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档她有些难追 作者:澜若霜 文案: 邢律师有一张冷美人的脸,可偏偏是又凶又狠的心性。她看过《Legal High》,她喜欢古美门也喜欢小黛,但她并不认为胜利即为正义。 在她的办案札记扉页有一句话,写的是“对于当事人而言,善恶是一种选择。对于律师来说,正义同样是一种选择。只是你选了,跪着你也要走到最后。” 她有一个做黄牛的搭档,漂亮姐姐唐浅。刚认识唐浅的那会她追人家,未果,漂亮姐姐对她说百合没有未来妹妹你还是别多想了。三年后,唐浅说的是,我当年没说过这话。 Tips:作者微博名:美丽而苦逼的丁某澜,欢迎勾搭 内容标签: 强强 都市情缘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邢云朵,唐浅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又美又凶的女主们,你值得拥有 立意:胜利者,未必是正义 第1章 案一,01 2019年,五月。 川海市,南郊看守所。 提早到来的黄梅雨季让人厌烦不已,更别说还是干黄梅。极度的闷热让南郊派出所这个被业内戏谑代律师排队也能日入白五百的大所门口,也只有小猫两三只。 唐浅就属于这两三只小猫中的一枚,她现在已经分不清自己心头的烦躁,到底是被这该死的天气折腾出来的,还是五月都快月底了她还没开张这个事实焦虑的。 作为一个司法黄牛,在这个出了名以量取胜的行当里,她一个月都还没有开张这意味什么?意味着她还是也不要做了,回去喝西北风! 是的,合行都有黄牛,黄牛还不分男女。法律这一行,也未幸免于难。 大家都知道,打官司是要钱的。不光是请律师要钱,启动一个案件本身也需要钱,这个钱来自于按照案件诉讼标的的多少来支付。一个十万块的官司,最少也需要四千来块的诉讼费。 诉讼费这种东西,交给法院的,很少有能讨价还价的余地。 川海市,作为本国一线城市,其人身损害和交通事故领域的诉讼几乎被黄牛垄断。他们能发展至今日的地步,只靠了一句话——我们先垫钱。 一个人身伤残,最低十级伤残,全部赔付加起来可达十万,诉讼费四千。而即使才四千的诉讼费用,对于那些从外省来工地打工,每日住在集装箱中的当事人来说也是天价。在必须先付费的律师和我们先垫钱的黄牛中,绝大多数人选择后者。 但“我们先垫钱,事后清清楚楚结算”在大多数时候宛如渣男的承诺,案件最后盖棺定论十二万判决下来了,他们一改当初甜言蜜语的许诺,直接一句“我们抽一半,敢闹你自己看着办,我们都认识人”吓得苦主乖乖闭嘴。 稍有良心者,抽个二十三十。恶胆丛生的,一半都只是起步。而她唐浅,基本上还属于前者。 “姐,你那个搭档来不来?都半个月没见她了!”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贱兮兮的和唐浅搭着话。作为看守所门口唯一一家杂货店的老板,小年轻已经对门口这帮常客谁是谁,了解的清清楚楚。 比如他晓得面前这位御姐,姓唐名浅,做黄牛的,还是这行里为数不多的女黄牛。这位漂亮的大姐姐还有一位长期合作的律师小妹妹,叫刑云朵。若眼前的漂亮大姐姐属于火玫瑰型的,那那位邢律师,就是那种清丽如空谷幽兰的漂亮,总之,是他喜欢的那款。 “电话不是给过你,自己去勾搭啊!”唐浅瞪了他一眼。 “不敢,刑律她那么凶……”小年轻还给你扭捏上来。 唐浅轻笑出声:“哦,合着刑律你说凶,我你就觉得可以了?老板,你这个很会看人下菜啊!” “不不不,您也凶。”店主下意识的回复。 “啥?”唐浅一挑眉毛。 “没没没,我不是这个意思,”店主急的语速都快了好几分,“我是说,你凶不凶都不关我的事情,我就是觉得刑律她又凶又美长得还冷,处处都是反差萌,我想追一追。” 唐浅也懒得计较小年轻这通话到底合不合适,笑骂了句“滚”之后,继续回到这懒洋洋的状态中。她偶尔抽烟,想点根烟好暂时摆脱这个状态,才刚把烟盒拿出来,表妹卓小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什么?!”几句话落,唐浅脸色白了不少。烟也不抽了,也不看人小年轻的笑话了,拿着手机就往外走。 “姐,姐,哎,你走那么急干吗?你还没告诉我朵朵她什么时候来呢!”小年轻还在身后大声唤着。 唐浅没理他,内心只有对自己表妹的吐槽——这个婚结的,怎么那么麻烦?! ******** 旭阳六村位于川海市靠接北郊处,属于郊区和市区的接壤地带。这个小区建立于1988年,至今差不多三十年。三十年的时间,不仅让小区的外观显得十分破旧,也让小区挨家挨户都都熟悉到了一个毫无隐私的地步。 老一代的人,总喜欢传人八卦。张家的女婿好像出轨了,李家的老头昨晚在公园里和一个女人亲亲抱抱的,不出几天,这些似是而非的八卦能传到全小区都知道。 而这种真假未明的八卦,会带着看客们的道德审判,在有的时候直接把人逼死。 所以,当唐浅看到满小区都贴满自己表妹的大字报,还是那种已经触犯法律的大字报的时候,她瞬间就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打蛇打七寸,自己这表妹夫林建还真TM和他的名一样,就是个贱人! 她拿出手机,按下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刑律,我表的事情真能成一个案子了,除了离婚之外还有名誉权纠纷,来不来?” “来,怎么不来?是不是之前嫁给我同行的那个?”电话那头的音色虽然清冷,但语气一点都不清冷。 “对,事情很棘手,需要你立刻到。”唐浅按了下眉心。 “可以,加急费和打车费算你的,爱你哦姐姐。” 唐浅的眉头更疼了——这人,能不能不要再这么掉钱眼里了? 等邢云朵一脸兴奋的赶到时候,片警已经在做笔录了。那些挨张在各家各户门头贴着的大字报已经拿了下来,被捏在片警手里。邢云朵瞄了一眼,那是卓小雅画着浓妆衣着暴露的照片,并配上了文字定性,“这才是53号201室家小孩的真面目,外、围、女!” “亲,你眼神收一下。现在这一刻,您别忘了您是一个律师。”唐浅把人先拉到了一边低声耳语了一句。 “哦哦哦,好的,你放心,正经律师对吗?我可以的。”那家伙朝她做了一个ok的动作后,不出两三秒就变回了一脸正经的模样。 面容清冷,声音清冷,眼里带霜——这种生相,真的是能骗很多人,让人以为她邢云朵就是一个冷美人。而律师行业,冷美人的生相,很占优势。 “确定她老公贴的?”调整状态之后的邢云朵,再问唐浅话的时候,是真的很正经。 “对。”搭档的回答言简意赅。 邢云朵再次挑了下眉。挑眉是她的习惯性动作,在觉得案子有意思的时候,她常会做这个动作。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围观的人群,虽然片警的在场会让这些人都忌惮一些,不至于说出或者作出太伤害受害者的话。但那些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动作之后的恶意眼神,她还是看的一清二楚。 不过,情况也没她想的那么糟,至少有七八成人的眼神依旧是不可置信的,在当中也有和唐浅一样怒气横生的人。邢云朵听不见完整的对话,但能听到类似于“这男人怎么能这么做”,“小雅我们看着长大的,不会做这种事”的等等。 至于那些恶意的,邢云朵不用想就知道——什么原来是这种女人啊平时看上去倒是挺正经的嘛,不知道多少钱过一夜,我也想试试——等等。 “好了好了,都散了,有什么好看的,回去!”做完最后一个人的笔录,片警大声的让所有人回去。他也没想到,几个月前小夫妻之间的矛盾,会闹到这种程度。 “切……凶什么凶……” “就他凶,我们这里还有一个片警,人小陈警官就很好,笑嘻嘻的……” 居民们一边说着,一遍作鸟兽散状。但人是走了,他们大声的讨论声并没有散去。甚至到最后连看唐浅都带上了那么一些恶意——你表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能好到哪里去?你们姐妹,说不定都是做这事的呢? 唐浅的脸,比刚才更黑了几分。 “别理这群人。你先回去安慰一下你表妹。我去和片警叔叔聊一会,问一下情况。”察觉到了唐浅的脸色,邢云朵拉了一下她的手,对她说。 “好。” “喂,”见这人其实压根没听进自己的话,邢云朵再用手肘轻推了她一下,“别忘了,我们是要替你妹妹打仗的。你的情绪都这样,你妹还能撑得住?代理人这行,是永远不能先慌的。” 那人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并没有看故事八卦时候贱兮兮的光,认真的很,倒真的是有几分冰美人的气势。唐浅心头动了下,这句“好”倒是说得真心。 “爱你哦,那我去问问片警叔叔。”她眨了下眼,走得飞快。 “……” ******** “我说刑律,我已经被这帮阿姨叔叔烦死了,您老能不能就别来烦我了?”到派出所还没坐下五分钟,就被邢云朵一句接一句问的片警同志真的烦不胜烦。 “一次性说完嘛,然后就再也不烦你了。我让她走诉讼啊,该离婚离婚,该告名誉侵权告名誉侵权。这案子都到法院了,你不是就不烦了?我之前好几次都没劝动她,现在很定劝得动啊!” “真的?”小片警狐疑的看着面前对他笑的美人,心里全都是问号。也不怪他怀疑,眼前这位邢律师,在业内的“名气”,连他这个跨行的都知道一些。 凶就不说了,还喜欢投诉。 “真的。”说完,对方还眨了个眼过去。 “行吧,”小片警觉得相信她一回,“这对夫妻前几次倒是来这里闹过一次。但不是男方闹的,是女方。女方那天情绪很激动,我们两三个女同志才把她按了下来。她跑过来说男方不要脸,出轨睡女人就算了还带到家里来睡,让她怎么面对家里的床啊地板什么。然后那天男方的态度有点怪,就好像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一样,女的越是激动,他越是开心。女的就在那里不停的说,说小三未经过她同意进来这个是违法的,你们要给我去抓人,一定要给我去抓人。” “你确定男方很开心?” “派出所里每天看那么多人,这点还是看的出来的。男方看上去很克制,但是眼睛里开心是藏不住的。后来没办法,女方那么激动我们只能顺着她去她家里看了一下,一看,也不像男方带人进来睡过的样子。” “怎么个不像法?”刑律再问。 “按照我们的经验,带婚外恋对象回来的,再谨慎也会留下一点痕迹。还有些小三出于炫耀的目的,甚至会主动留下物品来挑衅。但这对肯定没有,这房子就干干净净的,没外人的气息。” 再一次的,邢云朵挑了下眉:“卓小雅来闹了几次了?” “五六次了,每次都说家里就有女人睡过了,非让我们去抓人。你说这不是扯淡么?再加上今天的事,你说女方会不会得精神病了?” 邢云朵背上一冷,这是她办离婚案最不想听到的三个字,精神病。 如果女方是精神病,还是暴力型的精神病,那男方对她做的任何暴力行为都可以归为正当防卫,连家暴都不算。那么,再简单的离婚案,也会因为这一个身份,而变得艰难重重。 卓小雅,你能挺得住吗? 第2章 案一,02 离开派出所后,邢云朵先整理了一下时间线。随后,才去卓小雅家里,和唐浅回合。 她是在去年的1月份和卓小雅见的第一面,在唐浅的生日Party上。当时初见卓小雅的时候,邢云朵就已经觉得对方处在巨大的压力之下——自己表姐的生日Party都放松不下来,一直处于一种惊弓之鸟的状态中,怎么不是压力过大?Party结束后,她问唐浅说你表妹怎么回事?唐浅对她摇了摇头,只说了在闹分手。 1995年出生的卓小雅,在2018年的时候也不过23岁。她听罢也未放在心上,这个年纪的女孩儿还有着对爱情的热烈,伤心几回,若干年后再回首都算是上天的馈赠了。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才两个月不到,卓小雅就结婚了。她对唐浅说你妹要不要那么为爱疯狂?唐浅说毕竟一表三千里,我又不是她亲姐,再说她爹妈都劝不了我能劝? 然后她们就都不聊这个话题了,再然后唐浅聊了个其他的,她对邢云朵说:“虽然说一表三千里,但是红包还是要送的,我还是要去参加婚礼的。婚礼上一群人催婚能把我催的烦死,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替我挡挡?” 她露出了白白的小虎牙,是的,冷美人的牙齿却是可爱的小虎牙。 “姐姐,我们都是女孩子,我怎么替你挡?”她问。 唐浅眯着眼想了会,出了个根本不知道有没有用的法子:“你可以说你是我男朋友的亲妹,你哥来不了,所以你替他来一来。”这主意出完后,唐浅觉得自己还很聪明,美滋滋的再问她,“对了,你有没有男性的哥哥或者弟弟,表的堂的都行,要不你干脆让他们直接过来啊!” 邢云朵给她鼓鼓掌,可以,这法子很不错:“有个堂弟,本地的。堂弟一千我一千,劳务费。” 唐浅嘴角抽了一下:“我可以就让你哥来。” “没得商量。要不还有个选择,你考虑下就带我去,我们当场出个柜,反正姐姐我都追你很久了。这个的话,免费。” “……”唐浅立刻闭嘴,麻利的选了两千这个价的。 然后,收完钱的冷美人美滋滋的以唐浅男朋友的妹妹的身份去了婚礼。邢云朵的那个堂弟露了个脸,随后找了个理由提前离开。这一千,总让唐浅觉得有种亏得肉疼的感觉。 “你弟,是不是不太敬业?”她抽抽着嘴角,问搭档。 “可以啦,不是让您家七大姑八大姨都满意了么?”邢云朵摇着头笑,并不打算告诉她让她弟快点走是自己注意。 然后看到新郎,当场邢云朵就被雷的不轻,不仅是因为唐浅告诉她“是的,就是上次要分手的那个人,两个月前闹分手现在他们直接结婚了”,而且还因为,新郎她认知。 新郎叫林建,她的同行,也是个律师。她曾和林建打过几次交道,这家伙的人品和他名字一样贱,出了名的能为了钱把自己的当事人卖了,而且手段还隐匿的很,苦主都只能哑巴吃黄连。她实在想不通卓小雅作为一个颜控,怎么就能容忍一个比她大了十二岁还长相微丑的男人? 而卓小雅脸上的表情,更让她觉得心上发寒。新娘一脸幸福没问题,但幸福到宛如她得到了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宛如全世界的幸福都在她手中的幸福感,太过,也太梦幻。 “你居然没对我说新郎是这位主?”她语气都有些无力了。 “什么情况?” “一会慢慢对你说吧!” 那时候,林建隔着人群也看到了她。后者的目光微微一愣,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举行婚礼。 而随着刑云朵把林建的所作所为都和唐浅说了一遍后,唐姐姐的眉头在整场婚礼中就一直呈现褶皱状,但喜欢从来是他人的事情,她又如何在婚礼现场阻止,只因为自己搭档的一番话语? “没办法,以后多看着一点吧!”她的语调,也万分无奈。 当时,她也只能无奈的笑笑,说了句“看紧点钱”也就不再多说了。但谁能想到,他们这么快,还真闹成了这样? ****** 婚礼之的时间线,从邢云朵的角度看,是这样—— 2018年3月,卓小雅、林建结婚。 2018年9月,唐浅给她看卓小雅的朋友圈,滤镜下的英式早餐精致华丽,配文是“虽然做的丑丑的,但他还是喜欢”。 2019年1月,唐浅对她说,我妹说她很痛苦,想离婚。随后再一个星期以后,唐浅说我妹说她就是随口说说。她在当时骂了唐浅两句,说姐姐离婚能随便说说吗?那你怎么不随便说说你把你所有的钱都送给我呢? 2019年2月,林建把唐浅约出来,说他和卓小雅过不去了要离婚,说你知不知道你表妹简直是有病的,疑神疑鬼能把人弄疯?我上班真的很累了,她能不能别和我闹?还有,你知道你表妹以前都做过什么吗?你是她姐和她关系也好,你能不能多说说她? “那你表妹以前做了什么了?”那时,邢云朵听完也很好奇。 “我怎么知道,这家伙又没说。你那个1000能不能退给我?自从小雅一家知道我‘男朋友’家里人也是律师后,我都快要被他们烦死了!” “呵,你说我收了的钱会吐出来吗?” “滚!” 2019年3月,她在路上偶遇卓小雅。二十出头没几岁的女孩儿居然憔悴的如同风中残烛,她只能善意提醒婚姻不是人生的全部,但是是否能听进去,不取决于她。 随后就是现在,2019年5月,林建为了离婚都不惜把自己弄成名誉侵权案件的被告,分明是铁了心想和卓小雅离婚。 这一条时间线,来的太短也太简单粗暴。想想林建的人品再想想卓小雅的神态,邢云朵就有种后背发寒的感觉。 她需要弄清楚两个问题,两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和那张说她某个特殊职业的大字报完全无关的问题。 ****** 十平米的小房间里,现在一片压抑。 卓小雅已经停止了哭泣,但是她的脸颊依旧是一种缺氧后呈现的暗红,肩膀也还在不停的发抖。除了唐浅之外,卓小雅的母亲也在不停的安抚着她。唯独卓小雅的父亲,站在一旁紧抿着唇,脸色复杂。 邢云朵的左眉,再一次挑动了一下。因为这个苍老的男人脸上,有一丝亏欠,虽然也不知道是对谁的亏欠。 “小雅,还记得我吧!”她走上去,问卓小雅。 女孩点了下头,叫了句“朵朵姐”。 “能问你——”她想问卓小雅几个问题。 “不是!她没有做过!都是那小子污蔑她的!那小子不就是想离婚吗?!有了小三要抛弃我们小雅吗?你问什么问,你该去问那个混账小子不是我们小雅!”邢云朵的问题还没问下,卓母就大声嚷嚷了起来,她的声音充满了敌意,就好像羞辱她女儿的不是别人而是眼前的自己。 “阿姨,我不是想问这个。”她好声解释。 “呸,你不想问?你不想问你刚才为什么跑去片警那里?你也是做律师的对吧?和那小子做一样的工作,你们就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装着关心小雅什么,你不是就是想要律师费吗?滚,给我滚出去!”卓母说完后,两三步走到邢云朵面前,直接开始推她。 超过五十的阿姨,或许是本国国民中力气最大的一群人了。刚退休,精力虽然比不上二三十岁那会但也没有那会劳累。输出损耗一加,这一把是推得邢云朵生疼生疼。 嘶,她都下意识吸气了。 “好了,别发神经!人还什么都没有说呢!”卓父拉着自己妻子的手,不想闹的太难看。而唐浅,下意识的把刑云朵护在了身后。 “滚,出去,你给我出去,出去!律师都是坏人,坏人!还有你小唐,你帮着外人骗家里人,你也滚,滚出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卓母突然就像发疯一样,指着邢云朵和唐浅二人骂。 “对不起,对不起。小唐,你和她先回去吧!今天,真的不方便,不方便。”卓父只得继续道歉。 不停叫嚷的卓母,继续哭哭啼啼的卓小雅,和一脸倦容的卓父,这种情况之下谁还能问出东西来?邢云朵叹了口气,只能拉着唐浅先回。 不过,并非一无所获。在刚才,包包上配饰中放的摄像机已经录下这个房间的一切。如果一个人什么都不愿意说的时候,他或她所居住的环境,或许会透露一些主人的秘密。 一到事务所,邢云朵就向唐浅摊开手。 “干什么?”唐浅问她。 “加点钱,精神损失费。当然,你的话友情价,就给我买杯奶茶吧!要全糖的。”美人儿笑嘻嘻的。 唐浅白了她一眼,拿出手机刷刷点了几下,饿了么接单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邢云朵再笑嘻嘻的说了声“谢谢金主”后,开始从配饰中拆摄像机。 “刑律,问个题外话,看守所门口那个杂货店的小年轻一直对你有意思,知不知道?” “知道啊,怎么了,我和他不可能的啦。人家喜欢的,不一直是你吗?性别不对啦,我不会喜欢他的。” “你起开!”唐浅听到这个话就烦,真心烦。好些年了,她实在没明白这位妹妹是怎么想的。是,她是喜欢姑娘,是,她也确定邢云朵应该也是喜欢姑娘,说应该,是因为刑律偶尔也会对着男明星说想嫁。但假设刑律喜欢的就是姑娘,那难道因为大家都是拉拉就一定要凑一块吗?而且,就眼前人这个嘻嘻哈哈的样子,哪里像喜欢? 她们这个圈子,地久天长好像个笑话一样。这妹妹,谁能保证她不是寻自己开心? 她面前,邢云朵因为这一句声调突然之间起来的“你走开”,脸上明显有了一丝委屈的表情。但很快,她就把这丝委屈抹干净了。她勾了勾嘴角,说了句“没劲”,然后脸上的表情又恢复到和刚才一样。 唐浅只能把这话题顺下去,虽然内心慌得一批,“我真想让人小年轻来看看你这个财迷的样子,人一直以为你是一个绝对不会为钱低头的正义律师,十足十的冰山美人。” “切,我天生长这样怪我咯?再说了,我除了对你是不端着的,对别人我一直是冷冷淡淡的好么?姐姐,你真的没良心。” “我求您了您还是端着吧,我情愿您对我也冷冷的,那我看着你的脸,我至少能觉得被美人儿凶还是值得的。真的,这话说了好几年了,说腻了都。” “呵,绝交吧!”冷美人还真摆出了最冷的神态,冲他凶凶的说道。但很显然漂亮姐姐已经对此无感了,“绝交什么绝交”就给怼了回去。 “不闹了,看看录像。”斗了几句嘴之后,录像机所拍摄的内容也进了电脑。 “我说你拍小雅房间干吗?”唐浅问邢云朵。 “物比人老实,它们会告诉我们一点细节。” “你怀疑小雅?不可能的,她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很显然,说到这个上面,唐浅忍不住护短。 “说实话,我对你表妹是否做过那种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而且一旦成案,我们就案说案别说废话,在这个案子里,女方有导致夫妻感情破裂的行为,男方也有导致夫妻感情破裂的行为,两个还差不多,在有些法官手里完全可以直接认定为感情破裂了。所以,我对双方感情的这节事实和证据兴趣都不大,我真正在意的点是,是你表妹到底为了这段婚姻,贴进去了多少钱。” “贴钱?” “说起来,你也算半个同行,那既大家都在法律这一行,有些话更容易说得清楚。无论从情理上,还是从法律上,林建贴大字报这个事情都吃力不讨好,从法上来说他要承担侵权的损害赔偿;从情上来说他要承受被人嘲笑带绿帽子的结果。这对于林建来说不值得,他也是律师,他想离婚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他法律白学了?如果我没记错,你对我说过这对小夫妻以后是要自己买房的,当然这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人是林建,不然我绝对得让你看看房房子究竟怎么个买法。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我就问问,他们婚后这套房子的投入组成,你都清楚吗?” 唐浅脸上的表情,明显停滞了一下。 刑云朵还在继续说:“那我可以继续接下去问,如果夫妻一方被认定为无行为能力人的话,她他的财产谁来管?” 唐浅脸色再次白了一分。 “爱情自然很纯粹,但是不谈钱,谈什么结婚?你不要告诉我,你也不知道房子到底谁买的谁贷款的,这样就太扯了。” 唐浅苦笑了一下:“或许还真是那么扯,毕竟,我们家和她不是太熟……” 搭档的眉再次挑了一下:“你们真的,都是白痴。嗯,包括你。” 第3章 案一,03 在和邢云朵相处,特别是和她合作案子的大多数时候,唐浅都会产生一种把对方掐死的冲动。 美人儿长得那么冷那么美,怎么性格就如此欠呢?皮不是问题,就怕皮的人太聪明,那一言一语中都是坑,一个不注意就跌的生疼。 她在2016年年初认识的邢云朵,到现在,过去三年多一些。认识邢云朵的时候,她二十七岁,冷美人儿二十四。那时,她还未从那件事中得以彻底解脱,终日呆在看守所门口无所事事,也就和一直来这里会见的邢云朵混了个眼熟。 那时,她对自己说,害方巡变得疯疯癫癫的人还被被羁押在里头,她想看着他们从这看守所转到监狱,然后再在监狱里面待上一辈子。应该是的吧!反正,她就带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思,混迹在这帮有良心的或者没良心的黄牛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做生意。 在唐浅成为一个司法黄牛之前,她是一个私家侦探。拿得出手的本事有两件,跟人,以及黑客。 到了2016年的夏天,那帮人在羁押了了一阵子之后,真被送进了监狱,最轻的也判了两年的有期徒刑。她觉得心口松了一下,但回去后,怎么都做不了曾经的活。 PTSD,创伤后遗症。心理医生对她说这个的时候她只想笑,小方得这个毛病就算了,她半个毁人家男孩儿一生的人,算个毛线什么受害者? 然后,唐浅就转了个行。理由再一次奇葩的很,因为这小半年蹲在看守所门口的经历竟然让她觉得一丝安全,比做侦探这种被人病垢的职业更安全一些。还是上头那句“应该是的吧”,她这种人,就该在阴暗的环境里呆着。 随后,她还真就开始做了。任何地方都有一个默认的底盘和规矩,她自然是被那些在这里扎根的欺负的厉害。但本来,唐浅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她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但谁能想她是不放心上了,人倒是得寸进尺了呢? 当第N次,唐浅被这群人联起手来推推搡搡的时候,是冷美人解了围。 那天,天很热,但24岁的女孩儿身上只有寒气。她直接就上来把退唐浅的几个人中的某个人往后一拉,让人屁股朝天摔了一跤。然后等人还没站起来的时候,冷笑着说“谁敢还手试试看,我视频都拍了好几天了,信不信一个个去投诉你们?” 那几人一听就怂了,毕竟邢云朵是正经律师,毕竟《律师法》有规定说不许非律师以律师身份兜揽业务。他们这行,最怕的就是闹大。一闹大,司法、公安、律协各个都能管一管他们。 于是散了散了,于是后来他们也会嘲笑唐浅,说女人嘛特别是你这种漂亮女人就回去让人养着算了干嘛要来这种地方,但也往往就过过嘴瘾,没敢再动她。 “你干嘛帮我?”虽然觉得女孩儿多管闲事,但谢还是要谢的,原因也还是要问的。 “没问什么,第一我见不惯,第二,大概是你长得漂亮吧!我喜欢的那种。”得,其实这个时候,美人儿眼里闪闪发亮的光,已经透露出了一些什么。 后来她们就熟了,当看到自己微博还关注了一个Les大V之后,邢云朵还暗示性的追了她一下,但她没有回应,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现在唐浅想想,这妞儿最可爱的时间,也就是她们刚认识的这一年了。 那时候,冷美人只是长得冷,不是心冷。她还有普通女孩的影子,说话还尚算婉转,偶尔还会真脸红。而今,相识三年超过,也不知是这两年这家伙案子办多了心理变态了,还是案子本身就激发了她的心理变态。她的内心还真的如她的外表一样,越来越冷。 虽然,她对着自己是不端着的,甚至偶尔说话也好,动作也好还相当可爱,并且还会卖萌,还会偶尔皮一下。但,至少唐浅觉得,这只是表象。 这家伙对人性相当深谙,而且从根本上已经认定人生而为恶,一切的社会规范不过是限制着这种恶。在一起又一起的刑案中,她都能精准的说出犯罪嫌疑人的内心真意。 “这么简单的动机,你看不出来吗?”冷美人不止一次的这么问她。 是的,大佬,我看不出来。每次对着她直白的问题,唐浅一边内心面无表情的回答,一边有想掐死她的冲动。 所以再一次,她说“真的,你们都是白痴”,唐浅一点都不奇怪。时间长了,她居然觉得没什么。是的大佬,你说得对,结婚怎么钱都没算清楚,就结了呢? 是白痴,24k纯的,一点也没错。 “我去问问小雅房子的事,房子的钱怎么出的对吧?”时间线拉回现在。唐浅打开微信联系表,准备弥补一下自己的智商。 邢云朵拦住了他:“别,先问点别的。” “别的?别的什么?” 邢云朵嘻嘻一笑:“问问夫妻感情状况,是不是真想离婚。真的想,毕竟是你妹,我收八折。” “呵……”再一次,唐浅白眼。 刑云朵再软软的瞪回去:“姐姐你别瞪我嘛。在这个故事里,男女双方如果仅仅是都被爱冲昏头脑,闹到狼狈不堪实在过不下去了,那大不了离婚了都消沉一段时间,以后再重新来过。但你换一个角度想,如果一方是为爱冲昏了头,另外一方却在精心算计着,这种案子是什么结果,你我都知道吧?你别忘了,林建他,可是很典型的心机男哦!” 唐浅未再回话,背上,却起了冷汗。 ****** 同一时刻,川海市鼎盛律师事务所内,事务所的主任吕科伟律师现在正满心的火气。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独养女吕苓苓就看中了林建这家伙,这小子每年创收又不多,在川海市房子都还未买,更要命的是,这小子他妈居然还是已婚的。 自己的独养女,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现在名义上都是一个小三,还是一个为了这混账连自己爹妈都不要了的小三,你让他一把老脸往哪搁? 鼎盛虽然不是川海市数一数二的大所,但是前二十位还是勉强能排进去的。法律这个圈子平时就小,现在熟人都一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和他打招呼,他还能好? “林律师,我最后通告你一遍,你这个婚,最好给我一次性离了。苓苓再哭下去,别的地方我不敢说,川海市你也别在这行混了。”吕科伟这个月里,这已经是第三次拍着桌子骂人了。 不过很显然,眼前青年那人并未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朝吕科伟无所谓的一笑,轻浮而无所谓:“主任,任何案子法院都有一个程序,您也不能强人所难不是?你放心,我尽快,我肯定尽快。我是真的喜欢苓苓,我现在的婚姻就是个错误,我是遇上了苓苓……” “你这种骗骗女孩子的话,就别在我面前说了。还有,你别给我打诨,你在苓苓面前做戏就算了,来我这里,有必要?”吕科伟冷笑。 林建悻悻然的闭嘴,不接话。 “林律师,我知道你的背景,我甚至能猜到你想做什么。你农村考上大学,来大城市一路打拼,但大城市确实不怎么好混对不对?不然你也不至于26岁才考出律师证,换了好几个老板也独立不出来。31岁了,才有了个本地的小姑娘嫁给你,小姑娘虽然家里条件不太好,但也足够你有自己独立执业的第一桶金了。你说一个男人要在城市立足,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吕科伟看着他讥笑。 林建的下颚线一紧。 “找个什么都不懂的本地小姑娘,吞了她的房子再离婚,俗称‘吃独户’。然后有了原始资本,就可以一路慢慢往上爬。所以你别提什么狗屁真爱,就你心里想的那些小九九,我手上不知道多少个案子办过了,我不知道?” 虽然装的没事,但林建眼里还是出现了一些怨恨。 “今天我也不怕把话告诉你,你想怎么吞你这个白痴老婆的房子,我不管,这不是我的事情。不过你第二步找到了苓苓,怕你的算盘打错了。我女儿要嫁给你,我阻止不了,但你要想往她这里拿钱,做你的春秋大梦。如果我一分钱都不给苓苓,我看她最后还会不会和你一起过苦日子?” 林建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全扭在一起。 吕科伟讥笑着讽刺下去:“她从小就过得好日子,身上穿的没下过四位数,脸上用的最便宜也有个七八百,从来不挤公交车,坐地铁手指头都数的出来。你真认为,有爱情了就饮水饱了?别以为现在女的离婚了就过不下去,苓苓她还有一个有钱的爹。她和你离了,还有数不清的男人求着叫我岳父,你以为你算老几?” 林建低下了头,眼里神色未明。吕科伟只以为他是被自己说的抬不起头,继续说:“出去吧,你们年轻人的感情,我不插手。就像我开这家律所,你们提成律师接什么案子怎么收费,我都不会管。我只管最后的流水而已。” “主任……” “滚出去!” 林建没有再说话,低头退了出去。吕科伟见他走了,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胸中的恶气得以发泄让他心情极好。却不知,他刚才的这番话,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 时代越往前发展,生于不义的玩意也会越多。若是吕主任知道PUA这东西,他也就不会在此时此刻,自以为是的用钱来解决眼前的问题。 那一边,林建一出去后,也是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把自己脸上的阴云给抹去。 两个不同的微信号都发来了讯息,一个是卓小雅,一个是吕苓苓。他先看了一下卓小雅的,大段大段的都是质问他为何要这么做,间或骂了他几句。然后是吕苓苓的,和卓小雅完全两个画风,千金小姐说,今日阳光闪耀,将水晶城堡照耀的灼灼生辉。 他冷笑了一下,先回了卓小雅的—— 林:“你还问我为什么?那我问谁?你知道我知道你以前被人包过,我有多伤心吗?你怎么能那么贱!我们离婚吧!” 卓:“我没有!我没有做过这件事!这个是假的!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你回来好不好?你听我对你解释啊!” 林:“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们法院见吧!卓小雅,我真后悔认识你,你就是只鸡!” 那头急了,一个一个电话接着过来,但都被林建按下了拒绝。 随后,他打开另一个微信,话语瞬间开始不同。 林:“怎么了,我的小公主又开始文艺范了?” 吕:“讨厌啦,我就随便说两句。怎么就文艺范了?” 林:“好好好,小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快递收到了么?” 吕:“收到啦!好漂亮的城堡,我很小的时候就想在迪士尼的城堡里睡一晚了。这个东西,是不是很贵啊?” 林:“还好啦,原材料都是我选的,然后让人按照图片拼起来的,所以肯定没有市售价格那么吓人吧!就是找这些原材料,用了好几天。” 对面,一分来钟,才发了一句“我爱你”。 林:“我也是,我的小公主,如果你要,你的骑士愿为你奉上世间所有的美好。” 那头再发了一个拥抱的表情。 林建回了个飞吻的表情,然后说了句“我去忙了”就把手机放回了自己的口袋。让人感到心寒的是,在这甜腻到牙疼的对话往来中,33岁的男人不止没有一丝笑容,而且脸色阴沉的吓人。他就知道吕科伟这只老狐狸会横生阻拦,他本不想走到这一步,但既然老家伙如此挡道,也别怪他对吕苓苓心狠手辣。 他本不想走到最后那几步宠物培养,和人格摧毁的。 但现在,他决定继续走下去。 而至于吕小雅,这个女人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她最后带给他的价值,就是在这场离婚案件中,交出自己的财产。 为此,自己带绿帽子这种短暂的名誉受损,又算什么?川海市那么大,结束之后,他换个地方住住不就行了? 第4章 案一,04 2日后,咖啡馆包间。 即使在包间这种绝对的私人区域里,卓小雅依旧放松不下来。 卓父在之前就告诉过她们,昨天晚上,林建又提了离婚。不仅要离婚,还要夫妻共同财产的百分之六十,如果卓小雅不答应,他就把这些大字报发给所有卓小雅认识的人,不止是一个小区那么简单。 “你们帮帮她吧,那混账说他还有录音,小雅认错的录音。哎,这真要传出去,小雅还怎么做人?”卓父说完后,眼眶都有些红了。随后,他拿起一根烟,默默到外面抽去了。 “姨妈没有跟过来吧!”把门关掉后,唐浅问她表妹。 卓小雅摇了摇头:“妈妈昨天听到这些话,人很不舒服,现在去了医院,所以我才约的现在找你们。我妈现在对朵朵姐很敌视,说她不是为了我好,只是想让我离婚赚离婚费。” “你这是上来,就把话聊死啊!”刑云朵对她笑了笑。 卓小雅回以歉意的笑容,然后就低头握着咖啡,一语不发了。刑云朵能注意到她紧张的神态,以及握着杯子发白的指关节。她甚至能感受到卓小雅内心那一波一波被深深压抑着的情绪,和她想说的千言万语。但任由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卓小雅只是握着杯子,不说话。 五分钟十分钟还好,只当是当事人需要冷静一下。但整整半个小时,当事人都一语不发,这要么是来耍她们的,要么就只有一个大概率的推断——当事人根本不想打官司。 “小雅,你暂时忘记我的职业,我们就随便聊聊!” “聊什么?”话落,卓小雅立刻放下了杯子。如果刑云朵没看错,她眼里似乎还有那么一些期待。 “你爱林建吗?或者说,都到这地步了,你还想不想维持这段婚姻?” “我不知道。我想看看那个小三到底是谁,真的,我就想看看。我就想看看到底是我哪里比不上人家了?只要我看到了,我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我要不要离婚啊!朵朵姐你真傻,这么简单的事!哦,你没结婚,你不懂的。” 刑云朵皱了下眉,她看着在说“你真傻”时候的卓小雅。有一种真正的对她的鄙夷,还有一张夏虫不语冰的优越感——她知道这种优越感来自于哪里,那是有些已婚女性对于未婚女性谜一样的态度。 连唐浅听了这话,语气上都带上了责备:“小雅,刑律是关心你,你怎么说话的?” “对不起,”卓小雅对自己这个表姐倒是有些怕,立刻就道歉,她的神情也真有那么些愧疚,“我的意思是,我真的想知道小三是怎么样的,知道了……” “知道了之后,你比不过她你就离,比得过你就接着过?因为从你内心而言,其实你还爱着林建的吧?”不知不觉间,刑云朵的口气冷了下来。 但卓小雅并未察觉到邢云朵话语里的寒意,先是不自觉的点了下头,然后立刻拼命的摇头。 这个模样,到底爱还是不爱,不是昭然若揭吗? 发现搭档在微微摇头的唐浅,知道这个摇头代表了搭档放弃这案子的意思,她想要再开导一下自己表妹,立即邢云朵拦住了。救不了的,当事人自己都没有这个意思,代理人还折腾什么? 她看着卓小雅,问:“小雅,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们的婚房是怎么一个情况?也就是谁的买的,什么时候买的,写了谁的名字,有没有贷款,刚买的时候多少钱,现在又多少钱这些。” 卓小雅这回倒没太抵触,回答的也爽快:“婚后买的,他出的全部首付,就写了他一个人的名字。但这个也没问题对吧朵朵姐?婚后买的写一个人名字,也是夫妻双方的,也应该有一半的,这个我知道。然后我每个月工资里拿出两三千块钱让他去还房贷,到现在应该差不多还了两万块钱吧!至于价格,刚买那时候100万出头,现在涨到了500多万,房子上面还有50多万的房贷。” “你每个月给他一千多块的钱,有转账凭证吗?” 卓小雅再一次露出了那种鄙夷和优越的目光:“夫妻之间,又不是什么大钱,朵朵姐你真搞笑,这个怎么会有转账凭证?” 再一次,唐浅又想直接训人了。 刑云朵微微摇头阻止了唐浅,虽然卓小雅的态度成迷,但她并未感觉到敌意。只是有些梦境,她似乎必须要替这个女孩儿戳破了:“小雅,你是不是认为林建不可能和你离婚?因为你认为,这套房子是他婚后买的你是有一半的,所以他不可能和你离婚,因为他根本舍不得那么多钱。”刑云朵的口气,是和方才一样轻度的寒冷。 卓小雅没有说话,她又开始捧着咖啡杯,一言不发。 刑云朵继续说了下去:“所以,你回答不出来是否还要继续这场婚姻,因为你觉得无论离还是不离,两者都可以接受。当然,你更希望他回归家庭,不然你也不会去派出所闹那么多次,还和一个你从未见过的小三较真了那么久。但如果真的,他一定强硬要离婚,你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因为毕竟你才只付了2万不到的房贷,但是你们的房子已经升值到了500万,虽然现在还有50多万的房贷,但一加一减,你也可以获得200多万。所以,真的走到最后要离婚,这也是你可以接受的结果,是不是?” 这一回,卓小雅是真的不说话了,但是她放慢下来抠指甲的速度,还是反映了一些内心真意。 “可惜你账算错了。” “啊?”卓小雅立刻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你们这些不学法律的,总是自以为是。稍微懂了点皮毛,就自以为自己能算好帐,还想算计着别人。小雅,就你这个战五渣一样的战斗力,你怎么和人斗?”话虽重,但态度依然温和。 “你们在说什么?!”很是突然地,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包厢里三人的对话。卓母野蛮的把门推开,也不管唐浅好歹也算自己家里人,直接对着二人就骂,“你们说我女儿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唐,好歹我也是你长辈,你带着这个女人三番两次过来,相劝着小雅离婚到底安得什么心?!你还没嫁给人家弟呢,你就胳膊肘往外拐,这么想讨好你未来小姑子了你要脸吗?” “……”唐浅被这突然的一骂,骂的当场脸有些红。 卓母根本没给她面子,继续骂:“你什么你?上次小区里的事,你来就算了,还要把她一起带过来。好,退一百步,男朋友的姐姐,行,我不说你什么。但你看看她怎么做的?打听消息,问小雅有没有做过那种都不存在的事,现在还要说什么斗!斗什么斗!小林只是一时糊涂,男人哪个不玩,玩了不还会回来?就算他真不想回来,离婚分割房子的钱他出得起吗?本来家里面大家好好说说就过去的事,你让这个女人隔三差五的来劝小雅离婚离婚,这钱是不是赚的也太黑心点了?” 刑云朵凉凉的看了她一眼,冷笑划过心里。她已经不想,也懒得去和卓母这样的女人多说一些什么,人愿意和别人用共享丈夫,愿意做大婆教的一员,干她何事? “走吧,算我多管闲事。”她拉了唐浅一下,想直接走人。 可偏偏卓母不肯善罢甘休:“还做什么姿态,不就是多管闲事吗?想赚钱,连自己家里人的都赚,还是见不得人好的那种钱。这种人,小唐你嫁过去你自己想想,你到底看不看得住你男人!” “姨妈!”这回,唐浅没脾气都该生气了。 “闭嘴!”刑云朵吸了口气,然后狠狠朝唐浅瞪了一眼。TMD,都说成这样了,再不说几句,她还能看得起自己?!哪怕不是为了自己的喜欢的漂亮姐姐,就为了自己,她刑律能忍? “对不起了,哪怕是你家里人。”她在唐浅旁边耳语了一句后,冷笑走到了卓母前面。 “我就是看你是长辈,我才一直忍到你现在。200万分割房子的钱,你和你女儿一样都是白痴吧!就是有你们这种白痴,所以林律师才找的你们这家子人好不好?如果我是男的,我也选你这种天生的女奴做婆婆,多好啊,我出去花天酒地,也有你把你女儿骂的一文不值说她自己男人都看不住,我真是不要太省心好吗?” 卓母拍了下桌子,吼的却是唐浅:“她就是这样说话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刑云朵比她更狠的拍了下桌子:“拍什么拍,吼什么吼?!你问问唐浅,她倒是敢吼我一个试试看?你看是我吼她,还是她吼我?” 唐浅面无表情,她不敢,她真的不敢。是刑律吼她,刑律一直能吼她。 “你!”卓母恨恨的盯着她。 刑云朵继续冷笑:“你们这种女人,娶了你们不出去招三惹四都对不起自己。更可笑的还是好不容易有人想帮帮你们,你们还一副打搅了自己好梦的嘴脸。你女儿这TM都活的接近神经病的边缘了,你还让她忍忍忍你也真的是够可以的。拜托你自己回家里去看看,你女儿都吃了多少安定了?你以为你女儿刚才在这里是为难回答不出来吗?那根本是她脑子都被药弄得不清楚了好吗?我都怀疑她是不是你亲生的,是不是她死了,两百多万你要自己花了?问题是,你们还真以为自己能拿到两百多万,做什么白日梦!” 一旁,卓小雅的面色瞬间苍白如纸。她把安眠药都放在了桌上的维生素盒子里,刑云朵怎么知道的? 而唐浅,瞬间秒懂邢云朵都拍了些什么。 卓母已经被刑云朵的话震的说不出话来,只有“你、你、你”的不停的机械复述,而卓父依旧和上次一样,抽着烟就这么看着他们,一语不发。 “我们走吧,你姨妈这一家,没得救,自生自灭算了。”懒得再多说,刑云朵拉上了唐浅的手,走人。 第5章 案一,05 邢、唐两人才刚离开,小包厢里就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吵。 卓母指着卓小雅的鼻子狠狠的骂:“你现在胆子肥了是不是?瞒着我偷偷来找外人?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卓小雅也是憋着一肚子气,婚姻说到底是自己的,过得好不好也是如人饮水冷暖都是自己。这段时间本身就过得委屈,自己亲妈还不体贴着一些。想到这里,她就烦。 “我就问问怎么了?再说了,林建都这样了,我看到他给其他女人发消息的!都这样了我不能问问吗?” “问什么问,你问了你能怎么样?!离婚吗?你这才结婚了多久了就离婚,你让人家怎么看你?你都到派出所去了那么多次了,人家片警都到家里来了多少次了,结果怎么样?你说林建带其他女人回来睡,有吗?” 卓小雅憋红着一张脸,一时无话。这是她最想不通的地方,明明她就是看到了,看到了林建和那个狐狸精的微信记录,那记录里狐狸精对她老公说“要不我们也试试看品如的衣服那一段?”,她甚至都闻到了衣服上恶心的香水味道,怎么片警就说她想多了,屋子里根本没外人的痕迹? 卓母见卓小雅有犹豫,立刻见缝插针:“林建的手机我们也看了,有吗?根本没有。小雅,你听妈妈的话,哪个男人不这样呢?外面也就过过嘴瘾,最后都会回来的。你别钻牛角尖了,好好过日子啊,听妈妈的话,知道吗?” “不听!明明是他的错,你为什么总是帮他说话!我才是你女儿,我才是你亲生的!我说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为什么你们总是不相信?!”想起好几次,卓母都说她是看错了看错了,卓小雅就像被电到的猫,整个人都炸毛了。 “啪!”卓母狠狠一个耳光扇了上去。很用力,也没有一丝犹豫。她脸上此刻的表情并没有对女儿的心疼,只有你不听我话的气愤。 卓小雅愣住了,她看着自己的亲妈,满眼不可置信。 “相信什么?!林建的手机都给我们检查过了,哪里有你说的狐狸精?倒是你自己以前究竟做了什么事,现在让整个小区的人都在说!说我们怎么生了这么个不知检点的女儿!” 心脏的位置,一时间,痛得很。 卓母根本不顾这些,继续骂:“以前你染头发,纹纹身的时候我就说过你,哪个好女孩会做这些事情?你非要把自己弄成这样,行,我们也就不说你了。但你怎么能那么不自爱,弄成这样出去卖?!” 眼泪大滴大滴从卓小雅的脸上落下来。卓母的嘴还在开开合合的,可她什么都听不清了。她只听见自己的亲生母亲对自己说,你不自爱,你出去卖。 血缘,亲情,此刻都像一个笑话。 卓小雅确实是有一段曾经的人。 二十不到刚考上卫校的时候,被严厉的校规和母亲接近窒息的管教束缚着,确实让她经历了一段迟来的叛逆期。她在寒暑假染夸张的头发,在身上画半永久的纹身,还穿着非主流的铆钉配饰,和小伙伴嘻嘻哈哈。她们去酒吧,点度数最低的鸡尾酒;去游戏机厅,打游戏玩儿。更刺激的,是她们会拙劣的学习欧美剧里的女孩儿,对男生说“我们能认识一下吗?” 那是青春荒唐的记忆,但再荒唐,她都未走到卓母说的那种。她的第一个男朋友只是一个便利店的店员。那日,她和小伙伴们在酒吧喝的大醉,她们跌跌撞撞的去最近的便利店买水解酒。就这么相识一眼,爱情便悄然生长。 她的叛逆期从此结束,她换回了普通的衣裳,学校和家两点一线。偶尔再谈个恋爱,只是这份恋爱很快就结束了。卓母以断绝母女关系威胁,说,一个便利店里做店员的你也看得上,你是没见过男人?然后再问她,你和人家睡了没有,你还是不是处女? 那年,她在母亲是不是处女的逼问里慌张的流泪。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不应该是一个心理健康的母亲该对女儿说的话。 后来的林建,卓母倒是立刻就答应了。毕竟林建是律师啊!谁都知道律师代表了高收入不是?甚至卓母还对她说,你要早点和他睡,有孩子里他就逃不掉了,你应该还是处女吧对不对? 所以,在您的心里,您的亲生女儿,这个人本身又算什么?! “反正,你如果想气死我,你就和林建离婚吧!”等她回过神来,卓母还在撂着这样的狠话。 二十多来年第一次,她像着了魔一样,同样恶狠狠地回过去:“那你就去死吧!你死了最好了!”说完,狠狠的推了卓母一把,拿起包就往外面跑。一边跑,一边哭。 “她、她、她,老公你听到没有,她让我去死!这孩子怎么这样?我是为她好啊,为她好啊!”足足四五秒之后,卓母才反应了过来,坐在地上,大声的嚎着。她的哭声,是真透出了杜鹃啼血一样的凄凉。 卓夫掐灭了烟头,拉起她说“回去吧,你也不嫌丢脸”。他只是扶着自己的妻子,却并未安慰一句,只是陪她往家里走而已。 他看多了,早已麻木。家是什么呢?到现在快六十了,他也答不上来。 ****** 另一边,邢、唐二人已经回到了邢云朵执业的律所。 刑律手里拿着的是一杯冰块加到杯口边拿铁,杯子里已经没有多少咖啡。唐浅笑她说你干脆直接买一块冰块啃啃就算了,办那么多案子见过那么多扯蛋的当事人,怎么火还那么大? “我也希望能像有些律师一样,白痴见多了,就保持在一种麻木的状态里。但是你也看到了,很显然我做不到。”邢云朵潇洒的一甩手,只剩下冰块的杯子完美的到了垃圾桶里。 她点了点自己心口的位置:“我这里呢,依旧有感觉。” 唐浅笑了下,她知道,自己三年了还没和这家伙分道扬镳,这就是最根本的理由。 “对了,好歹那是你表妹,也不着急一下吗?” 唐浅摊摊手:“表妹不错,但是姨妈太让人痛苦了。我每次看到她都觉得对不起我自己的亲爸亲妈。毕竟他俩都还没催婚,但姨妈已经催的我都不敢说我已经和你弟分手了。” 邢云朵白了她一眼:“要不,考虑出个柜?姐姐你就从此既无催婚的烦恼,也无生娃的烦恼。” 唐浅白眼了回去:“这话题先过。” “切。” 唐浅继续说:“我本来打算一阵子之后,就对他们说我和你弟已经分手了,理由是不止你弟,你,你们一家都觉得我这个职业,从根本上就一无业游民。不过看姨妈每个亲戚家的孩子都催,我怂了。” “怂死你算了,”邢云朵把桌上的餐巾纸往她身上一丢,到底舍不得笔把漂亮姐姐给丢疼了,“这事,到此为止我不参合了。以后这家子人再出什么问题,你去看看就行了,别带上我。成不了案收不到钱,我虽然不是什么顶级律师吧,也没给人这样糟蹋的。” “小雅是真的不想离婚?”唐浅还是有几分不信。 邢云朵点头:“离婚是打仗,她根本没有打仗的决心。但凡这种想着两边都行,随便怎么样我都不吃亏的人,是不会真想离婚的。” “等,你等等,我怎么觉得你说的不对,”唐浅拿出手机,翻到了卓小雅的朋友圈,“你看这一条一条的,重新出发,好好爱自己的,还有什么女人最重要的是要人格的独立,我依旧很美的,这还不想离婚?” 邢云朵瞥了一眼:“撒娇呢!” “撒娇?” “对啊,向你们撒娇,说我老公对我不好,我很痛苦。你们看,他是坏人,而我是多好一个人,你们快帮我去指责他。” “等等等等,这有必要吗?她不会自己说啊!虽然姨妈确实很惹人厌,但好歹她也是我表妹,真想让我找人揍那混账小子一顿我愿意啊!” “你愿意,她不愿意。” “邢律师,你能不能说人话?”唐浅有些急了。 唐浅一急,邢云朵立刻心软,这回也不例外,于是正色回她:“就问你啊,你表妹是不是乖乖女?你姨妈是不是很强势?而你姨夫是不是平时宛如不存在?” 唐浅点头。 邢云朵笑了:“所以卓小雅怎么可能强硬的起来?她从小就被定义在一个乖乖女的框架里,不能走她妈不允许的人生,更不能表现出坏。但是她是人,不是机器,如果照她说的林建确实对她不好,那她心里怎么会不怨不恨?只是,她不能表现出来,不然就和乖乖女的框架冲突了。为了把这种冲突合理化,她需要借你们旁观者的手,去完成她的表达。” 唐浅依旧皱着眉。 “很简单,我还是一个好人,一个乖乖女。但是你们看见了这些不好的人,要去对对我不好的这个坏人进行谴责。最好,你们能把他重新说回到我的身边。” 漂亮姐姐很没形象的骂了句我靠。 “不过……”美人儿挑了下眉,很显然,这代表转折。 “不过什么?”get到她的点的搭档,立即问。 “不过如果她真的从未冲出过这个框架,她也就不会自己去找片警,还让片警上了家门n次了。你表妹,或许真的尝试着,在走出这个框架。” 唐浅立刻来了希望,软化了眼神,看着她:“那……” “别别别,”邢云朵立刻摇手,“我没那么大的本事。这种,只有靠自己走出来,别人再怎么都帮都帮不到底。当然,如果你出钱,我可以给你表妹做一个心理辅导,你知道我也久病成医。不多,给我个五千八千的,我现在就去。” “刑律,开价良心一些行吗?你怎么不干脆躺在钱堆里别出来了么?” 邢云朵对她嘻嘻一笑:“人家的业务能力摆着的嘛,当然可以随便谈钱咯!算了,看在你是搭档的份上,再多说一句吧!对你表妹发一句话,以你的名义发,就说‘如果你想做自己真正想做的,姐姐站在你这边’。” “就这样?” “对啊,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有人陪着她,这很重要。” 唐浅还是有点不信。 “你别忘了,你表妹这个乖乖女,或许在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最根本的需求都未被满足过,那就是她作为一个单独的个体而不是卓母的女儿,被人看到的愿望。每个人都是希望自己被人看到的,都不要说被人爱。可她多卑微啊,连这个需求,都从来未曾被满足过。” 第6章 案一,06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到了盛夏。唐浅本以为这段时间卓小雅会要死要活的,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还真没这个情况。她只是听说那次回去后,这母女俩又吵了好几次,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死不死的更是一直放在嘴上。但除了这个之外,其他的情况还真没有。 唐浅还想着要不要再到卓小雅家里去一趟,但都被卓父拒绝了,说的是,小唐你过来她们母女反而吵得更厉害。 至于卓小雅和林建两夫妻之间,似乎也没有新的情况。除了林建彻底不回来了并且坚定地说要离婚之外,也没有新的消息。 倒是邢云朵这边,最近这阵子爆出一个大消息。鼎盛律所主任的女儿,居然在自己亲爹的律所里,以自杀威胁她爸拿钱! “我说,你就算要看戏,也不用跑人律所里去看吧?你能不能有点形象?”被邢云朵临时拉过来的唐浅一头雾水,只能在和她去鼎盛所的路上她情况。 好在出租车还有段路才到鼎盛所,还留的足时间让邢云朵解释前因后果。 “你不是也好奇林建外面的女人是谁吗?我想大概要找到了!” “啊?” “自己看,那个新建文件夹里。”邢云朵把Ipad丢给她。 唐浅三下两下的点开了新建文件夹,发现里面是一堆照片。她一张一张滑过去,第一眼并不能看出一些什么出来。毕竟,这些只是一些律师工作中常见的文件拍照,比如案件的起诉状,庭审思路之类的东西。 “给个明示,节约时间。”唐浅也懒得细看了,对她说。 “我朋友,在鼎盛所执业,最近有案子找我一起办,所以会发一些文件过来。不是让你看文件,而是她旁边的这张桌子就是林建的,你仔细看看林建桌上的东西。” 唐浅立刻会意,开始一张一张放大。随着她看的照片越来越多,还真发觉了一些蛛丝马迹出来。 “林建这小子的桌上,有女人用的东西。” “先声明不是我朋友的,”邢云朵补充,“茉莉不喜欢这些小女孩用的东西。应该也不是卓小雅用的,风格不一样。” 唐浅皱眉:“耳环,小蛋糕,糖果包包,还有那张便签纸‘给宝宝买礼物’,小雅没说错他确实外面有女人。但不对啊,家里人都说小雅想多了根本没这个人,片警都来家里好几次了,这怎么说?” “听说过一个名词没有,‘煤球灯效应’?最早来自于一部电影,很老的电影,1944年上映的《煤球灯下》。美丽的少女宝拉继承了姑妈艾丽丝的大笔遗产,并与潇洒、体贴的青年格里安东结了婚。婚后家里发生了许多怪事儿,使宝拉感到非常不安和害怕,尤其是每到夜晚,房中的煤气灯忽明忽暗,同时房顶上伴有奇怪的声音,宝拉感到非常恐惧,但安东却说是她精神上有问题。青年的侦探伯林为弄清真相,来到宝拉的家中,他发现使宝拉恐惧的真正原因是安东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对储物间地大翻查,其目的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艾莉丝姑妈留下的宝石,而安东的真实身份就是谋害宝拉姑妈的真凶塞吉鲍华。” “你的意思是,林建就是这个安东?” 邢云朵点头:“对,就是一个意思。林建一直在用这个方法对卓小雅进行感情虐待,而且这种虐待还很隐秘。这部电影里有一个情节,宝拉看到微弱的煤气灯光,丈夫却硬说没有看到,久而久之,宝拉就真的相信自己确实是哪里出了毛病,直到遇到了侦探柏林,他说他也看到了那微弱的煤气灯光。除此之外,丈夫会故意交给宝拉一些小东西,让她收起来,然后自己又偷偷拿走,过一段时间问宝拉东西在哪,宝拉东找西找都找不到,渐渐地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这和你表妹,是一个路子。在这段感情里的受害者,会被大家认为是疯子。” 唐浅微微有些头皮发麻:“夫妻一场,应该做不到这么恶毒吧!他不喜欢我表妹离婚了就行了啊,把她弄成神经病?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邢云朵笑了下:“姐姐我们都一起做案子三年了,婚姻家事官司里恶毒的还少吗?走吧到了,去看看为什么你表妹夫要如此大费周章吧!” 唐浅皱着眉,和她一起走到了鼎盛律所。 一走到律所的门口,唐浅就被这阵势吓了一跳。律所里能来的律师几乎都来了,然后还有穿着制服的民警,神色紧张的站在外面。 邢、卓二人才刚下电梯,只往鼎盛所这个方向走了几步,协助民警的物业保安就对二人说:“里面有事故,别进去!” “抱歉抱歉,她们是我朋友,也是律师,来这里找我拿开庭资料的。我的位置就在最外面,和主任办公室离得很远,她们拿了就走,下午就开庭了,不然要出事故的。”沈茉莉一看见她们到,立刻出来解围。 “走吧,快点!动静小一点别刺激到行为人。”保安扫了二人一眼,放行。 “一个小时了还没好啊?”三人一路悄悄走进去的时候,邢云朵悄声问她朋友。 沈茉莉很无奈的摇头:“还没,小公主现在就这么刀直接放在自己脖子上,问主任要200万,不给就……警察叔叔现在似乎在回去找谈判组的人了……”沈茉莉说完做了个摸脖子的动作,然后把几张纸递给邢云朵,“你知道的,真给你传过来我算泄露别人的隐私,还是证据确凿的那种,你看看,这个离婚诉状,女方是不是你朋友?” 纸上是一张照片,林建正好在打着起诉状,离婚起诉状,原告林建、被告卓小雅。虽然只拍到了第一页,但是当事人身份,诉讼请求已经完全可以确认。 “这小子……”唐浅现在只想骂人。 “诉讼请求只要求离婚,不要求分割财产。他是确认女方第一次不离?”沈茉莉在一旁轻声问。 邢云朵的眼神暗了下,她指着照片的右下角,那是任务栏:“姐姐你眼神好,这三个字母,是不是PUA?”她对唐浅说。 这回,唐浅的眼神是彻底怒了,这TM可不就是那个恶名昭昭的PUA吗?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一个心思?! 邢云朵在这时,抓住了唐浅的手,声音很柔:“别生气,惹你生气的,我会让她得到教训的。” ****** “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你们再过来,我就死在这里!”主任室的门乓的一声被人推开,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长得异常甜美的女孩儿。 约莫二十四五岁,有着柔软的头发和白皙的皮肤,还有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才能有的甜美面容。当然,前提是忽略她驾在自己脖子上的刀。 “苓苓,你先放下来,放下来!有什么话,你和爸爸好好说不行吗?”随即而来的中年男人脸上有泛滥着的焦虑,他头发也乱了,脸上也有泪痕,一看就是急的不行。 “不放!我放下了你就不会答应了我!你会和以前一样,把我关在屋子里不让我出去!你为什么不肯答应我,你为什么要拆散我们!” “你放下来,放下来爸爸就让你出去,让你出去和他约会,好不好?”吕科伟现在也只能是女儿说什么,先答应了再说。 “不好!我要嫁给他,你听到没有我要嫁给他!上次你也是这样说的,但你根本没有答应我!我不管,今天你一定要先把钱转过去,我才放下来!你先转钱!” 吕科伟脸上浮上痛不欲生的表情,他几乎也是要哭了出来:“那混小子到底给你下什么降头了,苓苓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啊!” “我知道你看不起他,我知道你对他不好!我都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吕苓苓一边哭一边大声问,“我不管,要么你让我死,要么你现在就转钱,把钱转过去!” “苓苓!” “转钱!” 是互相伤害,是嘀笑皆非,可二人的脸上,伤痛却如此真实。 “你看一下这女孩儿的耳环,是不是茉莉那张照片里的?然后现在门也开着,你看一下主任房间里的糖果包包,是不是也是茉莉照片上的那一个?”就在唐浅已经被这一幕人间悲喜剧震的整个人都不太好的时候,搭档还给她再投了一个雷。 然后,他扫了两眼,彻底呆住了。 “我靠……”如果不是邢云朵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唐浅怕能当场大声嚷嚷出来。 “这么大声你想让这姑娘现在就自我了结了?”邢云朵瞪她。 “你让我冷静下,”漂亮姐姐烦躁的抓着她那头黑长直,“第一也就是说林建这小子真的有小三,第二这小三还是个典型的小公主,这么漂亮的小公主干嘛要不止做三还为他要死要活的?” 邢云朵点了下那个PUA的任务栏。 “我……他,这个……小雅……”很显然,唐浅是彻底愣住了,为这人心之恶。 “虽然不想说是真的,但无论是你表妹,还是这个小公主,为了他要死要活的都有了解释。而且,一个PUA还带出来一个信息,林建对于她们两,其实是谁都不爱。” 唐浅的心彻底冷了下来,她想起自己刚才还在说的话,那句离婚不就好了有必要这样做吗?现在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白痴,要说这样的话。 “你表妹是第一阶台阶,而她,”邢云朵用目光看向吕苓苓,“她是第二阶,所以你表妹没有利用价值了,可以抛弃了。” “……” “乓——”外头又是一声声响,随后,是吕苓苓刀落地的声音。 非常漂亮的配合。谈判组顺利的分散了吕苓苓的注意力,其他民警则抓住时机很顺利的拍掉了吕苓苓手上的小刀,成功的化解了一起纠纷。随着刀落地,事务所里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吕科伟立刻两三步走到吕苓苓面前,他的脸上还满是泪痕。 方才的那一幕,让小公主现在瘫坐在椅子上,呆呆的听着她爸说着安慰的话。但即使是现在温顺的模样,她看着吕科伟的眼神,也是恨。 “下次我还会的。”她小声的说着。 吕科伟就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样,愣愣的看着自己女儿,说不出话来。他又能说什么?又能怎么说呢? 人群陆陆续续的散去,吕科伟扶着吕苓苓,想把她带回家。走到电梯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没有拿车钥匙,迅速折回去拿钥匙。 就乘着这个间隙,邢云朵走到了吕苓苓面前:“林建,真值得你这样做吗?” 而女孩警惕和敌视的眼神,不止让她,也让唐浅彻底相信——她,就是卓小雅想见的人。 第7章 案一,07 律所的这一场闹剧结束后,邢云朵就把这家人的事彻底抛在了脑后。如果不是唐浅的劳务费,估计她连一开始小区贴大字报这茬都不会参合进去。做律师的,不收钱,白做事——她是有病才会这样做吧! 顾客就是上帝,我们对待上帝要耐心,要温柔,要用尽我们全部的热情和体恤。但,付钱的才是上帝。卓小雅,她付过吗?没付过,算什么上帝。 这些日子来,参合进这一家的事里。一来,唐浅确实付了劳务费了;二来,和唐浅这几年不费的情分在这里,她能帮的,也到这里为止。 离婚官司若形容成一场战役,那么主帅应该是夫或妻一方当事人,她代理律所最多算一个将,而收集到的证据可以比喻成兵。帅都不想打仗了,她一个将还有什么权,兵听命于她一个将吗?这才是离婚官司,或者说所有的官司最根本的地方——当事人本人作为案件真正的帅,到底还想不想打了。 然而,就当邢云朵以为这一家的事应该彻底结束的时候,卓小雅倒是找上了门。