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家的小娇娘》作者:大雾北起 文案: 小宋家的靠山倒了,当家老爷被流放,大夫人变卖家产带着众人乘船南返。 船上栏杆松动,小宋家的庶出十姑娘宋迢迢被七姑娘不甚推倒,跌进湍急的水流中,在黑夜中音信全无。 万幸的是,宋迢迢命大活了下来,但不幸的是,她却被人拐捡走。 人拐见她高烧不退害怕贬值急忙走街串巷的要出手卖她。 她被杂货铺子的老板娘用极低的价格买了回来,成了名叫杜虞骋的玩伴。 因为高烧坏了脑子,记忆模糊成一片,陌生的地域,凶狠的大黑狗,让宋迢迢终日惶惶。 但刀子嘴豆腐心的“娘”,识字会算账的“爹”和跳脱顽劣的哥哥,宋迢迢逐渐做起了以前约摸不敢做的事。 杜虞骋人嫌狗憎,泼皮的要上天,有一天他母亲给他带回来一个小姑娘,小猫一样,还发着高烧。 杜虞骋第一次小心翼翼的帮小姑娘擦脸降温,学会煮药,带着她上山追兔,下河摸鱼,教她写字,这是他的“所有物”。 后来 宋迢迢握着姨娘藏进衣服里的实心小金珠,觉得自己可以养活少年。 杜虞骋继承家里的杂货铺子,成为年轻掌柜,拿着算盘的他觉得可以养活小媳妇。 小门小户的爱情故事。 落难后我成了掌柜媳妇 内容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迢迢 ┃ 配角:杜虞骋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小门小户的爱情故事 立意:日久生情,人不可貌相,需看清真心 第1章 皇朝更替,宋家因为站错了队,一个钟鸣鼎食之家瞬间垮台,连累着盘根错节的旁支也被打压的四散。 宋迢迢的父亲宋穆远是宋家的远亲,只不过有个七品的芝麻小官,为了什么劳资的从龙之功到处蹦跶,顶上贵人的面虽然没有摸熟,但同阶层的谁不知道这个人。 好嘛,最后人家直接给你单独捞出来针对。 宋穆远这家,干脆称为小宋家,宋迢迢是小宋家的庶女,她顶上有七八个兄弟姐妹,她排行老十,是家中最小的一个,芳龄七岁。 她现在被梅姨娘,也就是她亲娘抱在怀里,梅姨娘泪如泉涌,湿哒哒的帕子忽闪过宋迢迢的额头,她也想随着哭,可是今早吃撑了,撑的难受,也就悄悄的兀自小心的揉着肚子。 今天像天塌下来一般,未出嫁的姐姐,各位哥哥嫂嫂与侄子侄女齐聚一堂,抹帕子的,呜咽的,默默垂泪的,金银和玉制的镯子随着心情的起伏在皓腕上摇晃。 宋迢迢想着梅姨娘承诺的明年就把脖子上黄金做的平安锁给换成金项圈,上面再镶上红宝石约莫是没有信了。 平常最风光不过的大夫人虽也穿着上好绸缎做成的时兴花样,面上仍带着精明之色,但不可避免的灰败起来,神色也与往日有很大区别。 素有聚宝盆称号的大夫人拿帕子揉捏着额头上的穴位,看着满堂子乌泱泱的人,头一回觉得宋穆远他真能……她沉声开口:“行了,别号了。” 若在平常,大夫人话后定会追着一句“号丧呢?”可今日,可不就是号丧的吗。 满堂的人哭哭啼啼声音明显小了许多,一声脆响的哭嗝突兀起来,但谁也没心思看,只宋迢迢发现那是她那七姐姐,马上就要出阁嫁人了,对于发生了这件事,她是最伤心的。 “夫人夫人!”从堂外跑来的小厮跑的像飞起来似的,气都喘不匀了还在努力回话:“老爷,他,他被扣住了!” 大夫人倏的站起身,众人的视线也一同落到了那小厮身上,小厮也急得不成样子“夫人您快想想办法吧,他们不让老爷走,还说什么犯了什么事……” 众人的视线又一同落在,宋迢迢感觉到梅姨娘瞪大了眼睛又不知所措,她知道她心里一定在骂“我的官老子啊!”梅姨娘在自己屋子里的时候经常这样与仆妇婆子说,那多是听到连市井都震撼的故事。 大夫人也恼怒的很,一堆不中用的聚在一起,双手不合礼仪的甩动摊开:“看着我做什么,筹钱啊!等着喝西北风吧!什么时候能顶个半分用?”然后点了大嫂嫂,领着浩浩荡荡一群仆从往账房赶去,临走撂下一句话:“聚在这儿有什么用,赶紧回房窝着吧!” 梅姨娘被吓懵了,大夫人从来没有这么对他们疾言厉色过,眼泪也忘了抹,呆呆的,直到被宋迢迢拉了拉袖子才忙抹了一把脸:“走,十姑娘不怕,我们回屋。”小宋家素来规矩严,在大场合是不允许叫姑娘们的小名的。 梅姨娘将宋迢迢从怀里放了下来,捧着白净的脸想要擦擦泪珠子,可找了半天只额头湿润,眼圈红红的,只得作罢,拉起宋迢迢便走。 梅姨娘以前是学戏的,家里有个戏曲班子,攀了个官老爷,身段婀娜,步子也小,如今她正伤心,不知道碾死了多少蚂蚁。 清早便聚在堂内,以自己亲娘的胆量,宋迢迢觉得会哭个没完,但没想到刚进了自己的屋子便立刻止了声,唤喜鹊道:“给十姑娘净脸。”喜鹊是伺候梅姨娘的丫头,宋迢迢也有一个丫头,不过跟她一般大,还是一团稚气,不顶事,今天这场合也没让她出来。 喜鹊领了命,去外间打水,屋内只剩下梅姨娘和宋迢迢。 只听梅姨娘对宋迢迢柔声说道:“迢迢乖,乖乖的坐着,娘去装些东西,”若是放在平常,有规矩的小宋家是断然不会让一个姨娘在自己的亲孩子上自称娘的,可这不是寻常,天要变了,还不知道这堆出来的一家还能不能聚在一起呢。 说完这句话,梅姨娘便开始翻自己的首饰匣子,小宋家有钱,平时大夫人赏赐的,人人都有的,份例里的,金的银的玉的,这么多年下来,堆积了可不少。更何况,梅姨娘平时不舍得,赏人的玩意儿都是些铜板。 宋迢迢知道自己上头还有一个亲的三姐,早些年出嫁了,据说被嫁的远远的,还是个穷酸儒生,大概是办了什么得罪人的事,梅姨娘也不常提起她的大女儿,她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 所以梅姨娘入府的时间是少有的长,但很不幸,到现在也没个儿子,只有两个女儿,以往还要忧心人老没个儿子傍身,这小宋府会不会养自己一辈子,如今倒没了这个远忧,却有了近虑。 梅姨娘巴拉着算了算,匣子里有六个顶好的头面,多是大件,其余零碎首饰:玉制的有十件,银制的三十六件,金的有二十一件,总共六十七件。这还不算木制的铁制的不入流的,被打碎的,被弄丢的。 而银子那更是多了,每月的份例光梅姨娘一人一月便是三两,这是小宋家大方,而庶女是一月一两,存了二十个年头,除了打点旁人,溺养女儿的,总共剩了将近四百两。 清点完自己的,那十姑娘便是小头了,小孩子的金银并不多,可现在愁的是空有这些有什么用,别到时候抄了家,那可完犊子了。 梅姨娘速度很快,相比而言,喜鹊就比正常时候慢了不止一个度,她听到屋内没了动静这才端着铜盆跨过门槛,扬声道:“十姑娘,我进来了。”可她的主子明明是梅姨娘。 宋迢迢也是被喜鹊伺候习惯了的人,仰起头让她好擦拭,但她的头发也早就被梅姨娘揉进她怀里揉毛躁了,便等喜鹊忙完了说道:“喜鹊姐姐,你给我重新梳两个新揪揪吧,我的这两个乱了。” 宋迢迢一贯是这样的发顶,这样大夫人见了她会说“还是蛮讨喜的。”父亲会抚过她头说一声“好孩子。”梅姨娘也会称赞像个观音座下的福气娃娃,总之,人人都喜欢。 喜鹊笑着答应:“哎,奴婢给姑娘这回扎紧,不会让它松。”喜鹊梳发是有一手的,梳完照常往小揪揪上戴了个银铃铛。喜鹊笑着夸赞了一句:“姑娘可真好看。” 宋迢迢发现自己的梅姨娘伏在案桌上写信,便噔噔噔的跑过去:“姨娘,你是不是给小舅舅大舅舅写信啊?迢迢也要写。”她知道自己有自己的亲舅舅,不是大夫人家的那样富商,而是会讲故事会扮相有个戏台子的舅舅家,她也很喜欢舅舅们,他们常给自己捎些没见过的小玩意儿,听姨娘说他们是往南去搭台子了。 梅姨娘慈爱的看了她一眼,手上不停笔,只是安抚道:“下次再让迢迢写,娘有重要的事情告诉舅舅们,乖乖的,啊?” 梅姨娘与她的娘家兄弟通信频繁,平常的消息处境都知道,一到遇难可不好用吗。 宋迢迢落寞的收回目光,但还是乖乖的双手搭在桌旁,仰头盯着信纸,看着姨娘写,自己也不多话。 过了好一会儿,觉得交代妥帖,便将信纸折叠放入信封中,落上字,便唤来喜鹊,喜鹊正在屋内候着,听了只说了一句话:“姨娘,还像以往那样?” 梅姨娘看着喜鹊,露出紧张神色,叮嘱道:“避开府里的耳目,如今府里正乱,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别冷不防在这个时候被人拿了错处。 喜鹊将信件收入怀中,妥善安置,应了声:“姨娘放心,奴婢晓得的。”说罢展了展还是厚些的衣裳。 现在冬天收了围,虽有些寒气,可到底春天也快该来了。 喜鹊领命出去,梅姨娘却怎么也闲不住,开始挑拣起实心的金子,拿了针线,就想要缝进衣裳里。没有人理迢迢,迢迢自己拿着姨娘捡出来的首饰也玩的有趣。 这厢安排妥当,大夫人那边却急得香汗都要落了下来,一群人胡乱一气的点着账,小宋家官位不大,但银子可是论麻袋装的。 大夫人谁也不放心,但没有法子,央派着几个儿子怀里揣着一叠银票,跑去与宋穆远有点关系有点权势的府邸,拿银子给自家人办事,这事情人收了还好,不收,等着被踩狠的一脚。 大夫人清楚的很,罪是逃不了的,但塞银票是只求不被落井下石,也没别的办法啊,尽人事听天命! 上下打点,忙活了一通,大小爷们也都累了,大夫人才撂下一句:“回屋等着吧。”众人只觉一阵无力回天之感,但还是回了屋。 大夫人娘家是江南富商,她盘算着京城是呆不下去了,便有了南返的想法,可她谁也不告诉,只让丫鬟打听打听往南走的船。那丫鬟是个听一响才落一脚的人,她半分也没跟旁人说,所以这小宋府看着只是多了惶惶与愁云惨淡之感。 就这样遥遥等了两天,上面的指示下来了,万事有了定论,小宋府才定了下来。 大老爷被流放,妇孺得以保全,可这成年的壮丁可是不成,直到府里一车车的东西珍宝拉了出去才被留了下来。 这天夜里,天刚刚擦黑,梅姨娘便将宋迢迢哄睡,满面忧愁领着喜鹊去了正堂。 正堂里面闹得厉害,说着要分家,几个媳妇在嚷,男人站在身后不吭声,想着是默许了,大夫人高坐在堂上饮着茶不见半分不耐的看着。 茶盏砰的一声放下:“行了,自己有多少钱财拿着便是,账上可没一分钱,要走要留看你们意思。” 刚平静下来随着这一句话又像进了热水中沸腾起来:“母亲,您说这话我可不同意了,银子大家心里有数,地契更是死物,怎么就分不得了。” 大夫人不怒自威:“庶媳妇这话我可不爱听了,这几天填进去的数你算过没有,单是捞你家男人出来的银子那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地契我给你,你敢拿吗?” 那庶媳妇兀自嘀咕,她当然知道府里这几天银子似流水的运了出去,捞她丈夫时她也拿出了一部分,不然也不会急着来盘算家产,能捞些是些。 第2章 梅姨娘被吵闹的头疼,趁着她们哑口无言停歇时立即表态:“妾身与十姑娘不走,我们与大夫人一起。”是了,她没个儿子傍身,分家跟他有什么事。 吵吵又闹闹,等分清了银子家产才各个媳妇才心满意足的回屋去了。 第二天宋迢迢听着动静,好半会儿才弄清了有些哥哥要离府,出去单过了,但这与她没关系,但梅姨娘在收拾细软,她便也去帮忙。 又过了几日,宋迢迢都换上了去年的旧春衫,大夫人才来话说要登船回江南,走水路。 话是喜鹊传回来的,听到后梅姨娘很是高兴,直道大夫人有办法,还有说到了江南就联系你舅舅,让他们见见你,你也见见你的表姐妹。 宋迢迢听了很心动,她也想要有玩伴,府里人都嫌弃自己年纪小没人跟自己玩,于是一扫前几日的阴霾,开心起来。 梅姨娘很快便安排妥当,穿了一件素色衣裳,首饰也全都摘了下来,挎着小包袱牵着宋迢迢身后跟着个拿了两个大包袱的喜鹊,就往大夫人那里去。这几天发卖了不少仆从丫头,宋迢迢那个小丫头也不见了踪影,她也哭闹过,但丫头还是没了。 进了大夫人那屋,这时也不再讲究什么,走了一部分人,还有一堆人,可都指着大夫人,互相见面了也不寒暄,也只笑笑,笑的弧度也不大,宋迢迢还见着了自己的七姐,虽说眼睛不红了,可整个人看着极为阴沉。 都聚在一起,待大夫人身边的丫鬟点完人数就又像流水般涌到院子里,听着大夫人吩咐。 她晕头转向,被梅姨娘牵着走,跨过门槛,走出大门,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出府,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她只看到了喜鹊拿着东西多,还得护着她们。 直到踏上船的那一刻,轻微的摇晃感袭来,才发觉不一样了,天更蓝更阔了,视野也更宽广了,人,也变多了。 大夫人给梅姨娘与十姑娘分了一间屋子,她们俩晚上要睡在一张床上,而喜鹊是没屋子的,只能挤在地板上凑合,但喜鹊并不抱怨,仍是面上带笑,麻利的收拾了这么个落脚地。 梅姨娘想要去给夫人请安,但被客气的请了出来,晚上躺在床上不免多想,与宋迢迢私语道:“迢迢啊,你叫我一声娘好不好?”宋迢迢不太明白,但还是像往常私语一般低声道:“娘。”声音软软糯糯,一下子戳进了梅姨娘的心窝,软的一塌糊涂,鼻子一酸,眼睛不争气的红道:“哎,娘的乖女儿。” “咱啊,到了江南,就去寻找你的亲外祖父,他啊,可有一整个戏班子,养活一群人都不成问题。咱到时候与大夫人分开,不讨人嫌,也不看人眼色了。”说到伤心处,梅姨娘又觉得窝火:“可怜你的姐姐三姑娘,多好强的一个人啊,庶出的非得与主子争,最后远嫁到了什么鬼地方,幸好我存着她夫家的地址,到时候跟着戏班子去找她,让看看,她也是有娘家的。” 梅姨娘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你记着,你的三姐姐的全名叫宋有才,当年也是我不是,非得争个起名,最终让你三姐姐被人笑话,才越发的争强起来。” 宋迢迢翻了个身,脸拱着梅姨娘的胸脯,含糊的问:“娘,你的闺名叫什么?”她从来都是别人告诉她,她才知道,别人不告诉她,她可以一直被蒙在鼓里。 梅姨娘怔了怔:“娘的名字啊,年头有些早了,不说了。”赶忙又说道:“迢迢你知道你的名字吗?那是你父亲给你取的,他告诉我说取自‘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中迢迢二字。” 父亲啊,她当然知道,可此时她心里有些怔愣,却再没有更多的情绪了。 宋迢迢还在听,可是耳朵旁没了声音,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梅姨娘开口,这才浑浑噩噩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宋迢迢起身被伺候着穿上衣服洗过脸后,尚还有点拘谨,这里不是府上,不是熟悉的屋子,但她也是个孩子,就喜欢往屋外溜。 正巧碰上了自己的七姐宋朝希,船有四层,她立在第二层的船板上,扒着栏杆,视线往远处眺去,穿着粉色衣衫,裙摆上绣的桃花被微风扬起,船行的很平稳,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贴身侍女春桃。 宋迢迢踩在船板上,由于是木制的,声音显得很大,春桃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显然她的七姐宋朝希也听该听到了,但是没有回头,带有凉意的风将她的额前齐发吹开。 宋迢迢上前,规规矩矩是行了一礼,道:“七姐姐好。”宋朝希随口“嗯”了一声,回头觑了一眼,面露不喜道:“你怎么出来了,你的梅姨娘怎么不把你给看紧。” 宋朝希同样是庶出的,她的亲母是小宋家的远方亲戚,姓薛,府里人都叫她薛姨娘,不同的是,她上头有个哥哥,所以素来看不起梅姨娘与其所出的丫头,平常是连搭话都嫌掉价的主。 她是偷偷溜出来的,身后没有喜鹊,她有些怕这位七姐,但还是壮着胆子回道:“是我自己要来的,不关姨娘的事,我看七姐姐在看什么?” 宋朝希撇撇嘴:“喏,不过是一片水,有什么嘛,还不如呆在京城,现在水顺些缓些还好,明天的水不知道急多少倍呢,真是遭罪!” 宋迢迢从未看过感受过一片连一片的水,很是新奇,克服了对七姐姐的畏惧,上前握住栏杆,透过栏杆宽大的缝隙,看着河水漾出一圈圈涟漪,突然辽阔是水面蹦出一条鱼,又落了回去,有趣的紧。 宋朝希看她这个便宜十妹看的正起劲,觉的自己被败了兴致,便觉无趣,手上捻着帕子,摆腰往回走,姿态优美。 “喜鹊,到了江南,你要去帮我……”走到廊上的宋朝希忽然被说话的人提起兴趣,仔细一听,这不就是梅姨娘与她的婢子喜鹊吗? 她朝凭栏眺望的宋迢迢看了一眼,见她看的专注,就放下心来把脑袋靠在窗户框旁,里面的声音清晰传了出来,不由聚精会神的偷听。 梅姨娘在里面跟着喜鹊说去江南之后的打算,听情况是要脱离宋家,拢了十姑娘单独过,还有去寻娘家兄弟。宋朝希越听越震惊,不由屏住呼吸,不过这都与她没多大关系。但直到听到梅姨娘开始盘算银钱,虽没说多大金额,可开口却透着一股不俗的底气,这时宋朝希心中的嫉妒才如洪水般涌了上来。 也对,就她那生不出儿子的肚皮,剩的银钱自然是多,可恨自己上头有个哥哥,临了临了银钱大部分都贴了进去,还有自己那惹人厌的嫂嫂,一双眼睛死盯着自己亲娘的体己银子,更不用说那一双狗都嫌的侄子侄女,还想要抢他们亲姑姑,就是她自己的东西。 今天宋朝希就是被他们给气着了,不然也不会出门,观个什么都没有的水面。 越想越气,宋朝希绞着帕子,用力踩出噔噔的声音从窗户旁走过,桃红不明所以,因为离得远,不知道她家小姐听到了什么,走过窗户时,悄悄用余光往里面瞟了一眼,是梅姨娘啊。 梅姨娘骤然听到动静,自然心慌,但被喜鹊安抚不过路过才稍稍安心,也不再言语,专心绣着荷包。 宋迢迢看了许久的水面,甚至还有渔夫躺在渔船中随水漂,但水是缓的,不过是原地打转罢了,还有鸟从高处俯飞而下,精准的叼起鱼便落到浅滩上。 之后梅姨娘来找,宋迢迢跟着她回去,识了几个字,又听着梅姨娘读了她喜爱的话本,简单吃了饭,天就已近黄昏,梅姨娘对她耐心的说:“明天我们就要到达险关了,那里的水最是湍急,你远远看看就好,不要靠太近。” 迢迢乖巧的应了一声,就和衣睡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宋迢迢要起来穿衣,对着梅姨娘轻轻抱怨道:“娘,这衣裳有点沉,我们换一件吧。”她昨天就这么觉得了,但是没有找到机会说。 听她这样说,梅姨娘才想到自己前几天给宋迢迢的这件淡青色衣裳隐蔽处绣了不少小金珠,本来是以防万一的,现在倒是没必要了,可衣服已经穿了一半,左右又不去哪里,梅姨娘没停手,安慰道:“今天再穿一天,明天再换。”再说,这点黄金能有多沉呢。 宋迢迢应声,却还是有些闷闷的,有些不开心。 吃了早食,宋迢迢往屋外走,去溜圈,这次有喜鹊跟着。谁知刚出门,便见拐角处疾步走来的七姐姐,脸上带着盘算的笑,唤了声:“十妹。”说着往喜鹊脸上扫了一下,好脸色顿时一顿。 宋迢迢见到是七姐,低下头:“七姐姐好。”心中升起疑惑,这两天见到七姐太频繁了,也许是船太小了,可是不对啊,这是四层的船啊,又高又阔,气派极了! 宋朝希看了看喜鹊,又看了看不明事理的十妹,终究将盘旋在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撇了撇嘴,不高兴的绕开走了,走时还甩了甩帕子。 她本来还盘算套套宋迢迢她姨娘银子的话呢,结果一个喜鹊杵在这里,让她怎么也不能贸然开口哄骗,但她怎么能甘心呢。 喜鹊因为是主家的婢子,全程低着头,也没看清楚这七小姐的脸上表情,但她直觉不是好事,本想脱出口的叮嘱十姑娘一二,但想了想决定闭口不言,也许是猜错呢,况且这是同家姐妹之间,她一个婢子插什么嘴呢? 喜鹊愣了愣神,又默不作声的细心看护起十姑娘来。 第3章 宋迢迢半点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碰上了七姐,她觉得应该自己避开,只得拐回屋缠着梅姨娘给自己讲话本上的故事。 梅姨娘不会给她讲什么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虽然梅姨娘自己很喜欢,只会讲些神话故事,皆是耳熟能详的。 梅姨娘讲的细致,宋迢迢听的也认真,是个捧场的好手,不过讲了会儿梅姨娘就停下来了,好故事不能一次性讲完,梅姨娘也极为擅长做悬念,宋迢迢抓心挠肝想听下回分解。 之后宋迢迢又学写了一些字,梅姨娘坐在一旁将荷包给收了个尾,触物生情直叹道:“我的乖迢迢也该学女红了。”说着将刚绣好的荷包亲自挂在宋迢迢的小身板上,有顺带帮她理了理衣裳。 宋迢迢今年七岁,确实该学习女红了,这世道,没有哪个女子不会些针线活,大夫人也会,只是不常绣不精通罢了。 时间总是漫不经心的走着,下午,宋迢迢喝了茶,吃了点心,天色已向黄昏走去,天边缭绕起大片火烧云。 “迢迢,快往外看,天上出现了火烧云!”梅姨娘惊喜的声音勾的她情不自禁的往外看,她跟着梅姨娘一起去外面,绚烂夺目的天空!宋迢迢情不自禁的呆呆的盯着天空看,天上的光辉似乎也落在了她的脸上。 宋迢迢忽然发觉脚边有动静,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小奶狗,她蹲下来,这才听到它细弱的叫喊:“汪!汪!”气短声小。宋迢迢小心的摸向狗狗身上的软毛,小狗也向她伸舌头,她不由开心的眯起眼,她好喜欢这只可爱的小狗啊! “姨娘,我想跟这只小狗玩。”宋迢迢拉扯了一下梅姨娘的袖子说道。梅姨娘扫了一眼这只小狗,一时觉的眼熟,可又没想起来,于是叮嘱道:“不要跑远,要喜鹊跟着你吗?”可一回头,她想起来喜鹊被派去取东西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便犯了难。 宋迢迢犹豫的看了看小狗似有一汪春水的大眼睛,承诺道:“我一个人也可以,不会跑远的。”接着撒娇直唤娘。梅姨娘被磨得无可奈何只得好笑的同意。 她欣喜的想要逗小狗玩,小狗配合极了,但是不一会儿,小狗突然用牙拉扯着宋迢迢的裙摆,调转方向,往另一个边拉扯,她虽然诧异但还是随小狗走,直到走到拐角处,小狗奔向一个人影,细看之下,宋迢迢才发现那是她的七姐独自一人。 她停住了,脸上露出抗拒神色,她并不想与她这位七姐过多接触,因为自小七姐姐看她的眼神都与别人不同。 但宋朝希像是没看见宋迢迢的神色一般,抬脚冲着奔向自己的小狗踹了一脚,后者夹着尾巴嗷的一声逃也似的跑走了,接着面露笑容一把捉住宋迢迢的手腕:“十妹,怎么见了姐姐不打招呼呢?” 宋迢迢怔愣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后知后觉行了一礼,仰着头对宋朝希说:“对不起,姐姐,我姨娘还在等着我。”她规规矩矩道歉并且表示想要走,她也不想再与什么小狗玩了。 可惜宋朝希一把将她扯过来:“姐姐问你点事,那么抗拒做什么。”宋朝希几乎比宋迢迢高了半个身子,也就不是很费力的扯,两人到了阴影处。 宋朝希觉得这地方不保险,距离梅姨娘太近了,保不齐就像梅姨娘的话被她听到一样,自己的话也有可能会被别人知道,思虑再三,宋朝希毫不客气的拽着宋迢迢往一层走:“走,姐姐与你说说话,你我一同在府中长大,而且是亲姊妹,不知比旁人要亲近多少呢,现在就要到江南了,约莫以后也要在那里生活了呢。” 宋朝希套着近乎劲儿,脸上满是算计,但现在天气暗,并不如何明显。 “迢迢啊,你告诉姐姐,你姨娘最近可有给你说过什么?”她并不耐烦多做铺垫,直奔主题道。 宋迢迢拿眼睛盯着某处,怯懦细声开口道:“姨娘说到了江南给我找舅舅家的姑娘一起陪着玩儿。” 宋朝希要听的并不是这个,但她现在还能耐住仅有的性子:“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吗?”当然是银子啊,她就想问梅姨娘身上有多少银子,丫头花费少,一定有很多。 “没,没有了。”宋迢迢道。 可宋朝希并不信,她只好往主题旁边奔:“你姨娘可说了什么首饰之类的。”她并不好明说,七岁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 “没说,只是以前说要把平安锁换成金项圈,但是现在不做数了。” 她懂现在的小宋家的处境,姨娘怎敢如此招摇的予求予取的再溺宠着她呢。 宋朝希听了这,不禁有些着急,就她十妹这温吞性子,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把话给套出来,索性什么也不顾了:“你姨娘是不是还有许多首饰许多银子,你给我好好说,不然我就不客气了。”她想的简单,一对孤零零的母女要什么银子傍身,还不如让她拿了,多些银子让她嫁人也有底气。 宋迢迢被七姐突然而来的咄咄逼人吓了一跳,看着宋朝希冒着凶光的眼睛,她自己也生气了,她觉得宋朝希不可置信,她怎么可以逮住一个人欺负呢?凭什么自己不说,就要让她好看,她凭什么?就因为得意习惯了吗? 往日梅姨娘总对她说什么让着七姐,不要争不要抢,为什么,为什么梅姨娘宁愿希望自己受委屈也要忍着受着这样脾性的七姐,她常与自己讲的话本上的快意恩仇都是做不得真的吗? 况且大夫人的子女嫁人的嫁人,成亲的成亲,她与七姐左不过都是庶女,她不想要再被咄咄逼人了! 宋迢迢直视宋朝希,仰起脑袋,虽然她很生气,但总有胆怯,稳住声音道:“我不知道,梅姨娘没有与我说!”这件事太令人气愤了! “怎么可能没有,她就你一个女儿,不给你说跟谁说?”宋朝希并不甘心,也不满意这个答案,声音也陡然变高,谁知道她眼珠子一转,嘴角露出嘲讽:“不跟你说,难道跟她那个心比天高的女儿说吗?” 宋迢迢当然没有错过宋朝希的神色,心中腾起愤怒,她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她三姐,现在早已经不记得了,梅姨娘也从不提及,如今却被七姐拿来嘲讽,她怎么那么坏啊! “你住嘴,我三姐比你强多了,你就是个坏人。”宋迢迢不让声,也将小孩音拔高,略显稚嫩,与宋朝希呛声道。 宋朝希没想到素来怯懦的十妹也有与自己呛声的时候,不禁脸上露出狰狞,嘴巴胡乱的张着:“小丫头片子,敢与我这样说话,与你那三姐一样是个贱人,你就是是个小贱人。”她要被气疯了,宋迢迢她什么时候敢与她这样说话了。 宋迢迢看着她七姐凶神恶煞的模样,急忙掰开宋朝希握在她手腕上的手,结果那手像烙在上面似的,箍的她手腕生疼:“你放开我!放开我!” 宋朝希冷笑一声,俨然是掌握了主动权的张狂样子:“你走,你走哪去?”说着掂住宋迢迢纤细的胳膊往外甩,她看过了宋迢迢身后,那是高过宋迢迢颅顶的栏杆,实木做的,想必撞上去一定很疼,想到这,她甩出去甚至增加了很大的力道。 变故突生,宋迢迢感觉自己被甩出去,脚都落不到地面上,背后重重的撞在栏杆上,又听卡擦一声木头碎裂的声音,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身体被风吹过,直直的落了下去,又只听‘扑通’一声,河水湍急倒灌,便没了意识。 宋朝希眼睁睁的看着宋迢迢落水,脸上的凶狠与得意瞬间就被惊恐取代。 同一时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啊啊啊!杀人了!杀人了!七姑娘杀人了!!!” 宋朝希听声音熟悉,僵硬着转过脑袋,只见正是来寻她的春桃,她的贴身侍女,显然看到自己将宋迢迢甩入江中了。 四目相对,宋朝希瘫软在地,春桃连滚带爬的逃也似的叫嚷着去通知其他人了。 此时天呈墨色,黑漆漆一片,船上的人听到声音仿佛静谧了一瞬,又突然爆沸起来,这船上可不止小宋家一家,她要完了。 首先赶来的是梅姨娘,她觉得那小狗眼熟,细想之下,那不正是薛姨娘她亲孙子的小狗吗,自己以前也见过一面,她心情慌乱,在二层遍寻不见她的迢迢,正要下一层,突然听到有人大喊杀人了,还是七姑娘,她腿一软,被跑去找大夫人的春桃撞了一下,顿时泪流满面,踉跄着往一层跑去。 只见那里栏杆处冲着一个大口,寒风一兜子吹过,令人不寒而栗,梅姨娘看见瘫软在地的宋朝希,双手朝她那衣襟抓过,攒成拳:“落下去的是谁?告诉我,告诉我啊!”说着说着便情不自禁的哭起来,又来了几人,场面一下乱了起来。 大夫人姗姗而来,皱眉看着巨浪从大口中扑进船板上,吩咐道:“将她们俩人拉到一旁,春桃你来说。”几个仆妇依言行事,春桃跪在船板上,言辞还算有序。 “我来寻七姑娘,哪知看到七姑娘将十姑娘甩入江中。” 梅姨娘趴在船板上,锤着船板,声泪俱下:“真的,真的是十姑娘,我的十姑娘啊!”她悲痛欲绝,眼中赤红一片,再次对准宋朝希:“你怎么那么狠毒,那可是你骨亲的妹妹啊!你的良心是让狗给吃了吗?你说话啊!” 梅姨娘被泪水模糊了双眼,恍然间急急跪求到大夫人跟前:“求求夫人,救救十姑娘吧!现在捞还来得及,会,会来得及的!”求着求着,竟大悲之下昏死过去。 今夜水格外湍急,这是险关地段,船都停不下来,更何况救人呢? 大夫人一阵头疼,思量再三,一锤落音道:“把七姑娘看押起来,到了陆地寻找官府,让官府来定罪,来人,将梅姨娘扶回去。” 又为难道:“去寻些下水的好手,沿着船栅栏往江中探,看能不能找到十姑娘。” 按照本朝律法,凡犯过失杀人罪,判以流放;凡犯故意杀人罪,判以绞刑。 宋朝希天晕地旋,无论她怎样辩驳,她都要完了。 第4章 耳边浪花声涛涛,卓大娘想要去河边打些水,冷不防被浅滩上的人吓了个半死。 那是个小女孩的身体,约莫也就七八岁模样,卓大娘看人很准,过她手的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没错,她是个人贩子。 那女孩也就是宋迢迢,不知是死是活,卓大娘放下打水用的木盆,眼睛闪过精光,耷拉着的面皮让人看不出表情,她大着胆的走到那姑娘旁,伸手往鼻息间探去。 根据她的经验,这人还有气,这才仔细盯着宋迢迢的细白脸看起来,一看她便露出久违的的笑,脸上沟壑挤作一堆,这是个上等货。 细白皮,小翘鼻,柳叶眉,甚至那没有血色的嘴唇那轮廓都是个好的,卓大娘这是捡了大便宜。 这附近是没有人的,他们那一伙拐子早就将这个地方探清楚了,所以她就放心大胆的先抛下木盆,捞起宋迢迢往她背上靠,箍紧了颤颤巍巍往马车聚集处走。 卓大娘年纪早已不小,是个奶奶辈的人,但若是仔细盯着她的脸皮瞧,狠辣与阴毒便藏不住了。 他们这个拐子一共有五个人,三个被晒得极为粗糙,硕大的肌肉几乎藏不住的壮汉,另两个就是卓大娘和一个老头子,他们有两辆大马车,车子粗糙,却每辆都塞进了十人左右。 壮汉日常看守、驾车,卓大娘便干些琐碎的,而那个老头子则是保管与分配着粮食,力求不让马车里的“货物”饿死掉。 卓大娘回来后,一个长得最为凶神恶煞壮汉走过来接住宋迢迢:“又从哪弄来的人啊?” “捡的,只剩一口气了,让那老头给她弄些吃的,自生自灭,看看能不能捞一笔。”卓大娘见负担被卸下来,重重呼出一口气,才拐着身子又往河边走去,她惦记着她的木盆,她还要打水去。 壮汉应了一声,也没细瞧,便走到抽着烟袋的老头身边,自然而然的卸货般放到一旁,这里聚集着瘦弱的女孩,一堆一堆的打了声招呼便又离开了。 老头自顾自的抽着烟,他前面放了个炉子,燃着火,炉里的鸡汤咕噜噜的冒着泡,上面浮了一层油星。过了好会儿才打眼瞧上一眼,什么也没干,他觉得是个活不了的,不愿意浪费粮食。 时间转转而过,等着这群有组织的人贩子们吃了凡,过了晌午,宋迢迢才有了醒的迹象。 宋迢迢脑袋晕乎乎的,难受的想要开口,却总也张不开口,眉头都骤在了一起,她感觉到一只手向她额头探去,一探再探。 她想要睁眼,费力了好大会儿,这才虚弱的睁开眼,冷汗不自觉的爬满背部。 怔愣了一会儿,宋迢迢发现这里入目没有绸缎床帘,身上也没有暖被,有的不过是泥土的恶臭与身边围着的几名神色憔悴无神的少女。 一瞬间,万种可能涌上心头,脑袋再次昏沉起来。 身边一个声音响过“你醒了,你没事吧。”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却有些沙哑,像是许久没喝水的干渴。 宋迢迢转了下脑袋,用一只手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发现是个比自己大了许多的女孩,狼狈不堪,许久未打理的灰扑扑模样,但难掩俏丽,眼中露着阴霾。 “我……”才一发声,她变觉得不妥,嗓子剌剌的痛,再一低头,身上早已经干绷绷的衣服令人不舒服的僵硬,更可怕的是,混杂着各种奇怪的臭味慢慢的飘动,不经意间就可以闻到,显然,她自身更为狼狈。 宋迢迢抿了抿嘴,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难色。 “你高烧了,你会活不下去的.”女孩压低了声音,簇了下眉头,便又再次蜷缩在一旁,她那里有块小石头,靠在上面,能省不少力。 确实,自己应该就是发烧了,她会活不下去的,一瞬间,她谁也没想,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木楞楞的,想哭却哭不出来,她的眼睛干涩难受。 这时,一座小山般的阴影笼罩过来,宋迢迢扬高了头,发现,可不就是小山吗,那是一个脸带刀疤的壮汉,眼睛瞪得浑圆,手里还拿着又粗又长用粗麻制成的鞭子,一鞭子下去,就是个大面积擦伤的疼痛。 宋迢迢迟钝的结合周围,这是拐卖的一伙人,就像话本中讲述的那样凶神恶煞。 壮汉一只手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起旁边一个女孩的衣襟将之拽起,嘴上骂骂咧咧,毫不客气的嚷道:“走走走,都给老子上车,快点,想吃鞭子是不是,磨磨唧唧,说你呢!” 不知谁扶起宋迢迢,她乏力的跟着众人往停马车的地方走去,爬上那破旧又空旷的马车上,不一会儿,周围便挤满了人,位置变得狭窄极了。 她刚刚撑着眼皮子看了看,发现这里管着她们这群人的只有五个人,三个壮汉两个老人,但行动能力都不弱,且狠劲十足,是一群惯犯。 但是这里被当成货物的人,全部都是女孩,且没一个貌丑的,但看着很没力气的样子。 宋迢迢旁边坐了一个挺直脊背的人,坐的极为端正,但宋迢迢没力气看她是谁,她现在又饿又渴没力气还脑袋混沉,她自己没有想法,也存不住想法,如今她连惶惶不安的情绪做起来都感觉费力。 她的脑袋一点一点,终于还是睡了过去,脑袋不自觉的靠在旁边女孩的肩头。 而她旁边那名女孩,约莫十五六岁,轻轻瞅了她一眼,默许的将宋迢迢的脑袋扶的更舒服一点。 细看之下,女孩眼中闪过的成算不少,但不动声色,眼神又归为黑寂一片,与其他女孩融为一体,毫不起眼。 宋迢迢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再次醒来,她脖子酸痛,脑袋更加迷糊,对着旁边的人小生说了声谢谢,这次抬头这才发现自己旁边这个人长得极为英气,虽然脸上蜡黄一片。 女孩淡淡的点了点头。 “我叫宋迢迢,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宋迢迢问道,说着脑袋撑不住的往下垂了垂。 “李青枝。” 名字真好听,宋迢迢觉的。 李青枝扭头看了宋迢迢一眼,女孩脸上红扑扑的,是生病的样子,长长卷曲的睫毛随着眼皮一下一下的往下落,显然是强忍着困倦,也许是她软软的容颜,李青枝不自觉的生出怜惜。 于是她用右手握住宋迢迢的后脑勺,伸出左手向额头贴去,一瞬间,不悦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这额头简直是个小火炉,烫的吓人,这样的高烧如果不降下来,不是烧成了傻子,就是会在高烧里丧命。 李青枝的眸色沉了沉,眼中有了思量。 宋迢迢现在迷糊的紧,小脑袋不住的往下垂,她从马车的缝隙处看到了外面已临近夜晚,落日的余晖洒在马车轮子盘的青草上。 这是,马车壁上传来一阵沉闷的啪啪声,声音很大,接着马车帘子被掀开了,露出卓大娘如老妖婆一般凶残的神色:“都不要再发出声音了,哪个小蹄子再敢说话,让我发现,就剥了她的皮!” 宋迢迢吓得一激灵,登时清醒了不少。 但李青枝知道,他们这是要经过城里了,他们已经过了两三个这样的小城,每当这个总要有这么一出。 这伙人在这个时候看人看的极紧,要是这时有人不听管教,他们就会用粗布绑住女孩的嘴,还会拿纳鞋底用的锥子扎人,甚至是扎到五指上去,另人痛不欲生,极为吓人,因此几次下来,想逃跑的心思在这群“货物”身上是没了。 李青枝看准时机开口道:“婆婆,她发了高烧,说不定一会儿就死了,我不想与死人坐在一块,把她挪去别处吧。”她神色不高兴却露着怯懦的胆怯甚至是犹豫,显然很惧怕眼前人的样子。 说着,李青枝推了宋迢迢肩膀一下,让她受不住的迟钝的晃了一下。 卓大娘有些得意,她对别人敬畏她很满意,但面上不显,沉着脸色道:“能挪去哪啊?” 她看了眼宋迢迢,整个人泛着晕乎,脸颊上不自然的红晕,迟钝又呆愣,她自己也觉的是个活不了的。 “反正都要死了,丢了呗,总不能现在把她卖了吧?” 丢了?卓大娘不会同意的。 卓大娘不仅是个阴狠毒辣的人,还极其抠门,她干这一行十几年,银子存了大把,但总觉得不够,平时她专挑颜色好的小户人家的女孩,虽家境殷实但看护的不紧,转手一卖,就是个好价钱,平时不仅对她自己舍不得,对其他的更是如此,跑马喂的要么是自己捡来的草,要么是低等马食,因而这伙人的饭食都是老头在管着。 卓大娘觉的虽他人说者无意,自己这个听者却有心,她自己聪明的有了成算。 况且,蚊子再小也是肉,自己也是舍不得的,于是她关下车帘,往外走。 宋迢迢知道李青枝是个好人,断然不会害自己,若自己还在这里等下去,只有病死或者傻掉,她迟钝的脑袋转着。 但,她怎么敢呢? 第5章 卓大娘往外走,迎面便碰上了老头,那老头持着烟杆,嘴里含糊说道:“今天晚上要在城里住下了,不如让刀疤先去探探?” 说着,老头枯干树皮一样的脸皮露出深思,眉头蹙成一团,眼中闪过精明。 卓大娘最看不过他这事事小心的模样,不给面子的拦下他的话:“行了行了,只在城里过一夜,明天一早就走,想那么多做什么,我们可从没遇见过有什么事。” 老头缓缓吐出一串烟圈,声音不疾不徐,很平静的道:“多考虑考虑总没什么坏处。” “天都要黑了,城都要关门了,再等还进的去吗?”再说,晚了的话,她上哪去卖那个丫头呢? 没错,她已经决定将宋迢迢卖出去了,左右现在也活不下去了,反手自己还能赚上一笔,何乐而不为呢? 卓大娘没空再听老头念叨,觉得前十几年都没有出什么问题,现在更不会了,于是急忙忙又错开老头去找刀疤一伙人。 将来意说明,尽早进城,壮汉三人不无不可,他们也认为与其在这荒郊野岭晃荡,不如早些,赶赶时候。 卓大娘心有喜色,但她不表露,一副果决样子:“那成,就这样,都一起赶路进城找个空院子。”这是他们一惯的安排,几人心中都有数。 三个大汉应了下来,才停没多长时间的马车又再次动了起来,老头默不作声的爬上了第一个马车的车辕上,装作没有看见卓大娘的得意外露。 马车走起来不算平稳,宋迢迢头晕的厉害,李青枝拢了一下她的头,轻轻的在她耳边低语:“不要怕,会没事的。” 声音虽然轻柔,但却透着肯定的自信,让宋迢迢不由自主的想要相信。 她信任的扯出一抹笑:“那姐姐也不要怕,有迢迢保佑你,天上的神仙也会保佑的,很灵!” 李青枝没回答,这绝不是生离死别,因为她有亲人,只要等等,处境就可以以绝对优势逆转,这是从内自发而出的自信。 她是当朝陈王之女,明安郡主,母族沈家更是江南望族,若不是有人特意将她独自引了过去,她也不会遭此险境,还得等暗卫来就她,她这次绝不心慈手软放过加害者。 这样想着,她的眼睛深了深,越发悠远。 日头一点点的藏起来,这两辆马车也就进了城,一个壮汉离队去找下脚处,卓大娘找到机会与其他人说了两句,要有事离开,便往后一辆马车走去,她走的小心,避开了大多耳目。 但却没发现老头把头一转,阴测测的盯着,烟杆也不吸了。 宋迢迢就在后一辆马车上,卓大娘掀开车帘,扫视了一圈,便找到了显眼的不得了的宋迢迢,伸出粗如姑娘大腿的胳膊,将坐在车一侧的宋迢迢拉了下来。 因为卓大娘看宋迢迢精神恹恹的,就不再多说教,拉着她绕到了一个小巷子,从小巷子再出去。 在小巷子口,卓大娘找到了一个坐在竹椅上的老大爷问当地的寻欢场在哪里。 顶着老大爷纳闷的目光,又被撇见拉着的小女孩,卓大娘厚着脸皮,毫不在意,只等老大爷说在哪。 老大爷说了个大致的方向,就像是该回家一般起身拎着竹椅往巷子里走,转身后脸上摆着显而易见的厌恶,他现在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但仍是可惜,嘴里就忍不住的骂着什么。 “天杀的恶婆婆,那么小的孩子,这都不是人干的事……” 刚巧走到拐角处,碰上了布衣荆钗的妇女,一看,原来是杜家的袁氏。 袁氏笑着打招呼,询问道:“这是怎么了,薛叔,谁惹您生气了?” 谁不知道清水巷中就薛叔最为和善,谁见过他急过脸,当下便忍不住有这么一问,她也有些疑惑。 薛叔一见有人,一下便有了倾诉欲:“哎呀!刚刚有个老太太问我寻欢问柳的地方,一脸恶相,旁边还牵了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你说,这怎么能狠心啊?” 袁氏一听,脸上和善神色就挂不住了,薛叔说的浅显,但联系一下,不就是卖女儿吗?还七八岁,只是个孩子,那得多坏的心思,往那烟柳地卖? 一瞬间,一种冲动席上心头,她急忙忙对薛叔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着,不等薛叔反应过来,就小跑回家,从匣子内取出家里的银子。 这一片,只有一处有青楼,她很熟悉这一片。 那一厢,卓大娘已经拉着宋迢迢往那边赶去,目的性很明确,结果连人老鸨面都没见到,就被门口的龟公给拦着了,见宋迢迢小脸通红,高烧不下,一看就是个活不长的,好脸色也没给卓大娘一个,甚至用嘲弄的眼神撇着卓大娘。 样子像是在说,你个老太婆有什么能耐? 卓大娘生气了,他们在南方有个专门的关系,专收来历不明的女孩,那里的人都把他们当成座上宾,可这呢?她觉得她从未受过这么大的气,气的都哽住了。 她想要骂出生,下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但还是忍住了。 难道还能在这里理论吵闹吗?当然是不能,人生地不熟,她不好收场啊!况且卖孩子多少不适合宣扬。 只得灌了一肚子气,现在天还刚刚暖和起来,但还是冷风阵阵,吹的卓大娘越发烦躁,站在有阴影的拐角处,可以轻易看见那寻花问柳之地的灯火通明,脸色阴了好几度。 闷气的她忍不住用指甲戳进宋迢迢的肉里,但宋迢迢已经迷糊到不知道疼了,脑袋好沉,身子好轻,好想倒下睡上一觉。 袁氏急急小跑过来,汗都出了一头,心中的焦急半点都下不去,寻了好一会儿,才在一个角落看到一个极像的,一个老太太一个高烧小女孩,老的还不停往外望,袁氏觉得这老人简直把心思写在脸上了。 这应该便是了。 袁氏深吸一口气,朝着卓大娘走去,一瞧卓大娘向她看过来,便扬起待客一样的笑脸:“大娘,在这干什么呢?哟,这是您孙女吧,长得可真标志。” 卓大娘登时便警惕起来,她不轻易相信人,警惕心极高,到底是刀尖子上舔血。 袁氏一看卓大娘露出排斥的神色,便压低声音靠近卓大娘身侧,往她的耳旁压低声音道:“我看你这孙女,怕是活不了了,不如,这人便宜些卖给我?” 卓大娘佯装怒道:“谁是来卖孩子的?”虽嘴上这么说,但还是递了个眼神,意思是看着办。 袁氏读懂了,夸张的做了个表情:“哎呦,瞧我说的,您就当我自己胡说,但是啊,你这孙女都烧成这样了,不如……”语未尽但意已达,尽在不言之中。 她也给卓大娘递了个都懂的神色,接着说:“我出这个数?”说着比了个三的样子。 “三两?”卓大娘控制不住的惊叫出声,又发觉声音太大,压低了不悦道:“你这是作贱谁呢,我这好好的姑娘,就这?” 袁氏忙挽回,周旋道:“不少了,你看她,半死不活,都是要死了的,而且一身臭味,一看就,就是不值钱,不如这样,四两?” 见卓大娘要说话的样子,赶忙又截胡:“再高可没有了,而且城里晚上要宵禁。”说着,觑了卓大娘一眼:“这外乡人啊,要是夜里还在活动,说不出个理由,那可是要进大牢的,多少有点不方便。” 这话一出口,卓大娘脸上显而易见的露出犹豫,她被摄住了,看了看天色,不得不果断出手:“那就四两,一两都不许少。” 袁氏一听这话,拿出四两银子,放入卓大娘手上,被她颠了颠,真真一分不少,但谁会揣着这么多银子呢? 袁氏一看她接手了,便走到宋迢迢身旁,将两人隔开,顺口说了句:“最近做生意多了,就随身带了”她是在撒谎,可是谁知道呢?邻里之间也不可能有这么清楚。 卓大娘暂且信了,她也不能多耽搁,别真耗到宵禁时刻,她还要回去先找同伴于是率先走了。 袁氏一手扶着宋迢迢的肩头,另一只手探向宋迢迢的额头,烫的厉害,又去摸脸颊,特别暖活,可这样,更是让袁氏脸不再笑,严肃起来。 眼看着那老太婆走远,回头也不会看见时,抱起宋迢迢就往医馆方向跑,这实在是耽误不得。 她心急的厉害,跑的也快。 宋迢迢只觉一阵风冲过来,她自己被别人抱着跑了,她努力的保持清明,刚刚的事在脑子里已经一片浆糊,只知道她被卖了,可现在去哪,她不知道,所以得清醒着,不能睡。 她在心底告诫这自己不能睡,不能……直到听到慌乱中的一句“大夫,快给她看看。” 这才抑制不住的睡过去,她这是,得救了吧。 而卓大娘回到原先停靠的位置,却发现人都走了,只留下一个老头在等着自己。 老头先发制人,率先开口:“卖了多少钱?”说着往她手上,腰间用眼神扫。 卓大娘冷不防对上老头阴狠决绝的眼神,登时心里咯噔一声,直觉不妙。 于是她撒谎道:“二两。”直接砍了一半,但话一出口,便自己发觉了不对劲,她从没跟人说她去卖孩子了。 卓大娘意识到后,脸上不好看,神情不满,心里暗骂死老头。 好歹,老头收手了,不再追问,领着卓大娘回临时落脚点,但两人的心思,却一个又赛一个的不同。 第6章 袁氏将宋迢迢抱进医馆交给大夫后才长舒出了一口气,刚才着急,也没想自己这办法妥不妥便着急忙慌的要救人。 但她这样想着,心里却尤为庆幸,于是打算回家再与丈夫和儿子和盘托出。 此时,当堂的大夫看过宋迢迢病症,把过脉后觉得很不妙,忙向袁氏道:“她耽搁的时间太久,脑子恐怕是被烧坏了,不过幸好送来的早,要是再晚上一个时辰,人都会烧没了。” 袁氏一听,那可得了,于是忙接住话道:“那大夫,赶快治吧,只要人没事就好,其他的不要紧,尽可能往好的地方来” 大夫应了句:“成。”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家里头的人自己放弃不治,不愿意花钱,那么纵使自己有千般能耐也不成啊。 然后大夫便开始开药方,指挥着药童去拿药煎药,而袁氏则撩起遮挡的帘布进入内室,陪在宋迢迢身边,用右手轻轻的拍着,这是她在她儿子小时候哄着的手段,但现在大了,一想到她那泼皮儿子,她就头痛闷气。 她干不了什么,只得焦心等待,过了好大一会儿,药童才端着冷过稍稍冒着热气黑黢黢的药进来,二话不说,就要往宋迢迢嘴里灌,袁氏也在帮忙。 或许是宋迢迢的求生欲很强烈,汤药只有少部分撒了出来,人也是乖乖的依偎在袁氏怀里,但是还是没有醒。 喂完药的药童告诉袁氏道:“可以带你家姑娘回去了,若是夜半不再烧起来,那就是可以了,然后按照方子一日三次煎药喝,喝上三天再来医馆,方子和药在柜台处,交钱去取就成。” “哎,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药童直道不辛苦后退了出去。而袁氏则将宋迢迢放平躺,心里觉得多了这么个姑娘必定也是不错,但是她不敢耽误,攥着银子去交钱,最终花费了一两银子。 这一两银子可是普通农户一家子一两个月的嚼用,用来给她家顿顿吃肉都能吃好久,但她并不可惜,人命重要啊! 临走时还被要求拿了老板娘一块方巾包住小孩的头,说着不能再受冷风,明天还来便好,袁氏自当笑着谢谢,想着回家便洗出来,用火烤烤,明早就还回来,这才抱着宋迢迢往外走。 医馆是附近有名的回春堂,都传了好几代了,有好几个厉害大夫,医术了得且收费不贵,来求医的多是附近的平常人家。 此时黑夜已经降临,路上行人稀少,多是急匆匆赶回家,做生意的都已关门,只廊下亮着的昏黄的盏盏明灯为夜行人驱散了黑暗。 这座城叫柳城,城里有宵禁,并不是骗人,只不过管的比较松,当值的时间也晚,只骗骗外地人或着乡里人才有奇效,她当初也不过是那么一说,谁知那老太婆却先心虚了。 况且,柳城的苛捐杂税少,哪家哪户也不会到了卖女儿这种地步啊! 袁氏的丈夫姓杜,杜家位于巷子里,家里有一间杂货铺,是早年她丈夫当走街串巷的卖货郎一点一点攒起来的。 袁氏顺着街道走,然后拐了两次进了清水巷,左数第三家就是她家,占地不是很大,是个形似单进四合院,但没有倒座房,正屋与厨房并排,左右各有间房,东边的被她儿子杜虞骋住了,西边则是空置起来堆了杂物。 因为是邻里之间习惯了,各处都是回忆,且屋子够用,所以现在有钱了也没想要换个房子。 此时杜家的灯正亮着,她家人口简单,只夫妻二人与他们的儿子杜虞骋,杜父名叫杜东游,杜母袁氏叫做袁丽眉,夫妻甚是和乐,往常更是妇唱夫随。 袁氏进来门,看到了正等着的丈夫坐在屋内喝茶,心里一暖,杜父也看见了妻子……放下手中的茶,等走近了也看到妻子怀里抱着的是个人,还是个小女孩,当下有些疑惑,便询问妻子。 袁氏将今天的是讲了一遍,莫了加了句:“那个老太婆真是蛇蝎心肠,这么小的孩子都能这样对待,约莫平时没少虐待。” 说完,轻轻用视线扫了她丈夫一眼,半是埋怨道:“你不会嫌我多事吧。” 杜父自是不会,急忙跟着媳妇意思走:“怎么会呢,我家夫人人美心善,我应该高兴,有这样的媳妇,这是我的幸事。”忙拢了袁氏哄。 袁氏也是这么一说,这家还得她做主,杜父性子有些软绵,长得也像个书生模样,不好与人起冲突,常念叨和则生财,家里大事拿主意的多是她。 但听丈夫这么一说,心里还是甜蜜。 这屋内有一个小床,以前是杜虞骋的床,等大了一点点就不愿意同屋睡,小床也成了坐具,于是袁氏让丈夫将小床腾出来,再将衣柜中的褥子拿出来铺上,这才将宋迢迢放上去,盖上被子。 宋迢迢还在昏睡,袁氏顺嘴问了一句:“儿子呢。” 杜父道:“刚回来,猫在了自己屋里。” 