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掌门说 作者:莫晓贤 文案:掌门说:我是个圣母。 掌门说:其实我本来也没那么圣母,只是既然师父希望我能当一个圣母,那么当就当呗。 掌门说:我捡到了一个魔教少年。 掌门说:然后我们上床了。哦,是我上的他。 掌门说:他说喜欢我,我也说了喜欢他。 掌门说:其实我不知道喜欢是个什么东西,但我想要上他,如果不那么说万一他以后就不让我上了该怎么办。 掌门说:后来有一天他离家出走了,因为他说我一直在骗他。 掌门说:走就走吧,或许这样对彼此都好。 掌门说:其实刚才那句是骗人的,我很想他,但是他真的不理我了。 掌门说:T-T 掌门说:……我还有救吗? 肖灵:_(:з」∠)_蠢货。 编辑评价: 魔教少年肖灵只不过是报个仇而已,却遇到了玄剑宗掌门许云,一个环绕着神奇圣母光环的掌门。 掌门大人正义公平、武力值爆表,俨然是一个完美无缺的正派大侠。然而就在魔头即将被大掌门感化的情况下, 肖灵却发现这个甘愿为别人不计自身生死的掌门人,其实早已经失去了正常人的七情,一直以来的圣母光环,不过是极力的掩饰和伪装。 许掌门的背后,掩藏着挥散不去的过往…… 这是一篇正宗的耽美武侠文。 文章以幽默诙谐,甚至令人捧腹大笑的轻松风格开篇。却在轻松的基调下,层层剥离情节,真实与伪装,治愈与被治愈, 在魔头与掌门点点滴滴的相处之间,在感情循序渐进之际,掩藏在正派掌门背后的阴影也随之浮出水面。 作者文笔自然流畅,人物性格把握极为精准,庞大的设定构架铺垫到位,唯独在剧情推动上略有欠缺,揭露谜底略显仓促。 ================== ☆、初遇圣母 太安湖旁花竹山,四季都是景色秀美风光怡人的,此时却尸横遍野。 花竹山上天痕山庄,原本是个不小的武林门派,此时却没有半个活人。 血水浸满了庄内每一寸地面,又溢出来沿着阶梯流淌,一直连接到山门口某个白衣素裹身影的脚下。 说是白衣,但早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被血浸得只剩下红,新沾上的鲜红,旧沾上的乌红,血水凝结成块,将着衣之人的半张脸都和头发结在一起,看不清面容。 自从十四天前单人独剑屠灭了整个天痕山庄,肖灵就一直守在这儿,并杀掉了试图前来救援的所有人。 无论是那些先前正好外出而赶回来的山庄子弟,还是那些与天痕山庄关系亲密而想要救援的大小门派,他们的尸体全都堆在山脚下,倒是遥遥与山顶庄内的情形相映成趣。 但是这也只到五天前为止了——已经整整五天没有半个人再敢上山了。 肖灵将剑交到左手,揉了揉被寒风吹得有点僵硬的脸,开始犹豫要不要干脆离开,却又不知道该去那儿。 十年来他唯一的目的现在已经达成了,而他的家也在十年前就已经毁了,如果离开,他无处可去。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继续守在这儿,杀掉下一个来人,然后是下下个,直到有人能杀了他。 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背着夕阳走了过来,身形玉立,青衣洒脱。 肖灵收回心神,眯着眼望着来人,遥遥指着山下那遍地的尸体问道,“你也是为了这事来的?” 来人点头。 肖灵将剑重新放回了右手,又问,“你是天痕山庄的人?” 来人摇头道,“玄剑宗,许云。” “哦……”肖灵将这一声拖得特别长:这人他听说过。 玄剑宗最年轻的掌门,也是近二十年来武林有数的天才人物中的佼佼者,这几年更是隐隐有了些武林正道魁首的意味。只是据说这个人有一点毛病。至于具体什么毛病,肖灵这也是第一次见到真人,并不清楚。 “想不到我这么荣幸,能让许大掌门亲自出手。”肖灵提着剑走上前去,笑得张狂,“如果死在你的手上,倒也算不上是我学艺不精。” “作为魔教退出江湖十余年后再出现的唯一传人,作为单枪匹马在这花竹山口抵御住三大门派围攻且能反杀近百人者,你这么说真是太谦虚了。”许云说着抽出自己腰间别着的剑,单手抹过明亮的剑身,向着肖灵露出一个自认为十分和善的微笑,“但是我并不是来杀你的——我的剑,从来不杀人。” “哦?” “听说你是当年魔尊的关门弟子,自幼修习魔功。”许云平举着剑,剑尖稳稳遥指前方,“我想要救你。” 肖灵笑了,因为他觉得可笑。 这笑容仿佛还停留在原处,他人却已经冲出,剑尖由左至右急快地划去,连空气都被划出一圈涟漪。 而许云的剑依旧平举在那儿,只在对方攻击就要及身的那一瞬间向旁一荡,虽慢却准,后发先至,趁着夕阳的光辉,爆发出像要压过一切光亮的剑芒。 “噹——” 一剑,只一剑,公认年轻一辈第一高手的功力已经显露无疑。 肖灵后退了一步,正欲咬牙再度迎上,就听对方爆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啥? 这音量实在是太大了,肖灵被震得有点发懵,寻思着这人是不是想撂两句狠话结果一不小心说错。 许云瞅准破绽就是一整套剑招攻了过去,招招相接剑剑相连,不留一丝空隙,同时又是更响亮地一声,“冤冤相报何时了!”差点把肖灵的剑都震掉了。 原来是攻心之计,这个卑鄙的家伙! 肖灵自以为明白了真相,但兵不厌诈,只能暗自悔恨不已。 随着时间的推移,许云一点一点地稳固着自己的优势,并且一张嘴没有一刻停歇。从“我知道你本性不坏”到“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从“世上没有只能靠砍杀解决的事情”到“你父母看到你这样也不会开心的”,噼里啪啦说了不知道多少。 肖灵推翻了先前的结论:攻心之计也没有这么浪费口水的。同时不由得思考起来:难道传说中那个许大掌门最大的毛病,就是在打斗时特别啰嗦? 但无论如何,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早在许云提及他父母那句时,肖灵已经是红了双眼,发了狠劲,暗自拼了命,却还是无法弥补实力上的差距,被对方挑飞了剑拍到地上。 “我输了。”肖灵躺在块石头上也懒得再起身,“杀了我吧。” 许云摇了摇头,“我说了我不会杀你。” “呿。”肖灵冷笑,“那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留下你手下败将的命,快点滚吧。” 许云道,“虽然这次是我赢了,但是这一场打斗,并不公平。” 肖灵不说话了。虽然他先前被对方的话语影响失了心神,但他知道,就算对方一直一声不吭,他想要战胜对方也是力不从心的。 “你现在的状况非常差。”许云仔细打量着肖灵,“我听说你已经在这里十四天。这十四天中,你应该从未休息过。” “那又如何?”肖灵莫明其妙,“关你什么事?我说你身为一个正道大门派的掌门,在这里和我罗里吧嗦的到底图什么?快点‘除魔卫道’不就结了!” “我说过我想救你。”许云一本正经。 这不是又绕回来了吗!你到底是图啥啊兄台!肖灵泪流满面。 “其实我本来也不想伤你,只是你之前都不肯好好听我说话。”许云挑了块石头坐在肖灵身边,微笑道,“现在让我们来好好谈谈吧:你为什么要杀人呢?” 肖灵扶额,“想杀就杀了,哪还需要什么理由。” “自然是要的。”许云循循善诱,“每个人都是一条生命,并且他们都是你的同类,他们和你一样会哭会笑有家人有朋友……这样的每一个人,怎么能想杀就杀呢?你在杀他们的时候,难道不会想到他们的家人朋友会哭泣吗?” “……许大掌门,许老大,我是魔教子弟,魔教,你知道是什么魔教吗?”肖灵觉得自己嘴角开始抽筋,“就算魔教已经退出江湖十多年了,你也不至于不知道吧,所以别给我讲这一套了,实在可笑!既然是我想杀的人,我何必要去管他们什么家人朋友!再说就算我把他们当人了,谁又来把我当人?谁又把我的父母姐弟当过人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缘由。”许云作恍然大悟状,又摇了摇头坚定道,“但是杀人始终是不对的。” “……”肖灵差点涌出一口血。 “你身上戾气实在是太重了,这样不好。”许云的目光充满同情。 肖灵默默咽下那口血,“这到底关你什么事!” “我刚刚说过,每个人都是一条生命,每条生命都有着其独特的意义,你也一样。”许云身上好像散发着某种独特的光辉,“我不能放着你不管。” “不不,等一下,你这个逻辑好像有点不对。”肖灵指了指一地的尸体,又指了指山上,“我知道你觉得生命很宝贵,但是你难道不应该觉得,因为这些都是无比宝贵的生命,而我杀死了他们,所以我罪该万死吗?” “生命没有高低贵贱,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同等的。”许云身上的光辉更耀眼了,“他们的生命固然宝贵,但是逝者已矣,而你还活着,所以我应该救你。当然,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再杀人的。” 肖灵捂着眼睛,觉得自己快被闪瞎了。 他终于明白许大掌门究竟有什么毛病了。 神经病啊这是! “你还很年轻,不应该就这样子绝了今后的路。”许云眯着眼睛,嘴角勾着最和蔼的弧度,笑得像个菩萨,“世上是没有天生的恶人的,我知道你做出这种事情一定有你自己的原因,但是杀人绝对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不如就此罢手。我知道,现在的你肯定是没办法对我说出你的真实想法的,但是我可以等,我会陪你到你愿意彻底说出你的缘由为止,到那个时候,我会陪你去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看可好?” 这到底叫个什么事啊! 肖灵果断拒绝,“绝不!我受够你了!” “唉,你的戾气果然还是太重,还是随我回玄剑宗好好修身养性,争取早日洗清这一身戾气,重新成为对世间有用之人。你看可好?” 肖灵泪流满面,“你还是快点给我个解脱吧!真的,我现在只需要有个解脱就很满足了!” “那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许云带着菩萨般的微笑向肖灵伸出了手,“来,我带你回宗门。” 肖灵一口血哽在喉咙口,真想直接喷对方一脸,“回你妈!” “不能这样的,阿灵。”许云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微笑着,“你现在打不过我。” “……” ☆、玄剑宗 事后肖灵无数次回想过两人初遇的这一天,思考着自己怎么就同意了。不,他绝不承认自己是屈服于了对方的武力威胁。 他当时给自己找的理由是:反正也没有别的事可干,找个地方先养养伤也好。 总之等到他恢复了实力之后,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受制于人了,到时候还不是来去随他? 于是,三天后,他就随着许云一起站在了玄剑宗所在叠云山的山底。 当时一个巡山的小弟子一眼看到两人,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掌门,您可算是回来了!我们都担心死你了,昨天赵家兄弟还在这跟我说万一您阴沟里翻船败给了那个魔头要怎么办,哈哈,我就说那怎么可能嘛!”然后转过头,被肖灵那一身血色的惨样吓了一跳,“不知这位是?” “他是肖灵肖公子。”许云介绍道,“会随我在宗门内住上一段时间。” 小弟子听到这话,笑容就僵住了。 一阵风飘来,吹动着地上树叶哗啦哗啦,吹得那小弟子猛一下蹦了三尺高。 “来人啦!救命啦!魔头闯上山门啦!”他狠命大喊着,一溜烟地跑得不见人影。 仅仅片刻之后,刷刷刷的,一大排手持武器的人就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看来这个宗门相当不欢迎我啊……肖灵在后面揉了揉脸。 许云倒是不见半点尴尬,估计是早就预料到了这种状况,一双眼眯眯笑着,镇定自若地想要将那群人劝回去。 知道这个魔头竟然是掌门邀请过来的客人,众弟子不敢公然阻拦,但又不敢就这样眼睁睁放任他走进宗门。这可是在一夜之间覆灭了一整个宗门的大魔头哇!于是就形成了许云和肖灵两人在前面走着,一堆人手持刀剑在后面颤颤巍巍、如临大敌地跟着的奇景。 只有几个小弟子,趁着许云不备偷偷又从小路溜了回去想搬救兵。 “这里就是我的住所了。”许云走进后山一座宅院,推开一间客房,“阿灵你以后就住在这吧。” 肖灵走了进去。 “你的对面就是我的房间,一开门就能望到,你如果有事可以直接找我。这里还有两个侍女,不过她们现在不在,可能又跑去偷学武艺了,等回来了我就叫她们打一盆水给你好好洗漱一番……” 许云还在那里絮絮叨叨,一抬眼,就见肖灵已经直直飘到了床前,一声不吭地倒了上去,蒙头就睡。 “唉,看来这些天你果然还是太辛苦了,都怪我太急着赶路。”许云露出满足地微笑,轻轻退了出去关上门,然后转身,看着依旧跟着的一众弟子。 弟子们动作僵硬,表情抽搐。半晌后才有人长叹一声,“掌门,你又……” 众弟子全体心有戚戚焉地跟着点了点头,“你又……” 许云十分欣慰地笑着,“看来你们终于已经了解情况了。那还是赶快散了,回去修习去吧。” 弟子们面面相觑,大眼瞪着小眼。 就在此时,一声冷哼从院外传了过来,“简直胡闹!云儿,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怎么什么东西都敢往门内领?你把宗门当成了什么地方!” 一个须发揭白的老者迈着大步子走进院内,他身后除了先前报信的几个小弟子,还跟着一个衣着贵气、肤如凝脂的少年。 许云走上前去,行了个礼,“晚辈拜见沈师叔。” “你还知道叫我一声师叔。”沈长老吹着胡子瞪着眼,“以前你随便领人回来,我不计较,反正我玄剑宗家大业大,养得起,却没想到竟然将你惯肆成了这样!你难道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就算你不顾念天痕山庄那边上百人的亡灵,你也该知道:魔教余孽,人人得而诛之!” 许云叹了口气,“可我认为,就算如此,他也并不是那么坏的人。或者说,不管他过去如何,我也想要试着改变他。” “你!”沈长老气得胡子直歪,想要多说两句,又觉得大庭广众的不太合适,袖管往后一摆,“你随我来!”接着一指身旁那锦衣少年,“爱白,这里就先交给你。” 祁爱白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又略带担忧地看了看许云,向沈长老道,“师兄也是一心向善,请师父不要太苛责他。” 沈长老冷哼一声,只给他们留了个背影。 许云回望了小师弟一眼,欲言又止,但最终只叹了口气,无奈地跟去。 待两人走后,祁爱白直起了腰,同时也褪去了眉目间的温驯,带上一股子冷傲,“那魔头现在在哪?” 身旁有弟子指了指客房。 居然当真住在了师兄院里?好不要脸! 祁爱白只觉怒不可遏,赶紧喝道,“还不把他给我轰出来!”同时在心底啐了一口,低声咒骂,“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混蛋东西。” 等了一会儿后,祁爱白见还没人敢动,顿时了然,“你们怕他?” 有人道,“祁师弟,这人毕竟是掌门的客人,还是等掌门回来再商量的好。” “说来说去,你们还是怕他。”祁爱白是个娇生惯养的主,从小没受过多少罪,除了师兄师父和已经去世的师伯外也没人敢给他脸色看,“在我们宗门内,那畜生还敢翻出什么大浪不成!” 说罢,他便抽出了腰中的剑,直接踹开客房的门,就要闯进去。 然而一个身影正好拦在他的面前。 肖灵不知何时已经起了身,立在门口,冲着祁爱白阴测测地笑,“你刚才说谁有娘生没娘养?” 这边厢,沈长老一路拉着脸走到了自家书房,又屏退旁人,这才稍稍放缓了脸色,对着许云叹道,“其实我明白你的心思,我师兄在世时也是像这样,倔得不得了。” 听到对方提起自家师父,许云神色微动。 “但是他可没你这么不靠谱。”沈长老摆正了脸色,“师兄那样一个滥好人,在魔教肆虐江湖之时依旧挺身而出,带领着正道诸多门派前去摧毁魔窟,屠尽魔头,让那些魔教余孽十几年来不敢再有半分动静。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普天之下更多的无辜生灵!” 许云沉默半刻,道,“但是,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阿灵再和从前一样。” “你还是指望能改变那家伙。”沈长老面露不屑,“别傻了,魔教中人,通通都无药可救。” 许云问,“就因为他们修习魔功?” 沈长老点了点头,陷入了片刻回忆,显出一种心有余悸的神色,“你不知道那种魔功的可怕。任何一个人,哪怕原本再正常,只要开始修习那个,就会渐渐变成一个恶魔。就像我们正道功法可以修身养性,魔功也会深深影响一个人的七情六欲。魔道中人,通通都黑心黑血、无情无义!” “……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师叔。”许云平静道,“但阿灵并非无情无义之辈。” “难道他还能有情有义不成?”沈长老冷笑。 “我是这么觉得的。”许云抬起头,直直看过去,“要试试看吗?师叔。” 沈长老脸色变了又变,深恨这师侄为什么竟然如此固执,但这毕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最终心里还是软了一点,叹道,“这样吧,我可以同意他留下,甚至愿意在别的门派前来寻仇时做主保他。只有一个条件:你得废了他的经脉,绝不能让他再带着那一身武艺。” 许云脸上泛出一抹苦笑,还未答话,就见一个弟子从外面闯进了书房。 “掌门!长老!大事不好了!”那弟子急得上气不接下气,“那、那个魔头想要杀了祁师弟!” 后山,许云院内。 肖灵像抓鸡仔一样抓着祁爱白的脖子,高高提着,神色狰狞,“说啊,再说啊,只要你再说一句,我就直接弄死你。” 祁爱白哪里还说得出一个字,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双手都已经开始了无意识的乱扑腾。 其他弟子则都倒在四周,捂着伤口,哎哟哎哟直叫唤。 两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孽畜!你这孽畜!”看到自己最心爱的小弟子竟然被人这样对待,沈长老险些被气疯,直接就是一掌拍了过去。 肖灵向后一躲,晃得祁爱白直翻白眼。 沈长老急得大喊,“还不快放下我的徒儿!你这个孽畜,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们投鼠忌器吗!” “谁稀罕?”肖灵眯着眼,看到许云,一把就将手上那累赘直接从半空中给丢了过去。 许云连忙跃起接住,将祁爱白放回地上,又拍着他的后背帮忙顺气。 “师、师兄……”祁爱白眼泪花花,话都说不清了。 沈长老见爱徒没有大碍,松了一口气,刚打算全力对敌,就见肖灵打了个呵欠,转身回房,看都没再看他。 沈长老被气了个半死,“孽畜!站住!” 肖灵十分不满,“老头,你刚才就在这吵了半天,害得我没有睡好,我看你年纪大了才没计较。你还想如何啊?” “你、你……”沈长老的手指直哆嗦。 这个时候,许云终于从祁爱白口中得知了先前的情形,走到肖灵身边劝道,“阿灵,不要太生气,爱白他不是故意的。” 祁爱白在一边泪流满面:不要这样胳膊肘往外拐啊,师兄! 许云又道,“他不知道你是真的从小没有父母。” 祁爱白一愣。 肖灵脸上神色也是一僵,片刻后变白了,再过片刻后又变黑了,好半晌才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谁告诉你我从小没有父母?” 许云老实回答,“猜的。” “……” 一旁沈长老也终于顺好了气,脸色阴沉得可以滴水,“闹出这种事情,不管有什么缘由,你还想可以善了吗?” 肖灵侧过身,“你要如何?” “两条路:一,我们将你就地正法;二,你自断经脉。”沈长老这个时候还记得先前和许云的约定,“你自己选。” 肖灵握着剑冷笑,“我倒想试试:在被正法之前,究竟能拉到几个垫背。” 许云连忙伸出手拦着,想说点什么。 “云儿。”沈长老抢先堵住了他的话头,“你是我们玄剑宗的掌门,又是被我师兄给捡到宗门里从小养大的,我想你该知道你应该站在哪边。” 肖灵也望着他,冷笑着,却不说话。 许云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长叹一声:得,自己现在成矛盾中心了。 ☆、看谁先让步 无论是肖灵还是沈长老,在这种情况下都是不可能轻易退让的。 于是许云在长叹了一声之后,咚地一下,就当着众人的面直直跪在了地上。 肖灵:“……” 沈长老:“……” 众人:“……” “师叔。”许云道,“阿灵是我带回来的,我有责任为他承担他所犯下的过错。如果您一定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你、你、你……”沈长老浑身像抖筛糠一样抖了老半天,也没“你”出一个所以然来。 “同样的……阿灵。”许云又道,“无论是师叔还是师弟,都是我的家人。我没能在带你回来之前就为你打理清楚,导致他们误会了你,进而冒犯了你,这是我的错,希望你能原谅我。” 为什么眼前这个人能一次又一次做出在他理解范围之外的举动?肖灵僵在原地,懵了好半晌,嘴型变了好几次,最后冷哼出一声,“你爱跪就跪,关我什么事!” 像是在附和他一般,沈长老狠狠一甩衣袖,顺便拉住正准备扑过来扶起师兄的祁爱白,“宗门的颜面就这样被你丢得干干净净!好、好啊,既然你想要跪,那么在这个孽畜被赶出宗门之前,你就不用起来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跪到几时!” 这话虽然说得狠厉,但无形中已经是将他先前那条件又往后撤了一步。 “哪里用得了这么麻烦。”肖灵也恢复了先前的冷酷之色,嗤笑一声,“本来也没人稀罕你们这个破宗门!”说罢就抬脚想往外走去。 “阿灵。”许云在他身后幽幽道,“虽然我愿意为你跪在这里,但是一旦你出了宗门一步,我还是会把你抓回来。” 肖灵步子猛地一顿,回过头,咬牙切齿,“你当我怕你?” “我又不会伤你,你何必要怕我?”许云微笑。 于是肖灵缩了回来。 虽然他自认为并不害怕对方,而且临阵退缩也实在是很丢脸的一件事,但是他想了想,觉得如果自己当真无数次跑出去又无数次被捉回来的话……好像会比现在还要更丢脸一点。 随后肖灵回了客房继续睡他的觉。沈长老也遣散了众人,拎着祁爱白离去了。 只有许云,还一个人默默地跪在那儿。 这一觉肖灵睡得并不十分踏实——好吧,其实这很正常,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踏实睡过了。 接近黄昏时他便起了身,坐在床沿看着窗外那个依旧跪在那儿的身影,觉得心中莫名地烦躁。 许云这一跪完全打乱了他的步调,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恶人——当然他本来也确实就是个恶人——但以前他至少是问心无愧的,不会像这样,明明知道自己没有错,却又觉得自己好像还是有哪里做错了。 什么一宗之主的威信,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尊严,那个男人当真就一点都不在乎吗? 一阵敲门声传来,打断了肖灵的思绪。 他不耐烦地应了一声。 房门打开,有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女孩抱了桶热水进来,放在房内,又颤颤巍巍地向肖灵行了个礼,随即退了出去。 肖灵想了想,才想起这应该就是先前许云提过的侍女。 一个澡泡下来,桶里的水泛出一层血色,让肖灵自己都暗自咂舌:这些天着实是不修边幅过了头啊。 前面的十几天自然不消说,没那个资源也没那个心情,后来被许云拖来的一路上也是风尘仆仆的,能睡个觉吃个饭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洗漱。 等到他收拾清楚,走出门去,连许云都惊叹了:“原来你还是个孩子!” “……信不信我直接把那桶水抱来泼你一脸?” 许云笑了笑,十分自然的问道,“你今年多大?” “十七。” “原来只比爱白大了一岁。”许云道。 “那个烦人的小鬼。”肖灵皱眉。 “其实爱白是个好孩子,就是被惯得狠了。”许云笑,“吃点亏也不错。” “在你眼里还有不‘好’的人吗?”肖灵冷笑一声,懒得就这个话题多纠缠,直接问道,“你究竟想跪到几时?” “跪到他们愿意认同你为止。” “那你还是跪到天荒地老去吧。” “没那么难的,阿灵。”许云勾起眼角眉梢,让这句话显得十分温和,“只要你愿意跨出那一步。” ……真是莫名其妙,他们是不是认同我,关我迈不迈步什么事?又没谁稀罕他们的认同。 肖灵转过身,留下一个不屑的背影,“还是赌赌他们有多心疼你吧,说不定没几天你就能逼得他们让步了呢。不过这招对我无效,无论你怎么样,我都是不会关心的。” 到了第二天,许云依旧在那儿,没有动过。 祁爱白倒是跑过来劝了他好半晌,差点哭给他看,但是许云不为所动。 后来祁爱白只得又跑去劝自家师父,而沈长老也硬是咬着牙不肯再退一步。 许云就这样跪了好多天。 几天里,所有的宗内事务都是由别人交到许云手上,等他跪着处理好,再唤人来取走。需要有人去出面的,也是由几位长老顶替。 肖灵更是从那晚之后就一直冷眼旁观。 三方都杠上了,只有祁爱白依旧跑来跑去劝这劝那。 大约第五天左右,祁爱白终于找上了肖灵。 肖灵靠在床头摆着架子,“有何贵干?” 祁爱白红着眼眶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咚地一声就跪了下去。 肖灵出离愤怒了:怎么你也来这招! “那天是我的错,对不起,我知道都是我错了!”祁爱白这次真哭出来了,眼泪稀里哗啦的,“我求求你了,去劝劝师兄吧,他不能再那样了!” 肖灵无奈,“你以为我没劝过?” 祁爱白擦了擦眼泪,不发一言。 肖灵看清他眼底闪过的那抹怨恨,冷笑一声,“如果你来道歉只是为了让我退让,那你还是滚吧。” 祁爱白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才没当场发作,咬着牙道,“好,好,你讨厌我也没关系,反正我也讨厌你。但是师兄……师兄他全是为了你!你就算不记这个恩,也总该好好记得,师兄并没有欠过你哪怕一丝一毫!”说罢起身拍了拍膝盖,气冲冲地走了。 肖灵看着他的背影,皱着眉道,“和我说这些干什么,又不是我求着他跪的,真够可笑。” 就算许云直接跪倒膝盖烂掉,又关自己什么事? 虽然这么想着,肖灵还是默默算了算日子。 他曾守在天痕山庄山门口十四天,仅仅是状态变得糟糕了一些。 但当时并不是像这样不吃不喝还一直跪着……许大掌门这样,大概至少能撑个五六天吧? 人算不如天算,这天晚上突然刮起了好大的风,吹得树都倒了几棵。 于是肖灵趁夜半无人又出了门。 他眯着眼站在许云身后道,“你现在状态比我还糟糕了。” 许云笑了笑,没说话。 “我这个时候再走,你总该拦不了我了吧?”肖灵又道。 “你可以试试。”许云开了口,声音沙哑得有点过分。 肖灵皱了皱眉,又冷笑一声,“哼,我还想看看你到底能硬撑到什么呢。” “是了。”许云道,“如果你真想走,现在就不会来和我说。” 听到此话,肖灵只觉得这人真是越发可恶了,心中气闷得慌,撂下一句“那我拭目以待”,便暗暗下定决心再也不管。 回房的路上,肖灵感到有雨滴落在身上。 他皱着眉,对自己说:不就是下雨吗?深秋了,很正常。 结果凌晨时分,肖灵被响动吵醒,向外一看,竟然是下起了冰雹。 他呆呆在床上坐了会,看到祁爱白火急火燎地拿着一把伞从院外冲了进来,却又被许云推开。 肖灵下了地,在房内晃来晃去自顾自转悠了好多圈,再往外一看,祁爱白竟然还没能成功将那把伞给撑到许云头上。 这个战斗力只有五的渣! 那个脑子里长了釉的白痴! 肖灵一咬牙,出了房门。 祁爱白正在那里举着伞急得团团转,看到肖灵,一愣之后立马护在许云身前,“你想干什么!” 肖灵鄙视地看着他,道,“叫你师父过来。” 祁爱白一愣,“凭什么?” “爱白。”许云强撑着气力低声道,“按他说的做。” “……哦。”祁爱白这才离去。 很快沈长老就到了——就像是一直守在附近似的。 他脸色十分难看,“孽畜,你又想做什么?” 肖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许大掌门,叹了口气,道,“自断经脉,实在是不可能的,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如何。” 沈长老听到前半句险些发飙,听完后半句才缓和过来,冷哼道,“你想怎么个各退一步法?” “自封经脉。”肖灵道。 沈长老神色微动:反正他也只是怕这魔头仗着武艺为所欲为而已,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他并未同意,“就算自封经脉,你也能解开。” “要解开只能有两种方法。正常解开需要至少两个时辰的水磨工夫,如果在你们宗门内还让我办到了,只能怪你们太废材。”肖灵冷笑着说完这两句,赶在对方翻脸之前继续道,“其二就是强行冲开了……轻则多处内伤,重则经脉逆行直接毙命,我可没那么傻。”说完他一摊手,“所以你们还有什么要怕的?” 有弟子发现了这边的状况,渐渐地四周又聚集起了一些人,都担忧地着许云,又紧张地看着沈长老。 沈长老神色不住变幻,半晌后冷哼道,“就算如此,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会遵守约定,真的自封经脉?” 肖灵挑着眉,看了他一会,然后笑着伸出手,掐住自己的手腕内侧,狠狠一抖。 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喉间喷出。 “阿灵!”许云大喊着想要起身,却支撑不住,反而往地上倒去。 “掌门!”众人急忙冲了过来,架着许云就往房内送。 肖灵被撞倒一旁,默默擦干净嘴角的血迹,靠在墙边自行调息。强行封住经脉,又让他受了不小的内伤。 吵吵闹闹地好一会儿,众人终于将许云推进了房,又请来郎中,院内总算是安静下来。 然而沈长老还站在原地,神色复杂的看着肖灵。 “还有何贵干?”肖灵笑着问。 他现在内力全无,无法自保。一旦对方翻脸,他将万劫不复。 ☆、屋漏偏逢连夜雨 沈长老没有翻脸。 他只是看了肖灵半晌,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是你们赢了,老朽愿赌服输。” 啥?肖灵很茫然。 愿什么赌服什么输?他们赌过什么? 沈长老显然并不打算解释清楚,冷哼一声后就趾高气昂地走了。 然而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事情总是一茬一茬的来。 这边刚刚告一段落,许云还躺在床上,那边就又有弟子急匆匆跑过来,“长老!玉诀山庄、天姥派、狂刀门联合其他几个门派找上了山门,要求我们那个……那个……”他看了看肖灵,剩下的几个字说得有点含糊,“为天痕山庄报仇。” “嘿!”肖灵抹了抹嘴角,“来得可真巧!” 然后他直起身,最后调息了一会,让脸色显得不是那样苍白,便打算前去会会那帮“客人”。 沈长老瞪了他一眼,“你想去哪?” “当然是去见那些找我的人。”肖灵毫不示弱地斜视过去,“有问题吗?” 沈长老怒道,“没见过你这样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他们是在找你吗?他们明明是要找我们玄剑宗!” “……” “在我玄剑宗内,可没有你胡乱走动的份!”沈长老又一甩袖子,“从今往后,没有我或者掌门的允许,你休想出这个院子一步!” 肖灵脸色一暗,“这个要求未免太过分了。” “是你自己自封经脉的,又没谁逼你。既然已经落到了我们玄剑宗手上,自然要听我玄剑宗的话。”沈长老稍稍流露出一抹得意之色,很快又咳了一声,重新竖起眉毛,“先回你的房去,就算待会真要见客,你也不能是现在这副样子!如果你在客人面前漏了怯,丢的可是我玄剑宗的脸!” 他说完又冷哼一声,得意洋洋地走了。 肖灵囧着脸在原地呆站了半晌,觉得这事态进展真是太神奇了。 自己这好像竟然是……被保护了? 肖灵深吸了口气,揉了揉脸,相当不习惯。 自从十年前亲眼看到父母被人杀死,幼弟更是直接在自己怀中断了气,又被原魔教魔尊直接捡去之后,他还有什么时候尝过被人保护的滋味? 对了,还有那个莫名其妙不可理喻的家伙。 这样想着,他便抬起眼向对面那房间看了过去。 刚巧祁爱白红着眼眶从门内走出,正对上肖灵的目光,以为他是一直这样看着的,顿时越发气愤。 “你难道以为师兄只有对你才特别好吗?”祁爱白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别做梦了,他对谁都这样!”然后气呼呼地转身,还特地关上了门,将肖灵拦在外面。 肖灵不禁又揉了揉脸:难道自己看上去像是那么自作多情的人吗? 他当然知道许大掌门是个对谁都好的令人发指的滥好人。可是,就算如此,对肖灵而言,这也是世上除了家人之外头一个对自己好的家伙。 玉诀山庄、天姥派、狂刀门,便是好些天前联合起来攻上天痕山庄,却反被肖灵杀掉近百弟子,只得狼狈撤退的三家宗门。 这些人也很是倒霉:当初他们发现肖灵离开了天痕山庄,一打听知道竟然是被带进了玄剑宗,便集合了许多关系不错的中小门派朝这边赶来,靠近了之后又想连夜赶路,结果被冰雹砸了个正着。 不少弟子都是顶着一头的包,站在玄剑宗大殿内别提有多可笑。 三派大佬本就生着闷气,等了许久都等不到对方掌门出面,越发气恼。 就在他们忍不住再度催促玄剑宗弟子之时,沈长老终于赶了过来。 “不好意思,掌门正巧有事,不方便见客。”沈长老一来就昂着头,把鼻孔摆在了天上。 三派大佬直呼晦气。 玄剑宗掌门是个好说话的滥好人,而这沈长老,可是个又臭又硬的老顽固。 “听说你们掌门打败了那个魔教余孽,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有人直接问道。 沈长老一吹胡子一瞪眼,“我玄剑宗行事,哪里需要你玉诀山庄多嘴!” 玉诀山庄庄主被气得脸色一白,冷哼道,“窝藏魔教余孽,你可知这是在于整个武林为敌?” 天姥派掌门也出言附和,“所谓魔教余孽人人得而诛之,沈老你也是知道的,这么还能做出这种事?” 狂刀门大当家点了点头跟道,“天痕山庄和我们交好多年,现在全庄上下惨遭毒手,我们得替他们讨个公道,玄剑宗为什么却要站在凶手那边?这还是正道所为吗?” 沈长老不管不顾,直接将大袖一甩,“你们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代表整个武林?” 三派大佬全被气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险些直接在这大殿动起手来。 “爹爹。”玉诀山庄庄主身旁一位少女赶紧站出来道,“这件事还是得等许掌门出来再说吧。” 三派大佬冷静下来,顿时有些后悔:谁不知道沈知秋是个只知道护短成性的家伙,竟然和这老东西置气,那真是一百年都气不完。 如果不是沈知秋如此不堪大用,玄剑宗的掌门也轮不到许云来当。 “好,很好,沈老你的话,我们都记着了。”玉诀山庄庄主叶流炎最后撂下一句话,“那么我们就去请全武林来评评理!改日见!” 于是,五日之后,玉诀山庄、天姥派、狂刀门,外加少林寺、峨眉派、华山派等等等等,齐聚叠云山玄剑宗。 众人看着依旧稳坐首席的沈知秋,都觉得十分悲苦。 “掌门前段时间染了风寒。”沈长老面不改色,“不便见客。” “沈老这是在拿我们开涮吗?”玉诀山庄庄主叶流炎阴沉着脸站了出来,“我和天姥派、狂刀门的诸位同道一连奔波数日,好不容易请来这些宗门之主,就是为了让他们来评评理。结果玄剑宗一句掌门不便见客就打发了?这件事可不是小事,你们掌门不在,难道你还做得了主吗?” 沈长老呵呵一笑,“你倒是先说说究竟是个什么事,我才知道能不能做主啊。” “明知故问!”叶流炎冷哼道,“自然是要求你们玄剑宗诛杀那个魔教余孽之事!” 话音刚落,大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清冽肆意的笑声,“真是可笑!谁想要诛杀,谁自己来杀就是了,硬逼着别人杀算什么本事?简直笑掉人大牙!” 众人往外一看,就见殿外那条大道上,一名少年正缓缓走来。 “你、你是……”三派子弟全都是一脸震惊,片刻后一人恨声道,“好哇!你这个魔头,竟然还敢露面!” “我为什么不敢露面?”肖灵笑道,“当初你们一个个凶神恶煞,上百个人打我一个,我也没有退过半步,现在又有什么可不敢的?” 一提起当初那事,三派弟子的脸色都变了:那时肖灵以一当百的杀神模样,他们虽然并非全都见过,但经过师兄师弟间不断的传说渲染,早已经成为了根植在他们心中的噩梦。 三派大佬的脸色也是变了又变,半晌叶流炎才喝道,“铁证如山!铁证如山!你们玄剑宗果然是窝藏了魔教余孽!”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肖灵挑着眉,“老子不过来玄剑宗做个客,怎么就成窝藏了?” “还在狡辩!”叶流炎怒道,“不是窝藏,玄剑宗为什么要让你上山!” “因为许掌门正人君子,不屑于行胜之不武之举,当时与我对决后发现我身负重伤,便邀请我上山养好后再做生死战。”肖灵鄙视地看了过去,“别以为人人都和你们似的,就知道乘人之危。” 叶流炎气得脸色发紫。 反倒身后华山派掌门点了点头,同身旁峨眉派的姑娘交流道,“这确实是许掌门做得出的事。” “谢掌门,李掌门,方如大师!”三派大佬向各大门派道,“这妖孽如此张狂,你们看该如何是好!” “阿弥陀佛。”少林寺那边一个和尚摸了摸胡子,眯着眼笑道,“叶施主,当时是说好了的,我们这些人过来只是做个见证,具体如何行事,我们不能越俎代庖,还是请你们自己决断的好。” 数派掌门皆点头称是。 三派大佬见几大门派不肯出面帮忙,脸色都十分难看。 倒是肖灵在那边潇洒自如地笑道,“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谁想杀我,直接来杀就好了,拉拉扯扯的还商量个什么劲呢。”说着便抽出了剑握在手上,“我就在这等着,想来的尽情过来。” 因为许云在得知了这次的事后特地吩咐过厨房,这几日肖灵每天都是早上参汤中午老母鸡汤晚上灵芝汤,直补得夜夜在被窝里流鼻血。 于是,现在他往那儿一站,整个人别提气色有多充沛,精神有多完足,一看就是状态出奇的好,只要没人扑上来直接把脉,绝对想不到他是个不能用内力的虚架子。 三派子弟全都十分心虚地往后站着,用力低着头,生怕自家大佬气昏了头,一时冲动就点了自己上去迎战。 叶流炎见自己最得意的大弟子也是这副德行,顿时有些心灰意冷:难道还得哥几个亲自动手迎战这个小辈不成?就算不输,打个平手也是很丢脸的。 本来嘛,他们之所以逮着肖灵不放,一是因为先前那场战斗丢了大脸气不过,二是想要借着着这次事件在武林内再闯出些名头,三是知道许云打败了这魔头于是想着只要逼着对方杀死魔头就好了何乐而不为啊,最多再加个四在以后瓜分天痕山庄遗产的时候好说话……要他们再付出多大代价,他们还真舍不得,反正当初死在天痕山庄下的也是一群外围弟子。 至于为天痕山庄报仇?开什么玩笑,真能舍出去报仇的那些人哪里还等得到这个时候,老早就变成肖灵的剑下亡魂了。 于是,一边是魔头的武力威慑,一边是玄剑宗整个门派,身后这帮大门派又打定主意作壁上观,三派原本坚定的信念顿时十分动摇。 双方僵持着,似乎只要再加最后一阵稻草,就能让三个门派彻底放弃。 这个时候,祁爱白也从殿外走了过来,绕过肖灵,站在殿内,大声说道,“谁要和我师兄作对,便是和我祁爱白作对,也就是和我山南祁家作对!” 几派大佬顿时脸色大变。 肖灵也是一愣,十分震惊地看了过去。 山南祁家……可是那个祁氏商行的祁家? 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一个同命相连的人。 ☆、圆满解决 祁氏商行现任当家是个了不得的女子,雷厉风行长袖善舞,不仅将前几代传下的祁氏钱庄经营得风生水起,更是成功将手伸入了各行各业,各类商铺开遍大雍国南南北北。 在座这么些门派的头头脑脑,就没几个是和祁氏没牵连的,其中几人甚至将一大半家产都丢进了祁氏钱庄。 除了有钱,祁家还与当今朝廷有几分关联,不管谁见了都会给几分薄面,武林人士也不例外。 而祁爱白,虽说在祁家不太管事,却是个万万不能得罪的。 叶流炎脸色变了又变,心中后悔不已,却始终还是抹不下那个脸。 此时他身旁那少女又悄悄向他耳语了几句。 叶流炎的神色顿时舒缓下来,咳嗽一声,拿着腔道,“既然肖公子已经和许掌门有约在先,而许掌门的实力和人品大家都是知道的,那么这件事我们就不需要多过问了,直接全权交给玄剑宗处理就好……诸位掌门觉得如何啊?” 肖灵实在佩服此人的脸皮。 事实证明,这种脸皮之在门派掌门这个位置上只不过是个平均水平。天姥派和狂刀门见玉诀山庄愿意挑这个头,立马纷纷附和,声称应该信任玄剑宗,好像先前试图把玄剑宗打成武林之敌的并不是他们。 “诸位这是打算和玄剑宗和解吗?”华山派掌门问道。 “有什么和不和解的,本来就是一场误会!”叶流炎笑着道,“我们几个也是年纪大了,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仔细想想,许掌门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肖少侠既然能和许掌门交好,肯定也不会是滥杀无辜之徒!至于他和天痕山庄的恩怨,嗯,我们这些外人又不明就里,怎么能全部怪在肖少侠头上呢?” 他真是豁出去了,为了和玄剑宗重新交好什么都不顾了。 肖灵在一旁都觉得有些听不下去。 总之,这件事就这样解决了,圆满无缺,没有人在表面上露出一丝不满。 叶流炎甚至提出:大家好不容易来了这一趟,为什么不顺便在玄剑宗多作几天客呢? 华山派掌门谢晓安首先表示赞同,“说来我与许掌门也有大半年没有见过了,这半年间我的棋艺进步不小,定然不会再惨败在他手下!” 峨眉派掌门李潇也道,“许掌门曾救过我一名弟子,我还没当面答谢过。” 沈长老见到是这种场面,十分满意,当即道,“那老朽就做主,先招待诸位住下了!”接着便交代弟子们去领各派掌门到客房休息。 叶流炎临走前,特地绕到肖灵身边,意味深长地笑着问道,“不知令师这些年过得可好?” 肖灵的师父,便是魔教当年的魔尊了,那可是个三十岁不到就自创功法的武学奇才。可惜自从魔教被攻破,魔尊一个人杀出重围后,便一直没露出过一点踪迹。据说是他真传弟子的肖灵,可是江湖这么多年来所出现的关于魔教的最大的线索。 这么一想,叶流炎又暗自懊恼:竟然想要将这么大的线索直接诛杀,自己之前真是糊涂了。幸好自家女儿聪明剔透,点醒了自己。 迎着肖灵警惕地目光,叶流炎显得十分和善,“肖公子不要紧张,你既然与许掌门交好,也就算是我们正道的人了。只要你今后多为我们正道出力,以前的那些事就都不是事。呵呵,来日方长嘛。” 肖灵露出一抹冷笑,没有回应。 所谓正道,他就知道,不过是这样而已。 众人轮流着去看望许云,一个接一个的,将小院渲染得热闹非凡。 肖灵在自家房里歇了大约三四个时辰,等到外面终于安静下来,又眼瞅着叶流炎身旁那位少女一个人偷偷地来了又走,才趁着夜色推开了对面的房门。 许云正自己削着一颗梨,看到他,显得十分高兴,“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阿灵。” 肖灵望着一屋的大小礼品,淡淡道,“你又不差我一个,我要来多了还容易惹人生气。” “就算如此……你也不用整整晾着我五天,直到现在才看探望啊。”许云笑道,“好吧,不说这个,今天外面还算顺利吧?我听说你的表现很不错。” “顺利得过了头。”肖灵道,“我是真没想到,他们一个个喊打喊杀喊得那么带劲,真等我上去叫了阵,竟然连一个敢应战的都没有。” “自然是不会有的。”许云眯起眼微笑,“几位掌门我都接触过,他们在那种情况下会如何选择,我大概清楚。” “所以你早就全都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全是你的算计。”肖灵道,“叶家的女儿是你的安排,你师弟之所以说出那句话,也是你的授意。” 许云笑着,将那颗削好的梨递给肖灵,并未回答。 肖灵摇了摇头,目光变得有些冷,“包括我会为你自封经脉,你也早就知道。” “你想多了,阿灵。”许云将梨放在身旁一块干净的布上,“我只是想当个好人……现在这样,对大家都好,不是吗?” 肖灵站在那儿盯着他瞅了好半晌,除了他眼底的那些笑意,什么也没瞅出来。 最后肖灵叹了口气,转身打算离去。 “阿灵。”许云在身后唤住他。 “有一句话你说错了。”许云笑着道,“对我而言,你并不和其他人一样。” 肖灵回过头,有点茫然,“什么?” “你对我而言,是特别的。”许云说得十分认真。 肖灵怔怔地在那里站了半晌,忽然扭头就跑。 他冲进自己房间,倒了一大碗凉水,仰头灌了个干干净净,才稍稍冷静下来。 “混蛋……”肖灵单手撑在桌上,用衣袖擦着嘴,用力咬着牙,心中莫名地泛出一阵阵愤愤不平来,让他有气不知道往何处撒。 “突然说些什么玩意!”肖灵将碗狠狠往地上一摔,恨恨道,“谁信谁傻。” 此后好些天,肖灵一直绕着许云走。 许云倒是没多久便宣布已经痊愈,顿时扑在了掌门之位上,每天处理公务处理得团团转,七八天后才清闲下来。 然而公务清闲,并不代表这个人能清闲下来。 送走了各派友人后,许云看着眼前堆起来的一摞书信,唉声叹气,“这些天竟然有这么多人向我求助过,而我却一封也没看……唉,耽搁了这么久,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已经等不及了。” “不要太过遗憾了,师兄。”祁爱白道,“过去的时间已经追不回来,但师兄还可以在将来的时间里帮助更多人!” “说得很对。”许云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迅速将信件全部整理了一遍,按照时间早晚以及求助地点一字排开,指着一封道,“那就先去江陵一趟吧。” “江陵?” “青月楼的姑娘来信说,最近有个采花贼一直在附近出没,还在她们楼内糟蹋了好多人,所以求我过去帮帮忙,抓住那个贼人。” 青月楼?祁爱白有些恍惚:这名字有点耳熟啊,好像是家里人三令五申绝对不让他去的地方?不管了,跟着师兄最重要。 “师兄,我也要去。”祁爱白毅然道。 “这是自然。”许云笑着道,“对了,还得把阿灵也叫上。” 祁爱白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肖灵的脸色就和刚才的祁爱白一样难看。 “莫名其妙。”他道,“你要去江陵你去就是,叫上我干什么?” “你难道忘记了吗,阿灵。”许云边翻阅着一本书册边道,“你现在是处于玄剑宗的监察之下,我有责任一直盯着你。” 肖灵顿时一脸晦气。 “而且出了江陵再往东走,可以顺便去一趟魔教旧址。” “魔教旧址?”肖灵眉尖猛地一挑,“为什么要去那里?” 许云将手中书册摊开放在桌上,推给肖灵,“你是在七个月前突然出现的,由东至西一路到达天痕山庄。而你最早被人看见的地方,就是那儿。所以我有理由猜测,魔尊很有可能在杀出重围之后,又出人意料地重新潜藏在魔教旧址,并一直在那里教导着你。” “……你在调查我?”肖灵拧着眉头,拿起那书册。 “我既然将你带回玄剑宗,就有责任解决一切有关你的事情。”许云说得十分坦诚,又伸手指了指那册书的最后几页,“我还收集了一些……可能有关联的,你可以看看。” 肖灵翻到最后,发现原来全是些十来年前失踪的小孩的信息。他浑不在意地继续看着,忽然双手一抖,面色惨白。 许云从他手中取回书册,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这就是你。” 书页之上写着:十年前徐州富贾肖氏一家在前往京城的途中遭到流寇袭击,夫妻两人双双毙命,其膝下一女二子全部不知所踪。 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映在肖灵眼中,却仿佛是那最恐怖的景象重卷而来,令他久久无法平静。 “肖灵……好像是肖家的长子。你上面还有一个姐姐,下面则有一个弟弟。”许云问道,“他们呢?” 肖灵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睁眼时已经是平静无波,“全死了。” 许云点了点头,毫不意外。 “我的弟弟……当时就死了。”肖灵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像是在思考要如何说清,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肩头,“我当时抱着他逃了出去,中途被一支流箭由这儿扎了个对穿。我咬着牙一声没吭,也一直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哭,所以没有被人发现,一直逃出了老远,逃到没人的地方,才敢停下来看看我的弟弟,却看到他的襁褓已经被血浸了个透,不止是我的血……他死了,就在我的怀里死了个透。” 说完这段,他停了一会儿,像是需要休息,好半晌后才带了点自嘲的再度开口,“至于我姐姐,我以为她能活下来的。所以当我从师父那里出来时,本来想要先找到她。” ☆、青月楼,采花贼 “那时姐姐并没有和我们一起,而是留在了徐州的家中。”肖灵道,“并且当年天痕山庄的二少爷,也就是后来的天痕山庄庄主梁则原的弟弟梁则峰,一直在追求她。” 许云脸上总算显出了一分意外之色:梁则峰于九年多前迎娶了一名天佬派的真传弟子,据说两人夫妻情深,相爱甚久才终于结果。原来此人在仅仅半年前还追求着另一个女子吗? “我姐姐在当年也算得上是艳名远播,追求她的人无论何时都不少,梁则峰则是其中最纠缠不休的一个。”肖灵继续说着,“我在离开了师父后,试尽了各种方法寻找姐姐的下落。肖家一门旁支占了我们的家产,但是不久又被别的商家吞并,还欠下巨额债务,之后他们就自尽了,再找不到半点线索。我便想着去那些曾经追求过姐姐的家里看看,说不定有人真的对她情深意重,救下了她呢?” “你找到了?”许云问。 肖灵点了点头,突然笑道,“你猜是在哪?” 许云知道这个问题并不需要回答,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找过很多地方,后来去了天痕山庄,偷偷地将那个庄子翻了个遍,一无所获,却在正打算另寻他处之际,无意中听到了梁则峰一句梦话。”肖灵勾着嘴角笑着,眼眸之中却是一片死寂,声音低沉,“后来我就找到了,就在他那间房后面的井底——不,准确来说只是找到了她从来不离身的那块玉佩。至于姐姐?和井底那些东西混在一起,那么多年,早就已经没法分辨出来了。” 随着这些话语,他的神情渐渐凶戾,紧紧咬着齿门,握着拳头,心底的那股杀意抑制不住地想要喷涌而出。 他已经杀过很多人……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就连一直支撑着他的最后的亲人也死了!他恨不得将凶手剥皮拆骨!恨不得杀尽天下所有人来为她陪葬! “阿灵。”许云握住了他的一只手,轻轻一捏,安慰道,“冷静一点……已经过去了。” 过去?永远都不会过去! 虽然心中那个声音在如此嘶吼,但望着许云脸上的那抹微笑,出乎意料的,肖灵竟然真的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抽回自己的手,重新坐下,又深吸着气缓了好一会,才略显艰难地道,“当年梁则峰趁着我父母出事之时掳走了姐姐,想要强迫她,而我姐姐誓死不从,宁可咬舌自尽……然而就算如此,梁则峰也没有放过她的尸体……那晚之后,就将她丢入了井中。” “原来如此。”许云叹了口气,“抱歉,阿灵,让你说了这么多不愉快的事情。” “无所谓。”肖灵道,“本来也是迟早要说的。” 许云一听此话,显得非常高兴,“是吗?太好了,我原本以为你还得过一段时间才能这样信任我。” 肖灵无语,“不,其实我认为这和我信不信任你没有关系。” 许云浑不在意地继续笑着,“你总是不坦诚。” “……” 祁爱白在外面敲着门,告诉他们马车已经备好。 肖灵立马转身打算离开。 “对了,爱白的事情你大概已经知道了。他的父母也是在十年前遇了害,当时我救下了他,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对我有些过于依赖。”许云突然道,“他身上的毛病不少,但我想你可以试着把他看成你弟弟那样。” “……如果我弟弟还活着,他今年才十岁,谢谢。” 许云笑了笑,并未强求。 江陵离叠云山不太远,大概半天就能到,但或许是祁爱白选中的这辆马车外表太过眨眼,中途居然遇到一波不长眼的小毛贼。 许大掌门大展神威,将这十来个劫道的揍得嗷嗷叫。 至于肖灵和祁爱白两人,一个没有内力,一个战斗力只有五,通通和车夫一起坐在后面观战。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许云就乐呵呵的跑过来找车夫要了条绳子,“果然还是应该多出门呐!今天恰逢其会,不仅可以让今后走这条路的人免受些许被劫道之苦,更是给了这么多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多么好啊!” 祁爱白立马拍着手道,“不愧是师兄!” 肖灵则看着那群被许云绑成了糖葫芦串的悍匪,目光中充满同情。 那群劫道的被绑在马车后面,拖了一路,为此许云还特地吩咐车夫一定要慢行。这直接导致他们在路上又多耽搁了一个半时辰,到达江陵时已经月华初上。 许云先绕了段路,将那伙强盗交到了衙门,然后才带着肖灵和祁爱白来到一座灯火通明、温香四溢的阁楼之下。 阁楼上高高提着三个大字,“青月楼”,娟秀多姿,如美女簪花。二楼的窗口上靠着好几位美艳姑娘,媚眼如丝地望着他们。 肖灵和祁爱白的脚步都不禁有了些迟疑。 许云倒是轻车熟路地就进到了楼中,顿时便有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子扭着腰迎了上来,“哎哟!这不是许公子吗?你可是有好久都没有来了,简直想煞了我们这里的姑娘们啊!” 什么叫人不可貌相,这就叫人不可貌相!肖灵暗自感慨着,顺便调整好了心态,跟着进到青月楼中。 只有祁爱白还站在楼外对着那些围上来的姑娘们挣扎,“不不不,我在外面等着就可以了,真的,我就不用进去了……啊!我真的不能进去!救命!如果被爱莲知道她会杀了我的!不要拉我!” “呵呵呵,这位小公子可真有趣。”那位女子掩着唇角微微笑着,将三人领着上了一楼又一楼,直到了顶层的一个房间前。 房内坐着另外一位女子,没有像楼内其他姑娘那般涂脂抹粉,而是青衣素颜,别有一番秀美意味。 她站起身来,向着许云躬身行礼道,“楚湘儿见过恩公。” “湘儿不用多礼。”许云忙道,“当初我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值得让你记挂这么多年?” “恩公的举手之劳,对我而言,可是再造之恩啊。”楚湘儿笑过之后,又分别向肖灵和祁爱白行了礼,“两位公子,初次见面,我便是这座青月楼的楼主,在此感谢两位今天愿意同恩公一起前来青月楼,为这次的事情奔波。” 肖灵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祁爱白却是显得相当局促,低着头拼命回避着来往的客人,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人给认了出来。 楚湘儿看在眼里,道,“现在时候也是不早了,要不要先给这位小公子安排个房间休息?” “要、要!”祁爱白连忙表态,还特地补充了句,“只要房间,不要姑娘!” “公子放心吧,我明白。”楚湘儿微微笑道。 “既然如此,麻烦楚姑娘也给我安排一个房间吧。”肖灵在一旁道。 他今天虽然并没有做什么,但心神疲惫。 楚湘儿点了点头,唤来两位姑娘,命令她们分别领着肖灵和祁爱白出去。 待几人都出了房间,楚湘儿忽然脸色一变,伸手猛地一拍额头,“糟糕,竟然忘了提醒他们那件事情……不过两位都是武林人士,应该也是无碍的。” “不知湘儿说的是何事?”许云问。 “实不相瞒,恩公,正是我这次请恩公过来想要解决的那件事。” “莫非是说那个采花贼吗?” “正是。”楚湘儿向着许云盈盈一拜,“这段时日,有一个采花贼十分猖獗,已经一连在我们青月楼得手了好几次。消息传出去之后,敢来我们楼内的客人变得越来越少,害得我们的生意每况愈下。奈何受害者都不愿意报告官府,官府因此也不愿意出面。我这次不得已去拜托恩公。” “受害者……可都是楼里的姑娘们?” “若是姑娘们倒还好办了,敢来这儿睡姑娘不付钱的,迟早会被我们揪出来打断狗腿!”楚湘儿捂着嘴笑了会,神色忽然一正,“都是嫖客。” 许云一怔,“嫖……客?” “正是。”楚湘儿叹道,“那采花贼是个断袖。” 许云的神色变得十分古怪。 “他尤其喜欢那些貌美的少年公子。”楚湘儿说着又笑了起来,“所以说刚刚出去的那两位公子,呵呵,要不是他们都身怀武艺,那可都是十分危险的。不过既然有武艺,那采花贼如果真敢找上他们,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怎么?”许云问,“那个贼人的身手十分差劲吗?” 如果这样,肖灵是不需要担心了,祁爱白大概还需要稍稍担心一点点。 “那倒未必,我们也不知道他的身手到底如何。”楚湘儿道,“他在行事之前,习惯先用迷香。以前被他盯上的全是些文人富贾,身上没有半分内力,自然被他轻易就得了手。” “……”许云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至于你身边的那两位公子嘛。”楚湘儿道,“既然是武林人士,内力起码都是有的吧!” 话音未落,就见许云已经忙不迭地冲出了房门。 青月楼二楼靠西边的一个房间内,肖灵用衣袖捂着口鼻,靠在窗边,神色十分难看。 早在他告辞了那位领路的姑娘,关上房门,嗅到一抹异香的那一刹那,便察觉到了不对。奈何已经吸入了一口,又没有内力抵御,就算反应再如何快速,也已经来不及了。 “嘿嘿。”窗外飘来一阵干涩的笑声,“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竟然遇到一个这么好的货色。” 一阵风吹过,一道黑影落在了房内。 那人样貌平凡,只有一双眼出奇的贼溜。 肖灵恶狠狠地蹬着他,却发觉自己的意识正渐渐模糊,体内甚至还泛起了一股莫名的燥热。 飘荡在周围的异香似乎不仅是迷药,而是媚药! ☆、没有解药怎么办 每呼吸一口,肖灵就觉得体内又更热了一分。 他紧紧咬着齿门,却抑制不住那些翻涌而来的热度渐渐泛上体表,将他的皮肤染出一抹异样的红。 “美人不用这么紧张。”那采花贼上前几步半蹲下来,盯着肖灵嘿嘿笑着,“卿本佳人,何必总是摆出这么一副冷冰冰恶狠狠的表情?多么浪费啊。” “滚……”肖灵狠狠从齿缝中挤出了这一个字,话一出口却不自觉带了些颤抖,让语气软了下来,反而还平添了几分暧昧。 那采花贼闻言变得更加肆无忌惮,甚至拨开肖灵捂着口鼻的手腕,挑起了他的下巴,调笑道,“不要着急,美人,我马上就来满足你。” “放开我……”肖灵皱了皱眉,本能地抗拒着这种被人碰触的感觉,想要后退,却发现已经退无可退。 采花贼得意地大笑,另一只手抚上了肖灵胸口,一把扯开了他的领口,露出那一大片随着呼吸起伏的雪白皮肤,“嘿嘿,本大爷立马就让你爽到天上……” “老子要你放开我……”肖灵牙根一咬,猛地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臂,“你他妈的没听到啊!”说罢照着身后那堵墙就是狠狠一伦,划出一道惊艳夺目的弧线。 “咚!” 这一瞬间,整个青月楼仿佛都颤动了。 许云冲到房间门口推开门时,肖灵正好顺手握住了身旁一把椅子。 祁爱白听到响动赶过来时,肖灵正抓着两个椅子脚,用椅背照着墙角那缩成一团的人影狠狠砸去。 等到周遭其他人也跑到门口围观时,肖灵已经抡着那把椅子砸了十几二十下,直砸得地上那坨人影不住“啊!”“啊!”“哦!”“哦!”“不要!”“哦!”“啊!”“好爽!”的乱叫。 人群在门口僵硬了十来息,互相交流着“难道是青月楼的新业务?现在有些人的口味就是很特别”,然后便十分识趣地散去了。 只有许云和祁爱白依旧僵硬在门口。 不知道多久之后,“砰”的一声,肖灵手上那把椅子终于断裂。 然而地上那家伙的脑壳显然十分之硬,椅子都碎了他脑子还没碎,只是晕了过去,鼻青脸肿外加一脸的血,模样非常凄惨。 肖灵扭头去找其它凶器。 这个举动已经表明了他现在的神志有多么不清醒——他甚至没发现有一把剑从始至终都挂在自己的腰上。 片刻后肖灵举起了放在墙角的那个一人多高的古董花瓶。 人命关天! 许云当机立断,“爱白!快把人救出去!”,说罢一马当先地冲到肖灵身前,试图夺下花瓶。 拯救一条人命的过程意料之外的简单。 肖灵望着许云将那花瓶放回原位,望着祁爱白提着那采花贼的双脚将对方拖出门外,没有半点反应。 他只是盯着许云,目光十分茫然地瞅了半晌,问道,“你是谁?” 许云汗颜。 不等他回答,肖灵突然晃了晃身体,而后伸手扶住墙面,另一只手按住自己的额头,呢喃道,“好热……” “你怎么了?”许云忙又靠近了一些,这才就着月光看清了肖灵脸上以及脖颈和胸口的异样潮红,紧接着从刚才那凶悍恐怖的印象中摆脱出来,意识到了对方的衣冠不整。 “好热……真的很热……”自从将刚才那一股狠劲止住之后,肖灵对自己身体的异样显得越发无法适从,只觉得体内有许多东西需要宣泄出来,继续宣泄,比刚才更激烈的宣泄,却不知道究竟要如何宣泄。 于是身体渐渐地控制不住,双腿不可抑制的开始颤抖,以至于无法站立。 许云将向地面倒去的肖灵接到怀里,发觉事情有些棘手。 肖灵紧皱着眉头,大口呼吸着,但是无论如何激烈的喘息也无法将体内的热度带走一分。 他的眼眸湿润,视野中却已经看不清什么,只知道自己落入了一个稍显温暖的地方,于是越发觉得热了。 他开始情不自禁地摩挲起双腿,同时双手在身上毫无目的地胡乱摸索。 心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要如何做,如何才能不继续在这股异常的热度里煎熬,如何才能宣泄这一切,如何才能舒服。但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无所适从。 他想要扯掉身上的衣物,只为了能够更凉爽一点。 “阿灵!”许云忙制住肖灵的双手,同时道,“爱白,找找那个人身上有没有解药,快点!” 祁爱白依旧站在门口,依旧提着那采花贼的两只脚,愣愣地看着房内。 房内的情景完全超出了这个少年的理解范围,直接导致他脑子发木,思维一片空白,就连许云的话都没听到。 “爱白!”许云加重了音量。 祁爱白猛地一哆嗦,总算清醒过来。 “你快找找那个人身上有没有……”许云打算将刚才的话重新说一遍,却被一声尖叫盖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祁爱白通红着脸,抽出一只手猛地关上了房门,另一只手依旧抓着采花贼的脚,拖着人就一路冲到了楼下。 许云:“……” 肖灵已经挣脱了双手,扯开了自己的上衣,却怎么也解不开腰带。 许云叹了声,“还是让我来吧,阿灵。” 肖灵一愣,糊成一团的脑子还没有来得及开始这句话的含义,就感到腰带已经被扯开,紧接着一只温热又略带细茧的手伸入自己的亵裤,握住了前方的什么。 “啊……”在这一瞬间肖灵只觉得浑身都是颤抖的,愉快得想要呼喊出声,却又本能地觉得羞耻,最终化为一声闷哼。 许云的手渐渐动了起来,由慢至快。 于是某种异样的感觉充斥了肖灵的身心,比刚才更激烈,比任何时候都更激烈!即满足又贪婪,即快乐又羞耻,一遍遍冲刷着他的心神,让他本就把持不住的理智彻底决堤,只想要宣泄,宣泄,狠狠地宣泄! 许云笑着问道,“第一次吗?阿灵。” 肖灵分辨不出这句话的意味,只是依旧沉浸在刚才的愉悦中。身体的热度不再那么难以忍受,却让他越发的不满足,越发的空虚,越发的想要。 许云看到他的表情,于是没有取出自己的手,而是又一次动了起来。 肖灵刚刚稍微清醒了一些的神志很快便陷入了更深的泥沼中。 欢愉,宣泄,失落,想要,于是继续欢愉,循环往复……肖灵记不清自己这一晚上究竟泄过几次,这是他从来都没有经受过的情况。 最后许云将他抱到了床上,帮他盖好被褥,以为他已经熟睡,便一声不吭地走掉了。 其实肖灵并没有熟睡。 他在听到关门声后掀起被子牢牢盖住自己的头,红着脸咬着牙,恨自己为什么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他应该在神志刚刚恢复的那一刻就拒绝的,却陷入了那种愉快之中不可自拔,于是继续索取着。 第二日,肖灵比平常起得晚了些。 那个采花贼被绑成一个大粽子,正丢在青月楼一楼大堂内供人围观。 肖灵下楼时,正听到那个贼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冲着许云哭诉。 “许大侠!其实小人也是不得已啊!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小儿!小人如果不在了还有谁能照顾他们啊!而且小人……小人也是不想坑害那些公子的……小人、小人、其实小人得了绝症啊!如果不每晚找个男人结合就会死的绝症啊!真的是不得已啊!” 围观人士全体无语:没见过这么坑爹的。 只有许云幽幽叹了口气,“原来如此,你也是个可怜人啊。” 众人:“……” “不过你不用担心。”许云又道,“只要你愿意告诉我你的母亲和儿子在哪里,我会代你照顾好他们的。” “小人、小人……”那采花贼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编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继续哭诉道,“总之小人真是可怜啊!小人也只是因为不想死啊!” 肖灵抽了抽嘴角,走到大厅内,“还啰嗦什么,杀了得了。” 那采花贼一见肖灵就是一阵哆嗦,看到肖灵伸手去拿椅子顿时无比惊恐,又见肖灵拿了那椅子就直接坐了下去,突然间竟是有了点失落。 “阿灵。”许云道,“虽然你是受害者之一,有权处置他,但是再造杀孽,总归是不妥当。” “哦?那你是打算如何处置?” “当然是交到官府。” 肖灵面露不屑地冷笑道,“呵,何必麻烦官府,我觉得还是直接杀了妥当。” 许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过我不会再让你杀人。” “当真不能杀?” “当真。” “既然如此,那就放了吧。” “……” 许云沉默了很久才道,“阿灵,你何必在这种事情上和我置气。” “谁在和你置气?我就是讨厌官府。你硬是要把他丢进官府,那你就丢,别问我就行,反正我也无所谓。”肖灵说着,稍稍停顿了一会,而后故作平常地道,“说来,昨天晚上麻烦你那么久,我还没来得急道句谢呢。” “不用那么客气。”许云微笑着道,“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肖灵原本神情还勉强算得上自然,听到这句话猛地就是一僵。 许云很茫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只是……举手之劳……”肖灵从牙缝里将这句话重复着挤了一遍,“而已?” 难道有什么不对吗?许云还是很茫然。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许大掌门!”肖灵突然发出一阵笑,“就是坦然!” 而后他站起了身,用衣袖狠狠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扭头就走。 转身的那一瞬间肖灵还在反省:他真是想太多了。许大掌门怎么样的人?他说举手之劳,就是举手之劳,自己居然还在那纠结来纠结去的硬是想不开,真是可笑。 然而肖灵忽然又想到那天夜里,许云看着他的眼异常认真地说道:你对我而言,是特别的。 哦,那句屁话,他就知道,谁信谁傻。 上楼的时候,肖灵和刚好准备下楼的祁爱白碰了个正着。 祁爱白一看到他就被吓了一跳,似乎想要夺路而逃,但努力忍住了,只是睁大眼睛瞪过去,冷哼道,“你怎么还敢再出现?” 肖灵觉得奇怪,“我为什么要不敢出现?” “你、你、你难道忘了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祁爱白一张脸涨得通红,好半晌才憋出四个字,“不知廉耻!” 肖灵脸色一变,顿时显得十分可怕。 ☆、祁氏兄妹 看到肖灵露出凶相,祁爱白反而镇定下来,脸也不红了气也不喘了,冷冷哼道,“但凡你还有一点廉耻,又这么会故意用那种手段去勾引我师兄!” “我故意勾引你师兄……我!”肖灵真没想到居然会听到这种鬼话,一口气憋在胸口险些把自己给憋死,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难道不是吗?”祁爱白一句话出口,便越来越无所顾忌,连珠炮一样嘲讽道,“还是说你已经不记得你昨天是个什么模样了?哦,对,你完全可以你昨天那番丑态全部推给迷药嘛,哈哈,真是打得一副好算盘!亏你还是个男人!” 肖灵脸上一阵红一阵黑,一时只顾着气了,竟是忘了要反驳。 反倒是后面的许云发现了这边的状况,连忙赶过来解释,“爱白你误会了,阿灵昨天只不过是……” “你给我闭嘴!”肖灵听到这轻描淡写的话,心中越发觉得恼怒。 许云被打断得十分意外,困惑地看了过去。 见两人的视线都落到了自己身上,肖灵怒极反笑,当即道,“是啊,我就是不知廉耻,我就是故意勾引你师兄,那又怎么着了?老子乐意!你要是嫉妒,大可以也勾引你师兄去啊!” “你、你……”祁爱白瞬间又涨红了脸,在那抬着手指哆嗦。 “我让你去勾引你师兄,你指着我干什么?”肖灵嘲道,“莫非你觉得就凭你这样的,想勾引他也勾引不到不成?哦,这倒真是个现实的问题,不过我可以帮你支一招。” 他说着伸手向后一指,“喏,看到被绑住的那个家伙没?你去找他要一份迷香,自己吸了,然后再去求你师兄……我想你师兄一定会万、分、乐、意,毫、不、介、怀的。”最后那几个字,可谓是咬牙切齿。 “我、我……”祁爱白被说得面红耳赤,咬着牙颤了好半晌,突然脑子一热,一声大喊,“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然后就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 肖灵稍稍往旁一晃就躲了过去,而后伸出脚,又是稍稍那么一带。 青月楼的大厅很高,二楼到一楼的台阶整整三十层。 祁爱白翻着跟头一路从楼梯顶滚到了楼梯底,直撞得脑袋开花。 肖灵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 祁爱白灰头土脸地起了身,红着眼眶还想往上冲,全然不顾实力上的差距。 突然青月楼外传来一个清越的女声,“真是巧啊!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祁爱白闻言就是一顿,扭头看去,“咔嚓”一声,整个人都僵硬了。 只见一名雍容华贵的少女,携着身后一应俱全的护卫侍从,施施然走入青月楼。 这少女的面容与祁爱白有着八分相似,只是轮廓更加柔和,眉眼间更显精致。再用粉黛略加修饰,便多了一种让人难以离开视线的惊艳之感,仿佛这世间一切的美好都集中在了她脸上,沉鱼落雁,美貌无双。 祁爱白的模样本来也算得是一个俊俏少年,但和这少女比,虽然仅仅只有那么两分的不同,却差了不知道多少。 这名少女,竟然就是祁氏商行的现任当家。 那个年轻得过了分的奇女子。 几息过后,青月楼楼主楚湘儿率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道,“见过祁姑娘,祁姑娘今天怎么有空光临此处?” “楚楼主不必多礼。”少女道,“我只是正好刚在江陵城郊拜访完恭亲王,想要顺道去玄剑宗看看我那不成器的哥哥,途径此处,想到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件,便过来看看……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凑巧。” 最后一句话说得平平常常,却让在场诸人通通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祁爱白打了个哆嗦,恢复过来,立马像翻书一样翻出一张笑脸,“爱莲啊,我这次、这次只是陪师兄过来帮忙而已,不是故意进楼的,我发誓真的不是!” “哦?”祁爱莲同楚湘儿打完招呼,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将祁爱白打量了一番,“我还当是哥哥终于开了窍,知道了姑娘们的好,还打算将几位朋友重新介绍给哥哥认识,也好同她们家里结个善缘。原来只是空欢喜一场吗?” 祁爱白想到以前在家中时那些逼婚者们饿狼扑食的模样,连忙缩了缩脖子。 “还是先不谈这个了。”祁爱莲看到他这模样,笑了笑,随后抬头向楼上望了一眼,语中带煞,“哥哥你现在这么狼狈,又是因为什么?” 身后那一大排侍卫也跟着凶神恶煞起来。 “我……”祁爱白也跟着往楼上望了一眼,看到肖灵那毫不示弱、隐含不屑的神情,一咬牙道,“我不小心自己摔下来了。” 肖灵:“……” 这句话一出口,不仅肖灵意外,祁爱莲意外,连祁爱白自己都觉得意外。 不过他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身为一个男人,他怎么能靠妹子出头? “是吗?”祁爱莲继续看着肖灵,“我刚才在门外看到的可不是那样。” “那是我在和他闹着玩。”祁爱白坚持,“然后一不小心就掉下来了。” 祁爱莲收回视线,看着自家哥哥,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沉默了半晌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祁爱白干笑两声,问道,“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别告诉我是顺便逛逛。”自己这个双胞妹妹他可是知道得很,每天除了为商行忙得团团转还是为商行忙得团团转,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 “自然是听说最近有个采花贼……诶!”她忽然眼前一亮,走到大厅中央那个粽子前面道,“看来就是这位了!果真被你们抓住了,真是太好了!” 那采花贼是个彻彻底底的断袖,突然被美貌的姑娘靠近十分不适应,却又不敢得罪,赔笑道,“姑娘找小人有事吗?” “你的事情我听说过。”祁爱莲两眼放光,“你特别擅长制作一种……呃,有特殊效用的迷香,对不对?” 此话一出,屋内几个男人顿时都显出几分尴尬。 肖灵的脸色刚刚缓和了几分,一听这话眉头又是一挑,当即毫不客气地转身回了房。 站在一旁的许云向祁爱莲微笑一下算是见礼,跟着追了进去。 “什么情况?”祁爱莲问祁爱白。 祁爱白脸上正染着一层可疑地红晕,“你没事问这个做什么!” “怎么会是没事!”祁爱莲叉着腰,理直气壮,“能让我过问的,除了你,自然就是商机了!” “商机?”祁爱白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不不不,你刚才问的可不是个好东西。” “说你不成器你还不服气!”祁爱莲横眉倒竖,“什么叫商机?有需求就有市场,有市场就有商机!我刚才问的那东西你以为会没有市场吗?” 这个问题太高深了,祁爱白有点懵。 祁爱莲又咳了声,笑道,“当然,对你来说确实不是好东西,所以你千万不能碰,明白吗?哥哥。” 这一声哥哥叫得让祁爱白浑身一冷,连忙点头。 却说这边肖灵刚刚进房,回头看到许云跟着,当即冷笑道,“许大掌门还有什么事吗?” 许云显得有些无辜,“还说没有置气……” “本来是没有。”肖灵给自己倒了杯茶,直接走到床沿坐下,半靠着床头,“现在有了。” “为什么?你今天真的很奇怪啊,阿灵。” “你不知道啊?许大掌门。”肖灵继续冷笑。 许云站在那里,沉默着渐渐露出了思索的模样,像是在挑战着什么超出自己思维范围之外的东西,半晌后不确定地问道,“你喜欢我?” 肖灵刚把那杯茶倒进嘴里,瞬间喷了一地。 “看来是猜错了。”许云十分遗憾。 “你……”肖灵险些又砸一个杯子,好半晌才冷静下来将杯子放到了一旁,“你给我滚出去!” 这种表现又像是确实喜欢他啊——许云深深地困扰了。 犹记得在六年前,许云刚刚十六岁,而他的师父玄剑宗前代掌门陆万生还在世时,曾语重心长地告诉过他:如果某个人只有在你面前才特别阴晴不定性情怪异,那八成就是喜欢你了。 然后他便毫不犹豫地疏远了当时那个一直不离他左右的女子,在后来的几年中也因此而疏远过好几个这样的男男女女。 虽然如此,他却并不想疏远肖灵。 “阿灵……”许云突然间有点不知道再如何同肖灵相处,好半晌也没决定要如何开口。 肖灵依旧横眉冷对,怒道,“不是让你滚出去吗!” “那个,阿灵,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许云最后问。 肖灵正握着剑柄准备直接劈过去,闻言直接懵了,“你说什么?” “自从那天第一次见到你——不对,其实是在更之前,我刚刚听说过你的存在时,就有这个想法了。”许云走进两步站到肖灵面前,直视着他的双眼,“我想要在你需要我的时候一直陪伴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自己离开……并且我希望这一天永远都不要到来。” ☆、采花贼的罪 肖灵张着嘴,剑鞘还举在半空中,就那样僵住了,好半晌都没有一点反应。 “果然还是太突然了吗?”许云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只是希望如果你对我有哪里不满,可以直接告诉我,而不是任由我去猜,以免我因为猜错而做出更加影响我们之间关系的事情,好么?毕竟我是真的想要珍惜我们之间的情谊。” “哦……哦……”肖灵愣愣地念叨了两声,突然一个哆嗦反应过来,怒道,“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的鬼话吗!我可不知道我们两个之间有什么情谊!” “阿灵,难道你还在气我昨天为你——不对,我明白了——”许云说着,突然脑门一闪,恍然大悟,“你之所以生我的气,是因为你以为我也会为别人那样?” 肖灵放下剑鞘,扶着额头,斜着眼望了望左右,“自作多情。” 这种反应大概就约等于承认了……许云道,“但这是你的误会,在你之前我并没有和任何人做过那种事情,如果你不愿意,以后也永远不会。” “什么乱七八糟的?”肖灵抓着自己的头发,心乱如麻,“你要做什么,为什么要管我愿不愿意?你这人说话能不能讲点逻辑?” 许云叹道,“我只是不想你再生气,阿灵。” 这句话,许云说得认真,肖灵心中那股无名之火也真因此而消了大半。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道。 “不生气了?” 肖灵点了点头。 “那你是真的喜欢我吗?”许云又问。 肖灵颤了颤眉梢,沉默片刻,最后移开了视线,“我不知道。” 许云有点意外。 “你这个人,为什么能毫不在意地问出这种问题?”肖灵笑得有点自嘲,“万一你真说中了……不会觉得很恶心吗?” “怎么会……” “我们两个都是男人——好吧,就算不谈这个。”肖灵伸手点了点对方,又点了点自己,“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而我又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的我,去喜欢那样的你?哈哈,太可笑了,怎么可能?” 许云眼中的意外渐渐褪去,带上了一抹叹惜,“阿灵你……觉得自己是个恶人吗?” 肖灵指尖一颤,道,“我本来就是。” “我并不是这么认为的。”许云又走进了两步,显得有些激动地伸手撑住床沿,附身看着肖灵,几乎是脸贴着脸,“我从一开始就不这样认为,更何况是在和你相处了这么久之后?是,你是做过错事,但那并不能代表你的本性!” “我从不认为自己做错过。”肖灵皱了皱眉,又笑道,“所以吧,我们终究不会是同一种人。” “阿灵……不要擅自说这种话呀,阿灵。”许云叹了口气。 许云突然伸出手,将肖灵搂在了怀里。 肖灵愣了大概两息,才猛地想要将他推开。 “你自己感受看看吧。”许云道,“同样的温度,同样的心跳,我与你,究竟有什么不同?” 闻言,肖灵手上的力道一弱,而后停在了他的肩上。 “师父当年曾经告诉我,这个世上不会有注定的善,也不会注定的恶,全看你的心想要走向哪一边。”他道,“这个世界没有不能向善的人,没有不可能被救的人,没有!” 肖灵沉默了很久,然后笑道,“你还真信你师父的话。” “当然。”许云十分坚定,“我师父从来没有错过,他从来都是对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肖灵又推了推他,没有推开,于是微微侧开了头,“先放开我。” 许云看着他微红的耳廓,心中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没有反对,也没有照做,就这样维持着原本的动作。 肖灵也没有坚持,就这样任由他搂着。 突然房门被人一敲——许云进门的时候不慎没有将门关好——于是房门在一敲之下竟然就打开了。 门外站着石化的祁爱白。 肖灵:“……” 许云:“……” 祁爱白“嘭”地一下就关上了门,片刻之后,再度传来敲门声。 肖灵一脚将许云踹到地上。 许云略显委屈地打开了房门。 “师兄!”祁爱白努力将表情调整得十分自然,“我妹妹想要收那个采花贼入祁氏商行!” 许云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但是那个贼是要被送进官府的。” “我也这样和她说了。”祁爱白道,“她说要叫恭亲王府上的世子过来,那个世子追过她很久了,一定会做主放过那个采花贼的。” 这是典型的徇私枉法!许云脸色一正,立马向楼下走去。 肖灵则坐在床上歇了好一会,才慢悠悠的走出房门。 祁爱白跟着后面,看着肖灵的背影,神色复杂。 青月楼大厅内,此时正是热火朝天。 “原来你还擅长这个!”祁爱莲面带潮红,眼放异光,情绪高昂,“这个销路绝对广!绝对广!” 而那个采花贼已经被松了绑,坐在祁爱莲的面前,一脸的志得意满,“这算什么,小意思!我告诉你,我还能……”接着向祁爱莲耳语一番。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祁爱莲越听越兴奋,突然道,“对了,你有没有想过……”然后又是一番耳语。 “这、这、居然还能有这种创意?”采花贼听着听着,双眼也放起光来,“让我好好想想……可以先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是的!真的可以!我之前怎么从来没想到!绝妙啊!真是绝妙!姑娘你真是个奇才!” “呵呵呵,不用这么客气,这全都是为了销路啊!销路!”祁爱莲放声大笑。 “姑娘太谦虚了,只要有我的技术和你的创意,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那采花贼说到激动处,站起身来向前一跨,一手指天,意气风发,“感谢老天让我昨天失了手,感谢老天让我绝处逢生遇到了姑娘你,老子离成为制香界一代宗师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这一指,刚好就指中了正站在楼梯上的许云等三人。 那贼立马收回手指,十分低调地缩到了祁爱莲身后。 “许掌门,刚才爱莲急于公事,多有怠慢,还请见谅。”祁爱莲一本正经地打着招呼,只是脸上还残留着亢奋地痕迹。 许云下到了大厅之中,“祁姑娘不必多礼,只是这个贼人,还请让我带去官府。” 祁爱莲眨了眨眼,“请问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许云道,“自然是因为他犯了罪,侵犯良男之罪。” “是这样的吗?”祁爱莲说着,将视线望向了门外,“不知世子如何认为?” 众人沿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男子急匆匆地冲进了青月楼,直接走到祁爱莲面前,“祁姑娘,你怎么在街上突然就不见了人影,可叫我一番好找!”这个人的衣着样貌都很普通,但腰间的玉佩和手中的折扇,则彰显了他的不普通。 “前朝画圣陈明曦的真迹,啧,存世不过十来件,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一副。”肖灵看着那扇面,低着声自言自语。 祁爱莲看了肖灵一眼,显出一分意外之色,但马上又收回视线看向眼前的男子,笑道,“我这不就让人去寻世子了吗?” “祁姑娘你真是……”世子语带宠溺。 闻言,祁爱莲依旧是一脸笑意,只有祁爱白在后面打了个哆嗦。 大雍朝国姓为郑,恭亲王世子名为司纾,而这郑司纾在祁爱莲的众多联姻对象候选中大概能排在中上游,还算不得是顶尖。 祁爱莲向他说出了现在了情况。 “哦,侵犯良男?”郑司纾看了看那采花贼,又皱眉看了看许云,而后笑道,“大雍朝确实是有这个罪名没错,但你说他侵犯良男,那么被侵犯的良男又都在哪里?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可没有任何一个人为此而去官府报案啊!” 去青楼睡姑娘的人反而被采花贼睡了,这种事无论怎么说都是丢脸至极,也就难怪那群受害者全都不愿出面,宁愿打碎牙往肚子里咽——郑司纾正是揪住了这个漏洞。 许云十分不认同地皱眉道,“难道就因为没人告,便无法定他的罪吗?” “没人告要如何定罪?”郑司纾冷笑,“既然没有受害者可以作证,你凭什么说他侵犯良男?我还说你血口喷人,污蔑良民呢!” 这话真是可恶!祁爱白在后面都要怒了! 但许云依旧很淡定,“既然如此,那就先将他暂时收押,再等待受害者过去指认吧。” “许掌门。”祁爱莲十分自信地道,“你真以为还会有受害者愿意出面吗?” 这件事别人或许还不敢肯定,但祁爱莲敢——早在打算将人收入商行时,她已经派人查出了那几位受害者并找上门去,重金收买了下来。 “所以我不是说过,直接杀了就得了。”肖灵低着声又自言自语地嘟噜了一句,然后走上前来,“问一下啊,是要怎样的人,才算得上是受害者?” “兄台你这句话问得真是奇怪。”郑司纾道,“自然是那些被他侵犯过的人——如果真有的话。” “哦,那我可以作证。”肖灵点了点头,看了那个贼一眼,道,“他昨天晚上还在侵犯我,我是受害者。” “……” 那采花贼连忙叫道,“未遂,未遂!” “你们看,他承认了。”肖灵摊了摊手。 “他说是未遂!”郑司纾加重了语气。 肖灵冷笑,“他说是未遂,就是未遂了?可笑,犯人的狡辩也能信吗?”而后斩钉截铁地睁眼说瞎话,“我在此证明,他昨天就是侵犯了我,不是未遂!” ☆、10·往事重提 郑司纾一张脸黑的像抹了炭,“兄台你说这种话,可是想好了?不要随便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啊。”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肖灵眉头都没有动一下,“我要清白干什么?” 许云伸手搭住肖灵的肩膀,显得并不认同,“阿灵,你不必……” “你闭嘴!”肖灵怒道,“这是我的事情!” 于是许云略带尴尬地又收回了手。 “喏,总之现在受害者是摆在这里了。”肖灵挑着眉梢望着郑司纾笑,“你又要是个什么说法?” 郑司纾好半晌才缓和了脸色,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难道我还是在骗你不成?”肖灵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我是不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的。” 郑司纾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刚刚缓和的脸色又是一黑,都不想说话了。 祁爱莲倒是依旧笑意盈然,“你一定就是肖灵肖公子了吧,最近我从许多身处武林的朋友口中都听说过你的名字,真可谓是如雷贯耳啊。” 肖灵淡淡看了她一眼,懒得表示出一丁点善意。 “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还牵扯到了肖公子你。”祁爱莲浑不在意地笑了一阵,而后叹了口气,“都怪我没有事先调查清楚,因此而引得肖公子不快,实在抱歉,希望公子能原谅爱莲。” 这示好来得莫名其妙,肖灵不禁警惕起来。 果不其然,祁爱莲紧接着就到,“我可是一点都不想与肖公子你为敌啊,唉,真是左右为难。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只要你能同意我一个条件,我便就此放弃,如何?” “有必要吗?”肖灵道,“你觉得如果你不放弃,我们就没有办法?” “那多麻烦啊!”祁爱莲掩着嘴笑,“肖公子不如先听听我的条件再说吧,我保证这对公子你而言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肖灵沉默片刻,想着听听也好,便默认了。 “肖公子既然是魔尊真传,一定是功力深厚。”祁爱莲说着退后两步,露出面前一大片空处,“我希望公子你能当着我的面演示一遍魔教的功法,仅此而已。” 此话一出,周围一圈人都显露出了惊异之色。 有好些个人至此方知肖灵的身份,立马连滚带跑退出好远,唯恐避之不及,郑司纾首当其冲。 那几个早就对肖灵的身份心中有底的,也惊异于祁爱莲的条件。 片刻后肖灵才道,“我可不知道魔教与你有什么关联。” “其实我也并不确定。”祁爱莲收起了满脸笑容,露出凛然之色,“或许有关联,也或许没有,一切都要等我看过肖公子的演示之后再说。” 肖灵皱了皱眉,“很遗憾,这个条件我不能答应。” 祁爱莲一愣,而后秀眉竖起,头一次显出激动之色,“为什么!” “爱莲,爱莲你等等……”祁爱白看出不对来,虽然不明白自家妹妹究竟想要干什么,但还是急忙跑过去将她拉到一边,附身耳语。 一番解释过后,祁爱莲才缓和了脸色,又看向肖灵,露出苦笑之色,“原来竟然还有这么一回事,唉,还以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印证的方法,你却不巧刚好无法……好吧,这大概也是命,注定我无法那么轻易地找出当年父母被害的真相。” 话音一落,其他人还没什么反应,肖灵却是脸色大变。 “当年的事难道和魔教有什么关系?”他急忙问。 “如果我知道,现在也就不会求上肖公子了。”祁爱莲左右看了看,眼神流转,“其他的也不太好在这里说……” 肖灵转身就朝楼上走去,十分急切,“那就找个地方说!” 祁爱莲在后面露出一抹不出所料的笑意,果断跟上。 许云则又找了根绳子,重新将那采花贼绑好,并吩咐祁爱白一定要小心看管。 肖灵走进房前特地回头看了看许云,见他稍晚一步也跟了上来,便又多等了一会,等到几人全部进了房间,才关上门。 祁爱莲看了许云一眼,笑道,“有许掌门在场,那倒是能说得更清楚一些。” “先回答我。”肖灵一把拉开椅子自顾自坐下,“你突然向我提那个条件,不会是刚刚才知道我的身份,于是临时起意吧?” 祁爱莲也跟着拉开了把椅子坐着,“自然不是。我是听说了你的事情,所以才想要去玄剑宗特地找你,于是才途经此地。” 肖灵皱眉,“那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因为初次见面,我无法很快就确定肖公子是个怎么样的人。”祁爱莲摊了摊手,“观察了这么久之后,我本以为在那种情况下提出那个请求,得到你的同意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却没想到还是人算不如天算。” 肖灵不禁将眉头皱得更深了,“你之所以为了那个采花贼纠缠不休,甚至搬来那个草包世子,只是为了试探我?” “当然不会。”祁爱莲睁大着眼睛十分坦诚,“我之所以那样做,只有五成是为了刺探你——嗯,我确实也不太舍得那样的人才被就这样关进牢里。” 肖灵无语。 “还是先让我来说说为什么会怀疑魔教吧。”祁爱莲抱着手臂往后一靠,“当年的事情,肖公子如果调查过一定会知道:当时大雍朝内大多数有名的商行之主都正在赶在去京城聚会的路上,而有一批流寇就是瞅准了这个机会,由北至南先后袭击了张氏、肖氏、冯氏,截取了大量钱财,然后便是我们祁氏。”她说着,稍显客气地向许云露出一个微笑,“许掌门当时正好在附近游历,于是恰逢其会救下了我与哥哥,并与那群流寇纠缠了一天一夜。直到朝廷终于来了人,将那群流寇被全部绳之以法。” 许云点了点头,印证了她的话。 肖灵道,“这些我确实知道,但究竟和魔教有什么关系?” “当时哥哥晕了过去,但我没有。”祁爱莲道,“一切过程我都看在眼中,他们是如何突然出现,他们是如何将鲜红的刀刃从我父母体中抽出,包括在那一天一夜之中他们是如何与许掌门战斗的,一招一式,直到现在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许云听得有点惊讶,“祁姑娘,你当年只有……” “六岁,还不到。”她点了点头,神情平淡,“但我就是记得。” 相对而言肖灵的脸色倒是变得难看得很——他当时忙着带着弟弟逃命,并没有看得那么清楚,但还是被这些话引出了极大的不快——半晌之后才再度开口,“你的意思难道是……” “这些年我虽然没有习过武,却动用各种途径查遍了各类武学招式。”祁爱莲笑了笑道,“而各大门派中关于魔功的记载,都与我当年的记忆十分接近。只可惜魔教早已消失,我一直无法亲眼见证真正的魔功。” “所以你才想要我来演示?”肖灵摇了摇头道,“不,这是不可能的,那些人不可能和魔教有关系。” 许云也随着肖灵道,“祁姑娘,我几年前就和你说过,纵然当时那群人所使用的有可能魔功,他们也是和魔教无关的——魔教早在十四年前,就几乎什么都不剩下了。” 祁爱莲思索着,用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敲着,片刻后苦笑道,“但魔功总归是唯一的线索。” 说罢她抬起头看向两人,“何况在十四年后的现在,肖公子出现了……这要我怎么相信魔教当年真的已经一无所有?许掌门,当年的事情,你应该也不会很清楚吧,又怎么能说得那么斩钉截铁?” 许云还想解释,但不知是在顾及着什么,最后只叹了一口气。 “她说得没错。”肖灵拿着剑起了身,“既然她已经提供了这个线索……我要回去,找到那个糟老头子问清楚。” “魔尊吗?”许云稍稍愣了愣,“他现在……”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肖灵掂量了一下那把剑,稍稍冷静了一点,“他每隔断时间就会失踪一段时间再出现,不过最近已经失踪两年了,就算已经死在外面了也不奇怪。反正我也只能回去试一试了。” “我和你一起去。”许云道,“你现在经脉尽封,我有责任保护你。” 肖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虽然我觉得这个理由有点可笑,但你要跟着无所谓,反正你就是这个多管闲事的命。” 许云欣慰地回视着。 祁爱莲看看肖灵,又看看许云,看着他们两个四目相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我把那个世子给忘在下面了。” 两人刚刚疑惑地看向她,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嘈杂。 一群侍卫熙熙攘攘地冲进了青月楼,拥簇着郑司纾就向楼上冲去。 郑司纾边冲还边嚷嚷,“祁姑娘!不要慌!看我马上从那个魔头手里救出你!” “真是麻烦。”祁爱莲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声,又笑着向许云行了个礼,“我与肖公子的话还没说完,就麻烦许掌门出面帮忙解释一下了。” 许云点了点头便出了房。 肖灵望着许云关门的身影道,“没见过你这么使唤自己救命恩人的。” “有什么关系呢。”祁爱莲回答,“反正他不会在意。” “就算旁人对他态度再糟糕,他也不会因此而恶待对方一点。就算旁人对他示好再多,他也不会因此而更善待对方一分。许掌门就是这么一个人。”祁爱莲笑着道,“肖公子难道不是这么觉得的吗?” 肖灵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看来你不太认同。”祁爱莲道,“那让我猜猜看吧,肖公子一定认为许掌门是个好人,实际上绝大数认识他的人都是这样觉得的。” “难道不是?” “许掌门当然是个好人。”祁爱莲道,“我也希望自己的救命恩人确实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好人。” 肖灵总算察觉出了一点弦外之音来,显得更加不快,“你支开他,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无聊!” “肖公子何不先等我说完,再做判断?”祁爱莲说着向着门外看去,露出一抹苦笑,“我与许掌门交往十年,自然也是希望他能够更好的。” 肖灵沉默了片刻,最后依旧显出了一丝不耐烦,“那你就快点说。” “先让我再提一个问题吧。”祁爱莲抬起眼,目光中透出前所未有的认真,“肖公子,对于许掌门这个人……除了是一个好人之外,你还能说出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吗?” ☆、许掌门其人 听到这句问话,肖灵一愣,这段时日两人相处间的点点滴滴猛地从记忆深处翻涌而出。 首先是初遇时许大掌门那令人费解的执着,“他是个莫名其妙、不可理喻的人。” “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的好人。”祁爱莲点了点头。 肖灵瞪了她一眼,又道,“他是个丝毫不顾惜自己的人。”这是当初许大掌门为了调节他与玄剑宗的矛盾而跪坐的五个日夜。 “是啊,丝毫不顾惜自己的好人。”祁爱莲又点了点头。 “他……”肖灵闻言眉头狠狠一皱,又磨着牙道,“他有时候仿佛什么都看得透,有时候又蠢得让人绝望,有时候很温和,有时候又像块木头。” “对,时而聪慧时而愚钝,时而温和时而疏离的好人。” “你究竟想说什么!”肖灵暴躁了,“难道是个好人也不行吗?” “行,当然行,刚刚说过,我也觉得许大掌门是个好人。”祁爱莲道,“而通过肖公子刚才的回答可以看出,你觉得他是个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丝毫不顾惜自己,时而聪慧又时而愚钝,时而温和又时而疏离……的好人。对吗?” 肖灵觉得和这个女人说话真是十分难受,“难道有什么问题?” “没有任何问题,其实我也是这样觉得的。”祁爱莲点了点头道,“只不过我这个人看别人的方式嘛,和一般人不太一样,虽然我也认为许掌门是个好人,但我并不习惯将好人或是坏人的当做对他人的判断标准之一。所以在我看来,许大掌门是个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丝毫不顾惜自己,时而聪慧又时而愚钝,时而温和又时而疏离……的人。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然而,这个人一直在做好事。” “你绕来绕去,也就是说了一堆废话。”