抓住九条的手用力把自己脖子上割去。 九条并不是真的要谢长空的命,顿时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就趁这个机会,后藤哲哉一枪打中九条的眉心,九条睁着眼睛倒了下去,谢长空死里逃生,重重的吐了口气。 “你还好吗?能走吗?”后藤哲哉背心也全是冷汗,但他没时间紧张,幸好这里是住院病房到处都是绷带药品这种东西,他随手拿过来一边帮谢长空止血包扎一边问道。 谢长空深知不是停留的时候,配合着后藤哲哉的动作点了点头,低声道:“快走,没时间了,方若愚已经死了,这根本就是九条设下的局等我们自投罗网,整个医院都被包围了,顾盼他们呢?婚礼那边……” 后藤哲哉给谢长空包扎好,拖着他就往外走,边走边解释:“婚礼那边现在因为爆炸的缘故一团乱,很多警察、特工过去维持秩序了,大概整个上海的道路都封锁警戒了,顾盼和沈棠就在外面,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突围。”他沉声道:“你们的身份怕是要暴露。” 谢长空沉默了片刻叹气道:“但总算,九条死了,我是彻底暴露了,但是顾盼和沈棠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他突然停下脚步拉住了后藤哲哉的袖子:“你到现在也还没放下盼盼对不对?如果到最后我们真的逃不出去,请你带着顾盼离开好不好?我知道你和那些日本人是不一样的,我可以信任你,是不是?” 后藤哲哉没有说话,他脑海里回想起九条的那些质问,一遍遍地回放,还有父亲失望的目光和母亲伤心的眼泪,他不是后悔自己一次次为了顾盼背叛了自己的父亲和自己的国家,但他仍然有一丝动摇,仍然会觉得很痛苦,明明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可是当一个人要和整个国家和自己所有的亲人去对抗的感觉真的太痛苦了。 “我……” “长空,你不要为难哲哉了,难道你不能明白他承担的痛苦和压力吗?”顾盼打断了后藤哲哉的话,她坚定地看向后藤哲哉:“哲哉,你不要去想那些让你为难的事,我已经欠你太多,怕是永远都还不清了,而且……” 顾盼清澈的目光划过众人,她轻声道:“我已经决定了,如果能够活着走出去,我想留下来。” 除了沈棠微笑着看着顾盼什么也没有说之外,谢长空和后藤哲哉简直觉得顾盼疯了,他们几乎一起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沈棠,你怎么不阻止她这疯狂的念头?”见顾盼不为所动,谢长空直接将怒火转移到了沈棠身上。 沈棠没有生气,他只是坚定地握着顾盼的手平静地看着谢长空和后藤哲哉:“因为我也已经决定,和盼盼一起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我是反派女一》这两天就要完结了,新书《一路上有你》(书号4522678)筹备中,感兴趣的可以提前收藏一下,《反派》完结之后就是新书连载~~ PS:大家云监督武汉红十字会吧,太气人了简直!! 第五十三章 各自的路 谢长空倒吸一口冷气,一时间都忘了自己的伤,退了一步不可思议的看着沈棠,又看看顾盼,意图看出两人是在开玩笑。 但是没有,一点也没有。 顾盼也好,沈棠也好,完全没有半点我在说笑的样子。 谢长空从惊愕中沉默。 后藤哲哉比他的反应好点,在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他奇异的慢慢地理解了顾盼的选择。 “你……真的决定了?”他低声问道。 顾盼点了点头,轻声道:“嗯,决定了。” “怎么离开这里都是个问题。”后藤哲哉说道。 “九条死了,医院里的特务也死的差不多了,只要能够把谎圆的够好,我们还是可以继续潜伏下来的。”顾盼的目光扫过后藤哲哉,又看向谢长空:“长空,我不是意气用事,也不是一时任性,这些日子,我其实很忐忑也很害怕,一直都在想怎么离开上海,怎么能够让沈棠也和我一起离开上海。”她说着的时候目光看向沈棠。 沈棠捏了捏顾盼的手,微笑了起来。 “我让你操心了。”沈棠轻声说道:“对不起盼盼。” 顾盼摇了摇头。 