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搞怪右丞相 作者:唐婧 楔子 暖阳高高挂,春风徐徐吹,好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街道上,小贩们争相叫卖,揽客兜售货品,说得口沫横飞,来来往往的行人则走走停停,这儿瞧瞧、那儿看看,喧哗热闹一如往常。 不! 棘萱国里,有件极不寻常的事正在发生。 近日,皇上老看一班“同性”臣子不顺眼,想为朝中多增添一些“异性色彩”,于是和心爱的皇后讨论过后,决定来个大突破,安排几个女官掌理军事、医药、内政及替他巡察民情。 结果—— 自小以“从军”为毕生最大心愿的杭爱爱,得以如愿以偿,成为镇守居云关的娇娇女将军。身为杭亲王独生女的她自小研读兵法,无师自通习得幽冥神功,事实上,所谓的神功只是花拳绣腿,仆人们可是领钱在应付她,应付得认真无比、不亦乐乎…… 名医之女邵译嘉习遍各种医书,再冷僻的都读过,就是希望这辈子能帮人医病,终于,这次有机会当上医官院院使,可是,她啥医人经验也无,还有一个要不得的致命点——看到血先昏倒再说! 茉阳公主是皇上最疼宠的公主,到格兰斯国游学三年回来,皇上正好封她为右丞相,给她机会好好发挥所学,殊不知她暗叫完蛋了、完蛋了!人家她学是有学啦,只不过学的是如何梳妆打扮、剪布裁衣,如何酿酒、做点心、偶尔还跳跳胡旋舞…… 天资聪颖赛孔明的萱凝风是皇后义女,身怀武艺救过皇后,连皇上都爱与她长舌,聊聊家事、国事、天下事,要安排女官,自是不会遗漏她,女巡按一位再适合不过……是吗?急惊风、烈性子、好行侠仗义的她,还真是怕自己的暗察之行会变成“暗杀”…… 棘萱国里有了这样的安排,一场骚动看来是免不了…… 第一章 棘茉阳很喜欢照镜子。 她喜欢镜子里反映出来的容貌。 弯弯的眉毛,翦翦如秋水般的瞳眸,挺直的鼻梁俏丽的樱桃小口。 每次揽镜自照,她从不对自己的容貌失望。 十三岁那一年,肤若凝脂、腰似细柳的她就知道自己是个美人胚子。 她庆幸自己是美丽的,因为美丽可以帮助她达成很多事情。 黛眉微蹙、眼抹轻愁,挑个风大的日子临波一站,忧伤、瘦弱的模样有如风中黄花,衣带翻飞中仿佛随时会离地而起,飘入薄云浓雾之中。 丽质天成,弱态堪怜,无形中让人生出想保护她的念头,任何事都不违背,而忘了这个公主是棘萱国开国以来,最健康、活泼、好动的金枝玉叶。 除了在七岁那年打过一个喷嚏之外,棘茉阳跟御医和各式药物完全无缘。 但是她靠着对月长吁、对花短叹、蹙眉忧郁、眼泛轻愁这几招,成功的软化了棘萱国一国之君棘刚的心,答应让当时十四岁的她远赴邻国格兰斯求学。 格兰斯的慈勤皇后当年女扮男装应试,击败一干饱学之士拔得头筹,被钦点为辛酉状元。 当时格兰斯的少年皇帝极欲使国威强盛,因此重用才学与谋略兼具的“少年臣子”,拜她为宰相。 格兰斯在两人的努力之下,逐渐趋向安定、繁荣,此时却爆出宰相为女儿身,出身棘萱国的书香望族之事。 她自认才学并不比哥哥差,只是苦于身为女子无法出仕,后来因为不服哥哥考取棘萱状元奚落她,便改换男装赴格兰斯求取功名。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女宰相差点以欺君罔上之名问斩,经过一番波折和惊险,女宰相成了皇后,也就是慈勤皇后。 经过这件事之后,格兰斯打破先例开了女试,女子也有机会应试,为朝廷尽一份心力。 慈勤皇后更亲自主持女子书院,春风化雨孜孜不倦,经过数代下来,格兰斯的女试更具规模且更加完善,女子书院里书声朗朗,殿堂上衣香处处,只要是女子都以生在格兰斯为幸。 当时棘茉阳吵着要到格兰斯求学时,遭到棘刚以不合理教拒绝,况且她是棘萱国的金枝玉叶,怎么能够远赴异国求学?若是有什么意外该怎么办? 她知道撒娇那套行不通,于是开始装忧郁、扮落寞。 皇后一开始就被这阵仗唬住,焦急的天天在枕边对丈夫洗脑,希望他答应此事,别让女儿郁郁寡欢,憔悴得不成人形。 跟着皇太子棘爽月也出面求情,他虽然知道棘莱阳在玩什么把戏,但是他还是支持她的决定。 这个古灵精怪的也该换个地方闯祸了,她这么一去,棘萱国至少有三年好日子能过。 但强硬的棘刚还是摇头。 最后棘茉阳以充满感性的珍珠泪一颗,戏剧性的彻底扭转了劣势,成功的远赴格兰斯。 三年的时间匆匆的过去了,十四岁的少女长成十七岁的窈窕女子,风尘仆仆的从格兰斯回来了。 在漱芳斋里,棘茉阳坐在铜镜前,桌上放着细心分开的菘蓝,旁边六个宫女围着她,全神贯注的盯着她的动作。 “记住了,要先把折下来的一整束拆成一枝一枝的。”她拿起桌上拆好的让她们看清楚,“像这个样子,尽量挑梗长一点的,到时候还可以再修,太短就不够用了。 “还有呀,这梗也不能太硬,否则很容易折断。” 棘茉阳说得飞快,手也没停过,她从左耳际抓起一串发,俐落的将菘蓝插了进去,手指头一前一后的动作,转眼间就已经将菘蓝编进发辫里,然后绕过头顶固定在右边。 “真漂亮。”小灵子由衷的发出赞赏声,菘蓝和发辫巧妙的结合在一起,看起来像戴了一顶小花冠。 “是呀。”飞娜也欣羡的,“公主手真巧。” “很容易的。”棘茉阳兴致勃勃的说:“你们通通拉把椅子过来坐,试试看成不成。” “啊?我们?”宫女们面面相觑,不敢真的拉张椅子和她平起平坐。 小灵子是和她去了格兰斯又回来的,她知道在格兰斯的三年里,公主都是跟那些女学子杂混在一起,心里早就没有什么尊卑之分了。 “公主这么说,你们就这么做吧。”她笑着搬了椅子过来,将其他五个人都按在上面坐好。 棘茉阳笑咪咪的问:“我这个样子好不好看?” “当然好看。”别说公主原本就是个美人胚子,一打扮起来更是美丽得不得了。 “我再教你们一次,以后不许再梳这种老气又难看的髻了。 “明明都是十几岁的可爱小姑娘,梳着难看的发型,穿着灰暗的宫装,我看了就觉得难受。” 规定宫女这样打扮的人一点美感都没有,真是糟糕至极! “可是公主……”飞娜犹豫的看着她。 公主是公主,她们不过是低三下四的宫女而已,哪有资格嫌发型丑、衣服难看。 “不用可是了啦!我就是要你们跟我一样。”棘茉阳眼珠子一转,“你们想想,咱们宫里的人个个都是生活无聊,没事就爱大惊小怪。 “他们要是见着了我的发冠,说不定觉得奇怪,看不顺眼,然后就说丑。 “可是如果有一大群人都这么做的话,他们反而会觉得理所当然,似乎自己没这么做会比不上人家。” 一个人是怪胎,一群人就是流行啦。 看她说的认真,宫女们是半信半疑,“可是我们是宫女……”花时间打扮会不会太嚣张? “就是宫女才要打扮嘛!”棘茉阳苦口婆心的说:“你们想想看,这宫里来来去去什么人最多?” 看宫女们瞠目结舌,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干脆自己说出答案,“就宫女嘛!每个人都穿得乌漆抹黑、又土又老,看起来就是一副很凄惨的样子,谁见了谁的心情都会不好。 “我说就是因为这样,才有贵妃会欺负宫女!没办法,一看到那种没精神、死气沉沉的样子就火大。 “别说她们了,我自己看了都想骂人。”棘茉阳老实的道。“当宫女已经够惨了,不要连穿着打扮都那么惨吧?” 她这么一说,宫女们眼眶都红了,纷纷失神遥想着自己的不幸,点点头,“是呀,是很惨。” “对!所以要改革。”她握着拳头,很有朝气的做了个向上的手势,“做大事要先从小事着手。” “小灵子,去把其他院、馆、斋、楼的宫女都叫来。”棘茉阳豪气陡生,“只要是女的都给我找来。” 这宫里死气沉沉的,一点都不像书院那么热闹,一定是因为宫女穿得太难看的关系。 看她发挥她的苦学,怎么样把沙漠变成花园。 “知道了。”小灵子抿嘴一笑,公主真是个标准的急惊风,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 全后宫的宫女都召到了漱芳斋来学编头发,宫里的日常事物还能不停摆吗? 咕噜…… 放下了奏摺,一向勤于正事的棘刚终于感到肚子饿,也该用膳了。 “李先勇,什么时辰了?” “启禀皇上,酉时过一刻了。” “噢。”都这么晚了。“问一下慈宁宫皇后用膳了没有,如果还没的话就到慈宁宫传膳吧。” “奴才马上去。” 过了一会,李先勇又回到上书房,看棘刚专注的批阅着奏摺,他便立在一旁。 皇上虽然待人宽厚,但是对一些小细节却很计较。例如他在勤于国事的时候,非常不喜欢有人打扰他。 不管他交代什么事要人去办,回来也只能等他问起,不可以打断他的思绪。 重点是皇上从来不会忘记他要知道的事,在那温和的表相下,藏着一颗精明的霸王心。 既然皇上没继续问,他就想着自己的事。今日皇上召了皇太子晋见,却让他在门口守着,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对于他们的密谈,他没那个胆子偷听,也没办法偷听,外面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一个太监总管,总不能大刺刺的伏在窗下偷听吧。 不管如何,事有蹊烧,还是等不当值的时候给左相提点一下好。 平日受他的好处不少,这么做是应该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棘刚才抬起头来,“怎么样?皇后用膳了吗?” “还没有,奴才已经要御膳监往慈宁宫传膳了。” “那好,摆驾慈宁宫。”他满意的看着自己刚刚草拟的圣旨,上面墨迹犹未干,“回头叫文渊阁大学士方铮到三希堂见朕。” “是。”李先勇命人点起了宫灯,四名侍卫和八名内侍在前开路,后面的八名宫女却不见踪迹。 棘刚觉得奇怪,“今天一天都没瞧见半个宫女,怎么回事?” 上书房的配置宫女今天都没有出现,磨墨、洗笔都是李先勇伺候着。 “皇上。”李先勇笑着回答,“茉阳公主一早就将全宫的宫女都传到漱芳斋去了。” 他的两只耳朵已经听了太多抱怨,贵妃们没人可以使唤,内侍们更是气愤自己得额外做官女的事。 总之以前不觉得宫女重要的人,经过这一天之后,想必会开始改变他们的想法。 “喔?有这种事。”他的眼角微弯,嘴唇上扬,看样子是觉得有趣,“茉阳玩什么花样?把她叫来一起用膳。” “是。”李先勇连忙往漱芳斋走去。 他真是不明白呀,皇上有那么多龙子龙女,虽然他对子女都是一样的好,但是太子和茉阳公主却明显的得到最多宠爱,难道只因为他们都是皇后所生,所以才加倍的尊贵吗? 好一会之后,棘茉阳才来到慈宁宫,对于她的姗姗来迟,皇上不见怒气,反倒是皇后抱怨了一下。 “茉阳,你父皇宣你呢,这会才来。 她轻松而从容的落了坐,“父皇不是宣我,他是要我陪他用膳。可我吃饱啦,不迟些来,看着你们吃饭我撑得难受呀。” “你总是有理由。”皇后轻轻的摇了头,但语气是充满溺爱的。 皇上还特地将她最爱吃的菜色留下来,因为凉了,甚至命人重做,这丫头居然以一句吃饱了回应。这孩子就是不会察言观色,多长些心眼讨皇上开心。 “既然吃饱了,就都撤下去吧。”棘刚挥挥手,宫女们动作迅速的上来收拾。 “父皇,没陪您用膳怪不好意思的,我请您到千秋亭吃果子。” “好。”他微微一笑,看了看各归其位的宫女,突然发现她们跟往常不同,明显到连皇后也注意到了。 奇巧的发型和夺目的黄花,虽然依旧穿着暗灰色的制式宫装,但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亮眼了,也精神了些。 “这些宫女是不是换了发型?”棘刚疑惑道,眼神落在宝贝女儿头上那顶小花冠上。“原来如此。” 他明白了,全宫的宫女消失一天为的就是这件事呀。 “父皇,您觉得怎么样?”棘茉阳兴奋的问。 其实她得意的要命,可是故意装作没事,不提宫女们的改变,她相信会有人注意到的。 皇后蹙起眉,“茉阳,这宫女的发式是咱们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怎么好随便乱改。” “母后,您自己常常就说先人的话也不一定对,叫我做事情不能一味的循规矩,要加入自己的看法和判断。” “我是这样教过你,不过……”这是两码子事呀,宫女的发型、服装规定得好好的,没有变动的必要。 况且先人会这样规定,也是不希望她们花时间争奇斗艳,怠忽了职守或是引起嫔妃不满,造成后宫混乱。 棘茉阳抢着说道:“不过那是对我而言,因为我是公主,所以我的事要灵活,要加上思考,要因为情势作判断。而她们是奴才,所以守规矩就好,反正奴才随便就一把抓,没什么大不了,她们就是适合墨守成规、一成不变。” “唉,你这孩子……”皇后微微动了怒,“嘴巴这么刁,一定是在格兰斯学坏的。” 当初真不该让她去念什么书,少了她在旁边照看着,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说话口无遮拦,完全不像个金枝玉叶。 “皇后,其实莱阳说的也不无道理。”棘刚含笑道:“让后宫多点颜色也不错。” “那父皇您赞同我喽?”她欣喜不已,“太好了!我真的要请您吃果子。” 他呵呵一笑,“原来刚刚只是说着玩的,不是真的要请朕吃果子。” “我本来是要求您帮忙的,当然要请您吃果子讨好一下,没想到我这话还没说出口,父皇您就答应了,那孩儿当然得真的请这一顿哪。” “朕可没答应你任何事。”他这女儿鬼灵精怪,被她抓了一处语病就死追着不放,跟她说话得万分小心,免得掉进了她布好的陷阱还不自知。 “父皇,”棘茉阳特意把声音放软,让那清脆的声音带着三分软软的童音,根据她的经验,这样撒娇最有效:“您最好了,一定肯帮忙的。” 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欲求皇上允,必先不怕拧。 果然,棘刚疼爱的捏了捏她水嫩嫩的脸颊,完全抗拒不了小女儿的娇态和软语相求,“说吧,你要朕怎么帮你?” “父皇,您知道的。”她把手肘放在桌上,托着下巴眨着无辜的灵眸,软软的说:“宫女们穿这样的衣服在太残忍了,所以我们应该帮她们添购新装,再加上首饰、钗环什么的,还有呀,如果可以让飞娜管理建宫那里的花园,多种一些可以拿来装饰的花草,不是挺好的吗?” “要多少银子?”棘刚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重点。 她伸出五根手指头来,“我算过了,就这样。” “五百两?”皇后觉得太多了,需要为了宫女的衣服花这些银子吗? 她们的衣服是素了些,但是耐穿又轻便,做起事来很方便呀。 棘茉阳摇摇头:“母后,您知道后宫有多少女人吗?是五万两,啦!” 她兴高采烈的说,“新衣服就由我来设计、布料我来选,裁剪和缝制让宫女们分着做,这样可以省下不少银子。” “五万两还已经是省下来的?”皇后瞠目结舌,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想当初修建城门时花了七万两,皇上就已经觉得太多了,愤怒又无奈于那些官员过一手就要捞一次的恶习。 “最多五万两嘛,说不定用不到那么多呀!” 棘刚微微的笑着,在茉阳面前他一直是个慈爱的父亲,从来没让她见识过皇帝的威严。 因此大家才会认为茉阳是最受宠。 但他们不知道,茉阳之所以最让他疼爱的原因,就是她的坦率和直爽。 他一向讨厌机关算尽、城府深的人,而皇太子偏偏就是很有心机的人。 所以他才会压制他,让他畏惧他,要他时时刻刻都小心自己的行为,战战兢兢的,否则不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茉阳,这笔钱国库是不会出的。”他解释给她听,“仅是因为美观的问题要国库拿出五万两给宫女做衣服,朕不能点头。 “那是百姓的血汗钱、国家的根本,知道吗?” 棘茉阳失望的噢了一声,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高兴起来,“那父皇自己的私库呢?” 不用百姓的钱,用父皇的钱总行了吧? 棘刚哈哈一笑,“你也太高估你父皇了。好吧,我给你五百两,其他的你自己想办法吧。” “五百两?”她的眼光落向了皇后,“母后……” “五十两,再多就没了。”这五十两还是她从月例中存下来的呢。 唉唷,怎么越求越少呀!看样子她得另外想办法了。 “茉阳呀,朕这五百两银子不是白给的。”棘刚敲敲桌子,让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朕给这银子当你的嫁妆,哈哈。” “啊?”棘茉阳和皇后同时傻眼,看着带着笑意神色坚定的棘刚。 他不是在开玩笑吧? “父皇,您是认真的吗?”不会吧,她才十七岁耶,现在嫁人不会太早吗? “你大了,总是要嫁人的。这五百两拿了,以后可就没了。” “讨厌。”棘茉阳这时才听出来,原来父皇在跟她开玩笑,于是她蹦蹦跳跳的又跑了出去。 他们含笑看着女儿婀娜的背影,心里想的却是不同的事。 “皇后呀,”棘刚神色一正,眉头一锁,“朕也该去看看宇文秀了。” 皇后惊讶的轻呼一声,眼眶迅速的泛红了,“皇、皇上……”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不敢提,就连皇上当年将宇文秀贬至东北的决定她都没有多问。 她只知道他心痛万分,毕竟是情同手足的好友,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是皇上,是一国之尊呀。 第二章 “终于来了,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可是……晚了、晚了!” 在一间充满药味的书房里,一名头发霜白的憔悴老人斜卧在榻上,缓缓的摇了摇头。 他手一垂,一张簿薄的,盖着棘萱国大印的纸,缓缓的从他手中滑落,飘到了地上。 这张八百里加急的圣召宣他入宫,官拜文华殿大学士,对他来说是二十年来期盼的事,却已经晚了。 “爹。”一旁的宇文执看见父亲如此黯然的眼,悲怆的神情,忍不住担心的喊了一声。 “执儿,过来。”他招招手,示意他的爱子走近。 宇文执在榻前跪下。 “你要记得呀,官做得越大,踩着的冰就越薄。你对皇上的心越忠,受的委屈就越大。 “为了皇上、为了朝廷,你流血流泪、两袖清风,有胆有谋、敢做敢说,国家动荡、临邦入侵,你支起大局、担起责任,大刀阔斧的行事,为了保家卫国,你不在意一些小牺牲、不在意一些小百姓。 “你从大处着眼,得到了最后的胜利。 “可是风平了、浪静了,家稳了、国安了,朝中御史却饶不了你当初的逾矩,百姓忘不了你的手段和霸道。到了那个时候,连皇上都不能不让你带罪呀!” 宇文秀说到后来,已经是涕泪纵横难以自制,双手握着拳激动得声音都抖起来。 “爹!”宇文执知道父亲说的是当年的血泪。 他为皇上流血流泪、耗尽了心神,皇上更曾当殿赞他忠勇智谋百年罕见,可是就在平定了名双国的侵扰之后,功劳却是别人的,他被远远的贬到了天寒地冻的东北。 他总是愁容满面的遥望京城的方向,希望有一天皇上再次重用自己,他不怨亦不恨,皇上是不得不将他贬到东北呀!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等到了,可是……他的身体已经不容许他再为皇上效力。 “执儿。”他枯瘦有如鸡爪的手紧紧抓着他,“爹要你立个誓。” “说你会效忠顺清皇上,会为顺清皇上卖命,一辈子都将是顺清皇上的忠臣。” “爹!”宇文执有些为难了,“孩儿不能。” “你要让爹死不瞑目吗?孩子,你以为皇上是故意要抹杀爹、坑害爹吗?” 宇文执抿嘴不语,那固执的模样就像他固执的相信皇上靠牺牲他爹换得平稳一样。 “他是一国之君呀,他考虑的是整个国家,而不是一个臣子。” “可爹你是忠臣,你不应该被这样对待!”二十多年雪国的生活,他们宇文家是被冰冻、遗忘的。 怎么能够无怨无悔呢? “就是忠臣才能被牺牲呀。执儿,爹心甘情愿到这冰天雪地的地方来,这是一种交换、一种妥协,只有这样,朝中才会安稳,皇上才能定人心。 “我只遗憾没机会再替皇上办事了。执儿呀,你答应爹永远忠于呈上,代替爹尽忠。 “答应我。”他用力的握住宇文执的手,眼里充满着期盼。 宇文执一咬牙,从没违逆过父亲的他点头了,“孩儿答应就是了。” 爹将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都花在培养他能为国所用,到头来他们宇文家还是替顺清皇帝卖命,真是讽刺呀。 “少爷。”一阵敲门声响起,管家进门道:“有一位贵客来到!” 宇文秀眼泛精光,居然一挣就从榻上坐了起来,迭声说:“执儿,快快扶我出去见客!” 