袁氏一想,明早丈夫还得去铺子里忙活,自己不得闲,除了得做一家子的饭菜,去还方巾,还得去铺子里算账等等,虽说有些可以推后,但她一想到自己儿子成天无所事事,从巷头混到巷尾,便觉的不成。 “你去把他叫来,让他看上这女娃前半夜,后半夜再将我叫起来,大夫说今晚不能再烧起来了。”袁氏对她丈夫说。 杜父一想也成,总不能家里事都让他夫妻俩担了,用用儿子他乐见其成,于是就往他儿子那屋去。 杜父走到杜虞骋那屋,先敲了敲门,待里面说了声“进来吧。”声音很精神的样子,他想约莫是有戏。 推门进去,在门外还听不真切的声音此时大起来,是蛐蛐的声音,声小且尖,只见杜虞骋蹲在地上,小笼子里了放着一个很少见的体型很大的蛐蛐,身体是黑褐色的,看着气势磅礴,而杜虞骋拿着一根植物根茎在逗弄,看着乐在其中。 不同于杜父,杜虞骋的样貌张扬,多随了袁氏,只一双眼睛像极了他,但透露出的却不是温和,而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横,而且身体比同龄人更为强健,却是紧贴着骨头的强健,锋芒逼人。 杜父跟着自己的儿子一起蹲到地上,才商量道:“儿子,现在有事要拜托你了。” 杜虞骋很随意的表示接受道:“说吧,什么事?” 杜父有些不自然,毕竟她媳妇没跟儿子商量就多出来了个小妹妹,于是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怕儿子排斥,还道:“小妹妹很可爱,身世也很可怜。” 杜虞骋深知推脱不了,况且对多出来了个妹妹他有说不出的感觉,有些奇妙,于是就答应了下来,将植物枝干扔进去,又将笼子盖住,看着蛐蛐逃不掉了,这才起身。 而正房里的袁氏已经打了水,将宋迢迢的脸,脖子和胳膊擦了一遍,盖上被子捂住,杜虞骋才来。 杜虞骋唤了声娘,才找了凳子,坐在小床边,视线往宋迢迢脸上看,就着一盏散发着橙光的灯,觉得小妹妹的脸格外柔和与软嫩,他的手痒了痒,想要掐掐试试手感,但还是作罢,打了个不响的响指。 袁氏见宋迢迢旁边有人照看,这才放心去打热水将方巾洗了洗,只好将火盆点燃,支起一个支架将方巾挂起,又吩咐杜虞骋看着,别让方巾被烧了。 见杜虞骋应了下来,这才放心的走了,而杜父也跟着他媳妇身后随着也走。 小床因为长久做着别用,跟杜父杜母的床很远,隔着一个正厅与两个帘子。 此时左右无人,杜虞骋又等了许久,见他爹娘处灯都熄了好大一会儿,这才伸出手将宋迢迢盖在额头上的碎发拨开,曲起食指用食指背轻轻蹭了一下脸颊,脸颊上的软肉被手指碰的微微陷了进去。 陌生的触感,让杜虞骋挑了挑眉,但还是不自然的收回了手,这是与蛐蛐手感不一样的。 他下午去捉了蛐蛐,虽然洗了手,但触感犹在,两厢对比自然是不一样的。 但他有正当理由,于是杜虞骋正色,将右手覆上宋迢迢的额头,感觉到温度,但应该是不算烧起来,所以他拿起搭在铁盆上的擦脸巾,还是新的,是刚拿出来用过的,过了水,拧干,然后才将其叠起来搭在宋迢迢额头上。 杜虞骋看到他娘这样干,这是有样学样。 杜虞骋撑着他的脑袋,视线不离开,想着多这么个妹妹也不错,还可以一起去捉蛐蛐,而且细看之下,不知道比旁人好看多少。 一时间,气氛静谧的温馨。 出神的他突然听到眼前的女孩发出小猫一样小小的声音,眼还未睁开,呢喃着,听不大清。 于是杜虞骋将耳朵凑近,想要听听说了什么,结果宋迢迢却不再出声,样子乖巧,还在熟睡。 半响,他收回了头,有点失望。 杜虞骋不好做别的,摸了摸鼻子,怎么这么不给他面子啊! 第7章 另一边,天蒙蒙亮时。 李青枝就被来迟的侍卫救了,其中的侍卫首领徐兆默默的拿出一条帕子递给李青枝,将她领向院子里,院子里只有十个侍卫,徐兆下跪道:“末将徐兆救驾来迟,还望郡主恕罪。” 院中的其他侍卫默不作声的解下佩剑跪下,李青枝用帕子简单的擦了擦手:“起来吧,院中情况怎么样?” “已伏诛三名男子,另有一名老妇被窒息而死,还有一人下落不明,救出除郡主外二十名少女,臣惭愧。” 李青枝不懂,团伙内居然发生了内讧,这是她没想到的,于是继续问:“那老妇房中可少了什么?” 徐兆面露惭愧,无言道:“末将不知。” 李青枝在心里啧了一声,但还是什么都没有露出,吩咐道“再将屋子里翻上一番,看看有没有人,联系官府将这里的女孩接走,然后替我找个落脚客栈,再帮我找个小姑娘,高烧,七八岁模样,先去医馆问,记住隐姓埋名,不可暴露行踪。” 徐兆听令道:“是。” 李青枝看了眼呆呆的徐兆,不由暗叹,怎么独独他入了自己父王的眼,给自己做侍卫长。 不过后来徐兆安排的还算舒心,帮她买了一名婢子,让她在独院落的客栈收拾干净,并且在她收拾好不过片刻之后便听到徐兆的声音,要求求见自己。 徐兆的办事速度还是很快的,李青枝让他进来,自己则泡了壶茶,虽手艺粗糙,但她并不嫌弃自己。 徐兆进来低头道:“郡主,您要求找的小女孩末将找到了,昨日酉时到戌时城南的一个叫回春堂的医馆,一名妇人抱着一个高烧的女孩,约莫就是郡主提到的,我让画师画了一幅画像,请郡主查看。” 说着将手中拿着的画像展开,问道:“是这个人吗?郡主。” 李青枝接过画像,看了一眼,就是宋迢迢,于是展颜道:“事情办的不错,就是这个人。” 幸好在医馆得到消息,若是找不到,那样小的妹妹就真的不妙了。 徐兆看了眼郡主的好心情,于是补充道:“我还问了坐堂大夫,那女童的高烧约莫三五日便能下来。” 难得,徐兆居然开窍了,会将任务延伸,办的更全面了。李青枝暗叹,简直想抚掌。 徐兆看了眼李青枝泡的壶茶,顿时觉得喉咙干涩,但还是什么都没说,言简意赅道:“末将退下了。” 李青枝还未了解全面宋迢迢的事,忙问:“那女孩被谁领走了,家住何方,家有几口人?” 然后,她便看到了她的侍卫长僵了僵,轻咳一声,惭愧道:“末将稍后调查。”于是急忙退出,不给郡主再问的机会。 李青枝还未问那老头的消息,不过看徐兆那个样子,估计是不会有戏,但还是画了一幅老头的画像让婢子待会儿送给徐兆。但若她猜的没错的话,因是昨夜老头借着月黑风高想将老妇的死伪装成因年老而死,料想这一伙中的其他人不会多做检查,但是行凶之后,撞见了赶来的侍卫,察觉到不妙逃走了。 李青枝猜的半分不错,此时那老头早已改头换面,不过是往落魄了方向改,他逃得急,又没有随身携带铜板的习惯,另外卓大娘就是那老婆子的屋子他还未翻,正风声鹤唳之时便听到了声音,于是忙果断逃走,如今他身无分文只能东躲西藏,还把路引忘在了落脚地上,更是雪上加霜。 老头并不认命,即使他如今狼狈不堪,看,不就是因为自己动贪念杀了人才又有了活命的机会,连老天都在帮自己。 于是他往乞丐的聚集地落脚,跟自己年龄相仿的打好关系,这其中便有人有路引,于是经过了三天,他选定了一个人,用麻绳勒住那乞丐的脖子,良久才托去别处,草草用茅草盖住,便迅速离开。 但他没有想到,他走后,那老乞丐缓了一会儿,竟咿咿呀呀的动了起来,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他没有起来,只眨了眨浑浊的眼睛,心道“果然,命贱就是死不了。” 过了一会儿,忙起身飞跑着往官府去,兴奋充斥了老乞丐大脑,脖子上的勒痕犹在,深刻又青紫,尤为可怖,但他不在意。 后来老头被带着官兵的的老乞丐抓住时,尤为震惊,他还未来得及出城,本想将事情打听明白,再逃出城去,老乞丐一见老头就哇哇叫起来,上前还不等官兵反应过来,就直接先卸了老头的下巴,然后崴断了手脚,并向官兵解释道:“这人歹毒,说不定有命案。” 官兵本来就因为老乞丐形容的人与府内流传的画像极为相似,这才跟来,他们不能对老乞丐做什么,只得无奈道:“走吧。” 另一厢,看顾宋迢迢的杜虞骋并没有半夜将母亲叫醒,撑了一晚上,直到凌晨母亲来接手这才打了个困倦的哈欠,往自己屋内走去,倒头便睡。 袁氏见到这样的儿子不禁有些心疼,虽然大部分时间混了些,但有时候还是会帮一帮家里的忙,莫不作声的付出总是不好意思言说,不由让她感到温情。 然后袁氏将已经干了的方巾叠起来,然后去厨房简单烧了些粥,但煮的时间很长,已经软烂浓稠,散发着粥香。 宋迢迢还没有醒,她太累了,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不由贪恋此刻的不知真假的温馨。 袁氏见她这样不行,还穿着臭了的看不出材质的衣裳,想给她换件衣裳,却苦于家里没有这个年龄的女孩子的衣服,于是她翻了翻杜虞骋不要的旧衣,被洗干净搁了起来,此时正能派上用场。 于是她翻出来,将宋迢迢的衣裳换了下来,换下来的衣裳也没有丢,先收拾起来,等宋迢迢醒了再做打算。 换了衣裳的女孩顿时越发清爽,衬得人也好看了几分,袁氏这才满意。 等丈夫起床吃了早饭,袁氏就让他带着方巾顺道还了医馆大夫,那块方巾说是老板娘的,其实也不错,医馆常备了几条,所以没什么讲究,让杜父顺带还了。 杜父答应,出了门,袁氏就坐在宋迢迢的小床旁,缝衣服,男孩子的衣服总是更费,杜虞骋更是其中翘楚,总不能靠着新衣度日,所以杜虞骋常穿的衣服都带着各式补丁,都出自袁氏之手。 时间悠悠的走,太阳转到了正头上,已经晌午了,宋迢迢才醒来,袁氏并不在这里。 周围陌生极了,一切都很生疏的样子,她轻轻起身,捏着被子,低头缓缓嗅了嗅气味,她不太明白的样子,有些迷茫。 突然,一声凶狠的叫声传来:“汪汪!”声音很近,就在门口。 宋迢迢抬眼,透过收起的帘子,看到了沐浴在太阳光下的一人一狗,是个男孩,男孩不大,但比宋迢迢又高又强健,约莫十岁,牵着一条体型巨大的黑狗,刚刚便是它在叫。 宋迢迢倏的钻进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与捏着被子的细嫩双手,阳光透过,手骨似乎要透明。 杜虞骋刚进来就看到这副景象,女孩像小狗一样嗅着被子,被吓到又惊惧的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藏起来。 他直白的道:“你刚刚就像小狗一样,嗅来嗅去的,像是还没断奶。”杜虞骋走了过来。 宋迢迢抿了抿嘴,不说话,这谁啊?不认识! 杜虞骋自顾自道:“这是我的伙伴,叫黑狼。” 她终于被勾起了好奇心:“那它是一只狼吗?” 杜虞骋诧异的看向她,不明白为什么要问这么蠢的问题,眼光直白的看向她:“不是,它是狗,不明显吗?” 宋迢迢忘了陌生感,她也诧异的看向他:“那你为什么要给它取名黑狼?明明是只狗不是吗?” 杜虞骋已经走的很近了,争辩道:“不是!取名狗蛋的也不一定是狗,它威武,所以我给他取名黑狼,你看。”说着指着已经蹲下来仍然威风凛凛的大黑狗让她看。 宋迢迢失言,也对啊,她瞅了一眼,确实很威武。 最终还是想了想,承认道:“你说的对,它很适合黑狼的名字,你取名很棒。” 杜虞骋拉过一旁的小板凳坐下,黑狼乖乖的蹲在那里,他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 宋迢迢规规矩矩的回答:“我叫宋迢迢,宋就是宋的宋,迢迢是‘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的迢迢,我……可我不知道谁给我取的,我不知道。” 她有些茫然与不知所措,抓着被子的手也不由松了松。 杜虞骋忙道:“不知道就不要想了,我叫杜虞骋,以后我写给你看,你好像是烧坏了脑子,昨天你高烧不退,我看护了你一夜,才醒没多久,很辛苦。” 确实是早醒没多久,但他精力大,一醒就去杂货铺牵拴在那里的黑狼,他忍不住想要炫耀一下。 宋迢迢看向他,迟疑道:“那,谢谢你?” 杜虞骋想要拍她头,却见她的头好几天没洗,于是默默放下手,装作没这回事的样子,自信飞扬道:“不过没关系,让大夫看看就好了,这是我家,我娘把你买了回来,肯定会治好你,你不要怕,能将你卖了,肯定不是好人家,忘了就忘了,你以后跟着我混,我罩着你。” 宋迢迢虽然往日记忆模糊,但她觉得以前的她应该是幸福的,怎么沦落到卖女儿了呢,但看杜虞骋信誓旦旦的样子,还是选择了相信他的话,于是信任的露出笑:“谢谢你。” 杜虞骋大手一挥:“不用谢,小事。”原来女孩子的笑是真的软软的,怪可爱的。 第8章 袁氏在厨房听到屋内的动静,扬声便喊:“杜虞骋,你在干什么?”灶台旁走不开人,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杜虞骋听到声音,对宋迢迢说道:“你先再躺一会儿,我去把蛐蛐给你带来,蛐蛐是我昨天下午捉来的宝贝,我娘在做饭。” 她登时升起兴趣,她没有见过蛐蛐,黑葡萄般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极为灵动。 “真的吗?”她惊奇的问,又再确认一遍,“你把你的宝贝让给我看?” “当然!”他言出必行,是个堂堂男子汉,极其讲究信义。同时,他想,果然人人都爱这玩意儿,有时间再去捉些来。 杜虞骋用右拳捶了捶胸口,大踏步的出了门,留宋迢迢满脸期待和黑背的原地等待,然后溜进厨房去找他娘。 袁氏看到儿子进来,问他道:“怎么了?那女娃醒来没有?” 杜虞骋拿筷子夹起锅里冒着热气的一块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咽下去评价了肉熟了后不紧不慢道:“她好像失忆了,除了叫什么,什么也不记得了,人看着也正常,只不过不怕生,脑子应该没坏。” “那你还有心思吃,看你说的什么话,那么伶俐的女娃怎么可能傻呢?”说着,她将锅盖盖上去掩住肉香味,严厉的视线扫了杜虞骋一眼。 袁氏继续说:“我给她做了点白粥,等会儿不许去打扰她。” “好好好,我不去。” 袁氏继续用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教训儿子,她习惯了儿子的不着调,也就惯会压制杜虞骋,话中总带着刺,她或许自己也没意识到语气的不对。 “知道便好。”袁氏话音未落,杜虞骋就出了厨房,这让她心里一口气下不来,小声嗔骂了句:“臭小子。” 杜虞骋他不在意,左右已经习惯了,再说,自己亲娘亲爹他难道不了解吗? 他回到房间,找到放到床底的装蛐蛐的笼子,里面的蛐蛐有气无力的叫唤着,比着昨日失了些精神气,但还算健壮。他将蛐蛐连带着笼子一起带走去院子里找了些绿植放进里面。 然后杜虞骋便如他承诺的一样抱着他的宝贝去找宋迢迢。 望着门口的宋迢迢一眼就发现了他,进而看见了笼子,笼子被杜虞骋拎着,摇摇摆摆的晃荡着,她发散头脑的想着,蛐蛐会晕吗? 宋迢迢朝杜虞笑,眼睛盯紧了笼子,杜虞骋将笼子抬上抬下的逗弄,谁知她的眼睛也不停的跟着动,有趣极了,他这样想。 但是后知后觉他认识到这个举动有些幼稚,跟个孩童一样,于是停止了,而宋迢迢自然没有发现他的小心思,满怀高兴,迫切的想要瞧一瞧,看一看蛐蛐。 “杜虞骋,这就是你的蛐蛐啊,它好大一只啊!”宋迢迢惊叹,随着走进,她探了探脑袋,看到了这只蛐蛐的全样。 他回答:“那是,我蹲了好久,才逮住了它,本来没想要蛐蛐,不是这个时节的东西,可不知它怎么回事,不仅长得高大还很不俗的样子,就把它捉了回来,我本来是要捉兔子。”他越说越是不高兴的样子,颇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 蛐蛐是在夏秋季节才有,而如今天虽然暖和了几天,但还是是春季,这只约莫是个反季的蛐蛐。 “你还会捉兔子?”宋迢迢当然见过兔子,约莫是有人送过吧,可她想不起来,不过不要紧,会捉兔子真的好厉害! 杜虞骋看她感兴趣的样子,当堂承诺道:“以后我带你去山里捉兔子,捉了兔子养一段时间再吃,让我爹红烧了吃。” 他以前便经常捉些野味让他爹帮他料理,他爹小时候在农村长大,这对他是小意思,杜虞骋也会,不过不太熟练。 这真是个很好很好的想法,宋迢迢抱着笼子被蛊惑了,眨着星星眼,敬仰的看着杜虞骋。 杜虞骋是个把握时间的好手,估计一会儿他娘就会来看宋迢迢,避免被抓包,于是告别道:“我走了,下回来再看你。” 然后拾起地上黑背的狗绳,头也不回,潇洒的走了。 宋迢迢应道:“好。” 他前脚刚走,端着一碗白粥的袁氏就迈着沉稳的步伐进来了,对着拿着树枝逗蛐蛐的宋迢迢道:“你醒了?” 然后她看到了不属于这里的蛐蛐,便知道这是她儿子拿来的,杜虞骋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当然,这也是他自己太过皮的物证。 宋迢迢敏捷的将蛐蛐笼子一收,对着极陌生的妇人沉默。 她猜测是这人将她买回来的,应该是杜虞骋的母亲,但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刚刚仿佛离家出走的胆怯一瞬间回归到她身上,将她禁锢起来。 袁氏看着这么怕人的小孩,扬起笑容:“你高烧昏迷了一晚上,我给你做了白粥,先喝点,垫垫胃。” 宋迢迢迟疑道:“谢谢,我叫宋迢迢,是您把我买回来的吗?” 袁氏尽量用缓和的音调关心她:“我儿子,就是杜虞骋,告诉我你对以前没有记忆了,你不要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先喝粥,喝完我们再谈一谈。” 宋迢迢对着袁氏抿唇一笑,闻着白粥散发出来的软烂香气,饥饿从胃部开始蔓延,逐渐上头,她咽了咽口水,袁氏顺势将粥递给她。 太香了!宋迢迢沿着碗边抿了一口,是温的,不凉也不热,于是她迫不及待地开始吞咽,很快,一碗粥就进了她的肚子里,她感到了肚子的满足。 即使没有记忆,但这个味道绝对是她喝过最好喝的白粥,她的眼睛不知为何泅出了些水分。 袁氏看着宋迢迢因为粥而变的水润的眼睛,怜惜的想,这究竟是吃了多大的苦啊,一碗白粥都让她这么感动的要落泪。 趁着宋迢迢意犹未尽的样子,宋迢迢赶忙返回厨房,端来了一碗黑黝黝的药,苦气直往外冒,这是烫的,气味更大,袁氏都不由得皱眉,但没办法,女娃的烧症可没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腾起来了,所以药是不能停。 “吹着喝,药有些烫嘴。”袁氏将碗放心的递给宋迢迢,碗身是不烫的。 宋迢迢看了看这黑漆漆的汤药,泛起一阵阵苦,但还是没说什么,边吹边将药咽了下去,舌头僵硬在嘴里,全靠机械的吞咽,还好,最终还是喝完了。 宋迢迢被苦的小脸皱成一团,酒窝都被挤了出来。 后知后觉的袁氏着急忙慌的道:“不要急不要急,我去给你拿蜜饯。”她起身去拿放在柜子里的蜜饯。 袁氏将蜜饯递给宋迢迢,让她嚼一嚼,趁着这个时候,絮絮叨叨的说道:“这还是你叔给我买的,她觉得女人就是爱吃甜的,从前买,现在还买,所以现在能翻出来这么一包……”虽是抱怨,但还是能看出她的甜蜜。 袁氏给别家小辈说自己丈夫就是说“你叔”“你杜叔”。 宋迢迢似懂非懂的点头,突然感觉有点温暖,连嘴里的蜜饯似乎都甜了不少。 说了一会儿,袁氏忽然想起来,刚刚女童似乎告诉了她名字,于是问道:“你知道除了你名字其它的事吗?” “我的名字,宋迢迢,是,好像是我娘给我起的,我不知道我记得什么,很混乱。” 宋迢迢觉得如果一定要想过去什么,说不定说出来会前言不搭后语。 袁氏看她样子问她:“你回忆以前的时候,头痛吗?” 宋迢迢认真思考道:“不痛,就是……”就是她的鼻子好酸,很伤心,想要流泪,她是不是以前过的不好,但是她为什么觉得自己是伤心忘记了什么呢。 袁氏轻呼出了一口气,她还想问,但是一聚神,看见了宋迢迢迷惘又不安的样子,心里一软,抱住宋迢迢,将她的头按进自己胸口安慰道:“那我们不要想了,以前的不好才要忘记,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宋迢迢鼻子一酸,泪滚了下来,有些凉意的脸庞被搂得很温暖。 她想,这一定是个很善良的妇人,于是宋迢迢哽咽道:“我会帮你们家干活的,我一定变的很有用。” 袁氏脱口而出便是拒绝:“到我家来,怎么还让一个孩子来干活呢?” 怀里的女孩僵了僵,她感受到了宋迢迢的不知所措,突然发觉伤了女孩的自尊心,于是忙补救道:“突然想起来,我有一个混痞的儿子,叫杜虞骋走街串巷牵狗斗鸡,每个人样,你替我看看他,不让他惹事。我看你们关系蛮好的,他把他自己的东西都送给了你,可见是很喜欢你。” 宋迢迢放下心来,但还是忍不住为杜虞骋解释道:“这只蛐蛐是他借给我看看,会还回去的,但我一定看着他,不让他闯祸。”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心里有些迷惑,那个小哥哥明明很好,不像是走街串巷的混混模样。 袁氏怜爱的笑了笑,松开宋迢迢,捧着她的脸道:“那以后就要拜托迢迢姑娘了。” 宋迢迢抛开疑惑,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嗯,我一定会办到的!” 第9章 宋迢迢在杜家住了三天,袁氏将原本堆放杂物的西边房子收拾了出来,简单放了一张床和一个桌子,她问过宋迢迢了,她不怕一个人住。 三天后袁氏带着宋迢迢去了医馆,她的高烧已经下来了,但是袁氏仍然担忧不已。 宋迢迢被她牵着手,一路上东张西望,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她发现袁姨的人缘极好,许多人跟她打招呼。 因为她好半天都对袁氏叫不出娘来,于是只好退了一步,唤一声袁姨,她心里很是愧疚与不安。 进了医馆的门,迎面宋迢迢便遇到了一位穿着华服的贵女,面带英气,身后跟着侍卫,很是气派,但总是盯着她瞧,避了好几次,总在不期然间又撞上了视线。 她只得软软的对着那位贵女笑了笑,便跟紧了袁姨,跟着她去找大夫。 她有些疑惑,难不成自己与旁人不同?或者脸上有东西,不自然的摸了摸脸。 那贵女便是李青枝,今天徐兆告诉她宋迢迢会来医馆就诊,她想将宋迢迢带走,带到京城,帮她找回家人,但谁知宋迢迢似乎是没认出她,难道那天天色太暗,没有看清吗?但不论如何,该帮的她还是要帮的。 于是在宋迢迢进去后,她便站在医馆一旁静静的等待。 约莫一刻钟后,她们出来了,脸上未带半分愁容,想来病情已然大好,李青枝上前,对着那妇人道:“这位夫人,我与这位姑娘原是旧相识,可否聚上一聚,就在旁边的茶楼。” 袁氏一惊,而宋迢迢则是在听到旧相识便倏的抬起头来,李青枝继续道:“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四天前我们还在一起。” 她有些伤心,虽然相识不足半日,但她真的将她当作半个妹妹,要不然也不会冒着危险为她谋划。 怔愣过后,袁氏率先开口:“那便先进去再聊。”她有些不确定,眼前这人,华服金冠,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出身,怎得与迢迢扯上关系了,莫不是诓骗。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谁会作弄平头小民呢? 李青枝带着她们进去了,找了间封闭的包厢,让小二上了壶上好的茶水,便让徐兆将门关上候在外面。 袁氏与宋迢迢坐在一边,李青枝单独坐在一边,浅尝了口茶,这才开口。 “当日与你说话,送你走的人便是我,难道不记得了吗?” 袁氏腾起怒火,送她走?什么意思,便是这个人让人把宋迢迢卖了吗?为什么啊!看她样子,也不缺这四两银子啊!况且她样子坦然,不由得让她不确定起来。 正在袁氏犹豫之时,宋迢迢便接上了话,露出愧疚神色,指了指脑袋道:“我失忆了,什么也想不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将你忘掉的。” 她觉得这人像是个好人,心中升起的亲切感做不得假。 李青枝眼睛一凝,倾身靠近宋迢迢,在她惊得闭眼时,将手放在她额头上,额头凉凉的,约莫是风吹的,但是不烫,想来温度早已降了下来,这样想着,她神色倒也缓和了些。 略带迟疑道:“你还知道你的家在哪里吗?” “家?我是被卖的,家里人不要我了,也就没有了家。”她有些诧异,但想到了什么,便又有些伤心。 袁氏警惕的看了看李青枝,终究没有阻止她的问话。 李青枝打断宋迢迢的话:“一定不是你家里人不要你了,你看你的春衫,料子是极好的,当日你我相见是你被拐子不知从哪里偷来的,昏昏沉沉,发着高烧,那拐子见你要死了,才将你卖的,那不是你的亲人。”说着,她指了指宋迢迢的衣裳。 今日她穿的这件是她自己的衣服,被洗的干干净净,虽然当日的衣裳极为脏污,但李青枝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并且她认为那老婆子一定是见别家姑娘长得好看这才生了贪心将之虏来。 宋迢迢迟疑的看了看袁氏,想要找依靠,迷惘的道:“我原来不是因为不要了才被卖的吗?” 袁氏握住她的手,紧了紧,而眼睛则盯紧了李青枝。 李青枝对他人的眼神并不在意,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别人的注视,肯定的对她说:“当然了,没有人会不要你的,我来找你就是想帮你找到你家人。” 可是她没说的是,她已经找遍了这附近,没发现有人丢失这样的女童,况且如今宋迢迢又失忆了,更是寻不着头尾。 宋迢迢没接话,她努力回想,想破了头,也只有模糊的印象,更不知从何说起。 她艰难道:“我似乎有位姐姐,有娘,有许多哥哥,旁的……” 她应该是有父亲的,每个人都有,可为什么连个模糊印象都没有呢?但相较于前几日的摸不着头脑,现在她有了模糊印象,终归是好事。 李青枝打断她道:“好了,不要想了,想不起来便算了。” 她不忍心逼迫,到底是升出了怜惜的心情。 宋迢迢对着袁氏道:“我也是渐渐觉得自己好像有,不是故意骗袁姨您的。”她有些小心。 袁氏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傻孩子,你能想起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不用特地解释。” 李青枝端起茶盏喝了口茶,觉得这妇人还不错,宋迢迢这是撞大运了啊! 三人又谈了会儿,李青枝看着对袁氏极为依赖的宋迢迢,深知自己今日是带不走人的,寻亲之事也被迫只能搁浅,叹了口气,便起身告别。 临走时,对着宋迢迢道:“我叫李青枝,当日你问过我名字,若有一日,你来京城一定要去陈王府找我。” 宋迢迢眨了眨眼睛,在心底默默记下,原来名字这样好听。 而袁氏则是完完全全被后一句摄住了心神,来头这般大,可转念一想,柳城距京城差了十万八千里,与她这里也没什么关系,但还是不由自主呆了一会儿。 等李青枝走了好久,袁氏这才回过神,低头道:“迢迢,我们走吧。” 她们又在街上买了条鱼和一方块嫩豆腐这才回了家,准备做午饭,袁氏让宋迢迢帮忙打下手,做了酸菜鱼与麻婆豆腐,她想着女孩子总得什么都会些,才能立得住。 刚刚的情绪并没有干扰宋迢迢,对她而言,自己不是被遗弃便是喜上加喜,所以反而兴致盎然的帮忙。 中午,杜父是不回来吃饭,要在看铺子,袁姨去送饭给他,便剩下了杜虞骋与宋迢迢二人在家。 杜虞骋在屋内偷偷摸摸的拿出了一串糖葫芦,经过院子,进入里屋吃饭,将糖葫芦递给宋迢迢。 宋迢迢珍惜的看了看,对着杜虞骋道:“哥哥先吃第一口。” 他心道这妹妹太客气了,于是毫不客气将一串最上面最红彤彤糖渍最闪的叼进嘴里,嘎嘣嘎嘣咬了几下,吞了进去。 宋迢迢一看他吃了,这才笑的弯了弯眼睛,吃了一个,然后放在一旁的纸上,两人这才开始吃饭。 杜虞骋让宋迢迢玩了玩他的蛐蛐,原没什么好玩的,一会儿便腻了,于是两人商量着将蛐蛐卖了,他在外混的时间长,在哪都有朋友,他便卖给了一户员外家流着冻鼻涕的儿子,卖了整整一两! 他第一次发现有人与自己知趣如此相投,原先都是他一人觉得该怎样就怎样,现在却觉得有个商量的人也很好。 两人吃的欢快,却不知旁家爬坐在树上的九岁女童口水不停分泌,她看到杜虞骋拿了个糖葫芦从院子里经过,羡慕极了,那么大那么红,一定好吃。 这时她姐姐朝着树上叫道:“娟妹,下来吃饭了。” 庞娟妹神色不耐,嘴里说着:“知道了知道了。”这些慢腾腾的从树上爬下去,不用问她也知道家里做的是糙米,菜里没有一点肉末,而旁边的杜家呢,她可看到了鱼,一整条呢! 香味都飘了过来,可自己家,乏味极了。 她砸砸嘴,叫住自家姐姐道:“姐,咱什么时候吃肉啊,杜家领了个女娃,都让吃上鱼了。” 她姐姐十三岁了,翻了个白眼,快步进了屋,她吃完饭后还要绣些帕子换钱呢,谁跟她一般,什么事都不干,就会扒着墙看别人家的。 没有人理会庞娟妹,她自己自言自语:“对个不认识的都发善心,也不知道给咱家送些。”她后半句小的几乎没声了,约莫也知道没理吧,但还是愤愤的。 那厢两人已经吃完饭,宋迢迢举着糖葫芦去了杜虞骋这屋,这里总有惊喜,尤其是床底下,这简直是个藏宝地,藏着杜虞骋各式各样的玩具。 他们将床底下的东西翻出来,杜虞骋略带自得迫不及待的炫耀起来。 木制的弹射弓,单手便可以发射,木剑,甚至是弹弓,还有各种捕兽笼等等其他的,尽管他极为爱惜,但许多都不可避免的损坏了,宋迢迢甚至还可以看到上面补起来的痕迹。 她的眼睛都要不够用了,他们约定去外祖家时一定要带上这些上山去,上山狩猎,这是她从未有过。 外祖袁家便住在乡里头。 宋迢迢这才满足的回屋睡午觉了。 第10章 晚上。 今天见了李青枝,袁氏便有些睡不着,翻来覆去,把杜父也给吵醒了,袁氏推了杜父一下。无法,夫妻俩只能坐起来说话。 袁氏藏不住事,便把今日的所见跟杜父说了说,莫了补充一句:“原来那狠心的老婆子竟是个拐子。” 杜父撑着困倦,点着头直道“嗯嗯。”他听了个大概。 “我想着,既然不是被故意丢弃,咱们就不能按着迢迢的头认个新爷娘,万一哪天她家人找来了,该有多伤心啊,可是这多好的闺女啊!” 袁氏有些伤心,继续道:“我觉得得让迢迢自立个门户,单独开个户籍,上官府报备一通,对别家就说是远亲寄养过来的妹妹,若是后来再有个什么,也好办。” 说着说着袁氏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好,她不能强扯个别家女孩,但她仍是宋迢迢最亲的了,一想到以后有这么个可心的女孩,她就高兴。 思路理通顺,她便觉得心里的那口气也顺了,于是对丈夫说:“睡吧,明天咱找人吃一顿办落户这事。” 被她讲的头脑格外清醒的杜父,听着身旁逐渐平稳,怔愣一会儿,叹了口气,这才又复睡了。 第二天。 上午袁氏在细细筹划着,她心里有计量,便没给宋迢迢特意说这事,谁知早上有人忽送了一袋银子,不多不少,整整五十两。 精明的她一下子被砸的晕乎乎的,耳边还回旋着刚刚那人说的“我家郡主说了,宋姑娘她不会带走,并且她会留意宋姑娘的家人,若是有消息,便会来告知,这里有五十两,是我家郡主留给宋姑娘的,夫人自可取用来安置宋姑娘。” 揣着五十两银子的袁氏盘旋了会儿,便去找宋迢迢。 进入宋迢迢住那屋,见她正抿着嘴捋着身上的衣裳,看着有些难受的模样。 袁氏见此,忙问:“怎么了?” 宋迢迢看见袁氏进来,不好意思道:“衣服里有东西硌着我难受。” “让我看看,别是进了虫子。”说罢,她便上前,将钱袋往桌子上一放,就要查看衣裳里有什么,问道:“哪里难受?” 宋迢迢听见虫子,身体僵了一僵,她是不害怕虫子的,但是仅限于自己能看得见摸得着受自己掌控的虫子,一时间,她感觉更是难以忍受。 “这里。”她指了指背部一侧。 袁氏一摸,当下心惊,触感是一个圆圆的物体,像是活物又不像是,于是安慰道:“不要着急,我去拿针给挑出来。” 于是急匆匆的她便走开,去屋子里翻针袋。 宋迢迢心中害怕,真的有虫子爬在自己身上了,怎么会呢?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得作罢,等着袁姨来帮她。 袁氏匆匆拿了针来,将衣衫挑开,扎进那东西上,竟是扎不进去,只得慢慢磨着衣衫。 结果,一个黄豆豆突兀的滚落下来,袁氏手中的异物也没了,不由得有些惊讶道:“迢迢,那不是虫子,一个黄豆豆。” 说着便捡起来看,结果一看,她便不由凝神,走了几步,将它到太阳光下,一照金灿灿的。 这是黄金,黄豆一般大小,掂在手中,很有分量。 宋迢迢有些疑惑,也跟着走了几步。问道:“怎么了,袁姨?” “迢迢,这是黄金。”袁氏神色有些凝重,宋迢迢也不由紧张起来。 宋迢迢一想,便察觉出不对劲,对着袁氏道:“我回屋换一件衣服。” 袁氏也察觉出来,只道“好”。 宋迢迢走进屋里面换衣裳,袁氏也将门关住,在门外等待。 不一会儿,宋迢迢便出来了,两人拿着衣裳逐处摸,一旦察觉到异样就拿针给挑开,不一会儿,便让她们给翻了个遍,找出了十几个金珠子。 两人都猜出了缘由,袁氏认真道:“你的家人一定很宠你。” 宋迢迢也感受到了,不然谁会在自家女儿衣服里缝些金珠,这是给她添了一层保障啊! 两人无言,盯着这金珠瞧,半响回过神。 袁氏这才道:“不要伤心了,我找一个布袋,装起来,留作纪念吧。” 宋迢迢呆愣愣的道了一声:“好。”陌生的感情涌上心头,她也辩不出来是什么,没有想要哭的冲动,总觉得隔了一层。 “对了,昨日我们见的那位贵女,她给我们送上门了些银子,五十两。” 迢迢想了想:“昨天那位姐姐?我欠了她许多。” 袁氏一听这话,才明白过来,是了,迢迢欠了她那么多,却又还给了钱,平白无故受了这么大的恩惠,怎么都说不过去。 迢迢是她想养的,养个孩子不费事,这钱,是不应该收的。 怪她被这么多银子冲昏了头脑,什么都没顾上,便接了去,此时,她不由悔恨交加。 “那我们将钱还回去吧,还到当官的手里,自然会被转送给那位郡主,只要说明白就好。”袁氏思索后道,这是个很好的办法。 “好。”宋迢迢同意了。 之后,宋迢迢蹲在角落玩泥巴,这还是杜虞骋交给她的,原本是杜虞骋小时候院子里专门辟了一块地给他,但他大了,不玩了,可宋迢迢对这个可感兴趣的很。 而袁氏,则出门找杜父去了。 家里无人,这时,宋迢迢头顶传来一个女童的声音:“喂!你在干什么?” 迢迢抬头一看,只见邻居家的树上坐着一个女童,女童扒着树,头往下面直伸,她回答道:“玩泥巴。” 女童,也就是庞娟妹撇了撇嘴,又问道:“虞骋哥哥呢,他怎么不在?” 庞娟妹一般是不叫杜虞骋为虞骋哥哥的,因为一叫,杜虞骋便挥舞着拳头,对她吼:“再叫,打你。”样子凶的很,虽然没有下手,但庞娟妹就不在杜虞骋跟前叫了。而这一次不同,杜家来了个小妹妹,她想要宣扬一下她与杜虞骋关系的亲近,故意这么叫。 宋迢迢没听出来,乖乖道:“出去捉兔子了。” 杜虞骋本来就想要捉一只兔子,但前几天没捉到,所以今天一大早他便要出门再战。 庞娟妹道:“哦。”就不再说话了,但还是扒着看。 宋迢迢将揉成团的泥摔了摔,疑惑的对她说:“你怎么不下来?” 庞娟妹才不要下来的,她在树上看的更高更远,人都神气了不少,谁不羡慕她家有这么一棵树。 但她还是回答道:“下去干什么?” “玩泥巴啊,我可以把它揪成各种的形状。”她也很厉害啊。 庞娟妹羡慕的看了一眼,端着身体道:“我才不稀罕呢,我都玩腻了。”说完,她看也不看宋迢迢一眼,攀爬着下了树,发出很大的脚步声,进了屋里。 她可想玩了,以前杜虞骋玩泥巴时,不跟她一起玩,她就在家也在土里浇水玩泥巴,结果被她娘和她爹给揍了,之后她再也不玩了,她都九岁了,小孩才玩呢。她生生忍住了有人邀请她玩的欲望。 可宋迢迢不知道,听着动静走了,自己就在那玩,她要给袁姨捏个花,给杜叔捏个圆饼,给哥哥捏个没有盖的盒子,可以装东西,只是有些小罢了,她还要给自己捏一个糖葫芦,要很大。 好一会儿,她满头大汗,却又兴致高昂。 第11章 袁氏办完事情回来后,就看到宋迢迢泥巴都沾到脸上的小花猫模样,不禁有些好笑。 而宋迢迢呢,她正在院子里来回徘徊,眉眼带笑,听见木门咯吱被推开,袁姨回来了。登时,眼睛亮的吓人,她小跑上前拉住袁姨的袖子,轻轻的往角落扯。 袁姨顺着宋迢迢的力道顺着往角落里走,走进才发现,半干的泥巴被堆成各种形状,奇形怪状,又都很粗糙简单的样子。 宋迢迢指着其中复杂到看不出什么的一团,羞涩又骄傲的对袁姨道:“这是我送给袁姨的花,我堆了好久。” 袁氏看着那确实是堆出来的一团,细看之下,真的有花的形状,她心里想着是花吧,越看越像,便由衷表扬道:“迢迢堆的好好啊!我好喜欢,那迢迢为什么要送袁姨花呢?” “因为袁姨漂亮,花也很漂亮,而且袁姨和迢迢一样都是女孩,我们都喜欢花!” 袁氏看着确实漂亮,本身长得规整,没有什么不足,并且因为日子过得好,不缺吃喝,皮肤也白皙,而且家里的杂货铺的账本袁氏也会看,身上透着一股从容与干利,精神气便从眼睛里透了出来,再者,家里没有烦心事,眉头都不会多皱,近三十的年龄,皱纹都没有。比着邻里旁人可不就是漂亮了许多。 袁氏被迢迢逗笑了,自己竟然也蹲了下来,去摸了摸那朵花,心情一下子畅快了许多。 然后她便牵着宋迢迢往里屋走去,拿着帕子给她擦脸,直到露出了原本白皙的脸才罢休。 然后袁氏又带着宋迢迢拿针线和布,教宋迢迢封东西,她道:“我给你缝一个布袋,你拿着别的布跟着我练一练针线,不要让针扎住了。” 宋迢迢一听会被针扎住就警惕小心起来,她坐在袁氏身旁,看了两眼,就埋头摆弄针与布,头都要栽在里面了,眼睛紧紧盯在上面,看样子被扎到是不可能了。 她有些着急,又耐着性子小心,不由感觉到憋闷,突然她的头被人扶了一下,脑袋不由自主的仰了仰,耳边响起声音。 “头不要这样低,脖子会变弯的。” 一听这话,宋迢迢只好悻悻的端坐起来,瞅见旁边袁姨绣的起劲儿,悄悄把针线往旁边一放,托着脑袋看袁姨绣,心里想着,那针线可真听袁姨的指挥啊,让往哪走就往哪走。 不大会儿,袁姨便绣好了,甚至还在布袋上绣了一朵小花,用的是红线。她拿着布袋教宋迢迢道:“你拉一下这个绳子,就会收起来,把你的珠子装进这里面,然后藏起来就好了。” 宋迢迢郑重的接到手里,点了点头回答道:“我知道了,谢谢袁姨。” 袁姨看她乖乖的,不由心痒便顺手抚了把她的头,笑道:“乖。” 杜虞骋回来时是踩着点到家的,一进家门他便闻到了葱香味,今天应该是面,他猜。 他逮了只兔子回来,柳城很大,城里面是有兔子的,但很少,他蹲了好久,才遇到了一只蠢兔子,长得也瘦瘦巴巴的,养养应该会好些。 他照惯例将兔子圈进自己的床底下,去厨房拿了一根胡萝卜喂给兔子,改天应该去薅点草回来喂,这才去找宋迢迢,主要目的还是要让她知道自己有只兔子。 杜虞骋想找机会不经意间告诉她,但他娘好不容易揪住他,让他把饭吃了,一会儿该凉了,无法,只能先听他娘的。 饭后,袁氏又叫住杜虞骋与宋迢迢,告诉他们下午要出去走一趟,要去落户,说着又道,还要去你薛爷爷家看一看,送点东西,让迢迢磕个头,认个干爷爷。 薛爷爷便是当初坐在巷子口的老大爷。 杜虞骋看了眼宋迢迢,见她看着接受的很坦然,这是要落户在他家了吗?他觉得有个妹妹也很不赖,出门还可以与别家有妹妹的比一比,谁的妹妹更可爱,他觉得其他家脏兮兮流鼻涕之类家伙的妹妹一定没他家的可爱又乖巧。 宋迢迢应了声好,袁氏便去准备给人拿的东西,办事办的便是让人情往来,一个地界的总能攀个关系,不好空手去找人,她自然是早早便备下了。 杜虞骋终于找到机会,与这个还不大熟稔的妹妹招了招手,用嘴型说了声兔子,又指了指他那屋。 宋迢迢心领神会,噔噔噔的跟了过去,整个人突然灵动活泼起来。 进去杜虞骋的屋子,宋迢迢先是扫了一圈,见他径直往床那处走去,便不可思议的心里想道,他不会把兔子藏床底下了吧? 果真,兔子正是在床底下,杜虞骋趴在地上,胳膊一伸,便揪出来了一个大大的方木笼子,里面有一只白色瘦弱的兔子,一看以往过的便不好,那短毛居然打结了。 杜虞骋不仅把玩具藏在床底下,连活物都藏在床底下! “来,摸摸。”杜虞骋招呼宋迢迢道。 宋迢迢蹲下去,然后伸出手,摸了摸兔子身上的短毛,顺手把毛也理顺,她感受到了温热的皮毛下跳动的鲜活生命。 杜虞骋有些得意,问道:“怎么样?” “哥哥你好厉害啊,怎么把它捉到的?”宋迢迢好奇道。 说起这个,杜虞骋轻挑了一下眉头,故作悬疑道:“当时一阵妖风袭来,我一看不对劲,放眼望去,看见一只蠢兔子,被我锐利的眼神吓住,自己就噗的钻进了陷阱里。” 其实就是杜虞骋在今早有风的天气,在野兔常出没的地方布置了一个陷阱,拿了半根胡萝卜放进去,就只是蹲守兔子罢了,赶巧让他碰见了一只蠢兔子。 宋迢迢震惊不已,她难道很好骗吗?但还是淡淡的,没有起伏的附和道:“哥哥真厉害。” 两人薅了一会儿兔子,杜父也就回来了,他是特地空出这段时间的,左右杂货铺子的事情也没那么忙,再说,虽然家里面做主的他媳妇,但他绝没有让什么事都推给媳妇来干! 两个大人并着两个小孩收拾好后,春日里的日头也渐渐斜了斜,他们这才准备出门。 杜父杜母手里掂着些东西,杜虞骋和宋迢迢穿的干净整洁,而杜虞骋也没摆出往日应付的不情愿臭脸,大抵也是知道怎么回事,心里还有些许期待。 这次找的人也就是柳城管户籍的官儿手底下的小卒,把情况往上一报,对于像宋迢迢这种被拐的,还有人愿意领养的好办的很,只是单独落户费些功夫罢了。 那小卒姓于,是袁氏拐着弯的亲戚,一见面,袁氏没有开口,而是杜父在一旁周旋。 宋迢迢发现杜叔人未至三分笑,短短几句就把关系拉近了,看着很是游刃有余,她于是低着头,学着杜叔这样笑,眼睛直愣愣的,眯成一条缝,嘴也拉直上弯,自得其乐。 杜虞骋在旁边也低下头去看宋迢迢表情,这一看,可吓了一跳,他带着疑惑与惊惧小声问道:“你在做什么鬼脸,瞧着还挺吓人的。”说着摸了摸胳膊上不存在的颗粒。 宋迢迢一听,默默的改为面无表情的模样,眨了眨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心里却道这个哥哥好,好不会办事啊,虽然她刚刚的表情可能很不好,学了个四不像。 而杜虞骋也不好揪着这件事在这种场合下,于是只好眼神不断瞟来作罢。 这时,商量事情的大人们突然调转话头,杜父道:“迢迢,来认个干叔叔。” 宋迢迢一下子蒙圈的抬起头,询问的看向杜父杜母。 袁母解释道:“这次你落成独户,可多亏你于叔叔,你认你于叔叔为干叔叔,那是比亲的还要亲的,以后你长成了,还要来孝敬你于叔叔。” 宋迢迢反应过来,其他的叔叔,当然杜叔除外,虽然口头上一个叔叔大伯的叫,那都是面子上的情分,而认了干叔叔,那便是自己家人了。 但是杜虞骋却混乱了,什么叫做落成独户,那宋迢迢不就做不成他的妹妹了?那她这些天喊的哥哥都不作数了?这怎么能行呢。于是他把目光转向宋迢迢,看她怎么选择,还愿不愿意当他妹妹。 宋迢迢没听出来这话的不同,只乖乖的上前扑通一声,实实的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对着于叔叔叫了声“干叔叔”。 那位于叔叔在一旁哎呦了一声,和善的笑道:“这真是机灵孩子!”这是对着杜父杜母寒暄的,而后又对宋迢迢道:“乖孩子,以后叫我于叔叔就好了,你是叫宋迢迢吧,真是个好名字。” 杜虞骋脑子噗的一声炸了,他觉得耳旁轰鸣,一下子生气极了,但他就不愿意说,嘴唇微不可见的撅了起来,他很不高兴。 然而其他人其乐融融,连宋迢迢都羞涩的笑了,没有人注意到他,他更生气了! 他决定,在宋迢迢承认最想做自己妹妹以前,他都不要再跟她说话了。 “哥哥。”宋迢迢叫了杜虞骋一声。 杜虞骋撇了她一眼,喉咙里哼了一声,而宋迢迢听成了嗯的一声,于是就不再看向杜虞骋了。她刚刚只是突然想叫杜虞骋一声。 杜虞骋觉得自己周围都被黑雾弥漫,自己便是这惨淡人间的独一人。 之后他们又去了薛爷爷家,带了些果子,顺利让宋迢迢又认了干爷爷,而薛爷爷又给了宋迢迢自己做的木转盘,竖起来一转就可以咕噜噜的继续转。 宋迢迢玩的不亦乐乎,杜虞骋在旁边撇了撇嘴,有什么好玩的啊。 从薛爷爷家出来回家后,杜父杜母去厨房做饭,现在已经黄昏,正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杜父是会做饭的,并且还不赖,杜家往上数一代,杜虞骋的爷爷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杜父排行第四,是个小儿子,下头还有一个妹妹。然而杜爷爷偏宠大儿子,有什么活自己就干了,自己干不了也不去央派大儿子,而小儿子嘛,将来自己老了又不是跟他过的,自然什么能干不能干的都推给杜父。 杜家的二儿子小时候干活也多,但他机灵,会拿鸡毛当令箭,黑的可以说成白的,有了弟弟妹妹,他央派不起他大哥,却可以用用比他小的,于是活计都落到后头人身上了。尤其是杜父,干的最多。 苦水里面泡大的杜父自然什么都会,割草喂鸡喂鸭喂猪洗衣做饭下地干活都不在话下,后来当起走货郎还按时在家里干活,直至娶了媳妇,才好了些。 对他来说做出一顿丰盛的庆祝晚饭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12章 吃过了晚饭,两个孩子又一块去门外的老槐树扎根的土壤处玩耍了,据杜虞骋对宋迢迢说那里有他挖通的暗道。 那暗道其实很小,约莫一只老鼠都过不去,但宋迢迢还是兴冲冲的跟着去了。 而杜虞骋全然忘记了他现在仍然要生气这回事,这期间不过一顿饭的时间。 见两小孩走了,袁氏对着她丈夫商量着过两天带着孩子回娘家一趟,让宋迢迢认认人,好熟悉熟悉,但一提到这个,袁氏不由想到自己丈夫那一家子糟心的人,眉头皱了皱,烦闷涌上心头,她不喜杜家人极了! 杜父一听,不无不可,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袁氏虽然不喜回杜家去,但她仍道:“顺道去你兄弟家看一看。”因为收养了人却不过了杜虞骋爷爷那里的面确实不妥。 杜父点头道:“都听你的。” 两人收拾了一下,天色已经黑透了,袁氏望了望外面,扯着嗓子叫宋迢迢与杜虞骋回来。 宋迢迢手上沾着干泥巴,眼睛亮晶晶的,杜虞骋倒是还干净,于是袁氏带着宋迢迢去洗手然后准备睡下。 第二天恰逢大集市,袁氏琢磨着得为宋迢迢置办的东西,现在她住的那屋把之前的杂物堆到了杂货铺的后堂,便显得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桌子,椅子还是随用随去取。 趁着这个机会,袁氏也统算了一下家里缺的东西,想着一并购买。 杜父去了杂货铺看店,那只黑色的叫黑狼的狗也在那里,他需要去喂些剩饭,当然,黑狼这个名字是杜虞骋自己取的,袁氏与杜父还是更愿意称其为大黑,不过现在宋迢迢也很喜欢黑狼这个名字。 而杜虞骋,早上吃过饭便跑了没影了,更何况今天是他计算过的很大可能他娘会去赶集,他是最不想上街的,小时候被他娘在集市上扯来扯去他也不再想经历。 袁氏找不到杜虞骋,只好只带着宋迢迢去街上买东西。 大集市固然很挤,妇人都想趁着这个机会去买点便宜的东西,但袁氏她有经验,也在心里规划出了自己的路线,所以宋迢迢只是被热闹晃花了眼,只觉眼睛不够用罢了。 袁氏瞧着宋迢迢只随意绑着的两个小揪揪,便添置了些头绳与绢花,都是些小孩子玩意儿,然后又去成衣店给宋迢迢买了三身衣裳并着鞋子,虽说买布自己来做最划算,但她来不及去扯布。 最后她又去订了木柜子和几个小件这才去买些放的住的东西先准备好,回娘家的时候要带。 袁氏的娘家住在袁家村,距离柳城稍远,却跟杜家是邻村,当时也是杜父去袁家村走货这才与袁氏相识。 袁家村里袁是主姓也是大姓,袁氏自己家便是其中的一个分支,其它姓氏零散分布在其中。 袁氏与杜父合计出了明天回娘家,便去提前租赁一辆牛车,这样就可以不用和别人一起挤,杜家生活是好,但还没好到可以买辆马车的地步。 天际蒙蒙亮时,袁氏便将她丈夫叫了起来,回娘家带的东西得开始买了。 此时的商贩大都已经刚刚开门营业,他们起了个大早正好有许多新鲜的可以挑。 袁氏与杜父分开行动,最终买了些豆腐,鱼,猪肉等等,主要是吃的,当然还有用的,带给小孩的小玩意儿,袁氏有一个兄长,她的兄长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这便是给他们带的。 夫妻两人忙活了许久,待日头略红时,方才去将宋迢迢与杜虞骋叫醒,让他们赶早收拾完回袁家。 宋迢迢心有期待,动作都比往日快上了不少。杜虞骋一想到他外祖家依山傍水的地界,急忙从困倦中挣脱,心里想着春天都快过去大半了,河里的水应该不会凉了,山里的动物应该也多了。 上次他回他外祖家时正值严冬,雪又化了大半,混着泥土,脏极了,他不爱在那样的情况下玩雪,那时候玩的没兴致极了。 可惜这次黑狼应该不会去了,他到现在还没看见那只狗,应该是在看自家的杂货铺了。 叫醒了两人之后,很快什么物什都收拾妥当了,人也坐上了牛车。 牛车是杜父来驾着的,他什么都会,杜虞骋一直这么想的,所以他对即使不强势的父亲也有着极大的尊敬,甚至比袁氏还高。 牛蹄声缓缓走出清水巷,顺着平整的道路走出柳城,踏上硬邦邦的硬泥土路,往袁家村赶去…… 袁家事先不知道袁氏要回袁家,也就没做什么准备,还是在路边玩的小妮儿率先看到的。 小妮儿一见到袁氏便往旁边瞅去,不出所料的看到了杜虞骋,瞬间激动的说了一通,急急忙忙往家里跑去,边跑边喊:“爹爹,大哥哥来了!” 她便是袁氏的小侄女,大名叫袁晴,今年三岁左右,她对杜虞骋极为要好,经常试图拿着鼻涕去蹭他的衣裳,即便她的亲哥比杜虞骋还要大上两岁,她还是喜欢叫杜虞骋“大哥哥”。 而杜虞骋对她避之若浼,他讨厌这个时间段的小孩,尤其还流鼻涕,说两句就要哭,他还是更喜欢跟这小妮儿的哥哥袁勇玩。 袁晴进去后,很快袁家人也出来了,杜父袁氏他们也下了牛车去打招呼,提着东西递过去。 袁家人出来的是袁氏兄长袁常和他的妻子孙梅,脸上带笑,袁常刚刚正在院子里用新割的柳条编簸箕,而刘梅则是在补衣裳,听到动静时还不太相信,不逢年又不过节的怎么回来了呢? 待出来一看到旁边立着的俏丽女孩,孙梅便开口随便的夸道:“这是谁家的女孩啊!小脸长得真标志。” 袁氏找到机会赶忙接道:“嫂子,这是我家领养的姑娘,想着给我这泼皮的儿子找个玩伴。” 袁常愣住,好好的怎么多养了一个孩子,但他知道不能当面直接问,于是道:“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赶紧进来吧,爹娘在堂屋呢。” 孙梅此时也回过神,忙开口应和,把人往屋子里请。 