当邢云朵某一天开完庭回律所,前台对她说,“邢律师,有人找”。随后她带了些疑惑的回头,看到了卓小雅拘谨的笑容。 “朵朵姐,没有约你就到了,不好意思啊!” 她笑了下,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开口:“没关系。那么熟了,我也不和你客气。一小时咨询费1000,先前台付了吧!支付宝微信打卡现金都可以,给你开票。” 卓小雅脸上的表情僵了下,但还是点点头,说“好”。 行,现在,卓小雅能做她一个小时上帝了。在这一小时里,她一定对上帝尽心尽力,绝无怨言。 一段时日不见,卓小雅似乎比上回小区里、咖啡馆见到的更加憔悴了些。她的脸色更加灰暗,脸上都发出来了一些痘痘,身上的衣着也越发朴素。但即使如此,邢云朵也能在她稍微精神一些的眼神里看到一些往好里发展的变化。任何人,从一段极为糟糕的状态中慢慢恢复过来,刚开始的时候,都会看上去比在糟糕的状态里更糟。 因为,认识自己处在这种状态里,就是比糟糕更糟糕的事。而在任何时候,承认,都是治愈的第一步。 “朵朵姐,我听了我姐的建议,去找了心理医生。算上昨天的话,一共已经做了四次治疗了。”卓小雅起了个头。 邢云朵挑了下眉,她这一千的咨询费,是该谢这位心理医生,还是唐浅? “医生怎么说?”她问卓小雅。 清秀的女孩儿笑的还是有些拘谨:“很多问题了,比如我到底是不是爱林建这个人,还是爱上了他可以塑造出来的他?还有原生家庭的一些问题,比如我对自己的自我欺骗。医生说,像我这样的,可能还要两三个疗程才会好吧!” “那你找我,我能帮上你什么?”她再问卓小雅。 对面,女孩儿拧了好几下自己的衣角,才下了决心:“朵朵姐,我想离婚。” 对于这个答案,邢云朵并不诧异。实际上,她方才看到卓小雅来找她,就猜到了是这个事情。她真正在意的,是卓小雅成不成得了这个案件中的“帅”。 真不是她担心这个。离婚案件的当事人,可以说是所有案件中最摇摆不定的了。而女性由于社会压力和刻板印象,会比男性更犹豫。她曾有同行,只做男性的离婚案件,原因是男性来询问离婚的,百分之□□十会坚定地把离婚走到底,而女性,这个比例可能连一半都没有。更别说,卓小雅这个案子的对家,还是个学了PUA的律师的了。 “朵朵姐,我收到了这个。”她拿出一个快递件,是林建的离婚诉状,以及法庭调解的传票。 邢云朵接了过来。和她上次在沈茉莉那里看到的一样,只要求离婚,不要求分割财产。 卓小雅又说:“心理医生对我说,让我好好感知自己的感受,我在这段婚姻里获得,什么时候是喜悦,什么时候是痛苦,什么时候是麻木。他让我把这些感受一一列下来,然后我发现,喜悦的时候那么少。” “怎么个少法?” “除了他最早追我的时候,和刚刚结婚的时候,几乎就没有了。其实直到现在我还是想不明白,他追我的时候,我也给他做过便当,也做过三明治这种简易午餐,他当时喜欢的不得了。但是为什么结婚后,同样是这些东西,他就说我做的那么难吃呢?我这两天还特地让我姐尝了一下,我姐说谁说难吃谁舌头有问题……” “小雅,”邢云朵在这里打断了她,“能具体说说这个吗?除了便当三明治之外,还有什么类似的事情?” “类似的事情?” “就是林建在追求你的时候,说你什么都好。结婚后,这个也不好,那个也不好。再想想,有没有其他的?” 卓小雅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痛楚,但在邢云朵的鼓励下,她还是慢慢接纳了这种痛楚,然后慢慢说:“很多了,比如长相、厨艺、收拾家务,然后,我自己的职业上,他都会说我不行。” “你自己的职业,他怎么个说法?” “如果我工作上有些不顺心,我回来对他说,他会告诉这都是我的问题,为什么我不先从我自己的身上找下问题?然后就会对我说,你看你这个同事,人家怎么才做了几年就是你上司了?你怎么现在还混成这样?慢慢的,我觉得我真的是个废物,然后某天他对我说就算你真的什么都不会也没事,你是我老婆我养你。然后我真信了,我就把工作辞了。我辞职回来后,他对我好了一阵子。然后……然后又和以前一样,说我什么都不行。比以前还要过分的是,这次他说的时候,他还会说,你现在不工作你还能做什么?我想想是啊,我怎么就把工作给辞了呢……” 邢云朵转着笔,她想,她真遇见了一个非常缺德的同行。智慧用于恶,有时甚至能杀人于无形。这一段,她会对卓小雅掰开了讲明。法律和心理学有时候会有交叉的范围,她很感谢卓小雅所遇到的这位医生,能够让她及时回头,不再痛苦中沉溺甚至对痛苦上瘾。而心理医生未对她讲明的,那些现实里的阴暗,将由她来告诉这个女孩。 “小雅,问你个最根本的问题,你是否想好了要离婚。这个不是心理医生说的感受与否那么……那么理论化的东西,离婚代表你必须面对的第一关,来自于你的妈妈。” 果然,卓小雅脸色白了一下。 邢云朵摊开一张纸,继续说:“我想你还要面对的问题,来自于钱和住所。林建之所以只起诉离婚而没起诉分割财产,这个原因非常混账。” “混账?” “对,混账。我来给你算笔账,第一,你们的房子,”邢云朵开始在纸上写了起来,“林建不是本地的户口,按照川海市的法规,非本地户籍者必须以家庭身份才能买房,这就是林建和你结婚的根本目的。房屋首付完全来自于他,名字写在他一人名下,你参与了还贷但是根本没有还贷的证据,那也就是在法律事实上你从未参与还贷。这种操作,小雅你能分到这套房子的百分之二十到三十,你都能偷着乐了。” “为什么?他不是婚后才买房的吗?”卓小雅急了,这和大众知道的不一样啊! “个人的婚前财产,并不因为财产属性的变化而发生变化,还是林间的个人财产。首付的钱,是他的婚前所得,存在的形式是钱,只是婚后变成了房子。这部分,有你的事吗?没有。所以这部分抛开,然后钱变成了房子,在婚后房屋价值有了上升,这部分的上升可以视为孳息,属于你们的婚后财产。但房屋案件有专门的司法解释,得参考夫妻双方对房屋的贡献,那你认为,你贡献了多少?” 卓小雅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所以那天我才会说,你们只懂了点皮毛,就敢结婚离婚。算了,这话我现在就不说了你当我没说过。我们继续往下说。林建现在只起诉离婚,不起诉分割财产,我猜他的根本目的是为了诉讼费。如果你不同意离婚,那么这一次不判离,半年后法庭再见,他只需要付50块的诉讼费。而在这半年的过程中,他会继续打击你的自尊,直到最后达成他让你接近净身出户的目的。” “如果我答应离婚呢?”卓小雅急匆匆的问到。 “那就更如他所愿,你的房子现在已经到了500万左右。你同意离婚,并且要求分割夫妻共有财产,那么诉讼费由你出。你必须出接近5万元的诉讼费,并且提供和房屋价值等值的财产做诉讼保全。当然,在你提供不出等值财产的时候,你可以委托保险公司出具保函来完成这个诉讼保全。虽然这个费用不贵,但不是什么保险公司都肯给你出这个保函的。如果一审结果满意,到此为止可以结束,如果你不满意上诉,所有费用再付一遍。所以小雅,你付的出这个诉讼费吗?你要打这个离婚官司,先准备好15万,还不包括律师费。” 卓小雅的脸色,呈现出了彻彻底底的灰白。 邢云朵递了杯水给她:“你喜欢的,从一开始,只是林建虚构出来的一个人。我想你的心理医生已经告诉你了,你也已经发现了,你喜欢的人,他从来没有影子。一个比喻,影子指的是阴暗面。” 现在,卓小雅的眼眶也已经开始红了。 邢云朵接着说:“他一直很完美,对你也好,这样子的,谁不喜欢呢?再加上你妈也不是聪明的人,哦,律师啊,哦,比我女儿大10岁,男人嘛难看点无所谓,主要是要对我女儿好,大一点照顾人。你们都这样想,连钱也不谈,就糊里糊涂结婚了。” 卓小雅点头,眼眶还是红的,有了些眼泪。 “但不谈钱谈什么结婚?等结婚了,他先说你小的不好,你想想是啊,就是我粗心大意忘记了。谁会对小事情计较呢对不对?然后一点一点,他说你什么不好,最终,他让你觉得你就是个废物。” “所以啊,”邢云朵目光突然一冷,盯着卓小雅,“小雅,你说,如果在这场游戏里你是林建的话,你要不要给一个废物房子或者钱?” “哇”的一声,卓小雅大声哭了出来。为什么,她只是想要一个平平凡凡但是对她好的老公,为什么会这样? “人和人之间是不可能简单的,小雅。你和你妈妈是亲生母女,但你们的关系何时简单过呢?夫妻也是亲密关系的一种,你怎么能奢求简单呢?好了,知道就行了。人都是第一次活着的,谁会不犯错误,别哭了别哭了。”邢云朵一边反省自己怎么又把上帝弄哭了,一边递给她一块手绢。 卓小雅拿过来,狠狠的眼泪鼻涕一起擦了一把。随后,她又哭了好一会,才慢慢的停了下来。而在这个过程中,邢云朵并未打断,她只是坐在一旁,陪她。 “朵朵姐,我要离婚。”她哭完了,嗓子有些哑,神色却很坚定。 “律师费8万,二审如果有,3万。我这里,必须先付款。小雅,你想好了,可以再来找我。”她递上自己的名片,报价报的一点都不客气。 不是她这时候还想着钱,而是——律师费是粮草,连粮草都不愿付的,根本没有入场的决心。 第8章 案一,08 几天后,唐浅一脸黑线的来到邢云朵办公室。后者丢了瓶矿泉水给她,笑嘻嘻说:“干什么,别告诉我你是来兴师问罪的。500万房产,加其他财产,这个标的额我才收8万块的律师费,一点都不贵好么?” 唐浅白了她一眼:“没抱怨你这个。” “那是什么?” “我说,你下回稍微对我说下进度,让我心里有个数好不好?”唐浅将那瓶矿泉水原封不动丢还给她,“八万块律师费,就请我喝2块钱的水,妹妹您好意思?” 回她的是邢云朵依旧笑眯眯的眉眼:“爱要不要,如果不是人家喜欢你……” 唐浅的太阳穴一听到“喜欢”这两个字,就开始突突的跳,她立刻“打住打住”的连说了好几遍,对方才回她了一个不情不愿的哼。 “我看你这个话题能逃多久!”邢云朵把火气都发在矿泉水上,瓶盖拧的,当场吧瓶子里的水都洒出来了一些。 面前的漂亮姐姐却只是看着她,脸上并没有一丝表情。不止没有表情,她还就卓小雅这个案子,和她只谈案件,不谈风月的往下谈下去。 “刑律,算我求您,进度条到哪里了对我说一声行吗?你这么一说,小雅倒是立刻去凑钱了,但这么多钱,肯定有动静的ok?我姨妈这两天,真是快把家里掀起来了,我说的这个家是我自己的家,还不是他们家。”唐浅说。 邢云朵幸灾乐祸的挑挑眉,轻骂了对方一声“该”。但毕竟呢,漂亮姐姐是要的,律师费也是要的,所以她也懒得在这时候在赌气了,很正经问回到了案子本身:“你姨妈为什么掀你的家?” 这回轮唐浅带了些情绪了:“因为你咯!你这个无良律师怂恿人家离婚,作为她表姐男朋友家里人,居然还非要事先收八万,八万什么概念?在我姨妈那里很贵的ok?更要命的是,她女儿居然也听了这个无良律师而不听自己亲妈的话,居然开始卖首饰卖包包,还问朋友借钱要打这个官司。人家女人在谈恋爱的时候,说什么男朋友就做什么,而小唐我,完全听你这个妯娌的话,这叫什么,叫倒贴啊我的妹妹!那你说,我家里还能安静吗?” 邢云朵哈哈哈哈很不给她面子的大笑起来:“辛苦你了哦,弟妹。” “贫死你算了,真的,怎么有律师像你那么贫,还那么皮。我说真的,这个钱,同行一看就没什么问题,但你怎么去和我姨妈这种某类特定的、没有知识的中年妇女去说?你好歹告诉一下小雅,别让她妈知道啊!” 她以为邢云朵会听这个建议,却见对面的冷美人只是摇头笑笑,眼里有些奚落。 “哦,然后呢?离婚也不知道?一辈子都不知道?这辈子,你表妹别说真话了?”邢云朵再开口的时候,口气里已经有些凉意了。 这凉意,让唐浅的情绪也立刻烟消云散。那么久的搭档,她知道眼前的美人儿何时是认真,何时又是皮。 果然,她再开口的话,让唐浅也不得不正视。 邢云朵说的是:“唐姐姐,你总不见得让你表妹说一辈子谎吧!她妈这样子的,她的成长就注定了比很多人要艰难。而这些步骤,这些矛盾和折磨,她都是必须要承受的。走过了也就真过了,走不过嘛……真走不过依旧这样,这个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你呢,别剥夺人家好不容易成长的机会。” “逃避有用吗?今天说谎了,明天继续说?然后一辈子,都用骗来和她妈妈相处吗?” 短暂的沉默横亘在二人之中。邢云朵的沉默是留给唐浅想的时间,而唐浅的沉默,是因为她一时的无言。 何止卓小雅,自己,不也是吗? 小方的事,真的过去吗?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邢云朵先起身整理东西,一边理一边对她说:“走了啊!你随意,小冰箱里有薯片,当做没事先通知你的补偿。下回,进度条到哪了,我一定对你说。” “薯片就完事了?”唐浅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和平日无常。 “对啊,你还想怎么样啊?” “走吧走吧,看着心烦,”唐浅对她挥挥手做了个送的动作,然后突然像想起了一些什么一样,“你这是去开庭啊?” “没啊,和人一起吃个饭。”搭档说完,拿出唇膏开始补唇妆。 这回轮唐浅挑眉了,她知道邢云朵不喜欢涂唇妆,特别是涂这种不脱色的唇釉。照后者对她的原话是,“总觉得嘴唇上糊着一层东西,那种不脱色的更难受,硬邦邦的糊着一层东西,晚上卸妆的时候干的要死”。而现在……这是去见谁,这么容重的? “哦……”漂亮姐姐的话语里还有一丝自己没察觉的阴阳怪气,“和人一起吃个饭,和人一起,男的女的?” 美人儿对她眨了下眼,露出了一个冰雪初融的笑容:“女的,不过没你好看。还是那句话,唐姐姐,要不你考虑考虑我?” “走吧走吧,烦死了。” “嘻。” ****** 邢云朵确实准备出去和人吃个饭,但不是女的,而是个男人。这个男人,唐浅不仅认识还熟悉,正是林建。 当她如约来到二人事先约定地点的时候,林建已经在位置上等她。见邢云朵过来,他极有绅士风度的向她行了个见面礼,还替她把椅子挪了出来。 “我听茉莉说,你喜欢喝冰的还有甜的,这里的冰摩卡有加甜度版的,很受嗜甜人群的喜欢,要不要帮你点一份?” 邢云朵挑了下眉,大大方方的说了句“好啊”。 她的态度是温和的,虽然冷美人的生相,无论让她的话还是她的笑都带上了冷意,但此刻放松的身体语言和弯起来的眉眼,还是可以让人看出她到底是真的防御抗拒,还是仅仅是平日的模样。很显然,现在的她是后者。林建作为人精,自然也看出来了她的不抗拒,心里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冰摩卡很快就上来了,邢云朵喝了一口,嗯,确实甜确实冰,她喜欢。“我们要不聊聊正经事?”她放下咖啡,笑着看对方。 林建也吐了口气,说实话,他并不想和这个女人有太多的纠缠。 话既然说开了,林建也不继续端着,直接开门见山对她说:“我希望,我和我妻子的这个案子,刑律你可以别插手。一来大家都是同行,弄到后面你是原告代理人,我是被告,在行内就是笑话天天会被人说。二来,你弟也是小雅家里人的男朋友,虽然没有结婚,但大家也算半个一家人,一家人弄到法庭上,原被告里面还有一个律师的身份,这案子一公开,大家都看笑话了。” 邢云朵看似不解的眨眨眼:“这就算笑话了?” “这怎么不算?我们这行,后期不还是靠声誉吃饭吗?”邢云朵的神情有时候真能迷惑一个人,林建都不自觉想当老师劝上了。 “那你别离婚不就行了,这案子不就从源头上没有发生嘛!”邢云朵继续气他。 林建心里边骂了句妈的,嘴上却依旧说着鬼话:“刑律,你现在那是没有结婚,你不知道结婚后我过的是什么日子这也正常。我对你说吧……” “别别别,你别对我说,我懒得听,”邢云朵打断了他,在林建的表情还没有转换过来的时候,直接拦断,“不就是你现在已经有房子了,可以彻底在川海市立足下来了,小雅这种工具就没用了嘛。我们都是同行,和我说什么感情故事呢?我看电视最烦的就是10集以上的爱情剧了。爱情,爱情在你们这种人眼里算个屁啊!” 目的被戳穿,林建脸上有一丝窘迫,但很快便消失不见。 邢云朵打开手机,点开几张照片,一张张滑过去,那是学生时代林建和他当时女朋友的合照:“林律,你会找卓小雅以前的事来做文章,别人同样可以找你以前的。互联网时代大家都没有秘密。你都快35了,怎么会不留一些痕迹下来?我想你学生时代的时候还没有PUA这个东西吧!所以你那时的女朋友应该是你真正的喜好类型,从这上面来看,卓小雅从来就不是你喜欢的款啊,对吧?你喜欢的,应该是照片里这种成熟型的啊!” 林建虚伪的客气摘了下来:“那又怎么样?” 邢云朵继续对他笑:“所以,吕苓苓也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啊!你怎么就看上了你主任的女儿了呢?想借着她,再往上爬一个阶层吗?” “邢云朵律师,我想你知道随便诋毁别人,是什么行为吧!你先查我过去,再说我和同事的女儿有不正当的关系,你到底是什么居心?想用这个来让我撤诉吗?”林建的口气开始凶狠起来,他手里的录音笔,在刚刚邢云朵点开照片的时候,就工作了起来。 “我知道啊,我就说怎么了?”邢云朵笑的一点也无所谓,“当然,如果这个可以让你撤诉,也蛮好的。小雅至少有时间,去凑诉讼费,外加我的律师费。希望你快点撤诉,毕竟律师费分期付款的话,我也没什么动力。” 林建的眼光更凶狠了一些。 “别这么凶嘛,你都叫我全名了,我一个女孩子会怕的。” 怕你妹!林建心里骂了一句。她会怕?这个女人,在业内出了名的乖张暴戾,外加翻脸无情。实习律师那会,一年换了2个带教律师不算,还把人挨个给举报了。别人告诉他,说在司法局她和人带教律师对峙的时候,一书包的证据往外倒,不止把人带教律师的脸都吓白了,把司法局的同志们也吓了一大跳。 在他们这行,虽然徒弟翅膀硬了,撬掉师傅的安源是常有的事,但大多在手段上都做的隐秘,即使是公开的,至少也会分成给自己的师傅,也就是带教律师。毕竟作为本国唯一在法律上规定了师徒传承关系的职业,谁都不会在面上这样做。 更别说,这行还小的要死。万一以后要资源共享彼此合作呢?利字在前大家就是朋友,你挨个得罪下去,以后谁还带你玩? 但她不是,她也不知是头上有犄角还是身后有尾巴,谁和她一语不合,她就往死里给你搞事情。 她说我去举报,就给你去举报。不止去,还实锤放了一书包。你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做的,又是怎么在无师自通的情况下做了那么多,但她就做了,还给你做到赶尽杀绝的份。 代教律师起码都是五年以上的执业律师,被她这么一搞,就算不死,不也元气大伤?而据说,让她去把自己师傅举报的理由,仅仅是人家摸了她一下。 摸一下怎么了?摸一下就要把人职业生涯毁掉吗?神经病女人。 “林律,林律,想什么呢?”对方又在对他挥手了,眼神里好像还有些鄙视。 林建只得吸了口气,让面部表情调整到正常状态:“没什么,刑律,我只是觉得大家无论如何都是自己人,没必要弄成这样。你说,唐浅还是小雅的远房表姐呢,她做黄牛我们不也没往外说吗?她还天天在看守所门口转啊转的……” 邢云朵已经给自己再叫了一杯摩卡,小口小口的吸着。她的眉尾轻轻的跳了一下,在听到林建这句话的时候。 可以的,贱人。 这就开始威胁了?还拿的是她喜欢的漂亮姐姐?得,按照这位贱人的说法,如果她说不知道唐浅在干什么,那唐浅就是黄牛,会被处罚。如果她说唐浅是她助理,更好,一罚罚她们两——因为自己没有让唐浅在律所经营业务,而是在外面晃荡——而这种晃荡是不符合法律规定的。如果再往下想,emmm,她好像还没给唐浅发工资和交社保? 鼓掌,鼓鼓掌。 邢云朵放下了冰摩卡,神态有些受伤:“哎,但是律师费二十万了啊!” “什么,二十万?!她脑子进水了!”林建一听,直接拍桌子站了起来。 邢云朵故作吃惊的朝他看了一眼。 林建立刻说对不起对不起,尴尬的笑了下:“抱歉,太着急了,毕竟那么大一笔钱。云朵,那你的意思是?” “你总不见得让我损失这么多律师费吧?”她说。 林建终于露出了宽心的笑容,他按下了口袋里的录音笔,在拿出来在邢云朵面前晃了一下,得意的很:“我想,邢律师,你还真要损失这一笔律师费了。现在,你退出,我们就当做无事发生。” 他以为,面前的女人,应该流露出或惊讶或害怕的神情,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但邢云朵只是笑了下,露出了白白的牙齿:“你真的是辣鸡,哦,我说的不是品德,是业务水平。自己插个电脑看看,里面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听?还邢云朵,云朵,去你妹的,我那么好听的名字是给你叫的?” 瞬间,林建的脸色,垮的和泥石流过掉的灾难现场一样。 邢云朵却真正开心的笑起来:“拜托,姐姐我早几年前就用的手段,你现在才用?录音录像?你不知道现在有设备可以干扰吗?你以为我是卓小雅啊,听不出来你每一句都在套我话?” 林建死死的看着她:“可以,算你狠。但我告诉你,你真要管我不拦你。但如果你敢去投诉和这案子有的没的其他的东西,我整不死你,我也要想办法整死唐浅。” “啧,怪不得那么怕我呢,你果然不干净,”邢云朵嘻嘻笑了起来,“不过你放心,姐姐我有信心,分掉你起码一半房子。其实倒是我想劝劝你,何必呢,你的工具已经实现了你最大的价值,多给人一点房子。我去帮你劝离婚,怎么样?哪有甘蔗两头甜的呢,利用完人家什么不留就一觉踹了?” 林建指了指她,恨恨的走了,他懒得和这个女人多说。 而邢云朵,看着他离开的背景,骂了句没劲,继续喝咖啡。她知道也没有多少安稳日子可以悠悠闲闲在午后,在摩天大楼1F的咖啡厅里,看着人来人往来一杯齁甜齁甜的咖啡了。因为再一次见到林建的日子,几乎就在眼前了。 毕竟,案件已立,传票已下。 第9章 案一,09 说回卓小雅这里。 卓小雅这段日子过得很难很难。从林建把她昔日的照片弄得全小区都知道后,她过了一段人生至暗的日子。 老式小区的人情味,是建立在隐私这个词被消灭的基础上的。平日里看似其乐融融,比如张家的小孙子早放学了爸妈没法接,我去带一把;又或者楼上的小夫妻刚搬进来什么都不知道,我去给人说说这里的物业要怎么联系等等;再或者老李家的孩子在国外,老头老太我帮着平日去看一下有什么头疼脑热的,这种无一例外,都是建立在各家对彼此的知根知底之上。 所以,一旦这种知根知底,往恶意揣测一个人的方向发展时,它可能会要了一个无辜者的命。卓小雅当时听取了林建的建议,说就买在丈母娘这里好照顾,以后我们钱赚的更多一点就换大的,她听听有道理也就没反对。谁能想,这竟然弄巧成拙? 或者,也不是弄巧成拙吧,而是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谋算着。 卓母是不用想了,她根本不听自己的解释,早已认定了卓小雅曾经行为不捡。照卓母的话说,你那段时间打扮的像个鸡一样,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而那些平日里说远亲不如近邻的邻居呢?更是指指点点,有几个平日里不上班坑老的二流子,更是吹着口哨对她说:“妹妹,来一发?” 鸡,不正经,什么样子,垃圾女人——这些,都可以当着她的面说了。 随后,也不知是不是林建干的,更凶残的流言攻势接踵而来。她以前的同学朋友开始问她这件事情,她的班级群开始有人传不好听的话,她以前的老师来问她,卓小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这时候,自己的亲妈还是那句——你活该,都是你以前不要脸闹出来的! 前有流言蜚语,后有所谓最亲的人的雪上加霜,她以泪洗面都是轻的。半个月前,如果不是唐浅敲了N次门,发觉不对强行把门撞开的话,安定应该已经让她死了吧! “你TM是不是脑子有病?你真要死干嘛不拉林建一起?你死了,他正好美滋滋的继承你全部的财产,这房子都他妈是他的!”洗胃洗完了,唐浅对她咆哮。 漂亮姐姐和邢云朵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偶尔,也会爆粗口。 而卓小雅苍白着脸,笑的和哭一样:“别告诉我妈,表姐你告诉我妈。”她就这么把这句话重复了N遍,在唐浅的怀里。 唐浅叹着气,拍着自己表妹的背。本想对她抱怨几句你到底找了怎样的辣鸡男人,现在还去司法局投诉我你知不知道? 但,卓小雅的眼泪,还是让她咽下了这不怎么合时宜的抱怨。 卓小雅就这么在她怀里哭了好一会,才擦了擦眼泪,问她:“表姐,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是个废物,所有人都觉得我恶心。我亲妈,都这么讨厌我。” “……”唐浅楞把再一句骂人的话憋了回去。 就这么十几秒里,卓小雅看着唐浅的脸色红了转白白了再转红,她真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刚洗完胃腿都还是虚的,唐浅怕是要一个耳光打上来了。但最终,唐浅只是叹了口气:“如果今天来看你的是朵朵,她真会一巴掌给你抽上来。” 卓小雅想想那个很凶很凶的冷美人,发自内心的笑了下,倒真不再哭了。 “我也不知道这个有没有用行不行,你可以参考下,我建议你去做个心理咨询。小邢对我说过,心理医生和律师有时候是彼此交叉的关系,有些时候心理咨询陷入死局,可能需要当事人先去打个官司把事情解决了才能继续下去。而更多的时候,或许当事人得先去做一个心理咨询,才有这个心理能量来找律师,解决自己眼前的困局。” “真可以?”卓小雅将信将疑。 唐浅摊摊手:“小雅,如果你试的决心都没有。那你还说什么呢?我帮的了一次,帮的了你多少次?而且我听小邢说过,尊重、陪伴和信任,是一个心理医生共通的品质。但你别把这个告诉你妈,她不懂。” 卓小雅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感谢的笑容,话语里多了些愉悦,甚至还多了一些调侃:“表姐,我怎么觉得……比起你男朋友,你更喜欢你男朋友的姐姐呢?你看我那么大的事情,你都是小邢说小邢说的,自己男朋友倒没说什么。” 当时她哥的表情有点扭曲,她只以为是别捏。 但是无论如何,她听进去了唐浅的这些话。接近一万的咨询费,她咬咬牙也付了。后来的这段时间里,她觉得,她表姐说得对。 依旧有流言蜚语,恶意的,露骨的,带着某些烂的根里的猥琐男人对女性的轻蔑,但心理医生给了信任给了陪伴,让她觉得。哦,似乎她也可以做一些事情。 打官司吧,打官司结束这一切吧,哪怕少分一点!当三四次的心理咨询过后,她请见了内心真实的声音。于是,有了和邢云朵的那一次见面。 但她怎能想到,一万的心理咨询费已经很贵了,诉讼费和律师费加起来,居然要二十万那么多?!这,她哪里去凑啊? ****** 再一次来到律师事务所,卓小雅的脸庞肉眼可见的消了下去。她依旧略带拘谨的看着邢云朵,还没说话已经有眼泪了。 得,也算是见过小半个众生百态的邢律师瞬间就明白这表情代表着什么了,没钱。然而人上次一千已经付了,总不见得开口就让人有钱留没钱滚? “小雅,有什么话,慢慢说。”她递上一杯水。 “朵朵姐,我……我真的一下子凑不出那么多钱。” 邢云朵似乎早已在预料之中:“那你能凑出多少?如果你手上有首饰包包之类的,你二手平台上卖出去呢?” 卓小雅眼神亮了一下,她怎么没想到这个? “我妈结婚前给过我一些黄金首饰,我婚前也给自己买过一对蓝宝石的耳环,然后林建那时候送了我两个包包,如果把这些都卖了的话,我应该能付你的律师费。诉讼费的话,朵朵姐,十几万是要一次性给吗?” “不是,一审、二审单独付,你可以理解为先付6万,诉讼费加保全费。半年之后,付剩下的6万。” 卓小雅松了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先去找一份工作,然后把这些东西都卖了,能付第一个官司的钱和你的律师费。半年后,我应该能凑出第二笔。” 邢云朵笑了下:“所以你别怕,以战养战,总有办法的。” 卓小雅也朝她笑笑,但笑容里多少有一些别扭。邢云朵知道这个别扭来自于哪里,律师费也就是钱,总是当事人心里绕不过去的关卡。太多太多的当事人,先看钱,再选律师再出诉讼方案。但这个顺序完全倒了,若认真对待自己的案子,第一步要做的,恰恰是先选一个靠谱的律师。 她再打量了一下卓小雅,决定有些话先不对她说,等到她真的把包包和首饰都卖了她自然会说。但有个问题,她绝对要先问卓小雅,毕竟,这个是诉讼策略。而所有的诉讼策略,必须要先经过当事人本人的同意。 “小雅,如果你真的委托我做你的诉讼律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朵朵姐?” “你小区贴大字报的事情,我想作为一个诉讼筹码,让你在离婚案件中分的更多的利益和财产。但这个要变成一个强有力的筹码,仅仅在离婚案件本诉当中,作为他伤害你的证据来提出,并不能对这个案件本身有太大的影响。所以我想问你,同不同意将这件事拆分成另一个单独的案件,由我作为你的律师,向法院以侮辱罪提出自诉。自诉案件的定性是刑事案件而非民事案件,也就意味着,案件一旦成案判决,林建将终生不得在从事律师行业。到时候,如果你仅仅想惩罚他,可以把这个刑案做实。如果你想要更大的利益,可以在这个刑案上撤诉,换取更高的离婚协议。” 卓小雅的眼睛,彻底亮了。她想现在立刻回去,把她的包包和首饰都卖了。及时那是自己妈妈给她的,即使她又会被自己亲妈破口大骂,这也没关系。 “不过小雅,我想提醒你的是,如果你同意我这样做,那么这对你的名誉可能是一个二次伤害。你应该发现我说的是侮辱而不是诽谤,诽谤罪以虚构事实为前提,而侮辱罪则不要求这个前提。仅仅因为在大字报中,出现母狗这样的词汇,我就能告。但这个也等于向别人承认,你可能做过这些事。” 果然,卓小雅的脸色白了一下。她民了下唇,再问:“如果……我想告诽谤的话,能赢吗?” 邢云朵摇摇头:“刑事案件,需要排除一切合理怀疑。林建只要有你那时候进入酒吧的照片,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人给出的证言,就能让人相信你或许真的有这类行为。我想过用诽谤的,走不通。” 卓小雅笑了下,眼睛里又有眼泪了。 “小雅,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朵朵姐,我愿意的。已经被那么多人骂过了,我再被骂一次,又怎么样呢?”她虽然眼泪流了下来,但口气确实坚决的。 邢云朵内心想给她一个鼓励的拥抱。 卓小雅胡乱的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继续说:“我之前还嘲笑过你,是我太笨了,结不结婚又怎么样,一辈子不结婚又怎么样,我如果能像你那么聪明,我会被欺负成这样吗?我现在都觉得我表姐哪怕喜欢的是你而不是你弟都没关系,如果我的另一半是你这样的,女的都可以……” 邢云朵一边抽抽着嘴角,一边打断了她的话:“性取向这个,不是拿来逃避的。你这样的说法,对那些品德端正但取向为同的人来说是侮辱。他们做错了什么了,要和一个人渣去比较?就因为人渣是异性恋吗?” 卓小雅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了句道歉。 邢云朵无所谓的摇摇头,表示这突然生出来的性取向问题可以跳过了。 卓小雅又是一阵叹息:“朵朵姐,你不知道我这阵子过得是什么日子。除了唐浅表姐谁有来关心过我?对老婆不好的是他林建,出轨的也是他,怎么就变成了我看不住男人,都来骂我?我闹几句,为什么要说是我无理取闹?要让我接受他外面偷腥?贴大字报,名誉受损的也是我,但这些人嘲笑我,骂我,连我妈都骂我,那林建呢?怎么没人骂他?” 我已经替你骂过他了,还骂的很凶,邢云朵在内心说。 卓小雅继续说:“朵朵姐,你还没收到律师费,已经在替我想办法了。我真的很谢谢你,律师费我会去凑的,我一定会给你的。你一定要帮我……” “小雅,”邢云朵打断了她,“唐浅对我说,你一直就是个乖乖女,结婚以前你听你妈的话,结婚后你听林建的话,你就是没有听自己的话。但是我很开心的听到,你终于在现在说出了这个‘我’字,也就是心理学上的,你终于有了自我。” “所以——”她顿了一下,认真的看着卓小雅的眼睛,“所以现在,我对你说一句你的心理医生可能说过的话,你是独立的个体。我不是帮你,你付我律师费,我提供给你律师服务,你我之间是平等的。不是我帮了你,而是你自己选了我,你选了一个你认为有这个业务水平能达成这个结果的律师,你也接受了诉讼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风险。不要抱着救世主的心态,我并不是你的救世主,我再说一遍,你我是平等的,明白了吗?我一定要先收你律师费的原因很简单,太多女方的当事人,离婚案子打到一半被哄回去,然后和男方一起向律师施压要求退律师费的。你不付律师费,在我这里我会认为,你根本没有决心来离婚。” “这些话呢,因为你是唐唐的表妹,我才对你说。当然,信不信,在你。” 卓小雅苍白的脸上,慢慢的,终于浮现出了笑容。 “我懂了,谢谢,邢律师。”她想,虽然这段日子是她的至暗时刻,但终于啊,她看到至暗中的光。 然后,她又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未来的糖点:“咦,你叫我表姐叫什么?” “小姐姐,姐姐,唐大美女,想叫她糖糖来着,不过只叫过几次,你姐拒绝这个昵称。” “这是男女朋友的叫法诶。” “……”刑律觉得,这姑娘还是有些恋爱脑,虽然她已经觉悟了一些。 第10章 案一,10 大概一个礼拜左右,邢云朵收到了卓小雅的八万律师费。她问卓小雅你妈是否知道你一定要离婚,卓小雅说她知道。 “她又骂我了,还说如果我真离婚被赶出来了,不许我住回去。走一步看一步吧,朵朵姐,继续过这种日子,才是最吓人的。我妈还说让我生个孩子,有孩子了一切都好了。我觉得这简直是说梦话,我不好林建不好,孩子会好?” 邢云朵笑笑,没回她。万事开头难,人格上的独立尤其如此。“等传票吧!婚礼案件依照法律规定必须要先调解一回,这段时间,我去帮你把自诉案件立了。” “嗯。”虽然卓小雅脸都瘦凹下去了,但她现在的眼神里,已经有了力量。 调解的那天,太阳毒辣的很。唐浅随她两一起去了法院,原话是“再怎么样,我和刑律两个人,就算都是女的,一起上还是能打林建一顿的,对吧”,卓小雅噗的笑了出来,带走了眼里的伤心。很显然,卓父卓母都没有来。两个老人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在对女儿说,我们不同意你离婚。 家啊,家,是一部分人温馨的场所,也是一部分人最可怕的深渊,情愿死也不愿面对的无人之地。 “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们。”唐浅拍了下卓小雅的背,在外面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她刚坐下,林建就走了过来。 “我该叫你表姐,还是唐老师?你们黄牛都喜欢别人叫你们老师吧?毕竟你们这种人连律师证都没法考。”他一见唐浅,就阴阳怪气的对她说话,很显然把从邢云朵那里受的一肚子气都往她身上发泄了过去。 之前姐姐前姐姐后的,还有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场景,而今看来都是笑话。 “那就叫卓老师吧,反正你也快不是我亲戚了。”唐浅无所谓的回他。 林建瞪了他一眼,冷笑:“我会去投诉司法局你的,卓老师。” 唐浅无所谓的耸肩笑:“你不是已经去了吗,去呗……还有,别冲我发火啊,冲我发火干什么?我搭档的脾气你们业内又不是不晓得,她就那么凶我有什么办法?两个人一起搭档总要有个凶的,才不会被你这样的欺负嘛。至于小雅嘛,你还不允许我妹突然就想通了?” 你们这帮混账东西,林建心里骂了句。 “原告,来了就进来,聊天调解完再聊!”法庭内,见他来了还在门口磨叽时间的书记员忍不住抱怨了两句。 林建立刻快步走了进去。 切,欺软怕硬。唐浅小声哔哔了一句。 “原告,你们结婚的时间也不长,还是自由恋爱。而且据被告及被告代理人反应,你还是律师。那有些话法庭也不需要向你做冗长的解释,你肯定明白。法庭就问,你们的婚姻是不是真到了不能挽救的地步?”法庭内,调解已经开始。 林建点头说是,很简洁的:“法官,我和被告的感情确实已经破裂。证据中有她曾经行为不检的证据,作为一个男人,我不能接受我的妻子曾经出现在风月场所,还有可能从事性交易行为。” 法官皱了下眉。 邢云朵勾了下嘴角,可以的,牌都不过了上来就直接王炸。先把最重要的、也是最让人能产生主观评断的说了。这王炸用的好的话,或许法官会在内心确认卓小雅就是一个品行不端的女人,从而做出对她不利的判决。毕竟,分割财产中的“酌情”,在现有房屋价格动辄几百万的情况下,哪怕只偏差百分之五,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被告,感情方面的问题,由本人回答。代理人暂时不要回答法庭的问题。”法官又道。 二人均点头说明白。 “被告,你是否同意离婚?” 卓小雅说“是”,她的“是”字才落,邢云朵就在林建眼中看到了两种彼此矛盾的情绪。第一是果然如此,毕竟邢云朵作为代理人出现,就已经说明了她必然会离婚的决心;第二则是不可思议,在他的内心情感里,他依旧认为卓小雅是一个一辈子只能依靠他的可怜虫,根本离不开他。 法官叹了口气:“婚姻不是儿戏,我希望你们能想清楚。” “我的丈夫,应该是我最亲近的人吧!可他,只凭我曾经同学那里的几张旧照,和学生时代那些和我不好的同学说的一些话,就认为我是从事性服务的。不仅这样,为了达到他想和我离婚,去和小三在一起的目的,还把这些照片都做成大字报,贴在小区里,配图上写我是外围女,是狗这样的侮辱性的措词。丈夫都做到这样了,法官,您说,这段婚姻还能继续吗?您让我如何去证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卓小雅说完,眼泪再一次溜了出来。 果然,刚才还倪了卓小雅一眼的法官,这回,严厉的看了一眼林建:“原告,你好歹是个律师,你这种行为如果是真的,你觉得符合一个律师的行为规范吗?” 林建脸上有些难看,他万万没想到卓小雅会把这件事的细节都讲出来。其实,在做到这个地步的时候,他本身是有些怵的,但是那时候一来吕苓苓他还未完全拿下需要一件看上去牺牲很大的事情,二来他认为在现在本国大环境之下,大多数女性对这样的事情只会选择忍气吞声。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的就这样做了。而吕苓苓,看他为自己能做成这样,终于完全信任了他。 说就说吧,反正离婚案件也不对外,就让卓小雅过过嘴硬——林建这样想到。 于是,他就继续说了下去:“我当时太气愤,所以一时冲动,是我不对。但小三真的是她乱想的,片警都来过家里好几次了,都说了这房子根本没有外人进来的痕迹!”林建也企图用感情牌打动法官,他还搬出了片警上门的这个事实。言下之意很清楚了,是这个女人胡思乱想,加上他知道了一千一些不好的事情,他不是过错方,一点都不是。 “林律师,都到了法庭了,你还撒谎呢?没有小三,那她是谁?”邢云朵打开了手机,里面正是那一天吕苓苓在律所大闹的场景。录像自吕苓苓摔在地上开始,邢云朵靠近她问为了林建值得吗?然后,是吕苓苓虚弱的问她“你们是谁”的画面。 林建的脸色,一下子很难看。 “案件还没有正式立案,现在还没到举证期限,所以我不拿出这段视频,符合程序法规定的,我这不属于证据突袭。”她笑嘻嘻对林建说。 这一回,法官看向林建的眼神,真有了那么一丝鄙夷的痕迹。 “对了林律师,这官司我看你调解算了,大大方方给我们小雅一半的房产。以后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也不要费尽心思表演了。”邢云朵又说。 “一半?!你们做梦是不是?你自己是律师不知道房子怎么分的?婚前财产又是怎么算的?她一分钱没出你让她分一半?当我是白痴,还当法律是摆设啊?!”林建吼了起来。 “两位律师,虽然今天是调解,可以没有严格的法庭开庭顺序,但希望你们克制一下自己的举动!”法官忍不住敲了一下锤子。 二人都说了一句对不起,随后林建喘着气恨恨的看着她们,而邢云朵依旧是浅笑盈盈的模样。 “林律师,那你说,这个案子,值不值得小雅分你一半的财产?”她拿出了一张立案通知书,刑事自诉案件,案由——侮辱罪。 别说林建,就连主审法官也楞了一下。刑事自诉案件立案难上加难,被告方能立上这个案子,就表示对于女方而言严重的危害结果已经发生。可,女方看上去不错啊? 卓小雅苦笑着,将背包里的药品、诊断书一一拿出来,然后她撩开袖子,手腕上是二三十刀不深不浅的伤口。 “法官,如果我知道我当事人在接受心理治疗的时候,已经有自残的行为。我大概会让她写一张借条给我,提前启动这个案子。” 法官的眉头彻底皱了起来。如果刚才还对事实真伪存疑,那现在还用说吗?她看向林建,眼神非常严厉:“侮辱罪,不是诽谤罪。林律师,你知道罪名一旦成立,对你而言是一个怎样的结果吗?” 林建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说:“我能否,和他们出去单独聊一下?” “二十分钟。” “好。” “看来结果不好嘛……”走廊上,唐浅对着气急败坏的林建,奚落的说。 林建没有理她,他甚至没空理自己的妻子,直接就对邢云朵低声吼:“你们不要那么过分!大家搞归搞,拿刑责来说事,不觉得你们太下作了吗?” “哦,只许你学PUA,不许我们这样做啊。一半,肯不肯?”邢云朵懒得和他废话。 林建发抖的手指指了她好几下:“别把人逼急了,你这样往死里弄我,我现在就去弄唐浅。你别忘了,黄牛我也是可以去举报的!” “去啊,你有证据证明唐浅真接到生意,还收人律师费了你就去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去投诉过她了,有成绩了吗林律?”她说的一点都不在乎。 “现在没有,我就不信她这行做着,一直会没有!你这么搞我,我也不会放过她!”男人的口气接近歇斯底里。 “去去去,立刻就去!也不知道是我搭档的处罚先来,还是你的刑责先到哦!万一实刑的话,林律师,你说我们这种一直去会见犯罪嫌疑人的,突然和人换了个位置,是什么感觉啊?”她笑嘻嘻的,继续刺激着林建。 唐浅听得旁边嘴角继续抽抽,她觉得三年多的交情可以到此结束了。她朝邢云朵摊了摊手,然后带这些轻微的嘲讽看向林建,笑的意味不明:“你最好别把希望放在我身上,我搭档真发火起来,我和律师费,她选择不要我。” “……”先嘴角抽抽的,是卓小雅。 “你!”林建看着她们,又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指着卓小雅,继续骂,“你也不看看她配不配?配不配拿我一半的房子?她又蠢又白痴,说不定以前还真是卖的,她凭什么?!” 唐浅下意识的去托卓小雅的背,这话,太伤人了,实在太伤人了。她本以为自己表妹会在听到这话之后站都站不住,没想到,她虽然再一次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但却依旧倔强的站着,抖抖没有抖。 “原来……你真的那么想我的,是不是?”她问林建。 “废话,你认为呢?!我妈辛辛苦苦让我考上大学,难道为了让我伺候你?伺候你倒是可以啊,你和吕苓苓一样给我带来好处啊,你有吗?你除了能让我在川海市买房,你还能做点什么?家务也做不好,烧的东西还难吃,你这种女人有什么价值?”林建恶狠狠地对她说。 卓小雅又哭又笑的,一时间,倒是让唐浅看怕了。 “放心,你表妹没事。她今天终于看清了,一切的看清,都是治愈的开始。”邢云朵对唐浅说完,又看向林建,“得了,既然什么面纱都撕下了,我就问你,一半同意不同意?你直接二百六十万,给小雅。” “呵,我做不成律师,她也一辈子被人戳脊梁。我看看,到底谁乐意!”林建还在死命抵抗。 终于,卓小雅忍不住上前,扬起手想一个耳光打在这个男人脸上。这就是她的丈夫,她喜欢的男人?她怎么那么瞎,竟然为了他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邢云朵拦下了她:“别打,这里是法庭。”她说完,一步一步走到林建面前,眼里的光终于冷了下来。 走到这步,也是林建自己作的。 “我上次说,你就是个垃圾我真的一点都没说错。你的业务能力,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进步一点?PUA这种玩意,完美人设是前提吧!无论你找的对象,本身有怎样的心里缺陷导致人格不完整,容易被你们这种人洗脑,但你必须保持一个完美人设对不对?”她问林建。 “你想说什么?!” “说说判决书网上公示制度。就你贴大字报的这个案子,往前一步,这个是刑案。往后一步,这个是名誉权侵权的民事案件。是,你未必会坐牢,你毕竟也是个律师嘛,但是你该知道贴大字报这事做成一个民事案子还是可以的,到时候,关于这个案件的判决就会上网向所有人公开。而我想,作为你法律上的妻子,卓小雅应该会很想拿着这份判决书,去会一下吕苓苓。当然,或许你还会再找下一个卓小雅,下一个吕苓苓,我们都能去会一会她们,带判决书。你知道的,这种情况下,不算对你隐私权的侵犯。” 林建的脸,终于彻底白了下来。他现在才知道,当时为了讨取吕苓苓欢心,做的所谓的大事情,到底给自己带来了什么麻烦。 “一半,我最后问你一遍,肯不肯?烦死了,你问问唐姐姐,我是不是很讨厌一句话不停的和人重复说?”冷美人勾起了嘴角,一身的寒气。 除了乖乖的进去把离婚协议签了,现在的他又还能做什么事情呢? 第11章 案一,终 再回法庭之后,林建当庭签下调解协议。邢云朵提出的关于财产的要求,他一分都未还价。 林建离开的时候,看邢云朵的眼神还是带了深深的怨恨。他并未觉得自己做的有任何的不对,如果不是这女人插上一脚,那么,他还会继续飞黄腾达的。 很多时候,加害人终其一生也不会觉得他们有错。他们的道歉只是害怕自己今后会路途不畅,他们的后悔仅仅来自于“那么多人犯错,怎么被抓到的是我”。 “没药救了,随他去吧。总有一天,被自己玩死。”邢云朵也懒得多说。 卓小雅在林建离开法院之后才离开。离开前,她向邢云朵深深的鞠了一个躬,又说了好几句“谢谢你”。 唐浅抱了她一下,对她说,“以后有事,找我或者找朵朵都行。” “嗯,表姐这次谢谢你。我以后会好好的,希望也和刑律一样厉害。”她说的衷心。 “来吧,人也走了,现在我们也聊一下。”卓小雅一离开,唐浅就面对面站到邢云朵面前。距离太近,已经是亲密关系里才有的距离,如果这距离再加一个壁咚,那真的是十足十的暧昧。 本来,唐浅就比她稍微高了一些。 刑云朵挑眉笑,话是和她打趣,但很明显有了几分心虚的意味:“亲亲,这里可不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刑律,您都快要把你‘弟妹’送到司法局去接受处罚了,您还管这里是不是可以谈情说爱的地方?”漂亮姐姐眉眼里的怒气,也不知道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在“弟妹”这两个字上,她还特地加重了语气。 刑律似乎有些怂了。 “刚才您老怎么说的,有本事你拿出唐浅在看守所门口拉生意的证据,刑律你是不是这样说的?啧,真弟妹听了这话都委屈,别说其他关系了对吧?” 刑律现在是肉眼可见的怂了,再说话的时候带上了一些撒娇的意味。其他关系,其他关系是什么她不知道吗?漂亮姐姐这是傲娇了啊傲娇了!她根本其实心里是有自己的啊! 于是,那清冷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淡淡的天:“别生气嘛别生气嘛,当时谁对我说我们根本不了解,不要仅看皮囊?你都这么狠心拒绝我了,怎么,还不允许我求而不得然后去检举揭发?我这个性格,怎么可能是不报复回去的人?”说完,她轻轻用手指推了一把唐浅的手臂处,让二人的距离回到了普通朋友之间的距离,把话生生扯了回来,“不过嘛,确实不能对自己的男朋友这样,这回的案子,扣除交给律所的律师费后,我们对半吧!” 没有在这个时候说回到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同样是因为三年多的相处,她知道眼前的漂亮姐姐,不能用逼的。你逼的越厉害,她越会往后躲。 果然,唐浅的语气重回了那种懒散的柔和,她回邢云朵:“这么大方?不心疼?这个刑事自诉的案件,你可是好辛苦才立上的呢!” “那当事人这里,你不也费了很多心吗?行了,这案子就这样吧。”邢云朵说完,拉着搭档的手,开开心心出法庭。 律师费倒手,心上人也挽在手里,美滋滋就是美滋滋。 “对了,吕苓苓怎么办?”走了几步,唐浅突然想起来。 “无论怎么说,她都是一个小三,还是一个知情的小三。她又不是我的当人,我干嘛去管她?我想卓小雅听到的那个什么品如的衣服,或许真的是吕苓苓说过的,这是另外一种乖乖女内心的释放。” 唐浅却依旧心有戚戚然:“那玩意毕竟是PUA,吕苓苓可能只是一时糊涂……” “你过来看。”刑云朵拉着唐浅的手臂走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闪窗户前,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法院正门和旁边车库的全貌,“你看这个穿蓝色衬衫,往红色宝马那里走的男人,是谁?” “吕柯伟?”唐浅看了一会,才认出来。 刑云朵点头:“作为一个女儿的父亲,又是一个大所的主任,他当然会打听到林建的案子是什么时候开庭的,他也一定会来。他知道,打破林建的人设,是可以让他女二清醒过来的唯一办法。林建这个白痴,他刚才在走廊里大吼大叫对我说的那些话,但凡是在法庭里说的,吕柯伟都只能干着急,因为与案件无关的人根本不能进法庭,也就不能录音录像了。但林建就是不想在法官面前丢这个脸,非要来走廊上,对我大吼大叫,现在好了吧,这些都被吕科伟拍下来,给他家小公主去看了。” “所以,刚才走廊上的对话,吕主任都听到了?你,故意的?”唐浅恍然大悟 刑云朵朝她眨了下眼睛:“对啊,我就是故意的,刚才我不就对你说了,我这人报复心很重的。林建得罪我远在你表妹之前,一年多以前吧,我和他对过一次庭。那时候他代理了原告,我代理了被告。你知道他操作多么硬多魔幻?他看出了我的当事人是社会地位比较高的那种,为了讨好我的当事人,他虚构了一堆勿须有的结果对他自己的当事人说你可能会输,然后骗了自己的当事人签了损失很大的调解协议。然后,还怂恿我的当事人压低我的律师费。最后嘛,”说到这里她摊了摊手,“我的当事人和他就顺利勾搭在了一起,走了。” “……”唐浅无语,她想说,你们律师这行还能这么玩? “对了,这事你没对我说啊!”唐浅又说。 邢云朵白了她一眼:“你又没接受我我做你女朋友,我干嘛什么都对你说啊?再说人家就算是你女朋友,也不一定什么事都告诉你的好吗?” “……” 刑云朵再耸耸肩:“世人都以为律师代表了精明而势利,但是他们不知道,有一些当事人远远比律师更精明势利。而律师嘛,聪明如果用于恶,那会有更多的恶。安了,有感而发说的有点多,走了。” “去哪?” “都赚了钱了,我请客吃饭,去不去?” “……” ****** 当天晚上,刑云朵在律所留到了很晚。从实习律师那会开始,她就有做笔记的习惯。几年过去,她的办案札记本也换了好几本。从最初的啰嗦,到了现在的越来越简洁。当然,除却法律归纳本身,她的札记本里,也出现了越来越多其他的归纳点。 她翻开札记本,写到—— 2019年,7月,卓小雅离婚案件结束。 我很欣慰的看到,卓小雅终于细的了成长,即使,她的成长是用如此惨痛的不幸婚姻去作为代价。我也能想到,即使在这个案件结束,她两百六十万到手之后,依旧会面对怎样的流言蜚语。 在这个社会里,女性如果在婚姻中要求钱,在绝大多数男人甚至起码半数以上的女人眼里,那就是原罪。甚至这种原罪已经不止出现在婚姻当中。 我们以为,法律是保护爱情的。但翻开婚姻法通篇,除去几条原则,哪里谈了爱情? 财产,是婚姻法,甚至是一切民法的基本要义。为何这么简单的,甚至可以归结到是社会常识的问题,却那么少的人知道? 婚姻本身,要说财产。而离婚,更是一场实打实的战争。卓小雅并不是我第一个看到的,在这场战争中,连启动离婚程序都没有钱的当事人。 但她很及时的,拥有了强者的心态。我很欣慰她及时的找到了靠谱的心理医生,并在这个过程中有了心态强弱的转换。 弱者的心态是:我打不赢的,男方有权有势,男方会找关系,我随便怎么做都没用。但即使是手中没钱的当事人,若她他心理强大,他们会这样想:我相信法律是公正客观的,我相信我的眼光,我已经做了大量的准备,我相信我选择的律师能为我达成一个相对满意的结果,即使我一下子不能分到那么多钱,我也可以暂时分小份的钱,用这场战役,来养下一场的战役。 这种心态的不同,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所踏入的结局是否不同。而这样的心态,不仅会影响一个案子,更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 希望未来的人生旅途上,卓小雅能带着强者的心态,坚强的走下去。毕竟,她是我心上人的表妹。 ****** 合上札记本,已是凌晨。 夜色彻底温柔了下来,犹如疲倦的旅人终于有了一场舒服的睡眠。不知怎么的,刑云朵又想起了那一场一点都不合适的表白。 “要不,我做你女朋友吧!”那是2017年的春天,已经两年多以前了。 年轻的女孩儿,和现在一样的乖张暴戾,却比现在多了几分少女的心思。觉得人好看就出手打抱不平了,觉得人好看就黏着人家,说要不我做你的合作律师吧,再觉得人好看,认识半年后的某一天就直接大大方方说了。 她噗嗤笑了起来,想想那时候的自己,也真是有些可爱——只因为那漂亮姐姐关注了一个Les的大V,她就认为,她们应该是同类? 她本以为自己是不是搞错了这一个重要的前提。可是,那么久了,唐浅那既不承认也不否决的状态,偶尔办到LGBT群体当事人时候她平静的神态——怎么看,自己都不像把这个那么重要的事给搞错的了啊! 现在想来,那年她的热情,让漂亮姐姐好像这整个半年都是懵逼的状态吧!怎么有人就突然,像牛皮糖一样黏着她?平白无故的,就因为好看?好吧,怎么黏着黏着,突然就说我做你女朋友吧! “这个,邢律师,你不觉得……这个,太……太突然了?”她想起那时候,把人唐浅吓的都结巴了。唐浅怎么会不吓得结巴,她当初为了表明自己的喜欢,把看守所门口的黄牛全警告了一遍,说你们敢抢我搭档生意,我挨个neng死你们。 这种只因为好看的爱情,她现在想,似乎……也不是太靠谱? “哦,那我们……了解了解?”如果可以拟物化,她觉得她当时就是一只耳朵耷拉下来的小狗,可怜兮兮的。 “好,好……吧?”被她吓到的唐浅,说的那个结结巴巴。 看看看,这家伙说的是“好”是“好吧”,她没有说不可以,她没有说我是女的你也是女的,她没有,她都没有! 她分明就是说,你可以追我的,你是可以追我的! 那时,邢云朵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就犹如,她喝到了最甜的那杯柠檬茶。 然而谁能想,这个一了解,就了解了两年?了解到他们还真的成了搭档,但决口不再提当时表白这件事?了解到她们都快成亲家了? 哎…… 情路不易,小邢叹气。 “你到底,是怎样的人啊……”她在草稿纸上潦草的写了一句。这些年的时间算了毛线的了解啊!她连自己的心上人做黄牛之前是干嘛的都不知道,这算个什么鬼的了解? 只知道你电脑水平了得,知道你虽然和我是一个性别但是体能特别好,还了解到年龄比我大三岁,然后全都没有了——这哪里算是追到人了嘛,这分明是越了解,越觉得自己是被拒绝的这个啊! 窗外的夜色依旧温柔,可她的心事却一点都不温柔,就像那月色旁边的一圈朦胧的毛毛,扎的人难受。 唐浅你个混球! 你可知少年动心,一瞬就是一生?嗯,好吧,年过二十的人其实已经不能算少年了,但即使不能算少年,但,那就是我最容易喜欢上一个人的年纪啊! 糖糖,是不是能给我一个机会呢?你知道了我的心事——那些我实习时候遇到的糟心事;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将我最阴霾的那段曾经告诉你,告诉你我都在真正的少女时代经历了些什么。但是,我却连你哪个学校毕业的都不知道,你说,这个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喜欢这件事情,真的一点都不公平,不公平。 委屈…… 夜,依旧温柔。 唯独,听不懂人的心事。 但若爱你是深夜的心事,那,被人所爱,是否也会成为心事,成为心上负担? 在邢云朵在札记本上写写画画的时候,同一时刻,唐浅正从噩梦中醒来。现在的时间是凌晨,唐浅她不是从床上起来的,而是从地上,搭在地上的帐篷上。 方巡的事情之后,她整宿整宿的不能入眠。每回关上灯,躺在床上的时候,她都对四周的黑暗恐惧不已,总感觉黑暗里会有一个人突然出来,然后把她从床上狠狠的推下去,而好像那个床下面不是地板,而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在开灯,做运动把自己累到不能动弹,甚至去医院开安神类的药物,牛奶里加白酒都给做过一边都无效后,她崩溃的用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蜷缩在地上,也正是那晚,她获得了方巡那件事之后,一个安安实实的睡眠。 第二天起来,她立刻下单买了帐篷。 支在地上的帐篷,让她渡过了一些可以安然入睡的时日。但一段时日过去后,噩梦还是会让她在深夜醒来,然后吓出一身冷汗。 噩梦里,她再一次跌入了万丈深渊。 唐浅大口大口的喘气,安静的坐着等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以后,起身去卫生间里,想洗把脸,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几把冷水上去,心跳终于平复。唐浅怔怔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中的女子依旧漂亮。上苍在她的容貌上待她不菲,说来已经是30的年岁,说来这种心因性失眠都已经持续了那么长的时间,但她除了整张脸有些略微的发灰之外,连个黑眼圈都没有。而这种微微的发灰,只要薄薄上一层粉饼,就能被轻松遮掩过去。 白天,日光下,她依旧是明艳动人的生相。她的生相,也配得起御姐两个字。而她将所有心事都收着,自己来消化的姿态,更是让人觉得她只是个性格平平无奇的漂亮姐姐而已。 手机响,是邢云朵发来的一条消息,几个字“这案子终于归档了,好累”,然后是一个乖巧宝宝哭泣的表情。 唐浅对着镜子,苦笑了一下。 傻姑娘,何必……喜欢我呢? 这条路,本来就难走的很。唐浅长邢云朵几岁,熬过了被家里催婚的年龄,对此更是已经绝望一般的躺平。LGBT群体的权益即使已经时不时有人呼吁,微博上也有为此发声的群体,但拉拉群体好像被抹去了完全不存在一样。唐浅从十七八岁知道自己喜欢的是女孩一直到现在,听到的也只有Gay这个群体再说他们有多难有不容易,大家都知道Gay是喜欢不了女性的,但是到了Les这里,却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实在不行你们找个人嫁了呗! 她看着邢云朵的表情,再叹了口气。 三年里,这姑娘对自己的欢喜,简单的就像天上的云,那么明明白白的写着。有时是那轻软的白云,有时情绪上来如狂风暴雨,就是那团黑漆漆的云。 这姑娘虽然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但她的性格却一直让自己敬佩。三年多了,她一直在想,如果没有方巡那件事,她们,会不会已经走到了一起? “你这个扫把星!谁和你在一起,都不会有好结果!”方母那撕心裂肺的叫声从她脑海里滑过,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曾有女孩曾经喜欢她,被女孩的父亲发现,把女孩打到退学。然后,她在所有人的指指点点里,过完了学生时代。 方巡是男孩儿,男孩儿喜欢她,还未等她礼貌的拒绝,就发生那样的意外。 所以,傻姑娘,你别喜欢我。不说这条路有多难走,只说接二连三喜欢我的人,结局都不怎么好。 你应该去喜欢一个和你一样的女孩,有着坚韧的心性和性格,偶尔再皮一皮,而不是我这样,只有一副漂亮的皮囊。 懂了么,我的搭档? 第12章 案二,01 黄梅雨季一过,就是盛夏。若说前阵子刑云朵还仅仅像一条快离开水的鱼,被这潮湿的梅雨弄得心情烦躁的话,那么这阵子,她是彻底成了一条被晒干的咸鱼,只想呆在办公室里吹吹冷气看看剧再刷刷B站的同人衍生视频,什么事都不想做。 至于案子?卓小雅的钱刚赚到,她真的是一点都不想动。她入这行,从来不是想做什么名扬天下的大律师,然后呼风唤雨。她嘛,就为了相对自由一些的生活罢了。 毕竟,她家已经被划为拆迁范围了。三月不开张的时候,也有了一份底气。 办公桌上,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杯冰冻三得利微醺,桃子味和乳酸菌味的。星期二上午,在大部分上班狗忙死忙活的时候,她悠闲的让人牙痒痒。 “刑律,你搭档找你。”但很显然某人是不会让她空闲的。前台的电话才挂下,唐浅就带着一脸嫌弃的表情进了他办公室,然后是那句每年夏天必说的话,“喝那么多冰的,你也不怕你的脑细胞都给冻死了变痴呆啊?” 呵,她笑了下,拿起桌上的餐巾纸就砸过去。“有事说事,没事死开。那么就不见,我还以为我们已经绝交了呢!” 唐浅没理她这段话,看了眼她的电脑,直接问:“又入了什么坑?这回又是那部剧?谁和谁?” “CSI,瞳曜,外加一堆百合副cp。我对你说哦,性转的马姐姐实在是太美了……” “停一下停一下,这个我们可以等空下来,你再慢慢给我安利,”为了防止自己接下来一个小时都在听剧情,唐浅只能摇手打断了她,顺便把她电脑上B站也给关了,“这个先给你。”她说完,把一封信放在了刑云朵面前。 刑云朵带着疑惑拆开了信,是卓小雅的感谢信。她对她说朵朵姐谢谢你,我现在在另外一个城市,一个人生活的很好。 “和你想的一样,她钱倒是拿到了,但姨妈那里并没有放过她。而且,她身边估计除了我,都对她指指点点。” 刑云朵将信放回了桌上:“我猜到了,他们会说,如果不是这女人真的出去卖过,她老公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带绿帽子?呵,嘴碎的,心坏的,就是这么个说法,永远的受害者有罪论。” “但无论如何,小雅能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未尝不是好事。听说林建那里,吕苓苓那里也和他分了,不知道是不是那天你说的吕科伟来过。总之在律师这行里,这家伙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家里有女儿的律师,都不敢和他合作。”唐浅又说。 刑云朵的笑声依旧是幸灾乐祸:“出来混都要还的。倒不是什么善恶到头终有报,或者什么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而是这世界始终有人为善有人为恶,你选择为恶,在恶的这个范围内,你怎么知道在没有压过你一头的人?他这种,一个圈子混不下去,被排挤什么的都是轻的了。我见过有些学PUA的男人,被女方的家人反应过来活活打的以后再也做不成男人的。啧啧啧,那叫一个惨。” 唐浅笑笑,没把这话题再往下说,而是提醒她:“信封里还有东西呢!作为一个律师你一点都不仔细啊!” “啊?”刑云朵这才倒了出来,是卓小雅的一对金耳环,和一条细的金链子。“这个?”她问唐浅。 “小雅说,八万律师费说了是你的就是你的,你不用把金饰替她赎回来。”唐浅看她的眼里,有一些微微的情绪。 刑云朵也不矫情,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放首饰的小盒子放了进去,才对唐浅说:“那替我谢谢你表妹。案子解决的很顺利,我也不好意思收那么多。而且嘛……”她对唐浅眨了眨眼睛,“毕竟我想卖给人情给小雅,谁让我对她姐姐还有些非分之想。” “还要不要赚钱了,要不要做案子了?”唐浅的话题,转的非常之生硬。 “做做做,赚赚赚,你烦死了!” 唐浅转回头,轻叹了一口气。却听身后,依旧是那个带了些清冷的音色,笑着说了句,“赚完继续追你咯!” ****** 当日晚上九点来钟,邢云朵来到唐浅对她说的那家肯德基之后,她大概知道了为何漂亮姐姐会说“委托人实在没时间,只能把地方订在公司楼下”了。 委托人叫柳菲,三十五岁,未婚,女性,现任一家叫做川海市汽车配件有限公司的销售总监。