明明是在最危险的时候,可这一刻,顾盼却觉得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整颗心都沉静了下来,也许是因为下定了决心,心有了方向,也就不再害怕不再动摇。 “可是我后来想通了,离开上海就有净土了吗?战争就会结束了吗?不会的,我们依然还要面对日本人的侵略,依然还要想方设法拯救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同胞,还有那么多的人在奋斗,我们怎么能袖手旁观远离战火?也许我们可以摆脱现在的身份,可是潜伏在敌人的心脏,使我们费了多少心血才达到的目的?如今,上海站被毁,长空你的身份已经露馅没法在潜伏下去了,那么我和沈棠怎么能够离开?潜伏也需要时机,我们走了,接替我们的人又得要付出多少牺牲才能走到我们今天这样的位置?为什么非要做出那样的牺牲呢?别人的生命难道就没有价值吗?与其再葬送无数的人来取得敌人的信任来取代我们的位置,不如我们自己把现在的位置坐稳了。” 顾盼说的斩钉截铁丝毫都没有半点的犹豫,可见这样的想法并不是她现在才有的,而是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思考一直在酝酿,到如今终于下定了决心。 而沈棠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自己的行动坚定地站在了顾盼的一边。 谢长空和后藤哲哉沉默地听着,但是他们这回水冶没有在冲动的说要他们离开,或者说自己也要留下来。 后藤哲哉只是道:“既如此,也好,那以后要多保重了。”后藤哲哉轻声道:“我该走了。” 他所能为顾盼做的已经全都做了,只是他突然在这一刻充满了新的希望,离开也并不代表放弃守护,放弃自己的想法,远离战火偏安一隅,他可以回到自己的祖国,去呼吁去影响更多的人,从而影响自己的政府人,让他们不要继续这场无谓的战争。 难道牺牲的只有中国人吗?又有多少日本人明明不愿意接受战争却被送到异国他乡去参战最后客死异乡呢?又有多少家庭因此失去了丈夫儿子,失去了家中的顶梁柱,导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呢? 他可以换一种方式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哪怕只有微小的力量,可只要去做了,就能点燃一颗火种,不是吗? 后藤哲哉忽然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和使命感,离开也不让他觉得那么难受了。 顾盼对后藤哲哉点了点头,那一刻,她仿佛也洞悉了后藤哲哉的念头,对他道:“加油啊,哲哉!” 后藤哲哉粲然一笑。 谢长空微微叹了口气:“看来,要退出的只有我了。” “换一个战场继续战斗也是一样的。”沈棠笑道:“走吧,现如今,我们得先离开这里才行。” 这并不是个推心置腹的好地方,更不是好时机,只要走出这里,他们要面对层层包围圈,后藤哲哉把身上的武器交给了顾盼,谢长空会意,将病房里、走廊上被他们干掉的特务掉下的枪啊子弹啊拆下来,手上拿了一把身上口袋里能塞的地方都塞满。 顾盼沈棠也照做。 “你抓着我当人质。”后藤哲哉对谢长空道。 顾盼看着谢长空浑身的伤,苍白的脸色,张了张嘴,沈棠跟他心意相通:“不然我来吧。” “不行,你们不能暴露身份。”谢长空一口拒绝。 “既如此,何不这样,长空委屈你一下,我们把你绑起来带出去,哲哉跟我们一起。”顾盼道。 她的意思大家顿时明白,直接把谢长空当做他们要抓的人,先离开医院之后,再想办法让谢长空脱身,只是这样一来,她和沈棠也多少要冒点风险,但总体来说,计划会更实用一点。 几人思忖了一番便重新做了安排,沈棠把谢长空绑了起来,扶着他走,反倒让他能够把自己的重量倚在沈棠身上,还略微轻松点,后藤哲哉提着枪警觉地护在顾盼身旁,几人小心翼翼的走出住院部。 就在这时,一枚子弹直直的朝着顾盼飞过来,顾盼下意识地闪避,可随即他们发现根本无从躲闪,外面全是日本人,所有的枪都对准了他们发射,根本没人管他们要说什么。 后藤哲哉和沈棠反应很快,一人一边拉住受伤的谢长空和顾盼躲进了病房大楼里面。 