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据说,公主是个戏精(穿书) 作者:微风曾谙 本文文案: (完全架空,请勿考究) 孟流瑾长期加班,一遭猝死,再醒来穿书成了一个炮灰病弱小公主。 小公主三岁中剧毒,又是男主眼中钉,摇摇欲坠,随时没命。 好在背后关系大,镇压龙脉外祖家,国民白月光的丞相未婚夫,动动手指就能乱天下。 孟流瑾玩转资源,先保命,后报仇,谁给她添堵她就加倍添回去,谁耽误她活命她就弄死谁! 但是报仇太欢乐,一不小心漏了馅。 变成夫君的白月光丞相抓着她的把柄,欺身上前,“胆子这么大,竟然受惊太大难洞房?” 孟流瑾一脸惊恐,连连后退:我不是!我没有!女主快来把你的白月光抱走!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流瑾,北郁沉 ┃ 配角:孟问渊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公主一心想报仇 立意:纵使身心两艰,也要奋力向前 第1章 京城两百里外,青葱的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一缕阳光洒下来,驱散了清晨的薄雾,浓重的血腥气跟着散开。 林间官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尸体,都是黑衣蒙面的杀手。 杀手全是颈间一刀毙命,流出的鲜血把路面都染成红色。 一串清咳从路边檀香木的马车里传出来,在死寂的竹林中显得分外清晰。 暗卫已经隐去,拂衣掀开车帘进去,皱起眉头,“小姐怎么知道会有人来刺杀?” 夜里一批杀手涌进她们住的客栈,云家的护卫杀出一条血路,让她带小姐冲了出来,但马车刚到这片竹林官道,就又有一群杀手冲出来,要不是小姐提前安排了暗卫跟随,云家的护卫跟不上来,只怕她支撑不了多久,就和小姐一起成了尸体。 孟流瑾靠在车厢上,细白如羊脂的手端起茶杯,苍白的唇抿了一口茶水,脸色才慢慢好起来。 她当然知道。 从十三年前她穿越到三岁的孟流瑾身上,就一直等着这次刺杀了,也为这次刺杀的到来做了十三年的准备。 孟流瑾原身是一本的小说里的炮灰。 但论身份,她是皇帝和皇后的嫡女,是大安朝最高贵的嫡公主,可在小说里,她却只是个推动剧情的背景板,是个连真正出场都没有的骨灰级炮灰。 原书里,男主孟问渊是先皇最宠爱的小皇子,是先皇最属意的皇位继承人,但先皇突然驾崩,大皇子伪造遗诏登基,随即就将年仅八岁的孟问渊封为湛王,发配到边疆封地,无诏不能回京。 孟问渊是个狠人,小小年纪,一边在封地南华城招兵买马,一边挑拨皇帝和两大家族的关系,伺机夺回皇位。 两大家族自古守护龙脉,失去了他们的支撑,皇帝就相当于被断了左膀右臂,正好小公主的母亲出身于两大家族之一的云家,小公主又和另一大家族北家的嫡长子指腹为婚,所以成了孟问渊的最好入手点。 于是小公主出生那年,孟问渊安排了一个美人到皇帝身边,美人夺走了皇后的盛宠,又在小公主三岁那年,给小公主下了致命的剧毒,皇帝三年来被美人迷得七荤八素,美人一哭冤枉,他就免了美人死罪,只罚美人三个月禁足敷衍皇后。 皇后出身云家,脾气火爆,皇帝的宠爱她可以不在乎,但女儿的性命被如此敷衍,彻底触到了她的底线。 皇后闯入美人寝宫,一剑把美人捅死在皇帝怀里,然后带着小公主回了云家,从此云家如孟问渊所料,与皇帝彻底决裂。 而小公主因为北家家主出手,才没早早夭折,只是从那以后就只能靠药物续命。 但仅剩的半条命,又在十六岁回京和北家嫡长子完婚的路上,被孟问渊派人刺杀在京城两百里外的竹林官道上。 杀手伪装成皇帝亲信,毫不意外的被当成是皇帝报复皇后杀美人之仇。 又因为是北家家主亲手给皇后写信让小公主回京完婚,皇后念着小公主的命是北家家主所救,才同意送小公主回去,所以出了这种事情,北家一边无颜面对云家,一边对皇帝失望至极。 民间也因此对皇帝有颇多微词,当年错失帝位的墨王被怂恿趁机造反,于是孟问渊正好以保驾为由,名正言顺地回到京城搅弄风云。 所以小公主在整个故事里只是男主孟问渊夺权的一步大棋,出场就是一个炮灰牺牲品。 孟流瑾穿越过来的时候,正是小公主三岁中毒被北家家主救回来的时候,认清自己的角色之后,她就知道十三年后,她住的客栈会有杀手缠住云家护卫,她跑出来之后,还有一批在竹林里截杀。 所以十三年来她为了这一夜,也为了回京弄死她的九皇叔孟问渊,做了充足的准备。 谁当皇帝孟流瑾不管,但是要她的命,还为了争权给三岁的她下毒,以致于她十三年来体弱多病,她就不能不报复回去。 孟流瑾算好了这两天会到书中那片万恶之源的客栈和竹林,提前做好了安排,果然等到了伪装成皇帝亲信的杀手。 孟流瑾苍白的指尖点着茶杯,唇角含着笑,看着清软无害,“因为我会算啊。” 拂衣从三岁就开始伺候她,哪里不知道她只是外表无害,无奈地叹了口气,“您就诓奴婢吧。” 云家护卫久久不来,拂衣知道已经凶多吉少,所以给孟流瑾盖了毯子,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孟流瑾放下茶杯,斜斜倚在榻上,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清绝娇艳,“自然是等北家的人来救我。” 不管北家为什么非要娶她当儿媳妇,但既然主动让她回京,就得对她的安危负责。 原书里北家嫡长子北郁沉,也就是小公主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在小公主遇害一刻钟后赶到了竹林,亲眼看到了小公主的尸体,和云家侍从拼死斩杀的“皇帝亲信”,才笃定是皇帝下的手。 孟流瑾对这个未婚夫并不感兴趣,但要找孟问渊报仇,光靠根基不在京城的云家实在不够,靠那个为了美人不要女儿的皇帝父亲更不可能,所以只能把主意打到北家身上,这个未婚夫也只好先收着了。 据说,那是个人才呢。 孟流瑾流转着杏色光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兴味,白得剔透的指尖摩挲着纤细手腕上的芙蓉镯,像一朵迎风绽放的娇杏,美得慵懒恣意。 一刻钟后,竹林里的静谧被奔腾而来的马蹄声打破,随着地面的震荡停下,一道清沉磁性的嗓音响起,“臣救驾来迟,请公主恕罪。” 孟流瑾缩在马车角落里,嗓音直颤,好像受到了极大惊吓的金丝鸟,“拂衣,谁来了?” 拂衣深得孟流瑾的演技真传,闻言抖着手掀开车帘。 一队人马停在几十具尸体边缘,飒冷的气势由内而外散发出来,把林间刚落的鸟都震得哗哗高飞。 但当目光落到最前方的男人身上时,拂衣意外被晃了眼,不由一个愣神,“这位大人是?” 男人驾马上前,茂林修竹成了白马紫袍的陪衬,他薄唇阖动,声线清冷,“北郁沉。” 北郁沉,这就是小姐的未婚夫,当朝最年轻的丞相大人啊。 他近在眼前,拂衣更震撼得直哆嗦,回头看向孟流瑾的时候,舌头都捋不直了,“小、小姐,是丞相大人来救我们了。” 孟流瑾的母亲与皇帝决裂,自然不愿继续担着皇后的名头,也不许别人叫孟流瑾公主,所以云家的人都叫她“小姐”。 至于北郁沉叫她公主,大概老皇帝迷途知返,还想挽回云家,所以没把她的公主身份撤了? 孟流瑾因为拂衣的没出息皱了皱眉,从角落里动了动身子,透过帘子的缝隙,侧眸往外看去。 第2章 竹林苍翠茂密,枝叶被风吹得左摇右摆,光影错错落落地从竹叶间洒下,落在马车前的男人身上。 男人身着暗紫,一身矜贵清冷,身上笼着光,虽眉目低垂,却是身未动,就将整片竹林的喧嚣都压成无边静寂。 即便有所准备,孟流瑾的心跳还是在这一瞬间乱了两拍,眼里闪过惊诧。 原文里对这个丞相的描写并不多,孟流瑾印象最深的就是京中贵女都将他奉若痴妄,神魂颠倒,却不敢高攀,恍若一朵高岭之花,只能捧在高处仰望。 就连穿越的原女主都把他当做白月光,奉在心头不能割舍,还因此被庶妹摆过一道…… 但孟流瑾没能失神太久,因为血腥味随着风钻进车帘里,把她呛得咳嗽不止。 孟流瑾用袖子掩住口鼻,声音颤抖,嗓音喑哑,“丞相大人不必多礼。” 拂衣连忙拿出一粒药给她喂下去,边给她顺着气边替她解释,“小姐自小体弱多病,刚才又受了惊吓,闻了血腥味才会如此,还请丞相大人莫要见怪。” 北郁沉淡然清冷,果真是白月光人设的高岭之花,言简意赅,“公主身体要紧。” 孟流瑾听到他吩咐人处理外面的尸体,然后让人给她驾车。 孟流瑾倚在车厢上,等着北郁沉问她刺杀的事,尤其是怎么从刺杀里活下来的。 但直到马车停在一家客栈,北郁沉又找了大夫给她把脉,也没有提过刺杀半个字。 大夫确认孟流瑾除了受到惊吓之外没有其他伤势,北郁沉就隔着屏风道:“公主体弱,便先在此地歇息一晚,明日臣护送您进京。” 说完他就转出了房间,孟流瑾从头到尾只看到他一个剪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一个字都机会说,气得一口气呛住,捂住胸口咳了许久。 这男人! 先不说她回来完婚是他们北家提的,就是云家的随从都死了,她这么虚弱,怎么从几十个杀手里活下来的,难道就不值得好奇么?躲得这么快,怕她垂涎他的美色? 孟流瑾反杀原男主的痛快,就这么被这个未婚夫弄得十分憋闷。 在客栈休整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北郁沉就护送孟流瑾进京。 一路上他都远远在队伍前面,更没有问昨天的事。 孟流瑾在马车里冷着脸,决定就算他来问,她也不会说半个字。 不就是比高冷么?好像他长得好看,她就稀罕跟他说话似的。 有北郁沉亲自护送,接下来的路程极其通畅顺利,刚过晌午,马车就入了京城。 云家根基虽然不在京城,但也有几处别院在,孟流瑾从云家出发之前,别院的人就接到了消息,提前收拾出来一座给她落脚。 但马车还没往别院转,就被大张旗鼓地拦住了。 拂衣放下车帘,跟孟流瑾汇报:“是宫里的公公,带着仪仗,拿着圣旨。” 话音刚落,太监尖细的声音就压过了整条街的喧闹,“圣旨到!” 外面跪地声四起,孟流瑾未动。 太监好像也不在意,自顾自宣读:“皇上有旨,宣嫡公主孟流瑾即刻进宫觐见。” 孟流瑾皱眉。 云家跟老皇帝决裂,她母亲还为了她当面杀死了老皇帝的心尖宠,老皇帝派人在这里召她进宫,是要她给他的心尖宠偿命? 孟流瑾依然没下车,不一会儿,就听到北郁沉在窗外问:“皇上宣公主进宫,公主可愿意?” 孟流瑾摸着手上的芙蓉镯,柔柔笑了一声,“大人叫我公主,公主有权力当街抗旨么?” 这里是京城大街,圣旨在这里宣读,她要是当众抗旨,老皇帝杀她都名正言顺了。 北郁沉微顿,随后道:“接下来有沈公公引路,臣不便陪同,还请公主莫怪。” 孟流瑾记仇,不想跟他多说话,就咳嗽了两声,“这两日有劳大人陪送。” “臣告辞。” 北郁沉离开之后,刚才宣旨的沈公公上前来,“老奴为公主引路。” “有劳公公。” 马车一路进了皇宫,停在一座九层宫阁之前。 孟流瑾由拂衣扶下马车,只觉一股庄严扑面而来。 宫阁周围空旷,连守卫都看不到,孟流瑾越发不知道老皇帝是几个意思。 沈公公慈眉善目,笑眯眯道:“陛下在里面呢,公主进去吧。”说完又转向拂衣,“这位姑娘就随杂家在此等候吧。” 拂衣皱眉,“可是小姐……” 这楼这么高,她们家小姐一个人怎么上去啊?皇上不知道小姐身子不好么?要召见还选了这么个地儿。 孟流瑾拍了拍她的手,“等着吧。” 既然来了,她就去弄清楚原主这个亲爹到底想干什么,而且照现在的架势,上不上去已经由不得她了。 孟流瑾踏进宫阁,果然没在一楼看见老皇帝,只能沿着楼梯,慢慢往上爬。 宫阁里的装饰不算华贵,但整栋楼都是上等楠木所造,处处雕着龙纹,透出厚重的皇家威严来。 原书里的老皇帝虽然有荒唐之处,但能在那么多皇子中抢占皇位,自然有非常手段,后面就算失去两大家族的支撑,他也扛了原男主和其他兄弟的算计许久,不可谓心机不深沉。 孟流瑾爬一会儿歇一会儿,九层楼的高度,她爬到了天落黑。 等到她气喘吁吁爬到最高层,天边已经出现了几点星子。 老皇帝坐在门外楼台上,面前摆着一张楠木小几,上面布着果盘美酒,他正端着酒杯自饮。 听到响动,皇帝也没回头,只道:“过来坐吧。” 这声音很低沉,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孟流瑾累得气息不稳,双腿发软,但也没怕,整理了衣衫,就坐到了小几对面。 “既然活下来了,就住在宫里,你的身份容易招杀祸。” 孟流瑾的喘息停了下,诧异地抬眸。 既然活下来了? 他知道她被刺杀,还知道她的身份容易被人刺杀利用? 不过只一瞬,孟流瑾就明白了。 不仅明白了皇帝这句话,也明白了北郁沉为什么一直不问她。 在这些人眼里,她是死是活都不重要,又怎么会好奇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皇帝也好,北家也好,都把这次刺杀当做了试探。 她要是活着,就一切如常;死了,就能钓出在背后利用她图谋的人,最多对云家要有交代罢了。 原书里北家对皇帝的失望,放到现在看,只怕也是做给云家看的。 孟流瑾在心里冷笑一声。 皇帝没听见她说话,放下酒杯,这才抬起头看她。 那双眼睛幽沉深暗,像一头紧盯猎物的雄狮,藏着蓬勃野心。 第3章 但仅一瞬,那深暗就隐了下去,年纪刚过不惑的帝王眼角有几丝细纹,笑了:“跟你母后的模样分毫不差,只是身子得好好养着。” 孟流瑾端坐着,微微歪头,也笑了,“多谢皇上关心,民女的命留着不易,自然会好好护着。” 她自称民女,意思就是不认他这个父亲,也不认嫡公主的身份。 皇帝也不恼,低头又倒了杯酒,端起杯盏。 “既然心中有恨,就帮朕做一件事,做成了,朕替你杀了所有害你的人。” 终于进入了正题。 孟流瑾捏了一粒葡萄放进嘴里,轻轻咬破,清甜的汁液滑入喉咙,减缓了些干疼。 “民女体弱多病,又被人盯着,哪来的本事帮皇上做事?” 她垂着眸,脸上的红晕消下去,只剩下带了点病态的瓷白,唇上沾着葡萄的颜色,越发显得娇媚。 皇帝看她又捏了一粒葡萄,问了一句,“喜欢?” 孟流瑾将葡萄放进嘴里,长睫垂着,“民女刚入城就被召进皇宫,没想到皇宫连杯茶都没有。” 皇帝笑了,比刚才的更深一些,“看来不止样子,连性子都跟她一样。” 这个她指的是她母亲,孟流瑾刚才就知道了。 皇帝把果盘往她面前推了推,“那便多吃些,只要你喜欢,朕什么都给你弄来。” 葡萄沁凉的甜味溢满了口腔,孟流瑾不说话。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九重楼台上能看到宫外亮起了万家灯火,只有此处楼台上光线昏暗。 皇帝起身,亲自去点宫灯。 他说:“想必你也想知道是谁害的你。当年妩美人身后有人,你经过北家主医治也没了生命危险,朕原本打算查出来幕后主使再一并处置她,不想你母后心急,造成今日之果。” 这么说怪母后太心疼她了? 孟流瑾没心情听他解释当年的事,反正昨天他明知道她遇刺也一样袖手旁观,再多解释也换不回来原主一条命。 “你既然回了京城,就还会被有心人盯上,想要安心活下去,就得把暗地里的豺狼都除掉。” 皇帝背对着她,话语间藏着阴狠,光影明灭之间,肃杀之气涌动。 孟流瑾杏色的瞳仁微缩。 老皇帝说是为了她的安全,但这意思分明是今天她不答应帮他做事,下不去这座宫阁。 百转千回之间,孟流瑾当机立断,“皇上想让我做什么?” 像是满意她的识趣,皇帝顺利点完了灯,吹灭火引,走回来,“一个月后你就会嫁入北家,朕要你找到北家谋反的证据。” 孟流瑾手一抖,捏破了一颗葡萄,葡萄汁沾上了指尖,“北家?” 原书里北家虽负第一家族的盛名,但一直安静如鸡,老皇帝竟然要查北家谋反? 他确定不是老年痴呆?或者孟问渊做了什么手脚? 皇帝高大的阴影笼在孟流瑾身上,如同雄狮抖擞,伺机而动,“妩美人是北家媚香堂培养出来的死士,除了北家的命令,谁都指使不了。” 他凌驾于上,孟流瑾脊背上无端起了一层凉,却还是挺直腰背,慢里斯条地用帕子擦干净指尖,“皇上为何笃定她是北家死士?不是说还没查出来,她就被母亲杀了?” 她垂下的目光微闪,脑子里飞快地过着原书里的剧情。 但原书是本女主逆袭的言情文,讲的大多是女主打脸和跟孟问渊的感情发展,对于孟问渊的夺权过程着墨实在太少,妩美人之事,也只是交代了孟问渊用了手段,但具体用了什么手段,怎么操作的,全都没有细写,更没有提到北家。 所以北家到底有没有参与,从原书剧情里,完全找不出来线索,唯一的可疑之处,是北郁沉判定小公主死于皇帝之手,给孟问渊夺权递了一把梯子。 想到这点,孟流瑾突然一个激灵。 如果北家护龙脉护的是孟问渊,那帮着孟问渊谋反,也不是不可能…… 皇帝冷笑一声,目光凌厉,“十三年前没查出来,但十三年来,朕还不至于一无所得。传闻媚香阁死士皆是貌美女子,最擅魅惑人心,胯部刺以蝴蝶刺青,妩美人哪一样都对得上。” 孟流瑾将帕子捏在手心,“万一是陷害呢?” “所以朕要你去找证据。” 天上星星已经洒满天幕,闪闪烁烁的星光落在九层阁楼上,带着微凉。 皇帝走到栏杆之前,背对着孟流瑾,“如果北家是被陷害,朕与你,皆可放心了。” 孟流瑾跪坐不动,没有应声。 她在衡量皇帝是在诓她,还是北家真的参与了当年的事。 但原书里没写,她就只能自己去查。 不论是谁害她,她都要一笔一笔还回去,谁都跑不掉。 包括那朵高岭之花。 孟流瑾松开帕子,又露出清软娇媚的笑来,“我一个月后要出嫁,皇上能把宗室所有人都召回京城庆贺么?” 不管北家如何,孟问渊刺杀她的账都必须先算一算,反正老皇帝要她办事,她提个要求也无伤大雅。 皇帝也笑了,“嫡公主大婚,宗亲们自然该回来。天色晚了,你便住云栖宫吧。” 孟流瑾撑着小几站起来,道:“多谢皇上好意,但母亲不愿民女住在宫里。” 皇帝回身,深深看着她,压迫之势又起。 孟流瑾挺直脊背,镇定回视。 许久之后,皇帝叹了口气,收回气势,“罢了。” 他走到楼台边缘,在墙上按了一下,墙内响起一阵机括的响声,然后从墙内推出一个一人多高的木箱子。 皇帝打开楼台栏杆,将箱子拖到楼台上,打开门,回头,“那就跟朕一起下去吧。” 说着他就先进了箱子,开着门等她。 孟流瑾只觉得十分怪异,但还是起身走过去,由他扶着站到了箱子里。 箱子四面都是厚实的木板,门一锁上,左右还有两条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 皇帝在门上按了一下,机括声再次响起,木箱再次悬空,然后缓慢下行。 孟流瑾:???古代版电梯?这么高级? 皇帝看出她的惊讶,笑着道:“此物名叫升云梯,是北家天机阁所造。” 孟流瑾唇角抽了抽,寒毛都要竖起来,“北家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又是魅惑人心的媚香堂,又是能造“电梯”的天机阁,北家这是要上天啊,怪不得老皇帝会怀疑他们。 不过,“民女上来的时候,皇上是忘了放这个下去接我么?” 她用这副半死不活的身子爬了九层楼,要是再弱一点就死在楼梯上了! 皇帝很气定神闲,“是忘了。” “……” 第二天一早,嫡公主回京并且一个月后与北丞相完婚之事,就正式公布天下,同时皇帝下旨,召各地宗亲进京共庆公主大婚。 皇帝当年因为不顾嫡公主性命,以致于皇后离宫,云家决裂,这次又为了嫡公主大张旗鼓召宗亲进京,朝野上下都觉得他越发荒唐。 而高岭之花要成亲,也毫不意外地引起闺阁一片混乱,女儿们据说闹得闹哭的哭,十分热闹。 但这些孟流瑾都没管,她在别院里,给云家写了信,交代自己遇刺和进宫见驾之事,然后又拿着银票,没带拂衣,换装出门。 第4章 弄风阁是江湖最大的暗杀组织,只要出得起价钱,就没有他们不能杀的人。 孟流瑾戴着帷帽,按早先查好的地址,进了光明正大开在京城大街上,卖文房四宝的笔墨斋。 笔墨斋里一尘不染,整整齐齐地摆着几排木架子,架子上放着各种品类的文房四宝,檀木熏香萦绕满室,清净典雅,是文人墨客最爱的格调。 做杀人生意的在外面卖文雅,领头人大概是个闷骚。 一派儒雅的掌柜看到人来,拱了拱手,“这位姑娘想要点什么?” 孟流瑾:“三方端砚。” 掌柜面不改色:“什么品相?” “全都正方。” “雕刻可有要求?” “流水为佳。” 对完暗号,掌柜伸手,“姑娘这边请。” 掌柜带孟流瑾上楼,走到最尽头的房间,敲了三声门。 门内传出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进。” 掌柜打开门,对孟流瑾道:“小姐请。” 孟流瑾点头,迈步进去,房门又在她身后关上。 房间里轻纱幔帐,熏香淡淡,一个人影坐在轻纱后,嗓音轻柔。 “姑娘想杀谁?怎么杀?” 孟流瑾走到正中的红木桌前坐下,“湛王孟问渊,六十个杀手,三十个于京城外两百里的客栈围困,三十个在竹林官道截杀。” 孟问渊派六十个杀手杀她,她自然要一个不少地还给他。 人影很干脆,“一个杀手一万两。先付一半定金,剩下一半事成后送来。” 孟流瑾拿出银票,放到桌上。 纱帐后的人轻笑一声,从帐后推出一张字据。 孟流瑾不明白他笑什么,但他接了单,她就没必要多待,拿了字据就走。 等她出了门,纱帐后的男人转出来,看着桌上的银票,眉眼含笑,“这个小公主,有意思。” 孟流瑾拿着装好的端砚出了笔墨斋,拂衣正好找过来,看到她手里的东西,皱眉道:“小姐出门怎么不说一声,奴婢不在,遇到危险怎么办?” 她嘴里这么说着,手上已经接过锦盒,“您这是买了什么?笔墨纸砚别院里都不缺啊。” 孟流瑾慢悠悠往前走,掩唇咳嗽一声,“端砚被称作天下第一砚,给北郁沉当谢礼应该够了。” 拂衣一听北郁沉的名字,立刻停止了抱怨,“原来是给丞相大人的,丞相大人乃天下文人之首,配天下第一砚最合适不过了。” 打发了她,孟流瑾松了一口气,唇角微微勾起。 她亲自来找弄风阁,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否则她们肯定会追根问底,她还要绞尽脑汁解释怎么知道是孟问渊刺杀她的。 但夜晚,丞相府,书房里,一个黑衣人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低着头,“公主下了三十万定金,买六十个杀手到竹林官道截杀湛王孟问渊。” 冷玉泛光的手将一封信凑到烛火边点燃,墨玉般眼睛深不见底,“孟问渊派的人也是六十个?” “是。” “公主怎么知道是他的?” 黑衣人的头低得更深,“燕堂主还在查。” 透光的指尖点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发出低沉的声响。 黑衣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额头上不一会儿就渗出一层冷汗。 过了许久,清沉的声线才再次响起,“皇上昨晚只跟她说了查妩美人的事?” “是。” 敲击桌面的声音骤然消失,黑衣人喉结滚动,一脸煞白。 北郁沉却只是端起茶杯,淡漠道:“既然接了,就按规矩办事。公主那边再盯紧些。” 黑衣人僵直的身子这才放松下来,“遵命。” 北郁沉啜了口茶,再放下茶杯时,黑衣人已经消失。 幽邃莫测的目光落到桌角的银票上,薄唇上沾了水汽,轻轻勾起,“宗亲进京,截道杀人?原来是装的啊。” …… 孟流瑾第二天就让人把端砚送去了丞相府,还附了一封用词柔婉的信,感谢他出京救她于危难,夸他为人如端砚般君子端方,品行似青竹般正直高雅。 但北郁沉不怎么住在北家老宅,所以东西送往单独的丞相府的时候,被很多人看到了。 于是嫡公主未嫁就勾.引丞相的流言就这么传了出去。 孟流瑾在茶楼听曲的时候,隔着屏风听到两边雅座的人都在谈论,被一口茶呛住。 勾.引?!行,就他们的丞相大人矜贵,谁接近都是勾.引! 拂衣连忙给她拍着背,用不大不小正好能传到两边的声音安慰:“您别着急,您感恩丞相大人亲自出城迎接才送谢礼,旁人不知道,丞相大人自然明白的。何况您跟丞相大人都要完婚了,还在意这点子流言作甚?” 她虽然没有直接点出孟流瑾的身份,但这话一听就让人知道刚刚的议论,全落到了嫡公主本尊的耳朵里。 前后桌的人立刻噤如寒蝉,竖起耳朵听着屏风后的动静。 孟流瑾用帕子压了压唇角,清软如一朵含露的娇杏,好像没有发现有人偷听,“我自是不在意,就是让人看了丞相的笑话,总归不好。” 拂衣还想说什么,孟流瑾已经起身,柔声道:“回去吧,别扰了大家的雅兴。” 她低低咳嗽几声,扶着拂衣转出雅座,两边人只能看到她低头时肌肤胜雪,因为咳嗽又用帕子遮住了半边脸,无法看清容颜,但刚刚的声音像玉珠击水,再看她身如扶风弱柳,步似寸寸生莲,不用想都知道是绝色之姿。 雅座在二楼,楼上那两桌人目送她下了楼,又挤到窗户口看她出门坐上了马车,才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青衫青年咽了咽口水,开口,“公主如此容姿,丞相大人还亲自去接她进京,只怕早就动心了吧?” 立刻有人附和,“没错,那天大家都看见了丞相护送公主进城,若不是动心,岂会如此用心?” “可不是?嫡公主和丞相是指腹为婚,再过一个月就完婚了,丞相这些年说不定就是在等公主回来,说什么勾不勾.引的?” 两桌人聚在一起转了话风,很快茶楼里的人就都听说了公主给丞相送的是谢礼,而且丞相对公主不是一般的上心,用不着勾.引。 但茶客们添油加醋,津津乐道,谁都没注意到最角落处的雅座里,一只纤细的手捏紧了茶杯。 茶楼里的话一传十,很快嫡公主和丞相“两情相许”的佳话就代替了原本的流言。 孟流瑾坐在别院书房里看书,听到拂衣汇报,不动声色,“果然哪里的人都一样,最爱听这些情情.爱爱的戏码。” 拂衣撇撇嘴,“那小姐还花银子让人去传?” 孟流瑾翻了一页书,淡淡道:“不传出去,怎么把鱼钓出来?” 第5章 原书女主沈云微喜欢北郁沉,只是一直得不到回应,后来又因此被人算计,才转向孟问渊的怀抱。 现在孟问渊还没出场,沈云微心里的白月光自然还是北郁沉,孟流瑾想知道沈云微会不会因为北郁沉要娶她做什么手脚。 算起来,她们都是穿越过来的,要是沈云微因爱生恨针对她,她也好有个准备。 沈云微穿越之前是顶级茶艺师,穿成承南伯府不受宠的嫡女后,就边在后院打脸渣父恶母毒妹,边在京城开茶楼,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名气也越来越大。 她喜欢上北郁沉,就是因为北郁沉在她开茶楼的时候帮过她。 书里写的是沈云微变卖母亲留下的一对玉镯筹措资金,但玉镯招了庶妹眼红,便报官说玉镯是沈云微偷她的,两人对峙公堂。 结果那玉镯是北家女儿的身份象征,及笄之年开始佩戴,有属于北家的印记。 而沈云微的母亲是北家旁系出身,却因为执意嫁给承南伯与家族断绝了关系,也因为没了北家背景才被承南伯冷落,最后郁郁而终,连所生嫡女沈云微也在伯府不受待见。 庶妹眼看要被拆穿,咬定玉镯是承南伯赐给她的,沈云微不问自取就是偷。 正好北郁沉路过公堂,说了一句北家玉不与外人转让,便命人摔碎玉镯,替沈云微在庶妹和承南伯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沈云微没了玉镯无法筹钱,愁眉莫展之际,北郁沉的人给她送去了银票,但是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沈云微从此便对公堂上风华灼灼的丞相念念不忘,甚至奉若心头上的一抹月光。 既然是月光,听说了北郁沉要成亲,怎么也该有点反应吧? 孟流瑾杏眸微眯,指尖在书页上顿了顿。 书里也没写北郁沉对沈云微到底是什么想法,不然为了多个盟友,她还能帮忙牵个线,不管怎么说沈云微是带女主光环的人物,当敌人不怎么美好。 这次孟流瑾没死,原书里的墨王就没有谋反,所以京城里最热闹的事情就是丞相和嫡公主的婚事,还有迎接各地皇室宗亲进京。 孟流瑾没有住进皇宫,北家的聘礼就都送到了别院,别院里虽然有云家的管事,但皇帝还是派了沈公公来打点,跟着来的还有一堆做嫁衣做首饰的。 孟流瑾因此每天被拉着量尺寸看图纸挑颜色,忙得头昏脑涨,半步出不了别院,就只能让人盯着沈府的动静。 但她等了半个月也没等来沈云微的动作,倒先等来了另一个人。 宫里的柳妃。 柳妃五年前进宫,两年前拿到了代理后宫的权柄,段位实在不容小觑。 而且据孟流瑾所知,柳妃只比她大八岁,跟北郁沉一样大,在书里是沈云微的对头。 至于为什么是对头…… 孟流瑾看着柳妃妩媚多姿,风情万种的仪态,回以无懈可击的微笑,“劳烦柳妃娘娘出宫,流瑾受宠若惊。” 柳妃喜欢北郁沉,却被柳家送进宫里谋权,所以仇恨柳家,更仇恨一切肖想北郁沉的女人。 是朵毒玫瑰。 柳妃款款上前,笑似春风:“皇后娘娘不在京中,公主大婚,本宫自然要多操点心。” 孟流瑾笑容清软,柔柔弱弱,“那就有劳柳妃娘娘挂心了。” 正好今日尚衣局送来了嫁衣,柳妃就亲自看着孟流瑾试穿。 嫁衣的料子是极其珍贵的水云锦,据说三年仅产一匹,各国皇室都求而不得,北家的聘礼里却一点也不怕露富地放了三匹。 尚衣局的韩尚宫看到的时候眼都红了,马上选定了一匹正红色,信誓旦旦要做出一件绝无仅有的嫁衣。 不过孟流瑾知道,柳妃既然选择今天来,就肯定会在嫁衣上做文章,所以韩尚宫要惨了。 侍女将嫁衣展开,水云锦似有波光潋滟,用金线绣以云纹,宽袖长摆,好似霞光耀眼。 “大胆!公主大婚,按仪制嫁衣应绣凤纹,这是什么东西?” 果然,嫁衣刚刚展开,柳妃就是一声怒喝。 韩尚宫立刻跪地,“娘娘息怒。” 柳妃走到嫁衣旁边,寒着脸色,“还不拿回去重做?耽误了公主婚期,你们谁担待得起?” 孟流瑾回京晚,老皇帝让宫里给她赶做行头,是半个月前的事。 这半个月来定样式选布料做成衣,阵仗那么大,柳妃要是现在才知道没用凤纹,还代理什么后宫? 孟流瑾笑意软软,好像什么都不懂。 韩尚宫额头冷汗直冒,颤着声音道:“回禀娘娘,金线绣凤纹最少需要半个月,如今婚期只剩下十天,重做肯定来不及啊。” 柳妃神色一厉,“那就把整个尚衣局的人手都用起来,若是再有差错,看皇上不要你们的脑袋!” 韩尚宫看了一眼孟流瑾,正要咬牙应下,却听她清软开口,“柳妃娘娘错怪了,是我让她们绣的云纹。” 柳妃一顿,柳眉紧蹙。 孟流瑾用手摸着水云锦,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我很喜欢这个样式。母亲不喜凤纹,要是因为她不喜欢的东西错过婚期,会出事的。” 柳妃眼里闪过冷意,面上语重心长,“公主不在宫中长大,不知宫中规矩。大安朝的嫡公主出嫁,嫁衣需用金线绣凤纹,这是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天底下独一份的殊荣,不能随意更改。” 孟流瑾也皱起眉头,“可是……” 柳妃打断她,“公主代表的是皇室颜面,嫁的又是北家,岂能在这等事上马虎?” 婚期还有十天,错过了就要另寻吉日,尚衣局就算压上脑袋能重新赶出来,柳妃肯定也不会让她们如期完成。 之前就知道没用凤纹,却到现在才让重做,既能让孟流瑾不能如期嫁给北郁沉,又把锅安在了尚衣局头上,真是高明啊。 孟流瑾转着芙蓉镯,垂着眸子,期期艾艾:“可是母亲不喜凤纹,要是因为她不喜欢的东西错过婚期,会出事的。” 她搬出了皇后,柳妃脸色顿时一僵,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皇后娘娘是能怒杀宠妃,弃后位不要的人,她不喜欢,谁能逼得了? 第6章 妩美人当年的下场天下皆知,她总不能成为下一个。 孟流瑾又说:“北家是向云家提的婚,想来也不会在意宫里的规矩,娘娘觉得呢?” 京中人都知道这桩婚事是北家主亲自提起的,皇后把女儿从云家送回京城,北家却去在意皇家的规矩,那不是打自己和云家的脸么? 柳妃脸色极不好看,却勉强笑道:“既然是皇后娘娘的意思,那自然没人敢计较的。” 孟流瑾满意了,笑得无害纯良,“多谢柳妃娘娘成全。” 她说着就迫不及待似的,回头对跪在地上的韩尚宫道:“韩尚宫快来帮我穿上试试。” 韩尚宫偷偷看向柳妃,柳妃目光森冷,面上却带笑,“还不快去?” 韩尚宫脸色惨白,抖着双腿起身,跟着孟流瑾去了屏风后。 别人不知道,韩尚宫却明白的很,柳妃在公主这里不会对她怎么样,但回到宫里,随便找个由头就能处置了她。 摊上这个差事,真是连身家性命都赔上了。 孟流瑾伸开双臂,让韩尚宫给她穿上嫁衣。 韩尚宫哆哆嗦嗦,伺候得极慢。 孟流瑾看够了她害怕的样子,微微勾起唇角:“这嫁衣做得真好,回头我要跟沈公公说一说,让他给韩尚宫记个功劳。” 韩尚宫身子一僵,蓦地抬起头看她。 韩尚宫一直觉得这个嫡公主像枝头上最娇艳也最娇弱的那朵杏花,美则美矣,却风一吹就会散,不是什么厉害角色。 这半个月来,这种看法也越来越根深蒂固,就连刚刚公主顶撞柳妃娘娘,韩尚宫也觉得是不知世故,无意为之。 但现在孟流瑾这句话,却让她知道,公主不是不懂,而是心里跟明镜一样,不仅刚才是在保她,现在也是知道柳妃不会轻易罢休,要找沈公公护她周全。 韩尚宫心里撼动,连忙跪地俯首,“多谢公主殿下。” 孟流瑾摸着嫁衣上的金线刺绣,笑容清艳,“尚宫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吧。” —— 柳妃这次来没达成目的,孟流瑾以为她会消停几天,没想到她第二天又来了,还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 沈公公拿来了礼部排的大婚流程,亲自给孟流瑾说明,柳妃在旁边喝茶,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北郁沉虽然有单独的丞相府,但这次大婚,还是在北家举行,婚后再由北郁沉和孟流瑾自行决定住在哪里。 以后住在哪儿孟流瑾倒不在意,反正只要嫁过去,北家就得护着她,反倒是柳妃,应该没那么大本事大婚当天在北家做手脚。 沈公公讲完仪程,又说了几句话,就先回宫了。 柳妃留下来,用帕子掩着唇角,妩媚一笑,“这流程着实有些繁杂,不过公主出嫁自当隆重一些,公主就受点累吧。” 孟流瑾见她不走,端起茶杯润润口,打算跟她耗到底,“能嫁给丞相这样的人物,受点累算什么呢?” 柳妃的妩媚果然阴了一下,但极快地又变回来,“虽说公主与丞相已经互生情意,但公主到底不在京中长大,对丞相为人了解甚少,所以本宫今日便与公主说说。” 孟流瑾含羞带怯地抬头看她一眼,杏色的瞳仁里有隐隐含着期待,“流瑾洗耳恭听。” 高岭之花为人怎么样关她什么事,反正她只看上了北家的势力。 不过既然柳妃要说,她就看看她能说出什么花来。 柳妃眼里暗光一闪,笑意不减,“丞相出身北家,识礼重道自然不必说,但京中最敬佩的,还是他恪守本心,不为外物所惑。” 孟流瑾很配合,“怎么不被外物所惑法?” 柳妃:“丞相二十岁封相立府,正是风华初露,无数女儿神魂颠倒之时,北老夫人也觉得该有个女人在内宅照顾,但那时公主年岁尚小,老夫人只能从自己身边送了个丫头给他……” 孟流瑾懂,古代男人么,通房妾室一大堆,未婚妻太小,老夫人就送个丫头当通房,解决生理.需求嘛。 嗯,跟她没什么关系。 柳妃观察着孟流瑾的神色,见她没什么反应,就又道:“但丞相在北府收下,带回相府之后,就跟人家说:‘相府之内都是男丁,丫鬟在内宅不便,你便去浣房伺候吧’,就这样水灵灵一个丫头,偏生被打发去洗衣裳了呢。” 孟流瑾:…… 这是什么神操作?她一个现代人都懂那丫头是干什么的,土生土长的高岭之花会不懂? 柳妃说完自己先笑了,“这件事连皇上都听说了,本来皇上还打算赐给丞相几个美婢,听到这件事,不得不打消了主意,不然好好的美人儿都被发配去洗衣裳,岂不浪费了么?” 所以呢?这跟恪守本心,不被外物所惑有什么关系? 孟流瑾一脸问号,“可是,这样不会被人骂么?” 柳妃嗔了她一眼,“丞相乃君子表率,这么做说明他心无杂念,恪守礼道,不为美.色所动。” “……”行吧,孟流瑾无话可说。 柳妃见她脸色不好,好像才发觉不对似的,忙道:“公主可别多想,你嫁过去就是正儿八经的丞相夫人,丞相自然不会像对丫鬟那样对你的。” 孟流瑾:还真说不好。你说这些不就是让我多想的么? 柳妃又说了几个京中女儿勾.搭北郁沉,结果无一不是北郁沉不为所动的事,成功在孟流瑾心里搭了一座高墙,让她知道就算嫁给了北郁沉,也没那么容易讨好他。 柳妃看她愁眉紧锁的样子,满意地走了。 孟流瑾送走她,伏在窗台上揉额头。 柳妃的话不能全信,但高岭之花拒绝女人十有八九是真的,否则不会她送个东西,落在外人眼里都是勾.引。 但他对女人这么疏远,为什么会帮沈云微?喜欢她?那为什么对沈云微的示好从来不给回应? 第7章 孟流瑾百思不得其解,不由长叹了口气。 高岭之花果然是高岭之花,谜一样的男人,真是让人头疼,果然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孟流瑾摇了摇头,摒除杂念,正要出去走走,拂衣就冲冲跑了进来,一脸震惊,“小姐,湛王也在竹林官道被伏了!” 终于来了! 孟流瑾精神一震,“从哪传出的消息?” “墨王府,听说湛王九死一生逃出来,正好被墨王妃救下来了。” 孟流瑾心中一沉。 竟然没死。 还又跟墨王牵连起来了。 拂衣看她脸色不怎么好,以为她是想起她们被刺杀的事,就又说:“皇上已经下令彻查了,说不定就是刺杀公主的那伙人做的!” 谁跟他是同伙?!她恨不得亲手捅死他好么! 孟流瑾把心思压下去,道:“那便好。外面现在乱起来了?” 拂衣道:“皇上担心刺客混到了城里来,就让禁军戒严,不让百姓乱走了。” 也就是说弄风阁不能到墨王府动手了。 孟流瑾表示自己知道了,决定找个时间再去弄风阁一趟。 但还没等她去,弄风阁却先找了过来。 晚上要就寝时,拂衣伺候孟流瑾躺下之后就退了出去,孟流瑾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当她准备再次翻身的时候,突然听到屏风外有一声响动。 孟流瑾脊背一僵,手摸到枕头下的匕首。 “公主不必紧张。” 青年男人的声音传进来,带着温润,也带着耳熟。 是弄风阁接单子的那个人。 他知道她的身份! 孟流瑾把匕首握得更紧,“湛王跑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燕臻叹了口气,停在屏风外,“潜入墨王府不难,但事情已经闹大,继续下去对公主不利。” 孟流瑾声音有些冷,“所以你们不杀了?” “已经打草惊蛇,耗力太大,弄风阁还要留个根基在京城。” 意思就是弄风阁不愿意被连累。 孟流瑾顿了顿,也不勉强,“弄风阁的规矩,接了单不成事,退百倍定金。但我不要你们的钱。” 燕臻拿银票的手一顿,“那公主要什么?” 孟流瑾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但他们隔着一扇屏风还有一面纱帐,所以孟流瑾看不见他分毫。 “我要弄风阁欠我一个人情。” 她说得果断冷静,分明早就想好了条件。 燕臻暗啧了一声,笑了,“三千万两买弄风阁一个人情,忒便宜了些。我还是给银子吧。” 孟流瑾握着匕首,不肯推让,“你们就不怕我出去败坏你们的名声?弄风阁接单从不失手,这个招牌砸起来很容易。” 燕臻挑了挑眉,“那公主可知道,弄风阁做的事杀人的生意?” “你们要杀人灭口?”孟流瑾冷笑一声,丝毫不惧,“我既然敢跟你们做生意,自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哦?” “弄风阁接单第二天,我就将字据送到了丞相府,还派了人埋伏在坊间盯着弄风阁的动作。我要是死了,丞相府照着字据就能查到弄风阁,坊间也会流传出弄风阁杀人灭口的证据,到时候弄风阁会不会被连根拔起,我在九泉之下也会看着的。” 她话说得狠,燕臻都倒吸了口冷气。 真是朵小毒花啊,他得为上面那人默哀。 “弄风阁退还三千万两,再帮公主杀了承南伯府的大小姐,如何?” 他们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孟流瑾有些不耐烦了,“不需要。一个人情,答不答应?” 弄风阁自然不会轻易受威胁,不追杀湛王,也是上面的人想弄清楚这公主跟湛王还有什么纠葛。 燕臻考虑到这重关系,便道:“我回去请示一下,明天给公主答复。” 孟流瑾也爽快,“好。” 燕臻一拱手,就要离开,但走到窗边突然又停了下来,没有屏风遮挡,透过纱帐,孟流瑾看到他回头,“公主可否告知,是从哪里知道孟问渊刺杀你的?” 他查了半个月都没查到线索,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藏得这么深,所以实在好奇得很。 孟流瑾当然不会说,就丢出一句,“你们能知道,我为什么不能?” 燕臻:…… 已是深夜,相府书房的烛光仍是通明。 “她当真这么说?” 黑衣人低着头,“是。” 冷玉泛光的手打开桌上的锦盒,北郁沉的目光扫过盒中仅有的一方砚台,拿起砚边一封书信。 宣纸上是清丽秀婉的字迹,词句柔婉,却是感激赞誉的场面话,不关风月,更未提及弄风阁半句。 墨玉般的眸子眯了眯,修长的手将信纸丢到桌前,“拿回去,让燕堂主好好看看他写的‘字据’。” 黑衣人跪行到桌前,捡起那封信,扫了一眼,身子一抖,“燕堂主被骗了?!” 北郁沉把锦盒推到桌前,黑衣人正好看到里面的端砚,虽然是正方,但雕纹却是丛墨竹,半点跟弄风阁掺和不到一起。 黑衣人脸色煞白,嘴唇颤抖,“那,人情到底给不给?” 借着相府的名头威胁弄风阁,连燕堂主都糊弄了过去,这小公主也太胆大了些。 但小公主九天后就是他们的阁主夫人了,没有阁主开口,谁也不敢动她。 北郁沉看向手边的大婚请柬,眸中的墨色随着烛光跃动时深时浅。 过了一会儿,他倚到椅背上,眯起眼睛,“既然她要,就看看她还想做什么。” 黑衣人松了一口气。 果然,公主对阁主来说是不一样的。 待黑衣人离开,北郁沉的目光又落在那方端砚上,轻语一声。 “胆子很大啊。” …… 湛王遇刺,也没能改变孟流瑾出嫁的日期。 日子近在眼前,除了宫里的嬷嬷,京中有品级的夫人们也来别院帮忙。 倒是柳妃那天挑拨一番后,就没再来过。 孟流瑾并不在意,反正柳妃不来,她还能省下一份心应付其他人。 皇后准备了十几车嫁妆,也都在这几天运到了京城,夫人们各自分工,打理得井井有条。 坐下来寒暄的时候,孟流瑾注意到承南伯的侧夫人也来了。 没错,就是原女主沈云微要对付的继母,沈姚氏。 第8章 前几日,孟流瑾确实听说承南伯和这位沈姚氏在打她的主意。 承南伯当年因为从龙之功得了爵位,但这二十年来没有别的建树,所以在朝中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前段时间又因为沈姚氏的女儿沈云安诬陷沈云微偷镯子,被北郁沉当众打脸,更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成了笑柄对承南伯这种宠妾灭妻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得罪了北郁沉,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担待不起的。 所以沈姚氏在枕边献策,要到孟流瑾面前来博好感,一来孟流瑾是正得盛宠的嫡公主,二来孟流瑾正要嫁入北家,这样不仅能在北郁沉面前替承南伯美言,还能帮承南伯重得圣心,实在是一举两得。 拂衣得到的情报说,沈姚氏没有品级,本打算让沈云微借着母亲出身北家的名头带她过来,但沈云微一句母亲早就因为和承南伯私奔被逐出了北家,去了也只会被赶出去,就堵得承南伯和沈姚氏没有话说。 孟流瑾以为沈云微把话说的这么直白,沈姚氏不会来了呢,没想到她还能夹在这么多诰命夫人里面进来。 不仅进来了,她还笑得跟朵花似的,凑上前来刷眼熟,“早就听闻公主绝色倾城,今日一见,果然像那画中的仙子一般。” 这话……也太上赶着了。 不愧是鸠占鹊巢而不知羞的人。 其他夫人们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都当做没听见。 孟流瑾细如羊脂的手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没有拆穿她,“这位……夫人谬赞了,流瑾自幼多病,可不敢跟仙子相比。” 沈姚氏:“公主莫要自谦,您与丞相大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丞相是那天边月,您就是月宫里的嫦娥仙子。” 孟流瑾保持着微笑,想提醒她,这话太土了,但良好的素养让她忍住了,“夫人尝尝这里的茶吧,是我从云家带来的,与京中的不一样。” 夫人们每天都来,沈姚氏也从不缺席,但大家默契地当看不见她。 又过了两天,孟问渊差人送来贺礼,说他伤重,大婚当日恐不能亲自到场祝贺,便先送贺礼以表心意。 孟流瑾礼尚往来地让人转达了对九皇叔的问候,然后在出嫁前一天给诰命们赏赐的时候,把孟问渊的东西原封不动地送给了沈姚氏。 听说沈云微最近结识了墨王妃,要是墨王那里有什么动静,沈云微就脱不了干系,这份贺礼或许派的上用场, “公主真是好脾性,那个沈二夫人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来一天也就罢了,你还让她天天来。” 最后一天了,柳妃不知道哪里来的闲心又来了,而且诰命们都走了,她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孟流瑾面上不显,装作乖巧柔软,“她也是有心帮我,总不能往外赶。” 柳妃哼了一声,“是有心往上爬吧。” 孟流瑾清软笑着,没有接话。 柳妃的目光落在她瓷白的脸上,美眸几不可见地眯了眯,“这些日子准备大婚,你也累坏了,本宫陪你去花园散散心吧。” 孟流瑾选的这座别院靠近京郊,清静空旷,占地面积大,花园也比寻常富贵人家的别致。 正值金秋,花园里红枫如绸,翠竹成荫,一派清净淡雅。 但天色已经落黑,孟流瑾就没有跟柳妃去园子深处,而是停在了湖边凉亭里,给湖里的鱼喂食。 柳妃站在她身边,对拂衣和随身的宫女道:“本宫要与公主说几句话,你们都退远些。” 孟流瑾冲拂衣点了点头,拂衣便没有说什么,一起退下了。 孟流瑾把鱼食洒进湖里,引来成群的红白锦鲤争先抢食。 柳妃看着她不识忧愁的样子,又往她身边凑近了些,“公主不好奇本宫要跟你说什么?” 孟流瑾清软无害,“不管说什么,柳妃娘娘总是为了我好。” 柳妃笑了笑,也伸手从盘子里捏了些鱼食,洒到鱼群中央,“明日洞房之事,嬷嬷可跟公主说了?” 孟流瑾的手顿住了。 古代人对洞房花烛看的太重了,嬷嬷和诰命们轮番给她上了三天的课,饶是她经过自由思想的陶冶,也经不住她们事无巨细,所以一听到洞房两个字,耳朵尖都红透了。 柳妃看到她的反应,笑道:“能和丞相大人鱼水.之欢,是多少女儿家梦寐以求的事情,公主羞赧什么?” 孟流瑾嘴角微抽,虽然她不在意,但是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么?而且谁要跟高岭之花鱼水.之欢? 孟流瑾心里吐槽,面上还是透红,“让柳妃娘娘笑话了。” 柳妃笑得妩媚耀眼,往前一步,靠近她耳边,压低声音,“头一次,丞相又是端正清白的人,难免疼些,公主可要忍一忍。” 孟流瑾杏色的眸子微动。 柳妃说完,蓦地指着亭子下抢食的鱼,“看那条鱼多好看。” 孟流瑾配合地扭头,“哪里?” “那里!”几乎就在同时,身后一道冷风袭来,孟流瑾侧身一躲,顺带一个抬脚,准确地绊到柳妃腿上。 电光火石之间,柳妃噗通一声栽进了湖里! 孟流瑾装作被她推倒,在地上瘫着不起来。 听到柳妃在湖里扑腾良久没上来,孟流瑾琢磨着差不多了,才惊慌大喊,“来人啊,柳妃娘娘掉进湖里了!” 虽然柳妃不安好心,但要死也别死在她的地方,晦气。 本来就没退多远的宫女们很快就涌回来救人,一时间亭子里乱成一团。 拂衣扶起孟流瑾,一脸紧张,“小姐,您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孟流瑾捂着脚腕,皱着眉头,好像十分急切,“我没事,快救柳妃娘娘。” 柳妃被手忙脚乱救上来,安置在别院偏房里,经过太医诊断,起码要两天才能醒。 而孟流瑾崴了脚,太医三两下就给她矫正了。 老皇帝从宫里赶了来,看到孟流瑾缩在床上可怜巴巴的样子,皱眉道:“明天就出嫁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孟流瑾委屈巴巴,“柳妃娘娘陪我散心,在花园喂鱼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跤,我想拉她没拉住。” 老皇帝坐到桌前,脸色阴沉,“行了,别以为闹出这一出就不用嫁了。” 果然没瞒过这老东西。 孟流瑾摸着腕上的芙蓉镯,不装了,“我没说不嫁。” 她还要借北家的势继续跟孟问渊斗呢。 “最好如此。” 老皇帝脸色好了一些,“说吧,柳妃什么地方让你不满意了,你要让她‘失足落水’?” 孟流瑾抱着枕头,歪了歪头,眯着杏色的眸子,笑,“皇上连夜赶来,是为柳妃讨公道的么?” 老皇帝眉头皱了皱,没有说话。 孟流瑾靠在床头,纤长的睫毛在瓷白如玉的肌肤上投下两朵阴影,娇润的唇微微勾着,“那皇上就当我嫉妒她年轻漂亮好了。” 孟流瑾比柳妃小了八岁,说嫉妒柳妃年轻漂亮,无疑是讽刺皇帝老牛吃嫩草,还喜新厌旧。 尤其她曾经差点被老皇帝的新宠毒杀了。 老皇帝闻言,果然神色一凝,“放肆。” 孟流瑾把玩着手镯,不说话了。 老皇帝伸手倒了杯茶,自顾自喝了一会儿,口气又平缓回来,“你母后是皇后,杀妩美人也是事出有因,你跟她不一样,不喜欢不理她便是,手上不要沾血。” 孟流瑾挑了挑眉,“皇上是担心我被天下人骂?” 老皇帝放下茶杯,起身道:“早些睡吧,天不亮就要起了。” 他走到屏风前,又停下,“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约定就是孟流瑾帮他查北家是否要谋反。 孟流瑾笑了。 原来是不放心这个,特意来提醒的啊。 老皇帝带走了昏迷不醒的柳妃,还把落水的事完全压下去,不许人传出去一句,确保大婚顺利进行。 孟流瑾听着外面归于平静,摇了摇头,躺下睡觉。 明天还有一场“恶战”等着她,她是得保存体力。 北郁沉,她这次得好好去会会。 第9章 卯时刚到,孟流瑾就被从床上掳下来,沐浴更衣梳妆,被扯来扯去,绕的晕头转向。 水云锦的嫁衣似有波光潋滟,加上金线绣的云纹,宽袖长摆,好似霞光耀眼。 孟流瑾穿在身上,细腰袅袅,锦带飘飘,裙摆迤逦,若水云铺展,云袖中露出指若玉葱纤纤。 掐丝金冠戴在如云檀发间,衬着香腮含雪,映得唇似杏花娇红,庄重而不失淡雅。 待全部打扮好,已经日上三竿,外面礼官高喝: “新郎迎亲到!” 北郁沉亲自来了! 一顶盖头严严实实地盖到孟流瑾头上,孟流瑾眼前顿时只剩下了一片红,还有脚下一线地面。 孟流瑾被扶进八抬大轿,在吹吹打打的喜乐声中,离开京郊别院,横穿京中长街。 欢呼声传进轿子里,孟流瑾细白的手拨弄着腕上的芙蓉玉镯,等着即将到来的风波。 老皇帝这一个月把重视她重视这门亲事的戏做得那么足,那些不想让北家和皇室联姻的大鱼该上钩了。 孟流瑾正算着时间,外面突然传出一声尖叫。 来了! 长街之上,一阵箭雨破空而来,百姓惊慌失措,纷纷抱头逃窜,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喜乐霎时间被推攘哭喊声替代。 迎亲队伍被迫停下,沿街护送的禁卫军抽刀斩断利箭,接着跟四面八方涌来的杀手打杀起来。 孟流瑾坐在花轿里,听着外面的刀剑嗡鸣,没有一丝慌乱。 拂衣在轿外把戏演得很足,“小姐别怕,北家护卫和禁卫军都在,不会有事的!” 孟流瑾当然不怕,先不说北家会不会冒着被天下耻笑的风险,放任她在拜堂路上被杀,就是她找来的弄风阁也会护她周全。 弄风阁要是不守承诺,还有云家的暗卫在,谁都别想伤她一根汗毛。 孟问渊进京那日,孟流瑾就准备好了一切,包括要弄风阁的人情。 别人不把她的命当回事,但她自己惜命得很。 但为了做出样子,孟流瑾还是配合着拂衣,颤抖着声音,“好。” 不过即便在这种时候,花轿也稳稳当当,没有落地坏了规矩,说明北家这次是要保她了。 果然骚乱只持续了一会儿就平定下来,孟流瑾听到马蹄声停在了轿前,是北郁沉策马上前,“公主可有大碍?” 孟流瑾酝酿了情绪,出口的声音清软而带着努力掩盖,但还是能听出来的慌乱,好像在强撑着镇定,“无碍。” 话音刚落,又有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直朝八抬大轿飞了过来! 孟流瑾在轿子里都感觉到了凌锐的杀气,轿帘也因风而动。 她正要闪躲,却听“啪嗒”一声,箭矢的一截落在轿子里,正好就在她脚下。 另外一截落在轿外的地上,亦发出清脆的声响。 差一点,就差一点,若是外面的人出手再晚一点,孟流瑾就会命丧当场。 但是谁也没看清箭是怎么断的,回过神来,只看到马背上的北郁沉袖袍飘动,大红色的袖摆如同云霞夺目。 他声音如清泉击石,落地沉稳,“追!” 禁卫军立刻出动,向最后这支箭射来的方向追捕过去。 孟流瑾声音里的颤抖更加明显,“大人……” 北郁沉平静无波,“公主还撑得住么?” 差点进了鬼门关,孟流瑾这次是真的发抖,但还是很想给他一个白眼。 谁家娇花碰见这么大的阵仗还撑得住?尤其她这么一个又病弱又娇气的公主? 但她要是说出一句撑不住,往后肯定会成为笑柄,所以孟流瑾只能作出坚强的样子,颤巍巍回答,“撑得住。” 听到她的回答,北郁沉唇角几不可见地扬了扬,“好。” 好你祖奶奶! 孟流瑾想骂人。 喜乐再次奏响,为了不误吉时,队伍比之前走得更快,到北家的时间跟预期相差无几。 北家鞭炮齐鸣,礼官高声唱和,一切流程如旧,未受一点影响。 孟流瑾握着红绸,和北郁沉拜了天地,然后就被送进洞房。 北郁沉出去宴客,孟流瑾坐在床上,双腿发软,想掀下盖头缓一会儿,可手刚一动,就被守着的嬷嬷拦住,“公主,使不得,盖头只能驸马爷来揭。” 孟流瑾:“……” 这个嬷嬷是宫里派来的,旁边还守着北家的侍女,所以孟流瑾只能忍着,规规矩矩地坐着。 但这种状况没持续多久,孟流瑾就听到噗通噗通几声,透过盖头的缝隙,看见嬷嬷和侍女们都倒在了地上。 孟流瑾伸手就要去扯盖头,却听有人笑道:“别,公主的样子丞相大人还没看,在下不敢先睹。” 孟流瑾顿了顿,松开了手。 不是因为什么规矩,而是怕被灭口。 燕臻伸出手,“迎亲路上保护公主,弄风阁已经完成了,人情可算还完了?”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孟流瑾甚至会以为是个翩翩公子的手。 但她却没有动弹,“没记错的话,刚刚是北家和皇宫的人保护我,你们没有出手。” “阁……”阁主亲手斩断了最凶险的那支箭,谁说没有出手? 燕臻余光瞥到窗外的大红婚服,生生转了个弯,“北家和皇宫的护卫在前,弄风阁是没有机会出手。” 孟流瑾把从花轿里捡起来的半截箭扔到他脚下,“三千万两的生意别人替你们做了,我为什么要把功劳记你们头上?” 虽然她没看到是谁出的手,但最后这支箭已经半截进了轿子里,说明弄风阁根本没有动手。 答应保护她,却差点让她当街丧命,他还有脸来找她算人情! 燕臻看着那半截箭,嘴角抽了抽,“……” 外面那人真狠,就为了试探未来妻子的胆子,生生不让他们出手,险些让人家被当街射穿了脑袋。 这要是换个真胆小的,只怕不被射死也被吓死了,还跟他拜个屁的堂。 “我原以为弄风阁是个讲究信义的地方,”孟流瑾细白的手摸着手镯,冷笑,“但如果你们一定要如此行事,就不怪我鱼死网破。” 燕臻瞥着窗外的人,“你想怎么样?” 第10章 “我的侍女已经带着弄风阁的证据躲了起来,我这里一有动静,马上就会把交给北家主,阁下可以猜猜看,北家和弄风阁,谁更厉害。” 燕臻深吸了口气,“公主不怕被人知道湛王的事是你做的?” 孟流瑾强撑气势太久,忍不住咳嗽,好一会儿才道:“命都保不住了,还在乎那些做什么?” 窗外的人影已经消失,燕臻摇了摇头,觉得这俩人还真是绝配,“那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告诉我谁做的,把证据给我。” 谁害她,她就害回去,这是她向来的准则。 嬷嬷醒来的时候,孟流瑾装着睡着,躲过了盘问。 然后她就在洞房里等着,时而咳嗽几声,好不柔弱。 期间拂衣回来,趁她给她端茶喂药,塞给她两块糕点充饥。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 孟流瑾交握的双手收紧。 北郁沉,每次见面都惹她生气,白天还那么对她,他要是敢对她做什么,她就弄死他。 红色的袍角出现在盖头下的一线视角里,锦靴在孟流瑾面前停下。 孟流瑾皱起眉头,听见他拿起喜称,又走近一步。 清冽的气息把她包裹,孟流瑾掐住掌心,调整情绪。 盖头一角被挑起,孟流瑾睫毛微颤,还没反应过来,头上就骤然一轻,眼前蓦地亮了起来。 北郁沉站在她身侧,孟流瑾抬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 他身姿挺拔,墨色的瞳仁如玉石含光,墨发高绾,肤色冷白,薄唇殷红,满身灼灼风华,入目即化作清冷端雅。 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一丝瑕疵缺陷,不愧是万千女儿的心头痴妄。 孟流瑾盯着他看,北郁沉也没有说什么。 直到两杯酒被端到两人面前。 北郁沉垂眸看进孟流瑾眼底,薄唇微动,声音清冷低沉,“能喝么?” 他出乎意料得体贴,孟流瑾的心尖跳动一下,但是立刻就回了神,暗骂自己色迷心窍,连高岭之花都能觉得体贴。 “公主,交杯酒不能少。”见孟流瑾不回答,嬷嬷提醒。 孟流瑾面上不显,娇娇弱弱地伸手,端起其中一杯酒,指尖细白如羊脂。 北郁沉端起剩下一杯,坐到她身边。 孟流瑾与他手臂交挽,如此近的距离,能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大概宴客的时候没少喝酒。 交叠的手臂上透过婚服传来温热,孟流瑾的手一抖,一杯酒一下进了口腔,火辣辣地滑进嗓子里,把她呛得又咳嗽不止。 拂衣连忙接走她手里的杯子,递上帕子,着急地跟北郁沉解释,“大人见谅,小姐自小没喝过酒,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见怪。” 嬷嬷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帮腔道:“公主身体不好,大人……” “嗯。”北郁沉淡淡打断她,“都下去吧。” 拂衣担心地看着孟流瑾,嬷嬷不由分说,把她拉走了,还顺带关上了门。 孟流瑾还在咳嗽,从穿越过来,她就没碰过酒,辛辣团在嗓子里,让她浑身都开始发热。 一杯茶被递到面前,孟流瑾也顾不得是谁递的,接过来就喝。 等她喝下一整杯茶,把嗓子里的苦辣压下去,才反应过来面前人是高岭之花。 北郁沉接回杯子,清冷的声音如同竹叶坠雨,“好些了?” 孟流瑾盯着他冷玉一般好看的手,耳尖泛红,“……嗯。” 她万万没想到和高岭之花的较量还没开始,她就出师未捷,先死在一杯酒上。 北郁沉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回过身来。 孟流瑾警惕地往后缩了缩,杏色的眸子里盛满咳出的水汽,水光幽幽直晃,像枝头被风惊动的一朵娇杏,“我……我身上不适……” 她声音又轻又细,娇红的唇瓣微微发颤,细白的手按在腕上的芙蓉镯上。 北郁沉站在桌前,目光落在她的镯子上。 白天还张牙舞爪,这会儿倒装起了受惊小雀儿,确实比想象中的有趣。 孟流瑾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手心有些冒汗。 这个男人天生贵气,浑然成了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场,即便站着不动,眉眼间的清冷淡然,也带着上位者的压迫,生生令人畏惧。 孟流瑾的心跳砰砰作响,手死死扣在镯子上,镯子上有机关,装着见血封喉的毒针。 虽然他今晚表现不错,但介于之前的事,他要是轻举妄动,她还是不会手软。 北郁沉的目光从她手上移开,清淡平静,“那便早些歇息吧。” 孟流瑾身上瞬间一软,憋着的一口气喘了出来。 嬷嬷和诰命们耳提面命,把洞房说得比天还重,她还以为会是场恶战。 看来北郁沉也本来就心不在此,或者在替谁守着,所以才这么好说话。 孟流瑾卸下一身行头,沐浴更衣之后,缩在床上。 北郁沉也换了衣裳,一点也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避她于千里,自然而然地躺在她身边。 孟流瑾的手摸到枕头下的匕首,时刻防备着。 但白天实在太累,孟流瑾躺下没多久,就慢慢睡了过去,而在她睡着之前,北郁沉都没有动一下。 她不知道的是,她睡着之后,北郁沉俯身过来取下了她镯子,指尖略一摸索,就发现了机关。 —— 孟流瑾醒来的时候,北郁沉已经不在房间里,她的匕首还在手里握着。 看来成功躲过了一劫。 孟流瑾松了一口气,掀开被子,正要下床,就看见身边雪白的帕子。 她想了想,拿起匕首,在手上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就要往下割。 “你在做什么?”门口突然传来声音。 孟流瑾的手一抖,抬头就看到北郁沉站在内外间的隔门口,清清冷冷,容姿灼目,目光却落在她手里的匕首上。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孟流瑾被抓个正着,不知道该先藏匕首,还是先解释,一时间愣在了床上。 北郁沉走进来,停在床边,高大的阴影笼在她身上,眼神让人心颤,又问了一句,“这是做什么?” 反正他都看见了,孟流瑾破罐子破摔,细白的脸颊上溢出两抹红晕,无辜可怜,“帕子上太干净了……” 但她说完,就看到北郁沉的神色变得微妙。 孟流瑾暗自挑眉,昨晚她不肯洞房,他都没变一下脸色,这会儿怎么变了? 他不懂帕子上该有什么,还是觉得她不该懂?她人设崩了? 第11章 孟流瑾心里正打鼓,北郁沉从她手里拿走了匕首,俯身时身上好闻的青竹香钻入她鼻息里,“嬷嬷能看仪态,造不了假。” “啊?”他言简意赅,孟流瑾却彻底懵了。 嬷嬷能从仪态看出来有没有洞房?穿越文里不是这么写的,嬷嬷也没跟她说啊! 北郁沉墨玉般的眼睛里平静无波,但孟流瑾分明觉得他看她像在看个傻子。 北郁沉收起了匕首,转过身去,“还要拜见父亲和祖母,起吧。” 拂衣和两个北府的侍女进来伺候孟流瑾梳洗更衣,跟着的还有两个嬷嬷,一个是宫里的那个,一个是北家的。 两个嬷嬷行了礼,抬头往孟流瑾身上一看,神色就都是一凝。 孟流瑾装作没看见,穿好衣裳坐到梳妆台前,从镜子里看到她们去看床上的帕子,然后脸色更凝重了。 孟流瑾这下确定北郁沉没有骗她了。 北郁沉在外间等她,孟流瑾换了衣裳,就和他一起出门,去正厅给北家主和北老夫人敬茶。 孟流瑾来京城之前,就打听清楚了北家的情况。 北家作为大安第一家族,支系繁多,比如沈云微的母亲就是北家分支中的一脉,分居在老宅之外。 而嫡系就是家主一脉,都住在北家世代传承的老宅。 北郁沉是现任家主唯一的儿子,是默认的下一任家主继承人,他还有两个亲叔叔,二叔膝下有一儿一女,三叔膝下有两个儿子,都在老宅里侍奉北老夫人。 孟流瑾觉得奇怪的点是,北郁沉的母亲,也就是北家现在的主母,在她打探的消息里,几乎不存在。 昨天她和北郁沉拜堂,拜的也是北老夫人和北家主,而不是家主夫人和家主,好像北家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就算早逝了,也该有个消息吧?什么信息都没有,就哪哪都奇怪。 据说北家的中馈都掌握在北郁沉二婶手里。 孟流瑾侧眸看了眼北郁沉,拧了拧眉头。 这位京城女儿的心中痴妄,总不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但原书里连北郁沉都没怎么写,更不用说北郁沉的母亲,所以孟流瑾只能靠自己去解开疑问。 北郁沉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头看她,精致的侧脸被晨光勾勒出清冷的线条,“怎么?” 孟流瑾刚在他面前闹过乌龙,他一看过来,她就立刻小金雀一样缩回脑袋,“无事。” “昨日刺杀之事要先查清,这一个月便先住在北府,之后再搬回相府。公主以为如何?” 孟流瑾柔柔软软地笑,瓷白的脸颊上有两颗甜甜的酒窝,“夫君做主便是。” 装得不错。 北郁沉眼睛眯了眯,过了一会儿才道:“好。” 孟流瑾保持笑容,继续一脸柔顺乖巧。 正厅里已经坐满了人,男男女女都有,孟流瑾根据坐的位置,大约能猜出身份。 但她目不斜视,跟着北郁沉,柔柔弱弱地走到大厅中央,对着上首儒雅温和的家主,和满头白发的老夫人行礼。 侍女端来两杯茶,孟流瑾和北郁沉一人端了一杯,奉到家主和老夫人面前。 两人喝完之后,各自给了他们一个红包。 老夫人亲手把孟流瑾扶起来,慈爱道:“昨天吓坏了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是在试探她为什么没有洞房? 孟流瑾低垂眉眼,柔柔道:“距离上次刺杀才过一个月,惊上加惊,流瑾才不得不失仪,还请祖母与父亲,还有各位族亲见谅。” 竹林官道的刺杀虽然没造成书里的后果,但在京城也是不小的响动,这一个月大理寺都在追查,北家也派了人去帮忙,所以不可能不知道。 接连遭遇两次刺杀,一次还是大婚当日,放在谁身上都得受惊,这样还要强求她洞房,那北家也太不近人情,北郁沉也太变.态了。 老夫人拍了拍孟流瑾的手,满脸疼爱怜惜,“好孩子,不着急,能顺利完成大婚已经难为你了,其他的咱们慢慢来。” 家主也道:“拜了堂就是北家的媳妇,公主不必介怀。” 孟流瑾低着头,眼眶微红,“多谢祖母、父亲体谅。” 孟流瑾说话低声细语,又知规矩,很快就俘获了老夫人的宠爱,用膳的时候都被老夫人拉着坐在自己身边。 北郁沉全程没有说话,孟流瑾也不指望他配合表演。 用完早膳后,北郁沉被家主叫去了书房,老夫人带孟流瑾去枫园里散心。 北郁沉的二婶三婶还有府里的小姐们要跟着,都被老夫人打发了。 孟流瑾知道老夫人肯定是有话跟她说,所以一路上也没主动说话。 到了枫园,老夫人把贴身的嬷嬷都屏退下去,孟流瑾对拂衣道:“你也出去等着吧。” 拂衣应了一声,和嬷嬷一起出去。 孟流瑾扶着老夫人,慢慢往林子里走,清清软软地笑着,“这里的红枫真美,我在云州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 老夫人笑道:“你入了北府,就是北家的大少夫人,未来的北家主母,这些自然都是你的。” 孟流瑾:!!!上来就玩这么大么? 虽然她要查北家,肯定要上上下下先摸底,但才嫁进来第一天,她都不敢提中馈的事,老夫人竟然上来就说都是她的? 孟流瑾甚至怀疑这是在试探她,连忙道:“流瑾刚刚入府,不敢……”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打断她,“郁沉的娘十几年前就不在府里了,中馈就交给了二房代管,等你身子好了,肯定要慢慢接过手来的。” 她主动提了以后接手,孟流瑾就没推辞,只小心翼翼地问:“不在府里了,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是不在府里,不是去世,所以北郁沉的娘还在,只是不在北家,甚至和北家有什么恩怨,所以连儿子成亲都不来。 老夫人牵着她,在木亭里坐下,叹了口气,“你这些日子受惊太多,其中变故,还是等圆房之后,让郁沉告诉你吧。你们大婚的日子她不在,你是个好孩子,心里可不要有怨啊。” 孟流瑾:“……”行吧,说来说去,还是让她先和北郁沉圆房,不然就不配知道北家的秘密。 第12章 但受惊是她自己说的,孟流瑾不能打自己的脸,只能顺着道:“是。” 说完了重点,老夫人又和孟流瑾坐了一会儿,就出了枫园,让孟流瑾回去好生补养,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二夫人提。 孟流瑾一一应着,目送老夫人先离开,才由拂衣扶着回和北郁沉住的驰光院。 听说北郁沉从书房出来就去了宫里,孟流瑾猜他应该要去查昨天刺杀的事,所以也不着急做其他的,只慢悠悠往回走。 一路上能看到府里亭台楼阁典雅,流水拱桥细腻,园中侍女仆人忙着洒扫,亭中年轻主子们趁着秋光玩闹,十分平和安乐。 直到有个小姐发现了孟流瑾,叫了一声,“表嫂。” 其他人连忙停下来,看到孟流瑾,脸上的笑都收起来了,转身一起行礼,“大嫂。” 孟流瑾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给他们的身份对上号,叫她大嫂的,无疑是二房三房的少爷少夫人和小姐,叫她表嫂的,应该是二房夫人寄住在北府的侄女,叫做白无双。 孟流瑾有些玩味,面上却不显,“大家在玩什么,这么开心?” 其中最年长的北郁鸣道:“今日园中的菊花开得极好,我们在喝菊花酒,作菊花诗,大嫂要不要加入?” 在古代,菊花还是高雅的象征。 嗯,还保有现代思维的孟流瑾点点头,然后咳嗽两声,柔弱道:“我身上多病,不能饮酒,就不扰你们雅兴了。” 北郁鸣旁边的北凌霜上下打量她,眉眼间带着高傲,毫不遮掩,“大嫂不能饮酒,不会也不能作诗吧?” 孟流瑾眼睛一亮。 她来了!传说里刁蛮任性的小姑子,夹枪带棒地来了! 虽然是二房的小姐,而且算起来比孟流瑾大了两岁,但谁让孟流瑾嫁的是他们大哥呢?所以孟流瑾非常自然地端着大嫂的架子,不仅面不改色,还笑了,“自然比不过三妹。” 北凌霜趾高气昂,“大哥是天下文人之首,大嫂要是连诗都不会作,岂不是让大哥被世人耻笑?不如趁今日秋光正好,我们教教你。” 她身边的二少夫人扯着她的袖子,示意她停下,但北凌霜还是神采飞扬地说完了。 北郁鸣等她说完,才连忙给孟流瑾赔礼,“大嫂莫怪,凌霜自小被娇宠坏了,不会说话。” 孟流瑾站在亭子外的花间小路上,被秋光照得脸色苍白,勾着唇一笑,好似娇杏失了颜色,柔弱得好像风一吹就散,“三妹性情率真,我自不会计较。” 她说着又咳嗽几声,“不过我今日实在不适,作诗之事,还是改日再跟你们讨教吧。” 哼,谁还不是个小公主了? “大嫂一直身子不好,拿身体不适搪塞我们,是根本不敢跟我们一起吧?” 孟流瑾转身正要走,北凌霜就又开口了,语气十分盛气凌人,侮辱的意思明显。 孟流瑾回头,看到其他人虽面带尴尬,但没有任何要阻止北凌霜的样子。 孟流瑾摸着腕上的镯子,目光落在北凌霜倨傲的脸上,娇红的唇角仍带着柔和的笑,“三妹妹说什么?我身子不好,不如你们耳聪目明,没听见你刚刚的话。” 她分明就那么站着,杏红的金丝流云裙衬得细腰袅袅,眉眼清婉,飘飘的裙带更让她好像随时要跟着飘走,但这个眼神北凌霜落在身上,莫名让她觉得后背起了一层寒意。 但白无双跟她说,这个公主嫁进来,只要坐稳北家大少夫人的位置,就会从她母亲手里夺走中馈权,她们以后都要看一个外人的脸色行事。 她们二房过得比三房好,就是因为母亲掌管着中馈,所以北凌霜绝不可能让一个病秧子夺走属于二房的东西。 这座园子里的仆人早就因为他们在此对诗被屏退,她一定要趁此机会,好好给这个病秧子一个教训,让她不敢打北家中馈的主意。 于是北凌霜挺着脊背,扬起下巴,高傲无比,“大嫂昨日又没有圆房,身体十几年这个样子,说是改日,只怕我们一辈子都等不到吧?” 她这话一说出来,别说旁边的三房的两个少爷,就连北郁鸣都变了脸色。 如果北凌霜上一句只是讽刺孟流瑾不会作诗,这一句就是直接咒她一辈子多病了。 北郁鸣拱着手,连忙就要帮她找补,但是孟流瑾却是一笑,放在镯子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她身旁的拂衣立刻走到北凌霜面前,福了福身,“三小姐,得罪了。” 北凌霜:“你要做什么?” “啪!” 拂衣手起掌落,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北凌霜还带着高傲的脸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北郁鸣呆住了,白无双和二房少夫人李氏以及三房两个少爷都惊愕地瞪大眼睛。 北凌霜更是懵了,不敢置信地捂着脸,见鬼一样瞪着拂衣,然后僵着身子看向孟流瑾,手指尖都在颤抖,“你,你敢让人打我?” 孟流瑾临风站着,抬袖掩着唇咳嗽,再抬起头时,唇色微微发白,声音也轻了些许,“三妹妹错了,我是在教你。” 北凌霜目眦欲裂,“你说什么?!” 孟流瑾脖颈间的肌肤渗出薄红,眸中的杏色微微凝缩,唇角含笑,轻轻柔柔, “我初到北家,不懂北家的规矩,不知道北家是不是只重诗文,不知礼教,亦或者不知家主之命为何物,但北家向来以文雅稳重为名,我既为你们的长嫂,就该教会你们如何清正门风,对得起他人赞誉。” 她语调虽然柔软,但话里的意思明晃晃地在说北凌霜不知礼教,空有其表,连带着北凌霜身边的人也说了进去。 北凌霜脸色通红,眼睛像要喷火,“你这个……” “啪!” 拂衣又是一巴掌下去,北凌霜白皙的脸上,瞬间红起一片。 北郁鸣皱眉,“公主……” 孟流瑾打断他,“三妹妹要是一次不懂,大嫂就教你两次,直到你懂了为止。” 说完,她的目光移到北郁鸣脸上,笑容清软,微微歪着头,“二弟有什么疑问么?” 第13章 她话已经说死,北郁鸣只能生生把原来的话咽回去,硬着头皮道:“凌霜年幼,不是有意得罪于您,您刚刚新婚,跟她动手犯不着。” 孟流瑾轻笑,“原来在北家,十八岁算年幼啊。我记住了。” 北郁鸣一噎。 没记错的话,眼前的大嫂,才十六岁。 孟流瑾站在花丛之中,袅袅婷婷,纤纤弱弱,“家主和祖母都说,我嫁入北家,不论是否圆房,都是北家的媳妇,家主和祖母如此厚爱,我怎么能因为初来乍到就疏忽了对北家的责任?二弟觉得呢?” 北郁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大嫂说的是。” 孟流瑾给拂衣一个眼神,拂衣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玉瓶,塞到北凌霜手里,“这是云家秘制的药膏,不到一刻钟就能消肿,三小姐记得及时涂抹。” 北凌霜扬手就要扔。 孟流瑾的目光落在她手上,含笑不语。 北凌霜身上一抖,不敢再动。 拂衣走回来,扶着孟流瑾离开。 但孟流瑾走了几步,就又停下来,没有回头,只有声音温柔,“你们尽管去告发,我也想知道北家对儿女的教养问题是怎么看的。” 初战告捷,孟流瑾半躺在新房的软榻上,让侍女给她捏肩捶腿。 而她离开之后,秋景亭中的几人脸色都很不好看。 白无双给北凌霜涂了药,北凌霜两侧脸颊肿起,眼睛也通红,整个人都是呆滞状态。 北郁鸣冷声道:“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 白无双咬咬唇,低声说:“可是,凌霜表姐受了这么大委屈……” “那也不许说!”北郁鸣的目光从三房的北郁怀和北郁谷脸上扫过,咬牙道,“她说的那些话传出去,我们谁都跑不掉。” 这个柔弱得像枝头花的小公主是个狠角色,北郁鸣相信就算他们拿着这件事去闹,也绝对讨不到好。 白无双的手死死绞着帕子,低下了头,没人看见她眼里浓浓的嫉妒和不甘。 经此一闹,谁也没心思继续对诗了,北凌霜脸上的红印消下去后,就气冲冲地回了院子。 恰好二夫人白兰芝来找她,但还没说话,北凌霜就在她面前砰然把房门关上,弄的白兰芝一脸惊讶,“霜儿,这是怎么了?” “砰!”回应她的是房间里东西被砸的声音。 白兰芝愣了一会儿,回头看向跟回来的白无双,皱起眉头,“你表姐怎么了?” 白无双看了看北凌霜紧闭的房门,又看看白兰芝,最后欲言又止地别过头,柔声道:“没事的,凌霜表姐……大概只是累了。” 她嘴里这样说,神情却将“有事”展现得淋漓尽致。 掌管了北府这么多年,白兰芝哪里看不出来不对,立刻拉着白无双往外走,“你跟我来。” —— 昨天大婚的流程实在把孟流瑾累得狠了,晚上又因为要防着北郁沉睡得不踏实,所以她回房没多久就把人屏退下去,到床上补眠。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拂衣说尚衣局送来了几套衣裳,让她起来过目。 孟流瑾想起昨天韩尚宫亲手给她更衣时,她嘱咐的话,“柳妃娘娘昨晚在这里落水,我担心的紧,韩尚宫帮我留意些吧。” 宫里的人都是人精,尤其坐到尚宫位置的,更不会听不懂话。 孟流瑾帮过韩尚宫,韩尚宫心里有数,所以应得干脆。 今天送东西过来,只怕是有信了。 孟流瑾起身,果然在一套缂丝石榴裙中发现了一个小信卷。 信上说,柳妃已经醒了,但是说不记得落水之前发生过什么,太医的诊断是受惊过度,所以失去了部分记忆。 孟流瑾差点笑出来。 代理后宫的人,落个水就受惊到失忆,太医可真是个人才。 孟流瑾让拂衣给了宫女赏钱,让她们也给韩尚宫带回去一份,“韩尚宫有心了,我很感谢。” 她话刚说完,就有人通报,“公主,二夫人求见。” 孟流瑾让拂衣送宫女出门,笑着对通报的人说:“快请。” 她就知道有人会忍不住告状,果然找麻烦的来了。 白兰芝年纪不到四十,生活又养尊处优,保养十分得仪,一身赭色配着玉簪,越发端庄秀雅,看着十分温和大方。 像个正儿八经的当家主母。 孟流瑾半倚在榻上,身上盖着裘毯,脸色苍白,咳嗽得嗓子都哑了,还坚持着要起身迎接,“二婶,快请坐。” 她生的极好,即便因为咳嗽脸色不好,但也掩不住那份清姿绝艳。 但她实在单薄,掩唇咳嗽时,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像枝头花在风中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凋零。 白兰芝眼里的光闪了闪,连忙上前扶着她,“身子不好就赶紧躺着,要这些虚礼做什么?” 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丫头,也只敢在小辈面前逞逞强,兴不起什么风浪。 孟流瑾顺势躺回去,垂着眉眼,轻轻柔柔道:“二婶是为了三妹的事来的吧?” 她直接点破,白兰芝笑了笑,道:“我这些年忙于府中的事情,对他们教导不周,以致于霜儿不知规矩,顶撞了公主,还请公主莫要见怪。” 孟流瑾又咳嗽两声,接过侍女递来的茶,“三妹妹说的也有理,我十几年病弱,往后一辈子自然也病弱,能活个几年也不一定,自然不会计较几句话顶撞。” 白兰芝连忙道:“霜儿断不是这个意思,公主千万不要误会,她虽然被娇宠惯了,性子有些刁蛮,但这种话是万万不会出口的。” 孟流瑾啜了两口茶,放下杯子,用帕子沾了沾唇上的水痕,“我如今也是北家人,当然理解三妹。” 白兰芝好似松了口气,也端起了茶,正要喝,却听孟流瑾问:“三妹论起来,比我还要大两岁,应该也要议亲了吧?” 说起这个,白兰芝就掩不住骄傲,“是啊,前些日子府里忙着郁沉迎娶公主,便往后拖了拖,今日公主入了府,就有几家递了帖子来,我也是找霜儿商量的时候,碰巧知道了她顶撞公主的事,就连忙过来跟公主赔罪了。” 话里的意思是北凌霜很抢手,京中的人一逮着空就来提亲。 第14章 孟流瑾点了点头,“三妹有口无心,我听听也就罢了,不会放在心上。” 白兰芝眼角含着笑,低头喝茶。 孟流瑾很有涵养地等她喝完,才把一盆冷水泼下去,“但二婶这些日子也要多在三妹身上费些心,我不会将她的无心之言放在心上,外人未必不会,若是她日后再无意说出今日这般话,先不论别人会怎么想北家家风和二婶教养子女的问题,单是来提亲的人怎么看,都不好说呢。” 白兰芝放下杯子的手一顿,眼里闪过惊讶,目光不由再次落到孟流瑾脸上。 她还是那副娇弱无力的样子,甚至脸上还是那抹清软无害的微笑,但白兰芝却莫名觉得哪里开始不对,“公主放心,北家向来以端正重礼为名,我一定会好好告诉霜儿的。” 孟流瑾眼里流转着纯净的杏色,声音也温温柔柔,好像真的在替她着想,“二婶明白利害就好。不然出了事,二婶能跟一两个人解释三妹有口无心,一两个人能够相信,十个人,一百个人就未必了。” 白兰芝瞳孔微缩,笑容微僵,“是。” 孟流瑾再次端起茶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道:“这是叶国新进贡的茶叶,听说只有皇室能尝其滋味,我觉得苦了些,二婶若是合口味,我送您一些?” 这话一出口,白兰芝脸色顿时大变,连连摆手,“公主折煞我了,能得公主赏尝一口皇室贡茶,已经是天大恩惠,我纵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贪多。” 孟流瑾是在用茶提醒她,她是大安的嫡公主,就算其中有些变故,骨子里流的也是皇家的血,她可以不在乎北凌霜的顶撞,但北凌霜诅咒公主是既成事实,只要她想计较,北凌霜就是欺君犯上之罪。 白兰芝若是想要包庇,或者想借着北家之名在她面前摆谱,那就不怪她不留情面。 这一句送茶,便是赤.裸裸的威胁。 孟流瑾见白兰芝脸色煞白,状似担心,“二婶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适?正好我刚刚传了太医,不如一起给二婶看看?” 白兰芝连忙起身,强笑道:“不用劳烦了,我只是这几日睡晚了些,回去休息一番便好。公主这两日劳累,我就不多叨扰了。” 孟流瑾一脸担心,“那我让人送二婶回去。” 白兰芝忙道:“不妨事不妨事。” 她摆着手往外走,步子跟来时相比怎么看怎么虚浮。 孟流瑾摸着镯子,眉尖微蹙,像担心得紧。 白兰芝如芒在背,好不容易出了驰光院,才收回脸上的僵笑。 她小看了这个病恹恹的小公主,那股面上清软,内里让人发虚的气势,连她都受不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好拿捏的? 白兰芝忧心忡忡,正好碰到正要出门的北郁鸣。 北郁鸣手执折扇,金冠束发,一派翩然风流,见到白兰芝,施然拱手行礼,“母亲。” 白兰芝看到他,心里才安定了些,深吸了口气道:“我有事要问你,跟我来。” 北郁鸣挥手让小厮退下,跟着她回了二房院里。 白兰芝屏退了下人,问:“早上霜儿顶撞公主,你在场?” 北郁鸣神色微动,“母亲从何知道的?” “你别管这些,”白兰芝脸色难看,在自己儿子面前,没有刻意保持那份端庄大方,她也已经从孟流瑾的威胁中回过了神,“公主那丫头不是省油的灯,放任她下去,内宅非得天翻地覆,我们必须提前想办法制住她。” 北郁鸣用折扇敲着掌心,“制住她也容易,只要伯父和祖母对她起了疑,她就翻不起什么浪。” 白兰芝一怔,“你是说?” “母亲不是正好有笔帐填不平?账目要是在大嫂手里出了纰漏,家主和祖母还会相信她么?” 孟流瑾下午咳嗽得厉害,还传了太医,传到老夫人耳朵里,老夫人特意让自己身边的嬷嬷送来好些补品,还吩咐厨房炖了雪梨燕窝,又做了许多爽口的菜色送来。 孟流瑾谢过老夫人,又让拂衣给了嬷嬷一大笔赏钱。 嬷嬷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也已经两鬓斑白,接到赏钱,也不卑不亢,“多谢公主赏赐。老夫人说,公主如今虽然只在府里一个月,但早晚还要搬回来,所以明日会让人在院里设个小厨房,专给公主做药膳调理身子,公主也要以身体为重,晨昏定省也可免了。” 孟流瑾咳得脸色青白,声音沙哑,“请嬷嬷替我多谢祖母厚爱。” 嬷嬷颔首,“那奴婢就不耽搁公主歇息了。” 孟流瑾对拂衣道:“送嬷嬷出去。” 嬷嬷走后,孟流瑾吃了几口燕窝就躺下了。 她这身子太不中用了,昨天只是吓了一下,又累了点,今天就给她来这么一出。 幸亏北郁沉没强迫她洞房,不然这会儿她大概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这可都是孟问渊的好手笔。 孟流瑾决定先找到她所中之□□,然后让孟问渊也尝尝滋味。 新婚第一天,北郁沉就回来得很晚,孟流瑾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手腕被人抓住,有微凉的触感落在她脉搏上。 孟流瑾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北郁沉坐在身边,微微低着头,清冷的五官晕染着烛光,问她:“药吃了么?” 孟流瑾被吓清醒了一瞬。 高岭之花竟然关心她?她肯定是在做梦。 孟流瑾又闭上眼睛,朦朦胧胧地回答,“嗯。” 手被放回被子里,然后房间里就没了动静。 孟流瑾翻了个身,恍惚觉得有人躺在了她身后。 夜里她被咳醒,北郁沉似乎还起来给她倒茶。 她似梦非梦地想,这男人真不愧是礼教之首的丞相,男女之礼守得真好。 一个月前避她如猛兽,说个话都得隔着屏风和帘子,不说话就隔十万八千里,拜堂前还眼睁睁看着她受惊而不理,拜完堂就开始走体贴路线。 真是古代男人自我操守的典范啊…… 第15章 孟流瑾再醒来的时候,北郁沉和昨天一样已经不在。 孟流瑾不确定夜里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摸了摸好像被握住过的手腕,发了一会儿呆,叫拂衣进来,问了一句,“丞相去上朝了?” 拂衣一脸喜气,“对啊,大人出门之前,还吩咐给小姐熬雪梨燕窝粥,这会儿快好了。” 孟流瑾绷着脸,“听他吩咐,你还很欢喜?” 拂衣笑嘻嘻道,“姑爷对小姐这么好,奴婢当然替小姐开心。” 对她好才怪!谁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孟流瑾哼了一声,“粥呢?” 不用去请安,孟流瑾喝了粥之后,就让拂衣扶着,慢慢在院子里消食。 北郁沉到底是嫡长子,在北家的这座院子里花园水榭游廊一个不少,就算单拎出去,也能自成一座风雅别致的宅子。 花园里的水貌似是从府后的山上引下来,淙淙流过石子铺的溪道,清可见底,然后穿过水榭下的小湖,流出院外,汇到北府中央的大湖里。 清溪一侧种着一丛青竹,风一吹就沙沙作响,散发出清甜的竹子清香。 另一侧用白色的鹅卵石铺成小路,上面落了两三片竹叶,孟流瑾从上面走了两步,被硌得眼泪差点流出来。 拂衣搀着她,跟她解释,“这些石子的铺法暗合奇经八脉,对习武之人极好。” 孟流瑾一听,脚上的疼好像都轻了,“习武之人?” 拂衣:“对啊……” 她蓦地反应过来,“不对,大人是文臣啊!” 大婚那天,拂衣在轿子的另一侧,当她看清最后那支箭的时候,已经有人先她一步出手,将箭斩断。 当时有个北家的护卫在轿子前面,拂衣一直以为是那个护卫做的,如今想想,才觉得护卫比她离得更远,根本不可能比她快。 唯一有机会的,只有策马到轿前的丞相大人。 拂衣惊了,“那天是大人救的小姐!” 孟流瑾看着面前冒尖的鹅卵石,嘴角抽了抽。 这可真不愧是一本女强文,女主看上的男人都得会武功。 白月光的人设果然不是一张脸和一肚子酸腐撑起来的。 孟流瑾摇了摇头,放弃什么奇经八脉,转身上了游廊,走到水榭里坐下,“北家根基深厚,儿孙会武也不稀奇。” 拂衣却很激动,“可大人还是文人之首啊,又是文采斐然,又是武功盖世,这么十全十美的姑爷,夫人要是知道了,肯定也很开心。” 孟流瑾揉着自己的腿,不以为意,“会读书,会武功就十全十美了?你让他生个孩子给我看看,我就承认。” “噗嗤。”拂衣还没说话,竹林后就传出一声嗤笑。 拂衣立刻警惕起来,把孟流瑾挡在身后,“谁?” 孟流瑾却听出来了,对她道:“不要紧,你去沏壶茶来。” 拂衣看她神色平淡,皱眉,“小姐,这是北府……” 林后是个男人,虽然不知道跟小姐是什么关系,但她走了,留小姐和那男人在这,被人撞见了,可怎么说得清? 孟流瑾摸着镯子,“我有分寸,去吧。” 拂衣无法,只得退身避开。 孟流瑾端坐在水榭边,眸中杏色加深,“刺客是谁派的?” 燕臻依旧在林后,也没拐弯抹角,“墨王谋反,拿公主转移视线。” 墨王。 孟流瑾指尖顿了顿。 她就知道孟问渊住到墨王府里去,肯定安分不了。 孟流瑾眯眸,抓住了关键词,“谋反?” “他趁禁军在保护公主,伺机发动宫变,但是被镇压了。” 孟流瑾替这个二皇叔的智商捉急,老皇帝派禁军保护她,难道宫里就没人了?竟然直接宫变。 “他前天就被抓了?” “他尚未进宫就被拿下了。但皇上担心影响公主大婚,就没放出消息来。” 老皇帝嘴里说着北家谋反,却铁了心要把她嫁进来,天塌了都不能影响,真是有执念得很。 怪不得高岭之花昨天回来那么晚。 孟流瑾呼出一口气,道:“如果墨王不是死罪,我要他活不到年底。” 燕臻挑眉,“公主担心皇上念兄弟之情饶过他?” 万一老皇帝抽疯,或者他的同伙拼命保他呢? 孟流瑾道:“杀手拦街,暗箭穿颅,我要他这样死。” “跟他杀你一样?” “三千万两,足够了。” 燕臻在林后笑了,“丞相要是知道公主如此,说不定真能吓得跟你生个孩子出来。” 孟流瑾抚着镯子纹路,“弄风阁要是觉得杀一个墨王不过瘾,也可以朝丞相射几箭玩玩。” 让他也尝尝险入鬼门关的“惊喜”。 燕臻“嘶”了一声,“那还是罢了,免得公主丧了夫,还要找弄风阁报仇。” 娶了这么朵小毒花,已经够那家伙惊喜了,他就不去触霉头了,“在下告辞。” 竹林微动,声已消失。 拂衣端了茶来,往林后看了看,一脸忧虑,“小姐,那个人是?” 孟流瑾深吸了口气,接过她递的茶,不答反问:“沈云微之前是不是跟墨王妃往来甚密?” 她这样问,拂衣就大概猜到了那个男人是来干什么的,便不再纠结,回道:“是的。墨王妃爱喝茶,沈小姐的茶楼别具一格,她便每天都去。” 这就连起来了。 原书里小公主一死,墨王就被孟问渊的人煽动造反,墨王府随之被抄,墨王妃就没能跟沈云微有什么瓜葛。 但因为她没死,剧情被改动,墨王妃认识了沈云微,沈云微表面没对她出手,但要是暗地里通过墨王妃参与刺杀呢? 孟流瑾身上溢出三分戾气,“湛王遇刺那天,沈云微是不是跟墨王妃去拜佛了?” “是去了积香寺,跟湛王爷遇刺的地方隔了十里路。” 果然啊。 书里沈云微跟孟问渊是在茶楼初遇,因为剧情改动,他们相见的时间和地点也都换了。 如果没猜错,这次孟问渊就是沈云微救下来的,或许当时就藏在积香寺里,然后才转移到了墨王府。 所以这之后的事情就都顺理成章了。 现在就要看北家是不是也参与了谋划,如果有北家的份,那事情败露之后,北郁沉肯定会帮着兜底。 燕臻离开北府后,实在忍不住,就亲自去给北郁沉传话。 北郁沉听完之后,面不改色,“她一点都不惊讶?” 燕臻摊手,“我看她淡定得很,好像早就知道一样,还要往你头上射一箭。” 北郁沉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对后面一句不置可否,问道:“还是查不出来她的消息来源么?” 说到这个,燕臻终于严肃起来,“我们的人从十三年前皇后带她回到云家开始查,但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会不会是云家知道什么,故意抹除了?” 北郁沉似乎想到什么,眼底冷光一闪,“不会。以云家的行事,若是知道当年的真相,早就对湛王动手了。” 他身上冷意扩散,燕臻缩了缩脖子,道:“我再让人去查。” 第16章 孟流瑾让人出去打探消息,不到一个时辰,就传回音讯——墨王刺杀公主,意图谋反,王府之人全部下狱。 但此事涉及公主与北家联姻,为了避嫌,丞相请奏不再主办,交由大理寺、刑部和京兆尹共同查办。 孟流瑾惊讶。 北郁沉不管了? 这么说这件事跟北家没关系?不然撒手不管,不怕查出端倪? 孟流瑾拿到消息没一会儿,老夫人就让人来请她过去。 孟流瑾整理了妆容,坐着软轿到了老夫人的秋桐居。 老夫人贴身的方嬷嬷在门口等着她。 孟流瑾觉得有大事发生,面上不动声色,跟着嬷嬷往屋里去。 因为有预感,所以当看到家主坐在老夫人身边的时候,孟流瑾并没有多惊讶。 而且孟流瑾觉得老夫人叫她来,肯定也有家主的意思。 孟流瑾行礼,身如弱柳,声轻似水,“见过祖母,父亲。” 老夫人招招手,“快过来坐,身上好些了么?” 孟流瑾顺势坐到她身边,低声道:“让祖母挂心了,已经轻些了。” 老夫人把她的手握在手心,慈祥怜爱,“苦了你了。” 孟流瑾低眉顺目,嗓音清软,“已经习惯了,不妨事。” 老夫人把她的手握得更紧,叹了口气,“今儿个本该让你好好歇息,但大婚那日的刺杀有了消息,我和你父亲都觉得你该知道,就叫你过来跟你说说。” 呼。 这么坦白,看来是真的跟北家没关系。 孟流瑾莫名心安了些,面上做出一副关心的样子,“查出来是谁了么?” 北家主目光温和,细心解释,“墨王意图谋反,想要破坏公主和北家联姻,并且趁机宫变,所以才派人刺杀,已经找到了证据。” 孟流瑾拿出毕生演技,双手颤抖,眼眶含泪,“竹林官道上,也是他么?” 北家主摇头,“目前查到的只有前天那次,竹林官道的是否是他,还未有定论。” 孟问渊竟然没有把那次的锅也推出去,那她还要想办法先把弄风阁那次甩锅掉。 北家主见孟流瑾低着头没有说话,以为她在委屈,就慈爱道:“北家会一直上奏,请皇上彻查到底,还公主一个公道。” 公道么?那媚香堂的公道怎么还? 孟流瑾垂着眼帘,掩住眼里的纷乱,“多谢父亲。” “嗯。”家主说完了事情,便道:“你陪祖母坐一会儿,父亲进宫一趟。” 孟流瑾起身送他离开,然后被老夫人拉着说话。 老夫人句句都是疼爱,又提道:“明日按理应该回门,你母亲不在京里,就让阿沉陪你回宫一趟吧,多少是个意思。” 老夫人先提她母亲不在京城,再让她回宫,考虑不可谓不周到。 孟流瑾的身世世人皆知,但皇帝这一个多月将她捧若掌上明珠,她就算再不满,也得给他这个面子,完成回门之礼。 孟流瑾把心思都藏起来,笑着说:“好。” 老夫人还要说什么,就听到嬷嬷通传二夫人和表小姐来了,便让她们进来。 白兰芝温婉和煦,见到孟流瑾,福身行礼,好像完全没有昨天的不快,“原来公主也在,妾身有礼了。” 孟流瑾还了礼,也滴水不漏。 老夫人让她们坐下,对白兰芝道:“阿沉明日陪阿瑾回门,你记得安排一下。” 白兰芝笑着说:“我跟母亲想到一块去了,这会儿就是来给母亲过目回门礼单的。” 她递过来一本单子,老夫人看过之后,又加了两样。 白兰芝记下之后,又道:“除了礼单的事,还有件事要与母亲商量。” 老夫人喝了口茶,“哦?” 白兰芝看看孟流瑾,笑容不变,“霜儿和无双的年纪都到了,这些日子来提亲的多,我想多替她们把把关,但是府中事务繁忙,我担心疏漏,就想着公主已经入府,中馈早晚要交给她,不如先过手给她几本账目,让她先熟悉熟悉。母亲以为如何?” 孟流瑾听完,目光从白兰芝身上,移到白无双脸上。 一个外姓侄女,竟然要让北家二夫人帮忙挑选夫婿,这面子有点大。 而且白兰芝昨天刚从她这里吃了闷亏,今天就要把账本给她看,傻子都知道里面有猫腻。 不过当老夫人问孟流瑾的意思时,孟流瑾还是道:“二婶既然忙碌,我帮忙分担一些,也是应该的。” 老夫人像是很满意她的回答,“那就劳累你了,有什么问题啊,你就尽管问你二婶,再不然来问祖母,知道了么?” “是。” 白兰芝也很高兴似的,“那公主等会儿跟我回去,我先把账跟你说说,等明儿个从宫里回来,你再慢慢看。” 孟流瑾装作看不出来她的把戏,乖乖巧巧地应着,“好。” 从秋桐居出来之后,孟流瑾坐着轿子,跟白兰芝去拿账本。 白无双没有跟着。 白兰芝也全程无异,顺顺利利地把账本给了孟流瑾,该告诉她的信息也一点没瞒着。 孟流瑾好不容易应付完,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大半。 北府的亭台楼阁,山石湖泊,都笼在火红的霞光里,孟流瑾为了让头脑清醒一点,没坐轿子,扶着拂衣沿着平整的小路,沐着光晕,慢慢往回走。 拂衣皱着眉道:“太医让小姐静心休养,这桩差事费心劳神,您怎么就应下了呢?” 孟流瑾看着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咳得嗓音微哑,“我闲着也是闲着,有点事情打发时间,也好。” 拂衣叹了一句,“您啊,夫人要是知道,肯定又要生气。” “她远在云州,哪里就能知道了?”孟流瑾瞥着树影后一晃消失的影子,唇角微勾,“这京城人才辈出,我们也该活出点价值才是。” 拂衣扶着她转过月门,压低声音,“人走了。” 孟流瑾“嗯”了一声,正要开口,就听到假山后一道含羞带怯的声音。 “郁沉表哥,我知道这事不该跟你说,你别生气……” 第17章 郁沉表哥…… 这一个称呼,就暴露了两个身份。 郁沉自然是北郁沉,整个北府叫北郁沉表哥的,也只有那位白无双小表妹。 这是回驰光院的必经之路,所以高岭之花是被无双小表妹堵在这儿了? 孟流瑾停下步子,让拂衣也不要说话。 她就说白无双看她的眼神不对,果然又是一个高岭之花的老婆粉。 但北郁沉竟然没有出声,也不知道对这个小表妹是什么想法。 孟流瑾竖起耳朵,想要听八卦。 白无双唯唯诺诺,好像很无措,“凌霜表姐已经两天不吃不喝了,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郁沉表哥能不能想想办法,救救她?” 两天不吃不喝,北凌霜很有骨气嘛。 不过白无双找北郁沉想办法?他能想什么办法?替北凌霜把那两巴掌还回来? 如果他敢,孟流瑾就毒死他。 北郁沉终于开了口,清冷低沉,“饿够了她就吃了。” 这几个字后,假山后就有细微的动静,好像北郁沉要走。 接着一道撞击声响起,伴着白无双的哽咽,“啊,表哥,我脚扭了……” 孟流瑾挑挑眉头,正在犹豫是退回月门还是出去硬刚,就听北郁沉道:“公主听够了没有?” 哎呀,被发现了,忘了习武之人都耳聪目明了。 孟流瑾咳嗽几声,转过假山,正好看到白无双惊惶失措地跌在北郁沉身上,北郁沉面无表情地把她推开。 孟流瑾面上温柔,笑容清软,“夫君和无双表妹,这是在做什么?” 白无双踉跄两步,可怜楚楚地看了一眼北郁沉,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才低声道:“我……我脚扭了,公主千万不要误会。” 脚扭了就脚扭了,这副娇羞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一般人还真不能不误会。 “脚扭了啊,天还没黑,表妹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孟流瑾状似关心,走到北郁沉身边,“拂衣,快把表小姐的丫鬟叫来,扶她回去叫大夫。” “奴婢马上去。”拂衣看北郁沉在这儿,放心地走了。 白无双低着头,细碎的额发覆在额头上,怎么看怎么可怜,“多谢公主殿下。” 孟流瑾也不拆穿她,抬头看向北郁沉时,也一副无辜样,“三妹是因为我才不吃东西么?” 北郁沉比她高一个头,高大的身影正好挡住天边最后一缕光线,“听说她得罪了你?” 孟流瑾眼眶里立刻涌出了水汽,声线微微颤抖,比白无双还可怜,“三妹说我不会作诗,配不上夫君,还说我能用身体不适掩盖一辈子。” 孟流瑾的身子也跟着颤抖,小心翼翼,“我从小学的规矩,跟人这么说话就要掌嘴,就以为重礼的北家也是这样……原来,北家是容许的么?” 白无双的脸色瞬间煞白。 北郁沉瞥过去,清冷锐利,“你说的顶撞,可是这些?” 原来小表妹避重就轻,只说北凌霜得罪她,没有说是怎么得罪的啊。 白无双一脸惊惶,也不顾“脚扭了”,噗通一声跪到地上,“表哥,我错了,我只是心疼表姐伤了身子,绝对没有遮掩意思……” 这就是默认了北凌霜说了那些话。 北郁沉还穿着紫色的官袍,跟灰蓝的天色映在一起,虽然语气未变,但无端让人脊背发寒,“二婶就是这么教你们规矩的?” 白无双瑟瑟发抖,“不是的……是、是我们不对……” 她说着又转向孟流瑾,想抓她的裙摆,“公主,我代凌霜表姐向您赔罪,表姐性情直爽才出言无状,绝对没有侮辱您的意思,您饶了她吧。” 孟流瑾受惊小雀儿一样,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她的手,比她更无措,“表妹这是做什么?我昨天就说不会计较这件事,你现在还代三妹赔什么罪啊?我又没有对她做什么。” 对付白莲花,就要比她更白,至于恶心,那是别人的事。 作为“别人”的北郁沉,风云不动,冷玉清寒。 孟流瑾故意往他身后躲了躲。 北郁沉往她身上看了一眼,却是说了一句,“这里冷,先回去。” 孟流瑾抬起长睫,惊诧地对上他的眼睛。 这就完了?她和无双小表妹还没表演够呢。 北郁沉一点也不在意地转身走了。 孟流瑾看看跪在石子地上的白无双,虽然意犹未尽,但为了保持人设,还特意擦了擦眼泪,然后才快步跟上。 北郁沉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照顾她,走得不快,孟流瑾没怎么费力就追上了。 他一如既往的不说话,孟流瑾也懒得搭理他,就一路低着头沉默。 等到了驰光院,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北郁沉的侍从北一提着灯笼迎上来。 北郁沉接过灯,昏暗里看不清神情,“让三小姐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抄完家规一百遍,什么时候出来。若是要绝食,便由她去。” 北一:“是。” “表小姐也一起去。” 北一领了命,匆匆离开,经过孟流瑾身边时,还周全地行了礼。 孟流瑾觑着身边的北郁沉,不知道他是被自己暗讽气到,故意做给她看,还是原本就打算这么做。 北郁沉亲自提着灯笼,往她面前偏了偏,“看着路。” 孟流瑾破涕而笑,“有劳夫君。” 北郁沉似有若无地看了她一眼,“进去吧。” 院里特设的小厨房已经准备好了晚膳,有一半是给孟流瑾补身体的药膳。 孟流瑾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北郁沉身上镀着层烛光,意外少了分冷意,“不合胃口?” 孟流瑾用帕子擦了手,容色清软,眼睫低垂,“没有,只是听说三妹因为我两日滴米未进,又要去跪祠堂,心里过意不去。” 北郁沉冷冷淡淡,“她自己做错了事,就要自己承担,与你无关。” 就等着他这句话呢。 孟流瑾蔫蔫的,“我不该那样对她的。” 