会是他吗? 他是带罪之身,这些年别说客,就连人也少见了,会有谁尊贵得过他呢? “不用了。”身着白狐裘衣的棘刚在几个人的陪同之下,已经到了屋外,“朕来见你。” “皇上……”宇文秀激动的跪伏在地,剧烈的喘着气,宇文执担心的扶着他,眼光却看向棘刚。 这个让他爹忠心耿耿、始终不怨不恨的皇上,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宇文,你苍老得厉害呀。二十年啦,朕老了,你也老态龙钟,病体萧索。” 宇文秀伏地道:“二十年了,皇上美意让奴才在这养老,奴才不得不老。” 棘刚微微一笑,扶他起来,“宇文,你说话还是这么不给朕面子呀。” 随同而来的左右两相怒道:“宇文秀!皇上出京是何等大事?三天就准备好了一切,只花九天就到这里来,我们路上劝皇上爱惜龙体不要赶路,可是皇上怕你这老匹夫熬不住了,非得立刻就来,怎么都拦不住,你还敢有所埋怨!” “皇上。”宇文秀一听,眼泪流了下来,默然不语。 皇上出宫是大事,要严密的规划,没有十来天是准备不妥当的,为了来看他一切都从简了才会来得这么快。 棘刚挥挥手,示意所有的人都下去,宇文执担心的看了父亲一眼,才跟着走了出去。 棘刚扶着宇文秀坐到榻上,叹了一口气,“宇文哪,这么多年来心头那口气可平了?” 他摇了摇头,“奴才如今都快没气了,心里哪还有气呢?” “这么说就是怨朕了。”棘刚低声道:“宇文,你办学兴田、抵御外侮,实在是我朝的第一大功臣哪。 “可是你文武韬略、智勇双全,样样杰出,百姓只知道有宇文宰相,却不知道有皇帝呀。 “我用你,却也怕你呀。”棘刚老实的说。 “当年你手握十万大兵,随时可反,朝中上下一片声浪,猜忌于你,生怕外患一去内乱又起呀。” 宇文秀眼泛泪光,感激不已,“奴才今日能从皇上口中听到这句话,死而无憾了。” 他终于跟他说了实话,他被远贬并不是因为那十大罪状! “宇文,当年御史们参你的十大罪状,朕明知你有苦衷,却不得不借这些事将你贬到东北来,为的是要安定人心呀!朕有苦衷,请你体谅。朝廷上下的团结一气,比你一个宇文秀重要,要平衡这些声音,朕不得不牺牲你。” “奴才知道,奴才一直都知道。”宇文秀感激的点点头。 “三年前名双国又犯,朕一想到你就心痛。”棘刚拍拍他的手背,“所以朕今天来了,朕要用你扫朋党、灭名双。” 他已经受够了名双三番两次掀起战争带来动乱,唯今之计只有将它连根拔起,纳入版图。 “可惜奴才老了,恐怕熬不到来春了,皇上。”宇文秀沉痛万分的说。 雄心万丈已经随着病体消磨而流逝了。 棘刚微微辛酸的看着他,心里感慨万千。 他还记得当年的宇文秀英挺俊秀,是那么样的意气风发、出类拔萃,他们是过命的交情,惺惺相惜的知己。 这些年来,没有人像他一样知他、懂他。 但他还是像颗棋子似的牺牲了,因为他是皇上,肩负的是国家的责任。 可悲的他不能有朋友。 “那么你给朕推荐一个吧,一个像你一样的人。” “宇文执。”宇文秀毫不考虑,毅然的说。 棘刚看着他,沉思了一下,“虎父无犬子!” 宇文秀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棘刚拍拍他的背道:“宇文,你累了,歇着吧。朕要御医来看你,养养精神,身子就健壮了。” “奴才不累,奴才还有力气陪皇上下一盘棋。”以前他们总是彻夜下棋,谈论军国大事,修改法治,纵观天下情势,当年他们都是那么的年轻呀。 棘刚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朕不下棋,二十年前就不下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长叹一声,“这双手,摆弄太多棋子了。” 宇文秀懂得他的意思,悲凉而同情的看着他。皇上,地位最高,却也最孤独。 他身边的人都只是一颗棋子,所以……他不下棋了。 那个人就是皇上了。 该是很有威仪的皇上居然有那么温和的一双眸子。 父亲始终不怨,也是因为知道皇上的难处,体谅他的用心。 那么他能够替父亲觉得不值吗? 他不能,若是换成他,他也会像父亲一样等待着,等待再次被重用的机会。 因为顺清皇帝,实在是个明君哪。 他知道自己不该偷听,可是他实在担心父亲的状况,所以在窗下偷偷的听了他们的谈话。 父亲是那么样的了解皇上,懂得他的用心,所以始终不怨。 而皇上也是懂父亲的,所以才会跟他说心里话,让他放下心里的那口气。 一个皇帝,跟自己的臣子承认当年确实有愧于他,是一种勇气吧? 宇文执站在院子里,连雪下大了都毫无所觉,只是不断的想着他们的谈话。 能被一个懂得自己真正价值的人所牺牲,想必父亲也觉得光荣吧? 他想得入神,远远的好像听见女子的嘻笑声,不禁轻轻的皱起眉头,是哪个婢女忘了府里的规矩,居然大声嘻笑起来? 他正这么想时,突然啪的一声背上一痛,什么东西打中了他。 一声呼随之清脆的响了起来,“看吧!我就说那是个人,还会动呢。” 他一回过头去,就看见几名女子叽叽喳喳的挤在游廊边又说又笑的。 宇文执看着脚边的一团雪球,确定刚刚击中他的凶器就是它! “喂!你们干什么!”这几个女孩陌生得很,绝对不是府里的 人,打扮得花花绿绿、怪里怪气的,还咯咯的乱笑,一点规矩都没有。 他凶恶的问:“是谁丢我?!” “是我丢你。”棘茉阳老实的举起手来,笑嘻嘻的说:“小灵子看你一动也不动的,还以为是谁堆出来的雪人,我说是人她偏不信。” “所以你就用雪球扔扔看我会不会动?”他生气的瞪视他。 这个声音清亮,说起话来又快的女孩,无疑是她们之中最出色的。 她绾起的双髻缀上了白狐的细毛,远远看去头上白飘飘的,刹是飘逸动人。 虽然浑身包裹一件白色雪裘,但体态不显臃肿。 这群女子是从何而来? “猜得真准。”棘茉阳好心的说:“雪下这么大干么不避一下,傻瓜似的也不怕伤风吗?” 他身上积了许多雪,远远看去还真像雪人呢。 “你说谁是傻瓜?”他没好气的皱起眉,长这么大他从来只跟天性聪颖、聪明绝顶等词搭上边,跟傻瓜扯上关系还是头一遭。 “当然是你呀!难道我有让雪堆得满身都……啊!”棘茉阳话都还没讲完,一团雪球就对着她飞来,打中了她的额头。 宇文执冷冷一笑。他天生小家子气,挨了那丫头一雪球,就一定要扔一个回去。 不跟女子计较不是好汉。 女人越来越嚣张、不安于室,都是纵容的男人给她们机会得寸进尺,什么不与女人和小人一般见识? 那是蠢才说的话。 “你敢丢我?!”棘茉阳连忙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往脸上一照,只见右额上起了一个红印子,“可恶!” 她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别人的亏,怎么能够在这种鸡不生蛋的地方,被这个傻瓜开先例呢? 她弯下腰去,抓起一团雪,用力地扔了过去。 宇文执有了防备,轻松的就闪开了。 “你还敢闪!”棘茉阳怒叫,“小灵子、飞娜、柳霜、小夜,快帮忙!谁打到那兔崽子一次,我赏金戒子一枚!” 公主一声令下,宫女们纷纷卯起劲来扔雪球,宇文执左闪右避,还是免不了挨上几颗硬邦邦的雪球。 难怪人家说女人不好惹,果然有几分道理。 可他也不能光站着让她们打,于是亦快手快脚的抓雪球、扔雪球,所谓擒贼先擒王,先把那个穿雪裘的女子打垮,其他人就不会来纠缠。 因此他每颗都朝着棘茉阳砸去,而且命中率奇高。 “唉唷!又打到我了啦!”她的头发都给打歪了!怪了,怎么她往哪里窜,他就是能往哪里打哩? “快点快点,把这傻瓜打趴,唉唷……”棘茉阳痛得甩甩手,又中了一枚。 她左一句傻瓜、右一句傻瓜,听得宇文执心头火起,下手也就更不留情了。 只见院子里雪球飞来飞去,你来我往,不时夹杂着棘茉阳的喊痛声。 她突然发现这样远距离的投掷战,倒楣的似乎都是她。 她不玩了! “抓住他!快!唉唷!”她气急败坏的大叫,“把他抓起来!” 众宫女一得令,连忙冒着雪跑出去抓人。 宇文执一见对方冲了过来,马上猜到棘茉阳的把戏,于是转身就走,谁知道尽责的宫女一个个扑上来,有的拉手、有的拉脚,把他缠得动弹不得。 小灵子更聪明,跑去找侍卫来帮忙。 “快放手!男女授受不亲,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这群姑娘到底是哪来的,怎么这么不害躁? 他可是个陌生的大男人,她们怎么敢这样大刺刺的缠住他?他想挣脱,可是又怕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只好站着不动。 “怕了吧,嘿嘿嘿。”棘茉阳手里玩弄着一团雪球,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你刚刚扔了我八下,痛死我了。” 她手一扬,啪的一声,那颗雪球砸中了宇文执的俊脸,缓慢的往下滑去。 “还有七下。” 他如果真的是傻瓜才会乖乖的让她砸!宇文执不再顾虑那么多劲一使挣脱了宫女们的箝制,掉头就走。 “快点拦住他!”棘茉阳大叫。 “是!”她身后冒出了一排侍卫,威风凛凛的冲上前去,轻轻松松的就将他五花大绑,抬到棘茉阳面前。 “喂!这里是我家,你们凭什么到这里来绑人?” 虽然皇上将宇文一家贬到东北,但吃穿用度、婢女仆从都与富贵人家无异,他总认为这是一种补偿。 “凭你得罪了茉阳公主,皇上最疼爱的金枝玉叶!”小灵子得意扬扬的说。 “哼。”棘莱阳骄傲的抬起下巴,“你现在求饶也晚了。” 父皇要出宫,她当然得跟来玩,没想到却挨了这傻瓜几下,把她的玩兴都打跑了。 “如此公主。”宇文执看着她,居然比她还骄傲的哼了一声,说了这么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似乎他连批评的话都不想为她浪费。 “喔?你骂我!”意思是她没资格当公主喽! “你再骂!”她把手上的雪球塞到他嘴里,生气的说:“从来没有人惹我生气过,我也不晓得我生气这么恐怖。 “把他抬到院子去,本公主要亲自教训他这张臭嘴!” “宇文执呢?”棘刚着急的问,“人找回来了没?” 因为着急,因此他的语气显得严厉许多。 左相袁览钦急道:“臣已经派人四处去找了!” “到哪去了!”这孩子,老父病危怎么能四处溜达呢?这样的人真能担当大任吗? 在宇文秀榻前,御医闹烘烘的谈论着病情,又是用针又是煎药,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药味和紧张的气氛。 宇文秀紧闭着双眼,嘴角微微抽搐着,一道白涎从他的嘴边落了下来,随侍在侧的婢女连忙用手巾擦去。 “宇文!你振作些,朕要你再加把劲,活着、活着!” 宇文秀无力的睁开眼睛,眼神涣散的盯着某个地方,喉咙咕哝咕哝的冒痰。 眼见是撑不过去了,棘刚不自觉出了一头汗,想必他要见爱子一面。 “宇文执呢?找个人而已,难道他会隐身术不成!再找不到,通通提头来见!”他难得的大发雷霆,对着一列惭愧低下头的侍卫跳脚。 “皇、皇上……”一名侍卫大着胆子道:“公主今天下午捆了一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 “还不快带人来?”这屋子就这么小,人就这么多,怎么样都找不到宇文执实在很怪异,若说被茉阳逮了,那的确很有可能。 “是!”他连忙跑到院子放人,过了一会只听见脚步声慌张的响了起来。 宇文执一边扯掉捆绑着自己的粗绳,一边仓皇的奔了进来,用力跪在宇文秀面前。 “爹!爹!” 看爹的样子已是出气多而入气少,如果他再晚来一步,那就见不着他爹最后一面了。 宇文秀半睁着眼睛,似乎是想说什么话,喉头不断的上下滑动着,他吃力的抬起一根手指头,指着棘刚,用一种恳求和期待的眼光看着宇文执。 “孩儿知道!孩儿知道!”他抓着父亲枯瘦的手迭声说,“孩儿这辈子都为棘萱国效命!孩儿发誓!爹、爹——” 宇文秀微微一笑,闭目长逝。 棘刚转过身去,为了控制情绪而清了清喉咙,“朕封宇文秀为文华殿大学士,加封太子太保,一等忠国公,谥号耿毅。” 虽然一切都晚了,可是这是他仅能做的。 “明日起程回京。”棘刚有些疲累的叫唤,“宇文执。” “草民在。”他强忍着眼泪,哽声回应。 “节哀。”他看他脸上、手上有些冻伤,被公主擒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公主淘气,朕会说说她。”他还不能把要召他进京的意图表现出来,免得他还没上京就被谋害了。 “朕命李国源监工,为忠国公修墓,你就在这守孝吧。” “谢皇上。”宇文执谨慎的行礼。 左右相闻言一喜,原本他们还以为皇上要召宇文执入京为官,这宇文执若像他父亲的话,会是个很难摆子的角色。 还好皇上并无此意。 第三章 “我又不是故意的!”棘莱阳无辜的说:“我怎么知道他是宇文执嘛!更不知道他爹快要死了!” “就算他不是宇文执,就算他爹好端端的,你也不能随便捆人去做雪人。” 棘刚虽然在发脾气,但是一看到女儿那通红的眼皮和冻红的小鼻头,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就又让他软了心肠。 刚刚是太凶了一些,茉阳都给他吓哭了。 他心伤老友病逝,情绪难免受了影响。 “父皇,您不知道,他扔了我好几个雪球,疼死我了,我一时气不过,所以……”她噘起小嘴,“我本来打算他一求饶就放了他。 “谁知道那傻瓜脾气拗得很,就是不肯认错求饶。我没有台阶下,只好叫人把他做成雪人。” “你的面子固然重要,别人的生命也是很珍贵的呀。” 她叫侍卫把雪全往他身上堆,把他埋在雪里做成雪人,难怪怎么找都找不到,就算看到院子里有个雪人,也压根不会想到里头藏了个人。 “我知道,所以打算趁天黑没人的时候偷偷把他放出来,谁知道天总是等不黑,人又那么多走来走去的。我也急嘛!就是找不到机会呀。” 她也担心冻死人该怎么办,心虚得很! 人家她是公主,在属下面前得留点尊严和面子,如果她这么容易就放了那个傻瓜,会被笑的。 她贵为金枝玉叶,居然拿个平民百姓没办法?这是面子问题呀。 “不管怎么样,你就是不应该仗势欺人。有时候想差了一步,后面想补救都来不及。 “这次给你个教训,凡事要三思而行,别老是这么莽撞。” “知道了啦,父皇,您总不能要我去跟他道歉吧。他也有错呀, 他要是不那么小心眼的用雪球扔我,我也不会生气。” “你要是不去招惹人家,人家又怎么会来扔你雪球。” “我……”她一跺脚,“好嘛!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先去招惹他。” 要确定他是不是人方法有很多,偏偏她选了最简单但后果最麻烦的那一种来确定。 早知道走过去看一看就行了,也不会引来这些麻烦。 “真的觉得是自己不对?” 棘茉阳嘟着嘴,点了点头,“嗯。” “那么你到御医那去拿药,给宇文执送去,你把人埋在雪里,害人家头脸都给冻伤了。” “我去喔?”那她的威风不就没了,以后这个傻瓜还会怕她吗? 不过,以后恐怕也见不着了。明天他们就要回京,她听宫女们说父皇叫宇文执留在这里守孝。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雪球打痛,其实想想也满有意思的,如果再有机会她一定不发脾气,好好的玩一场。 “你去这一趟回来朕赏你官做。” “咦?什么官呀?”她眨眨大眼睛,好奇万分的问。 “你先去,回来再告诉你。” “不要啦。”她爱娇的说:“您现在说嘛!否则我心里老挂着吊桶,没一刻安稳。” “好吧。”棘刚笑道:“你到格兰斯念了三年书,一定学了不少他们的长处,书也读了不少。父皇想让你跟着左相做事,帮帮他的忙。” “那我算什么官?”真的让她当官?天呀,那她不就有好大的权力,可以做很多她想做的事喽? “封你为右丞相。”棘刚神色一正,“你得拿出本事来好好做,别让联失望。念了这么多年的书,总算派得上用场了。” “啊!”棘茉阳想到什么似的惊叫一声,随即赶紧捂住嘴巴,眼睛因为惊讶而瞪得大大的。 棘刚关心的问:“怎么啦?” “没事!我拿药去给字文执。”她连忙告退,飞也似的溜了。 完蛋了、完蛋了!父皇叫她当右丞相,要用她学到的知识帮忙做些大事。 这下惨了!她到格兰斯去压根不是读四书五经,当然也不是学政治军事国家法治。 人家她学的是如何梳妆打扮,怎么样剪布裁衣,织锦刺绣,有一段时间还热中学胡旋舞、酿酒、做点心。 她跟同侪们花了很多时间边学边玩,的确学会不少东西,可就是没碰过书本…… 这下可惨了。 宇文执神色木然的燃着冥纸,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取出和焚烧的动作。相传这个火不能熄,它的光明将引导死者走过漆黑的幽冥路。 他要让它保持在最光亮的状态,他不希望父亲跌倒。 橘红色的火光在他眼前跳动着,缕缕的白烟将他的双眼熏红了。 他听到一阵脚步声。 那声音很轻、很慢,似乎在他背后几步的地方停住了,那人似乎在犹豫着该不该前进。 踯躅的棘茉阳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走到他身边,递出了那瓶药,“喂……”喊人家喂好像太不客气了。 “呃,宇文执,这是擦冻伤的药,御医说擦个三次就会好,连疤都不会留下来喔。” 他不理她,仿佛地上没有她的影子,耳边没有她的声音,她的人并不在自己身旁。 棘茉阳蹲在他旁边,把那瓶药放在地上,轻轻的说:“我、我很抱歉啦。” 她偷偷的觑了他一眼,看他英俊的脸上毫无表情,不由得一股气往上冲。了不起呀!本公主在跟你赔罪耶,装什么聋子嘛! 可是一看到他红肿的双眼,她的气又消了。人家刚死了爹呀!心情当然不好,没骂她一顿算是礼貌了。 “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喔。”她小声的说,拿起旁边的冥纸也帮着烧。 “明天我要跟我父皇回京去了,所以我要来跟你说对不起,是我太淘气了。” “滚开。”宇文执看都不看她,冷酷的道。 棘茉阳瞪大了眼睛,眼前这情况充分印证了何谓“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这句话。 “我……算了,你心情不好我知道。”她闷闷的咕哝,“药在你脚边,别踢倒了。” 说完,她站起身来小跑步的迅速离开。还好这里四下无人,没人知道他这么无礼的对待她,不然为了维护身为公主的尊严,她又要跟他吵一架,说不定还会打上一架。 那父皇又要说她淘气了,唉,公主真是难当呀。 不知为什么,宇文执低头看着那瓶药,像是在考虑什么似的。 最后,他握住了那瓶药把它放进怀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在想他爹的那番话,想着他的遭遇,想着他壮志难伸的无奈,想着他为国牺牲、赔上了清白的、背上了骂名的辛酸。 他真的要跟爹一样吗? 他会无怨无悔吗? 他真的要这样的人生吗?一枚尽忠职守的棋子,无论主人为了什么原因,将你摆到什么地,你都要学着体谅? 朝廷上下的团结一气,比你一个宇文秀来得重要。 为了平衡这些声音,牺牲你是必须的。 朕有苦衷,请你体谅呀! 棘刚跟父亲说的话不断的在他脑海里盘旋着,有一天他也会因为皇帝说出这样的话而含笑九泉吗? 他要这样吗? “糟了!糟了!糟了!”棘茉阳咬着指甲,在千秋亭里转来转去,愁眉苦脸的。 “茉阳,你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赏花吗?” “母后,我哪有心情赏花。”她拉着她的手求道:“父皇真的封我为右丞相,我做不来啦。” 皇后笑着说:“我看你这官是虚衔,你父皇逗你。” “真的吗?父皇真的不会叫我办事?”顶着这名儿是挺威风的,不过叫她办事要是砸了,她可是不负责任。 “若是大事交给你办我也担心,小事就马马虎虎,将就着用啦。” 她一跺脚,嘟着小嘴不依的撒娇,“哎呀,母后,我是真的怕搞砸了咱们棘萱国的的国威,您还说这些风凉话笑我。” “你父皇比你还小心呢。人家格兰斯有女试,效果还不错,咱们当然也要学上一学,封几个女官,给女人挣点威风。” “人家她们那是循规蹈矩,一步步来,官自然做得八面威风。我是半路出家,铁定是个半调子。” 父皇还真是大胆,一次就重用了四个经验全无的女官。 “那也没什么,有事跟人请益不就得了?再说,你是皇上的金枝玉叶,有什么人敢来刁难你?” 棘茉阳的信心被皇后越说越足,想到当官的威风,她就忘了担心,“说的也是,要是出了事,也不会是什么大事,顶上还有左相看着呢。” “当然啦,你父皇也是不放心才这么安排。” “嗯。”