顾盼一身冷汗:“怎么回事?” 沈棠神情严肃,他看着外面走出来的人,脸色变了,伸手推了推谢长空的肩膀,谢长空已经咬着唇,后藤哲哉则一言不发准备推开门出去。 “哲哉!”顾盼一把拉住他:“你要干什么?” “那是我爹,他手里抓着的人,是谢太太。”后藤哲哉淡淡的道:“我来想办法,你们等着见机行事。” “我和你一起出去。”谢长空站起了身:“那是我妈,我不能不管。”他扭头看向顾盼和沈棠:“沈棠,顾盼就交给你了。盼盼,若是我和我母亲有什么万一,请你不要忘记寻找经纶的下落,是死是活,就算我们走在黄泉路上了,也要告诉我们一声,好让我们安心。” 顾盼忍不住红了眼眶:“长空!” “别哭!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战士了,不能动不动就哭。”谢长空微笑:“何况,我们还不一定会出事呢,行了,躲起来,伺机而动。” 说完这句话,谢长空和后藤哲哉一起推门而出,就在这时,顾盼差点就忍不住跟着出去,被沈棠死死拉住,而同一时间,一道声音响起:“那个……刚才那个人是谢长空吗?你们是一起的吗?” 顾盼倏然回头,来人是一个瑟瑟发抖但强忍着害怕的小护士,正是徐风华的同事:刘薇! “你是……” “跟我来,边走边说,没时间了!”刘薇转身就跑,顾盼和沈棠急忙跟上,“你……” “我是徐风华的同事,你们跟我来,有人要让你们见见。”刘薇说完就跑的飞快,沈棠顾盼交换了一个眼神,终于放下对谢长空和后藤哲哉的牵挂,跟着刘薇走了,刘薇一路急奔,带着他们从病房进入地下室,“这里是……” “很快你们就知道了。”刘薇没有解释,顾盼忍住心里的疑惑,和沈棠一起快步走着,很快的,刘薇停了下来:“到了。”她轻声说:“要见你们的人就在这里。”她转过身,推开了门,顾盼和沈棠只觉得一股冷气冒了出来,他们下意识地抱住了手臂。 这里竟然是……停尸间! “我是刘薇,这里……哎呀,你出来了?”刘薇正要解释,里面走出来一个包满绷带的人,刘薇顿时顾不上沈棠顾盼,急忙走过去把人扶着走出来,顾盼本来满心疑问,但在见到那人的刹那,顿时惊呼了起来:“经纶?” 这个人,赫然是谢经纶! 生死未卜那么多天后,他们总算见到了活生生的谢经纶,哪怕是在生死一线的这个当头,这仍然让顾盼分外的惊喜。 “经纶……你怎么会在这里?”顾盼一把扶住谢经纶的手臂。 谢经纶眼角湿润,用力抱住了顾盼:“顾姐姐……” “别说了,我都知道了,都过去了。”顾盼忍住泪水,轻轻拍着谢经纶的背,而沈棠不忍心打扰他们重逢的这一刻,低声问起刘薇事情的经过。 原来,谢经纶当时在码头发现事情不对,故意落得水,但他没想到日本人当时会痛下杀手,仍然中了枪,他仗着水性好憋着一口气潜出非常远,然后悄无声息的潜回了上海,当时他已经意识到家里出事了,没敢回谢家,偷偷跑到医院却发现医院那边已经被封锁,他跟徐风华正好错过,没看到跑出来的徐风华,却在事后堵到了刘薇,刘薇当时害怕极了,但勇敢地把谢经纶藏在了停尸间这边。 医院里有药,刘薇就帮谢经纶处理伤口,停尸间这边几乎没什么人来,刘薇就把谢经纶藏在这里让他养伤,倒是躲过了一劫。 听完这一切,顾盼感激地握着刘薇的手,只觉得此时此刻想说的话太多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重逢的喜悦、失而复得的幸福感冲击了她,哪怕在这样生死攸关的当口,她依然觉得能够再见谢经纶非常幸福。 只是可惜…… “顾姐姐,风华她怎样了?还有我妈?我哥呢,知道这些了吗?”谢经纶躲在医院里,刘薇又因为外面的消息被封锁了对此一无所知,谢经纶依然不知道徐风华已经出事了。 顾盼的脸一瞬间黯然。 沈棠走过来低声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刘小姐,非常感谢你的帮助,这里有能离开医院的通道吗?” 刘薇如梦初醒,立刻点头:“有的,进太平间之后有条小路可以出去,直通后街的小巷,那边平时都没什么人的。”因为运死人毕竟不是什么吉利的事,大家都忌讳,所以干脆就从太平间这里另开了一条小路运送出去,这样也能免得医院里的重症病人触景生情,只是平时这里大家都不怎么来,除了运送尸体的和几个经手过这条通道的,还真没几个人知道这条路,刘薇能知道是因为她的医生男友。 