北郁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莫名想到燕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公主让他生个孩子给她看。 这种话都能说出口,在他面前倒装成了这样。 孟流瑾等了半天没等到安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男人真是被女人们捧惯了,一点自觉都没有。 刚这么吐槽完,北郁沉就往她碟子里夹了笋丝,“再用些。” 孟流瑾:“……” 她刚才嫌弃其他菜太清淡,就多夹了一次稍微有味道点的炒笋,他是以为她喜欢? 第18章 “那个毒妇!”闺房里,北凌霜把一只花瓶摔碎在地,咬牙切齿,“不让我们说出去,她自己转头就跟大哥告状!” 房里的嬷嬷一脸紧张,“三小姐注意言行,北一大人在门口等着呢。” 北凌霜闻言,故意冲着门口道:“他在又怎么样?最好回去跟那什么蛇蝎公主说清楚,让她最好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弄不死她就不是北家三小姐!” “三小姐!”嬷嬷哎哟一声,想去阻拦,“您快别说了,赶紧走吧。” 北一站在门口,听到屋里的动静,面无表情,“三小姐请吧,表小姐已经在祠堂了。” 北凌霜正要再砸东西的手顿住,“她去做什么?” “在大人面前搬弄是非,陷害公主。” 北凌霜到底也是内宅长大的,听到这一句话,立刻就反应过来,脸色变得阴沉,“是她告诉大哥的?” 北一没有说话。 北凌霜狠狠咬牙,从房间出来,也不用引路,一路夹风带火地到了祠堂,一进门就一巴掌打在里面的白无双脸上。 “贱-人!谁许你告诉大哥的?你当日撺掇我,是不是就是等着一箭双雕,把我和公主一起害了?” 北凌霜虽然骄纵,但是不傻,之前受白无双挑拨去刺激孟流瑾,是因为她知道白无双说的有理,母亲掌管中馈十几年,二房尊荣了十几年,凭什么一个病秧子公主嫁进来就要夺走? 正好她也想试试那公主是几斤几两重,所以才有了秋光亭的事。 被孟流瑾打了两巴掌,北凌霜是很愤怒,但她知道这事说出去对她没有好处,所以这两日一直闭门不出,没想到她不出去,白无双在外面把她卖了个干净! 这小贱-人从小赖在北府不走,母亲还让他们把她当做亲妹妹看,没想到这个好妹妹还能干出这种好事! 白无双本来跪在地上,被这一巴掌打得歪倒在地,捂着脸呜呜哭泣,“表姐,我没有……我只是觉得表姐昨日被那样欺负,想替你讨个公道……” “讨个屁的公道!”北凌霜又打过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不就是喜欢大哥么?你以为大哥不要公主,就能要你了?满京城那么多千金小姐盼着等着,你也不看看你排不排得上京城外的号!” 白无双哭着闪躲。 北一指使家丁搬来两张小几,几上放着笔墨纸砚和家规,对眼前的混乱视而不见,“两位小姐抄完家规一百遍才可离开,请。” 说着他和家丁就退了出去,还顺带关上了大门。 府里两个小姐被罚跪祠堂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全府,老夫人听到消息,新奇,“两个丫头这是做了什么,把沉儿都惹生气了?” 方嬷嬷把前因后果说了。 老夫人听完,脸色一沉,“老二家的知不知道?” 方嬷嬷垂眉顺目,“听说昨日午后,二夫人去找过公主。” “不开眼的东西!”老夫人冷斥一声。 方嬷嬷低着头,没说话。 老夫人道:“让她也去跪着。另外,三丫头的婚事先缓缓,白家的姑娘既然该论嫁了,就送回去让白家自己张罗,免得在府里一天到晚没个安宁。” 方嬷嬷点头,“是。” 老夫人端起茶杯,挥了挥手。 方嬷嬷福身出去了。 “你们也都下去吧。” 伺候的丫鬟们应声,一点声音都没有地退出门外。 老夫人看到门关上,布着皱纹的眼角眯起来,深深叹了口气,“都是冤孽啊。” 用完晚膳,北郁沉去了书房,让孟流瑾先睡。 正式开启了宅斗副本,孟流瑾哪里睡得着,洗漱后就坐在灯下看账本。 她得看看白兰芝把坑给她挖在哪儿,然后让白兰芝自己掉进去,先把后宅摆平了,她才能安心去查媚香堂的事。 白兰芝总共给了她五本账,孟流瑾拿了个小算盘,一页一页地算。 等算完第二本,孟流瑾正要伸个懒腰,就听到清沉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累了么?” 孟流瑾吓了一跳,一回头才发现北郁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正看着她手里的账本。 孟流瑾连忙放下账本,扯出笑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北郁沉也不多问账本的事,“明日要进宫,早些睡吧。” 他没追问,孟流瑾就不多说,“好。” 她把账本收起来,看到北郁沉站在床前,决定试探试探柳妃说的事情。 孟流瑾深吸一口气,走到北郁沉面前,垂着眸,一副好妻子的样子,“我帮你宽衣。” 北郁沉顿了顿,抬手似乎想要阻止,却又在半途放下,任由她伸手解他的扣子。 他身上气息清冽,这么近的距离,几乎把孟流瑾整个包裹起来。 孟流瑾也是第一次这么清醒的时候靠近他,耳尖都红得通透,但还是稳住心神,问他: “听说祖母给了你一个丫头,你为什么不用啊?” 柳妃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极力把他往不解风情的方向带,但这两日相处,孟流瑾虽然时刻防备,却也察觉到了他的细致。 这样的人物,不可能因为祖母没有明说,就不知道那个丫头是给他做什么的。 既然知道,却故意把人打发到浣房,分明是有别的原因。 北郁沉张开手臂,让她解身侧的扣子,却答非所问,“你若介意,我明日让人把她送走。” 诶?她什么时候说介意了? 孟流瑾眨眨眼睛,转过来弯,“原来是不喜欢啊。” 在古代男人眼里,女人只能多不能少,何况老夫人给的,模样肯定差不了,要不是实在不喜欢,哪能这么轻易就送走? 北郁沉没有说话。 孟流瑾当他默认,把他的丝衫脱下来,叠好放到一边,回头问:“那你觉得,无双表妹怎么样?” 她唇角带着温软的笑,嗓音听着也软,回眸时目光清亮,颊边还有两个甜软的酒窝,怎么看都像朵未经风雨的娇花,纯净无害。 好像这种刚成亲两天就给丈夫物色女人的话,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第19章 “还有心思想这些,看来受的惊吓不大。” 北郁沉眼睛里折射出幽光,淡淡落在她身上。 孟流瑾头皮一麻,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没有没有,我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她就是用受惊不适的理由不圆房的,这男人这么说,分明是不想谈这个话题,故意威胁她。 孟流瑾给他脱完衣裳,就小雀儿一样缩回床上,面朝里侧,装死。 北郁沉看着她的动作,唇角勾了勾。 为了陪孟流瑾回门,北郁沉特意告了一天假,一早两人告别老夫人和家主,就动身进宫。 柳妃虽然“失忆”,但迎接公主回门的差事,还是做得非常漂亮。 孟流瑾和北郁沉在海清殿谢恩,然后在秋光正好的御花园用膳,一应流程都都有序不紊,摆设华而不俗。 整个宫里一点都看不出来刚刚有过宫变。 宫人引着北郁沉和孟流瑾到御花园的水廊里,老皇帝和柳妃已经坐在了上首。 柳妃一副真的什么都忘了的样子,孟流瑾也懒得理她。 唯一让孟流瑾惊讶的是,水廊里还有一个人。 这人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身湛蓝色锦袍,金冠束发,凤眸邪魅,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但也掩不住一身风流。 他薄唇含笑,长眉斜挑,“公主果真是天香国色,跟皇嫂当年相比,也不遑多让啊。” 这个年纪,又叫母亲皇嫂,孟流瑾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 北郁沉在她身边,低声道:“这是湛王殿下。” 湛王!果然是他!孟问渊! 孟流瑾死死揪住手里的帕子,极力压住心中惊涛骇浪,让神情无异,但嘴里却不肯叫一声“皇叔”,“湛王殿下过奖了。” 孟问渊对她的称呼似乎有点惊讶,看了看老皇帝。 老皇帝神色平静,对孟流瑾和北郁沉道:“都坐下吧,不必拘谨。” 廊下设着三张小几,皇帝坐在上首,孟问渊坐在下首左侧,孟流瑾和北郁沉便坐到了右侧。 柳妃坐在皇帝身边,掩口一笑,道:“公主和丞相虽然是指腹为婚,但这么一看,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双呢。” 孟流瑾的心思都在孟问渊身上,不想搭理她的酸言酸语。 孟问渊时而咳嗽一声,好像身体也不好,见孟流瑾看他,就笑着说:“本王入京之前遭遇刺杀,伤势未愈才会如此,公主不必介怀。” 孟流瑾已经冷静下来,听到他说刺杀,面上做出害怕的样子,“这一个多月京城内外好像很不安宁,我接连遭到两次刺杀,虽然没有受伤,但也不如湛王洒脱,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孟问渊一脸关切,“可让太医看过?你自小被伤了元气,可要当心啊。” 还不是拜你所赐! 孟流瑾的手在几案下握得发白,唇角依旧带笑,“多谢湛王关心,太医说休养些时日就好,倒是王爷伤重,怎么不在府中好生养着?” 墨王已经被推出来顶罪,孟问渊不夹着尾巴在外面销毁证据,跑到这里来凑什么热闹? 北郁沉坐在她身侧,一身矜贵清寒,静静看着她跟孟问渊说话。 孟问渊凤眸含笑,道:“本王已无大碍,只是想着公主大婚那日本王未能出席,就在回门的时候来看看,也算身为皇叔的心意。” 去.你.妈的心意! 孟流瑾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忍着把什么东西砸到他脸上的冲动。 这时,北郁沉目光微垂,落在孟流瑾紧握的手上,问了一句,“冷么?” 他一开口,孟流瑾才发觉自己浑身都在紧绷着,掌心也早就被自己掐得发紫,一松开就是一阵钝疼。 北郁沉解下披风裹在她身上,俯身过来时,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边,“别紧张。” 第20章 他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孟流瑾心尖微动,诧异地抬眸,却只看到他精致的侧脸如玉,神色寻常。 柳妃在上面笑道:“皇上您看,公主与丞相大人如此恩爱,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老皇帝意味深长,“所以那些要毁掉这桩姻缘的人,真是其心可诛。” 孟流瑾裹着北郁沉的披风,鼻息里都是淡雅的香气,因为他突然的举动,一时怔忡。 北郁沉撤身回去,从容接了老皇帝的话,“皇上既已下令彻查,此案必定会水落石出。” 孟问渊此时起身,向老皇帝一拱手,“皇兄,臣弟今日来,除了见见公主之外,还有一事。” 老皇帝:“哦?” “是关于公主被刺杀之事。” 为了她被刺杀的事? 孟流瑾眼神一凛,定定看着孟问渊。 她倒要看看他怎么说出花来,洗脱他自己的嫌疑。 老皇帝看了孟流瑾一眼,又看向孟问渊,“九皇弟但说无妨。” 孟问渊转身,目光又落在孟流瑾身上,“公主大婚之前,本王送了一份贺礼,公主可收到了?” 孟流瑾裹着北郁沉的披风,身上有了暖意,脑子也更加清晰,“我被刺杀,跟那份贺礼有关?” “看来公主没有打开锦盒夹层。”孟问渊惋惜地叹了口气。 “本王当日在竹林官道遭遇刺杀,正是被墨王妃所救,之后因为在墨王府中养伤,无意听到墨王谋划刺杀宫变之事,但那时实在伤重不能起身,且不知竹林刺杀是否是墨王之计,便假借送贺礼为由给公主传信,不想公主没有看见,未能阻止此番大错。” 他这么一说完,孟流瑾就实在想给他竖个大拇指。 提前把告发墨王谋反的信送给她,然后墨王宫变失败,他就算住在墨王府,也能把自己摘个干净。 出卖队友,保全自己,还把责任丢到了她身上,这一招四两拨千斤用得太妙了啊。 不过她早就把东西弄到承南伯府,这一点他肯定没想到。 孟流瑾拢了拢披风,又掩唇咳嗽两声,柔柔弱弱,“原来王爷如此煞费苦心,是流瑾不堪大婚前的繁忙,晕头转向,以致于忽略了礼盒的玄机,枉费了王爷的提醒。” 孟问渊还要说什么,孟流瑾却打断他,“但多亏王爷提醒,让流瑾想通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孟问渊立刻问。 孟流瑾也起身,摇摇欲坠,恍若枝头随风欲落的娇花,要不是北郁沉扶了她一把,她可能就站不起来。 孟流瑾站直身子,万分纠结地皱着眉,“湛王说出这些,想来是要证明绝非墨王同党,但王爷的贺礼不知何时失窃,所以王爷是否清白,可能还需要在贺礼找到之后才能确认。” 孟问渊神色一凝,眼里似乎有了冷光,“失窃?” 孟流瑾低垂眼睫,身子颤抖,无辜柔弱,“我当日将贺礼与嫁妆放在一起,后来太忙就没有多查看,以为和嫁妆一起送到了北府。可我这两日查点东西,却发现王爷的贺礼丢失,恐怕有人知道里面的机密,所以趁乱偷走了。” 她说完,又看向皇帝,“还请皇上下令追查贺礼下落,还湛王爷一个清白。” 要是查不出来,孟问渊就别想摆脱和墨王一起谋反的嫌疑,查出来了,就让沈云微跟他翻脸。 孟流瑾觉得她应该感谢孟问渊上赶着给她送了这么一份“大礼”,让她连沈云微也一起报复了进去。 孟问渊脸色变了几变,看了孟流瑾半晌,确认她不像作假之后,只能跟着道:“请皇兄明察。” 皇帝眼底深暗,犹如暗伏的狼王,目光落在北郁沉身上,“丞相以为如何?” 北郁沉一直看着孟流瑾,见她垂着眸,全然不惧的样子,便跟着起身,微微拱手,“事关谋反,请皇上彻查到底,以绝后患。” 三人表态,皇帝这才道:“既然如此,就劳烦九皇弟画出贺礼的形态,朕好派人跟着追查。” 孟问渊神色凝重,“臣弟遵旨。” 他大概急着回去部署,接着就弯腰咳了几声,捂着胸口,哑着嗓子道:“臣弟伤势未愈,就不耽搁皇兄与公主相聚,先告退了。” 老皇帝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九皇弟既然有伤,就先在宫中住下,免得来回奔波,又加重伤势。” 这话明着是关心,实际是控制行动,老皇帝的人设果然是只老狐狸。 孟问渊的演技也不差,明明整个人一顿,面上却又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多谢皇兄体谅” 老皇帝唤来沈公公,嘱咐,“带湛王去东珠殿,让人好生伺候着。” “诺。” 沈公公应声,走到孟问渊面前,“湛王殿下这边请。” 孟流瑾瞥着孟问渊走远,宽大的披风遮住她紧握在一起的双手。 孟问渊,沈云微,男女主又如何?她筹谋了十三年,当定了他们往上爬的绊脚石。 等孟问渊的身影完全消失,上面的柳妃娇笑着调节氛围,“皇上,既然正事处理完了,那就传膳吧?今天是公主回门的日子,可不能被搅了兴致。” 老皇帝放松下来,带着宠溺道:“好,朕倒要看看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这么着急传上来。” 柳妃娇嗔地看他一眼,就让人传膳。 孟流瑾抽回神来,和北郁沉一起坐下,看到柳妃笑靥如花,嘴角又勾起了笑。 还有场戏没演完呢,她又要赶场了。 珍馐美酒络绎不绝地摆上桌,柳妃又跟皇帝腻歪两句,然后从皇帝身边下来,给孟流瑾和北郁沉斟酒。 老皇帝含笑看着,好似心情不错。 柳妃纤纤玉指上涂着红色的蔻丹,宫装也挑了最妩媚多情的玫红色,头上簪着玫瑰样式的步摇,一举一动之间都仿佛带着芳香。 她给北郁沉和孟流瑾都斟了酒,笑得妖娆多姿,“这是宫里新酿的桂花酒,前个儿刚挖出来的,公主和丞相快尝尝可不可口?” 北郁沉面色冷淡,清冷无波,“多谢娘娘。” 孟流瑾坐着看戏,没有插话的意思。 然后北郁沉把她面前的酒端走了。 柳妃惊讶,“大人这是?” 北郁沉指节清冷好看,如同冷玉,“公主不能喝酒,便由臣代饮。” 柳妃浓密的睫毛微颤,却仅一瞬就恢复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润红的唇角仍然勾着笑,“倒是本宫疏忽了,来人,给公主上热茶。” 宫人去给孟流瑾倒茶。 北郁沉双手交叠,把孟流瑾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倾杯示意。 柳妃笑容完美,热情得很,“公主既然不能喝,大人就代她多喝几杯。” 她说着就又给北郁沉的杯子斟满,却一个手抖,把整杯酒都撞翻在北郁沉身上,瞬间把他的衣服打湿一片。 “哎呀!”柳妃惊呼一声,赶忙让人拿帕子,“本宫前儿个落了水,也受了些惊吓,定是没好全,连酒壶都拿不稳了,还请大人莫要见怪。。” 北郁沉放下酒杯,面无异色,“娘娘多虑了。” 他目光从孟流瑾身上扫过,孟流瑾识趣地拿过宫女呈上的帕子,凑上去给他擦酒渍。 第21章 北郁沉的衣裳是上等的丝锦,浸了酒便晕开一大片。 孟流瑾顺着那一片给他擦,另一只手撑在他胸膛上,紧实宽厚的触感带着温热,一路顺着指尖爬到了耳根,让她耳朵都通红发烫。 这三天他们虽然同床共枕,但都默契地保持距离,所以这会儿反而是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 但酒水已经浸透衣裳,留下明显的痕迹,用帕子擦了也无济于事,说柳妃不是故意的,孟流瑾打死都不相信。 柳妃果然道:“这衣裳怕是不能穿了,大人还是去换一件吧,正好本宫为防公主和大人醉酒,提前准备了两套。” 连衣裳都提前准备好了,真是周到啊。 孟流瑾松开给北郁沉擦衣服的手,笑眯眯地帮了柳妃一把,“大人去吧。” 北郁沉看着她,墨玉般的眸子清幽无底,但孟流瑾总觉得他看出了她的小九九,心虚地别开目光。 然后她听到北郁沉起身,对老皇帝道:“请皇上准许。” 老皇帝摆摆手,示意他随意。 柳妃笑了,忙叫来小太监给北郁沉引路。 孟流瑾端起杯子喝茶,眼角眉梢都是兴致。 为什么别人要给她头上撒绿,她会这么兴奋呢? 肯定是刚刚挖了破坏男女主感情的坑,太激动了。 孟流瑾稳了稳心神,看到柳妃眸光含水地看向老皇帝,妖媚多姿,“臣妾失仪,就不在这儿添乱了,先告退了。” 老皇帝点头,“去吧。” 柳妃谢了礼,妩媚的眼睛瞥了瞥孟流瑾,然后勾着红唇走了。 孟流瑾当作看不见她的挑衅,把茶杯放回桌子上。 皇帝挥手让廊下伺候的宫人也都下去,刚刚还慈爱的目光幽暗下来,“在北家感觉如何?” 孟流瑾歪了歪头,清软温柔,“祖母和家主对我都极好,我很开心呢。” “你知道朕问的是什么。” 孟流瑾眨眨眼睛,不答反问,“皇上知道我婆婆去哪了么?” 皇帝神色明显一怔,随即眉头皱了皱,“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个反应,就是他知道。 孟流瑾:“这几日在北家,我觉得奇怪的只有这个啊。” 皇帝端起酒杯,看不见神色,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日子是短了些,罢了。” 他明显不想说这个,孟流瑾更好奇她那位婆婆了。 但她识趣,老皇帝不想说,她就没有追问,反而道:“皇上打算怎么处置墨王?” 皇帝哼了一声,孤狼般的眼神冷戾危险,“胆敢谋逆,自然不能轻饶。” 孟流瑾把玩着腕上的镯子,娇柔平静,“那您觉得北家有参与么?” 皇帝往后靠在椅背上,气息收敛,“这种小打小闹,他们还看不上。” 孟流瑾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北家没有参与,那她就能分开对付了。 孟流瑾又喝了两口茶,觉得柳妃那边的戏该上演了,就起来道:“臣妇也去换套衣服。” 老皇帝摆手。 孟流瑾欠了身,让个宫女带她去柳妃安排她和北郁沉更衣的地方。 柳妃选的地方极好——云栖宫,孟流瑾回京第一天,老皇帝让她住的地方。 云栖宫处在皇后的坤宁宫后面,因为坤宁宫常年空着,周围没有什么人气,所以云栖宫也是人迹罕至,尤其宫前还种着大片的杏树,更罕见人烟。 真是个幽会的好地方。 孟流瑾打发了宫女,和拂衣一起进去。 但意外的是,预料中的“大戏”不是在宫室内,而是堂堂正正在院子里。 孟流瑾刚踏进大门,就看到柳妃背对着门口站在院子里,她面前的北郁沉还穿着那件被酒泼湿的衣服,纹丝不乱地正对着门口,孟流瑾一进来,他就抬头看过来。 他容姿昳丽,背负一只手,长身而立,哪怕没有一丝表情,也是雅如修竹,冷似清月。 柳妃在他三步之外,肝肠寸断,“你我一起长大,本该是青梅竹马之情,如今我成了你妻子的庶母,你便要如此疏远么?” 哎呀,信息量好大! 孟流瑾惊呆了。 青梅竹马,庶母和女婿的虐恋,哪个组合都让人想入非非啊。 然而北郁沉浑身上下都是冷漠,完全不为所动,“当年师从柳阁老的学生不止臣一个,还请娘娘慎言。” 原来还是师门有女初长成系列。 孟流瑾吃瓜吃得津津有味,拂衣在旁边急得吹鼻子瞪眼。 柳妃不敢置信,妖娆的身子都在发颤,“我心里怎么想的,你真的不知道么?他的学生再多,除了你,都跟我有什么干系?” 北郁沉没有说话。 柳妃上前一步,“你明明都知道的,我进宫是被父亲逼的……我知道你厌恶那些别有用心接近你的女人,但我从小到大,放在心上的只是你的人而已……” 孟流瑾动了动眉角。 高岭之花拒绝女人,介意的是这个啊。 不愧是青梅竹马,知道的就是比别人多。 柳妃又往前两步,眼看就要搂住北郁沉,谁知北郁沉面不改色,说了一句, “这样的话,请娘娘以后都烂在肚子里,臣也会当做没有听过。” 柳妃彻底呆住了,“你当真要和那个连圆房都做不到的草包公主当一辈子夫妻?” ??? 孟流瑾这就不乐意了。 你表白就表白,人身攻击算怎么回事? 孟流瑾气鼓鼓的,正要开口,却听北郁沉道:“我们夫妻的事情,不劳柳妃娘娘挂心。” 北郁沉分明知道孟流瑾在,却没有看她一眼,说完这句,便后退一步,礼数周全地对柳妃一拱手,就转身要走。 柳妃不肯死心,一把拉住他的手,“阿沉……” 孟流瑾还没来得及肉麻,就见北郁沉的脸色彻底寒了。 孟流瑾惊讶,从她第一次见到这朵高岭之花,他就一直一副矜贵清冷的样子,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情绪变化,就连跟她同床共枕都坦然得很,怎么这会儿炸了? 孟流瑾对自己昨晚不怕死地脱他衣裳有些后怕。 北郁沉拂开柳妃的手,清寒甚霜,“娘娘自重。” 柳妃被他推开,往旁边踉跄两步,顺着北郁沉离开的方向,正好看到孟流瑾站在门口。 孟流瑾披着北郁沉宽大的披风,纤弱的身子被遮得严实,但她站在那里,披风一角被风卷起,便自成一种冰姿绝艳。 柳妃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精彩。 第22章 孟流瑾扶着拂衣,微微歪头,“柳妃娘娘是皇上的妃子,虽然我身体不好,但若给夫君纳妾,您也没办法参选呢。” 一语诛心,连最后的机会都给柳妃灭了。 让她背后说她是草包公主! 柳妃紧紧咬住红唇,目光死死盯在孟流瑾身上,“纳妾?!你敢!” 孟流瑾眨眨眼睛,“柳妃娘娘果然仁德,懂得做妾的辛苦,不愿让别家女儿步入后尘呢。” 被灭了希望,又被明着讽刺是妾,柳妃染着蔻丹的指尖指着她,气得发抖,“你果然是装的!” 孟流瑾掩口咳嗽一阵,没有理她,看到北郁沉走到身边,细白如瓷的脸上浮出娇弱,仰头看他时,满眼楚楚可怜,“人家只是不想如柳妃娘娘所言,当个草包而已。” 但北郁沉看都没看她的表演,只是顿了顿身形,“走吧。” 孟流瑾遗憾地看了看狼狈的柳妃,叹了口气,转身跟上去。 柳妃没受刺激的时候就针对她,受了这番刺激,肯定更要弄死她了。 北郁沉身上的寒气已经淡了下去,孟流瑾跟在他身后,离开云栖宫,又经过坤宁宫,借抬袖遮挡咳嗽时偷偷瞥他。 北郁沉好像后脑勺有眼睛,道:“若是不舒服,与皇上说一声,我们就回去。” 孟流瑾乖乖巧巧,绝口不提刚刚的事,“好。” 两个人说是换衣裳,结果回来的时候还一丝没变,老皇帝挑挑眉,“怎么?柳妃备的衣裳都不合身?” 孟流瑾又咳了两声,柔柔弱弱道:“我刚刚在云栖宫犯了病,夫君为了帮我缓过来才没来得及换,又怕皇上等得久了,就先回来了。” 她今日谢恩演戏,体力心力都废的太多,又因为水廊里风大,这会儿脸色微微发白,看着确实像刚刚发过病。 老皇帝便没再计较,道:“既然这样,今日就到这里吧,回去好好养身子,为北家开枝散叶。” 开毛线的枝,散个鬼的叶。 先不说高岭之花这种德性,就是老东西都一心想着查人家谋反了,她生个孩子出来让刽子手多砍个脑袋? 孟流瑾面上一脸娇羞,跟北郁沉一起谢恩告退,然后一上马车,她就闭上眼睛装睡,拒绝再跟北郁沉交流。 北郁沉也没有开口,出宫门之后,就自己取了车里备用的衣裳替换。 孟流瑾听见窸窣的声响,悄悄睁开眼睛,但还没偷看成功,就被抓了个正着。 北郁沉眉目如画,清冷的目光与她对视之后就平静地收回,一点都没有对柳妃的煞气,甚至吐出一句:“下次可以大胆些。” 孟流瑾耳尖通红,看着他指尖系着衣带,装作害怕,“你真的不嫌弃我么?” 北郁沉的指尖微顿,而后又恢复如常,“你是北家明媒正娶的少夫人,不必理会外人言语。” 北家明媒正娶的少夫人,不是他的。 孟流瑾心安了。 高岭之花娶她只是因为北家让他娶,而不是他要娶,所以他会给她北家少夫人的面子,不会在意她能不能跟他洞房。 这可真是太好了。 但他刚刚为什么在孟问渊面前装得那么体贴? 孟流瑾还没想好怎么问,不想北郁沉先开口了。 “你对湛王似乎很关注,以前认识?” 诶?她什么时候关注孟问渊了? 孟流瑾疑惑地回头,正对上北郁沉清清冷冷的眼睛,然后莫名发怂。 好吧…… 她刚看到孟问渊的时候,确实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毕竟是她要复仇的对象,还是小说男主,她当然得好好观察。 但没想到落在高岭之花眼里,就变成了关注。 孟流瑾垂下眼睫,清软无辜,“只是听说他也在竹林官道被刺杀,有些同感罢了。” 北郁沉换好了衣裳,目光从她细白如瓷的脸上扫过,却是伸手端起茶杯,不知道在想什么,“嗯。” “嗯”是什么意思? 孟流瑾皱眉。 他不会觉得她和孟问渊有什么关系,对他有所图谋,是那种“别有用心”的女人吧? 孟流瑾嘴角抽了抽。 真是个自恋的男人,以为谁都稀罕他似的,她还怀疑他跟孟问渊联手害她呢。 孟流瑾用袖子遮住头,继续睡觉。 马车到了北府,孟流瑾和北郁沉又一起去见过家主和老夫人,然后孟流瑾回驰光院,北郁沉又出了府。 孟流瑾才不管北郁沉要去做什么,反正丞相大人忙得很,她也不稀罕对着他的冷脸。 但孟流瑾刚回到驰光院,就听说白兰芝还在祠堂跪着,白无双被送出了府。 拂衣给她捏着肩,低声说:“老夫人都没跟小姐提这件事,肯定是向着小姐的。” 孟流瑾扶着茶杯沉吟。 老夫人对她确实极好,但孟流瑾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就像北家非要娶她一样不对劲。 而且北郁沉昨晚被白无双“跌”进怀里,都没有像今天对柳妃这样呢。 但北郁沉不是厌恶别有用心的女人么?谁还能比白无双更别有用心? 他总不至于真的喜欢那种小白莲款吧? 孟流瑾想想就恶寒。 —— 孟问渊的贺礼是一方雕着花好月圆的玉枕,用红色锦盒装着,内衬红绸。 老皇帝拿到图纸,就下令全城搜查,因为墨王谋反而滞留在京城的皇室宗亲,被列为重点搜查对象。 老皇帝早就背了荒唐之名,又有谋反之事为由,宗亲们虽然不满,但也不敢抗拒。 查完了宗亲,自然就是朝中大臣,反正早晚能查到承南伯府。 孟流瑾一点也不着急,只大门不出地在驰光院看账本。 收到孟问渊贺礼的时候,孟流瑾虽然看都没看,但在沈姚氏拿了赏赐出了别院之后,她特意安排人拿着同样的礼盒跟沈姚氏撞了一下,这样在贺礼有问题的时候,就完全可以推脱被人掉了包,跟她孟流瑾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承南伯府里出现了“赃物”,就算东西是被掉包的,肯定也会被严查,然后沈云微跟墨王妃交往甚密的事,就藏不住了,沈云微怎么都得惹上一身麻烦。 救了孟问渊,又跟要杀她的墨王牵连,沈云微不管有没有参与刺杀的事,孟流瑾都一定要让她进这个坑里。 第23章 没过多久,沈姚氏果然来求见。 孟流瑾看着她走进来,娇红的唇角笑意清软,“这几天想着来陪陪我的,也只有二夫人了。” 沈姚氏脸上带着邀功之色,十分对得起攀炎附势的的人设,“公主新婚之日受惊,妾身自然该来看看的。” 侍女上了茶,孟流瑾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到沈姚氏带来的包裹上,“二夫人还给我准备了礼物?” 沈姚氏也喝了茶,听到她问,连忙道:“听闻公主丢失了极重要的东西,妾身正好发现了一物,或许就是公主要找的那件。” 这玉枕虽然名贵,但事关谋反,承南伯府自然不敢私吞。 沈姚氏发现玉枕之后,就和承南伯沈文付研究过了夹层,结果真的在里面发现了还没拆封过的密信,肯定就是湛王写的那封。 这东西是公主亲手赏赐的,承南伯府连着密信都原封不动地还回来,给墨王谋反添了实证,公主和皇上必定会重重赏赐伯府。 沈姚氏一想到这个,脸上的喜色就掩不住了,赶忙打开包裹。 孟流瑾见她人都不避,杏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笑,然后故作惊讶地动了动眉尖,“哦?” 沈姚氏打开锦盒,解开红绸,露出里面的红玉枕来。 玉枕通体暗红,没有一丝杂质,一看就是极品红玉雕琢,而上面花好月圆的图案也栩栩如生,雕工十分细腻,与孟问渊给出的图纸一般无二。 “公主大婚前日大概累昏了头,误将此物赏赐给了妾身,却以为丢失了,妾身听闻之后,就赶忙送回来了,您看看可对得上?” 拂衣从孟流瑾身边走下去,仔细看了玉枕,冲孟流瑾道:“是真的。” 孟流瑾脸色一变,眼里都是不可置信,错杂地看着沈姚氏,“二夫人,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沈姚氏看到她变了脸,才意识到不对,“公主,怎、怎么了?” 拂衣配合无间,立刻上前,“此等谋反之物,二夫人从何得来,却赖在小姐头上?” 沈姚氏懵了,“这、这确实是公主的赏赐,妾身纵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谋反之物乱说啊。” “放肆!”拂衣冷喝一声,气势大起,“小姐的赏赐皆是金钗一副,玉镯一对,那日让人再三检查,并请沈公公把关,岂会有错?二夫人,小姐信任于你,可你莫不是早就有所图谋,混进别院就是为了偷走玉枕,如今又为了脱罪想了这个法子来糊弄小姐?” 沈姚氏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跪到地上,连连喊冤,“妾身冤枉啊,妾身一介妇人,岂敢与谋反牵扯?又怎敢从公主别院偷走东西?这不是要我的命么?只是这栋这东西确实是公主的赏赐,臣妇从受了赏就没有离过眼,不可能有错的……” 孟流瑾看到她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觉得差不多了,就拦住还要说什么的拂衣,从主位上下来。 沈姚氏看到她下来,脸上带着希望,一个劲解释,“公主,妾身绝不敢做那等欺瞒您的事,不然这种要命的关头,岂敢把东西拿出来自投罗网啊。” 孟流瑾停在她三步之外,眉头紧锁,嗓子咳得沙哑,“二夫人,贺礼与嫁妆当时放在另外的屋子里,为了与赏赐之物区分,我还让人在上面封了红纸,二夫人收到赏赐的时候,可看到盒子上有红纸?” 沈姚氏一呆,越发面无血色,“没、没有……可是……” 孟流瑾神色复杂,似想相信她又不敢,“二夫人确定礼盒在你打开之前,没有离开过视线?” “确定没……” 话还没说完,沈姚氏就是一个激灵,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瞬间激动起来:“不对!妾身那日从别院出来,还没上马车就被一个拿着同样盒子的人撞倒在地,两只盒子一起掉在地上!对,只有那个时候,肯定是那个时候拿错了!” 她紧紧抓着孟流瑾的手,“公主,有人陷害伯府,伯府对皇上和您绝对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求公主救救妾身,救救伯爷。” 皇上这几天的架势,分明是铁了心要铲除墨王,这种时候跟墨王和湛王扯上关系,那就是灭九族的死罪。 现在能救她和伯府的,只有公主了。 孟流瑾眉头紧皱,“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沈姚氏抓住孟流瑾不松手,拂衣往前站了一步,神色冰冷。 沈姚氏连忙松开。 孟流瑾往后退了一步,又似不忍看到她这个样子,最后只好叹了口气。 “罢了。看在夫人之前为我操劳的份上,我就再信你一次。但我也只能帮你在宫里说几句话,结果如何,还要皇上定论。” 沈姚氏连忙磕头:“多谢公主殿下。” 孟流瑾满意地点头,让拂衣去备车,“为防节外生枝,二夫人拿着东西与我一同进宫一趟吧。” 皇帝给了孟流瑾进宫的令牌,所以她们进去的很轻松。 大概知道孟流瑾没有要事不会主动进宫,皇帝直接在御书房接见了她和沈姚氏。 孟流瑾带沈姚氏进去的时候,柳妃也在,立在皇帝身边,神色看不出半点异常,依旧是那副妖娆美艳的样子。 孟流瑾看到老皇帝面前的点心,就知道柳妃是来“嘘寒问暖”的,而且没有走的意思。 孟流瑾挑了挑眉,笑着说:“柳妃娘娘的底子就是好,前两日还因为受惊拿不稳东西,今日看着倒像好全了。” 柳妃也笑得娇媚,没事人一样,“有劳公主挂心,本宫自小就皮实,受点惊没什么大不了的。” 孟流瑾皮笑肉不笑,拿她从小就病弱讽刺她是吧?看她的! 孟流瑾垂下眼帘,像被戳到了伤心事,“娘娘真有福气,不仅身体好,还有皇上宠爱,这番盛宠,想来只有当年的妩美人能比了。” 柳妃的脸色立刻变了。 妩美人不仅被皇后手刃,还背了满身骂名,孟流瑾竟然当着老皇帝的面拿她跟妩美人比! 第24章 老皇帝被一起讽刺进去,皱眉打断她们俩你来我往,“行了,柳妃先下去吧。” 柳妃见皇帝这样都没有对孟流瑾发火,还让自己下去,便知道孟流瑾在他心里的分量更重,只能识趣地退出御书房。 沈姚氏能挤掉正妻上位,自然也是个人精,见到皇帝被孟流瑾当面揭短还护着她,越发相信求孟流瑾没错。 孟流瑾睨到沈姚氏的表情,杏眸微微眯了眯,待柳妃走了,才颤巍巍地向皇帝欠身,“臣妇失礼,请皇上恕罪。” 老皇帝知道她内里是什么样子,也没有在外人面前跟她计较,便道:“罢了,坐下吧。” 孟流瑾坐到椅子上,用帕子掩口,咳了两声。 老皇帝看了眼仍旧跪在地上的沈姚氏,问:“这是怎么回事?” 孟流瑾给沈姚氏使了个眼色,“二夫人,你来说吧。” 沈姚氏慑于老皇帝的威严,头也不敢抬,“诺。” 沈姚氏为了能洗脱嫌疑,把如何接到孟流瑾赏赐,如何被人撞倒,以及如何发现蹊跷的过程讲得很细致,虽然磕磕巴巴,但生怕漏了一点就惹祸上身。 孟流瑾等她说完,喝了口茶,道:“我当日给诰命的赏赐也用了红色的盒子,但盖子里面用金粉描了图样,沈公公也都过目过,可这个盒子里完全没有,还请皇上让人仔细查一查。” 沈公公下来,捧起沈姚氏打开的盒子,左右看了看,对皇上道:“确实没有当日的图样。” 老皇帝点头。 沈公公又弯身打开盒子的夹层,从里面拿出一封信来。 “皇上,密信还在。” 密信还没开封,沈公公便呈到老皇帝面前。 老皇帝拆开信封,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神色一寒,立刻道:“传承南伯进宫。” 事情已经说清楚,还有了证人,孟流瑾就没有了待着的理由,老皇帝就让沈公公送她回去。 沈姚氏显然很害怕,听到老皇帝让孟流瑾走,着急地看着她。 孟流瑾轻声道:“二夫人别怕,等承南伯来了,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就行了,其他的皇上肯定会查清楚的。” 谋反这么大的事情,承南伯或者整个沈家恐怕都早就知道了,只是他们都以为孟流瑾会认下这个东西是她给的,所以才让沈姚氏单独去找孟流瑾“领赏”。 孟流瑾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不显,对沈公公道:“牵连了沈公公,还请沈公公见谅。” 沈公公面容和善,“公主不必客气。” 孟流瑾颔首,然后一抬头,就又看到了柳妃。 柳妃今天穿了一身杏黄色的宫装,将她的美艳生生衬出两分明媚,她美目流转,红唇含笑,站在回廊上,“公主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么出宫太可惜了,不如让本宫带你好好转转吧。” 孟流瑾与柳妃隔着数步而立,虽然不及柳妃美得浓烈,但也自有一番冰姿玉骨,清妍绝丽。 孟流瑾轻轻笑笑,声如细雨,“柳妃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夫君这几日劳苦,我晨间与他说好,晚上亲手炖汤给他,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 孟流瑾最知道怎么戳人痛处,柳妃不是垂涎北郁沉么?那她就让这位主掌后宫的宠妃知道,北郁沉每日朝夕相处的是她这个一无是处的“草包公主”,而且还甜蜜着呢。 柳妃听了,脸色果然变了变,但很快就又变回来,还笑得大方,“哟,丞相大人看着冷清,没想到跟公主这么恩爱呢。” 这个反应不对。 孟流瑾几乎立刻反应过来,顺着柳妃的目光就转身看过去,果然看到六七个以北郁沉为首的大臣,正停在回廊拐角处。 北郁沉紫袍金带,发束金冠,在一群胡子一把的大臣之前,越发显得玉立绰约。 虽然年纪最轻,却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尽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仪。 孟流瑾暗骂一声。 竟然被抓了个正着。 这男人这两天早出晚归,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孟流瑾还真担心他钢铁直男地拆穿她。 北郁沉身后的大臣见到公主回头,都赶忙低头行礼,不敢多话。 北郁沉也周全地双手交叠,略微施了礼,然后走到孟流瑾身边,伸出他高贵又好看的手,给她把披风带子系紧,低沉体贴,“京城还不安宁,让北一送你回去。” 他配合了! 孟流瑾心头砰砰直跳,仰头看着他俊美无俦的脸,笑得温婉大方,“好,那你也早点回去。” 高岭之花对别的女人没有好脸色,对她却貌似一直都很配合,尤其在外人面前。 这大概就是给她的“北家少夫人”的体面? “嗯。”北郁沉对旁边的沈公公淡淡颔首,然后带着大臣们进了御书房。 孟流瑾保持仪态,目送他进去之后,又看向柳妃,“柳妃娘娘,我就先告辞了。” 柳妃一直看着北郁沉离开的方向,脸色发白,听到孟流瑾的话,回过头来,眼里沉着刺骨冰冷,“那沈公公好好送送公主。” 沈公公好像什么都没看到,“是。” 柳妃拂袖而去,孟流瑾心情极好,一路出了皇宫坐上马车。 有北一和拂衣坐镇,孟流瑾也不担心什么,上车之后就在软榻上假寐。 但车走到半路,突然“砰”的一声被什么东西砸到顶上,然后马车被迫停下。 孟流瑾立刻睁开眼睛,“怎么回事?” 车外吵吵闹闹,好像有很多人。 又是“砰”的一声,是车顶上的东西被扔了下去,北一回道:“北和堂有人闹事。” 北和堂?就是北家名下的药房? 孟流瑾眉头挑了挑,“什么事?” 还有敢在北家的地盘闹事的人,胆子倒是不小。 拂衣说:“奴婢去问问。” 北一道:“不必。”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道恭敬的声音响起,“惊扰了大人,小人该死。” 孟流瑾没说话。 这人是看到北一,把她当北郁沉了。 北一冷漠:“说,怎么回事。” 那人似乎在颤抖,说话都在哆嗦:“这个人没钱,还非说药房的千年人参是假的,赶他他也不走,所以才动了手。” 一个少年的声音激动地响起,“谁说我没钱?人参要是真的我就买,可它就是假的。” 千年人参是稀罕物,但北家药房里有,孟流瑾丝毫不觉得奇怪,奇怪的是有人说是假的。 孟流瑾坐直身子,道:“把东西拿来给我看看。” 第25章 这意思就是她要插手了。 但北一不愧是高岭之花的人,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是。” 拂衣已经进到车里,听到孟流瑾的话,皱眉,压低声音,“小姐管这个做什么?药房是二少爷在管,说不定不乐意您帮他呢。” 孟流瑾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谁说我是帮他了?” “啊?”拂衣不解。 孟流瑾又啜了两口茶,唇瓣上沾上水汽,“二夫人给的账有问题,我自然要弄清楚问题在哪。” 马车里传出来的是女人的声音,还是北一亲自驾车,药房内外的人一联想就知道车里是什么人。 不是那位大人,刚刚答话的管事悄悄松了一口气。 孟流瑾没有下马车。 拂衣接了装着人参的盒子呈到孟流瑾面前,打开。 孟流瑾轻轻嗅了嗅,又往人参上看了一眼,便向外问道:“客人是如何判定此参为假的?” 略显稚嫩的少年声再次响起,已经平复了刚刚的喘息,“参倒不假,但这是园参,不是北和堂标榜的千年野参,值不了三万两。” 园参就是人工养殖的人参,自然在哪都跟野参比不了,何况是千年的。 孟流瑾颇有兴趣,“哦?” 少年:“野参生长在山里,颜色比林下参要深,尤其是千年野参,皮色更应该显得皮老纹深,而且苦味很重。但这只参看年头虽然足,可气味太淡,颜色灰白,个头也大,而且毛须稀疏,分明移栽过不止一次,那就跟野参比不了了。” 这少年虽然稚嫩,但言辞清晰,分明很是确信。 孟流瑾没有置评,又问管事,“管事以为呢?” 管事知道里面不是北郁沉,说话大胆了些,“禀公主,他说得是一般野参和园参的区别,可千年人参生长过程漫长,有什么变化也不得而知,不当用同样的标准做区分。” 少年急了,“野参再怎么变,也不会长出这么大的主根,只有移种过的才会过度生长。” 管事:“你这后生,拿不出三万两不买便是,平白诬赖人参是假是何道理?”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孟流瑾出声打断他们,“这支参出自哪里?” 管事连忙回道:“是白舅爷上个月亲自采购回来的。” “白舅爷?” “就是二夫人的娘家兄长。” 哦,原来是白无双小表妹的爹。 二房管着中馈,权利就是大,把外甥女接到北府养也就算了,还把娘家哥哥安插在北家的产业里。 孟流瑾摸着芙蓉镯,温温柔柔:“那白舅爷人在何处?” 管事犹豫了。 人冷话不多的北一:“说实话。” 管事这才回答,“舅爷不常在药房,应该在城北的赌坊里。” 赌坊啊。 孟流瑾猜到了宅斗文的套路,微微咳嗽,然后道:“二少爷呢?” “二少爷出去谈生意了,还没回来。” 嗯,很好。 孟流瑾顿了一会儿,像在思考对策,然后道:“北家给我的聘礼里有两支千年野参,我都带到了北府,应当不会假,管事和这位小兄弟不妨都跟我回去,先对比看看。” 北和堂的这支是采买的,假不假不好说,但北家用来当聘礼的那两支肯定是真的,否则第一家族用两支假人参当聘礼,怎么也说不过去。 既然有了真的,那北和堂这支到底是不是假的,一对比就知道了。 但北府门第森严,就看这个言辞凿凿的少年敢不敢去了。 但少年不知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真的很想要千年野参,立刻答应:“我跟公主去!” 孟流瑾点头,“走吧。” 北家虽家大业大,但府邸坐落在偏僻的城西,平日里很是清净。 孟流瑾在门口下车,才看到跟回来的那个少年。 少年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穿着一身褐色短打,虽然朴素还因为刚刚动手破了几处,但整个人很是精神。 孟流瑾还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药味。 孟流瑾冲他微微一笑,道:“进去吧,不要怕。” 少年看到她的样子,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浮出抹害羞,耳尖跟着都红了,低下头瓮声瓮气,“多谢公主殿下。” 孟流瑾点点头,就让拂衣扶着,先进了大门。 北一面无表情地盯了少年一眼,等孟流瑾和拂衣都进门了,才冷冷道:“跟我来。” 孟流瑾坐在院子里的木桌前,让拂衣去取野参,侍女给她端了茶。 北一把管事和少年带进来之后,就十分尽职站到了一边,没有回皇宫去接北郁沉的意思。 孟流瑾也不管他,等拂衣把两个包着红绸的锦盒拿过来,才放下茶杯,道:“这就是那两支千年野参了,管事和小兄弟都上前看吧。” 拂衣解开红绸,又打开盒子,一股醇厚的苦味在院子里散开。 而盒子内躺着的人参,皮皱须长,色泽呈深褐色,而且个头比北和堂的几乎小了一半。 少年眼前一亮,“这才是真的!” 相反,管事脸色发白,胡须直颤,“怎么会这样?北和堂的是白舅爷亲自买回来的……” 孟流瑾用帕子沾了沾唇角,打断他,“管事,这个等二少爷和白舅爷回来再说。” 管事这才想起来还有外人在场,连忙闭嘴。 但少年并不理会他,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盒子里的人参。 孟流瑾示意拂衣把其中一支收起来,然后问少年道:“小兄弟可否告知,你买千年野参要做什么?” 其实从看到少年的装束,又闻到他身上的药味,孟流瑾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原书男二叶听风的药童叶乔。 叶听风医毒双绝,有神医鬼毒之称,炼药炼毒无所不用其极,后来因为沈云微与孟问渊为敌。 神医鬼毒要千年野参,必定是用来炼药或者炼毒,要是能用一支人参从叶听风那里弄到孟问渊给她下过的毒,孟流瑾会非常乐意。 叶乔明显还不知世间险恶,目光灼灼地看向孟流瑾,但是只一眼,就耳尖又红了,支支吾吾,“师父说要炼药,必须用千年野参才行。” 第26章 孟流瑾被他可爱到了,唇角的笑都更深了些,但没有忘记目的,“这样吧,我看你也是懂药的,正好我自小身体虚弱,这些时日更病症加剧,太医也没有好办法,不如你来帮我看看,开个方子,若是有用,这支参就当作诊金,如何?” 叶乔瞪大黑亮的眼睛,“真的?” 孟流瑾含笑点头。 叶乔立刻取下了背上的药篓,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孟流瑾微微挑眉。 这么自信?看来叶听风研究过她中的毒啊。 孟流瑾伸出手,拂衣用帕子盖在细白的手腕上。 叶乔上前来,隔着帕子搭上她的脉搏。 孟流瑾也不着急,配合地让他把了两只手的脉。 叶乔脸上的神情没有太多变化,把完脉就知礼地往后退开,道:“公主是被岭南的寒火毒伤了五脏六腑,进而元气大损,根骨虚弱,不能用寻常办法医治。但也不是不能治,只是要费番功夫。” 他话一说完,孟流瑾还没反应,拂衣先激动了,“只要能治,什么功夫都不怕。” 天知道,当年北家主替孟流瑾解了毒,却说她元气损伤厉害,要先用珍稀草药固了根本才能继续医治,这些年云家找了无数个大夫都说根骨不稳,不能下药,这几天的太医也依然这么说,拂衣都快急死了。 这会儿终于遇到一个说能治的,拂衣怎么能不激动? 孟流瑾低头咳了一声,提醒拂衣注意形象,然后才道:“去备纸笔来。” 拂衣得到明示,连忙道:“是。” 拂衣小跑着去取纸笔,孟流瑾却是看向叶乔,问他,“你说是岭南的寒火毒?” 叶乔确信地点头,“对,岭南多雾瘴,最适合毒物生长,寒火毒就是用一百种分属寒性和火性的毒物调配而成,所以也叫百物毒,中毒者不出三日就会寒热交加而死。公主是被及时护住了心脉,才能有今日。” 岭南百物毒啊…… 孟流瑾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那你说的治起来麻烦是怎么个说法?” 叶乔:“百物毒要先弄清楚是哪一百种毒,才能对症下药。” “……”这怎么找? “不过公主这个既然当时能解,就说明已经找到了对应的毒物,只要再用一百种温补的药固本补元即可。” 拂衣拿来了纸笔,把人参收起来放到一边,让叶乔先写药方。 一百味药,叶乔写了一刻钟才写完。 孟流瑾也没有多看,就让拂衣把千年野参连盒子递给叶乔,道:“你带三万两银子出来买药已经被人知晓,一个人回去危险,我让人送送你。但是你要对外说,买到了真的千年野参。” 这就是要以真乱假,保全北和堂的名声。 北和堂是北家的产业,一旦有了作假的名声,势必会牵连北家其他生意,甚至连累北家声誉,不论北家当年有没有参与害她,在有确凿证据之前,孟流瑾不会坐视不理。 毕竟她嫁到北家,为的是北家庇护。 一直候在一边的管事一脸殷切,要是北和堂在他手里出了错,那他就是有一百条命也赔不起。 叶乔虽然单纯,但是不傻,立刻知道了她的意思,“小人明白。” “嗯。”孟流瑾看向松了一口气的管事,“就由管事安排护送吧,切记不可再出差错。” 管事感激涕零,“是。” 等管事和叶乔离开,孟流瑾笑着对一直守在旁边的北一道:“你也去保护大人吧,他要是忙完了,让他早些回来,不要在外面用膳。” 北一也不多说,冲她一个抱拳,就出门了。 孟流瑾揉了揉眉心,深深叹了口气,“拂衣,准备些食材来,我要给大人炖汤。” 既然说大话被北郁沉当场抓到了,那她就真的炖个汤,多少挽回点形象吧。 孟流瑾虽然养尊处优,但她前世爱做菜,穿越过来之后还保留了技能,所以在云家就经常下厨讨好皇后还有云家的表哥,炖个汤对她而言是手到擒来。 府里今天从前院荷塘采了莲藕,孟流瑾就蹭个热闹,炖了个莲藕排骨汤,然后觉得沾了手只炖个汤浪费,又顺手做了几样菜。 等全部做好,天已经黑了,北郁沉也正好回来了。 看到桌子上的菜,北郁沉微微一顿,“公主亲手做的?” 孟流瑾笑容温婉,“早上便打算做的,但夫君上朝走得早,就没来得及跟你商量,也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北郁沉用帕子擦了手,走过来坐到孟流瑾身边,也不知道信不信,“公主的心意最重要。” 他官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紫袍金冠,一身矜贵,眉眼里的清冷收起,孟流瑾不得不承认十分撩人。 孟流瑾撇过头,亲手盛了碗汤给他,“那夫君尝尝。” 北郁沉接过碗,喝了一口,神色一动。 孟流瑾一脸期待:“可还能入口?” 北郁沉确实有些诧异,“很好。” 他原以为她只是为了被他撞破撒谎的事,勉强下厨找补,没想到是真的有厨艺在身。 这碗汤香而不腻,还有淡淡的莲藕清香,只一口便知道炖汤的人不是新手。 这个外表娇弱的小公主,又一次给了他惊讶。 孟流瑾被夸奖,故作羞涩,“夫君喜欢便好。”然后又给他夹了一块荷叶肉,“再尝尝这个。” 都是穿越的,谁还没个金手指了? 荷叶肉软嫩鲜香,入口即化,北郁沉没有吝于夸奖,虽然只有三个字,“也很好。” 孟流瑾也不指望能从他嘴里听到多少好听的词,反正对于吃惯山珍海味的北家少主,当朝丞相来说,“好”字已经算赞美了,“很好”就足够她翘尾巴了。 孟流瑾心情很好,笑得也真切,“那夫君要多吃些。” “好。”北郁沉很给面子,还给她夹了菜,“你也吃吧,不用顾着我。” “多谢夫君。” 两个人看起来真像对恩爱夫妻,要是柳妃看见,孟流瑾觉得她肯定要吐血。 和和美美地用完晚膳,孟流瑾去沐浴,北郁沉也不知道又去哪了。 孟流瑾也不在意,要说北郁沉是撇下公务专门回来陪她吃饭的,她也相信。 毕竟从这些时日的相处来看,丞相大人是打算跟她相敬如宾的,她都说出口让他回来用晚膳了,他哪有不回之理? 孟流瑾泡在水里,肌肤细白如瓷,拂衣给她洗着头发,问她,“小姐的身体已经好多了,是不是该准备圆房了?” 第27章 孟流瑾心安理得地敷衍,“墨王之事未了,大人还有的忙,等这事完了吧。” 拂衣:“小姐可不要在这件事上打马虎眼啊,您嫁给大人,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要是总不圆房,大人和您都要被人非议的。” 孟流瑾被看穿了心思,好心情都一下没了一半,半真半假地道:“我知道了,这不是正在讨好他么?不然你看他对女人的态度,我一个人急也没用啊。” 而且她一点也不着急。 但这话真的唬到了拂衣,拂衣皱起眉头,“大人对小姐……好像没那么疏远。” 孟流瑾继续忽悠,“不疏远不代表能接受,反正每天睡觉的时候,他都离我老远。” 嗯,都是离得远,谁离谁远就不重要了。 拂衣无奈,“这可怎么办?夫人那边来信,也很着急呢。” 孟流瑾闭上眼睛,不管她,“那也没办法,我又打不过他。” 然后转移话题,“你让人去查查白舅爷,另外再留意沈府的动向。” “好。” 沐浴完,孟流瑾回了房间,白兰芝给的账本她已经看完,就拿出叶乔写的那张方子,又抄写了一份。 这都是前世工作积累出来的经验,重要的东西要备份,防止意外。 孟流瑾刚抄完,北郁沉就回来了。 他也已经换了衣裳,一身茶色的长衫,越发衬得他身姿颀长,容色昳丽。 孟流瑾换上贤妻良母的样子,倒了杯茶给他,“夫君累了一天,喝杯茶歇歇。” 北郁沉接过茶杯,看着桌子上摊着的药方,问:“北一说你用千年人参换了个药方,就是这个?” 孟流瑾只留下了叶乔那张,就是故意给他看的,所以点头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明天去找父亲问问当年我身上的毒都是哪几种,看看能不能对上。” 北郁沉喝了茶,从袖子掏出来一本册子,“父亲当年是用北家秘药护住你的心脉,并没有完全测出百物毒,这里记载的是查出来的,还有每一种的特性,都在里面。” 原来没有测出来啊。 孟流瑾有些失望,不过只一瞬她就想开了。 都已经知道了是出自岭南的寒火毒,她派人去岭南找人重新配就是,反正给孟问渊吃的,不必那么精细。 孟流瑾做好打算,就接过北郁沉递来的册子,意外地看着他,“你刚刚出去,就是找这个么?” 她原意是想借机去北家主的书房转一圈,结果高岭之花直接把东西给她拿来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北郁沉淡淡点头。 孟流瑾挤出三分惊喜两分羞涩,娇娇柔柔,“夫君有心了。” 北郁沉瞥着她娇弱清软的样子,莫名生出一分想要敲打她的心。 这公主在旁人面前,甚至北一面前,都能聪慧狡黠,唯独在他面前,总是柔弱瑟缩,做出一副经不得风雨的样子,实在可恨得很。 但良好的忍耐力,让北郁沉把这份心思压下去了,他面不改色,道:“今日之事,让你费心了。” 嗯? 孟流瑾抬头,没反应过来什么事。 她今天做的事有好几件,确实不知道哪件能担得起丞相“费心”两个字。 “北和堂已经在彻查库存,白舅爷以后也不许沾手北家的生意。” 孟流瑾一脸迷茫,北郁沉便又说。 他这么说,孟流瑾就懂了。 孟流瑾品出了些味道,道:“我今天也是碰巧撞上,想着不能出事,就冒然插了手,北家不怪罪就好。” “你保全的是北家声誉,谈何怪罪?” 孟流瑾惊讶地歪了歪头。 高岭之花对其他事都疏离冷淡,却因为她顺手解决了北和堂的事,就认真跟她道谢? 怎么这么稀奇呢? 不过这稀奇只持续了那么一会儿,北郁沉就道:“药方上的东西,我会让人去找,早些睡吧。” 行叭。 孟流瑾今天表演太多,正好困了。 但她躺下之后,突然想起来还有事要问,就侧过身子,问熄了灯也要躺下的北郁沉,“承南伯怎么样了?” 白天老皇帝传了承南伯,又让北郁沉和大臣们去御书房,分明是要商议那份贺礼的事。 北郁沉似乎在黑暗中望了她一眼,但接着就如常躺下,清淡道:“沈大小姐跟墨王妃有些牵扯,墨王谋反的证据又出现在伯府,他多少要受点苦。” 他身上温热,带着淡淡的杏花香,孟流瑾一闻就知道用的是她的花油。 这一认知,加上同床共衾,让孟流瑾莫名觉出几分微妙,脸上也不受控制地发热。 肯定是拂衣总在她耳边念叨圆房,把她带偏了。 孟流瑾连忙平躺回去,屏除杂念,“湛王给我送信,是真的要救我么?” 北郁沉没有说话,孟流瑾能听到他气息悠长,没有睡着。 孟流瑾也不说话了。 言多必失,她不能露馅。 孟流瑾闭上眼睛,正打算睡觉,北郁沉却开口了,“他在试探你。” 孟流瑾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啊?” “竹林官道上你没死,他们自然要探听你的虚实,也试探皇上对你的态度。” 北郁沉说到这个程度,孟流瑾就懂了,“他怀疑我藏拙,对他有威胁?” “嗯。” 孟流瑾在黑暗里吐了一口气。 她确实时刻想着弄死孟问渊,而且还让孟问渊和她在同一个地方遇刺,旁人或许以为他们俩遇刺是同一个人干的,但她和孟问渊心里都很清楚,事情不对。 她是因为知道原书剧情,所以确定是孟问渊干的,但孟问渊没有证据,就只能怀疑,然后试探她。 可是……北郁沉怎么知道孟问渊怀疑她的? 在除了她和孟问渊之外的人的眼里,竹林官道上两次一样的刺杀,不该是同一个人派的么?她和孟问渊是同病相怜才对。 孟流瑾肯定自己没有告诉过北郁沉,那就只有可能是孟问渊。 孟流瑾又警惕起来,转头看向北郁沉的方向。 这个男人无论是出身还是样貌,都极其得天独厚,即便昏暗里只能看到他侧脸的轮廓,也自有一种风华盛极的错觉。 第28章 “睡吧。” 北郁沉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但只是低低说了两个字。 孟流瑾转回头,应了,“嗯。” 相比北府的安宁,承南伯府已经闹翻了天。 沈姚氏和承南伯原以为把红玉枕送回孟流瑾手里,肯定能得到嘉奖,但万万没想到不仅没奖赏,还把整个伯府都牵扯了进去,更被查出沈云微和墨王妃交往甚密,以致于承南伯府下午就被禁军封门,在查清真相之前,任何人不准出入。 承南伯沈文付一巴掌打在沈云微脸上,气得脸色青白,“逆女!墨王一向与皇上不和,你就那么不开眼,非要上赶着和他们交好?!你想害死整个沈府?!” 沈云微被打得撞在柱子上,白皙的脸上迅速浮起一个红色的巴掌印,额头也在柱子上撞出淤青。 她摇摇晃晃地站稳,目光冰冷,冷笑一声,“是啊,我就是想拉整个沈府给我母亲陪葬,毕竟父亲您当年一介白丁,若不是搭上了母亲,利用北家背景,怎么能有从龙之功,封伯建府?” 沈云微生得也很美,但与孟流瑾的清妍柔媚不同,她更像个清冷不染尘埃的世外仙子,也像一朵不肯向霜雪低头的冷梅,高傲冰冷,拒人于千里。 沈文付指着她,手上直抖,“你再说一遍?!” 沈云微丝毫不惧,脊背挺直,“怎么?你宠妾灭妻整个京城有谁不知道?这会儿听不得了?” 沈文付几乎鼻歪眼斜,又要一巴掌打过来。 但这一次,他的手还没碰到沈云微,就被她抓住了手腕,往后一甩。 “逆女!”沈文付踉跄了好几步才被沈姚氏扶住,整个人都好像冒了烟,“我当初就应该生下来就掐死你!” 沈云微面不改色,目光如刃,“真可惜,你现在后悔来不及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沈文付险些撅了过去,沈姚氏连忙给他顺着气,着急道:“老爷,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然后又对沈云微说:“云微,老爷到底是你的亲生父亲,你要恨恨我这个二娘就是,何必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要拉着整个沈府去死?” 她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好像在痛心疾首,但话里的意思分明认定了沈云微连累了整个承南伯府。 沈云微在门口顿下脚步,“我惹出的事我自己会解决,但二娘舔着脸混进公主别院,亲手拿回谋反铁证的事实,还请二娘不要忘记。” “你!”沈姚氏脸上闪过怒意,但马上就压了下去。 而代替她出头的是她的女儿沈云安,沈云安皱着眉头,怒道:“姐姐怎么能这么说?娘的东西是被人掉包,现在伯府被封禁分明是因为你和墨王妃牵扯。” 沈云微头都不回,“那么多诰命,偏偏掉包她的,她不该好好反省么?” 沈云微不再理他们,径直离开。 沈文付在她背后吼:“孽障!你最好想出办法来,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沈云微好像没有听到,拳头却在袖子里握得越来越紧。 她确实是在茶楼无意间听到墨王妃说公主活不过拜堂之后,才有意与墨王妃结识,并且通过每天从公主别院回来的沈姚氏,知道了那个即将嫁进北家的嫡公主的性情习惯,偶尔在墨王妃面前提上一两句。 沈云微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但她也想知道,那个人对那位公主到底是什么想法。 沈云微去积香寺的时候,特意去竹林官道看过。 那条路竹深叶茂,弯曲隐蔽,还是进京的必经之路,最适宜杀手埋伏截杀。 那位湛王在传闻中那么厉害,也一样在那里重伤。 北家在京城根基深远,不可能不知道那里的危险,要是真的在意那个嫡公主,以那人的性子,肯定会在竹林官道提前做好安排,保公主平安。 可是他没有。 即便公主最后活下来了,也是云家护卫拼死护下来的,那人只是去接回京城罢了。 后来北家的聘礼给的再多,那人也没有多去别院看过一眼,所以公主再死一次,他应该也不会在意。 可她和墨王都没有料到的是,那人在意,所以才会派人藏在迎亲队伍里保护,才会在皇宫外做了埋伏,把墨王策划的宫变在未起时就扼杀得干净,以致于墨王被抄家,她落入这个境地。 沈云微抬头看着天上那轮清月,许久之后,自嘲地笑了一声。 所以传闻是对的啊,丞相和公主两情相悦,浑不在意不过是为了引君入瓮设的局罢了。 孟流瑾第二天把白兰芝给她的账目整理好,带着拂衣查出来的消息,踏进了白兰芝的院子。 沈云微和孟问渊都和墨王谋反的事纠缠到了一起,是死是活就看他们自己的运气,而她也是时候把刺杀孟问渊的锅甩出去,然后好好探索一下北家了。 白兰芝被罚跪两天,还被送走了外甥女,昨天又出了白舅爷的事,可谓水深火热里走了一遭。 她脸色苍白,看到孟流瑾,也不似头两次那样端着“代理”主母的威仪,看上去顺眼多了,“公主来了,快坐。” 孟流瑾坐下,也没多跟她虚与委蛇,让拂衣递过账本,说:“二婶前几日给的账本,我已经看完了,中间因为有些宫里的事情就送来的晚了些,还请二婶不要见怪。” 白兰芝:“公主说笑了,自然是宫里的事情更重要。不过二婶这两天抽不开身,忘了去帮帮公主,公主别怪罪才好。” 孟流瑾把账本放到桌子上,笑着,“三妹这几天可还好?” 白无双去告状第二天就被送出了北府,北凌霜出了祠堂之后就没了消息,除了白舅爷的事,二房这几天可太安静了。 但这话说的好像北凌霜的事跟她没关系一样,白兰芝嘴角抽动了一下,道:“她言行无状,老夫人让她闭门思过,亲事也缓缓再谈。” 孟流瑾一点也不心虚地点头,“正好外面不太平,过些日子再谈也好。” 白兰芝勉强笑了笑,把目光移到账本上,“这些账,公主可有问题?” 只要这公主说没问题,她就把有纰漏的换上去,最后被查出问题,也是公主的责任。 孟流瑾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也不直接拆穿,只道:“是有些问题。” 白兰芝一顿。 第29章 “这账里的一只乳鸽八十两,一两黄芪二十两,我昨日为夫君下厨,却发现这些东西与市面上好一点的一两一只的乳鸽,一百文一两的黄芪一般无二。” 孟流瑾说到这里,目光平静,“不知道二婶是从哪里找的供应,连北家都敢蒙骗?” 孟流瑾一开始算总数,除了发现数额有点大之外,确实没有其他问题,于是她又分开看每一笔开销,算了算单价,然后就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个好二婶是觉得她不知油米贵,把她当连二百两一个鸡蛋都相信的傻子耍呢。 白兰芝嘴角抖了抖,“是、是么?” 孟流瑾保持微笑,“昨天北和堂出了事,白舅爷用五千两买了一支林下参充当两万两的野参,剩下的一万五千两不知所踪,不知道二婶听说了没有?” 白兰芝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立刻做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愤慨,“他一向不成器,就因为这样,我才把幼年丧母的无双接过来养,前两年他说要痛改前非,我才让郁鸣给他安排了差事,没想到他竟如此狼心狗肺,一点不知悔改!” 孟流瑾点头,“二婶真是尽心尽力了。我听说白舅爷和二婶不是亲兄妹?” 这是拂衣今天早上刚给她的消息。 白舅爷非白家亲生的消息知道的人鲜少,但买通白家人之后,要知道也不难。 听说白家老爷子三十年前带着儿子去山庄避暑,结果山上连绵一个月大雨,爆发了山洪,白老爷子和白大少爷被困在山庄里面,外面救援无法进入,山庄的下人死的死跑的跑,白老爷子和大少爷眼看就要被吞没,幸亏有个老管家和八岁的儿子忠勇,护住了白老爷子。 但白大少爷娇生惯养,一不小心被山洪卷走,老管家将自己的儿子托付给白老爷子,就去救大少爷,结果两个人都没再回来。 白老爷子也算重义,从那以后就将老管家的儿子视若亲生,养在膝下,还白大少爷的名字给了他,就成了今天的白舅爷。 白兰芝脸色微变,却极快地压下去,“是啊,他父亲对白家有恩,所以白家对他纵容了些。” 孟流瑾脸上带着笑,“纵容到让已经出嫁的女儿给他生孩子么?” 白兰芝神情大变,“你说什么?!” 孟流瑾身姿柔弱,轻声慢语,“三妹出生三个月后,二婶就得神灵托梦,去山上吃斋祈福一年,那一年白舅爷也不知所踪,回白府时带回了刚刚满月却没有母亲的无双表妹,而二婶在白舅爷回来半个月后回北府,身子虚弱半年,说是在山中受凉所致。” 白兰芝蓦地站起,双手直抖,“公主,我敬你是君,也尊你是郁沉的妻子,但你万不该拿此种关乎名节之事来侮辱于我!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夫家二婶!” 孟流瑾不为所动,长睫微抬,“虽然当年在山庄伺候的人只有两三个,而且都被白舅爷除了根,但二婶大概鲜少出门,不知道山庄附近还有一户人家,那户人家每日给山庄里送柴,以为是哪家的贵夫人在山里养胎,至今还印象深刻呢。” 她杏色的眸子里含着疏冷,虽然笑着,但无端让人脊背发寒,“他们应该还记得贵夫人的样子,不如侄媳请来给二婶看看?” 白兰芝面色灰白,跌回座椅上,颤抖着说不出话。 孟流瑾也不着急。 二房虽然对她不怎么友善,但只是为了保住中馈,没做什么威胁她生命的事,所以她也不至于让白兰芝因为此事而死。 但这要看白兰芝识不识相。 不然这种给北家门楣抹绿的事情,孟流瑾还真好奇北家会怎么处置。 白兰芝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到孟流瑾面前,“求公主放我一次,只要您不说出去,我做牛做马服侍您都毫无怨言。我当年也是被他强迫,也想过寻死,但那时候我的鸣儿才七岁,霜儿才三个月,我实在舍不得啊。” 认错态度暂可。 但孟流瑾端坐着,还是没有说话。 白兰芝眼泪哗啦啦地流,一下好像老了二十岁,“公主若是想现在接手中馈,我马上去找老夫人请退,全部交还给您;您若是不想看见我和霜儿,我就带她出府静心,绝对不会再打扰公主。” 孟流瑾依旧不语。 白兰芝砰砰在地上磕头,比昨天的沈姚氏磕得还响,“那个畜生好赌,白家都被他想方设法掏空,这些年又用这件事逼迫我从府里拿了不少银子给他,我不敢不给,但账又填不平,才做出糊弄公主的糊涂事来,我实在该死。” 这还差不多。 孟流瑾看着她匍匐在地上,头发散乱,一身狼狈的样子,道:“二婶也是逼不得已,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白兰芝这才停下磕头,整个伏在地上痛哭,看样子确实憋了很久。 房间里只有孟流瑾和拂衣,孟流瑾让拂衣不必去扶,等着她哭完。 香炉里熏香袅袅,孟流瑾闻得出来是安神静心的配方。 白兰芝许久才停下,在地上瘫成一团。 孟流瑾问:“想报仇么?” 白兰芝面色枯槁,却是咬牙切齿,“我做梦都想杀了他!” 孟流瑾眯了眯眼睛,“他被赶出北和堂,肯定还会找你,你可以趁这次机会,真的杀了他。” 白兰芝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她。 拂衣递给她一只小瓶子。 孟流瑾道:“他若是肯放过你,就不会再来找你,但若是不肯,你就会他拿捏一辈子。我可以帮你隐瞒,但他是极恶之徒,不会体谅你。” “何况,被强迫从来不是女人的错,是畜生的错。” 白兰芝颤巍巍地握紧瓷瓶,“不是我的错?” 孟流瑾让拂衣把她扶起来,问她,“你难道没反抗么?” 白兰芝呆滞地点头。 “那他放过你了么?” 白兰芝摇头。 “那你错在哪里?” 白兰芝眼里的光芒回拢,慢慢坚定下来。 “我会让人帮你善后,查不到你身上。” 白兰芝脸上带着决绝,再次看向孟流瑾,“那公主想让我替你做什么?” 第30章 孟流瑾又恢复一派清软,杏色的眸子里满是对人心的蛊惑,“我只是想帮二婶而已,二婶不用担心。” 安排好白兰芝的事情,孟流瑾又派了人去岭南找百物毒,然后就等着沈云微和孟问渊那边的戏码。 拂衣疑惑地问:“小姐早就知道沈大小姐跟墨王有联系?” 虽然孟流瑾的吩咐都是拂衣去跟暗卫对接,但拂衣从来没弄明白孟流瑾为什么要做这些。 她总觉得自家小姐在来京城之后,就变得会未卜先知了一样,竹林官道刺杀是一次,沈云微和墨王妃交往是一次,每一次事情还没发生她就提前做好了准备。 拂衣就算从小伺候她,也被她这种能力吓了一跳。 孟流瑾怕说出来吓死她,就故意道:“早就跟你说了我会算呀。” 拂衣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假的,不忿道:“得了,您是主子,奴婢不问了还不成么?” 孟流瑾揉了揉她的脑袋,“乖,跟着我有肉吃。” 拂衣赌气地别过头去。 孟流瑾笑得清绝娇艳,继续研磨花瓣。 她打算做几盒胭脂去给北凌霜还有北郁鸣的老婆分一分,姑嫂和妯娌和谐,日子才好过嘛。 等打好了关系,她就能套出来很多关于北家的消息,还能让她们带她把北家都逛一遍。 孟流瑾在驰光院忙活,第二天一早白兰芝就来找她,打扮得很庄重雍容,说:“他让我去清河酒楼。” 孟流瑾坐在亭子里给山楂去核,手里的小刀一转一拔,整个核就被取了出来。 “拂衣会跟二婶一起去,事成之后,二婶带她去帮我买几斤牛骨回来吧,明儿个我做个牛骨古董羹给二婶尝尝。” 古董羹就是火锅的古代叫法,这个小说世界里竟然没有火锅这种人间美味,幸好作者不算太坑,留了材料给她自己做。 白兰芝没有她这么淡定,所以忽略了什么古董羹,只是听到有拂衣陪着她,脸色都变好了一分,“多谢公主。” 孟流瑾说:“药不会那么快起作用,所以二婶不用怕。” 拂衣和白兰芝一起出了门,孟流瑾给山楂去完了核,就去厨房做了山楂糕,然后给老夫人和家主各送了一盘。 家主的是让人送的,老夫人的则是她亲自送过去。 老夫人拉着孟流瑾一顿夸,又说:“千年人参的事情多亏了你,那两支是你的嫁妆吧?当时想着云州人杰地灵,多出天材地宝,我就没让往聘礼放,没想到倒让你倒贴着给北家找补,等会儿啊,你去府库好好挑些东西,也让祖母找回个面子。” 她这么说了,孟流瑾也不推辞,“那等二婶回来,我让二婶带我去挑。” 老夫人满意地道:“沉儿娶了你,真是他的福分。” 孟流瑾羞涩地低头,“祖母折煞我了。” …… 孟流瑾好不容易才出来,就又去了北凌霜那里。 这个三妹妹自从被教训一顿,就一直没再出现在她面前,看样子是真的知道错了。 不过不出所料的是,北凌霜见到她,还是一脸敌意,只是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刺人的话。 孟流瑾温柔笑着,“前些日子听说三妹胃口不好,因为宫里的事耽搁,我也没来得及看看,今儿个正好得空,就做了些开胃的糕点,送来给三妹尝尝。” 山楂糕红色剔透,还特意做成了霜花形状,放在精致的盘子里,看着就很酸甜可口。 北凌霜警惕地看看糕点,又看向孟流瑾,却是道:“有劳大嫂惦记。” 她大概在想糕点里是不是有毒。 孟流瑾不拆穿,自己拿了一块山楂糕吃了,然后说:“你大哥说你从小爱吃酸甜,我就擅自做了,你若不喜,也可以跟我说。” 提到北郁沉,北凌霜的神情才放松一些,试探着伸手拿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然后惊讶地看向孟流瑾。 “大嫂手艺真好。” 虽然说得艰涩,但也算进展。 孟流瑾含笑,“三妹喜欢就好。” 北凌霜脸上有些红,“我当日胡言乱语,也希望大嫂不要怪罪。” 竟然比想象中的还顺利些。 孟流瑾体贴道:“三妹那日喝了酒,大约是醉了,何况我冒然用云家的规矩对三妹动手,也是我不对。” “是我不对!”北凌霜连忙道,“我那般说大嫂,按北家规矩也该受罚。” 北凌霜样貌明艳,性格张扬,此番低着头认错,也别有一番可爱。 孟流瑾本来就是来示好的,所以顺着道:“那这件事就让它过去,以后谁都不许提了,可好?” 北凌霜点头答应,“听大嫂的。” 孟流瑾转了一圈回去,已经过了晌午,拂衣也把白兰芝带回来了。 白兰芝脸色惨白,眼里却满是激动,端着茶杯双手抖个不停,更说不出一句话来。 孟流瑾看向拂衣。 拂衣了然,开口道:“他要钱,还让二夫人把无双小姐弄进来给大人做妾。” 做妾啊…… 孟流瑾若有所思地点头。 白舅爷自己没了北家的差事,白无双又被送出了北府,那就相当于财路被断了一半。 所以把白无双真正变成北家人,尤其是北家少主,还是当今丞相的女人,那好处就多了去了。 大概从白无双被接到北府来养,白舅爷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孟流瑾看向白兰芝,“二婶的意思呢?” 但白兰芝还沉浸在激动里,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只是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睛意外得亮,“我做到了,那个畜生终于被我亲手杀了,我做梦都在等着这一天。” 孟流瑾拍了拍她的手,只能把目光移向拂衣。 拂衣带着同情地往白兰芝身上看了一眼,道:“二夫人说她不想再看到表小姐,只想把她嫁的远远的。” 只怕看到一次伤口就被撕裂一次,每天在面前晃悠了十几年,已经够够的了。 孟流瑾给边笑边哭的白兰芝递了帕子,又问:“他人去哪了?” “赌坊,等他把钱输完,气急攻心,毒药就会发作。” “其他的准备好了么?” “都安排好了。” 孟流瑾唇角一勾,没再说话。 白兰芝过了许久才稍稍镇定一些,眼睛对焦之后,一下跪在孟流瑾面前,“公主大恩大德,妾身没齿难忘。” 孟流瑾亲手扶她起来,提醒道:“这些先不提,但二婶要记得,这件事跟谁都不能说,知道么?” 第31章 白兰芝紧紧抓着她的手,“公主放心,这个秘密,我带到棺材里也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孟流瑾满意地点头,“那二婶先回去等着消息,该做什么反应,二婶应该都知道。” 白兰芝颤巍巍地站起身,再次行了个大礼,“妾身明白。” 孟流瑾让人把白兰芝送回去,看天色还早,就去了趟弄风阁—— 把令牌还回去。 燕臻惊讶,“公主这是何意?” 孟流瑾也不避讳,“北家会让墨王绳之以法,弄风阁的作用不大了。” 燕臻:???这是嫌弃的意思? 孟流瑾和他还是隔着纱帐,也不等他的反应,起身就走,“阁下要是觉得亏欠,以后见我落难,帮我一把就是。” 燕臻看着她离开,莫名觉得这个小公主又在谋划什么,但他着实想不出来她把东西还回来,还能有什么阴谋? 他得赶紧去汇报一下。 孟流瑾没有刻意换装,只装作是来买东西的。 带出来的丫鬟栀儿在门口等她,见她拿了东西出来,连忙伸手接过去。 栀儿是北家派到驰光院伺候的,手脚勤快又老实,孟流瑾用得很顺手。 但她们还没上马车,一个白色的身影就冲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到孟流瑾面前。 栀儿下意识挡到孟流瑾面前,喝道:“大胆!你……表小姐?!” 孟流瑾也看到了那个人。 丹凤眼,柳叶眉,身若柳枝纤细,肌肤似雪花莹白,粉唇咬在一起,双目含泪盈盈,可不就是白无双小表妹? 赌坊那里还没动静,白舅爷应该还没把钱输完。 那小表妹这是? 因为白无双这动作太突然,而且动静很大,所以街上的人马上聚集过来围观。 孟流瑾兴味满满,让栀儿退下,自己柔柔弱弱地上前,轻声问:“无双表妹?你这是做什么?” 白无双梨花带雨,看着好不可怜,“公主,求求您让我回北府吧,我爹要把我送去还赌债,只有公主能救我了。我绝对不会跟您抢表哥的!求求公主开恩!” 哦?想玩道德绑架啊? 看来白舅爷让白兰芝把这朵小白花安排给北郁沉做妾,是小白花自己的主意啊。 围观的百姓看到她楚楚可怜,又听到她这种暗示孟流瑾刚进门就容不下她的话,开始指指点点。 “白家小姐自小养在北家,前几天突然被送了回去,原来是因为这个。” “这小姐生来就没了娘,好不容易跟着姑姑长大,怎么舍得把她赶回那个烂爹身边哦?” “听这意思,是怕白小姐抢丞相大人呢。” “……” 群众轻而易举就被带跑了节奏,有唏嘘的,有谴责孟流瑾善妒的,只是都不敢明着指责公主,才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名字。 孟流瑾看都懒得看他们,目光落在白无双身上,开口时满是温柔不解,“表妹快起来,老夫人的原意是你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北家不能越过白家给你定亲,这才让你先回去。你怎么扯到大人身上去了?” 白无双显然不想她把话说清楚,不仅没起来,还膝行两步,一副被迫害的样子,“不,我不要嫁人,我爹会把我卖了的!只要公主开口,老夫人肯定就改变主意了,求公主带我回去吧,我给您为奴为婢都愿意。” 这意思就是孟流瑾容不下她,通过老夫人把她赶出北家。 小白花可以啊。 孟流瑾也不让她起来了,装作不懂,“表妹,你是白家的小姐,婚嫁与否都该是白家决定,北家作为你姑姑的婆家去插手,将白家的颜面置于何处?何况我一个刚嫁进北家不到半个月的新妇,更没资格从北家过问你的婚事,更不用说把你收作奴婢。你这不是让世人耻笑北家没有礼法,耻笑我目无纲常,多管闲事么?” 白无双的眼泪哗哗不止,演技精湛,“无双不敢有这种意思,只是无双自小长在北家,虽然姓白,但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北家人,我爹也不把我当女儿,所以我能倚靠的只有北家,只要公主点头,我……我就一辈子都是北家人。” “只要我点头?”孟流瑾摸着芙蓉镯子,作沉吟状,然后恍然大悟,“原来你心悦大人,是让我做主把你收进大人房里?” 白无双一开始只是暗示孟流瑾怕她抢北郁沉,所以把她赶出去,然后只求孟流瑾同意她回北府,没有明说对北郁沉的心思。 但孟流瑾抓着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一拆穿,连围观百姓都觉出几分微妙。 丞相大人风姿绰约,哪家女儿不想嫁给他?就是当妾也是抢破头的差事,只是碍于公主才嫁过去不满半个月,据说还没有圆房,所以没人有那么厚的脸皮提出来。 刚开始白无双口口声声说不会和公主抢丞相,但话里话外说什么不嫁人,只求回北家当北家人,虽然可怜,但怎么听怎么有些不对劲。 孟流瑾这么一说,大家才明白不对劲在哪里。 这个白家女儿原来一直盯着丞相,要仗着从小长在北家,和丞相大人长在一个屋檐下,来大街上向公主逼宫呢。 北家把她送回白家说亲,公主却公然把她带回去,那以后嫁不出去,可不只能收进丞相房里? 起初同情白无双的人,这会儿都变了脸,还有人啐了一口。 “爹是个没脸的,女儿竟也如此不知羞。” “公主嫁给丞相才几天,就轮到她去丞相面前现眼了?” “……” 白无双被说得满面通红,但今天这一出她策划了几天,还有那个爹去让姑姑帮忙,她只要坚持,就一定能嫁给表哥。 白无双眼圈通红,“只要能不被绑去还赌债,当妾我也愿意,求公主看在我姑姑的面子上,帮帮我吧。” 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死不要脸了,但只要孟流瑾还顾忌白兰芝和北家的面子,就不能陪着她不要脸。 那唯一的选择就是替北郁沉收下她。 孟流瑾暗暗啧了一声。 她倒真的小看了这个小表妹的腹黑程度。 孟流瑾想着北郁沉对白无双的态度,权衡着是顺水推舟,皆大欢喜,还是当个狠心妒妇,棒打鸳鸯。 但还没等她衡量出来,清沉的声音就从她身后响起,“北家子弟不许纳妾,公主点头也没用。” 第32章 北郁沉? 孟流瑾愣了一下,然后回头。 这会儿日头已经偏西,西边的天空都被映出半边火红,红色洒在男人身上,如同万年的雪山之巅绽出妖冶的花朵,孤冷而惑人心魄。 他乘着光走到孟流瑾身边,每一步都牵扯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呼吸,他停下脚步,低垂眉眼,对孟流瑾说:“不是让你在府里养病?怎么出来了?” 栀儿有眼力见地行礼,“参见丞相大人。” 百姓们也赶忙跟着跪下参拜。 北郁沉薄唇微启,风停云住,“起吧。” 孟流瑾一直看着他,又差点被他的美色所迷,“书房的笔墨不够了,我怕她们买的你用不惯,就亲自来了。” 栀儿连忙把手里的东西往前呈了呈。 孟流瑾没等北郁沉回答,先问:“夫君怎么在这里?” 他没穿官袍,说明不是从皇宫出来的,那就是本来就在附近。 北郁沉很给面子地解释了一句,“和几位大人在此议事。” 哦。 孟流瑾并不感兴趣。 北郁沉转头看向还跪在地上,一脸苍白的白无双,语气明显比对着孟流瑾的清寒压迫,“今天到此为止,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白无双被当众拒绝,终于撑不住了,捂着脸就要跑,但也在这时,有人叫喊着跑过来: “聚兴赌坊死人了!聚兴赌坊死人了!” 终于来了,竟然比她预料的撑得更久些。 孟流瑾一脸惊惶地往北郁沉身边靠了靠,做小鸟依人状。 北郁沉瞥了她一眼,道:“我先送你回去。” 孟流瑾隐约听到那人说白舅爷输光了家底,气死在了赌桌上,微微皱起眉头,“是白舅爷?” 北郁沉毫无波动,“巡城司会处理。” 那就好,就怕他们不处理。 孟流瑾安心了,乖乖上了马车,由丞相大人亲自送回北府。 但北郁沉回去之后,竟然没有再走的意思,还去换了衣裳,坐在暖阁等用膳。 孟流瑾弄不懂他怎么突然这么闲,也不想多问,就把上午做的山楂糕端出来献殷勤。 北郁沉尝了一块,照例夸了一句“很好”,然后就不吃了,大概不爱这个酸甜口。 孟流瑾坐在他对面,自己吃的开心。 北郁沉看了她一会儿,提醒,“少吃些,等会儿还要用膳。” 孟流瑾只好停下,然后看着烛光下他墨眸如玉,神色清和,问他,“北家真的不许纳妾么?” 她总觉得是假的呢?不然她上上次问他对白无双的看法,还有上次刺激柳妃说给他纳妾,他怎么都不说这茬? 北郁沉用一个音节回答她,“嗯。” “那祖母给你的通房?” 北郁沉的目光清清凉凉地落在她脸上,没有说话。 孟流瑾退缩了,“好吧,通房不是妾。” 古代人就是形式主义,反正在她眼里,妾跟通房都是小老婆。 “她已经被送走了。”北郁沉道。 这个她指的是老夫人送给他的通房,他竟然说送走就真的送走了。 孟流瑾有些无奈,“其实……”我不在意的。 “大人。”但她话没说完,北一就突然冒出来,把她吓了一跳。 北郁沉还看着孟流瑾,示意她继续。 孟流瑾哪敢耽误大忙人,忙道:“其实我没事了,夫君去忙吧。” “好。”北郁沉眼底的墨色幽暗,起身跟北一走了。 孟流瑾目送他背影消失,莫名松了一口气。 这个男人光坐着就这么可怕,谁要跟他过一辈子哦。 北郁沉其实并未出府,甚至都没有出院子,而是带着北一到了书房。 “查出来了?” 北一身姿挺直,没有情绪波动,“白舅爷住处发现了与强盗合谋在竹林官道劫杀王亲贵族的字据,但落款只有手印。另外墙壁夹缝里有一封信,是燕堂主找到的,没有交给巡城司。” 北郁沉伸手,指节修长剔透,如同冷玉一般。 北一把信递过去。 冷玉泛光的手拆开信封,打开里面的信纸。 是白舅爷的笔迹: 无双我儿,爹死了也没什么东西留给你,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保你一生荣华吧。 这个秘密就是你娘没有死…… 信里的字句粗鄙,都是白舅爷的口气,不可能是别人伪造。 纸张被捏成一团,书房里好像覆了冰霜傲雪,寒气让烛光都闪烁了几下。 北一挺直的脊梁也颤了下,又道: “上午二夫人去清河酒楼见过白舅爷,拂衣姑娘陪她一起,回来之后二夫人在驰光院待了一个时辰,然后公主才去的笔墨斋。” 北郁沉看着桌上新摆的笔墨,脑海里浮出小公主听到白舅爷死讯时的样子。 那双仿佛流淌着蜜糖的眼睛里,那时似乎闪过了冷光。 所以她知道真相,不仅替二婶报了仇,还把刺杀湛王的事顺水推舟在白舅爷身上。 那封信在修长冷白的手里化作齑粉,手的主人周身冷如刻骨。 “刺杀湛王就是白家做的,送他们和墨王作伴,做干净些。” 北一抱拳:“是。” 用晚膳的时候,孟流瑾看到北郁沉从书房出来,脑壳抽抽的疼。 他怎么还没有走?外面都死人了,还可能跟湛王遇刺有牵扯,他就不去看看么? 孟流瑾表示极其不想和北郁沉“举案齐眉”地一起吃饭! 但北郁沉坐下了,她只能扯着笑过去,清软柔媚,“夫君忙完了么?” 北郁沉盛碗汤放到她面前,面容冷丽,“都是些小事,下面的人会做好。” 意思就是死了一个人,还用不着丞相大人亲自过问呗? 孟流瑾死心了,乖巧地喝汤,喝了一口还扬起脸,微笑,“夫君盛得汤真好。” 北郁沉拿筷子的手微顿,目光从她脸上滑过,最后只是颔首。 但过了一会儿,他到底放下筷子,问了一句,“二婶给你的账,你看完了么?” 他问这个做什么? 孟流瑾心里生出分警惕,面上不显,“嗯,前两天交给二婶了,二婶还帮我纠正了两处错处。” 两天,动作倒是快。 北郁沉点头,“你喜欢住在这里么?” 这是什么意思? 孟流瑾抬起头看他。 但他面色如水,眼底幽暗,她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第33章 “若是喜欢,我们就多住些日子。” 似看出孟流瑾的疑惑,北郁沉接了一句。 原来是说这个啊。 孟流瑾放松下来,歪头想了想,说:“这里离皇宫太远,夫君每日上朝不便,还是早些回相府吧。” 剩下的十几天,够她把北府探索一遍了。 北郁沉望进她杏色温柔的眼里,指尖轻扣桌面,唇角微勾,“好。” 他拿起公筷,给孟流瑾夹了一只豆沙包,“尝尝看。” 孟流瑾盯着那只表皮雪白,内里发黑的小包子,莫名觉得他在暗示什么。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在说她表里不一? 孟流瑾突然觉得脊背发毛,包子吃进嘴里也没尝出什么味道,还要挤出笑脸,“好吃。” 北郁沉也冲她一笑,“喜欢就好。” “……”喜欢你妹! 孟流瑾郁结于胸,又不能发出来,晚上睡觉的时候都面朝里,背对着北郁沉,拒绝再跟他说话。 天亮之后,白舅爷与墨王勾结,买通匪徒在竹林官道劫杀皇亲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于是竹林官道上嫡公主和湛王两次遇刺的凶手,尘埃落定。 白舅爷已死,白家人全部下狱,昨日当街逼宫公主的白无双不知所踪。 孟流瑾听到消息的时候,蹙了蹙眉,“与墨王勾结?不是说好是为了钱财跟土匪同谋?” 拂衣道:“我已经问过了,我们的人确实只做了这些。但官府查出来的证据多了和墨王来往的书信。” 孟流瑾端起茶杯,垂眸思索。 既然她的人没做,那出现这样的结果就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白舅爷真的跟墨王有联系,第二种就是有另外的人也做了手脚。 那那个人是谁? 孟流瑾脑子里几乎下意识地蹦出北郁沉昨晚别有深意的样子。 他太像知道什么了。 孟流瑾浑身一个激灵。 不会吧? 那她的表演在他面前早就漏了馅? 想到这个可能,孟流瑾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大嫂,我们来啦!” 轻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北凌霜拉着北家二少奶奶李初晚就进来了。 孟流瑾那种发毛的感觉被打断,笑着起来,“快过来,牛骨汤熬了一夜,备好菜就能吃了。” 北凌霜昨天跟孟流瑾说开之后,整个人都开朗了起来,还亲昵地抱住孟流瑾的胳膊,“虽然我不懂什么是古董羹,但大嫂做的肯定很好吃。” 至于李初晚,孟流瑾跟她只有过一面之缘,所以她规规矩矩地行礼,在孟流瑾让她起来之前,连头都没有抬。 李初晚是太师府的孙女,妥妥一个大家闺秀,无论长相还是举止,都很端庄知礼。 孟流瑾记得当日北凌霜刺她,那一伙少爷小姐里,只有李初晚试图阻拦过北凌霜,所以对她印象还不错。 孟流瑾让李初晚起来,说:“是云家那边的吃法,也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喜欢。但是白家出了事,你们确定今天可以?” 北凌霜一点都不遮掩,哼了一声,“那一家除了喝血什么都不会,连土匪都敢勾结,这下场一点都不亏,我才不在乎。” 连北凌霜都知道白家喝血,看来这些年白兰芝真的给了他们不少。 李初晚没有说话。 孟流瑾也没多说,就道:“那我们去花厅吧,我让人备在那里。” 孟流瑾本来想让白兰芝一起来,但白兰芝承受能力太弱了,听说昨天回去就说直接卧床了,加上今天白家整个被端了,她更不适合过来,所以孟流瑾也没让人去请她。 花厅里摆着专门打造的锅炉,炉子里烧着炭火,铜锅里的牛骨汤咕噜翻滚,香气四溢。 铜锅周围摆满了新鲜的蔬菜肉片,还有孟流瑾亲手调的酱汁。 北凌霜和李初晚惊疑地坐到桌边,不知道从何下手。 孟流瑾说:“我教你们。” 她用公筷夹了两片肉放进汤里,涮熟之后分别夹进两人碗里,又拿起北凌霜的筷子,替她裹了酱汁,喂到她嘴边,“试试看?” 北凌霜跟李初晚对视一眼,将信将疑地张口,一口下去,她就蓦地睁大眼睛,眼里霍地亮了起来。 孟流瑾放下筷子,问:“如何?” 北凌霜咽下那块肉,连连点头,“大嫂说好吃的东西,果然是绝顶美味。” 她说完就边自己动手涮肉边安利李初晚,“二嫂快吃!别看清汤寡水煮出来的,味道是真的极好!” 清汤寡水? 孟流瑾看看加了各种药材,熬了整整一夜,呈奶白色的牛骨汤,确定这个三妹是个重口味。 “三妹喜欢吃辣么?” 这个时代有辣椒,但是云家的人都不喜欢吃,孟流瑾也一吃就咳嗽,所以才每次都只做清汤。 但看北凌霜的样子,分明辣锅更合她口味。 果然北凌霜一听,眼睛更亮了,“喜欢!” 孟流瑾笑着,冲拂衣道:“给三小姐拿辣油来。” 虽然她不能吃,但拂衣很喜欢吃辣,所以孟流瑾每次做汤底的时候,都顺带调配一罐辣油给拂衣,拂衣可宝贝了。 所以一听孟流瑾让她去拿“宝贝”,拂衣就哀怨地看着她,但又碍于在外人面前,只能应了声去拿。 李初晚也尝了一口,说:“这汤里还放了药材,对身体也好。” 孟流瑾有些惊讶地看过去,“弟妹竟然懂药?” 李初晚温文知礼,“幼时跟母亲学了一些。” 北凌霜自力更生地煮了鱼丸,吃下一颗,替她解释,“二嫂的娘是叶国人,叶国不论男女老少,都懂这些的。” 说到叶国,孟流瑾就不诧异了。 云州跟叶国接壤,是大安朝除京城外最富饶之地,最产人参虫草这类天材地宝,但这都得益于一座名叫龙隐山的山脉,有三分之一在云州境内,而剩下的三分之二都在叶国。 龙隐山脉延绵千里,危机四伏,也因为如此,茂密的丛林里才保留着无尽的财富。 云州所占的三分之一山脉,虽然开采不到一半,就已够子民世代富足,可想拥有三分之二的叶国是何等得天独厚。 但叶国成也龙隐败也龙隐,因为多山脉丛林,交通不便,所以商业不够发达,只能靠山吃山,以茶叶药材生意立国,所以子民多会认药配药。 原书男二叶听风就出身叶国皇室。 作者有话要说:火锅在古代叫古董羹,取煮东西时的“咕咚”谐音~ 第34章 李初晚温柔地说:“我只懂点皮毛,让大嫂见笑了。” 孟流瑾对这个弟妹更感兴趣了,“我也是久病成医,略知一点,但都用在熬汤做菜上了,弟妹和三妹可不能辜负我。” 北凌霜无师自通,已经把菜下进去一半,还边吃边给两个嫂子夹菜,闻言道:“大嫂做得这么好吃,不用说我也不能辜负。” 她实在可爱,把孟流瑾和李初晚都逗笑了。 正好拂衣拿来了辣油,孟流瑾给北凌霜放进蘸碟里,说:“这辣椒是从龙隐山采的,比一般的辣,你悠着点吃。” 然后问李初晚,“弟妹要么?” 李初晚看着娴静,但意外也能吃辣,不客气地把辣油接过去。 拂衣的脸都紫了。 孟流瑾瞥了她一眼,拂衣只好讪讪退到一边。 然后孟流瑾和北凌霜、李初晚三个人围着火锅,越来越欢乐,只是她们俩能吃辣,让孟流瑾十分羡慕,于是她忍不住也倒了一滴辣油出来,蘸了一片肉吃下去,结果被呛得一阵咳嗽。 北凌霜连忙给她递水,嗔怪,“大嫂不能吃就不要逞强,不然出了事,大哥又得罚我抄家规。” 这话听着像负气,但孟流瑾知道她这次没有恶意,更像吐槽北郁沉迂腐,所以反而笑了,“你那么怕他啊?” 北凌霜傲娇,“谁怕他了?从小到大小老头似的,要不是长得好看又有才,哪娶得到大嫂这样的老婆?” 一句话夸了两个人,不愧是北家小姐。 李初晚也跟着打趣,“三妹可不许说大哥不好,大嫂要不乐意的。” 谁不乐意了?孟流瑾眸光流转,差点说出来她巴不得北郁沉被吐槽,但为了好妻子人设,她只好忍了。 孟流瑾这里欢声笑语,沈云微那里也迎来了转机。 承南伯府被封之后,除了大理寺和刑部的人,任何人禁止出入。 承南伯在京城名声狼藉,这种时候更不会有人帮他,大理寺和刑部每次来也都冷面无情,不给一点面子,甚至动了几次刑。 承南伯苦不堪受,更对沈云微恨得咬牙切齿,逼着她洗刷承南伯府冤屈。 沈云微也知道不能这样下去,但她不能出去,只能想办法联系在茶楼结识的贵人帮忙。 她和墨王妃有来往,但也只是在她面前提过嫡公主,从来没有直接煽动或者参与过墨王的计划,就算查也查不出什么证据,这也是承南伯府一直只被封门而未下狱的原因。 所以只要有人抓着这点帮忙说句话,再找到掉包红玉枕的人,承南伯府就能解除嫌疑。 沈云微之前救过一个被追杀的亡命之徒,替他改头换面之后就留在身边当护卫,这几天便通过他与外界联系。 但那些人听说她跟墨王有牵连,就都避之不及,更别提帮忙了,所以沈云微传出的信,全都石沉大海,护卫也一直找不到掉包之人的线索。 正当她焦头烂额之时,护卫带来一个消息——大将军凌子盛回京了。 凌子盛出身于百年将门的凌家。 凌家世代镇守大安北部边境,自从五年前凌老将军退下沙场,北野朝就在大安北部蠢蠢欲动,屡次骚扰。 半年前北野朝又来挑衅,老皇帝忍无可忍,直接任命凌家长孙凌子盛为大将军,挥兵百万直指北野朝,不破王都不许回转。 而今凌子盛归来,就说明北野朝已降,皇上一定会大赦天下。 最重要的是,凌子盛也爱喝茶,沈云微的茶楼刚开张时,他就是常客,还说回京之后希望沈云微的茶楼还在。 所以,只要联系上他,承南伯府就有救了。 凌子盛没有见过护卫,沈云微就让他先去查白家与墨王合谋的事情,等晚上她换上男装亲自去求凌子盛。 如果嫡公主和湛王遇到的刺杀都是墨王让白舅爷做的,沈云微就很有理由怀疑墨王妃之前是在利用她。 沈姚氏浑水摸鱼进了公主别院,京中贵妇们都很不齿,但也因为这样,所有人都知道沈姚氏能接近公主。 墨王妃自然不会纡尊降贵去从京城不齿的沈姚氏嘴里套话,而且容易露馅,那适合下手的,就是沈云微。 沈云微记得墨王妃确实问过她沈姚氏去公主别院的事。 所以墨王是把她用完了,又顺手安排了人换了沈姚氏的东西,把谋反的证据丢给她了啊。 那就不怪她落井下石了。 晚上,沈云微扮好男装,避过守卫,潜出了承南伯府,直往让护卫和凌子盛约好的地点去。 但她刚出门不久,就有两个黑衣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说:“沈小姐,主子有请。” 沈云微冷若冰霜,握住暗器,“你们主子是谁?” 黑衣人拿出一样东西,沈云微神色一怔。 …… 沈云微开的茶楼叫茗月楼,楼后有一汪碧湖,每晚能映星河明月,最是典雅别致。 黑衣人的主子就在湖边。 他也是一身黑衣,面对湖水而立,修长邪肆,与月争辉。 黑衣人把沈云微带过来,冲那人一抱拳,“主子,人带来了。” “嗯,下去吧。” 黑衣人头都不敢抬,无声地退下去,而沈云微的护卫也得到她的暗示,跟着下去了。 沈云微站在那人背后,伸出手,手里是黑衣人刚才拿着的带血的布条,“原来王爷还记得小女救过您。” 孟问渊轻声笑了,“沈小姐如此幽怨,看来被关起来几天,确实闷坏了。” 孟问渊在竹林官道受伤,沈云微救下他后,为了给他止血,就撕了自己的衣裳给他包扎,就是这些布条。 但之后墨王妃认出他是湛王,他就被接进了墨王府里,沈云微就再也没见过他。 即便沈云微这几日因为湛王的东西而受牵连,也没想过找他本人。 毕竟她救他时跟墨王妃在一起,他难免不会觉得她跟墨王是一伙,要是找他,说不定还会被他证实是墨王同党。 但他这时候来找她,沈云微觉得或许不用找凌子盛了。 第35章 沈云微往前走了两步,道:“既然王爷知道,就请王爷高抬贵手,放承南伯府一马。” 孟问渊弯腰捡起一颗石子,斜手扔向湖面,石子一连击出三朵水花,才咕咚一声沉下,只是湖面的平静被打破,映着的明月也变得模糊。 “听说沈小姐跟丞相大人有些渊源?” 沈云微立刻警惕起来,“与你何干?” 孟问渊转回身,凤目斜眉,带着妖气,“本王可以帮沈小姐一把,包括墨王之事,与丞相之事。” 沈云微握紧了手里的布条,死死盯着他。 孟问渊身上邪气愈重,薄唇勾着的笑魅人心魄,“本王对他的新婚妻子感兴趣,你要是能让他们一直圆不了房,就最好不过了。” 他这话说得诡异,饶是沈云微也不由瞪大眼睛,“你……她跟你……” 孟问渊凤眸半眯,笑容不减,却让人浑身发冷,“沈小姐只管去做,其他的不劳沈小姐操心。” 他给的条件诱人,沈云微看着湖面又重新映出的明月,指尖越握越紧。 “沈小姐慢慢考虑,但墨王谋反已经定音,皇上肯定会在北野朝使团到来之前处置,承南伯府要是……” “好。”他没有说完,沈云微就吐出这个字。 她不甘心输给一个古人,更不甘心输给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她来自现代的骄傲不允许,她自己也不允许。 “爽快。”孟问渊拂了拂衣袖,“那就请沈小姐在府里等好消息吧。” 这晚本来风清月明,但没过多久就又风起云涌,下起了雨。 孟流瑾怕冷,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把被子往身上裹,全然忘记了旁边还有一个人。 北郁沉从她蜷缩的时候就醒了,然后看着身上的被子被扯走大半,也没有叫醒她,只是起身,把剩下的被子也给她掖到身下。 正好窗外有了响动,有人唤了一声,“大人。” “嗯。”北郁沉把被子掖好,指尖鬼使神差地拂过她的脸颊,染上一片温凉滑腻。 他心头一动,随即眉头一蹙,捻去那抹微妙,披上衣裳出门,坐到书房的灯下,“何事?” “湛王出宫见了承南伯府的大小姐。” ……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又是深秋,孟流瑾一起来,就觉得寒气深重。 然后她听说孟问渊上书为沈云微正名,说他当日是先被沈云微所救,然后才被和沈云微一起的墨王妃带回墨王府。 发现墨王谋反之后,他放在贺礼里的密信,也是因为沈云微周旋,才躲过了墨王盘查,送到公主手里。 所以沈云微不可能与墨王勾结谋反,请老皇帝赦免。 大理寺也跟着上奏,说查不到承南伯府和墨王勾结的证据,当日也有人看到沈姚氏被人撞倒,可以证明贺礼被掉包之言非虚。 连刚刚回京的大将军凌子盛也出来作保。 这样一来二去,老皇帝就宣沈云微与承南伯上殿,还提墨王当场对证。 孟流瑾听得很激动,都想亲自去早朝上看戏了,“然后呢?” 拂衣撇撇嘴,“还没审完呢,消息没传回来。” 孟流瑾这就很羡慕北郁沉了,永远在吃瓜第一线,还能看不顺眼就掺和两脚,不用躲在家里等消息。 不过也行吧,沈云微毕竟有女主光环,白舅爷那的证据和墨王一牵扯,就对她也有利,所以沈云微这次多半不会有事,知道了结果,过程就不重要了。 就是谁把白舅爷和墨王牵扯上的,值得推敲。 孟流瑾非常怀疑是北郁沉干的,为了救他的小情-人儿,也或者是帮孟问渊的甩锅收尾。 雨已经停了,孟流瑾披上披风,去找北凌霜。 昨天吃火锅的时候,孟流瑾顺口打听了北府的构造,并且问了北府有没有“升云梯”。 北凌霜毫不犹豫地答应带她去看,刚刚还派人来约她。 孟流瑾到了约定的地方,北凌霜已经等在那了,还涂了孟流瑾昨天送的胭脂,“这个胭脂适合我,大嫂下次再做,记得多给我留两盒。” 孟流瑾答应,“好,等你出嫁的时候,我送你一箱当嫁妆。” 北凌霜脸上一红,却不服气地反击,“那可不行,要是做一箱把大嫂累坏了,就又得耽搁我小侄子出生了。” “???”什么小侄子? 孟流瑾被古代少女猝及不妨开车惊到了。 这本书里的古人,为什么可以这么开放?!女强文里可以为所欲为么?! 北凌霜看她表情凝滞,以为她害羞,噗嗤笑了出来,“大嫂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听说前几天还得了根治的方子,那离生小侄子肯定不远了呀。” 