棘茉阳笑咪咪的说:“其实想想,我若去当个青天女巡按也不错,深入民间,了解百姓,平反各种冤屈,用想的就觉得风光。” “你父皇才舍不得你出宫呢。”皇后摸摸她的头,“跟着左相好好学呀,可别输了新的左丞相。” “什么新的左丞相呀?”她奇怪的问。 皇后优雅的笑了,“原来你还不知道。茉阳,你有了个对手,可要加把劲,别给咱们女人泄气呀。” 母后到底在说些什么呀?怎么她一个字也听不明白?她的意思好像是有人要跟她较量是不? 只是不管她怎么撒娇,皇后就是说她到时候就知道了。 她不肯说,她也只能放弃,反正也不会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对了!母后,宫女们的新衣我设计好了,也做得差不多了,我还做了一件要给你喔。” “这么有心,真是个好孩子。”她微笑的问:“花了不少银子吧?” “四万两没跑掉。”她笑道:“爽月皇兄是最大的功臣。” “爽月哪来这么多钱?”皇后心里一惊,这孩子不要有什么差池才好。 “他有个好友是京城首富呀。我一跟他说这件事,他就帮我介绍褚严华,他好喜欢我设计的新衣服,要我也帮他设计些款式,还说一定会卖得很好,让他大捞一票。 “所以他给我五万两设计费,银子就是这么来的。” 皇后将手放在心口,安慰的说:“那我就放心了。” “母后请等等,我去换给您看。” “公主不如也跳支舞给皇后娘娘看。”小灵子建议道。 前几天衣服一做好,公主就迫不及待的穿上身,然后意外的发现这套衣服好适合跳舞,于是又把教坊里的舞伶找来,教了一套精彩的舞,昨天才试跳给她们这群宫女看,博得了满堂彩。 “啊,说的也对。”她兴奋的扬高音调,“不如把父皇也请来,大家热闹一下。” 皇后点头同意,“这主意不错。小灵子,你走一趟沧浪苑,请皇太子过来一道。”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况且后宫生活无聊,约束又多,茉阳跳舞自娱又能让旁人欣赏,何乐而不为呢? “懿贵妃也请过来,如果兰辰公主、馨风公主她们有闲,也请她们一起过来吧。” “母后,您干脆把所有人都请来算了。”棘茉阳嘻嘻一笑,“我换衣服去了,待会你要赏我彩头喔。” 因为她一时兴起,整个后宫就活力充沛的动了起来。 “真受不了,茉阳又要引人注意了。”十八岁的棘兰辰撇撇嘴,轻蔑的说:“怎么会有人那么爱出风头?偏偏父皇就是吃她那一套。” 棘馨风挑挑眉,“人家有本事到格兰斯留学,靠的不就是那一套功夫?你自己学不来,也别发酸了。” “你这话才酸呢。父皇宠她,大伙心里都不是味儿。”谁叫人家是皇后肚子里出来的。 “兰辰姊姊,谁不知道父皇也疼你,前儿个那对白玉如意,我可没份。” 其实父皇对每个子女都疼、都爱,只是茉阳年纪小,又会撒娇,三年都不在宫里,现在回来了,当然是父皇最注意关心的焦点。 棘兰辰微微一笑,却不出声。可是茉阳回来之后,父皇也没赏赐了,就连上次去东北,也只带茉阳去。 虽然她也想去,但总要拿捏分寸,可不能像茉阳那么没规矩。 她用缠的缠到父皇说好,那是父皇心情佳,要是遇上朝中有大事发生,茉阳又这么不识相的话,迟早会挨上一顿狠骂。 自古伴君如伴虎,就算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依然是天威难测。 “皇太子来了。”棘馨风小声的说:“兰辰姊姊,你看,他要不是咱们的皇兄,我铁定迷死他。” 怎么会有那么迷人帅气的男人?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王者的贵气。 棘兰辰一嗤,“他可不是你的皇兄,人家是皇后娘娘生下的。”地朝着另一边的棘朗星一比,“你哥哥在那呢。”畏畏缩缩的,上不了台面的大皇子。 她真是受不了馨风,看到好看一些的男人就双眼发直,怎么懿贵妃养出来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这么窝囊、讨人厌。 还好她的亲娘是玫妃,端庄优雅的坐在皇后旁边,最得父皇宠爱。 父皇到永寿宫的时间比到慈宁宫多多了,再说永寿宫比慈宁宫靠近养心殿,当然是最受宠的贵妃才能住得离父皇最近。 “兰辰姊姊!”棘馨风倒抽一口冷气,拉了拉她的衣袖,“快看,父皇带了什么人过来!” 因为她们是女眷,所以是坐在亭子里,而皇子们则坐在花架下准备好的桌椅边。 中间空出了一大块空地,是要给舞伶们表演的,梨园弟子已经在旁边吹奏起丝竹来。 此时棘刚带了一个面生的年轻男人走过来,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纷纷站起来行礼。 “呵呵。”棘刚心情正好,摆摆手,“自己家宴,不用行礼了。” 他也没跟大家介绍宇文执,只命内侍在他的下首设案要他坐下。“宇文执,让你看看朕的儿女们。” 宇文执忙一拱手,谨慎的站了起来。 “都不用多礼,认识认识就好。”棘刚一一说道:“这是皇太子爽月、皇长子朗星。 “亭子里坐的是皇后、玫贵妃、懿贵妃、馨风公主、兰辰公主。” “见过娘娘、皇子、公主。”他客气而生疏的说,心里奇怪着少了一个公主。 那个淘气、任性却又温柔的小公主。 “朕说了不用行礼,来,坐坐坐。”棘刚哈哈的笑着,神情愉悦的坐了下来。“茉阳这次又要耍什么把戏?” 他看见内侍提酒上来斟,于是对宇文执说道:“朕这小女儿到格兰斯读了三年书,回来的时候带了几百坛酒,叫她那个喝不得酒的皇兄醉倒了三天。 “你别看这酒香醇就多喝,后劲可强着。” 棘刚一提到这件事,棘爽月难免觉得尴尬,只好借着喝茶来掩饰。 “兰辰姊姊,他是谁呀?父皇跟他挺亲热的,还让他参加我们的家宴,会不会是……”棘馨风脸一红,偷偷的看了他一眼。 俊眉朗目、气宇轩昂,实在是个让人一见倾心的男人呀。 “会不会是你的驸马?”棘兰辰冷冷的帮她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唉唷,我哪敢这么想。”心中所想被看穿,棘馨风一点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充满憧憬的看着宇文执。 棘兰辰嘿嘿轻笑一声,笑她的自不量力,也笑她的痴心妄想。 两个人正说话间,一阵琵琶声优美的响了起来,叮叮咚咚几声之后,横笛的清亮也加入了演奏的行列。 随着乐声响起,七朵红云似的舞伶旋转着舞了出来。 第八名舞伶穿着湖水绿的绣花罗衫,看来又薄又软,紧紧的贴在身上,衬托出曲线优美而匀称的身段。 她们的袖子窄而长,雪白的肌肤在薄如婵翼的袖子下,闪动着青春、健康的光芒。 她们头上都戴着缀珠小花帽,辫子里交缠着盛开的虞美人,辫尾还系了小铃当。 每个人身上都披了同色的长纱巾,纱巾后面也系着一枚小铃铛,一舞动起来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在乐声之中,她们翩然起舞,双袖高举,跟着乐声变换动作,像是飞雪飘飘,又像是柳丝飞扬,左旋右转着似乎不知道疲累,旋转的速度快到让人分不清是她们的脸还是背。 最后,乐声一停,她们翻转一圈跪坐在地,把手贴在颊边,每个人手上拿着一朵新桃,含笑等待掌声。 “好!舞得好!”棘刚大力的鼓掌,丝毫不吝啬他的称赞,其他人也纷纷鼓掌。 棘茉阳笑嘻嘻的抬起头来,接触到一双既惊讶又熟悉的眸子。 她立刻跳了起来,欣喜的大叫,“宇文执!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在东北守孝吗?这么快就期满了? 宇文执盯着她脂粉未施,淡淡的像春花一样清雅的脸庞,想到她的舞姿像花瓣般飞旋,是那么样的动人。 可是,穿那么薄、那么少的衣服遮得住什么吗? “如此公主!”他还是老话一句,顺便摇了摇头,“伤风败行。” 棘茉阳跳脚道:“什么?!” 又是这句话!还加了一句气死人的批评!怎么说他们也算是旧识嘛!需要这么不给面子吗? 这怎么能怪她当场发飙! 只见棘茉阳当场掀翻桌子,酒水洒了他一身。 第四章 上书房里,棘刚背着手,看着满脸怒气的女儿,轻轻的笑了一声,“茉阳呀,你这脾气得改一改。” “父皇!他骂我伤风败行,难道您没有听见吗?”茉阳气呼呼的说。 还以为可以化敌为友的,这下又生嫌隙了。 “朕是没听见,只瞧见你大发脾气掀了人家的桌子。” “我听见啦!父皇,他对我无礼,您要治治他!”她求恳道。 棘刚一笑,“用什么法治?” “当然是以下犯上,侮蔑皇室尊严哪。” “朕没听见嘛。”他两手一摊,无奈的说。 “父皇!”她气呼呼的往椅子上一坐,“当您的金枝玉叶有什么好处嘛,挨了人家的骂也拿他没办法,难怪人家老是说‘如此公主’。” 如此倒楣的公主! “皇上。”李先勇带着换过衣服的宇文执进了上书房。 棘茉阳横了他一眼,只见他全身上下焕然一新,连鞋子都是新的,待会非找个机会踩几下不可。 “茉阳,来见见咱们新上任的左丞相宇文执。”棘刚笑意盎然,“这次可得礼貌点,给朕留点脸。” “他是左丞相?”她一脸不敢相信的说:“父皇,您不是留他在东北守孝吗?” “朕知道他一片孝心,已经派了四名守卫在东北宇文家的墓园代替他守孝。” “这么说来,他便是我的对手喽?” “当然不是,左右两丞相应该互相帮助,同力辅佐朕,千万不可存着互别苗头,想压过对方之心。” “那如果他存心欺负我呢?”棘茉阳用力一哼,“宇文执,刚刚你在千秋亭跟我说过什么来着,再跟我父皇说一遍!” “臣遵旨。” “你有这么老实?”她有些惊奇的盯着他,“我不信。” “臣刚刚说公主衣衫单薄,唯恐伤风;因为陡见罪臣,大惊之下停舞,是败兴。” 棘刚哈哈一笑,“茉阳,宇文对你一片爱护之心,你心头那口气也该消了吧?” “才不是呢,他才不是那个意思。”她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这个阴险的小人,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这件事到此为止,茉阳不许再胡闹。”棘刚挥挥手,同时改变了话题,“宇文执,朕召你人京已经为你起好了一座府邸,你就进去住吧。” “多谢皇上美意,微臣已在宇文家老宅落脚。” 棘刚看了他一眼,“那好,那座府邸就留给你大婚时用吧。” 他坐到书桌后,“好了,你们两个下去。李先勇,传袁览钦和李顺启进来见朕。” 棘茉阳知道父皇要跟左右相议事,也不再吵闹,乖乖的准备退出去。 刚好宇文执也要退出去,两个人撞了一下,她恼怒的瞪了他一眼。 “公主先请。”他礼貌的让她先出去。 棘茉阳拉了一下裙子,昂着下巴骄傲的先走了出去,宇文执才跟出去。 门在他们身后关上,此刻长廊上一个人也没有。 “我的确是那个意思。”宇文执突然说道。 “什么?”棘茉阳奇怪的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你听到我说什么了。”他从她身边走过,稍微驻足了一下,因为她较矮,因此他的视线朝下,感觉有些轻蔑。 “就是那种意思,伤风公主。” “你、你……”她一手指着他,举目四顾想找个人来见证他的恶行,谁知道却四下无人! 小人!只敢在没人听到、看到的时候欺负她! “找人吗?”宇文执轻轻的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朵,语调却是冷冷的,“省省吧,哼。” 他从容的离去,把棘茉阳气得脸色发青,连要踩脏他的新鞋这回事都忘了。 “宇文执!” 早朝一结束,大臣们鱼贯散去,棘茉阳气急败坏的追了上来,“你、你、你是什么意思?!” 她这几天给他气到头昏脚痛,吃睡都不好,害她连说话都开始打结。 这混蛋东西存心跟她作对! 只要她一奏什么,父皇就——“嗯嗯,你们觉得怎么样?” 其他大臣当然会歌颂一下她的仁民爱物、聪颖慧黠,直说没听过这么好的主意,他们通通愿意附议。 可这时候父皇又会问:“那宇文执你说呢?” 他就开始装模作样的回答,“臣以为公主说的不错,不过……”接下来就开始长篇大论说哪里不妥、哪里不当,假惺惺的不敢把她的奏本批得一无是处。 不错就不错!后面干么还要不过东、不过西的? 可恶透了! “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棘茉阳怒道:“你就是要跟我作对,跟我唱反调,你的日子才会舒服愉快是不是?” “臣不敢。”宇文执还是板着一张脸。 自从她封他为天字无表情第一号大傻蛋,他就一直端着这张平平板板的棺材脸对她。 说话也很冷淡,对她爱理不睬的。 有人的时候就对她很恭敬,没人的时候就老实的表现出一副讨厌她、不屑她的样子。 真是个双面的小人。 “不敢不跟我唱反调是不是?”棘茉阳越说越大声,“我是为百姓着想要设天听石,你是为了报私仇而反对,你可不可耻呀。” “臣不可耻。”皇宫之内让她嚣张,她就不要在宫外让他遇到,否则就不是这么“骂不还口”了。 “你明明就很可耻,我说在午门外设天听石,让有冤屈的人可以到那边击鼓申冤,上达天听,这是良政,你反对个什么劲呀你!” 宇文执明明已经不耐烦了,却还有一丁点摆出没表情的脸的耐心。“理由我刚刚说过了,公主难道没听清楚吗?” 有时间在这边练嗓门,还不如回去掏耳朵。 “胡说八道!只有你这种胆小如鼠的人,才会不敢来告御状!怎么会有人因为怕报复,怕发回重审吃苦头就不告状? 说什么这个政策是好的,但是没有明文规定,没有方法保护告状人之前,只是一块废石! “你明明就是挟私报复。这么大个人了这么会记仇,事情过去就算啦!就像你骂我伤风败行,我有天天挂在嘴巴上说吗?”一个人度量大不大就能从这里看出来。 什么宰相肚里能撑船,她看宇文执别说撑船了,搞不好一颗馒头就把他撑死了,小心眼到这种地步。 又来了,到底是谁很会记仇?明明是她自己天天都要拿出来温习一遍,还怪他心眼小。 “公主天天提醒臣失言的事,因此臣是谨记在心,不敢一时或忘。” “你拐着弯骂我小心眼,难道我听不出来吗?”棘茉阳气道:“你真是气死我了!” “公主凤体安康、精神健旺,可以活上千岁千千岁,离死期还远得很,万万不会因微臣而死。” “你敢骂我是祸害?!俗话说祸害遗千年,遗臭万万年,你以为我没听过吗?” “公主不可如此自薄。”宇文执淡淡的说:“若公主有这种想法,那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胡说八道!你骂我是祸害还想栽赃我对我父皇不敬,我又不是傻瓜!我有没有做、有没有说难道会不知道吗?” “公主是千岁千千岁,可公主认为祸害才能千岁,那万岁……”他很识相的留个话尾。 “你闭嘴!”棘茉阳大叫一声,握着拳摇了一下头。 怪事,抓人家的语病明明是她的拿手绝活,怎么这傻瓜似乎比她还在行? “是,臣遵旨。”宇文执心里觉得她火大的有趣,脸上想笑,但还是硬生生的压了下来。 皇上召他进京是要他做大事的,不是来跟公主斗嘴。 “我说闭嘴!” “是,臣闭嘴。” “我叫你闭嘴你还说话!”她气呼呼的瞪着他,这个臭棺材脸真是把她气炸了! 宇文执道:“是,臣不说话。” “我叫你闭嘴别说话,你还说你不说话,这不就是说话了吗?”她火大的吼。 “是,臣闭嘴不说话就是了。”他越恭谨,她就越生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越生气,他就越高兴,所以他就越恭谨。 “你!”她真想一拳往那棺材脸打去,旁边的内侍和护卫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一看见她的脸纷纷把头转过去,低低的发出窃笑声。 棘茉阳深呼吸了几口气,“除了你以外,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很美好!呼,很好、我心情很好。” 可恶,这种骗自己的鬼话一点都没用,她还是很生气。 “公主殿下。”李先勇恭敬的来到两人面前,“宇文丞相。” “干什么!”她没好气的说:“干么叫了我又叫他?既然叫了我就不该叫他,如果你打算叫他,一开始就不应该叫我。” 她振振有词的说:“一山不容二虎,一嘴不容两名。” 李先勇心里觉得好笑,左右两相虽然私底下斗得厉害,表面上可是客客气气的,不像这两个小丞相,水火不容,天天吵没一刻安闲的。 宇文执问道:“李公公有什么事吗?” 他含笑回答,“皇上听到两位还没走,”其实是听到他们吵得不可开交。“要奴才传两位到三希堂说说话。” “父皇干么要找他说话?这小人进的馋言还不够多吗?就只会来残害忠良这一套,哼。” “尽管臣会残害忠良,但是公主臣是一根寒毛也不敢残害的。” 棘茉阳一副抓到他把柄的得意模样,指着他的鼻子道:“喔!李先勇,你听到了吧!这个傻瓜说我不是忠良!你帮我做个证,我要父皇治他一个大逆不道、以下犯上之罪,砍了他这颗狗头。” “这个……”李先勇老实的说:“奴才只听见宇文丞相很爱护公主,不敢伤害公主一根寒毛,没听见任何侮蔑之词…… “倒是公主又是傻瓜、又是狗头的指着人骂。”怎么听都觉得公主理亏嘛! “哎呀,我不跟你说了!”棘茉阳一甩袖,怒气冲冲的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呀,才几个月而已这黑白都颠倒了不成? 宇文执跟在她身后走,紧抿的嘴角慢慢的放松,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很淡、很淡,但还是笑了。 “宇文贤侄,不容易呀,年纪轻轻的就担此大位。”右相李顺启今晚在府中宴客,宴请的对象却只有宇文执一人。 “想当初我和你父亲同朝为官,他遭逢大难我也跟着掉了几滴眼泪。”他叹了一气,“老夫也不知道能不能得个善终呀。” “右相一心为国,忠于皇上,地位稳若磐石,如此伤怀实在叫晚辈难解。” 李顺启摇摇头,“宇文贤侄,你是真胡涂还是假聪明?难道看不出来皇上任你为丞相的目的吗?” 宇文执一言不发,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这人能够在朝为官二十余年,始终屹立不摇,果然是有些过人的地。 “我老啦,皇上这是逼着我辞官养老去。”要接位的人都顶在你头上了,能不走吗? 说好听一点是副手,要他和左相多提携着、帮衬着点,教教年轻人长见识。 多么高明的逼退之计呀! “右相老当益壮、智虑双重,皇上又怎么舍得弃而不用呢?”他淡淡的说,桌上的酒不饮、菜不吃。 “这么来辞官也避不了祸了。”李顺启够聪明,听也明白这次不能善了了。 宇文执道:“右相心中坦荡,祸从何来?” 这就是他的借镜了,如果他一步走差了,二十年后就是这等模样。 享福了一辈子,最后落个罪臣之名,留下千古骂名。 如果他始终不偏不倚,父亲就是他的前师了。 忠心一辈子,潦倒、郁闷赔上清白,有幸的话死前还能平反。 不幸的话……就只能沉冤了。 “就是心中不坦荡,才知大祸临头呀。”李顺启饮了一杯酒,“宇文贤侄,皇上许你为官,可有金玉良言相赠?” “好自为之四字。” 他苦笑一记,“好自为之,说的容易呀!” 当年皇上对他说什么来着?盼你忠心为国、为民,入染缸始终不染。 这话算多说了吧? 他终究还是被权力、金钱、欲望染得五颜六色,难以自拔。 “唉!老夫享福了一辈子,掌权了半辈子,也该够啦。”他凄凉的一笑,“我和左相从少争到老,满脑子只想把对方踩到脚下去,呵呵……跟别人分享权力,总是会使自己少了许多。 “人就是太多心惹祸呀!我就是多了这份贪心,而左相是多了一份私心。” 宇文执静静的听着他说,眼里看到的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对过去……也不算是忏悔,只是一种诉说。 或许他从来也没跟人说过这么多心里话,他不断的说、不断的喝酒。 喝到醉眼蒙胧,话也说不清楚了。“明天、明天会怎么样你知道吗?” “明天就知道了。”宇文执沉稳的开口,“晚了,右相,你该歇息了。” “是呀,晚了。”他趴在桌上,满口醉话的喃喃着,“晚了,是晚了。” 宇文执通知管家李顺启醉了后,一个人趁着夜色回家。 虽然已经贵为左丞相,但从他的住家外观完全看不出来,就像寻常人家一样的黑瓦白墙,也没有特别华丽,就连使唤的人也只有 一个厨娘、两个粗使丫头,以及一个看门兼车夫的小厮。 他交代过今天会晚点回来,所以小厮阿梁并没有将门上栓,只是虚掩着。 宇文执进了门,正准备上栓时,突然看见一个影子映在地上,于是回过头去,“皇上。” 