沈棠和顾盼闻言顿时大喜,顾盼不由分说把谢经纶推给刘薇又对她说道:“刘小姐,大恩不言谢,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您在这儿等我们一会,要是……一刻钟之后我们还没回来,你就让经纶从这里离开。”交代完刘薇,顾盼又对谢经纶道:“离开这里之后不要回谢家,也不要去找任何人,如果……” “如果不知道去哪里,就去老街的泰洋馄饨店,就说……”沈棠靠近谢经纶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水银’让你来的,找时机安排你离开上海。” 说完这句话,沈棠和顾盼一起转身,刘薇福至心灵,一下子拦在两人面前:“你们该不会要去救谢大少他们把?” “什么?大哥也来了?他……落在日本人手里?”谢经纶还没从沈棠给的冲击中清醒过来,一下子又知道了自己大哥的消息,顿时不淡定了。 “顾姐姐,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哥他怎么了?他有危险吗?”谢经纶冲过来,一把抓住了顾盼的手。 顾盼没有办法,三言两语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经纶,没时间了,你还受了伤,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和沈棠会看着办的,你赶紧离开这里,谢家……谢家将来说不定还要靠你支应,你不要任性!” 谢经纶一言不发,他早就猜测过最可怕的后果,可是当真的一切摊开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接受不了。 徐风华死了,谢家有日本人的奸细,大哥果然不是日本人的走狗,现在身份暴露,而母亲则被日本人抓了当人质! “我要去救他们!”谢经纶热血上涌,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顾盼拦不住他,跺跺脚立刻跟了上去,沈棠自然不会丢下顾盼一个人逃生,只留下刘薇傻眼愣在原地,半晌才泪流满面自言自语:“风华……你竟然已经……”她忍不住为自己逝去的好友流泪,随即想到什么又赶紧跑了出去,虽然她害怕的要命,可是一想到最后见到徐风华的时候徐风华交代她的事,她就觉得不能扔下谢经纶不管,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她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吗?她好歹是一个救死扶伤的护士呀! “长空……”看到长子一步一拐走出来,周菲忍不住喊他的名字,她太大意了,本以为是来帮儿子的忙,却不料一头撞进日本人的圈套之中,反而成了儿子的累赘,她看着谢长空浑身是伤的走出来,忍不住泪流满面:“妈连累你了。” “妈,你怎么来了?是因为不放心我吗?”谢长空笑道我,安全无视数不清的对着自己的枪,就这样慢慢的走了过去,后藤司令冷哼一声:“站住,再过来我就开枪了!”他一手指着周菲,一边对谢长空低喝。 “真不知道怎么就惊动了后藤司令,我今儿心情不好,怎么就值得后藤司令大动干戈了?”谢长空停步,站在那里巍然不动看着后藤正明,后藤哲哉的父亲。 后藤正明冷冷地看着他,根本不想去跟他谈话,只说道:“来人,把他绑走,让他把他知道的东西都吐出来!” 显然后藤正明依然认定谢长空的身份,连跟他废话也不愿意,周菲被抓,本来心里虽然慌但是还留着一点希望,但见后藤正明的做法顿时着急起来,她不顾抓着她的人,也顾不得那些枪,顿时尖叫起来:“谁敢抓我儿子,我就立刻死在这里!” “如果我母亲有半点不满,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你可以试试看后藤司令。”谢长空心在滴血,他看着母亲在自己面前受苦,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太糟糕了。 