说着她就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昨晚我去给祖母请安,祖母还在问大嫂身体怎么样呢。” 昨天? 孟流瑾看向她,“你怎么说的?” 这丫头不会把她卖了吧? 果然,北凌霜一脸自得,“我当然说大嫂越来越好啊,肯定明年就能给祖母生个大胖重孙子。” 孟流瑾眼前一黑。 大胖……重孙子,她想给这祖宗当孙子。 对着高岭之花那张脸,她宁愿自我繁殖好不好。 孟流瑾甩甩头,撇开这个话题,“这个问题我回头跟你大哥商量,但是我们现在要去哪?” 北凌霜眨眨眼睛,“是大哥最喜欢的藏书楼哦。” 孟流瑾:“……” 藏书楼总共有七层,配升云梯这种顶级装备,也算合理。 北凌霜熟练地找到升云梯的机关,说:“第一层是经史子集,我们就不进去了,我先带大嫂玩玩这个,然后去找好看的。” “好啊。” 孟流瑾再坐一次升云梯,还是觉得很神奇。 她已经穿越过来十三年了,从来没敢想还能坐到“电梯”,而且理论上来说,这个东西比电梯更先进。 毕竟电梯是用电运作,这个完全是靠机括,所以这技术起码领先时代一千年啊。 这座升云梯四周的门可以拉开,只靠半身高的栏杆防护,然后升降的过程中就能看到周围的景色。 北凌霜带孟流瑾上上下下坐了几圈,然后停在第二层,说:“这一层是历代北家人收集的志怪传奇,可有意思了,大嫂快来看。” 孟流瑾跟着进去,拿了几本书翻了翻,无外乎是些侠客见闻和才子佳人的故事。 这种东西也只有小姑娘爱看,像她这种活了两辈子还穿进书里的人是没兴趣的。 北凌霜拿了一本书坐在小几前看起来,孟流瑾就顺着书架慢慢走了一圈,然后自己操控升云梯,往上面去。 第36章 整座藏书楼安静典雅,每一层都有防潮驱虫的药包,所以楼里不仅有书香,还漂浮着淡淡的药香。 孟流瑾把整栋楼都转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机关,书除了第二层的志怪传奇,确实也只有经史子集天文地理,乏味无聊得很。 看来得去其他地方了。 孟流瑾回到第二层,北凌霜正好要去找她,看到她回来,着急道:“大嫂,外面起风了,看样子还要下雨,我们赶紧回去,别淋湿了。” “好。”孟流瑾确认这里没有她想找的东西,已经彻底失去兴趣。 为防半路上下雨,北凌霜还已经让人准备了轿子,照她的说法是,“天阴风大,不能让大嫂冻到了。” 孟流瑾已经猜到了她下面的话,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姑娘家别乱说话。” 北凌霜吐了吐舌头,扶她上了轿。 北凌霜怕闷,就要跟孟流瑾一起回驰光院,结果半路上遇到了北郁鸣。 北郁鸣在外面行礼,孟流瑾只好掀开轿帘应付,“二弟不必多礼。” 她目光微扫,看到北郁鸣是出门的行头,后面还跟着小厮,就笑着问:“眼看又要下雨,二弟这是要出门?” 北凌霜的轿子跟在后面,知道碰到北郁鸣之后,下轿过来,拧着眉头,“二哥要去问白家的案子?” 北郁鸣看了眼孟流瑾,分明是顾虑,但北凌霜这么问了,他只能回答,“墨王被判了满门抄斩,接下来要审白家,再怎么样我们也得顾着点娘。” 满门抄斩,老皇帝果然跟书里一样是个狠人。 孟流瑾掩住眼里的情绪,道:“那三妹去陪二婶吧,我们改天再聚。” 北郁鸣冲她一作揖,“恭送公主。” 孟流瑾颔首,放下帘子,让轿夫起行,不耽误他们兄妹说话。 白家的事她原意只是除掉白舅爷一个,把整个白家牵扯进去,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但到底是谁加了把力,还真是耐人寻味。 如果真的是北郁沉,就说明他知道白舅爷对二婶做过什么,还很有可能知道她做过什么…… 想到这个可能,孟流瑾脊背上就一阵发寒。 孟流瑾刚回到驰光院,倾盆大雨就又从天而降。 她坐在暖阁里,喝了一杯热茶,暖了身子,就问拂衣:“我上次让找的药怎么样了?” 墨王的案子已了,被召进京城的皇室宗亲就没有了留下的理由,孟问渊肯定也待不长了。 所以岭南百物毒得在孟问渊离京前到手才行,她非得让他尝尝畏冷怕热,体虚病弱的滋味,最好北家没了秘药,能让他一次归天。 拂衣把一盘糕点放到她面前,回道:“传回来的消息说百物毒配方百变,他们现在凑齐了一种配方的一半,再凑一半就能请人制出来了。” 孟流瑾捏起一块杏仁酥,说:“让他们加快些。” 拂衣有些担心,“公主要这个做什么啊?” 孟流瑾咬了一口杏仁酥,慵懒娇媚,“当然是防身啊,我能用来做什么?” 拂衣撇撇嘴,已经懒得怀疑了,反正怀疑也问不出实话。 没过多久,外面就传回消息,白家本家流放盐场,分支不受牵连;承南伯府证实是被陷害,无罪释放,还得了皇帝嘉奖。 白家保住了分支,也不算坏。 至于承南伯府无罪,孟流瑾已经预料到了。 毕竟孟问渊和刚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起出马,说不定北郁沉也帮了一把,要是这样沈云微还能定罪,那这本书里的男主男配也太菜了些。 孟流瑾无波无澜,还吃了一盅燕窝。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没有停的意思。 让孟流瑾意外的是,今天北郁沉竟然天没黑就回来了,还跟她说了几句墨王的案子是怎么定的。 孟流瑾寻思是家主让知会她的,就应和了几句,然后八卦地试探:“那承南伯府呢?” 她这会儿眼里亮晶晶的,杏色的瞳仁都透着光泽,比刚才那抹有活气多了。 北郁沉放下茶杯,眼里的墨色映着她这分活气,“你对承南伯府很关心?” 孟流瑾当然不会说是关心他的疑似小情-人,就借口道:“承南伯府被查,到底是因为我给的赏赐而起,我自是要多留意些。” 北郁沉也不知道信不信,“沈大小姐与墨王妃只是因茶结交,与谋反无关,承南伯府自然也无恙。” 只是因茶结交,与谋反无关。 要是沈云微没有救孟问渊,孟流瑾就相信了。 但是孟问渊是她救的,墨王谋反是孟问渊让人怂恿的,跟始作俑者和实施者都有关系,沈云微要是真的什么都没察觉,那她就不是修罗场的女主了。 不过考虑到沈云微大概率是高岭之花的心上人,孟流瑾就没有多说,只道:“既然无恙,那我就安心了。” 北郁沉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冷玉泛光的指尖重新端起茶杯,没有说话。 晚膳还没有好,丞相大人就换了轻便的衣裳,坐在暖阁里看书。 孟流瑾不想陪他干坐着,尤其想到他可能知道她做的事情,就更不自在了。 所以她就去画了张鸳鸯锅的图,又稍作改进,加了个可以烤肉地方,变成了烤涮一体制,然后拿去给北郁沉。 “夫君能让人帮我把这个做出来么?” 北郁沉放下手里的书,冷玉一样好看的手接过她的图,“这是什么?” 孟流瑾眨眨眼睛,一脸期待,“我从书上看到的厨具,也想要一个。” 她就是个沉迷吃喝的草包公主,只会研究煮菜做饭,纯良无害的很,绝对没有杀人陷害的胆子哦。 北郁沉垂着眸看图,睫毛又长又密,孟流瑾站在旁边,正好能看到一个扇形的弧度,引得她很想动手揪个几根。 但高岭之花气场太强太冷,她不敢。 不过她看久了,好像看到高岭之花眼下有淡淡的鸦青色,像黑眼圈? 那丝鸦青虽然很淡,但北郁沉肤色冷白,一点颜色都会显得十分清楚,就像他的唇色明明是薄红,但和他整张脸放在一起,看上去就很艳丽,让他清冷的气质都变得更加深刻。 孟流瑾盯着那丝鸦青看了半天,到底忍不住问:“夫君夜里没睡好么?” 她上次盯着他看的时候,他眼下绝对没有这种凡人才有的东西,所以高岭之花忙归忙,但黑眼圈绝对不是常态。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漏了一个情节,补上~ 第37章 也就是说,这丝鸦青是新出现的,他睡眠质量有问题。 她这么一问,北郁沉的目光就从画纸上挪到她脸上,冷幽平淡,又好像带着别的什么东西,“嗯。” 他虽然只看过来一眼就又收了回去,但孟流瑾还是一愣。 她怎么觉得他这一眼怪怪的。 难道因为她他才没睡好? 她打呼噜?还是做梦骚扰他了?或者发现她让白兰芝杀人,被吓到了? 北郁沉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把图纸收起来,说:“我让人做好送来。” 孟流瑾做贼心虚,不敢多说,笑得娇花一样娇柔清软,“多谢夫君。” 她达到目的就要走,但还没转身,北郁沉就又抬眸看过来。 孟流瑾身上一僵,面上保持微笑,“夫君还有别的事么?” “你觉得冷么?” 孟流瑾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呆呆地点头。 北郁沉道:“那让人把地暖烧起来。” 这话有点突兀,孟流瑾脑子里没转过来弯,愣愣地看着他。 习武之人应该不怕冷啊,而且还没入冬,他衣服都没穿多厚。 所以他是怎么想起来问这么一句的? 北郁沉又拿起书看起来,孟流瑾盯着他精致如玉的侧脸,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他眼下的青色上,然后脑子里灵光一闪。 是啊,他不怕冷,但她怕啊。 夜里下雨降温,她该不会钻到高岭之花怀里去,导致他没睡好吧? 孟流瑾一想到那个画面,表情都扭曲了。 高岭之花这么嫌弃女人,肯定一整夜都在想要不要一巴掌拍死她,哪还有心情睡觉? 为了不被他哪天忍无可忍真的拍死,孟流瑾硬着头皮说:“下次……我要是睡觉碰到你,你可以把我推开。” 北郁沉翻书的动作停住,孟流瑾不敢等他反应,丢下一句“我不耽误你看书”就落荒而逃。 北郁沉眼看着她跑出去,还慌张地关了门,指尖在书上动了动。 把她推开? 原来夜里她宁愿蜷缩起来也不肯往他身边去,不是忘了身边有人,而是刻意跟他保持距离啊。 为了避免再打扰到北郁沉,孟流瑾出去就让人去烧地暖,还让拂衣给床上多添了一床被子。 这样双重保障,她总不会讨人嫌了吧? 但到了晚上北郁沉看到床上多出来的被窝,脸色似乎更不好看了? 孟流瑾笑得温柔,“虽然于礼不合,但夫君为国事操劳,总要睡得好才行,祖母那里我自会去解释。” 北郁沉神色淡淡,“公主有心了。” 孟流瑾以为他是觉得多床被子太挤,于是睡觉的时候更往里缩了缩,给他留出充分的空间。 北郁沉:“……” 白家的结局定了,白兰芝也好了起来。 还没等孟流瑾去看她,白兰芝就来了驰光院。 她冲孟流瑾行了礼,然后说:“公主过几日就要回相府了,老夫人念叨着让我带你去府库挑几样东西,公主这会儿可有空?” 孟流瑾看她虽然消瘦了一圈,但脸色比前几天好了很多,就笑着说:“那就有劳二婶了。” 白舅爷一死,白兰芝似乎放下了很多,整个人都秀丽柔婉起来,没再强行端着主母的架子,“公主对我有恩,我就是把这条命给您都愿意。” 孟流瑾连忙道:“二婶这就折煞我了,这北府内院还指望你操持呢,所以你可得好好活着,不能有了闪失。” 收服了白兰芝,她可就有了一个好帮手,怎么能轻易要她的命呢? 白兰芝也确实尽心得很,带孟流瑾去府库的时候,还一一给她介绍,告诉她挑哪个合适。 北家不愧是大安第一家族,府库里的东西几乎能闪瞎人眼,不说寻常的金银珠宝,就是平常只能耳闻的宝物都摆了好几架子。 孟流瑾的目光扫视一圈,随手挑了一只红玉瓶和一卷古画。 白兰芝提醒道:“凌将军得胜回朝,过几日有宫宴,公主挑些首饰吧。” 孟流瑾想了想,就又拿了一支东珠簪子,说:“红玉瓶过些时候可以插梅花,古画送给夫君,簪子留着宫宴戴,这三样刚刚好。” 白兰芝还想说什么,孟流瑾就拉着她往外走,“祖母的心意我领会到了就行,可不能太放肆了。” 她还要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媳妇,怎么能对着宝物就起贪念呢? 白兰芝听她这么说,也无奈了,“你倒是个会节省的。” 孟流瑾噗嗤一声笑了,“这不是给二婶省点开支么?” 白兰芝白了她一眼,“你别高兴太早,这些事早晚落到你身上。” 孟流瑾眼里闪过清光,顺着问:“说起来我婆婆为什么不在府里管这些?” 老夫人让她等圆房之后问北郁沉,但她打算弄死孟问渊之后就跑路,所以永远不会有那一天,就只好从别的门路打听了。 可白兰芝一听孟流瑾问,脸色就变了变,似乎很忌讳。 孟流瑾挑挑眉头,确定里面有大秘密。 白兰芝带她走出府库,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之后,才压低声音,“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十三年前家主突然发了很大的脾气,拉着她去了皇宫,然后她就再也没有回来。” 十三年前?皇宫? 孟流瑾想起上次她问老皇帝这个问题的时候,老皇帝讳莫如深的表情。 所以北郁沉的母亲“失踪”,跟老皇帝绝对有关系。 但家主性情温和,她那个婆婆做了什么,会让他大发雷霆,甚至闹到老皇帝面前去? 总不会是跟老皇帝有一腿吧? 那北郁沉会不会是老皇帝的…… 孟流瑾被自己狗血的想法弄到一身恶寒,连忙甩头赶走这个念头。 “那婆婆的母家在哪里啊?好像都没有听说过。” 按理说北家主的妻子,肯定要出身名门才能相配,但北郁沉的母亲在外面连姓什么都打听不到,更不用说出身了。 白兰芝:“这我就不知道了,她每天都很忙,还帮家主分担一些外务,我见她的次数很少,只知道她姓安,是先皇赐婚。” 安? 孟流瑾在脑子里过了一下整个大安有名有姓的家族,但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有哪一个安姓够得上让先皇赐婚,还能插手北家外务。 第38章 白兰芝叹息一声,“她走的时候,郁沉才十一岁,家主又对他很严苛,所以他才看着冷漠了些,但他心里肯定是有情义的,公主可不要有什么想法啊。” 孟流瑾:“……” 他那是冷漠么?他是对女人有阴影好么! 孟流瑾含羞带怯,“我知道了,多谢二婶。” 既然北家主母的失踪老皇帝有参与,那应该就跟媚香堂没什么关系,她只好从别的地方下手了。 婆婆不在,孟流瑾都不能借故去家主住的地方查看,但好在书房才是重头戏,她今天一定要收获点什么。 打探完了消息,孟流瑾回到驰光院,把皇后给北家主写的信翻出来,然后做了几个糕点,带着拂衣去家主的书房。 北家主的书房占了一个独立的院子,院子里种着两棵松柏,还养着两只松鼠。 松鼠一见到人来,就从松树里探出头来,叽叽喳喳地要吃的,让整个院子都显得十分热闹。 北家主大概听到了声音,从书房里出来,沉稳平和,“阿瑾来了?快进来吧,外面冷。” 家主和老夫人都知道皇后的意愿,所以私下都不叫孟流瑾公主,让孟流瑾觉得很亲切。 孟流瑾简单行了礼,就让拂衣留下来陪松鼠,亲自拿着食盒跟家主进了书房。 家主的书房虽然大,但比孟流瑾想象中的更简朴一些,甚至有点偏田园风格,窗户旁边还放着一盆鸢尾花。 孟流瑾把食盒放到书桌上,又拿出皇后的信,恭敬地递到家主面前,“母亲写了一封信,让我亲自送到父亲手里,还请父亲过目。” 北家主接过信,拆开看了眼,也没说写了什么,就笑着放下了,目光落在食盒上,“这是你亲手做的?” 孟流瑾点头,然后打开食盒,把糕点摆到桌上,“因为我被刺杀的事情,让父亲操劳许多,流瑾别无所长,父亲就当做是我的心意吧。” 北家主比起北郁沉会夸人多了,“没想到阿瑾还有如此手艺,上次你送的山楂糕,为父和祖母可都喜欢得紧。” 孟流瑾看他拿起一块糕点,面带羞涩,“能入祖母和父亲的眼,是阿瑾的荣幸。” 北家主糕点正要入口,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地面也跟着狠狠晃动一下。 “啊!” 孟流瑾站立不稳,左右摇晃两下,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怎么回事?”北家主连忙过来扶孟流瑾,沉声向外面问。 孟流瑾进来时没发现院中有人,但家主刚问完,门口就立刻有人回答,“东边有火光,好像发生了爆炸。”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巨响传来,只是距离更远一点。 孟流瑾伏在地上,被家主扶起来的时候,眼泪汪汪,浑身都在颤抖,“皇宫在东边,是不是又有刺客?” 她好像很害怕,拂衣也已经进来,赶忙从家主手里把她接过去。 地面的震动缓了下来,家主让拂衣把孟流瑾扶到椅子上,给她把了脉,安抚道:“我让人去看看,别怕。” 孟流瑾轻轻点头,眼里却满是惊惶。 她上次受的惊吓好得差不多了,这次刚好续上,圆房的事情就让他们急去吧。 至于爆炸,书里写过,墨王是被孟问渊唆使谋反,事发之后之所以没有供出孟问渊,是因为孟问渊保证会救他出去,还要借老皇帝不念手足之情为由起兵,并拥墨王登位。 孟流瑾原本以为她没死,墨王谋反也没多大水花,顶多是破坏联姻未遂,墨王就还有一线生机,但昨天听到墨王要满门抄斩的时候,她就知道书里轨迹还是没有变。 所以当墨王被忽悠得团团转,死咬着不说真话,结果被判满门抄斩之后,孟问渊就会毁了这个抓着他把柄的哥哥——在死牢埋了火-药,让墨王粉身碎骨。 然后孟流瑾照样画葫芦,在皇宫孟问渊住的地方,也埋了点同样的东西,让人在死牢有动静的时候跟着引爆 ——反正墨王的锅肯定是老皇帝背,一个是背,两个也是背,不如都让他背着。 不一会儿就有人回禀:“死牢和皇宫各发生了一起爆炸,皇上已经派人去排查了。” 家主面沉如水,孟流瑾害怕地往拂衣身上缩了缩,颤巍巍的,眼里的水汽摇摇欲坠,“爆炸,会不会死很多人啊?” 拂衣搂着她,配合地安抚,“小姐别怕,皇上和家主会处理好的,不会有事的。” 家主也道:“外面的事情有郁沉在,不会出乱子的,阿瑾莫怕。” 有他在管卵用?他说不定还跟着搅浑水呢。 孟流瑾脸色惨白,睫毛直颤,“我能不能在父亲这里多待一会儿?又有刺客,我害怕……” “好好好,你想多待多久待多久,等郁沉回来我让他来接你。” 北家主看她怕成这样,大概以为她前两次被吓怕了,所以又听到这种事情就更如惊弓之鸟,于是声音都放得更加温和了。 孟流瑾达成了目的,满意地挤出两行热泪,“谢谢父亲。” 如孟流瑾所料,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老皇帝很快就派人来传北家主进宫。 家主走前,对孟流瑾说:“你好好歇着,等郁沉回来再走。” 孟流瑾乖乖点头,“那父亲路上千万小心,那些人好猖狂。” 她一副被吓坏的样子,却还担心他的安危,家主越发怜爱了,“好,不怕。” 家主吩咐外面的人好好保护公主,然后就出了门。 孟流瑾还缩在拂衣怀里,过了许久都没听到门外有声音,但家主既然让人保护她,就肯定留了人在周围,所以还不能轻举妄动。 孟流瑾耐心地又等了一会儿,然后对拂衣说:“我渴了。” 拂衣连忙给她倒了茶来。 孟流瑾接过来,一个“不小心”把整杯水洒在自己身上。 “哎呀。” 拂衣赶忙把杯子接过去,手忙脚乱地给她擦衣裳。 但茶洒得很多,连里面的棉衣都浸透了。 拂衣皱着眉,“这可怎么办?这种天穿湿衣裳肯定要风寒的啊。” 孟流瑾用手捂着泼湿的部分,低声道:“你快回去取套衣裳来,这里有父亲的人,我……我撑得住。” 拂衣生怕她生病,只能道:“那小姐等我。” 孟流瑾点头。 护卫就算再时时盯着她,她换衣服的时候总得回避吧?孟流瑾只需要一会儿,就能把这间书房探索一遍。 第39章 孟流瑾又借口冷,让护卫去给她取火盆。 护卫送火盆的时候,孟流瑾终于见到了人,是个跟家主差不多年纪的大叔。 孟流瑾虚弱地咳嗽,“护卫大人,等会儿还要劳烦您离远些。” 护卫低着头不敢直视她,“请公主放心。” 拂衣很快就回来了,关紧了门窗伺候孟流瑾更衣。 她贴身过来时,孟流瑾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老皇帝让我找点东西,你帮我看着点人。” 拂衣惊恐地瞪大眼睛,“小姐你……”又是装的啊! 孟流瑾给她一个眼神,“演得真点。” 拂衣被赶鸭子上架,但多年来磨炼的演技已经手到擒来: “小姐,您别怕,我们现在在北府里,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就算有刺客也伤不到您。” 孟流瑾绕过她到书桌前,快速翻找。 “外面有家主和大人,什么妖魔鬼怪都会被收服,不会像前两次那样的。” 书桌上没有什么机关,孟流瑾就转身去旁边的书架。 拂衣:“夫人送您回京之前就说了,家主和大人都是天底下顶好的人,有他们在,小姐断不会受了委屈。” 孟流瑾:“……” 拂衣继续说着话,为了避免外面起疑,孟流瑾偶尔也应两句。 “咔哒。” 在拂衣哭丧着脸,快要憋不出话的时候,孟流瑾转动了一个花瓶,然后房间里响起一声细微的声响。 拂衣激动地看着她。 孟流瑾示意她继续,目光移到发出声音的墙壁上,人也走了过去。 拂衣也盯着那里,嘴里继续道:“小姐这回可不能再让老夫人和夫人担心久了啊,您身子虽然不好,但也不能总是让大人难做不是?” 墙壁里有个暗格开了门,孟流瑾从里面拿出一块木牌来。 木牌边缘镀金,上面用篆体写了个“媚”字。 媚,就是媚香堂? 但是这个字上用红笔打了一个大大的叉,看上去就不正常。 “大人是天子骄子,又是当朝丞相,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孟流瑾摸到木牌上有字,就翻过来看背面。 “凡入北家者,须忠国、忠君、忠民、忠家主,有违其一者,斩。 ”最后一个字入木三分,杀气腾腾,孟流瑾一眼看过去,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 御书房里,气氛凝重。 北家天玄阁已经确认了两起爆炸是火-药所致。 孟问渊脸色沉凝,凤眸里隐着暗芒。 炸毁死牢之事,只有他自己的人知道,到底是哪里走漏了风声,让人玩了一手黄雀在后? 今日他若不是出来试探丞相,这会儿已经跟着东珠殿一起葬身大火。 到底是谁如此恨他? 但不论是谁,只要他没死,就能将此事用于自己的计划。 孟问渊看向主位上的皇帝,意有所指,“何人如此大胆?死牢也便罢了,竟然能堂而皇之将火-药埋在皇宫?” 这话里的怀疑在座的都听得明白。 皇宫戒备森严,岂能让人随便将火-药埋进来? 就算一时疏忽,放了刺客进来,又为何偏偏是孟问渊住的东珠殿? 加上墨王在的死牢同样被炸,就很难不让人怀疑是皇帝借机铲除威胁。 孟问渊一早安排好的大臣跟着便道:“贼人同时对墨王和湛王动手,定然别有用心,还请皇上下旨彻查。” 皇帝辨不出神色,看向孟问渊对面的北郁沉,“丞相怎么看?” 北郁沉眸色如墨,清清冷冷地扫过刚刚说话的大臣,大臣脊背上一阵发凉,不敢直视。 北郁沉回头,对皇帝拱手道:“墨王明日便要行刑,贼人却今天便让他死,臣以为是杀人灭口。” “至于东珠殿,”北郁沉神色平稳,与孟问渊对视,“湛王或许知道那人是谁,才被出于同样的目的报复。” 孟问渊神色冷沉,目光里夹着冷光,直直看着他,“丞相的意思是墨王谋反还有同伙?本王知而不报?” 北郁沉不闪不避,口气平静,“湛王殿下是否知道臣不得而知,只是贼人肯定觉得殿下知道,所以才费心在东珠殿埋下火-药。” 两人互相对视,都不退让,书房里突兀地涌入一股寒气,以致于其他人都不敢出声。 北家主一直坐在上首旁侧,适时开口,“此事事关重大,既涉及皇宫宫防,又关乎墨王背后黑手,北家也会全力助皇上查出真相。” 他没有直接下定论,但也把两种情况都考虑了进去,并且给出了帮助彻查的承诺,正好缓和了气氛。 皇帝认同地点头,“那就有劳家主了。” …… 孟流瑾换好衣裳,就让拂衣打开门窗,跟她到院子里陪松鼠玩,好像经过拂衣一番开解,精神已经恢复了八分。 但等到北郁沉来接她的时候,孟流瑾还是小心翼翼地捉住他的袖子,小声问:“宫里怎么样了啊?” 北郁沉瞥着她攥着他衣袖的细白小手,言简意赅,“不碍事,湛王的宫殿被炸,但他当时不在殿内。” 哦,也就是孟问渊还坚强地等着她的百物毒。 孟流瑾受惊小雀儿一样不肯放开他,“那……死牢呢?” 她的目标只是孟问渊,所以让人埋的火-药不多,但孟问渊铁了心让墨王尸骨无存,肯定不会给他生路吧。 北郁沉眸中墨色微动,然后在她惊愕的目光里,牵住了她的手,“总归里面都是死囚,炸了便炸了吧。” “……”孟流瑾被他牵着往驰光院走,脑子宕机,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牵着她的手。 高岭之花吃错药了?说好的冷漠,说好的女人恐惧症呢?她在书里看沈云微各种示好,他都没碰人家一根手指头! 而且这两场爆炸又把京城搅翻了天,他身为撑着半边天的丞相,怎么能这么风轻云淡? 北郁沉把她变来变去的脸色纳入眼底,路上碰到下人行礼,手上也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今日湛王在御书房的神色,分明是不知道自己住的地方会被炸。 北郁沉虽有所感,但也不敢确信这公主的胆子会那么大,敢堂而皇之在皇宫埋火-药。 但从她这会儿的神色看,事情果真是她做的。 做都做了,还装出这么一副无辜小雀儿的样子,还真是难为她了。 孟流瑾被一路牵回驰光院,整个人都久久回不了神。 北郁沉松开她,道:“让府医给你看看。” 孟流瑾呆呆地坐在榻上,把手伸出去给早就候在一边的府医。 忠国、忠君、忠民、忠家主,有违其一者,斩。 所以媚香堂给皇帝的女儿下毒,是为不忠,于是被北家清理了门户。 那么十三年前北家主救她,十三年后让北郁沉娶她,全是因为知道她中毒是拜媚香堂所赐,是为了弥补她。 今天她在家主面前吓成那样,或许又引起了家主的恻隐之心,所以他又给了北郁沉压力,以致于他这么纡尊降贵,故意牵个手给大家看他如何体贴。 天子骄子的高岭之花,肯定不会看上一朵吓一吓就半死不活的娇花的。 孟流瑾拼命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但手上好像还残留着北郁沉的温度,以致于她的心跳十分不稳定。 于是府医说:“公主蓦然受惊,生了虚火,吃上几日药,好生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北郁沉颔首,让他去写方子。 孟流瑾默默把手收回袖子里,把被牵过的感觉搓掉。 府医写完方子,北郁沉就让人送他出去,顺便抓药。 孟流瑾厚着脸皮道:“又让夫君费心了,都怪我身子太弱了。” 北郁沉瞥了眼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捏着茶杯杯盖的手微微转了转,“无妨,你身子要紧。” 第40章 得了他这句话,孟流瑾就安心了。 既然她的身子要紧,府医让她休养,他就不能提圆房了。 孟流瑾再次受惊,让老夫人很担心,第二天一早就让方嬷嬷来看她。 孟流瑾躺在床上应付过去,然后北凌霜和李初晚也来看她。 北凌霜愤愤不平,“也不知道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尽坏大哥好事。” “不长眼的”孟流瑾:“……” 李初晚给孟流瑾削着苹果,谨慎道:“三妹这话可不许在外面说。” 北凌霜自己剥着橘子,不平,“许他们做还不许我们说了?” 李初晚把苹果递给孟流瑾,压低声音,“外面都怀疑是皇上……” 北凌霜手里的橘子险些拿不稳,“什么?” 李初晚用帕子擦了手,叹了口气,“皇上除了大嫂之外没有别的子嗣,大臣们早几年就让他立宗室子,但皇上一直按下不提,可能心里多少有些忌惮……” 孟流瑾挑挑眉头。 没想到这个二弟妹知道的还挺多。 说来也奇怪,老皇帝也不知道是不是造孽太多,子嗣单薄到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无论是当年盛宠的妩美人,还是现在隆恩胜券的柳妃,都没能给他生下个能继承大统的皇子。 皇帝四十多岁没有儿子,大臣们不着急才怪。 而墨王和孟问渊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挑这个时候起事。 孟流瑾没有表态。 虽然她因为是老皇帝唯一的血脉才被各种人盯上,但她对谁当皇帝一点兴趣都没有。 涉及到这种敏感问题,北凌霜和李初晚也不敢多说,过了一会儿就岔开话题。 北凌霜还从藏书阁带了几本传奇过来,三个人凑在一起看。 北凌霜伸手过来的时候,孟流瑾看到了她腕上的玉镯。 一对紫玉,莹润剔透,水头极好,一看就价值不菲。 北凌霜看孟流瑾盯着她的镯子看,大方地取下来给她,“大嫂觉得好看么?” 孟流瑾接过来仔细研究了一下,果然在内侧发现了一个篆体的北字印记。 北凌霜细致地给她介绍,“这玉镯是专门打造的,北家女儿及笄的时候就有,警醒我们出去也要记住北家的温良谦恭。” 孟流瑾了然地点头。 所以沈云微要卖的就是这样一副镯子,然后才引起庶妹眼红,从而给了北郁沉英雄救美的机会。 孟流瑾把镯子还给北凌霜,笑着说:“快戴上吧,这么重要的东西可不能随便取下来。” 北凌霜吐了吐舌头,“大嫂要是喜欢,也可以让大哥送你一副啊。” 还是别了,她等着跑路呢,才不要留下什么北家的印记。 正说着,拂衣就一脸古怪地进来。 “小姐,承南伯府的大小姐求见。” 沈云微? 孟流瑾一下来了兴致。 沈云微来求见,怎么那么稀奇呢?北郁沉又不在。 北凌霜和李初晚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北凌霜皱眉道:“就是那个要卖北家玉镯的沈家小姐?” 看来北家对那件事也是有耳闻的。 拂衣最是知道孟流瑾对沈云微的态度,但在外人面前也没有流露太多,只回道:“是她。” 孟流瑾咳了两声,对拂衣说:“先请她去正厅吧,我马上就来。” 第一次见女主角,她怎么能连床都不起? 虽然她没有女主光环,也不一定有原女主长得好看,但怎么也不能输得太惨,起码得化个妆拔高一下。 北凌霜看孟流瑾要起来,伸手扶她,说:“大嫂理她作甚?听说她跟墨王妃有牵扯,谁知道安得什么心。” 李初晚给她拿来衣裳,也说:“大嫂若是实在不适,让人打发了便是。” 孟流瑾边穿衣服,边笑着说:“再怎么她也跟北家有些关系,不给她面子,也要想着点二堂叔。” 沈云微母亲的母家是北家分支,虽然因为承南伯被赶出家门,但论关系,沈云微得叫北郁沉一声表舅舅,得叫她一声表舅妈。 想想还挺带感。 孟流瑾打扮好,看着镜子里自己身姿袅袅,容颜娇媚,非常满意地带着北凌霜去正厅,李初晚在屏风后没有出面。 沈云微坐在下首的椅子上,看到孟流瑾出来,起身行礼。 孟流瑾坐到主位上,轻轻柔柔:“沈小姐不必多礼。” 沈云微一袭月白色的裙衫,略施薄粉,头戴玉簪,五官精致大气,施施然起身站在厅中,如书中写的一样清雅绝尘,傲梅凌雪。 美确实很美,但孟流瑾自恋地觉得,自己和她打了个平手,不仅没被碾压,还别有风韵,所以她是个颜值能媲美女主的炮灰。 不过孟流瑾从来没打算主动暴露也是穿越者的身份,所以面上一点痕迹未露,“我今日起得晚了些,让沈小姐久等了。” 沈云微的目光在她的妇人发髻上停留了一瞬,道:“是民女来得突兀,打扰到公主了。” 孟流瑾端起茶杯,示意她喝茶,唇边笑意款款,“墨王之事牵连到沈小姐,该过意不去的是我才对,幸亏前两日夫君说承南伯府无事,我才安心了些。” 沈云微刚端起的茶杯的手一紧。 夫君…… 他竟然拿她的事情宽慰这个娇花公主。 沈云微扯了扯嘴角,放下茶杯,道:“民女今日便是为了此事来向公主道谢的。” 沈云微又从座位上起来,郑重地福身,“当日民女与墨王妃因茶相识,却不知道他们会伤害公主,故而有些牵扯。出事之后民女也是寝食难安,却不知如何向公主解释,不想公主深明大义,为承南伯府开脱,此种恩情,民女与承南伯府没齿难忘。” 孟流瑾当做看不见她的小动作,忙道:“沈小姐不必客气,我也只是说出实情,谈不上帮忙,可当不起沈小姐这一谢。” 来跟她道谢?她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呢? 北凌霜一直在旁边看着,这会儿开口道:“湛王不是说沈小姐是和他一起知道的墨王谋反么?” 这个角度就很刁钻了。 孟问渊为了替沈云微开脱,上书说证据是经沈云微的手传到孟流瑾手里的,结果沈云微这会儿说她提前不知道,这就前后矛盾了。 不过当面打脸这种事,还是北凌霜做得顺手。 沈云微似乎没想到北凌霜会这么直接,惊讶地看了北凌霜一眼。 但北凌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乎在等她的答案,一点觉得不妥的意思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巴巴求收藏—— 第41章 孟流瑾做出刚想到的表情,微微皱眉。 沈云微反应极快,惊讶之后就条理清晰地说:“三小姐误会了,当时湛王殿下借民女的手传信,只说不能被人发现,却没有告诉民女信里的内容是什么,所以民女也是出了事之后才想通的。” 这样也算解释得通,孟流瑾恍然大悟似的,“原来如此。” 北凌霜蹙了蹙眉,却没再说话。 沈云微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盒,双手呈着,“公主金枝玉体,不乏宝物,民女也不知道送什么好,就寻了江湖上的神医鬼毒求了一盒药,或许公主能用得上。” 神医鬼毒!她竟然已经认识了叶听风! 孟流瑾惊讶了。 真不愧是女主,这修罗场扩张的速度真是让人猝及不妨。 拂衣把玉盒接过来,呈到孟流瑾面前。 孟流瑾象征性地看了两眼,就道:“这一盒药太珍贵了,沈小姐费了不少力气吧?” “能报答公主恩情,再多力气都是值得的。” 沈云微话说得官方,孟流瑾却不吝于往她身上扎刀,“既然是沈小姐的心意,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待我身体好一些,沈小姐便是我与夫君的恩人。” 沈云微听到“夫君”两个字,脸色果然变了变,但她掩饰的极好,所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公主客气了。” 孟流瑾让拂衣把药收起来,又与沈云微虚与委蛇一会儿,沈云微就告辞了。 等她离开之后,北凌霜就道:“我觉得大嫂还是不吃那盒药为好。” 孟流瑾好奇,“为什么这么觉得?” 沈云微面上和气得很,没有上帝视角的人应该不会怀疑她才对。 北凌霜道:“反正她给我的感觉就是不舒服。” 孟流瑾笑着道:“好,那就听三妹的。” 回到房间,李初晚拿着沈云微送的药研究了一会儿,给出了专业的意见,“确实能对公主的病症,只是配方有些稀奇。” 北凌霜睁着亮闪闪的大眼睛,求知欲爆棚,“稀奇在什么什么地方?” 李初晚放下药盒,看向孟流瑾,“这药吃久了,会让人身上产生异味,只是一般很难闻见。” 北凌霜:“旁人闻不见,那不是刚好?” 李初晚面色犹疑。 孟流瑾一看就知道后面的话她不好出口,就道:“这里都是自己人,直说无妨。” 李初晚这才道:“褪下衣裳时会很刺鼻。” 孟流瑾惊呆了,“啊?” 北凌霜拿起那盒药就要往外扔,“不能脱衣服,那不就是不能圆房?” 古代少女懂太多了。 孟流瑾连忙把药截下来,“既然能治病,就先留着吧,说不定什么时候用得着。” 幸亏有李初晚这个识药大佬在,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沈云微这个坑给她挖在哪。 不过脱衣服就异味刺鼻,针对的是谁太明显了。 抢人老公还当洁党,女强修罗场的女主果然占有欲很强。 但孟流瑾对圆房没兴趣,这药反倒是雪中送炭了。 北凌霜看孟流瑾不让扔药,眉头紧锁,“这种东西能有什么用?大嫂不是找到治病的方子了么?” 孟流瑾当然不能让她看出来自己的心思,就道:“那个方子里的东西不好找,我是怕万一有急用,这个能救个急。” 说完,她就问李初晚,“异味有解么?” 李初晚道:“有。异味主要是一味叫缚纱草的药,用夜子花就可以解。” 孟流瑾点头,“能解就不怕。” 反正她也只是用一时。 北凌霜听到能解,也放松下来,“那就先留着吧,但大嫂别忘了让人先备着夜子花。” 保住了药,孟流瑾心情很好,“这是自然。” 孟流瑾既然已经起身,就不想再躺下去,正好北郁沉让人做的烤涮一体锅昨天到了,她就让人备菜,要和北凌霜李初晚试试。 北凌霜和李初晚见她又有新玩意,也都跃跃欲试,瞬间把沈云微的事情丢到了一边。 墨王在死牢被炸得尸骨无存,皇宫东珠殿也同样被炸,朝堂上大臣们关于凶手是谁,吵得人仰马翻。 大理寺和刑部本来以为墨王的案子要结了,正要松一口气就又出了这种事,于是更加焦头烂额了。 尤其这事还极有可能是老皇帝做的,他们要是查出什么来,掉的岂不是自己的脑袋? 要不是老皇帝,能悄无声息在皇宫和死牢埋火-药的肯定也不是个善茬,说不定下一个被炸的就是他们。 所以无论怎么做,这都是费力不讨好的活。 因此下了朝之后,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都在北郁沉面前愁眉苦脸,“丞相大人,您看此事怎么做才好?” 北郁沉清冷矜贵,往炸成废墟的东珠殿去,“皇上下令彻查,你们照办便是。” 大理寺卿皱着脸,“可是……” “二位掌管大理寺与刑部多年,就算查出来东西,也该知道怎么做得妥当。”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沉缓,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都是行走朝堂的老狐狸,一听就明白了意思。 妥当。 只要他们做得妥当,就算是皇上做的又如何?皇上把事情交给他们彻查,为的就是这两个字而已。 二人对视一眼,连忙拱手作揖,“多谢丞相大人。” 北郁沉长身走过,没再理会。 东珠殿是先皇在时赐给孟问渊住的地方,位置最靠近东宫,宫殿也十分富丽堂皇。 而现在,这间带着先皇盛宠的殿阁已经成了断壁残垣,经过爆炸和火烧之后,更成了一片焦黑。 皇城司从昨天就把这片废墟包围,除了专门探查爆炸线索的北家天玄阁,任何人不得靠近。 北郁沉也停在了包围圈外,站在了先来一步的孟问渊身后,礼数周到地拱手,“湛王殿下。” 孟问渊回身,凤眸邪冷,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寒光隐现,“东珠殿此状,丞相大人可还满意?” 北郁沉直起身,紫色的官袍被风吹动一角,在深秋的阳光里偏生带出几分灼艳。 “若能将谋反之人变成此状,臣自然满意。” 第42章 外面兵荒马乱,孟流瑾还以为北郁沉会回来得很晚,但没想到她们的烤肉刚吃到一半,他就猝不及防地回来了。 彼时院中白烟袅袅,肉香扑鼻,桌案上碗盘摆满,菜色琳琅,主子丫鬟围在桌前不分你我地烤肉涮菜。 鸳鸯锅里的红汤翻滚,半锅辣椒的香气飘散,北凌霜被辣的双面通红,却满脸兴奋。 正当她又从辣锅里夹起一颗肉丸要送进嘴里,门口陡然传来两声呛咳。 北凌霜抬头看去,表情瞬间扭曲,夹着的丸子都滚落到地上。 她恍然不觉,叫了一声,“大、大哥……” 为了热闹,孟流瑾这次让拂衣她们都一起参与,因为辣椒的缘故,院中一直咳嗽不绝,所以除了面对门口的北凌霜,没人察觉到那两声咳嗽的异常。 但北凌霜这声“大哥”一出口,围着桌子的人都是一愣,然后惊惶地往门口看过去。 北郁沉身姿修长,立在门口,紫色的官袍高贵矜冷,眉眼如玉含霜。 他一只手掩着口鼻,目光落在院中,扫过众人的惶恐,最后停在孟流瑾脸上。 孟流瑾坐在主位,面前烟雾缭绕,细白的手里拿着筷子,正要往锅里放一片青菜。 幸好烟雾朦胧了她的视线,所以面对如此局面,她还能厚着脸皮,扯出一抹假笑,“你回来了啊。” 北郁沉的涵养极好,面对如此状况,还被呛得咳嗽,听到她这么问,也没有发火,只是略一点头,“嗯”了一声,便迈步进来,看样子是要回房。 他一离开,北凌霜就火速放下筷子,拿起帕子一擦嘴,就拉着李初晚说:“大嫂,我们就不耽搁你和大哥独处了,先走了哈。” 丫鬟们也都反应过来,连忙放下手里的动作,去各司其职。 于是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原本热闹非凡的院子里就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了孟流瑾和一大桌子菜。 拂衣脸色通红,小声问:“小姐,怎么办?” 孟流瑾看着满桌子菜,还没有实感。 能怎么办?不就是开party被抓包了么?高岭之花还能吃了她们不成? 孟流瑾深吸一口气,道:“收了吧。” 说完她就起身,呆若木鸡地往房间走,推开房门之时,却正好撞到北郁沉在换衣服。 这一次她看到了宽肩窄腰,冷白肌理,但还没看仔细,就被中衣遮了个干净。 北郁沉背对着她系衣带,后脑勺有眼睛一样,“今日身上好些了?” 看到了丞相大人的肉.体,孟流瑾脑子里才清醒一些。 啊,她开party被抓包了,受惊的借口不能用了。 孟流瑾长舒了口气,回身关上门,说:“今日沈大小姐来给我送了一盒药,说是神医鬼毒配的,我吃了一些,觉得好多了。” 北郁沉系衣带的动作顿了顿,道:“上次方子上的药已经找齐了,过两日就能送回京。他人送的药,还是谨慎些吃。” 嗯?这意思是他不相信沈云微? 孟流瑾走到他身边,拿过旁边的丝衫要帮他穿。 北郁沉系好了中衣的衣带,见她主动,就没有拒绝。 孟流瑾给他穿上,又低着头系丝衫的衣带,“二弟妹帮我看过了,除了配方里有缚纱草,其他都对症。” 缚纱草哦,就算她受的惊吓好了,身上也有异味,不想被熏死,就别想圆房哦。 她离的很近,身上还有方才院子里的油香肉香,掩盖了她本来的清淡柔香。 北郁沉垂下目光,看着她细白如玉的颈间肌肤:“嗯。” “嗯”就是默认不圆房了? 孟流瑾给他系好衣带,偷偷瞥他一眼,见他神色平淡,大概没放在心上的样子,就松了口气,又拿外衫过来。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北郁沉好像没看到她的小心思,耐心回答,“这几日有凌将军,我没那么忙。” 孟流瑾的手一顿,抬眸看他,“凌将军查火-药的事?” 她对这种事倒关心得很。 北郁沉对上她流淌着杏色的眼睛,没有直接回答,“你不想让他查?” 孟流瑾连忙挤出一抹笑,“凌将军驰-骋沙场,对火-药自然更了解。” 反正她做得干净,谁查也查不到她身上。 她面色如常地给北郁沉系腰带,细白如羊脂的手从他腰间拂过,然后环住他的腰,在他腰后系好暗扣。 孟流瑾脑子里都是自己不怕查,完全没意识到这个动作的亲密之处,所以也忽略了北郁沉一瞬间的僵直。 系好腰带,她往后退开,还笑得娇媚,“那三天后的庆功宴还办么?” 凌子盛打败北野朝回京,老皇帝自然要给他办个庆功宴,但是出了这档子事,庆功宴有点不合时宜的样子。 北郁沉走到坐榻边坐下,修长的手倒了两杯茶,其中一杯明显是给孟流瑾的。 孟流瑾自然而然地坐到他对面去,听到他说:“过几日北野朝使团前来和谈,朝中会先以此事为重,爆炸的案子不会闹太大。” 所以家务事关着门处理,国际交流最重要,凌将军的庆功宴就不会少。 孟流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睛亮晶晶的,“那我去准备衣裳,不能让夫君没了面子。” 北郁沉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微微挑眉。 孟流瑾没管他,转身出了门。 按照原书里的剧情,庆功宴上有大戏,她终于可以现场吃瓜了! 快入冬的天气越来越寒凉。 孟流瑾翌日一早去了皇宫,跟老皇帝汇报她在北家主书房里的发现。 老皇帝听完,沉吟未语。 孟流瑾把玩着腕上的芙蓉镯,也不多说。 北家既然信奉那四个“忠”字,那孟问渊是怎么染指的北家机构,而且染指之后,北家为什么只连根拔了媚香堂,却没有找孟问渊的麻烦? 但如果那四个“忠”字是假的,孟流瑾又实在想不出来北家给她下毒又救回来,又让北郁沉娶她的逻辑。 按照北家不许纳妾的规矩,只要北郁沉成了家主,她以后就是北家独一无二的主母,整个北家有一半都是她的。 总不能北家当年害她,是怕她跟北郁沉夺剩下一半? 那也太没有第一家族的雅量了。 老皇帝终于沉默完了,整个靠在龙椅上,慵懒而危险,“你怎么看你二皇叔和九皇叔被炸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8 19:04:47~2020-05-19 17:4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华音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孟流瑾不由挺直了脊背,把玩镯子的手也停下。 她面色如常,反问:“皇上怀疑死牢和东珠殿被炸,是北家做的?” 御书房里的人早在孟流瑾来的时候被赶走了,所以老皇帝这会儿姿态随意,眼里的精光却毫不遮掩。 “除掉他们两个,再陷害于朕,一箭三雕的事情,他们为何不能做?” 这就是不信北家的“忠”了。 但孟流瑾很想说,这件事还真跟北家没有一丁点关系,可她要是说出实情,自己就露馅了。 所以孟流瑾想了想,才说:“北家世代辅佐皇室,从来没出过差错,皇上为什么会觉得他们会陷害你?只是因为妩美人出身媚香堂?” 她停了停,眼里的杏色微凝,“还是因为北家斩尽了妩美人出身的媚香堂?” 既然北家没有问题,那坚持北家有问题的老皇帝就铁定有问题。 他说给她下毒的妩美人出身媚香堂,而且只听北家调令,所以是北家害她。 但是北家因为妩美人的错,在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时候,就干脆利落地处置了整个媚香堂,态度已经十分坚定明确。 反倒是老皇帝自己,查到妩美人下毒,却只是儿戏一样把她禁足,还在禁足的时候跑去宠幸,才有了皇后闯入寝宫,把美人刺死在他怀里的戏码。 那么如珠似宝捧在手心里的美人死了,他说是为了查到真凶一起处置,可是这么多年他查到真凶是北家媚香堂之后,他做了什么? 如果媚香堂不是他让北家处置的,那他就什么都没做,只是等她回来扔出一个□□,哄骗她去针对北家。 弄不好就是美人死了他心疼,又恰好知道北家毁了相当于美人“娘家”的媚香堂,就设计了这出挑拨离间的戏码,借她的手去为美人报仇。 以书里的老皇帝人设,孟流瑾完全相信他做得出来这种事。 孟流瑾明晃晃地把话说出来,老皇帝孤狼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孟流瑾甚至能感觉到那里面弥漫的冰冷煞气。 孟流瑾既然敢说,就不怕他恼羞成怒。 他要是因为这个杀了她,北家不会同意,云家更不会同意。 在墨王和东珠殿同时被炸得粉碎的节骨眼上,他要是再把她这个十三年前就愧对的女儿杀了,那想造反的人就更师出有名了。 “呵。”老皇帝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嘴里溢出一声冰冷彻骨的冷笑,“进门不到一个月,就为了夫家如此揣测亲生父亲,皇后把你教得真好。” 听到他说这句,孟流瑾也没忍住笑了。 他都为了宠妃不顾女儿性命了,到头来还有脸拿亲生父亲的名义说她揣测。 果然皇帝坐久了,就会太自我感觉良好。 她没说话,但是笑得讽刺。 老皇帝的脸色越发难看,一脚踹开桌子,拂袖而去。 孟流瑾看着御桌上东西掉了一地,也从椅子上起来,却是转身就往外走。 沈公公从外面进来,看到满地狼藉也波澜不惊,对孟流瑾说:“奴才送公主出去。” 孟流瑾点头。 快要入冬,御花园的花草也都凋得差不多了。 孟流瑾裹着披风,对沈公公说:“我要去尚衣局一趟,劳烦沈公公带路。” 孟流瑾走得不快,沈公公就配合她的速度,在前面也走得慢,闻言应道:“是。” 孟流瑾看着他的背影,说:“沈公公知道妩美人是怎么进宫的么?” 沈公公回答得倒爽快,“皇上出宫巡游的时候遇到刺杀,妩美人替皇上挡了一刀,皇上不能丢下不管,便带回了宫里。” 不能丢下不管,就带回宫里以身相许,天性凉薄的皇帝,遇到美人的时候倒情深义重。 这一点孟问渊或者安排那出戏的人拿捏得真准。 孟流瑾没表态,沈公公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道:“当年的事情公主应当介意,但奴才说句不该说的,您是皇上唯一的血脉,朝野上下都盯着您和皇上,所以起码在外面,您不能和皇上生分。” 孟流瑾轻笑一声,“公公看我像生分的样子么?” 敢当面嘲讽老皇帝,老皇帝还忍着气不杀的人,大概只有她了吧? 沈公公默了一会儿,然后也笑了,“是奴才多话了。” 孟流瑾对尚衣局的韩尚宫有恩,所以韩尚宫一看到孟流瑾来,恭敬得很。 “公主上次让做的宫宴衣裳已经做好了,我拿来给公主看看。” 孟流瑾笑容温软,“多谢韩尚宫。” 她派人炸东珠殿,就是趁着来尚衣局的空当,就算查到那个人,也有尚衣局做不在场证明,所以她是得好好谢谢韩尚宫。 韩尚宫捧来一套紫色的宫装,让人展开给孟流瑾看。 “公主派人说要配东珠簪子,奴婢觉得东珠庄重高贵,最适合深一些的颜色,加上那日公主要与丞相大人一起出席,想来也要配合大人的官袍颜色,所以就选了紫色。公主看看可合心意?” 紫色的宫装繁复精致,衣摆上用同色丝线绣着牡丹暗纹,若是配上东珠,便是最雍容大气。 而且跟北郁沉紫色的官袍,正好是相得益彰的色彩。 孟流瑾摸了摸上面的牡丹,笑着说:“尚衣局的手艺果然无可挑剔,而且考虑很周到。” 韩尚宫毕恭毕敬,“能得公主青睐,便是尚衣局的荣幸。” 孟流瑾笑眯眯的,回头对沈公公说:“沈公公觉得好看么?” 沈公公忙道:“好看,公主要是穿上,那必然是顶好看的。” 人精的发言就是好听。 韩尚宫说:“奴婢伺候公主穿上试试。” 孟流瑾点头。 沈公公回避地退出门外。 韩尚宫亲自伺候孟流瑾穿,孟流瑾张开手臂配合。 但是穿上之后,孟流瑾惊觉,衣服太紧了! 韩尚宫也愣住了,“这是按公主大婚前的尺寸做的,我马上让人改改,时间还来得及。” 孟流瑾脱下来,脸色极其不好看。 她胖了!大婚还不到一个月,她竟然就胖得差点穿不进去大婚前尺寸的衣裳! 韩尚宫帮她把宫装脱下来,看到她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安抚道:“公主之前瘦了些,如今才刚刚好。也是丞相对公主体贴细致,才把公主养得这么好。” 谁要他细致了!当好他的高岭之花,各自美丽不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9 17:49:31~2020-05-20 17:1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45655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孟流瑾很生气,决定再也不要一醒来就吃北郁沉吩咐的燕窝,也不要再跟他一起吃饭的时候被他投喂,更要把火锅烤肉都收起来。 她要当个纤细的小仙女!既然已经和沈云微打成了平局,就再怎么也不能输回去! 孟流瑾心情不好,出了尚衣局,脸上表情都带着阴郁。 知道实情的沈公公笑着说:“公主在北家过得好,皇上和娘娘都可以安心了。” 母亲放心是肯定的,老皇帝放不放心就不好说了。 孟流瑾这次是真闷闷不乐了,“过得好就要变丑,变丑了肯定就过不好了。” 话音一落,假山后就传出一声闷笑。 沈公公一停,喝道:“谁在那?” 一个男人从假山后转出来,身形高大,眉目硬朗,一身玄色劲装冷煞霸道,一看就不好招惹。 沈公公一看,连忙行礼:“见过凌将军。” 凌将军,凌子盛啊。 孟流瑾站在原地打量他。 凌子盛冲她一作揖,“参见公主殿下。” 他身上有铮铮铁气,是经过沙场厮杀的象征,但好像不怎么懂规矩,孟流瑾还没让他起来,他就直起了身,明目张胆地打量孟流瑾。 孟流瑾:“……” 这人竟然一点都不知道避讳,她就算不是公主,也已经嫁做人妇,大男人这么盯着别人的妻子看,是仗着自己是将军,别人打不过他么? 看看人家丞相大人,成亲之前都不带直视未婚妻的。 这就是武将和文臣的差别。 孟流瑾暗哼一声,面上还是保持微笑,“将军在此作甚?” 凌子盛道:“皇宫前日刚出了事,为防再有意外,臣要将皇宫全部排查一遍。” 在这里查案啊。 孟流瑾肃了肃神色,故意道:“那些人敢在皇宫为非作歹,实在胆大包天,将军一定要替皇上抓住他们哦。” 凌子盛抱拳,“臣一定竭尽全力。” “那我就不耽搁将军排查了,先走一步。” 孟流瑾微微颔首,对沈公公道:“公公,我们走吧。” “恭送公主。” 孟流瑾从他身边走过,全程面不改色。 凌子盛的人设是个爱好风雅的铁血硬汉,之所以喜欢沈云微,就是欣赏沈云微的一手好茶艺,但是知道沈云微喜欢北郁沉之后,就转成了默默守护。 可以说十分知道进退了。 但是,守护沈云微的人跟她就是敌人。 毕竟沈云微都已经暗戳戳给她送缚纱草了,孟流瑾再傻也知道是要跟她作对的意思。 回到北府之后,孟流瑾先去给老夫人请安,然后去白兰芝那里走了走。 白兰芝也说,妩美人是替老皇帝挡了一刀,然后被带进宫的,至于出身哪里,谁也不知道。 孟流瑾又问:“都说先皇原本打算传位给湛王,是真的么?” 说到这种敏-感的问题,白兰芝一脸惶恐,“公主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孟流瑾随手翻着她桌上的账本,笑着说:“二婶别紧张,我就是随口问问。” 白兰芝很警惕,“这种掉脑袋的事我们还是少提为好,尤其你是公主,北家又是这种身份,更不能随便乱说。” 这防范意识也太强了。 孟流瑾暗叹了口气,道:“是啊,北家一句话就能动荡整个朝堂,还是谨言慎行吧。” 跟白兰芝聊完,孟流瑾才回驰光院。 拂衣说百物毒已经配好了,过几天就能送回京城。 孟流瑾精神一震,按住腕上的芙蓉镯子。 配好了可就太好了,火-药没炸到孟问渊,那就让百物毒教教他做人。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先开始身材管理大业了。 毕竟她嫁的是高岭之花,宫宴上可太多柠檬精了,身材不好要被嘲笑的啊! 抱着这个信念,孟流瑾晚膳的时候只挑素菜吃。 北郁沉看了她好几眼。 她虽然平时饭量就不大,但这些日子以来,北郁沉对她的偏好也有些了解—— 她荤素皆宜,但跟表面的清软不一样,意外得不爱清淡,昨天她们围在一起胡闹的时候,北郁沉甚至看到了她偷吃放辣的菜,然后咳了半天。 是以今天她专挑清淡的素菜吃,怎么看都不对劲。 北郁沉不动声色,夹了块桂花鱼要给她。 孟流瑾眼疾手快,连忙拦住他,“我不要。” 北郁沉看她坚决,也不勉强,把鱼肉放到自己碗里,问:“今天胃口不好么?” 孟流瑾护着自己的碗,哀怨地瞅他一眼,鼓了鼓腮帮子,“我胖了。” 都是为了配合他的相敬如宾,才变成这样的。 她才不承认是自己吃火锅烤肉吃的。 北郁沉放下筷子,目光下意识地从她脸上往身上扫了一圈。 孟流瑾感觉被冒犯,整个侧过身不让他看,气呼呼道:“宫宴上都是身姿窈窕的美人,我虽然不能跟她们抢风头,但也不能被人笑话。” 尤其有他的一堆老婆粉。 她不让看,北郁沉就收回目光,低声道:“你很好,也没人敢笑话你。” 他声音本来就很好听,尤其这会儿刻意放缓,带了安抚,就更像竹叶尖上坠雨一般,微微沙哑,让人心头上直痒痒。 孟流瑾竟然听到了高岭之花夸人,还是夸她,甚至怀疑自己在幻听,就古怪地回头看他。 北郁沉一身清冷矜贵,双目墨色深幽,怎么看怎么认真。 不过他一贯这个表情,孟流瑾才不上当,“夫君又不懂女人,怎么知道她们敢不敢?” 北郁沉大概没想到会被这么精准地吐槽,整个人都是一怔,一时没说出话来。 孟流瑾吃完青菜,不想跟他在这个问题上多说,就问起另一件事,“夫君跟凌将军关系好么?” 北郁沉神色微动,“听说你今天遇见他了?” 孟流瑾诚实地点头。 她和凌子盛在皇宫碰到,又没有避着人,被人看见,然后传进丞相大人耳朵里,一点都不奇怪。 北郁沉给她盛了一碗汤,淡淡道:“同僚而已。” 今天的汤是丸子汤,孟流瑾看着不算油腻,就没拒绝。 不过“同僚而已”四个字,意思就是关系不怎么好。 第45章 想想也是,凌子盛喜欢沈云微,沈云微喜欢北郁沉,这绕了一个圈,两个人关系能好了才怪了。 孟流瑾蓦然来了兴致,“如果宫宴上皇上给他赐婚,夫君觉得会是哪家的小姐?” 将军回朝,大臣们带家眷出席庆功宴,是皇帝赐婚的老套路了。 但原书里老皇帝还没来得及赐婚,沈云微就出事了,整个庆功宴都不欢而散,赐婚也就搁置了。 所以谁差点跟她一样成为修罗场里的炮灰,孟流瑾还真好奇。 她眼睛闪闪发光,好像兴趣很大。 北郁沉的目光笼着她,语气有些沉,“你怎么想起关心这个了?” 对别的男人她倒是很上心,却从来想不起自己的身份。 孟流瑾咬破一颗丸子,听出他不太高兴的样子,稀奇地看他。 北郁沉如玉的眼里泛着冷光,看得她发憷。 孟流瑾把丸子咽下去,思考自己触到他哪个雷点了。 不过想起今天凌子盛盯着她看的讨厌样子,孟流瑾莫名想搞事情。 她低下头,做出可怜委屈又羞恼的样子。 “他今天盯着我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夫君比他更早成亲的缘故,所以我才想到赐婚上面来。” 丞相大人这么重规矩,快去教训那个鲁莽武夫,他不仅喜欢沈云微,还冒犯你老婆,不想被绿就快打起来! 北郁沉的脸色果然又变了,眉头都皱了起来。 孟流瑾:“如果夫君觉得不妥,那我就不问了。” 北郁沉饭都不吃了,用帕子擦了手,冷冷道:“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用多虑。” 好嘞,就等这句话呢。 孟流瑾蹙着眉重新抬头,“夫君是文臣,还是不要跟他一个武将计较,皇上还指望你们俩为他分忧呢。” 北郁沉睨着她,接过丫鬟递的茶喝了一口,薄唇上都染上了冷光,“武将也该知道什么是分寸。” 宫宴前一天,尚衣局把改过的宫装送了来。 孟流瑾再穿上就合身多了,看上去依然细腰袅袅,纤秾合度,配上东珠簪子,绝艳清媚,将天生的皇室威仪都展露了出来。 宫宴当天,百物毒也到了。 孟流瑾看着那一小瓶绿色的液体,杏色的眸子眯起来。 她把芙蓉镯里的细针泡进去,但临出门时,故意没有带上。 沈公公说得对,她是老皇帝唯一的血脉,不管她自己认不认,这一层关系都在那里摆着。 老皇帝的皇位保不住,她肯定也不会有下场。 所以孟问渊不能再在皇宫里出事,老皇帝背一个爆炸的锅就够了。 反正出了爆炸的事,孟问渊一时半会不会离开京城,她还有的是机会。 北凌霜作为未嫁女儿,今晚也要去,出发之前来找孟流瑾,让孟流瑾看她的打扮。 孟流瑾看到她一身石榴色对襟襦裙,肤若凝脂,口若含朱,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活泼灵动,整个像一团火一样明艳热烈,不由报复性地揶揄道:“完了,等三妹从宫宴上回来,明儿个提亲的人肯定就能踏破门槛,二婶要挑花眼了。” 北凌霜这时候知道害羞了,嗔了她一眼,嘴里却说:“我才不要她挑,我要自己选。” 哎呀,古代少女还挺有自主意识。 孟流瑾从首饰盒里挑出一支嵌着红宝石的石榴花簪子给她戴上,“好,那就多引一片来,好让三妹好好挑个如意郎君。” 北凌霜脸上羞红一片,看着越发可人了。 孟流瑾不打趣她了,说:“那就走吧,别让大家等急了。” 北凌霜有另外的马车,孟流瑾跟北郁沉同乘一辆车往宫里去。 北郁沉一身矜贵,目光从她镯子上扫了一眼。 孟流瑾坦坦荡荡地让他看,还笑着问了一句,“这是我大表哥送的镯子,夫君觉得好看么?” 北郁沉的目光从她脸上略过,淡淡点头,“好看。” 他一出门就高冷,孟流瑾懒得跟他计较,就倚在榻上不再搭理他。 宫宴虽是为了庆功而设,但因为大臣们都带了家眷,尤其有不少千金小姐,所以直接设在了御花园。 御花园里张灯结彩,还设了投壶射箭猜谜的玩意,走的是欢庆喜乐的风格。 天还没黑,宫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寒暄说笑。 北郁沉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小姐们眉目含情,大臣们面带恭敬。 有几个文臣迎上前来行礼,“丞相大人。” 北郁沉身姿修长,风华绝立,“不必多礼。” 孟流瑾和北凌霜挽着手跟在他身后,大臣们一抬头才看到她。 孟流瑾虽然从未公开在外露过面,没有几个人见过,但和北凌霜一起,又是妇人打扮,还跟丞相大人一起来,即便没见过的大臣也立刻反应了过来,连忙又对她作揖,“参见公主殿下。” 他们的反应毫不意外地把注意力都引到了孟流瑾身上。 孟流瑾身姿袅袅,玉面含雪,一双杏眸温柔纯澈,娇红的唇角勾着清浅的微笑,虽然略显娇弱,但衬着紫色的宫装,竟然让人觉得没有人比她更配得上丞相的风采。 小姐们听到她在,就是脸色一寒,看清她的样子之后,更是神色多变。 孟流瑾大大方方地任她们打量,对行礼的大臣们道:“几位大人快请起。” 北郁沉回头,很给面子地带了点温和,“宫宴还未开始,你和三妹先在园子里逛逛。” 孟流瑾与他对视,面上含着笑,“好。” 北郁沉又对北凌霜说:“照顾好你大嫂。” 北凌霜信誓旦旦,“保证丢不了!” 北郁沉点头,然后和那几个大臣一起走了。 孟流瑾带着北凌霜去跟大婚前到别院帮忙的诰命们打招呼。 这些诰命跟孟流瑾算是熟识,不一会儿就聊到了一起。 北凌霜在北府里不拘小节,在外面却一举一动都是北家的端方知礼,也深得诰命们的喜欢,所以融入得很快。 其他千金们不时打量她们,但孟流瑾是公主,北凌霜是北家小姐,这里的诰命也都是京城最顶尖的王公侯伯的夫人,身份都高贵得很,岂容她们上前打扰? 所以孟流瑾自动无视她们,游刃有余地跟夫人们递话接话,直到看到沈云微来。 第46章 沈云微一袭月白色广袖长裙,冰肌玉骨,乌发如云,往那一站,就自有一种凌霜傲雪的惊艳。 她身边一身玫红的肯定就是今晚要搞事的沈云安了。 沈云安的长相比较削薄,下巴尖,颧骨高,嘴巴也比较薄,看起来有几分阴郁,尤其跟旁边的沈云微比起来,简直是公开处刑。 她偏偏还穿了很艳的玫红色,于是看着更惨案了。 孟流瑾不忍直视,转过了头。 但沈云微因为开茶楼,还有前些日子跟墨王的案子牵扯在一起,所以也算是风云人物,一到场也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力。 北凌霜自从知道沈云微给孟流瑾送带缚纱草的药之后,就对她更不待见了,但北家的教养不允许她在人前议论她人,她便别过头不看,手上挽住了孟流瑾的手。 孟流瑾冲她笑笑,正要跟她说去其他地方转转,就有宫女急急忙忙跑来,一脸激动地喊:“丞相大人要跟凌将军比射箭啦!” “!!!”众人一脸震惊。 孟流瑾嘴角也抽了抽。 他一个文臣,在凌子盛的庆功宴上和他比射箭,脑子抽了? 北凌霜动作最快,拉起孟流瑾就说:“我们去看看。” 射箭的地方在旁边的园子里,已经有不少人来围观。 北凌霜拉着孟流瑾站到最近的地方,看到北郁沉和凌子盛各拿着一把弓,站在一个靶子前。 皇宫不能有利器,两人的箭都没有箭头,而是包着沾了石灰的红布,用石灰在靶子上的印记判断胜负。 凌子盛身着玄衣,眉眼硬朗,沙场磨砺出来的锐气有如实质,“丞相大人一向端雅,今日怎么想起来跟我一介武夫比射箭?” 北郁沉紫袍清冷,长身如玉,与沙场喋血的将军站在一起,气场也丝毫不弱,“今日为将士们庆功,本相虽未同战沙场,但此刻为大家助助兴也可。” 凌子盛目光往孟流瑾站的方向一瞥,嘴角勾起一抹笑,“那凌某就得罪了。” 他说完抽箭搭弓,动作如行云流水,众人未来得及看清,一支箭就飞了出去。 靶子离他们站的地方有三丈远,箭上的红布却眨眼间就落在了靶子正中,发出咚的一声,落在地上,只在靶子上留下深深一道白痕。 这一箭干脆利落又十分精准,围观的大都不禁叫了一声好。 北凌霜紧张地抓着孟流瑾的手,担心地看着北郁沉。 大哥是哪根筋不对劲,干嘛要大庭广众跟人家大将军比射箭啊? 这是人家吃饭的本事,他比这个,不是自己找不痛快么? 孟流瑾却从凌子盛看她的那一眼里反应过来了。 高岭之花这是要替她出气呢。 但是她虽然有意搞事,可他就不能在凌子盛查案的时候给他添点堵,实在不行找几个人用麻袋一套把他揍一顿么?这么光明正大真的好么? 北郁沉显然没觉得不好,他慢里斯条地抽出一支箭,从容地搭上弓,然后拉弓瞄准。 所有人的呼吸都跟着他的动作屏住。 丞相大人虽然是文臣,也说了只是助兴,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要是输得太难看,那脸面肯定也不好看,弄不好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何况文臣武将向来互相看不上,这次凌子盛大败北野朝,武将们正意气风发,这些日子在文臣面前个个耀武扬威,神气得不得了。 刚刚丞相和几个文臣刚议事出来,就有武将暗讽文臣只会议事不会做事,那几个文臣忍无可忍当场和他们吵了起来。 凌将军和丞相都没有管,就在大家以为这次又是口舌几句便过去时,丞相就提出要和凌将军比射箭,意思分明是为文臣正名。 但射箭是武将营生的东西,丞相就算出身北家,跟凌将军比这个,肯定也是自取其辱啊。 就连刚刚和武将吵得脸红鼻子粗的文臣们都后悔了,今天是凌将军凯旋的庆功宴,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像平时一样忍一忍算了呢? 这下好了,丞相亲自出马,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就算收也收不回来了,他们只能指望丞相输得不是太惨,不然以后他们在武将面前就更抬不起头了。 丞相以往也不是这么鲁莽的人啊。 在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时候,北郁沉指尖一松,弓弦发出嗡的一声,就将搭上的箭弹了出去。 箭头的红布如同一团火,破光逆风,砰然砸到靶子之上,而且…… 正中中心! 甚至上面的石灰把凌子盛留下的白痕全部掩盖,要是换做真正的箭,就是正好击落! 围观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亲眼看着这一箭射出,命中,遮掩,落地,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凌子盛的脸色也是一僵,震惊地回头看向北郁沉。 北郁沉收弓回身,紫色的宽袖垂落,他眉眼如玉,目光清冽,“将军大意了。” 他开了口,众人才反应过来。 文臣们一脸大喜,武将们面如猪肝。 大将军的箭被丞相给击落了,这是何等耻辱! 凌子盛用舌尖抵了抵牙根,勾出一抹冷笑来,“是丞相箭法精湛。” 北郁沉把弓递给旁边侍奉的太监,笑容也一点都不走心,“小打小闹而已,论用处自然比不过将军。不过将军也莫要疏忽了将士操练,因功志满是兵家大忌。” 刚刚被暗讽的几个文臣此时扬眉吐气,跟着道:“丞相大人说的是,不然靶子上的箭连丞相都能射下来,那将军颜面何在?” 这次终于轮到了武将们脸红鼻子粗,但事实摆在眼前,又这么多人看着,他们再出头就是往将军脸上打,只能一个个憋着不动。 北郁沉冲凌子盛微微抱拳,转身到孟流瑾身边,众目睽睽之下对她说:“你该去拜见皇上了,我陪你去。” “……”孟流瑾仰头看着他绝艳清冷的样子,一时间无语。 他这是生怕凌子盛不知道他是在替她出气? 北郁沉没等她回答,就牵住了她的手,对北凌霜说:“你先去找二婶。” 北凌霜看他赢了凌子盛,兴奋得眼睛直发光,听他这么说,更加言听计从,“我马上去!” 北郁沉一点头,就不顾一堆人看着,牵着孟流瑾就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孟流瑾:你一定要这时候装恩爱么? 北郁沉:装? 孟流瑾:啊,说错了,我们一直很恩爱,(*^▽^*) 第47章 孟流瑾感觉有好多眼刀剜在了她身上,迎面走过去的时候,还看到好多千金小姐红了眼眶。 梦中情人成了亲,还当着她们的面秀恩爱,这可太扎心了。 尤其他刚刚用丞相之身压了将军一头,这换哪个姑娘都得心动得要死。 孟流瑾想抽手没有抽出来,然后迎面撞上了沈云微。 旁人再嫉妒羡慕,在北郁沉和孟流瑾走过的时候都知道让开路,但沈云微不知道是受冲击太大没回神,还是故意显出不同,竟然站在路中央没有动弹。 沈云微定定地看着北郁沉牵着孟流瑾的手,虽然极力遮掩,但还是被孟流瑾看到了脸上的错杂心碎。 北郁沉被挡住了路,才带着孟流瑾停下来,却只是眉头微微一蹙,没有说话。 早早让开的沈云安连忙上来把沈云微拉走,恭敬道:“丞相公主恕罪,姐姐不是有意的。” 北郁沉略一点头,就牵着孟流瑾走了过去,全程头都没回,一点对沈云微有意思的样子都没有。 孟流瑾挑眉。 这么看来书里真的是沈云微一厢情愿啊。 宫宴在天黑后开始,老皇帝已经换好了衣裳,在元清殿等着。 孟流瑾刚跟他吵完架没两天,这会儿见到他,老皇帝竟然跟没事人一样,还问了几句她的身体情况。 老皇帝不计较了,孟流瑾自然也没那么小气,就轻声软语地一一回答。 老皇帝听完点点头,目光又落到同来的北郁沉身上,脸上带着笑,“丞相刚刚射箭赢了凌将军?” 北郁沉不卑不亢,回道:“玩闹罢了,是凌将军没用全力。” 老皇帝敲了敲桌子,心情很好似地笑出了声,“那小子狂妄,收拾收拾也好。” 北郁沉也跟着笑了笑,但是没有接话。 孟流瑾左右看了看,竟然没有看到柳妃,就问:“柳妃娘娘呢?” 身为一个宠妃,宫宴快开始的时候,不该在老皇帝身边转悠么? 孟流瑾这两次进宫没能碰见她,还怪觉得空虚的。 北郁沉瞥了她一眼,端起了茶杯。 孟流瑾一脸无害,好像没看到他那一眼。 老皇帝收了笑,道:“晚上有灯会,她在让人准备。” 孟流瑾点头。 庆功宴上办灯会,这个想法非常好。 孟流瑾和北郁沉在元清殿待到天黑,然后和老皇帝一起入席。 孟流瑾是唯一的公主,位置在老皇帝左下首,跟孟问渊正好相对。 孟问渊已经没了被炸宫殿的样子,还端起杯子要跟孟流瑾喝一杯。 孟流瑾庆幸自己没带百物毒,不然还真想这时候送给他。 她以茶代酒,娇娇柔柔地陪孟问渊喝了一杯。 北郁沉坐在她旁边,简直像个巨型发光体,虽然今天的主角是凌子盛,但从出场到开席,不知道多少千金拿北郁沉的美色下菜。 坐在老皇帝旁边的柳妃娇笑着,目光也时不时投过来。 孟流瑾故意往北郁沉身边靠了靠,跟他撒娇,“我要吃那个虾,可是有壳。” 北郁沉瞅了她一眼,肯定看出了她的小心思,但还是给面子地把一盘虾端到面前,用他冷玉一样好看的手,一只一只地给她剥壳。 柳妃的脸都青了。 下面的小姐们也都瞪大了眼,沈云微更是连喝了好几杯酒。 孟流瑾心安理得地吃着她们心间神明剥的虾,满足得杏色的眸子都眯了起来。 但北郁沉只给她剥了三只,就说:“你身子不好,喜欢就明日再吃。” 孟流瑾乖顺地点头,接过拂衣递来的湿帕子,亲自给他擦手。 千金小姐们眼眶都红了。 柳妃也笑不下去了,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如常,说:“公主与丞相如此恩爱,真是羡煞旁人呢。” 孟流瑾含羞带怯,“都是夫君体谅我罢了。” 这句话让柳妃的脸色更不好了。 对面的孟问渊也眯了眯眼。 正好有宫女进来,对柳妃说:“娘娘,宫灯都准备好了。” 柳妃笑着点头,扬声对殿中人道:“今日是普天同庆之日,本宫特地请奏皇上,在御花园设了灯会,诸位大人和小姐们可以尽情游览。” 老皇帝也道:“去吧,一个时辰后回殿即可。” 大臣们连忙谢恩。 孟流瑾保持着笑意,把北郁沉剥的虾吃下去。 所有好戏都在这一个时辰里呢,她做好吃瓜准备了。 大臣小姐们陆续出殿,柳妃看向孟流瑾,道:“有盏灯是特意为公主制的,我带公主去瞧瞧吧?” 为她特意制灯,孟流瑾怎么就不信呢? 但殿中还有不少人,老皇帝也看着,孟流瑾不好拂柳妃的面子,只能道:“那就有劳娘娘了。” 柳妃起身,笑容和善,“公主这边请。” 孟流瑾暗叹了口气,看了北郁沉一眼,从位置上起来,跟着她出去。 北郁沉对拂衣道:“天黑露重,你跟紧些。” 拂衣上次和孟流瑾一起撞到过柳妃跟北郁沉表心意,自然知道北郁沉这句话的意思,于是福身道:“奴婢明白。” 今晚天气极好,天上满满的星星,星光洒下来,把整个御花园都镀上了一层冷光。 不过花园里各色宫灯点起,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每一个角落,又有佳人大臣们走动,反倒显得十分热闹。 柳妃亲亲热热地带着孟流瑾往园子东边走,边走还边说:“京中适龄的公子小姐不少,皇上便想着借凌将军大胜归来的机会促成几对,就让本宫学民间办个灯会,公主看这灯会办得如何?” 孟流瑾真佩服她把讨厌装得滴水不漏,于是跟她对着装,“柳妃娘娘出手,那必然是无可挑剔的。” 柳妃笑得妖艳,被红色的灯光照着,更是极其妖娆多姿,“能入得公主的眼便是本宫的荣幸。” 呵呵。 拂衣牢牢跟她们身后,旁边还一直有宫人和大臣千金们往来,柳妃就一直没有动作。 但孟流瑾还是给拂衣递了个眼神,手上按紧了镯子。 另一边,北郁沉也被几个大臣邀去赏灯喝酒。 沈云微的目光一直跟着他走,冷不防对上了孟问渊的凤眸。 第48章 孟问渊走过来,因为他公开说过沈云微救过他,所以他此举也没有引起多少注意。 他停在沈云微面前,嘴角含着笑,给她倒了一杯酒,“沈小姐救命之恩,本王就先用一杯酒报答。” 沈云微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湛王殿下也救了臣女一命,正好恩情相抵。” 孟问渊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又去给她倒酒,靠近时声音压低,“让你做的事如何了?” 沈云微:“她吃了缚纱草。” 孟问渊往后退开,冲她举了举杯,“那就预祝沈小姐心愿达成。” 沈云微目送他离开,捏紧手里的酒杯。 今天那人不顾众人瞩目,两番对那公主那样,就算公主今日死于非命,她要心愿达成又岂是那么容易? 孟问渊的身影消失,沈云微下意识又去找北郁沉的身影,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原来的位置。 沈云微放下酒杯,正要出去找,一个小宫女就迎面跑来,递给她一张纸条,悄悄说:“沈小姐,这是丞相大人给你的。” 沈云微一震,“给我的?” 他竟然会给她送信? 这么久了,自从公堂那一次,她每次想见他,都只能守在宫门外,趁他上朝下朝远远地看上一眼,他明明发现过,却从来没有回应。 甚至她开茶楼之后,故意结交大臣,让他们引他去茶楼见过的那几次,他也从未主动跟她说过话,好像在他眼里,她连点头之交都不算。 所以沈云微听到这句话,瞪大眼睛,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这时候给她送信,意思是不是其实心里有她?今天跟公主那样都是假的? 宫女没有多说,把纸条塞给她就跑走了。 沈云微太过激动,都没有看清她的样子,就急忙先看纸条里的内容。 “西园湖东假山后见。” 西园,湖东,假山。 沈云微想到孟问渊那句心愿达成,不疑有他,连忙出了大殿往西园赶。 她等了那么久,终于等来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御花园各个角落都是精致的宫灯,宫灯周围或多或少围着几个公子千金,来来往往的很热闹。 沈云微越过他们,越往西园走人越少,等到了湖东,更寥寥只有几个人。 她只以为北郁沉不想让人发现,就没有多想,快步进了假山丛里。 西园在御花园偏僻处,是按依山傍水的寓意建设,所以湖泊之后,假山嶙峋,山间曲折幽静。 不远处的宫灯拉长了假山的影子,让这一处更显得幽寂冷清。 沈云微在假山间的石路上辗转寻找,隐约闻到了一股暗香。 她循着香味往里走,低声唤着:“大人?” 没有人回应。 沈云微提起裙摆上了一个台阶,正要再唤一声,突然一个黑影从拐角处扑了过来。 沈云微一惊,可是想躲已经晚了,黑影一把抱住她,把她拽进了黑暗处,然后有热烈的吻落了下来。 黑暗里那股香味比外面浓了很多,沈云微只觉得浑身发软,一时间竟没能推开那人。 但她立刻觉得不对,因为这人的身形并没有北郁沉的高大,嘴里的酒气也刺鼻油腻,而且她心里的人肯定不会如此对她。 沈云微心里警铃大作,拼命攒着力气去推身上的人。 黑影要扯开她的衣服,嘴里激动道:“小美人儿,大人这就来疼你。” 要说沈云微刚刚只是觉得不对,但这个声音一出来,她就更加确信了不是北郁沉。 沈云微身上一寒,脑子里都更加清醒,力气也回来几分,一脚踹在那人腹部,声音嘶哑,“滚开!” 黑影大概没料到她还有力气,猝不及防之下被踹开两步。 沈云微趁着空档就往外跑。 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现在的状况是被算计了,有那股香味作怪,她就算平日里有些武艺,现在除了跑也不能做什么。 但黑影反应也极快,见她跑了,立刻又追了上来,还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咬牙道:“贱人,本大人看上你是你的福分,看你往哪跑!” 沈云微竭力挣扎,嘴里发狠道:“你敢碰我一下我一定会把你千刀万剐!” 那人冷嘿一声,根本不在乎她的威胁,一把撕开了她的领口,就把头覆了下来。 沈云微知道自己在这里出声,引来人看见,她这一辈子的名声就毁了,所以鼓着劲一口咬在了那人脖子上。 也就在这时,一声惊叫划破了假山后的寂静,“姐姐!你们在做什么?!” 这一声尖细又高亢,好像真的被吓破了魂。 沈云微和那男人都是一顿,朝那个方向看过去时,只见沈云安携着几个贵女正站在小路入口处,都是一脸不可置信。 一行人正中的那个小姐怒斥,“这里是皇宫内院,你们竟敢在此做出这等事情!” 沈云安也声音颤抖,一脸痛心疾首吗,“姐姐……你,你怎么能……” 沈云微连忙推开身上的人,可刚刚沈云安叫那一声已经引来不少人,她衣衫不整和男人在一起的样子已经被看了个正着,然后接连的惊呼声引来更多的人。 沈云微脸色铁青,那股香味的效用让她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她抬头看向那个男人,竟是京中最有名的纨绔子弟,柳妃的亲弟弟柳国舅。 湖边出了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孟流瑾和柳妃即便身在东园,也接到了禀告。 孟流瑾蹙眉。 柳妃这朵毒玫瑰竟然还没出手,害她错过今晚最大的一台戏。 但柳妃听到禀告,却只是让宫女们先去打探情况,一点都不着急。 她还想让拂衣去,但孟流瑾道:“我怕黑,自从上次娘娘落水之后,就不敢让人离了身,所以拂衣还是不用去了。” 柳妃点点头,好似不在意,“也罢。” 她涂着蔻丹的手扶着面前的八角宫灯,笑容依旧,“这盏灯公主可还喜欢?” 孟流瑾和她保持着两步距离,旁边没了其他人,也不想再装,“柳妃娘娘带我来这里,真的只是看灯?” 柳妃红唇如焰,妩媚的面容被八角宫灯照得越发妖娆。 她轻笑一声,似冷似嘲,“知道不只是看灯还敢跟我来这里,公主的胆子可一点都不小。” 第49章 拂衣连忙把孟流瑾挡到身后。 “柳妃娘娘,这里是皇宫……” 拂衣话没说完,柳妃就把整个宫灯拽下,掷在廊下空地上。 几乎就在宫灯落地的同时,三四个黑衣人从黑暗里冲了出来,个个手执长剑,直朝孟流瑾而来! 拂衣护住孟流瑾,一把抓住最前面的黑衣人的手腕,干脆地往后一折,夺走他手里的剑,又一脚把他踢向后面袭来的人。 两个黑衣人瞬间倒地,剩下两个又从另外两个方向同时杀来。 拂衣把孟流瑾往后一揽,同时躲过两剑,然后单身只剑和两个黑衣人厮杀在一起。 “小姐,快跑!” 孟流瑾是真没想到柳妃敢在皇宫安插刺客,而且会刚好在沈云微出事引走整个皇宫的注意力的时候对她动手,但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于是趁着拂衣特意为她拦出的路就要往外跑。 “来人啊!有刺客!” 但她没跑两步,就被柳妃拉住。 孟流瑾顾不得许多,一掌打在她身上,厉喝:“柳妃,你不要命了!” 柳妃被她这一掌打得往后跌倒,但很快又爬起来,整个死死抱住她,“你竟然还会武功,是我小瞧了你!” 北家重文,云家重武,孟流瑾自小在云家长大,又清楚地知道有多少人想杀她,自然不会一点武功都不学。 但她被百物毒伤了根骨,只能学些皮毛,这会儿柳妃又八爪鱼一样死死抱住她,更让她根本没有施展的空间。 西园里,柳国舅和沈云微之事已经惊动老皇帝,参加宫宴的人大多都聚集在这里。 沈云微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呆呆地看着站在老皇帝身侧,清冷如旧的北郁沉。 他原来跟皇上在一起,那约她过来的是谁? 承南伯气得脸色铁青,让老皇帝照例处置她。 正在这时,一个太监跑过来,一脸惊慌,“不好了,东园里有刺客!公主和柳妃娘娘在那!” 轰! 本来看热闹的人瞬间炸了起来。 沈云微亲眼看着一直置身事外的北郁沉脸色一变,在老皇帝反应过来之前先行转身而去,背影是她从未见过的紧张急切。 “柳妃!你现在回头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否则你整个柳家可承担得起谋杀公主之罪?!” 一开始被拂衣砸倒的黑衣人爬了起来,拿着剑就冲孟流瑾而来。 孟流瑾被柳妃缚住手脚,无论怎么挣都挣不开,只能寒声恐吓。 柳妃神色阴狠,为了控制住她,头发都散开,“柳家?呵呵,从他们把我当棋子一样送进宫里,我就跟他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毁了我一生,我就拉着他们跟你一起死!” 毒玫瑰真的疯了! 拂衣一剑捅杀纠缠她的两个刺客之一,想要过来阻拦那个黑衣人,却被剩下那个拖住。 黑衣人也在这时到了眼前,是真的下了杀手,扬剑就冲孟流瑾刺来。 孟流瑾被柳妃抱住,堪堪往后一躲,却也只避开了要害,正好被剑身划过肩头。 鲜血的味道涌出来,孟流瑾疼得吸了口气,但也因此甩开了柳妃。 黑衣人见她躲过,又是一剑刺来,孟流瑾忍住疼,一按镯子上的机关,毒针射出,瞬间没入黑衣人身体。 黑衣人眼睛瞪大,噗通一声摔到地上。 孟流瑾正要喘口气,柳妃却捡起黑衣人的剑就朝她捅过来。 孟流瑾的衣裳繁重,又受了伤,正是躲避不及之时,突然又有两个黑衣人飞了出来,其中一个拦住了柳妃的剑,另一个伸手就冲孟流瑾抓来。 竟然有两伙人! 孟流瑾脸色一变,正要再用镯子,眼前突地有黑影一闪,再回过神来,那人的手已经鲜血淋漓地断在地上。 北郁沉出现在门口,面沉如水,冷意如刃。 “走!” 断手的黑衣人捂着血口,咬牙说了一句。 和他同来的人一点头,脚尖在地上一点就又隐入了黑暗里。 和拂衣缠斗的那个柳妃的人明显慌乱,拂衣就势一脚踢过去,就将他踢落在地,但还没来得及去抓活口,他就已经咬毒自尽。 而柳妃从北郁沉出现的时候就伏倒在地上,头发衣裳散乱,大口喘着气,双眼通红,“大人,快,公主受伤了!” 这个绿茶! 孟流瑾一听她要演舍身护她的戏码,肩上的伤都更疼了。 她捂着滋滋冒血的肩膀,整个人撑在柱子上,脸色惨白,身子还控制不住地往下滑。 在北郁沉赶过来接住她之前,孟流瑾看到了那只断手旁边有一片带血的树叶。 所以高岭之花是用一片叶子削了人家一只手,真残暴啊。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她就落进了北郁沉怀里,他给她点穴止血,然后目光落在她渗血的肩头,如同被冰封了一般冷得彻骨。 孟流瑾不禁打了个寒颤。 老皇帝和大臣们也到了,看到战况已经结束,老皇帝脸色虽然稍缓,但分明还是暴怒,“凌子盛!这就是你的布防!” 凌子盛连忙跪地,“臣失职!请皇上降罪!” 柳妃脸色惨白,演戏堪比奥斯卡影后,“皇上,公主受伤了,快传太医!” 她嘶哑着声音说完,就头一歪“晕倒”在了地上。 拂衣想开口,孟流瑾示意她闭嘴,然后缩到北郁沉怀里,撇撇嘴要哭,“夫君,疼……” 北郁沉把她抱起来,大步往门口走,半眼都没看地上的柳妃。 老皇帝说:“先去云栖宫。” 北郁沉点头,沈公公亲自带路,大臣们赶忙让路。 云栖宫从孟流瑾回京那天就收拾好了,虽然她不愿意住,但一直都有打扫,所以这会儿也不算忙乱。 北郁沉把孟流瑾放到床上的时候,太医也赶到了。 孟流瑾伤在肩上,太医查看之后有些为难,“伤口虽然没有毒,但是包扎需要褪下些衣裳,这……” 孟流瑾快疼晕过去了,听到这句话,很想掰开这些古代人的脑壳看一看,命重要还是衣裳重要! 第50章 但站在一旁的北郁沉说:“东西留下, 我来。” 孟流瑾满脸惊恐。 太医不疑有他,留下药箱就退了出去。 孟流瑾面无血色,看向拂衣, “不然……” 她话还没说完, 就被北郁沉打断,“你不是吃了缚纱草?” 孟流瑾:“……”骗你的啊! 北郁沉让拂衣出去, 自己坐到床边,伸手过来解她的衣服。 孟流瑾这次真的要哭, 死死盯着他的手, 下意识往后躲。 北郁沉按住她,面色又冷又沉, “别动。” 孟流瑾生怕他把她的手给拧下来,只能僵着身子不动了。 她咬着牙闭着眼睛, 把脸转向里侧,等着被发现她吃缚纱草是为了不圆房撒的谎。 北郁沉只把她的衣裳褪到肩下, 孟流瑾觉得肩上一阵沁凉,整个人抖了一下。 细白的肌肤在烛光里如瓷如玉, 又因为染上了鲜红的血迹,平白多了两分妖异。 血腥气在空气里蔓延扩散, 可是完全没有所谓的缚纱草的恶臭, 把孟流瑾的谎言揭露的一干二净。 孟流瑾又疼又紧张,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只是身子不住地发抖。 但是北郁沉一句话都没说,先用浸过热水的帕子仔细地给她擦干净血迹,然后用特制药水给伤口消毒。 孟流瑾被蛰得倒吸冷气,眉头都紧紧皱在一起。 北郁沉手上动作放轻。 孟流瑾小心翼翼地偷瞄他。 北郁沉的目光专注在她的伤口上,好像没发现她偷看, 可嘴里却说出一句,“记得下次再换个新借口。” 孟流瑾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失去血色的脸重新爬上红晕,露出的肩头上也一片粉莹。 他说“再”换个新借口! 也就是说,她之前所有不圆房的理由,他都知道是假的,不仅仅是这次的缚纱草! 孟流瑾咬住了下唇,说不出话来。 北郁沉没有理会她的反应,给她消完毒,就拿过太医的金创药闻了闻。 他明显不满意,眉头皱了皱就把药放回去,然后抓住孟流瑾的手,从她袖子里掏出一瓶药来。 孟流瑾瞪大眼睛,“你、你怎么知道的?!” 北郁沉打开瓶盖,墨色的眸子映着她震惊的样子,“你不是习惯随身带药?” 孟流瑾:“!” 她习惯随身带药连拂衣都不知道,他从哪里发现的?! 这个男人连这个都知道,那、那她做的那些事情呢? 北郁沉重新垂下眸,把药粉细细洒在她伤口上,然后用纱布给她仔细地包好。 孟流瑾整个人都是蒙圈状态,对过去一个月跟这男人同床共枕,还在他面前表演细思极恐。 北郁沉的手法极其熟练,伤口在肩头这种刁钻的地方,他包扎得也很好看,弄完之后,用被子把她盖起来,说:“我让拂衣进来替你换衣服。” 孟流瑾身上的衣服被血浸湿了一大块,北郁沉虽然没有完全给她脱下来,但也不能穿了。 可孟流瑾停留在冲击里,杏色的眼睛里明晃晃的是惊疑不定,完好的那只手下意识拽住他盖上来的被子。 北郁沉忽视她的小动作,转身出了寝殿,对守在门口的拂衣说:“替公主换身衣服。” 拂衣一听他这样说,就知道孟流瑾没事了,连忙应了一声,捧着韩尚宫刚刚送来的衣裳进去。 孟流瑾在床上还一动不敢动,生怕北郁沉折回来,又看出点什么。 拂衣进来看到她这样,吓得脸色发白,“小姐,您没事吧?” 孟流瑾见到是她,又警惕地往门口看了看,“大人走了?” 拂衣以为她是在意北郁沉不陪她,赶忙解释,“二老爷二夫人还有三小姐都在呢,大人安排好了他们应该就回来陪您了。” 谁要他陪?不回来才好。 孟流瑾松了一口气,却不想多说,只掀开被子,让拂衣给她换衣裳。 她肩上衣裳半褪,左肩的纱布上渗出一抹血红,衬得她肌肤越发细白如玉,看上去比平常更多了几分娇媚诱人。 拂衣想到是大人亲手给她弄成这样的,脸上瞬间染上几分喜气,“等小姐好了,就能跟大人圆房了吧?” 圆个鬼的房! 孟流瑾刚要坐起来,一听这句话浑身的劲一泄,噗通一声又跌回床上,以致于牵扯到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 拂衣吓了一跳,一看纱布上染的血更多了,忙道:“我去叫大人!” 孟流瑾捂着伤口,咬牙,“回来。” 现在把那朵险恶的高岭之花引回来,还不如拿刀杀了她。 拂衣不解地皱眉,“小姐,你……” 孟流瑾深深吸了口气,把疼压下去,哑声道:“今晚出了太多事情,大人得去帮皇上处理。” 沈云微和柳国舅在皇宫内院“私.通”,按照大安的律法,应当杖毙。 原书里柳妃没有管柳国舅,现实上听到之后也不为所动,看来真的如她所说,柳家把她送进宫,她心里对柳家就只有恨,根本不在乎柳家人的死活。 但她不管,柳家一定会管。 柳阁老是一代大儒,名下弟子不知凡几,虽然本人没有做官,但整个柳家都因此颇有名望。 八年前柳阁老仙逝,柳大公子成为新任家主,意图入仕,才在孝期过后把柳妃送进宫里。 柳妃确实给柳家带来了老皇帝的隆宠,加上柳阁老的影响力,整个柳家在京城跺一跺脚,几乎能让整个京城震上一震。 所以即便柳妃不管,柳家出面,柳国舅也能被保下来。 至于沈云微,书里是孟问渊保的,但现在就是不知道被北郁沉削掉手的黑衣人是不是孟问渊派来的,如果是,那孟问渊现在就没时间去管沈云微。 毕竟有北郁沉那个可怕的家伙在,孟问渊不及时处理好黑衣人的事,弄不好就引火烧身了。 想到北郁沉,孟流瑾就脑壳突突发疼。 那家伙每天早出晚归,一个月来她清醒时间见过他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他到底是从哪里把她摸得这么一清二楚的? 她现在的心情就好像在他面前被扒-光了一样,一点安全感都没了。 拂衣不懂她的忧虑,听她不愿意耽误北郁沉办事,无奈道:“大人是小姐的丈夫,小姐出了事,他当然要以您为重啊。” 孟流瑾咬牙,“给我换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孟流瑾:嘤嘤嘤,被发现了 北郁沉:给我个理由,我就当没发现 第51章 这一夜皇宫里人荒马乱。 为了排查刺客, 所有大臣及其家眷都不许离开,都在宫宴大殿里接受盘问。 也因为公主和柳妃遇刺,沈云微和柳国舅之事暂时搁置, 两人被关在皇宫的地牢里。 这里是平常关押犯错的宫女太监的地方, 阴暗潮湿,旁边还有带着血的刑具。 尤其快入冬的天气, 地牢里更有彻骨的阴冷,直钻入骨子里, 无可阻挡。 沈云微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 看着栏杆外闪烁昏黄的那盏油灯。 柳国舅被关在另外一间,骂骂咧咧地跟看守耍威风。 沈云微好像全然听不见, 脑子里只有北郁沉看着她时的矜冷,还有听到公主遇刺时的紧张急切。 指尖一点一点掐进腿上的肉里, 她又想起孟问渊跟她说“心愿达成”,还有给她送信的小宫女神秘兮兮的样子。 最后又定格在沈云安带着人“恰好”撞见她时的那声惊叫上。 北郁沉, 孟问渊,沈云安, 这三个人是害她到这个地步的关键。 北郁沉冷漠,是因为他没有理由害她, 也对她变成这样不感兴趣。 孟问渊害她, 是因为她成功阻拦了公主和那个人圆房,所以她留着没有用处, 还可能泄露他对公主的心思。 沈云微可以肯定,公主遇刺,定然有孟问渊的手笔。 至于沈云安,她从小就嫉妒原主,多少次要把原主置于死地, 所以才有她穿越过来,因此沈云安要害她,不需要别的理由。 但不管到底是谁做的,这三个人,只要她能出去,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柳妃一直昏迷不醒,刺客的事情也有凌子盛和北郁沉在处理,老皇帝就阴沉着脸,去了云栖宫。 孟流瑾流了不少血,换了衣裳之后就打算睡觉。 老皇帝来的时候,她正半梦半醒,一睁眼对上他不善的脸色,吓得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 看到他阴鸷的表情,孟流瑾就反应过来他在想什么,不由轻笑一声,“皇上该不会以为是我要杀柳妃娘娘吧?” 拂衣刚刚还问她为什么不让她说出实情,真应该让她看看老皇帝这嘴脸,不说实情还要被怀疑,说了岂不是更要背上反陷害的罪名? 老皇帝坐到床前,盯着她的肩膀,却是收起了戾气,问了一句,“疼么?” 疼不疼你试试? 孟流瑾一只手撑着身子坐起来,忍着头晕眼花,风轻云淡道:“柳妃还没死,我就疼不死。” 老皇帝眉头一皱,眼神一冷,一字一顿,“孟流瑾,记住你的身份!” 三番四次被挑衅,他终于装不下去宠爱了。 孟流瑾不为所动,唇角带着笑,“民女一直记得,不用皇上提醒。” “你!”老皇帝气得伸手指着她,但是半天没有说出下面的话来。 孟流瑾靠在床头,眼里也蕴着冷,“你最好管好她,不然下次就是我杀她,而且不会像她这样给我活下来的机会。” 她这话说得直接,老皇帝整个人一震,“你说什么?” 孟流瑾对上他的眼睛,也一字一句,“字面意思。” 老皇帝脸上惊疑不定,直直看了她许久,才起身就要走。 孟流瑾一动不动,冷声道:“今天有两伙人,逃走的那伙你最好暗中去查湛王,不要怀疑这个又怀疑那个。” 老皇帝身形一顿,回头看她。 孟流瑾不管他,吃力地躺下,用被子蒙住头。 高岭之花已经看穿了她的真面目,她必须加快弄死孟问渊,然后跑路,不管借谁的力。 老皇帝离开之后,孟流瑾就彻底睡了过去。 她肩上不能动弹,但云栖宫长久没人居住,比其他地方都更清冷冰寒,可整个宫里又乱成一锅粥,没人来得及烧地暖,所以她半夜冷得蜷成一团,又扯动了伤口。 孟流瑾睡梦里闷哼一声,但没力气醒来,于是睡得很不踏实。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躺到了她身边,伸手把她揽进了怀里。 他身上宽厚紧实,带着淡淡的清香,悄无声息地让人放松安宁。 尤其那一抹暖意,像初春暖阳一般驱散冰寒,让人情不自禁地靠近。 孟流瑾太冷了,所以下意识把整个人都往他怀里钻。 他抓住了她有伤的那边的手,防止她再拉扯到。 孟流瑾隐约知道他是谁,但她这会儿什么都不想想,只想睡觉,就趁着好不容易的温暖沉沉睡熟。 等孟流瑾醒来,日头已经上了三竿,身边的人也不再了。 拂衣伺候她洗漱,然后端来早膳,等她吃完,才说:“大人夜里回来过,但是没让吵醒小姐。” 孟流瑾心如死水,“哦。” 他要是没回来,那她就给他戴了半顶绿帽子了。 拂衣看她这么冷淡,很疑惑。 小姐昨晚不是还难过大人不陪她么?怎么大人回来了,她反而更冷淡了?难道是因为大人没吵醒她,她没看到,所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但拂衣还没来得及开解,就被孟流瑾打断了。 “刺客查的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拂衣就皱眉,“子时过后,皇上就让大臣们都回去了,然后今早让禁军在城中挨家挨户地查,现在还没找到那两个人。” 孟流瑾点头,“那柳妃呢?” 说到柳妃,拂衣就一脸愤慨,“听说早上醒了,一直嚷着头疼,太医就没离开过景韶宫。” 嚷着头疼,那就可以对所有事情都不认,反正死无对证,她不承认,孟流瑾和拂衣怎么说都像陷害。 尤其她昨晚的剑被第二波黑衣人拦住,外人看起来就像她在替孟流瑾挡刺客。 弄不好孟流瑾还被当成恩将仇报。 孟流瑾吐出一口气,想起另一个人。 “沈云微在哪?” “皇宫地牢里,因为刺客的事,皇上还没有发落。” 孟流瑾靠在床头,长睫低垂,静静思考。 沈云微经过这一次之后,就对北郁沉死心了,书里因为孟问渊救了她,她才开始对孟问渊动心。 但是现在孟问渊没有救她,她会怎么样? 原书里的剧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完全偏了,孟流瑾接下来只能靠自己走。 第52章 有女主光环在, 沈云微肯定不会这么快下线,但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一定会黑化。 黑化之后要对付的人, 必然是柳国舅还有北郁沉。 尽管北郁沉什么都不知道。 孟流瑾不由叹了口气。 一旦北郁沉成为报复对象, 她就肯定也在攻击范围之内,那她报仇的难度就更大了。 所以孟流瑾在考虑现在是雪中送炭, 拉拢一个队友,还是雪上加霜, 弄死沈云微。 孟流瑾正在衡量哪个法子更好, 外面宫女通报,“公主, 凌将军求见。” 凌子盛? 孟流瑾挑眉,从床上坐直, 对拂衣道:“请他进来吧。” 刺杀的案子是凌子盛负责,拂衣也知道凌子盛是来做什么的, 就先把床上的帐子放下,出去请凌子盛。 凌子盛在屏风外面行礼, “臣凌子盛参见公主。” 孟流瑾在帐子里弱不禁风地咳嗽,好一会儿才柔柔地说:“将军免礼。” “谢公主。” 凌子盛大概昨天被北郁沉和老皇帝连番教训长了记性, 这次规矩守礼得很。 孟流瑾道:“给将军赐座。” 拂衣搬了椅子过去。 孟流瑾又咳嗽了几声, 娇弱得好像随时要喘不上来气。 凌子盛担心地出声,“公主可要传太医?” 孟流瑾声音低柔, “不碍事,我自小病习惯了,熬过去就好了。” 柳妃不是要装可怜么?那她就看看谁能装过谁。 凌子盛一时没有说话,像是在等孟流瑾缓过来。 拂衣给凌子盛上了茶,然后守在孟流瑾床边, 伺候她喝药。 等一碗药喝完,凌子盛已经等了一盏茶的功夫。 孟流瑾听着他不敢妄动,心里舒服了。 她用帕子擦了擦唇角,轻声软语,如同淋了霜的最娇艳的那朵杏花,“将军是来问刺杀之事的吧?” 凌子盛终于被搭理,像是重重松了口气,才道:“正是。京中近两个月来很不安宁,这次庆功宴之前,皇上特意让臣在御花园与清平殿加派人手防护,所以昨晚能够潜进御花园行刺的刺客非同寻常,如果公主有什么线索,还请告知微臣。” 老皇帝说他狂妄,他还真是狂。 这意思是他派了人防护,一般刺客就进不来刺杀,能进来的都是大佬? 看来北郁沉射落他那一箭,还是没让他长够记性。 孟流瑾肆无忌惮地在帐子里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低低柔柔道:“我当时太害怕了,他们又都蒙着脸,什么都没看清,只知道他们是从旁边的假山后冲出来的,而且我的侍女能杀了四个,功夫应该不高。” “功夫不高?”凌子盛这回抓住了重点。 不是高手,意不意外? 孟流瑾的镯子昨晚被北郁沉取走了,大概连她镯子里有毒针,而且对着刺客用了的事他都知道,所以她这会儿只能习惯性地摸着空荡荡的手腕。 “拂衣,你跟将军仔细说说吧,咳咳。” 拂衣听她又咳了两声,立刻知道了她是不想多说,就道:“是。” 拂衣走到屏风外,对凌子盛说:“奴婢嘴上说的可能不清楚,将军如果不在意,先试试奴婢的功夫,然后好对刺客的身手做评判。” 这丫头真是甚合孟流瑾的心意。 对这种打了胜仗就尾巴翘上天的直男,就该多揍几顿。 拂衣的提议合情合理,凌子盛自然不会拒绝,当即对孟流瑾言了告退,就和拂衣一起出去了。 孟流瑾听着外面的响动,再次躺下去休养生息。 老皇帝生性多疑,肯定不会因为她说那两句就真的相信柳妃要杀她,所以没有公开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孟问渊,她说了暗中查,老皇帝更不会蠢到没有证据就直接抓人。 所以在老皇帝松口之前,凌子盛刚刚打胜仗打出来的盛名,恐怕保不住了。 年轻人啊,真是多吃点亏才行。 孟流瑾为大将军默哀一分钟,也不纠结沈云微的事了,闭上眼睛,打算再睡一会儿。 但还没等她睡着,寝殿的门就被推开了。 孟流瑾几乎同时睁开眼睛,警惕地去摸早上让拂衣给她放在枕头下面的匕首。 来人脚步大大方方,很沉稳,孟流瑾眉头蹙了蹙,松开了匕首。 能把路走得这么自带气场,还在她睡觉的地方这么气定神闲的,除了那朵高岭之花没别人了。 果然,孟流瑾刚刚把匕首放回枕头下,重新闭上眼睛,床帐就被掀开,北郁沉清沉如竹叶坠雨一样的声音传进来,“换了药再睡。” 孟流瑾抓紧了身下的褥子。 就知道装睡瞒不过他。 她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脸上带笑,眼里含光,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那朵娇不可堪的娇花,“夫君今天不忙么?” 北郁沉站在床前,把床帐挽到金钩上,因为她一丝都没变化的样子顿了顿,但只是一瞬就恢复如常。 “你的伤重要。” 他挽好帐子,回头看过来。 他身上还带了外面将要入冬的寒气,本就清冷的眉眼趁着这丝寒,越发如万年雪山巅的冰花,折射着至净至寒也至耀眼的光华,让人心神控制不住地激荡。 孟流瑾心尖一荡,夜里把她包裹起来的温暖蓦地袭了上来,把她脖颈到脸颊都烧出一层淡红。 她心里一震,垂下纤长的眼睫,掩住面对这男人时控制不住涌出来的局促,“那就有劳夫君了。” 北郁沉坐到床边,伸出他骨节匀称的手,把她从床上扶起来,然后解她的衣带。 孟流瑾下意识往后缩了下。 北郁沉如玉的指尖扯着雪白的衣带,薄红的唇角竟然扯出一抹笑来。 笑你妹! 孟流瑾满脸通红,心砰砰跳个不停。 她把这归为过去一个月的表演都被他当猴耍看了的愤慨。 她虽然没再动,但脸上羞恼的表情丝毫不落地映在北郁沉墨色的眼睛里。 北郁沉扯开那根衣带,收了笑,低声道:“伤口有些深,不好好换药,会留疤。” 孟流瑾深深低着头,不想再看他。 “好。” 论武力,她肯定打不过他,论脑子,照现在的情形看,她也玩不过他。 所以在能逃跑之前,她还是得好好当他的妻子,不能跟他对着来。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我就想当个卸磨杀驴的渣女。 丞相:驴? 公主(内心):没错,就是你,驴,别碰我衣裳。 第53章 孟流瑾昨晚包的纱布上染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北郁沉把纱布解下来,又仔细查看了她的伤口。 “伤好之前这只手的动作要小心些,不要再扯到。” 