肖灵神色难看,“你是如何看待别人的,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公子何必气恼?我不过是将公子你的回答做了个总结而已。”祁爱莲笑着将一撮头发拨到耳后,“至于我看待别人的方式嘛……比如说吧,我就觉得肖公子你是个善良的人。而这个判断是无关善恶的,如果肖公子是个好人,那就是个善良的好人,如果你是个恶人,那就是个善良的恶人。” 肖灵正在气恼的边缘,突然被这么一说,意外地显出一分赧然,“这又……和你刚才的话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连我这种人都觉得善良,却不觉得许大掌门善良?” “许掌门。”祁爱莲道,“是个好人。” “……” 肖灵感到自己好像终于从祁爱莲那一大堆弯弯绕绕地话语中察觉出了一丝关键,但这么一丝关键实在是太飘渺了,完全想不明白,反而觉得更加莫名。 祁爱莲却掩着嘴角笑道,“肖公子你不要多问了,许掌门是我们兄妹俩的救命恩人,我可不能在背后编排他。” 肖灵腹诽:难道你刚才那不叫背后编排? “说来,我一见肖公子你就觉得亲切。”祁爱莲又道,“现在却是想起来了,当年肖家的那位公子可不就是叫你这名字吗!唉,明明肖公子你刚才的反应已经那么明显,我却竟然到现在才会过意来,真是不应该啊!” “祁姑娘。”肖灵扯了扯嘴角,“你不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假吗?” “肖大哥说笑了。”祁爱莲顺着就攀上了关系,“当年我们祁家和你们肖家可是交好多年,据我父亲说,十多年前你们前来做客时,我和哥哥刚出生没有多久,而肖大哥你还抱过我呢!难道你忘记了?” ……肖灵发誓,他真的一点也不记得有这回事。 “总之能把这次的事情交到肖大哥手上,我就放心了。”祁爱莲说着伸出了手,满脸是笑,“过了这么多年,我们能再度相遇也是有缘,不如重新交个朋友?” “不必了……”肖灵道,“我对你们家的人可没什么好感。” “那真是十分遗憾。”祁爱莲收回了手,却依旧是满脸的笑,不见半分尴尬。 肖灵眼看着她是铁了心要说话只说一半把自己在那吊着,十分郁闷地拍了拍额头,便打开了房门。 恭亲王府中的那群侍卫已经冲上了二楼,却都被许云堵在了楼梯口。 而许云正拉着郑司纾语重心长,“世子你真是太心急了,你这么急着冲上来说要救祁姑娘,祁姑娘知道吗?这是不对的,虽然我能理解你担心祁姑娘的心情,但她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和阿灵谈话的,并且至今为止没有遇到任何危险,也没有向你求救过,你又怎么能只因为自己的妄断而凶神恶煞地带着这么多人去打断他们呢?更何况你对阿灵的误会真是太大了……” 郑司纾欲哭无泪。 肖灵同情地看了郑司纾一眼,然后走到许云身边。 “阿灵,祁姑娘,你们可算谈完了。”许云很高兴,“这下世子就不用再担心了。” 祁爱莲安抚地看着已经接近奔溃地郑司纾,“感谢世子如此挂心于我。”然后又向许云躬身行了个礼,“特地劳烦许掌门来为我们解释,真是太抱歉了。” “不必客气。”许云深深看了她一眼,“也劳烦你了。” 祁爱莲躬着的身体稍稍一顿,当抬起头时,脸上却不见半点端倪,“每一次再见到许掌门你,都能让我觉得,我原本对你的认识还是太不足够。” “过奖。”许云道。 “客气了。”祁爱莲笑着便向楼下走去。 郑司纾领着众侍卫急忙跟上。 大厅内那个采花贼等祁爱莲已经是等得望眼欲穿,一见她下来就是眼泪汪汪。 “小强,实在是对不起。”祁爱莲一脸悲伤,“我已经尽力了,但始终没办法说服他们彻底放过你。” “姑娘何必愧疚!”那采花贼故作坚强,“能在这种时候遇到姑娘这样的知己,已经是上天对李强我的馈赠了!” “你这样说,真是让我越发不忍。”祁爱莲抹了抹眼,“不过请放心,就算我无法令你免除牢狱之灾,但给官府那边打声招呼,让你在里面别受那么多苦,还是没有问题的。” 采花贼喜出望外,“姑娘对我这么好,可惜我却是无法回报姑娘。” “不要说得这么早,小强。”祁爱莲总算又露出了一点笑意,“哪怕你在接下来的许多年里无法脱离牢房,我也愿意与你在此时签下协议,将你看做我祁氏商行的人。” “这、这也太委屈姑娘你了……” “你先看看这份协议吧。”祁爱莲说着就掏出了一摞纸,“不用担心,就算你是在牢狱之中,我也有得是办法让你为商行出力的!” “……” 片刻后,祁爱莲拿回按了押的协议,喜滋滋地向众人告了别。 采花贼李强被官府的人提去时,还有点晕乎:不知为啥,他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被坑了。 “对了。”祁爱莲刚走两步,又伸手指了指祁爱白,“哥哥,你和我回去。” “为什么?”祁爱白坚决抗议,“我是跟着师兄出来的!” 祁爱莲道,“他们接下来的路,你如果继续跟着,有可能会遇到危险。” “难道师兄遇到危险就无所谓吗!”祁爱白固执己见。 祁爱莲脚步未停,打了个响指便走到了门外。 身后那群护卫侍从一拥而上,架起祁爱白拖了就走。 “师兄——!”祁爱白挣扎。 许云点了点头道,“祁姑娘说得对。” 不知多久之后,祁爱白的哭喊声才袅袅远去…… “那我们也出发吧。”待四周都安静了下来,许云又像楚湘儿告了个别,便向肖灵道。 肖灵点了点头,然后显得有些迟疑地道,“说来你与那个祁爱莲……难道曾经有过什么过节?” “阿灵怎么会这么问?”许云笑道,“我与祁姑娘认识很久了,虽然见面的机会并不太多,但一直相处融洽。” “随便问问。”肖灵道。 许云没有太在意,而是摸了摸下巴道,“只是既然决定要去魔教遗址,接下来地行程就要做一点改变了。” “你不是出发前就和我谈过魔教旧址的事情吗?”肖灵诧异,“难道你原本还不准备去那儿。” “我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去。”许云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我应该是想去的,但又好像还是不太想去,所以一直很犹豫。这次也算是帮我自己下了个决断:还是去吧。” “……”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肖灵只觉得自从听了祁爱莲那一席话后,哪怕许云现在只是说了一句平平常常的话,也让他感觉出字里行间似乎有着许多隐情来。 肖灵连忙摇了摇头:许掌门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这么多天相处下来难道还看不清?居然被别人那意味不明的三句两句就引发了疑心,实在太不应该。 许云突然道,“阿灵,思前想后,我觉得还是有些事情应该告诉你,我们路上说吧。” 肖灵还陷在之前的思绪中,抬起的视线里全透着一股恍惚。 “是些这么多年来并没有向祁姑娘说过的事。”出了江陵城后,许云道,“其中第一条:当年袭击你们父母的人,所使用的确实就是魔功没错。” 肖灵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个彻底。 ☆、所谓魔功 此时正值午后,江陵城外大道上稀稀拉拉地来往着几个行人,秋风卷着残叶吹过,而许云正将从驿站租借的两匹马的其中一匹的缰绳交给肖灵,顺便说了之前那句话,就好像只是道了句普通的家常。 肖灵看了缰绳一眼,不知道是当接还是不当接,“你之前明明说过……” “我说过那些人是和魔教无关的,这个结论我现在也并不打算推翻。”许云道,“虽然他们所使用的确实的魔功。” “哦、哦……”肖灵稍稍冷静了一点,拍了拍额头,“其实就算真是魔教也无所谓,我本来对魔教也没太大感情。” 许云将缰绳塞到他手里,没有说话。 “我是说真的。”肖灵突然絮絮叨叨起来,“什么魔教,现在也就剩下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子而已,其余人我一个都没见过,谁知道都死哪里去了。而那个老头子对我也是不管不顾,就每天留下一页功法逼着我练完了事,连死活都不管。那次走火入魔差点丢掉半条命,还是我自己在地上躺了半个月硬是躺好的。” “阿灵。”许云道,“你在心虚。” 肖灵沉默。 许云翻身上了马,又拍了拍另一匹的马背,“先走吧,路还很长。” 肖灵点了点头,跟上。 “魔尊对你很不好?”许云问。 “不算吧。”肖灵道,“那么大地方就两个人住,他自己又病怏怏的,时不时地吐个血还得我去照顾,能不好到哪里去?也就是不管罢了。” 许云沉默片刻,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肖灵又问,“和魔教无关的人却使用了魔功……你的意思是有人偷学了魔教的功法?” “这种可能性很大。”许云道,“当然攻打魔教那么多人,最后到底有没有人趁机偷偷拿走了一两本魔功真传,那谁也不知道。” 当年攻打魔教的……不全都是正道之士吗? 肖灵长长地“哦”了一声。 他对魔教感情不深,对正道就更没好感,因此一点也不意外。 “但是……”肖灵刚刚再度说出这两个字,突然一顿,猛地刹住马,紧皱双眉向后看去。 许云却丝毫未停,“走吧。” “有人跟着!”肖灵道。 “我发现得比你早。” “……” “没事的,阿灵。”许云道,“这个距离听不到。” 听不到就任由他们跟着?肖灵十分愤慨,奈何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说服得了许大掌门,也就懒得再起争论——反正也没什么怕别人跟的。 他在心中狠狠想着:若是换成独自一人的时候,肯定要让那群人有去无回。 “你怎么能这么确认当年那些人和魔教无关?”肖灵继续问。 “其中一个理由我之前说过:因为我知道魔教已经什么都不剩了。”许云道,“至于另一个理由……阿灵,你对魔功了解多少?” 肖灵愣了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看来魔尊并没有告诉你太多。”许云叹道,“玄剑宗的书库内有一册书是专门讲述魔功的,不厚,就几页,是当年我师父所写的,只有历代的掌门能看。” “他确实没说过太多,当年也只是告诉我,他的功法可以让我很快就取得足够报仇的力量。”肖灵皱着眉头,略显烦躁地甩了甩马鞭,“你师父又是怎么说的?果然是十分速成的东西么?” “是的,速成,这两个字就是魔功的最大的特点。”许云道,“修行一两年就能抵得上别人从小习武的底子,三四年就可以在不面对武林高手的时候横着走了。当年袭击你父母的人大多还不到这个程度,而那时距离魔教破灭已经四年,必然不可能是当年的教徒。” 肖灵点头,“原来如此。” 许云笑了笑,“若是练上个十年,便是对上成名许久的大高手也不容易吃亏,嗯,就像是阿灵你这样。” 肖灵叹了口气,没有显出半分被夸奖的高兴。 他自己知道自己并非是什么武学奇才。年纪轻轻就能让一群武林成名之人闻风丧胆,并非依靠着什么天赋,也不见得比他人更努力多少倍,只因为修习着一部极端速成的功法。 而这种极端速成的东西……肖灵不抱任何侥幸地想着:必然会带来难以想象的隐患。 许云继续道,“更加可怕的是,魔功虽然速成,却似乎并不存在极限。魔尊二十八岁自创魔功,而后仅仅修习七年,便一跃成为那时当之无愧地第一个高手,并且实力还在逐年提高。” “难以想象。”肖灵道,“我见过的一直只是一个成天吐血的糟老头。” “他当年被我师父击碎了内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许云叹了口气,“魔尊在那七年间广收门徒,一时间魔教之盛,无人能望其项背。然而成也魔功,败也魔功,魔教最终毁在了功法的缺陷上,被其余所有门派联合剿灭。” 肖灵赶紧问,“什么缺陷?” 许云只回答了两个字,“心性。” 心性?肖灵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愣了好半晌。 “你是个特别的人,阿灵。”许云道,“魔教当年那么多人,但修习魔功这么多年之后还能像你这样的,没有出现过一个。魔尊之所以愿意在消声灭迹四年后,冒着极大的危险出面收你为徒,大概就是因为你是如此特别。” 片刻后,肖灵才道,“我不明白。” “因为你没有见过当年的魔教之人。”许云道,“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那就是一群疯子,弑母食子也不会眨眼的疯子——魔尊一直很不甘心,他费尽心力所创造出的功法,明明应该那样优秀,为什么却只能练出一群疯子?” “他……他好像说过这个。”肖灵揉着脑门,仔细回忆,“对,十年前他刚把我拖过去时,说过他的功法应该是完美的,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失败。他说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功法变为真正的完美,问我敢不敢陪着他试。” 许云叹道,“你就这样同意了。” “大不了也就是一死。”肖灵笑道,“何乐而不为呢?” 死?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曾经修习魔功,却不够你这么幸运的人,所得到的通通都是比死更可怕的后果。 许云拍着马匹,一言不发地向前行着。 日头渐渐偏西,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斜长。 江陵城向东地这条道路很是漫长,入夜之后更是了无人烟。 两人出城的时间没有计算好,大约凌晨才能到达下一个小镇,本打算先连夜赶路到时候再休息,又不巧碰到了一场阵雨。 阵雨不到半个时辰就停了,两人却都成了落汤鸡。 “晦气!”肖灵找了块地方点了堆火,便解开衣扣打算脱掉上衣。 许云一直盯着他看。 肖灵刚脱到一半,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十分不自然,不由得看了一眼过去,“有事吗?” 许云伸手指了指他肩膀附近一块浅浅的疤痕,“这是你当年逃出时受的伤?” 肖灵看了一眼,“哦,都十年了。” “那这里呢?”许云接着指了指他的腰。 “这道还挺新的。”肖灵道,“也就这一个多月吧,玉诀山庄还是狂刀门来着?反正就是那时候被划了一道。” 许云点了点头,又道,“我记得你大腿上还有好几道。” “那些倒是完全不记得了。”肖灵不以为意地说着,突然脸色一变:大腿?他是什么时候看过大腿! 等肖灵褪去了脸上红晕,狠狠瞪过去时,许云已经收回视线,并十分自在地剥光了自己的上半身,露出精壮的胸膛。 于是肖灵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默默将自己的上衣挂在一旁烤着火。 “冷吗,阿灵?”许云道,“不能用内力护身,应该是会冷的。” 肖灵默默摇了摇头。 许云看着他光洁的背,突然想起昨天夜里,也是在这种月光下,那白皙的肌肤透出浅浅粉红的模样。 然后他伸出手,指尖轻轻从肖灵的肩头划过。 肖灵猛地往后一退,险些跳了起来。 许云的指尖仍旧停在原处,指着他肩上那块伤道,“那个时候一定很疼吧?” “哦、哦,应该很疼吧,现在也不太记得了。”肖灵自以为是虚惊一场,镇定下来,不禁又因为自己刚刚一瞬间对许大掌门的误会而起了点自责。 许云看着那被自己碰触到的地方猛地泛出一阵红潮,又渐渐褪去。 “喜欢我吗?阿灵。”许云又问。 虽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问这种话了,但是在这种气氛下,肖灵猛然又听到这种话,浑身上下顿时红得像个炒好的虾球。 许云一把就将肖灵捞了过来,拥在怀里,“你看,我就知道,你总是不爱说实话。都冰成这样了,还说不冷。” “你……”肖灵僵了好半晌才缓和了过来,红着耳根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许云没有回答,而是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拍了拍他的脑袋,“睡吧,明天还得继续赶路。” 呃?肖灵一愣。 然后就见许云伸手捏了捏正被烤着的衣服,皱着眉叹了口气,“半个时辰了还不见干,这样下去你如果生病了怎么办?” 所以……只是真的怕自己冷而已?肖灵有点难以相信,但想到眼前这人是许大掌门,便也不得不接受了。 许云低头看着他,眯眼笑道,“还有什么事吗?” 肖灵赶紧摇了摇头,合上双眼,逼迫自己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赶出脑内,努力睡觉。 许云将手掌放在肖灵头顶,轻轻揉着他的头发。 约莫又是半个时辰之后,肖灵的呼吸终于渐渐平缓,整个人陷入睡意。 “阿灵……”许云拉起他的手,看着他手腕内侧清晰的经络,伸出舌尖按着他血液流动的方向轻轻描摹着。 肖灵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将手腕拽了回去,嘟噜着,“别闹……” 于是许云又抱着肖灵,一双手缓缓摸遍他光洁的上半身,然后又将他抬得更高些,拉过他的腿,让他整个人跨坐在自己身上。 无论师父还是父亲,都曾与他说过,人有七情六欲。 不同的是,父亲追求斩七情而存六欲,师父则教导他说七情六欲概莫能少。 然而这么多年来,无论是这两人中谁的期望,他都没有达到过。 许云眯着眼,靠着身后的石块,手指轻轻沿着肖灵的背脊划下,静静感受着身体内部因为这种姿势而燃起的莫名的欢愉之感。 “原来如此。”许久后,他低声叹道,“这就是欲。” ☆、魔尊之子,斩心路 第二日肖灵醒来时,发现自己正靠着那块石头,而外衣也已经好好套在身上。许大掌门则坐在一旁,拿着一本薄书看着。 见他起身,许云将身边的水递了过去,看着他洗漱完,又递过一块饼。 “让我自己去拿就行了。”肖灵无奈地接过饼,咬了两口,看了看天色,“你起得也真够早。” 许云微微笑了笑,没有答话,继续翻看着手中那本书。 肖灵瞟了一眼过去,竟然是一本武林志怪谈。这种东西,他半个月前刚从魔教遗址内的那个洞窟里爬出来走进尘世时,也稍稍看过两本,其中内容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比如许大掌门,在那些书本中便被形容为了一个抬手呼风唤雨,垂手山河逆流,又悲天悯人,路上看到有野花枯死都会流泪,结果泪水滴落在地上便真的让枯花重新苏生的神仙一般的人物。 “这种东西让普通人看看也就罢了,你自己看着不会发笑吗?”肖灵笑着问。 许云摇了摇头,“虽然大多数都是荒诞之谈,但偶尔也能在这些书里看到一两笔事实……往事尽迁,却用这种方式再度看到,别有一番感触。” 肖灵闻言也起了点兴趣,凑近了些,见许云没有遮挡的意思,便跟着看了起来。 这书有些老旧,看起来至少是有十年的年头了,上面所写的也正是十四年前,魔教暴虐成灾,教徒四处杀戮,惨案四起、哀嚎遍野,而后所有武林正道联合在了一起,一夜之间杀上总坛,虽死伤过半,却终于杀尽所有魔教暴徒,玄剑宗掌门更是一击之下杀死魔尊的故事。 “不靠谱。”肖灵道,“那老头没死。” “连我师父都无法在当年确定魔尊到底有没有活下来,何况是写书之人?”许云笑着翻过了一页。 那写书之人笔峰一转,开始谈起魔教当年的盛况来,字里行间内,竟是对魔尊这个倾世枭雄有着许多向往与同情。紧接着甚至说起了当年魔尊与魔尊夫人间的深情款款,以及夫人身死时魔尊的痛不欲生,最后还提了提两人所留下的那个儿子。 “他还有儿子?”这倒是让肖灵有点惊讶。 “据我师父当年说,确实是有一个。”许云答道,“刚好是在魔尊二十八岁自创功法后不久,他夫人便为他诞下一子。魔尊当年认为这是上天对他的认同,还指望着自己儿子必然会成为将来江湖上无人能及的第一人。” 肖灵皱了皱眉,“他让自己的儿子也……” “以他对自己所创功法的自信,这是当然的。”许云回忆片刻后叹道,“魔尊之子从能记事起--或许比那还要早一点--就在修习魔功了。” 肖灵想到许云昨日所说的话,“于是也变成了疯子?” “可以这么说,但说是疯子也不太准确。”许云道,“那群魔教疯子虽然残暴,至少还能靠本能行事,魔尊之子却是连这也不会,大抵就是个傻子吧。” 然后许云合上了书,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接着解开了绑在树上的缰绳。 “魔尊之子最后怎样了?”肖灵在后面问。 许云牵过马,“当年武林正道们与魔教相斗时,打塌了魔教驻地的震天塔,魔尊之子当时正站在塔底。没人叫他躲,他也就没躲,于是被砸了个正着,就这样死了。” 肖灵正在解自己那匹马的缰绳,闻言一顿,流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他一直就是这样。”许云道,“从小开始,魔尊叫他吃饭,他就吃饭,魔尊叫他睡觉,他就睡觉,魔尊叫他杀人,他就杀人,从来没有自己做过一件事。那时候魔尊忙着应付围攻,没有管他,他就死了。” 肖灵解开了那匹马,叹了口气,“原来如此,真是可怜。” “是吗?”许云闻言倒是露出了一抹笑,“你觉得他可怜吗?” “只是这么一说。”肖灵回头说道,“仔细想想,他说不定也会觉得我们很可怜。” 许云点了点头,“也有道理。” 此后的一路倒是顺当,上午便到达了先前所说的那处小镇,两人补充了干粮和水,又找了间客栈定了间房,打算中午吃完再上路,顺便也让马匹休息一下。 “这个速度也不慢了,也就明天能到吧。”肖灵道。 许云坐在他对面,应了一声,情绪似乎不太高涨。 许大掌门这副模样可是难得一见,肖灵不禁起了点兴致,“有心事啊?” 许云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已经知道那事与魔教无关,还是想去?” “都走到这里了,难道还再回头不成?”肖灵笑道,“我是觉得回去看一看也没事。你如果忙,也不用陪我。” 许云摇头,“我想陪你。” “是吗?”肖灵弯起眼角眉梢,笑得十分好看。 “和我在一起,你会觉得高兴吗,阿灵?”许云突然问。 肖灵一愣,不自觉稍稍地移开了视线,却很快止住,又将视线移到许云脸上,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许云道,“那就好。” 小镇过后,是一道山路。 两人在山底下过了夜,又将马匹退还给山下的驿站。 而后许云搂着肖灵,一路依着轻功飘上。 “我只是暂时不能用内力,不是没有体力!”肖灵表示强烈抗议,“放我下去,我自己能走!” “然后让我等着你一路走上去吗?”许云道,“太慢了,阿灵。” 肖灵气结,“我没求着你等我!” “晚了,阿灵。”许云低下头看着他,“从你为我自封经脉地那一刻起,嗯,你就得听我的了。” “你那个时候果然是故意的!”肖灵冷冷道,“好吧,你就这样大喇喇地冲上去吧,到时候如果倒霉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许云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不以为意。 片刻后,山上突然传下一声惨叫。 “嘿,这就有人倒霉了。”肖灵幸灾乐祸。 “看来是先前跟踪我们的人,趁着我们休息的时候赶到了前面,本打算在魔教旧址等着我们,却不小心中了那里的机关。唉,早知如此,我该阻止他们的。”许云悲天悯人。 肖灵翻了个白眼,“你先庆幸有人给你探了路吧。” “我不需要庆幸这个,阿灵。”许云道,“你不会真的让我踏入陷阱。” 肖灵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兴许是有了那第一声惨叫作为提醒,剩下的跟踪者都变得小心翼翼,使得接下来的这一个多时辰安静非常。 这让肖灵有些遗憾。 “这里先停下吧。”眼前出现一道石阶时,肖灵突然道。 许云将肖灵放到了地上。 肖灵略显凝重地向着石阶看去:石阶两旁是被削断的山崖,尽头有一道石门,石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入口和路边山崖上都画着奇怪的纹理,还按照规律镶嵌着大大小小的石块。 “这条路就是斩心路。”肖灵道,“虽然应该比当年残破了一些,但效用还是在的,你……其实在这里等就可以了。” “我知道这里。”许云道,“是个幻阵。” “幻阵?哦,这么说确实也行。”肖灵脸色很难看,“是个讨厌的地方。” “也是每名魔教弟子进出时必经之路。”许云拍了拍肖灵的肩,“不用担心我,关于这里,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少。” 肖灵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向着斩心路踏出一步。 许云和他平齐,共同踏出这一步。 一时间,黑暗淹没了两人。 许云在黑暗中向前走着,直到眼前出现了一个男人,约莫三十来岁、发根泛出一抹奇异深红色的男人,就那样坐在一块石阶上,静静看着他,却自然而然地显露出一股危险的气息,不怒自威。 “吾儿。”那个男人唤道,“多年未见,你还是如此令我失望。” 许云拔出腰中之剑,看也不看地直接斩去。 鲜血喷涌而出,男人的模样渐渐涣散,最终消失,没有让许云停下哪怕一步。 而后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 老者看了他一眼,深深叹了口气,眼带悲哀,一句话未说便被斩去。 “师父。”许云唤了句,继续向前走去。 最后出现的是个少年,衣衫半褪地倚靠着石阶,眼神迷蒙,一双手轻轻抚摸着自己身上那些透着粉色的肌肤,就如那天晚上所见到的一样。 许云有点意外——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手中的剑。 再度斩杀后,黑暗终于散去,露出了眼前石门。 “阿灵……”许云回过头,看着身后的那个少年。 肖灵正站在石阶的中段,一只手撑在崖壁上,另一只手掌遮住自己的双眼,肩头微微颤抖,显得十分痛苦。 许云在原地等着,并默默计算着时间。从经验来看,自己这次所花费的大约不到两息,只比当年稍稍慢了一点。 又过了大约五六息,肖灵终于走到了许云身旁,深吸了一口气,拿开手掌,用衣袖擦了擦双眼。 “阿灵?”许云十分惊讶,“你哭了?” 肖灵摇了摇头,片刻后将双手垂到身侧,淡淡道,“所以我讨厌这条路……没事了,走吧。” 七息多……许云跟在他的身后默默想着:这是一个在众多魔教弟子中相当平凡的成绩,如果算上肖灵十年的修习时间,这成绩简直糟糕透了。 而走这条路竟然走到哭,这可是哪怕在刚刚入门数月的弟子身上都很难见到的情景。 “阿灵。”许云突然问,“你刚刚见到的都是谁?” 阿灵回过头,神色相当不愉快,“自然都是我的家人。” 被迫亲手杀死自己的亲人——哪怕知道全是幻象,哪怕这种幻象已经斩杀过上千次——着实是一件糟糕透了的事情。 许云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这条斩心路,是魔尊当年为了斩去弟子心中无用的感情而特地设置的。 它会读取所有经过者心中最重要的形象,显现出来,并逼迫对方亲手斩杀,直到对方在几十上百次后终于麻木。 越是最后出现的,代表其在对方所留下心中的痕迹越重。 许云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最后所看见的为何会是肖灵。 许云更想不通是:为何自己最后所见的是他,他所见的人中却压根就没有自己。 ☆、魔尊 眼前的广场因十四年前的那场争斗而裂开为好几块。 尤其是西南那一角,正是当年一众高手围攻魔尊的地方,已经几乎全部化为齑粉。 广场中央是半座高塔,塔边有些许被砸出的坑坑洼洼,却已经被清理干净。 肖灵路过此处是,联想到魔尊之子的故事,不禁多看了两眼。 他身后的许云倒是毫无反应。 越过广场是破败的大殿,穿过大殿再往深处则到了原本魔教子弟们的住所,拨开左数第三间房背后山崖上垂下的枫藤,便是一处幽深的洞口。 “我就在这地方住了十年。”肖灵感慨着走进洞内,摸黑拐了四五个弯,然后熟练地从地上捡起两块火石,点燃了墙壁上的灯。 这是一个不算大的石室,中间几个石块算是桌椅,墙角散着一床被褥,上面还有几件衣服,边上是好些书本以及各种日常用品,全都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 肖灵从那堆杂物中扒拉出两个火折子,借着灯火点燃,递给许云一个。 许云接过,微笑地左右看了看,“这是你的房?竟然如此没有收捡。” “反正也没别人来过。”肖灵耸了耸肩,伸手照向房间另一侧的通路,领着许云继续向前走去。 许云跟在后面,视线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停留了一会。那里的石壁透着一种暗红,像是常年被血液染过的模样。 其实肖灵非常讨厌继续往里走,因为这里……着实是一个比蚂蚁洞还要更加纵横阡陌的地方! 半个时辰内,两人穿过了一个又一个或大或小或空旷或堆放着杂物的石室,走过了一条又一条或宽或窄或平整或曲折的隧道,几乎将整座山都从内部走遍了大半,却始终找不到魔尊的身影。 “那老东西八成已经不在这里了。”肖灵神色难看地揉着额头,决定还是将另外一半走完再说,却实在不好意思再要许云继续跟着,“要不你先在这里等着?让我先去那边找过,再回来找你。” 许云十分听话地点了点头,留在了原地。 等到肖灵离开了约莫两柱香之后,许云从坐着的石块上起了身,拍了拍衣摆,向着来路返回。 他走到一块看上去和周遭毫无二致的石壁前,伸手在五丈高处有规律地轻敲三下,又在三丈处猛地一拍。 石壁噶擦擦移了开来,露出另一条通路。 这一整处山洞算是魔教的秘地。 而通道尽头的这处房间,则是在魔教内也几乎无人知道的地方——魔尊夫人的葬身之所。 魔尊当年与上古机关大家邱氏的传人邱眉相知相守,邱眉却红颜薄命,在生下儿子不久后便染病去世。旁人只知魔尊将邱眉葬回了邱氏的发源地长祥山,却不知长祥山上只不过是一处衣冠冢,邱眉的尸身与她平生的得意之作都被魔尊留在了魔教之内。 许云沿着通道,看着散落在两旁的些许木偶机关,一路走去。 那些机关最初还只是一些木头鸟兽,越往内走就越显得精致,直到了一处大厅般宽广的石洞入口,向里望去,满目全是与真人别无二致的人偶。 石洞中央被凿开一个大坑,坑中布满了万载寒冰,冰中隐约透出一个女人的影子。 许云将视线从寒冰上一扫而过,又一个一个地端详过那些人偶。男女老少,美丑胖瘦,应有尽有,个个栩栩如生。 “呵呵,你到底还是来了。”背后突然传来这么一声。 许云猛地一回头,看向坐在一个娇小女童和一个美艳少妇之后的那个干瘪老头。 这老头的肤色实在是太过蜡黄,夹在一群人偶中,完全看不出是个生人。 “怎么?吾儿,你认不住出自己的父亲来了吗。”那老头硬生生地扯着嘴角,发出干涩难听的笑容。 许云站在原地,显出几分意外。 眼前这个魔尊与他记忆中的魔尊完全不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去了哪里? “已经十四年了,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再来了。”魔尊杨声笑道,“我还听说你已经成为了玄剑宗的掌门,还有许多正道的家伙都看你脸色行事?哈哈哈!好啊,真是好啊,陆忘生那个老匹夫可是将你教得太好了!不知道他这些年在墓地里,有没有后悔过没能在临死前说出你的身份,竟然让他废心经营多年的玄剑宗落在了你这种怪物手里!啊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许云平静地看着他道,“不要这样说我的师父……你还不配。” “我不配?”魔尊呵呵两声,“怎么,这话是那个老匹夫教给你的吗?” “你当年抛弃了我,而师父救了我。”许云道,“所以我已经和你没有关系。” “我知道的,这必然也是那老匹夫教给你的。”魔尊双眸中透出满满的嘲讽,“就凭你这种东西,又怎么会自己知道这些呢?” “……你总是这样说。”许云问,“为什么你总是这样看我?” “因为你本来就只是个这样的东西。”魔尊露出讥笑之色,“我听说外面的人这些年都赞扬你无私?哈哈,你能不无私吗?你就是个没有自我的怪物,一个根本就没有‘私’的空壳!” 许云站在原地,没有反驳,也没有因为这些话语而显现出一点悲哀,更没有一丝愤慨。 “你看,我就知道,你一直都是这样。”魔尊笑够了,显得有些疲惫,而后从身上掏出一瓶丹药吃下一颗,休息片刻才道,“我养了你九年,你从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不会哭不会笑不会生气,更不会有一点点自己的意志,只知道按照别人的指示行事,以前听我的,后来听陆忘生那个老匹夫的,因为我抛弃了你?呵呵……好吧,这样的你,现在又是为什么要来找我?” “两件事。”许云说着握住了剑柄,“第一件:师父曾经告诉过我,魔尊造孽无数,人人得而诛之。” 魔尊冷哼一声,毫不意外,“所以你是来杀我的喏?” “但是师父也曾经和我说过,让我绝对不可以再杀一人。”许云望着魔尊,十分诚恳地问道,“所以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问我个屁啊!”魔尊没好气地骂道,“那个老匹夫一死,你就连这种事情也没法自己做主了吗!” 许云沉默。 “算了算了,第二件事呢?”魔尊骂够了,歇了口气,又问。 “第二件,我想问你,你明明知道魔功有着什么样的隐患。”许云道,“为什么还要收阿灵为徒?” “阿灵?”魔尊愣了片刻,而后惊讶道,“难道是肖家的那个小子?你见过他了?” 许云点头,“我是同他一起来的。” “这倒是个有趣的事情。”魔尊哈哈笑道,“你知道吗,那小子可是我有史以来最完美的作品!” “作品?”许云问。 “是啊——他和你这个失败品完全不同,是最完美的作品!”魔尊边回忆边笑道,“当年我遇到他时,他正倒在路边,快要死了,但还是紧紧抱着怀里那个已经死了的小娃娃,一双眼空洞洞地望过来,想哭却又没有哭,哈哈,你知道那是一种多么有趣的表情吗?我当时就感觉,他绝对会是一块最适合我继续试验功法的好材料。” “材料……吗。”许云低声念叨了一句,又问,“所以,你是在第一眼看到他时,就知道他不会受功法影响,而变成像我……像其他人一样的怪物吗?” “不会受功法影响?”魔尊似笑非笑地看过去,“难道你以为现在的他,和当年的他,还是同一种人吗?” “难道不是?”许云有点意外。 “当然不是,他变得可快了。你没有见过当年的他,不知道那是一个多么懦弱的小鬼。”魔尊说到当年那些试验功法的过程,情绪高昂起来,“但是啊!从肩膀被穿个洞就脸色惨白浑身冷汗,到可以面不改色的刮自己腿上的肉,他也就用了,嗯,不到两个月吧。” 许云想到肖灵大腿上那些奇怪的伤痕,想到他房间里那处被血浸红的墙角,问道,“为什么你总是要逼迫你的弟子做这种事?有多少人就这样被你毁掉……” “你懂个屁!”魔尊激动道,“不破不立!你明白什么叫不破不立吗?不先把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格全部摧毁一遍,他们怎么可能会变成后来那配得上我的功法的模样!” 许云摇了摇头,“师父说你也入了魔障,说得果然没错。你的功法会让人为了欲望不管不顾,不同的只是别人都是杀欲或贪欲,而你的欲念则全集中在了那功法上面。其实何必呢?魔教已亡,你又何必一直执着于魔功。” “你就记得那个老匹夫!”魔尊被说得脸上一阵白一阵黑,半晌冷哼道,“你又有资格说什么?我所有的作品中,最失败的就是你!” 许云想着:是因为其他人虽说无法控制欲望,但至少还有个欲字在,而自己却是连欲望都没有吗? “还是继续来谈那个肖家的小子吧。”魔尊又嘿嘿一笑,“我第一天逼他自残的时候,他怎么样都不愿意下手,还非得我搬出他的血海深仇来压他。从第二次开始他倒是合作了,可惜那小子从小养尊处优的,底子太薄,身子骨差,有好几次血放得稍微多了点,差点就那样背过去气去。但是,有好几次我都以为他不行了,结果居然每次都挺了过来。呵呵,然后我就开始好奇:究竟要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真的弄死他?接着就有一次一不小心真弄过火了,他在那有气进没气出的躺了……我也忘记究竟躺了多久……最后竟然还是活过来了。” 许云沉默地听着,没有打断。 魔尊最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那次醒来之后,你猜,他对我说了什么?” ☆、父与子 “他当时醒过来,看到我,第一句就是问我他为什么会受伤。是的——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变成那副样子了。”魔尊又是呵呵一笑,“我当时还想,完了,这次又不行了,这小子也快要崩溃了。” “但是他没有。” “是啊……实际上这种事情之后又发生过几次,而他一直在崩溃的边缘徘徊着,记忆时不时就会出现一点问题。后来我才知道那应该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魔尊显出一点追忆之色,“而后也就过了那么一年吧,他好像终于完全适应了这种生活,很少再晕迷过去,也没再失忆。就是整个人变得冰冷起来,不再爱哭也不再爱笑,不管我下出什么命令都可以完美的完成,我差点以为他会变成另一个你。” 许云又道,“但是他也没有。” “哈哈,要不我怎么会说他是我最完美的作品呢!”魔尊大笑道,“当时我对他失望极了,好久没再管他,只将我当时修改好的功法交给他,结果等我再想起他时,他竟然又变得像是个正常人了!多神奇啊,不愧是被我所看中的材料……不,还是多亏了我对功法的完善!我就知道我的功法是不会出错的,有的只不过是那么一点小小的瑕疵而已,以前一直失败,只是因为我没有找到适合它的人!全是你们这些不中用的东西玷污了我的功法!” 许云静静看着他这副激动到了癫狂的模样,半晌后叹道,“原来你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魔尊又服了一颗丹药,顺过气来,缓缓道,“其实我早该发觉的,之所以你们全都是失败品,是因为你们全都缺乏了一种东西。你们全都不如他!” “怎样都好吧。”许云淡淡道,“这些年来,你都做得太过分了。” 魔尊似笑非笑地看过去,“你会觉得我过分吗?你能有那个意识吗?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无非还是在依照陆老儿过去说过的话行事罢了,可笑他已经死了这么多年。” “或许吧。”许云道,“但你确实不应该那样对阿灵。” 魔尊闻言显得很是诧异,抬起头仔细将眼前这个青年打量了好半晌,然后笑道,“你能说出这种话倒是有点稀奇……对啊,你还是为了那个小子而特地跑来询问我的,你这种人怎么会做这种事……难道你迷上了那小子?” 许云抿着唇,没有回答。 “哈哈哈,这真是天大的奇事!你这种怪物居然也会把什么人给放在心上,那个肖家的小子还真是不简单啊!不过也是,他是什么人啊,他娘当年就顶过大雍第一美人的名头,他姐姐也曾经凭着那张脸倾倒了整个徐州,落到他的身上,虽然可惜是个男的,但能有这种魅力也不算稀奇了。”魔尊说着还舔了舔唇,“现在想来,他当年就是个美人胚子,如果不是老子身体不行了,还真想要好好玩上一番。啧啧,就看那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模样,干起来的滋味肯定……” 许云突然伸手掐住了这老儿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摁在墙上,止住了他的话语。 有那么一瞬间,许云觉得自家师父说得确实不错,这个人果然该死。 而后他看着那个人手中的药瓶掉到地上,看着对方渐渐惨白的脸色和渐渐突出的双眼,看着那张虽然和记忆中完全不同但儿时确实瞻仰过许久的脸,突然又想起了自家师父让自己绝不能再杀人的嘱托。 于是许云又松开了手,并往后退了一步。 魔尊落到地上,摸着自己的脖子,猛地咳嗽着,片刻后哇地喷出了一口血。 他的脸色依旧没有从惨白中恢复过来,甚至连身体都开始了微微抽搐。 魔尊猛地向前一扑,想要捡起滚落在地的药瓶,但那药瓶实在滚得太远,怎样也够不到。 许云看了看地面上那个伸着手匍匐爬行的人,又看了看落到了自己身后的药瓶,不知道该不该帮他。 师父说魔尊造孽无数人人得而诛之。 师父说杀人不对,无论如何都不该再杀人。 师父说人应该有一颗助人为乐之心,不可见死不救。 师父说有些人活着只会残害更多生灵,千万不可助纣为虐。 师父…… 师父说过那样多的话,却没能告诉他现在应该怎么办。 魔尊已经浑身都在颤抖,双腿痉挛,无法再向前一寸,口中不断咳着,不断往外滴着血。 许云看着这个人,心中想:那就这样吧,只要这个人还能再向自己开一句口,就帮他。 反正他以前也是一直听着这个人的。 师父已死,而他已经按照师父生前的期许做了这么久。如果再度听从这个人的命令,回到以前那种日子,那么对他而言,也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然后他还可以告诉这个人: 你看,我其实并不是不会哭也不会笑的。 师父曾经教过我很久,就在他那个姓许的友人家里,告诉我如何才能不再被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告诉我如何判断别人的情绪,如何去选择该露出何种表情。至于哭笑,就更简单了,只用扯动肌肉就够了。 你看,其实我并不是一个真的无法改变的怪物,也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再将我当做怪物……但为何你还是要那样看我? 魔尊在地上挣扎了片刻,突然将嘴角扯出一抹笑,抬头艰难地看向许云。 许云半蹲下来,以为这个人就要开始命令自己了。 “孩子……”魔尊却是问道,“你恨我吗?” 许云一愣,有点不知所措。 “对啊,呵呵,你又怎么会回答呢……还没有人教过你什么是恨。” 魔尊高高地伸着手,不是朝向之前的那个药瓶,而是试图抚摸许云的脸庞。却随着那句话音而落,无力地垂到了地上。 许云愣愣地在那儿蹲了许久。 然后他伸手探了探魔尊的鼻息,又继续在那蹲了许久。 半晌后,许云起了身,四处看了看,找到了放置在角落的一摞纸张。 翻开一看,确实魔尊亲手所写的魔功正本,并且与当年所见的还不太一样,应该就是此人十余年前所完善的东西了。 许云稍稍翻了两页,便将那叠纸给放了回去,而后将手中的火折子递了过去,点燃。 这种东西,自然还是毁了的好。 而后许云又开始翻找地方,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 片刻后,许云回过头,视线无意中又扫过那一摞纸张。 那些纸已经被烧光了大半,另外一些蜷曲着,露出写在最后的字迹来。 “致吾儿”。 许云盯着这排头的三个大字,看了许久,突然飞跑过去,扑灭了火,取出了已经被烧掉一半的那页纸。 “致吾儿: 吾精心研究多年,终于完善功法。 汝若照此修炼,或能不再如同以往一般。 听闻陆忘生老匹夫已死,吾甚感欣慰。而当汝看到这句话时,或许吾亦已死。若真如此,望汝能……” 后面的字迹,已经在火焰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许云看了片刻,而后手心一握,将这半页纸也化为了齑粉。 他呆呆地站在那儿,显出了些许茫然之感。 是啊,师父已经死了,而这个曾经一直控制着自己的人也已经死了。并且直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违背师父生前的期望。 紧接着,许云的心底开始泛出了一种莫名的惶恐。 师父已经死了!那个人也已经死了!曾经给过他方向的人,曾经一直告诉着他应该怎样做的人,现在已经一个都不剩了! 许云退后了两步,彷徨地看着这一室的人偶。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也就是这么一个木偶,一个必须依赖着别人的操纵的木偶,然而操纵他这个木偶的线却已经断了。所以他是如此的惊惶而无助。 不……并不是这样的…… 那个男人说得不对,他不应该仅仅只是一个空壳,不应该真的只能被别人所操纵着,他应该还是有着自我的,虽然弱小得几乎找不到,但应该还是有的。 因为师父当年就是这样对他说的。 许云退出了那处石室,急匆匆地沿着通道向回跑去。 他的身上真的存在着自我吗?是的,应该是有的,虽然他还没有学过何为爱,也还不知道何为恨,但现在的他至少是已经有了欲望。 许云抓住心中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就像是重新抓住了支撑着他之所以为他的东西,一直跑到了最开始分别的地方。 肖灵正坐在那儿等着,看到他,抬起的眉眼中透出三分不快、七分无奈,“你这是去了哪?” 许云没有回答。 他直接冲过去抓住了肖灵的双肩,猛地将他摁翻在地。 肖灵撞到了后脑勺,疼得一哼,怒道,“你又在发什么疯……唔!” 许云一直手死死摁住了他,另一手狠狠捏住他的下颚,低下头就将唇舌覆了上去。 肖灵惊诧极了,一时间完全呆住,一动不动的。 而许云已经趁着这个机会撬开了他的齿门,将自己的舌头侵入到他的口中,吸吮着对方的津液并吞下,侵略过他口腔中的每一寸地方,又捉住对方的舌尖,不住痴缠着,根本不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 肖灵稍稍反应过来,挣扎着想要将许云推开。 许云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粗暴地向旁一扯。 肖灵险些被这一下给扯脱了臼,喉间传出一声痛呼,又被堵入口中。 许云不为所动,继续着他的侵犯。 在这一个瞬间他什么也不想去顾及,只想要彻底执行自己的欲望,彻彻底底地占有眼前这个少年,让他再度以那种羞耻而纵情的姿态在自己身下辗转承欢。 ☆、有人踢馆 肖灵挣扎了几次也没成功,终于怒火攻心,弓起膝盖朝着许云的裤裆就是重重一撞。 许云疼得整张脸都绿了,力道顿时松懈下来。 肖灵又用手肘照着他脸上狠狠一轮,向后一滑拉开距离,再一脚印在对方胸口将其踹开,怒骂道,“你究竟在发什么神经!” 许云半蹲在那儿,还是一言不发,只是喘着粗气直愣愣地盯着肖灵看。 这样的许掌门让肖灵感到非常陌生。 “出什么事了?”肖灵用衣袖擦干净嘴,喘了片刻终于让通红的脸色恢复了正常,于是问道,“难不成是中了迷药?” 许云依旧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听到这话,视线中显出了一抹闪烁。 肖灵皱着眉,“但我可从来不知道这里有着那种东西……莫非是其他类似的机关?” 许云沉默。 “你不打算给个解释吗,许大掌门!”见他这副模样,刚刚平静下来的肖灵又有些怒了。 片刻后,许云问道,“为什么这种时候你还需要我的解释?你就这么信任我吗,阿灵。” “我……”肖灵险些被这句话给噎死,“我信任你也不行吗!” 许云的神色动了动,半晌后终于收回了视线,垂下眼看着地面,“抱歉,阿灵。” “谁要你的道歉!我要的是你的解释!”肖灵道。 “没有什么可解释的。”许云道,“我就是想要你。” 肖灵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一不小心又惊呆了。 “我本来就想要你。”许云道,“不过之前都忍住了,刚才一下子没有忍住。” 肖灵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回说话的方法,“等、等等……是哪个想要?” “就是想要上你。”许云道。 就是你妹啊就是!肖灵觉得自己整个世界观都快塌了。 什么情况?为什么仅仅分开不到两个时辰,许大掌门就像是被人掉了包一样?肖灵开始严肃思考起许掌门真的被人掉了包的可能性。 而许云已经恢复过来,站起身来走到肖灵身旁,看着他低声唤道,“阿灵……” 肖灵心头一跳,不自觉就扭开了头,侧着身默默向边上移去。 许云抓住他的手腕,将他重新拉回到身前,道,“我还并没有放弃刚才的打算啊,阿灵。” 肖灵一顿,抬起了头。 “刚才是我大意了,现在的你并不是我的对手,阿灵。”许云用力捏着他的手腕,“而且我不会给你强行冲开经脉的机会。” “是吗?”肖灵将眉头拧成一团,冷笑道,“你要试试吗?” 许云看了他片刻,然后问,“如果我那样做了,你是不是会讨厌我?” “……” 肖灵无语至极地盯着许云,沉默了好一会儿。 然后许云松开了他的手,退后两步道,“抱歉,阿灵……对不起。” 肖灵揉了揉自己被捏疼的手腕,叹了口气,“你始终不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许云摇了摇头,“抱歉。” “好吧,那就算了。”肖灵瞪着他又甩了甩那手腕,“我在这里找了这么久,一无所获,正打算回去。你怎么样?” 许云沉默。 肖灵冷哼一声,转身径直向出口走去。 许云默默地跟着。 越走,肖灵用眼角余光看到身后那个人,就越觉得烦躁。 这次的事情,他知道自己毫无疑问是有理由生气的,但是望着许掌门那亦步亦趋的身影,莫名的就又有了点不忍心。 说来他也没吃上多少亏,只不过受了点惊吓,外加咽不下那口气罢了。 到了距离出口已经不太远的地方,肖灵终于是叹了口气,回过头道,“许大掌门,你真的不打算和我好好谈谈吗?” 许云抬头看了看他,又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像条被遗弃的狗。 肖灵猜测他可能刚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不禁又将语气给放缓了一点,“其实也不是多严重的事,不用这么在意。” 许云再度抬起头,看着他道,“你太心软了,阿灵。” 肖灵脸色一僵,险些又要发怒,冷静了好半晌才冷哼道,“你以为我面对谁都会这么心软吗?” 然后他走到许云面前,盯着对方那张脸,想了想,将手臂绕到许云颈后,抬起头来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轻轻一吻。 许云睁大眼,难以置信。 而后肖灵收回手臂,微红着脸,却没有移开视线,“好了,这样就公平了。” “阿灵?”许云抬起手想要碰他,但又不敢确定他的意思,就那样将手放在半空中迟疑着。 于是肖灵张了张嘴,打算再说点什么。 就是在这个时候,洞外突然传进一阵嘈杂之音。 两人皆是一愣,顿时通通屏住了呼吸,目露凶光,向着出口方向望去。 一阵追赶般的跑动之声后,又传来了几声喊叫。 “咦……”肖灵觉得其中某声有点耳熟,“莫非是你师弟……” 他话还没说完,许云已经一阵风般向外冲去。 肖灵对着空气愣了片刻,而后十分不爽地发出了一声冷哼。 许云冲出洞口又冲过广场,一直冲到斩心路前,看到了正抱着头蜷缩在石阶中央的祁爱白。 在祁爱白的身后还有两个蒙面之人。 其中一个也已经冲到了石阶上,正在那儿脸色发白动弹不得着。 另一个到是还站在石阶下,看了许云一眼,果断转身跑路。跑了没两步,突然一声惨叫,抱着膝盖摔倒在地。 许云回头,看向脸若寒霜的肖灵。 肖灵左手抓着一把石头,右手挑出一个,看到对方还想起身,果断又朝着那人脑勺猛地一掷,正中红心。 于是那蒙面人又一声惨叫倒了地。 “还不快把你师弟拖出去!”肖灵怒道。 虽然许云没明白他是为什么突然又起了这么大的火,但还是乖乖照办,迅速冲下了台阶。 这斩心路上幻阵的效果,虽说出去的时候没有进来的时候那么强,还是多多少少有一点的。 许云踩到台阶上后,脚步稍稍放缓了一点,但也仅仅只是一点而已,不过几个刹那已经顺利冲到祁爱白身边,又几个刹那后已经提着他走了出去。 随后许云回过头,略带迟疑地看向仍旧留在石阶上的那个人。 肖灵见状,眉头一皱,搬起一大块石头照着那人脑门就是一砸。 于是那人直接滚了下去。 许云首先将祁爱白靠在树上,然后去照顾两个被砸晕的蒙面人。 肖灵这才一个人默默走下斩心路,出来后又歇了片刻来剔除幻阵的影响,而后道,“看来你师弟是被这两人追杀过来的。” 许云将那两人摸了个遍,一无所获,于是十分遗憾道,“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边的人。” 两人说话间,祁爱白已经幽幽转醒。 “爱白!”许云关切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祁爱白眼角还挂着泪,缓了好半晌才意识到刚才那是幻阵,又缓了好半晌才看清眼前的许云,而后立马扑到了他怀里,“师兄啊!我可算找到你了!” 许云拍了拍他的背,低声劝慰。 肖灵站在一边冷冷看着。 祁爱白平静下来,意识到这气氛有一点不太对。 他看了看整个人都在散发着杀气的肖灵,又看了看自家师兄,低下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而后默默地从许云怀中退了出来。 “究竟发生什么了?”许云再度很有耐心地问道,“你不是和祁姑娘一起回去了吗?” 祁爱白点了点头,“本来是这样的,结果路上遇到了宗门里的人。” 许云有点意外。 “靠近西域那家新建立没多久的门派,好像是叫红衣盟吧,本来还以为只不过是个小门派。”祁爱白继续道,“结果他们不知道发什么疯,派人跑来中原踢馆,而且还是拿我们玄剑宗开刀!我师父看那几人都是名不见经传的,也当了对方只不过是跳梁小丑,没等你回去就应了战,然后被打成重伤。” 许云一惊,“师叔……” “幸好他老人家还没有什么大碍。”祁爱白略带庆幸地叹了声,“只是那几个红衣盟的混蛋,侥幸赢了师父就在那里大放厥词,说什么中原武林无人能战!师父要他们有种就等你回去再说,结果他们完全不把师兄你放在眼里,分了一大半的人出去继续找别的门派踢馆,留下一小半在宗门里等着,还好像是给我们天大的面子一样!” “原来如此。”许云听是这种事,顿时不再急切,又指着身旁两个蒙面人问道,“那么这些人也和红衣盟有关?” 祁爱白摇头道,“他们就是在路上撞见的,估计是看中了我的马。” 许云:“……” 祁爱白抬手吹了个口哨。 顿时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身姿矫健地从林间冲了过来。 “赤菟?”就连从刚才一直冷着脸到现在的肖灵都震惊了,然后他又鄙视的看了祁爱白一眼:什么叫暴敛天物?这就叫暴敛天物! 祁爱白被这一眼看得脸色有点发红,片刻后咳了一声,“本来宗门里还有几个人一起过来,但是他们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师兄你可是要回去给那群混蛋一个下马威的,自然得能多快就多快!来,师兄,快骑着这匹马杀回去吧!” 许云摇了摇头,“没那个必要,我和阿灵用轻功就……”他说着就伸出了手,打算像来时那样搂住肖灵。 肖灵冷冷看着他。 于是许云又将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我觉得你下山的时候可以直接搂着你师弟,这样比较合适。”肖灵微微笑着。 ☆、三人一马 祁爱白见肖灵一直针对自己,思来想去只能觉得是他还在计较着两人之前在青月楼内的那场争吵,神色顿时臭了起来,小声嘀咕道,“至于这么小气吗?” 肖灵倒是早忘了那事,却也不会因此而对祁爱白客气,当即不阴不阳地笑道,“你家师兄倒是大气,但我这不是在成全你吗?你看你,身手又弱,又成天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钱,要是不让你师兄把你给护好了,回去的路上又遇到打劫的了可怎么办哟!” 此话一出,祁爱白的脸色是越发难看,许云却在一旁叹道,“说得有理啊!” “呵呵。”肖灵看了过去,“你果然也是觉得的,那就这么着?” 许云刚刚那就是一句真心实意的感慨,但话一出口,看到两个人一齐望过来的目光,尤其是肖灵那眯着眼弯着眉却磨着牙的神情,顿时反应过来:绝对不能同意,同意就是作死。 “我觉得需要再多考虑一下。”许云果断道,“我们现在有三个人,一匹马,如果我带着爱白下去,那么就是由你来骑马?” “想得倒美!”果然,祁爱白立马冷哼了一声,“除了我和师兄,其他人别想碰阿枣!谁知道你会不会偷了它就跑!” 肖灵冷冷道,“谁稀罕?我直接走下去就是。” “那马该怎么办?”许云又说,“更何况我们不是急着赶路吗,你又不用轻功又不骑马,岂不是太慢了?” “这……”肖灵情不自禁地跟着思考了一下,又很快恼怒道,“这匹马关我什么事!我慢不慢又关你什么事!” “这可是你自己的提议,你怎么能用这么不负责的态度来对待呢,阿灵。”许云做痛心疾首状。 “就是就是!”祁爱白坚定地站在师兄这边,对肖灵怒目而视,“你想就因为你一句话,害我丢掉阿枣,又害师兄为了等你而失约吗!” 肖灵被质问得有点发愣,“我……那……还是让你师兄来骑马?” “这不是你和爱白都得走回去吗?”许云道,“更慢了!而且爱白一个人万一又被打劫了怎么办!” “就是就是!”祁爱白道,“什么鬼提议,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 肖灵泪流满面:这难道不是你的提议吗,什么时候变成我的责任了? 天知道,他只是吃了一下醋而已,为什么这年头吃个醋都能吃得这么纠结?什么世道! 肖灵和许云想着想着,一不小心就真纠结了起来。 三个人,一匹马。 如果许云用轻功带着肖灵,祁爱白一个人骑马约等于作死。 如果许云一个人用轻功,祁爱白骑马,肖灵走路,速度太慢不说,依旧约等于作死。 如果许云骑马,另外两个人……直接等于作死。 如果干脆许云带着另外两个人一起用轻功,让马自己跑回去…… …… 肖灵怒视祁爱白:都是你,没事带什么破马上来! 祁爱白感到很无辜。 “烦死了!不就这么个破事吗!”肖灵指着许云怒道,“大不了你一个人用着轻功爱去哪去哪,我带着你师弟一起骑马,怎样!” 许云“唔”了一声,看向祁爱白。 肖灵也皱着眉头看着祁爱白。 两人都等着他提出抗议。 祁爱白却是显得有些支支吾吾,最后小声道,“这、这个主意,我觉得倒是不错。” 许云:“……” 肖灵:“……” 总之,这么一桩莫名其妙就纠结起来了的破事,终于是得到了解决。 许云先将那两个蒙面人绑在树上,打算到了城里就去报官,而后才用轻功飘走,临走前还在不住担忧地回望着被留下的两人一马。 肖灵坐在马背上,拿着缰绳,十分珍惜地抚摸着这匹良驹身上的鬃毛。 祁爱白略有点拘束地坐在后面,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突然肖灵猛一拉缰绳,驾着马匹直接沿着山道冲了下去,飞也似的。 祁爱白险些直接被摔到地上,顿时发出一声惨叫,赶紧搂紧眼前人的腰。 肖灵只觉得从来都没有畅快过,握着缰绳,感受着下方骏马的奔跑,看着四周景色飞快掠过,完全不想停下。 狂风迎面拍来,吹过脸颊,顺着发丝滑向后方,仿佛带走了浑身的烦躁不安与繁杂思绪。 无论是许大掌门那奇怪的态度,还是有关自己父母的那十年未查明的真相,亦或是对于所修功法的担忧,在这一刻仿佛都被抛诸在了脑后,什么也不用去管,什么也不用去顾。 说不出的舒爽! 赤菟马,日行三千里不在话下。虽然载着两个人,又是不够平整的山道,依旧在半个时辰内便轻易跑到了山底那处驿站。 尽管还有些依依不舍,但估摸着许掌门应该还在山上,肖灵只得停下来稍作等待。 祁爱白立马从马背上滚了下去,惨白着一张脸跪在路边,狂吐不止。 太凶残了!他还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马可以跑出这种速度! 祁爱白差点以为自己会死,都快被吓哭了,一颗小心肝扑通扑通跳了好久才缓和下来,然后回过头,看到肖灵正抚摸着自己爱马时那眷恋不已的模样。 鬼使神差地,祁爱白说了一句,“你如果喜欢,就送给你吧。” 肖灵一愣,想到这人之前还质疑过自己会偷马,顿时将这句话给当成了一句嘲讽,冷哼道,“谢谢了,你的东西我可要不起。” 然后他转过身,背过手,不再看那马匹一眼。 祁爱白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点血色的脸又是一白,磨着牙道,“你三番四次瞧不起我,难道以为你自己很了不起吗?”从小到大,总共也没有几个人敢这样落他的面子! “我当然并不了不起。”肖灵冷冷道,“只是瞧不起你而已,需要很了不起吗?” “你!”祁爱白怒不可遏,“你这个给脸不要脸的贱货!” 这话骂得实在难听,肖灵脸色顿时一变,不禁也起了些真火,撸起袖子就要给对方一个教训。 但刚刚好在这个时候,许大掌门从山道中飘了过来。 肖灵看了许云一眼,决定暂且压下火气,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等着。 许云刚望见两人,就发现气氛不对。 祁爱白在那脸红脖子粗的,连眼眶都是红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而肖灵虽然并不是那样夸张,但也明显是一副压不住火气的模样。 “阿灵?”许云想了想,决定先问看上去好说话的。 “问你师弟。”肖灵冷言冷语。 许云无奈,“爱白?” 祁爱白鼻子一抽,哭着就跑进了驿站。 许云:“……” “算了吧,你和他计较什么。”许云只得道,“他就是一孩子。” 肖灵冷笑着看过去,“你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就顾着护着你师弟。” 许云叹了口气,“那你就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吧,阿灵。” 肖灵皱眉:难道还真要为那点破事告对方师兄不成? 许云见他也不愿意说,便看了看天色道,“日头又该落了,我们进去歇一晚?” “你师弟不是要你赶快杀回去吗?”肖灵冷笑。 “那……连夜赶路?” “……” 最终肖灵还是冷哼一声,转身也进了驿站。 驿站大厅里没看到祁爱白的身影,一问才知,那小子一进来就已经定好了房,现在估计正趴在房里哭。 肖灵很诧异:他有欺负那家伙欺负得这么狠吗? 驿站掌柜还向两人笑道,“那位公子也为你们定好了房间,钱已经付了,我这就派人领你们上去。” 先是莫名其妙吵了一架,现在又莫名其妙承了对方的情,虽然知道对方全是为了自家师兄,肖灵走进房间时心里还是不爽得很。 许云跟着他走了进去。 肖灵眉头一皱,“你的房在旁边。” 许云眼巴巴看着。 “好吧,随便你吧。”肖灵叹着气,看着对方关上了房门。 “你是来找我谈什么的?”肖灵拉了把椅子坐下,一手撑在桌面上支着脑袋。 许云道,“爱白那孩子虽然平时脾气就不好,但也很少像现在这样的,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肖灵神色不悦,“原来你还是为了他。” 但既然许云三番两次的问了,肖灵也就不好再藏着掖着,一五一十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为了避免以后被人说自己挑拨他们师兄弟间的感情,肖灵还特地隐去了点细节,比如祁爱白骂的那句话。 “我也不知道他是突然发什么疯,凭什么还做出一副好像是他被欺负的模样!”说完了肖灵还觉得有点愤慨。 许云一直沉默,只有眸光微微闪动着。 “……他说他要把那匹马送给你,你拒绝了,他就生气了?”半晌后,许云略有点不确定地询问道。 “是的吧?”肖灵摊了摊手,“谁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许云想到了某个可能,没有回话,眸光却变得更深沉了一些。 “事情已经说完了,如果没别的事,就快点走吧。”肖灵摆着手下了逐客令。 许云抓住了他的那只手,握在手心里道,“自然还是有的。” 肖灵一怔,挣了挣没有挣开,叹道,“那就说吧。” “你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阿灵。”许云轻轻捏着他的手,“告诉我,我应该做,才能既……又不让你生气?” 肖灵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你说呢?”许云将他那只手拉到桌面底下,搁在自己腹下三寸处。 肖灵感受到手心那坚硬而炙热的触感,指尖一颤,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许云苦笑着望着他,“阿灵……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占有 “你……”肖灵脸色微变,有些难以接受,“你为什么会……” “我为什么不会?”许云深吸了一口气,又叹出来,然后松开了他的手,站起身来走到肖灵面前仅仅相隔咫尺处,微微俯身搂住他的双肩,在他耳边道,“阿灵,你难道还以为我之前那话是开玩笑的吗?” 肖灵皱了皱眉,这种轻微的压迫感让他有点不适。 然而许云并没有做出更加逾越的举动,只是静静地搂着,静静地看着他,在他耳边轻轻呼吸着。 肖灵耳根被吹得有点发红,又低头看了看对方衣衫下那处明显的突起,渐渐地整张脸都泛起潮红。 他明白对方现在这是什么意思,也明白对方正等着自己的回应。 但肖灵现在有点……怯弱?忐忑?说来好笑,他的心中确实正充斥着某种强烈的紧张与不安。 大概这种事情对他而言,真的还是太早了一点。 然而他又不太想因此而再度拒绝眼前的这个男人。 肖灵想到青月楼的那个夜里,自己也是沉浸在那种不可自拔的欲念中,痛苦又渴望。 “要不……”半晌后,肖灵犹豫着低声道,“就试试那天晚上……你所做的那样?毕竟那时也是你帮了我。” 许云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于是肖灵低下了头,看着他衣衫下的突起,迟疑地伸出手,隔着衣物轻轻握住。 许云发出一声闷哼,手臂猛地一紧,勒得肖灵有些生疼。他靠在他的肩上,后腰抵着桌沿,眯着眼,仿佛正强行忍耐着什么。 肖灵刚刚打算松开手,便听到他在耳边粗着声道了一句,“继续。” 于是肖灵回忆着那天晚上对方的所作所为,尝试着开始了动作,但实在是太过小心翼翼,又是隔着衣物,只令人被撩拨得越发难受。 肖灵也明白自己做得并不好,感受到对方压抑的喘息声与正颤抖着的身体,心中更是莫名燃起了些许焦急。 肖灵挣脱对方的手臂,将许云一把推开,站起身来。 “阿灵?” 肖灵红着脸,“你先找个地方坐着。” 许云虽然困惑,但也依言照做,拉过了原先的那把椅子。 然后肖灵解开了他的腰带,又打开他的上衣,最后将手搁在他的腰间裤边上,迟疑片刻,一咬牙拉了下去。 他看着许大掌门那已经完全展现在自己的眼前的身体,深吸一口气后跪坐在地,低下头,张开了嘴。 许云没想到他对这样做,大惊之下伸出双手,猛地抓住了肖灵的肩膀。 肖灵努力滑动着唇舌,生怕还没法让对方射出来。虽然笨拙,却颇有些已经杠上了的架势。 但是不够,还不够……远远不够! 许云的喘息声越来越重,突然一把将肖灵推开,摁在了旁边的墙面上。 肖灵满面潮红地喘着气,仍旧张着嘴,略带困惑地看过去。 许云猛地挺动了腰身。 “唔!”这一下子让肖灵难受极了,险些将眼泪都逼了出来。 “阿灵……”许云捉住他的双手禁锢在一旁,然后稍稍退出了一些,却在对方刚刚松了一口气之时又猛地挺入,“阿灵!” 肖灵差点被这一下给弄疯,开始徒劳地挣扎起来,而这只带给了对方更大的快感。 许云在他的口腔中疯狂肆虐,片刻后终于释放了出来。 肖灵滑到地上,按着自己的脖子不停地咳嗽,心中想着:总算结束了。 许云拉着他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让他靠在墙上,又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不同于刚才的粗暴,这个吻相当温柔。 轻柔的触感让肖灵从刚才那噩梦般的体验中回过神来,他看了看许云那近在咫尺的脸庞,闭起了原本半睁着的双眼,将双手搂在对方背后,青涩地回应着。 许久后许云才结束了那个吻,又轻轻摩挲着肖灵的耳根,一只手伸入他的衣襟,沿着肌肤一路向下探去。 肖灵一颤,下意识就抓住了那只手,反应过来后抿了抿唇,又放了开。 于是许云继续向下探去,一路划开衣衫,露出对方白皙的身躯与上面或深或浅的伤痕。 许云俯身,沿着某道伤口,用舌尖轻轻舔过他的腰身。 肖灵轻颤着,紧抓着对方的肩膀想要推开,却又忍住,只是任对方为所欲为。 “阿灵……”许云将手放到他的两腿之间。 肖灵看到自己身体所起的反应,红着脸移开了视线,“这次就让我自己……” 许云笑了笑,不等对方说完就拉下了对方的亵裤,张嘴含住。 “啊!”肖灵短促地叫了一声,赶紧想要将他推开。但随着对方的动作,他体内的热度渐渐升腾上来,很快便沉浸在其中,不知道多久之后,大脑猛地化为了一片空白。 许云稍稍直起了身,捧着肖灵还有些彷徨的脸,再度吻上了他的唇。 肖灵感受到对方口中的味道,刹那间清醒过来,顿时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之感。 许云看到他这窘迫不已的神情,微笑着又将他搂入到了怀里,并用身体轻轻在他腰上摩挲。 于是肖灵发现许大掌门身上原本硬挺着的那处,现在……仍旧硬挺着。 许云将手绕到他的后面,沿着股缝一路滑下,停在某个地方,眯起双眼,低声询问道,“阿灵……可以吗?” 肖灵感受到他手指所停留的位置,只觉得浑身肌肉都僵硬起来。 “是要……那里?”他略有不确定的问道。 许云点了点头,非常执着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肖灵深吸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哪有那么容易结束,目前为止都只还是个开始罢了。 许大掌门刚才的作为也并非是给予,而是为了更进一步的索取。 “你不愿意吗?阿灵。”许云问道。 肖灵稍稍撤开了视线:谈不上愿意或是不愿意,他压根还不清楚这种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就算朦朦胧胧地知道一些,现在也远远还不到做好准备的时候。 然而,就像他之前所认定的那样,许掌门是这十年来第一个愿意对他好,也确实对他好的人。 于是肖灵最终点了点头,道,“都依你。” 许云搂着肖灵,将他压在床上,埋在他的脖颈间轻咬着他颈侧的经络,同时手指由后方缓缓探入。 “嗯……”肖灵轻嘶一声,浑身都不禁紧绷起来。 “放松点。”许云在他耳边劝慰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肖灵又是一声轻哼,稍稍扭动着身体,抗拒着体内微弱的异物感。 许云由脖颈肩头一路吻到他的胸口,又沿着腰侧往下,而后抬起他的一条腿,轻舔着腿上的伤痕。 “不!”肖灵挣扎着想要将他踢开,却被他抓住双腿顺势一带,翻过了身过去。 许云将他的手别在背后用力摁着,跪坐在了他的上方。 夜幕已经降临。 房间外面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肖灵听到,以为是有人路过,于是开始咬着牙,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 而那脚步声却在他的房门前停了下来。 祁爱白站在那儿犹豫了片刻,而后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敲了敲房门,“肖灵……在吗?” 肖灵有点意外地回头看向了许云,想要他暂且停下,“是你师弟。” 许云皱起眉,按着他的腰,缓缓抽出了手指。 肖灵松了口气。 而后许云又稍稍抬起他的臀,腰身猛地向前一挺! “啊!”撕裂般的剧痛感猛地传来,让肖灵控制不住地大喊出声。 敲门声戛然而止。 许云一手按住肖灵的肩,另一手抬着他的腰,疯狂而又粗暴。 “不要!啊!”连绵不断的剧痛让肖灵险些晕厥过去。 他原本并非是怕疼的人,但这是在他的体内!从来没有被任何人碰触过的地方! 除了剧痛,还有被另一个男人所彻底侵占的不忿,被另一个男人所完全拥有的不安,渐渐将他整个人给撕裂。 而后快感慢慢涌了上来。 肖灵渐渐沉浸在其中,不再抗拒,也不再顾及得上其他任何事,而变得只是会乖乖迎合着,声音也由原本的惨叫变为妩媚。 “阿灵……你这样很好,阿灵。”许云趴在他的背后,用手掌托起他的下颚,“继续叫下去,我就爱听你这种声音,我就想要看到你这副模样。” 就算你是特殊的又怎样。 就算你比我们所有人都优秀,就算你哪怕经受过那种事情也依旧能维持住你的光明,你最终,还是被我所拥有了。 ☆、返回宗门,争论再起 夜半时分,众人都已经入睡。 附近的某根树枝上突然传出轻微的响动。 肖灵由昏睡中睁开了眼,看着窗外月光下那道一闪而过的黑影,皱了皱眉。 许云正在背后搂着他,见状笑道,“倒是险些忘了这些尾巴……不过这样也好。” 肖灵稍稍动了动,没有说话,重新合上了眼,显得不太高兴。 “有什么怕别人传回去的呢?”许云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又在他脖颈侧边吻出一个痕迹,“你是我的人——全武林都该知道这一点。” 肖灵微微颤了颤睫毛。 “许掌门。”他的声音略显黯哑,“你喜欢我吗?” 许云一愣之下停下了动作,沉默了半晌之后才道,“为什么要这么问?” 肖灵翻过身,将额头轻轻抵在对方胸膛上,“我喜欢你。” 片刻后,许云僵在半空中的手才重新落到他的背上,将他塞入怀中,搂得更紧了一些。 “我当然也喜欢你。”他道。 他明白这个回答能让他更加顺利地继续占有着怀着这个少年。至于“喜欢”这种东西究竟是什么……谁知道呢? 这一夜,肖灵睡得并不十分踏实,临近清晨时才稍稍安稳下来。 于是许云起床后并没有叫醒他,而是先找到了驿站的掌柜,表示需要定一辆马车。 掌柜谄媚地笑道,“还是要最好的吗?” “还?”对方的措辞让许云产生了一点疑惑。 后面传来一个声音,“自然是要最好的。” 许云回头,看向自己的小师弟,“爱白,你今天起得倒是早。” 祁爱白没有理他,直接掏出一大锭银子打算丢给掌柜。 许云连忙将那锭银子塞回对方手心,微微笑道,“这次可不能让你破费。” “我就乐意破费!”祁爱白突然拔高了声音,猛地就将银子往柜台上一砸,“我的钱,你管我爱怎么花!” “爱白……”许云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又在闹什么别扭?” “我!”祁爱白一肚子的无名之火噌噌地往外冒,差一点就要发作。 但许云很快就将视线落到了他的后面,“阿灵,吵醒你了吗?” 祁爱白一愣,赶紧也转头往后看去。 肖灵正按着额头打开房门,还挂着一脸倦容。 许云赶紧两步冲过去搂住了他,“这么早起来干什么,你不好好休息怎么行?” 这大庭广众的,肖灵险些就被肉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们不是还急着赶路吗?”他故作自然地推开了许云,往大厅内一望,倒是被祁爱白那副样子给吓了一跳。 这小子原本算得上俊俏的脸上现在正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面色惨白,简直像是一夜没睡,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肖灵想起昨晚那阵敲门声,顿时多了几分尴尬。 祁爱白则一直盯着肖灵脖子上那几处明显的吻痕看着。他的眼眶一点一点泛出红色,只觉得心中怒火一点一点地越发旺盛起来,但仅仅在片刻之后便又散了去,整个人陷入到了一种颓然之中。 他默默收回了那锭银子,并为先前的“胡闹”道了歉,“师兄,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了。”然后转身走出了驿站。 “你师弟怎么了?”肖灵疑惑地问道。 “小孩子嘛。”许云微微笑着,“没事闹点别扭是正常的,过几天就会没事了。” 肖灵直觉并不是那么简单,但想到这是他们师兄弟之间的事情,便没有多说。 直到吃完了早饭,祁爱白也没再和他们说过一句话。 后来上了路,祁爱白也是自己一个人骑着马在后面默默不远不近地跟着。 许云则一直在马车内搂着肖灵。 一路上并没有发生其他意外,只是肖灵有点发烧,虽说并不是特别严重,到底还是耽误了一点行程。 再度看到玄剑宗的山门是在第四天的傍晚。 肖灵自认为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坚决拒绝了许云要抱他上山的提议。 他觉得这种提议简直是脑子有坑,“这是在你宗门的门口,你是这里的掌门,你想让别人怎么看我们!” 许云有点委屈,“你前两天还在说很疼。” “你也知道那是‘前两天’啊!”肖灵十分无语:就算是直接破个洞,四天也该好了吧,更何况他还没有那么严重。 而后肖灵便直接往山上走去,懒得继续进行这种挑战耐心的对话。 许云跟在他的后面,突然问了一句,“你很在意别人怎么看吗,阿灵?” 肖灵一愣,“也……还好吧?” 许云点了点头,“那就好。” 几人被巡山的小弟子给接到了山门内,而后发现这几日宗门里倒是热闹得很。 之前已经说过的红衣盟的那几个人自然不必说,现在仍旧留在玄剑宗内等着许大掌门。 因为沈长老的伤势被传了出去,各大门派前来探望的人也是来了不少,只不过大都只是各自门派里的二线角色。 但门派大佬也来了两位,还都是老熟人了:玉诀山庄庄主叶流炎、华山剑派掌门谢晓安。 叶流炎会来,许云一点都不意外。如果他的推测没有错,这几天里辛辛苦苦跟了他和肖灵一路的那几个尾巴,应该就有好几个是玉诀山庄的人。至于里面还有没有其他门派的人,就不太能确定了。 只不过,从现在的这一幕来看,华山剑派可能也是有份的。 “许掌门,数日未见,你的武艺倒像是又精进了。”果不其然,几人刚刚进了大门,还没来得及去看看沈长老,叶流炎就迎面凑了过来,“我听闻沈老受了伤,便又过来叨扰了,只是没想到许掌门你却是又不在了!不知道这几天你是去了哪里呢?” 许云微微笑道,“先是去了一趟江陵,又去了一趟魔教旧址。” 叶流炎听到“魔教”二字双眼就是一亮,“不知许掌门有何发现?” 许云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犹豫些什么,最终开口说道,“我找到了魔尊的遗体。” 闻言,叶流炎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一直站在许云身旁的肖灵就是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大声质问道,“你说什么?” “抱歉,阿灵,我之前并没有将这一点告诉过你。”许云道,“待会我再好好和你分说。” 肖灵看着他,脸色变了好几遭,最终还是没有发作,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待会再好好分说”的说法。 而叶流炎听到许云亲口说出找到了魔尊尸体,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虽说他的手下并没能查探清楚这两个人在魔教内部究竟发生过什么,但许掌门自己说出的话,还能有错吗? “既然找到了魔尊的尸首,那么魔功的正本,许掌门有着落了吗?”叶流炎赶紧问。 许云点了点头,“也找到了。” 叶流炎狂喜之色顿时溢于言表。 魔功啊!那可是能以区区十年修习时间对抗别人四五十年武学功底的魔功啊!虽说有着不小的隐患,但如果只是借过来参考一番,自家功法进境太慢的缺陷定然能够迎刃而解。 想到此处,他又不怀好意地看了看肖灵:如果真的一切顺利,这小子便完全没有了利用价值,也就到了算总账的时候了。 然而许云紧接着就道,“但是被我毁掉了。” “……”叶流炎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半晌之后,叶流炎才小心翼翼地再度开了口,“许、许掌门你刚刚说了什么?” “魔功此物,玷污心性,沾之即疯,乃万祸之源,自然是留不得的。”许云非常坦诚地实话实说,“所以我一找到就烧毁了。” 叶流炎脸上的肌肉一抖,又一抖,抖了好一阵子,怎样也不愿意相信。 许云看着他叹了口气,“魔功虽然神奇,但毕竟只是一个速成之法,比不得我们正道功法踏踏实实,也比不得你们玉诀山庄真传功法的中正平和,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叶流炎简直想要指着许云破口大骂:合着你富人不知道穷人饥,自己是个武学奇才年纪轻轻打遍天下无敌手,就不管我们这些艰辛蹉跎了几十年的老家伙了!整一个暴敛天物的败家混蛋! 但是他没法骂出口,许云是玄剑宗的掌门,是妥妥的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人物,甚至于玄剑宗在江湖地位上还高了他的玉诀山庄一截。 叶流炎哆嗦了好久也没能咽下这口气,又撒不出来,简直快把自己给憋死。 而许云已经无视了他,开始向着肖灵微笑地询问道,“你是先回去休息,还是先随我去探望我的师叔?” 肖灵皱了皱眉,还在为对方之前的隐瞒而不高兴,“随便。” “那我还是先送你去休息吧。”许云说罢便拉着肖灵打算离去。 “慢着。”叶流炎见状,突然就找到了发泄口,对着许云不阴不阳地笑道,“魔功‘沾之即疯’,这可是许掌门你自己说过的话——你以为我们会这么快便忘了这小子就是个实打实的魔教传人吗!你将这么一个魔教的疯子留在身边究竟是什么居心!还是说,你所谓的‘沾之即疯’只不过是危言耸听,你其实只是想要一个人私自偷学魔功!” 许云皱了皱眉,“叶庄主难道认为许某是这种人吗?” “我自然是不想怀疑许掌门。”叶流炎冷笑道,“所以还请许掌门快些解释清楚你的所作所为,也好让老夫消除这种无谓的怀疑。” 本来肖灵的身份就是个绕不过去的坎,只不过玄剑宗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要保他,而各大门派都和玄剑宗交好,叶流炎本身也觊觎着魔功,还有祁氏横插一竿子,所以给盖过去了罢了。 但现在既然许云已经毁了魔功,毁了叶流炎多年的念想,他就偏要把这事再翻出来,让对方下不了台! “许掌门,你要么就承认之前是危言耸听吧,交出魔功来,我想大家也是不会计较你一时的贪念的。”叶流炎阴狠地咬着字道,“如果你还是坚持之前的说法,那就请你先以身作则,杀了你身边的这个疯子,不然要我们怎么信你!” ☆、20·“他是我的。” 叶流炎的嗓门实在是有些大,这一场争论很快就被人听到,传了出去,不多时便有好几个其余门派的客人也聚了过来。 有几个身着红衣的青年男子在一旁抱着手臂看起了热闹,估计就是所谓红衣盟的人了。 片刻后,就连华山剑派谢晓安也赶了过来,“许掌门,叶庄主,你们这是在吵什么呢?别为无谓的事情伤了和气。” “谢掌门。”叶流炎向谢晓安抱了抱拳,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老夫只是想向许掌门求个解释。” “这……”谢晓安为难地看着许云,“叶庄主的疑虑也有些道理,说实话,当年的事情,我们都经历过,而许掌门也应该从令师口中听说过,魔功之祸确实令人后怕不已。当然了,这位肖公子,在谢某看来,还是与当年那群魔教疯子不尽相同的,恐怕多少还是和个人体质有所关联。” 华山剑派和玄剑宗常年交好,他这一席话说得看似不偏不倚,其实明里暗里都在为许云解释。至于许云危言耸听蓄意独占魔功的可能性,直接就被他略过不提了。 叶流炎听得心中暗骂不已,口中当即道,“当年那些魔教疯子也不是每个都一露面就发疯的,看着正常,谁知道实际上怎么样?” 许云看了他一眼,“阿灵确实是与别人不同的。” “哼,你自然是这么说!”叶流炎道,“他若真不会发疯,当初又这么会屠灭天痕山庄!” 天痕山庄是肖灵心中一根刺,此刻又被翻了出来,顿时点燃了他原本强忍着的怒火。 “我杀他们,只是因为他们该杀。”肖灵冷着声音道,“早就说过,你们谁要是想替他们报仇,尽管过来,我都接着。别老是记着拿这事来为难许掌门。” “呵呵,你以为就只是天痕山庄一件事吗?”叶流炎又将音量给拔高了几分,“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以前没有发过疯,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万一你那天又疯了去把别的哪个门派给杀了一通呢?只要你还有一天在修习着魔功,就一天让人放心不下!当然,若是你自废武功,那倒是能另当别论。” “这个叶庄主倒是不用担心。”许云突然道,“阿灵已经没用魔功很久了。” 叶流炎冷笑,“你难道想说他真的已经自废武功了?” “不,他只是自封经脉。”许云道。 “许云!”肖灵一声大喝,但并没能阻止对方将那句话给说完。 肖灵脸色惨白。 自己究竟有多少仇家,他自己都算不过来,只不过是仗着武艺高强,没有几个人敢真的找上门罢了。后来虽说自封经脉,但一则一直有许掌门不离左右,二则玄剑宗上下都为他保住了这个秘密,总归也是无碍。 没想到许云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当着这么多门派的面,这么轻易地给说了出来! “阿灵。”许云看着他道,“就算别人知道也无所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听到这话,肖灵倒是生不出气了,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还能护我一辈子不成? 再度安抚完肖灵后,许云又问叶流炎,“不知道这个解释叶庄主是否满意?” 叶流炎神色变换了好几遭,然后冷笑道,“你以为老夫这么好哄?” 话虽这么说,他其实已经信了大半,甚至于已经在心底盘算要不要干脆找个机会先乘虚干掉肖灵——他对于当初被肖灵杀了好些外围弟子,落了极大的面子,还是相当记恨的。 “当初阿灵刚上山时,我师叔也是与叶庄主有过相同的担忧,当时阿灵便自封经脉了。”许云道,“我没必要诓骗叶庄主,这件事玄剑宗上下都可以作证。” “你的宗门自然会为你作证。”叶流炎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要让老夫相信他是真的自封经脉,不如直接让老夫和他打上一场!” 肖灵心情本来就糟透了,见这老头还在那里纠缠不休,竖着眉毛往前走了一步,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许云在后面拉了一把。 这一拉的力气很有些大,肖灵一时没有站稳,向后一跌,正好落在许大掌门的怀里。 “抱歉,叶庄主,我说过不会让任何人伤他。你如果一定要找人打一场,我会代他奉陪。”许云牢牢抱住了肖灵,“因为他已经是我的人了。” 这席话,配合这个动作,意思再明白不过。 举座皆惊。 在场这么多围观之人,看到这一幕,当即石化了一大半。 许云却仿佛还嫌不够震撼似的,又低头在惊呆了的肖灵微张的唇上吻了一口。 嗑呲喀啦,另外一半也石化了。 半晌后肖灵才反应过来,猛地一把推开许云,又惊又羞又恼又怒,“你又疯了吗!”大庭广众,这么多人! “我只是想告诉他们,你是我的人,无论你修习的是魔功还是什么,你都必须要留在我的身边,没有人可以质疑我们的关系。”许云一本正经。 “你、你、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肖灵越发羞怒,当即就想丢下许云先走再说。 看到他怒而离去的背影,叶流炎倒是回过神来,向着许云冷笑道,“没想到许掌门也是这种人,为了园下之前的谎言而不惜装出了这种猴戏,只可惜对方好像还不愿意配合啊。” 闻言,众多围观人士也从石化中恢复了回来,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就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嘛,原来只是装出来的,这就可以理解了。 尤其其中一些不知是哪门哪派的年轻女弟子们,更是显得异常激动:装的,必须是装的!但哪怕坚信是装的,她们看向肖灵的目光依旧充满了嫉妒与敌视。 肖灵走了没两步,听到这些交谈声,又停了下来。 那些话语让他的心中十分愤慨。 许掌门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冒失举动,令他十分生气,但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哪里容得了别人在那里唧唧歪歪胡乱质疑! 他本就是个有点冲动的人。 于是肖灵一冲动,又走了回去,两只手抓住许云的脸,抬起头照着许掌门的嘴就吻了回去,吧唧一声,响亮极了。 顿时,一层又一层地杀意笼罩在了他身上。 肖灵用视线挑衅般地向着四周望了一圈,而后才冷哼一声,继续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阿灵!”许云紧跟着追了过去。 肖灵走出了老远,还听到身后有人在激动地大声交谈。 “妖孽!果然是妖孽!伤风败俗的狐媚子!” “就说他怎么能厚着脸皮一直赖在玄剑宗上,原来就是为了勾上许掌门!” “厚着脸皮?一个男人居然也做出这等事,这还叫有脸吗?” “许掌门一定是被骗了!” “呵呵,区区一两个月就得了手,真是好妙的手段,怕是那些青楼里的婊.子们也比不上他吧。” 肖灵边皱着眉头听着,边叹了口气:要不怎么说冲动是魔鬼呢。 许掌门是一贯的正人君子,而自己的名声虽然自己从来没在意过,也猜得到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他就知道,这么高调地将两人间的关系给捅了出去,必然是少不了这些话的。 但是人一冲动起来啊,就什么也顾不上了……也罢,反正不过是些风言风语,没什么可在意的。 他唯一纳闷的是:合着原来自己的情敌有这么多! 许云一早就追到了肖灵身后,只是看他一直冷着个脸,不敢招惹,便一直跟着。 等到终于走回了那处住了好些时日的院落,进了房门,肖灵才舒了口气,回头看向依旧跟着的许掌门道,“你不是要去看你师叔?” “阿灵,你还在生气吗?”许云问。 肖灵横眉冷对,“你还知道我会生气?” 许云顿时不吭声了。 “算了算了。”肖灵揉了揉额头,“你也不是故意的。” 这句话他说得很没有逻辑,也压根没有想过许掌门要怎么样才能不故意而做出那些事。他只想着,既然是许掌门,那就必定不是故意的。 许云盯着肖灵看了好半晌,道,“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了。” 肖灵神色不快,但还是点了点头。 许云又道,“大家也都知道你不能用内力了。” 肖灵叹了口气:他都不知道这两件事自己究竟应该先气哪一件。 许云将他搂在怀里,挑起他的下巴轻轻吻了吻,“这样有什么不好?反正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 肖灵都被气笑了,“行了你,快滚去看你的师叔去吧。” “不生气了?” “气啊,我都快被气死了!”肖灵伸脚将他往外踹,“我等着你回来给我好好解释!” 等到终于赶走了许云,肖灵才默默地撇了撇嘴:好嘛,自从遇到了许大掌门,自己的底线真是一退再退,都快看不到了。 他叹了口气,坐在床沿,开始试着重新打通经脉。 自己自封经脉本就是个隐患,何况现在这事还让别人都知道了。 虽然许云说会护着他,但他哪能事事都依靠着许大掌门?不说别的,就说这次回了趟魔教却一无所获,自己父母身亡的真相要继续想办法查明,他就不可能真的一直不离许大掌门左右。 更何况这十年来,他一直都是一个人过过来的。 许大掌门虽好,但对肖灵而言,真正能够依靠的,始终还是只有自己。 ☆、夺回掌门小分队 许云在沈长老门前遇到了先到一步的祁爱白。 祁爱白已经见过了自家师父,正打算离去,看到他便面无表情地行了个礼,依旧一言不发的,显得比以前不知道生分多少。 许云也没怎么在意,只是走进房之后,发现自家师叔正吹胡子瞪眼地怒视着自己。 “你欺负爱白了?”沈知秋大声责问道。 “自然没有。”许云道,“大概师弟在因为别的事情和我置气吧。” 沈知秋摸了摸胡子,“这就怪了,有什么东西能让他连你都不想理了?他当年为了拜入玄剑宗在山门之下哭着求了三天三夜,然后被我一个不忍心收了下来,但我可知道他全是为了你,后来他也是粘你粘得跟什么似的,张老太婆还曾经开玩笑地和我说过他搞不好是对你……等等,莫非真是……”沈知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猛地一变。 许云问,“莫非什么?” 沈知秋咳了一声,化去了脸上的尴尬之色,再开口却换了话题,“刚刚这不到半个时辰里,我反复从不同人口中听到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你老实说,究竟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指我和阿灵的事,确实如此。”许云对这件事的传播速度非常满意。 “你!”沈知秋险些暴跳如雷,“你怎么能……” “为什么师叔如此惊讶?”许云问,“难道你还对阿灵抱有偏见?” 沈知秋愣了愣,看了许云一眼,倒真的消下气来,叹道,“不是对他有没有偏见的事情……而是……你还真是个断袖?” 许云有点诧异对方的用词,“还真是?” 沈知秋冷哼一声,没有回话,只在心中闷闷地想到:得,还真被张老太婆给说中了。 张老太婆当年就提醒过他,说这年头的断袖就和春天的韭菜一样一茬接一茬的,而他那个小徒弟对这个师侄的感情就很危险,要他没事防着点别让两人老是腻在一起。要知道其中一个可是祁氏这一代唯一的男丁,如果在他们玄剑宗变成了断袖,那么祁氏肯定拼死也要咬死他们。 当年沈知秋对这种言论很是不屑一顾:都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自己能不清楚?爱白对云儿就是单纯的孩子似的崇拜之情,要说断袖,这两孩子一个都不是! 结果许云一眨眼就真断袖了。 沈知秋不禁对自己的眼光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爱白莫非就是在知道了你和那个肖灵的关系之后,才突然变成这样的?”沈知秋颇有点彷徨地问道。 许云点头,“确实如此。” 沈知秋一拍大腿,决定以后如果还有机会能够再见到那张老太婆,一定要狠狠骂她那张乌鸦嘴。 沈知秋又心想: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虽然两个孩子都断袖了,但是至少他们没能断在一起。 不然……不然能怎么办?以沈知秋对自己护短本性的深刻认识,要是祁爱白真的如愿和许云断在一起了,自己最多发一通火,最后肯定还得支持他们,九成九还会挡在他们前面为他们抵抗祁氏的怒火。 虽说沈知秋自认为自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但能够避免和祁氏掐得不死不休,还是很值得庆幸的。 幸好,幸好啊…… 沈知秋想着就拍了拍许云的手,慈眉善目,言辞恳切,“你和肖灵的事情,我知道有很多人反对,但是你放心,我绝对支持你们。”重点是一定要彻底绝了爱白那小子的念想! 许云微微一笑,“多谢师叔。” 当然,沈知秋的猜测大多是个误会。 而实际上,玄剑宗上下和沈知秋有着同样误会的人不在少数。谁都看得出祁爱白现在失魂落魄的正是一副失恋模样,但绝大多数人都猜错了他失恋的对象。 比如现在,祁爱白正默默走在回屋的路上,迎面就走来了一大群人。 祁爱白抬头望见排头那五女一男,皱了皱眉就打算绕道。 这几人他都认识,通通是曾经试图接近他的师兄,结果被他赶跑了的家伙,总之全是他的死对头。 见他想走,其中一个女的开口说道,“祁师弟这么着急是想去哪?你以往对付我们时的凶悍模样我们可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现在掌门真的和别人在一起了,你却是这么一副畏畏缩缩的窝囊模样?” 祁爱白脚步未停,“和你没有关系。” 他心中却是一阵苦笑:又不是他想窝囊的,但对方是自己的师兄,救过自己的命,被自己崇拜了十年的师兄,不窝囊,难道还能真去和师兄争些什么吗? “怎么会没有关系?”那女人向前追了两步,咬着牙道,“以往你和我们不对付,无非就是怕我们和你争掌门,但现在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我们应该合作!你难道就不想让掌门和那个男人分开?” 让师兄和阿灵分开?祁爱白心中怦然一动,只觉得这句话充满了深深的诱惑,不禁就停下了脚步,“要怎么让他们分开?” 众人见他果然被说动,心中一喜,连忙全围了上来。 对这群许掌门的爱慕者们而言,以往的祁爱白自然是说不出的讨厌,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祁爱白必定会是一个强大的助力! “首先得弄明白掌门究竟是看上了那家伙哪一点。”其中一人道。 “对对,然后就要把他的面具揭下来,让掌门看清他的真面目!”一人附和。 “祁师弟你一向不离掌门左右,你肯定知道那个男人究竟是用了些什么手段。”一人问祁爱白。 “我……他……”祁爱白一时也没答出个所以然来,“其实我也没有一直跟着师兄,只是知道他有天晚上服了媚药,那个时候他的模样十分的……十分……” 祁爱白说着说着就慢慢通红了脸,心中想着:是了,师兄肯定也是在那个时候被他迷住的。 那天看了那一幕之后,祁爱白当晚就做了奇怪的梦。那还是他第一次做这种梦,但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对方居然不是师兄,而是那个可恶的家伙……对的,一定是那个混蛋太过不知廉耻的原因,连衣服都不穿好! 于是祁爱白脸上又显出了一种愤慨之色。 看到他这副表现,其余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想着:原来真的是直接色.诱啊,简直太卑鄙太无耻了!看祁师弟都被气成啥样了! 有人同情地拍了拍祁爱白的肩膀,“师弟,不要气馁,你其实也就是太单纯了,想不到这种伎俩,不然就凭你和掌门的关系,哪里还容得了别人得手?” “是吗?”祁爱白有点发愣:他和师兄关系好,和他能不能将肖灵弄到手究竟有什么关系? “是啊是啊!”众人将他之前的脸红当成是因为他忍受不了那种羞耻的场景,目光中全部充满着同情,心中则全都在窃喜:他们原本还担心赶走肖灵之后掌门会继续被这个祁师弟霸者,没想到他也就是个只知道表面嚣张的货,完全不知道怎么追男人,不足为惧。 “现在事情是清楚了,我们该怎么办?”有人道,“真是越卑鄙直接的招数,就越难以应对。” 一人咬牙切齿,“怕什么,你以为我们玄剑宗上下还有谁待见他?那个卑鄙家伙无非就是仗着掌门喜欢。我们偏要让他看看,就算有掌门罩着,我们也能让他在玄剑宗待不下去!” 众人闻言皆是眼前一亮,纷纷击手称赞。 祁爱白发现自己好像有点跟不上话题。 另外一边,许云从沈长老处离开后就径直回去找了肖灵。 至于红衣盟那边,晾一晾更好,不必着急。 许云敲了敲房门,见肖灵没有回应,便直接推门进去。 想要水到渠成的打通经脉,需要至少两个时辰的水磨时间。肖灵坐在床沿,额头冒着细汗,正进行到一小半。 许云一眼看去便明白了他的打算,神色阴晴不定在原处站了片刻,而后走上前去,直接将他按在床上。 肖灵顿时脸色一白,被迫从入定中退了出来。 “你干什么!”肖灵刹那间还以为是受到了敌人的袭击,等看清了眼前之人后,他只觉得压抑了一天的火气都要爆发了。 这种打通经脉的方式虽然没有强行打通那样惊险,但是一旦在中途被人打断,还是会受下轻伤的。非但之前的功夫全部白费,之后也至少会有好几日不能再度尝试。 若不是信任许云,他又怎么会选择在别人宗门里做这种事! 许云抓住他的双手,俯身撑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问道,“阿灵,你为什么想要打通经脉?” 