后藤正明冷哼一声,直接举枪对着周菲的胳膊就是一枪,周菲‘啊’的一声倒下,谢长空终于忍不住冲上前喝道:“后藤正明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让你认清现实,你现在没资格跟我谈条件,不想受罪不想你娘也跟着你受罪就老实一点,来人,带走!” 谢长空不动了,周菲挣扎着起身,捂着伤处对这些长空用尽全力喊道:“长空,不用管我!” 她话音未落,后藤哲哉再次举起了枪,只是这次他没能击中周菲,在他开枪之前,枪口被人用身体堵住了。 “爸爸,住手吧!”后藤哲哉堵着枪口对着后藤正明跪了下来:“我求你住手。” “你怎么会在这里?”后藤正明眯起眼睛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小儿子,反手就是狠狠一巴掌,直接把后藤哲哉打得半边脸红肿嘴角泛起了血丝。 后藤哲哉没有说话,只是回过头继续跪着看着他的父亲。 而谢长空早就已经顾不得他,趁着后藤正明无暇被后藤哲哉缠住无暇下令的时候冲过去一把抱起了周菲。 周菲疼的全身都是冷汗,可她此时顾不得自己,凑在谢长空耳边说出了陈妈妈的藏身之所,立刻用力的推他:“走,赶紧走,别管我!” “妈……” “妈这把年纪什么都经历过来了,死也没什么可怕的,我正好去找先走一步的花娘还有你爹,你走……你赶紧……”周菲泪流满面的推着谢长空。 谢长空却只能苦笑,走? 他能走到哪里去呢?就算他是一只鸟,能飞,怕也躲不过这么多的枪口吧! 周菲也终于清醒过来了,她的目光从四周扫过,终于镇定下来,她就着谢长空的手站直,没受伤的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自己的衣裳,回头看向谢长空:“妈看起来怎样?” 谢长空已然明白了周菲的用意,他声音哽咽:“好看,就像挂在您床头那张您和爹结婚时拍的照片一样,还是那么年轻,那么优雅。” “那就好。”周菲笑了,“这样的话,等我去了地下,你爹也不至于不认识我,是不是?” 她伸出手来抚了抚谢长空的脸,“既如此,咱们娘两今儿就一起上路吧,黄泉路上好做个伴,倒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妈……”谢长空本来满心悲怆,但周菲的态度影响了他,他慢慢的终于也露出了笑容:“妈,怪我连累你了,来生我再给您当儿子,好好听您的话,好好孝顺您。” “好啊,来生若还能做你的母亲,我必然不会再那么独断,不会再让你怨我了。”周菲道。 “妈,这些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周菲和谢长空彼此握着手站在那里,笑对生死,完全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而后藤哲哉依旧在和他的父亲对峙,后藤正明恨铁不成钢:“你就这么非要和我作对吗?” “爸爸,停手吧,不是我要和您作对,而是您现在做的事……”后藤哲哉据理力争,但怒火中烧的后藤正明根本听不进去,甩手又给了后藤哲哉一巴掌:“我做的事都是为了天皇,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利益,背叛我们的国家的人是你,我为有你这样的儿子而感到耻辱!” “爸爸!” “起来,让开,要是你再不让开,我就不客气了,别以为你是我的儿子就有了免死金牌!”后藤正明怒吼道。 后藤哲哉心灰意冷,正要说什么,谢长空却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哲哉,你走吧,这里的一切和你无关。” 后藤哲哉没有动。 “我和我的同胞会记得你为我们做过的一切,但是真的够了,生命诚可贵,你的生命也同样,起来吧,走吧,剩下的事情让我自己来面对。” 后藤哲哉终于慢慢地站了起来。 后藤正明却因此看谢长空的眼神多了一分欣赏,但就在那时,后藤哲哉突然抢过后藤正明手里的枪顶住自己的太阳穴,并挡在了谢长空和周菲的身前:“放他们走,否则……” 谢长空大惊,正要阻止后藤哲哉,后藤正明却率先发难了,他拔出腰部的配枪,毫不犹豫的朝着后藤哲哉开枪,谢长空张大眼睛不敢置信,下意识的一把推开后藤哲哉替他挡住自己,他的背部连中了好几枪,就这样慢慢地倒下了。 