她长得非常漂亮,明艳动人和邢云朵完全反着的那种,倒是和唐浅的眉宇间有些微微的相似。即使邢云朵能看出对方脸上微整过的痕迹,也能看到她嘴角浅浅的法令纹,但这都不能让人忽略柳菲容颜上第一眼给人的惊艳感觉。 即使约了律师,即使已经晚上九点了。柳菲依旧抱着电脑在敲敲打打,她的神态显然已经疲倦,但腰背依旧挺直,透露了一股不服输的气势。 社畜一词,不分男女,不分年龄,甚至不分是不是漂亮的。再漂亮的,只要定位了是打工仔,就永远是社畜。 “你好柳总,我叫邢云朵,想必我搭档已经介绍过我了。”在正式坐定后,她伸出手向柳菲介绍道。 刘菲礼貌的回握了一下,手心冰凉的很。“你好,柳菲。大致情况,唐小姐应该也和你介绍过了吧!” 邢云朵点头:“你们公司效益不好,在去年年底的时候眼看就要破产清算了。但这时候财务总监拉过来了投资,勉强活了下来。你们和资方商谈一致后,决定先把这第一笔投资钱款用做裁员,裁掉部分人员之后让公司轻装上阵。陈伟杰,你的下属之一,被列进了这一笔裁员名单。你们补偿了每个被裁劳动者N+3的赔偿,并且这些人都签了补偿协议。但陈伟杰为首的五六个人,即使签了补偿协议,到现在依旧不接受赔偿方案,并且还走到了劳动仲裁程序。我搭档告诉我,陈伟杰一直威胁你,说要么你给他补足2N+3,N还必须是税前工资,要么他就整死你,是不是?” 柳菲说到这个就火大:“他们都签了裁员协议了,现在还这样闹,做人怎么能这样?还有邢律师,他这种威胁我能不能报警?” 邢云朵并未回答柳菲她问的问题。这事从描述上看,就怪得很。 “柳总,报警是肯定可以报的,”她一边说一边观察柳菲的表情,发现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这句话而轻松后,话锋一转,“不过这个之前,我能不能问你其他几个问题?” “可以。”虽然这样回答着,但柳菲还是下意识的握紧了咖啡杯。 “陈伟杰是不是也签了裁员补偿协议?” “对。”柳菲点头。 “他说要补足到2N+3,是只问你要还是问公司要?” 柳菲的神色扭捏了起来:“他现在只问我在要,说要么让我去问公司要足,要么我自己补给他钱。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人事总监,我又不是老板,我怎么给他?他怎么不自己找张总?他这个不止是强人所难,他这个已经是不要脸了!”越往后说,柳菲的情绪越激动。她本身就漂亮,这般的激动和委屈夹杂在一起,怎么看,都确确实实是陈伟杰不要脸。 可邢云朵却偏偏看出一丝违和来:“柳总,还有,你们公司有没有专门的法务?” “有啊。只有一个法务,他也挺累的。主要是我们公司的顾问律师,实际上是老板的女朋友,挂个名只拿钱不干活,所以基本上我们法务都靠不到这个律师,只能自己来。” 邢云朵看着她的眼睛:“柳总,那么最后一个问题。2N+3,和N+3,算了一下也不过七万块左右的差价。这个差价,加上签过了裁员补偿协议,按照程序走就行了,陈伟杰必输无疑,你们的法务应该非常清楚这个流程。你为何单单要找一个律师?” 柳菲的脸色白了一下。 邢云朵的逼问并未结束:“那么柳总,你能不能告诉我,陈伟杰是用什么在威胁你?” 滴答,滴答。柳菲手中的咖啡在冷却,时间也在流逝。邢云朵最后的逼问显然已经直指了问题的中心,而柳菲紧握咖啡的动作,和她绷紧的后背,也同样说明了她对这个问题的抗拒。 足足十分钟后,她才长长吸了口气:“邢律师,抱歉,我不想说。” 对于这个意料之内的答案,邢云朵并不意外。 柳菲拿出手机,打开一段视频:“这是昨天早上,陈伟杰老婆来我们这里和人事谈这个事想解决的视频,你可以看一下。你才这么短短一会就知道我在怕什么,这个我很意外,所以我相信你的能力不会差。无论如何,我希望把这个案子交给你,而不是我们的法务。” 邢云朵开玩笑道:“绕开公司法务和顾问律师,真的可以?” 柳菲苦笑:“虽然麻烦,但这个我自认为还是可以办到。我就希望找一个律师,让陈伟杰这几个人老老实实拿了钱就走人了,就按照这个N+3来。他再闹下去,资方这里实在太难说了。邢律师,你看,这案子你能做吗?律师费,该怎么收,我不会少你的。” 一通话里,邢云朵似乎就听进去了最后那句关于律师费的描述。“能做,怎么不能做?”她回答的那叫一个简单干脆。 第13章 案二,02 凌晨一点钟,刚洗完澡准备去帐篷里睡觉的唐浅,收到了邢云朵一条微信问她现在睡没睡。她本来压根没想理对方,但半分钟后,这家伙又发来一个表情。 微信自制的表情,趴在办公桌前可怜兮兮的看着她,为了突出可怜兮兮这个状态,这家伙还特地在表情上用加粗的字体写了一遍“可怜兮兮”这四个字。 唐浅看的好笑又无奈,走到客厅里,直接视频电话拨了过去。 卧室里的帐篷,她并不打算让邢云朵看见。 “你还在律所?”打开视频唐浅就愣了下,因为背景是邢云朵的办公室,桌上还有啃到一半的面包和一看就已经凉掉的红茶。很显然,这人加班到现在。 她也没想到,本以为九点钟见的人接的案子怎么也要第二天才看资料。没想到,这人会直接连轴转做了下去。 “嗯,看了下柳菲给我的视频。看了几遍,没想到那么晚了,”那头的声音很显然是累到了,打了个哈欠,才继续说,“还有,我也没想你会回过来,我就随便一发。” 唐浅还是一副又气又笑的表情:“你这么晚给我这么发一条,我看到了我肯定接啊!万一你有什么事呢?” “糖糖,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那头还是皮得很。 “说了,别这么叫我。” “哦哦哦。”那头虽然哦着,但语气一点都没有不开心。像是吃准了,唐浅拿她也没办法。 唐浅只能说回案子:“这案子应该不复杂啊!协议都签了,N+3很稳,劳动官司还能做出花来?” “劳动案子确实做不出花来,这个也是确实。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就一个,柳菲到底在怕什么?我看了一个多小时的视频,就听见陈伟杰的老婆反复的说,‘你不怕伟杰把这个事情说的大家都知道,那你就别给他钱’,不过就这么二十分钟,看几遍了,也没看出来到底是什么。”她趴在桌上,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这个影响案件结果吗?”唐浅跟着邢云朵时间久了,也知道问题在哪里。 “不影响案件的结果,但是会影响当事人的选择结果。万一隐瞒的是像你表妹那种劲爆的大瓜,当事人可能选择撤诉,息事宁人。” “那,我帮你去查查?”唐浅提议。 邢云朵立刻使劲摇头:“别别别,说了你那个黑客的一套,在证据上立不住脚的,全部属于用窃取公民信息的方法收集到的证据,不算。” 这回轮唐浅乐了:“唐律,当初是谁对我说毒树之果这个理论的?我黑进人电脑去看看她的微博账号或者其他社交账号是什么,然后直接点进那些账号,如果她自己在账号里发布了照片,我这个就不算窃取公民隐私,对不对?” 对方还是使劲摇头:“对是对,但是你还是不许去查。” “唐律你怎么那么作?以前这事,我都不用主动请缨,你自己就会让我去的好吗?”唐浅也是很无语。 这一问,对面还给她冷笑上了:“不许去!去了我怕你就成了别人女朋友了!” “……”这,什么逻辑? 邢云朵继续说:“有个说法是,人会喜欢上和自己差不多类型的人。柳菲长得和你有些像你没发现吗?案子是你找到的,人都是你带来的,她和你长的又有些像,我怕你们话说多了,你就是人家女朋友了。” “乱说什么呢?!”唐浅怒了。她是这种人?再说了,现在这个社会,路上走着走着遇见一个就是同类,这位妹妹是不是想多了? “我没乱说,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姐姐型的。我可不想给你假公济私的机会……”对面说着说着,开始真情实感的委屈上了,那冷美人儿就趴在桌上,把话说得软软糯糯的。 行吧,都这样了,她……还发什么火? 这大晚上的,这醋是为谁吃的?!不是为了她吗,为了她她还有脸去职责对方吗? 这样想着,言语间,总算柔和了下来:“所以,你那么晚找我,是因为累了想找人说说话?然后,你找了我?”她没有说吃醋,关于喜欢,她总是掩耳盗铃一样,把这一部分生生的擦掉。 “嗯呐,顺便告诉你,你给我的案子我总是很费心的。好啦,亲亲我挂了哦!”邢云朵对她眨眨眼,说的那叫一个软萌可爱。 而随着邢云朵电话挂断,唐浅再次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她走回卧室,钻进了帐篷里头。 当黑暗再次袭来的时候,她感到了一丝安全。 美人有意,还一个有意,就有意了两年左右。她看到了这份心意,但却无法给予任何的回应。她从刚开始的避而不见,到现在的生硬推却,但无论怎么做,似乎都挡不住美人儿爱的执着。 她曾怀疑过这人的喜欢到底是真是假——毕竟,她还未曾见过一人像邢云朵那样有如此复杂的心性,善恶都在身上,执着也洒脱也都共存于一身。从这样的人口中说出来的喜欢,可能是刻骨的深情,却也可能只是无聊之时的消遣。 唐浅自然害怕后者。她的过往,也太深重,她害怕这样的辜负。 而现在,即使她可以确定邢云朵的喜欢是真,却未让她轻松,而只让她更怕。带来爱情的人太过于绚丽,而她,背不起这样的深情。 不过,查一下柳菲,倒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不见面查,对于她来说,也是小菜一碟。 她并不想,刑律在因为这莫名其妙的飞醋,来和她闹了。 ****** 数日后,上午十点,志锐汽配前台。 “出来!你们块去让柳菲这个女人给我出来!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现在是当缩头乌龟是不是?她知道今天会有麻烦,那她就不要做啊!再不出来,我去找你们的投资人,你们不是不给我老公钱吗?那我去找他们要钱!”陈伟杰的妻子何美玲,已经在前台大吵大闹了半个多小时了。 柳菲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的不知道走了多少圈。她一遍遍的给邢云朵打电话,让她快些过来,再这么闹下去,怕是要把大老板给叫过来。“你自己找律师也可以,律师费合理公司也可以给你报。但你得保证这事情不会再闹大了!资方这阵子有多不开心你看到了?真因为你这事撤资,你他妈也给我滚蛋吧!”她想起张志锐的话,就更加烦躁。 “刑律,你们到了吗?”她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发抖。 “到了,已经在楼下,等我们三分钟。”对方的声音倒是冷静。 “你们?” “对,我搭档也来了,交给我们。”邢云朵挂下电话后,和唐浅飞速赶到了志锐汽配所在的楼层。 “我知道你们拿到投资了,就那么七八万块钱,给我们伟杰不就是了?伟杰也给你们公司作死做活了十几年了吧!老员工多这些钱怎么了?如果你们不答应,我就把柳菲这个女人做的破事,说的满城都是!”等两人走到公司门口了,还能听到何美玲的喧哗声。 “出不出来?她到底出不出来?”她继续大声叫骂着。 “出来干吗,倒是你,需要离开这里。这是人家公司的内部场所,你是公司员工还是经过公司批准的人?还有你们,不会报警吗?”总是匆匆赶到的邢云朵厉声打断了她,并且同时让前台拨打报警电话。 何美玲一愣,显然对于她这个突如其来的人,没什么准备。她本想冲上去骂几句,但一看旁边有个人护着,也就识相的退了下来。 “你谁啊?关你屁事?”怂归怂,嘴上还是不饶人的。 “你老公这个劳动案子的代理律师,代理的是公司这一方。所以,你以后也别来找他们了,你有什么话,对我说。”邢云朵的调子依旧冷清。 何美玲先是怵了一下,对“律师”这个身份。她确实没有想到公司还会特地出钱请一个外部律师,在陈伟杰对她的描述里,第一这公司没有外部律师第二法务水平常年划水,第三则是她老公手上有对柳菲不利的东西,所以一直以来就只有她闹公司受着的份,怎么想今日倒强硬了起来? 但这种怵,并未维持很长的时间,上述的第三条依旧是她老公手里的王炸,来律师怎么了,来律师就能不付这个钱了? 何美玲今年38,川海市本地人,属于八零头的那一批。在川海市的土著人群里,八零这批人虽然物质上没有很穷的,但心理上的穷人,却大有人在。比如她,就是这种心理上的穷人。 她就一普通工人家的孩子,爹妈都属于老实的,思想也保守得很。在她十七八的时候就觉得女孩子嫁人就行了。在她二十三四的时候也只关心嫁人,哪怕房价飙升他们也没有放在心上。嫁人,住过去,然后一辈子,稳稳当当就行了。 于是这样的心理下,她成长的和她父母一样。斤斤计较,锱铢必较,老公的什么事情都要自己管。她也没觉得这样不对,因为本来她爹妈也就这样,而且一辈子,也安安康康不是吗? 这样的日子,如果一直一辈子,也就浑浑噩噩过去了。可偏偏老公被裁员了,说下决定的是老公的顶头上司。她没有觉得这是自己老公能力不行,只觉得这就是这个所谓的顶头上司害的。再一看,顶头上司居然比自己小不了几岁,还是个女的,还没结婚,她就更心里不平衡了。 你肯定是睡上这个位置的!你就是针对伟杰!你这个贱人,垃圾! 虽然未明说出来,但她的心里不止一次这样想过。所以,当今日,柳菲再找了一个律师还又是那么漂亮的一个年轻女孩,她还能好好说话? “我不想找你,也没话和你说。你让柳菲来见我,你算什么,你能替他们决定?”何美玲看着邢云朵,语气依旧非常刻薄。 “我有正式委托书,我怎么就不能做决定?你也别一口一个这个女人那个女人,你手里不就是有几张脸都看不清的照片吗?何女士我还得提醒你一下,你再拿这个说事去让人家给你钱,我们可以报案说你敲诈勒索的你信不信?”她同样轻飘飘的回过去。 何美玲面色一僵,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有照片?” “你管我们呢,你老公怎么弄来的这种隐私我问了吗?”她继续一脸毫不在意的讽刺她。 “好,好,好!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立刻发出来?!”她拿着手机,指着屏幕举在二人面前,手抖着威胁道。 “现在就发,然后前台已经报警了,发完你立刻去派出所解释一下,你发啊!”邢云朵继续轻飘飘的说着。 “你,你!”何美玲气的脸都白了。 邢云朵看了下墙上的钟:“一般来说二十分钟内,接警人员肯定会到。你还有几分钟,你干脆发了算了。然后劳动案件该怎么打就继续打,你敲诈勒索一起处理了,两案合并处理完,拉倒。我拿律师费,你老公拿经济补偿金,至于你,该怎么判怎么判,然后如果你真有刑事责任被抓进去了,说不定你老公还能乘机再找一个。” “你!”何美玲是彻底气炸了。 “后面那个再找一个我可没有乱说,我搭档这几天也有劳动纠纷上的烦恼,去劳动仲裁咨询问题的时候遇见你老公的。这话呢,也是你老公自己说的。你冲在前面一心为他又怎样,人家不还是想换了你?”气人的话,她说的笑嘻嘻的。 攻人攻心,何美玲如果刚才只是气,现在则是气急败坏了。钱可以一会再要,王炸用掉了也就没有了,但陈伟杰如果这样说,是不是外面有小三了? 不行,她得现在就回去一次! “你们,你们那么不要脸,当心有报应!”走归走,心慌归心慌,狠话总是要说的,气势不能输。 邢云朵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慢走不送”。 “谢谢你们,进来坐吧!”何美玲一走,柳菲就从总监办公室走了出来,带两人进了单独的办公室并且锁了门。她的脸色,依旧不怎么好。 “看来,你们都知道了?”她苦笑。 邢云朵点头,指了下唐浅:“我搭档打听到的。他们夫妻真的很配,陈伟杰隔三差五在仲裁那里闹,何美玲是来你这里闹。唐浅装作自己也要和公司打官司,在仲裁那里和他套了几天话,套出来的。” 唐浅笑笑不说话。她确实是套话套出来的,没黑人电脑。 为了不让自己搭档吃飞醋,她还强压着恶心,无视陈伟杰那种想搭讪她的眼神。 “我真不该做这个事……那天,老板和资方的合同谈不下来,大家心里都很烦,到点都下班了。我当时也一起走就好了,非要想坐在办公室冷静一会。这一坐,倒是把我男朋友给坐来了。当时压力太大,他吻我,我就没拒绝,然后……”柳菲说完,痛苦的把脸捂在手掌中。 二人没有打断,等她说完。 柳菲许久才再抬起头:“就在我办公室里,我们也没到最后一步,就刚刚到衣服散乱这种吧!然后陈伟杰就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堆资料。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看到了就走吧,就当没看到,大家尴尬几天也就过去了。可他不止傻在那里好几分钟,还一边傻站着一边在那里拍了好几下手,然后才走的。那天他手上拿着手机,可能就是这个时候,无意当中拍到了。” 得,他还真鼓掌。邢云朵本来还将信将疑唐浅说的,说陈伟杰不止撞见了柳菲和男朋友亲热,还在人家面前鼓鼓掌,这才导致了开除。本来她还不信,这事荒不荒唐?怎么还有人在这么尴尬的时候鼓掌?但看来现在是不用怀疑了,这事还真实的发生了。 “柳总,性本身没有错,但场合确实需要谨慎,你错的在场合,”邢云朵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浪费时间,“那我问你一个根本问题,你裁陈伟杰,到底是因为这个事,还是他确实就属于需要被裁的那批人?” 第14章 案二,03 “两者都有,”柳菲很诚实的回答了,并未做太多的辩解,“即使不看这件事,陈伟杰这两年来的表现也并不好。他本来,就出现在被裁的人员清单上。” “具体说说。” 刘菲说了句等我一下,随后走到自己的抽屉前,拿了一份表单给二人:“虽然陈伟杰的职位抬头是销售经理,但在我们公司,经理只是一个说法。即使是销售经理,也是有销售额的指标在的。何伟杰的话,必须完成每个月18万的销售指标。” “从数据上看,他每个月都有按时完成。”数字方面,唐浅比刑云朵敏感。她从头到底翻了一遍,回柳菲。 “没错,仅仅从这个十八万的数据来看,他确实完成了。但当一个公司需要裁员自保的时候,是不可能谁完成了公司就不裁它。你们可以仔细看一下,他的完成,靠的全部是老客户。他新客户的成单率,有多低。” 唐浅再看一眼,算是发现了端倪:“确实低,整个部门的倒数第二个,倒数第一还是刚刚进入两个月的新人。” 刘菲叹了口气:“陈伟杰马上就四十了,从管理能力上说,他并没有管理一个项目的能力。从业务能力上说,他也扩展不出新的客户群出来。他手上为何能有那么多老客户,是因为他大学毕业在这家企业已经做了十几年了。差不多是刚成立时候的那批老人了。如果他真的稍微优秀那么一点点的话,你们认为,坐我这个位置的,难道不应该是他?在老板们的想法里,真正有几个人敢用能力强的?能力稍微强一些,但是有极高忠诚度的,不是应该被他们第一个所考虑吗?” “这些,你对陈伟杰说过没有?”刑云朵问。 “说过,但是他不信。我是三年前空降这个公司的,当时的销售总监走了一阵,这职位空了一个多月吧!陈伟杰始终认为如果不是我空降,当时的总监走了升的应该是他,所以这些年,他都对我有莫名的敌意。你们知道为什么我那么害怕这次的事吗?这三年,我打个美容针,隔几天能把消息就会传得整个公司都知道,全都亏陈伟杰放出去的风。最可恨的,是有一次他居然说,我打美容针,就是为了能和老板有些什么关系,这样传,其他人倒是不在乎,但老板的女朋友能不在乎?这种人……”说到这里,柳菲厌恶的甩了甩手,“算了,我不想说他的品性。我只想问问,我裁了他是因为我自己怎么想的,对案件有没有什么影响?” “没有,法律只调整人的外在行为,并不调整人的内心所想。你们手续做足,流程走的规范的话,没人在意你怎么想的。” 柳菲在听见刑云朵的回复后松了口气,虽然她依旧担心这次和男朋友亲热的事情。 柳菲的性格一直十分倔强,还相当不服输。和何美玲相反,作为同样是川海市这一批八零偏头的土著。如果何美玲代表了天平的一段,那么柳菲正好是另外一端。 她漂亮、聪明、也独立,并且一直认为女性无论是在学业还是职场上,都不应该身为女性就自认为弱了一分。这种争强好胜的性格,让她在学生时代就一路拿奖学金,在职场上更是硬生生的凭自己杀出一条血路,从一个小小的销售,做成了销售总监。 但有光的一面,必然有影,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么些年,柳菲的职场生涯中不是没有出现过阴霾的时刻,但若要问哪一段是至暗的,答案是现在。 不是刚出学校被N家公司拒绝,也不是刚刚做销售时候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更不是因为她的漂亮和去打美容针就被造谣成私生活混款,甚至都不是三年前带着军令状进这家公司说你达不到多少销售额就给我滚蛋,而就是现在,陈伟杰拍下她和男朋友亲热的照片,说你不给我把钱补足了,你就等着好看吧的现在。 认为她业务不行,她就拼命努力做到可以;认为她是靠潜规则一路爬到了现在,她就用数据甩脸给那些人看;至于恶意的把整容往私生活上靠的她更未放在心上,我的私生活还用你们评论?但这一回,不知怎么,柳菲怕了。 比起虚构,人更容易为真实所惧。当一切都是真真实实发生的时候,昔日里这个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漂亮姐姐,还是胆怯了起来。 “邢律师,那这个照片,你们认为该怎么办?”她还是回到了自己最担心的问题上。 “很简单,死不承认就可以了。你就咬死这个事实,照片上的人不是你。”出乎柳菲意料,她以为很麻烦的事项,刑云朵却回复的相当轻松。 “就这么简单?”柳菲有些不信。 刑云朵将照片一张一张摊在她面前:“你自己看看,有一张拍到脸了吗?而且连身形都那么糊,你为什么要自己承认这个是你?” 柳菲咬着唇,犹豫着说:“好像……也是。” 刑云朵笑了下:“当时的情况,我们不妨来还原一下陈伟杰的内心真意。你男朋友来的时候公司里并没有人,所以你们才会在办公室亲亲抱抱,当然尺度大些了。陈伟杰不知道怎么折了回来,然后撞见了你。这时候,别说你愣了,他也傻了。然后你还没反应过来,这家伙就当着你的面拍了几下手,然后头也不回就走了。第二天,你就收到了这么几张照片,对不对?” 柳菲说是。 “ok,”刑云朵转着笔,“人其实都会有下意识的反应,这么尴尬的时候,加上你们公司经常也出现996,陈伟杰这种反应你可以说成996时间长了,做傻了。但是我更想偏向于另外一个解释,这么尴尬的时候,陈伟杰想也不想做出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反应。” “最真实?” “对啊,最真实。本来,他裁员协议都已经签了,打算走就走了。虽然他一直对你不满但也知道,耗着也没意思。公司给了比法律规定高两个月的补偿,也还行,拿走就走吧!但不想这个时候,居然发现了那么好用的王炸。你说如果我是他,我会不会当场马上拍几张照片下来?当然,时间紧迫,你又没有对着门,所以照片才那么糊。” “他真的……人渣。”柳菲恨恨的咬牙。 “但这其实也无所谓,就像我说的,法律不调整人的内心。我们现在纯粹往法律上来说事,这个照片,糊成这样,你为什么要说成是你的?”刑云朵笑了下。 柳菲好像有点明白了。 “法律虽然不调整人的内心吧!但是人的很多动作,会暴露他们的内心。柳总你去看看娱乐圈的一些男女明星,整的亲妈几年没见都不认识了吧!不照样粉丝闭眼吹这个是减肥减的,健身健的,化妆化的吗?资本在意控评,水军粉丝一起刷,多少吃瓜路人也就相信了这些说法?别人亲妈都不认识了照样不承认,你这么几张模糊的照片,那么着急就认了干什么?如果这个照片根本不是你,那就算陈伟杰传得沸沸扬扬,和以前说你私生活的那些谣言又有什么区别呢?你可别忘了,那天晚上,你,你男朋友,陈伟杰,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人吗?凭什么,这不是另外一个故事,是陈伟杰受不了自己被裁了,来污蔑你的呢?” 柳菲不住的点着头:“邢律师,我明白了,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谎言说多了这个就是事实,对吗?” “不对,”刑云朵停下了转笔的动作,把照片再推到柳菲面前,“我说的是,这就是一个事实,这个不是谎言,知道了吗?这个是事实,这些照片,不是你的。” 她的眼神严厉而冰冷,并不会那么让人好受。可柳菲偏偏从这眼神里,安心了不少。 “还有柳总,我想让你再定心一些。这些照片不到最后关卡,陈伟杰是不会拿出的,毕竟不会有人在玩地主游戏的时候,第一把就把唯一的王炸给炸了。案件的流程漫长,陈伟杰仅仅是想用这些照片,来拖垮你的心理防线罢了。” “真的?”柳菲的神色,再次好了许多。 “八九不离十。” “太好了,那太好了,谢谢你们,我现在心定多了。”这么多日,柳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那接下去,我按照你邮件里发给我的证据清单,整理相关的证据材料就好了对吗?” “对。” “太好了,太好了。”再一次,柳菲有些激动过头了。 ****** “我说,律师不该给当事人打包票的,你怎么就知道陈伟杰不会炸王炸了?万一他就是打臭牌的人呢?”离开志锐汽配后,唐浅提醒刑云朵。 “没办法,不这样说的话,柳菲的心理防线基本全崩溃了,”刑云朵口气无奈,“她和你妹还不一样,你别看漂亮姐姐一看就是白骨精的人设,但是她根本不坚强。” “就小雅,还坚强?” “有个成语知道吗?厚积而薄发。在你妹N年的人生中,其实她的内心一直压抑着独立生活的念头,这种念头一直有,只是被压抑了。你真以为心理医生那么神奇,可以根本性的改变一个人的看法?不是的,心理医生能做的,只是把来访者内心本来就有的力量激发出来而已。所以你妹能走到最后一步,靠的是她自己。换句话说,如果你妹内心也和你姨妈一样认为婚姻是女人的全部,离婚就是一辈子的耻辱,那我们做什么都是徒劳。” “所以你是说,柳菲在这事上,就等于一个什么兵器都没有的战士,就上场打了?”唐浅倒是会比喻。 “对,就是这个意思。但故事能不能到陈伟杰反过来污蔑的程度,还需要走一个程序。” “什么?” “走,去鉴定所,看看能不能给柳菲加点筹码。” 第15章 案二,04 刑云朵在刚才拍了几张柳菲的正面、侧面全身照,她去鉴定所,是要用这些照片对比陈伟杰所拍的照片,从技术上鉴定出这是否是同一人。 法律事实并不等于自然事实,法庭只能从一系列的证据中去无限接近这个自然事实。所以只要鉴定所的鉴定结果是陈伟杰那些模糊的照片不能从技术上证实属于柳菲,那找些照片就不是柳菲。 柳菲并非照片中人,那么陈伟杰的行为往重了说是个敲诈勒索,往轻了说,也构成了诽谤。 这个,就是刑云朵想替柳菲争取到的王炸。但没想到二人才刚把柳菲的照片送往鉴定所刚刚填完表格,就接到了柳菲的电话。 “刑律,你现在……能再来一次公司吗?陈伟杰又来闹了,这次大老板和公司的顾问律师也在,很急,你能来一下吗?”柳菲的声音,焦急的很。 “好。”她皱着眉挂了电话,对唐浅说我先去一次。 “不用我陪你?”唐浅问她。 刑云朵摇头:“不用,公司的顾问律师来了,我这种抢人生意的人家看到肯定讨厌的,到时候火发到你身上了怎么办?” “行,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你可以折回鉴定所去一次,让他们快些把结果出来。鉴定这一块是你的地盘,靠你了。”刑云朵说完,快步往志锐汽配赶过去。 去到那里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这整整一天,都在为这个案子跑腿。 柳菲一早就站在前台这里等刑云朵了,见她过来快步先把她拉倒一旁:“刑律,不好意思我得和你打个招呼,或许这个案子,公司决定还是让自己的法律顾问来做。” 对于这个答案,她并不诧异。刚才在电话里听到法律顾问也会来的时候,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没事,也谢谢你给我提个醒。不然一会我进去,发觉自己是被人抄了这个结果,也太狼狈了。”刑云朵朝她笑笑,好像一点都不把这个结果放在心上。 倒是柳菲不好意思了起来:“但是你真的帮了我很多,我知道律师也可以按照小时收费的,要不我把你工作小时的费用给你吧!” 刑云朵摇摇手:“不用,说不一定你还是会委托我,以你个人的名义。” “啊?”柳菲不解。 刑云朵不答反问:“我是不是也要进去?”她指了指一旁灯亮着的会议室,从外观模模糊糊的人影来看,陈伟杰应该就在里面。 “对,陈伟杰,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周娇娇,还有大老板张志锐,三个人都在。刚才陈伟杰堵住了张总不让他走,然后张总就把周娇娇叫过来了。还让我把你一起叫过来,然后和我一起进去,和陈伟杰谈。” “那就进去吧!”刑云朵拍了一下刘菲的背,安慰她。该来的都会来,案子处理的过程中被人截胡的,这行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 “张总,您好,这位是邢律师。”刘菲带着刑云朵走进会议室,将她的身份姓名和眼前的男人做了个介绍。 “邢小姐,坐。”约莫四十五岁左右的男人随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对她说。 “谢谢。”她客气回到。 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刑云朵的目光已经扫过了眼前这几个人,或者说扫过他们脸上的不同神情。张志锐的算计和无所谓,周娇娇的敌意,还有,陈伟杰更重的敌意。 刑云朵对这三人的反应并不意外。在柳菲对她的描述中,志锐汽配的老总张志锐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老板,他脾气差,听不进意见,在这家企业宛如某地煤老板一样,基层员工一边拿着他的钱一边对他骂爹骂娘,他把刑云朵一起叫过来只有一个目的,这是商人势利而精明的目的——多一个律师,就多了一个从心理上压制陈伟杰的筹码,哪怕这个律师我马上就要把她炒了不用她了,我也要把她的剩余价值榨油一样榨到最高。 而周娇娇的敌意,来自于同行的竞争,以及刑云朵的容颜。据柳菲所述,或许这位比她年轻一两岁的律师还是张志锐的小三。如果柳菲的年纪尚让她觉得不足为患,那么和她几乎同龄而且还比她更为清丽的美人,她又如何没有敌意? 抢一笔生意还好,万一把所有的生意都抢去了呢? 至于陈伟杰,那更不用说了。两个律师一起来,他又能给谁好脸色看? “既然人都到了,小陈,你想要什么,大家就都明说吧!今天律师都在,如果你的要求是合理的,那我是老板,我替你做主。”张志锐先开了口。 陈伟杰立刻就戏精上身。他没有一丝上午他老婆的撒泼模样,反而是一副压抑的、忍睹负重的、甚至为了张志锐想的神态:“张总,我在您这里已经工作了十多年了,这十多年来我是一心一意在为公司,您是知道的呀!不说别的,去年的时候,好几家企业在挖我,您看我甚至都没有理他们……”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公司的老人了,这个我心里有数。小陈,我们不说虚的了,你想要什么你对我说,我听着。”张志锐打断了他。 陈伟杰突然间就眼睛红红了:“张总,我这人其实不怎么在意钱的,我只是想留下来而已,我对公司是有感情的……” 刑云朵内心翻了一个白眼,这夫妻两的戏路还是说好的? 这时,张志锐看了一眼柳菲,柳菲知道,这又是让她做恶人。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用一种刑云朵未听到过的没什么人情味的调子说:“陈经理,其实公司也知道,你很有忠诚度也对公司有感情。但是公司也希望你明白,裁员不是针对你一个人,确确实实是公司遇到了困难,必须用这样的方式自救。公司未来绩效好了的话,会继续聘用这一次的被裁员人员的。” 这时,周娇娇也插话了:“对的陈经理,你呢,也休息一下,或者乘着这个时候给自己充个电。公司的补偿金已经比市价要高了,高了2个月。相信这笔补偿金,可以让你度过这个时期的。”说到这里她莞尔一笑,把话丢给了刑云朵,“劳动法怎么规定的,这事你真的要打官司会怎么弄,你问问邢律师嘛!我做企业顾问比较多,劳动官司这种太低……低收费的,我不做的。” 啧,说,直接说太低端的,别怂,别改口,我不会生气的。邢云朵心里冷笑了一下。 随后张志锐又说话,根本还没等刑云朵开口:“娇娇,我们今天是来解决陈经理的事的。无关的人和事,可以不说。”说到这里他看都没看邢云朵,道歉就更不说了,直接转过去对陈伟杰说:“小陈,我都不知道你居然去了劳动仲裁要告公司,真的何必呢?你有话,可以好好对我们说啊!如果不是今天你拦下了我对我说这个事,真到了法庭我都不知道你要告我。哎,你这样,做的多难看啊!” 陈伟杰还是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张总我也不想的,我真的不想了,我也是被柳菲打压的没办法了。 得,看来打击对象不止她一个,还拉着柳菲一起。 果然,陈伟杰话才落下,张志锐眼神一转,严厉至极的看着柳菲:“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来对我汇报?!如果我不同意,你不是不止让邢律师白走一趟,还让公司传出一个那么难听的名声!柳菲,我对你说,这事你是做错的。这事,你要负责的!” “张总,对不起。”柳菲的脸色非常难看。 而除了刑云朵,在场的其他人,脸色都因为柳菲的难看,而变得好看了一些。 陈伟杰乘势继续说:“张总,我也问过了劳动仲裁的人了。没错,我签了N+3,从法律上说就是N+3,谁让我签了呢?但是今天您既然肯坐下来和我谈,那我相信我们是可以不从法律上谈的。您想,柳总找个律师来打官司,不也要付钱吗?然后,我也算为公司做了那么多年了,公司给其他人多2个月工资,多给我一些也可以啊,张总您说对不对?” 说完,陈伟杰还真给你哭了出来。虽然是戏精附身,但却哭的很有优秀演员的专业水平,不止让人不反感,还结合他的话,让人有隐隐的不忍。 “张总,我这个岁数了,一辈子其实都是打算给公司做的,给公司做一辈子!但现在突然就要我走了。你别说我,我老婆也受不了。我还有我妈,老太太身体不好,看病也要钱啊!张总,我也不瞒您说,其实我觉得我工作能力还是可以的,只是我和柳总之间,真的有一些……有一些误会,”他看了一眼柳菲,终于把王炸用了一角出来,“我其实也不知道,炒了我到底是柳总的私心,还是公司的决定。” 行吧,都到这里了,邢云朵还看不出套路?这夫妻两的组合拳用的叫做一个好。何美玲先来把泼妇的形象做足,这个时候再由陈伟杰上来做好人,说一通软话,可以说是给彼此一个台阶。最后,再把王炸用出来,把责任都推到柳菲身上。如果柳菲愿意吃下这个哑巴亏,那么,这事还真能完美收场。 果然,张志锐马上就表现的惊讶极了:“什么?什么私人原因,小陈,这个你要给我说清楚的!” 周娇娇也在旁边搭腔:“对啊,公司不允许任何假公济私的行为!” 在刑云朵的角度,她都可以看到柳菲紧紧握成拳的双手。这场鸿门宴的最终目的如果她现在还看不出来,那她不是傻瓜中的傻瓜吗? 抄了她,然后再用柳菲做替罪羊,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张志锐怎么会不知道有陈伟杰这档事?但一开始他根本就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不然他为何会同意柳菲自己处理?很显然,相比较陈伟杰的补偿金,他更愿意留住柳菲这个能做事的。 但他的想法怎么会不变?自古一怒为红颜,这事周娇娇知道了还能让柳菲自己找律师处理?她就是通过打官司搭上的张志锐,再来一个,她的地位怎么算?所以,当陈伟杰联系到她的时候,她觉得这事不能便宜了外面的律师。 而陈伟杰,周娇娇都愿意帮她了,等等,周娇娇都愿意帮他了?周娇娇,愿意帮陈伟杰?这两个人? 突然间,一个念头从邢云朵脑子里划过。她想了下,决定提前从这场鸿门宴里脱身。 “对,公司确实不能假公济私,”几人谁也没想到,说出这话的居然是刑云朵,“诸位是我不好,我怂恿的柳总,一定要这个官司搞到底。所以,这事怪我。” 她说完,还给在座的几位鞠了一个躬。 柳菲眼里一大片的情绪,尴尬难过歉意感谢都有。她想到了或许张志锐为了护着周娇娇吃独食的心,会把邢云朵抄了,但她没想到张志瑞炒人的方式会那么难看。 只是邢云朵根本没空注意她的眼神,她在看其他人的神态。果然,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周娇娇眼里露出的是得意,而陈伟杰是如释重负。她甚至还注意到,这两人在这时交流了一下眼神。 张志锐到是没什么情绪,他只是像教训自己员工一样对刑云朵说:“刑律师,律师还是要通过正经的方法接案子的。你到底太年轻,不能这么急功近利。不过你也是为了小柳好,我不怪你。你就走吧,希望你也别管这事了。” “好。”她笑笑,给了柳菲一个眼神,先退了出去。只是,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还是给柳菲发了一个消息,“立刻开录音,再开微信电话让我婷婷接下来的对话,如果你还信我的话,就这样做。对了,现在别立刻答应他们的任何要求。然后你明天下午,来找我。” 随后,她的微信,在柳菲的一个“好”字后,到了语音通话的界面。 呵,让她白走一趟也就算了,但是借着劳动案子低端说她人也低端,这口气,她能忍才怪! 还有,老板的女朋友是吧,张志锐已婚的算什么女朋友?这口气,想想就更重了! 第16章 案二,05 时间这么一过又是一天。 柳菲第二天下午来的时候,邢云朵刚嗑完她的新cp,《将军在上》里的昭惜这对。她想对唐浅说,美人总有相似,她总会在那些百合cp的美人中,看到和你唐浅有些相似的眼角眉梢。而我磕cp,也有一个原因是,有些时候我会把你我都代入这个故事里,几分钟的时间里,剧中的我,可能会得到剧中的你的一个飞吻——而哪怕仅仅是个飞吻,我也想这么吻一下。 但她最终未说,反正她说了,唐浅也是生硬的转话题,这几年里这位漂亮姐姐别的不会只会生硬的急转弯,而且还是转弯技术还越来越差。这种情况下,她想着倒不如还是说对比爱情我更想赚钱,所以,你就留在我身边做我搭档好不好? 人心深幽,有时候,说了千言万语也未必能触及到真心一份。刑律认为,她这么留人在身边,对人说的也都是真话。相信这日转星移,总有这漂亮姐姐总有开窍的一天。 现在,情爱暂且不提。当事人已经坐在面前,赚钱要紧。 对面,晚了快一个小时到的柳菲这时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没有把头发吹蓬松,也没有着重化眼妆的姐姐虽然依旧漂亮,但却没什么精神了。她有些尴尬的开口,道:“对不起邢律师,昨天晚上,让你很尴尬。” “没有,”邢云朵对她无所谓的挥挥手,“尴尬的应该是你吧!说到底,公司可以把锅给你,要找外部律师处理这事的人是你不是我。至于我,被委托人中途放鸽子这个事我没少遇过,所以我没事,你别放心上。”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柳菲更尴尬了几分。她连忙翻自己包包,再打开钱包,想无论如何付邢云朵一些劳务费。 “噗,你还真给啊?怎么……柳总?这事,你就打算结束了?”她随手拿了个桌上的公文袋,生生压住了柳菲掏钱的动作。 虽然尴尬的不能再尴尬了,柳菲还是点了点头:“昨晚后来的录音你也听到了,公司答应给陈伟杰2n+3,陈伟杰也答应公司不继续闹下去了,虽然我被骂了两句,但也算是皆大欢喜。” 邢云朵看着她笑笑,暂时没说话。 昨天多人对话结束后,邢云朵是离开了志锐汽配的办公室,但她并未离开这幢写字楼。一方面,无论接下来是打车还是坐地铁回家,路上的信号都随时可能断,她会听不到这几个人到底谈什么;第二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她想看看,陈伟杰和周娇娇在这次多人会谈前,到底有没有见过。 很多时候,恰恰是突然之间的灵光一闪,决定了整个事件的走向。 事实证明她的灵光一现还真没现错,她把自己缩在写字楼一楼大厅的角落,借助柱子的抵挡和昏暗的视线,她果然看到了这样的一幕:柳菲、张志瑞、陈伟杰和周娇娇四人,在楼下看似和平的分手之后,周娇娇和陈伟杰又折了回来,在这一层监控的死角,陈伟杰把一个U盘给了周娇娇。 不愧是同行,知道电子数据的往来会留下痕迹,就用最原始的办法——东西当面给。 她猜,这里面应该是那些模糊的照片。都不用多想,周娇娇对自己只接一个案子就有那么大的敌意,对柳菲还会好到哪里去?自古以来,宠妃最妒嫉的不是其它宠妃,而是自己男人手下的异性将才。 “邢律师,你笑里,有意思。”柳菲见她笑却不回答,心里有点发怵。 “柳总,如果真的认为没什么问题,这事就这么皆大欢喜了,你也不会在这里了。虽然我让你今天来,但你可以完全不过来不是?给钱微信支付宝都可以。人也是动物之一,是动物就走趋利避害的本能。你还是觉得有危险所以过来的,但是你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而且你也不好意思问我,毕竟我刚刚被你们炒了。嗯,炒的方式还很难看。” 虽被猜中了心思,柳菲却并不恼,甚至还有些如释重负。秘密被人看穿,并不是所有情况之下,都会让人难堪。 “我还是想说对不起。”柳菲依旧在道歉,她总觉得自己不这么说,会让人难堪。 邢云朵的笑里都有些无奈了:“都对你说了,我没事,你怎么就那么放在心上?” 柳菲尴尬的笑容,因为这你来我往的道歉,在这时候都快都变了形:“直到现在为止你一分钱都没收,这事现在又弄成这样,我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那你现在该好意思了,也不用一直再对我道歉了。”刑律眼里的神态,也冷了下来。 “啊?” 邢云朵把昨夜拍到的陈伟杰和周娇娇的照片推到柳菲面前,开口道:“来吧,陈伟杰这件事从现在开始换委托人了,委托人就是你本人而不是志锐汽配这个公司,委托请求是把你照片这个事情彻底处理干净。收费嘛……案件全程处理的费用四万,如果需要成诉,那诉讼另行收费,不在这四万之中。这礼拜内先支付一万,怎么样?” 柳菲看着照片,再听着这个报价,当场傻在了那里。 “这个……这,这……你……他们……这个……”她都语无伦次了。 “你不是问我刚才在笑什么吗?我告诉你,笑你太天真了。你以为退让就可以无事发生了,你退,人可不想你只退这一步。陈伟杰没想放过你,周娇娇也是。而且周娇娇借着这个事,还想着让你柳菲彻底从这家公司滚蛋。在人娇娇妹妹心里,你们这一众总监最好都是男的,这样人才心里踏实。而且,你怎么知道照片在人家这里,下一次,人不会再用这个来让你妥协呢?可以吓你一次,就可以吓你无数次。照片这个事,没那么容易结束。” “我,我先出去一下。”柳菲的眼眶,还是红了。 等她再回来的,化了个全妆。邢云朵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睛,叹了口气。 “可以谈谈了?”她到底,还是不忍心漂亮姐姐一下子受太多打击。哪怕这漂亮姐姐又成为情敌的可能。 “可以,我先付钱吧!”柳菲执意的往钱包里掏钱出来,邢云朵也顺着她,她知道,柳菲需要用付钱这个行为来获得一些内心确信的感觉。 “柳总,我就这么问吧,这家公司,你是不是还打算做下去?做下去是一种方法,不做下去是另外一种方法。”邢云朵接下钱,问她。 柳菲想了一下:“我想继续做下去。” 对于这个答案,邢云朵再一次的没有感到意外。 “如果是这样的话……” “等等,你不问我为什么吗?张总这个人喜怒无常,不尊重人,时不时把员工当孙子一样骂,就这样的,你不问下我为什么?”倒是柳菲忍不住打断了她。 邢云朵笑笑:“我记得我对你说过,法律并不调整人的内心。这么糟心的事都发生了,老板还是个这样的人你也不走,我相信你有一定要获得东西吧!或许是股票?投资总和上市连在一起。也或许是上市公司的经验?但无论是什么,这都是你的选择。你的律师需要做的,第一是理解并鼓励你,第二是在最大保障你的合法权利。” 柳菲的脸色在这段话里明明暗暗了好几回,最后转为明艳的笑容。她并未多说,只是在道谢之后,问:“刑律,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邢云朵把唐浅方才拍给她的鉴定报告拿给了柳菲:“第一步,先告诉你,鉴定所认为这几张模糊的照片,无法从物理特质上分辨出是你柳菲这个人。这个也是你的王炸,从法律上说那晚上什么都没发生。” 柳菲拿着手机,前前后后的把鉴定报告看了n回,终于开心的捂嘴大笑了起来。真的,她太开心了,真的太开心了!天知道她这段日子,为了这几张破照片失眠了多少回! “太好了,太好了……谢谢,谢谢!”一个小时内,她第二次语无伦次。 “你别哭啊,不然妆又花了,”邢云朵也是哭笑不得,“下一步交给我和糖糖吧,也该是时候让他们尝一下什么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好,好的!”柳菲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久违的笑容。 第17章 案二,06 “对了刑律,还有件事,我能问吗?”快要到走的时候,柳菲扭扭捏捏的开口。 “问吧!” “我听周律师说,唐小姐根本不是律师?” “对。” “那,她是你助理吗?” “不是。当然,对外有时候会这么和人说,因为这行比较特殊,解释起来有些麻烦,说大家都知道的会容易理解一些。你就把她看成我搭档吧,这样更精确些。”邢云朵解释到。 “这样啊!”虽然这么说着,但很明显,柳菲的神情还是不怎么明白。没有律师证,也可以做律师助理吗? “虽然糖糖没有律师证,不过她也很厉害的,别小看她。很多时候,我需要糖糖的帮助的。”邢云朵依旧温和的笑语里,添了几分防备的意味。 她不喜欢别人拿着唐浅有没有律师证来说事,更烦从别人口中听到“黄牛”两个字。那么多年来,她早就明白了律师说到底也是个法律服务行业,她既然收了客户的钱,就不应该也没必要在无关原则的问题上和客户杠,更不应该对客户态度恶劣或者刻薄,但只有唐浅这个点,是她依旧不肯妥协的地方。 生意可以不做,但是未来女朋友,不能没有。谁明着说她的漂亮姐姐不好,她就一定会不开心,一定要杠回去。 这次,轮到柳菲轻笑出声了。她感觉自己和这冷美人律师的距离,似乎近了些。 到底长了邢云朵几岁,至少在感情上,比眼前的女孩儿更有经验些。所以她看懂了邢云朵的眼神,这人的眼神里除了防备、保护,居然还有心仪之人被人怀疑时候的恼怒,它们都藏得很好,但喜欢一个人的眼神,藏得再好,都会从眼里的光中泄露出来。 是的,她居然看出来了——这个女孩,喜欢着另外一个女孩。 性别相同,但不影响眼前人对另一个女孩的喜欢。 她释怀的笑了下,突然就明白了为何这个律师好像和其他律师有些不一样。她这些破事能到今天这地步,是因为感情。那邢云朵身上的狠劲,何尝不是因为感情? 我们要多么喜欢一个人,才可以为了他或她勇敢向前?就像柳菲现在依旧不后悔和男朋友的感情一样,眼前的女孩,又何尝后悔过她喜欢另一个女孩的事实? 至少,柳菲觉得,刑律她一点都没后悔的意思。 柳菲开口,解释说:“邢律师你误会了,我没有质疑唐小姐,虽然周律对我说她不是律师,但并不影响我选择你们做我的律师。” 邢云朵的眼神,终于柔和了下来。 柳菲又问:“虽然有些冒昧,但我确实很好奇,你,喜欢唐小姐什么?” “啊?”轮到了邢云朵诧异了。她……没听错?柳菲问的是喜欢?她的当事人居然在问她为什么喜欢一个同性?这么开明的当事人,她居然遇得见? “我对同性恋没有偏见。”柳姐姐开始开导年轻人。 邢云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回答她的问题之前,先说了一句“谢谢”。 “那,你喜欢她什么呢?你很厉害,而且很漂亮。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应该会喜欢那种很优秀的男人。即使是喜欢女生的话,也会喜欢一个差不多的女孩子。所以……” “所以,你也觉得糖糖没有律师证,没有其他正经工作,就像一无业游民,所以配不上我吗?柳小姐,你的想法要改哦!” 桌上的冰咖啡,在两人谈话间,晕染出一大片的水渍。邢云朵的目光在水渍上停留了一会,然后抬眼,笑嘻嘻的看着柳菲:“其实能有人问我这个,我蛮开心的。因为,我好久没和人说这个了,也不知道怎么说。”她顿了一下之后,再回柳菲,“很多,她怎么样我都喜欢她。最早是因色起意,后来,大概是因为她不会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柳菲不解。 “这么问你吧,柳小姐,如果你身边有人喜欢看比较小众的东西,你会怎么看?” “耽美小说那种?” “噗,柳小姐你这个举例,很灵魂啊!” 柳菲回:“虽然我不反对同性恋,但是,这样子的小说我并不喜欢看。我小侄女看这个小说,所以我知道。” 冷美人儿再度温柔浅笑:“那,你不喜欢的话,会让你小侄女别看吗?” “有时候会吧,对她说不要总是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不过我毕竟不是人家亲妈,也不会压着小朋友的头不给看。” 冷美人儿轻笑:“但糖糖就从来不会对我说你不要看这些,你不要做那些。” 柳菲等着她说下去。 “我呢,工作之外,其实是一个很作的人。我特别讨厌,别人非要要求我去做什么,或者要求我不去做什么事。内心感受,甚至是内心的规矩这种事,约束的是自己,不是强迫别人的。哪怕我看耽美或者百合小说,看B站拉郎视屏,再偶尔看些R文的章节,糖糖最多让我声音别太大克制一些别打搅别人,但她从来不会对我说,你不要看这些,这东西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然后,案子也是,律师这行里,就没几个女的像我这样。但她和我合作了那么久,从未对我说过一句,你要怎么怎么样。当然,我们是会偶尔吵吵,但也是因为太熟了而已。虽然我承认,最早的时候,我确实因色起意,可时间过去那么久了,因色起意的话早就过去了这个阶段了对不对?但我觉得比起三年前,我好像更喜欢她了一些。你说,这个算不算是真心的喜欢了?” 冷美人面前,比她大七八岁的漂亮女子温柔的笑了,那是一种过来人的笑意:“这个世界上,爱好找,理解很难。邢律,你运气很好。” 美人儿朝她眨眨眼:“谁说不是呢?” “百年好合,你们还真能用。”柳菲朝她,调皮的眨了一下眼睛。 门外,来给邢云朵送鉴定结论的唐浅,完完全全的听完了最后一些对话,包括那个喜欢不喜欢。 “很多。” “时间过去了,我还是好喜欢她……” 唐浅能想象她说这话时候的语气,也能想象她的某一些固定的小动作,比如歪头或者趴桌上干嚎。她甚至能想象,自己这搭档在说这话时候内心淡淡的叹息。 唐浅摇了摇头,这妹妹做案子的时候还蛮聪明的,怎么到了感情上就那么笨呢?就因为这些理由,这算是什么理由? 这明明就该是一个正常人,都应该做到的事,不是吗?不去干涉别人的生活,不去指点别人的人生。 就和所谓的三观正一样——这是什么三观正啊!遵纪守法,尊重他人,爱护动物——这些不都是一个人作为人,该做的事情吗? “报告明天拿给你,晚上有点事,手机不开。”她给邢云朵发了条消息过去。 回去的路上,唐浅的眼神沉得吓人。多年以后,撇开喜不喜欢这件事,她想她或许真的找到了一个人,可以带她走出那片沼泽,从方巡的事情中解脱。 而她那张一直准备着的银行卡,或许终于找到了转款人。 第18章 案二,07 当夜凌晨,市区某街道,后街死角处。 川海市夏日的这个夜晚,闷热,无风,只要跑几步整个人就像刚从水油混合物里打捞起来一般。唐浅的背贴在墙壁上,但她没有感觉到任何凉意,只感觉到了一阵阵比泡在黄梅天里更不舒服的粘腻感。 汗水从她额前的碎发上滴下来,再滴入眼,又刺又辣。这一路上她不知道骂了自己多少句,才一两年而已,自己的体能就那么差了?想当年,她和程达搭档的时候,这小矮子什么时候能跑过她? 确实,她的女的。女性在体力上不如男性,那是一个客观事实。但是如果放在个体和个体之间,部分女性可以在短距离之内跑赢一些男性,这也是一个存在的客观事实。 而她唐浅,就属于这一小部分女性。 身后脚步声响起,昔日的搭档已经追了上来。唐浅看了下周围环境,索性就不走了。她快速把小型摄像机里的内存卡拆了下来,藏在了内衣的夹层里。随后又飞快的将一块空白内存卡放在了摄像机里头。 刚做完这些,两个穿着黑色体恤衫的男人,就气喘吁吁的走到她面前,叉腰站定,用手点了她好一会才把动作停下来。“唐姐,东西放下来,你走,我们不为难你。”说话的,自然是程达。 “我自己的东西。怎么就拿不得了?”唐浅把小型摄像机捏在手里,故作平静。 当年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留存的证据早就被老板交给了当事人,只有这台放在办公室里的摄像机无声的记载了一切。侦探社也早就搬走了,她查了许久才查到换了个皮的新公司开在哪里。也是花了许久的时间,才发现这台摄像机还在。 程达一步步靠近她,神态凶狠,话语却还算客气:“唐姐,何必呢?你早就不再这行里面做了,当初的事情也早就过去了。人该抓的都抓了,你不是还在看守所那里呆了好些时候自己看到的吗?旧事重提,对谁都不好。” 唐浅勾了下嘴角冷笑:“提都还没提,你怎么知道好不好?我觉得,真提出来,说不定对我还是蛮好的。”她边说,边拆摄像机。 程达压着火:“唐姐,你是前辈,也是女人,我不想为难你。我最后说一遍,东西你放下,人走,我们当没看见。不然,你也别怪我们不客气。” 唐浅冷冷的看着对方:“当年你不是已经不客气过了吗?现在再不客气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呢?”说完,她迅速的把内存卡拿出来,然后把摄像机朝程达他们丢了过去。 “靠!给老子追!”突然之间砸过来的摄像机让程达接的手忙脚乱,生怕摄像机摔在地上小几万就没了,虽然那张内存卡才是重点,但也别糟蹋设备不是? 程达护着摄像机的这个短暂间隙,让唐浅有了那么十几秒快速奔跑的时间。但方才长距离的奔跑,已经耗尽了唐浅的精力。大概几分钟之后,程达他们就追上了她。 程达让几个人分别拉住了唐浅的左右手,一边叉着腰,一边气喘嘻嘻的走到她面前。 一个耳光,狠狠的打在唐浅的左脸上。从耳朵,到脸颊,都是剧烈的疼痛。 “死三八你到底有完没完?事情过去都多久了,你非要揪着?”程达的语气,已然是穷凶极恶。 疼痛和耳鸣,让唐浅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程达让人架着她,走远了几步,去打电话。再回来的时候,他有些惋惜。 “这个摄像机,其实我一直就想毁掉了。毁了,里面的东西也就没有了,当初这件事也就可以彻底翻篇了。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留着吗?”他对唐浅说。 唐浅冷眼看着他,没说话。 “我听人说你是同性恋,只喜欢女的。但方巡那小子明明是男的,而且方巡这事都过了多少时间了,你还记着还想做点什么,所以你男女应该都可以的对吧?” “我留着这摄像机,就是想让你回来求我。不过死三八你可以的,这么多年了,你都不肯来陪我睡一觉。” 唐浅的眼里全是厌恶。当初还是搭档的时候,程达的示好就让她恶心。这世上有些男人怎么那么猥琐?满脑子除了颜色废料就什么都没有,然后就只会吹牛和装逼。 “呵,老子就是看不惯你这种眼神,装什么女神。呸,当年老子是对你还有意思,但你现在自己看看,三十岁的老菜皮,老子会看上你才怪!” 他说完,再次狠狠打了唐浅一个耳光,就好像要把自己当年被她看轻过的那口气,全部要回来。 随后,他掰开唐浅的手,将内存卡拿了过来。过程当中,唐浅发出了绝望的叫声。而程达,开心的看着她,在她的声音中将摄像机和内存卡都踩得粉碎。 或许是唐浅的演技太好,又或许是程达太过得意忘形,以至于他没有看到唐浅虽然在很绝望的喊着,但是她的眼里是没有眼泪的。 那张真的内存卡,还在她的身上,她骗过了这些人。 “兄弟们,回去!”他再厌恶的看了一眼唐浅,转身,收工。 当天晚上,唐浅处理完自己一身的狼狈后,在帐篷里,翻来覆去了整整一宿。 往事如碎影,像旋转木马似的,一件一件在她脑子里过。她看着这张真的内存卡,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命运自由安排。 她觉得自己能和邢云朵做搭档,是不是因为邢云朵居然和她的过去,有些重叠? 学生时候那个喜欢自己的女孩子,也会怯生生的叫自己唐唐姐姐。她和邢云朵第一次在看守所门口认识的时候,当冷美人开口的那个瞬间,她的音色,把自己带回了当时。 一样类型的音色,清冷如冰。 然后,是和方巡一样的执着。虽然,方巡是个男孩子。 唐浅苦笑了下,“像”这个词,对谁都不公平吧?若是邢云朵知道自己“像”谁,以她的性格是真会当场绝交吧? ****** 私家侦探,是唐浅曾经的职业。而方巡这个男生,是她曾经的实习生。四年前,方才不足二十岁,正在上大一,就因为路过侦探社的时候看见正托腮在床边发呆的她,就放着五百强的暑期实习也不要了,非嚷嚷着说,我要来你们侦探社做暑期实习,我要你做我的实习老师。 那时的唐浅,骂了他好几回,说小屁孩你搞什么呢?你不要好好的读书进正经公司,跑来这里闹什么? “姐姐,你留个电话方式,我想追你。” “追你妹啊!你去追直女,别来追我。” “那我先追了再说,我还没有追过喜欢女生的女生,我也想试试。” “……” 几通来来回回的车轱辘话,也没有打消方巡异想天开的念头。后来,实在拧不过他,就让他来了。说好,就做一个暑假。 侦探社这三个字看上去高大上,其实也就一上不了台面的活。他们这个侦探社加上老板不过七个人,然后社里的人,基本都在苦哈哈的过日子。调查些猫猫狗狗的失踪,和普通人的婚外情,最多再加一个查一下被调查对象的钱藏在哪里。 如果没有那件委托,或许方巡已经因为追不到她,而最终和她分离在茫茫人海了。 方巡来了后一个多礼拜,老板给了唐浅一起婚外情调查,被调查的那位丈夫是一位灯光师,半个娱乐圈人士。当时,唐浅根本不想让方巡去查,毕竟完全是个外行人能做什么?再说,做了也不安全不是?但依旧和最开头那样,方巡使劲的缠着她,一定一定要自己体验一下侦探的刺激感。 “姐姐,你不让我跟着,我就悄悄跟着你。” “到时候,那就真出事了。” 再一次的,唐浅没有拧过他。 于是,唐浅在查到灯光师每周有固定的时间下午必然要去一家咖啡馆喝一杯后,干脆让方巡也在那个咖啡馆里坐一会。她想着是,小男生随便拍些照就好了,这样他就能不再折腾自己了。 本以为这起委托和曾经一样,最后还得她自己来查一下调查对象——灯光师,查出第三者是哪个或者干脆第三者有哪些,其中谁又是有威胁的,然后上报委托人,然后委托人满意,然后她和老板再分下钱,再给方巡一些劳务费,案子也就结束了。但谁能想,随便去一次的方巡,竟然跟出娱乐圈中一位当红炸子鸡的大秘密? 没成名之前早已结婚生子,却秘而不宣。这也就算了,她在这行也算看过好多场人间悲喜剧了,对人性阴暗还算有些了解。但女方逼着对外公布,男方着急了失手把人一推,流产加上可能永远醒不来,这种都构成刑责的了,能忍? 当然,这个故事的完整版,是唐浅后来自己查全的。 方巡当时只是听灯光师和这位男明星随口聊了两句,然后一点经验都没有的小男生,激动到脸红脖子红的,立刻就在咖啡厅外,给她打电话,嗷嗷叫的说,姐姐姐姐,你看看我拍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随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还是被那个男星给看到了,唐浅都没在电话里来得及和小男生说你不要拍了,你快些回来这事你处理不来,就听到了尖锐的呼救声。 “姐,救我!” 嘶—— 全都是手机的杂音,还有蹬蹬蹬的脚步声。 再然后,她再见就是医院里陷入昏迷的小男生。医生给的诊断是,方巡摔到了脑子,再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医院里,那个男明星没有来,来的是他经纪人。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倒很会演戏,只说是发现有人对着他们这里拍摄以为是私生饭,跑过来想追人让人交出手中的相机,没想到小男生会跑的那么凶还把自己给摔到了。还说愿意承担所有的医药费,一定要治好这男孩子的病。 说完,不止把摄像机完整的还给了唐浅,还当场给了方巡父母一笔钱,也给了侦探社的其他人一笔钱,说这是慰问金。 当时,她拿了下方巡拼命护着的摄像机,才发现内存卡已经不见了。若非这相机本来就是她自己买的,她知道方巡早开启了云端功能,她也早在第一时间有了那份录像,或许她都要被这些人的演技给糊弄了过去。 那时候,她就站在一旁,额头青筋浮现,恨的咬牙切齿。那些钱,她一份没拿。 离开医院三天后,案件就事发了。 经纪人和几个助理主动自首,但男明星一点事都没有。经纪人他们一口咬死说就是我们推的,确实不是方巡自己摔下去的,但我们也没想到会把这男孩子推成这样。再说了,他一个人拿着那么专业的设备鬼鬼祟祟的拍,我们怎么可能不去追他? “他那个样子,真的很像一个偷偷摸摸的私生饭!” 随后是微博热搜和热点,清一色的声音,都是支持男明星的。说狗仔就是活该,还说干脆摔死算了。 唐浅看着那些字,眼眶都是疼的。 她曾想过把两段录像都交上去,却被方巡的妈妈哭着打,“你还想要干什么,你还想要干什么?人家有钱有势,你要让我儿子下半辈子再惹那些人,不得安生吗?” 她在妇人的眼泪里,打消了主意。 后来,即使她呆在看守所门口那么久,看着这些人都进去了。但,心里的伤,确实扎扎实实的留下直到现在还未好。 方巡在几个月后算是醒来了,但脑部重创,记忆出现了一些混乱,医生说起码需要在医院里观察个一年半载,情况好转出去后也需要在家里在静养个一两年。唐浅去她家看过她几回,都被赶了出去。 据说,方巡还需要时不时去精神科治疗,这场意外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创伤。 当方巡的面容浮现的时候,唐浅又开始手发抖,脑壳生疼。 眼泪从她的眼角落下,呼吸也骤然变急,唐浅干咳到酸水都要出来了才好些。她想,方巡当时该有多痛啊!他妈的这群王八蛋…… “姐姐,你就让我追一下,追不到,我也认了。” “但你不能让我连表达的机会都没有。” 几年后,邢云朵这个家伙,也是这么大大方方的对她说我喜欢你。时空在瞬间产生了交错,而她却只感到荒唐。 不要喜欢我,不要喜欢,千万不要。喜欢我,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第19章 案二,08 整整两天后,平复下来的唐浅才去邢云朵的办公室送鉴定报告,她去的时候脸还没完全好,程达的那几耳光打的实在有点狠,以至于几天过去了,脸上还有些红。 “你怎么了?”邢云朵一见她这样吓了一跳。大家都是女生,对脸的爱护都不是开玩笑的,这要出了什么事,能把脸弄成这样? “没事。你先给我张椅子,昨天去做马杀鸡技师按的太狠了,腰酸坐不了你这里的软沙发。” “你等等。”邢云朵说完,立刻出去问前台姑娘要椅子。 “你的脸,到底怎么回事?”搬回了椅子,又看着唐浅坐下后,邢云朵才问她。 唐浅试图打哈哈:“真没事,就昨天自己想做道菜,油锅没弄好,油溅在了脸上。过几天,过几天就好了。” 确实,身体上的小伤,没些日子全都会过去。过去不了的,是心伤。 “骗鬼呢!你这是什么油一飞溅,飞溅的整张脸都是,脸盆那么大的宽油吗?”邢云朵瞪她。 唐浅哈哈哈哈的笑出声,面不改色的和她打哈哈:“刑律,你越来越有意思了。” “你真不说?”邢云朵凶她。 “不想说。”唐浅的语气,依旧淡淡的没什么波澜。就如同这三年来,每回邢云朵对她说姐姐我喜欢你,她都这么淡淡的,把这件事给撇开。 邢云朵气的拿手指指她,但最终还是败在对方那平静的眼里。她气的眼睛都红了,却只能自己先转身,吸了吸鼻子,说,“我这里买过一个药膏,治烧伤的,对皮肤很好,用了就不会留疤了,我给你找找。” 办公室里,除了物品翻动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唐浅看着她的背影,内心五味陈杂。在刚才冷美人儿转身的那一个瞬间,她好像看到了对方一下子红出来的眼眶,也是在那一个瞬间,她感到了自己三年来第一次的难受。 