这不是废话吗!肖灵怒道,“我难道不应该想要取回我原本的实力?” “你要实力做什么?”许云问,“你不相信我能保护好你吗?” 这究竟是什么屁话!肖灵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稍稍冷静了一点,而后道,“许掌门,你是否能够保护好我是你的事情,而我的实力,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许云开口打断他的话,突然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将他手腕都摁得发红。 肖灵疼得脸色发白,终于再也压制不住火气,抬脚照着许云胸口就是猛地一脚踹去,“你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 这一整天,他真是受够了! ☆、被赶出门的许大掌门 许云不闪不避,硬吃了这一招,甚至没有用内力护住自己,只依旧死死摁着他。 肖灵本就怒不可遏,见他这种作态,越发火大,干脆就毫不留情地连踹了十几下,直踹得许云脸色发白、嘴角渗血。 他瞅着许掌门嘴角的血迹,皱了皱眉,才终于停了下来,喝骂道,“还不放开我!” 许云摇了摇头,问道,“如果让你打通了经脉,你就有可能会离开我,对吗?” 肖灵冷笑,“就算不打通经脉,难道我就能跟你一辈子?” “为什么不能?”许云闻言顿时显出了几分焦急,“你不相信我吗?” “现在明明是你在不相信我!”肖灵狂怒之下恨不得一脚直接踹到许云脸上。 许云一愣。 肖灵趁许云力道稍弱,猛地从他的掌下抽出了一只手,抄起边上的玉石枕头就直接照着他的脑门拍去。 许云只得抬手挡了一下。 于是肖灵另一只手也自由了,两只手举着那块玉枕,不管自己有没有内力,也不管什么技巧什么招数,就是一个劲地照着许掌门猛拍,比小孩子打架还要简单粗暴。 “阿灵!”被他这么一闹,许云多少也吃了点小亏,忍不住伸手再度制住了他,猛地往墙上一推。 肖灵后脑勺被重重一磕,一声痛哼,脸色惨白。 许云也发现自己力气使得太大了,连忙又将他抱在怀里,“对不起,阿灵,我不是故意的……” “滚!”肖灵喝道。 许云低声道,“阿灵,我只是太在乎你。” 这句话让肖灵稍稍冷静了一点,但他只是看了许云一眼,道,“谢谢了,你的在乎我要不起。” “阿灵……我真的不是故意伤你……” “没人在和你计较这个!”肖灵道,“你以为我们之间的问题只有刚才那一下吗?” 许云沉默。 说实话,他不知道,他到现在也没明白为什么肖灵突然就气成了这样。是因为自己害他受了伤吗?想到这里许云有点后悔:自己明明说过不让任何人伤他的。 但从肖灵的表现来看,好像又不仅仅是因为如此。 一定还有着什么其他的原因,只是许云不明白。 许久之后,许云道,“原谅我这一次好吗,阿灵,你说过你喜欢我。” 最后那话让肖灵猛地一颤,他抬起头来将许掌门那张脸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半晌,突然一笑,“你以为我今天已经原谅了你几次?” “我……” “你给我滚!” 肖灵猛然间又爆发了起来,踢打砸掐怎么顺手怎么来,直接将许云给揍出了门外。 只是在最后的那个刹那,他还是稍稍心软了那么一丁点,向着门外的许云道,“我们现在都需要冷静一下,过段时间再说吧。” 然后他便猛地拍上了房门。 许云默默看着因为承受了大力而不住颤动着的门板,颇有些茫然的在原地站了好半晌。 自从他遇到肖灵之后,这还是肖灵第一次对他发这么大的火。 当然,肖灵对着他发火的次数还是挺多的,但是哪一次不是只要自己一服软他便没过多久就原谅了,为什么这一次突然就不一样? 还是师父说得对,人的心理真是太复杂了。 每次以为自己已经闹明白了,其实还是没闹明白。 许云很忧愁地叹了口气。 就在许云正在院子中艰难冲击着自己所最不擅长的思维领域时,他看到祁爱白走了过来。 这还是那晚过后祁爱白第一次主动找他。 许云有点好奇。 现在祁爱白的心里对自家师兄还是有着很大的疙瘩的,所以远远望见许云便停了下来,并没有走进院落,只是向着许云点了点头,然后站在原地。 许云只得走过去问,“有什么事吗?爱白。” 祁爱白没有回答,只是向着来路望了一眼,又望了许云一眼,而后一声不吭地沿路往回走去。 许云明白这是想让自己跟他去的意思。 在玄剑宗内一个偏僻阴暗的旮旯里,有一群心怀鬼胎的人正聚在一起。 “这是我从嫁去南疆的姐姐手里要到的东西。”其中一人被围绕在了众人中心,手中捧着一个小盒子,嘿嘿嘿地笑着,“噬血蛊,只要沾上,便会被吸干浑身血水而死!就算中途被人救下,也保证他那张脸会枯得像个干树皮一样,没有个三年五载别想恢复过来。” “好东西啊,掌门不就是看中了他那张脸吗?”众人交相称赞。 只有某位女子嫣然一笑,取出一个小瓶,“不如看看我这七情水?这是我拜入五毒谷的叔叔送给我的,无色无味,只要混入酒水中让对方喝了,呵呵,他必定会欲念焚身,当场就要找人交合,连男女老少都不分的!一晚上如果不找七八个人交合个十五六次,保准清醒不过来!” 人群顿时躁动了,“这才是真的好东西啊!” “何必混入酒水这么麻烦?我们直接花重金在山下买下十几个壮汉,再趁着掌门不在时候灌他喝下这个,然后就……”这人只说了一半,但目光流转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哈哈,到时候我们一定要邀请广大同门前去围观,绝对是一场好戏!” “对,一定要让大家都看到他那副淫.荡模样!就算掌门回来,见到那副场景,啧啧,定然也不会再维护那个贱.人。” 就在众人越说越激动之时,突然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祁师弟吗,你上个厕所怎么这么久!”有人满面红光的回了头,顿时咔嚓一声僵硬在了原地。 祁爱白黑着一张脸立在那儿,身后站着面无表情的许云。 “掌门!”众人顿时仓皇起来,立马通通往地上直跪。 许云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将在场诸人都牢牢记住了,而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掌门!我、我们都是为了你啊掌门!”有人还想争辩。 许云闻言倒是真停下来脚步,回过头略有点困惑,“为了我?” 另一人硬着头皮道,“我们只是希望掌门能看清那家伙的真面目,不要继续被他蒙蔽啊!” “真面目?”祁爱白在一旁凉凉地开了口,“被你们用那种龌蹉手段陷害出的‘真面目’吗?都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你们还有脸说出这种话。” 众人被刺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而后其中一人猛地发出一声暴喝,“祁爱白!原来你竟是这么一个卑鄙无耻的东西!” 话音未落,便有几人跳出来试图向祁爱白发起攻击。 他们都以为祁爱白是为了再度讨好许云而背叛了他们,脸上全是愤慨之色。 祁爱白动也不动。 许云向前一步,抬鞘那么一扫,便将这几人全都扫了回去。也没见他如何使力,但那几人落地后硬是生生喷出了一口血。 许云再度转过了身,“走吧,爱白。” 祁爱白默默跟上。 几人反应过来自己又做了蠢事,顿时显得越发仓皇,求饶声不断。 “吵什么!”跪坐在地的其中一个女人开口喝道,“掌门最是公正不阿,哪里会因为你们几句求饶就改变主意?” 其余人都诧异地看向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灭自己人志气。 那女人笑道,“我们虽然不对,但是到目前为止,难道有犯出什么大错吗?掌门如果因为我们刚才的胡言乱语而处罚我们,那是应该的,我们也该受着。但我相信,掌门是不会因为个人的喜恶而给予我们比我们所应受的更重的处罚的,掌门不是这种人。更何况,如果处罚不公,难道我们家里人会坐视不理吗?” 许云记得这个声音:正是刚才取出七情水的那个女人。她是梁氏的女儿梁雨燕,而梁氏是一个有点历史的武林世家,这几年在江湖上说话也是有点分量的。 众人顿时都明白了梁雨燕的意思,纷纷附和道,“对对对,掌门一向公正!”同时心中都松了口气:他们刚才的想法虽然恶毒,但到底是还没来得及实行,何况肖灵也不是正道之人,说破天也就最多能罚他们一个闭门思过罢了。只有刚才准备向祁爱白动手的那几人的处罚或许会重一点,毕竟同门相斗不是小事。 许云再度回头看了一眼他们,没有回应,脚步未停地径直离去。 等到离开了好些距离,祁爱白才在身后开口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罚他们,师兄。” 许云道,“梁师妹说得没错。” 祁爱白的脸色顿时一变,几步冲到许云身前道,“你要就这样原谅他们吗!” 许云淡淡看了他一眼,“我并没有那样说,该有的处罚自然要有。至于其它的,反正他们不会成功。” “那又如何!他们……”祁爱白还想说些什么,但一看许云这表情,便不禁将那些话都吞回到了肚子里,半晌后道,“师兄,你听到那些话,莫非一点都不生气?” 许云有点困惑:他很应该生气? “你莫非其实并不喜欢他吗,师兄!”祁爱白略有点激动地质问道。 许云沉默。 喜欢……怎么又是这个词? 为什么,小师弟也好,阿灵也好,都要执着于这个词? 他想占有阿灵,他也看得出阿灵想要和自己在一起,所以他们一直在一起不就好了吗。至于喜欢不喜欢的,难道真的就那样重要? 究竟什么才是喜欢? 许云发现,自己大概真的需要尽早花时间来弄明白这个词。 如果自己弄明白了这个,是不是就能知道阿灵究竟为什么会那样生气了? ☆、何谓喜欢 祁爱白话一出口,就发现自己逾越了。这不是他应该过问的事情。 他站在那儿脸色变换了好半晌,想要向自己的师兄道句歉,但始终还是咽不下去那口气。 片刻后,他再度开口问道,“师兄,如果你今天没有听到这些事,你能保证他们刚才所说的绝对不会发生吗?” 许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闻言一愣,抬起头看向祁爱白。 “你现在在这里和我说话,离你的住处有着不短的路程。”祁爱白继续道,“而他在那里,没有内力。” 许云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 “……我并不想说什么。”祁爱白低着头看着地面,显得有些踌躇,但最终还是又抬起了头来,直视着许云道,“你之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过了那些话,我只是希望你能够说到做到而已,师兄。” 而后祁爱白再度低下头,向着许云躬身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离去的时候,他心中还很有些怅然:到底还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也罢,反正这应该也是他最后一次说这种话了。 这毕竟是师兄的事,而他终究是不可能去和自家师兄争些什么的。 许云看着小师弟的背影愣了几个刹那,之后飞奔回了那个院落。 但肖灵的房门锁着。 许云尝试着想要将门弄开,却很快就听到了重物从内部砸到门上的声音,附加一个字的回应——“滚!” 肖灵依旧很生气,许云很无奈。 许云看着门板,思索着如果撬开房门,自己究竟有多大把握能再度劝肖灵消气,然后很遗憾地发现,一点也没有。 他只得跑去找来几个信得过的弟子,吩咐他们在左右小心看护,坚决不能让可疑人士靠近,就算是相熟的同门也不行。 至于他自己,还是决定延续之前的思路——先想办法弄清楚“喜欢”这种玩意究竟是个什么。 但这对他而言又确确实实是个完全不知该从何处入手的难题。 想当年许云的师父还在世时,就从来没能和他说清楚过这一点。 现在他再度遇到难题,第一反应还是想要去问问师父,可惜师父已经不在了。 那么这种问题还能问谁呢? 许云在原地踌躇片刻,再度跑去见了还躺在病床上的师叔。 沈知秋的精神看起来依旧是那么不错,正在那将剥好的柑橘往嘴里塞,看样子那柑橘还挺酸的,让他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师叔。”许云上前道。 沈知秋皱着眉头将柑橘丢在了一边,抬头看了许云一眼,“你受伤了?”他习武几十年,自然一眼就看出许云气色不够完足。 沈知秋连忙拉过许云的手把了把脉,发现不过是一点不值一提的轻伤,顿时翻了个白眼,“怎么回事?” “我之前让阿灵很生气。”许云简要回答道。 合着是小两口吵架啊!沈知秋又翻了个白眼,但还是不禁关心道,“你快给我仔细说说。” 听许云将他和肖灵之间的争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之后,沈知秋摸了摸胡子沉吟片刻,最后还是忍不住翻了第三个白眼,“你说你没事和他闹这个干什么!” “师叔也认为我做得不对?”许云有一点诧异,“但你当年不是很希望他自封经脉吗?” “此一时彼一时啊!那时候他可是我们正道的敌人,但现在……这不是不一样了嘛!”沈知秋吹了吹胡子,“还有,你别拿我当时的态度说事,难道你阻止他还能是为了我不成?” 这个自然不是。 许云很清楚,自己之所以不愿意肖灵取回原本的实力,只是因为那样会令自己不安。 ……莫非这就是他生气的缘由吗? 许云在原地思索了半晌,最后终于决定还是遵从原本的打算,开口向沈长老问道,“师叔,你觉得什么是喜欢?” 沈知秋正在挑战另外一个柑橘,闻言手劲一大,险些溅自己一脸。 许云看着,决定还是换一种更容易被人理解的问法,“师叔,你以前喜欢过谁吗?”虽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概不能直接解决他的疑虑,但拿来参考应该还是不错的。 沈知秋老脸一红,“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 “算了算了,我告诉你就是。”沈知秋直觉许云的回答能让自己被气个半死,于是打断了对方的话,又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道,“说来也是好多年的事情了。” 许云耐心地听着。 “现在想到她,还是觉得就像春天里的湖水一般让人……”沈知秋说着想起了自己面前是个小辈,又不禁矜持了起来,决定省略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抒情,直接道,“总之我这辈子就喜欢过那么一个人,当年追过她很久。虽然她不喜欢我,但是我每次一见到她就开心。” 许云点点头,默默在心理记着小笔记:喜欢就是每次一见对方就开心。 “后来她喜欢上了别的男人。”沈知秋叹了口气,“那个男人也对她很好,于是再后来她就嫁给了那个男人。” 许云一愣,不禁问道,“你没有阻止过吗?师叔。” “我倒是想阻止。”沈知秋摸了摸自己的脸,倒是没再叹气,就是情绪显得很有些低落,“但是我有一次见到她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时的样子……你不知道那时候的她比和我在一起时要明亮多少倍。于是我明白了,她就是喜欢那个男的,她只要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就会高兴。后来我问我自己:如果我阻止了她,并且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和我在一起了,我能让她也那样高兴吗?或许能,或许不能,我不敢赌,我没法忍心让她离开她所喜欢的男人而去和一个可能她永远都不会喜欢的男人在一起。所以我放弃了。” 许云这次一个字都没有往心底的那个本子里记,他完全无法理解。 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反而能够忍受对方不与自己在一起? 沈知秋摸着自己的胡子沉默了很久,直到许云忍不住问道,“那么她现在呢?” “哦。”沈知秋叹道,“死了。” 许云彻底愣住了。 “她的男人惹上了不该惹的仇家。”沈知秋道,“然后她就陪着她男人一起死了。” “师叔,你……”许云想要问些什么,但他看得出自家师叔现在很难受,于是犹豫着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问我现在有没有后悔吗?”沈知秋倒是笑了笑,“说实话,我当然后悔过——若是当年我早点知道他们惹上了那帮家伙,我拼死都要护住她!” 许云点了点头:这才对,终于又可以理解了。 “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别的。”沈知秋却紧接着又叹了口气,“换我当年能够再选一次,我也还是没法逼迫她离开那个她所喜欢的男人。” 于是许云再一次茫然了。 难道喜欢这种东西……其实和他原本所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吗? 因为喜欢,所以能容忍对方与除自己以外的人在一起?因为喜欢,哪怕知道对方可能会因此而亡,也不愿强迫对方与自己在一起? 他无法理解!也无法容忍! 沈知秋看到许云这副绞尽脑汁困扰不已的模样,嘿嘿一笑,“我只是说说我当年的情况而已,究竟怎么样才是喜欢一个人该做的事,大概所有人的想法都会不一样的。” 这一席话总算又给了许云一个可以接受的支点,将他从那一团乱的思绪中解救了出来。 “不过真没想到,你也会有一天能跑来问我这种问题,嗯,看来我当初最终同意让那个叫肖灵的留下来,还是做对了。”沈知秋笑得眼睛都快要看不见了,“哦,不对,这一天我当年还是想象过的!只有你师父那个老骨头,总和我说什么……” 许云抬起了头,有些困惑为什么对方突然提到了阿灵,又为什么突然提到了自家师父。 沈知秋也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得意忘了形,差点就说漏了嘴,连忙咳嗽一声,正色道,“好了,今天和你说这一席话,可是把我的老底都给揭干净了!你也别再问了,给我留点老脸,快点回去解决你自己的事情吧。” 许云见师叔下了逐客令,虽然自觉还是有很多没闹明白的,但也只得暂且离去。 回去的路上,许云默默整理着这一趟的收获。 那些闹不明白的先忽略。 他弄懂了的大概有这么几条: 第一,所谓喜欢,只要看到对方了,自己就会高兴。 第二,所谓喜欢,只有对方高兴了,自己就会高兴。 第三,所谓喜欢,宁愿自己不高兴,也不能让对方不高兴。 ……这样看来,也不算很难嘛,比他当年第一次学习如何辨认别人的心情的时候要容易多了。 许云顿时信心大增。 当许大掌门再度回到了自家小院,惊喜地发现,肖灵的房门正虚掩着。 他尝试着推门进去,终于再度看到了仍旧坐在床沿的肖灵。肖灵冷冷看了他一眼,而后撤开了视线,但毕竟没再赶他出去。 许云很欣慰:他就知道,他的阿灵到最后还是会原谅他的。 肖灵坐在那里迟疑了片刻,不知是打算先等对方开口还是如何,但最终还是自己先叹了口气,“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许云连忙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他在这一瞬间将刚才归纳的三条要领翻来翻去了好多遍,破天荒地竟然有点紧张。 成败在此一举,坚决不能再让他生气。 “阿灵。”许云略有点迟疑地问道,“你考不考虑拜入玄剑宗?” ☆、改门换派那些事 “什么?”肖灵正在那里纠结要不要先为自己火气上头胡乱揍人而道歉,听到他突然说起这个,顿时愣住了,“你又疯了吗?” “阿灵,我认为玄剑宗的功法是会对你有好处的。”这件事其实许云在之前跟着祁爱白一起听到那群人谈话的时候就在考虑了,此时提出,对于如何说服肖灵,自然也早已想好了说法,“这并不是我身为本宗掌门的自夸。魔功毕竟是个隐患。” 肖灵原本还在气恼这个玩笑太大了,这席话却正好切中了他的心思。 对于魔功的隐患,肖灵虽然嘴上没说过,心底还是一直惦记着的。毕竟以前修炼魔功的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有着好结果,只有他自己是个例外。他不信自己真那样幸运,未免有些忐忑。 他已然有了一点心动,然而问题并不在于此。 玄剑宗的功法,说来就是这么几个字,但肖灵知道这东西的价值。 玉诀山庄的叶流炎为了一部魔功惦记了十几年,几乎接近疯魔,然而哪一个门派的真传功法能是街边的大白菜?尤其是玄剑宗这种已经传承了十好几代,并且代代都能出现大高手的大宗门,真传功法拿出去,足以让好些个中小门派只为了能看上一眼就争个头破血流。 肖灵打量了许云片刻,问,“你们名门正派收徒,就这么轻易?” “自然不会。”许云见他虽然依旧皱着眉头,但并表现出没有强烈反对的意思,明白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我们玄剑宗收徒,首先要看身子骨是否适宜学武,其次要看根底是否清楚明白,最后要上报掌门看掌门是否同意——这些你都没有问题。” 肖灵无语,“根底清白?” “你是当年遇难的徐州肖氏的遗孤,机缘巧合之下拜入魔教,而后魔尊逝世,故暂无师承。”许云道,“再清楚明白不过。” ……好吧,清楚明白并不等于清白,反正眼前这人就是玄剑宗的掌门,拥有最终解释权。 “何况这也是个机会。”许云再接再厉,“你已经许久没用过魔功,如果在继续封住经脉的情况下改修它法,而后随着功法再度自然而然地修习到冲破经脉的阶段,可以最大程度免去易经伐脉之苦。” 肖灵闻言,略有些意外地看了对方一眼,“你之所以制止我打通经脉,就是因为这个吗?”这么一来他倒是多了点愧疚:原来是自己先前错怪了许大掌门啊! 然而许云非常坦诚,“不是。” “……”肖灵决定将愧疚收回去。 “我只是不愿你再生气,所以想向你道歉。”许云眼巴巴看着他。 肖灵叹道,“这份赔礼未免太重。” “那你收是不收?” “收!”肖灵一咬牙:一个大门派的功法摆在眼前,他还做不到视而不见,何况是在自己所修功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岔子的情况下。 “那我回头就去把你的名字给记在宗门名册上,然后将功法拿给你。”许云很欣慰,然而当他说完了这一句,却发现肖灵还是没有原本想象中的那样高兴,“怎么了?” 肖灵不答。 许云想了想,猜到了一个缘由,“你虽然想要功法,却并不想拜入我们宗门吗?” 肖灵垂下视线,不太好意思承认。许大掌门一片好意,他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玄剑宗的入门后的规矩很是松散,早课晚课相互切磋全凭自觉,何况你是我亲自引进门的,就算不守规矩也无所谓。所以如果你是担心这个,大可不必。”许云道,“或者,你莫非还是不愿意舍弃原本的师承?” 原来的师承?说实话,魔教那地方并没有带给肖灵过什么良好的回忆,他对那地方也没有太大的归属感,只是,“当年毕竟是师父救了我。” “……你始终还是想要称那个男人为师父吗?”许云想到当日从魔尊口中听到的那些叙述,皱了皱眉,“你忘记了他曾经逼迫你做过些什么?” 听到这句问,肖灵有些发愣。当年在魔教里遇到的那些事情,中间有大概一两年左右,自己确实是怎样也想不起来了。 然后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许云没有回答,“魔教早已经在实质上灭亡,顶着魔教传人的名头,对你百害而无一益。” “就算我拜入玄剑宗,别人也不会那么快忘掉我魔教传人的名头。”肖灵笑了笑,见许大掌门始终这么一副生怕赔礼送不出去的模样,也便迈过了心中那个扛,“别人不仅不会忘掉,还会把我的帐记在你们头上……不过既然是你所主动提出的嘛,我就不收白不收了。” 终于让肖灵心底的最后一丝抵触也消失了,许云大获成功,十分高兴。 他一溜烟地冲出小院,就想要去门派书库内拿传承名册。 然而有一名弟子正在院落的出口外候着,一见他出来,便立马愁眉苦脸地迎了上去,“掌门,西院那边红衣盟的几位客人认为你在故意怠慢他们,刚刚发过了好大的脾气,你要不要先过去看一看?” 许云停下了脚步,略有点诧异,“我才刚刚返回宗门不到一天,还在忙着处理主要的事情,甚至连谢掌门那边都还没来得及特地拜会,怎么能是故意怠慢他们呢?” ……那名弟子颇为无语地望了院内一眼,心中不禁对那句“还在忙着处理主要的事情”产生了一点腹诽。 然而许掌门这话在大道理上是挑不出错的。那弟子撇了撇嘴,言语间对红衣盟也是颇多不满,“还不是他们自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吗,结果一见掌门你回来后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去应对他们的挑衅,自然就不乐意了。” “原来如此。”许云道,“不过既然能打败师叔,有这点傲气也不足为奇。说来那个打败师叔的人现在正在西院吗?”若是如此,他倒是有意将去西院的议程提前一点,当然还是要等他先将手头肖灵的事情处理完就是了。 “这倒没有。”那弟子说到此处却是有一点幸灾乐祸,“那人据说是他们的大师兄,当时打败了长老便一副瞧不上我们玄剑宗的模样,离去之后紧接着就打算去挑华山剑派了,却不想谢掌门反而过来了,倒是让他吃了个不软不硬的闭门羹!估计过不了几日还是得灰溜溜地再在我们宗门门口递一回拜帖。” “那便等他来了再说。”许云道。 那弟子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自家掌门的意思,当即点头称是。 许云继续往门派书库跑去,这次总算再无耽搁。 他一路走入书库最深处,用只有每一任掌门能知道的手法打开暗格,取出传承书册。 但在这一刻他又突然有了点纠结:该把肖灵的名字填在哪里好呢? 每一代拜入玄剑宗的弟子,都有着两种晋升路线。 一种是最为普遍平实的:先成为记名弟子,得到入门功法。入室弟子修习到一定程度之后便能升为入室弟子,得到普通功法。入室弟子经过激烈的比试竞争与各种考核,每年能有一定名额被掌门或长老挑选为核心弟子,得到真传功法。 三种功法一脉相承,连续修习下来不会遇到阻隔,只是由浅入深。真传功法能让人从之推导出低一级的功法,低级功法却绝对无法让人反推真传功法。 至于另一种晋升路线,也就是传说中的走后门了:掌门或者长老看中了谁,直接收为自己的直传。这样的家伙一入门就是核心弟子,三种功法全看自家师父爱给哪本给哪本。 比如祁爱白走的就是后门,不然凭他的武学天赋,可能现在还是一外门弟子。 许云想要让肖灵改拜玄剑宗,自然是要直接给他真传功法的,开后门势在必行。 然而问题就出在了这里:究竟应该将他填在谁的传承下面? 直接填在自己的名字下是最简单的,但是许云想象了一下,觉得如果肖灵某天发现他得叫自己一声“师父”的话,很可能会直接咬死自己。 要不去问问师叔?许云又想了想,觉得如果肖灵突然变成了祁爱白的师弟,以他那多少有点心高气傲的性子,虽然嘴上或许不会说,心中肯定还是不会乐意的。 要不师伯?唔……也不太合适。 许云想啊想,视线瞄到自家师父那已经有了些发暗的名字上面,突然一拍脑门,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他可以代师收徒,让阿灵变成自己的师弟啊! 许云觉得这个事情十分可以接受,简直是绝妙到了极点的点子。 回程的时候,许云还颇有些乐滋滋的:这下阿灵变成了自己的师弟,以后又有更充足的理由能成天都在一起了。 许云乐滋滋地将功法交到了肖灵手上。 肖灵接过。 许云乐滋滋地说了自己代师收徒的事情。 肖灵险些抄起手上的功法拍他一脸。 “你怎么想的!”他再一次为许大掌门的思路跪了,“代师收徒?你师父同意吗!” 许云满脸严肃,“师父他老人家向来宅心仁厚,肯定不会反对。” 肖灵扶额:你这是在欺负他不会从墓里跳出来反驳吗? ☆、爱又是个什么 “总之现在你的名字已经被填在我师父下面了。”许云十分实诚地看着肖灵,“改不了了。” 肖灵抽了抽嘴角,发现自己因为一时的禁不住诱惑,好像上了一条比原本所想象的还要大得多的贼船。 “反正师父也没有别的徒弟。”许云继续道,“除了我,没人有资格质疑你。” 肖灵深吸了一口气:他早就发现许大掌门偶尔会有一点无赖倾向,却没想到这人竟然真能无赖到这个地步。 然而许云显然还并没有给够他惊喜,“而且你成为了我师父的徒弟,也就是我的直传师弟之后,嗯,已经可以有资格成为长老了。” 肖灵震惊了:长老?长老是个甚啊!街边的大白菜吗!这个门派究竟是怎么传承了上百年一直活到了现在的! “你不用担心成为长老之后会俗务缠身,实际上本门的长老大多都不管事的,事情都是掌门在做,只有师叔会因为不忍心我太辛苦而一直主动帮衬我。”许云言语间充满了对这个职务的向往,“要说有什么义务,无非也就是在本门危急的时候不能不出面罢了,这个其实一般弟子也是同样的。但长老的地位却是不低的,不仅绝大多数时间都有着绝对的自由,一般弟子不能轻易忤逆,对本门的大多数事务也都有着干涉的权利,总之绝对是个好差事。” “等等……你给我等等!”肖灵发现自己再不说话不行了,“你们门派的长老是你说谁能当谁就能当的?” 许云道,“自然不是。” 肖灵松了口气,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正常的。 许云接着道,“但我会说服师叔的。” 肖灵终于彻底给跪了。 “当然我不会让你这么快就承担这种职位。”许云道,“只是打算先将你设为长老候选罢了,所以你现在还不用太紧张。” 肖灵发誓,他真的没有太紧张,他只是受到了惊吓。 但是有“当长老吧”的惊吓在前,这个“当长老候选吧”,虽然还是那样惊悚和突然,肖灵却觉得可以接受得多了。 许云见他的模样,明白自己这个先进后退的小伎俩又成功了,不禁勾了勾嘴角。 而肖灵刚好一个抬头,看到了许云嘴角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那个弧度。 他悟了,“你又是故意的。” 而后肖灵默默在心底反问了一句:我为什么要说“又”呢? 许云咳嗽了一声,“我也是考虑了很多的。不将你与那些普通弟子区分开来,往后如果他们跑来找你的茬,我会不好处理。” 肖灵不屑一顾,“我会怕他们找茬?” “你自然不会怕。”许云道,“但我怕。” 许大掌门这句话说得好,一不小心又在肖灵心中撩起了小小的波澜。 他瞥开了视线,却还是不敢苟同,“就算他们因为这种事情而放弃了明面上的不满,心中也是不可能服气的,背地里只怕会说得更加难听。” 人言可畏,肖灵虽然自认为不太在意这种事情,但总归要担心会影响了心情。 “何必管别人爱说什么,反正我……”许云本想再说一句我会保护你的,但很快便心思一转,改了口道,“大不了你以后亲自把他们揪出来揍一顿。” 这话果然更中肖灵的心意,他笑了。 自从和许大掌门生了那通气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笑得这么真心实意。 许云瞅着他眼角眉梢中满溢着的那些盈盈笑意,只觉得这样的他比以往还要明亮动人得多了,就好像千百根羽毛轻飘飘地落到了心中,虽然说不清究竟是多了多大点的重量,但挠得人心痒难耐。 他猛然间,似乎终于在实质上理解了师叔所说的“无论如何都想让对方高兴”的意思。 看到肖灵的笑意,他确确实实地比任何时刻都要感到满足。 “阿灵……”心动就要行动,许云扑了上去。 在被推倒在床上时,肖灵还有一点错愕:他始终无法掌握许大掌门发.情的规律。 许云并没有给他多少思考的时间,抬起对方的下颚就吻了上去,并用双手比以往更加熟练地划过身下之人的敏感之处。 “唔……”在对方娴熟地挑逗之下,肖灵的双眼渐渐湿润,很快也情动起来。 许云解开了他的衣物丢到一边,双手沿着他的身躯一路滑下,而后将他的双腿高高举起,又搁在自己的肩上,让对方的私密之处彻底展现在自己眼前,以最能方便自己为所欲为的姿势。 “不……”肖灵有着轻微的抗拒,并不强烈。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依旧有些放不太开。 但许云就是爱看他这副模样。对方越是抗拒越是羞赧,他就越是想要狠狠地侵入进去,直到将对方最后的矜持也彻底扒掉,展现出那最为放浪的姿态。 于是他挺了进去。 “啊——!” 一如既往地,两人今夜的缠绵也是由惨叫开始。 第二天一大早,许大掌门被玉枕砸下了床。 肖灵根据疼痛推断自己的伤势,预计新功法的修炼至少要推迟两三天才能开始,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他真是愤慨极了: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若是换个没有武学底子的家伙过来,简直能被许大掌门直接干死! “对不起,阿灵,我不是故意的。”许云腆着脸辩解道,“你不知道你有多紧……” “许大掌门。”肖灵不阴不阳地冷笑着,“你想逼着我去验证一下,是否真的所有男人的技术都和你一样烂吗?” 许云脸色大变,立马不敢说话了。 肖灵尝试着想要自己下床,但刚刚将脚搁在地面上,脸色就已经是一片惨白。 许云多多少少还是有着一点良心的,见状连忙过去搀扶。 肖灵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面,喘着气,稍稍休息着。 “阿灵。”许云吻了吻他的脸,“你还是先躺一躺吧,不用这么着急起来,多休息一会没事。” 肖灵皱了皱眉。 几次因为激情而受伤,他嘴上虽然是对许大掌门大发脾气,心底却是对自己的表现有着不满的。 倒不是说他会认为自己被弄出了伤反而是自己的错,只是不甘心罢了。 “习惯之后……”他突然低声问道,“会好些吗?” 许云一时没有听清,“什么?” 肖灵推开了他的肩膀,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说,你也不用太在意,我……会习惯的。” 许云愣愣地看了他好半晌,“你不用这么逞强。” “我倒是希望这只是在逞强。”肖灵笑了笑,捧着许云的脸回了一个吻。 看到这个笑容,许云觉得心里莫名有点难受。 真是奇怪啊,他明明在笑,为什么自己反而要难受? 许云再一次惊叹于人类思想的复杂:就连自己的脑子,他也越来越想不明白了。 他捏了捏对方的手,“我以后会注意的。” “呿。”肖灵表示严重不屑,“可不敢再指望你。” 虽然说着这话,他的眼底却全是温柔。 他已经决定将自己一辈子都搭在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了。对方如果改了,那就是改了。对方如果改不了,他也会让自己去尽快习惯。 至于踹掉他另外找别的男人?啊,那只是一句玩笑话,不可能实现的。 何况肖灵知道,自己并不是天生就喜欢男人的,现在之所以这样,只是因为许掌门想要。在他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甘心雌伏在别的男人身下。 许云轻轻抱着肖灵,让他重新躺下,亲吻额头道,“我待会要为你的事情去征求长老们的同意,想不想和我一起?” 肖灵点了点头。 “那我大概中午再过来找你。”许云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好休息,不要惦记着,如果到时候还不行,我会再等你到下午,或者明天后天也是一样。” 肖灵又点了点头,而后一直看着许云的身影,直到看到对方关上了房门。 许云在门前站了许久,心中一直残留着肖灵刚才的模样。 然后他又开始回忆起昨晚的情景。 那个时候,自己满脑子只有更加彻底更加用力地占有他,而他在自己的怀里,情不自禁地哭喊着,说了些什么? 不只是那些细细碎碎的媚叫,也不只是那些因为剧痛而引发的叫喊,他还说了些别的什么的,一些在别的时候从未对自己说过的话。 ——许云,我爱你。 ……爱? 许云大概知道,爱是一种和喜欢差不多的感情,但是又有一点不一样,只是他完全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甚至就连喜欢这种东西,他也是昨天刚刚想要弄明白,并且现在还不知道究竟弄明白了没有。 但是为什么会突然又跑出来了个“爱”来? 许云觉得已经无法指望自己能弄懂这个字了。 他站在那儿,将“阿灵爱我”这句话在心中重复刻了好多遍,然后突然觉得有些难受。 许云默默在心中重新立誓:要让阿灵不再被伤。 无论是别人给的伤,还是自己给的伤,无论是躯体的伤,还是心里的伤,都绝对不能再存在于他的身上。他爱自己,虽然自己并不明白所谓爱究竟是个什么,但绝不能让他的爱白费。 这次的誓言他下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重。 然而他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没有自信。 自己真的做得到吗?不,他这次一点也不敢保证。 毕竟肖灵所爱的其实并不是他。 他的阿灵,所深爱着的那个许大掌门,其实从未真正存在过。 ……不是吗? ☆、新的目标 许大掌门此人虽然在私事上脑子困难了一点,但办公事的效率还是杠杠的,忙活了一上午就将积压了接近半个月的活儿整理了个七七八八,估计再过个两三天便能全部处理完毕。 他将那摞文书鼓捣整齐后交给了当值的小弟子,十分感慨: 如果这世上所有事情都这么简单就好了。 总算到了正午,许云忙不迭地跑回了自家小院。 肖灵已经起了身,正坐在床头翻看着功法,并随着上面的讲述而吐息,以便在不扯动伤口的情况下让身体尽快适应新的功法。 看到许云,他便放下了手中的书,撑着床沿,在直起身站到地上的那一刻忍不住皱了皱眉。 “还是不要勉强了,阿灵。”许云忙道。 “没事,哪有那么娇弱。”肖灵很快恢复了神色,“现在就过去吗?” “先吃过饭吧。”许云道,“我已经吩咐了让他们做点清淡的,待会就送来。” “差点忘了这码事。”肖灵以往生活规律的日子过的少,就算和许云一起了这么长时间,也总是没有中午就应该吃饭这个意识。 他又道,“许掌门……” 这是他从最开始就惯用的称呼,许云以前听着一直也没什么感觉,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不顺耳了,“你打算一直就这么叫我了吗?” 肖灵一愣,“怎么?” “我们现在的关系已经不同以往。”许云问,“还这么叫,是不是显得生分了点?” 肖灵原本也是叫顺口了,此时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也对,仔细一想,脸色却开始有点泛红,“不然该叫什么?” 许云想了想,“最好换个亲昵的,像我师叔,一直叫我云儿。” “云……”肖灵脸色涨红,简直想要喷他一脸:这种称呼谁叫得出口! “看来你不喜欢。”许云叹道,“那以后直接叫我名字呢?” 肖灵稍稍迟疑了片刻,觉得有些不习惯,但最终到底还是改了口,“许云……好吧,仔细想想我还真没这么叫过,大概也就昨天喊过一声,还是在气头上的时候。” 许云真诚地看着他,“不,你昨晚也这么喊过。” “……” 许云继续真诚,“那天晚上也是,嗯,你在床上的时候比现在坦诚。” 肖灵一张脸猛地烧成了火焰山,当即恼羞成怒,原本想要忍着脾气和对方好好磨合的心思一不小心又被他不知道丢去了哪,抄起一张椅子就想砸过去,“你给我闭……啊!”结果扯到了伤口。 许云见状连忙扑过去将他搂住,“阿灵!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肖灵咬着牙,决定至少半个时辰不和这人说话。 午膳的时候肖灵依旧十分生气,一句话都不想说。 好在胃口还是不错的,因为菜色可口,饭量比平常还多了两成,许云在一旁看着十分满意。 “果然还是厨子的手艺好啊。”肖灵非常满足地叹道,“毕竟是专门做这一行的,比我平常自己鼓捣的美味得多,可惜已经好多年没享用过了。” 许云问,“原来你会做饭吗?” “当然了,不然我那几年难不成直接饿死?”肖灵搭了腔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又和这人说话了?好吧,算了,反正气已经消了,本来也不该那么小气。 “早知道上次我就不该带干粮。”许云叹道,“不然还能尝到你的手艺。” 肖灵冲着他笑了笑,“会有机会的。” ……许大掌门突然发现,他不能看到这人对着自己笑。 他一笑自己的心里就会发痒,心里一发痒就想……不行,要忍住,往后该忍都得忍。 就算肖灵再如何容忍他,他也不能再仗着这份容忍肆意妄为,因为他已经发过誓。 虽然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想要占有肖灵,想要将这个少年永远束缚在自己身边,让他不再离开。但是从今早开始,他发现在自己内心的某个角落突然又多了一道痕迹。他将那道痕迹不知道研究了多少遍,才发现那里是一句话,一个此前从未出现过目标:要让阿灵幸福。 幸福?许云是知道这个词的,但它突然从自己的心底冒出来是想做什么?尽管闹不明白,但是许云对这个突然的新目标没有一点排斥,反而向往得很。 在去看望师叔的路上,许云终于忍不住问了句,“阿灵,和我在一起,你幸福吗?” 肖灵错愕不已:许大掌门是哪根筋搭错了?为什么会突然问这种话? 虽然错愕,他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只是忍不住地瞥开视线,想要藏住脸上的红晕,“当然,虽然有些时候很生气,但是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嗯,就是幸福了。” 他在心中十分无奈地叹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适应这种情话啊。 许云勾起了嘴角,“那就好。” 心中的那一道痕迹,好像在这寥寥的几句对话中,又加深了不知多少。 是的,他想要让阿灵幸福。 不只是高兴,是幸福。 自从返回玄剑宗后,这是肖灵第一次再度见到沈长老。 沈知秋看到他,有点意外,但很快便摆出了一副得意之态,吹着胡子道,“很好,你也是该来看看老头子我了。” 许云笑道,“还得感谢师叔支持我们。” 肖灵这才得知,沈知秋在知晓了他们的关系之后,竟然是支持的。 他的心中对这个小老头的印象顿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完全盖过了初次见面时的那点不快,就连对这老头的那个不知道为什么总爱找自己茬的小徒弟,也连带地觉得顺眼了不少。 “多谢师叔。”肖灵立马毫不矫情地跟着道。要不是手边没有道具,他恨不得赶紧奉一杯茶。 沈知秋得意地大笑,“好!很好!等到过年了我给你包个大红包!哈哈哈!” 肖灵神色微窘。 自从七岁那年没了父母之后,他差点忘了自己还在可以收红包的年纪。不过这沈长老是许云的长辈,到时候的红包许云肯定也是少不了的。 这么一想,肖灵平衡多了。 “对了,你找我又有什么事,不会就是为了带他来见我吧?”沈知秋笑够了,总算想起来问了许云一句。 “是这样的。”许云道,“我想着魔教已亡,阿灵一直顶着魔教余孽的名头不好,所以将他收入了玄剑宗门下。” “这个……嗯,也是应该的,不过你怎么都不先给我商量一下?”沈知秋道。 “我也是怕师叔不能安心养伤。”许云接着道,“另外我是代师收徒,名册上阿灵的名字就在师父下面,是我的师弟。” 沈知秋脸色一僵。 “然后这次来找师叔,是希望师叔能同意他成为长老候选。”许云睁着一双眼睛,十分诚恳地看着沈知秋。 沈知秋的胡子抖了一抖,又抖了一抖,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暂且冷静下来,向着肖灵和颜悦色地道,“小灵啊,你先在外面等等,我有几句话要和云儿单独说。” 肖灵点了点头。 刚刚一只脚踏出房门,肖灵便听到身后一声震耳欲聋地叫骂,那音量骇得他险些跄踉。 “你这个不肖弟子,能不能靠谱一点!”沈知秋吊着嗓子,“你就是这么对待你九泉之下的师父的吗!你就是这么对待他交到你手里的宗门的吗!你有想过要如何向宗门内这么多弟子解释吗!你有想过肖灵就算是成为长老候补,正式成为长老也是好几年之后的事情了,在这之间他要怎么面对其他人的质疑吗!你有想过武林同道们会如何看待这个笑话吗!” 许云低头称是,默默挨骂,毫不辩解。 沈知秋骂了一盏茶,一炷香,半个时辰,又一个时辰,直骂得许云狗血喷头直不起腰来,骂得肖灵站在外面忍不住锤了锤自己的腿,才终于歇了一口气。 “师叔。”许云抬起头问,“那么阿灵长老候选的事情,您同意吗?” “哼!”沈知秋伸掌重重往边上的桌面上一拍,“我同意。” 许云乐呵呵地出门找肖灵了。 肖灵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进去向沈知秋道了个谢,路上对许云道,“你师叔对你挺好。” “是啊。”许云道,“我那些师叔师伯中,也就只有沈师叔留在宗门内的时间最长,对我们也最为……嗯,最为溺爱。” “确实,是溺爱。”肖灵笑了笑,又问,“接下来是去见你其他师叔师伯吗?” 许云摇了摇头,“其实也不多。据说上一辈在屠灭魔教那场战役里折损了不少,到我入门时算上我的师父也就剩下五个。这十几年里师父和另外两个长辈也先后去了,还剩下的除了师叔,也就只有一个师伯。” 肖灵望着脚下那陌生的道路,估摸着这应该就是正在去见最后的师伯了。 说来他在玄剑宗呆的时间也不短,竟然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位长老。 肖灵不禁有点好奇。 ☆、你就是你 “到了。”片刻之后,许云终于道。 肖灵无语地看着眼前的小山洞,“……你师伯住在这儿?” 许云向他笑了笑,“进来就知道了。” 说罢他就抬脚进了山洞,也没有让人通报一声——好吧事实上这附近也压根就没有能为他通报的人,空旷极了,了无人烟的。 肖灵跟着进了洞。 洞里就和在外面看上去的感觉一样,小极了。 但就算这般窄小,这个洞依旧显得十分空旷,因为洞内几乎什么没有。 只有一只鸟立在那儿,鸟前放着一个食盒,仅此而已。 肖灵盯着那只据说是长老的鸟,觉得这个世界真是荒谬极了……不,应该说自己以前对这个门派的认识果然还是太浅了。 玄剑宗究竟是个怎样的门派啊! 许云走上前去取出饲料,将食盒满上,然后摸了摸鸟头,回过头笑道,“这是师伯养的。” 肖灵点了点头,略有点抱怨,“你也不早点告诉我你师伯不在。” 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老头,结果看到一只鸟,他花了片刻才平复好这种这心理落差。 虽然这只鸟还挺罕见的,居然是一头浑身雪白的雪鹰。 “师伯一直就不在宗门内。”许云道,“从我入门前就是了,其实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他。就连当初我接任掌门,他也只是寄回了一封信。” 肖灵闻言稍稍平衡了一点,同时对这位神秘的大长老产生了极大地好奇心。不说别的,就说对方能将一头雪鹰驯服得如此服服帖帖,就绝对是一个高人。 “希望往后能有缘一见。”肖灵道。 许云笑着将写好的信笺放在雪鹰脚上的竹筒内,在鸟背上轻拍三下。 雪鹰鸣了一声,张开翅膀,飞出洞外,快速得仿佛拉出了一条雪色之线。 “回去吧,过两天再来,便能看到回信了。”许云道,“放心吧,师伯是不会反对的——这些年我寄过去的信笺,不管是说了什么,他从来没有反对过。或许对他而言,玄剑宗长老已经仅仅只是个名号了,他从来没有对宗门事务说过自己的哪怕仅仅一句的看法。” 返程的路上,肖灵突然问,“这几年……你是不是十分辛苦?” 许云没有回答,只是颇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我虽然一直知道你是掌门,以前却一直认为所谓掌门也不过是那样而已,毕竟还有那么多长老在。”肖灵道,“但是你的师伯从来不说话,你的师叔又那样溺爱你,虽然会斥责你,最终却永远都会赞同你。” 许云明白了他想说些什么,叹了口气,“确实如此。” “没有能够反对你的人,这些年来,你的每一个想法都能彻底影响这个宗门。”肖灵有点迟疑,因为并不确定这种话自己究竟当不当说,“一整个宗门的责任全部都压在身上,你……” “没事的,阿灵。”许云笑道,“你不需要为我担心。” 肖灵抬起眼,看着他。 “宗门里的这些事情对我而言不存在困难。”许云道,“我很擅长这些事情,因为只要公事公办就够了。我知道师父去世前对这个宗门究竟有着什么期望,并且那一直就是我的方向。多年前我做出的某些决断,当时有很多人都觉得是肆意妄为,其实并不是,我在做每一个决断之前都会预先推断很多事情,并且这些推断大多数都是对的——这种事情对我而言并不困难。而这种事做得多了之后,宗门内会质疑我的声音越来越少,甚至其他武林同道对我的评价也……不过这些都无所谓。身为玄剑宗的掌门,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这个宗门延续着师父在世时的理念,沿着他的期望一直走下去。” 这是他头一次向他人说出这么多有关自己的事情,肖灵有点意外。 他本以为许掌门是个不喜欢剖白自己的人。 “你明白吗,阿灵。”许云看着他,笑容深处中却仿佛潜藏着其他的什么复杂的东西,“我……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 许掌门的态度让肖灵有一点困惑,但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对方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听起来你好像很聪明,好吧很多时候我确实觉得你应该很聪明,只是为什么总有些时候我觉得你笨得要死?” 许云笑了笑,“面对你的时候?” 肖灵红着脸瞥开视线,“也不止……” 看到他又露出这副姿态,许云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脸,将他的下颚抬起,索取了一个吻。 肖灵愣了片刻,刚想要做出回应,但许云这次只是浅尝辄止。 “阿灵。”许云将他摁在怀里,“说你爱我。” 一层艳红色极快地浮在肖灵脸上,好比初遇夕阳的云彩。 他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将那些在夜里不知呼喊过多少遍的话语,第一次在清醒时凭着自己的意识说出了口,“许云……我爱你。” 许云臂弯猛地一紧,勒得肖灵有点生疼,然后很快松了开,让对方靠在树干上,按着对方的肩膀,撑着身直直看着对方的脸庞,“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此处并非十分偏僻,肖灵已经看到四周有几个弟子走过。 他强忍着羞意,直直地回应着许云的视线,“当然,我不会离开你。” 许云俯身,再度吻了上去。那样强烈,那样炽热,那样充满着欲望,就好像第一次那般强硬。 但这毕竟已经不再是强吻。 肖灵用双手紧紧搂着对方的后背,昂着头努力追随着对方舌尖的动作,努力痴缠着,渐渐意乱情迷。 两人都互相吸取着对方的津液并吞下,但依旧有一些由嘴角溢了出,沿着肖灵的脖颈滑下,将他衣襟沾湿了一大片。 不知多久之后,两人终于分开,肖灵瘫软在许云怀里大口呼吸着刚刚险些耗尽的空气,并且隔着衣料,感受到了对方那衣衫下难掩的躁动。 他看了看四周。 四周已经再没有半个人影,但肖灵知道,这并不表明没人看到,相反,这只能表明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他们在这里,于是特地避了开。 “要……在这里吗?”他靠在许云的肩头,轻声问道。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 如果对方真的想要,他觉得,无论是在哪里,自己都是会愿意的。 但许云并没有做出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抱着他,静静地在对方的脖颈之间喘息着,静静地呼吸着对方身上的味道,静静地等待自己冷却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许云体内的那股躁动终于平复了许多。 于是他松开了肖灵,站在稍远处,压抑着嗓音道,“没事,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你不必……”肖灵刚说了一句话,便看到了对面路上正走过来的小弟子,立马闭了嘴。 那小弟子觉得自己真是倒霉极了。 如果可以选,谁愿意在这种时候打扰掌门啊! 和许云说话时,他觉得自己的头皮都是麻麻的,“掌门,红衣盟的另外一部分人再度请求拜访,已经递了拜帖,正在门外候着。” “领他们到大厅,我待会过去。”许云道。 那小弟子抬眼偷瞄许云,觉得对方的神色还算正常,松了口气,如蒙大赦地退下了。 许云回过头,“先送您回去吗?阿灵。” 肖灵按着额头,深呼吸着,好不容易让自己也平静了下来,“回去而已,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或者你随我一起过去?”许云道,“这种场面,你也该多见见。” 肖灵看着他,想着自己今后也应该要为这个人分担些什么,“也好。” 因为刚才的那场悸动,一路上肖灵都觉得自己尴尬得紧。 反观许大掌门,却是自然得很。 肖灵想着有什么能化解自己的这份尴尬,便想到了在那之前许掌门的那席话。 当时听完,肖灵是还有着别的什么想说的,只是没来得及。 现在也不算晚,肖灵道,“你的师父,对你而言,果真就那样重要?” 许云看着他,“为什么这么问?” “你刚才说了那么多……”肖灵道,“我听着怎么觉得,你之所以会当这个掌门,会在这个位子上努力这么久,只是因为你的师父?” 许云笑道,“你说得对,并且实际上,还不止如此。” 这话令肖灵更困惑了。 “你知道吗……不,你不会知道的。”许云道,“‘许云’之所以为‘许云’,也仅仅只是因为我的师父。” 这一句话,落到肖灵心中,不知为何,让他泛出了一股强烈的不安来。 “为什么要这么说!”肖灵略有些激动地拦在许云面前,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激动,只是十分不安,“就算你师父再怎么重要,你就是你!你之所以是你,只是因为你是你而已啊!不是吗?” 许云笑着看着他,没说认同,也没说不认同,只是轻声道,“阿灵,谢谢你。” 为什么要谢谢?肖灵有些怒了,“这是该说谢谢的事吗!” 许云笑着伸出了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其实……确实是的。” 肖灵有点发愣。 “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师父是我唯一的支撑。”许云道,“那是那种……我之所以为我的支撑。” 肖灵觉得真是越发难懂了。 他本来就不认为自己是个聪明的人,现在脑子越发不够用了。 “哪怕是在师父逝世之后的很多年里,也是这样。”许云望着他笑道,“直到我遇到了你,阿灵。” 这句话肖灵听懂了:这是表白。 他红着脸,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 “十四年了,从九岁到现在,你是除了我师父之外,我所找到的唯一。”许云道,“所以阿灵,我真的希望,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幸福的。” 肖灵仍旧红着脸,却微微笑道,“只要我喜欢你……不,我爱你,而你也爱着我,这么可能不幸福呢?” 许云拉着他的手,珍之重之地捏在手心,“那就好。” 然而“爱”这种东西……究竟又是个什么? ☆、战红衣 直到两人走到了大厅的入口,许云依旧没有放开肖灵的手。 肖灵看着他一副想要直接牵着自己进去的架势,深呼吸了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脸:要害羞,回去什么时候都可以,外人面前可不能露怯。 大厅内,除了刚刚递了拜帖的几名红衣盟的客人,一直在这儿做客做了好多天的华山剑派谢晓安也来凑了个热闹。 两人进去时,谢晓安正在微笑着和红衣盟的人交流,“听说你们前几天去找我了?真是可惜啊,我正好来这边叨扰了。不过现在你们也来了,哈哈,也算是我们有缘。” 看到他这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红衣盟的诸人都黑着一张脸,其中一名少年冷哼道,“谢大掌门,我还当你是怕了我们大师兄呢。” “乙四!”很快有人呵斥道,“不得无礼!还不快向谢掌门道歉!” 少年看了那名中年人一眼,神色有些不忿,但还是老老实实道,“请谢掌门原谅我的胡言乱语……这样够了吗,甲五老大?” 那中年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铁青神色。 谢晓安却只是呵呵一笑,然后抬眼看向厅门处,“哟,正主可算是过来了。” 闻言,厅内诸人都抬头看去。 许云牵着肖灵,一路走了进去,让肖灵坐在自己身旁,然后才对着其他人笑道,“抱歉,各位来得突然,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倒是让各位多等了。” 突然?都是在武林混的人,谁都看得出红衣盟再度拜访玄剑宗是迟早的事,许云说出的这话是明摆着的敷衍。 红衣盟诸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那名被唤作乙四的少年更是又冷哼了一声,只是终究找不到由头发作。 许云探究地看向被他们围绕在中央的那人,“前几日击败我师叔的人,应该便是阁下吧?” 那人也在探究地看着他,以及坐在他身边的人。 落在肖灵身上的视线不在少数。有像这样只是单纯探究的,也有混合着惊诧和鄙夷的,肖灵抬着头,微笑着一一回视过去。 一番来往过后,也不知是究竟谁探出了谁的底。 红衣盟大师兄站起身来,向许云略微拱手算是行礼,“在下甲二,久闻玄剑宗许云许掌门大名,特来讨教。” 甲二? 肖灵奇怪地看过去:这不明摆着他上面还有着一个甲一吗?看来这红衣盟大师兄什么的,也就是个幌子。 何况以这种代号为名,武林中不是没有其他人这样做过,只是全是些古老诡异的门派。这个红衣盟,果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但他们将“我们不简单”标在脸上究竟是想做什么? 许云脸上却是毫无波澜,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的毫无想法,还是城府太深。 “过奖。”许云起身回了个礼,“那就在这儿吗?现在?” “许掌门果然是直接之人,单刀直入,在下中意。”甲二笑了笑,“但还是选个空旷的地方吧,免得伤了别人。” “兄台是怕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招式吗?”许云问。 甲二听到这句挤兑,脸色一变,“许掌门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认同你的担忧而已。”许云叹了口气,“师叔与你一战后,身负重伤,修养到现在还没有痊愈,一直躺在床上。我之前曾想,师叔他年纪大了,而我们与你们又无冤无仇的,分个胜负罢了,你何必要下那么重的手呢?现在却知道了,你或许也不是故意的。” 甲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一句“放屁”含在口中忍了好半晌才没有骂他一脸:那个老头什么伤我会不知道?就那种伤会在床上躺倒现在?怕是懒得下床吧! 原来这玄剑宗也是个这么会借题发挥的东西! “许掌门真是说笑了。”就在甲二还在那忍着一口气差点把自己憋死的时候,旁边的甲五开口道,“师兄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招式,待会你们一战后,自然能让大家都看个清楚。只是凡事总归会有个万一罢了,刀剑无眼,不得不防。” 等他说完这席话,甲二也冷静了下来,笑道,“若你要坚持就在此处,我也乐意奉陪,只是万一真伤了不该伤之人,你可别后悔。” 闻言,好些个人都向肖灵看去,其中目光不怀好意的居多。 在座的都自认为是武林高手,谁能没点自保之力?只有这个人,知道的知道他现在无法使用内力,虽然据说曾经也掀起过一阵血雨腥风,但终归没有亲眼见过不知道实力究竟如何,何况就算过去确实是个高手,现在也只是个依附着许掌门的禁脔罢了。至于不知道的,连前面那一堆想法都不会有,直接就将他当做了禁脔。 许云看了肖灵一眼。 肖灵向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许云笑道,“那便请大家稍稍站开一些,给我们留个位置吧。” 虽说只是占些口头便宜,但事关玄剑宗的颜面,士气上绝对不能稍弱。 红衣盟诸人贴着一侧的墙壁站在一起,谢晓安不知为何非要和玄剑宗弟子们一起站在另一侧的墙壁旁,其余门派的围观者又是一处,肖灵一个人站在角落。 许云站在大厅中央,拱手道,“还请甲兄先出招。” 甲二冷哼一声,“你这么托大,不怕到时候丢尽脸面?” 许云持着剑微微笑着。 甲二抬起自己的那柄大刀,毫不客气地攻了过去。 当今武林,用剑者远多于其他,但这红衣盟内很是不同,似乎十八般武器样样都能看到。相对而言,甲二的大刀真是正常极了。 两人斗得激烈,众人看得紧张,肖灵却是在角落偷偷打了个呵欠。 他本还期待这甲二确实是个高手,现在看来,虽说不弱,但甚至还敌不过全盛时候的自己。 至于许云,肖灵当初与他战过那一场时已经不是全盛了,那之后也一直没有机会,终究还是不知道究竟谁更强一筹。但对付这个甲二,总归还是不在话下的。 现在看起来不相上下激烈至极,只不过是因为许云还没有尽全力——八成还是想给对方留个面子,免得之后两派真成了死敌吧。或许还有些别的打算也未可知,肖灵只知道已经不用再为许掌门担心了。 于是肖灵稍稍移动着视线向四周望去,却发现有一个人正和自己一样分心四顾。 谢晓安正望着他,见他看过来,向着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肖灵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虽说谢晓安一直礼貌客气,然而肖灵还是觉得有一点不舒服。 算来他与这个谢掌门总共也就见过三面,除去第一次,剩下的两次这个人的视线都让肖灵感到了那么一点不适,似乎藏着那么一分微妙的敌意。 敌意? 肖灵仔细回忆着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发生过什么,然后十分无语地想到:不会这个也是情敌吧? 真是藏得太深了! 肖灵叹了口气,却也没太在意。 他的情敌实在是太多了,多这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不少的。 场内,许云的优势已经渐渐明显起来。 玄剑宗的功法正大光明,其实空旷之处反而更容易发挥,但这室内对甲二的限制却更为明显。 本就敌不过,何况场地受限? 越打,甲二便越觉得左支右绌,心中十分窝火。 他觉得这个许掌门真是太奸诈了,居然逼得自己非得选这种地方! 但是事情已经到了地步,要他认输,他是绝对不愿的。 甲二突然退后了一步,而后脸上泛起了一阵异样的酡红。 许云一愣,还未思虑出个所以然来,甲二已经再度攻了上来,并且速度和力度都已经和刚才不可同日而语! 爆发秘术? 许云非常意外:这种秘术是极少的,至少玄剑宗内就没有。当然据说从前是有的,只是自家师父认为这种秘术太过残忍,于是销毁了。 所谓爆发秘术,其实就是在透支自己的命,一经使用轻则三五个月动弹不得,重则直接暴毙,比肖灵现在强行冲开经脉还要凶险。 为什么会有人在不涉及生死的切磋中做出这种选择? 因为判断错了对方的力度,许云在接下对方爆发的第一击后,手腕便受了轻伤。 数招过后,许云先前建立的优势荡然无存。 肖灵不禁向前走了两步,重新紧张起来。 幸好许云并没有就此败下去。 仅仅片刻之后,他再度建立起了优势。 玄剑宗并没有爆发秘术。 ——但魔教有。 魔教的爆发秘术是与众不同的,它并不会像其他秘术那般透支生命,实际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魔尊都认为它压根没有任何后遗症,从而将它当做了魔功最困难也最强大的最终境界,写在魔功的最后,让每个教徒学习。 它并不吞噬生命,它也无法像其他秘术那般让施术者的身体素质上升一个层次。但它能让人心如止水,让人毫无恐惧毫无迟疑,让人不会在做出一个多余的动作,让人除了战斗什么都不去思考。就是用这种方式,它能将人的判断力与反应力提升到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 然而每一个曾经见过它的正道人士,都给它下过同一个评价: 它并不吞噬生命,但它吞噬灵魂。 多少原本正常的魔教弟子,就是在一遍又一遍地使用了它之后,变成了除了战斗什么都不顾的疯子。 有那么一段时间,许云被称为是魔教内除魔尊之外的最强者。 虽然当年他只有九岁。 ——那时的他,无时无刻不处于那种状态之中。 无情,无义,无爱,无恨,无心,只有战。 比其他人稍好的是,他并没有想要为之而战的事物,于是最终只成了一个无害的木偶。 这种状态,对于许云而言,不存在任何负担。 他就是为之而存在的。 他本来就没有灵魂,又何惧吞噬? ☆、意外 魔功究竟可怕到一个什么地步? 魔功的秘术对上普通功法的秘术,能够几招致胜? 十招,只需要十招——许云证明了这一点。 他甚至并没有彻底选择魔功,任何人看到他都只会觉得他所使用出的一招一式全是玄剑宗的功法,但同样的招式,只用了十招,他便反败为胜。 在座诸人的脸色都变了:玄剑宗的掌门许云,实际上竟然隐藏着这种实力吗? 就连肖灵也忍不住在内心将自己与对方再度做了个比较,然后叹了口气:好吧,果然还是许掌门更胜一筹。 但不知为何,看到许云现在的模样,肖灵总觉得有点熟悉。 他是知道被称为魔功最高境界的那种东西的,甚至他多年来一直在努力学习,只是从来没有达到过——至少他自己认为自己从来没有达到过。只是很奇怪,魔尊对于他这个连最高境界都没有达到过的弟子,却仿佛十分满意。 肖灵仔细看着许云的动作,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他是玄剑宗的掌门,而玄剑宗这么多年积攒下来,大概也会有着类似的诀窍吧?总之肖灵无法将许掌门和魔教联系在一起。 甲二在许云的连番攻势之下,不禁一退再退,到后来都显得像是在落荒而逃了。 但他显然并不可能真的落荒而逃,只是努力凭借室内的地形做着周旋,想要找到反击的机会。 许云始终没有给他那个机会。甲二发现,这个许掌门的每一个动作,都似乎比起以前要来得更加滴水不漏了,简直毫无破绽。 甲二在桌椅间乱窜了许久,渐渐发现自己有些吃不消——爆发秘术,并不足以支撑他坚持太久。 成败在此一举,甲二与许云拉开了距离,而后抬起砍刀咬着牙再度冲了上去,带着一股不顾一切地决绝。 许云对这份决绝显得毫不在意,冷静地站在原处等着。 但甲二并没有冲到他的身前。 此人在中途很奇怪地转了一个方向——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脚底一滑似的——于是那柄大砍刀便狠狠砸向了另外一个方向,另一个人。 肖灵站在距离两人中间不远的地方,正好是刀锋所向。 许云冷眼看着,仿佛事不关己。 大概有那么半个刹那,他真的很冷静,但也仅仅是半个刹那而已。 很快地,许云便真正意识到了即将发生什么。 他的脸色骤然变了。就好像一湾被寒冰冻住的湖面,被重物狠狠击打,于是冰面维持了半个刹那,而后猛地裂开,露出一颗虽然被冻僵但还在挣扎着缓缓跳动的心。 “阿灵!”许云大喊着想要冲过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没有那半个刹那,他或许能救下那个少年。 但现在已经晚了! 肖灵望着正砍过来的刀锋,被上面的反光晃得眯起了眼。 刀尖携着寒风,照着他的头顶猛地斜劈而下。 肖灵朝侧边迅速一退,险之又险地任刀锋贴着肩头划下。 刀锋砍到了旁边的铁器上,将铁器砸开了一个大口,刀身却猛地崩裂! 断裂的刀尖,朝着肖灵地胸口狠狠扎去! 就在大家认为意外已经无法避免,或焦急或同情或幸灾乐祸地看过来时,肖灵猛地抬起右手,由下至上,准之又准地捉住了那正飞来的刀锋。 众人愕然。 肖灵的右手并没有因此而稍作停歇,而是沿着最初的路径继续向上,挟着刀锋快之又快地划出一道亮线,线的终点是甲二的脖颈。 那半柄刀锋,最终被准确送入了它主人的喉间。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肖灵的衣袖。 甲二向后退了两步,喉间艰难地发出嗑嗑之声,抬着双手想要碰碰自己的脖子,身体却情不自禁地直直倒向了地面,死不瞑目。 一时间,四周皆静。 这场意外最终仅仅不到一个刹那便尘埃落定,而许云终于冲到了肖灵身边,猛地一把将他揽进了怀里。 仿佛是这一幕打破了众人静止的思维,众人像一齐反应过来似的,猛地嘈杂起来。 “师兄!”红衣盟诸人目眦欲裂,难以置信。 肖灵在许云的怀中,低着头默默看着地上那具尸首。 甲二的脸上到现在还停留着满满的惊愕,仿佛完全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包括最初他举着那柄大刀砍来时,脸上就是这个表情了。 肖灵沉默着向着四周望了一圈。 红衣盟诸人看向他的视线充满了惊骇、恐惧,以及仇恨。 至于其余人,自然不会也有仇恨,但目光中也都难掩恐惧。 因为眼前的这一幕,众人终于意识到了一个早就该意识到的事实——杀人,并不需要内力。 已经有不少人在情不自禁地摸着自己的脖子想:假使这个少年站在自己面前,袖子里藏着一柄刀,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自己能挡得下他一招吗? 答案是令人绝望的。 肖灵的身法速度,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将会是这群人的噩梦。 “抱歉。”肖灵最后看向了许云,“我又杀人了。” “你这是在自保!”许云道。 自保……吗? 肖灵知道,如果仅仅只是为了自保,一切在他握住那柄刀锋之后便能结束。 但他杀了对方——实际上,早在他出手前的一刹那,他已经计算好了最终的结果,他在出手时便已经决定了要置对方于死地。 若是让肖灵再选一遍,他不会再选择杀死对方。 但在那个千钧一发的时刻,他考虑不了那么多,只能忠诚地依照身体的第一反应行事。 也就是说,自己的第一反应就是杀人吗? 肖灵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许云将肖灵浑身上下摸了个遍,确定他真的毫发无伤,松了口气,而后冷眼看向红衣盟诸人,“你们打算如何解释?” 红衣盟诸人听到这话,只觉得愤怒极了:现在死了大师兄的是他们,竟然还要他们解释?尤其是那个少年乙四,若不是身后有人拉着,恨不得冲上来拼命。 “这是场意外。”甲五哑着嗓子道,“我们早就说过刀剑无眼,是许掌门你执意……” “是你们说你们的大师兄不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招式!”许云愤怒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反问道,“结果呢?” 甲五沉默。 其实这个中年人也不是个只知道讲和的人,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次的事,红衣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毕竟在座这么多人全是中原武林人士,而他们都看得清楚:甲二之所以会被杀,是因为他先险些杀了无关之人。本就不占理,最后还被反杀,简直是个笑话。若是一个没处理好,红衣盟便别想再在中原里多走一步。 半晌之后,甲五叹了口气,道,“这次是我们不对,因为我们的一时大意,险些酿成了大祸。希望许掌门能看到大师兄已经以命偿错,而你们也并没有受到实际上的损伤的份上,原谅我们吧。” 听到他这样说,许云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点。 但有人就不乐意了。 “甲五!”那乙四本就是个冲动的货色,此时再也忍不住,跳了出来,“你不仅不想为甲二报仇,还要对他们这么做小伏低!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你难道看不出来,甲二分明是被人所操纵……” 甲五皱紧眉头,“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没我说话的份?我……” “如果现在在这里的是乙三。”甲五道,“他一定会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乙三? 这名字虽然其他人没有听说,但看起来就像是正好压了这乙四一头的人物。 果然,乙四一听到这名字,一张脸立马涨红起来,一双眼里满满都是不服气,却终究没有再多嘴。 “晚辈不懂事。”甲五再度像许云道,“请许掌门不要怪罪。” 对方都做出这种姿态了,许云自然不好再说些什么。 “既然是一场意外,大家都不要计较太多了。”谢晓安见状打起了圆场,“许掌门今天应该也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 许云点了点头,“也好。” 冷静下来后,许云在面对红衣盟时也没有继续维持那种冷言冷语的姿态,而是叹道,“甲兄这次也算是因为无妄之灾而白白丢了性命,令人叹息。不如就由我们玄剑宗尽这个地主之谊,出资将其厚葬?” 红衣盟的其中一人黑着脸道,“不敢劳烦许掌门,师兄的尸首我们得带回西域。” “那便如此吧。”许云吩咐弟子们收拾好甲二的尸首,遗憾之色溢于言表,真真一副悲天悯人的做派。 接着许云又让弟子去领其余诸人去客房,自己则拉着肖灵准备离去。 “许掌门。”谢晓安走在他身边问,“你什么时候会再去找我手谈一局?” 许云道,“等有空吧。” 谢晓安眯眼笑着,“我会等的。” 一番离别的客套之后,许云终于带着肖灵离开了众人,向居住的小院走去。 肖灵突然道,“我认为那个小鬼说得没错。” “那个乙四吗?”许云问,“你也认为甲二是被人操纵的?” 肖灵道,“说是操纵或许不准确,但我认为,他至少不是凭借自己的意志攻击我的。而从当时的情况看,实在难以相信只是单纯的意外。” “比如说……有人用无形的线,拨转了他的方向?” “有点这种味道。”肖灵皱着眉头,试图找出一种更准备的形容。 ☆、30 许云笑着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因为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肖灵看着他,有些意外与困惑。 “实际上,那个甲五应该也是这么觉得的。”许云道,“只是我们都无法看出那个背后的家伙究竟是谁。” “那你们为什么不……” “说不清的。”许云道,“就算我们说出甲二是被人操纵的,但是究竟是被谁所操纵的?用了什么方式?我们一点也不知道。说出来,也只会令事情更加复杂,更加难以解决,不仅找不出幕后黑手,还很容易被对方浑水摸鱼。还不如先就这样了结,再慢慢顺藤摸瓜。反正我们的心里都已经有底了,迟早能等到对方露出马脚。” 肖灵拍了拍额头,“真麻烦,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搅得清楚你们这些弯弯绕绕。” 许云看着他笑了笑,沉默片刻之后,突然又问道,“阿灵,你……不怨我吗?” “啊?”肖灵很是疑惑,“我要怨你什么?” “今天是我太托大了。”许云说着又将他的手臂给握紧了一点,“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在头口上讨这个便宜,不是我过于自信,认为自己能把控住场面,你也不会险些……” “原来你还在在意这个!”肖灵笑道,“有什么可在意的,不过这种事情而已,你还怕我会应对不了吗?” 许云又沉默了片刻,道,“阿灵,从今晚开始,你和我住在一起吧。” 肖灵闻言一愣,“现在我们不就是住在一起吗?” “不一样。”许云道,“我希望你能搬到我的房里去。” 肖灵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又有点发红。 是啊,他们已经是这种关系了。 半晌后,肖灵终于点了点头,“好。” 说是搬家,其实也没什么可搬的。 肖灵来的时候什么物件也没带,住了这么些时日也没留下些什么,此时说要搬,也就是直接把人往许掌门床上一躺罢了。 ……好吧,一来就躺床上也太直接了,还是矜持一点好。 肖灵红着脸从床上起身,又忍不住眷恋地摸了摸柔软的床面。 许云在一旁看着有一点意外,“你很挑床吗?” “其实这些年好多了,没那个条件讲究,石板泥地什么地方没有躺过,硬要睡也不难睡着。”肖灵道,“不过是一些小时候带来的坏习惯。” “原来如此。”许云点了点头,心想:对了,他原本也是该娇生惯养着的人物。 他又笑着道,“你小时候应该挺懒的吧?” 肖灵大窘,“看得出来吗?” “每次见你的时候。”许云道,“只要你在房里,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床上,不过有时是坐着有时是靠着。” ……原来是在这种地方露了马脚! 肖灵只觉得羞愧得无地自容。 没办法,谁让床坐着就是比凳子舒服呢?想当年父母健在的时候,他就算必须要坐凳子,也只坐垫了毛毯的凳子。 许云同他调笑了两句,很快就不得不再度开始处理公务了。 虽然许云的办事效率高,但毕竟是积压了好多天的东西,处理起来也不会只是一刻两刻的事情。 肖灵坐在床上,听着外间许云奋笔疾书的声响,又忍不住走出去看看。 但许云实在是太专注了。 肖灵瞅着他那专注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将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没有出声打扰,而是又回到了里间,重新拿出那本功法,靠在床头翻阅着。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都暂且停下,出去一起吃了晚膳,然后继续回去各忙各的。 又半个时辰之后,侍女送进了一桶热水。 “阿灵。”许云在外间喊道,“你先洗吧。” 肖灵出去,看到许云依旧在奋笔疾书的身影以及他身旁那桶洗澡水,默默地自己将浴桶给搬到了里头。 脱光了之后,肖灵坐在浴桶里默默想着:好像和不住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多大区别嘛。 只是距离许掌门又更近了一点,他感觉自己变得更容易紧张了。 这样不行啊! 自己的适应力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弱了啊! 肖灵默默地唉声叹气着。 “阿灵……”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猛然间肖灵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都险些跳出了喉咙。 “许、许掌……许云。”他还记得改口,“你忙完了吗?” 许云摇头,看着他道,“我就是想来见见你。” 肖灵紧张极了,就算知道自己的身体早就被对方看了个干干净净不止一次,他还是紧张极了。 许云走过去,跪坐在桶边,伸出双臂,由后揽过肖灵的肩,将他拥在自己的怀里。 肖灵的后背被浴桶的边缘搁得有点生疼。 “阿灵,我今天害怕极了,阿灵。”许云将头埋在他的颈间低声道,“差一点我就会失去你了。” 肖灵沉默片刻,而后笑着伸出手,揉了揉正靠在自己肩头的那颗脑袋,“不就是这点事么,你还要计较多久?” 许云不答。 “莫非你原本以为我会连这种场面都应对不了吗?”肖灵冷哼道,“真是太小瞧我了。” “我原本以为,就算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也不会连你都护不住。”许云道,“结果却是……” “结果是我一点事都没有。”肖灵歪着脑袋,同他靠在一起,“好啦,你究竟要不信任我到什么时候?我可不是事事都只能依赖你的啊,你又何必非得逼迫自己为我考虑好一切——留点事情给我自己应对吧,我对付得了的。” 许云安静地听着,然后抬起头,吻了吻肖灵的脸颊。 肖灵侧过头,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有一句话许云始终说不出口:不是的,阿灵,问题不是这个。 我原本以为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会保护你的。 我原本以为,就算是刻,我也已经成功将你的名字给深深刻到了我的心里。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每次只要再度想起那半个刹那,我都会更厌恶我自己一点。 他用手紧紧插着肖灵的头发,逐渐加深着这个吻,从唇,到齿门,到舌尖,再到整个口腔。 肖灵的呼吸渐渐困难起来。但他紧紧抓住许云的衣襟,怎样也不愿意先示弱。 许云的另一只手掌沿着他的胸口伸下,拨乱水流,细细抚摸过水面下的那具躯体的每一寸。 肖灵突然觉得水温热得难以忍受。 他将姿势改为了跪坐,颤栗着抓住了许云的手,拉到了自己的腿间。 许云指尖猛地一颤,然后张开来将对方包裹入自己的掌心,认真抚慰。 “啊……”肖灵张着终于被解放的嘴,情不自禁地发出了羞耻至极的声响,“快……再重一点……嗯……啊……” 许云轻吻他的眉梢,用五指更为卖力地回应着他的乞求。 片刻后,肖灵猛地瘫软下来。 他望着水中正在上浮的那缕浊液,红着脸喘着气,用眼角偷偷看着许云。 虽然只能看到对方的上半身,但从许云那比平时还要深沉地眼眸来看,他的欲望现在应该也已经需要释放了。 “许云……”肖灵转过身,用手臂轻轻绕过对方的脖子。 许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捉住肖灵的手臂,将对方稍稍提高一点,然后再度吻上他的唇,又向下轻啃喉头,接着伸出舌尖舔过胸膛,最后在胸尖处流连着,轻轻啃咬。 肖灵颤抖着,吟呻着,以为他们即将开始进行下午未完成的事业。 但许云的动作到此为止。 他突然松开了对方的手臂,任肖灵跌回水中,喘着粗气盯着少年脸上迷离的神色看了许久,然后站起身来,离开了。 …… 是的,他离开了。 肖灵坐在浴桶里呆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外间再度传来书写的沙沙声,才终于反应过来: 那混蛋做到一半走人了啊! 肖灵觉得悲愤极了。 肖灵只得默默地自己处理掉那被再度撩拨起的欲望。 他擦干净身体穿好衣服躺在床上,花费了好半晌才平复好自己的心情。 然后他再度看起了那本功法。 玄剑宗的功法果然是好,开篇讲得深入浅出,仅仅片刻肖灵便沉浸其中,不知不觉间又度过了许久。 他边看,边想象着自己伤好后练招行武的模样,不禁有些热血沸腾。 直到感到有人摸了摸自己的头,肖灵才从想象中拔了出来。 许云望着他笑道,“天黑了。” 肖灵抬头,看着对方一看就是刚换好的衣衫,心中十分不平衡:许掌门究竟是什么时候洗的?自己居然错过了,真是亏得大。 想到了洗澡,就想到了刚刚那极为尴尬的一幕。 于是肖灵放下了那本功法,望着许云冷冷道,“找我又有什么事吗?” 许云拉开被子帮他盖好,然后转身吹熄了油灯,接着自己脱了鞋袜也上了床,钻进被子,将肖灵搂在怀中,阖上了眼。 肖灵:“……” 有一件十分十分重要的事情,肖灵居然到现在才意识到。 住在同一间房里,意味着,每晚都会睡同一张床。 不!这还意味着他今天已经在一张许掌门睡过不知道多久的床上躺了接近一天! 就是在这张床上,许掌门可能做过这种事情,也可能做过那种事情……肖灵越想就越联想大发了,脸色越来越红,只觉得自己今晚无时无刻不处于许掌门的味道的环绕之下,暧昧得不得了。 “真暖和。”许云还在那突然说了一句,“阿灵,你下次在晚上可以先盖着,把被子也暖暖。” 肖灵简直想一脚把他踹下床去。 ——谁是在为你暖床了! ☆、31 肖灵躺在那儿,只觉得气闷无比,气得都睡不着觉了。 更气闷地是,许云在那紧紧搂着自己,就算自己不再气恼,也会紧张得睡不着。 肖灵简直憋屈极了。 看到许掌门那一脸淡然地模样,他非常不平衡,忍不住伸手在对方腰上掐了掐。 许云微微一皱眉,“别闹。” 于是肖灵停下了手。 许云又更加搂紧了一点,将他的脑袋摁在自己胸口,“早些睡吧,明天的事情也不会少的。” 肖灵无语。 ——怎么睡?你膝盖正抵在我两腿之间你知道吗! 睡不着,肖灵只好就着月光,望着许云的眉眼浮想联翩。 不得不说,许大掌门的眉眼也是十分好看的,虽然已经不同于少年人的俊俏,但也别有一抹英气。 难怪情敌那么多……想到此处,肖灵又叹了口气。 他用额头抵着许云的胸口,双手搁在对方腰上环住,稍稍安静了一会儿,又在对方的腿上蹭了蹭。 许云猛地一个翻身,按住他的双臂将他压在下面,望着他喘着粗气。 “许云……”肖灵望着他轻轻地喊。 许云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然后松开了他,重新躺在他的身旁。 “你在忍着吗?”肖灵问,“你为什么要忍?” 许云眼帘向下阖着,“你想要吗?” 肖灵被这句话噎得一愣,稍稍瞥开了视线,迟疑了片刻,决定用身体来表明自己的答案。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不得不承认:今天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就算是圣人也憋不住啊!奈何对方总是不做完最后一步! 许云捉住那具正轻轻抱住自己蹭的身体,提起来让他覆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手掌寻到他的腰间,伸入了裤内。 肖灵安静下来,红着脸等待着对方的动作。 许云指尖在他后方的入口处绕着圈。肖灵的喘息渐渐沉重,前端也开始起了反应。 许云吻了吻他的额头,同时将指尖探入。 “……嗯。”肖灵轻哼一声,忍不住再度开始轻微地扭动。 许云探得更深了一些,边探边用手指或轻或重地按压着。 “啊!”肖灵突然短促地叫了一声,脸色一白,浑身也是猛地一颤。 于是许云停下了指尖的动作,看着他叹道,“你看,伤还没好。” 肖灵搂着他的脖子,显得有点委屈,“还不是你之前……” “是啊,对不起。”许云抽出了手指,用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先睡吧,这种事情……等过几天再说吧。” 肖灵腹诽:那你就不要总是摆出一副很想要做的样子啊!都是男人,谁经得起那种撩拨! 但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肖灵也无法再强求。 他搂着许云,以为大概要一夜无眠了。 然而实际上他熟睡得很快:这一天对他而言负担也不算小,刚刚静下心来,疲惫就按捺不住地奔涌直上。 反倒许云,对着他的睡脸一直看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肖灵起得很按时。 多难得啊,他感觉自己已经好多天没有像今早这样见过日出了。 但许云起得比他还要早,已经洗漱完毕,并吩咐好了侍女去准备早膳。 肖灵洗漱完后和他一起用完早膳,然后许云便又打算要出门去处理公务了。 肖灵打着呵欠重新拿起了那本功法。 “今天已经可以开始练习了吗?”许云问,“身体没问题了?” 肖灵点了点头,“应该差不多了。” 许云沉吟片刻,又问,“你想要练到什么程度,练好之后又有什么打算?” “至少也得是和我从前差不多的程度吧。”肖灵认真想了想,“至于之后的打算,首先还是得继续调查我父母当年的事情。说来这次回来之后倒是一直忘了同祁姑娘联络,也不知道她那儿还有没有其它的线索。” 许云昨日倒是收到过祁爱莲的信笺,但只不过全是些闲话家常,以及对自家哥哥再度擅自离去的抱怨,半点没有提到当年之事。 许云道,“我会记着帮你打听的。” “别。”肖灵笑道,“这终究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别担着好像是你的事情一样。什么都有你,还要我做什么?” 许云点了点头,“我会有分寸的。” 肖灵见他这副模样,也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笑道,“至于别的嘛,暂时就没什么了,或许我应该为了当上你身边的长老而多做打算?毕竟我一辈子可能就在这儿了。” 听到这话,许云果然高兴起来,又抬起他的下巴吻了一吻。 肖灵推了他一把,“行了,忙你的去吧。” “还有一事。”许云道,“你成为长老候补的事情,甚至于你已经正式归入玄剑宗门下的事情,我暂时没打算公开,希望你也别告诉太多人。” “我能有谁可以告诉?”肖灵应承下来,又有点困惑,“但你为什么要特地不公开?” “呃……为了给别人一个惊喜。” 肖灵翻了个白眼:怕是只有惊没有喜吧。 又依依道别了许久,许云终于离开了。 肖灵迅速扑过去攥起了那本功法,急不可耐地冲到了屋外。 许云已经吩咐所有人不得过来打扰他,没有人看到他这一副亢奋模样。 肖灵先是照着最前面的初级拳法练了一遍。 这套拳法虽然粗浅,但大门派功法毕竟是大门派功法,就算只是入门的东西,一招一式也都是被高手们捉摸了不知道多少遍推敲出来的,极其符合人类身体习武的需求,不过几套拳打下来就让肖灵觉得浑身轻松。 肖灵顿时对这功法爱不释手。 ——倒不是说魔教的功法就比这个差多少,只是都是顶级功法,谁还会嫌多不成? 更何况,修炼魔功的过程,可没有给肖灵留下过一点美好的回忆。 许云这边,首先是找到几名当值的小弟子了解了一下昨晚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主要是打听那群客人的情况。 据弟子们说,客人们昨晚都很正常,只有红衣盟的诸人估计是因为气不顺,频繁找人切磋着,而被找到的大多都是玄剑宗的弟子,更可恨的是,还真被红衣盟赢了不少去了。 许云想了想,吩咐下去,要鼓励众弟子积极回应切磋。 反正高端对决玄剑宗已经是大获全胜,红衣盟现在连大师兄都死在这儿了,哪怕赢再多底下的小弟子,也不怕他们能将这个面子赚回去。 玄剑宗这边还能借着红衣盟磨练弟子,增加弟子们的实战经验,何乐而不为啊。 而后许云又去书房处理了一堆公务,回去的时候已经又到了午时。 肖灵依旧在院子中,已经练到了第四套拳法。 许云看着看着,神色渐渐复杂起来。 要将第四套拳法练到这个程度,一般初学小弟子需要两个月的时间。若是再算上前面的三套,怕是小半年也打不住的。 若是有些其他功法的基础,全部练下来则大概只需要不到二十天。 而事实证明,如果之前所拥有的是修炼魔功的基础,对于今后修炼其他功法是有着更为巨大的帮助的,只是大多数魔教弟子都没有这个机会。 许云当年改投玄剑宗,练到这个程度也只花费了不到三天。 他之后也尝试过修炼一本无意中寻到的其他门派的功法,速度上比起修炼玄剑宗功法要慢上几倍,却也很是惊人。 但仅仅一个上午……就算算上魔功的加成,再算上年龄的差别,这依旧是个相当可怕的效率。 大约半刻钟后,肖灵再度打完了一套拳,总算看到了许大掌门。 许云笑着道,“你的天赋很好。” “是吗?”肖灵以往没和人比较过,也不知道自己天赋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但今天的效率有多可怕,他还是可以感受得到的。 “有点奇怪。”肖灵按了按自己的肩,望着摆放在石桌上的那本功法,“我总觉得,玄剑宗的这本功法与我之前所修炼的魔功,不知为何有种一脉相承的感觉。” 许云一愣,“有吗?” “你难道不觉得?哦,对,你毕竟没有亲眼见过魔功。”肖灵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莫非是错觉……” 说着他便凭空练了一招。 虽然只是没有内力的虚把势,但许云一眼就看出,这是魔功里的招式。 肖灵所用出的招式,当初许云乍看时,没觉得和自己所学习的有什么差别。此时仔细看,却看出来了,细微之处如运劲的力道,还是有少许不同的。 他想起魔尊说过,肖灵所修炼的是经过改进了的魔功。 魔功经过改进后反而和玄剑宗一脉相承了?这是什么道理? 算了,魔教已亡,计较这些事情没有丝毫意义。总之肖灵修习玄剑宗功法的效率极高,这是个好消息。 肖灵也很满意:照这个速度,重新打通经脉大概只需要不到三个月。 要知道他原本可是估计得花上一两年的。 肖灵顿时充满了动力。 这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他晚上在床上时显得安分多了。 他此时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许掌门能一直忍住不做到最后一步,真的是为了自己好啊! 现在肖灵已经不再排斥做.爱,有时候还很想要,但每次一做就至少要伤一天,伤一天就有一天不能练功…… 时间多么宝贵,怎么可以这样子挥霍?果然还是少做点好。 ……虽然他是这么想的。 但在一个劲扑在新功法后的第十天,他猛然发现,许掌门已经十天没有碰他了。 肖灵莫名地惶恐了起来。 ☆、32 开头几天,还能说是许云依旧在顾及着他的伤。 中间几天,肖灵还能安慰自己,一定是许掌门太忙了,毕竟是一派之主,总不能成天都和自己腻在一起。 但是到了第十天,肖灵不得不承认,许掌门已经宁愿去和别人下棋,也不愿意碰他了。 是的!许云跑去和谢晓安下棋了! 从巡逻的小弟子口中得到这个消息时,肖灵险些将自己一口牙给咬碎。 太过分了! 肖灵拿着一把剑,将眼前的那颗大树想象为了许掌门的模样,狠狠练下了一整套剑招。 待他收招,树便裂了。 肖灵望着几乎裂成了柴禾的树干,幽幽叹了口气,觉得心中更空虚了。 在这十天内,他的进展极大,不仅已经彻底掌握住了玄剑宗功法上的七套拳法,还将这套入门剑法也练了个七七八八。 包括每次打坐吐息时,他都能感觉道经脉正再度被渐渐充盈,颇有即将突破的意味,成果喜人。 但许掌门不碰他! 自从十多天的那一晚之后,许云就一次也没碰过他,哪怕他们每晚都睡在一起。 什么情况?传说中的七年之痒? 然而他们分明才开始了不到一个月! 又或者是传说中的因为每晚都在一起所以没有新鲜感了? 肖灵心不在焉地继续练习着剑招,等回过神来之后,发现眼前的好几棵树都裂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再糟蹋环境,默默抱着剑坐在了一边。 一安静下来,他的脑海中又不禁浮现出了许云正在和谢晓安一起下棋的场景。 肖灵狠狠咬着牙,想要思考一些更加有意义的东西,但思绪就是不受控制。 华山剑派现任掌门谢晓安这个人,算来也说得上是一代奇才。十岁入门,二十岁被公认为一流高手,二十四岁接任掌门。 如今过去了三年,谢晓安二十七岁,这个年纪虽说不小了,但也散发着一种别样的味道。此人虽说如此出众,长得也可算是玉树临风倜傥风流,却一直没有过伴侣,于是爱慕者成群结队,不比许云稍少。 由于接任掌门的时间相差不到一年,许云和谢晓安的关系一直不错。而在江湖上,两人也是一直并称着的。 “华山谢晓安,玄剑宗许云”,就连茶馆里说书的说得江湖上那些事,也爱把他们两个给摆在一起。 原本这事不会让肖灵多想,但接合那几次谢晓安望向他时那微妙的神情,肖灵便无法不多想。 越想,肖灵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怎么想着想着,越发觉得这两个人才是真正登对的? 若是许云知道了肖灵的想法,一定会大呼冤枉。 他这次来找谢晓安,只是因为当初答应过要来找他下棋,所以单纯来下棋而已。 本来许云险些忘了这茬,但眼看着谢晓安在玄剑宗做客做了半个月还不见想走的意思,才一拍脑袋,意识到了原来对方当初那句“我会等你”是说真的。 所以他才不得不挑个时间,来了这一趟。 谢晓安落下一子,望着许云意味深长地笑道,“也就这一个多月来的时间吧,老许你倒是显得像是与之前许多年里都不相同了。” “是吗?”许云紧跟着落下一子,“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虽然这一子落得如此之快,但依旧是如此巧妙,谢晓安不得不皱起眉头认真思索着应对的方式。 半晌后,谢晓安才终于再度下了一子。 许云又是一子紧跟其后。 谢晓安无奈叹道,“不下了,这次又是我输了……你这人究竟是强到了什么地步哇!” “承让。”许云说着收回了棋盘与棋子。 “你这家伙,有时候真不知道脑子里究竟是怎么长的。”谢晓安用手指轻敲桌面,懊恼道,“想都不想就下得这么狠,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许云对这个老友口中时不时爆出的过于随便的话语,已经十分习惯,只是坦诚道,“其实我想了的,就是比你想得快点。” “……”谢晓安决定放弃与他谈论这个话题。 “但你也该说清楚了吧。”许云将收拾好的棋盒放在了一边,“要我这次过来找你,是想说些什么?” 谢晓安翻了个白眼,“不能是单纯下棋吗?” “你虽然确实喜欢下棋。”许云道,“却不是一个喜欢自虐的人。” ……好吧,谢晓安无法反驳。 “有一件事,你可能会感兴趣,所以我来说给你听听。”谢晓安笑道,“你最近有空吗?大概就在两个多月之后了。” 许云听到这个时间,皱了皱眉,“不清楚,可能会有事吧。” 两个多月后,肖灵应该差不多要开始重新打通经脉了。若是再顺利一点,到时候已经打通了也说不定。 总之那段时间许云想陪着肖灵。若是那时他已经打通,许云知道他一定会急不可耐地再度想要找寻父母身亡的线索,也不可能真让他一个人。 谢晓安听到他的这个回答,却是有一点意外,“你以前可不会忙着安排这么久之后的事。” “你也知道我现在变了,不是吗?”许云看着他道。 谢晓安叹了口气,“好吧,确实如此。” 说这句话时,他的眼底有一抹微妙的情绪涌动,只是藏得太深,没让许云发觉。 “能说说你对那时的打算吗?”谢晓安又道,“我要说的那事,说不定正好会有所帮助。” 许云想了想,将自己想要去追寻十年前惨案真相的事情向谢晓安说了一遍。 谢晓安听罢却是嘿嘿一笑,“真是巧了。” 许云一愣,“莫非……” “还记得那惨案是如何发生的吗?”谢晓安问。 许云点了点头,“自然记得。” “那群富得流油的商人,想要去京城聚会。”谢晓安继续道,“然而究竟什么事情能让他们那种人,那样整齐地想要聚在一起?” 许云沉默,安静地等待着答案。 果然,谢晓安接下来就道,“是一场拍卖会。” 这句话让许云眼前一亮,好似终于捡到了一柄钥匙,于是思路猛地就畅通起来。 “据说那场拍卖会上原本确定将会出现一样极为要命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但我认为那些商人都是冲着那样东西去的,所以全都几乎将全部身家给带在了身上,却是让那群劫道的流寇赚了大便宜。”谢晓安道,“而由于那场惨案,那次拍卖会最终遗憾地夭折了。” 许云顺着畅通的思路道,“那群流寇的目的,就是据说将会出现在拍卖会上的那样东西。” “谁知道呢?”