他神态自然, 动作也娴熟平稳, 好像这种话这种事本来就该他说他做。 明明是当朝丞相,偏偏抢太医的活, 要不是柳妃那里热闹,太医只怕得提前告老还乡。 孟流瑾褪下衣裳的肩上肌肤, 被他温凉的指尖拂过, 泛起一层细小的疙瘩。 她打了个寒噤,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北家?” 宫里又冷又有她不喜欢的人, 孟流瑾极其不想在这里养伤。 北郁沉伸手把被子给她往身上拉了拉,细致体贴, “北家太远,我已经让人收拾了相府, 等你的伤口再养一天就可以回去。” 从皇宫到北家坐马车要一个时辰,到相府只要两刻钟, 这差距肯定是回相府更方便。 而且之前说好只在北家住一个月,等墨王事了就去相府, 现在一个月已经过了, 墨王也已经被炸得尸骨无存,虽然后面又出了不少事情, 但也确实不能一直拖着。 孟流瑾偷瞄着北郁沉垂眸给她上药的样子,“祖母和父亲的意思呢?我都没有跟他们辞行。” 北郁沉把药细细地洒在伤口上,拿来干净的纱布开始包扎,低沉道:“事急从权,那些礼数等你好了再补上也不迟。” 昨天他只将纱布绑在孟流瑾一只肩膀上, 结果孟流瑾活动太自由,伤口被拉扯到不止一下,所以他这次把纱布穿过了她另一边的腋下,斜绕过胸前背后。 为了方便纱布缠绕,北郁沉握住孟流瑾另一只手臂,微微抬起。 他的手看着光洁如玉,但掌心有一层薄茧,触在孟流瑾细嫩的肌肤上,让她觉得又痒又疼。 孟流瑾想让他松手,但一想到昨晚被他用树叶削下来的刺客的手,又只好憋回去。 她完全有理由相信,她的手已经在他手里,只要他不爽,咔哒一声就能给她扭掉。 孟流瑾咬着下唇,忍着。 北郁沉给她仔细地包好,又把衣服给她拉上来,细细系好衣带,最后问她:“还要躺下么?” 孟流瑾摇头,他在这里,她怎么睡? 北郁沉见她拒绝,就用被子给她包结实,但是做完这些,他也没有从床边起开的意思,而是不知意味地说:“昨晚你出事之前,承南伯府的大小姐和柳国舅被发现在西园幽会……” 孟流瑾眸光动了动,抬头盯着他。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在她面前提起沈云微,是看不得沈云微出事,要忍不住出手,再次英雄救美? 所以他果然对沈云微有意思,昨天漠然不理全是装的? 北郁沉看她一脸新奇,墨眸也深了深,语气却未变,“你怎么看?” 孟流瑾当然顺着他的话说:“沈大小姐天仙般的人物,不少王孙公子倾慕,但她应当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在皇宫内院做这种事情。” 北郁沉的指尖在腿上点了点,颇有兴趣,“哦?” 这丫头一到京城就让人盯着沈大小姐,弄风阁要帮她杀了她还不肯,后面却把湛王的贺礼故意掉包到承南伯府,让沈家大小姐身陷墨王风波,这次整个京城都在说沈大小姐不知廉耻,她却又说沈大小姐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所以她跟沈家那位小姐,到底是有恩还是有仇? 孟流瑾看他竟然没有往下接,疑惑地眨眨眼睛,“夫君以为呢?” 北郁沉没在她脸上看出更多东西,便蹙了蹙眉,道:“假山后面有迷香,她应该是被人算计。” 当然是被人算计,还是打着你的名头呢。 孟流瑾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试探问:“那夫君要替她洗刷清白?” 北郁沉深深看着她,“如果公主不介意……” 孟流瑾斩钉截铁:“不介意!” 既然他们两情相悦,那自然要成全啊,正好不用她纠结了。 孟流瑾蠢蠢欲动,甚至想自己上阵了。 但北郁沉下面解释了一句,瞬间把她的热情浇灭了。 “她母亲是北家旁支,已经有了与人私奔的名声,她若再背上和柳国舅幽会的罪名,难免会波及北家女儿的声名。” 孟流瑾睁大了眼睛,“你是为了这个?” 北郁沉看着她脸上的讶异,微挑眉头,“不然?” 孟流瑾刚复燃的八卦之魂滋滋没了,嘴角抽了抽,挤出一抹笑来,“夫君考虑得极是,三妹也正要议亲,不能因为此事耽搁了。” 她垂下眼睫,掩住眼里的复杂。 高岭之花帮沈云微,竟然只是因为她跟北家有亲,怕影响北家的名声。 怪不得在书里现实里他都对沈云微不咸不淡,他一心只有北家,会回应才怪了。 这位可是看着女人光-膀子都没反应的君子榜样。 北郁沉瞥着她的反应,却隐约有了所感。 “公主以为,我跟她有什么牵连?” 这男人太敏锐了点!这样都能猜出来! 孟流瑾头皮发麻,甚至有些气急败坏,“沈大小姐爱慕你,你不知道么?” 北郁沉问话的时候说得委婉,连个“心悦”都没说出来,她却上来就直白地说“爱慕”,反倒让北郁沉愣了一下。 孟流瑾靠在枕头上,因为被一再被看穿心思,气呼呼的。 北郁沉这次没有摸准她是为什么生气,沉吟了好一会儿。 要说她是因为在意沈家小姐爱慕他才关注她,那他要替沈大小姐翻案,她不该是那种兴奋的神色。 要说她是因为他没有领会到沈大小姐爱慕他而生气,那…… 那她把她自己,把他当做了什么? 北郁沉这次是真的皱起了眉头,神色不虞。 “我知道与否,又与我何干?” 孟流瑾斜起眼角瞄他,“你就一点心动都没有?” 女主角呢,不知道多少男人拜倒在石榴裙下,他就算一心想着北家,难道就一点点动心都没有? 北郁沉墨玉般的眼睛眯起,突然俯身过来,手撑在床头,把孟流瑾整个圈在自己的阴影下,竟然成了壁咚的姿势。 第54章 孟流瑾被他突然的靠近吓了一跳, 鼻息间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青竹香,“你……你做什么?” 北郁沉的神色虽未含怒,但眼底的幽邃平白地让她浑身发悸。 “我是你的丈夫, 为何要对别人心动?” 孟流瑾双唇微颤, 听到他这句话,心都差点从嗓子里跳出来,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是她的丈夫,所以不能对别人心动, 所以……只能对她……么? 孟流瑾脑子发懵, 愣愣与他对视,完全不敢深想这句话的意思。 两人正在对峙, 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伴着拂衣轻快的语调, “小姐!” 声音戛然而止。 孟流瑾太阳穴一突,撇开头, 看到拂衣僵在屏风边,一瞬后慌乱道:“奴婢马上出去。” 说完她就落荒而逃, 一点都没有拯救她家小姐于“危难”的意思。 北郁沉也没有被撞见就放过她的样子,孟流瑾的手在被子下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 拼命让自己挤出一句回应来:“我……我就是问问……你不喜欢, 我以后……以后就不提……” 不心动就不心动嘛,反正沈云微也是有主的。 北郁沉与她距离极近, 吐息落在孟流瑾苍白的脸上,声音低低,却似凝着霜雪,让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与其问我喜欢谁,不如先把‘夫君’两个字落到心里去。” 孟流瑾屏住呼吸, 看着他慢慢把手从她耳侧收回去,面上冷冽清绝,“不要再嘴里叫着夫君,心里把自己当外人。” 孟流瑾手心里都是汗,彻底丧失回答能力。 她确实一心想着事成之后就离开北家,所以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他的妻子,嘴里叫的“夫君”也只是为了演戏或者膈应柳妃和沈云微而已。 他竟然连这个也发现了。 北郁沉从床边起身,又恢复平日的沉稳淡然,“内宫不许外男久留,我明日来接你。” 听到他要走,孟流瑾头皮一松,忙不迭点头,“好。” 快走快走,再呆在这儿,她就死了。 北郁沉看到她这种反应,眼睛再次眯了眯。 孟流瑾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但丞相大人肚子里能撑船,所以没再跟她计较,顿了顿就转身走了。 孟流瑾听着他的脚步声出门,然后听见他在门外吩咐,“公主怕冷,记得备火盆。” 拂衣低声应了,“是。” 过了一会儿,拂衣进门来。 孟流瑾看到她,才确信北郁沉走远了,整个人瘫在床上喘气。 太可怕了! 高岭之花竟然要跟她走心! 拂衣走到床边,目光在孟流瑾身上打量了一圈,又落到旁边从孟流瑾身上取下来的纱布上,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气,“大人来给小姐换药啊?” 孟流瑾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想到哪里去了,于是瞪她一眼,“你跑得倒快。” 拂衣手脚利索地把染血的纱布和换药用的东西收拾好,笑眯眯的,“小姐跟大人在一起,奴婢自然不能在这儿碍事。” 大人刚刚的姿势,肯定是要亲小姐,既然大人愿意了,那小姐和大人圆房就指日可待了。 拂衣决定马上写封信给夫人报喜。 孟流瑾气得咬牙,沉着脸问:“凌大将军那里怎么样了?” 拂衣喜气洋洋:“将军现在怀疑是宫里人安插的刺客,已经去查了。” 孟流瑾一秒都不想再看见她,“添茶去!” —— 地牢里,柳国舅还在骂,骂的是他姐姐柳妃还不救他出去。 沈云微身上冷冷的,如同一把利刃在九寒天里闪闪发着寒光,眼神落在柳国舅身上,好像恨不得将他捅个对穿。 柳国舅身量不高,又因为平日花天酒地,身形虚浮,嘴唇发紫,一看就是纵-欲过度。 一想到这样一个人昨晚搂在她身上亲,沈云微就一阵反胃。 地牢的看守得罪不起国舅,一直在好声好气地劝他消气,等上面发话了就可以出去,对旁边地牢里的沈云微则都轻浮浪-荡,俨然把她当做了可以随意狎玩的女人。 沈云微手里握着一块尖锐的石头,若是他们上前来,她不怕在皇宫再杀几个人。 就这么一直僵持到将近中午,两个看守打开了沈云微那间牢房的门。 一个侍卫模样的人道:“沈大小姐请。” 终于来了。 沈云微起身,手里却没有放开那块石头,走出牢门。 柳国舅看着沈云微被带出去,冲他们喊,“本国舅呢?快放本国舅出去。” 侍卫并不理他,径直带着沈云微出了地牢。 沈云微手里还握着那块石头,走了一会儿看方向是往宫里,就皱起眉,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侍卫庄严冷硬,“丞相大人问话,跟我走就是。” 丞相大人…… 沈云微握着石头的手微松,睫毛颤动几下。 尽管昨夜满心的怨气怒气,可这时听到是他,她心里还是没办法平静。 “这个案子,是丞相大人负责么?” 侍卫话很少,但也回答了她,“不是,只是大人觉得有疑点。” 不是他负责,他却主动为她正名么? 沈云微的眼睛突然有些发酸,在地牢一夜的冰寒好像一瞬间被完全驱散。 他对她,原来不是不在乎。 侍卫没再管沈云微,一直带她到了御花园西园湖东的假山后。 一群人聚集在这里,有大理寺的人有宗正寺的人,还有一些看热闹的宫女太监。 但一群人里,沈云微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前方的北郁沉。 他身姿挺拔,金冠束发,一只手背在身后,一身清冷如凝着霜华。 听到侍卫禀报,他回过头来,眼里幽深如墨,眉间光华曜日。 他说:“请她过来。” 沈云微呆呆望着他,脚下木然地走到他身侧略后一步,停下。 北郁沉看她一眼便转回头去,精致如玉的下颌微动,“沈小姐昨晚为何到这里来?” 旁边的人都很安静,好像他站在这里就是安定,没人敢放肆喧哗。 沈云微压下心里的喧嚷,看着他回答,“有个宫女给我传信,说有人在这里等我。” 北郁沉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沉冷平淡,“然后发生了什么?” 沈云微睫毛又颤了一下,指尖在袖中收紧,“我没找到想找的人,但有一股浓郁的香味,我闻了之后就浑身无力,然后被人拉到暗处,我反抗的时候被他打了一巴掌,再之后……就是二妹带人来了。” 第55章 她脸上还有昨晚那一巴掌的掌印, 右侧的脸都是肿的,一眼就能看出来真假。 但北郁沉没再接她的话,而是示意大理寺的人上前查看。 那人仔细看了一眼, 就冲北郁沉和大理寺卿一点头, 就又退了回去。 大理寺卿抬手,一个太监端着一碟东西到沈云微面前, 一掀开上面的白布,一股浓香就涌了出来。 沈云微脸色一变, 连忙往后退开, 掩住口鼻,“就是这个香味。” 刚刚白布一掀开, 她就看到了碟子里面是几点香灰,所以他们已经找到了她被算计的证据! 沈云微激动地去看北郁沉, 却见他对大理寺卿和宗正寺卿道:“此案有待推敲,就交给二位大人了。” 两位大人连忙拱手, “下官明白。” 北郁沉淡淡颔首,转身离开, 没有再看沈云微一眼。 沈云微看着他的背影,双手紧紧握着袖子。 上次他也是这样, 帮了她之后转身就走, 不给她半点触及的机会。 可是既然不愿意给她机会,为什么又要屡次帮她? 孟流瑾在床上实在躺不下去, 就穿上衣服,把受伤的那只手吊在身前,让拂衣扶着她去柳妃的景韶宫。 她没有上妆,脸色苍白,身姿娇柔, 被风一吹,裙摆飘摇,好像整个人都要凋零一般。 一路上的宫人都又惊讶又紧张,生怕她在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这位嫡公主可是皇上唯一的血脉,整个大安朝除了皇上,就属她最宝贵,尤其她还是北家的少夫人,当今丞相的妻子,这名头随便拿出去一个,其他人都得双手捧着,不能让她磕着半点。 三个名头加在一起,他们就更得提着脑袋去侍奉了,要是她有什么闪失,十个脑袋都不够他们砍的。 孟流瑾故意让所有人都看见,她走得很慢,时而停下来咳嗽两声,每一声都让四周的人提心吊胆。 拂衣一脸焦急,演的活灵活现,“小姐,您身子还没好,还是先回去躺着吧。柳妃娘娘那里有太医在,不会有事的。” 孟流瑾用帕子掩住唇,咳得嗓子沙哑,“总归我这副身子就是这样了,是死是活听天由命,但柳妃娘娘年华正好,不能因为此事留下病根来。” 拂衣眼眶发红,“小姐……” 孟流瑾拦住她再说话,摇摇晃晃地继续往前走。 她明天就要回相府,之后皇宫里怎么传昨天的事,都是柳妃说的算,到时候又是柳妃做了坏事还得了美名,老皇帝对美人又极其耳根子软,弄不好最后锅还落在她头上。 孟流瑾当然不会让那种局面出现。 景韶宫是除了凤翔宫之外离老皇帝的宫殿最近的一宫,因为这些年正宫不在,后宫之权都在景韶宫内,所以这里是整个后宫最气派热闹之地。 孟流瑾要来景韶宫的消息,显然早就传了过来,所以孟流瑾刚到,柳妃身边的大宫女就在门口迎接。 “柳妃娘娘头疼不止,不能亲自迎接公主,还请公主见谅。” 孟流瑾苍白一笑,“不碍事,我就是听说柳妃娘娘一直不好,实在担心才过来看看。” 大宫女低眉颔首,一副恭敬之态,“奴婢带公主进去。” 孟流瑾点头。 拂衣却紧了紧扶着她的手,好像看出了点什么。 孟流瑾几不可见地冲她摇头,让她先别妄动。 柳妃的寝殿里轻纱幔帐,还都是妩媚的玫红色,一进来就好像置身于烈火之中,感觉到满满的热情。 孟流瑾眉头挑了挑。 怪不得能得老皇帝独宠,这可不就是孤家寡人最喜欢的调调? 说到老皇帝,老皇帝就果然也在这里陪着他的心肝宝贝柳妃娘娘,孟流瑾还没进门,就听到柳妃在娇娇弱弱地喊头疼,老皇帝在叱责太医再想不出办法就砍脑袋。 太医紧张地喊着皇上息怒,然后慌慌张张地聚在一起讨论法子。 孟流瑾踏进内殿,太医们一看见,连忙又跪下行礼。 孟流瑾低低咳嗽着,手臂有一只吊着,眼眶还微微发红,声音像枝头花随风飘摇一般又轻又柔,“大人们不必多礼。” 老皇帝本来很焦躁,看到她来,眉头皱起,目光往柳妃在的床上看了一眼,“你不好好养伤,来这里做什么?” 孟流瑾规规矩矩地冲他福身,起身后还低垂着眉眼,看上去无害柔弱至极,“听闻柳妃娘娘醒来,一直头疼不止,民女实在担心,便想来探望探望,不想皇上也在这里。” 床上的帐子一直合着,但自从孟流瑾进来,柳妃竟然不哼了。 老皇帝孤冷的目光罩在孟流瑾身上,却对太医和殿内宫女们道:“你们都下去吧。” 太医们巴不得离开这里,闻言连忙要领旨。 但孟流瑾这时道:“太医留下吧,免得柳妃娘娘疼得很了,耽误医治。” 太医们一顿,紧张地看向老皇帝。 老皇帝脸色不怎么好,紧紧盯着孟流瑾。 孟流瑾看着帐子后柳妃的影子,根本不理他,“怎么民女一来,柳妃娘娘就不疼了呢?” 太医刚刚还摸不准皇上为什么让人都出去,这下听孟流瑾说这么一句,又听柳妃娘娘不再喊疼,就立刻察觉出了微妙。 柳妃在床上被拆穿,接着就又气若游丝地出声,“公主负着伤来看本宫,本宫理当忍一忍才是。” 太医这次是真的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 可还不待他们打退堂鼓,就听孟流瑾又咳嗽几声,似笑似嘲地对老皇帝说:“当年妩美人要是跟柳妃娘娘一样也爱头疼,说不定能活到今日呢。” 太医大骇! 他们听到了什么??!! 老皇帝的脸色泼了墨一样黑,“你身子不适就回去躺着,不要在这里胡说。” 柳妃也带着哭腔道:“公主这话是何意?昨晚本宫为了保护你受了那般苦,你怎能、怎能过后就这般说我?” 孟流瑾扶着自己的手臂,眼泪在眼眶里摇摇欲坠,可又强忍着不落下来。 “原来娘娘昨日那般,是为了保护民女,是民女不知好歹了。” 第56章 她没有直说是哪般, 但泫然欲泣的神情与捂着伤口的动作,足够让人浮想联翩,更把柳妃的话堵得死死的。 谅柳妃也不敢把昨天怎么对她的说出来。 所以柳妃只是委屈地哭, “皇上, 公主是真的误会臣妾了,您一定要帮臣妾解释啊。” 老皇帝还没说话, 孟流瑾就眼泪汪汪地望着他,“柳妃娘娘一直头疼, 原来还有时间告诉您昨晚发生过什么么?” 老皇帝眉头紧皱, 脸色越来越沉。 孟流瑾继续加火,“还是您又要跟十三年前一样, 问都不问我一句,就全然相信她们?” 一群太医在角落里冷汗直冒, 一个个大气不敢出一声。 妩美人的事虽然让皇上备受微词,但十三年来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一个字。 没想到公主不止敢在他面前提, 还当面揭发昨天刺杀是柳妃所为,直指皇上又要像十三年前一样包庇宠妃。 这皇上要是真的包庇不愿意查, 公主或许没事,但他们这些窥听到秘密的人, 只怕不能活着走出景韶宫。 柳妃久久没有听到老皇帝开口, 显然也慌了,掀开帘子从床上滚下来, 可怜楚楚地跪在老皇帝脚下。 “皇上明鉴啊,臣妾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宫中刺杀公主,臣妾不要命,但臣妾身后还有整个柳家,臣妾岂敢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皇上若不相信, 臣妾便一头撞死,已证清白!” 她说着就一头往床柱上撞过去,毅然的模样好像真的要以死明志。 但不知道是她动作太突然,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老皇帝竟然没有拉住她。 柳妃没有台阶下,眼看就要血溅当场,一个身影闪电一样冲进来,一把抱住她,速度之快,以致于在场的人只看到一串残影。 孟流瑾眉头一挑。 她的剧本还没演到这呢,柳妃竟然自己玩脱了,钓出一条大鱼。 “大鱼”紧紧搂着柳妃,一身蓝色宫装,长脸高个,正是刚刚带孟流瑾进来的大宫女。 “娘娘,您不能做傻事啊。”大宫女痛心疾首,丝毫没看见柳妃脸上的惊惶。 孟流瑾咳嗽着,“原来娘娘身边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 柳妃的指尖在宫女身上攥得发白,脸上更没了半点血色。 在皇上没有拉住她的时候,柳妃就知道她败了。 而这个冲出来的宫女,更将她和柳家打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在皇帝不知情的时候在内宫安插武功高手,等同于谋逆。 果然老皇帝面上冷得仿佛结了冰,开口时阴阴沉沉,“头不疼了?” 柳妃浑身发抖,没有再做出什么反应。 “那就告诉朕,你把这么个人安插在宫里五年,是要干什么?” 他宠信柳妃五年,这个宫女寸步不离柳妃五年,她防的是谁?! 这五年里他的命都捏在这个妇人手里! 宫女一脸凛然,放开柳妃伏在地上,“皇上息怒,奴婢会武功娘娘并不知情,奴婢也从未擅自使用,只是不忍心看娘娘被逼到这个份上才冒然出手,皇上要罚就罚奴婢吧!” 好一个并不知情。 孟流瑾往旁边坐在桌子前,咳得直不起腰。 拂衣给她拍着背,毫不留情地拆穿宫女的说辞,“娘娘的贴身侍女不该是柳家的家生子么?家生子会武功,主子为什么会不知道?我的武功就是云家师父教的。” 一句家生子,把柳妃不知情的可能完全打破,就算柳妃不知情,柳家总该知道,既然柳家知道,为什么隐而不报? 凡是入宫的宫人都要经过严格筛选,登记造册,尤其会武这种事情更不可隐瞒,柳家是京中大族,难道会不知道这个规矩? 宫女脸色煞白,显然没想到自己一心救主救出这么大的事。 太医们早就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生怕这时候触了霉头。 柳妃身边有武功高手,那公主说昨晚的刺杀是柳妃安排的,就有凭据了。 柳妃瘫在地上,看着老皇帝,刚缓过神一样终于出声,“皇上,臣妾与烟儿情同姐妹,带她进宫只是想有个照应,绝没有其他意思,还请皇上明察。” 老皇帝周身的阴沉像乌云压顶,眼睛里的冷意好似雄狮要将猎物撕碎。 “既然没有其他意思,为何故意隐瞒?你们柳家当朕的皇宫是什么地方?送你进宫还要侍女隐藏身手?是朕要害你?!还是你做贼心虚,怕跟妩美人一样?!” 柳妃双唇动了动,对上老皇帝暴怒的神情,却再也说不出话。 老皇帝本来就多疑,堂堂大将军的布防之下出现几个拂衣都能斩杀的刺客,虽然凌子盛狂妄,但也不至于疏忽至此,只要稍一想想就知道刺客肯定是一早就藏在宫里。 既然藏在宫里,就肯定有宫里的人掩护。 而灯会是柳妃布置,刺客出来时柳妃说是保护孟流瑾,但被她保护的孟流瑾受伤,她自己虽然狼狈,却没有伤到半点,这样一推敲逻辑,柳妃的嫌疑就蹭蹭上涨。 所以她一醒来就装头疼,让人问无可问,但也因此更助长了老皇帝的疑心,至于为什么没告诉凌子盛,大概还不相信宠爱的美人会这么做,只是疑心既然在了,就难以轻易打消,就任由孟流瑾在这里胡闹,然后闹出这么一个篓子。 这个篓子彻底推翻了老皇帝对柳妃的信任,让他的怒火更比平常成几何倍数增长,所以老皇帝这会儿的表情可以用嗜血形容。 “你们真是好得很!朕信任扶持柳家,就换来你们在朕枕头边上横刀,在宫里谋害朕的女儿!” 孟流瑾苍白的脸上咳出两抹晕红,半倚在拂衣身上才能支撑下去。 她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但整个人都又娇又弱,一副被风雨残害过的娇花模样。 但她手上,却习惯性地摸着原来戴镯子的位置。 怪不得老皇帝那么宠柳妃,原来是想通过柳妃培养柳家啊。 也是,第一家族的北家在他那里有谋反之嫌,老皇帝这么老谋深算的人,当然要培养出一个新家族替代。 毕竟在大安朝,护佑龙脉的两大家族必不可少。 不愧是老皇帝,与其留着根基庞大随时能威胁皇位的北家,不如扶持容易掌控的柳家上位,这步棋考虑得真周全。 孟流瑾在心里啧了两声。 第57章 她这是一不小心干了件大事呢。 这个叫烟儿的高手是怎么回事, 她是真不知道。 柳妃以前找她,都没带烟儿出动,大概以为她是个不中用的, 用不着这样的人才。 发现烟儿异常, 也是刚刚进门的时候她和拂衣闻到烟儿身上有股香味,跟昨天那四个刺客身上的一样。 所以她才临时想诈诈柳妃, 没想到柳妃这么经不起挑拨,一个撞柱就把老皇帝给柳家的信任都毁了。 果然跟昨晚说的一样, 柳家毁了她, 她就要拉着整个柳家一起死。 不过想到这里,孟流瑾的眸光一转。 柳妃本来就疯了, 既然老皇帝已经认定她和柳家不忠,那她就肯定会发疯到底, 破罐子破摔。 孟流瑾刚想到这点,就听到拂衣一声惊呼, “小姐!” 然后她脖子上就是一紧,是柳妃突然扑上来, 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用了最大的力气,孟流瑾顿时呼吸不过来, 只听到寝殿里顿时乱做一团, 柳妃死死掐着她,癫狂道:“我活不了, 你也别想活!我得不到的东西,谁都别想得到!” 孟流瑾被憋得脸色通红,死死掰着她的手,给自己争取呼吸的空隙。 这朵毒玫瑰!命里只有男人了么?!为了一个男人这么不要命!! 拂衣抓住柳妃的手,还没用力, 柳妃就被老皇帝掀翻,扔在地上。 老皇帝指着柳妃,怒不可遏,“来人,柳妃刺杀公主,意图谋逆,给朕带下去!” 孟流瑾好不容易喘过来气,这次是真的伏在拂衣怀里起不来,捂着喉咙咳嗽不止。 太医一窝蜂上前给她诊断。 柳妃和那个宫女被拖走之前,还红着眼睛骂:“孟流瑾,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不配!你不配!!” 太医给孟流瑾诊断完,确认她没有生命危险,然后嘱咐了一堆话,就都颤巍巍的要告退。 天呐,他们这一会儿都经历了什么?要是传出去一句话,他们都要掉脑袋。 老皇帝这次没留他们,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就摆手让他们走了。 等太医走后,孟流瑾缓过气,看向冷着脸的老皇帝,也示意拂衣先出去。 拂衣担心地看看老皇帝,犹豫。 孟流瑾道:“无妨。” 老皇帝要杀她,谁在这里都保不住她。 拂衣只好把她扶着趴在桌子上,冲老皇帝福身后退出寝殿。 同一时间,燕臻冲进了相府。 北郁沉刚换了轻便的衣裳,在书房批公文。 燕臻急匆匆冲进来,“郁沉,不好了!” 北郁沉头都没抬,“又是何事?” 燕臻冲到书桌前,夺下他的笔,拉着他就往外走,“快,你家小公主指认柳妃要杀她,柳妃露出马脚,被皇上打入了天牢!” 北郁沉拂开他的手,让北一备车,大步往大门口去,“怎么回事?” 燕臻边跟着他快步走,边把皇宫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柳妃也是疯了,被抓走之前竟然掐住小公主的脖子,说什么她得不到的小公主也别想得到,要不是皇上亲自动手拉开,小公主真被她当场掐死了。” 北郁沉脚步一顿,神色里沁出冰寒。 燕臻被吓呆住,“怎……怎么了?小公主又没死,你……” 北郁沉没理他,突然加快步子,唤人把车换成马。 燕臻睁大眼睛。 那小公主他又不是不知道是朵毒花,何况柳妃都已经进天牢了,能把她怎么样?他至于紧张到连车都不坐了? 景韶宫。 孟流瑾经过刚才一番已经耗尽了力气,跟柳妃挣扎时,肩上的伤口也裂开,太医没有发现,但这会儿火辣辣地疼,甚至能感觉到又有血流出来。 她伏在桌子上,声音也虚弱。 “我不知道柳家的事,柳妃跟我只是私人恩怨。” 柳妃想给老皇帝戴绿帽子的事,她还是不说为好,不然高岭之花牵扯进来,老皇帝又要多想。 但老皇帝偏偏追问:“她想从你这得到什么?” 孟流瑾垂下眼睫,捂着肩膀,手上立时染上了血。 “自然是皇上的宠爱。”她唇瓣上彻底没了血色,面上也如金纸,额头渗出冷汗,“在她眼里,我回京之后皇上的心思就一大半都在我身上,还为了我几番落她的面子……” 孟流瑾勉强扯出一抹笑,“女人一旦嫉妒起来,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老皇帝盯着她,也不知道信不信,但脸色比刚刚好了那么一点,看到她手上的血,也没再追问,上前两步,俯身要抱她。 孟流瑾皱眉,“我……” 老皇帝把她抱起来,沉着脸,“手还想要就别动。” 孟流瑾已经快要晕厥了,他要抱,她就没再拒绝,任由他抱着往云栖宫走。 老皇帝的怀抱跟北郁沉的不同,北郁沉的宽厚坚实,初接触还带着淡淡的寒香,沉稳却让人觉得有几分不真实,不敢轻易依靠;老皇帝的却显得单薄,孟流瑾被他抱着,甚至觉得有骨头硌到她,而且还没走到云栖宫,他就开始气喘,但孟流瑾意外得觉得这是她最信赖老皇帝的一次。 大概是这具身体到底跟他血脉相连的缘故? 老皇帝越走越慢,但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孟流瑾仰头看着他带着皱纹的脸,心里莫名涌出一个念头,“我不认你,你难过过么?” 老皇帝调整了抱着她的姿势,脸色沉凝,眼里一片幽暗。 “朕只有你一个女儿。” “那你为什么还让我嫁进北家,你明明怀疑他们,我这样也是被媚香堂害的。” 老皇帝沉默,大概不好意思说出来只是为了让她查北家谋反。 孟流瑾也不追问,闭上眼睛等着到云栖宫。 但过了一会儿,老皇帝却道:“这个位置迟早是你的,嫁进去他们才会尽心辅佐你。” “???”孟流瑾疼得脑子发懵,一下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但一下之后,她霍然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什么迟早是她的?什么辅佐? 老皇帝低头看她,脸上显出几分吃力。 “大安的江山,只能在朕的血脉手里。” “!!!”孟流瑾瞬间觉得肩膀都不疼了,挣扎着要从他怀里下来。 第58章 老皇帝力气所剩无几, 就顺势把她放了下来,又补了一句,“所以你要先把北家控制在手里。” 孟流瑾从他身边往后退了两步, 跌坐在走廊围栏上, 背倚着廊柱,一脸看疯子的表情。 她还以为疯的只有柳妃一个, 没想到老皇帝比柳妃更疯! 就算这个大安朝,女子的地位还算可以, 但老皇帝这种让女儿坐江山的思想, 也太太太太太颠覆了点! 怪不得孟问渊他们一窝蜂地要杀她,老皇帝把她当第一顺位继承人, 那些封建思想的熏陶出来的人能留着她才怪! 老皇帝好像看不到她的表情,又道:“把他们变成自己人, 才能更好为你所用。” 就是他通过柳妃培养柳家的那种套路。 孟流瑾不想跟他扯他的失败经验,她只被上辈子加班熬夜猝死, 这辈子可能猝死得更早的恐惧支配,连连摇头抗拒, “你觉得我这个样子,能用得了谁?” 老皇帝看了眼她被血浸红的肩头, 没再跟她多说, 上前两步又要抱她,“先让太医看看你的手。” 要是手好不了就能打消老皇帝要把她玩死的念头, 孟流瑾觉得还是不看的好。 但她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又有一道声音响起,清冷沉磁,让人心头一麻。 “让臣来吧。” 孟流瑾和老皇帝都转头看过去。 只见北郁沉一袭墨青色便衣,宽袖长摆, 玉簪无瑕,随着大步走来,那衣角上的竹纹随风招摇,好似成了天地间最夺目的色彩。 他走到老皇帝身边叠手施礼,翩然如虹。 看到他来,老皇帝的神情舒缓许多,给他让开位置,“快带她回去。” “是。” 北郁沉起身,往前两步,轻轻松松地把孟流瑾抱起来,跟抱片雪花片儿一样。 孟流瑾敢不怕死地跟老皇帝对着来,但对着这男人就莫名地发怂,所以拒绝的话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就全在肚子里化了个干净。 老皇帝也不看看她这个德行,收服个鬼的北家! 这位北家少主不收服她她就谢天谢地了。 但不用担心再掉下去,孟流瑾强撑着的意识在到云栖宫之前就完全抽离,人在北郁沉怀里晕了过去。 当天晚上,柳家就因谋逆之罪被抄,从皇恩最盛的名门望族跌作阶下囚,只是在一夜之间,于是京城之内再次掀起千层风浪来。 而公主在宫宴上遇刺,其实是柳妃所为,柳妃被拆穿后当着皇上的面要掐死公主的事也传遍了大街小巷。 有人说柳妃是想与当年的妩美人一较高下,以为皇后不在宫里,皇上肯定能护住她,没想到十三年后皇上护着的是公主,或者说她还没有那个资本让皇上像对妩美人一样宠爱。 接着,又有人说,墨王要造反,柳家也在谋反,而墨王被判满门抄斩之后在死牢被炸得尸骨无存,分明是有人忌惮他鱼死网破供出真相,而忌惮他的,或许就是柳家。 至于湛王的东珠殿被炸,是因为湛王曾作证墨王谋反,所以柳家要一并除之。 这样一联想,从公主入京遇刺,到墨王之死,宫宴之乱,所有事情都有了一个完美的解释。 甚至连沈云微被设计和柳国舅私.通也有了逻辑—— 沈云微也指认过墨王谋反,还给公主传过消息! 所以柳家真是狼心狗肺!下了这么大一盘棋,枉费皇上这些年的盛宠! 不过这些孟流瑾都不知道,她晕倒之后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北郁沉在她房间里看公文,显然一直守在这里。 寝殿里备了火盆,还有地暖,孟流瑾觉得闷热,就在床上动了动。 她一动,北郁沉就发现了她醒了,放下手里的公文,起身走到床边,墨玉一样的眸子说冷不冷说温不温,“醒了?” 孟流瑾瞅他一眼,就别过头去,“嗯。” 北郁沉在她身边坐下来,捉住她的手,摸了摸她的脉搏,就又给她放回去。 “伤口撕裂不少,要再养个两三天才能下床,今天不能回相府了。” 不能回就不能回吧,反正回去也是面对他。 孟流瑾想起柳妃的事,转回头,盯着北郁沉看,见他神色平静,还是那副风采耀人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柳妃怎么样了?” 北郁沉先起身给她倒了杯水过来,没有提柳妃,却是道:“柳家全部下狱,湛王负责彻查。” 寝殿里闷热,孟流瑾嗓子都干得有些沙哑,这杯水来得及时。 北郁沉先把她扶起来,然后把杯子凑到她嘴边,孟流瑾就着他的手,一口气喝了一杯。 “还要么?” 孟流瑾点头。 北郁沉就又倒了一杯喂给她。 孟流瑾整个人都爽快了,眉尖挑了挑,“湛王彻查?” 北郁沉墨玉般的眼睛里幽邃无底,“京中官员大多与柳家有关。” 他这样说,孟流瑾就想起来了。 柳阁老门下弟子无数,连北郁沉都是他的门生,还真不适合去查柳家的事。 不过孟问渊去查柳家…… 她不是跟老皇帝说了,孟问渊有问题么? 北郁沉让人端来早膳,亲手盛了碗粥,用勺子喂到她嘴边。 孟流瑾盯着他冷玉一样好看的手,有些迟疑。 北郁沉:“没有毒。” “?”孟流瑾眨眨眼睛,谁说有毒了? 北郁沉的手没移开,眼睛里乍看无波,仔细看却分明有暗流翻涌,“信任我的话,这种事情就该交给我来做。” 孟流瑾:“……” 她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啊,她原意是去警告柳妃别再惹她的。 粥还在嘴边,孟流瑾怕拂了丞相大人的面子,让他更生气,连忙张嘴吃下去,咽下之后才低声道:“女人的事情,你插手不好。” 柳妃因为他才乱来的,让他替她把柳妃打一顿出气,也太拉低高岭之花的格调了。 北郁沉又夹了小菜给她,漠然:“让人暗害妻子就好了?” 孟流瑾呛住了。 他既然有这个觉悟,就别去乱撩人啊! 柳妃她不知道,但沈云微妥妥是他先撩的! 不娶何撩,这个道理不懂么? 第59章 北郁沉放下碗筷, 给她拍着背,很仔细。 等孟流瑾缓过来,他才问:“我说错了?” 孟流瑾连连摇头, “没有没有, 夫君说得极对。” 北郁沉重新端起碗,继续给她喂粥, “三妹说你喜欢紫玉镯子,我让人给你也做了一副。” 孟流瑾很想说, 她只想要她的芙蓉镯。 但还没开口, 北郁沉就又道:“可以防身。” 孟流瑾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厉害么?” 能做古代版电梯的北家做出来的暗器, 肯定杀伤力一大片,她离弄死孟问渊又近一步! 北郁沉看到她开心的样子, 嘴角也弯了弯,“比你的厉害。” “……”他果然知道她镯子里的玄机。 孟流瑾对他知道这些已经麻木了, 所以很心安理得地期待她的新镯子。 用完早膳,北郁沉继续在窗边批他的公文, 孟流瑾就坐在床上兴致勃勃地研究腕上的紫玉镯子。 这对镯子质地与北凌霜的那副一样,只是上面多了精致的杏花纹路, 其中有两个机关, 一个机关按下去能放出细小到看不见的毒针,据说叫做入骨针, 进入活物体内就能融进骨血里,找都找不到。 另一个机关里放的是解药,据北郁沉的说法是:“以防失手误伤。” 孟流瑾想起新婚夜她打算拿镯子射他来着,他大概看见了,所以才出此言。 孟流瑾偷瞄窗边的人一眼, 见他专心致志地批公文,侧脸晕着窗外的光线,好看到扎眼。 他今天没说内宫不许外男久留,而且看他手边公文的厚度,明显要一直在这里。 北郁沉做事向来注意分寸,所以留在宫里,肯定是老皇帝同意的。 毕竟老皇帝的目的就是让她收服他,只要她以后继承了老皇帝的位置,整个皇宫都是她的,北郁沉作为她的丈夫,自然爱怎么留怎么留。 一想到这个,孟流瑾就脑壳发疼。 她之前想着弄死孟问渊之后就假死逃跑,以北郁沉在书里的冷清性子,就算娶了她也不会上心,所以即便发现也不会太为难她,到时候天高地远,到哪里她都能活得很好。 可现在,北郁沉分明真的把她当作妻子对待,而且他对婚姻的态度太过认真,若是发现她假死,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他不肯放,那她就逃不过北家的天罗地网。 再加上老皇帝那么宏大的蓝图等着她,也绝对不会随便放她离开京城…… 这么两重夹击,除非她真的死了,被烧成渣,不然跑到哪都得被抓回来。 原本规划好的路上突然出现两座大山,孟流瑾顿时觉得新镯子都不香了。 她这辈子明明只想好好当条咸鱼,为什么非要这么难为她! 孟流瑾痛心疾首,北郁沉敏锐地回头,“怎么了?” 孟流瑾瞬间绷紧,讪讪笑着,“没事,你继续你继续。” 北郁沉清幽的目光掠过她的手腕,让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而就在这时,拂衣进来通报:“大人,礼部有几位大人求见。” 孟流瑾立刻觉得自己有救了。 北郁沉辅助皇帝,统领六部,虽然柳家的事情交给了孟问渊去查,刺客的事也有凌子盛,但其他事情也够他忙的。 尤其北野朝使团即将进京,他怎么也得替礼部拿个主意,怎么招待人家。 北郁沉果然没再有心思“吓”孟流瑾,放下手里的笔,起身道:“照顾好公主。” 拂衣福身,“是。” 北郁沉又转头看孟流瑾,孟流瑾连忙摆出善解人意的笑脸,示意他放心去。 北郁沉墨眸一深,却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寝殿。 等他一走,孟流瑾就大大松了一口气,还拍了拍自己胸口。 太可怕了!这男人看她一眼她都怕,她收服个毛线! 拂衣走到床边,笑得跟朵花一样,“大人从昨天就一直守着小姐,生怕小姐有事呢。” 孟流瑾瘫在床上,睨了她一眼,不想搭理她。 拂衣给她端了茶,一脸期待,“这样下去,等小姐好了,肯定就能圆房了。” 孟流瑾头更疼了,有这么个背叛分子,她的前途又黑暗了三分。 她喝了口茶,不愿意再想这件事,就问:“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北郁沉一大早就在这儿,她都没机会问这个。 柳家在京城算是除了北家之外最负盛名的家族,突然出了这种事,肯定掀起了轩然大波。 而且柳妃竟然比当年的妩美人还狂妄,当着皇帝的面要杀她,这种事情不被御史骂死才怪。 拂衣连忙把外面的传闻以及柳家下狱的具体情况给她讲了一遍。 孟流瑾听完,眉头一挑,“说墨王和湛王被炸,是柳家做的?沈云微的事也是柳家报复?” 拂衣又把坊间的猜测告诉她。 孟流瑾背靠在软枕上,手上摸着镯子。 墨王和孟问渊被炸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比孟流瑾更清楚,所以可以肯定是有人浑水摸鱼,顺势把锅安在柳家头上。 至于这个人是谁,不用想都知道是炸死牢的罪魁祸首,湛王殿下孟问渊。 老皇帝这次这么坚决维护女儿,风评必然拉回了一些,然后又把谋反的案子交给孟问渊去查,这么毫不犹豫的信任,任孟问渊再怎么操作,炸墨王与东珠殿的锅也没法再安到老皇帝头上。 所以孟问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锅推给了柳家,自己落个干净,也不管炸东珠殿的是谁了。 毕竟死牢和东珠殿被炸必然被当做一件事,他没有证据,只能捆绑处理。 但是沈云微的事…… 难道也是孟问渊去替沈云微洗白? 孟流瑾清楚地知道沈云微和柳国舅是沈云安所为,书里虽然没写,但如果要说有柳妃的手笔,她也绝对相信。 书里虽然没有孟流瑾,但是柳妃对情敌的针对也一点不少,女主沈云微尤其是重点针对对象。 而且沈云安一个承南伯府的庶女,是怎么在宫里完成那么大一个计划的,除了掌管后宫的柳妃给她开后门,孟流瑾想不到其他理由。 但这事可以跟柳妃有关,至于跟柳家有没有关系,就有待推敲了。 第60章 孟流瑾在皇宫养了三天, 然后终于被北郁沉带回了相府。 相府虽然没有北家大,但胜在清雅别致,没有古家大族的压抑沉闷。 孟流瑾的东西都已经运了过来, 按照她习惯放的位置摆放, 连她在北家用的人,也都一并跟了过来。 北郁沉说:“府里都是男丁……” 孟流瑾睁大眼睛看他。 这句话有点耳熟, 他下句总不会是让她去浣房洗衣服? 北郁沉:“这些人你先用着,不够我再从老宅调过来。” 孟流瑾心安了, 笑得软软的, “多谢夫君。” 北郁沉往她吊着的手上看了一眼,道:“好好养着, 我晚上回来陪你。” 孟流瑾扯着职业假笑,送他出门。 北郁沉离开之后, 孟流瑾就戴上帷帽,去沈云微的茶楼坐了坐。 和柳国舅的事, 书里是孟问渊救了沈云微,所以沈云微才放弃北郁沉, 感情转向孟问渊。 这次是北郁沉救了她,那沈云微肯定不会像书里一样放手, 甚至会用更激烈的手段去抢人, 所以孟流瑾需要确认沈云微下次是继续给她送缚纱草,还是直接送毒药。 三天前沈云微就被放回了承南伯府, 据说当天她就与承南伯决裂,搬出了伯府,住在自己置办的宅院里。 茶楼之前受到影响,关闭了三天,也是今天才重新开业, 所以客人不多。 但这些应该都是茶楼的常客,跟沈云微关系很好,所以孟流瑾坐在包厢里,听到每个人都在为沈云微抱不平,顺带提一嘴是北郁沉发现疑点为沈云微平反的。 “记得上次沈小姐被污蔑偷盗,也是丞相大人出面的吧?” “可不是?据说这座茶楼,也是丞相大人给的银钱开的,这么看来,丞相跟沈小姐情谊匪浅啊。” 先前的人压低声音,但足够周围的人都能听见,“那当然,茶楼开后,丞相大人其实也没少来,当时不少人说沈小姐入了大人的眼,会成为丞相夫人呢。” 孟流瑾挑了挑眉。 她以前怎么没听说这个说法呢?这时候冒出来这个传言,还故意说得旁人都能听见,没有预谋她绝对不相信。 果然,接下来那人就又说:“谁能想到半路横出来一个指腹为婚的公主,丞相身受皇恩又不能抗旨不娶。” 拂衣气得鼻子都歪了,什么叫“半路横出来一个公主”?她们家小姐是指腹为婚!谁横谁还不好说呢! 孟流瑾端起茶杯喝茶,示意她稍安勿躁。 沈云微这是要开始舆论战啊。 先让人觉得北郁沉娶公主是迫不得已,跟她才是郎情妾意,那爱好吃瓜的群众可不就会站队? 尤其…… “唉,丞相这样的人物,竟就这样毁在一个病秧子手里,这都成亲一个多月了,听说那公主连圆房都做不到。这不,柳妃要杀她的事一出来,洞房起码要再拖上三五个月。丞相这妻娶的,比没娶还憋屈。” “嘘!皇上为了公主连柳妃都处置了,我们可不敢乱说。” 孟流瑾喝完了茶,目光透过帷帽上的轻纱,落在楼下含笑和客人交谈的沈云微身上。 今日客人不多,孟流瑾虽然戴着帷帽,但沈云微要是想对付她,肯定不会认不出来。 既然认出来了,还装作若无其事,让人在这说这番话,不知道是试探她呢,还是想直接气死她。 幸好孟流瑾不在乎这些,不然还真着了她的道。 孟流瑾让拂衣放下一块银子,起身离开茶楼,也没有特意上前和沈云微打招呼。 而在她身后,沈云微看着她,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孟流瑾上了马车,也冷笑一声。 在古代搞先来后到这一套,那就看谁搞过谁。 马车起行,孟流瑾对还愤愤不平的拂衣道:“去买几个人,传一传沈大小姐想在皇宫勾搭丞相,结果被丞相无视,才被柳国舅得了甜头。” 拂衣由愤怒转成吃惊,“啊?这件事跟大人有关?” 孟流瑾半倚在榻上,把玩着精致的紫玉镯,“不然沈云微傻么?大晚上跑去没人的假山后面?” 沈云微给她编一个后来“插-足”的形象,那她就回敬一个真瓜。 反正沈云微勾搭北郁沉是真,也是想要和北郁沉约会才去假山后也是真,她反驳不了。 至于北郁沉帮她,孟流瑾眯眼,“丞相帮她,是因为不想她因为自己毁了名声,而且念的是她母亲出身北家旁支的情份。” 拂衣一听大人帮沈云微不是因为看上她,精神一震,“奴婢马上去。” 做完了这件事,孟流瑾就乖乖回丞相府。 孟问渊在查柳家的事,现在不宜出事,不然谋反的事情就没完没了查不到头了,查不到头的事要么老皇帝背锅,要么就真的查到她身上,孟流瑾还不想被御史们口诛笔伐,去尝尝天牢的滋味。 先把谋反的事情做个了结,然后让孟问渊感受一下入骨针,也不枉北郁沉费心给她准备这么个查不到痕迹的宝贝。 北野朝使团快要进京了,柳家的事跟之前死牢被炸一样,都是没放在首要位置上办,京中还是沉浸在打胜仗,北野朝要来和谈的欢喜自豪里。 北郁沉忙着接待使团的事,晚上回来得很晚。 宫里住了三个晚上,两人都是盖同一床被子。 所以孟流瑾已经习惯了他半夜回来蹭自己暖好的被窝,所以感觉到身后有人躺下的时候,迷迷糊糊地道:“要入冬了,你明早记得穿厚些。” 云州四季如春,京城相比之下要冷太多,还没入冬都要冻死人了,她今天少穿了一件,回来就头疼。 北郁沉听出了她的鼻音,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然后自然地把她搂进怀里,低声道:“知道冷,伤好之前就不要出去乱跑。” “好。”孟流瑾喃喃应了一句,就缩在他怀里继续睡。 朦朦胧胧里,她恍惚觉得额头上落下两片温温凉凉的东西,像是……一个吻。 孟流瑾心里一动,但眼皮太重,她到底没能睁开眼睛。 只是觉得,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心里甚至有些……甜? 第61章 北野朝使团是两天后到的, 到之前,柳家那边查出来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柳家跟南域国有往来,而南域国跟孟问渊的封地南华城接壤, 换句话说, 与南域的边境线是由孟问渊镇守。 既然有孟问渊镇守,孟问渊又以铁血手段, 让南域不敢踏足大安一步为名,柳家是怎么越过他和南域往来, 甚至策划了谋反的事情, 就值得推敲了。 更有意思的是,这件事不是孟问渊查出来的, 而是凌子盛追查宫里逃走的那两个刺客的时候发现的。 这么一来,孟问渊的立场一下微妙起来。 孟流瑾对此喜闻乐见。 直到她在北郁沉书房扒拉的时候, 发现有封凌子盛的信。 内容只有八个字:确是南域,多谢丞相。 孟流瑾眸光微动。 所以孟问渊被拉下场, 是北郁沉给凌子盛传的信。 只是他背着柳阁老门生的身份,没有亲自出面。 他是本来就怀疑孟问渊, 还是因为知道她对孟问渊做的事,故意帮她一把? 孟流瑾刚把信放回原位, 门外就传来欢快的声音。 “大嫂, 我们来看你啦!” 孟流瑾唇角一勾,走到门口, 刚打开门,北凌霜就拉着李初晚缩进来,看到孟流瑾就扶住她上下打量,“今天好大的风,大嫂你有没有多穿几件?” 孟流瑾肩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北郁沉就没有把她的手吊起来,看上去跟平常时候无异。 她挽住北凌霜的手,说:“府里烧着地暖,不碍事,你们大老远跑来才应该注意。” 李初晚温柔笑着,“我给大嫂把把脉吧。” 孟流瑾点头,“我们去花厅。” 花厅里地暖烧得正好,北凌霜和李初晚都解了披风,坐在孟流瑾身侧。 北凌霜兴味盎然地挑拣着糕点吃,李初晚收回给孟流瑾把脉的手,道:“大哥对公主仔细,公主恢复得极好。” 孟流瑾放下袖子,笑着默认,“那今日这天气,我们不煮个火锅可对不起你们来看我。” 这几天她已经在吃叶乔开的药,身上感觉爽利多了,要不是肩上伤口没好全,她觉得自己都能吃辣锅了。 北凌霜一听,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糕点,“好啊好啊,感觉这时候吃最应景了!” 李初晚咳了一声,担心地往门口看了一眼,“会不会跟上次一样,大哥会回来得早?” 孟流瑾让拂衣吩咐人准备,已经不在乎会不会被北郁沉抓包了,“不碍事,上次那番他都没放在心上。” 李初晚这才放下心。 北凌霜也道:“大哥对大嫂真好。” 她又哼了一声,“真应该让外面那些狐媚子看看,别整天想那些歪心思往大哥身边凑。” 这话说得是谁,在场的人都心照不宣。 李初晚又咳了两声,示意北凌霜不要多说。 孟流瑾喝了一口茶,长睫低垂,唇角含笑,“有人仰慕,更说明你大哥厉害。” 这两天京城里把沈云微勾搭丞相不成反遭柳国舅算计的事传了个遍,原本大家都在心疼她因为墨王被牵连,骂承南伯不是东西,这件事一传出去,沈云微的名声就又从云端跌进了谷底。 尤其孟问渊因为南域也在备受猜测,跟他捆绑在一起的沈云微自然跟着受连累。 加上承南伯府因为沈云微的事声名狼藉,这时抓到把柄,哪有不踩之理? 所以几把火一起烧,沈云微放出的她和北郁沉才是良配的传言,就没有几个人相信了。 丞相大人都已经撇清关系了,而且是顾忌她母亲才出手为她挽回颜面,跟她哪里来得私-情? 当然,孟流瑾还记得北郁沉在乎北家的名声,所以让人在传的时候,特意强调了她与北家从来没有过往来,全是在承南伯府长成这样的。 索性承南伯不要脸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他女儿这样都是跟爹学的,跟北家没有半点关系。 李初晚小心地问:“大哥知道外面的风声么?” 孟流瑾面色坦然,“他忙于公务,应该没时间知道。我也是管家来问怎么处理的时候听了一嘴。” 北郁沉知道肯定是知道的,毕竟瞒得那么紧的事情他都知道,何况这种传了整个京城的事。 甚至他肯定知道这里面有孟流瑾的手笔,只是懒得理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机,才提都没提过一句。 火锅就在花厅备好,孟流瑾带两人坐到桌前,看着鸳鸯锅里翻滚的汤汁,说:“此事不值得挂心,我们还是及时行乐得好。” 北凌霜和李初晚也不是热衷说闲话的人,看到火锅上来,就顺着把话题引开。 北凌霜边往辣锅里涮肉,边说:“听说北野朝这次带了几只他们独有的灵貂来,放在皇家猎场里,皇上要带大臣们去捕猎呢。” 孟流瑾怕吃了辣影响伤口,又被北郁沉教训,所以规矩地涮清汤,饶有兴趣地问:“灵貂?听得懂人话的那种?” 北凌霜吃了一口肉,满足地眯起眼睛,咽下之后才回答她,“藏书楼的书里说可以。” 李初晚说:“大嫂感兴趣?” 孟流瑾:“是想看看。” 李初晚温温柔柔地笑,“以往冬猎,皇上都准许大臣带家眷,这次是举国同庆的事,应该也可以。” 孟流瑾还没表态,北凌霜就兴奋道:“那我也去!大嫂去的时候,记得也让大哥带上我。” 孟流瑾夹了蔬菜给她,宠溺道:“好,一定带上你。” 既然是猎场,孟问渊因为心虚和南域国的事情,一不小心掉下马上“摔死”,应该很顺理成章。 孟流瑾吃着一根无心菜,眼里闪过暗芒。 入冬的天气,风云沉重。 沈云微面笼冰霜地踏进承南伯府的大门,不顾家丁丫鬟的阻拦,直入沈云安的院子。 沈云安一看到她,脸上眼里都是得意和讽刺,“原来是想攀进丞相府的姐姐回来了啊?今儿个风大,到不知道是那股风把姐姐吹回来的?” 沈云微走到她面前,眼里杀意凛然,扬起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宫里的事是你做的,外面的传言也是你,是不是?” 第62章 她的手上用了十分力气, 沈云安的脸顿时撇到一边,嘴角都渗出血来。 沈云安从小被捧在承南伯的手心里,在府里过得比嫡女还好, 除了沈云微, 谁都不敢给她气受,更遑论扇她耳光。 所以沈云安反应过来, 立刻跟疯了一样,伸手就要把巴掌还回来, “贱人!你敢打我!” 但沈云微速度比她快, 一把抓住她的手,“沈云安, 我警告过你,不要再惹我!是你自己没有听!” 沈云安的手被她往后撇着, 疼得头上冷汗都冒了出来,听到她这样说, 惊怒道:“贱人,你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 沈云微就将她往前一拉,身子一让, 一个过肩摔发生在电光石火指尖。 沈云安的惨叫被一脚踩回喉咙里, 她惊恐地握住沈云微踩在她胸口的脚踝,“沈云微, 杀人偿命,你要是杀了我,丞相大人肯定不会再帮你。” 沈云微冷笑一声,“我为何要让别人知道是我杀了你?学你一样,把你丢到哪个花花公子床上, 被人虐待而死不是很合理么?” 她一脸狠意,旁边的丫鬟都不敢上前,沈云安是真的怕了,整个人都在颤抖,“姐姐,姐姐我错了,我真的只是想帮你和丞相大人牵线,不是故意让你被柳国舅轻薄的。传言的事情也不是我做的,我发誓,真的!” 沈云微脚上力气加大,“不是你?” 沈云安更加喘不过气来,“姐姐你相信我,我做了那件事,怎么敢说出去?那不是自投罗网么?” 沈云微眼里冷意料峭。 不是沈云安,柳妃也已经进了天牢,那会这么做,而且对北郁沉那么了解的,只有利用完她的湛王,和那位病殃殃的公主。 只是湛王不想让公主和北郁沉圆房,不可能在这时候煽动与她作对的流言, 那剩下的,就只有那位娇滴滴的公主。 所以那公主两天前去茶楼,果然是去试探她的。 沈云微松开沈云安,丢下一句好自为之,就转身而去。 她和湛王都小看了那个公主,或者从一开始,那公主的柔弱就是装的。 沈云微刚离开承南伯府,还没走几步,就发现有人跟着她。 她加快步子,转进一个巷子里,拔出了袖刀。 跟着就有两个人跟了过来,沈云微手中袖刀翻转,直朝左边那人心口刺去。 那两人反应也极快,在她动手的第一瞬间就身形一动,一伸手就用两根手指家主了刀身,说: “沈小姐,湛王殿下有请。” 今天刚立冬,风就已经寒到能割耳朵。 但孟问渊约沈云微见面的地方,竟然是一艘画舫。 画舫停靠在城南的思语湖边,因为天寒水热,湖中笼罩着白雾,又因为有风,那白雾更飘飘渺渺,把画舫烘托出几分仙境之感来。 沈云微上了画舫,孟问渊正斜倚软榻上,悠哉自在地品着一杯茶。 听到动静,他头都未抬,便道:“沈小姐随意即可,不必客气。” 沈云微站在船舱门口,身后是袅袅白雾,眉眼间是冰霜傲雪,杀意毕现。 “湛王上次算计民女,是要过河拆桥么?” 孟问渊举杯闻香的动作一停,凤眸斜睨,“本王何时算计过小姐?” 他姿态慵懒,神情邪魅。 但沈云微丝毫不为所惑,冷哼一声,“柳国舅之事难道不是王爷的手笔?” 若不是他说预祝她心愿达成,她也不会没有一点防备都没有就去假山后赴约。 孟问渊放下手里的杯子,微微坐直了身子,认真看她,“沈小姐这就误会了,本王那天是打算带我那小侄女离开京城,把丞相大人留给你,所以才说预祝,跟柳国舅还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云微并不相信,“柳家与南域有关,王爷夹在中间,会跟他们一点都没接触过?” 孟问渊笑了,重新倚回榻上,点了点桌上的茶具,“听闻柳小姐的茶艺是一绝,本王早就想试试了。” 沈云微冷冷看着他。 孟问渊微敛着凤眸,道:“所以本王要早些回南华城,这一去,要再喝沈小姐的茶就难了。” 沈云微觉得她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真的跟南域勾结,既然败露,就回去起兵造反。 孟问渊的目光从她面上扫过,又停留在茶具上。 沈云微清楚地看出了那一眼里包含的危险。 她走进船舱,在小几一旁跪坐,熟练地倒水烫壶。 “王爷喝了茶,就要送民女上路?” “呵,”孟问渊笑了,“本王答应沈小姐的事还没做成,怎么会让沈小姐死呢?” 沈云微温杯的手一顿。 孟问渊眼睛一眯。 这只杯子受热已经不匀,沈云微道了声抱歉,就换了只新杯子重新来。 她垂着眸,低声问:“王爷要带公主一起回去?” 孟问渊把玩着手上的扳指,似乎漫不经心,“上次的人没能得手,所以这回还要沈小姐继续相助。” 沈云微的动作这次很流畅,没有一点失误。 “公主并不是王爷想的那么简单。” 孟问渊唇角的弧度加深,“竹林官道的刺杀她都能化险为夷,还原封不动地还给本王,岂是池中之物?” 沈云微惊讶地睁大眼睛,热水一下淌到自己手上,让她险些把上好的紫砂壶丢出去。 孟问渊眼皮都没动一下,继续道:“不仅如此,她还知道你给墨王妃透露她的消息,帮墨王杀她。” 他虽然未动,但沈云微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凌锐的杀气,知道自己今天失误太多,已经让他不耐烦了。 所以手上被烫红也没敢去浸冷水,坚持着继续泡茶。 她也惊讶于孟问渊嘴里说出的话,不敢相信,“她从哪里知道的?丞相告诉她的?” 那他岂不是也知道了她都做过什么? 孟问渊却是叹了口气,“也许吧。” 也许吧…… 沈云微看着澄澈的茶水在杯中成漩,长睫颤动。 所以她奉若心间明月的那人,真的将那公主入了心了么? 孟问渊端起她泡好的茶,先闻了一口,然后品尝,“沈小姐的茶,果然非同凡响。” 沈云微笑了笑,却问:“她知道这些,才对我下手对么?” 第63章 孟流瑾这次又被北郁沉抓个正着。 风姿绰约的丞相大人站在花厅门口, 看着妻子、弟妹和妹妹都撸着袖子,热火朝天地煮肉涮菜,烫得面色绯红, 辣得倒吸冷气。 火锅浓厚的香气充斥了整个花厅, 又飘出门外,辣椒的味道甚至驱散了几分狂风肆虐的阴寒。 拂衣率先看到北郁沉, 替孟流瑾涮肉的手一抖,肉片又掉回了锅里。 北凌霜刚吃了从辣锅捞出来的菜, 辣得伸出舌头用手直扇, 看到她的失误,不厚道地笑, “怎么?肉不要了?小心我捡走哦。” 拂衣看到北郁沉往她手上看了一眼,脸都吓白了, 另一只手害怕地在桌下扯孟流瑾的袖子。 孟流瑾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又跟上次一样对上了北郁沉幽邃如墨的眼。 她脸上的笑一僵,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怎么这么衰?每次都被他抓到。 李初晚也跟着看到了北郁沉, 连忙放下筷子,起身时理好袖子, 矜持地行礼, “大哥。” 北凌霜瞪大眼睛,却没回头, 而是跟孟流瑾对视,脸上的神情分明跟孟流瑾一样。 她们也太倒霉了点! 但北郁沉一回来,北凌霜没有胆子继续待下去,转头就道:“既然大哥回来了,那我和二嫂就先回去了, 今日立冬,祖母和娘还等着我们回去吃饺子呢。” 李初晚跟着连连点头。 孟流瑾嘴角抽搐。 这两个叛徒!每次都把烂摊子留给她一个人! 北凌霜和李初晚好像没看到她的表情,转身就溜。 孟流瑾一个人被留在花厅里,看着还站在门口的人,跟他对视,死猪不怕开水烫,鬼使神差,“夫君要一起么?” 刚绕过北郁沉的北凌霜和李初晚步子都是一顿。 北凌霜回头,一脸“大嫂疯了”的表情。 李初晚也偷偷瞄了孟流瑾一眼。 北郁沉好似不知道两人在他身后的反应,抬步踏进厅内,接了一句,“也好。” 北凌霜:“!!!” 李初晚:“!!!” 大哥你醒醒!这么烟火缭绕的东西,一点都不符合你的气质! 但北郁沉真的若无其事地走到桌边,北一给他搬来了凳子,他便自然地坐到了孟流瑾身侧。 目光似漫不经心地扫过停在门口的北凌霜和李初晚。 北凌霜一个激灵,连忙拉着李初晚跑了。 不管了不管了,大哥要和大嫂一起吃火锅,是他们夫妻之乐,她们还是赶紧撤得好。 孟流瑾见北郁沉真的答应了她,也一脸懵逼,但事是她揽下的,她得负责到底。 她给了拂衣一个眼色,拂衣匆匆让人去备新的碗筷,把李初晚和北凌霜用过的收下去,重新布菜。 北郁沉神色泰然,接过湿帕子擦了手,看着侍女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收拾好,重新换了锅底菜色。 孟流瑾陪着笑,问:“北野朝使团到了,夫君不用陪着么?” 这件事可一直是他负责的,总不会临到头了换人接手吧? 侍女先上了茶,北郁沉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淡淡道:“今日立冬,总不能让你一个人过。” 他说得平淡,孟流瑾却心头一颤。 原来是为了她,把使团丢下了么? 菜已经上齐,北郁沉无师自通(撞见了两次,不会也会了)地用公筷把菜放进锅里,又用那种平静的语气说了一句,“你伤口还未好全,不许再偷吃辣的。” 孟流瑾:“……” 连这也被他抓到了! 北郁沉掌握火候极好,肉片刚变作灰白,就夹出来,放到了孟流瑾碗里。 孟流瑾咬了咬唇。 这男人果然是会享受的,第一次吃就这么会把控。 孟流瑾打起精神,拿起筷子把肉片裹上酱汁,给他示范,“这样会很好吃,你试试看?” 北郁沉却抓住她的手,俯身把她裹好的肉趁着她的筷子吃下去。 孟流瑾呆住,一股热气由下而上,脸上耳尖瞬间通红,“你……” 北郁沉松开她的手,极其自然,“确实不错。” 孟流瑾确信他是故意撩她! 但丞相大人不自知似的,仔细地帮她涮菜夹菜,全程面色无澜,她就只能忍着! 这男人!闷骚! 孟流瑾刚刚已经吃了半饱,重来一遍实在吃不了太多,所以很快就败下阵来,拦住北郁沉还要给她夹菜的手。 “我再吃就走不动了。” 北郁沉的目光往她肚子上看了看。 孟流瑾连忙捂住,不给他看。 北郁沉从来不会勉强她,就把菜放到自己碗里,只是眸光动了动,说了一句,“你这几日倒是胖了些。” “!!!”孟流瑾撑圆眼睛瞪他! 他说什么?! 什么胖了?! 就算她胖了,他为什么要说出来!还当面说!保持他高岭之花的惜字如金不好么! 她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吃火锅被热气晕红的脸都更红了,“还不是你喂的!” 她卧床那三天,他早上喂燕窝,晌午喂补品,晚上还加上一碗鸡汤。 他喂的她又不敢不吃,这么补下来,不胖才怪了! 所以就怪他! 北郁沉心安理得地把本来给她的菜吃下去,薄红的唇瓣诱人。 “这样才不会总生病。” “……”她这段时间,确实除了受伤,没跟之前一样一见风就咳嗽。 但是,孟流瑾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外面盛传她身体病弱,不能圆房,他偏偏在这关头说她不会总生病,肯定是在暗示她。 孟流瑾还记得他上次让她换个理由拒绝圆房。 北郁沉自己吃东西就很节制,又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漱口净手之后对孟流瑾道:“我陪你走走。” 他的手伸过来,白净修长,好似幽幽泛着冷光,如玉一般无瑕好看。 孟流瑾虽然生气,但还是给他面子,把手伸到他手里,让她牵着起身,从花厅出去。 外面有风,但刚吃了火锅,又披着披风,竟不觉得冷。 相府的风格清净开阔,没有太多假山乱石,但是木廊流水,拱桥月门,搭配在一起颇有宁静致远的意境。 北郁沉一直牵着孟流瑾的手,配合着她的步子,出了一道月门。 第64章 拂衣和北一都远远在后面, 不敢跟的太近。 没了旁人,孟流瑾就想把手抽回来。 北郁沉却不让她如愿,淡淡道:“外面跟人抢那么凶, 给你你倒不要了。” 孟流瑾不动了。 高岭之花不高冷了, 就改走毒舌路线么? 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怼了她好几次了, 还句句都往要害上戳。 这么没有求生欲,要是在现代, 肯定会被老婆打死。 孟流瑾嘟了嘟嘴, 然后勾起笑,“夫君要是真跟沈小姐两情相许, 我可以替你去下聘啊。” 谁还不会怼人了咋的? 他既然知道她做过什么,那沈云微让人传她横刀夺爱, 他肯定也知道。 他要是不介意,她还真不乐意花那个钱, 费那个心思去应付。 北郁沉握着她的手的力气加大,“不许胡说。” 孟流瑾委屈巴巴, “可是表外甥女虽然生下来就不是北家人了,但她在外面说错话, 我身为表舅妈不能教教她么?” 北郁沉因为表外甥女、表舅妈这两个字眼顿住了。 孟流瑾故意抓着他的反应无理取闹, “夫君说是怕影响北家才帮她,但你明明没把她当外甥女看, 所以你就是对她另眼相看。” 北郁沉:“……” 孟流瑾低下头,长睫低垂,脸颊白皙剔透,有一缕乌黑的发丝垂下来,衬得她越发娇媚清妍, 好像肆无忌惮释放芬芳的一朵娇杏,北郁沉分明知道这朵花中间是黑的,但还是忍不住笑了。 “我若对旁人另眼相看,就算有婚约在身,公主以为还会是你当丞相夫人么?” 孟流瑾再次无言以对。 这男人表面冷,内里狠,想要做什么,还真不是规矩能缚住他的。 比如白家之祸,比如柳家之事。 他分明知道真相,却不拆穿,而是暗地里藏上一把刀,在该出手的时候,丝毫不念旧情,霍然出手捅上一刀。 所以他要是不想娶她,就算有北家之命,他也完全可以在路上弄死她,然后随便嫁祸给什么人。 想到这个,孟流瑾脊背突然爬上一股寒意。 他会不会就是开始不想娶她,所以在竹林官道上也插了一手,那些刺客不止是孟问渊的人,所以书里她死了,他才会把锅甩给老皇帝? 这个可能让孟流瑾停下步子,表情古怪地看着他。 北郁沉跟着停下,“怎么了?” 孟流瑾盯着他的表情,没再故作娇柔,问得直白,“那夫君为什么答应娶我?大婚之前,你甚至都没正眼看过我。” 孟流瑾依稀记得他每次跟她说话,都隔着帘子屏风,唯一一次从竹林官道接她到客栈,她下车的时候无物可当,他也低着头没有直视她一眼。 不被规矩所缚,又连沈云微的女主光环都没能折服他,他为什么“盲娶”了她? 她问得直接,北郁沉答得也爽快,“祖母年纪大了,想看我成亲。” 他后半句没说出来。 但孟流瑾意会到了。 反正都是娶,娶谁都一样。 好吧,那他就没理由杀她了。 不过,孟流瑾嘴角抽了抽,“你觉得我早晚都得死,不耽搁你二娶?” 北郁沉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声音沉下来,“别乱说。” 孟流瑾当他心虚,不过她根本不在意,抬步继续沿着石子小路走,“反正你知道我诓你,就当扯平了。” 北郁沉一直没有放开她的手,她往前走,他就跟上,替她拨开伸到头顶的树枝。 “那公主什么时候把洞房花烛还给我?” 孟流瑾再次怂了,头皮发麻,又往后抽手,“我……” 北郁沉这次没有由着她的意思,不仅没让她得逞,还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眼里墨色晕染,怎么看怎么认真。 孟流瑾躲不了,只好职业假笑,目光躲闪,“你……你不是说我的伤还没好么?” 堂堂丞相大人,就算想圆房,也不会急切到在她伤势未愈的时候强来吧? 谁知道这句话一出来,北郁沉就笑了,入了眼底的那种笑。 “好,那就等你好全了。” “……” 孟流瑾莫名觉得他在耍她。 冬猎在三日后,好在是个阳光正好的日子,孟流瑾裹件披风就能出门。 北郁沉见她兴致昂扬,心情似乎也不错,一大早就让人把北凌霜接来,然后三个人坐一辆马车,往皇家猎场去。 北凌霜在北郁沉面前,比孟流瑾还乖,全程挺着脊背,坐姿端正高贵,一副深门贵女的姿态。 相反孟流瑾借着骨头疼,懒散地半躺在榻上。 北郁沉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北凌霜眼角跳了跳,一动不敢动,直到下车之后,挽着孟流瑾的手,才偷偷跟她表示嫉妒,“大嫂不愧是大哥的掌心宝,要是我敢躺着,肯定会被丢下车。” 孟流瑾看看走在前面,和大臣们寒暄的北郁沉,也低声道:“等三妹找个好婆家,也想怎么躺就怎么躺。” 北凌霜一下羞红了脸,“大嫂!” 孟流瑾噗嗤一声笑了,“说不定今日就能遇见呢。” 北凌霜追着要打她,正闹得欢乐,突然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公主这么开心,看来很喜欢此处。” 孟流瑾一怔,回头看过去,一眼看到孟问渊一身红色骑装,眉目邪俊疏朗,正含着笑往这边走。 他身边还带着孤傲如梅的沈云微。 两人停在孟流瑾面前。 沈云微冲孟流瑾福身,“见过公主殿下。” 北凌霜给孟问渊行礼,“湛王殿下。” “北小姐不必多礼。”孟问渊的笑容带着邪气,男主脸衬着红装,异常的蛊惑邪魅。 孟流瑾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也让沈云微免了礼,唇角也勾出浅笑,“云州多山林,我还从未见过这种猎场,一时兴奋,还望湛王不要见笑。” 孟问渊点头,眼睛里好像有雾气,“那公主一定要去南华城看看,别的不说,南华接近南域,地域辽阔,最多的就是这种猎场。” 孟流瑾不动声色地把北凌霜拦到身后,微笑,“待他日解了身上余毒,我一定让夫君带我去走一遭。” 第65章 好给你收尸。 孟问渊道:“那本王随时恭候。” 正说着, 北郁沉从远处走回来,站到孟流瑾身边,眉眼灼华, “在说什么?” 孟流瑾瞥见沈云微拧在一起的手, 仰头冲他笑得很甜,“湛王殿下说要带我去见识南华城的猎场, 等我身体好了,夫君陪我去可好?” 北郁沉牵起她的手, 摸到一手冰凉, “手上这样凉还要到处跑,先跟三妹去帐篷歇着。” 沈云微的目光落在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道:“听说公主已经找到了药方调养,身体应当很快就好了。” 北郁沉示意北凌霜把孟流瑾带走, 清清冷冷地转回身,目光从沈云微身上一扫而过, 又落在孟问渊脸上,“公主体内余毒已有十三年之久, 要祛除非一朝一夕之功,所以去南华之事, 还是以后再做考量为好。” 孟问渊的凤眸与他对视, 笑着道:“那是自然,一切当以公主的身体为重。” 男女主和女主白月光同框, 孟流瑾本想留下看戏,但北凌霜太听北郁沉的话,连拖带拽把她拽回了帐篷。 孟流瑾无奈地瘫在榻上,手里把玩着镯子。 孟问渊都主动凑过来了,她竟然没能给他吃一记入骨针, 真是可惜了。 北凌霜的关注点却在沈云微身上。 她皱着秀气的眉,问:“沈云微怎么跟湛王一起来了?这阵子京城里就他们俩事情多,我还以为他们不敢来呢。” 孟流瑾松开镯子,倒了两杯茶,递给她一杯,不以为意,“他们互相有救命的恩情,关系自然亲近。不过两个人都挺危险,我们不要接近为好。” 北凌霜点头,“我才懒得跟他们多说,浪费时间。” 孟流瑾轻笑,“等人到齐,我们看灵貂就好,不必理会不相干的人。” 反正今天孟问渊不会有好果子吃。 大臣们陆陆续续到齐,北野朝使团也到了之后,老皇帝才在沈公公的跟随下姗姗来迟。 没了柳妃陪伴,老皇帝在这大冬天里,看上去分外形单影只。 不过他精神不错的样子,狩猎没有开始,他坐在主位上,全程含笑,和大臣们一起跟北野朝使团说场面话。 孟流瑾和北郁沉坐在离老皇帝最近的位置上,北郁沉要帮老皇帝一起应付使团,北凌霜有单独一桌,所以她只能一个人无聊地发呆。 北野朝气候严寒,资源匮乏,子民习惯以兽皮为衣,所以放眼看过去,使团里的每个人都穿着狐裘,脖子里露出毛茸茸的一圈。 他们的皮肤也偏白,鹰钩鼻,深眼窝,要是眼睛是蓝色,孟流瑾就把他们当做现代某战斗民族了。 孟流瑾正要看看沈云微在做什么,突然听到使团使臣把话题引到了她身上,“听闻大安皇上的公主倾城倾国,今日一见,果然惊为天人。” 孟流瑾的目光收回来,落到这个使臣身上,勾出礼仪性的笑,“使臣大人过奖了。” 北郁沉在桌下把她的手握进手心,冲她笑了笑,孟流瑾看得懂是让她不要紧张。 孟流瑾回以一笑。 她才不紧张,使团而已,跟上辈子见客户一样,而且还是已经打败仗的使团。 她不紧张,北野朝的使臣显然也不紧张,话题引到孟流瑾身上后,另外一个使臣就开口了。 “若不是公主已经嫁给丞相大人,我朝定当向大安请求联姻。” 孟流瑾故作羞涩地低下头,没有答话。 这话说得,好像他们求,她就会嫁似的。 何况老皇帝只有她这么一条血脉,还一心想着让她接位,同意了岂不是把整个大安朝拱手想让? 不愧是野心勃勃骚-扰大安五年的北野朝,口气够大。 或者,是跟谁联合好,故意试探老皇帝立储的口风呢。 老皇帝滴水不漏道:“朕只有一个女儿,自是嫁得近些才好。” 北郁沉握紧孟流瑾的手,跟他一唱一和,“是臣占了近处的便宜。” 老皇帝笑得开怀,举杯道:“几位大人从北野远道而来,还带了北野的至宝灵貂,朕心甚慰,仅以此酒敬诸位。” 北野使团和下座的大臣都一起举杯共饮。 孟流瑾不能喝酒,也跟着喝了一口茶。 老皇帝倾杯示意,“今日猎得灵貂者都有重赏,众卿倾尽全力,方不负使团进献宝物。” 大臣们起身,“遵旨!” 狩猎开始,大臣们都要去挑马。 孟问渊却突然道:“既然是使团进献的至宝,单是狩猎怕是单调了些,不如再设个比试?” 刚要走的大臣不由停下来,回头看向上方。 老皇帝眼角斜睨,不动声色,“哦?” 孟问渊邪魅一笑,“臣弟看诸位大人都带了家眷,不如就夫妇共乘一骑,共同狩猎,先猎得灵貂者,皇兄的赏赐就多加一倍?” 他话刚说完,就立刻有大臣应和,“臣愿意一试。” 有一个人出来,接着又有两个三个,都支持孟问渊的想法。 连北野朝的使团都道:“湛王殿下的法子果然有趣,不仅能享受狩猎之趣,还有夫妻同心之意。” 老皇帝狼眸微眯,却看不出神色,“那就按湛王的主意。未婚配者,也可自行结伴参赛。” 这下大臣们就皆大欢喜,“皇上英明。” 老皇帝摆摆手,示意大家散开。 孟流瑾扶着北郁沉的手站起来,正要去实施让孟问渊失足落马的计划,却先被孟问渊拦住了路。 孟问渊笑道:“上次丞相于射箭上赢了凌将军,不知今日可有兴趣与本王也比试一番?” 北郁沉清冷淡然,“湛王殿下不是要夫妇相比?” 孟问渊:“本王虽未娶妻,但找人结伴还算容易。” 然后孟流瑾就看到沈云微走了过来,在孟问渊身后冲她和北郁沉福身。 孟流瑾觉得比试肯定是个阴谋,所以想都不想就拒绝,“我见不得血腥,就不参合这种比试了,夫君还是带我随意转转吧。” 免得湛王殿下中途摔死,还要赖在她和北郁沉身上。 北郁沉牵着她,道:“依你。” 可沈云微道:“据说灵貂有灵,能压百物毒。” 第66章 沈云微今天很活跃嘛。 孟流瑾看向她, 脸上带笑,“灵貂既然有灵,还是好生养着, 积攒功德才是。索性我已经找到了药方, 不能再随便吃药了。” 她搂住北郁沉的胳膊,做恩爱状, “夫君好不容易为我找的药,岂能浪费?” 沈云微身穿月白色骑装, 比平日更多了几分飒爽, 加上她傲梅凌雪一样的气质,更显出三分凌厉。 但此时, 她看着孟流瑾搂着北郁沉手臂的娇媚之态,无论怎么控制, 脸色都不好看。 听到孟流瑾这样说,更只能扯了扯唇角, “公主仁爱,是臣女多话了。” 孟问渊看了她一眼, 脸上神色倒未变,“既然公主无意, 本王就不勉强了。沈小姐便随本王与大臣们一起玩吧。” 沈云微:“臣女有幸。” 孟流瑾懒得理他们, 拉着北郁沉就走,还不忘继续刺激沈云微, “我们也去挑马吧?你上次说要带我骑马的。” 北郁沉很配合,“好,要不要猎只兔子给你?” 孟流瑾连连点头,“三妹也要一只。” 北郁沉道:“她跟人结伴,想要什么不需要我们。” “咦?”孟流瑾前后左右环望, 发现北凌霜竟然和凌子盛在一起。 孟流瑾:“!!!” 小丫头可以啊!大将军说搭上就搭上了。 北郁沉见怪不怪,“她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孟流瑾咂舌。 这男人真是眼毒啊。 亏北凌霜在他面前装得端庄大方,没想到该是什么样子,一点都没瞒过他。 不过孟流瑾想想自己刚嫁进门一个月就被摸得清清楚楚,北凌霜从小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不被看穿才怪了。 他们俩恩恩爱爱地走了,留在后面的沈云微道:“王爷的计划,应该不急于白天。” 孟问渊凤眼里沉着冷,“子时之前做不到,你也不用留着了。” 说是选马,但大臣们每年冬猎都会来此,所以大部分人都有专用马匹。 北郁沉的那匹通体雪白,毛色光亮,肌肉线条优美流畅,一看就是匹好马。 孟流瑾表示很喜欢,上去就是一顿撸毛。 好在这匹马脾气温和,被她一通撸也不生气,还舒服地吐出两口气。 孟流瑾先跟它培养感情,拿了一把干草喂它,余光瞥到孟问渊和沈云微牵了一匹马出来。 孟问渊常年不在京城,马只能现选,所以费了些功夫。 马倌递了一根马鞭过去,孟问渊接了,还往北郁沉和孟流瑾这边看了一眼。 孟流瑾装作没看见,问北郁沉:“这匹马有名字么?” 北郁沉也接过马鞭,道:“我叫它银雪。” 孟流瑾捧场,“不愧是夫君取的名字,真好听。” 她夸得这么尬,北郁沉脸上明显有无奈,但他没说出来,只道:“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 孟流瑾看到孟问渊和沈云微往东边去了,就说:“我们也去东边吧。” 反正她做什么北郁沉都知道,索性坏事就光明正大地做。 北郁沉也不揭穿她,把她抱上马,然后翻身坐到她身后,一夹马腹,银雪就哒哒跑了起来。 今天虽然太阳很大,但到底已经入了冬,所以在马上一跑起来,迎面的风也割面得冷。 孟流瑾往北郁沉身上缩了缩。 北郁沉用披风把她裹紧,说:“坐稳了。” 银雪跑得不快,但北郁沉掌控得极好,正好能让孟流瑾一直看着孟问渊的影子。 孟流瑾不得不夸这个男人太懂她了。 猎场里有不少小动物,大臣们都在找灵貂,所以搭理它们的人很少,北郁沉用没有铁头的箭射晕了两只兔子,然后问孟流瑾,“还想要什么?” 孟流瑾抱着兔子撸毛,摇头,“有兔子就够了,晚上可以烤兔吃。” 北郁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早知道应该给它们一个痛快。” 孟流瑾一点都不心虚,问他,“灵貂真的可以压制百物毒?” 北郁沉收了弓箭,专心策马,“灵貂若真有灵,就不会几只一起,沦落到这里来了。” 孟流瑾认同。 要真是灵物,还连剧毒都能压制,那北野朝不得供起来?怎么可能一抓就是四五只,还带到大安来进贡。 想想都觉得假。 孟流瑾看着隔着树林,挥鞭纵马的孟问渊,唇角不由勾出笑。 既然灵貂没用,那就让孟问渊好好感受一下百物毒吧。 孟问渊已经发现了一只雪白的灵貂,灵貂跑得飞快,孟问渊的马也跟着疾驰。 灵貂被追了许久,体力似乎耗尽,爬到一棵树上藏了起来。 但冬天树上没有叶子,它的身形完全隐藏不住。 孟问渊握着缰绳,驱马跳过一丛荆棘,弯弓搭箭,正要发射,奔驰的马突然四蹄一软,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沈云微惊呼一声,孟问渊也始料未及,以致于箭没射-出去,两个人双双被惯性甩到了乱石堆里。 附近的大臣们见此变故,哪里还顾得上灵貂,连忙围上来。 “湛王殿下!” “王爷!” “……” 谁都没想到猎场之上会发生这种事,还是一贯以铁血手段震慑南域的湛王出事,所以本来争相狩猎的猎场顿时乱做一团。 孟流瑾远远看着,眼角眉梢都是痛快。 孟问渊不是神气么?谅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是怎么被算计的。 “是马鞭。” 孟流瑾正得意,她身后的北郁沉吐出了三个字。 孟流瑾撸兔子的手停住,仰头瞅了他一眼。 北郁沉:“胆大妄为。” 孟流瑾把入骨针藏在了马鞭鞭身和手柄上,让人在孟问渊挑完马之后,专门呈给他。 马鞭打在马身上,只要受力得当,入骨针就会进入马的身体,孟问渊拿着手柄,打马的时候用力一握,入骨针就会扎入他手心里。 入骨针见血即化,就算再查马鞭,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孟流瑾没想到百物毒效用这么慢,整整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让他们发作。 不过只要达到了目的,这点时间孟流瑾不在意。 她握住北郁沉拉着缰绳的手,冲他眨眨杏色的大眼睛,“是夫君给的东西好,不然我哪敢啊?” 北郁沉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不置可否。 第67章 沈云微和孟问渊都在乱石堆里摔得不轻, 但沈云微除了有些磕伤,并没有其他大碍。 孟问渊却被扶起来时,就噗嗤吐了一口血。 两人被抬回帐篷, 随行太医诊脉之后, 一脸惊恐,“又是寒火毒!” 寒火毒是百物毒的大名, 十三年前嫡公主被此毒所害,天下皆知, 所以在场之人都知道太医为什么用了一个“又”字。 孟问渊没有晕过去, 浑身抖着,嘴唇发紫, 好像极冷,但意识竟然很清晰。 “沈姑娘也是此毒?” 太医颤颤巍巍, “沈姑娘只是摔伤,并未中毒。” “噗。”孟问渊又吐了一口血, 脸色更不好了。 “王爷!”太医连忙稳住他,“寒火毒最忌情绪激荡, 您现在不能动怒啊。” 孟问渊咬着牙,“怎么治?” “此毒极烈, 臣等只能施针让王爷减轻些苦楚, 但不能拔除,而且三天内必须压住, 否则会寒热交加而死。” 湛王帐里的话一字不漏地传了出来,老皇帝和众大臣,以及北野朝使团都等在主帐,孟流瑾和北郁沉也跟着在帐中听着。 孟流瑾听到“寒火毒”三个字的时候,脸上就一片煞白, 抱着兔子往北郁沉身上靠了靠。 北郁沉配合地低声安抚:“无碍,不怕。” 孟流瑾好似极其恐惧,不敢抬头。 作为寒火毒的第一个受害者,孟流瑾至今病弱,甚至还不能跟丞相圆房,这事经过沈云微之前的操作,早就人尽皆知。 所以孟流瑾此时听到害她至此的寒火毒重见天日,害怕是人之常情,大臣们不仅没怀疑她的演技,还颇为同情。 不过听到孟问渊先问沈云微中没中毒,孟流瑾就知道了。 孟问渊这是怀疑沈云微呢。 毕竟机警如男主,今天除了沈云微时时跟着他,旁人根本没有机会对他下手。 尤其他和沈云微一起落马,他中了剧毒,沈云微却只有摔伤,也太巧合了些。 孟流瑾想得到这一点,一群老狐狸的大臣自然也想到了。 于是立刻有人道:“沈云微的嫌疑最大,还请皇上下令捉拿审问。” 一个人出来,很快就有人跟着附议。 但大部分人还在看北郁沉的脸色。 沈云微这一年来在京中惹了不少事,其中两次都是丞相大人亲手相助,连她开茶楼都是丞相给的银钱。 虽然有传言说丞相大人只是念在她母亲的面子上,但有了前两次的先河,谁知道这次丞相大人会不会还要保她呢? 所以捉拿沈云微之事,还是先等丞相的态度出来再说,不然得罪了丞相,他们承担不起。 连老皇帝都看向了北郁沉,问:“丞相怎么看?” 北郁沉护着孟流瑾,垂眸冷声,“王爷中毒之时,唯一在场的只有沈姑娘,不论是否是她,都该从她查起。” 这就是赞成彻查了。 他发了话,犹疑的大臣纷纷出列,“请皇上下旨严查。” 老皇帝当即唤来大理寺卿,“沈云微涉嫌毒害湛王,大理寺即刻捉拿审问。” 大理寺卿很利落:“遵旨。” 大理寺卿走了,来报信的太医紧皱着眉头,“皇上,那解毒之事?当年公主中毒,乃是北家主出手,太医院并无解毒之法。” 提到北家主,众人就更看向了北郁沉。 老皇帝也看过来,但还没开口,北郁沉就道:“回皇上,父亲近日不在京城,未告知何时回转。” 唯一能解毒的北家主不在,湛王又只有三天时间,这可如何是好? 大臣们着急坏了。 孟流瑾看时机差不多了,就开口道:“我这有清除余毒的药,也许能替湛王拖延几日。” 给他多吊几天命,让他多疼几天,才能解一解她十三年的气。 还能赢一个尽心的名声。 孟流瑾给拂衣一个眼神,拂衣把一瓶药送到太医面前。 太医小心地接了,仔细闻了闻,说:“那臣便给湛王殿下试试,多谢公主。” 孟流瑾道:“能为湛王出一份力,我也很高兴。” 她说完就扯住北郁沉的袖子,“我不舒服,陪我回去好不好?” 她脸色惨白,杏色的大眼睛里水濛濛的,一看就知道吓得不轻。 老皇帝道:“去吧,也让太医看看。” “多谢皇上。”北郁沉应声,然后扶孟流瑾起来,带着她离开主帐。 孟流瑾和北郁沉身份尊贵,帐篷就在主帐旁边,没几步路就到了, 一进自己的地方,孟流瑾就松开北郁沉,把兔子塞给他,自己兴奋地躲在门边上,偷看对面孟问渊帐篷的动静。 北郁沉摇了摇头,把兔子放到旁边,走到榻边坐下,“爽快了么?” “爽快。” 孟流瑾看着太医来来往往,听说孟问渊一会冷一会热,非常满意地走到他身边。 “父亲真的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么?” 她敢在今天动手,就是知道北家主不在京城,就算要赶回来,孟问渊也得被折磨两天。 要是他回来了,孟流瑾打算去“探望探望”孟问渊,提前送他上路。 不怪她心狠,只是不除了后患,以孟问渊狠辣的设定,以后要是知道事情是她做的,肯定也不会放过她。 所以这十几年的旧账,到此为止就好。 北郁沉倒了一杯茶递给她,“能劳他出京的事情不会一时半会儿就处理好。” 那就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孟流瑾放心了。 她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托着下巴看北郁沉,因为心情好,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因为来参加冬猎,北郁沉今天的衣裳没有往常的宽袖大摆,而是简约贴身,解下披风之后,就能看到宽肩窄腰大长腿,又飒又性感。 他端着杯子喝茶,手比白瓷的茶杯还要光滑漂亮。 孟流瑾觉得抛开以前的成见看他,她真的是捡了个只应天上有的老公。 北郁沉薄红的唇被茶水浸润,看上去极其弹性光泽。 他清清冷冷的目光落到孟流瑾的脸上,声音清沉,好像清泉击石,泛起涟漪,“怎么了?” 孟流瑾眼睛一眨不眨,“湛王出事,冬猎会不会提前结束啊?”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公主想提前结束冬猎干什么~ 第68章 北郁沉还没回答, 一个人影就闯了进来。 “大嫂!湛王中了寒火毒,你没事吧?” 孟流瑾转头,看到北凌霜气喘吁吁, 二话不说就上来上下检查她, 都忽略了北郁沉在旁边坐着。 “没受伤吧?有没有吓着?” 孟流瑾抓住她乱摸的手,道:“我不碍事。你这是去哪了?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刚刚孟问渊出事的时候, 她就没有看见北凌霜和凌子盛,还以为他们抓灵貂跑得远,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这会儿看北凌霜头上珠花掉了一只, 几缕发丝垂了下来,连衣角都刮破了几个洞, 孟流瑾不得不怀疑她还经历了点别的什么。 北凌霜听她问,脸上立刻红了, 躲闪目光的时候才发现北郁沉也在,吓得整个人一个激灵。 北郁沉的目光从她衣服上的破洞上移到她脸上, 没有说话,但一身冷意让北凌霜脊背发麻, 连连后退躲到孟流瑾身后,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 就是灵貂太狡猾, 我们追到了山上,被树枝划了两下, 只是刚回来就听说出了事,还没来得及换。” 有北郁沉在,孟流瑾不能往深了八卦,就递了一杯茶给她,“快喝杯茶缓缓, 不用担心我。你们抓到灵貂了么?” 北凌霜偷瞄着北郁沉,连兴奋都不敢表露出来,“抓到了,凌将军说替我找个笼子。” “他就让你这么回来了?” 她话刚说完,北郁沉就冷冷出声,身上的气息凌厉如剑,连带着帐篷里的气温都连降了几个度。 孟流瑾也不敢帮北凌霜说话了。 这古代的女儿家名节大如天,凌子盛要是让北凌霜这么浑身凌乱地回来,就算武将不知规矩,也说不过去了。 北凌霜脸上涨红,“他给了我披风,我……我丢在门外了。” 北郁沉冷哼,起身就往外走。 北凌霜连忙道:“大哥,是我自己胡闹的,跟凌将军没关系。” 北郁沉身形顿了一下,但什么都没说,径直出去了。 北凌霜紧张地看向孟流瑾,“大嫂怎么办?” 孟流瑾咳了两声,道:“你要是喜欢他,你大哥出马不是刚好?” 北凌霜脸更红了,“大嫂,怎么连你也……我不理你了。” 她捂着脸跑了,孟流瑾在后面笑出了声。 今天好事太多,她都控制不住自己了。 太医为孟问渊施了针缓解痛楚,加上他本身内力深厚,一个时辰后,寒火毒就暂时被压了下去。 孟问渊坐在床上运功,唇色发白,凤眸之下隐隐有中毒后的青色。 他的贴身侍从孟末从外面进来,问:“王爷,计划是否要延后?” 孟问渊睁开眼睛,眼底黑如深潭,“行动不变,得手之后你们先走。” “可是王爷……” “叶听风在京城,三天之内,把他找到。” 孟末会意,领命要走,但刚走两步就又回身,“那沈姑娘是否要先救出来?” 孟问渊眼里冷光毕现,“用备选方案。” 意思就是不救。 孟末抱拳,“是。” 猎场出了这种事情,人心惶惶。 尤其北野使团还在,北郁沉就得去陪着,只能让拂衣守着孟流瑾,至于他跟凌子盛说过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不过北凌霜没多久就换了衣裳回来,怀里还抱着一只雪白的白貂。 白貂乌溜溜的大眼睛直转,看着确实极有灵性。 孟流瑾笑着看北凌霜,“凌将军送貂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啊?” 北凌霜主动找凌子盛,肯定对人家有意思,凌子盛没有拒绝,还颇为殷勤,再加上北郁沉亲自出马“教训”,凌子盛怎么也得有所表示才是。 北凌霜把灵貂塞进她怀里,红着脸背过身,“大嫂再取笑我,我就真的三天不理你哦。” 孟流瑾摸着灵貂光滑的毛,轻笑,“好,不笑,那我们就聊聊三妹什么时候看上大将军的?” 北凌霜气得跺脚,“你!还能什么时候?铁血傲骨的青年将军,哪个不喜欢?” 孟流瑾笑得直咳嗽。 这傻姑娘,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北凌霜既然承认了,也不害羞了,理直气壮地坐到榻上,仰着头,像只高傲的白天鹅,“我堂堂北家的三小姐,要嫁当然嫁给最出挑的那个。” 孟流瑾煞有其事地点头,“那可不?价值千金的灵貂当定情信物,试问还有谁能有这种排面?” 北凌霜把灵貂抱回去,胡乱揉了几把,“这种话别人说也就罢了,大嫂还是先看看自己吧。” 唔…… 行叭。 北郁沉到底是金字塔最顶尖上的男人,孟流瑾还真没资格羡慕别人。 北凌霜扳回一局,脸上也带着打趣的笑,目光在孟流瑾身上上下逡巡,“我看大嫂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那是不是要圆房了啊?” 孟流瑾没好气地睨她,“你这还没出嫁呢,怎么一天到晚总想着圆房?” 北凌霜一点都不服输,“我这不是等着大嫂给我分享经验么?” 哈,这丫头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孟流瑾和北凌霜说说笑笑一直到天落黑。 今晚本来有晚宴,但因为孟问渊,晚宴只能取消,各个帐篷都是凑合着解决晚膳。 孟流瑾和北凌霜也随便吃了些,然后凑在一起喂灵貂。 两人玩得正起兴,门口突然传来噗通两声,帐内的烛火也闪了两下。 拂衣马上警惕起来,“谁?” 孟流瑾和北凌霜也回身,但还没看清有什么,就觉得眼前一个黑影闪过。 孟流瑾耳朵里再次传来两声闷响,回神时,发现拂衣和北凌霜都倒在了地上,北凌霜怀里的灵貂趁机逃跑。 孟流瑾没空管灵貂,只戒备地看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女人。 女人一身黑纱镶金丝锦裙,乌眸檀发,面蒙黑纱,虽看不见完全相貌,但给人一种极其雍容华贵的美感,尤其她的眉眼,孟流瑾隐隐觉得再哪里见过,但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你是谁?” 孟流瑾打量着女人,女人也看完了她,轻轻一笑,如黑色牡丹绽放。 “公主不是一直在找我?” 孟流瑾偷偷抓住了袖中的引信,但她的动作无疑全落在了女人眼里,“我姓安。” 安。 这个字眼让孟流瑾瞪大眼睛,终于想起来女人的眉眼为何熟悉! 第69章 她, 她是北郁沉的娘! 北郁沉的眉眼长得很像她! 但她以这种方式出现,孟流瑾可不会认为她是来看她这个“儿媳妇”的。 “您来这里应该不是跟我叙旧的。” “倒是个聪明的。”婆婆看不出喜怒,目光一直落在孟流瑾身上。 孟流瑾无形中觉得这个婆婆很危险, 刚想不管不顾把引信放出去, 手上就是一疼,是婆婆瞬间到了她面前, 扭住了她的手腕。 “既然聪明,就该知道你叫谁来都没用, 不如乖一点。” 她一点都没有收着力气, 孟流瑾觉得手都要被扭掉了,引信也被夺走, “您到底想做什么?我是您亲生儿子的妻子。” “儿子?”身后的女人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你既然都让人找我了, 难道不知道我十三年前就被逐出北家,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么?” 孟流瑾瞪大眼睛。 逐出北家? 自从上次从白兰芝口中知道北郁沉的娘姓安, 她就让人私下去查她的消息,但直到现在也没有查到半点, 只知道她是被北家主带进皇宫之后就“失踪”了。 虽然孟流瑾怀疑过这个“失踪”有别的隐情,但她从来没想过, 她不是失踪, 是被赶出北家,甚至跟绝到“跟北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也不算一点关系都没有。”孟流瑾还没开口, 她又嘲讽地道,“他们把我关了十三年,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出来呢。” 她把孟流瑾的手扭到身后,身上的冷香逼入孟流瑾的鼻息。 孟流瑾自从穿越过来,从来没有觉得死亡离自己这么近过。 “所以呢?你要向北家复仇?还是向皇上复仇?” 十三年这个时间点, 明晃晃地跟某些事情重合,孟流瑾之前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因为北家主是把这个曾经的北家主母带去老皇帝面前处置的,老皇帝却从来没有提及十三年前的事跟她有关,所以孟流瑾才没敢下定论。 她本来还打算再查不出来,就真的把北郁沉睡了,用老夫人说的圆房之后就告诉她真相,逼他告诉她。 可这会儿,不用睡,孟流瑾也确信了。 妩美人,或者媚香堂,是她这个“婆婆”的人。 所以北家把媚香堂连根拔了,却没有波及孟问渊,因为他们以为事情的源头就是家主夫人。 媚香堂没了,北家主念着家主夫人是先皇赐婚,就把她押到了老皇帝面前,但老皇帝或许以为北家只是推出了一个替罪羊,才没有把她杀了,但也因此怀疑北家要谋反,让孟流瑾嫁进北家去查。 可留下的这个北夫人就是个叛徒,所以她从北家关押她的地方跑出来了,然后跑到这里来寻仇。 孟流瑾甚至也明白了北家主离开京城,就是因为她跑了。 孟流瑾心里翻江倒海,额头上疼得冷汗直冒。 “你到底是谁的人?” 孟流瑾还没等到回答,外面突然响起脚步声。 她正要踢到烛台把人引来,后颈就蓦然一疼,失去意识之前,她最后的念头是——她果然栽在了北家人手里…… 北郁沉把北野使团送回帐篷,然后去跟皇帝商议事情,刚刚坐下,就有一只雪白的小貂蹿进主帐。 这只白貂他白日去找凌子盛的时候见过,也知道凌子盛把它送给了北凌霜,所以这会儿看到它,北郁沉眉心微皱。 北凌霜跟孟流瑾在一起,肯定会带着这只貂,怎么会让它跑到这里来? 白貂凑到北郁沉腿边,用牙拽着他的衣角,显然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北郁沉心有所感,当即起身,对老皇帝道:“臣去去就回。” 老皇帝也看出了分苗头,立刻道:“去吧。” 北郁沉匆匆离开主帐,白貂如一道闪电,蹿回他和孟流瑾住的帐篷。 北郁沉紧紧跟着,还没走近,就远远看到门口的守卫倒了一片。 他大步走回,掀开帐子,就看到拂衣和北凌霜双双倒在地上,孟流瑾不知所踪。 而茶几上有一条黑纱,上面用金线绣了一朵牡丹。 北郁沉神色大变,“来人!” —— 从湛王中毒就人心惶惶的皇家猎场再次乱了起来。 有刺客混入营地,打伤了北家三小姐,悄无声息劫走了公主! 所有禁军都被调动起来,一间一间搜查营帐,皇上震怒,丞相亲自带人前去追捕。 整整一夜,营地都灯火通明,没有一个人能够入眠。 可直到天亮,营地方圆二十里都没搜到一个刺客,也丝毫不见公主的影子。 北郁沉追查未归,北凌霜和拂衣转醒过来。 负责镇守营地的凌子盛立刻来问昨晚之事。 可北凌霜和拂衣听到孟流瑾不见了,一个比一个更惊慌。 北凌霜爬起来就要去找人,脸色煞白,“大嫂身子那么弱,怎么能被抓走?你们快去找人啊!” 拂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爬起来就要去找人。 清晨霜深露重,北郁沉跟着灵貂一路往南追,银雪疾驰而过,露飞霜落,把他的头发衣裳都打得半湿。 但灵貂不停,他就不停,马鞭一鞭紧接着一鞭地挥下。 北一和其他侍卫都落后一截,眼看天大亮,北一收到了弄风阁的回信,连忙喊道: “大人!有消息了!” 北郁沉这才放慢速度,等他赶上来递过纸条。 但只是扫了上面的字一眼,他本就清寒的身上就迸发出惊起林鸟的杀气,扯下腰间玉佩递给北一,“回北家,调三阁六堂的人来见我。” 北家三阁六堂,通奇门遁甲,能杀人无形,更可万里寻踪。 虽然不知道是谁掳走了公主,但只要他们出马,整个大陆十国三海,即刻可成天罗地网,就算大罗神仙都难出手掌。 北一抱拳领命,拿着玉佩就回马掉头,往京城方向冲去,片刻不敢耽搁。 而皇家猎场,孟问渊的毒又发作起来,太医轮番上阵给他针灸,花了比昨天多了三倍的时间才堪堪把毒压下去。 孟问渊的内衫都被冷汗打湿,消停下来之后,躺在榻上大口喘气。 孟末端水来给他擦身,低声道:“已经出京了。分了十股人走不同的路,沿途都用了专克灵貂的药粉,谁都查不出来。” 第70章 孟问渊咳嗽一阵, 声音嘶哑,“有只灵貂王,不要大意。北郁沉有什么动作?” “往南去了。”孟末不解, “丞相应该看到了安夫人留的东西, 可还是追了上去,若是能赶上, 他会跟安夫人动手么?” 孟问渊咬着牙,冷笑一声, “他辅佐皇上, 又娶了孟流瑾,早就明确了立场, 有什么不会的?” “可安夫人……” “十三年前她能活下来,已经是走运。” “属下明白了。” 孟末给他换好干净的衣衫, 正要退下去,门外就响起大理寺卿的声音。 “王爷, 臣陈光正有急事求见。” 孟问渊给了孟末一个眼神。 孟末点头,出门把陈光正请进帐篷。 孟问渊靠在榻边, 面色青白,凤眸深暗, “沈云微招了?” 陈光正神色肃穆, “没有。但她说她能请来神医鬼毒叶听风为王爷解毒,只是需要出去, 皇上让臣来问问王爷意下如何?” 来问他? 呵。 孟问渊眼里冷光闪烁,“皇上的意思是什么?” “皇上以为,为王爷解毒要紧,若她真能请来叶听风,也是功劳一件。” 孟问渊:“若她只是要趁机逃跑?” “臣会派人紧跟着她。” 孟问渊捂着胸口剧烈咳嗽, 唇角溢出血丝。 孟末连忙扶住他,沉声道:“王爷,此事值得冒险。” 就算沈云微这次能跑掉,王爷若是有事,他们的人也会再把她抓回来。 孟问渊擦净嘴角的血,看着手上的血迹,“那就有劳陈大人。” 陈光正拱手,“王爷客气。” …… 孟流瑾醒来的时候,人在一辆飞驰的马车里。 马车走得是小路,加上速度极快,车身颠簸的厉害。 孟流瑾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被颠散架。 但她四肢被绑着,嘴里也塞着帕子,根本没办法抗议。 北郁沉这个娘是个疯子! 她跟她无冤无仇,当年联合孟问渊害她还不够,现在从被关押的地方逃出来,竟然还把她掳出来绑成这样! 白瞎了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马车也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跑,车内除了孟流瑾空无一物,孟流瑾的手被绑的结实,无论怎么挣扎都不能松开一点,最后只能放弃,身子挪到车厢边上,借着支撑坐起来,用膝盖去夹嘴里塞的帕子。 但帕子也塞得太紧,她试了好几次才勉强夹出来,可是因为塞得太久,舌头都已经发麻,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车轮又碾到一块石头,孟流瑾被颠得闷哼一声,整个人又跌倒下去。 孟流瑾疼得咬牙,正要再爬起来,外面突然响起破空之声,好像利箭从车窗外飞过。 而几乎是同时,马车险险一歪,分明欲翻,幸亏被驾车之人稳住。 但也仅仅是稳住,再往前却是不能。 肃杀之气把马车层层围住,孟流瑾在车里都觉得刺骨。 “放下车里之人,饶你们不死!” 是一道孟流瑾没有听过的粗犷声音。 不知道是北郁沉派来救她的,还是另一股要抓她的人。 但不论是谁的人,抓她的这一伙人显然也没那么好对付。 紧接着那道声音,这边有人冷笑道:“原来北野朝降服是假,暗地里竟还打着抓人的主意。” 孟流瑾一愣。 北野朝。 怪不得那些使臣会试探老皇帝对她的态度,原来也是想着抓她。 粗犷声音道:“既然知道,就乖乖把人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留活口!” “哼,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这句话之后,两伙人就火拼起来,孟流瑾在车里听到刀枪剑鸣,很快又闻到了血腥气,说明有人伤亡。 她趁机往车外挪,结果刚到门口,就发现还有人专门守着她,还是个样貌不怎么样的侍女。 “公主,不想没命就乖乖在车里呆着。” 侍女手里拿着刀,明晃晃的,孟流瑾怂,只好退回去。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他们不杀她,她早晚能逃走。 火拼很快就结束了,几乎是北郁沉他娘这帮人摧枯拉朽把北野朝的人料理了。 马车再次飞奔起来,片刻没有停歇,孟流瑾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颠出来。 而另一条路上,一场单方面的杀戮也刚刚结束。 北一检查了马车,回头冲北郁沉摇头。 又是没有。 千闻阁用半个时辰锁定了十个方向,然后大人分了十批人去追,前面已经有两批传回来没有追到,他们这就是第三个空饵。 