她没做错,她想推开这个也喜欢她的女孩,好让她不要受伤。可是为什么,自己这么做的时候,居然会难过呢? 就好像,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别找了,鉴定报告原件我给你拿来了,你要不要看?真留疤,案子赢了你给我钱去激光不就行了?”她试图让冷美人儿停下来。 可对方翻箱倒柜的动作不止没有停,还更大了。那哐当哐当的响声,一声声都好像装在唐浅的心上。 她决定做些什么,不然,一会狼狈而逃的,该是她。 于是,她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再往邢云朵肩膀那里狠狠一拉。那刻意压低的声音中竟有些歇斯底里,“说了,别找了。” 从未被唐浅这样对待过的邢云朵先是一愣,然后看着她的眼里,真的有了那么两三分的火气:“你还凶我?我关心你,你还凶我?” “行了别闹了,我真没事,要不说说案子?”唐浅的口气软了下来,她对冷美人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表示她真的错了。 “我不该吼你。”她对她道歉。 冷美人生生压下眼睛里的眼泪:“我不说案子,我就不说!你给我说你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你不说,这案子我也不做了!” 三年里,她也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唐浅在这汹涌的怒气里,生生的败下阵来。她其实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如果说邢云朵非要揪着她的脸问下去,她也会把一直想说但是不说的话,都说出来。 这些话是——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我们不可能的。 她都想好了怎么说,想好了这起承转合,想好了如何面对可能的难堪。她甚至已经在想如果以后和这美人儿也不能见了,她一个人又该如何生活。她想的太完整了,甚至完整到了自己都信的地步。然而,当着美人儿真正对她表达了愤怒的时候,她发现,她居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不想刑律离开——她听得见自己真实的想法。 于是,到最后,还是变成了:“我真的不想说,但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邢云朵狠狠的一拍桌子,眼里全都是火。 “你到底是真的喜欢女生,还是只是因为看百合文看多了,觉得有意思。” “什么?” “就刚才的问题。你先回答我,我过些日子再告诉你,我曾经发生了一些什么。” “唐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很清醒。” “行,那我好好回答你。唐浅你记着,你听了我这个,算是欠着的。三个月里面你不对我说这脸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干脆绝交吧!” 沉默,但这回是短时间的沉默。邢云朵在说完那句“行”之后,走到办公室门前,把门反锁了起来。然后她从小冰箱里,拿出了整整一杯冰块。 雪碧倒入冰块中,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那急急忙忙冒泡的模样,像极了三年来呼之欲出的心事。 邢云朵慢声的说着。 “我的感情经历,晚熟了一些。” “我以前交过一个男朋友,大学刚毕业那会,然后几个月就结束了,连接吻都没有。因为我发现他靠近我,牵我手或者抱我的时候,我会不舒服。”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不舒服,直到我那次在看守所门口看到你。” “不瞒你说,我见你的第一眼,其实满脑子都是不好的想法。” “我当时莫名其妙就一个念头,如果当年我身边不是那个男生,而是你的话,我会很愿意你抱着吻我,或者再发生一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对你一个人是这样,还是对其他女生也会。但我知道,至少这三年以来我没对别人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 “唐浅姐姐,我很认真,真的很认真。哪怕我平时偶尔会皮一下,我对你也很认真。” 再次的沉默。然后打破这沉默的,是唐浅轻轻的笑声。她走到邢云朵面前,很轻很轻的抱了她一下。 “别生气了,说案子。你是个律师,不能感情用事。” “好,那就说案子!”即使得到了一个拥抱,美人儿的话语里,依旧有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 当话题回到案子上之后,对话重新回到了轻松。邢云朵重新打开了办公室的门,然后将这几日看的东西,全堆在唐浅面前。 “这些都是?”唐浅问。 “对,这几天看了这些东西,有点麻烦。” “麻烦?案子成不了案还是什么?”唐浅边翻资料,边问。 邢云朵咕噜咕噜把那杯汽水全部都喝了下去,算是把自己拉回到了工作状态。 她摇了摇头,说:“本来想走刑案的,看了之后发现不行。陈伟杰虽然拍的高糊照,但还是有几张看的出来犯法了,拍的勉强可以算淫秽物品。但刑责的成立,需要一定的数量或者危害结果为前提,现在只是无论照片的数量还是传播的人群数量,都够不上刑责的标准。” “那,和我表妹一样,走民事侵权呢?” 邢云朵再摇头:“想过,有用但没意义。陈伟杰不像林建,有律师这个职业压着,还有律师法和一堆律协规定等着他。陈伟杰就是一普通老百姓,你一个民事侵权打下来,一年然后换一个不痛不痒的道歉。对不起值多少钱不说,到时候,柳菲那里影响就更大了。你和我这样闹是吧?行,那你也别好过。本来陈伟杰就传给一个人的照片,一下给你传一百个。案子在过程中,就能把柳菲逼疯。” “那就没法子了?要不,你查查陈伟杰和周娇娇两个人,手里有点什么把柄?”唐浅给她出主意。 这下,美人儿是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也做了,让柳菲把陈伟杰的资料掘地三尺也没发觉有用的。其实这可能是唯一的办法,别看电视剧里演律政剧,什么都在法庭里说说说。实际生活里,大多数案子根本不会走到法院这一步,庭下的调解也不是什么电视里演的真心悔改,就是双方之间筹码较量。如果,真的能拿到一些对柳菲有用的筹码就好了。” 唐浅完全没法接话,毕竟,她也不懂。 然后邢云朵就开始嚎,说是嚎,其实带了几分撒娇的意思:“我前几天才和人姐姐说的那么信誓旦旦,我说我一定帮你做到什么什么,我现在想抽死我自己。钱啊,怎么就那么难赚,我赚不到钱我就得去打工,一打工我就得996。我那么漂亮一小姑娘,996了我还能看吗?我都不能看了我怎么追你……” “可以了啊刑律,别越说越远了。你都27了,能不能不要说自己是小姑娘……” “呵,你再说一个试试看!唐浅你可以啊,你先是凶我,然后现在开始挑剔我这个那个了对不对?” 唐浅翻了个白眼,这人,得寸进尺了还?但自己召回来的,除了自己哄着,还能怎么办呢? “我错了我错了,行了行了,我再帮你查查看。陈伟杰和周娇娇对吧?” 邢云朵将信将疑的看她。 “这么看我干什么?怎么着,我给你查到的资料还少过?” “不少,谢谢糖糖。”她弯了眉毛,甜甜的冲她笑。 第一回 ,唐浅没有阻止她,这么叫自己。 第20章 案二,09 几天之后唐浅拿过来的材料,让邢云朵惊讶到话都说不利索。“这些东西你是怎么弄到的?”她翻着陈伟杰和周娇娇二人的材料,问唐浅。 “不是对你说,我找得到的吗?怎么找你就别问了,反正最多算一个毒树之果。”漂亮姐姐很没形象的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 邢云朵将她前后左右仔仔细细看一遍,想从她向来从容不迫的漂亮脸庞上看出一些端倪来。这不是第一次了,这家伙的电脑还有跟人的能力,强到让她觉得都有些后怕。 到底,用了什么法子? 唐浅的材料分了两个材料袋,标注了一和二。 材料一是周娇娇的微博。邢云朵还没看到有人那么没脑子,把自己的微博都当成了一个集邮册在展示。从这些微博的时间线来看,周娇娇不仅有N个男朋友,而且这些男朋友还同时不知彼此存在的存在着。 材料二则是陈伟杰的一堆照片,有在商店拍到的,有在小酒馆拍到的,也有在咖啡厅里拍到的。每一张,都是实打实的收受客户现金。 “没用违法的法子?”她犹犹豫豫的问,她可不想唐浅因为非法买卖公民信息之类的事情被抓进去。 唐浅笑了一下:“就这些需要用违法的方式?花点钱找一个人脸识别的搜索引擎,用人脸去搜图就行了。人做过的事,在现在这个时代,总会在不同的电子设备上留下记忆。如果本国的平台找不到,外国的或许也会留下痕迹。我只要不拍的是私密空间里的照片,我就不违法不是?” 倒是把她以前说的话,都听进去了个七七八八。 邢云朵于是也不再多说,一边看材料一边说:“所以,除了张志锐,周娇娇还是好几个人的小三。而陈伟杰他做销售经理的时候,也出现过违规收取客户好处费,吃回扣这事。这就是他们俩的把柄。” “是的。他们手上有柳菲的把柄。现在,柳菲也有了他们的了。可以扯平了。”唐浅的笑里,有一些安慰搭档的意思。 这小姑娘这几天,确实很累。 邢云朵努努嘴:“看来这事是不用走到法院这一步了。有点可惜,走到这一步的话我还能多收一笔律师费。” 唐浅很正经的建议:“如果你想,要弄一个案子还不容易?名誉权?隐私权?都可以。” 美人儿嘻嘻笑了起来,刚想夸自己一通善良也美丽,柳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她接完电话,脸沉了一下。 “怎么了?”唐浅问。 “我就说吧,人手里有了东西,诈了人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周娇娇可能把柳菲照片的事对他们公司的财务总监,叫什么沈杨,现在沈杨就拿着这个,在削她的权。” “怎么削?”唐浅也不是在公司做过的人,不太懂公司那一套,自然感到不解。 “很简单,就是把给她的预算降下来。对于一个公司而言,资产就这么点,就像一个固定的蛋糕一样。一个蛋糕切成八片,本来你是销售部是是公司的核心部门,我给你三片。但现在你有把柄在我手里,我可以只给你一片。”邢云朵一边回答,已经一边在收拾包包了,她准备去一趟这个公司。 “只给一片,柳菲的业绩怎么出来?我就算没有在公司里做过,也知道销售部如果没有资金根本做不成事情。这不是拿公司开玩笑吗?”唐浅觉得可笑透了。 “公司的利益相争不就是这样?财务部门和销售部门,不打架才有鬼!至于拿公司开玩笑又怎么样?有几个从内心真正以公司为第一了?我只要不把公司弄死,把锅给其他部门不就好了?我都替沈杨想好了,我削你的权不是针对你,是因为公司现在状况不好,每个部门都得缩衣节食。然后末了末了,柳菲真因为手里资金不够业绩到不了,沈杨就咬死了说这是你的问题,你得负责。沈杨是公司的老人了,跟着张志锐从创业到现在,这个破公司的高管层就柳菲一个相对新一些,估计一个个的都看她不爽。” 唐浅听得头疼:“公司真折腾,上个班而已,演金枝欲孽吗?” 邢云朵笑笑:“工资的构成之一不就是表演费吗?演,怎么不演?我有时也不喜欢演一下吗?”她说完,包包已经收拾完了。 “你现在过去?不对,这事应该没在柳菲的委托里吧!” “是没在委托里,但是我就讨厌一众人联起手来欺负漂亮姐姐的。说实话我真的想骂周娇娇这个人,妈的自己也是女的,还对其他女性那么有敌意,还断我财路,我不抽死她我不姓邢!”邢云朵说完拉了一把唐浅的手,“走,一起,去杀杀这帮人的威风。” “我的身份,你又不顾及了?” “你什么身份,我带着的好朋友过去不行?我好朋友替我去看守所门口看看情况不行吗?谁敢怼这个点我咬死他。呵,哪家的财总在位的时候,公司的帐会没有一些问题。现在就和我一起去,不爽了你再给我去查查这个什么财务总监。”邢云朵把话说得虎虎生威。 唐浅真是哭笑不得,亲亲,我不是什么都查得到的好吗? ****** 两人来到志锐汽配的时候,柳菲、财务总监沈杨、还有周娇娇都在。和邢云朵想象当中一样,二人在这次被前台直接挡在了外面,理由是“非公司内部人员,柳总监的私人邀请不能在公司里进行”。周娇娇在玻璃门里头,仰着下巴稍显得意的看着她们,一副终于把讨厌的人赶走的傲气模样。 “呵,还真以为我治不了她。”邢云朵冷笑了一下之后,把唐浅那些资料里的两三张发给了柳菲,让柳菲传给她,“让她,还有你们的财总一起去楼下喝杯咖啡。” 果然,十分钟后,周娇娇和沈杨一脸慌张的赶到了楼下的咖啡厅。 “呵,现在终于舍得下来了?”邢云朵二郎腿一抬,话是从鼻孔里出来的。 唐浅在旁边,有点想扶额。 周娇娇坐下就劈头盖脸问她:“你什么意思?你自己也是律师,你该知道你这样做是侵犯我隐私权的!” 邢云朵冷笑:“那你就不是律师了,什么叫隐私权你自己心里没个数?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看看清楚,这些东西可不是从你的私人电脑里偷出来的,是你自己以前放在微博上的。自己做的事,你怪我咯?” 周娇娇脸色相当难看。 周娇娇和邢云朵完全是两类人。在她的成长轨迹上,没有自我成长,除了借力男人还是借力男人。她的每一步,都必须和男人绑在一起。那些男人,给了她想要的财富和虚荣,但也让她一步步丧失了靠自己的力量。 用做人情人的方法获得案源,即使在道德上可耻,却并不违法。于是,这样的不违法让她更荒废了自己的专业。周娇娇已经很久不去研习法律法理了,张志锐宠着,她只要让人事部招一个能力稍强一些的法务,她不是可以躺着赚律师费吗? 所以一时间,从专业性上,她还真的怼不了邢云朵。 一旁早已成人精的沈杨,连忙打台阶:“邢律师,大家都是律师,真的没有必要闹得那么难看。陈伟杰这个案子,大不了还是您来做,我们公司的内部的事情,您也就别管了好不好?说白了,人事斗争这也不是律师的事啊!”他自认为开出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条件。 “哦……”邢云朵慢悠悠的应着,长到沈杨还真认为她同意了,才眼眸一冷,“不好。” 沈杨脸色也是一僵,话说的也是不那么好听了:“刑律,你这么弄就没意思了。这事就人家的家务事,你手伸那么长干嘛呢?案子让你做,不就是让你赚钱了嘛!” 邢云朵对他笑得很欠抽:“第一,你可以让周律去业内打听我一下,我是不是出了名的翻脸无情谁都举报,谁都敢怼。第二,我为什么选了做律师呢?当然除了我家房子快拆了之外,可以自由一点也是根本原因。你说我家都快拆了,我还在乎这一个案子吗?” 沈杨听得气死,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邢云朵继续慢悠悠说:“我吧,就是不喜欢看一群人欺负一个人。曾经一群人欺负我好朋友,呐,就是我旁边的这位漂亮姐姐,挨个被我狠狠拉着摔了一跤,后来也被我折腾了好久。所以现在,我也见不得你们一群人欺负柳菲。我管你们在公司里是什么狗屁高管,有什么狗屁地位。人和人之间人格上就是平等的,大家当彼此是平等的个体好好谈,那还有谈的空间。你们非要拿出在公司做高管的那套来对我说话,爱上哪边上哪边去。”她说完,还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沈杨,“我今天能查到周律的东西,接下来,还用我说吗?” 得,唐浅再次扶额。沈杨的把柄可能她确实查不到,但不妨碍这家伙用吓得让人家误以为可以查得到啊! 一旁,柳菲的眼角微微泛了红。而周娇娇和沈杨,脸色红了白白了再红,来来回回了好几下,才换回了平时。 “刑律,你想怎么弄?”最终,让一步的是沈杨。 周娇娇刚想说什么,被沈杨狠狠地一瞪眼,立刻闭嘴什么都不说了。 “很简单。陈伟杰的案子你们不要调解不要退让,该怎么做怎么做。照片的事我有办法来解决。然后,我希望,沈总你在公事上,可以对我的委托人公事公办。包括周律师,我也希望你如此。” “就这样?”沈杨有些诧异,他以为邢云朵会要去要这个案子的代理权。 “就这样。案子有多难?很多时候挡着案子的,是猪队友。再说了,沈总你说做人要留余地,周律师又说过劳动案子低端的要死,你们都这样说了我再把案子拿过来干吗呢?周律完全可以自己做嘛!”她露出小白牙笑笑,把话说得可恶至极。 当初你怎么对我说的,我就怎么还回来。以牙还牙,在她邢云朵看来,从来就是成年人应该有的美德之一。 “刑律,陈伟杰那里,真的没问题吗?”等沈杨和周娇娇走了,柳菲问她。 “没问题,你相信我。” 柳菲歉意的笑了下:“他早上才和我打电话,让我把他的一个下属升职,升完了他就考虑撤诉。” “那你怎么说?” “我说让他滚远点,有本事就把照片都散出去,我告你诽谤。” 邢云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做得好,接下来,交给我吧!” 第21章 案二,10 差不多同一时刻,电话那头被柳菲毫不客气挂断电话的陈伟杰,在短暂的懵逼之后,火冒三丈。他一边来回不停地走一边骂骂咧咧,说不把柳菲这个女人搞死他不姓陈。 何美玲在旁边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等他这么走了三四回之后,问他:“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去找工作?你都在家里三个多月了!房贷还要还,孩子上学还要钱,你到底怎么想的?” 陈伟杰火还大着,根本没把她的话听到心里去,随口答应着:“你烦死了!现在是你男人的权利被人受损了你知道吧?我平时赚了那么多钱,也就几个月,你不要弄得家里好像已经掀不开锅好吗?再说了,不是上班的吗?用你的工资不就行了?”说完,又继续来来回回走了起来,一边走,一边继续在嘴里对着柳菲骂骂咧咧。 何美玲的火就“噌”的上来了,如果说一开始她也替丈夫不平,也觉得丈夫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自己作为爱人还是应该体谅他一下的,所以拼命加班好多赚点。但现在那么长时间过去了,很显然陈伟杰都开始钻牛角尖了,又对她还是这个态度,她还能心平气和? 久病床前无孝子,放在这里也一样。 何美玲就直接走到她丈夫面前,大声说到:“什么叫赚了那么多钱?什么叫我也是上班的用我的?我们一个月光房贷,儿子的补课费要多少钱你知道吗?每个月能存下来多少你又知不知道?是,你们公司就是个混蛋,对你不好,可这都过去多久了?不就是八万左右的钱吗?你几千块找个律师让律师处理,再去找工作不行吗?你两手一摊,现在就和公司要争一口气,你是舒服了,这个家你不要了吗?”说到后面,她都有些急红眼了。 整整三个多月,陈伟杰不止不出去找工作,心安理得的家里呆着,还爱上了去各个区的仲裁找那里的坐班律师免费咨询。何美玲都觉得,三个月下来她丈夫虽然不能说可以做一个律师了,但都快能做一个仲裁员门口拉生意的律师助理了。而且,除了这个,陈伟杰在一遍又一遍的看一部叫《legal high》的日剧,然后在一遍一遍的对她说,我要找一个像古美门三赛一样的律师。 “老婆,胜利才是正义!钱就是很重要!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好几回,何美玲都觉得陈伟杰是疯了。 “你到底要疯到什么时候?!你还算不算一个男人?”情绪一旦开了一个口子,很多话都会口不择言的跳出来。 陈伟杰终于不走了,但他听到何美玲这样的话,也是红着眼狠狠瞪着她。两个人都是红着眼,一个是委屈,一个是气愤。 “你他妈除了钱你还想什么?我累死累活赔客户的时候,回来你先问钱赚到了没有。我现在是被公司欺负了,欺负了你知道吗?在这个时候,你也只想着钱?你这么喜欢钱你怎么不出去卖呢!” 啪!何美玲一个耳光,狠狠的打了上去。眼泪,终于从她眼里掉了下来。 陈伟杰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鼻孔都喘着粗气。恨恨的看着何美玲,但最终他并未选择动手。 不能打人,这个基本原则,他还是有的。但这股火,或者这个裂痕,还能不能让他们夫妻继续走下去,他也未知。偏偏在这个很窝火的时候,不断震动的手机还是来烦他。他一打开,心情是彻底掉到了冰谷。 那是他收受客户现金的几张照片,和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出来聊聊呗陈经理”,这句话结束后,是一个咖啡厅的地址。 他看了一眼哭成了一团球的何美玲,厌恶的皱了皱眉,带着手机往手机上的地址走去。 ****** 到了那里之后,果不其然,柳菲,还有他老婆说过的两个律师都在。 “你们什么意思?”他坐下来,开门见山的问前面的三个人。同时,他厌恶的看了唐浅一眼。前些日子还以为这个女人是和他一样被公司欺负的苦主,又长的漂亮,所以才同她多聊了几句。没想到居然来套话。这种女人,和那拉什么条的有什么区别? 柳菲理都未理他,她就和平日里一样,冰冷着一张脸坐在那里,悠悠闲闲的搅拌着面前的咖啡。而替她说话的,自然是那两个律师。 陈伟杰有火也只能压着,他讨厌柳菲的这个样子,讨厌了许多年。比他小,还是一个女的,有什么资格做到他头上?除了靠漂亮的脸,能靠什么? 但现在,即使他再不满,还是那句话,压着。 “没什么意思啊,就是我的委托人,柳菲小姐想让我告诉你,希望你别拿着你拍的那些照片,来要求她做这个做那个了。因为这个照片,根本不是她本人。也希望你别再传播照片是她的这样的话。不然由此造成的损失,我们会向你追责。”刑云朵的声音轻松,还带着一丝无所谓的语气。 陈伟杰冷笑一声:“所以你们就拿这些照片来威胁我?我告诉你们,一码是一码,我也去做过法律咨询,什么叫法律上的分案处理我还是知道的。你们今天这个行为,我可以告你们去的。再说了,你说照片不是她的,就不是她的了?” “呵,你个外行还来和我说法律?谁给你的勇气?”刑云朵这家伙,向来是会把不屑直接表示出来的。所以她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相当轻蔑。 果然,刚刚在何美玲那里受了一肚子气,现在再被刑云朵这么一激,当场就噌的一下站起来,想直接走人了。他妈的,他今年是和女人有仇? “给我坐下来,你走一步,信不信先报案的是我们?”刑云朵拍了下桌子,大声喝了一句。 背对着他们的陈伟杰,深呼吸了好几口,才转回身坐下。 “那我就对你么直说,没用!你们有本事你们就去报案,该干嘛干嘛。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她更在意自己的名声,还是你们真能查的出证据。客户就不能借我钱了吗?我这里还有欠条呢!”事到如今,陈伟杰也豁出去了。 刑云朵给他鼓了两下掌:“聪明,我怎么没想到收客户好处费这事还能这么操作,写个欠条,然后就不了了之了?你还是有点脑子的。” 陈伟杰冷笑的看着他们。 “不过我想,你知道这个操作应该也不是很久吧!毕竟这种你只有问了一些黑心律师才会告诉你这么做的。所以我们鉴定一下借条的时间就行了啊!鉴定笔记形成的时间这种还是很容易的嘛!我们看看你是借条在先呢,还是收钱在先?” 陈伟杰的脸色果然一僵。 刑云朵继续:“我也懒得和你绕了,直接说吧!第一,你拍的那些照片,你说是我委托人的,这个我们已经委托有鉴定资质的鉴定所做过鉴定,很不好意思鉴定结果是无法证明这些照片拍的是我委托人。如果你非拿着它说事,我们会走相应的法律途径。当然,鉴于你这个半吊子似乎问过一些黑心律师,知道诉讼时间漫长也知道名誉权案件赔偿也就那样,你可以先造谣再说。但我希望你知道,如果你真的这样做,我也会掘地三尺,看看你曾经到底做过些什么事情。” 最后的一句话,刑云朵的语气和眼神,都相当冷。 陈伟杰的手,狠狠的握成了拳。 刑云朵的眼神依旧完全冷了下来:“然后,别去找周娇娇他们,他们和你一样,做过点什么自己清楚。在现在这个局面下,没人会帮你。” “你们……”陈伟杰气到说不出话来。 刑云朵冷笑了一下:“我们怎么了?你不是在自己的朋友圈里说胜利就是正义吗?那我们现在代表的不就是正义?本来,有些话我不想说的,我特别讨厌给人做心理辅导,但我觉得我似乎的对你说说。我有一个问题没想明白……”说到这里,她指了一下柳菲,“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的委托人,仅仅是因为她是个女的,比你小,然后做了你领导?” “对!”陈伟杰激动地吼了起来,“我进公司比他久,资历比她深,如果不是她中途进来总监的位置就是我的,是我的!她凭什么做?不就是凭她那张脸吗?她都在办公室里做这种事情了,她和老板会没有一腿?!” “果然……”刑云朵眼里的冷意未退,她摇了摇头,话锋一转,“陈伟杰你该不会是996做傻了吧?脑子因为长时间缺氧的话,确实很大概率会傻。” “什么?”陈伟杰被问懵了。 “我说你就是傻的吧?!柳菲到底能力怎么样,你心里还真没点数?不肯承认自己的不足,然后把所有的失败都归结于对方,在工作的时候你就这样,现在一个劳动官司你还这样?你是不是以后老了老了要死了,你也要归结于科技还没发达到能攻克癌症?” 被说中了心事,陈伟杰一时语噻。 只听那清冷的声音又说:“不肯接受自己的不足,所以潜意识里觉得,只要替自己找到一个强有力的黑手,你就是正义而无辜的。这个黑手,在你工作的时候是柳菲,在裁员的时候是公司不是吗?你能不能稍微有点担当,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签的协议履行了,把钱拿好了继续开始新的生活?劳资关系虽然从本质上是一种敌对关系,但你应该没那么菜,总处在被收割的韭菜这一卦的吧!” “你到底要疯到什么时候?!你还算不算一个男人?”一时间,面前这个女人的话,和自己妻子的话,重叠了。 有些什么东西,他好像隐隐约约感受到了。 “算了,就说到这里吧!陈先生,我希望我们今天的提议,你能认真想一想。”在说话这句话之后,刑云朵他们一群人就离开了。 留下了陈伟杰一个,皱着眉,呆呆的在咖啡厅里,坐了许久许久。 几日后柳菲给邢云朵发了微信,说陈伟杰这几日来了公司,不止签订了保证书保证拿了补偿协议上的N+3后和公司再无关联外,同时也给她写了一封道歉信。道歉信上,陈伟杰说自己拍的照片都是合成的,目的是为了逼柳菲同意2n+3的赔偿金事宜。最后,他在柳菲的面前,删除了手机里的那些照片。 “不过他老婆并不服气,又来闹了几次。”柳菲苦笑。 “把她轰出去啊!”邢云朵说的轻描淡写。 “保安来了几次,我们也报警了一次。现在何美玲是不来了,不过我觉得,她未来还会来几次的。”柳菲再次苦笑。 邢云朵笑笑,没有用语音,用打字给她打了一长条:“陈伟杰把自己的焦虑,很成功的转移到了他妻子的身上。而很多女人,她们一辈子都分不清楚自己身上的焦虑到底是来源于自己,还是来源于别人的转嫁,而这个‘别人’,也包括了她们的丈夫。所以,我们会看到很多歇斯底里的女人,很多做出来的事完全没法用常理解释的女人。但我们看不到,造成这一切的人,在背后要么沾沾自喜,要么一点都无所谓。” “陈伟杰,就是那个无所谓的人。” 柳菲很显然不是太明白,所以,她回了剧:“抱歉啊,刑律,我没看明白。” 邢云朵又打了一段长句:“比如何美玲,她的焦虑和歇斯底里,来自于陈伟杰。陈伟杰自己不上场,让自己的老婆来。再比如周娇娇,她对你的排挤,或许来自于你们的老板对她灌输的忧患意识,大体是‘你并不是唯一的女朋友,认清自己的位置’。于是,我们就看到了何美玲和周娇娇,但是我们没有看到,她们背后的这些男人,也一样值得鄙夷。” 柳菲突然间,就有些释然了。这些年职场里受过的委屈,她好像又明白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邢云朵的长段又发了过来:“不过柳总,你和她们不一样。我其实蛮欣慰的,在这件事里我根本没听你提过你那个男朋友。我也无意去追究他的想法,我只说,这一整件事从头到底都是你自己的决定,至少你比很多人明白,什么叫做人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当然啦,爱情还是可以有的,恋人的相拥和陪伴,那些甜蜜,才足以对抗苦逼而漫长的人生嘛……” 柳菲笑着,说了句谢谢。然后,她把剩下的律师费一起,转账给了邢云朵。 “邢律师,爱情还是很美妙的。在这件事里,我男朋友一直在支持我。他没来,是因为他觉得你不太好说话,有点怕你。希望你和唐小姐,也可以走到一起,无论性别。”最后,柳菲这么说到。 邢云朵看了这句话,努努嘴,趴在桌上,宛如一条漏气的河豚。 当事人都希望她们走在一起了,但是这家伙呢?哼,就会装死! 第22章 案二,终 偏偏说什么来什么,柳菲刚走没多久,唐浅就踏着轻快的步子来了她办公室,手里拿着袋东西,嘴里还哼着歌。一进来,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座,东西一放,然后开口直接就是:“我们来分个钱吧!” 邢云朵白了她一眼——呵,分分分,分你个大头鬼,分手好不好? 唐浅压根没在意她的表情,随手拿过邢云朵桌上的计算器一通按:“来来来,我们算一下账。按照业内行规,人是我介绍给你的,所以应该抽三成,然后这个案子呢关键材料又是我找来的,所以再加两成应该也是合理的。不过我想想我和你都那么熟了,收你五成就太黑心了。打个八折吧,就抽你四成……”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然后把计算机推到邢云朵眼前,“这个数,支付宝微信现金银联卡都ok,您看着给。” 语气那叫一个轻快,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完全无视邢云朵斜眼倪她。 确实,她们两相处的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结案之后分钱的时候。只有在这个时候,唐浅才会露出大大的笑容,满眼放光,神情愉悦。 “亲亲,我说您是不是收的越来越黑心了?我还要交律所提成呢!”冷美人儿磨着牙齿。 唐浅无所谓的一挑眉:“不给也行,当成散伙债务。你自己说的,不谈钱,谈什么感情对吧?” 邢云朵抽抽着嘴角,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憋屈。 “对了,这个给你,如果你不介意我拆了一盒,用了里面一片的话。”唐浅把自己带过来的那袋东西给邢云朵,里头是几盒面膜。都是高档面膜,折合下来一片也有小一百。 “额,你买那么多面膜干嘛?”邢云朵从中拿出了一盒SK2,“还基本都是给油皮用的面膜?糖糖你个混干用这个干吗?浪费钱啊你!” “促销,买多了。”唐浅回的很正常。 “真的?”邢云朵狐疑的看着她。 “爱要不要!”话还没说完最后一个字呢,唐浅人已经转了快九十度了。 邢云朵连忙上前拉她手,好声好气的哄着:“要要要,你送我硫酸我也往脸上涂。你送我的我什么不要。别气了啊别气了。” 唐浅扒开她的手,耳朵根有些红。刚才,这人几乎人都快贴了上来。 邢云朵也是见好就收,立刻回去扒面膜而不是扒拉人的手。然后一边扒拉着面膜,一边感叹:“真是不容易啊,那么久了,你送我东西的次数屈指可数……呜呜呜呜,我一定要记下来这个日子,以后你真的是我女朋友了,这绝对是一个风水岭的日子。” “刑律!!!!”这家伙够了没有。 “真的糖糖,我还真记了一些。札记本在家里,就这本台历我翻翻,嗯……去年圣诞节你送了我一个苹果,你个小气鬼!我再翻翻,肯定还有来着……” “……”唐浅直接掉头就走,这种场面,太尴尬,她不想听。 等她走远了,邢云朵才笑着止住了动作,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面前那一堆面膜。 她打开手机,点到微信收藏。最新的是一段视频,沈茉莉发来的。她的朋友前几天晚上去的演唱会,回来的时候情绪高涨,一路走一路再拍。然后,拍到了一段视屏。 正是唐浅被人扇了几个耳光的画面。茉莉的视频有声音,她听得很清楚,那个油腻的男人不止打她,还骂她老女人。 所以,这堆面膜——她的漂亮姐姐,到底还是听进去了这帮垃圾的话? 邢云朵吸了一口气——你的故事,在你自己告诉我之前,我不会去查;但是,谁这么欺负你,我不开心。 “茉莉,能陪我一起去走一趟吗?给钱的,不免费让你跑。”她点开沈茉莉的对话,问她。 ****** 又是一个夜有凉风的晚上。 邢云朵在办公室里,她把窗打开,摊开了她的办案札记。柳菲的案子终于正式结束了,这个案子有什么好做记录的呢?没有成诉,没有争辩,陈伟杰的战斗力简直是弱五渣,或许能写的,就是告诉柳菲的那些长句子吧! 身为女性,在一生中被移嫁了太多的压力。有一个童话说,茫茫人海,我终于找到了这个人。他免我忧,免我扰,他让我一生,都幸福而无忧。 但,怎么可能呢? 人皆有压力,来自于工作,来自于原生家庭,来自于所处环境,甚至门口那个买煎饼果子的小老板都能让你觉得为何要去做苦逼的社畜。你的他,就算能为你抗下一些压力,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流露出疲态。 而相爱的人,又怎忍对方的疲态? 何美玲最终还是爱陈伟杰的,不然也不会一次次替他出头,即使她不知这份压力应该是由陈伟杰而不是她承担,她依旧保持了如泼妇一样的战斗姿态。而周娇娇,即使她并不爱张志瑞,她也承担了张志瑞的焦虑——她不自觉替张志瑞,做了管理公司中的恶人。 爱,恨,还有利益,三方交杂其中。才是每一个委托的本质面目所在吧! 她转了转笔,本想写很多话。但到最后,都化成了这样的一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当所有的感情已经不足以让多方当事人心平气和的解决事件,最终诉诸法律之时,唯独利益,能让大家再次心平气和。然后,天涯不见。 她合上了札记本,然后,叹着气看了下桌面上的台历软件。 那天,她逗唐浅的,其实她可以立刻把记录翻出来——她们每一个特殊日子的记录。 和唐浅相识的第一天,被她用红笔圈了出来。后面的每一个稍微有些意义的日子,都被她圈了红笔。比如这家伙送她一支限量版的钢笔,在比如她约到这人去看了场电影,甚至连唐浅打折收她费用的日子,也被圈了红色的圈。 柳菲对她说,爱情还是很美妙的。美妙,美妙个毛线啊? 爱你是深夜孤独的心事,似乎只有繁星和清风得意见证我的心意。爱之于她邢云朵更像是一种漫长的酸味,只有在很久以后才有一口回甘。我喜欢你啊,糖糖你到底怎么想的? 她转了好几圈笔,然后关上软件,再次叹气。 喜欢真的是很奇妙的一件事,她看剧,她看小说,爱情只要占到三分之一她就想让整本书或者整部剧滚蛋。她说,去你的爱情本姑娘只要看剧情,可是到了自己这里,差不多快三年的时光,她不也不是放不下? 你看看你哦,就你这种求而不得,网文只要超过了六章,读者可是要弃文的哦!一点都不推进剧情发展进度!不止一次,她都听到了自己内心这样的吐槽和弹幕。 但有什么办法呢?在某一个方面看,她又比何美玲,能好上多少呢? 爱情真他么麻烦,真的,还是无CP好看。 她想哭。 ****** 而此时的唐浅,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爱情还是在折腾着她的,即使这个折腾不是来自于邢云朵。 而是方巡。 “我说过很多次了,你不要来了。不管你是真的想来看我儿子还是想找什么线索,这里都不欢迎你。”居民楼一楼,一位头发已经白了三分之二的中年妇女神色淡漠的对她说。 “但是……”但是她今天真看到了方巡发了朋友圈,是一盆郁郁葱葱的含羞草。好几年了,这是唐浅第一次看到方巡的朋友圈有了动态。她怎么能不立刻赶来,不来问一下方巡是不是已经醒过来了? “没什么但是。唐小姐,我不了解你是怎样的人,也不想去了解。但是我活到这个年纪有一件事情还是知道的,你们那么危险的工作,就不应该让我儿子去。当时我儿子才几岁?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他当初还是个学生,他懂什么啊……”妇人说到这里,眼泪已经止不住了。 唐浅只能一边鞠躬,一边说对不起。 她的嗓子,有点疼。 方母厌烦的挥着手:“唐小姐,你不要来这一套,我们受不起。如果你也变得痴痴呆呆的可以让我儿子现在重新活蹦乱跳的,我即使天打雷劈,我也会诅咒伤的是你,而不是我儿子。” 站在她面前,唐浅无言。 方母已经转身想走。 “阿姨等一下,但是罪魁祸首并没有伏法啊!难道你想让小方就这样白受苦吗?” 方母转身,扑克脸上除了冷漠一点其他的表情都没有:“对做父母的来说,你就是罪魁祸首。如果你也能去死或者去坐牢,我会很开心。滚!” 那一块内存卡在唐浅手里,这一刻,烫的他生疼。 “刑律,接不接案子?”她打开微信,打下了这句话,却还是删除了。“对我来说,你就是罪魁祸首”,已经害过一次人的她,还能第二次害人吗? 她苦笑。 不能,她不能。 即使,她已经那么轻轻的抱了一下邢云朵。 又即使,她似乎还给了邢云朵这家伙一丝丝的希望。 第23章 案三,01 又是多日过去,空气里微微有了些桂花的香甜味道。但邢云朵想拉着一起看桂花的漂亮姐姐,这些日子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哎,不知道这人在忙什么。那天巷子里的事情,那些混账,她都和茉莉一起去报警就等下文了,自己为这人做的啊…… 她趴在桌上,像只漏了气的河豚,委委屈屈的叹气。 前台姑娘童彤打了内线电话,对她说有一位叫做沈茉莉的律师同行找她,问她要不要把电话转进来。 “转吧!”她看了下自己的手机,发现还真没电了。 “我说你怎么回事啊?作为律师,怎么能关机呢?你知不知道关机的时候可能会有大客户找你,找不到你人家就去找别人,然后说不定你七位数的律师费就没了?”电话才刚刚接通,沈茉莉就在那头大声嚷嚷。 邢云朵听得嘴角抽搐,七位数的律师费,姐姐要不您介绍给我一个? “好了,话不多说,我直接问了,我很远的亲戚有一个继承的官司,你做不做?”沈茉莉嚷嚷完了,问她。 邢云朵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对:“再远也是亲戚,干嘛自己不做?有猫腻啊姐姐。” 电话那头一声鄙夷的冷笑:“你以为我不想做吗?自己亲戚的钱不赚我傻啊,不过这位我应该叫姐姐但实际比我大二十多岁的阿姨说了,我和她八字不合,所以不行得换人。换人就算了,还得按照她给的八字找。很幸运,你就是她要找的那个八字。” 邢云朵差点一口水喷出来,这是第几个她遇见的这类型的当事人了? “不要,你找其他人,去年我才被一个这样的阿姨折腾过,你放了我吧!那时候大冬天下着雪,路面都结冰了,我去给她立的案。然后立完了,她说不行我算错了,今日不适合立案。法官收到我电话说要撤诉的时候,还对我说她刚刚看了一下卷。合着我宛如一个渣女一样欺骗别人的感情。算了算了,别找我,我怕了。” “律师费都算你的,我不要介绍费了。”沈茉莉根本没听她这么长一段有的没的,就在那里轻轻的说了一句。 “成交,什么时候去见我们阿姨?哦不,我们姐姐?”她再一次,宛如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电话那头,沈律师默默的翻了个白眼——看,这人就是这副财迷样子。 “对了,”邢云朵又问,“上次报警那事,有下文吗?” “暂时还没,放心吧,有了我立刻通知你。唐姐嘛,你放心口上的,我懂。” “谢了,真ok的话,我们姐姐这个案子的介绍费,我还是可以给你的。” “……” ** 唐浅再次被她拉过来,一起去见沈茉莉的这位远房表姐,是在这通电话之后的第三天下午。唐浅来的时候头发有些乱,眼下也有点黑眼圈,但出乎意料的,这家伙一看就好像是中了彩票一样,有明显的喜悦之情。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美人儿用奶凶奶凶的神情问她。 和以前的打哈哈不同的是,她这回倒回的干脆:“我有个朋友,生病很久了。现在,有点起色了。” 邢云朵那个可爱的奶凶神情立刻消失了,试探着问:“朋友?男的女的?” 唐浅再一次干脆的回了她:“男生,不过……他曾经喜欢过我。” 仅仅一瞬间,邢云朵体会到了三年来从未体会到的,那种一下子,猝不及防而来的刺痛感。她几乎是有些仓促的转过身,然后狠狠吸了口气,再问唐浅:“接下去还能说吗?比如和你什么关系?” 唐浅摇了摇头,脸上倒是一脸的平静。 “你上次答应告诉我的!你说过你会对我说的!”本以为自己能忍,但没想到,毫无任何的铺垫,邢云朵就闹了起来。 “朵朵……” “你就是说过你会说的!”还是激烈的口气,还带了眼角的绯红。她这种拧,唐浅也只在上回见了那么一回。 “朵朵,给我些时间,就一点点。他是男生,我怎么都不可能喜欢上他。”这也是唐浅为数不多叫她朵朵的时候,而唐浅的语气,也不知不觉柔和了很多。 “我……我还没想好,该怎样去对一个人说这些事。朵朵,你信我,我曾经和你编辑过微信,想和你说,但……”说到这里她苦涩的笑了下,摇了摇头,“但我根本编辑不了第二句话,你……再给我些时间。” 而且,其实这回,我并不想来见你。在你给我打电话说有新案子之后,我其实想说我们要不就到这里吧!以后你去找新的搭档,我也不想再在这行混了,但,我没有说出来。 因为我发现,当我想说这个话的时候,我更难受。 我好像,已经习惯了和你一起工作的日子。 话语慢慢说,漂亮姐姐的脸色,也慢慢的变白,自然,最后这两段她心里想的,并没有告诉邢云朵。而唐浅摇头那会,邢云朵分明看到了她眼眶下重重的黑眼圈。 于是,美人儿的心,也一下子软了下来。 你都经历了些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 “那,我们去办案子吧!我这里正好接了一桩案子。”邢云朵吸了吸鼻子,话题直接转了一百八十度。 “什么?”唐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走啦走啦!一起去办案子,沈律介绍的,是一个有些迷信的当事人。所以你的生辰八字呢,我也自作主张给沈律了。人表姐说,我们的八字都符合她的要求。我们现在就去!” “……” 唐浅努力维持平静的脸差点当场崩了,怎么突然就话题转了那么大?什么奇葩案子?什么表姐,什么八字?还有,这家伙拼命往他手上戴的银链子又是什么?为什么配饰还是一只猫? “茉莉说了,猫和她表姐配,所以你我都得带。委托人在等我们了,走吧走吧!既然你要过一段时间才肯说,这一段时间不能闲着,不要虚度光阴不要浪费钱,走,我们去做案子赚钱去!” “……” 而即使美人儿突然间说的那么顺,那么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唐浅还是觉得她抓住自己手腕的手,用了很大的力。 这人,自己还是伤到了她。 *** 咖啡店里,潘秀凤已经到了,比约定时间早一会。她一边喝咖啡,一边在等邢云朵和唐浅。潘秀凤看上去很悠闲,押一口咖啡,看看路人,再来一小口蛋糕,再看看路人,就这么交替着动作。 潘阿姨今年五十五岁,轮年龄,她大了沈茉莉二十多岁。但是论辈分,沈茉莉只需要叫她一声表姐。潘阿姨对自己这个做律师的远房亲戚,从根本上说,是非常有意见的。 所谓远房亲戚,平日里自然不会走动,而且律师忙大家都是晓得的,她平日里也不会特地去打搅这个表妹。但每年老太太生日,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当她拿出小本本挨个问沈茉莉问题的时候,她总能看到这位律师表妹眼里的不耐烦。 付费咨询是不可能的,不就说几句话吗?几句话还要钱?再说了,大家都是亲戚,你还能收钱? 或许她这个表妹也慢慢地看出来了,所以这些年每次都是笑嘻嘻的回答她“不好意思啊表姐,我现在做的都是资金私募公司上市这种,你这种问题我回答不出来的”,一句话,轻飘飘的就噎死她。 也是吧,她算过沈茉莉的八字,确实和自己不合。 但律师毕竟是律师不是?现在自己家里出了事情,让她去找外面的律师她也不信啊!而且就算信了,万一算出来八字还是不合适呢?她是深深信这些的,所以她想,要不,干脆让她这个表妹来帮她找找? 谁能想,还真找成了! 潘秀凤再看了一下表,离约定的事件还有十分钟。没事,迟到了也没事,八字相合多困难啊!这样难得的,就算迟到了一会,她也是可以等的。 毕竟,是她求上天嘛! 好在邢云朵也没让她等太久,在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两三分钟的时候,她和唐浅二人准时的出现在咖啡店里。 “潘女士,你好。我是茉莉介绍的那位邢云朵律师,我身边是我的搭档,唐浅。”她先伸出手,对潘秀凤做了个自我介绍。 而这时候,无论是邢云朵还是唐浅,都已经不再收情绪的影响了。出了外头,对着当事人的时候,她们是专业的。 “坐坐坐,你们好,你们好。”潘秀凤立刻热情的站了起来,还给她们每人点了一份咖啡和蛋糕。 这热情,邢云朵默默的比对沈茉莉对她的描述,觉得不像她朋友口中形容的性格。 “潘女士你也太客气了。茉莉没有对我们说案情,只说了是一个继承的案子,你能不能和我们具体说一下案情?”邢云朵问她。 本以为,接下来就该听到一个故事了。没想到,潘秀凤幅度很大的摇手,都快把上半身一起摇了:“先不说案情,我们先说点别的,别的。” “好,说什么?”付钱的就是上帝,上帝怎么都是对的。 “我叫你小邢吧!你也别叫我潘女士了,叫我潘姐就行。你能把医院的出生证明给我看一下吗?我主要是看看你的出生月日和时。还有小唐是吧,你的也一起给我看看?”潘秀凤期待的看着二人。 得,本来以为沈茉莉对她说,她表姐迷信的夸张是夸大,现在一看还真是这样。这东西掘地三尺才找出来,没想到倒是用在了这种时候。但沈茉莉也没说,让唐浅也带过来自己的啊? “你看看。她的,回去给你补上吧!”邢云朵递上了自己的。 “不行,现在就得看!你们可以回去拿,我在这里等你们。”刚才还很热情的阿姨瞬间就翻脸了,一脸生气的看着他们,一副你今天拿不到我就不委托你们的样子。 唐浅在差点笑出来之前,被邢云朵大腿上狠狠一掐,生生忍了回去。 “立刻去,她回去拿,我们继续聊。”邢云朵的态度,依旧是顾客就是上帝,您说的都对的这幅死样子。 唐浅很听话的就回去拿了,她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奇葩,还觉得蛮好玩的。 “小邢,我对你说,我也不是在故意难为你。你们小年轻,也别觉得这东西就是迷信就是骗人的,一切自有天意,明白吗?”见唐浅那么听她的话这就回去拿出生证明了,潘秀凤的神色也缓了一些。但对邢云朵说这句话的时候,依旧严肃的很。 “我没不信,我还是有点信的。”机缘如同上天的骰子不可预料,这一点,她在那步《突然变富》的纪录片中已经见识了。 潘秀凤见她没反驳,对她的印象立刻好了许多,眉开眼笑道:“你看看,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小邢,你做这行的其实手上有很多孽业,等你帮我办成这个案子后,我免费给你做法,替你都去了。” 上面一句如果还能说顾客就是上帝,这一句邢云朵已经在心中骂人了。孽业,孽业个毛线啊!我是受你们的委托办理的案子。没有你们的委托权,我在法律上和你们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我所有的表意,代表的是你们的表意,你们的,你们的知不知道!真的有孽业这回事的,那也该是你的,你的,你的! 但最终,邢云朵还是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好的呀,到时候潘姐你不能收我的钱啊!” 潘秀凤笑的更开心了,她一开心,就又给邢云朵点了一杯咖啡,还特地加了奶油。对于她而言,风水是最重要的。风水才能让她找到一个靠谱的律师,所以律师的业务能力是第二重要的,第一重要的,还是风水。 是风水,带她找到正确的人。 第24章 案三,02 唐浅这一来一回用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在这一个半小时里,潘秀凤就和邢云朵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反正,只要唐浅一刻不把他的出生证明拿过来,她就一刻不说案情本身。为了防止自己和邢云朵都尴尬,潘秀凤一口气吃了两块蛋糕。 毕竟吃吃喝喝,是缓解尴尬最简单的法子嘛! “邢律师,你点,你也点一块啊?这里蛋糕,味道不错啊!”她还热情的招呼邢云朵。 “不了不了,我牙不好。”美人儿除了祈祷她搭档快一些,其他什么都不想。她这么皮厚的人,居然也在这种环境中感到了一丝尴尬。 总算,唐浅还算回来得快。在潘秀凤刚刚吃完第二块蛋糕的时候,她拿着出生证明快速的走了进来。“潘女士,您看看。”她递给潘秀凤。 后者拿过,虽然只有一张纸,也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看了许久。只差那一个什么仪器过来,看看医院的章是否是真的。 “可以,可以。这样你们的八字就对了,我这官司肯定行。”她脸上的严厉和审视在这一刻都没了,换上了电视剧里热情大妈的模样。 随后,刑、唐二人总算听到了完整的案情。 从潘秀凤的描述中,二人听到了一个在现存法律体系中接近死亡的词汇,典权。 这是一个相当古老的权利,通说认为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周时代。在历史的长河中,它曾经一度辉煌过,甚至还是某些人求生的手段。然而红尘滚滚,最终,它还是走到了死寂。 在现有的法律体系里,关于它的条文,早已只有那么寥寥数条。而那部具有开创性意义的物权法,更是连它的名字都未留下。 所谓的典权,是指支付典价而对他人不动产进行使用收益,在该不动产逾期未回赎时取得其所有权的权利。在典权法律关系中,支付典价而对他人不动产使用收益的一方,称为典权人;收取典价而将其不动产交典权人用益的一方,为出典人;作为典权客体的不动产,称之为典物。 潘秀凤这个继承案件指向的标的物房产,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典物,至少,房屋的来源是一个典物。 一个在现有的社会里,已经很少能听到的物权来源。 1961年4月17日,出典契约人陆云生与承典契约人徐君华签订契约,陆云生因急需资金将自有坐落于川海市北部红云路尾处的花园小洋房出典与徐君华使用。契约规定,典价人民币2,000万元折合折实单位3,755个,典期三年自签订之日起算,其他的权利义务亦有在契约中有所约定。 典期期间,陆云生奔赴绿河市探亲,自此一去不回。 1964年5月26日,三年典期已过。徐君华写信给陆云生,但被退回。按照契约以及当时的法律规定,小洋房的房屋产权自然归属于徐君华。只是,徐君华一直未去办理产权的变更手续。 1985年,陆云生死亡。 后斗转星移,时代变迁。小洋房的产权性质由无主房屋到公房再到私房,最终1989年时登记在了徐君华的小儿子徐启刚名下,几年后,徐启刚又在房屋上将自己妻子王美云的名字加上。现徐启刚死亡,关于该房屋的权属,他的三位继承人再起冲突。 徐启刚的三位继承人,分别是大儿子徐洪生、二儿子徐泽越,以及小女儿徐蓓蕾。 而潘秀凤,就是徐洪生的妻子。她的儿子,叫做徐瀚杰。 物,有时是世间情感最好的见证者。这幢小洋房,在最初成为私房的时候,就经历了一轮继承人之间的争斗,最后由徐启刚获得了它的产权。而现在,三十年后的今日,同样的故事再次发生。 时间回到现在,刑云朵拿起了潘秀凤刚才摊在她二人面前的几张纸之一,这是该套房屋所在区区公证处的预约意向单。她看了一下,慢慢出声读了出来。 “待公证内容,川海市北部川海路3200号花园小洋房的权属;待公证时间,本意向单签订之后15日内,逾期将重新预约;待公证内容,上述小洋房现登记于本人名下,归本人与过世的妻子共同所有,其中属于本人的产权,本人生前以及死后都留给给徐洪生、徐瀚杰两人;填写人,徐启刚。”同时,在这个意向单的下面,还有徐瀚杰的一行手写字,“我同意接受此份赠予。” “就是这份东西,”潘秀凤这时候的语气就变了,没有刚才的笃定,二只有急切,“我们没有其他东西了,就这一份。如果凭这份东西打官司,打得赢吗?” 刑云朵放下了纸,面色为难。 “你如果非要说这份预约单构成了法律上的自书遗嘱,实在是有点勉强。我们不说的别的,遗嘱的第一个要求是,你要在抬头上明确的写上‘遗嘱’两个字。不然,它就仅仅只是一个人的意思表示。” 潘秀凤立刻反驳她,态度凶狠了很多:“有表示不就行了?有表示,就得按照我公公的表示去做啊!” 不止刑云朵,唐浅内心也有些失笑——潘秀凤的这句话,或许是当事人对于法律最大的一个误区了吧!法律上的专有词汇,要让它们产生效力,必须满足一定的构成要素。以自书遗嘱为例,必须在行文中明确有“遗嘱”二字。至于其他的遗嘱,如口头遗嘱,其构成则更为苛刻。曾有一个客人问过刑云朵,他的同性恋人在死前的病床上,对着录音笔说的“我把我所有的存款留给我父母,把我的房子留给你”这句话是否有用时,刑云朵曾很惋惜的告诉他,这句话确实是你恋人的意思,只是,它无法生效。而这个故事的结局,是父母拿走了他们儿子所有的财产,一分都没有留给这位同性恋人。 如果,潘秀凤只有这张条,那么她的结果,会和这位客人一模一样。 “你再想想,关于这套房子,你们家还有没有其他事情发生过?”邢云朵决定先问一个问题缓和一下气氛。 或许是出自于对风水的相信,潘秀凤短暂的不满马上就没了。她想了会,说:“不知道这个事情可不可以?你们也看到了,这个房子上除了有我公公,还有我婆婆的名字吧!但是一直以来,我公公就是想把他的那些房子都给我儿子的,因为他们三兄妹里,只有我一个人生了一个儿子。”说到这里,她还有些得意洋洋。 邢云朵笑笑,让潘秀凤继续往下说。重男轻女这种事,她都已经懒得吐槽了。 “其实一年多以前我已经去房地产交易中心问过了,说房子上不止有我公公一个人的名字,还有我婆婆的。我婆婆那时候已经过世了好几年了,我公公是四个月前过世的。所以那个时候房产交易中心的人说,要把这套房子变成我儿子一个人的名字,其实要做两件事,我公公这里是买卖,我婆婆这里是继承。” 邢云朵点头,不同的法律关系,这点,房产交易中心没说错。 潘秀凤又说:“所以房产交易中心的人说,你们一起办也可以,就是买卖和继承得分别交不同的税。然后,所有人一起过来,把字都签了。” 邢云朵再点头,尽量用大白话说的简明一些:“买卖的事项,你公公和你儿子两个一张合同。继承的事项,你公公,你丈夫,你丈夫的弟弟和妹妹,四个人签一份合同。” “对的对的,就是这么说的,反正再详细的我也记不住。然后我们和老二老三谈了半年的时间,总算谈的差不多得了,他们也答应了。但前提是,第一,从此以后我公公的生老病死全部我们负责,他们不会再管了也不会出一分钱。第二,给他们一人十万的补偿。都答应了他们就去房产交易中心办手续。” “然后呢,他们去了没有?” 潘秀凤这时的表情,又变回了刚才的凶狠,她厌恶的呸了一声,才说:“这就是他们不要脸的地方了,你也知道去房地产交易中心办个过户要分好几次,你要么一开始就不要来也就算了,我们该怎么样怎么样。可他们倒好,前几次都准时到了,最后一次签字不止不来还给我们发了条消息,我给你看这个消息!” 说完,潘秀凤开始一条一条翻短信。这点上她倒是门清,知道重要的短信不能删。 “你们看!”她翻到这条,把手机拿给面前的二人。 他们看了一眼,短信的行文这样写到——“大哥,我们也去问过律师了,你骗了我们,那张公正意向书根本就不作数的。爸爸喜欢小杰我们知道,你让我们让一些也可以,但不能让我们让那么多,这是欺负我们。我们不来了。”落款,是徐泽越和徐蓓蕾的名字。 潘秀凤狠狠骂到:“我公公因为这条短信,气的都晕过去了,医院里躺了好几天。出来后还想着这件事,就去做公证。只是没等他做完,就不行了……”她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大口气,不再说下去了。 确实,也无需再往下说。 案情至此已经相当明显,至少从潘秀凤这一家子的角度上说,已经非常明显。邢云朵指尖敲着桌面替她总结:“所以这个案子我们换一角度想的话,你公公在生前,有过的是赠与这样一个法律行为,只是这种行为不是由于他自己的真实意愿被打断了。” “对,对的对的,就是被打断了,这样我是不是能打赢官司?”虽然根本不知道邢云朵说的在法律上代表些什么,但对方和其他律师完全不同的总结,还是让她兴奋不已。 “律师可不能承诺结果,但是我可以对你这样说,你这个官司,能打。”邢云朵露出白白的小牙齿,对她笑了下。 “我这么对你翻一下吧,这是我对这个案子的理解,潘姐你能听懂多少是多少。这不是一个继承案子,你一直搞错了案由,这应该是一个赠予的案件。你就把我当你公公,我生前已有赠予的行为,需要你们的配合才能让我把这个赠与的行为完成。而因为你徐泽越和徐蓓蕾的擅自违约,我在活着的时候就没有完成这个行为。所以,生前未完成的行为延续到了死后,你们二人如果要继承我的财产,就需要完成我生前的行为。所以,他们最终确实能继承财产,但是继承完了也要完成我生前的这个行为,就是把继承到的财产,再转给你儿子。这样一来一去,是不是等于什么都拿到?所以官司可以打,拆成两个或者合并成一个都可以。” “不过,有一点必须对你说明的是,万事皆有风险。没有哪个案子,律师可以保证百分吧打赢。你这个,也同样存在这样的风险,我希望你能明白。” 潘秀凤也开心的笑了起来:“明白,明白。我就说,要找八字对的上的,不然不行。那我这事就拜托你们啦!对了,今天蛋糕和咖啡的钱,算在律师费里的吧!我都让你做那么大一笔生意了,你请我吃几块小蛋糕,没问题的吧!” 她没有告诉沈茉莉的是,其实她已经找到过八字相称的律师了,还不止一个,但聊下来总觉得对方这里差了一些还是那里差了一些。现在想想,可能是,没有眼前这个小丫头的笃定?或者是,说的没有这个小丫头好? 哦对了,其中有一个,倒是和小丫头说了差不多的话。但是,冰激凌也不愿意请她吃一个,这样的律师,能请? 就眼前这个了,眼前这个,不错。 百物之九十五的赢,不就是百分百赢了吗? “没问题,没问题。”她面前,邢云朵依旧笑的和和气气。 第25章 案三,03 “我还以为你不会接这个案子。”案子聊完了,潘秀凤走后,唐浅对邢云朵说。 邢云朵正拍着桌上那些空了的小蛋糕盘,拍完再一张张发给沈茉莉,这事做完了她才回唐浅:“你别说,感情上的某一个瞬间,我还真不想接了,但是吧……那个啥,你先去帮我看看这块抹茶的是多少钱的?这小蛋糕得让茉莉掏钱请她姐,我不能出钱。” “48一块,阿姨给你挑了最贵的,”唐浅白了她一眼后,自动把她没说的话接下去,“你不想接但还是接了,这个‘但是’是什么?” “但是呢……被继承人也没有夺他人的东西对吧,如果仅仅是把自己的东西,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你能说什么?人的感情很复杂的,偏心这种事,更复杂。法律不管人心,你也知道,”邢云朵说的也是有些无奈,“如果把女儿自己辛苦赚来的钱或物件给了儿子,那你别说,这种案子说不定我真不接了。这种事,我见不得。” “这案子好不好打?我听上去,就很烦的样子。”唐浅再问。 “不好打,估计我光立案就会被问很多的那种。等到阿姨正式给钱了,再说吧!”她还在计算小蛋糕的总价,看上去一点都没有不好打的焦灼感。 “有时候真觉得,你死在钱眼里算了……”唐浅很是崩溃的看着她在不停按计算器。 “这可不行,我还没追到你呢!”美人儿一边按一边说的理所当然。 “……” “嘻嘻,糖糖你可别无语。你自己说说,是不是我逗你你心情好了些?就你没来这里谈案子时候那个死样子,切……” 唐浅勾着嘴角浅浅笑了下——她心里那股闷闷的感觉,确实因为和邢云朵一起出来谈了个案子消散了很多。所以,是工作让人忘记烦恼,还是搭档让她忘记烦恼? 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 后来的几日,潘秀凤来律所签了委托合同交了钱,还将她身上有的所有关于此案的材料一股脑儿复印给了邢云朵。交钱的时候,潘秀凤对邢云朵说:“有个事情,你们能不能顺便带过去做了?” “什么事?” 潘秀凤这时也有了些尴尬:“徐蓓蕾有个女儿,叫管琴。她大学是去了国外读书的,这几天回国说要到那房子里去取一些自己以前小时候留下来的东西。我想你和我一起去看看这小姑娘拿了些什么。拿走的,会不会对我们这案子有什么影响。” “好,不过话先说了,我们只在一旁看着。毕竟,我们只是律师而已。”邢云朵先给她打预防针。 “没事,”潘秀凤立刻眉开眼笑,“你们觉得不对,我来啊!或者我可以打电话报警说她拿了不该拿的嘛!” 邢云朵依旧温和的笑笑,并未多话。潘秀凤这类的当事人,在她这里是很典型的公事公办型的当事人,巨大的价值观差异让她和这类的当事人除了案件本身之外,并不能多一步的深入交流。而他们已经固定的比钛合金还坚硬的价值观体系,也让邢云朵好好说甚至骂一顿能点醒的操作,变得完全不可能。 潘秀凤不像卓小雅,本身就有着改变的心;不像柳菲,有可以一点就透的头脑;甚至都不像陈伟杰,再蠢毕竟也是社会跌打滚爬过的人,懂得在南墙前回头。潘秀凤已经退休了,她不需要任何改变,也不需要任何新的知识,她只需要实现自己的心愿。 所以,不如公事公办。 到了争议房屋的那天是雨天,雷声和大雨一起像是要把整个城市的污浊都冲洗干净。邢唐二人站在那幢花园小洋房的面前,第一次觉得自己穷的可以。 “刑律,你家是不是也要拆迁了?”唐浅还和她打趣。 “对啊!”搭档抽抽着嘴角。 “你家拆了能不能分到花园洋房?” “呵,”邢云朵嘴角抽抽的更厉害了,“糖糖我怎么发现,你居然会开玩笑了?走吧走吧上去,别扎我心了。” 等二人沿着楼梯走到二楼的时候,看见了坐在躺椅上打游戏的徐瀚杰。二十四五左右的大男孩,消瘦,英俊,穿着宽松黑色T恤,破洞牛仔裤,白跑鞋,带着遮住眼睛的帽子。见潘秀凤带着客人过来,也只是懒洋洋的看了一眼,招呼都没有打一声,低头继续玩游戏。那种漠不经心,就好像潘秀凤那么费心所做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一样。 而明明,他才是位于这个案件中心的人物。 “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不喜欢和人说话,你们也别管他。”潘秀凤简单的对邢云朵他们解释了一下,然后就继续带二人往前走,“就在前面那个房间,管琴已经进去一会了,你们帮我看看,她都拿了什么。” 邢云朵挑挑眉,说好。 走到屋子门口的时候,管琴已经往行李箱里塞了不少东西。邢云朵一眼看过去,都是些摆设、小玩具、小学奖状什么,倒是看不出有太多的花样。 “你拿了什么?!”此刻的潘秀凤,已经恢复了她近半年来,在徐泽越、徐蓓蕾兄妹两个人之前的跋扈感。姻亲关系本身就不如血亲,再加上半年多的时间,为了这套房子一次次的争吵,连原先的骨肉亲情都淡了许多。管琴这种还隔了一代的,她又能态度好到哪里去? 管琴被她一吓,手里的娃娃都摔在了地上。秀才到底还是怕兵,管琴不自觉的推后了一步,挡在了行李箱面前。 “我拿我自己的东西,你管不着!”怕归怕,该说的管琴还是说了。 “谁知道你拿的是不是自己的东西!你给我律师看看,看了你才能拿走!”潘秀凤不依不饶的,走到管琴面前。也不管人小姑娘根本没有招架自己的体能,抢着就要打开行李箱检查。 “你有病啊!我自己的东西你看什么看!你这样子我报警的!”管琴气急败坏,和她推搡了起来,一副你就是不许看的样子。 “你不是心虚你怕什么,你肯定是拿了什么东西,拿出来,拿出来!”她越是挣扎,潘秀凤就是越肯定她拿了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 “你放手啊,你真的神经病!你霸占外公的房子就算了,我自己的东西你也拿!徐瀚杰你快进来管管你妈,你妈弄伤我了我要报警的!” “拿出来,拿出来,你拿了什么了?!” 瞬间一片混乱,邢云朵看到在屋外走廊上,躺在躺椅上的徐瀚杰似乎动了一下,然后他把帽子压到整张脸都看不到,继续打游戏。 得,拉开吧,不拉开她和漂亮姐姐先受处罚。理由是,怂恿当事人殴打他人。 她看了唐浅一眼努了努嘴,然后,唐浅甚至有默契的从背后拉开了潘秀凤。“潘姐,你力气大,这样推搡真容易把人弄伤的,到时候要拘留的。”拉完了,唐浅吓她。 