谢晓安耸了耸肩,“如果真是的话,他们八成并没有成功。” 许云看着他。 谢晓安道,“现在那群商人打算再开一次拍卖会。” 许云总算明白了他想说的事究竟是什么。 “看你现在的模样,莫非祁家还完全没有和你说过?”谢晓安问。 许云摇了摇头,“我们与祁氏,不是你们所想的那种关系。” “是吗?我原本还以为你们与祁氏,就好像我们华山剑派与张氏的关系一样。”谢晓安毫不在意地泄了个底,又道,“张氏的老大前段时间找过我,希望我能派人去镇住当时的场面,免得又发生那种惨案。” “那你找我是……” “看着我们交往多年的份上,我就不绕弯子了。”谢晓安道,“我认为这事不简单,到时候会亲自去的,并且我想邀请你一起。” 许云迟疑片刻,问,“我可以带人吗?” “当然。”谢晓安扯起嘴角,也不知是否笑得真心实意,“越强越好。” 许云并没有当即应承下来。 从谢晓安那里离开后,他急不可耐地返回去找到了肖灵。 肖灵正坐在那儿,整个人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阿灵。”许云一时没顾忌到他的情绪,直接道,“我刚从老谢那里出来,听他说了一席话。” 老谢! 肖灵乍听到这个称呼,只觉得亲昵得不得了,顿时心中积压着的委屈全涌了上来,猛地站起身来,怒视着许云。 “……怎么了?”许云总算发现他的情绪有点不太对。 肖灵怒视了许云好一会儿,然后自己默默发现自己一点理也没有,于是又收回了视线,低声道了句,“抱歉,没事。” 他也知道自己这个飞醋吃得有点过了,但心中不知为何就是不痛快。 许云看到他这副模样,有些着急,顿时将原本想说的话给抛到了脑后:虽然那些话很重要,但肖灵不知道为什么又生气了,显然还是哄好他更重要一点。 至于回复谢晓安……让他多等等也没事。 许云哄人的方式很直接:他走过去将肖灵搂在了怀里,轻轻吻了上去。 但肖灵已经不再是十天前那个初经人事的青涩少年。 他抓着许云的脖子后面,狠狠回应着,却在片刻后便猛地将对方推开,冷着脸问道,“这样你就满足了吗?” 许云看着他,十分困惑。 “我是说——”肖灵磨了磨牙齿,“这些天里,你搂过我吻过我啃过我摸过我不止一次,但你这样就能够满足了吗?” ……这句话除了更长了一点,和刚才那句话究竟有什么区别?肖灵那自以为已经很直白却还是过于婉转的表达,完全不足以让许云明白。 看着许云那一脸茫然,肖灵哭笑不得: 这是在逼着他主动脱光衣服,躺在床上,然后冲着许掌门大喊“快点来上我”吗? ☆、33 其实吧,直到十天之前,肖灵都认为自己是一个还算矜持的人。 但他现在看着许掌门,心中十分纠结。 面对这个有些时候就是蠢得这样令人绝望的男人,他觉得,或许应该到了抛弃掉矜持,更加直接一点的时候了。 肖灵神色复杂的问道,“你待会是不是也很忙?” 许云赶紧摇头:就算本来该忙,遇到阿灵不高兴,那也绝对不能忙。 “今天我没别的事了。”许云道,“可以一直陪着你。” “是吗?”肖灵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那么进去说吧。” 说罢他便往房内走去。 许云虽然困惑,但还是乖乖地跟了进去。 等到许云也进了房,肖灵默默地关上了房门,并且从里面拴上。 许云看着他想:虽然阿灵好像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生气了,但这种反而像是陷入了更大的困扰的模样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努力着试图通过自己那微薄的感情经验思索出真相,顺便跟着肖灵走到了里间,然后发现肖灵开始脱衣服。 ……是的,脱衣服。 “阿灵?”许云震惊了。 肖灵并没有一脱到底,只是解开了外衣丢到一边,本来想把里面的衣物也脱掉,但刚刚拉开领口便觉得实在羞耻得下不了手,于是想着这样或许就够了,先试试再说吧。然后他坐在了床沿,双手向后撑着,后背半靠在墙上,仰着头红着脸道,“我们……好好谈谈吧。” 许云直直盯着他敞开的衣襟,瞅着那半隐半露的胸口,只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嗯,还是春.梦,否则他的阿灵怎么会如此主动? 他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悸动,“谈什么?” “我的身体……”肖灵只恨自己没有事先找点相关的话本或画册看看,完全不知道这种时候究竟应该要怎样做,只能伸出手沿着敞着的衣襟,单调笨拙地向下划开,露出腰腹,“你已经不感兴趣了吗?” 这个动作,轰地一下就点燃了许大掌门原本还剩下一丝的理智。 怎么可能不感兴趣?你知道这几天我忍耐得多辛苦吗! 许云嗷嗷地就扑了上去。 肖灵不敢看许云,视线一直盯着被自己另一只手紧紧攥着的床单,还在努力在思考着下一步的动作。 结果还不等他思考出来,便已经被许云死死按在了下面。 许云拉开他那已经松松垮垮的上衣,照着光裸的肩头就是狠狠一咬。 “啊!”肖灵痛呼一声,搂着对方的脖子,“轻点!” 许云置若罔闻,又快又狠地在他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齿痕,恨不得将他整个人都拆骨入腹。 肖灵张开着双腿,每被咬上一口,都会哼上一声,同时忍不住抬起身体往对方身上狠狠一蹭。 许云咬着他的耳垂,好不容易才在他耳旁说出了一句话,“你这是在引诱我吗?” 肖灵喘着气,抬起手摸了摸对方的脸,“不,我是在邀请你。” 许云支起身看着他,“邀请我上你?” 肖灵红着脸颊,微微笑道,“对,邀请你……进入我。” 许云猛地将他翻了过去,拉下裤子,狠狠在他洁白柔软的臀上咬了口。 “啊!”肖灵抓着被子喊叫着。 许云吻了吻那处入口,然后伸出舌头。 “不!”肖灵颤抖着把头埋在双臂之间,也不知是该让对方赶快停止这种过于羞耻的事情,还是该喊不要停。 感受到那湿热柔软的东西终于又退了出去,肖灵抬起了腰,准备要迎接正主了。 但许云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突然又把他翻了一个面。 “你在烙煎饼吗!”肖灵有些恼怒,但刚刚抱怨出这一句,便见对方捧着自己的脑袋抬起了自己的脸,提起腰身抵在自己的眼前,然后狠狠一挺捅了过来。 “唔!” 为什么又是嘴! 许云仿佛是爱上了口腔中的感觉。 但是肖灵一点也不喜欢!如果是后面的嘴,还能说是痛并快乐的,前面简直只有痛苦没有快乐。 然而尽管他挣扎得十分卖力,许云还是又一次执着地…进了他的喉咙。 肖灵赶紧趴在床沿,将口里能吐的东西全吐了出去。 然后他开始不停咳嗽:实在是说不出的难受! “你他妈混蛋!”肖灵擦着自己的嘴,恶狠狠地怒视着身后那人,“别说你不知道我邀请的是后面!” “但是如果用后面……”许云十分无辜地看着他,“会害你受伤。” 肖灵险些被这一句话直接噎死。 他差一点就要冲着许云大喊:受伤怕什么,只要爽就行! 当然最终他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事实证明,他其实还是稍微保留着那么一点矜持的。 “如果受伤了,你习武的进度就又要往后拖了,阿灵。”许云继续十分无辜地看着他,“你确定你不会后悔?” “我……”肖灵视线一阵闪烁,“你不能小心点?” 许云睁着双眼十分坦诚,“面对你,我没有能控制好的自信。” 当然,更重要的是,如果做这种事情还需要小心翼翼,实在是太不爽了。 肖灵欲哭无泪:你直接承认你技术不行不就好了吗!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的技术了我不会介意的! “那难道就只能这样了?”肖灵十分委屈,靠着他的肩膀低声抱怨着,“你看,你爽完了,我不爽……” “呃。”虽然许大掌门确实已经爽完了,但是看到对方这么一副哀怨模样,他那所剩无几的良心还是有一点点不安的,“或许有一个办法。” 肖灵抬起头看着他。 许云将他推开,坐在床头,然后用手指再度令自己昂扬,接着朝着肖灵勾了勾手指,“坐上来,自己动。” 肖灵:“……” 肖灵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纯洁少年了,他很快明白了对方这是什么意思,然而看着已经做好了准备并正十分期待地看过来的许大掌门,他的心中十分纠结。 他觉得以自己仅剩的矜持,还是不太接受得了这种姿势的。 但是……好吧,矜持这种东西可以吃吗? 他最后的纠结在于,“你确定这样就能不受伤?” 许云诚恳道,“这全看你自己。” 或许以后肖灵想起这句话会忍不住糊许掌门一脸,但现在他信了。 肖灵张开腿半跪在许云上方,伸出手轻轻握住对方,抵着自己,还没开始就已经涨红了脸,齿门紧咬。 许云曲着手指轻轻刮了刮他的下颚,“放松点。” 肖灵侧过头,用眼角偷偷看着他,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开始缓缓坐下。 许云猛地一颤,紧抓着对方的手臂。 肖灵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一点点撑开,虽然并不是以往那种突然的剧痛,但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仅依旧疼得很,甚至比以前还要更难以忍受。 就像是被利刃直接刺中和钝刀子割肉的区别。 肖灵身上渐渐冒出了一层细汗,他紧紧咬着齿门,喉中不禁发着轻哼,一点又一点,极慢地向下坐去,但最终只到一半便受不了了,停留在那儿想要稍稍休息一会。 许云紧紧抓着肖灵的手臂,喘着粗气,“阿灵,继续。” 肖灵湿润着眼眸,用极低的声音轻轻道,“疼……” 这一声落到对方的心中,令他觉得心口像是被人用羽毛给轻轻挠了一下,不知道多痒。 真紧……又紧又温暖,阿灵的体内,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说不出的舒服。 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直接抬腰狠狠将那半截也给送进去。 他只拉起了肖灵的手掌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地啃着他的五指之间。 肖灵的五指猛地一颤,抬起头来,看到许掌门那一脸痛苦难耐地模样,狠狠一咬牙,豁出去了一般猛地向下一坐。 “啊!”虽然很疼,但总算只有这一下,比起那种连绵不断的折磨来倒是要容易接受得多了。 许云捧着他的脸,“受伤了吗?” 肖灵摇了摇头,“还好。” 他忍不住弯着腰,靠在许云身上,不住喘着气。 许云没再催促,轻轻抚摸着对方的后背,静静等待着他缓过这一阵。 片刻之后,肖灵终于再度恢复了一点气力,于是又开始慢慢起身。 经验告诉他,疼痛只是暂时的,很快就能忍过去了,然后就能开始……又疼又爽。 ……为什么始终要疼呢?他在心中默哀。 肖灵抓住许云的肩膀支撑着自己,艰难地上下动着。 好在总算是渐入佳境了。 肖灵的吟呻中渐渐带上了一抹快感。 快了、快了,光明就在前方。 “啊……”肖灵高高地昂起头,开始无意义地呼喊着,“啊……嗯……啊啊……” 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热浪正一浪高过一浪。 快了……就快要……释放了…… 就在肖灵正边为自己鼓劲,边努力向即将到来的终点进发时。 门外突然遥遥传来一连串的大喊,“掌门!你在吗掌门!大事不好了掌门!” …… 混蛋! 天杀的混蛋啊! 肖灵抱着许云的脖子欲哭无泪,“记下这个弟子!把他的名字告诉我!我以后要坑死他!”让他穿小鞋穿到死! 许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公报私仇是不对的,他也只是不知者无罪。” 肖灵狠狠捶着许云的肩,“混蛋!” 许云安抚式地吻了吻他的额头,突然抓住他的双脚,猛地一个翻身,将他压倒在了身体之下。 肖灵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到身后那人极快地动了起来! “啊!轻点!啊!”实在是太突然也太刺激了,肖灵忍不住大喊。 肖灵先前卖力了那么久,已经是只剩下临门一脚,现在再被许云猛地来了这么一着,不过几个刹那就泄了出来。 他感到许掌门是和自己同一时间释放的,就在自己体内。 许云起了身,用被子将他盖好,吻了吻他的眉梢,然后开始穿衣服。 等他穿好了衣服,那小弟子才刚刚跑到房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 肖灵默默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虽然他一直知道许掌门是个效率很高的人,但是……真的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让他将这一点认识得如此深刻啊! 等等,问题好像不只是这个。 那混账的技术是什么时候变好的? 肖灵蒙在被子里默默地捶着床:混蛋,又被骗了。 ☆、34·大事不好 “掌门!”那小弟子刚刚敲了门,许云便从里面打了开来。 于是肖灵在里屋听到了那小弟子响亮万分的一声吼,“大事不好了!沈长老出事了!” 沈长老? 肖灵最近对这个小老头的感觉一直挺好,甚至已经有了点想要当成自家长辈的意思,此时一听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当即便有点着急。 “他怎么了?”肖灵忙在里面喊了一声,同时猛地往床下一跳,当即疼得呲牙咧嘴。 他险些忘掉了自己刚被许掌门上过的事实。虽然这次比起前几次来是要好得多了,但他现在显然还不能承受太剧烈的动作。 不过只要小心一点,走路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许云见那小弟子一脸淡定地望都不望里间一眼,明白对方刚才大概就已经听到了响动,于是也懒得掩饰,一脸淡定地跟着问道,“沈师叔出什么事了?”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那小弟子道,“只知道沈长老好像突然就晕过去了,还流了好多血,祁师弟正忙着叫医师过去。” 许云点了点头,“我马上过去看看。” 这两句话的时候,肖灵已经穿好了衣物走了出来,听到这话便道,“我和你一起去。” 许云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虽然还是有点担心对方的身体,但看到肖灵那一脸急切的模样,便没有拒绝。 两人赶到时,沈长老的住处四周已经被前来探望和围观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 祁爱白正站在门口,边黑着脸拒绝着别人进门探视的请求,边着急上火地大喊着,“邵医师呢,还没过来吗!” 许云算了算邵医师的住处距离这里的路程,又算了算对方的脚力,判断邵医师至少半刻钟才能过来,便走上前去,道,“还是让我先看看师叔吧。” 虽然他不会医,但至少能把一把脉,判断一下大体形势。 祁爱白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向后退了一步,请许云进去。虽说他还是没法好好的面对自家师兄,但现在师父出了事,不是能计较这种事情的时候。 许云拉着肖灵一起。 肖灵进门前多看了祁爱白一眼,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个别扭的小鬼了,虽然以前见面时也总是闹得不愉快,但还是有点怪想念的。 祁爱白注意了肖灵的这一眼,愣了楞神,然后低下头装作没注意到一样,跟着进去了。 围观人群互相看看,也趁机混了好多进去。 许云走到沈长老的床前,抬眼一看,便被对方的情形给震惊住了。 沈长老已经从晕迷中醒了过来,正努力地用布捂着自己的鼻子,但鼻血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流。 肖灵也抽了抽嘴角:真的是……流了好多血…… 他为自己刚刚的过分担心默哀了一下,问道,“师叔,你没事了吗?” “什么叫没事!”沈知秋边喷着鼻血边中气十足地吼道,“你看老夫我这样像没事吗!” “就是就是!”祁爱白也焦急道,“难道鼻血就不是血了吗!” ……好吧,这话也有道理。 许云沉默地走上前去,拿起沈知秋的手腕把了把脉。 “元气完足,应该是大补过剩。”他很快给出了结论。 “呃。”祁爱白的视线开始闪烁。 许云盯着他问,“你给师叔吃了什么?” “其实也没有什么。”祁爱白十分心虚地搓了搓手,“无非就是些家里寄来的东西。” 许云没有再多问。 他再度陷入了沉默。 其实许云之所以再度陷入沉默,只是因为他仍旧把着沈知秋的脉,并从脉相中察觉到了另一丝值得在意的东西,正在努力思考。 但这令祁爱白更心虚了。 “真的只是一些爱莲寄给我吃的东西,没什么稀奇的,无非是些山珍海味。”他决定彻底坦白,“什么熊掌鹿茸啊,什么鲍鱼鱼翅啊,什么驼峰燕窝啊,什么山菌猴头菇啊……还有一些给我打零嘴的熟食,什么东京的炸肉丸啊,西京的片皮鸭啊,江陵的红烧肚皮啊,湘南的老母炖鸡汤啊……” 还没等他说完,四周那些趁机挤进来的人群中便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阵可疑地嗡鸣。 肖灵混在人群之内,十分惭愧地摸了摸肚子。 祁爱白看在眼里,险些就喊了一句“其实这些我家里还有很多,你想要多少我就能送你多少,不够我去买给你”。 但他看了许云一眼,最终将那句话给忍了回去,继续坦白道,“这些东西,我以前在家里早就吃腻味了,看着便没有胃口,便拿了一些过来孝敬师父……只是这样而已!” “爱白你不用愧疚,我知道这是你的一片孝心。”沈知秋最看不得自己这个小徒弟受委屈,此时捂着鼻子也忍不住要为他说话,“云儿你可千万不能责怪爱白。” 许云深深看了他一眼,“我怎么会责怪师弟呢?” 这几句话的功夫,邵医师便过来了。 许云退后两步让出位置,看着邵医师为沈知秋把脉听诊。 “大补过度。”很快邵医师便下出了和许云刚才一样的结论,然后拍着沈知秋的手背语重心长道,“你年纪不轻了,该忌口的时候要忌口啊。” 沈知秋舔了舔嘴唇,“徒弟好不容易孝敬……忍不住啊!” 围观众人默默点着头:给我我也忍不住啊! “师叔。”许云开口道,“你忍心让师弟因为你而心生愧疚吗?” 这句话正中软肋。 沈知秋立马表示以后绝对会忍住! 许云微微一笑,“师弟……” 祁爱白忙道,“我以后孝敬的时候会知道分寸的!” 许云满意地点了点,突然又冲着邵医师笑了笑,“邵叔,我记从好多年开始,师叔每次只要受了伤,或是有个头疼脑热,都只会找你来看吧?” “确实如此。仔细算来,我俩的交情还是你上山之前的事情了。”邵医师露出一抹追忆之色,“可惜这些年来老沈身子骨一直不错,倒是没有老朽多少用武之地。” “是吗?”许云不露声色地反问了一句,然后向着四周人群看了一眼,“既然已经诊探清楚,我们还是让师叔好好休息吧。” 许掌门亲自下的逐客令,其他人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只得暂且告辞。 “邵叔也辛苦了。”许云又道。 邵医师奇怪地看了许云一眼,默默告辞了。 “师弟。”许云最后看向了祁爱白,“我想和师叔单独谈谈。” “我……”祁爱白有些不愿。 倒是沈知秋看出了许云的打算,叹了口气,“爱白你就听他的,出去吧。”说罢沉默了片刻,又道,“小灵你也出去吧。” 许云看了肖灵一眼。他赶走了所有人,只留下了对方,但既然师叔认为应该连肖灵也瞒着,他也不会反对。 最终屋内只剩了许云和沈知秋两个人。 沈知秋道,“你有什么事情,现在可以说了,云儿。” 许云深深看了他一眼,“我刚刚为你把脉……发现师叔你虽然气色完足,但在极深的内里,却是有一抹虚弱之气。” 沈知秋叹了口气。 “我听来报的弟子说,你曾经晕过去。”许云道,“一般人就算大补过度,又怎么会那么容易直接晕过去?” 还有他这次受伤,整整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虽然气色一直不错,却一直不见痊愈。许云曾认真思考过是否真是红衣盟下手太狠,现在看来却是沈知秋自己的问题。 “我曾看过有关师叔你早年的记载。当年的你虽然未必敌得过师父,却绝不是那个甲二能够撼动的人物。但我起初并没有在意,因为从我入门开始你的实力就是这样毫不出奇了,就连当初面对只出了三分力的阿灵也束手无策。”许云继续道,“直到我今天摸了你的脉,我才忍不住想,莫非……你的气色只是虚有其表,而那抹虚弱之气,才是你真正的根底?” “我就知道……”听完这席话,沈知秋勾起嘴角,却是显出了一抹得意,“你这孩子,向来是聪慧过人。” “师叔!”许云道,“你为何一直隐瞒?” “不隐瞒还能怎么着?”沈知秋翻了个白眼,“我早年受过一次重伤,后来就一直这样了。不管怎么养怎么补,也只能将气色补个不错,底子怎样都回不来了,甚至武学上也直接倒退了大半,不可能再精进一步。所以我还抱着以前的那些事儿图个什么?干啥让人知道我过去是啥样的?不如就让你们把我当成现在这么一个糟老头,反正我自己也乐意当个快乐的老头子。” 许云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如果你真的毫不在意,又何必特地隐瞒。” 沈知秋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邵叔知道你的事,是被你特别吩咐了不说出来的。”许云问,“对吗?” 沈知秋冷哼一声。 “哪怕你不愿意告诉其他人……”许云道,“我是本门掌门,你是本门长老,你的事情,不该连我也瞒着。” “你懂什么!”沈知秋怒骂道,“我就是不想让你知道!” 许云一愣,直直盯着沈知秋看去。 沈知秋到了此时方才显出了一抹悲伤之色,“你看过我过去的经历,你该知道,我这种伤是在哪里受的。” 许云稍稍一回忆,顿时神色一凌。 是了,沈知秋最后一次与高手交战,是在那个屠灭魔教的战场上。 “云儿……虽然你只是我的师侄,但无论是师侄也好,徒弟也好,这些年来,我一直是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的。”沈知秋长长地叹了一声,“我不想让你知道,当年将我伤成这样的人,是你的父亲。” 父亲? 许云一愣。 他名义上的父亲,是师父的一个姓许的老友,一辈子没有习过武,前些年已经去世了。沈长老所说的显然不是他。 沈知秋又叹了一声,“你的父亲……你这次去魔教,见过他了吗?” 许云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看了过去。 ☆、35·长谈 肖灵看出了许云和沈长老要谈的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为了避免像上次一样不小心听到只言片语,出门后又特地多走了一段,在院落中找了个石凳坐着。 祁爱白则一直门口附近不安分地走来走去,一举一动中都流露出了对师兄和师父特地将自己赶走的不满。 肖灵稍稍看了片刻,便闭上眼开始思考起今天所学的功法。 待他对功法的思考告一段落,睁开了眼,许云还在沈知秋房里,倒是祁爱白的视线正停留在他身上。 肖灵略带困惑地看了过去。 祁爱白立马扭过了头,还不忘冷哼一声。 “有事吗?”肖灵只得主动问。 “我和你能有什么事?”祁爱白冷着脸道,“少自作多情!” ……肖灵很确定,刚才这小子盯着自己看绝对不止盯了一会儿。 但既然对方是这种态度,肖灵也就懒得追问。 他再度开始闭目回想功法。 等他第二次睁开了眼,正巧看到祁爱白第二次慌里慌张地将视线移到别处,并发出了第二声冷哼。 肖灵:“……” 他开始思考起自己最近是否又得罪过这个小鬼。 答案当然是否,肖灵这些天基本上就没见过祁爱白。 实际上哪怕是前几次见面,他也自认为自己是没怎么得罪过这个小鬼,只是这小鬼不知为何一直得罪自己。 但仔细想想他又觉得,祁爱白此前粘许云粘成那样,现在许云却是和自己在一起了,这个小鬼因此而更加厌恶自己貌似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你最近和许云,似乎十分疏远?”肖灵忍不住问。 这一句话像是踩中了祁爱白的尾巴一样,让他猛地跳了起来,大喊道,“关你什么事!” 肖灵叹了口气。 想到这俩师兄弟之间的感情最终因为自己而被影响了——虽然他也误会了这两人会疏远的真正缘由——肖灵感到有一丝遗憾。 肖灵没再多话。 祁爱白则是正在默默唾弃自己:为什么最后说出口的永远不是自己心底真正想说的话呢? 两人一起沉默了许久。 肖灵还挺自在,在脑海中将那套新学会的剑法来来回回演练了数遍,只觉得又掌握得更深了一层,恨不得回去之后马上开始实地操练一般。 祁爱白却是度日如年,无数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无数次刚刚张口嘴又猛地闭上,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当他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乞求自家师兄赶快出来解救自己时,沈知秋的房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 许云从中走了出来,看了两人一眼,却是道,“抱歉,我和师叔大概还得谈一会……你们先回去吧。”他的神色一如往常,看不出任何端倪。 祁爱白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 许云又看着肖灵道,“阿灵,要我先送你回去吗?” “得了吧,我又不是不知道路。”肖灵就知道他们这番谈话短不了,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起身拍了拍衣摆,“你还真当我缺了你什么都做不了不成?” 许云闻言,点了点头,“那我待会再回去找你。” 接着他便再度关上了房门。 虽然那两人在外面等着,觉得好像度过了很久,实际上也就是半盏茶的时间。 许云才刚刚向沈知秋说完了先前在魔教的那番经历。 沈知秋看到许云关好门回来,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不特地打开门往外看看,就心中不安吗?” 许云不知要如何回答。 沈知秋也没再继续和他纠缠这个,而是叹了口气,“原来那个人的末路竟然是这个样子……最后死在你的眼前,也算是他死得其所……只可怜你……” “可怜我什么?”许云不解。 沈知秋看了他一眼,“你既然不明白,就算了,问点别的吧。既然今儿这事已经让你知道了,不管你问什么,我都会回答的。” 许云沉默片刻,道,“师叔你……是从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吗?” “怎么可能!”沈知秋白眼一翻,冷哼道,“若是最开始就知道你是那人的孩子,我当时就会摁死你!” “……” “可惜我知道这事,已经是在你上了山好多年之后了。”沈知秋又道,“当年师兄一和我说这事……我还是想摁死你!当时我都立马就冲到你眼前想直接掐死你了你知道吗!但是我一看到你那模样,我、我他妈的舍不得了!” 许云抽了抽嘴角,回想起数年前确实有那么一个晚上,师叔突然冲到了自己的住所踹翻了自己的房门,然后怒发冲冠地伸出了手……在自己头顶停留了一会儿,最后摸了摸自己的头。 那个时候,他原本是想杀了自己的吗? “那么多年了,你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我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从一个小屁孩长成了棒小伙。”沈知秋苦笑了片刻,“我怎么可能会舍得呢?师兄那个老狐狸,早就看准了这一点吧。” “师叔……”许云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知秋摆了摆手,“算了,你不用勉强你自己,我知道你是什么情况。嘿,比起当年来,你现在还是要进步得多了。” 于是许云沉默下来。 “从你一上山,我就发现你这个孩子虽然聪慧,但在有些地方就是木讷得出奇。我那时就不自觉地对你上了心。”沈知秋道,“后来从师兄口中得知了真相,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遍遍告诉自己你是仇人的孩子,但心中不仅畅快不了,还始终心疼得紧,结果反而对你比以前更上心了。” “师叔。”许云到底还是说了一句话,“这些年你是怎么对我的,我知道。” “有你的这句话,我就知足了。”沈知秋一笑。 许云迟疑片刻,又问道,“我的情况……很值得心疼吗?” 沈知秋闻言一愣,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许云叹道,“只是阿灵也曾经说过,我很可怜。虽然他还不知道那就是我。” 沈知秋沉默着拉过许云的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 “但师父从来没有说过我可怜。”许云又道。 “你那个师父……”沈知秋撇了撇嘴,头一次对自家师兄显出了一丝不满。 这种态度让许云产生了一点困惑。 但事关自己的师父,许云到底还是没有多问。 其实许云的心中已经稍稍有了一点猜测。 从沈师叔踹开他房门的那个时机,就能推断出师父告诉师叔自己身世的时间。 那是在师父得了重病,并且已经传出了即将卸任掌门之位的消息的时候。 师伯常年外出不归,师叔护短之名享誉内外,师兄弟全部实力不济。那个时候,自己是接任掌门的最有利的人选。 师父在这种时候将真相告诉师叔,或许…… 但猜测毕竟只是猜测。 许云并不会将自己的猜测当做事实,他也不打算向师叔询问这件事。 他的师父,是在他心中支撑着他的最大的支柱,永远光明,永远无垢,不允许任何质疑。 “师叔。”许云又问,“当初你那样反对我将阿灵带入山中,不仅仅是因为他是魔教弟子,对吗?” “一半一半吧,我能忍那个人的儿子,不代表我还得忍他的徒弟。”沈知秋冷哼一声,“更何况我看得出来,你之所以执着于他,就是因为他是你父亲的徒弟,对吗?” 许云叹了口气,“最开始吧……” “我不愿你再和魔教有所牵扯……结果你竟然还真陷进去了。”沈知秋冷哼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又忍不住显出了一抹得意,“不过小灵现在也是我玄剑宗弟子了。嘿嘿,那家伙嚣张一世,结果养的儿子也好收的徒弟也好,都便宜了我们玄剑宗!哈哈,真畅快!” 许云无语。 但看到师叔心情变好,他也松了一口气。 许云见沈知秋说了这么大一席话,已经显出了一丝疲惫之意,便有了告辞之意。 他看了房门一眼,心想:这个时候,阿灵或许已经回屋了。 时间回到当时,许云刚刚关了门之后。 祁爱白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十分哀怨地挠着门板。 “我先走了。”肖灵姑且问了一句,“一起吗?” 祁爱白在心中电光火石般挣扎了数个回合,然后点了点头。 肖灵本来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对方既然同意,他也没什么不乐意,当即点了点头,转过身往来路走去。 祁爱白默默跟在后面。 虽然一路还是无话,但祁爱白心中是千转百回的。 他的住所和许云的住所虽说在同一个方向,却并不在一起,只有开始的一段是同路的,然后就不得不分离了。 祁爱白边看着肖灵的背影,边计算着离分别还有多久,缓缓地走着走着。 走着走着…… …… 突然间,祁爱白猛地停下步子。 不好!走过头了! 肖灵在前面听到脚步声不对,回头一看,正瞅见祁爱白以一种怪异地姿势僵在了那里,“怎么了?” 祁爱白能说自己一不小心走过头了吗?显然不能啊!他怎么能在心上人面前暴露自己这么蠢的事实! 他迅速重新站好,咳了一声,故作淡定道,“只是正在练习步法而已,没事。” “是吗?”肖灵往来路看了一眼,“你的住所好像不在这边。” 你竟然知道我的住所在哪里吗?祁爱白一不小心又有了一点小激动。 但他迅速克制住了自己,竖着眉毛道,“我想去师兄屋里坐坐不行吗,你要拦我?哼,怕你还没那个资格。” 肖灵闻言皱了皱眉,神色有点泛冷,“那就请你随意吧。” 说罢他转身就走。 祁爱白这才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后悔不迭:他决定一定要找个时间,向自家妹妹好好请教一下说话的技巧。 肖灵冷着走了一段,突然停了下来。 祁爱白一愣,终于舍得将视线从肖灵背上移开,向前望去,顿时脸色大变。 迎面正走来了一群男男女女,为数不少。 一看到排头的那个女人,祁爱白便忍不住冲到了前面,试图以自己微薄的身体护住肖灵,“梁师妹,你是嫌上次师兄对你们的处罚太轻了吗,又想做什么!” “真是巧啊,这不是祁师弟吗?”梁雨燕笑了笑,然后将视线轻轻巧巧饶了过去,盯着肖灵,脸若寒霜,“只是很可惜,我们这次不是来找你的。” “谁?”肖灵问祁爱白。 祁爱白泪流满面,“你情敌。” “所以这个女的是来找我茬的?”肖灵稍微有点惊讶:虽然他早知道自己情敌多,但这还是头一次被直接找上门来。 “不。”祁爱白继续泪流满面,“实际上,他们全都是。” 虽然他很想将这次事件当做英雄救美的好机会,但以他对自己的实力那十分遗憾的认识,实在是没有自信。 这次再假装上厕所显然是行不通了,祁爱白只得暗自祈祷自家师兄能快点赶过来。 他却不知,肖灵已经摸了摸自己的剑柄,正跃跃欲试。 ☆、36·是围攻还是偷袭 说来对面这群人也算出师不利,上次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商讨了一下要如何对付肖灵,结果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因为出了祁爱白这个叛徒,而被许云给逮了个正着。 因此他们才安分了好多天。 但这些天过去了,他们却迟迟没有受到过处罚,就连原本所预想到的闭门思过都没有。 这让他们忍不住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为什么许云迟迟不处罚他们呢?这群人一厢情愿地认为:显然是因为许掌门实际上对这个肖灵并不上心啊! 于是乎,在今天得到情报知道肖灵落了单之后,他们便充满自信地堵在了路上,誓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争取一举就让他在许云身边待不下去。 至于祁爱白居然和肖灵在一起,这是个小意外,但他们是不会在意的,反正祁爱白的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 梁雨燕冷着脸向前走了一步,抬了抬手,那群人便移动着步法将两人给围了起来。 肖灵挑了挑眉,手掌握在了剑柄上。 祁爱白却是显得略有些慌张,大喊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说了我们这次不找你。”梁雨燕拿眼角扫了扫祁爱白,又对着肖灵冷笑道,“我们听说肖公子武艺高强,特来切磋一把,相信肖公子一定不会拒绝。” “哦?只是切磋而已?”肖灵看了看对方的架势,不相信他们真会那样正大光明,“谁先来?” 梁雨燕勾着嘴角,“我们。” 肖灵悟了,“一起?” “当然。” “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梁雨燕抬起了袖子,掩着嘴笑道,“呵呵,肖公子真是说笑了。” 肖灵毫不意外地耸了耸肩,从腰间抽出了剑。 这群人敢来围攻肖灵,有一个原因是当时围观过甲二怎么死的人都对那事讳莫如深,并没有传开。 这直接导致大多数人还把肖灵当做了一个软柿子。 “你若是不服我们,认为我们想以多欺少,你们现在也是两个人,大可以也一起上啊!”有一人嚣张道。 祁爱白闻言怒了:这不是明摆着奚落他的实力吗! 他当即往前多站了两步,想要撂下两句狠话。 但他刚刚一动,便感觉眼角剑光一闪,原来是对方已经趁缝攻了过来! 当然这道攻击的目标并非祁爱白,他们虽然瞧不起这个只有家世能看的祁家少爷,却还是不敢公然伤他的。 攻击的目标,是刚好被祁爱白挡住了视线的肖灵。 肖灵皱了皱眉:都已经决定围攻了,居然还打算偷袭。 他不禁为许云担忧起了玄剑宗这一代弟子的素质来。 至于被偷袭的愤怒,他却是没有多少。刀尖上滚过来的人物,难道还会怕这点偷袭吗? 肖灵向后一退便避开了这一击。 又有两人从左右攻来,肖灵身形一侧,提剑一档,便全数化解。 在他看来,这几人虽然来势汹汹,但是不提力度和速度这些硬标准,就连武功招式都摆得不够准,变招技巧什么的就更不能看了。 像是这一招,还有这一招,肖灵今天还练过,记得清楚得不得了。但从这几个人手中用出来……这手法,这架势,这运劲方式,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位兄台求你了把手抬高两公分好吗,好好的招式都被你摆变形了! 越打着,肖灵的心中就越是冒出了一股无名火。 他决定回去之后要好好骂骂许云:你就是这么操练你们宗门弟子的吗! 当然,这实际上是他冤枉了许大掌门。 不管哪个门派,最为优秀的弟子都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则天赋优异,二则勤学苦修。天赋先不谈,勤学苦修的弟子又怎么会参与这种事情?所以也就难怪他这次遇到的全是些三脚猫了。 这群人原本盘算着三四个人足以搞定肖灵,结果一看对方居然越打越带劲了,顿时不断有人加入围攻。 不多时,已经是肖灵拉着十好几个人在转悠。 这种事情说来难以置信,其实也简单:因为他们压根就跟不上肖灵的速度。 肖灵现在暂时还使不出内力,所以长距离轻功是不行的,但小范围的辗转腾挪,就足以让他像放风筝一样拉着这一串人了。 再加上那群人的速度并不统一,时不时被肖灵逮到点落单的,不仅没伤到对方分毫,还有好几人都挂了彩。 梁雨燕正领着几人看守着祁爱白,原本打算只坐镇外围,但看到这场景,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 她忍不住后悔自己怎么尽找了这么一帮蠢货。 “都追着他做什么!”梁雨燕自认为旁观者清,试图开口控制住场面,“张师弟李师弟你们带着几个人从侧边绕过去,从后边堵住他!林师弟暗器丢起来,干扰他的速度!把他围起来,挤在中间!会内力的都冲前面点,他现在没有内力护身,挨一招就够呛,你们就和他拼,看谁拼得过谁!” 这女人在那群人中的威信似乎确实不低,这些人闻言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顿时拜托了那种乱七八糟的状态,显得井井有条有条起来。 但整体的井井有条,依旧掩盖不了他们个体的乱七八糟。 这帮家伙看起来人多势众,但实力实在令人泪流满面,其中最弱的,甚至弱得都和祁爱白差不多了。就算是那几个“会内力”的,也不过是堪堪打通了经脉,还处于无法将内力运用自如的状态。 肖灵见自己一时间真有一种要被围困住的架势,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那群人看到这抹笑,都不禁一愣,还没会过意来,就见肖灵已经一改四处乱窜地风格,直直朝着其中一方冲了过去。 站在那个方向的数人顿时严阵以待,其他方面的人也赶紧赶过去帮忙。 但肖灵这次只是虚晃一枪。 他一个侧身改了方向,持剑照着身旁一不小心又落单了的某人攻去,剑尖往下一撩,在对方腿上挑出一溜血花,顺势便冲出了重围。 梁雨燕哆嗦着嘴唇看着那名抱着腿在地上翻滚着惨叫着的师弟,脸色发白,怒骂道,“卑鄙!” “我卑鄙?”肖灵这次也不急着移动位置了,就在那儿站着,望着他们笑,“想欺负我不能用内力?很遗憾,看样子你们还没有那个资格。” 这句话真是太嚣张了! 梁雨燕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好!那么这次就由我来向你讨教讨教!” 肖灵看了她一眼,略有些意外。 “你刚才所用的应该全是我们玄剑宗的招式吧。”梁雨燕冷笑道,“偷学别的门派招式,可不是正人君子所为。哦,对了,你本来也不是正人君子。” “我不是偷学。”肖灵道。 梁雨燕冷哼一声:她自然知道这一定是许掌门教给他的。越是知道,便越觉得怒火中烧,忍无可忍。 她却是没想过肖灵现在已经是玄剑宗弟子了——宗门收徒是会广发通告的,而没有被通告过的肖灵自然不会被认为是本门弟子——自以为这是许云难得徇了一次私。 “无论如何,观你刚才的招式,所学应该是本门真传。”梁雨燕道,“既然如此,欺负他们这群入室弟子甚至记名弟子可不厚道,还是由我这核心弟子来会会你吧。” 肖灵不禁多看了看她:这女人竟然是核心弟子? 他对玄剑宗有哪些核心弟子一点都不知道,甚至就连本门有多少长老,也是刚知道的。 肖灵觉得回去得好好找许云了解一下这方面知识。 都是以后或许会当长老的人了,连这都不了解怎么行? 一想到自己现在长老候补的身份,肖灵便显得严肃了一点。 他决定要好好和这个女人会会,先大体了解一下核心弟子是个什么实力。 梁雨燕也一收原本不择手段的风格,走上前去让其他人都退下,而后落落大方地抱了个拳,取出了剑,“介意让我先出招吗?”一副正大光明的模样。 肖灵抬手道,“请便。” 话音刚落,梁雨燕便冲了出去。 她这一出手,肖灵就是眼前一亮:果然和那群草包不一样啊! 核心弟子毕竟是核心弟子,实力强不强另说,至少使出的招式没有变形。 肖灵感动极了,心态上不自觉地又往长老候补之位上多偏了一点。 再加上梁雨燕竟然真的没再用那些卑劣招式,而是努力在一招一式间展示着自己的实力,肖灵也渐渐认真起来——不是对敌的认真,而是指导弟子的认真。 切磋有两种。同辈中的切磋,以竞争为主。长辈与晚辈的切磋,以指导为主。 肖灵现在就是后一种。虽然年龄差距不大,现在的实力也不一定差距很大,但肖灵在武学上毕竟曾经站在高位往下看过,有那个指导的资格。 若是梁雨燕回去之后能好好消化这一战,反而会受益不浅。 梁雨燕也看出了这一点。她甚至特地也不用内力,配合着肖灵的指导,自然而然地让对方越发尽心尽力,直到彻底放下戒心。 梁雨燕突然一笑。 她握着剑柄的手猛地一用力,于是那柄被肖灵挡下的剑,便突兀地从尖端飞出了一枚极细的针。 剑中之剑,实为暗器。 肖灵脸色一变,迅速向后退去,但这距离实在太近,他只能抬起左手护住了自己的脖颈。 在细针扎入手臂的那一刹那,肖灵察觉出了不妙。 “哈哈,想不到曾经令人闻之色变的魔头,竟然真会如此天真。”梁雨燕笑道,“不知你听说过五毒谷余锋没有,那是我的叔叔。” 针上有毒。 ☆、37·许云的怒火 对于无法用内力的人而言,毒物是最大的弱点。 刚一中招,肖灵往后退了几步,便感到脚下一软,头晕眼花,浑身都提不起力气,甚至整个人都想要往后倒去。 五毒谷软骨散,见效奇快,乃居家旅行阴人防身之必备良药,江湖上售价五两黄金一钱,一钱能用大约三次。梁雨燕拿的是内部价,只花了三两黄金。虽然不便宜,但比起那些珍贵奇毒来说只能算是个大路货,所以才会被梁雨燕拿来做日常防身之用。 想到此处,梁雨燕还有那么一点不满。 她本没想到这次居然会用到自己的独家阴人秘技,不然何必用什么软骨散。直接淬上其他更有用的毒物,岂不更加畅快? 好在肖灵已经中招,接下来就是任人宰割,想喂他什么都可以。 梁雨燕开始狞笑着数起自己兜里的瓶瓶罐罐。 结果就这一低头的功夫,她眼角便瞄到一道白影从身旁冲过,定睛一看,原来是祁爱白。 这个向来实力不济的祁小师弟,现在却不知是哪里爆发出的气力,跑起来比他原本快了不知道多少,一刹那就冲到了肖灵面前。 梁雨燕瞪了那几名原本看守着祁爱白的弟子一眼,却也没太在意。 不过是祁爱白而已,还怕能坏事不能? 她就这样看着祁爱白冲过去接住了肖灵,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 “糟了!”梁雨燕脸色大变,“快阻止他!” 祁爱白看到肖灵那已经发白的唇色,心中一急,想都没想就用牙咬开了瓶塞,戳进肖灵嘴里猛地往下直灌。 “咳!”肖灵险些没被直接呛死! 梁雨燕见已经无法阻止,只能强笑道,“你知道是什么毒吗?不怕拿错了药,反而让他死得更惨?” 祁爱白赶在肖灵被呛死之前拔出了那瓶药,见肖灵的脸色渐渐缓和,松了口气,然后回过头挑衅般地看了梁雨燕一眼,“谁管你是什么毒,我只知道我手上这瓶是药王宗的‘万毒克星’。” 万毒克星! 在场一半的人都被这傻得冒烟的名字给镇住了。 另一半人也给镇住了,因为这名字不仅傻得冒烟,而且如雷贯耳。 武林上并非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名字,就连知道的人也十个有九个从未见过,只在传说中听过。 传说,这是药王宗第三代某位长老倾尽毕生所学钻研出的解毒圣药。之所以取一个这么嚣张的名字,是因为它真的就有这么资格的嚣张。当时已知毒物七千六百种,没有一种是这万毒克星所不能解的,甚至就连后世所研究出的近千种毒药,也全部无法对抗这个克星。 直到约二十年前,五毒谷出了个天纵奇才的谷主,终于研究出了一种万毒克星所不能克的毒药,狠狠搬回了一城。约五年前,这个谷主的首席大弟子又研制出了第二种,才彻底为五毒谷赚回了面子。 但无论是这两种毒药中的哪一种,原料都极为难得,在五毒谷内也是奇货可居,压根不是梁雨燕的叔叔那个地位能接触到的,更别提梁雨燕本人了。 只可惜,万毒克星虽然如此神奇,研发他的那名长老却在不久后就逝世了,留下一个先天不足的弟子。那个弟子一生都在制作此药,却因为工序复杂,总共只制作出了几十瓶,便英年早逝,死前也没能找到适合的弟子将制药方法传承下去,仅仅留下一页书纸。但书纸就是书纸,比起当面传授要模糊不知道多少,哪怕多年来药王谷一直在研究,也一直毫无成果。 因此这一瓶万毒克星,现在已经被炒到了万金难求的地步。 祁爱白这一下,少说是直接灌了半瓶进去。 梁雨燕简直目瞪口呆,忍不住感慨世事不公,心底狠狠地破口大骂着这个二世祖败家子。 但这万毒克星不仅仅凶残在它几乎所有毒都能解,更凶残的是,它还能让服药之人还能在至少半个时辰内万毒不侵。 她在心中十分阴暗地想着:若是这败家混蛋知道自己丢出至少五千两黄金解开的只不过是一个大路货,不知道会不会肉疼得直接呕血。 其实祁爱白已经很肉疼了。 自家妹妹那仿佛能杀死人的眼神就在他的脑海里晃来晃去,瞪得他遍体生寒。这药,自己拜入玄剑宗山门少说也近十年了,祁爱莲总共就给过他两瓶,现在一下子没了半瓶,祁爱白觉得自己回家之后会被直接戳死。 但为了救肖灵,他虽然很肉疼,却一点不后悔。 圣药毕竟是圣药,不过两息,肖灵便恢复了气色。 梁雨燕看到这情形,知道这次自己已经是回天无力,只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们先走。”这时候她还想着:这次虽说没有建功,但损失也不算大,回去之后还得再想个好计策,徐徐图之。 “你们还想去哪里?”忽然一个声音传来。 众人闻声一愣,迅速看去,只见许大掌门正黑着个脸,从树林中缓缓走来。 许云从沈知秋处离去后不久,便遥遥看到了肖灵正在与人拼斗。 他当时虽然想到可能是这群人在找茬,但见到肖灵应对得游刃有余,便没有太过着急。直到走近之后看清肖灵正在单独与梁雨燕比斗,才察觉了几分不妙。这个师妹,惯会使用阴暗的伎俩。 然而当时他还离得太远,就算使了轻功赶路,也至少是六息的事情。 梁雨燕用剑中之剑中伤肖灵,两息,祁爱白冲过去灌药,一息,肖灵恢复,两息。许云偏偏就晚了这一息。 他心中十分不快,就算看到肖灵现在没事,他也十分不快。 其实他的兜里也有解药,虽然不是那么贵重但要解梁雨燕的毒还是不存在问题的……然而谁让他晚了呢。 “这是怎么回事?”许云黑着个脸问道。 梁雨燕苍白着一张脸。 就算上次被逮到,她也没有觉得许掌门如此可怕过。毕竟上次许云脸上至少是平静的,不像这次,简直把一肚子火给写在了脸上。 实际上,她入门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许云黑脸的样子。 但她并没有像其余弟子那样立马跪下来向掌门求饶,虽然她的腿已经软了,却还强撑着道,“我们只是在于肖公子切磋。” “在暗器上淬毒的切磋?” “我认为暗器也是武学的一种。”她决定将不要脸进行到底,“两年前的武林大会,秦少侠正是以暗器上的功夫胜了冯大侠一招,也没人能说他那不叫切磋吧。” “秦琅是唐门新秀。”许云深深看了她一眼,“或许你将来也是——只要唐门愿意收你。” 梁雨燕从这句话中察觉出一丝不对来,脸色大变,“掌门这是何意?” “只有一个意思:从今天起,你不再是玄剑宗弟子了。”许云道,“往后玄剑宗与你再无关系,请梁姑娘好自为之。” “凭什么!”梁雨燕大叫。 许云不再理她,将视线移到了肖灵身上。 祁爱白立马收回了扶在肖灵背后的手,然后才反应过来:我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心虚呢? 肖灵还坐在那里咳嗽——被呛的。 见许云走近,肖灵便向他伸出了手。 许云抓住他的手,俯下身来,直接将他整个人打横抱起。 肖灵怒了,“我是要你拉我起来!” 许云置若罔闻,只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于是肖灵便红着脸扭开了脑袋,默认了他的所作所为。 许云又向祁爱白点了点头,“今天多谢师弟……刚才幸好有你。” “啊?啊……”祁爱白愣愣地应了声,心中却是空落落的。 他想着:还以为这次自己是起了多大的作用,其实就算没有自己,师兄来了,也是会没事的吧。 “是得多谢你。”肖灵扭过头来冲着祁爱白道。 虽然许大掌门的姿势让他很有些脸红,这份谢意他却必须要好好表达。 “虽说以往我们之间有过不少误会,但你确实是个好人。”肖灵笑着道,“今天这份恩我会记着的。并且,希望我们今后能有机会成为朋友。” 这两句话一下子就让祁爱白雀跃起来。 许云抱着肖灵往住处走去,祁爱白情不自禁地跟在后面。 “等等!”梁雨燕歇斯底里地大声叫道,“什么叫我不再是玄剑宗的弟子?许云!就算你现在是掌门了,也由不得你胡乱施为,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 玄剑宗核心弟子的身份,垫定了她在家族里的地位,甚至牵扯到她的婚约。现在许云一句话想要夺走,由不得她不失态。 虽然她对那个婚约对象并不十分喜欢,但在她还没有攀上更高的枝之前,对方是她最佳的选择。 “如果你要将我逐出,赵师兄一定会为我说话。”她道。 许云看着她,“赵师兄暂无长老之位,无权干涉本门公务。” “你就不将我师父放在眼里吗!” “若不是看在已逝的赵师伯的份上……”许云平静道,“你以为我会坐视你带着本门的功夫离去吗?” 梁雨燕脸色一白。 许云的意思清清楚楚:没有强行废掉她的武功,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但就算留着武艺,失去了玄剑宗核心弟子的身份,她回到家族中,只能沦为一个弃子! “不……不!”梁雨燕看出许云决心已定,一咬牙猛地也跪在了地上,“师兄,我知道错了师兄,求你看在我们共同修习十多年的份上……” “你知道错了?”许云道,“你觉得你错在哪儿?” “我、我不该动你的人。”梁雨燕道,“我不知道你竟然这样挂心与他,若是我早知道,我一定……” “你一定会选个更谨慎的计策。”许云叹道,“我们共同修习至今也十几年了,我是知道你的。若不是一直以来看在赵师伯与赵师兄的面子上,我不会留你到今天。” 梁雨燕脸色又变了数遭,然后冷笑道,“好啊,好你个许云,要和我说直接的是吧?那我也不和你说虚的了。你以为我闹不赢你是吗?这件事如果闹大了,我也担得上一个为武林除害,分明是你一直以来以一己私欲……” “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许云道,“阿灵已经在前些天拜入了本门,并且已经在师叔与师伯的首肯下成为了长老候选,嗯,和赵师兄同样地位。现在,你还觉得你有多少道理?” 梁雨燕面白如纸。 “如果你早知道这件事……依你的性子,也不会放弃吧,只是会比现在多谨慎数倍。”许云叹道,“只可惜,你已经没有那个机会了。” ☆、38·入门大典 “至于你们。”许云的视线又扫过地上那一排人,“我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思过崖思过三个月,并且记一大过。若五年内不再有其他过失,便消掉这一过,反之则直接逐出师门。” 众人颤颤巍巍,连声道谢。 “梁姑娘,念在你于本门居住日久,我给你三天整理细软的时间。三天之后,若我再在这山门内见到你,可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许云最后扫了一眼已经呆若木鸡的梁雨燕。 这次他再带着肖灵离开,无人再敢阻拦。 祁爱白则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向他们告了辞,默默回了自己的住所。 走了一段之后,肖灵见四下无人,狠狠用手肘撞了撞许云的腰。 但许云就像是闹不懂他是意思似的,依旧一意孤行地抱着他,一路走到了自家院落门口,途中不知道让多少弟子当面撞见——他就仿佛是想用这种举动来昭示些什么。 等进了房,肖灵终于彻底不再顾及许大掌门的面子。 他直接拔起一脚高高踹了上去,险些踹到许云鼻子,然后趁着对方躲避的时机,猛地一下子翻上了地面,喘着气恼怒道,“再和你多待些时间,我的脸皮迟早会被你练得跟城墙一样厚。” 许云看出他并非真的生气,笑着道,“哪怕比城墙更厚一点,我也不会嫌弃。” 肖灵冷哼一声。 许云抬手轻轻掐了掐他的脸,“现在确实是太薄了,还是厚点好。” 肖灵拨开许云的手,瞪着他怒视了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笑道,“看在你今天来得及时的份上,不和你计较。” “不。”说到了这个,许云的眸光却是暗了暗,“我今天来晚了。不仅是来晚了,归根结底,如果我再周全一点……” “行了行了。”看到他又想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肖灵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心道:如果让他再说下去,那不是逼着自己承认中招是因为自己蠢吗? “与其说这个,不如……”肖灵抬手将许云的脖子勾下来,咬着他的耳根道,“你原本说今天可以陪我一整天,现在被打扰了这么久,还算数吗?” 许云被他的呼吸弄得心头发痒,但只能很遗憾地叹道,“估计是不行了。” 他刚刚处罚了那么多人,可不是只要口头说一说就好了的,还得派人去好好落实。 肖灵早有准备,也不十分失望,拍了拍他道,“那我等你。” 等到许云走了之后,肖灵才又拍了拍脑门:原本想好要多过问一下宗门事务,怎么事到临头又忘了呢? 他叹了口气,提了剑出了门,准备再度开始习武。 今天这事,虽然让他吃了点小亏,却并不值得太过在意。相对而言,好好稳固那几场战斗中的所思所得,才是更重要的。 是的,尽管今天的对手大多不堪入目,但作为习得新功法的第一次实战,肖灵的收获并不小。 尤其最后与梁雨燕那一战。指导战比起平常的切磋来可是要耗费数倍的心神,肖灵边战边思考,那一番尽心尽力下来,对功法的理解已经是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从这个角度,他还是略有点感谢那个女人的——至少她扮演了一个合格的陪练。 至于说对方在被许云打击成那样之后,回去后还会不会有心情也来消化这一战,就不关他的事了。他唯一的怨念只在于:没有亲手将那一道暗器还回去,不够爽。 约半个时辰后,许云归来。 他这一行还算轻松,只是派弟子下去督促那群人该上思过崖的上思过崖,该收拾东西滚蛋的赶紧收拾东西滚蛋而已。 真正的风雨,大约要到明天才会刮来。 肖灵收剑迎了上去。 许云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成果不错,笑着递给他一个包裹,“你的入门大典也该办了。这是你的弟子服,穿着试试。” 肖灵惊讶,“你们竟然还有弟子服?” “自然是有的,每个门派都有,虽然大家都不爱穿。”许云丝毫不见尴尬地道,“反正宗门也没那个要求。只是在正式的场合,比如入门大典,或是在外参加武林大会,要穿上这个以示身份而已。平时都无所谓。” 至于入门大典这玩意,正常来说,每个核心弟子一入门就会办,而一般弟子则每年一起办一次。 许云特地将肖灵的入门大典压到了现在,自然是为了能更简单彻底地解决到某些隐患。 “玄剑宗不讲究什么繁文缛节,所谓入门大典,无非是介绍你给大家认识认识而已。”许云又道,“但大典过后会有一个余兴节目——切磋。” 又是切磋? “先入门者向新弟子提出切磋,新弟子可以同意也可以拒绝,只是拒绝得太多会不好看而已。新弟子也可以向先入门者提出切磋,先入门者不得拒绝。当然一般大家都是做个样子,毕竟欺负新弟子说出去也不好听,不过点到为止罢了。”许云又道,“只是你的情况,或许……” 肖灵收下包裹,笑了笑道,“我明白。” 许云点了点头道,“多点实战,对你有好处。” “可不是吗,单今天的那帮家伙,就让我几乎彻底练好了那剑法,明天便打算再试试另一套了。”肖灵笑道,“我倒真有些期待那什么入门大典,就在明天吗?” “哪能这么性急。”许云摇了摇头,“明天……我估计还得处理一些事情。再过几天吧,你还是多练一练,不要轻敌。我们宗门的核心弟子,并非都是那么简单的。” “哦?”肖灵来了点兴致,“我正想和你打听他们的事,你给我好好说说。” “梁雨燕的实力你知道,她在所有核心弟子里,实力倒数第二。” “那倒数第一?” “祁师弟。” “……” 肖灵拍了拍额头。他原本想要说点什么,但想到今天刚刚承了对方的情,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许云看出了他的想法,道,“祁师弟的情况有点特殊……原本以他的底子是入不了宗门的,只是师叔一意孤行,才收下了他。” “还是别说他了。”这个话题让肖灵莫名地有点不舒坦,“别人呢?” “本门核心弟子共十二位,哦,现在是十一位。”许云道,“其中五位正在外历练,估计赶不回来。剩下的六位,最近四年来最强的一直是赵良赵师兄,其余人都差不多,除了祁师弟。” 肖灵不由得腹诽:你这和说了和不说有区别吗? 他只得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个所谓的“赵师兄”身上,“这个人,你们先前好像也提过。” “赵师兄是赵师伯的亲生儿子,从小就拜入了宗门,是我们所有人的大师兄。”许云道,“也是梁雨燕的未婚夫婿。” ……忽然间,肖灵对这个人充满了同情。 “若到时候他真的向你挑战。”许云看着肖灵,十分诚恳地道,“反正你可以拒绝,就拒绝吧。” 肖灵怒,“你这是瞧不起我!” “没必要争那一时之气。”许云只道,“只要你还待在宗门里,有的是你无法拒绝的时候。胜负留到那些时候也不迟。” 这话一说,肖灵觉得好受多了。 “你若真的不甘心。”许云又道,“我也可以将你的入门大典推迟到你打通了经脉之后。” 肖灵忙道,“不不不,这就免了。” 许云见再度成功说服对方,笑着搂了上去,“阿灵,我今天有点累。” 肖灵瞪了他一眼:你今天干什么了,就累了? 许云搂着肖灵蹭了蹭。 肖灵无语:一大把年纪了,你还撒娇啊? “好吧。”于是肖灵揉了揉他的头,“我们到床上休息去。” 许云闻言大喜,抱起他就往里屋走去。 肖灵提脚踹着他的腰,“说好的累了呢?” “这个力道正好。”许云将肖灵丢到床上,俯身道,“让我忍不住想起你将那双腿盘在我腰上的模样。” 肖灵脸色一红,仰着头道,“要再试试吗?” “不了。”许云猛地压在他的身上,却只是搂着,没再做出其他的动作,“我今天已经尝过你了……我们要节制一点。” 肖灵大怒之下又用膝盖顶了顶他的腰,“那你把我丢床上干啥!” “因为这样舒服。”许云在他耳边低声呢喃道。 肖灵闻言一愣,而后安静下来,就这样任由他抱了许久。 “阿灵。”许云问,“你不问我和师叔谈了什么吗?” “问了你就会说?” 许云沉默。 肖灵将他埋在自己脖子内侧的脑袋抬了起来,看着他的脸,然后笑了笑,亲了亲他的脸颊,“你如果觉得该告诉我,你就说。如果觉得不该告诉我,那就别说。” “我不知道……阿灵。” “那就等你知道了再说呗。”肖灵刮了刮他的下颚,“你有时候简直像个小孩——这还用人教吗?” 许云看了他片刻,然后抬起了他的下颚,深深地吻了上去。 或许过几天,他会告诉肖灵沈知秋其实受过重伤的事。 但是有关他身世的那件事……他不敢说。 在突然被师叔说破身份的那个瞬间,许云发现了,他一直以来从来没有让人知道过自己的身世,并非像自己原本所认为的那样是因为没有必要。 实际上,仅仅是因为,他不敢。 这一晚肖灵浑浑噩噩地,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 经过了激烈的战斗,还中了一次毒,又没有内力支撑,实在是疲惫得很。 甚至于第二天起了床,肖灵看到自己身上被换好的衣物,才想起晚上好像模模糊糊中被许掌门给洗了一通。 他揉了揉脑袋,突然发现床边多了一册书。 ——历任弟子入门大典载历。 肖灵正需要这个,立马十分欣喜地翻阅起来。 果不其然,书册上详细写着历任弟子入门大典后接受切磋与提出切磋的记录。虽然只有比试时间与胜负,从中也能看出许多问题。 但肖灵翻了十几页,只觉得十分没劲。 因为里面的记载全都千篇一律:新弟子先接受三位老弟子的挑战,然后挑战一位老弟子。在几乎全都多余一盏茶的时间后,或新弟子胜或老弟子胜,刚刚好各占一半。 比试时间超过一盏茶,虽然也有势均力敌精彩至极的可能,但大多只能证明这只是一场软软乎乎地表演赛。 肖灵打着呵欠,突然精神一振,合上书册从后往前翻去。 他突然很想看看许掌门当年的记录。 事实证明,许掌门不愧是许掌门,就是不走寻常路的。 他的入门大典之后,仅仅只有一场比试。 而其记载也是简单至极的。 挑战者:赵良。 被挑战者:许云。 比斗时间:五息。 胜利者:许云。 肖灵:“……” 在这短短二十来个字中,他仿佛看出了一场足以绵延十余年的恩怨。 ☆、39·质疑 许云坐在书房内,毫不意外地看着眼前四个人。 玄剑宗这一代的核心弟子——其实照理来说应该是上一代,只是这一代的掌门许云至今没有收徒,所以这群人的辈分依旧没有变动——除去外出的五名,除去已经逐出的梁雨燕,除去祁爱白,再除去永远都在闭关的大师兄赵良,剩下的都在这儿了。 “周师兄,王师妹,陈师弟,吴师弟。”许云在当上掌门之前的排名在第四位,上面有三位师兄,其中一名正在外游历,“你们难得一齐来找我……是为了梁姑娘的那件事吗?” 梁姑娘——这个称呼让四人脸上都不是太好看。 “掌门你实在是雷厉风行。”那陈姓弟子数年来与梁雨燕的关系一直不错,此时第一个站出来道,“梁师妹拜入山门至少十年,我们都熟悉得不得了,但你有一天居然突然就说她不再是我们的师妹了……这让人怎么能接受得了呢?” “这件事我也十分痛心。”许云道,“但我也只是按规矩行事而已。” 四人齐齐腹诽:你痛心个鬼。 相比许云在一般弟子中所留下的好印象,这群核心弟子对那他这个掌门,其实是以不满居多的。 说是不满,其实根源是不服。 当年前代掌门突然退位时,其实他们都是有资格竞争这个位置的。之所以最终是许云继承了掌门之位,是因为他在那场以实力说话的比斗中战胜了所有对手。 若仅仅是如此,他们也只能承认自己实力不济。 但不同于那些后入门的弟子们,这个现在看来一脸公正严明大义无私的许掌门当年是什么模样,他们清楚得很。 冷心冷面、不知进退、蛮不讲理、棱角分明。 在刚刚入门的第一年,许云就几乎将他所有能得罪的人都给得罪遍了。 “按规矩行事?”王师妹笑道,“昨天的事情,梁师妹已经和我说过。我听完之后还吓了一跳,只当是一向公正不阿的掌门竟然也有了私心。结果到了今天,你要告诉我们你只是按规矩行事吗?” “如果师妹你真的从梁姑娘口中听到了所有事实,又怎么会提出这种问题。”许云淡淡道,“她以下犯上,欺辱本门长老候选,故逐出宗门,自然是按规矩行事。” “欺辱?这话未免过于言重……” “她昨天以切磋为名欺瞒在前,以暗器毒物坑害在后,难道还不是欺辱?”许云反问。 王师妹被驳得难堪至极,不知再该说些什么。 她身旁的吴师弟笑了一声,“师妹你还不明白吗?梁师妹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在掌门决定为本门再添加一个核心弟子、长老候选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许云看了他一眼,没有否认。 “周师兄。”吴师弟望向了这房中排位最高的人,“你怎么看。” 周老二闻言皱了皱眉:今天这场他原本是不想过来搀和的,只是昨天梁雨燕在他那里嘤嘤嘤哭了小半个时辰,哭得他头疼,才实在拗不过来了这一趟。 但既然被问到了,他也不得不开口,“掌门,核心弟子入门并非小事,长老候选的选定更不是小事。这么大的事情,我们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过?” 听到这个问题,另外三人都炯炯有神地看着许云:周师兄果然不愧是师兄,一下子就抓住了事情的重点。 许云却只是看了他们一眼,轻轻巧巧地就绕了过去,“确实不是小事,但这两件事我和两位长老都同意了,没有还得知会核心弟子们的必要吧。” 这是大实话,却大大地驳了眼前四人的面子。只不过,他们今天既然来了,许云本来也没打算给他们留面子。 周老二的神色也不好看了,“那你故意压后他的入门大典,又要怎么算?” “宗门内从来没有过关于入门大典举办时间的严格规定,向来只凭各人方便。”许云道,“就算再多延后三个月,也不违背宗门律令。” “宗门律令、宗门律令。”王师妹不阴不阳地笑道,“你就只会抓着这四个字吗?不违背宗门律令的事情多得去了,难道每样都该做?法理不外乎人情,你少老拿这四个字堵我们。反正你今儿这事,做地就是不地道。” “对对对!”陈师弟连忙附和。 “如果不提宗门律令。”许云道,“那便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了。” “哦?”吴师弟也笑道,“什么层面。” “在不违背宗门律令的前提下。”许云用视线淡淡扫过他们所有人,道,“我是掌门,我乐意。” 四人:“……” 什么叫能堵得人吐出一口血,这才叫能堵得人吐出一口血。 许云那过于直白的七个字几乎将他们给直接秒杀。 他们统统捂住自己的胸口,顺了半天才将自己的气给捋顺了。 “你们还有其他问题吗?”许云十分陈恳地问。 四人怒视——你都说出那话了,我们还能再说什么?再说什么都能把自己给气死。 许云手心朝上用指节敲了敲桌面,“既然如此,那便不送了。” “哼!”周老二一拍桌面,第一个转身就走。他只觉得许云那张脸真是太可恶了,少看一刹那都是好的。 其他人的想法也差不多,不到片刻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许云一个人在书房内,静静又多等了好半晌。 “赵师兄现在如何?”他问当值的小弟子。 那弟子回答说:仍旧在闭关。 许云可不相信他还能闭关。 昨天梁雨燕在那四个弟子的住所挨个哭了半个时辰,最后找去赵良那里,可是足足哭了一整晚。 许云想着,再度处理起了公务。 他相信今天之内,赵良一定也会找来。 在许云正在应对那些核心弟子的质疑的时间里,肖灵终于翻完了那本《历任弟子入门大典载历》。 只是这本书的营养真不大,整个翻完,能让肖灵留下记忆的只有两处。 第一处自然是许云当年那电光石火的一战。 第二处则是好几代前的一个人。那个姓尹的家伙,先将挑战自己的老弟子们都给打败了,然后又自己挑遍了剩下所有的老弟子,只败给了最后一个,估计败因还是体力不支,真可谓是嚣张至极。当然,从比斗时间上看,他那几战比起许云当初那一战可都要艰苦不少。 肖灵记下了这个名字,往后翻时也在特意留意。 其后面的两个新弟子的记录中还有他毅然挑战然后毫不留情击败对方的身影,第三个弟子直接拒绝了他,再往后,却是找不出他一点痕迹了。 肖灵好奇极了,决定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看看这个人的生平。 然后他扒拉出了昨天许云交给他的那包弟子服。 解开,换上,竟然出奇的合身。 玄剑宗的弟子服,白为底,黑为边,面上还压着银灰色的暗纹,倒是显出了一抹庄严肃穆之感。 肖灵觉得这身衣服应该和许掌门很搭,却想象不出自己穿上的模样。 他在房里翻了一通,然后不得不叹息一声:果然不该指望许云房里能有镜子。 打消了这个念头之后他再度拿了剑,打算开始进行今天的习武。 抱着要多适应适应现在的衣物,以免入门大典后因为不熟悉着装而影响发挥的想法,他并没有换下弟子服。 开了门出去,肖灵却意外看见祁爱白正在门外犹犹豫豫地踱来踱去。 “有事吗?”他问了一句,又补道,“你师兄估计还得过两个时辰才回来。” “我不是来找他……”祁爱白闻声便是一顿,连忙边说着边抬头,看到肖灵现在这一身衣装,却是愣住了。 这身衣服他曾见无数人穿过,包括他自己。但现在的肖灵还是让他出了神,只觉得对方的身形被勾勒得无比好看,气质也是不同以往。 半晌之后,祁爱白才猛地扭开了头,冷哼道,“丑死个人。” “……” 肖灵今天心情好,不和他计较。 他很有耐心地再问了一次,“你有事吗?” 祁爱白犹豫了半晌,又犹豫了半晌,算在之前在踱来踱去的时间,他已经犹豫了接近半个时辰,最后终于一咬牙,走过去将一个小瓶交到肖灵手中,“送给你。” 肖灵瞅着那个瓶子觉得眼熟,“万毒克星?” 祁爱白豪气万丈,“管它是什么,给你你就接着!” 肖灵摇了摇头,“太贵重,我不能收。” 这是他第二次拒绝祁爱白的东西了,但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祁爱白这次的应对就远没有上次那么初哥,当即道,“你不收,我就送给师兄,再请他转交给你,也是一样的。莫非你宁愿让师兄承我这个请,却不愿意自己承吗?” 肖灵颇为无语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一定要送给我?” 祁爱白低声嘀咕道,“为了让我能睡个好觉。” “……” “不不不,我刚才什么也没说。”祁爱白猛地将药瓶塞到了他手里,“反正你都喝了一半了,承情就承到底吧,剩下这一半也收好!” 他不会告诉肖灵:昨天回去之后,他看着这个瓶子,突然想起,它曾经塞进肖灵的嘴里过。 ……是的,然后他就盯着这个瓶子兴奋了一整晚。 他忍不住浮想联翩:如果以后自己也中了毒,也要含着这瓶口,那岂不就相当于…… …… 真是太猥琐了!他不能这么猥琐! 所以为了避免他做出更猥琐了事情,他一定要把这个瓶子给送出去。为了避免别人会一不小心也做出那么猥琐的事情,他一定要将这瓶子给送到肖灵手上。 当然,这个事实他是死都不会说出来的。 看到肖灵还在犹豫,祁爱白急道,“你如果不收,就是不把我当朋友!” 肖灵一愣,“你这是……想要和我做朋友吗?” 肖灵有点触动。已经十多年了,他还真没有过半个朋友,说来也很是寂寞。虽然现在和许云在一起,他表面上对这些事情毫不在意,但听到祁爱白这句话,心底还是高兴得很。 他道,“我一直以为你会记恨我与你师兄在一起。” 祁爱白闻言情绪低落下来,却还是道,“你和我师兄……我确实非常介意,但……我、我对你是真心的!”他猛地豁出去了,决定不顾一切先表明自己的心意再说,“我对你的感情与师兄无关。就算你会一直和师兄在一起也没关系,我愿意一直陪着你。” 肖灵十分感动:真是个好孩子啊! 他当即握住了祁爱白的手,“好,我就交你这个朋友!” “呃……”祁爱白高兴之余,不知为啥,总觉得这个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啊…… ☆、40·大师兄赵良 过了一个多时辰,许云再度将手头的文书整理好。 “赵师兄还在闭关吗?”他问。 当值的小弟子找来巡逻的同门问了问,然后向许云点了点头。 许云叹了口气,想了想,觉得既然对方不来……他就过去一趟吧。 毕竟大师兄在门内的时间最长,无论和谁的感情也都是最深的。 更何况师父临终前曾嘱咐过许云:老赵本来身子骨顶好,若不是为了宗门,也不会那么早就去了,只留下赵良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也不能亏待。 许云在路上略略想了些过去的事情,片刻后便找到了赵良的住处。 这是一个极为简陋的木屋,周边一眼望去也全光溜溜的,连根野草都没有,全是些干巴巴的石板泥地,看起来荒凉极了。 许云本打算让身旁的的小弟子去喊上一声,略一迟疑,最后还是自己上去敲了敲门。 “掌门来了吗?”屋内传出一个声音。 “师兄果然等着我。”许云道。 屋内沉默了片刻,然后房门由内打开,露出一个样貌平凡身形扎实的青年来。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师兄。”许云问。 赵良神色非常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退后一步,将他让入了房中。 “掌门啊,你可难得主动来找我。”赵良道。 “我原本以为师兄会去找我,但是左等右等师兄都没去,所以我猜测师兄正在等着我过来……难道不是?” “你等我干什么?”赵良神色平淡,“我去或不去,难道还能改变你的决定不成?” 许云摇了摇头,“确实不能。” 赵良露出一抹苦笑,“你看,我就知道。自从你当了掌门之后,从来都是这样。” 许云沉默。 片刻后,他道,“看来是我先前猜错了师兄的意思——这种事情,确实是多说无益。只不过我原本以为无论有用无用,师兄都是至少会找我说一说的。但既然现在师兄能看得开,我也就放心了。”说罢,他便露出了一点告辞的意思。 “等等!”看到他要走,赵良却急了。 许云闻言回过头,明知故问,“师兄还有事吗?” “你……”赵良咬着牙看着他,“你就真的铁了心的要逐出梁师妹,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给?” 许云叹了口气:看吧,他就知道,果然还是这样。 他道,“是。” 赵良一僵,直直盯着许云看了许久,半晌后神色沉了下来,“无论我如何恳求?” “师兄,你要知道。”许云道,“这些年梁姑娘所做过的事情,可不只是昨天那一件而已。” 梁雨燕这个女人,是赵良母亲那边的远房亲戚,所以早在入门之前就时常到玄剑宗做客游玩,和赵良也算是青梅竹马。因为年幼时聪明伶俐、娇憨可爱,从小就招长辈喜欢,后来便被赵师伯收为了徒弟,同时与赵良结成婚约。 成为玄剑宗核心弟子之后,她的性格变得乖张起来,有一次甚至趁着比斗时划伤了其余女弟子的脸,只是没有证据能证明她是故意的,最后只被赵师伯训了一通作罢。之后她又安分了数年,等到赵师伯逝世后才再度暴漏出了本性,先后逼得数名新入门的小弟子离开宗门。但那时上代掌门的身体已经糟糕起来,很多事务都是底下的弟子在办,她那些事便全被赵良大师兄的身份给压了下来。 再后来,许云成为新任掌门,这个女人却是彻底收敛了,一点事儿都没再犯,整一副模范好师姐的模样,找不出一点差来。 别人都说这是因为她长大了,改掉了年少气盛时的那些恶劣性子。 许云表面上赞同,心底却是不信。 事实证明,许云是对的。 “师兄你与梁姑娘相处这么多年,难道真看不出她是个怎样的人吗?”许云道,“让她继续留在玄剑宗,于宗门,于她自己,甚至于你,都没有好处。” “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我当然清楚得很!”赵良显得略有些激动,“但那又如何,我就是想与她在一起!” 许云道,“如果只是这样……就算她不再是玄剑宗弟子,也不一定会影响到你们的婚约。” “你!”赵良将眼睛睁得像个铜铃一样瞪着他。 然后他猛地撩开衣摆,当着许云的面跪在地面上,“算我求你好不好,留下她吧!看在你还叫我一声师兄的份上!” 许云平静之中略带点遗憾地道,“师兄,抱歉,这对我无用。你应该是知道的。” 于是赵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云见他迟迟不肯起身,便摇了摇头,再度打算离去。 许云知道,虽然赵良说什么都无用,但如果真的什么也不说,这个大师兄却是一定不会安心的。 他之所以来这一趟,只是为了让对方安心而已。 赵良看着他正欲开门的背影,突然低声唤了一句,“师弟。” 许云已经四年没听过有人唤他师弟了,于是再度停下了脚步,回过头。 赵良笑道,“你知道雨燕是什么时候变的吗?” 许云没有回答,他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 “就是从十四年前,你入门的那一天。”赵良道,“我按照常例向你挑战,本还打算就像以往那样顺便打打,却在数招之内败在了你的剑下。” 许云叹了口气。 他早年做过许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这便是其中一件:那个时候的他哪里想得到比个武还能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只看着是比武,所以就拼命赢了。赢完之后看到周围一圈人那精彩纷呈难以形容的表情,他才发现自己好像做错了。 “不瞒你说,那么多年来我一直以来都被别人叫做大师兄,叫着叫着,弄得我多少也有点自傲。”赵良道,“直到那天那么轻易地就败给了你,我才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井底之蛙。我究竟有什么资格自傲!” 不仅仅是自傲而已,赵良身为大师兄的威信,一直以来对自己实力的自信,全部在那几招之内被许云给击得破碎不堪、尸骸遍地。 许云心底难得泛起了一点愧疚……但这件事和梁雨燕有什么关系? “就是从那一战开始。”赵良道,“原本一直跟在我身边乖乖巧巧叫着赵良哥哥的雨燕妹妹,就变了。” “哦。”许云懂了。 难怪那个女人会从他一入门起就莫名其妙地缠着他,原来是因为那一战啊。 “你莫非以为她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吗?”许云问。 赵良沉默。 “我确实有点后悔那时候打败了你。”许云道,“但就算我那时不打败你……难道就永远不会有人打败你吗?” 赵良看着他。 “如果她是真的因为那一战而改变的,我认为只能证明一件事。”许云继续道,“你这样对她,确实是不值得的。” 赵良狠狠攥起了双手。 “言尽于此。”许云拱手再度打算告辞,“请师兄好好休……” 赵良突然道,“情之一字,你现在也体会到了,不是吗?” 许云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我知道,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就算她落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应该怨恨你。”赵良道,“但假使有一天,他也遭遇到这种事情……你还能像这样冷静吗?” “这不一样。”许云的目光变得深沉起来,“他不会……” 赵良打断了他的话,“我也曾经以为,我的雨燕妹妹是极好的,一直都会是极好的,永远不会变。” 许云安静地听完了他这句话,只重复道,“这不一样。” “一样也好,不一样也罢。”赵良笑了笑,“师弟你该明白……不,你迟早有一天会明白,两个人的事情,是谈不上什么值得不值得的。” 许云沉默。 直到回去的路上,许云还在捉摸着赵良的那一席话。 之所以捉摸,并不是因为他觉得对方说得对,当然他也不能断定对方说得一定不对。只因为不懂,所以才捉摸,但尽管努力捉摸了,也还是不懂。 既然不懂,便先放着吧。 反正师兄说他迟早有一天会明白,那就等着那一天到了再去想吧。 他就这样一路走回了住所,却意外发现,肖灵居然不在。 这种时候他从来都是会在屋外练剑的,怎么会不在呢? 许云突然紧张起来,在屋里找了一通也没见到肖灵,出门时看到有一个小弟子正好巡逻到附近,连忙扑过去问。 那小弟子答道,“肖公子啊,刚才跟着祁师弟一起走了。” 许云:“……” 那小弟子继续道,“说是去了祁师弟的住所。”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许大掌门已经一溜烟地不见了。 许云正火速朝着祁爱白的住处杀去。 听到那弟子的那两句话,他只觉得心里又酸又苦又涩又辣的,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类似的滋味他以前也曾经体会到,就是在第一次意识到小师弟可能对他的阿灵有意的那次,还有他正打算第一次占有阿灵时小师弟居然在外面敲门的那次。但无论是哪一次,都远没有现在这么强烈! 肖灵居然趁他不在家时跑到了别的男人房里!这个事实真是可怕极了! 为什么会这样?就因为自己昨天晚了一息,让别人解了他的毒吗? 许云觉得心中无比悲愤。 不过片刻,他已经杀到了祁爱白的住所附近,甚至已经可以清楚听到屋内的说话。 “这、这样不太好吧?”这是肖灵的声音,他果然就在这里! “有什么关系,反正又没有别人知道,快脱下来让我看看。”这是祁爱白! “那好吧……等等,你别这样!让我自己来吧。” “害羞什么,脱都脱了,就让我好好看看嘛。” 这究竟是什么对话!许云简直听不下去,他只觉得怒火中烧,险些将他整个人都烧成了焦炭。 他连声招呼也顾不上打,扑过去就猛地一脚踹开了房门。 屋内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你们!”许云刚打算怒斥些什么,看到屋内的场景,当即愣住了。 肖灵坐在椅子上,脱了一只鞋。 祁爱白则拿着一把尺打算为肖灵量脚,肖灵不肯,正在与他争夺那把尺子。 因为被许云突然踹开了房门,两人都正愣着。 “怎么了?”肖灵十分茫然地问。 许云:“……” 现在他装成只是路过,还来得及吗? ☆、41·酸,真酸 在两个人纯洁目光的注视下,许云咳了一声,表现得十分淡定,“我回去发现你不在家,有点担心,所以找过来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肖灵道,“这个说来话有点长。” 却说当时他与祁爱白顺利结成了友谊之后,肖灵提出了在许掌门房里找不到镜子的遗憾。然后祁爱白拍着胸脯说他的屋里有一大排镜子,还全部是清楚得不得了的高档货,于是便领着肖灵过来了。 照完了镜子,肖灵对这身弟子服越发满意——先前祁爱白说丑,他还有点担心,实际上也没丑到哪里去嘛——但祁爱白却在一旁摇着头表示:玄剑宗的弟子服就是一点不好,只有衣服裤子,居然没有配套的鞋。 说着祁爱白便扒拉出了一双鞋给他看:我当年就对这一点十分不满意,于是特地请名家设计了这双鞋,穿起来效果顶好。 肖灵一看,拿到脚边一摆,发现和这身衣服配起来果然好看多了,当即有点意动。当然更重要的是,这鞋一看料子就不便宜,鞋型的设计也十分舒适,比他原本穿的不知要高档多少。身为武林人士,鞋子可是万分重要的,在很多时候甚至会影响发挥。 祁爱白见他喜欢,当即表示,那做鞋的匠人吃的就是祁家的米,只要写信将肖灵的尺码报过去,便能让对方再做一双寄来,快得很。 肖灵起初有点不好意思,但被祁爱白软磨硬泡一番,便想着既然两人已经是朋友了,再计较那么多也没必要,以后再找机会报答便是。 于是乎,就有了许云先前看到的那一幕。 “事情就是这样的。”肖灵道。 “原来如此。”许云继续故作淡定,又问道,“难道你不喜欢原来的那些鞋吗?” 肖灵迟疑了片刻,“呃……鞋嘛,也算不上不喜欢吧。” 许云点头:他这个样子,就是确实不太喜欢了。 许云稍微有点郁闷:早知道他想换双新鞋,自己就送他了,何必让他收别人的东西? 他想着就将视线移到了祁爱白身上,发现祁爱白正在那儿偷着乐,见他望来,才立马改了一副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的神情。 许云更郁闷了。 肖灵趁着他们师兄弟俩眼神交流的时刻,啪地夺过了祁爱白手中那把尺,然后继续了刚刚未完成的量脚事业。 祁爱白连忙想抢回来,但还没等他做出多大动作,肖灵已经眼疾手快地量完了,报上了尺码。 祁爱白一脸哀怨。 肖灵望着他笑,“让你手慢。” 许云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直到肖灵向祁爱白告了辞,和许云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时,许云还是酸不拉几的,就连脸上也忍不住透出了一点酸色。 他不禁问,“你很喜欢他吗?” “你说爱白吗?”肖灵道,“我当然喜欢。” 爱白!这个称呼许云以前常用,但后来他们生疏起来,便没再这么叫过。 现在听到肖灵叫出这名字,还说出那种话,许云只觉得更酸了。 他沉默着跟在肖灵身旁走了一段,又忍不住问,“你怎么能喜欢他?就因为他送你东西?” 肖灵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你缺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许云继续道,“你连我都不愿意告诉,又为什么非得去找别人要……” 他说到一半,发现肖灵的神情的不太对。 “你以为我和他说过什么?”肖灵面无表情地问。 许云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你很介意我收下你师弟的礼物?”肖灵又问。 许云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我只是希望你以后无论需要什么都能先告诉我,你毕竟是我的人,何必要别人……” 肖灵打断了他的话,“我不仅仅是你的人。” “……” “我也希望能拥有别的朋友。今天爱白说愿意做我的朋友,我很高兴,所以我会努力将他当做朋友。”肖灵道,“但是这种关系会令你不快,对吗?” “我……”许云有点不知要如何回答。他想要说是的,又担心这种答案会再度惹怒肖灵。 肖灵见状已经明白的他的意思,神色稍稍暗淡,却并没有生气,只是点了点头,“好吧,我以后会注意的。” 然后他收回了视线,再度沿着原路走去, 但这种表现反而令许云更加不安。 许云赶紧追过去,抓住了肖灵的手臂,“阿灵,我不是这个意思。” 肖灵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他原本并不想计较得那样清楚。 “你今天为什么急着来找我?”肖灵问许云,“你为什么会突然就踢开他的房门?真的只是因为担心吗?” 说着他挣脱了许云对自己手臂的钳制,盯着许云的眼睛,显得略有些激动,“你不信任我,是不是?” 许云沉默。 肖灵发现自己刚刚的表现太过咄咄逼人,于是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将视线移到了另一边,“没事,我理解。” “阿灵。”许云道,“抱歉,我对你真的……太在意。” “嗯,我真的理解。”肖灵仍旧按着自己的额头,稍稍想到了一些以前发生的事情,露出一丝苦笑:他早就发现了,许掌门就是这种人。肖灵看得出,最近这些天许大掌门已经为自己而改变了很多,但总不能指望这人能一下子将本性也变掉吧? 肖灵想着:虽然许掌门现在的态度令他气恼,但气恼并不能解决问题。 于是肖灵将手掌放下,重新看着他,笑道,“其实我有些时候也会这样。” 许云一愣。 “你看,我才刚刚和你师弟待了一会儿,你就这样。”肖灵道,“你可是成天都和别人在一起!什么这个师弟,什么那个师妹,还有什么老谢!一堆堆的,数都数不完!” 许云愣了片刻,突然理解了他的意思,“你莫非吃醋吗?” “你刚知道我也会吃醋吗!”肖灵冷哼。 许云搓了搓手,一时竟然也不知是该忧愁还是该欣喜了。 “重点不是这个!”肖灵道,“重点是,那个什么……我们之间的问题,我知道,是有不少的,但是……”他犹豫了半晌,最后咬了咬牙道,“首先,我和你的这次,是我第一次尝试要和别人恋爱,也是第一次想要和别人在一起,你呢?” 许云当即坦言,“我也是。” “所以我们都是第一次。”肖灵说着合上了手掌,又打开来,向着许云耸了耸肩,“既然都是第一次,出点问题那不是正常的吗,不出问题才是奇迹,我们不能对彼此要求那么高。” 许云唔了一声,有点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这个人,脾气不算特别好,又容易冲动,你以前说我戾气重,现在我看着像是改了不少,其实是憋在心里了,如果你什么时候彻底惹爆了我,小心我一口气全部撒出来给你看。”肖灵叹道,“至于你这个人,唉,别的不说,你那占有欲能不能稍微改改?哦,你还特别的大男人……都是男人,你大男人得给谁看啊?” 许云面露难色,“这个一时可能有点困难……” “没人指望你一时。”肖灵笑道,“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话说开了,肖灵只觉得心里原本堵着的玩意彻底烟消云散,海阔天空,整个人都清爽了一截,连步子都轻快不少。 一路上,他和许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直聊到坐在房中了也没停。 从两个人的初遇,聊到两人最初那不尴不尬的相处,聊到第一次确定关系,聊到这段时日间那些微乎其微的磕磕碰碰。 许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先前那几次肖灵突然就生起气来的原因,竟然是那样。 “说到老谢。”许云道,“有件事我还没有给他答复,正盘算着什么时候问问你。”然后他便将那场与十年前的惨案有关的拍卖会的时候给肖灵说了一通,“到时候你去吗?” 肖灵乍听这事,自然是万分惊喜,“怎么可能不去!竟然还有这个线索,你也不早告诉我。” 许云干笑:还不是因为你那时突然就……了吗。 他点了点头,“那么下次见他,我便这样回复了。” “回复之后让他早点回去。”肖灵冷哼道,“他在这儿,我就忍不住吃醋。” 许云笑了笑,“这种醋你多吃点也好,可爱。” 肖灵闻言大怒,伸手就朝许云鼻子掐去。 许云与他打闹着,打着打着就打到了床上。 许云将肖灵摁在床头,舔了舔他的耳朵,便开始扒他的衣服。 肖灵怒目而视,“昨天好像有谁说过要节制?” “都忍了一天了,够节制了。”许云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何况今天心情好,总觉得你比平时还要勾人。” 肖灵冷哼。 许云扒光了衣服,开始扒裤子,“你要是不要?” 肖灵抬起双腿搁在他的肩上,“要。” 许云闻言一笑,伸手握住他下方,开始了今晚的耕耘。 夜深,月上枝头。 沈知秋坐在房中,看着眼前被子上自己咳出的血染出的那一块显眼的红色,叹了口气。 他已经十余年没咳过血了。 这些年来强行补出的虚荣气色,终于也快不行了。 他披了衣服起身,走到房中一处,打开了一个暗格,取出一卷帛书。 这帛书放在这里四年了,显得有点旧,却保存得十分完好。 这是玄剑宗上代掌门、许云的师父、沈知秋的师兄,临终前交给他的东西。 沈知秋叹着气打开了这帛书,看着上面的字迹。 “余之徒儿许云,实乃魔尊所出之子,自幼修习魔功,直到九岁时被余所救。” “在余膝下这数年,经余精心教导,许云颇有改邪归正之貌。” “但魔功恐怖,一经沾染,必定黑心黑血,无情无义……根深蒂固,本性难改。” “若他只是于玄剑宗内安度一生,自是无妨,余也一直如此希望。” “但余身体日益不支,想到下任掌门所属,时常惶恐不安。” “若任由许云此子执掌玄剑宗,余放心不下。” “故留下此书,交与沈师弟。” “无论将来发生何事,若师弟拿出此书,可当即罢免许云掌门之位。” “——玄剑宗第十七代掌门,陆忘生。” 这卷帛书,沈知秋已经在手中攥了四年。 他本打算一直讲它攥到墓地里,但没想到,这一天居然这么快就近了。 沈知秋合上帛书,运了内力,想要毁掉。 只是想到这是师兄临终前交代的遗物,他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42·一只兔子引发的惨案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许云便起了身,帮肖灵攒好被子,然后就去忙他这一天的公务了。 首先是肖灵的入门大典,许云定在了三日之后,一切前期的准备都要早日吩咐下去。 然后是有关各个弟子修习进度的汇报,他每隔半月就会查看一遍。 接着是各种杂务…… 他还久违地收到了一封求助信笺——三里外的那处山旮旯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住了一伙草寇,经常去附近的农家偷鸡,让那群农民困扰不已。许云决定挑个时间去看一看。 等整理好了这些,许云看着时近正午,又去找了谢晓安,终于对约两月后的那次拍卖会做了回复,承诺一定到场。 从谢晓安那里出来时,许云又被几名弟子给围住,原来是一名弟子在与红衣盟的比斗中受了伤。 说到这红衣盟,是这段时间内除了谢晓安外,另一个赖在玄剑宗就不肯走了的典型。 十天前这边热热闹闹拥簇着的一大堆别派客人,在这十天内几乎走了个干干净净,还留着的也就这么两家,连玉诀山庄的叶流炎都黑着脸走了。 一方面,在别的门派待太久了确实不是个事。 另一方向,许云曾经带着肖灵向着那群别派客人们挨个拜访过一通。 其实这是一个非常正常的举动。但那些客人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曾经在玄剑宗大厅内围观过许云与甲二的那一战,就算没围观过的也肯定听同门弟子们提过。所以他们一见肖灵,就感觉到脖子没由得的一阵发寒。 于是第二天这群客人就告辞了一大半。 至于还留着的两派。 谢晓安自然是因为还在等着许云的回复。 红衣盟嘛……许云寻思着:莫非他们是在记恨大师兄死在了这里,所以不将整个玄剑宗挑遍不甘心吗? 许云去看望了那名被打伤的弟子,然后又找到红衣盟,东拉西扯了一番,最后从甲五手上敲到了几十两银子,算是了结了这番事。 等到许云从红衣盟那边出来,边掂量着银子,边默默地看了看天色,心中不由得一阵郁闷:得,今天想要和肖灵共进午餐的指望看来又达成不了了。 他头一次在心底抱怨道:这当个掌门,事儿咋就这么多呢! 就算如此,他这个掌门当得依旧是兢兢业业。 毕竟这是师父所留下的位置。 ——除此之外,许云执掌玄剑宗也这四年了,回想起来虽然全是些辛苦的事情,却不知为何就是挺满足的。 许云有时候会想,或许这是因为他已经对这个门派有了感情。虽然他依旧不能确定感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冥冥之中就是有这种感觉。 转眼又过了一个月,这个冬日已经下过了第一场雪。 肖灵的入门大典已经顺利办完了,至于大典后约定俗成的切磋环节,倒是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情况——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向他挑战。 那群核心弟子通通眼观鼻鼻观心,不仅自己不上场,还不断用眼神向身边的人传递着同一个讯息:谁上谁傻叉。至于大师兄赵良,则再度挂上了闭关的牌子,连面都没露。 于是之后轮到肖灵向人挑战时,他也是谁也没点,看似毫无波澜的度过了这一关。 实际上,他却是被无形地排挤了。 不过肖灵并不太在意这个,反正还是和以前差不太多,他原本也没指望入个门就能多多少同门之谊。 比起从前,他现在能与许云在一起,还有了祁爱白这个朋友,已经很幸福了。 说起祁爱白,他的那双鞋子,最终也没能赶在肖灵入门大典之前送来。 总共只有三天,那个鞋匠就算是神,也不可能在去掉信笺来往时间的区区一个时辰不到里就做好一双鞋! 事后祁爱白无数次看着许云那张毫无破绽的脸,总觉得其实上面深深刻着“我就是故意的,你能奈我何”这几个大字。 好在当祁爱白向肖灵哭诉时,肖灵拍着他的肩膀十分和煦地安慰了许久,并承诺无论那双鞋子什么时候送到,都会十分珍惜地收好。 祁爱白十分欣慰。 他完全没有发觉自己和肖灵之间的关系已经彻底脱离了他原本的预期,而跌向了另一个深渊。 至于肖灵,这一个月过得也是非常充实。 自从决定要和许云一起去参加那场拍卖会后,他便练武练得越发卖力,不仅立誓一定得赶在时限之前打通经脉,还要预留出时间以便调理和适应,争取到时候能处于最佳的状态。那可是有可能会牵连到父母大仇的事情,由不得丝毫怠慢。 除去每天一大半的习武时间,他的生活便只剩下吃饭,睡觉,和祁爱白聊天……以及被许掌门上。 嗯,有时一周两次,有时一周三次,十分规律,十分健康。 许云嘛,则是一如既往的忙,忙,忙,忙完了还有得忙…… 终于有一日,他好不容易歇了口气,刚想回去再见见肖灵,却又有弟子找到他道,“掌门,沈长老找你去盛云峰一叙。” 许云有些意外。 盛云峰,以前叫深云峰,取得是云深不知处之意,乃是玄剑宗前辈们的葬身之处。后来有一任掌门嫌弃深云峰太过绵软无力,不够霸气,才改了现在的名字。 这地方许云是常去的,因为要为自家师父扫墓。 但是沈师叔找自己过去,能说什么? 许云登上盛云峰时,见到沈知秋坐在一块墓碑前的雪地上——正是陆忘生的墓。 “师父。”许云先向着墓碑行了个礼。 然后他才问,“师叔为何要和我在此处一叙?” 沈知秋叹了一声,“云儿,有一件事,我想交给你自己决定。” “不知是何事?” 沈知秋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而是在苦笑了一番后道,“我的身体,也快不行了。” 许云沉默。沈知秋的身体状况被他自己隐藏得很好,没人知道,就连许云,也只能依据每次见他时所看出的气色,来猜测个大概。 “也罢,当年和我一起参加那一战的同辈们,本来也就剩下我一个了。能比他们多活这么多年,我赚够了。”沈知秋笑着,“至于这次叫你来,准备告诉你的事……唉,你先看看这个吧。” 沈知秋从怀中掏出了那卷帛书,解开来,举在许云眼前——正是陆忘生的那卷遗书。 许云一愣,便看了起来。 看第一句话时,他虽然惊讶,但还算能够接受。 到了第二句话时,他面上虽然还没有流露太多,心中却是泛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等到全部看完,许云沉默了许久。 “魔功恐怖,一经沾染,必定黑心黑血,无情无义,根深蒂固,本性难改。” 这一句话,从许云看过那一眼之后,就一直在他心中不住地翻倒,甚至比那句“可当即罢免许云掌门之位”还要挥之不去。 半晌后,许云才道,“这像是师父的笔迹。” “这就是你师父亲手交给我的。”沈知秋冷哼着道,“他的署名不是就在下面吗,你没看到?” 许云自然看到了……他只是不可置信。 “上面所写的这些话。”许云道,“和师父当年与我说的完全不同。” 沈知秋白眼一翻,“不然你还指望他能亲自和你说这些吗?” 许云又沉默了许久,然后叹道,“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沈知秋皱着眉,对许云的态度表示出的一点不解,“你明白吗?我只要当着别人的面拿出这卷东西,你的掌门之位就不保了!这才是你应该担心的东西吧?” 许云没有说话。 沈知秋仔细盯着他的脸瞅了半晌,才发现自己这个向来擅长喜怒不形于色的师侄,此时好像显得有几分……哀伤? “原来师父他也觉得……”许云问,“我是个怪物吗?” 沈知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突然察觉到,自己这个想要将是否擅自摧毁上代掌门遗物的抉择交给当事人自己的打算,好像十分愚蠢。 