棘刚摇着扇子,微笑道:“今夜月色这么好,陪朕说说话吧。” “是。”他关好门,见廊下已经摆好了李先勇搬出来的桌椅,上面放着小酒小菜。 “坐吧。”棘刚看他眼里有着疑问,笑说:“朕知道你今晚赴宴去了,如何?” 宇文执回答,“宴无好宴。” 皇上派了探子监视大臣们的一举一动,很多事情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没点破而已。 他相信右相家眼线密布,因此一有风吹草动皇上立刻就知道了。 “说的好,宴无好宴!”他把扇子一阖,在掌心敲了一下,爽朗的大笑,“人无好人。” “人是好的,只是看皇上怎么变而已。” “喔?”棘刚可有兴趣了,“这怎么说?” “皇上一声令下,好人是坏人,坏人是好人,三五年后、二十年后,再翻个掌好坏又变。 “是好是坏都在皇上掌心中。” 需要用这个人的时候,他的小毛病是可以不理会的,不要这个人的时候,不管再怎么好,都是没有价值的。 棘刚一笑,“你果然是宇文秀的儿子。”他叹了一口气,“你爹呀,红翻黑、好变坏、坏变好,起码死得清清白白的,好。” 这孩子替他爹抱不平来了呀!跟他爹一样的直言、坦率。 “我爹说过对皇上的心越忠,受的委屈就越大,所以他委屈了一辈子。”为的就是尽忠。 棘刚深深的看着他,“那么你呢?你受得了委屈吗?” 宇文执骄傲的一扬首,“我是我爹的儿子。” 他哈哈一笑,用扇柄拍拍他的肩笑道:“说的好! “字文执,你是块材料,朕用得着你,也打算重用你。”顿了一下,他一扬眉,“你好好做一番事业,等你功成名就了,我就把茉阳公主许给你!” 宇文执一惊,一张脸陡然涨得通红,有些狼狈,“皇上!” “朕知道你喜欢茉阳,否则不会故意去招惹她。”他了解的笑着,“你是个好孩子,茉阳交给你朕也放心。 “她从小给朕和皇后宠坏了,脾气不怎么好,你也不用多让着她。”棘刚一笑,“朕知道你在磨她的脾气、长她的见识,慢慢来吧。 “那丫头是头小狐狸,很狡猾的。” 宇文执如果不能比她强势,不能让她死心塌地的爱上他的话,那她是不会乖乖就范的。 既然已经被皇上看穿,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臣知道。”他会驯服她的。 谁让她雪地里的不驯让他动了心。 谁让她灵堂前的温言让他软了心。 谁让她在春日的旋舞中让他痴了心。 她让他多了三心,就得负责帮他收藏。 只是就像皇上说的,他要她爱他,就得先让她服他、敬他,否则他是抓不住她的。 她像一阵风! 所以他要耍手段、用计谋,天罗地网密密的将那只小白狐捆住。 “也别太刁难朕的公主。”棘刚提醒道:“她要是哭起来、发起脾气来,朕也拿她没办法。” 宇文执不笨,他懂得如何让茉阳掉进他的陷阱里。 他知道她自负,所以他比她还自负。 他知道她骄傲,所以他比她还骄傲。 他知道她受不了自己不是焦点,所以他故意对她视而不见。 他准确的掌握到她性格中的弱点,并且一松一紧控制得很好。 棘刚可以确定他很成功的引起了茉阳的注意。 因为她从来不曾谈论过除了爽月或朗星之外的男子,不过这阵子她却天天把宇文执挂在嘴边,骂声不绝。 虽然是不好的那一面,至少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他。 棘刚轻轻的沉吟着,“有个人,朕要你去认识认识。” 会是谁?宇文执看着他说出一个人名,有些惊讶了。 第五章 “公主,你走得奴才我头都昏啦。”小灵子求饶的说。 “我在想办法,你知不知道呀。”她捂着手里的摺子,“这是我明天准备要上奏的。 “可是哪,宇文执那个狗头一定会……”她把手向前一拱,学着他那有些缓慢但沉稳清晰的语调,“臣认为此事不妥,公主立意不错,但此事涉及我朝根本,应谨慎再议。” “公主,你到底要奏什么?”飞娜好奇的问。 “我要奏的是,去年华东收成不好,遭受虫害家农民损失惨重,理应免税三年,让人民生养恢复生息再继续课税。” 她可是翻遍了外地臣工上的疏,才找到这么一条可以作文章的事,父皇一定会夸奖她的。 “公主说的没错呀!字文大人应该不会反对才是。”长那么好看的人,脑袋应该不会没装东西吧? “错!就是会。”棘莱阳斩钉截铁的说:“他就是会为了反对我而反对,什么样的烂理由他都会掰!偏偏父皇就信他那一套。” “不会吧,奴才怎么听都觉得公主这道奏又合情又合理,没什么理由可以反驳呀。” “我刚刚说的你没在听呀?那狗头歪理最多,最会强词夺理!他一定会说免税是大事,应该要谨慎什么的!或者说此例一开,说不定其他个州会争相效尤,最后父皇就会被他说服了。” 真气人,她是一片热诚要做事的耶!偏偏就有那么不识相的石头要挡她的路。 伸脚去踢不掉就已经够气人了,还踢痛了自己的脚。 “公主”飞娜说道:“是对的就要据理力争呀,怎么可以让宇文大人一人独大?你也是丞相嘛,你的意见也很重要呀。” “说到这事才奇怪。”他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们说,是不是我骂人的功力退步了?怎么我老是说不过他?” “不会呀。公主依然威力十足。”小灵子猛摇头,“公主,咱们昨天给太子送丧服去时,你不是还狠狠的刮了太子一顿哩。” 公主又刮又损.呕得太子都说不出话来,只是跳脚。 “对呀!太子不是还赞你越来越伶牙俐齿,怀疑你天天练习。” 说的没错,那只表示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爽月哥哥太好欺负了,另一种可能是宇文执太难搞了。 否则怎么解释她明明功力没退步,却老是说不过他的情形呢? “公主是天天练习嘛!”小灵子嘻嘻哈哈的说:“遇到了好对手,进步得更快。” “别,提他啦!想到他明天又要坏我事,我就头痛、胃痛、脚痛,全身都痛,差点没昏在地上抽筋、吐白沫!” “那可不得了,宇文大人舌头这么厉害,随便说几句就能让公主倒地不起?”飞娜吐吐舌头,一脸嘲笑的意味。 “你这丫头连我都敢取笑!你是种花种久了,脑筋也跟着花了吗?”她伸手去搔她的痒以示惩罚,飞娜叽叽咯咯的笑着躲开。 棘茉阳突然灵光一闪,兴奋的大叫,“有了!我有了!” ”什么?”小灵子和飞娜瞪着眼睛,好奇的问:“公主有了什么?” 很多东西起不能随便乱有的耶。 “有了对付棺材脸的办法了,呵呵……明天他一开口我就昏倒给他看,我就木信他有那个能耐继续反对!” 以后只要一说不过他,她就昏倒图清静,如果这样还阻止不了他那张刻薄、锋利的嘴的话,那她就一辈子不要起来了。 “啊!”棘茉阳惊叫一声,惹来了早朝上各部会大臣的白眼。 连棘刚都关心的问:“公主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她狠狠的瞪了宇文执一眼,心里恨声不绝,“没有,儿臣只是给只大马蝇叮了一口而已。” “没事吧,要不要请御医来看看?”殿堂之上会有马蝇?茉阳把这当马厩了不成?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没事。”臭宇文执,多事、鸡婆、爱出风头、爱抢功! 害她惊讶的乱叫,这下子面子都丢光了。 “没事就好。”棘刚眼神扫视着众大臣,继续说道:“华东虫患这道折子谁压下来的朕也不再追究,就照宇文执所建议,免华东地区三年钱粮。” 众臣一同躬身道:“皇上圣明。” 棘刚一笑,“皇上圣明也没用,连这道折子都见不着。要是少了一个宇文执,皇上就不圣明啦,哈哈。” 棘茉阳气得咬牙切齿,本来父皇称赞的人应该是她的! 这个马屁精,爱出风头、爱抢功劳的天字第一号大混蛋! 害她昨天练习昏倒练了好多次,差点没真的把自己给撞晕,谁知道居然用不到! 他要换成不反对她,改抢她的风头也说一声,让她有时间准备呀! 这样算什么?! 左相袁览钦道:“皇上重用宇文执是有先见之明,更是圣明之旺。” “袁卿说的也是,皇上本该圣明,这圣明不就是耳朵、嘴巴、眼睛都要用才能称王吗?” 众臣们见皇上今天心情甚好,连说了几句笑话,也跟着哈哈的笑了起来。 除了棘茉阳以外,人人都很愉悦,还有人趁机讨好宇文执拍他马屁。 “公主,还痛吗?” 痛什么呀?“啊?” “朕看你面有不愉之色,是咬伤的地方痛吗?” 她都差点忘了她被马蝇叮咬的事了。“没有,儿臣不痛,儿臣只是心里不痛快。” “喔?为何不痛快。” 她拿着折子道:“儿臣今日本来要上奏,求父皇免华东地区三年钱粮,谁知道……” “谁知道被宇文执抢了先,所以你心里不痛快?” 棘茉阳不说话,只是朝着宇文执哼了一声。 “宇文执,你抢了公主的彩,朕可饶不得你。”棘刚虽然这么说,语凋却是轻松的,“该怎么罚你才不会让你觉得委屈,而你又能服气呢?” 宇文执出列一揖,“录囚一事臣愿为公主之副,将此等无上光荣让与公主,以谢臣不慎之罪。” 说话咬文嚼字的,轻松一点会怎么样?老是这样不累吗? 录什么囚呀,讲得不清不白的,到底有多光荣她也不知道,说不定这傻瓜唬她呢。 “好,朕准了。”棘刚欣赏的一笑,“这事就交给公主和宇文执了。” 他一挥手,“如果没事要奏的话,就退朝吧。” 大臣们鱼贯散去,棘茉阳又杠上了宇文执。 她骄傲的说:“我现在是要考你,不是不知道才要问你,你懂不懂这两者的差别?” “公主想问什么?”看她刚刚在朝上一副想问又好面子的样子,八成是想问他录囚的事。 “就已经跟你说是考了,你听不懂呀。”这里人这么多,要是让他们知道她贵为公主,又到格兰斯求学过三年,却连录囚是什么都不知道,那她还有脸见人吗?忙着挖洞躲起来就够她忙的了。 “跟我来。”她毫不避嫌的往他手腕一抓,拉着他往后宫走,“你小心一点,眼睛不要乱看!手不要乱动,脚不要乱走,这里可不是随随便便的男人可以进来的地方。” “那公主为何把小臣往这带?” “那当然是因为本公主想害你呀。”她转过身来,甜美的一笑,“你又不是侍卫也不是太监,更不是进来办事的,也没有腰牌。 “如果我现在放声大叫,说你尾随我到后宫要非礼我,你说你的脑袋会不会搬家?” “不会。”宇文执用一种异常肯定的口吻说。 棘茉阳反而闷了,“为什么?” 他哪来的自信呀? “因为她们都听到你说想害我呀。”这丫头走路都不看路的吗? 他远远就看见那群女人从另一条小径走了出来,此时就站在她身后。 “她们?”她眼珠转了几转,嘿嘿的拍拍他的肩膀,用一副跟人家很熟的态度说:“我跟你开玩笑的,怎么你这么认真呢? “我是要带你去看一种很奇特的花,是我从格兰斯带回来,爽月哥哥帮我种活的。”她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来,一副很吃惊的样子,“母后、懿妃娘娘、两位姊姊,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呀?瞧我这耳朵真不中用,都没听到你们的脚步声。” “茉阳!你真是胡闹呀,怎么可以这样对宇文大人呢?”要是侍卫不知道她在开玩笑,不分轻重的伤了人,那可怎么办才好。 “我开玩笑的嘛!都说了是要带他去赏花。”棘莱阳状甚无辜,“不过既然在这遇到了两位姊姊,那正好。” 她笑眯咪的说:“我两位皇姊人比花娇,是宫里的两朵解语花。你先凑合着看看,我有事先走啦。” 棘馨风听她这么说,心里暗喜脸上就露出了喜色.一双杏眼眨巴眨巴的看着人家。 “茉阳公主。”宇文执连忙道:“皇上命我俩录囚,臣恐怕无暇赏花。” 皇后说道:“既然有要事,就赶紧出宫吧。” 旁边这两个丫头呀,对一表人才的宇文执可不是视而不见。 一个是有心又有意,一个是有心假装无意,可不知道这宇文执是她的乘龙快婿呢。 茉阳不知道爱惜,反而将如意郎君往花窟送,真是个傻丫头。 “母后,还不急啦。”她都还没弄清楚怎么录哩。 “怎么不急?皇上交代了,就要赶快完成呀。”皇后不断的催促着。 棘茉阳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弃她的陷害计划,带着宇文执 出后宫,到三希堂去向他请益了。 “也不用太佩服我啦,公主我就是这么有本事。”棘茉阳得意扬扬的说:“好啦,可以把嘴巴阖起来了。” 看她们一个个听得目瞪口呆,她就觉得心花怒放,这么大的责任说出来挺威风的,做不好还有别人可以连累,也挺不赖的。 “哇,这么说来录囚是件大事呢,一定很辛苦。”飞娜说道。 经过宇文执的开示,棘茉阳才明白何谓录囚,以及到底有多重要。 录囚就是审查、询问囚徒的惯例。朝廷会不定期的派人视察监狱,询问囚徒察看狱情平反冤狱、释放轻刑的罪犯、减免重罪等。 也就是说,透过录囚的举动,犯人若有冤屈就有机会平反,被判轻或判重的也有可能再判。 小灵子说:“听起来跟公主之前的天听石差不多嘛!这宇文大人真奇怪,又要反对公主的点子,却又自己去搞这录囚。” “这根本不一样嘛!”飞娜不这么认为,“左右丞相亲自下狱视察,哪个狗官敢捣鬼?犯人有冤屈,一查就清楚明白啦。 “我说宇文大人这招是要收买民心,难怪皇上肯允。” “喔,你什么时候改到宇文家当差了?”棘茉阳啐道:“尽是帮他说话。” “奴才哪敢这么放肆。只是要我真有了冤屈,是万万不敢上天听石击鼓的。” “那就是你自个胆小,可不是天听石没用。” “不是呀,公主,”小灵子也说道:“换了我,我也没那胆子。” 她不懂了,“这是为什么?” “皇上日理万机,哪有那种精神和时间来管升斗小民的事?说是天听石,告到皇上的御状,可来审的还不都是官儿。” “官官相护嘛!说不定状没告成,自个反先送了命,那多划不来呀。” “再说啦!要是状告不成,惹恼了对方,那不是多吃苦头吗?对方是寻常百姓便罢,要是你告的是官,那九成九稳死的。” 棘茉阳被她们一人一句说得有点动容,她在思考新政时应该学着从平民的角度出发。 她觉得很理所当然、很容易的事,对他们而言是要冒生命危险的。 她根本没有想到过这一层。 这么说来的话,就算宇文执没有反对,父皇也不一定会答应。 这人说话很刻薄,做事倒是挺认真的,她不只一次看见他在东书房办公,面的从官都走光了,他却还在。 录囚是他跟父皇请命的,他干么要花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做这种事呀? 这应该是吏部的责任呀,他把人家的事抢过来做,难道不怕吏部不满吗? 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吏部有想到的话,也就不用他请命了不是吗? 就像华东虫患的事,他居然可以早她一步处理,她可是拼了命的埋在那些外疏里面找了很久耶。 如果他不是天天读那些疏的话,他是怎么知道的? “公主!公主!!”小灵子连唤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是奴才说错话,惹你不高兴了?” “不是的。是我自己觉得怪怪的,好像错看了一个人。”她歪着头说着。 棘茉阳心满是疑惑,会不会她真的冤枉了人家? 人家根本没有那个意思跟自己吵架,可是自己就是那么会扭曲人家的话,把好人变成了坏人? 严格说起来,她好像也没吃到他什么亏。 反而是她对他做了有些过分的事,差一点就让他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 可是她道过歉,应该就一笔勾消了呀! 是他自己在她跳胡旋舞的那天,说她伤风败行,惹得她凤颜大怒,两个人才又结下梁子的耶。 思来想去,怎么想都是他不对,就算她对他有什么误会,那也是他的错,谁叫他要让她有理由相信他是大坏蛋。 突然外面的宫女扬声道:“公主,馨风公主到了。” “馨风姊姊?这么晚了,来做什么?”棘茉阳奇怪的说。 平常也没在来往的呀,怎么会突然来了呢? “拿消夜来给你这小馋鬼吃呀。”棘馨风一进门就笑,“我让御厨做了一碗燕窝粥打算垫垫肚子,睡个好觉。 “谁知道她们煮多了,我听齐儿说你灯还亮着,就拿过来咱们姊妹分着吃。” 小娃子连忙从齐儿手中接过食盒,飞娜赶紧拿出各色用具,准备伺候主子们用消夜。 “谢谢馨风姊姊。” 她挽着棘莱阳坐下来,轻皱着眉毛道:“妹妹这右丞相当得辛苦,瞧瞧又瘦了。下午我瞧见你时,就想跟你说话,可你忙着呢,我也不好留你。” “也还好啦,不怎么忙,过几天才会忙一些。”她老实的说,心里还是觉得奇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总不会真的送消夜来跟她分食吧? “喔?为什么呢?”她这么一说,又笑道:“我想起来了,下午你跟宇文大人说录囚,敢情你要忙这回事啦。” “是呀,我们打算先从大理寺的牢狱开始,跟着出城人府,太远的地方去不了,只能交给底下的从官了。” 棘馨风听她一句一个我们,听得心里发酸。为什么天下的好事都给茉阳占尽了? 老天真是不公平!论学问、见识、兰辰姊姊比她高明。 说美貌说个性,她棘馨风也远胜于她。 那为什么总是茉阳得到所有的好处呢?真希望她快点嫁人,最好嫁得远远的,免得碍眼。 “真羡慕你呀,随时可以出宫。”棘馨风是真心的感到羡慕。 “要出宫很容易呀!求求父皇,他都肯的。” “可咱们是公主,出个宫有一堆仪注,麻烦得很。” “你不说,人家怎么会知道。”棘莱阳耸耸肩,“人家知道你是公主反而麻烦。自由自在的到处走,那多好。” “真的吗?”棘馨风一喜,如果真是这么容易的话,那么她要出宫跟字文执多多认识些,也不是什么难事喽? “嗯。”她点点头,“是真的呀。” “我知道了。”棘馨风起身道:“那我回去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噢,不过你的粥不吃啦?”特地要御厨做的耶,一口都不吃不是很可惜。 “不用了,你吃就好,多吃一些喔。”宫女拿着风灯,又引导着她离开了漱芳斋。 “你说馨风公主是怎么回事呀?”小灵子站在门口,小声的说。 “谁知道呀,神神秘秘的。”飞娜也压低了声音。 毕竟人家是公主,奴才怎么可以非议呢? 里面棘茉阳正掀开了锅盖,“哇,好香呀!我肚子还真的饿了,大家——起来吃吧,上好的燕窝粥呢。” 大家一听到公主招呼,连忙快手快脚的围到桌边去,漱芳斋里的规矩就是有东西大家一起吃,那是谁也不会客气的啦。 小灵子连忙关门,准备抢粥去时,两道亮光从即将关拢的门缝中闪了进来。 “奇怪,是馨风公主落了什么东西吗?” 还是别的访客?真怪,漱芳斋今天人气这么旺,平常不上门的贵客也来了。 她看清楚来人之后,回头喊了一声,“兰辰公主来了。” “啊?”棘茉阳放下了调羹,“一口都还没吃到呢,唉。” 姊姊们今天是怎么回事呀?? 难不成她的漱芳斋今儿个掺了花粉,会招蝴蝶又招蜜蜂的。 第六章 “没穿过男装,头一回倒挺新鲜。” 小灵子和飞娜叽叽咯咯的笑,纷纷摇着头,“一点也不像,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 芙蓉面、杨柳…… “金鞍美少年,去跃青骢马。”棘茉阳哈哈一笑,在她们的帮助下上了马,“本公子去也。” 这些日子以来不是忙于公务就是被宇文执气得头痛,好久都没有放松心情四处看看了。 所以今天一下朝,她心血来潮的挑了一匹马,跟父皇说过一声就想出去溜达。 她策马出城,心情是轻松愉快的。 看路边随风摇曳的不知名小黄花娇美可爱,她不禁停下马多看了一眼。 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飞快的奔了过来。 茉阳连忙一转马头,从路中间闪到一旁,谁知道一个不小心,让马蹄踩坏了那丛花。“唉!真可惜!” 一人单骑人急驰而过,回过头来看着棘茉阳,眼里充满惊奇的神色。 她也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这人干么把马鞭得那么快?瞧瞧那马身上都是斑斑血痕,好可怜呀。 不爱惜牲畜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她又继续往前漫行,遇到了一列整齐而神气的队伍,中间夹着一辆金碧辉煌的华丽马车,她又让到一旁去,心里觉得奇怪。 这些人的衣服和刚刚急驰而过的人倒是一样,应该是同路人。 队伍很长,罗列着从她旁边擦过,棘茉阳看那些神气的人应该都是侍卫,腰间挂了弯弯的大刀,似乎马车里的人很重要,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几天前父皇曾说过名双国派了使者来,说要缔结联盟,订定条约永不互犯。 真是好笑,名双国怎么会突然想要缔结联盟呢?他们大前年才来进犯被打回去,现在又来说要和平相处。