潘秀凤这才不情不愿的放开手,指着管琴说:“你们看她这个样子,肯定是来拿了什么对我们不好的东西。你们替我看一下,看一下啊!我花钱请你们的,你们是只拿钱不干事的吗?” 再得嘞,谁上回说这事是让他们顺便带过的?现在,这个“顺便”升级了? 那头,管琴也红着一双眼,恨恨的瞪着他们三个人。许久之后,她才说:“你们两是律师对不对?” “我是,她是我助理。”邢云朵回。 “律师应该文明很多吧!看也行,我就给你们两个看。你们让她离我两米之外,我不想她碰我!”她,指的自然是潘秀凤。 潘秀凤才要发作,被邢云朵拉下来了。“正事要紧。”她对潘秀凤说。 “那我站在这里,你们过去。”想了许久,潘秀凤终于是妥协一步。 两人走到管琴面前,女孩儿把行李箱打开,一样一样的把东西展示给他们两人看。 “这个是我小学一年级第一次的获奖证书,带走做个纪念,没问题吧!”“这个是我妈送我的十岁生日礼物,拿走没问题吧!”“这个是我第一次吃零食中的奖品,一个小塑料戒指,有没有问题?”“还有这个……” 管琴一件一件,说的详详细细。一边说,一遍恶狠狠地瞪着潘秀凤。 “你们还要看什么,继续看!也不知道做贼心虚的到底是谁,不要脸骗着老人一个人霸占房子的又是谁!”管琴的口气,也是恶狠狠地。 潘秀凤此刻倒是心情好转了起来,或许是看着小丫头片子一件一件拿出来的物品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她还有了讽刺人家的心:“谁让你不是个男的?还出国,以后真嫁给了外国佬也是便宜他们。呵,你可当心得病。” “你说什么?!你嘴那么脏当心现在出去就撞死!”管琴眼睛都红了,直接上来就想打。 唐浅再一次拉住了冠琴,二人现在是真的头痛——这个家庭矛盾,委托人也没对他们说重成这样啊! “别吵了,早点结束吧!管小姐,这个是什么?”邢云朵真的脑门疼,她觉得晚上应该让茉莉再请她几块小蛋糕。 管琴脸色一变,急急忙忙抢了回来:“还给我,别人给我写的情书也要给你们看?!” 邢云朵挑了下眉,管琴的表情,一看就是在撒谎。“管小姐,我没有看你东西的权利这个前提,是建立在这东西是你的基础上的。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看看。”她的声音很平。 管琴又往后退了几步。 这下,连潘秀凤都看出她心虚了:“拿过来看一下,看一下!”她大声吵着唐浅而不是邢云朵喊,显然就是要唐浅凭体力上去拿。 管琴冷笑了一声:“你们人多我弄不过你们,是,这东西确实是你的,要看吗?你写给别人的情书?” 轮到潘秀凤表情一僵。 管琴得意的笑了起来:“你不是要房子吗?如果你离婚了你说你有没有房子?我就明着话告诉你吧,我今天就是冲着这个来的!你要是不是,给你啊!反正我照片都拍好了。既然你的律师都在,不如我替你读一读啊!你不是欺负我妈欺负的很爽吗?试试看被人当众读隐私怎么样?” 邢云朵的头更痛了,案中案那么刺激吗?还带了一个婚姻纠纷?“潘姐,这事你得事先对我们说啊!”她甚是无奈。 “亲爱的云,好几天没有看到你了……”管琴还真展开了纸,大声读了出来。 “闭嘴!别读了,别读了,让她走,让她走!”潘秀凤大声叫唤着,也不顾管琴行李箱里剩下的几个小娃娃了。 “这个不是你的东西,留下吧,管小姐。”管琴经过邢云朵身边的时候,后者轻声对她说到。 “你们这种帮着坏人的律师,也是要出去就被车撞死的。”她把那张所谓的情书往邢云朵手里一放,带着行李箱,恨恨的走了。 走廊之上,目睹了这一切的徐瀚杰,继续打着游戏,一语不发。 第26章 案三,04 回律所已经是五六个小时以后的事情,别说一直在和潘秀凤说说说的邢云朵,单就在旁边听了邢云朵说说说的唐浅,都是脑壳疼。 “潘阿姨她……不就是和斗地主的搭档网恋然后又断了了吗?这事有什么不能告诉我们的?扭扭捏捏了两个小时?”唐浅一到她办公室里,就直接半躺在沙发上。 邢云朵也是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叹气:“对我们来说是‘不就是这么一个事吗’,毕竟我们奇奇怪怪的人也见多了。对她来说可不是,这么大岁数了,别说婚内精神出轨了,正常一个黄昏恋都能闹得鸡飞狗跳。如果再涉及到房子加名字,你看子女那关怎么过。不给你闹得鸡飞狗跳,都对不起他们还有房子。” 唐浅摇了摇脑袋,决定起来泡咖啡。她发现经过这一茬,她前几天那些情绪是彻底被磨了个干净,方母的话都有些遥远了。她心里也是叹了口气,看来,人就是需要忙起来。 “我要泡咖啡,要不要来一杯?”她问邢云朵。 邢云朵指了下她的小冰箱:“里面有冷萃好的,你给我一杯。对了,小糖浆也给我来个两包。你要喝热的话,需要自己泡。” “真的,你少喝点冰的”,虽然这么说着,但唐浅还是拿了一杯给她,还把冰箱里的几片橙干一起放了进去。她知道,这家伙喜欢喝带点橙味的咖啡。 “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嘻嘻。”美人儿托着腮,笑嘻嘻的看着她的漂亮姐姐。 “对,不只有你,还有你的钱。”唐浅她竟然,再一次的开起了玩笑。 噗嗤笑了一声后,邢云朵继续将话扯回案子上:“说案子说案子,但就案说案的话,潘秀凤的这个网恋的事情和案子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把其他材料理一理,我去立案。这案子结束了,我得让茉莉请我去做个按摩。这个岁数的委托人,案子做起来真的心累。” “对了,你说,”喝着咖啡唐浅像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什么,“邻居对管琴的说法,是不是真的?” “什么?”办案的疲倦让邢云朵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我们走的时候,旁边他们邻居在叨叨叨的议论,你不是也听到了一耳朵?邻居说管琴从来不骂人脏话,就这句。” 邢云朵想了起来。确实,今日动静那么大,旁边不可能有不出来看热闹的邻居。那些老头老太太想来是和这兄妹三个认识了几十年,也有几个是从小就看着管琴长大的。在他们口中,管琴一直优雅得体,今日的破口大骂,实在不像是她的风格。 “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风和日丽的时候,人都是优雅从容的。但狂风暴雨的时候,谁又能说得清呢?”邢云朵的语气,有些疲倦,也有些无奈。 唐浅也就不再打搅她,说了句那你休息会我先走了。 邢云朵朝她挥挥手,继续趴桌上休息。对于她这样的律师而言,处理案件本身永远不是什么累的事情,累的,是和当事人不断的情绪交流,特别是那些一开始还不愿对你吐露真话的当事人。 ***** 又是几日过后,当邢云朵材料全部整理好,准备去立案的时候,她却收到了徐泽越和徐蓓蕾二人作为原告起诉徐启刚的传票,传票上记载的传唤事宜是庭前调解。她心头倒是轻松了一下,没想到倒是弟弟妹妹二人先行了一步。这样也好,至少她可以不用去做立案这么一步了。 民事案件,立案的痛苦,她有时真的懒得吐槽。 但她高兴,潘秀凤可是不高兴。理由也在邢云朵的意料之中,阿姨在一看到邢云朵给她发过去的微信照片后,五分钟之后立刻就发过来一句话:“这个日子大凶,诸事不宜,我不管,你去对法院说,换一天开庭!” 行吧,她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毕竟她自己已经在网上查了一下。只是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依旧痛苦的捂住了脸,阿姨您下一次会不会对我说,法院判的不行,我不管我付了钱了,你去给法院说帮我结果改了? 别说,这样的当事人,她真遇到过。 官司后来还是准时开了庭,或者说准时进行庭前调解。邢云朵最终还是成功说服了潘秀凤说法院不是你家开的你想怎样就怎样,你既然选择了用司法途径作为解决你们最终纠纷的手段,那至少你得遵守一下法院的日期。当然,说这话的时候,她把民事诉讼法和司法解释都放在了潘秀凤面前。 “大凶之日,你大凶,原告不也是大凶?所以这事怎么看,都应该扯平吧!”她最后只能回归到潘秀凤最在意的风水上,虽然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说是对是错。 潘秀凤最终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但她也给了邢云朵一个要求:“大凶之日,我们就这样去肯定是不行的。我回去算一下,我们要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或者带一些什么东西。既然你不能帮我改法院开庭日期,那你这事得听我的。不然,你律师费退我。” 行,阿姨您说是啥就是啥。 于是,正式调解那天,她也不管法院门口保安诧异的眼神,就这么穿了一套大红的西装西裤还提了一个大红的公文包走进了律师安检通道,甚至连头发上都扎了一个红绳。她旁边,也是一身艳红的潘秀凤则是走的当事人通道。和她待遇不同的是,保安大哥并未对潘秀凤有太大的诧异眼神。 邢云朵再一次想痛苦的捂脸,可不是吗?看看人一个个进来的律师,不都是正式的藏青或者黑色的西装,哪里像她?这身红的,她是去主持节目吗? 希望一会法官别鄙视我。她在心里默默祈求上苍。 事实证明,其实邢云朵根本不需要祈求上苍。在这样的案件中,庭前调解的时候,你只要不是穿得过于袒露,法官也好,书记员也好,根本没时间管你。 因为所有涉及到家庭矛盾,并且家庭矛盾需要到法院解决的案件,在第一次所有当事人聚首的时候,只会有一个场面,那就是激烈。 徐泽越和徐蓓蕾二人已经到了,正在情绪激动的和法官说这话,声音之大邢云朵离法庭还有三四十步就已经听到。“法官你不知道老大的老婆有多坏,我妈才刚刚过世呢,她就开始盯着这套房子!”“还骗老头子去做公证,两只眼睛就盯着这套房子,最好我爸也早点死!我们每次去看我爸,他都身体不好不好!” 不止他们兄妹两,还有其他陌生的声音。 “对啊,我们不止一次看到老大老婆大声训老头子了,说他这个说他那个,法官,肯定是他们对老头子不好,希望他早点过世,把房子都拿了。” “法官大人,我们都相信老二的人品的,你可一定要主持公道啊!不要让那个坏女人目的达成了!” 这些,都是这一家人的老邻居。 邢云朵听得倒是波澜不惊,旁边潘秀凤已经是咬牙切齿了:“听听,你听听他们胡说些什么?这好像是楼下王阿姨她们的声音,这些人自己小孩在外面乱混的,倒是来管人家家里的事了?我一会也要对法官说,让法院把她那个儿子也抓起来!” 邢云朵:…… 今天她这是第几次捂脸了? “全部安静,你们是谁?”终于,一个中年男人低沉的声音传出来。而这时,邢云朵和潘秀凤也走到了门口。后者要进去,邢云朵拦了一下,“先让法官主持一下庭审秩序。” 发出那个低沉男声的人,正是案件的主审法官。 “我们是被告的邻居!我们来给他们作证的!”五六个和潘秀凤差不多大的男女,叽叽喳喳的回答着。 审判长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司法具有谦抑性和中立性,这两种天生的属性也要求了审判人员的中立,和表情的不外露。 “法庭提醒你们,调解也是正式开庭,同样要遵守法庭记录。现在不是开庭的时间,你们可以说话,法庭也可以根据你们的说话内容,大致了解一下原被告和本案有关却未做证据提交的一些情况。但正式开庭之时,第一,请你们在旁听席的位置坐好,第二,你们不许说话,不许录音和录像,若是违反这两点,法庭有请你们离开的权利。” 话落,那叽叽喳喳的声音,果然立刻就没了。但依旧有人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搞的和像真的一样。” 旁边的阿姨推了她一下,说话人适当的选择了闭嘴。不过,他们五六个人,依旧集体对原告二人做了一个加油的姿势。 “不要让你嫂子得逞!”还那么小声嘀咕了一下。 潘秀凤再也没忍住,就这么穿着一身艳红昂首挺胸的走进去,用眼神狠狠地瞪了一眼旁听席上的五六个人。法官的话她刚才也听到了,不能乱说话,但总能用眼神交流吧? 邢云朵也和她一起走进去,在被告代理人的位置上坐定。 “被告本人没来?”看来的都是女性,主审法官立刻也就明白了。 “对,都是被告代理人。我是代理律师,我旁边是被告的妻子。我们的委托手续都带齐了,请您过目。”邢云朵递上了委托手续。 “好,人都到了,那本庭开始调解。”主审法官在审核过委托手续后,敲下法槌。 后来的两个小时,情况还是出现了一些不可控制。即使法庭已经对旁听席,甚至已经对原被告做了纪律的释明,但潘秀凤这个岁数的人,情绪上来的时候,有几个人会去管什么秩序? 最终的结果,释旁听席上的五六位,全部被带出了法庭。法庭上的,除了邢云朵之外全部被警告了一遍。 调解以谈话为主,所有的谈话内容都不作为法律上的自认,也不作为审理案件的正是证据,程序性相对正式庭审松散许多。于是这样的松散之下,话到了最后,只剩下了对彼此的攻击。 徐宇泽和徐蓓蕾觉得,他们母亲在生前提过房子以后都给孙子,但是因为不懂法所以没有办正式的手续就过世了,导致母亲那部分房屋只能法定继承,也就是大家平分。所以你潘秀凤一直对这事耿耿于怀,母亲过世还不足半年就让徐启刚也就是他们的父亲去做遗嘱,你不止贪心而且心黑,不顾徐启刚身体,只想要钱。 而潘秀凤说的是,徐启刚本身就有这个心愿,又不是她怂恿老爷子这样做的?而且你们知不知道照顾老人有多累?她说法官你知不知道,他们知道老爷子可能把房子都给我儿子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来照顾过,最后去医院一把屎一把尿照顾的不还是我?我为他们徐家付出了那么多他们现在是怎么抹黑我的? 然后原告继续反驳说,你一个人拿了多么多钱,你怎么就不该多照顾一些?再说了你儿子又没有工作天天在家里啃老,他拿钱最多了,你让他来帮你啊?我们虽然是女儿,但我们的女儿一个在国外一个已经是高管了,怎么不比你这个废物儿子强呢! 再然后潘秀凤就炸了,只想骂两句难听的,但话还没出口,就被法官阻止了。 “邢律师,也就是说,你们不同意调解并且还要提出另案,主张房屋现在的属性应该是徐瀚杰拥有一半是吧?”法官问的是她,毕竟同为法律职业,有时候还是律师这里话说起来方便一些。 “是。” “为了节约双方当事人的时间,降低诉讼成本,本次调解结束之后,请你将诉状在十五日内提交给本庭,本庭做并案处理。” 并案处理啊!邢云朵心里快乐开了烟花,如果有评分机制她想给这个主审法官一个大大的好评。他真的太好了,主动给自己加工作量啊!邢云朵再想想他的年纪,也是啊,四十多的法官专业能力和体力都好,确实有并案处理的能力啊! “今天既然调解不成,那法庭会择日发传票,原被告注意查收。不过,法庭还是希望,你们能念在手足亲情,双方各退一步。”最后,审判长敲完法槌,劝双方。 叹息声从邢云朵心里划过,愿望总是美好,而现实,总有那么一部分是嶙峋——这个案子,调解不掉的,绝对调解不掉。 第27章 案三,05 虽然法庭做了并案处理的决定,但这个案子并未因为这决定就好办了一些。在刑云朵如期将诉状递交给主审法官后的第一次开庭,徐泽越的代理律师当庭表示,需要对徐启刚的这一份公证意向书做笔迹鉴定。 “按照公证处现有的规定,具有完全行为能力的公民在公证时,需要有全程的录音和录像,但是此规定并未针对公民前来做预约登记之时使用。当然,以现有的人力水平和物资配置可能,公证处也没法做到对每一位前来填写预约的公民做录音录像,毕竟太耗费人力物力成本。所以,代理人有合理理由怀疑,这份公证意向书,并非徐启刚本人所写。” “至于对方代理人提供的可做鉴定样本的字迹,我方代理人只对徐启刚档案中的字迹予以同意。其余的,比如电话本,日记本等等,对方并不能证明,这些本子上的字迹为徐启刚生前所写。” “综上,请法庭同意代理人进行笔迹鉴定的要求。” 刑云朵在那次开庭的时候想当庭给这位同行鼓鼓掌,什么叫做用尽所有程序,她算见识了一回。 她本以为,这么拖时间无外乎想逼着自己的当事人退让。这在律师行业中是常用的诉讼策略之一,出于案件之中的当事人本来就心理绷着一根弦,而漫长的诉讼周期会把这根弦拉的越来越紧。这也是越来越多的法官不敢对任何一方当事人稍稍微笑一下的原因,在那些心性敏感的当事人眼中,他们会把这种笑,认为你偏向对方的实锤。 但没想到,鉴定结果更让她出乎意料。当徐启刚近期书写的电话簿日记本,都无法从法律上证明为他所写,从而没法被作为鉴定样本之后。那按照徐启刚档案中他三十多年前的字迹所鉴定的结果,就是“公证意向书和鉴定样本是否出自同一人所写,无法鉴定。” 三十多年,改变了一个人,也改变了一个人的字迹。这个结果刑云朵虽然可以猜到,但不表示她能接受。 而同样无法接受的,还有她的委托人。 “你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一大清早,潘秀凤就拿着鉴定报告的副本,在刑云朵的办公室里大声质问她。看在沈律师的份上,潘阿姨到底还是比前案中的那些阿姨好一些,也算给了刑云朵几分薄面,没有在律所大厅里吼的人尽皆知。 潘秀凤旁边,同样心急火燎的还有她的丈夫徐洪生。在上回来律所匆匆在诉状上签字离开后,这还是刑云朵第一次见他终于关心了一点这个事。在这点上,徐洪生和徐瀚杰还真的是亲生父子——这事明明和他们息息相关,他们却好像并不是太在意。 “和你看到的一样,你公公的字迹和年轻的时候不一样,所以鉴定不出来。” “那怎么办?你可是对我说的,对我说这案子没有什么意外的!你这一上来就给我弄成这样子。鉴定不出来就是预约表不作数了?不作数我是不是要输?”潘秀凤的声音,焦躁和苛责夹杂了一起。 刑云朵把心里的“是”给生生压了下去:“你再仔细想想,这些年,你公公还有没有在什么权威一些的地方,留下过什么字迹?”对方代理人这招虽然打得她生疼,但也给了她见招拆招的灵感。 “什么字迹?什么地方?”很显然,潘阿姨没听明白。 刑云朵耐心和她解释:“就和房地产交易中心一样,他不是去哪里办过户手续吗?所以就要在那上面签字。有没有类似的地方?和公家搭边的都行,去那做过什么事,然后还签个字。当然,字越多越好。你想想,有什么地方?” “我想想……我想想……”潘秀凤脸上的表情,又着急又痛苦,可无论她再怎么着急怎么痛苦,最后还是特沮丧的说,“好像真的没有啊……”这表情,是真快急哭出来了。 刑云朵心里沉了一下,最后用的公证意见书如果被推翻的话,这案子必输是否还需要问吗? “其实,有……有的。”就在刑云朵的心沉到谷底的时候,一旁沉默寡言的徐洪生倒是开了口。 潘秀凤是满眼的希望,而刑云朵则是诧异——徐洪生这脸都红成了番茄,这里面又是有什么破事? 徐洪生这回脸上的尴尬隔着三四米都能感觉到:“其实就是,我爸以前被派出所那里教育批评过,还写过一封检讨书,赔了人家一些损失费。我当时还问派出所里的人能不能把检讨书收回来,人家说这个是要随案件一起放到卷宗里的,不能还给我们。好像也写了两百多个字了吧,数字够不够?” 不止刑云朵,潘秀凤都被他气急了,也不管还有外人在当场就往徐洪生的胳膊上打:“你要死啊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现在才拿出来说?” 徐洪生的脸色还是异常尴尬:“你说我爸都那么大的人了,捡了人钱不肯还,闹到派出所还要嘴硬,这事说出来你觉得好听吗?你知不知道当时我在派出所里,就想挖个坑逃地下去?” 潘秀凤也不说话了,这事,确实尴尬。 刑云朵揉着眉心:“你们真是,都到现在这地步了,尴尬不尴尬的还重要吗?哪个派出所,我去给法院写调查令申请,我去调出来!” 当数日后,法院同意补充鉴定的裁定下来之后,刑云朵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在札记本上,又给沈茉莉算了三十几块的快递费用。 唐浅实在看不过去她这种做法:“您能不能不要那么抠?那个好歹是你的朋友,也好歹是小雅的贵人之一,您能不能不要快递费也算?” 刑云朵对她甜甜一笑,手一摊:“可以,那你付。” 唐浅学她的翻脸无情:“我觉得,其实朋友之间账算得越明白,友谊越能地久天长。”话刚说完,不出意外的,一沓纸巾朝她丢了过来。 “不闹了,这案子还要我做什么吗?我是第一次见你正式开庭没开一次,好几分程序性的裁定书已经下来了。” 刑云朵长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想重新找一个大师给我算一下,我和潘阿姨这一家到底八字合还是不合?我就真的没见到过一个案子程序那么麻烦的,真的,其实这个字迹是不是徐启刚写的,他们三个作为亲生子女不知道?这案子这么个打法,案子结束,这家人确实也以后都是陌路了。” 唐浅笑了下她:“难得,你倒开始劝人合不劝分了?分离和死亡,是解决一切烦恼的最终办法,这话谁说的?” 刑云朵努努嘴:“我曾经说的,不过遇上你之后我改变了一点想法。如果说真的有人温暖善良也一直在你身边,我选择甜甜的恋爱。” 唐浅完全没想到她会把话题转成这样,一时没接话。 方巡的事,在她心里这回又是一把刀,狠狠扎了一下。她苦笑了下,话说的非常轻:“你真傻,总以为我居然是个温暖的人。” 刑云朵也不顺势上坡,只说了句“反正我是这样认为的”之后,还是把话题转回了潘秀凤案子:“你刚才不是问我,这案子你需要做什么吗?我还真想让你替我查一个事情。” “什么事?”唐浅问她。 “对方代理律师的问题。” “代理律师?对方律师怎么了?又像周娇娇的那种查法?” “不是,这回代理律师的人品没问题。” “那你让我查什么?” 刑云朵一边转笔,一边说:“继承案件中的每一个当事人,和其他当事人之间都是有利益纠纷的。继承的东西如果是一个蛋糕,你多了我毕竟就少了。,对不对?” 唐浅答是。 邢云朵继续说:”但是,徐蓓蕾和徐泽越二人既然选择了做共同原告,也就是说他们之间的利益纠纷可以因为彼此的豁免而解除,一旦解除,那个律师就可以同时代理他们两个人。两次开庭你都和我一起去了,第一次的调解那个律师没来,第二次申请做笔迹鉴定他来了。你注意到没有,他是徐泽越一个人的律师,不是徐蓓蕾的。徐蓓蕾是本人来的,没带律师。” 唐浅的脑子一时没有绕回来:“这个也没大问题吧!律师费太多了,一个人请律师,一个就说我完全和另外一个一样,这样不是能省钱吗?” 刑云朵哭笑不得:“这样对于律师来说更累好吗?你认为这是省钱,但对于我们来说还真不是,你两个一起委托我,我说什么我都知道。你一个委托一个不委托,我怎么知道不委托的那个开庭的时候,到底说出什么话来?上一次是程序,等下一次到案件实体了,天知道徐蓓蕾又怎么想呢?” 唐浅做了个猜测:“比如突然徐蓓蕾突然又来帮我们了,前提是我们真拿到了徐启刚的所有份额后给她一些?” 刑云朵点点头:“有可能,这是最常见的。原被告为多人的案件中,有人会一直模糊自己的立场,知道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出现,才选择说人话还是鬼话。” “不常见的呢?” “我就是不知道啊……”美人儿苦恼的趴在桌上,“管琴,是徐蓓蕾的女儿,据说读的还是国外的法律系。你说,我能不担心吗?我只希望,不是我想多了。” 唐:“我去帮你查查管琴的微博啊油管啊什么的?B站也查查?” 邢:“谢糖糖。” 唐:“我其实觉得吧,或许你是真的想多了?” 邢:“劳务费我会另外算的。” 唐:“其实,谨慎是做一个优秀律师的基本素质。这点上,我觉得我得向你学习。” 邢:“……” 唐:“怎么了?” 邢:“看出来了,以后需要多接一些这种鸡飞狗跳的案子,让你不止没时间瞎想,还能和我开开玩笑。” 这回,倒是轮到了唐浅无语。 刑律又笑了——呵,近朱者赤这句话,一点都没错。 这人,和她怎么那么配。 第28章 案三,06 像是要应验刑云朵的猜测一样,以徐启刚的检讨书作为样本的鉴定结论还没下来,她这里就接到了管琴打过来的电话。她在管琴报了身份之后,用手势示意唐浅别说话。随后,她打开了免提。 “邢律师,我想和你谈谈案子的事,或许我们能达成和解。”管琴倒是开门见山。 刑云朵挑了下眉:“委托人对我说,不接受和解。” 那头笑了下:“我也付费咨询过其他老律师,就算公证意向书就是我外公写的,你们也不是百分百赢的。干嘛一开始就把话说死呢?如果是那天我对你的态度不好,我在这里和你道个歉。我们不说法律,你自己觉不觉得潘秀凤这么对我,过不过分?她有这个权吗?可以翻我行李里的东西?” “要不,你说说和解协议?”过分这个词,毕竟立场问题,她就算真这样想也不能明说出来。 “我可以回去让我妈想想看,我外公当时到底有没有说过房子给我弟这样的话。”管琴的妈妈,自然就是徐蓓蕾。 刑云朵的眉梢再次挑了下,这句话太过于暧昧。管琴说的是,我回去让我妈想一下,她并未说这结果是想到了徐启刚说了他房子的份额都给孙子,还是压根就没说这句话。但是这句话又是一个求和的饵,潜台词是我妈或许能说出你们想要的。可管琴的话到这里就收住了,她没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于是二人就在电话里彼此沉默着,只听到沙沙沙的背景声。 刑云朵心里一动,索性也说了句相当暧昧的话:“我作为代理人,不可以替委托人决定事情的走向,但我可以给她一些建议。有些时候,各退一步,是对双方最好的结局。” 电话那头笑了出来,再一句“那我等你消息,不要时间太久,暑假马上结束了我得回学校”之后,干脆的挂了电话。 刑云朵对着按下去的手机,皱起了眉头。这唱的哪一出? “这不是好事吗?潘阿姨分人一些,人把实话说了。你也说了这几个都是亲生的,这字是不是老爷子自己写的,他们心里不清楚?就按照老爷子生前的愿望,把房子都给他孙子得了!不对,大多数都给小孙子,其他人喝点汤。”唐浅在旁边建议她。 这案子不需要她做太多事,所以最近,有事没事的时候,她都会来刑律的办公室里头坐坐。在这里,她偶尔甚至可以在沙发上睡着一会,她不会需要帐篷才能入睡,也不会因为看到方巡的朋友圈动态而心惊。 虽然邢云朵不知道她为何来的那么频繁,但只要漂亮姐姐肯来,她都开心。 “我总觉得这事里里外外透着奇怪,没那么简单。”邢云朵一边回唐浅刚才的话,一边有些烦躁的抓着头发,“对了,管琴的信息,你查的怎么样了?” 唐浅把平板给她:“都在这里了,从她一堆的社交账号来看,就一普通的女孩子。你非要说什么不一样,可能是她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自然主义女权主义者。但这个也正常,重男轻女确实惹人讨厌,就算没感觉,在这家里呆多了也给你整出感觉来。” 刑云朵一张张划过唐浅那里收集的资料,基本上是管琴公开在网路上的社交信息。其中确实三分之一左右,是和女权相关的言语。还有一些和同学的照片,一些旅行的风景。她的原生家庭是被彻底的抹去了,只有那么寥寥的三言两语。 “我总算离开那么地方了。” “以前,我不能原谅我外公外婆,但现在无所谓了。他们就是陌生人而已,他们死了也和我没关系。” “我希望以后可以在这里定居,然后把我爸妈接过来。这里,能获得轻松和自在一些。” 刑云朵放下了平板,揉着自己的眉心:“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我说不出来。这个案子是真的糟心,案件本身也糟心,当事人更是莫名其妙。” 唐浅从冰箱里给她取了听冰可乐出来:“我真的觉得你想多了,就对方两个当事人没一起请律师这点,你就纠结到现在?” “还有管琴今天的电话。她如果想要和我们合作,时机有问题。就像她自己说的,她也去咨询过其他律师了,她自己也是学法律的,虽然其他国家法律和我们不太一样但法理是相通的吧!鉴定结果还没有出来,案件现在是对他们有利,谁会在案子对自己有利的时候来求和解?好,就算不说时机,说感情。你一开始就站在我们这边,和现在才站在我们这边,要少分多少钱,心里不可能没数吧!” 唐浅自己先喝起了可乐:“邢律师,你说的这都是理性人的想法。你自己都说了人在案子里谁理性?当事人想一茬是一茬还少吗?那天你不也说管琴可能风和日丽的时候和狂风暴雨的时候完全不是两个人?我觉得吧,你纯粹是被潘阿姨每日一卦算的,有点神经过于敏感了。” 刑云朵嘴角抽了下,或许……还真是?任谁遇上每天都要替她算一卦看看今日适不适合处理自己案子的委托人,都会神经过度敏感? “走了啊,真的,你放轻松一些。我觉得你这几天脸皱的都有皱纹了。”唐浅把喝完的可乐往垃圾桶里一丢,大步往外走了出去。 “哎,这么快就走?不再坐会?”不说案子,我们聊点其他的也好啊? “不坐了,约了做脸,时间到了。” “……”后巷那个事,到底啥时候能收拾这帮人渣! *** 同一时间,潘秀凤家里也是鸡飞狗跳。 徐瀚杰的手机已经在地上被摔的屏幕裂开,定格在大型手游的页面之上。潘秀凤正坐在徐瀚杰前面的床上大口的喘着气,气出来的。她旁边徐洪生正在给她拍背。然后徐瀚杰,依旧和那天刑云朵看见他一样,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对着他爹他妈。 “你看看你什么样子?你妈和你说话,你就不能手机放下来一会吗?”徐洪生也不知道是第几次这么训徐瀚杰了。 大男孩厌恶的皱了下眉:“我不是听着吗?再说了,她都说了多少遍了?来来回回那几句话烦不烦啊?” “你听着,你听着,你听着什么了?!再过一阵就正式开庭了,正式开庭是什么意思你不晓得吗?你说的话,每一句都是要决定案件结果的!你晓得你晓得,你就带着个手机去回答法官的话吗?”潘秀凤眼都红了,委屈出来的。 徐瀚杰垂了垂眼,他本想着是不回潘秀凤的话了,毕竟他妈每次都这样。更年期好像从四十岁开始一直要持续到死亡一样。每天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火冒三丈,说到他叔和他姑的时候更好像这两人对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样。不就是一套房子吗?有必要吗?他是没吃了还是没住了? 烦,是真的烦。他不止一次希望,他妈干脆那天突然就哑了,就好了。世界也清净了。 本来吧,只要拿起手机玩玩游戏,耳塞一带,还是能过滤他妈的。毕竟朋友也对他说了,这毕竟是你妈,惹不起你还躲不起吗?可这次请了律师之后不知道什么毛病,连他带着耳机打游戏,都逃不了他妈的管控。 是的,管控。世界上的事情都得案潘秀凤的想法去运转,不然她老人家就能把家里变成战争现场。 “又不是我要房子的,还不是你要的?”真实的情绪,它并不能轻易被压住。徐瀚杰虽然想这次闭嘴算了,但还是不自觉的就把这话滑出来了。而且,话语里的厌恶藏都藏不住。 “你!你!什么叫我要的?!我这样是为了谁?不还是为了你吗?你个小兔崽子,你怎么这么没良心?!”自己和两个坏人斗来斗去,被人指指点点说闲话,结果就换来了这样一句话,她能不火冒三丈? 一火,自然是没有理智的。 徐洪生这个和事佬,这回都没来得及做样子出来训自己儿子几句,或者在他老婆的面前不轻不重的拍一下他的脑袋,把这种隔三差五发生的矛盾就这样把火苗掐下去。潘秀凤已经自己走了上来,重重往还在厌恶的看着她的儿子脑壳上,重重的拍了一下。拍完了,那些伤人的、和推卸责任的话,还在往外冒。 “你看看你自己这个样子?好吃懒做!我如果不把房子抢过来,你以后能怎么样?你真有本事你自己去啊!打游戏打游戏,你除了这个还会什么?!谈个恋爱,都让人家把名字都加上去了,你除了会败家,你还会什么?!” 啪,徐瀚杰心里的某根弦,突然就断了。 “你说我也就算了,小蝶什么时候要加过名字!不还是你自己想的?你对谁都不满意那你怎么不去死呢?你死了就清净了!”徐瀚杰终于吼了出来。 潘秀凤愣了一下,眼睛更红了。 她哇的大声哭了出来,对着徐洪生说“你看看你看看,你儿子怎么对我的”,然后就是对着天花板大声的嚎,嚎着“我生了个白眼狼啊,白眼狼,我这么为他到底为什么啊”,再然后,则全部是歇斯底里的哭嚎声。 徐洪生走到徐瀚杰面前,一个耳光狠狠的抽过去,怒声说到:“你怎么说话的!” 被打了一个耳光的徐瀚杰,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拿着被摔碎屏幕的手机,走了出去。 夏日的傍晚,应该是温柔的。但徐瀚杰除了觉得烦,还是觉得烦。 他心里有后悔,有内疚,或许是不该这样对自己的母亲说话。但是更多的,还是烦躁。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是从哪一个节点开始出了问题,然后就一直混乱着到了现在。他记得在小学,在初中的时候,他明明是一个学习好也听话的乖孩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了问题?或者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潘秀凤就开始失控一样的什么都要管? 从收到女生的表白?从他对潘秀凤说你好烦你别管我?还是从想考的学校和潘秀凤想的不一样?又或者,是这一切的累加? 他有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母亲会有如此强烈的管控欲。邻居们,亲戚们都说他幸运啊,他是老徐唯一的孙子,房子老徐都给他一个。其实他们不知道,他真不要这样的幸运。 他其实很喜欢管琴,他还记得儿时和这个姐姐一起玩的时候。但现在,自己亲妈说了你不许和她联系,他不是我们这头的。 管琴,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小蝶,母亲都不喜欢。而母亲的不喜欢,他也不能喜欢。 去他妈的,谁想要这幸运,谁自己去拿好不好? 叮—— 微信的声响。他打开,破碎的屏幕上是管琴的消息。 “外公最后指定的继承人是你,你只要法庭上说不要,你妈也不能对你说什么。我们商量一下,你给我妈三成的份额。我帮你想办法出国,你和我做邻居,好不好?” 瞬间,更他妈烦了。 第29章 案三,07 好在这全员暴躁的情绪也没有维持太久,不久之后,本案的所有当事人都收到了正式开庭的传票。同时,法官也传达了鉴定结果,派出所中检讨书的字迹,和公证处意向书上的字迹,确实为一个人所写! 这个结论不止让潘秀凤开心坏了,连邢云朵都连带着松了口气。或许是消息实在让人开心,潘秀凤和徐瀚杰直接那次争吵也因为这个好消息就含含糊糊就带过了。至少,潘秀凤觉得是过去了。 邢云朵和潘秀凤提了冠琴的电话,说冠琴有意向你们示好,和她想象中一样,潘秀凤一口就回绝了:“谈什么谈?现在知道字迹是我公公写的了他们就慌了?不谈的!法院判多少是多少!我一分钱都不会让的。” 旁边,徐瀚杰看着她们,枯井一般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并未告诉自己母亲,冠琴也来找过他的事情。 邢云朵看着他突然间紧握的手,还是有点心神不定。 “这样说可能有点冒犯,其实你儿子直到现在都没说他自己的想法。我接受的是你的委托,而你最多能代表你的丈夫。你们是愿意在本案中,将属于你丈夫的份额全部直接转移到你儿子名下。但潘姐,你真确定你儿子不会变主意吗?”支开了徐瀚杰之后,邢云朵问潘秀凤。 后者想也不想回答:“怎么可能?这是一套房子诶,花园洋房!他傻了才不要吧!而且意向书下面不也写了他愿意?都说好的事怎么可能反悔?” “他也可以随时把属于他的份额让给别人,就和你丈夫一样。”邢云朵善意提醒。 潘秀凤重重冷笑了一声:“如果他真的敢这样,那他就踩着我的尸体送过去吧!” 叹息声再次从邢云朵心底划过,重男轻女的既得利益者,看来也不是没有代价需要付出? 正式开庭那日,徐启刚一家三口以及徐泽越,都是本人加代理律师这样的上庭。唯独徐蓓蕾,只来了她的代理律师。 邢云朵的预感应验了。 那个和邢云朵差不多年岁的男律师把委托手续交给法庭的时候,多年庭审经验的审判长已经看出了端倪:“看来你们兄妹三人三个意见嘛!”他说道。 邢云朵眉头紧紧一皱,但在场反应最大的似乎不是她们这边的,而是老大徐泽越。他的律师对他耳语了几句,他直接白着一张脸出去匆匆忙忙的打电话。但好几分钟,走廊里只有他焦躁的脚步声传过来。一直和他站在同一战线的妹妹,突然间就不接他电话了。而且,连一句解释都没有,这让他怎么反应的过来? 几分钟后,他僵着一张脸走进来,无奈的说:“打不通。” “打不通的话就直接开庭吧,代理人到了,也就等于是当事人本人到庭。你坐下,现在开始。”法官敲下法捶,宣布本案的第一次正式开庭。 书记员用喇叭播放了庭审纪律后,当事人信息核对,诉讼请求及事实理由的确认,是否回避询问,紧接着的事实调查,以及接下来的证据质证环节都并未出现什么问题。案件的事实在法律上的查明,基本还原了自然事实—— 系争房屋现登记于徐启刚和其妻王美云的名下,王美云生前未留下医嘱,徐启刚则有一份公正意向书,有将房屋中属于他的份额全部过户给徐瀚杰的意思表示。 同时,邢云朵提交的证据也显示,在王美云过世后不久,徐启刚、徐泽越、徐蓓蕾以及徐瀚杰四人确实有去过房地产交易中心过户的行为。此行为,因为徐泽越和徐蓓蕾二人的毁约而中断,且没有继续履行的可能。 “徐瀚杰,你有什么需要向另外三位当事人发问?”在依职权调查完案件事实后,审判法官问他。 “没有。”男孩还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他刚才的开庭也这样。机械的,麻木的只重复一个差不多的意思,就是“和徐启刚的代理人意见一致”。 审判法官再得到回复后,问了徐泽越同样的问题。 “没有。”相同的答案。 “徐蓓蕾代理人,你有什么问题需要向另外三位当事人发问?”再问。 “我有。”那律师一边说,一边拿出了实现准备好的稿件,他看了眼庭上的几人,抛出了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问题:“我想问一下徐洪生和徐泽越二位,你们确认,这个房子的物权归属于你们父母吗?” 邢云朵心里一阵凉意,一句“你说什么”差点脱口而出,她甚至在这一刻想走到这个律师面前把他的小本笨拿过来看一看。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知道了她一直以来奇奇怪怪的感觉,到底来自于何方。 那是整个案件的基本情况根本就没有对她说清楚,题目就错了,后面的答案能对?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 她忘记了这个房屋最重要的一个前提了——房屋的来源,这个房屋往上牵扯还有一代人,还有整整两个家庭,而不是只有那位已经过世的老爷子。 陆云生——房屋的原主人,也是自然意义上,这个房屋真正的主人。一直,被他们忽略了。 但,谁又能去向七八十年的旧事?那是七八十年,不是七八年。 那头,徐蓓蕾代理律师提问的徐洪生和徐泽越并未反应过来,更不会有不好的预感,他们兄弟俩只是是一脸懵逼的看着那个律师,就像他在说什么天方夜谭。 “你搞笑吧?房子名字都是我爸妈的,怎么就不是我爸妈的?”说这话的是徐洪生。 “就是啊,小妹请你来干嘛的?你瞎闹什么啊?”应和的是徐泽越。 一直不和的兄弟两人,在这个时候倒是矛头一致了。 主审法官也提醒那个律师:“代理人,请直接问关键点?其他人,不要说和案件无关的话。” 那律师点头说好,继续问徐洪生和徐泽越二人:“系争房屋在登记在你们父母名下之前,最早是属于陆云生所有。徐君华,你们的爷爷,因为陆云生没有在规定的时间里将房屋赎回,而使得房屋的产权归属于他,再归属于徐启刚。是不是?” “对啊!我爷爷付过钱的!”徐泽越立刻就回答了。 “好的,那徐洪生先生,你呢?”代理律师的目光看向徐洪生,他刚想说话的时候,被邢云朵拦下了。 她不能让徐洪生再回答了,再回答都是送命题。 “审判长,我们认为,对方代理人的问题和本案没有关键性性。系争房屋现登记在徐启刚和王美云的名下。物权法定,他的权属就属于徐启刚和王美云。现徐、王二人去世,属于二人的份额应该通过继承等民事法律关系调整。对方代理人的陈述也好问话也好,都和并无关联。”邢云朵说。 主审法官低头想了会,再次看向了徐蓓蕾的代理律师,口气有了丝严厉:“代理人,请问于本案有实际关联的问题。或者向法庭明示你的问题和本案有何关联?” 代理律师似乎有些懊恼被邢云朵拦断了问话,他先白了邢云朵一眼,才望向审判法官那里一次性把话说明白了:“审判长,系争房屋的由来我已在代理词中写明,并在递交委托手续时,一起提交于您,您可以简单看一遍。系争房屋由典物而来,因为陆云生未行使典物回赎权而归属于徐家。按照徐家的说法,在典期期间陆云生奔赴绿河市探亲,自此一去不回。三年典期已过以后,徐君华,也就是徐启刚的父亲写信给陆云生但被退回,所以按照契约以及当时的法律规定,小洋房的房屋产权才归属于徐家人。但是,如果这个说法是错的呢?” 邢云朵背上一冷,她想阻止对方代理律师往下说的时候,对方最有分量的话已经抛了出来:“如果,徐君华根本没有写过这封信呢?” “你再乱说些什么?!人都死了那么久了,你现在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不等邢云朵说话,徐泽越,徐洪生,甚至潘秀凤已经大声反驳了起来。 法官敲下法捶,声音已经是异常严厉:“代理人,你是律师,你应该知道这里是法庭。不是你随意来假设,也不是讲故事的地方。请注意自己的言词,是否符合一个律师的职业要求。” “抱歉审判长,”徐蓓蕾的代理律师向法庭歉意的鞠了一躬,他本来想按照委托人女儿的意思把这个事实套出来,所以才拖到法庭调查后的发问环节,但很显然对方的律师没让他心愿达成。不过也没关系,毕竟他委托人那里已经有其他证据了,而他今天真正要做的,也不是得罪法庭。于是,他干脆说出了最终的目的,“我方当事人也是大前天才知道,陆云生的后人已经在近日对系争房屋提起产权确认之诉,并且法院已经出了受理通知书。或许,本案需要以此案的结果作为前提和依据。而我之所以问这个问题,也是委托人想在此案中查明我所述的是否是事实,因为如果是事实,她们愿意物归原主,不再主张系争房屋的任何份额。”他说完,将一份复印的立案通知书交给了主审法官。 庭上徐泽越的律师,在这一刻看着邢云朵对她苦笑一下。他们是同行,不会明白从这一刻起,其实就已经宣布了本案战败的结果。 物权确认,并没有诉讼时效。 而对方律师能搞这么大一出幺蛾子,这分明说明徐蓓蕾是和陆云生的后人混在一起了啊!这年头做个案子,还得搞清别人祖上三代这么像侦探的吗? 世事真是无偿,不属于你的东西在你这里流转了几十年,到最后总会回到它真正的主人那里。而你所做的那么多,鸡飞狗跳,作死做活,也不外乎镜花水月,一场空。 这案子,看来…… 哎…… 邢云朵在心里叹气。 “由于本案出现了新的情况,法庭宣布本次开庭中止,等法庭再通知!”在接过这份立案通知书后,主审法官面色复杂的敲下法槌,中止了此次庭审。 “这……这怎么回事?他说了什么了案子就不审了?”再一次,徐洪生,潘秀凤和徐泽越三人,站在了一个战线上。 而他们这回的共同敌人,变成了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律师。或者说,变成了徐蓓蕾。 “不是不审,是案件有了新的情况。这个案子必须先确认房产属于你们的父母,你们才有继承的权利。如果房子都不是你们父母的,你们继承什么?你们都请了律师了,具体就问你们的律师吧!”主审法官叹了口气,给徐洪生他们解释。 第30章 案三,08 三小时后,律所。 邢云朵觉得过去的整整一百二十多分钟,简直是对她的折磨。无论她如何耐心向潘秀凤和徐洪生二人解释物权和典权到底是什么,这二人都能把话绕回“你不是承诺过这官司能打赢”这点上。 她觉得她那张客客气气的画皮都快撑不住了,在潘秀凤咄咄逼人的苛责下。 “我不管你怎么说,你当时是说过这官司肯定能打赢的!我管什么物权什么典权,我不懂这个东西。房产证上就是两个老的的名字,这是国家说的!他们难道要和国家对着干?” “就是,房产证是国家发的!”应和的是徐洪生,他虽然不想潘秀凤那样豁的出去,伺候对方爹妈的那种话都能骂出来,但偶尔也会吐出一两个本地骂人的词,“册那,那么多年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回来说房子是他们的,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两位,我还是希望你们先冷静一下,”邢云朵依旧耐着性子,“法庭只是说这个案子需要等另外一个案件的结果,不是说我们就一定输了。我们先等到拿到对方的起诉状副本,看看对方的证据再说。” 如果这话一开始说,潘秀凤会相信邢云朵的说辞,也会配合她的诉讼节奏。但第一案件出现了这种天一样大的转折,第二徐蓓蕾的那个律师还在庭审之后幸灾乐祸的对邢云朵说谢谢你把检讨书翻出来,让我们的证据链完整。一和二加起来,她如何再信任眼前人?她没觉得邢云朵也是对方派过来的,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虽然这一刻,潘秀凤完全忘了,是自己根本就没有对自己的委托律师提到这一茬。她在交代案件背景的时候,根本没有提过徐君华可能根本没有给陆云生寄过信,压根就是他们老徐家在N年前,想吞了人家房子。 “邢律师,既然都到现在这样了。我也对你明说了吧,我觉得你不行。这个案子被你弄得乱七八糟的,我们还会输。看在你是茉莉朋友的分手,你把钱退给我们,我们也不计较官司打输了要不要让你赔损失了。”冷着脸,潘秀凤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唐浅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这明明是你没说清楚的事,锅能这样甩?她开口想为自己的搭档说几句话,被邢云朵直接手一伸拦了下来。 “糖糖,没这个必要。”她对唐浅说完,转向潘秀凤她们,“三天之后去前台办手续,委托关系到此结束,慢走不送。”美人儿的笑容里七分冷情三分愉悦,一点都没做挽留,更没为自己辩解一句话。 潘秀凤和徐洪生二人冷着脸走了出去,脸上依旧是不开心的。只有徐瀚杰,依旧枯井一般的表情上,有了些亮光出来。 *** “你就这样让他们走了?询问笔录都做过,你和他们的对话也都有录音,你根本就没有承诺过他们一定会赢好吗?你明确告诉过他们任何案子都有风险,不是每一个都能打赢的好不好?即使闹到司法局去,去打法律服务合同官司去,他们也必须要付你约定的律师费好吗?”人一走,唐浅就急了,连忙问她。 第一回 ,她的情绪那么明显的外露和表达了出来。那么一刻,她是真真切切的有了很重的委屈感,这个委屈不是为自己的,而是为邢云朵的。 凭什么啊?凭什么一分钱都不付? 这人这回做了多少自己是看见的。一趟趟的去房地产中心,去派出所来回跑,不就是为了能多调取一些笔录,能为这个案子拿下几分赢面吗?去立案,去和法官沟通,挑在什么时候还得听潘秀凤算一卦,为的就是风水?她搭档脾气从来没好过,但这次对着潘秀凤她有过任何不耐烦吗?没有。是,可以说是为了钱,但除了钱,知道当事人无法沟通后还基于基本的尊重,她搭档这次哪里做得不对? 案子可能会输,怪她? 一生气,唐浅连呼吸都急了几分。 而对比唐浅的生气,邢云朵却一点都无所谓,还和她打趣:“噗,那么激动干什么?糖糖你放心啦,劳务费我不会忘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唐浅更生气了,话语里还带了几分火气。她都想摇摇邢云朵的脑袋,看看这个视财如命的家伙今天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所以才不要钱? “第一,茉莉毕竟算是我朋友,不想她那里太难看,所以算了。不然你以为我会放过这笔钱?不可能的我告诉你,就这类似的事,法院官司我去过好几回了,就没有输过,当然也没有完全赢过;第二,委托关系的基础是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信任,这份信任一旦不存在了,委托关系也就没法进行下去。我这个人的性格你知道的,我特别讨厌去一而再再而三的解释或者挽留。人阿姨都不信任我了,你说我下面怎么做?让她走吧,我本来也不想再看见她。”说完,她疲倦的揉了下眉心。 唐浅眉头还皱着,她并不认同邢云朵的说法:“如果每个案子都这样,你还能赚钱吗?” “糖……”美人儿对她撒起了娇,“我突然发现这回你怎么那么为我考虑?我突然觉得一分钱都不赚,就为了你的这几句话也是值得的。” “你正经点!”唐浅用的是吼的。 邢云朵轻轻的笑了,她走到唐浅面前。和上次唐浅很轻很轻抱了她一下,她也很轻很轻的抱了一下唐浅。 后者明显在她的怀抱里,僵了一下。 “别气了啊,姐姐别气了……”那轻声轻气的话语,倒像是邢云朵在安慰没有赚到钱的唐浅一样。 唐浅轻轻的推开了她的怀抱,但是并没有很刻意。 邢云朵又说:“律师嘛,说穿了不就是一个自由职业者吗?自负盈亏也是其中必须的条件,客户需要你的时候对你笑嘻嘻,不需要你的时候让你快点滚蛋这不也是常事?商业关系而已,客户……有几个会和你发展成朋友关系?打赢的少,打输的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吧你别皱眉了,皱的都不好看了。就亏了这一笔,我还受得了。” “累死了,我沙发上躺一会。”说完,邢云朵直接躺到了沙发上。 唐浅终于不再劝了,上前拿了把椅子,坐在沙发旁边。然后按住了邢云朵太阳穴这里问她:“这里疼?我就让你少喝点冰的,你非不听。两小时三杯冰水,怎么不痛死你算了?” “嘻嘻,不会的,我还没追到你,不会痛死的,舍不的。”她说完,侧了个身,调皮的对着唐浅做了个wink。 漂亮姐姐的脸,很不争气的红了一下。 邢云朵愉悦的笑了一声,然后享受着唐浅的头部按摩,和她悠悠聊起了天:“这阵子你都在做什么啊?看你一直再往我这里跑。” “你这里睡得着。”确实是,她现在越来越喜欢白天来邢云朵的办公室。这人有时候会在办公桌上写东西,有时候人不在,她开着门,能听到律所里其他人或者说话或者办公的那种声音。这种白噪音,让唐浅总是可以迅速入睡,在律所里获得为数不多的好睡眠。 不用再搭帐篷,不用再把所有的灯光挡住。 “糖糖你失眠吗?旁边些,旁边还有些疼。”邢云朵问她。 “老毛病了,好几年都这样,不是很睡得着。”唐浅也老实回她,想了下,又补充,“心因性失眠。” 本以为,邢云朵会问下去,但她只是长长的“哦”了一声之后,就不说了。 “你居然不问?”唐浅也有些奇怪。 “不用问,心因性失眠嘛,说白了就是你有心事呗!放心,你过不了几天就好了,到时候你能舒舒服服睡觉。” 唐浅笑:“真的假的?那么神?”她多少年的心病了,这人说治好就治好? “糖糖你信我,我何时,骗过你了?”美人儿再嘻嘻笑着,然后闭上了眼,安安静静享受着她的按摩。 “糖糖。” “嗯?” “你是我的搭档,我也是你的搭档,不止工作上的。我愿意听你的故事,说成连载也没有关系,我不求日更。与我而言,我办的案件再精彩,再复杂,它们都比不上你的故事。因为只有你的故事,于我息息相关。” 由于闭着眼睛,邢云朵没有看见她说完这句话时候,唐浅眼里的泪光。在这一刻,心上除了刚才的厚重感之外,她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动了一下。 我们喜欢一个人,不一定是因为这个人也喜欢我们。 而是因为,我们喜欢上了她身上的一些特质。 那个真正温柔而强大的人,一直是她的搭档,朵朵,而不是朵朵口中的她,不是吗? 第31章 案三,09 那日从邢云朵办公室离开后,以及后来的几天,唐浅都去了看守所门口溜达。她总觉得这个案子自己搭档亏了,想拉几个刑案,弥补一下搭档的经济损失。 杂货铺的店主看见她来,贼兮兮的往她身边靠,问:“唐姐,怎么最近没见你啊?” 唐浅皮笑肉不笑,嫌弃的推开他:“你想见的不是我吧?” 小年轻再贼兮兮的搓着小手,道:“这个,唐姐,我们看穿不要说穿吗?邢律师最近怎么都看不见人啊?我加了她微信,她也不通过。” 唐浅挑了下眉:“你是没通过,还是通过了又被删了?” “唐姐,说了看穿别说穿嘛!” 唐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别想了,她有喜欢的人的,你没戏。” “不是,这个……我,我我怎么就没戏了?唐姐,你看看我,好歹也是一个小老板,杂货铺怎么了?杂货铺我也是自有产权,而且风水那么好,看守所门口就我一个家店,我竞争竞争怎么就没戏了?” 唐浅笑眯眯回:“真没戏,别想了。乘早放弃,越远也伤心。” “唐姐,唐姐,不是,您您您,您再听我说啊……” 小年轻又叨叨叨的说了一堆,从自己家祖上三代开始说起,再说到家里几套房,这个小杂货铺又是怎么来的,叨叨叨叨,叨叨叨叨,唐浅看着他,突然就有股小得意劲。 没用的,别说了,你家心上人喜欢的,是我。 但她最终只是轻轻吐了口烟,一字不说。女生之间的感情,不必要对每个人说。 “唐小姐,你在这里啊!我终于找到你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店主的叨叨,唐浅随着那声音回头一看,是管琴。 “是你?”唐浅问。 管琴腼腆的笑了笑,回:“嗯,是我。我特地来找你的,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我知道你们不是委托人了,可以和我聊天。” “你,确定来找我,不是来找我搭档?”唐浅觉得她是不是找错了人。 “你搭档那么凶,谁敢找她啊!那天我都觉得她差点把我藏的东西都抢过去!”管琴后怕的耸耸肩,再问唐浅,“去不去?” “去啊!”唐浅掐了烟头,对管琴笑——既然都主动找上来了,哪里有不去的道理? “我给你讲个故事,事先说明,这仅仅是个故事啊!里面的任何人物,都和我,和他们老徐家老陆家,一点关系都没有。”肯德基里,管琴一边咬着吸管一边说。 “说吧,我也想听听。”唐浅道。 “很久很久以前呢,在本市有个大户人家,他们有一套花园洋房。大户人家呢,请了几个佣人,有帮他们整理花园的,有帮他们烧菜洗衣服的,还有帮他们管家务的。反正你电视剧里看到的呢,在这户大户人家里都有。然后某一天,那个大户人家的当家的,有事需要去绿河市一阵子,据说是去认回自己在绿河市的儿子,而且还需要一笔钱。但是,他凑不足这笔钱。” “你也别问我为什么一个大户人家会凑不足钱,也别问我为什么儿子在绿河市,毕竟这是很久很久以前,后辈们也只能从遗物里知道一些大概。总之,就是凑不足钱。然后这个当家的就对其中一个佣人说,你也没有其他的房子住,一直是住在我这个花园洋房里的。要不我把房子典当给你,你这些年的酬劳应该付得起这笔典当费用,你就住在这个房子里,等我回来,我再把房子赎回来。我唯一的要求是,你在这个期间要好好对待这房子,别把它弄损了。” “佣人答应了,一直就住在这个房子里。最开始,他就本本分分的呆着等着这个当家的回来。但是时间长了,他越住越觉得这个房子就是自己的了,为什么好还呢?你听过巨龙公主和宝藏的童话故事吗?坐在宝藏上的骑士,会变成下一条巨龙。” “然后呢?”唐浅觉得这故事,还有点意思。而且,她也很清楚管琴说的这些人都是谁。 “然后啊,好像老天还蛮帮这个佣人的。在那个时候,典当是有时效的,你到了这个时间不来赎回的话,就归佣人了。在有效期期间呢,当家的其实写过两封信回来,第一个是问这个佣人房子住的怎么样他会离规定的时间稍微晚些,这封信佣人也回复过去了说信已收悉。第二封信,当家的对佣人说,我在绿河市搬家了,现在是这个地址,你以后寄信给我就写这个地址。” 唐浅眯了下眼睛,她知道,事情的转折就发生在这里。 管琴接下去说了:“巨龙总要守着自己的财宝啊!第一封信来的时候,或许佣人还没有完全变成巨龙,但第二封信来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巨龙。然后他依旧按照当家的以前的地址寄出信件,催促他回来赎回房子。你可想而知的,这个信肯定收不到咯?所以,这份宝藏就属于佣人了。前半段故事,好听吗?” “好听,但有个bug,当家的不会自己回来吗?”唐浅指了出来。 管琴笑笑,带了些遗憾:“自己回得来肯定能回来,他们的后人说当家的那时候出门被小混混抢了,刀刺了好几下,命没保住。走得太突然,根本没有来得及向他绿河市的儿子交代这套花园洋房。” “那下半段呢?”唐浅喝了口咖啡,问。 “时移世易,N久以后,佣人的子女都已长大成人,而佣人也已经垂垂老矣。他们对花园洋房的由来都心知肚明,却并不愿说明。毕竟,从根本上来说这不是自己的东西呀!后来佣人也老死了,他的一个儿子继承了这套花园洋房。等这个儿子垂垂老矣的时候,他似乎真的忘记了他父亲是怎么获得的这套房子。” “继承了这套花园洋房的儿子,我们叫他老A吧!老A从来不向他的子女提起这套房子的事,但老A却有写记事的习惯,他偶尔会在本子里写写东西。在那本本子里,他断断续续却清清楚楚的写了这个故事的前半段,他也担心某一日,巨龙的宝藏会被人拿走。” “老A还重男轻女,这一段,我相信你也不想听。毕竟你搭档做律师,应该见过很多这样的事。” “确实,那跳过吧!”唐浅应到。 “老A有个外孙女,因为受不了这种重男轻女的家庭环境,在大学的时候就选择了远远地出国留学去。她在那个时候认识了一个同学,因为来自于同一个国家,让他们在异国熟悉并相恋。然后这个男生,正是大户人家当家的后人。他们越相爱,越熟悉,就越无限接近当年的真相。你说,这个是不是天命?” 听到这里,一直表情没有多大欺负的唐浅,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倒是在管琴的社交账号上见到过她甜甜的依偎在一个男孩儿怀里的合照,但是谁能想到,这男生竟然是陆云生的后人? 世上怎么有那么巧的事? “真正属于那个人的东西,无论过了多久,都会再次以奇妙的方式,回归到那个人的身边。卓先生,这就是我想对你讲的故事,好听吗?”最后,管琴一口吞下了雪顶咖啡上的冰激凌。 唐浅给她拍了拍手:“相当精彩,也相当……有宿命感。” “谁说不是呢?外孙女也痛苦过,纠结过,和自己的母亲闹过。为什么她就得不到老A的喜欢啊?为什么老A总要对她说你是个男的就好了。为什么这个为什么那个?但后来外孙女想通了,既然不能改变,那她可以选择去找找喜欢她的人。” “她父母是,她男朋友是,她在新的地方的那些新朋友是。” 唐浅想说恭喜,但又觉得这个词带着可笑和轻微的讽刺。一时间,她只能尴尬的坐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她最终想出了几句话,她这么告诉管琴—— “这个世界上,总有人会不喜欢你,毫无来由。可能是因为你和这个人讨厌的人有些相像,可能是因为你让这个热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总之,你可以理解为,你和这个人之间就没有缘分。” “我们总是想对这样的人去解释,去说明,去说我们没有恶意。但事实上,哪怕你把所有证据都摊开在这个人眼前,这个人也只会说,我不听,我感觉你就是在害我。” “与其,你说,我不能改变这个事实,我去找喜欢我的人,不如说,你可以调整一下你对这个世界的期待。” “你不要去想,我要获得所有人的喜欢。你要想的是——那些喜欢我的人,能了解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就行了。” “调整对整个世界的期待,世界就突然会变得快乐起来。” “是不是很心灵鸡汤?我搭档曾在哪个案子结束的时候对我说过这些话,我觉得,它们同样可以对你适用。” 管琴哈哈哈哈的笑起来,她说:“邢律师这话,说的很对。” “刑律有很多话,其实都说的很对。”唐浅淡淡的笑。 “对了,其实我觉得邢律师那天在帮我。”管琴突然间又冒出来了一句。 “帮你?怎么帮你?”转弯太快,唐浅不免有些混乱。 “就是我去那里拿自己东西的那天。我其实在自己的文胸里藏了一些东西,你搭档就站在我旁边,夏末衣服穿得又不多,她是女孩子肯定能看出来。但她没有说,她只让我拿屁股口袋里的东西。” “律师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藏哪里的才是有用的呢?” “对了,还有最后一个疑惑没和你解释清楚。我和你们说要和解还有和小杰说和解,都不是我真想和解,就是扰乱你们视线,给另案拖时间用的。” 管琴又补充道。 “我想,那仅仅是一个巧合。”最后的时候,唐浅这么对管琴说。 “不可能是巧合的!”女孩还是不相信。 漂亮姐姐的眼神,这次很认真:“管小姐,真的是一个巧合。律师职业道德和律师法是悬挂在刑律头上的剑,她看到却不告诉自己的委托人,她是会受处罚的。” 对面,聪明的女孩也秒懂,她咧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对,这就是一个巧合。” *** 律所,邢云朵在半个小时后听到了这个故事。管琴走后,唐浅给她打了语音电话。 现在,刑律趴在桌上,痛苦的捂脸。这他喵的都是什么事?为什么一个继承案子能给她扯出三代人的人生?七八十年的时间线?她以后不要叫邢律师,叫刑侦探好不好? “管琴说,他男朋友的案子开庭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要不要去旁听下?我对这故事还是蛮感兴趣的。”漂亮姐姐在微信上问她。 邢云朵回:“不去了,你不怕我们一进去,被潘秀凤打死啊!看庭审直播吧,看直播!” “Ok。” “糖糖,你不问我管琴说的事啊?就是我有没有帮她?” “我不是已经回答了人家妹子吗?那仅仅,就是一个巧合。” 发完这句话,唐浅没有再发过来微信。邢云朵看着她最后一句,也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你真的,很懂我呢!知道我不会告诉你,我到底有没有帮管琴妹妹。 唐浅没有说错,她若是看到了而不说,在这种场景下,她必然违背了行业法规和职业道德。而那天的事,也正如唐浅所说,那仅仅是一个巧合。 她虽然喜欢女生是不假,但是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她是有什么猫饼去看其他女生的文胸吗?她又不是变态! 即使是喜欢的女生,这么做,也很变态好吗? 她才不是那种人! 第32章 案三,终 一段时日后,房屋确权案正式开庭审理。唐浅像是不嫌事大,还从楼下罗森买了薯片和汽水,跑来说要一起看庭审直播。 “我觉得你这是在和我约会。”邢云朵抱着薯片笑嘻嘻的说。 唐浅咔嚓咔嚓的啃着薯片,压根没接这句话。 于是邢云朵就继续笑嘻嘻的抱着薯片和她一起看,她看得出来,这阵子漂亮姐姐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而如果我去逗逗我喜欢的人,她故作镇静的不理我说明什么? 嗯,这个分明说明她其实是默认啊! 这样一想,冷美人儿又是好几片薯片塞自己嘴里。 *** 电脑上的庭审直播画面,虽然是高糊画质,审判员的脸庞都看不清楚,但并不影响分清楚谁在说话,对专业人士来说更不影响内容的接收。在宣布庭审纪律、核对当事人双方信息以及询问有无回避申请后,照例来到了事实调查的环节。 邢云朵他们听着法官的问话。 一:“原告,系争房屋的出典时间是在何时?” 二:“据被告所述,1964年5月26日之后,案外人徐君华写信给案外人陆云生,要求其尽快回川海市赎回房屋。原告对此主张并未收到过信件,那法庭想问,导致信件未收到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三:“原告,你是在何时得知你的长辈在川海市还有一套房屋?” 四:“被告,徐君华是否有暗藏陆云生信件的行为?” 一个又一个问题和回答,倒是越来越接近管琴所述的故事。徐洪生潘秀凤自然是有反驳的,只是他们的反驳在原告方,也就是管琴男朋友的证据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那天藏在自己文胸里的居然是第二封信件,以及徐启刚的一本小小的日记。邢云朵现在也终于明白为何那天的代理律师会说“谢谢你把检讨书给找出来”,因为相同的方法,管琴的男友也在用。 他委托也去做了笔迹鉴定,用的样本就是老爷子在派出所写的检讨书。鉴定下来的结果是,日记本是老爷子写的,这封信也确实是老爷子写的,他写完后又后悔了,于是随手藏了起来。 时移世易,年岁增长。老爷子也就忘记了那封信,还在这花园洋房里。 “我们不认可这本日记是我们爸爸写的!”潘秀凤和徐洪生对着那本日记的复印件,大声的说。 “你们可以申请法院重新鉴定,但我觉得结果不会改变。”