看来抓走公主的人确实有几分能耐。 北郁沉一句话都没说,调转银雪,又往另外的方向追去。 昨晚带他们出来的灵貂还是只幼崽,跑了一夜加一早上,早就累瘫过去,北郁沉亲自把它带在马上,等着它醒过来。 北家也有驯兽,所以之前北郁沉对所谓的灵貂不感兴趣,但从昨晚这只灵貂报信,北郁沉就知道,这只灵貂是真的有灵。 不论怎么样,留着它,找到孟流瑾的可能性就更大一分。 孟流瑾一直颠簸到了晚上,才被人从马车里带下来,带下来之前,那个侍女模样的人还给她裹了宽大的披风,遮住了她被绑住的双手,又给她戴了斗笠,完全遮住她的脸。 孟流瑾被全副武装带下马车之后,侍女状似扶着她,却把一把刀抵在她腰间,“公主体弱,夫人让我们好生招待,所以公主最好不要出声。” 好生招待你妹! 有人用绳绑着,用刀抵着招待么? 但孟流瑾还是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很听话。 孟流瑾被扶进一家客栈,客栈明显已经被包下来,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那个侍女径直带孟流瑾到了一个房间,然后把她关在里面,没过多久又端来饭菜喂她。 孟流瑾别着头,不肯吃。 侍女面无表情,“夫人要杀你,就不会费力把你带出来。” 那可不一定。 她要不想杀她,当年就不会给她下毒,现在又来这一出了。 就算一时半会不杀,下个□□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孟流瑾胆子小,所以她低下头剧烈咳嗽,一副柔弱欲谢的娇花一般,许久之后,才委屈道:“我嘴里塞着东西一路,好渴,姐姐能先给我一杯水么?” 她软弱无害,大大的杏眸里蕴着水汽,一般人看了肯定会心生怜惜。 可是侍女还是一脸冷漠,“别耍花招。” “……”孟流瑾的眼泪生动地滚落下来,“我要是渴死了?姐姐也没法跟婆婆交代啊。” 搬出“婆婆”,侍女才动弹,去给她倒了一杯茶来。 孟流瑾喝完,状似感激,“多谢姐姐照拂。” 侍女依然冷漠脸。 孟流瑾:“我……我想如厕。” 侍女脸色一冷。 孟流瑾又泫然欲泣,“往后几日还要姐姐照顾,我要是弄脏了衣裳,岂不是让姐姐跟着受累?” 侍女神色不好,但还是找来恭桶给她。 孟流瑾也不挑剔,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手上的绳子,“劳烦姐姐……” 侍女看了看门口倒映的两个守卫的影子,才解开她手上的绳子。 孟流瑾揉了揉被勒出血痕的手腕,就像模像样地解腰带,但偏偏手抖似的,腰带连连打结。 她眼眶一红,像是要急哭。 侍女冷着脸上前要帮她。 孟流瑾趁她低头,一弯手腕,三根细针冷光一闪,从紫玉镯中射出,直中侍女心口。 侍女蓦然瞪大眼睛,伸手指她。 但这些细针是孟流瑾准备来送孟问渊上路用的,既然射中,岂会让她再有说话的机会? 所以侍女直挺挺地就要往后倒,孟流瑾连忙接住她,没让她在地上砸出声音。 孟流瑾把侍女拖到床上,搜罗走她身上的毒药和匕首暗器,然后扒下她的衣服换上,最后用被子把她裹起来。 做完这些,孟流瑾又掏出自己的备用脂粉,把眉眼化得跟侍女相差无几,然后缓了一口气,坐回床边故作娇柔: “姐姐……我弄到身上了……你能不能帮我找件干净衣裳?” 然后她换个位置,捏着鼻子,学着侍女的语调:“你有完没完?如厕都不会!” 又换回床边,柔柔弱弱:“我……我以前,都是人伺候的……” 演完这边,孟流瑾就故意做出砰砰梆梆的响声,然后道:“衣服脱下来,躺到床上去,我回来之前不许出来!” “好。” 孟流瑾把自己的衣裳浸了汤水,撒上药粉,弄成一片狼藉的样子,丢进恭桶。 “……” 孟流瑾自己都不忍心看,她真是为了活命,什么节操都搭进去了。 孟流瑾长舒一口气,然后一只手提着恭桶,一只手掩住口鼻,打开房门。 门口的守卫一看恭桶里的东西,也没仔细看她,就都把头别了过去,也都捂住了鼻子。 孟流瑾捏住鼻子,尖声尖气,“看好她!” “连枝姐姐放心。” 孟流瑾不耐烦地点点头,一路把恭桶举得老远,逼走一波又一波巡查,终于出了客栈。 已经是晚上,外面一片漆黑。 孟流瑾借着丢桶,故意到偏远处,然后避开所有人,摸到马厩,顺走一匹马。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一朝被抓,节操丢尽 第71章 孟流瑾用一个大树枝套上刚刚弄脏的外衫, 绑在马上,做成马上有人的样子,最后重重在马身上抽了一鞭。 马儿吃痛, 嘶鸣一声就朝着大路跑去。 孟流瑾借着阴影, 弯身躲进旁边树丛里。 客栈里的守卫看到一匹马驮着一个“人影”蹿走,大呼不好, 纷纷追了上去。 孟流瑾缩成一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在最后一个守卫骑马路过时, 蓦然发动镯子的机关,把他毒倒在地。 他的同伴早已追得很远, 根本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 孟流瑾迅速把这人拖到暗处,扒下他的衣服, 自己套上,然后骑上他的马就往相反的方向飞奔而去。 能不能逃跑成功, 就看这次了! 孟流瑾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是看着路就跑, 把马驾得飞快。 而她不知道的时,她刚刚离开, 一只白貂就蹿进了客栈。 紧随白貂之后, 一伙银甲铁卫冲了进来,但搜查一番之后, 只发现了房间里死透的侍女连枝,还有客栈外被扒了衣服的侍卫。 铁卫首领恭敬地对北郁沉拱手,“少主,是入骨针。” 北一一愣,“公主跑了?” 北郁沉一天一夜都在马上, 深紫的官服上还有晨间沾染的几点尘泥,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清绝贵气。 “死了多久?” “女人一刻钟,男人尚有余温。” 铁卫:“此处东西混乱,像是紧急之下舍弃,剩下的人应当是去追公主了。” 北郁沉:“势必追回。” “是。” 铁卫一涌而去,北一蹲下又查看了两具尸体,道:“都是一击致命,公主应该没有受伤。” 北郁沉看向趴在地上直喘气的白貂,脸上的冷凝化开一些。 “周围也查一遍,她心思多。” 孟流瑾第一次骑马跑那么远,还为了不被追上来,一路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天亮,她浑身的骨头都好像散了架。 等她再也没有力气驾马,从马上滑下来,好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孟流瑾支撑着把马牵到一条小河边,掬水洗了一把脸。 那些人一夜没有追上来,应该追不上来了吧? 孟流瑾这会儿累得脑子都转不动了,就随便躺到河边,想要休息一会儿。 可已经入冬,夜里已经风吹霜打一夜,这会儿又是晨间最冷的时候,孟流瑾的身子实在受不住,刚闭上眼睛,胸口就一阵憋闷,嗓子也开始发痒,涌出一股血腥气来。 孟流瑾捂住胸口就是剧烈咳嗽,嘴里毫不意外地吐出一口血来。 “姑娘可需要帮忙?” 孟流瑾正以为自己要挂,突然一道温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孟流瑾警惕的抬眸,正对上一双温柔的眼睛。 这双眼睛很漂亮,是标准的桃花眼,眼里映着清晨的薄雾,眼尾带着风-情,好像这河中的精灵现世。 尤其这双眼睛的主人穿了一身洁白无瑕的白衣,一头墨发用白玉簪束起,身上背着药篓,简约淡雅,样貌更是出众。 但孟流瑾从小就是经过各种美人洗礼的人,尤其和北郁沉那种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同床共枕过一个多月,所以对这种出众的样貌很能免疫。 她绷直着身子,用手擦掉嘴角的血,“公子住在附近么?” 白衣男子微微笑着点头,像河中水波微漾,“正巧在山下有间草庐,姑娘若不嫌弃,就去落个脚吧。” 孟流瑾觉得自己再不找个地方修整,可能真的要曝尸荒野,便道:“那就叨扰公子了。” 白衣男人得了答复,看她起不了身,就放下药篓,走下来搀扶她。 他靠近的时候,孟流瑾闻到他身上有很浓的药香。 孟流瑾先让他等等,说:“我先吃粒药。” 白衣男人松手,很尊重的样子。 孟流瑾笑了笑,从怀里掏出带缚纱草的药,眼睛都不眨地吃了两颗。 但这个药太苦,以致于孟流瑾没看到白衣男人眼里闪过一道暗光。 孟流瑾把药吃完,又郑重放进怀里,道:“有劳公子。” 白衣男人弯身扶起她,“姑娘不必客气。” 孟流瑾想强撑着问问他的名字,但她一站起来脑子里就是一晕,然后就没了意识,也就没有问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这章真的短小…… 第72章 孟流瑾再醒来, 已经是三天后。 晕倒之前那种要死不活的不适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双腿因为驾马一夜,还带着酸疼。 她睁开眼睛, 看着头顶青灰色的帐子, 又看看屋子里的粗木家具和简洁摆设,慢慢想起来那个白衣男人。 那男人说他在山下有间草庐, 竟然真的是个草庐。 不过屋子里整洁干净,还有淡淡药香, 竟有一种别样的温馨。 孟流瑾摸了摸自己身上, 确认衣服还在,轻轻松了口气。 多亏了沈云微送的缚纱草, 让她孤身在外,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负。 应该是听到孟流瑾的动静, 那个白衣男人从屋外进来,手里端了一碗药。 “姑娘醒了?身上可有不适?” 孟流瑾撑着身子坐起来, 腿上酸疼得让她眼泪都要出来,但她深吸了两口气, 把痛苦压下去,面向男人时, 神情如常,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男人走到床边,把药放到小桌上, “不必客气。我常在山中采药,也会些医术,救姑娘也是碰巧罢了。” 孟流瑾保持着微笑,“还未请教公子的名字?” 随随便便就压下了百物毒的余毒发作,真的很碰巧。 男人坐到床边的木凳上, 唇角含笑,“姑娘叫我白风即可。不知姑娘名讳是?” “云枝。”孟流瑾信口拈来。 反正白风这个名字,一听就是假的。 白风也不追问,道:“那我就叫你云姑娘。云姑娘身上的毒有些年头了,要好好调理,若是没有要事,就先在此处住下吧。” 孟流瑾有些犹疑,“我正在被仇家追杀,住在这里,恐怕会连累公子。” 白风:“这个不用担心,此处偏僻,一般人找不到这里。只要姑娘不嫌弃这里简陋即可。” 如果外人找不到,暂时留在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起码这个“白风”现在还没露出对她不利的心思。 所以孟流瑾没有纠结太久,当即道:“那就打扰白公子了。” 白风点点头,端过旁边的药,“这是我自己采的药,有温补之效,云姑娘趁热喝。” “好。” …… 孟流瑾最后到过的河边,白貂在她躺过的地方来回徘徊,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北一带着铁卫将方圆几里搜查了个底朝天,最后回来,神色凝重。 “大人,没有任何踪迹,闻踪蛊也循不到气味。” 北郁沉站在河边,紫色的衣角被风拂动,目光落在白貂围着转的一滩暗红色。 那滩红被霜露浸染过,已经有些看不清,但还是能分辨出来是一团血迹。 北一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小心地再次开口,“是否让人去河底查看?” 北郁沉闭了闭眼睛,道:“不用。闻踪蛊不怕水,要是在河底,不至于找不到。” 北一皱眉,“那……” “有人故意掩盖了气息,让百毒堂来。” 北一明白了,“是。” 他正要去联系百毒堂,北郁沉却叫住他。 “安翎夫人找到没有?” 安翎夫人就是家主夫人,也就是主子的亲生母亲。 主子可以不叫“母亲”,他们却不能因此不敬。 所以北一低下头,多了分恭谨,“她对三阁六堂太熟悉,找起来要费一些功夫。” 千闻阁找出来十波人,他们把每一波都追到了,但安翎夫人不在其中任何一波,要不是她留下了东西,可能没人能想到公主是她带走的。 北郁沉没有任何波动,“继续找。” 他说完就上了马,调转马头,往京城的方向回去。 他已经离京五天了,南域两天前向大安叫战,边关形势紧张,京中也乱了起来,皇上昨日就派人催他回去,他留到今日已经是极限了。 至于孟流瑾,她最好不是自己设计了这一出。 而京城内,因为南域叫战,老皇帝已经拔营回宫,大臣们的注意力也从湛王中毒、公主被掳上转移到了派谁出战上。 以往南域都是湛王镇压,十几年来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可从柳家和南域牵扯的事情被查出来,湛王的这个“镇压”有没有水分就值得考量,加上他又中了寒火毒,超过三天未解,已经一只脚踏过了鬼门关,如今全靠太医施针和神医鬼毒叶听风的药童叶乔为他吊着命,就更不适合去打南域了。 而如今势头最猛的凌子盛刚刚打败北野朝,北野朝使团还在,一旦凌子盛去了南域,难保北野朝不会趁机再次发难,那到时候大安就是两面夹击,更不可开交。 但其他武将也大多没有对付南域的经验,冒然派去只会徒增伤亡,所以满朝大臣为此争议不休,急等着有人敲定主意。 而这个主意皇上显然还不能自己拿定,就只能等去救公主的丞相回京。 公主虽然重要,但跟整个国家的安宁比起来,自然是后者为重。 大臣们等丞相回京等得焦头烂额,孟问渊也被寒火毒折磨得欲生欲死。 寒火毒不解,原本只有三天的命,但因为有孟流瑾的药,加上沈云微找来的叶乔医治,才能坚持到现在。 但若是再找不到叶听风,谁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因此,孟末对没找到叶听风,只带来叶乔,然后被孟问渊扣在宫中的沈云微道:“沈小姐保证过一定会找到叶听风,但如今只带来了他身边的药童为王爷吊着一口气,可不算完成了使命。” 沈云微这几天寝食不足,整个人瘦了一圈,但大理寺迟迟没有查到真正的下毒人,她就只能背着这个锅,甚至还被怀疑跟掳走公主的贼人是同伙,如果在找到叶听风之前孟问渊死了,那她就是毒害皇亲的罪,谁也救不了她。 可叶听风偏偏不知道去了哪里,连他的药童叶乔都不清楚,只知道他五天前突然离开落脚的白枫山,一句话都没留。 神医鬼毒不想让人找到踪迹,有的是办法,不然江湖上也不会没人见过他的真容,“神”和“鬼”两个字不仅是因为他医术毒药双绝,也是因为他的踪迹实在太诡秘莫测。 沈云微也是跟叶国茶商做生意的时候偶然结识了他,可也只是能偶尔见上一面,请他顺手帮个忙而已,还不至于让他特意留下找他的法子。 第73章 沈云微为此愁眉紧锁, 但听到孟末的话,她只能道:“我会想办法。” 孟末:“王爷若有个好歹,后果你清楚。” 孟末进到寝殿, 给孟问渊喂了药, 看到他越来越虚弱的样子,担忧道:“王爷身体重要, 南域那边,不然让他们缓几天?” 孟问渊靠在床头, 脸上青白一片, 一看就是病入膏肓的样子。 但听到孟末的话,他却冷笑一声, “南域那帮蛮人早就蠢蠢欲动,一旦起事, 除了镇压,不会受任何控制。” “可王爷现在这样, 也不能去啊。” “不急,”孟问渊咳嗽一阵, 嘴角带血,“等他们闹乱了, 才更好行事。” 北郁沉当晚就到了京城, 第一件事就是进宫,和老皇帝商议镇压南域之事。 老皇帝看到他, 叹了口气,“朕已经派人去找阿瑾了,那人既然只是把她带走,一时半会儿就不会要她的命,你也莫要心急。” 北郁沉坐在左下首, 冷静无波,“您当初为什么留下她?” 老皇帝端起茶杯,垂眸沉吟。 当年北家主发现妩美人是受安翎夫人指使,当即带安翎夫人进宫请罪。 安翎夫人之后就再没回来,北郁沉知道老皇帝没杀她,只是将她囚在京城之外,甚至让北家自己看守。 虽然安翎夫人是北郁沉的母亲,但对老皇帝这个处理结果,北郁沉却一直没有想通是为什么。 他知道老皇帝怀疑她是北家推出来背锅,但就算背锅,老皇帝也该趁机将她除根才是。 因为安翎夫人出身安家,也就是先皇宠妃安妃,湛王之母的母家。 安妃当年恃宠而骄,先皇后宫及皇子们都受其欺压,甚至在先皇病重立诏传位皇上时,她联合安家逼宫,想拥湛王上位。 是皇上亲手将其正法,并将安家整个抹除,把湛王送到边关南华城。 但他抹除安家时,却留下了已经被先皇赐婚到北家的安翎夫人,甚至予以安抚。 北郁沉曾经以为老皇帝是给北家的面子,所以没将她牵扯进安家的案子里,留了她一命。 但出了妩美人之事后,北郁沉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老皇帝就算再给北家面子,也不会为了北家不要亲生女儿,从而逼得云家决裂。 云家尽管远在边境,但对老皇帝而言也是左膀右臂,老皇帝蛰伏多年才登帝位,根本不是心慈手软以及不懂利弊之人,不可能在怀疑北家的同时,这么轻易斩断云家的这一条臂膀。 所以老皇帝留下安翎夫人,肯定还有别的缘由。 而这个缘由,通透如北郁沉,也至今没有想通。 老皇帝放下茶杯,道:“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他仍然不愿意说,北郁沉也不追问,便将话题揭过去。 “攻打南域的人选,臣推选云家少主云清衍。” 老皇帝眉头动了动,“哦?” “云家世代镇守大安南部,对南部各国最为了解,而且云州与南域边境相近,从云州赶去南华城距离最短。而且云家尚武,云清衍更是翘楚之辈,此战由他负责,必当万无一失。” 老皇帝眼底幽暗,“云家已经十三年不接圣旨,他再合适,也不会为朕所用。” “臣亲自去云州。” 老皇帝的手握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微愰,好像看到了极远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是啊,你是该去见见他们。” 又过了两天,孟流瑾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复发的寒火毒也被压了下去。 草庐建在偏远的山脚,山脚下有大片的梅花,梅花之外还有一汪宽广的湖泊,简直是个世外桃源。 这个地方的气候比京城更暖,所以一些草木还带着葱绿。 孟流瑾跟着白风去湖里抓了几条鱼,然后捡了梅树枝,在湖边烤鱼。 白风不愧是经常出去“游历”的,野外生存技能满分,抓鱼烤鱼熟练得很,几乎不用孟流瑾动手。 孟流瑾乐得自在,坐在火边烤手等鱼,顺便欣赏美人儿。 白风五官深刻,面容俊朗,虽然气质温润如玉,像个世外仙人,但身上若有若无的有点异域风情。 尤其像叶国人。 叶国跟云州交界,孟流瑾在云州长了十三年,自然接触过很多叶国人。 叶国人的眼窝比较深,因为所处之地多山脉丛林,光照不足,所以皮肤偏白,又因为人均识药种茶,做的事情典雅,以致于气质上都多少有些柔婉之意。 白风的温润就有这么点意思。 孟流瑾记得原书男二叶听风就是这么个样貌。 一身白衣,医毒双绝,相貌极美。 而且除了叶听风,孟流瑾真不相信随随便便冒出来一个人,就能几碗药解了她身上十几年的余毒。 这才几天,她自从穿越过来就要死不活的身体就被调理好了大半,若不是她自己记得十三年来是怎么跟余毒战斗的,就以为自己一直是个正常人了。 但孟流瑾想不通叶听风救她的理由,就算真的是偶遇,神医鬼毒也不该这么问都不问一句,随随便便就出手救人,还是个陌生人—— 求神医鬼毒治病的人没有十万也有一万,他要这么好说话,大概早累死了。 不过他要隐瞒身份,这几天也客气有礼,完全没有所图的样子,孟流瑾就不去刨根问底,只当他是隐居在此的“白风”好了。 白风烤好了鱼,递给孟流瑾一只,“云姑娘尝尝看。” “多谢白公子。” 孟流瑾接过插着树枝的鱼,吹了吹热气,小心地咬了一口鱼肉,然后竖起大拇指夸赞,“好香!白公子真厉害!” 他甚至在烤鱼之前就把鱼骨去了,所以吃起来完全不用担心有刺。 白风笑容温柔,“那你多吃些,不够我再给你抓。” 孟流瑾看看火上还在烤的三条鱼,嗔他一眼,“这还不够,白公子当我是饭桶啊?” 白风轻笑出声,“岂敢?云姑娘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 孟流瑾满意了,又咬了一口烤鱼,“就是,本姑娘这是游戏人间,给这些美食一个露脸的机会。” 第74章 白风把剩下三条烤鱼好, 就灭了火,顺手埋了几颗番薯在火堆里。 孟流瑾只吃了半条鱼,然后就巴巴地等番薯。 白风道:“看来云姑娘果然是仙女下凡, 不食荤腥。” 孟流瑾看着火堆里通红的火星, 好像漫不经意地点头,“我从小身体不好, 许多东西不能吃,父母把我养这么大确实不易。” 白风含笑想说什么, 但孟流瑾接着又接了一句, “夫君把我养这么胖也不容易。” 想起北郁沉说她“胖了”,孟流瑾就想咬牙, 不过瞥到白风脸上一闪而过的冷意,她心里就畅快了。 可别怪她没提醒哦, 她是有夫君的人,而且很厉害, 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都要小心一点哟。 不过这都这么多天了, 北郁沉还没来找她,不知道是碰到他娘就不管她了, 还是被什么拦住了。 孟流瑾决定回头好好查一查, 他要是真倒向了他娘那边,她就登上皇位, 把他武功废了,丢到边关去。 没错,孟流瑾现在决定接受老皇帝的传承了。 她出来这一趟,加上白风,已经有三伙人要劫她, 所以不管她愿不愿意继位,旁人都已经认定了她是皇储,所以才这么费尽心思掳走她。 既然已经认定,那就算她最后没有继承,登基的那人也肯定不会放过她——她的存在,对其他觊觎皇位的人而言,就是个定时zha弹,只要她活着,他们就不能安枕。 因此,与其让别人得了皇位又时时想害她,不如她自己坐上龙椅,气死那些想对她下手的人。 白风脸上转回温柔,挂上惊讶,“云……姑娘成亲了?” 孟流瑾扒出一只烤熟的番薯,脸上带笑,“是啊,夫君跟白公子一样,也是旷达包容之人,若是知道是白公子救了我,肯定也感激不尽。” 说着,她还不忘编出自己被追杀的原因,“我夫家从商,我这次就是陪夫君运货,才路遇歹人,与夫君走散,落到那副田地。” 她泫然欲泣,一副担心的样子,不知道的人只怕就真信了,“也不知道夫君如今怎么样了。” 白风顿了顿,面色不改,“姑娘若是担心,待你的身子养好一些,我带你出去寻他便是。” 带她出去?真的信了她的说辞,还是明知道她说谎,故意借口带她去别的地方? 但能够出去,孟流瑾就不纠结那么多,道:“那就有劳白公子了。” 白风温文尔雅,却不改口叫她“云夫人”,“云姑娘不必客气。” 孟流瑾越发觉得有意思了。 当天晚上,外面下起了雨,把稍微暖和一点的天气都冲得寒凉起来。 孟流瑾在床上缩成一团挨了一夜,但果然又受了寒,第二天头晕脚重,根本起不来床。 白风和前几天一样,给她熬了药送到床边,“你的身子被毒药侵蚀过久,底子几乎全坏了,要养好没那么容易。” 孟流瑾裹着被子,听着外面还淅淅沥沥的雨声,鼻音浓重,“我这辈子还有希望养好么?” 他要真是叶听风,却也说治好不容易,那她大概一辈子都没希望好起来了。 白风温润道:“当然能养好,别担心。” 他端起药递给她,“自己能喝么?” 孟流瑾得了准话,就放心多了,“能。” 不然还等着你喂么? 孟流瑾刚接过药碗,窗外突然传来三声鸟叫。 她下意识觉得这鸟叫有别的寒意,手上的动作就蓦然一停。 白风道:“是我养的白雀,用来看守草庐的,我去看看。” 孟流瑾点点头,看着他起身出去。 看守草庐的白雀发了信号,难道有人进入了梅林? 第75章 北郁沉终于来找她了? 孟流瑾隐隐期待, 甚至想从床上爬起来。 虽然她早就做好了离开北家的打算,但她不得不承认,这几天她想那朵要跟她好好做夫妻的高岭之花了。 幸好她在这里都是和衣而眠, 所以只用起来把头发束起来就好, 不能让高岭之花看到她披头散发地跟别的男人共处。 但孟流瑾刚挽好头发,白风就回来了, 面色有些凝重,“来者不善, 我带你躲躲。” 他不等孟流瑾反应, 就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孟流瑾想要挣扎,“公子看到来人的样子了么?有没有一个身材修长, 长得极好看的?” 白风不由分说地给她披上蓑衣,“没有, 全是一身银甲,领头黑衣, 但年纪不小。” 年纪不小,那就不是北郁沉。 孟流瑾一下泄了气, 脸上有些失望。 白风给她戴上斗笠,拉着她就冲进雨里。 刚入冬不久, 梅花还没开, 梅树上也还有些许叶子,白风拉着孟流瑾进了梅林, 借着大雨掩盖,很快就不见了影子。 他们刚走,一个黑衣人就带着一群银甲卫进了草庐。 黑衣人四五十的年纪,留着山羊胡,径直推开孟流瑾住的屋子。 屋内早就没人, 但床边的药碗上还有余温,一只翠黄色的小鸟停在旁边。 黑衣人道:“是公主用过的,刚走不久,快追。” 可是刚出草庐,黄鸟却在四下徘徊,不找方向。 黑衣人一锤掌心,“该死,又换了药。” 少主被召回京城,让他们全力追寻公主,这几天百毒堂一直在排查掩盖公主气息的东西。 但公主消失的湖边没有任何可疑之物,甚至没有毒、药的痕迹,他们费了一番功夫,才从周边露水里找到了迷-药残留,当即让专克此药的黄鸟引路寻来,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这下对方又换了别的药物掩盖行踪,要破解又要不少时间。 但公主已经被掳快十天,再找不回去,他们没办法跟少主交代。 所以黑衣人一咬牙,道:“分头追!注意路上脚印!” 得亏这是雨天,又是谷底,地上多泥泞,只要有人走过,肯定会有脚印。 公主自幼中了寒火毒,肯定不会轻功。 —— 孟流瑾染着风寒,体虚加重,冒着雨没跑多远就气喘吁吁,“我……我跑不动了。” 白风往后面看了眼,看到地上一深一浅的两行脚印,道:“得罪了。” 孟流瑾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是一黑,没了意识。 等孟流瑾再醒来,人已经在一个山洞里。 她身边生着火,身上盖着一件白色的衣裳,是白风的。 白风坐在旁边,手里在烤着兔子,听到动静抬头,还是温文一笑,“你醒了?” 孟流瑾淋了雨,头更疼了,嗓子也干得发疼,“我们躲过去了么?” 她不确信银甲黑衣是不是北郁沉的人,但她现在能确信的是,白风肯定不是什么简单人,不管是谁的人找过来,他肯定都不会让她看见。 白风给她递来水袋,道:“一时半会儿他们追不过来,放心。” 孟流瑾接过水袋,仰头喝了两口水润了润嗓子。 “白公子住的地方肯定会被他们盯上,只怕不能回去了。” “无妨。”白风风轻云淡,清俊的面容被火光映出三分红色,多了几分妖异,“我经常出去游历,此处不过落脚用罢了。” 孟流瑾把水袋合上盖子,脸上带着担心,“公子出去游历,我只怕会拖累你,等我身体好了,你就让我自己去找夫君吧。” 白风把烤好的兔子从火上拿下来,扯下一条腿,用叶子包着递给孟流瑾,“虽然生病没有胃口,但也多少吃些压压。” 孟流瑾接过兔腿,道了声多谢。 白风温润如风,道:“云姑娘不必客气。不过从今日的情形看,追杀你的人还在,你一个人出去实在危险,还是白某带你去找你夫君吧。” 是么?你肯让找? 孟流瑾故意下了剂猛药,“我夫家在京城,夫君若是存活,可能先回了京城,白公子能带我去京城么?” 京城有老皇帝,也是北家的大本营,只要她回去,恐怕还没踏进京城,就有人来救她了。 白风却点点头,“好。” 孟流瑾从他脸上看不出半点勉强,好像去京城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她皱了皱眉。 难道她猜错了? “多谢白公子。” 孟流瑾兔腿也只吃了几口,然后就头昏脑涨地继续躺下。 火堆把山洞映得通红,外面的雨声哗哗地传进来,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白风规矩地在火堆另一侧,没有越礼半分。 孟流瑾睡不着,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天,打探消息。 “听说皇上的嫡公主也中了寒火毒,不知道她有没有我这么幸运,碰上白公子为我治病。” 白风给火堆里添根柴,笑着,“嫡公主身后有皇上还有两大家族,这点毒要不了她的命。” 孟流瑾看着洞顶的青苔,眼睛眨呀眨,“我的毒当年也幸亏遇到一个世外高人相救,不过命虽然保住了,高人却说会一直体弱多病。据说嫡公主也是这样,嫁给丞相之后,连圆房都不行呢。” 白风这次看了她一眼,但是没有说话。 孟流瑾继续自黑,“我曾经远远看过丞相几次,当真是个风流人物,可惜了。” 白风笑了,“你不是说你夫君也长得极好看么?” 孟流瑾把玩着手腕上的镯子,“是啊,虽然他没有高官厚禄,但在我眼里,他跟丞相一样好看。” 白风第一次接她的“夫妻话题”,“看来你们夫妻的感情很好。” 孟流瑾想了想,顺口胡诌,“他脾气不好,还爱喝酒,但从来不让我因为身体不好被欺负。” “吧嗒”一声,是白风折断了一根树枝。 他眼底的神色难辨,只是唇角还带着笑,“那你失踪,他一定很着急。” 孟流瑾撇撇嘴。 着不着急她不知道,反正他现在还没来找她。 看来她高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 孟流瑾叹了口气,转向另一个话题,“我跟他走失之前,听说京城里又有人中了寒火毒,在找神医鬼毒叶听风。” 作者有话要说:丞相:声名被毁…… 第76章 白风风轻云淡, “那就看他运气了。” 孟流瑾挑眉,“哦?白公子以为他找不到?” 白风用一根树枝在地上随便画着什么,“神医鬼毒想来以行踪诡秘著称, 能不能被找到, 看他想不想治吧。” “那……”孟流瑾侧过身子看他,“白公子的医术也超群, 如果那人找你,你想治么?” 白风抬头, 目光落在她脸上, “云姑娘想我治么?” 孟流瑾:“……”当然不想。 北郁沉带着圣旨先去云家,朝中另一员大将裴将军随之带兵赶往南华城, 力图在云家少主云清衍接旨之后在南华城汇合。 北郁沉快马加鞭,到云州十天的距离, 被他用了一半的时间赶到。 云州与京城不同,因为地处边境, 商业发达,所以民风更加开放, 城内各路人马往来。 北郁沉来云州,云家早就接到了消息, 所以少主云清衍亲自到城门处迎接。 云清衍面容硬朗, 身姿挺拔,一身青色劲装干练沉稳, 行动之间多有威严。 北郁沉下马抱拳,尽管风尘仆仆,但风姿不减,“云少主。” 云清衍还礼,“北少主多礼了。” 他不叫丞相, 只以北家的名衔称呼,说明只认他北家的身份。 “北少主到云州来,怎么没带阿瑾一起?” 孟流瑾失踪的事只有猎场里的人知道,为免引来更多麻烦,皇上回京之前下旨,让所有人不得传出去半个字。 包括拂衣,也在丞相府里受到示意,没有往云家传消息。 所以云家还不知道。 但如果这件事本身就是孟流瑾自己策划的,北郁沉怀疑云清衍在试探他。 因为孟流瑾身体还没好,从安翎夫人手下跑出来,肯定有人配合才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有那个能力瞒过北家和皇上耳目的,只有云家。 这也是北郁沉一定要亲自来云州的原因之一。 所以北郁沉怀疑孟流瑾回到云家藏了起来,然后怕被他找到,故意让云家人在他面前装作不知道。 北郁沉面上不显,唇角勾了勾,“此次来得急,怕她撑不住长途奔波,便没带她一起。下次一定专程带她回来。” 云清衍点头,“我们先回府再说。” “好。” 云清衍骑马来接,所以北郁沉也重新上马,跟着他一起到了云家。 云家世代盘踞云州,府邸也占地极广,因为更加重武,所以府中多有练武场,北郁沉跟着云清衍走到正厅时,看到不少弟子在操练。 云家家主和皇后云九羽都坐在正厅等着。 云家主和云九羽兄妹相差十岁,但容貌都极为出色。 尤其云九羽一身红袍,年过四十,却因为保养得极好,眼角看不出一根细纹,美得凌厉而浓烈,好似刚开封的烈烈美酒。 而孟流瑾的容貌跟她有八分像,但因为常年体弱,又把爪牙全都藏了起来,所以相比起来更娇妍清媚,是另一种风格。 北郁沉按礼下跪,“见过岳母大人,云家主。” 他没有哪壶不开提哪壶地叫云九羽皇后,显然让厅里的人都很满意。 云九羽笑着看他,“快起来,让我好好瞧瞧。” “是。”北郁沉起身,抬起头来。 云九羽和云家主都上下打量他,因为习武,没有那么多避讳,所以都看得很直接。 云九羽笑得开怀,“快坐下。我就说北家的小子模样差不了,阿瑾嫁过去绝对不吃亏,看,我说得对吧?” 她后半句是对云家主说的。 但相比她炫耀的语气,云家主冷淡多了,还冷哼了一声,“模样长得好有什么用?京城的男人没有好东西。” 他说坏话都不避人的,还瞪了北郁沉一眼。 北郁沉早就打探过,孟流瑾回京完婚,是皇后云九羽一人支持,而云家主并不同意。 至于不同意的原因,就是像他说得,他觉得“京城男人没有好东西”。 而之所以这么觉得,自然是因为云九羽嫁给皇帝,然后被那样对待。 云家主护妹心切,若不是两大家族自古家训忠君,当年只怕不止是和老皇帝决裂这么简单,换一个人,恐怕早就已经投胎十三年了。 北郁沉知道来龙去脉,所以对云家主这个说辞并不惊讶,反倒云清衍咳了声,“父亲。” 云家主别过头,不理北郁沉。 云九羽冲北郁沉笑笑,“你别介意,他就是这脾气。” 北郁沉颔首,“小婿明白。” 云清衍请北郁沉喝茶,然后直入正题,“不知北少主这次来所为何事?” 北郁沉放下茶杯,正了正神色,没有先说目的,而是先道:“南域近日大举进犯我朝边境,百姓实苦,但朝中武将对南域所知甚少,湛王殿下又身中剧毒,不能回转,我便先来探探虚实,并借机拜见岳母与云家主。” 他还准备了些礼物,让北一拿进来呈给云九羽和云家主,云清衍也有。 云九羽说:“你一路奔波,还带什么东西?” 北郁沉微微低眉,“是小婿分内之事。” 裴将军比他晚出发一日,带兵到南华城需要十天,而从云州到南华城只要两日,所以北郁沉还有四天时间。 这四天足够他摸清云家,确认孟流瑾有没有回来,也足够他说服云家接下圣旨,让云清衍到南华城挂帅。 北郁沉被安排在孟流瑾出嫁前的房间住下,因为云九羽喜欢他,所以云家上下接待得很用心。 北郁沉沐浴更衣之后,屏退下人,自己在孟流瑾闺房里转了两圈。 这间闺房典雅精致,显然还保留着之前的模样,甚至连摆在窗边的绣架都没动,绣架上还有一副刚绣完的娇杏图。 娇杏图的针脚没那么仔细,绣工也不算出挑,甚至有一朵杏花还被绣歪了花瓣,但胜在红得娇媚,所以勉强能看。 大概是孟流瑾的闺中作业,还没来得及交。 北郁沉把这副图取下来,仔细看了两眼,唇角忍不住勾起,然后叠好,放入怀中。 但这间房间近期没有住过的痕迹,所以孟流瑾要么真的没有回来,要么是知道他会来云家,藏在别的地方。 北郁沉让北一密查其他院落。 第77章 孟流瑾的风寒很快就好了, 这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一座青石小城。 这座城不大,但看着挺富足,以卖药材茶叶, 还有山上野味为生。 孟流瑾看着很熟悉——云州也是如此。 只是云州境内有龙隐山, 所以卖的东西更多样一些。 而这里的气候也跟云州相近,所以这里不是云州, 但绝对离云州不远。 虽然知道白风不可能带她去京城,但他带她来云州做什么? 他要是知道她的身份, 就该知道云州比京城更有利于她。 白风没带孟流瑾住客栈, 而是在一间小院子住下。 他说:“我在这里有些事情,可能要停留一段时间, 正好云姑娘身上的毒也需要时间清除,就一起在这里住下吧。你夫君的下落, 我会托人去找,如果能找到, 就让他来接你。” 孟流瑾点头,“好。” 她倒要看看白风到底是不是叶听风, 如果真的是他,他这么费心帮她是想做什么。 白风找了两个婆子来伺候孟流瑾起居, 他则时常出去。 孟流瑾算着他每天来回, 应该不是去京城给孟问渊解毒,但她要是想出去, 婆子就说:“先生说云姑娘的身体不宜见风,最好不要出门。” 果然是派来监视她的。 孟流瑾了然,也不着急,“也好。那劳烦婆婆给我备纸笔来。” 除了不让她出去,婆子倒很尽心, 所以纸笔拿来得很快。 孟流瑾一气呵成,画了个鸳鸯锅出来,等白风晚上回来,拿给他看。 “白公子,你能让人帮我打一个这个样子的锅么?” 白风拿过图看了看,笑着道:“这种锅倒是有趣。” 孟流瑾眨着眼睛,“等做出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云姑娘还会下厨?”白风惊讶。 孟流瑾骄傲,“白公子不要小看我哦。” “不敢不敢。”白风把图纸收起来,好似完全不在意,“我明日就去铁铺让人做。” 孟流瑾给他夹了一筷子菜,“那就多谢白公子了。” 白风嘴上答应得痛快,但晚上孟流瑾借着给他送茶的名义找他的时候,发现他把那张图纸临摹了一遍。 孟流瑾暗自挑眉。 这是怕她在图纸上做暗号,给外面传消息呢。 不过没关系,她要的只是有人在这里见过鸳鸯锅这个东西, 这个书里的世界,除了她,就只有云家和北家的人见过鸳鸯锅,只要鸳鸯锅在这里出现,云家和北家的人肯定就知道她在这里了。 但孟流瑾没有等回鸳鸯锅,因为第二天一早,那只报信鸟又出现了,白风立刻带着她上了一辆马车,沿着一条小路出城。 孟流瑾这次隐约看到了追他们的人一身银甲,前面还有一只翠色的小鸟,一点都不像安翎夫人的人。 马车跑得飞快,白风扶着孟流瑾,道:“这些人穷追不舍,可是云姑娘身上有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 孟流瑾瞥了他一眼,摇头,“我也不知道。” 有本事你就继续装下去。 她身上能吸引人穷追不舍的,不就是她大安嫡公主的身份? 这样一想,她突然有点明白白风为什么这么帮她了。 既然她能吸引人的只有这个身份,白风自然也是冲着这个来的。 她差点忘记了,叶听风的另一重身份是叶国的皇子。 既然北野朝都能假意求和,暗地里来劫她,叶国为什么不能? 只是叶听风为了稳住她,用的是美男计! 先俘获了她的心,然后让她心甘情愿为叶国所用,可不是条妙计? 怪不得她明说了她有夫君,他还一定要叫她姑娘。 叫了“云夫人”,不就是提醒她她嫁过人,不能对别人动心了么? 反正京城所有人都知道,她嫁给北郁沉,但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没有圆房。 没有圆房的夫妻,算什么夫妻,她要和别人煮成了熟饭,北家的名分自然形同虚设。 这个算盘打得妙啊。 马车到了城外,目标更大。 所以在银甲卫追上之前,白风就让车夫停车,带孟流瑾进了旁边的丛林,而马车沿着官道继续往前。 孟流瑾不愿意走,说:“我瞧着那些人好像是我夫君派来的,我们先等等看。” 白风面色微沉,“万一是仇家呢?这么多人,到时候想走都晚了。” 那只翠鸟已经出现,白风要拉孟流瑾走,孟流瑾不走,非要看清那些银甲身上有没有北家的标志。 这么多天了,北郁沉就算不重视她,也该重视她的身份,不可能一直不来找她。 他要是想找,以他的能力,不可能到现在还找不过来。 银甲卫骑着马出现,跟着翠鸟越来越近。 白风蹙眉,说了一句,“得罪了。” 孟流瑾早有防备,立刻捂住鼻子,所以他这次没能如愿让她昏倒。 可在这时,一群黑衣人突然冲了出来,拦住了银甲卫的来路。 最前方的银甲卫猝及不妨,狂奔的马收势不及,有两个被从马背上甩开,幸亏那两人身手不凡,在空中一个翻滚,稳稳落到地上。 那群黑衣人手里拿刀,领头人一挥手,喊了一句,“杀!” 黑衣人持刀上前,银甲卫也不甘示弱,两伙人就这么一句废话都没有,立时火拼起来。 孟流瑾急得跺脚,可接着就被白风点了穴道,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云家,北郁沉先试探了云九羽对老皇帝的态度,发现她一听皇上两个字就把话题绕到别处上,根本不愿意提老皇帝。 但对孟流瑾,云九羽很是疼爱,还跟他说了许多孟流瑾小时候的事,并且很直接地跟他说:“那丫头胆子大着呢,两次刺杀算不了什么,你别被她骗了,还是早点圆房是正经。” 北郁沉道:“小婿明白。她的身体已经在好转,等此次事了,岳母不如跟我回去陪她一段时间?” 云九羽喝了口茶,神色如常,唇角含着笑,“罢了,京城的水土不适合我,还是等你闲了,带她回来见我吧。她舅舅从小也把她当女儿疼,这段时间很是想念。” 北郁沉笑了笑,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指尖比白瓷还要净透白皙。 “岳母不愿踏足京城,小婿理解。但皇上仍然给阿瑾嫡公主的身份,所为为何,您心里也应该有个数。” 第78章 云九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笑容敛起。 “你这次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吧。” 她用的是肯定语气,说明早就知道。 北郁沉也不再绕弯子, 直说道:“我不是为了皇上, 是为了阿瑾。” “哦?” 北郁沉起身,站到厅中, 微微拱手,“大安龙脉世代由云家和北家共同镇压, 二者缺一, 龙脉不稳,大安必危。云家与皇上决裂十三年, 大安局势已现乱象,若是继续下去, 只怕更不可收拾。” “云家可以不管祖训,但阿瑾是皇上唯一一条血脉, 尽管她谨记云家教诲,不肯认父, 可皇上若有危险,她作为嫡公主会遭遇什么, 岳母可想而知。” “乱世之中, 云家和北家或可亡羊补牢,但若代价是让阿瑾目睹父亲惨死, 生灵涂炭,自己日夜徘徊在生死边缘,小婿以为,对她而言太过惨痛。” “……” 孟流瑾这次醒来,是在另一辆马车里。 马车跑得不快, 而且车内铺着软垫,所以没那么颠簸。 她睁开眼睛,看到白风坐在旁侧,杏眸半眯。 白风看到她醒来,第一件事是认错,“云姑娘得罪了,当时情况紧急,白某才出此下策。” 孟流瑾撑着身子起来,神情冷漠,“第二波人不是你安排的?” 白风脸上浮现惊讶,“云姑娘何出此言?” 孟流瑾深吸了口气。 他都已经明摆着要带走她了,还跟她装。 孟流瑾不想再披着假皮,直接道:“要回叶国必须经过云州,你前几日在青石小城停留,不就是为了谋划不被云家发现带我出边境?叶五皇子殿下。” 叶听风在叶国皇室排行第五,世人只知他神医鬼毒的身份,对这层皇子身份却知之甚少,所以白风听到她这样称呼,盯着她看了许久。 孟流瑾扭过头,避开他的目光。 “神医鬼毒只要摆出身份,莫说是我,就是整个大安都会把你当做座上宾,何必费这种心思?” 她说得明白,白风终于也不装了,承认了他就是叶听风。 他轻笑一声,道:“叶乔说公主聪慧,如此看来,果然非虚。” 孟流瑾:“我一个傀儡,当不起神医鬼毒的夸赞。” 叶听风倒了一杯茶递给她,依然温润如玉,“我不会伤害公主,还会治好你的身体,所以公主不必防备。” 孟流瑾不接茶杯,淡淡道:“你带我回叶国做什么?你该知道即便回了叶国,云家和北家也早晚会找到我。” 叶听风不恼,把杯子放在小几上,温润的眉头染上几分深意。 “叶国不过弹丸小国,靠着半座龙隐山存活,自然比不上大安的威势。” “所以呢?你们想用我威胁大安?” 叶听风这次没有直接回答,只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就是。” 当然不会,要是想害,这一路上她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 但孟流瑾并不想去叶国。 不论叶听风打算攻略她,还是想用她跟大安换取某些利益,她都不想当一颗棋子。 云家,北郁沉说完目的,云九羽不出所料地没有直接答应。 北郁沉也不着急。 但他刚出大厅,北一就匆匆找来,递给他一封密信。 北郁沉回房之后拆开,看到信里说,百毒堂再次找到了孟流瑾的下落,而且确信她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但因为安翎夫人的人半路阻拦,他们没能把她追回。 一个男人。 北郁沉眼底冰寒凝结,手上把信纸捏成一团。 上次百毒堂在一个梅花谷底的草庐找到孟流瑾的痕迹,也是和一个男人同住。 但百毒堂说他们一路往云州方向而来,加上孟流瑾平日也没跟什么男人往来,北郁沉便只当那个男人是半路跟她接头,带她回云家的云清衍,所以才强压下一股气。 但这次云清衍一直在云州没有离开,百毒堂还是发现孟流瑾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就只能说明,草庐的那个男人也不是云清衍。 孟流瑾,真是好样的。 才离开几天,就敢在外面勾-搭男人,还梅花谷同吃同住,一起亡命天涯。 好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夫君,我真没绿你。 丞相:那男人是谁? 叶听风:…… 第79章 百毒堂说孟流瑾和那男人往云城方向跑来, 北郁沉立刻让北一备马,亲自去堵人。 他倒要看看那女人跟着“私-奔”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而孟流瑾这时候并不好过, 因为他们被人团团围住了。 那些人全是一身黑衣, 虽然蒙着面,但孟流瑾也感觉得到来者不善, 绝对不是叶听风的人。 为了避开云家到叶国,叶听风选的这条路是条偏远山路, 旁边还临近悬崖, 所以这些人在这里包抄,堵死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车夫在车外问:“公子, 怎么办?” 叶听风合上孟流瑾掀开的帘子,低声对她道:“我等会用毒打通一个缺口, 你记得跟紧我。” 这种时候,自然是跟着叶听风更好, 所以孟流瑾点头,“好。” 叶听风像松了一口气, 笑了笑,冲她伸出手, “走。” 孟流瑾没牵, 提起裙摆起身,“走吧。” 两人下了马车, 悬崖上的猎猎寒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 叶听风把孟流瑾略拦在身后一步,对上黑衣人的头头,神医鬼毒的气场全开,“不知诸位在此拦车想要做什么?” 黑衣人头头手里拿着刀,嘴上却客气, “神医鬼毒大名鼎鼎,我们主子想请您和这位……姑娘,过府一叙。” 一听他这句,孟流瑾就确认他们是谁的人了。 她微微靠近叶听风,跟他说:“是孟问渊。” 这些人叫她“姑娘”,说明不是冲着她来的。 不是冲着她,自然是冲叶听风,而现在最着急找叶听风的,只有中了寒火毒的孟问渊。 叶听风趁机握住她的手,孟流瑾眉头一皱,想抽回来,他却握得更紧,面上对那黑衣人道:“我若是不愿,你们还要绑我不成?” 黑衣人手里的刀被风吹得发出刺耳声响,“人命关天,我们只有得罪了。” 话音一落,他就给同伙下了令,“抓活的!” 周围包抄的黑衣人闻声而上,丝毫不拖泥带水。 叶听风的身形未动,孟流瑾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的手,冲到面前的黑衣人就倒下了一片,空出一个口子来。 接着一股浓烟冒起,叶听风的手一搂孟流瑾的腰,脚尖一点地,就带着她凌空而起,往某个方向飞走。 孟流瑾准备好的暗器都没来得及用,就已经摆脱了那批人。 叶听风带着她左转右拐,进入一片茂密的山林,孟流瑾认识,那是龙隐山的入口。 龙隐山上草木葱郁,山石嶙峋,不适宜用轻功。 叶听风拉着孟流瑾往深处走,期间衣服都被刮破几道。 孟流瑾想挣开他的手,“我自己会走。” 叶听风看她气喘吁吁,脸色苍白,松开手,掏出一粒药给她,“先吃下压压。” 孟流瑾咬着牙,很有骨气,“你想让我做什么?” 叶听风:“到了叶国我会告诉你。” 孟流瑾正要说话,一道幽灵般的声音先在头顶响起,“只怕你们到不了叶国了。” 孟流瑾闻声仰头,果然看到北郁沉他娘一身黑纱裙,身姿袅娜,如同妖魅一般站在旁边的树枝上。 孟流瑾下意识拉着叶听风往后退了两步,浑身都警惕起来。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抓着我不放?” 她嫁的是她亲生儿子,她再怎么样也不该帮着孟问渊害她。 安翎夫人从树上飞下,黑纱裙妖娆似有灵性。 她还戴着面纱,眉眼极其漂亮。 “那这些要抓你的,几个跟你有仇?你要怪就怪你生在帝王家。” 在她之后,又是一群黑衣人冲出来,只不过这次是一群女人,各个自有风情。 孟流瑾立刻想到了以魅惑人心为长的媚香堂。 她身上一冷,冷声道:“你竟然重组了媚香堂。” 甚至,她看到了那群人里有一个熟悉的面孔。 白无双。 当初白舅爷死后,白无双就在京城没了踪迹。 原来是去投奔了她。 安翎夫人轻声一笑,“北家还真是忠心的很,连这种事情都告诉你。” 叶听风握住孟流瑾的手,悄悄冲她点头。 孟流瑾知道他的意思是再用毒。 安翎夫人看到他们的动作,却道:“公主这是找了个新人?可怜我那儿子刚娶你进门,不想是个不安分的。” 谁不安分了! 孟流瑾刚要反驳,背后就先传来清冷如清泉击石的声音:“阿瑾性情纯良,自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第80章 孟流瑾闻声回头, 就见北郁沉踩着山间枯枝,缓缓走来。 他玉冠青袍,眉眼如画, 一身风骨, 如同万丈雪山之巅绽开的冰花,被透过云层的光线一照, 莹莹绚丽,耀眼夺目。 但他墨玉一般的眸子笼着山间的薄雾, 竟像云雾缭绕的深渊幽沉无底, 又冰寒彻骨。 孟流瑾一对上他的眼睛,就浑身一个激灵, 瞬间觉得他根本不像嘴里说得那样觉得她“纯良”,而是恨不得亲手掐死她。 孟流瑾跟着他的目光, 才想起来自己的手还在叶听风手里握着,而且身上的衣服也被树枝划的破了好几块, 极其让人误会。 孟流瑾连忙拽回自己的手,往旁边让了两步, 跟叶听风拉开距离,想笑笑不出来, 要哭也没眼泪。 “夫君……” 北郁沉在旁侧站定, 袍角微动,风华摄人, “过来。” 孟流瑾提着裙摆就要往他身边跑,但刚动一步,叶听风就长臂一伸,把她拉了回去,还拥在怀里。 “你答应过跟我回叶国。” 孟流瑾瞪大眼睛, 回头看到北郁沉墨眸眯起,身上的冷气好像实化成刀。 她双手挣扎,拼命求生,“我什么时候答应……” 她话没说完,叶听风就低下头,在她耳边吐出一句,“除了我,没人能治好你。” 被病弱折磨了十三年,这句话对孟流瑾的杀伤力不可谓不大,所以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没能吐出来。 可还不等她纠结,一片树叶就直朝叶听风面门射来。 叶听风搂着孟流瑾的手一松,身子往后一旋,叶子便堪堪从他脸颊边滑过,钉进他身后树干,震落树上一片枯叶。 以叶为刃,是北郁沉动的手,用了这么大的力,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孟流瑾透过纷落的树叶看过去,却只见北郁沉眉眼如旧,薄红的唇微启,还是那两个字,“过来。” 孟流瑾哪敢犹豫,不然这男人下一片叶子肯定就是落在她身上。 但她这次依旧没能如愿,这回动手的是安翎夫人。 她手中的黑纱倏然向孟流瑾缠来,快得像一条蛰伏多时的黑色大蛇,孟流瑾只觉得眼前一黑,还没来得及躲闪,身上就被黑纱缠起,双手完全动弹不得。 安翎夫人扯着黑纱另一头,冲着北郁沉道:“这丫头不听话,娘带回去替你管教管教。” 她说着手上就用力,要把孟流瑾往她那边拉过去。 孟流瑾控制不住身形,惊慌地往北郁沉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北郁沉根本没有看她。 完了完了,高岭之花生气了,她要死啊。 孟流瑾正要再看向叶听风,余光却瞥见北郁沉袖袍一动,一道寒光跟着落在了黑纱中央。 孟流瑾只觉得扯着她的力道一松,整个身上一轻,不受控制地就往地上栽下去。 山林里枯枝满地,她这一下栽下去,不毁容也得落个几道伤。 孟流瑾不能扭转,只好闭上眼睛。 而下一刻,她整个人都落在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硬硬的,香香的,直接把她耳边的喧嚣都给挡住,熟悉踏实得很。 孟流瑾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了北郁沉精致如玉的下颌线。 他的目光落在安翎夫人身上,喉结上下跳动,说的话冰冷无情,“我的妻子,轮不到你管。” 孟流瑾搂住他的腰,生怕他丢下她。 安翎夫人被斩了黑纱,也不生气,只是看向叶听风,“神医鬼毒可听到了?你费心为她治病,可人家夫妻感情好着呢,轮不到我们管。” 孟流瑾从北郁沉怀里往叶听风的方向看过去,叶听风刚刚躲过北郁沉那片叶子,人却往旁边退了三步,此时倚在一棵树上,蹙着眉头看她。 孟流瑾瞥了眼清清冷冷的北郁沉,快刀斩乱麻道:“叶先生救命之恩,我一直铭记在心,他日只要先生所求,我一定竭尽全力为你办到。但我是大安的公主,举动皆关朝野,若去叶国,也该是天下清平时光明正大前去,而不是如此偷偷摸摸,名不正言不顺地踏过边境。还请先生见谅。” 虽然她不知道叶听风到底要带她去叶国做什么,但今日她一旦跟着他走了,他日再回大安,难免会被有心人扣上一个通敌卖国的帽子,而且当着北郁沉的面跟叶听风走,那北家也定然不会再护着她,她才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 叶听风闻言,站直身子,拂去肩上的落叶,依然翩翩公子的模样,“罢了,你不愿意,我自不会勉强。” 孟流瑾明显感觉到北郁沉扣在她腰间的手一紧。 “……”叶听风是要害死她。 但她跟叶听风素昧平生,他干嘛这么执着要跟她组CP? 可眼下明显不适宜问这个,因为安翎夫人和新媚香堂的人还在盯着他们,而且绝对不可能轻易放他们走。 叶听风看向北郁沉,道:“如果丞相大人更想讨好亲娘,我刚刚的话就作废。” 北郁沉搂着孟流瑾,淡淡启唇,“不劳叶公子挂心。” “那叶某告辞。” 叶听风唇角含笑,周遭一团白烟燃起,然后他的身影就消失得干净。 安翎夫人美眸轻轻眯了眯,吐出一句,“追。” 一队媚香堂的女卫敏捷地朝着叶听风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北郁沉手一抬,树林后就也响起人马攒动声,正好截住媚香堂的人。 安翎夫人眼里发冷,“你当真要与我作对?” 北郁沉冷沉清寒,看她的样子完全像看个陌生人,“有何不可?” 孟流瑾感觉到了杀气。 安翎夫人的面纱被风吹动,更让她极致漂亮的眉眼惊为天人。 但周身的冷气让山间的风都涌动起来,“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念母子情分。” 她飞身后退,剩下的媚香堂的黑衣美人一涌上前,把她的身影完全遮住。 “全部抓回去!” 孟流瑾一颤,想从北郁沉怀里起来,却被他按了回去,“别动。” 他眉眼比安翎夫人的多了三分英气,此时风云不动,却让山林间的喧嚣都静寂了几分。 一群银甲卫从他身后涌来,几乎眨眼间就把媚香堂的人包围,两方人马不需对峙,打杀瞬时而起。 第81章 北郁沉捂住孟流瑾的眼睛, 不让她看见血腥。 孟流瑾耳边风声呼啸,兵刃相鸣,倏然有一道破空之声裹挟着杀气逼近。 孟流瑾闻到了一股香味, 是安翎夫人身上的香, 加上这凌厉的杀气,孟流瑾百分百肯定安翎夫人是要对他们下杀手。 所以北郁沉不把安翎夫人当母亲, 安翎夫人也未必真的认他这个儿子。 北郁沉搂着孟流瑾侧身一让,躲过一击, 然后冲她留下一句, “不许睁眼。” 孟流瑾已经在他那里记了好几笔,这会儿哪还敢不从, 连忙点头。 但北郁沉的手虽然从她眼睛上移开,却没有把她放到旁边, 而是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和安翎夫人对招。 孟流瑾虽然没有睁开眼睛, 但从身上感受到的劲风还有北郁沉的动作幅度里,也知道安翎夫人丝毫没有留手。 他用一只手, 还带着她,碍手碍脚的, 不用想也知道打得吃力。 孟流瑾心都揪着, 在北郁沉带着她踩着树干旋绕一圈落地后,她着急道:“你先放下我, 降住她要紧。” 北郁沉好像没听见,搂在她腰间的手收得更紧,另一只手里也不知道拿的什么兵器,孟流瑾猜测是根鞭子,和安翎夫人的黑纱缠在一起, 然后发出砰然一声炸裂声。 北郁沉往后退了两步,安翎夫人那边也闷哼一声。 银甲卫和媚香堂的人杀的不分你我,空气里血腥气弥漫,孟流瑾被抱着左转右翻,脑子晕眩,加在一起不由直泛恶心,但感受到北郁沉后退,不由精神一震,顾不得他不让她睁眼,赶忙扶住他,担心地检查他身上,“北郁沉,你怎么样?” 北郁沉脸色有些发白,发现她睁眼,眉尖蹙了蹙,“不许看。” 孟流瑾却已经看到他揽着她的那只手臂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想起刚刚劲风向她袭来,被他挡了下来,肯定是那时候被刺伤的。 她回头,果然看到地上断着的黑纱上绑着一把刀,刀上还带着淋漓的血色。 但因为血气和银甲卫那边战场上的混合在一起,她的头又埋在北郁沉怀里,堵住了气息,她才没能及时发现。 安翎夫人捂着胸口,冷冷看着北郁沉,“你再不放手,我就真的杀了你。” 孟流瑾看她气息不稳的样子,就直接无视她,从衣裳内衬里撕下布条,给北郁沉包住伤口,以防失血过多。 北郁沉任由她摆弄,对安翎夫人道:“那要看你的本事。” 安翎夫人的手好像从腰间摸出了什么,孟流瑾屏住呼吸,觉得从刚刚就翻涌的山风都静止下来。 北郁沉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根黑色长鞭,这次却没有动弹,“你输了。” 安翎夫人一震,往后一看,发现媚香堂的人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零星几个也被银甲卫拿刀架在了脖子上。 而安翎夫人自己身后,也有银甲卫拿刀指着。 安翎夫人咬牙,“你当真为了一个女人,要这么对我?” 北郁沉没有回答,只是牵住孟流瑾的手,转身离开,给银甲卫一个命令:“押回禁牢。” 孟流瑾扶住他,什么都没说。 但他们刚走两步,身后就传出另一道声音。 “表哥!” 是白无双。 北郁沉脚步微顿,但是没有回头。 白无双还是那副委屈巴巴的小白花语气,刚刚媚香堂和银甲卫开战,她一直在角落里没有参与,银甲卫大概念着她在北家长大,所以没有管她,她才能活到现在。 “伯母是表哥的亲娘啊!公主刚刚还要跟叶听风去叶国,她不值得你冒着不孝的骂名这样!” 孟流瑾抓紧北郁沉的手,生气地回头瞪白无双。 她都说了她不会跟叶听风走,这朵小白花竟然还在这里挑拨离间。 白无双大概在媚香堂两个月学了不少本事,不仅气质上比以往更妖媚了些,胆子也大了许多,至少敢跟孟流瑾对视了,还理直气壮地继续煽风点火: “她和叶听风在一起半个月,在我们面前都能搂搂抱抱,表哥就不怀疑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做过什么么?” 她说着还往这边走过来,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表哥,你是天下表率,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伤害伯母,毁了孝道,还被她如此羞辱,让那些拥戴你的人情何以堪啊。” 她还上纲上线了。 孟流瑾看着白无双越走越近,越说越过分,手心直痒。 “我跟叶听风做什么了?你要是有证据就说清楚,别在这里用你莫须有的猜测胡言乱语。还有,安夫人当年安插妩美人给我下毒,是谋逆之罪,她想让夫君尽孝,那她做出这等株连九族之事的时候,可想过有夫君这个儿子?” “皇上饶她一命,她却不识好歹,越狱出来继续为非作歹,可曾想过她这样做会给夫君和北家带来什么灾祸?她先无情,凭什么要求夫君为了她违抗皇命?” 白无双不甘示弱,“你都没有跟表哥圆房,还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又有什么脸面让表哥为了你对伯母不敬?” 孟流瑾看她大义凛然之态,轻笑一声,“我再没有脸面,也是夫君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回去的妻子,而表妹你又是以什么身份说这些话呢?安夫人默许的‘儿媳妇’?” 白无双痴痴看着北郁沉,又往他身边靠近两步,“表哥,你看她如此巧言善辩,根本不是你心中的‘纯良’之人。” 北郁沉一句话都没说,目光只是停在孟流瑾被刮破的衣裳上。 孟流瑾感到了不妙,紧张地抱着他的手解释,“夫君,我跟叶听风真的没有什么,我发誓!我之所以跟他一起,是因为……” 她话还没说完,走到近处的白无双手里突然出现一个小巧□□,对着她就是一箭射了过来! □□射程短,劲道却很大,孟流瑾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黑点迎面而来—— 她瞪大眼睛,没有机会躲闪,电光火石之间,北郁沉将她往旁边一揽,身形一转挡在了她面前,那支箭便倏然穿过了他的身体,铮然钉上后面的树干,鲜血将整只箭身染红。 第82章 北郁沉往后退了一步, 伤口血流不止,但还强撑着站直,命令, “押回去。” 银甲卫迅速上前制住白无双。 白无双大概没想到会伤到他, 一脸惊恐,“表哥!” 北郁沉唇角溢出血丝, 脸上白得好像冰花被血灼化开来,孟流瑾大脑一片空白, 本能先于思考地冲上前去, 接住他不稳的身体,手上颤抖着去堵他胸前的血口。 “北郁沉, 你挺住,你不能死, 你死了我怎么办?” 北郁沉虚压着她的身子,借她的力维持着站立, 很冷静地给自己点穴止血。 “没有伤到要害,我不会死。” 他嘴上这么说, 可声音越来越低,血也点穴都止不了, 孟流瑾越捂越多, 手上都被血烫得发疼,怎么可能相信他。 “去追叶听风!一定要把他追回来!” 叶听风肯定还没走远, 他一定能治好他! …… 银甲卫在山下找到了一间农舍,把北郁沉安置进去。 孟流瑾把整瓶金创药都倒在了他伤口上,把自己的衣裳内衬撕得一条一条,想给他缠住伤口止血,但那些布条很快就被浸湿。 北郁沉的意识逐渐模糊, 孟流瑾急得眼眶通红,不住地往外看,手里却死死抓着北郁沉的手,不断地跟他说话。 “北郁沉,你不能睡,千万不要睡,叶听风一定会治好你的,你还没问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发生过什么呢。” 听到后半句话,北郁沉的眼皮抬了抬,但这一个动作就好像耗尽了他所有力气,所以接着眼睛就又半阖起来。 孟流瑾摸着他手上温度渐冷,眼睛越来越胀。 “我们还没圆房,你要是死了,其他人肯定说我克夫,说你堂堂的丞相大人,北家少主经不起我这个病秧子,你这样死了,去地府肯定也会被嘲笑的。” “祖母让我早日跟你生孩子,只要你挺住,等你好一点我们就生,生十个八个都可以。” “……” 孟流瑾使尽浑身解数,好话坏话都说尽,北郁沉还是越来越不清醒,连颤动一下睫毛都好像很困难。 她眼睛里聚集的眼泪终于落下来,顺着他冰透如玉的指尖滑到他掌心里。 “你这个骗子!孔夫子就教你这么骗人的么!说好的没有伤到要害,那你倒是醒过来啊。” “你让人堵我回来,就是为了让他醒过来?” 孟流瑾眼泪正像滚珠,身后就传来叶听风温淡的声音。 她蓦地回头,看到叶听风一身白衣,站在门口,什么都顾不得了。 “只要你救他,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叶听风的目光从北郁沉身上挪到她脸上,还是那么云淡风轻,“什么都答应?” 他这样说,就是他能救。 孟流瑾红着眼睛点头,“只要我能做到,就绝不食言。” 床上北郁沉的指尖动了动,分明听见了她的话。 但孟流瑾管不了许多,只是看着叶听风,“真的。” 叶听风踏进门,道:“好,我救。” 孟流瑾连忙给他让开位置。 叶听风先看了北郁沉的情况,然后回头,对孟流瑾说:“你出去等着。” 孟流瑾看看北郁沉,迟疑了一瞬。 眼下这种情况,即便叶听风答应救他,她也不敢轻易把他和叶听风单独留在一起。 叶听风看出了她的心思,直接道:“大安丞相死在我手里,叶国也要给他陪葬,我没那么蠢。” 他这么说出来了,孟流瑾只能信任他,“那叶公子需要什么尽管提。” 第83章 孟流瑾身上的衣服被撕得乱七八糟, 还染了许多血迹。 银甲卫头领守在门口,看到她出来,低着头不敢往她身上看。 “少夫人, 属下跟农舍大娘买了件新衣裳, 您先凑合换上,以免着凉。” “多谢。”孟流瑾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像话, 就让他守好这里,先去旁边的屋子换衣裳。 农舍的大娘慈眉善目, 拿来的衣裳显然是她最好的一件, “夫人,农家衣裳粗糙, 您别嫌弃。” 孟流瑾笑了笑,“不碍事, 谢谢大娘。劳烦您再帮我烧壶茶水来,这里我自己就可以了。” 听到她这样说, 大娘也不敢多说,就应了一声, 把衣服放到炕上,转身出去, 还把门严实关上。 屋子里已经备了热水, 可以供孟流瑾清洗。 孟流瑾试了试水温,却先从衣袖里掏出一瓶药, 一下倒出三粒吃下去。 之前为了防叶听风,她每天都吃缚纱草,现在不用防了,缚纱草也可以解了。 孟流瑾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叶听风还没出来。 她身形纤细, 大娘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很宽大,但也掩不住她的清妍娇媚。 银甲卫头领还是不敢看她。 孟流瑾也没心思搭理他,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就在房门口焦急地等着。 一个时辰后,叶听风出来了。 孟流瑾立刻上前,“他怎么样?” 她脸上洗去了血污,只剩下一目苍白,身上宽大的衣裳更衬得她娇弱得像褪色的枝头娇花。 叶听风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神色温淡,“箭上有毒,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孟流瑾这下连唇上的一点红色都没了,“毒?” 北郁沉刚刚流的血都是正常的颜色,她就没有往毒上想,但他一提,她才反应过来,北郁沉明明点了穴止血,血却还是一直流个不停,他后面甚至慢慢失去意识,这无论怎么说都不正常。 所以白无双是铁了心要杀她,用了袖弩不算,还在箭上涂了难以察觉的剧毒。 “你既然找我回来,他就死不了。” 孟流瑾相信他做得到,所以睫毛颤了颤,勾出一抹笑,“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不会食言。” 叶听风往房间里瞥了一眼,“你先进去吧。” 这半个月相处,孟流瑾就知道传说中的神医鬼毒比想象中的要好相处很多,所以他看出她焦急,她也不否认,只是道:“怠慢了。” 然后对旁边的银甲卫头领说:“先带叶公子去用茶。” “是。” 头领伸手带路,“公子这边请。” 叶听风颔首,跟着他先离开。 孟流瑾这才推门,匆匆进门。 房间里没开窗,还有浓重的血腥气,一进门就扑鼻而来。 这是龙隐山下唯一一间农舍,离村子有些距离,但住在这里的夫妇把屋子打扫得很干净,炕也烧得很暖。 孟流瑾先把窗户打开通风,才坐到炕上,拉起北郁沉的手。 北郁沉到底失血过多,还中了毒,所以本就冷白的肤色被窗外透进来的夕阳火红一照,仿佛透明一般,更像万丈悬崖巅上的冰花摇摇欲坠,让人心弦拉紧。 孟流瑾把他的手放到心口,声音放得很轻,“你是大安朝的首辅,皇上和百姓都需要你,所以你不能因为我死了。” “你也知道我坏心眼多,这万一以后被人拆穿,说不准要连累你,我原本就是打算报了仇之后离开北家的,早走晚走都一样,这下还能让神医鬼毒救你一次,真的赚大了。” “至于安夫人和孟问渊勾结给我下毒的事,冤有头债有主,她一人所为,我就不会让你和北家还。何况你和北家都已经尽力弥补我了,当年该做的也都做了,我虽然记仇,也不会不知好歹。” “所以呢,我答应叶听风条件,救你一次,也算还清你替我挡的这一箭。” 说到这里,她俯下身子,在他耳边压低声音:“等我跟他走了,你就宣布我已经死了,这样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坏了你的名声。” 她说完就要起身,但刚一动弹,手里温凉的手突然反握住她的。 孟流瑾一愣,先看了看那只手,然后呆呆看向躺着的人。 叶听风说好的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呢?这才多久? 北郁沉脸色惨白,瞳仁漆黑,又冷幽如玉,“你跟谁走?” 他声音极其虚弱,还很沙哑,但听在孟流瑾耳朵里,却让她心尖都直发颤。 “我……” “叶听风带你回叶国,你以为只是为了你的人?” “……”要不要刚醒来就这么扎心? 北郁沉亲口宣布她死了,那大安的嫡公主就跟原文里一样没了,叶听风自然就不能再用她这个嫡公主的身份对大安不利,而相应的,没了嫡公主的身份,她对叶听风而言,就一文不值了。 北郁沉扎她这一句,似乎又耗尽了力气,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再次道:“神医鬼毒不是傻子。” 那就是她傻喽? 孟流瑾被毫不留情地嘲讽,刚刚酝酿的舍己救夫、舍己为国的情绪瞬间散了个干净。 她从他手里抽回手,气鼓鼓的,“怎么就不能为了我的人了?你不都为我挡箭了?难不成你也是因为我的身份?” 北郁沉大概还没力气抬手,所以被她抽回去,他就没能再抓住她。 “所以你跟他什么关系?” 孟流瑾:“……” 怎么又绕回去了?她不是在问他他是不是因为她的身份才替她挡箭么? 然而北郁沉冷幽黑沉的眼睛盯着她,明显在等她的答案。 孟流瑾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被下了个套,还是逃不出去的那种,但刚才话都说满了,她又不能反悔,只能反把问题丢过去:“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咳咳。”北郁沉咳嗽两声,还是微弱无力,但说的话非常狠,“你要是敢跟他走,我就踏平叶国把你揪回来,再也不许你出门。” 这男人真的是! 玩的一手好过河拆桥啊! 孟流瑾杏色的大眼睛瞪圆,“他没开条件就先救你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北郁沉又闭上眼睛,喘了一口气,“救人跟觊觎旁人妻子,是两回事。” 第84章 北郁沉撑着说了一会儿话, 就又睡了过去。 孟流瑾掀开被子看到他胸前的纱布上血不多,就任由他睡了。 中毒还流了那么多血,叶听风都说了他不会那么快醒, 他这会儿醒来, 大概是听见了她要跟叶听风走,急着敲打她。 孟流瑾重新给他把被子盖好, 然后叫来一个银甲卫守着他,自己去见叶听风。 北郁沉的伤好之前, 还要叶听风确保他不会出意外, 所以叶听风的条件,她必须去听一听。 叶听风喝完了茶, 在农舍门口看主人家种的草药。 他气质温润,平常待人也温和, 嘴角含着笑,抛去身份, 是最讨长辈喜欢的那类人。 主人大伯边在药田锄草,边笑着跟他说话, 叶听风也一句一句地接着,还跟他讨论这些药草的药性和种植方法, 偶尔还弯身去闻闻药草的味道, 看上去非常和谐。 孟流瑾走过去,静静看着, 没有打扰。 但叶听风很快就发现了她,回身冲她一笑,“累了一天,身上可有不适?” 他神态温和,问的话也细致体贴, 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两人是夫妻。 所以大伯愣了一下,目光从两个人身上游转了一圈,才打招呼,“夫人。” 孟流瑾冲大伯点点头,然后回答叶听风,“多亏公子这些天的调养,我不碍事。” 今天一早她就和叶听风遇到孟问渊的人劫车,然后跑进山里,又碰到安翎夫人,出了现在的结果,若是搁在之前,孟流瑾是真的不被杀死也已经受累而死了。 但叶听风不愧有神医鬼毒的盛名,半个月来每天给她一碗药,就让她已经与常人无异,一天之内经历这些,也还能撑得住。 相比里面躺着的北郁沉,四舍五入就是她比他撑得更久。 叶听风从药田里走出来,站到她面前,伸手,“手给我,我给你把把脉。” 附近巡逻的银甲卫来来往往,孟流瑾相信,她要是真把手给叶听风,北郁沉马上就能再次从昏睡中被气醒过来。 所以孟流瑾仰头看着叶听风,没有抬手,唇角却带着笑容,“没关系,公子今天也劳累,还是先歇歇吧。晚上我亲自下厨,给公子做几道菜。” 叶听风眼睛眯了眯,却没有跟她计较,平静地收回手,道:“原来你还会做菜。” “上次让你帮我做锅炉,就是想给公子尝尝我的手艺,不想没能实现,不过以后应该还有机会吃那个。” 只要叶听风开的条件北郁沉能接受,他自己也不生气,那他们就可以当真正的朋友,一起吃吃喝喝就再正常不过。 叶听风说:“那我等着。至于今晚,我刚刚看到老伯这里有几种药草可以做药膳,你要下厨的话,我告诉你怎么做。” “好。” 叶听风给了大伯一锭银子,然后亲自采了药,和孟流瑾去厨房。 农家的厨房不算大,尤其叶听风身材修长,若是加上大娘帮忙烧火就显得拥挤,所以叶听风就让大娘出去,他来帮孟流瑾生火。 孟流瑾默默叹了口气,就开始洗菜切菜,酝酿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 “今天拦你回来,是情急之下的办法,这顿饭算我给你道歉。” 叶听风生了火先烧热水,然后就帮她处理药草,听到她这句话,轻笑一声。 “听京城的传言,我还以为公主和丞相大人感情不睦,原来传言果真不可信。” 孟流瑾很想说,一开始确实只是表面夫妻,北郁沉成亲之后对她好,不过是君子之道,还有北家的歉意加持而已。 但后来,孟流瑾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对那朵高岭之花动的心,更不知道北郁沉什么时候看上了她。 甚至孟流瑾觉得,他就是君子之道习惯了,然后发展成了占有欲…… 不过在外人面前,她当然不会说实话,于是就道:“说起这个,还要感谢公子配的缚纱草。” 叶听风修长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这次真的笑出了声。 “既然知道是我配的,还当着我的面吃?故意的?” 他笑了,气氛就轻松起来,孟流瑾也没拘着。 “第一次不是,那会儿我只顾着防身来着,谁知道你半路冒出来,是不是什么登徒子?” 叶听风听了,颇为认同地点头,“不过缚纱草要解太容易,需不需要我给你些一般人解不开的?” 这话起码有一半在说,他要是登徒子,她吃再多缚纱草都拦不住他。 孟流瑾相信他有这个本事。 不过一般人解不开的药,她要考虑考虑。 “那给我解药么?” 叶听风把药草处理完了,放在案板上。 “自然。” 孟流瑾隐约听出了他的意思,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他。 “所以你不让我跟你走了?” 叶听风坐回灶台前,洁白的袍角上沾染了一两粒泥土,“北家银甲卫能抓回来我第一次,就能抓第二次。前脚带你出门,后脚被劫回来,也算你兑换了承诺,我又何苦多费那个功夫?” 嗯,他要是真带她走,北郁沉还真可能那样做。 孟流瑾眼睛亮了,“那你的新条件是什么?” 叶听风给灶里填了一根柴,半眯着眼睛,“你不如先问问我原先的条件是什么,你可以二选一。” 孟流瑾突然又有了不好的预感,“你之前想要什么?” 厨房的油灯很昏暗,只有灶台下的火光通红,照得叶听风本就俊美的脸上更难辨神色。 孟流瑾只看见他唇角弧度依旧,声音缓缓。 “大安的皇上想要自己的血脉继位,而他的血脉只有你,和你生下的孩子。” 孟流瑾脸色微变。 她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明白了北野朝和孟问渊要抓她的意思,他们想要她的孩子,而且是拥有他们的血统的孩子。 “就算我答应你,大安也不会让一个有他国血脉的孩子继位。” 这帮人竟然因为老皇帝要传位给她,想把她变成“生育机器”! 叶听风抬头看她,脸色丝毫没变,还是温润如玉,“不会可以改,但没有,就真的是没有。” 孟流瑾打算切菜的手握紧了刀柄。 “这既然是之前的,那现在的呢?” 想要借她的肚子生孩子,然后用孩子控制整个大安,这个条件她就算背守承诺也不会答应。 叶听风却没有立刻回答她,目光落在她要切的菜上,“现在的条件,我觉得更适合跟丞相大人谈。不过念在他白天帮我一次,和公主这顿饭上,我会少开点口。” 和北郁沉谈,那条件肯定不会再集中在她身上,而且有可能是能够办到的事情。 这下孟流瑾算是放下心来,低声道:“谢谢你。” 叶听风垂着眸,笑着道:“这句谢,还是先等丞相听完我的条件之后再说吧。” “……”她刚放松一点,他就非要这样再给她加点料,怎么跟北郁沉一样这么招人恨呢? 孟流瑾气哼哼的,手上剁菜的动作都大了几分。 农舍的菜是大伯大娘自己种的,还有山上采的,所以都很新鲜。 孟流瑾做了六七个菜,加上叶听风让做的药膳,总共有十道。 然后她跟大娘多买了一只鸡,加了一根山参,在锅里慢慢炖汤。 等北郁沉醒来,差不多就好了。 叶听风分明也知道她的用意,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把药膳往她面前摆了摆。 “你的身体虚空多年,最适合这种药膳。” 孟流瑾笑着:“好。” 他虽然细心,但孟流瑾刚知道他今天之前还在图谋她的肚子,所以她实在感动不起来。 叶听风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她做的菜,然后脸上闪过惊讶,“想不到你手艺如此好。” 那是当然。 这些男人,真把她当百无一用的废物啦?一个一个都这么惊讶。 叶听风看她一脸骄傲,也不多说,很给面子地吃了两碗饭。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很晚,北郁沉却还没醒。 叶听风又去给他换了药,诊断了一回,道:“那一箭贯穿了左侧胸口,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离心脏太近,加上毒的作用,造成的损害也不小,所以一时半会儿不醒也正常。” 孟流瑾:“一时半会儿是多久?” 白天他说一时半会儿,结果她刚说了几句话,北郁沉就醒了。 所以对叶听风的“一时半会儿”,孟流瑾觉得还是问得清楚些好。 叶听风停顿一瞬,道:“丞相大人内功深厚,不能用常人的标准判断,所以,说不准。” 行叭。 孟流瑾也不强求,总之能醒过来就行。 叶听风微微拱手,“那叶某就不多打扰了。” “好。” 这间农舍总共有三间房,孟流瑾让银甲卫给叶听风单独留了一间,就在隔壁,如果有事,随时可以让他来看。 叶听风离开房间,孟流瑾让守在门口的银甲卫头领打了热水来。 得了热水,孟流瑾关上门,坐到床边解开北郁沉衣服,然后用软布沾了水,一点一点给他擦身。 他白天流了太多血,满身沾的都是,叶听风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只是简单清理,自然不会太仔细,外面的银甲卫也一个个都是大男人,清洗起来难免疏漏,所以这活就得孟流瑾自己来。 作者有话要说:叶听风:我要是仔细,你不觉得奇怪么? 第85章 孟流瑾绕过纱布, 给北郁沉擦好上身,正要去解他的裤子,就被一把抓住手。 ……他醒来的时机, 每次都这么巧妙。 孟流瑾对上那双已经睁开的冷幽如玉的眼睛, 讪笑着举了举手里的湿布,“我只是帮你清洗。” 北郁沉一句话都没说, 还松开了她的手,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孟流瑾呆了半天, 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北郁沉幽幽的目光看了看她的手, 又往下看了看。 孟流瑾不太敢确信,“你……让我继续?” 北郁沉淡淡的, 没有起伏,“有何不妥?” “……”孟流瑾张了张嘴, 但还真是找不出不妥,而且是她先主动的, 这时候再找任何理由推拒都显得怪怪的,所以她只好认了, 继续解他的裤子。 北郁沉是习武之人,身材管理得极好, 腰部精窄有力, 摸上去手感……也极好。 孟流瑾脸上直冒热气,尤其在明知道他在看着的情况下, 浑身都觉得不自在,所以匆匆给他擦完,就拉过被子给他盖得严实。 她把帕子放到水里,故作镇定地回头看他,“我炖了汤在锅里, 去给你盛来。” 北郁沉瞥着她通红的脸,还有快要滴血的耳垂,没说什么就放她走了,“去吧。” 孟流瑾得了这两个字,赶忙离开房间。 南部气候温润,但冬天入了夜也很清寒,所以一出门,一股冷风吹过来,孟流瑾甚至觉得自己脸上滋滋冒响。 她鄙视自己,有没有看到关键的地方,活了两辈子,竟然还不如人家二十出头的小青年淡定。 但是她夫君的身子就是好看。 孟流瑾仰着脖子,掩盖住自己的不争气,对还守在门口的银甲卫头领道:“去帮大人换件衣服,我去去就来。” 白天北郁沉情况不稳,她就没让银甲卫动他,这会儿他好多了,被翻动一下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不过孟流瑾还是不放心地嘱咐一句,“小心些。” 谁知道白无双下的毒到底有多狠,再拉扯到伤口,只怕又要流许多血。 银甲卫头领领命,“是。” 孟流瑾点点头,转身去厨房。 人参鸡汤早就炖好了,孟流瑾让银甲卫一直用细火温着,所以一掀锅盖,香味和热气就扑面而来。 孟流瑾先把表面的油撇出去,然后自己先尝了一口,觉得味道正好,才盛到陶瓷汤碗里用盖子改好,亲自端回房间里。 头领已经替北郁沉换好了衣服,孟流瑾进去的时候,听到北郁沉在跟他说什么事情。 他声音有些低,孟流瑾只听到了几个字眼。 好像在说什么南域、湛王。 南域不是跟柳家勾结么?查出来跟孟问渊有关系了? 孟流瑾自从被掳出来,就一直隔绝外界的消息,所以还不知道南域向大安开战的事。 看到她进来,北郁沉就没再继续说,让头领下去。 孟流瑾把汤放到床头,看北郁沉身后已经垫了枕头,上身抬高,而且胸口没有血,就直接弯身盛汤。 北郁沉看着她的动作,问她:“你想不想回一趟云家?” 孟流瑾盛了一小碗汤,坐到床边,用勺子舀了一勺,仔细地吹凉喂给他,“会不会耽误你的公务?” 北郁沉喝了一口,孟流瑾期待地问:“好喝么?” 北郁沉笑了笑,苍白的样子别有一种好看,“嗯,很好喝。” 孟流瑾也满足地笑了。 北郁沉道:“我的公务就是去给云家圣旨。” 孟流瑾手里的汤差点洒出来,惊愕地瞪大眼睛。 “给云家圣旨?” 云家跟老皇帝决裂之后就再也不接圣旨,老皇帝也自觉地没有给云家什么旨意,因此十三年来,云家跟老皇帝就是完全割裂的状态。 所以朝中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老皇帝突然动用北郁沉亲自来给云家传旨了? 北郁沉也不瞒她,把如今的局势跟她说了一遍,然后道:“南华城是湛王的领地,官僚守军早已被他渗透,朝中武将几乎未有接触,调谁过去都无法压住湛王一脉,更不用说立刻调用资源对抗南域。而且因为湛王在南华十几年,南域之事,京中的武将不熟。” 孟流瑾知道了局势,就冷静多了,也听出了他的意思。 “所以你们想到了云家?” “云家跟南华城相距不远,与南域也有接壤,对二者的了解最多,而且是镇压龙脉之族,加上皇上圣旨,百姓和官员最容易信服。就算处置几个湛王爪牙,也算杀鸡儆猴。” 孟流瑾蹙着眉,又给他喂了一口汤。 “但以母亲和舅舅对他的态度……只怕不会接旨。”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老皇帝。 孟流瑾从小在云家长大,比北郁沉更知道云家对老皇帝的愤恨。 尤其云家主因为当年的事,甚至上升到了“地图黑”,直接把京城都列入了攻击范围。 北家来信让她回京完婚的时候,云家主是反对最激烈的那个。 孟流瑾现在想想当时的场面,还觉得头疼。 她不想让云家放弃自己的坚持,但云家根基在大安,还是镇压龙脉的古家大族,如果一直这么跟皇室割裂,那早晚会引祸上身。 自古没有帝王能够容忍这样一个大家族,还是关乎龙脉的大家族不受控制,就连北家都已经受到猜忌,云家这么下去,就是自取灭亡。 她当时答应回京,除了要回去筹谋报仇之外,想的就是云家的以后。 北郁沉喝完一碗汤,就摇头不要了,孟流瑾知道伤势严重,胃口肯定不如以往,就没有强求,把碗放下。 北郁沉牵住她的手,语气缓和了些,“我们明天回去,我会让他们答应的。” “明天?”孟流瑾看向他的伤口,眉头皱得更紧了,“可你的伤……” “我让银甲卫去备车了,不会那么颠簸,不碍事。” 事关两国之战,孟流瑾知道不能阻拦,但北郁沉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她实在不能放心。 “让叶听风跟着吧。” 北郁沉握着她的手倏然收紧。 第86章 孟流瑾就知道她的手早晚要被他捏断! 就算捏不断也差不远了! 她抗议地喊疼, 北郁沉才放松力道。 孟流瑾想抽回来,他却不让,“听说你给他做了饭?” 肯定是刚刚银甲卫头领告诉他的! 孟流瑾紧张地看着被他攥着的手, 虽然不疼了, 但她总觉得她要是一句话让他不满意,他就能把她那只手卸了。 明明胸口都被对穿了, 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血, 他为什么还有这么大力气?! 孟流瑾赶紧解释, “我就是为了感谢他出手救你,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哦?那你这半个月跟他在一起, 都做了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孟流瑾头上都要冒汗了,“你先放开我的手, 我……我慢慢跟你说。” 北郁沉往她手上瞥了一眼,“不如你躺上来, 再好好说?” “……”孟流瑾明明知道他现在这个样子不能对她做什么,但他说出这句话, 还是让她觉得身上一凉。 北郁沉眯起墨眸,“怎么?” 孟流瑾连忙道:“没怎么没怎么, 我马上躺。” 北郁沉这才放开她。 孟流瑾不敢多说, 抖着手脱了鞋子和宽大的外衣,爬到炕上。 大娘的衣裳对她而言太宽大, 外衣有腰带束着还好,一把外衣脱下,缺了腰带,里面的衣裳都松松垮垮,好像随时要脱落开来。 孟流瑾捂住衣襟, 钻进被窝里,把自己盖结实。 “这样可以了么?” 北郁沉也躺下来,伸手把她往自己身上揽了揽,语调怎么听怎么危险,“说吧。” 孟流瑾深吸一口气,满满求生欲地从怎么遇到叶听风的开始跟他讲。 “我从客栈跑路,骑了一夜马,清晨时寒火毒发作……” 叶听风虽然抱的心思不纯,但明显如她所料,是要先让她对他动心,所以回顾这半个月来的逃亡,孟流瑾自己都能发现许多叶听风对她下手的机会。 可他不仅没有,还处处照顾她,要不是亲自跟他相处,孟流瑾真不相信大名鼎鼎的神医鬼毒会是这种风格…… 就连北郁沉听完,也不相信,“真的只有这些?” 孟流瑾点头如啄米,“真的,要是隐瞒一点我就不配有夫君这样的相公。” 北郁沉吸了一口气,孟流瑾这才意识到她在他怀里,她一动会牵扯到伤口,立刻停下动作。 北郁沉的手箍紧她的腰,“这种话不许乱说。” 他语气好多了,看样子是相信了。 孟流瑾偷偷松了口气,试探问:“你不生气了?” 北郁沉哼了一声,算是把这茬揭了过去,“他的条件,我会跟他谈,你不用管。睡吧。” 夜已经深了,明天还要回云州,是该睡了。 不过孟流瑾还是不能放弃刚刚提起的事情,“你的伤势严重,那只箭上还有毒,要是明天启程,必须要他一起才行。” 北郁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会看着办。” 孟流瑾还想说什么,他却挥手灭了灯。 孟流瑾识趣地闭上嘴。 不过终于不用提心吊胆地睡觉,孟流瑾放松许多,就胆肥地也伸手搂住北郁沉精窄的腰身,还趁他现在对她构不成威胁,偷偷在他腹肌上摸了一把。 北郁沉身子一僵,在黑暗里幽幽问了一句:“喜欢么?” “……喜欢。”黑乎乎里,孟流瑾不怕死地答。 北郁沉低了低头,气息洒在她耳边,声音低哑,像竹叶尖上的水落到人心里,砸出一圈波纹来。 “等过些日子,你会更喜欢。” 孟流瑾耳尖蹭得烧了起来,眼睛瞪大。 她十分确信,这朵高岭之花一定在跟她暗示什么! 她浑身僵直,北郁沉低笑一声,“快睡。” 睡你-妹! 孟流瑾的心砰砰直跳,觉得自己能出去跑几圈。 —— 孟流瑾心跳如鹿,直到深夜才睡着,然后这一觉就睡得很沉。 大概这些日子确实累到了,她一夜连梦都没有做一个,就到了日上三竿。 窗外光线很亮,孟流瑾迷蒙地睁眼,正对上北郁沉如玉石般的眼睛。 孟流瑾脑子里混沌一片,困意未解,就又闭上眼睛,还想继续睡。 北郁沉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低声道:“等会儿车上再睡,” 孟流瑾往被子里缩,用被子蒙过发顶,有起床气。 北郁沉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说了一句,“叶公子在外面等很久了。” 孟流瑾一听,蹭地坐了起来。 北郁沉眼里的墨色深了三分,孟流瑾身上一寒,终于清醒过来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是怕耽误了你换药。” …… 孟流瑾飞快地穿上衣裳,把自己收拾好,又帮北郁沉洗漱完,然后让叶听风进门给北郁沉换药,自己心虚地躲去厨房做吃的。 北郁沉看着她关上门,才把目光从门口移回来,落到叶听风身上。 叶听风没有背药箱,一身白衣,在农家房间里显得格外出尘飘逸。 他从袖中拿出一排银针,还有一卷纱布,对北郁沉道:“丞相大人,得罪了。” 北郁沉清冷卓绝,应下,“有劳。” 叶听风解开他身上的纱布,仔细查看了伤口,道:“丞相大人今日要赶路,为了稳住伤势,叶某要先施针,还请忍耐一二。” “好。” 北郁沉配合地撑身躺下,方便叶听风施针。 叶听风唇角一直带着笑,看他吃力,也没有帮一把,等他完全躺下,才抽出一根银针,扎入他的穴位。 北郁沉微微拧眉,脸上血色跟着减少,分明很疼。 叶听风又拿起一根针,“这是情急之下的法子,但绝无害处。” 第二根针扎下去,北郁沉的脸色更白了些,但是一声都没有吭。 等到第五根针,他握紧的拳头上青筋凸起,额头上也渗出了冷汗。 叶听风停下来,脸上也显出几分吃力,道:“忍不住可以用药,但要昏睡一天。” 北郁沉喘了两口气,墨眸里冷意无底,“不用,继续。” 叶听风眼里闪过一丝什么,再次抽针,精准地扎入穴位。 “我救你是阿瑾用条件换的,想必你都知道。” 北郁沉身上没有了半点血色,但声音很稳,“条件可以,但你该知道分寸。” 叶听风好似专心地给他施针,“哦?那丞相大人的命和分寸,哪个更重要?” 第87章 “如果叶公子无所谓整个叶国一起陪葬, 自然是分寸重要。” 叶听风手里的针扎下。 北郁沉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缕黑血。 叶听风停下了手,脸上的笑淡下来, “那么此次和南域开战, 我叶国出三成兵力,待打下南域, 我们要十座城池。” “三成兵力打下南域,叶国野心不小。咳咳。” 叶听风用帕子擦着手, 好像看不见北郁沉吐出的血越来越多, “叶国夹在大安和南域之间,多少年来只能仰两国之鼻息, 靠着一半龙隐山存活,若是没有些野心, 只怕不出百年,世上就再无叶国。” 北郁沉吐出的血慢慢变成正常颜色, 躺回去时,满头都是虚汗, 气息也已经不稳。 他缓了一会儿,才道:“你们今日有心灭南域, 他日就敢动大安, 大安若是答应你,就是养虎为患。” 叶听风拿出一粒药给他吃下, 然后又一根一根地把银针拔出来。 “叶国以后敢不敢动大安,那是以后的事情,至少在叶国在南域十城站稳脚跟之前不可能。我曾在南域多年,对其了解甚多,只要有足够兵力, 就能拿下南域,就看大安敢不敢冒险,一举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拔针的时候,北郁沉好像依然很疼,但脑子也一如既往得清醒,“南域统共二十五城,最多给你们八座,而且要大安先选。” 叶听风的手一停,脸色变冷。 北郁沉:“这半个月你对阿瑾多般照顾,我会念及此番恩情,替你周旋,八座城池绝对不会太差。” 他墨玉般的眼睛清冷无底,落在叶听风脸上,“叶国所求不过是宜居肥沃的平原之地,这个要求,大安不会吝于答应。” 叶国本国境内都是山脉丘陵,不宜生长粮食,所以子民对药材生意的依赖性极大,只有本土有了田地,才能改变叶国的生存方式,不那么依赖于别国,摇摇欲坠。 叶听风听到他这两句话,面色好看一些,“还望丞相大人届时记住这番话。” 北郁沉道:“前提是你真的能助大安打下南域。” …… 孟流瑾知道今天要离开这里,叶听风一定会趁这个时候跟北郁沉谈条件,就让银甲卫在门口注意里面的动静,确保北郁沉不会有危险,然后去厨房煮猪肝粥,好给北郁沉补血。 等粥煮好,叶听风也出来了。 他从厨房门口路过,含笑跟她说:“大人暂时没事了,我还有事,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 孟流瑾往他出来的房间看了眼,明白他们是谈好了,所以也没有多说,就回以笑容,“好。那我们后会有期。” 叶听风笑得温润,“昨天说给你的药,下次一起给你。” 这就是说他们还有机会见面。 孟流瑾眼睛亮了亮,“一言为定,不然我就去江湖上骂你是骗子。” 抛开利益关系来看,她确实喜欢叶听风这样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很识时务的人,当个朋友是不错的选择。 叶听风笑着道:“一定。” 他拱手告辞,孟流瑾便看着他离开,然后给粥配上两样小菜,端去和北郁沉一起吃。 北郁沉靠在炕头上,一身贵气跟农舍十分不搭,不过他脸色惨白,气势比平常弱了许多,倒像个落魄公子。 地上还有一堆黑色的血,银甲卫正在清理。 北郁沉看到孟流瑾进来,声音喑哑,“转过去,不许看。” 孟流瑾顿了顿,然后把粥放在桌子上,倒了杯水端过去,“喝杯水压一压。” 她面对那堆血也面不改色,北郁沉目光微动。 孟流瑾坐到他身边,问:“要先漱口么?” 北郁沉看着她,点头。 孟流瑾把水递给他,然后拿来痰盂,放在他面前。 北郁沉如羽的眼睫颤动,目光落在她清媚娇妍的脸上。 孟流瑾嘴角含笑,“要我转过去?” 北郁沉薄唇微抿,“嗯,转过去。” 孟流瑾状似不满地鼓了股腮帮子,小声吐槽,“这时候还有偶像包袱。” 北郁沉挑眉,“何为偶像包袱?” 这耳朵也太灵了,她明明说得很小声。 孟流瑾傲娇地不想解释,“我不许看,你不许听,好了叫我。” 她转身回到放粥的木桌前,背对着炕的方向,一副不关心的样子。 银甲卫把黑血清理干净,躬着身退出门去。 孟流瑾听到身后没动静了,就问:“我可以转回去了么?” “嗯。” 这男人能说一个字就不会说两个,孟流瑾早就习惯了,所以端着托盘,转回炕边,放到炕上的小桌子上。 北郁沉盯着她的动作,目光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流瑾把粥和小菜放在桌上,又给他倒了杯茶,等他喝完茶,她正好把粥从砂锅里盛出来,一人一碗。 “你失血过多,要多吃点补血的东西,快尝尝这个猪肝粥。” 北郁沉放下茶杯,本就冰玉剔透的指尖现在更白得没有半点颜色,“你不是不爱猪肝?” 她口味不挑,但最吃不得内脏类的东西,北府的小厨房和相府摸清她的喜好之后,就没再做过这类菜色。 孟流瑾的目光落在他碗里,理直气壮,“所以猪肝切的大,全在你碗里。” 北郁沉垂眸,果然看到两只碗里,她那碗里除了米就只有几根青菜,他碗里满满都是猪肝。 北郁沉:“……你这样会让人以为我苛待你。” 孟流瑾眼睛眨呀眨,给他夹了一筷子笋丝,“那等我们回京城,你请我去金玉楼补回来好了。” 金玉楼名扬各国,里面的菜色据说只应天上有,人间不得闻,而且还会根据各国各地的特色调整口味,所以深受达官贵人们青睐,在里面吃一顿饭的钱,够寻常人花上一年。 嗯,北家有钱,丞相的俸禄也不低,宰他一顿,孟流瑾也毫不心虚。 北郁沉笑了,像万丈悬崖巅的冰花迎光绽放一般耀眼,“好,你想吃多少顿都可以。” “多少顿都可以?”孟流瑾抓住了关键词,瞪着杏色的大眼睛看他,“你不怕我把你掏空?” 北郁沉尝了笋丝,细嚼慢咽,赏心悦目,“掏空?” 第88章 “对啊, 金玉楼……” 孟流瑾话刚出口,突然反应过来这两个字的另一层意思,脸上蓦地红了。 “你……吃你的猪肝吧。” 之前明明脱她衣裳都目不斜视, 这回受了这么重的伤, 反而满脑子都是不健康的东西,也不怕受伤的时候把自己燥死。 北郁沉看她听懂了暗示, 轻笑出声,低沉的笑声好像敲在孟流瑾心尖上, 没由来得让她脸上更红了。 银甲卫找来的马车看上去不怎么华丽, 但坐上之后,孟流瑾才发现竟然装了减震装置, 完全不用担心山路颠簸。 银甲卫把北郁沉抬上去,安置在铺了厚厚被子的软榻上。 孟流瑾在走之前, 又给农舍的大伯大娘一张银票,谢过他们收留照顾。 大伯大娘推脱不过, 就又送了许多他们从山上采的野味。 孟流瑾让银甲卫收下,然后才重新上车, 让车夫启程。 这个小镇就在龙隐山下,离云城只有两个车程的距离, 所以今天之前, 他们能够回到云州。 至于白无双和安翎夫人,昨天被抓之后, 北郁沉就让一队银甲卫押去北家的监牢了,所以不与他们一起。 北郁沉对孟流瑾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不是没睡够么?” 孟流瑾正好闲着无聊,就接受了他的邀请,乖乖躺到他身侧, 搂着他的腰。 嗯……她承认她是腰控。 北郁沉半揽着她,低声道:“睡吧。” …… 孟问渊的命被叶乔吊了十几天,但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医治,所以每天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多,到最后甚至连饭都吃不下,飞快地瘦成了皮包骨头。 也因为这样,孟末对沈云微的杀意越来越深。 “再给你最后三天,再找不到神医鬼毒,我就让你给王爷陪葬!” 孟问渊不好过,沈云微也同样过不好,所以现在也瘦得颧骨凸起,脸色青白。 “你们不是根据我的消息,在龙隐山子梦崖发现他了么?” 世人很少知道叶听风是叶国皇子的身份,而沈云微就是那很少的部分之一,为了缩小寻找范围,她告诉了孟末这个消息,让他们在叶国附近找。 昨天她亲耳听到有人跟孟末汇报,果然大安跟叶国的交界处发现了叶听风。 但孟末冷哼一声,“光发现有什么用?他要想跑,谁都拦不住。你不是说你有办法让他来给王爷治么?” 沈云微惊讶,“他不肯来?” “别跟我装傻!三天,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必须让神医鬼毒来给王爷医治!” 沈云微咬牙,转身去找叶乔。 为什么会这样? 湛王中毒,她嫌疑最大的事情,她不相信叶听风没有听说。 明明上次她让他配阻拦孟流瑾和北郁沉圆房的药他都配了,为什么这次关乎她性命的事情,他反而会置之不理? 沈云微心思沉重,那边孟末接到了一个消息。 这个消息让他一震,飞快地跑回寝殿。 “王爷!王爷有救了!” 孟问渊裹着被子咳血,听到动静,抬起失了神采的凤眸,“何事?” “北家主回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没错,就是泥萌想的那个意思 第89章 孟流瑾睡了一路, 被北郁沉叫醒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云家。 孟流瑾爬起来,扶着他从车上下来。 云家主和云清衍等在门口, 看到孟流瑾, 云家主比亲爹还高兴,“阿瑾回来啦?听说有人敢劫持你, 是哪个混账这么胆大包天,有没有抓到?” 孟流瑾冲他甜甜地笑, “多谢舅舅关心, 已经抓到了,送回京城处置了。” 这句话却让云家主绷起了脸, “在龙隐山下抓到,怎么要送回京城?云家教训不了他们?” 云清衍在他身后咳了两声。 云家主回头瞪他一眼, “咳什么?你也受伤了?” 云清衍一脸无奈,道:“父亲, 北少主伤重,我们先进去吧。” 云家主看不惯京城男人, 自然也看不上娶走了宝贝外甥女的北郁沉,前两天对着北郁沉就没有好脸色, 这会儿也没什么变化。 听到这句话, 更连理都没理,先甩袖子进去了。 孟流瑾虽然早就预感到了他是这个态度, 但想到北郁沉要做的事情,还是头很疼。 但是一会儿之后,她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北郁沉刚被安置进她以前的闺房,就对不放心她跟来的云家主说:“听说舅舅喜欢下棋,我受伤不能多动, 舅舅若是有空,不如我陪您下几局?” 云家向来以习武为主,但云家主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除了练武之外,还最喜欢学文人下棋,但云家都是练武的,根本没几个人陪他下,于是在棋伴上,他一直都是求人若渴。 所以北郁沉这个邀请,可谓是投其所好到了极点,云家主再不喜欢他,听到他这句话,都眼睛一亮。 “当真?” 北郁沉让北一去备棋,微笑,“自然当真。不过舅舅若是愿意,我们也可以押个赌注。” 孟流瑾:“……” 套路啊。 丞相大人一回来就开始给她舅舅下套,这调查得也太清楚了。 没错,云家主不仅爱下棋,还爱在下棋的时候跟人下注,乐此不彼。 果然云家主马上上套了,根本拒绝不了诱-惑,“来!我跟你下!你想要什么赌注?” 