一切发生在刹那之间,周菲冲上去抱住谢长空软倒的身体,叫着谢长空的名字,不知哪里来的子弹打中了她,她抱着谢长空一起倒了下去,母子两就这样紧紧抱着倒在了一起。 后藤哲哉颤抖着手将手/枪对准了自己的父亲,后藤正明已然被彻底激怒,他毫不犹豫的再次对准后藤哲哉开枪,后藤哲哉应声倒下。 但这还没有结束,冲出太平间想要救人的谢经纶、顾盼、沈棠正好看到这惨绝人寰的一幕,谢经纶和顾盼几乎同时捂住了嘴,只有沈棠还比较镇定,但是他的手也在颤抖。 就在这时,后藤正明看都没看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儿子,冷酷的下令:“进去,除了医院的人之外格杀勿论,不用留什么活口了,反正他们什么也不会说,我也不需要这些人的口供,反对我们日本帝国的,死就是了!” “是!”众士兵接到命令就开始朝住院病房大楼围过来,后面赶来的刘薇和及时反应过来的沈棠一把将顾盼和谢经纶拉住,飞快的朝着太平间的方向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等于是最后一章了,谢长空和后藤哲哉领了便当,捂脸~明天还有一个小尾巴就正式完结~~ 大家继续关注新坑《一路上有你》,轻松系现言~~ 第五十四章 尾声 一个月后,那场风波已经过去,但上海滩的道路上似乎还有暗红色的血渍,特高课和驻上海日军全体出动,对整个上海进行了腥风血雨般的血洗,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到如今依然风声鹤唳,众人活得战战兢兢。 泰洋馄饨店,谢经纶的伤已经好了,跟他们一起离开医院的刘薇逃过了一劫,但她的男朋友陈医生却被日本人杀死了,整个医院几乎没几个人活下来,每每想到这里,刘薇都是又痛苦又庆幸。 痛苦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告诉陈医生自己已经打算和他结婚陈医生却惨遭杀害天人永隔;庆幸的是仿佛冥冥中徐风华的灵魂在保佑她,让她逃过了一劫。 只是经此一事,她已经深刻感觉到日本人的残酷可怕,哪怕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护士,也说不定哪天被当做所谓的‘奸细’杀死了,她想离开上海,想去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为陈医生报仇。 谢经纶的伤已经好了,他已经从顾盼和沈棠口中原原本本得到了真相,知道了徐风华的身份,也知道了沈棠的身份,可是他却不能偷偷去看一眼自己心爱的女人的坟墓,更不能为自己的母亲和兄长落葬,这让他痛苦。 但这份痛苦也让他成长起来,他已经决定离开上海去前线参军,用实际行动向日本人讨还血债。 同样的痛苦让这两个人有了共同的目标,他们已经决定接下来去的路相互打气相互作伴,为了爱的人坚持斗争到底。 顾盼终于从后藤哲哉的死亡阴影中走了出来,而她和沈棠原本留在上海的计划已然行不通了,沈棠的身份也无从证实,在几经讨论之后,沈棠决定带着顾盼回家,沈家在南洋经营多年,是不折不扣的大家族,这些年来对国内的抗日势力始终默默地输送着金钱和物资,沈棠想通了,抗日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民族的解放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而身为这个民族的一分子,各司其职各尽其力,团结一致的奋斗起来,终有一天他们希望的华夏荣光会重现,践踏我们国土的日本帝国主义会被赶出中国。 沈棠牵着顾盼的手低声道:“我带你回家。” 顾盼靠在沈棠的肩上,轻轻应了一声。 前尘道路还很艰难,但幸好还有彼此相伴。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反派》全文完结,鞠躬。 明天会写一个后记,来正式完结,但正文到此已经结束了,后记见wb吧。 后天开始更新《一路上有你》,请继续关注,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