管琴的男朋友,那个斯斯文文的男生,笑了下。 邢云朵摇了摇头,啃着薯片继续看下去。徐洪生他们请了新的律师,那个五十多岁已经满头白发的男人是个典型的表演律师。在这种基本已经铁定败局的情况下,他还有本事给你表演一番。 他先说的是邢云朵,说“我当事人以前的律师有违法律师执业规则的行为,检讨书不能做样本”,再说的是和法律完全不相关的东西,说“房产证是国家的文书,怎么可以想推翻就推翻?”从画面上看,他的声音比潘秀凤更响,情绪也比潘秀凤更激动,宛如争执的房屋属于他而不是他的委托人。 也看的出来,至少潘秀凤,对这个律师还是很满意的。 有多少人,败给的是自己的情绪呢? 邢云朵撇撇嘴,说:“其实我每次输给这样的律师,我是不服的。但有什么办法,潘秀凤这类的当事人他们更喜欢的,永远是这种表演型律师。”她啃完手里的薯片,按下了右上角的关闭键。 “诶,你别关啊!我还想看看呢!”唐浅旁边不乐意了。 “看什么看,那么简单的案子有什么好看的!哼!不看了不看了!” 唐浅看她气鼓鼓的样子,突然明了:“你这个是……还是气生意飞走了?或者说,钱到这样的律师手里,心里不服?” “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你看我像那么幼稚的人吗?”美人儿继续还是气呼呼的样子。 唐浅噗嗤笑了一声,也不再多说,她索性吃去漱了个口之后,回去往邢云朵办公室的沙发上一躺:“老样子,借你沙发这里,睡一觉。” “睡吧,我一会需要去茉莉那里一次,有点事。你醒来的时候我如果出去了,给我把门带上就行。” “好。” *** 会见完回来,唐浅过来已经离开了。时间是晚上的六点多,邢云朵没有回家的意思,她就留在办公室里,整理了会资料再吃了晚饭,一抬头,已经是晚上九点。 打开抽屉,她翻开札记本,本想写一些案子的话,却发现和柳菲那案子一样,潘秀凤这案子本身真的没什么好多写的——物权没有时效?论典权在现在社会的保留价值?还是论一个律师成为侦探的可能? 这些问题,前两个适合写论文。后一个,适合写小说。 她转了一会笔,写下这么一段话—— 越到后来我越知道,命运之反复无常,或许才是人生的底色。 命运这东西,30岁之前不会来动你。它就像一个恶意的窥探者,看你疯看你闹,看你一步一步把自己的性格塑造完成。然后过了30,它终于粉墨登场,用或善或恶的玩笑,把你的生活弄得天翻地覆。 都不用过30,现在的人们啊,二十六七之后,哪一个没尝过变故这两词?又有哪几个没有受过亲人反目,伴侣背叛,朋友出卖的苦? 哪怕真的天降横财,能承受住的人又有多少? 而那些过了50甚至60才尝到命运戏弄的,除了叹一句造物弄人,又还能说出哪些话来宽慰自己? 人生是戏,于我们,还是苦多一些。 人生是戏,于命运看来,却只是一场滑稽戏。 故,活在当下。 愿你开心。 在邢云朵这头写着札记的时候,唐浅已经回了家。下午律所那一觉她睡的很踏实,所以她并没有处于焦虑中。也有时间,翻翻微信看看有没有新消息。 果然,朋友圈里,方巡更新了一张自拍。大病初愈的男生脸色依旧苍白,但是笑容却有了生命蓬勃向上的活力。 同时,他还给唐浅去了微信。 “唐姐,你的留言我看到了。谢谢你这几年都一直关心我,以前没法回你。现在可以慢慢回你了。” “我妈说当初推我的那些人都被判刑了,我很开心。” “对了,唐姐,你好像不做侦探了?但是,听人说好像也很危险?” 方巡似乎并不知道真相,不知道罪魁祸首其实并未伏法。那个罪魁祸首,他还大红大紫着,接受着许多女孩儿们的鲜花和掌声,似乎并没有为当年的事有一丝愧疚。唐浅曾黑进过他的电脑,那里面没有关于方巡的丝毫记录。即使唐浅知道,那可能是仅仅是公司电脑而不是这个男明星个人的,她还是感觉到了愤怒。 为方巡,也为了那个曾经为他隐婚生子的陌生女子。如果,一个人的风光是要建立在其他人这样惨痛的经历上,那么,这个人就根本不配。 那个人连基本的是非之心都没有,他不配为人。 “小方,你好好休息,唐姐有空再来看你。”心里的火还在,但面对刚刚康复了些的女孩儿,唐浅能说的只是这样有些无用的安慰。 “嗯,我会的。还有,唐姐,不要太难过了。”方巡说完,发了个小黄人大笑的表情。 唐浅心头一刺,却见方巡的消息又传来:“唐姐,我虽然病着,但这些年陆陆续续还是有些记忆的,你来过好多回了我多少知道一些,我妈对你说的话,我也知道一些。” 眼泪从唐浅的眼里流下,但她除了“对不起”,竟然说不出其他话。 “唐姐,我想对你的说,我从未怪过你,真的。我只是运气不太好,你也不需要一直心心念念记挂到现在。我听其他人说了,你现在好像不做侦探了,在做别的。我希望你注意安全,不要像我这样了。” “不过经历了这次事情,唐姐,我也不会再喜欢你了。那时候太小了,什么都觉得我可以做得到。你本来喜欢的就是女生,我参合什么啊!” “我现在觉得啊,没有什么比平平安安更重要,我以前没概念,现在再也不敢了。” “你不要再来看我啦,我妈她害怕,我也不想再回想以前的事情了。以后,我希望能继续去上学,把大学读完后,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 “做其他的也行,反正不做侦探。” “唐姐,你也好好保重。” “希望你找到喜欢你,你也喜欢的女孩。” “是我耽搁了你好几年。” 最后的表情,是一个江湖别过的表情。男孩的潇洒和豁达,在开始和结束的时候,都一脉相承。 眼泪彻底没有收住。唐浅拿着手机,烦躁的外头散步,一圈兜兜转转,竟然还是走到了律所。她抬头,那家伙办公室的灯还是亮着的。犹豫了下,唐浅给邢云朵发了条消息。 “还在律所呢?” 对方秒回了回来:“在啊,怎么了?” “你那里有酒吗?有我上来。” “三得利微醺桃子味和乳酸菌味,行不行?还有点薯片给你配。” 唐浅苦笑了下,回复行,直接走了上去。推开门的时候,邢云朵已经左右手各拿了一听饮料让他选。 “呐,选吧!” “你随便给我一罐吧!”她直接从邢云朵身边走过去,躺在了沙发上。 邢云朵看了一眼她脸上太过明显的泪痕,没有给她冰镇酒水,而是出去给她用立顿茶包泡了杯热茶:“你这状态不太适合喝酒,水果调味酒也不行,喝杯茶。”说完,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往唐浅面前一放。 唐浅的面色依旧疲惫,根本没抬手接茶。 “心情不好吗?”邢云朵问她。 唐浅干巴巴的说了个“是”。 “给你看个东西,看过了,说不定你心情能好一些。”邢云朵从包包里,翻出一张通知书给她。唐浅本来根本不认为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她心情好,但仔细一看,整个人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 报案受理回执,报案人沈茉莉,描述她在某年某月某日回家的路上,看见某条偏僻路上有几个男人在打一个女人耳光。 警方已经受理,还未出正式受理的通知书,但是唐浅知道,如果是她和沈茉莉一块去报案的话,这事十有八九能成。 “你……”千言万语,哽在喉咙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我猜你心情不好会和这个事情有关,前阵子莫名其妙买了那么多面膜也是。切,就这些油腻的丑男人说你不好看你也信,唐姐姐你是脑子抽风吗?” 唐浅干巴巴的笑了下,不说话。 邢云朵又说:“我没有去查这些人是谁啊,这是你的隐私,你不说,我不会问的。但是打击犯罪是每个公民的义务,我看到了,我一定要去报案的。” 唐浅干巴巴的笑容变得正常了些,她顿了好一会,却只说出了谢谢两个字。 邢云朵对她挥挥手:“不用谢。哪怕我不喜欢你,哪怕你只是我的普通朋友,这么看到了我也会这样做的。” 唐浅再笑,她觉得她心上一下子轻了。 “糖糖,你说过让我给你一些时间,没关系,我给。那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些时间。但我还是希望你知道一件事,我在这里,我一直在,你可以把你的心事告诉我,你知道,我愿意听,我一直愿意听你的心事。” 这一回,唐浅没有再躲,没有再生硬转话题。她轻轻的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这个生相清冷的美人儿。 “希望你找到喜欢你,你也喜欢的女孩。”方巡的话,又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走到邢云朵面前,伸出手,将她抱在自己怀里:“朵朵,我知道你愿意听,你在,你一直就在我身边。” 这个女孩,她其实早就找到了,不是吗? “糖糖啊……”怀里的人,僵了一下之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嗯?” “我都忘记问了,你是攻是受?可别这么多年了,这种问题居然我们是一类的。” “……”这是什么煞风景的问题? 第33章 案四,01 当天晚上,唐浅是睡在邢云朵办公室里的。当拥抱结束之后,并没有亲吻或者接下去的一步。唐浅只是捏了一下邢云朵的脸,问她,“我能不能睡在你办公室?” “不回家睡吗?” 漂亮姐姐摇摇头:“心病,在家里睡不着,你这里,倒是能睡一会。” “那随便睡吧,要我陪你也可以。”她垫着脚,再次主动去抱人家。然后唐浅接过她的拥抱,将脸枕在她手臂,眼里有些发酸。 这一夜,睡的很沉,一夜无梦。 第二日漂亮姐姐醒来的时候,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邢云朵将一次性洗漱用品放在了写字台上,旁边还有给他的一张字条。 “先刷刷牙洗洗脸再回去倒腾吧!我这里东西你随便用。Ps,不过第一个上锁的抽屉别翻,里头是我的札记本,给我留些隐私。” “我也还有一些小秘密,需要准备好才能告诉你。” 唐浅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笑。 窗外阳光大好。秋日清爽的天空还有阵阵桂花飘香,都一扫堆积在心底的阴霾。她看着这张字条上娟秀的字体,开始问自己一个问题—— 自己一直以来,委婉的拒绝这搭档的心意,是否有些……太自以为是了? 这个自以为是,说的是她对邢云朵这份“喜欢”的态度。她是不是,用了最刻板的印象去定义了邢云朵的这份“喜欢”,有用最自以为是的态度,去推开了这份“喜欢”? 哪怕她可以说,是因为自己的过去,是因为曾经年少时期的那个女孩,还有方巡。但这份过去,是否也是自己的自欺欺人? 她从不敢,去接受邢云朵的喜欢。 因为—— 女孩子的喜欢,应该都是羞涩的,腼腆的。无论是影视作品,还是周围人的说法里大家都说,女孩子喜欢一个人都会放在心底里,最大的勇气也不过是鼓起勇气对自己喜欢的人说一句喜欢你之后,等着那个人去追她。你若不去,这份喜欢也就结束了,很短,很轻浅。 女孩子的喜欢,还应该是咄咄逼人的。她们会不停的想了解你,不止你的现在,也包括你的过去种种。甚至有些时候,这种咄咄逼人到了让人窒息的地步,到了你都不知道自己曾经做过这些事的地步。 这,不应该是女孩儿们的喜欢吗? 可邢云朵,从来不是这样表达喜欢的。 邢云朵的喜欢,来的直接也来的坦诚。她很坦诚的对自己说我喜欢你,然后一说就差不多是三年的时间。唐浅曾质疑过她的喜欢,哪有人可以和喜欢的人这样自然的相处?如果可以这还是不是喜欢?她也曾以为,这份说着的喜欢可能也很浅,就像秋日晴空的云,很快就散掉了。但这近三年的时间,她同样看的真切,这美人儿身边又何曾有过他人? 她的喜欢,同样来的克制,来的疏离。她知道自己有过去,有故事,她也问过,但她从来不会打破砂锅给你问个底朝天。在更多的时候,当唐浅说“我不想说”的时候,美人儿大多数时间也总是盈盈一笑,说“好,那你想说了告诉我”。 她曾以为,这些都不是喜欢。但或许直到现在,当她终于把这个女孩子揽入自己怀中的时候,她才意识到——邢云朵的喜欢也是喜欢,那种更克制,更尊重人的喜欢。 她是真的喜欢自己,也是真的做到了这一句话——你如果快乐,我也可以不再喜欢你。 能得到这样一份喜欢,最终能将这样喜欢她的女孩子涌入怀中,是她难得的幸运。过往并未过去,方巡曾经带来的心理创伤也还在,但她想,她会学会和她的过去,和平相处。 “今天还来律所吗?”洗漱完毕后,唐浅给邢云朵发微信。 “不来了,接了一份活,主任派的,我直接去看守所了。” “我说,你要不要那么拼?” “有啥办法,潘秀凤的案子一分钱都没收到,我还贴了小蛋糕的钱出去。如果再不接一份活,这两个月总账真的亏了。”说完了,还再一次发了那个可怜兮兮的自制表情。 唐浅笑了一下:“这次又是什么案子?” “回来对你说,一个冤家路窄的案子。” “冤家路窄?” “嗯呐,可冤家路窄了。糖糖,我有段很悲惨的少年时代,你要不要听一下?听了,你可是要娶我的那种哦。形式上不行,实质上还是要娶的。” 唐浅再笑笑,很认真的回了一句,“我可以听一下,但不保证会娶。” 那头,立刻给他发了一个叉腰笑的表情。唐浅再笑,是了,这就是这人的喜欢,如此坦诚而直接。 *** 看守所门口,在小杂货店里买水的邢云朵,笑的都开出花了。 “刑律,什么事你那么开心?对了,唐姐呢,没和你一起来?”那小年轻殷勤的给她拿水,希望自己还能有一丝机会。 “哦,我家姐姐啊,她大概刚睡醒吧!我是很开心,我看看,你这里还有什么糖吗给我来一盒,我想吃点甜的。”心情一好,就会想花钱,还想吃糖。 小年轻颠颠的给她拿了一盒柠檬糖。 “刑律,你都还没说什么事那么开心呢!” 一颗柠檬糖下嘴,轻微的酸味不影响她的心情。她笑眯眯对人说:“嗯,大概,我的另一半可以定下来了吧!” 哐当—— 小年轻手里的手机都掉了。他好像听到了玻璃破裂的声音,这个是他心碎的声音么? “走了啊,我去会见了!”美人儿对他挥挥手,走的那叫一个潇洒。 *** 这回邢云朵接的案子,是一个涉敲诈勒索罪,主任不想做强制推给她的。说实话,当初她一听案情也不想做,谁愿意做网红营销号的案子,而且这个营销号还是犯罪嫌疑人?她是嫌自己太空了,没人时时刻刻在她微博下面问候她祖宗十八代了吗?但是命运这事就那么玄机,她几乎是在看到犯罪嫌疑人名字的那瞬间,就决定被骂就被骂吧! 陶桃,这个名字真是N年未曾想起了。时间过去,她都快忘了这号人。现在,这混蛋现在更为人熟悉的名字是她的微博id,“我懂你的难过”,呵,你懂个毛毛球! 她喝了口水,准备见人。 再准备用这种特殊的形式来缅怀下,自己的那段残酷青春。 一墙之隔,见到了邢云朵的陶桃反应也没好到哪里去过。她几乎是在看见刑云朵的一瞬间就高声大喊,说“怎么是你?我不要你给我做律师,你快点走!”那声音之尖锐,动静之大,直接把管教警官给叫到了会见室。 “怎么回事?!” “我不要,我不要她给做律师!你们让她离开!”穿着橘色看守所制服,素颜因为阳光白倒是白,但玻尿酸让脸都肿的不正常的同龄女子,对管教绝望的说到。 刑云朵只能无奈的解释:“我是她以前的同班同学,这样的见面有点……有点难看?警官,要不您让我做完笔录我就走了,我也得走完程序啊!谁让她那么巧委托了我们律所主任呢?我就是一个辅案律师,她整成这样我看卷我也没认出是同学啊!” “你安静点,遵守纪律!不要她做律师手续做完了就行了,别大喊大叫的,纪律都忘记了吗?”警官虽然是有种这也太巧了的感叹,但也算是公事公办。 陶桃这才安静了下了,警官出去后,她恨恨的盯着刑云朵:“我不要你做我律师,你给我走!” “不要你妹不要,不要我回去就把你现在的样子告诉同学们去!还我懂你的难过,你都懂什么懂?”她故意恶狠狠的回陶桃。一说完果然,陶桃又打算喊了:“你这是吓我!你你你……” 刑云朵转着笔,像是老鼠逗猫一样的说:“你给我闭嘴,你什么你你你,吵不吵?你不要我做辩护人也可以,那你给我这里签字,以后我也不会再来这里。不过一码归一码,等我不是你辩护人了,我立刻去相关部门报案说你名誉侵权。姐姐麻烦您清醒一些,当年那个胖成200斤的人是我,那个被你带人合起伙来欺凌的也是我好吗?怎么到你微博上,主角还能换人呢?‘以前有个叫X云朵的同学因为我胖而一直欺凌我’?陶桃你要脸吗?你除了玻尿酸打多了肿了你有那段时间胖过?怎么,觉得我的故事更容易让你赚到钱,你现在反而倒过来说你是受害人?还X云朵,你倒是有本事说直接说我的名字邢云朵啊!” 对方的脸白了几分,邢云朵继续转笔,说:“你们这种欺负人的人,是不是都有心虚的毛病?照理说我都减肥减了那么多了,你再见我应该都不认识我,怎么我一进来你就知道我是谁?啧……” 话落,对方就像是被突然掐住了脖子,她狠话倒是不说了,但依旧不服气:“你现在是律师,你这个也是恐吓,你犯法的。” “对啊,不过律师和嫌疑人会见不得录音录像,要不,你咬我啊?”她露出了两个小白牙,笑的一脸坏水。 陶桃脸上的玻尿酸都快被气爆了。这年头,律师都是这样子做的? “可以了,正经说事,我的业务能力如何我想你应该清楚,不然第一你不会立刻就认出我第二你不会造假的时候连我全名都不敢说。我今天来就两件事,第一就来落水下石的来看看你这个死样子;第二,我们有一说一,我对你这个案子还是感兴趣的,你要不要就这么委托我做了得了。” 这回轮陶桃对她冷笑了,纯粹被气出来了。这女人的脑子是不是不太好?都这样了还能做案子?“你脑子到底怎么想的?我妈花钱的,花钱为什么要找一个仇人来做我律师?”她问邢云朵。 刑云朵转着笔,依旧优哉游哉:“很简单啊,因为就你这种谎话精,你妈真给你正儿八经找一个律师,你说的都不是真的,你怎么让人律师给你好好做辩护?律师的有效辩护和有效代理,永远建立在当事人和律师的坦诚相对上。你也别质疑,我会不会把你对我说的话去对其他人说,不会,这个是律师法的规定,是悬在我们这行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我只想在会见室里气气你而已,并没有出去自己打脸甚至为了你吊销律师证的决心。” “你!”陶桃又气炸了。 刑云朵这才把声音放柔了一些:“好啦,别炸毛,我们要彼此信任嘛!都那么熟了,你当年欺负我整整两年多。我对你做一个什么动作是什么意思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你也只能委托我,因为只有我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 “呵,谁知道你会不会故意把我往重罪里说?”陶桃还是动摇了。 “还是那句话,不尽心做委托人的案件,就等于是律师在自杀。陶小姐,你自己说说我会不会做这么傻的事?就为你?” 陶桃依然狐疑的看着她。 刑云朵勾起了嘴角:“那就直接对你说吧,你这案件的定案金额我认为有些问题,如果能把最终犯罪标的打下来,你的刑法也会减轻。要不要委托我,你考虑下?” 终于,陶桃不再说话了,只说了句“那我想想”,就让刑云朵按了会见结束的按钮。 “对了,我想问你一件事?”临走的时候陶桃问。 “说。” “你怎么就减肥成功了呢?你当年明明那么胖,你还饿晕过都不瘦。” 邢云朵再露出白白的小虎牙一笑,说了事实的三分之一:“某年某月我照镜子,也就是在和你是同学的那几年吧,初中那会,我照着镜子突然觉得我自己脸也是蛮好看的,至少比你好看,我当时那么胖下巴还是尖的呢不像你瘦也是一张饼脸。有这个认知后,减肥好像就没那么难了,所以,就成功了啊!” 气不气?气死你。 “……”这女人,还是滚吧! 第34章 案四,02 会见完之后,邢云朵捧着卷回律所。在前台姑娘这里和主任打了几句哈哈之后,她有些疲倦的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和方才看守所里伶牙俐齿的模样判若两人。往事重现无论以何种方式,在往事里受过伤的人都不会好过。 她未对陶桃说的那三分之二,才叫一个惨烈。 窗外阳光明媚,桂花的香气已经隐隐飘到了屋内,唐浅已经离开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拿起手机给唐浅发了个消息,问她在干嘛。 “前两天和你说的那个朋友,我去见她一下。” 邢云朵的心头不自觉的就跳快了好几下,还没来得及回就看唐浅又发过来。“他是男孩子,我怎么都喜欢不上。不过有些事情,我欠人一个解释,我必须去一趟。” “这事前因后果,你什么时候对我具体说说?还有,那天茉莉看到的,巷子里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邢云朵问她。 “就这几天,这几天就告诉你。” 笑容重新回到了邢云朵的嘴角。她给唐浅发了句“那我干活了,有需要找你”,就开始埋头看卷。 毕竟,还是需要钱吃饭的啊! *** 陶桃的案子,比她想象中困难一些。这种困难来自于两个方面,第一,几乎大多数的案件认定事实完全靠被害人及被告人的口供,实体证据很少;第二,陶桃所运营的营销号居然还是网红的身份,注定了这个案子在一开始就被推在风口浪尖上。 从主任给她的卷宗来看,案件基本可以被还原成如下事实—— 2011年年初,陶桃创立微博号“高中生活那些事”,从名字就可以看出主要写一些高中时代发生的事,比如吐槽吐老师,再比如同学之间那些尚未萌芽的暧昧。半年多过去了,除了偶尔爆了几条之外,收获了三四千个活粉之外,并没有带来太大的收益。当然,这其中这个微博号也接到过广告,但半年八千的收入,能干吗? 转机是发生在2011年10月份,当时一起校园欺凌案件进入公众视线。而这时候恰恰有人给陶桃爆了料,冒着案件处理当口被当成造谣处理的风险,陶桃看到了这个商机所在,她把爆料人给她爆的料全部发了出来。 幸运之神在这时还是垂青陶桃的,虽然陶桃的人品也是一言难尽,但那时她的爆料不仅是真的,而且还为办案机关提供了新的线索。案件平息后,官方微博特地艾特了陶桃的微博号表示感谢,她也从此改名为“我知道你的难过”。 这个事件,让“我知道你的难过”粉丝暴涨到八十多万,当然当中有多少活粉从卷宗里也看不出来。从此后,陶桃摇身一变变为一个象征正义的执法者,隔三差五就在曝光哪里又有欺凌了。不过陶桃至少有基本的法律常识,她的发帖里,基本都隐去了当事人的名称,但细心的网友们总能从蛛丝马迹里,找出她说的到底是谁。 然后群起而攻之,有几回人肉出来的还被批评教育或行政处罚了一番,她倒是从其中完美抽身。 邢云朵不禁唏嘘——这世事也真好笑,当年骂她肥猪,弄脏她衣服,当众带着全班男生对她嘘的家伙,现在倒是成了光明那头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一种讽刺? 时间再往下走,这样的微博号转型让她获得了大量的关注,当然也慢慢地接到了广告生意。对比2011年那时候,她的收入有了显著的改善。但折算下来,一个月一万块钱左右的收入让她怎么能满意? 再一次的转机,发生在2013年新年。有人投私信求助,说自己怎样怎样被同学欺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每天都很痛苦,那人说“知道酱,我把给你爆料的事也告诉欺负我的那个人了,你说他会不会还敢欺负我?” 本来,陶桃也当这个就是一个普通爆料,想加工一下发在网上,但还没等她那这个流程全部做完了,这个爆料中的施害方居然已经主动的联系到了她,开口就是“给你五千,当没看到这条私信。” 五千啊!一个推广谈下来说不定也只有五千,还是从一万块开始谈谈谈然后被不停的往下压。而现在,只要不说就轻松赚五千,世上怎么有那么好的时期? 而那人见陶桃不说话,继续联系她,“可以了,一万,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和你真急起来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那一刻,陶桃颤抖着手指打下了“好”。之后,她从此开始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我知道你的难过”从这一刻起,其实直接叫“我知道你的秘密,给钱让我闭嘴吧”更加确切一些。 她开始主动联系施害方,主动给他们开价。从最终的几千到后来的几万,再到现在看人下菜的六位数。如果这当中有人不肯,她就会将爆料人的爆料添油加醋的发上去,当然她依旧会隐去人物的信息,全靠“热心网友”们自己人肉。 路人的善良被利用,而正义,在她这里不过是生意而已。 东窗事发也在意外之中,总有人会真的和她鱼死网破,直接报案,随后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说我们也被她敲诈勒索过。最终,一片片的雪花导致了雪崩,送陶桃进了看守所。 邢云朵合上卷,痛苦的捂脸。TMD,这一刻,她怎么也想去当受害人,一起再去报个案把雪崩弄弄大得了?别忘了,陶桃这家伙也造谣过她啊! 内线电话响起,是前台。童彤小姑娘着急火燎的对她说:“邢律师邢律师,外头来了几个记者来采访你,你快点出来吧!” 她面无表情的回童彤说我不出来,这案子本质上你老板才是主案律师,你让记着去找他去。她话说完,童彤都带哭腔了:“老板说让我搞定,说案子交给你你办了,说我搞不定就让我滚蛋回家。邢律师你出来一下吧,主要是我昨天手抖把他一个艺术品摆设摔碎了这两天他都不想来律所,说看到我讨厌。” 邢云朵再一次痛苦的捂脸,这都哪和哪的事?她为什么要为了这该死的办公室房租,就接受主任一年免费做两个案子的条件?想想,用来抵房租的案子,能好吗? “行了来了,别哭,你老板烦你手抖我烦人哭,哭了我现在就走了。” “好……好的。”童彤小姑娘的声音更抖了。 等走到前台这里的时候,她才发现小姑娘嘴里的“几个”哪里只有几个?一众人肉眼数数就不下二十,更别说那些话筒啊录像机啊一字排开,这哪里像采访,这分明是一众人在审她啊! “各位不好意思,案件还在处理过程中。按照规定,我们不能向你们透露当事人的任何信息。”她上来就来了一句万用的官方申明。 可很显然媒体并不会就此就放过她。他们也不问案情了,问其他和案情无关的问题。但真说完全无关吧,又显然不是。 “你对你当事人这种打着正义的旗号,实则犯罪的行为怎么看?” “你当事人平日里是怎样一个人?” “我们得到消息说,你当事人曾经在学生时代,一直欺负同学。孤立,恶作剧,或者联合欺凌的行为都有,对此你怎么看?” “律师为坏人辩护,钻法律空子这事,你又怎么看?做这件案子的辩护律师,你有什么想法?” 等等等等。 邢云朵听得脑门生疼,这一个个的,完全都冲着网友们想要讨论的点去的。你回答上有个一两个字的偏差就可能遭受全网的恶语相向。但你真一个字不说吧,这帮人也会给你一通隐晦的描写,写的全都不是好坏。比如,“辩护律师一语不发,似乎有难言之隐。” 偏偏这时,又有一个声音插进来,“邢律师,你是不是你当事人的同班同学!”那个人还拿着手机一脸的惊喜,为他突然间发现了一条特有价值的信息。 邢云朵痛苦的闭眼,果然一瞬间,她又听到了好几个问题—— “你当事人曾在微博上说,她曾经遭遇过一个叫x云朵的同学的欺凌,这个同学是不是你?” “是否是你当日的欺凌,导致了你当事人走上了现在的道路?” “你当陶女士的辩护律师,是不是因为你内心愧疚?” “这案子,你到底有没有问陶女士收律师费?” 再等等等等。 她被这些嘈杂的声音吵得脑壳生疼。能查清楚再报道吗?再拿着人的伤口写东西之前至少能先查查清楚到底是谁疼的吗?她真的想骂脏话,说你们能不能睁开眼睛看看清楚,我当年一两百斤的胖子我怎么欺凌她?我难不成直接压死陶桃吗?还有你们今天这行为,除了让无关人等再狂欢一场还能有什么意义?那些在校园欺凌中的受害人,他们他妈该怎样还是怎样好吗?他们会因为你们这些无聊的问题,就好起来吗? 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给我滚。 不过滚字还没出口,现场却以另外一种方式静了下来。唐浅人一回来,这帮人居然视线全部被她吸引过去。 “唐姐?!” “对啊,唐姐你怎么在这里?” “好些年不见了唐姐,我可想念你的线索了!” “哎哎哎,你现在还做不做侦探了?” 侦探? 邢云朵挑了下眉,自己搭档,自己女朋友,曾经是一个侦探……吗?这样的话,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漂亮姐姐那么擅长找线索了。 唐浅将邢云朵落在自己身后,随后拍了下这众人里地位最高的一个,那是一家大媒的记者。“卖我个面子,我老板你们就别盯着报道了,去报一些别的。”她对那人说。 私家侦探这一行,和记者本来就合作密切。 “你老板?”那人有点不太相信。那时候唐浅做的风生水起,然后突然间就失去了消息。有同行告诉他唐浅去给一个漂亮的女律师做了助理,他当时还不信。 现在不止信了,还非常信。当众保人,两位美女关系看来不错啊! 唐浅又在那个人耳边耳语了几句,只见男人的眼神就立刻亮了。“收工收工!我们有别的了,快回去,回去!”他一挥手臂好几个人就跟着他走了,剩下的那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了好一会,最终也陆陆续续选择了离开。他们的理由很简单,看起来唐浅应该是给了这个大记一条其他的新闻。他们现在选择和唐浅搞好关系,以后也能可持续发展嘛!杀鸡取卵临泽而渔这种傻事,他们才不做呢! 剩下了两家小媒体,非常不甘心的看着现场。很显然,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对于他们这种过了今天没明天的,一点都不相配。 “你今天写的每一个字,我保留向你们提出诽谤的权利,不止你们的工作单位,还有你们个人,”邢云朵从唐浅身后走了出来,声音也恢复了冷静,她指着律所上方的监控,“律所有监控,你们最好想想清楚。我毕竟是一个律师,我还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那两人悻悻的看了对方一眼,骂了句“晦气”,也离开了现场。 “糖糖,你可以啊,你以前做的……私家侦探?”人都走了,她才转身,眼睛亮亮的问唐浅。 “嗯。” “原来是半个同行啊!难怪我们那么配!” 唐浅弹了一下她脑门:“这也能凑一起?” 邢云朵歪着头笑,不接话。 唐浅又说:“我那会的长处两个,黑客和跟人。有时候会跟到一些娱乐圈的消息,卖给这些人。虽然侦探社很穷,但我过的还行。” 还没等邢云朵反应,一旁的童彤已经“哇”的叫了起来,“好酷!” “……”呵,这浅薄的小女生。 好吧,确实蛮酷的。这个蛮酷的漂亮姐姐,现在是她的。 第35章 案四,03 童彤小姑娘是恋爱偶像剧的重度爱好者,而且,还是一个bg/bl/gl都吃的恋爱偶像剧重度爱好者。 就眼前两位姐妹的互动,逃得过其他人的眼睛,可逃不过她的眼睛。她们之间之前粉红泡泡,双眼对视——呵,对,这就是社会主义姐妹情。 又称,爱情。 所以,在她的想法里,最好两位大美女借下来来一个拥抱或者亲亲,好让她确认一下自己认为刑律是个攻这个念头到底对不对。年下攻御姐受,GL文的标准不就是这样? 相识多年,对一方一往情深的另一方却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然后另外一方用英雄救美这个梗让对方晓得了,接下来可不得一个拥抱么?最好还是那种一个拥抱,还知道了隐瞒那方过往的故事发展? 可没有,一点都没有。 粉红泡沫,不存在的,邢律师就是个莫得感情的办案机器,她那个该死的搭档也是。因为那头的对话,是这么进行下去的。 邢律师面无表情:“我觉得,我们要不要先进去谈谈案子?” 她搭档也是:“可以。” 邢律师继续面无表情:“那进去吧!” 她搭档更加面无表情:“好。” 童彤小姑娘心里瞬间好几只羊驼呼啸而过,她想起了那年夏天的两部网剧,以及因为这两部网剧而诞生的一个新词汇,社会主义兄弟情。行,人家社会主义兄弟情,你们社会主义姐妹情,所以你们就只谈案子对吧? 爱情算个屁,我喜欢无cp的剧情故事——她想起了曾经邢律师说过的话,觉得这人是彻底莫得救了。 “小唐,给我点杯冻柠茶,全糖,再单独来一个糖浆包。”邢律师清冷的音色又传了过来。 “好的。”只专注于内心吐槽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两人,其实已经在她眼前来了几回极为克制的眉来眼去了。 *** “姐姐,你可以啊,这么酷的职业瞒了我那么久。”进门了,她刚才在童彤那里装出来的平静才卸下,直接叉着腰问人家。 唐浅看着她那样子笑了下:“刑律,你注意一下形象。” “注意形象个鬼,我现在算是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能查东西那么能跟人了。知道你有这个本事我应该多接一些执行案件,那种隐匿财产的,你电脑一查人一跟全部都出来了,谁都比不上你好用……”说着说着,邢云朵腰是不叉了,改成瞪眼。 那眉宇里,确实有几分生气。 唐浅自是捕捉到了折磨生气,问她:“你这是在生气?生气我没告诉你我的职业,还是生气这个职业本身?” 美人儿撅了下嘴,火气立刻消了:“说生气吧,是有一些。但你说我现在全部的情绪倒不是生气,是有些难过。” 唐浅咬唇,相同的性别,她大概知道邢云朵在难过些什么。 “你藏的真深,那么久了都不告诉我。哪怕你对我没有男女朋友的意思,你也不把我当成一个可以说心事的人。我还以为,之前那几年,就算你不喜欢我,我应该也是一个说心事的朋友。”清冷的音色里,带上了委屈。 唐浅主动走上去抱她,她能感觉到邢云朵握着自己腰的手臂多了些力气,“糖糖,我们越是不了解一个人,就越会担心他或她会离开我们。” 唐浅很轻很轻的啄了一下邢云朵的头发,然后,她的声音带上了歉意:“朵朵,我没有这样想。”随后,她放开了邢云朵,很认真的看着她,尽量把心意说出来:“我没有不把你当成一个可以说心事的人,事实上,我觉得很多时候,你已经是知道我最多秘密的人了。” “真的?”邢云朵将信将疑。 门铃响,是童彤送来的柠檬茶。小女孩儿还想再留在里面看一会八卦,被唐浅客气的赶了出去。 随后,唐浅亲自把多点的那包额外糖浆,再倒进已经是全糖的柠檬茶里,一边倒一边对她说:“朵朵,这么说吧——就像我知道你喜欢吃糖一样,你也知道我很多的秘密。比如我吃饭的口味,生物钟的作息,喜欢什么游戏,又喜欢一些什么衣服。这些很私密的事情,只有你知道。” 邢云朵接过那杯齁的要死的柠檬茶,小口的喝着。 “人和人表达情感的方法不一样,我没有告诉你我曾经的工作,没有告诉你我曾经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不是不把你当自己人。恰恰是,我觉得有些危险的事情,不必要牵连到其他人身上。” “所以,”邢云朵放下了柠檬茶,很认真的问他,“你以前真的有故事?还是涉及到碰到会有麻烦的事?” 这回,唐浅很坦诚的点头。 美人儿侧着脸问她:“嗯……好吧,我接受刚才你的解释,至少我现在听完心里舒服多了,你不是没想到我。那我先问一个大前提,你是不是通缉犯?是不是犯过罪?” 唐浅苦笑不得:“你在想什么啊?不是,要不要你立刻拉我去派出所,调一个无犯罪记录证明?” “不用不用,你说的我就信……那就好,那就好,不然一切没得谈,”邢云朵将旁边那杯齁的要死柠檬茶拿起来,在唐浅看的牙疼的眼神里,一口气喝掉了大半杯,“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你的故事?上回你可是说,就这几天。” 唐浅走过去,再啄了一口她的额头:“会告诉你的,我也要捋一捋。都是你的女朋友了你这个都等不了?” 邢云朵微微红着脸,心里美滋滋。 “那,现在能说案子了?”唐浅已经坐在沙发上,问她。 “可以。”邢云朵回答,气氛一秒回到正经的赚钱。 “高中同学的刑案,她是被告人。我自从做了律师这一行,以前不熟的同学都一个个冒出来了。今天这个人离婚,明天那个人劳动仲裁,再哪天哪天谁家拆迁了一家子吵得鸡飞狗跳,偶尔还有两个醉驾差点就入刑最后行政处罚结束的。直接上邢责的,这位姐姐第一个。” “女的?”唐浅也是愣了下,毕竟刑事犯罪的男女比例维持在了男多很多上,他立刻想到了那几个熟悉的罪名上,“黄色判罪?还是吸东西了?” “都不是,人才,敲诈勒索。先经营一个公众号,变成大v了,就开始敲诈勒索了。不给钱是吧?不给钱我就变相曝光你。想想,你大学时候,一整个学校的人一起骂你是什么感受?前前后后,涉案金额近五百万。” 唐浅冷不丁抖了一下,对这个犯罪思路表示无比钦佩。有些人经营微博经营公众号经营的那么努力,最终目的却是这个用途。对此,她表示无比佩服。 “给我看看卷。”她对邢云朵说。 “不行。”出乎意料的,邢云朵一口回绝了。 “为什么不行?” “刑事案件,阅卷只能是辩护人或者辩护人的助理。你没和律所签劳动合同,所以你不能看,听着就可以了。” 多年搭档经验,唐浅大概也能懂这行的规矩。她垂眼想了会,说:“给我一份合同,我和你签聘用协议。” 刑律脸上,笑的灿烂如艳阳。她现在,特别开心。 这时候,新情况再发生。 童彤手里拿着电脑,嘴里说着“邢律师,不好了不好了!”,连门都没有敲直接就冲进了办公室里。或许这姑娘确实是着急了,连邢律师白了她一眼都没看到。 “出什么事了?”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童彤也是为了工作为了她,邢云朵还不至于连这都分不清楚。 “刑律,唐姐,你们看这里。”童彤把电脑打开到微博页面,热搜词条上面赫然写着一条,“我知道你的难过的律师”。 “我这是上热搜了?”邢云朵有些诧异。 “都说的很难听,希望你别生气。”再一次,童彤妹妹完全没有看到唐浅在一旁暗示的眼神,手脚麻利的打开了具体微博。 邢云朵本来还开开心心的表情,在看到童彤打开的页面后,只剩下了痛苦。 而唐浅,这时候想把这妹子给掐死得了。 “我也还有一些小秘密,需要准备好才能告诉你。” ——现在,唐浅知道邢云朵那天给她留的这张纸条,是什么意思了。 第36章 案四,04 好几个大V,轮流扒出了邢云朵的真实个人信息,随后在把她的五千多条微博从头到底翻了一遍挑了几条有争议的出来。那还是邢云朵没有加v的个人微博,粉丝数才207,一个不折不扣的小透明微博。这种微博,如果放在平日,根本不会有人来看。 可偏偏在案件当事人有巨大流量价值的时候被挖掘了出来。这时候,任何有争议的词汇都会被无限放大。于是,在这个时候,她邢云朵就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罪名已经给她安排了这么几条—— 学生时代和陶桃一起欺负同学;做了律师后,为了钱什么人渣的案子都接;说过“我并不反对有些人为了钱就结婚,结婚的目的是为了钱而不是爱情,只要这些人不要欺骗对方也可以接受婚后没有感情基础的局面”,所以就是个拜金女;骂过当事人是白痴,所以肯定就道德都有问题。更过分的是,还把她过去的200斤的照片给扒了出来。 在这些观点以及旧照曝光的大前提下,有评论说她果然和陶桃是一路货色所以接了这个案子;有评论说现在那么漂亮,不知道是用了多少脏钱是整的容抽的脂;还有人说说不定陶桃的行为就是她从头到底一手帮忙搞的,她们是同学这货还是个律师,心都黑了,怎么指望她做正事呢?而支持她的那些网友,基本上都是法学生或者同行,然而他们的评论,早就被淹没在谩骂的评论中了。 童彤又说:“刚才已经有人打前台电话,只为骂你两句就挂了。” 邢云朵面无表情的一页页往下拉评价,一遍翻,一边咬牙切齿的说:“先给他们一个个发律师函给我删帖了,然后这次的精神损失费,再让陶桃给我付出来!刚才来的那波人就跑来问过了说我有没有上学那会欺凌过同学?!呵,他们倒是指导一下我当时200斤怎么欺凌别人?我直接压上去压死一个算一个吗?!” 童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只是觉得“200斤压死别人”这个说法有意思,并没有恶意。但唐浅,在听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心狠狠地一疼。 她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了,明白了邢云朵身上为何有如此复杂的性格,也明白了邢云朵给她说过的关于自己的过去也很惨的话。她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大家都是带着一身伤痕在生活,然后邢云朵还要负责奶自己? 自己曾经的逃避,对这美人儿到底是怎样的伤害? “抱歉,童彤你出去一下,还有,你刚才不应该笑的”,向来不发火的御姐这回终于有了些火气,她把童彤送出去后,盖上了邢云朵还在翻具体微博的那台笔记本,口气强硬,“可以了,朵朵,你别再看这个了。” 这句“朵朵”,邢云朵眼眶有点红。美人儿抬头看她,一声“糖糖”叫的她心口泛紧。 唐浅摸了下她的脑袋:“比起我的职业,要不要先聊一下你?我想,至少对你而言,我算是一个可以说心事的人,”她说完,走到冰箱里,从里面抓了一把糖出来,放在邢云朵面前,“当然,如果不想说,现在我陪你出去吃个饭逛个街看个电影都可以,或者我送你回去一睡觉。” 邢云朵抓了一颗糖:“那我们聊一聊?不过……我不想在这里说,我想找个有好吃的小蛋糕的地方再说。” “好,我陪你去。” 江边的高档咖啡店里,秋日的凉风吹走了落叶,也终于将邢云朵翻腾而上的伤心难过吹散了一些。唐浅就这么陪着邢云朵安静的坐了两个小时,看着她一语不发面无表情的看了这平静的江水两小时,才听到了美人儿说了第一句话。 “我最重的时候,差不多有200斤,189.5和200斤,差不多,都是一个死胖子。” “但现在的你很漂亮,非常漂亮。”唐浅应她。 “我知道,毕竟那三年很苦。高一时候,我发了一个漂流瓶说我想死,被一个心理医生发现了,他联系了我。然后高中整整三年,我都在接受他的心理辅导,收费很少的那种。虽然直到现在我都未在现实中见到他,但我依旧很感谢他。我其实现在也偶尔和他联系,但很多时候他都说,我早就已经不用他的帮助了。这一个坎,我算是彻底走了过来。” 唐浅笑着,没有说话。他在陪她,就如她那一晚陪她一样。 邢云朵继续说了下去。 “对我的欺凌,从小学持续到初中。理由就这一个,我胖。” “他们给我起侮辱性的外号,比如圆规,因为肥胖让我上体育课做操的时候动作变型不规范,看上去就像一个滑稽的圆规。还有肉圆,因为我们学校的肉丸子,基本上都是油肉没有瘦肉。他们还捏着餐巾纸来拿我的作业本,说谁接触了她的东西会变得和她一样胖。我好好的走在教室里,会被一群人哄堂大笑,会被砸粉笔头和脏的餐巾纸。我回去和我妈哭,小学那时候我妈说你只要读书好了就行了,别理他们。初中那时候我妈说小时候是给你吃胖的不假,但你那么大了你就不会减肥吗?小学加初中差不多整十年吧,我确实过很不开心。” “现在这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是我初中的同学。初中那段,她是这帮人里欺负的我最狠的几个之一,她也算一些女生的头头。有几回我被欺负的急了还手回去,第二天就会有男生来帮着她们对我推搡,我还记得有次直接在我走楼梯的时候在我后背狠狠一推。我没摔伤没掉牙齿,都是老天对我不薄。” “好在我成绩还不错,考进了一个比较不错的高中,摆脱了陶桃这些人。不过你可以想象的,当年的环境,就算我从初中升到高中,换了一拨人,情况也没好转到那里去。” “不过你要真说转机,倒是有转机。” “转机发生在某次欺凌之后,具体怎么欺凌的我也忘了。反正那次,我实在忍无可忍,踹住那个男生的小头头往死里打。那时候下手是真的狠,表情也是真的狰狞。我说你们这些人要么今天打死我,不然我只要活着我今天打不过明天打,明天打不过后天打,后天打不过我搞偷袭,你们一个个都试试看!你想想我面部表情扭曲到牙都出血了,是不是足够偏执和可怕?从那次之后,对我的欺凌才停下来。” “是真的停,从此大家客客气气,维持着塑料同学情。不过我心理却发生了变化,就是那种带着对一切的敌意在看这个世界,然后会一直想,我要不要死了算了。我就是在那个时候丢出的漂流瓶,然后遇上了我的心理医生,陆续接受了长达三年的心理治疗。我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遇到他,估计我这辈子也就毁了。到高三那会,我选了法律,没想到我这个性格,倒算是和法学一拍即合。” “大学四年我是真过得蛮开心的。当然,不开心的也有,不过都是小插曲了,有几个神经病的和我折腾。但不是校园欺凌的那种,当时我的体重也慢慢下来了,恢复成一个正常人的那种。我的心理医生对我说,‘因为你可以接受真实的自己了,也就不用维持着一个胖子的体型,去恨这个世界’。心理学是不是很有意思?我后来的胖,那居然是我的一种不自觉的选择,因为我只有这样胖着,我才能去恨这个世界。” “说起来,你表妹的那个案子,当时让卓小雅找心理医生,也是因为我隐约知道她那段时候最需要的不是来自于我的帮助。虽然我不知道她当时是怎样的心情,但我觉得在人生的某一时刻,人的感受应该是相似的。” “到现在,那么多案子做下来,我已经可以接受并理解世界由善恶组成,人也是非常复杂多面的生物。可以说,我对这个世界的敌意早就放下了。但是,你让我回忆一遍曾经发生的事,我多少还会痛。” “人之常情。” 说到最后这句“人之常情”的时候,邢云朵再一次一口气喝下了糖浆一样的咖啡。唐浅没有去阻止她这个动作,因为她多少明白了——或许这段过往邢云朵已经完全走过了,但是代价,是留下了一个嗜糖的毛病。 美人儿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对她调皮的眨了下眼睛:“医生说过的,如果这个习惯戒不了就别戒了,勤刷牙漱口就好。现在社会嘛,谁不带着点神经病生活着?” “也是,”唐浅说完后,往自己的咖啡里,再加了几块糖,和她隔空干了一杯,一饮而尽,“算是陪以前那个你,喝一杯。”她说。 “以后呢,我也会一直陪你的,如果你想喝甜的。” 邢云朵笑着的眉眼里,已经没有刺痛。 “网上的那些评论,我先帮你把它们熄下去。”唐浅又说。 “怎么熄?” “微博热搜发酵需要时间,只要放一条更爆炸的消息就行了。” “你还有这种消息?” “相信我,真有。本来打算卖钱的,不过为了自己的女朋友,还要这个钱干嘛呢?” 第37章 案四,05 唐浅很快向几家媒体的朋友传了一条消息,直指当红男星若干年前靠发妻上位爆红后一脚将后者踹开,再搭上当红小花抄cp,最终把自己炒成一线的连环故事。邢云朵在看到她的文件夹之后惊的下巴都快掉了下来,只想问她说为什么你N年前要去跟这个男明星?他当时并不出名。 “做我们这行要有些前瞻性。当红的时候你跟个若干年,浪费钱不说,万一你好不容易跟到一个大料,对象已经过气了怎么办?我当时也没想跟他,跟的是他另外一个艺人,现在后者早就过气了。当时也就是在跟目标人物的时候带了一下他,就觉得他未来会红吧!” 邢云朵只想给他鼓鼓掌,又问:“你这样的文件夹还有几个?” 唐浅白了她一眼:“刑律你有没有人性,都爆出来以后我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我还怎么让自己活了?再说了,一个就足够给你把热搜裆下去了。” “我主要是觉得吧,律师也蛮苦逼的。我先跟着您转行,我给您当助手的那种。”她的眼光也不知道是对着哪一个文件夹,亮晶晶的。 唐浅面无表情的收起了U盘。 但无论怎样,这一波操作直接让邢云朵刚刚被连带着上了的热搜直接往后连退二十几位一点水花都没有再溅出来。这结果,让邢云朵多少松了口气。 案件需要公开,结果也需要向大众告知。但案件尚未完全清晰的时候,会导致结果被评论所挟持。微博断案,死刑起步——这对于任何法律人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三日后,邢云朵再去了一趟看守所见陶桃。这一回,她带着的是和唐浅一起整理完卷宗后的整理版。那四百多页的卷宗,最后变成了薄薄的三十多页A4纸。 再见她,陶桃没有上一次那么激动。她的神态比上次缓和了些,看着邢云朵的眼神虽然是既没有愧疚也没有厌恶,但依旧有那么一些不以为然。 邢云朵刚想无视这个眼神,先和她对一下案件的行为经过。还不等她开口,陶桃抢着对她说:“我有些话没有告诉案件承办人,就在等着告诉律师!我知道那句话的,不说从宽回家过年!” 邢云朵维持着平和的面容,绝望的坐下,决定先听陶桃的那些没说的话是什么。她办刑案最怕听到的几句话里就有这一句,就是总有犯罪嫌疑人认为他们不说承办人就什么都查不到——每次她都想吐槽说你们能不能睁大眼看看清楚现在是公元多少多少年,还在用二十年前的刑侦手段来定义今日?真以为你们不说,别人就什么都查不到吗?最后事实总会告诉这帮人,你们想的这是错的,错的! “是什么?”只是吐槽归吐槽,职业要求也会让邢云朵在此刻,选择先听。 陶桃用一种电视里看到的夸张姿势,也不算悄声的悄声说:“其实他们少抓人了,我不是一个人,我们是一个公司的!” 邢云朵背后一凉,原先松散的心思立刻收了起来——她知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严重的话? “你详细说一下。”邢云朵的神色正了起来。 陶桃不可能知道她内心的变化,只是见邢云朵紧张了起来,也知道自己说的话肯定是有些用处。于是继续说:“是这样的,其实我是有公司的人。你们平时看到的营销号抱团在一起转发啊,仔细去看,没回都那么几个再转发。只有两种可能,一,要么大家都是同一个公司的。二,要么大家都是相似的内容,抱在一起会容易红。” “你属于哪种?”邢云朵一遍记,一边问她。 陶桃摇头:“我哪种都不是。承办人也没看出来其实我是有公司的,因为你去看我的号就会发现我根本不转帖子,我就是一个人在战斗的那一种。” “你那叫一个人在犯罪。”邢云朵睨了她一眼。 陶桃不以为意,继续说:“随便你说吧,就是这个意思。公司觉得我这样的号,如果抱团一起了,就体现不出那种虽千万人而吾往矣气势了。所以基本上,我都是单独行动的。我们公司有好几个营销号,都算得上是粉红的那种。美食的,宠物的,明星八卦的,都有。公司其实找到我的时候,我还在经营那个高中生活那些事,公司本身是想把我往校园爱情这方面经营的。也没想到,后来会变成一个带了些社会性质的营销号,更没想到,到最后我还变成公司最赚钱的。” “虽然和公司想的不一样,但流量为王的时代,大家就看结果。刚进公司那会我还需要打卡啊,做公司其他的事,就等于是一个全职员工。到后来我火了,就开始不用坐班,钱也不是按照工资来算了。到现在,基本上我也不需要进公司,只需要在家里坐坐,每天花个两三小时经营一下号就行。” 邢云朵皱着眉,问她:“那案件发生的时候呢,公司给你的账号提供过什么支持?钱又怎么算?” 陶桃回她:“公司给我交社保,会给我刷刷数据,买买粉丝,还会控评,当然我赚到的钱需要分给公司一些。” 邢云朵的眉头皱的很紧:“所以你的意思是,公司都知道这一切,他们还会从涉案欠款里分掉一些?” “没有,敲诈勒索这事,我是自己一个人做的。钱,也都是我一个人的。这钱为什么要分给他们?我自己弄得事情。”陶桃立刻就把邢云朵的思路给否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一否差点把邢云朵心脏病都给折腾出来。 “那你想表达的是?”邢云朵决定自己也不想了,把主动权给她。 陶桃神色得意:“这些日子我也多少懂一点了,什么叫主犯什么叫从犯。你出去后和公司联系一下,让他们替我分担些刑法。毕竟他们给我刷过数据,社保还在公司里缴着,公司员工出事了,老大也有事的嘛!你去找一下运营总监,名字电话我一会告诉你你记下,让他出点钱找个人,就说这事这人主要负责的,我就是一个打工的!你说这个计划怎么样?” 再一次,邢云朵后背发凉——这特么都十来年过去了,这人骨子里怎么依旧那么坏? 出看守所的时候唐浅已经在外面,买了瓶她最近的新欢元气森林的青瓜汽水给她。在那次谈话后,美人儿倒是有段时间不喝太甜的东西了。邢云朵将那瓶气泡水一口气大半瓶灌下去,才觉得心里那口气消下去大半。 她把刚才和陶桃说的话大概和唐浅重复了下,关键是最后面那些。说完了,才说了自己的感受:“我有的时候觉得人是可以改变的,有时候却又觉得人的本性就在那里摆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家伙怎么还是这个样?以前欺负我那时候,老师看到了,她让男生给她顶着,明明她才是挑起来事的。好吧,现在十来年过去了,都涉罪了,她怎么想的还是十年前的这一出?别人有病吗?爱你爱的和你一起坐牢?再说就算有这种人,我也想抽这种情圣几个大嘴巴子。都2020年了,刑侦学都发展到什么水平了,这帮人还以为只凭几句话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唐浅安慰她:“你可以对她说滚,做不了解除委托吧,反正你家快拆迁了。” 邢云朵失笑:“拆迁梗能不能别再用了?其实我刚才真想这么说,不过我没有,职业道德不允许。我和她详细解释了一下,我说就两条路能帮你减少刑法。第一,涉案金额整整二百万多,你至今还未退赔一分钱,你该退退该赔赔,争取得到受害人谅解;第二,这个两百多万有可辩护空间,我仔细看了这三十多个受害人的资料,发现当中有一半是主动送的,陶桃并没有开口。我想试一下,把这两百万的金额打下去一些。至少那主动送的一百万不到一些,不能算在本罪的构成里。” “那你那委托人怎么说?” 邢云朵昂头将剩下的半瓶汽水一口气喝完,恨恨的来了一句:“她都给我否了。” “……” “直接给我否了,对我说钱是我凭本事弄来的我为什么要还?怎么样,是不是想给她鼓鼓掌?是不是这些营销号时间做久了,真情实感的就相信了他们硬编出来的段子?” 唐浅决定再给她去买一瓶汽水。 邢云朵继续愤愤然:“她的脑回路是这样的——我已经坐牢了,反正三年是坐五年也是坐,那我为什么不多坐这两年保住这些钱?钱我是不退赔的,等我出来我能继续花。至于你律师与其苦苦从案件本身把五年减少成三年,为什么不听我的直接让公司给我找个替罪羊分担?公司肯定会帮我的,是你不想去,你不负责。怎么样,你乍听之下,是不是居然很有道理?” “我要不再给你买瓶汽水?”唐浅已经不想发表自己的想法了。 “还是那句话,2020年了,你不退你不说承办就查不到你钱在哪里了吗?除非你都花了那我真没话说,但我看她那样子也不像是花了,”邢云朵按着眉心无奈的很,“反正最后我骂了她一顿。十多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么欠收拾。” “……” 邢云朵的眼光慢慢冷了下来,一瓶汽水和一通吐槽让她心里的火气消了不少,理智也回归到了冷静:“刑事辩护人有独立于犯罪嫌疑人提供辩护意见的权利,这个相对独立就是针对陶桃这样的家伙设定的。我真给她去通风报信或者销毁证据,那我也是脑子有坑。” “我在想,如果你同学这个真的是一个公司,我回去再看下卷,我应该能看出一些蛛丝马迹出来。”唐浅提供了思路。 “好啊!”邢云朵眼睛一亮,她怎么就忘记了这茬? “那接下去,你准备怎么做?”唐浅问她。 “去见一次陶桃的父母,毕竟最早是他们找到的主任。希望这混账别丧心病狂的连自己爹妈都不管了。”邢云朵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说?和她父母有什么关系?” “她想不退赔就不退陪?她真以为自己多做两年牢出来就能享受了?受害人一个个都是死的就这么善罢甘休了?以前你是大号手里有流量的时候人家忌惮你,现在你都被抓进去了人家会怕你?你又不是杀人放火这种恶性犯罪,女性天生弱于男性的体能劣势已经足以让这帮人反扑了。” 唐浅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邢云朵的目光已经完全冷了下来:“与虎谋皮者,从来就没什么好下场。你可别忘了本案的受害人从另外一个角度上说也是它案的施害人,难听点说和陶桃就是一路人。当你网络大V的面纱被撕开,那些发现你不过是一个普通女性,他们还会拍你?几年后你出来,你还有现在的流量?而且到那时候,你也不会永远雇保镖来保护自己安全。你不把钱退给我对吧?我可以一直来找你,找不到,我找你爸妈。” 唐浅后背冷了一下。 “所以小时候我不懂为什么《超人》里的反派说,世界不需要超人,现在我大概能懂一些。古美门说过‘法律是人类文明的结晶’这样的台词吧!放着法律不用,偏偏要以正义为名挟带私货的,末了还要攻击下现行律法,这种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好人。来,打个电话给陶桃父母,把他们约所里来一趟。” 唐浅捏了下她的脸:“好的老板,我立刻做老板。消消气,不值当。” 第38章 案四,06 唐、卓二人是在医院里见到的陶桃父母。因为女儿的事,二老本来就忧心忡忡,加上受害人陆陆续续也找到了他们这里。某日一个慌神,陶父走路时候脚下一滑,直接就摔成了骨折,需要住院观察一个月左右。 他们二人找到这个病房的时候,除了陶桃父母和陶桃的哥,还有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正在病房里大吵大闹。 “别给我来什么虚的,什么法律程序,什么案子怎么样,什么你们也不知道钱在什么地方。你们女儿现在坑了我的钱关在里面,你们就得把钱还我!” “你们是她爹妈,不替她还钱谁替她还钱?不知道钱在什么地方?你们骗鬼呢?!” “不给钱,我们每天都来!” “大家看看,看看啊,这家人家的女儿是罪犯,被关着呢!抢了我们的钱,你们不要和这种人住在一起,当心也和我们一样!” “呸,还哭,哭的该是我们好吗?不要脸!” 等等。 二老在病床上绝望也无力的回应着,瞬间白了许多的头发,还有浑浊的眼里留下的眼泪都代表了痛心。但这种痛心是无法传达给别人的,甚至会被当成鳄鱼的眼泪。陶桃的亲哥陶永辉才三十五六岁的人,现在看上去像是四十五六。最后,当陶永辉播下110的时候,这几个男人才一脸不甘不愿走了出去。 “有本事你一直报警!”走了,还对他狠狠吐了口口水。 他疲倦的在父亲病床前坐下,然后再一遍接受旁人指责和鄙夷的眼神。有人拉上了床位旁的窗帘眼不见为净,有人带着正义的语气对他们说你们要赔人钱的,还有人则是阴阳怪气的说着看不出来你们女儿那么厉害,一个女的还能抢人钱呢? “作孽啊……你妹,怎么会做这种事呢?”陶父的神情,更悲痛了。 邢云朵叹了口气,在病房终于都安静下来的时候,才走到了这家人面前。 “邢律师,不好意思啊,我们不方便去律所。”见她过来,陶永辉先站了起来把自己的椅子给她,又要给她倒水又要给她削苹果。 “陶先生你别忙了,坐下来,一块聊一下吧!”邢云朵阻止了他的动作。 “小妹她怎样了?”陶永辉坐下来后,他们三人一起问她。那眼神焦急也真挚,是把她当成唯一的希望了。 邢云朵内心又是一痛,她该如何面对这个眼神?是告诉他们你们的女儿,你的妹妹一点都不想把涉案钱款交出来情愿里面多呆几年?还是告诉他们连着两次会见,陶桃一点都没有像自己询问家人好不好?不,她其实是提到了,但说的是让她父母再往看守所寄点钱,然后再给她一些内衣裤,还最好是真丝的。 她组织了下语言:“陶桃很好,她让你们给她寄一些换洗的内衣内裤,还有再适当寄个三五百块钱去看守所。然后,她对我说,让你们不要担心她。”最后一句,是谎言。 但这善意的谎言似乎也能宽慰一下陶桃的家人,二老的眼泪流的更凶了:“这小姑娘怎么那么糊涂,那么糊涂啊!我们是不给她吃还是不给她穿,她怎么就要去做这种事情啊!” 旁边床位,又传来了其他病友的冷笑声。 邢云朵也没理这个冷笑声,她的关注点还是在退赔上:“陶先生,你还有你爸爸妈妈知不知道陶桃的那些涉案钱款,在哪里?” 三人都是摇头,从案发到承办上门拘留,他们都是全程被蒙在骨里。别说涉案款了,至今为止他们连陶桃做了些什么,其实都是一知半解的。什么微博,什么营销号,什么互联网公司,他们并不清楚。 邢云朵叹了口气,她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发展。 陶永辉倒是从这个问题里生出了灵感:“邢律师,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们把这些钱还给人家了,我妹就没事?” “不是没事,退赔行为是量刑重要的考量因素,又退赔才证明有悔意。” 陶永辉脸上的疲倦肉眼可见的消了些:“那多少钱?我们想想办法,还给人家去!” “两百多万。” 这个数字一出来,两位老人又是一阵吸气,显然是被吓到了。陶永辉再短暂的诧异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那么多?” 邢云朵对他点头。 “作孽啊……真的是作孽……小妹怎么就胆子那么大呢?”如果不是病房里还有其他人在,陶母怕是要嚎的更凶了。 陶永辉的神色从明转暗,在深呼吸了好几口之后,才说怼二老说:“要不,我把我那套房子先卖了吧!我先回你们那里住一会。” “这个可是你婚房啊!”陶母又流泪了。 “妹妹的事先处理吧,再说卖了也不是一分不剩,还可以凑一套小一点房子的首付,我再慢慢做,以后还是会有的。”陶永辉虽然说得轻松,但是他的表情并不轻松。邢云朵完全可以想到,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如果没有婚房,又有一个犯罪的亲妹妹,会有多少人有这安全感和他共同生活。 “邢律师,虽然说我妹是罪有应得,但家里人总希望她能判的轻一些。如果家里人再不给她机会,就真没人给她机会了。”莫了,陶永辉对她这么说。 邢云朵皱皱眉,虽然一般而言她做刑案的会见次数不会超过两次,但这回她觉得有必要再去见陶桃一次了。她现在能叮嘱陶桃家人的,就是别擅自把钱给这些来要的人而是要通过正当的手续。不说其他的,她怎么知道来的这些人,一定是受害者本人?万一是那些本来就不是善茬的受害人,直接把债权卖给的非法小贷公司呢? 刑法有谦抑性,在罪刑相一致的前提下最大程度的给被告人改过的机会,但不是所有的被告人,都会珍惜这样的机会。有些时候,他们连来自家人仅有也是最后的关怀,都不会珍惜。 而她讨厌做刑案,很大程度上就是这个原因。 *** 看守所里,陶桃一脸不耐烦的看着邢云朵。一个礼拜会见三次,她老同学现在的时间是那么空了吗? “我说过了,钱我是不退的。你既然是我律师,我花钱请的,你就得听我的。” “花你妹呢?这钱是你父母先垫付出来的ok?”邢云朵也懒得好声好气说了,直接就把人先训上了,“还有陶大小姐我请你搞搞清楚,我是律师,你以为我是你找来帮你设计图纸的还是什么,你花钱了我都得听你的?你能回去向你管教再请教一下刑诉法吗?” “你!”没想到邢云朵会这么直白的怼她,陶桃楞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你爸妈现在为了你都进医院了,骨折摔了一跤?你哥还打算自掏腰包,把他的婚房都先卖了来替你补上这口子,你就打算坐视不理?” 对比邢云朵多多少少的怒气,陶桃倒是一脸云淡风轻:“摔一跤也没多大事啊!至于我哥,他是我哥当然要帮我啊!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出去对他说别卖了,忍一忍,忍个几年我们能多两百多万呢,不是更好?好几年自由呢,也该值这两百万。” 邢云朵都被气笑了,她连说了三声好,才终于骂了出来:“你怎么还是和十来年前一样蠢呢?” “邢云朵你什么意思?我就知道你不会替我好好做事的,你就是想看我笑话!你根本还记恨我当年怎么对你的!”如果不是手上脚上铐着,陶桃基本能站起来骂人了。 邢云朵的目光冷了下来:“我本来真不想说你和我之间这点破事的,对我来说这事早就过去了,在过去的那一刻你是死是活和我再也无关,当然这几年我更无耻了些,以前的仇人但凡能付律师费的,你们都还是好好活着吧!我本来确实也想就和你就案子说案子,其他的也别扯了。今时今日,你能带给我的价值也就这样了。不过很显然,天不遂我愿。” “陶桃,就像你当年认为,男生们是喜欢你才帮你欺负我的一样,现在,你也以为只要你不说,承办就查不到涉案钱款在哪里了,或者以为和当年一样,找个人替你顶了?你当互联网这些年的发展是死的?还是承办警都是白痴呢?” 最后那几句话点醒了陶桃,她的脸色一下白了许多。 “当年,那些男生不是因为喜欢你才来欺负我,而是他们本来就和你一样,属于欠教育的混账东西,持强凌弱,抱团欺负你们眼中的异类。他们帮你顶老师的训话,还不是为了可以沾你便宜?而你呢?十几岁时候真的像水蜜桃一样的青春年华,为了这些蝇头小利就给人搂搂抱抱,你说你为了什么?就为了欺负别人得到的虚荣感?” “十来岁时候的早恋,出于情止于礼,会是一生最美好的记忆之一。