袁氏的爹在堂屋抽旱烟,她娘在屋子里阳光充足的地方对着日光缝东西,两人早起了一辈子,这个时辰也早就起了很久了。 袁氏于是先带着两小孩去看了她爹娘,爹娘尚是中年,现在地里没有农活,便待在家里,有时会出去在村子里跟别的熟识聚一聚。 袁氏她娘看到袁氏,把她唤了过来,摸出东西往杜虞骋的手里塞去,虽然不认识宋迢迢但也还是塞过去了一些东西,当然比杜虞骋手里的少,夸宋迢迢道:“多俊的丫头啊!” 看过人,袁氏让杜虞骋和宋迢迢叫人,两人听话的叫了,之后便让两人出去玩。 杜虞骋来过这里很多次,熟悉极了,而宋迢迢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跟着他一起走。 里屋里袁氏坐在床沿上,对着她的母亲细细的说着宋迢迢的事,只一事隐瞒了出去,说有贵人给宋迢迢送了五十两银子,没说她已经还回去了,在五十两之下,那些小金珠她便也没有提。 袁氏她娘听着收养了一个大活人,登时有些不高兴,但听到五十两银子脸色才好了些,仍然嘱咐道:“你啊,千万别吃亏就行了,你愿意养便养吧。” 袁氏她觉得自己没有吃亏,缘分妙不可言,她救下了一个女孩,她心里高兴,家里不缺一口饭,以前少了个儿女双全,现在多了个女儿,她感觉挺好的啊! 但该隐去不说的她也隐去了,她自然是知道她母亲的性情的。 “对了,娘,以后说这孩子就说是娘您娘家的远方亲戚,别让人说闲话了。” 袁氏她娘自然是很疼这个女儿的,看着袁氏脸上的期许无奈的答应又保证道:“那就这么办吧。” 袁氏父亲坐在另一端吐雾的抽着眼,耳朵里听着,嘴里倒是没说什么话。 袁氏又陪着说了几句话,对着她娘道:“我去看看嫂子,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说着便出去了。 杜父之前随着一起进去看了一眼他的老丈人,喊了人,呆了片刻便出来吹风,袁氏出来正正看到他。 袁氏有些得意,也感到很快活,她要去再与她嫂子大哥说上一说。 袁家大哥早早的便等着袁氏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好好的为什么要白白养着一个丫头片子,这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随便养的。 袁氏有自己的一套理论,简明扼要的将事情一通说了一遍,又堵回去了袁常的欲言又止,摆手说要去帮嫂子看看饭菜,扭头便走。 袁常有些郁闷,本来好好的不是吗,为什么要突然生出变故。他觉得平稳过度最好了。 袁氏的侄子袁勇也是爱玩的年龄,喜欢出去跑着玩,不为玩什么,只是到处跑。 袁勇回家时便发现家里来人了,又听到吵闹声和她妹妹哇哇的一通乱叫,顿时知道谁来了。他也喜欢和杜虞骋玩,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去做一件事情。 他赶忙过去,一看,果不其然,他妹妹鼻子里吐出一个鼻涕泡,牛犊般往杜虞骋身上硬蹭去,旁边一个陌生的妹妹已经看呆了。 那妹妹长的好看,袁勇上前两手抓住他妹妹,对着女孩讪讪的笑了笑,又对着杜虞骋道:“我去带她洗脸,我们一会儿出去玩儿!” 第13章 杜虞骋朝袁勇点了点头,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拿眼睛示意瞟向都快得逞的袁晴。 袁勇意会,大步上前将袁晴架了起来,他妹妹实在个矮,他对付起她也不用像杜虞骋那样左右为难,上手很顺利。 杜虞骋见袁晴被她哥哥袁勇半拉半拽的带走,麻烦消失,他不由长舒了一口气,脸也不臭了,他真的是拿这么小的孩子没有办法,但又是真的害怕那鼻涕泡。 袁晴不高兴撅嘴,想要往后瞪她哥哥一眼,奈何袁勇是将她架起来的,整个人在她身后,无法只得再将目光投向“大哥哥”,注意到了旁边的漂亮姐姐,傻乎乎的朝宋迢迢笑了笑。 她有些喜欢这个姐姐,但她更喜欢的还是“大哥哥”,因为漂亮啊,其实漂亮的人在她的认知里很少见,所以每见到一个都恨不得牢牢记住。 况且袁晴会的词很少,漂亮在她这里都是顶天了的。 宋迢迢缓过神,意外收到小孩对她的笑,呆愣之余连忙挥了挥手,因为袁晴已经被带的稍远了。 袁晴见着这位姐姐的回应,登时更加兴奋,悬空的小脚都挥腾起来,早有所料的袁勇自然握得更牢,没让她挣扎下去。 沉重的包袱走远,杜虞骋肉眼可见的脸色好了起来,对宋迢迢道:“我们去村子旁的溪水边玩吧,那里有鱼。” 宋迢迢一听有鱼,原本还望向袁晴的目光收了回来,小脑袋直点道:“好好,我们走啊。” 袁家村有一条溪水,水不是很深,也有更浅的地区,但溪水里是有鱼的,不光鱼,虾、螃蟹也是有的,村子里的孩子经常去那里玩,有时候大人也会去捕上几条鱼。不过那里的鱼不大,刺又多,等闲是不会有人专门去吃的,多是尝鲜。 杜虞骋极为熟悉这里,他带着宋迢迢往小路上走,小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距离他跟袁勇固定玩的溪水边还近。 宋迢迢兴致勃勃,亦步亦趋的跟紧杜虞骋,脸上满是兴奋,她要去找鱼了,不过,她又有些疑惑,他们是去看鱼吗,什么也没带。 她这样想也就这样问了:“哥哥,我们是要去看鱼吗?” 杜虞骋不明白,鱼有什么好看的,当下答道:“不是啊,鱼你以前没有见过吗?那有什么好看的,当然是去捕鱼啊!” 说完,他心里一咯噔,有些懊恼,好好的他提什么以前,宋迢迢没有以前的记忆他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就专挑这处开口呢? 于是杜虞骋强行补充道:“其实也没什么。”他觉得越说越糟,声音不自觉小了。 宋迢迢不知道杜虞骋的想法,她没有觉得什么,她只觉的是捕鱼真好,鱼有什么好看的呀,去抓鱼才能下水。 杜虞骋见宋迢迢兴致不减反增,便明白她根本没注意到,不由小小的舒了一口气,对宋迢迢解释道:“一会儿你袁勇表哥会来,他会带着东西的。” 他与袁勇从小玩到大,很有默契的,按照往常,哄好了袁晴就会带着工具来找他,所以不用担心。 宋迢迢明了,点了点头。 杜虞骋见宋迢迢兴冲冲的样子,不由道:“村子里面常说,那河里有水怪,专抓你这样的小孩。” 其实不是这样的,原话说的是专抓会水的小孩,几乎每一个去溪水边玩的小孩都会收到这样一句略带善意的警告,他想带宋迢迢见识的心刚刚突然一下子呆住了,不由自主的想,自己这个妹妹去玩水会不会有危险? 天不怕地不怕的杜虞骋这时有了担忧,这便是有妹妹的感觉吧,但他也不好现在返回,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带着去。 宋迢迢的激情稍稍降了降,郑重的严肃着一张小脸面向杜虞骋道:“我知道了,哥哥。” 杜虞骋见宋迢迢这认真的样子不由好笑,主动牵着宋迢迢的手走,他是大人了,他要学会保护妹妹,他这样觉得,并认为深有道理。 两人先去溪水边,到达时那里果然没人,翠绿的浅草,零星分布着的挺拔树木,溪水也是一如既往的浅,水清的可以看到里面突然摆动的巴掌大的鱼,里面没有鱼群。 宋迢迢蹲在地上,往水里探去,伸出手去捞水。 而杜虞骋则站在不远处眺望,估摸着时间等袁勇过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宋迢迢倒是不无聊,她自己玩水都能玩好长时间,杜虞骋都快不耐烦了,袁勇这才姗姗来迟。 袁勇手里拿着细长木棍,上面绑着麻绳,还有一个竹竿,中间部分都被烤黑了,怀里鼓鼓囊囊塞着东西。 他上前将竹竿放在地上,又从怀里掏出用纸包着的东西堆放在一旁,将木棍递给杜虞骋,大大咧咧道:“我娘一直在厨房转,我好不容易才偷了些过来。” 袁勇解释,他照旧从厨房偷了些调料,他娘将这些东西看得紧,他也是打着马虎眼才拿到的。 杜虞骋见到人时眉头就已经舒展开了,闻言,拿胳膊撞了一下袁勇道:“走,捕鱼去!”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自己的技术了。 见袁勇来了,宋迢迢乖乖叫人道:“表哥好。” 袁勇是不认识宋迢迢的,他一头雾水,杜虞骋这个表弟没有妹妹啊,他语气怀疑道:“表弟,这是你妹妹?” “哪那么多话?是我妹妹,走走。” 杜虞骋语气一变,催促着袁勇往溪水边走,他们要淌进水了,拿木棍插鱼,木棍的头早已被磨尖,并且一看便是用过许多次了。 袁勇心中有许多疑惑,但他瞧着当前是不适合问,于是想着之后知道也一样,于是顺着杜虞骋往溪水边走。 俩人走进后,挽起裤腿,袁勇没好意思在宋迢迢面前脱鞋,杜虞骋便也没有,穿着鞋子便下了水。 宋迢迢有些羡慕,她也想下水,但她心里明白女孩子是不能这样干的,可为什么不能,她也不知道。 杜虞骋高抬腿踩水,溅起朵朵浪花,袁勇离得近,俩人都不可避免的沾到了身上,可他们都不在乎,这没什么,他们经常这样干。 杜虞骋回头,看见宋迢迢犹犹豫豫的想要下水的样子,便想也不想喊道:“直接下来吧,这里没人,鞋子湿了一会儿用火烤烤就干了。” 宋迢迢动摇了,这里左右没人,自己确实可以放肆一把,没人会拿什么来要求自己的。 她觉得自己心中有把枷锁,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会束缚住自己,让自己不要行差踏错,永远符合礼仪,她不喜欢,却又不知怎么办才好。 宋迢迢朝着杜虞骋那边羞涩一笑,没说下不下水。 杜虞骋见她听到了,便转过头,这时水像泼来似的从溪水浅浅的底部溅到他身上,不用看也知道他表哥袁勇在踩水,于是也发了狠,木棍握在手中鱼也不管开始专心“对付”袁勇。 这边,宋迢迢慢慢挽起裤腿,学着他们也没有脱鞋,往水里探去,缓缓地,水漫了上来,她清晰的感受到鞋子湿了,后来,水漫过脚踝,她感受到略带凉意的溪水。 溪水在手里和在脚踝上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很奇妙,索性她心一横,直接踩到溪水底部。 溪水果然很浅,水深只到了宋迢迢的小腿处。 宋迢迢将另一只脚也放了下去,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在水里走动,接着学着杜虞骋开始小幅度的踩水,水向四周溅了起来。 她在这边玩的开心,杜虞骋与袁勇在那边也开始张罗着捕鱼,溪里的鱼实在太小,插鱼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俩人矮个子里拔高,先去分开找大鱼再去捕。 找了好大一会儿,杜虞骋招呼袁勇来他这边,他发现了一条大鱼,比不上市集上卖的,但小臂那么长,他比了比木棍,觉得可以。 袁勇过来瞧好了之后,两人决定围起来再用木棍。 独属于少年纤细有力量的小腿用最小的幅度移动着,任谁也不希望惊了这条鱼,杜虞骋瞅准时机,飞速下去……木棍划过鱼鳞,戳出了水流,没将鱼串在木棍上。 好在早有预料,俩人并不失望,依次多来几次便好。 没过一会儿,极为熟悉的俩人便将鱼串在木棍上,衣裳上沾满了水,有水珠未泅进布料中,顺着衣裳的纹理滚落了下来。 他们有些自得,这次比往常都要快,溪里的鱼是出了名的又小又灵巧的。 这厢他们逮到鱼,便要往岸上走,而宋迢迢那边,独自一人玩的开心,甚至有鱼去亲吻她的小腿,痒痒的,好玩极了。 变故突生,宋迢迢伸进水中的手被夹了一口,她惊呼出声,连忙将手举起来,她被虾夹住了手指头。 杜虞听到动静,手上的东西也不要了,扔进了水里,急急忙淌着水几个大步往宋迢迢那处走。 走进了,杜虞骋捏住这只虾的虾背往上提,这才掰住虾让它将宋迢迢的指尖松开。 宋迢迢的指尖与虾分离后,肉眼可见的红了。 杜虞骋见此用略带调侃的语气道:“今天可以有虾吃了。” 正想难过的宋迢迢一听,哎,也是啊,自己还抓到一只虾,虽然也可能是虾先抓到她的,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也贡献出了一只虾。这样一想,难过的情绪荡然无存,眉眼弯弯的朝杜虞骋笑了笑,将手背到身后。 拿着捡起的串着鱼的木棍赶来的袁勇本来想说即使不被夹到也有虾吃,他们以前捉完鱼回去石头底下翻虾,但见此情景,他明智的闭上了了嘴,并附和了一句:“是啊,有口福了。” 他们没有再去专门捉虾,反而开始找大石头,要堆一个灶台,袁勇偷偷带了打火石,往干草上一打便可点燃,他们经常这样干,有经验的很。 袁勇负责拿着尖锐的石头清理鱼,然后将鱼挂在竹竿上,宋迢迢则跟着杜虞骋去找树枝干草之类易燃的,又从几处树下搬来了几块石头,这是他们放置的。 一切准备就绪,袁勇将火点了起来,将鱼和虾架上去,三人围在火边,就着现有的火堆开始烤火。 第14章 火堆劈里啪啦的燃着,两个男孩在一旁笑闹着,听着这样的声音,宋迢迢蜷着腿坐在草地上,有一种奇异的心安感,不自觉的抿唇笑。 杜虞骋与袁勇两人拿着用纸包着的调料,将其抖开,里面是盐、花椒、姜、茱萸之类的,量很少,他们将其一通洒在鱼上面,顺带关照了一下那只孤零零的虾。 袁勇试探问道:“这样的量应该够了吧?”他不太懂调味的应该放多少,即使这已经不是他与杜虞骋第一次干了。 杜虞骋同样迟疑,回答道:“应该吧!”末了又补了一句:“放个大概就成。”反正他们又不是真的要吃,谁会喜欢刺多的鱼呢,况且这鱼又是没滋没味的。 袁勇点了点头,觉得有道理。 这时宋迢迢将脑袋探了过来,她有些好奇和跃跃欲试。 杜虞骋见状将手里的调料纸包递给她,这里面还没有被用完。 宋迢迢用手撑地站了起来,自然的接住了递过来的调料,走近搭起的临时架子,弯下腰,用手捏出来一点往烤鱼上撒去。然后又握住竹竿的一端将烤鱼翻了个面,她用余光看了一眼,哥哥与袁勇表哥聚在一起在地上划着什么,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她觉得自己的胆子似乎很大,不过又默默将鱼重新翻回了原来那面。 宋迢迢重新回到她原来坐的地方,还未稳住身形便听到了杜虞骋的招呼。 “喂,宋迢迢,过来玩一局这个。”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还是乖乖的向他们那边靠近,三个头靠在了一起,盯着划在土地上的方格。 杜虞骋嘲笑袁勇道:“你都赢不了我,换个人来玩。”今天他的运气似乎是很好,一路高歌猛进,赢了袁勇不少局,但却忽然觉得没意思。 “这是什么?”宋迢迢没有玩过,但他们俩人刚刚玩的起劲,应该是有趣的东西。 袁勇挠头,解释道:“一共划上九个方格,横着三排竖着三列,如果有三个子连成一条直线就算赢了,这是我用的石头代替的子,比较大,杜虞骋用的是比较小的,可以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区别。来,我这个给你,你来跟他玩。”说着将手里的石头放到宋迢迢手心。 宋迢迢下意识的握紧手里的大石子,歪头望向杜虞骋,见他以舒适的坐姿坐着,手里颠着小石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睛投向他们划在地上的临时方格,但整个人便觉得莫名高大,一看便是很厉害的样子。 明白了规则,宋迢迢开始尝试起来,杜虞骋理所应当的当起了陪玩,用表情指引着宋迢迢往往哪里下子,袁勇也在旁边说着什么应该这里那里的。 一局要不了多长时间,玩了几局后,她越发开始得心应手,兴趣被完全勾了起来。 而杜虞骋的脸越下越臭,嘴里微不可闻的哼了哼,但在宋迢迢望向自己时又不自觉的收了收,他这个妹妹太可怕了,明明陷阱那么明显,还毫不犹豫的往里面跳,多少次他能直接赢却为了顾及渐渐玩的上头的宋迢迢而故意拉长一局的时间! 下了好大一会儿,中间又让袁勇与宋迢迢换了几次后,杜虞骋才突然察觉……他们的鱼! “鱼,看看糊了没有!”杜虞骋说着,赶忙翻身站了起来,几步走过去,一看烤鱼,只见朝着火堆的那一面有一小片黑乎乎的。 杜虞骋见此便放心了,将鱼翻了一个面,觉得没什么问题,只是糊了一小片罢了。 后面赶过来的两人见状,松了一口气,袁勇嘿嘿的笑着向杜虞骋靠了过去靠了,哥俩好的问道:“能不能吃?” “能吧?”杜虞骋语气怀疑,他很不确定,于是又道:“试试就知道了。” 他自己是不想吃的,并且也知道袁勇他脑袋也贼灵光,先试试这种事绝对是不会接受的。 杜虞骋思考了一会儿,脸上神态动了,身体倾斜的靠近宋迢迢,对她说道:“鱼应该是熟了,尝尝我们手艺怎么样。” 宋迢迢没想太多,精准的捕捉到熟了,登时有些活跃,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好啊!我尝尝。” 见宋迢迢小傻子模样的信任,杜虞骋有些心虚,用手指刮了刮鼻尖,不过他告诉自己这没什么,自己又不是没坑过人,只是宋迢迢很特殊,是自己的妹妹。 杜虞骋做着心里安慰,宋迢迢则是不迟疑的双手握住竹竿,怔怔然的看向面前的烤鱼,问道:“这怎么吃呀?” “就这样啊。”杜虞骋回答道,并主动靠近烤鱼,用手捏下来一块很小的好肉,里面没有鱼刺,鱼肉烫的他指尖疼,几乎是没有怎么想的,他将鱼肉放进自己的嘴里,很夸张的嚼吧嚼吧,然后反馈道:“已经熟了,再烤一会儿会更好。” 此时,杜虞骋不知何时悄悄悬着的心又放了回去,脸上看不出什么,只耳尖红透了,他可真没出息,临到头又不想宋迢迢先试试,探探路。 宋迢迢见此,也跟着单手费力的持着竹竿,在杜虞骋揪下肉的那一块也揪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细细在嘴里捻着,她很害怕鱼刺,试探出没有刺后这才吞咽下去。 这鱼肉没滋没味的很,只隐隐能尝到带来的调料味道,因为那味道没有浸到鱼的内部。 杜虞骋见宋迢迢拿竹竿拿的吃力,便主动接了过来,在袁勇附过来来提出也要尝尝时递了过去。 袁勇自己尝了尝,不小心尝到了半生不熟的肉,丧气的呸呸将鱼肉吐掉。 三人只是将鱼尝了个味道,在太阳逐渐有些晒的时候挖了个坑将吃剩的鱼埋了进去,并着那只小虾。宋迢迢看那虾吓人,便不想吃,后两人更是觉得这虾烤出来的卖相不如以前的,也拒绝吃。 然后他们又将搭台子的大石头搬回原位,用脚将燃尽的火堆驱散,这才算是收拾好了。 此时太阳已经要升到头顶,他们这才急急忙忙的往袁家赶。 三人疾步,刚到家门口,蹲在门槛上的一团便映入眼帘,杜虞骋首先反应过来,稍稍落后几步,想要借着宋迢迢有些瘦削的身形挡住,奈何杜虞骋这样年纪的小孩长的正是快的时候,何况还比宋迢迢大了两岁,两厢对比,更衬得他愈发高大,根本藏不住。 蹲在门槛上的袁晴仰着脑袋,不时转转脖子,可劲儿的往外瞅。 当三个人渐渐从远处走来,近了,她这才认出来是自己的哥哥与“大哥哥”,一声欢呼,便如离弦的小胖箭嗖的向着他们跑去,虽然春天已经过去大半了,但是袁晴的亲奶奶还是觉得自家孙女冷,所以裹得比旁人都要厚。 袁晴只顾埋着头往前冲,确定一个方向后其他的什么也不管了,落后的杜虞骋顺利幸免于难,而没有防备的宋迢迢完完全全被误冲,直接被像砸进自己怀里的一团给撞坐在地上。 与预想之中的不同,袁晴她有些疑惑,她没有被举高高举起来,而是直接朝下扑,扑入了一片柔软,鼻翼间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香气,她懵懂的抬起头,一张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脸庞直接放大闯入自己眼睛中。 宋迢迢被扑倒时下意识护住怀里的小东西,不过她也没大碍,只是摔了个屁股墩,下意识的看向怀里的小人。 四目相对,宋迢迢对着尽是纯然的眼睛抿唇笑了笑。 下一瞬,对待袁晴像是一个麻烦的杜虞骋拎住袁晴后颈处的棉衣裳,直接将她从宋迢迢的怀里扯开,扶稳让她立着,杜虞骋他有些糟心。 不情愿被拎着的袁晴这次倒是没说什么,约莫自己知道这次似乎是闯了祸。 怀里的有分量的小东西被拎开,宋迢迢也站了起来,对袁晴道:“你好呀!” 袁晴看起来有些呆呆的,往常别人刚认识她时都是极为熟悉的“喂!”仿佛她们熟悉很久了,可今天这位大姐姐似乎有些不一样,不一样到往日大大咧咧的袁晴会往杜虞骋身后躲,看着极为羞涩。 杜虞骋离袁晴是最近的,但他也没想到这个小不点会往自己身后躲,不过他也没管这么多,稍稍弯了下腰,扯了扯袁晴的袖子,道:“叫姐姐。” 袁晴这次倒是反应极快,大声道:“姐姐你也好。”样子是可可爱爱,然后主动上前牵住宋迢迢的手,往家里扯。 杜虞骋与袁勇极为惊讶,没想到小混世袁晴原来也可以不把鼻涕泡蹭在别人身上! 这回变成了四人,杜虞骋与袁勇落在了后面,袁晴领着宋迢迢兴冲冲的往前冲,步子迈的极大。 回到袁家后,他们将饭点踩得死死的,刚回来,午饭就做好了,完全不用听什么唠叨直接就被催促着洗手上桌吃饭。 今天的菜做了许多,袁氏端着菜走过时看见宋迢迢半干的裤腿,登时便觉的心里有些不妙,但见四个小人围坐在一起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上一茬的小小担忧瞬间被抛向脑后。 几个大人坐一桌,四个小人坐一桌,两张桌子一张稍大,一张稍小,这是来客人才这样坐的,一般自家人吃饭,因为人少,一张桌子便也够了,有时甚至不需要桌子,抱碗饭在哪里都可以吃。 袁晴有些热情,叽里咕噜的跟宋迢迢说着什么,但她语言含糊语速还快,小嘴叭叭的停不下来,宋迢迢努力的去听,仍旧迷茫着一大部分内容,不过这并不耽搁她来附和。 就是这样奇妙,一顿饭便在这愉快又温馨的时光中度过了。 饭后,袁氏去串门子,她从小就长在这里,对这里的婶子叔叔熟悉极了,饭后聊聊些琐事,顺带着把宋迢迢的来历说出来,说是她母亲的远房亲戚的孩子,正好与自家儿子同辈便养在家中。反正她母亲的娘家已经很少有联系了,据说是当年闹得不愉快,村子里也不是很清楚这里面的关系。 第15章 杜家一家来得快,去的也早。下午的时候就打算走,因为他们临了要去一趟杜家,见一下那一大家子。 杜家所在的村子是袁家村的邻村,距离不远,驾着牛车转一条路就到了。 一路上袁氏脸上变来变去,最终挂上了一张笑脸,宋迢迢看到这样的袁姨觉得不一样,像是整个人竖起来了一样,昂首挺胸。 进来村子,杜父袁姨与熟识的人打招呼,村子里的人谁不知道杜家小儿子出息了搬到城里住了,不用再在地里踩泥了,因着是同村的关系,杜家的小杂货铺他们还时常关照呢,因此十分热情。 回杜家没有通知,但杜家的人早早的便听到邻居传来的消息了,再加上杜父他们走的慢,于是杜父他们还未到杜家,便远远看见了站作一堆的一大家子。 杜父的爹年纪大了,在屋里躺着,惯会钻营的二哥杜西游脖子伸的老长,比起揣手站在旁边的大哥杜北游,他好像更像是是主事的人似的,积极的很。 没错,杜家除了小儿子和已经嫁出去的两个女儿外,剩下的两个兄弟还住在一起,当初要不是闹了那么一起事,杜父也不会顺利的搬到城里去,但这些年众人似乎都忘记了那件事一样,默契的闭口不提,这其中不乏怎么也踩不断的亲情和更为诱人的银子的关系。 袁氏摸了摸怀里的一袋银子,里面装着二两银子和一些铜板,这是要给这一家子的钱,一想到这个,她心里就心疼的直滴血,可是能单独过,心里还是有些安慰的。 “四弟来了啊!”杜父的二哥率先开口,上前走了几步,又道:“快进去吧,咱爹在屋里等着呢。”接着看向杜虞骋比划了一下道:“哎呦,虞骋又长高了,虎子和狗蛋可想你了,一会儿你们一起去玩啊!” 杜虞骋冷着脸,听到他二叔说话直接无视,心里觉的可笑,扭头牵上宋迢迢的手就往里面走。 宋迢迢觉得耳旁的话有些熟悉,但遍寻不得,只能跟着杜虞骋走。 袁氏这边被名义上的大嫂拦住了,与懒散无所事事的大哥不同,当初这大嫂是杜家老爷子与当时还在世的杜家老太太给亲自张罗的,杜家老爷子是个极重脸面与规矩的人,可是却可以为了他那心爱的大儿子亲自张罗。这个大嫂当初说的便是能干,她也确实勤快,但令人厌恶的是嘴碎善妒还善于找别人麻烦,当初可把袁氏恶心坏了。 当初脱离杜家,这大嫂出力不少! 袁氏有些不咸不淡,但面上还是笑呵呵的模样,心里想的自然是另外一回事了,对着扬起虚伪笑脸的大嫂先发制人道:“大嫂,我还要先去看看咱爹呢,有什么事咱待会再说。” “哎,弟妹不急,跟大嫂说说话,都多长时间没见了,城里的生活就是好,看看你都胖了,真有福气,不像我家那口,啧啧……”杜家大嫂是大嗓门,她素来在外蛮横,谁家有个什么事都要说上好长时间,在村子里跟人吵架从来都不落下风。 杜家大嫂用眼睛将袁氏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小到袁氏头上的木簪子都要瞅上两眼,防着自己眼睛不好瞅错过了金银,最终将眼睛落在袁氏腰上,那里轻微鼓起了一块,她毒辣的眼睛断定这绝对是钱袋。 于是眼睛一刻不错的钉死在上面,嘴里叭叭的说个不停诉苦道:“村子里的生活苦啊,地里刨食,喂饱自己都难,更何况让孩子们跟着我们受苦,孝敬爷们都难,更不用说孝顺咱爹了……” 杜家大嫂多希望袁氏能懂点事,主动说将上交给杜家的钱交她自己,所以她自己说的欲言又止,眼睛又是急切又是贪婪。 袁氏怎么会不知道她“亲”大嫂的心思,腰间的钱袋似乎都要硌了一点,明白归明白,但她表现的颇为为难,似乎是听明白了意思,又不好做主。 杜家大嫂忍不住了,她嗓子都要被她咚咚跳的心脏压的有些剌剌的疼,她心情激动又刺激,被着众人,尤其是她那二弟先拿到钱,这不就是反压了二弟那一家的人吗。 她干涩着嗓子道:“弟妹啊,那钱,就先交给我吧。”声音被压得很低,确保正在寒暄的二弟听不到,更不用说她丈夫还横在她和二弟中间,二弟往这边一扫并不会注意到什么。 袁氏迟迟疑疑,最终像是心一横,仔细着掏出钱袋,道:“那大嫂就先……” 话还未说完,杜家大嫂就迅速将手一伸,钱袋刚被拿出来就被捞走了,速度快的吓人,钱袋被收进了杜家大嫂的袖子里,然后用手一捂,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招呼道:“进去啊,进去啊,别站在外面了。”说着就上手要将袁氏拉进去。 袁氏避开了,不过看着这重复上演的一幕,心里不由自主的冷笑,这样的亲情真可笑,不过她也存了别的心思,因为钱不管在谁手上,杜家都得闹一场,不过是在杜家大嫂手里闹得更大些罢了,当然了,这总会有的闹剧是在他们走了之后才上演的,毕竟他们都是外人了。 杜家的人是真的多,杜父也许在他兄弟那里就是个异类,孩子只有一个,哪像他大哥二哥,他大哥孩子有四个,两男两女,二哥有五个孩子,二男三女。 杜家大哥是长子,因为结婚早,也顺利生下了长孙,因着长子长孙,他在家里的地位素来很高。而杜家二哥对他大哥表面上看着极为谦让,但背地里下了多少绊子,不经意间又揭了他大哥多少老底,还有对他的大女儿有多不喜,处处草率又拙劣的展示着他的心思,他太想与他大哥争个高低,不就是他晚出生吗,凭什么一切好的全都落在他那个不经用的大哥身上。 杜家二哥杜西游不甘心,也极其厌恶明明是前后生的孩子,自己的却是晚上几天甚至是个女儿,这令他不痛快! 众人进来屋,又将本来就不宽大的主屋给挤得水泄不通,来回走动还要侧着身子。 于是一声怯怯的声音道:“孩子们出去玩吧,狗蛋跟着你虞骋哥哥一起。” 说话的是杜家二哥的媳妇,与能言善辩的二叔不同,杜虞骋这个二婶却是个半天打不出一个响的人,在家里的地位也不高,但就是这么个怯懦没有什么战斗力的人,在当年杜虞骋被她儿子狗蛋和虎子联手打了又被推进池塘里被过路的村民捞上来时,可怜兮兮的抱住嚣张到极点甚至还在笑着的狗蛋和虎子满口胡诌的说杜虞骋不学好自己掉进去诬陷她家儿子,全然不顾杜虞骋脸上的淤青。 当时杜虞骋握着拳头气到发抖,浑身湿哒哒的,还被呛了好几口水,那个池塘里有着盘根错节的植物根系,他只是万幸的的没有被绊住,侥幸捡回来了一条命。 狗蛋年纪与杜虞骋同龄,那年也才四岁,小时候各种抢杜虞骋东西,但杜虞骋是宁可毁了也不愿意将自己的东西给别人,于是狗蛋便开始学会谩骂,后来渐渐开始推搡拿脚踹。 小孩子与小孩子并不会造成什么大伤,况且杜虞骋还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但不同的是,狗蛋有个大他三岁的哥哥虎子,自家人帮自家人,两个人便开始针对杜虞骋。 因为杜父拼了命的去在乡里乡外赚钱,袁氏又包着家里的活计,夫妻俩人忙的要命,杜虞骋的童年过的并不快乐,即使袁氏与杜父尽力提供他想要的。其实当时的家里活计因为早在结婚半年后袁氏闹过一场被消减了小半,虽然不太令人满意但还是认了,杜父娶亲娶的晚,当时他的姐姐妹妹都已经嫁了出去,一大家子的家务一应落在了他们的肩上。而后来拨出去的小部分家务杜家大嫂象征性的干了几样全了勤快样子,剩下的就落在了看着好说话又地位不高的二嫂身上。 杜家的关系微妙,在杜虞骋被推下池塘后,再任劳任怨的袁氏与杜父也全都爆发了,在孝字压死人,长辈未过世时独自分了家,并拿到了公证。 平衡被打破,当时谁也没想到被像是被赶出家门净身出户的杜父一家人在城里安了家落了户,甚至有了一个小商铺,杜家人认为这是夫妻俩藏了钱,即使对外说是回娘家拿的钱。 杜家人清楚知道杜父的经商水平有多高,但想着商人低贱,便优越的忽略了,甚至恶劣的猜想杜父陪笑推荐不值钱小玩意儿的模样。不过最后低迷的氛围攀附了杜家好一段时间,早知道这么有钱,就应该,应该…… 进屋看了一眼杜老爷子的杜虞骋理也不理他二婶的话,拉着宋迢迢就出去了。 杜老爷子不在乎谁在这里谁不在这里,他只需要看见了他小儿子就好,他长孙该要娶媳妇了,因为他小儿子杜东游住进了城里,他眼光便也高了,想着什么秀才家的员外家的未出嫁名声好的配的起他孙子。 杜家的长孙叫杜楚文,上过私塾,平常沉默寡言,也极其不愿掺和事。 杜老爷子在里面用极其缓慢又高高在上的语气教导训诫着杜父,一大家子在一旁低着头听,其中最得杜老爷子喜爱的长孙坐在他旁边,置身事外的模样。 离那屋子稍远了一些,杜虞骋才仿佛喘过来了气,不用面对那些虚伪又熟悉的人脸,松快了可不止一点。 他有些跑神。 跟着她出来的宋迢迢突然感到身后有人,还不等回头看,便发觉头皮一紧,头发被往上揪,扯的她头发疼。 “哥哥。”眼泪顿时浮满了了眼眶。 回过神的杜虞骋反应快速的抓住那神不知鬼不觉的像盗贼的手,使劲一握,抡起拳头狠狠砸向宋迢迢身后那个人。 那人便是狗蛋,用后脑勺想也知道在杜家这会是谁干的,杜虞骋被这突如其来的不安分搞的很生气,力道也下的狠,狗蛋手下意识松开宋迢迢头上的揪揪,接着便被砸到地上。 地上是土地,砸上去并不疼,常年打架的狗蛋此时却哇的一声响彻天际的哭喊,眼泪却不见下来半滴,却号的吓人。 第16章 宋迢迢被狗蛋的哭声吓住,眼泪包在眼睛里,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这时身边传来淡淡嘲讽声:“有的人明明叫狗蛋,可惜却不是一只狗。” 是杜虞骋声音,宋迢迢恍然想起杜虞骋当时介绍那只黑色大狗时不经意间开的玩笑,她说怎么狗蛋的名字这么耳熟。 宋迢迢不清楚这里面的恩怨,但肉眼可见的杜虞骋对这个叫狗蛋的厌烦,并且他们家里与整个杜家的气氛微妙,甚至是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疏离与怨怼都让她清楚的感受到其中结的梁子很大。 但她往杜虞骋身边靠了靠,在她心里,哥哥怎么会错呢,一定是眼前这个人太讨厌,况且刚刚甚至还没有缘由的揪了她的头发,至今头皮仍疼。宋迢迢的眼神防备起来,甚至拉住杜虞骋的袖子往后带,想要挺在杜虞骋的前面,她要保护哥哥! 狗蛋没有听见杜虞骋的声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嚎叫,叫声很快招来了大人。 袁氏听见声音便觉的不妙,位于里屋最边缘的杜家二媳妇听出了她儿子的声音,慌张的不管不顾的往外小跑出去,儿子是她的命根子,也是她在杜家甚至是他丈夫面前立足的根本,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宋迢迢他们并未站远,因为杜虞骋想着每次来不过是走个过程罢了,很快就走,便也没离主屋太远。 杜家二媳妇出来轻易便看到了他们,她视线下意识的先扫到地上,她儿子一定是受了委屈,她这样认为,为什么平常不出事,杜虞骋这个小杂种一回来她儿子便不得安生,杜家二媳妇在心里恨声道。 杜家儿媳妇讨厌袁氏,讨厌三弟一家,凭什么他们可以活的那么肆意轻松!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她面上仍是委屈的要命,眼睛泛红并且绷得直直的,看见狗蛋的那一刻便疾步扑到她儿子的身上,颤抖着捧着狗蛋的脸瞧,嘴里状似疯疯癫癫念念有词,时而声大,时而声小。 狗蛋一看他娘这样,心灵神会的嚎着娘,声音甚至有些凄厉。 杜家二媳妇听见愈发凄厉的声音的那一刻,彻底慌了神,她不清楚她儿子是装的还是真的伤到了哪里,即使她没有发现哪里受伤并且她与她儿子配合过多次,她软弱又可怜的形象简直深入人心。 此时一片慈母心肠的杜家二媳妇什么也忘了,哭哭啼啼的哄着她儿子道:“儿不哭,娘在这,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你告诉娘谁打了你,哪个黑心肝的啊,我的可怜孩子!” 杜家二媳妇涕泗横流的模样吓了宋迢迢一跳,她心里咯噔一下,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又突然有些委屈,明明是先来欺负人的,怎么自己会不对? 狗蛋一听他娘的话,仿佛直接壮了势,本来就蛮横的他更是胡搅蛮缠大声道:“娘,是她,杜虞骋那个小杂种……唔!?” 狗蛋话没说完,杜家二媳妇直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他不明白怎么回事,喘了口气,继续蛮横不讲理吵道:“是他带回来的小媳妇,我就只是揪了下那妮子的头发,他们两个人就打我,还说什么我们泥里跑腿,穷的吃不起饭了,比不上他们家,两个贱人!” 狗蛋素来会发牢骚,他恨别人说他穷,他当然也知道他小叔叔在城里有一座院子,富得很,整天吃肉,糖都是整罐吃,他也姓杜,还是个男人,那应该都是他的! 他甚至还想以前受他欺负的杜虞骋会轻蔑的扫向他,因为他家有钱,他一定嘲笑他穷,他不能忍受这样。所有的臆想在此刻爆发,口不择言的胡诌。 宋迢迢一听,眼睛像冒火一样盯着狗蛋,直声道:“你撒谎!” 杜虞骋握住宋迢迢的手,把她护在身后,看着那对母子皱眉的对宋迢迢道:“别理他们。”这很不值得,连与这对母子扯上哪怕一丁点他都觉的恶心。 狗蛋声势状起来了,恨恨的盯着杜虞骋,扬声道:“杜虞骋娶媳妇了,杜虞骋有小媳妇了……”一连说了好几声,甚至还穿插着不干不净的话。 气的宋迢迢刚降下去的眼泪又腾地起来了,不受控制的往下涌,呜呜的哭了下来,她自己委屈极了,眼泪大滴大滴往下砸,小脸一仰,朦胧着双眼便开始控诉起来。 “你撒谎,你不要脸,你是个坏人,是你先欺负我的,你扯我头发,还骂人,是你自己坐在地上的,还说什么要我们怎么样,你是坏人,还骂人……” 宋迢迢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她被气昏了头,脑袋里嗡嗡的,坚定的认识到,他那么坏,什么事一定都是他干的。 宋迢迢可不管自己说的对不对错不错,委屈的控诉着,不能自已。 后面赶来的袁氏一众人恰好听到宋迢迢的话,心里不由各自思量。 袁氏一见着两个孩子,心里便气的不行,尤其是宋迢迢哭的满脸是泪,眼睛发红,可比狗蛋坐在地上什么都没有来的有说服力,心里先入为主的想,狗蛋不死心又想欺负她儿子。 这还是这六年来第一次再次被欺负,每一次袁氏她都护的杜虞骋好好的,原以为那是小孩还小,这么多年性子应该早就改回来了。 袁氏心里发寒,觉得这一家子从根都坏透了。 狗蛋当然不想要宋迢迢这么说,想要反驳,可看着赶来的众人,尤其是袁氏,不由禁了声音,他怕袁氏怕的很,犹记得四岁那年分家之后所有人都认为事情就那么着了,他娘他爹也不会训斥自己,他依然逍遥。可事实不是那样,袁氏刚分了家,扭头就趁着他爹不在时收拾了他一顿,他娘想要拦,可是她娘成天呆在屋子里,家务又轻省,怎么会是是他三婶的对手,脸上都被又掐又挠。他三婶是半点亏也不让她儿子吃,护犊子护的明明白白的。 那年仿佛还在昨日,狗蛋记忆犹新,他对袁氏是又惧又怕,不由将话又重新咽回了肚子。 众人看着眼前一幕,不由沉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谁受了委屈,谁又是胡搅蛮缠。杜家人最了解杜家人,这里的一大家子杜家人怎么会不知道狗蛋的德行呢? “还是二嫂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你儿子又想要欺负我家的人,难道以前的还不够吗?”袁氏心里悲怆,面色发苦,为什么她要摊上这么个大家子,一堆极品聚成堆。 杜家二媳妇懦懦不敢言,像是眼前的人是个鬼怪一样,眼神惶惶的传神极了,不停的小声道“我,我……”怎么着也吐不出来。 这是她惯用的伎俩,当年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可把袁氏恶心的不行。 袁氏深吸了一口气,旁边的杜家二哥一看不行,急忙出来打圆场:“弟妹,是我那媳妇不懂事,有时候没事却表现的有事,她就是担心孩子啊,左右你儿子也没什么事。” 是啊,杜虞骋没什么事,但宋迢迢有事啊,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 但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宋迢迢是谁,他们想着左右也不是个重要人物,还能怎么着? “她叫宋迢迢,以后会寄养在我杜家,是我娘家的远房亲戚的孩子。”袁氏为宋迢迢正身份,眼睛转向杜家二哥,而后又道:“想着我把这回该交的孝顺钱给大嫂,应该也没什么事吧。” 杜家二哥一听便急了,怎么会没事呢?杜家老爷子又不是他大哥一人在养,他也住在这里,那钱也应该有他一份! 但他不能直白的说,尤其是在他三弟这一家子面前。 袁氏并不能做什么,只能让二房吃吃挂落。 杜家二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狠着眼睛扫向杜家二媳妇,眼神利的像要刮下来一层皮似的。 杜家二媳妇骤然感觉到阴冷,身体下意识的抖动了一下,心里升起胆寒。 事情不了了之,杜家大哥一家在一旁围观的正好,杜家二哥连连承诺一定会教训他儿子,至于真的教训还是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 事了之后,袁氏轻声细语哄着宋迢迢,使她哭声慢慢变小,小声抽噎着。 站着旁边的杜虞骋心情复杂,没有想到宋迢迢还有这样的一面,明明他确确实实将狗蛋打倒在地。不过这样也好,不会受人欺负。 第17章 其实自从四岁那年之后,每次回来杜家,即使呆的时间很短,但杜虞骋总能被狗蛋找到机会用脏话骂人,虽然往往杜虞骋不耐烦嘴上说什么,直接用行动来证明自己不好惹,但还是被这种情况烦的无可奈何。 每次看着狗蛋明明对自己惧意那么明显,却还是极力用逐渐随年龄增长而更新的胡言胡语来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他都在疑惑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杜虞骋不屑跟袁氏说这些,他觉得自己能处理好,当然他也不知道袁氏当年在分家后折返并不是要去找邻居家交好的妇人说什么话,而是去痛打了狗蛋与他娘,出了一口恶气。 两人都在有意无意的隐瞒,不想要对方担心。 不过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狗蛋会直接动手,这让他没有丝毫防备。 其实杜虞骋可以轻易猜到狗蛋的想法,欺负一个不熟悉并且跟着是自己敌人的一家子来的小女孩比欺负杜虞骋来的更好处理,况且他打不过杜虞骋。但宋迢迢不一样,男孩总是比女孩力气大,况且他年龄还大些,欺负起来自然毫无压力,而且他三叔一家也不可能为着这一个不亲的人公然对上杜家。 因此他下手了,最后结果果真如他所料,轻拿轻放,还让杜虞骋一家感到憋屈不已。 狗蛋很得意,虽然他没有像以往一样将过错都推到对方身上,但也只是受到了不痛不痒的训斥,在被他娘揽走之时,他甚至回头,透过他娘的臂弯朝杜虞骋他们笑了笑,恶劣又丑陋,还有隐藏不住的得意,简直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偷得了一星星的油花一样。 宋迢迢在抹着未干的眼泪,袁氏在耐心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只有杜虞骋看到了,他眼神变得晦涩,这个年纪的男孩其实已经不低了,杜虞骋现在只比袁氏矮了了个头,于是下意识的将眼睛垂视看向地面,右手握成拳头又往后收了收。 这么讨厌的人怎么才能让他记住教训呢? 宋迢迢已经不哭了,但眼睛还是红红的,扯了扯杜虞骋的袖子,唤道:“哥哥。”声音里透着委屈。 杜虞骋回过神,安抚的递过去一个眼神。 宋迢迢被安抚住了,对于宋迢迢的小身板来说,高她很多的哥哥即使身板不是那么壮实,像小山一样,但是只是站在她身旁就能让她感到有靠山的心安。 杜虞骋问袁氏道:“娘,我们什么时候走?” 每一次来杜家走亲戚时,他们总是计算着时间来应付。 “快了快了,等等你爹。”袁氏捏了捏眉心回答道,她有些无力,没有办法做什么,即使与杜家分家了,但杜家老爷子还健在,有些东西是怎么也割不断的,就像毛线一样,缠来缠去,最终将人傅住。 正说着,夕阳西下映出的天色中,杜父黑着脸走了过来,刚刚袁氏出去时,他想跟着一起出来,结果被他爹拦住了,还说什么小打小闹不必管的太多,一同留下的还有杜家的长孙杜楚文,起先他没有在意,可渐渐的他察觉出来不对劲。 直到绕了一个大圈子的杜家老爷子终于说出“让楚文跟着你去城里住一段时间,给他腾出来一间屋子,亮堂些,再……” 杜父没听下去,直接毫不留情面的拒绝,这打的什么算盘他不想关心,可他爹真的觉的他对当年整个杜家对他儿子冷眼相看真的毫无芥蒂吗? 现在居然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安排! 杜老爷子被下了脸面,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为什么小儿子不如二儿子让人省心,自家兄弟本就应该互帮互助,更何况是杜家的长孙呢?当初真不应该让他娶了袁氏,变得如此不好…… 毕竟是杜家的当家人,杜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有些事清楚,有些事却故意犯迷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愿意在长子长孙那里精明,所以这么多年老二还是怎么也压不过看似木讷的老大。 杜老爷子现在压制不住他的小儿子了,但长孙的事在他心中更为要紧,充满劳作结着厚厚茧子的枯掌重重拍了下桌子,便开始了不留情面的斥骂,仿佛小儿子是什么猪狗不如之辈。 杜父看了眼那手掌,不受控制的将背在身后的手微微聚拢,他有些出神的想,若是自己是大儿子,是不是在年幼时也会被自己父亲也会用宽阔而有力量的手掌高高举起,可是事实不是,父亲关注的永远是大哥,他甚至是只能躲在二哥身后独自羡慕,听着二哥不经意间的说出来的微妙话语。 好在杜虞骋的出生让他从这种情绪中彻底拔了出来,原来当父亲当丈夫的感觉如此奇妙,自己再不是麻木劳作的木偶人了。 他没有理会他爹的斥骂,木着脸什么也没听。 杜父再次推脱了一番后,终于让他爹暂时遏制住了这个想法,由于杜楚文沉默的立在一旁,杜父不好说什么戳人心肺的话,于是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并且提出要离开。 杜老爷子无可奈何,拿起靠在一旁不常用的雕刻朴实的沉木拐杖,狠狠向杜父抡了过去。 杜父轻易挡了下来,逐渐老却的狮子与正值壮年的雄狮终究还是有区别的。 不过,那把拐杖,还是当时杜家人告诉他老爷子身体不好需要拐杖支撑着,两个兄弟挑了个最贵的让他掏的钱买来的,但他却很少见他爹用它,只把它当打人的趁手工具。 为了这个,袁氏还生了一段时间的闷气,这根拐杖几乎掏空了当时不富裕的小家的全部银子,那段时间过日子都是紧巴巴的。 思绪回归,杜父抽出他爹手中与这间有些破旧屋子格格不入的拐杖放在一旁,脸上苦笑道:“爹,我就先走了。” 杜老爷子气急,中气十足的连续念叨着“不孝子。”一听便是说他小儿子的,围观了全过程的杜楚文急忙扶住他爷爷,这毕竟是真心疼他的亲爷爷,即使他很不喜欢这种让他的自尊挫败的过程,他这么难堪,可他又怎么也说不出反驳他爷爷的话。 杜父离开了,但一想到杜老爷子说的话,他便忍不住黑脸,直到出来遇上他媳妇,脸色才好了些。 面对他媳妇询问的眼神,言简意赅道:“回家后再说,我们现在回去吧。”说完顺带薅了一把他儿子的头,谁让杜虞骋离他那么近呢。 杜虞骋有些嫌弃,但能走无疑是好的,只是只有等下回来收拾狗蛋,让他长长教训,于是对宋迢迢道:“我们赶紧走吧,上牛车。” 宋迢迢也有些高兴,小小的说了一声:“可以回家喽!”透着开心与欢脱。 杜父与袁氏相视一笑,仿佛肩膀都清了几分。 可以回家,但该有的礼节袁氏还是又应付了一遍,告知杜家众人后才再次坐上牛车,乘着夕阳的余晖在城门落锁之前回去。 回家后,两个孩子洗洗睡了,袁氏等都安置好,这才与丈夫说悄悄话,但主要还是杜父当方面交代他爹对他说的话,袁氏再解读一番。 知道这次应付过去之后,袁氏松了一口气,只要是人没来就还好,真来了这才麻烦,真的要养杜家那个小宝贝疙瘩吗?别是最后直接将他们家赔出去! 说着,杜父又提起另外一件事,是杜虞骋读私塾的事情,他家有这个条件,不求杜虞骋考个功名什么样,但求他识字会拨算盘能算账就好,将来也好继承他的杂货铺。杜虞骋是有私塾先生的,是个秀才,在清水巷旁边的巷子里教书启蒙,有好几个孩子都在他那里识字,只是前段时间腿摔折了,在家养伤了几个月,算下来,应该也快好了。 袁氏一想,还真是这么个回事,于是道:“这两天我带些东西上门去看看,只有私塾才能困住那泼皮。”泼皮说的是杜虞骋,最后那两个字说出来时还带了点愤愤的意味,杜虞骋的衣服几乎是天天换,天天补,把袁氏烦的不行,却又拿他没办法。 杜父见着袁氏这个样子,无声笑了一下。 袁氏想了一下又道:“让杜虞骋开始明天教迢迢识字吧,反正他也没什么事情干。”说到最后,甚至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杜虞骋怎么会坐的住呢? 袁氏根本没有想到要把宋迢迢送入私塾,一是邻里邻外的也没见谁家女孩去专门拜个师傅去识字,二是杜虞骋的那位秀才先生先生实在是迂腐的过了头,有些时候袁氏都会惊异一个秀才竟然会说出,听着很有道理,细想一下却觉得是歪理。 不过秀才身份足以让袁氏撇开偏见,心甘情愿的交束修。 安排好了事情,奔波了一天的两人这才睡下。 第二天,杜父早早起来去还了牛车,这才草草吃了饭,去小杂货铺,那可是他的心血。 袁氏说干便干,将宋迢迢交给杜虞骋来启蒙识字。 杜虞骋听到这个消息,僵了一僵,有些无措,但看着期待的宋迢迢,想起昨天她保护自己的样子,不由心软了一瞬,鬼使神差答应道:“好吧。” 莫了觉得这样不行,又添了一句:“我只教你一遍,你要自己写会。” 第18章 从这天开始,杜虞骋就要正式担任宋迢迢的识字先生了,为了有些仪式感,杜虞骋甚至用小刀把一根木头削成戒尺模样。 教他的那位私塾先生就经常拿把有年头的戒尺抽打不听话或者笨拙小孩的手心,因为杜虞骋的聪明劲总是在读书这个正途上很缺乏,搞不懂之乎者也之类的东西,又经常逃课,不知被那把戒尺教训了多少回。 要不是看在杜虞骋他娘一年交到他那里丰厚的束脩,那私塾先生想必是不会捏着鼻子继续教下去。 外面日头暖和,杜虞骋便叫上宋迢迢将他屋里的桌子一起搬到靠窗的那一边,这样写字也就明亮些,然后又拿出了他娘袁氏给他买来的比较便宜的纸张和笔墨。 杜虞骋招呼着宋迢迢看过来,摆好工具,拿起笔沾了墨汁就开始写字,在纸张最上方写下横平竖直的三个大字“宋迢迢” “这是你的名字,宋迢迢。”杜虞骋像是咬着最后三个字一样缓慢道,咬字清晰,想要确保她明白。 宋迢迢极力点着脚尖,脸都要贴在纸上了,看的很认真,像是要将那一笔一划都铭记于心间一样。 她闻言一愣,然后点了点头,下意识问道:“那哥哥你的名字怎么写啊?” 写自己的名字自然是更得心应手,不过自己的名字笔画又多又复杂,杜虞骋写出来便有些壮了。 “杜虞骋”三个字与宋迢迢的名字并排而立,但略显壮实的“杜虞骋”看着像是在保护着“宋迢迢”一样,杜虞骋有些满意,这才是有哥哥的样子,远比其他人叫自己大哥可爽快多了。 “行了,你今天就先练习这六个字。我有事情要出去一趟,你不许告诉我娘,我娘要是问的话,你要说我一直在教你写字。”杜虞骋将笔放下,严肃的对宋迢迢道。 莫了又状似诱哄的补充一句:“你乖乖听话,我回来给你带糕点,一定是你没吃过的。” 宋迢迢乖乖点了点头,袁姨有事出去了,临走时要自己听哥哥的话,虽然杜虞骋说这话很不对劲,但她也没反驳。况且,她舔了舔嘴唇,她喜欢吃甜食啊! “好,那哥哥你早点回来啊!” 杜虞骋一看宋迢迢这乖巧模样,有些欣慰,于是叮嘱了了些事就要走,他要去找混在街头巷尾的自己的小弟,听说他们找到了一个带着剑的侠客,据说是会武,甚至会耍剑。这样的事,他们当然要禀告给他们的大哥杜虞骋了,当然杜虞骋本人也想要去见识一番。 