只要他们不要到处 去进犯别人就很好喽。 她一边走一边想,转眼来到了一条岔路,“啊,去西山亭看看,那里的扶桑应该还没有谢。” 她一打定主意,就往右边的路走去,往西山亭一步步的逼近。 才穿过小树林,就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西山亭里人影幢幢,似乎有人在里面饮酒作乐。 两辆马车停在亭边,车夫们在树荫下歇息,看他们的主人作乐。 她好奇的前进细看,“谁那么好兴致,跑到这来喝酒?” “褚严华!”她看清楚了坐在栏杆边,抱着个美人灌酒的人,居然是城里的大金主,开心的喊了他一声。 褚严华眯起眼睛,把手放在额头上仔细的看,还是看不出来这个美少年是谁。 “是我啦,茉阳,你不记得啦?”虽然只见过几次面,但她挖了他五万两他总不会不记得吧? 他一看,果然是茉阳公主,“你扮成个俊小子,我可认不得啦。” 棘茉阳策马走近,笑道:“你兴致真好,酒很醇,美人更是美呢!” “好说好说。”他举杯邀她,“公主,来一杯吧。”说完他回头对亭内道:“宇文执,瞧瞧是哪个贵客来了!” 宇、宇文执?棘茉阳差点没从马背上跌下来! 那个没表情的棺材脸,天字第一号大傻蛋,他也会跟人家饮酒作乐呀? 她微微侧着头别身一看,轻蔑的说:“喝!可享受的!”左拥右抱,膝上还坐了一个呢。 宇文执连忙站起来,膝上的美人唉唷一声,跌到了地上,不依的说:“宇文大人!你跌痛我啦!” 褚严华笑道:“不痛不痛,我扶你起来。” 他醉态可掬,脚步踉跄,是要去扶她,却一倾身往她身上跌去,两人搂成一团,旁边的女子个个嘻嘻哈哈的笑在一起。 棘茉阳听那笑声就是不顺耳,拿眼睛往宇文执一瞟,酸溜溜的说:“宇文大人携美赏花,可真是好雅兴,叫人好生艳羡哪!” “没有公主单骑漫行来得有趣。” 宇文执在心中一叹,唉,他从来也不是喜欢这种调调的人,为了要避人耳目,不得不来这一套,偏偏让茉阳给瞧见了。 瞧她脸上又是轻蔑、又是不齿的样子,他忍不住在心里大叫倒楣。 褚严华是城中首富,为人豪爽又慷慨,最喜欢结交志同道合的明友。 多少达官真人抢着要和他攀交情,因此他身边往来的都是朝中重要的人物。 但是他们没人知道褚严华是皇上的一枚暗棋,表面上他与他们同流合污,事实上他却是个善于挖掘秘密的密探。 大家都知道他这个新丞相巴结上他了,时常赴他的酒宴,事实上他们是利用这种公开的酒宴,在传递秘密的文件或消息。 “是吗?”棘茉阳冷冷一笑,“我看你们这好热闹,有歌、有酒,又有如花美妓,多风流快活呀。” 宇文执一定是眼睛有毛病!对她这个金枝玉叶不是冷冰冰的棺材脸,就是轻蔑的极尽嘲讽之能事。 而对这些俗不可耐的庸脂俗粉,他倒是挺来劲的嘛! “那当然啦!”褚严华笑咪咪的说:“今天天气好,我们带了翠玉楼的几名粉头出来游湖,听她们唱唱小调、划划酒拳,岂不乐哉?”他一副兴致高昂的模样,其实心里暗叹,眼前这几名庸脂俗粉,怎么样也比不上“某个”天仙绝色。 “两位真贤人也,趁着今日春光正好来仿效‘东山携妓’吗?” 他听棘茉阳把他拿来和魏晋时期的谢安相比,忍不住扬扬得意,却又故作谦逊,“我哪有那么风雅,说到任情适性,谁能与之相比。逐谢安之流的,也不过李太白、白乐天、苏东坡罢了。”他这么说颇有哄抬自己之意,居然与李、白、苏等三人相提并论。 棘茉阳听他如此大言不惭,大做小丑模样,反倒忍不住笑了,轻声道:“你也只能仿效一、二,形似而神非。” 他当真以为带几名青楼女子,唱几首低俗的小调便是风雅了吗? “公主今天是特地来取笑的,还是路过?”宇文执道。 唉,这褚严华听不出来她说他只能仿效一、二,其实是在讥讽嘲笑他们,也真是够笨了。 人家携美同游,看的是花好月圆;歌的是山清水秀,花问宿、月下饮,依红偎翠消遣光阴,生活闲适而艺术。 “谁说我是特地来的,我刚好路过而已。”棘茉阳哼了一声,调转马头,“两位继续风雅吧,不陪啦。” 宇文执连忙牵了一匹马,跟了上去,“公主。” “跟来干什么?想骂我打扰你的雅兴是不是?” “当然不是,我只是对你很有兴趣。” “什么?”她停下马,转头对他怒目而视,“对我你也敢胡说八道!” 还好他还不算胡涂透顶,知道她茉阳公主美得冒泡,现在对她有兴趣也不算太迟。 “说太快了。”他微微一笑,“臣对公主这匹马有兴趣。” 他一定是存心气她的!棘茉阳拼命回想着,刚刚她有没有表现出心下暗喜的样子? 应该是没有,而且她还厉声斥了他一顿,面子应该还在。 “凭你也懂得马的好坏吗?” “臣说说看,公主再来论定臣懂不懂。”他不等她说好,自顾自的说:“此马是青海骢马。《隋书·吐谷浑传》有云:青海中有小山,其俗至冬辄放牡马于其上,言得龙种。吐谷浑尝得波斯草马,放入海因得骢马,能日行千里云。” 茉阳看着他,“你胡乱杜撰的,我不信。”说完,她双腿一夹,驾的一声奔了出去,“日行千里?瞧你追不追得上我!” “当然追得上!”宇文执一拍马臀,快马加鞭的追了上去。 茉阳急驰中回头看,他和她只相差一个马头左右,“还说不是杜撰!怎么你追上我了?” “我这马是云南马,初时奔跑迅速,但耐力不足,不出三十里就追不上公主了。” “那你就永远追不上我啦!”她咯咯一笑,又催促着马匹快跑。 跑在他前头的滋味真好呀!让他也尝尝输给死对头的滋味! 她又回头看,只见他跟她已经差了一个马身,忍不住高兴的喊,“灰尘好不好吃?呵呵呵……” “茉阳!”宇文执突地大惊失色,喊道:“俯下!” “啊?”她一转过头去,马匹顺利的奔了过去,她却被横生的枝桠给打了下来,重重的落了地。 她只觉得后脑一阵剧痛,眼前一发黑就人事不知了。 棘茉阳听到小溪潺潺的流动声,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放在她脸上,满舒服的。 如果不是她的后脑有些痛的话,她觉得这个觉睡得还满舒服的。 嗯?她好像不是在漱芳斋睡觉呢! 对了,宇文执那臭家伙害她被树枝打下来,他一定是存心要害她的,否则哪有那么巧的事,他平常也不怎么爱理她,怎么今天会突然想到要追着她跑? 而且他一向都把她压得死死的,根本不是会服输的人,突然让她的马跑在前面一定是有阴谋。 她缓缓的睁开眼睛,一个黑影笼罩在她头上,宇文执冰冰凉凉的手刚好从她额上移开,“坏东西。” 原来是他把手浸了溪水,轻轻的拍打在她脸上,所以才会那么舒服。 宇文执看她醒了,一颗吊着的心才落了地,“还痛吗?”刚刚那一下撞得不轻,想必很痛。 “少假惺惺了,你故意要害我,我痛死你就乐死了,所以我不痛!一点都不痛!”她咬牙切齿的爬起来,伸手摸了摸后脑鸡蛋大的肿块,眉头皱得死紧,痛死她了。 “怎么会是我故意害你?那棵树也不是我种的呀!” 再说这里他也是第一次来,他怎么会知道前面的路况如何,还能设计害她呢? 说来说去都是她对他的成见太深了,而她对他的成见还是他故意制造的。 他会不会制造得太过火了点? “少来!我太了解你啦!若不是故意要害我,你会那么好心让我跑在前面?” 这么凶、这么有精神,可见应该是没什么大碍才对。 “你要用你的小眼睛、小鼻子、小肚子猜忌别人,我也没有办法。” “你把我害得这么惨,还敢说我小心眼?你都不怕天打雷劈呀!” “我到底把你害得多惨?”宇文执看着她的脸,忍不住想笑,“我不记得我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因为被树枝扫到的关系,她的鼻梁和两颊有一道红通通的痕迹,奇怪的是不丑,还挺有趣的。 “你对不起我的事可多着了。”棘茉阳开始扳着手指头,准备细数下去,“你……” 可是声音却像被锁住般猛然停住了。 仔细想想,他好像真的没有对不起她。 丢雪球?不成,是她先惹他的。 伤风败行?也不成,她回敬了他一身酒。 听天石?好像也不怎么算,谁叫大家都站在他那一边。 “怎么样?我的罪状太多了,你到现在还没数完吗?”他好笑的看着她。 “多着呢!你的罪状是罄竹难书,数不完!公主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过去就算了,我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女人,不会老是记得你骂我伤风败行。” “我如果不这样骂你,你会老记得我吗?”宇文执挑起一道眉。 “什么?!”她凶巴巴的说:“谁老记得你了?!” 就算记得也是记得骂他,每天睡觉前得骂三遍宇文执混帐,她才能睡得安稳。 “当然是你呀。不管是好是坏,记得就是好事。”遗忘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棘茉阳走到溪边去,蹲下来洗手上的尘土,瞥见了水中的倒影,“天哪!” 她跳起来大喊,“你看我的脸!你看我的脸!” 难怪他刚刚老是盯着她看,一脸古古怪怪的笑意,他一定是在笑她这可笑的丑模样! “看到了。”他唇角那抹难掩的笑意激怒了她。 “笑什么!很可笑是不是?!”她用力的推他一把,没想到他只退了一步,她却在青苔上一滑往后跌了下去。 噗通一声,她屁股先着地,狼狈不堪的坐在溪里,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为什么?为什么一碰上他她就这么倒楣,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都会碰上? 一定是他们两个的八字相克,不然就是生肖相冲到! 回去得找钦司天监算算,有没有什么改运的方法。 宇文执很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走进溪中对她伸出手来:“起来吧,鱼儿都给你吓坏了。” “都是你不好!”她伸手与他相握,突然一个恶作剧心起,用力一拉,让他也尝尝落水的滋味。 宇文执顺着她的拉力落水,他这次要是没出个丑给她看,她大概会相当介意,嘴一嘟又要喊他故意陷害她了。 棘茉阳看他发上、脸上都是水珠,忍不住乐得乱笑,“活该!恶有恶报!老天有眼哪!” “应了你的嘴一次。”他站起来扭干长衫的下摆,顺便把头上的水珠甩掉。 棘茉阳还坐在水里,看着阳光把他身上的水珠照得闪闪发亮。 她突然意识到他是个好看的男人忍不住心怦怦一跳,莫名其妙的红了脸。 于是赶紧站起来,把视线放到别的地方,不去看他,“马呢?跑哪去了?” “应该在附近,待会找一找。”他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她没跟来,于是伸手道:“水底下有烂泥,不好走,当心滑了。” “才不要你牵呢。”看着他伸出来的手,她啐了一口,“连一匹马都看不住,光是嘴巴厉害有什么用!” 宇文执笑一笑没说话,他的确疏忽了,刚刚忙着查看她,就忽 略了要将马系好,不过两匹马都已养驯,应该不会走太远。 她只顾着说话,冷不防脚下一滑,大惊之下下意识的想稳住脚步,双手在空中乱挥仓皇的想保持平衡,两只腿却不听使唤的往前疾冲。 宇文执见她一头撞来,眼看就要摔得五体投地,连忙伸手一拦,她便挂在他的臂弯里。 她抓着他的手,吐吐舌头,“好险……”这一跤要是跌实了,那骨头可就有罪受啦! 棘茉阳觉得脚下怪怪的,低头一看,原来一只鞋早已离脚而去,陷在泥泞里。 “臭鞋!连你也欺负我!”她只觉得耳根发烧,有些尴尬的看了他一眼。 宇文执放开了她,走过去将那只孤零零的绣花鞋捞起来,忍不住觉得好笑,“自找的。” 刚刚才跟她说要小心,还好心的要牵她,她偏偏不肯,原来是让他有机会暖玉温香一抱。 “才怪,都是你不好,干么把我带来这鬼地方?”她推了他一下,小心的上了岸,她可不想再摔跤了。 他大步的跟丁上来,将鞋递给她,“别再摔跤了。” “知道啦。”他以为她摔得挺乐的是不是?真是个傻瓜。 她坐在石头上穿鞋,一抬头便看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穿鞋的模样,脸上又是一阵红,“傻瓜!看什么看,还不快带我去找马!” 宇文执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盯着她洁白的脚踝瞧,连忙收回了目光。 棘茉阳站起来问:“往哪走?” 她突然发现一件事,这个宇文执跟在宫中和她针锋相对的时候不大一样耶。 如果她早知道他也会笑,也会盯着她瞧,就不会叫他棺材脸了。 “跟着蹄印去。”他往左边的小径一指,“应该是那边。” “上山呀?”真是辛苦死她的脚了,“要是在上面跌跤摔了下来,一定很痛。” “不会的。”他很自然的抓着她的手腕,“牵着就稳多了吧?” “是稳多了啦。”只是……她总觉得怪怪的。 这样好像不叫做牵,说是拖还比较妥当。 他们走了一段时间,爬上一个小山丘,讶异的看着脚底下的景况。 许多人来来去去的,有人推着板车,将石块、沙土什么的从一个外头架着木料的山洞里推进推出。 马匹聚集在西边的圈地里,有的被拉了出去套了缰,拉着一车盖着油布的东西离开了。 几名粗壮的汉子在山洞旁边搭起来的棚子里喝酒、划拳,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 “我们的马在那里?”她指着被圈在一起的马,“原来是被这些人拉走了。” “嗯,我们走吧。” “走?马不要啦?况且这些人鬼鬼祟祟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干的一定不是好事。” “又被你说中了。”他看了一眼底下的人,“这山有煤矿,他们在偷采。” “对了!父皇下令过,这山不许开矿的,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棘茉阳愤愤的说:“我马上下去把他们绳之以法。” “不行。”宇文执立刻阻止,“不要惊动他们,回去再说。” “回去他们就跑掉啦!你怎么这么胆小?”真是不敢相信,他还算是个男人吗? 真是贪生怕死,只顾着逃命连马都不要了。 “我们就两个人,别说要把人家绳之以法这种大话了,还是减低自己被荒山埋尸的可能性吧。”他把她一拉,“走吧。” “我不跟你走,我要去叫侍卫来把他们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宇文执笑了起来,“你抓到的都是小鱼,那有什么用?” “你一走了之就抓得到大鱼吗?” 还替自己的胆小怕事找借口,她昨晚还分析自己是不是错看了他,有那么短短的时间,她还以为他是个正直的好官呢。 “我现在走了,改日一定会再回来。”他肯定的说:“届时大鱼绝对跑不掉。” “我才不信。放着这群人继续乱采矿,你该不会收了人家的封口费,叫你什么都别管吧?” 宇文执正色道:“公主,如果你都是这样看事情的,那么你永远也成不了气候,当不了一个真正的丞相。” “我现在就是一个真正的丞相!”她恼怒的把他的手一甩,愤愤的掉头就走,“你不管,我来管!” 什么意思嘛!他说她现在还不是真正的丞相是什么意思?存心贬低她? “公主!你听我说!” “鬼才听你说,我不听你的胡说八道!告诉你,这件事我管定了!”她气呼呼的下山。 字文执叹了一口气,尾随着她。 直到她进了宫门,他还在外面站了一会,侍卫忍不住来问他,“宇文大人,是要进宫面圣吗?” 他摇摇头,终是离开了。 第七章 “父皇,您说他是不是很过分、很可恶?居然维护那群人,还替那群人着想!” 棘茉阳在上书房里走来走去,整件事说完之后喝了一大口水,可是心里还是觉得气不过。 想到他就呕。 “是呀?这宇文执真是傻瓜呀。”棘刚摇头笑道。 “对嘛!父皇,你也说他不对吧。”哼,父皇果然是明白的人,一听就知道谁对谁错、谁忠谁奸。 “他当然不对啦。他呀,维护的是公主,着想的是公主,还给公主到朕面前来咬了一口,这不是又傻又蠢吗?” “父皇,你些说什么呀!那傻瓜几时为我着想了?” “他当时要不拉着你,你这丫头早冲下去,说不定给人几拳就打傻了。”他笑了笑,“你说,这不是为你着想?” “他跟你说先按兵不动,届时连大鱼一网打尽,这不是维护你?”棘刚正色道:“如果你莽莽撞撞的调了兵,只抓到几名小喽罗,别说旁人要笑你,就连父皇也要治你。 “茉阳,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这些人目无王法,嚣张到在天子脚下挖矿,寻常百姓有这等能耐吗?若是揪不出这个人,你父皇的龙椅还能坐得安稳吗?” 她仔细的想想,也觉得自己太过莽撞,心中那把火不但消得一干二净,反而有些泄气和惭愧,“是我没想清楚。” “你不是想不到,而是太好强,什么都要跟宇文执比。”棘刚了解的,“茉阳,不需要这样,知道吗?” “喔!我知道了。” 怎么会不需要跟他比呢?他是左丞相,她是右丞相,他做了一些人人称赞的事,而她一事无成。 听父皇的意思好像她可有可无。 “朕命人把宇文执传来了,你去跟他说话,别让他知道朕晓得这事了,听他说这事要怎么办。” 他这么交代她。但他知道她一定办不到。宇文执绝对能察觉到她已经跟他说了。 他特地这样交代,只是要让她知道,她为什么不需要跟他比。 “好。”棘茉阳心中难过,说起话来也有气无力的,缓慢的退了出去。 “公主。”李先勇在门外候着,说道:“宇文大人已经在慈宁花园相候。” “知道了,我自己过去就好。”她轻声交代,“大家别跟着我。” 公主看起来怪怪的,是怎么了吗?小灵子和飞娜相视一眼,同声回答,“是,公主。” 她快步的往慈于花园走去,想起父皇的交代,听他说这事要怎么办。 早朝的时候,父皇也常说:“宇文执,你说呢?” 为什么父皇从不问她怎么?难道她不是他封的右丞相? 迎面四名内侍领着两个人朝她走了过来,一看见她纷纷请安道:“参见公主。” “嗯。”她有些奇怪的看着内侍领进来的人,“他们是……” “他们是名双国来的使者,皇上传着要见。” “喔。”她看了那两人一眼,其中一人有些无礼的盯着她看,模样有些熟悉,好像是昨天那个把马鞭得伤痕累累的人。 “赶快带去吧。”她往旁边一让,让他们走过去,那人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才收回目光。 她缓慢的往前走,越想越觉得委屈,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请问,刚才那位是公主?”使者之一问道。 “茉阳公主?是呀。”内侍回答道:“皇上可宠得呢。” “原来如此。”那人点了点头,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宇文大人!”棘兰辰柔声道:“真巧,你也在这。” 其实一点都不巧,她听内侍说皇上传了他进宫,要他在慈宁花园候着,她一知道连忙稍加打扮就过来了。 “参见兰辰公主。”宇文执两手一拱,行了个礼。 “不需要跟我行礼,我们并没有这么生疏吧?严格起来,我应该尊称你一声老师。” 棘兰辰是个聪明的女人,她记得自己的身分是公主,虽然爱慕他,想办法要接近他,可也不致做出有失身分的事来。 因此她假托要他指点,命人将自己所作的诗的词及画交给他,让他帮她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 “公主天资聪颖,臣不足以为公主之师。” 他一向是个多心的人,因此多少也察觉到兰辰公主对他心生爱慕,因此能避就尽量避着。 棘闲辰还算衿持,有人大胆的追到他家去,可就让他消受不起了。 “宇文大人太客气了,我资质驽钝得很,一直希望有名师指点,可惜你公务繁忙,不能常常拨空过来。” “公主若有心向学,可移驾国子监讲学堂与仕子共学。” 棘而辰抿嘴一笑,“我是女子又是公主,怎么能跟那些男人杂处一室?” “是臣失言。”他还是喜欢茉阳的率真大力,不喜欢这种假矜持。 “罚你每日到花园给我讲学一个时辰。” “罚得太重了吧?”棘馨风带着一阵香气叮当而来,她打扮得久了些,没想到就晚了兰辰姊姊一步。 还好她及时出现,不然如意郎君可就被别人抢走了。 “这么巧,你也来了。”棘兰辰脸上含笑,心里气恼着她的突然出现。 “我是特地来的,不像姊姊那么多的巧合。”棘馨风微笑的说:“宇文大人,昨天我送去的百花糕好吃吗?” 昨天?棘而辰吃味的问:“馨风妹,你出宫去啦?怎么我都不知道呢?” “我跟父皇说过就行了,难道还要跟姊姊打招呼?” “我是听说东门街有家卖甜水的味道很好,本想请妹妹出宫买回来,真不巧错过了。” 这小妮子真不害臊呀,居然追到人家家里去!这下近水台,可别让她得了月。 “那就是姊姊没这福气,不是妹妹不顾手足之情了。”