或许眼前这个师侄,才是最不该看到这卷帛书的内容的人。 “父亲当年就一直说我是个怪物。”许云低声道,“但师父说我不是。师父告诉我,就算我那么多年来都因为魔功而一直生活得像个怪物,那也只能代表我的过去。没有人是不可以被改变的,没有人是不可以被拯救的,就算是我也一样。一直以来,我都相信我的师父。因为他那样说过,所以就算我完全不知该如何改变,就算我努力了许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改变了多少,我也依旧在努力着,拼命地努力,只希望我能最终成为他所期望我成为的那种人。但是实际上……那并非他的真心话吗?” 沈知秋有点慌了,“云儿,你别这样。” 许云摇了摇头,“师叔,我没事。” 现在,只不过是他的世界被摧毁了一个角而已,由对自家师父的依赖所一直支撑着的那个角。 虽然这个角的范围很大,甚至曾一度是他的全部,但终究已经不再是全部。 沈知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慌里慌张地将那帛书重新卷好,就想要扑上去安慰。 但他刚刚卷好,手腕突然就一个哆嗦,那帛书便从他手中滑了下去。 一丝鲜血突兀地从沈知秋嘴角溢出。 “师叔!”许云见势不妙,连忙扑了过去。 那帛书刚好从他的脚边滚过,他却没空拾起。 许云扶住沈知秋,情急之下一只手抵在他的后心,渡入自己的内力,卖力梳理起了对方的经脉。 幸好,这招是有效的,片刻后沈知秋的神色已经缓和了起来。 许云松了一口气,却见沈知秋正努力向前伸着手。 许云沿着他的手指看着那落到地上的帛书,也意识到了如果这玩意被别人看到会怎样。但他刚才没空去捡,现在显然也不可能强行中断运功而去拾起,只得道,“先等我运完一个周天,稳住你的情况,再谈其他。” 沈知秋紧盯着那帛书,闻言叹了口气,干脆闭上双眼,眼不见为净。 好在那帛书就落在不远处,只要运完这个周天,两步就能捡起。在此之前是千万不能乱的,这种时候如果乱了,不禁沈知秋性命不保,许云也会因反噬而重伤。 片刻间许云已经运完了五成。 许云边运功边盯着那帛书。 快了,就快了……已经七成了。 突然从旁边窜出了一只兔子! 那兔子噗地从两人眼前溜了过去,顺便撞了那帛书一下! 许云眼睁睁看着那帛书咕噜噜地就这样滚下山峰去,险些就岔了气,还好他控制能力够强,最终还是稳住了,避免了让师叔命丧手下的惨祸。 为什么这个季节会有兔子! ☆、43·质问 仅仅几个刹那间,那帛书已经跌下山崖,不见影了。 许云凭着过硬的心理素质,硬是稳住了那口气,片刻后,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运完了一个周天,顺利将沈知秋的经络整个通畅了一遭。 这样还没完,他可不能就这样将刚刚病发的师叔丢那儿不管,还得喊来最近的巡逻弟子,将沈知秋交由对方带回去,才能放心。 等到他做完这些,立马就扭头冲下了山崖。 他还怀着一点侥幸:盛云峰山下那篇树林平常罕有人迹,就算偶尔有人想寻个清净的地方练武,也大多只在外围。而那卷帛书,依照滚落时的轨迹,应该是落在了林子深处。 就这么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许云祈祷着:千万不要有人突发奇想跑到林子深处去遛弯啊。 然而他的祈祷并未实现。 许云将那帛书可能的掉落地点寻了个遍,只寻到了一串脚印。 那脚印的前面一段看上去像是普通地遛弯,中间顿了一顿,然后突然撒丫子跑了起来。 许云叹了口气:看来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从对方奔跑后的脚印,许云推断,这人用的八成还不是玄剑宗轻功。 某块被百米外的某节树枝所挂住的布,证实了他的推断。 这是块红布,看剪裁像是衣袖。虽然玄剑宗内弟子也可以按自己喜好选择所穿衣物,但爱穿红衣的,实在不多。 对于这个捡走帛书的人的身份,许云已然知道了八成——红衣盟! 是的,虽然已经过了一个月,连谢晓安都告辞了,但红衣盟那群人还依旧赖在玄剑宗。 许云曾经一度想着,莫非他们其实是打着要吃穷玄剑宗来为大师兄报仇的算盘吗? 但反正玄剑宗家大业大,再吃也穷不了,许云先前也就没管他们。 谁能想到现在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许云沿着脚印追寻着,但在发现对方已经有意识地隐藏了脚印之后,他已然有了一点绝望。 虽然许云还没有彻底放弃,想尽快找回帛书以免身份暴漏的欲望却已经不复最初那么强烈了。 仔细想想,就算那卷东西被公之于众了,又会如何呢? 他的掌门之位会不保。 但那又如何?这个所谓的掌门之位原本就是师父传给他的,他一直兢兢业业地扮演着这个许大掌门也只是因为他以为这是他师父的期望……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的,他的师父从来没有放心将这个宗门交给他过。 既然师父认为他没有这个资格,他又何必非得这个掌门之位攥在手里? 已经十四年了,许云已经用这个虚假的身份生活了十四年。他之所以一直努力扮演好这个身份,无非是因为他以为这是他师父的期望。 然而实际上,就连这份期望本身,也是虚假的。 如果在这个时候他的真正身份被捅出去……仔细想想,究竟哪里可怕? 或许他会失去现有的一切,但反正全是虚假的,失去了也就失去了。 这个被他一直以来所努力扮演着的虚假的“许云”所拥有的一切,归根结底,并没有什么是值得在乎的。 ……等等,不对。 许云在冥冥之中意识到,有那么一点什么,是他哪怕明知道是虚假的,也依旧害怕失去的。 突然间,他听到树林某处传来一阵打斗声。 许云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那已经是接近外围的地方了,就算是普通弟子们之间的比斗也很正常。 但在这种时候,他不得不冲去看一看。 还不等他冲到半途,那个方向又传来了一声惨叫。然后打斗声止住。 许云皱眉:那是临死前的惨叫。 他脚步未停地继续冲去,终于在数息之后到达了那处打斗之地。 然后,他所唯一害怕失去的那样东西,就那样意外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阿灵?” 许云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一个站着。 另一个躺着,并且死了。 还好,肖灵是站着的那一个。 他手握着那把还在滴血的剑垂在身侧,目光看着脚下。 另一人胸口被洞穿,倒在肖灵左边,淌了一地的血,是一名穿着红衣的少年。 肖灵又杀人了?他怎么能又杀人呢? 等等,虽然这确实也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但现在的重点好像并不是这个。 许云试图找出真正的重点,以便说出第一句话,却没有办到。 他发现自己乱的很。 那卷帛书已经再度被人解开了,现在就那样摊在地上,正是肖灵的视线所落之处。 肖灵看了许云一眼,那目光中难以抑制地出现了一抹……陌生。 他俯身拾起了那卷帛书,递给许云。 许云看着,没有接。 肖灵就那样看似随意地举着那卷帛书,但有一句话刚好正对着许云的视线。 “黑心黑血,无情无义,根深蒂固,本性难改。” 他大概是无意的。但许云再次被这句话给刺痛了,并且痛得比第一次更深,或许是因为它现在正被拿在肖灵手上。 肖灵努力压制着自己声音中的颤抖,问,“这上面所写的,并不是真的……对不对?” 许云沉默。 “不然的话,岂不是说你是我师父的儿子?岂不是说你也从小修行魔功?岂不是说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魔尊之子?岂不是说你……”最后那句话肖灵并没有说完,他特地避开了有可能第三度刺痛许云的话语,勉强笑道,“这种事情真是可笑极了,怎么可能呢?是的,不可能的,我所认识的许大掌门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哈,也不知道是谁写出的东西,居然这样编排你。” 肖灵说完,看着许云,祈望得到他的附和。 但许云只道,“阿灵……对不起,阿灵。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和你说过实话。” 肖灵手腕一抖,手掌紧紧握起,用力得仿佛快要将那帛书捏破,片刻后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掌松开。 “这是我师父的遗书。”许云道,“上面所说的全是事实。” “这些都是事实?”肖灵呢喃着重复了一遍,突然一把将手上的东西甩了出去,大声怒喊道,“那你曾经所说的那些话呢!你曾经告诉我魔尊之子已经死了!你曾经……你……你曾经对我说过那么多那么多的话,难道全是假的吗?” 那卷帛书被直接甩到了许云脸上,然后落在地上。 肖灵退后一步,用手按住自己的眉心,重重地呼吸着,试图令自己冷静下来。是的,他必须要快点冷静,他不应该这么激动地质问,争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脾气不算好,容易冲动,所以自从和许云在一起之后他都在努力忍耐,他不希望两人的关系会因为自己的性格而出现不必要的隔阂……哪怕是在这种时候,对,哪怕是在这种时候,他所做的应该是相信对方。 但许许多多的质疑就好像是决堤了的水,不断地从他心中涌出。 “那次你随我去魔教……你说你找到了我师父的尸体……哦,应该是你父亲。” “当时我与你离开之后,就去了密室找他,然后他死在了我的眼前。” “就是从那之后,你突然说你想要我。” “其实之前我就发现我自己对你有欲望,但那时或许是也受到了他的影响吧,我开始迫不及待的想要将那份欲望释放出来。” “……从刚见面没多久的时候,你就说过我对你而言是特别的。” “那是因为你的他的弟子。” 肖灵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奇怪神情。 “所以,你最开始纠缠我是因为你的父亲,你后来占有我只是因为欲望,好吧,就算是这样吧,之后呢?”肖灵道,“你说过我喜欢我。” 他的腔调很奇怪,似哭非哭的模样。 许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以前的那些……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人总不能一直盯着过去不是?”肖灵说着又走向前了几步,看着许云问,“你现在喜欢我了吗?” 真奇怪啊,为什么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肖灵在心中问自己:难道只要他回答一句现在喜欢了,自己就能不计较以前的那些欺骗吗?何况就算他真的这么回答,自己难道就能这么相信吗? 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卑微? 但是,在这个时刻,他真的,真的只想要听到许云再说出一句“喜欢”。 只要这两个字就够了,眼前这个男人是他这辈子第一个如此深爱的家伙,是他心中最明亮的色彩,是他想要与之生活一辈人的人,哪怕对方一直在欺骗他也好,哪怕他需要变得如此卑微也罢,他也愿意当做一切还和以前一样。 一句最普通也最幸福的“我爱的人也爱我”,在这一刻,是他心底唯一的期望。 “许云,回答我。”肖灵又向前两步,压着嗓子问,“我现在对你而言……究竟是什么?” 许云看着他,思考了许久,许久,然后道,“抱歉,阿灵。” 一件他根本就不知道的东西,他究竟要如何判断自己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肖灵的目光暗淡下来,停下了脚步,沉默下来。 他有点彷徨。 想要离开,但又迈不开步子。 他有这样继续一直盯着许云看着,只是那目光渐渐空无一物。 “阿灵,如果你愿意。”许云伸手抓住他的左臂,“我可以一直装作自己是喜欢你的,就像从前那样。” 闻言,肖灵笑了。 这个滚蛋究竟是将他当做了什么! 肖灵猛地抬起手中的剑,朝着许云刺去。 许云没想到他竟然会突然发出攻击,愣了一刹那才避开,被割破了衣裳。 但肖灵的攻击并没有到此为止,连绵不断地攻势入行云流水,让许云在那一时不查后占尽了下风。 许云提起剑鞘挡下一击,感受到对方的力道,脸色一变。 肖灵居然用了内力。 为什么他竟然会有内力? 许云来不及思考,他已经被肖灵逼得险象环生。 “阿灵,你想杀了我吗!” 肖灵不答,他只拼命攻击着。 许云左支右绌,好半晌也没能挽回颓势。 眼前少年那一招一式中所流露出的浓烈杀意令他胆寒。 是的吧,肖灵是真的想杀了他吧。 许云的剑早已出了鞘,左阻右挡之下已然有点吃不消了。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面对全盛状态的肖灵,对方的实力并不下于他。何况在修习了这么久的玄剑宗功法之后,肖灵已经比原本更强了。 如果不拼命,会真的被杀。 许云忍不住这么想。 ☆、44·谁抛弃了谁 肖灵的攻势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缓半分,反而愈演愈烈。 他手中那柄剑几乎晃花了许云的眼,然后终于有一刻,那柄剑寻到了某个机会,猛地朝着许云的胸口刺了过去。 许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距离死亡这么近过了。在生命受到威胁情况下,他为求自保,不得不遁入了那种不顾一切战斗的状态的边缘。 许云撩起了自己的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划了过去,想要阻住肖灵的攻击。 他的判断告诉他,这一击会挑飞肖灵的剑,除非对方躲开。 然而—— “噗”的一声,血液喷洒了出来。 许云的剑尖最终划开了肖灵的手腕,将那手腕拉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合着喷涌而出的血液,显得狰狞恐怖。 肖灵在剧痛之下丢掉了剑,退后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许云,甚至在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要点住穴道止住自己的血。 许云愣住了。 不对,这个样子不对,为什么会这样?那一击怎么会伤到他?按照肖灵刚才所使出的招式,当自己的剑撩过去的时候,他的手腕明明就应该已经不在那里了。 难道他并没有将那一招给使老吗? 他……在出招之前就已经预留了收招的余地,那些汹涌的攻势从头到尾都只是虚有其表,其实从来就没有打算要真的杀了自己……吗? 肖灵突然放声大笑,“好啊!好你个许大掌门!好一个黑心黑血、无情无义!可怜我居然到今天才真正看清了你!” 不,不是这样的,许云想要辩解些什么。 但还未等他想出究竟要如何辩解,肖灵的脸色又猛地大变。 肖灵突然喷出了一口血。 他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沉默地看了许云一眼,然后猛地转身使出轻功,全力向远方飘去。 “阿灵!”许云最初想要追,但在片刻之后,他终于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肖灵刚才之所以会有内力,是因为他强行冲破了经脉。 而现在,他正在承受着反噬。 这是他最危险也最脆弱的时刻,但他选择了逃离自己的身边……不是吗? 许云在脑海中默默回忆起肖灵最后所留下的那道目光。 那是一道充满了警惕、戒备与不信任的目光。 许云最终停下了脚步。 他转身回去,拾起了那卷帛书,默默收入怀中。 他又看了眼那名红衣盟少年的尸首,然后默默刨了个坑将对方埋了。 等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天色将晚。 许云离开了树林,打听到沈知秋已经被弟子们送回去了住处,便决定过去探望。 一见到他,沈知秋立马将周围所有人都赶出了房间,抓着许云紧张兮兮地问,“怎么样?” 许云默默地递上了那帛书。 沈知秋松了口气。 “师叔,阿灵刚刚走了。”许云道。 沈知秋一愣,连忙问,“怎么回事?” 许云摇了摇头,没有吭声。 沈知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帛书,顿时猜出了七八分,“他已经知道了?” 他见许云仍旧沉默,知道自己猜对了,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只能无谓地安慰道,“云儿,你不要太难过,先试着去劝一劝,和他好好说说,说不定能劝回来。你……哎呀!都怪我,你说我没事把这玩意拿出来干什么啊!”他说着就从许云手中夺过了那帛书,当即就想毁掉。 “师叔。”许云按住了他的手,“不关你的事。在他刚刚知道实情的那一刻,事情还是可以挽回的,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的错。” 沈知秋闻言,下手便不禁慢了一点,然后一口气泄了,竟然又下不了手了。 “这是师父的遗物,没必要毁掉。”许云道,“无论它会引起怎样的后果,都是我该受的。” “云儿,你……”沈知秋仔细盯着许云瞅了半晌,瞅出一点不对来:这孩子现在这完全是在自暴自弃破罐破摔啊! “云儿你不能这样!你振作一点啊!”沈知秋痛心疾首,“就算、就算他走了又怎么样?也不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嘛!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你总会遇到更好的。” “说得对。”许云点了点头,“他总会遇到更好的。” “……”沈知秋表示:你这个理解和我刚才所说的咋就不是一回事呢。 许云拍了拍沈知秋的手背,“师叔,不用为我担心,我没事。你好好休息。” 沈知秋眼巴巴瞅着他,咋瞧都不觉得他像是没事的样子。 许云沉默了片刻,又突然问,“如果真正喜欢一个人的话,比起对方是否能和自己在一起,对方是否会过得更幸福才是更重要的,对吗?” 沈知秋不知该如何回答。 许云也没等他回答,只是像自言自语般说完了那句话,然后向沈知秋点了点头,便告辞了。 从沈知秋那儿出来后,又有弟子找了上来。 肖灵已经逃出了整个玄剑宗,并打伤了试图阻拦的弟子。虽然伤得并不重,但这种行为已经严重违反了玄剑宗的宗门戒律。 眼前这个弟子正在向许云询问,是否要按叛逃处置,并派人捉拿。 “不用。”许云道,“他只是外出云游而已。” “……” 那弟子左眼写着“你哄鬼呢”,右眼写着“鬼都不会信”,默默点了点头,“是,掌门。” 许云去探望了那名被打伤的弟子,不可避免地遭受了诸多询问,一概以肖灵正在外出云游作为回答。至于为什么外出云游要强行打伤弟子,呃……这是因为他那个人就是比较急躁。 在众多弟子们“你哄鬼呢”的目光的注视下,许云淡定地离去了。 然后他决定去山上打几只兔子,今晚上吃兔肉火锅。 但还不等他找到第一只兔子,祁爱白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找了过来。 “师兄!”祁爱白急得直跺脚,“肖灵为什么会走!” 许云用责备的目光看着这个小师弟:怎么说话呢?阿灵明明只是云游去了,别说得好像他已经不会回来了一样。 “你们吵架了对不对?”祁爱白紧紧抓住许云的衣袖,急得眼眶泛红,“你去追他回来啊!快点去啊!” 许云默默扯回了自己的衣袖,“你想追就自己去追。” 祁爱白怔怔地看了许云好半晌,然后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想要他了是吗!” 许云沉默。 他想要又如何,不想要又如何……他的阿灵,已经不需要他了。 “你已经放弃他了吗?”祁爱白咬着牙道,“好,好啊,既然如此,我就自己去把他回来,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想去就去吧。”许云轻描淡写地说道,“反正,你不是一直都喜欢他吗?” 这句话让祁爱白整个人都僵住了。 半晌后,他才怔怔地问道,“师兄……你一直都知道吗?” 许云点了点头。 祁爱白狠狠咬着牙,脸颊忍不住哆嗦着,然后忍无可忍地一拳揍了过去,“你太过分了!师兄!” 许云轻易地避开了这一拳。 祁爱白一招落空,也懒得再和他废话,转身就朝着山门奔去。 许云盯着小师弟的背影看了许久,然后收回了视线。 他环顾四周,继续开始逮兔子。 这晚上许云总共逮到了五只兔子,自己吃不下,就喊来几个弟子分发了下去。 许云抱着“明天要逮十五只”的目标入了眠。 半夜他却被冻醒了。 冷,真冷,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冬天的夜里竟然会这么冷呢。 许云默默抱紧了被子。 他忍不住回忆起往常会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又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再回忆。 那个少年,总是那样温暖,那样柔软,那样明亮,就像是一道暖洋洋的光芒。但是那样美好的东西,不应该被他这样的怪物所拥有。 许云起了身,按住自己的脑袋,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雪地与月光。 月光洒在山下数里外的那条河流上,映出一片惨惨的白。 肖灵趴跪在河边,十指全部扣在雪地里,身形不断颤抖着,口中不住咳嗽着,咳出来的全是血。 他强行忍耐着体内那些能逼得人发疯的剧痛,拼命梳理着自己的经脉。 如果不拼命,他会真的送命。 经脉被强行冲破的后果比他原本所预计的还要严重,大半的内力已经失控,正在他的体内乱窜着。他必须在自己的身体完全被破坏之前,利用还能被掌控的那小半内力,将体内整个梳理好。 他正在和生命竞速,赢了,就是生,输了,就是死。 唉……强行冲破经脉、强行冲破经脉,明明他早就知道已经有多少人因为这种事情而直接毙命了,却竟然还是做出了这种事……侥幸心理真是要不得。 冲动果然是魔鬼。 肖灵现在没空后悔,不然他肠子都会被悔青。 当时他在那片树林里意外看到那个红衣盟的少年,发现对方形迹可疑,便拦了下来。结果对方居然威胁他,说是只要把许云的真正身份给大声喊出去,就能直接令他掌门之位不保。 肖灵就是在那个时候,拼着会受到反噬的后果,爆发出了自己原本的实力,为的只是能在数招之内快速击杀对方。 若是能让他再选一次……什么许大掌门的真正身份,管它去死啊! 肖灵猛地喷出了一大口血。 然后他松了口气:好了,自己总算是赢了。 他从雪地里拔出已经冻僵的手指,爬到河边,捞起水浇到自己脸上,冰得整个人都是一个哆嗦。 大冬天的,这滋味真是太够劲了。 肖灵神色复杂地看了河水半晌,然后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先把自己身上洗干净了再说。 反正他也不是没在大冬天洗过冷水澡,咬咬牙也就忍过去了。 至少……把血迹洗掉吧。 肖灵这样想着,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处已经被冻住的伤口。 他并不知道自己伤得究竟有多重:刚才那种情况,哪里还在意得了这种小事? 他试着握了握手指。 唔,好吧,现在它们被冻僵了。 肖灵默默清洗着伤口。 洗着洗着,他突然就大哭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哭,就是突然哭得撕心裂肺。 肖灵边哭边想:没用啊,真是没用啊,这种事情究竟有什么好哭的! 不就只是没了一个男人吗,谁离了谁活不了?居然为了这种事情哭成这样,说出去得笑死别人。 但是无论他如何想,泪水总也止不住。 片刻后,肖灵只好重新边哭边想道:哭吧哭吧,趁着没有人看到,一口气哭个干净。 第二天天一亮,擦干净眼泪,又是一条好汉。 ☆、45·心中幻影 肖灵并不知道这一晚自己总共哭了多久。 他就是哭着哭着,突然便哭不出来了,仿佛已经将眼泪流干了一样,然后起身歪在树干上想要休息片刻,却又被冷风吹得浑身发疼。 他觉得自己真在这里睡一晚的话可能会被直接冻死,于是站起来走动了两步,又看了看远处,干脆便向着最近的城镇走去。 那是一个不大的小城,但还是有着一堵城墙,现在自然已经城门紧闭。 这对现在的肖灵而言完全不是问题,纵身一跃便进去了。 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上,发现城内果然是比外面暖和许多,犹豫着要不要干脆随便找个角落将这一夜给混过去,但是肚子饿得很。 肖灵有点后悔刚才没有在城外顺手猎点野味。 沿路他看到几家终夜不打样的酒馆,但兜里一文钱都没有。 怎么办?要打劫吗? 肖灵犹豫极了。 正犹豫间,迎面走来了几个醉汉,其中一个带着冲天的酒气,正好撞到了肖灵身上。 “哪来的混蛋!居然敢撞老子!”那醉汉一怒之下揪起肖灵的衣襟就往墙上推。 肖灵茫然地看着这人,然后又低头望了望对方腰上那佩剑。 那醉汉在近处看了看肖灵的脸,打了个酒嗝,突然又是一笑,“小白脸长得倒是不错,要不要和哥几个玩玩?” 肖灵皱了皱眉,却是问道,“你给几个钱?” 旁边另外几个醉汉听了,顿时笑得更加放肆起来,“今晚的货有点意思啊!” 其中一个解下了腰上的钱袋,当着肖灵的面抖了抖。 “那就找个巷子吧。”肖灵道。 走两步,转个角,就是一条小巷。 几名醉汉淫.笑着便将肖灵给推了进去,然后伸出一双双粗手就想往他身上摸,但还不等碰到,便被肖灵一脚狠狠地踹在了脸上。 那几个醉汉刚刚围成了一圈,肖灵一脚过去扫了个遍,人人脸上都是脚印,干脆利落。 肖灵顺手夺过了正前方那人的佩剑,一拔,顿时愤怒了:你说你没事挂个拔不出来的假剑是想干啥呢!这不是坑抢劫的吗! “让你挂假剑!让你挂假剑!”肖灵举着那柄拔不出来佩剑噼噼啪啪往对方头上猛敲,“你不会用剑你挂什么剑!骚包给谁看啊!” 这人真是不够意思,肖灵还没敲爽呢,就晕过去了。 肖灵刚刚收了招,眼角看到剩下那几人正抱着脑袋准备逃,登时更愤怒了。 他握着那一柄佩剑,几招便将这几人全部给敲了回去,使劲敲使劲敲,看到谁还想动就敲得更狠,边敲边怒,“让你们想调戏我!看我揍不死你们!” 起初那几名醉汉还能高呼出几声“好汉饶命”,后面却是连这话也喊不出来了。 路过之人只闻巷子内传出了一阵又一阵惨叫,连忙路过得更加匆忙,边路过心中还边念叨着:造孽哦,不知道那几个纨绔子弟今晚又祸害了谁。 肖灵敲得正爽,突然手中佩剑发出“啵”的一声,出鞘了。 肖灵震惊了。 原来这柄剑并不是假剑,刚才之所以拔不出来,是因为它被锈住了! 竟然有人能让自己的佩剑锈住!他究竟是怎样对待一把剑的! 肖灵爱剑之心爆发,盛怒之下就拿着那柄剑朝着它原本的主人劈了过去。 刚到半路,肖灵却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不能劈下去,这剑已经出鞘,虽然绣了点,但劈下去绝对会出人命。 肖灵从那群醉汉身上取出一个钱袋,数出一点足够自己数天生活的碎银两,然后将那钱袋合着剩下的银两甩回到那群人脸上。 至于这几人之后还会不会被别人见财起意,就不关他的事了。 肖灵离开了那处小巷,继续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走着。 真奇怪啊,现在手中有钱了,他却并不是那么想吃东西了。不是不饿了,只是丧失了要填补这份饥饿的欲望。 他开始思考起一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比如说,为什么自己刚才要特地不杀人呢? 因为杀人是不对的,虽然那群人很碍眼,但是罪不至死。 但是罪不至死又如何呢,自己手上无辜的人命难道还少了吗? 只是有人和他说过,杀人是不对的。 肖灵找到了一处墙角,默默蜷缩起来,将自己的头埋在双臂之间,然后突然开始颤抖。 他这次并没有哭,他已经哭不出来了,只是一不小心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情,于是心里疼得很。 这种疼痛他并不是第一次体验了。 十年前,自己一夜之间无父无母,甚至眼睁睁看着幼弟死在怀中,他就这么痛过。 这是一种什么程度的痛呢?就是仿佛自己在突然之间便失去了一切,人生没有了意义,完全不知道该拿什么支撑自己生存下去,自己的生命已经没有了目标。 但是那个时候他活下去了,因为他还剩下一个姐姐。 直到半年前,他才知道这个支撑也是假的,姐姐早就死了。 他又一次接近崩溃,他发疯似的杀死了所有自己能杀死的人,因为要替姐姐报仇,也因为他已经再一次迷失了活着的方式。 他那时觉得,要让自己停止杀戮,只能是停止自己的生命。或者说,如果自己停止了杀戮,那么自己的生命就也该停止了。 但他最终又一次活了下去。 这一次,是许掌门拉回了他。 呵呵,许掌门。 肖灵这个人格,已经第三度失去了能够支撑其的支柱。 他再一次陷入了十年前的那种状态。 ——所以呢,你这次终于要彻底奔溃了吗? 心底突然有一个声音问。 是谁? 肖灵猛地回过了头,但身后只有一堵墙。 他深吸了两口气,以为是自己过于敏感了,然后再度将头埋在了双臂之间。 他阖上了眼,那个声音却再度出现。 这次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发出了一声讥笑。 肖灵只觉得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中,那个声音也在,但他看不见对方。 ——很痛苦吗? 那个声音又开始问道。 ——比那个时候还要痛苦吗? 是谁?究竟是谁! 肖灵再一次猛地回过了头。不是在外面,他没有再度看到那堵墙,这一次他是在自己那宛如一片黑暗的心中回过了头。 然后他看到了,在那黑暗的掩盖之下,如同影子一般的身影。 明明是如此模糊,在这一个瞬间,肖灵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你是谁?”肖灵在心中问,“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像我?” 对方仿佛没有想到竟然会被他发现,脸上还停留着一点意外,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那副神情很快便显得平淡至极。 ——因为我就是你,但又不是你。 那个声音再度传了过来,虽然对方并没有开口,但肖灵知道这就是他说的。 ——十年了,你总算找到我了。 对方道。 “……我听不懂,你不能不说更明白一点?” ——你不需要听懂,我只问你,你已经又一次撑不下去了吗? 对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依旧是平淡至极的,没有一丝波澜。 肖灵突然感觉,他应该是熟悉这种神情的,只是不知为何又感觉如此陌生。 这种好像没有一丝感情的神情。 “你……”肖灵还想要问些什么。 但对方突然抬起了头。 肖灵一愣,忍不住也跟着抬起了头。 当他再度低下头时,那抹身影便不见了。 那个仿佛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家伙,就好像是一场梦,梦醒了,便再也不见踪影。 黑暗中,肖灵感到有人正猛摇着自己。 摇了一阵之后,自己的口中开始被灌入热水。 啊,热水,肖灵现在不知道多需要这东西,但是……这温度简直能烫死他! 肖灵“噗”地一声将那些热水全部喷了出去,然后睁开了眼。 祁爱白正跪坐在他眼前,哭得眼泪花花的。 “爱白……”肖灵轻轻唤了声,伸手碰了碰对方的脸。 祁爱白见他终于醒了,哭着便扑进了他怀里。 肖灵稍稍愣了愣,便将手放在了祁爱白的背上,轻轻搂着。 祁爱白的温度隔着衣物透到了他的身上,真温暖啊。 “谢谢你。”肖灵低声道。 祁爱白拖着肖灵丢进了一家客栈,随手就往柜台丢了一大锭银子。 “不用,我有。”肖灵往身上摸了摸,顿时尴尬起来。 咦,刚抢的银子呢?难道掉了?……算了,反正也是抢的。 祁爱白吩咐掌柜的要赶紧做一桌热菜,然后将肖灵给推进了房间,哭着道,“我刚才差一点就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有这么严重?”肖灵有点意外。 “你还说!”祁爱白气得不停跺脚,“你知道我摇了你多久吗,吓死我了!” “好好,对不起。”肖灵一看他又是要哭的趋势,连忙认错。 他又问道,“你怎么会这么巧也在这里?” 祁爱白无语地看着他:你看不出来我是在特地找你吗?都找了一夜了你知道吗?然后咳了一声,“刚好路过。” “哦。”肖灵竟然信了。 祁爱白纠结地看了他半晌,想要问一问他和许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最终也没敢问出口。 他只问,“你不回山上了吗?” 肖灵闻言脸色一变,神色也黯淡了下来,半晌后点了点头,“是的。” 祁爱白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他和许云之间竟然真的这么严重。 “那你以后要去哪?”祁爱白又问。 “还没想好。”肖灵道。 回答完这句,肖灵便开始想了。 虽然他刚刚差点就生无可恋,但在清醒过来之后,他很快就想起自己还得查清父母身亡的真相,然后为父母报仇。 想到这事,他就想到了不久后将要开始的那场拍卖会。 本来是约好和许云一起去的……现在是不能指望了,还得令寻它法。 等等,商人们的拍卖会? 肖灵看着祁爱白,突然眼前一亮。 而祁爱白正搓着手,略有点紧张地问道,“既然如此,你要不要干脆陪我回祁家一趟?呃,我是说,其实祁家挺好的,你可以过去看看。” 他决定了,既然肖灵和许云已经决裂,那么该出手时就要出手。 ☆、46·祁家门口的风波 两人正说话间,小二端了做好的热菜上来——本来这个时候客栈早已不提供饭菜了,但祁爱白的银子够大,一锭砸下去别说是要吃热菜了,就是要人参灵芝也得端上去。 祁爱白看着肖灵在那狼吞虎咽,就是一阵心疼:这得是饿了多久啊。 肖灵吃了片刻,见他在那眼巴巴地看着,有点不好意思,“你不吃点?” 祁爱白摇头,“我吃饱了。” “哦……”肖灵只好转移话题,咬着筷子寻思起刚才未尽的对话来,“说到祁家……” 祁爱白顿时竖起了耳朵,只觉得一颗心脏怦怦直跳,紧张得不得了。 他咽了口唾沫,正打算再自卖自夸一下,多讲讲祁家的好,肖灵下一句话已经出来了。 “刚好我也有事要找祁姑娘。”肖灵道,“最近去拜访,方便吗?” “方便!当然方便!”祁爱白听到肖灵竟然同意,高兴极了,完全顾不上去想他找自家妹妹能有什么事。 “其实祁家离这里不远,也就三五天的路程。”祁爱白兴奋道,“你现在就……不不,你明早就能和我一起回去了。”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你在玄剑宗已经没事了吗?”肖灵问。 祁爱白立马道,“当然没事,我刚好也想回家,顺路而已。” 他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要努力向肖灵展示自己的好,然后努力趁着他和自家师兄决裂时将他追到手! ……为什么这个任务听起来这么艰巨呢…… 两人在客栈内度过了一夜,第二天便踏上看去山南祁氏的路。 路上祁爱白还在严肃思考着如何追求肖灵的正确步骤。 其实他昨晚就已经想了一夜了,也想出了点一二三来,但早上一看到肖灵的脸,便全部忘了个一干二净。 首先,第一步应该要表白——嗯,这个他早就已经表过了,可以开始想第二步了。 祁爱白努力思考起第二步。 “前面有个镇子,要不要去绕路用个午饭?”肖灵问。 祁爱白听到他的声音就是一阵激动,赶紧亢奋道,“随你喜欢!” 然后……咦,他刚刚是想到哪里来了? 五天后,两人踏入了山南城中,又走了半个时辰,祁氏的大门便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祁爱白很悲愤地捶着马背: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已经尽全力拉慢脚程了,但是一路过来,他和肖灵的关系还是没有一点点进展! 这种“好不容易想到点什么——看到了对方的脸——咦刚刚到底想了什么来着”的日子究竟要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肖灵纵身跃下了马,看了看祁爱白的脸色,以为他又在畏惧马背的高度,于是向着他伸出了手。 祁爱白朝着肖灵的怀里跳去,被接了个正着。 他趁机在肖灵怀里蹭了蹭,觉得人生不能更满足。 等等! 祁爱白你醒醒! 你想要的关系并不是这样的啊! 祁爱白红着脸从肖灵怀中退了出来,刚想说点什么,便听到耳旁一阵突兀的尖叫。 他回过头,看到祁家大门外那个看了好几年大门的门卫,正一脸见鬼似地从侧边的小门冲回了祁家,急得甚至忘了和好不容易回一趟家的大少爷打个招呼。 “呃……”祁爱白觉得自己好像被误会了什么。 片刻后,祁家的大门被咚地一声踹开了。 一个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气势汹汹地从门内冲了出来,然后举起手中的大扫帚猛地往地上重重一戳,扬起一地烟尘。 “哪里来的混蛋!”那个中年男人对着肖灵怒目而视,一副恨不得直接拿扫帚把他扫出去的模样,“居然敢对我们小少爷动手动脚!好大的胆子!” 肖灵:“……” 肖灵:“我觉得这是个误会。” “鬼才会信你的屁话!”那个中年男人举起了手中的扫帚。 “等等,忠叔,这真是个误会!”祁爱白赶紧冲上去拦在了中间,“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虽然他很希望对方的想象是真的,但很遗憾,现在他和肖灵确实是纯洁的。 “你太天真了,少爷!”那名叫忠叔的男人捶胸顿足,“现在有些混蛋就是这样!表面上看起来正直极了,纯洁又善良,其实心里不知道装着什么龌龊心思,就等着趁着你不注意的时候占便宜呢!” “……”祁爱白觉得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 忠叔继续道,“这种混蛋最常用的一句话就是: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少爷你可千万不能信!” “……”祁爱白感觉自己已经被虚空中的箭矢给扎成了刺猬。 虽然祁爱白不停在中箭,但忠叔的矛头始终指着肖灵。 肖灵自然不会乐意,皱了皱眉道,“我确实是爱白的朋友,这次有事想要找祁姑娘,所以拜托爱白带我过来而已。” “哼,所以你其实还打着我家小姐的主意吗?”忠叔依旧横眉竖目,但语气反而缓和了点,“看你还算一表人才,小姐倒是不一定会看不上你。小姐的事情,只要小姐自己看上了,就一切好说。但是我警告你,千万不能碰我家少爷!每个想打少爷主意的混小子,都会被老夫我打断狗腿!” 这究竟是个什么事哟!祁爱白泪流满面。 就在肖灵和忠叔还在大门口对峙时,门内终于又传来了一个声音,解救了正不住捂着膝盖的祁爱白。 “不要对客人无礼。”祁爱莲款款从祁家里面走了出来,施施然向肖灵一个礼,“肖大哥,好久不见。自幼忠叔就一直宠爱哥哥,难免过于紧张了些,还请肖大哥不要介意。” 第二次见到祁爱莲,肖灵却是一愣。 “肖大哥是否觉得爱莲与初见时有些不同?”祁爱莲笑道,“女儿家的,在外时总是要浓妆艳抹,在家却不愿再做那些装扮了,让肖大哥见笑。” 肖灵道,“祁姑娘太客气了。” 他刚才之所以意外,一方面确实是第一次见到祁爱莲素面朝天的模样,另一方面……他真没想到这兄妹两个实际上竟然像成了这样。 上次相见,他觉得祁爱莲美艳惊人,沉鱼落雁,相比之下与她八成像的祁爱白就差了少许,但也论得上是十分俊俏。 这次的祁爱莲就远没那么美艳。看来上次那惊鸿一睹,多半还是妆容的功劳。 而在剔除掉了妆容的影响之后,祁爱莲与祁爱白就不止是像了八成了。除去性别造成的些微区别,两人简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姐。”忠叔在一旁眼巴巴地问,“您难道认识这个混……咳,公子?” “其实忠叔应该也是认识的。”祁爱莲道,“你还记得当年的那位肖小公子吗?” 忠叔和肖灵都是一愣。 忠叔忍不住盯着肖灵的脸打量了半晌,突然一叹,“这么说来,年龄确实是对得上的。而且还真与当年的肖夫人有着几分相像。” 肖灵震动了,“你见过我的母亲?” “我自然见过。”忠叔那张原本怒气冲冲的脸顿时和蔼起来,“当年肖老爷带着肖夫人来参加少爷小姐的周岁礼时,可也是老夫接待的。那次肖小公子你也来了。可能因为你当时还太小,所以记不得了吧。” 肖灵一算,祁爱白周岁时自己刚刚两岁,确实是一点也记不得了。 祁爱莲向着肖灵点了点头,道,“当年肖家与我们祁家也算是世交。可惜后来两家都遭逢大难,要不是祁家还有像忠叔这样的老人能偶尔和我说说过去的事,就算当日肖大哥当面,我可能也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着这段缘分,更别谈相认了。” 肖灵闻言也有些唏嘘。 当日祁爱莲叫他一声大哥,他原本还以为这只是对方打蛇随棍上的客套而已,没想到两家还真有故交。 说完了那段往事,祁家下人们原本对肖灵满满的敌意,便自然而然地全化解了。 忠叔满脸都是和蔼地将肖灵往客房送去。 肖灵略带笑意地向在自己身旁陪着的祁爱白道,“你家的人,对你还真是紧张。” 祁爱白简直想挖个洞钻进去。 “我们也是没办法啊。”忠叔叹道,“少爷看起来真是太好骗了……” 肖灵表示非常同意。 祁爱白泪流满面。 “相比来说,小姐就让人放心多了……但还是会有着另一个方面的担心啊!”忠叔忍不住念叨了起来,“小姐今年已经是二八年华,正是嫁人的好时机,要换成别家的姑娘早就连聘礼都收好了,但小姐她就是……对了,肖公子你刚刚不是还对我们家小姐有兴趣吗?考不考虑做我们家姑爷?” 肖灵擦汗,他发誓他对祁爱莲绝对毫无那方面的兴趣。 祁爱白在一旁嘀咕,“我看追她的人挺多的嘛。” “追她的人再多有什么用!”忠叔闻言立马吹胡子瞪眼,“小姐看不上顶屁的用!真不知道她到底想嫁哪样的男人!” 忠叔就这样念叨着对祁爱莲的担忧,念叨了一路。 从她前些年甩掉了正对门的张家三少,到她这几年甩掉了知府家公子,再到她前几天终于忍无可忍踹掉了那个什么世子,忠叔一直到了客房门口还在不停抱怨。 等到将肖灵送进了房门,忠叔还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道,“从当年她抓周时,一把抓住了那把算盘,我就知道,我家小姐注定了不起,只是这婚事注定要让人担忧……唉,人无完人,人无完人啊,我多想和小姐好好念叨,却又担心她会烦我逼她太紧……唉……” 祁爱白见他在那唉声叹气得没完没了,头都大了,赶紧转移话题道,“说到这个,我当年抓的是个什么?怎么就没人和我提过?” “当年肖家出了事,我们都以为肖小公子也已经不在了,当然不会提这种伤心事。”忠叔道。 祁爱白不明所以。 “十五年前你们抓周时,小姐一把就抓住了那算盘,但少爷你却是半晌也一动不动,可急坏了我们。”忠叔继续道,“肖老爷带着肖小公子,心急之下就走近了点,结果你突然就一把抓住了肖小公子的衣服摆。虽然当时也有人说要重抓,但老爷十分高兴,说这代表我们家和肖家的交情一定能长长久久。” 说完这些,忠叔便行了个礼退了出去,只留下祁爱白和肖灵两个人在屋中发愣。 ☆、47·兄控祁爱莲 忠叔回去找了祁爱莲,却见祁爱莲正在观看一些红色的小书笺。 这书笺的模样忠叔眼熟啊!媒婆测八字用的全是这种! 忠叔立马小跑过去,欣慰道,“小姐啊,你终于开始操心你自己的婚事了吗!” “说什么呢?”祁爱莲递给忠叔一把,“你自己看看。” 忠叔一翻:一个妹子,两个妹子,三个妹子,第四第五个还是妹子。 忠叔抬起头看着祁爱莲,带着仿佛世界观塌陷一般的目光。 祁爱莲扶额,“我帮我哥看的。” “哦。”忠叔恢复了淡定,“但我觉得要替少爷考虑这些还早了点吧,小姐你真的不觉得你应该先考虑你自己吗?” 祁爱莲拿着一支笔,在纸上记下自己觉得合意的姑娘的名字,“我无所谓,就算一个人我也能照顾好自己,但我哥不一样。” ……怎么办,忠叔觉得这句话十分有道理,完全无法反驳。 “说起来,小姐你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担心少爷会断袖了。”忠叔又道,“前些年你可是每天都在担心。” 祁爱莲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因为当年祁爱白粘许云粘得太厉害给闹的。 当年祁爱白六岁初遇许云,八岁多开始软磨硬泡地要拜入玄剑宗,到了十岁竟然真被那边的长老给收下,此后六年硬是连家都不怎么回了,由不得祁爱莲不担心。 若不是许云还是两人的救命恩人,祁爱莲恨不得将他当成生死大敌。 好在这些年的交往下来,对于许掌门这个人,祁爱莲自认是已经看清了几分。其他先不论,至少她能笃定就算自家哥哥真有一颗明月般的春心,照在许掌门身上也就和照在块石头上差不多。 再往后,她自然也就没担心过这一点了。 “不过他怎么突然舍得回来?”祁爱莲问,“而且还是和肖公子一起回来,我记得上次相见时他们可没这么要好。” “可不是么。”忠叔道,“我刚听到小王说少爷竟然在大门口被肖公子抱在怀里时,可是吓坏了,差点还以为肖公子要对少爷什么样呢。” “……” “咦,小姐,你的表情怎么突然这么可怕?” “忠叔。”祁爱莲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原来在我到场之前还发生过这种事吗?呵呵,你快给我好、好、说、说。” 忠叔不知为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却说祁爱白听忠叔说完当年自己抓周的那些往事后,在房间里愣了片刻,等到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突然就觉得尴尬得不得了起来。 一种仿佛整个人被拨开的羞耻感充斥在他心中,他甚至都不敢抬眼去看肖灵了。 肖灵倒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这份不自在,望着他笑道,“没想到啊,这么看来,我们两个之间的缘分还真不小,难怪能成为朋友。” 面对着肖灵那单纯的目光,祁爱白真想找捧土把自己给埋起来。 “其实……其实……”祁爱白咽了口唾沫,觉得他不能真的成为那种打着友谊的幌子但心里总是想着占便宜的龌蹉家伙,该坦白的还是应该坦白,“其实我对你并不只是……” 就在此时,房外突然传进了一声河东狮吼。 “祁——爱——白——!你赶快给老娘我滚出来!”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肖灵很迟疑,“这声音听起来像是祁姑娘啊,但是她怎么会……莫非是听错了?” “呵呵呵呵呵……”祁爱白干笑着,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还不等他说出口,房门就被踹开了。 祁爱莲像着了火一样冲了进来,领着祁爱白的领子,完全不顾他的挣扎,拖在身后就出去了。 肖灵:“……” 为什么每当他和祁爱白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房门总会被人踹开呢?难道他们两个看起来真的那么容易被误会? 肖灵忍不住摸了摸脸。 祁爱莲一路将祁爱白从宅西拖到了宅东,然后总算松开了他的领子,转过身来,目光中仿佛都在喷火。 祁爱白已经好久没见过自家妹妹这么生气的模样了,情不自禁就缩了缩脖子。 看到他这副模样,祁爱莲稍稍冷静了一点,拍了拍额头,用稍显平静的声音问道,“你和肖大哥是怎么回事?小王说看到你们在门口……” 祁爱白道,“这是个误会,其实肖灵对我很纯洁。” 祁爱莲松了口气。 祁爱白又道,“虽然我对他并不纯洁。” 祁爱莲:“……” 她的声音中不禁又带了颤,“怎么个不纯洁法?” “其实我正打算让你帮我参谋这事。”祁爱白用脚尖碾着地,“我看你是我妹妹才和你说的,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喜欢上肖灵了,但是不知道怎么让他也喜欢我,你说该怎么办?” “哪种喜欢?”祁爱莲情不自禁拔高了声音,同时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淡定,淡定,想当年自家哥哥对许掌门不是也喜欢得很吗,没事的,他这么单纯,肯定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就是、就是……”祁爱白红着脸,险些将地面碾出一个洞来,“就是想要和他做那种事情的……那种喜欢。” 祁爱莲半晌都没有再说话。 然后是“咚”地一声。 “不好了!小姐突然晕过去了!”祁家上下顿时慌乱了起来。 祁爱白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知道自家妹妹原来也会晕过去,一时也有点慌神。 好在祁爱莲并没有晕太久,刚刚被人搁在床上躺了一会,便睁开了眼。 祁爱白正在床前守着。 祁爱莲揪着他的领子就起了身,咬牙切齿地道,“你刚刚和我说了什么?” 祁爱白一愣:莫非自家这个无所不能的妹妹也会有睡迷糊的时候吗? 他将刚才那些话又给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祁爱莲险些又背过气去。 肖灵见祁爱白被拖走了好一会还没回来,有点担心,出门一打听才知道祁爱莲居然晕过去一遭。 他有点犹豫要不要去探望。 照例说,自己是客,对方是主,两家又有故交,对方晕倒了,自己去探望是应该的。 但他归根结底还只是祁爱白的朋友,和祁爱莲实在算不上熟悉,贸然去探望未免显得有点唐突。 他正想着:还是等祁爱白回来了再问吧。 突然东面又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吼叫。 “你居然断袖!你他娘的居然真的敢给老娘我断袖!” 肖灵的耳力好,还听到其中间或夹杂着一点祁爱白那微弱的声音,“冷静,冷静,妹妹你小点声。” 但祁爱莲显然一点都不想冷静,音量不但没小,还高了八度,“你他娘的不仅是断袖了!你说你断袖就断吧,结果竟然还连个男人都追不到!你长这么大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肖灵:“……” 他寻思着,这莫非是指祁爱白追了许云那么久,结果还是没有追上吗? 但无论如何,他十分庆幸自己刚刚打消了去看望祁爱莲的主意。 他们兄妹之间的矛盾,还是交给他们兄妹自己解决的好。 虽然肖灵自认这份矛盾里是没有自己什么事的,但自己总归是和许掌门有过一段过往,如果贸然参与进去,似乎还是有可能会吸引到仇恨的。 而祁爱莲吼完了那一通,顿时觉得胸腔里的气不足了,不得不休息下来喘息片刻。 “妹妹,淡定。”祁爱白赶紧劝慰着,“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再生气也没用。” 祁爱莲抓住他的手臂,颤着声问,“还能挽回吗?” “呃……我也不知道……” 祁爱莲慌慌忙忙地跳下了床,从柜子里掏出一本画册丢给祁爱白。 祁爱白翻开一看,险些直接将这画册给甩了。 为什么!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自家妹妹的房里居然会有春、宫、图! 但在自家妹妹那充满希翼的目光下,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将这画册给一页一页地翻了下去。 “怎么样?硬了吗?”祁爱莲紧张兮兮地问。 祁爱白低下头仔细观察了一下,然后很实诚地摇了摇头。 祁爱莲按着额头,再一次栽倒在了床上。 为什么,为什么仅仅半年不到,事情就会变成这样,竟然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祁爱莲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了。 “妹妹你不要这样。”祁爱白道,“不就是断个袖吗,也没什么吧?” 不就是断个袖吗!祁爱莲被他这轻描淡写的话给再度激怒了,“你懂个什么!” 祁爱白缩了缩脖子。 “你可是我的哥哥,祁家的大少爷!”祁爱莲道,“你知道你的婚事对于祁氏而言,有着多大的意义吗!结果你居然断袖了……你让李家的千金怎么办!你让张巡抚家的女儿的怎么办!你让安宁公主怎么办!” “安宁公主?”祁爱白有点惊讶,前两个女人自家妹妹早就给他念叨过许多遍了,但这一个可是第一次听说,“安宁公主能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认识她啊。” “她认识你就够了。前几次赵贵妃喊我进宫陪她时,曾经和我透露过,安宁公主曾经在微服到江南游玩时偶遇过你,并从此就将你给记在了心上。”祁爱莲叹道,“我当时还想着你的缘分终于是来了,这段时日也一直在打点这事,甚至还制造过机会见过那个安宁公主一面,可真算得上是一个温婉可人的大美人……唉,如果真能搭上她这根线,那么不仅是对你,还是对祁氏,都是天大的好事啊。可你却……” 祁爱白闷闷地打断了她的话,“也就是所谓的联姻么?” “联姻又怎么了?”祁爱莲道,“既然生在了祁家,你也好,我也好,迟早都是要走这条路的。” “哪怕我并不喜欢她们?”祁爱白问。 祁爱莲刚想回答一句“当然”,但看到自家哥哥这副表情,竟然怎样都答不出口了。 “算了,不谈这个了。”祁爱莲叹道,“这半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我好好说说吧。” 等到祁爱白将这段时间的经历给整个讲完一遍,祁爱莲脸上的表情真可谓是精彩极了。 合着原本许掌门和肖灵才是一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决裂了,所以才给了自家哥哥可乘之机吗? 祁爱莲瞬间就转移了仇恨目标。 说来说去,还是许掌门的错! 自家哥哥之前原本明明粘着他安全了那么多年,结果短短这几个月竟然就能移情别恋! 肖灵之前和他明明就是蜜里调油,结果竟然突然就决裂了,还跑到了祁家来! 连个男人都拴不住,他长这么大究竟都是干什么吃的! 许云正在玄剑宗内尽心尽力地逮着兔子,突然就躺着也中枪了。 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又抬起头来看了看远方。 这个冬天……真的有点冷啊。 ☆、48·祁氏之主的拒绝 祁爱莲一向是个行动力强的人,理清了前因后果,便立马想要付诸于什么行动。 付诸于什么行动?当然是杀上玄剑宗,摇着许掌门的脖子质问他究竟为什么不把自己的男人栓好,然后把他拖回祁家的行动! 片刻之后祁爱莲已经整理好了行装,站在祁家门口等着马车了。 “等等,爱莲。”祁爱白努力拉着她,“肖灵好像说有事要找你。” 一看到他这副模样,祁爱莲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别人又不喜欢你,你尽心尽力的图得是个什么!” 祁爱白被说得心都碎了,撇了撇嘴闷闷道,“那我们也是朋友。” 祁爱莲一食指狠狠戳在了祁爱白额头上,听到了他的痛呼声,才算是消了气。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眼角看到走廊处拐出的一个人影,立马就闭了嘴。 原来是肖灵在宅西的客房中坐着等了好一会,还没等到祁爱白回去,出门一问,得知祁爱莲竟然已经在唤人准备马车要出门了,连忙赶了过来。 祁爱莲看到他,立马挺胸抬头,面带微笑,摆出了一副高贵冷艳又淑女的姿态,“肖大哥,哥哥刚才还在和我说你有事找我,我正打算去找你问问呢……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呢?” 肖灵刚刚还听到了她那几声河东狮吼,突然又见她这样,不由得有点恍惚,片刻后才道,“听说你正准备出门?” “是啊,所以还请你有话快说。”祁爱莲微笑,“不然我可能一两个月都不会回来了。” 肖灵信以为真,顿时急道,“一两个月,那怎么来得及?莫非你并不打算参加一个月后那场拍卖会吗?” “什么拍卖会?”祁爱白略显茫然地插嘴到。 祁爱莲看了自家哥哥一眼,“张家的老三前段时间寄给我了一张请帖,说是一个月后在京城,会出现很多平时难以一见的好东西,让我们这些有点身家的家伙都不要错过。” “哦。”祁爱白道,“但这种事情不是每年都有很多次吗?” 肖灵道,“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祁爱莲点了点头,“据说是真有一些不容错过的东西……反正我知道的不少老狐狸,都打算亲自过去看一看了。” 肖灵看着她,“特殊之处应该还不止如此吧。” 祁爱莲笑,“你是想说,这场拍卖会本质上其实和十年前所夭折的那一场是一脉相承的,哦,也就是导致我们两家发生惨案的那一场……吗?” 肖灵点了点头,“祁姑娘果然知道。” “什么!”祁爱白震惊了。 “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祁爱白问祁爱莲。 “和你说有什么用?”祁爱莲道,“他们邀请的是每一家的当家,和你没有关系。” 祁爱白闻言,脸色不是很好看,冷哼了一声,但也没有说什么。 他知道,既然自己已经将经营整个家族的责任都丢在了自家妹妹身上,那么放弃一切权利也是应该的。 “祁姑娘你既然知道得这么清楚,为什么又要在这个当口去别的地方?”肖灵问,“那场拍卖会,你怎么能错过?” “肖大哥这么执着于这个问题,莫非是原本打算和我一起去吗?” 肖灵被说破了心思,便直接点了点头,然后略带期待的看着她。 “真是遗憾,要让肖大哥失望了。”祁爱莲叹道,“那场拍卖会,我从头到尾也没打算参加。” 肖灵脸色一变,“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身赴险地。”祁爱莲道。 肖灵沉默了。 在两人交谈的这片刻间,祁家的下人已经牵了马车过来。 祁爱莲转身,看着侍女撩开门帘,便打算上去。 “祁姑娘,请稍等。”肖灵还在试图说服她,“一个月后,就算你参加,也未必会遇到危险。” “肖大哥,有些事情既然我们都心知肚明,又何必说得那样清楚呢?”祁爱莲道,“你之所以想要过去,无非是指望一个月后能发生一些与十年前有关的事情。若拍卖会真的安安稳稳的过去了,你会失望吧。不仅是你,我也会失望的——如果我真的去了,唯一的理由就是我抱着和你一样的期待,至于那些所谓‘千万不要错过’的东西,我是无所谓的。所以,如果没有危险,我就算去了也会失望,如果有危险,我又没有自己一定能够安然脱身的自信。既然如此,显然不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些话肖灵无法反驳,但他并不想就此放弃,“就算如此……” “爱莲心意已决,肖大哥不必多说。”祁爱莲道,“其实我反而想劝你不要趟这滩浑水。就算你对你自己的实力有自信,或许还认为就算我与你一起去,你也能保护好我。但我认为,凡事都该做好最坏的打算,彻底让自己远离危险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肖灵的脸色已经显得有些难看,“我不认同。” “我知道你不会认同,所以这些话我不会再说第二次,也请你不要再试图说服我了。”祁爱莲已经坐进了车内,“你既然能知道这件事,肯定是有着除了我以为的其他路子的——与其指望我,你不如去指望他。” 肖灵苦笑:这真是废话,他怎么可能再回去指望许掌门呢…… 祁爱白看到他的这抹苦笑,冥冥中意识到了什么,不禁有点焦急:他好不容易才将肖灵给拐到祁家,可不能再轻易放他回去。 “没事的,就算我妹妹不去又怎样?”他忙对肖灵道,“大不了我带你去!” 车夫还没有开始驾车,祁爱莲坐在马车上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失笑。 “哥哥,你要怎么带他去?”祁爱莲笑道,“没听到我刚才说吗,他们只邀请家主。” 祁爱白刚才急着表态,一时竟然忘记了这茬,现在被这样说破,委屈得眼眶都红了。 祁爱莲如果看到他这表情,绝对不会忍心再说下去。 但她被车壁隔着,并没有看到,于是笑着继续开了一个自以为无伤大雅的玩笑,“哦,倒是有一招,你如果装作我的模样过去,那群外人说不定会分不清呢。说来自从你长大之后,便再没有那么装扮过了,也不知道效果还也没有那么好,我还真有点想念呢,哈哈。” 马车沿路驶去,只留下这一路略带讽刺的笑声。 等到祁爱莲离去了半晌,祁爱白才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这倒不是因为他已经落了泪,他对于自己妹妹那时不时的嘴欠已经有了免疫,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没事吧?”肖灵想要安慰他。 祁爱白摇了摇头,“习惯了,应该的。” 肖灵叹了口气:这真是前半句令人心酸,后半句令人落泪啊。 “想不到祁姑娘也会说出这种话。”肖灵道,“但她也未必是故意的吧。说来我们最初认识时,我也认为你说话很是讨厌,后来才发现你也就是一张嘴狠了点。咦,这么一看,你们不愧是一家人啊!” “哈!”祁爱白被逗笑了,“确实如此!其实她这些年好多了,外人面前都装得人模狗样的,就知道把一张毒嘴全留着伺候我。” 肖灵随着笑了笑,“你就当是补偿她这些年经营家族太辛苦吧。” 祁爱白点头,“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谁让你也不说没事多帮衬着她一点。”肖灵跟着顺口一说,然后反应过来,“抱歉,我不该过问你们的家事。” “没事,你说得对。”祁爱白叹道,“其实当年我还很不理解她……父母都被害死了,她怎么还能只抱着家产不放呢,明明为父母复仇才是最重要的。等到我发现她才是对的,她已经是个了不起的一家之主了,而我依旧一无是处,就算想要帮忙,也只会碍手碍脚。” 肖灵第一次听到他说出这些事,十分意外,“原来你当年也是想复仇的吗?” 祁爱白点了点头,“你也以为我当年死活要拜入玄剑宗,只是因为师兄吗?我当年自然也是想要学一身好武艺的,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一个‘想’字就能办到。” 肖灵听出了他这句话中流露的许多伤感,一时也不知道再劝慰些什么。 他确实曾以为祁爱白只是一个追着许掌门加入宗门体验生活的纨绔子弟而已,因为如果不是这样,完全无法解释他现在这一身糟糕的实力。实际上并非如此吗?那么他的实力……难道真有人的天赋能糟糕到这个地步? 但祁爱白已经不打算再继续自白下去。 “别再提我了。”祁爱白道,“你被我妹妹拒绝,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肖灵叹道,“不知道,我还得仔细想想。” “不要着急,总会有办法的。”祁爱白笑道,“说来,总算等到爱莲走了,我可是知道她在家里藏了几坛好酒,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尝尝?” “酒?”肖灵愣道,“我不喝这个。” “我以前也没有喝过。”祁爱白道,“只是以前老是听到有人说什么酒能消愁,尤其是大醉之后,说不出的舒爽。说实话,挺想试试的。” 肖灵听到这话,直觉感到不太好。 但“酒能消愁”……他不知为何,觉得这四个字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心底不禁也有点蠢蠢欲动。 祁爱白见他迟疑,笑着拉起他就往酒窖跑,“先尝尝呗!” 反正只是喝一点点而已,如果觉得不对,马上停下,别多喝就是了——此时的两个人,都是如此单纯地想着。 而祁爱莲则坐在马车上,正不停的吩咐车夫加快速度。 虽然将祁爱白和肖灵都给留在了祁家,但此时的她是非常放心的。 反正只是自家哥哥的单相思而已。 山南城和玄剑宗相隔并不太远,一来一回,赶快一点,也不过是几天的时间。 就这么几天,还怕能出什么事情不成? ☆、49·酒后 许云坐在自家那处院落里,默默在石桌上刻下一道杠。 他每天逮完了兔子就会在这里来刻杠。 算上今天这条,石桌上正好的杠杆们刚好有八条,摆在一起整整齐齐。 许云默默地数着那些杠杠: 前天阿灵没有回来找我,昨天阿灵没有回来找我,今天阿灵也没有回来找我,明天阿灵…… 他很哀伤地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已经被抛弃了。 好吧,被抛弃就被抛弃吧,也不知道小师弟现在已经找到了肖灵没有。 许云越想就越觉得坐立不安。 他最近坐立不安的时候比起以往明显增多了,每次只要一个人安静下来就觉得燥的慌,简直就像是得了狂躁症一样。 玄剑宗的弟子们对于许掌门现在的模样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反正他原本也没有多正常,现在也不过是更不正常了一点。 弟子们唯一困扰的是,每当许掌门狂躁起来,他便只会去做一件事——逮兔子。 这几天下来,玄剑宗简直闹了兔子荒。 就连弟子们打招呼的方式都变成了:“今天你看到兔子了吗?”“没有,连根毛都看不到了。” 但哪怕如此,凶残的许掌门依旧每天都可以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逮到并掐死许多兔子,并且每天都会被上一天掐死更多。 于是,在一部分受到掌门青睐的弟子们每天都吃兔肉吃到吐的时候,另一批弟子总是不由得担心——万一以后再想吃兔肉的时候,兔子已经没有了怎么办? 这对于玄剑宗的吃货们来说,简直是不能忍受的情况。 当即便有人匿名写信提出了抗议,希望许掌门能注重一下可持续发展,给兔子们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以便于大家能够更长久地吃到兔肉。 这封信最终自然是石沉大海了,许掌门依旧每天尽心尽力地逮着兔子。 吃货们的心,每天都很疼。 他们都在很严肃地猜测着兔子究竟是怎么惹到了许大掌门……莫非是夺妻之恨? 比如现在正受着玄剑宗山门的那名弟子,就正在深刻思考着这个问题。 然后他看到山下正走来一个人。 这个弟子虽然心不在焉,但还是记得自己的职责,立马就上前去打算盘问。走到跟前仔细一看,他又退了回去,“原来是祁师弟啊。” 守门的弟子开始继续忧伤起兔子们的命运来。 来人没有遇到丝毫阻碍地顺利踏入了玄剑宗的大门。 许云将石桌上的杠杠们由前往后又由后往前地数了好多遍,始终还是没有静下心来。 许云起身正准备再去找点兔子,便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祁师弟,你回来了啊。” 祁爱白?许云一愣。 他现在不是应该和肖灵在一起吗,还回来做什么? 究竟是他并没有找到肖灵,还是他已经带着肖灵一起回来了? 许云还没想出了一个所以然来,整个人便已经即兴奋又紧张地冲了出去。 刹那间他已经看到了来人,然后明白自己空欢喜了一场。 “原来是祁姑娘啊。”许云很不开心地道。 祁爱莲非常意外。 她认识许云已经十年了,虽然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但她自认自己对这个人还是有一点了解的。 这还是她头一次看到许云脸上流露出这么明显的情绪。 “你为什么又穿小师弟的衣服?”许云继续很不开心地问。 祁爱莲答道,“为了方便。” “哦。”许云应了一声,闷闷不乐地往回走去。 祁爱莲跟在他的身后,看到他走回了院落,坐回到原处,然后继续数起桌面上的杠杠。 祁爱莲:“……” 八这个数字,祁爱莲一眼就算出,应该是肖灵离开的天数。 她觉得眼前这个许掌门实在是陌生极了,愣了好半晌,然后才开口道,“他现在在祁家,我哥带他回去的。” 许云闻言,刷地一下就站起了,炯炯有神地盯着祁爱莲看了半晌,然后又缓缓坐了下去。 “这样挺好的。”他道。 “是吗?”祁爱莲笑了一声,道,“哪怕他们正睡在一张床上?” 许云刷地又站起来了。 片刻后他刷地又坐下去了。 “只要阿灵喜欢。”许云强作淡定,但音调已经暴露了他受伤的心。 “……” 祁爱莲觉得自己对于这个男人的认知,应该要刷新一下了。 她曾经一度以为许掌门这个人,城府向来是不差的,就算不说深藏不露吧,至少不会是那种会被她骗得团团转的蠢人。 这人的智商究竟为什么突然就降低到这个地步了? 而祁爱莲更没想到的是: 她那句本以为只是顺口诓骗的玩笑话,竟然真的一语成谶。 时间回到祁爱莲刚刚离开祁家的那个夜里。 祁爱白拉着肖灵,扒拉出了被她藏在酒窖里的几坛好酒。 “好不容易逮到一次机会。”他给肖灵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不如比比我们究竟谁的酒量更好一点?” 肖灵拿起杯子问,“你不是第一次喝酒吗?” “是啊。”祁爱白搓了搓手,有点兴奋,“你猜我能喝几杯?” “看着像是一杯倒。” 祁爱白冷哼,“我看你才像是一杯倒。” 肖灵勾唇一笑,“我现在有内力了,可以用内力将酒劲逼出去。” “奸诈!”祁爱白拍桌子,“先说好,你可不能真这么耍诈啊,比试要公平嘛!更何况,喝酒不喝醉有什么意思。” 肖灵笑着道,“好。” 说完这句,他便一仰头,将杯中之物全都倒入了口中。 祁爱白在一旁看着有点发愣。 他隐约间觉得,第一次喝酒就这么狠,好像不太对。 “果然好酒。”肖灵一杯刚刚闷完,觉得没什么,于是又开始给自己倒第二杯。 第二杯还没满,酒劲就上来了。 肖灵手一歪,酒坛子便向着边上咕噜噜滚了过去。 祁爱白赶忙抢在酒坛子滚到地上之前将它抱在了怀里,抬头一看,肖灵已经趁着酒劲往自己嘴里灌了第二杯。 “等等!”祁爱白急忙又冲到肖灵身边按住他的手,叫道,“不要这么急!” 肖灵冲着他笑,“你为什么还没喝?” “我……” 肖灵拍桌子,“不喝不是兄弟!” “等等……” 肖灵拿起桌上另一杯酒就想给他灌,一个没对准,险些灌进他鼻子里。 祁爱白被洒了一脸,赶紧握住了那还剩下大半杯酒的被子,“我喝,我喝!” 肖灵闻言安静了片刻,盯着祁爱白,发现他还在犹豫,猛地又是一拍桌子,“喝啊!再不喝我灌死你!” “我喝,我马上喝。”祁爱白边将那杯酒往嘴里倒,边泪流满面。 他已经发现,拉着肖灵喝酒好像是一个错误。 酒一入口,祁爱白一张脸就皱成了一朵花:为啥都说这玩意美味?又苦又辣的根本忍不了啊! 但有肖灵在一旁盯着,他虽然痛苦,还是硬逼着自己将那大半杯全部喝光了。 然后他一抬头,看到肖灵已经捞回了那个酒坛。 “等等!你别再喝了!”祁爱白连忙扑过去想要阻止。 肖灵将他摁在了桌子上,望着他一笑,然后挑起他的下巴,将那坛酒搁在他的嘴边就往里灌。 “唔……”祁爱白真的要哭了:我刚才明明就喝了,你为什么还是要灌死我!而且根本就挣脱不了! 就在祁爱白以为自己会被直接呛死的时候,肖灵终于拿开了酒坛。 祁爱白按着脖子不停咳嗽。 刚才那一下,他少说被灌下了小半坛。 而肖灵正将那剩下的大半坛往自己的肚子里灌。 祁爱白扑上去想要重新夺下酒坛,被肖灵一把推开,撞到了身后的椅子,腰都快被撞断了。 祁爱白揉着腰,发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是。 好消息是他自己的酒量比原本所想象的要好很多。 坏消息是……肖灵已经疯了…… 祁爱白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肖灵将那坛酒给干光了。 肖灵歪着头想要找到第二坛酒,刚走了两步,突然就往地上一摔。 祁爱白刚准备扑过去扶,就见肖灵已经自己起身了。 肖灵靠着墙坐着,抹了把脸,突然开始哭。 ……是的,哭。 祁爱白第一次见他哭,吓坏了,赶紧跑过去想拉他起来。 肖灵抓住他的手臂,一把将他也给拉到了地上,然后扑在他的肩膀上就开始继续哭。 “你别哭,快别哭了……”祁爱白小声劝了劝,见没有效果,干脆咬了咬牙,将肖灵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虽然他的肩膀薄了点,在这种时候,还是可以借给对方靠一靠的。 肖灵在祁爱白的怀里哭了很久。 他边哭,边小声唤着什么。 开始是爸爸妈妈及姐姐,还有一个陌生的名字,应该是他弟弟。 他唤了他们许久,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半晌后,他或许是想起自己已经永远不可能得到家人们的回应了,于是停止了对他们的呼唤,而开始不住地唤起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许云,许云,许云,许云,许云…… 祁爱白在边上听着,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阿灵,我在你的身边,我会陪着你的,阿灵。”祁爱白抱着肖灵,在他耳边小声地说。 这个称呼,他很久以前就想这么叫了,只是一直不敢。 “你为什么始终不叫我呢,阿灵,如果你叫我,我就能回答你了。”祁爱白松开手臂,伸手抬起了肖灵的脸。 肖灵整张脸都哭得湿漉漉地,看着祁爱白,但视线却根本就不在他身上。 “……你始终,还是不需要我吗?”祁爱白问。 肖灵没有回答,他压根就没有听清这个问题。 祁爱白将肖灵摁在墙上,看着他因为沾染了酒水而显得比平时还要鲜艳的唇,凑上前去,伸出舌尖舔了舔。 他早就想这样做了,只是一直不敢。 肖灵向后退了退,对这种碰触显出了一点排斥。 但哪怕仅仅只有一瞬间,那抹还带着酒味的柔软触感已经彻底引爆了祁爱白心底的那团火。 他扑上去,将肖灵的双唇含在了嘴里,狠狠吸吮着,用牙齿不住啃咬,伸出舌头来回舔弄。 祁爱白想要用舌头耗开肖灵的齿门,想要狠狠扯开肖灵的衣衫,然后…… 等等! 祁爱白猛地推开了肖灵,往后退去,然后蹲下来抱住了头。 他这是在做什么?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不能这样。这会彻底毁掉他和肖灵之间的友谊。 就算只是这种他其实并不想要的友谊,他也还是想要好好珍惜。 “阿灵……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阿灵……你醒来之后就会忘掉了,你会忘掉的对不对?”祁爱白自我催眠了两句,抬起头来继续看向肖灵。 肖灵的神情和片刻之前并没有多少变化。 他依旧正看着他,但那视线依旧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片刻后,肖灵轻声唤道,“许云?” 祁爱白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拉起肖灵,将肖灵扶到了床上,然后帮他理好了刚才被自己拉开的衣衫。 祁爱白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下。 他的身体尚未冷静。 他现在只是在强行克制着自己。 祁爱白转过身,抓起落在香炉边上的一个香块丢了进去,想要用这种方式令自己更快冷静。 那个香块和祁家平时所用的有点不同,但祁爱白并未发现。 而在三条走廊之外,几个下人正清点着前几天送来祁家的货物。 这是根据那个曾经的采花贼在监狱里研发出的成果所制造的第一批样品。 “咦,怎么少了一块?” ☆、50·不是早泄 祁爱白刚刚点了香,在旁边的椅子上稍稍坐了片刻,便发现了有一点不对劲。 明明应该点的是凝神香,为什么心中反而更加不平静了呢? 祁爱白又低头看了看身下。 不仅仅是心里不平静,连身体也变得更加火热,更加昂扬了起来。 祁爱白艰难思考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哼。 肖灵撑着床边想要起身,但因为酒精的作用始终使不上力气,刚刚撑起一点便又双臂一软,险些跌下床去。 祁爱白连忙又飞奔过去扶住他。 刚刚将手碰到肖灵的身体,祁爱白便觉得浑身被某种奇异的滋味贯穿而过,整个人都是一颤,心中的欲望仿佛快要爆炸了一般。 “好热……”肖灵低声絮叨着,“不对……为什么会这么热……” 因为这种异常的状况,他原先被酒水给完全糊住了的脑子反而变得清醒了一点,只是依旧使不出气力,只能软软倒在祁爱白的怀里。 祁爱白看着他,视线落在又被弄乱的领口上,自上往下,瞧见他那些隐隐约约由领口露出的躯体。 他只觉得脑海仿佛被人给劈成了两半,不停争执着。 一半还在和先前一样,劝说着他不要乘人之危,执着地想要保住这段友谊。 另一半则在叫嚣着:上啊,快上啊,这是老天给的机会,这样都不上还能算男人吗。 祁爱白认为自己姑且还算是个男人的,心中的天平正在不断地偏移。 之前明明已经被强行压下去了的那些欲望,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这种熏香,又在不断往上翻涌着。 祁爱白在心中默默道:是啊,这是老天给的机会,这辈子或许就这一次了。 如果放过了这次机会,就算他依旧完美地维持住了自己与肖灵之间的友谊,又能如何?他真正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友谊,而是占有,对,就像是师兄那天晚上所做的那样,狠狠地彻底地占有。 但肖灵所爱的始终是他的师兄。 祁爱白不由得想,如果错过了这一次,他就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 “阿灵……对不起,阿灵。”祁爱白将肖灵推倒在床的内侧,红着眼看着他。 肖灵按着虽然比最初清醒一点,但依旧模模糊糊地脑袋,显得有些困惑,“爱白?” 祁爱白想,你终于喊了我的名字。 但他已经刹不住车了,心中的欲望已经沿着刚刚打开的闸口喷了出来,再也关不住。 祁爱白对着肖灵那困惑的视线,努力压制下心中的愧疚,解开了自己的裤子。 他瞅着肖灵身上被酒水打湿了一部分的衣衫,瞅着对方那些透过湿漉漉的衣衫隐隐约约的皮肤,只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是颤抖的。 这或许是他这一生唯一的机会,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兴奋多一点,还是紧张多一点。 可能是紧张吧,他并不认为自己的颤抖完全是因为兴奋,其中绝对还包含着许多害怕与恐惧。 当祁爱白用手握住自己腹下那正昂扬着的物什时,他浑身的颤栗已经到达了最高.潮,脑海中猛地划过了一道白芒,然后陷入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 …… 等他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已经射了。 是的,射到床底下去了。 祁爱白登时傻掉了。 他抬起头,发现肖灵仍然在看着他,脸色还停留着一抹之前的困惑,又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情而混合着一抹惊讶,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 “等等……”祁爱白觉得自己必须要解释点什么。 “哈哈哈哈哈!”但是肖灵已经开始拍着床板大笑。 虽然他那被酒精糊住了一大半的脑子还没能明白祁爱白之前究竟想干什么,但剩下那一小半清醒的脑子足以让他明白祁爱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太紧张……”祁爱白的心都快被这一串笑给击碎了,但仍旧垂死挣扎地继续试图辩解着。 “哈哈哈哈哈哈!”肖灵充耳不闻,继续拍着床板,“早泄,你竟然早泄!” 祁爱白哭了,他的一颗心已经彻底碎成了渣渣。 但看着肖灵笑成了这个样子,祁爱白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难受。 他现在笑着,总比刚刚哭泣的时候要好。 哪怕是自己成为了这个笑料,但他开心,总比不开心要好。 祁爱白突然觉得自己的内心无比满足,哪怕是自己其实早泄这种哀伤的事实,也无法打破他的满足。 ——然而事实证明,他现在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其实也喝醉了。 是的,虽然祁爱白的酒量确实比肖灵稍好,但其实早在肖灵灌给他那半坛酒时,他就已经有小半的脑子也被糊住了。 “啊————!”第二天一大早,祁家的某间房中便传出了如此凄厉的尖叫。 祁爱白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肖灵的身边,立马慌里慌张跳下了床,然后发现自己没有穿裤子。 他吓坏了,半晌都没有想起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肖灵被他吵醒,揉了揉头发起了身,茫然地看着他,“怎么了?” 祁爱白顿时又是一声尖叫,立马捡起床底下的裤子围住了自己下面半个身体。 “昨昨昨昨、昨天晚上……”祁爱白不停打着结巴。 结巴着结巴着,他终于全部想起来了。 然后他将视线移到了身后香炉上。 肖灵继续揉着因为宿醉而剧痛的头,跟着他也将视线移到了那个香炉上面,道,“难怪昨天觉得不对劲,你是不是点了什么不该点的东西?” “好像是的。”祁爱白泪流满面。 肖灵叹道,“太危险了,你下次小心一点。” 他这个态度,让祁爱白有点意外。 祁爱白原本以为他醒来之后一定会非常愤怒,哪怕就此和自己决裂也是有可能的,但实际上……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祁爱白迟疑着要不要问一下他是不是真的已经忘掉了昨晚的事情。 而肖灵已经先他一步,万分诚恳地看着他道,“这种奇怪的东西以后千万别再碰,昨晚真是太危险了,我差点就把你给上了你知道吗?” “……” 祁爱白又哭了。 他不知道!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昨晚差点就能上了你! 但肖灵的打击并没有就此结束。 他继续看着祁爱白,继续万分陈恳地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早泄的。” 祁爱白哽咽着。 他丢下肖灵,哭着跑走了。 在这哭泣的一路上,祁爱白继续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昨晚发生了那种事情之后,他和肖灵好像……抱在一起睡了一觉。 祁爱白翻来覆去努力来回想了许久,终于确定自己的记忆并没有任何缺漏,他们确实只是抱在一起睡了一觉而已,什么其他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混蛋!为什么都已经这样了,还能什么都没有发生! 祁爱白哭得更伤心了。 他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并不是我在你的眼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算了还是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祁爱白哭了一路,跑了一路,突然迎面看到有一个下人正在沿路寻找着什么。 “少爷。”那个下人向祁爱白打了个招呼,然后比划着询问道,“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大概这么大的香块?” “……” “和祁家平时用的不一样,成色稍微更红一点。”那个下人继续比划。 祁爱白抽了抽嘴角,“是做什么用的?” “是前几天刚送来的样品,据说是一个最近刚刚入伙祁家的调香大师研发的,有一定的催情作用。”那下人答到,“不过根据动物实验的反馈,好像有一点小小的问题。” 祁爱白的嘴角抽得更厉害了,“动物实验?小小的问题?” “怎么说呢,大部分被用来实验的动物都很正常,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只是其中有那么几只,虽然事后也正常,但在当时……”那个下人努力思考着措辞,“它们,它们都……” “早泄了?” “对,就是早泄了!”那个下人激动地一敲手,然后才意识到了不对,“少爷你怎么知道?” 祁爱白没有回答他,继续哭着跑开了。 妹啊,哥被你坑死了你知道吗! 接下来的连续好多天,祁爱白一直萎靡不振,哪怕是肖灵的劝解也无法让他开怀。 肖灵很担心,但他并不知道祁爱白这究竟是怎么了。 直到数日之后,祁爱莲终于回来了。 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虽然她之所以去玄剑宗,原本是打算要掐着许掌门一起回来的,但她最终改变了主意。 要说是为什么改变,大概是因为许掌门现在的模样太令她意外了。 这个哀哀怨怨,简直像是望夫石一样的家伙,真的是她所认识的许掌门吗?祁爱莲死活都想不明白,一个原本那样的人,究竟是怎么就能变成这样的。 难道爱情的力量真的能有那么大?祁爱莲不知道,她只知道利益,从来都不知道爱情为何物,并且以后应该也不会知道。 只是看到许掌门那样,祁爱莲忍不住就想要问自己:如果你哥哥以后也可能会变成这样,你能忍心吗? 答案当然是否。 比起家族的利益,始终还是哥哥的幸福更重要,祁爱莲认了。 她决定还是要给自家哥哥一个机会,如果他抓住了,那就祝他幸福,如果他抓不住,那就骂他活该。 祁爱莲回到祁家,看到了祁爱白那副伤心的模样。 “妹妹,我要和你说一件事。”祁爱白试图向她倾倒这几天来险些将自己溺死的哀怨情绪。 但祁爱莲雷厉风行,当即打了个响指,“没空再听你东拉西扯了。” “啊?”祁爱白一愣神间,便已经被好几个壮汉给架进了祁爱莲的房中。 祁爱莲边从衣柜中掏出一大堆自己的衣物,边道,“回答我,哥哥,你还想要追到肖灵吗?” 祁爱白一愣,条件反射地就点了点头。 一点完头他就后悔了: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追啊? 但祁爱莲并没有发现他的心灰意冷。 “很好。”祁爱莲指着那堆衣物,“既然如此,你马上穿上这些,半个月后和肖灵一起参加拍卖会。” 祁爱白又一次愣住了,“啊?” “虽然我原本并不想让你去,但我看得出肖灵是一定会去的,区别只是和谁去而已。”祁爱莲道,“如果没有危险自然好,如果真有危险,这是个患难见真情的绝好机会。问题只在于:你敢不敢冒这个险?” 祁爱白愣了半晌,神情突然坚定下来,点了点头。 “很好。”祁爱莲笑道,“希望你能够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 同一时刻,华山剑派谢晓安踏入了玄剑宗的宗门。 “拍卖会快要开始了,我受张家人的邀请,要早去几天。”谢晓安找到许云,笑着问道,“你曾经和我约好一起的,不会突然反悔吧?” 许云看着他,“自然不会。” 虽然肖灵现在已经不在身边了,但有关十年前他父母身亡的那件事,许云还是想要为他查清。 ☆、51·拍卖会前的准备 “拍卖会将在十六天后开始,一路上至少就得花掉十天,再算上一点富余,你最多只有五天的时间来准备。”祁爱莲抱着双臂站在房内,边看着自己的侍女们给祁爱白上妆,边咬着牙道,“一刹那都不能浪费。” “准备什么?”祁爱白一说话,脸上肌肉一动,妆就上歪了。 看到自家妹妹那即将发怒的神情,祁爱白赶紧屏息闭嘴,任侍女们将他脸上的妆擦掉重化。 原本就需要花半个时辰左右做好的事情,被这样反反复复地一折腾,便是一个多时辰。 祁爱白以前只知道自家妹妹每次出门都需要折腾很久,现在轮到自己身上,他才知道……这还真是一个辛苦的差事。 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笑,妹妹一直以来究竟是怎么忍下来的? 等到侍女们终于宣布大功告成,祁爱白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很好。”祁爱莲走到他的面前仔细看了看,给出了评价,但显然并不准备就这样放过他,“这五天里,每天都要像这样上一遍妆,直到你习惯了为止。” 祁爱白泪流满面。 “眼泪会让妆花掉。”祁爱莲冷着脸道。 ……好吧,竟然连哭都不能哭了。 祁爱白委屈极了。 “接下来进行下一步。”祁爱莲打开了房门,示意侍女们扶着祁爱白出去。 之所以要扶,是因为她已经预料到,祁爱白这一路一定不会顺利。 果然,他第一步就踩到了裙子。 第二步崴了脚。 第三步他忍不住低头看向地面,然后差点被头上的饰物压断脖子。 第四步他不干了,“必须得穿成这样吗?” “这只是最基本的而已,安静一点,很快就能习惯了。”祁爱莲走上前来,抬起他的下巴,“抬头。”又拍拍他的背,“挺胸。” “……我觉得我胸前的东西好像垫得多了一点,你不觉得它比你的大吗?” 祁爱莲一膝盖撞在他肚子上,“收腹!” 祁爱白脸都绿了,身体却本能地按照她所说的做了。 “很好。”祁爱莲退后两步观察着,点了点头,“就维持住这个姿态,走过来。记住,你所扮演的是我,别再摆出你平时的那种模样,一定要流露出淑女的气质。” 祁爱白无语:他究竟要怎么淑女? 剩下的这大半天里,祁爱白一直在练习走路。 而祁爱莲一直在边上大呼小叫。 “不要弯腰。” “也不要低头!” “步子迈得太大了,不要这么粗鲁!” “步子又太小了,你踮着脚尖是想要跳舞吗?” “神情,注意好你的神情,自然一点。只是走个路而已,不要摆出一副受罪的模样。” “来来来,好好看看我是怎么走路。” “气质,你的气质呢?拿出你的气势……不对,是气质来啊!” 祁爱白简直快被折腾疯了。 日薄西山之时,祁爱莲终于一拍手,“好,这趟不错,记住这个感觉,以后都这样。” “何必呢?”祁爱白赶紧找了个椅子,坐在上面捶着腿,“不用这样麻烦也能混入场吧?” “既然决定了要做,当然就要做到完美。”祁爱莲翻了个白眼,指责道,“你就是总是喜欢这样随随便便,才会一直都一事无成。” 祁爱白撇了撇嘴,没有吭声。 “也是我的错,当年父母不在了之后,我一直忙于打理家产,没有管过你。”祁爱莲说着,狠狠拍了拍他的肩,“不过你放心,虽然你已经长成了这样,但只要这五天内一直按照我所说的做,我一定能让你变成一个淑女!” 祁爱白在内心默默道:妹子啊,你不觉得你的培养方向有点不对吗? 听到接下来的几天还要遭受这种磨难,祁爱白忍不住打了退堂鼓。 祁爱莲看出他缺乏动力,便道,“我刚刚差人去找了肖灵。” 祁爱白一愣。 “毕竟是为了他才做的事情,自然要让他知道。不然如果我们这边准备还没有做完,他就已经另寻他法了,该怎么办?”祁爱莲继续道,“而他听完我们的打算之后,非常高兴,并且承诺了一定会配合。” 祁爱白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配合?” “祁家暂时还找不出像他那种程度的高手,所以在你们去京城的那段时间,我拜托了他照顾你的安全。” “哦。”听到是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祁爱白兴致缺缺。 而祁爱莲还没有说完,“既然要好好保护,自然得是贴身保护,夜里也不能分开。所以他已经答应下来,会扮作你的侍女。” “什么!”祁爱白激动了。 看到他果然兴奋起来,祁爱莲勾唇一笑,“从明天开始,他会同你一起练习。不想在他面前丢脸的话,你可得更加努力了。” 祁爱白点头如捣蒜。 想到明天就能看到肖灵装作侍女的模样,他整个人都心花怒放。 第二日,祁爱白一大早便被人从床上拖了起来,上妆。 然后一行人便前往了肖灵所住的客房。 肖灵接过祁家下人递过来的衣物,看了看道,“我就穿这一身吗?” 祁爱莲点头笑道,“我哥昨夜可是挑了一整晚呢。” 祁爱白没想到她会将这事说出来,脸都羞红了。 好在肖灵并没有在意这种小事,只在确认之后便点了点头,退回房中更换衣物。 虽然他是第一次扮作女性,有一点不适应,但事关自家父母,又知道祁家之所以这么安排全是为了帮他,也就淡然地接受了,没有显露出丝毫排斥。 相比之下,他反而因祁爱白也会陪着他女装而产生了一点愧疚。 肖灵不由得感叹道:连这种忙都愿意帮,真是好朋友啊。 祁爱白守在门外望眼欲穿,终于等到肖灵开了门。 那身衣服,说实话,样式非常平凡,祁爱白也只是选了自己最喜欢的浅蓝色。毕竟肖灵所扮演的是侍女,装扮上是不能太出挑的。 但祁爱白的两只眼睛还是直了。 他盯着对方那包裹在蓝色衣裙下的身段,只觉得不能更合适,忍不住就想入非非,想入非非……直到祁爱莲在身后砸了他后脑勺一下。 祁爱莲咳嗽一声,微微笑道,“想不到这身衣物肖大哥穿起来竟然如此合身,看来我家哥哥还是有点眼光的。只是这头发,可不能如此随意。” 肖灵闻言有点不好意思,“我不会弄。” 他穿好衣服之后,想要学着真正的侍女那样将头发盘起来,却发现自己实在没有那个才能,只好就这样披散着一头黑发出来了。 这对祁爱莲而言自然不是问题。 她拍了拍手,便有一堆侍女冲过来将肖灵重新架回了房,盘发的盘发,上妆的上妆。 等到侍女们再度完工,祁爱莲将正呆愣着的自家哥哥拉过来,和肖灵摆在一起,退后两步一看,只觉得满意极了。 一如牡丹国色,一如出水芙蓉。 要说还有哪里不够完美,便是肖灵的装扮太过素雅。但这也没办法,毕竟是侍女,如果太过精雕细琢,万一盖过了身旁的祁爱白,就不太好了。 她强行忍住再在肖灵脸上多上点妆的欲望,微笑道,“为了半月后的行动能够毫无破绽,还请两位这几天多多努力。” 而这个时候,许云已经陪同着谢晓安一起坐在了前往京城的马车中。 坐着马车就不能逮兔子,许云很狂躁。 但现在是在外面,不同于在玄剑宗里面,他就算再狂躁,也不能轻易表现出自己的狂躁。 于是许云每天都会抱着棋盘找各种人下棋。 而同他最熟悉的谢晓安,自然当仁不让地中枪最多,每天都在棋盘上被杀得血流遍地,寸草不生。 数天后,谢晓安终于忍不住向杀得正痛快地许掌门吐露了自己的心声,“其实我真的没有受虐癖,你下次可以放过我吗?” 许云无辜地看着他,“已经没有其他人愿意陪我下棋了。” “……我记得你以前没有这么喜欢下棋。” 其实许云现在也不是很喜欢下棋,他更喜欢杀兔子。 “但我现在只能下棋。”许云很坦诚。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谢晓安依旧每天都在血流遍地着。 这种情况在他们到达京城之后好转了很多。 虽然许云依旧不能放开手去逮兔子,但他终于能够找更多人下棋了。 张家准备举办拍卖会的场地,是山间的一处别院。 但这别院大得很,院墙恨不得将整座山都为了起来。院内小半的地方平整精致房屋林立,大半的地方则充满着自然美。往深处走去,甚至还可以看到纯天然河流和山崖。 许云在进入了的那处巨大的别院之后,花了一天的时间抱着棋盘敲遍了院中所有已经住了人的客房的大门,杀得十分满足。 但当他第二天再抱着棋盘敲遍客房的门时,绝大多数的人都闭门称病了。只有一个小青年,虽然棋下得很烂——当然在许云眼里就没有一个人的棋是不烂的——但仍旧十分热情地迎接了许掌门,口中说着不能放过这个磨练棋艺的大好机会,然后被许掌门灭了一整天。 第三天,那个小青年真病了。 许云空虚寂寞,只好又回去找了谢晓安。 谢晓安本来也想称病,但他看到许大掌门那孤独的小眼神,但是忍不住打开了房门。 “老许啊,整天下棋有什么意思。”在被杀了好几轮后,谢晓安垂死挣扎道,“不如我们来谈天吧。” 许云边落子,边无可无不可地问道,“谈什么?” “当初你答应和我一起来时,可是说了会带人的。”谢晓安笑着问道,“现在是怎么了?” 许云正准备落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这是他第一次被当面问出了这个问题。毕竟他和肖灵的那档子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又怎么会有人偏偏要明知故问呢? 但谢晓安现在偏偏就问了,而且也确实是明知故问。 看到许云这种神情,谢晓安叹道,“其实你们当初在一起,我就猜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许云落了子,看着他问,“你还下吗?” “如果你不想下,我自然不想下。” 于是许云将棋子收入了棋盘中,起了身便打算离去。 “唉,等等,别这么急啊。”谢晓安拉住了他,“你为了个不合适的人伤心了这么久,也该是个头了。我知道老张家刚到了几个还不错的妞,你不如陪我去玩玩?” 许云闻言倒是真的停下了脚步,回头问道,“什么叫合适,什么叫不合适?” 谢晓安笑了笑,走近了几步,凑在许云的耳边就想要说些什么。 但许云的眼睛突然就直了。 祁家的一行人刚刚到了,正被人引进院内,正巧从谢晓安屋前不远处穿过。 许云随意地扫过窗外,一眼就注意到了其中那个浅蓝色的身影。 还没等他想明白为什么那个陌生的背影会令他怦然心动,他就已经甩开了谢晓安的手,冲了出去。 然而,仅仅是视线离开了那么一个刹那,等到许云冲到了屋外,再定睛看去时,那个人影却已经怎样也找不到了。 ☆、52·重逢 祁爱白装出自家妹妹爱用的强调,故作随意地和眼前正在领路张家人说着话,视线却略带担忧地扫了扫身后。 其他人并没有发现队伍后方突然少了一个侍女,而祁爱白一直注意着肖灵,所以知道,对方已经在刚才的一瞬间极快地躲了起来。 肖灵藏在树上给祁爱白打了个手势,告诉他不用担心,自己随后就会跟上。 其实肖灵也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躲,只是在刚刚意识到了许掌门的视线之后,下意识便这么做了。 他看着许云从那间房里冲了出来,然后站在原地彷徨四顾。 肖灵屏住了呼吸,等到许云在原地找了许久一无所获,终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之后,才松了口气。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相见,但他确实害怕。 肖灵又回过头,发现祁家的一行人已经走出了老远。 他叹了口气,开始仔细观察屋顶与树冠的走势,打算通过这些而不动声色地追过去。只是身上这套衣服实在是太不方便,他在刚刚上树时就已经不慎将裙摆拉开了一个口,还得想个理由搪塞过去才行。 肖灵正认真地思考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你吗,阿灵?” 肖灵被吓得险些直接掉到地上。 他赶紧再度回头,看到许大掌门正蹲在不远处的另一棵树干上,直直地盯着他看。 原来是许云猜到他在躲,于是在故意离开了原地,之后又饶了回来,轻轻换了个视角,正巧能看到肖灵那正努力掩饰着的身影。 虽然衣着和平常不一样,但阿灵就是阿灵。 “果然是你,你为什么要躲我?”朝思暮想了这么多天一直不敢主动去寻找的人,现在就在自己的眼前,许云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个什么样的感觉,但这句话显然问得十分不开心。 肖灵整个人都被吓蒙了,片刻后才缓和过来,冷哼了一声,“自然是因为不想见你。” 说罢他便跃到了树下,拍了拍一不小心又拉开了一个口的裙摆,转身就走。 “阿灵!”许云跟着跃下,抓着他的肩膀就往树干上按,“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肖灵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他。 