孟流瑾往旁边让开位置,听到北郁沉面不改色道:“谁输了答应对方一个条件如何?不能反悔那种。” 云家主一拍大腿,“好!谁反悔谁是孬种!” 孟流瑾想捂脸。 北郁沉冲她笑了笑。 一起进房间的云九羽的眸光也闪了闪,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拉着孟流瑾道:“既然郁沉要陪你舅舅下棋,你就先跟我来。” 孟流瑾反抗谁都不敢反抗这个亲娘,连忙跟着出去了。 云九羽把她带到她的房间,脸色寒下来。 “跪下。” 孟流瑾一声不敢吭,乖乖跪到她面前。 云九羽坐在榻上,冷着脸,“北郁沉想让云家重新归附狗皇帝,你接着就被人抓走,是不是故意做戏让云家心软?” 孟流瑾一听她这样想,连忙膝行上前,拉住她的袖子,“绝对没有!娘千万别误会,我被抓跟老皇帝示好完全没关系。” 云九羽把袖子扯回去,根本不信,“那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就这么赶巧这时候被抓了?” 孟流瑾路上已经听北郁沉说过,她被从猎场抓走的事情没有对外公布,所以这时候正好搬出路上和北郁沉套好的词。 “孟问渊中了寒火毒,京城里人心惶惶,夫君出京之后,我本打算去北家暂住,结果半路上冲出一伙人把我迷晕了,我再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被抓了。” “那些人好像是北野朝的,他们假装求和,但不知道安的什么心,猎场上就和老皇帝说想让我去联姻,老皇帝没有答应,他们就来明抢,幸亏我吃了带缚纱草的药,才没有被他们占便宜。” 编完前情,孟流瑾就跟她从客栈跑出来之后的事情接上,刨除掉安翎夫人的戏份,把所有事情都交代的明明白白。 云九羽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听完之后,一掌拍在小几上,“混-账!竟敢打我女儿的主意!” 孟流瑾被她那一掌吓了一跳,顺势装作委屈,“对啊,女儿虽然不认老皇帝,但那些人就认定了我是他的血脉,一定要对我下手,我……我不要回京城了,我以后就要在娘身边。” 云九羽一听她这样说,脸色顿时变了,“胡说!你当北家是什么地方,嫁进去了还能随便回来?” 孟流瑾偷偷站起来,重新扯住她的袖子,“可是现在这么乱,北郁沉昨天都差点为了救我死了,我害怕……” 云九羽看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又结合她刚刚说的事情,神情缓和了些,把她搂进怀里。 “娘知道了,既然不是你们故意欺骗娘,娘就去和你舅舅商量,不为了狗皇帝,也为了你不受牵连。” 孟流瑾往她身上钻了钻,“娘对我太好了。” 云九羽抚着她的后脑勺,叹了口气。 孟流瑾莫名有些愧疚,但为了云家以后还能安稳,她只能这样了。 孟流瑾回到清芳院的时候,北郁沉还在跟云家主下棋, 北郁沉执一枚黑子,落到棋盘。 云家主脸色一变,赶忙从棋盘拿走两颗棋子,特别理直气壮,“这两子也不算,重来。” 这个“也”字,说明他这么干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北郁沉好像没看见,唇角含着笑,重新拈了棋子,落到另一个位置。 云家主满意地哼了一声,跟着落了一子,得意洋洋,“小子,跟你说了姜还是老的辣,我又赢了。” 北郁沉:“舅舅文武兼修,晚辈自愧不如。” 孟流瑾嘴角抽了抽。 装瞎还不够,竟然还装傻。 这得下到什么时候才能提条件? 但这一波云家主显然非常满意,看到孟流瑾站在门口,老怀欣慰地冲她招手,“阿瑾啊,快来,看舅舅赢了当朝丞相的棋,厉不厉害?” 孟流瑾走过去,配合地往棋盘上看了眼,然后不走心地点头,“舅舅果然是下棋高手。” 云家主神清气爽,“再来一局!” 云家主下棋下到上头,孟流瑾看到他第八次悔棋,终于忍不下去了,同情地给了北郁沉一个眼神,出门去找云清衍。 云清衍正在房间里收拾行囊。 孟流瑾叫了一声,“大表哥。” 云清衍回头,硬朗的面容上蒙上一抹温和,“进来吧” 孟流瑾走到他身边,看到他放进包裹里的软甲,低声道:“原来大表哥早就准备好了。” 也是,大表哥何其通透的一个人,北郁沉莫名其妙来云州,说是顺道,却一直不走,目的只怕也只有舅舅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 云清衍继续往包裹里装东西,道:“云家只要还是大安臣民一天,就早晚都用得上这些东西。不过是顺应皇命还是推翻皇命的区别而已。” 孟流瑾深吸了口气,“表哥,这话不能乱说。” 云清衍抬头看她,眉目刚毅,“阿瑾,云家从来不怕事,只要你不喜欢,就算让大安改朝换代,表哥也能为你做到。” 不不不,改朝换代大可不必。 孟流瑾低下头,替他叠衣服,“云家这些年对我和母亲的庇护,我自然都知道,但若是因为我和母亲让云家背上不忠不义的名声,那我宁愿云家平平淡淡,在龙隐山下一直富足下去。” 她把衣服叠好,放进要随行的箱子里。 云清衍剑眉拧起,“你回京完婚,就是为了这个?” “唔……”孟流瑾歪了歪头,“有一半吧,另一半是弄清当年的事情。” 云清衍听到当年,冷哼一声,“当年不就是狗皇帝纵容宠妃?” 孟流瑾叹了口气。 云家果然是习武的,对皇家的弯弯绕绕连大表哥都看不清楚。 怪不得两大家族,北家压了云家一头。 孟流瑾觉得孟问渊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而且云清衍要去孟问渊的老巢,得给点猛料让他不用顾忌孟问渊,就简单把孟问渊和妩美人的关系说了,中间也隐去了安翎夫人的部分。 云清衍听完,一拳砸在桌子上,红木的桌子咔嚓一声就裂成了四半,死得极其惨烈。 “好一个湛王!” 孟流瑾往后退了两步,躲开桌子碎屑,得意洋洋地炫耀,“表哥别生气,他现在已经自食恶果了,我干的。” 云清衍脸色这才好看一些,“他的寒火毒是你下的?” 孟流瑾笑眯眯的,“对啊,他把我害成这样,我岂能让他好过?” 云清衍脸上露出赞赏,“不愧是我们云家长大的女儿。不过这还不够,表哥还会让他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孟流瑾要的就是他这句话,拍手叫好,“大表哥威武!” 云清衍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啊,心思这么多,可别栽在北郁沉手上,那不是个简单的主。” 孟流瑾郑重点头,“我一定谨记大表哥教诲。” 云清衍摇了摇头,让人进来收拾桌子,道:“北少主得让父亲赢痛快了才能开口,你记得看好相府的家底。” 孟流瑾想起北郁沉被各种悔棋还保持微笑的样子,真的头大了。 输一局答应对方一个条件,丞相府还真可能被搬空了。 第90章 天快落黑的时候, 云家主才从清芳院出来,神色有些凝重。 孟流瑾知道北郁沉的计划达成了。 云家主对和孟流瑾坐在一起聊天的云九羽道:“九羽,你跟我来一趟。” 云九羽起身, 对孟流瑾说了一句, “你先回去,晚膳娘就不跟你一起吃了。” 孟流瑾跟着起来, 目送她,“好。” 孟流瑾回清芳院的时候, 看到云清衍也被叫去了书房。 她回到房间, 看见北郁沉手里拈着一颗棋子,漫不经心地敲着桌子, 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她回来的动静,北郁沉停下动作, 抬手把棋子丢进棋盒,转头看过来, 眉目清绝,目光清幽, “晚上想吃什么?” 孟流瑾坐到他身边,问他, “是不是吃了这顿, 以后就只有青菜白粥了?” 北郁沉轻笑,好看的眉眼弯起来, 更加好看了,“放心,带你吃金玉楼的家底还在。” 孟流瑾放心了,“那就不怕你赖账了。” 北郁沉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他的手略带凉意, 但能正好包裹住她的,“你就不问舅舅的条件是什么?” 孟流瑾一点都不在意,“不管是什么条件,夫君肯定能做到,我问与不问都一样。” 北郁沉把玩着她的手指,有些意味深长,“但这次,只怕你得问一问,不然我一个人做不到。” 咦? 孟流瑾疑惑,“什么事情能难倒我们无所不能的丞相大人?” 北郁沉的指尖点在她柔嫩的掌心,让她发痒,想要抽回去,但是他又不让。 “第一不能有别的女人,第二不能因为别人让你受委屈,第三要治好你,……,第十,” 他手上用力,轻易把孟流瑾拉进了怀里,低声在她耳边说: “第十,早点给他生个外孙抱。” 孟流瑾双手撑在他胸膛,还要避开他的伤口,被他一条一条说得面红耳赤,尤其最后一句,他就是在诱惑她。 她脸颊滚烫,想把他推开,“你身上还有伤,能早到哪里去?” 孟流瑾知道舅舅因为母亲当年的事,最担心她重蹈覆辙,所以才借机会给北郁沉提那么多条件,但没想到前面提的还好好的,都是怕她被欺负,后面就越来越歪,早些给他生外孙是什么鬼? 白天明明还不待见人家。 北郁沉揽住她,她的腰身纤细不盈一握,他一只手就能握住让她挣脱不得。 “你之前不是说,我生个孩子,你就承认我的能力?我自己生怕是不行,还是得你配合。” 孟流瑾蓦地怔住,瞪大眼睛。 这句话她当然记得是自己说的,但那时还是她刚嫁进北家,私下跟拂衣吐槽的,当时除了拂衣,就只有……弄风阁那个代理人听见。 拂衣再怎么也不会跟他说这种话,那能够传进他耳朵里,就只有一个解释—— “弄风阁是你开的!” 她就说弄风阁的主子肯定是个闷骚! 怪不得她做的那些事情他都知道! 原来从她去弄风阁买凶,就在他面前暴露得一干二净! 北郁沉搂紧她,低低笑着,“所以下次想杀谁,找我就好,不收你银子。” 孟流瑾被揭掉了底,脸上更红了,但接着她又反应过来一件事。 “大婚那天,那支箭是你故意不让弄风阁拦住的!” 那支差点掀了她的头的箭,要不是他命令,弄风阁怎么可能不去管? 北郁沉的手微微僵了一下,但还算坦然,“买凶截杀你都敢,我本意是试试你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真的是他干的! 孟流瑾气得推开他,脸上红彤彤的,“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试,差点把我试没了?” 她推开的力气用的有点大,北郁沉往后仰了一下,脸上白了白,捂住伤口处。 “有我在,自然不会让你有事。” 哼。 孟流瑾知道他死不了,气得不管他。 臭男人,把她的命当儿戏,她也不要管他死活。 北郁沉重新拉住她的手,轻声哄她,“是我思虑不够周全,让你受委屈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可好?” 孟流瑾睨他,神色高傲,“你以后要是还敢,舅舅就不会放过你。” 舅舅虽然下棋不怎么样,但武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要是知道北郁沉不守承诺,肯定能把他打残。 北郁沉笑道:“没错,有舅舅监督,我肯定不敢。” 孟流瑾趾高气昂,到门口吩咐丫鬟去准备晚膳。 床上还有棋盘,北郁沉道:“会下棋么?” 孟流瑾瞅他,“除非你像让舅舅一样让我。” 北郁沉笑着点头,“好,让你。” 孟流瑾得了话,就把棋盘重新摆好,跟他你一子我一子的下棋。 等到下完一局,晚膳正好送来。 孟流瑾刚才赢得痛快,开心得多吃了半碗饭。 晚膳之后,北一就来禀报,说云清衍要连夜赶往云城。 孟流瑾说:“我去送送大表哥。” 虽然云家本是大安望族,应当报效大安,但这次他们做出这种决定,说到底还是为了她,才顺着老皇帝给的台阶下来。 否则如云清衍所说,以云家的实力,推翻大安改朝换代,他们也可以做到。 北郁沉道:“我一起去。” 他有这片心,孟流瑾就没有拒绝,和北一一起搀扶着他起身,慢慢往外走。 云清衍一身劲装,手执一杆红缨枪,在月色下,铮铮飒爽,烈烈风骨,整个人犹如将要出鞘的宝剑一般,寒光四溢。 他已经挑选好了云家的人马,正在院中训话,训完之后,男儿们士气大涨,大喊着: “永随少主!大败南域!保卫子民!” 云九羽和云家主站在台阶之上,并肩看着他们。 孟流瑾和北郁沉走到他们身边,唤了一句:“娘,舅舅。” 云九羽眉头蹙着,只是点头。 云家主道:“是该让天下人重新认清云家的位置了。” 孟流瑾重重点头,“大表哥文韬武略,一定能打赢南域,一战成名。” 北郁沉被风吹得咳嗽两声,声音低哑,“云家的风采向来无人能及,此次不过是重显身手罢了。” 云九羽没有说话。 孟流瑾知道这种时候她的心情肯定比谁都复杂,毕竟云家和老皇帝决裂,是因为她们母女,这次同意云家接下圣旨,就相当于打破了十三年来的仇怨,说不介意肯定是假的。 孟流瑾松开北郁沉,偷偷牵住她的手。 云九羽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云清衍在下方拜别,单膝下跪,“清衍此去,不破南域誓不回还,拜别父亲,姑母大人。” 云家主走下台阶,拍拍他的肩膀,“父亲相信你,也相信众云家子弟。” “家主英明!少主威武!” 将要赶赴战场的子弟个个热血沸腾,再次振臂高呼。 北郁沉给了北一一个眼色。 北一会意,一拍掌,数十个侍从就从两边出来,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满满一碗酒。 北郁沉又咳了两声,扬声道:“云家男儿出征,皇上特命我代他敬一碗壮行酒,预祝英雄凯旋。” 也有一个侍从把一碗酒呈到北郁沉面前。 孟流瑾皱眉,“夫君……” 北郁沉冲她微微摇头,端起那碗酒,即使脸色不好,但因为月光映衬,也让他卓绝屹立,“敬诸位。” 他仰头将一碗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碗倾下示意。 下面的云家人听他是代表皇上,一时没动。 云清衍与云家主对视一眼,率先端起酒,道:“谢主隆恩。” 他也将酒一饮而尽,将要随行的子弟跟着喝下。 云清衍将酒碗摔在地上,一挥长-枪,“出发!” 一时之间,夜色之下破碗之声四起,铿锵男儿热血-沸腾,全都翻身上马,跟着云清衍冲出门去。 等队伍最后一人出门,马蹄声在夜风里远去,北郁沉突然吐了一口血。 北一惊呼,“大人!” 孟流瑾也连忙回头,“夫君!” 云家主叫人,“传大夫!” 北郁沉刚刚重伤第二天,就喝了那么一碗酒,毫不意外的又加重了伤势。 孟流瑾照顾了他一夜,第二天一早眼睛都肿了。 等她眯了一会儿醒来,看到北郁沉还没醒,气得直冲他咬牙。 “不能喝逞什么能?再去鬼门关走一圈你就开心了。” 云九羽来看她,恰好听到她这句话,还帮北郁沉说话,“他既代表皇帝而来,那碗酒就推脱不掉。” 孟流瑾回头,看到云九羽的脸色也不好,分明也没怎么睡的样子,就过去扶她,道:“娘,你不生气了?” 云九羽坐到桌子前,孟流瑾给她倒了杯茶。 她说:“你长大了,当年的事情自有你自己的想法,我不能干涉你,也不能让云家跟我一起胡闹。但那件事已经断了我和他的情义,所以以后就当从来不认识便是。” 意思就是即便她放下当年的事,也不可能回京重新当皇后。 孟流瑾知道母亲性情刚烈,也不想对她的选择做什么干涉,只是道:“娘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只要娘自己开心。” 云九羽喝了一口茶,勾了勾唇角,又看向床上的北郁沉,道:“娘不想让你步我的后尘,但如果他胆敢对不起你,你也要鼓起勇气斩断情丝,只有那样,才能让自己不落于卑微之地,明白么?” 孟流瑾握住她的手,“女儿明白。” 云九羽叹了口气,起身要走,“那娘就回去歇着了,你有事让人去叫我。” 孟流瑾突然想到什么,拉住她,“娘,你等等。” 第91章 云九羽停下, 回头,“还有什么事?” 孟流瑾斟酌一会儿,问:“您认识北郁沉的娘么?” 她和北郁沉的婚约是在她出生之前定下, 按理来说, 在那之前,云九羽肯定没少跟安翎夫人往来。 如果是那样, 云九羽知道她的毒是安翎夫人主使么? 云九羽面色无异,淡淡说了句, “认识。但她跟那位更熟。” 那位就是老皇帝。 孟流瑾微微皱眉。 所以老皇帝当年不仅是因为怀疑北家, 还是念着旧情才留安翎夫人一命? 云九羽看到她的神情,挑眉, “怎么?她为难你了?” 孟流瑾连忙摇头,重新勾出笑, “没有没有,她当年跟北家发生了一些事, 早就不在北家了,所以我才好奇。” 云九羽对旁人的事情一向不怎么关心, 更何况是亲家的家务事,就没有多问, 只道:“只要不是你惹的事, 她要是为难你,你就还回去, 皇宫那位不管,娘管。” “嗯!”孟流瑾抱住她,撒娇似的在她怀里蹭了蹭。 虽然她不是原来的孟流瑾,但穿越而来,有这样一个娘, 她真的很幸运。 云九羽却没好气地推开她,“都多大了还跟娘撒娇?照顾你相公去。” 被打断情绪的孟流瑾:“……” 云九羽不管她,转身出了门。 孟流瑾气呼呼地回到床边,看向还没醒的北郁沉,报复性地伸手去揉他平常不可亵玩似的脸。 但还没揉两下,那双紧闭的双眼就睁开了,墨黑的瞳仁看着冷幽幽的。 孟流瑾被吓得一愣,手也停在了挤着他的脸的动作上。 为什么每次她做坏事的时候,他就会醒过来! 北郁沉目光幽幽落在她尴尬的脸上,脸虽然被挤着,但也只是多了两分呆萌可爱。 “好玩么?” 当然好玩。 但这话打死孟流瑾,她都不敢说出来,迅速就要收回手,却被他一把抓住,把她拉倒下去。 孟流瑾不敢砸倒他伤口,赶忙用另一只手撑在他耳侧,于是正好跟他鼻息相对。 孟流瑾眼神闪烁,“你伤重,先放我起来。” 北郁沉却一只手搂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脑勺,把她更往下压了压。 “不起来我也死不了。” 他温热的气息洒在孟流瑾脖子里,让她控制不住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而且他这意思明显是不放过她,孟流瑾瞬间紧张起来,心跳得快要蹦出来似的,拼命求生,“你吐血了,还昏迷了一夜。” “装的。” 北郁沉吐出两个字。 孟流瑾没反应过来,“啊?” 然而她没来得及说其他的,脑袋就蓦地被按下,双唇落到他微凉的唇上。 孟流瑾杏色的眼睛睁大,撑在他耳侧的手也下意识收紧。 孟流瑾脑子里有什么轰然乱炸,北郁沉按着她,加深这个吻…… 北家主回京,孟问渊的毒终于被用北家秘药控制住了。 尽管没有根治,但已然不会像之前一样水深火热,半死不活。 孟问渊好转的第二天就让孟末准备出京。 自从墨王出事之后,孟问渊就一直住在宫里,东珠殿被炸之后,他就搬到了附近的宫阁,所以孟末刚收拾东西,老皇帝就亲自来探望。 孟问渊给孟末一个眼神,让他停下,然后出门去迎接。 孟问渊这半个多月被折磨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一双凤眸如今都凹陷下去,让他的邪魅显出几分阴郁来。 老皇帝扶起他,共同往殿内走,感慨道:“瑾儿被抓,又有南域作乱,朕这些日子没能来看九皇弟,让九皇弟受苦了。” 孟问渊裹着厚厚的狐裘,咳嗽道:“皇兄日理万机,能记挂臣弟一二,已是臣弟的福分。” 老皇帝坐到主位上,目光扫过殿阁,倏而皱眉,“湛王中毒,最怕冷热,殿内为何不备火盆?” 孟末看了看孟问渊,上前回道:“启禀皇上,王爷近些日子怕冷,但也不能闻到烟雾,是以才没将火盆备在殿中。” 听到他这么说,老皇帝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京中已经入冬有些日子,正是冷寒的时候,不备火盆,九皇弟如何捱这苦寒?还不再拿件衣裳来?” 孟末见孟问渊没有开口,就应声去了。 孟问渊让人上了茶,自己咳得嗓子沙哑,对老皇帝说:“我中寒火毒半月有余,已被伤了五脏六腑,身子实在经不得京中严寒,打算不日启程返还南华城,还请皇兄准许。” 皇帝接过茶杯,听到他这样说,没有喝,而是道:“南华城距京城有千里之遥,九皇弟既然伤重,就不适宜长途奔波,而且南域宣战,南华城就首当其冲受到影响,不适合养伤,所以你还是先留在京城,朕自会为你另行安排适合休养之地。” 孟问渊凤眸中暗光一闪,“南华城一向由臣弟镇守,南域放肆,臣弟岂能在京城偷安?” 老皇帝把杯子放到一旁,状似体贴,“九皇弟放心,南域之事,朕已经宣旨让云家挂帅抗敌,不日就有了结果,无需你操心。” 孟问渊的手握紧,嘴里一股血腥气上涌,然后果然又吐出血来。 老皇帝立刻起身,紧张道:“快传太医!” 太医匆匆赶来,给孟问渊施针之后才将情况稳住。 老皇帝嘱咐孟末和宫人们好生照顾,就带着沈公公离开。 孟末等他走后,走到床边,担心地问:“王爷,皇上说什么了?” 孟问渊一拳砸在床上,咬牙道:“云家接手南华,本王不得离京,老狐狸分明要架空软禁我。” 孟末:“属下刚刚得到消息,丞相在云州身受重伤,昨晚到今日都昏迷不醒,而且云家精兵都被云清衍带去了南华城,此时最是空虚。” 孟问渊带着血色的眼睛转回来,看向他,“当真?” 孟末:“千真万确。云清衍到南华城少说还有一日,我们早先布置好的人马到云州却只需半日。皇上不让您回南华城,那王爷将云州拿下,一样可以起事。” …… 孟流瑾双靥通红,眼含水光,在北郁沉怀里喘得厉害。 北郁沉苍白净透的指尖抚着她殷红-肿起的嘴唇,相比之下非常气定神闲。 “这下相信了么?” 第92章 孟流瑾缓了一会儿, 挣扎着从他怀里爬起来,去倒了两杯水,端来给他一杯。 北郁沉自己坐了起来, 看着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孟流瑾把水递给他, 脸上的红晕消下去,神色就显得臭臭的。 “你干嘛装病?”害她平白担心一夜, 都没怎么睡觉,现在还被占了便宜。 北郁沉看着她气哼哼地喝了一杯水, 唇上沾上水痕, 让他想起刚刚品尝到的柔软香甜,喉结不由滚动一下, 也低下头把杯中的水喝下。 然后才正下神色,解释:“湛王筹谋多年, 不会把全部实力都放在南华城,更不会放过相邻又富裕的云州。” 他说到这里, 孟流瑾就懂了。 “你想请君入瓮?” 北郁沉将茶杯放到床头桌子上,伸手要牵她, “南域的事情已经暴露,他也该狗急跳墙了。” 把湛王一脉连根拔净, 从京城出发之前, 北郁沉就和老皇帝做好了计划。 老皇帝把孟问渊困在京城,云清衍去南华城清理湛王根系, 他留在云州诱敌深入。 只要孟问渊动手,他们就能让他有去无回。 但孟流瑾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上。 北郁沉既然早就要在云州跟孟问渊对上,那他装病诱敌就不是临时起意。 所以眉头紧皱,问了一句:“你是故意受伤的,是不是?” 她那天看他被射-了个对穿, 就只顾着担心,忘了这是个抱着她跟安翎夫人对打都不落下风的家伙,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一根暗箭伤到。 而且他都能完美地避开要害,为什么不能躲开? 她不肯把手给他,北郁沉就前倾身子,自己把她抓过来,道:“是用了些心思,但不算故意。” 都用心思了,怎么不算故意? 连自己都算计进去,不愧是玩政-治的! 孟流瑾又想到她一直耿耿于怀的原书剧情,第一次跟他确认,“如果我当初真的死在竹林官道,你会怎么做?” 北郁沉眸色明显深了深,抓着她的手也收紧。 但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孟流瑾听得出来是认真的。 “公布他最想要的答案,引出他下一步动作。” 果然。 孟流瑾前世太忙,那本书她也是抽空随便看看转移注意力的,但是还没看完,她就猝死穿越了,对于后半部分的剧情并不知道,所以不知道孟问渊最后到底有没有夺权成功。 如果北郁沉是这个态度,那她想,孟问渊即便有沈云微的帮助,也没那么容易登上皇位。 北郁沉看她脸色不好,眼里还有冷意,连忙放低声音哄她。 “我那时不知你会这样好,若是如今,一定不会那样做。” 这个逻辑虽然听起来很冷血,但孟流瑾确实能理解。 他在竹林官道之前又没有见过她,甚至在她嫁进北家之前,他都没正眼看她,在那之前她死了,除了多了一个死未婚妻的名声,其他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权术场上的人,自然要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事情去铲除隐患。 甚至她活下来了,他还故意用冷箭试探她呢。 孟流瑾深呼吸,告诉自己不生气。 该生气的应该是原书里的小可怜才对。 不过既然她成了小可怜,她觉得有必要替原主出一口气。 所以孟流瑾伸出另一只没被他抓住的手,不客气地戳了戳北郁沉的伤口。 北郁沉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去,闷哼了一声。 孟流瑾:“既然不怕疼,就憋着。” 害她跟个傻子一样团团转,甚至差点答应跟叶听风走了,他竟然还这么心安理得。 北郁沉果然忍着没再吭,任由她又戳了两下。 孟流瑾解了气,就要把被他抓住的手抽回来。 但北郁沉却不让,还把她又往身上拉了拉,搂住她的身子,“既然不生气了,就陪我睡一会儿。” 孟流瑾刚刚被强亲过,现在听到他这句话,不受控制地就想歪,所以想都不想就拒绝,“装你的病去!小心血崩!” 就算他是装得伤重,被射穿了也是事实,这才不到三天就想睡她,他还真是自信得过分! 北郁沉这次咳了一声,笑声低沉,“只是睡觉,你夜里没怎么睡。” 虽然表面说是装的,但昨晚那一碗烈酒确实影响了伤势,他夜里一直处于半睡半醒之间,知道她在守着,但是没有办法开口让她不要担心,他醒来也是刚刚云九羽离开关门的时候。 孟流瑾脸上再次爆红。 她一定是因为这男人这几天总是撩拨她才会想歪的,不是她自己不健康。 北郁沉掀开被子一角,让她进来。 他穿着中衣,因为刚刚的厮-磨,领口有些乱,半侧着身子让位置的时候,更松垮下来落开一条缝,露出一片冷玉一般的锁骨来。 孟流瑾的眼睛眯了眯,然后接受诱惑,脱鞋宽衣上-床,钻进他的被窝。 北郁沉也重新躺下来,手搂住她的身子,低声道:“我们再来一次。” “!!!”孟流瑾觉得自己上当了! 但这次跟上次一样,她根本没来得及抗议,他就俯下-身来,堵住了她的嘴巴。 …… 云州一面是龙隐山,另一面是和南华城夹着的另一座城,叫做靖城。 这三座城池是大安与南部叶国和南域的交界之城,每一座里都有守军,只是南华城有孟问渊雷霆手段,云州有云家千年威严,叶国和南域多年不敢来犯,靖城的守军就远不如云城和南华两城的多。 而且经过孟问渊多年收拢,靖城城主早已投靠孟问渊。 换句话说,就是靖城的人马都是孟问渊的,孟问渊狡兔三窟,靖城就是其中一窟,孟问渊要往靖城调人,或者做什么事情,靖城都早有准备。 等云清衍带人从靖城经过,靖城城主就立刻以南域开战,为防奸细涌入的理由,关闭了云清衍返回救云州的城门。 于是云清衍前脚刚到南华城,与裴将军接上头,后脚就听闻云州乱了。 然后南华城也乱了。 南华城乱自然是湛王党羽闹事,云清衍被缠住脱不了身,只好派人回云州打探情况,然后得知靖州通往云州的城门关了。 第93章 裴将军担心问:“云少主, 怎么办?” 云清衍招手让一个亲信过来,附耳说了些什么。 那人听完,就拱手道:“属下马上去办。” 然后匆匆离开。 云清衍等他走后, 对裴将军道:“既然来了南华州, 自然要会会这里的老人。” …… 云州是云清衍走后第二天夜里乱起来的。 一批人马偷袭了云州守军,抢走了军印, 守军当即追捕,那些人却不知道躲到了哪里, 查无所踪。 接着两个副将就以主将丢失军印之罪, 要主将负责,并且煽动守军作乱。 主将自知理亏, 无法强力镇压,只好来求救云家。 两大家族的地位仅次于皇室, 但若是没有要职,就从来不插手当地军-政。 虽然云家十三年前和皇帝决裂, 但此次云清衍接下圣旨,就说明皇帝还信任他们, 如今紧急状况,主将来找云家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 主将第一天来, 北郁沉以伤重为由, 没有出面。 孟流瑾偷偷去听外面的情况。 云家主在正厅接见那位主将,孟流瑾在云州十三年, 其实也认识这位名叫百里非的守军将领。 百里非如今四十多岁,人高马大,古铜色的皮肤,留着一抹山羊胡,此时正眉头紧锁, 不住地用袖子擦额头的汗。 “家主,如今南域宣战,叶国也虎视眈眈,云少主刚到前线,云州守军就被抢了军印,分明是有人图谋,还请家主出手平息守军之乱,以随时应敌。” 云家主慢里斯条地端起茶杯,吹了吹茶叶,说:“两大家族不得干涉军-政,守军内部再乱,云家也无权插手,百里将军还是先想办法找到盗印之人吧。” 百里非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看上去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家主,军印落入他人手中,不管那人是谁,对云州和大安都是大患,您就算不看在末将的面子上,也想想云州的百姓,没有守军,一旦南域或者叶国打过来,百姓们就只能束手就擒,云家基业也会受损啊。” 云家主不为所动,“云家今日若是插手,明日皇上抄家的圣旨就会送来,未经皇命擅动守军,是君臣大忌。百里将军,请另请高明吧。” 他这样说了,摆明了是不同意出手了。 百里非面如死色,好像跪都跪不稳了,整个人都瘫在地上。 但过了一会儿,他脸上突然又重燃希望,眼睛四下一扫,问云家主:“既然云家不能插手,那家主可否让末将见见丞相大人,听闻大人就在云府养伤。” 谁知云家主一听他这句话,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手里的茶杯都重重磕到桌子上,骂道:“别给我提他!臭小子一点用都没有,白白娶了我的宝贝外甥女,竟然连支暗箭都躲不过,喝杯酒还昏迷到现在,别说平息守军作乱,就是我云府被抢了,他也帮不到半点忙。” 云家主吹胡子瞪眼,显然被气坏了。 百里非听到他这噼里啪啦一通骂,也懵了。 不是说丞相大人文武双全,连大败北野朝的凌将军跟他比箭都输了?怎么会这么不堪一击? 百里非弄丢军印是抄家灭门之罪,好不容易找出最后一根稻草,哪里肯放弃,心里这样想着,嘴里也问了出来。 云家主听了,怒气更大了,“文武双全个屁!分明是个银样镴枪头,连洞房都进不了!” 门外偷听的孟流瑾:“……” 舅舅你虽然不喜欢他,但也不能这么杀人诛心,连这种名声都拿出来败坏啊。 百里非都被云家主的话吓呆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久久说不出话来。 孟流瑾觉得要是真让北郁沉坐实了不能洞房的名声,以后吃苦的肯定还是她,所以只能出面,咳了两声,含羞带怯的,“舅舅,夫君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哪有您说的那么差?” 云家主傲娇地别过头去,“他是你夫君,又不是我的,舅舅还没跟你算嫁了人就忘了舅舅的账。” 孟流瑾叫云家主舅舅,百里非立刻就猜出了她的身份,连忙磕头,“参见公主殿下。” 孟流瑾让他起来,然后坐到云家主身边,说:“百里将军刚刚所言我都听见了,但夫君前几天为了救我被贼人所伤,至今昏迷不醒,只怕帮不了将军。” 百里非闻言,最后一丝希望都要灭不灭,又把目光投在孟流瑾身上,“守军之事事关重大,云家和丞相大人不能出手,云州势必会大乱啊,还请公主想想办法,救云州于水火啊。” 孟流瑾状似为难,眼巴巴地看向云家主,“舅舅……” 云家主并不管她,只道:“云家的人手被你大表哥带走一半,借不出人了,要帮你自己想办法。” 孟流瑾苦恼地皱起眉,目光转向绝望的百里非,似乎纠结了一会儿,才从腰间取下一块小金牌,递给百里非,“这块玉佩是我回京那天皇上给我的,说见牌如见他亲临,不如百里将军拿去试试?” 百里非的眼睛刷的亮了,双手颤抖着接过金牌,“多谢公主。” 孟流瑾好像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只道:“你用完就还给我哦。” “末将遵旨。”百里非拿了金牌,立时满血复活,磕头告退了。 等他走了之后,云家主往外面瞅了瞅,然后瞪孟流瑾,“给他那东西作甚?谁知道他是不是孟问渊的人。” 孟流瑾嘴角勾着笑,“是夫君让给的。” 云家主依然不满,“他让你给你就给啊?” 孟流瑾挽住他的手臂撒娇,借着凑近他压低声音,“他要是用作正途,自然是好,用来做坏事,我们自有法子收拾他。” 云家主冷哼。 孟流瑾讨好地摇摇他的手,“夫君说他今日有空陪舅舅下棋,舅舅要不要去啊?” 一听下棋,云家主的态度果然就变了,还直接站起来就往外走,“敢抢走我宝贝外甥女,看我不在棋盘上弄死他。” 孟流瑾在他身后,没忍住笑了。 北郁沉与云家主一下棋就下到晚上,孟流瑾也不回去打扰,只和云九羽在一起。 云九羽看了她许久,没说话。 孟流瑾疑惑,“娘怎么了?” 云九羽张了张嘴,过了一会儿才绷直着声音说:“他现在既然对你好,你叫他一声父皇也可以,免得让人觉得你享受公主待遇却不知好歹。” 第94章 孟流瑾没说话。 从她回京开始, 就一直担着公主的身份,享受着公主的尊贵待遇,但不管私下还是在外, 她从来没有叫过老皇帝一声父亲。 是因为自己梗着十三年前的事, 更因为认了肯定会伤了云九羽的心。 所以京城中多少有些不好听的言论,但孟流瑾从来没有在意过。 现在云九羽跟她说这句话, 大概也是知道京中状况的。 云九羽道:“只要他不再做伤害你的事,不管是表面还是真心, 叫他一声也不吃亏。” 她既然能看开, 孟流瑾就也没有多说,只应了一句:“好。” 她要接受老皇帝传位, 就必须把以往的事情放下,这一声“父皇”, 她必须叫。 云九羽见她答应,也没再多说这件事, 就陪她在园子里聊一些家常,当然说得最多的还是让她早点圆房。 孟流瑾想到北郁沉这几天蠢蠢欲动的样子, 好像找到了理由,“我回来之前, 您是不是也总跟北郁沉说这个?” 孟流瑾非常记得, 她在京城的时候,云九羽就经常给北家还有北郁沉寄信, 无一例外都会提圆房。 云九羽理所当然,“我提怎么了?谁家姑娘嫁出去两个月还是完璧?这要是说好听点是北家体贴,不好听了就是我云九羽不会教女儿,我才不替你背这个黑锅。” 孟流瑾底气不足:“……我不是身体不好么……现在北郁沉还重伤未愈,怎么圆嘛?” “我管你怎么圆?反正一个月之后要是还这样, 我饶不了你!” 孟流瑾欲哭无泪,然后天一落黑就被赶回了清芳院。 云家主还在跟北郁沉下棋,看到孟流瑾回来,才恋恋不舍地结束了棋局,起身走了。 临走前还跟北郁沉说:“云州有云家在,外人不可能侵入太多,他既然明目张胆动了手,下一步就不敢拖太久,你记得准备好。” 北郁沉答应着:“是,多谢舅舅。” 云家主心满意足地背着手走了。 北郁沉把棋盘挪开,冲孟流瑾招手,“跟岳母聊完了?” 孟流瑾盯了他一会儿,走到床边坐下,嘟着嘴,“她要早点吃饭睡觉,不想跟我聊。” 北郁沉笑了,掀开被角,“你上来,我陪你聊。” 孟流瑾上次已经被骗过一次,这次才不会被他诱惑,一个坑里掉两次。 “外面都闹翻天了,丞相大人还这么有闲情逸致?” 北郁沉见她不上当,放下被角,端起旁边的茶水抿了一口,薄红的唇上染上水汽,诱惑至极。 “你舍得让我这样出去?” “……”毫无疑问,孟流瑾不舍得。 她才不想他刚出去就又流血不止,然后真的让她成为寡妇。 北郁沉将茶杯放下,拉住孟流瑾的手,说:“别着急,他们跑不掉。” 他说得风轻云淡,好像军印丢失,守军内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孟流瑾相信他有分寸,就问:“云州虽然富饶,但孟问渊狡诈,会把实力都暴露出来么?” 她有兴趣问,北郁沉唇角微微一勾,眼睛里的墨色也深了一些,“晚膳之后告诉你。” 他美得潋滟,孟流瑾差点扛不住,抽回手就往门口避开。 这朵高岭之花专心撩起人来,真是不给人活路啊! …… 南域大军来势汹汹,而且明显早有准备,在云清衍和裴将军赶到之前,已经和南华州守军开了几战。 南域军-队蛮横,南华州的守军也不是吃素的,又因为占据着关隘,这半个月来也没有吃什么亏。 但云清衍和裴将军刚到,正和南域交手的守军突然泄了气,被南域打破一个口子,差点把城门攻开。 而究其原因,军中老将一口咬死:“南华州是湛王殿下的封地,守军也一直跟着湛王殿下出生入死,冒然看到云少主代替湛王进城,大伙以为湛王殿下有了什么意外,分了心神,大意了。” 这话的意思只要不傻都能听明白。 就是说南华州军民都只听湛王调遣,要是其他人代替湛王,守军不服。 云清衍此时坐在军中主帐内,冷硬的面容上笼着烛光,谁也看不出喜怒。 旁边的裴将军却先怒了,对着刚刚说话的老将喝道:“湛王不来,你们就险些丢城,这会儿一句分神大意就能弥补了?” 那老将昂首挺胸,明显不服,嘴里却道:“末将失职,云少主既然领皇命而来,按例处罚便是。” 他斜睨着主位上的云清衍,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目光还跟另外几人对视一眼。 他是南华州守军主将,在军中已经有十年威信,是除了湛王这个主帅之外分量最重的老将。 云清衍要是敢罚他,他就借故请辞,守军里要是没了他,军心必定大乱,加上副将们的煽动,等南域再打来的时候,云清衍就无人可用,到时候南华州有任何差错,都会算在云清衍头上。 第95章 谁知云清衍听到他说这句话, 接着便道:“既然化将军认罪,那便依你所言。来人,拖下去, 军前问斩。” 后半句是对外面说的, 化将军还有帐中副将们都脸色大变。 但还不待他们反应,帐外就涌进来七八个黑甲兵, 其中两个携住了化将军,拖着他往外走。 化将军脸色铁青, 用力挣扎, 怒目瞪着主位上的云清衍,“我是军中主将, 杀了我,军心不稳, 云清衍,你担得起么?” 云清衍的面容映着烛火, 身上却仍覆着凝寒,薄唇微动, 如利刃入骨,“担得起。” 化将军一僵。 云清衍:“拖下去。” 化将军不走, 他的两个副将也都起来, “云少主……” 云清衍:“对战之中玩忽职守,视将士性命为儿戏, 妄图将湛王之名冠于皇命之上,这两个罪名都请裴将军如实上报皇上,让他问问湛王,这个人该不该杀。” 这两个罪名下来,无论哪一个都足以砍了化将军的脑袋。 尤其是用湛王的名义藐视皇命, 就算皇上不杀他,湛王也饶不了他。 裴将军当即明白了云清衍的意思,抱拳道:“末将明白。” 化将军这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开口求饶,“末将一时糊涂,请云少主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两个副将也跟着道:“云少主,南域虎视眈眈,军中失了主将……” “今日起,裴将军就是南华州守军及十万大军的主将,不缺他一个。二位若是有异议,同罪。” 两人顿时闭了嘴。 化将军面如死色。 云清衍给那两个士兵一个眼神,他就被拖了出去。 …… 当夜,孟流瑾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她睁开眼睛,看到北郁沉已经醒了,还下了床,正背对着她系衣带,指尖冷如霜玉,身形似寒刃出鞘。 孟流瑾撑身起来,问:“他们来了么?” 北郁沉回身,眉目间的寒凉收起,带着几分温柔,“一些小喽啰,不要担心。” 孟流瑾往他胸口看,蹙眉,“尽量不要再撕裂伤口。” 能让他亲自出去的,怎么可能是些小喽啰,孟流瑾又不傻。 北郁沉走到床边,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然后与她额头相抵,低声道:“让你担心一次就够了,不会再有第二次。” 他的气息喷洒在孟流瑾脸上,带着淡淡的香气。 孟流瑾已经完美适应了这种亲密,还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我等你回来。” 北郁沉笑了,“好。” 孟流瑾松手,让他起身。 北郁沉把她扶躺下,然后把被子往她身上拉了拉,“不要出来,夜里冷。” 外面的嘈杂声小了下去,孟流瑾心里安稳一些,便点头,“好。” 北郁沉这才起身,离开房间,走路时一点也看不出来身上还有伤。 孟流瑾睁着眼睛,听到他吩咐人守好她。 …… 前院里,一群黑衣人被云家护卫包围得水泄不通,逐渐被逼到聚在一起。 云家主一改白日乐呵呵的样子,此时站在廊下,面沉如水,“放箭,一个都不许放走。” 话音一落,手持弓箭的护卫就接连放箭,瞬间把中间的黑衣人困在箭雨之中。 黑衣人身手都极好,面对密不透风的箭雨,还各自防备,一轮射击之后,竟然一个都没受伤。 云家主一挥手,最前面的护卫退后,让出一圈手执更大弓-弩的黑甲卫来。 黑衣人面露警惕,却突然改变阵型,互相对视点头。 云家主冷哼一声,“放!” 黑甲卫动作整齐划一,强劲的弩-箭霎时间破风劈光,全朝中间冲去。 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阵型转动,外层的人负责挡箭,内层的全程不动,然后在黑甲卫一轮弩-箭射-完的空挡,蓦地蹿出阵型,丢下挡箭而死的同伴,便往府外飞去。 黑甲卫反应过来,立刻上前阻拦,打杀之间,蹿出来的三个黑衣人死了两个,剩下一个借着同伴用命掩护,仓皇逃脱。 黑甲卫要追,云家主却道:“不用追了。” 黑甲卫头领疑惑,“家主?” 云家主的目光落在地上一堆黑衣人的尸体上,道:“全都扒了,挂到城门上去。” 敢来云家撒野,以为死了就那么算了? 云府之外,北一看着逃出的黑衣人几个起落消失,手上一挥,一队银甲卫就跟了上去。 云府之内不能安插北家护卫,但北郁沉在此,银甲卫自然也潜伏在周围,正好云家内部逐杀,北家在外拦截,只要入了云家的范围,保证一只苍蝇都别想跑出来。 而这个,自然是故意放出来投石问路的。 银甲卫追踪而去,黑衣人似有所察,专往漆黑狭窄的小巷子里钻。 但他也受了伤,血脚印一路蔓延,无论怎么都跑不出追踪范围。 黑衣人牙一咬,运起轻功就往城外跑。 黑衣人飞檐走壁,眼看就要到云州城门,却突地停了下来,身子一滑,险些从屋顶滚落。 他稳住身形,捂着胸口的伤口,看着对面屋脊之上,那人紫袍翻飞,镀着月光,如玉如冰,不由瞪大眼睛。 不是说他在云府重伤不醒? 怎么会? 北郁沉背负一只手,玉冠清寒,墨发舞动,如同巍巍雪山之巅的雪光,孤绝冷傲,无端刺眼。 他的声音散进冬夜里,冷得彻骨,“冬先生既然出山,哪有落荒而逃之理?” 黑衣人听到他叫“冬先生”,身形一僵,目光紧紧盯着他。 北郁沉手腕翻转,手里多出一枚军印,眉眼之间仿佛覆着霜雪,“先生昨夜闯入军营偷走军印,今夜闯入云家偷放军印,是要像当年陷害北家一样陷害云家?” 冬先生看到他手里的军印,瞳孔缩了缩,终于不再保持沉默。 他声音沙哑,也有些苍老,道:“先皇遗命,传位湛王,但北家和云家拥护今主,违背祖训,老奴不过是为了拨乱反正。” 北家有三阁六堂,各处阁主堂主都是代代相传,忠心耿耿。 直到十三年前,媚香堂投靠安翎夫人,助纣为虐,与北家作对,被北家主下令铲除。 但家主下令之前,安翎夫人察觉到了苗头,不仅掩护了媚香堂堂主冬忍逃走,还为他偷了主仆蛊的解药,也就是如今的冬先生。 第96章 冬先生逃跑后, 媚香堂被除,安翎夫人被囚。 冬先生解了蛊,隐姓埋名, 十三年没有过踪迹。 如今看来, 是早就投靠了他以为的明主孟问渊。 北郁沉笑了一声,却冷可刻骨, “原来冬先生还知道自己是奴才,身为奴才, 竟然比两个家主还知道先皇遗命, 还能打拨乱反正的旗号。” 冬先生胸口还在流血,气息也有些不稳, “少爷是夫人十月怀胎生下来,夫人一家被灭门, 少爷不护着她就罢了,何必还要说些风凉话?” 北郁沉袍角翻飞, 眉眼好似泛着寒光,“她不配。” 冬先生一凛。 北郁沉袖袍一动, 冬先生尚未看清他是怎么动的手,就被重重打下房顶, 跌在地上, 跟着被银甲卫围住,寒光凛凛的长-枪架在身上。 冬先生瞬间无法动弹, 抬头时看到北郁沉依旧立在屋脊之上,周身光华灼灼,在夜色里飘然绝立,恍如近在眼前的一轮冬月。 他噗地吐出一口血,不死心地道:“先皇传位湛王, 你们这些人都是乱臣贼子!” 北郁沉袍角翻飞,墨发舞动,一句话沁入冬夜里,如冰雪漫天般彻骨,“不必留活口。” —— 京城里已经开始下雪,孟问渊住的宫殿有严兵把守,所以夜里静得能听见簌簌落雪声。 沈云微被押着去叶国亲自找叶听风,叶乔也因为叶听风不肯配合,被孟问渊的人控制起来。 但因为孟问渊的命还需要他吊住,所以除了人身自由,倒也没有受什么苦。 雪夜里,寒火毒更加凶猛,孟问渊再次吐了血。 叶乔被押到寝殿,孟末把他往床前一推,“快治!” 叶乔站直身体,往床上看了一眼,脸色也不好,“恕小人医术不精,治不了。” 叶听风突然不见,沈云微那天请他出手帮忙,也只说是有人寒火毒发作,叶乔就以为那人是曾经帮过他的孟流瑾,二话不说来了。 谁曾想发作的人不是公主,而是这个心狠手辣的湛王。 但入了湛王的地方,尤其是跟神医鬼毒有关系的人,再想走就是不可能,所以叶乔被留到了现在,每每在孟问渊发作的时候为他镇压。 但他医术与叶听风差了十万八千里,寒火毒又最是猛烈诡异,孟流瑾那种只剩下星点余毒的他能够调和,而湛王是寒火毒攻心,他就算用尽手段,也只能帮他镇压个一两天,一两天之后会再复发,而且会更加严重。 但孟问渊把这归为他用了手段上,还想用他当人质,想让叶听风自投罗网。 叶乔跟在叶听风身边,骨子里自有十分傲气,被如此对待,便摆出了士可杀不可辱的姿态,“他已经毒入六腑,熬得过去就熬,熬不过去就重新做人,你们逼我也没用。” 孟末这些日子也因为孟问渊的毒发作起来越来越厉害而脾气暴躁,听到叶乔这样说,一步上前抓住他的领子,“你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否则你们就等着叶国的药材生意没人敢做。” 又是这一句! 叶乔气得脸红脖子粗,“卑鄙!” 孟末脸色也可怖非常,“治不治?” 两人就这样僵持,床上的孟问渊又吐了一口血,哑声道:“只要你和叶先生能治好本王,他日大安可以答应叶国任何条件。” 叶乔蹙眉。 孟问渊给了孟末一个眼神。 —— 孟流瑾等到四更天的时候,北郁沉回来了。 孟流瑾看他进门,掀开被子就冲下去,先检查他胸前的伤势,见上面没有染血,其他地方也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她下来得急,只穿着单薄的寝衣,还没有穿鞋,玉白的双脚踩在地上,看上去又娇又嫩,像早春迎着雪露头的娇花,既艳丽动人,又摇摇欲坠,直能动人心尖。 北郁沉双手箍住纤细的腰,把她抱回床上,塞进被窝里,哑声嗔怪,“这么就下来了,不怕冷了?” 孟流瑾下去的时候没觉得,一回到被窝,接触到暖意,就直接打了个激灵。 北郁沉看着她脸上因为回暖晕上的红晕,喉结微动。 孟流瑾清楚看到了他眼里铺展开来的危险,连忙道:“天快亮了,你快上来睡一会儿。” 北郁沉的手在她腰上箍紧,头往下低了低。 孟流瑾把脸往一侧一扭,避过他压下来的唇,红着脸道:“睡觉。” 他都带着伤出去跑一圈了,虽然看着没有出事,但再折腾折腾,她就不敢保证了。 云州将乱,他再出事,那就更乱了。 北郁沉将脸埋在她颈窝里,低叹了一声,“之前我就不该惯着你。” “……”孟流瑾一动不敢动。 第97章 北郁沉好一会儿之后, 才躺到她身侧,把她揽在怀里,“睡觉。” 解除了危险, 孟流瑾也没有问外面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搂着他很快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天已经大亮, 北郁沉也还在。 外面没有人来打扰他们,安静祥和的好像没有任何事发生。 北郁沉的睫毛又长又密, 孟流瑾从很早以前就想拔两根下来, 但是碍于他的气场,一直不敢。 这会儿趁他睡着, 她胆子肥了起来,偷偷伸手凑过去, 要捏住两根。 但是指尖刚刚碰到,浓黑的睫毛就顺着她指尖划开, 露出北郁沉墨玉一样的眼睛。 孟流瑾刷的收回手,装作无事发生, “我去给夫君端早膳。” 北郁沉握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制住了她要逃跑的动作。 刚刚醒来, 他嗓音微哑, 低沉磁性,“想做什么就做完, 免得一直挂念。” 孟流瑾觉得他在内涵她夜里拒绝他做想做的事,于是眨巴着眼睛看他,“我要是做了,是不是不用还你一件事?” 北郁沉眼睛眯了眯,握在她腰间的手收紧。 她就知道, 她对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他肯定会反过来要求她接受他做的事。 差点中了他的套路。 孟流瑾蠕动几下,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我没什么想做的,就是想叫醒你,既然你醒了,那我就没什么可做的了。” 她说着从他身上绕过去,飞快穿好衣服,跑出了房间。 北郁沉抬起自己残留着她余温的手,笑了一声。 他这个娇娇软软的小妻子,比他想得还要精明些。 昨夜闯入云府的黑衣人都被挂在城门上,还附上了云家的悬赏告示,说昨夜一群歹人潜进云府偷窃,除去被挂的这些,还有一个趁乱逃跑,悬赏十万两白银抓捕。 告示一出,云州城内就炸开了锅。 云家就算这些年不接皇命,也是两大家族之一,在大安的分量不可言喻,云州的百姓更受其庇护良多,加上云家现在住着皇后公主和丞相,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敢潜到云家偷东西? 又是什么东西,值得这些贼冒着这么大风险去偷?云家悬赏十万两捉拿漏网之鱼? 正在众说纷纭之时,有人偷偷传开:皇后当年携公主回云家,肯定带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就算皇后没有,从京城回来的公主丞相肯定也有,毕竟一个是皇上嫡亲的公主,一个是当今丞相,还是北家少主,随便拿出一样东西都很不得了。 众人恍然。 是啊,云家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失过窃,偏偏在公主和丞相回来的时候遇到这种事,贼人肯定是冲着他们俩来的。 就在百姓谴责贼人的时候,又有人认出被挂在城门上的尸体中,有一具疑似云州守军里的一个百夫长,叫做胡卫。 百夫长夜闯云家偷窃,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 而且普通百姓都认识胡卫,云家会不认识么? 既然认识,怎么不去找军营,反而把胡卫的尸体挂在城门上,这不是打云州守军的脸么? 百姓们细思恐极,隐隐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果不其然,很快军营里就传出来消息,说云家意图谋逆,前夜派人闯进军营,抢走了守军军印。 守军将领百里非本来念着南域宣战,云州不宜大乱,没有直接跟云家撕破脸,就派人连夜潜入云家查找军印下落,不想派去的人都被云家残害,还挂在城门羞辱。 云州城内哗然。 两大家族无官职则不得干-政,云家抢走云州守军的军印,已然犯了大忌,现在还残害守军,挂在城门,不是造反是什么? 云州本是受云家庇护,云家造反,那势必牵连云州,不管造反成不成,云州都逃不了生灵涂炭。 一时间,拥护声、责骂声四起,还有不少人收拾东西,要逃离云州,然后这时候发现靖州关闭来往云州的大门,肯定是早就得到了风声,于是骂云家的人更加多了。 守军指控云家抢军印后,军中一个副将胡卫就带着人马把云家包围,在门外要云家交出军印,回头是岸,非常义正言辞。 云家置之不理,有人就带头往大门上扔东西,在外面辱骂。 “家主,怎么办?”管家见情势愈演愈烈,找到清芳院,问正和北郁沉下棋的云家主。 云家主正执着棋子找下在哪儿,听到问话,头都没抬一下,随口对北郁沉道:“你想办法。” 北郁沉任他随便对棋盘下手,目光落在管家身上,道:“把胡卫和他的人都抓了,再传话百里非,有云家造反的证据,就去上报朝廷,云家等着皇上派人抄家。” 管家一一应了,又问:“那百姓呢?” 北郁沉正要开口,却被进门的孟流瑾抢了先,“我-去。” 管家回头,看到孟流瑾绕过屏风,走动时弱柳扶风一般,站到床边时好似一朵枝头娇花。 北郁沉看向她,并未阻拦,神色里反而带着鼓励,“真的要去?” 孟流瑾坚定道:“去。” 她都决定接老皇帝的位置了,自然要先做点事情,起码拔出一根毒瘤,她非常乐意。 北郁沉也没有多说,只道:“好。” 反倒把棋子落下的云家主皱起眉,“外面那些人不讲道理,小瑾儿不能去。” 孟流瑾跟北郁沉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神里看出了要说的话。 北郁沉:我善后。 孟流瑾:帮你一把。 北郁沉一笑。 孟流瑾清了清嗓子,给云家主捏着肩,“舅舅你放心,我是云家养大的,不会轻易被欺负的。” 云家主臭着脸,“你娘当初也是这么说的。” 这一茬是过不了了。 孟流瑾无奈,“娘是因为不在您身边,我这不是在云家么?要是有什么事,您肯定立马就替我找补回来了。” 云家主哼了一声,别过头。 孟流瑾:“我就当舅舅答应了?管家,我们走。” 云家主一回头,就看到她带着管家跑了,气得怒瞪北郁沉一眼,“她这样是不是你教的?” 胡卫煽风点火本事极强,百姓越来越义愤填膺,云府门口被扔得一片狼藉。 就在胡卫说,云家作为镇守龙脉之族,做出此等事情还避而不见,是无视云州百姓愤慨的时候,云家大门开了。 第98章 绵延千年的大族威严尚在, 世代敬畏在骨子里,岂是一时半会就能泯灭。 所以大门一开,打砸怒骂的人就瞬间噤若寒蝉。 连胡卫脸上都覆上紧张, 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两列黑甲卫整齐划一地出现, 把胡卫和他带来的人包围起来。 随后,管家护着孟流瑾出现在大门内。 孟流瑾在云州长大, 云州百姓多少有认识她的,看到她出来, 围观人更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大门口被砸了很多烂菜叶和臭鸡蛋, 一片狼藉,孟流瑾就没有他出去, 而是停在门内,唇角含着娇软笑意, 目光落在胡卫脸上,“胡副将今日来此, 是百里将军的意思么?” 她纤细瘦弱,即便因为冬天, 裙裳厚重,还裹着毛绒的狐裘披风, 但往高大的大门内一站, 整个人还是如一片雪花片儿一样单薄柔弱,声音更轻轻柔柔, 如同雪花将要被吹散。 胡卫刚刚煽动百姓的气焰因为黑甲卫被压下去一半,看到她出现,又被压了一半,听到问话,眼神闪烁一下, 才回答:“云家抢走军印,又杀害军中兵士,将军特命我来讨个说法。” “讨说法啊。”孟流瑾认同似地点点头,但接着话风一转,微微歪头,问:“既然又是军印,又是杀害兵士,百里将军怎么不亲自来?是觉得云家不配,还是军印和被杀的兵士不配?” 她语气软软,歪着头的样子也天真无害,但话里的意思却让胡卫脸色一变。 “军中丢失军印,军心不稳,将军不便离开军营。” 孟流瑾又点了点头,“确实不便。” 她这默认的态度,让外面的人面面相觑。 胡卫说云家抢军印和杀害军营中的人,妄图造反,公主出来不反驳也不否认,还顺着胡卫的话说,那云家要造反就是真的了? 可接着,孟流瑾又道:“敢问胡副将,军印是何时丢的?” 胡卫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答道:“前日夜里。” 孟流瑾面露疑惑,“既然是前日丢的,军中最乱的时候难道不是昨天么?怎么昨天百里将军能走得开,到云家来找丞相,今天反而走不开了?” 她话一出来,愤慨的百姓们就察觉出来不对了。 军印丢了第一时间,将军就来云府了,既然说要讨回军印,那昨天白天来的时候怎么不要,非要夜里派人来偷? 胡卫显然早就想好了说辞,道:“军印丢失的事情昨日尚未传开,今天云家把寻军印的人挂上城门,军中才知道消息,将军不得不留下安抚。” 孟流瑾摸着手腕上的紫玉镯子,嘴角依然含笑,“是么?那昨天百里将军怎么在舅舅和本宫面前说军中已经大乱,胡副将和另一位副将带人逼他退位,他走投无路来请丞相和舅舅帮忙呢?” 胡卫:“云家地位超然,将军不敢明着得罪,昨天才想让丞相帮忙周旋,但丞相重伤昏迷,将军不能得见,才委婉求云家主开恩,将军印归还,是云家不肯,他才在昨夜派人过来。” 这理由找的倒是有模有样。 管家让人给孟流瑾搬来了椅子,孟流瑾便当着府外的人坐下了,而且高高在台阶之上,大门之内,纵使身姿柔弱,也如雪花一样,莫名有种让人不敢逼视的凛冽。 大门对开处,正是风口,孟流瑾被吹得咳嗽几声,再开口时,声音微哑,“那么按胡副将所言,云家前日就抢走军印,昨天也没有归还给百里将军,那昨天到今天,为什么没有拿着军印去接管守军,反而等着胡副将带人包围云府,煽动百姓百般砸骂呢?” “而且百里将军不管因为什么丢失军印,都是渎职之罪,按律抄家,今天又是以什么名义坐镇军中的?” 胡卫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伶牙俐齿,看着她的样子,神色变得凝重,但也丝毫不怯,“将军镇守云州,皇上为防云家有反心,早就给了他一块金牌,可于此种情况下仍旧掌管守军。” “是么?”孟流瑾接过仆人递来的茶,杏眸半眯,“看来你们对那块金牌的研究不够。” 胡卫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昨天百里非来云家,只是为了试探丞相重伤是否是真的,好制定下一步计划,没想到阴差阳错,还从这小公主手里骗到了一块金牌。 回去之后,他们就已经研究过那块金牌,看到上面除了天子印记,再没有旁的东西,这才会对外说金牌本就是皇上给的,但孟流瑾这句“研究不够”,怎么好像早就知道他们会这么做一样? 难道那块金牌上,还有他们不知道的门道? 胡卫强撑着道:“公主是皇上的亲生女儿,虽然有当年的事情,但您也不该帮着云家造反。若是因为云家拿重伤的丞相威胁您,您尽管跟末将开口,末将定会和百里将军拼死救您和丞相出来。” 他义正言辞,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孟流瑾不禁笑了,捧着茶杯,挑眉,“副将觉得我像是被威胁的样子么?就算真的被威胁,你这么明目张胆说出来,不是更把我往火坑里推么?” 胡卫脸上一白。 周围的百姓听到他和孟流瑾的对话,有聪明的也察觉到了猫腻。 “云家要真想造反,何必夺军印?以他们的实力,直接取代百里将军,控制云州守军都轻而易举,没道理惹这一身腥。” “是啊,胡卫的话虽然前后能对得上,但公主明显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弄不好是百里非和胡卫他们监守自盗,往云家头上扣帽子。” “可不是?丞相可还在云家呢,就算重伤,那也是北家少主,云家要是敢动,北家能坐视不理么?” “……” 胡卫听着身后的议论,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 而孟流瑾坐在大门内,问管家,“多久了?” 管家:“一刻钟了,快到了。” 胡卫莫名慌了,又道:“公主,既然您不是被逼的,就该劝云家悬崖勒马,把军印交出来,杀人的人交出来,到时皇上念着父女情份,也不会为难您。” 孟流瑾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手里捧着茶杯,又看向门外各种烂菜叶和臭鸡蛋,蹙眉,“可你们把这里弄得这么臭,茶都不香了。” 胡卫一愣,没反应过来。 孟流瑾杏色的眼睛里纯净无瑕,“除非胡副将把这些东西清扫干净。” 胡卫瞪着她,没动。 湛王的意思是让云家身败名裂,所以不管公主如何,他们都不会放过云家,刚刚他说的话也不过是让百姓相信云家谋反罢了。 所以他绝不可能去扫那些恶心巴拉的东西。 但孟流瑾既然开了口,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利用民意而已,谁还不会制造舆论压力了? 她又看向胡卫,摆出可怜无辜的样子,“舅舅最疼我了,只要我好好求一求,这两天的事,他可能就不计较了。但胡副将为了云州子民而来,却让人把云府门前弄成这样,就算我去求,舅舅看不到诚意,肯定也是不肯的。” 从一开始就支持云家的人跟着道:“对啊,胡副将刚刚一口一个让云家为了云州子民着想,这会儿云家有机会让步了,胡副将怎么反而不愿意了?” “胡副将刚刚不是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么?难不成刚刚说的都是假的?” 更诱人直接堵住了他的退路: “你们懂什么?这叫士可杀不可辱。” “咦?这么说他是真想云家造反,让云州生灵涂炭?不然怎么叫士可杀不可辱?” “……” 胡卫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周围百姓指指点点,他煽动百姓的时候有多大义凛然,这时的台阶就有多难下。 而且分明他不答应,连对云家造反的指控都快要被打成污蔑了。 他身后一个兵士低声劝道:“副将,我们的大事不能坏。” 胡卫攥紧拳头,“末将扫就是,还请公主不要食言。” 孟流瑾抬袖掩住口鼻,“一定不会。” 胡卫挥手,要跟他一起来的守军小队一起清理。 湛王说了,只要拿下云州,云府就归守军掌管,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就算瓜分成一百份一千份,也够吃三辈子的。 这样一想,不就是扫几片菜叶子,擦几个臭鸡蛋么,跟荣华富贵比起来算什么? 烂叶子和臭鸡蛋被扫开,恶臭瞬间扩散开来,围观的百姓都连连后退几步。 孟流瑾说:“关上门,等胡副将清理好了再打开。” “是。”管家生怕臭到她,连忙让人把大门关上。 孟流瑾从椅子上起来,走到院子里,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管家跟过来,道:“小姐若是撑不住,就让家主来吧,这些小把戏,还奈何不了云家。” 孟流瑾拍着胸口缓着,道:“百里非快来了吧?好戏还没开场呢,我可舍不得走。” 百里非昨天装败家之犬骗走她的金牌,她哪那么容易放过他? 不是他们这么一通操作,她还真不知道孟问渊都已经把云州守军收买了。 孟流瑾还没休息一会儿,守在外面的黑甲卫就在门口高声回禀,“小姐,百里将军请到了。” 孟流瑾对管家说:“云伯伯帮我看看那些脏东西有没有收拾好,要是没有,就让百里非一起。” 管家应了一句,转头去了。 孟流瑾听到百里非的怒斥声,然后好像拿出了她的金牌。 第99章 孟流瑾走到门边, 看到百里非举着金牌,说如皇帝亲临的样子,轻笑出声。 “百里将军是觉得天高皇帝远, 就敢到云府面前摆架子了么?” 百里非看到她出来, 脸色一正,丝毫不见昨天的唯唯诺诺, 更没有半点心虚,“见金牌如见皇上, 纵使是云家, 也要心怀敬畏。公主已经回京,不会不知道规矩。” 门口的脏物还没有清理干净, 孟流瑾掩着口鼻,温声细语, “本宫自然知道规矩,只是将军在本宫这里卖惨得去的金牌, 要本宫敬畏,不知是何道理?” 刚刚被金牌唬住的人都面露惊讶。 什么? 百里将军的金牌是从公主那里得来的?但拿走公主的金牌, 还到公主面前卖弄,百里将军是太傻, 还是太不要脸? 百里非当然不会承认, 义正言辞道:“公主帮助云家造反,自然不会认这块金牌, 但将金牌说成本将军从你这里得到,未免太颠倒黑白了些。” 他自己提到这茬,让孟流瑾笑弯了眼睛,“既然将军说不是,那敢让我证明一下么?” 百里非听她说这句话, 神色才愰了一下,跟胡卫对视一眼。 胡卫浓眉紧皱,从孟流瑾第一次提起金牌开始就冒出来的不安,已经蔓延到了脸上。 百里非见他的神色,也犹豫了。 一直护着孟流瑾的管家见状开口,“百里将军是怕我们小姐证明出来金牌是你骗走的,不敢给么?” 向着云家的人也说:“就是,要真的是皇上给的,大庭广众之下,公主还能做手脚不成?” “我看本来就是骗去的,不敢让证明吧?” 质疑声越来越多,百里非又担心孟流瑾真的有办法证明,就嘴硬道:“云家连军印都敢明抢,本将岂会傻到再将金牌送到你们手里?” 胡卫也立刻道:“没错,公主说是证明,万一只是为了把金牌也抢走,那守军不就彻底落入云家手里了?” 孟流瑾站在门槛之内,看到他们俩一唱一和,眉眼弯弯,“既然二位非要说云家抢,云家若是不抢,岂不是显得百里将军和胡副将满口谎言?” 百里非直觉不对,“你想做什么?” 孟流瑾看向黑甲卫,光明正大地吐出三个字,“抢过来。” 百里非和胡卫大惊,但还没来得及反应,离百里非最近的那个黑甲卫就已经动作,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手,再回过神来,百里非手里就已经空了,金牌落到了黑甲卫手里。 黑甲卫捧着金牌奉到孟流瑾面前。 百里非大怒,“你们竟敢光天化日明抢!还有没有王法!” 他说着就要抢回去,却被黑甲卫领队三两下制服,按在了地上。 胡卫趁机道:“大伙都看到了!是云家先动的手!” 围观百姓也被这变故惊呆了。 刚刚公主还在讲道理,怎么突然就动起手来了? 这不是要坐实云家造反么? 胡卫大喝一声,拔刀就要跟黑甲卫拼起来。 黑甲卫丝毫不惧,也拔剑相向。 而孟流瑾已经接到了那块金牌,她好像没看到黑甲卫和胡卫他们的冲突,只对百里非道:“百里将军,你敢说出金牌是父皇赐给你的话,想必昨天你们没研究出来这块金牌的秘密。” 百里非被按在地上,惊恐地看到她取下头上的簪子,掰开簪头,取出一把菱形的金钥匙。 菱形! 金牌两侧有两个对称的菱形小孔!但那两个小孔昨天穿着一条红绳,所以他们都以为是用来方便佩戴的! 孟流瑾将钥匙插-进小孔,微微一转,金牌就发出一声清响,从中间打开了。 百里非瞪大眼睛。 胡卫也脸色煞白。 不知道该站哪边的百姓们也都静下来了。 孟流瑾从金牌内拿出一个更小一圈的金牌,金牌正面上的纹路与外层相似,但底部还刻有一个隶书的瑾字。 金牌小巧,握在孟流瑾手里,暗金色衬着她细白剔透的肌肤,闪烁的光芒耀眼。 孟流瑾把外面那块打开的“金牌”丢掉,“金牌”在地上摔出啪嗒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断成了两截。 皇上御赐的金牌,怎么会那么容易断?! 众人鸦雀无声,呆呆看着孟流瑾,和她手里剩下的那块小金牌。 孟流瑾看着脸色变来变去的百里非,嘴角依然含笑,“昨天把金牌给将军的时候,忘记告诉你了,父皇给我的是纯金的,外面一层是金牌的盒子,里面这个才是真的。” 百里非和胡卫都面如死色,百姓也静了静,然后轰然炸开,有人带头往百里非头上扔了个鸡蛋,怒骂:“骗走公主金牌还污蔑云家造反,云家哪里对不起你们了!” 一“蛋”激起千层浪,其他人也跟着反应过来—— 金牌是公主的,那百里非和胡卫刚刚就在撒谎,云家造反的事情也是假的! 真正的乱臣贼子是这些人! 刚刚百姓往云家大门上砸得有多激昂,这会砸百里非和胡卫的就有翻倍激烈。 孟流瑾咳了一声,提醒道:“大家愤慨是应该的,但云家还要出门,不如你们换个地方砸?” 她这样开口,大家才恍然过来,连忙停下手,面露羞愧。 他们听信胡卫的话,把云家门口弄成这样,云家要是追究起来,他们谁都跑不掉啊。 孟流瑾看他们不扔了,才对管家说:“云伯伯,把他们绑到菜市口去给大家泄愤,直到他们供出来是谁指使的,好不好?” 管家慈眉善目,从小看着孟流瑾长大,很疼爱,“好,都听小姐的。” “嗯!”孟流瑾攥着小金牌,眸底闪过狡诈。 百里非和胡卫被抓了,守军里当然不能一直无将。 孟流瑾正思考该怎么补上这个缺漏,就看到北一从外面回来了,手里还拖着一个人。 孟流瑾认识那人,是军中另一个副将,叫做罗祥。 罗祥看到百里非和胡卫被绑走,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直在北一手里挣扎。 “你们对将军和胡副将做了什么?我们是朝廷要员,云家再只手遮天,也不能这样胡作非为!” 北一把他扔到地方,用脚踩住,招呼黑甲卫来绑他,然后对孟流瑾道:“军中之事大人已经安排好了,公主放心。” 孟流瑾挑挑眉。 高岭之花就是懂她,善后果然善得不错。 第100章 北郁沉已经能下床了, 云家主今天难得没有拉着他下棋下到天黑,所以孟流瑾回去的时候,就看到北郁沉在院子里等她。 北郁沉身姿昳丽, 眉眼如刻, 冲她伸开手臂。 孟流瑾默契地走过去,把自己埋进他怀里, 刚刚在门口被风吹得僵硬的身体,好一会儿才暖和回来。 北郁沉搂着她, 柔声问:“痛快了么?” 孟流瑾不敢在他怀里乱动, 就环着他的腰,满足道:“痛快。” 北郁沉低头, 轻轻吻过她耳侧,“我让人烧了热水, 要沐浴么?” 孟流瑾一僵,缓缓抬头, 眼神异样,“你嫌我臭?” 她刚刚虽然没出大门, 但大门外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是真臭,被风往身上吹那么久, 沾染上是非常正常的。 但是沾染上就沾染上, 这男人竟然敢赤-裸-裸地嫌她臭?! 北郁沉对上她“凶狠”的目光,忙道:“是为了让你暖暖身子。” 然后又笑着说:“你要是不介意, 我可以跟你一起。” 一起个鬼! 孟流瑾立刻推开他,用看猥琐大叔的眼神瞪他一眼,然后转身往浴房跑,还警告他,“你敢跟过来, 晚上就不许进屋!” 北郁沉看着她慌张逃跑的样子,轻笑出声。 —— 御书房外雪深三尺,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她真的叫朕父皇了?” 老皇帝双手撑着御桌站起,往前探着身子,深暗的眼里映着烛光,竟比平日的矍铄更显出了几分沧桑。 沈公公站在下首,脸带喜色,“是啊,而且是在云府门口,当着云州城的百姓的面叫的。这说明不仅公主愿意认您,连皇后娘娘都回心转意,默许公主跟您相认了。” 老皇帝嘴角微微颤抖,目光遥遥落到门外,“丞相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沈公公含着笑,说:“丞相说,他们会先去一趟南华城,待叶国应许的人马到齐,再带公主回京。” 听到南华城,老皇帝激动的神色才淡下去一些,坐回龙椅上,“湛王这几天在做什么?” 这些年他竟然连云州守军里都安插了手脚,那大安其他地方,岂不是至少有一半都在他掌控里了? 想到这个可能,老皇帝身上的气息就沉冷下来,眼底闪过深寒。 —— 云州守军内,有一个叫肖真的左都尉,一向有勇有谋,但因为与百里非一伙不合,一直备受打压,不得重任。 孟流瑾让人绑了百里非和胡卫两个副将之后,北郁沉便提拔肖真,命其暂管守军。 孟流瑾对他这个决策举双手赞成。 北郁沉眯眸,“你对这个肖真……以前有了解?” 孟流瑾咳了咳,理直气壮,“我在云州长大,对这里的人当然比你了解得多。” 她才不会说,肖真是她以前培养的暗卫,后来为了替云家铺路,安插-进守军里的。 北郁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信不信,但他向来识时务,不该问的就不问,所以直接把话题带了过去,“靖州前几日的动作不小,云州守军对上靖州,你觉得胜算几何?” 孟流瑾跟他一起坐在地榻上,面前摆着一张小几,几边小炉上的水已经烧开,热气袅袅。 北郁沉烫杯、洗杯,眉眼低垂,动作娴熟,看着分外赏心悦目。 孟流瑾边欣赏边道:“靖州向来依靠云州与南华,南华现在自身难保,对上云州,他们除了死定了,好像没有别的下场。” 壶中茶水清亮,汩汩斟入紫砂杯中,白雾升腾,香气扑面。 北郁沉冷玉一般的指尖端起杯子,递到孟流瑾面前,“尝尝看。” 孟流瑾接过来,细细品了一口,顿觉齿颊留香,满足地眯起眼睛。 北郁沉看着她沾染茶水,越发娇红的唇瓣,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然后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既然公主没意见,那明天便强攻靖州。” 孟流瑾睁开眼睛,把杯中的茶喝完,歪头打量了他两眼。 她觉得他早就知道老皇帝打算传位给她,所以对她要做的事情,一直是正面鼓励,暗中辅佐的态度。 尤其这回替老皇帝来给云家递台阶,这会儿还先问她对攻打靖州的看法,然后再下决定,这可太不像什么都不知道了。 北郁沉重新给她的茶杯斟满,挑眉,“怎么?” 孟流瑾捏着杯子,细细看他,却没问这件事,而是唇角含着笑,问他:“夫君的茶艺,是跟沈大小姐学的么?” 她可记得沈云微的茶楼是他给的钱开的,之后他也去过不少次呢。 不然沈云微怎么会脑补出他喜欢她的戏码,还敢满京城去传的? 北郁沉放下紫砂壶,眼里的幽光微动,“你是在吃醋?” 还真是? 想到他跟沈云微孤男寡女坐在一起品茗论茶,还很有可能手把手教学的样子,孟流瑾肚子里的醋坛子瞬间翻了,酸得她几乎冒泡泡,但嘴里虽然咬着牙,面上却对他笑得很大度,“你要还是看在她娘的份上,我就不吃醋。” 北郁沉的目光掠过她在杯子子上用力到发白的指节,唇角上扬,“当真?” 孟流瑾后槽牙都咬紧了,“反正你是她表舅舅,有什么不可以的?” 北郁沉好像没看出来她的笑里藏着杀气似的,还若有其事地点点头,“既然公主大度,那我自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他举止极优雅地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当着她的面喝下去,然后说:“沈姑娘的茶艺确实登峰造极,不说大安,各国之内都鲜少能与之比拟者……” “啪!” 孟流瑾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你继续夸,我就是手痒。” 北郁沉轻笑出声。 孟流瑾恶狠狠地瞪他,“笑什么?夸啊。” 北郁沉从她对面起身,绕过小几。 孟流瑾盯着他,恨不得用眼睛在他身上戳两个洞出来。 北郁沉坐到她身侧,若无其事地伸手,把她的手从小几上拿回来,放在自己手心揉着,“这样好看的手,下次再痒就让夫君揉揉,这样用力,受伤了怎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0 20:43:45~2020-07-21 20:4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蓝蓝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孟流瑾把手往后抽了抽, 僵着脸,“你不是夸沈大小姐么?夸我做什么?” 北郁沉不让她抽走,还把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声音低回, “旁人再好,又怎么能跟夫人相比?” 他气息清冽, 胸膛宽厚,把她包围起来, 动听的声音说一句话, 就直把人撩得心神飘荡。 孟流瑾的气焰瞬时降了一半,但醋坛子翻都翻了, 醋泡泡还在滋滋冒烟,怎么都不能这么轻易过去。 她把头别过去, 继续嘴硬,“谁要跟旁人比?你觉得她好就去找她啊, 反正她一片丹心向着你,绝对不会拒绝你。” 她不敢在他怀里挣扎, 怕把他的伤口弄裂,但还一个劲地要把手抽出来, 然后推他的肩膀。 结果她的力气跟受伤的北郁沉比起来也小得可怜, 不仅没推动他,还被他圈得更牢。 北郁沉扶着她的脑袋, 转过她的脸,低头在她娇红的唇上一啄,“她会的书上都有,教不了我。” “……”孟流瑾的醋泡泡啪嗒一声碎了。 北郁沉离她极近,温热的气息洒在她面上, 把她整张脸都染得通红,“口是心非的女人。” 孟流瑾恍惚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刚想用力挣扎,就被他先行一步,吻了下来。 “唔……” 孟流瑾瞪大眼睛,双手推他。 北郁沉将她压在榻上,发丝从肩上滑下来,与她的在地上纠在一起。 红泥小炉上的水又已经烧开,咕噜噜地冒着热气,把没有开窗的房间里都晕染上一层滚热。 孟流瑾眼前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水汽翻滚的声响。 口中的气息被掠夺殆尽,孟流瑾浑身没了力气,只能扬起下巴,大口呼吸,然后被人出其不意地在脖子上恶意咬了一口。 孟流瑾痛哼一声,空白的脑子都一瞬间清醒许多,一把抓住一只不安分的手,杏色的眸子里光泽流淌,仿佛蜜糖晃动,在光影中让人情-难自禁。 她声音娇糯,略带沙哑,含着不满,“伤好之前,你不许碰我。” “……”北郁沉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我死不了。” 孟流瑾:“半死也不许。” “……” —— 百里非办砸了云州的事情,孟问渊的尾巴就彻底藏不住了。 可当老皇帝让人去东文殿绑孟问渊的时候,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逃出了皇宫,东文殿的寝殿内只剩下了一个跟他身形相似的男人,连孟末和给孟问渊治病的叶乔都不知所踪。 老皇帝雷霆大怒,当即下令关闭京城城门,下达海捕文书,凡见湛王者,不论死活,势必捉拿归案。 孟问渊造反之心昭著,老皇帝下令捉拿之后,便让各个州郡戒严。 内忧外患之下,刚刚因为云清衍接了攻打南域的圣旨而松一口气的朝中大臣们,也又紧张起来。 老皇帝又给南华城一道旨意,命南华举城支援云清衍攻打南域,若见孟问渊回返,包庇者格杀勿论。 为了表示攻下南域,处置孟问渊的决心,老皇帝第二天就判了通敌南域的柳家满门抄斩,即日行刑。 柳家人丁兴旺,行刑当日,刑场内血流成河。 行刑之前,柳家人才见到暴露他们的柳妃。 老皇帝对他这个宠妃没有丝毫怜惜之情,让她和柳家一起行刑。 柳妃形容消瘦,面色惨白地跪在刑场。 柳家人见到她,都咬牙切齿,柳家现任家主,她的大哥甚至一脚踹了上去,怒骂道:“柳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柳妃被踹倒在地,听到他的骂声,行尸走肉一样慢慢起来,抬头看他,目光死寂,“你逼我进宫那日,这些年利用我谋权之时,你可不是这副嘴脸。” 柳家主脸色铁青,手脚戴着镣铐,没法动手,还想用脚踢她,却被押解官兵拦住。 柳妃冷笑一声,眼神无光,“我没有脸见爹娘和列祖列宗,家主你通敌卖国,意图造反,倒是很有脸。” “贱人!”柳家主被制住,目眦欲裂。 柳妃恍若未闻,目光只是看向城门方向,好似目空一切,又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最后大刀砍下,她眼角两行清泪滑下,干裂的唇动了动。 他没来。 —— 靖州大闭往来云州的城门,肖真掌云州守军第二天,就率军强攻靖州。 靖州本来就倚靠云州与南华城,如今云州清理门户,南华城易了主,靖州郡守无处可求,没过两天就弃城逃跑。 于是靖州被云州守军占领。 肖真控制靖州之后,北郁沉就带着孟流瑾跟云九羽和云家主告别,前往靖州,安抚百姓。 晚上他们住在郡守府里,孟流瑾看到金碧辉煌的大房子,就知道那位郡守到底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回到房间里,北郁沉问孟流瑾:“想不想把他抓住?” 他今天在外面待了一天,孟流瑾担心他的伤口,就扶着他,好奇,“夫君有好办法?” 北郁沉勾出一抹笑,“他这么爱钱,弃城逃跑总不会不把钱带走。要是被人知道他身上有半个靖州的财富,你说他会不会成为香饽饽?” 孟流瑾眼睛一亮,“何止香饽饽,简直是行走的金锭子,不抢他才怪了。” 北郁沉点头。 孟流瑾把他扶坐到椅子上,倒茶给他,“那我让人去写告示,带上他的画像,贴满方圆十个城池。” 一传十,十传百,十个城池的人知道了,那整个大安,甚至大陆各国都知道了,他无论到哪里都跑不掉。 她把茶杯放下就走,被北郁沉拉住手腕,按在他腿上,“我让北一去,你好好歇着。” 他受伤以来,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每天都躁动得很,所以孟流瑾警觉地推着他,“你先放开我。” 北郁沉圈着她的腰,“我已经好了。” 孟流瑾相信他才怪,“药都是我换的,好没好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北郁沉无奈,只好松手。 孟流瑾从他怀里逃出来,远远坐到窗边去。 北一端了晚膳进来。 北郁沉吩咐了刚刚跟孟流瑾说的事,然后又问了叶听风的消息。 北一把晚膳摆到桌子上,答道:“叶公子已经清点了人马,不日就到达南华城。但他那个叫叶乔的药童,”他看了看孟流瑾,才又道,“昨天重新跟他接上了头,据我们的情报,叶乔之前一直在湛王身边。” 第102章 孟流瑾听得眉头紧皱。 “孟问渊野心暴露, 而且百物毒没解,不可能随便放叶乔离开。” 除非是让叶乔传话,或者让叶乔引路找到叶听风。 北郁沉指尖点着桌面, 沉吟一会儿, 道:“盯紧叶听风,尽快找到孟问渊。” “是。” 北一应声退下去。 北郁沉看向孟流瑾, “饭也不吃了?” 当然吃。 孟流瑾从窗边起身,坐到他对面, 跟他隔着桌子, “你不许再乱来。” 北郁沉浅笑,“好。” 他拿起筷子, 给她夹了一块梅花肉,“吃吧。” —— 用完晚膳, 孟流瑾去沐浴,回来的时候, 北郁沉也已经收拾好了,正在烛台前看一封信。 他穿着丝衣, 身姿颀长,宽肩窄腰被完美地勾勒出来, 墨发用一根白色丝带随意束起, 微垂目光,指尖如玉, 像一幅画一般,工笔绝妙。 孟流瑾不知道他看的信是关于北家的还是朝堂的,所以自觉地不去过问,自己走到床边,钻进被窝里欣赏美人。 信的内容似乎很重要, 往常发现孟流瑾进门,北郁沉无论在做什么都会先停下来,但这次直到孟流瑾躺到床上,北郁沉好像都没发现她,对着那封信看了许久。 孟流瑾隐约看到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但不过一瞬,他就焚了那封信,转回身来,才发现孟流瑾似的,微微愣了一下。 孟流瑾看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挑了挑眉。 他还真没发现她进来。 北郁沉看了她一会儿,就走过来,面上看不出半点异常,语气也跟以往一样,“换个地方还习惯么?” 孟流瑾也当做什么都没看出来,眨眨眼睛,“我不认床。” 北郁沉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是在我身边不认,还是都不认?” 啊,这是个送命题。 孟流瑾立刻求生欲飙升,抓住他的手,笑得娇媚软软,“自然是有夫君在身边才不认。” 北郁沉屈指刮了下她的鼻子,“在京城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种话?” 孟流瑾这次抱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你在京城也不这样啊。” 说到这个,她就想起他从第一次见面时的态度,不由嘟囔一句,“冷冰冰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她把北郁沉的手抱在怀里,北郁沉往下看了两眼。 孟流瑾连忙松开他。 北郁沉没有拿开,而是问:“现在觉得我人情味太多了?” 孟流瑾往床里侧缩了缩,避开他的手,把被子拉上来遮住半张透红的脸,目光微闪。 “你之前脱我衣裳都没反应,受了伤反而这么着急,我当然要适应一下。” 北郁沉脱下外衫,躺到她身边,把她捞进怀里,“这么说,怪我之前太冷淡了?” “嗯哼。”孟流瑾理所当然,丝毫不记得自己每天晚上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的样子,“你没发现大家都怕你么?” 北郁沉:“你也怕我?” 孟流瑾点头,“怕。” 北郁沉的手在她腰上收紧,“怕什么?” 孟流瑾的腰都快被勒断了,连忙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用力,嘴上说:“有人跟我说,你会把不喜欢的女人打发去洗衣裳。” “……”北郁沉看着她,蹙眉,“就因为这个?” 孟流瑾一脸无辜,“不然呢?” 北郁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我给你洗个衣裳?” 他憋了这么一会儿憋出这么一句话,孟流瑾被逗得噗嗤一声笑了。 “笑什么?”北郁沉不解。 孟流瑾才不会告诉他是因为脑补出了他洗衣服的样子,双手环住他劲瘦的腰,“那可不行,丞相大人怎么能抢浣房的生计?我会不好当家的。” 北郁沉挑眉,“不抢她们的生计,夫人就不给我机会,难过的不就是我了?” 孟流瑾笑得花枝乱颤,抬头在他嘴巴上亲一口,“等你好了,我就给你机会。” 北郁沉翻身按住她,“那先收点利息。” “喂……” —— 靖州郡守没怎么跟肖真打就跑了,所以靖州之内损耗不是很大,孟流瑾和北郁沉在这里留了两天,把郡守卷钱逃跑的消息放出去之后,就启程去南华城。 南华城如今是战场前线,百姓们都拖家带口逃亡,孟流瑾一路上看到了许多难民。 北郁沉看她脸色不好,就把她从窗边拉回去,低声道:“待攻下南域,他们就能回去了。” 孟流瑾靠在他身上,深吸了一口气,莫名有些沮丧,“可南域有那么容易打下来么?” 云州跟南域也算相近,孟流瑾自小多少听说了些南域的事情。 野蛮残暴,阴险诡谲。 这是边境一带对南域的评价。 要是单纯的武力野蛮倒也罢了,但他们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说蛊毒、炼尸、招魂。 虽然孟流瑾没有见过,但光听一听,就觉得毛骨悚然。 跟这样一个地方对上,甚至要攻下他们,即便大安乃□□上国,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北郁沉揽着她的身子,目光幽深,“他们诡谲,云家和北家也不是吃素的,放心。” 他莫名笃定,孟流瑾仰头看他,“传闻中他们那些邪乎的东西,有确认过真假么?” 小说里设定这一类情节很正常,但穿越进来亲身面对这些,就是另一回事。 而且那些东西具体是怎么操作的,完全是现代人的知识盲区。 孟流瑾当初听到南域有这些,就让人偷偷去查过,但一直一无所获。 北郁沉抚着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所以南域是真的有那些东西了。 孟流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些难民,或者南域的邪门超过了她的认知,所以心里直发憷。 为了照顾北郁沉的伤势,加上难民挡路,马车当天没有到达南华城,晚上他们就在一片树林里露宿。 车里有足够的干粮,北一又去打了只兔子。 银甲卫都没有现身,所以树林里只有孟流瑾、北郁沉还有北一三个人。 孟流瑾挽起袖子,让北一生了火,亲自烤兔子。 北郁沉坐在她身边,很有眼力见地给她递调料。 南方的冬天不会万物凋零,起码这片林子的枝叶还很茂密,里面还有夜鸟啼叫,偶尔还有一声乌鸦的声音传到人耳朵里,给夜晚平添几分阴森。 孟流瑾往北郁沉身边靠了靠。 第103章 这里离南域太近了, 谁知道南域会不会悄悄放些邪门的东西过来。 北郁沉发现了她的小心思,直接用自己的披风把她裹在怀里,和她手把着手一起烤兔子。 北一默默去远处放哨了。 等把兔子烤好, 孟流瑾把北一叫回来, 北一也只敢低着头默默吃肉。 孟流瑾本着人道主义原则,问北郁沉:“北一今年多大了?” 北郁沉给她擦掉嘴角的油, 淡淡回答:“比我小一岁。” 孟流瑾:“那有定亲么?” 北一蓦地把头抬起来,两只眼睛瞪得老大。 北郁沉:“他一直在我身边, 无人为他操持。” 孟流瑾眼睛闪闪发亮, 隔着火光打量了北一一圈,“那回京之后, 就交给我来办吧。” 北一向来人冷话少,走冷酷画风, 一听到她这样说,脸上表情变幻比孟流瑾这几个月加起来见到的还要精彩。 他看着孟流瑾, 似乎觉得不好开口,就又看向北郁沉, 求救一般,“大人, 属下……” 北郁沉丢下一根骨头, 不轻不重,“好。” 北一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看孟流瑾的目光明显带上了哀怨。 孟流瑾咳了两声,笑着说:“你家大人是为你好,不然人家都成双成对,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啊?” 北一欲言又止, 看着可怜巴巴的。 孟流瑾笑得更开心了,开始当着他的面跟北郁沉讨论他会喜欢什么样的。 北郁沉多半是听她说,偶尔发表一下意见。 北一坐在对面,恍若一个工具人。 “……” 吃完饭,北郁沉带着孟流瑾在旁边绕了两圈消食,然后就在马车里休息,北一在外面守夜。 今夜无月,树林里黑漆漆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即便就在火堆附近,孟流瑾也觉得阴森森的,于是比往日在北郁沉怀里缩得更紧了些。 北郁沉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把她包裹严实,低声道:“南域人跑不到这里来,别怕。” 孟流瑾点点头,把头埋在他怀里才渐渐睡着。 但到后半夜,外面起了风,乌鸦叫声更大,孟流瑾半梦半醒间,好像一个人被困在了一片充满黑雾的林子里,跌跌撞撞,找不到出口,张口叫人也得不到回应。 她毛骨悚然,拼命往一个方向跑,但无论跑到哪里,身后都有一只乌鸦在跟着叫唤。 “嘎。” “嘎。” “嘎。” 孟流瑾前方看不清楚路,回头想打那只乌鸦,却无论怎么挥手都碰不到它。 这种诡异的情况让孟流瑾越来越害怕,黑雾因为她的害怕似乎也在慢慢聚拢。 孟流瑾渐渐喘不过气来,拼命挣扎。 “北郁沉,救我……” “不要过来……” 她双手乱拍,黑雾却邪门地缠住她的手腕,让她无法动弹。 孟流瑾扭着身子,“不要……北郁沉……” 但她越扭,黑雾缠得越紧,以致于连她的眼睛都开始看不清东西,下意识想起当年猝死的感受。 濒死的恐惧一下放大到极致,孟流瑾浑身的血液冲顶,蓦然一抖,脑子恢复了清明。 她睁开眼睛,发现眼前还是一片昏暗,只是趁着一点光亮,能看到这里不是什么黑乎乎的林子,而是她和北郁沉睡觉的车厢。 她的身子正被北郁沉抱在怀里,旁边有一颗夜明珠,给车厢里照出莹莹之光,能让她看到北郁沉脸上的担心紧张。 看到她醒来,北郁沉明显松了一口气,掏出一方帕子,给她擦额头的冷汗,温声道:“吓到了么?哪里不舒服?我们现在回云州,不去南华城了,不会有人害你了,不怕。” 孟流瑾浑身冰凉,手脚发麻,手死死握住他胸前的衣襟,眼睛发酸。 她死过一次,不想再这么早死一次。 她也明白了自己在怕什么。 因为南域有“招魂”,她早就是一缕穿到书里的孤魂,太害怕被打回原形,死无去处。 她真的怕。 北郁沉察觉到她的恐惧,把她紧紧护在怀里,用被子把她裹紧,轻声安抚。 “没事了,有我在。你是大安的公主,北家未来的主母,云家的掌上明珠,更是当今丞相的夫人,无论是谁都伤害不了你。” 他一连强调了四个身份,好像早就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但孟流瑾现在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有注意,只是死死把头埋在他身上,呼吸着他身上清冽的味道,很久很久之后才安宁下来。 她低低开口,有些闷闷的,“不去南华,叶听风被抢走怎么办?” 叶听风答应出三成兵一起攻打南域的事情,北郁沉跟她说过的。 现在孟问渊放回了叶乔带信,肯定开出了丰厚的条件,叶听风一心为了叶国,说不定真的会被诱惑,转而和孟问渊联手。 北郁沉像哄孩子一样拍着她的背,道:“我一直让人盯着他,叶国皇城也在我们手里,他不敢。” “???”孟流瑾震惊地从他怀里抬起头,一脸茫然,“叶国皇城你都下完手了?这么快?” 从叶听风跟他谈完条件,这还没有十天呢,他就把叶国拿下了? 而且这几天他一直跟她在一起,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北郁沉见她没那么害怕了,就从旁边捡起照明的夜明珠,放到她手里。 “你对北家还有大安的实力,还要重新认识。” 孟流瑾觉得她被鄙视了? 然后北郁沉又加了一句:“或许还有云家。” “……”孟流瑾确信他在嘲讽她的认知能力。 夜明珠有一颗鸡蛋大小,冰冰凉凉的,孟流瑾握在手里,正好能看清北郁沉的样子。 他大概是突然被她吵醒,然后叫醒她的时候挨了他几下,所以头发有些凌乱地散落下来,脖子上还有两道被抓出来的血痕。 孟流瑾伸手小心地碰了碰那两道血痕,面露愧疚,“疼不疼?” 北郁沉道:“无碍。你没事就好。” 孟流瑾咬了咬唇,“你不问我梦到了什么么?” 夜明珠的光泽偏冷,照不出他幽邃的眼里藏着什么。 他说:“你不想说便不说,我为你铲除后顾之忧便是。” 第104章 北郁沉和孟流瑾回到云州当天, 孟问渊的人对拱卫京城的京畿八城之三的定城、宁城、直州同时发起进攻。 京畿八城是京城的屏障,每一座城进出都把守严格,内部管理严密。 孟问渊上来就对这八城之内的三城发难, 说明他的人手已经遍布在大安遍地, 只差这八城没能侵入。 定、宁、直三城是八城内规模较小的城池,地势也不如其他五城险峻, 更重要的是三者互相拱卫,只要攻下一座, 另外两座就不在话下, 三城全被攻下,孟问渊就能带人直入京城, 另外五座根本来不及救援。 老皇帝大怒,下令全力防守, 并让凌子盛亲自带兵增援受力最猛的定城,京城内也加强戒严, 禁军加强巡防。 尽管如此,大臣们还是一天都在御书房里, 面对老皇帝的怒火,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以往有丞相在, 不仅能帮皇上出谋划策, 排解怒火,还能帮他们承担大部分压力, 面对争议拿个主意。 可这次丞相不仅不在,造反的还是皇上的亲弟弟湛王殿下,甚至已经打到了京畿之外,这等要命的事态,谁都不敢轻易开口, 生怕一不小心惹祸上身。 老皇帝见他们一个个闷葫芦一样,半天拿不出个主意来,火气更大,抄起茶杯就摔在他们面前。 大臣们赶忙跪下,“皇上息怒,臣等罪该万死。” 老皇帝气得直抖,沈公公上前替他顺气,边给旁边的小太监们一个眼神,让他们收拾碎片,重新上茶,边道:“皇上莫要动怒,湛王身中寒火毒,又失去了南华城的根基,兴不起什么风浪。” 他接过小太监重新递来的茶,奉到老皇帝面前,“何况,京城还有北家,丞相不在,北家主和两位老爷,三位公子都在,只要有他们,皇上面前就相当于有千军万马,谁也造次不得。” 他三两句话出来,每一句都说在老皇帝心坎上,老皇帝的气也消了一半,便对大臣们道:“都起来吧。” “谢皇上。” 大臣们偷偷松了口气,从地上起来。 老皇帝喝了茶,目光瞥到其中几个先前总为孟问渊说话的几个人,冷冷出声,“许爱卿,孙爱卿,艾爱卿,你们几个平日不是主意最多?这回怎么没声了?” 被点名的三个人颤巍巍上前,额头冷汗直冒。 其中最年长的那个开口道:“湛王狼子野心,臣之前被蒙蔽双眼,未能察觉,臣有罪。” 另外两个也跟着:“臣也有罪。” 老皇帝哼了一声,眼神睥睨,“既然有罪,朕就给你们戴罪立功的机会。即日起,你们都去定宁直三城守城,城在人在,城破,朕就只要你们的脑袋。” 三人脸色煞白。 …… 孟流瑾和北郁沉回到云家,云九羽和云家主都很诧异。 云九羽先往北郁沉身上打量了一眼,眼毒地看到了他脖子上的血痕,然后再看孟流瑾的时候,眼神就变了,二话不说把她拉到一旁,责问:“是不是你又胡闹了?” 孟流瑾不知道她想到了哪,但回来确实是她的原因,就低着头默认了。 云九羽劈头盖脸批她,“我每天跟你说那么多,你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不听话?” 孟流瑾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垂手低头不敢吭声。 云九羽又说了几句,还要再说,北郁沉就走了过来,对云九羽说:“岳母,阿瑾不太适应南华城的水土,我就带她回来了,等局势安定一些,我再带她回京城,还望岳母不要见怪。” 云九羽对他的说辞,明显不怎么信。 “你别什么都护着她,这丫头是什么样,我比你知道。” 话虽然这样说,但她的脸色比刚才的阴沉好多了。 北郁沉不动声色地把孟流瑾往身后挡了挡,面上带着笑,“阿瑾这样就很好,岳母真的不用担心。” 云九羽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小动作,又听他这么维护孟流瑾,也懒得多插手了,只是哼了一句,“帮你还不领情,那你就自己熬着吧。” 她瞪了孟流瑾一眼,转身走了。 孟流瑾扯着北郁沉的袖子,躲在他身后。 北郁沉牵住她的手,眉眼温柔,“岳母应该是误会了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孟流瑾点点头,明明是在云家,却亦步亦趋地跟着北郁沉回了自己从小住到大的院子。 北郁沉把她安置在榻上,说:“坐了两天车,我让人烧水,先清洗一下?” 孟流瑾抓住他的手,终于抬头,却说:“先给我看看你的伤口。” 北郁沉带着她的手放在他领口,“来。” “……”孟流瑾虽然没少给他脱衣裳,但面对他这种故意撩人的姿态,还是心头猛跳,不由嗔他一眼。 北郁沉笑着松开她的手。 孟流瑾去拿了药箱,然后坐回来,专心解他的扣子。 北郁沉看着她透红的耳尖,说:“表哥来信,还是希望我去一趟南华城,你在云家好好呆着,我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听到他说“表哥”,孟流瑾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他是跟着她叫云清衍。 她把他的衣裳一件一件褪下去,露出缠着的纱布的胸膛。 孟流瑾边解纱布,边问:“是南域耍什么花招了么?” “暂时还不知道,但南华城是湛王的老巢,他一个人前后顾不过来,还有叶听风要到了,需要我去搭个线。” 毕竟是国事,孟流瑾自己不敢靠近南华城,不能占着北郁沉也不让他去。 所以她解开纱布,看到他胸前的伤口已经结了坚硬的痂,不会那么容易裂开的样子,就说:“我会等你回来。我在云家也不会有事,你专心处理事情,不用担心我。” 她拿了酒,小心地给他清洗伤口的位置,指尖滑过他硬实的肌肤,好像触碰到了蕴藏的能量。 北郁沉握住她的手,放在他心口,“除了这个呢?” 孟流瑾当然知道他在暗示什么,红晕从脸上一直蔓延到脖子里,顺着衣领藏了起来。 但她并没有把手抽回来,只低低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走?” 第105章 “赶过去可以快马加鞭, 所以晚两天启程也无妨。” 孟流瑾的手被放在他心口,所以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心跳。 在安静的闺房里,甚至连她自己的心跳声, 她也能听见。 北郁沉的指尖抬起她的下巴, 低下头凑近她, “夫人以为如何?” 孟流瑾的心跳越发不受控制了,但又觉得自己活了两辈子,不能认输, 于是硬着头皮道:“你要受得住,你能如何?” 北郁沉低笑, 唇瓣掠过她的脸颊,“这可是你说的。” 孟流瑾撑住他胸膛, 还没开口,门口就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跟着北一的声音响起, “大人,湛王向京畿开火,云家主请您去书房议事。” “……” “……” 孟问渊开火的时机可真好。 孟流瑾看北郁沉脸色不好,自己却松了一口气,连忙推开他,对外面说:“请舅舅稍等一会儿, 大人换完药便去。” 北一:“是。” 孟流瑾从北郁沉怀里退开, 从药箱里拿来伤药, 给他上药,并试图转移话题,“他直接冲京畿开火,说明京畿之外几乎都在他掌控之中。” 北郁沉神色恢复如常, 眸中有些许凉色,“连云州他都能侵入,其余地方为他所用也不足为奇。” 孟流瑾担忧道:“京畿要是被他拿下,云州前去增援就需要一路打回去,时间上恐怕来不及。” 北郁沉笑了一声,却让房间里的温度都降了几度,“那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孟流瑾被吓得指尖一颤,连纱布都给他缠歪了,于是又解开重新缠。 北郁沉似乎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握住她的手,送到唇边轻吻了下指尖,身上的冷意也收了起来,“京畿布防严密,他过去十几年都没能渗透进去,哪那么容易就拿下了?” 可他是男主啊,光环耀眼啊。 想到这个,孟流瑾差点忘了,“他的寒火毒没解,只要不让他接触到叶听风,就算他掀起再大的浪,我们也能给他平了。” 她口气不小,北郁沉却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没错,再大的浪,我们都能平了。” 孟流瑾觉得他像在哄孩子,就给了他一个白眼,故意把纱布缠得很紧,直到他皱起眉头,“你是不想让我好了?” 孟流瑾这才爽了,把纱布松了些,“缠好了,你自己穿衣服。” 北郁沉无奈,但也没说什么,自己穿好衣服,出去找云家主了。 孟流瑾收拾好药箱之后,水也烧好了,就先去沐浴更衣。 …… 孟问渊当初被限制出京,就知道老皇帝将要对他动手,所以连夜筹谋,用移花接木的办法,逃出皇宫,离开京城。 