那些男生并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他们,只是为了能更好的欺负那些你看不顺眼的,你就能这样做,你这不是蠢是什么?” “好,现在十来年过去了,我以为你多少脑子会聪明些,总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了吧,但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先不说你不说,承办也能查得到涉案款的去向,只说你是不是营销号做傻了,你以为你今时今日在这里是,是你们时不时在微博上提的白痴问题——如果把你关在一个房子里,没有wifi没有空调,三年给你两百万,你做不做?是这个意思吗?看守所或者监狱在你眼里,就是一间没有wifi没有空调的房间?” “陶桃我希望你搞搞清楚,你现在在法律上的专业术语叫做犯罪嫌疑人,犯罪嫌疑人知不知道?你可能的牢狱之灾,你失去的自由,不是让你来换你的涉案款的,是你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的代价,明白了吗?” “我真希望今时今日你能出去看看,看看你嘴里说得公司的人,你的朋友有几个是愿意见我的?他们看到我,我这个你的辩护律师,就像看瘟疫一样好吗?只有你的家人,还在为你做最后一丝的努力,希望你能迷途知返。但我觉得,他们真的是浪费了,生你还不如生块叉烧。” “你自己想想吧,案子马上也要正式开庭了,正式宣判之前,你都有退赔的机会。” “我最后还需要提醒你一句,我们退一万步说,即使涉案款真的查不到在哪里你也别想用的无忧无虑。你别忘了,你敲诈的都是什么人。和你一样的同类,有几个是善茬?” 她说完,直接按下了会见结束的提示铃。刚才几句真动气的话,说得她头疼。这混账家伙到底能不能听进去,就随她吧! 所谓迷途知返,也要那个人,自己肯返。 第39章 案四,07 刑云朵在几天后又去了一次看守所,和上回的顽强抵抗不同,这一回陶桃倒是支支吾吾的把涉案款的去向给交代了出来。原来她分批蚂蚁搬家一样去了出来,再特地去了几回外国存在了私人保险箱业务的公司里。 刑云朵即将要离开的时候,陶桃向刑云朵提了两个问题:第一是你真的不记恨我之前对你做的那些事了吗?第二是这时候她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父母和亲哥,问他们现在好不好。 刑云朵在回了她她家里人的情况后,对她说:“不恨了,虽然案子过去之后我也不会再和你联络。人没有必要去做不必要的自我挑战,比如去不断接近曾经的痛苦源之一自己给自己找痛苦。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未来你付我律师费的话,我们肯定可以再见面。人也没有这个必要,把可以赚钱的机会给其他人啊!”她说的坦然也开心。 陶桃终于说出了进看守所以来,她第一次觉得轻松的话,虽然她也未曾想到,这个让她轻松的人会是邢云朵:“你是不是做律师已经做得变态了?还是只要是个律师就变态?” “应该是第一个吧,但我就算是变态,大概也算变态的比较有性格的那种吧!” 陶桃真乐了:“你果然变态了,我还第一次见人听别人说自己变态那么开心的。” 刑云朵对她摊摊手,无意再多说。 *** 这次会见之后,刑云朵联系到了案件在检察阶段的承办人。按照承办人给的合法退赔操作,陶桃的涉案款陆陆续续退给了本案的受害人。虽然陶桃不可避免的用掉了一部分,但还剩了七八成左右,再加上陶桃的家人东拼西凑的,差不多接近于全额退赔,也意味着,“后悔自己的犯罪行为造成的伤害,并且还努力做了退赔”这个酌定减刑情节的完成。 后悔这个词汇,是一定要落实在行动上,落实在每一分钱上的。刑法以剥夺一个人的自由甚至生命为最终结果,但敲定这个结果的过程,也就是刑案的审判过程,却并没有大众想象中的长久。在轻微刑案中,犯罪嫌疑人和法官真正面对面的时间甚至只有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里,我声泪俱下,我哭得痛不欲生,我甚至跪地磕头,是否就足以表示我的后悔? 或许,在未有受害人的案件中可能存在,典型的如逃税罪,伤害的是本国的税收秩序。但在那些有受害人的案件中呢?我弄伤了你,或者我偷了你的钱,但我就是不想补偿你看伤的费用,或者就是不想把我偷得钱还给你。这时候,是否只要我哭得声嘶力竭说我错了我不会再犯了,就是后悔? 不是,永远不会是。 刑云朵一直认为,有这样一句话是需要所有法律共同体甚至法宣部门反复对刑案的被告人说的,这句话就是:不要只是嘴上说后悔,甚至自己嘴上都不说,让自己的家人来哭来发微博来博取同情,用那些也不知是真是假的“身世可怜”。你既然犯错了,那你就退你该退的陪你该赔的,甚至用更多的钱去弥补受害人今后的生活。这个才是后悔,才说明未来你或许不会再犯。不要说钱怎么样,因为你和受害人之间,除了谈钱,你们还谈什么?金钱或许无法弥补伤害,但不给钱,那是一点诚意都没有。永远记住,他们的伤害,因你而生。 在这几天处理退赔事情的过程当中,刑云朵倒是在陶桃闲置的手机中又发现了一个新线索,那是一部分她和营销号公司同事的电话录音。在当时刑云朵第一次阅卷的过程中,她就对涉案金额有怀疑,因为当中有那么一部分钱走的至微博钱包而不是陶桃一直以来的银行卡转账。这段录音,倒是解开了刑云朵这个疑惑。 这是一段二十来种的电话录音,当中真正有用的也就那么一分来种。看起来是陶桃无意中按到了录音键所录,以致于这段录音陶桃并没有刻意去套话或者什么。倒是非常接近她内心真正的意思表示。而当中有用的一分来种,二人是这么说的—— 陶桃:“啊?我们做营销号的,已经被抓进去好几个了?真的假的?” 同事:“真的,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陶桃:“那他们做了什么啊?” 同事:“好像是把自己以前说的段子啊鸡汤啊什么的,找几个设计师一设计,就弄成一本书放在自己微薄微信淘宝店卖了。卖得多,就被抓了。” 陶桃:“什么?这个都要被抓?已经发表过的话,再合起来卖有什么问题?” 同事:“出书是要书号的,这种属于非法印刷物,基本上数额到几千块钱就会被抓。这个人蛮倒霉的,也就赚了几万块钱,听说要坐个几年牢。” 陶桃:“才几万块?我的天!” 同事:“对啊,基本上一万块一年了。惨是真的惨,本来我们这里小李也想这么弄,老大都同意了,设计都设计好了印刷公司也联系好了,知道这个事,立刻赔人违约金。比起几万块违约金,还是命重要。” 陶桃:“对的对的,这个不合算。那不对啊,如果我们的粉丝把我们写的东西拿去卖了怎么弄?我们也要被抓吗?” 同事:“这个不会,这种听老大说我们还是受害者呢!” 陶桃:“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我觉得我们还是安分一些吧,最近都不要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了。发的东西也是,最好也找我们公司律师看看。” 同事:“对对对,我都还忘了有个律师了。” 对话到此,也不再有有价值的信息了,后面就是些毫无营养的废话。但这短短一分来种的对话,倒是让刑云朵眼前瞬间开明。 在这段对话发生之后长达整整三个月的时间里,无论从陶桃的社交网站记录,或者是手机的记录都找不到她敲诈旁人的信息,三个月内的通话记录更是只有小姐妹、公司同事和自己家人,最多再有几个快递小哥。可以说,她是真的如她对同事所言“最近不要做什么过分的事了”。但微博号却依旧要运营,她毕竟和公司有合同在身。于是在这三个月里,在她的每回爆料之后,依旧会有人主动给她打钱,通过钱包的方式,并在私信中对她说这些钱意思意思,你不要继续爆了。 承办人将这部分资金入账算在了陶桃的涉案金额中,对此刑云朵持保留意见。刑事犯罪以行为的出现为必须的构成要件,在这部分金额中,刑云朵看不到敲诈行为的存在。 *** 案件至此短暂的告了一个段落,只需要好好把辩护点加以证据和论据的支持。而夏天到了这个时候,桂花的香味,也已经飘得整个屋子都是了。 八月桂花香,那是琉璃纸都能在华灯下展现璀璨光彩的日子。那日夜晚的时候,唐浅再一次逛到了她办公室。一屋子的桂花香气,和外头朦胧的月色交织在一起,并不怎么适合工作。 事实上刑云朵这时候确实也不在工作,在连续几个小时的找资料寻论文之后,她打开了B站,一磕CP糖酒磕了一个多小时。 “好几天不见你了,亲爱的……忙什么去了啊?你这种,关系刚确认人就消失好几天的很容易让人认定为渣女的啊!”美人儿趴在桌上无精打采的问。 唐浅哭笑不得,在啄了她一口额头之后,才说:“不说说好了给你去查线索吗?对了,还真找到个线索给你,陶桃敲诈的对象里有一个似乎是没落网的犯罪嫌疑人,这个能不能当成立功表现?” 刑云朵挑眉:“陶桃这家伙长本事啊,这算黑吃黑吗?” 唐浅耸肩:“估计也是凑巧吧!” 本以为,自己查到的东西能派上些用处,但美人儿挑完眉之后,依旧趴在桌上,悠悠的叹着气:“辛苦你了糖糖,可惜没用。对了,你看看这个犯罪嫌疑人有没有悬赏奖金的?有你自己去趟当地派出所,把赏金拿走。也算是陶桃这混账对我做出的一些贡献。” 唐浅诧异:“这个为什么不行?你是她律师,你查出来不就等于她的吗?” “糖,我的糖啊,我觉得我得给你普及下刑法,不然我怕你哪天就出事了。不行的,这个不行的,所谓的检举揭发一定得是犯罪嫌疑人本人,辩护人查出来会见时候去通风报信试图让人减刑,结果就是我进去陪她一起坐牢。” 唐浅还是有些不服:“那合着几天我就白查了?” 刑云朵点头又摇头:“没有啊,有赏金不就算额外收入吗?赏金过万,都能抵一个小案子了,这个钱,岂不美滋滋?” 唐浅扯着嘴角,一时无话。这气氛暧昧,真的不适合再聊案子。 “你在看什么呢?从刚才进来开始,你这眼睛就没离开过电脑。”唐浅走到刑云朵的背后,后者凑近她脸颊啄了一口后,直接把浏览记录打开给她看。唐浅看完后眉头都皱在一起了,怎么回事?这人的爱好不是嗑cp吗,现在改成看拉郎了? “这也能凑一起?黛玉,伏地魔?”唐浅眼睛都瞪大了。 “亲亲,伏黛都快出圈了好么?凑一起,都凑一起好多年了。”美人儿懒依旧懒洋洋的瞥她。 无事可做,唐浅索性在她面前坐下聊天。 “干什么?打算告诉我你过去的事了?”邢云朵也不看B站了,电脑一关,撑着脑袋侧着头看他。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一些你的事。”唐浅回。 “我的,比如什么?”美人儿笑的有些狡黠,她以为唐浅会问自己为什么习惯她。 但唐浅没问这个,问了个她一时也没怎么想到的问题,唐浅问她,“你怎么那么喜欢看同人衍生?”最后那个词汇,邢云朵倒是没想到唐浅会知道。 “亲爱的,律师很忙的。好吧,有时候看上去也没很忙,但是连着几个小时的高强度脑力活动下来。你再让我看剧看文章,我真的看不动。” 唐浅还是没有明白,这和她喜欢看同人衍生又有什么关系? “很简单啊,”邢云朵耐心的解释给她听,“平时忙,所以看的东西就少,然后如果一部原创作品我很喜欢的话,我就会去找找他们的同人衍生看。这样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节约时间也能减压啊,因为第一,原作我喜欢,第二,同人衍生基于原作而生,那也就是说我看的时候背景已经知道了,我脑子就不会那么累。” “怪不得……”唐浅到现在,才终于明白了她这个爱好背后的原因。 “你问这个干什么?我一直觉得这个就是个喜欢喝茶还是喝咖啡的小事情。”邢云朵有些不太明白。 “不是你说的,多了解一些?毕竟认识了好几年了,你几年如一日的喜欢这个,当然值得了解一下。” “嘻……”美人儿再次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才笑了不久,就听到她极为痛苦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 “偏头疼,可能陶桃的案子上午那会看的太猛了,头有些疼。” 唐浅直接走到她身后,用手指直接按在了她太阳穴这里:“好点了么?”这几年来除了喜欢嗑cp看同人之外,她还知道自己这搭档在累的时候,会偏头疼,疼的离开。 一下有以下的按摩,让邢云朵的疼痛终于舒缓了下来。 “好很多了,”语气里,有亲昵的撒娇声,“如果,你能把你的事告诉我就好了。” “会告诉你的,等这案子结束了吧!” “好。” 第40章 案四,08 正式开庭日被安排在十月中下旬,而在正式开庭前十一黄金周这会,刑云朵这里发生了件小事。 有人非要见她。 这个其实在刑云朵的意料之中。这个案子太抓眼球,而且背后还有经济利益可以挖。不说别的,光“我知道你很难过”这个营销号的原始粉丝,就有不少同行想乘这个机会抢。所以,从媒体开始报道的第一日起,刑云朵就很清楚处在这个案子里的自己不会清净。她特地吩咐童彤不要让没有预约的陌生人随意进她办公室,应付媒体不是她擅长的事,童彤也确实替她挡了许多访客。但是,她还是低估了部分人的执着。 特别是,还怀着少年心气的孩子们。 那是一个因为陶桃的行为而受益过的男生,才十五六岁的样子。童彤告诉刑云朵,小男生的左脸有一道狭长的红色胎记,从眼睛开始蔓延到嘴角,狰狞而可怖,但他本身的身体语言却是胆怯而防备的,和那胎记形成强烈的对比。刑云朵不肯见他,比起记者她更不擅长和小孩子打交道。于是那小男生就每天放学后来一趟,周六周日再来一趟,每回来,就安安静静的坐在前台那里的沙发上看着律所人进人出,希望刑云朵也能在这些出出进进的人里头。 他就这么坐着,不吵不闹,偶尔还那本书背背单词。偶尔有人看见了他脸上那狰狞的胎记,他都会低下头,对人轻声的说对不对。 对不起,对不起,吓到你了,不要意思。童彤说,小男孩的一句话里,总会重复好多遍的对不起。 “男孩子每次手里都好像拿着东西,你还是见他一次吧,怪可怜的。”到后来,童彤也忍不住为小男生求情。 刑云朵在一声叹息后,让童彤放人进来。“如果一会我把人说哭了,你给我去搞定。”她决定把锅先丢给童彤。 前台姑娘照旧只能是一声哀嚎。 那是一个阳光很好的周六下午,光影游戏之下,男孩脸上的胎记看上去都淡了不少。他刚进邢云朵的办公室,就迅速的把手中的信封放在她桌上,然后退后几步,站在她面前局促不安的看着她。 “什么东西?”邢云朵问他。 “蛋糕代金券。我把你微博从头到底翻了一遍,你说你喜欢吃21cake的蛋糕。”他的声音小的像蚊子。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邢云朵再问。 “希望你好好帮陶姐姐打这个官司。你微博里说了,你喜欢吃甜的,糖,蛋糕,还有很甜的饮料。陶姐姐她帮过我,我不希望她坐牢。”小男生的声音还是轻的和蚊子一样,却在尾音这里带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凶狠。就好像邢云朵做不到,这小孩就会扑上来咬她一口一样。 “坐吧,我们聊一会。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一个小朋友聊接下来的话。”她叹了一口气,指了下沙发。 小男孩乖乖坐了下来,抬头,疑惑问她:“聊什么?”他不是仅仅来送个蛋糕券,希望这个律师可以好好出力别偷懒?然后再顺便告诉她,陶姐姐也是有粉丝的人,她如果做的不好,粉丝不会放过她的吗? “聊下超人为什么不能杀大坏蛋吧!” “啊?”很显然十五、六岁的小朋友一下没理解这句话。这,算是什么话题?和他今天来的目的,有关吗? “我先给你来捋下人物定性吧!你是不是认为虽然你的陶姐姐做的事是犯罪,但是被她敲诈的都是罪有应得的,这些人根本不值得同情?”在给男孩倒了一杯汽水后,邢云朵直接开门见山就问他。她的问题尖锐,眼神也并没有太多的温柔,就好像眼前并不是一个才十五六岁的男孩,而是和她差不多大的成年人一样。 小男孩点头说是,他回的理直气壮,“不是陶姐姐,我早就被那些人折磨死了。你知道他们有多坏吗?”男孩撩开自己的校服,下面是一些陈年的伤,“欺负我的人里面有一个好学生,所以……” “所以没人相信你被欺负了,你的伤只是你自己摔的,而你说的话不是说谎,就是希望通过这个方式吸引别人的注意。所以,你不止是一个坏孩子,你还是谎话精,惹事精,对不对?”邢云朵打断了他。 男孩的眼中,泪花浮现。这个人果然和他们一样,也对他只有不耐烦。 邢云朵捕捉到了对方眼里的情绪。她叹了口气,她在抽屉里翻了一会,然后把一张毕业照放在男孩的面前。 “这是什么?”男孩问她。 “第一排,右面数起第二个,是我。小朋友你很幸运,我喜欢的人都没有仔细的看到过我这张照片,就瞥到了一眼,那么仔细看的你是第一个。” 男孩眼里还有刚才的泪水,他狐疑的拿起看了下照片,然后吃惊的放下,放下的时候惊讶的泪水似乎都蒸发完了:“哇,这个大胖子是你?” “……”死破孩子怎么说话的呢?能不能直接抽一顿? “我那时候,和你处境差不多,你遭遇的我全部遭遇过。抛开这个案子辩护人的身份来说,我甚至觉得我当时还没有你那么幸运,因为我可没遇上什么能够解救我于水深火热里的超级英雄。一路走过来,想死的心没少过。” 男孩被话题吸引了:“那……那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这么瘦吗?” “不是,对,对”男孩摇着头,词不达意的表示着,“就是律师应该很厉害的,阿姨你怎么变得和现在一样的?对的,瘦也算的。” 死破孩子叫陶桃姐姐,叫她阿姨,这还能不能再抽一顿? “你如果不是未成年,你现在已经被我了抽两回了,”邢云朵努力让自己面无表情,“好吧回到刚才,我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从哪一天开始,我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超人一定不能杀大坏蛋。” 男生的眼里有不解,也有不赞同。 “慢慢对你说,不着急。” “我在某一天,忍无可忍的把一直欺负的同学的头头,狠狠揍了一顿之后,我的日子就好过了许多。真的是狠狠揍了一顿,动手的时候,全班都吓傻了的那种。当时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能下那么重的手,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动手的力气。但我确实动手了,就像他们欺负我一样的还了回去。并且是今天打不过明天打,明天打不过后天打,后天打不过我搞偷袭的那种。” 男生的眼亮了一些,邢云朵看懂了那丝光,叫崇拜。 “眼神收一收,这没有什么好崇拜的。因为我想对小朋友你说的,就是这个时间点之后的故事。你认为你还手回去了,然后日子好过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升职加薪,赢取美富美出任CEO,走上人生巅峰?”小男孩犹犹豫豫的说。 “少刷刷微博,你这都是都哪里学会的句子,”邢云朵白了他一眼,“接下来的日子,才是我另外一段噩梦的开始。” “怎么可能呢?你不是都把那些人打了一顿吗?”男孩不解极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认为,从此之后就是我人生顺利的开始。但现实告诉我并不是这样。是,没有人再来欺负我了,偶尔也有人再敢开玩笑,也拍被我事后报复。照理说我做什么事都没有后顾之忧了,我就会很开心了,对不对?” 男孩立刻点头。 “但根本不是这样。当我发现我揍这些人一顿就可以解决我困局的时候,我才发现曾经的我有多傻。我干嘛那时候要苦苦求老师呢?老师还需要一个个把他们找过来问,找其他同学核实。可有时候根本就核实不了啊!而真的核实的那几次又怎样?他们不痛不痒的向我道歉了,然后不还是继续欺负我?即使他们被罚的退学了,他们不还是可以再找一个地方上学然后去欺负别人吗?” “我当时觉得我真的傻,我苦苦求老师,和我爸妈哭诉还被他们说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你怎么那么多事,被爸妈嫌事多,我干嘛要这样呢?我直接把他们揍得鬼哭狼嚎,不是什么事都解决了?所以,把希望寄托在正义上面,寄托在规则上面有什么用啊!还不如我用自己的拳头,来获得我想要的,对不对?这个多简单啊!” “丛林法则,哦,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想法,就在这个时候在我脑子里萌芽。后面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喜欢用拳头说话。这个太好使了啊,你也看到了,大胖子如果记着仇每天想报复你的话,谁受得了啊!那么胖,力量就在那里摆着啊!” “当你习惯这样做的时候,慢慢的,界限就非常难把握了。人非圣贤,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一直就是对的。后来的某一次,体育课上,我同桌对我说她不陪我跳橡皮筋了,她想去和其他人玩羽毛球。我下意识的动手,将她往地上狠狠一堆。我对她说,你不陪我玩,我就打你。” “她哭得很难过,就像那时候,我被别人欺负一样。当时我看着她的样子,吓住了,一动不动。” “就从那次开始,我的心态是彻底坏掉了。失眠,神经性呕吐,做噩梦,然后变本加厉的打同学——那真的是一段非常混乱的时光,还好我运气好,遇到了我的心理医生不然真得就废了。一方面,我觉得自己依旧是受害者,为什么他们能这样对我我不能这样对回去?我打的人又都不是什么好人?另外一方面,我觉得我自己真是个垃圾,我知道被别人欺负有多难受,我还在欺负别人,我是不是垃圾?” 男孩皱起了眉,满脸的纠结。他完全没想到,眼前的律师阿姨会说出这样一些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话。在那些夜深人静的黑夜里,他也曾想过,如果他有超能力就好了,现在就去狠狠把这些人揍一顿。他甚至想过会怎么揍,但他从未想过,揍人的第二天会发生些什么。 只听那人还在继续说。 “那说会为什么超人不能杀大坏蛋吧?你怎么能确保,超人一直就是正确的?或者说超人在哪一天,不会发狂呢?” “超人不会的。”男孩虽然说得是否,但声音小了许多。 邢云朵笑了下,她知道男孩听进了她的话:“超人是不会,那么你的陶姐姐呢?你别忘了她可是我的同班同学,我们都是凡人。我也曾认为我不会,但最后,我不也变成了和那些欺负我的人一样的人吗?” 男孩咬着唇,没回她。 “看过Legal High吗?”她再问。 男孩点了下头。 “第二部 最后那集古美门三三的这句话是对的——法律是所有先人的智慧,它客观而理性,它已经在那里,给人类的行为制定出了规则和惩罚,并且不会因为人类的愚蠢和自负而产生偏颇,所以,为何我们不用法律?这世界没有超人,也不需要任何人凌驾在法律上,来给他人一个审判。因为,我们谁都不能保证,这个凌驾在法律之上的人,他或她的内心是否像我们认为的那么纯洁而公正。” 顿了一下,邢云朵的口气微微冷了下来:“今天你过来,你想告诉我你的陶姐姐有很多粉丝,而我只是一个单独的小律师。小朋友,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你是不是在威胁我?你是不是从一个受害者,成为了施害者?” 男孩的脸白了一份,他不知道,这人居然还会这样说他。就在他认为邢云朵接下来会吓他或者告诉家长的时候,却见这人无所谓的挥挥手,连刚才脸上的微微冷意也不见了:“不过无所谓啦,我如果被一个小朋友威胁,那我还混不混了?” “……”阿姨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安了,回去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听不听得懂,但听过总是好的吧!未来的某个机缘巧合下,如果你能明白我说的话,也算我今天没白说。蛋糕券给我带回去,你的陶姐姐已经付过钱了,你不需要再送这个。” 男孩伸手,倒是拿回了蛋糕券。但他依旧犹犹豫豫的站在那里,似乎还想问什么问题。 “想问就问。”邢云朵有些无奈。 “可是,大坏蛋永远那么强大啊!”男孩依旧很郁闷。 “你同样可以变得强大。Legal High有一个翻译是‘胜利即为正义’,但我从没这样认为过。如果你觉得正义未被实现,那就用尽你的全力去实现它。法律,它永远只保护那些相信它,并愿为它付出热诚和心力之人。” “所以你做了律师吗?”小男孩似乎终于开窍了一些。 对面,漂亮阿姨弯起了眉眼,露出了他今日遇见她以来最温暖的笑容。她说,“是啊,世界有光就有影,我想成为光”。 门外,唐浅再次停下了脚步。 她的心口,心疼的很。 第41章 案四,09 正式开庭日如期而至。 唐、卓二人到那个可以容纳200多人的大法庭时,已经有几波记者提前到了那里。这个庭经过了拍摄许可,凭记者证入场的媒体可以在合规的范围内拍摄,凭旁听证入场的个人也可以旁听案件。邢云朵看见前些日那个和她讨论超人能不能杀大坏蛋的小男孩也在,还拿着一张写着“律师阿姨加油”的A4纸,似乎随时能给她举一下加加油。 “合着这熊孩子管你同班同学叫姐姐,然后叫你是阿姨?”唐浅也注意到了这个孩子手里拿着的A4纸,哭笑不得问邢云朵。 邢云朵回的有些小生气:“陶桃还大我一岁呢!我是大月的她是小月的!这死破孩子给我走着瞧,一会下了庭我不把他另一半脸捏的和他胎记一样红,我跟你姓!” 唐浅噗嗤笑了下:“我的姓也不错啊,你可别嫌弃。” 邢云朵白了她一眼:“你讨厌不讨厌!撒娇呢,能不能安慰我一下!” “开庭吧小美女,都到了法庭了,怎么还那么贫呢?”唐浅半重不重的轻点了一下搭档的脑袋,随后走到了旁听席上。 邢云朵笑了下,她现在不恼了。 事实调查、证据核对、证人及被害人发言环节,和邢云朵预计的一样。陶桃很干脆的当庭承认了她是“我知道你的难过”V号的实际控制人,也承认了在案发的这段时间里,她通过这个V号,敲诈陈某等多个受害人的事实。 但,陶桃不承认这堆被害人中的五位,属于她敲诈的对象中。“辩护人不认可李某等五位当事人属于本案受害人。被告人并未对以上五人进行过敲诈类所得行为,李某等五人交付被告人钱款的行为,应属于民法‘不当得利’调整的范畴,而不应该用刑法进行处罚。此部分的金额,应从本案中剔除。”接连五个受害人的发言后,陶桃和邢云朵都表达了同样的观点。 同时,邢云朵还指出陶桃和她同事的那段录音,强调了在此段时间内,陶桃并没有任何的犯罪行为。 闪光灯在这个时候亮起,很显然,这是一个新闻素材。 因为这个意见,在接下来的辩论环节中,控辩双方的观点争论相较被告人认罪案件激烈了许多。 检察官算是邢云朵的“熟人”,在她的职业生涯中,只要是南郊这个区涉财产犯罪的案件,她几乎都能遇到这位检察官。三十出头的检察官有一张娃娃脸,眼神却严厉异常。邢云朵和他打交道的几次庭审中,已经知道这是一位偏向重刑建议的检察官。 果然,辩护意见一出,就遭到了对方的反驳。 “辩护人撇除受害人李某、金某、王某、宋某和丁某的意见,公诉人不能认同。”娃娃脸检察官的眼里有严厉的锋芒,那是对犯罪行为的憎恨,“公诉人将从三个方面,论证为何不认同。” “第一,关于犯罪行为的定性问题。辩护人认为在受害人与其同事聊天之后,两个月内并无任何犯罪行为的意见,公诉人不予认可。辩护人将犯罪行为,简单的归纳为必须要用恐吓威胁这一个行为,是片面而狭隘的。被告人的犯罪行为,是一个连续的分阶段行为,而非一个简单的言语威胁。” “被告人敲诈勒索的行为模式,基本来说,是用煽动性、片面性的描述,来夸大受害人欺凌他人的行为,并通过其微博的影响力,广为传播。针对同一受害人,被告人一般会用两到三条微博才完成完整的敲诈勒索行为。第一条,被告人先用‘施暴者’、‘凶手’、‘应该曝光’、‘让大家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没有家人是孤儿吗’这样带有煽动性和主观性的词汇来描述欺凌的事实。第二条,如此微博被其他大V转过,被告人会再一次转发大V转发的微博,并在这个时候主动联系受害人,实施敲诈行为,如果没有大V的转发,被告人也会自行转发一遍自己的第一条微博,并配上气愤、恶心的表情。第三条或者说第三步,如果受害人已经交付了钱款,被告人会采取删帖或者转发‘双方已经和解’,如果受害人不交付钱款,则被告人会用指向性极强的描述,让广大网友人肉被害人,从而让被害人处于生活被打搅甚至不能正常生活的恐惧中。” “上述的行为,按步骤发生,环环相扣。少去了任何一环,被告人希望的结果,就不会发生。所以,辩护人割裂行为的步骤,片面的认为被告的犯罪行为只由第二步构成,是片面而割裂的。” “事实上,被告人针对李某等五位受害人的微博内容,和上述行为第一环中的表述完全一致。被告人同样运用了‘施暴者’、‘凶手’、‘应该曝光’、‘让大家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没有家人是孤儿吗’等词语,对李某等五位受害人的错误行为进行夸大性的描述。从此刻开始,被告人的犯罪行为已经发生。” “第二,关于被告人犯意,也就是犯罪故意的连续性。李某等五位受害人通过微博钱包方式向被告人打款的行为,分别发生在2015年的7月至8月两个月间。在方才的事实调查中,被告人承认2015年6月份、2015年9月份分别对受害人詹某、杜某的进行敲诈。所以我们可以看出,被告人的犯意在这个过程内,一直在持续,并未中断。” “被告人对于李某等五位受害人,虽未有其他受害人第二步,即在发微博后,主动联系并且用明示的方法勒索财物。但在李某等五位受害人将钱款通过微博钱包打入其账户后却并未退还,而且在收到钱款后,主动删除了五位受害人的相关微博。这样的行为,虽未明示却已经用自身的身份起到了恐吓的作用,让受害人在违背自己主观意志的情况下交付财物,应认定为犯罪行为。” “综上,公诉人认为,针对李某等五位受害人。被告人在主观上已经了解了自身的行为意义,在客观上也实施了相关的行为。主观与客观相统一,李某等五位受害人的损失应当被认定在犯罪金额中。” “公诉人发言完毕。” 检察官发言完,坐下来的瞬间,旁听席上就有人鼓掌。法庭在提示了法庭秩序后,这掌声才慢慢变小最后消失。随后,闪光灯打到了邢云朵这里,按照庭审步骤,到了她这里进行辩论或反驳。 娃娃脸业务水平真的厉害,美人儿站起来的时候内心感叹。别说,在针对这五个人打的钱到底能不能计算入犯罪金额的问题上,她也产生过犹豫。甚至从内心某一个角度来说,她都觉得娃娃脸说的一点都没错。 但,在学术都有不同观点的时候,全盘承认公诉人所有的说辞,这就是辩护律师的失职。 “针对公诉人的辩论意见,辩护人只有一点想提示法庭,那就是罪行法定原则,刑法的罪根本原则。”她开口,声线是微微的冰凉。 “刑法作为法律体系中最严厉的一部,以剥夺人的自由甚至生命为处罚结果。因此在适用时,必须严格遵循罪刑法定原则。法无明文规定不为罪、法无明文规定不处罚。犯罪行为的界定、种类、构成条件和刑罚处罚的种类、幅度,均事先由法律加以规定,对于刑法分则没有明文规定为犯罪的行为,不得定罪处罚。” “敲诈勒索罪的法条表述为,‘是指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对被害人使用恐吓、威胁或要挟的方法,非法占用被害人公私财物的行为’。从法条本身的表述而言,敲诈勒索的犯罪行为只能由作为这一种方式构成,而不能是不作为的方式。换而言之,行为人必须有‘对被害人使用恐吓、威胁或要挟’这一个行为,才是本罪得以构成的前提。” “公诉人将被告人的行为拆分为三个步骤,并且认为第二个步骤可以通过不作为方式来完成,这是扩大了法条本身的意义。微博是一个全民皆可用的媒体,被告人在微博上发布内容的行为,本身是一个单独的行为。如果在被告人发布的内容中,对受害人曾有的行为,出现了不恰方的描述,可以通过相应的法律法规,比如要求删除、赔礼道歉、消除影响,甚至上升到刑事处罚,如危害社会安全类的犯罪。” “但是,仅仅发布受害人描述曾经行为本身的这一个行为,是不应该以敲诈勒索这个罪名来对待的。” “其二,关于犯罪故意。” “公诉人认为,被告人作为一个大v,她所带的流量本身就足以让人产生心理上的震慑从而主动给付钱财。辩护人对此观点,持反对态度。” “犯罪的故意,是指对我要去做这个犯罪行为这件事的明知,而非我对我自己身份和地位的明知。现有社会中,位高权重者会让人心生震慑,暴力犯罪者同样会让人心生害怕。甚至一个两百斤重的成年男人只是露出花臂想凉快一下而并无任何犯罪念头,在极端的情况下都会让胆小者主动往外掏钱,只求保一个平安。在这种情况下,花臂男又是否算作犯罪?” “辩护人希望法庭注意,李某等五位受害人的另一个身份,是校园欺凌的加害方。他们的内心是复杂的,得知当年的行为可能被曝光,他们会有愧疚,害怕,或许还会后悔。对于他们的心理,不能以一般人来作为评论。” “被告人发布的微博内容,对于一般人,并不会产生威慑和恐惧,也不会主动给被告人打钱以求安宁。但李某五人因为自己昔日的行为,会和一般人产生不一样的反应。刑法中对于犯罪行为的认定,是应该以一般人的感知作为标准,而非特定人。结合本案,必须是被告人微博的内容,已经到达一般人恐吓、威胁、要挟,并且上述的恐吓、威胁和要挟还已经到了不能反抗的程度。” “综上,辩护人想请求法庭,结合犯罪行为和犯罪故意两点,对李某等五人的钱款能否计入犯罪金额,慎重考虑。” “辩护人发言结束。” 旁听席上,闪光灯再一次亮起。邢云朵在坐下的时候,和陶桃相望了一眼。那么多年后重逢以来的第一次,陶桃对她的眼神里,露出了感谢。 我们之间的恩怨真的已经结束了,你也无须感谢我。作为一个律师,我只是尽到了律师的职业道德要求而已。就如公诉人,他同样尽到了他的职业要求。 但希望我们之间,此生再不相见了。 再一次,邢云朵把目光望向了旁听席最后,自己的恋人。她看见隔着不算多的人海,唐浅对她竖起的大拇指。 不用夸我,姐姐我又美又厉害,我知道。她低头,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第42章 案四,10 第一轮辩论结束后,双方的意见已经非常鲜明。罪与非罪的认定,一直是刑案辩论环节中最精彩的一环。在双方关于法律上的观点都阐述完毕后,终于不可避免的到了本案的特殊点之上。那就是——本案的受害人,恰恰在其他事件中,是一个施害人的身份。 这个庭经批准向社会公众直播,故在控诉双方的辩论环节,被允许适当的加了一些与案情无关,但与社会生活或者法律相关的论述。 娃娃脸公诉人已经站了起来,清了下嗓子之后,先发言—— “本案从法律要件上说,并不是太复杂的刑事案件,但本案会引起社会大众的广泛关注,在于这个案件本身所折射出来的一个问题,校园欺凌。” “本案的受害人,在他们的学生时代,或者在他们现在,在其他事件中处于的是一个施害人的位置。其他的事件,有一些并不构成刑事案件,但有一些,或可能构成侮辱、诽谤甚至故意伤害的刑事案件。有些公众认为,本案被告人事实上行使的是一种正义的行为,是不应该受到法律惩罚的。” “对于这个看法,公诉人只能说,这种理解是片面而狭隘的。” “本案的被告人,法律之所以处罚,她之所以要为其行为承担责任。根本行为不在于把他案施害人的不当行为公之于众,而在于公之于众之后的敲诈行为。本案中,公诉人认为被告人的诈骗金额达到二百多万。是这个行为和金额,才导致了被告人需要被法律惩罚。” “公平正义存在于每个人的内心,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类社会有文明的规则,而人能遵循这些规则,这才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本质属性。被告人利用了社会大众心中追求公平正义的心理,将他案施害人也就是本案受害人的行为公布于众,却不是为了正义,而是为了她自己的利益。用大白话讲,为了她自己能赚钱。在本案事实调查阶段,被告人也承认了她对于所发布微博的部分内容,并未经过核实甚至做了夸大的处理,仅为了吸引大众的眼球。” “这种所谓的‘正义’行为,法律不需要,社会也不需要。如若,被告人仅揭发受害人们当年的行为,那么,她的行为是合法的,甚至是法律所鼓励的。” “公平正义,不应该被当做其他违法行为的借口。” “善恶是一种选择,而非个人的性格。再次我想向法庭,也向在座的媒体朋友们说明一件事,就是本案的辩护人,邢云朵律师,也曾是被告人学生时代欺凌的对象之一。但今日她的选择是坐在辩护人的位置上,而不是被告人的位置上。公诉人也相信,这并非是她善良到毫无原则,而是她明白法律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一码归一码,一事归一事。在本案中,被告人已经违反了法律的规定,就理应为她的行为负责。但被告人能及时退赃,将损失减轻,能委托其辩护人发微博,将社会影响降低,这样的行为也能反映出被告人有悔过的意思。故公诉人请求法庭,参照公诉人之前公诉书的量刑建议,将刑罚适当减轻。” “同时,公诉人想提醒社会大众,校园欺凌从来不是法律的真空地带。它涉及到的罪名包括了侮辱诽谤,甚至包括了非法拘禁、敲诈勒索和故意伤害。它不会因为施害人是学生就被不予追究。希望处在校园欺凌中的孩子们,能相信你们所处的世界还要一个叫做法律的东西。希望你们在处在这个困境的时候,及时走向公检法的各个对外窗口,寻求真正的帮助。” “公诉人发言完毕。” 从唐浅的角度,她看到在娃娃脸发言结束之后,她搭档做了一个大幅度的挑眉和脚尖转动的动作。几年的相处,她理解邢云朵这两个动作的意义,她这是高兴和兴奋。挑眉是高兴,而脚尖的转动,则是兴奋。 现在的她,很清楚邢云朵为何会有这个反应——高兴是因为这案子开庭到这里,她心中仅剩的阴霾居然是凭着这个案子而不是其它事一扫而空的;兴奋是因为娃娃脸真的是棋逢对手,她在这个势均力敌的对庭中,感受到了兴奋。 但她依旧感觉到了不爽,这种不爽不是对娃娃脸业务能力的不爽,而是对当中撕开别人伤口的不爽。即使她只能算小半个法律从业者,她也觉得,你不该邢云朵的伤口这么撕开在大众之下。 “她的过去,和现在无关,和本案也无关。”唐浅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那头,她的搭档已经继续发言了,并没有伤口被撕开的激动或者愤怒:“首先,我很谢谢公诉人对我的评价,关于善恶是一种选择。我学生时代发生的事情是真,当时快200斤的体重也是真,但我曾经的故事,与本案无任何关系。” 她说到这里,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然后神色一凛,再开口时候的声音意见恢复了唐浅常见的清冷—— “我赞同公诉人的意见,一码归一码,一事归一事。我同样也赞成,人类社会之所以能走到现在的程度,是因为有文明的规则,比如法律。任何违法行为所应该承担的后果通过法律一步步实现,而非千百年前弱肉强食,首领一句杀了就杀了,这就是现代文明不可多得的璀璨结晶之一。作为法律共同体的一员,或者说作为曾经被欺凌的一员,我比任何人都期待和相信,更明白,法律拥有它自身的力量。” “所以回归本案,还是辩护人刚才在庭审中的意见,罪行法定原则。” “法无明文规定不定罪,法无明文规定不处罚。刑法的谦抑性,决定了这个法律这个集合了人类智慧的规则被创造出来却又不会无边无尽的扩张,最后反噬人类自身。正因为这是一个刑事案件,所以我们才必须要最严格的的按照刑法的规定,来审判这个案件,来给被告人一个后果。而刑法,必须以行为定罪。” “想不为罪,但把想说出来或施行出来为罪。一个想杀人的人,若其终其一生未对任何人,包括网络上的陌生人说出他这个阴暗的念头,若他是这样想了一生却并不为任何人所知所了解,那他就不应该因为他的想,而被定罪。因为在生活上,他已经被定罪了,一个从内心想杀人的人,不会有任何人会与他建立起深层的亲密关系,孤独的过一生,就是刑法之外的生活,给他的惩罚。” “本案同理。不同的,在于行为和行为之间的独立性。” “我希望法庭和在座的各位都明白,人和人的动作有相似性,而动作和动作之间又有关联性。我们今日的所作所为,它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我们过往的所有经验的累积。我在方才的庭审中已经说明,被告人发微博的行为,是一个独立的行为,其发了微博之后再敲诈的行为,又是另外一个独立的行为。她需要在刑法上负责的,是后一个行为。” “不能将所有有关联的行为,都视作需要被刑法处罚的行为。” “所有的行为之间都是有广义上的因果关系的。激情杀人者随手用身边的美术刀,那是否所有人都不该买美术刀?性格缺陷者因为被拒绝而杀害无辜者,拒绝其行为的人又是否该负责?被告人的敲诈行为在发微博之后,那是否她就不能再发微博?原因的原因是否需要被惩罚?最后这个问题,我相信,公诉人同样明白答案。” “最后,我想对在座各位说得是,罪刑法定,存疑是有利于被告人等等的刑法基本原则或者刑法精神,这不是钻法律空子。人存在于社会之中,而社会瞬息万变,任何人在不知不觉间可能就成为‘犯罪嫌疑人’,比如莫名其妙被人往兜里塞了管制药物。刑事案件要求控方排除一切合理怀疑的标准,是为了每个人,都更安心地生活。” “犯罪,比我们相信的近,而且还近许多。辩护人所做的,也不止是为了眼前的一个被告人,而是所有‘可能的’被告人,或者,所有人。” “本案最后的最后,说一句和案情或无关系的话。公诉人说,希望所有校园欺凌的受害人能够求助法律,这一句,以过来人的角度,我赞同公诉人的意见。当私力凌驾在法律之上,你所能获得不是心愿实现的快乐,而是一个更加深冷的黑洞。因为从那一刻开始,你会不再信任任何人。” “而无回应之地,即为绝境。” “辩护人发言完毕。” 随着邢云朵最后一句话的落下,唐浅心上堵得慌的感觉更重了。媒体在意的是刚才控辩双方的两轮发言,无论是谁都会让他们有太多可写的东西。但她在意的,在邢云朵的最后几句话,从那句“当私力凌驾在法律之上”开始。 即使,她听过了邢云朵的故事。即使,那一刻他给予邢云朵的陪伴是真的。但在那段绝对阴霾的时光,她可以想象今日这个在法庭上云淡风轻的人,受到过多少的恶意,又是多么的孤独。 她本来可以成为和陶桃一样的人,或者说,她比陶桃更有理由,选择成为这样的人。 但她没有,她走过一路的眼泪苦楚。然后笑语盈盈的站在自己面前,捧着一手的华彩对自己说“姐姐,我喜欢你”。 眼泪再一次留下,却不是为方巡,而是为她。 愿用我的以后,和你一起走过。 第43章 案四,终 “回律所?”庭审结束后,邢云朵问唐浅。漂亮姐姐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看不出刚才在庭审时的心有波澜。 唐浅好看的眉眼弯了下,再抬起时候已经带了些愉快的玩笑意味:“那么拼干什么?我又不等着你开工资。几小时庭开完了,你做些别的不好吗,还回去继续看案子?你忘记了那天头疼了?” 邢云朵狐疑的看着她,显然不能理解这一刻唐浅的脑回路:“别的,别的是什么?” “吃顿饭或者看场电影都可以。”她主动的,拉住了邢云朵的手。 邢云朵的眼神立刻就亮了,眉眼完成了月牙儿。几秒钟后,邢云朵已经在手机上点出了一张图。这是一张网路上看过N遍的可爱图片,一个小女孩捂着另一个小女孩的嘴,而她们留白的地方是一堆“吃火锅”、“泡帅哥”、“喝奶茶”、“撸串串”以及最上角的“不,你不想”。 “选一个,选一个!”也不顾还在法院门口,也不顾还有记者没有走,这人就开心的像朵花儿一样,踮着脚把手机放在他面前,说的兴奋不已。 “哪有人这样选的?”唐浅哭笑不得,但依旧由着她撒娇。也由着她,牢牢握住自己的手。 “那闭眼点一个,点一个,点一个点一个嘛!”邢云朵那里,依旧是踮着脚,兴奋不已的说着。反正案子都结束了,她才不管有人有看着。 唐浅在那一瞬间,心里是真真切切有了一丝甜的感觉,就像邢云朵看的那些B站视屏里飘过的“甜”、“甜死我了”、“好大的糖”这样的感觉。她知道,是因为眼前人雀跃的模样。 这人,是真的开心。 而自己呢?自己也是真的可以让她开心,自己也可以因为对方的开心而让自己开心。那么她曾经纠结的,又算什么呢?她们浪费了很久的时间,可以在现在,一点一点要回来。 于是,她就顺着邢云朵闭眼随手点了一个,睁眼的时候,她看到了邢云朵稍稍有些垮的嘴角。 “没选到你喜欢的?”多年默契,唐浅一下就明白了。 “撸串串,我不是太喜欢吃串串,就是,比较……麻烦。”她鼓了下腮帮子,但又立刻雀跃了起来,“不过没关系,只要和你一起去。和你一起,吃什么都行。” 这是一天里,唐浅第二次半重不重的点她脑袋:“懒死你算了。到时候看,实在不行我给你剔下来。” “好啊!”再一次,搭档踮起了脚,笑的宛如不再法庭而在中五百万大奖的现场。 她们最后选了一家离法庭两公里左右的餐厅。果啤加上唐浅手工剔下来的串串肉,邢云朵足足吃了一大盆。等她停下来的时候,前面已经是一堆木串。 “很久没这样吃过了,谢谢糖糖,给我剔串串。”美人儿眯起了眼,一脸满足。 “上回你说的那些,关于你过去的,我还想细问一点,介意吗?”上回江边的时候,她本想问下去,但是邢云朵当时的状态,并不适合多问。 邢云朵摇摇头:“想问什么就问吧,体重也好别的也好。二十出头那时候我介意,现在早就不介意了。不过虽然说不介意,这个也是私事,也不是说谁都可以问的。当然啦,你问嘛,完全没有问题。” “刚才你在法庭上的意思,是你最难受的那段时间,居然不是被那些混球欺负的时候而是你回过去揍过他们以后?说实话,我理解不了这个。你上次说的时候我其实已经有这个疑问了,照理说你已经以暴制暴回过去了,你为什么会说不想活了?”唐浅问她。 “很简单啊,你仔细想一下就行,”邢云朵放下了筷子,说的有些认真,“你是一拳头回过去揍爽了,而且你那么狠别人也不敢再惹你了。然后嘛,校园欺凌倒是没了,恭喜你从此走入另外一个阶段,孤独。绝对的孤独。” 唐浅不解:“你可以有新朋友啊不是吗?而且,在你被人欺负的那段时间里,你没有别的朋友吗?” 邢云朵笑笑:“有,但是当我选择以暴制暴并且还成功地那一刻,我就没有朋友了。” 唐浅眼眸的不解褪去,她再一次感受到了放在法庭上自己的心疼。 邢云朵的神色彻底认真了起来,但话语依旧温柔,这份温柔或许也仅对她:“其实,这真的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但是我却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才明白过来。当以暴制暴成功的那一刻,你不是让欺负你的人不敢欺负你,而是让所有人不敢靠近你,包括你曾经的朋友。” “往下说。” 美人儿的声音远的有些不真实:“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孩童更是。对我遭受校园欺凌而无人帮助我对抗,是因为从丛林法则上说,欺负我的人他们厉害,没有人愿意为我冒这个险。而当我以暴制暴成功的那一刻,那个厉害的人变成了我。谁敢和这样的人交朋友?今天我选择的是回击,是范围之内的,是别人可以接受的。但明天呢?后天呢?和这样的我交朋友的人,会不担心我哪天拳头挥上去的,不是他或她?” “那段时间,是我最孤独的时候。明着的欺凌没有了,变成了疏远,而且我直到很后来才知道我为何那段时间会那么难受。是因为这种疏远不是和之前明着的欺凌一样是有意发生的,那完全是无意的举动。无辜群众害怕的人,从欺负我的人,变成了我。他们就这样躲着我,如果我硬要走进去,他们会害怕的离开。” “爽吗?是很爽,那时候开始,我体验了一把食物链顶端的感觉,我感觉我可以在这个班上为所欲为。但很可惜,人就是一种社会动物,那种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孤独,对于才十几岁的我来说,是致命的。” 唐浅的眼眸,随着这些话慢慢暗下来,她觉得开口问话都有些艰难:“所以,那个漂流瓶,真的是救了你。” 美人儿的脸庞恢复到了生动:“对啊,我觉得,上苍对我其实还是挺好的。” 唐浅脸一僵,再说话也有了苦涩:“就这样,你还说好?” 对方笑嘻嘻的戳他,似乎一点都已经不在乎这段过往:“姐姐别那么丧气嘛,那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我现在呢,漂亮么?”说完了,还起来转了个身。 “很漂亮。”搭档的笑容里,依旧有苦涩。 美人儿卖萌一样的侧脸:“我的心理医生对我说过,从这段经历里走出来的我,会比一般人有更大的受挫性,我的身上是有黑色生命力的。那些杀不死你的让你变得更坚强,这句话,是真的。” 还不等唐浅回话,就听她又说:“比如你看,我都对你说我喜欢你,说了那么久你没答应我,我不是也活的好好的嘛?当然,现在你答应我了,我就更开心了。” “以后,我会一直在的。”唐浅安安静静的,再给人剃了好几串串串。 “啊?!”突然的甜言蜜语,让邢云朵一下子没习惯。 “我是说,以后你不会孤独了,我会一直陪你的。我们认识了那么久,对于你,也没人比我了解你。”搭档往她啤酒里直接放了一颗糖,拿起来,放在她眼前。 “喝不喝?”她把这杯放了糖的啤酒,举到邢云朵面前。 “喝喝喝!”美人儿就这样就着她的姿势,喝了那么一口。然后,她觉得自己唇上一热,是唐浅,吻了一下她沾了啤酒的唇。 “很甜。”漂亮姐姐笑了下。 那一刻,一直伶牙俐齿的冷美人,好像当了机一样,说不出话了。 *** 陶桃一审判决的日子在十月底,空气中已经没有了桂花香,却能抬眼就看到大片大片的金色树叶。邢云朵去听了宣判,在法院的认定中,李某等五位当事人的打款,不计入陶桃的犯罪所得,她也由此少了起码五年的刑期。 这对于她的职业生涯而言,算是一个较好的结果。刑事案件中辩护律师能有多大的作用,同行们都心知肚明。能减刑这么多,算是一个不小的胜利了。 但很显然,陶桃并不这样认为。 看守所里的再一次会见,气氛并不让人欢愉。陶桃对着邢云朵破口大骂,说我退了那么多钱不还是现在这个结果?我不是还是要做3年牢?我是付过钱给你的,你到底怎么办的事?再说到后面又是十来年前的那些事。这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冷笑着对面前的人说:“我知道的,你怎么可能那么好心帮我?我要换律师给我上诉,我还要投诉你!” “随便吧!”冷美人儿把解除委托的文书放在她面前,她二话不说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走出看守所的时候,天空是被洗过的蓝,而满眼所及都是璀璨的金。冷美人儿愉悦的勾起自己的嘴角,她知道在这一刻,所有属于那段往事的阴霾过往,终于悉数散尽。 善恶是一种选择,是否放过自己也是一种选择。高中三年后,她选择放过了自己。在做律师的这一刻,她选择了职业要求范围内最大的善意。 而关于爱情,那个曾经以为世界全是恶意,身边无一人值得信赖的人,在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爱情,选择去喜欢一个人。还一个喜欢,就喜欢了那么多年。 而被她喜欢的人,也吻了她。 这时间,又还有什么,不能过去? 她想起了最近在看的一部剧,《我们与恶的距离》。或许每个人和恶之间的距离,都不是太远。但同样的,是否也有人想到一个相反的命题—— 我们与善的距离,也从来不曾遥远。 我们的身后,有光有影,但相信最近的光,都能驱散那最深厚的影。 第44章 案五,01 陶桃的案子虽然没有全部完成,但主任还是给邢云朵免了四个月的办公室租金。收到消息后的刑律在办公室开心了好一会,然后照旧开始了她每个案子结束后的放松活动。 刷B站,看短视屏,或者看同人向的拉cp。 唐浅去的好几次,都发现这人刷的也就是那么固定的几个角色。她乐了,问邢云朵说你别告诉我你看了好几年,看来看去的还是这几部。 对此美人儿是这么回答她的——她说,这不怪我,第一,现在一年到头也没几部文娱作品好看的,不管是电影电视还是小说。第二,我喜欢的东西本来就少,所以看来看去,也就那么几部。 唐浅再问:“那你到底都喜欢哪些同人衍生,你给我列个表我看看?” 她本身只是打趣一问,没想到美人儿还真给他详详细细的抖列出来。唐浅拿了这张A4纸一看人都傻了,十来部作品里,居然全部都是没感情线,纯剧情线的作品。 “我不喜欢看纯爱情线的故事,太烦了。”邢云朵解释。 “烦?” “生活全部只有爱情,做梦呢?你看我,你看我,就我……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对吧?但我是不是还要工作还要被当事人折磨?我不可能因为喜欢你,就日子不过了对吧?我不可能把我一天所有的时间,都只放在喜欢你这件事情上对不对?” 回她邢云朵的是一个主动的,轻柔的吻。漂亮姐姐笑着说,“对,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怀疑过,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那现在呢?”红着脸的冷美人问她。 没有言语,又是一个轻柔的吻。“你猜?”漂亮姐姐现在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灵动在里头。她会吊人胃口了,她居然会吊人胃口了! “对了,最近又喜欢哪对了?”亲昵完了,唐浅又问她。 “庆余年还差几集刷完了。我现在在凑范闲和滕梓荆这对。” 唐浅被这个答案呛的一口水差些喷出来:“你这也能凑得起来?还有,这片都快过去半年了,你猜看完?” 美人儿弯起了眉眼,和她滔滔不绝:“我忙嘛你又不是不知道。然后那个CP,你听我和你分析啊……这剧不合理啊!我就问你一个灵魂问题,滕梓荆这个角色设定,让主角有那么大的心理推动力,这个合适吗?我给你打个比方,比如我和我们前台姑娘的关系,你看如果我们童彤被欺负了,我会这样吗?不会啊!但如果你被欺负了,你说我……” 然后,美人儿的嘴就没停下来过,差不多足足给她讲了一个多小时的剧情,和bug。 而她在巴拉巴拉眉飞色舞的时候,唐浅突然觉得这样的时光很好,正好符合那句“她在闹,她在笑”的话。或许,邢云朵的闹不是那些营销号里说的“闹”,但多年搭档的默契让自己对她太了解,她能对自己这样巴拉巴拉还眉飞色舞,那是她真的在他身边,可以完全放松下来。 放松下来的刑律,也很可爱。 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在这段时间里,唐浅陆陆续续对她说了自己之前的职业,还有做这份活的时候经历的一些人一些事,还说了几个让邢云朵嘴巴都合不拢的八卦,关于那些明星的。但方巡,唐浅并没有对她说完全。 她只是浅浅的一句话带过了——说最后不做私家侦探了,是因为自己带的实习生因为自己的问题出了事,医院里住了好几年,她过不了心里这道坎,就做不下去了。 于唐浅而言,关于方巡的过往与其说像一根横亘在心头的刺,不如说像一片一直笼罩在心上的乌云,它已经不会让你疼,却时时刻刻让你的心在低压之下不得喘息。愧疚感,和对自身的羞耻感,就像一只躲在黑暗里的怪兽,在每一个午夜梦回之际扑出来,将原本平息的心绪再次撕碎。 不疼,却比疼更让人难过。 于是,在和邢云朵只是朋友的时候,唐浅觉得这种太过个人太过私密的事,没有必要告诉邢云朵。现在,这条线倒是过了,唐浅居然更不想告诉邢云朵了。 我们总以为爱是分享,但有时,恰恰因为有爱的存在,所以过往阴霾,我并不想让你一起承担,我拍你也疼。 但毕竟律师智商都不低,几次下来,邢云朵很快就发现了点子上的问题。“但你一直不对我说你那个朋友的事情。”邢云朵问她。 “都已经过去了,没有必要详细说。”唐浅回她。 冷美人眨着眼睛,似笑非笑:“过不过去,其实你心里知道的,不是吗?不过如果你真的不想说明白,我不会非要你说。但是嘛……” “但是什么?” “但是你得答应让我自己查。”美人儿露出小白牙,对她笑。 “行,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她知道自己拧不过邢云朵,也就大方的答应了下来。 “什么事?” “给我留把钥匙,我晚上想睡你办公室里。当然,我会在阿姨来打扫之前回去,不让人看见你办公室晚上还有人。” 邢云朵皱起了眉头,没明白这个要求。 唐浅苦笑,对她解释了自己的情况:“前阵子你应该看到了,我白天一直跑来你的办公室里睡觉。就小方的事情出来之后,我基本没办法入睡,一睡就做噩梦。前阵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来你这里就能睡着。所以我想,要不干脆在你这里睡过夜算了。” “好。”邢云朵没有再问,在这人脸颊上亲了一口之后,把钥匙给了她。她知道这是什么毛病,典型的PTSD创后综合症。如果说,自己所在的地方这人可以睡得着,那恰恰说明了,自己也是她的避风港。 她愿意做喜欢的人的避风港,永远。 后来的大半个月,时间就在这样的悠闲和平淡中度过。好几回,唐浅会在晚上□□点的时候过来,然后邢云朵不顾她劝着,也会过来。唐浅对她说,说你不用那么晚过来,一个女孩子晚上不安全。回她的就是美人儿一个瞪眼的眼神,然后说,我乐意,你管我? 然后,邢云朵会看着她睡下,自己再离开。等第二天一早六点刚过,就跑来律所的办公室里。有好几回,唐浅一睁开眼,发现自己女朋友已经在办公室里,替顾问单位写合同了。 “早。”这人就在晨曦中,对她眨眼笑。 “早。”漂亮姐姐也扬起大大的微笑,回她。 一来一往,单个的一个字“早”,里面是邢云朵的柔情,也是唐浅一汪几乎软成秋水的心。她知道邢云朵为什么这么做,她曾听过一个故事—— 首相丘吉尔有严重的失眠,看过好多医生都毫无效果。直到有一位医生,他陪在丘吉尔身边,每晚等他入睡了再离开,然后再丘吉尔醒来之前赶到,看着他起床。医生这样做是在告诉首相,有人在你身边,你可以安然入睡。 首相的病因为这个医生,基本痊愈。这个故事的结局,这位医生做了首相的女婿。 唐浅知道,她女朋友也在做这个故事里的事。有一次晚上,她以为邢云朵回去了,但是半夜再次被噩梦弄醒的时候,她发现邢云朵居然趴在写字台上,毫无形象但是睡的很熟。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邢云朵做的远比这个故事里的医生更多,或许,她不止要等自己睡着了还要等自己睡踏实了,才会走。 如果,自己虽然睡了,却并不踏实。或许她的女朋友,真的会一直守着她。 “朵朵。”刷完牙洗完脸的唐浅,叫她。 “嗯?啥事?”叼着面包看合同的人,明显没有很专心回她。 一个长吻,吻到邢云朵几乎快瘫倒桌上,吻到那片面包先从嘴上掉到桌上再从桌上被推到地上最后还被唐浅踩了两脚。美人儿在这个吻里沉陷的同时也心生疑惑,我靠,原来姐姐系的女朋友一个吻都那么有杀伤力的吗?一个吻就能让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然后让人为所欲为的吗?我的天呢,不想结束又是什么鬼? 而唐浅,在对方满脸颊的绯色云彩里轻笑出声,她想说的是,果然,有些平时牙尖嘴利的主就应该吻到她们谁不出话来。 “朵朵……”一吻结束,她轻轻换对方的名字。 “嗯……”还是那句轻轻的嗯,但和叼着面包的时候比,显然乖多了。 “你看,要不,我晚上睡你家去?就睡觉,你别想多了。” “你流氓啊你!”在线等挺急的,速度是不是快了点? 最后,唐浅还是没有去成她女朋友的家。因为刑律在这点上非常强硬,她说不行,我觉得这个时间太短,我们约会都没有约过几次我拒绝,等等等等。然后唐浅就笑着看她红着一张脸不停的说不行,可爱的如同一只害羞的猫。 但其实去不去都无所谓了,唐浅想,她的失眠应该不至于立刻就好,但是经过这一茬是肯定要比之前好很多。 她女朋友就在,无论在哪里,都是在她身边——在这个认知之下,怎么可能睡不好? 当然,这样轻松惬意的日子肯定是不会有很多日的。不然律师这种自由职业者就该去喝西北风了。在十月末的时候,一直联系邢云朵的当事人向她发来了求助。而这个时候,秋风里已经略有凉意。 第45章 案五,02 当邢云朵和唐浅二人赶到川海市花园路上新蕊绘画室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片狼藉。绘画室老板娘刘剑雨坐在角落里,人缩成了一团。从地面上狼藉的画纸和颜料来看,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不算小的恶意骚扰。 “给你的录像机,都录下来没有?”邢云朵走到刘剑雨,也就是这个一直和她在联系的当事人身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用安慰性的话语问。 刘剑雨的声音还有些抖,她点了点头,然后把手机朝他们两站着的方向推了一下:“他们没有发现摄像机藏在娃娃里面,已经同步到手机了。” “我来,你安慰她一下。”唐浅看了邢云朵一眼,径直拿起了手机,先将拍摄到的录像做一个拷贝。 “他们……他们怎么真的这样做?他是做教育的啊!做教育的人怎么这样?”一等邢云朵坐到身边,刘剑雨就抓着她的手,大声哭了起来。今日这一闹,面上看上去的损失不会过两千,但事实上发生的损失,远远不止这些。 打蛇打七寸,刘剑雨的七寸就是她现在这家小绘画室,这是她现在所有收入的来源也是她尊严的来源,所以自然也就成了她最大的软肋。邢云朵一边拍着刘剑雨的背安慰她说别哭了我会想办法的一边冷笑——特喵的,劳动案子能做到她那么生气的,刘剑雨的混账老板魏爽,还是第一个。 *** 和刘剑雨的相识全靠前案帮助。陶桃的案子结束后,那位叫邢云朵阿姨的小朋友来了好几次,小朋友自我介绍叫陈林,16岁,然后来找她是想和她讨论一部叫《黑袍纠察队》的新片。无论是他还是邢云朵,都看出来了这小兔崽子是杠在超级英雄的话题上非要和他们杠出一个所以然来。 陶桃即使再有罪,在陈林小朋友的心里,就是一个拯救他的超级英雄。他虽然知道了陶桃有错,但是他还是怀着孩子最真诚的心,希望他的英雄可以英雄归来。 “阿姨,如果世界不需要超级英雄,那为什么你那么期待《小丑》的上映?我可是关注了你微博哦!你别赖,期待反派角色也就说明,你潜意识里期待超级英雄!”当时,小丑这部电影即将上映,她朋友圈里也放了几张剧照,配字是“期待”。 唐浅在那段时间很想给陈林小朋友鼓鼓掌——这小鬼可以啊!大前提小前提结论三部曲如此正确,这不是很典型的做律师的未来接班人么?她完了,还对邢云朵说,“小姐姐,我觉得你可以收他做徒弟,这么能杠还能杠出一个所以然来,你要不提前预定他做助理吧!” “呵,给我滚蛋,我有你还不够?”邢云朵这么回她。 16岁的男孩子已经很能说了。每回,被陈林杠到精疲力尽的邢云朵都忍不住骂人,当然她不能骂未成年人,她只能骂给她出馊主意的唐浅。 即使是自己女朋友,这么帮着外面的小屁孩来摧残自己的,她也觉得不可。 陈林来的前几回还是兴冲冲的,到最后越来越愁眉苦脸,再到后来某一天带着哭腔问邢云朵,说阿姨你能不能帮帮我的画画老师,她好像被坏人威胁了。 那时候,邢云朵和唐浅都不约而同的皱了下眉头——从一个喜欢超级英雄的少年口里说出这样的话,那这个老师面临的局面,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为什么不报警?”她俩问着陈林。 对方的答案和超级英雄里的台词真差不多:“普通人谁敢和坏人一直较劲呢?” 邢云朵和唐浅再次对望了一眼,这一次还不等邢云朵开口,唐浅就先挑了眉毛:“你知道的,你邢阿姨不是普通人。” “对,你唐阿姨也不是普通人。”邢云朵应和。 于是陈林就直接把他两带去了新蕊绘画室。第一回 ,邢、唐二人在表明来意后,刘剑雨虽面露难色但并未直接让二人离开。于是,两人就跟着蹭了一个半小时的绘画课,虽然这课结束之后唐浅已经能画一个柿子,而邢云朵连颜色都调不好。 她承认,打官司是她唯一的特长,兼爱好。 “我果然没什么艺术细胞,只懂些法律的东西。刘老师,如果你不排斥我们,可以对我们讲讲到底怎么回事。”课上完了人也都走了,甚至陈林也走了之后,邢云朵才对刘剑雨说了正事。 刘剑雨脸上的难色更重,不亚于卓小雅挣扎要不要离婚得时候。只是这回,未等邢云朵开口说上一堆道理,唐浅倒是先一针见血,她说:“刘老师,你是不是怕他们这些人打你或者你的家人?” 刘剑雨尴尬的笑:“就怕他们做出点什么过分的事。” “这些小混混,在别的地方我不好说,但是在川海市,几年前我也算接触过。我可以很负责的对你说一句,以前,这事情有,带着大金链子去恐吓,去吓人打人;就现在,这条路早就被废了,打人恐吓现在都是违法的事,你哪怕软暴力,都是要抓去坐牢的。国家扫黑除恶的政策,不是白说的。”她又补充道。 邢云朵在一旁挑了下眉。这回,这人怎么那么起劲? 