看着宋迢迢吃力的点起脚尖,杜虞骋就顺手把她抱到椅子上,那个高度宋迢迢自己也是可以爬上去的。 走到门口时,杜虞骋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宋迢迢原先被拐过,那万一原本那一次被拐就是一个人在家玩被人瞧见了呢,这样一想,他心里突然极为不放心了,犹豫的很。 于是杜虞骋将门一锁,拐上了另一条路,这不是他们约定好的地点的方向,而是通往自家杂货铺的方向。 杜家的黑狗黑狼白天是不干活的,只有晚上守着杂货铺,睡在那里,白天杜父或者袁氏去给它喂点剩饭和水。虽然说黑狼被油光水滑的的养到现在,但它的警觉与忠诚不输方圆好几公里的其他狗,曾经还有人想出钱买了黑狼,可是杜家根本不想卖,于是松口说以后下了崽子留一只来买。 没错,黑狼是一只母狗。 杜虞骋去杂货铺对杜父随口寻了个理由就将黑狼牵了出来,一路走回家,开始开门。 宋迢迢听到动静,以为是袁姨回来了,登时有些紧张,还未想好为杜虞骋推脱的说辞,人已经噔噔噔的跑了出去,出来一看,原来是杜虞骋去而复返,还牵着黑狼! 宋迢迢对这只大黑狼记忆尤新,只蹲在地上就可以看出威猛来。 “大黑狼怎么会在这啊哥哥?”宋迢迢惊喜道。 杜虞骋将狗绳递给宋迢迢对她说:“让黑狼回来看家,你不许到处乱跑,不要让黑狼离开你太远。” 宋迢迢点了点头,黑狼似乎也闻到了宋迢迢身上熟悉的味道,也只是哈着舌头脑袋乱转。 杜虞骋放心了,于是道:“我走了,你好好写字,我回来会检查。”说罢,见没有什么担心的事这才再次离开,离开时重新将门在外面锁上了。 看着关闭的木门,宋迢迢挠了挠头,上前将门向着她的这一面的筏子给扣上了,杜家晚上睡觉前都会将它扣上。 宋迢迢听着门外的脚步渐渐走远,她这才牵着黑狼往屋里走去,她还要去练字。 宋迢迢原先在杜虞骋教之前便模模糊糊对字有印象,杜虞骋写出来了,她也感觉就是这么写的,甚至于很轻易的便记住了,尤其是她自己的名字,学着写出来的时候甚至很顺滑自然,但是杜虞骋的名字便有些不容易写了。 杜虞骋并未教给她详细的怎样握笔运笔,先什么后什么,宋迢迢都是自己模仿着来的,还像模像样,这让她信心倍增。 宋迢迢安慰自己的想着,自己这么熟练,以前一定过的很幸福,说不定自己的亲人也会握着自己的手轻声细语的教自己写字,不过下笔的那一瞬间感觉真的很奇妙。 宋迢迢自己不刻意去想以前的事,不过就算是她想了,脑子里的头绪就想是断着的雾一样,还不是连成一片的雾。 宋迢迢写了一会儿字,将字整整齐齐码在杜虞骋写的字的下面,然后又陪黑狼玩了一会儿,这样交替进行,自在的很。 另一边,杜虞骋虽然相信自己的小弟是不会诓骗自己的,毕竟从小混到大的经历摆在这里,都是兄弟,江湖义气讲究的都是两肋插刀,况且杜虞骋他是这群混子里面武力值最高也是唯一一个识字的人,但不可避免的是他这些小弟可能会看见人家太过激动,将事实夸大了好几分。 不,是一定会把事实夸大的! 毕竟据描述那可是一个剑客,他们这群人靠的是拳头说话,可没有什么剑之类的,那是高级货,可能连柳城最大的混混头子也是没有的,毕竟柳城管制衙门人佩戴的铁器可是非常严的,是绝对不允许有大规模杀伤力的铁器落入到民间的。 柳城治理确实非常好,但不可避免也无法避免的是拉帮结派的存在,据杜虞骋所知,柳城最大的混混头子的帮派是虎帮,里面的人也是人高马大,壮的像小楼,立在一旁看着便是不好惹。清水巷周围也有一个小帮派,但比起虎帮还是属于小打小闹。 杜虞骋身边聚的都是跟他同龄的小孩,最大的也不过是十二岁,都以杜虞骋马首是瞻,大哥小弟分的贼清楚,当然清水巷周围的小帮派说的自然不是不是他们,而是另一个年龄二十岁朝上的一伙人,收保护费,欺负小孩,当打手,整日游手好闲,杜虞骋极为看不上。 不过,当初这个小帮派注意到杜虞骋,甚至想把他拉进去,因为说他打架凶得很! 这事还要从杜虞骋被小帮派的一个人欺负说起了,从被欺负到反赢,崇尚强者的小帮派就对他抛出了橄榄枝。 杜虞骋当然是拒绝了,但他的小弟们可就有面子了,看!别的厉害帮派都想要拉我老大进去!说的是红光满面。 当初小打小闹拉起来的一堆人,竟然现在小有规模,杜虞骋自己也没想到,但他们仍然遵纪守法,也就是一腔义气义薄云天罢了。 杜虞骋去到约定的地点,看到那里围了一群人,他环顾一周,全部是自己的小弟,也没见什么持剑的陌生人,毕竟剑客的气场那么鲜明。 小弟们看到他们大哥来了,忙围了过去,其中一个叫齐飞的十一岁男孩跟杜虞骋关系最好,于是首先道:“老大,你怎么才来?” 杜虞骋没有回答,径直问道:“你们说的人呢?”他看向齐飞。 齐飞看着有些清瘦,拿手将额前碎发往头上顺去,激动道:“那人没在这里,他拿着剑,还是单手拿着,看着老沉了。不过我们打听到了那剑客的住址,绝对是个混江湖的!” 齐飞说的激动,吐沫横飞,整个人手舞足蹈。 杜虞骋嫌弃的避开了,小时候齐飞又黑又流鼻涕他嫌弃,现在即使长得人模人样他也嫌弃。 齐飞可不在乎,接着道:“老大去找那人,我们跟着见见世面,老四蹲了好久,就是不见那人出门。” 老四是这里面的一个小孩,家里排行老四,所以这里的人也叫他老四。老四比杜虞骋小一岁,却又黑又小,瘦的可以看到骨头。 老四一听提到他,立马露出银白的牙齿嘿嘿一笑,实在憨厚的很。 杜虞骋这个小团体虽然对上成年人没什么大的战斗力,但获取情报的手段却是一流的,耳听八面,柳城大大小小的事有很多都能过他们的耳朵,要不然上次杜虞骋的蛐蛐也不会卖的那样快。 既然都这么说了,那确实有这么一个剑客,于是杜虞骋想了想道:“地址告诉我,你们在后面跟着,不要弄出太大动静。” 小弟们一听,连连道好,信誓旦旦的拍着胸口保证。 杜虞骋从齐飞那里拿到地址,上面写着静安巷五户,他知道那里,那里一片都是出租的房子,看来那剑客不像是本地人,而且没什么本地朋友,光看他窝在家里不出来就可以知道。 一时间一个修长挺拔如竹一样的身躯,配着寡言的面孔还有五指像爪的大侠形象烙进杜虞骋的心里。 第19章 小弟们散了几个人,他们要从不同路绕过去。 杜虞骋身后只跟着一个齐飞,从一条偏僻的小路上往静安巷走,柳城他们可太熟悉了,哪里有什么,小道在哪里,甚至于哪处的店铺生意好,他们都知道,毕竟是从小在柳城窜到大的。 两人到达地点之后,瞧了一眼那户人家大门紧闭,周围也极为安静,于是便绕到了后墙处。 杜虞骋有些怀疑的问道:“这里面真的有人?” 齐飞信誓旦旦拍着胸膛道:“真的有人,兄弟们都是看着他进去的。” 杜虞骋退后几步,仰头看着高耸的砖墙,然后又环顾四周,发现了旁边有一棵粗壮的大树,看着有很多年头,那树新芽在萌动,枝桠都伸进了那院落里,若是爬上树,应该就能看的很清楚。 杜虞骋再三思量,如果扒人家墙头被当场抓到,那可丢人死了,但如果只是从树上被发现,可找的理由就多了。 于是杜虞骋对齐飞道:“你跟我一起上树。” 这树并不难爬,有很多凹凸不平的着力点,况且杜虞骋与齐飞什么没干过,爬个树还是小意思。 齐飞也瞧了瞧这棵参天大树,点头道:“行,我们去那两根最粗的树枝上。”说着用手指了指树上最为明显的两个粗壮枝桠。 杜虞骋看着行,于是点头,话不多说便开始挽起袖子开始攀爬,然后齐飞紧跟其上。 听到动静早已藏在一角的无名剑客默了默,有些无言,派来监视自己的竟然是两个小孩,还是会狗刨式爬树的小孩。 无名剑客排除了仇家杀人的可能性,毕竟他的仇家也是有名有姓之辈,不会做出如此……缺心眼的事。 杜虞骋与齐飞终于爬到了树枝上,扶着树干坐了下来,朝院落里望去。 那剑客的院子看着极为空旷,本身占地面积就大,却什么也不安置,砖地上沉着灰土,一看便是就没有打扫,也只有靠近院落的屋子的窗户开着,远远望去,杜虞骋自己也不确定是否有人居住。 齐飞在一旁咋咋呼呼道:“怎么不见人啊,明明看着他进去了!” 杜虞骋也摸不着头脑,但他率先听到脚步声,朝着齐飞道:“闭嘴,有人来了。”说完便向下看去。 齐飞立马闭上嘴,也跟着朝树下看下去。 无名剑客抱着一把剑,迈着沉稳的步子从角落走出来,走到树下,停了几秒,然后抬起一张透着青涩的脸庞,但眼神带着刚毅。 他踹了一脚树干,树干轻晃起来,接着对着杜虞骋与齐飞道:“下来。” 他声音出乎意料的沉稳,气氛静谧了几分,谁也摸不着头脑。 杜虞骋看着那张青涩的脸庞,然后将目光转向抱着剑的双臂,那双臂隆起,但从衣服袖子的起伏就可以看到肌肉的壮硕与紧实,而抱着的那柄剑乌漆一片,看着平平无奇。 长相与身形的不符,让杜虞骋无言片刻,但同时他确定,这就是他们要找到剑客。 齐飞先前并未见过剑客,他即使转述的栩栩如生,但那都是被他那小老弟们告知的,什么高大与厉害是经过他过滤了一遍的,所以他并未认出这位便是他们要找的剑客。 齐飞率先注意到的不是那人的相貌,而是那人眼睛里的凶气,整个人就被摄住了魂,吓得噤寒了。 打不过,杜虞骋这样认知到,但他也从来也没想过打架,这一次来找不知真假的的剑客,主要还是仰慕占了上风。 杜虞骋识趣的在那名无名剑客的目光中爬下树站在了一旁,目光还在那把平平无奇乌漆嘛黑的剑上流连。 齐飞一见杜虞骋都下去了,慌了神,也连忙跟着下来。 这下好了,被逮到了,还没有做什么就被人家捉到了尾巴,难道,这就是江湖剑客的实力吗?恐怖如斯! 无名剑客挑眉仔仔细细看了两人好一会儿,直到把齐飞都看的拘谨了好几分,这才收回目光,转身沉声道:“跟上。” 杜虞骋看了齐飞一眼,正好与齐飞慌乱的眼神对上,这才收回目光,两人齐齐跟上。 无名剑客带着他们绕了一圈,回到正门,正大光明的从正门进去。 三人进入院子,无名剑客吩咐道:“关门。” 齐飞不敢违抗,进了这户人家,他也这才意识到他们好像是,不,是真的遇到了那江湖剑客!齐飞震惊,乖乖去将门拴上,又立刻折返回来。 此时无名剑客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把椅子,已经坐在了上面,背还挺得笔直,一只手悬拿着剑。 两个像吃了挂落的人站在无名剑客跟前,低垂着头,眼睛落在石砖地上,像是在数着尘土。 无名剑客开口了:“拿两把扫帚,把院子里扫了。”他已经独处的够久了,为了避免被仇人发现,他几乎足不出户,也避免与人接触,如今逮到的这两只小老鼠不正是免费的劳动力吗。 剑客的手,拿的只有剑!无名剑客他自己才不会屈尊自己去打扫呢,即使他也不喜欢脏乱。 两只‘小老鼠’对视一眼,自觉的去找扫帚,好在扫帚还是靠在很显眼的角落,两人轻而易举便找到了。 杜虞骋伸了伸身板,拿起扫帚,然后与齐飞压低声音的划分区域,一人从这头扫,另一个人从那头扫,这样不容易冲撞,扫的快的人还可以帮助扫的慢的人,这样花费的时间就少了。 商量完,两人便行动起来,这个年纪的孩子,谁还没干过活,扫个地自然是不在话下,况且两人身量小,动作灵活,少年人又有使不完的力气,扫的自然是又快又好。 至少是在无名剑客眼中是又快又好,江湖人嘛,谁不是在凑合,除非从小锦衣玉食的养着的什么江湖公子才有那么多讲究。 无名剑客闭目沉思,过了好一会儿睁开眼,便看到两人站在自己跟前,扫帚已经归位,院落俨然换了一副面貌,扫帚扫过的痕迹分明,透出一种利落。 “你们来这里是要干什么?”无名剑客问道,此时他的声音有些清朗,还有些爽利。 齐飞看向杜虞骋,杜虞骋抱拳道:“久闻先生大名,特来拜访。” 无名剑客被这抱拳礼一惊,虽说礼节是对的,他但眼睛里还是透出迷惘,什么时候小孩也可以走江湖了,他爹娘肯干? 无名剑客是个孤儿,无父无母,被他师父捡了才开始学剑,这些年也小有成就,因为他师父是个跑江湖的,他便跟着也入行了。在他心里,跑江湖的人,必须得凶,只要凶了,别人才会怕你敬你,跟你称兄道弟,但显然,无名剑客他的相貌自然是不过关的,一个剑客竟顶着一张青涩的脸,但还好,他会用眼睛、拳头以及剑来教做人。 但是话说回来,这两人是个小孩吧。 无名剑客不说话,但齐飞突然急不可耐的问道:“您很厉害吗?” “当然了。”无名剑客思索了一下回答道,不厉害怎么会有仇人呢。 “我们,想要找你拜师。” 杜虞骋正经道,他神色郑重,像是斟酌了好久才开的口,他来这里不单单是仰慕,更是想要成为这样的人,是个热血少年都有这样的野望吧。 无名剑客神色一凝,啧,有些麻烦,他还从未教过人,不过,他可以看在这免费劳动力上找出一个中肯的理由拒绝,这样想着,他又放松了下来。 无名剑客招呼杜虞骋道:“你过来。” 杜虞骋依言走近,刚走近他的手腕便被抓了过去,两根手指探到他脉搏上,然后又将手探到脖颈处,往骨头上探了探,无名剑客的手很粗糙,有着厚厚的茧子。 无名剑客探完后,本来轻松的神色登时严肃,然后又招了齐飞过来,一样的过程重复探去,收手后脸色这才缓了一些。 第一个男孩的天赋非常好,绝对是他师父口中学剑的好材料,自己只能是师父找不到那样的天赋才捡来凑合的。他师父常玩笑的说他这天资凑合,那时他是不相信,自己明明天资卓绝,比武林上吹出来的天才不知好了多少,原来那真的不是开玩笑。 无名剑客有些不是滋味,但到底惜才占了上风,对比起来,另一个男孩就显得那么不出众了,基本上一抓一大把。 “嗯……天资是不错,以后两个人都来这里吧,想来就来,什么时候都可以,不想来也行,都可以,看你们。”无名剑客想了半天,终于做出了这么个决定,本来他是怕麻烦的。 然后又多说了一句补充道:“我不收徒弟,但我可以交给你们武功。” 齐飞早已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咧开嘴便笑,杜虞骋也是笑意满满,一口银牙都露了出来。 这属实是意外之喜,他们找到了剑客,还被同意可以学习武功! “先生好。”杜虞骋不知道该叫什么,于是顺延了私塾先生的叫法。 齐飞也紧跟着叫了一声。 然后无名剑客便让他们先走了,无名剑客他就叫无名,没有姓只有名,是他师父给他起的,寓意好养活。他刚刚明明可以只留下天资好的那个,但人是两个人一起来的,总不忍心告诉他你天资不如另一个吧,着实不好,要么就一个都不教,要么两个人一起教,他们还是孩子不是吗,再说,天资这东西玄的很,他师父的天资也不如他师兄还不是照样成为了天下第一剑客。 没错,无名剑客是天下第一剑客的徒弟,在武林中亦是辈分高的吓人。 只剩自己一个人坐在庭院中,无名剑客想了想决定修书一封传给他师父,让他直到自己遇到了什么天资的人,他师父一定很高兴。 第20章 杜虞骋与齐飞出了门,两人便再也抑制不住激动,傻乐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们的小弟好像还在等着他们,于是这才急急去找那群小孩。 杜虞骋的小弟们看着杜虞骋与齐飞进了那座宅子,一头雾水,不明白这是要干什么,他们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们老大这才出来,于是他们便自觉去早已约定好的地点集合,那地方是他们聚堆的惯用场地,清水巷尽头的背角处,三面都是墙,等闲是不会有人来的,而且那地方又是很宽阔,能够站的下他们还有空余。 两方人见了面,杜虞骋便言简意赅的将他们俩遇到的事情说了说,一堆人中老四摸着脑袋傻笑,旁边的人也都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充满好奇与求知欲。 齐飞在一旁补充杜虞骋简略说的,语气充满炫耀,果然,一群人一听便满脸羡慕的看着两个人,这可跟带着剑的剑客扯上关系的是啊,他们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 杜虞骋看了看欲言又止的人思索片刻道:“这样吧,以后我们学了什么东西都会来这里教大家,只要兄弟们愿意学,我和齐飞一定会教给你们,当然是齐飞主要教你们,我监督你们,这样怎么样?” 这群小弟与杜虞骋齐飞的关系自然是亲厚的,但骤然听到两人可以习武,心里总是有些遗憾,仿佛彻底的与他们这群人划分开了一样。习武啊,若他们自己也会,该有多么威风,甚至于以后还可能当个衙门官兵,要知道衙门官兵可是都会一点功夫的。 但没想到峰回路转,他们的老大竟然承诺教他们习武,天呐,这若是别人可不得藏着掖着,刚才他们识趣的没有问,心里却是极度想的,甚至是渴望! 杜虞骋问他们道:“怎么样,你们觉得如何?” 老四毫不迟疑道:“我们当然同意,可是老大,你真的决定学了武功再教给我们吗?” 其他人又是感动又是自我怀疑,他们家老大没忘记他们,可是他们真的值得被他们老大教武功吗? 杜虞骋有些诧异,但极为肯定道:“当然了,我说出的话会能有假?我们不是兄弟吗!” 是啊,他们是兄弟! 此时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或大或小的嚷道:“我们学,我们都学。”“我们不能给老大拖后腿。”“我们是兄弟,一辈子的兄弟!”…… 有些人感动的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一头热血的样子。 齐飞看着眼前的景象,胸膛中燃起久违的豪情,这里的都是一起玩到大的兄弟啊,他们本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况且他不过是侥幸蹭上了这次机会,兄弟们学会了又有何不可呢? 齐飞紧跟着道:“我一定认真学,然后回来教你们。”他的眼神很认真,语气郑重,这是他的承诺。 一群小孩嬉笑道:“行,以后就仰仗齐哥了!” 众人见时间不早,日头渐渐爬上了头顶,饭菜香炒菜的声音在巷子中弥漫,一早上都已经快要过去了,于是他们便各自散了。 杜虞骋拉着齐飞往一头走,拐着弯往卖糕点的铺子走,他还承诺了给宋迢迢买糕点呢,并且他有话要对齐飞说。 杜虞骋向齐飞道歉道:“对不起,我事先没有跟你商量好就直接承诺了他们。” 齐飞摆手不在乎道:“这有什么,这件事我能不同意吗?以前你有什么好东西也都分享给了我,这次我出力一回又没什么要紧。”他真的这样想便也这样说。 杜虞骋嗯了一声,拍了拍齐飞的肩膀道:“你也回家吧,我有事要去办。” “成,那我走了,不过老大你要办什么事啊?”齐飞随口道,转身便要走。 “给我妹妹买糕点。”杜虞骋语气淡淡,但掩不住平静底下的炫耀。 齐飞疑惑转头,看见杜虞骋已经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他老大什么时候有了个妹妹,他怎么不知道,莫不是自己听岔了吧。但齐飞也没较真,回自己家了。 杜虞骋去了糕点铺,用自己的钱买了些绿豆糕之类的,顺便又买了一包蜜饯,在他家里他娘应该爱吃。 然后他便提着糕点回家了。 回到家之后,杜虞骋发现家里的大门半掩着,便知道他娘应该先他一步回来了。 进去一看,果然,厨房已经缭绕起白烟了,饭香弥漫,他娘正在做饭,于是他溜进他的房间,之前教宋迢迢写字就是在他的房间里教的。 宋迢迢正伏在案桌上认真写字,她有些无聊,手腕也有些酸,所以当杜虞骋走进来时她瞬间发现了,抿嘴笑着望向杜虞骋。 杜虞骋过来将宋迢迢手里的笔拿走,放在一旁,然后又将糕点放在桌子上道:“不用再练了,尝尝我给你买的糕点。” 宋迢迢惊喜的接过来,将呈装糕点的纸制袋子打开,捏出来一个完整的绿豆糕,放进嘴里尝了一小块,惊喜道:“绿豆糕!” 这个绿豆糕既甜又糯,宋迢迢捏的小心,可还是避免不了糕点散开,于是用一只手捧住来吃。 杜虞骋看宋迢迢吃的认真,于是顺着说下去:“是绿豆糕,我听说他家做的好吃专门拐路去买的。” 杜虞骋确实是拐路去买的,他们一群人汇集的地方离家里并不远 反倒是这个糕点铺子需要绕一下才到,他向来不放弃能够揽功劳的事“好吃。”宋迢迢含糊的说道,等嘴里的咽了下去这才夸道:“哥哥真好。” 但即使好吃,宋迢迢吃完一块又将杜虞骋递过来的水喝了之后便将剩下的绿豆糕重新装了起来,好东西不能一次吃完,宋迢迢念念有词道:“哥哥买了好多,迢迢还能吃好多次。” 杜虞骋见‘贿赂’完成,于是便指了指厨房,问道:“我娘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跟她说了什么没有?” 宋迢迢闻言有些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小声的说道“我告诉袁姨哥哥刚刚出门给迢迢买糕点了,袁姨回来之后我练了三行大字,是没有偷懒哦。”说了眨了眨眼睛,又看向黑狼问道:“大黑狼,我没有偷懒对吧。” 黑狼团在桌子的另一旁,杜虞骋这个小主人回来了它都没有动弹小想法,闻言也只是甩了甩尾巴。 宋迢迢朝杜虞骋笑了笑,弯了眼睛道:“我有在认真学。” 杜虞骋明白了,他娘以为他只是出去了一趟,而他娘到家的也不比他早多少,他这个时候回来正好能解释清楚,可以很好的把他玩忽职守给抹去。 杜虞骋夸道:“不错,让我检查你练的字。” 宋迢迢将自己练的大字递给杜虞骋,乖乖的坐在椅子上等待评阅。 现在的杜虞骋像一个小教书先生一样,认真的检查宋迢迢写的字。出乎他意料的是,宋迢迢写的字出奇的好,甚至比他写的还有整齐,笔迹的粗细也跟他有很大不同就像是她自己的字,而不是照搬他的字迹。 杜虞骋疑惑的问道:“你以前被人教过写字吗?” 宋迢迢摇了摇头,困惑道:“我不知道,似乎有吧。” 杜虞骋将纸重新放到桌子上,然后拿东西盖住上面已经写了许多遍的字,顺手将笔递给宋迢迢道:“你再写一遍给我看看。” 宋迢迢有些不明白,但她还是听话的接住笔,重新又写了一遍,她早就记住了这六个字怎么写,下笔很顺利。 杜虞骋看着宋迢迢的握笔姿势,很别扭,像是临时模仿他的,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没有教宋迢迢怎样握笔运笔,而是直接让她照着模仿字,而且宋迢迢写过的字很顺滑,笔画也是对的。 杜虞骋见见宋迢迢写完了这六个字,然后便道:“你写一下‘花’字。”他想要知道宋迢迢会不会写。 宋迢迢将毛笔悬空,盯着纸的空白处,迟迟不下笔,犹豫了好长时间道:“我不会写。” 她是真的不会写,她先前没有见过,怎么会写呢? 杜虞骋又带着宋迢迢尝试了好几次,终于确定宋迢迢原来的家里会让女孩子识字,教人识字的先生水平还很高,单从字体便可看出,但是现在宋迢迢失忆了,连带着以前学过的字,不过当别人给她示范一遍,她便能记住。 这样一想,杜虞骋发现教宋迢迢识字的效率高的吓人,简直是不用让人操心。 第21章 弄清楚后,杜虞骋轻舒出了一口气,便招呼宋迢迢道:“今天不用再练了,学了一早上,可以歇歇了,下午我去给你找点书看看。” 宋迢迢欢呼一声,下了椅子,开始围着杜虞骋转。 杜虞骋于是牵着黑狼,另一只手里提着蜜饯,往厨房里走去。 宋迢迢一看杜虞骋要去厨房,忙跟上去道:“哥哥等等我。”说着就一蹦两跳的赶上去。 黑狼虽然体型大,但是它一旦熟悉了熟人的气味,它便不会对着熟人叫,只有对着陌生人,它才会露出尖牙,又吼又叫,整个庞大身躯也会支棱起来。所以黑狼在家里相当于一个众人都喜爱它的存在,在杜家地位极高。 进了厨房后,袁氏一眼便看到了黑狼,便招呼道:“大黑过来,我给你留了一块骨头。”说着从旁边拿出特意留下来的大骨头扔过去,上面的肉已经削的差不多了,正好可以给大黑再啃啃。 大黑两个前爪一扑,脑袋一仰便精准的咬到了那根骨头,然后头一扭就小跑到外面去啃了。 杜虞骋拿出他给他娘买的蜜饯递了过去,随口道:“顺道给你买的。” 袁氏擦了擦手,接了过来,语气调侃道:“哟,还会给娘买东西了。”杜虞骋手里应该是有些铜板的,她与她丈夫会把从手里漏出的铜板随手给他,想着杜虞骋也应该能攒下一点。 袁氏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打开看了看,之后才放在一旁。 袁氏上前拉过宋迢迢的手,将她拉到正在炖肉的铁锅旁,捞了一块冒着热颤颤巍巍的肉送到宋迢迢嘴边道:“替我尝尝,这肉熟了没有。” 宋迢迢张嘴咬肉,这肉因为是刚捞出锅的,还很烫,热气直往她牙根里钻,囫囵吞枣的咽了下去,回味了一下肉味道:“熟了,好吃。” 袁氏想着也熟了,她控了多少年的火候啊,这点还是知道的。 “去准备准备洗洗手,待会就要吃饭了。”袁氏对宋迢迢道。 宋迢迢乖乖的听话出了厨房去洗手,杜虞骋也想跟着走,但还未走便听见他娘冷冷道:“你留下。” 杜虞骋当然知道这是说他的,这里除了他可再没别人了,于是他默默的将迈出去的一只脚收了回来,叫了声:“娘。” 刚刚和蔼可亲的娘顿时换了角色,脸色不再好看。 “你去哪了,让迢迢一个人在家,你知道这样,这样……”袁氏声音冷静,却有些生气,一时气的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杜虞骋自动将它补齐:“这样会有危险,但是正因为这样我才把黑狼带了回来。” 其实巷子里的小孩哪有看的那么紧,一个人独自在玩儿或者疯跑出去好远,甚至跟着所谓不着调的大人被带出城,只要饭点回来就好,可是宋迢迢不一样,她有过被拐的经历,一次被拐就失忆了,那第二次呢,会不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呢?谁都不知道,谁都不敢赌。 若不是今日杜虞骋把大黑带到宋迢迢身边,袁氏她大概现在也不会这样心平气和的站在这里跟他掰扯。 袁氏知道要给小孩自己的私人空间,所以杜虞骋在外面结交什么朋友,干什么事,只要别灰头土脸的被欺负回来她都不会管,所以她不想深究。 袁氏吸了口气,仍有点气不顺的样子。 杜虞骋接着道:“下回我若是出去了,把宋迢迢也带出去。” “女孩子怎么能在外面跑呢?”袁氏皱着眉头,她不太同意,宋迢迢七八岁了,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不该成天往外跑,也更不应该跟着杜虞骋那伙人吓胡混。 袁氏虽然不管杜虞骋的朋友之类的,但她也听了不少关于这方面的消息,这一起玩的朋友怕是适合杜虞骋而不适合宋迢迢,那可是一群混小子! 袁氏正是因为拎得清,这才不好决断。 杜虞骋见状也知道不会有个什么结果,于是自动结束话题道:“不会有下次了,该出去吃饭了,一会儿迢迢该等急了。” 杜虞骋不打算告诉他娘关于今早的事,一是他不确定那无名剑客是否真的有那么厉害,即使当场被逮到,二是他现在尚且什么都不会,不必急吼吼的宣扬的谁都知道,等到他学的多了,再告诉不也是一样吗? 袁氏只好道:“我今天去看了你的私塾先生,他看着已经大好,要不了几天就可以去上私塾了。” 杜虞骋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袁氏被催促着忙活起来,杜虞骋也跟着帮忙将饭菜端出去。 今日做了肉,是杜虞骋爱吃的,袁氏自己是偏素的,但奈何杜父与杜虞骋无肉不欢,袁氏只好时不时的炖肉来吃。 宋迢迢喜好有些不稳定,但这段时间她喜欢吃肉,袁姨的手艺真是好极了。 吃过午饭,袁氏就要去给杜父送饭去,大黑留给了宋迢迢,用来恐吓坏人是极为有效的。 宋迢迢和杜虞骋吃过饭后各自去睡觉了,他们有午睡的习惯,也可能是生活太过无趣,又或者太阳高照时没有人愿意出门。 下午,宋迢迢带着大黑去玩泥巴,她现在仍然对玩泥巴喜爱极了。杜虞骋则是拿着一堆工具进了他的房间,还把门关上了,神神秘秘的样子。 “喂,杜虞骋在家吗?” 门外传来有人拍门的声音,声音有些熟悉,是个小孩的声音。 宋迢迢有些疑惑,湿泥巴还在自己手上,便跑去开门。门开了,外面站着一个女孩,宋迢迢认出是那天坐在树上的小孩。 这人便是庞娟妹,只见她自来熟的闪身进来了,用袖口擦了一下鼻子道:“只有你一个人吗?杜虞骋呢?我可没见他出去。” 杜虞骋不知道在做什么,但显然很认真也很专注,没有听到院子里的声音。 宋迢迢回答道:“在屋子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知道,他会削木头,一定是在屋子里做些小玩意儿。”庞娟妹肯定道,她刚刚可是在她家院子里的树上看到杜虞骋拿了工具进去。 虽然说杜虞骋读书比不上隔了好几个隔壁家的秀才儿子厉害,但是杜虞骋更高大,什么都会,况且家里还有一间杂货铺,庞娟妹下意识的想跟杜虞骋一起玩。 宋迢迢闻言点了点头,有些疑惑,什么小玩意儿啊? 但她现在不想关心这,她的泥再不玩就该干了,她有些心急,于是主动邀请道:“我们去那边玩吧!” 庞娟妹看向这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发现她比自己干净许多,不由有些发窘道:“玩什么?”声音也变小了。 “泥巴!”宋迢迢说的又快声又大。 庞娟妹有些不屑于玩泥巴这种只有小孩子才玩的东西,但是她想了想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于是心安理得的答应了下来:“行吧。” 宋迢迢见到这位姐姐答应了下来,连忙领着她去自己玩泥巴的地方。 两人蹲着地上,庞娟妹拿泥土揉成了一个球问宋迢迢道:“他们说你是袁姨家的远方亲戚是吗?” 宋迢迢早早被嘱咐过了,闻言点点头:“对。” “那你为什么要住在杜虞骋家里啊?”庞娟妹又问,她想要知道关于杜虞骋身边的信息,尤其是女孩子。 这个自然是没有人跟她说过,于是宋迢迢想了想这才道:“因为我没有家了,不知道家在哪。” 庞娟妹闻言怔愣起来,埋头又甩了几下泥团子,然后小声的道:“没事啊,泥土也挺好玩的。”心里开始有些可怜这个女孩,这是没了亲人吗? “对,泥土好玩!”宋迢迢没觉的自己的话有别的意思,只是稍微意识到了庞娟妹突然的寡言。 庞娟妹主动示好道:“我叫庞娟妹,你叫什么?” “宋迢迢。” 庞娟妹突然觉得自己与对方拉近了距离。 于是她与宋迢迢说悄悄话道:“你知道这巷子里哪个男孩最厉害吗?”她声音小小的,脸还红扑扑的,有些不好意思。 “我哥哥!”宋迢迢毫不犹豫道。没有比他哥哥更厉害的人了,至少她从未见过。 第22章 庞娟妹愣住了,但是仔细一想,确实是这样,至少她再没见过比杜虞骋打架更凶的人了,她曾经甚至见到杜虞骋满头是血污的样子,那一段时间着实是把她吓住了,好长时间没有也不敢跟杜虞骋说话,远远看见便绕道走。 但是她事后又仔细琢磨了一下,那个场景逐渐从脑海中模糊,她也不确定当时是满头血还是自己没瞧仔细其实只是一道口子,再加上杜虞骋的头上并没有疤痕,她这才半是疑惑半是安心的放下心来。 从这方面来说的话,杜虞骋确实比那人厉害,因为那人除了读书之外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被杜虞骋这么一衬托真的显得很没用。 庞娟妹心思平静了下来,对宋迢迢道:“其实还有一个人也很厉害,他叫陈桓松。”那个人就是叫陈桓松,本来庞娟妹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杜虞骋更厉害的人了,敢为同龄的小孩向比他们大好多也高了不少的人公然反抗,但是庞家人嘴里念叨巷子里的趣事时总不会略过‘小秀才’陈桓松,说他神童之类的,又说将来是个当官的,连夫人都是诰命夫人…… 庞娟妹其实不太懂,所以人都知道陈桓松脑子灵,不然也不会给他冠上‘小秀才’的名号,这是将来考到秀才啊,慢慢的,庞娟妹潜移默化的觉得这个小秀才真不一般,好像比杜虞骋还要厉害上许多。 “他是谁啊?”宋迢迢双手玩着泥巴,不在意的问道。 庞娟妹总结她娘她姐的话道:“是个读书很好的人,经常被私塾先生表扬,就是杜虞骋也在的那个私塾里面,我娘她们都说他将来能当官,还能考秀才,取的媳妇也是诰命夫人,很有排场。” 宋迢迢一听,也只是会读书罢了,她哥哥也会读书,她原想还有多厉害准备为哥哥找回场子,这下宋迢迢将心放入肚子里反问道:“那他会捉兔子捉蛐蛐吗?我哥哥也会写字,还会教我呢?” 说着,宋迢迢还有点小骄傲,下巴都微微抬起。 庞娟妹鼓嘴道:“他要读书,自然要呆在家里仔细温习书本,再说读书的人怎么能做如此,如此不合身份的事呢!”她颇有些气鼓鼓。 这是真的,庞娟妹注意着陈桓松的动向,他出门次数确实很少,出了门也是直奔书肆或者他的教书先生家里,她都把握不住什么时候找他,每次想要上门却又总是惧怕陈母淡淡的驱赶,陈母向来不喜欢陈桓松将注意力放在玩乐身上,即使他儿子与杜虞骋同龄,正是爱玩的年纪。 宋迢迢一听,也不高兴了,什么叫不合身份,当即反驳道:“读书人也需要吃饭喝水走路……”宋迢迢小嘴叭叭的把所有人都能做的事举了个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甚至补充还都可以玩泥巴,末了又说:“这有什么跟我们不一样?” 宋迢迢使劲把手里的泥块按了按道:“我哥哥才厉害。”他还会给她买糕点,也会记得给袁姨买蜜饯。 庞娟妹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宋迢迢看着庞娟妹,见她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一下子便美滋滋的,也不想玩泥巴了,笑眯眯道:“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庞娟妹比宋迢迢要大上一两岁,身高也比宋迢迢高一些,身板也壮,当之无愧的是姐姐。 庞娟妹被这轻柔柔的声音往耳畔一扫,气性也没了,她经常都是别人的妹妹,最小的,名字里也带着一个妹字,她觉得自己仿佛天生矮别人一头,她心里其实也想要当姐姐啊! 庞娟妹矜持道:“可以。” “姐姐,走,我去给你看个好东西。”宋迢迢颇有些神神秘秘。 庞娟妹被勾起了好奇心,但她什么没见过啊,她这样在心里对自己说,表现出来的也是淡定的小模样,但还是主动拉住了宋迢迢的手。 宋迢迢的手白白嫩嫩又软软小小的,只是沾上了半干的泥巴,反观庞娟妹的,手上干纹龟裂黑黑粗粗的,她从不注意自己的手,经常用来爬上爬下,挖土掘木。 宋迢迢带着庞娟妹去了厨房外面的小角落,那里有着杜虞骋捉来的兔子,兔子吃东西动来动去总是有声音,杜虞骋不耐烦就把它丢了出来,等着养肥。 她想要带这位姐姐去看看杜虞骋亲自捕捉的兔子,从而证明杜虞骋是真的最厉害了。 庞娟妹瞧见兔子,宋迢迢颇有自豪的道:“这是哥哥给捉的兔子,是不是很厉害。”说着上手透过笼子顺了一把兔子背上的毛。 庞娟妹勉强嗯了一声,捉兔子啊,她也会,会方法,她以前见人捉过兔子,却没有动手实践过。呼~,她也羡慕有兔子啊! 宋迢迢将眼睛都眯起来只留了一条缝,笑的很开心道:“等到养的更肥了,做成兔肉给你送几块。” 庞娟妹一边想这兔子怪可爱的,一边嘴里馋的想流口水,微不可闻的答应了下来,这兔子肥的应该很好吃。 两人又玩了一会儿,庞娟妹这才依依不舍的告别,她很喜欢有人跟她玩,尤其是这样一个叫她姐姐的小妹妹。 送走了庞娟妹,宋迢迢这才去洗了手,逗着大黑玩了会儿,她不想要去打扰她哥哥,这会耽误事的。 好在没有过上多久,杜虞骋那边就有了动静,宋迢迢扭头去找他,只见杜虞骋浑身飘荡着木屑,手里拿着一个小玩意儿。 宋迢迢有些迷糊的叫了声:“哥哥。” 杜虞骋应声,他去找盛在木桶里的水,将手里的东西往里面过了一遍,唤宋迢迢道:“迢迢过来,我给你做了一把小木剑。” 宋迢迢闻言立刻站起身来,小碎步快走到杜虞骋身边,眼睛发亮,玩具啊,哥哥居然还会做木剑。 杜虞骋将小木剑擦干净递了过来,被宋迢迢双手捧住,这木剑大小合适,剑身上有些深浅不一的划痕,大约是杜虞骋掌握不住力道而划上去,但整体看上去,它依旧是个很漂亮的小木剑,宋迢迢爱不释手。 杜虞骋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大约是认识了一名剑客吧,就想做一把剑,但自己是不需要,自己要的可不是什么木剑,而是那种沉手的,于是难耐激动的他就钻进屋子里为宋迢迢做了一把小木剑,毕竟宋迢迢没有玩具不是吗。 宋迢迢双手握住剑柄,将剑横放在自己胸前,往下砍去,虽然没有破风的声音,但宋迢迢开心的眼睛不动的看着这把小木剑,这是她的小木剑啊! 大黑也在脚边绕着,甩着尾巴,宋迢迢大喝一声:“看剑。”小木剑虚虚劈了下来,落在土地上。 宋迢迢此时可不管什么,杜虞骋也欣喜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被人喜欢,伸出腿踢了一脚旁边的大黑:“大黑,跑起来。” 杜虞骋小的时候,他们已经搬进了这里,可是还没有认识的人陪他玩,袁氏怕杜虞骋人小出事,大人不在家时就将小杜虞骋锁在家里,只留大黑陪着,那时大黑还小,是刚被抱回杜家养着,杜虞骋无聊就拿着他爹给他打的玩具逗那是大黑玩,到处撵大黑,玩的还不亦乐乎。 大黑一听小主人发命令,立刻小跑起来。 宋迢迢心领神会,举着剑追着大□□:“大黑看剑,大黑看剑。” 大黑跑的很灵活,院子里足够活动开了,杜虞骋站在旁边忍笑,很小自己一个人玩的时候不觉得,但是现在看起来觉得好傻啊,终于傻的不止他一个人了。 跑了好一会儿,宋迢迢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累的气喘吁吁,但手里仍然没有扔开那柄木剑。 杜虞骋递过来一杯水,宋迢迢接过,即使很累,也是抿着喝了下去。 宋迢迢缓了缓,脸上红晕降了下来,眼神明亮主动对杜虞骋道:“哥哥,这把剑非常好,哥哥很厉害,迢迢好开心,一会儿我们去学写字吧,我一定会好好学的。”她单手握成拳,认真承诺。 被宋迢迢这么上进的一提,杜虞骋想起来自己中午答应过宋迢迢要给她送些书看看,他有一些小话本,字少故事简单,又配着少许图,世面上这种书很贵,但杜虞骋是不缺的,杜父自学过字,知道读书的重要性,并不吝啬把钱砸在读书上,奈何杜虞骋在读书方面是个榆木脑袋,不懂变通。 杜虞骋不爱读书,小时候却喜欢这种小话本,也将之好好的收了起来。 杜虞骋将书从他屋子里翻找了出来,顺便拿了一个竹编筐子装好,这才找到宋迢迢将这些递了过去。 这书不少,有些分量,书皮也有些旧,被人翻的痕迹很重,但书面很平整,可见他主人的爱护。 “我会好好看的。” “不着急,慢慢来,争取看时间长点。”杜虞骋觉的宋迢迢如果看的太快,自己作为哥哥不就得再找别的,库存是有限的,他要保证宋迢迢时刻都有东西去玩去看。 宋迢迢抿唇笑道:“好。” 第23章 接下来这一段时间,宋迢迢忙着练字和看书,袁氏本来想教她女红,但奈何宋迢迢对这方面总是一窍不通,再加上袁氏一对上宋迢迢愧疚的眼神,她便拿不出对待杜虞骋的凌厉态度,只能一退再退,最后无可奈何的放弃了让宋迢迢精通的想法,只追求让她能简单的缝补一些衣物。 但一方面不通,袁氏便又盯上了另一方面,教宋迢迢做饭,袁氏手艺好,杜父也有做饭的天赋,她便想当然的认为没有谁是不会做饭的,但经过但凡稍微重要的步骤经过了宋迢迢的手,不是咸了淡了就是胡了硬了,袁氏终于打算收手,不过令她有些安慰的是,迢迢打下手的能力还是有的,烧起来的火正正好。 当然,宋迢迢在看书这方面的痴迷还是有的,不过更喜欢小话本子事了,经常读懂了故事便能绘声绘色的给别人清楚的讲出来,甚至她还喜欢看大戏,路过的戏班子在空地上支起台子,对着乡民咿咿呀呀的唱戏是她的最爱,经常拉着庞娟妹一起去。 她跟庞娟妹玩的很不错,她们年龄差的不大,相互之间的话题又很多,宋迢迢又经常软软的叫庞娟妹姐姐,庞娟妹便觉得这妹妹好,也开始带着她一起玩。 而杜虞骋自从被那无名剑客承诺授予武功开始,便带着齐飞兢兢业业起来,每天都按时去学武功,即使没有拜师也对着无名剑客恭恭敬敬,有时候时间上跟私塾冲突了,他也会想办法的补回来,私塾读书枯燥无味,另外有个陈桓松这个神童的对比,要不是他娘在压着,他早就逃课去了,毕竟他会的字,读过的书已经不少了,算账还是有余力的。 齐飞担起了他们那一伙人的训练,本来松散的一群人,竟然渐渐的规整了起来,而且他们发现他们的力气越来越大之后更是用心了,杜虞骋的这个老大也时不时的过来指点几下,毕竟他的效率远高于齐飞,学的快展现出的招式瞧着也是厉害,一群人对杜虞骋更加心服口服了。 时间缓缓过了三年,宋迢迢的身高抽条了不少,人也更加俏丽,乌黑顺利的头发随便挽个发髻都撑的起来,一双水润润的眼睛看谁都是带着笑意,单单站着都是窈窕之姿。 杜虞骋对宋迢迢的回护更加明显,大家都知道他杜虞骋有这么一个妹妹,都想着见一见,但这是自己的妹妹,他都十三岁了,也都懂了一些,尤其是他们那一群人里面还有人总爱说些不中听的东西,为了防止他们将心思打到宋迢迢身上,杜虞骋有时候会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而他现在的身高比他娘都高了,身板更是壮了不少,人也长得俊,看着甚是一表人才的模样。 当然烦心事自然是有的,杜家的老太爷总也打算着他长孙的事,大约是不愿意委屈了杜楚文,他的婚事一拖再拖,而他在读书上看着是聪明的,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挫败,至今仍然是个白身。不如意的杜家老太爷总是把心思打在杜父身上,回了一回又一回,填进去的好东西可不少,他们的关系也愈发紧张,杜虞骋和宋迢迢已经许久没有回去过了,这点杜虞骋还是很满意的。 杜虞骋想着给狗蛋的教训早已实施,就在那件事不久,他带着人在晚上使法子把狗蛋带到小森林,好好的吓了他一回,听说回魂都回了好久。 令众人出乎意料的是大黑产崽了,本来这没什么,大黑年纪其实也到了,但是杜家人还未给它找一条配种的狗,它便从外面揣了崽回来,中间还消失了一段时间,让杜家人好找。大黑生下来了四只黑色小狗,卖给了当初承诺那人的一只,又送给薛爷爷一只,就是当初最先发现宋迢迢被拐不对劲的老大爷,还送了于叔一只,那是宋迢迢的干亲戚,最后剩下了一只小的养了下来。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雨幕淅淅沥沥的笼罩在夜空下,袁氏在厨房准备晚饭,听着外面的雨声,见杜虞骋还没有回来,便对宋迢迢道:“迢迢,拿把伞去把你哥哥接回来。” 此时杜虞骋应该还在私塾,最近那位私塾先生正在重点关注陈桓松,他今年就要去考秀才了,私塾先生对他期望很大,不免多讲,而杜虞骋和其他人便陪着听。 宋迢迢应声道:“哎,好。” 杜虞骋向来不把这雨放在眼里,可袁氏和迢迢不行,知道他今天没带雨伞,万一风寒了呢,得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宋迢迢去拿了两把油纸伞,打开一把便出门了,她知道那私塾的位置在呢,以前杜虞骋上私塾中午不回来总是袁氏在送饭,可也有顾不及的时候,宋迢迢便也摸清了路,在忙起来的时候帮帮忙。 穿过街道,现在人烟稀少,夜晚黑的比平常早,人们歇息的便也早,因此人很少,但廊下挂着暖色的灯笼,让这个漆黑的长夜倍感温暖。 宋迢迢到时,里面并没有结束,私塾先生抑扬的声音细细解读着古代圣贤所著书上的话,她透过窗户往里探去,见杜虞骋握着笔杆子明明满脸困倦还要硬撑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 视线转了过去,宋迢迢看到了挺直脊背的少年郎,这是陈桓松,宋迢迢认得,清水巷中谁都知道的神童,她也经常从庞娟妹的口中听到。 宋迢迢转了目光,陈桓松虽然也俊,却没有杜虞骋俊,什么都没有哥哥好! 杜虞骋猛地点了一下头,半清醒过来,他这两天晚上在屋子里偷偷练着剑法,实在是顾不得读书上的事,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都有短处不是吗。 察觉到有人悄悄看着他,不用想都知道是宋迢迢,只有她这时候才会在下雨天来给他送伞,杜虞骋醒了神,开始期待着私塾先生滔滔不绝的讲解早点结束。 过了一会儿,大约私塾先生也觉得时间长了,天都黑了,这才意犹未尽的结束。 杜虞骋出来,接过宋迢迢手里的伞,半是抱怨道:“这点雨,根本就不用伞。” 宋迢迢嗯嗯的敷衍着,当然需要伞了,这么大的雨,淋坏了怎么办,然后对杜虞骋道:“哥哥,我们走吧,袁姨在家里已经做好了饭。” “好。”杜虞骋接道,两人并排走进雨幕中,留下两个背影。 在后面的陈桓松看见这一幕,不由紧了紧手里握着的油纸伞,陈母今早有先见之明的给他备了一把油纸伞,他知道他母亲对他的期望有多大,毕竟今年他十四岁,若是考了秀才,整个柳城都会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可之后呢,他不太懂。 他曾经见到杜虞骋他的妹妹,是叫宋迢迢吧,是个很好的名字,那时他去私塾的路上碰见杜虞骋落了东西,他妹妹气喘吁吁的追上来递到他手上,脸蛋红扑扑的,气喘的像小狗一样。 从那天起,陈桓松便会不由自主的关注起宋迢迢,有些羡慕呀,杜虞骋那等粗鄙的人也有这么可爱的妹妹,读书并不时刻有意思,他品尝枯燥,乐在其中,但谁又能拒绝这可爱的调剂呢? 陈桓松等了等,然后远远跟了上去,毕竟他们是同路的。 晚上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着饭,袁氏闲聊道:“县里要换县令了,不知道税收还能不能稳住。” 柳城它是个城,但是这里的衙门是个县级的,主管的便是县太爷,现在这该要被调职的是个处事中庸的人,唯一的爱好也是茶水,所以柳城这些年赋税很轻省,但换一个就说不定了。 袁氏继续道:“听说新要来的这个官爷背景不大,没什么糟七糟八的关系,也不知道新县令人怎么样。”他们家有个杂货铺,勉强算是个商贩,商人的嗅觉都是敏锐的,格外会关注这一类事,衙门卡的不严,赋税不高,他们赚的便多。 杜父接话道:“再看看,还得等半个多月呢?”来回上任需要时间,交接颁布政令也需要时间,先观望观望再说,他家铺子小,雨砸下来也不是先砸给他家的。 宋迢迢听了一耳朵,得不出什么建议,而杜虞骋一直都清楚他会继承他家杂货铺,便把这件事在脑袋里转了几圈。 第二天天便晴了,阳光暖暖,但风吹在身上却是冷的,这种天气很容易得风寒。 宋迢迢早上乖乖在家里呆了一早上,下午这才随庞娟妹一道去了戏班子。 戏班子没什么屏障,搬个板凳往那一坐就可以了,一般会从下午唱到晚上才结束。 “梅班主好啊!咱们还是照常啊?” “对,照常。”回答的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头,头发花白。 宋迢迢听到声音,下意识的往那边瞧了瞧,这是新来的戏班子,听说是从南边往这边来的,经验很丰富。 想到这,她不禁有些期待,每一个戏班子都有各自的特色。 第24章 戏台子早就已经搭起来了,戏还没有开唱,但现在可以看到穿着花花绿绿袍子的人在后面台子上走动的身影,今天唱的是《棒打薄情郎》,据说是这个班子最拿手的活儿。 《棒打薄情郎》讲的是一个乞丐女儿金玉奴救了一位落魄秀才并嫁给了他,结果秀才高中却又因为银钱悔恨金家门楣低,转眼便抛弃了金玉奴,最终准备娶一位官家大人的千金,秀才与那家千金相见入门时被刁难又想念自己的先前的贤妻种种好来,又再次毁拒亲事,最终发现那官家小姐正是他原来的妻子金玉奴,原来金玉奴被休后投河自尽被当官的人家收作了义女,因为金玉奴看出了他最后的深情再加上种种原因,最终两人幸福美满的重新开始生活。 宋迢迢其实不喜欢这个故事的走向,却随着大流总是感动于最终的大团圆结局,大抵是人们总是喜欢和而非离。以前这个戏曲也被其他的戏班子唱过,所以宋迢迢还算熟悉。 不大会儿,戏台子上都收拾妥当了,这故事长,所以被分成了好几部分,穿着戏服身段窈窕的戏子行云流水的走了出来,袖子一甩,卿卿切切的搭着奏曲便开始唱起来了。 这唱腔确实是令人惊艳,不管听不听的懂,台下众人已然已经开始随着摇头晃脑,甚至是还可以接上那么一两句。 宋迢迢爱戏子的身段,爱戏子的唱腔,就连这戏台上锣鼓喧天的热闹她也喜欢,所以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整个身心都扑在了上面。 这个戏班子跟往常的似乎是不一样,很直观的就能从外表看出来,这个戏班子的班底大,班子豪华,就连那角穿在身上的服饰都比寻常路过柳城表演的戏班子要细致讲究的许多。 一场下来,一个穿着利落褂子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很干脆不认生的上台作揖,声调听着顺极了,敞亮话吉气话一溜的顺嘴就出,最后响亮的以梅家班作结。 台下登时叫好声一片。 其实戏台子旁边就竖了一张鲜明的旗帜,上书‘梅家班’,他这是防着有不识字的老百姓不认识这上面的字啊。 宋迢迢有些不明白这用意,但梅家班在她心里的印象终究是胜过了以往的戏班子。 这场戏唱完了,按照惯例,再等下一场可就时间长了。 身边的庞娟妹她的也入神,唱大戏这东西就没有哪个能抵挡住这个诱惑的,尤其是对这种娱乐活动枯燥又少的可怜的人来说。 宋迢迢扭头去看庞娟妹,此时庞娟妹也正正好扭头过来,两人默契的正对上去,往日她们这时也是该走了的。 庞娟妹开口道:“迢迢,我娘让我早点回家,今天怕是不能继续玩了。”一下午的时间看个戏还是有富足的,往日她们也会玩些游戏,但今日是不行了,或者说这一段时间都是不行了,她娘现在操心她姐姐出嫁的,便也勒令她也早点回家,不许在外面瞎逛。 庞娟妹有一个姐姐,宋迢迢也早就知道。那人在清水巷是有名的勤劳,她的婚事说的也很轻松,未婚夫家同样在柳城,与清水巷隔的不远,而且家境要比庞家好点,毕竟是高嫁女么。 算算庞娟妹姐姐的年龄,今年也该十六了,确实也该嫁人了。 庞母对这门亲事很满意,但同时就不免有些愁自己的小女儿庞娟妹了,庞家是没有儿子的,庞父庞母也是有让庞娟妹立门户这种想法的,毕竟庞家的根不能断在这一代上。 宋迢迢了然道:“好,你先回去吧,我等等就走。”自己走的慢,一会别又耽搁了庞娟妹的脚程,还是现在分开就是了。 庞娟妹以为迢迢有事,于是没有推脱直接便答应了下来,捞起自己的木凳子就走,随着长大,庞娟妹越发爱干净,但行为却越发豪迈,想是庞母的有意为之。 她们拿着的木凳子是木头拼接而成的折叠木凳,是薛爷爷做出来的送给宋迢迢的,一共便送了两个,她和庞娟妹正好一人一个,平时拿着也很方便,并不沉。 宋迢迢等了一会儿,等着庞娟妹走远了,这才慢悠悠拎着小凳子走。 