棘馨风一语双关的说,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会,激出了点点的火花。 宇文执嗅到了战火的味道,忙着想抽身,“两位公主慢聊,臣……” 他话还投说完,棘馨风就插口,“你想告退呀!父皇传你呢,不在这候着要到哪去呀?” 棘而辰也点了点头,“父皇不是传你吗?”这臭馨风,人家他们本来谈得好好的,她偏偏要来插嘴,瞧她那俗不可耐的神情让宇文执都不想久待了。 “皇上是传我,不过他是要我到这来见茉阳公主。” 心有所属,诸多美意也只能辜负了。 “见莱阳?”棘馨风尖声道:“为什么?” 棘而辰镇定的说;“茉阳妹是右丞相,跟宇文大人一定有很多公事要谈,这是理所当然的呀。” “可是为什么要在花园?而且还是父皇替茉阳传的?”棘馨风显露出不甘心,“父皇一定是要招宇文大人给茉阳当驸马。” “馨风,别胡说!”棘兰辰连忙一斥。 宇文执正色道:“公土是金枝玉叶,宇文执高攀不上。”这句话是给两位公主听的,希望她们能够知难而退,将对他的爱慕之心转到别人身上,或许会有个幸福快乐的人生。 “高攀不上?”棘兰辰扬起一笑,“宇文大人太客气了。” “不会高攀不上的。你是左丞相,怎么会配不上我?”棘馨风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意,“父皇一向疼我,只要是我喜欢的,他不会反对。” “可他那么疼茉阳,说不定他心早就做了打算。”她忍不住嘴一扁,眼泪跟着夺眶而出。 什么都是茉阳优先,她真气自己不是从皇后娘娘肚皮里钻出来的。 “馨风,父皇根本没那个意思,你又何必这样?”棘兰辰假好心的劝慰。 “兰辰姊姊,我知道你心里想的跟我一样,就别装得不在乎了!” 宇文执尴尬的开口,“公主厚爱,宇文执实在感激,只能说心领了。” 真是要命,为什么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一次来了两个? 他回头一望,刚巧棘茉阳快步的走了过来,一看到两个姊姊显然有些吃惊,但还是客气的问好,“兰辰姊姊、馨风姊姊。” 她们同时把眼光从她脸上移开,不跟她做眼神的接触。 棘茉阳满脑子只想着自己的事,根本没注意到她们的异样,于是她将宇文执一拉,说道:“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怎么了?”他看她双眼红肿,似乎是哭过了,又是心疼又是奇怪的问了一句。 他不问还好,这么一开口,棘茉阳忍不住心中委屈,眼泪随即扑簌簌的往下掉,哽咽的说:“都是你不好,呜呜……” “别哭、别哭。”他七手八脚的给她擦眼泪,笨拙的有些狼狈,“是我不好。”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掉起眼泪? 昨天她还气冲冲的说再也不跟他说话,今天一看到他就哭? “父皇只赞你,一点都不把我放在心上!” 她这么一说,他才安了心。 不是他真的惹了她就还好解决。“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件事?” “不是。”她摇摇头,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姊姊,居然在她们面前哭起来,一定把她们吓坏了,“姊姊,我没事,别担心。” 说完,她连忙拉着宇文执就走,“我们到那边去,我有件事问你。” 看她拉着宇文执走远,棘兰辰哼了声,“人家的眼泪是珍珠,而你的是石头。” 棘馨风眼泪一落,跺脚道:“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 是她先看上他的,是她先对他表示好感的! “我问你,昨天你说偷采煤的事,你会回去再管,你打算怎么管?”棘茉阳嘟着嘴问,“老老实实的说,一句都不许瞒。” “昨天我本来就打算跟你说了。”这也投什么好隐瞒的。 “我昨天不想听,今天起床突然想知道了。”父皇说不能让他察觉他已经知道了,所以她说话得小心一点。 宇文执很聪明,她稍一露个口风他就会猜到了。 “这件事你跟皇上说了吧?” “没有,我才不是那种人呢!”棘茉阳连忙否认,奇怪,他怎么会知道?她说了什么吗? “你说了。” “我没有!”她还是否认。 他盯着她,“你明明说了,而且皇上还跟你分析我昨天阻止你的原因。” “你……”说实话,她真的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好,假装我真的说了,你怎么知道的?” 宇文执一笑,“因为你没有气呼呼的骂我,如果你不是知道了我的顾虑,不会这么平和。 “你绝对不会自己想到这一点,一定是有人告诉你,而这个人肯定是皇上,所以我说你说了。” 她刚刚的眼泪或许跟这件事有关,所以她才会说都是他不好。 “对!我就是笨、就是自己想不到,所以父皇才会要你不要我!”她又是生气又是委屈的说。 “你不是笨,你是太单纯了,没有那个心眼去想到这一层。”他安慰的拍拍她的头,“我是随时会贬到东北的臣子,而你永远都是皇上的女儿。” “父皇才舍不得把你贬到东北呢!你又不是你爹……”她话一说完,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小心的抬头看看他有没有把脸气青了。 谁知道他只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的确不是我爹。” 他是真心为了国家而奉献,可他不是……他是为了她来的。 “我听人家说你爹是个大忠臣,只是时运不济才会贬,所以你也不用难过啦!我看你运气挺好的。” 宇文执微微一笑,“如果按照你的思考逻辑来说的话,我是不是要气你拐着弯骂我是奸臣?” 棘茉阳忍不住噗哧一笑出来,“你当然是‘尖’臣,牙尖嘴利的。” 不是只有他会学她说话,她也从他那偷师了些,会瞎掰了。 看她破涕为笑,他也跟着笑了。 她突然想到自己还拉着人家的手,连忙放开,心中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害羞,眼光在他脸上一转,秋波流动、梨涡浅现。 “别顾着笑,快跟我说这采矿的恶人要怎么抓?” 他微笑着,“假装你是采矿的主使人,现在知道朝廷要抓了,你会怎么样?” “当然是快点逃命,难道留下来等人抓呀。”这是常理嘛! “可是我不知道矿主是你呀,你干么急着逃?” “那你抓到了我的属下,难道他们不会把我供出来吗?我当然得先走为妙!” “是呀,那我就知道该逮棘茉阳了。”他伸手在她额上一点,“棘萱国有多大,你这只小白狐能逃到哪里去?” “我几时又成了小白狐?”她好奇的问。 “没事。”他想到初见她时,她那浑身雪白的娇美样,迄今还觉得心动。 她想了一想,“所以走又不能走,留又不能留,那我该怎么办呀?” “你当然得趁着消息还没传开的时候找个替死鬼。” “去哪里找替死鬼?”棘茉阳皱起眉,“难道我要找就有吗?” “是的。宇文执恭候差遣,“我做你的替死鬼。’ 棘茉阳咯咯一笑,“那是我们闹着玩,你才这么说。真正的主有这么幸运,随便就能骗到一个傻瓜当他的替死鬼?” “是不能。”宇文执露齿一笑,“不过我们可以安排。” 她疑惑的歪着头,突然明白了,“我知道了,你要把那个主骗出来。” “很聪明、很聪明!就是这样。” “真的吗?”她也不笨嘛!棘茉阳欣喜的想着,随即又泄气了,“可惜我在父皇面前就是没这么机伶。” “你不需要把你的机伶用在这种地方。”官场就是勾心斗角,要比别人多一份心肠才能赢,她根本不需要这种心机。 “谁说的,你也不希望我胜过你吗?父皇说我不用跟你比,可是我知道他是说我比不上你。” 她抿抿嘴,眼眶又红了。 “使心眼害人你当然比不上我。”他轻声道:“茉阳,你的天真和善良是你最可贵的东西。” “你不会去害人,所以皇上用不到你,你不需要因为这样难过呀。” “做官就是害人吗?哪有这种道理?” “当然,难道你以为只是上上奏这种事而已吗?下朝以后,那些官都在干什么?官做得越大害的人越多。” 她不懂,“当年你爹官做得那么大,难道他也在害人吗?” “当然。” “我父皇算是最大的官,难道他也在害人?” 宇文执点点头,“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要救人,如果不害这些贪官污吏,好人就没有活路。 “所以他们每天都要思考,怎么样减少这些人,他要用什么手段害他们丢官或丢命。 “有些时候,好人也会被害。为了要害坏人,好人也不得不牺牲。” 她有些明白了,“坏官们也在害人,只是他们害的是百姓、是国家。” “你懂了。”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真希望我不懂。” 棘莱阳一直以为棘萱国很安定兴盛,朝廷内外没有一个贪官污吏。 “为什么父皇要用这些贪官污吏呢?一次把他们全部罢官不就好了?” “如果有这么简单,也就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了。” 宇文执看着建在水面上的一座飞亭,对她道:“你看那里。如果水底的柱子烂了,你看得出来吗?” 她摇摇头,“看不出来。” 他又问:“会不会有点摇摇晃晃的?” “如果主要的柱子烂的话,应该会晃,人多上去也会晃吧!” “嗯。那座亭子就像棘萱国,柱子烂在水面下,没人看得到。可是天天坐在里面的皇上感觉在晃了,他知道如果不快点换上新的、健康的柱子,亭子会垮掉。 “可是他又不能一次将腐掉的柱子全都拔了,这样子亭子还是会垮。 “所以他要先用强健的新柱支撑着,等新的柱子站稳脚步了,他才能安心的撤掉旧柱子。” 棘茉阳明白了,宇文执是那根新柱子,父皇从各地调来许多青年学子在国子监讲学堂,就是在做准备喽。 “可是悲哀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她摇摇头,也感染了他那份无奈。 “柱子终究是埋在水里的,时间久了还是会烂。” 棘茉阳没说话,她突然想到父皇恳切的说:“你不需要跟他比,知道吗?” 她终于真正了解了。 看着天边炫丽的彩霞衬着雄伟而华丽的皇宫,她突然感到一阵风雨欲来的平静。 真的好安静。 第八章 “你跟着我干什么?”棘茉阳回过身来,嗔道。 “我没有跟着你呀,我只是刚好走这条路。”宇文执一脸无辜的。 她才不信呢!“这么巧?” “就这么巧。” “胡扯!你从我出宫就跟到现在,你到底想干么?!” 她其实有些高兴,这家伙要不是老盯着她的话,怎么会知道她一下朝就换装溜出宫,还跟了上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会回头去寻找他的眼睛,好几次都让她逮到他偷看她。 总算知道天香国色好看在哪了吧! “你想干么才是我的问题。”是,他是跟着她,因为他隐约猜到她想做一件傻事。 “我才不告诉你我要干么。”她对他做了一个鬼脸。 “问题是我已经知道了。”他笑笑的说:“太危险了,所以你不许去。” 棘茉阳眨眨眼睛,“我不信你知道我要干么!我又没。” “我就是知道你要干么,不信打个赌。”宇文执伸出手指来,一脸的挑战意味。 “好呀。”她也伸出手指来,“输的人要依赢的人一件事。” 啥,他死定了他!她要叫他做她的奴才,供她使唤,她不开心的时候要哄她,她想哭的时候要陪她…… “好,你输定了。”宇文执说道:“你想去当那个替死鬼,不准。” 今天早朝时茉阳一说开矿的事,皇上马上就大表震惊,下令彻底查办绝不宽贷。 若是朝中有人跟这件事有牵连,他们一定开始急了,会想在被查到之前将矿产脱手。 看茉阳一下朝立刻换装,到大街小巷四处溜达,没听到什么风声就往西山的方向走。 她大概决定直接杀到矿坑那里,假装很有兴趣的样子,引那幕后人出来跟她交涉。 但他不能让她去,他已经安排好计画,只等大鱼上钩了。 “你……”棘茉阳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猜错了。” 天哪!是宇文执太可怕,还是她的心思太单纯?她想什么他都知道耶,奇也怪哉! “喔?”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他猜中了,偏偏她还死不承认。 她的样子活像刚刚生了一枚鸡蛋似的。 “我就说你根本不知道我要干么嘛!”她心虚的笑着,“我是要……是要……” 真要命,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她出宫是要干么。 “对了,我是要去沧浪苑找爽月皇兄,顺便看看我的花。” 宇文执假装疑惑道:“奇怪,怎么我记得皇太子跟邵院使好像到疫区去了。” 对喔,她都忘记爽月皇兄和邵译嘉昨天就出城了! “我是要考考你有没有在注意听我话。”她装出一副很满意的样子,“很好很好,你很认真。” 他笑着摇头,“你明明不会说谎,为什么要硬撑呢?你知不知道你的表情很心虚?” 她嘟着嘴,“好!算你行,很厉害,给你鼓鼓掌!” 棘茉阳没什么诚意的拍了几下手,“行了吧。” 比算命先生还准,干脆去摆摊算了。 “刚刚说好不是这样的。”拍几下手就想混过呀,没那么容易。 “那你想怎么样?”她手往腰上一叉,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先说好,本公主可不让你当奴才使唤。” “原来你原本打算胜了以后拿我当奴才使唤。” “是又怎么样?”她哼道:“我可以,你不可以!” “你奴才那么多了,还要我当你的奴才,不觉得太贪心吗?” “不一样呀!她们都没有你……没有你傻,这么会逗我开心。”怪了,她原本是要说什么呢? 她是觉得他怎么样?为什么说到一半,就觉得自己说不出口? “我什么时候逗过你开心了?”宇文执故作纳闷,心里有一丝欣喜。“我以为我只会把你气得发昏。” “你以为你现在没这本事了吗?”棘茉阳皱皱鼻子,像只可爱的小花猫。“只是我莫名其妙的身体变强壮,不昏了。” 她想到自己曾经异想天开的说一吵不过他,就要假装昏倒,把他给吓得屁滚尿流,她就觉得好笑。 可惜上次她被树枝从马背上弄掉下来时,是真的昏倒,却没机会目睹他吓得惊惶失措,大喊臣罪该万死的狼狈模样。 “是吗?难怪我看你精神越来越好,说话嗓门也大了。” “赢了一次说话就这么刻薄呀!对,我是大嗓门、长舌妇,总之就是很有精神说三道四就对了。” “你还是很会曲解别人的话,我几时说过你是长舌妇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呀! “我本来想请你去喝甜水的,现在倒好,惹了一堆口水。” “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会冤枉你。谁要你请我喝甜水了,难道我没金子吗?” 其实她是故意要跟他吵一吵,昏给他看取乐,以后还可以三不五时把他的傻样拿出来取笑,嘻嘻。 “你是有金子,可是人家不会要的。” “胡说八道!有什么道理不要我的金子?难道我的钱臭,你的钱香?”棘茉阳本来是假生气,后来居然真火大了。 “你从来没在街上吃过东西吧?” “是又怎么样?那跟金子是香是臭有什么关系?” “我几时说过你的钱臭,我只是说人家不会要,你真是胡搅蛮缠。” “你就是那个意思,如果我的钱不臭,人家干么不要?” 说她胡蛮缠,到底是谁比较有理不清呀! 宇文执摇摇头,“跟你说得我嘴都干了。好,你请我喝一碗甜水,刚刚的赌注就取消。 “你要是请不了我,就再加一个条件。” 今天一定是他的走运日,注定连赢两次!再走运一点,说不定连她的心都能骗到。 真不明白,他对她的转变,难道她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他可是敏感的察觉到她待他已经变了呢。 “成交?”棘茉阳往他的手一拍,顺势一拉,“快!喝甜水去。” 她一跑,噢的一声往前扑倒,膝盖擦得好痛。 “没事吧?你怎么老是跌倒?” “臭石头!”她坐起来看着绊倒她的元凶,“痛死我了!宇文执,你很不伶俐耶!为什么不在我要跌倒的时候拉我一把?” “我来不及。”她跌得那么快,毫无预兆,他哪有办法及时挽救。 “来不及?你不是很会算吗?东算西算,就是算不出来我有大难!”她扶着他站了起来,痛的喊了一声,“倒楣,扭到脚了。” 这算什么大难?她要是好好走,不要蹦蹦跳跳的,也一定来得及避开石头。 “痛吗?能走路吗?” “当然痛啦!勉强可以走,不然你背我呀。”她扶着他一跛一跛的走了几步,痛得额上冒汗。 “我不背你就喝不到甜水了。”字文执转过身去,“只好充当脚夫了。” “我不请你喝甜水你就不背我啦?我脚断了你也不背吗?”棘茉阳拍了他的背一下,因为疼得厉害还是乖乖的爬了上去。 他背起她,边走边说道:“要是断了,我就赶紧叫牛车来载你回宫给御医治。” “干么叫牛车,我长得像母牛吗?” 她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温,趴在他宽阔的背上,心里卜通、卜通的乱跳着,小脸悄悄的红了。 “你属牛不是吗?” 棘茉阳嗔道:“你什么都知道。” 那知不知道她现在心跳得好快、好快? “真好喝。” 棘茉阳满足的用袖子擦了擦嘴,“香又甜,真不错。” 宇文执也喝完了,放下碗道:“值得走这么远来吧!” “当然值得啦!又不用我走。” 她是不好意思他背着她走那么远,以才会频频问到了没、到了没。 又不是因为自己懒,不想走。 他一笑,“那我真是吃亏大了。” 棘茉阳托着下巴看他,眨了眨眼睛,他笑起来很好看,感觉很温暖真不明白为什么以前他老板着脸。 “宇文执,我问你,干么你在宫里端着一张脸,老不理人,出宫就会笑,还会跟我说笑?” “在宫里我是宇文大人,在宫外我是宇文执。” 棘茉阳摇头,“没那么简单。你知不知道你板着脸很讨人厌,而且每次一看到我脸就更臭,到底是为什么?” “上次不是说过了?为了让你记住我。” 对,上次在溪边他是说过,但她不信,这次一样不信。 “干么要我记住你?莫名其妙一点道理都没有。” “不知道,你说呢?”他盯着她看,很多事情说出来就失去意义了。 他喜欢她,可是他要她慢慢的察觉到他的心意,让她自然的接受他。 如果从他嘴巴说出来,或许会给她带来爱与不爱的压力。 他居然会爱她,爱到连压力都不愿给她。 “我说呢,你就是记恨我把你当雪人,爱呕我。”她嘻嘻一笑,想到他们的初遇,“喂,今年冬天咱们再来扔雪球好不好?” 她兴致勃勃的,“我组一支队伍,你组一支队伍,一定很有趣。” 他喜欢看她笑语盈盈。 “好,你要是输了,我也要把你做成雪人。” “我才不会输呢?”她笑着说:“差点忘了这件事,老板、帮们算帐。” 说得太高兴,差点忘了来喝甜水是有目的的,也忘了昏倒这回 “来啦,一碗一枚铜钱,两碗是两枚铜钱。”老板伸出手来,“谢谢呀,再来喔。” “好,你的甜水很好喝。”棘茉阳开开心心的掏出她的金元宝放到了老板手上。 老板定眼一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揉揉眼睛,“这、这是金子呀。” “是呀,有什么不对?”是金子呀,很奇怪吗? 宇文执撇过头去偷笑,棘茉阳瞧见了,“笑什么啦。老板,有什么问题吗?” “这位公子,我这是小本生意,你给我这金子我实在收不下来呀!你没有铜钱吗?” “啊?铜钱?我没有……”她不好意思的说:“我身上没有带铜钱。”她是公主耶,出门从来不带钱的,反正小灵子她们都会跟着付帐。 再说,她一向只认得黄金,根本没看过铜钱呀! “老板对不起,我真的没有铜钱。宇文执,快付钱啦!”还在旁边笑。 难怪他会说老板不会要她的钱,原来不是不要,而是要不起。 宇文执给了老板两枚铜钱,伸出两根手指头说道:“你输两次了。” “你作弊!不算!你早就知道老板要不起我的金子。” “是呀,我是早知道,所以告诉你了,是你自己不信的。”他强忍着笑意。 “可是你没说清楚呀。”棘茉阳气呼呼的说。 害她出糗,真是可恶。 “你也没有问明白。”不能说他作弊吧? “好,算你行!先欠着,改天我会要回来的。”她忘了脚痛,气得站起来,猛然一痛叫声唉唷又坐了下来。 “我背你回去吧。扭了脚只能多休息,回宫找个御医敷药应该会好些。” 她慢吞吞的爬上了他的背,舒服的把头枕在他的肩头上。“知道了。” 宇文执稳稳的踩着步伐前进,棘茉阳感觉好像坐在船上似的,有些微微的晃动,但并不会不舒服。 