片刻之后,许云收回了自己的手,低声道,“抱歉。” “许大掌门,请你以后不要在随意做出这种举动。”肖灵拍了拍自己刚才被按疼的肩,“我认为我们之间已经没关系了,不是吗?” 许云听到这种话,显得委屈极了。 如果换做以前,肖灵看到他现在这种表情,九成九会心软。但他此时回想起对方曾经的那些欺骗,回想起那个下雪天里他曾说过的那些鬼话,只觉得眼前之人不能更可恶。 “既然我们两人现在都在这里,那自然都是有着我们彼此的目的的。”肖灵又道,“希望我们不会互相干扰——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当作不认识我。当然这是你的自由,如果你不愿意帮我这个忙,我也不会对你客气。许掌门,就此别过。” 说完这番话,他第二度想要转身走人。 但许云第二度伸出手拉住了他。 “你有完没完!”肖灵有点怒了,声音也不禁拔高了一点,“以前的那些事我已经完全不想计较了,我现在只想和你各走各路!麻烦你放过我好不好!” “阿灵……”许云十分委屈地问道,“你真的已经这么讨厌我了吗?” 肖灵恨不得一脚踹到他脸上,指着他的鼻子骂:你究竟有什么可委屈的! 但他现在是乔装打扮地混入这里的,不好做出太过扎眼的举动。 肖灵只得深吸两口气,按捺下自己的情绪,冷冷道,“你难道觉得以你的所作所为,还不足够让我讨厌吗?” “但是,但是……”许云但是了半天也没但是出个所以然来。 他自然明白自己曾经将眼前这个人伤得有多深,甚至他也曾因此而一度认定:如果像自己这种怪物只能够伤害他的话,那么让他去和能够给他幸福的人在一起,才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正因为如此,这么多天来他一直控制着自己,没有去找过他。 最初许云真的以为自己能够放手。 只是多少个夜里,他摸着床上空空荡荡地另外一半,觉得自己的生命都好像已经少了一半,难以忍受。 他知道肖灵就在祁家,好几次半夜醒来简直想要就这样冲过去,却又强行忍住了。 但分离的日子越久,许云就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 到了现在,他已经只能是勉强忍住不去寻找,肖灵却终于再度出现了他的眼前。 在注意到对方身影的那一刹那,许云心中只有一句话:抓住他,彻底地抓住他!再也不放手! 谁再敢和他说放手,他就和谁急!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明明知道或许放手才是最好的,他却还是只想要遵循自己的欲望? 大概是因为那个曾经因为缺乏欲望而显得光明无私的许大掌门,骨子里其实就是这般阴暗自私的吧。 许云死死地盯着肖灵,努力思考着在发生了那种事情之后,究竟还有什么办法能再度将他捉回到自己的身边。 总之先诚恳地道个歉吧,“阿灵,其实那天我并不是故意打伤你的。” “哦,没事,我本来也没太在意那事。”肖灵抖下衣袖,抬起右手的手腕给他看,“你瞧,疤都掉了,大概过个几年就能彻底看不出来了。” ……许云看着对方手腕上的那道浅色痕迹,怎么觉得对方其实在意得很,所以故意用这种方式谴责他呢…… 许云发现道歉好像有点行不通,沉默了片刻,又道,“阿灵,你这身衣服真好看。” 肖灵抽了抽嘴角,“谢谢,虽然我这辈子都不想再一次穿成这样了。” ……许云发现自己好像又一次走错了路线…… “许掌门,如果没别的事了,你就放手吧。”肖灵瞅着他正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掌,又提醒了一声。 放手?这怎么行!许云一听这话就急了。 他决定来点直接的。 许云猛地扑上前去将肖灵拦在了自己的怀里,“阿灵,我已经不能再忍受没有你的日子了!” “放手!”肖灵拿脚踹他。 许云发现对方的力道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顿时心花怒放,赶紧继续自己的表白,“你不知道我这么多天是怎么过来的,阿灵,我真的很想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肖灵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苦笑道,“你难道就知道我这么多天是怎么过来的吗?” 许云一愣。 他误会了肖灵这话里的意思,顿时想起祁爱莲曾经去玄剑宗找过他一趟,并且告诉他过一件事。 虽然事后许云冷静下来,觉得祁爱莲那句话可能当不得真,但此时听到肖灵这么说,又忍不住想:莫非真是真的? “你……你和师弟已经……”许云问这句话时,心里慌张极了。 他一方面想:不不不,不会的,只是一个月而已,哪里能有这么快。 另一方面却又在无情地告诉自己:当初他自己和肖灵在一起时,好像还没用到一个月。虽然祁爱白不比他那么无耻,但这种效率也不是没可能的。 而肖灵并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盯着他看,嘴角还勾着一个嘲讽的弧度。 许云更慌了。 “阿灵,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吗?”他忍不住问。 “嗯。”这一次肖灵回答得很快,“当然了,在那一天过后,你在我心里就已经只是个骗子了。我怎么会喜欢一个骗子呢?就算是以前的那些喜欢,也只是被你骗了而已——若我早知道你是这种人,一开始就不会喜欢。”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许云却没发现他突然变得啰嗦是为了掩饰什么。 许云早在肖灵发出第一个音的时候,就觉得心里一疼。 “所以你现在就喜欢师弟了吗?”许云问。 肖灵的脸上仍旧带着那抹嘲讽,“他什么都比你好,对我也是真心实意的,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你……”许云眼睛都快急红了,“你们真的已经……” 肖灵猜到他误会了什么,也不辩解,只是笑着道,“我和爱白的事情,好像和你没有一点关系吧?” 许云沉默。 “如果你一定想知道,告诉你也不是不行。”肖灵道,“我和他,已经睡过了一晚。” “不!”听到这句话的许云就好像发疯了一样,猛地又将肖灵推倒了树干上,“你是我的!” 肖灵皱着眉,“放手。” 许云置若罔闻,用自己的手臂将他死死困在树干前,按着他的肩膀对着他的嘴就强行吻了下去。 他已经很久没用过这么具有侵略性的吻了,在这一刻他什么也顾虑不上,就像一只野兽一样,不考虑计较也不考虑对方是否会接受,只拼命地想要在对方身上标记下自己的气味。 肖灵挣扎了片刻,发现许云依旧没有半点想要收敛的意思,越发怒不可遏,直接运了全力,朝他胸口狠狠撞去。 许云被击得连退了数步,然后跌倒在地上,嘴角渗出了血。 肖灵的嘴角也渗出血。 他刚刚是直接用内力将许掌门震退的,伤人伤己。 肖灵抬起手,用衣袖将自己嘴角的血迹与许云刚才所留下的液体一起擦去,冷冷道,“许掌门,请自重。” 许云坐在地上,看着他,没有起身。 虽然他原本也想到自己会被拒绝,但真的被拒绝得这么彻底了,他又觉得难以置信,无法接受。为什么对方会宁愿自伤己身,也不愿再度接受他?难道他们之间已经真的……这般无可挽回了吗。 肖灵看到许云这副模样,叹了口气。 他留在原地,原本是打算和对方说点什么,却又总是想不好究竟应该说些什么。 半晌后,他终于开了口,“许云……我们……” 听到肖灵再度喊了自己的名字,许云的眼睛都亮了。 但肖灵紧接着就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这样又是何必?” 许云的目光再度黯淡下来,问道,“你是想说,我对你而言,已经只是个过去了吗?” “我对你而言,也只是个过去。”肖灵道。 “不。”许云咬着牙道,“我并不想这么认为,你不要随便定义。” 肖灵摊了摊手,“好吧,随便你。” 他对自己道:接下来,就好好道个别吧。 在当初那个的下雪天里,他离开得确实是太随意了。这是他生命中目前为止最深刻的一段感情,他理应让它结束得更正式一点。 “许……”肖灵打好了腹稿,再度开了口。 许云猜到他想说什么,沉默着,打算好好听完他的这番话。 但肖灵刚刚说出口一个字,便听到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 肖灵脸色一变,急急忙忙就赶了过去。 被丢下的许云默默望着眼前空荡荡的地面,呆愣半晌,然后露出了一抹苦笑。 他想着,原来对方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已经只是个过去。 到了最后,他这个过去,已经是连声告别都无法好好听到了。 曾经的刻骨铭心,终究成为了一场泡影。 ☆、53·症结 那声尖叫,肖灵一听就知道是祁爱白的声音。 他火速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心中十分焦急:难道就这么一会儿,已经出了什么事吗? 肖灵后悔极了,本来这次祁爱白之所以会来这么一趟,就完全是为了帮他,结果他非但没能好好报答对方,竟然连原本应承下来的保护都疏忽了。如果祁爱白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就在想这些话的时间里,他已经看到了祁家众人的身影。 祁爱白就在那一行人前面的一个院落里,所幸并没有受伤,只是身旁有一个通红着脸大概是喝醉了的男人,正将他按在墙上上下其手。 那个男人看上起权势不小,身遭侍卫一大排,将原先跟着祁爱白的人群以及正打算劝解的张家人都拦在了院外。 但肖灵可不管这人有着什么权势,敢在他面前对祁爱白下手就是找死! 他冲过去,几个纵跳越过人群杀入院内,连声招呼都没打,飞起一脚便将那个醉鬼踹到地上。 单这样,他还不解气,又狠狠在那人脸上连踩数脚,直踩得对方吐血晕迷,还没有一点要停下的趋势。 事发突然,周围一圈侍卫都懵了,半晌没有人前来阻止。 还是祁爱白眼看着肖灵的脚越踩越下,踩完了脸踩胸,踩完了胸踩肚子,接下来这一脚下去怕是就要将对方的命根子给直接踩断,才急忙冲了过去,拉住肖灵耳语了两句。 肖灵闻言一愣,倒真停了下来。 而那流氓的一众侍卫们此时才反应过来,急忙扑上来拖走了自己正晕在地上的主子,然后开始对肖灵怒目而视。 肖灵抱着手臂冷着个脸,理都懒得理他们。 他只用尽到保护的义务就够了,善后的事情自然有人会处理。 刹那间,那群先前被堵在院外的祁家人就全冲了进来,拦在了他和祁爱白面前,其中一名大约十来岁的少女牙尖嘴利,张口就道,“你们赵家人真是好志气,看着我们祁家只来了一群弱女子,就以为我们欺负吗?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对面那群人听到这话,果然露出了几分尴尬。 ……其实肖灵也有点尴尬。 他知道这种事情自己插不上话,于是咳嗽了一声,向着那少女道,“小姐看起来受了点惊吓,我先扶他进房休息。” 那少女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然后她又伸手指向正站在一旁的那个引路人,“我们祁家可是受了你们的张家的邀请才过来的,现在出了这种事情,你们是不是也该给个交代?” 肖灵带着祁爱白进到房里,但还是忍不住用视线看了看门外。 祁爱白关上门,松了一口气,对他道,“你不用担心,春梅跟过爱莲很久了,经常应对这种事情,不会有问题的。” “谢谢。”肖灵很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我没在担心这个。” 说罢他又扫了一眼窗外,然后叹了口气,跟着祁爱白走到里屋,问道,“所谓赵家,又是怎么回事?你刚刚明明说那个人是……” 祁爱白很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凑到肖灵身边,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会在这里。至于赵家,自从和宫里搭上线之后,一直和当年的萧妃,也就是现在的皇后那一系走得很近。所以才会让他顶着赵家人的名吧。” 肖灵对当朝皇宫里那些弯弯绕绕的关系毫无兴趣,皱了皱眉问道,“那个人真是皇孙?” 祁爱白点了点头,“他是二皇子——哦,现在是太子了——的儿子。我几年前跟在爱莲后面远远见过一面,应该不会认错。” 怎么会竟然还和皇宫扯上关系呢?肖灵觉得烦躁极了。 “不过也没关系。”祁爱白以为他又在担心,于是劝道,“我相信你不会是第一个在他喝醉了之后揍他的人。” 肖灵被逗笑了,“我只是在想,他之所以会在这里,莫非是和那样东西有关?” 祁爱白一愣,半晌才想到这指的应该是那个传说中会在这场拍卖会出现的那件十分要命的东西。 两人围绕着这一点猜测了许久,也没猜测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屋外的争吵声都安静了下来,祁爱白看到那个祁家的丫鬟春梅在窗外做了个手势,便告诉肖灵道,“好了,她们已经把赵家给解决了。” “哦。”肖灵应了一声,心不在焉地再屋内踱着步,视线仍旧时不时便不安分地扫一扫窗外。 祁爱白沉默了片刻,问,“你刚刚见到师兄了?” 肖灵一个踉跄,忙道,“没有,才没有!” 祁爱白没有说话,看着他。 “好吧,确实是见到了。”肖灵叹了口气,“很抱歉,我因为我自己的事情差点让你遇到危险。不过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祁爱白听出他这话里的意味,有点意外,“师兄与你说过什么了吗?” 肖灵摇了摇头,苦笑道,“他说什么都无所谓,我与他的关系,已经在一个月前就过去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他仍旧还是每隔断时间便忍不住看看窗外。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片刻,而后祁爱白开口道,“其实我真的很希望,师兄对你而言真的已经是个过去。” 肖灵一愣,很惊讶地看着祁爱白。 祁爱白摇了摇头,继续道,“但是你不应该欺骗你自己。” “我并没有。”肖灵皱着眉道。 “嗯,我希望如此。”祁爱白叹了口气。 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只是肖灵现在的模样让他看着有一点难受。 对于祁爱白而言,最希望的自然是肖灵能和他自己在一起,但如果在肖灵心中占着最重的分量的始终是另一个人……他还是希望,肖灵能够得其所爱。 “阿灵。”祁爱白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叫出了这个称呼,“还记得你上次在我家喝醉的那一晚吗,当时你一直在叫着师兄的名字。” 肖灵愣在原地,脸上的神色变化了数遭。 半晌后,他找了个椅子坐下,垂着眼帘低声道,“是吗……我果然还是,始终都没有能够忘掉他吗……” 祁爱白走在他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没有说话,无声地劝慰着。 “但是……”肖灵咬着牙问,“但是那个混蛋,值得我这样吗?” “我并不知道你和师兄到底发生过什么。”祁爱白道,“而这种事情究竟值不值得,只有你自己能说得清。阿灵,如果你真的认为不值得,你自然就会忘掉他的。” 肖灵苦笑:但他确实到现在还在记着那个混蛋。 “爱白,谢谢你,我知道你说这些话是为了我好。”肖灵道,“但是、但是你不知道你师兄究竟是个怎样的混账!他的每一句话都在骗我!” 说着说着,肖灵越发愤慨了,“刚刚他还说过他没法再离开我!”他突然站起身来,略为激动地伸手指向窗外,“结果呢?他现在又在哪儿!” 话音还未落,他跟着自己的手指再度看向了窗外,顿时便愣住了。 窗外那个正一脸无辜地望过来的许掌门是怎么回事?一定是幻觉吧? 肖灵将视线收回来,打算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呃……”但是祁爱白无情地拆穿了他,“他现在就在外面……” 肖灵猛地扑过去关上了窗户。 “外面什么都没有。”他咬着牙对祁爱白道。 祁爱白继续无情地拆穿了他,“自欺欺人是没有意义的。” 肖灵安静下来。 半晌后,肖灵苦笑道,“每一次,每一次他都是这样。既然一开始没有追过来,后来又为什么还要出现?” 祁爱白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么你有告诉过他吗?你更希望他一开始就追过来。” “他怎么能什么都要我告诉他!”肖灵怒道,“我已经为了他改变得够多了!我已经告诉过他够多了!但是他呢,他为什么就不能自己想一想我究竟需要什么,他从来都只想要我按照他的步调做!他口口声声说想要和我在一起,但是他从来就没有在乎过我!” “阿灵……”祁爱白走过去,拉住他的一只手,再度劝慰着。 “抱歉,爱白,我不该朝你发脾气。”肖灵深吸两口气,按了按自己的脑门,“我只是难受……很难受……” 其实肖灵自己也知道,现在自己之所以如此难受,是因为自己真的还在深深地在乎着对方。 片刻之后,肖灵再度打开了窗。 然后他回过头,朝着祁爱白苦笑道,“看,他现在又不在了。那个混账总是这样。” 说罢他又一次关上了窗。 许云沉默地坐在窗户下面,叹了口气。 两人刚才的对话,许云听得并不全,只是听到了肖灵刚才因激动而大喊出的那一段。 那段话终于让他第一次明白,自己究竟是哪一点让对方如此讨厌了。 因为自己总是无法做出对方想要的举动吗?但是这对他而言真的是太困难了。他分明已经很努力思考对方所要的究竟是什么了,却始终无法每次都猜对。更重要的是,许云害怕猜错。 比如刚才,肖灵第二度打开窗时,是想要看到他吗?还是不想要看到他?许云不知道。 他不敢猜前一种可能,因为肖灵之前还说过不想见他,也说过希望他能装作不认识自己。一旦猜错,肖灵必定会更加愤怒。 而后者,就算猜错,也只会让对方失望而已。 愤怒或者失望,究竟哪种后果更严重一点?许云不知道,但他害怕再度令肖灵生气。 上次肖灵之所以离开自己,不就是因为自己令他太过生气了吗——许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许云坐在窗户下面想了许久,越想就越觉得绝望。 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症结,但是在想要努力解决的时候,却发现这个问题对自己而言偏偏是无解的,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绝望呢? “自己想一想对方究竟想要的是什么”这种事情,他不就是因为做不到,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惹怒肖灵吗。 但他明明就已经很努力了。 正因为他明明如此努力却还是做不到,所以他才会被称为怪物吧。 许云坐在窗户下面,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打算想一点其他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比如征询一下其他人的意见。 正边走边思考着,身旁突然传来了一个惊喜的声音,“咦,这不是许掌门吗!你今天都没有来找我,我正想你呢。” 许云转身一看,原来是这两天刚刚认识的那个小青年。 ☆、54·感情咨询 许云对眼前这个小青年很有好感,因为对方愿意陪他下棋。 而祁家的客房正好被安排在了这个人的旁边,大概是个巧合。 许云想着自己正好有问题需要找人咨询,便走过去道,“其实我今早还找过你,但是听说你生病了。” 小青年闻言显得有点尴尬,“不是生病,只是受了点小伤……唉,都是我家师弟给闹的。” “现在没事了?”许云故作关心地道。 小青年拍着胸脯道,“这点小伤,对我们药王宗弟子而言,自然不在话下!” 听到对方竟然是药王宗的人,许云有点惊讶。 毕竟这场拍卖会是为了商人们而举办的,谢晓安和许云是受邀来镇场子的也就罢了,肖灵和祁爱白是乔装混入的也先不提,其他武林人士出现在这里可有点不合时宜。 但这药王宗在武林的众多门派中,又有点特殊。 毕竟其他门派根底都是武学,药王宗则不同,似乎行医制药才是他们真正的根底。而药造出来了都是要卖的,于是相比较武学,药王宗的最近几代弟子似乎都对如果将药的价位卖得更高更感兴趣。相应的,相比较其他门派弟子,药王宗弟子们反而更喜欢结交商人,家底也更为丰厚。 这就是眼前这个小青年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吗?许云拿不准,他也不关心这种事情。 他现在关心的事情只有一件,“我有个问题,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解答。” 那小青年豪迈地拍着胸脯,“只要你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个人以前和我在一起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某些事情分开了,但是我发现我还是很想和他在一起,不过他现在似乎很讨厌我,并且好像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许云很陈恳地问道,“我应该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再度和我在一起?” “……” 小青年被许云的问题镇住了。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究竟该先吐槽为什么一个刚刚认识不过两天的人会问他这种问题,还是该先吐槽这个问题本身。 但是面对许掌门那陈恳的眼神,他实在不好意思将那句“你问我我问谁去”给直接拍到许云脸上,只好僵硬在那里沉默着。 半晌后,小青年道,“这个问题有点深奥,不如我们先下两盘棋,边下边谈?” 许云自然同意,欣然前往了对方的住处。 对方看到许掌门如此毫不迟疑,自认为这是因为他很信任自己,顿觉压力很大。 “对了。”许云问,“不知兄弟怎么称呼?” 小青年泪流满面:两天了,你总算记得问这了。 他拱了拱手,“在下药王宗第二十三代弟子,名为严飞飞。” “……” 半晌之后,许云道,“言飞非?真是个有意境的名字。” “不不,就是严飞飞,简单明了挺好的。” 严飞飞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模样显得很是爽朗,“如果许大哥不嫌弃严某交浅言深,不知能否告诉我你看中的是哪家姑娘?” 许云解释道,“不是姑娘。” “原来许大哥是断袖?”严飞飞一敲手,像是找到了知音般猛地一下打开了话匣子,“真巧,我也是啊!我跟你说过没有?我那位,就是我师弟呀,有些时候可难搞定了!就像今早吧,本来好好的,我只不过和他说了一句……” 许云沉默着,看着他。 严飞飞咳嗽一声,尴尬道,“啊,还是先解决许大哥你的问题吧,你先说,先说。” 但是许云突然被他刚才的话题引发了一点兴趣,“你刚才不是说你是被你师弟打伤的吗?你现在怎么又说你师弟是你的……”说着说着许云突然自己就明白了,目光中顿时流露出了一抹同情,“哦,你们吵架了。” 严飞飞越发尴尬起来,“小架,小架而已。” “吵架这种事情,可不能小视。”许掌门循循善诱,“处理不好会很严重的,像我和阿灵之前也不过是吵了一架,结果他过了一个月了还不愿意理我,并且还和别人跑了。” “呃,一般来说不会是严重到这种地步的。”严飞飞反过来充满同情地看向了许掌门,“而且我和师弟已经和好了。” “这么快?”许云震惊之下有一点惊喜:他现在最大的困扰不就是不知道吵架之后要怎么和好吗!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一个有经验的人! 严飞飞看着许掌门突然更加热忱起来的目光,感到压力更大了。 “你的问题吧,我们还得从头来分析。”严飞飞道。 许云点头,放开了搁在心中的那本小笔记。 “首先,你说他曾经和你在一起过,这就表明,你身上至少曾经有什么东西是他喜欢的。” 许云深感赞同,连忙在心中做着笔记。 “而后来他之所以和你分开,通常就有两种缘由:第一,他发现你身上他原本喜欢的那些东西,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值得他喜欢。第二,他发现你身上有些缺点是他无法忍受的,就算他依旧喜欢着你身上那些他原本所喜欢的东西,但喜欢始终无法盖过厌恶,于是就和你分开了。” 许云的神情没有太大变化,但已经在心中开始拼命奋笔疾书着。他觉得对方简直是字字珠玑,短短几句话就让自己豁然开朗。 “至于他之后又跟别人跑了,这就简单了,只代表着一种情况:他觉得对方比你好。” 许云震惊了,他觉得眼前之人简直是神机妙算,“是的,阿灵确实这么说过。” “看吧,果然就是这样的。”严飞飞见自己蒙对了,松了一口气,“而你现在又想要把他追回来,该做的事情就很明确了——让他觉得你比你的竞争者更好。” “我要怎么让阿灵觉得我比小师弟更好?”许云急不可耐地问道。 严飞飞故作高深,“这就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 “你师弟比你高吗?” “比我矮。” “那他比你帅吗?” “比我美。” “……比你有钱吗?” “嗯,比我有钱。” 严飞飞两手一拍,“看来这就是症结了!” “是吗?”许云震惊道,“但是其实我也不穷的。” “那么短期内你有把握比你师弟更有钱吗?” “……没有。”许云绝望极了。 严飞飞拍了拍许云的肩,“不要灰心。刚刚分析的只是普遍情况,在大多数时候,就算你不那么有钱,你也是有着其他方法可以打动对方的。” 许云重新燃起了希望,“比如说?” “比如说……呃,让我想想。”严飞飞拼命打着腹稿。 半晌后,严飞飞再度问道,“你认识对方比你师弟早吗?” “早三天左右。” “三天就忽略吧……”严飞飞道,“你们差不多是在同一时间认识的,但对方最初选择的是你而不是你师弟。也就是说对方最初是觉得你比你师弟好的,这是个非常重要的信号。你好好想一想,对方原本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喜欢你的哪一点?” 许云认真回想,然后坦诚回答,“我不知道。” “……” 就在严飞飞继续艰难地打着腹稿的时候,张家的人来敲了门,邀请他前去参加晚宴。 严飞飞如释重负,忙向许云道,“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 许云沉默着盯着严飞飞看。 严飞飞顿时被盯得有点心虚,“其实这种事情吧,说来也简单,无非就是需要你将对方喜欢的那些方面继续发扬光大,并且努力改正对方讨厌的那些方面。但具体怎么做只能看你自己啊,别人帮不了的。” “但我不知道他喜欢我什么。”许云道,“至于他讨厌的,他说是‘一直都不知道怎样做出他喜欢的事情’,但是我真的不知道。” 这个别人真帮不了你啊!严飞飞泪流满面。 “呃,我只能说一个大概的判断方法,大概的。”严飞飞道,“他以前喜欢你,说明你身上原本有他喜欢的,现在喜欢你的师弟,说明你师弟身上现在有他喜欢的。这基本上就能分析出这样两件事:你身上他原本喜欢的那些优点你师弟也有,并且你师弟身上有着你现在所没有的优点。具体的……哇!祁家的妞们出来了!” 严飞飞说着说着突然咋咋呼呼出了这么一句,将许云听得一愣。 许云回头一看,看到祁爱白所扮演的祁氏家主正在一众侍女的拥簇下往晚宴的场地走去,再转过头来看严飞飞,只见严飞飞的口水都快下来了。 “你不是断袖吗?”许云忍不住问。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严飞飞发出了吸口水的声音,“我跟你讲,以前祁姑娘来我们药王宗进货的时候,每次都会被一帮混蛋给团团围住,这么近距离可是难得一见的!不行,我要过去搭讪……” 许云道,“我有点明白为什么今早你师弟会打伤你了。” “唉,别提那事了,我本来也不过是提了一句将要见到祁姑娘的欣喜而已,谁知道他那么大的醋劲。”严飞飞顿时一脸晦气,“而且师弟并不是打伤我的,是我为了哄他和我和好,才让他……谁知道他这次这么粗暴!” 和好?许云听到了关键字,顿时警醒了起来,“为什么和好反而会弄伤?莫非……” 严飞飞发现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一看许掌门已经是一脸“原来你是在下面啊”的神情,顿觉脸上一红,硬撑着面子道,“不,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其实我平常都在上面。” “那为什么……” “说了是要哄他和好嘛!”严飞飞道,“我跟你讲,男人比女人就是这一点麻烦,都是男人,成天都在下面谁能服气?必要的时候就得让着点。” 许云若有所悟,还想再问什么,却见严飞飞已经飞一般的冲了出去。 “这不是小莲妹妹吗,真是巧啊,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飞飞哥啊!”严飞飞冲进了祁氏的队伍,腆着脸冲着祁爱白道。 祁爱白一愣,忙用眼神向身旁的春梅求助。 春梅点了点头,表示这确实是认识的,然后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 祁爱白遂道,“原来是严大哥,爱莲自然记得。” “小莲妹妹这次为什么如此生疏?”严飞飞道,“你以前一直叫我飞飞哥的。” 是吗?祁爱白再次用眼神向春梅求助。 春梅抽了抽嘴角,怒视严飞飞,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飞飞哥。”于是祁爱白乖乖巧巧地道了一句。 严飞飞一颗心都酥了。 “……”许云现在只希望祁家的人没有发现这人刚才是和自己在一起的。 然而他发现肖灵已经在怒视自己。 许云大呼冤枉,忙走过去几步想要解释一下。 但还不等他走近,肖灵已经转了身,只留给他了一个背影。 许云想起对方还要继续和他装不认识,顿时哀怨地留在了原地。 “老许你今天不见了这么久,原来是在这里啊。”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句话。 许云回头,原来是谢晓安走了过来。 谢晓安身旁正跟着一个中年人。 而那中年人身边身边还跟着另一个青年,看起来像是他的儿子。 那个青年……咦,这不是刚刚那个被肖灵揍得鼻青脸肿的醉汉吗? 许云还不知道这人就是皇孙,只诧异为什么这两人为什么会和谢晓安走在一起。 ☆、55·惊变 谢晓安见到许云,微笑地与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和身旁的中年人说了几句话,便鞠了个躬,告辞了这两人,独自朝着许云走去。 许云看着那个中年人带着自己的儿子走向了另一个方向,而后回过头发现祁家的一行人已经走得没影了,只得无奈在原地等着谢晓安。 “你先前和我说话说到一半就跑了,整一副有天大的急事的模样。”谢晓安笑着抱怨了一句,又问道,“怎么,你这一下午都做了些什么?” 许云自然不得告诉他之前跑掉是为了追肖灵,只答道,“找新交到的朋友下棋而已。” “是吗?”谢晓安明摆着不信,眯着一双眼笑着,却也没有多问。 许云转移话题,“刚才那两个人是谁?以前没听你提过。” “他们啊,不过是我的父亲和弟弟而已。”谢晓安道。 许云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有一点惊讶,“江湖上一直传言你是孤儿。” “因为我是私生子。”谢晓安十分平静地陈述着,“小时候我也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爹的,结果等我拜入了师门没两年,那个人又突然找过来说是我亲爹……说实话,我还真不太想认。但是那个男人的家世是很不错的,算是个值得结交的人物,真不认吧,好像又有点可惜。” “哦。”许云道。 谢晓安笑了笑,“还真像是老许你会有的反应。” 许云闻言有点诧异:难道他应该做出什么其他的反应吗? 谢晓安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谈论这个话题,而是开始给许云介绍起张家的情况,尤其是有关这场拍卖会的种种布置,包括货物存放的位置以及周遭需要注意的地形。 “还有几件隐秘的东西,是其余的家族匿名委托给张家的,想要在这场拍卖会上出手,所以东西现在还不在张家的手上,张家只是个引线人。”谢晓安道,“包括我一个月前说过的那件据说十分要命的东西,就是这样的。” “……还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吗?”许云问。 “本来我是确实不知道的。”谢晓安道,“不过看到了我那个便宜老爹竟然也不顾危险亲身赴会,我好像有点猜到了。” 两人在说这番话时,已经走入了晚宴的场地。 于是谢晓安暂且停止了交谈,抬手示意许云先入场。 晚宴举办在一座大厅之内,周遭围了一圈桌椅,中央则正有一群五颜六色的舞女在转着圈圈。像许掌门这种没什么欣赏歌舞的眼光的人,看了片刻只觉得眼晕。 张家的人将许云引到了一处桌椅前。 因为在场许多人身遭都拥簇着一群群的侍卫与侍女,桌与桌的间隔很开,许云一个人坐在那儿显得很是空旷。 然后他很惊喜地发现,坐在自己正对面的是依旧不懈搭着讪的严飞飞和略有点局促的祁爱白,而肖灵正站在祁爱白的身后对着严飞飞释放着杀气,虽然严飞飞似乎毫无感觉。 肖灵察觉到许云的视线,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撤开了视线,显得仿佛真的从未认识一样。 虽然如此,许云也已经很高兴了。 谢晓安向正守在大厅外的自家门下弟子交代了些什么,片刻之后才走进来找到许云,一来就看到许云那发直的双眼。 谢晓安沉默地坐在许云身边,显得不太愉快。 许云察觉到他异样的情绪,终于舍得将视线从肖灵移开了,姑且问了一句,“怎么了?” 谢晓安挑了挑眉,“你说你下午只是找人下棋?” “是啊,就是那边的严兄。”许云伸手指了指严飞飞。 虽然他仍然在努力谨守着“要装作不认识肖灵”的约定,但他的视线早就已经暴露了一切。 谢晓安也懒得拆穿他,只是唏嘘了一声,“以前真没发现你是个这么一根筋的人。” 许云姑且将这句话当做夸奖,收下了。 “你是没法再变回以前那样了吗?”谢晓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继续唏嘘,“真是遗憾。” “或许吧。”许云道,“我没觉得有什么可遗憾的。” 谢晓安喝下那杯酒,笑了笑道,“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你究竟遗失了些什么。” 这句话让许云不太明白,但许云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他自己曾经是个什么模样,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种无心无血一无所有的状态,又有什么可遗失的?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对那样东西的猜测。”许云道,“你父亲的出现究竟让你猜到了什么?” 谢晓安举杯遥指厅前,“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就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个人走向了厅前的正席,正是张家的老大,这场拍卖会的举办人。 “感谢大家前来参与这次盛会。”张家老大笑道,“有关这场盛会的许多事情,诸位中可能有人知道,可能有人还存有疑虑。而今晚,就是为你们逐一解答这些疑虑的时候。” 此话一出,厅中众人顿时起了一阵躁动。 肖灵也忍不住将自己的视线集中在了这个人的身上。 但对方接下来的话语,又让他有那么点失望。 张家老大先是逐一将在座的众人都向大家介绍了一番,然后开始逐一介绍接下来的几天将会出现的拍品。虽然这些拍品时不时就能引发底下诸人一阵惊叹,但在肖灵看来,全是些有足够的钱就能捏在手里的货色罢了,至少不值得拿命去换。 直到张家老大终于将这番介绍告一了段落,闭上嘴来,环视一笑,肖灵才重整了精神,预感重头戏快来了。 “接下来的这样东西,其实老夫知道,是不应该在这个场合拿出来的,因为那不是我们所能觊觎的东西。”张家老大道,“只是有一位同道在机缘巧合之下已经拥有了那样东西,并通过某种渠道告诉了我,我才有了将那样东西拿到台前展示给你们的机会。所谓天授不取,反受其咎,要我放弃这个机会,我实在不甘心。” 这一番话总结起来其实就一个意思:人为财死。 “有关十年前的那件惨案,在座的许多人应该都记忆犹新,而其中或许有人知道,惨案的缘由正是那样东西的存在被泄露了出去。”张家老大又道,“但诸位不用担心,为了避免那种情况再度发生,我已经请了华山剑派的谢掌门来守护大家的安全。” 谢晓安在一片惊叹中起身微笑,向众人点头示意。 “而那样东西,就在半个时辰以前,也终于由那位同道转交到了我的手上。”张家老大见已经吊足了胃口,微微一笑,终于舍得说个明白了,“大家肯定都听说过,传说中的天塑碧……” 天塑碧玺!听到前三个字,肖灵脑子里已经闪电般划过了这个名字。 许多原本坐着的人也已经在震惊之下起了身,不可置信地盯着张家老大。 他们的脑海中都闪过了那个名字。 所谓天塑碧玺,是比整个大雍朝的存在还要久远的事物。传说是数千年以前一道闪电从天空劈落,遗留在凡间的宝物。 而当年那位将这个宝物争夺到手的人物,最终建立了中原第一个王朝。并且此后在中原起起落落的数个王朝,也无一不将这天塑碧玺当做传承之物。 直到前朝帝王因暴虐无道而被大雍朝开国帝王所击败时,竟然将此物吞入腹中后坠河而亡,新皇打捞数载未果,才不得已让大雍朝成为了中原史上第一个没有碧玺护佑的王朝。 大雍开国皇帝至死都在遗憾此事,并传说曾经留下遗诏:谁能最终寻到此物,谁就是大雍朝新的帝王。传说的真相并不可考,但大多数人都相信就算没有这个遗诏,谁能得到此物,谁就能成为下一任帝王的有力竞争者。最不济,也可以用来讨好下一任帝王的有力竞争者嘛。 权势与金钱,这五个字足以点燃许多人的理智,让他们就算看出了其中的危险,也怀着“说不定我会很走运”的侥幸心理,怀着满满的期待,等待着张家老大将那最后一个字给说出来。 但张家老大最终并没能将那个字给说出口。 他的脖子上突然现出了一道细不可见的红线,然后那道红线随着喉咙间发出的“嗑嗑”声逐渐裂大,片刻间便只见一颗头颅掉到了地下,血液从身躯上那碗大的断口处喷上了天,溅得附近几人脸上都是。 众人都惊呆了,先前站起身来迎接惊叹的谢晓安甚至还没来得及坐下去。 一道黑影突然由柱子后面窜出,破窗而逃。 肖灵却是早有准备,并没有如何惊讶,于是捕捉到了那道身影,果断追了上去。 许云见状,也想要追去。 但他身旁的谢晓安拔出了剑,“等等!” 许云还没来得及困惑,就见更多的蒙面黑影从各种柱子后面、桌子底下、布帘后、阴影处窜了出来,扫着明亮的剑光向着人群冲杀过去。 “先护着其他人出去!”谢晓安叫道。 肖灵追着那道黑影跑了片刻,就快要追上,却发现了身后的异动。 他听到后方大厅传出的尖叫声,知道还有敌人埋伏在那里,顿时脸色大变:祁爱白还在厅中,无人守护! 他想要马上返身回去,却又知道反反复复最容易两头空,自己既然已经追出,就应该先解决身前的敌人,而将身后的敌人交给身后的人处理。虽然知道如此,他却还是忍不住地担心。 就在他正艰难抉择时,突然又听到右侧传来一阵风声。 肖灵连忙朝旁避开,只见一片漆黑的刀刃正贴着他的身侧劈下。还不等他看清持刀之人,又感到后心一凉,同时左侧也是一道黑刃划来。 连躲数招,就算是现在的肖灵也抵不住挂了彩,左臂上被拉出一道老长的伤口。 左、右、后,再加上先前被自己追击那人也返身回来,肖灵忍不住露出苦笑。好吧,现在也由不得他去担心别人了,搞来搞去,原来他才是被埋伏的正主。 如果是普通的对手,区区四人,肖灵自然不会怕。 但眼前这几人,肖灵一交手便明白,自己这一趟是来对了:他们使用的正是魔功。不仅是魔功,而且还是至少修炼了有十年火候的魔功。 想来也是,当年那事距离现在已经有十年了,只要有心,足以培养起这么一批与自己等同的高手。 ……虽然肖灵不太想承认,但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四个人,每一个在实力上都不比他稍差。再加上太阳已经落山,眼前四人又都是黑衣蒙面,甚至连刀刃都涂黑了,肖灵应对起来难免更加困难,不由得陷入了苦战。 相对而言,埋伏在大厅内的那群黑衣人的实力就差多了。 至少许云和谢晓安以一敌多都是没有问题的,华山剑派的其他弟子也没有陷入太大的苦战,虽然没能够护好所有人,但在片刻后终于顺利将大多数人都护送到了大厅之外。值得一提的是,严飞飞居然也是个武艺还不错的,尤其是轻功卓越,一把迷药洒出去更是能药倒一片,虽然他只顾着护着祁爱白,管都不管其他人。 谢晓安见许云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明白他的心思,于是叫道,“你想追就追去吧!这里有我。” 许掌门从来都是个不知道客气为何物的家伙,一听此话如蒙大赦,连句话都没撂就朝着先前肖灵离开的方向飞奔了过去,生怕慢了一点。 谢晓安摇着头叹了口气,手下也不禁放松了一点,露出了一个破绽。 突然间,一柄黑剑从斜里刺来,狠狠扎进谢晓安的胸口,又从他背后破出。 谢晓安看着眼前这个新冒出的黑衣家伙,显得略有点呆愣,而后扭头看了看许云的背影。 但许云并没有察觉到身后发生的事情,依旧不要命般向前飞奔着,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上一眼。”真是无情。”谢晓安低声念叨了一句,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栽倒,眼帘也渐渐l司上,嘴角却勾着一抹怪异的笑,”但一直以来,你最大的魅力,集然就在于此。 ☆、56·主角定律 黑夜笼罩的树林中,肖灵正在苦战。 他那身用来乔装的衣物自然早就褪下,里面是一身深色的短打,头发也早已经披散,洒落在身后。 肖灵借着地形,凭着身法的优势努力周旋,但这始终无法长久,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了体力的流逝。 他知道,纠缠越久,对自己越不利。 其实早在他发现自己身陷埋伏的那一刹那,他便已经心生退意。但对方既然特地埋伏了,又哪里会轻易给他那个机会?片刻下来,肖灵身上已经又多拉了几道伤口,虽然都不是重伤,对他的体力却是又一层削弱。 既然躲避不掉,那便只能拼命了。 肖灵咬着牙,越战越勇,招招都是奔着敌人的要害而去。 若不是对方有着足足四人,他现在或许已经赢了。 有那么几个瞬间,肖灵差一点就能逮到破绽先取下其中一个敌人的性命。 但对方偏偏就有着四人。 剩下的三人对他的攻势步步紧逼,逼得他不得不以自保为先,逼得他陷入了对方的步调,渐渐将他逼出了丛林,逼到了悬崖边上,连地形的优势也无法占用了。 肖灵拼尽一切,也只能落了个勉强不败。 实际上,就算只是勉强不败,也已经是在很大程度上依赖着运气才办到了的事情。肖灵先前的判断有些失误,眼前的四人比他原本所以为的更强。 是的,他原本以为这几人和自己不相上下,事实却是,他们比他自己更强。 肖灵曾全力修炼魔功十年,眼前四人也是一样。 但肖灵并没有将成功将魔功给修炼到极致。 那个写在功法的最后,被描述为“无心无我唯有战”的所谓“至高境界”的东西,肖灵不知为何,一直都摸不到门槛。他多年前曾经拿这个问题询问过当时还活着魔尊,但魔尊却不屑于回答。 魔尊只在只言片语中透露过,他曾经给那种状态取过一个名字,叫做“绝”,取的是“绝情绝义”之意。 至于你为什么始终学不会——魔尊曾经面带讥笑地这么说过——这真是个狗屁问题,狗屁到没有其他任何人会提出的问题,魔功的终点就是“绝”之境,“绝”就是整部魔功的全部意义所在,两者本来就是一体的,又怎么会一直修炼魔功却触摸不到“绝”呢?就算是天赋再差的人,也不可能出现这种问题,最多也只会是所拥有的“绝”境等级太低罢了。 这番话肖灵当年没懂,现在也没懂。他只自己琢磨着,觉得这话的意思是责怪自己太过急躁了。当时他修炼魔功还不过两年,于是时常用这番话激励自己,想着既然如此那么只要他继续修炼,总会有触摸到那个境界的一天,总不至于他的天赋比所谓天赋最差的人还要差吧? 然而,十年过去了,他还真就从头到尾都没有学会。 渐渐的肖灵也就不再拘泥这个问题了,反正魔教已亡,他凭借着十年的魔功底子足以跻身武林顶尖高手之列,有点缺陷又何必太在意……直到他陷入了今夜这场苦战。 眼前的四个人,在肖灵看来,身法不如自己,力道不如自己,对招式的把握不如自己,但自己偏偏就是打不过。 以一敌众自然是一个原因,更重要是他们在攻守转换的配合上精准圆滑得出奇,就算偶尔有谁露出一个细微的破绽,也会被其他人无比精准地补上。 这就是“绝”的力量吗?肖灵不禁有点叹息。 他想到了曾经在玄剑宗看到的,许掌门与红衣盟甲二的那一战。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许云的身份,自然便能想到当时许云的实力突然就涨高了一截,缘由究竟是什么。 值得庆幸的是,眼前四人虽然也都遁入了“绝”之境,实力上却没有许掌门当时那么强,不然肖灵就算神明护体大概也活不到现在。 其中的差别,就是所谓的“绝”的等级的差距吗?对了,那个糟老头子说过,这种等级是由天赋决定的,而许云身为那个糟老头的儿子,等级一定是很高的。 但许云的实力,显然和眼前这场苦战并没什么关系。 肖灵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死关头为什么还要去想这种无关的东西。 到了现在,他的体力已经吃不消了,身上也陆陆续续地挨了好多刀,伤口一道一道的,血液点点滴滴往外撒着,就差致命一击。 他勉强躲开一招,又挡下一招,但又有一柄剑正照着他的后心扎来。 肖灵不禁略有点自嘲地想着:死在了追求父母身亡真相的路上,大概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虽然他还不愿放弃,但体力真的已经跟不上了。 这一击,或许就是他的最后。 那柄剑最终并没有扎到肖灵身上。 一个人从林子间冲出,千钧一发之刻扑了过来。 任何一个判断力正常的称得上是武林高手的家伙,在这种时候的选择都应该是趁着出其不意先干掉一个敌人,最不济也应该是以攻代守,逼着敌人先自保。 但是这个人不知道搭错了什么筋,剑都没提,只径直地扑过去把肖灵推开了。 于是那柄剑最终就从他身上扎穿了过去,让他眼前一黑,喷出了一口血,顿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肖灵惊呆了,甚至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许云!” 那四个黑衣人也惊呆了,那个把剑插进许云胸口的家伙就那样僵在了那里,而边上那个原本打算如果肖灵躲开就补刀而现在已经飞起一刀劈来的家伙惊呆之下依旧维持着惯性,眼看着就要一刀劈到许掌门身上。 肖灵疯了一样想要扑过去救人。 但那个把剑插进许云胸口的家伙比他更快,猛地一脚就踹到了许掌门的胸口,将许云整个人直接踹飞。 于是许云躲过了那致命一刀,然后飞出了悬崖。 因为他已经晕过去了,所以直接掉了下去。 “不!”肖灵跟着就跳了下去。 被留下的四个黑衣人在那面面相觑,显得都有些不知所措。 肖灵自认为自己已经虽然苦战了这么久,但现在的判断力还是正常的,所以他跟着跳崖自然不是为了殉情,而是看好自己能救起许掌门。 实际上他也确实在脚刚刚离开的地面的时候就已经顺利捞到了许云的腰……问题只在于,要怎么回到地面。 肖灵右手揽住许云的腰,左手牢牢抓住叉出崖面的一截树干,严肃思考着这个问题。 他用膝盖撞了撞许云的脸,“醒了没有?” 很遗憾,许掌门依旧晕死着。 许掌门不仅晕着,而且他还很重,正无情地飞速消耗着肖灵已经所剩不多的体力。 “蠢货!”肖灵怒火攻心,忍不住照着他的面门就是狠狠一膝盖。 或许是因为他的动作太大了,顶上的树枝猛地发出了“咔嚓”一声。 肖灵脸色一白,顿时停止一切动作,紧张地盯着树枝。 但那截树枝并没有听到他的期待,而是又“咔嚓”了两声,然后无情地断裂了。 肖灵忍不住骂了一句娘。 除了骂娘,他所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将许掌门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牢牢护住。 哦对,还有另一件事也必须要做——祈祷这悬崖不要太高,或者下面有条河。 肖灵并不知道这一次上苍究竟有没有听到他的祈祷。 或许听到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还活着。 也或者并没有听到,因为他发现自己浑身都好像已经碎掉了那样疼。 肖灵就这样在那片黑暗之中,独自体会着自己的疼痛。 这片黑暗他有点眼熟,一个月前他似乎也曾陷入过这里,并似乎曾经在这里见过一个长得和自己很像的家伙。 有那么一会儿,肖灵以为这片黑暗就是传说中的生死之间,但细细品味,好像又不对。这里更像是他心中的世界。 漆黑,安静,毫无生气,有点寂寞。 肖灵想起那个曾经在这里见过的影子,有点想念对方,但对方这一次并没有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肖灵听到了外界传来的声响。 有涓涓的河水流动声,还有人的声音。 肖灵感到自己被人小心翼翼地移动了位置,靠在了什么上面,然后自己的体内开始被渡入一股暖流。 他知道这是有人想要利用自己的内力修复他破损的骨肉,便放开了身体,完全地接纳着对方。 这股暖意让他原本模模糊糊的意识显得更清晰了一些,于是更疼了。 肖灵忍不住发出了疼哼。 那股暖意稍稍停顿了一会,然而再度传来,并且变得比原本更为柔和。 同时有人正在轻吻他的额头,试图安抚着他。 肖灵的痛苦并没有因此而减弱半分,当然也没有增强,他却开始毫不掩饰地宣泄起了自己的疼痛,于是显得仿佛比先前还要糟糕了。 他平时并非是一个喜欢展示自己的伤痛的人,但此时这样做,感受到了身旁那人因为自己的表现而显得更为慌张的情绪以及更为小心翼翼地动作,他心中有一种怪异的满足感。 肖灵想要享受这种被对方珍惜对待的感觉,尽管自己已经伤痕累累。 是的,他渴望被珍惜。 在对方毫不留情地挥霍着内力情况下,肖灵的意识越来越清晰。 当他终于再度睁开眼,发现天色已近亮了。 “阿灵……”许云见他终于醒来,一时间显得无比高兴,但看到他那依旧冷淡的神情,这一声唤得有些小心翼翼。 肖灵看了他一眼,想要说些什么,但只能发出黯哑的音节。 许云连忙将他从自己怀里抱起,搁在一块岩石上靠着,然后捞来一瓢河水递到他嘴边。 肖灵喝了水,又休息了片刻,终于能够发出声音。 “我晕了多久……”他望着天色问着,突然想起了落崖前发生的事情,顿时脸色一变,立马就要起身,“糟了!” 但他伤得太重,一动之下自然痛呼连连,连腰都没法直起来。 许云连忙伸手扶住他。 肖灵抓着他的手臂,咬着牙问,“其他人呢?上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许云摇了摇头,“我去找你的时候,老谢他们还在退敌。” “爱白呢!”肖灵急道。 “我不知道。”许云显得不太高兴,“你就这么在意他吗?” 这不是当然的吗!如果不是自己,他又怎么会陷入这种危险!肖灵后悔极了。 但这抹焦急落在了许云眼里,自然被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他?”许云酸不拉几的问。 肖灵见这种时候,他竟然还在纠缠这种事情,越发气恼,“我就是喜欢他,你管得着吗?” 许云闻言沉默了起来。 肖灵见状,开始反省起自己是不是过分了,毕竟自己重伤之下多亏了对方的照料……但仔细一想,他却更愤怒了:若不是这个家伙,自己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境地! “蠢货!”肖灵想到此处就忍不住骂,“你不是守大厅守得好好的吗,没事冲过来干嘛!冲过来就冲过来吧,没两招就被别人打下了悬崖,你长这么重究竟有什么用!” 许云显得有点委屈,“我就是担心你……当时看到你快被……也没有多想……”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肖灵怒道。 这句话让许云又沉默了更久。 肖灵忍不住又开始反省自己了。毕竟在那一个刹那,虽然许掌门直接冲出来确实有点蠢,但如果不是他,自己说不定已经一命呜呼。可为什么一看到许掌门那张脸,自己的脾气就会变得更暴躁了捏。 半晌后,许云道,“对不起,阿灵……我看到你愿意舍身救我,就以为其实你还是有点喜欢我的了。” “……”肖灵听得心里不是滋味,想要安抚两句,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 许云露出了一抹苦笑,“抱歉,我忘了你已经是如此讨厌我了。” “等等……”肖灵想要说不是这样的,却又一时说不出口。 而许云说完了那一句话,最后向着肖灵点了点头,便转身而去。 肖灵想要起身去追,但刚刚一动,便又疼得呲牙咧嘴。 他只得握起拳头,朝着身侧的岩石愤愤地一砸。 ——蠢货! ☆、57·许掌门又疯了(反攻) 肖灵咬着牙,侧着身体,以手撑地,艰难地试图起身,眼眶也有点泛红。 他以为许掌门又一次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抛下他了,心中一大半是慌乱与难受,一半则是想要追上去狠狠骂许云一个狗血喷头。 但还不等他挣扎起身,片刻之后,许云却一手提着一只死兔子,自己就回来了。 许云看到肖灵的这副模样,发现他的神色似乎也显得比先前更加焦急,不禁略有点茫然地问道,“怎么了?” “……” 肖灵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许云没有太在意他的态度,走过去将兔子放在他脚边,“饿吗?” 肖灵不想理他,继续试图起身,并再度被疼得呲牙咧嘴。 许云伸出手将肖灵扶起一些,让他重新在那块石头上靠好,看着他微红的眼眶,与眼角眉梢间那些还没来得及褪去的焦急,叹了口气,“你果然就这样担心师弟吗?” 肖灵紧了紧抓在许云手臂上的手掌,没有说话。 “其实你不用这么着急。”许云松开了他,站起身来,边在四周找着能用作柴禾的枯枝,边开口说道,“因为有人比你更忧心他的安危,不会真令他陷入危险的。” 肖灵一愣,不禁开口问道,“你难道是说……” 许云将那堆枯枝摆放好,点上了火,“祁爱莲这个女人,我比你更了解,她不是个会轻易信任旁人的人,不可能真的只指望着你去保护他的哥哥。” ……好吧,肖灵被说服了。 虽然自己并没有被真正信任过的这个可能性令他有点不太愉快,但祁爱白在自己动弹不得的情况下很可能另有一层保护,这总归是个好消息。肖灵压力顿减,松了口气。 再加上火焰已经被许云点起,暖意悠悠扬扬地浮了上来,肖灵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舒坦了一截,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但许云看到他这副模样,心中却是相当不痛快。 对于那个他所以为的能够轻易影响肖灵情绪的人,许掌门嫉妒得很。 许云怀着一肚子的醋意将手中的兔子剥了皮分了尸,然后用树枝戳了一截兔子腿就开始烤。 但他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烤了一会儿只觉得为什么还没熟啊,于是戳进火堆中心使劲烤着,烤着烤着,再拿出来的时候就发现兔子腿外面已经围了一团黑炭。 肖灵心情正好着,看到这一幕发出了一声笑。 于是许云违背了原本打算将烤好的兔子腿送给肖灵的本意,剥掉焦炭之后默默地自己将剩下的肉给啃了。 事实证明许云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在焦炭的包围之下里面的那些兔肉居然还有一小半没有熟。但许云用淡定的神情掩盖了这个事实。 许云淡定地戳起了另一块肉,再度开始烤。 片刻之后他再度一脸淡定地自己消灭了一块半边焦炭半边不熟的兔肉。 而后他便开始糟蹋起了第三块肉。 半晌后,许云已经快被兔肉吃撑了,肖灵还饿着。 “行了吧。”肖灵无奈之下,终于伸出了手,“给我一块,我烤给你看。” 虽然肖灵的伤势没有痊愈,但动动手腕烤烤兔子,还是不存在问题的。 他的手艺就比许掌门要好不知道多少,手中戳着的那块肉不过片刻便已经发出了阵阵香味,外表更是变得油光水滑,惹人垂涎。 他看着许掌门那一脸馋相,笑了笑,递了过去。然后又为自己烤起了另外一块。 许云接到手中,不知为何却是半晌都没动。 肖灵挑眉,“已经饱了?不吃就还给我。” 许云连连摇头,急急忙忙就将那兔肉给干掉了。 肖灵这才开始慢条斯理地填起自己的肚子。片刻之后,他听到许掌门突然低声说了一句,“这是我第一次尝到你的手艺。” “是吗?”肖灵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 “还记得那次你和我一起午饭吗,我第一次知道你会这个,还很遗憾自己没有尝过。”许云道,“你当时说会有机会的……就是指的现在吗?” 肖灵想不到他竟然将这种事情记得这样清楚,手中的动作不禁顿了一顿。 “阿灵……”许云低哑着声音问,“我以后还会有这个机会吗?” “谁知道呢?”肖灵道,“你说的那些话,我已经一点都不记得了。” 许云叹了口气,“因为我已经是个过去了?” 他的纠结不休令肖灵十分烦躁,皱了皱眉,干脆以沉默应对。 许云将这种沉默当做了默认,心中的醋意越发抑制不住,“你的现在就只有小师弟吗?” “够了。”肖灵道,“这和爱白没有关系,不要再牵扯到他身上。” “你就知道护着他!”许云已经被这股醋意给堵了一天了,不禁又激动起来,“你同他一起回去祁家!你同他一起来参加拍卖会!你每天给他做饭!你还和他睡过!” 肖灵无语:究竟是谁告诉你我每天给他做饭的? 但许云已经被醋意淹没了理智,肖灵的每一个动作在许云看来都是在展示着他现在和祁爱白的幸福美满,展示着他究竟有多么多么在意祁爱白,展示着的一切都在深深刺痛着许云的心。 “他究竟有哪里就这么好?”许云道,“凭什么他就能值得被你像这样对待?” 这番话彻底破坏了肖灵的好心情,让肖灵也忍不住怒道,“他就是哪里都比你好又如何,我偏偏就乐意这样对待他又如何,我的事情用不着你在那里啰嗦!这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许云红着眼睛大声喊道,“你是我的!” 喊出这句话的事情,许云已经扑了过去,将肖灵狠狠压在了身下,捏住他的下巴便强行含住了他的双唇。 “唔……”肖灵都记不清这究竟是自己第几次被这家伙强吻了,挣扎起来熟练极了。 但许掌门这次并没有止步于强吻,他开始扒肖灵的裤子。 “许云!”肖灵狂怒之下狠狠砸着他的脑门,“住手!你想要干什么!” 许云置若罔闻,三两下就彻底解下了对方的裤子,而后便握住肖灵前端的那处开始肆意搓弄。 “啊……嗯……”肖灵忍不住发出了这种羞耻的声音。 不得不说许掌门的技术现在已经非常地道,对于肖灵的敏感之处更是已经掌握得万分清楚。 在这种娴熟地挑拨之下,三两下肖灵便爽得开始忍不住颤抖。但爽归爽,对于强.奸这种事情,他还是十分排斥的,更何况是趁伤强.奸。 至于他为什么会觉得许掌门正打算强.奸他……废话!都这样了,不是强.奸还能是什么! “住手……放开我……”肖灵努力推着许云的肩,“不要……” 但是就凭他现在这种软绵绵的力气,这种反抗简直就像欲拒还迎。 许云紧接着褪下了自己的裤子。 “不……”肖灵看着许掌门那已经怒张的身下,摇着头,继续做着无谓地挣扎,“许云……别这样……你想要让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吗?” 这句话让许掌门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但却并没能制止他太久。 许云跨坐在肖灵的腹部,深深看了他一眼,继续握着他的前端,然后稍稍提起了自己腰,对准自己身后的入口,咬了咬牙,狠狠坐了下去。 “啊!”这一声痛呼是肖灵发出的。 虽然这次只是前端,但就这样直挺挺地毫无任何准备地径直捅入对方的体内,也还是很疼的。 等等……前端?捅入?对方的体内? 肖灵惊呆了。 许云咬着嘴唇坐在肖灵的腰上,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就连额头上都是一层细汗。 “许云……许云……你……”肖灵吓坏了,念叨了好几声才找回了自己的脑子,顿时叫到,“你又疯了吗!” 这一声“又”字,道出了多少辛酸。 许云抬起头来,勉强看了肖灵一眼,但或许因为是疼得太狠了,并没有说话。 能不疼吗?肖灵想起两人最初几次结合的时候,许掌门永远都是那样粗暴,没想到这次轮到了他自己,他的粗暴居然有过之而不及。 没有扩张,没有润滑,什么都没有,就这样直挺挺地进去了。 并且肖灵敢保证,这绝对是许云第一次让人进入。 因为紧,实在是太紧了,许掌门的体内,简直紧得让肖灵快要发疯。 肖灵看着整张脸都煞白着的许云,心疼得很,动都不敢乱动。 片刻之后,或许是疼痛终于减轻了,许云呼出了一口气。 “阿灵,你之所以更喜欢小师弟,不就是因为他也可以被你上吗?”许云哑着声音道,“其实我也可以的。” “……” 肖灵是不是已经很久没有为许掌门的脑回路跪过了? 好吧,现在他又跪了。 虽然事实总是伤人,但肖灵觉得这种时候自己必须得说实话了,“其实吧,我和爱白,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我知道。”许云道,“他什么都比我好,不过没事,我可以一点一点地改,先从这一点开始。” “……”肖灵后悔极了,早知道许掌门是这种常人无法理解的脑回路,他没事为什么要故意让他误会啊。这下可好,撒谎容易圆谎难。 而许云在说完这话后,便开始缓缓提高了自己的腰身。 “嗯……”肖灵忍不住又发出了一声轻哼。 “你看,你果然是喜欢的。”见状,许云笑着道。 肖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的,对方这么紧,在最初的那阵疼痛过后,他确实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快感。但他看到许云这副模样,总觉得爽得太愧疚了。 说完了那话后,许云便加快了自己的动作。 上上下下间,肖灵只觉得快感一浪高过一浪,渐渐地也忘却了那点愧疚,开始全心享受起来。但突然之间,他感受到在两人的结合之处多了某种液体。不,他很确定自己并没有射,这液体应该是…… 肖灵顿时顾不上会不会害许云伤得更深了,猛地一把就将他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按在地上,咬着牙道,“蠢货!你流血了你知道吗!” 这一下肖灵自己也不好受。虽说他的伤经过这么久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这样折腾也散不了架,却总归是不好受。 但他抬起许云的脚,看着对方身下渗出的一点殷红,一时间竟然只觉得异常愤怒,“你怎么就能蠢到这个地步!自己都能弄伤自己!” 虽然看着只是这么一点点血迹,谁知道里面已经伤成了什么样! 但许云听到他的话,居然只是笑了笑,“没事。” “没事你个头!”肖灵骂道,“你就不能小心点吗!” 许云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又再度开口道,“真没事,别说只是这种小伤,就算再伤重一点……也是应该的。” 应该的?什么应该的!肖灵怒火冲天,想要再骂几句,但看到许掌门现在脸上的神情,突然便意识到了什么。 半晌之后,肖灵问道,“你之所以这样做,其实并不是因为以为我喜欢,对吗?” 许云没有回答。 肖灵冷笑道,“你不过是在利用我自虐罢了。” 许云的视线闪烁了一下,“阿灵,对不起。” 对不起你妈! 肖灵盛怒之下抬起了许云的双膝,一直推到对方的肩旁,让对方的整个下身都展露在自己眼前。 许云疼得闷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好啊,你想要让我上你是吧?”肖灵冷笑道,“信不信我直接上死你?” 许云抿了抿唇,依旧没有吭声。 肖灵道,“你是不是在嫌我没有机会报你当初弄伤我那么多次的仇?没事,我现在就十倍百倍的还给你。” 许云这次终于吭声了,他说:“应该的。” 应!该!你!妹! 肖灵一个挺身,狠狠地就捅了进去。 既然他想要自虐,那就成全他! 许云躺在那儿,仰着头,间歇地发出一两声痛哼。 他并没有叫,也没有吟呻,更不懂配合,只知道僵在那里,发出喘息与这种痛哼。说实话,毫无情趣,索然无味得很。 “你是不知道要如何叫.床吗?”肖灵边在后面狠狠干着他,边冷笑着道,“你听我叫过那么多次,不该也叫两声给我听听?” 许云尝试着稍稍张了张嘴,但确实是叫不出口,于是到最后还是只有痛哼。 “废物!”肖灵骂道,“许大掌门,你平常的威风呢,怎么到了这种时候就像条死鱼一样?” 许云咬着唇看着他,一声不吭的。 “我当年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了你这种废物!”肖灵继续骂道。 “阿灵……”许云突然说了一句,“你当年所看上的……从来都不是我……” 肖灵闻言一愣,动作也不禁停了下来。 “一直以来,你虽然口口声声地说喜欢我。”许云趁着这个间隙,喘着气笑道,“但你从来都不知道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这反而是我的错了?”肖灵怔了片刻,然后大声叫道,“难道不都是因为你一直都在骗我吗!” “是啊,阿灵,对不起。我一直都是靠着欺骗才得到了你的爱,我从来都不是你以为你所爱的那个许掌门。”许云说着,抬起手来摸了摸肖灵的脸,“继续吧,阿灵,对于一个你现在已经不喜欢,其实过去也从来都没有喜欢过的人,并不需要有丝毫的不忍。所以你现在的这种表情,究竟是做给谁看的呢?” 他现在的这种表情?肖灵红着眼眶,不知道对方所指的究竟是什么。 “现在是你在上别人。”许云将掌心覆上了他的双眼,“不要哭。” ☆、58·水乳交融 哭?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居然哭了?肖灵忍不住在内心哈哈大笑。 真可笑啊,这世上还能有比这更可笑的话吗? 眼前这个家伙,曾经彻底地占据过他的身与心,曾经给予过他最单纯的幸福与快乐,曾经是他心中那道最温暖的明亮,却也曾在一朝之间将这一切全部剥去,只留给他最深刻的冰冷与疼痛。 这样一个伤他最深的混账,现在正臣服在他的身下,任他为所欲为,令他有机会将那些伤痛全部乘以数倍地报复回去。 分明应该是最快意不已的事情……究竟有什么可哀伤的? “阿灵?”片刻后,许云忍不住哑着嗓子询问了一句。 他的手掌仍旧覆盖在肖灵的双眼上,没有拿开,对方也没有推开。 掌心所感到的温热令许云很意外,也很困惑:自己刚才所说的不应该是劝解的话吗?怎么反而好像令对方哭得更厉害了? “许云,你知道吗……”肖灵静静跪坐在他的身前,突然低着声道,“对我而言,曾经的你,就像一道光一样。” 许云的指尖猛地一颤。 “很多年了,你是照进我的世界里的第一道光。”肖灵道,“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你都是那样让我向往,令我渴求,却又不敢奢望。” “是吗……”许云叹了一声:原来这就是他曾喜欢过自己的理由。 多么令人唏嘘啊,他心中的这道唯一的光明,竟然曾经认为他才是光。 许云道,“所以在知道我实际上是个怪物、远比你更加黑暗之后,你才会如此失望吗,阿灵。” 肖灵没有回答。 半晌之后,他摇了摇头,说了两个字,“蠢货。” 许云很纳闷,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挨骂了。 肖灵狠狠咬了咬牙,捏起拳头,朝着他的脸猛地揍了过去,“蠢货!” 这一拳并没有最终落到许云脸上,而是落在了他耳旁的地面上,扬起些许尘埃。 “蠢货、蠢货、蠢货!”肖灵连骂数声,然后开始嚎嚎大哭。 许云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就放开了哭得稀里哗啦的少年,感受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泪滴,不知所措。 他完全不明白对方这究竟是怎么了,更不明白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究竟应该怎么做。 但什么都不做显然也是不行的。他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好好做出对方希望自己做出的举动,知道自己因为这种缘由已经惹怒过对方许多次,但就算如此,他也无法眼看着对方这幅模样,却无动于衷。 于是许云最终遵从了自己的意愿,伸出双手,将肖灵搂在了怀中。 许云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是对是错,但至少对方并没有拒绝。 “阿灵,别再哭了,阿灵。”许云按着他的脑后,试图劝慰着,“都是我的错,阿灵,对不起。” “少给我来这套!”肖灵边哭边骂,“你知道你对不起我什么吗!蠢货!” “我……”许掌门哑火了,他确实不知道。 肖灵继续哭骂道,“我爱你啊!蠢货!” 许云猛地一愣。 他怔怔地看着这个正趴在自己的肩膀上哭得欢的少年,不敢置信。 “瞧瞧你之前所说的,我从头到尾喜欢的都不是你?什么屁话!”肖灵哭道,“你以为我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谁!” 许云有些目眩,整个人都仿佛陷入了云里雾里一般,茫然不知所措。 “那个脑袋成天像被门夹了一样蠢货!那个动不动就发疯的神经病!那个有些时候就是蠢得无可救药,连脑子都不知道要怎样转弯的呆子!”肖灵继续哭着道,“不就是你吗!” “阿灵……”许云抬起了肖灵的脸,怔怔地盯着他看。 “除了你,还有哪里能找得出这种蠢货!”肖灵哭得像个泪人一样,“你甚至看不出我一直都爱你!一直!” 许云看着他这副模样,虽然还没能够分清心中这种五味杂陈的滋味究竟是个什么,但他确定自己现在有一件事情,很想要做。 他将肖灵的脸又稍稍抬起了一点,然后略微支起自己的上半身,轻轻印上他的唇。 浅尝而止后,许云便打算退去。 但肖灵抬起双手用力环住了他的肩,又将自己的双唇送了过去,然后趁着许掌门发怔地时间里撬开了他的齿门,将舌尖送入。 许云猛地便捉住了这舌尖,不住纠缠。 肖灵发出轻微的呜声,紧紧抓着许云的后背,伸长着脖子,卖力回应,毫不示弱。 直到几近窒息,两人才终于分开。 “蠢货。”肖灵深吸了两口气,挂在他的身上轻声询问,“现在你懂了没有?” 许云摇了摇头。 肖灵对他这副蠢样早有预料,笑了一声,也懒得再多做解释。 虽然许掌门依旧很茫然,但他至少知道了肖灵其实还是喜欢着自己的,心情变得非常愉悦。 许云将手指顺着他的背脊滑了下去,摸着他的大腿问,“你不打算继续做了吗?” 肖灵轻颤着将头埋在许云胸前,“你不知道我伤到腰了吗?伤还没好,做着太累,你又像条死鱼……啊!” 许云将他腹下的那物握在手中把玩起来,“但你还没射。” “放开……混账……啊!”肖灵忍不住扬起了头。 许云吻了吻他的湿润的眼角,“你骂我的时候,其实就代表着喜欢我,是吗?” 肖灵抿住唇,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许云由眼角吻到眉梢,然后抱住他翻了个身。 许云一手摁住肖灵的肩头,将他按在地上,另一手抚过他光裸的背,划过尾椎,停留在刚刚好能触摸到股缝的地方。 “等等!”但是肖灵突然激烈挣扎起来。 许云以为他还无法彻底再度接受自己,虽然不情不愿,却还是松开了他。 而后肖灵翻了个身,伸出手搭在他的背上,又抬起腿勾住他的腰,红着脸道,“我比较喜欢这样。” 许云有点意外。 “我……”肖灵稍稍瞥开了视线,“在这种时候,想要看着你。” 许云笑道,“原来你喜欢看我干你时的样子。” 肖灵冷哼一声,“你被我干的样子也不错……啊!”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许云突然就将那滚烫之物抵入了他的入口,虽然并没有深入,却吓了他一跳。 “你不是说我像条死鱼么?”许云很不高兴。 “……” 肖灵暗道:原来你这么介意这个? 在小小的惊吓之后,许云便将手指探入了甬道,细致认真地做着扩张。 肖灵轻颤着,静静感受着体内的异物,忍不住将搭在许云后背上的手臂抱得更紧。 “阿灵。”许云道,“你很快就又是我的了。” 虽然这句话作为情话实在是太不合格了,肖灵还是应了一声。 “之后你就真的不会再离开我了,对不对?”许云问。 肖灵叹了一声,对这个本质上其实缺乏安全感的男人多少有点无奈。 “许云,你觉得我上次离开你是因为什么?”肖灵问。 “因为你发现我其实并非你原本以为的那个许掌门。”许云回答,“我是个怪物,无法成为你的光明。” “……” 唔,好吧,他家许掌门除了缺乏安全感之外,其实还有点自卑。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肖灵把他的身躯捞下来,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口,低声问,“你发现我也不是你原本所以为的我,我现在的一切其实也都是伪装,实际上是个比你更加黑暗的怪物,许云,你……会因此而对我失望,然后离开我吗?” “当然不会。”许云果断道,“不管发生什么,阿灵就是阿灵。” 肖灵用额头蹭着他的胸口,勾起嘴角笑道,“你看,这不就是了?” 许掌门还是有点懵懂。 “不管发生什么,许云就是许云。不,哪怕不是许云,哪怕不是许掌门,你也依旧是我所爱的那个男人。”肖灵道,“光明又如何?黑暗又如何?是,我一开始被你吸引,是因为我将你当做了那道光,但就算你不是又如何?一道光可没法陪我吃饭,陪我习武,陪我睡觉,陪我吵架,甚至陪我度过下半辈子。我所爱的,自始至终都是那个一直陪着我的蠢货。如果你是光,我接受你的普照,如果你是黑暗,我便陪你度过黑暗……如此而已。” 虽然这一席话让肖灵的脸上臊得慌,但他已经发现,为了让眼前这个蠢货能够明白,他必须将自己每个心思都掰开了揉碎了地说个通透彻底。 没办法,谁让他就是喜欢了个蠢货呢? 但哪怕都这样了,这个蠢货竟然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那你当初究竟为什么要离开我?” “废话!”一提到这,肖灵就忍不住有些愤怒,“当然是因为你骗我!” “……” 肖灵越想越气,“你怎么就能一直都骗我!如果不是你师父的那卷遗书,你还想要骗我一辈子对不对?” “我只是害怕……” “放屁!你分明就是不信任我!”肖灵怒骂,“你以为我会因为这种事情就离开你,你压根就从来不相信我是爱你的,你宁愿以为我所爱的只是你装出来的那层壳!既然你这样,我凭什么还要留在你身边!” “是我错了,阿灵。”许云被骂得一阵心虚,“对不起。” “很好。”肖灵冷哼一声,“记住,这才是你对不起我的地方!” 许云点头如捣蒜,顺便将终于完成任务的手指从他体内抽出,而后便是一个挺身。 肖灵猛地扬起了头颅,险些被这一下就逼出了眼泪。 许云吻他的脸颊,轻轻安抚,下方却是毫不怜惜地径直挺进,一下接着一下,每一次都直接桶入到最深处。 “不!慢一点!啊!”肖灵高声叫着,“停下!不!我受不了!啊!” 许云咬着他的耳垂笑,“我知道你受得了。” 肖灵摇着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叫起来果然好听。”许云轻啃他的喉结,“今天的你真可爱。”说完后觉得不够严谨,又补了一句,“你每天都很可爱。” 如果肖灵还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绝对会狠狠唾弃他的情话技巧。 但他现在只能继续随着节奏重复着那些无意义地叫喊,任许掌门在那里随意施为。 “阿灵。”许云吻过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又舔过他的耳廓,“我爱你。” 不知为何,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有资格说出这句话。 ☆、59·念昔 肖灵不记得自己这一天究竟被要了多少次,只知道许掌门一直从天上挂着太阳干到了天上挂着月亮。 在这种一浪高过一浪,丝毫不停歇的冲击下,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直到许云终于停了下来,将他抱到河边,捞起河水帮他清洗时,肖灵才终于显得清醒了那么一点。 “混账。”他咬着牙,努力试图表现得很愤慨,却只能发出绵软无力的声音,“当初是谁和我说要节制?这就是你说的节制吗?” “但那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了。”许云吻了吻他的额头,认真道,“一个月的分量,平均下来一点都不算多。” 肖灵险些这句话给直接噎死。 如果他还能抬起脚,他一定要往许掌门这张满是无辜的脸上印一个深深的脚印。 可惜他现在没有那个力气,只能继续软软依偎在许云怀里。 感受到冰冷的河水被抹在自己身上,肖灵发了个颤,忍不住又往许云怀里缩了缩。 “冷吗?”许云捞过两人被丢在不远处的衣物,盖在他的身上。 肖灵摇了摇头,“还好。” 于是许云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然后开始思考要不要干脆烧点热水。 肖灵看着他皱着眉头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伸手戳着他的额头,笑道,“都跟你说过我没有那么娇弱了,再这么磨磨蹭蹭地,我还不如跳下去自己洗。” 许云一听便急了,“这怎么行?” “那就麻烦你快点啊!” 在肖灵的催促之下,许云只得加快了速度,但还是毫不含糊地将对方里里外外都清洗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在打算拿起衣服准备帮他穿时,许云却有点舍不得了。 看着这干净的身体,他为什么就这么想要再做点什么,让对方身上再度充斥着自己的味道呢…… 但看着肖灵那副已经深深疲惫了的模样,许云只得将自己伪装得一身正气,非常淡定地帮他套好了衣衫。 许云边穿着衣服,边在内心暗道:既然两人已经又在一起了,又已经将那一个月的份都讨了回来,还是节制一点好,毕竟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啊…… 让对方和自己都穿好了之后,许云找了块干净地方将肖灵安顿好,又重新在旁边点了火,然后便坐在一旁打算守夜。 然而肖灵拉了拉他的衣袖,视线稍稍朝斜里飘着,红着脸说了两个字,“我冷。” 许云闻言一惊,“果然冷了吗?我就说刚才应该烧热水吧,你还非说没事,结果你看看……” 肖灵扶额,只得直接道,“我是要你抱着我,蠢货。” “……哦。” 肖灵重新依偎在许云怀里,发现想要和这么一个人和和美美生活一辈子,着实是一件比想象中还要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对于他这个原本多少有点含蓄和害羞的人而言。 虽说如此,仔细想想其实也不算很难。要知道,想当年他可还是一个矜持的人,既然他现在早就已经抛弃了矜持,估计抛弃含蓄与害羞也是迟早的事了。 抛开这些不论,许掌门的怀里还真是出奇的暖和啊。 肖灵忍不住蹭了蹭,害得许云险些又擦枪走火。 但肖灵接下来又摸了摸他的脸,“许云,你其实并不叫许云,对吗?” “……”这句话让许掌门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半晌后,许云终于点了点头,“嗯。” “我就知道。”肖灵唏嘘了一声,“我竟然从来都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 “没事,自从十四年前被师父救了之后,我就已经只是许云了。”许云道,“至于原来的那一个,已经在那个时候死在了塔底。” 虽说如此,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神色多少有点悲伤。 “你师父吗……”他听到肖灵叹了一声。 这声叹息令许云想起,其实他的师父也不是那般真心实意地待他的。 师父曾说过,这个新的名字代表了自己的新生,代表了他对自己寄予的厚望,但这个所谓的厚望本身,只不过是一个虚影。 许云知道,师父除了是他师父之外,更是一个宗门之主,肩负着整个玄剑宗的责任。师父的所作所为从来都无可厚非,许云也不会指责自己的师父,他只是有那么一点失望。 就好像原本以为自己是被对方当做了亲生儿子,许多年后却发现对方只是将自己当做了一个值得同情的人,难免会有些怨怼。不是怨对方为什么没有将自己视如己出,而是怨自己为什么无法令对方视如己出。 但那应该只是对于一个正常人而言的事情。许云知道自己是和正常人不同的,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失望究竟源自于什么。 他紧紧地抱着肖灵,甚至将脑袋也埋在了肖灵的脖颈之间。 “呆子。”肖灵轻轻揉着他的头发,“又在瞎想什么?” 许久之后,许云突然开口道,“那个名字,其实很少会有人用来叫我。” 肖灵有点意外,他原本以为许云不打算继续深谈这个话题。 “因为那个男人——哦,就是你的师父,也可以说是我的父亲——从来都不喜欢喊我名字。至于其他人,魔教的人喊我叫我‘少主’,别的人喊我‘孽障’。”许云道,“以至于很多时候,甚至连我自己都忘了我究竟有着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那你母亲呢?” “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死了。”许云道,“从来没有见过。” 肖灵见提起来他的伤心事,多少有点后悔,“抱歉。” “没事,我不在意。”许云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问道,“这么一个曾经几乎没有人会喊的名字……阿灵,你想要知道吗?” 要说想,自然是很想,但肖灵只是笑了笑,“等你认为该告诉我的时候,你总会告诉我的。” “如果我告诉了你,你会用那个名字喊我吗?”许云又问。 肖灵点着头笑道,“自然。” “尹念昔。”许云道。 “……” 肖灵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尹什么?” “念昔。”许云道,“思念的念,昔日的昔。很奇怪吗?” “倒不是奇怪。”肖灵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看法,“就是乍一听像女孩名。” “哦。”许云道,“但你说过会喊的。” 我说的时候没想到你居然是叫这个名啊!肖灵的内心万分挣扎。 尹念昔,尹念昔,无论是许掌门的原名其实竟然叫尹念昔,还是魔尊那个糟老头子竟然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叫尹念昔,感觉咋都这么奇妙呢。 “阿灵……”许云磨了磨他的颈侧。 “呃……念……念、念昔。”肖灵磕磕碰碰地叫出了口,不知道为何感觉十分羞耻。 “还是阿灵对我最好。”许云十分高兴。 肖灵无语:喊个名字就对你最好了? “你爹为什么会想不过给你取这个名字?”肖灵忍不住问,“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那么文雅的人啊。”说实话,就算许掌门的原名其实是叫尹霸天,他都会觉得比较容易接受一点。 等等,尹?不知为何,肖灵突然觉得这个姓氏有一点点熟悉。 那个糟老头子原来姓尹吗?肖灵仔细想了想,发现江湖上还真没流传过魔尊的身世与名字,仿佛魔尊从刚一出生就叫魔尊了。 “我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怎样想的。”许云道,“但这个名字确实是他给我取的,虽然他很少这么叫。” 许云说着,也不禁稍稍陷入了回忆。 从他能记事开始,不管是当着他还是背着他,魔尊都只喜欢用“吾儿”来指代他。 至于尹念昔这个名字……好吧,其实那个男人姑且还是喊过的。 那通常是在一些月圆的夜里,魔尊形单影只地坐在屋顶上,看着月亮,喝着小酒,偶尔看到他,如果还没喝醉就会像是没看到一样,但如果是喝醉了,便会笑着开始念叨,“念昔啊,念昔,呵,念昔……” 对当时的许云而言,无论魔尊喊的是他的名字,还是其他的什么,都是毫无区别的,因为他确实是毫无感觉。 只是现在回想,不知为何却多了许多唏嘘。 “那个男人在喊着我的名字的时候……”许云叹道,“总觉得他其实并不是在喊我,而是在喊着别的什么。” 肖灵靠在他的怀中,抚摸着的他脸,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这样无声地劝慰。 两人接下来又谈了许多。 幼年时许云身处魔教,肖灵享受着家人的爱护。 长大一些之后,许云作为玄剑宗掌门弟子被培养,肖灵则陷入魔墟,为了能取得力量而忍受一切。 两人交换着那些年的经历,了解着对方的曾经,也分享着自己的过去。 直到夜深之后,肖灵撑不住疲惫,熟睡过去。 天明之后,两人开始寻找着离开这处山谷回到悬崖上面的方法。 由于山崖实在太高,两人放弃了攀爬的打算,试图沿着崖面底部绕回山上。 “居然一下子过去了两天,还不知道上面究竟怎么样了。”肖灵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头大,“当时在场那么多人,也不知道有多少能幸免于难。” 许云道,“什么样都无所谓,我只要你就好了。” ……虽然如果将这句话当做情话,是有点令人感动,但是,“身为一宗掌门,你这么不负责任真的好吗?” 许云道,“现在的我只需要对你负责。” 肖灵扶额。 “其实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许云搂着他道,“有你有我,我们在一起,没有什么可以打扰我们……还上去干什么呢?” 肖灵冷哼一声,想要好好谴责一下他这种消极避世的不良心态。 但在这之前,为了表扬许掌门情话技术的进步,肖灵先勾住许掌门的脖子舔了舔他的唇。 然后许云便将他压在了崖壁上狠狠吻了起来。 接着…… 突然,两人听到了一声尖叫。 肖灵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团白影从另一侧的山坡上滚了下来。 祁爱白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然后就看到眼前这一副的场景。 他和许云大眼瞪着小眼,两人的神色都十分微妙。 ☆、60·身份泄露? “爱白!”肖灵看到祁爱白突然出现,显得非常高兴,下意识就将在自己面前挡住自己视线的许云给推了开,“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许云顿时醋劲大发。 他看到肖灵想要冲到祁爱白的身边,心中越发不乐意,伸手就将肖灵给重新捞了回来,抓着他的双肩将他再度摁在自己怀里,迅速在他脖子上吧唧印了一口,然后抬起头来,用满是敌意却又带着一点胜利者的优越的目光盯着祁爱白。 肖灵狠狠捶了他一下,“你搞什么!” 许云不吭声,就用下巴在他脸上轻轻蹭着。 肖灵被蹭得心都软了,只得好声好气地劝道,“我就和他说说话,说说话而已,光天化日的你别这样,先放开我,等晚上没人的时候我什么都听你的。” 这个承诺令许云十分满意,他终于舍得放开肖灵,然后继续用充满优越感的视线盯着祁爱白。 “呃……”祁爱白看着他们,被眼前地这一幕又一幕弄得略有些发怔,片刻后才问道,“你们已经和好了吗?” 肖灵走到他身旁,显得十分不好意思,“是啊。另外你师兄之前对我们两个的事情……有一点误会,所以反应大了一点,你别介意。” 祁爱白看着他。由于许云刚才那番动作,肖灵的领口被稍稍扯开了一点,露出了一些明显的痕迹。 “说起来还要感谢你。”肖灵笑道,“多亏你之前劝我的那番话,我才能好好认清我自己的心意,没有再自欺欺人下去。” 祁爱白努力让自己脸上的欣喜显得真心实意,“不用谢,我们是朋友嘛,能帮的时候自然要帮。” “对。”肖灵十分慎重地点了点头,“我们是朋友。以后你如果有什么麻烦,也千万不要对我客气。” 祁爱白笑道,“这是自然。” 两人用几句话稍微叙了叙旧,然后肖灵再度问道,“你不是应该在山上吗,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我们还正愁着要怎么回去呢。” “我……”祁爱白刚想要说些什么,就见又是一道人影风一样地从那处山坡上冲了过来。 几人定睛一看:咦,这不是严飞飞吗? “哎哟,我的祁少爷啊,原来你在这里!”严飞飞十分激动地抓着祁爱白的双手,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我刚从密道出来,一回头就发现你不见了,差点吓死我!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小莲妹妹交代啊!” 肖灵和许云两人望着他们,脸上都怀着一种十分微妙地神情。 “呃……是这样的,我昨天早上发现你们一直没有回来,所以拜托飞飞哥带着我四处找一找。”祁爱白向他们解释道,“找了很久之后,飞飞哥说你们有可能掉到了这处山谷,然后告诉我有一条密道可以直接通向这里。结果我从密道出来的时候,一不小心一脚踩空,就……” 就直接从山坡上滚下来了吗? 许云略带着一点同情地看着严飞飞。 肖灵则显得正经许多,“多谢严兄这些天照看爱白。” “小意思。”严飞飞拍胸口,“小飞我别的本事没有,跑路保命的本身一流!多带个人跑路和保命,自然也是不在话下的。” “所以你从最开始就知道爱白并非祁姑娘,我们两个都是乔装打扮的吗?”肖灵又问。 这个问题令严飞飞显得有一点尴尬,好在肖灵并没有深究。 实际上,肖灵在想明白这个严飞飞应该就是祁爱莲为祁爱白所上的另一道保险的时候,心中对他的印象就已经好了很多。毕竟他做到了自己承诺过却没有做到的事情。 肖灵继续慎重地道,“还得麻烦严兄接下来将爱白安全地送回祁家,让他不要再淌这滩浑水。” “这是自然!”严飞飞继续拍着胸脯,然后用眼角稍稍看了许云一眼。 其实他打从一出现就在伪装不认识许掌门。 于是许掌门也正在十分上道地假装和他不熟——虽然他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肖公子,许掌门。”严飞飞故作生疏地道,“不知你们接下来又是如何打算的?” “自然还是要先想办法回到山上去。”肖灵道,“对了,你们刚才是从密道过来的?不知道严兄是否介意将入口告诉我们?” “当然没问题,谁会介意这种事情!反正我也是在无意中得知的。”严飞飞爽快地回答完之后,言辞却变得略有点闪烁,“只是你们确定要先回去吗?” “发生了那种事情,回去看看是理所当然的吧。”肖灵问,“难道有什么不妥?” 严飞飞看了祁爱白一眼。 祁爱白上前道,“阿灵,你……和师兄,还是先随我回去祁家躲躲吧。” 躲?肖灵更诧异了,“上面发生了什么事?” 祁爱白显得有些迟疑。 “那群黑衣人怎么样了?”肖灵更详细地问道,“已经被华山剑派的人给击退了吗?” 祁爱白摇了摇头,“当初师兄离开之后,谢掌门就被他们重伤了。” “老谢被重伤?”许云很意外,“那现在怎么样了?” 祁爱白看了许云一眼,道,“当时谢掌门被重伤之后,我们都以为已经在劫难逃,幸好又有一批武林同道及时赶到,击退了敌人,救下了我们。只是那群黑衣人在退走的时候挟持了人质,令那些武林同道们不敢深追。” 肖灵皱了皱眉,“武林同道?” 许云则关心了一点更实质的问题,“人质?” “他们总共挟持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已经被重伤的谢掌门。”严飞飞插嘴道,“另一个是个大叔,我本来不认识,但那个大叔一直喊着‘我是当朝太子,你们千万不要乱来!’,真是笑死个人。” 祁爱白叹道,“但他确实是当朝太子。” 严飞飞摊了摊手,“总之谢掌门和太子一起被挟持了,没人敢追击。只好像偷偷派了几个人尾随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黑衣人的老巢。” “至于那些救下我们的武林同道……”祁爱白看看肖灵,又看看许云,“领头的是玉诀山庄。” 玉诀山庄?那个成天觊觎着魔功的叶流炎? 肖灵十分唏嘘:当初这个家伙真是给他找过不少的茬,后来倒是安分了一段时间,自己险些就忘了他,想不到居然在这个时候又冒了出来。 “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躲?”肖灵问,“不是应该上去和他们会合吗?” 严飞飞笑而不答。 祁爱白则显得十分迟疑,“除了玉诀山庄的人……还有……赵师兄带着我们玄剑宗的许多人,也过来了。” “师兄?”许云道,“他终于不闭关了?” “他不仅带着许多师兄师弟们过来了,还说,还说……”祁爱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将接下来的事情说出口。 严飞飞笑道,“还说许大掌门虽然这么多年来一直潜伏在玄剑宗,实际上却是魔尊的儿子。” 许云:“……” 肖灵:“这是污蔑!” “阿灵……”肖灵的反应让许云有一点意外。 “你这个师兄究竟是什么意思?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吗?”肖灵拉着他的手臂道,“走,我们要马上上去和他对质!不能耽搁了,越快越好,不然他们还得说你是心里有亏,才不敢再出现。严兄,请马上告诉我们密道的位置,日后必将报答。” 许云道,“但是……” 还有什么可但是的!肖灵急道,“蠢货,听我的!” 肖灵刚一从严飞飞口中听到那句话,脑中嗡地一声,第一个想法就是绝对要瞒下来。 许掌门的身份被暴漏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肖灵可是一清二楚。不然他也不会在当初第一次知道许云身份时,那般果断的杀掉试图将这件事暴漏出去的那个红衣盟少年。 失去掌门之位?这还是轻的。 自己刚从魔教出来的那段时间究竟受到过多少敌视,肖灵可记得清清楚楚。虽然其中也有他所杀的那些人的原因,魔教的出身却是更大的原罪。之后待遇变好,也完全是许云直接以一派掌门的身份罩着的缘故。就算后来他彻底与魔教划清界限,拜入玄剑宗的山门,这种因为出身而带来的敌视也一直伴随着他。 这还是由于他在魔教被覆灭后才被魔尊收为弟子,与多年前魔教肆虐所造成的武林噩梦没有直接关联。 而许云身为身为魔尊之子,当年必定惹下过无数的仇家。更何况他担任玄剑宗掌门之位已经有四年,在江湖上的声望的一直也不低。他的身份如果被揭露,在这种落差之下,难以想象会遭受到多少责难。 “那什么赵师兄究竟凭什么说出这种鬼话?”肖灵又问祁爱白,“他有证据吗?” 祁爱白愣了愣道,“我也不清楚。” 肖灵松了口气:没有第一时间拿出那卷许云的师父所留下的帛书,证明那玩意并没有落到对方手上。 只要对方没有证据,主动权就还掌握在自己这方。 四人共同走入了严飞飞所指出的那条密道,由于各怀心事,一路上都显得十分沉默。 严飞飞在最前领路,许云在最末断后。 祁爱白原本和肖灵一起走在中间,渐渐地却是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在了许云的旁边,轻声问道,“师兄,赵师兄所说的,确实是污蔑?” 许云迟疑着看着前方的肖灵。 肖灵听到了祁爱白的问话,回过头道,“你不信我?” “我自然愿意信你。”祁爱白道,“我只是希望你们也能信任我。” 肖灵有些两难。 虽说他也不愿意欺骗祁爱白,但祁爱白只是他的朋友,这件事却是许云的。他可不敢为了自己的友谊,而让许云承担那个万一。 ☆、61·是谁在妖言惑众 就在肖灵迟疑间,严飞飞在前面喊了一句,“我先去前面多探探路,你们慢聊。” 喊完他就跑没影了。 被留下的三个人站在原地互相看了看,然后肖灵向许云道,“你自己决定吧。” “师兄。”祁爱白也看着许云。 然后许云点了点头,“赵师兄说的,是真的。” 听到这句话,祁爱白的神情说不清是意外还是不意外,只是沉默了很久。 肖灵叹了口气,“抱歉,爱白。” 祁爱白听到这句道歉之后依旧沉默着,半晌后向着他们点了点头,便一言不发地也向前走去,似乎是打算追上严飞飞。 “他好像很生气。”肖灵有些唏嘘。 许云道,“这是当然的,他从小就很介意别人有事不告诉他……不过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没事的。” ……为什么明明是安慰的话,肖灵听着却越发愧疚了呢。 “我也不想这样的,如果是我自己的事我肯定早就告诉他了,但是,但是……”肖灵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着。 “我知道,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许云揉了揉他的头,“我很高兴,只是其实你不用这样……那些事情,就算真的发生了,我也不会在意。” 肖灵明白他说指的是什么,内心不由得苦笑:你能知道你真正在意什么吗,蠢货。 如果许掌门任由去说,估计许掌门会觉得他是什么都可以不去在意的,但肖灵知道,他实际上远远没有他所以为的那样洒脱。 就好像自己当初一怒之下离开他,他却没有追来……就是因为在那个时候,他也以为他是可以不在意的吧。 “总之你得听我的。”肖灵敲了敲许云的额头,“不管你现在在不在意,能争取就去争取,总比将来后悔要好。” 许云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快走吧。”肖灵拉着许云,又略带叹息地看了看前方。 “你是在担心师弟,还是在担心我刚才将事实告诉了他?”许云问。 “……都有。” “没事的,阿灵。”许云道,“他不仅仅是你的朋友,他也是我的师弟。” 这句话让肖灵愣了愣。 半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露出一抹笑。 对了,因为最近祁爱白和自己太多要好,他险些都忘了其实许云和祁爱白才是相识并交好了许多年的师兄弟。虽然最近不知道为何有些疏远,但多年的情谊是没那么容易抹消的。 他们师兄弟之间的事情,本就不需要自己多插手。 片刻后他们与祁爱白严飞飞会和,又是一段时间后,眼前便泄进了一道亮光,出口快要到了。 他们还没走出去呢,就听到了外面的吵嚷之声。 