旁边瞧了宋迢迢好几眼的少年意识到宋迢迢要离开,也是,这一场都完了。少年心情不自觉的焦灼起来,左右摇摆之下,终于是拗不过内心中的预感,拔腿追了过去。 “小姑娘,你等等。”少年叫道,此时宋迢迢若是看上一眼,定能认出这是刚刚上台子上的那位少年,是那个梅家班的人。 宋迢迢不确定是不是叫自己的,但还是回头去看,一回头,发现果然是叫自己的,于是站定的看着那位少年。 轮到少年不自在了,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挠了挠头,开口道:“你好小妹妹,我叫梅庄。” 宋迢迢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梅家班,我看到你最后上台了。” 叫梅庄的少年心思百转,他如果现在说妹妹啊,我看你像我表妹会不会被小姑娘当成轻浮下流之人捉起来啊,于是斟酌地开口道:“我第一次来柳城,不知道这里有什么,你能跟我说一说吗?” 才不是,原先他们戏班子从京城往南走过一趟其实也经过了柳城,不过当时很低调,现在则是大张旗鼓,毕竟他们要来找梅家的外孙女,他的表妹么,一想起这个,他便有些心里发酸,那么漂亮的姑姑成日里以泪洗面,几乎都要自责死了,若不是还抱着找到她女儿的想法,现在只怕是更加凶险。 说起表妹,其实他根本都没见过人,都是通过书信来知道这么个人,如今仅凭着姑姑和她侍女的印像来找人,再说这都三年过去了,女大十八变,不说记忆模糊,光凭这无异于是大海捞针的行为。 不过梅庄却是没有半分怨言,主要是他姑姑对他太好了,他小时候玩的用的,虽然距离远但他姑姑是极爱操心而且对他好到没话说。 宋迢迢踌躇不知道如何说才是好,对着这么个热情的少年,况且她也有些防备,毕竟是一个不认识外乡人。 “其实我也不太知道这里有什么,我年纪太小,我娘不太爱让我出门。”宋迢迢年纪是小,但她早已将柳城摸得熟极了,不论是和杜虞骋还是庞娟妹,毕竟她和庞娟妹俩人都不是闲的下来的人。 但面对一个不熟识的人,显然不能这么说,她已经被袁姨和杜虞骋耳提面命过好多次了。 梅庄像是看出了宋迢迢的推脱之词,直接了当道:“其实我来找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和我表妹有些像。她如果还在的话,应该和你一样大了,所以我才会喊住你,非常抱歉。”梅庄充满歉意的低头看向宋迢迢。 宋迢迢愣住了,然后同情道:“对不起,触及了你的伤心事。” 说完。宋迢迢便要走,即便是同情,可是梅庄对她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不应该多接触,梅庄一愣神,忙跟上去,显然知道了宋迢迢误解了他的话,于是哭笑不得的解释道:“没有,我表妹怎么会没了呢,她一定会活着的。”说到最后,梅庄反常的带着认真。 梅庄接着道:“我表妹在三年前出事落水,不知所踪,我们都在找她,她三年前七岁,现在应该和你一样高了,我看到你,便不由自主的想要和你攀谈,但绝对不是出于什么心思,毕竟你还是个这么小的妹妹。” 宋迢迢神色一凝,轻声道:“你的表妹叫什么名字啊?” 突然被这么一问,梅庄有些懵圈,下意识道:“哈?” “我想着,你既然给我说了你表妹,万一,哪一天碰到了,我也可以帮忙啊,说不定就找到了啊,是不是?”宋迢迢对着梅庄笑眯眯的解释道。 其实宋迢迢心里有些波动,她想,如果自己的亲人也在找自己呢,不妨帮一帮,毕竟杜虞骋说过她的字一看就是被人教过,她的亲人那么爱她,一定也会来找她的吧。 梅庄点了点头,对着这位人美心善的小姑娘道:“她叫宋迢迢,迢迢是迢迢牵牛星的迢迢。” 宋迢迢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顿时晕乎乎的,猛地攥住了梅庄的袖口,抿住了嘴。 梅庄没有注意到身前这个小妹妹不太好看的脸色,继续道:“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没有见过我那个表妹,都是从书信上知道的,应该长的蛮漂亮的,对了,她落水时穿的事……” 宋迢迢没再听清,她现在需要缓一缓,于是松了手,对着梅庄笑了笑道:“好,我记住了,不过现在对不起,我娘现在还在家里等着我,我得走了。” “哎,好。”梅庄摆手道,莫了骤然想起他还没有礼貌的知道这个小姑娘的名字,于是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宋迢迢故作轻松道:“大哥哥,我的哥哥叫杜虞骋。”说完,便鬼机灵的逃开了。 梅庄挠挠头,原来姓杜啊,心里则想着,冒犯了,冒犯了,他怎么能问一个女孩子的闺名呢? 不过,看着宋迢迢离开的背影,他还是避免不了的有些沮丧。他们戏班子每个地方都要停留上许久用来找人,找的自然是他那生死不知的表妹。但主要是他爹和他大伯以及几个堂兄来找,他则是半点也帮不上忙。 宋迢迢走远后,这才悄悄的往后看了一眼,没有看到那位叫梅庄的大哥哥,这才不由松了一口气,她现在心里有些复杂,不知如何是好。 宋迢迢浑浑噩噩的走回家里来,连杜虞骋都发现了不对劲,找到机会问道:“你怎么回事?” “嗯?”宋迢迢疑惑,然后看到自己手上捏变形的话本连忙放下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 “我今天碰到了一个人,他说他在找他的表妹,他表妹叫宋迢迢,和我一样。”宋迢迢最终还是选择说了出来,即使现在她很矛盾。 宋迢迢脸上变化了好几个表情补充道:“也只是名字一样,万一是巧合呢。” 杜虞骋想了想,拉着宋迢迢进去里屋找袁氏道:“娘,迢迢的家人好像找上来了。”遇事不决找他娘,再说这种事就应该找他娘来商量,他现在还只是十三岁罢了,他有着极为清晰的认知。 宋迢迢难得有些拘谨,对上听到消息急匆匆出现的袁姨脸上有些微红。 袁氏一听,迢迢的家人?纵使是有些怀疑,但仍是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心里一凌,重视起来。 袁氏叫上杜父,一家人难得郑重坐在一起,目光看向宋迢迢,充满了探寻。 宋迢迢原原本本的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放在桌下的手指头搅成一团。 她应该是有些高兴的吧?! 第25章 袁氏沉默不语,她心里在思量,梅家班,那应该就是梅家人了,可为什么不是宋家呢,梅家人叫宋迢迢表妹,那就是宋迢迢娘的娘家人,那么她娘是否也在这里呢? 袁氏没有办法轻易下论断,谁知道梅家班是千里寻亲还是顺带什么的,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袁氏下意识的想着再看看吧,反正短时间内梅家班应该不会那么快的走。 袁氏看了沉默不语的丈夫一眼,对着有些紧张与喜悦的宋迢迢分析道:“迢迢不要急,听袁姨跟你说,你今天没有直接告诉那个叫梅庄的人你的名字是对的,谁也不知道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对不熟悉的人尤其要有防备心。但是,那梅庄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么这件事有很大的可能就是真的,不过这其中迢迢你遇到我们时正被人贩子拐卖,而梅庄说的却是失足落水……” 宋迢迢情绪肉眼可见的有些低迷,杜虞骋担忧地瞧了她一眼终究是没说什么。 袁氏沉思了一瞬继续道:“虽然这里对不上,但是时间上很吻合,也许当年你是被人贩子捡了去的,这都说不准。” 坐在旁边沉默的杜父此时也开口了:“我们先接触接触再说其他的,明天我去梅家班探一探,如果真的是来寻人的,很容易便会知道了。” 宋迢迢点头,只听杜虞骋接着道:“那我明天陪着宋迢迢去会一会梅庄,迢迢别怕。” 袁氏此时故意用轻松的语调道:“好了好了,迢迢找到家人是好事,但在这之前,我们先把今晚的饭吃了。”然后又招呼杜父道:“老杜,去厨房。” 杜父连忙跟上他媳妇的步子,也走了出去,他们去厨房准备晚饭。孩子们的心思只有同龄人才能解开,他很看好自己的儿子。 现在只剩下宋迢迢与杜虞骋两人了,宋迢迢抿着嘴不说话,杜虞骋见状不由开解道:“要不要出门看星星?” 星星?她刚刚回来时天还没有黑,现在已经黑了吗? 宋迢迢听出了杜虞骋语气中抓毛的意思,再又看到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由心软,于是接受道:“好啊,走吧。” 杜虞骋走在前面带着宋迢迢往外走,出来里屋,天边余下一残阳,周围像火烧起来一样。 杜虞骋低头,神秘道:“你想不想坐在房顶上看星星出现?” 房顶上,那就要梯子了,宋迢迢迟钝的大脑像木偶人一样的转着,眼睛也四处寻找梯子。 杜虞骋揉了揉宋迢迢的头,见她看着更呆了,于是收手道:“不用梯子,瞧好了!”他学武功三年,可不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吗。 宋迢迢巴拉了一下被揉乱的头发,便感受到腰间覆上了一双手,下一刻,脚离地的感觉突然袭来,风轻轻的吹到脸上,再睁眼,她便发现自己站在了房顶上。 这房顶是斜着,坐下来正好,在家上周围房子普遍低矮,视野里没有什么遮挡,将天边看的分明。 但宋迢迢此时有些惊讶,刚刚,杜虞骋?他带着自己飞? “哥哥,你什么时候会的武功?这是轻功吧。”好歹宋迢迢也是看过许多话本子的人,轻功还是知道的,但她一直认为那只有在书中才会出现,没想到自己身边也有,还是自己的哥哥。 杜虞骋本来想要用这种方式安慰宋迢迢,没想到效果那么好,宋迢迢整个人都从刚刚的情绪中拔了出来,杜虞骋矜持道:“对,是轻功,要不要再来一次?” “要!”宋迢迢肯定道,兴奋极了。 杜虞骋带着宋迢迢来来回回跳上跳下,直到兴奋劲儿下去了一点才坐在房顶上开始看天边的景色。 杜虞骋不太会安慰人,语气生硬道:“你要是有了家人,我仍然是你的哥哥,你也还是我的妹妹,知道吗?” 宋迢迢笑眯眯的回嘴:“哥哥是舍不得我吗?” 杜虞骋哼哼道:“才没有,小不点。”说着又揉乱了一遍宋迢迢的头。 宋迢迢偷笑,俩人终是坐在房顶上等到了星星。 第二天宋迢迢起来时便已经发现杜虞骋收拾妥当了,纳罕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哥哥?” “当然是陪你去会一会那个叫什么梅庄的人了,你不会不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话了吧?”杜虞骋可是特地推开这几天的事情,早早便候着了。 宋迢迢赶忙道:“怎么会,可是人家戏班子是在下午才开始唱大戏的。哥哥不会没去听过戏吧?”听唱大戏可是柳城百姓最喜爱的一件事了。 杜虞骋他还真没认真听过,他专注自身几乎是达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地步,自然不会花出时间去了解他不感兴趣的,毕竟他的武功增长不全靠天赋,自身的努力还占很大一部分。 “我们得下午才去。”宋迢迢一锤定音,接着含笑道:“哥哥不如趁着这个时间跟我说说你的武功是怎么来的,从哪学的啊?” 宋迢迢笑眯眯的凑近,杜虞骋摸着鼻子后退。 杜虞骋平常对待他那一群小弟总是臭着一张脸,看着便是不好相与,但是对着妹妹,他就不同了,妹妹是用来护着的,所以在宋迢迢面前杜虞骋总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久而久之,或者从一开始宋迢迢便是不怕杜虞骋的。 “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容我从三年前说起。”然后杜虞骋就详细的把整件事都完整的讲述了一遍,讲完之后,耳垂都红了,纯粹是羞的,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瞒了三年的事情没有以帅气的轻描淡写的叙述出来,而是被人追问着老老实实的复述出来,这不就没有了惊艳感。 杜虞骋都要有些丧气了,又听宋迢迢崇拜地抬头道:“哥哥果然厉害,那哥哥一定是很有天赋了。” 听到这话,杜虞骋不禁有些自得,轻描淡写道:“还好。”短短俩字,风范自显。 两人等到了下午,庞娟妹早已提前告知宋迢迢她这两天都不能出门,所以宋迢迢便只和杜虞骋一起去,并着只带了一个小板凳,当然是杜虞骋不肯带。 两人赶到时,戏台子下面已经有了不少人了,他们选了个显眼的位置,宋迢迢坐在那里,杜虞骋站在旁边,他们这一片也有很多人站着,所以并不太显眼。 他们是为了确保梅庄能第一时间看到,这才能有与梅庄有联系,这才能探一探虚实。 戏从昨天故事的另一段开始唱起,昨天那个戏是大戏,所以并没有唱完,今天便又接上了。宋迢迢注意力并不在上面,到了这里,被杜虞骋调节的有些玩笑的心理再一次的沉了下去,紧张感再次升了起来,不确定与微微的慌张重新笼罩到她,索性旁边还有杜虞骋在,不至于怎么样。 杜虞骋的视线则完全不在唱大戏上,他对这毫无兴趣,视线逡巡在周围,看着哪一个像是那个十五六岁的梅庄。 但过程终究是让杜虞骋失望了,整整一出戏,那个人都没有出现,直到最后惯例的落幕,宋迢迢这才扯了扯杜虞骋的袖子拿眼神示意道:“那个就是梅庄,台子上的。” 顺着宋迢迢的目光,杜虞骋终于瞧见了梅庄,整个就是个伶俐的少年郎,自带着一种清爽,那种温和而又有笑意的气度杜虞骋只在宋迢迢身上见过,尤其是宋迢迢这几年越发熟稔的对待他人的时候。 本来只有六分的确定现在变成了八分,实在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相似。 台上的少年郎再一次利索的讲完,下台子的时候下意识的往台下扫正好对上了宋迢迢的视线,梅庄愣了愣神,点头笑着对宋迢迢打招呼。 宋迢迢也笑着挥了挥手,转头对杜虞骋道:“哥哥,我们去找那位大哥哥吧。” 杜虞骋心里有些发酸,见了两面就开始叫人家哥哥,当初宋迢迢刚来家里时便觉得她认生,那声哥哥得来可不容易,如今倒是如此随便。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杜虞骋嘴上还是应道:“好,一起去。”输人不能输阵,再说,现在他才是宋迢迢的大哥。 第26章 宋迢迢拎着小板凳走在杜虞骋身前,小心的穿过人群,这才与梅庄碰了面。 “你好啊,杜家小妹妹。”梅庄笑眯眯的打招呼,热情到浑然不在意昨天是否唐突到了这个小姑娘。 宋迢迢适当有些羞涩,对着梅庄问好:“大哥哥好啊。” 杜虞骋在旁边被这突如其来的杜家妹妹晃了神,他妹妹怎么没告诉他昨天是用杜家的名号来行事的,不过这倒有些美滋滋的感觉。 杜虞骋清了清嗓子道:“你好,我是杜虞骋,她的哥哥。”说着还有一层自豪感在里面。 梅庄这才转头看向他道:“我知道你,昨天这个小妹妹就是说她哥哥叫杜虞骋,我才知道她原来姓杜。”梅庄的态度堪称友善。 杜虞骋原本有些锋锐的话不由转了别的,虽然不那么友善但还算是正常道:“当然,她就是我杜家小妹妹啊。” “这是你家的戏班子吗?看着真气派,想来也非常出名吧。”杜虞骋主动出击问道。 被突然拐到这个话题上,梅庄有些不自然的将视线扫到一旁,对上了宋迢迢亮晶晶的眼睛,想来这个小妹妹是对唱大戏感兴趣的吧,再加上这完美满足了梅庄对自己表妹的幻想,一想到生死未卜的表妹,不由心头一软,回答杜虞骋的话道:“这是我爷爷的班底,是我爷爷经历了荒年之后打下来的家产,梅家班以前在京城发展过一段时间,后来才在全国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的开始巡回唱大戏,有一点名气,曾经也算是炙手可热,这才有了这么个不同于草根的班底。” 杜虞骋将话从脑海中过了一遍,称赞道:“爷爷都这么厉害,那令父一定也很不俗吧。” 梅庄谦虚道:“还好,相对说来我大伯传承我爷爷的衣钵更多,更为厉害,我爹其实还好。” 杜虞骋又生硬的拐了好几个话题,探的七七八八,这才放过开始起疑的梅庄,带着宋迢迢回了杜家,徒留梅庄在那里回神。 梅庄心里想着杜虞骋的怪异,刚回了戏班子便碰巧遇上了他爹,于是趁着这个机会便将这件事跟他爹一五一十的讲了讲,莫了插了一句话道:“我是真的觉得那小姑娘与表妹看着同龄,才不由亲近了些,况且只有十岁吧,还是个小孩。” 拐角处,一个女人沉默的听完,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又走了,身姿看着有些佝偻,原来只是同龄啊,我的乖迢迢。若梅庄此时见了她,定能认出来这便是疼极了他的姑姑。 回到家后,宋迢迢跟着杜虞骋进了他那屋,问道:“哥哥知道了什么?” 她看着杜虞骋有十足把握的快要将人家老底都掏出来了。 杜虞骋找来纸笔,将纸张铺到桌子上,提笔蘸墨开始边写边分析道:“你看这个梅庄,他应该是你小舅的儿子,你小舅上头还有一个大舅,总说你爷爷有三个儿女,按年龄分下来就是你大舅,你娘,你小舅,然后,你大舅名下没有女儿,只有三个男孩,但听着似乎都是个能干的,至少比梅庄能干,你娘暂且不论,你小舅有两个儿子,梅庄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也是能干,只有梅庄一个人,是个没用的……” 杜虞骋一个人一支笔将关系图构造了出来,最后补充了一句:“总的来说,梅庄就是最没用的那一个。” 看来杜虞骋对梅庄敌意很深啊,想到这,宋迢迢笑眯眯道:“可是他们在找我时,是梅庄第一个找到我的,也不算没用,也是很厉害啊。” 杜虞骋脸臭了,控诉道:“你说过你只有我这么一个哥哥,你现在又多出来了一个大哥哥,哪那么亲啊?” 宋迢迢迷惑了,她有说过吗?但既然是哥哥说说过了,那肯定是说过了,想到这,宋迢迢不由有些愧疚,于是认真道歉道:“对不起,哥哥。” 杜虞骋脸色好看了,大度道:“原谅你了。” 宋迢迢小鸡啄米一样的点着头。 另一边,奔波了一天连杂货铺都没有开门的杜父找了关系去打听关于那个梅家戏班子的事,其实这也很好打听,大人们口耳相传的都知道梅家戏班子在寻找一个丢失的女童,这才从江南往北上一路唱戏到了柳城来唱大戏,可那女童特征却不明显,梅家班就是在地毯式的搜寻,甚至于为了这事,求到了柳城当地的衙门上。 杜父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收集了一下,与他媳妇袁氏来个会合。他有他的路子,袁氏自然也有她自己的路子,甚至还有些广。 直到残阳挂在天末尾,杜父与袁氏这才风尘仆仆的回来。 晚上,一家人再次聚在一起,杜父先开口道:“我看那梅家班自从来到柳城之后都是在为宋迢迢奔波找人,衙门那边似乎都有些关系。” 袁氏轻拍了杜父胳膊一下,对着宋迢迢和善道:“是在找,迢迢有这样的亲人很不错,我觉的你亲娘也很爱你,但是这里面有些复杂,袁姨知道的也不多,迢迢既然失忆了,自然丢掉的是不愉快的,母女情分还是可以在培养。” 宋迢迢不明所以的看着袁姨,袁氏安抚的看了她一眼,总结道:“整体来说,还是很不错的。” 袁氏自己当然是有所隐瞒,包括宋家之类的,这三年,她早已将迢迢看作自己的女儿,若是迢迢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官家的庶女,父亲还是个罪犯,被自己亲姐妹推入江中,该有多心寒啊。 袁氏这一天搞清楚的不仅是梅家,更还是宋家,梅家既然有男人在外找人,自然有妇孺在内寻人,仆妇之类的精通主人家的事却嘴不严的也还是有的,问出来并不难,为了真实性,她还问了好几个人。 杜父走的是关系路子,而袁氏则走的是银子路线。 袁氏最终决定道:“明天我带着迢迢去见见梅家,也许会见到迢迢她亲娘。” 汗水浸湿了宋迢迢握着的手,她没有异议的点头,其他人也同意了,毕竟这梅家似乎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之类的。 夜晚,宋迢迢以为她会失眠,但显然,她多虑了,才十岁的她睡眠极稳,还未多想便陷入了睡眠中。 翌日,天蒙蒙亮时,杜家便动了起来,毕竟对于整个杜家来说今天很重要。 宋迢迢仔细的检查自己的穿着有没有不妥,待打理好了这才出去找袁姨。 袁姨简单做了点吃食,将早饭对付了过去,而后她又想了想今天这种场合似乎不适宜带着杜虞骋去,毕竟再怎么混,能担事,他也还是个孩子,连说亲的年龄都还未到。 袁氏越想越是如此,于是果断决定宣布道:“今天虞骋就先不要去了。” “为什么?宋迢迢的大事我怎么能不到场,毕竟是她哥哥。”杜虞骋抗议道,并给出了合理理由。 袁氏对待她儿子向来糙的很,闻言也就简单解释了几句。 杜虞骋面色不善的勉强接受,他似乎心里也隐隐觉得自己不该到场,这不就是看了宋迢迢的囧事吗?谁会知道宋迢迢会出多少状况呢?但虽然这样强行想着,杜虞骋心里仍然有些不舒服。 袁氏与杜父带着宋迢迢去找梅家班子,其实他们先前已经递过口信了,只不过含糊不清的说有消息,究竟是什么也没说明白。 到了之后,袁氏向那看门的小厮表明来意,那小厮看了一眼被袁氏牵着的宋迢迢,便跑着向里面通报去了,主家的事这小厮还是知道的。 袁氏杜父与宋迢迢被另一个小厮请进门内,上了茶水,问过好,这才恭敬告退立在会客厅外。 宋迢迢他们等了不一会儿,便听声音来了一个人,那人掀帘子而来,看着极高,身材高挑却不粗壮,宋迢迢仰头看去,只见那帅大叔蓄着一把美须。 第27章 那人一进来,整个待客外堂都似乎亮起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领头走来的中年人身上。 这是梅家大爷,早些年唱过戏,甚至担起过梅家班的角儿,单是通身的气度便是不寻常。 杜家人回过神,忙起身示意,不由心生赞叹。 管家跟在梅家大爷身后,对这种现象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家大爷的气质是老少都爱的,于是开口道:“大爷,便是这家人说有小小姐的消息。”管家矮身,并未将目光肆意的打量客人。 梅家大爷,也就是梅左,家里行一,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另一个弟弟,分别是梅尚和梅右。梅尚便是梅姨娘,而梅右则是梅庄的亲爹,都是极亲的人。 梅左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了在场唯一的小女孩身上,碰巧对上了宋迢迢望过来的眼睛,四目相对,是这个年岁,梅左感到指尖抖了抖,再覆上去时已经麻了,于是心底一叹率先移开目光,脑子里还回想着刚刚对上去的那双眼睛,真是像极了宋家人。 当年他妹妹被宋家要了做妾,做妾对于他们这种做堂外表演的戏子发家的人来说并不是很难堪的事,甚至来说算是高攀了,当年梅家亦是凭借着这样的半姻亲关系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落下了半只脚。 梅左见宋家老爷的次数并不多,但那双独属于宋家人的眼睛还是让他印象极深,况且他还有另外一个外甥女,他妹妹的大女儿宋有才,他见的次数就多了,有才亦有这样一双眼睛,不过眼底里尽是桀骜罢了。 思之及这,梅左不由对这个小女孩多了几分关注。 “这是我家的女孩,我前两天卖货时听到您家里在打听七八岁小女孩的消息,便想着三年前我家闺女遇到过跟你家描述的很像的同龄女童,但是却是很落魄的样子,印象有些深,被她一直记到现在,于是我便想着带我家闺女把消息给对一对,看看是不是当初那个孩子。”杜父率先开口道出此次来的目的。 梅左压下心中微不可探的异样,听罢紧跟着追问道:“三年前?什么时候?瞧着是哪个样子?穿的是……罢了,可有什么明显的特征?”他问的有些急,还有着乱。语罢又情不自禁的将目光落在了宋迢迢身上,道了声:“好孩子。” 宋迢迢眨了眨眼睛,轻拽了下袁姨的袖子,依赖的眼神怎么也藏不住。 袁氏回握住宋迢迢的手,包在手掌里。她现在心里有些摸不到底,落不到实处,纵使清楚眼前穿华绸的人很可能是梅家的掌事人,与迢迢是很亲的血缘关系,现在看来这急切样子也做不得假,可临到头蓦然生出了些微悔意,若是真的,真的要把迢迢还回去吗? 袁氏对梅左和善的笑了笑,并不言语。 见此,梅左压下心中的急切,吐出一口气勉强笑着招呼道:“是我有些急迫了,我们先坐,做下来再详细谈一谈。” 候在一旁的管家上前引着杜家人往一旁的茶室内走去,那里封闭性强,是个促膝长谈的好地方。 梅家只是经过柳城,这座宅子是租来暂住的,外表内里看着是粗糙了些,至少是对梅家人来说,但该有还是有的。 茶室里摆着一张方桌,梅左作为主人率先做到主位上,杜父袁氏以及宋迢迢则坐在另一边,与梅左正对着,袁氏为了避嫌特意坐的稍远了一些,不过宋迢迢还是在她手边。 茶室里的茶是常备的,茶壶里煨着茶水,梅左提壶先给自己面前这一家子的茶杯里依次倒满茶水,茶汤从茶壶里倾倒出,清澈透亮。茶是普通茶,但架不住梅家有会茶的小厮,这茶室便是那人在管。 梅左没有给自己倒茶,他将茶壶往炉子上一放,先细细打量宋迢迢然后又将目光转向杜父之后开口道:“我有一个妹子,生了一个女孩,女孩姓宋,七岁那年被人推到了水中,从此下落不明,于是我们只能从南到北大海捞针的找起,也幸好我家的营生可以让我们这样找。” 梅左与他妹妹感情很好,当年宋有才的事便是他在帮衬,虽然最后有才远嫁,妹妹沉寂,梅家班也被挤出京城开始四处唱戏,他也不后悔,整个梅家亦是如此。如今他妹妹丧女,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梅左缓了缓看向宋迢迢道:“她现在若是还在应该跟你一般大小了。” 宋迢迢闻言坐立难安,但还是低垂眉眼,避开梅左的视线,盯着眼前满杯的茶水,平复了下心绪,复又悄悄抬眼看了一眼。 袁氏皱眉,她听出了梅左的隐瞒,来之前便打听清楚的事,哪里像这般简单,大户人家乌央子的事,但人之常情,谁也不会向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直接不遮掩的揭了老底。 杜父亦是清楚,所以他不能着急,于是问道:“您是那女童的大舅吧?我听你家管家唤您大爷。” “是,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梅家老大,叫梅左,下面还有一位弟弟与妹妹,是我妹妹丢了孩子。”梅左回答又强调了一遍。 杜父也介绍道:“我姓杜,名东游,柳城人,这是我的妻子,还有我的女儿。” 依次介绍过后,梅左奔向正题问迢迢道:“小朋友你好,能告诉叔叔当年你怎么认识那个女童的吗?还有什么印象?”梅左的期望并不大,毕竟小孩子的印象能有多深,三年前见过只能说明当初没死,不过这个消息已然非常大,毕竟他们之前心里隐隐认定他外甥女已经淹死在那湍急河流中了,现在的寻找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赌徒心态。 梅左的声音跟他人一样清朗,尽管是有年岁长者,但不过是更添了成熟的韵味,宋迢迢听在耳朵里,但却说不出什么话,毕竟杜父扯这个谎是临到头随意开口的,先前他们并未通过气。 如今该如何是好? 宋迢迢听到自己心脏在扑通扑通的跳,在梅左的眼神下,紧张的手心都被汗液润湿了,此时她若是开口定是结结巴巴的。 杜父挡住梅左的话道:“我来说就好了,小孩子当年的记忆又能有多少呢?” 并不是,宋迢迢三年前的记忆历历在目,三年来她反复回味,只觉得一阵温情,她喜欢杜家,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喜欢了。 “三年前,我女儿在柳城碰见了一个老太太拉着一个女孩要去卖给别人,后来女孩好像自己又走了,问她什么什么也不说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叫宋迢迢。”杜父编造道。 这段话漏洞很多,给人的感觉也很怪异,秉着多说多错的原则杜父并未赘述很长,而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梅左听到宋迢迢时内心突然出现一大块空白,手中握着的空茶杯一抖,而后狂喜道:“没错没错,她就叫宋迢迢!就是她!没有人可以这么准确。”他口中念念有词,单是宋迢迢三个字就足以把其他的不合理忽略了。 杜父等着梅左平复心情,而后试探着道:“我们能不能见一见那女孩的母亲,当面亲自聊一聊,看看有什么特征可以对得上的。” 宋迢迢听到这话,内心泛起波澜,她也想见一见母亲,那个生她养她的人,冥冥之中的感动一下让她微红了眼眶。 梅左平复心情从他外甥女还活着中走出来后本想询问为什么会有人贩子就被杜父的一席话冲了心神,也许到他妹妹那里亲自说会让他妹妹拉回些生的念头。 梅尚失去孩子后还是随船到了江南,辗转找到梅家之后果断的脱离宋家,凭着一腔对女儿的执念坚持到现在,但谁也不确定什么时候那股子气会消散,什么时候会自己接受女儿不幸的可能。 梅左不敢赌,这两年他的心一直悬着,不过现在,既然他的外甥女没死,那只要继续找一定是可以找到的,那他妹妹不就可以缓一口气了吗。 想到这里,梅左就有了决断,见,当然要见,不仅要见还要喜气洋洋的见,这是喜事啊。 “当然可以,是得亲自聊一聊,我妹妹就在家里面,嗯……”说到这里梅左有些迟疑:“我妹妹的状态不是特别好,如果可以,能尽量把那女孩的事多说一些吗?” “当然。”杜父肯定道,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当母亲的应该可以一眼便认出。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梅左现在便想去他妹妹那处,不过他还是压制住了这种想法,跟杜父商量下午再一起来。 杜父一家人告辞,人家自有他的考量,这种事又急不来,下午来也一样。 杜父一家走后,梅左脸上柔和了许多,原本只是清朗俊逸,现在更是一个温柔的中年大叔。他不禁对今天下午有很大的期待,慢慢会好起来的。 不过在此之前,梅左要先去他妹妹那里,梅尚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宜见人,要是吓到人家小女孩怎么办,即使在他眼里他妹妹永远是好的,可他也得在乎旁人对他妹妹的看法。 第28章 梅尚住在这座宅子的后院,不过与梅家女眷有些距离,梅尚身边只有一个婢女唤青山,年纪小却沉稳,与她女儿年岁相仿,甚至于出生年月也是一致。原本她还有一个叫喜鹊的婢女,不过前两年喜鹊到年龄成家她便放人了,恰巧当时青山撞到她身边,又是年幼无依孤苦伶仃的穷苦人模样,丧女之痛的梅尚最见不得的就是这么个小女孩,青山虽明面上是婢女,但在梅家却相当于半个主子一般的存在。 梅尚将对女儿的情感寄托到青山身上,但她清楚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不会再回来,像毛团一般扯的越乱的感情让她的精神状况已然有些不正常。 梅左熟门熟路的走到他妹妹的地盘,这里除了青山几乎没有其他仆人,因此他推门时屋里的人才发出声音:“谁啊?” 声音带着些稚嫩的沉稳,是青山,梅左对这个声音很熟悉,于是扬声道:“是我。”说完便大踏步走进室内,撩起门帘走进去。 一般这个时候,梅尚已经起床了,她睡觉极为规律,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更何况青山并未开口阻止他,这说明他妹妹依旧是老样子。 果然,梅左走进光线暗沉的屋子,他妹妹梅尚就坐在窗边,一手搭在窗沿上,一线阳光落在手上,眼神空洞的盯着某处,即便是梅左来了也没能激起心中的波澜,就像是一尊死物一般,处处透着暮气。 梅左心下一痛,伸手将支的极低的窗户完全支起来,暗沉的屋子缓缓明亮,旧木桌上的浮尘在阳光下看的分明。 这屋子梅尚除了青山之外的仆人是不让进的,因此很长时间才彻底打扫一次屋内,浮尘与暗沉相配,怎么也打扫不干净。 梅尚回过头后才恍然发现了梅左的存在,扯出一抹公事公办的笑道:“哥,你来了。”说着便要起身,最后还是被梅左拦住了。 梅左认真的盯着梅尚缓缓道:“不想笑就不要笑,梅尚,你女儿宋迢迢没死。” “你不要骗我,很没意思,你这是做什么呢?我没事的。”梅尚极致的平静,本来绷成一条线的笑本来是要像往常一样落下去的但却僵在一半,看着怪异的很。 梅尚耳旁嗡鸣声贯穿了整个脑袋,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她哥哥又在说着什么,只知道反驳,反驳什么呢?好一会儿,大约是反应过来了吧,瘦成骨爪的手一下子抓住了梅左袖子,死死攥成一团。 梅左看着梅尚黑黝黝突然发亮的眼睛,不由心底一叹,反手握住了他妹妹的手安抚道:“迢迢命大,怎么会死呢?我今早刚得到消息便来与你说了。” 青山取了一杯温水递给梅尚,梅左顺手接住这才注意到梅尚嘴唇干裂,意识到这后,便将杯子不容置疑的塞到梅尚手中温声道:“先喝口水润润唇,你听我慢慢说。” 梅尚忙握紧杯子,喝了好几口,眼睛不错的盯着梅左,深怕他什么也不说。 梅左简单的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告诉了梅尚,复又道:“名字年岁都能对得上,当初迢迢若是被水流冲上岸大致也是能经过柳城,基本是没错了,迢迢还活着,只要去找一定会找到的。” 梅尚心中些微的失望被这巨大的惊喜压了下去,原来女儿还未找到,不过这已经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了。她的女儿一定还在哪里等着自己,等着娘亲找到她,她现在应该振作,她的迢迢还等着她! 梅尚眼睛红了,鼻子酸涩,泪水瞬间模糊了眼眶,但她高兴,扬起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住,神采仿佛都回来了。 “今天下午杜家人会来看看你,说不定什么信息早上都说漏了,正好再对一遍,他家的小女孩当年还与迢迢接触过呢。”梅左嘱咐道。 梅左想到那个小女孩酷似宋家人的眼睛,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压了下去,下午见到再看看吧,反正他妹妹还要见一面。 梅尚点点头,听从兄长的话道:“去看看,去瞧瞧,等明个找到女儿更得亲自去拜谢。” 旁边的青山都似乎被这腾起的美好气氛轻弯了唇角,这里终于不再是死气沉沉了,纵使她再沉稳也会不经意的被这暮气憋的使不上来劲。 为了见人,梅尚现在的穿着自然是不合适的,这三年她沉浸在自责中,从不在意衣物,也从不提除了女儿之外的身外之事,自己把自己圈了个牢禁锢在里面,以至于忘记了自己还是个活人。 不过梅尚不在意,梅家却还是为她每年准备着衣物,最终梅尚挑了套素净的衣裳,为了不显得她瘦的吓人还特地多穿了些衣服在里面,当然没有带什么首饰。 时间慢慢推到下午,杜虞骋将自己锁在自己屋里坐在椅子上逗小狗玩,是大黑生的小狗,也是一身黑色毛发,油光水华,只是一团,瞧着很小。 他不乐意自己去不了,又没有心思做其他的,只能这样空耗时间,听着他爹娘还有宋迢迢来来回回的动静,直到清楚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昭示着他们走后,这才百无聊赖的起身伸了伸懒腰,得,他还是去找他的剑客师傅吧,顺道再给宋迢迢买些零嘴吧,只是顺道,别今天哭着回来,更别有了亲娘忘了半亲的哥哥。 宋迢迢心情忐忑,杜父袁氏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杜父还好,袁氏则生出淡淡的醋味,莫名对今天下午要出现的梅家妹妹生出敌意,想要一教高下。 到了梅家,立刻便有在门口徘徊着的小厮远远看见便打招呼将他们往府里带,他事先是被吩咐过的。 宋迢迢他们被带到了不同于早上的地方,现在的地方离内院更近,事先是被好好收拾过的,茶果零嘴一应俱全,处处可以看见主人家的用心。 “我家主人一会儿就来,已经让人去通报了。” 可不是,宋迢迢刚刚还看见接头的那个小厮甩着腿往别的方向奔,那大约便是报信的。 袁氏牵着宋迢迢的手坐下,杜父也坐在一旁,不大会儿,早上刚熟悉过的梅家大爷梅左便来了。 “还得请多等一会儿,我那妹妹就来了,在路上。”梅左自己的住处比较近,故来的早,可梅尚不一样,她自己挑的地方总是很偏僻,因此也费些脚程。 梅家大爷笑脸相迎,杜父自然应着道:“没事,也不在这一会儿。” 现在纵使宋迢迢心里紧张着急也只能压着,对着梅家大爷笑了笑,梅左自然是注意这宋迢迢,于是两张堆笑的脸对上,梅左惊觉有些熟悉的意味。 宋迢迢也在心里想,这梅庄与梅家大爷真不愧是叔侄,笑起来的意味也这样相似,这大概是梅家人的特质吧。 宋迢迢坐好,身板挺得笔直,视线目视前方,嘴巴微抿,头上梳的小发髻也丝毫未乱。 另一边,梅尚在前面走着,青山在后面跟着,梅尚身子虚的厉害,走一段便猛喘气,扶着路上的栏杆往前走,青山无数次想上前扶住都被梅尚给推开了。 梅尚心里想的简单,若是现在不振作,她的身体能坚持到自己找到女儿吗?青山则是实打实的心疼,她心里清楚,却还是下不去那个狠心,倒不如梅尚会决断。 梅尚用三年把自己变成这么个鬼样子,终究还是要自己立起来。 梅尚累,但她却不停步子,扶着也要走,所以其实她走的不慢,很快就到了地方。 梅尚扶着柱子喘气,她要体面的进去,下意识扬起头往里面张望,等待自己喘匀了气。 里面有一个女童,看着乖乖的,小大人一般的模样坐着,让人觉得有些可乐,可惜看不到脸,应当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吧,这应该就是杜家的小女孩。 梅尚本来就对这个和自己女儿有过近距离接触的杜家女儿有好感,如今看了这正襟危坐的小模样更是喜欢。 梅尚只觉得自己被牵动心神,手脚都似乎不听使唤了绕过那排椅子在不经过任何人的注意时突兀的出现在小女孩面前,脸上还挂着极为极为和善的表情。 宋迢迢没听到动静,眼睛一眨一睁的瞬间,神游天外想着自己亲娘是个什么样的人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消瘦的女人,还未反应过来便感到脸被掐住了,是十只手指齐上,脸颊被拉着。 一旁的袁氏率先反应过来,抓住女人的手便甩了出去,那么大的人掐一个小孩子做什么?袁氏一下便生气了。 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去抓的梅尚其实是没有多大力气,现在一个足力的小孩便可以将她推倒,更何况情绪剧烈起伏的她是怎么也用不上力。 双手被甩了出去后,梅尚趔趄了两下,被紧跟着的青山扶住,眼睛还死死盯着宋迢迢,用右手食指颤抖的指着。 梅尚很想开口,奈何喉咙里像是被塞了棉花一样,张嘴便是呜呜声,只得用另一只手拽着青山。 此时这里的动静已经被杜父梅左看到了,梅左赶忙上前回护住自己的妹妹,看着眼前的乱象不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而杜父一见这也上前护住自家媳妇与迢迢。 “我是你娘啊,迢迢!!”梅尚声嘶力竭,脚都站不稳了,卸了大半的力靠在青山身上。 第29章 宋迢迢被吓得一愣,这突然出现的女人眼神吓人的厉害,还未回过神耳旁就降下宛如惊雷一般的话语,将她整个人都砸懵了。 宋迢迢反射性扒下护在她眼前的袁姨胳膊,注意力全凝聚在面前这个人身上。她年纪看起来偏大,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尤重,瘦的只剩下一身的皮包骨,肤色还是不健康的蜡黄,甚至于光从她的体态都可以看出脱力感,但最重要的是这人的眼睛透着偏执的疯狂,神态都貌若……疯子。 根本无法想象这个极其不健康女疯子一样的人会是宋迢迢的亲娘,袁氏也不相信,她甚至不相信这是梅左的妹妹,此时梅左站在梅尚旁边,两厢对比,梅左被衬得更加正值壮年。 一时间众人都没有说话,只余下梅尚哭泣般的喘气声,沉默在这里无声的蔓延。 突然,梅尚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奋力挣开青山,跌跌撞撞的往宋迢迢那个方向跑,两只胳膊张开,像是扑过去一样。 袁氏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主动松开了圈着宋迢迢的胳膊,往后退了两步。 宋迢迢被抱了满怀,梅尚跪坐在地上,死命揽住宋迢迢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感受到女儿的体温,真正证明她女儿就在这里,不是幻觉,这一刻,梅尚想着自己死去都值了。 宋迢迢被压向了这个没有味道的怀抱,挤压并不是疼,脸擦过绸缎面料,这个人似乎想要把自己揉进她骨子里去,迢迢耳旁直达心脏仿佛听到了一阵律动声,有规律的砰砰击打耳膜,像回声一般传到了心脏。 她与这女人产生了一丝奇妙的关联,汹涌的感情从心底涌出,却茫然的不知从何表达。 梅尚大喜情绪下却仿佛压制住了她方才激动的疯狂模样,眼泪扑簌簌而下,泪水落在了宋迢迢的背上,却很快便湿哒哒的浸透着衣裳。 宋迢迢亦是红了眼眶,鼻子酸涩落了眼泪,再没有比此刻使她更加意识到这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了。 袁氏在一旁不忍的撇过来头,先前升起来的那丝悔意与嫉妒也烟消云散了,能为了女儿把自己逼成这个样子的母亲怎么着也是爱极了的。 梅尚用三年的时间像是在熬灯油一样熬度着自己身体,因为没有希望,心里存了死志。她的精神状态早已不好,平常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旁的什么都漠不关心,甚至讨厌别人去打破自己给自己造的壳,而现在,巨大的起伏彻底惊了她脑子里敏感的那根弦,从前的毫不在乎都变成了此刻的偏执。 若是有人在现在来抢她的孩子,她一定毫不犹豫的像狼一样撕咬起来。 “娘。”宋迢迢带着哭音的声音传进了梅尚的耳朵里,梅尚倾泻出的情绪瞬间像是水停止了流动一般,她捧起了宋迢迢埋在自己怀里的脸,看着留着泪的宋迢迢轻轻的说道:“我想再听一声。” “娘找你找的好苦啊!”梅尚声音突然拔高,眼睛亮的吓人。 宋迢迢睁着一双满是泪花的眼睛,朦胧的看着梅尚,突然又不敢说话了。 袁氏心里一跳,想起刚刚梅尚偏执的模样,上前拉住宋迢迢想要将她与梅尚分隔开,刚刚梅尚还掐了迢迢。 梅左见此情景也忙上去拦住梅尚,他可不敢保证梅尚待会儿会做什么不可预料的事,即使他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 可梅尚哪肯,这不是要了她的命么,但她的状况属实是不大好,梅左刚刚拦住她张牙舞爪全凭本能的反抗她便脱力昏死过去了。 梅左见此自然着急,从前也出过这样的事,可自打那之后,他便尽是补药好料的送了过去,厨房也是紧着她来,还专门辟出了个小厨房,只忧心以为她心里郁闷所以身体上日渐消瘦,又因为梅尚在众人面前,尤其是梅家人面前还从未不济晕过去,这才放松了警惕,哪知今日这样子。 思之及,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梅尚再怎么高兴也不会晕了过去,况且此时早已大喜过了,于是梅左沉声问青山道:“我妹妹这是怎么回事?” 青山在梅尚晕倒后就跪了下来,严肃着小脸解释道:“二娘中午没有吃任何东西,早上也只是喝了几口茶,以前也是,要么不吃,要么只吃两口,剩下的二娘都看着我让我吃了,还不让我说,再加上二娘处处不让我离身,我也找不到大爷去告诉您,成日里尽是糊弄着厨子了。”从前她劝梅尚不顶用,告状又找不到人来说,还是个十岁的家伙又有多少鬼心思呢,纵使着急也只能干看着,如今大爷问起,自然把知道的全都说了。 梅家人的小辈叫梅尚为姑姑,青山自然不能跟着这么叫,于是梅尚让她叫自己二娘。 梅左顿时气得眼睛都瞪了起来,既气自己又气梅尚,甚至气不开窍的青山,说句不好听的,糊弄梅尚这么个精神不济的人容易的很,只管报给他来说。他自己的妹子难道他自己不会心疼吗? 袁氏被梅尚晕倒给惊住了,不过她眼快,将宋迢迢白嫩的脸一扫就明白梅尚的掐跟本没力,但凡她能落下一个红印子,现在也不会虚弱的晕倒了。 梅左搂住他妹子,管家扬声喊了人,这里瞬间忙前忙后,来了好几个粗使仆妇,她们是要去架梅尚,给放回屋子里去。 梅左吩咐人去端粥,不由懊悔梅尚的住处离梅家女眷远,让人摸不着情况,于是当机立断让仆妇将梅尚送到客房。 这里的住处是租的,客房也是梅家自己人划分出来的,与正经住处区别不大,周围经过的人多,热闹,怎么也比先前的偏院好。 以前梅尚挑的住处梅左同意,一是拗不过梅尚也不敢拗,二是梅尚行为确实不对,光瞧着便是,他自己也惶恐梅尚哪天精神崩塌了。 不过现在,对妹妹的怜惜在此刻达到了顶峰,即使刚刚梅尚才爆发出她的另一面,但是好么,孩子也找到了,精神不管怎么着也得好,养养怎么也得好,有了女儿日子更有盼头了,他可不相信梅尚还继续像从前那般作践自己。 将梅尚安置好,又让青山去照顾,梅左自己则留了下来。 宋迢迢看着梅尚走后这才收回目光,不经意又带着刻意的与梅左对视了一眼,这是他的大舅舅,可突兀的,她升起了防备心,刚刚她‘亲娘’给她的感觉与现在梅左给她的完全不同,先前没有‘亲娘’的对比,梅左像是寻常人家叔叔给她的感觉一样,现在梅左对她的态度转变了,脸上和善的像逗弄小辈一样,但眼神不一样了。 宋迢迢觉得里面应该有复杂,但绝对谈不上喜爱,若是此时没有人,他或许连和善的脸色都没有。 “你不要怕,你母亲见到你太高兴,才会失控,等她醒了你多陪陪她。”梅左安抚的说道,很顺利的完成了宋迢迢的身份过度。 宋迢迢抿唇,道:“我不大记得她,也不大记得以前的事。” “迢迢她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袁氏在旁边解释道。 梅左很诧异,脸色适时的露出复杂的神色,这便有些麻烦了,不过很快稳住道:“没关系,感情还可以重新再培养。” 这仿佛对梅左来说不是很大的事,但宋迢迢却莫名的升起了反抗心理,但还是注意着今天的场合与这位不熟的大舅,全都压了下来,她可以回去和哥哥说,没必要在这里像是败兴子一样。 袁氏见梅左不像是要插手宋迢迢的事一样,于是道:“这里太乱了,不如我们先带宋迢迢回家,等宋迢迢她娘醒了再做打算。”养了三年的女儿难道说给就给吗,她看梅家自己的事还没弄清楚,迢迢亲娘又是那个身体,那个精神,她觉得还有还转的余地。 梅尚阻拦了几句便不再插手,左右人不能飞了,况且确实是她妹子更要紧。 杜父袁氏带宋迢迢回家,一路上瞧着宋迢迢像是阉了的咸菜一样没有精神,袁氏就知道她还在想她娘亲,于是安慰道:“你娘亲会没事的,不用担心,而且你也不想让你娘亲变成这样对吗?” 宋迢迢点点头,她名义上的大舅,当然她还没有确认会认他,他的态度让宋迢迢心里发麻,心里警惕的同时又觉得‘亲娘’的身体就是自己造成的,如果不是她也就不会这样了。可她没有任何记忆,也只止步于伤心,觉得更对不起‘亲娘’,明明为自己做了那么多。 袁氏见此不再多言,与杜父眼神交汇了一下后继续走回家去。 第30章 名义上的大舅应当是不喜欢自己的,当然有从未见过面的缘由,但更是因为一个疼惜妹妹的哥哥无感于一个让他妹妹消瘦成这个样子的人。 不过也还好,若是自己应当也是这样,现在最最要紧的是自己的‘娘亲’。 她得去见见自己这个最亲的人,她那么可怜,又是因为自己,母亲对女儿是不同的,就像袁姨对自己对杜虞骋那样,真好奇那个‘娘’会怎么样对自己,会搂会哄会说悄悄话吗? 自己之后该怎么办,似乎不是自己该考虑的,那都是大人的事,袁姨会为自己考虑好,这便是她肆意的倚靠。 从梅家回来,时间过的很快,晚上宋迢迢收到了杜虞骋带回来的零嘴,一夜安稳,第二天的阳光准时抵达。 杜虞骋知道了宋迢迢亲娘的状态,既觉得不可思议,又觉的情有可原,想安慰宋迢迢,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在大好早上陪她一起沉默。 袁氏出门买菜,杜父也去了杂货铺忙,只余宋迢迢与杜虞骋两人在家。 宋迢迢拖着下巴巴望,突然视线定格在从外墙飘落的纸条,杜虞骋也发现了。 突兀的,又很自然的墙上出现了一个人头,宋迢迢站了起来,她认得,那是青山,她亲娘身边的那个小婢女,昨天宋迢迢记得很深。 杜虞骋见宋迢迢认识,遂也跟着过去。 青山扒墙头扒的有些吃力,还好她有帮手,正巧看见宋迢迢站着院子里,忙挥手傻笑,糟糕,青山感到不稳身体有降下去了,她努力举着手让手摆动,但惊慌的发现她整个人在一点又一点没了下去,直至手也不见了。 宋迢迢杜虞骋忙推开大门出去。他们家大门紧闭,其实并未上锁,一推就开,但是门外的两人不知道啊,憨憨的在扒墙头。 门外是两个人,青山与梅庄。梅庄见宋迢迢出来,直起身子自然的打招呼道:“小表妹好啊!” “大哥哥好啊!青山怎么来了?”宋迢迢探头问道。 青山摸头不好意思道:“我想请你去看看二娘,就与梅庄少爷一起来了。” “叫什么大哥哥,你该叫我表哥,我们可是表兄妹,怪不得你不告诉我的名字。”梅庄对着宋迢迢道,紧接着又说:“我大伯说你失忆了,不过不要紧,反正咱俩在你有记忆时也没见过面,问题不大。” 青山也跟着道:“迢迢小姐与梅庄少爷关系很亲的,不用这么客气,梅庄少爷可是经常去二娘那里看望,心心念念着要找到您呢。” 