他的步伐很规律,带着一些节奏感,害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棘莱阳睁开了眼睛,映人眼帘的不是熟悉的床帷,转头一看是个陌生的房间。 她觉得奇怪的坐了起来,闻到一阵药味,扭伤的脚踝上有些清凉的感觉。 她掀开棉被一看,上面缠着绷带,看样子有人帮她上了药。 除了宇文执没有别人了吧? 她一定是趴在他背上睡着了。怪了,怎么他没有把她送回宫,反而带她到这陌生的地方呢? 她不知道她睡着时,经过了一家药铺,宇文执因为担心回宫再敷药太晚,于是便带她进来求医。 是她睡得太热,大夫的妻子好心的把床借给她,让她睡个够。 棘茉阳正想下床时,从半开的窗户看见宇文执穿了过去,似乎是要进房间来。 她恶作剧心一起,连忙躺回床上把被盖好。 她要趁他进来靠近她时,突然跳起来大叫,一定会把他吓得屁滚尿流,三魂七魄去了一半。 于是她轻轻的阉上眼睛,假装睡得正熟。 棘莱阳感觉到宇文执靠近她了,来到她的床边。 “你真是会睡呀,小白狐。” 小白狐?她莫名其妙的想,这是他第二次叫她小白狐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怎么她觉得他这次喊她小白狐的语气有些亲呢? 她感觉到他似乎更靠近她了,就是这个时候,可以跳起来了! 就在她心念转过的一瞬间,她感觉到双唇上有一种异样的柔软和温柔。 她很想睁开眼睛,可是没那个勇气,隐隐约约猜想到那是什么。 这就是老宫女说的“吻”了吧? 那是男女之间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老宫女说当你很爱一个 人时,你就会想吻他,将你的双唇贴在他的唇上,当那天来临时你 会双腿发软、头发昏。 天哪天哪!她在心里拚命的尖叫,她脚软、她头昏了啦! 宇文执,正在吻她! “母后!母后!” 棘茉阳有如一阵风似的冲入了慈宁宫,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回来的路上,她一直都不敢把眼睛张开来,装作睡得好熟好熟,宇文执把她背到宫门口时,她立刻跳下来匆忙的道谢,然后就一跛一跛的冲进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皇后听到她喊得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母后!”她抓着她的手,急迫的问道:“我问您,如果有一个人,趁着另一个人睡着的时候,亲了一个人,他以为那个人是睡着的,可是其实那个人是醒着的,但他不知道,就亲了那个人!您说,那是怎么一回事?” “啊?”皇后显然完全听不懂她的话,“慢点、慢点!茉阳,你好好说,到底发生丁什么事呢?” “我已经说的很简单啦!”她看见母后的宫女小维站在旁边,一脸迷惑的样子,于是说道:“我做一次给你们看,小维去榻上躺着。” “啊?”小维纳闷的:“这怎么可以呢?” “去去去!”她推着她到了贵妃卧榻前,叫她躺好,然后自己坐在旁边指着她,“这个人,在睡觉。” “这个人,”她比着自己,“是醒着的。然后这个醒着的人,对睡觉的那个人,做了这件事。” 她把头凑近小维,嘴唇在她嘴唇上停住,“然后亲下去。母后,您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皇后有些明白了,她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和酡红的双颊,不难猜到她就是那个睡着的人。 不过既然她睡着了,又怎么会知道醒着的人做了什么?再说她怎么会睡在宫外?那个醒着的人又是谁? 可惜棘茉阳不打算让她发问,她只想得到答案。 “母后,您别笑倒是说话呀。” “母后想知道那睡着的人有什么反应,起来骂人?给一巴掌?” “没有、没有!”她拚命的摇头,“她头发昏脚发软,不敢把眼睛睁开来。” “噢。”皇后笑咪咪的说:“要母后说的话,母后会说,那个醒着的人,很喜欢睡着的人。 “可能是那个睡着的人醒着时,他不好意思或是不敢表示,所以只好趁她睡着时一亲芳泽。” “他喜欢我?不可能呀,他老是呕我,又爱跟我唱反调,怎么可能喜欢我。” 哪有人喜欢得让她一点都感觉不出来?喜欢要说嘛!偷亲人家算什么男子汉! 皇后一听她这么咕哝,大概也知道那人是谁了。 皇上曾经跟她说过宇文执的心意,因此她一点都不惊讶,只是奇怪女儿这么迟钝。 “难道他说要我记得他是真的?” 可哪有人这样的,喜欢她故意气她,难道不怕她越讨厌他、越不想接近他吗? 虽然这么想,但棘茉阳明白,自己的个性是那种受不了人家冷落、刺激的,他是那么的了解她,所以才会这么大胆的反其道而行。 既然这么大胆,干么不说?难道她会因为他爱慕她而赏他两巴掌吗? 她叫他天字第一号无表情大傻瓜,无表情可能是错了,大傻瓜倒是千真万确。 他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她又不是不给人家机会! 男人嘛,应该要勇敢一点呀! 像她就很勇敢,喜欢他就招惹他。 嗯?刚刚她脑袋在想些什么?什么念头一闪而过?怪了,又想不起来了。 第九章 “我们现在是要去录囚,对不对?”棘茉阳皱着眉头,不是很明白的问着。 自从她找不到那个闪过脑袋一次的念头之后,就变得有些奇怪。 她和宇文执不再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她懂得先跟他商量讨论之后再上奏,他也没再说过一句反对她的话了。 她安安稳稳的当她的右丞相,心里觉得很满意。 他们之间和和气气的,虽然偶尔还是会吵嘴,不过都没有让她生气到想假装昏倒。 只是宇文执那天跟她说的“烂柱子道理”,让她想到就担心。 还有他迟迟不告诉她他对她的爱慕之意,这也让她等得很烦。 一看到宇文执,她就觉得他怪怪的。 明明喜欢自己,除了偷亲一下,难道他不会做些讨人开心的事吗? 如果有人三个月前告诉她,他其实是喜欢她的,她死都不会相信。 “没错,是要去录囚。”所以要请她换一换衣服。 “那么请问我们的随从呢?我的轿子呢?还有呀,为什么我要穿这种衣服?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空空荡荡的,除了寻常家具之外,什么摆饰都没有,这里的主人一定很不懂得生活情趣。 “我家。” 一听到是他家,棘茉阳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难怪跟你一样。” 他一笑,“我把这句话当成赞美。” “少臭美,我损你呢!”她虽然这么,语气中却没有丝毫怒意。 “你带我来这里干么?还是说你家就是监狱?我看也挺像的。”加几根铁栏杆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你那身衣服得先换掉,我不想引人注意。”他满意的看着她在他的婢女协助下换上的衣裳,老实说顺眼多了。 “你就是看我的衣服不顺眼,莫名其妙。”她斜睨了他一眼,注意到他从骑马那天开始,说话不再是恭谨的臣而是我,说到她的时候也不是公主,而是你。 原来这就是他喜欢她的一些些线索!对啦,有时候他还叫她茉阳呢! “你要去录囚,首先得让囚犯信任你,对你有信心,他们若有冤屈才会大胆说出来。” “所以我的衣服会让他们没信心?”这是什么跟什么嘛!衣服跟信心会有什么关系? 他摇摇头,“不是,你会让他们分心。” “胡说。”她正想反驳时突然想到,那里关了一堆男人,她如果穿得太招摇,好像真的不妥当,“就算是好了,我也不要穿你挑的衣服,丑死了。” “我们家没有女人的衣服。”他眼神一黯,“这是我过世的娘的。” 宇文执转过身去,似乎有些伤感。 呃……好吧,她是不应该这样对待爱慕自己的人,或许是她太严苛了,他才不敢表示,还是柔软一点好了。 “其实这衣服不丑,我只是不服气你,所以故意要跟你唱反调,不是、不是故意要批评你娘的衣服。” “我知道。”他回头笑道:“你真是老实。” 他就是喜欢她的坦率和真性情,她其实可以更善良更体贴的,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有这个潜力而已。 “啊?”她不解的看着他,心里觉得怪怪的。他刚刚不是在伤怀吗?怎么突然就好了? “大人。”一名粗使丫头进来说:“马车已经在门外了。” “好,我知道了。” “等等。”棘茉阳唤住了那个丫头,仔细的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又挥挥手让她走。 “怎么你娘的衣服也穿在你家丫头身上?” 这坏蛋,在宫里跟她互别苗头就算了,连出宫都要骑在她头上,把她贬低成丫头。 她还以为他改了呢,没想到骨子里还是这么坏。到底是不是喜欢呀,这样很令人伤脑筋的。 “是吗?我倒没注意到。” “没注意到才怪!明明就是存心的。” “你冰雪聪明,一猜就中。”宇文执故意将她手一拉,“走了,否则会太晚了。” “你拉我干么!我自己会走。”他居然牵住她的小手! 害得她脸上一红,只觉得他手心温暖的气息渗进了她掌心,也悄悄的透进了她的心里。 “你走得太慢了。” “大理寺监狱就在东城,又跑不掉!你急什么?”棘茉阳用凶巴巴的语气来掩饰那份心虚。 现在是他喜欢她,又不是她喜欢他,要弄清楚这个分别。 毕竟这是很值得骄傲的事,这家伙样样赢她,偏偏就是喜欢她,呵呵。 “谁跟你说我们要去大理寺?”他扶她上马车,自己坐在车夫的位置,“我们出城到衙州府去。” “可是我们明明行文大理寺说今天要去录囚的呀!”这人到底在搞什么鬼?不是说了录囚这件事她主导吗?怎么她却被他弄得一头雾水,还被牵着鼻子走。 “难道不能唬弄他们吗?”他驾的一声,催促马匹往前行走。 “当然不行呀!人家都准备好等你去录囚,怎么可以因为你高兴就不去,那不是让人家白忙吗?” “既然人家都准备好了,我们还去录什么囚?他们越没准备,我们才越能得到真相。” 棘茉阳陡然明白了,“哼,你这人心机很重。”难怪他要说自己很会害人了。 宇文执没说话,心里想的却是,要说心机,没人比得过顺清皇帝了。 “可惜你考虑的还是不周全。”棘茉阳说道:“你今天一去衙州府,人家就知道了,要搞鬼还不是能搞? “防得了一次,防不了第二次。”这法子想想也满笨的。 “防得了一次就够了。”宇文执扬起唇角,淡淡一笑。 “什么意思?”她不解的问:“干么只要防一次?是防谁?大理寺?我看也不像。” “你不用知道。”他头也不回的说。 “为什么我不用知道?”她不喜欢他这句话,于是抓住他的肩膀,“停车!你给我说清楚! “父皇说这件事我们两个一起办,为什么我不用知道?” “因为事关重大。”他老实的说:“还记得我跟你说的烂柱子?” “录囚跟换柱子有关?”棘茉阳隐约察觉到录囚这件事背后含有更大的意义。 而她不明白,她是被排除在机密之外的。 这并不公平,她是右丞相呀。 他点点头。 朝堂上那一番不过是做戏而已,是要让那班臣子相信真有录囚这件事,其实他们要做的是在某些人还没察觉到之前,将一个人从衙州府监狱弄出来。 要让他进到监狱去,还有什么理由比录囚更光明正大,更加不会引人疑心,进而杀人灭口呢? 而茉阳公主的加入让这件事充满着儿戏的味道,那些人的防备自然会松了。 皇上下令京城内外臣工风闻其事公开上疏,已经让那些奸臣人人自危,分寸拿得更紧了。 “为什么父皇不直接跟我说?”棘茉阳语带埋怨,“既然什么都要瞒着我,为什么又要让我当右丞相呢?”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茉阳,皇上的安排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为了国家,不是为了个人……”他看了她一眼,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所以他知道我会难过,因为我会知道他让我当右丞相,只是为了转移柱子们的注意力。他们根本不把我当一回事,连带着对你也不会认真。 “然后你就可以帮他做大事,反正我的感觉不重要,对不对?父皇从来就不认为我可以帮他,对不对?” 宇文执没有说话,良久才开口,“我不知道。” 棘茉阳抬起头来,轻轻的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你让我很不痛快你知道吗?” “让你不痛快的人不是我,是你父皇。”咬咬牙,他还是放肆的说出事实。 他们都只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而已。 “你说,明明父皇最疼我,他明明知道我会难过,为什么还可以这样对我呢?如果他一开始就老实告诉我,那我也不会为了想讨好他,做多那么努力。我真的很笨,以为他真的需要我。” 所以她才会对宇文执那么生气,她才会认为他阻止了她为父皇建功的机会。 “如果早让你知道了,效果就打折扣了。”她太喜怒形于色,又不会作伪,人家一看就知道了。 “你知道吗?知道最疼我的父皇不顾我的感受利用我,我觉得很难过,我想哭呢。”她勉强一笑,眼眶却迅速的红了。 “你父皇的确是最慈爱的父亲,但他同时也是一国之君。茉阳,你不要忘了,他是一个国家的主人,不单只是你的父亲而已。” “他喜欢做一国之尊,大过于做我的父亲吗?”棘茉阳哽咽道:“我今天才知道,在父皇心里国家比我重要。” “你早就知道了,茉阳。”宇文执轻轻的握着她的手,仿佛要支 持她,“你崇敬你的父亲,你爱你的父亲。 “可是你害怕那个绝对权威的皇帝,那个心里只有国家社稷的 皇帝,所以你要做好右丞相,你要证明你的价值不只是一个公主而 已。因为你怕一旦你的价值低过于此,有一天你会是为了国家被 牺牲的那一个。 “你知道你的父皇是个明君、是圣主,所以你被迫要做个圣明 的公主!你不肯,不是吗?你不愿意你父皇将国家人民的安定永 远摆在你头上。” “你!”她惊恐的看着他,“不是!你胡说,不是这样的,你根本不懂!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 事实上,她知道他说的对。父皇总是说,棘萱国不是棘家的,但棘家所有的人却都是棘萱国的。 她每每想到这里就害怕。 宇文执斩钉截铁的告诉她,“我不懂吗?你错了,我懂。” 她愣愣的盯着他,或许他是真的懂。 棘茉阳双手掩面,忍不住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棘茉阳哭了一会,抬头瞪了他一眼,“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我这么难过,你干么不安慰我?” “你哭一哭发泄一下就好了。你虽然难过,可也不会怨皇上。” 她天性乐观、善良,应当可以体谅皇上的苦衷。 再说这件风雨过去,她又是个乐观开朗的小公主,就像他一直希望她的那样。 只是他总是让她哭。 他为什么要说实话害她哭? 其实多少有点折磨她的意味,他爱她爱得如此辛苦,而她却仍是一派的乐天。 人生不应该只有快乐,他应该教她学着认识挫折,她总不会如此一帆风顺。 “什么都让你猜得准准的,难道你不嫌烦吗?你比我还了解我吗?才怪,胆小鬼。” 宇文执重新催促马匹上路?安静的往衙州府驶去。 “喂!我在难过呀,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都不用安慰一下吗?在他那么残忍的把她内心的恐惧揭穿之后,他难道不需要负责任吗? “你那天亲我,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我?” 如果不是因为她现在很沮丧,在看见他那种惊讶到极点的表情时,她一定会狂笑出声的。 宇文执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原来你是醒着的!” 他真是昏头了,当时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她追着问。 “不喜欢,”他停了一停,“就不会做这种傻事了” 当他说出不喜欢三个字时,棘茉阳的心停跳了一拍,觉得鼻头酸酸的,眼泪好像又要流出来了。 可等他一句话说完,她反而笑了,“你喜欢我为什不说呢?喔,我知道了,你怕我不喜欢你,对不对?” 他老实的点头,干脆的说:“对。” 她骄傲的把下巴一昂,说道:“我当然……” 她当然怎么样?她会为他一个笑容心跳加速,可是也会被他一句话气得两眼发昏。 有些时候,她诅咒他下地狱,可是早朝没看见他,她又担心他是不是病了。 她听到美丽的馨风姊姊老是去找他时,火大的想钉草人阻止他接近姊姊。可是看到他抱着平凡的歌妓,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棘茉阳说不下去了,想了半天,她睁大眼睛问他,“我到底喜不喜欢你呀?” 宇文执一笑,“你告诉我呀。” 棘馨风哭红了双眼,倒退着从上书房走出来。 她鼓起勇气求父皇为她允婚,谁知道反而挨了一顿骂。 父皇从来没有用那么严厉的声音训斥过她,还骂她什么国难当头,只想儿女私情。 哪有什么国难嘛!棘萱国内安和乐利,匹海升平,是一片兴盛的太平盛世呀。 父皇斥她生为公主,却只顾个人利益,要她感到可耻。 但她只想嫁个如意郎君,难道这是羞耻的事吗? 她不懂,真的不懂!为什么只有茉阳是他的心头肉,难道她不是他亲生的女儿吗? 上书房内,棘刚叹了一口气,心疼的看着女儿委屈的背影。 他并不想对她那么严厉,可是边境传来的消息和急报让他烦了心。 不能在这个时候呀,他还没有准备好,不能在这个时候和名双国开战哪! 他揉了揉眉头,有些疲累的说:“李先勇,传宇文执进宫见朕。” “皇上,宇文大人和公主到大理寺录囚了,还没回来呢。” “朕倒是忘了。”棘刚转而道:“朕累了,在这歇一歇,宇文执一回来,要他马上进宫。” “皇上,还是移驾养心殿歇着吧。”他担心的看着一国之君,打从心里觉得心疼。 “不了。”他摇摇头,疲倦的挥挥手,“你也下去吧,朕要一个人歇一歇。” “是。”他担心的把门关上,又叹了一口气。 棘刚,这个棘萱国里地位最高的人,就趴在桌上,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夕阳斜斜的由窗缝中穿了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他睡着了。 “宇文执,你怎么说?” 他想了一想,坚定的回答,”臣认为,攘外必先安内。” 棘刚点了点头,“朕心里也这么想。 “名双国三番两次进犯,朕早已容他不得。这次挑的时机可真好,逼得朕还是得继续忍。” “皇上忍一时之气,换永世太平。” “宇文执,你说的对。的确是要忍一时之气,名双就先让他得意一阵子吧。” 宇文执觉得皇上的表情怪怪的,可是又说不上哪里怪。 他火速召他进宫,他一进来他就跟他说边关急报,名双国大军进犯,问他该发兵抵御还是接受条件。 名双突然进犯,他实在有点吃惊!一个半月前,名双才遣使者来缔盟,送上大批礼物互约永不进犯。 难道那只是障眼法,故意向棘萱示好,其实大军早就准备压境了? 可是他还是觉得奇怪,怎么会已经大军压境了,还要送书说有和谈的条件? 他真是不明白。 “宇文执,朕老实告诉你,名双的大军并没有进犯。”他的笑容并不是轻松,而是苦涩的,“他们已经为了开战做好准备,还记得上个月来的名双使者吗?” 他点头。 “他们不怀好意呀!三年前一战,双方都没有得到好处。朕是努力使百姓生活回到正轨,他们是努力增兵准备再次进犯。 “他们上次来,就清清楚楚的看出来了,朕的子民没有准备要战争,而他们的百姓却是一直活在备战之中。 “朕忽略了,怎么没想到他们如此好战。”他原本以为起码还有数年的和平时间。 他要先整顿朝纲之后,再来对付名双国的挑衅,但不是现在。 “你知道他们要什么吗?”他指着桌上的急报,“骏马三千匹,厘牛六千匹、丝绸九千匹,还要朕的茉阳公主下嫁名双太子。” “收了聘礼就没有大军。” 宇文执猛然一震,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是威胁!绝对是一种下流、无耻的威胁! “宇文执。”棘刚沉痛而期盼的问他,“你怎么说?” 