他谋划十多年,到处都是人手,即便老皇帝下令捉拿,他也一样能全身而退。 但寒火毒攻心,叶乔已经没办法再压制,孟问渊只好许了他丰厚的条件,让他去找叶听风,同时派人暗中跟随,势必要将叶听风请回来。 但孟问渊没想到的是,叶听风身边有北家人,他派的人不仅没能靠近叶听风,还被除了个干净,以致于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收到叶听风答应为他医治的消息。 可为了能够在叶听风听到叶乔转达的条件第一时间得到医治,孟问渊还是潜回了南华城,在一座偏僻的二进一出的院子里,正式起事。 书房里,孟问渊裹着狐裘,坐在书桌后,听着属下汇报攻城情况。 等属下离开之后,一个绿衣女子进来,她身后还跟着找叶听风失败的沈云微。 绿衣女子妩媚妖娆,一进来就直接转到了孟问渊身边,手搭在他肩膀上,“王爷这几天怎么都不叫雨柔了?人家好想王爷~” 沈云微站在下首,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孟问渊刚刚议完事,脸色苍白,咳嗽了好一阵,没有搭理那个雨柔。 雨柔见他难受的样子,体贴地捧了茶递到他面前,“王爷喝口茶润润~” 孟问渊斜她一眼,接过茶杯,喝了几口,脸色才好一些。 他放下杯子,看了一眼沈云微,声音沙哑地问:“北郁沉那边有什么消息?” 沈云微脸色很冷,“他带孟流瑾回了云家。” 雨柔放开孟问渊,散漫地走到下首的位置坐下,似笑非笑:“王爷觉得,你们大安的丞相是不相信他的妻子换过芯子,还是相信了却选择保护呢?” 她眼角眉梢都是媚色,每一句话的尾音都故意拖长上扬,看着听着都极其酥-人心骨。 孟问渊无视她抛的眉眼,往后靠在椅背上,半眯凤眸,“北家人想验证什么,有的是办法。” 沈云微的手在袖子里紧紧握住,指甲将掌心掐得生疼。 雨柔是南域国师之女,身怀招魂之术。 沈云微也是认识她之后,才知道孟问渊很早很早之前就在关注孟流瑾,甚至让雨柔确认过,孟流瑾的魂魄不稳,有还魂之像。 雨柔说起这些时,还跟沈云微说了一句:“跟你一样。” 沈云微自己是穿越过来,自然知道这个“还魂之像”和“跟她一样”代表着什么—— 孟流瑾也是穿越的,所有的无辜柔弱都是装的。 沈云微开设茶楼,用了许多现代元素,孟流瑾肯定一早就知道她跟她来自一个地方,但她竟然还在她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却在背后里对她下手。 沈云微不甘心。 凭什么都是穿越,孟流瑾一来就是公主,背后有两大家族,还能什么都不做就嫁给了她奉若神明的男人?而她却在承南伯府受尽不公,被所爱一次又一次无视拒绝? 正好孟问渊打算给北郁沉送信,揭穿真正的孟流瑾早就死了,现在孟流瑾是被“招魂”来的另一个人,给北郁沉最后选择站队的机会。 沈云微怕北郁沉不信,就自告奋勇写了那封信。 信里她特意列举了穿越人的特征,比如会说一般人听不懂的话,做一些不合常理的举动,总是有很多新奇的点子…… 沈云微相信,孟流瑾在外面装得再像古人,在朝夕相处的丈夫面前,肯定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露,只要有一点痕迹,那人那么心细如丝,就肯定能够对应上去。 信在北郁沉和孟流瑾到靖州那晚就送到了,而且据线报,北郁沉亲自拆开那封信看了。 既然看了,就肯定知道了他身边的人不是真正的孟流瑾,就算不确信,也一定会去查实,怎么都会有个反应。所以这几天,他们都在等他的反应。 但没想到等到最后,他竟然还是选择保护孟流瑾,甚至带孟流瑾回了最安全的云家。 沈云微不能接受。 他怎么能为了孟流瑾,连“借尸还魂”这种事情都可以接受?! 沈云微濒临崩溃。 雨柔和主位的孟问渊对视一眼,起身走到她身边,亲昵地搂住沈云微的肩膀,如妖轻笑,“既然他还是选择小公主,那我们就用第二个办法,小东西,这就要你配合了哦。” 沈云微浑身一震,好像一片漆黑的前路又出现了一丝曙光,“什么办法?” 雨柔捞起她一缕头发,轻浮地在指尖绕着,眼里划过一丝诡异,“他对小公主这么好,小东西可艳羡?” 沈云微神色僵冷。 雨柔的身子像蛇一样游到她另一边,轻轻的笑声在书房内回荡,“那姐姐帮你们俩调换一下,可好?” 沈云微蓦地瞪大眼睛。 第106章 雨柔的手指拂过她的脸蛋儿, 诱惑至极,“只要你按姐姐说的做,你最想要的东西, 姐姐就全都给你。” …… 孟流瑾沐浴完回房, 看到窗边的桌子上多了几本书,而北郁沉没有回来。 书都是线装本, 书面上带着烫金的云纹,证明这些书是从云家藏书阁拿出来的。 正好有侍女来送茶点, 孟流瑾就问了一句, “这些书是谁拿来的?” 侍女原本就是清芳院里的,所以跟孟流瑾也算亲近, 听到问话,便回道:“是管家亲自送来的, 说是姑爷向家主要的。” 北郁沉要的啊。 孟流瑾这就不觉得奇怪了,云家藏书楼没有家主同意, 一般人进不去,但北郁沉开了口, 家主多少会给点面子。 孟流瑾点点头,从她手里接过茶杯。 侍女把托盘里的糕点放下, 又道:“管家说晚上有家宴, 请小姐和姑爷记得准备。” 孟流瑾喝了一口茶,问:“族亲们也来?” 孟流瑾自小在云家长大, 虽然是外甥女,但也跟孙女差不多,北郁沉作为甥婿,既然来了云家,自然要正式见过云家族亲, 才算礼数。 前些日子因为北郁沉的伤势,舅舅和母亲都没提这茬,这回回来,他的伤势明显好得差不多了,要是再不提,那堂堂的丞相大人就要被诟病不知规矩了。 侍女道:“说是只有嫡系的老爷们。” 那也不少了。 云家和北家这种家族,好处是根枝太多,坏处也是根枝太多,孟流瑾记得她光跟云家主同辈的嫡系舅舅们,就有十七八个,小时候她身体不好,光叫人都能叫到嗓子哑掉。 北郁沉的伤口虽然结了痂,但要是这些长辈要他喝酒,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 孟流瑾想到这个就不怎么放心,就对侍女说:“你去交代一下,近日朝中不宁,为免落人口实,今晚不能饮酒。” “是。”侍女接了令,退步出门。 孟流瑾随便捏了一块糕点吃,过了一会儿,看北郁沉还没回来,就先把家宴上他们俩要穿的衣裳准备好。 不能让舅舅们笑话了。 北郁沉从京城来,没带多少行李,孟流瑾也是被掳出来的,更没带什么东西,这些衣服还是刚回云州的时候,孟流瑾亲自出门去买的。 孟流瑾挑选了一会儿,给北郁沉选了一套冰蓝色绣云纹的长袍,能凸显他的清雅卓然,不至于像紫色那样上来就压人,毕竟面对的是长辈。 然后为了和他相配,给自己选了一套同色的广袖流仙裙,轻盈飘逸,大概能帮忙减一减北郁沉自带的高岭之花气场。 把两套衣裳都摆好,孟流瑾往外看了看,发现北郁沉还没回来,就只好坐回窗边,去看看丞相大人这种关键时候要看的是什么书。 窗边摆着小榻,孟流瑾以前被逼着练女红的时候,就是坐在那里趁光。 小榻上摆着小几,那几本书都在上面摆着。 云家的藏书书皮上没有名字,只有掀开才能看见内容。 孟流瑾打开最上面一本,然后看到了一排大字:南域十术之招魂。 “招魂”两个字歪歪斜斜,自带邪气一般好像要冲出书面,直冲孟流瑾而来。 孟流瑾心里一惊,下意识把书丢开。 书落在地上,烫金的书皮被窗口吹进来的风拂开,书页也被连翻几页。 她就知道高岭之花看的书不会是什么好书,但没想到是这种东西。 孟流瑾捂着心口,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整个缩在榻上,看着那本书在地上翻开,心里既害怕又好奇。 这个东西可能会让她原形毕露,成为孤魂野鬼,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胜,要想没有后顾之忧地留下来,就要弄清楚这个招魂到底邪门在哪里,找到破解之法。 孟流瑾紧紧咬着下唇,在心里纠结许久,终于还是颤着手,把书捡了回来。 她想留下来,想彻底弄死孟问渊,也想一直陪在北郁沉身边。 所以她必须让自己克服恐惧,把这本书看下去。 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孟流瑾抖着手翻到第一页。 云家的藏书都有些年头,虽然线装本是根据原本重新印制,但到现在纸张也有些泛黄。 孟流瑾一点一点提取关键信息点: 招魂是南域国师一脉的独门秘技,每个招魂师一生只能用三次,若是超出次数,招魂师必受反噬。 …… 招魂之时,需要在阴日阴时阴刻,于西北方位画符摆阵,并将招魂对象置于符阵中央,稍有差池,则招魂不成。 …… 孟流瑾看到这里,心安了许多。 只要她避开阴日阴时阴刻,不去西北方向,南域招魂师就奈何不了她。 孟流瑾正看得入神,北郁沉就回来了。 孟流瑾听到动静,先被吓了一跳,然后抬头看到是他,才松了一口气。 北郁沉冲她走过来,目光从她手上的书上扫过。 孟流瑾放下书去挽住他,没有提书的事,先问道:“京城的情况还好么?” 北郁沉换了轻便的丝衣,取下了发冠,墨发只用发带束起来,清贵淡雅,飘逸风流,是已经沐浴过的样子,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气。 北郁沉侧眸看她,手上跟她十指相扣,携着她往小榻边走,道:“皇上派了凌子盛过去,暂时没什么大碍。” 听到凌子盛的名字,孟流瑾就放心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年轻气盛的大将军也是有真材实料的,孟问渊光环再大,也没那么轻易从他手里讨到好。 北郁沉坐到她刚刚坐的位置上,把她按在自己腿上,又看了眼几上摊开的书,把话题带过去,“书好看么?” 孟流瑾坐在他腿上已经能非常坦然,甚至还能配合地搂着他的脖子,脸不红心不跳地拍马屁,“没有夫君好看。” 北郁沉用额头抵着她的,故意撩-拨,“那,好看的夫君可以有奖赏么?” “……”孟流瑾脸上又开始冒热气。 这男人总有办法让她心惊肉跳。 孟流瑾极快地在他唇上一啄,刚要撤退,就被他追过来,孟流瑾躲闪地别过头,想用手挡住他,但因为这个动作,无意间露出脖颈里的一片莹润剔透,如同粉玉一般无瑕又泛着温香。 然后那一片温香就落入了男人之口,而且流连忘返。 第107章 孟流瑾被迫抬起下巴, 又因为怕栽下去,只能抱着他的头,开口的声音又软又糯。 “……晚上……家宴……” 这两个模糊的字眼成功让孟流瑾重获了自由。 北郁沉紧蹙着眉, 脸上冷冰冰的。 孟流瑾从他身边逃开, 惊魂未定地整理衣裳,但坐到镜子前一看, 果然发现脖子上都是星星点点的印记。 “……”孟流瑾想揍人。 这让她怎么出去见人?还是见族中的长辈? 她愤然瞪了一眼罪魁祸首,开始用脂粉补救。 北郁沉看了她一会儿, 目光转回手边的书上时, 变得幽深难测。 …… 家宴规模不算大,就设在会客的海棠春苑里。 孟流瑾的外公只有云九羽和云家主两个孩子, 但一母同胞的弟弟有三个,三个弟弟又各自有三个儿子, 所以今天到场的有孟流瑾三个外公,九个堂舅舅, 再加上云家主这个亲舅舅,和云九羽一个亲娘, 总共有十四个长辈。 孟流瑾和北郁沉挨个敬茶见礼。 首先敬云九羽。 云九羽今日一身红袍,脸上没有半点岁月痕迹, 美得浓艳袭人。 她伸出手, 接过北郁沉的茶,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就拿出一个红包递过来,目光却从孟流瑾身上扫过,道:“这丫头我养了十六年,今后就交给你了。” 北郁沉接过红包,施了礼, “请岳母放心。” 云九羽懒懒“嗯”了一声,眼睛却停在孟流瑾脖子上,唇角似乎勾出了丝笑意。 孟流瑾觉得冷飕飕的,心虚地拉了拉衣领。 北郁沉也笑着看她一眼,拉着她到云家主面前。 云家主给了红包,又毫不意外地警告了北郁沉一通,而反面例子,虽然他没有明说,但不用想就知道是老皇帝。 北郁沉也应了。 他耐心极好,应得时候微微颔首,看着极其庄重认真。 云家主满意了,放行。 云家主和云九羽都没有说什么,接下来三个外公和众多堂舅自然也没怎么为难他们。 尤其北郁沉长了一张招人喜欢的脸,应付这种场合也游刃有余,所以一路敬茶过来,那些外公舅舅们都对他喜欢得不得了,一个个都喜笑颜开的,甚至除了红包之外,还单独给他礼物。 孟流瑾表示她嫉妒了。 一路敬茶下来,十四个长辈被拉拢了十三个,剩下一个年纪最小的堂舅时,孟流瑾提醒北郁沉要当心。 这个舅舅叫云梦铮,常年不在云州,而且据说偏好研究奇门异术,性格怪异。 孟流瑾从小没见过他几面,对他的了解都是从旁人嘴里听说的,对他实在不怎么了解,但为数不多见他的几次,孟流瑾记得他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很危险。 所以她不能保证他今天会不会做什么事情,甚至她觉得他今天本不会来。 北郁沉安抚地冲她一笑,照常端起一杯茶,奉到云梦铮面前,“九舅舅请用茶。” 云梦铮三十多岁,却已经蓄起了胡子,他瞥了北郁沉一眼,漫不经心地接过他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就放下,然后脸上带笑,道:“北家少主果然名不虚传,这副模样都非一般人能及,怪不得九羽一定要阿瑾回京嫁给你。” 北郁沉温声道:“能娶到阿瑾,是我的福气。” 云梦铮给他一个红包,目光在他身上盘旋一圈,又落到孟流瑾身上,“阿瑾自小一只脚被送进了鬼门关,这些年来一直魂相不稳,颇有朝不保夕之状,你可要好生看护。” 孟流瑾听到他说“魂相不稳”,心里一惊,下意识看向北郁沉。 北郁沉面不改色,道:“九舅舅放心,北家会请最好的高僧大师来为阿瑾做法。” 孟流瑾嘴角抽了抽,拉住北郁沉,打断他们,“九舅舅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是聊些开心的吧,这话听着怪瘆人的。” 云梦铮旁边的八堂舅也插话道:“就是,阿瑾这不是好好的么?你别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吓唬人。” 云梦铮不理会他,还拿了一个小盒子出来,递到孟流瑾面前,“这是九舅舅在外游历多年得来的定魂珠,就送给你当新婚贺礼吧。” 孟流瑾不敢接。 她跟云梦铮的接触太少,摸不准他的性格,实在不知道这颗所谓的“定魂珠”到底是好是坏。 万一云梦铮是发现了她不是原来的小公主,故意用法宝来收了她呢? 但长辈给的礼物,孟流瑾再怎么样都不能拒绝,而且还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 所以她只是略微犹疑,就伸手去接。 但她的手还没碰到,一只冷玉剔透的手就先她一步接住了盒子,“阿瑾胆子小,这份贺礼就先由甥婿代接吧。” 孟流瑾蓦地抬头看向北郁沉,却见他淡淡含笑,接定魂珠的动作也自然平和,好像真的只是因为怕她害怕。 云梦铮见他来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就松了手,“也好。” 北郁沉接过盒子,淡笑道:“多谢九舅舅。” 云梦铮弹弹衣袖,摆手让他们走了,“去吧,我这儿不用麻烦。” 见他没再发难,孟流瑾心里的石头一落,乖巧地冲他欠身,然后赶紧拉着北郁沉远离他。 敬了一圈茶后,孟流瑾就坐到了云九羽身边,北郁沉去陪云家主他们。 今天她这些外公舅舅们都没有带上她的外婆舅妈,所以她这会儿不用继续紧绷着,直接瘫倒在椅子上。 云九羽睨着她,“就这点出息。” 孟流瑾有气无力,桌子上的菜都不想吃,“谁能想到从靖州赶回来,都没喘口气就要面对这种场合啊。” 云九羽今晚心情好像很不错,亲手盛了碗人参鸡汤放到她面前,意味深长,“谁让你们有事不晚上做,偏偏在这关头。” 她说完还又往她脖子上看了两眼,暗示得非常明显。 孟流瑾本来还在感动她给盛汤,一听这句话耳朵根都滴血一样红,被旁边的烛光一照,如枝头花一般娇艳怒放。 “娘……” 发现女儿跟女婿的秘密,终于不用催圆房的云九羽神采飞扬,“他两天后去南华城,这两天谁都不会去打扰你们,你最好给我造个小外孙出来。” 孟流瑾张了张嘴,很想跟她科普现代医学知识:外孙是她想造就能造的么?也是要算日子的好不好? 第108章 宴席上没有酒, 散得比寻常更快。 中途的时候,云梦铮就先离开了。 他走的时候,孟流瑾下意识往北郁沉的方向看了一眼。 刚刚北郁沉先她一步接走“定魂珠”, 虽然对云梦铮说的是因为她“胆子小”, 但孟流瑾总觉得他是知道什么,故意为之。 北郁沉跟长辈们聊得很投机, 冰蓝色的宽袖大氅在他身上别有一番矜贵淡雅,也衬得他冷白的肤色如冰玉一般清绝无瑕, 在一群人种, 莹莹发光,昳丽耀眼。 似乎察觉到孟流瑾的目光, 他回头看过来,冲她一笑, 霎时间如同万花齐放。 孟流瑾心里一动,转过头避开。 他们俩的小动作都落在云九羽眼里。 云九羽不客气地嗤笑一声。 孟流瑾哀怨地瞅她。 云九羽起身, 道:“跟我来,给你样好东西。” 孟流瑾预感到了不妙, 但又没得拒绝,只能跟着起来。 …… 北郁沉送走云家族亲, 和云家主分开后回清芳院的时候, 孟流瑾还没回来。 他走到门口,问守在门外的侍女, “小姐去哪里了?” 侍女福了福身,恭敬道:“回姑爷,小姐跟羽夫人在一起,还没有回来。” 听到跟云九羽在一起,北郁沉就没有再多问,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这座院子只有北郁沉一个人的时候是不需要侍女的,所以侍女听到他的话,马上反应过来,应了一声“是”,就低着头快步退出院子。 而她刚离开,一个黑影就从黑暗里转出来,跪到北郁沉面前,“少主。” 北郁沉脸上的温色褪去,只剩下万丈雪山巅的一抹冰寒,“去查查云梦铮,盯紧他。” 黑影抱拳,“是。” 院外有细微的动静传来,黑影马上又消失在黑暗里。 他刚走,北一就转进门来,对北郁沉道:“大人,弄风阁已经准备好了。” 北郁沉眼睛里晕着夜色,看不出任何情绪,“嗯。” 说完他没有回房,而是向外走去,路过北一身边时,说了一句:“不必跟来。” …… 孟流瑾觉得自己快死了。 天知道她被云九羽带走经历了什么! 虽然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她这个古代的娘又美又飒,做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但也万万没有想到她把她带回房间,要给她的“好东西”,竟然是一套什么都遮不住的轻纱装! 别说是男人就抵挡不了“透视-装”,就算能抵挡得住,按北郁沉这些日子动不动就想把她生吞了的架势,她这么作死,只会让自己更加连骨头渣都不剩。 但云九羽根本不顾她的拒绝,还说:“谁让你嫁了人还不老实?你要乖乖圆房,你娘至于脸都不要了给你费这个心思?” 她边说边去脱孟流瑾身上的衣裳,孟流瑾惊恐地躲闪,“娘,我听您的,圆房,我圆,我今晚就去睡了他,这衣裳我真的消受不起,您别这样。” 云九羽当年是剑杀妩美人又闯出宫门的传奇人物,孟流瑾的三脚猫功夫在她面前实在不够看,所以尽管她极力挣扎,还是被她三两下制住。 孟流瑾像一条砧板上的鱼,左右蹦跶都蹦跶不出云九羽的手掌心,身上的衣服被她三下五除二地扒了个七七八八。 孟流瑾护前护后,垂死挣扎,“娘……”您这是要我死啊。 云九羽邪气地一挑眉,“别动,不然我就把你绑起来送回去。” “……”孟流瑾的瞳孔都放大了。 云九羽看她不敢动了,目光往她细白如羊脂的身上一扫,啧了一声。 她这女儿平常看着没几两肉,原来该有肉的地方一点都没少。 怪不得看着冷冷清清的姑爷大白天的忍不住,谁让自家女儿造的孽比她想得还要大呢。 云九羽连亵衣都给孟流瑾换了,然后外面就是那层薄如蝉翼的轻纱,里面的曲线若隐若现,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 孟流瑾抱着自己,决定在北郁沉回房之前赶回去,趁着他没看见,赶紧把衣服换回来。 但云九羽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打算,丢给她一件宽大的狐裘,道:“裹好,我亲自送你回去。” 孟流瑾脸色一白,“不用了吧……清芳院不远……” 云九羽:“你以为是远不远的问题?” 迫于云九羽的淫威,孟流瑾只能结结实实把自己裹好,被云九羽亲自“押解”回房。 北郁沉还没回来,云九羽就坐在房间里,看着孟流瑾的一举一动。 孟流瑾心态崩了,“娘……” 她刚叫一声,外面嬷嬷就通禀道:“夫人,姑爷回来了。” 孟流瑾脸上煞得通红:“!!!” 云九羽红唇一勾,“知道了。” 外面传来北郁沉的脚步声,孟流瑾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下意识抓紧了身上最后的披风。 但云九羽一点念想都没给她留,离开之前把她的披风也扒下来带走了,还在她耳边警告一句,“再敢耍心思,明天连这件也不给你。” 孟流瑾连连摆手。 不敢了,她不敢了。 不就是圆房么?她本来就打算圆的,耍什么心思啊。 云九羽满意地拍拍她,转身走了。 孟流瑾听到北郁沉在外面给云九羽请安的声音,心脏都要炸了,然后在他推门的瞬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蹿到了床上,钻进被窝,用被子死死把自己包住。 …… 北郁沉走进门,转过屏风,觉得房间里有一种很微妙的气氛。 而孟流瑾听到他回来,不仅没有像平时一样迎过来,还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的只露出半边脸。 一看到北郁沉进来,她杏色的大眼睛里闪过什么,然后背过身去,还又把被子往头上包了包。 北郁沉墨眸眯起,走到床边,隐约看到她在被子里发抖。 北郁沉坐到她边上,伸手去探她的额头,“身上不舒服?” 孟流瑾缩在被子里,极力掩饰,“没有。” 她说没有,北郁沉却摸到了一手滚烫。 他的脸色沉下来,“我去叫大夫。” 她家宴之前还好好的,家宴刚结束就发热,北郁沉眼前立刻闪过云梦铮的脸,眼里闪过森然冷意。 他起身就要走,孟流瑾连忙扯住他的衣袖,眼神闪烁,“不要……” 但为什么不要,她好半天说不出口,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身上也抖得更加厉害。 北郁沉清绝的眉头皱起,只好又坐下来,任由她抓着他的袖子不放,“那转回来,让我看看。” 孟流瑾面朝着里,露出的面颊上一片晕红,手上把他的袖子攥得更紧,还是不敢。 北郁沉察觉出了两分古怪。 第109章 她平常虽然小主意多, 但在重要的事情上从来都知道轻重,更不会拿自己的身体玩笑。 北郁沉眉头皱得更紧,正要再开口, 却被孟流瑾抢先一步, “你……先上来……” 她声音很低,隐隐还带着紧张, 似乎在极力压制什么,露在被子外的睫毛也颤个不停。 北郁沉何其敏锐, 听到她这句话, 看到她的反应,便已经有了所感。 但他眉头没有松开, 只有神色变得更加莫测,墨玉般的眸子里墨色铺展。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孟流瑾手心里都是汗, 几乎都浸染在他的袖子上,听到他的话, 一直抖的身子蓦地一僵。 他发现了! 北郁沉把袖子从她手里抽回来,好像要走, “不要勉强自己。” 他刚把袖子抽走,孟流瑾心里就是一空, 结合他这句话, 她立刻就反应过来他这是误会了她是被云九羽逼的。 但孟流瑾很清楚,她被逼的只有穿这件轻纱装, 和他圆房是她心甘情愿的。 只不过她没有经验,又加上羞耻的衣服,她才会这么害怕。 眼看北郁沉要转身离开,孟流瑾心下一横,掀开被子就朝他扑过去。 北郁沉只觉得眼前红影一闪, 尚未看清她的样子,就被她扑了个满怀。 少女的温香瞬间充盈在他鼻息之间,北郁沉条件反射搂在她腰上的手几乎立刻感觉到了不对—— 她身上只有一层薄纱,脂玉般的肌肤就在一层细纱之后,弹滑细腻,在他手掌之间如水纤柔,似火灼烫。 北郁沉第一次有些慌神,手上不敢动,眼睛也不敢乱看,“你……” 他以为她是被逼圆房才把自己裹起来,从来没想过被子下面会是这样的风景。 “我不勉强,我是认真的,夫君不要走。” 孟流瑾也不知道自己是冷的,还是怕的,整个在他怀里抖成一团。 而紧张之下,她没有察觉到自己声音里的娇媚入骨,“真的,我是真心想弥补你一个洞房花烛……我……我只是害怕……” 她无意识地揪着他的衣襟,似乎生怕他不相信她的话,丢下她就走。 北郁沉缓过神来,僵住的动作恢复正常,察觉到她在抖,搂着她的手收紧,目光也才往她身上扫了一眼。 他眼中的墨色浸染上危险,但孟流瑾把头埋在他怀里,没有看见,只听见他在她耳边低声问:“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么?” 孟流瑾细白的指尖缠在他衣襟里,几乎把上等的锦缎揪出几个洞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不知道后果。 她的脸被藏起来,露出来的耳朵却红成一片,如同红色的海棠芬芳绽放,和掩着肌肤的红纱相互映衬,灼热到刺眼。 一个吻落到她耳边,孟流瑾噗通乱跳的心差点蹦出来,然后听到他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孟流瑾呼吸一窒,接着就被压倒在床上。 层叠的纱帐落下来,遮住一切风光。 …… 红色的纱衣被丢出来,喘息声交错,纱帐里影影绰绰,明明没有风,纱帐也摇摇晃晃。 …… 中途一只细白的手探出来,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求救,却在下一刻被修长的手抓回去,换来一声无助的呜咽。 …… 这一夜京畿也不安宁。 叛军白天跟定宁直三城一番交战,正式将孟问渊的野心昭告天下之后,就退到三十里外就地驻扎,明显是准备长期攻城。 老皇帝派凌子盛到叛军火力最集中的宁城为主将,凌子盛黄昏之时赶到,当即召集宁城将领部署。 大敌当前,宁城守军和百姓都十分紧张。 凌子盛身负重任,和将领们忙到深夜。 京城和京畿早就下了雪,天寒地冻,夜里也又刮起了狂风。 凌子盛正在部署最后一个防守点,就听外面乱了起来。 “报!叛军夜袭城门!” 凌子盛一拍桌子,给在场将领们一个眼神,只有一个字,“走!” 要说叛军白天只是宣战,这场夜袭就是动了真格的,连火-炮都用上了,一时间整个宁城的夜空都被火光照亮,爆炸声,喊杀声,还有箭矢破空声交杂在一起,宁城再也不得安宁。 凌子盛披着铠甲,提着凌家枪,在火-炮对轰之后,就一马当先杀入敌军,凌家枪一挑一刺,就是一片血雨抛洒。 守军士气大振,叫杀声震耳欲聋,冲入敌军阵营。 宁城被袭,皇宫里听到消息,也是一夜灯火通明。 老皇帝坐在御书房里,脸色比白天更加阴沉。 大半夜从被窝里爬出来聚在皇宫的大臣们也个个神色凝重。 这时候他们才有了实感。 湛王谋反是动真格的啊,这么强的兵力和武器,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准备出来的。 不声不响收服京畿之外的城池,也非一日之功。 所以他敢这时候发兵,就是抱着必胜之心。 这都是什么事啊。 南域来叫战,为了对付他们,京城兵力被分散过去,皇上为了表明攻下南域的决心,还当街将柳家满门抄斩。 结果湛王就趁着京城兵力不足,南域战事正起的时候发难,这跟逼宫有什么区别? 最重要的是,丞相不在,没人能帮皇上拿个主意,京城也不知道能守到什么时候。 大臣们愁眉莫展,有人提议,“皇上,不如请北家主进宫,问问他有什么办法?” 老皇帝沉着脸,对沈公公道:“去请。” 沈公公躬身就要退出去,“诺。” 但他刚转身走两步,守在外面的小太监就进来通传,“启禀皇上,有人手执丞相令牌,在门外求见。” 丞相令牌! 这四个字一出来,御书房的大臣都是一震。 丞相用人严苛,能拿到他的令牌的人,一定不是简单人。 老皇帝神情也几不可见地一松,当即道:“快传。” 燕臻披着狐裘,立在书房外的凌冽风中,唇角一如既往地带着三分笑意,好像对如今的局势一点都不担忧。 小太监匆匆从御书房出来,恭敬地对他道:“公子请。” 燕臻略微颔首,踏进御书房内。 …… 孟流瑾很难受,却又说不上来是怎么难受,只觉得身体都不再是自己的。 第110章 她想抗拒, 推出去的手却一点力气都没有,最后只能欲推还就地撑在北郁沉身上。 想要逃离,却马上就会被抓回来, 更加沉湎在难言的沼泽里。 …… 床下散落着衣裳, 一颗鹅卵大的灰蒙蒙的珠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滚了出来,在床脚幽幽发着光。 …… 云州没有雪, 但夜里下了很大的雨,天气一下变得很冷。 闺房的地暖烧得很足, 把寒气都阻挡在外。 床上的被子有一角垂落在地上, 孟流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坐在床边, 一只手握着她的脚踝,另一只手在给她涂药。 她身上很疼, 意识也不怎么清晰,看了他一眼之后, 就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等孟流瑾再醒来,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北郁沉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吃完就跑,渣男。 孟流瑾身上涂了药, 已经没有刚开始疼, 自己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北郁沉给她清洗过,也换了干净的衣裳, 所以她看起来还算齐整。 床头有一只锦盒,盒子上放了一张字条,一看就是北郁沉的笔迹,笔锋之间都带着扑面而来的清冷贵气。 “定魂珠无异,不宜离身。” 简简单单的九个字, 却让孟流瑾浑身一震。 他果然是知道她与旁人不同,昨晚才先一步拿走定魂珠,确认不会对她有害才交给她。 但……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既然知道,他对“魂相不稳”这四个字是怎么理解的? 孟流瑾打开锦盒,盒子里是鹅卵大小的一颗珠子,珠子内灰蒙蒙的,表面有幽光闪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北郁沉说没有问题,孟流瑾这次没有害怕,只犹疑了一瞬,就把珠子拿出来。 珠子入手的瞬间,一股暖流就从手心里沁入,而后迅速蔓延遍全身。 孟流瑾只觉得身上好像被电了一下,然后就感觉到穿越过来后前所未有的通畅。 好像灵魂与这具身体彻底融合在了一起。 孟流瑾握紧珠子,睫毛微颤。 原来从小见面次数最少、脾气最怪的九舅舅是真心为了她。 孟流瑾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九舅舅送她这么大的礼,她必须亲自登门道谢。 但她的脚刚一沾地,还没用力,双腿就蓦然一软,噗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摔这一下倒不疼,但这一摔牵扯到了伤口,钻心的疼立刻从该处四处蔓延,疼得孟流瑾倒吸一口冷气,想要破口大骂。 该死的混蛋,说不客气就真的不客气,谁家女儿经得起他那么折腾? 折腾完了人不算,他自己还没事人一样出去到处跑,显得自己多能耐一样。 孟流瑾疼得趴在地上起不来,越起不来越生气,一拳砸在地上,就像砸在某人身上。 她正义愤填膺,紧闭的房门突然开了,然后沉稳的脚步声往屏风后走过来。 孟流瑾不用看都知道进来的是害她这样的罪魁祸首,抬头看过去的眼神直冒火。 北郁沉一转过屏风就看到她在地上趴着,对上了她怒气汹汹的眼睛,不由愣了一下。 孟流瑾想拿鞋子砸他,但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北郁沉就先反应过来,大步走过来把她抱进怀里。 “怎么起来了?饿了么?我让人把饭菜端进来。” 孟流瑾想咬他。 北郁沉好像没看见她眼里的怒火,把她抱回床上,拉过来被子盖好,然后去让侍女端吃食进来。 孟流瑾瞪他。 北郁沉吩咐完就坐回床边,抓住她的手,眉眼温柔,“九舅舅今天启程去南华城,我过去送送他,回来晚了,饿着你了。” 第111章 孟流瑾刚想去见九舅舅, 他就送九舅舅回来了,不用问就知道是替她去的。 孟流瑾的气消了一半,剩下一半让她别过脸, 不想看见他。 北郁沉的目光扫过床头的定魂珠, 面色不变,“我后天也要走了, 你真的舍得不理我?” 孟流瑾的手动了动。 大安现在外要战南域,内要平叛军, 他这一走虽然说会尽快回来, 但南域不灭,叛乱不止, 他就肯定没办法脱身,到真正归来, 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 不知归期的分离,论谁都会舍不得。 北郁沉将她的指尖送到唇边一吻, “我昨晚没有忍住,等我回来, 让你欺负回来可好?” 这种话太戳心窝,孟流瑾实在没办法继续耍小性子, 但又不好转变太快, 就闷闷道:“这可是你说的。” 北郁沉笑着低头,跟她额头相抵, “嗯,决不食言。” 孟流瑾伸手抱住他,把头埋在他怀里蹭了蹭。 他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带了几点湿意,凉凉的。 孟流瑾皱了皱鼻子, 嫌弃地推开他,“去换衣服。” “好。”北郁沉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起身。 孟流瑾看着他自己去找衣服,身子往后靠到床头,看了一眼他刚刚坐的凳子,发现上面还有水痕,就知道他赶回来得着急,连衣裳湿了都没在意。 刚刚还因为身上疼很不痛快,这会儿心情又莫名好了。 孟流瑾重新把定魂珠拿在手里摩挲,目光落在换衣服的北郁沉身上。 他背对着她,肩宽腰窄,肌肤冷白,上面几道血痕明显是她昨晚抓出来的,看着很暧昧。 她看得光明正大,北郁沉就转回来让她看得更仔细。 ……嗯,前面更暧昧。 孟流瑾脸上通红,嗔他一眼,就把头转到另一边去。 北郁沉轻笑出声,声音清沉低回,磁性得直击人心尖。 孟流瑾的脸更红了。 北郁沉换好衣裳,侍女把饭菜也送来了。 一起吃了饭,北郁沉没有出去,也没有提定魂珠的事,就在房间里陪孟流瑾。 孟流瑾跟他闹了一阵,最后实在放心不下京城和南华城的战事,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北郁沉听她嗓子沙哑,好心地倒了茶给她,然后才说:“南华城有表哥在,九舅舅也赶过去了,暂时不用担心。京城有北家镇守,没那么容易出事,不过昨夜叛军突袭宁城,虽然有凌子盛亲自带兵,但因为来势突然,宁城将士伤亡不少。” 像是知道孟流瑾担心,他说得仔细,也没有遮掩。 孟流瑾蹙眉,“叶听风呢?” 从叶听风离开到现在也有半个月了,和大安联手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如果现在还没有兑现承诺,很有可能他已经转投了孟问渊。 不管怎么说,沈云微在孟问渊身边,叶听风作为原书男二,因为沈云微改变决定也很正常。 北郁沉看着她的眼神深了深,“你很关心他?” “咳咳!”孟流瑾一口茶呛住,她怎么又忘了这男人对叶听风的醋劲很大? 北郁沉把她手里的茶杯接走,递给她一方帕子,“这么激动做什么?” 孟流瑾看着他冷下去的脸色,身上跟着一冷,随便擦了擦嘴就丢下帕子,伸手去抓住他的手,“哪……哪有,我就是想问问他说帮忙攻打南域有没有兑现,要是他食言,我们就及时调整战略,免得两相吃力。” 北郁沉冷道:“我不会给他食言的机会。” 诶? 孟流瑾脊背发凉,“你不会对叶国国都做什么了吧?” 她记得他上次说过,叶国国都已经被他控制了。 北郁沉重新拿起帕子,亲自给她擦唇角的水痕,平静得让人害怕,“他只要守规矩,叶国就不会有事。” 所以叶国现在到底有没有事? 但孟流瑾不敢再问了,怕本来没事,她一问反倒让他醋劲大发,偏去做点什么来。 她的识趣显然让北郁沉满意,他的脸色和缓下来,才认真回答:“孟问渊的人一直在在找他,他不宜直接过来,所以会从另一侧动手,和大安形成对南域的两面夹击。” 两面夹击确实是个好办法,但孟问渊那里也着实是个麻烦,孟流瑾眸中闪过一道暗芒,“孟问渊人在哪查到了么?” “他不会让自己离叶听风太远,但也不会冒然离开大安,所以应当就在附近。” “沈云微呢?” 沈云微也是现代来的,而且有女主光环,有她在孟问渊身边,孟问渊就有一个天大的助力。 所以不管是南域还是叛军,孟流瑾都觉得不如沈云微这个变数大。 北郁沉顿了顿,目光往她身上打量一眼,却没说话。 孟流瑾看到他的眼神,隐有所感,“你没管她?” 北郁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色冷冷淡淡的,“她很重要?” ……好吧,对于国民白月光来说,一个倒追他的姑娘根本不值得他上心。 大概看在沈云微的母亲面子上帮她一两次,已经是这位白月光仁至义尽了。 孟流瑾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头疼,但沈云微确实是个威胁,她得让他重视起来。 至于怎么重视…… 孟流瑾看向枕边的镇魂珠,又看向北郁沉。 反正他已经知道了,虽然没有直接问她,但这事不说清楚,肯定会成为一根刺梗在他们之间。 索性她自己主动说,也免得夜长梦多。 孟流瑾咬了咬唇,低头有些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袖子,深吸了一口气,才鼓起勇气开口。 “她跟我一样,也来自别的地方。” 北郁沉放下茶杯的动作一僵,眼里的墨色翻涌,可抬起头时,又看不出半点波澜。 他的目光很平静地笼在孟流瑾身上。 孟流瑾并不敢抬头看他,又过了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至于怎么来的,我不知道,她大概也不清楚,但那个地方有很多这里没有的东西,而且杀伤力很大,我担心她会帮孟问渊造出来。” 毕竟是女强文女主,虽然以茶艺为长,但现代人谁还没有个额外技能了? 孟流瑾记得原书里沈云微就用现代的法子做出了很多古代少见的东西,比如用硝石制冰,使得冰这种王孙贵族才用得起的东西,在她的茗月楼成了平民百姓也可以消费得起的东西,茗月楼还用冰做了许多现代式甜点,从而名声大噪,甚至到了可以跟金玉楼媲美的地步。 虽然书里的剧情因为孟流瑾穿过来改变了很多,但孟流瑾很相信在这种乱世之下,身为女主的沈云微一定会别有一番作为。 北郁沉看着她,眸色深沉,“这里没有的东西是什么?” 孟流瑾张了张嘴,莫名想起了北家的升云梯。 北家连“电梯”都有,弄不好她说的东西,他们还真有。 第112章 北郁沉见她神色纠结, 微眯眼睛,“怎么了?” 孟流瑾试探问:“北家有没有一种跟火-炮同样原理,但是形态更小, 可以单人手提操控, 射程比手-弩更远的武器?” 孟流瑾尽力把手木仓跟这个时代已有的东西类比,试图说得更明确形象, 可以让北郁沉更好对上号。 北郁沉略一思考,就很坦诚地说:“天玄阁在做这种尝试, 不过形态上还在改进。” 改进形态, 就说明已经成功了。 果然是北家啊。 孟流瑾庆幸自己先问了一句,不然又要被嘲不了解北家实力了。 不过形态这个, 孟流瑾就有话语权了,内部构造她或许不敢多说, 但外形她可见得太多了。 孟流瑾重拾信心,跟北郁沉说:“形态上, 我或许可以提供几个样式。为了防止孟问渊也造出来,还有一种东西也可以让天玄阁试试造出来。” 北家这么先进的技术, 不用白不用,既然有了手木仓, 防-弹衣也可以准备起来了! 北郁沉看她眼睛亮晶晶的样子, 唇角重新勾起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好,你说,我让他们做。” 他态度跟之前一样亲昵,一点都没有因为孟流瑾承认自己是从别的地方来的而有什么不对。 孟流瑾心里有股暖流淌过,她抓住他的手, 低声问:“你不怕我么?” 北郁沉顺势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头顶,“怕。怕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离开。” 孟流瑾趴在他胸口,听着他比寻常乱了几分的心跳,突然觉得人生都圆满了。 “你怎么知道的?” 要不是九舅舅提起的时候他太镇定,孟流瑾恐怕到现在还没发现他知道了。 她从三岁穿过来,相当于在这个世界重新成长了一遍,古人的做派她早就熟稔于心,几乎不会有破绽。 除了九舅舅那种懂得奇门异术的人能直接看出魂相,其他人不应该知道才对。 除非她刚要嫁进北家的时候,北家就有高人提点过他们。 但她嫁进北家之后,没有任何人跟她说过这个,或者他们知道,却只是以为是她身体病弱的原因? 那北郁沉也不该想到别的地方来啊? 孟流瑾对这个问题很困惑。 北郁沉的手在她腰间紧了紧,眼里闪过一丝冷意,“有人写信告诉我。若是没猜错,是沈云微。” 孟流瑾惊讶地从他怀里抬头,“什么时候?” 虽然她早就知道沈云微不会因为涉嫌给孟问渊下毒的事有事,但她没想到沈云微这么快就发现了她也是穿越而来,还私下给北郁沉送信,冒着一起被揭穿的风险来揭发她。 北郁沉一点都没有隐瞒,“我们到靖州那晚。” 孟流瑾一听,脑子里电光火石地闪过什么。 她记得!就是那晚她洗漱完回房,看到他在看的那封信! 怪不得他当时神色不对,看完之后还问她什么“换个地方习不习惯”! 所以他问的根本不是从云州到靖州她习不习惯,而是穿越过来习不习惯! 他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她是换过魂的!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发现了这么大的秘密,竟然一点痕迹都没露,然后就坦然接受了?! 北郁沉看到她瞪圆眼睛,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在她发顶吻了吻,嗓音低哑,“我只要回京城的那个你是你便好,其余的都不重要。” 这句话换个说法,就是他要的就是她这缕魂,不是这具躯体。 孟流瑾心里那股暖流更热了些,甚至有些发烫。 她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眼尾染上了娇媚,在他耳边吹气,也不让他好过,“如果我说我是从三岁来的呢?” 北郁沉喉结微动,眼里墨色翻涌,一口咬住她莹透的耳朵,“那再好不过。” 他欺身把她压下,外面一直不停的雨声压住了孟流瑾的娇呼。 …… 但没过一会儿,雨声还是没压住一声痛嘶,接着就是重重的闷哼。 落下的纱帐重新被掀开,孟流瑾裹着被子,脸上煞白,眼泪汪汪地看着床边的人。 北郁沉脸上还有未退的红晕,眼里分明在极力压抑什么,额头甚至沁出了几滴汗,声音喑哑得厉害,“我出去一会儿。” 他匆忙穿上的衣裳还有些凌乱,但他一点都不在意,丢下这句话就匆匆出去了。 孟流瑾看着他几乎逃走一样的身影,也不敢叫住他。 事情分明是她引起的,但他们俩都忘了她已经“受伤”到站不起来了,这还没有养上一天,是万万不能再乱来的,所以事到临头,只好委屈他了…… 孟流瑾忍着刚刚牵扯到伤口钻心的疼,用被子把自己整个包起来忏悔。 …… 北郁沉出去之后很久没回来,大概产生了什么阴影。 孟流瑾冷静下来,自己捡起衣裳穿好,然后叫来侍女给她备纸笔。 她要在北郁沉去南华城之前把手木仓的形态还有防弹衣的原理画出来。 沈云微发现她穿越的身份,跟北郁沉揭发之后北郁沉也没理沈云微,那接下来沈云微一定还会有动作。 所以孟流瑾必须先下手为强。 侍女备好笔墨,又把专门在床上的小几给她摆好,就被屏退下去了。 孟流瑾前世虽然不是相关工作,但平常也看了不少军-械方面的书,所以回忆一会儿就把大概的图样画了出来,还给每个部位标上了用途以及原理。 她刚刚把图画完,北郁沉就又回来了。 他换了身衣裳,神色也无异,看到她面前的图纸,就走过来,“这是你们那里的武-器?” 孟流瑾见他不提,她就自觉地不揭伤疤,把图纸递给他看,骄傲地挺着胸脯,“对!这还只是最普通的,要是厉害的,一下灭一座城都绰绰有余。” 北郁沉的目光往她挺起的胸脯上看了眼,孟流瑾立刻觉得身上一凉,连忙收回去,拉起被子盖住。 北郁沉这才低头看图纸,他看得仔细,眉眼低垂着,睫毛根根分明,本身就好看得像一幅画。 第113章 孟流瑾盯着他看了半天, 等他看完图纸抬眸时,才把目光移开。 北郁沉把图纸收起来,说:“我让天玄阁去做, 很快就回来。” 战时状态, 争分夺秒,孟流瑾懂这个道理, 所以好说话地点头,“我等你。” “嗯。”北郁沉言简意赅, 又转身出去。 孟流瑾看他出门, 慢慢吐了口气。 …… 北郁沉在云家陪了孟流瑾两天,云九羽这两天当真没有让任何人来打扰他们。 但孟流瑾第一晚伤得太重, 后面两天北郁沉只能忍着,没少发生惨剧。 孟流瑾虽然于心不忍, 但北郁沉体恤她,一直不肯再越雷池, 免得她伤上加伤。 北郁沉临行前一晚,孟流瑾缩在他怀里, 听着外面呜呜的风声,鼓起勇气道:“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父皇只有我一个女儿, 这种关头, 我缩在云家躲着不好。” 北郁沉给她掖了掖被角,回绝得果断, “沈云微若是告诉孟问渊你的来历,他们还会从你下手,你跟去会让我分心。” 孟流瑾听出他的意思,杏眼一瞪,“你嫌我拖后腿?” 北郁沉搂紧她的腰, 声音平淡,“闺房之事都能让你成这样,何况战场?” ??? 孟流瑾感受到了他的怨念,很不满,“这种事怎么能跟打仗比?而且我成这样不是你乱来的结果?” 北郁沉给她致命一击,“你体力不行。” “……”孟流瑾无法反驳。 她虽然从小在云家学了点拳脚,但因为百物毒侵蚀,她没有内力,还走几步就喘,体力跟常人比都差了很多,更不用说战场的兵士。 但这男人说话就不能委婉点么?这么直白的嫌弃,还想不想好了? 孟流瑾报复性地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我要是行了,还要你做什么?” 北郁沉捉住她的手,眼底铺展开危险,“要我再告诉你一次?” 孟流瑾现在才不怕他,他又不敢动她。 她得意地笑弯了眼睛,“别,免得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想到他这两天每次强忍的样子,她就又心疼又好笑。 让他不知节制,虽然疼的是她,但他也好过不了。 她越发肆无忌惮,北郁沉眯起眼睛,低头一口咬上她的脖子,故意咬疼她,直到她双手乱扑着求饶。 “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了,放过我吧。” 北郁沉松开她的脖子,但是又把她压住好一顿教训,等孟流瑾好不容易逃出魔爪,已经满身疮痍。 孟流瑾喘着气,拼命往床里侧缩,不愿意再靠近他,大眼睛里连怨念都不敢流露出来。 北郁沉把她抓回来,按在怀里,“睡觉。” 孟流瑾一动不敢动,乖乖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北郁沉就要启程。 他的东西之前就已经收拾好了,孟流瑾不放心地撑着身子起来检查一番,意外地从里面发现一张刺绣,针脚粗糙,但图案勉强能看出来是副娇杏图。 她下意识往窗边绣架上看了一眼。 她还以为绣架上的东西是云九羽让收起来了,没想到是被他拿走了。 这么丑……他竟然忍得了。 孟流瑾正考虑要不要拿回来销毁,一只手就先她一步把东西拿了过去。 孟流瑾转头,看到刚刚出去的北郁沉正站在她身后,“夫人亲手绣的,便赠予我做相思之物吧。” 孟流瑾想夺回来,脸上发红,“我以后再绣个更好的给你。” 高岭之花的东西都是最精细完美的,她怎么好意思把自己的黑历史送给他,还当相思之物。 北郁沉将那副娇杏图放进怀里,轻笑,“这一幅便很好。” 孟流瑾没夺回来,还被他顺手揽进怀里,懊恼地咬唇,“那你不许给别人看。” 她还要脸的。 北郁沉抚了抚她的头发,“好。” 孟流瑾推开他,“别闹,行李还没检查完。” 北郁沉看着她转回去继续检查他的行李,低声道:“我处理完南华城就回来,你乖乖的,不要乱跑。” 孟流瑾又给他包裹里塞进去两件冬衣,听到他这么说,有些惊讶地回头,“只处理南华城的?” 北郁沉走到梳妆台前,拿了一把剪刀过来,“把南华城处理干净,其他事情可以回来做。” 孟流瑾往他手上看了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一鼓作气向京城反攻不是更好?” 不仅掀了孟问渊的老巢,还把他的老巢清扫干净占为己有,不是更能让孟问渊气急败坏? 北郁沉从自己头上剪下来一缕墨发,然后把孟流瑾拉过来,也从她头上剪下一缕。 孟流瑾一脸懵逼地看他。 北郁沉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两个荷包,把两缕发丝装起来,然后把装着他头发的那个递给她,“大安讲究夫妻结发,不许丢了。” 孟流瑾握紧荷包,心里暖暖的,“好。” 北郁沉把另一个荷包仔细收起来,才回答她刚刚的问题,“湛王在南华城的根系太多,清理之后南华城势必元气大伤,不宜作反攻之地。” 他说着,俯身在她唇角落下一吻,补充道:“我也舍不得放你在这里太久。” 雨后初晴的清晨,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将孟流瑾眼中的杏色映得如蜜糖一般,在随着光影微微晃动。 北郁沉眸色一深,手搂住她的腰,再次低头下来,“乖乖养好身体等我。” “……唔。”孟流瑾的话都被他吞了下去,她顺从地踮起脚,环住他的脖子回应。 …… 后来北一在外面催了两次,北郁沉才放开孟流瑾,指尖从她娇红的唇瓣上抚过,“我走了。” 孟流瑾点头。 北郁沉拿起旁边的包裹,转身离开。 孟流瑾腿脚不便,只能跟到清芳院门口。 …… 北郁沉为了尽早赶到南华城,弃车骑马,云州城的百姓都得以目睹了丞相大人的灼灼风采。 通往城门的路上有一座茶楼,此时茶楼二楼靠街的一扇窗户前,雨柔身姿柔软地靠在窗边,看着楼下骏马疾驰而过,啧啧两声,“不愧是沈妹妹日思夜想的人物,姐姐看这么一眼都心动了呢。” 第114章 沈云微的目光跟着马蹄声遥遥看向城门, 没有接她这句话,只是问:“接下来怎么做?” 她给孟问渊提供了现代武-器的思路,并且答应跟孟流瑾换魂之后, 利用嫡公主的身份帮他谋夺皇位, 孟问渊才派人掩护她和雨柔到云城来。 孟流瑾在云城,雨柔要给她们两人换魂, 就必须把她们两个聚在一起。 现在北郁沉已经出了云城,接下来雨柔行事会方便很多。 雨柔的目光从城门方向收回来, 勾唇轻笑, “不要急,过几天才是阴日, 我们可以先准备。” 北郁沉走后,孟流瑾睹物相思一会儿, 就又看起了南域十术的书。 这些书北郁沉跟云家主借过来,这几天却一眼都没有看, 今天也没有拿走,很明显是特意给她看的。 孟流瑾也很清楚她要接老皇帝的位, 就不能在乱世什么都不做,更不能完全依靠北郁沉。 所以她又把招魂那本书从头开始看起。 云家与南域交界千百年, 把南域的东西摸得很透, 甚至修习招魂的方法都记载得详细。 上次看的时候,孟流瑾就发现她符合招魂师的各项条件。 尤其是, 练招魂者,不能会武功。 所以她下定了决心要学。 有一技之长,才不会受制于人。 孟流瑾在清芳院闭门练功,云九羽不见她出门,担心她忧思成疾, 特意来陪她。 孟流瑾这还是“红纱衣”事件之后第一次看见她,拜她所赐,她现在连利索站起来迎接她都不能。 云九羽看到她的动作,红唇一勾,连忙上前把她扶坐下,很好心一样,“好了,不方便就别起来,娘又不是外人。” 孟流瑾一脸哀怨。“那娘现在满意了吧?” 云九羽坐到她对面,眉头轻挑,目光看着她平坦的小腹,“你肚子里要是有了外孙,娘就更满意了。” 孟流瑾不想理她,给她倒了茶。 云九羽喝了一口,神采飞扬的,“没有也不着急,他最多一个月就回来了,到时候再造。” 孟流瑾嘴角抽了抽,“外面乱成这样,就算要造也得等安稳了啊。” 乱世里怀孩子,她还不想多个累赘。 云九羽却说:“你舅舅已经在布置人手,云州守军也已经待命,这点乱算什么?” 孟流瑾无奈。 到底是她太不了解云家北家的实力,还是云九羽和北郁沉太乐观? 怎么感觉孟问渊叛乱,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担心? 孟流瑾扶额,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正了正神色,问:“娘,我听说先皇其实传位给的是孟问渊,这事是真的么?” 孟问渊这次起兵打的就是拨乱反正,明主归位的旗号,把先皇对安妃盛宠,老皇帝篡改遗诏的故事散播得到处都是。 孟流瑾虽然没有出去,但以老皇帝这些年的名声,加上百姓对皇家秘闻的热衷,也知道现在民心更多向着的事孟问渊。 云九羽冷笑一声,“真?安妃当年跋扈嚣张,为恶多端,先皇虽然对她盛宠,但心里跟明镜一样,怎么会把大安的江山交到安家手里?” 孟流瑾一听,就知道里面有戏。 原书里只写了孟问渊的母妃当年宠冠六宫,老皇帝夺权之后,就将他母妃一族诛尽,并没有写他母妃家族的事情。 但是听到孟问渊母妃姓安的时候,孟流瑾着实惊了一下。 她那个亲婆婆也姓安,而且是先皇指婚给北家主…… 如果这个安就是安妃的安,那就不难理解安翎夫人为什么会背着北家帮孟问渊了。 那是他们安家东山再起唯一的指望啊。 但老皇帝知道安翎夫人害她之后,为什么不杀她?明明安家一族都被他诛尽了。 孟流瑾这么想着,嘴里问出来,“那……孟问渊跟北郁沉的娘是不是有关系?” 云九羽面沉如水,似乎不想提这个话题,但还是回答道:“嗯,北夫人是他亲姨妈。” 嘶。 那北郁沉和孟问渊就是表兄弟,孟问渊却是她亲叔叔。 孟流瑾掰着手指算辈分。 这关系真的太错杂了。 但孟流瑾没有忘记问:“那安家被诛,北夫人是因为北家的关系才留下来了?” 不对,她想起来云九羽上次跟她说,北夫人跟老皇帝关系比较好。 云九羽又喝了一口茶,才道:“因为北家,也因为她对那位有恩。” “啊?”孟流瑾惊讶地瞪大眼睛,“她救过父皇?” “准确说救过你祖母。” 这都哪跟哪? 孟流瑾愣愣看着云九羽。 云九羽叹了口气,解释道:“你祖母性子温柔,不喜争抢,是安妃之外最受宠的妃子,但也因此成了安妃的眼中钉,被安妃陷害私-通,险些被先皇赐死。” “那位在御书房外面跪了三天三夜没求下来,最后是十岁的安翎到先皇面前说了话,才保住你祖母一命。” 孟流瑾万万没想到老皇帝还有这样一段,跪三天三夜保不住母亲,那时候他得多绝望啊。 但孟流瑾有一点想不通,“既然是安妃陷害,北夫人为什么会帮父皇?那不会查到安妃身上么?” 云九羽道:“谁知道呢?总之你祖母没事,那位为了还恩,就许了安翎一生安稳。” 所以安翎就算要杀他亲生女儿,他也只是让北家把她关起来,不要她的命。 孟流瑾叹气。 自古后宫多恩怨,果然诚不我欺。 云九羽瞥她,“怎么?心疼他们?” 孟流瑾回神,连连摇头。 她自己还心疼不过来呢,哪来的闲心心疼现在的皇帝还有要毒死她的人。 云九羽也道:“他们轮不到你心疼,不要浪费感情。” 孟流瑾被她的话逗笑了,“那我心疼娘好不好?” 云九羽点了点她的脑门,“别,你自己路都走不了,还心疼谁去?” “……”孟流瑾心口被插了一刀。 不过插科打诨完,孟流瑾又回归正题,“这么说,父皇能得皇位,也多亏了北夫人替祖母洗刷冤屈?” 云九羽看傻子一样看她,“他心高气傲,却自小受安妃一脉欺凌,你以为他会安分守己地待着等先皇传位?” 第115章 孟流瑾眨眨眼睛, 一脸好奇。 云九羽脸上的笑意却隐下去,眼里满满都是讥讽,“他盯上了我。” “啊?”孟流瑾彻底傻了。 云九羽冷哼, “当时京城安家为大, 其他皇子若想有出路,除非有北家和云家做后盾, 但北家没有嫡女,云家也只有我一个, 他就故意对我下手。” 她说到最后, 语气冰冻三尺一样冷。 后面的故事她不说孟流瑾都猜到了,所以连忙过去抚着云九羽的背, 无声地安慰她。 老皇帝这个人在安妃围堵下长大,猜疑算计深入到了骨子里, 云九羽虽然性情刚烈,但自小被云家捧在手心里长大, 心思单纯,落进老皇帝套里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老皇帝自己在宠妃手下没过过好日子, 自己成了皇帝之后,竟然还走先皇的老路, 脑子也真的是被驴踢了。 孟流瑾想到这个, 嘴角抽了抽,忍不住问出口, “他脑残负心,不会传给我吧?” 遗传这种东西太可怕了。 她要是接了老皇帝的位…… 嗯……应该不会抛弃北郁沉找新欢吧? 想到北郁沉那张高冷起来吓死人的脸,孟流瑾就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大概她会先被捏死。 但她这句话成功哄笑了云九羽,云九羽故意逗她,“那可说不准, 孟家的苗子多少都有那么点歪。” 孟流瑾惊慌,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别啊,我肯定跟娘更像,才不要跟他一样。” 云九羽刮了刮她的鼻子,“傻丫头。你就是有那个心,也得有那个胆啊。小心郁沉知道又折腾你。” 孟流瑾怂哒哒的,“娘千万别告诉他,我会死的。” 云九羽笑出了声。 孟流瑾身体好了之后,就每天去找云九羽在云家花园里转一转,说说笑笑一阵,剩下的时间几乎就把自己关在清芳院练功。 她和云九羽散步的时候,能看到府里很多人忙忙碌碌,黑甲卫也来回巡逻,知道外面的局势越来越紧张了。 云九羽说:“云州城里混进来一些小虫子,你舅舅在安排人清理而已。” 小虫子肯定就是孟问渊或者南域的人。 孟流瑾蹙眉,“他们混进来没有做什么么?” 她最近练招魂的时候,隐隐感觉到云州城内也有招魂师的力量涌动,大概本身是种邪门的功夫,所以感应能力特别强。 招魂师混到云州来,极有可能是针对她的。 而且没算错的话,后天就是适宜招魂的阴日。 云九羽道:“现在得到的消息,他们的人手分散在云州四角,每天除了散播一些谣言,暂时没有做其他的。” 孟流瑾越发觉得不对劲。 “分散在四角却只散播谣言,娘不觉得孟问渊这时候不该有这个精力么?” 又是找叶听风又是强攻京畿,还要隐藏自己的行踪,孟问渊就算有再多人手,也不会这样浪费力气。 至于针对她招魂,招魂师完全可以把力量都集中在西北方,用最少的人手。 云九羽也皱起眉,说:“现在还没有查到别的异常,所以只能严加防备,提前处置了他们。” 孟流瑾不太放心,回房之后,特意找出来云州的地图仔细看四角的地势,然后果然发现了不对。 云州地处边境,西面交界靖州,南面龙隐山横斜,留下一角通向南域,北面朝着漳州,至于东面,有一汪大湖,名叫潜龙湖。 潜龙湖边上林深叶密,有天然瘴气屏障,所以一直以来看守不严,却也人迹罕至。 如果孟问渊从那个方向送人潜入云州东部,加上其他三批人马混淆视听,就算送了一个军-队来都是神不知鬼不觉。 一旦孟问渊送来的人足够多,云家把明面蹦跶的那些小虫子除掉也完全没用,因为根已经被蛀了。 孟流瑾脊背一阵发寒,拿着地图去找云家主。 但她刚出清芳院,就听到往来的侍女们在议论什么。 “好好的怎么会出这种事?真的太可怕了。” “就是啊,那些人的脸都烂了,血肉模糊的,太吓人了。” “听说还会传染,有大夫给他们看病,也染上了。” “天呐!” “……” 孟流瑾停下步子,皱起眉头,走过去,“什么血肉模糊和传染?” 侍女们看到她,连忙欠身行礼,“小姐。” 孟流瑾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说清楚。” 几个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年纪最大的那个开口道:“回小姐,刚刚郡守来找家主,说昨天有几个人从南边村里来云州城内求医,都是面部溃烂不止,给他们看病的大夫今天也有了相似症状,怀疑是瘟疫……” 孟流瑾越听心就越往下沉,“南边哪个村?” 南边是龙隐山和跟南域的交界,那边的村落出问题,百分之九十九是人为原因。 侍女看她神色冷凝,迟疑道:“好像是莫村。” 莫村就是离南域最近的那个村子,也是离云州守军最近的地方。 南域果然从那里下手了。 孟流瑾转身往家主书房去,远远就听到云家主好像在发脾气,但她刚一走近,书房里就没了动静。 接着一个家主门客开门,笑着对孟流瑾道:“小姐来了?家主请您进来。” 云家人都会武功,能听到她的脚步声孟流瑾一点都不奇怪。 她点点头,提着裙摆踏进门。 书房里还有三个门客,看到孟流瑾,都很恭敬。 云家主冲他们摆摆手,他们就都出去了,不一会儿书房里就只剩下了孟流瑾和云家主两个人。 云家主脸色不是很好,眉头都微微皱着,明显带着刚刚发过脾气的痕迹。 孟流瑾走过去,把地图放到他书桌上,然后倒了杯茶过来,“什么事情让舅舅这么生气?不如舅舅跟阿瑾说说,看阿瑾能不能帮忙?” 云家主接过茶杯,一口气喝完,脸色才和缓一些,“没什么大事,就是养了群废物,舅舅在教训他们。” 一听就是假的。 孟流瑾绕到他身后,给他按肩,“因为莫村的事么?” 云家主一僵,“谁告诉你的?” 孟流瑾心里有些疑惑,“我不能知道么?” 南域既然对莫村出了手,莫村人还跑到了云州城里求救,那事情早晚会闹得所有人都知道,她不过提前知道了一点,有什么奇怪的? 云家主神色里闪过一丝晦暗难明,随即就又笑道:“当然没有,舅舅是怕吓到你。” 第116章 孟流瑾挑眉。 她现在可以确定莫村的事情跟她有关, 只是云家主碍于什么原因不能告诉她。 她面上不动声色,软软笑着,“舅舅, 阿瑾长大了, 胆子也变大了哦。” 云家主一脸和蔼,“在舅舅面前, 你永远都是孩子。” 孟流瑾歪了歪头,拿起刚刚放下的地图, 说:“那阿瑾刚刚在地图上发现了一个秘密, 舅舅想不想知道?” 云家主的目光看过去,“哦?” 孟流瑾打开地图, 指给他看潜龙湖的方位,把自己的猜测说给他听, 然后道:“舅舅最好派人去这里搜查一遍,免得他们混进来, 要从内部瓦解云州。” 云家主听完她的分析,神色也凝重起来, 道:“舅舅马上吩咐下去。你这段时间记得多陪陪你母亲,外面传闻太多, 她这些日子不好受。” 孟流瑾爽快地答应, “舅舅放心,我会的。” 离开家主书房, 孟流瑾就让人去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拂衣在京城没有回来,但从她回到云家之后,她培养的暗卫就找过来了,所以她要做什么事情很容易。 暗卫很快就回来了,传来的消息是, 在脸部溃烂的病人出现之后,有人放出话说,只要孟流瑾亲自去莫村,莫村的奇怪病症就会自动消失,否则会一直蔓延到云州城内。 接着清芳院的侍女拿来一封信,说:“小姐,有位沈姑娘让把这封信交给您,她说她是您在京城结识的好友。” 姓沈的姑娘,又是京城结识,除了沈云微就没别人了。 孟流瑾接过信,问:“她走了么?” “是的,她说改日再找您叙旧。” 孟流瑾唇角勾出一抹冷笑,动动指尖,让她下去。 侍女应了声,退身出去。 孟流瑾看着手里的信,“呵”了一声,“改日叙旧?我看你是想弄死我取而代之吧?” 孟流瑾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 “不想你的来历人尽皆知,三天后到城北云鹤楼来。” 信上用的是简体字,生怕孟流瑾猜不出来是谁写的一样。 天已经要落黑,房间里早就点了灯。 孟流瑾把信烧掉,决定去和云九羽一起用晚膳。 三天后就是阴日,沈云微果然盯上了她的魂啊。 …… 用完晚膳,孟流瑾赖在云九羽的院子不肯走,跟她撒娇,“娘,我要跟你睡。” 云九羽嫌弃,“多大了还缠着娘?回自己院子去。” 孟流瑾抱着她的手,不肯走,“我一个人害怕嘛,娘就收留我吧。” 云九羽拗不过她,只能让她留下了。 于是孟流瑾沐浴后满足地爬到她的床上,占据了最佳位置。 云九羽沉着脸,“里边点。” 孟流瑾听话地往里侧挪了挪。 云九羽上来,躺在她身边,伺候的嬷嬷侍女们都退到了外面,房间里只留下了两盏夜灯,幽幽发着光。 孟流瑾闭上眼睛,调整了呼吸,听到云九羽也安定下来后,才睁开眼睛,开了口,“娘,我这几天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云九羽明显不以为意,“有多可怕?” 孟流瑾很平静,语调也很缓慢,“梦到我在竹林官道遇刺的时候就死了。” 云九羽的呼吸明显一滞,随即冷斥,“胡说什么呢?梦里的东西怎么能当真?” 孟流瑾转身朝向她,“但是那个梦很真实,我死之后,还被拉去一个跟现在完全不同的地方,那里的人不骑马,出行都坐一个四个轮子的铁盒子,还有能够带人飞上天的鸟一样的东西,然后我看到这里的我死之后,大家都以为是父皇杀的我,墨王借机造反,孟问渊以护驾之名进京,掌控了半个京城……” “后来有人在梦里告诉我,我不是我了 ,我是从那个坐铁盒子,人能上天的地方来的,不该在这里占着母亲,占着大安嫡公主的身份,他们要赶走我。” 孟流瑾说着,声音哽咽,好像极其恐慌委屈。 云九羽冷声道:“哪个混蛋说的?谁敢赶你走?” 孟流瑾抱住她,委屈得不得了,“我也不知道。可是我觉得像是南域的招魂师对我做了什么,故意让我混淆。今天有人约我三天后去云鹤楼见面,说我不去,就向天下人揭露我的来历。” 云九羽蓦地坐起来,夜灯因为她的动作带出的风,微微闪了闪。 云九羽眉头紧蹙,低头看着孟流瑾眼眶通红的样子,“敢在云州城造次,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她说着就要起身,明显要连夜去替孟流瑾出气。 孟流瑾扯住她的袖子,可怜巴巴的,“娘,我不怕她造谣,我怕娘和舅舅也相信她们不要我了。” 云九羽捏了捏她的鼻子,“说什么傻话?你是娘和舅舅一起养大的,是真是假,别人分不清,我们还分不清楚么?” 听到她这样说,孟流瑾破涕为笑,孩子一样钻进她怀里,“娘不丢下我就好。” 云九羽拍着她的背,“傻孩子,娘这辈子只有你了,怎么会丢下你?” 孟流瑾搂紧她的腰,抽了抽鼻子,“等局势稳定了,娘跟我回京城好不好?我照顾娘一辈子。” 云九羽被她逗笑了,“你这还跟娘哭鼻子呢,用什么照顾娘一辈子?娘照顾你差不多。” 孟流瑾不依,“我这不是被吓坏了么?等把那些人抓住,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孟流瑾很庆幸她穿越的时候小公主才三岁,还是刚刚中剧毒,堪堪保住一条命的关头。 那时候小公主的性格没有形成,小孩子中了毒又常年生病,有些变化很正常,谁都不会对她起疑心。 虽然孟流瑾对三岁的小公主很抱歉。 但她保证,她一定会替小公主比原书里活得更精彩,也会替她照顾好她的所有亲人。 云九羽被孟流瑾缠住,到底没能连夜起来追杀沈云微。 孟流瑾跟她说,她打算三天后去云鹤楼见见那人的真面目,想让云家在附近做好埋伏。 云九羽不答应,“不行,南域人阴险狡诈,你去太危险了。” 孟流瑾说:“莫村的事情肯定也是他们做的,南域人手段狠辣,莫村的病症肯定是他们下的毒,我如果一直躲在云家,他们在外面还不知道会怎么散播流言,到时候不仅会连累云家声誉,我这个嫡公主也做不安稳了。” 第117章 嫡公主为了一己安危置百姓生死于不顾, 别说未来她要继承皇位,就算在云州城里,百姓都会用唾沫淹死她。 而护着她的云家, 也会失去家族声望, 不被民心认可。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孟问渊这一招用得好啊。 孟流瑾对云九羽说:“娘要相信, 我是您生的,没那么容易被欺负。” 三天后, 天色阴沉。 云州城内染上怪病的病人已经超过两位数, 郡守派人将他们都关在家里,街上也禁止百姓乱走。 但嫡公主出去就能换解药的风声已经传遍了全城, 尽管百姓被封锁,还是有人不顾禁令, 到云家门口求孟流瑾出来救人。 孟流瑾裹着纯白的狐裘披风,在清芳院侍女的搀扶下, 踏出云府大门。 她身形纤细,肌肤如玉, 裹着宽大的披风,在阴沉的天色里, 仿佛枝头娇花摇摇欲坠。 淡红的唇瓣微微抿着, 眉头轻轻蹙起,好像含着如雾的哀愁。 零零散散聚在云府门口的百姓都是一愣, 刚刚的或哀求或愤怒,都戛然静止在看到她的这一瞬。 云州城的百姓不是没有见过公主,也都知道公主从小中毒,体弱多病,一只脚早就进了鬼门关。 上次百里将军在云府门口闹, 她就站在门里面,被风吹一吹便咳的脸色发白。 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真能救她们么? 天色阴沉,风也很大。 孟流瑾又被吹得以袖掩唇咳嗽几声,目光从那些人脸上扫过,就对侍女说:“走吧。” 门口已经停了马车,侍女扶她上去。 沈云微没说不许她带人,孟流瑾就很明目张胆地要了一队黑甲卫跟在车后。 马车缓缓起行,不多久就到了云鹤楼。 云鹤楼已经被包下来,沈云微倒也大方,堂堂正正地在门口迎接。 孟流瑾从车上下来,跟她对视,淡红的唇勾出一抹浅笑,纤尘不染的白色狐裘披风在阴暗的天地间,如同一抹纯净无暇的雪色。 沈云微也是一身白衣,孤高清冷地站在云鹤楼门口,像一朵凌雪绽放的傲梅。 她的目光从孟流瑾的妇人装扮上掠过,拳头在袖中收紧,面上却也勾出笑,只是那笑凌冽,冷得入骨,“公主殿下应该不想让太多人听到我们要谈什么,最好一个人进来。” 孟流瑾好像看不见她的敌意,反而显得轻松,“沈小姐找我来,难道不是谈莫村怪病的么?这有什么不好被外人听到的?” 沈云微眼睛眯起,“既然公主不怕,那就请便。” 她说完就先转身进去。 孟流瑾杏色的眸子里映着阴暗的天色,也深幽一片。 她袖中装着定魂珠,披风下藏着破招魂阵的朱砂符,腕上带着有入骨针的紫玉镯,为了这次见面,她做足了准备。 孟流瑾堂而皇之地带着侍女进了沈云微准备的包厢,坐到桌子前,慢里斯条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等着沈云微说话。 她用来历威胁她出来见面,想来有很多话要说。 原书里沈云微心气极高,只不过书里北郁沉没有娶妻,也没有别的女人在他身边,她才不觉得自己输了,保持着她的骄傲。 可现在北郁沉不仅娶妻了,还对她这个妻子无微不至,这对于沈云微来说就太扎心了。 要是孟流瑾是纯正的古人,她或许还可以安慰自己北郁沉是碍于古代礼教,偏好古人风格,但孟流瑾和她同样是穿越来的,这一比较,沈云微的骄傲就千疮百孔了。 孟流瑾倒了茶之后并不喝,沈云微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笑了一声,“怎么?担心我在茶里下毒?” 孟流瑾把玩着杯子,声音软软的,“沈小姐为了见我都对一个村落的人下手了,难保不会对我也做点什么。” 沈云微也不否认她的话,看了看她身后的侍女,道:“你跟我一样,不属于这里,装成这样不累么?” 从孟流瑾回京,沈云微就从各个渠道关注着她。 京城的贵妇人们都说嫡公主病弱,却举止端雅,进退得仪,最是符合当今名门闺秀的标准。 尤其沈姚氏更对她赞不绝口。 即便沈云微在京城见她的那几次,也觉得她跟古代女子无异,所以一直以来,才完全没有怀疑过她。 明明是穿越的,却装得这么滴水不漏,沈云微自认自己做不到。 孟流瑾神色平静,目光也如水一般清澈纯净,“本宫不知道沈小姐在说什么。本宫自小在云州长大,虽然嫁到了京城,但此次是和夫君一起回娘家,缘何不属于这里了?” 她在古代长了十三年,古人该有的做派她都学了,谅沈云微也拿不出什么证据证明她是穿越的。 北郁沉也只是因为跟她日夜相处,抓到了她的小尾巴才能确认的。 沈云微听她否认,也不惊讶,只仔细观察着她。 “既然听不懂,为什么还来这里?” 孟流瑾惊讶,“难道不是沈小姐让我去莫村解子民怪症?夫君也曾对沈小姐有恩,还请沈小姐看在他的面子上高抬贵手,放过莫村百姓数百条命。” 沈云微从她脸上看不出半点虚假的痕迹,一直清冷高傲的神色将将崩裂,却又生生压下去。 “你既然一心为民,就让你的人都退出去,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站在孟流瑾身后的侍女着急道:“小姐,不可。” 孟流瑾玩转着腕上的紫玉镯,眼睛一眨不眨地跟沈云微对视,“让她们出去不是不可以,但你要先向我证明你有能力治好他们。” 沈云微看到了她的镯子。 镯子是上等的紫玉,水头极好,带着北家特有的印记,是北家女儿专有的镯子。 她跟北郁沉初遇,就是因为母亲的那对镯子。 他摔了她的镯子,却给这个女人做了一对。 沈云微的指甲掐得掌心生疼,心里好像有刀子在乱滚。 她一定要把这一切都抢回来! “传言里说得很清楚,要想治好他们,你就要亲自去莫村。” 孟流瑾蹙了下眉,“所以是沈小姐带我去?” 第118章 孟流瑾毫无破绽, 沈云微大概也等不及了,直接带她前往莫村。 阴时是在天黑之后,赶到莫村的时间刚刚好。 孟流瑾倚在马车里的软榻上, 听着马车行驶的车轮骨碌声, 从袖中取出一粒药吃下。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下。 孟流瑾从车上下来, 看到眼前一片苍凉的村落,指尖不由收紧, 目光幽凉如刃地从沈云微身上划过。 虽然她自己是有仇必报, 不怕杀人,但沈云微对平民百姓下手, 已经不配拥有穿越者的身份。 莫村的村民染上怪病,即便天还亮着, 也没人出门。 一个绿衣女子从一间农舍里转出来,妩媚的眸光流转, 在孟流瑾身上打量一圈,然后“哟”了一声, “这就是大安的嫡公主殿下吧?果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呢,怪不得能入丞相大人的眼。” 孟流瑾裹着披风, 娇红的唇瓣含笑, “这位就是能治怪症的神医么?” 雨柔妖娆似水,眉眼含春, 走过来时一股浓郁的香气钻进孟流瑾鼻息里,“公主这小嘴真甜,说得我不治都不好意思了。” 孟流瑾掩鼻咳嗽,拦住从她身上涌来的香气。 侍女被她留在马车边,黑甲卫也停在一旁, 把夕阳最后的一点光辉都挡住。 沈云微走到雨柔旁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雨柔听完,唇角笑意不变,对孟流瑾道:“今日天气不好,公主跟我进屋暖暖吧。” 农舍周围一个守卫都没有,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好意呢。 孟流瑾趁着她还笑脸相迎,也自觉地让侍女和黑甲卫都留在外面,自己跟她和沈云微踏进了农舍里。 她刚进门,农舍院门就轰然合上。 院子里点着六盏灯,正好组成一个六芒星。 六盏灯都罩着红纱,透出来的光晕红得如血一般,空气里还流动着一股跟雨柔身上一样的香味。 雨柔站在最角落那盏灯前,脸上的笑妖异而邪魅,“公主请坐。” 她指的是六芒星中间的两把椅子之一。 这么明目张胆,是笃定她跑不掉呢,还是觉得她是傻子,随便让坐就坐了? 孟流瑾站在门口未动。 雨柔轻笑,“我还以为公主会一直那么乖呢,看来到这儿了又想反悔。” 空气里的香味越来越浓,孟流瑾身上开始发软,头也眩晕起来。 她踉跄一步,扶住旁边的墙,用力甩了甩头,装作看不出她想做什么。 “我已经来了,你怎么样才肯给村民解毒,可以说了吧?” 早孟流瑾一步进来的沈云微已经摇摇欲坠,捂着胸口好像很难受。 孟流瑾眼里光泽暗闪,身子完全靠在墙上。 雨柔走到她面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冲她吹了一口气,“等你醒来就知道了。” 她眼睛里映着六芒星的红灯笼的光芒,诡异万分。 孟流瑾脑子里一瞬间空白,眼前看到的也只剩下一片漆黑,身体顺着墙倒了下去。 …… 孟流瑾被挪到了六芒星中间的椅子上,沈云微被挪到她身边。 空气里的香味越来越重。 阴日阴时的风比白天还要大一些,天色落黑,更没有一点星子散落。 红色的灯光闪烁,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贴近孟流瑾的手腕,割开她的肌肤时传来尖锐的疼。 伤口里的血涌出来,滴在地上的阵法里。 阴风刮得猛烈,让伤口的疼越来越尖锐。 孟流瑾昏沉的脑子也因为疼而越来越清醒。 换魂。 果然如此。 那把匕首又贴近孟流瑾另一只手。 雨柔嘴里念念有词,不能中断。 匕首用力,细白无力的手腕突然一个翻转,一抹细微的银光从紫玉镯里蹿出,直朝雨柔眼睛而去! 雨柔尚来不及反应,就发出凄厉的惨叫,丢下匕首捂住眼睛,一缕黑血从她指缝涌出。 孟流瑾翻身而起,抬脚踹在她的腰窝,正好将她踢倒在椅子上,捡起匕首就横在她脖子上。 “说,莫村怪症怎么治?” 她另一只手还在流着血,地上的法阵好像在主动汲取,血流的速度比平常更快,以致于她浑身都直颤抖,拿着匕首的手却在雨柔脖子上压得极紧。 雨柔捂着眼睛,还在惨叫,“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匕首在她脖子上划出血痕,孟流瑾流着血,声音里夹着冰,“入骨针剧毒无比,你再不说,等到毒入骨髓,就会全身溃烂而死。” 外面也骚动起来,侍女喊孟流瑾的声音越来越近。 雨柔浑身颤抖,终于停下惨叫,“你……你竟然没有中引魂香。” 匕首在她脖子上越压越深,孟流瑾冷笑一声,“你错在小看了云家。说不说!” 第119章 雨柔脖子上的血也在流, 却隐隐带着黑色,可惜她眼睛看不见,被按在椅子上脸色惨白至极, “我在村头的水井里下了毒, 解药在我怀里,你来拿。” 孟流瑾往下看到她鼓鼓囊囊的胸口, 却没有动手,“招魂师不能习武, 为了保命会随身携带毒蛊, 你想用毒蛊害我?” 雨柔大概没想到会被她看穿,神情一怔, 嗓音因为毒素蔓延变得嘶哑,“那你就拿解药来换, 我保证不用蛊虫。” 孟流瑾站在六芒星阵里,血流过快, 这一会儿已经头晕目眩,外面刀枪剑鸣的混乱声都仿佛越来越远。 她甩了甩头, 保持清醒。 她一定要拿到解药,但这个女人身上肯定有蛊虫, 要避开蛊虫, 只能跟她交换。 不过南域人诡计多端,她一个人不行。 “小姐!”侍女好像已经冲到了门口, 但接着传来一声巨响,她又被拦住了。 地上的血越来越多,孟流瑾心里着急,流血过多的那条手臂已经发木发麻,拿着匕首的手也越来越没有力气。 侍女被纠缠在外面, 打斗声在阵阵阴风里似虚似幻。 “好。”孟流瑾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伤口,咬牙道,“你先拿出来。” 雨柔脖子上的伤口开始溃烂,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绿色小瓷瓶,却在手里攥得很紧,“我的解药呢?” 孟流瑾掏出一粒药,塞进她嘴里,然后手上用了巧劲,一掌劈在她后颈,将她劈晕过去。 雨柔手里的瓷瓶落在地上。 孟流瑾的双手解放出来,用帕子紧紧绑在手腕减缓血液流动,然后捡起瓷瓶就往外跑。 可她刚刚跑动两步,组成六芒星的六盏红灯笼突然“咔咔”转动灯座,成千上百根红线倏然发射而出。 孟流瑾大骇,扭身左躲右避,狐裘披风的带子因为动作幅度散开,里面的衣服被没躲得及的红线划开道道缝隙,伤了她的肌肤,细密的伤口针扎一般刺疼。 孟流瑾躲过了迷香,又躲过了换魂阵,却万万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凶残的阵法。 她的力气耗尽,脑子里的眩晕越来越重,映入眼底的红光都碎成一片一片,射来的红线割在身上也逐渐感知不到,手里却还死死握着绿色的瓷瓶。 “小姐!” 院子的门终于被撞开,孟流瑾的身子几乎在同时倒在六芒阵里,在昏倒前最后一刻,恍惚看到那抹清寒如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北郁沉…… 他怎么可能在这里。 而几乎在同时,她感觉到手心咯吱被什么咬了一下,疼痛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意识。 —— 冷。 好冷。 孟流瑾好像置身在漫天大雪里,如刀子一样的冷从四面八方沁入骨髓。 她无意识地缩成一团,想抓住什么盖住自己,然而周围什么都没有。 她到底是死了么?这里是阴曹地府? 孟流瑾冷得不能继续安睡,挣扎着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昏暗的牢房,玄铁的栏杆森冷地把她困在这个黑漆漆的地方。 孟流瑾躺在潮湿的地上,衣服都已经被浸得半湿,贴在身上更加重了冷。 她怎么会在云家的地牢里? 云家失守了? 她睡了多久? 孟流瑾浑身冻得僵直,脑子也冻住,很久没有反应过来。 有守卫看到她醒了,过来查看一眼,喝了一声,“醒了就起来,别装死了。” 这守卫是云家的啊。 孟流瑾隐约意识到什么,努力撑着身子坐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是谁?” 没等守卫回答,她就看到了自己两边手腕上都包着厚厚的纱布,脚上虽然戴着镣铐,但穿的鞋太过素白,身上的衣裳也不是她的风格,而且看着很熟悉。 是沈云微。 怎么可能?她分明离开了六芒星的阵眼。 孟流瑾看着手腕的纱布,不敢置信地摇头。 可闭上眼睛,就想起那天晚上,她在第二只手腕被割开之前翻身而起,因为动作太大,镇魂珠从袖子里掉了出去。 之后……她为了逼雨柔拿出解药,手上的血滴在地上,和沈云微的融汇在一起。 所以—— 她真的和沈云微换了魂! 守卫看到她呆愣的样子,嗤笑一声,打破她最后一丝幻想,“沈小姐莫不是流血过多呆傻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沈小姐…… 沈小姐…… 孟流瑾看着面前陌生的手,寒气顺着尾椎骨直攀上头顶,又问了一句:“北郁沉回来了?” 告诉她,她昏倒之前看到的是幻影,北郁沉现在没有跟“孟流瑾”在一起。 守卫:“放心,尔等胆敢算计公主,丞相大人会亲自审讯。” 他说完,又冷笑一声,一脸你会死得很惨的表情。 孟流瑾呆呆看着他的背影,想哭却哭不出来。 北郁沉真的提前回来了,是因为担心她。 可她现在却变成了他曾经看都不看一眼的人,被关在地牢里。 至于他……肯定会因为“孟流瑾”受伤,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高岭之花那么细腻严谨,能分辨出来那个“孟流瑾”是假的么? 他来审讯她,什么时候?只有见到他,她才能证明自己才是孟流瑾! —— 因为“小姐”在莫村重伤昏迷,清芳院的大夫这几天一直轮流着来把脉。 提前从南华城赶回来的姑爷守在床边,也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云九羽和云家主来探视完就愁云惨淡地离开了。 北郁沉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纤弱的人双目紧阖,纤长浓密的睫毛在苍白失血的脸上映下剪影。 她脸上有三道血痕,都已经结了痂,是六芒阵里的红丝割伤,同样的伤口她身上还有上百道。 但他赶到的时候,她被血染红的手里还握着绿瓷瓶,瓷瓶里是莫村怪症的解药。 清寒的目光落在那只包着纱布的手腕上,幽冷如同墨玉的瞳仁黑沉无底,难辨情绪。 床上的人似乎感受到了床边的冷气,睫毛上下动了动,接着眉头皱起,柔唇之间发出微弱的痛呼,缓缓睁开了眼睛。 杏色的瞳仁因为看到房内的陈设,光芒呆滞了一瞬。 接着那光芒的焦点落在了床边的人身上,极其明显地浮上一抹惊喜,“北……夫君?” 北郁沉面色如霜,眼里的光又冷又幽暗,没有动作,“疼么?” 第120章 “沈云微”学着孟流瑾的神态, 可怜委屈,声音软软的,“好疼。” 她眼巴巴看着北郁沉, 等着他细心安抚。 谁知北郁沉依然坐着没动, 甚至脸色都没有和缓一下,“知道疼, 为什么还忘记我跟你说过什么?” 沈云微呆住。 她怎么知道他跟孟流瑾说过什么?而且上次孟流瑾在皇宫受伤,他不是很紧张么?怎么这会儿是这样的态度? 沈云微心思百转, 眸光也跟着闪烁, 不敢直视他,“我错了。” 她尽量学着孟流瑾平常的语调和神态, 脸色因为惨白,加上几道血痕映衬, 睫毛颤动间,端的一副千娇百媚之态。 不管他说过什么, 认错总没错了吧? 果然,听到她这句话, 北郁沉身上的冷意减弱下去。 沈云微悄悄抬起眼睫瞄他,看到他薄唇紧抿, 眉眼间的霜雪化开, 隐隐有怜惜之色流露出来。 沈云微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他流露这样的神情, 整颗心都好像随之化了,身上的伤口也好像没那么疼了。 她正要乘胜追击,却听北郁沉再次开口,“错哪儿了?” “……”沈云微浑身僵直,看着他脸上的怜惜消失, 双手在被子下紧张地攥在一起。 怎么办?难道就因为这个问题要被发现是假的了么?她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绝对不能被发现。 北郁沉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沈云微咬了咬牙,忍着疼一下坐起,扑进他怀里,做出撒娇耍赖的样子,“不管错哪儿了,我以后都不会了,好不好?” 她的手穿过他腋下,攀在他肩膀上,柔软的身子贴在他怀里,身上的药香钻进北郁沉的鼻息里。 北郁沉的眸色却在她抱过来的同时乌云压顶一般彻底沉下来,万年雪山之巅的寒意铺天盖地布满了整个房间。 孟流瑾从来不会这样抱他。 她说,她喜欢他的腰,所以把自己缩在他身上撒娇的时候,永远是搂在他腰上。 而不是肩上。 这个女人,不是孟流瑾。 沈云微因为这样靠近他而唇角带着幸福的笑,第一次的激动与雀跃,让她完全忽略了北郁沉的变化。 北郁沉抬起手,推开她。 沈云微疑惑地看他,抓住他推在她肩上的手,“夫君……” 北郁沉墨深的眼里寒光尽敛,薄唇轻启,“身上有伤,躺好。” 他手上的力气有些大,捏在沈云微肩上,让她很疼。 但沈云微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忍着没说,听话地躺下去。 北郁沉起身就要走,沈云微连忙拉住他的袖子,小心翼翼的,“夫君去哪里?” 北郁沉侧身垂眸,昏暗的日光将他精致的五官隐藏了一半,眼底的神色也漆黑难辨,“南域人和沈云微不宜久留,你既然醒了,我让人先守着你。” 听到他嘴里说“沈云微”三个字,沈云微的手僵住,而且他把这个名字和南域人放在一起,毫无波动,全无温度,这样的冷漠,让沈云微的心里如刀绞一般。 即便她现在已经不是“沈云微”。 北郁沉从她手里抽出衣袖,转身离开,在门外吩咐侍女看好她,不要提外面的事情刺激她。 —— 孟流瑾缩在地牢角落里,努力缩小占地范围,企图少遭受一些寒凉。 她原以为怕冷是因为原来的身体太弱,没想到换了具身体,她依然这么怕冷。 北郁沉为什么还没有来? 天气这么冷,他是不是把“她”搂在怀里了? 搂在怀里之后,沈云微对他那么如饥似渴,会不会勾-引他? 那朵高岭之花外表看着又冷又禁欲,但对着她那副躯壳,孟流瑾亲证过,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是因为这个,他才到现在没来“审问”她么? 孟流瑾一想到北郁沉没有认出沈云微,此时还可能和她在一起卿卿我我,身上就再怎么缩都冷得刺骨。 两只手腕上的伤口很深,因为抱着自己太过用力,撕裂一样疼,疼到眼泪都滚了出来。 “啪嗒。” 一滴眼泪砸在面前的地面上。 有了第一滴眼泪,剩下的就泉涌一样都跑了出来。 孟流瑾把头埋在膝盖里,控制不住地发出低声呜咽。 她明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去莫村,明明从六芒阵阵眼中心离开了,为什么还会被换成功? 云家的书里明明说阵眼里有异动,换魂就不成的。 孟流瑾越想越委屈,越想北郁沉用对待她的样子对待沈云微,越想他可能真的认不出来她,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肩膀都在抖动,甚至出现了幻听: “定魂珠为什么不用?” 孟流瑾的呜咽一停,然后哭得更惨了。 她肯定是在这里冻傻了,才会连幻听都出现了。 高岭之花现在肯定在和沈云微你侬我侬,怎么会到地牢里来问她定魂珠? 在他眼里她现在明明是沈云微,知道什么定魂珠? 她边哭边唾弃自己,却突然被抓住手臂,整个被从角落里提起来。 “我问你定魂珠呢?” 这声音又冷又冰,好像要把她拆皮剥骨。 孟流瑾一个哆嗦,抬起头,泪眼朦胧里竟然真的看到了高岭之花的脸,表情又臭又冷。 她的眼睛哭得红通通的,鼻头也通红,甚至因为受凉,脸上眼泪鼻涕一把。 相比面前的人锦衣玉带,矜贵高雅,可谓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孟流瑾的手臂被他烙铁一样的手抓得生疼,蓦然反应过来不是幻觉,发出一声惨叫,下意识拍掉他的手,转身钻到墙角,恨不得把自己塞在砖头缝里。 他怎么会这个时候来?! 她现在这个鬼样子,怎么能让他看见? 就算是用沈云微的身体也不行! 她下意识躲避,却让再次抓住她的手更加用力,仿佛要生生把她的手骨捏断。 孟流瑾胡乱擦掉了脸上的眼泪鼻涕,被抓回去再次面对清贵如月的人时,像极了路边跑丢了淋了雨的小狗,大眼睛通红通红地盯着找来的主人看。 “夫君……” 果然是换到了这里。 北郁沉脸色冰冷,手上用的力气一点也没有松。 “让你等我回来,为什么不听?变成这个样子开心了?” 心口那团从听到她跑去莫村就开始烧起来的火已然成了一片火海,他几乎咬牙切齿,手上真的很想把她这只手扭下来,好让她长长记性。 孟流瑾瞪大眼睛,绞疼的心口突然又砰然跳动起来,“你真的认出我了?” 第121章 沈云微在房间里等到天黑也没有见到北郁沉回来。 侍女端了清淡的吃食来喂她。 沈云微借机问:“驸马还在审问‘沈云微’么?” 侍女奇怪地看她一眼, 在云家小姐一向称姑爷为“大人”的,从来没有提过“驸马”两个字,今天怎么突然说出了这个称呼? 但侍女牢记身份, 没有多嘴问, 只是恭敬回答道:“姑爷下午从地牢出来就去了家主书房,应该有要事商议。” 沈云微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唇角却勾出善解人意的笑,“如今局势动荡, 他身为丞相确实该忙一些。” 侍女总觉得怪怪的, 面上却没有一点异样,“是啊, 姑爷对小姐一向体贴入微,要不是太忙, 肯定会回来陪小姐的。” 沈云微点头。 北郁沉跟云家主额外要了一进院落,说担心人来人往影响孟流瑾养伤。 京畿八城在跟孟问渊的人死战, 北郁沉既然提前处理完南华城的事情回来,从云州反攻也该提上日程。 这种事情确实不宜在孟流瑾住的地方筹谋, 所以云家主很爽快地把靠近清芳院的一座客院划给他用。 此时,孟流瑾就躺在这座客院的床上, 看着北郁沉给她重新包扎手腕的伤口。 他的神色从在地牢开始就一直又冷又冰, 眼睛里也寒色深重,浑身散发着冷气, 一副谁惹谁死的样子,所以孟流瑾望着他,一声不敢吭。 北郁沉把纱布系好,就从床边走开,离得老远。 孟流瑾:“……” 生气就生气, 至于把界限都划开么? 她手腕伤得那么重,他刚刚竟然还让她自己换衣服。 北郁沉从门口接进来北一端来的吃食,放到床边,冷声道:“下个阴日我请九舅舅把你们换回来,在那之前,你不许踏出这道门一步。” 孟流瑾看他放下碗筷就又往后退开,又看看自己包着厚厚纱布动弹不便的手腕,眼里不由蒙上两分哀怨。 “不出门就不出门,但你离这么远,会先饿死我的。” 北郁沉身姿颀长,挺拔而立,一动不动,“看着这张脸,我会先掐死你。” “……”要不要这么暴力? 他这样说了,孟流瑾不敢再作死,只能自强不息地坐起来,颤着手自己吃饭。 北郁沉背对着她,在灯光前看北一送来的密报。 宁城在叛军的强攻之下,坚守了二十多天,城内的百姓大部分都转移到了别的城池。 叛军每天会攻击两次,夜里一次,白天一次,两批人马轮流来。 宁城的守军一开始根本吃不消他们这样车轮战,吃了几次亏。 关键时候,凌子盛重新编排守军,甚至比叛军的人多了一股,留下两股应对日夜两次的强攻,剩下一股绕到敌方背后截断他们粮草来源。 叛军被前后夹攻,又失去粮草支援,果然战力大减,如今已经只剩下原本的三分之一人手。 守军将领付力在城楼看到叛军仓皇而逃,意气风发,一扬披风,“一群败家之犬,看你们还能坚持多久!” 他回到城中,对在研究地图的凌子盛道:“大将军,再过两天,我们准能灭了他们!” 凌子盛盯着地图上一个点,凌厉的眉头皱着,并没有接下他的话,带着厚茧的手点着那个点,“他们被包围半个月粮草仍然没有耗尽,人手消耗也没有我们想象中的快,问题出在这里。” 付力铜铃大的眼睛一瞪,凑过去一看。 地图上画出了一条线,是从宁城右边的山上蔓延出来,途径两个村落,不仅有山石掩护,还有村庄缓冲,虽然距离有些远,但要是把人手和粮草从那里运过来,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 付力立刻道:“末将这就派人去拦截。” 凌子盛抬手,示意他别急。 “他们的人手不可能一直用不完,而且只能从定城、直城调过来,他们既然给了我们分批剿灭的机会,我们岂能不收?” 付力恍然,直爽地一跺脚,“末将怎么就没有想到?定城和直城这些日子可安宁不少。” 凌子盛把地图收起来,铮铮血气如同修罗降临一般。 “派人跟其他七城通信,让他们保持警惕,不可松懈。” 凌子盛虽然来宁城坐镇,但京畿八城都听他调令,所以他这句命令没人敢不听。 皇宫之中,燕臻成了御书房的常客。 他这回拿了一把小巧漆黑的手-弩,和一件黑色坎肩状的衣服来,笑眯眯的。 “这是公主殿下亲自设计,北家天玄阁与天机阁联手赶制出来的,燕某为皇上演示一番。” 老皇帝从座位上走下来,在两样东西前转了转,没看出什么名堂,“这东西作何用?” 燕臻含着笑,让小太监打开御书房的门,请老皇帝到门边,指着殿前一棵树,问:“可否借皇上这棵树一用?” 老皇帝颔首。 燕臻谢了恩,拿起漆黑的手-弩,对准那棵树的树干,扣动玄扣,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在场之人眼前火光一闪,就看到那棵树已经被洞穿一个窟窿,窟窿周围还有被火烧的焦黑痕迹。 每个人都长大了嘴,沈公公甚至吓得护在了老皇帝身前。 燕臻吹了吹冒着白烟的弩口,挑眉道:“百步穿杨,杀伤力大,节省人力,皇上以为用来灭敌如何?” 老皇帝孤傲的眼睛里难得浮着激动,“给朕试试。” 燕臻上前,仔细给他讲了操作方法,还先抠好阀门,“您可要拿稳了。” 老皇帝迫不及待,举起弩,对准树,用力一扣玄扣。 又是一声巨响,那棵树这次直接摇晃几下,咔嚓一声断了。 “好好好。”老皇帝一连说了几个好字,“不愧是北家,不愧是朕的女儿。” 他夸奖着,又看向那件坎肩,“这件衣服是做什么用?” 燕臻示意自己的人把坎肩围在剩下那半截树干上,然后对老皇帝道:“皇上往衣服上打一下试试。” 老皇帝闻言,差不多已经猜到了,毫不犹豫冲坎肩上开了一木仓。 同样的响声,但坎肩纹丝未破,有一颗指头大小的箭头被挡下,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老皇帝激动得手都在抖。 第122章 沈公公也眉开眼笑, “此盾绝妙啊。” 燕臻笑意不减:“都是公主的主意,她和丞相大人虽远在云州,但也时时念着皇上。” 老皇帝眼里发亮。 公主的主意。 他的女儿果然聪明绝顶, 他的决定果然是对的。 沈公公人精地跪下:“恭喜皇上, 公主天资聪颖,心思绝妙, 实乃天佑我皇!” 燕臻嘴角抽了抽,瞪了他一眼。 老皇帝使用过手-弩与防-弹-衣以后, 就同意将东西批量制造, 送往前线。 像是感激北家,特命北郁鸣押送。 北凌霜知道后, 非要跟着一起去。 北郁鸣板着脸,“不许胡闹, 你知道是去什么地方?” 北凌霜抱着他的胳膊,俏脸微红, “京畿危困,我身为北家女儿, 当然不能贪生怕死。二哥,你就带我去嘛, 我扮成男人, 一定不给你拖后腿,一定听你的话。” 北郁鸣把她的手扯下来, 毫不心软,“不管扮成什么都不许,再提这个,我就让娘把你关起来。” 北凌霜见他铁了心不带她,跺了跺脚, “我去求娘,娘要是让你带我,你就必须带。” 北郁鸣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北凌霜冲他比了比拳头,真的跑去找白兰芝,缠着她劝北郁鸣带她一起去京畿。 白兰芝看都不看她,“京畿战乱,旁人往京城来还来不及,你跑过去能有什么用?” 被北凌霜和李初晚从丞相府带回北家住的拂衣咳了一声,凑近白兰芝,直接拆穿:“去看凌将军。” 白兰芝正在算账的手一停,惊讶地抬头,“什么?” 北凌霜搂着雪白的北野灵貂,没有听到拂衣出卖她,看到白兰芝震惊的表情,也是一懵,“什么什么?” 白兰芝放下账本,目光落到她怀里的灵貂身上,她听说过这只灵貂是北凌霜和凌子盛一起猎的。 但北凌霜一向外向,那天冬猎是湛王提的男女合猎,组队的人也不少,所以北家谁都没有把北凌霜和凌子盛往那个方向想,没想到他们…… 白兰芝走过去,拉住女儿的手,认真问她:“你看上了凌子盛?” 北凌霜眼里光芒一闪,脸上飞速飞起一抹红云,但是回答也大方,“嗯。” 白兰芝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她亲口承认,还是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嘴张了好几次都没说出什么话来。 北凌霜摸着灵貂光滑的毛,说:“他是整个京城最有男子气概的男人,除了他,我谁都不嫁。” 白兰芝皱起眉头,“你既然心仪他,待他回来,娘自会托人去凌家说亲,你这样去找他像什么话?被人知道北家的名声往哪搁?” “可是他年纪不小了,我要是不把握机会,被别家姑娘先抢走了怎么办?娘,我保证不暴露身份,不会让别人知道是我的,您就帮帮我嘛。” 白兰芝:“不行。北家向来守礼重道,不能让你这么胡来。” 北凌霜求救地看向拂衣。 拂衣接过她的眼色,“夫人,三小姐要去也不是不可以。如果您能同意,我可以随身保护她,如果被发现,我就说是小姐关心战事,命我前去察看,三小姐是不放心我才跟我一起去。” 北凌霜也连忙道:“对对对,大嫂是嫡公主,关心子民再正常不过。娘,您就去帮我求求二哥嘛。” 白兰芝神情有些松动。 拂衣继续助攻,不过是对北凌霜说:“三小姐要是再想名正言顺一些,不如拿些银子买批伤药,亲自送去宁城,就是关怀将士之名。” 北凌霜眼睛一亮,“那我就不跟二哥一起了,娘只要同意我出府就好了。” 白兰芝看看她,又看看拂衣,终于无奈地叹口气,“你们都想好后路了,我不同意你就不去了?” 这丫头一向胆大,溜出去的事她做得出来。 北凌霜听她松口,高兴地跳起来,一把抱住她,“娘最好了!” 她放开白兰芝,就拉住拂衣,“走走走,你跟我一起去买药。” —— 嫡公主亲涉险境,拿到了莫村怪病的解药,自己却重伤昏迷的事已经在云州传遍。 云州城内,百姓对公主的拥戴之情高涨。 沈云微伤好一些之后,就假借关心莫村子民的由头,又去了莫村一趟。 一路上,公主千岁的呼声此起彼伏,尤其莫村数百村民,更对她顶礼膜拜。 北郁沉没有跟她一起去,但让北一亲自跟着,命令是,查清楚她跟谁接头,不要让她逃跑。 北一尽心尽职,从去莫村,到回云府,几乎寸步不离她。 等把沈云微送回清芳院,他低着头,说:“公主早些歇息,大人昨日抓获了一批奸细,这几天不能回来陪您了。” 沈云微本来熠熠生辉的脸上瞬时黯淡下去,“又不能回来么?” 从她醒来到现在,已经快十天了,但这十天她只单独见过北郁沉三次,而且每次说两句话他就会离开,更不用说和她一起过夜。 她知道他在旁边的院子里,也想过去看他,但每次都只能看到他跟一些谋士在一起,确实忙到没有时间回去,她就只好作罢。 可是她换过来……不是为了这样啊。 明明孟流瑾受伤的时候,他会亲手给她上药,孟流瑾养伤的时候,他会在她身边处理公务。 难道这些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么?还是,他发现了什么? 北一没有看她,只道:“过两日处决南域招魂师与沈云微,大人嘱咐您要是害怕,就不要出门。” 沈云微听到处决“沈云微”,疑心顿消。 如果他发现了,怎么可能会杀了真正的孟流瑾? 沈云微定下心,道:“好。那让膳房每天给大人炖碗补汤,让他抽空多休息,不要累坏了身体。” “属下会如实转告。” “嗯。”沈云微冲他笑了笑,转身进了房间。 北一等她进去,才转身离开,确实一五一十地把她的一言一行都禀报给了北郁沉。 孟流瑾在小厨房里熬了汤,刚端进书房的时候,就听见了那句“每天给大人炖完汤”,顿时手里端的汤感觉都不香了。 北郁沉看过来,目光从她脸上划过,落在她手里的汤上,脸色也沉了沉。 孟流瑾这十天都已经看习惯了他这副臭脸,就不怕死地把汤端过去,“不想看到这张脸,喝碗汤总可以吧?” 以前都没看出来他这么讨厌沈云微,反正她换过来之后,他就一点好脸色都没有,话也不跟她说几句,好像她欠了他很多钱一样。 北一极有眼力见地退出去。 北郁沉眉头微蹙,看着那碗汤,没有动。 孟流瑾本来觉得自己理亏,但被冷落了十天,多少憋了点气,就赌气道:“我看你不是讨厌沈云微,是去南华城的时候碰上哪个小妖-精,就讨厌我了吧。” 第123章 北郁沉:“我跟她的身体亲近, 你不膈应?” “……”孟流瑾承认,她膈应。 她自己用着这副身体都膈应。 孟流瑾默默把汤端走,到门口的时候塞给北一, “给你喝。” 她用帕子把脸蒙上, 才又回到书房,自觉地跟北郁沉保持距离。 “南域帮她换到我身上, 肯定要求她做什么事情,她这几天有做什么么?” 