宋迢迢被说的不好意思,看到梅庄笑吟吟的眼睛有着光亮的样子忙道了声:“表哥。” 杜虞骋没意见,这是宋迢迢的亲表哥,不是什么旁的人,他还不至于为这脸臭。 梅庄笑意满满,他这妹妹一看就是梅家人,天然的亲切感。 青山挠头道:“二娘昨晚和今早都有好好吃饭,也乖乖的,所以迢迢小姐你要去看看吗?二娘很想你。”说着,青山竟有一些恳求的意味。 宋迢迢无法不答应,那是她的娘亲,伤自己成那个样子,一想到那枯槁般的身体,她心情就异常沉重,升起细密密的心疼。 “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现在吗?”宋迢迢问。 青山肯定点了点头,道:“对,现在,二娘要等到下午才睡,现在是她精神头正好的时候,也肯定是最想见到你的时候。” 梅庄在一旁附和道:“现在正是好时候。” 宋迢迢点头,脑袋转向杜虞骋,本想开口问结果被他抢先一步,杜虞骋道:“我跟你一起去,跟着他们走我不放心,我和你去你还能有个照应。” 确实如此,杜虞骋没有什么不能去的,于是宋迢迢就笑着道:“我们一起去。” 说好之后,青山与梅庄便等杜虞骋与宋迢迢将门锁上,这才领着两人往梅家走去。先前宋迢迢与袁姨杜父走的是正门,而这次则是一个小门,看梅庄样子很是熟悉,想来他常从这门走动。 进了梅家,梅家是个大班底,来往的仆妇不少,往梅尚所在屋子方向的仆人更是骤然多了起来,梅庄习以为常阔步往前走,很是熟稔,宋迢迢与杜虞骋亦是不露惧色,这场面不算大,尚不足以将他俩镇住。 到了梅尚房门口,宋迢迢却先止步了,杜虞骋也跟着停了下来。这里门窗大开,屋子被暖阳照得很亮堂,有些地方摆上了欣欣向荣的绿植,地板外墙壁木杆上都是刚刚被擦拭过的痕迹,这里生机盎然。 梅庄没有注意到他的小表妹已经停了下来,径直踏进他姑姑的房门,边走边叫道:“姑姑,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宋迢迢听见里面虚弱又带些惊喜的女声说道:“是不是迢迢来了,快让她进了。”声音里透着些迫切,又带着些欢快。 宋迢迢闻言踏了进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时人已经走近到了梅尚的床边。梅尚现在卧床休养,是要把元气补回来的。 宋迢迢立在这里,却又像只探出了一脚来试探一样,认真又茫然,还未反应过来,梅尚便已经拉住了她的手轻笑道:“宋迢迢,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对不对,娘说的可有错?” “对,是这么个意思,我也只记得这些,不是故意要忘掉的。”宋迢迢解释,但却有些苍白无力。 梅尚静静的看着宋迢迢将话说完然后搂住道:“不要说这个,你现在站在我面前,都是我最大的福报,我真的真的好开心,我还能摸摸你,抱抱你,还能和你说说话,当然你不回复也没关系,我知道你不记得了,这些都不要紧,只要当娘的还记得自己的女儿就行,迢迢,娘记得你。” 梅尚语气轻柔,笑意也温温柔柔的,就连脸色都红润了些。 宋迢迢有些不好意思埋在梅尚的怀里,她还有些不习惯,她从未与袁姨有过这么近的距离,这让她不禁红了耳垂,有些安心的听着梅尚的话。 梅尚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一会儿,梅庄青山甚至于杜虞骋都在,这让她觉得自己愈发像个小屁孩一样,于是找到间隙忙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拿眼睛看着梅尚,异常的认真,如果眼睛不那么水润出光泽的飘忽或许会更有说服力。 梅尚轻笑出声,有些了然道:“好好,不说了。”她刚刚的话确实是像是在哄小孩,还时不时轻晃着迢迢再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背。 宋迢迢满意了,轻轻将整个身子从梅尚怀里抽出来,手还握在梅尚手里,梅尚手有些枯瘦干绷,而宋迢迢的手则是细软,大手包小手,竟然也看出了一丝满足感。 宋迢迢介绍杜虞骋给她亲娘道:“这是我的哥哥,杜虞骋。哥哥,这是我娘。”说到最后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梅尚对着杜虞骋招了招手,笑道:“是个好孩子,杜虞骋,也是个好名字,我昨天见你父母,便想那么好的父母该生出怎样好的孩子来,如今一看,果然是长得极为俊俏,倒像是个富贵公子哥。” 梅尚对着杜虞骋好好夸了一番又道:“虞骋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叫我一声梅姨,我也是跟你父母同辈的人。” “梅姨。”杜虞骋颔首叫道。 梅尚应了下来,又接着也向杜虞骋和宋迢迢介绍起梅庄与青山来,说着自己也惊奇了起来:“迢迢与青山还是同岁同一天呢,但迢迢怎么比青山矮了半个头?是不是有在挑食?” 是吗?宋迢迢鼓起嘴巴,视线转向青山,她原以为青山比自己大呢。她现在确实挑食,但以前的她也挑食吗,可真奇妙! 一旁的梅庄也应景道:“什么都吃才能长高高,梅家人没有一个低的,你可不能成为矮子,你姐姐也很高。” 宋迢迢不开心,但准确抓住了话里的关键词:“我姐姐,我还有个亲姐姐吗?” “对啊,你的亲姐姐,我的表姐,比你大上许多,我小时候还见过,你应当也见过,但那时候太小了,即使见过没有失忆也会忘的。”梅庄这样回答。 宋迢迢有些惊奇,此时梅尚接过话道:“你姐姐叫宋有才,等你见了就知道了。”她不欲多说,快速的结束这个话题。 宋迢迢只好压下好奇,又听梅尚絮絮的说别的,听着很是新奇。 杜虞骋见这氛围很轻快娴熟,像是没有隔阂一样不由轻舒了一口气,看起来还不错! 梅尚没有留饭,自然而然让青山送宋迢迢和杜虞骋回去了,眼神里满是温柔。 梅庄有些不解,见人走了问道:“姑姑,为什么不把小表妹留下来,不是更加方便吗,况且您是表妹的娘亲,您还在这呢?” 梅尚看着梅庄,认真的掰扯道:“我怕吓到迢迢啊,我对她来说不过是有些奇妙的陌生人,如果我现在贸然破坏她原本平静的生活,我担心会有变动,况且我见迢迢与杜家人感情很深,单是迢迢说话时总是将眼睛瞟向杜虞骋就知道了,她很依赖杜家人。” “再说了我现在这个身体,也不适合将迢迢绑在我身边。”梅尚露出了点苦涩,不过很快振作道:“有梅庄你监督着姑姑,姑姑一定可以很快好起来的。” 梅庄叹了口气,嗯了一声。 第31章 宋迢迢与杜虞骋出门后便与青山告别了,青山还道有空一起玩儿,他们这段时间会都在柳城停留,有常住的打算。迢迢听到自然开心,和母亲在一起的感觉很奇妙,她不禁有些贪恋。 宋迢迢与杜虞骋并排走,路上被一个婢女一样的人物拦住问了路,是去衙门的路。 迢迢告诉之后往旁边望了一眼发现婢女靠近的那个马车上大包小包的行李便明白这是刚迁到柳城,还不太知道路,不过那马车看着有些朴素,没有什么装饰,婢女模样好也有礼,看着很是不俗。 杜虞骋亦是望了一眼告诉宋迢迢道:“那应该就是新县令的家眷。”他的人曾经好奇便去打探了一番,他也就知道了大概。 “嗯。”宋迢迢点头,前好几天袁姨与杜父还议论过这个新上任的县太爷,不成想今天便打了个不算照面的照面。 杜虞骋突兀的道:“如果你想要带着青山与你表哥一起玩的话,可以去试一试蹴鞠。”杜虞骋接触过这个,玩的还很不赖,但宋迢迢没有,因为有关这些都是私人性质的比赛,是小范围进行的。这是杜虞骋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提出来的建议,他怕宋迢迢与这刚认的亲人冷场。 宋迢迢点头接受了杜虞骋的好意难得的撒娇道:“哥哥也一起去嘛。” “当然了,我是一定要去的。”杜虞骋毫不犹豫道,他的妹妹难道交给别人看护? 宋迢迢失笑,蹦蹦跳跳的回家,她今天满足又开心,她拥有了这么多亲人,双倍的快乐。 过了两天,宋迢迢她当真约了青山与梅庄去蹴鞠,场地还是杜虞骋帮忙选好了告诉她的,什么都替迢迢安排的妥妥当当。 当天宋迢迢与杜虞骋都换了轻便的衣裳,因着要运动还束好了裤脚,头发都拘了起来,干练利落了不少。 场地是靠近城墙边上的,离柳城中心地带偏远,场地宽阔,青草茵茵,架起来的搭子都是专门为蹴鞠准备的,这是靠近这一片的前几辈的柳城平头百姓出力合建的,有几十年历史了。 杜虞骋先让人去提前占好位置,然后他与宋迢迢一起去,最后等着青山与梅庄。 场上一堆男孩,拔高得厉害,他们正是长个子的年龄,见了杜虞骋便乌泱泱的来到他身边阳光灿烂道:“杜哥你来了,兄弟们都等了好久。”杜虞骋并未来晚,但是他们这群人总是习惯性的将时间咬长,大约是关系亲近的缘故。 男孩们看到了宋迢迢亦是笑道:“妹妹好啊。” 宋迢迢笑眯眯的看过去。 杜虞骋挥手道:“我教迢迢,你们先玩着,还有两个人等会儿就来。”这群人听话的往回走,撂给了杜虞骋一个蹴鞠球。 杜虞骋拿过球腾腾用双腿膝盖往上处弹起了几个球然后接住对宋迢迢道:“蹴鞠分为两队,每队十二或者十六个人,当然,我们是随便玩玩,人数就不用卡的太死,人越少接到球的次数就越多,玩的就越有意思。蹴鞠的目的就是将球射进风流洞,就是那边的小口。这个游戏玩的就是抢球,我们人少就不必拘泥于规则,大差不差就行,重要的是开心。” “那输了有什么惩罚吗?”迢迢仰头认真问。 杜虞骋做思考状沉默了一会儿道:“有啊,□□抹面,输者要□□抹面。” 宋迢迢顿时兴致勃勃:“哥哥先快些教会我,这样我就赶在前面比青山和表哥厉害了。” 于是杜虞骋先耐心教了宋迢迢一会儿,等青山与梅庄来了又大概说了一遍规则玩法,他们四个人加上另外叫了两个人,一共六个人开始玩。 因为梅庄坚持要与宋迢迢一队,青山又跟的紧,杜虞骋撩了下头发,露出了爽朗大笑的面容盯着梅庄看,最后勉勉强强同意了他们一队。杜虞骋与自己的两个兄弟一队,这算是分好了。 宋迢迢本来左右为难,见哥哥同意了表哥的提议,这才松了口气,软声叫杜虞骋哥哥,哄得杜虞骋勉强将灿烂的笑容降回平常的态度才放心,她哥哥这两年越是不悦越是笑的开心,迢迢这点还是知道的。 宋迢迢这队不占优势,可比赛开始后,另一队净逮着梅庄的球追,对待青山与迢迢两个女孩子则该放水时放水,大概都放了一个小池塘了。 梅庄心里憋着一口气,杜虞骋经常被他的小表妹依赖,待他也是最亲近不过了,可是两人没有丁点血缘关系,这样合适吗?他可是宋迢迢的亲表哥,不是应该有天然的血脉优势吗?本身因为在梅家是这一辈男孩子最小的,虽平常看着沉稳,但也确实被纵的性子难免有些幼稚与骄纵,这才不管什么的来挑衅杜虞骋,即使他还比杜虞骋大上两岁。 杜虞骋小时候身高还算正常,可近两年简直像竹子一样一节一节的蹭蹭往上长,梅庄的身高在他那个年龄段已经是中等偏上的水平,有很大的优势,可是杜虞骋竟然与梅庄差不多高,甚至是隐隐有些超出。 这也是梅庄将杜虞骋当作微妙关系挑衅的原因之一。 梅庄被压着抢球,他的表现基本上和宋迢迢与青山的表现差不多,但是梅庄自己郁闷的却想吐血,他本身是玩过的,还很不赖,奈何不知怎么回事一遇上杜虞骋和他那两个兄弟纵使有千般能耐也使不出来,完全被压制住了。 别人蹴鞠是正常蹴鞠,但杜虞骋与他的兄弟们不一样啊,他们常常抽时间相互鼓励着练习武功,即使什么成就,也强身健体了,身手也比一般人灵活了,更不用说他们其中还要人会轻功,大部分人也是会小段点空跳的。 别人是蹴鞠,杜虞骋他们是在划量武艺高低,这怎么能一样呢?这就像是熟读四书五经的人与尚且连三字经都读的磕磕绊绊的人之间的比试,怎么会不被碾压呢? 梅庄不在乎旁人来抢他的球,但是杜虞骋来就不成了,他每抢一次球都会让梅庄对他的警惕心直线飙升。 梅庄意识到自己应该堤防杜虞骋,但同时他也疑惑,他有什么会被杜虞骋叼走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两队比了四场,即使在杜虞骋他们放水拉长时长的情况下,宋迢迢他们也只赢了一场,三场的进球都被体力更加充沛的杜虞骋他们斩获了。 毫无悬念的比赛结束后,大家都累了,于是杜虞骋提议众人去茶馆喝喝茶歇歇脚,他们玩的时候是下午,现在离太阳落山还早的很。 杜虞骋让他的小弟领着宋迢迢他们先去茶馆,他自己近来火气大,就先去找水洗把脸,之后再跟上。 鬼使神差的,独自去茶馆的路上,杜虞骋拐进了一家胭脂铺子。 恰好将这一景收入眼底的两人怔愣的看着,他们也是杜虞骋的小弟。 “哎,那不是老大吗?他怎么进了卖胭脂水粉的地方。” 旁边的人扒拉了下他的脑袋:“老大的事你少管。”他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杜虞骋从胭脂铺子出来,那老板娘大概会很喜欢他这样的顾客,专挑难卖的色号买,还一买就是两盒。杜虞骋不见不好意思地将胭脂盒往怀里一塞,大摇大摆的去了茶馆。 会面后,众人开开心心的在茶馆里吃茶歇脚,别提多惬意了。 直至最后天色渐晚,两方人马才依依不舍的惜别,主要是宋迢迢与青山,经此一玩,她俩的感情突飞猛进,好到都想黏在一块。 杜虞骋与宋迢迢回家后不久,宋迢迢便察觉到了杜虞骋有别的心思,就像是做什么都不得劲的样子。 宋迢迢自然好奇,于是主动问道:“哥哥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杜虞骋反应过来宋迢迢是在问自己,于是道了一句不甚相关的话:“你还记得今天蹴鞠输了的话的惩罚吗?” “当然记得,不就是□□抹面吗?”说完宋迢迢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但是坦然道:“可这里又没有□□。” □□抹面,本身就具有一些不好的意味,毕竟是败方么,谁会喜欢呢? “我有。”说着,杜虞骋从怀里掏出了今天买的那盒□□胭脂,他就看这盒最白才买的。 宋迢迢震惊,没想到杜虞骋这么认真,记了一下午,这倒是让她不好逃避了,于是壮士断腕般英勇道:“来吧,我受着。” 看着眼前的情景,杜虞骋又突然觉得没多大意思,心心念念的的样子反倒显得自己斤斤计较,可现在又不好临时停下,于是只得把那盒子打开,用食指一抹蹭在宋迢迢鼻尖上。 宋迢迢本来以为会糊了满脸,但到底哥哥还是很宠自己的,对,宠,迢迢很早就发现杜虞骋对她的让与纵。 宋迢迢嘿嘿两声冲杜虞骋笑,杜虞骋将手上这一盒并着怀里的那一盒一起递过去,反正他又用不到:“就这样吧。” 宋迢迢接过胭脂一瞧,脸上笑容瞬间凝固,这种死人白,他是怎么千挑万选的买到的,街上的老太太也不会用这上脸,更何况她这妙龄少女呢? 杜虞骋想着这颜色只能用作底色,他看那胭脂铺子里面还有红艳艳的颜色,下次应该多买一些鲜艳的颜色来送给迢迢,毕竟是自己妹妹么。 宋迢迢如果知道他这样想,怕是会哭吧。 第32章 宋迢迢经常往返于梅家去看望她娘亲,一来二去与梅家的亲戚们便都熟了,梅尚的气色亦是越来越好,精神头看着便不会骗人。 既然梅尚好转,有些事就该商量着来,毕竟梅家不会在柳城长住,戏班子也不适合只呆在一个地方,梅家手里握着的戏本子少,底子不够丰厚,时间一长便会陷入尴尬境地,会让那些老百姓倦了的。 “我不走,我才找到迢迢”梅尚冷声道。 梅左来找梅尚商议离开柳城的事,找到宋迢迢让整个梅家都松了一口气,既感叹于宋迢迢的命大,又是真心为梅尚开心。梅尚的人缘素来不差。 梅左不明白梅尚发什么昏,于是不悦道:“带上宋迢迢就是了,梅家又不能一直留在柳城,哪个女儿不想要陪伴在自己的亲生母亲面前,你若是面子薄不想与杜家开口那我来。” 梅左认为宋迢迢应该跟着梅家一起走,毕竟梅家才是她的根,有血缘的一族,带在梅尚身边他更是乐见其成。 带走宋迢迢这中间也许会有阻碍,但梅左怎么没有想到这阻碍竟是梅尚,她在糊涂什么,带迢迢一起走不好吗? 梅尚清醒的很,这段时间她小心的感受迢迢的变化,尽心尽力的消除这三年带来的隔阂,让宋迢迢与她建立起来不会尴尬的关系,她不想让迢迢因为她而在心里压上一块石头。 但这方法要细水长流,梅尚也有等不及焦躁的时候,但没有关系,比起一个活生生的迢迢来说这尚能忍受。 再说了,梅尚感受到了迢迢的变化,一种肆意开朗的变化。原本的宋迢迢一直活在小宋家规矩里其他人的敲打里,时刻都在记着不能逾越了自己的身份,硬生生成了个沉默寡言,讨好人的性子。 梅尚她再了解宋迢迢不过了,如何不懂她的心绪,况且梅尚旁敲侧击过迢迢对离开柳城的看法,只得到了迢迢说要与哥哥杜虞骋和她的袁姨杜叔一起就不再询问了。 梅左不理解,梅尚只好道:“我不能离开迢迢,况且柳城很适合养病,四季分明,民风淳朴。” 梅左便知道梅尚会这样说,却无可奈何,但是他对在柳城养病嗤之以鼻,他们见过京城的纸醉金迷与江南的富庶,柳城怎么能入眼呢? 梅左纵使不想要梅尚留下来还是妥协道:“那你要怎么办?” 怎么办?说实话,梅尚还未想好,但在柳城有个小院子,种种花,栽栽树,闲时有迢迢青山陪伴就挺好,其实梅尚自己很不喜欢到处奔波,实在是太倦了,若有条件,定居还是很不错。 梅左见梅尚坦然的神色,以为她都安排好了,遂不再劝阻,但还是闷闷的。 梅尚骤然想起前两天问她大哥有才的消息至今还没回复,于是问道:“有才还没有跟你传信吗?” 宋有才,梅尚的大女儿。 梅左想了下答复道:“没有,中间断了联系,现在不好联系上。”不过梅左没说的是,他这两天去衙门办事,瞧着那新县令很像宋有才的丈夫,当初被迫许的一个穷苦读书人。但是梅左不确定,想着再探探,问清楚了再告诉梅尚,免得梅尚空欢喜一场。 当年的事是有缘由的,最开始小宋家的远方姑娘投靠了小宋家成了表小姐,那表小姐还与宋有才同龄,本来宋有才有一个未婚夫婿,都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结果表小姐与未婚夫婿私通并有了孩子,于是小宋家上门要说法却又因得了好处顺当换亲成表小姐,毕竟左右还是小宋家的人。 可宋有才哪里肯吃亏忍受表小姐舞到她面前的张狂,于是便和表小姐对上了,最后表小姐的孩子莫名流产,即使宋有才频繁解释不是她,同时也没有证据指向她,可表小姐哭哭啼啼空口说着妒恨就把锅扣给了宋有才。无法,最后宋有才被匆忙嫁给了一个外地的落魄读书人。 那读书人不仅落魄,还是个绝户,他家就剩他一个人了,什么帮衬都没有,嫁过去就是个受苦的。 梅尚一想到当初的情景心里就难受,宋有才即使嚣张也是坦坦荡荡,哪里会干那种事。现在他们联系不上有才,有才也不联系他们,估计是心高气傲,想着衣锦还乡,现在的落魄回来估计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梅左上次联系到宋有才还是小宋家好好的时候,现在小宋家倒了,啥也变了,他们也不知道宋有才知不知道。 梅尚忧心忡忡,她当然也担心她大女儿,两个女儿都是她的心头肉。 梅左最后只得干巴巴的劝他妹妹出门多走走,别闷坏了,他还是关心他这妹子的。 梅尚应声,道:“知道了,大哥还有事就去忙吧,我这里不值当让你费心。” 梅左终于见了点好脸色:“为你有什么值不值当。” 梅左走后,梅尚这才让青山进来温婉笑道:“迢迢最近邀请你去玩了什么,跟二娘说说。” 青山回忆与宋迢迢相处的日常,滔滔不绝的讲起来,这是她二娘最开心的时候了。 最近农事少,柳城外寺庙的香火也都旺了起来,于是宋迢迢与杜虞骋便想着约青山和梅庄去寺庙里面转一转,求个平安符,这寺庙灵的很。 柳城外的寺庙名叫三台寺,在整个郡里都很有名,引得香客不远万里来拜佛,算是柳城的特色之一。 提前告知了青山与梅庄,两人自是欣然答应,毕竟他们人小事少,大事落不到他们身上,时间空闲的很。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四人会和,还多出来了另外一个人,是梅家的哥哥梅蒿,大舅舅家的儿子,现在二十多岁也已经成家了。毕竟梅家还是不放心四个孩子出行,于是便派出了梅蒿,反正梅蒿媳妇的肚子越来越大,看着有些凶,正好去寺庙里求些平安符回来。 有了梅蒿,方方面面就被安排的很全,他调出来梅家马车载着他们前往三台寺。 三台寺位于山上,从庙门口到山脚下有很长一段台阶,虽然没有明说要香客们亲自走上去,可约定俗成的便应该弃了轿子,他们觉得心诚则灵。 下了马车,青山跟在迢迢身边,杜虞骋与梅庄一左一右的护住,而梅蒿则落在后面。 这段台阶不是很陡,周围绿意盎然,竞相舒展枝叶为香客们挡去骄阳,山道上香客零零散散俱是结伴而行,相互之间说话也是在低语。佛门之下,处处都有梵音。 “不要,我要自己走。”小孩的声音清脆纯然,很容易让人生出天然的好感。 宋迢迢好奇地看了过去,不由失笑,约莫四岁的小男孩坚定的抬脚踩石阶,一步一稳,下了心思挥开旁边婢女的手,往前追着走在前方的年轻妇人。 那夫人看着年轻,一头青丝盘着,背影动人,约莫是小孩的母亲。 小孩旁边的婢女无奈道:“小少爷,咱得走快点了,要不然追不上夫人了。” 宋迢迢认得那婢女,不就是那天来问去衙门路的那个人了么,当时杜虞骋道马车里面有新上任县令的家眷,如此看来,前面走着的夫人应该便是那天马车里未露面的人,县令夫人! 这可不就巧了么。 青山也看到了那孩子,于是低声感叹道:“好可爱的小孩!” 其他两人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 走在前面的夫人也许是听见了后面的动静,于是倒回去牵住小孩的手冷淡道:“可以走了么。” 小孩倒是很欢快,兴奋的嗯嗯了几声,还带着小奶音,他对自己母亲是极亲的,也稀罕极了。 牵着小孩手的夫人往前走,转过弯露出了半张容颜,恰好被随后跟上来的梅蒿瞧见,当下不由震惊问道:“那是谁家的?”后面夫人两字自动被他吞了,他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怎么称呼。 幸好那位夫人离宋迢迢他们有不近的距离,重叠的树杈遮挡了往前走的身影,不然听到如此冒犯的话定然不悦。 梅蒿拍了下自己的嘴巴,他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有歧义,于是解释道:“看着模糊像我的故人,不过她应该不会出现在这,想是认错人了。”他看着颇为不好意思。 杜虞骋道:“那就接着走吧,快到三台寺门口了。” 众人于是抛开这个小插曲继续往上走。 到了三台寺,他们不免出了身薄汗,杜虞骋看宋迢迢额头上都浮出细密的汗珠,于是递过随身的帕子道:“擦一擦额头。”他有带帕子的习惯,毕竟他常出汗,不过这个帕子是他没有用过的。 宋迢迢结果帕子擦了擦笑眯眯道:“等我洗了再还给哥哥。” 杜虞骋不甚在意:“一条帕子,你怎么着都成。” 梅蒿的视线往四周扫去,想要寻找在山路上的那个身影,但什么也没有看到,不由怀疑自己是否情急之下恍惚了。 进了三台寺,四人自觉的拿出随身带的银子添香油钱,钱多钱少都是心意,他们没有多少钱均是铜板,倒是梅蒿投的是银两。 有僧人带他们先去了大殿上拜佛,求平安符,之后才带着他们逛寺庙。 三台寺很大,处处透着禅意,甚至还有一座开满桃花的后山,在这时节里尤为壮丽,香客们也都喜欢汇集在这里。 第33章 在去后山之前梅蒿便与宋迢迢他们分开了,他总觉得自己不可能眼拙到这种地步,连有才表姐都能认错。 是的,在台阶上一晃而逝的人影像极了他姑姑梅尚的大女儿,宋迢迢的姐姐宋有才,即使好几年没有见过,梅蒿还是能一眼认出,纵然那道身影样貌气质都有所不同。 梅蒿少年时长在京城,因着比有才小上一岁便处处被照顾,更有他娘笑言宋有才这是把他当作妹妹来养了,即使他是个男的,因此他与有才表姐关系极好。 梅蒿在庙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逛,心里想着万一重逢呢便仿佛有了无限动力,而他心思素来细腻,不可避免地开始眺望有才表姐见到他的震惊。 另一边,宋迢迢四人自然是要去后山的,那里景色美,文人雅客多,即使逛上一整天都不会厌倦。 宋迢迢穿着青色春衫,右手拉着青山迫不及待地没入了这片桃林中,留下杜虞骋与梅庄面面相觑,缓步跟了上去。 “整个梅家都对迢迢很好,毕竟我们都是迢迢的亲人,杜家弟弟不用担心。”梅庄不经意道,像是要杜虞骋放心将宋迢迢托付一样,最后的杜家弟弟语气轻飘飘的,仿佛风轻云淡毫无别的意思一样。 杜虞骋眉头轻挑,慢悠悠地将视线与梅庄齐平,两人刚好四目相对,杜虞骋不在意的嗯了一声,眼中浮起丝丝笑意,很浅,却被梅庄轻而易举的捕捉到了,他觉得这是嘲讽。 梅庄明白杜虞骋的意思,一时不禁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要拿年龄小来攻击杜虞骋,他比杜虞骋大,但是两人身高却是差不了多少,看,杜虞骋在平视他!!! 梅庄与杜虞骋拉开距离,继续道:“从前迢迢表妹锦衣玉食被人奉养,如今倒是被杜家养得越发不羁了。”梅庄即使要埋汰杜虞骋也不想往迢迢身上说什么不好,于是便斟酌出了这么个不轻不重像是寒暄的话。 杜虞骋当然知道宋迢迢以前的日子过的好,要不然也不会识字,平常百姓家哪里会出现识字的女子。但是杜虞骋可以坚定的拍着胸脯保证,不管以往的宋迢迢是何等模样,现在的迢迢只会更好,于是反驳道:“小孩子还是皮实点才好,不要讲得太虚。” 梅庄笑道:“这话就不对了,迢迢终归是要嫁人的,女孩子讲究的是贤良淑德。”说到最后梅庄骤然意识到他们现在忽略了什么事,梅家沉浸在找到宋迢迢的喜悦中,却半点忘了规划宋迢迢以后的事以及婚事,梅家忘了,他姑姑也忘了吗? 杜虞骋乍然听到这话,首先便是不悦,宋迢迢今年才十岁,半大小孩,又懂什么,怎么就拐到了嫁人上了,那太远了,况且凭什么迢迢就要迎合世俗做一个贤良淑德的人,有他这个哥哥护着,自然是怎么肆意怎么来,杜家难道养不起一个姑娘吗,他难道养不起宋迢迢吗? 杜虞骋收回情绪,也不想与这迂腐人多说,浪费时间!迢迢表哥又不是不会走,他前两天可听他小弟打听梅家的动向,当然是他主动吩咐打听的,他本来便对梅家无甚好感,也只迢迢她亲娘让他有天然的尊敬,其他的,还是算了吧,尤其是这表哥,没见着宋迢迢还没有与之亲近起来吗。 梅家要走,在杜虞骋的意料之外,不过细想之下自然明白怎么回事,但是一想到梅家与迢迢的牵连与迢迢会在哪的不确定性他便不由感到一阵烦闷,怎么也化不开,不由加快了脚步。 梅庄的死脑筋转不过来弯,见杜虞骋往前走才急忙抛开脑中的一切,追了上去。 同一时刻,梅蒿的闷头乱逛没撞出个所以然却被别人撞上了,自己倒没什么事,奈何前面的小鬼却被撞得反向一弹,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 梅蒿神情登时紧张了,连忙将小鬼扶了起来,拍打灰尘道:“小孩你没事吧,疼不疼,要不要伯伯给你看看?”眼前的小鬼是个只到梅蒿腰际的小男孩,生的白生生的,嫩极了。 小孩懵愣之下没有反应过来,听着梅蒿的温声安慰忙捂住屁股,摆出誓死不从的可爱模样。 梅蒿被他的动作搞得一愣,明白后不由失笑,他现在对小孩最是喜欢不过了,他家媳妇肚子月份已经很大,担忧的同时不由期待起自己的小孩,初为为人父的心肠让他不禁对这个长相白嫩可爱的小男孩生出了善意。 梅蒿环顾四周却发现周围没有这个小孩的大人,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这么放心的放出来呢,这得心多大啊! “你家大人呢,怎么丢你一个人在这?”梅尚蹲下来与小孩平视问道。 被问到这个小孩不由有些心虚,眼神飘忽道:“啊,是让我在这里等着,我娘让我在这里等着她。”什么呀,他刚好不容易才甩开那粘人的婢女自己出来欢快,谁知道遇上了这么爱管闲事的人。 小孩心里直叹气,兴致也变得低迷了。 梅蒿自然不信,看着小孩的小短腿道:“我找庙里的小师父把你送回去吧,你家大人该担心了。”说着很自然的拦住小孩的胳膊,站起身往周围找路过的僧人小师父。 小孩无可奈何,丧气的点了点头,他倒是不怀疑眼前这人会是坏人,这人长相不太像啊,坏人应当是凶神恶煞,哪像这个,长得如此温柔。 他爹平常便是板个脸,开口就是说教,活像他不是亲生的,他娘,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如今倒是见了旁人口中儒雅的人,怕不又是个耙耳朵吧。 他爹是个县令就怕他娘怕得要命,小孩兀自神游着。 这里地况偏僻,于是梅蒿带着小孩往寺庙中心的方向走了走,这才找着一位小师父,向小师父说明来意后他就将小孩交了出去。 小师父的年纪不大,行止之间自带一股一令一动,看着正经的不得了。 小师父看这小孩身上穿的衣物虽然不是顶好的料子却也是好料,而且非常合身,没有什么补丁,便知道小孩家世不俗,一般这种香客会置上一间寮房,更何况小孩举动中的贵气。 小师父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家语,大致是感谢梅蒿的意思,然后认真保证道:“施主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小孩的家人。” 梅蒿对寺庙里的僧人还是很放心的,但他却放心不过这个小鬼,看他样子便知道是偷偷跑出来的,现在小孩已经笑嘻嘻的绕过去拉住小僧人的僧衣,看着很是无忧的样子。 梅蒿心里咂摸,有些轻微后悔,小孩抖机灵的厉害,于是不由反悔道:“我还是跟小师父一起送这小孩回去吧,总也不放心。” “那是最好的。”小师父点头道。 小孩倒是没什么异议,见着小师父他反倒有点害羞的样子。 小师父引着梅蒿与小孩边走边道:“我们去寮房找一找,问问那里的师兄看谁家的孩子不在身边,一般都会有结果的。寮房在那边,香客们可以自己取用,只需要施主告知寺里的僧人就可。”说着,小师父指了一个大概方向。 梅蒿点头,他应该去找一间寮房,这样梅庄他们就有落脚地了,中午寺庙里面也会有僧饭,应该会很妥帖,他心细的想到。 小师父往前走,谁知刚过了一个门槛,一个拐角,身边的小孩就突然跳脱的跑起来叫道:“娘。” 妇人伸手接住了小孩,将他从怀里捞出来改成牵着手,脸色稍缓。 梅蒿自然的看了过去,这妇人眼神疏离,面容清绝,穿着素色衣裳,看着不太好相处的样子,但是梅蒿却像反应不过来一样愣住了,什么也说不出,只盯着看。 这无疑是很没有礼貌的,但那妇人看了一眼,倒是没什么大的反应,却像纵然这样失礼的行为一样,缓步走了过来并保持一定的距离。 “好久不见,梅表弟。”那妇人道。 梅蒿傻傻道:“这是您儿子?”情不自禁他用上了敬称,关注点落在了小孩身上。 小男孩仰头两边看,有些好奇。 妇人点头:“对,他叫林术,林术叫舅舅。” 林术乖乖道:“舅舅好。”他更好奇了,他家里没什么亲戚,逢年过节都是他爹他娘和他在一起的。 妇人是宋有才,梅蒿对于当初有才表姐嫁的那个落魄读书人还是很有印象的,印象里就是姓林,没错了。 梅蒿应了林术的话,而后又情不自禁的笑道:“有才表姐,没想到真的遇到了。” 他本是撞撞运气,哪知撞到了一个小男孩林术真就给他碰到了他的有才表姐,他眼眶有些发热,这么些年了。 “我们去找个凉亭再聊吧。”宋有才提议道。 梅蒿直道好,他素来无法反驳宋有才的话。旁边的小僧人也意识到双方是熟识的,于是道了句阿弥陀佛便离开了,离开前还指了凉亭在哪里。 宋有才牵着林术的手等婢女找过来了才将林术交过去,她家里,就是林家,即使做了县太爷,家中也是没有太多仆人的,这还是有了林术之后买来的。 两人找到凉亭坐下,林术在一旁与婢女玩耍。 梅蒿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禁有些感慨良多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不轻不重道:“表姐这些年过得好吗?” 宋有才看着便是养尊处优的样子,正是风华年龄,面上不见半分忧愁道:“还行,没有什么乌七八糟的事儿。” 林家只有她,林术他爹,林术三人,不会有人惹她生气,还有人让着,甚至于林术的事也不用她操心,自有他爹照看,还照看的头头是道。乌七八糟的事说的就是小宋家当年。 梅蒿放心了,于是又问:“表姐知道宋家的事吗?” 宋有才挑眉,浑不在意道:“宋家的事,与我有什么干系,难道还能倒了不成?”她是真的不关心,所有也没去刻意打听,知之甚少。 梅蒿沉默,而后斟酌道:“倒了,树倒猢狲散。” 宋有才有了兴致,但还是先问她的梅姨娘道:“那我娘呢?” “在梅家,好好的。”梅蒿道,后知后觉又补充道:“在柳城,什么时候都可以见。” 宋有才点了点头,他们又聊了许多,填补了宋有才不少空白,明白了许多事,其中就有宋迢迢的。 梅蒿提议道:“迢迢就在三台寺,我也是带着他们才来的,你们姐妹这么长时间没见可以趁这个时候见一见。” 宋有才心中泛起波澜,她已经知道宋迢迢失去记忆,什么也不记得,更何况她这个很久没见过的姐姐呢?不过她对宋迢迢终究是有所不同的。 “嗯,迢迢也在柳城,我刚好能帮衬她。”有才道。 第34章 迢迢这边则是有些方,即使香客络绎不绝的后山,普通山野有的危险它亦有。 盘在桃树上的花蛇在众人没有注意之际,突然蓄力一弹咬住了距离它最近的迢迢,它愤恨,就是这帮人扰了它的清净! 站在树干旁的宋迢迢毫无防备,花蛇轻易得手,咬伤了她的胳膊,慌乱之时,手上的数枝桃花亦是脱落。 杜虞骋眼疾手快,迅速捏住花蛇的七寸,牢牢摁住了反应慢半拍开始扭动的花蛇,心下懊悔不已,若是他刚刚没有在意梅庄对迢迢的亲近,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上面,迢迢也不会被这花蛇咬,他会提前发现。 宋迢迢胳膊疼,眼里瞬间含了半包泪,泪汪汪的看向胳膊,又将眼睛转向杜虞骋。宋迢迢见杜虞骋手里的花蛇心下不由一寒,脸上一白,她怕蛇,怕得厉害,她曾站在人群里于闹市上远远瞧过,滑腻腻,软塌塌,还会动,当时的她便害怕,更不用说现在这么近距离。 “哥,快把它拿远点。”宋迢迢后退了几步,绕到青山身旁,明明怕得要命,眼睛还是移不开的看着这条花蛇。 杜虞骋将花蛇绕道后背,安抚道:“已经没事了,我去把它处理了。” 宋迢迢点头,杜虞骋这才走远去处理花蛇。 梅庄已经凑过来了,他刚刚看见蛇的第一反应是后退半步,如今也颇为不好意思,见蛇远离才压下心中的不适,他现在倒是对杜虞骋刮目相看了。 梅庄检查宋迢迢的伤口,发现胳膊上钉了两个小血洞,幸亏那条花蛇不大,看着不太严重。 这时杜虞骋回来了,问道:“有没有什么感觉?我检查过那蛇应该是无毒的。” 宋迢迢察觉自己有点太过娇气,忙甩了两下胳膊感受了一下笑道:“没事,只是有些疼。”她将眼泪也收了回去。 杜虞骋按住宋迢迢的胳膊,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让宋迢迢坐在盘曲外露的树根上,拿出自己随身带着帕子,他为着宋迢迢特意准备的,原先他是没有这种习惯,但女孩总是不一样。 杜虞骋用帕子在宋迢迢胳膊上缠绕了几圈后绑紧才将袖子放下了遮掩住。 青山在一旁紧张道:“我们回去吧,迢迢的伤需要找大夫看一看。”术有专攻,并非是信不信任的事,况且再找一个大夫看一看对迢迢更好。 杜虞骋自然是答应,宋迢迢则是有些丧气,兴致被自己给败了,倒也怨不上旁人。 “还能走吗?”这蠢话却是杜虞骋问的。 宋迢迢失笑:“受伤的是胳膊,怎么不会走路。”后又安慰道:“哥哥不用太过于担心了。” 宋迢迢的声音轻松俏皮,杜虞骋这才放下心来道:“那就走吧,现在去寺庙里找你梅家的表哥。”他说的是梅蒿。 杜虞骋说完从地上捡起宋迢迢掉落的桃花枝,后山有卖桃花枝的小童,因着穷苦,三台寺特意只让这些孩子来卖桃花枝以结善缘,后山的桃花是不允许随意攀折的,这是香客之间默认的规矩。 众人走回到寺里面,因顾着宋迢迢他们特意放慢了步伐。 刚到寺里,他们便碰到了等着的婢女,宋迢迢一头雾水,这是今天第二次碰见了。 婢女道明来意,告诉是他们的朋友要她带着他们去的,这才反应过来是梅蒿,众人半是迟疑的跟了上去。 婢女将宋迢迢他们带到了凉亭,此时梅蒿与宋有才早已熟络好了,都明白了彼此的境况。 “迢迢来了。”梅蒿道,他是对有才说的。 宋有才站了起来,静静的等着宋迢迢走近,心下无限感叹,脸上露出浅淡笑容,身旁的林术亦是探头探脑还保持着小风度。 宋迢迢认出了这个县令夫人。 梅庄大踏步走了过来,叫梅蒿道:“哥,我们回来了,迢迢胳膊被蛇咬了,需要看大夫。”他真心实意的着急。 梅蒿一惊,眼下去哪找大夫,三台寺可不大可能现在有大夫。 宋有才眉头一锁,接过话道:“我婢女会些医术,让她先帮忙看看,等回了柳城再找大夫。”她这婢女因为要照看小孩,所以什么也会些,找到这样的人她可费了不少功夫。 梅蒿这才有了主心骨,连连道对,然后向迢迢道:“迢迢先坐在这。”说着往旁边移,空出了大半身子。 杜虞骋倒是毫不客气,也不推辞护着宋迢迢让她坐了下来。 侍女有两把刷子,上前仔细看过又把了脉才道没事了。 宋迢迢放下袖子,笑眯眯道:“这下能放心了吧,真的没事。”她看着乐观,刚刚也是紧张出了汗。 众人放心了,不由将目光投向了宋有才母子,他们不认识这两位啊。 梅蒿介绍道:“这是有才表姐,也是迢迢你的亲姐姐,迢迢是个有福气的,赶巧今天就碰上了。”说着他将目光转向宋迢迢。 宋迢迢本身,嗯,并没有太大感觉,只有一点点的惊讶与好奇。 但她还是乖乖道:“姐姐好。”可能是最近认亲认得多了吧。 宋有才难得露出柔色:“好了,很高兴能重新再认识你一次,这是你外甥林术。”她出嫁时宋迢迢还小,当时只有两三岁,双方本身就没有太多的感情,甚至于她对梅家的几位表哥表弟都比宋迢迢要亲厚,但这并不妨碍现在的重新来过,毕竟是亲姊妹。 宋迢迢感觉有些怪异,但还是稳稳的接住了宋有才传过来的善意,直道好并向她和林术充分散发出友好的笑。 旁边的梅庄的表情已经不能简单的用震惊来形容了,他觉得他姑姑命苦,本来命里只有这么两个孩子,却在关键时刻哪一个都不能让她舒心,他这并不是在怪宋迢迢与宋有才,只是心中总有疙瘩,他自认为与他姑姑感情好。 梅庄亦是道:“有才表姐。”态度没什么不同,但心里已经划了衡量,他明白人都有自己的苦,都有自己的苦衷,可合情合理他亦有自己的看法。 宋有才亦是点头。 到了杜虞骋,他便简单了许多:“我是宋迢迢她哥。” 宋有才怔愣了一会儿方才明白,态度不由郑重几分。 到了青山,她有些被吓住了,单就宋有才这贵气天成与隐隐的不好相与,于是道:“小主子好。”怎么也回不到与宋迢迢时的亲密。 宋有才不在乎,闻言亦是给了回应,这让青山缓了一口气。 众人本没什么寒暄,被凑在这里不熟实终究是有些尴尬,于是梅蒿便安排他们去寺里寮房休息一会儿,之后会有寺里的素食,这是三台寺一大特色。 到了寮房,自然是女施主与女施主一块,男施主与男施主一块,讲究男女之别。 寮房附近有土地,被寺里的僧人们种上绿油油的青菜,看着涨势喜人。 宋迢迢在屋子内和衣睡了一觉,醒来后发现青山已经不在了,于是穿好鞋子就出了门。 廊下,杜虞骋望着虚空显然在神游,宋迢迢走了过来才惊醒他。 “迢迢你醒来了。”杜虞骋这话对着迢迢说也是对着他说。 两人并排走,他们要去找厨房,已经中午了,杜虞骋突然驻足将头转向宋迢迢道:“迢迢会跟在你娘一起走吗?”他这句话在心底埋了很久,说出来却发现也不过如此。 宋迢迢肩膀卸力,叹了口气:“想什么呢,哥哥,你是我哥,除非杜家不要我,不,除非哥哥不要我,再说我又能去哪呢?”宋迢迢卖好了一波哥哥,她心里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宋迢迢心里更是隐蔽的觉得她亲娘不可能强硬的带走她,也不可能丢下她不管,走一步看一步是她,做权衡的该是大人,她才十岁啦。 宋迢迢继续讨乖道:“难道哥哥会赶我走吗?” “不会。”千言万语的保证化为了这简单的两个字。 说完,杜虞骋像是不好意思一样率先往前走。 宋迢迢看着她哥锋利却带着少年感的五官,薄削却充满爆发力的身板,心中一阵感叹,开心的跟着去吃素了。 跟好看的人在一起,心情也会变好! 第35章 他们没有在三台寺待很久,下午便启程回去,争取在天黑前赶回柳城。 梅蒿一路上很积极,因为宋有才同行,旁人是不理解他重逢的喜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行驶,直到最后才分了波,宋迢迢与杜虞骋被送到了杜家的巷子口。 杜虞骋没有先回家而是带着宋迢迢找了他们熟识的一位老大夫,这位老大夫行医了半辈子,什么杂症都见过,区区花蛇咬出的伤口应是不在话下,没有得到大夫的肯定之前,杜虞骋还是不放心宋迢迢胳膊上的伤口。 宋迢迢没有反驳乖乖跟着去了,等老大夫确认了伤口没事之后杜虞骋仍旧讨来了两瓶药,分别是治伤的和祛疤的,宋迢迢的胳膊上留了疤痕别到时候哭了鼻子。 从老大夫坐镇的医馆出来后,杜虞骋看时间还早,便领着宋迢迢去街上吃了一碗云吞,一大份一小份,还特意点了宋迢迢爱的口味。 宋迢迢吃得眼睛都舒服的眯了起来,她挑剔食物,但她哥总能精准的踩到她的喜好并在柳城找到带她来吃。 吃完后杜虞骋这才带着宋迢迢回家了。 翌日,不出所料,等宋迢迢去了梅府找她娘时便看到了宋有才也在那里,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簸箕筐放在圆石桌上,拿着针线在绣衣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阳光融融清缓的撒下来,有些静谧的温馨。 前好几天娘亲刚量过了她的衣裳尺寸,要比着做一件,宋迢迢不好拒绝便由着她来,其实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至于宋有才手里的那件,应该是个小孩衣裳,颜色比较亮,宋迢迢想起来了昨天见过的可爱小孩,是叫林术,稚气中带着正经,好不有趣。 宋迢迢小跑到梅尚身边过去叫人:“娘,姐姐。”她有些不习惯,声音像哼哼一样,但是倒也清晰。 梅尚笑意满满地放下手里的东西,双手捧着搓了搓宋迢迢的小脸,嘴里唤着小福星。 可不是,宋迢迢刚找回来有才便也聚到了一起,不是小福星是什么,有才丈夫到柳城任职,若他们提前走了不就碰不上了么,再说了姊妹俩心有灵犀同一天去庙里拜佛,可不就是缘分。 宋迢迢嘿嘿笑了两声,颇为不好意思的拿出自己带来的平安符,昨天在庙里她求得有些多,她,她哥,袁姨,杜父,娘亲,舅舅,各位表哥,想着总不能撂下谁,便通通一气儿的全求了。 舅舅家的她昨天就托表哥一起带回去了,属于她娘的平安符自然要亲自送来。 梅尚笑着将平安符收了起来,多好的孩子啊,这不巧了,有才也送了一个给她,于是梅尚将两个收在一处,暂时先压在装针线的小簸箕筐中。 宋有才注意到了也拿出一张平安符递给迢迢道:“我昨天顺道也给你求了一张,希望你平安顺遂。”算是她这个长姐对宋迢迢的一点关怀。 宋迢迢愣了一下还是说着谢谢收了过来。 梅尚拉着迢迢扯开了另一个话题,有些喜悦的道:“迢迢快来看看,你看娘选哪个院子好呢?”石桌上铺着纸张,上门画出了不少门房,都是独门独院,大小大差不离,只是位置不同。 宋迢迢看着这些纸张问道:“娘,你是要住在柳城不走了吗?” “对,你舅舅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但我这身子奔波不成了,想找个养病的地方,我看柳城就很好。”梅尚解释道。 这个想法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了,就连房屋都提前托人找来了这些准备卖出去的,只是真正下决定还是在得知宋有才在柳城,她丈夫还在这里任职。 这不,她便将看了又看的这些房屋样纸铺出来,她一直拿不定主意,不如让迢迢和有才来选。 宋迢迢点点头,她毫不意外,毕竟是被偏爱,她瞧着上面的房屋发现当真是囊括了柳城所有位置,不过她还是偏向她娘跟她住得近些,于是仔细看了位于清水巷周围的院子。 宋有才也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她其实心中早有成算,梅尚不愿意随她一起住,于是她便偏向于位于衙门周围的,离她近的,万事有个帮衬。 至于宋迢迢心中所想,光看迢迢的眼睛落在何处她便知晓,不过她不赞同她娘住得离杜家近,宋迢迢自然是来回方便,可她娘与杜家的袁氏,她也打听过,一个看着乐观好客但前半辈子都淹在了后宅,行为处事对待自己人还好,可一旦是旁人那可不对味了,总是不自觉的带着些让人浑身难受的劲儿在里面,而另一个,一个普通人家里的,什么都有抓一把,自己给自己的底气。两个人这如何来往。 次数少了自然行,可次数多了呢?宋有才不觉得不会产生矛盾,两个毫无共同话题的女人聚在一起聊什么?聊宋迢迢吗?那一个可不得给另一个呕死,一个养了前七年,感情深趣事多但小的却没有记忆,另一个养了如今的三年,熟稔岂是一般人能比的?虽然面上不显,但两方心里总归是有疙瘩的。 宋迢迢看了又看,挑了又挑,有些左右为难,于是指了几处她有些满意的对梅尚道:“这处有个大槐树,不用担心柳絮问题,不过比邻着街道,这处清静些,可买东西不那么方便也有柳树,还多,最是烦人,还有这一处,旁边是些什么员外之类的,他家好唱大戏,总也热闹,当然了还有这出……” 宋迢迢滔滔不绝,将自己知道的不管好坏都讲了一遍,毕竟她在柳城住过许多年,周遭的事也听了许多,正好帮上忙,末尾了补上一句:“我想离娘离的近些,好常常去看望。”她指出的都是靠近杜家的。 宋迢迢有自己的私心,她希望自己爱的人,爱自己的人什么时刻想见了都能见到。 梅尚闻言笑了笑,也不反驳,只道:“迢迢很棒啊!都会替为娘考虑了。” 宋迢迢羞涩的低下头,只是她到底太犹豫,到现在也没有选出最满意的一套。 宋有才见两人落了话,这才指着其中一处道:“看看这里满意不满意。” 宋迢迢听后便将视线落在了那张纸上,那处屋子不在自己挑选的范围,但她也没有生气,认真的看了看。 宋有才道:“这处宅子的周围都是些普通的老实人,却也跟衙门有些关系,民风不差,周围没有柳树,这家还别出心裁的用石板圈出了花圃,还有一棵桃树,走几步出了巷子,有的也是戏楼、药馆、茶楼、布坊、酒馆、钱庄等等,办事方便,也离衙门近。” 清净与热闹相隔开,却也不互相干扰。 这处宅子确实很好,好到无可挑剔,宋迢迢只能点头,说不出不好的话,这里养病合适,要热闹走几步也就到了,最重要的是离衙门近,宋迢迢可还未忘了她姐姐是县令夫人,帮衬多。 宋有才又道:“娘您不是喜欢看戏吗?这宅子旁边的戏园子可是很有名的。” 柳城的戏楼与梅家的不一样,戏楼有传承,有底气,是在柳城常驻的,自然,受众也不同,一个是日子好的人家听个兴致,梅家班面向的则是普通百姓,当然有时也会受邀去大户人家唱戏。 梅尚看着倒是很满意,于是笑道:“迢迢跟有才都出力了,那我就按照这你们挑的来,我看你们挑的都很满意。”她没有说哪处宅子,宋迢迢与宋有才也没有询问。 梅尚让青山将这些纸张收回匣子里,又再次与宋有才和迢迢话家常。 宋迢迢至今不会一手好女红,梅尚有些惊讶,倒是读书上的竟然又拾了回来,不由思绪跑开难得的觉得迢迢被惯的太狠,竟然这般如意。 不过算了,毕竟刚找到才多久,惯就惯吧,她又不是养不起,到时候找个倒插门的,买个婆子,不是更舒心。 梅尚的小金库钱很多,当初离京带的,脱离宋家大夫人赏的,再加上梅家给的,着实也是一笔大数目,要不然她现在也不会这么舒心的在挑房子。 但毕竟再多的钱也有花完的那一天,梅尚不由想着要钱生钱,这是最稳妥的,再说自家女婿是县太爷,谁敢欺负到自己头上。 眼瞅着快到中午,宋有才便要走,她来得早,舅舅家的都已经见过了,而宋迢迢也走则是没有在梅府吃饭的习惯,起先是不自在,现在则是习惯了这样。于是两人双双告退。 一同出了梅府,宋有才突然叫住宋迢迢道:“一起走吧,有马车。” 宋迢迢有些诧异她姐姐的邀请,但还是笑着拒绝道:“不用了姐姐,我哥哥来了,看那里。”今天的天气明媚,但是是暖却不是晒和热,所以杜虞骋便来接宋迢迢了,他踩着时辰,而且踩的很准。 宋有才看向站在树荫下的少年郎,点了点头道:“好,那这个送给你,当是见面礼。” 这是她早已准备好的,她料到今天迢迢会来。 手里的平安符尚且有些温暖的烫手,这第二件便来了,她还没有给她姐姐送过见面礼,心里不由发虚。 宋有才不容置疑地递过去一个荷包,里面装着银子,看分量不轻。 宋迢迢接了过来,她现在这个年龄爱财爱的很,对着姐姐的好感直线上升,话说谁不爱钱呢? 宋有才嘱咐道:“去吧,早点回去。”待看到迢迢走到杜虞骋身边这才上了马车,老仆驱车马蹄轻踏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宋迢迢跟杜虞骋回合后,立马便叫了一声哥。 杜虞骋应声,两人边走边聊。 宋迢迢晃了晃手里的荷包,上面应该是她姐姐亲自绣的兰花,听里面碰撞碰撞声,她突然意识到不对,没有熟悉铜板之间的声音,而是银块之间的碰撞声。 宋迢迢对钱的声音很敏感,她除了爱看戏就是爱数钱,杜家开杂货铺,她时常自告奋勇的把一天或者一段时间的账对上,袁氏倒还惊奇迢迢对数字的灵光。所以这声音她不会听错的。 此时她有些迷惘,她原以为她姐姐给的是应付小孩子的铜钱,哪成真是银子。 宋迢迢对杜虞骋开口道:“哥,我姐给了我好多钱。” 杜虞骋点点头,全然没看在眼里,谁没有个小金库,于是道:“那就收着啊。” 宋迢迢震惊,她虽然会摸摸钱过过瘾,但她才十岁,还是个偏大的小孩,手头到现在也没有过这么真真切切的银子,不由有些惶恐,这是一个小孩该有的吗? 要知道,她和周围同龄人存的钱都是用铜板计数的,哪有这般大手笔。 杜虞骋可真不像个只比她大三岁的少年郎,多么的轻描淡写,多么的看不上!!! 宋迢迢平复了下呼吸,不由有些傻乐,不过她有成算,她想要交给袁姨,毕竟她的大几百铜板的压岁钱可是逐年都交,这么一大笔钱,交出去了她也能安心了。 宋迢迢将荷包打开,点了点,足足七两,知道了具体多少她反倒冷静了不少。 宋迢迢心情愉悦的回了杜家,怀着羞涩激动参杂着骄傲的心情,她特地找了个空隙袁姨周围没人的时候将银子交了上去。 