他盯着他,紧紧的盯着他,看得那么深刻,过了许久许久,才颤声道:“臣、臣还是那一句话,攘外必先安内。” 他还在等呵,等茉阳的一句话,却先等到了名双的聘礼、大军。 棘刚道:“你下去吧。” “臣遵旨。” 宇文执平静的倒退着出去,正要跨过门槛时,棘刚的声音又响起,“宇文执!朕……对不住你。” 他,一国之君食言了。 门缓缓的在宇文执面前关上了。 一道门将君和臣隔了开来。 宇文执强忍着痛,胸中气血不断翻腾着,此时门一关,他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大口血斑斑点点的溅上了上书房的门。 然后缓缓的流了下来。 慈宁宫内,皇后是第三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拿着一双满布心疼的明眸看着她的丈夫。 棘刚问道:“皇后,你说朕做错了吗?” 他要宇文执说出那句话之前,其实已经有威胁的意思,他知道宇文执会如何取舍。 “皇上是万岁。”皇后含泪道:“万岁是不会错的。” 她知道皇上有多心痛,就像当年明知道宇文秀的清白,也要说他谋逆、叛国,将他流放一样。 他伸臂搂了搂她。 皇后眼眶里的泪终于滑了下来,“我、我舍不得茉阳。” “就当她到格兰斯读书去了。”他将皇后一放,毅然的转身,眼里隐约泛着泪光。 “李先勇,传旨各部会大臣,到上书房候旨!” 他的牺牲要值得,一定要值得。 棘刚的脸色从来没有那么难看过。 他身后堆着高高的奏摺,奏摺皮都是红的,红得发亮又刺眼。 红色的奏摺表示弹劾,那一叠又一叠的奏摺,棘刚都看过了。 有的已经放了十年、二十年,有的几个时辰前才到,但他一条一条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上书房安静无声,静得似乎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清晰可闻。 臣子们前额抵地,跪了两列,一路从上书房跪到了外面的小花园里。 没有人敢把头抬起来,冷汗一滴滴的由额上渗入了地板,没人敢举袖去擦。 “哼。”棘刚从他的龙椅上站了起来,把手背在身后,从两列大臣的中间走了下去,然后冷道:“李先勇。” “奴才在。” “让这些人瞧瞧他们干的好事,谁先看完了参奏自己的摺子,就到太和殿见朕。一个时辰也看不完的,也不需要来了。” “奴才遵旨。”李先勇端着一张脸,随手抓过一本奏摺,那如山的奏摺便垮了下来。 他冷冷的喊,“参左相袁贤钦一本、参右相李顺启一本……” 他一边随手抓一边随手扔,被喊到的大臣连忙冲去捡来看。 他越念越快、越扔越快,一时之间只见一本又一本红花似的奏摺漫天飞舞,大臣们的身影不断旋转着去抓。 宇文执想到刚进宫的那一天,棘茉阳舞着胡旋舞,那长长的衣袖不断的翻飞、翻飞。 “参宇文执一本?” 李先勇冷冷的声音传进了他耳朵里。 第十章 棘茉阳站在上书房门外,伸手轻轻的抚着门。 李公公,那天宇文执在这吐了一大口血,喷得这门上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 就是父皇要她下嫁名双太子的那一天。 她有些埋怨的,对于这个决定。 父皇一定曾习惯性的问他,“宇文执,你怎么说?” 他说了什么?他说了什么呢? “公主,皇上请您进去。”李先勇同情的看着她。 “好。”她提起裙子,跨进了那个宇文执曾经跨出去的门槛。 棘刚坐在书案后面,交代道:“李先勇,外面候着吧。” “奴才遵旨。”从公主知道要下嫁之后,紧跟着而来的是清算朋党,以及皇长子密谋毒害太子的事情。 谁都没想到那个和各宫都交好的褚严华,居然是皇上的密探。 当他把这些年来收集的罪证交出来时,一次的大地震震下了十多个高官。 谁也没想到录囚的动作,居然能把当年皇上南巡时,冲入行伍中行刺的刺客带回来。 大家都不知道皇上让大家以为刺客逃逸,其实是秘密藏到衙州府监狱关了起来,他可以一直忍、一直忍,在最后的关头让左相看到刺客而认罪。 左相并不是要弑君,他只是贪心,希望自己的外甥当上太子,好让自己拥有更多权力罢了。 皇长子万万没有想到,当年他替皇上挨的那一刀,如今却真的扎在皇上心里了。 一连串的变故让皇上每天都留在上书房,根本没有时间与爱女深谈。 惊天动地的两个月过去,曾经大动荡的朝廷总算慢慢的稳了下来。 皇上明显的老了,而左丞相十天前告病便不知去向,空悬的职位由皇太子暂替。 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了,李先勇知道这次的大动荡和皇长子败行的打击,已经彻底的拖垮了皇上的心灵和肉体。 这个一国之尊已经不再年轻了。 关上门,又是一个叹息。 “茉阳,你是朕的公主,也是棘萱国的公主。”他招手要她走近。 她这一去,至少换来两年的时间,这两年的准备够了,够他挥兵进名双。 棘茉阳在他面前坐下,把手放在他膝上,然后小脸枕在自己的手上。 她知道自己是棘萱国的公主,她最害怕父皇说这句话,她从小就害怕。 到现在,她才知道宇文执有多了解她。 棘刚爱怜的抚着她的发,“你好久没在辫子里编花了。” “秋天到了,花都谢了,找不到了。” “原来是秋天要到了,难怪朕觉得有些凉。” 他们就像寻常人家的父女,闲话家常,“茉阳,北国的冬天可冷哪,你那件白色狐裘别忘了带。” 白色的狐裘?她都快忘了有这么一件名贵的狐裘。 她猛然想到,第一次见到宇文执时,她也是穿着这件狐裘,头上缀着细白狐毛。 难怪他喊她小白狐了。 原来他一直记得她的模样。 “父皇,李先勇跟我说过,他说您答应过宇文执,只要他做了一番事业,功成名就,您就把我许配给他,真的吗?” “真的。”棘刚点点头,失去光泽和弹性的手落到她肩上,“是真的。” “那么,”棘茉阳轻轻的问:“他现在算功成名就了吗?” “算。”他辛酸的回答,清楚的明白女儿这么问的用意。 “噢,那就好。” 她不是怨,不是恨,只是安心了。 “茉阳,到时朕命宇文执送你渡塔木河出嫁,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父皇。”她低低的喊了一声。 过了那条河,就不是家了,想见的人,也见不到了。 在他们父女说话的同时,一匹马身上充满血痕,嘴边满是白沫,急驰到沧浪苑门口,马背上的人不等马停便跳下马,脚步踉跄的往地上一跌,滚了几圈。 他手里紧握着一束火漆密封的信函,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还是尽力的把手的信函高高的举起。 门口的侍卫冲了出来,大叫道:“派到格兰斯的使者回来啦!” 那名使者拼命的喘着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宇、宇文……丞相,在……” 一阵秋风吹过,树木颤抖的飘遗落了几片叶,奇怪今年的西风来得如此早。 棘刚坐在千秋亭里,想着棘茉阳在这里跳胡旋舞的样子,她在这里笑嘻嘻的请他吃果子,伸出白嫩的小手跟他要银子。 唉。 “父皇。”棘馨风轻轻的走近了,手里拿着从李先勇那拿来的披风,“起风了,女儿给您送衣服来了。” 她后来才知道父皇那天为何对她那么严厉的原因。 之后,她一直思考着关于父皇说的,你是棘萱国的公主,不能只是自私的顾虑自己的儿女私情。 她每天都在想。 她听到宫里的人在窃窃私语,宇文执为茉阳公主远嫁心碎呕血。 想到兰辰姊姊说,人家的眼泪是珍珠,你的眼泪是石头。 她听到宫里的人议论纷纷,说茉阳公主从猎人手里买了好多小白狐,都养在空无一人的宇文府邸。 那座府邸听说是父皇为了要给宇文执成婚起的,从来也没有人进去住过。 现在那里有好多小白狐。 她常常看到父皇的影子映在上书房的窗子上,连他的影子都苍老了。 “辛苦你了,孩子。”棘刚拍了拍她的手,“父皇不冷,你穿得单薄,披着吧。” 他站起来,接过披风披到女儿肩上,细心的打了个蝴蝶结。 棘馨风眼泪一落,“父皇,您让我嫁到名双吧。” 棘刚一震,“你说什么?” “我知道您舍不得茉阳,所以我……” “傻孩子,你以为父皇只是舍不得茉阳吗?每个孩子都是父皇的心头肉,名双是要你父皇割肉呀。 “咱们朝中刚大换血,打这场战可能会输,可咱们输不起呀。所以父皇要忍,要割肉送人,要趁他们没防备时,狠狠的咬他们一口。” “父皇,我也是棘萱国的公主,您说过我不能这么自私,我也不愿意那么自私。 “茉阳虽然没说个不字,可是我知道她不肯去。”她辛酸的说:“父皇,您知道她在宇文府邸养小白狐,还说自己是小白狐吗?” “朕知道。”他幽幽的看着她,“可茉阳是棘萱的公主,她终究不是一只白狐。 “馨风,你心疼茉阳,还是不能替她嫁。” “父皇,我不是替莱阳嫁,我是替棘萱披嫁裳,馨风从来没为棘萱做过任何事,这次您就允我吧。 “茉阳起码是棘萱的右丞相,您自己都说朝中大换血,正需要用人,怎么可以把右丞相给了名双,帮他们强大呢?” 棘刚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馨风,好孩子。朕有你这句话就心满意足了。” “父皇,哥哥让您丢了脸。”她扑在他的胸前,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裳,“馨风替您把面子挣回来。” “好孩子、好孩子!”棘刚轻叹道。 李先勇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过来,“皇上!太子求见,他有紧急的要事,一定要马上见您。” “传他过来。” 李先勇才一转身,棘爽月已经上来见驾了。“父皇,如果我们现在就有十万大军,整装妥当,粮草也备足,准备出发到棘、名两国国界驻守,那么婚约是不是可以取消?” 棘刚一惊,转念一想立刻明白了,“难道格兰斯愿意给我们援兵?不可能的!” 当初他一得到这个消息时,立刻就派使者秘密前往格兰斯借兵,结果就如他所预料的。 格兰斯会抱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态度,两不相助,就像这些年的情形一样。 “就是可能。”棘爽月欣喜的:“当初儿臣并没有把握,只是存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派人前去借兵,三个时辰前使者就带回来这个好消息。” “格兰斯无条件借兵给朕?真难以置信!突然改变态度,他们必有所图,说不定以借兵之名,一举入关攻占朕的城镇。” “如果让他们从海上出兵,绕到名双国背后牵制他们,棘萱的安全没有顾虑。” 棘刚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道:“好!爽月,好。” “父皇,你不明白吗?你的左丞相告病了几天,他到哪里去了?”他抓紧了那封密函,交给棘刚,“使者在格兰斯见到了宇文执,这是他送回来的急书。 “父皇,是他说服了格兰斯借兵呀!” 棘刚急迫的拆开了信,激越的阅读着,其实那根本不能算是信,只是张短笺。 皇上:君无戏言,臣绝不能陷皇上于不仁不义。 罪臣 宇文执 棘刚仰头哈哈大笑,看着无云的湛蓝天空,“好你个宇文秀,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呀!” 真奇怪,这些小白狐也未免太没灵性子吧? 她救了它们的命,让它们免于被剥皮,还让它们住漂亮的大宅子,供它们吃喝,怎么它们还是不跟人亲近呢? 一看到她来,七、八只都溜得飞快,转眼就不见踪影。偶尔有几只胆子大一点的,看到她时不会躲,但也只是远远的盯着她看。 不管她软言相求,还是虚言恐吓,它们就是不肯过来让她摸摸它们柔软的白毛。 “少嚣张了,很了不起吗?”她叉着腰道:“本公主也是一只小白狐呀! “要不是我要嫁到名双去了,哪轮得到你们在这里乱跑!” 她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才是真正的小白狐,是这里的女主人,懂不懂呀你们!” 大概是嫌她说话无聊,连站得远的那几只也摇着尾巴走了。 棘茉阳泄气的说:“你们这么讨厌人,以后怎么代替我陪他?”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声,“这么多只我可消受不了。” 她一定是听错了,怎么会以为听见了宇文执的声音呢? “这些白狐胆子这么小,一看到我来就全跑光了。”宇文执伸手轻轻的叩着她的头,“原来还有只发愣的没跑,喂,你在哭吗?” “胡说八道!”她凶巴巴的转过头来,眼泪却滑了下来,“我才没有发愣。” “是,你是站着睡着了。”他笑着说:“你在这里养这些白狐干么?” “你为什么尽问些无聊的问题!” “这哪算是无聊的问题?我好奇呀!” 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可却是送她出嫁,她真恨他回来呀。 “你就只会好奇无聊的事!为什么重要的事你反倒不闻不问?你知不知道我在等你来问我那句话?” “我知道。”他心疼的抚摸着她憔悴的脸庞,“我现在来听你的答案了。” “来不及了啦?”她一跺脚,抓过他的手狠狠的咬了一口。 “你这么喜欢我,为什么不紧紧抓着我?为什么要说那句攘外必先安内? “你那么大方就不要呕血嘛!”她浙沥哗啦的掉泪,“你那么喜欢我,喜欢得病了,喜欢得都瘦骨嶙峋了,干么不叫父皇遵守承诺?干么不来见我一面?干么不来跟我说?你、你气死我了! “你知道我是公主,为了棘萱,我不能说出一个不字,你知道我害怕,知道我不肯,你都知道!你都知道!” 她激动的捶打着他,“可你就是不肯来!” 棘莱阳抓着他的衣服,软软的往下滑坐在地上,“现在来要答案有什么用呀!” “你说了这么一大堆,意思是喜欢我吗?” “你——”她愤愤的抹去眼泪,“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呕我。” “我一定是昏了头,才会跟你这傻瓜说这些话。我喜欢你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嫁给名双国的太子! “那个莫名其妙的鬼太子,难道他们名双的女人都死光了,没人可以当他的太子妃吗? “干么要到棘萱来逼婚?等我见了他,一定狠狠的赏他两个耳刮子!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悲伤又愤怒的说:“胆子小的不敢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胆子大的又不要脸的抢别人的!难道没有中庸一点,胆子不大也不小的男人吗?” 宇文执惊讶万分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可以滔滔不绝的边哭边说上一大篇话,不但不会喘而且丝毫没有挂碍。 行云流水的顺畅呀。 “棘茉阳,你到底要不要让我说话?” “我没给你机会说话吗?两个多月前你就知道我要嫁了,这么长的时间你都不来找我,干么现在又要抢着跟我说话? “你知不知道我嫁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再也不能跟你吵嘴了?现在不多说一些留着以后纪念,你叫我想你的时候怎么办? “你以为名双国的太子会让我有想骂他的兴趣吗? “我又不是喜欢乱骂人,只是喜欢骂你而已!” 宇文执伸手捧住了她的小脸,用一个想念的吻封住了她罗唆得吓人的小嘴。 好一会他才轻轻地放开了她,笑着说:“天,我真想你。” 棘茉阳呆呆的看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又亲了她。这一次跟上次他偷亲她的时候感觉不一样。 上一次只是短暂的四唇相接,这一次却是绵长的深吻。 宇文执捧着她的脸,又再一次的吻了她,这次吻得狂猛而激烈,在舌与舌交缠的片刻,所有的爱意在瞬间释放,像烟花似的冲上最高点,转眼间送射出最灿烂的光圈。 等到他终于愿意结束这个漫长而甜蜜的吻时,棘茉阳已轻轻的瘫软在他怀里喘着气。 “你……”这算不算是一种勾引哪? 她都快成为别人的妻子了,他居然这样子吻她? 吻得她昏头转向,吻得她以为时间静止了,吻得她以为可以永远留在他为她张开的双臂里了。 “茉阳,你总要给我说话的机会。”他把手指放在她唇上,轻轻的嘘了一声,“这次轮到我说。 “你知道,我对你一见钟情,再也难以自拔。” 别人也是如此,可是却没有他幸运。 棘茉阳在心里想,我知道?才怪!你要不是来偷亲我,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你喜欢我。 “你说的没错,我不应该放手的。 “我以为我做得到放手,我以为这只是我个人的牺牲而已。失去你,只是我个人的损失而已。 “记得我跟你说过吗?公主也好,臣子也罢,都是棘萱国的,都得坦然的为国家牺牲。 “我爹为棘萱牺牲了清白,人家骂他逆贼。他失去了二十多年的自由,人家说他罪有应得。 “因为他是棘萱的臣子,所以他始终不怨、不恨。 “而我是他的儿子,体内流着他的血,我想我应该能轻而易举的做到,没想到我错了。 “我有怨,我怨皇上当初不该允我一个空诺;我有恨,我恨名双的威胁逼迫。 “我又恨、又怨,所以我病了,我的心病了。如果我找不到医治药,我会变成我爹最害怕我变的那种人。 “茉阳,我也怕!我怕我因为怨恨着失去你,而对所有的人展开报复。 “二十年后,我成了一大块非得拔掉的烂木时,没有人会记得找今天替棘萱做了什么牺牲。 “我不能允许自己变成这样,你也不曾允许的。 “所以我得给自己找活路,给我们找活路。”他顿了一顿,“所以我到格兰斯借兵去了。” 棘茉阳瞪大了眼睛。 “幸运的是,皇上允了,我终于留住了你。”他紧紧抱住她,“不用忍受看你渡过塔木河的痛楚。” 她眨了眨眼睛,“你唬我?我不信!” 真的吗?她真的可以相信她不用嫁到名双去吗? “茉阳,或许我曾经说话呕你,但从来没有骗过你。” “真的?”天哪,听到这种令人欣喜欲狂的消息,为什么她只会像傻瓜一样,一直重复问着,真的吗?真的吗? 他坚定的对她点点头,两个人的手紧紧的交握着。 “天!你怎么办到的?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她开心的抓着他的手乱跳,“快告诉我。” “用我的嘴巴办到的。” “我早知道你的嘴巴很厉害,我果然有先见之明!你说服了格兰斯的皇上对不对?” 那个胖皇上有着一大把胡子,看人的时候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非常固执。 “我说如果他不帮我们,我就揪着他的胡子,给他一顿好打。”宇文执笑着说:“他心里怕了,就赶紧借兵给我们了。” “你骗人。”棘茉阳咯咯的笑了起来,“我一个字都不信。” 他一定很辛苦,那个皇上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 他不说是怕她担心,没关系,她不知道也比较不会心疼。 宇文执轻拥着她,眼前几只白狐迅速的窜了过去,快得像一道白光。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怀中真实的温度和柔软提醒着他,这只小白狐不会从他眼前溜过了。 当年他的姑婆扮男装到格兰斯求取功名时,一定怀抱着比他还多的勇气和壮志。 所以她成功了,成了慈勤皇后。 今天,他学习她不屈不挠的精神,才能够不必忍受与茉阳分离的相思之苦。 很多年以后,茉阳一定会再问他,他到底怎么说服格兰斯的皇帝? 因为我揪着他的胡子,威胁要给他一顿好打呀!他想,他一定会笑着这么说。 “皇上,天下三分彼此鼎足而立,相安无事已经七百多年。 “名双有野心进犯棘萱,难道他就会放过格兰斯吗? “名双得了棘萱,坐拥天下三分之二,届时格兰斯不过是边陲小国,如何自保? “再说棘萱复灭,格兰斯等于失却了天然屏障,名双便可叩关直入,难道皇上不曾听闻唇亡齿寒? “皇上想坐收渔翁之利,也要先确定鹬蚌会两败俱伤吧?如今棘萱势弱,一旦开战只有臣服的份,皇上又有何利可言?” 很多很多年以后,棘萱国的人民已经不再问当年宇文丞相如何借兵。 他们只知道战争从那一次之后,就不曾再被提起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