北郁沉把一封拆开过的密函推到桌边, 示意她自己看, “她对云家还不熟悉,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但是在试探你和南域招魂师的下落,今天出去给湛王送了信。” 孟流瑾拿过密函, 仔细看了一遍。 果然。 用她的身体出去博好感,趁机和孟问渊的人接头, 还想忽悠云家人透露她和招魂师的下落。 短短十天,她可真够忙的。 孟流瑾放下密函, 道:“我伤得比她重,身骨还比寻常人差, 她这么乱跑倒是顶得住。” 孟流瑾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被六芒阵里的红线割得体无完肤, 昏迷之前,手里还似乎被什么咬了一口, 她没猜错的话,那是南域毒蛊。 北郁沉冷哼一声,“你都敢只身犯险,跑到莫村去,她有什么不敢的。” 孟流瑾心口又中了一箭, 看来这一茬是过不去了。 不过她的错她认,现在重要的是怎么稳住沈云微,她要是带着她的身体跑了,那她就完蛋了,而且最好在换回来之前,把她的毒蛊解了。 孟流瑾蒙着半边脸,眨了两下眼睛,“大夫没有从她身上查出别的什么么?” 北郁沉看过来,对着她的眼睛,显然因为她这句话意识到了什么,“你那天还做了什么?” 孟流瑾怕他代入太深,真把她当沈云微掐死,下意识又往外退了退,才说:“没记错的话,我那天被蛊虫咬了。” “!”北郁沉的脸色立刻像要下雪,阴沉得吓人。 孟流瑾梗着脖子,“反正疼的又不是我,你激动什么啊。” 这么一想,她突然觉得换一换也不是什么坏事了。 至少她知道中了毒蛊会很疼,现在有人替她疼了。 北郁沉的神情也是一缓,但还是冷冰冰的,“回房待着去。” 孟流瑾没动,“我去见见那个招魂师怎么样?以沈云微的身份?” “不许。” “就一下,反正你也不会留她太久,她眼睛还被我弄瞎了,说不定能套出孟问渊的下落。” “你信不信我把你锁起来?” “……” 孟流瑾被赶回房间,从窗户里看到北郁沉匆匆出了院门,但她相信她要是出去乱跑,北郁沉真的会把她锁起来,所以为了自己还能出门晒太阳,她只能选择乖乖呆着。 北郁沉之前应她的要求,把她放在清芳院的书拿来了。 孟流瑾把招魂那一本从头开始看。 她一定要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才会导致那种情况下她还能和沈云微互换成功。 孟流瑾静下心来,接着之前看过的继续往下看。 翻过一页,映入眼前一行字:招魂阵若破,而招魂师执意招魂者,可以己之精血为引,成之。 ……己之精血。 己之精血。 孟流瑾看着自己的手,想起她那晚架在雨柔脖子上的匕首,为了威逼她割出的口子。 所以是因为雨柔的血,她才离开了阵眼也被换成功了。 ……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孟流瑾现在也想掐死自己了。 但刚冒出这个想法,隔壁就传出一声惨叫,凄惨痛苦得很。 对这道声音,孟流瑾再熟悉不过了,分明是她原来的声音。 所以沈云微的蛊毒发作了。 孟流瑾从房间出去,贴到院墙跟上听着隔壁的动静。 沈云微的惨叫凄厉无比,清芳院里很快就乱了起来,云家主和云九羽也都急忙忙到了,叫大夫的叫大夫,找北郁沉的找北郁沉,即便隔着墙听着,也能想象出有多混乱。 沈云微一心只有北郁沉,边叫边喊着“夫君”,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生了。 孟流瑾听到有人往这边的院子来,大概是来叫北郁沉的,就赶忙回去躲起来。 她这个样子要是被看到了,北郁沉的一世英名就毁了。 门口的守卫对来人说,北郁沉去地牢了,那人只能没进门就走了。 孟流瑾坐在房间里,听到沈云微把她的嗓子都喊哑了,然后北郁沉才回去。 沈云微早就一身冷汗,疼到从床上滚到地上,任由侍女,云九羽和云家主阻拦都没能拦住。 北郁沉进门的时候,她已经筋疲力尽,如同一只煮熟的虾子,把自己紧紧蜷缩成一团。 云九羽一脸心疼,看到北郁沉,不由怪道:“这么晚了你还往地牢跑什么?自己妻子都不管了。” 北郁沉面色不变,微微低头,“小婿知错。” 云九羽:“还不快把她抱到床上去?” 北郁沉颔首,把几乎失去意识的沈云微抱到床上,他要松开她退开的时候,沈云微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襟。 “不要走……” 北郁沉墨色的眼里藏着冷色,抬手把她的手拽下来,往后退开,对北一道:“把人带上来。” 其他人都疑惑地看向外面。 这个关头,他不关心自己的妻子,要带什么人? 查出蛊毒的大夫们在屏风外跪着,瑟瑟发抖。 北一把雨柔押进来。 雨柔浑身是血,眼睛因为入骨针瞎了一只,原本的妖娆多姿变得骇人。 云九羽皱眉,“你把她带来做什么?” 北郁沉道:“蛊毒是她下的,只有她能解。” 雨柔的双手还是被绑着,听到他的话,剩下一只眼睛往床上扫了一眼,苍白的唇勾出嘲讽的笑,“这东西是她自己拿刀逼着我要的,怎么?现在不想要了就又要逼我拿回去?” 床上气若游丝的沈云微听到她的声音,挣扎着动了动,眼睛也睁开来,微弱地看向一身狼狈的雨柔。 她轻轻阖动着双唇,眼里都是希冀的光。 雨柔姐姐,救救我。 北郁沉一只手背在身后,好像没看见沈云微的小动作,目光转向雨柔,“解了她的蛊,你就可以离开。” 第124章 雨柔剩下的眼睛里血红, 恐怖不输瞎掉的那只眼,“我还要带走沈云微。” 北郁沉的手在背后握起。 雨柔作为给孟流瑾和沈云微换魂的招魂师,刚刚看到沈云微的反应, 肯定已经知道了换魂成功。 所以她要带走的“沈云微”, 其实是孟流瑾。 被折磨得欲生欲死的沈云微听到这句话,期待地望着北郁沉。 只要她能保住他妻子的身份, 不管是以谁的面孔活下来,她都可以。 所以那副躯壳和躯壳里的孟流瑾落到雨柔手里, 才不会再有机会来揭穿她。 云九羽看到女儿奄奄一息, 一脸心疼,正要开口代替北郁沉答应, 北郁沉就道:“她已经死了,要带走去城外乱葬岗找。” 他冰冰冷冷, 说出的话一点情绪都没有,以致于连云九羽都被镇住, 惊讶地看着他没说出话。 雨柔眼里也闪过错愕,盯着他, 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端倪。 沈云微紧紧攥着被褥,除了万虫噬咬的疼之外, 心里七分快意, 三分悲凉。 快意是孟流瑾穿越过来得到了那么多人的眷顾,死在自己丈夫手里, 葬身在乱葬岗,是她付出的代价。 悲凉是北郁沉是把孟流瑾当作了她,才这么冷血无情。 北郁沉看着雨柔,清冷如霜雪,“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 清芳院里再次响起沈云微的惨叫声。 孟流瑾听得直起鸡皮疙瘩, 这得有多疼,才能让沈云微那种孤傲的性格喊得这么撕心裂肺。 北郁沉在清芳院里,对外面的人来说,这座他用来议事的院子就是空的,所以天黑之后,也没人来点灯。 孟流瑾不能暴露自己,只好忍着黑,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就回房间钻到床上去。 反正沈云微不消停,北郁沉就算做样子也不能回来。 但沈云微的声音实在太大,孟流瑾就算用被子蒙着头也能听到,大概因为疼的是她的身体,所以她隐隐也觉得身上发疼。 孟流瑾翻来覆去不能入睡,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微,要不是孟流瑾在黑暗里神经紧张,可能根本听不出来。 她警惕地翻身起来,掩住鼻息,躲到角落里,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外看。 三个黑衣人在院子里鬼鬼祟祟,正在挨个屋子搜查。 隔壁沈云微的动静依然很大,完全掩盖了黑衣人的行动。 孟流瑾立刻意识到了问题。 沈云微的毒蛊发作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故意在替这些人打掩护。 这些日子北郁沉捉拿奸细,布兵反攻,大小事情都在这座院子里处理,所以沈云微白天去莫村跟这些人接头,让他们趁她引走整个云府注意力的时候混进来窃取机密。 一个黑衣人蹿进了北郁沉的书房,星点的火光模糊地从窗户里透出来。 “啊!”沈云微还在嘶叫,清芳院里人荒马乱。 孟流瑾隐约听到云九羽说:“到底是什么蛊,怎么解的时候还这么痛苦?” 云家主在安慰她,“蛊毒与一般毒药不同,阿瑾的身体根骨又虚弱,肯定会难熬一些。” 都在解蛊了还这么闹腾,偏偏母亲和舅舅关心则乱,没有发现端倪。 孟流瑾看着黑衣人都跟着进了北郁沉的书房,急得跳脚。 她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出声,从袖子里掏出火折子和一只信筒。 沈云微既然敢引他们来,那就都别想走了吧。 她用身子遮住火光,点燃信筒的引子,悄悄把窗户缝隙打开一些,用力将点燃的信筒扔进院子里。 信筒啪嗒落在青石地面上,火星见风就迅速烧完了引子,浓烈的烟雾弥漫出来。 书房里的传来咣当一声,是黑衣人发现了不好。 但还没等他们从书房出来,信筒发出一声啾鸣,院子里霎时被白光照亮。 孟流瑾几乎在同时往地上一滚,不让自己的影子从窗户上映出来。 而在白光发出的瞬间,清芳院的骚动就更大了些。 白光还没褪去,孟流瑾就听到一声破空之声直朝书房而去,然后就是刀剑相鸣的声音。 孟流瑾这才敢松一口气,偷偷抬头,从窗户缝里看到北一在以一当三,跟那三个黑衣人对打也一点都不落下风。 北郁沉推开院门进来,青蓝的长袍鼓满了风,摇摇摆动着宽袖大摆。 他身姿颀长,昳丽的眉眼间寒霜冷凝,强大的气场甚至让寒风都望而退却。 云府的护卫潮水一般从他两侧涌进来,把黑衣人团团包围。 北郁沉吐出四个字:“拖出去,杀。” “是。” 北一和护卫应声。 北郁沉看都没再看他们,径直朝孟流瑾的房间走来。 孟流瑾坐在地上,没有动弹,在黑暗里看到他身后是刀光剑影,面上是寒雪凝霜,走过来时像是雪山欲崩,黑沉沉得压人至极。 她这次没有出面,也没有被人发现,只是想办法通知他而已,应该没做错什么吧? 孟流瑾心头砰砰直跳,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房门被推开,一股寒意随着北郁沉进来直直涌入房间。 他的神情在黑暗中模糊不明,关上门,点燃了蜡烛。 烛光跳跃几下就安定下来,把整个房间里的黑暗都驱散出去。 孟流瑾捂住蓦然见光酸涩流泪的眼睛,耳朵里打斗声渐行渐远,等她缓过来,先往窗外看一眼,发现北一和护卫们都不在了,才转头去看北郁沉,结果一回头,就看到北郁沉已经站在她身边,一张脸又冷又沉,生生把她吓了一跳。 她一把捂住嘴,才没有让自己叫出来,但脸上还是不露出深深的惊惶。 她这次又没有往外跑,也是因为那些人都潜进他书房了她才想着报信的,他干嘛还这个表情? 北郁沉俯视着她,眉头皱着,“地上不冷?” 哦。 孟流瑾这才反应过来,一骨碌爬起来。 她都习惯了被他抱起来,动不动就忘记她现在的样子他不可能碰她。 甚至…… 她一爬起来,北郁沉就往后退开,躲瘟疫一样。 孟流瑾叹了口气,往清芳院的方向看了眼,那里沈云微生孩子一样的惨叫还时不时传来,表演十分到位。 她心疼自己的嗓子。 “解蛊这么麻烦么?怎么叫成这样?” 第125章 “蛊虫跗骨饮血, 要想祛除,必须刮骨放血。” 北郁沉在榻上坐下,目光锁在她身上, “你想亲自试试?” 孟流瑾连连摆手, “不不不,她自己要换过去代替我的, 那就满足她。” 北郁沉道:“明天我让人给你易容,你扮成小厮跟在我身边。” 孟流瑾眨眨眼, “那我可以出去了?” 北郁沉倒了一杯茶, 浅啜一口,“沈云微死了, 尸体在乱葬岗,要是暴露了, 你猜会怎么样?” 孟流瑾脊背直冒凉气,讪笑, “我一定不乱跑,一定寸步不离待在夫君身边, 夫君赶我我都不走。” 北郁沉这段时间就睡在这张榻上,孟流瑾跟着坐过去, 问:“九舅舅什么时候回来啊?” 下一个阴日也不远了, 九舅舅早点回来,就可以早点把她和沈云微换回来, 免得沈云微用她的身体不干人事,还总这么折腾她。 北郁沉看了看她坐的位置。 孟流瑾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也介意?” 北郁沉收回目光,指尖摩挲着茶杯,“我已经跟他写信说明了缘由, 他阴日之前会赶回来。但南域人狡诈,毒蛊不一定会完全取出来,所以是否在下个阴日换回来要先看你的身体情况。” 他说完,又补充一句,“免得受苦。” 孟流瑾虽然被嫌弃,但心里暖暖的,托着下巴欣赏他的美色,“不换回来,你睡在榻上撑得住么?” 锦衣玉食长大的北家少主,万民敬仰的堂堂丞相大人,肯定没有过没床睡的经历。 北郁沉道:“平定叛乱之前,床和榻无甚差别,还是以你的身体为重。” 意思就是给他床他也没时间睡。 孟流瑾想到这几天他书房里人来人往,她偶尔听到一嘴反攻京城之类的话,结合他这句话,大概明白了意思。 “反攻的准备已经做好了么?” “各地人马都已经部署完成,随时可以开战。” 孟流瑾听了,按捺不住激动,但是又想起一件事,提醒道:“我之前怀疑孟问渊的人从潜龙湖的林子潜进来,然后扩散到四角,和云州之外的人马里应外合,你和舅舅有查到么?” 北郁沉眯了眯眼睛,“多亏沈云微今日带路,抓到了不少,剩下的明天之内就能清理干净。” 哇。 这男人太帅了。 孟流瑾花痴脸,“夫君真厉害。” 北郁沉看都不看她,起身道:“你早点睡,我让北一守着你。” 孟流瑾知道他要去清芳院了,虽然不是很爽,但他是为了她的身体,她只能放行,“好叭。但是你不许被她占便宜。” “好。” 北郁沉出去了,北一不一会儿进来,给孟流瑾端来了吃食。 孟流瑾看他依然冷冰冰的,没有一丝刚刚以一对三的痕迹,赞赏道:“北一刚刚真厉害,等我回去一定要给你找个好姑娘。” 北一眉头拧了拧,一脸纠结。 孟流瑾闲来无事,给他洗脑,“你看你们家大人以前不也对女人退避三舍,还不是成了亲就真香了?” 北一:“真香是什么?” “这个嘛……”孟流瑾眼睛转了转,“你可以理解为乐不思蜀。” 北一眉头皱得更紧。 大人哪里是乐不思蜀,分明是中了公主的毒。 他跟北郁沉一样闷葫芦,孟流瑾听着隔壁的动静,实在无聊,就故意逗弄他,“北一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北一生硬的,“不喜欢。” 孟流瑾:“驰光院的芷怡好不好?温柔体贴,模样也好。” 北一:“不。” “不然栀儿?胆大心细,也跟在我身边,你们见面机会也多。” “……不要。” 孟流瑾瞅他,突然福至心灵,“你不会看上了拂衣?” 在北家还有相府的时候,拂衣跟北一接触最多,孟流瑾记得他们俩经常在一起说话。 虽然北一的话不多,但相比对别人,跟拂衣算是最熟络了。 北一:“公……” 清芳院的动静终于停了下来,孟流瑾听不见了沈云微的惨叫,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烦躁顿消,“拂衣年纪也到了,是该出嫁了,我回去跟她谈谈,要是你们两个都愿意,我也不会不舍得。” 北一木然的神色竟然真的有那么点波动。 孟流瑾挑挑眉,“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北一动了动嘴巴,还想说什么,但看她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只好退出去,在门外守着。 因为沈云微这一闹,孟流瑾并没有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消食,就躺下睡觉。 明天开始,她要好好给北郁沉当小厮,谁也别想把他从她身边抢走。 —— 北郁鸣前往宁城的时候,到底没有拗过北凌霜的攻势,同意她和拂衣扮成男装一起去。 因为押送东西,北家派了不少人跟着一起,但为了防止中途有人拦截,银甲卫分成了八队,以混淆视听。 北凌霜第一次出京城,兴奋不已。 拂衣无奈地拉着她,说:“三小姐要是再把头探出去,我下次就不帮你说话了。” 北凌霜立刻安静下来,讨好地抱住她的手,“好嘛,拂衣最好了,等大嫂回来,我让她给你找个好婆家。” “……”拂衣把手抽出来,板着脸,“三小姐还是先操心你自己吧。” 北凌霜一点也不在意,笑得开心,“我这不是担心拂衣又聪明又漂亮,大嫂不舍得嘛。” 拂衣的脸上发红,“那我就伺候小姐一辈子。” 北凌霜靠在马车车厢上,两只眼睛里光芒直闪,“别啊,要是大嫂知道耽误了你,以后也会难过的。你就说满京城的男人,你看上了哪个,我和大嫂一定帮你搞定他!” 拂衣别过头不看她,“三小姐再胡说,我就回京城去,不跟你一起去见凌将军了。” 北凌霜正要再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马嘶,马车跟着停了下来。 拂衣浑身一凛,立刻把北凌霜护在身后。 “有刺客。” 北凌霜脸色一白,从包裹里拿出一把刀,“给你。” 拂衣:“……” 刺客这时候冲出来,无外乎抢东西,所以外面没人说话,就直接刀剑相向,冲着你死我活的结果去,没有任何人留手。 拂衣护着北凌霜,掀开车帘往外查看形势。 黑衣人有二十来个,个个身手绝佳,跟北家的银甲卫交手也毫不逊色。 他们衣服的料子出自京城布坊,所以是早就潜在京城的。 第126章 孟流瑾的脸彻底被换了个样子。 如果不是她自己在用这副身体, 亲自感受着那位老先生的手在她脸上做了一刻钟的手脚,看到沈云微变成这样,她肯定不会相信这是她。 沈云微的容貌原本是出尘仙子挂, 眸含秋水, 唇红齿白,即便绷着一张脸, 也美得夺目。 而现在,她的脸上被涂了几层东西, 肤色变得腊黄, 眼睛变成了眯缝眼,嘴巴也厚厚的, 眉毛粗黑,活像得罪了哪路神仙, 丑的惨不忍睹。 孟流瑾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了,反正不是她的脸, 爱丑不丑。 她换好小厮的衣裳,煮了茶, 去北郁沉书房,听到一句:“那个招魂师往南华城去了, 应该是去找孟问渊。” 孟流瑾礼貌性地敲了两下门, 得到许可之后推门进去。 书房里的人孟流瑾都不认识,但都年纪看上去都不小,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来云州的。 那些人看到她,也都没说什么。 孟流瑾把茶端到北郁沉桌前,先给他一杯,然后又给其他人一人一杯。 北郁沉没有避着她,接着刚才那人的话说:“跟紧她, 孟问渊藏不住了。” 刚刚那个人道:“相爷放心。” 这个称呼真的好显老。 孟流瑾默默吐槽一句,就往外退出去。 作为一名小厮,要知道进退,不然容易招恨。 书房里的人一直到将近中午才离开,孟流瑾和北一在门口低着头,目不斜视。 等他们都走了,孟流瑾进书房收拾了茶杯,然后问靠在椅背上的北郁沉,“要不要我给你按按?” 一上午他要定夺的事情也太多了,她在门口都听得头脑发胀,他肯定要累死了。 北郁沉掀开眼帘看了她一眼,算是默许。 孟流瑾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叹气。 这男人宁愿对着这么丑的一张脸都不愿意对着沈云微,那他选择她,是不是因为审美有问题? 孟流瑾走到北郁沉身后,伸手按着他的太阳穴,自我安慰,说明他不是看上了她的脸,而是喜欢她的内在。 是个有内涵的男人。 北郁沉让她按了一会儿,开口道:“你上次绘制的两样东西,天玄阁已经做好了第一批,由二弟亲自押送去宁城。” 孟流瑾的手从他太阳穴移到脖颈间,毫不吝啬夸赞,“北家办事就是靠谱,那我们就坐等凌将军把敌军打得落花流水。” 北郁沉闭着眼睛,不置可否,“你就这么自信?” 孟流瑾自豪,“不是自信,而是相信北家。” “抓到孟问渊之后,你想怎么处置他?” 孟流瑾的手顿了顿,然后说:“还是不抓了吧,碰到他就当场格杀,还免得再生变故。” 北郁沉勾起,像是满意,“这次你倒想得开。” 孟流瑾不满,“我哪次想得不开了?” “等你换回身份再说这句话。” 嘿!不换回去这茬还过不去了是吧? 孟流瑾自己理亏,不想跟他掰扯。 “我的身体蛊毒清好了没啊?” 雨柔都放走去钓孟问渊了,想来她也可以换回去了吧? 北郁沉睁开眼睛,端起茶杯喝茶,没回答她。 孟流瑾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着急地在他肩上锤了一下。 北郁沉这才道:“还在观察。但我已经派人去找叶听风配药,换回来问题也不大。” 一听问题不大,孟流瑾就激动了,“太好了,那我就不用顶着这张丑脸了。” 至于换回来之后沈云微会怎么样,她一点都不好奇。 毕竟北郁沉已经说了:尸体在乱葬岗。 孟流瑾一点都不打算替她求情,她连给百姓下毒,利用南域人跟她互换身体的事情都能做出来,她哪里还会饶过她? 当初念在同是穿越的份上,沈云微招惹她,孟流瑾还回去也就算了,但这次,她已经超过底线了。 葬身乱葬岗,是她自己走上歪路的代价。 北郁沉这才往孟流瑾脸上看了一眼,表情没有一点波动。 “……”孟流瑾真的要怀疑他的审美了。 —— 拦路的刺客被料理干净。 北郁鸣回身到马车前,问:“还好么?” 拂衣掀开车帘,北凌霜从她身后探出头,俏皮地眨眨眼,“二哥放心,我胆子大。” 北郁鸣冲她冷哼一声,目光落到拂衣身上,“有劳拂衣姑娘。” 拂衣点点头,“二少爷客气了。但这些刺客的衣料出自京城织锦坊,二少爷可以查一查。” 北郁鸣这次有些惊讶了,“哦?拂衣姑娘还能看出这个?” 北凌霜也面露崇拜,“拂衣你好厉害,我从小在京城长大,都不能一眼看出哪个布坊的料子。” 拂衣道:“是小姐之前要挑料子给相府的人做冬衣,带着我去每家布坊都看过。” 北凌霜吃醋了,“大嫂都不挑料子给我做衣裳,哼。” 北郁鸣睨她,“哪里都有你的事,坐回去。” 他转身回到队伍前,北凌霜在他后面吐了吐舌头。 —— 雨柔出了云州之后,没有人来接应,她很清楚孟问渊已经把她当做了弃子。 “呵。” 她往空中放了一支引信,然后朝着南华城的方向走。 南域人从来不是给人当棋子用的,出事了就想废弃,更不可能。 雨柔在半路抢了一匹马,快马往南华城赶,中途有南域人来接头,一路帮她解决来刺杀的杀手。 南华城的院落里,孟问渊已经习惯了寒火毒每天一次的折磨,原本殷红的唇色都是苍白色,凤眼凹陷,曾经的邪魅已经变成了阴郁。 他裹着貂皮披风,坐在太师椅上,一下一下敲着椅子扶手,阴冷的气息弥漫在整个书房里。 “一个废人都除不掉,要你们何用?” 孟末站在角落,不敢吭声。 书桌对面跪着的刀疤大汉额头直冒冷汗,“王爷恕罪。但是她除了南域人护送,还有人暗中保护,我们的人实在没有机会下手。” “啪!” 一只杯子砸在他面前,支离破碎,锋利的碎片从大汉脖子上划过,血珠瞬间从他脖子里涌出来。 大汉一动不敢动,冷汗啪嗒一声落下来,脖子上的血很快染红了衣领。 孟问渊脸色青白,捂着胸口咳嗽一阵,孟末赶忙上前给他递药。 孟问渊将药丸咽下去,眼神如刀,“滚下去!” 大汉如获大赦,“是,属下告退。” 大汉出门之后,孟末给孟问渊拍着背,说:“暗中保护雨柔的肯定是云家和北郁沉的人,王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孟问渊喘了几口气,咬牙道:“收拾东西,即刻出城,把这里烧了。” 第127章 当夜, 南华城东南方浓烟滚滚,一座院舍淹没在滔天大火里, 军营之中, 云清衍接到消息, 唇角勾出一抹冷笑,“原来躲在那里。” 来禀报的人问:“接下来怎么办?” 云清衍敲着桌子, “丞相大人不是留了人在?派几个人盯着,不要有差错就是, 剩下的交给他们办。” “是。” 南华城的百姓在和南域开战之后, 就已经往其他州郡转移了七七八八,入夜之后, 城里更显空旷。 孟问渊坐在马车里,在城中左右绕了三圈, 才进了一座漆黑的小院子。 他在南华城潜伏十多年,自然会在这里留好一切后路。 包括逃生的暗道。 这座院子一直闲置, 但一到关键时候,就可以启动里面的机关, 从其中的暗道通往护城河,乘船离开。 孟末手执火把, 扶着孟问渊进去暗道, 在封掉入口之前,他接到消息, 说船只已经准备就位。 孟末禀报了一声,孟问渊点头,“走。” 暗道里黑漆漆一片,孟末将一起跟来的护卫分成两批,一批在前面开路, 一批在后面断后。 所幸暗道没人知道,所以直到到出口,也没有遇到什么险境。 护卫打开开在草丛里的出口,先行出去,确定四周安全之后,把孟问渊接上去。 孟问渊走了很长一段路,上来之后,弯着腰喘气。 其他人都等着他。 自从王爷中毒之后,身体是越来越弱了。 叶听风那小子被北郁沉护得牢牢的,连他们放回去当说客的叶乔都被切断了和他们的联系,以致于王爷失去医治,日渐消瘦,只能等到隆登大宝的时候,把叶国踏平了,才能把叶听风抓回来给他解毒。 护城河边荒草萋萋,水流声在黑暗里分外清晰。 孟问渊缓了一会儿,道:“都打起精神,不要着了道。”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旁边的荒草里有了响动。 孟问渊蓦地回身,在黑夜里看到一片银茫茫的颜色。 他低咒一声,往四周看去,果然看到那银色已经把他们全都包围。 孟末和护卫们立刻拔刀,“这是什么?” 孟问渊咬着后槽牙,抽出手里的长剑,把剑鞘丢掉,“来得真快啊,北家银甲卫。” 银甲卫三个字一出来,漆黑的荒野瞬间燃起数十道火把,光亮如同一张大网,把孟问渊一行牢牢锁在中间。 银甲卫的领头人肩上卧着一只黄色的小鸟,他上前一步,一拱手,“湛王爷,别来无恙。” 孟问渊握紧剑柄,面容在火光里阴鸷沉郁,“北郁沉好手段,原来在这里等着本王。” 领头人接话道:“湛王的百物毒未解,这只寒火鸟要找到也算不上什么手段,公子不过想看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而已。” 孟问渊瞥了眼他肩上的黄鸟,冷笑,“他是想看本王自毁巢穴,壁虎断尾吧。” 南华城是他最熟悉的地方,要彻底放弃这里,就相当于自断了一条臂膀。 尤其像今天这样仓促离开,很多东西来不及转移,只能烧掉,这何尝不是自伤元气。 北郁沉不就是为了逼他落入这等狼狈的境地? 领头人毫不否认,“那就看王爷断了尾,还能不能跑掉吧。” 孟末和护卫们把孟问渊护在中间,“王爷,您先走。” 孟问渊没有开口。 而银甲卫已经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火把投入荒草之间,很快就将漆黑的夜烧成一片火海。 不远处就是护城河,河水激荡的声响根本解不了这里的火。 孟末吼了一声,护卫们应声而上,拼命要从银甲卫的包围中撕出一个缺口。 大火烈烈之中,孟问渊的人用刀剑,银甲卫用长-枪,优劣之势明显。 刀劈剑刺,血肉横飞,也不知道是哪边的人先开始,反正火光里很快就有了伤亡。 孟问渊虽然被护在中间,但剑法依然很准,所有照着他来的攻击,都被他挡住。 银甲卫训练有素,每一次攻击都带有极强的目的性,孟问渊的护卫们一个又一个倒下,孟问渊身边的危险越来越多,他格挡防守也越来越吃力。 孟末满脸是血,荒草的火早就烧坏了他们的衣裳,他死死护着孟问渊,“王爷,他们下的是死手,您快走!” 交代完这句,孟末拿出一个黑漆漆的盒子来。 孟问渊瞳仁一缩,“孟末!” 孟末嘶吼一声,隔开一个银甲卫的攻击,“王爷,快走!” 孟问渊看着他手里的盒子,眼眶发红,一剑扫开一个银甲卫,纵身就往远处飞开。 黑色的盒子是沈云微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法子,将火-药凝练在一起,拔开阀门就会爆炸,近战时使用,能够将敌方团灭,唯一的缺点是要拔开之后立刻远离才不会伤到自己。 但这时候孟末和那些护卫要拖住银甲卫,根本不可能跑开,只能用来成全他一个人。 孟问渊跑了,银甲卫头领立刻意识到不对,大喝一声,“快散开,趴下!” 天玄阁和天机阁每年能做出各种各样的暗器,前些日子公主还提了个法子,是用□□做成小型火-炮,威力极大,所以银甲卫首领见过的杀伤力大的武器很多,这个黑色的盒子直觉得让他感到危险。 孟末拔开黑盒子阀门,火光瞬间冒出。 银甲卫个个身形矫健,一蹬地面,就向四周分散开来,然后全部趴下不动。 黑盒子被朝孟问渊逃走的反方向扔出去,落地的瞬间就炸出一声巨响,巨大的火光将黑夜都映成白茫茫一片。 刚刚熄下去的火势也又一个火舌席卷而来。 —— 沈云微能下床之后,就盯上了北郁沉的这座院子,非要来送温暖。 孟流瑾亲自拦在外面,冷脸学到了北郁沉的精髓,“大人正在议事,不能打扰。” 沈云微似乎被她丑到了,打量了她两眼就移开目光,撑着女主人的架势,“你是什么人?本宫怎么没见过你?” 能让原主都不认识自己的脸,易容的那位老先生果然是高人。 孟流瑾面无表情,冷面冷声,“小人是大人刚收的小厮,大人赐名北真。” 沈云微听到这个“真”字,脸色明显变了变。 孟流瑾正要趁势追击,余光突然瞥到一个人影远远而来。 九舅舅! 孟流瑾从来没有觉得这个稀奇古怪的九舅舅这么亲切过! 第128章 大概她的神情太激动, 沈云微皱了皱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云梦铮跟习武的云家人不一样,习惯穿着宽袖大氅, 头上别着一支玉簪, 一派仙风道骨。 他的目光落到沈云微身上,好似看穿了她一样, 锐利至极。 沈云微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人是谁? 云梦铮很快到了她们面前,分明已经认出孟流瑾, 直接道:“我给你的东西你为什么不用?” 他的问题跟北郁沉一模一样。 孟流瑾心虚地低下头, 小心翼翼,“我带了, 但是关键时候掉出去了。” 北郁沉后来好像把定魂珠找回来了,但是为了把她换回去, 就没有再让她见到。 云梦铮叹了口气,“你命里该有此劫, 罢了,也算找人代你受过。” 孟流瑾瞥了眼旁边脸色越来越不好的沈云微, 无奈地看着云梦铮:舅舅,你这么光明正大真的好么? 云梦铮显然不把沈云微放在眼里, “阿沉在里面?” 孟流瑾:“还在议事, 舅舅先进来喝杯茶吧。” 沈云微皱眉,“他为什么能进去?” 孟流瑾:“因为他是大人请来的。” 云梦铮已经走进院子。 沈云微要强闯, “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这里也是我娘家,你算什么东西,敢拦着我?” 孟流瑾正要怼她,云梦铮就转回来说:“那就一起进来吧。” 孟流瑾牙痒痒, 但又不敢不听云梦铮的话,只好让开路。 沈云微从她面前走过的时候,特别趾高气昂。 孟流瑾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脸能这么讨厌。 她眼里闪过一抹暗光,在沈云微走过的时候,将一只小蛊虫弹到她身上。 孟流瑾这几天对着北郁沉帮她拿过来的书,捣鼓出来好几种小蛊虫,这些蛊虫不会伤人命,但是会让人浑身发痒,越抓越痒。 孟流瑾正愁找不到人实验,沈云微就自己送上门了。 云梦铮看到了她的小动作,摇了摇头。 孟流瑾转开头装作无事发生。 云家每一座院子里都有一座亭子,孟流瑾把云梦铮请到亭子里,然后当着沈云微的面烧水煮茶。 这个是北郁沉手把手教她的。 但当着沈云微的面,孟流瑾故意有几个动作做得很潦草。 沈云微的手动了动,一看就是强迫症想纠正她,不过最后竟然忍住了。 孟流瑾把茶倒进杯子里,给他们一人一杯。 云梦铮端起来闻了闻,就喝了。 沈云微看着茶水,脸上是掩不住的嫌弃,根本下不去手端起来。 孟流瑾才不管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沈云微因为她这不像小厮的举动,秀眉紧皱。 云梦铮放下茶杯,看向她,开口道:“听说阿瑾中了南域人的毒蛊,现在好些没有?” 沈云微听他称呼亲昵,又是北郁沉的客人,不敢得罪,又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就扯起笑脸,回道:“已经好多了,但因为是刮骨放血解的蛊,我的记忆出了些问题,很多东西记不起来了。” 玩失忆梗啊。 孟流瑾暗暗翻了个白眼。 云梦铮不置可否,问了一句:“只记得自己是公主,还有阿沉是丈夫?” 沈云微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嗯。” 孟流瑾听不下去了,指节在桌子上敲了一下,引发痒痒蛊。 沈云微本来正要回答云梦铮的问题,突然脸色剧变,在座位上坐立不安。 孟流瑾状似担心,“公主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沈云微的脸色发青,想动手挠又极力控制,整个人看着特别难受,还不能当着两个男人启口。 “我……我不太舒服……” 孟流瑾想过去帮忙,但又不敢上手一样,“公主忍一忍,我这就去叫大夫。” 沈云微挣扎着想起身,“我先回、回去了……” 但痒痒蛊让她根本站立不起,她刚要站起来就又跌了回去,手下意识地就往身上抓,但分明又觉得不雅,所以抓两下就赶紧停下。 孟流瑾惊讶道:“公主是觉得痒么?早上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总不会是大人的院子里有什么跟你相克吧?” 她说着把院门口的侍女叫进来,“快扶公主回去,叫大夫来看看,千万别让她乱抓,要是抓破了皮,家主和大人都饶不了你们。” 侍女连连答应,扶着沈云微往外走,还抓着沈云微的手不让她往身上抓。 孟流瑾确保了自己的皮肤不会被抓破,才满意地让她们走了。 但院中的动静毫不意外传进了书房,北郁沉竟然亲自出来了。 孟流瑾一看到他,连忙挡住沈云微的背影,不让他看。 那是她的身体,代表的是她的形象,绝对不能被他看见。 北郁沉深深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就看向云梦铮,“九舅舅来了,请稍等我一会儿。” 云梦铮看戏看得正乐呵,随意摆了摆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北郁沉颔首,转身又进门了。 孟流瑾吐了吐舌头,看到沈云微也出门了,回到亭子里,笑眯眯的,心情很好。 云梦铮道:“你从小鬼点子多也就罢了,但谁教你的养蛊?” 孟流瑾乖乖跪坐在垫子上,又给他斟了一杯茶,“是刚从书上学的,九舅舅觉得怎么样?” 云梦铮没有动那杯茶,道:“你好好煮一壶茶给我喝,我再教你一点更厉害的。” 一听更厉害的,孟流瑾眼睛都亮了。 “我马上来!” —— 沈云微被痒痒蛊折腾得生不如死,大夫又全无办法,为了避免她乱抓乱撞,北郁沉让人把她绑了起来,嘴里还塞了东西,免得她咬舌。 云九羽和云家主担心不已。 云梦铮道:“她冲撞了神灵才会如此,今晚我就带她出府祈愿,只要心诚,过几天就不会再有这种事情了。” 云梦铮一向神神叨叨,他说这种话虽然听起来很不靠谱,但沈云微这些日子实在太多灾多难,大夫也丝毫查不出来原因,云家主和云九羽除了相信他别无他法。 加上北郁沉说:“我与九舅舅一起去。” 云梦铮拍拍他的肩,“好。” 云家主和云九羽听到他一起去,踏实了许多,也点头答应。 孟流瑾早就把东西收拾好了,一得到出府的消息,就拿起包裹,“走吧。” 后天就是阴日,明天一天准备,很快她就能回到自己的身体了! 第129章 沈云微上马车之前就被北郁沉点了穴, 昏迷了过去。 上车之后,孟流瑾给她吃了解药,先让她的身体缓缓, 免得换回来的时候, 自己难受。 她坐在榻边,欣赏着那张脸, 说:“我真好看。” 北郁沉远远坐在车厢门口闭目养神,听到她这句话, 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孟流瑾没得到认同, 回头瞪他一眼。 “嗯。”北郁沉感觉到了,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闷声, 算是给了反应。 孟流瑾还要仰仗他帮忙,所以不跟他计较, 就靠在车厢上,静静思考换回来之后自己该做什么。 孟流瑾和沈云微换身体的地方是莫村, 云梦铮就把换回来的地方也选在了这里。 这晚他们先住在农舍,周围有严兵把守。 第二天一早, 云梦铮就让人准备布阵的东西。 孟流瑾在旁边学,北郁沉又在看一些密信折子, 忙得脚不沾地。 孟流瑾偶尔去给他送一杯茶, 顺带也给云梦铮一杯。 没多久,沈云微醒了。 她被单独绑在一个房间里, 醒来之后挣扎的动静传进院子里。 孟流瑾端了吃食进去给她,换魂是要放血的,为了她自己的身体,现在也不能亏待了沈云微。 沈云微的嘴里没有塞东西,看到孟流瑾进来, 眼里都是惊怒,“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把我弄到这里来的?” 云家守卫森严,以她现在的身份,就算潜伏在云州城的所有人出动,都不可能这么轻易把她带出来。 当初她和雨柔就是没办法潜进去把孟流瑾抓出来,才会用给百姓下毒的方法逼迫。 所以这个小厮是怎么回事?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把她带到这里来? 孟流瑾把托盘放到炕边,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她,“沈云微,既然装都装不像,为什么还要换过来呢?” 听到她前三个字,沈云微的眼睛就瞬间瞪大。 这具身体娇媚清妍,大大的眼睛不是纯黑色,震惊时瞳仁放大,会把里面的深杏色变得更加浅淡一些,表层的水光一晃,便如诱人的蜜糖在轻轻摇动,带着致命的诱惑。 但沈云微灵魂里就是孤傲,她用同样的这张脸做出这样的表情,就怎么看怎么冷硬,连浅淡的杏色都仿佛化作一片利刃,寒闪闪地发着光。 孟流瑾摇了摇头,“一口一个本宫,一句一个公主,你真的觉得用了这具身体自己就真的是了么?” 她就是故意刺激沈云微。 这个女人早就不是书里有自己坚守的女主角,而是一个被嫉妒蒙住了双眼,什么家国仁义都喂了狗,只剩下贪念和自负的可怜虫。 她以为她得不到,只是因为没有别人的身份地位机遇,但孟流瑾就是要让她知道,就算她们俩个调换,她沈云微也依然是个失败者。 沈云微终于意识到什么,她死死盯着孟流瑾,从牙缝里吐出三个字:“孟、流、瑾。” 这个人是孟流瑾!她为了扮好孟流瑾,那天跟孟流瑾见面的时候,刻意学过她的神态动作,这个人跟孟流瑾一模一样。 尤其孟流瑾会习惯性地摸手腕上的镯子,这个小动作虽然极其不经意,但孟流瑾做出来,总是带着七分娇媚,二分典雅,一分危险,那是长久以来的养尊处优才能蕴养出来的神韵。 沈云微换过来之后,对着镜子练了好久都没能练到精髓。 可面前这个人,即便用着这张丑到让人反胃的脸,也随随便便做出来了!除了孟流瑾,没有任何人能这样! 孟流瑾轻轻一笑,不予否认,“你为了阿沉做到这样,把他捧得那么高,却又把他当成傻子,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么?” “他选择了你!怎么不傻!” 沈云微双唇颤抖,脸上带着歇斯底里,想要娶抓孟流瑾,身上却被捆住,完全被缚住了动作。 “你就是个病秧子!菟丝花一样除了依附出身和男人,连基本的妻子责任都尽不到,你配不上他!” 她眼睛通红,像是恨不得吃了孟流瑾。 孟流瑾坐在她对面,相比她的疯狂十分气定神闲,“谁说我做不到?你以为孟问渊的寒火毒是谁下的?当年他给我下毒,让我十几年来都活在悬崖边上,成了你口中的病秧子,我就丝毫不剩地还给他。” “至于你,借墨王之手害我那次我放过你,柳国舅那次我同意阿沉替你平反,但是你自己不知好歹,迷途不返,凭什么还觉得所有人都该围着你转?凭什么觉得你配得上阿沉?” “是你!”沈云微神情狰狞,“是你下毒陷害我!” 孟问渊中毒之后,所有人都觉得是她下的毒,她险些死在天牢,又被扣在孟问渊的宫殿,被当做罪人对待了两个多月。 那份屈辱原来都是这个女人给她的! 孟流瑾好整以暇地摸着手腕,易容出的小眼睛里光泽潋滟,“就算是菟丝花,我也是带毒的。至于你,就算得到了我的身份我的身体,不也一样什么都做不到?” 沈云微哪里还不明白,北郁沉这些日子的冷漠不是因为忙,更不是因为不在乎孟流瑾,而是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是假的。 所以他才每天都不回去,就算回去看她,也不会让她碰到一片衣角。 就算她变成了孟流瑾,替孟流瑾受了万虫蚀骨的毒蛊发作之苦,替她忍了刮骨放血的解雇之痛,最后也不过得到了最初醒来时的那个拥抱。 他到底是有多厌恶她,才会让她费尽心机,却只能当一个代替孟流瑾受罪的工具? 沈云微几乎喘不上气来,她神情越发疯癫,眼里喷涌着疯狂的火焰,“都是你!是你从中作梗,他才看不见我!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 孟流瑾动都没动一下,看着她丑态百出,到完全失控时,丢下一句,“你还不知道吧,我们早就圆房了。” 沈云微像是突然被点了穴,梗着脖子僵在床上,诅咒的话也全部卡住,脸上的血色尽褪。 孟流瑾歪了歪头,往前凑近两寸,压低声音,“穿越也是需要脑子,你这种强拗时代新风人设的,就算有女主光环,也会被玩成炮灰的。” 沈云微这次目眦欲裂,却在这时房间的门被推开,北郁沉出现在门口,长身玉立,金光镀身,“出来吃饭。” 沈云微呆呆地转头看向他。 第130章 可是北郁沉的目光只落在孟流瑾身上, 连个眼尾余光都没有分给沈云微。 原来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她都不是明月下那汪清渠,更不是与皎皎明月相映衬的莹莹白雪。 在他眼里, 他甚至连一洼臭水, 一粒灰尘都算不上。 孟流瑾从床边起身,顺手拿了一张帕子, 塞进沈云微嘴里,防止她咬舌。 然后当着她的面, 走到北郁沉身边, 仰头冲他笑,“我刚刚跟沈小姐说, 我们要生三个孩子,一个像你, 一个像我,一个我们两个都像。” 北郁沉眉眼间笼着淡淡的柔光, 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答应, “好。” 孟流瑾对他的配合很满意,挽住他的手, “但是都要你教, 毕竟我肚子里都是弯弯,怕带坏她们。” 房间的门轰然关上, 外面是艳阳高照,里面是冰寒三尺。 沈云微伏在炕上,嘴里叫不出声,眼里的光支离破碎,眼泪滑落出来。 在房门关上之前, 她看到北郁沉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但是那一眼如同万丈冰,千年寒,一瞬间刺入骨髓,冻住了她浑身血液。 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她,但这一眼是因为她动了孟流瑾,触犯了他的逆鳞。是在宣告她的死刑。 他果然什么都是知道的,她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是因为什么,他也心知肚明。 但是以前她是好是坏,是死是活,跟他无关,而现在有关了——他要她的命。 —— 阴日如期到来,孟问渊的老巢被毁,沈云微一个人被看得严实,更翻不起什么浪。 云梦铮算好时辰,把吃了迷魂香的孟流瑾和沈云微都移到了招魂阵中。 …… 孟流瑾这次是彻底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等她醒来,只觉得手腕很疼,两条胳膊也直发凉。 眼前的光很亮,她只能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发出“唔”的一声。 接着一道阴影就笼在了她身上,遮住了刺眼的光亮。 他没有说话,表情也很冷淡。 大概是不确定她有没有被换成功,她现在是谁。 孟流瑾仰视着那张昳丽清冷的脸,虽然没有一点力气,但还是扯了扯唇,柔声唤了一句,“夫君。” 北郁沉的神色这才一松,摆手叫来两个粗使婆子,把另一张床上的人带出去。 孟流瑾看到被抬出去的身体是沈云微的。 所以她回来了。 北郁沉坐到她身边,把她扶起来,靠在他怀里,又回到了以前的温柔体贴,“还疼不疼?” 孟流瑾双手动不了,手腕上包裹着厚厚的纱布,一看就知道流过很多血。 他们还在之前的村屋里,外面刮着风,屋子里也很冷。 孟流瑾缩在北郁沉怀里,想暖和一点,有气无力地说:“我睡了几天了?” 北郁沉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把她包起来,“三天了,今天再养一天,明天我们回去。” 孟流瑾点头,头还很晕,“我饿了。” 没换回来的时候沈云微就两天没吃东西了,然后她又睡了三天,还流了那么多血,不晕才怪了。 北郁沉扶着她坐好,从旁边的小火炉上端下一个小锅,掀开锅盖,里面是一锅炖的正好的阿胶燕窝。 孟流瑾肚子里咕咕直响。 虽然这一锅很奢侈,但是她想吃肉。 北郁沉盛了一碗燕窝,转头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你现在还虚弱,只能吃流食。” 行叭。 北郁沉一口一口地给她喂了两碗,然后让人进来收拾,顺便把另一张床抬走。 孟流瑾靠在床头,吃饱之后,身上终于有了点暖意。 “夫君是怕我没换回来,就一起看着么?” 北郁沉用指尖擦干净她嘴角的一点水光,淡淡应了一声。 孟流瑾看着他眼下浓重的青黑色,往炕里侧挪了挪,“你睡一会儿,这几天肯定都没合眼。” 北郁沉没有推辞,脱了靴子和外衣,躺到她身边,把她揽在怀里,头埋在她颈窝里,深深吸了几口气。 孟流瑾被弄得发痒,下意识缩着脖子。 北郁沉按着她,不让她动弹,咬着她的耳朵,恶狠狠的,“再有下次,我就真的掐死你。” 孟流瑾身子一僵,求生欲满满,“不会不会,犯蠢一次就够了,怎么能重蹈覆辙呢?” 她跟沈云微互换的时候,就发现了这男人从知道她来莫村的时候就憋着一口气,发现她着了沈云微的道之后就更加生气,但是因为要等她换回来,才一直忍着。 这下她回来了,要是再招惹他,他说掐死她肯定不带手软的。 孟流瑾不敢再动弹,北郁沉这几天,或者说从去南华城之后就没怎么睡过,这会儿把她抱在怀里,放松下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孟流瑾侧头看着他精致清绝的脸。 她用沈云微的身体的时候,他根本不让她靠近他,所以很难这样近距离观察他。 这时候仔细看看,才发现他瘦了很多,下颌线都比以前削薄,眼窝也深了些,腰都更细了,比以前又多分仙气和凌厉。 孟流瑾在他唇角亲一口,美滋滋地闭上眼睛,也睡觉。 第二天,北郁沉准备了马车,把孟流瑾抱上去,带她回云家。 沈云微已经不见了,孟流瑾不用问都知道是已经被处置了,所以连提都没提。 云清衍已经带兵打入了南域内部,和叶国军队成合击之势把南域困住,南域人一向狂傲,宣战之后被打得节节败退,又被围成困兽,雨柔身为国师之女还被弄瞎了一只眼睛。 南域人如何忍得下这种奇耻大辱,更加疯狂地反扑,于是云清衍和叶听风两边的战场都越来越激烈。 云梦铮和孟流瑾她们一起回云家之后就要继续去帮云清衍,临走之前,北郁沉带他去了云家之外的一座院子。 院子里摆满了木箱子,北郁沉道:“这是阿瑾想出来的小型火-炮和战衣,九舅舅一并带去吧。” 云梦铮惊奇,“哦?小丫头的主意都可以上战场了?” 北郁沉轻轻一笑,让人当面给他示范一遍。 “这一批是借用云家人力所造,京城那边北家已经送往了京畿。” 云梦铮看到演示,眼睛一亮,“果然是好东西,小瑾儿不得了啊。” 北郁沉道:“她一直都很好。” 云梦铮嘴角抽了抽,转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他。 北郁沉眉头微挑,“怎么了?” 第131章 云梦铮咳了两声, 拍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好是好, 但你最好再忍几天, 起码等她手上的伤好了才行。” 这句话什么意思,北郁沉自然听得懂。 他揉了揉眉心, 有些无奈,“好。” 云梦铮爽朗地笑了两声, “年轻人就是好啊, 等南域打下来,我应该就能当舅爷爷了。” 北郁沉:“……” —— 孟流瑾的手已经能动了, 不过为了不让云九羽和云家主担心,她用袖子遮住了手腕上的伤口, 只告诉她们是出去拜神的时候累到了,所以才卧床休息。 北郁沉和云梦铮也这样说, 哟就与和云家主虽然有些不信,但也没有办法。 孟流瑾让人把沈云微用过的东西都拿出去扔了, 说是神灵指示。 把整个清芳院清理一遍之后,她才神清气爽, 躺在床上吃葡萄。 伺候她的侍女说:“小姐终于回魂了, 前些日子您哪哪都不对,吓死奴婢了。” 孟流瑾拈了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放进嘴里, 轻轻咬破,清爽的葡萄汁溢满唇齿。 沈云微到底是有多明显,连侍女都看出来了? “那是我中蛊中傻了,以后就不会了。”孟流瑾又拈了一颗葡萄,慢悠悠地问, “母亲她们有没有说什么?” 她跟云九羽说过自己可能被催眠的事,云九羽看到她像变了个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担心呢。 侍女说:“羽夫人担心是南域人搞的鬼,但是怕小姐害怕,就没有在您面前说。” 孟流瑾又咬了一颗葡萄,咽下去之后,吩咐,“你去告诉母亲,等我养两天,就亲自下厨给她和舅舅压惊。” 她没出嫁的时候经常给云九羽他们做东西吃,云九羽和云家主云清衍都特别喜欢。 侍女欢喜地应了,正要出门,就又被孟流瑾叫住。 孟流瑾擦干净指尖,坐直身体,道:“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侍女连忙又回到床边,“小姐有什么事尽管问。” 孟流瑾深杏色的眸子里浅浅淡淡晕着光,隐隐藏着危险,“去莫村那日,你和黑甲卫为什么没有按计划进院子?” 出发之前她就安排过,如果她单独跟人离开,超过半刻钟没有动静,就让侍女和黑甲卫冲进去。 可那天她和雨柔对峙那么久,还被六芒阵里的红线划得满身是伤,侍女和黑甲卫却一个都没有进去。 孟流瑾不相信她带的最精锐的黑甲卫,会那么轻易被沈云微和南域人拦住那么久。 侍女脸色一变,噗通一声跪下,“小姐恕罪,是我等疏忽,没有发现还有一拨人藏在莫村,因此才被拖住了。” 还有一拨人? 孟流瑾眉头皱起,神色凝寒,“跟南域人不是一伙的?” 侍女深深低着头,“不是,他们身着青甲,武功也不是同一个路数。” 孟流瑾眼里冷光直闪。 怪不得她左等右等没有等到侍女和黑甲卫进去救她。 原来螳螂捕蝉,后面还有只黄雀。 孟流瑾让侍女出去,然后立刻让人去查那只黄雀。 不管是谁,敢对她下手,那她就一定要挖出来,弄死他。 孟流瑾养伤期间,北郁沉是真的很忙,恍惚又回到了他们刚成亲那会儿,因为墨王谋反,他早出晚归,出去的时候她没醒,回来的时候她睡着了,总之孟流瑾几乎见不到他的面。 但孟流瑾知道,他开始对那些投靠孟问渊的城池动手了。 孟问渊以先皇传位给他,却被老皇帝篡夺为由,打着拨乱反正的旗号发兵谋反,收割了一大波同情分,加上老皇帝之前的名声,民心向着他的不少。 这时候老皇帝出面会适得其反,于是北家主以两大家族之名,公开了孟问渊的母族安家趁先皇病重逼宫,以及安妃残害皇嗣的证据,还拿出了先皇留给北家,让北家与云家一起辅佐老皇帝,并且留孟问渊一命的密诏。 云家在云州也拿出了密诏,上面有先皇落印,做不得假。 两边的消息很快就在有意为之下传遍了每个人的耳朵里,百姓哗然。 要说单独北家这样说,百姓或许还不信,但云家因为妩美人之事,已经跟老皇帝决裂十三年了,还是这次南域来犯,云家才出面去攻打南域,但对皇命依然不怎么理睬,这种情况下都出来作证,就说明先皇根本没有要传位给孟问渊。 孟问渊谋反根本不是什么拨乱反正,就是想要谋权篡位,和当年的安家一样为非作歹! 两大家族一出,原本倒向孟问渊的民心回来了一半。 北郁沉这时候也已经摸清楚哪些城池仍然支持孟问渊,接着就发兵直指而上! 云州漳州的守军都已经在他手上,他就以嫡公主之名,将这两城守军为刃,北家银甲卫、云家黑甲卫为箭,一片一片城池的收割:降者赏,不降者杀。 更以每城十万两纹银为悬赏,买反贼人头,不论城中主将与郡守,凡是执迷不悟的,杀之即可得赏银。 悬赏一出,那些城池之中就自己乱了起来。 先皇传位给今皇,今皇念旧留湛王一命,湛王竟然狼子野心反咬一口,这样的人如何能够成为他们的君主? 加上赏银诱惑,那些坚定跟着孟问渊谋反的人不仅不得民心,还被处处喊杀,两股势力乱成一团,反攻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城池横扫。 孟流瑾的身体好了一些后,出门就看到北郁沉办公的院子里人来人往,都是大男人。 她自觉地不过去凑热闹——虽然她想帮忙,但这是古代,怎么也得顾及男女之嫌。 她只能让暗卫去打听京畿和南域的战况。 这两个地方都已经用上了手木仓和防弹衣,虽然孟流瑾没有见过古代造出来的这两种东西是什么样子,但京畿和南域两边传来的消息,都说几乎摧枯拉朽,第一战就把敌方打得丢盔弃甲,闻风丧胆。 这两战传到民间来,被编成了神乎其神的话本,把手木仓和防弹衣这两种东西说成了神兵降世,想出这两种东西的孟流瑾说成了仙女下凡。 孟流瑾:“……” 虽然她很想承认自己是仙女,但这些东西是现代人民几千年的智慧凝结出来的,还真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能把东西造出来的北家和云家才是功臣。 孟流瑾正在院中的亭子里啧啧摇头,清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在看什么?” 孟流瑾被吓了一跳,抬头看过去时,两只眼睛瞪得老大。 北郁沉站在她身侧,眸色幽幽,“几天不见,就不认识了?” 第132章 他长身玉立, 玉冠束发,因为又瘦了些,五官更加深刻, 成熟的魅力藏都藏不住。 孟流瑾的心脏砰砰直跳, 反应过来之后,一下跳起来抱住他的脖子, “你要是再不白天回来,我就真不认识了。” 北郁沉被她撞得往后退了两步, 抵到身后的柱子, 手上却揽住她的腰,把她护得结实。 “手上的伤好了么?” 孟流瑾收回一只手, 在他眼前晃了晃,“当然好了, 云家那么多药材,过几天连疤都不会留。” 她一扬手, 宽大的袖摆层层叠叠地往下翻开,花苞绽放一般露出一截细白如羊脂的手腕。 手腕上有一道弯曲的红色疤痕, 将那羊脂白玉般的肌肤更衬得莹润含香,让人口干。 北郁沉眸中的墨色铺展开来, 喉结滚动, 声音中带着沉色,“知道好了就要做什么么?” 孟流瑾看着自己那道疤, 正在想什么时候能去掉,听到他这句话,脑子有点懵。 “做什么?” 随即她又反应过来,“啊,对, 我说要给娘和舅舅做饭。” 然而她话音未落,就被一个翻转压在了亭柱上,北郁沉俯头下来,在她耳边低语,“在那之前,你得先还债。” 孟流瑾瞪圆眼睛,还什么债? 还不等她转过弯,北郁沉就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房间里走。 孟流瑾立刻懂了,她惊慌失措,抓住北郁沉的衣襟,“还债也得晚上,大白天你干嘛?” 她当然记得他去南华城前,她答应过会养好身体等他回来,意思是好好补偿他那两天的饥不果腹。 但是中间虽然有了插曲,可她又不会赖账,这男人肯定是疯了才会青天白日回来找她“讨债”。 房门轰然关上,孟流瑾的提醒根本没有用,她整个被丢在床上,接着高大的阴影就笼下来。 孟流瑾看见了男人眼里的危险,不自觉地往角落退缩着身子。 第一夜不得解脱的阴影袭上心头,孟流瑾抓住被子裹在身上,试图跟他讲道理: “夫君最近这么忙,肯定很累了,你先歇歇,我保证不赖账好不好?” 北郁沉放下红色的帐子,指尖从领口摩挲而过,解开扣子,薄红的唇轻启,“不好。” 孟流瑾更被他这架势吓得不轻,想哭都哭不出来,“可是白天你不是很忙么?万一有人找你怎么办?” “不会。” 他已经安排好了,没人敢来打扰他们。 孟流瑾用被子把自己包成一团,大眼睛里水汽氤氲,杏色如蜜糖一样在眼睛里轻晃。 “可……可是我……我还没好,我头晕……啊……” 孟流瑾还没说完,就被轻而易举地从角落里抓出去,裹着的被子也被揪开丢掉,人被重重压在床上。 北郁沉的手摸过她的额头,从脸侧滑下,温凉地落在她颈间,一颗一颗解开她的衣扣,“没有发烧,正好让为夫看看还有哪里没好。” 孟流瑾确定她今天跑不掉了,一颗心在胸腔里噗通噗通蹦的十分欢快,让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北郁沉专注地解着她的衣裳,一层一层地扒下来。 孟流瑾仰视着他,玉透的指尖无意识地和被褥纠缠在一起,呼吸也越来越重,“夫君……” 肌肤在红帐之内莹润似雪,娇柔若花,在莫村被六芒阵划出来的细密伤口都已经恢复,只剩下极淡的红痕,没有留疤。 浅淡的香气弥漫开来。 北郁沉顺势抓住她的手,按在她耳侧,一个吻跟着落下,“现在先收利息。” “唔!” …… 孟流瑾就知道,高岭之花初开始时的温柔不过是个表象! 那一吻之后的激烈很快就让她知道了欠了他的债的后果,光是利息都让她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来来回回,连喘口气都成了最大的奢侈。 孟流瑾使尽浑身解数,想让他消消气冷静一点,但她被翻过身去,眼前只剩下红帐飘荡,和零零散散的光影。 北郁沉说不会有人来打扰,外面就真的一直没有动静。 在这间秀雅的女儿闺房里,他把她从女儿变成了女人,这次又青天白日把她从头到脚变成了他的专有,孟流瑾毫无反抗之地。 …… 孟流瑾昏天黑地睡了不知道多久,反正等她彻底醒来的时候,北郁沉跟上次一样不在。 臭男人,欺负人。 她动一下手指尖都觉得疼,红色的帐子在她昏迷之前掉落了一半,现在又重新撑好,光线透进来,通红通红的。 孟流瑾又闭上眼睛,缓了半天才忍着疼坐起来,掀开帐子。 她就不信了,每次被他欺负也就算了,她还能每次都卧床。 孟流瑾拖着沉重的腿下床,小心地挪到桌子边,倒了一杯茶喝下去。 干疼的喉咙得到缓解,才能发出声音。 她冲外面叫了一声,“来人。” 侍女立刻进来,不敢抬头往她身上看,“小姐。” 孟流瑾撑着桌子,大大方方地就用嘶哑的嗓子问她:“现在什么时辰了?” 侍女:“辰时正三刻,姑爷让厨房备了银耳燕窝粥,奴婢马上给小姐端来。” “嗯。”孟流瑾问都不问姑爷去哪了,“先把窗户打开。” “诺。”侍女听出了她的冷漠,哪里不知道是生气的表现,所以一句都不敢多说,顺从地打开窗户,然后去端燕窝。 侍女刚走,一只信鸽就停在窗口。 孟流瑾挪个地方实在费劲,就一抬胳膊,让鸽子飞过来。 从鸽子腿上取出一个信卷,孟流瑾打开之后,看了一眼。 是关于莫村青甲兵的。 看清楚那些人背后是谁后,孟流瑾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大概叛乱的城池收拾起来太容易,北郁沉竟然在孟流瑾开始吃燕窝粥的时候就回来了。 相比孟流瑾的坐立艰难,他一身烟青色的长袍,宽袖款款,墨发如玉,看着清爽多了。 孟流瑾斜了他一眼,不打算搭理他。 北郁沉坐到她身边,看着她僵硬的动作,“真的不要帮忙?” 孟流瑾侧过身,当听不见他的话。 北郁沉笑了一声,把她抱到自己腿上,然后端过桌上的碗,把燕窝喂到她嘴边,“难受就让夫君好好伺候,公主殿下怎么能委屈自己?” 第133章 孟流瑾把牙咬得咯咯响, 别过头不吃。 北郁沉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大床,低头咬着她的耳朵,“想到床上去?” 他滚热的气息喷吐在孟流瑾耳垂上, 让她蓦然一个激灵, 赶紧回头吃下他喂的燕窝。 这男人威胁她!混蛋! 北郁沉轻笑,清沉悦耳, 但听在孟流瑾耳朵里十分欠揍。 等她成了女皇,她一定要把他绑在床上, 让他好好感受不能反抗的滋味。 —— 孟问渊在南华城弃穴而逃, 不知所踪,一个月后还全无消息, 最后几个站在他那边的城池终于也泄了气,被攻打下来。 主反的郡守和守将被斩首示众。 但京畿八城的战火却越来越激烈, 因为凌子盛用上了北家送去的木仓和和防弹衣,叛军没多久竟然用上了简易版手-雷。 “肯定是沈云微给的法子。”孟流瑾皱着眉头。 幸亏她们不会造核-武器, 不然能把这个古代世界给平了。 北郁沉放下密信,“我们也该回京了, 正好去会会她们的‘神器’。” 孟流瑾一愣,“这么快么?” 北郁沉道:“以后我再带你回来。” 孟流瑾虽然不舍, 但到底早晚要回去, 而且京畿的战火虽然激烈,但孟问渊已经是强弩之末, 撑不了几天,无论是她还是北郁沉都该回去送他一程了。 孟流瑾兑现之前的承诺,决定回京之后,就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和云九羽云家主一起吃。 孟流瑾举起一杯果酒, 对云家主和云九羽说:“表哥不在,阿瑾此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娘和舅舅在云州千万要保重身体,这杯酒阿瑾敬你们。” 她将果酒一饮而尽,倾杯示意。 云九羽和云家主也喝了酒,云九羽道:“娘和舅舅都是习武之人,身康体健,你不用担心,放心回去吧,在京城可不许再跟郁沉胡闹了。” 北郁沉把孟流瑾的手握在手心里,笑着说:“岳母放心,阿瑾最是懂事,等有了外孙,我就来接岳母和舅舅一起进京,共享天伦之乐。” 他又提了一次进京,云家主脸色一变,“你这小子,拐走了我们阿瑾还不够,怎么,还想用外孙把我和你岳母都拐到京城?” 北郁沉连忙举杯,笑意不减,“小婿岂敢?不过是担心舅舅和岳母思念外孙,才出此下策。” 云九羽在旁边道:“想让我们思念,你们倒是先给我生出来外孙啊。” 她的目光从孟流瑾身上扫到北郁沉身上,“你们俩谁都不许给我掉链子,明年再生不出来,我就每个月给你们寄药材了。” 孟流瑾觉得刚吃到嘴里的肉都不香了。 他们这还叫掉链子?光在云家她都快死好几回了,娘你是亲娘么? 吃完团圆饭,第二天一早,孟流瑾和北郁沉就拜别云家主和云九羽,上车出城。 而在同一天,京城中张贴的安家罪状的告示全部遭人撕毁,无数青甲兵不知从何处冒出,当街截杀巡逻禁军,接着包围了皇宫和北家。 他们横冲直撞,根本不在乎城中百姓,不少人在骚乱中受伤,要讨要说法时,对上的就是寒光闪闪的大刀。 所有人都因为这一变故傻了眼,百姓们都缩进家里不敢出门,很快偌大的京城就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老皇帝原本正跟大臣们在御花园的亭阁里讨论战事,突然得到皇宫被包围的消息,孤冷的眼睛里寒光迸出,如同蛰伏已久的雄狮彻底被惹怒,“你说什么?” 来禀报的太监抖如筛糠,“一……一方人马包围了皇宫,他们皆是一身青色铠甲,突然冒出来,在城中横冲直撞,听说还包围了北家。” 在场的大臣们都倒吸一口冷气。 “什么?北家也被包围了?” “这是要干什么?” “什么人这么胆大包天?” “难道是湛王?怎么可能?” “……” 大臣们都神色慌张,亭阁里顿时骚乱起来。 京畿战事未停,京城的兵力物力也都被抽调过去,正是防守空虚之时,北家是京城最后的后盾。 那些人上来就包围皇宫和北家,其中居心是个人都明白,但没有人敢在老皇帝面前说出来。 老皇帝一脚踹开了面前的桌案,盛怒不止,“放肆!” 窃窃私语的大臣立刻噤若寒蝉。 沈公公神色凝重:“奴才这就去跟北家主通信。” 作为皇室依托,即便皇宫和北家被双双包围,他们也有法子互通消息。 但沈公公还没走,一道清朗的声音就从亭阁外响起。 “不用麻烦了。” 众人一震,皆转头看去。 来人一身青衣,玉簪束发,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 他最多三十来岁,眉目儒雅,双腿像是不能行走,坐在轮椅上被人推来。 最重要的是,老皇帝和在场的老臣们都认识他。 “安翊!” 有人忍不住叫出他的名字。 当年安妃的弟弟,孟问渊的亲舅舅! 他竟然没有死! 安翊腿上盖着厚厚的裘毯,听到有人认识他,苍白的唇角弯起,目光落到那个大臣脸上。 “安家被一夜灭门,在整个大安无人敢提,想不到过了十几年,还有人记得我。” 那个大臣是先皇重臣,头发都已经花白,却被他这一眼看得手脚发凉。 那个眼神,即便他脸上带笑,但那双眼睛却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死人一样,冰冷入骨,腐烂到了骨子里,散发着要将人一起拖入地狱的森森恶臭,如同恶鬼。 他是来报仇的! 老皇帝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就从座位上站起来,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惊的,指着他的手直抖,“你!你竟然还活着!” 安翊的目光慢慢转回,相比老皇帝和大臣们的震惊,他一举一动都好像十分气定神闲。 对上老皇帝的眼睛,他眼里的冷迅速扩散蔓延,化作无数沾血带煞的刀,好像还有无数恶鬼在疯狂咆哮。 他轻轻笑了一声,像雪地里一滴一滴滴落鲜血。 “我当然得活着,不然怎么来向皇上你,讨债呢?” 第134章 他的手在轮椅上一按, 一只暗箭破空而出,直朝老皇帝面门而去。 沈公公惊呼一声,叫了一声护驾, 同时整个人扑过去, 要替老皇帝挡下这一箭。 箭头破风而来,如同恶鬼咆哮。 沈公公闭上眼睛, 然而身上却是一重,在利箭穿心之前, 他整个人被踹开, 然后眼睁睁看着老皇帝袖袍一甩,将那支箭劈成两段, 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啪啪啪。”安翊拍掌赞道:“皇上果然还老当益壮,身手不减当年啊。” 老皇帝立在倒下的桌案后, 冷眼看着随着他拍手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青甲兵,而领头的, 赫然是他亲封的大内统领,秦成。 爬起来的沈公公瞪大眼睛, “秦成!你竟敢投靠反贼!” 怪不得安翊进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还敢堂而皇之到这里来。 秦成走到安翊身后, 面无表情, “我本来就是安家人。” 老皇帝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幽暗的眼神盯在安翊脸上, “你以为这样就能动得了朕?” 同一时间,北家巍峨的大门前,银甲卫手执长剑与青甲兵对峙。 青甲兵之前,安翎夫人的黑纱被寒风吹得飘飘荡荡,边上镶着的金线华贵中又带着几分凛冽。 银甲卫严阵以待, 头领看着安翎夫人,铁面不动 “夫人这是做什么?” 安翎夫人蒙着面,漂亮的眼睛即便经过岁月侵蚀,也依然像盛着酒酿一般诱人。 “我要做什么,你们看不出来么?不过北寒远是见不得人?这时候还让你出来?” 北寒远是北家主的名讳。 头领不为所动,手里的剑杀气晕染,“家主有令,凡伤于百姓,谋逆不忠者,杀无赦。” “呵。”安翎夫人闻言嗤笑,“银甲卫现在都在京城之外,北家最多只剩一成兵力,这种大话也还敢说出来?” 安翎夫人是先皇赐婚给北家主,并在生下北郁沉之后,借安妃之口,让先皇同意她参与北家内务,所以对北家的布防人手不说完全知根知底,起码也知道了七成。 银甲卫有三成常年隐藏在京城之外和其余各国,如今又有一成在叶国控制叶国国都,三成去云州帮北郁沉向京城反攻,一成分散在京畿八城,第九成去了蠢蠢欲动的北野朝边境。 剩下的这一成,他们竟然以为能够护住整个京城和北家。 果然是第一家族,傲气得很。 银甲卫头领听到她这样说,手里握紧剑柄,脸色微变,好像完全被说中一样,“一成也足够收拾你们,来吧!” 安翎夫人最看不得北家人这趾高气昂的样子,当年姐姐安妃那样受先皇宠爱,先皇对安家爱屋及乌,对她也有求必应,可即便这样,安家还是低了北家一头。 正因为这样,她才求先皇把她赐婚给当时还是北家少主的北家主,为的就是让北家臣服在她脚下。 可没想到北寒远看着温淡好说话,骨子里却比谁都固执,她使尽了浑身解数,让他迷上她,甚至为他生下儿子,然后又借着先皇之命插手了北家内务,可没想到在先皇病重,她让北家扶持孟问渊上位的时候,被北寒远严词拒绝,甚至在先皇传位给今皇,今皇要将安家灭门的时候,他都不肯为安家求一次情。 要不是她利用媚香堂堂主偷梁换柱救下弟弟安翊,安家早已彻底不存于世,连名字都被人忘记。 所以她恨极了北家,恨极了北寒远,在她被关押的这十几年里,她无时不刻不在想把北家彻底踩进地狱!谁都不放过! 安翎夫人的黑纱如同恶鬼从地狱里伸出的手,她眼神一冷,一声令下,“杀!” 皇宫的亭阁之前,大臣们都已经护在老皇帝周围。 今天老皇帝让他们聚在这里,一是商议京畿战事,二是因为京畿之外的城池都已经收回,京中一片喜乐,老皇帝也心情大好,便让大臣们在此赏赏雪景。 却万万没能想到,这一选竟成了他们腹背受敌之地。 安翊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对老皇帝刚刚的话嗤之以鼻,“北家如今自身难保,皇宫也已经落在我手里,皇上要做困兽之争,也要看我给不给你机会。” 他一上来就放暗箭,还让秦成光明正大出来,是下足了杀手,怎么可能让老皇帝有反击的余地? 一个白胡子大臣怒喝,“安翊!你这是造反!会被天下人耻笑,遗臭万年的!” 安翊气定神闲 ,“相比这些年被抹除得干干净净,遗臭万年也好歹史书上有名了。” “你!”白胡子大臣气得吹胡子瞪眼。 安翊笑着,苍白的唇色偏偏带着极其刺眼的艳丽,“何况,只要京城里没了活人,外面谁能知道今天发生过什么?弄不好是皇上突然得了失心疯,下令血洗皇城呢。” 众人惊恐地瞪大眼睛! 这人是个疯子!不仅要屠了京城,还要把罪名都安在皇上身上! 安翊似乎很满意他们的反应,抬了抬手,秦成将他推出亭子。 也在他退到亭外的刹那,包围亭子的青甲兵就架起了弓箭,箭上燃着火油,分明要让老皇帝和在座大臣尸骨无存! “放!” 安翊一声令下,火箭就嗖然而下,有大臣当场被穿胸而过,没有射到人的火箭落在帘子桌椅上,立刻就引燃大火。 老皇帝随手拎起一张凳子,挡住射过来的火箭,但亭中火势越来越旺,青甲兵还围在外面,他们的生路都已经被困死。 “皇上!老奴替您挡着,您快走!” 沈公公被烟呛得嗓子嘶哑,却把老皇帝护得很紧。 剩下的大臣也都聚在老皇帝身边,道:“皇上,我们死不足惜,但您一定逃出去,等丞相和公主来收拾反贼!” 话没说完,又有一个大臣中箭倒下。 火光越来越大,老皇帝又打开一支箭,眼前一片模糊,耳朵里噼里啪啦是利箭破空声,大火烈烈声,还有大臣惨叫咳嗽声。 皇宫之中除了禁军,还有老皇帝自己的亲兵铁卫,老皇帝手里已经拿出了引信。 而就在这时,放火箭的青甲兵突然被另一波箭矢射杀一片。 沈公公眼睛一亮。 安翊皱起眉头。 第135章 是燕臻。 他一身黑色劲装, 手执一把古代版手木仓,从一列黑衣人中间走出来,神色冷然, 手里的木仓对准了安翊。 秦成身为禁军统领, 自然是见过北家新造出的这种新型武器,当即道:“公子, 退。” 他话音刚落,燕臻已经扣动扳机, 砰得一声一颗火弹直冲安翊而来。 秦成眼疾手快, 一手抓过一个青甲兵就扔了过去,正好挡住那颗火弹。 安翊眼看着那颗火弹打在青甲兵身上, 炸出一个碗大的血口,脸色一凝。 燕臻的人眼看就将他们包围, 安翊看着大火中的老皇帝,一咬牙, “走!” 青甲兵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间就退出御花园, 但还是有不少人死在燕臻布置的箭阵上。 外面火箭一停,老皇帝带着沈公公和大臣们往外冲, 但亭子已经被烧垮, 横木拦在出口前面,大臣们又吓软了腿, 要跑出来的速度大大减慢。 燕臻赶走安翊,快速过来帮忙。 老皇帝和生还的大臣被救出来,个个都狼狈至极。 中箭身亡的大臣也被带出来,生还的人看着他们的样子,越发难过。 老皇帝的衣裳被烧出了几个洞, 看向燕臻,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岁,“多亏燕先生了。” 燕臻拱拱手,并没有多少波动,“都是草民分内之事。丞相大人和公主已经出发返京,安家人蹦跶不了多久,还请皇上放宽心。” 老皇帝点头,眼里的暗光隐藏下去。 安翊是北郁沉的亲舅舅。 二十年前他灭安家满门,安翊当时只有十一岁,不可能靠自己跑出来。 而有那个能力从他眼皮子底下救走人的,只有北家。 安翊这一出,是不是北家为了证明自己忠心一手策划出来?好让他放心把皇位交给阿瑾,然后由他们操纵? 不然燕臻怎么可能在安翊包围了整个皇宫的时候来得这么正好? 燕臻带来的都是弄风阁的杀手,以一当百,将占领皇宫各处的青甲兵逼退出去,但皇宫之外青甲兵众多,弄风阁无法干预,于是皇宫外仍被青甲兵封锁,皇宫之内进出不得。 燕臻把老皇帝送回寝宫,大臣们因为出不了宫,老皇帝就给他们赐了宫室住下。 北家是同样的情况,银甲卫与青甲兵一番厮杀,青甲兵被牢牢挡在门外,没能踏足北家大门一步。 安翎夫人得知安翊在皇宫没能成事,便下令撤退,在北家一里之外将他们封锁起来。 北家之内。 北家主和二房三房的人都在老夫人的院子里,气氛凝重。 白兰芝端来一杯茶递给老夫人,“娘,您喝杯茶。” 谁都没有想到十三年前安翎夫人突然消失是因为背叛,更没有想到十三年后她会以这种方式回来。 虽然北家主没说,但几乎所有人都懂了,安翎夫人当年嫁进北家,图的就是借北家之势给安家和孟问渊铺路。 只是安家倚仗权势为非作歹,北家不可能纵容包庇,所以安翎夫人痛恨北家,利用北家,如今又来报复北家。 白兰芝和三房的黄氏对视一眼,同为人母,她们都看出了对方的想法。 安翎一心只有安家,根本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儿子,或者说儿子只是她用来获取北家信任的棋子,用完了也就扔了。 怪不得北郁沉从来不在北家提他母亲,只怕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夫人揉着额头,道:“也是怪我,她当初求我让你帮安家,我要是答应她,她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北家主道:“与母亲无关。安家作了多少恶,先皇驾崩之前心里已经有数,不留他们不仅是今皇的意思,还有先皇遗命,能保住她一命,已经是今皇开恩,岂是北家一句话就能更改的?” 二房二爷道:“大哥现在打算怎么办?” 三爷道:“京城都已经被他们控制,据说安翊去了皇宫,安翊为什么会活着,皇上肯定会有猜疑。” 今上多疑,安翊二十年前就该和安家一起湮灭,现在却带兵作乱,其中曲折北家人能猜出是安翎夫人偷偷把他救了出来,但在皇上眼里,就很有可能是北家暗中做了手脚。 北家主脸色沉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但今上对北家猜疑已经不是一日两日,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无论他们怎么证明都无法根除。 “先确保百姓安全,皇宫有郁沉的人,暂时不会有事。” 孟流瑾和北郁沉从云州出发,沿途城池都已经归顺,所以一路畅通。 但第二天,他们就收到了京城的消息。 孟流瑾看到北郁沉看到线报,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仅一瞬就又松开。 孟流瑾察觉到了不妙,就问:“发生什么事了?” 北郁沉把线报递给她,眸色如墨,“她倒是有本事,又跑出来一次。” 孟流瑾一看安翎夫人和安翊控制了京城,眼睛就蓦地睁大。 她这个婆婆……果然是能生出北郁沉这种儿子的人啊。 但他们母子两个显然对彼此都没什么情份,孟流瑾上次已经亲眼看到过他们俩打得你死我活,甚至白无双误伤北郁沉的时候,安翎夫人也看见了,但她半点反应都没有。 所以…… 孟流瑾偷偷打量北郁沉,果然看到他神色冷冰冰的,没有半点其他情绪。 他到底是真的对安翎夫人无感,还是把所有感情都藏起来,才会这样毫无波澜? 孟流瑾想起柳妃曾经说,他讨厌别有用心接近他的女人。 这个讨厌,应该就是拜安翎夫人所赐吧。 孟流瑾放下线报,悄悄牵住北郁沉的手,跟他十指相扣,“父亲在京城坐镇,肯定不会出事,你别担心。” 她面上虽然没有表露什么,但动作小心翼翼的,北郁沉如何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 他握紧她的手,神色缓下来,“她只是安家人,跟我没关系,你不用多想。” 这话说的。 孟流瑾见他真的不伤心,就大着胆子问:“你真的不介意?” 第136章 “要是皇上还为了柳妃责怪你, 你还会介意?” 他一针见血,孟流瑾立刻就懂了。 怎么可能会介意?因为从一开始就不抱期望。 人家眼里根本没有儿子女儿,他们为什么要自己背着儿子女儿的名义给自己加戏? 渴望从那样的人身上得到父母之爱, 本身就是自我作践。 不如他不仁我不义, 见面就当全不相识。 孟流瑾眨眨眼睛,笑了, “那我们快点回去吧,祖母肯定很担心我们。” 叛军经过将近两个月的激战, 已经被从京畿八城往后赶退七百里, 如今占据的是两座人口几千的小城,叫做临城、骏城。 原本临城骏城之后都是他们的退路, 但现在其他城池都被收服,叛军在这两城之中已经是退无可退。 北郁沉到达临城之前, 先让银甲卫去见凌子盛和北郁鸣。 北郁鸣近来随军打仗,也上过几次战场, 原本翩翩公子的样子经过磨砺,更多出一些棱角和气势。 看到这支银甲卫的领头人, 他脸上染上喜色,“大哥回来了?” 领头人北高抱拳道:“是的, 大少爷先让属下过来帮忙。” 北郁鸣的高兴不加掩饰, 他起身道:“太好了,我先带你去见凌将军。” 凌子盛的营帐就在北郁鸣的旁边, 此时他刚与将领们定好下一战的打法,正和北凌霜在一起。 听到北郁鸣来了,赶忙起身。 北凌霜害怕被北郁鸣发现她在,赶忙要找地方躲起来。 凌子盛想让她站到自己身边,但还没开口, 就见她一溜烟躲到了屏风后面。 凌子盛无奈地收回手,笑着摇头。 北郁鸣被请进来,跟他说了北高的身份和来意。 凌子盛精神一震,“丞相回来了,太好了。” 明天他们打算一举拿下叛军,但叛军如今有孟问渊坐镇,花样百出,要是强攻必将是一场苦战,丞相大人要是在那之前赶到,这一仗就必胜无疑了。 北郁鸣眼神古怪,“我记得凌将军跟我大哥关系不太好?” 凌子盛神情一顿,目光往屏风后瞟了瞟,咳了两声,“误会,都是误会。” 男人嘛,谁还没有个年轻气盛的时候?都是他那群手下看不起文臣惹的事,跟他没关系。 北郁鸣没有拆穿他,笑了笑。 凌子盛转过头去,让人去传来军中的几个将领,把丞相要回来的消息先跟他们通个气。 第二天天刚亮,战鼓齐响。 凌子盛将大军分成两股,分别在临城骏城之下叫阵,与往常无异。 但这次叛军没有开门迎战,孟问渊也没有出现。 凌子盛正要挥手让人撞门强攻,就见城墙之上,一群百姓被赶了上来。 凌子盛和北郁鸣的脸色都是一变。 北郁沉夜里到了,但是并不和他们一起行动,所以这支军-队前只有他们二人,还有一个副将。 副将是沙场喋血的汉子,粗糙惯了,一见这架势就直接就爆了粗口。 “他-娘的!竟然用百姓挡刀!” “孟问渊你有种就开门迎战,挟持百姓算什么好汉?” “一群孬-种!” “……” 他一开口骂,将士们也都骂了起来。 城墙上孟问渊的得力手下白兼从百姓中间露面,堂然道:“城中统共有七千八百个人,王爷说了,你们上前一步我们杀一百个,凌将军要是愿意踩着百姓尸体来换功劳,就尽管来攻城!” 他话音一落,被压在城墙上的百姓就哭声一片,纷纷喊着救命。 “凌将军,救救我们。” “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死啊。” “放过我们吧。” “……” 北郁鸣握着战马缰绳的手,指节发白,怒骂一声,“无耻。” 凌子盛咬着后槽牙,喋血沙场的血气好像化成了实质,要将白兼削碎成片。 但面对城墙上的百姓,他只能一挥披风,吐出一个字,“退兵!” 副将不甘心,“将军!” 他们今天要彻底剿灭叛军的啊,怎么能就这么退兵? 凌子盛脸色凝寒,身上煞气浓重,“百姓重要!走!” 战鼓停歇,大军原地折返。 白兼看着凌子盛和北郁鸣带头退走,冷哼一声,“都带回去。” 王爷说了,他现在不需要民心,所以能给王爷多争取一些时间,这些窝囊废还有点用处。 他率先下了城楼,但是最后一级台阶刚抬脚迈下,脚步尚未落在地上,耳边就突兀地旋起一抹细风,接着他脖子上一凉。 黏稠的液体伴着细密的痛感传来,白兼瞪大眼睛,伸手往脖子上摸了一把,手上顿时就被鲜血染红。 他眼神惊恐,想说话却已经发不了声,落在地上那只脚一软,他顿时重重摔在地上。 也因为这一摔,脖子里的血像是被打开了阀门,瞬间喷涌而出。 跟在他身后下来的兵卒们大惊,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同样的细风卷来,又是十几个人倒下。 幸免于难的副将拔出大刀,将一个百姓挡在面前,怒喝,“谁敢偷袭?有种出来!” 像是顺应他的话,银茫茫的铠甲从街道两边涌出,好像翻滚的浪涛势不可挡地奔涌而来。 而街上把守的兵卒一个接一个随着浪涛奔涌声倒下。 北家银甲卫轻易不现身,极少有人认识,这突如其来的声势浩荡让副将整张脸都变得煞白,“你们是什么人?” 银甲卫无声地从中间让出一条路来。 一匹白马驮着一个人影出现,那人紫袍金冠,袖袍飘扬,昳丽的眉眼映着清晨绽出的金色光线,如同万年雪山巅的那朵冰花,冷得傲气,寒得高贵,一旦现于人世,就必定能摄魂夺魄。 副将双唇颤抖,“北相!” 被劫持的百姓在北郁沉出现的那一刻,恍若有希望之光洒下,让他们皆是眼前都是一亮。 是丞相大人来救他们了! 这群大逆不道的罪人一定不得好死! 百姓们蠢蠢欲动着想要反抗。 但孟问渊昨天离开了城内,剩下的主心骨白兼又突然死了,副将看到北郁沉就知道今天他们必死无疑。 但仅仅只是一瞬,他就横下心一般,神情狰狞,厉喝一声,“王爷有令,死守临城,不死不休,给我杀!” 他大刀一挥,就斩杀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百姓,然后从楼梯上一跃而下,迎着银甲卫就杀了过去,出来应战尚未散开的叛军随后跟上。 一时间喊杀声满天,狂风呼啸,叛军暗红色的铠甲因为聚集,仿佛一头饕餮巨兽张开大嘴而来! 北郁沉稳坐白马之上,冷如寒玉的手一抬,清冷的嗓音清晰地在城中回荡,“开城门,诛叛军!” “轰”的一声,高大的城门应声而开,开门的是不知何时到了门边的北一。 接着本该退去的凌家军又去而复返,呼喊着涌进城门,将孟问渊精心培养十几年的这一批叛军团团包围。 肃杀之气全部汇在一起,城中霎时间更加风起云涌,血肉横飞,连来不及清扫的积雪都逐渐被染成了血红色,化成条条血河。 从银甲卫出现的那一刻,这一战就注定了是一次单方面的虐杀! 从城门大开的那一刻,孟问渊的帝王路就已经到了尽头! 第137章 临城通往京城的小路上, 草木凋零,积雪皑皑。 一队人马飞奔而来,带起积雪飞溅。 一辆马车横挡在路中间, 蓦地挡住了所有人的去路。 飞驰的马被骤然拉紧缰绳, 扬起前蹄,嘶鸣声四起。 随从立刻拔出兵刃, 凝重地喊了一句,“王爷。” 最前方的孟问渊稳住马匹, 深凹的凤眸盯着马车, 周身阴郁之气缠绕。 “阁下是哪路好汉?” 马车里传出一声轻笑,却是女子的声音, 清清软软,好像一朵隔绝了冰天雪地盛开的娇花。 车帘被掀开, 一张清媚娇妍的面容露了出来,娇嫩的唇角噙着清浅无害的笑意。 “是我呀, 九皇叔。” 孟问渊瞳孔一缩,握着缰绳的手收紧, “你是谁?” 哎呀,她忘了在孟问渊眼里, 她跟沈云微换成功了身体呢。 孟流瑾不下车, 由拂衣扶着在车头站稳。 她浅浅笑着,指尖摩挲着腕上的镯子, “九皇叔中毒之后记性不太好呢,连亲侄女都不认识了。” 孟问渊脸色彻底沉下去,“孟流瑾!” 这就认出来了,看来脑子没有被毒坏。 孟流瑾笑容软软,“九皇叔怎么这个神色?难不成以为我是别的什么人?那可让九皇叔失望了。” 孟问渊凤眸冰冷, 因为中毒,他比孟流瑾上次见到的时候,起码瘦了三圈,连下巴都变得尖削,身上的邪魅雍容都被阴鸷取代。 而现在他显然没有心情再跟孟流瑾虚与委蛇,直接就拔出了剑。 “既然你送上了门,就别怪九皇叔心狠。” 剑一出鞘,像是打开了什么阀门,四面八方突然现出许多银甲卫,银色的铠甲和银色的雪地映衬起来,寒光刺眼。 孟问渊身后的人都大骇。 孟流瑾站在马车车头,依然含着笑,但娇懒之间分明让人觉出了三分危险。 杏色的眸子里映着灿灿银雪,纤弱的身姿硬生生地撑出了压过寒风的气势。 “九皇叔给我下毒,让我在生死边缘徘徊十三年,还有什么比这更狠?” 孟问渊眼里闪过惊讶,死死盯着她,却是笑了一声,“你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孟流瑾丝毫不惧,迎着他的目光,笑弯了眼睛,“我不仅知道这个,还把毒给九皇叔下了回去呢。九皇叔这三个月的日子过得可还好?” 这话一出,孟问渊眼里陡然卷起惊涛骇浪,手里的剑也嗡得嗡鸣一声,杀气大涨,把积雪都掀得乱飞。 “是你!” 孟流瑾的笑意更深,吹起的雪末从她周围纷落而下,却将她衬得更加颜色姣好。 “当然是我,我还以为九皇叔这么聪明,早就知道呢。原来寒火毒真的会让人变傻。” 孟问渊身上杀意大盛,再也不跟废话,“杀了她!” 他们一动,拂衣就一个闪身挡在了孟流瑾前面,银甲卫也迅速缩小了包围圈,和他们厮杀在一起。 孟流瑾看着孟问渊脱身不得,弯身坐进马车,稳稳当当,“九皇叔,为了感激你和沈云微用南域招魂师算计我,我再送你一份礼物。” 孟问渊一行被银甲卫重重包围,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有了死伤,鲜血渗进雪里,红得邪狞。 “孟流瑾!” 孟问渊咬牙怒吼。 马车上被推下一个人。 绿衣独眼,怨毒狰狞,正是雨柔。 孟流瑾坐在车里,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他就是你的仇人!杀了他!” 莫村换魂那日,孟流瑾明知道雨柔和沈云微不安好心,又怎么可能用毒针伤了她之后那么轻易给她解药? 那粒换莫村解药的药丸,是扰乱心智的毒药! 雨柔离开云州之后一心找孟问渊报仇,就是那粒药的功劳,孟流瑾知道孟问渊逃往京畿之后,可是又费了好大的力气把雨柔一起带过来。 让孟问渊死在蛊虫之口,受尽折磨,才能一解她十三年病痛之恨! 雨柔被孟流瑾催眠,红着眼睛就直冲着孟问渊而去。 银甲卫摧枯拉朽地将孟问渊的护卫随从处理干净,孟问渊中毒之后武功便难以施展,没两下就被制服,绑了起来。 银甲卫往后退开三尺,正好给雨柔留出发挥空间。 一只血红色的蜈蚣从雨柔袖子里飞出来,不偏不倚地落在孟问渊脸上,一口咬了下去—— 孟流瑾的马车调头回转,跑了许久之后,还是能听见声嘶力竭的惨叫。 拂衣揉了揉胳膊,赶忙把刚才绑雨柔的绳子扔出去。 孟流瑾半倚在榻上,看着她的动作,含笑不语。 拂衣凑过去,给她揉腿,“湛王蹦跶不了了,小姐睡一会儿吧。” 昨天小姐和大人深夜才到大军营帐,大人接着就带着银甲卫去骏城临城釜底抽薪了,小姐跟着就带她出来,紧赶慢赶才赶在孟问渊前面到达这里,就是为了彻底弄死孟问渊。 这下好不容易完事,她都累坏了,更何况小姐身体这么弱,还连日赶路。 大人出发之前,可是命令过她必须照顾好小姐了。 之前在猎场把小姐弄丢,大人那要杀人的样子拂衣可记得清清楚楚,要是再出了什么事,拂衣一万个相信,大人肯定会把她活剥乱刮了。 孟流瑾半阖上眼睛,听着逐渐远去的惨叫声,气势尽收,又如一朵懒懒绽放的娇杏,却美得恣意。 “拂衣啊,你觉得北一怎么样?” 拂衣的手一顿,一抹红晕迅速爬上她的耳朵,“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昨天小姐就在营帐呆了一个时辰,三小姐应该没有那个机会在她面前乱说这个啊。 她和孟流瑾一块长大,看到她这个反应,孟流瑾心里就有数了。 但她故意道:“你们大人让我给他寻门亲事,你跟他熟,觉得谁适合他?” 拂衣一听她是这个意思,通红的耳朵瞬间白了回去,连脸色都白了。 “奴婢怎么知道,既然是他的亲事,您问他自己不就好了。” 她低下头,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丝哀怨。 孟流瑾唇角勾了勾,闭上眼睛,“也好。等明儿个回了京城我就去问。” 拂衣偷偷看她一眼,动了动嘴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好咬着唇扭自己的手指头。 孟流瑾点了点自己的腰,示意她过来按。 拂衣委屈得快哭了。 第138章 回京城最后的阻碍被清除, 孟流瑾直接在临城外等北郁沉来跟她汇合回京,毕竟京城里还有两个大BOSS,他们一点时间都不能耽搁。 北郁沉进了马车, 紫色的官袍已经换了下来, 藏蓝色的常服,怎么看怎么清贵高雅。 孟流瑾耸耸鼻子, 没从他身上闻到半点血腥气。 高岭之花就是高岭之花,去杀人都不带沾染半点凡尘气的。 “孟问渊还是栽在了我们手上。” 去他的男女主角, 主角光环大得过上帝视角吗? 京城有安家姐弟给他架好了梯子, 他想回去改朝换代,想得倒美。 北郁沉的目光往孟流瑾身上扫了一圈, 没有发现什么伤势,淡淡收回去, “嗯。” 孟流瑾自得地在榻上滚了滚,被北郁沉抬手摁住, “小心磕到。” 马车里虽然宽敞,但在行驶中, 边边角角的多少有危险。 孟流瑾眼睛里仿佛洒着星光,亮闪闪的, “夫君来一起睡, 京城里还有一场恶战。” 北郁沉抱着她躺下,给她掖好被子, “睡吧。” 孟流瑾窝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和车轮滚动声,安心地闭上眼睛。 依然是银甲卫先行,凌子盛和北郁鸣还在临城安排大军拔营。 北凌霜也留在那里。 银甲卫各个身经百战,等孟流瑾和北郁沉到达京城时, 他们已经攻下城门。 马车长驱直入,但往日繁华的□□之都,此时尸横遍地,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城中没有一点人烟。 打头阵的银甲卫头领回禀道:“他们把百姓都赶到了皇宫和北家门外,意图逼家主和皇上现身。” 孟流瑾看向北郁沉,目光幽幽。 北郁沉把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你想怎么做?” 他墨玉般的眸子里满含了信任和包容,孟流瑾受到鼓励,开口,“我去北家,你去皇宫。” “好。”北郁沉没有任何迟疑。 孟流瑾的目光从他脸上流淌过,“父皇不杀她,但我不会。” 这个她,指的是安翎夫人。 寒火毒是孟问渊主使,安翎夫人派人动的手,他们杀了真正意义上的小公主,促成了她这十三年的苦难。 冤有头债有主,孟问渊已经付出了代价,她不会迁怒北家,但安翎夫人必须要清算。 为了她自己,也为了三岁就被毒死的小公主,更为了京城这些枉死的百姓。 北郁沉握住她的手,冲她勾了勾唇角,“做你想做的事情,不要顾及我。” 孟流瑾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我在北家等你回来。” 北郁沉摸了摸她的脸颊,“好。” 北郁沉下车骑马,带着一半银甲卫去了皇宫。 孟流瑾坐在马车里,冷下神色,“去北家。” 北家大门外,京城百姓有一半被压在这里。 北家地处偏僻,门外积雪未化,此时染着大片大片的鲜血,血泊里倒着成片的尸体。 安翎夫人高高坐在车辇上,脸上的黑纱被寒风吹开一角,露出丝毫没有被岁月侵蚀的绝美容颜。 北家主从府中出来,看到遍地尸体,抬头迎视着安翎夫人怨毒的目光,沉稳的气场把周遭的风都压成无边静寂。 “当年皇上饶你一命,你竟如此不知悔改!” “悔改?他灭安家满门不算,还不许安家在这世上留下只字片语,十几年来安家被彻底遗忘,好像从来不曾存在,我身为安家的女儿,为什么要悔改?” 北家主不为所动,庄重凝寒,“安家是罪有应得,与这些百姓有何干系?” 众人眼前黑影一闪,安翎夫人已经从车上下来,停在百姓面前,与北家主只隔三尺,眼里的恨意如烈火熊熊燃烧。 “安家罪有应得,那北家呢?出身北家媚香堂的妩美人给皇上唯一的血脉下毒,难道不算毒害皇嗣,谋逆造反?” 此话一出,连抖成一团的百姓都是一惊。 妩美人出身北家?那给公主下毒岂不是北家指使?可公主现在是北家的儿媳妇啊,还是北家主亲自写信让公主回来完婚的。 北家主冷眼看着安翎夫人,正要开口,一道清软的声音率先响起。 “安家为非作歹,北家是被你陷害,你有何颜面将二者相提并论?” 这声音从北家大门内传出,所有人闻声都转头看去。 孟流瑾由拂衣扶着,踏出大门,弱柳扶风,纤腰袅袅。 北家有南北两处大门,安翎夫人带兵集中在南门,孟流瑾就带着银甲卫从北门突破,进府之后,便能畅通无阻,直到南门。 孟流瑾在京城公开露过面,百姓见到她,一个认了出来,剩下的也很快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银甲卫总领拱手施礼,也给了他们肯定的答案,“参见公主。” 孟流瑾停在北家主身旁,冲他微微一笑,“父亲,我回来了。” 北家主神色缓和一些,眼里却有些担心,冲她点头。 安翎夫人看到她,漂亮的眼睛里清晰地渗出怨毒,“你竟然还没死!” 孟流瑾转头迎着她的目光,眸子里的杏色沉淀,呈现出幽深的暗色,声音虽轻,但气势不减,“唆使媚香堂背叛北家,指使妩美人给我下毒的你尚且活着,我自然不能死。” 安翎夫人听了她的话,嗤笑,“原来你都知道,怎么样?嫁给仇人的儿子滋味是不是特别好?” 北家主身上的气息陡然料峭起来,“安翎!” 他越发怒,安翎夫人越得意,“怎么?你们敢娶,却不敢让人说?北郁沉就算位置爬的再高,也改不了是……” “砰!”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声闷响打断,而她胸口伴着这一声巨响,迅速绽出一朵血花。 安翎夫人愣愣地看看胸前那个洞口,又看向孟流瑾手中冒着白烟,好似手-弩的东西,瞪大了眼睛。 “你……你敢杀我……” 孟流瑾双手握木仓,手指还扣在扳机之上。 杏色的眼睛里霜雪弥漫,柔弱的身姿在众目睽睽之下立得平稳。 “毒害皇嗣,残杀百姓,挑拨北家与皇室关系,杀你是为民除害。” 安翎夫人满脸不可置信,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要这样死了,“皇上说过不能杀我。” 孟流瑾殷红的唇角一勾,冷漠非常,“他不杀,不代表我也不杀。” 话音一落,她的指尖再次在扳机上扣紧,“孟问渊已经下了地狱,你这么心怀安家,就去陪他!记住,你不配为人母,更不配当夫君的母亲。” “砰!” 又是一声闷响,焦糊味混着血腥气把周边染成一片死寂。 安翎夫人踉跄一步,面上的黑纱飘落,她伸手指着孟流瑾,一口黑血从唇角涌出。 孟流瑾收回了简易手木仓,目光冰冷,“所有叛贼,杀无赦。” 作者有话要说:正在努力完结中~ 第139章 所有人都被她震得愣在原地。 连北家主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果决, 直到安翎夫人倒下,他才恍然回神,跟着下令, “遵公主令, 杀无赦!” 皇宫里此时也是刀光剑影。 安翊以百姓为要挟,闯入了被铁卫管控的皇宫, 直到金銮殿外。 老皇帝等在殿外,与他对峙。 安翊奸诈, 用挟持来的百姓把他护在中间, 老皇帝目光冰冷,孤傲如狼, “杀无赦。” 不论百姓与叛贼,没有例外。 到了这个地步, 他和安翊,只有你死我活, 就如当年先皇病重时一样,他和安家不死不休, 谁拦谁死。 铁卫一手执刀,一手持盾, 铁甲铮铮带着冰冷之气, 得令便往前冲杀过去。 百姓哭喊声一片,但这根本阻拦不了安翊和老皇帝的动作。 青甲兵在铁卫动作的同一瞬间, 就将没有用处的百姓斩杀,然后与铁卫杀在一起。 老皇帝高高站在台阶之上,安翊坐在台阶之下,眼里皆是嗜血的杀意。 青甲兵和禁军都被安翊把控,人数众多, 铁卫虽然以一敌百,但也处于劣势,燕臻给弄风阁的人下令,趁乱救出活着的百姓,辅助铁卫。 金銮殿前刀枪剑鸣,沙石纷飞之中,安翊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 ——是孟问渊差人给他送的简易手-雷。 安家灭了,其他人就都该一起死,等孟问渊赶来京城,这个天下就还是落在安家外甥之手,到时候安家便虽死犹荣! 正和弄风阁一起救人的燕臻一看他拿出的东西,脸色顿时铁青,用足了内力命令,“快散开!” 与此同时,燕臻抱着一个孩子脚尖一点,飞身而起。 安翊也在这时打开了阀门,用力将盒子扔到了铁卫百姓青甲兵混战之地。 “轰!” 爆炸震得金銮殿都在晃动,地上被炸出一个大坑,烟尘碎石乱飞,巨响把刚才所有厮杀声呼喊声全部吞没。 燕臻护着那个孩子从废墟之中抬头,只看到了灰尘之中一片狼藉,烧焦的尸体遍地。 安翊哈哈大笑,像个疯子,他身后的青甲兵都拉起了弓箭,全部对准了台阶上的老皇帝。 “放!” 安翊一声令下,飞箭如雨一样直朝老皇帝而去。 老皇帝身边的铁卫一一击落,但奈何他们人数太少,飞箭太密,殿前的人不断折损。 老皇帝拔出了自己的佩剑,让铁卫执盾在前,迎着箭雨往安翊身边去。 安家的乱臣贼子,不管他之前是怎么活下来的,现在都必须死! 同时安翊也在朝老皇帝来,秦成推着他的轮椅,挡着铁卫的攻击。 就在老皇帝要下最后一级台阶时,旁边一个蓬头垢面的百姓“尸体”突然跳起,直朝老皇帝扑来。 他手里是寒光闪闪的刀,身手极好,直直刺向老皇帝心口。 电光火石之间,老皇帝闪身一躲,避开了要害,那把刀扎在了他的肩头。 伤口极深,刀上显然也有毒,流出的血都是黑色。 刺客被铁卫一脚踢开,就地斩杀,但因为老皇帝中毒,铁卫阵脚已乱。 安翊抓住时机,再次发起进攻。 然而青甲兵尚未来得及动作,一群银甲卫如同神兵降临,迅速把他们包围起来。 北郁沉踏着满地狼藉而来,紫袍玉带,披霜戴雪,绣着金枝的宽大袖摆招摇,像是将乾坤笼罩。 燕臻眼睛一亮,紧皱的眉头松开。 老皇帝捂着伤口,幽暗的眼底,暗光一闪。 安翊一脸的狰狞凝固,直到北郁沉在他眼前站定,手指才在轮椅上动一动,面露蛊惑,“我的好外甥,只要你杀了狗皇帝,舅舅就扶你上位。你看,这里都是我们的人,没有人知道发生过什么。” 老皇帝死死盯着北郁沉,受伤的那只手握着剑,毒血顺着流淌而下,染红了剑身。 北郁沉没有看老皇帝,身姿笔挺,在遍地尸体烟尘之间,恍若至清至明的那轮明月,不食烟火,不染尘埃。 他眉目之间仿佛带着雪山之巅的清光,冷玉一样的手里举起一个布包,清沉的声音鼓动着每个人的耳膜:“你的外甥在这里。” 他袖袍一荡,布包被高高扔起,正好落在安翊脚下。 布包散开,一颗面目全非的人头正对上安翊的目光,正是孟问渊。 安翊神情大骇,几乎从轮椅上跌坐下去,伸手去捡。 北郁沉转身走向老皇帝,清冷的声音只带出一个字,“杀。” …… 建昌二十年十月,湛王举兵造反,于京畿八城起事。 …… 十二月安家余孽劫持百姓杀入金銮殿,欲扶湛王登位,伤建昌帝。 …… 同月,嫡公主与丞相自云州折返,一路收归叛城,于临城外取湛王首级,于北家之外、金銮殿前,诛杀安家余孽。 …… 建昌二十一年除夕,建昌帝伤重,封嫡公主为皇太女,代理国事,其夫北相辅佐。 …… 建昌二十一年开春,建昌帝伤势加重,正式退位。 同日敕封皇太女为帝,敕令其第一子为孟姓。 …… 登基大典之后,孟流瑾拖着沉重的龙袍好不容易回了寝殿。 沈公公特意来帮忙,见到她腰都直不起来的样子,慈祥地招呼来一批小宫女,“陛下累坏了吧,快让她们给您捏一捏,好好松快松快。” 孟流瑾扑倒在松软的大床上打了个滚,一看到一涌上来的小宫女,脑子里滋啦一声乱响,瞬间活过来一瞬,“不必了,我……朕歇息一会儿就好,你们都退下吧。” 开玩笑,她刚开始代理国事,住回宫里的时候,让小宫女小太监伺候,结果被丞相大人抓个正着,当晚他差点没把她“伺候”死。 在她卑微求饶的时候,丞相大人大发慈悲地指点她:“不论你是嫡公主,皇太女,还是以后的女皇陛下,身上都只有我能碰,不然……你再求饶试试有没有用……” 所以,有这么能干的“正宫”在,她哪敢消受这么多小宫女啊。 果然沈公公刚带着小宫女们出去,她的“正宫”大人踏进了寝殿,嘴角噙着笑,昳丽绝伦的脸好看得像在发光。 他还穿着丞相朝服,显然是直接从大殿拐过来的。 孟流瑾等他坐到她身边,把她捞进怀里,哼哼唧唧地道:“当皇帝为什么要这么累,我能不能找人接手?” 北郁沉准确地给她按着身上的穴位放松,另一只手摘下她的冠冕,脱下她沉重的外袍。 “想找人接手,你就得更努力一点。” 孟流瑾赖在他身上,有气无力,“我都这样了还要努力啊?再努力你就没有老婆了。” 北郁沉的手握着她的腰,眼里像有碎开的点点星光,“不努力生个小人儿,谁来接你的手?” 啊,他说的是这个。 孟流瑾眸含水光,瞋他。 北郁沉轻笑,把她搂在怀里,“今天就先放过你,等改日我们再好好探讨。” 算他还有点人性。 孟流瑾搂住他的腰,鼻息里都是他身上好闻的香气,过了一会儿,说:“南域快撑不住了,你答应给叶听风的城池,你自己选。” 北郁沉抚着她的头发,“你是陛下,我岂能僭越?不如我选好,再拟一份城池详略表给你过目?” 孟流瑾很满意,然后借势摆陛下的谱,“那下次造小人儿,朕要在上面。” 北郁沉一掐她的细腰,沉沉而笑,“陛下有令,臣自当即刻满足。” 孟流瑾身上一轻,已然骑在了他腰上,衣衫半脱。 喂…… 孟流瑾觉得她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