几人站在原地听了听,似乎是先前跟踪那群黑衣人的家伙回来了,并且还身受重伤,只来得及喊上一句“他们在魔教!”就晕死了过去。 但这一句话足以激起了千层浪。 “魔教?”叶流炎大声叫道,“我就知道,这事果然和许云脱不了关系!” 有原本与许掌门交好的人提出来异议,“就这样断定和许掌门有关,是不是太武断了?毕竟还没有证据。” 叶流炎冷哼道,“他到现在还不敢再出现,不就是证据吗?” 就在这句话之后,不远处立马传出了一个少年之音,“谁说他不敢再出现?” 紧接着许云就从树林子里冲了出来,还踉跄了一下,肖灵则跟在他的身后,另外两人更后一点。 原来是肖灵看时机正好,果断一脚将许掌门给踹了出去。 出了密道之后,肖灵首先一眼扫了扫这群人。 先前参加晚宴的那群商人和华山剑派弟子都多有死伤,新出现的那些武林人士却个个精神奕奕,好像并没有经过多大的苦战。 玉诀山庄叶流炎站在那群武林人士之首,整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身后则站着一切其他门派的头头脑脑,其中就有着玄剑宗的大师兄赵良。 “师兄。”许云一出现,其他人看都不看,直接就望向了赵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赵良看到他,却是先愣了片刻,半晌后冷笑了一声,“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你这个孽障,一直潜伏于玄剑宗中,不知道有什么目的,可怜我们都被你瞒骗了过去,居然还让你这孽障成为了掌门,真乃玄剑宗之大不幸。我如果不揭露你,还有什么资格做我玄剑宗弟子?” “我成为掌门这么些年来,自认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宗门的事情。”许云道。 “自认为?你自己当然这么认为!”赵良说到此处突然激动了起来,伸手指向站在许云身后的肖灵,“若不是你,这个孽畜又怎么能拜入我们宗门,若不是你,梁师妹又怎么会被逐出宗门?你这也叫对得起宗门吗!” 梁师妹?肖灵想了很久才想起,自己似乎真的曾经和这么一个女人结过梁子。 “许云,你知道吗?”赵良又道,“梁师妹回到梁家之后,梁家人逼她与别人成亲,她不愿意,于是独自离开了家族,然后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意外,至今了无音讯,生死未卜!” 等他终于控诉完,肖灵看着他的目光中已经带上了一抹同情。 而许云比肖灵就实诚多了,直接对着赵良坦诚道,“其实你不用想得这么糟糕,她之所以了无音讯,很可能只是因为不想理你。” 赵良差点被噎死。 “事情我听明白了。”肖灵在许云身后搭了腔道,“总之就是你因为和许大掌门有私怨,所以才这样构陷他嘛。” 赵良冷冷看了他一眼。 然后叶流炎站出来冷哼了一声,“不愧是魔教余孽,铁证如山都说得出这种话,好厚的脸皮。” “铁证?”肖灵故作惊讶,“可我并没看到有什么铁证啊?在哪?” 叶流炎继续冷哼,“你就是最大的铁证!” “也就是说你们其实并没有证据了。”肖灵怜悯地看着他。 叶流炎被气得七窍生烟,咬牙道,“赵贤侄都已经站出来揭穿了他。” 肖灵道,“是啊,那不是因为私怨吗?” “……哼,你这个魔教孽障总该是实打实地吧?他居然将你收入玄剑宗……” 肖灵道,“这是因为许掌门宅心仁厚啊,你们不都早就知道了吗?” “巧言令色,妖言惑众!”叶流炎气得直跺脚。 肖灵继续怜悯地看着他。 就在众人都在为叶流炎的口才扶额的时候,某个站在叶流炎身后的青年咳嗽了一声。 那青年道,“当年红衣盟在我们中原狂妄时,我曾有幸观看过许掌门对敌红衣盟的一战。当时许掌门的实力深不可测,真是令我等望尘莫及。我回去后时常回想那一战,每每为许掌门的实力惊叹时,却总觉得其中有着什么难以形容的东西。直到我今日与那群黑衣人对敌,我才发现,许掌门当时的状态,与他们似乎是如出一辙。” 肖灵没想到会有人提到这个,皱着眉头看了那个青年一眼,“我当时也在场,怎么不记得你?” 青年笑了笑,“我只不过是玉诀山庄里的一介平凡弟子,不被人注意到是正常的。” 肖灵还想说些什么。 但那青年紧接着又道,“今儿这事,许掌门才是正主。但是为什么到目前为止,许掌门总共也没说几句话,你却是喋喋不休呢?难道其中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肖灵被堵住了话头,脸色一变再变。 “只是因为阿灵听到了你们话之后很生气,我却觉得没什么可在意的罢了。”许云道,“人在江湖,总会受到些非议的。” “许掌门觉得今儿这事只是非议?”那青年笑道,“你也要说赵良兄弟只是在污蔑你?” 许云又看了赵良一眼。 “我不是玄剑宗的弟子,不太熟悉玄剑宗的宗门律令。”那青年又问,“如果赵良兄弟真的是在污蔑掌门……这种程度的污蔑,不知道应该受到怎样的处罚?” 许云稍微沉默片刻,回答道,“就地正法。” 赵良脸色一变。 那青年笑着抬了抬手,“那我便等着看许掌门你如何行使玄剑宗掌门之责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赵良叫到,“你究竟是在哪边的!” 青年故作高深,“我站在真相这边。” 这青年的态度太过令人意外。 所以他话音刚落,四周便是一片嗡嗡的讨论之声。 赵良则在最初的失态之后,突然哈哈一笑,“好啊,许云,说来你我之间也有好多年没有动过手了。想当年我在你手下连十招都走不过,不知道现在如何。” “师兄……” “不要再叫我师兄。”赵良像是因为青年的那句话而受了很大的刺激,神色间变得张狂许多,“自从当年被你打败之后,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与你再战一场,现在终于有了这个机会,哈哈,看我们究竟谁死谁活!” 许云看出今日的大师兄与往常有些不同,惊异之下也多了些迟疑。 但他迟疑,赵良可不给他迟疑的机会。 刚刚把话一说完,赵良便提了剑冲杀过来,一出手就是杀招。 许云叹了一声,打算拔剑迎战。 肖灵看着这一幕,感觉到有一点不对。 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态会被突然引导到他们师兄弟相杀的局面,但直觉告诉他,不能让幕后推手称心如意。 无论是许云在和赵良争斗的过程中露出什么把柄,但是许云不得已亲手杀掉了赵良,都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事情。 “蠢货,退后!”肖灵喊了一声,冲到了许云的身前。 赵良的杀机仍旧牢牢锁定在许云身上。 但肖灵的攻势快如惊鸿。 在肖灵看来,眼前这个家伙,先是因一己私怨钳着许云的身世搬弄是非,后又想要直接攻击许云,实在该死。只是杀他的人不能是许掌门。 ☆、62·传说中的大师伯 肖灵已经对赵良动了杀心,所以一出手就是直奔着对方要害而去。 由于他的速度太快,一时间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全都略有些发愣地,眼睁睁地等着接下来就要发生的一幕,包括赵良自己。 瞬间,肖灵的剑距离赵良便只有咫尺。 但就是在这个时候,赵良突然有了反应。 他竟然在那千钧一发之刻躲了开。 肖灵皱了皱眉,不是因为被对方躲过,他还不至于会为这种事情惊讶,只是因为对方的动作让他有一种熟悉的异样感觉。 他抛却杂念,顺势使出了后招。 剑尖改刺为削,再度朝着对方而去,并且角度更为刁钻,速度也更快。 赵良眼看着这一招就要攻到自己身上,再难躲避,脸上终于现出了一点惊惶之色。 然而,肖灵的这一剑也竟然没能最终结果他。 因为突然有一道掌风向着两人刮来,不仅逼得他不得不转攻为守向后退去,还直接将赵良给拍飞了。 “阿灵!”许云伸手赶紧扶住了已经退到他身边的肖灵。 肖灵刚才虽然躲得快,但这道掌风实在来得太突然,难免还是吃了一点小亏。 他看着第二度从自己剑下脱身的赵良,神色极差。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其他人甚至刚刚回过神来,一片哗然。 赵良被直接拍到了几十米开外,起身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抹茫然。 肖灵咬了咬,环顾四周,稳住自己的气血,问道,“不知是哪位高人出手?” 周围安静了半晌,然后有一人慢慢从另一处树林走出。 这是一个已经满头白发,脸却看上去还像个中年人的家伙。 “老朽路过此地,看到久违的江湖召集令,心血来潮,便想过来看一看热闹,没想到居然赶上了这一幕。”此人神色淡然,但在看着肖灵的目光中还是流露出了少许的不友善,“不知我这位师侄是如何招惹了你,居然惹得你想要至他于死地?” 师侄? 肖灵惊讶极了,赶紧回头看了看许云,却发现许云也是一脸意外。 这个时候赵良却是终于清醒过来,惊喜之色溢于言表,手脚并用地就冲到了那白发人身边,情深意切地唤了一句:“大师伯!” 大师伯? 肖灵的脑子一时还没有转过弯来:赵良的大师伯不就应该是许云的大师伯吗?他是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大师伯?等等,莫非是…… 而赵良还在那里继续情深意切,“大师伯,我总算等到你回来了,你可要为宗门做主啊!这两个孽障可是合起伙来,想要让整个玄剑宗沦为魔窟啊!他们不仅……” 肖灵哪里能看着他说完?回头见许掌门居然还是没什么反应,当即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于是许云打断了赵良的话,也高声唤了一句,“师伯!” 这下轮到那个白发人脑子转不过弯来了,脸上满满都是诧异。 在这两句话的交谈间,肖灵总算想起了这个白发人是谁。 玄剑宗上代弟子,在许云入门时包括他的师父总共有六个,后来死了四个,还剩下两个,其中一个就是护短小老头沈知秋。 剩下的这个大师伯可就神秘了,据说从十多年前开始就一直在外云游,从来没有回去玄剑宗过,连许云都不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子。 肖灵当然更没有见过他的人,只见过他的鸟。 这导致直接肖灵想了很久才想起他的名字——李思云。 在许云一声师伯下,李思云意外极了,半晌才问道,“你是……” 许云拱了拱手,“玄剑宗第十九代掌门许云,拜见大师伯。” “原来你就是现在的掌门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李思云抚掌一叹,叹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神色重新变得不友善起来,“你既然身为玄剑宗掌门,怎么还能看着掌门弟子险些被别人所害?” 说着,他又好像是刚注意到许云搭在肖灵肩上的手,愣了愣,然后脸色再度一变,“你们是什么关系?难道你真的在帮着外人坑害本门弟子吗!” 赵良听到这话不知道多高兴,只觉得这个师伯实在是太明察秋毫了,立马就想拍一通马匹。 但许云赶在了他前面道,“师伯你误会了,是师兄先向我出的手,阿灵只是怕我吃亏,才会跟着出手。” “是这样吗?”李思云一愣,“那就是宗门内部的矛盾了,但既然是内部矛盾,你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外人出手呢?” 许云道,“阿灵不是外人。” 李思云忍不住感慨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大胆。 许云不知道他误会了什么,继续道,“阿灵也是玄剑宗弟子,他入门时师伯你也是同意了的。莫非您不记得了?” “是吗?”李思云又是一愣。 肖灵拍了拍额头,觉得这个师伯看起来怎么就这么不靠谱呢…… 其实这也不怪李思云,他远离江湖已经十四年,一直过着没事跑去这里看看山,有事跑去那里看看水……的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这么久没接触过宗门事务,难免会有些不熟练。 李思云惭愧道,“其实我不是不记得,而是从来没看到你们寄给我的那些东西。” 许云:“……” “反正我早就不想管宗门的事,只要同意就够了,还看什么看。”李思云理直气壮。 肖灵再度困惑起玄剑宗这个宗门究竟是怎么在武林里活了这么久的…… “但我不管宗门事务,不代表我可以眼睁睁看着宗门弟子被人欺负。”李思云道,“先跟你说,赵良是我师弟的儿子,从小和我亲近。你们现在这样欺负他,如果不拿出个妥当的理由来,就算你是掌门,我也和你没完。” 如此光明正大的护短宣言,让许云和肖灵都一时无语。 赵良却是感激涕零,“感谢师伯为我做主!请一定要好好料理这两个孽障,让他们没有机会再危害宗门!” “你一直在说他们危害宗门……”李思云起了点好奇心,“究竟是怎么回事?” “师伯有所不知。”赵良义正言辞,“这两个人都是魔教余孽,混入宗门显然是别有用心。” “魔教?”李思云的脸色微妙了起来。 赵良以为他这是不信,心中着急,“在场众人可以作证!” 他话音刚落,叶流炎首先跳出来道,“我可以作证!” 接下来,另外一些人也陆续地站了出来。 还相信着许云的那些人不干了,“你们说了这么久,拿出证据啊。” 有人故作高深,冷笑道,“你没注意到他刚才已经露出马脚了吗?不过那马脚,没有一定的实力或许确实看不出来。” 刚才为许云说话的那人脸色一变,一方面懊恼对方言语间的嘲讽,另一方面对自己的实力确实不那么自信,但还是梗着脖子和对方争吵着。 渐渐地两方人越来越多,吵吵嚷嚷地乱得不行。 李思云打起了圆场,“要知道是不是真的魔教弟子还不简单吗,让我把把脉就好。” 这话让众人都安静了下来,一个两个直愣愣地看着他。 “魔教弟子因为功法太特殊,脉象是和一般武林人士不同的,难道你们没人知道?”李思云讶异之下有点唏嘘,“也是,当年知道这事的老家伙们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唉,这事还是当年居延亲口告诉我的。” 居延?那是谁?在场众人都是一脸茫然。 只有许云,心中因为这个名字而猛地泛起了一阵震动。 李思云说着就想要过来把他的脉,但中途他又停了下来,露出了一种恍惚之色,“咦,等等,你是叫许云对吗,我突然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难道是师弟多年前和我提过的……” 许云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尹居延,这是他亲爹——当年叱咤江湖的魔尊——的本名。 李思云想着想着,猛地一敲手,惊喜道,“莫非你就是念昔吗?” 许云:“……” 此话一出,其他人还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许云和肖灵却都是被震惊得直接脑袋一懵。 李思云趁着许云懵的时候抓起了他的手腕,沉吟片刻,然后流露出一点微妙神情,“果然是你,但是有点不对啊,怎么会这么奇怪呢,这和居延当年和我说过的对不上啊……” 他念叨来念叨去,仿佛十分苦恼。 “师伯。”赵良眼巴巴地望着李思云,唤了一声。 “哦,抱歉了赵良,我这次不能帮你了。”李思云拍了拍许云的肩,“因为念昔也是我师弟的儿子。” 什么! 在场众人又是一阵吵嚷,而许云和肖灵则险些被直接震晕了。 “但他不是魔尊的儿子吗!”有人喊道。 肖灵按着有些被惊吓过度的脑袋,咬着牙道,“这是污……” 但他还没得及将那个“蔑”字说出口,李思云就十分自然自然地点了点头,“是啊,魔尊就是我的师弟嘛。” “……” 在场众人终于也被直接震晕了。 “虽然准确来说他只是我师伯的儿子,但师伯早亡,他从小就和我们在一起,渐渐地也以师兄弟相称,好像是我们真正的师弟一样。仔细算来,这还是在知秋入门之前的事情。”李思云还在那儿感慨。 “可惜好景不长,他成年后便开始醉心于钻研他的那部功法,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魔功了。我们当时不知道那部功法居然会酿成大祸,也没来得及阻止他,等到隐约察觉出不对时,已经晚了。那功法可以放大人的执念,居延因此而越发执着于钻研它,越钻研就越执着,越陷越深,终究再也摆脱不了,甚至不惜与我们决裂。” 李思云说着又拍了拍许云的肩,“居延当年就与望生——也就是你的师父——最为要好。所以后来魔教祸乱人间,你师父才会义不容辞地站出来,非说自己有阻止你父亲的责任。” “师父……”许云还有点难以置信,“就是因此而收养我的吗?” “谁知道呢。”李思云叹道,“我受不了兄弟相残这种事情,当初就没跟着他们讨伐魔教,也因此而和其他师兄弟们产生了隔阂。” 所以他才会整整十四年不再踏入宗门一步吗? 许云还想要说点什么。 但赵良见势不妙,率先红着眼道,“师伯,这不是真的!我们玄剑宗堂堂名门正派,怎么可能会和魔教这种阴沟里的东西有所牵扯?” 这话实在太难听了,肖灵不禁一声冷笑。 “别说的这么事不关己。”肖灵见事已至此,干脆将自己先前与赵良过招时所察觉到的东西,也给说敞开了说了出来,“你自己不也是修炼了魔功的吗,以为我看不出来?” 闻言,赵良脸色顿时一变。 肖灵见自己果然说中,继续嘲讽道,“啧啧,只可惜好像没学多久,火候太差。” 赵良哪里还顾得上他说什么,周围一圈人的眼神已经让他开始背脊出汗。 肖灵和许云两人,无论是魔教余孽也好,魔尊之子也好,说白了都只是旧账,没有证据表明他们和刚才这场袭击有关,哪怕袭击者全部使用魔功。赵良则不同,如果真的证实他是在最近学会了魔功……这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赵良咬了咬牙,“这是污蔑!” “是吗?”肖灵挑了挑眉,向前了一步道,“要不要我们来证实一下?” 百有再证实?怎么证实?赵良看着肖灵那表情,就觉得身上一层层虚汗往外直冒。度搜他可不会忘记,自己刚刚才就差点死在了这个人手里。而这一次,显然不会一个师伯冒出来救他。 ☆、63·把脉验清白 肖灵笑看着赵良,边走近两步边提了提手中的剑,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 其实他只是在虚张声势。 这赵良再怎么说也是许云的师兄,李思云的师侄,虽说现在李思云好像是一副对许云更要好的模样,对赵良却也不至于坐视不理。 果不其然,李思云见状就打起了圆场,“你们何必为了这种事情伤了和气?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究竟有没有修习魔功,让我把把脉就知道了。” 结果赵良一听这话,脸色反倒更加惨白了。 看着李思云抬着一只手就要走过来,赵良居然不管不顾,转身就想要逃走。 这个举动令在场所有人都惊愕了:原来这小子真的有问题? 不少武林人士想到自己差点被赵良蒙蔽,愤慨不已,当即就挺身而出试图拦他下来。 但速度最快的还是李思云。 “师侄,你为何要跑?”李思云黑着个脸,三步并作两步便跨到了赵良身边,瞬息间捉住了他的手腕,“咦……” 赵良见李思云陷入了沉吟,想不都想就一掌朝着李思云面门拍去。 李思云感受到掌风,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叹息一声,紧接着身形一侧,如烟如云地躲过了这一掌,顺势抬起了另一只手,猛地朝着赵良的胸口拍去。 赵良噗地喷出了一口血,整个人向后一飞,又因右手还被李思云攥在手里而被猛地拽到了地上,半晌都没有动弹一下。 “玄剑宗的功法究竟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宁愿去学魔功?”李思云做完了这一切,就开始在那里叹息,“魔功厉害归厉害,但心神都被吞噬了再厉害又有什么用,你们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众人看着在那独自叹息的李思云,又看了看晕死在他脚边喷了一地血的赵良,一时间鸦雀无声。 半晌后,还是许云率先打破了沉默,“师伯,师兄他……” 李思云回答道,“还活着。” 肖灵刚刚回过神来就听到了这话,忍不住暗自腹诽道:废话,我们都看得出他还活着。 说实话,他先前之所以做出那么一副要与赵良对峙的模样,就是为了引李思云出手。但李思云竟然会如此果断地直接将赵良给揍成重伤,还是吓了他一跳。 “赵良这孩子可惜了。”李思云继续叹道,“我就说这次见他,感觉他的性情和往年有所不同,还以为是他这些年的经历所致……唉,没想到却是魔功的影响……这魔功能是随便修炼的吗?多少人最开始也就是为了想要更快变强才修炼魔功的,结果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真是鼠目寸光!” 肖灵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膝盖。 李思云又道,“为了避免我这个师侄也变成那样,我只得废了他的功底。”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 众人先前只以为赵良是被打成了重伤,原来是被直接废了功底吗! 其中尤其以肖灵和许云两人,神色最为惊骇:他们先前看李思云对许云以及魔尊的态度,还以为此人对魔功的看法比其余武林人士要平和许多,实际上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吗? 李思云看到他们两人这副神情,便猜到了他们在想些什么,“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愿这样。有太多的过去已经证明了魔功的可怕,它就像是跗骨之蛆一样,一旦沾染便再难杜绝。如果我现在不这样做,我今后就很有可能就需要亲手杀了他——当年我和师弟们一起想了许多办法,只有这一个是真正行之有效的。” 说完这些,他又宽慰般地笑了笑,“不过说是废掉功底,和一般的废掉还是不同的,只是将底子打散了一部分。因为他修习魔功的时间还不长,看上去也就不过半年的模样,又有着多年的玄剑宗功法打底,只要在之后数年间潜心修习,不再沾染魔功,还是有很大希望能回到现在的实力的。所以我才下得了这个决断。” 这一番话,也间接解释了许云当年为什么没有遭到过这种对待——因为许云自幼修习魔功,在被陆忘生救下时已经九年了,又没有别的功法打底,就算废掉,也是救不了的。 “已经修习了魔功许多年的……”许云还是忍不住问,“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修习了魔功多年的,大多数都是一流高手了。”李思云道,“这种程度的高手,想要强行废掉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对方主动要求我废掉——不过会主动提出这种要求的人,本身也是不会做出危害一方的事情的。” 许云叹了口气:这么说的意思,就是确实没办法了。 “念昔,你的情况我当初就听他们说过。”李思云看出他的想法,劝解道,“其实你不用这样。魔功之所以可怕,就在于能放大人的执念与欲望,而具体到个人身上,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和那个人本身的执念是有很大关系的。如果执念本身是无害的,就算修习魔功,也不会变得有害,只是大多数人的执念都在争勇斗狠上罢了。” 许云问,“因为我没有执念,所以你们断定我无害吗?” 李思云沉吟着。虽然许云确实说对了,但他总觉得就这样承认,实在有点尴尬。 许云又道,“但我现在有执念了。” 李思云一愣。 许云将肖灵推上前了一步。 肖灵也是一愣,但看着许云那一脸认真,他顿时就明白了什么,脸上很快飞了一层红,半晌才咬着牙低声念叨了一句,“蠢货。” 李思云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愤慨极了。 什么玩意!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光天化日明目张胆了吗! 好在肖灵并没有和许云一起在那光顾着嘚瑟,他咳嗽了一声,让自己显得自然了一点,然后向李思云道,“师伯,赵良师兄修习魔功的时间,确定是在半年之内吗?” 李思云沉吟道,“准确来说应该只有两个多月。” 两个多月? 许云道,“但那时候师兄一直在闭关,怎么可能……” “等等……”肖灵道,“你将那个姓梁的女人赶出宗门的时候,不就是在两个多月前吗?” 这句话令许云陷入了沉思。 “你师兄的执念,我看多半就是他多年前败给你的那一战。”肖灵又道,“再加上你逐出了那个女人,让他的执念又更深了,只想着要打败你,于是被人趁虚而入,引诱他学习了魔功。” 许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又因为他一直在闭关,引诱他的人当时应该就在玄剑宗。” 只是……两个多月前的玄剑宗,先是遭遇了红衣盟踢馆沈长老负伤,不久后又将红衣盟反杀了回去,不知多少人就为了看这一出好戏而跑上了玄剑宗,正是人来人往最热闹的时候。 两人共同讨论了许久,也没讨论出来究竟哪些人最可疑。 他们在讨论,周遭的其余武林人士在目睹了这一系列时间后,也在以门派为单位而热烈讨论着。 不仅如此,还有越来越多的武林人士在看到了江湖召集令之后赶来了这片山头,问清楚情况后也参与了讨论。 半晌后,有一位声望不错的老者被其余人推出来,向着李思云拱了拱手,“李大侠,好久不见。” 虽然李思云已经不太记得这个人了,但还是应了一声。 “老朽先前已经听同道们说了贵派与魔尊的旧缘,实在是出人意料,令人唏嘘。”那老者道,“陆掌门当年毅然大义灭亲,却又收养魔尊的儿子,可谓是有情有义。只是既然许掌门魔尊之子的身份已经被证实,那么有关这次魔教再度犯下惨案,是不是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最后这句话,他是看着许云说的。 许云道,“这次的黑衣人与魔教无关。” “许掌门这样说,若是换做以前,老朽自然是愿意相信的。”老者道,“现在嘛,也不能怪老朽知道了你的身世就对你不同以往,只是对方所使用的魔功已经被这么多同道都看到了,而且藏身之处也就在魔教,你一句无关,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许云问,“不知道你们如何还能信服?” 那老者皱着眉头摸了摸胡子,也有点犯难,“这个嘛……” 两人对话间,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们的身上。 然而肖灵突然发现,有一个青年——就是先前几句话逼得许云和赵良险些相杀的那个青年人——正趁着没人注意时悄悄往后退去。 “你想要去哪里?”肖灵叫破了他。 那青年人脸色一变,见其余人的视线也随着这一声而集中他身上,顿时停下了动作,笑道,“我的行踪,有必要向你交代吗?” “我只是怕你是看到了赵良的下场,所以物伤其类,想要偷偷跑掉罢了。”肖灵挑了挑眉,又向着李思云行了一礼,“不知大师伯怎么看?” 李思云还能怎么看?当然是凑上去打算把脉了。 那青年人看到这一幕,立马做了一个很没有创意地举动——跑。 刚才赵良就想要跑,没跑过,现在他又想跑,自然也是跑不过的。 李思云三两下抓住了他的手腕,握在手心里皱了邹眉,然后果断又是一击拍到了他的胸口。 那青年人瞬间喷出一大口血,随即也倒在了他的身边。 “又废了?”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不。”李思云道,“这个已经五六年了,废了也没用,杀了。” 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真不像话,我原本以为这里只有我那个师侄如此鼠目寸光,没想到又出来一个,现在的年轻人啊!”李思云黑着个脸环视了一圈,“你们里面,不会还有吧?”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果然都觉得对方十分可疑。 同时他们也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对方的质疑,都觉得十分委屈。 片刻后,有人忍不住站出来向李思云请愿道,“还请李大侠做个判断,让我们心安。”说着就贡上了自己的手腕。 李思云握了握他的手腕,点了点头,“嗯,你没有问题。” 不少人看到这一幕,都一拍脑袋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于是也凑到了李思云身边抬起了自己的手腕。 一段时间之后,被李思云证实没问题的人越来越多。 渐渐地,在场众人被分为了两半,一半站在李思云左边,另一半站在李思云的右边。 左边那半要么趾高气昂,要么目光平静,要么面带焦急地看着右半边里的某些人。 右边那半则要么一脸焦急地挤在李思云身前排队,要么故意做出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不屑姿态,要么正一脸心虚地将手腕往背后藏。 有一些玉诀山庄的弟子们自己已经站在了左边,却看到自家的庄主还在右边,心中难免焦急。 其中一人看着李思云面前的队伍已经太长,便直接向李思云道,“不知李大侠能否先为我们庄主看看?” 叶流炎本来正将手腕往身后藏,听到这句话简直想要骂娘。 ☆、64·推选首领 在这一瞬间,叶流炎简直想把那个多嘴的弟子给拖出来抽一顿。 幸好李思云并没有同意这个弟子的无理要求,依旧坚持着先来后到的原则,继续应对着正在眼前排着队的那一大群人。 叶流炎松了口气。 然后在场就总共只有这么多人,队伍虽然看起来很长,也总有排完的时候。 看着左边的人越来越多,仍然坚持站在右边的人们中的好几个都不禁有点汗流浃背。 虽然他们不一定多害怕李思云,但谁也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被揪出来,然后被追究出背后的事情,甚至被当成武林公敌。 片刻之后,李思云终于将主动在眼前排队的人们全都看完了,又开始笑眯眯地盯着剩下那几十个人看。 叶流炎深吸了一口气,为了躲过这一劫,打算站出来说点什么,“李……” 但还不等他说完这一个字,众人便见树林深处一道黑影一闪。 “是那群黑衣人!”有人惊呼着,几个反应更快的人连忙追了过去。 与此同时,却有一柄钢箭携着一个黑色的包裹,向着人群飞来。 正对着箭尖的那人冷哼一声,抬剑将那柄钢箭削了下来,顺势削开了那包裹。 只见一个人头从那包裹中露出,掉落在地上,滚动着。 众人看着那人头,都屏住了呼吸。 半晌之后,就连先前冲进树林中想要追击黑衣人的那几个人都已经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才有人打破了沉默,“是太子。” 数日前大喊着“我是太子”然后被当做人质挟持走的那家伙,正是现在落在这儿的这个人头,死不瞑目。 有人叹息了一声,也不知是在感慨一朝太子就这样殒命,还是在烦恼出了这种事情之后武林要如何向朝廷交代。 很快,又有一人发出了一声惊呼,“谢掌门!” 谢晓安当初是和太子同时被挟持的,现在太子已死,谢晓安又会如何? 有华山剑派的弟子们听到这一声,立马就急红了眼眶,其中几人甚至不惜直接以双膝跪地,“还请各位武林同道尽快前去营救掌门!” 叶流炎连忙站出来抚慰道,“放心,我们之所以聚集在这里,不就是为了解救谢掌门吗?” 要去营救谢晓安,就不会在有空继续盘查究竟还有谁修习着魔功了,不知道多合叶流炎的意。 他抚慰了华山剑派的弟子们之后,又义正言辞地向着众人道,“看这情形,再度攻入魔教已经刻不容缓了,我们还是赶快出发吧。” 众人都点了点头,就算是肖灵与许云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唯一的问题只在于,这次要以谁为首? 现在正聚在这处山头的武林人士们,最早的一批是随着叶流炎过来的,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都是以叶流炎为首。 但随后他们为了聚集更多的力量,又发出了江湖召集令。 在越来越多的武林人士看到江湖召集令赶过来了之后,叶流炎的实力与地位就有些不够看了。要想服众,显然还得再选出一个暂时的首领来。 然而究竟该选谁呢?玄剑宗、华山剑派、峨眉派、武当、少林,这几大门派的地位实力都是不相上下的,只是后面三派的掌门并不刚好在附近,现在还在赶来的路上,华山剑派的掌门又已经被当做人质给挟持走了。大略一看,好像只有玄剑宗的掌门正在这儿,是最适合领这个头的。 若是在许云的身世暴漏之前,怕是也没人会对让他成为这个暂时首领这件事怀有疑虑……现在却是不一样了。 实际上,第一个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当场就收到了好几个白眼:“你居然想让魔尊的儿子带领我们去攻打魔教?” 听到这话,肖灵只是冷哼了一声,李思云却是直接就表达了不满,“你们对我这个师侄有什么意见?” 先前与他对过话的那个老者再度出来行了一礼,道,“老朽先前就说过,许掌门说这次的事件与他无关,是不能令人信服的。虽然老朽与诸位同道不能断定就一定和许掌门有关,抱有些疑虑却是难免的,还请李大侠能够理解我们。” 李思云臭着个脸,却是也只能冷哼一声。 反倒许云站出来耐心解释道,“我父亲虽然是魔尊,但他多年前就已经身负重伤,不久前更是已经死在了我的眼前,这次的事情原本就和他没有关系,自然也不会和我有关系。至于为什么那群黑衣人竟然也修习了魔功,我估计可能是十几年前魔教覆灭时将魔功给泄露了出去。而为什么他们要选择窝藏在魔教,怕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个……”老者略有些为难地道,“许掌门,真的不是我们不愿意相信你,但这终究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我可以为师兄作证。”突然传来了一个少年之声,打断了老者的话。 祁爱白先前因为伤心自己被肖灵瞒骗,出了密道之后并没有随着他们一起,而是和严飞飞两个人一起缩在角落沉默着。 休息了这么久之后,他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然后听到了老者对许云的这番质疑,想也不想就决定要为自家师兄说话。 老者见到是他,有些惊异,“这不是祁家少爷吗,不知你要如何为许掌门作证?” 其余人听说是他,也起了一层骚动。 祁爱白因为祁家的缘故,在大雍朝的国土内也算是有点名气的,虽然不是多好的名气,但看在他妹妹的份上,大多数人都愿意给他一点薄面。 “我们祁家的事情,相信各位都知道。”祁爱白道,“十年之前,我们的父母惨死在了一群流寇的袭击之下,而那群流寇……实际上和这次的黑衣人应该是一伙的。” “对。”有其余尚未离开的商人帮他证实了这一点,“老张家也说过,十年前的那群家伙所盯着的也是那个天塑碧玺,和现在的这群家伙确实是一样的。” 祁爱白继续道,“并且我妹妹曾经告诉过我,她认为十年前那伙人所修习的也是魔功。你们如果不信,可以去问她。” 两相印证之下,多数武林人士都信服了这个说法。 “但这又证明什么?”有人问。 祁爱白道,“当时将我与妹妹从那次惨案中救出来的,正是师兄。” “就算如此,也……” “还有一件事。”祁爱白又道,“不知道有多少人记得当时和我们祁家一起遇难的那个肖家?” 肖家?这个名字确实是有点久远了,但经祁爱白一提醒,不少人果然就回想了起来。 祁爱白指着肖灵,“现在站在师兄身边的这位,就是肖家的后人。” 这又一个出乎人意料的事实,就像是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水面中又丢进了一块石头,再度激起了层层嘈杂。 肖灵也有一点发愣,他没想到祁爱白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点出自己的身份。 “不管是我也好,肖灵也好,与这批黑衣人都是有着深仇大恨的。”祁爱白继续道,“如果师兄真的和他们有所关联,试问我们又怎么可能还站在师兄这一边呢?” 因为是祁爱白的证言,肖灵肖家后人的身份很快就被众人接受了。 但他们依旧对许云抱有疑虑,“就算你们信任许掌门,又如何能保证不是许掌门一直在欺骗你们?” “我自然能保证。”肖灵听到对方问得这么不客气,皱了皱眉头,冷着个脸道,“你们不是知道我是魔教余孽吗?我从十年前就和魔尊在一起,我能向你们保证魔尊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魔尊,在这十年间一直就是个只剩下半条命的糟老头罢了,不可能还布置得出这种事情,那批黑衣人确实与魔教无关。既然现在你们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就该知道,我不可能会在这种事情上诓骗你们。” 武林人士们听完这番话,又是一阵交头接耳,总算多少有点信服了。 他们还准备继续讨论些什么,华山剑派的那群弟子却是等得心焦不已,片刻时间里扑通扑通已经又跪了好几个。 “我们还是赶快去营救谢掌门吧!”终于有人道,“就算许掌门的身世变了,人品和实力也是不会变的,我们应该相信他!” 且不说这番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有了这个台阶之后,由许云担任暂时首领的提议终于在片刻后获得了众人的支持。 虽然所有人都向许云许下了一定听从指挥的承诺,但其中有些人的那种姿态,就好像是让许云占了天大的便宜。 肖灵不禁在后面撇了撇嘴,低声道,“谁稀罕。” 许云却是挺高兴。 无论是在身世暴漏之后依旧再度获得了众人的承认,还是有机会为替肖灵报仇和营救谢晓安出最大的力,对他而言都是确实值得高兴的事情。 在路上,李思云却是悄悄找到了许云,说了一番话。 “魔功的特点,一是速成,二是可以让修炼者变成为只顾着自己的欲望的疯子。”李思云道,“而魔教本身却没有因此而成为一片散沙,相反却拥有骇人的凝聚力,当年甚至有许多魔教徒为了魔尊宁愿去死,你觉得是为什么?” 许云稍稍回忆了一下,知道李思云所说的确实是事实,却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还请师伯明示。” “因为魔功是有等级的。”李思云沉吟道,“并非是因为修炼的时间长短而照成的实力上的等级,而是纯粹因天赋决定的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绝’?” “对,就是只要修炼了魔功就一定会自然而然触摸道的那个境界,原来是叫‘绝’吗?”李思云解释道,“这个玩意是有等级的,而且等级高的会对等级低的形成某种压制,令对方不由自主的听从自己。” 许云有点惊讶,他确实意识到魔教弟子全都对魔尊有着某种异样的服从,却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你当年或许并没有体会过这种压制。其实你父亲曾经在信上和我感慨过,你的天赋之高不亚于他,相应的等级也并不亚于他。因此,只会有人被你压制,你自己则很难感觉到被压制。”李思云道,“所以由你去攻打现在正占着魔教的那群人,理论上应该是如鱼得水的。然而,现在的你……却失去了这个优势。” ☆、65·营救 “失去了这个优势?”许云低声重复了一遍,显得非常困惑。 李思云点了点头,“从你的脉象看,我是这么觉得的。通过把脉,说是可以判断究竟有没有修习魔功,其实只是判断有没有形成‘绝’罢了。不仅能判断究竟有没有,就连形成的时间和等级,也是可以看出来。” 许云思考了一下,问道,“难道我现在的等级变低了?” “你父亲当年和我说,这玩意的等级只和天赋有关,应该是天生的一成不变的。”李思云摊了摊手,“至于你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也说不清楚。把脉的时候只觉得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不仅摸不清等级,好像连‘绝’本身的存在本身也若有若无了。莫非是因为你太久没有遁入那个境界的原因吗?” 许云沉默着,叹了口气,仿佛已经想到了些什么。 “不如你现在遁入进去让我看看?”李思云道,“说不定还能发现点什么。” 许云摇了摇头,“抱歉,师伯,我现在已经做不到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李思云惊讶道,“为什么?” “在被师父所救后的这么些年里,我总共就用过两次‘绝’。”许云稍稍侧过头,看向了落在后方不远处的那个身影,“第一次险些让我失去他,第二次更是直接伤了他……我因此低沉过很长一段时间。再之后,我却发现已经想用也用不出来了。” 李思云叹了口气,“可能这就是原因了。” “或许吧。”许云道,“虽然有点可惜失去了一个优势,但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 李思云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 片刻后,李思云又道,“这样确实也好。要知道这种由等级所照成的魔功修炼者间的天生的压制,其实不仅仅是压制,经常还会掺杂一些诸如膜拜和爱慕之类的东西,总有些时候会带来一点麻烦。” “爱慕?”许掌门听到这个词,心间顿时就是一突,一不小心便稍微想多了一点,“那么我和阿灵……” 李思云汗颜,“我觉得你们两个之所以在一起,是和这个没关系的。” “哦。”许云松了口气。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修炼魔功的迹象呀。”李思云道,“他之所以说自己是魔教余孽,难道不是为了要替你作证,所以故意诓骗别人的吗?” 许云震惊了。 肖灵没有修炼魔功的迹象?他没有修炼过魔功?不,这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魔尊曾经亲口承认曾教导过他十年,就说相处这么久以来许云已经无数次看过肖灵出招,分明一招一式都是魔功的底子,完全不存在诓骗的可能。 “师伯您确定没有看错吗?”许云问。 李思云冷哼道,“你当我已经老糊涂了吗?他的脉象里,确实是半点也摸不到‘绝’的痕迹,而且人看上去也不像是魔教的啊。” “那就是他虽然一直修习魔功,却从来没有触摸过‘绝’罢了。”许云斩钉截铁。 “这……可能吗?”李思云难以相信,“你父亲当年明明和我说过,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既然我可以在多年之后反而使用不了‘绝’,那么他从最开始就一直没拥有过,为什么一定不可能?反正阿灵一直都是特殊的。”许云道,“至于父亲,他当年既然一直在研究魔功,就代表着魔功中还有着什么连他也没能摸清的情况,所以他的断言也是可能出错的。” 李思云有点被说服了。本来嘛,无论肖灵的脉象中究竟是为什么摸不出“绝”,都和他没有关系,也与现在将要解决的事态并无牵连。 “总之这一个本来可以有的优势,你们都没有。”李思云笑道,“没事,凭实力也是一样。” 在许云和大师伯两人谈论时,肖灵一直落在后面,劝慰着祁爱白。 之前那事,肖灵虽说是有理由的,但无论缘由为何,欺骗祁爱白总归是做得不地道。所以他此时使尽了浑身解数,就为了再度哄祁爱白开心。 好在祁爱白并非是一个太过斤斤计较的人,不多时便喜笑颜开起来,再度和肖灵其乐融融,两个人好得让许云在前面看着又忍不住想要嫉妒。 只是此行危险不小,祁爱白这个战斗力只有五的家伙,跟着他们只能拖后腿。 实际上,一行人刚刚走到半途,便有祁家的人来接他了。 祁爱白只得依依不舍地向肖灵告别,“你一定要小心一些,别太逞强,保重自己最重要。” 肖灵慎重地点了点头,“你在路上也一定要小心,回去之后和你妹妹好好相处。” “会的,在你们回到玄剑宗之前,我会好好当我这个祁家少爷的。”祁爱白笑道,“至于你们回去之后嘛,我再过去当我的玄剑宗小师弟。对了,到时候说不定会送你一件礼物。” “要礼物干什么?”肖灵皱了皱眉。 祁爱白道,“别忙着拒绝,等到时候看到了是什么东西,再说不迟。” 肖灵见他坚持,便也没再推迟。 “还有一件事情,一直忘了和你说。”祁爱白拉着他的手道,“恭喜你和师兄。” “谢谢。”肖灵笑道。 和肖灵依依不舍完了之后,祁爱白又走到了许云身边,“师兄,你也一定要小心。” 可能由于生疏了太久,他这句话说得不太自然,但心意总算是传达到了。 祁爱白向着许云行了一礼,又向肖灵挥别,终于随着祁家的人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而这个时候,一行人距离魔教驻地已经只剩下一半的路程。 先行探路的几人已经回来,向着众人汇报着魔教那边的情况,然后再由许云做出新的安排。 又是数个时辰之后,众人已经行入了魔教所在的那处山林。 为数不少的黑衣人正驻守在入口的斩心路下。而斩心路已经被毁去,惹到不少老辈人物一阵唏嘘:这可是当年某位阵法大师的阵法杰作,多少年了正道一直舍不得毁,居然在这种时候被他们毁了。 唏嘘归唏嘘,所有看到入口的正道人士都毫不迟疑地展开了强攻。 驻守的黑衣人很快就与他们战在了一起,还有很多的黑衣人在听到了声响之后从魔教废墟内赶出。 就在此时,却有十余人并没有参与到战斗中,而是出现在了一处密道里。 许云,肖灵,还有其他十来个高手,正趁着外面的众人吸引火力之时,利用着原本只有许云知道的路线,悄悄潜入着。 他们的目的很清楚:趁着大多数黑衣人在外面纠缠,一时反应不过来之时,迅速救回谢晓安,然后和外面的众人会和。 最好的情况,自然是所有敌人都已经被外面的佯攻所吸引,但事实自然不可能这么顺利。 许云等人刚刚从密道出去便撞到了一个黑衣人,虽然肖灵很快上去扭断了这个人的脖子,却难免弄出来一点声响。 好在外面的众人不说吸引了全部吧,大多数的敌人确实已经不在魔教内了。 许云果断将潜入进来的十六人分为了四人一组,分头搜索谢晓安的行踪。 根据肖灵的经历,敌人中最少有着四个十年魔功的超一流高手。而这次潜入的十六人也都是不差的。四人一组,若是撞上了这种程度的高手,一个自然是不在话下,两个也有得一拼,三个四个全身而退不是问题,若是四个以上……就算真有哪个小组那么倒霉,撑到其他小组赶来救援也是不难的。 毕竟从张家大宅的那场袭击来看,这种程度的高手应该不可能超过六个。 唯一的遗憾在于,许云和肖灵作为这十六人中最强的四人之二,不得不分开行动。 肖灵这一组的任务是搜索大厅后面的那一排住房,一路上遇到了好些个敌人,好在全是些小角色,等到搜索过四分之一之后才终于遇到了一个高手。 肖灵一看就知道这是当初埋伏他的老仇人,挥着剑就上了。 于此同时,其余小组也分别遇到了或一个或两个的敌方高手,应对自如的同时还不妨碍继续搜索。 但在搜索过半之后,肖灵心底却多了点疑虑。 这好像……有点太顺利了? 敌方的实力,真的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许云此时也有着和肖灵相同的疑虑,但他们此行的目标是要营救谢晓安,在找到谢晓安的人之前,没有多想的余地。 只是谢晓安究竟被藏在了哪里? 正在许云这么想时,突然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惊呼。 这个声音他记得,是他从华山剑派里挑出的一个高手。 那个华山剑派弟子很惊喜地喊了一声:“掌门!” 但还不等他声音落地,便又传来了“噗”地一声剑入骨肉之音。惊喜戛然而止,转为了一声难以置信地惨叫。 许云急忙朝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不多时果然看到一个握着滴血之剑的黑衣人,而那名华山剑派弟子正躺在边上,还伸着手指向了一处洞口。 许云忙指挥小组里其余的三人缠上了那个黑衣人,自己则冲进了那处洞口。 果不其然,他在洞内看到了浑身狼狈、正晕死着的谢晓安。 “老谢!”许云冲了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脸,发现对方短时间内清醒不过来,便将谢晓安架在了肩上,打算背他出去。 但就在许云快要走出洞口之时,脚步却是突然一顿。 有一柄刀,在刚才的那一瞬间从他的背后扎入,刀尖不长,刚刚好只从他的胸前露出了血淋淋的一点点。 许云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谢晓安正望着他笑。 ☆、66·谢晓安的疯狂 许云看着谢晓安,虽然震惊,第一时间却并没有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而是直接挥起手中的剑,砍了过去,想要将对方逼退。 但他这次已经是在最开始就彻彻底底地中了计,先机尽失,就算反应再怎么快,也不可能挽回得了劣势。 谢晓安的笑容中带着一抹戏谑,将那刀柄又抽出了一些。 许云脸上一白,手中的招式也不由得受到影响,被谢晓安抢先逮到了他的手腕。 刚一逮到,谢晓安便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折,果断地废掉了许云的右手,只发出了筋骨交错之声。这还没有完,谢晓安紧接着就一脚将他扫到地上,又朝着他的两个膝盖狠狠踩下,刹那间又是两声脆响。 许云疼得整个人都快要蜷缩在一起,抬起的脸上还带着那一抹不可置信。 “我天真又善良的许掌门啊,还想着绝地反击吗?”谢晓安将他的四肢废掉了三个,彻底绝了他脱身的路之后,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笑道,“只是很可惜,早在你决定要来救我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输了。” 许云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三个字:“为什么?” 谢晓安笑而不答。 “这一切全都是你的设计?”许云又问,“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你知不知道,在这几天中有多少华山剑派的弟子为了救你而送了性命?” 谢晓安再度开了口,话语中带了些许叹息,“华山剑派?我为什么要去管那群废物的性命,你莫非以为我很乐意当这个华山剑派的掌门吗……老许啊老许,现在的你竟然连这种幼稚无聊的问题都问得出来了,真是令我失望。” 许云抿着唇,仔细打量着对方。 在最初的震惊褪去之后,他总算是意识到了一切曾经从未意识到的事情。 眼前的谢晓安令他非常陌生,因为并不是平时的谢晓安,但又十分熟悉,因为对方正处于一种他十分熟悉的状态——“绝”。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修炼魔功的?”许云问。 “很早了。”谢晓安回答道,“甚至比我第一次见你还要早一点,大概十几年前吧。” “十几年前……莫非杀害阿灵父母的也是你?” “不,那是我那个便宜老爹。”谢晓安很耐心地解释道,“当时他还不是太子,只是个二皇子,所以成天都在为了那个储君的位置谋划,不仅想要抢到那什么碧玺以增加自己的筹码,还花高价不知道从哪条路子搞到了一本魔功,试图偷偷地为自己养出一批死侍。” “但太子分明已经死了。” “对,我杀的。谁让他自己天赋不行呢?压不住那些修炼了魔功的家伙。”谢晓安道,“所以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我这个私生子,不仅终于舍得将我认了回去,还将魔功交给了我。而我也确实没有令他失望,成功令他培养出的所有人都对我言听计从。只是,既然如此,我还要他做什么?” 许云看着他,沉默着。 “你别这么一副好像从未见过我的样子,真令伤我伤心。”谢晓安又笑道,“要知道,我可是在当年见你的第一眼,就已经深深地被你吸引了。哦,当然并不是现在的你,而是当年那个虽然藏身在玄剑宗之内,却无时无刻不彰显着魔尊之子的气质,仿佛哪怕脚下尸骨成山也不会颤一颤睫毛的你。” “……原来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许云道,“看来指使师兄将我的身份说出去的也是你。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对你有任何好处吗?” “我只是想试试看,如果有一天你突然间发现你已经众叛亲离,你是不是就能够变成原来那个样子。”谢晓安摇了摇头,“如果你变了回去,你就不会来救我,也就不会被我伤成这样。你看,我明明给过你机会的。可惜,你还是让我失望了。” 许云趁着他说话的时间,尝试着想要动一动,却疼得满头冷汗,只能用唯独还能控制的左手死死扣着地面。 “放弃吧,现在的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是我的对手。当然,若是你变回去了,我倒是很愿意找人来治好你。”谢晓安叹道,“当年的你,明明是那样的令人颤栗,那样令人就算只是站在你的眼前也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为何现在却这般索然无味了起来?” 许云听到这一席话,又想起李思云曾说过的魔功的等级,不由得苦笑道,“听起来,你当年只不过是被我所压制了罢了。” “压制?就好像现在外面正在对我言听计从的那群家伙一般吗?好像确实是这个说法。”谢晓安道,“不过不管是什么都无所谓,当年的那种感觉真是令我愉悦啊。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身上那种令我渴望的感觉居然变得越来越小,现在甚至已经完全不见了。你不知道这件事情对我的打击究竟有多么大,就好像整个人生都缺乏了某种意义一样。” 许云略有些无语:这个人以前不是一直说自己没有受虐癖吗? “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想,究竟是为什么会这样呢,是什么改变了你,你又要怎样才能变回去。”谢晓安又道,“是因为那个突然出现在你身边的男人吗?如果我当着你的面杀了他——不,最好是让他生不如死——你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这句话顿时让许云脸色大变,“你想要做什么!” “看来我猜对了。”谢晓安笑道,“不过就算猜错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哪怕这次不行,我也会继续找寻其余能让你变回去的方法的。” 说完,他便朝许云挥了挥手,然后向洞外走去。 “不!”许云用一只手趁着地面,艰难地向前爬着,“你不要动他!” “对了,知道我为什么特地给你留一只手吗?”谢晓安回过头,笑道,“虽然我很希望你能将接下来的这场戏从头欣赏到尾,但你到底曾经吸引过我那么久,万一这么做对你而言太残忍,我也是会心疼的。所以我给你留了一只手,让你在实在忍受不了的时候至少能够自尽……你看,我对你还是很仁慈的。” 许云看着他,脸色惨白。 “待会见,还有,你绝望的样子也十分美味。”谢晓安再度对他挥了挥手,“希望我还能再有机会品尝。” 原本被留在洞外的三个人,已经被那个黑衣人给引到了其他地方,并没有听到洞内两人的对话。 看到谢晓安独自出来,三人都很惊讶。 “许掌门呢?”有人问。 谢晓安没有回答,只是抬起了手。 对面三人正不明所以间,突然觉得眼前有什么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闪动着。 那是些看不见的丝线,随着谢晓安的手势,趁着那三人还茫然不觉时,将他们围困在了其中。 “谢……”有人忍不住又想问上一句。 谢晓安突然握紧五指,而后猛地往后一拽。 丝线迅速收紧,落在三人的身上,划开皮肉,割断骨骼,从三人体内穿过。 惨叫声中,鲜血喷出,三颗头颅落在地上,就连他们剩下的身躯也碎成了一块一块的。 “真吵。”谢晓安皱了皱眉,看向了那个正朝着他跪拜的黑衣人。 “差不多该收网了,让他们全都拿出真本事来,别再演戏。”他道。 黑衣人点了点头。 随着魔教废墟内突然窜起了一捧明亮的烟火,正道众人全都发现,眼前的敌人突然强了不止一筹。 “挺住!”有人叫唤着。 入口外的众人结为了阵型,守望相助将倒也没受到多大损失。 但已经潜入的那些人,却无法利用阵型。 肖灵的小组在敌人突然暴起的那一个刹那,便折了一人。虽然剩下三人都很快做出了应对,没有让损失进一步扩大,但总归是狼狈了许多。 偏偏他们现在正对付着两个敌方高手……哦,一转角,又冒出来了两个。 他们只得且战且退,指望着赶快和其他小组会和。 然而实际上,他们已经是状况最好的一组。 谢晓安一路走着,偶尔遇到正道一方的人,都趁着对方还在终于寻到他的惊讶与惊喜之间,便抬手将对方除去。 所有人在死去时脸上都带着震惊与悲愤,但这并没有给他的心里带来任何波澜。 在现在的谢晓安看来,自己仿佛已经是天下的最强者,而世上其他的一切仿佛都是不值得在意的。若说还有什么值得在意,大概就是为自己夺取能匹配自己的东西吧,比如这天下。 当然,其实他的夺取目标上还有着另外一个东西,那就是许掌门,虽然只是过去的许掌门。 他想要先试着将那个过去的许掌门给夺回来……不过如果实在夺不回来,也只能叹一声可惜,然后将现在这个已经索然无味的家伙给除去了。 在想着这些事的时候里,他已经顺着手下的指引,来到了此行的目标之前。 他向着已经在不远处的那个目标,露出了一抹微笑。 肖灵看到谢晓安,惊讶极了。 而对方的这个微笑,更是令他毛骨悚然。 他身旁的剩下两人倒是都非常高兴,高呼着“谢掌门!”就想要靠拢过去。 “等等!”肖灵喊了一声,却已经晚了。 谢晓安抬起了手。 看不见的丝线于半空中结成了网,仿佛棋盘中的一个个格。 “欢迎来到我的棋局。”谢晓安笑道。 随着他的五指一握,又有两个躯体被分成碎块,合着血液落在地上,那两人的脸上甚至还残留着先前的那抹绝处逢生地喜悦。 肖灵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了。 他想起数月前许云和红衣盟一战时,自己险些丧生。那一次险些杀了他的那个甲二,不就是仿佛在瞬间被看不见的丝线所操纵了一般吗。 肖灵来不及想当时的一幕与现在的一幕究竟有什么关联,现在他这一方已经只剩下了他一人,敌方却有着整整五人,情况十分不利。 他果断挥着手中的剑向着谢晓安杀去。 “你也想要绝地反击?”谢晓安叹息道,“倒是和老许一模一样。” 这一句话令肖灵不可避免地多了一丝震惊。 “不过没用的。”谢晓安道,“你只不过是一个连‘绝’都不曾拥有的失败品,就连我最低等的手下都不如,又怎么可能会是我的对手?” ☆、67·觉醒 谢晓安的自信,表面上并没有给肖灵带来任何动摇。 肖灵仍旧带着仿佛一往无前的气势,挥剑而去。 谢晓安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眯眼看着对方,就要抬起手来。 但肖灵手中的那柄剑在夕阳之下突然侧过了剑身,猛地将耀眼的阳光反射了过去,刺得谢晓安在那一瞬间忍不住眯起了眼。 “雕虫小技。”谢晓安以为他想要趁这个机会反击,心中十分不屑:自己的身前早已被护得严严实实,对方只要靠近,就是找死。 然而肖灵也确实没有靠近。 他趁着谢晓安还没有从那刺目之感中摆脱出来,迅速地便从边上遛了过去,拔腿就跑。 以一敌五,不跑还等什么?他可没有傻到明知道不利还非要硬拼。 要知道他身后的路正被四个黑衣人给堵着,只有眼前的谢晓安虽然看起来是个更大的强敌,却还算有着能够脱身的空隙。 肖灵刚才之所以摆出那么一副仿佛一往无前的模样,也只是为了制造出这个能够令自己脱身的破绽罢了。 然而谢晓安的反应也是极快,几乎是紧跟着他就追了上来,同时还不忘示意自己的手下们上去拦截。 肖灵边跑,边判断着敌我双方的实力。 很遗憾,就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自己应该确实不是谢晓安的对手。就好像在目睹许云对敌红衣盟的那一战时,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并不是当时的许云的对手。而现在的谢晓安比当时的许云弱不了多少——否则肖灵就直接转身回去砍上一剑了,哪里还用这样狼狈地抱头鼠窜? 若是拼命就能赢,他现在已经拼命了,然而在实力的差距面前,拼命的作用也是有限的,何况对方还有那么多帮手。 好在对方虽强,速度却是不及他。 只是,虽然肖灵有意直接跑到外面和众人会和,却不得不继续在魔教内乱窜。 因为谢晓安已经在刚才的对话中告诉了他一个事实:许云之前已经遭遇过对方,并且很可能已经吃了亏。 肖灵必须要先找到许云。 许云所在的方向并不难判断:他们在最初分开的时候就约好了各自负责的区域,而谢晓安之前也确实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 肖灵沿路朝着那个方向飞奔着,心急如焚。 而此时此刻,许云也终于艰难地离开了那处洞口,试图找到他的身影。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肖灵再度转过了一个路口之后,他们两人终于都看到了对方的身影。 肖灵在刚刚看到许云的那一刻,整个人都险些愣住了。 对方的出现令他喜悦,对方现在的那副惨样却令他心中一疼,随之而来的便是实实在在地悲愤至极。但总的来说,还是喜悦更多,毕竟活着比什么都好。 肖灵呼喊着许云地名字,就想要飞扑过去。他来不及思考会合之后要如何带着已经重伤的对方继续逃跑,只是不顾一切地想要先到达对方的身边。 许云看到他,自然也是惊喜万分,然而在定睛一看之后,脸色却是突然大变,赶紧大喊出一句,“小心!” 有一道道近乎看不见的丝线正拦在他们两人中间,仅仅于夕阳下反射出一丝微弱的光。若是肖灵直接冲来,必定死无全尸。 在许云那句话音刚刚落地之时,肖灵便感到脚腕处忽然一疼,裤脚被突兀地割开,里面的皮肤也被拉出一道血线,血滴绽开。 停止已经是不可能了。在这千钧一发之刻,肖灵迅速用刚好正落在地上的另一只脚狠狠一点,改冲为跃。 于是那道丝线并没有最终割下他的足,而只是将他的脚腕前方狠狠刮下了一层皮。 剧痛令肖灵无法再保持平横,而是向斜前方跌落了过去。 肖灵咬着牙,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令自己狠狠摔倒在地上。一缕飘起的头发落在刚刚好横在前方不到半寸出的另一道丝线上,瞬间被割断。 “阿灵!”许云想要赶到他的身边,却办不到,只能惨白着脸色看着那个正从他的身后走来的人。 谢晓安微笑着,轻轻鼓着掌,“真是不错的运气。” 肖灵喘着气想要起身,但谢晓安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在追到他身边的第一个刹那,便抬起脚狠狠踩在了他的背后。 肖灵只觉得自己的背脊都好像快被踩断,狠狠喷出了一口血。 “如果你的运气不是这么好,你本来可以在刚刚找到他的那一个喜悦的瞬间就死去,而不用受那么多苦。”谢晓安稍稍俯着身,望着他笑,“可惜老天好像并不善待你。” 肖灵止住想要继续将胸前内的血液咳出的冲动,侧着头,紧咬着齿门,恶狠狠地瞪着他。 “不错的神情。”谢晓安掏出了一柄匕首,“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呢。” 匕首在夕阳下泛着少许绿芒,明显就是淬了毒的模样。 谢晓安稍稍将踩在肖灵背上的脚抬起了一些,不等对方有机会起身又狠狠踩在了他的头上,然后握着那柄匕首,狠狠扎进了他的背后。 不是一刀,而是连续十几刀,只是每一刀都精准地避开了要害。不为杀人,只为折磨。 “啊!啊——!”肖灵忍不住发出了惨叫。 短短片刻间他仿佛已经千疮百孔,血液染红了衣衫又渗透在地上,看起来狰狞恐怖。 疼,实在是太疼了,不仅仅是刀尖刺入体内的疼。 淬在刀身上的毒已经深深渗入进了他的身体,带来了难以想象地剧痛,痛得令他甚至感觉不到后背上新增加的伤口。 “有趣吗?”谢晓安笑着问,“这玩意叫‘万蚁’,由五毒谷谷主的得意弟子所制。据说取的是‘万蚁嗜心’之意,一旦沾上,剧痛缠身,令人恨不得自食其肉。怎么样,感觉是不是确实很爽?” 肖灵已经无法做出回答,这种剧痛的折磨几乎在一瞬间就令他整个人都险些崩溃。 谢晓安将那柄匕首从他背后取出,又抓住他的两只手,叠在他的头前,然后用那匕首将他这双手狠狠钉在了地上。 肖灵并没有因此而做出太大的反应,在剧痛面前他已经无法再在意这种事,只是想要挣扎,想要蜷缩,想要在地上翻滚,但因为双手被钉住,只能在原地抽搐着身体。又因为这种无法彻底的挣扎,他双手上那处贯穿的伤口被越拉越大,仿佛下一刻就要整个割为两半。 谢晓安对着他眨了眨眼,“好好享受。” 许云就在不远处,一直看着这一幕。 他呼喊着,挣扎着想要过去,几乎是哀求着想要让谢晓安住手,却发现,他的这种表现只能让谢晓安的行为变本加厉。 无论他如何地挣扎,都无法阻止自己所爱的人继续遭受这种折磨。 直到谢晓安总算处置好了肖灵,抬起头来看着他笑,“怎么样?是不是确实是场好戏?” 许云看着谢晓安,目光中透着深深地憎恨。 若是他现在哪怕还剩下一只脚,他都会冲上去拼杀,但他现在所剩下的只是一只左手,甚至连靠近也做不到。 “看来你还没有要变回去的迹象。”谢晓安叹道,“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到底还缺了点什么?” “……放过他。”许云道,“我任你处置,你放过他。” 谢晓安摇着头笑道,“许掌门啊许掌门,你难道以为你现在还不是任我处置?” 许云咬着牙沉默。 “你已经三番四次地,用你现在的天真令我震惊了。”谢晓安将脚从肖灵头上拿开,朝着许云一步一步走进,“或许是我一直以来高估了你,我已经有点后悔之前竟然指望你能变回去了。” 他走到许云的身前,然后狠狠一脚踹上了许云的胸口。 许云被踹飞到身后的那堵墙上,喷出了一大口血。 “但你现在的神情确实也很令我愉悦。”谢晓安眯着眼笑道。 在这一个瞬间,他突然想要看在这一点的份上,令自己更仁慈一点——比如说就干脆就成全他们,让他们至少能同年同月同日死,就在此地做一对亡命鸳鸯? 这个念头刚刚一从他心底冒出,就仿佛野草一样疯长了起来。 谢晓安看着正蜷缩在墙角的许掌门,边一脚接着一脚狠狠在他身上踹着,看着他喷在地上的那些血液,边发出了哈哈的大笑声。 他决定了,不再指望许云能够变回去。 因为他已经努力了那么久,却只能得来一次胜过一次的失望。既然如此,还不如好好享受许云现在这副模样所带给他的愉悦。 片刻后,许云开始变得有些人事不省,但谢晓安依旧没有一点停止的迹象。 他觉得充斥在胸中的这股愉悦实在是太棒了,完全停不下来。 真想要看着这个曾经令自己几乎顶礼膜拜的家伙,直接在自己的脚下一点一点地走向死亡啊。 实际上他也确实正这么做着。 谢晓安沉浸在了这种愉悦之中,完全忘记了身后的肖灵。 而肖灵虽然已经剧痛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意识却还是清醒的。或者说,这种毒药最恶毒的地方就在于,它能让人在清醒中一点点因剧痛而走向奔溃。 肖灵现在已经处于了崩溃的边缘,但他还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谢晓安是如何对待许云的。 他知道谢晓安已经想杀了许云。 不…… 肖灵在心中想:我要救他,我得去救他…… 只是无论他内心的呼喊如何强烈,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依旧只是沉浸在剧痛中徒劳挣扎着,他甚至无法自己取下那柄钉住自己双手的匕首。 不,我要救他,我得去救他,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肖灵在心中不住重复着自己的渴望。 然后终于有一个声音回答了他。 ——你真的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吗? 在他内心深处的那片黑暗中,有一个看上去同他一模一样的影子,正坐在那儿,幽幽地望着他。 肖灵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不可耐地恳求道:救他!只要能救他怎样都好! ——哪怕你从此以后无法再存在? 对,哪怕我从此以后无法再存在。 那个影子沉默了片刻,然后终于给出了回答。 ——好。 谢晓安正疯狂地继续对许云施予着折磨,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异样地声音。 他回过头,看到肖灵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正望着他笑。 ☆、68·一群疯子 肖灵站在那儿,正用伤口还在往外淌血的右手把玩着那柄匕首。 “你……”谢晓安诧异极了。 肖灵看着他,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笑容就好像一把重锤般,猛地捶入了谢晓安的心中,令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某种颤栗。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强大,尊贵,让人抑制不住地想要服从,想要跪拜,想要尊其为王。但是眼前这个正散发着这种感觉的家伙,不正是刚才那个连“绝”都没有触摸过的失败品吗?谢晓安在颤栗的同时感到十分困惑。 然而无论他困惑也好,臣服也罢,他的思绪在这一刻毫无意义。 肖灵在他还陷于这种意料之外的震惊中时,已经噙着那抹笑容冲杀而来。 谢晓安只觉得明明前一瞬间他还在数丈开外,这一个瞬间,那抹笑容却已经近在眼前。 然后他便感到胸口处传来了一阵钝痛。 一只手击碎了他的肋骨,钻入他的胸腔,又从他背后破出。 临死前的谢晓安,依旧是茫然的。 为什么会这样?眼前的这个失败品,怎么能在片刻之间就仿佛换了一个人?而且在看到现在的肖灵的那一刹那,谢晓安仿佛是看到了一直以来真正值得自己顶礼膜拜的人。但为什么还不等他来得及说出自己的臣服,对方便杀了他? 这些问题已经永远得不到解答。 谢晓安睁着眼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无趣的家伙。”肖灵低声念叨着,甩了甩手上的血液,又看了地上的许云一眼。 许云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是清醒的,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一幕,他知道是肖灵救了自己,但是……不对,有什么不对。 眼前的这个人,不像是他的阿灵。 随着谢晓安的死,魔教内外地所有黑衣人仿佛都是一震。 那股一直压制着他们的气息不见了,但是却出现另一股更强大的气息,强大就好像是王者一般。 他们几乎是在瞬间便丢下了眼前的对手,蜂拥着向着那股气息聚拢。 突然失去了对手的正道人士都很茫然。 但很快地,他们发现自己这边的几人也变得有些奇怪。 “庄主,你怎么了?”玉诀山庄的弟子们看到自家庄主叶流炎突然开始颤抖,忍不住问上了一句。 叶流炎没有回答他们,他正在努力抑制自己的颤抖,却抑制不住。 片刻之后,叶流炎终于忍不住冲了出去,紧跟在那群黑衣人的身后,朝着同一个方向奔去。 他的举动就仿佛是一个信号,正道众人中刹那间又冲过去了好几个。 “怎么回事?”其他人越发茫然。 很快有心思细腻者发现了什么,“刚刚冲出去的那些人,正好全都是先前没有让李大侠把过脉的。” 众人望了李思云一眼,神色变得异常难看,“莫非他们全都修习了魔功,全都是奸细?” “有可能。”李思云点了点头,“但也不能断言……诸位,要不要干脆追去一看?” 正道众人看着已经空空如也地魔教入口,却因为敌方的举动太过异样,反而生出了一股怯意。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事看起来就妖气森森的,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陷阱。 但他们既然已经攻到了这里,无论这究竟是陷阱还是别的什么,都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 “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畏畏缩缩地像什么话!”终于有人忍不住大吼了一句,挑头走向了魔教内,“我们来了就是来打他们的,有什么好怕的?我就不信这个邪,偏偏要去看看他们究竟在吹什么妖风!” 这一声激发了其他人的血性,顿时有人跟着附和道,“去就去,谁怕谁!” 李思云等几个老一辈的人互相看了一眼,也相互点了点头。 正道众人浩浩荡荡的,终于全都向魔教内开了过去。 但无论正道诸人在外面想象了多少遍里面的样子,眼前地景象还是令他们都大吃了一惊。 魔教内并没有什么陷阱,也没有人摆出阵型埋伏他们,甚至连半个想要攻击他们的家伙都没有。 所有的黑衣人不仅向着同一个方向聚集着,还全都正跪在地上,其中一些甚至正用脑袋将地面磕得砰砰响。 这一副毫无攻击力的景象,反而比刀山火海还要令人毛骨悚然。 “这究竟是什么邪法!”有正道人士忍不住喊。 然后他们终于看到了正被黑衣人包围在中间的那个少年。 “那不是……”有人认出了肖灵。 接着他们也很快认出了正躺在肖灵身边,一副重伤模样地许大掌门。 李思云急了,连忙想要冲过去将许云救回,却被身旁的人拉住。 “李大侠慢着。”身旁那老者对着他摇了摇头,惨白着脸道,“此事太过诡异,不要轻举妄动。” “但……”李思云还想说些什么。 突然,边上有一个黑衣人大声喊了一句,“恭迎吾王!” 跪了一地的黑衣人听到这句话,都激动了起来,接连大声喊道,“恭迎吾王!”“尊者降世!”“请吾王带领我们,重建我魔教荣光!”“请尊者重建我魔教荣光!”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这一声声的,将正道众人都给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 “看样子,他们正在推举新的魔尊?” 众人忍不住又向疑似“新魔尊”的那个被包围在中间的少年看去。 只见肖灵面容平静——不,不止是平静,他看着那跪了一地的黑压压的人群,看似平静的眉眼中显着一些不耐与厌恶,就像是在看着一群苍蝇。 正道众人越发感到难以理解。 值得宽慰的是,许大掌门现在虽然正躺在肖灵身边,但脸上的震惊与不解和他们是一模一样的。 “吵死了。”肖灵道,“别挡我的路。” 这一句话反而令众黑衣人更加激动。 “请尊者带领我们!” “我愿意将我的生命献给吾王!” “王说什么我们就听什么!只要王愿意带领我们!” “请尊者命令我们!” “是吗?”肖灵神色不耐,“那么你们就都给我去死吧。” 此话一出,世界终于安静了一个瞬间。 但在刹那之后,便有一人站起身来,高声喊道,“遵吾王之命!”然后便果断横剑自刎。 这一幕就像是滴入油锅里的水,令刚刚因理智而稍稍沉静了一点的众黑衣人心中的激动再度被点燃。 他们瞬间再度抛弃了理智,一个又一个站起了身,高呼着自己的忠诚,然后提起剑,往自己身上一扎,接着就死了。 真的是一个接着一个,割脖子跟割麻绳似的,麻利得不得了。 正道众人简直都看傻了。 “疯子,果然全是些疯子……”许多人都打着寒战,忍不住地呢喃着。 在场没有没见过血的人,但哪怕是拼杀得再激烈的战斗,也抵不上这一幕带给他们的震撼。不,这甚至已经可以说是一种恐惧。 就在正道诸人的恐惧中,魔教众人终于全都死得一干二净,甚至包括先前一直潜伏在正道之内的那几人,包括玉诀山庄庄主叶流炎,都一脸狂热地自己横刀划断了自己的脖子。 血液飞溅了一地,将整个魔教内部都染得通红。 在这段时间里,整个世界仿佛都是安静的。 只有站在尸骨中央的肖灵,还在摇着头,低声叹息,“真没意思。” 眼前死去的那么多人,对他而言仿佛都只是蝼蚁一般,引不起他内心丝毫的拨动。 许云抬头看着他,满眼不可置信。 肖灵舔了舔手上沾染的血液,低下头笑了一下,但那笑容只是转瞬即逝,“你还算是有点意思。” 许云半晌问出一句,“你是谁?” “什么话,你难道忘记我了?”肖灵蹲下了身,看着他的眼,“我是肖灵啊。你之前不是还爱我爱得死去活来,说为了我什么都能忍受吗?” “不……”许云的声音有点发颤,“你不是他……不可能是他……他怎么会是这副样子?” “你之前明明说过,无论我变成什么样,我就是我,为什么你现在又要这么说呢?”肖灵叹道,“我就知道,你那句话也是在骗我。” 许云脸色发白,连身体也开始有些颤抖,“不……究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这么明显,你居然还要问吗?”肖灵道,“我不是你所爱的那个家伙,从来就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单纯美好的阿灵从来就不存在,只是我扮演出的一个假象罢了。就像你一直在骗我一样,我也一直在骗你,现在你所看到的才是我的真面目。” “不会的……”许云将手指深深扣入了地面,“不会的!” “呵呵,被人告知自己所爱上的只是一个假象的感觉怎么样,愉快吗?”肖灵又笑了一下,但仿佛他还不习惯这个表情,笑得有些勉强,“就像我先前愉快地接受了你样,你为什么不能也愉快地接受我呢?你现在的言行,和你前些天告诉我的话,可一点都不一样。” “不!”许云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不会是这样的,你现在才是在骗我对不对?你不会是我的阿灵,把我的阿灵还回来!” 肖灵叹了口气,“真是个虚伪的家伙,你明明前几天还和我说过那些话,说什么‘无论发生什么,阿灵就是阿灵’,现在却始终都不愿意承认我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伤心……” 许云沉默下来,直愣愣地看着他,仿佛在这一瞬间有了一丝动摇。 “不过你猜对了,我刚才确实在骗你。”肖灵道,“初次见面,你好,我叫肖灵,当时你爹喜欢叫我‘绝’。” “……” ☆、69·另一个肖灵 肖灵和许云打完了招呼,便站起了身。 正道众人只见他脚踩着一地的尸体,径直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中途有几个黑衣人还没死绝,看着他走过便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拉住他。肖灵皱了皱眉,顺脚就将扎在那些人身上的刀剑又踩深了一些,令他们终于彻底咽了气。 正道众人的头皮都是麻的。也不能怪他们胆怯,实在是眼前这幕太过诡异,这一地的尸体居然都是死在了对方区区一句话下。哪怕肖灵是一个个亲手将这些人杀死的,也不会将他们给吓成这样。 无论多么诡异,现在看着对方走了过来,他们也不能退缩。 几个自诩武艺高强地人站在了前面,拉开了架势,等着对方再走近一点就要展开攻势。 但肖灵走到中途就转了个方向,看也没看他们一眼。 他走到了正道众人数十丈外的一个塌陷的墙角,看了看堆在那儿的那堆碎石,然后从里面拎出了一个正抱着头直打哆嗦的人。 正道众人炯炯有神地看着那个人,都觉得有点眼熟,半晌回忆起这好像是自己这边的逃兵……究竟是什么时候躲去那里的?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这个一被拎出来就开始拼命求饶的家伙,正是药王宗的那个弟子严飞飞——他现在无比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有赖在祁爱白身后一起回祁家呢,来凑这个热闹干啥啊。 肖灵没有理他,一路将他拖在身后走了回去,丢到了许云边上。 严飞飞先是和许掌门大眼瞪小眼了一番,然后看清了许掌门身上的伤势,吸了口冷气,有点明白对方为什么独独将自己拎过来了。 “能治好吗?”肖灵问。 “呃……”严飞飞迟疑着道,“那个诊金……” 肖灵拔出了剑。 “治得好!绝对治得好!我马上治!”严飞飞泪流满面。 其实许掌门这些伤吧,虽然看起来骇人了一点,本质上也就是些外伤,稍微处理一下,再修养一段时间,大概也就差不多了。 严飞飞先是将那些脱臼了的骨头都接了回去,断了的也都接好,然后用了一些药王宗独家秘药——他的心在滴血,这倒出去的每一颗粉末都是金子啊——小心翼翼地敷上。 看到药,肖灵想起来了一件事,“你们宗门有一种药叫‘万毒克星’,是不是真的什么毒都可以解?” “以前是。”严飞飞非常恭敬地回答道,“不过前些年五毒谷出了两种毒,一种叫‘绵念’,一种叫‘万蚁’。但除了这两种之外,其他的都是没问题的。” 肖灵点了点头,神色没太大变化,只暗暗在内心道:难怪喝了也不见效,总共就两种是解不了的,自己竟然偏偏中了其中一种。 “那么这两种毒,究竟要如何解开?” “这个,或许我们宗门有高手会知道吧?”严飞飞干笑道,“但我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小弟子而已。” 肖灵叹了口气,却也没太为难他。 再说正道众人那边,本来也无法断定这个突然性情大变的肖灵究竟是敌是友,现在又看到他正在命令严飞飞救治许云,李思云第一个就忍不住凑了过去。 肖灵看到他,就好像没有看到他一眼,自己抱着个剑坐在一旁,任他向严飞飞询问许云的情况。 其余诸人见状,也都凑了过来。 人一变多,肖灵就觉得有点吵闹,忍不住又抱着那柄剑往边上挪了一点。 严飞飞只觉得那种如芒在背的压力顿减,动作轻快了不少。 不多时,许掌门的伤势就被处理得差不多了。为了让他能够静心休养,严飞飞还用了一点药物,让他昏睡过去。 于是众人开始商讨着要将许掌门运去哪里修养,片刻后有一个中小门派毛遂自荐,说他们有一个分舵就在附近,随即众人问清了方位,就决定要过去了。 “等等。”肖灵突然出声叫住了他们,然后朝严飞飞道,“你也给我治治。” 严飞飞略有点茫然的看着他:这浑身是血的,完全看不出究竟有没有伤,难道其实也受伤了吗? 等脱了衣服,严飞飞终于再度泪流满面:什么人啊!都伤成这样了你为什么不早说!你知道这样会给医护者带来多大压力吗! 于是肖灵也和许云一样被包成了一个粽子,丢在了那个中小门派的一间客房里。 许云睡着,肖灵坐着。 片刻后许云转醒了,睁开眼看到肖灵正皱着眉头。 “阿灵……”许云哑着嗓子唤了一句。 肖灵淡淡扫了他一眼。 于是许云想起来了,眼前这个并不是他的阿灵。 许云沉默了片刻,问道,“你究竟是谁,他又在哪里?” “前一个问题,我记得我告诉过你。”肖灵道,“你的脑子呢?” “……” “至于后一个问题,放心吧,他还在,现在就在这里。”肖灵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只是他不想见你。” 许云哑着声问,“为什么?” 肖灵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我究竟要如何才能再见到他?”许云又问。 “其实事情的这样的。”肖灵回答道,“我是一个附在他身上的幽魂,他为了救你而寻求了我的帮助,代价就是将身体暂时借给我。要想让我再把身体还回去,需要满足我的愿望让我能够升天,而我的愿望就是找一个相爱的人在一起。所以你可以先试试爱上我,然后努力让我也爱上你。” 许云震惊了,“真的?” “假的。” “……真的是假的?” “其实是真的。” 许云简直快被他折腾疯了! “所以我刚才就问你,你的脑子究竟在哪里?”肖灵叹道,“都和你说过我是肖灵,而你爹管我叫‘绝’了。” 这句话许云记得,但他听不懂,并且他认为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听懂。 “我和他关系,就像是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的关系。”肖灵终于舍得用正常人能听懂的话解释了一遍,“也就像是任何一个人和他的‘绝’的关系那样。” 然而许云还是很可悲的没听懂,“‘绝’究竟是什么?” 但这次肖灵竟然破天荒地没有鄙视他,而是低头沉思着,似乎在努力寻找合适的措辞,“我认为,是一种人类的进化。” “……” 这个话题真是太高端了,在这一瞬间许云简直完全不想再和这个家伙说话。但是他死活占着肖灵的身体,许云不得不继续和他说话,“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想法?” “难道不是吗?”肖灵问,“你不觉得我是最完美的吗?” “不,完全不觉得。” “愚昧的家伙。”肖灵叹道。 “……”要不是看在肖灵的身体的份上,许云真想揪着这家伙的头发,把他的脑门往墙上撞。 “就是因为世上的家伙们都是这么的愚昧,我才一直都懒得出来。”肖灵又叹了一声,“你懂那种感觉吗?一群东西围着你嗡嗡嗡的,低等得就像是蚊虫,他们偏偏还都觉得自己和你是一样的。哦,你现在可能不懂了,因为你也变成了蚊虫。以前的你或许会懂一点。” 以前的我也不懂啊!许云已经接近崩溃。 肖灵叹息道,“虽然以前的你也没有我这么完美,但好歹比其他的家伙强上那么一点,比现在的你更是不知道要优秀到哪里去了。” “……我们还是来谈点别的吧,比如说究竟怎样才能让你把这个身体还给他。” “那就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肖灵道,“你觉得以前的那个你,去了哪里?” 许云一愣。 这究竟是个什么问题?难道不是以前的自己改变了,于是变成了现在的自己吗,什么叫以前的自己去了哪里? 肖灵看出了他的想法,笑了笑,想要再说点什么。 但此时突然有人敲响了房门。 于是肖灵闭上了嘴,重新靠坐在了墙边,摆出一副孤冷高傲对外界丝毫不敢兴趣的模样。 片刻后严飞飞推开了门,看到许云已经醒了,愣了一下。 然后一个白影从他身边冲了进来,红着眼眶就想要扑到肖灵身上。 “师弟……”许云想要提醒,又不知该怎么提醒。 肖灵皱着眉头看着正扑过来的祁爱白,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若是祁爱白当真扑在了他身上,他保不准会直接一剑劈过去。 好在很快有一只手拉住了祁爱白的后领。 “说了让你不要打扰他们休息,边上玩去!”祁爱莲将祁爱白甩到了门外,啪地一下关上了门,然后向着许掌门点头示了个意,随即将略带微妙的视线落在了肖灵身上。 许云等待着他们两个之间发生对话,并且暗搓搓地有点期待:看究竟是谁能气死谁。 然而祁爱莲让他失望了。 她几乎在一瞬间就领悟了和眼前这个肖灵正确的相处方式——无视,坚决无视,果断无视,你理他他会当你是犯贱,你越无视他他就越舒坦。 实际上肖灵也确实很舒坦,虽然房中又多了两只虫子,但其中一只至少没有冲着他嗡嗡叫。 祁爱莲无视着肖灵,向着许云笑道,“你们这两天所用的药物共五百两纹银,外加飞飞兄的诊金五十两,刚刚已经记在了祁家的账上。” 许云有点意外,“何必让你破费?等我回了宗门……” “不不不,请务必让我破费。”祁爱莲的这张笑脸,这么看都怎么让人觉得上面刻着一句话:你总算也有今天了,老娘等得好苦啊! “为何我觉得祁姑娘你有点幸灾乐祸?” “这一定是个误会。”祁爱莲眉飞色舞地道,“只是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爱莲在承你的情,这次总算找到了一个能帮助你的机会,所以十分高兴罢了。” “……” “另外还有‘万蚁’。”祁爱莲又道,“据我所知,这虽然是一门奇毒,但药王宗还是有一名弟子研制过的它的解药的。” 万蚁?一听到这两个字,原本低着头故作与世隔绝状的肖灵立马抬起了头,刷地就将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他这么多天也没找到这个解药的讯息,本就在焦急,此时听到祁爱莲竟然主动提起,由不得他不激动。 “我与那名弟子虽然也有一点交情,但他的脾气实在十分古怪,我也没有把握一定能向他求到解药。”祁爱莲侧过身,看着严飞飞,“但有一个人,和他的交情比我更深。” 刷刷刷,视线们又全都落在了严飞飞身上。 严飞飞则是愣愣地看着祁爱莲,半晌后才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对,他是我师弟。” ☆、70·绝 听到严飞飞承认,许云十分诧异,“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许云只是诧异,肖灵的眼中则是直接闪过了杀意。有关“万蚁”的解药,他早就向严飞飞询问过,结果却是对方故意隐瞒了么? “我本来也不太清楚。”严飞飞脑门上渗了一层冷汗,“要知道这种事情都是门派内的机密,我一个最普通的小弟子,就算和他有些私交,他也不会主动告诉我自己究竟会些什么解药啊。” 祁爱莲肯定了他的说法,“我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和药王宗的许多人都十分熟悉,反倒知道得比飞飞兄这种一般弟子还多一些。” “是啊是啊。”严飞飞连连点头。 肖灵听完这番话,不知是想了些什么,总之是暂且收回了眼中的杀意。 “那么你师弟现在身处何处?”许云又问。 “当然是在我们宗门里。”严飞飞道,“他那个人,说他古怪真不是冤枉了他,成天都把自己腻在一个山头里,轻易连个人都不愿意见。我正说你们的伤势终于稳定了,所以准备这几天回去找他问一问的,还不知道会不会被他送个闭门羹啊。” 许云想了想道,“既然伤势已经稳定,为表诚心,不如我们和你一起去拜见吧。” “这……”严飞飞很迟疑。 肖灵冷冷扫了他一眼,“不行?” “行啊!当然行!”严飞飞立马道,“等明天给你们换了药之后吧,刚好我也要趁这段时间多做点准备。” 许云欣然同意,肖灵也没有表示反对。 “那就不打扰你们继续休息了,明天再见。”于是严飞飞点着头哈着腰,拉着祁爱莲就逃命一样逃了出去。 严飞飞出了门,松开了祁爱莲的袖子,又抬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飞飞兄怎么如此紧张?”祁爱莲笑着道。 “你差点害死我了你知道吗?” “哪有那么夸张。”祁爱莲道,“首先,他们没有那么可怕,你看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其次,如果你真死了,也不是我害死的,而是你自己作死的。” “……” 祁爱莲眨了眨眼,“难道爱莲说得不对?” 严飞飞被堵得半晌才呼出一口气,“没想到你这么帮他们。” “他们一个是我的恩人,一个是我祁家的世交,我不帮他们难道帮你?”祁爱莲道,“就算我想帮你,你也得给我一个帮你的机会啊。当年的事情,你如果放下了,就洒脱一点彻底放下,别老是像这样吊在中间两边都不搭的。” 这话令严飞飞的脸色又是一变,“谁告诉你我要放下了?” “猜的。”祁爱莲道。 严飞飞险些被噎死,又缓了半晌才道,“好吧,我不该和你争这个。” 祁爱莲笑了笑。 “我只是想不通,明明我这几日已经尽力将他们需要‘万蚁’解药的事情瞒了下来,为什么你竟然还能知道?”严飞飞问,“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自然是我自己看出来的。”祁爱莲答道,“除了‘万蚁’,世上可没有第二种毒药能让人疼成那样。” 严飞飞没想到是这个答案,诧异极了,“你居然看得出来他很疼?” 祁爱莲比他还要诧异,“难道你看不出来?” “……”严飞飞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却说他们走后,房间内便再度成为了两人世界。 许云想到解药终于有了着落,心情愉快,一抬头却发现肖灵正向他投射着不满的视线。 “怎么了?”许云感到十分困惑。 肖灵冷哼一声,片刻后将那些不满的视线收了回去,也没再理他。 许云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是闹了什么别扭,只是房里总共就两人,其中一人如此古怪,害得他看着也觉得十分不舒坦。 “不继续刚才的话题吗?”许云忍不住问。 “我不想和没有脑子的人浪费口水。”肖灵道。 “……”许云默默扭过了头。 两人就这样在略带尴尬的气氛中沉默了许久。 然后肖灵开口道,“不如我们来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许云扶额。 虽然许云真的很想将这个讨厌的家伙丢在一边再也不理会,但看着对方用着这张脸露出这种略带期待的表情,他只得叹了一声,问道,“刚才说到哪了?” “你的脑子……” “……够了我想起来了。”许云按着正突突跳着的额头,“你问之前的那个我去了哪里。” 肖灵点了点头。 “我以为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是同一个人。”许云道,“只是改变了而已。” 肖灵冷笑,“你以为而已。” “不过我大概明白了你的意思。”许云无视了他的讥讽,继续道,“如果将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看做两个不同的个体,就相当于是你和阿灵的关系,对吗?” 肖灵冷哼,“算你还有点脑子。” 许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无视着对方的嘲讽,“而这种关系拆开来说,就是‘所有魔功修习者原本所拥有的性格’和‘他们因为一次次使用绝而性情大变之后的性格’的关系,对吗?” 肖灵叹了口气,这次终于没有再出言鄙视。 “这又回到了我之前的那个问题。”许云道,“‘绝’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导致使用者的性情大变?” “……所谓‘绝’,用你爹的话来说,就是一种最完美的状态。” 许云点了点头,“他当年确实是这样说的。” “但我并不认为‘绝’只是一种状态。”肖灵道,“我认为‘绝’是原本的个体与魔功结合之后,所产生的一种新的灵魂……或者说是性格,或是人格,或是其他的什么,总之就是类似的东西。” 这句话让许云瞳孔骤缩,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像是在听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魔功修炼者所谓的‘触摸到了绝的境界’,其实就是产生了这种灵魂,而这种灵魂本身是完美的,在产生出的那一刻起就寄居在了修炼者的心中,只不过修炼者最开始察觉不到。”肖灵道,“这种完美是方方面面的,但大多数修炼者都只注意到了它在战斗上的完美,于是在战斗中一次次使用‘绝’——这是你们的说法,因为你们觉得‘绝’只是一种境界,我却觉得‘绝’是一种灵魂,所以在我看来他们只是一次次的将自己的身体交由‘绝’来操纵了——在这种过程中,修炼者本身便被‘绝’所影响了,性情自然会大变。” 许云震惊与这话中的那些匪夷所思的含义,久久没能说出一个字。 “或者我应该换一种说法。”肖灵又道,“魔功修炼者之所以会性情大变,是因为他们在一次次将身体交由‘绝’操纵的过程中,令自己原本的灵魂逐渐和‘绝’的融合了。嗯,这样好像比较准确。” 许云沉默了半晌,终于问道,“真的?” 肖灵闻言翻了个白眼,“不然还能是假的?我看起来有那么无聊?” “……”许云暗道:你看起来就是那么的无聊。 由于刚才这段对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许云花费了好久才整理清楚,但越整理就越觉得难以置信,以至于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肖灵淡淡道,“闹不明白就算了,这只是我的看法而已,不保证一定正确。” 这话令许云更费解了,“但你不就是‘绝’本身吗?” “是啊。” “对于你本身究竟是个什么,你的看法不保证一定正确?” “很奇怪吗?”肖灵道,“难道你能很准确地说清你是个什么东西?” “……”许云又后悔和他说话了。 “你看,就像你很难说清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那样,我无法保证我对自己的认知一定准确,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肖灵又道,“连我这么完美的人都不能确定的事情,当然不能指望你这种虫子能够弄懂。” 许云默默呕出了一口血,“那你和我说这么多做什么?” “难道不是你在问我和他的关系吗?” 好吧,许云想起了自己的最初的目的,终于将自己的思绪从这堆乱七八糟的弯弯绕绕中拔了出来。 弄明白为什么肖灵的身体会被这家伙给占据,才是重中之重。 至于先前这家伙所说的什么自己是俯身在阿灵体内的幽魂之类的鬼话,许云表示,一个字都不能信。 在试着将对方的理论带入到自己所知的事实里之后,许云发现自己的思路真的清晰了不少。 “你是阿灵修炼了魔功之后新产生的灵魂,因为阿灵需要一场完美的战斗,所以任由你操纵了他的身体。” “嗯,算你对了一成。” “你所产生的时间,应该是在至少九年前,阿灵刚刚被那个男人捡到后不久。”许云又道,“他和我说过他那段时间有大概两年时间的记忆是缺失的,这应该和你有很大的关系。” “好吧,又是一成,你对了两成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从未拥有过‘绝’,别人也以为是这样,但其实你早就存在于他的体内。”许云道,“只是由于某种原因,你藏得很深。或许是因为你这种奇怪的自傲,你不愿轻易出现,直到前几天那种生死一线的情况,你才不得不出现。” “这个可以算你两成,四层了,恭喜你已经猜到了差不多一小半。” 许云皱着眉头思虑了很久,终于不得不开口问道,“剩下的那一大半究竟是什么?” 肖灵靠在那儿,冲着他微微笑着,说了两个字,“你猜。” “……” 许云一点也不想猜,许云只想揍他。 ☆、71·三不见 第二日,严飞飞依约来给许云和肖灵换好了药,然后便将他们给请上了马车。 许云杵着个拐棍,精神有点萎靡——他昨晚没有睡好。 在经过了那么长一段令人头昏脑涨的对话,耗尽了心思最后却还只落了个“你猜”之后,任何一个人都很难睡好。 更何况还有些事情,许云越想就越觉得不安。 比如说……他的阿灵真的还能回来吗? 最初知道肖灵的体内换了一个人时,许云一直觉得自己的阿灵肯定还会回来的,只是身体暂时被别人所占据了罢了。只要满足某些条件,虽然或许会是些很困难的条件,但只要他拼命去努力,总有一天会找得到办法,迟早能让阿灵回来的。 但在经过了昨天那段不完整的对话之后,他的信心动摇了。 许云知道那家伙说得没错,所有的魔功修炼者都会有一个“绝”,并且所有人都会因为一次次使用“绝”——或者说是将身体交由“绝”去操纵——的过程中性情大变。许云曾以为肖灵是个例外,但现在却知道了,只是因为肖灵的“绝”藏得太深罢了。 既然肖灵并非是个例外,那么在这一次他终于让他的“绝”操纵了自己的身体之后,他的性情是否也会大变?就算回来了,阿灵还会是原来的阿灵吗?会不会……就一直变得和那个讨厌的家伙一样了? 许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朝着这些方面想,无法控制自己的不安。 