袁氏吓了一跳,这么多银子,不过听完来龙去脉之后不由失笑,迢迢素来乖到不可思议,真心实意的依赖着她,简直是比亲生儿子还要贴心。 袁氏将钱收了起来,一家人哪有那般推脱,况且迢迢尚小,人也是不如杜虞骋有主意,再说迢迢用钱时杜虞骋总在身边,不会没有钱花的时候。 宋迢迢在家自在的过了两天,她发觉自己的心胸似乎都开阔了不少,袁姨还变着花样的做饭,直把充当小帮手的迢迢看愣,利落的硬生生在一个时辰之内做了好几个盘子,都是大菜,肉香四溢,还按照了全家的口味来做。 而另一件是则是她娘敲定了要买的院子,正是宋有才推荐的那处,宋迢迢有些微失望,不过又真正的为她娘开心,虽然住得远了,但她勤快的多跑跑不就好了。 梅尚特意告诉迢迢为她留了屋子,当然她也给宋有才留了一间。 梅家的走在意料之内,梅蒿的媳妇肚子大着,月份也足,梅家便在柳城等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梅蒿媳妇生了个小姑娘后还做了半个多月的月子然后才坐在密不透风的马车里才不紧不慢的重新启程。 梅蒿对这个女孩爱的很,毕竟是第一个孩子,而且他与他媳妇感情好,生下什么样的孩子不爱啊。 这期间宋迢迢去看几次,确实是个很可爱的丫头,只是总是在睡觉。 梅尚搬出来住进了早已收拾好的院子,带着青山和她用得惯的仆妇,梅家大舅还留了一个老仆人,是个年纪大了不好走动,见识广也是梅尚伯伯辈的人。 宋迢迢很愉快,她与她娘爱看戏,一起去看戏,她爱财,与袁姨一起对账,再与同龄玩伴一起玩,甚至还有个叫林术的外甥,可以叫她姨的人,她也算有辈分了。 第36章 在下一个草长莺飞到来时,连庞娟妹都学会了羞涩与文雅,而宋迢迢学会了翻墙头。 有一段时间,杜虞骋偏喜欢不走正路,飞檐走壁,爬墙翻跟头,宋迢迢被扰的不行却又眼热的紧,央求了杜虞骋教她,好在只在一面墙被蹬成了乌漆嘛黑之前她成功学会了翻墙头。 不过宋迢迢倒是很满意并很快应用到庞娟妹姐姐成亲那天扒自己墙头上看人家新娘子。 庞娟妹姐姐的吉日选得晚,整整拖了一年,不过这一天是相当热闹。 热闹是从早上便开始了,不过是到黄昏之时成亲仪式才要正式进行,在这之前作为新娘子的娘家人便都聚在一起陪着新娘子,大门敞开,邻里都来凑热闹,小孩闹做一团,各个都洋溢着喜庆。 林术也来了,作为宋迢迢的小外甥,不过主要是来找杜虞骋玩的,他很喜欢这个厉害的大哥哥,旁人都没有这样厉害的身手,因此总喜欢缠过来,由于小不点总来杜家,连袁姨杜父都熟的很。 宋迢迢扒在墙头上,林术也被杜虞骋抱坐在了墙头上,此时已经是下午,该要接新娘子去婆家了,庞母泪意满满,但更多的是笑,毕竟这确实是一门很好的亲事,而素来与她姐姐不亲和的庞娟妹哭的像个小泪人,满是不舍。 鞭炮噼里啪啦的在响,林术自顾自的捂紧了耳朵,眼睛盯着新娘子的盖头看,嬉笑的问宋迢迢道:“姨姨什么时候当新娘子?” 没大没小,即使是对有些事不上心的宋迢迢被突兀的提起还是羞的红了脸,空出一只手就要去闹林术。 林术不怕宋迢迢,调皮的笑作一团,不过在墙头下杜虞骋不赞成警告的目光里还是收敛了许多,没再口出妄言。 仪式仍在继续,新郎官穿着喜服,头戴新郎官帽子,庞家没有男孩子于是从亲戚家带了几个男孩用在这个时候拦住了往里进的新郎官,不过因着小门小户式的礼仪并没有难为人,只问了几个简单的讨巧问题便放人进去了。 新郎官接了新娘子上花轿,娘家这边就可以告一段落了,因着两头摆桌,喜客便分了两拨,留下的都是邻里之间和庞家的亲戚。 宋迢迢下了墙头,看过新郎官和新娘子上花轿便已经没什么热闹可看了,而林术叫了一声杜虞骋小杜叔叔便从墙头直扑进杜虞骋怀里,杜虞骋自然是稳稳的将人接住,末了来了句“好沉!” 林术的辈分很乱,他甚至还想叫杜虞骋大哥呢。 面对杜虞骋随口的玩笑话,林术不以为然的耍宝道:“因为我是大胖小子么。” 宋迢迢笑他,但还是带着他去找了庞娟妹,庞娟妹躲在屋子里闷闷的,但也只是眼周围红了一圈。 庞娟妹见宋迢迢进来就把她拉坐在床上,开始逗林术,林术自来熟的很。 过了一会儿,庞娟妹丢给林术一个小玩具让他去找别人玩,自己则拉着宋迢迢到了窗户旁,窗户是支起来的,于是她靠在一侧,让迢迢靠在另一侧探头向外面道:“今日陈桓松也来了,听说不日他便要下场,原以为他不会来,毕竟这热闹他甚少掺和,况且他家离新郎官家里更近。” 说完,庞娟妹踢了踢鞋子,情绪有些愉快有些低垂,语气也有些多愁善感曲曲折折的意味。 宋迢迢很容易便看到了那人,玉树临风,儒雅照人,于是看了个仔细,并未插话。 庞娟妹也没有想要迢迢回答应和的意思,依旧自顾自伤心道:“我娘说让我以后找个赘婿,什么赘婿啊,就是个倒插门的!”她看起来颇为不耻这种事。 宋迢迢这下看出了庞娟妹心心念念的是什么,但不知从何说起,她也不懂这门心思。 不过宋迢迢觉得先不论庞娟妹喜不喜欢陈桓松,陈桓松是绝对不会上赶着当倒插门的,就他小有名的神童小秀才,还有他那含辛茹苦望子成才的寡母。 庞娟妹这是少女怀春了,也是,今年她也已经十二岁了,再过一年或者两年就可以先把婚事给定下来了。 林术不知从哪冒了出了,他先前并未走,跟着说了句:“倒插门倒插门,姨姨你要倒插门吗?” 宋迢迢这回是真的生气了,抓住林术便不让他跑,他现在混到无法无天,单在大人面前还好,在宋迢迢跟前他什么都敢说。 一旁的庞娟妹被林术的话一冲,顿时觉得自己的话不太对,竟叫了个小孩学了去。不过这样的皮孩她在巷子里见得多,自是明白小孩的混球儿样子,只能安慰小孩就是这样,况且是县令家的呢。 庞娟妹从伤感的情绪中脱离出来,红了脸颊。 林术后知后觉知道闯了祸,倒也是不惧,挣扎着要去找杜虞骋。 半大的小子宋迢迢如何能抓住,林术一灵活便挣了出去,宋迢迢赶忙跟上,末了也没来得及去向庞娟妹告一声别。 庞娟妹没在意,只觉将这混小带走就好,毕竟在这她也得让着。 庞娟妹没有出去,仍在窗户处往外瞅,毕竟看陈桓松的姑娘多了,也不差她这么一个。此刻的她清醒的很,想着多看一点赚一点,还不要铜板。 林术往外跑,入目都是各色的衣裳,只闷头,连大人们的脸都没瞧明白,但他胆大又自来熟,现在只想随意找个人拦住他姨姨,他现在也知道坏菜了。 林术砰一下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那是穿着青色素雅衣衫的单薄少年郎,天知道,林术根本没想撞到他身上。 被撞的陈桓松捞了林术一下,没让他摔个屁股墩,询问道:“你没事吧小孩?”他声音清朗,与他的气质颇为相符。 林术懵愣了一瞬,从衣裳他便知道这人是谁,抬头一看果然如此,正是刚刚都在瞧的那个男人,心里只想着姨姨会不会更生气。 “真对不起,我家小孩走路没看撞了你。”宋迢迢追上来了,上来便道歉,毕竟她也将刚才的情景看得分明,是小孩闯的祸。 陈桓松是个非常有礼的人,他将林术扶正便松了手,后退一步望着宋迢迢道:“没事,原来是杜家的亲戚,恕我眼拙。” 陈桓松在某一方面堪称八面玲珑,他怎么会不知道林术是谁家的。 宋迢迢越发不好意思,这才紧紧抓住林术,警告性的递过去一个眼色,林术倒也配合,蔫头耷脑乖乖的。 陈桓松轻笑了一下,道:“杜虞骋他……” “我哥哥怎么了?”见陈桓松提到自己哥哥并欲言又止,宋迢迢主动问了出来。 当然没什么,他只是需要一个搭话的茬子,而以陈桓松自己的观察,宋迢迢与杜虞骋关系非常亲厚。 宋迢迢在这一片的同龄中名声不小,她长得漂亮,性格又好,从未与人发生冲突,出于不可言说的意思,每一个人都在试图接近她,但无一例外全被挡了下来,而挡下来的这个人就是杜虞骋。 杜虞骋的控制欲非常强,但通常不动声色。 “没什么,只是你有没有发现自己的交际圈太窄了吗?”出于与杜虞骋的不对付,陈桓松很干脆的指了出来,微微皱眉表达自己的不解。 宋迢迢只有庞娟妹一个算得上的朋友,也许进一步可以称之为手帕之交,除了这,便只剩下青山了,青山对自己很照顾,余下的,宋迢迢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称之为朋友的人。 也许其他人有一两个手帕之交很正常,但前提是那人恪守礼仪,足不出户,但显然宋迢迢不在此列。 宋迢迢摸不着头脑之际只想迅速摆脱陈桓松,毕竟她们刚刚还在讨论这位。 陈桓松进一步道:“如果可以,能否结交一下,听说你识字,如今女孩子很少有可以识字了。” 陈桓松像是对重要友人一样下邀请宋迢迢困惑道:“谢谢,是我哥哥教给我的。”面对这么个对很多人都有魅力的人,宋迢迢说不出拒绝的话,而且也不好拒绝,于是答应道:“好,那就下次见。” 陈桓松点头,目视着宋迢迢离去,唔,真的是太乖了,连是不是故意设计都分不清。 林术那小孩本来不会撞到人,但他恰巧的挡了一下,以一种老天爷都在帮助他的巧合成功让人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 陈桓松眸色渐深,林术,县令独子,而宋迢迢又能与之扯上关系。宋迢迢姓宋而不姓杜,与杜家的关系……不过林术与杜虞骋似乎是更好,到底是杜家还是宋迢迢与林术扯上关系还有待考究。 不过不管怎么样,结交一下好处总是有的。 宋迢迢带着林术去找杜虞骋,小孩太闹了,宋迢迢压不住。 同时她也奇怪,陈桓松与她其实是不熟,而且她知道杜虞骋和陈桓松的关系并没有很好,毕竟从来没有听提过。 气鼓鼓的将林术交给杜虞骋,杜虞骋很自然的接过问道:“怎么又惹你姨姨了?”显然这种情况发生过不少次。 林术不回答,宋迢迢气闷的很,咬牙切齿道:“他说话太不中听了。” 杜虞骋与林术面面相觑,林术面露乖觉,杜虞骋则叹了口气:“你又说了什么话?” “倒插门咯。”林术丧气道。 “倒插门都是没出息的,你怎么能在你姨姨跟前说,她还是个小女孩,你得照顾她。”杜虞骋虽说偏心,但明显林术更不占理。 宋迢迢哼了一声,反倒升起淡淡的开心,刚才的怒气也不知不觉一降再降。 “你再说这些不中听的话惹你姨姨生气,下次就不让你来了。”杜虞骋很懂平衡之道。 那怎么行,林术知道杜虞骋很神秘,绝对不像表现出来的这样无所事事,他有许多小弟,消息很灵通,花银子也大方,甚至他还从这个舅舅身上看到了他爹当县太爷的影子。 可越神秘越是吸引他,怎么可以不来呢? 林术认错很快:“知道了小杜叔叔。” 到现在为止谁也没能给他捋顺过辈分称呼这东西,好在杜虞骋也没在意。 说罢,林术突然鬼精灵的精神起来,清咳了一声:“小叔叔,刚刚姨姨跟个大哥哥说话了,要结交当朋友。” 宋迢迢有些尴尬,林术不懂就来。 林术还在说:“朋友只有一个,她跟别人是朋友,是不是跟小叔叔不亲了。” 杜虞骋明白了,诱哄道:“是谁啊?告诉我我就带着你一道。” 宋迢迢急忙解释道:“是陈桓松了,还不是林术自己撞了上去。” 陈桓松,确实是更讨女孩子喜欢,这点杜虞骋不得不承认,迢迢这急忙解释的样子反倒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让他有些狐疑。 一转眼,当初小小的妹妹竟也该妙龄了,再过几年岂不是养肥被别人家叼走。 杜虞骋懂得多,这个年纪普遍已经对这种事有些了解了,但怎么可以呢,迢迢还这么小,还什么都不懂,万一被陈桓松那个会装的迷惑了怎么办。 杜虞骋一直都觉得陈桓松一身都是装出来的,甚至于数十年如一日的装,杜虞骋这波人和陈桓松那群读书人向来是相互看不起的,杜虞骋这群人看不起他们的假清高,他们看不起杜虞骋这类混子的败类模样。 “陈桓松不行。”杜虞骋几乎是脱口而出。 宋迢迢有些愕然,竟也跟了句“为什么?”本来答应陈桓松只是礼貌,可竟然被这么武断的决定,换做旁人她定要生气,可是杜虞骋是她哥,她怎么也气不起来。 杜虞骋耐心回答道:“他心思不正。” 宋迢迢犹豫:“有证据吗?”万事讲究证据,她看对簿公堂证据就很重要,不由也耍了一下。 杜虞骋没有,谁盯着一个男的找事,但这时他道:“有,等过两天我给你。” 不可避免的幼稚让杜虞骋异常看中这个,他还偏要找到证据。 宋迢迢犹豫的更厉害了,她哥不会骗她,也再等两天。 第37章 杜虞骋说到便想要做到,于是他派了自己小弟盯上陈桓松,把他去哪里都搞清楚,小弟以为自家老大难得奋进要对付人自然认真得厉害,丝毫不敢跑神。 第一天,陈桓松在家温书,去私塾,回家。 第二天,在家温书,去书肆,回家。 第三天,温书温书。 连着三天,陈桓松都没有离开书,就是围着书在转,这让跟着的小弟大为郁闷,简直就是个书呆子转世,无趣到极点。 不过第四天,陈桓松变了,他去了花满楼。 “真的,我亲眼看见陈桓松去了花满楼,盯着他上楼我才来汇报的,短时间内不会跑,这么短时间岂不是坠了花满楼那群姑娘们的名声。”小弟信誓旦旦道。 花满楼,柳城有名的青楼,楼里的姑娘都是个顶个的漂亮,杜虞骋前几天还听齐飞说过里面其中一个姑娘。 杜虞骋挑眉,真没想到不过四天,虚伪君子的皮都要藏不住了,尾巴都露出来了。 现在正是下午,天阴的笼罩了一层雾,风吹又吹,是个很舒服的天气。 杜虞骋去叫上宋迢迢,也没跟她说干嘛,真混起来了他可什么都没思量。杜虞骋亲自上手为宋迢迢将头发缠成一团,又取了自己以前的早已不穿的干净衣服让她穿上,一个少年就扮好了,虽说有些粗糙,但谁能指着鼻子说呢,尤其指到杜虞骋旁。 宋迢迢见这样神神秘秘倒自己有了兴趣,不过也很放心,因为她素来信任她哥。 “我们去哪?”宋迢迢被带出来好奇道。 杜虞骋拉住宋迢迢快步走:“到了你就知道了。” 花满楼离清水巷有些远,不过杜虞骋认得路,每回过的时候总有人面露晦涩的指点几句,从小就开始了。 宋迢迢压下满腹的好奇,乖乖的跟着杜虞骋走。 宋迢迢被带到了一个空气中都是胭脂香风味的阁楼下,雪白的臂膀拿着丝巾在眼前挥舞,漂亮姐姐的胸脯一晃一晃的惹人眼花,仿佛与周围隔绝的热闹盛放着银铃低语似唱非唱的扰人语,只叫人羞红了脸去。 宋迢迢脸红了,四下不敢多看,唯恐冒犯了别人,反倒是杜虞骋大大方方的很,气势足的像是来了很多次的常客一样,但天知道,他这是第一次来。 “哥哥,你怎么带我来这里了。”鼻翼间的香风将宋迢迢的语气都惶恐的柔了好些,带着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撒娇。 杜虞骋眼睛周巡了一圈,安抚道:“怕什么,你现在是男人,谁都看不出来,怕什么?” “来这边。”杜虞骋拉着宋迢迢往一旁走,避过了揽客的女人们,悄无声息的想要直接进去。 未料还没溜进去就被靠在门柱上的龟公拦住了:“你们干什么的,没钱不让进,小孩也不让进。” 杜虞骋从怀里掏出了好些铜板,数也不数,直接递了过去,语气有些生硬道:“我和我弟弟进去长长见识,就看看。” 龟公不客气的颠了两下就往怀里塞,也不看人,直接道:“进去吧,谅你们也没有银子叫女人。” 这话粗鲁,杜虞骋都有些不自然,宋迢迢更是脖子都红了,两人都没反驳,直接就进去了。 进了风情味十足的楼子,里面处处是房间,一个隔着一个,样式也是一模一样。 杜虞骋有些发懵,陈桓松去了哪里?他家小弟说是从外面看见上楼了,那就是二楼,可二楼那么多房间难道一间间找起吗? 寻欢的客可不得被他掀了? 杜虞骋有些发愁,但好在现在对于青楼来说时间还早,不至于陷入举步维艰的地步。他瞧许多客人都坐在楼下的小茶几旁作乐饮酒,好歹没有太放浪。 杜虞骋寻了一个小厮,抛去了一两银子道:“在楼下要一个封闭的空间,再上点茶水干果糕点之类的。” 小厮见他们奇怪也并未多管,收了钱便去办事。一楼封闭空间叫做雅间,专门隔了起来做讲究人生意的。 小厮先将他们引去,这才开始准备点的各种东西。 直到现在宋迢迢才抬起了一直盯着脚尖的眼睛,眼睛红彤彤的像兔子,直看得杜虞骋心虚不已。 杜虞骋凑近了看,发现没哭,不知是不是被环境熏出来的,当下调侃道:“迢迢就应该抬头,这么俊俏的公子哥怕什么?” 宋迢迢气急,质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旁人知道了怎么看我?” 杜虞骋看着宋迢迢认真道:“我带着我弟弟来,旁人怎敢多言,放心哥在。” 宋迢迢无奈道:“哥……” 杜虞骋应了一声道:“你先坐在这,这里东西好吃。”不方便说千里迢迢来捉个陈桓松不洁,于是他胡扯。 宋迢迢半信半疑,又有些哭笑不得,谁家的哥哥因为好吃就带妹妹来青楼走一趟,难道这掌勺的比外面那些名楼里师傅还厉害吗? 情绪缓和了下来,宋迢迢竟真的等起了楼里的茶水。 杜虞骋心思不在这上面,但还是仔细询问了这里的特色,俨然是把这儿当成正经酒楼来对待了,还别说,花满楼开这么大自然是有它的特色,不仅抓住了客的眼还抓住了客的胃。 饭食上的很快,精致而小巧什么茶啊点心啊瓜果啊鱼肉啊一应俱全,看的宋迢迢食欲大振。 宋迢迢开始品尝这荒唐之下的美食,杜虞骋看她吃的满意这才注意力全盯在了外面。 从这个雅间掀出一层薄纱往外看,正对着的便是直通二楼的楼梯,杜虞骋用眼看用心听还要时不时的屏蔽扰人的杂音,聚精会神的找关于陈桓松的蛛丝马迹。 这是杜虞骋第一次这么下劲的堵人。 楼里的姑娘们大多下午要揽客,楼上的房间也都随着姑娘们或大门紧闭或敞开了,或有人或无人。杜虞骋率先排除大门敞开的,陈桓松上楼不会这么全让别人看了去,还要屋里有人定然要点灯,下午的光线可是不如早上的,基本就摸黑了。 不过想着想着他的聪明劲儿就跟不上了,他更多的是有歪门邪道,白瞎了他这张聪明人的脸。 算了,杜虞骋心想,好生麻烦,还不如全盯了,算计来算计去的说不定还错了。 宋迢迢面前有个圆形的点心,上面还点缀着酸酸甜甜的红果,她刚刚吃了一个,好吃极了,这是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她有些不舍得。 “哥,吃这个,这个很好吃。”抉择不出来的宋迢迢决定将这个让给杜虞骋,他到现在还没吃什么,想到这,宋迢迢不由有些愧疚。 杜虞骋嗯了一声便拿起来一口吃了,确实还不错。 宋迢迢笑眯了眼,问道:“还不错吧。” 杜虞骋言简意赅的又嗯了一声,迢迢收到反馈也不再打扰。 突然,杜虞骋眼睛一凝,陈桓松的气质无疑是鹤立鸡群的,毕竟是与杜虞骋比肩的两种人,此时他有些落魄的走出了一间屋子,看不清神色但周身都非常低迷沿着栏杆走。 出现了,杜虞骋心道。 这得让宋迢迢看见,这根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别到时候被人诓骗了。 杜虞骋朝坐在一旁的宋迢迢招了招手,斟酌道:“迢迢你过来看那里。” “什么?”宋迢迢疑惑的起身过来,朝杜虞骋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不是陈桓松。” 杜虞骋浅笑道:“我让你看的是小厮端着的茶点,看起来很不错,不过一晃人又没了,但是陈桓松怎么在这里,他不是整日读书吗,还说要下场。” 杜虞骋暗搓搓的意指,这可不是什么书肆,而是花满楼,一个青楼。 宋迢迢对陈桓松的出现心中毫无波澜,也只是奇怪,闻言点了点头:“也许有事吧。” 杜虞骋笑意更甚:“走吧,去找他打个招呼,许久未见了。” 三天前才见过的他浑然不记得这回事。 宋迢迢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男扮女装的极为劣质,不过杜虞骋在前也没什么好怕的。 杜虞骋拉住宋迢迢的手腕,生怕走散或让人欺负了,目标明确的领着她守在陈桓松的必经之路上,反倒显得有些悠哉。 陈桓松似乎有心事,临到跟前了才发现了杜虞骋与宋迢迢两人,他起先还未认出这是宋迢迢,看仔细了才看了出来。 陈桓松脸色难看,盯着杜虞骋差点维持不住了以往的风度,特意堵在这里,只有杜虞骋能干出来了。 “你这是做什么?”陈桓松面色不虞质问道。 杜虞骋心情倒很好,他干这种讨厌人的事得心应手,仿佛颇有经验的高超样子道:“我来自然是想长长见识,没想到我们的小秀才下场前也得来找找感觉,不过这时间有些短啊。” 杜虞骋这浑不吝的样子无疑是让人恨得牙痒痒,可也拿他没办法。 陈桓松抛去了以往在众人面前的模样,也不管宋迢迢还在直接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 宋迢迢怕杜虞骋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于是赶忙扯了扯杜虞骋的袖子道:“别说了别说了。”她都看出来了陈桓松的不对劲。 杜虞骋一把揽住宋迢迢的肩膀,再次出口道:“看什么样的人可得擦亮什么样的眼睛。” 他这句话的语气太过正经,宋迢迢不由郑重的点了点头。 陈桓松脸黑了下来:“我并未寻花问柳,我来找的是我姐。” 这句话很具有冲击力,打得杜虞骋措手不及。 宋迢迢心下一跳,不知说什么好只剩下慌张安慰:“对不起,我哥哥他……真的很对不起,我们今天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还捂嘴示意。 宋迢迢从未知道陈桓松还有一个姐姐,也从未听人提起过,但陈桓松家里素来清贫,靠着寡母上了私塾,即使私塾先生宽宥一点,读书上的花费可不小,也只杜家什么都有还富足的才会让杜虞骋去读私塾,试问清水巷有几家让家里的孩子去读了书下了场的呢。 她不敢深想,语言总是让人无力。 此时杜虞骋也反应过来,无意间戳人痛处的他似乎还大条到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摸了摸鼻子道:“那我收回我刚刚说的话。” 陈桓松冷笑,他现在也不想珍惜宋迢迢有县太爷这条路子了:“不必如此,我姐姐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凭什么要掩盖?” “行行,你说的对,我们先出去再说?”杜虞骋眼见周围人目光扫向这里,俨然是准备当八婆的架势。 三人自然也是不想被当猴子看。 宋迢迢怕被人瞧出什么顺手拿了一本小册子,看着劣质的很,她注意到这是赠品,此刻正好挡挡脸。 三人出了青楼拐进了一家茶馆,杜虞骋请客,毕竟是他多事,宋迢迢再不知道杜虞骋先前打的什么鬼主意可就不配是杜虞骋的妹妹了! 宋迢迢将小册子扔给杜虞骋,杜虞骋也顺手收在了怀里,忽视了陈桓松欲言又止的目光。 陈桓松定了定神,大方解释道:“我有一个姐姐叫陈奇,比我大上两岁,小时候家里穷爹又去世了,我娘带着我和陈奇来了柳城,养不活两个人陈奇就被卖了,卖了青楼,因为价钱高,现在我读书花费的都是我姐姐拿了大头钱来,就供出了我。” 他说的越多,声音就越是平静。 陈桓松他自己总在想,若是自己是哥哥,陈奇是不是就不会被卖了,他不敢怪他娘,他只敢怪他自己。 旁人都不知道他有一个姐姐,但是告诉了又何妨,他姐姐本来就是存在。 说出来陈桓松反倒好受了许多,也平静了许多。 宋迢迢与杜虞骋不知作何反应,两人从没有缺过银子,但还是感受到了陈桓松的无力感,一个男人连妇孺都保护不了。 杜虞骋陷在这种境地,不好再与人作对,于是道:“你姐姐的情况说清楚一点,我找人罩着还是可以的。” 这话不假,本来是一群人在一块瞎混出来的队伍,如今在柳城也算很有势力,毕竟凝聚力强水平又高,在以拳头说话的道上算是吃的很开。 陈桓松纳闷,但他还是敏锐的抓住了要点,他辛苦钻营不就是想要保全他姐姐的后半生吗?只有自己能力足够,陈奇就不会受委屈。 杜虞骋的话对他来说具有很大的诱惑,不由正经起来,开始详谈他姐姐。 因着杜虞骋兜底,陈桓松的脸色都好看了许多,甚至于对杜虞骋都温和了不少。 宋迢迢见补偿来了,这里没有纸笔自己就死心眼的记,唯恐漏了什么让陈桓松的姐姐受委屈。 花满楼的姑娘都有一个艺名,自己的名字反倒是不常用了,当陈桓松说出来他姐姐在楼里叫妙香时杜虞骋就坐直了身子不淡定了。 齐飞最近像是着了魔一样喜欢上了花满楼里的一个姑娘,若他没有记错应该是叫妙香。 兜兜转转回到了自家兄弟身上。 陈桓松见杜虞骋神色变的一言难尽眉心一跳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妙香是吧,放心我安排妥当的。” 这事安排给齐飞是最妥当的。 即使不想承认,杜虞骋虽然在读书上没有天赋,但他在其他方面还是强其他人太多了。 第38章 无法,陈桓松也只能暂且信了杜虞骋,他也想要自己的姐姐好过些。 宋迢迢见两人将事情商量完,自己也捧着杯子喝了许久,心想这件事也算告一段落终得圆满,放在话本子里也能称得上是尽弃前嫌握手言和的大团圆局面。 宋迢迢给两人将茶满上,陈桓松也扭头看了宋迢迢一眼,不自然的对宋迢迢道:“今日你去青楼的事我会替你保密。” 自己也只是和宋迢迢结了个脸面情,杜虞骋都能堵到这里,终究是自己……他如今倒是不知道如何对宋迢迢了。 宋迢迢笑着回道:“你姐姐的事我也会替你保密,还有我哥也会保密。”这种事的主她还是能替她哥应承下来的。 杜虞骋觉得今日自己仿佛欺负了一个落魄少年,实在太小气了,而且看陈桓松看宋迢迢的眼神不像有什么在里面,他可以拿他兄弟的幸福发誓。 不过有一说一,杜虞骋觉得看陈桓松宛若撕下虚伪面皮的样子属实是顺眼了不少。 杜虞骋看时间不早了,他可不敢在天黑之后将宋迢迢带回去,他娘不得扒了他的皮,于是开口道:“那就这样吧,也该走了。” 宋迢迢点头,今天的事她还有点气性在身上,但不好当着陈桓松的面发作,此时走正和她意。 陈桓松亦是不想与杜虞骋待在一块,完全气场不合话不投机半句多。 宋迢迢和杜虞骋走后,陈桓松独自坐在茶楼里慢悠悠的抿了一口茶,他开始回忆今天的所有事,这是他的习惯,今天有点不冷静,但结局却出乎意料的好,心里思量万千,但面上却分毫不显。 如今只剩杜虞骋和宋迢迢走在一起,宋迢迢开始冷了脸,杜虞骋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俊俏的脸上开始出现慌乱。 杜虞骋的眉毛很浓,五官如雕刻般分明,一双桃花眼将凶气遮了许多,还是少年郎已经是好皮相包着玉骨,要不是冷着脸吓退了不少人,带香风的手绢都要把他怀里塞满了。 宋迢迢实在是无法对着杜虞骋这张脸生气,原以为自己会看久了习惯到觉得平平无奇,没想到是高估了自己,她只能将眼睛撇过去,看也不看。 “我不应该带你去那种地方。”杜虞骋心虚不已,接着道:“迢迢想要干什么?我陪你,或者想买什么随便挑。” 宋迢迢认真反驳道:“哥哥,你今日特地找陈桓松做什么?”她将‘今日特地’四个字咬的非常重。 突兀的,宋迢迢想起来她哥有许多朋友,关系很亲厚,可杜虞骋却从未给她正正经经的介绍过,如今也还是点头之交,宋迢迢不相信自己的人缘差到这种地步,她难道很骄纵让人讨厌吗? “我当然是看看他适不适合做你朋友,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来结交你,万一心思不正呢?”杜虞骋有理有据道。 宋迢迢气,突兀的消了,奇怪,明明杜虞骋明确表示把控了自己的交际圈,她还是觉得没什么,甚至有些自得其乐。 怪了,宋迢迢认真看向杜虞骋,杜虞骋高上宋迢迢许多,他低垂着头,视线相对,眼神真诚又无辜,一高一矮,宋迢迢努力踮脚,杜虞骋极力配合,在夕阳下美感应运而生。 宋迢迢努着嘴,杜虞骋嘴角微微上扬,看着谁也不让谁,半分也不肯退算了,宋迢迢率先败下阵来,身上的力气仿佛都卸了一大半,移开了脑袋:“行吧,这次就算了,但是你要给我买发饰,瞧我的头让你团成什么样了。” 她本来也没想坚持这件事,不过如果是换了其他人来肆意掌握自己的朋友关系,不行,宋迢迢带入其他人来看,自己绝对接受不了,甚至是厌烦。 “别说是发饰了,冠子头面也得给你买下来。”杜虞骋格外大方,脸上带笑。 头面很贵,她现在才十一岁,还带不得,但不妨碍她眼馋啊。 她娘与她姐姐倒是为她制了许多衣裳,打了许多头饰,但她轻易不带,总也感觉不自在。 “我才不要,要等我自己攒钱来买才好。”宋迢迢异常坚定,小脸上满是坚毅。 杜虞骋见宋迢迢越发可爱,不由想上手团一团头发,被宋迢迢灵活的避开了,再团,还能坚持到回家吗? 两人去发饰店里买了好几个颜色各异的头饰,之后杜虞骋又带回来了一袋果子递给宋迢迢,两人这才慢悠悠的回家。 回家后,宋迢迢在杜虞骋的掩护下销毁了一身的证据,这才没让袁姨察觉出来不对劲。 晚上,杜虞骋准备睡觉,忽然从怀里摸出了一本小册子,这是宋迢迢递给他的,不过看着很是粗糙。也是无聊,杜虞骋随手翻了起来。 凝视小册子第一页好几息,杜虞骋迅速的将它扔了出去,这是一本画!册!上面画着男人女人,身体交缠。 即使册子已经扔了出去,杜虞骋还是不由感到恶心,什么玩意儿,轻浮放浪!何况画的东西那么丑!!! 杜虞骋回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本小册子就是从青楼里拿出来的,幸好宋迢迢没有看到,要不然得气到什么地步? 下次还是坚决不要带宋迢迢去那种地方,他也不要进,脏了他自己。 杜虞骋不带任何羞涩的想,他现在属实是接受不了这种东西,更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个提起那档子事那么陶醉。 在无限懊恼中,杜虞骋蒙头大睡。 第二天起来,杜虞骋就着手处理陈桓松姐姐陈奇的事,这事不用亲历亲为,交给齐飞就可以了。 齐飞知道后,当即疑惑,他自己之前当然也护着妙香,如今他基本也算成年,烟花之地也去得,他知道妙香比自己大,可还是一头栽了进去拔也拔不出来,如今被特意吩咐倒让他有些狐疑,自己喜欢的自然是千好万好,没道理旁人会不起心思,但是他大哥为什么会特意来说? 齐飞没有怀疑杜虞骋,单就是他那对谁都不假辞色的臭脸,会喜欢谁呢? 杜虞骋自然也不能将陈桓松的事大大咧咧的说出来,只能含糊过去:“好好顾着就行,你不是与那花满楼的妈妈什么有交情么,特殊时动动关系,活络一点。” 齐飞的关系网铺的够广,有交情的人也多,不像杜虞骋从不出现在那种地方。 “行,交给我了。”齐飞很爽快,同时处于对兄弟的信任也让他抛开疑惑。 但是别看他去得多,整段子也荤的很,但他与妙香也只是摸了摸手抱了抱外加谈心,每回去妙香都笑着和他聊好久再把他送出去。 妙香一直以姐姐自居,总是说齐飞还小还小,可真男人小什么?齐飞不服气,但是在这个美艳大姐姐风情万种的注视下脸总是会红成猴屁股,更像是弟弟。 杜虞骋叮嘱:“缺钱了找我。” 杜虞骋知道这类地方耗钱,如今特意拜托了怎么只盯着齐飞一人薅呢。 齐飞,齐飞想要有底气的拒绝,自己的女人怎么能靠别人来养呢?但想到自己日益变瘪的钱包还是爽快道:“好嘞!” 这件事了了,杜虞骋就去拜别他师傅,他师傅虽然没有真正认下自己这个徒弟,但情分已于真的无异,他师傅要走一是仇家已销再无旁忧,二是他已经在柳城呆的够久了,该去别处看看了。 杜虞骋早已学有所成,虽有不舍但还是祝他师傅肆意江湖,另外他甚至给他师傅塞了钱,这几年杜虞骋发现他师傅过的清贫不是因为什么没有世俗欲望的高人格调,而是真的没钱,于是他便时不时贴补,尽量将生活水准往上拉。 如果他今天不给出去银子,杜虞骋怕他师傅下一步就会露宿街头。 如此贴心的徒儿,师傅当然是心安理得的收下了,他又不傻,非得去吃苦。 时光悠悠,杜虞骋总想过好每一天,倒也没虚度,师傅走了自己就继续坚持练,旁人挑衅自己就打回去,遇见不平也会伸出手,但被那本小册子膈应到的杜虞骋对女孩更加不假辞色,冷着臭着脸硬生生将自己的桃花砍了一枝又一枝,也只在宋迢迢跟前偏爱到不成样子。 陈桓松在街坊的嘴里下场了,又过一段时间,中秀才了,旁人喜气洋洋议论纷纷活像是自己中了一样,媒人去了一次又一次都被拒了,陈桓松仍在苦读,只是旁边的一座房子被买了下来,住进了一个格外明艳的寡妇,有人听到陈桓松叫她姐姐,但听者都以为听错了,谁又能谈论的起来呢? 陈家买了一个小宅子,家底是空了,要知道陈母和陈桓松住的还是租的,邻着的两家日日闭着门,像是谁也不说话。 知道内情的宋迢迢觉得陈奇姐姐心里还是有气,也只是跟陈桓松关系好一点。 宋迢迢身高也猛窜了许多,但仍是矮,至少是对杜虞骋来说的。但胸前,有一段日夜疼得厉害,自己也不好与人说,生生忍了过去,倒是后来在不知不觉中隆起了。 宋迢迢有些羞涩,她用被子将自己围起来,只露出一个脑袋,袁姨在忙前忙后却看着满脸喜色。 十三岁的迢迢来月事了,袁姨照顾好了宋迢迢可还想去迢迢亲娘那里将这件事告诉梅尚,袁姨不露齿揶笑道:“这有什么羞的,每个女人都会经历,从今天开始你就成为真正的女人了。” 整个国家民风都很开放,这种事自然也不是忌讳,只是适当的回避罢了。 一想到这件事还被她娘她姐姐知道宋迢迢羞的脸都红了,直冒热气。 不过同时,宋迢迢也开始期待,至于期待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 第39章 宋迢迢望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笑眯眯的直盯着人家看,把人家看的都不好意思了。 秦岁从未想到宋迢迢会这样直白,攥在手心里的野草都蔫了,若此时张开手掌,细汗定是藏在手心的纹路上,教人一眼便看明白了。 秦岁紧张不已,心一横将已经不大好看的野花递了出去:“迢迢月初要去城郊吗?” 秦岁一家刚搬来柳城才半年,听说祖上还是当官的,只不过落魄了几代辗转来到了这里,听秦家口气秦岁所在的还只是旁支。 但是宋迢迢并没有看出了秦岁一家与旁人有何不同。 柳城并不排外,秦家住在清水巷附近,一来二去便与清水巷的人熟了,秦岁看着青涩的不行,什么都不懂,但现在已经想邀请宋迢迢去郊外游玩了。 宋迢迢将野花接了过来,心里想着,按照话本子上的进度下一步就是有情人互诉衷肠,卿卿切切了。 “好啊。”宋迢迢答应了下来,她最近话本看得多,有些事情自认为已经明白的差不多了。 秦岁脸红了,他是真的一眼便注意到了这个女孩,俏皮灵动不输那些官家小姐,身上还有一种自在的感觉,能站到一起他觉得非常好,况且现在男未婚女未嫁,相互之间邀请不是很正常吗,这次去郊外有很多人一同去的,是在朗朗乾坤之下的。 秦岁十五了,他原本是读书的,本想靠这个走上仕途官场,但奈何他没有天赋,便识趣的早早放弃了,他想要去学古乐,可这是下九流,他家人是不会允许的,不过秦岁握紧拳头想,繁花在颓垣上盛放,世俗总是不通情理,偏不拘泥于草地,迎风拨响古乐。 这是他捻磨了好几个日夜得出来的,他没有什么诗作的天赋,作出来激动了好几夜,只觉文曲星下凡也就这样了。 他不想追求什么,却又想着追求什么。 秦岁走了,递完了花便一溜烟跑了,徒留下宋迢迢一人盯着这野花发神。 宋迢迢其实心中并无感觉,人走了笑容就落了下来,其实秦岁这个人啊,很不好,庞娟妹告诉她她的小姐妹被秦岁撩拨了,庞娟妹说的大胆也不留情面,因为秦岁已经对好几个女孩子递了野花传了情诗。 情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野花倒是真的。 宋迢迢将野花插在一旁的砖缝里,半响又将它拿了出来,先带回家吧,也许有用呢,她在心中漫漫思索。 宋迢迢拿着野花回家,入门便遇到了等着的杜虞骋,是专门堵着的,宋迢迢笑道:“哥。”她晃了晃手里的野花,看样子很高兴。 杜虞骋的脸却罕见的有些严肃,视线跟着野花跑,不由带了点情绪说道:“谁送的?” 宋迢迢不以为意,笑眯眯问道:“怎么,不好看吗?确实是不好看,都蔫了,不过也还成。” 杜虞骋觉得自己看不下眼了,于是道:“丑死了。” 家里没人,但杜虞骋还是让宋迢迢先进屋子,屋外热,现在又正值酷暑,教训妹妹也得在合适的地方,晒着了怎么半,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杜虞骋明白原委,理智告诉他宋迢迢不会被骗,不会那么傻,但情感上既生气有担忧还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出来的复杂在里面。 进了屋,宋迢迢将野花放在桌子上,正对着杜虞骋抿唇小心道:“笑一笑啊,看着好吓人。” 怎么会吓人呢,杜虞骋怎样都是俊俏的。 杜虞骋闻言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极为配合,杜虞骋身材匀称,天生一副好皮相,笑起来直晃人眼,即使是假笑,能丢秦岁好几条街。 “是秦岁对么,他不是个好人,比陈桓松还不如,小身板跟个蚂蚁一样,别看他脸红的快,那都是装的,还有这野花他都送了好几次了,收了平白的恶心了自己。”杜虞骋把拳头握的咯吱作响,本来随意的态度越说越气,在他心里秦岁已经十恶不赦罪无可恕了。 杜虞骋继续道:“说风流都对不起那些有文采的,什么狗屁玩意儿。”他从不在迢迢面前爆粗口,现在真的是被秦岁这个人恶心到了。 杜虞骋的消息广,更别说这些接近宋迢迢的了,早查了个底朝天。 “你怎么知道他脸红的快?”宋迢迢问道,打听也不可能打听的那么详细。 自然是看到的,但杜虞骋不会说,虽然自己是无意路过的,但窥探总也不好,即使是自己的妹妹,但当时一看便不怀好意的秦岁和他心目中乖极了的迢迢站着一起,他便挪不动脚步,想要一探究竟。 杜虞骋扯道:“都知道啊,别人早就明白了,只有你傻乎乎的上赶着被骗。”说着还有些生气。 宋迢迢失笑道:“我早就知道了,不用这么生气。”杜虞骋在真情实感的为她愤怒,迢迢不由默默在心里念了哥哥,说不出来的感动,果然到了多愁善感的年纪了吗? 宋迢迢笑弯了眼,盛着满满笑意看向杜虞骋。 杜虞骋闻言诧异的瞟了了宋迢迢一眼,原以为迢迢会被人蒙蔽了,齐飞说陷入情爱的女人都是一头脑热的栽了进去,但如今宋迢迢这样冷静应该便是对秦岁半分好感也没有,想到这,杜虞骋不由生起一些雀跃。 宋迢迢大方回望回去,杜虞骋不自然的飞快撇开了眼,清咳了一声亲自将这不中看的野花丢了出去,带着丢秦岁的劲一起丢出去。 回来后杜虞骋教育道:“别什么东西都往家里带,还得扔出去,费了好大劲。” 宋迢迢坐在椅子上,见杜虞骋回来后方漫不经心道:“ 本来他还约我去郊外游玩。” “不许去。”杜虞骋扬声道,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问道:“你答应了没?” “应了。”宋迢迢做着无辜样道。 一想到秦岁会与宋迢迢再见面,还是两人一起,杜虞骋就止不住的厌烦,眉梢都透了寒意,这种败类怎么可以,他难道不知道宋迢迢是他妹妹吗,手伸的太长了。 严格意义来算,杜虞骋并不是个好人,他讲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他的底线是宋迢迢和家人,秦岁俨然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 杜虞骋安抚宋迢迢道:“你不用管就成,交给我。” 宋迢迢出乎意料的拒绝了:“怎么可以,这个郊外游玩有许多人,庞娟妹都去的,我肯定是要去的,哥哥你也去好不好。” 本来她都要去,只不过多出了秦岁这个岔子,倒也不算骗人,宋迢迢坏心眼的想。 杜虞骋没意料到是这么回事,不知为什么这空中的风都有点舒爽,面对宋迢迢邀请心情很不错道:“去,当然要去,你个小没良心的。” 宋迢迢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不过眼见哥哥答应了还是很开心。她要回房间,转过身后用双手拍了拍红扑扑的脸蛋,太阳总也能把她晒熟。 杜虞骋对付秦岁的办法简单粗暴,格外符合他的性子。 没几天,在一个轰隆隆下着暴雨的夜晚,秦岁被人打了,打得鼻青脸肿,倒是没动他身上的部位,但这脸估计是出不了门了,除非脸皮足够厚。但显然,秦岁是属于青涩的风流。 杜虞骋想着秦岁的脸好了他就让人去打一次,次次打,还就只打脸,他要让秦岁出不了门,羞于用这张脸来骗人。 巷子里的风言风语最甚,但都没说到点上,女孩们提起秦岁就咯咯直笑,或者是啐上一口,邻里邻外的,谁不知道啊,真以为自己是风流大才子啊。 宋迢迢爱起了美,夏日的衣衫都堆在床上,压底的香粉都取了出来。三天后是去郊外的日子,她得好好挑挑,毕竟也是一个妙龄少女了。 转眼到了那天,宋迢迢早起便看到杜虞骋已经准备好随性的坐在那里,他习惯早起。 杜虞骋贴心道:“不急。” 虽是这样说,但宋迢迢还是紧迫了起来,于是忙收拾好。 其实宋迢迢起得不晚,也不用去那么早,这次是一天的时间,路上大概就用不到半个时辰,但午饭要提前好,带着饭盒去,不过杜虞骋包揽了,他准备起来似乎得心应手。 今天杜虞骋他要盯紧了胆敢要接近宋迢迢的别下一个又是秦岁那样的人,他觉得自己意义重大。 一路上平平稳稳的,两人驾着杜虞骋不知从哪弄来的马车略带悠闲的去了郊外。 宋迢迢放松身心,这次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乐事。 众人约定的地方很笼统,基本上是一片区域,随便择一块就可以游玩了,宋迢迢事先与庞娟妹说好了她们会一起,不过临时加了杜虞骋。 庞娟妹自然不会反对,跟着宋迢迢才能欣赏到杜虞骋的脸,有便宜谁不占。 这里有一个小溪流,清清凉凉,看着便很解暑,难怪众人会选在这里。 宋迢迢穿了一身翠绿色的衣衫并着一双绣花鞋,看着便窈窕可人,庞娟妹觉得自己被吸引了,眼馋的想要好好抱一抱,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 杜虞骋站在一旁,穿着一身黑衣,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滑落,但是看着便热,像是来遭罪的,但他擦也不擦,巡视着周围。 这次郊游人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似乎是一个大型的男女认识场所,男男女女都打扮过了,说话也雅了不少,笑都没有一个露齿的。 杜虞骋反应过来,看着不远处拿着扇子却明显擦了粉的男人沉默了,他不太懂,还是瞧瞧迢迢洗洗眼吧。 杜虞骋难得有些沉默,与这处格格不入,也只看向宋迢迢会有些柔和。 宋迢迢倒是很自在,这里天远地广,绿茵铺就,野花迎着烈阳,小溪涓涓。 杜虞骋仿佛一个守门人,庞娟妹看着好几个试图上前攀谈的男子都在杜虞骋的目光里一而再再而三的犹豫,最后走远。 杜虞骋这是也要斩了宋迢迢的桃花啊,多大的仇多大的怨,把迢迢拖成了老姑娘怎么办? 无声的沉默在宋迢迢与庞娟妹之间蔓延,两人一同看向杜虞骋,这回杜虞骋却不与宋迢迢对视上,刻意的漫不经心往旁边看去。 宋迢迢觉得有些好笑,对庞娟妹道:“我们去溪水边吧。” 庞娟妹重重的点了点头,颇有些恶狠狠的意味,与宋迢迢手牵手走向人稍微多点的溪水边。 一个带着儒生帽的读书人在高谈阔论,旁人的注视都在他身上,面上是极为傲的;一个穿着绫罗绸缎,反正是上好料子,在太阳下都能亮起来,他在与朋友哈哈哈,声音极大,不时扇动着手里的折扇;一个脸黑黑的,但看着精壮,不停的在与人讲述他下水的经历…… 宋迢迢还小,是个小不点,容貌再出色心思正的人也不会把想法打在她身上。 杜虞骋紧跟其后,他与这群人可融不到一起去,看好妹妹就可以。 杜虞骋也隐隐发现了自己对宋迢迢控制的太严,即使是父母也不会这样,何况他一个哥哥,还不是亲的。 但是宋迢迢不提,杜虞骋就装作没有这回事,无意识的行为怎么能算作是他呢。 杜虞骋扭头敏锐的看见了一个干瘦的男子眼神下流的盯着这一片,他拳头硬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人不是吗,杜虞骋没想当众挑衅,深深的记住了这张脸,今天,寻个空,当面教。 杜虞骋按下心中的浮躁,溪水边也容易出事,他不放心。 宋迢迢用青葱的手指捞水泼水,慢慢感受凉意,在杜虞骋靠近时偷袭了一下。 杜虞骋轻易躲过,水只溅湿了发梢,耳边是宋迢迢清脆的笑声。 杜虞骋也笑了一下,真心实意的笑,就着阳光晃入了宋迢迢的眼。 “再笑一下下,就这样。”宋迢迢扒住自己的脸扒出笑容让杜虞骋照着笑。 杜虞骋配合了,也是扒着脸,十指拉伸着脸皮,专门逗宋迢迢去笑。 宋迢迢很惬意很惬意,叫了一声哥哥,听到了杜虞骋的心尖上,心尖似乎不动声色的抖动了一下。 第40章 晚上回到家后,夜深人静下,杜虞骋从窗外看到了漫天繁星,皎洁的月光撒到地板上,似乎连屋内都照亮了。 杜虞骋闲来无事,心念一动便坐在书桌旁,蘸了墨水的毛笔久久停留在宣纸上方,无法落笔,宋迢迢即将十四岁生辰了,他想要送她一个礼物。 不如冠子?杜虞骋想,以前他们给宋迢迢过生日就随便寻一个好天,而梅尚找到迢迢后便告诉了他们真正的生辰日子,有了定数,就得计划着准备了。宋迢迢喜欢冠子,前两年年纪小喜欢,这两年更甚。 送她冠子迢迢定然欢喜,但首饰楼上的未免落了俗套没了心意,他想自己来画来设计,可问题就在这了,他没有基础工做不来这事。不若明天去寻个老师傅学两手?杜虞骋略带可惜的搁置了笔砚,想着明天便开始,总能赶在生辰之日之前做好送出去。 现在月初,宋迢迢的生日在下月月中,一个半月的时间足够了。 翌日杜虞骋心情还略带着昨日的美滋滋时,忽然被告知宋迢迢今日要去她亲娘那里住一段时间。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梅姨想迢迢了,距离上次去已经隔了不少时间了。”袁氏这样说,迢迢每隔一段时间会来回换着住。 宋迢迢其实早好几天就已经知道了,可她想着推一推,等几天再等几天,总得让她将昨日过完,好歹她可是约了庞娟妹去郊外游玩。 现在拖到了这一天确实该去了,不过昨日听说他们处的那片地有人被打了,鼻青脸肿的,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一青一紫好不吓人,幸好没有波及他们,宋迢迢有些安慰的想,转眼间也抛到脑后了。 宋迢迢看杜虞骋隐隐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当下笑着问道:“那哥哥还要去送一送我吗?” “送。”杜虞骋言简意赅没有犹豫的回答。每回宋迢迢去她娘亲家里都是他去送的,因着两头住宋迢迢并不用拿些衣物行李,只提着些礼品就好,况且梅姨家也在柳城。 杜虞骋想,宋迢迢走了也好,这样他就可以全心全意的投入到制作冠子里去了,以前都是雕刻些木料给迢迢,现在换一换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梅尚住的院子虽然离杜家远,但总归还是在柳城的,杜虞骋觉得自己每天溜达溜达还是能到的,见不着就多去就好了,人还能被距离拌住吗。 宋迢迢捧着热甜汤喝了一口,即使夏天也让她觉得舒适了许多,额头冒出一层薄汗。 杜家没有冰块,也不需要这东西,要乘凉往树下一坐比什么都管用,街上几个铜板一把的蒲扇扇出的风更是凉爽极了。 但是迢迢她亲娘梅尚那里是有冰块的,约莫是她姐姐送的,大户人家冬天都想着存冰,想到这,宋迢迢不由舔了舔唇,红果和冰沙做成酸酸甜甜的冰碗在夏天是真的开胃又解暑。 宋迢迢不经意将视线落在杜虞骋身上,暗自感叹真是个好颜色,怪不得总有人偷偷来瞧,她已经碰上了好几拨了,不过大多害羞不敢上前,迢迢她自然也不会鼓动着别人。 一整天杜虞骋都在自己屋里钻研着什么,直到下午天不热的时候才领着宋迢迢走。 因着距离远,路也就多了,杜虞骋知道宋迢迢的心思于是特意多拐了好几个街道,那里售卖着宋迢迢往日喜欢的零嘴吃食,包了好几大包。 要把迢迢送到梅尚家里,杜虞骋自然是要上门拜访之后才能走的,梅尚很热情,招呼着青山给杜虞骋拿东西,留着喝了好几口茶,这才让宋迢迢去送一送。 宋迢迢拿了刚出炉的热糕点包好递给杜虞骋,笑眯眯道:“哥哥一定要来看我哦,我会每天等着的。” 每次她来她亲娘家里住,杜虞骋总会来,原先还是会走正门的,不过次数太多就翻墙了,刚好宋迢迢的屋子出去便是一个小院子,与其他地方隔开。 杜虞骋将糕点收到怀里,抬眼看着宋迢迢,她头上插的银饰上面垂着一条链子轻轻晃动,带动着下面的雨滴珠子,配着越发娇俏夺目的面容仿佛能晃了人的眼,杜虞骋定神,伸手摸了摸宋迢迢编好的头发承诺道:“好,你想要什么都要告诉我。” 宋迢迢亦是郑重的点了点头,杜虞骋后退着要走,她连忙挥了挥手道:“放心了放心了。” 望着杜虞骋远去的背影,宋迢迢不由有些失落,但没深想便关了门,去找她娘。 梅尚许久未见宋迢迢,当下稀罕的很,让迢迢枕在自己腿上,捏了捏小脸蛋,满足道:“迢迢都这么大了,下个月就是你生辰了,想要什么提前跟娘说,娘有钱随便花。” 梅尚底气很足,宋迢迢伸着胳膊用手指在空中比划道:“漂亮衣服,帕子,香囊,发饰,镯子首饰,可得让我好好想想。” 梅尚思量道:“要不我给你送个丫鬟?” 宋迢迢收了手肘,有些震惊拒绝道:“我可不要什么丫鬟,青山怎么能送来送去呢?” 梅尚没好气的轻拧了下宋迢迢的鼻子道:“青山我可不愿意送,她可相当于我半个女儿,我是说再给你买一个,来照顾你。” 幸好现在青山不在这,可别曲解她的意思。 这不是平白作践人么,宋迢迢想也没想拒绝道:“不要不要,我有杜虞骋。”这次倒是没叫哥哥。 梅尚斜了一眼:“那杜虞骋人家能跟你一辈子吗?再说你也别太霸道,怎么独自霸占了人家那么长时间,至今身边还没有其他女孩子,耽搁了人家亲事怎么办?” 这句话换作以前梅尚是决计不用说也不敢说的,但看着宋迢迢这日益没心没肺的样子,说话也不必字字斟酌了,只求不要再泼皮上了天,毕竟别人家都是大家闺秀。 宋迢迢冤枉啊,杜虞骋身边没别人怎么能怨她呢,她身边不也是没别人么。 宋迢迢愤愤的道:“就他那对别人冷着的样子,能有女孩喜欢他就见鬼了。”这点宋迢迢还是放心的,哪个女孩子不喜欢温温柔柔的一挂呢,不过当然了,杜虞骋对她是非常的好。 梅尚又搂又抱着宋迢迢,身子轻轻摇摇晃晃像是哄着一般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但杜虞骋身边有女孩你得机灵点,别上去碍了人的眼,弄的双方都不痛快。” 即使宋迢迢心里不高兴也不得不说她娘说的很有道理,但她偏不想回答,摆出昏昏欲睡的样子,想着她怎么会妨碍呢? 梅尚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只眼神温和的盯着宋迢迢看。 