甚至还有一个更加难以接受的猜想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万一肖灵已经在初次使用“绝”的过程中,和“绝”融合了,而眼前的这个其实已经是融合之后的结果了,又该怎么办?这并非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甚至可以说这个猜想其实是最有可能的,因为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在那场战斗结束了已经这么久之后,阿灵还要任由这个“绝”占据着他的身体呢? 这些问题已经将许云给折腾了一整晚了。 直到今天被严飞飞给请到了马车上,他还在烦恼。 而肖灵则坐在他的身旁,略带戏谑地笑看着他。 许云很想要无视这种戏谑,但心中的这么多不安实在是一种太过分的折磨,使得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对方询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果不其然,肖灵在听完这些问题之后,脸上的戏谑更重了。 然后他回答了三个字:“你猜啊。” “……” 许云就知道,不该问他的。 由于受到了太过严重的打击,许云在这一路上都显得十分抑郁。他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是一只鸟,现在肯定已经掉了一地的毛。 他甚至已经在假设万一他的阿灵实际上真的已经变成这样了,他究竟应该怎么办。 这个假设真是太可怕了。 但退一万步说,就算阿灵现在还能变得回去,但除非能保证他以后再也不会用“绝”,不然岂不是迟早都会有变成这样的那一天的吗? 果然还是太可怕了。 许掌门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当初说过的“不管发生什么阿灵就是阿灵”这句话,究竟有是个多么困难的承诺。他当时怎么就能那么轻松地就说出来了呢?果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不不,许云觉得不能这么快地就认定自己是办不到的,他还是应该要遵守自己的承诺。 就算阿灵真的已经变成了这么一副令人厌恶的模样,但只要是阿灵,就还是他可爱的阿灵,他应该要试着去接受。 许云睁开眼看着正坐在一旁的肖灵,心中暗道:不管变成什么样,阿灵就是阿灵,自己应该接受的,甚至应该试着去爱他。 就像以前一样,陪他一起习武,陪他一起吃饭,陪他一起看遍大江南北,甚至陪他睡……不!要命!果然还是太要命了! 真是太难接受了!许云泪流满面。 就在许云沉浸于自己想象出的世界,正在艰难抉择时,马车突然缓了下来。 许云拨开帘子一看,原来已经行入了药王宗的山门之内。 没有递拜帖,没有亮出严飞飞本门弟子的身份,甚至没有遭受到一点盘查,他们这一行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坐在马车里进了药王宗。 要不怎么说药王宗是个特立独行的门派呢?他们并不是这个时间里唯一大摇大摆进入到药王宗的人,边上还有着一茬又一茬的游客,甚至还有一些不知是不是药王宗弟子的人在争着想给这群游客当导游以赚取银两。几个著名的景点之外,更是摆着许多贩卖药王宗特长药材药物的摊位——会摆在这里卖的都不会是什么好货色,但游客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大多都会捎带一点回去当做纪念。 许云放下了帘子,对于药王宗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敛财手段,已经见怪不怪。 当然,敛财归敛财,药王宗掌门的脑子还是没毛病的,开放出的都是些景色秀美却无关紧要的地方,不可能将宗门重地也放出来任人围观。 等终于遇到了第一批盘查者,许云便知道,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又行了约莫两柱香的时间,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许云找了找拐杖,任肖灵先行下车。 肖灵下车前,还特地和他说了一句话,“你知道你之前的表情多么有趣吗?” “……”许云默默扭开了头。 等到对方已经下了车,门帘落下,他才磨磨蹭蹭地跟着出去。 一下车,许云就看到肖灵正抱着个剑冷着个脸的靠在一旁,又摆出了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般的形象。严飞飞和祁爱莲则正站在前方的另一辆马车附近,祁爱莲笑着,严飞飞干笑着。 许云并不知道为什么祁爱莲也会跟来,但想着这个女人总是会有她自己的目的,也就没有多问。至于祁爱白,祁爱莲为了避免他真的被肖灵一剑劈死,早就果断将他遣送回了老家。 一行四人,外加一些乱七八糟的尾巴——大多是祁家的人——在严飞飞的带领下走上了一条山路。 严飞飞边走边叽里呱啦地向他们介绍着,什么这条岔路过去是哪个师弟,那边那座破房子以前住着哪位师兄,多是些废话,听得人头疼。 直到半晌之后,他终于伸手一指前方,“住在那边那个山沟沟里的,就是你们现在要找的那一个了。” 许云满怀期待地向前走着,结果对方的住所还没看到,先看到了一个横在路中间的门,门上还提着三个大字——“三不见”。 三不见下面是三排小字。 第一排:比我好看的,不见。 唰唰唰,四个人立马停下了三个,只有严飞飞还在径直往前走着。 “你们怎么不走了?”严飞飞还很疑惑。 三人都没有理他,继续往下看着。 第二排:比我有钱的,不见。 第三排:比我聪明的,不见。 “……” 许云仰头长叹,然后低头盘算起对方即比自己好看又比自己有钱还比自己聪明的几率究竟有多大。考虑到对方药王宗核心弟子的身份,其实、好像、或许、大概,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就在许掌门还在纠结究竟要不要继续走的时候,祁爱莲已经在边上呵呵笑了一声,“看来爱莲只能在外面等了。” 许云泪流满面:这姑娘真是太自信了。 好吧,单从第二条来看,祁爱莲确实有自信的资本。 许云想着,将视线落在了严飞飞的身上。 祁爱莲的视线也正落在严飞飞的身上。 甚至连肖灵都正看着严飞飞。 “呃……”严飞飞发现自己不得不捍卫自己的外表、家底,以及智商了,“其实这三排字是他写着玩的,不用那么较真,你们看他每次见我的时候都没说什么嘛。” “……” 面对着三人越发异样的视线,严飞飞只觉如芒在背,压力山大。 但既然他这么说了,另外三人便不再踌躇,继续跟在严飞飞身后,打算先试试再说。 万一到时候对方真说不见嘛…… 肖灵冷哼一声,意思不言而喻:大不了用剑劈到他见。 片刻后,众人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院落。 “师弟!”严飞飞蹦蹦跳跳地就冲了进去,“我又来看你了!” 院内屋中传来有些许干哑及冷淡的一声,“原来你还记得我吗?” 随后,屋门打开了一条小缝,一道视线向外扫了一眼,接着门又迅速地被关上,“谁让你乱带人过来的?不见!” “……”肖灵拔剑了。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严飞飞连忙叫道,“给我个机会劝劝他!” 肖灵冷眼看着他。 “给我一炷香的时间……不、不,半柱香、半柱香就够了!” 肖灵看着他在自己眼前不停跳来跳去,只觉得烦不胜烦,简直想先直接一剑把他给劈了。 但就在他刚刚抬起手臂的一刹那,房门突然又从内打开了。 一人站在门口,叹了口气,“好吧,你们找我有什么事?不要动我师兄。” 肖灵和许云闻言都抬头望了过去,而后都有些发愣。 眼前这个人,脸上竟然有着一道伤疤,从右眼上方开始,断开鼻梁,直接划到了下巴左边,令整张脸显得恐怖之极。 但不同于肖灵只是单纯惊讶,许云在最初的惊讶过后,脸色又有了新的变化。 那人看了许云一眼,冷冷笑道,“莫非你还记得我这个剑下亡魂吗?真是令人荣幸啊,许掌门……不,我应该称你为魔尊之子尹念昔。” ☆、72·旧孽 许云一直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尤其是在他拜入玄剑宗宗门以前的那些年里,除了战斗和服从命令之外没有思考过任何东西,于是那些空闲下来的心神,几乎令他将每一个瞬间都记得清清楚楚。 只不过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当年记得再清楚的事情到了现在也只变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似乎有点印象,但是又想不起是哪里来的印象。 他在第一眼看到那张被伤疤几乎切为两半的脸时,心中泛起的就是这种感觉。 好像见过,但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直到对方直接出言点明了和他的恩怨,他才在惊诧不已中明白,这八成是他在那些年里所造下的冤孽。 但他一时却也无法想起更多。 因为在“魔尊之子尹念昔”这个名字之下,实在是有着太多冤魂。而他当年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杀这么多人,只为了服从命令罢了。 当年他跟着魔尊四处厮杀,不知屠灭过多少门派,不知害过多少性命,更不知在多少人脸上留下过这种伤痕。对于这众多人中的其中一个,他还能有这么一点印象,已经很难得了。 许云叹了口气。 无论他究竟还记得多少,当年所造下的冤孽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他在那场击溃魔教的战役后以“许云”这个身份生活了多少年,他就逃避了那些冤孽多少年。而现在,既然他原本的身份已经被公之于众,也就到了这些冤孽一个个找上来索取报应的时候了。 对方笑道,“看来还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就知道我应该没有那么荣幸,竟然会被你记住。” 许云并没有掩饰的神情,对方看着便已经将他的所思所想给猜了个七七八八。 对方又冷着声道,“那么你还记得飞凤山庄吗?” 许云脸色再度微变,果然是又想起了什么,不禁问道,“你是……” “他们少庄主的朋友。”对方道,“当时被那少庄主邀过去玩耍,正好遇到魔教肆虐。飞凤山庄满门都被你们给杀了,我脸上这一刀更是你亲手砍的,只是我命大,后来竟然被救活了,还拜入到了药王宗。” 许云沉默了半晌,然后问道,“你现在想要报仇吗?” 对方冷笑,“你说呢?” 许云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究竟要如何面对当年自己所造的孽,他还有一点茫然。 如果师父还在,或许师父会告诉他应该怎么做,然后他会听师父的。 但师父已经不在很多年了,而他也早已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依赖师父。在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他…… 许云看了身旁的人一眼。 肖灵又将那柄剑抱在了胸前,脸上摆出了一副正在看戏的模样,只是眉眼间刻着深深的不耐烦,显然对这场戏的进行速度很不满意。 许云收回了视线,暗自苦笑道: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竟然会指望着这家伙能够为自己指明方向呢? 他现在无法依赖任何人,只能自己去面对。 许云开口道,“我们这次之所以来找你,是因为有人正身中‘万蚁’之毒,所以希望能够找你求得一份解药。” 那脸带伤疤的男子此时正拽着严飞飞的手臂往身后拖,闻言一愣,“万蚁?” 他在复述这两个字的时候,脸上突然散发出来一种奇特的光辉,差一点就兴奋起来了。 但他很快想起眼前的这个正好是自己的仇人,于是咳嗽一声,继续冰冰冷冷地道,“若是别人来求,就冲着‘万蚁’这两个字,我也一定会全力而为。但既然是你,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许云道,“需要解药的并不是我,你所要救的也并不是我。” “那也是和你有关系的人!”伤疤男冷哼道,“还不许我迁怒吗!” 许云一时无语。 肖灵则在后面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他决定,如果过了半柱香还没有结果出来,就用剑把他们全部削了。 但就在他这个呵欠还没打完的时候,许云突然弯下了膝盖。 许云朝着院落中的那两人,默默地跪了下去。 肖灵看到这一幕,脸上的惊诧一闪而过,然后换为满脸的讥讽:哟,你又跪啊? 他对许掌门的行为很是不屑,因为他知道这招苦肉计许云早就用过。不仅曾经用过,还曾经就用这招逼得某个除了心软一无是处的废物竟然真的自封了经脉。哪怕那件事已经过了很久,一想起来,他还是觉得不爽得很。 但许掌门这次下跪,又仿佛与那次有点不同。 许云将拐杖撑在一旁,跪得很慢很慢。又因为膝盖上的伤还没有好彻底,他脸色惨白,甚至还渗出了一层细汗。 伤疤男和严飞飞都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一时都有点发愣。 但显然并不是所有人的心都软得跟当初的肖灵一样,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伤疤男首先回过神来,眯起眼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偿还飞凤山庄全庄上下的性命了吗?” “不。”许云道,“我只是想求得解药。” “所以你以为只用这样,我就会将解药给你?”伤疤男又冷笑一声,“你甚至并不是为了飞凤山庄的亡灵,为了偿还你当年的血债,才诚心下跪的?” 许云道,“我并不认为下跪能够偿还当年的血债。” “算你还说了一句人话。”伤疤男又道,“那么你认为血债究竟应该如何偿还?” 许云沉默了。 “血债血偿”说来只是四个字,这四个字却实在很难开口。 半晌后,他说了另外四个字,“我不想死。” “……” 伤疤男本来正等着他说出什么悲壮的承诺呢,结果却等来了这句话,脸上的错愕半晌都没有褪去,简直哭笑不得。 而在说完了之后,许掌门就低下了头,显得十分愧疚。 那四个字虽然看起来很可笑,但确实是他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说出来的。 师父曾经说过,血债只能血偿,但他又真的不想死。他好不容易才不再是一个怪物,他好不容易才有了自己的喜怒哀乐,他好不容易才学会了什么是爱,并且,他还想继续和阿灵在一起……无论阿灵是否还能回到原来的那个阿灵,他也无法丢下对方,因为自己过去的罪孽而去死。 但就算是过去的罪孽,也依旧是他的罪孽。 他不想死,难道那些曾经被他杀掉的人就很想死了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所以许云也知道他之前的那四个字究竟有多么无理取闹,但是如果真的就这样死了…… 许掌门深陷于两难的抉择之中,一时间忘记了一件事情。 能够决定他是不是真的该为过去的罪孽而死的,并不是他自己。 伤疤男终于从那种错愕中回过了神来,瞅见许云这么一副时而认真烦恼时而认真愧疚的模样,越发哭笑不得,半晌问出一句,“你真的觉得你很该死?” 许云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伤疤男又冷哼一句,“那么你觉得一死了之就够了吗?” 许云一愣。 他本来就正在烦恼自己该死却怎么都不想死呢,结果对方居然和他说死了都不够?那究竟要怎样才能够啊? 许云忍不住将这句话给问了出来。 结果对方只怒气冲冲地给他丢下一句话,“自己想!” “……” 许云倒是想自己慢慢想,但“万蚁”的解药又该怎么办? 许掌门当然不可能是在场唯一着急解药的人。 肖灵已经抱着剑在一旁看了半天的戏,越看越烦。 尤其是刚才那两个人在那里纠结什么该死不该死的问题,然后许云居然还点头了,肖灵烦得整个人都在情不自禁释放着杀意。 究竟为什么要这么烦呢?一定是他们太没效率的原因,居然啰嗦了半天还没将解药的事情给说好,想不烦都不行。 肖灵情不自禁将所有的杀意都笼罩在了那个伤疤脸的男人身上,然而那伤疤男的心里素质实在过硬,居然半晌都没啥反应。 “你们说够了没有?”肖灵忍不住插嘴道,“解药呢?” 他这个态度实在是有点嚣张,于是刀疤男也只是冷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肖灵朝着院内走进了两步,想要先捉住严飞飞,然后利用严飞飞威胁对方拿出解药。就冲那刀疤男对严飞飞在意的模样,他觉得这个计划是十拿九稳的。 但许云看出了他的打算,居然抬起手臂挡住了他。 肖灵生平最讨厌别人挡自己的路! 若是平时,他肯定直接一剑将这手臂也一起给劈了,但此时他不知为何,竟然真的就这样停下了脚步,只是继续用满是杀意的眼神看向院内。 而后刀疤男终于回答了他,“解药,我手头现在没有。” “……配一个要多久?”肖灵问。 “不久。”刀疤男道,“只不过一要看原料够不够,二要看我愿不愿意。” “那你现在愿意吗?”肖灵又问。 刀疤男看了地上的许云一眼,沉默起来,半晌也没说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肖灵又有些忍不住杀意了。 好在在肖灵彻底抑制不住爆发之前,刀疤男终于又有了反应。 他叹了口气,朝旁走开两步,让出身后的严飞飞,然后对严飞飞道,“你说吧。” 这个举动令肖灵和许云都十分不解。 严飞飞却是一点都不意外,只是脸上神情十分复杂。 他复杂地看了许云一眼,然后说,“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什么就这样吧?这事究竟又和他有什么关系?许云回看着严飞飞,满眼都是茫然。 “我……和许掌门,以前也聊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不知道他的身份,觉得他人还不错。”严飞飞低着声道,“所以就这样了吧。” 说完后严飞飞便转了身,一声不吭地走进了屋中,只留下越发茫然的许云和肖灵。 “哼。”伤疤男又冷哼道,“既然师兄说不介意了……” 许云暗道:原来那个是不介意的意思吗?问题是他究竟不介意了什么? 伤疤男自然不会解答他心中的疑问,只是继续说着,并且突然将声音给提高了个八度,十分兴奋地道,“那我们就来谈谈报酬吧!” “……” ☆、73·剑指界山 到了谈报酬的阶段,祁爱莲的作用终于体现出来了。 倒不是说她讨价还价的技术很高,而是无论对方开什么价,她都会非常豪爽地甩出一句“记祁家账上”。 报酬的事情就这样在两三句间便敲定了,那伤疤男显然对价格十分满意,满脸都洋溢着红光,仿佛连伤疤都泛着红。 只是许云在一旁看着,觉得有点疑惑:根据他对祁爱莲的了解,这姑娘应该不是这么大方的人啊?难道能够让自己欠下人情这种事情真的就这样值得高兴,甚至令她不惜一改身为商人唯利是图的本性吗? 后续的发展证明,许掌门想多了。 敲定了解药的报酬之后,祁爱莲开始向伤疤男询问最近是不是缺少某种药材,并透漏自己最近刚好收购了一片地,正巧出产这种药材。 伤疤男本来就正处于刚赚完一笔的兴奋之中,看着这个姑娘只觉得舒坦得不得了,而这个问题又正好切中了他最近的烦心事,连忙就开始询问价格了。 祁爱莲随即报出了一个比市价低,但是比市场收购价绝对高出不少的价位。两人一拍即合,很快便开始进行了长期合同的商谈。期间祁爱莲又表示出刀疤男所制药物的兴趣,询问对方是否有意绕过宗门这一道光卡,直接出售于她,于是新一轮的长期合同又在两人的摩拳擦掌中新鲜出炉了。 眼看着祁氏的一条龙生产线即将形成,两人依旧沉浸在喋喋不休之中,一层杀意笼罩在了他们身上。 祁爱莲立马咳嗽了一声,笑道,“我们还是继续来谈解药吧,不知什么时候能够配好?” 伤疤男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我倒是想早点配好,但原料不够啊。” “……”祁爱莲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空气中的杀意越发凝实了。 或许是肖灵在顾及着之后还需要依赖伤疤男配出解药,他并没有作出什么动作,只是继续抱着那柄剑靠着一棵树,神情淡定。 但他释放出的杀意一点都不淡定。 直到祁爱莲极具效率地从刀疤男口中敲出了解药所需原料的明细,并表示祁家库房可以免费供应其中的绝大部分,那层杀意才薄了一点。别看只是一瓶解药,其中所需的珍稀药材数不胜数,她这一句免费供应绝大部分,换算成银钱少说也是大几千两。 只是有那么一种药材,却是连祁家的库房里也没有的。 千年以上的极阴花,生长环境与天山雪莲类似,却是比天山雪莲还要难得一见的药材。就算用高价收购,市场上也好多年都难得出现一次。 刀疤男还是在升为药王宗核心弟子时,从整个药王宗的收藏中挑选了那么一朵极阴花,然后在上次研制“万蚁”解药时花费了个干干净净。并且据他所说,那已经是药王宗库房里的最后一朵了。 祁爱莲承诺会将祁氏收购极阴花的价格升为原来的五倍,但是从她的神情来看,希望还是很渺茫。 “大概多久能收购到?”许云忍不住问她,“如果再将价格提高呢?” “能在一个月内收购到的几率只有不到一成,若是将期限放宽在一年之内,倒是有八成的可能。”祁爱莲实话实说,“但那实在是太久了。并且这个价格已经是一个界限,就算再出得更高,情况也只会是一样的。” 许云沉默下来。 肖灵在后面笑了一声:一年?别说一年确实是太久,就算是一个月之后,他怕他的坟头都得长草。 既然如此,只剩下一条路了。 “哪里能够采到?”肖灵开口问道。 极阴花之所以如此珍稀,自然是有着珍稀的理由的。 稀少是其一,生长环境恶劣是其二。 迄今为止曾经出现在市面上的极阴花,多数都是被困于雪山中的人们偶然发现的孤枝独朵。就算记下了初次发现的位置,却不管等待多久,都很难等到它再生长出第二朵来。 “但这并不表示极阴花只能一朵一朵的生长,实际上,在我们宗门的文书上就记载过极阴花丛的存在,并且我们宗门的第一批极阴花就是当年的某位长老从那处花丛中采摘回来的。”刀疤男告诉他们,“只是极阴花生长得越多的地方,环境就越危险越恶劣,越令人难以活着回来罢了。那位长老就是在从那处极阴花丛回来后不久便重伤不治了,据他所说,那儿甚至还有野兽守护。” 肖灵对这种故事不感兴趣,只重复问了一句,“在哪?” “界山之巅。”伤疤男回答道。 肖灵点头,转身就往外走去。 许云坐在那儿,看着他走过自己的身旁,问了一声,“你去哪?” 肖灵看也不看他,“采极阴花。” 许云当然知道他打算去采极阴花,问题是他就这样自顾自地走掉算什么回事?这样想着,许云便伸出了手,鬼使神差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肖灵停下脚步,看着衣袖上的那只手,皱起眉,却没有马上甩开。 “我和你一起去。”许云道。 “就你?”肖灵冷笑一声,到底还是甩开了那只手,目带轻蔑,“我不需要拖后腿的。” 说罢他便不再看许云,甚至不再慢悠悠地往外走,而是直接用了轻功,朝着界山所在的北方,片刻就飞没了影子。 什么态度!许云被这种轻蔑激怒了,当即就想追上。 但他忘了自己的膝盖还没痊愈,拐杖又给丢到了一边,没两步就是一晃荡,要不是边上有祁家的下人眼疾手快,差点直接吧唧一下摔地上。 伤疤男在后面叹了口气,“都这么急做什么?” 许云按着自己的膝盖苦笑。 伤疤男接着叹道,“其实吧,界山这个时候肯定已经被大雪封了,这么早赶去也白搭,不在山脚下歇个三五天是绝对进不去的。” 许云:“……” 你为什么不早说? 事实证明,伤疤男没有早说的不止那一句话。 许云在药王宗歇了两天,终于在昂贵的药物和高超的医术下整好了自己的膝盖,可以跑跑跳跳也不碍事,遂向他们告辞,表示自己该去界山山脚追肖灵了。 然后伤疤男递给了许云一张地图。 “……”许云接过了地图,心情十分微妙。 “界山很危险的,一定要看着地图走啊。”伤疤男语重心长,“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没有地图就闯进去,结果迷了路,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所以你究竟为什么不早说呢? 所谓界山,指的就是大庸朝最北边的那座常年积雪的高山。因为实在太高,从来没有人能翻越过去,于是被认为是大地的边界,故而名为界山。 界山山脚有一处小镇,因为地处偏僻,十分萧条,连个客栈都没有。如果想要在这个镇子里过夜,只能敲开百姓的房门借宿。 许云一到这个镇子,发现这个情况,便感到有一点不妙。 因为他实在想象不出现在的那个肖灵敲门借宿的模样,他觉得那家伙肯定更愿意露宿野外。 许云挨家挨户地问了一遭,果不其然,除了有几户人家表示在数天前见过一个面容冰冷的少年之外,再也找不到肖灵的影子。 另外,还有几户人家向他表示,最近挂在屋外的腊肉不知道啥时候不见了几条。 真是太不像话了! 许云边略显尴尬地掏出银两补偿了这些人家的损失,边做出了一个决定:等找到肖灵之后一定要好好教育他,偷东西是不对的。 但是肖灵究竟在哪里呢? 许云离开了那个小镇,又在周边找了一圈,却只找到几处生火的痕迹,那个少年依旧不见踪影。 许云有点着急,却只能继续沿着这些蛛丝马迹找寻着,然后又找到了界山的脚下。他围着山脚寻了一段,发现虽然山路确实都被大雪封住了,但其中一条已经有了些松动。 所谓有些松动,就是对于正常人而言依旧是封住的,但凭着武林高手的身法辗转腾挪,大抵还是能在里面走上一段,只不过会十分危险罢了。 许云望着这条山路,脸上神色变了又变,心中不断翻来倒去着三个字:不会吧? ——完了,他觉得以肖灵现在这种十分欠虐的性格,这个“不会吧”好像真的十分有可能。 许云尝试着往里走了一段,接着发现了某处打斗的痕迹。 那是一块突出的石头,附近有雪层被吹散,显得有些凌乱,而尚未重新被雪层掩埋的石壁上有一道明显的剑痕。 许云走了去摸了摸那道剑痕,又低头找到了一道没那么明显的野兽的爪痕,神色凝重。 半晌后,他叹了口气,硬着头皮继续朝山内走去。若不是实在担心那个少年,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约等于找死的行为。 更找死的是,这条路在片刻后起了风,雪花再度飘落,但许云的脚步依旧未停,只是稍稍眯起了眼。 忽然他听到前方传来了一声狼啸。 狼?许云回忆起刚才在那块石壁上找到的爪痕,若是他没有辨认错,那应该就是一匹狼留下的。 许云忍不住加快了步伐,甚至顾不上脚下是否会有什么危险了。 也是他运气好,居然真的顺顺当当地一路飘了过去,只是狼啸一声接着一声的,啸得他心焦不已。 那啸声并不是一匹狼,而是一群狼。 片刻后许云终于看到了狼群。 被雪白狼群包围在其中的,正是许云一路找寻的那个身影。 群狼就那样围着他,绿油油地眼睛盯着他,时不时跳起一两只,消耗着他的体力,剩下的依旧围在外面,与他对峙着。肖灵则手握着那柄剑,目光在群狼中游走着,时而抬起剑身,将扑跳在身前的狼只击退。 或许是孤身一人的原因,他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往常的讥谑嘲讽,有的只是凝重与认真,以及隐藏在眉间深处的那抹焦急。但这副模样,落在许云的眼中,却觉得异样的熟悉。 “阿灵!”许云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肖灵听到,于是脸上又浮现出了那种戏谑。 许云顿时觉得倒胃口极了,为什么明明是好好的一张脸,非得露出这种讨厌的表情呢?但倒胃口归倒胃口,眼看着对方似乎陷入了麻烦,他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打算帮上一帮。 狼群因为许云的突然出现而起了一阵骚动。它们在身后又一声狼啸中相互交换着位置,看似正打算换一种攻击方式。 还不等许云冲到狼群中央,肖灵突然动了。 他果断将一地狼群和许云都丢在了原处,整个人跳起,朝着狼群的后方飞跃而去。 “你!”许云意外极了。 狼群的反应速度很快,立马就有好几匹跟着跃起,照着肖灵的背后攻去。 许云只得压下意外,迅速出手,替他拦下那些狼只。 肖灵对于身后的事完全不敢不顾,只用视线牢牢盯着眼前的目标。 那也是一匹狼,身形比起其他狼只还要小上一些,一直毫不起眼地蹲在狼群后方,只是额头上一小撮毛发泛着银光,彰显着它的不凡。 它眯着眼,弓着身子,等着少年近身,然后在那一瞬间猛地跃去,像一支箭矢般,刹那间就将利爪升到了肖灵的胸前。 肖灵没有躲。 他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将手中利剑扎入了狼王的头颅,狠力斩下,直接将这畜生劈为两半。 但他没有躲。 狼王的利爪从肖灵胸前划过,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然后才后继无力,被肖灵一剑斩落。 为什么要躲呢?这一招并不致命,虽然会留下伤痕,但在他的计算中,这点伤痕对于一场战斗而言是微不足道的。 肖灵落到地上,迅速回身,继续应对着那些因为失去了领导者而更为狂暴,却已经不再拥有配合与战术,因此变得不足为惧的狼群。 那处伤痕对他的状态毫无影响,他的每一招每一式依旧是那样快速而精准,完美无缺。只是随着他的动作,有点点滴滴的血液洒落在雪地中。 许云在他身后看着,红了眼。 ☆、74·距离 肖灵和许云都是武林高手,收拾一群失去了头领的狼,自然是手到擒来,效率极佳。 不过片刻,一地的狼便变成了一地的狼尸。 肖灵甩了甩滴血的剑,还没歇上口气,突然就被人一把抓住肩头按到了地上。 他握着剑的手猛地一紧,片刻后又松开,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挥起剑直接砍向眼前之人,只是皱着眉头看向对方,“你……” “你想做什么!”许云红着一双眼朝着他怒吼。 “……”肖灵忍不住又将手中的剑柄握了握,“这是我该问你的。” 许云没有搭理他,只继续用一只手死死摁着他,另一只手则一把扯开了他的上衣。 肖灵一愣,又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甚至没有反抗。 许云看着对方胸口上那不可忽视的三道伤痕,当即便从包裹里掏出一瓶伤药,打开来倒在肖灵胸前,又伸手小心翼翼地抹匀。他现在很庆幸自己刚刚从药王宗出来,各种药物都带得很齐全。 许云抹完了药,松了口气,然后打算找东西来包扎,一抬头却正好对上了肖灵的视线。 凭良心说,这真的是一道正常至极的视线,对方的那双眼中甚至并流露出多少神情,只是就这样看着他而已。但不知为何,许云觉得自己仿佛被这目光给蛰了一下。 “摸得开心吗?”肖灵问。 “……” 许云觉得这个对话有点奇怪,他刚才明明只是非常正直地给对方涂了药而已,但为什么在对方用这种目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有一点心虚呢? “如果是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肖灵语气平淡地陈述了一个事实,“在刚刚把我摁在地上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许云继续沉默着,然后终于想起来究竟是有哪里不对了。 为什么他要任对方这样质问他,好像做错事的是他呢?明明是对方先乱来的! “如果你不想再被我突然摁在地上,就不要再做出这种事。”许云道。 “哪种事?难道你是指这个吗?”肖灵抬手指了指自己胸口上的伤,又看着他问,“关你什么事?” 怎么会不关自己的事?因为对方的这种态度,许云又有些火了。 他紧皱起眉,强自冷静地陈述道,“你用的是他的身体。” “是吗?”肖灵问,“你就这么紧张他?” 废话!许云没好气地道,“我不紧张他难道紧张你吗?” 这句话让肖灵沉默了很久,久到让许云有点不安。 许云开始反思起自己是不是说得过分了,只是不管怎么反思,他都觉得显然还是对方更过分啊。面对这种恶劣的家伙,这种态度不是应该的吗? 这样想着,许云又抬了起头,重新怒视了回去。但他瞅着对方的身体,突然觉得对方就这样躺在雪地上,模样实在是太单薄了。他又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就把这家伙给推到地上了呢,刚才真是太冲动了,竟然一下子忘了这里是雪地,万一给冻病了该怎么办……可已经过了这么久,这家伙怎么还不起身? 肖灵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他的想法,突然开口说了一个字,“冷。” “……” 许云把握不了这个字的意思:真冷的话你为什么不起来? 就在许掌门正打算将这句话给问出口的时候,他的脑子里突然闪了一道光。他想起以前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对话,阿灵先是和他说自己冷,然后又告诉他其实这么说只是希望他能抱着自己罢了。 但那个是阿灵啊,如果换成眼前这个家伙的话,应该……不会吧? 许云犹豫片刻,然后决定管他会不会,先将这家伙从地上拉起来再说。 随即他便朝着地上伸出了手。 但他的手才刚刚伸出一半,肖灵突然就自己起了身。 “……”许云拿不准对方究竟是不是故意的,一只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肖灵将上衣重新穿好,接着拍了拍身后沾上的雪,“走吧。” 许云无声地看着他。 “放心吧。”肖灵脸上又露出了往常的冷笑,“我有分寸,这些伤都是暂时的,不会真损了的底子,所以对于他的这具身体,你大可不必太过担心。” “……就算伤势会痊愈,难道受伤时也不疼吗?”许云道。 “原来你只是不忍他疼痛?那就更没必要了。”肖灵笑了一声,“我可以告诉你,现在这段时间里,无论这具身体受了什么伤,他都是难以感受到的。” 许云问道,“那你呢?” 肖灵愣了片刻,显然是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半晌后才道,“我也感受不到。” 许云的目光充满狐疑。 肖灵也懒得解释,只继续向前走去。 “等等。”许云叫了一声,见他依旧置若罔闻地走着,便追上两步抓住了他的手臂,“先停下。” 肖灵不满地瞪着他。 “风变大了。”许云道。 “所以?”肖灵皱眉。 “待会可能会有暴风雪。”许云道,“为了我们的小命,我们应该先找个洞。” “……” 许云掏出了伤疤男交给他的地图,在一炷香后终于找到了第一个洞穴。 肖灵看着那地图,神情微妙。 “下次不要那么急躁。”许云教育他道,“有时候稍微慢一点,反而会取得更好的效果。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肖灵冷哼一声。 许云笑了笑,不以为意。 不知为何,经过了先前那段不可谓不尴尬的对话之后,许云觉得自己和对方的距离反而被拉进了一点……但他究竟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许云思前想后,觉得可能对方那个“冷”字的原因。 虽然许云还没有想通那个字究竟是一个什么意思,但他冥冥中有一种感觉,对方好像在那一个瞬间,不自觉地流露出了那冰冷带刺的外表下的某种脆弱。 肖灵走进洞穴,寻了个离洞口的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背靠着墙壁。 许云堆起一些雪掩盖住洞口,然后特地在肖灵的身旁坐下。 肖灵嫌恶地往旁边挪了挪。 许云点了一丛火,抬头看着他笑,“你不是说冷?” 肖灵:“……” “你……”许云还想说什么,却因称呼而迟疑了一下,随后问道,“我可以叫你阿绝吗?” 肖灵道,“就算你和我套近乎,我也不会更快将他还给你的。” 这句话果然让许云的微笑僵在了脸上。 肖灵打了个呵欠,“你如果真的这么想他,还是抓紧时间赶快找到极阴花吧。在拿到解药之前,你别想见他一眼。” 许云听着只觉得悲愤极了,无论是这句话本身,还是对方这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态度,都让他觉得刚才自己真是瞎了眼才会认为两人的距离可以拉近。 许云用树枝愤怒地拨了拨火焰。 外面的暴风雪已经刮了起来,隔着洞口的那层雪墙传进了呜呜之声。 但洞内因为这丛火的原因,还是很温暖的。 许云盘算着这场暴风雪大概会刮一夜,于是打了个呵欠,又忍不住抬起头看了身旁的人一眼。 肖灵早已经阖上了眼,依旧抱着那柄剑,靠着那处墙。 许云看出他并没有熟睡,只是在休息。 实际上,哪怕是以前两人在同一个房间共同养伤时,许云也很少看到他熟睡。大多数时候对方都只是坐在床上,像这样靠着墙壁休息罢了。 许云忍不住将目光凝视在他脸上。 自从知道肖灵的体内换了一个人之后,他从未像这样凝视过他。 和以前一模一样的眉眼,和以前一模一样的面容,和以前一模一样的身体,许云就算不再去凝视,不再去碰触,他也知道,对方的每一寸皮肤都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但为什么,里面却是换了一个人呢? 明明只要对方没有露出那种讨厌的神情,看起来就还和以前一样。 “阿灵……”在一股悸动地驱使下,许云忍不住又凑了过去,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脸庞。 他很快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手像被针蛰了般迅速收了回去。 但对方并没有醒来,只是颤了颤睫毛,双眼依旧紧闭着。 难道终于已经熟睡过去了吗? 许云松了口气,心头的紧张褪去了,然后那股悸动又重新泛了上来。 他再度伸出了手,抚过对方的脸,掌心的触觉和记忆中的一样。 心中的悸动越来越激烈,片刻间就冲开了理智。当许云回过神时,他已经将肖灵揽在了怀里。 他的手从对方的肩头滑落,抚过背脊,拂过腰臀,一路往下,最后落在对方的大腿根部,轻轻揉捏。 “阿灵……阿灵……”他一声声的呼唤着,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呼唤谁。手中的触觉实在是太过熟悉,熟悉得好像回到了过去。他将自己的唇落在对方的头发上,细细碎碎地吻着。然后……该死,他有反应了。 许云红着眼眶,知道自己该放手了,但他舍不得放手。 他深深地吸着气,用身体在对方腰上轻轻蹭着,想要令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这种方式无异于饮鸩止渴,身体的引导却已经完全压过了理智。 虽然他还守着最后一丝底线,但他不知道这最后的防线什么时候就也会被击溃。 “阿灵……”许云轻啃着对方的脖颈,又在他的耳旁声声唤道,“不要再一次丢下我,阿灵……” 绝坐在一片黑暗之中,倾听着外界的声音。 他将唇角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看着身旁道,“听到了吗?他在唤你。” 他的身旁有着另一个人影,和他一模一样的眉眼,一模一样的面容,一模一样的身形。 只是这个人影现在正蜷缩着,仿佛正忍受着偌大的痛苦,不住颤抖。 绝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因为他自己也正在承受着。虽然操纵着那个身体的人只能有一个,但他们一直共用着五感。 “万蚁嗜心,恨不得自食其肉”并不是一句空话。这种程度的痛苦,连他都忍受得勉强,何况对方?要知道,“万蚁”这种毒,不能摧毁身体,却能摧毁灵魂。 很多人不知道当痛苦在灵魂上积攒到一定程度之后会发生什么,但绝知道。 会崩溃。 想抗拒这种崩溃,要么消灭痛苦的源头,要么就只能硬撑。 “他很依赖你。”绝开口向那个人影诉说着,“如果你不行了,我看他八成会疯。” 对方应该听到了,因为对方在他说这句话时明显顿了一下,却很快又重新颤抖起来,显然还无法依靠自己的意志抵御这种痛楚。 绝伸出手,想要抚摸对方的头顶,又在碰触到之前便缩了回去。 “我会尽快找到解药。”绝道,“但你只能自己撑下去。” 说完这句话后,绝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他是没有资格这么说的,因为对方已经做得比他当年要好了。 现在两人正在经受同样的痛苦,对方的表现看似不如他,但绝知道,自己之所以可以撑下去而不必担心崩溃,只是因为自己早就已经崩溃过一次罢了。 ☆、75·心思未明 第二日许云刚刚醒来,就发现怀中抱着的少年睁着一双眼,正盯着自己看。 他愣了大约两息,然后抽了筋一样跳了起来,猛地朝后退去。 肖灵按了按被刚才那一下给推得撞上了墙的肩,没有说话,只是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昨天……”许云按着自己的额头,安抚着自己正扑通扑通跳着的心脏,艰难地想要解释点什么。但究竟该怎么解释呢?难道说自己睡相不好? 肖灵直直看着他道,“你昨天射我身上了。” 许云一个没站稳,差点吧唧摔地上,“我没有!” 肖灵点了点头,“记得这么清楚,看来你昨天还是很清醒的。” “……” 许云抽了抽脸上的肌肉,决定把自己的心虚与愧疚烂在肚子里,然后稍稍将洞口的雪墙掏开,往外看了一眼,接着又填上。 “暴风雪小了很多。”肖灵道。 “但还没停。” “时间宝贵。”肖灵又道。 “小命要紧。” “……” 肖灵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捡回落在地上的剑,重新抱在胸前,找了个角落坐下。 他明白许云的决定是有道理的,这块地方本就危险,谨慎对待也是应有之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太过急躁。 但要讲究谨慎,便多多少少得耽搁点时间,而现在最耽搁不起的就是时间。 想到现在正蜷缩在心中的那另一个身影,他紧紧皱起了眉头。 他不知道对方还能撑多久。 灵魂的崩溃并不是一瞬间的事情,并且崩溃本身也可以分为很多种,有很多时候并不是直接溃散为了虚无。实际上,灵魂在遭受长久的痛苦的时候,为了令自己不溃散,必然会调整自己,令自己更加适应那种痛苦。忍耐的时间越长,这种调整就会越充分。若是这种调整太过彻底,超过了一个界限,就算灵魂最后并没有真正的溃散,也会变质。 肖灵想着:当年自己所忍受过的痛苦比起现在来可要轻得多了,从那副模样变成这副模样也只用了两年,不知现在轮到了那家伙,又该用多久? 就在他想这句话的时候,他感到有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肖灵抬起头,恰巧对上了许云正准备撤去却尚未来得及撤去的目光。 “你从昨天开始就很奇怪。”肖灵道。 许云视线乱飘着,显得有些慌乱。 肖灵朝着他稍微倾了倾身,“难道是因为太寂寞了?” 许云被这一句话给噎了半死,半晌都没有吭声。 “你就这么想他?”肖灵又问。 许云冷哼一声,继续沉默。 “那个家伙,你一直称呼他为阿灵,对吧。”肖灵道,“想不想见他一眼?” 许云的视线终于没有再乱飘,而是猛地钉在了他的身上。 肖灵笑了笑。 他刚才那一句话并不是胡乱说的,实际上他心中早就有了这个想法。 应该让许云见那家伙一面,看看那副痛苦的模样。 这并不困难,只需要他再度沉入心层深处,并暂时将身体的控制权再度交出去,一瞬间就够了。他敢保证,如果自己这么做了,许掌门肯定会立马抛下那些谨慎与小心,变得开始为了尽快获取解药而不顾一切。这会大大加快两人的效率。 只是望着许掌门那张脸上难掩的期待,不知为何,他觉得有点不痛快。 “他在哪里?”许云的声音中不可抑制地带着一丝激动。 “啧。”肖灵再度坐了回去,靠在了墙上,“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不想让你见他。” “你……”许云的脸色刷地又黑了下来。 他认为自己显然又被耍了。为什么这混蛋已经耍过自己无数次,自己还是会忍不住上当呢? 但这次这个玩笑实在是太过分了,许云自己给自己顺了半天气才重新淡定下来,结果一抬头,他便见对方脸上又挂着那种熟悉的令人厌恶的戏谑。 “你喜欢他。”肖灵陈述道。 “废话。”许云没有好气。 “你讨厌我。”肖灵继续陈述。 “废话!”许云恼羞成怒。 “哦。”肖灵点了点头,道,“可我讨厌他。” 许云深呼吸,又深呼吸,半晌后才冷着个声道,“我管你喜欢谁讨厌谁,只要你别在我面前说他坏话。” 肖灵道,“因为他是个废物。” 许云愤怒了,虽然他早已经愤怒过了许多次,但这次内心积攒的怒火终于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令他猛地扑过去将对方摁倒,一瞬间甚至忘了双方实力上的差距,只想要揍上几拳。 肖灵看着他飞扑过来,没有躲闪,没有反抗,只是继续道,“但我嫉妒他。” “……”这句话许云有点发懵,拳头也停在了半空中。 “我嫉妒他很多年了。”肖灵倒在那儿,半垂着眼帘,微微颤着睫毛,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而他以前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许云又懵了片刻,而后收回了拳头,缓缓松开对方的衣领,问道,“为了什么?” “谁知道呢?”肖灵道,“我更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许云无语:你都不知道谁能知道? 气氛一时间又显得尴尬无比。 许云意识到自己还把对方压在身下,立马起了身,但肖灵依旧继续躺在那儿。 “……起来吧。”半晌后,许云不得不说了一句。 “雪停了吗?”肖灵问。 许云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好像还得一会。” 肖灵听到这句话,便当真阖上了眼躺在那儿不想动了。 “……” 许云郁闷极了,一双眼又忍不住往对方脸上看。 这一看他却觉得,对方好像显得相当地……疲惫? 许掌门按捺不住又凑近了点,仔细端详着,发现对方眼底好像真的有着一层淡淡的青痕。 这个发现令许云非常难受,要知道肖灵的身体一直是很好的,又正是十七八岁最具活力的年龄,平常就算再怎么折腾,哪怕偶尔彻夜不眠,第二天也不会有太明显的变化。而能从脸上直接看出来,便表示对方的状态已经糟糕到了一个地步。 许云再度怨恨起这个占据着肖灵身体的家伙来:你就不能稍微爱惜一点吗? 但再仔细盯着对方看了看,这股怨恨便仿佛是浮在心中的一层烟,片刻就消散了。许云回忆着对方这两天的一言一行,总觉得相比以前那些天,对方确实变得不大一样,连戏耍他的频率都比以前低。 难道……真的就那么累吗? 就在许云再一次忍不住伸出手,打算摸摸对方的脸时,肖灵突然睁开了眼。 许云的手掌在半空中顿了顿,而后尴尬地收了回去,“我以为你已经睡着了。” “所以你打算抱着我,再一次利用我来排解你的寂寞吗?”肖灵问。 许云恨不得掏个地洞钻进去。 “不过没关系。”肖灵道,“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成他。” “我介意!”许云郁闷得想捶墙。 “是吗?”肖灵道,“从你的表现可看不出来这点。” 许云不想理他。 肖灵重新阖上了眼。 半晌后,他再度睁开了眼,看着落在自己脸颊的手掌,显得有些无奈,“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为什么还没睡着?”许云质问他。 “……” “你难道不知道好好休息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吗?”许云显得有些恼怒,“弄坏了身体算谁的?” 肖灵叹了口气,发现自己不得不实话实说了,“我睡不着。”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了许掌门的预料,让他愣了好半晌才问出一句,“为什么?” “因为……”肖灵将最后的那个字压得很轻,“疼。” 许云这次瞪大了眼睛,半晌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不过你可以放心。”肖灵推开了他,“就算不熟睡,我也不会在拿到解药之前倒下,一定能安安生生地将身体还给他。至于之后要如何调养这具身体,得看你们的。” “我……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许云一句话出口,才发现这句话很有越描越黑的嫌疑。 肖灵勾起了唇角,“是吗?” 许云没有回答,讪讪地打算起身。 但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肩膀,将他给拉了回去,然后便有一双唇印在了的他的唇上。 许云惊呆了。 不,惊呆完全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他简直被吓傻了! 等到不断回响着轰隆声的大脑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许云便猛地推开了肖灵,像只兔子一样刹那间窜出好远,然后伸出一只手指,指着对方不停哆嗦,“你、你……” 肖灵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嘴唇,站起身,拍了拍衣摆,而后看了洞口一眼,“暴风雪好像停了,该走了。” 说完他便一脚踹塌了雪墙,先行走出山洞。 许云仍旧伸着手指着那个方向哆嗦着: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你真的不解释一下吗! 好吧,看来他确实不打算解释。 许云默默收回了手指,满心郁闷地跟了出去。 肖灵并没有走远,而是就在洞口附近,正将雪地刨出一个坑。 “……”许云已经懒得问他究竟在做什么了,反正他想解释自然会解释,不想解释问了也白搭。 片刻后肖灵终于刨够了雪,站起身问道,“还记得我们之前干掉的一群狼吗?” 许云点了点头,就是昨天的事情,自然记得。 接着肖灵抛给他一个东西。 许云接过一看,是一小截兽骨。 “狼的。”肖灵道。 说完肖灵又将那个洞往前刨大了一些,片刻后又丢给他一截碎狼骨。 “什么意思?”许云问,“我记得我们干掉它们的地方,好像离这里有些距离。” “是啊,所以意思很明确了。”肖灵边将第三根碎狼骨丢过去,边道,“有什么东西将那群狼当做了晚餐,吃了一路,掉了一路的饭渣。” 许云沉默片刻,突然猛地翻开了地图。 肖灵走过去,看了眼地图上标着极阴花丛的方向,想了想,然后朝着那个方向走了一段,再度开始刨坑。 许云将地图收好,沿着那个方向走得更远一些,而后同样开始刨坑。 片刻后,两人相继找到了数截兽骨。 “看来我们会遇到一个大家伙。”肖灵笑道。 ☆、76·终点 许云手中所拿着的那张地图,其实画得并不算太详细。 尤其是在雪山这种环境中,就算拿着地图,迷路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那些散落的兽骨,就好像是一排指引方向的路标。就算偶尔不确定自己的方向究竟有没有走对,往地上刨个坑,也就知道了。 这令两人的行进非常顺利,再加上天公作美,并没有令他们第二次遇到暴风雪,不过一两日便已经离地图上标注的目标所在不远了。 一路上,许云先是特地和肖灵隔着十万八千里地走着,好像生怕对方又对自己作出什么出乎意料的举动一般,但没过多久,他或许是自己也觉得自己这副作态没什么意思,便又离肖灵近了些,甚至还偶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上两句。 肖灵却是变得越来越沉默。 许云看着对方眉眼中越刻越深的疲惫,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好几次他想开口想让对方休息片刻,却又想到对方正在忍受剧痛,或许休息反而会是一种更深刻的折磨。 他突然发现,无论对方做出什么举动,自己看在眼里,心底仿佛都是疼的。 因为还没有拿到解药吗?肯定是的,一刻拿不到解药就代表对方一刻身陷于那种剧痛中,怎么可能舒坦,而自己又怎么可能会不心疼? 等到拿到解药之后,对方那种痛楚也就过去了,自己的心疼同样也就过去了,然后一切就还和一样。 等到拿到解药之后…… 许云突然问道,“拿到解药之后,你会怎样?” 这句话让肖灵的步子顿了一顿,仿佛很意外他竟然会提这个问题。 片刻后肖灵才道,“只要拿到了解药,我就将身体还给他的。你放心,我不会食言的。” 许云的心因为这个答案而松了口气,却又因为这个答案而泛起了一种别样的不安。 “你会怎样?”他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 肖灵停下了步子,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不亮,却很清澈。他勾起了嘴角,那双清澈的眼睛却毫无变化,显出一种近乎于往常的戏谑,却又与戏谑有些不同的神情,问道,“重要吗?” 许云所有的话语都被这三个字给堵了回去,淤积在了胸口,闷得慌。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了一段,而后许云忍不住又开了口,提出些另外的问题。 比如你喜欢白天还是夜晚,喜欢吃甜还是喜欢吃咸,早上习不习惯吃早餐……全是诸如此类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也不知道这种问题究竟有什么意义,他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对眼前这家伙的了解实在少得可怜。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对方与他唯一的联系只在于对方用了阿灵的身体罢了,两人间本身也没有太深刻的感情,他甚至从这两日才开始认真看对方的脸,又何谈了解?但不知为何,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忽然间却令他觉得十分不舒服。 然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问题,对方自然不会屑于回答。 看到肖灵露出一脸的嘲讽,许云只得收回了那些问题,不甘不愿地再度沉默下来。 而后肖灵开口问他,“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许云愣了愣,仿佛没听明白。 于是肖灵将这个问题问得更明白了一点,“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下许云明白了,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气闷道,“我觉得你应该先说明一下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是有理由气闷的,对方甚至至今都没有对前两日那个突兀的吻做出一点解释,似乎以为这样就能让两个人忘掉那件事。但许云忘不掉,那个吻就像是一根刺,无时无刻地提醒着他,令他忍不住做出种种惶恐不安的猜测。 肖灵无视了他的气闷,“你说过你讨厌我。” “你还说过我是虫子。”许云道。 肖灵笑了,“你确实是虫子。” “我也确实讨厌你。” “对于一个你讨厌的人而言,你最近的态度太过奇怪。” “至少我没有主动去吻一只虫子。” 肖灵继续笑,“你这句话充满怨气。” “……”许云决定沉默。 片刻后,肖灵仿佛终于笑够了,突然叹了口气,道,“我以前喜欢白天多过晚上,以前喜欢甜食多过咸食,以前如果没人提醒绝对想不起还得用早餐。” 许云没想到他会突然真的回答起这些没意义的问题,一时有些发愣。更令人意外的是,这些答案个个都十分熟悉。 “其实你是了解我的。你了解他,就想当于了解我。”肖灵道,“虽然只是过去的我。” “那……”许云的声音有点干涩,“现在的你呢?” 肖灵想了想,“我不知道。” 不知道?许云又是一愣。 愣了片刻之后,许云叹了口气。他有点明白这种感觉,自己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自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自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以前也是这样。 因为是受魔功的影响而产生的灵魂吧,所以才会这样……但如果只是受魔功的影响而产生的灵魂,又哪里来什么“过去”? “阿绝。”许云突然唤了一声。 肖灵猛地停下了步子。 “其实有些时候我也会觉得你和他很像,不是过去的你,是现在的你。”许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就是觉得……你有时候做出的小动作和他很像,你不经意中露出的神情和他很像,哪怕你就那样站着或坐着时流露出的气质也仿佛同他一样,令我……” “……不自觉地将我当成了他?”肖灵接了下去。 许云的目光动了动,“抱歉。” “你不需要道歉。”肖灵再度迈开步子,向前走去,“我知道你只是太寂寞。” 许云一个踉跄,又被噎了个半死,但看在两人现在气氛不错,忍了半晌也没发作。 两人间良好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他们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山洞。 这个山洞挺大,光洞口就是他们当初藏身时的那个山洞的好几倍,只是在一个山壁的中央,还得攀爬过去。 许云翻开地图一看,“是这里了。” 肖灵点了点头,将剑别在腰上,开始朝着洞口攀爬。 许云跟在他的后面。 “其实我和他不仅看起来会有些像。”肖灵突然道,“上起来也是一回事。” 许云手脚一滑,差点滚下去。 肖灵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这是实话,虽然他一直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我一直和他共用着这个身体,所以你以前上过他多少次……我就觉得好像我已经被你上过了多少次。” 许云将发烫的脸颊贴在被冰冻的山壁上,想要说点什么,但舌头一直打结。 “因此,我之前说不介意你将我当成他,并不是空话。你如果真的那么寂寞,用上我来替代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反正他也会觉得就好像是你在上他一样。”肖灵轻功一展,轻轻跃过最后几步,站在洞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若说有什么区别,可能只是我没法像他那样取悦你?可惜已经没有机会验证了。” 许云红着脸死死扣着墙壁,只求他别再说了。 “至于之前的那个吻,你也可以当做只是我在代替他吻你。”肖灵最后说了一句话,而后转身走入洞内。 许云沉默着,像条腊肠一样挂在那儿晾了好半晌,突然想到洞内应该会有危险,不能让对方孤身一人,立马手脚并用地追了过去。 许云冲进洞口时,肖灵并没有走远,只是站在入口附近,皱着眉向里看着。 “你……”许云想要说什么。 肖灵将手指比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与此同时,洞内突然传出一阵震动,似乎是野兽的吼声。 肖灵沉默地朝着里面走去。 许云沉默地跟着。他刚刚从初听对方言论的震惊中摆脱了出来,正有一大堆话想说,但眼前这种情况,他只能任那些话烂在肚子里。 等采到了极阴花再说,也不晚吧?许云这样想着。 两人走了片刻,突然豁然开朗,看到了一处极为宽阔的溶洞。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头匍匐在那儿的巨兽,已经巨兽身后的一丛小白花。 在这种环境下也能盛开的花,必定是此行的目标无疑了。 许云屏住了呼吸,睁大眼看了那丛花片刻,又将忌惮的目标落在了那巨兽身上。 而身旁的肖灵已经拔剑,“你去采花。” “你……” “要不是为了能多个采花的人,我不会带你这个累赘。”肖灵道,“别托我后腿。” 许云气了个半死,顿时将反对的言语都吞回了肚子,乖乖朝那丛花走去。 他丝毫不担心肖灵会在那巨兽手上吃亏。虽说那巨兽在他看来是值得忌惮的,但也只是值得忌惮而已,就算他单独对上也不见得会输,何况现在的肖灵?别说一只和自己相差仿佛的巨兽,就算将现在江湖上那几个正在争夺第一高手之位的几个家伙绑在一起,估计也不是那家伙的对手。 许云走了没几步,那只巨兽就是一声大吼。 吼完之后,许云该咋样就是咋样,继续向前走着。 巨兽愤怒了,顿时站起了身,朝着这个肆无忌惮闯入它巢穴的家伙冲杀过去。 刹那间便有一柄剑横在了它的眼前,阻住了它的步伐。 许云听着身后巨兽一声接一声的吼叫,径直冲向了极阴花丛。 他采了两朵,看到肖灵已经将巨兽给引到了洞外,便又多采了两朵。 许云采了又采,硬是将一丛花给扯掉了一半,总算觉得这么多配一瓶药应该够了,这才满意地收了手,抱着一堆花朝着正传来轰隆隆打斗声的方向走去。 说是打斗声,其实只是巨兽不停撞墙的声音,许云听着就知道肖灵一直游刃有余,放心极了。 他边走边将那些极阴花给收到了包裹里,片刻后终于在一处溶洞湖处看到了巨兽的身影。 肖灵正立在巨兽的头顶,一柄剑狠狠地扎在对手的脑门。 巨兽扑腾了片刻,没了动静。 肖灵移开视线,看向许云。 许云朝他点了点头,笑着举了举手中的包裹,“下来吧。” 肖灵明显地松了口气,安下心来,而后缓缓松开了手中的剑柄。 紧接着他就在许掌门充满欣喜与期待的目光中阖上了眼,整个人向后一倒,滑下了巨兽的背,扑通一下跌入湖中。湖面猛地被打碎,搅乱了许云突然脸色煞白的倒影。 ☆、77·灵魂的尽头 许云大惊失色,立马将手中提着的包裹给扔到了一旁,紧跟着跃入了水中。 水中温度冰冷刺骨,仿佛能将浑身的血液都冻住。 许云咬着牙扑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那个正在缓缓下沉的身影,急忙游过去,将对方抱在怀里就往上拖。 幸好许掌门的水性还不错,片刻后两人便钻出了水面,但肖灵始终陷入在晕迷之中。 许云将肖灵拽上了岸,看到对方惨白的脸与没有一丝血色的唇,心疼得仿佛正被丢在钉板上滚。 “阿灵!”许云将对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对方的脸,焦急地呼唤着,“阿灵,阿灵!” 片刻后,肖灵缓缓睁开了双眼,没有说话,也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只是将淡淡的视线落在了许云的身上。 看到那双眼,许云便意识到,自己又喊错人了。 “……阿绝。” 肖灵勾起唇角,似乎是想要露出一个笑容,但最终并没有笑出来。 他想要起身,但浑身的气力都仿佛在得知目标已经达成的那一刻被卸掉了,再没有什么能支撑着他继续对抗那些疲惫与痛楚。 已经不需要再支撑了,因为他的任务已经达成。 溶洞内不知从何处漏进来了一阵风,吹得两人都有些冷。 许云将肖灵搂得更紧了一些,然后看着对方丝毫没有缓和的脸色,又皱了皱眉。 须臾之后许云松开肖灵,将他放在了地上。 在离开了对方的怀抱之后,肖灵发觉自己有些眷恋那种温暖。 许云并没有离开太久,只是捡回了之前被丢下的包裹,从里面掏出一些干燥的衣物。 然后他便回到肖灵身边,开始一件又一件剥下对方的衣服。 肖灵闭上了眼,没有反抗,也没有力气反抗,任对方随意施为。 不过片刻许云便将肖灵的湿衣服给剥了个干干净净,又拿出干布试图擦拭对方,却发现自己也是湿的,遂干脆将自己也给剥了个干干净净。 寒风依旧未停,肖灵冷得嘴唇泛紫。许云重新将他搂在自己怀里,继续认真细致地擦拭过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两个人赤着身贴在一起,不多时许云的呼吸便变得有些粗重。怀中这具他所熟悉的光洁白皙的躯体,已经许多天没有像这样被他碰触,轻易地就撩拨起了他心中的那些渴望。 但他们之间最终到底没有发生过什么。 许云快速而细心地将肖灵擦干,然后便将先前找出的干衣服重新套好在对方的身上,接着又找出其余的干布将对方层层包裹,不知道包了多少层之后终于觉得满足了一些,而后才开始打着哆嗦继续找衣服给自己穿。 这些举动的效果是明显的,至少肖灵的嘴唇终于不再泛紫,虽然他的脸色依旧苍白。 许云穿好了衣物,重新回到肖灵身边,轻声问道,“好些了吗?” 肖灵听到他的声音,再度睁开眼,看着他,然后再度说了那一个字,“冷。” 还冷?许云一时间愣住了。 肖灵并没有解释的打算,而是再度试图起身。解药还没有拿到手,他不应该这么早松懈。但尽管他这么想,却依旧连站立都做不到。 为什么会这样?肖灵忍不住问自己,却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许云在一旁看了片刻,然后俯身再度将他搂在怀里,抱着他向洞外走去,“我们先回去。” 肖灵僵了一僵,对于连移动都得依赖对方这件事有些抗拒,却又知道自己并没有抗拒的资格,片刻后便轻轻“嗯”了一声。 许云用轻功落在地上,一路抱着他。 肖灵靠在他的怀里,突然感到了一些颤抖。他很意外,因为他自己是不会颤抖的,无论疼痛恐惧还是寒冷,都已经无法令他颤抖。所以这颤抖,只能是从他所依靠着的那个胸膛上传来的。 “你在害怕什么?”肖灵轻声问。 许云的脚步顿了一顿,然后继续朝前走去,没有回答。 “放心吧。”肖灵轻轻地叹了一声,“不是身体的原因。” 是的,他已经找到自己之所以会变成这样的缘由了。 与身体无关,单纯只是他这个现在自称为“绝”的灵魂,已经承受不了负荷,正处于溃散的边缘。 真是可笑,为什么他竟然会这般无用? 他明明老早就崩溃了一次,但为什么这个已经变了质、早就彻底坏掉了的灵魂,竟然还会再度出现承受不了的情况? 他明明应该早从八年前开始就已经不会再被痛楚所困扰,为什么竟然还能被痛楚所摧毁? 肖灵一遍又一遍的叩问着自己。 然后他找到了答案。 他沉入自己心中那片深埋着黑暗的世界,找到了居住在那儿的另一个身影,那个依旧蜷缩着不住颤抖、无时无刻不宣泄着自己的痛苦的身影。 他看着那个声影,半晌后叹了口气。 对方的表现明明如此不堪,却一直撑到了现在,反而是他自己已经快要不行了。 他突然发现,这些在他看来满是不堪的表现,其实一种对自我的保护。 无论怎样的痛楚也不会让他蜷缩,不会让他颤抖。这令他在陷入剧痛中时依旧可以行动自如,同时也令他永远地失去了这种保护。 就像是两块皮,一块是好的,一块已经被烤坏了。好的那块在被拉扯时永远会想要缩回,坏掉的那块则不会抗拒这种拉扯,随着拉扯随意地改变自己的形状,看起来适应得很好,实际上却更容易被破坏。 这样……也好。 一个身体里的两个灵魂,总不能都被这种自我保护束缚住行动。其中一个用失去这种保护来换取了行动的自由,就算最终溃散,至少保住了另一个。 这就足够了。 肖灵再度睁开眼时,许云已经离开了界山,正抱着他坐在一辆马车之内。 虽说为了赶时间,骑马才是最好的选择,但许云为了能让怀中的少年少些颠簸,最终还是选择了马车。速度虽说没有那么快,不过在挑选了良驹以及不住催促车夫的情况下,也还算可以接受。 肖灵看到周遭的情况便明白了他的打算,并不打算提出异议。 他抬头看了看身后。 许云正抱着他,歪在车厢内,整个人看上去比以前萎靡很多,眼周青黑,想来这几日过得也很是辛苦。 肖灵抬手碰了碰他的脸。 许云很快被惊醒,看到是他,惊喜之色溢于言表,“阿……”却在打算呼唤对方时,明显地卡了一下壳,“阿绝。” 肖灵道,“我知道你最初想叫的,并不是这两个字。” 这句话令许云心中堵得慌,却无法反驳,只是泛起了许多愧疚。 “没关系。”肖灵道,“虽然我并不是他,但如果你叫我‘阿灵’,也是没错的。” 许云愣了一下,问了一句,“是吗?” 肖灵看出他眼中的困惑,笑了笑,“你以为我是什么?” 是阿灵在修炼了魔功之后所新产生的灵魂,被曾经的魔尊称呼为“绝”的存在……难道不对吗? 许云虽然并没有将这句话问出口,但脸上的神情已经将他的想法表露得清清楚楚。 “我其实是……”肖灵说了四个字,然后顿了顿,片刻后叹了口气,“算了,这不重要。” 在刚才的一瞬间,他突然泛起了一种冲动,想要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对方,想要令这个人在最后的时刻至少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但很快他便发觉,这么做并没有意义。他已经快要消失了,然后许云会和“阿灵”在一起,他没有必要在最后时候还往许云和“阿灵”之间横一根刺。 其实他并非是一个因为魔功而新产生的灵魂,只是因为魔功才变成了这样罢了。 他是肖灵,肖家的长子,从最开始就是。 当年他父母惨遭杀害,他独自逃出,然后偶遇魔尊。 魔尊问他想不想要复仇,他问魔尊有什么代价。 魔尊告诉他可能会变成一个疯子,一个为了执着而执着,只执着于自己的执着,为了执着不顾一切的疯子。然后他同意了,因为他那时以为自己的执着就是复仇,为了复仇而不顾一切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而……算了,这些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这个已经坏掉了的灵魂的一切,全都已经不重要了。 肖灵感到自己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明白自己离溃散已经又近了一步。 “阿绝。”许云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变得越发紧张。 “你在紧张什么?”肖灵笑了笑,“对了,我还得和你道一句歉,我食言了,居然还没有拿到解药就倒下了……不过没事,你很快就能再见到他了。虽然他的模样可能会痛苦一点,不过你多照看点就是。” “那你呢?”许云问,“你呢?” 这种不重要的事情究竟为什么要问?肖灵叹道,“这无所谓吧,反正我的存在并没有意义。” 许云将这句话听到耳中,只觉得出奇地惊怒,“什么鬼话!你最开始不是还说你是一种进化吗,你还说过你是完美的,怎么现在又变成了这种鬼话?你的骄傲哪里去了?” “啊,那些话。”肖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居然当真了?” “你……”许云狠狠地握着他的肩头,半晌后缓缓松了力道,“那你也不能……那样说啊。你存在的意义是能随便否定的吗?就算是你,就算是你……也应该是有着你的目标,有着你对将来的希望的吧?怎么能说是没有意义?” “不,我对将来没有期望。”肖灵看着他,前所未有地认真,“我只有过去。” 他最大的执着,就在于过去。 这是他对许云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之后,肖灵便合上了眼。 那个被称为“绝”的灵魂沉入了心底的黑暗,越沉越深。他看到了那个蜷缩在黑暗中的另一个身影,那是在这片黑暗中除他以外唯一的存在……然后他掠过了那个身影,继续向下跌去。 他知道,这片看似无边无际的黑暗,其实是有底的。 他很快就会跌到最深处,然后撞上那个底,被摔成碎片,摔成粉末,彻底化为一片虚无。 快了,就快了…… 其实这个结果挺好的,他这个早就坏掉了的生命,早就该结束了。 绝闭上了眼,等待着自己的终结。 但突然间,他的跌落停止了。 绝诧异地睁开了眼,抬头向上方看去。 上方是一篇虚无,什么也没有,但他就是被抓住了,有什么正在努力阻止他的跌落,拼命地挽留着他。 绝静止在那儿,经过了片刻的茫然,而后终于回过神来。 他终于看到,在他的上方有一个身影。 那个蜷缩着不住颤抖,看上去痛苦不堪,连一句话都无法完整地说出的身影,此时却正伸着一只手,牢牢紧抓着他的手臂。 对方的意志清晰地传了过来。虚弱,却坚定。 ——不要走。 ☆、78·名为肖灵 绝看着上方的那个身影,心中感到无比地诧异。 他想不通为什么对方都已经这样了,竟然还能够有气力来阻止自己,更想不通对方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还要阻止自己。 但无论他的心中究竟有多诧异,对方依旧死死地抓着他,虽然看上去狼狈不堪,但颇有一股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的气势。 片刻后,绝叹了口气。 他不清楚这么做究竟会给对方带来多大的负担,但显然不可能是没有负担的。甚至于就算对方本来能够撑到服下解药之后,却因为此时对自己的这种拼命挽留,而导致撑不到了那时候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哪怕他现在很痛苦,痛苦得觉得即将到来的溃散仿佛是一种解脱,并且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支撑着他来抗拒这种解脱。 但眼前的这个身影正在告诉他,还是有的,自己还是有着哪怕拼命强撑着也不能溃散的理由的。比如说……在对方最痛苦的时候,始终陪伴着对方,直到他摆脱这种痛苦。 绝算了算时间,大概也就这两三日了。 他咬着牙抗拒了继续向下跌落的诱惑,回到了那个身影的身边,半蹲着身,注视着对方正微微颤抖地头颅。 绝在内心暗暗道:好吧,就当是为了你,我再多撑那么一会儿吧。 绝握住依旧紧抓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掌,取下来搁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手心中,轻拍着对方的手背,试图安慰对方。他很多年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了,因此这种安慰显得无比笨拙。 但那个被许云称为阿灵的灵魂,却因为感觉到了这种安慰,而正努力地使自己显得好受一点——虽然只是装出来的好受。 绝笑了一声,有心想要说破,让对方不再勉强,但最终还是一言未发。 对于这个自那时候起就一直代替着自己生活的灵魂,绝的感情一直很复杂。 他嫉妒对方,瞧不起对方,厌恶对方,珍视对方,一度想要毁掉对方,却始终保护着对方。以上种种,全都是这种感情的一部分,却全都仿佛只是沧海中的一粟而已。 但他始终找不出一种合适的语言,来将这种感情诠释得更准确一些。 在绝被称呼为绝之前,他曾经名为肖灵,是徐州富贾肖家的长子。 父母被杀害之后,他为了复仇而跟着魔尊学习魔功。 魔尊和他说过他的天赋是顶好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在接触魔功后的不到两年时间里,他不仅触摸到了“绝”的境界,还在无数次使用“绝”的过程中,依托着魔功将自己改造了个彻彻底底。无论是这种效率,还是所拥有的“绝”的等级,都令魔尊也惊叹不已。 魔尊和他说,他是魔尊见过的所有人里最适合修炼魔功的,他所修炼出的“绝”也是魔尊所见过的最强大的“绝”。而在他已经和“绝”融为一体,并且变得无时无刻不处于那种状态,甚至于仿佛“绝”才是他本身之后,魔尊开始直接用“绝”这个字来称呼他。 然而魔尊在惊叹之余,目光深处总是难掩着一种失望。 绝知道魔尊为什么会失望,因为魔尊曾经告诉过他自己有个儿子,而那个魔尊之子的天赋也是顶好的,又是自幼便修炼魔功,几乎是从刚记事起就已经修炼到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地步。 绝最初认为这种失望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在看着别人将自己精心研究出的功法修炼到了极致之后,反而会失望呢?无论是自己也好,那个魔尊之子也罢,都因为魔功而将自己的实力提升得无比强大,这其中有任何值得失望的地方吗? 至于因此而缺失的七情六欲……缺失了也就缺失了吧,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后来绝才知道,实力并不是一切。 他最初想要得到力量,是因为想要复仇,但当他终于得到力量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不想要复仇了。 不仅是不想复仇,他发现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想做了。 因为无论什么都变得似乎没有意义起来,复仇没有意义,继续修炼没有意义,变强没有意义,甚至连活下去这件事本身仿佛都变得毫无意义。 那段时间绝常常坐在那间石室内独自思考着,想要找寻一个有意义的事情,却什么也没能找到。然后他告诉自己:这也是当然的,因为他自己已经得到了进化,已经变得不同于以往,已经成为了完美的极致,所以当自己再度聪蛘飧鍪兰洌比换峋醯靡磺卸济挥幸庖濉 不是他的错,只是这个世界太过愚昧。 然而每当他这样想时,心中总有一个细弱的声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没有意义的并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你自己。 虽然细弱,却不可无视。 绝在自欺欺人过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忍受不了这个细弱的声音,而开始质问魔尊:你最初不是说魔功只会令人执着于执着吗,为什么我却会变成这样? 魔尊用已经黯淡昏黄的视线看了他一眼,告诉他:你应该问你自己,你的执着究竟是什么? 然后魔尊又叹了口气:若是完全没有执着,变成这样才是正常的,就像我当初的那个儿子一样。 当时的绝对那个魔尊之子毫无兴趣,只觉得这番话真是无稽之谈。 他怎么会没有执着呢?若不是执着于复仇他何必来学这劳什子魔功? 然而在数次这样叩问自己之后,绝发现,虽然他确实是有执着的,但他的执着确实不是复仇。 以往他虽然很想复仇,但支撑着他想要复仇的并不是复仇本身,而是当年与父母姐弟在一起的那些充满欢声笑语的一幕幕过去。他的仇恨来自于那些被破坏的过去,仇恨本身却并非是他的执念,那些对过去的眷念才是。 但是他已经回不到过去了,无论他如何做,被杀害的父母也不可能再回到他的身边,所以这世间的一切才会全都没有意义。他的执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达成,所以在变得执着于执着之后,他自己才会如此没有意义。 在意识到了这些之后,绝又发现,那个单纯地想要为父母报仇的过去,也正被他眷恋着,因为那个时候的他至少仍有意义。 绝深陷于对过去的依恋中不可自拔。 那个父母健在的过去已经怎样都回不去了,但那个依旧愿意为了复仇而拼命的肖灵,真的也已经找不回来了吗? 绝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失笑,这个念头却不可磨灭地根植在了他的心中。 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个念头竟然渐渐生发出了一个灵魂。 当绝发现这个事实时,那个无比脆弱的灵魂已经快要成型,仿佛下一刻就会拥有自己的意识。 绝沉在自己的心间,怔怔地盯着那个灵魂。 对于魔功修炼者而言,心中突然多出另一个灵魂并不是一件多么奇特的事情,每个念头都可能在不经意间生发出一个灵魂。实际上,被大多数魔功修炼者称为“心魔”的东西,就是这种在不经意间生发出的灵魂。 “心魔”这两个字看起来恐怖,其实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小隐患而已。若是坐视它成型并壮大,或许能对修炼者本身造成什么危险,但每个“心魔”在初生时都是无比弱小的,轻易就能扼杀或吞噬。 绝伸出双手,掐住那个“心魔”的脖子,打算扼杀。 但他看着对方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以及那双紧闭着的双眼,双手竟然怎样也无法握紧。 这一瞬间,他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存在于自己的心中。滋生出对方的并不是别的,正是自己那份最深的执着,那份对过去的依恋。 眼前的这个“心魔”也并不是别人,正是两年前的自己,那个一切一切都和自己一模一样,独独缺失了任由魔功改造自己的两年记忆的,生命仍有意义的肖灵。 这个脆弱的灵魂并非是什么“心魔”,正是他的执念本身。 绝松开了掐在对方脖子上的手。 仅仅片刻之后,那新生的灵魂颤了颤睫毛,接着终于睁开了眼。 他环顾四周,这个心中的世界是一片黑暗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他自己。 若是他再仔细找一找,或许能找到在刚才的一瞬间迅速藏到最深处角落中的绝,但身体的不适很快将他拔出了这个心中的世界。 因为绝是个不太在乎疼痛的家伙,所以此时这个由他们两人共用的身体正充满着大大小小的尚未处理的伤口,激得那个新生的灵魂在刚刚接管过身体之后就不得不忙得治伤。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刚刚才新生出来的,因为他有着肖灵两年前的所有记忆,所以他以为自己就是肖灵,只是不知为何失忆了两年。 绝在心底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代替自己使用着这个身体,看着他为了复仇而继续拼命习武,看着他对缺失的那两年记忆由最初的烦恼到最终不得已的不在意,看着他因为一点小伤就大呼小叫,通过他的双眼看着这个世界,觉得这样挺好的。 这个世上不再有一个只为了追求力量而愚蠢地丢失了自己存在的意义的肖灵,肖家的长子依旧还是那个肖家长子,虽然怯弱无能却始终在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努力,挺好的。 绝就这样一直看了他许多年。 看着他离开了一直生活多年的魔教,看着他遇到了一个称呼他为“阿灵”的人,看着他与对方爱来爱去纠缠不清,看着他遭遇危险,看着他为了救对方而不顾一切地请求自己的帮助,直到现在,自己已然走到尽头,依旧在看着他。 但很快就要看不到了,因为尽头真的已经就在眼前。 ☆、79·合二为一(结局) “这样挺好的。”绝拍着阿灵的手背道,“你才是应该继续走下去的人,你才是那个一直生活到了现在的肖灵,他所爱的也是你。放手吧,不要因为我这个无意义的家伙害了你自己。” 这席话他已经说过了无数遍,但这一次说完后,他却发现阿灵已经止住了那些蜷缩与颤抖,只是大汗淋漓地,显得有些虚脱。 绝知道这不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安慰,实际上他自己也感到了浑身疼痛的减轻。看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在这儿看了他两天,终于等到有人给他喂下了解药。 虽然疼痛减轻,灵魂的溃散却无法止住。 绝放开了阿灵的手。他终于陪伴着对方撑过了这最痛苦的时刻,他该自由了。 但阿灵一个反手,再度紧紧抓住了他。 绝摇头叹道,“没用的。”他已经不行了,无论怎样的挽留也不行了,他的灵魂已经黯淡,甚至于魂魄的边缘已经开始抖动,就算不跌落下去,也会就地化为虚无。 阿灵压根听不进他的劝说,反而将他抓得更牢。 虽然此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中竟然还住着另外一个人,但在自己蜷缩于痛楚中并看着对方使用着自己的身体的这些天中,他足以意识到对方究竟是谁,而自己与对方又究竟是个什么关系。 正如绝对阿灵的感情是复杂的,阿灵对绝的感情也同样复杂。但无论这种复杂的感情应该怎样诠释,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我不能看着你去死。”阿灵抬起头,用黑白分明的双眼看着对方道。 死?这个字真是不中听,明明只是解脱与自由而已。绝叹了口气。 但随着阿灵那句话说出口,绝发现自己的灵魂突然停止了黯淡,并且渐渐变得明亮。相反,阿灵的灵魂却是黯淡了下去。 绝愣了一下,明白对方这是在将他的灵魂之力灌入自己的灵魂之内,试图用他的命来换自己的命,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惊怒还是该悲哀。 “你疯了吗?”绝道,“你知道他一直在等你,你舍得抛下他?” 这句劝说是有效的,阿灵停下了这种以命换命的行为,但他依旧没有放开绝,并且问道,“你以为他就没有在等你?” 绝愣了一下,半晌笑出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明知道他喜欢你,而讨厌我。” 阿灵的神情因为这句话而显出了一丝复杂,但这丝复杂转瞬即逝,“我是了解他的,我知道他不可能真的讨厌你。” “难道你想告诉我,你所爱的人其实是喜欢我的?”绝在笑容中掺入了嘲讽,“够了,别这么可笑。你们两个之间的感情别拉上我,我没兴趣牵扯到你们两人之间。他喜欢的是你,自始至终都是你,若是让他选我们之间究竟是谁应该留下,他一定会选你,毫无疑问。” 阿灵沉默地听他说完,然后淡淡回应了两个字,“是吗?” 仅仅是这两个字,却让绝呼吸一滞,仿佛在瞬间丢失了反驳的方向。 “这没什么可笑的,我不仅知道他不可能讨厌你,我也知道你不可能真的对他毫无兴趣。”阿灵道,“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就是你。” 绝沉默了许久,片刻之后再度笑了一声,“对,你就是我,但我早已经不是你了。” 阿灵摇了摇头,“我并不这么认为。” 你并不这么认为?谁要管你爱怎么认为!绝现在有些后悔自己竟然真的等到这家伙能够言谈自如了,他觉得对方的言辞令自己烦躁得很。更烦躁地是对方依旧死死拉着自己,依旧在努力用他的力量来维持着自己的存在,令自己连消亡也做不到。 半晌后,绝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证明我和他之间有什么?他和我唯一的联系就只有你而已,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说我……我和他……你真的毫不介意?” “我需要介意什么?”阿灵道,“我就是你,而你也就是我。” 又是这句话,该死,为什么又是这句话! “别说了,别再这么说了。”绝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一定要认为我们是相同的?我们明明完全不同。哪怕曾经相同,但你难道不知道我早就坏掉了吗?” 对,就像是一碗刚蒸好的米饭和一碗馊饭,怎么能说是相同的?在绝的心中,自己就是那一碗馊饭。馊掉的饭就该倒掉,这是迟早的事。 然而阿灵缓缓地摇了摇头,问道,“如果你真的已经坏掉,那么你现在又在惧怕什么?” 惧怕?绝感到前所未有地可笑:还有什么能令自己惧怕? “快放开我吧,停下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绝道,“你的力量也只够保住你一个人,你救不了我,无论怎样的挽留都是无用的,除非你真的舍得代替我去死。” “不,我们还有另一条路。”阿灵道。 绝诧异地看着他。 “我剩下的力量足以保住一个灵魂。”阿灵松开了手,退后两步,然后朝着绝张开手臂,“我是由你所滋生出来的,我们本就该是同一个灵魂,所以再度和我成为一体吧,另一个我。” 绝怔怔地看着阿灵。 他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们可以融合,这样自己就能就能继续活下去,和对方一起活下去,作为那个新生的灵魂的一部分。 但此时此刻他没有半分终于找到生路的欣喜,心中泛起的只有恐惧。 “胡闹……简直胡闹!”绝大声叫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如果和我融合之后会怎么样吗?” 阿灵看着他,“你说呢?” “你很有可能会被我吞噬!”绝道,“不,你这么弱,肯定会被我吞噬!然后你就会从这世上消失,连一点痕迹都不剩下!” “你害怕我被你吞噬?”阿灵问,“你不害怕你自己的消亡,却害怕我被你吞噬?” “我、我……”绝咬住了牙。 “所以,这就是我一定要救你的理由。”阿灵笑着道,“我明知道这个世上有一个宁愿自己消亡也不愿意伤害我的家伙,又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那家伙真的消亡,而不想尽一切办法去救?” 绝沉默了许久,忽然失笑,“为此你宁愿被我吞噬?” “不,我只是并不认为我真的那么弱。”阿灵看着他微微笑着,“值得一试,不是吗?” 半晌后,绝唏嘘一声,终于也笑着点了点头,“对,值得一试。” 本以为已经走到了尽头的生命又有了转机,该高兴吗?绝不知道,他不知道是否应该为自己这个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生命高兴,但阿灵的话对他而言依旧是一个深深的诱惑,足以令他说出“值得一试”这四个字。 这个诱惑不只在于生命的延续,还在于融合本身。 绝在多年前因为自己的愚蠢而丢失了重要的一部分,于是他的人生变得残缺不堪。就好像被劈为两半,自己只抓住了其中一半,另一半则落在心中这片黑暗之中,成为了另一个灵魂。 “但我也是不完整的。我是由你所滋生出来的,从最开始就不完整。”阿灵道,“所以我需要你。” 绝笑看着他,“为了成为真正的肖灵?” “是啊。”阿灵笑道,“为了和你一起,将两块碎片拼成一个完整的人。” 简短的交谈之后,绝走到了阿灵身前,伸手搭在对方的肩上。 阿灵收回张开的手臂,用双手按住绝的脑袋,让他的额头贴住自己的额头,然后放开了自己的思想与记忆,任对方随意读取,也任对方随意侵入。 两人的思想于虚空中相遇,然后迅速纠缠在了一起。 融合,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意味着他们要完完全全地接纳双方,无论是记忆还是思想,都得完完全全地接纳。这是一个比看上去更加凶险的过程,他们很可能因为一方被另一方的思想完全压制而导致其中一方被吞噬,也可能因为双方都无法接受对方的思想而通通崩溃。 思想刚刚交融,最先开始涌入双方脑中的事对方的记忆。这对绝而言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阿灵诞生前的所有记忆都是从他的记忆中复制的,诞生后的记忆也一直被他看在眼中,一览无余,没有丝毫阻碍。 反过来则不同——绝所独有的那两年记忆,对于阿灵而言是一个沉重的负荷,令他显得痛苦不堪。毕竟就是这两年,让绝由肖灵变成了绝。现在轮到阿灵来接纳其中黑暗,又会变成什么? 就是因为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绝最初才会抗拒融合。 “现在结束还来得及。”绝道。 然而阿灵只是摇了摇头,甚至并未睁开因痛苦而微微颤抖的眼帘。 绝伸出手轻轻搁在对方的后颈上,无声地宽慰着。 在绝想来,黑暗会向往光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像阿灵会喜欢最初的许云,而许云会喜欢阿灵,连自己也忍不住被他们两个所吸引,都是理所当然的。但光明是不可能会向往黑暗的,光明只会对黑暗避之不及。哪怕眼前是融合为一的诱惑,绝仍旧有些害怕,害怕阿灵会被自己的黑暗所侵染。 但阿灵说自己并非真的那么弱,自然也不会是平白无故的自信。 阿灵知道,接纳绝就等于要接纳绝的一切。光与暗,喜悦与哀伤,自傲与自卑,全都得接纳。而其中究竟会遇到多少阻碍,他早有心理准备。 他相信,这个过程中虽然会有会阵痛,但最终肯定是会成功的。 毕竟他们原本就该是同一个人,不是吗? 药王宗山谷中的某处小院内,许云已经带着肖灵在这里住了一天一夜。 那个伤疤男在拿到极阴花之后只花了两个时辰就配好了解药,虽然肖灵服下后并没有马上苏醒,神色却已经好了许多。 许云向伤疤男借了间客房,守着肖灵度过了一晚。 半夜肖灵睁开眼时,看到许云正在他的床边,只是正趴在床沿沉睡着,整个人看起来都比以往消瘦。 肖灵静静地看着,半晌没有做出什么动作,目光闪动间显得比以往多了很多犹豫。 这是初步融合后的症状。 无论是阿灵也好,还是绝也好,若在此时再度沉入到那片黑暗的心间,都已经再也找不到对方,但他们都知道对方就在自己的体内。比如说现在看到了许云,脑海中就有一个声音说不要打扰让他好好休息,另一个声音却说赶紧小别胜新婚才是正事……他们都知道,这多出来的一个声音,就是对方。 实际上他们还并未融合彻底。虽然灵魂已经合二为一,思想的统合却是一件长久的事情。可以预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种对于同一件事有着截然相反两种看法的情况都会频频发生。但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大多数人也无法做到每遇到一件事情心中都只冒出一个想法,现在他们只是让这种情况变得更严重了一些。 当看法相悖,他们就会开始在脑海中商讨争论,直到其中一方被另一方说服,身体才会做出反应——就好像每一个喜欢在两种想法中犹豫纠结的普通人一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会渐渐适应对方的思考方式,然后这种磨合会令两种思想的差异越来越小,直至最后终于真正融为一体。 这个过程虽然漫长,却并不困难,毕竟他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人。 但在那之前,他们必须先学习如何更具效率地说服对方。 许云最终还是被弄醒了——就算是原本想要让他继续休息的那一方,骨子里也是期待早些相见的,说服起来简直不能再容易。 他睁开眼,看到眼前的肖灵,脸上顿时显出狂喜之色,但在仔细瞅着对方看了看之后,这狂喜中却又很快多出了一分迟疑,“是阿灵吗?还是阿绝?” 肖灵眨了眨眼微微笑道,“你猜。” 听到这两个最近将自己折磨透了的字眼,许云犹豫着道,“看起来像阿绝。” 肖灵挑了挑眉,显得不太高兴。 “难道其实是阿灵?” “呵呵。”肖灵更不高兴了。 许云越发茫然。 “我们两人,现在已经只剩下一个了。”肖灵道。 许云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如果让你选,你更希望我是谁?”肖灵问。 这个问题太让许云为难了,阿灵当然是他一直都想见的,阿绝这么多天的相处的下来也已经令他挂了心,许云只觉得无论少了谁都难以接受,真是难以抉择,难以抉择…… 许云纠结了半晌,最终问出一句,“真的不能都选吗?” 肖灵:“……” ——揍他吗? ——揍死他! 于是肖灵一脚踹中了许云的脑门。 两人打闹了一段时间,然后许云将肖灵按在了床上。 肖灵挑着眉看他。 “别闹了,告诉我你究竟是谁。”许云道。 “这很重要吗?”肖灵继续挑着眉。 “当然。”许云道,“如果你是阿灵,我就马上上了你。” 这句话让肖灵错愕了半晌,而后突然开始哈哈大笑,“你真是……真是……” 许云也不脸红,只伸手掩住了他的眼,“我有答案了……阿灵。” 肖灵顿时止住了笑声,“你确定我不是绝?” 许云摇了摇头,“阿绝曾经告诉过我,就算称呼他为‘阿灵’也不为错。” 肖灵失笑,“我还当你真有答案了。” 许云看着他道,“你现在既是阿灵也是阿绝,对吗?” 肖灵显然没想到他真能说准,惊讶得嘴唇微张。 许云依照对对方的了解,准确地看出了事实。但他伸手沿着他的唇沿轻轻描摹,心底对于要如何对待这个已经不同于以往的“阿灵”,多多少少还有些迟疑。 和原来一样?还是说他们应该重新开始?自己的行为会不会太突兀?许云有些拿不准。 肖灵感受到了他的迟疑,抿上了双唇,勾出一个微笑,然后扬起下巴,将一个吻轻轻落在对方身上。 许云一愣。 就趁着这一愣神间,肖灵翻身将许云按在了下边,坐在许云的腰上,舔了舔嘴唇,露出飞扬跋扈的笑容,“看来你虽然等了这么久,却一点都不急切嘛,不如让给我来?我可是很饥渴了。” 许云失笑。 肖灵俯身再度给他一个吻,同时开始解他的裤子。 许云抱住他,狠狠地加深了这个吻,然后趁着出其不意,又翻过了身。 “下次吧。”许云道,“现在还是我比较急切。” 肖灵感到自己的其中一部分冷哼了一声,但在片刻的沉寂之后,两个声音对身体做了同一个指示。 肖灵朝着许云勾了勾手指。 许云笑着压了上去。 月光如瀑,透过窗棂照入屋内,既柔和又漫长。 大雍朝宣林四十三年,玄剑宗第十九代掌门许云请辞,由长老李思云代执掌门之责,直到五年后玄剑宗再出一名天纵之才,接任第二十代掌门之位。 此后数十年,许云云游四方,一则携身边之人看尽大江南北,二则尽其所能平天下不平之事,助天下需助之人。有人赞他侠骨心肠,有人斥他只为赎罪,而他数十年如一日,始终乐此不疲。 在这样的一生中,他认识过许多人,有过许多生死兄弟,更结过数不清的恩恩怨怨。但人生如客,种种恩怨都如流水,流经时将他打磨,流逝后不可追忆。 唯有一人,始终伴其左右。 大雍朝宣林六十五年才子,林闵于游岐山时,曾无意绘下一幕。 高高的山崖上,有两人并肩而立,携手看这世间。 流传世间,是为一段佳话。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说的是除非jj大抽没有什么能阻止这篇文完结……然后它真抽了! _(:з」∠)_总之这篇文历经坎坷,终于完结了 三个月左右完结一篇文……这对我而言是一个奇迹般的速度啊!!快来夸奖我!!!! 如果看完之后觉得喜欢,欢迎收藏我的专栏→ (如果点进去发现是“该专栏不存在!”,那是因为jj在抽,泪流满面) 如果期待我的新坑,欢迎点击并收藏→ 新坑是一直在失恋的小师弟祁爱白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攻的故事(为什么说起来这么悲伤),封面和文名不一样是因为我还没决定究竟叫啥_(:з」∠)_ 本来是打算完结之后马上写这篇的,但我想了想决定这篇的开头还是得好好整整,最好先多攒几章存稿,所以正是开坑时间大概是在下周或下下周~也不是很久对不对>< 另外有点犹豫要不要开定制呢,虽然估计开了也只有我自己买了收藏的份→_→ 因为校对和修文什么的相当麻烦,所以很可能不会开,但是如果这篇文某天突然真的开了定制……咳,希望大家不要意外…… 总之就是这样\(^o^)/ 这篇文终于完结了,祝大家看文愉快! 有缘的妹子们下篇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