再说杜虞骋走后并未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他所知的最好手工匠人那里,好些首饰楼里的样式都是从他这里买的。 那匠人住的偏僻,常常大门紧阖,来往的人很少。 杜虞骋站在门外叫门,里面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道:“做什么的?” 杜虞骋回答:“来学手艺的。” 内里沉默了好长时间,良久才有人来开门,是个妇道人家,领着进去边走边道:“我丈夫是不教人的,若是被拒绝千万别生气,他脾气有些不好。” 杜虞骋点头,他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 妇人将杜虞骋领进去就走了,杜虞骋刚跨门就听里面人说:“我不教徒弟,也不教人学手艺,你去别处看看吧。”他语气有些不耐烦,但好歹把话说清楚了,毕竟能摸到他家肯定有人指点,谁知道是哪家主顾呢。 说话的人看着中年模样,一身腱子肉,下巴上还有很厚的络腮胡子,着实是不像一个手工艺人。 杜虞骋走进去,解开系在腰间的钱袋道:“我来学手艺,一个半月要做出个冠子,这是定金,学成之后还有另一部分。” 那匠人本想拒绝并嘲笑他异想天开,一个半月想什么呢,但撂在桌子上钱袋发出的声响实在是太重了把他的话都给堵了回去,思量了一瞬,果断摁住钱袋往自己这边巴拉道:“行,我教了,小子有志气。” 杜虞骋看着匠人桌子上的一摞摞纸张点了点头,直奔主题道:“我想给个十四岁的女孩做一个冠子,但我没有经验。” 匠人点头:“好小子,心上人啊?” “不是,是我妹妹。”杜虞骋不自然的解释道。 匠人点了点头,也不在意道:“成,你先回去吧,明天早点来,我先规划一下你先学什么,我姓朱,旁人都叫我朱师傅,你跟着叫就成,刚才那是你伯母。” 匠人心里想,若是到时候做不出来他直接帮忙就好了么,一个半月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杜虞骋叫了声朱师傅便告辞了,走时摸了摸眉毛心道也不知迢迢喜欢什么样的,明天悄悄问一问? 第41章 宋迢迢坐在她娘特意搭的凉亭下,周围围了一圈驱蚊的草药,铜盆里装了冰块放在桌脚一旁,一阵风吹过,冷气顺着钻进了宋迢迢的脚踝处。 她轻轻抬脚,身体往后仰了一下,顺利瘫在了竹编的摇椅上,手边是逸着墨香味的话本,旁边堆着些碎银子,看着被人拨弄过。 宋迢迢心想杜虞骋怎么还没有来,她现在这个位置抬眼便能看到院墙,连着院墙上特意放置连成串的荆棘都被她看出了花样。 现在已然是下午了,暑气慢慢降了下来,宋迢迢有些无聊,她午睡过后便在这里等了,还特意支开了青山。 忽然,一枚竹编的小蜻蜓晃晃悠悠旋着低空飞了过来,宋迢迢眼睛一亮,伸手捉了过来,轻薄的衣袖轻轻落到了半臂上,露出了一段皓腕。 杜虞骋来了,他翻墙过来便看到了这一幕,平常习以为常的细腻白肤此刻在阳光下却晃的人眼发晕。 “哥哥。”宋迢迢坐了起来,手里还攥着小蜻蜓。 杜虞骋走近,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高大劲瘦的身板仿佛有些委屈,不过感受到脚旁的凉气他还是有些舒服,不由带了几分散漫。 杜虞骋避开宋迢迢红扑扑白莹莹的脸蛋,随手翻了两下宋迢迢看的话本,见是自己也看过的遂是放了回去:“我在摊子上买的竹蜻蜓,瞧着还喜欢吗?若是喜欢赶明我再带些过来。” 宋迢迢点头道:“喜欢,我匣子大,不怕装不下。” 宋迢迢是一点没跟杜虞骋客气。 竹蜻蜓精巧,上面也没有什么毛刺,是再好不过了。 宋迢迢笑的有些甜,弯腰拿出自己冰镇着的冰碗,里面的红果染了冰水看着再鲜艳不过了,也是很新鲜的,清早才从走街串巷的果夫手里买来,临了下午才特地做了一碗出来,当然她在先前自然已经吃了一碗。 宋迢迢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个献宝的小孩,不过这宝有些不值钱,不过味道真的很不错。 杜虞骋像着往常那般,接过来,碎冰与红果混着吃了一口,他不常出汗,即使是在烈阳下,但此时手里的汗渍与碗壁上的冰水混作一团,倒让他一时不好分辨了。 杜虞骋定神,随意问道:“你还喜欢什么?都先告诉我。” 宋迢迢轻蹙眉有些不解但到底还是说:“我什么都喜欢啊,只要是哥哥给的。” 这就抓瞎了,谁知道迢迢下一个月会喜欢什么,她的喜好基本上是一月一变,没有定数,即使对迢迢极为了解的杜虞骋也不可避免的苦恼起来。 他原先借着着机会将冠子花样的大致方向给定下来。 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杜虞骋道:“好。”不过别说,迢迢这话让他听着是极为舒心,有一种对独独讨好的美妙,口中酸酸甜甜的红果也有了美滋滋的滋味。 迢迢素来想要什么便直说,今日等了那么久也不是没有目的,当然也想要见杜虞骋,宋迢迢托着下巴眼神飘飘道:“下月就是我的生辰了,哥哥一定要记得给我准备礼物呀!” 宋迢迢苦恼:“哥哥记得吗记得吗。” 杜虞骋有些哭笑不得:“记得记得,那天就把你喂成小肥猫。”他拿迢迢爱吃来调侃。 宋迢迢浑不在意,记得就好,小肥猫也是很漂亮可爱的好么! 杜虞骋吃完了手中的冰碗,抬头猝不及防的便撞上了宋迢迢的视线,不由一愣,遮掩般的盯上了迢迢的头发。 宋迢迢的头发有些塌,散了几缕头发出来,约莫是躺在摇椅上压出来的,想到这,杜虞骋将手中的碗放好,绕到了宋迢迢身后。 “躺好。”杜虞骋叹了口气,颇有些任命的意味。 宋迢迢便明白杜虞骋要给她扎头发,她头发乌黑发亮,郁郁葱葱的样子,摸在手里像顺滑的绸缎,她自己掌握不住,所以梳头这件事一直就是袁姨来帮忙挽起来的,久而久之杜虞骋在观摩中便会了些,最后出师竟然也像模像样了。 宋迢迢放心的将头发交到杜虞骋手里,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梳子递了过去。 杜虞骋出奇的手巧,一般的发髻他都会挽,为这还专门买了本画册,也是好好钻研过的。 杜虞骋将迢迢原本的发髻拆下了,又挽了个垂髻,不会压着难受以至于乱了发型,最后插上了原本戴着的一根簪子,上面嵌着翠绿色的翡翠,娇翠欲滴。 挽好后,杜虞骋突然冒出了主意,不管宋迢迢喜好怎么变,没有什么时候会拒绝漂亮石头。 她一直便很爱这种东西。 “好了我得走了。”杜虞骋后退一步,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他得去朱师傅家商量冠子的事了,漂亮石头不好找,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敲一笔。 宋迢迢即使心里有些失落,但还是乖乖的点头:“我会好好的。” 杜虞骋罕见的朝她笑了笑,透着少年的锐气道:“我去给你准备生辰贺礼。” 所以不要不开心了。 宋迢迢原本失落的心突然乐开了花,吨吨涌出的都是巨大的惊喜,仿佛吃了蜜一样。 杜虞骋还是翻墙走的,院墙上的荆棘对他仿佛宛若无物一样。 杜虞骋先去找了他一名小弟,问附近劫匪的消息,柳城固然民风好,但周围必不可免的还是滋生了有批次的盗贼,一段时间便猖獗一次,官府亦是防不胜防。杜虞骋想要黑吃黑,劫匪在他眼里简直是行走的肥羊,不过这肥羊多带了把刀而已。 他得选取有价值的肥羊,希望里面的漂亮珠宝多些,同时他还着手先向有货的人手里购买一批,毕竟劫匪就像个百宝箱,谁知道开出来的是什么呢。 总不能到最后让迢迢失望。 接着杜虞骋就去了朱师傅家里,毕竟现在时间还早,借些书籍回去看一看,早上学到的理论越发让他觉得这冠子不是好做的,还得看老手。 但杜虞骋自己赶鸭子上架,退无可退也只想闷头往前。 另一边,宋迢迢收拾了东西,便去了她娘眼前晃悠。 本身她今天穿的便是粉色的衣衫,加上这慵懒的发髻让人能感到眼前一亮。 梅尚一眼便看出了变化:“迢迢你怎么又换了个发髻,是青山编的吗?” 宋迢迢摸了摸头发,摇头道:“不是啊,我自己。”她来时脸便红扑扑的,现在倒是有些理直气壮地意味,看不出来半分心虚。 梅尚哦了一声,没深思。 “娘,你说的我生辰怎么还不到啊?”宋迢迢坐到梅尚身旁。 梅尚笑着问:“怎么,迫不及待了。” “对啊!” 梅尚爱怜的摸了摸迢迢的脸庞,一把搂住,身体往迢迢一侧倾斜,她只觉的迢迢越发可爱了,越发惹人爱了。 宋迢迢虽然期待杜虞骋的礼物,但还是按耐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主动询问。 她要自己找事做,闲时不光帮她娘将里里外外的账算明白了,还耐住了性子学了刺绣,因为身边人总少了她亲自送出去的物什,刺绣什么的不更有心意么,同时她还与青山一同出门了几次,和女孩子走走停停到底是不一样的。 梅尚带迢迢去了宴会,满池的荷花是夏季最清凉的色彩,但迢迢不喜欢,也不自在,最后也顺着她的心意不了了之了。 杜虞骋不是每天都来,宋迢迢有时也要刻意不去等上几回,仿佛这般便扯平了。 宋迢迢拿着扇子摇啊摇,在八月月底又回了杜家,她也欢喜,她想了袁姨许久。 一回到杜家,她便拿出来自己绣的帕子要去袁姨身边邀功,迢迢脸上都写着骄傲。 袁氏将帕子仔细收了起来,细细询问起来:“迢迢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看看这小脸,还是胖些好。” 宋迢迢嗯嗯的点头,再是附和不过了。 “你给我送了帕子,记得也得给杜虞骋对付过去,随便表表心意,他这人不讲理,你不给他他可要凶了。” 哪有,杜虞骋不凶,宋迢迢心想:“记得记得。”她是不会忘了杜虞骋的。 袁氏笑着挥走了宋迢迢:“去玩去玩。” 宋迢迢去找了杜虞骋,杜虞骋遮遮掩掩将一个方形的东西套上了遮挡物,捏住迢迢的肩膀一起推出去。 “不许看,这是惊喜。” 宋迢迢越发好奇,正经道:“嗯,这是送给哥哥的帕子,不许说不好看。”说着将准备好的一叠帕子递了过去。 是的,一叠。 杜虞骋稍带震惊的接了过来:“谢谢迢迢。”他装作没看见上面歪歪扭扭的针线。 第42章 宋迢迢大方的回望杜虞骋,即使她手艺不好也没有目露嫌弃。 “迢迢先回去,等会儿我再去找你。”他面上半是柔和半是强硬,颇有些赶人的意味。 迢迢从未见过这样的杜虞骋,突如其来的无措让她只得点点头,看着杜虞骋的脸笑着摇手。 杜虞骋的脸色有些发白,刚刚只顾得兴奋的宋迢迢并没有意识到,现在才察觉出了些许不对,也许在前几天杜虞骋都没有来找她都应该意识到不对。 宋迢迢转身走了,出了杜虞骋房门才肩膀一垮,眉头轻皱,她不知道杜虞骋在瞒着做些什么,但敏锐的嗅到了些危险的味道。 见宋迢迢走了,杜虞骋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暗中抓在衣衫上的手心里早已一片粘腻,伤口渗血了,他生怕血会透过衣衫滴到石板地上,血腥气在空中飘散,也只有仅仅握在手心里他才能安心。 帕子仍旧洁白如初被压在怀里,刚刚他想到了个绝妙的点子在那个冠子上,结果没顾上伤口便俯身在案桌上。 杜虞骋此刻却觉得心里一轻,那点子实在是太好了,突然从脑中闪现,也只想要抓住,回过神来,他用沾血的手小心翼翼抽出一张帕子,看到没有污染到其他的这才轻挑了一下眉。 他神情表现的似乎没有半点疼痛,可呼吸的不稳到底还是泄露了一二。 帕子在手心团了再团,血迹一暗一亮斑驳的布在上面,衬得指骨锋利形状修长的手都有了几分染血的邪气,可看他本人分明又带了阳光意味。 这伤口是他洗劫盗贼时被混乱中砍了一刀,斜着切在了后背上,万幸不算太严重,只看着有些吓人。他带着人,却又不能将压力压在小弟们身上,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干事,见人命的事,对方穷凶极恶,于是杜虞骋是趁人不备搞的偷袭,不算光明正大,可现在谁还玩正路子啊。 杜虞骋目标明确,要的便是宝贝,直指库房,好在不负他所望,真就让他蹲到了还未转手的一箱颜色各异的石头,打开箱子时便是他都觉得好看的很。 那些石头被他分给了小弟一部分,剩下的全运到了他房间里,等着被他放进冠子里。 冠子的大形已经定好了,他还是比较满意,部分他拿不了的精巧部分都是朱师傅帮忙的。 杜虞骋关好门,随意在背上撒了药粉止了血,便又去欣赏他的冠子了,拿出了二十分的谨慎态度。 这段时间柳城人言人语多到沸腾,官府出兵打击周围的匪患,谁知匪患内部瓦解,出了矛盾,本来是想稍微清一清小虾米,平一下激增的民怨,谁知不费吹灰之力误打误撞的擒了一直以来团成一片的猛蛇。 柳城百姓多是歌颂,听到的都是参加了的官兵的吹嘘,他们听了个仰倒,自是信服,认为是官兵雄武,一时民心都聚在了一起,脸上都是自豪,仿佛是自家的兄弟大儿去平了匪患。 县太爷虽然吃惊,但白要的政绩又不嫌多,不会多去探究直接便上报给了上一级转交了这群盗匪得了个嘉奖,至于这功名被谁领自然也不会少了他那一份。 因着官府的威望上升,身为县太爷夫人的宋有才自是更受柳城上层富人家的追捧,不过她却也不在乎,像往常一般推拒了,日日在家捧着本书,像是拿着鸡毛掸子。林术是这样认为的,虽然他娘从未这么干过,但他见其他妇人都是这样,架势都是一模一样。 外界的纷纷扰扰没有影响到杜家的日常。 杜虞骋丝毫没被波及,对于这场由他造成的意外结果,只在小弟兴奋的向他说时感到了一丝惊讶,随后便又专注了自己的冠子上,他真的是对这个费了不少心神。 从未将这些联系起来的宋迢迢对着染血的帕子陷入了一片沉默,嘴唇抿了起来,她本来也没想到随便捡到的会是这么个帕子,上面绣的花纹她还记忆尤新,就是她给杜虞骋绣的,只不过针脚不好,仔细扒拉一下跳针的位置就更能确定了。 杜虞骋不对劲,宋迢迢看在眼里,生活中难免仔细了一点,视线更是落在了杜虞骋身上不少。 宋迢迢现在还能回忆起杜虞骋掉帕子那一刻,小鸟叽啾声,她拉板凳声,脚步声,袁姨哐哐拿刀剁骨头声,喊杜虞骋帮忙的声音都在那一刻巧妙汇在了一起,乱得让人有一瞬的分神,以至于走动间掉下的帕子杜虞骋都不知道。 看到暗红一团的帕子落在地上,扬起细细的灰尘,宋迢迢的脑瓜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她都不知道她怎么在不惊动杜虞骋的情况下将帕子捡了起来,只记得自己如提线木偶一般,生硬的做着动作,怕是连表情都没控制好。 宋迢迢将小脸埋进双手中,在没有光透进的手心里瞪大了眼睛,怪不得杜虞骋想喝骨头汤了,怪不得总是有意无意的避着她,避着袁姨杜叔,连带着都生疏了不少,手脚都不知道该落在哪里。 迢迢委屈的想哭,眼睛里聚了一滩泪水,一下就糊在了手心,嘴巴突鼓了起来,又瘪了。 宋迢迢抹了眼泪,可怎么也止不住,为什么呀,那么多血都硬在了上面,得多疼,伤口这得多大。 她直觉到这是因为自己,深深吐了几口气,站起来绕着屋子走了好几圈,将帕子揣好,带着微红的眼圈去找杜虞骋。 宋迢迢轻轻敲了两下杜虞骋的房门,平常都是不关的,即使关也不会从里面特意上栓。 杜虞骋听到声音就往外走,他屋子里有些乱,一气儿的堆在了一起,也有些暗,门窗都被他关上了。 杜虞骋将门打开,光一下就进来了,宋迢迢趁他愣神之际钻了进屋。 杜虞骋从喉咙中闷出笑声,转身道:“怎么了,像个猫一样。” 宋迢迢气鼓鼓,生气也不说话,低着头将帕子递过来递向杜虞骋,眼观鼻,鼻观嘴。别看她一副横气样子但心却也悬着。 杜虞骋话音落了,接过帕子,轻松道:“我说这去哪了,原来叫你捡了。”像是浑然没有对帕子上的血迹心虚。 宋迢迢生气问:“这是怎么回事,你哪里受伤了,怎么受伤的,什么时候,怎么也不说?” “不是……”杜虞骋习惯性的想对宋迢迢隐瞒。 宋迢迢根本不给他说话做谎的机会:“还说不是,那么多的血,遮遮掩掩的,你让我看看好不好,我保证不给袁姨说。”最后她甚至带了些许哭腔在里面。 杜虞骋受不住了,直道别哭别哭,慌乱的要去哄,遇上迢迢原来本来是游刃有余的,现在却像是抓瞎,不知如何是好。 “那你让我看看疼不疼。” 杜虞骋犹豫,这一犹豫等于是间接承认了,宋迢迢扒住杜虞骋衣裳,却也小心,不碰到不知在哪的伤口,红着眼睛瞪杜虞骋。 杜虞骋无奈,拉着宋迢迢的胳膊到了角落,巧妙的避开了杂物,在迢迢的视线中略显不自在的背对着解了上衣露出了背部。 他的背精壮又有韧性,很白,同时也愈发显得斜着的刀疤愈发残忍,像裂缝一样,虬扎在背上,可以直接感受到当时的情况有多么的危急与凶险。 宋迢迢原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看最坏的结果,可此刻,却还是止不住的心疼与自己也不知道的后怕:“疼吗?” 她声音有些轻,伸出来手,却也距离疤痕有不短的距离,伤口结痂了,但伤口太大,也只结了薄薄一层,最深的位置还止不住的渗出血水。 “肯定疼。”宋迢迢兀自低语道。 “还好。”他伤口看过大夫,也上了金疮药,他有些后悔今天没有拿绷带缠上,平白的让宋迢迢担心,他是不喜欢绷带的,夏天本来就闷热,再缠岂不是要捂的头脑发晕? 药粉粘在在伤口附近,撒的并不均匀,于是宋迢迢主动问道:“药呢?我帮你上,你一个人弄不好。” 杜虞骋想拒绝,他自认为这伤口没什么,他看不到伤口惨状,痛意又不是到了骨子里的,死不了。但他不好浪费迢迢的一片心意,不敢转身的同时只得指了一旁桌子上的金创药”。 宋迢迢取了药粉,全部身心都在这道伤口上,又怕又想看,仔细了自己的手拿着瓶子轻轻的点撒,唯恐药粉落在杜虞骋身上又让他疼了起来。 默默无言中,杜虞骋也莫名的不敢开口说话,此刻倒是心虚的厉害。 宋迢迢将药粉撒好,扫了一圈周围物什问道:“绷带呢?你得包起来才能好的快。” 杜虞骋想要顺从本心:“没事,不用……”可下一瞬他腰处便被轻轻拧了一下,不重,但他还是立刻改口道:“这里。”绷带就在一旁,他顺手抽了出来。 宋迢迢带着恶意拧了一下,拧完也察觉不妥,但只能继续厚着脸皮接过绷带。 宋迢迢的小脸绷的紧紧的,严肃的开始缠绷带,绝不让伤口露出来。 在缠了好几圈,杜虞骋终是无奈开口道:“好了,再缠就成蚕蛹了。” “谁让你受伤。”宋迢迢蛮横道,却还是止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打了个结。 杜虞骋失笑,对着正对的柱子悄悄勾了下唇角。 “你还没有说为什么会受伤,必须要说清楚才行。”宋迢迢认真对待。 “惩奸除恶,劫富济贫!”杜虞骋正经道。 第43章 宋迢迢到底是没有问出来,杜虞骋不想说的任谁也不能强迫了去。 杜虞骋穿好衣服,缠着绷带的身躯都胖了两圈,他又无奈又略带宠溺的摸了摸宋迢迢的发顶,勉强将她从郁闷生气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你不要那么粗暴的对待你的伤口,容易发炎,还得去看大夫,要不然我就告诉袁姨。”宋迢迢眼神坚定的威胁道,她可要看好杜虞骋了。 杜虞骋自是拒绝不得,点头道:“好,听你的。” 宋迢迢这才稍微满意,将刚刚用的东西收拾了一通,妥善摆好嘱咐道:“我晚饭之后还要来一次看看伤口,以后我帮你上药,你又看不见背后,不要剧烈运动……” 宋迢迢的絮絮叨叨意外的让杜虞骋没有多少厌烦,要知道他最是不喜欢被说教,但此时他却从心底升起了甜滋滋的感觉,不过却被他刻意忽视,认真记下迢迢说的话。 最终,宋迢迢在杜虞骋充满求知又无辜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天气渐渐转凉,连知了声都不再惹人烦时,宋迢迢心心念念的生辰也到来了。 梅尚当日上午便将宋迢迢接走了,两家仿佛有着默契一般,自觉的分配了时间,迢迢要到中午或者下午才会被送回来。 宋迢迢坐在马车里,她今日穿着缃色的裙衫,衬得娇俏可人越发明艳起来,马车虽小却五脏俱全,但她并没有捏了糕点来吃,毕竟她这衣裙可是新的,自然要宝贝些。 梅尚是带着青山一道的,本来迢迢与青山就是一天生辰,她自是不能偏颇。 “娘,我们要去哪?”宋迢迢问。 梅尚是牵着宋迢迢的手的,闻言捏了捏笑道:“去戏园子,我特地点了一出戏。”梅尚气色红润,脸颊都是肉,与先前的瘦弱截然不同,看着便增添了温婉与惬意。 宋迢迢与梅尚俱是喜欢戏,一上午的时光消磨在看戏里对她们来说自是非常享受。 宋迢迢点头,本来便很开心,现在更是满意。 马车哒哒走到了戏园子门口,足足绕了大半个柳城,但马车平稳,和着热闹的市井气倒也并不难挨。 梅尚带着迢迢与青山上去,她提前定下了雅室,在二楼,就着成半圆搭起的栏杆能轻松的看到一楼台子上唱的戏。 进了雅室,入眼便看到宋有才也在,正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一个陶瓷做成的小人:“来了?”宋有才起身道。 梅尚满脸是笑的快走两步,按住宋有才肩膀将她重新按在椅子上道:“那么客气做什么。”说完又朝宋迢迢招手:“迢迢快来,坐到这,戏一会儿就开始了。” 宋迢迢依言走了过去,提着裙子坐下去才发现面前的案几上摆放着两个大匣子,于是看向她娘与姐姐。 “这是我与你姐姐准备的生辰礼,打开看看瞧瞧喜不喜欢。” 宋迢迢露出笑容,先打开最上面的一个,里面装着码的整整齐齐的陶瓷小人,总共十个,渔夫厨子,读书的算账的,拿刀的侍卫,小娃娃小姑娘,穿着粗布的妇人,胖胖的女童,美艳绝色女子。 宋迢迢看得惊奇,拿出了个小姑娘,长相与她酷似:“这是我吗?”她对着宋有才问,只看宋有才手里还有一个就知道是谁送的。 “对,只这一个是照着人来描相的。”宋有才点头回答。 宋迢迢立刻便抱了有才满怀:“哇,姐姐好棒!” 宋有才有些不自然解释道:“都是匠人做的,与我没什么大关系。” “那也喜欢!” 梅尚在旁边看得高兴,姐妹俩感情好是她最希望的事。但趁着迢迢这兴高采烈的样子,梅尚也笑着道:“快看看娘送给你的,这可是我宝贝了好长时间的东西。” 宋迢迢闻言从宋有才怀里起来,将匣子合上小心放到一侧,这才打开下面的匣子。 里面出乎迢迢意料,竟然是一件戏服,凭迢迢这多年来的眼力,没错了,这就是戏服,颜色鲜艳,但看着却不是新做的,有年头了,工艺也与现在不太一样了。 宋迢迢提起戏服的一角,眼珠子不错的欣赏了一下惊讶道:“娘,这是戏服!” 梅尚笑道:“对啊,戏服,娘还在唱戏的时候做的,赶巧做出来娘就不再登台了,这件衣服就被我好好的收藏起来,还别说,这件是娘拥有过的最好的一件,娘还从未穿过,就想着留给你们,正好你也好戏,不如就当作你的生辰礼。” 宋迢迢一听便明白了其中的意义,当下郑重起来,轻抚了下道:“我很喜欢,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将来再传下去。” 梅尚笑容扩大,摆手道:“传什么呀,就一件戏服,还能是什么金子银子。” 宋迢迢哼笑了一声,美滋滋的又摸了摸这才依依不舍的将匣子合上。 不过一会儿,戏就开始了,四人坐在一起,零嘴全在手边,听着下面咿咿呀呀的开唱,看着夸大作势的动作,跟着拉起的调子畅快淋漓的开始听戏。 宋迢迢有些入迷,再长的时间在此刻仿佛都扑着翅膀飞起来了一样,她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就发现这场戏已经到收尾阶段了。 “迢迢要吃些什么吗?”梅尚问。 “我还不太饿。”迢迢感受了一下回答道,今早袁姨做的饭太对她的胃口了,一不小心便吃撑了,但当然在现在是不能这么说的。 梅尚了然又无奈,有些可惜道:“那就吃不了什么了。”实际上暗戳戳笑着咬牙袁氏的小心机,偏今天吃的饱了。 梅尚将迢迢送回杜家,临走时又给迢迢一袋银子,这算是个惯例,每回她总是要给的,这是一个母亲给的,意义总是不一样,像是更能宣示地位一样。 见迢迢蹦跳回了家,梅尚对青山道:“走吧,今日原也是你的生辰,你要什么尽管开口。”她怜惜青山,怜惜她小小年纪就是孤儿在外流浪。 青山憨笑道:“我没有什么需要的,什么都有。” 梅尚不与她言语,用行动证明是最好的方法。 宋迢迢临近中午回来,在袁氏的预料之内,她看着宋迢迢回来便道:“迢迢先去歇一会,我们下午再吃饭。” “哎,好。”宋迢迢应声。 等到下午的时候,袁氏才彻底忙活了起来,杜虞骋和宋迢迢也来帮忙,当然主要便是收拾一桌饭菜便算作过生辰,袁氏提前订了酒楼的招牌菜,并着她的拿手菜,以及一碗面。 他们这里过生辰没多大讲究,一碗面不用一根到底,只是借个好兆头罢了。 杜父下午时候也回来了,提前关了杂货铺。 一家四口坐在圆桌上,袁氏道:“迢迢又长大了一岁,都成大姑娘了。”今天一过,宋迢迢便十四岁了。 杜父在一旁连连点头,指挥着吃菜吃菜。 一顿饭一个生辰便是大多数人的过法,宋迢迢也不能免俗。 吃了饭,天这才有些暗,她还未收到杜虞骋的生辰礼呢,宋迢迢这样想便也去找了杜虞骋。 杜虞骋早早便准备好了,拉着宋迢迢便去了他那屋,点上油灯,两人聚在一起,他们面前放着个物什,被一块布盖着。 “生辰礼。”杜虞骋指着这道:“掀开看看。” 宋迢迢拉足了期待,伸手将布掀开,看到眼前的物什不由眨了眨眼,无意识道了一声:“好贵。” 这炫目的红宝石,大的小的,嵌在上面,组成图案,旁边做陪衬的都是玉,应当是玉,毫无杂色,还有这细致工艺,用的材料,缠出的匝数样式都这样的不一般…… “什么好贵,这是冠子,你不是喜欢吗?”杜虞骋带着少年的声线诱哄道。 宋迢迢表情丰富道:“喜欢啊,喜欢。”她掌了好几眼终是没有忽视它本质上是个冠子,但正是因为这样更让她无措又兴奋。 “送给我的吗?”停顿了许久,宋迢迢还是讶异道。 杜虞骋不由有些自得:“当然了。” 得到肯定答复,宋迢迢手都不知道在哪放了,于是只得收手看看冠子再看看杜虞骋,不由有些咂舌。 贵,太贵了! 这冠子很正式,也很大,等闲今后是用不到了,但这并不阻碍迢迢心里想要的念头。 “送我屋里。”迢迢没有挡住诱惑,心里默默道了几声来路不明,这厮怎会如此有钱! 眼瞧着得了宋迢迢的喜欢,杜虞骋想炫宝送宝的心突然大涨:“不要着急,我还有些东西,要不要看看,很值得一看。” 宋迢迢缓缓道:“看看。” 杜虞骋笑的像只狐狸一样,自然而然的牵起宋迢迢的手往一侧的架子边走去,架子上放的就是他还没用完的料子,或者说是一匣子宝石。 杜虞骋将匣子取下,递给宋迢迢,这种开匣子当然让迢迢来做才更有意思。 宋迢迢来着不拒,更想看看杜虞骋口中值得一看的是什么。迢迢把匣子上的扣一拨便掀开了盖子。 “呜~哥哥你怎么有这东西!”宋迢迢绷不住了,情不自禁,毫无意识,不受控住的说出来这话。 天知道,她绝不会这样撒娇的,但谁能遭住自己手里拿着一匣子宝石。 宋迢迢恨不得有一条尾巴把宝石圈起来! 杜虞骋在一旁自顾自的轻描淡写不露声色的得意,很是满意迢迢这么个样子,让他受用的很。 最终,宋迢迢带着一匣子宝石和冠子回自己屋了,月光下连头发丝似乎都洋溢了起来。 杜虞骋不在乎这些,本来便是找了给宋迢迢的,看着宋迢迢得宝的小模样,自己似乎更是开心。 眼见着宋迢迢没了身影,杜虞骋这才收回目光,不过,这是什么?他目光落在了月光洒在的那本书上。 最近一个月他房里很乱,也顾不上收拾,堆书籍的地方更甚,看着这个脱离大部队的书,应是滑落了下来。 杜虞骋将书捡了起来,习惯性的看了封面一眼,托良好记忆的福,他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从青楼带出来的小册子,距离上次已经有很长时间了,自己竟也忘了扔它。 但是此刻杜虞骋却换了个心境,杜虞骋翻开了它,带着略微的烦躁,即使对它有着很不好的回忆,但杜虞骋还是不得不承认这种才是正常的,因为他到了年纪,他正在正常。 杜虞骋木着脸从头翻到尾,最终神色微妙的合上了,找了个隐蔽角落塞了进去。 先前他可以随意丢弃,现在却是不行了,因为他有意识了,若是让旁人捡了去,该怎么看他呢? 第44章 杜家的杂货铺做的是柳城邻里之间的生意,铺面不大,一直是是杜父一人在运作着,袁姨主要帮着账上的忙。 而现在杜虞骋已经十六七岁了,杜父便动了让儿子跟着他先试试手的心思,毕竟他就这么一个儿子,杂货铺又是他的心血,是决计要传到杜虞骋手里的,他不希望也不能断了。 杜父眼中的杜虞骋,无所事事整日混日子天天不着家,私塾上着没指望他便自己做主给退了。 他这儿子,主意大是主意大,混也是真混,现在若是不捞一捞,难道将来只会啃他老本吗? 杜父深思熟虑下,觉得杜虞骋跟着自己去把把货,明白点人情往来还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在一次晚饭饭桌上杜父便直截了当提了出来,一锤定音地敲定明早便带着杜虞骋一起去铺子里帮忙,说是帮忙实际上是锻炼。 杜虞骋可有可无的应了,反正他平时也没什么事,去看看也好。 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时,父子二人便到店里了。 杂货铺分前后,被木板分隔开,前面架子井井有条的摆放着,大小物什都摆在上面,后面就相当于一个小仓库堆积着货物。 杜父安排杜虞骋去小仓库清点库存并记录在册,先做到心里有数才能慢慢接手,杜虞骋并没有不耐烦,有些需要记录的就记录,有些零散的就直接临时记住,一上午的时间就用于将杂货铺的库存搞清楚。 杜父见状不由对杜虞骋有些改观,原想着自己儿子定然不乐意,谁知道竟出乎自己预料,那是连抱怨都不曾抱怨一声。 杜父一高兴大手一挥道:“中午我带你下馆子。” 下午杜父便亲自带着看杂货铺的运作,可这有什么,谁家卖东西不都是这样卖吗,其实也没什么可学的,杜父自己亦是意识到了,小本生意家家都会。 但杂货铺最主要的还是要有路子货源,需要货比三家,捡着最合适的进,里面的道道才真是多。 杂货铺不同于卖吃食的,只要知道粮食肉类哪里有卖就好,它需要被人领进门,知道那个商贩手里有货,而杂货铺卖的东西又杂,需要对上口的商贩多不说,有时候还要去乡里村里收东西。 今儿杜父便提前关门了,带着杜虞骋去走走这路子,赶巧今天有批货。 等杜虞骋去了才发现,这哪是一批货,也就用麻袋装了半袋的程度,一对账,他只能说出便宜这两个字。 杂货铺也就是物什杂,量又小,成本低,杜父不嫌麻烦的经营着这错综复杂的路子也无怪乎他能赚钱了。 杜虞骋并非看不上这生意,再小的生意也有他存在的道理,一打听,手里这半袋子的货还是从南方那边捎过来的。 接下来这几天杜虞骋越跟着他爹越明白越意外,天南海北的货都有,简直像一个大网,只不过网住的都是些便宜货,杜虞骋不由心思活泛起来。 杜虞骋整个人彻底埋进了杂货铺里。 一个人你说他以前混不吝,可现在踏实勤勉的往返于铺子之间,巷子里的大小姑娘妇道人家可不都看在眼里。 以前杜虞骋对外面上冷,也没谁不知趣,硬要往前凑,可现在不一样啊,谁家没有个姑娘,杜家条件好可是有目共睹的,现在帮了自家生意后,杜虞骋人也瞧着不像以前那么难相处,再说就那皮相也是好的,虽说过日子不看长相,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谁会不爱俊呢。 这一合计,宋迢迢便明显发觉不一样了,杜家人性子冷不会去主动交好人,她自己也受影响玩的熟稔的人也少,但现在一出门便有明里暗里的人对她打招呼,叫着“迢迢妹妹。” 袁氏在屋里头嘀咕着杜虞骋也该说亲了,这才让宋迢迢恍然大悟,不由减少了出门的次数,或者是远远便避开,不碰面那群姑娘们便是了。 宋迢迢有些愁,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对杜虞骋生出了这心思,居然想,想…… 她与杜虞骋勉强算是个青梅竹马,原先的叫他哥哥是年纪小的依赖,如今,谁还要做他的妹妹! 宋迢迢心里想的大胆,可面上泛起薄红,理也不直气也不壮,行动上却是先避开了,先避开杜虞骋。 反正杜虞骋早出晚归,碰不上面也是很正常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人心浮动间,杜家有媒婆上门了。宋迢迢心里像猫抓一样但不好杵在跟前,她也还是个未婚的姑娘,只远远听着,反正这媒婆嗓门大,倒也听得清意思。 “杜家的儿子也不小了,别人搁这年龄儿子都抱上了,您也不慌忙,我一看您就是有成算的。” 媒婆这话说的也不错,有些娶的早十四五岁都有媳妇了。 袁氏笑了笑迟疑问道:“那您今天是来给哪家说的?” 媒婆的笑不落脸:“嗐,什么哪家,就您儿子这条件,哪家姑娘不乐意嫁,您给我说说要求,让我咂摸咂摸,看看您欢喜哪个姑娘。”来找她自然有人家,还不止一个,如今得先探探口风才能进行下一步。 袁氏露出为难色:“说实话,本来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那儿子是个有成算的,我们也不好干涉,这……” 话说到这份上,媒婆心里也清楚杜家的意思,强求不来了,不由有些可惜。 袁氏留了媒婆的茶,好好招待了一会儿才妥帖的送了出去。 出去的媒婆没办成事,白走一趟,纵使面上不露可心里还是泛起疙瘩,但凡后头有嫁女儿的来问她都一律的说杜家有中肯的人,嗐,有没有不就是她这一张嘴么,没了媒婆谁还管这档子事。 宋迢迢竖起耳朵悄悄的听,最终是听了个明白,有些隐秘的高兴,推一推往后推一推便好,没人惦记这才好,虽然有些对不住杜虞骋,宋迢迢不由有些羞愧自己的小人心思。 宋迢迢拿着针线活去找袁姨,她想绣出个荷包来。 杜虞骋忙,他要搭路子,让杂货铺能更进一层,不过这方面他还有的学。不注意时间就悄悄流逝了,当他收到宋迢迢送的荷包时才恍然好久没有和宋迢迢好好说说话了。 他将荷包妥善戴在腰上,本身他就没有戴配饰的习惯,正好空出来戴荷包,这荷包他娘都没有呢。 袁氏早早就顺嘴问了一句杜虞骋对婚事的想法,只得到了不急二字,就将这事放了放,自有他急的,到了年龄就懂媳妇的好了。 “这是迢迢送给你的?”杜虞骋刚带上没几天袁氏便注意到了杜虞骋腰间挂着的荷包。 杜虞骋点头:“对。” 这回轮到袁氏不说话了,于是半晌试探了一下道:“迢迢好像也该说亲了。” 杜虞骋皱眉,不愉道:“她还小,我都没娶怎么就挨到了她,不着急。” 这话说的,他不娶怎么会影响到迢迢嫁人,这不是笑话呢,但袁氏还真就点点头,像是很认同的样子,但带着打量的眼神却蕴含着了然与揶揄。 袁氏思维一下跳了过去,心想迢迢做儿媳那不是正好么,闺女不便宜别家,自己还能宠着,万一去了别家受磋磨呢,况且迢迢这么乖,这不就相当于留了自己身边一辈子么。 袁氏对他自己儿子还是有些了解的,看出了杜虞骋还没有开窍,但这分明就是在意,不在意会处处对迢迢护的跟什么似的,可别说什么兄妹情,那就跟纸糊的一样薄,当年八九岁都是大孩子了,谁都知道不是亲的。 再说,袁氏心里想,没看宋迢迢都已经不叫杜虞骋哥哥了吗。 这事还真就不急了。 杜虞骋见搪塞过去,眉头这才舒展开,外头哪有什么好男人,别迢迢让人给骗了。 第45章 秋季丰收,隆冬大雪,路上行人都裹上了厚厚的棉麻被衾,属于年的意味也愈发浓厚。 杜家除夕围在一起吃了一顿年夜饭,迢迢被提前接走到梅尚那里,毕竟梅尚独身一人总也孤寂。 守岁时杜虞骋看着瓜果碎屑轻易的被炉火燎成了灰烬,不由想宋迢迢在干嘛,是否也在守岁,可开心……平常分别也没现在如此想念,杜虞骋略有些无聊的用粗木棍拨了拨火堆。 大年初二袁氏没有让杜虞骋一同回去走亲戚,而是将已经收拾好的年礼交给杜虞骋叮嘱他上梅家的门,名义上当然是给梅伯母拜年。 杜虞骋应了,他也想去瞧瞧宋迢迢。 迢迢离及笄不远,已然是个大姑娘了,难保不会生出什么少女心思,被坏男人引诱了怎么办。 杜虞骋担心不已,恨不得时刻守在宋迢迢身边,警告旁人不敢动别的心思,可他知道不行,憋屈又不爽,对着有关宋迢迢的事自然细了又细,殷切了好几分。 拜年时一切都好,梅尚的气色红润,一看便是舒心的。杜虞骋捡着好听的与梅伯母说,梅尚也是捡着好听的回杜虞骋,半点没谈宋迢迢婚事的意头,结果转耳听迢迢说她娘准备给她想看人家了。 梅尚要与宋迢迢相看人家的决定来的猝不及防,听到这个消息的杜虞骋心乱了一瞬,郁郁寡欢起来,但这大过年他不好扫兴,也只得在心里不得劲,不由在宋迢迢回杜家后旁敲侧击起宋迢迢的意思。 宋迢迢回到杜家围在火炉旁烤红薯,棉制的裙袄让她略显臃肿,行动都不便了,像个团子。 听到杜虞骋的询问宋迢迢半是抱怨道:“我还小啊,也不是很急。” 杜虞骋看着个子已经到他肩膀的迢迢,赞同道:“对,那伯母喜欢什么样的女婿,我去帮你筛查一下。” 最好是让这类人永远不要出现在梅伯母眼前,杜虞骋暗忖,面上不露半分。 迢迢捏紧了拳头,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像个小仓鼠一样佯怒道:“你还要把人领到我娘面前吗?”她扭头对上杜虞骋的脸,倒要看看他怎么反应。 杜虞骋坐在宋迢迢身边,极近,肩膀还不自觉的往迢迢这一侧倾斜,迢迢这一扭头鼻子便险些碰上杜虞骋的侧脸,于是连忙微仰头,杜虞骋脸上的白毫毛都似乎能数清了。 宋迢迢脸红,眨了眨眼。 杜虞骋没什么自觉的,依旧维持着身姿,他听出了迢迢话中的不开心,反口道:“怎么可能,迢迢这么好,哪个男人都配不上。” 即便杜虞骋这么说,迢迢晕乎乎的想,哪有这么好,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过这话还是成功取悦了她。 “靠的这么近做什么?”迢迢眼神飘忽,妨碍住她了! 杜虞骋脑袋又靠了靠,更近了,嘴里说着:“哪有?”手上撩拨了一下垂在额前的碎发。 “后天的上元节有时间吗?”杜虞骋眼睛看向迢迢,似有碎星。 “有。”宋迢迢落下一句话,猛的似蹦起一样火急火燎的走了。后面有没有火迢迢不知道,但她知道如果她再呆下去就会被杜虞骋撩拨的现出窘态了,她拿不准杜虞骋到底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 身后的杜虞骋看着宋迢迢小白兔模样不由失笑,口中念念有词:“还害羞了。” 上元节是本朝一年一度的节日,它伴着年的尾巴,在民间别有一番趣味,在这一天不会有宵禁,街道商贩都会挂上花灯,猜灯谜,逛灯会,热闹会一直持续到半夜。 杜虞骋想带着宋迢迢出去散散心,再说,迢迢送的荷包还被他好好的挂在腰间。 等到了上元节,袁氏早早便做了晚饭,在夕阳还有余辉时便收拾好了。 袁氏牵着自己丈夫的手,在孩子面前亦是落落大方,她道:“好了,你们也出去玩吧,杜虞骋照顾好迢迢。”她与丈夫虽然是老夫老妻了,但感情好啊,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出去走走。 杜虞骋点了点头,状似不耐的拉着迢迢提前他们走。迢迢今日特地穿了件红袄,看着娇艳极了。 袁氏笑骂:“这孩子。” 经过这半年时间,杜父对杜虞骋越发欣慰,虽然他没有读书上的天赋,但在经商上却很通透。 杜父与妻子将门落锁,这才相视一笑往外面的街道走去。 杜虞骋领着迢迢进入街道,顿时喧嚣热闹迎面而来,商贩在自己摊位门铺上都挂起了花灯,有大有小,或精致秀美,或大气雍容,争奇斗艳一般让人眼花缭乱。 杜虞骋走到卖糖人的小贩那里,递过去几枚铜币,挑选了一个憨态十足的小姑娘模样的糖人递给宋迢迢道:“看,这跟你好像。” “哪有。”迢迢小声反驳,接了过来。 “走,我带你去买花灯。”至于为什么不去猜灯谜,杜虞骋很好的避开了这一点,他学问不好。 迢迢点头,亦步亦趋的跟在杜虞骋身后,街上人多,很容易会被撞散。 上元节的商贩今天出奇的重视文采,大多数做工精良的都得赢才能得,但杜虞骋并不犯难,船到桥头自然直,他不相信连属意的花灯都拿不到。 杜虞骋问迢迢道:“你喜欢哪个?”他低下头,眼底在周围灯光下不由绚烂了几分,注视着迢迢很是耐心。 宋迢迢左右看了看,很容易便选了出来:“兔灯,小白兔那个。”趁她今日的衣服会是很漂亮。 杜虞骋原想要摆在正中间那个,最亮最红的,但迢迢喜欢兔灯,那兔灯就是好的,素的雅致,他发自内心的赞叹。 “好。”杜虞骋点头,便一手拉着迢迢防止走散,一边上前去与商贩交涉。 好在商贩还是以做生意为主,再加上兔灯也不是招牌,很爽快的提了价格卖出去。 杜虞骋将兔灯递给迢迢,回护着往外走,防着别人挤到。 两人走走停停,买了许多小玩意儿,迢迢还专门给杜虞骋赢回来了一个大老虎的花灯,被杜虞骋简单拎着中和了不少不好想与的气息,添了丝傻气,怪可爱的。 迢迢坚持猜灯谜才赢回来这么一个,在杜虞骋面前颇为骄傲,毕竟也是有文采了一回,杜虞骋自然是包容着,半是无耐半是纵容。 “走,那里人多,桥上风景应该会很不错。”宋迢迢望着零零散散半是流动的人群,兴冲冲道。那里是一片小湖,搭了桥,在今天看起来很有韵味,很多人在放花灯,小巧玲珑漂浮在水面的那种花灯。 杜虞骋跟上,自觉的买了两盏陪宋迢迢一起放,各色的花灯顺着水流影影绰绰,添了分壮观。 宋迢迢像是个红花灯,杜虞骋看着迢迢背影暗暗想,但他很识趣的没有说出来。 也许是他们俩人走的太偏了,人群渐渐少去,走到一棵光秃秃没有绿意的柳树下,迢迢难得褪去了几分喜悦。 “我们走偏了。”迢迢道。 杜虞骋见周围无人,捏了捏仍在腰间的荷包道:“对。” “那……”宋迢迢想要提出往别处走,但对上杜虞骋认真到极致的目光还是像扼住了喉咙一样收声,不知该说些什么。 杜虞骋取下挂在腰间的荷包问:“迢迢,你知道送一个男子荷包的意蕴吗?” “我知道。”迢迢小声道,头也不自觉的越埋越低,脸上还要强破自己露出不在乎的样子。 杜虞骋俯身,声音像扫过迢迢耳畔一样,略带低哑:“那迢迢是心悦我吗?” 宋迢迢呼吸都要被攥住了,脸倏的红了,声音更小道:“对,我欢喜你,但你如果不喜欢,我就离得远些。”后半句她说的磕磕绊绊,隐隐带了些哭腔。 是杜虞骋的偏爱让她肆无忌惮了,想做什么都不去考虑后果,绣荷包也是,想送了就直接绣了一个…… 如果不喜欢,不喜欢便不喜欢嘛,她也不会强求。 “所以就因为这,你连哥哥都不叫了。”杜虞骋看着将脑袋埋下去的迢迢冷不丁道。 啊?迢迢茫然抬头,直碰上了杜虞骋含笑的眸子,不由一激灵,仿佛被夜间的冷风吹醒了脑袋。 “宋迢迢,我也心悦你。”杜虞骋将脸往宋迢迢那里送了送,把握了个恰当的距离,正经的说。 宋迢迢难得大胆了一回,穿着臃肿的袄裙用爪子抱住了杜虞骋的脖子,直把他的身姿都往这里倾了倾,无他,这距离实在太顺手了。 迢迢闷声道:“你说的,不许反悔。” 原本直想用脸来迷惑迢迢的杜虞骋下巴靠在迢迢肩膀上笑道:“不反悔。” 意料之内么,迢迢有些不要脸的喜滋滋,毕竟她这么漂亮。 迢迢有些害羞率先松开,走在杜虞骋前面扯道:“走了。” 两人沿着原路回了家,这才分开,各回各屋,越是挑明越是羞涩,现在是半点逾矩迢迢都羞涩的不敢有。 杜虞骋回了房,托腮坐在书桌上,迢迢现在还小,他要护着,不能让别人也不能让他唐突了,这不好,迢迢还没有及笄,到底是早了。 但如果不早提,白白让迢迢与自己生分吗? 杜虞骋喜欢迢迢向来是遵循自己内心,他原先是当需要照顾的妹妹来宠,但不知何时开始,渐渐就不一样了…… 但这很好的,若是让迢迢对着别人撒娇,不行,怎么可以呢,自家的白菜,不管是凶是娇气都是他来才好。 杜虞骋在桌上铺了张纸,第一步,讨好丈母娘梅伯母。 第二步,不要轻浮了迢迢。 杜虞骋叹气,等到及笄迢迢才会真正成年,现在还是个小姑娘啊。 第46章 说透之后,宋迢迢并没有感觉到明显的变化,大概可以正大光明的盯着杜虞骋瞧了,也不用担心对方会讨厌,每天依旧快快乐乐,多了分隐而不发的意会。 两人之间的克制有礼袁氏是最先察觉到的,不应该啊,怎么会闹掰,但又为什么两人之间多了一层互相默许的默契,相处也不大一样了。 袁氏看不懂小孩的心思,于是寻了杜虞骋让他不要欺负迢迢云云,杜虞骋懵愣但顺从地接下了他娘的话一定会对迢迢好好的。 袁氏见儿子不似作伪或是闹矛盾的样子,这才将注意力从这件事上移开。 杜虞骋忙了起来,以后会有迢迢,得多赚钱,将来才能让迢迢像他娘一样管账,她似乎很喜欢数银子,当然也喜欢宝石,杜虞骋经常看见迢迢在日光下数自己的一匣子宝石,一颗一颗拨作一堆。 当然,讨好梅伯母那里他也提上了日程,日常带迢迢回去看望聊聊,逗得她喜笑颜开,什么节都带礼上门,一时间梅尚待杜虞骋比她亲女儿还好,竟让迢迢分不清谁是亲生的了。 于是乎,杜虞骋赶在及笄前一个月向梅尚坦白了:“我保证现在在迢迢没到年龄时绝对不会跨过去半步。” 梅尚严肃的脸缓和了不少,但到底带上了几分打量,是丈母娘见女婿的打量,怪不得这么殷勤,梅尚心里嘀咕。 “及笄也不行,迢迢还小,我得留她两年,让她住在我这。”梅尚肃着声音道。 杜虞骋这是自然不能答应,若他应承下来,怕是过不了他娘那关,于是笑着道:“这事小辈也不能决定,还得听我娘的。”杜虞骋拉出袁氏做挡箭牌,避开了这个问题。 梅尚轻巧道:“到底迢迢是我女儿,当娘的还不能留她几年吗?” 杜虞骋僵住了脸,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这是他的丈母娘,他不敢糊弄。 “行了,让你娘来跟我说。”梅尚摆手,她还不想欺负小孩,但她郁闷,宋迢迢都要被勾进别人家了。 及笄礼在三月三,此时宋迢迢早已十五,杜虞骋也是这样觉得不能再拖了。 杜虞骋连忙告退,去后院寻了在秋千架上的宋迢迢,看见她在无忧无虑的荡秋千,不由心情愉悦了几分。 “杜虞骋,这里。”远远宋迢迢便瞧见了他,挥手让他来,哥哥也不叫了。 杜虞骋走过去,嗯了一声,将迢迢头顶上的草屑摘下,自觉的转到她身后推起秋千来。 杜虞骋回去便与他娘说了,袁氏还以为她儿子迟迟不开窍,都有点坐不住了,谁知早早的闷声发大财,听完当即支持。 结姻之事本就该他们大人来商量,小孩凑什么热闹,说实话袁氏觉得杜虞骋冲动了,不过也好,证明他有一颗赤诚之心么,但是丈母娘看女婿她不敢断定。 但是说真的,方圆几里之内,她儿子还是有一定优势的。 袁氏雷厉风行,第二天便提礼上门,她没敢在没通气之前就请媒婆上门。 袁氏与梅尚接触不多,但也能新平气和的做下来谈谈,到底是娶媳妇,袁氏自然一让再让,给足了梅尚的面子。 最终定下宋迢迢及笄前杜家就请媒婆上门将婚事定下来,再慢慢走礼,留在梅尚身边两年再嫁。 平常人家在及笄礼之前都要把婚事定下来,这才能将发辫盘至头顶,用簪子插住,表示成年及身有所属,这就是及笄礼的主要过程。 先前梅尚也着急上火,嘴角都燎泡了,她从迢迢十四岁开始提,一直都快要到及笄礼前夕了,十五岁了,还没有相中,她愁,但不愿让迢迢将就,这下杜虞骋坦白她这才恢复了从容。 杜虞骋也算是她从小看到大,人品性格是没得说,只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太近了导致她反倒忽略这个最佳人选。 两年也不算晚,疼惜女儿的人家一般都会留上一两年再嫁,杜虞骋一算,到那时迢迢十七,虚岁十八,那时他要加冠,算是成年男子了。 两家商量起来,宋迢迢最先察觉,本就是她所求的,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别人所习以为常的盲婚盲嫁,她姐姐宋有才是这样,虽婚后没什么不好,但她不想。 在及笄礼前半个月,迢迢匆匆回了梅尚那里,杜家请了媒人上门定亲事,换庚帖,在及笄礼前定了下来。 及笄礼对女子来说很重要,仅此于成亲那天,自然要非常隆重,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梅尚特意租了一座肃穆的园子里,旁边便是学馆,学习氛围浓厚,别人有的她女儿也要有。 杜家自然也来了,梅尚掌握全局,其中也有杜家人的帮忙。 梅尚请来了赞礼正宾赞者摈者等等,俱是千思百虑才下帖邀请来的,梅尚在柳城这么些年早有了戏友之类的。 宋迢迢需要换三次衣裳,采衣,襦裙,深衣。代表着女子的三个阶段,孩童时的童真烂漫,妙龄时年华,成年后的端庄。 宋迢迢事先被教过一遍,虽然不耐礼的多,但还是耐住性子一一认真进行,没出什么差错,直至笄礼结束。 及笄礼后宋迢迢就住在了梅尚这里,不过还好杜虞骋会翻墙,且轻车熟路,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梅尚会给迢迢将外面的见闻,从京城到江南,沿路风景与习俗,杜虞骋带着东西来瞧时梅尚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阻拦,成全这对鸳鸯。 时间转眼便过了两年,杜家一刻都不想耽搁,敲锣打鼓的娶媳妇,热闹与喜庆铺了一路。 先前的纳证便让一众人好瞧,真没想到一个开杂货铺能拿出那么重的礼,也对,现如今杜家的杂货铺还如以往一般,低调的很,但其实众人不知杜虞骋手里已经组建了好几路商队,南来北往的运东西,这利润才是奇高。 杜家的大手笔让人咂舌,但当街撂下的喜钱还是让凑热闹的人喜笑颜开,好话连连。 真的娶到宋迢迢,杜虞骋还有些不可置信,今日的种种热闹经过他脑中,终是挑起了盖头,露出下面娇艳欲滴的面容:“迢迢。” 宋迢迢闷闷的嗯了一声,声音让他肠子犯软,昨日他还特地钻研过那本小册子,杜虞骋脸红,在烛光下显得俊逸非凡。 杜虞骋唇对唇亲了上去,保守的他还未有过这种体验:“吃过了吗?”杜虞骋呢喃问。 宋迢迢当然知道杜虞骋这是怕她饿,但她先前已经吃东西垫过肚子了,于是嗯了一声。 杜虞骋开始反馈他昨日的纸上谈兵了,烛光晃荡到了半夜,燃到了早晨。 清晨醒来,不出意外,两人都起晚了。杜虞骋竟不知宋迢迢这样凶猛,他背上是被顽皮小猫挠出的爪印,昨晚这爪印属实有点刺激。 宋迢迢用红被蒙过头顶,死活不睁眼,杜虞骋在一旁将手探进被子里捻了捻,一手的细腻皮,脑袋凑到迢迢身旁:“起来了。” 宋迢迢被他闹的不行,不顾羞涩,沙哑怒道:“拿着你的衣服出去穿。” 杜虞骋难得没再逗她,拿了衣服下床穿,然后再把迢迢的衣服递过去。 杜家已经换了个大院子,但没有买奴仆,杜家人都不喜欢,宋迢迢杜虞骋在自己的院子里收拾好才去敬茶。 时间是晚了,在袁氏的揶笑下,宋迢迢拧了杜虞骋身上的软肉,都怪他。 作者有话要说: 及笄礼查了度娘,算是完结了吧!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