我还没决定接——她用眼神问唐浅。 我知道,但我看得出来你想接——鉴于当事人就在面前,唐浅用的是微信回她。 对面,并没有看到二人眉来眼去的刘剑雨,倒是在唐浅这番话里松了一口气。她苦笑回她们:“你们之前,我也问过好多律师了,就对我说,只能单次报警,没什么用。我如果一直问律师,我怕他们会知道我的意图,只有不好。” 邢云朵听出了短短几句话里案情的严重性,她深吸了一口,口气适当的重了几分:“刘老师,请您说下去。” *** 这并不是一个太让人愉悦的故事,甚至比柳菲案更让人生气。如果说同是劳动案件,柳菲只是让你看到了同一公司内部不同人之间的斗争,而这种斗争大体上还处于实力相近的对手之间的话,那刘剑雨的案子就属于完完全全的被吊打,甚至可以说是被羞辱。 魏氏教育集团主要从事琴棋书画茶等的传统文化教育,现任总经理也是公司法人名为魏爽。在S市,这家教育集团线下共开设了三十多家名为“古风长廊”的营业门店,而现年三十三岁的刘剑雨,就在这三十多家营业机构中的一家,担任国画老师。 她从二十六岁进魏氏教育,到现在一做就是七年。 七年的时间,她从新人熬成了老人,手里教过的学员也是多的忘记了数字。她眼看着魏氏教育从五家门店到现在的三十多家,也看着魏氏教育从起步,到强大,再到现在的忘乎所以和丧心病狂。 高管换了一批又一批,每一批都会想出一些你都不知道是不是对手公司派来要把江山败光的主意。公司账目混乱,财务对不清楚合同和流水之间的一一对应性已成常态。至于企业人文关怀?莫有的,什么都莫有。刘剑雨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一家做本国传统教育培训的公司,对待“不听话”员工的方法会涉及到体罚和恐吓? 七年的时间,如果问什么让她一直还做得下去,或许是她所在的这家门店里总部实在太远了一些,而他们的馆长也总有本事把业绩维持在一个中不溜秋的地步。所以,那么多年过去了她倒是未曾受到过什么委屈。 毕竟魏氏太大了,前后加起来两千人的公司,老板又怎么会在意到她? 然而,从今年年初开始,风向突然就有了变化。 多年的管理不善在一夕之间就露出了破绽,然后大厦以常人意想不到的速度崩塌。先是发不出工资再是不断的有老师带着学生出去另立门户,大笔大笔的资金缺口就像白蚁一样蚕食这这只外表完好内里早就已经开始腐烂的大虫子。每一天,魏爽都在总部发火,骂人,总部和她相熟的人告诉她,今天老魏又骂人了,说你们市场部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是垃圾,你们销售部的人是猪吗东西都卖不出去,还有你们人事,怎么给人算出来那么多的工资? 大概这时候唯一还不被骂的,就是他们新来的副总经理,据说不止有法律的背景,还有一些社会混混的背景。而她没有被骂,纯粹是因为业务背景太好了 这个好,体现在代表公司欺压员工身上。 三十几页的合同,一条又一条细如发丝的义务条款,条条都写到你出了这家公司就根本没了前程。而违约金的数字,更是宛如童话故事里的后妈。 “不签的人,我也有办法逼走他们。如果这种文明的他们不同意,那就只能来些不文明的了。”这,是那位足副总经理的原话。 这种不文明,指的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从这位副总的大花臂,就完全猜的出来。 刘剑雨说,有些人肯定不愿签啊!然后就下班回去路上就被人撞,而只要一天不签,这种变相的骚扰就不会断。走在路上的时候,总有人很用力的撞他们,或者是把脏东西看似不小心的“泼”他们身上。 “这些行为真不能算违法,最多是一个扰乱治安,罚的不重。”邢云朵也知道这帮人把这个度控制在哪里。 刘剑雨苦笑了一下,继续说了下去。她说,等到她拿着这三十几页的合同,看着上面“乙方不得从甲方处带走任何学员,哪怕学员自愿,违反本条以2万一人计算违约金”条款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彻底凉了。 服务多年的企业,并没有因为她的工作年限就对她另眼有加,他们还是像防着贼一样在防她。 于是,她决断的提了辞职。打算从头开始,开一家自己的工作室。 “这里来的学生里,有魏氏教育曾经的顾客?”那时,邢云朵听完大概后,问她。 “有。” “你不怕?”邢云朵再问。 刘剑雨摇头:“我为什么要怕?我也是有做律师的朋友的。我并没有签合同,而且,他们都是自愿的。”刘剑雨说完,还拿出了一份《自愿至新蕊绘画室学习协议书》,上面有二十几个学生的签字。 “居然还想到了这个,这个很有用。”邢云朵感叹那个协议书。 但刘剑雨并没有因为邢云朵的肯定脸色变好,相反苦意更重了:“不过,没有用……” 邢云朵立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世界上解决问题的途径从来不是只有法律一种。他们不起诉你,但是来骚扰你对不对?” 刘剑雨点头。 “报警了吗?”邢云朵再问她。 “报了,但只有用这一次。他们不吵也不闹,就站在工作室门口几米远的地方,抽着烟看着你。小朋友们看到这些人,都很怕。然后报警了,警察来了,赶走了他们。过一阵子,换一批人又来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这样站下去,我的工作室还能开多久。” “那给你协议书的律师朋友呢?你有没有再问过他?” 刘剑雨点头又摇头:“对我说没办法,他只能做到给我免费写一份协议书,其他的他帮不了我。” 邢云朵叹了口气:“刘老师,虽然我很同情你,但是这个事情,我和你朋友的回答是一样的。我真的帮不上你。” 果然,她话落。刘剑雨的眼里,已经出现了恳求的神色。 邢云朵只能尽量用大白话和她解释:“每个职业都是有分工的,维护社会治安这个岗位职能并不是律师的。我们在法言法,按照你的描述,那些人的‘骚然’在法律上真的只能算轻微甚至轻微都算不上。就像‘轻伤’这个词,我们都认为很轻,但其实法律上的轻伤你已经没法看了,甚至以后伤好了都没法工作的。所以,我真的帮不了你。” 刘剑雨朝她微微鞠躬,虽然无奈,但这样的话,她已经听了很多次了。 “对了……” “什么?”刘剑雨以为是事情有转机,连忙追着她问。 邢云朵无奈的笑了下:“不是还有什么法子,相反可能让你更难过。我想说的是如果你要开下去,你可能得装一个监控了。至少他们在外面多次骚扰,就算是轻微也可以拘留个十五天了。” 刘剑雨还是苦笑:“他们才不怕。第五经理当时就说了,这帮人都是进去过的,再进去十五天对于他们算什么?” “等等,你们法务经理叫什么?”唐浅在这个时候突然插话,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姓。 “第五,一个很奇怪的复姓,他叫第五松。”刘剑雨回。 “三十五六岁的男性,大花臂的图案是不是海浪?”唐浅又问。 “对。” 唐浅的脸色随着这句对变得非常难看,这,是遇见熟人了? “邢小姐?这个人你认识吗?”刘剑雨见她的反应,连忙问。 “对,一个熟人。这个人,确实有些麻烦。”唐浅回她。 一旁,邢云朵已经接下了话:“很抱歉刘女士,这次的事,我真的帮不上你。”她说的甚是歉意。 “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女人的背影,显得格外瘦弱。 但那天之后,邢云朵还是留下了刘剑雨的联系方式。这个案件虽然无法成案,但刘剑雨的情况确实也可怜。她想着是,就算成不了案,刘剑雨若是有事问她,自己也能帮得上一些忙。 第46章 案五,03 时间线拉回现在。当刻,画室。 “他们还真来你画室里面闹?胆子真大。”唐浅一边说,一边倒电脑里的监控文件。上一回她家朵朵建议过刘剑雨装一个监控,说或许会用得上。没想到,还真用得上。 “看看里面的内容吧,我安慰她一下。”上回虽未成案,但刘剑雨出于感谢还是给了邢云朵五百块的咨询费。所以这回,哪怕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事,二人一听陈林说工作室出事了,就立刻跑过来看里面的情况。 唐浅很快就把监控视频全部放在一个文件里里,打开暴风影音,给邢云朵看。 “3倍速,我没问题的,节约时间。”她对唐浅说。 唐浅回了她一个“ok”的手势,她知道邢云朵看得了这个速度。 录像很快就全部放完。唐浅问她闹成这样,能不能让人去坐牢。邢云朵看了一眼缩角落里还有点发抖的刘剑雨,叹了口气:“行,但是没用。” “什么意思?怎么又行又没用的。”唐浅也急了。她的着急来自于她的熟人,第五松。 邢云朵长话短说:“把来闹的这些人抓紧去,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从这个视频内容来看,魏氏的人,扯不上关系。” 邢云朵又说:“这帮人用的是很典型的套路,也就是俗话说的清官不问家务事。进来就说自己是刘剑雨老公的朋友,还说她出轨了,所以自己是来替苦主打抱不平的。你唯一说有一个地方露馅的是那句话,‘想想爽哥亏待过你吗’。很显然,刘老师老公的名字里并没有‘爽’这个字,刘剑雨的老板倒是叫魏爽,有这个‘爽’字。可问题是,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她老板一个人的名字里有‘爽’这个字。这些人没有提到她公司的名字,也没有提到她公司里的任何其他人。你真的去报警,这些人来一句我说错了,我承认错误我以后再也不会了。然后呢,还是这样。” 唐浅皱眉:“我去想想办法,赛些钱,让这些人说真话?” 邢云朵摇头:“不可能的,别浪费时间了。但凡能找到正经工作的人,或者想正正经经上个班的人,谁会去做这个?他们有自己的规则,真拿了钱别人卖了,有光的世界早已容不下他们,暗影的世界也不会再容纳他们。你让他们怎么办?” 一时间,他们都不说话了。因为听到这里的刘剑雨,几乎绝望的哭出声来。她不是那种大声的哭泣,而是抱着自己,小声的、断断续续的在哭泣着,这声音里是绝望,是恐惧,也是不甘心。 她害怕,害怕这些人会再来闹事,害怕自己和家人的人身安全;她恐惧,对未知的明天第一回 产生了恐惧,当日升月落,明日会是怎样的一个开始;她不甘,虽然最早是你魏氏教育引来的学生,但一日一日教课的难道不是她?是,或许没有你魏氏教育的引流,也不会有学生来这里,但日复一日,公司在他们老师身上剥削的剩余价值,难道不已经可以抵消这种亏欠?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这样做? 邢云朵走到了她面前,视线与她相平,叹了口气说:“刘老师,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从来不给任何一个当事人任何关于选择的建议。因为我始终觉得,每个人应该为他们自己的人生负责。那些人生里的大事——离婚,换工作,要钱还是要亲情,甚至我该不该为了利益去犯罪——这些,都应该是他们每个人的选择。但是你这里,我或许会破一次例,给一个听起来有些沮丧的建议。” 刘剑雨的眼神里,痛苦和哀求并存。一旁,唐浅的神态有些焦虑,她和邢云朵一起搭档了那么多年,她知道,邢云朵从来不会轻易的给出建议。 邢云朵没看到她的表情,她依旧面容平静的,对刘剑雨说:“我的建议是,如果你实在怕,就放弃吧!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当然如果你还舍不得这些学生,网课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那些人总不见得顺着网线来找你的麻烦。只是,你得从头开始学怎么经营一门网课。” 唐浅楞了一下。她没想到从邢云朵嘴里,会说出放弃这两个字。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头的违和感并没有削弱。三年的时间,她太了解身边的美人儿了,如果她的心情真的和面容一样平静,那么她根本不会做手指不断无意识抠手心的动作。 但刘剑雨必然不可能也不会像唐浅观察的那么细。因为邢云朵让她放弃,她在眼神松动的同时,竟然也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气。 邢云朵内心笑了下。她知道,不是她给了当事人什么建议,而是她说出了当事人内心真实的想法。 于是,她干脆再把刘剑雨内心的想法,给合理化出来:“我们都是血肉之躯,都是普通的凡人,我们会害怕会恐惧,特别会在这种亡命之徒的面前害怕,这真的不是什么需要难过的事情。我们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受着同一部法律所保护。我永远相信法律的光会达到每一个暗处,但也知道要去追逐这道光必须付出代价。有时候,逃跑虽然可耻,但也很有用。我们每个人的一生中不都或多或少的,放弃过一些东西吗?” “只是这一回,你放弃的和以往有些不同罢了。”最后,她对刘剑雨这么说。 刘剑雨红着眼眶,问了个似乎不相关的话题:“那,你会害怕吗?你做律师,接触这些案子,你会害怕吗?” 邢云朵笑了一下:“说实话,每一个我决定接下来的案子,我都不会害怕。那些会让我害怕的,我其实第一时间就已经推了。和你一样,我虽然是律师,但也是凡人。” “所以,你其实并不害怕这些人?”这个答案让刘剑雨有些诧异。 邢云朵倒是很坦诚的点了下头:“对,在我自己的风险评估里,就你这个案子来说,我并不怕他们。其实每一个案子都是,我的当事人都不怕的时候,我没有害怕的道理。但我的当事人如果害怕,我也没有逼着他们硬来的道理,对不对?你这两天就不要上课了,你停下来,这些人自然不会再来找你。” 刘剑雨再一次埋下了头,咬着唇不说是也不说否。这并不是一个很容易下的决定,她已经离开魏氏教育了,而且离开的方式还那么难看。她现在对魏氏妥协,就代表着她会失去所有经济来源的同时,也不会有其他教育机构对她伸出橄榄枝,这直接导致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经济会如履薄冰。但是,如果她不妥协,继续坚持把这家工作室开下去,那么接下来的时间里,是否连她的安全都不能保障? 天平无论哪一端,都是一个惨烈的结局。 “我……我需要想一想……”最终,刘剑雨小声回她。 “好,如果你还有需要,记得联系我。总之这两天,工作室先不要开了。” *** 从刘剑雨工作室离开后,唐浅直接把车叫到了江边。“去那里走走。”她提议。 “好。”美人儿终于不用指甲抠自己手心了,但是她脸上的疲惫,是真的。 “怎么累成这样?”唐浅问她。 “涉及刑案的,我都比较累。而且你的这个熟人,我还听说过,一个被吊销了律师证的律师对不对?他的姓太特别了,我们这个圈子也小,传几次,就都听到了。”邢云朵回。 “累了就躺一会,第五可以一会说。”唐浅主动拨了一下邢云朵的脑袋,让她挑了个舒服的姿势,躺自己肩上。 “呵,谢谢亲爱的。”愉悦的笑声,让疲惫的神态少了许多。 周日的晚上,第二天要上班的原因,又加上这时节的夜晚已经有了凉意,长长的滨江大道上并没有多少人。从出租车上下来的两人,沿着路灯默不作声的走了一会,才算恢复了状态。 唐浅点了根烟,开门见山对邢云朵说:“你每次做刑案,怎么都那么累?” “利益之争不算心累,罪与非罪,走近的人才是真的累,”邢云朵从包里拿出一颗糖塞进嘴里,含了一会后,再说,“特别是,刘剑雨这种你明明看见她受欺负了,你明明知道这些都是说做的,但是你拿不出证据,你真的就是一肚子的火。” 唐浅抓住她的手,摊开掌心,里面有些红:“不开心就别做了,只是一个案子。你一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扣手心” 美人儿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下,放开了自己的手:“本来是想不做的,但是那天看你的神色,听到第五这个人的时候全身都紧张了。所以,还是稍微帮一下刘剑雨吧!你这种内行都那么紧张,她真遇到了,不是得吓死?” 唐浅心里有些酸:“你还真替别人考虑,自己不考虑了?” “我这不是考虑了吗?你看,我都让人放弃了吗?” 唐浅没有再说话,只是给了她一粒糖。最近,她都有包里带糖的习惯。在知道了自家女朋友嗜甜是改不了之后,就干脆多带些甜的。 薄荷的气息在口腔里弥漫,邢云朵的感觉终于好了些:“糖糖你知道吗?我其实很早就知道,刑案领域我活不下去的。然后我这人对数字不是特别的敏感,所以没得挑,才做了传统民商事律师,每天在婚姻家庭、劳动纠纷、分家析产、合同、房产案件里折腾。我做不了刑案,做不了被告人的辩护人,是因为很多时候公检法还没想从重从严,我一听家属介绍案情就想把这些混账东西给踹死,我见不得很多类案件的受害人,比如家暴、故意伤害、强奸等等,然后当有些受害人来找我的时候,他们远远比刘剑雨更害怕,他们根本不愿意走刑法途径,他们害怕加害人出狱后还会报复他们,他们甚至愿意变卖家产移民出国,来换取和加害人天涯陌路。在这个时候,你如何劝他们继续?他们找你律师,不是问加害人能不能受到惩罚,而是问加害人会收到什么惩罚多少时间的惩罚,因为在这个时间段之后,他们双方的生活都还需要继续。他们依旧会相见,或许,还会继续有下一次犯罪行为的发生。去看看累犯的数据你就知道,真正能重新做人的人,又有几个呢?” “但……你不是还做了陶桃的案子?”想起陶桃,唐浅还是有些疑惑。 “你没发现陶桃那个案子里,受害人本身的违法行为也是诱因之一?刑案领域活不下去不是说我完全不能做,只是说我心理上能接受的这个度,真的太少。”她叹了口气,继续看江面。 “民案和刑案不一样的。在刑事案件里,那些被害人选择不报案,选择息事宁人,虽然懦弱,但是能换来一世平安,我也愿意他们做出这样的选择。” “但……”她的眼光越来越冷,“就算我理智上知道是这么个道理,但感情上依旧非常不爽。不爽,相当不爽。” 月色之下,冷美人的容颜依旧清冷,却多了几分脆弱。唐浅没有再说案子的事,她换了个话题。 “朵朵,你要不要考虑下,让我搬到你家里去?不止是失眠,我想,我们的关系可以往前走一步。” 满天星城化为烟火,瞬间炸亮整一个江面。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唐浅把人轻轻拥入自己怀抱。 “朵朵,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你没法去对抗所有你看不惯的人,你没法去帮所有你想要帮的人。” “但有你这样的人存在,会有更多靠近你的人,选择善良。” “而这个,就已经足够了。” 眼泪从邢云朵眼角滑下。她从腰间抱住唐浅,将头蹭在她肩膀这里,终于哭了出来。 唐浅拍着她的背,一下再一下。好像,她也解决不了邢云朵心口的无力感,就如当初她也觉得自己过往的阴霾无人可解。但这并不妨碍,她们一直在对方身边,陪着对方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糟心事。 “朵朵,你已经很厉害了,真的。”恋人的话,就是最好的安慰。 第47章 案五,04 第二天的早上,邢云朵是在唐浅怀里醒来的。这个夜晚她们并没有做,唐浅只是把对方往自己怀里一拉,亲了她一口额头就睡了。短短五六个小时,两人却像是都睡饱了十来个小时一样,醒来的时候,人轻轻的,就如睡在云朵之中。 邢云朵缩在唐浅怀里,问她:“你怎么认识第五松的?我这里听到的,是他七八年之前在办理一个刑案的过程中把自己搭进去了,然后就吊销了律师证。后来有同行说他去开安保公司了,也是性质有些危险的那种。再接下来,我就不知道了。” 唐浅弹她脑袋:“大清早的,你还睡你女朋友怀里,谈工作好吗?要不谈些别的?”说完,她故意做了一个咬耳朵的动作。 “色胚!” 笑笑闹闹之后,唐浅再把人搂怀里,继续说:“我被第五下面的人,揍过几次。当然都不是太重,踹两下踢两下的那种。” “什么?!”邢云朵听得人都快从床上跳起来,打她女朋友,能忍? 唐浅笑着把人在拉回怀里,继续说:“别反应太大,就是胳膊上揍两下,或者腿上被踢两下。你也知道我以前做私家侦探的,这个人开的又是安保公司,有些时候我跟明星,不就会遇见人家带保镖吗?” 邢云朵嘟着嘴,说的很不开心:“那也不能动手啊!” “狗仔嘛,当然得打的,”唐浅倒是不以为意,又说,“其实我做这行,跟明星的时候确实有危险,不然小方也不会出事。我之所以会记得他,纯粹是比起其他人,第五的下手不止狠还有些阴毒了。” “怎么说?” “大多数情况下,明星遇见私生,到头的路径也就是提起诉讼或者报警。但第五,以我所知道的,他应该在事后不止打了一两个私生。” 邢云朵愣了下:“真打?” “对,打成伤的那种,而且对外全都是他们安保公司的人做过头了。一两年没听到他的消息,还以为他不做了。得,现在看起来,好像做的更大了。” 邢云朵咬着唇,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这案子怎么能做到火那么大?先是证据上全部偏向对方,自己当事人的性格也偏向于息事宁人,不会死磕到底的那种。然后是对方的人里面,居然有早就打破了律师底线,自然也就无所顾忌的人。这种种加在一起,怎么看怎么都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怎么了?”唐浅问她。 邢云朵叹了口气,说:“你看看这个世界讽不讽刺?一个交着传统文化的国学企业,居然用古惑仔一样的方式来对待员工;而曾经是律师的第五,吊销了律师执照之后,做的比那些不懂法的被告人更过分。你知道刑案为什么讨厌吗?真的,我们认为一个人是人而不是畜生,是因为他们不会去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但一到了刑案,三观碎成渣渣。” “不说了不说了,一说就生气。起床起床!” *** 差不多一个星期之后,刘剑雨再来了律所。一起来的,还有她的丈夫李恒。可以看出来,就算邢云朵说出了他们两心里最想说的“放弃”,这两人也没因此安生。他们的眼下都有因为睡眠不好呈现出来的浅青,李恒更是嘴角这里都起了好大一个泡。夫妻二人坐下来之后也不开口说话,两人视线往唐浅身上飘了好一会。 “要不,我出去一下?”唐浅向来识相。 “不用,”邢云朵的口气很淡,就像谈论天气一样,她这样说完后,朝夫妻二人很温和的笑了下,“我搭档,要一起办案子的,她不能走。” 唐浅内心偷偷笑了下——她女朋友真的很护短。 对面,李恒先不好意思的打招呼:“我们,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就是在想,该怎么说。” “二位请说。” “刑律,你们先看一下这个。”刘剑雨先递上了一份判决书,虽然是复印件,但还是让邢云朵楞了一下。 “判决书?怎么回事?”判决是上面的名字是李宛,魏氏教育的前员工。 刘剑雨答:“李老师比我早离职大半年,也带走了许多学生。她带走学生的时候,是第五副总自己亲手打的官司。可能是公司当时赚得还是蛮多的,所以魏总说李老师只要写道歉信,承诺以后不再挖人了,公司就不向他追偿,然后那个官司就以一封道歉信结束了。但是这几天我们听说,公司又再去打了官司,让那个老师赔钱,还打赢了。” “我把这份打赢的判决书拿来了。我们看不懂,所以想让你看看。” 邢云朵皱了下眉,以撤诉结案的案件还能再打?扫了两眼判决书后,算是看明白了。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法院结案,要么撤诉,要么调解,要么判决。案件以一封道歉信结束,照理说就应该是彻底结束了。但第五当时手里留了一些材料,以有新证据再次起诉,还真让她打赢了。 邢云朵注意到判决书上的一句话,“原告抗辩前案撤诉书及撤诉笔录中,皆未有以后不再提起诉讼的意思表示,本院认可”。看来,第五一开始就留了一手,所谓的撤诉结案不过是当日公司还有钱。公司财务状况不好的时候,所有你们吃了的,我都让你们吐出来。 冷笑从她心里滑过,可以,这真的很可以。这位前同行还真是,用他昔日所学的,把员工啃的一干二净。 刘剑雨又说:“还有一件事,我们这几天听公司里的人说,第五副总外头的小弟,好像因为打架被抓进去了。” 邢云朵立刻get到了夫妻二人的点:“所以,你们还是想要走下刑事途径,希望当时砸你们工作室这个事情,可以有好些的结果?” 夫妻两人连忙点头:“我们想了好几天,觉得……就算我们躲开了这一次,也不保魏总下一回再不开心了又来追着我们。而且,以前我们觉得恐吓,打几下这种事情到最后都会不了了之的,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法律还是会保护我们的。所以,所以我们还是想走法律途径,希望这个事情有一个彻底的完结。” “抓了那些小流氓,也不会给我们任何赔偿啊!我们还是希望能有些赔偿的。” “我们现在这样想。一边,我们希望走法律途径,把这个事情彻底结束,最好工作室的损失也能有着落。另一边,为了自己的安全,我们会把课程慢慢从线下移到线上。我们现在正在和一家线上公开课的网站谈合作,看看他们能不能给我们一些技术上的支持。然后学员那边,我们对他们说这几天老师家里有些事情,先停两次课,让他们都先别来了。” “真的开工作室,租金,水电还有其他零零散散的都是一笔很大的开销,虽然现在有老东家的学生,但课程结束以后持续生源也是个问题。我们这些都没考虑到,当时就一心想离开公司,还是太着急了,没想周全。” “邢律师,你看,这个我们全程委托你不出面,可以吗?” 夫妻二人说到这里的时候,齐齐看着邢云朵,眼里满是希望。 “可以,”还没等唐浅想开口回绝了,邢云朵一口答应了下来。她转这笔,再一次露出了白白的小虎牙,“不过我们需要先谈一下费用。” 唐浅揉着太阳穴,只觉得自己头疼,头疼得很。 *** “我想替你回掉的,朵朵,我不希望你接这个案子。”夫妻二人离开后,唐浅试图劝邢云朵。 冷美人儿摇摇头,神态很郑重:“糖糖,别劝我。” “如果只是因为第五曾经揍过我几下……”唐浅只以为是这个。 邢云朵再次摇头:“不是的,糖糖,真的不是。有些职业,它们从你踏入开始就注定是和危险夹杂在一起,直到你不再从事这个职业。律师是这样的职业,其实你曾经的私家侦探也是这样的职业。”她再指指自己的心口,“你妹妹那会,我就点过这里,我说,因为我这里还会跳。现在也是这样,我这里还有种叫做心的东西会难受。我答应你,我会当心的,你不要阻我,好不好?” “好。”十几秒的空白后,唐浅笑笑,走过去摸了一下她脑袋。 “我去魏氏的楼下坐坐,替你听些消息,看看取证方向?” “可以,不过你这里应该取证不了多少东西。你去那里,声东击西。我猜第五一定会把注意力放在你这里的。我这里在找找其他的。” “好。” *** 魏氏教育的总部位于市区的一家中等写字楼内,整个16F都是这家公司的办公室,大概有200多个工作人员,分别从事着财务、销售、市场、人事、行政、教务,法律风控岗位的事务。这家写字楼的1F,是一家非常价廉物美的咖啡店,整撞写字楼的人都喜欢一早上班之前或者下午,要么拿了一杯咖啡匆匆上楼,要么在下面稍微坐个十五分钟,喝一杯饮料从繁忙的工作里,偷偷开个小差。 除了双休日,这已经是唐浅连续第十天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坐在这家咖啡店里假装喝咖啡了。她带着一台笔记本一坐就是一下午,看上去是在写东西,实际上,却是在看着这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是否有魏氏教育的工作人员,如果有的话,他们又说了什么。 经过改装的超级笔记本有很好的拍摄和收音设备,能清楚地记录下这个空间里的人声和影像。多亏魏氏教育有让员工带吊牌的习惯,他也能一眼看出来,来的哪些人是他需要额外关注的。 “听这两个。第一,魏氏教育确实有和社会人员勾结在一起;第二,这个社会人员的大概外貌情况。当然,如果大哥真的过来,能被你拍下来,那是最好了。”邢云朵这么对他嘱咐。 但取证进行的并不顺利。整整十天的时间,唐浅坐在咖啡店里,咖啡喝的都快反胃了,能听到的不外乎只有一些普通甚至无聊的八卦——比如领导又偏爱哪个喜欢拍马屁的废物,又比如谁和谁居然睡过了,云云。 “企业很无聊的,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去企业,而是有一段快饿死了也在做律师的时光吗?我实在受不了,把人生的时光浪费在说八卦,或者做无谓的嫉妒上。”她想起以前邢云朵和他聊天时说的话,觉得他们果然很早之前就是一类人了。 “唐小姐是吗?我坐一会行吗?”正还在感叹着这样也太慢了一些的时候,一道陌生的男生打断了他。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她的熟人已经坐了下来。 干净利落的短发,剪裁得体的西装,干净到反光的皮鞋无一不显示着这是一个高管级别的职业经理人。如果,不去把眼前人的西装脱下,露出大块大块的纹身。 唐浅眯了下眼睛,过往那几下,揍还是真的揍疼了。她自然警觉。 “你好,第五松,魏氏教育的副总。”对方对他公式化的笑了下,随后直奔主题,“我希望你可以收起这种无聊的调查取证了,你这么坐着,什么都查不到。” 唐浅挑了下眉。 对方又公式化的笑,那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笑:“唐浅,邢云朵的搭档,做黄牛的。我很早就知道你了,如果我没记错,我当初的员工还揍过你?看在我们也算是相识的份上,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说完,他直接起身,头也没回就离开了。 整个人,从头发,到走路的姿势,都在鄙视唐浅黄牛的身份。 第48章 案五,05 被这么一刺激,说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 唐浅回律所,一口气喝掉了女朋友冰箱里的一大瓶可乐。 “什么毛病?从头发到皮鞋,到走得每一步,都是在鄙视我。鄙视我什么?我做黄牛还是我做私家侦探?他还做律师那他鄙视我也就算了,问题是,他也是一个被吊销了律师执照的人他还鄙视我,五十步笑百步吗?” 说完,又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 邢云朵在她喝完最后一口的时候把餐巾纸给她,哭笑不得:“我是真的没想到,你居然会因为这个生气。好了好了,不气不气。” 说完,邢云朵拍着她的背,继续给她撸毛,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浅笑意:“以前倒是没发现,原来你还能有这么软的时候。御姐脸看久了,一下那么软,真的不习惯。” 轻软的话语,打趣的模样,又有几分撒娇在里面。唐浅在短短炸毛之后就平静了下来,她摸了摸女朋友的头,说了句“谢谢”。 女朋友朝他眨眼,回她不客气。她并不讨厌情侣在相处的时候,也适当说些看似客气实则表达谢意的话。 没有人有这个义务对你无缘无故的好,哪怕她她是你的伴侣。表达谢意不是生疏,而恰恰是珍惜。 “对了,这几我向同行打听了一下这位半个同行的事,还蛮有意思的,要不要听听?”见唐浅生气完了,邢云朵问她。 “你还去打听这个?”唐浅笑。 “和茉莉吐槽的时候她说的,好像还是她师兄,大学那会也特别出名。茉莉对他的评价就是一个字,装。然后最经典的几段,真的,听得我笑死。” “说说说。”唐浅也来的兴致。 “大学第一节 班会课,辅导员让所有学生上讲台介绍下自己,然后说说为什么选了法律这个专业,增进同学友情嘛!茉莉说,第五师兄的回答直到几年以后大家都记得——他上去环视了大家一圈,然后下巴抬起来,说,我就是想做TVB里那种大律师,只为有钱人服务的那种。然后他再说,他不相信什么是非正义,钱才是世界运行与否的秩序。” 唐浅面无表情的拍拍手:“所以,他的证才被吊销了吗?” 邢云朵拍她的手:“别贫了,继续说下去。照茉莉的说法,当时全班都安静了,说实话啊,我,茉莉,包括再往上几届的法学生,被TVB律政剧带过去做律师的人不少的。十来岁的时候看TVB的律政剧,谁不看出了一腔热血来?但是上来直接第五这样说的,你自己说这是什么感受?” 唐浅继续面无表情,这回也不拍手了,嘴角抽抽了下。 邢云朵又继续说下去:“然后老师问他,这位同学你为什么会这样想?然后第五就巴拉巴拉说了一达通,具体什么茉莉说她也是听了个传闻,反正就是那种特别装的台词,听得同学们一愣一愣的。我想,大概就是大家都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说了点什么才没有被记住吧!但按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我这半个同行,这个证吊销的也不冤枉……” 唐浅:“……” “好了好了,还生气吗?”邢云朵去捏她的脸,她看得出来,从唐浅的表情来看,女朋友现在应该不怎么生气了。 “别闹,”唐浅抓住了她的手,突然间灵光一闪,“等等,那这个问题你大学第一节 课问过你没有?就……你为什么选这个专业?” 邢云朵难得笑的有些不自然,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我那会吧,也有和第五这样的人,好像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神经病……所以吧,我上去就说了一句话,我说我和前面各位同学想的一样,但不包括那些说法律是为有钱人服务的,谢谢大家。” 唐浅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小姐姐你很好,你二十不到就已经很拽了。 “言归正传,言归正传,第五对你那段威胁录下来了?” “录了,搭档了那么久了你不说我也记得,”唐浅边说那调出那段录音,正是第五松刚才对他说的几句话,“那你这里呢?找到肯给你提供线索的人了吗?”唐浅再问。 “嗯呐,那么大一个公司,总会找得出几个站在我们这里的,”邢云朵再次开心的点点头,“把照片什么都给我了,你看看,是不是那天去刘剑雨那里找事的几个人?”邢云朵说完,将手机滑到了照片上。 一共十来张照片,全是魏氏教育线下门店的实景照片。这其中有大部分,都有那几日去刘剑雨那里闹事的社会人员照片。从照片上看,他们、第五松以及各个营业场所的负责人正坐在一起,谈着什么话。 “还有一些邮件什么的,也可以作为留存。”邢云朵补充。 “这招声东击西做的不错。你同学还真的,只顾着看我在做些什么了。” 邢云朵再叹了一口气:“因为你的身份,确实会让人在意。东西整理一下,通知刘剑雨夫妻两个,一起去报案。” “这案子真立成刑案了,估计第五也会有邢责。这也算他求仁得仁,第二次。”唐浅摊了下手。 邢云朵也挑了下眉毛:“陶桃的案子里,我就说过一句话,与虎谋皮者向来不会有好结果。第五如果也是这个结果,那也是他咎由自取。世上有个成语叫做弃车保帅,如果不问是非正义只看钱,终有一日,你也会成为那个被弃的车。” “半个同行,说实话我真不想看见同行这样。算了算了,不说了,心累。” “朵朵。”唐浅唤了她一声。 “嗯?” “再给你个思路。如果第五始终是要被抓紧去的,那么与其其他人把她抓紧去,不如你来做这个人。因为,你抓说不定她以后还能少做几年坏事,总体上说少判点。你也算救人一命了。” “噗。”浅笑之后,她轻轻踮脚,抱住了唐浅。 懂你的人的怀抱,真的很美好。 *** 邢云朵选择了晚上九点多去派出所报案。报案窗口是24小时都工作着,选择这个时候很大程度上因为魏氏的员工基本都下班了,一时半会也没有人会知道这事,即使不小心被谁看到了,公司不能及时处理。 刘剑雨夫妻,邢、唐四人都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派出所对他们的报案材料相当的重视,不止做了笔录,还让女工作人员当场查看了刘剑雨身上是否有伤势,并极力劝她明日一早去指定医院做个检查。就这么一通折腾,出来的时候,除了漫天繁星和嗖嗖刮过的冷风,路上几乎没有半个人。 刘剑雨夫妻想走几步出去打车,被邢云朵拦了下来:“就在这里叫车,不要离开派出所门口。报案需要本人过来,以后基本就不需要了。再有什么情况,我对你们说。” “谢谢,谢谢邢律师,也谢谢唐先生。”夫妻两人不停的对他们道谢。 路旁,一只野猫被树上的野果砸到了头,发出了一声带着怒气的尖叫。这尖叫在漆黑的暗夜里然如利剑划破帷幕,听的人心口发麻。几人不禁转头望去,对上的是野猫一双绿莹莹的眼,在暗夜里明明灭灭的,看得人心里无故一紧。 “邢律师,不会……不会有问题的吧?”刘剑雨开口,声音都有些颤。 “没事的,你们也说了接下来回老家一段时间。你们不在川海市,这些人找麻烦也找不到你们对吧?你们就安心先离开一会,好好去研究一下线上的课程怎么弄,ok?” “好的好的,那……”刘剑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丈夫已经想到了,“那邢律师如果他们来找你麻烦呢?” 一旁,唐浅心头一惊。她怎么没想到? “没事,我很早就对你们说过啊,我并不怕他们。而且,我搭档会保护我。”她指了指唐浅,笑的像没事人一样。 “邢律师,唐小姐,那,你们当心些。我们安心回去,等你们消息。”夫妻二人再朝他们道谢后,匆匆上了及时赶到的专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他们能对你脾气那么好,还是收的钱少。”二人走后,唐浅才叹了口气,“就一万块的前期启动费用,你真被第五下面的小混混揍上一顿,都不够你看病的。” “噗,怎么,还是想让我推了?” 唐浅点了一支烟,摇摇头:“你不会推。这案子里,有你自己的情绪在。我和你搭档那么久了,这应该是为数不多你带了自己情绪的案子。” “所以我就说,女朋友要找了解自己的。”她笑笑,去伸手挽她。 唐浅很顺从的让她挽着自己的手臂,再握住她的手:“我不劝你推,不过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嗯?” “这阵子看了部电影,少年的你。看了本书,白夜行。” “这两个啊,你看出什么来了?” “朵朵,你说过,你小学和初中时代,都在受欺凌。但是你接受心理辅导,是在高中并用了整整三年。我想那些欺凌发生的时候,你的世界既没有白夜行里的桐原亮司,也没有少年的你里面的四字弟弟。那个世界只有你一个人,单独的一个人。” 邢云朵没说话,但唐浅能感到她手上的力气重了些。 于是,她继续说了下去:“所以我想的是,如果你不是相信正义一定会到来,相信对错一定会被明晰,你应该走不过这段时间。而这种信念,导致了你接不了刑案,也导致了你在有些案子里,会放进自己的情绪。不过没有关系,现在你有搭档了朵朵。” “那种,可以陪你很久很久的搭档。” 她放开了邢云朵的手,将她抱在自己怀里。 “我陪你。” 第49章 案五,06 当事人报警完之后,自然会是有些动静的。 第五松在数日后带着两个人一起来了律所。他们来的时候,唐浅和邢云朵两个人谁都不在。 前台小姑娘童彤应对了好一会,唐浅才嘴里含着楼下全家买的包子和豆浆,慢悠悠的走上来。这些天可以抱着女朋友,她的睡眠真的好了许多。 童彤见她来就像见到十几年没见的亲人一样声调都变了。她用止不住高音叫了一句“唐姐你终于来了!”然后,站在童彤身旁的三个男人齐刷刷的回头过来,看着她。 童彤妹妹松了口气,她刚才都快被这些人吓哭了。 “脸熟的嘛,找刑律?”唐浅放下了手里的包子,看了眼第五,和他后面的两个男人。 那两男人二十出头,深秋的季节了不穿外套不穿马甲,穿了一件长袖的黑色紧身体恤衫一条紧身黑裤子,连皮鞋和皮带都是黑的。末了,还非要在脖子上挂一点配饰,倒不是金链子了而是佛珠,只差身后插一面旗子上面写上“我是来闹事”的。 得,妥妥的社会人员,又称,小混混。 “对,她人呢?”第五松冷冰冰的问。 “人不在。” “你打她电话,让她现在过来见我。”还是差使人的口气。 唐浅乐了,学着邢云朵唤人的调子问她:“亲亲,你谁啊,你说见就见?人家小妹妹没对你说啊,没有预约不见?听得懂人话么?” 童彤妹妹在旁边连连点头。 第五松虽有些生气,但并没有和唐浅多计较。他脱口而出:“唐小姐,你当年只是一个狗仔现在也不过是一个黄牛,我不想在你的身上浪费时间。” 唐浅都被气笑了,她现在相信茉莉转述的那些关于这个人的传言了。而她自己身上,这还是第一次有法律职业者当面这样直接说出来这话。“那我一个黄牛,也不配和您说话。这位大姐,走好不送。”她也讽刺的笑了下,做了个送客手势。 虽被这么碰了个钉子,但第五松并没有生气:“你给她带一句话。”他的调子并没有起伏。 “黄牛也配给您带话?” 第五冷笑了声:“就一句话,问问刑律,非要趟这趟浑水吗?”他说完,旁边那两个混混也应和了几声。 唐浅耸耸肩:“以我对她的了解,大概是一定要了。不过我也有句话想问问你,大哥几年前您好歹还是明星的安保公司呢?现在行情那么差了?就去一个企业,还要你亲自出来做这做那的?这么艰难,倒闭算了嘛!” “你说什么?!”那两小混混,还是怒了。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我叫其他律师都出来的啊,我还打110的啊!”小混混一露出凶相,第一个尖叫的就是童彤。她拿着电话,一副马上就拨110 的样子。 第五拦下了他们,他毕竟曾经是律师,这些常识还是有的,就是知道律所不是一个吵架的好地方。他吸了口气,尽量平静的对唐浅再说:“好,如果非要趟这蹚浑水的话。那你再问刑律一句话,大学里张沁那事她还记得吗?我也是打听过的,那一次,她可是在医护室里躺了大半个月。” 唐浅眼神一变。 第五松见他这样,心里了然:“看来你的搭档并没有告诉你所有的事,那我再多说几句话吧,唐小姐,你也是被我下面的人揍过的人,你应该知道真的被揍骨折了,是什么样的感觉吧。” “走了。”说这话的时候,第五刻意露出了他的大花臂。果然,童彤的脸,瞬间就白了好几分。 唐浅心里骂了句脏话。“等下!”在三人转身的时候,她叫住了他们。 “还想问什么?”第五还以为自己的恐吓见效了,有些得意洋洋。 唐浅的眼神也很冷:“不问什么,也回一句话给你。第五线上,我希望你也记住一个事情,邢云朵是律师我不是。律师证约束的是她,职业道德法律规范约束的也是她不是我。既然你也说了,我之前是狗仔现在是黄牛,那你也应该知道,这两行的名声都不怎么好。你认为以前我被你下面的人揍过,现在还会吗?” “呵!”第五看了她一眼,眼神轻飘飘的,显然是一点都没听进去这话。 *** 邢云朵在第五来过之后一小时左右来了律所,来的时候整张脸都是血红血红的。唐浅一看基本上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直接把人拉到了办公室里。 “小唐,给刑律去买杯冰牛奶,然后多要几包糖浆,”她嘱咐完童彤后,问邢云朵,“脸怎么回事,那些小混混找过你?” 邢云朵点了下头:“跑得快跑出来的,没事,我本来角质层就有些薄,一个激动再跑的一块很容易整张脸都是血红色。找我的应该是第五手下的一个小混混,现在开了夜店自己当了老板,也算升级了。这个人,直接搁下五万块钱让我别管这事了。” “第五也来过,来的律所。” 邢云朵再点头:“我知道,刚才那个夜店老板也说了。” “你打算怎么做?” “让我先缓一下,小唐的牛奶到了再说。” 全家就在楼下,童彤很快把冰牛奶拿了上来。邢云朵要接的时候被她拦了下来,亲自给她倒在了杯子里然后把两小盒糖浆全倒在了里面。 “给。” 邢云朵一口气仰头全灌了下去,然后恶狠狠的说:“你知道吗糖糖,我这人最讨厌别人来干涉我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 “我知道,包括你喜欢我也是因为这个理由,我不会管你,”她轻轻的抱了邢云朵一下然后问,“先问你一个问题,张沁是谁?” “不会吧,他们连这个都对你说?连这个都要查一查?”邢云朵的表情有点崩溃。 唐浅回:“那行做事,不就是喜欢拿别人过去的事来威胁。那医务室躺了半个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没对我说这茬。” 邢云朵回她:“长话短说。张沁是我大学同学,算半个朋友,在吃饭和看小说这两件事上我们能玩到一块去。我因为看不过班花对她做的事,小小报复了班花一下,然后被人揍了一顿。嗯,估计和你做狗仔的时候被人揍,重一点。” 唐浅揉着眉心,这种事她们也能有一样的经历?“所以……这个案子,真的有你自己的情绪。你看不惯刘剑雨被欺负,就像看不惯曾经的张沁?”唐浅叹了口气。 “是,我有自己的情绪,这点我不否认。” “张沁的事具体怎么样的?”唐浅又问。 “很狗血的故事,张沁喜欢上了一个男生,然后班花也喜欢那个男生,然后班花就不允许张沁喜欢人家男生。班花家里还蛮有钱的,你可以自己想象下青春校园电影的反派,班花就是里面的女反派。” “然后?” “然后班花就隔三差五找张沁麻烦,说实话本来我也不打算管这事,毕竟我和张沁该没有熟到这个地步。但有回我和张沁好好的吃着饭,班花非要过来找张沁麻烦,说话非常难听的那种。比如,‘你就是个变态,就喜欢看那种同性恋搞□□小说’,当时,几乎整个食堂的人都听到了这句话。” 唐浅重重的按了下太阳穴——年轻小姑娘小伙子之间的爱恨情仇,为何那么狗血? 邢云朵继续说:“我直接拉着她走了,其实不能算拉,应该是我半扶着走得。她喜欢的男生也在,你不知道当时那男生用怎么样厌恶的眼神看她。” “接下去也没什么事了,我认识张沁都已经大三下班学期了,发生这事的时候大三都快过去了。大四又基本没有课,这事一发生,她基本上就不怎么见人了,和我的关系也自然淡了。然后就是毕业,然后就是彻底淡了联系。” “那躺了半个月是怎么回事?我这里面没看出你有什么事啊?”唐浅纳闷。 “大四不是就开始需要找工作了吗?班花找工作的时候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我给捅出来放在了学校论坛上,有图有真相的那种。具体也不说了,基本上和张沁当时被大庭广众下说的影响是差不多。然后,我就被报复了。大四过半的时候被人揍了一顿,没太大的伤,骨折倒是没有,就是软组织挫伤鼻青脸肿像个猪头一样过了好几个月。” “打你的人是班花?” 邢云朵耸耸肩:“反正把我揍得鼻青眼肿的小混混说他认错人了,还给我赔礼道歉。至于到底是不是班花,那就真的只能天知道了。” 唐浅短暂的沉默了一下,因为她确实不知道,这时候除了给一个拥抱还能做什么。 “第五这时候说这事,与其说想说这事的结果,就我躺在医护室这个结果,不如说想说张沁对我的态度。”邢云朵对她摇了摇头,暂时,她还不需要这个拥抱。 “什么态度?” “我被揍之后,张沁并未来看我。N年后同学聚会,她和我表现得如同陌生人一样,外人看起来,我和她似乎根本就没有交集过。” 那清冷的声音继续说:“年前,同学聚会,班里还有人还幸灾乐祸的问我,说你为别人两肋插刀,别人回了你什么?你怎么不想想你就被毁容了呢?现在这事也一样,我的律师费估计他们已经差不多知道了个大概。我不是就是求财吗?那我拿了钱不是就好了嘛?第五连这个都能拿出来说,说明他真的有些本事。” “不过他们想错了,我真不是这种人。我当年能做,现在更能做。” 唐浅不想让她再往下说了。过去越是撕开,她看到的伤口越是多。 “说你为别人两肋插刀,别人回了你什么?你怎么不想想你就被毁容了呢?”她内心其实是赞同这句话的,但她同样知道,邢云朵做不到这句话。 如果做得到,她不会喜欢了自己那么久; 如果做得到,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她拒绝之后就不会再有下文; 如果做得到,她也就不会是她。 “朵朵。” “嗯?” “我觉得,你这个案子用错了思路。” “啊?” “我也算跟了你快三年了吧!你也说过,你不喜欢做刑案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你一个辩护人根本没有控方有那么多设备。现在也一样,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斗得过一个千人公司?你之前那么用力但是一点效果都没有,不就是因为你一个人怎么和那么多人折腾?” 邢云朵的眼神亮了一下:“所以?” “借力打力。” 第50章 案五,07 唐浅说的借力打力,借的是法院的力。 千人级别的公司,在劳资关系或者其他纠纷上,总能出现几个特别苦的苦主。或者被逼辞职,或者走了N久了连当初自己垫进去的钱都没有给报销,又或者走了走了还被公司坑了一把名誉的,总之,只要用心找,总能找到那么几个。 而只要有一个走了法律途径告了公司,便立刻会有人跟风。人性如此,不必苛责。 “这个公司但凡一开始是好好对我说的,不要给我来这种古惑仔路线,我或许还能去做做刘剑雨他们的思想工作看看能不能各退一步。不过现在连恐吓人都上了,我咽的下这口气才有鬼。”邢云朵拿着这么七八号人的起诉资料,真真的在冷笑。 而唐浅对此的回复只有一句:“注意安全。” 于是,这批案子顺利的走上了程序。在立案的时候,邢云朵就要到了法院的调查令,在这批案件中,调查令要查的是这些员工在第三方公司的报销凭证。 魏氏教育把财务中的一部分工作,分包给第三方公司。员工报销这一块,所有的凭证都需要去三方公司申请,自然报销凭证也在那里。邢云朵的调查令,去的就是这家公司。前两次,第三方公司的人还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反正只是几千块的金额。但事情一回两回再到了第三回 的时候,再迟钝的人都发现了有问题。 他们给第五松打了电话,后者立刻打了车就直接过来了。路上一路来的时候一路都在骂,意思只有一句话——你们他妈是白痴吗现在才通知我? “邢律师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真以为就吓吓你的?”一下车,他就直接三步并两步冲到了邢云朵面前怒声说到。因为怒气,让他看上去根本不像一个专业的经理人,而更像一个接头混混。 但或许,在他被吊销律师证的那天开始,有些东西,已经彻彻底底办了。 “没干什么,拿着调查令来查东西啊?干什么,你们不给啊!调查令不是代表我代表的是法院,第五副总,您知道的。”她笑嘻嘻的,说的很讨人厌。 “第五副总,到底要不要给啊!”第三方公司的工作人员,还在犹豫不决。 “到底要不要给?那说明你们是有的咯?拿出来吧,我可是录像的。还有,你刚才说只以为是吓吓我的,我也录下来了。”邢云朵说完,指了指门口处的唐浅。 漂亮姐姐对她挥挥手,也笑的让人牙痒痒。 “第五副总,他们到底要干嘛啊?”可偏偏,公司里的猪队友不给力。这时候还在问他多余的问题。 “你可以。”第五一把扯过邢云朵手里的调查令,去办公室的每一步,都像是要把地板踩穿。 “好像有意外收获诶!”邢云朵转头,对唐浅眨了一下眼睛。 唐浅也回了她一个眨眼。 几米之外的办公室里,第五沉着脸。 “第五老师,给你。”三方公司的工作人员在一堆两年前的报销凭证里翻出调查令上当事人的那一张交给第五松。 “谢谢。” “第五老师,”喊住她的是三方公司的经理,“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你们……不会有什么事吧?” 第五安慰了他们几句:“没事,几个劳资纠纷而已。我们有些员工比较搞事情,都离职了才三四千块的事情,也要打官司。” 听了这个话,三方公司的经理松了口气。他们多少帮魏氏做账的时候走了一些偏路,特别害怕别人来查。 第五再笑笑,拿着东西往外走。他心里很清楚,刚才只是随口一安慰的话,邢云朵他们真正在查的是魏氏教育的关联公司。他派去的那些小混混给他们做事,去吓人去骂人的,不可能不要钱。而这些钱,自然可不能通过公司的主账号来走,而要通过其他账号。 他当时都已经提醒过财务,说那么敏感的钱,你不要走账,你现金,拿现金。但是那些人宛如猪脑子一样,半分都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现在,再让邢云朵这样顺藤摸瓜查下去肯定会找到魏氏给这帮小混混打钱的证据。这件事,只是时间上早晚的事罢了。 第五拿着单子往外走,越走,脑子越清醒。短短十几二十米的路,他感觉上像是足足走了千八百米。 他在想,怎么把这事拦下来。 第一个想到的还是邢云朵。过往的经历,让变得自私和狭隘,并且这种自私和狭隘在这个时候还是蒙蔽了他的双眼,让她根本没发现这事的症结根本不是出在一个代理人身上,而是他们魏氏和员工之间的纠纷。 在曾经,他还是律师的时候,或许他会轻易的发现这个症结所在。但他已经被吊销了律师执业证太久太久了,天天这这些接头混混混迹在一起的结果,就是他再也不会有昔日的眼光和格局。 第五现在觉得,如果没有邢云朵和唐浅拦在中间生事的话,这些员工根本不会闹。他没有去想,你公司的制度是否合理,所谓的“必要防范”是否已经明显过渡,而是把这一切推到了邢云朵和唐浅身上,觉得说“律师,特别还是和黄牛混迹在一起的律师,就是挑事的”。 解决了挑事的,那些员工可不就老老实实了?魏氏这么大的公司,这些人又怎么可能不求着回来呢?她那些文书过分吗?你不违约谁会问你要违约金啊?小混混又怎么了?你不犯错,人家会打你吗? 反正怎么着,都是员工的错,都是邢云朵和唐浅的错。 他又觉得,邢云朵和唐浅实在是两朵奇葩,张沁这事没让邢云朵长记性,唐浅也没有被自己当时的员工揍到害怕,这两人,还真是凑到一起了。 他向邢云朵的同学打听过——爆料人说,说当时她自己也在食堂,她听到了校花大庭广众之下对张沁说的话,也看到了这一刻坐在张沁身边的邢云朵眼里是怎样的寒意。后来,邢云朵这家伙被人揍了一顿,大家明面上不说,但基本猜得到底是谁动手的。那个同学还说校花实在是太狠了,但现在他自己看来——校花还是下手太轻了,就像他当时对唐浅也实在是下手太轻了,所以这两人才那么蹦跶。 其实,揍人一顿会有什么结果,相应的罪名和刑期又是什么,第五不是不清楚,毕竟他也是律师出生的。但这种可能发生的结果,在一年差不多五十万可以确定的工资面前,似乎有没有什么震慑力,毕竟有些律师也做不到这个价格不是?于是第五决定赌一把——和当年的张沁一样,只要揍邢云朵的小混混一口咬定认错人了,谁能想到动手的到底是谁呢? 他勾勾嘴角,笑了。人一旦想通,总会轻松了不少。他走到邢云朵面前,把报销单递给她:“调查令上要求的,给你。” 邢云朵接过,回了句谢谢。 第五对她笑,眼里深深浅浅的情绪,意味不明:“不客气,你再拿着调查令过来,我们一定会配合。”只要,你还有本事走过来。 “走吧。”唐浅手机一关,上来直接拉人往外走。 “她在威胁我。”邢云朵在唐浅耳边低声说。 “是,这段时间,你小心些。” “我知道。不过一个人真的想对付你的时候,你躲不过。” “有什么事,尽量都和我一起。” “好。” *** 但唐浅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时时刻刻都在邢云朵身边。仅仅两三天后,邢云朵还是在回家路上被人拦了下来。 晚上九点,不算太晚的时间。 “小姐姐,你别走啊!我们聊两句?”那两个小流氓一脸色眯眯的看着她,一边靠近一边嘴里吹着哨。 邢云朵白了他们一眼,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呦,小姐姐脾气还蛮大。”两人嬉皮笑脸的跟了上来。 邢云朵撒腿就跑。 同一年龄层,大家又都是健康人的话,硬杠起来女性绝不是男性的对手,更别说邢云朵面对的还是两个。但是,还是有一线生机她可以摆脱眼前两个人的,两个法子——跑,还有游泳。 她很少很少穿皮鞋,自执业以来永远一双小白鞋或者一双跑鞋走天下。这些天知道会有危险,自然更不会穿皮鞋。现在看来,她还真换对了。 塔塔塔塔塔,这是她自己的脚步声,还有后面两个小混混的追逐声。 风声从自己耳边走过,应激状态之下身体被激发出了更多的潜能。她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感受到自己胸腔里的疼痛,感受到这风宛如刮自己耳光一样一下下扇过来。她还能听到身后那两个小混混破口大骂说“卧槽这女人怎么跑的那么快”,她来不及喜悦,危机在这个时候占据了她的全部大脑,跑跑跑,再往前跑就是一条小河。 这些天,她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苦笑。硬核律师在线跳河,她要不要干脆来个直播? “他妈的,死女人你给我停下!”身后,小混混破口大骂。 停你妹!邢云朵在心里,愤愤的骂回去。 一路狂奔,小河倒是就在眼前了。她刚想往下跳的时候,被人一把拉住了。 “糖糖?!” “不止他们想骂我也想,追的我累死了你能不能跑慢些?” “游过去就行了,你先别管了!”邢云朵说到底还是不想拖累她,一边说一边就想往河里跳。 “你停下!” 美人儿眼里有火,嘴角却是笑着的。她在电光火石之间捧住对方的脸,在她唇上落下轻轻一吻:“替我拦住这两个人但是别打架,打架我怕你也进去,我不想以辩护人的身份来见你。一会,我家见。”说完,鞋一脱就往那小河里一跳。 唐浅终是没忍住,骂了脏话。 那两小混混两分钟不到就赶到了河边,看着在水里扑腾的邢云朵,你看我我看你,完全想不到还能这样操作。 唐浅直接上来,一拳就揍人脸上:“她让我别打架,但前面有警察,我又是女的,你们敢动我一下试试?” 远处巡逻的片警,这时候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手电一照,人就要往这里走。两人恨恨的瞪了唐浅一眼,骂了句“这事没完”就撒腿往前跑。 唐浅倒是没走,她等这片警走近,直接说:“警官,他们调戏我朋友。” “你朋友?那你朋友人呢?” 唐浅指了下河里已经快到对面的邢云朵:“吓的跳河了。” “……”警察小哥哥表示他做了好些年警察,第一回 见到在市区跳河求生的。 “警官,警官?” “你让她先游回来吧!” “……” 第51章 案五,08 本着不要教条主义,要实实在在的为人民服务的心思。警官倒是没让游回来的邢云朵再一身水的去警察局做笔录。而是就站在河边问了几句话,然后直接让她坐在自己的两座摩托车上把她送回了家。 “这位同志,你就自己过去啊,一部警车坐不下两人。” 唐浅虽有些无奈,却还是点头说好。她随后叫了辆车,很快就跟上了前面的小摩托。 那小片警也是负责的很。把邢云朵送到家门口了,再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才放心离开。走之前还对唐浅说,“你要好好照顾下你朋友,她大概是被吓到了。如果你方便,陪她一晚上再离开。” “我知道,谢谢警官。” “还有你们反馈的事情,我们也会记录在案的。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们的。” “好。” 唐浅送走警官同志后,邢云朵才一边打着冷颤一边对她说:“你得等我下,这个澡我得洗的时间久点。” “快点去吧,别着凉。”天都到了深秋,这么一闹,邢云朵得有多冷? “对了,冰箱里有喝的,客厅茶几上有一些小零食,厨房可以烧水。我书桌上有办案这几年的札记本,现在,你可以看了。” 笑容浮在唐浅嘴角。她也不顾眼前人还是一身脏水,连脸也是脏的,就用唇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唇:“去洗吧,你不要着凉了。” “嗯。” 浴室里,水流声很快就传了出来。 唐浅在这个时候做了两件事,第一,是给邢云朵泡了一杯滚烫的茶水,再加了好几块方糖在保温杯里;第二,是去拿了那本她的札记。 一本A4纸大小,两个食指厚度的笔记本,记录了她这三年来的办案记录。那里头有唐浅熟悉的名字,比如卓小雅、刘菲、潘秀凤等等,也有唐浅没听过的名字,甚至,还有唐浅自己。 她在心有苦楚的同时,又泛起了丝丝缕缕的甜。朵朵喜欢她,是真真切切的喜欢,情厚重,态度却轻浅也潇洒。这人见到她时的惊艳,和她说上话时的喜悦,被拒绝后的伤心,还有她第一次答应接纳她喜欢时的狂喜,都记载在这本本子上。 “夜夜星辰,皆似你。”在这本札记的右下角,每一天,这人都会用不同的荧光笔,写下这句话。 大概足足一个小时后,邢云朵才穿着厚厚的居家服走了出来。这时,唐浅已经将那本札记本放回了书桌上。 “朵朵。”她唤她。 “嗯?” 尾音还未落便是一个吻,不是方才捧着脸轻轻的啄一口,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舌吻。虽然邢云朵那厚厚的居家服实在是有碍风景,但并不妨碍唐浅那她吻到人都呆了。 “这……”即使放开她以后,邢云朵还是有些懵。 “札记我看了,能得你的喜欢,是我的荣幸。” 美人儿愉悦的笑了起来,侧着头像小狗撒娇一样的看着她:“能追到我喜欢的人,也是我的荣幸。所以,不如……” “我们先谈谈案子?”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完后,都笑了。这个该死的案子,共同牵扯到了二人的过往,让她们都觉得——还是先把这案子结了再说。 这时候,红茶也终于到了可以入口的温度。邢云朵一口一口全部都喝下去了,终于觉得全身都暖和了一些。 “我刚才没明白,干嘛要跳河?” “大学那阵子去法院的执行庭实习过,暑期实习两个月。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当年的执行哪有现在那么多措施?全靠执行法官自己跑,跑银行查钱,跑车管所查车,跑交易所查股票,跑工商查股权。偶尔,要去现场查封,要去拍卖设备。你一年这么来来回回跑,总有那么几回会遇见情绪激动的当事人。当时我跟着一个执行法院执行一个案子,民间借贷的,A老板欠了B老板五十多万,要去查封A老板工厂里的机器。好嘛,我们刚刚贴封条,一群工人就过来要揍我们。” “司法环境到现在真的不容易啊,反正当时我和我实习老师就拼命的跑,两个人跑了两公里路才没被这群人赶上。” “就是那回我实习老师告诉我的,做这行最重要的就是看见危险立刻跑,还有一个生存必备技能是游泳。那么多年了,我也没想到真能用上啊……” 唐浅按照自己的眉心,话都说的有气无力:“我如果哪天被你气死了,真的不奇怪。小姐姐你到底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没有你的日子啊!”美人儿对他眨了下眼,土味情话张口既来。 她摸了一下对方的脑袋:“接下来怎么做?” “等警察叔叔找我们啊!我都被逼得跳河了,我就不信这些证据还不够!” *** 同一时刻,魏氏教育总裁办公室。魏爽板着一张脸,面色不虞的看着第五松。 方才他还在饭局上和投资人谈生意,特助一个紧急电话打电话过来,说有两个小混混刚刚被叫到派出所问话了,理由是在路上调戏一个年轻小姑娘,后续还有可能涉及到邢责,罪名是猥亵妇女未遂。 魏爽问,这个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特助再对他说,本来是没有什么事的,但是第五副总的姓氏实在是太特殊了。那两个小混混说明情况的时候不小心就把第五的姓氏说了出来,这个人又是曾经被吊销律师执业证书的,所以派出所只听了姓氏就想到人了。现在他这里接到电话,问和我们有没有关系。 特助再把他的对外话术说了一通,说老板你想的不错,当时没和他签劳动合同而是以合作的姓氏让第五松做副总。真出了事,那也是他自己的安保公司自作主张做的,和我们没关系。 魏爽按着脾气,夸了特助几句,特助的思路倒还是靠谱。然后,这火气,既然由第五松而生,自然还得转回他那里去。 “你他妈脑子是不是有病?”他直接一拍桌子,面前的笔筒狠狠往第五脸上砸。 知道魏爽性子的第五没有躲,生生挨下这一砸,她知道今天他只要敢躲,下一刻就得立刻从这家公司里滚蛋。笔筒虽不重,这么直直的一下还是把他脸上的砸出一个血红的印子。 魏爽这才一口气消下去了一点。 “你自己的人,我一直随便你用,也不管你。但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去强/奸人家律师干什么?” “魏总,我只是让他们去教训一下这个律师。这个律师,也算有些名气,她一直会夸大说法的。” 目光诚恳,态度谦卑。魏爽再狠狠骂了两句,也就不骂了。他把这个事情前因后果想了下,倒是说出了一句还算有道理的话:“第五,我觉得你的思路有问题。你和一个律师搞什么?你要搞的是这些老师。你看你之前让人去吓他们几下,不是除了刘剑雨,全部都消停了吗?” “你让你的人,再去搞搞刘剑雨不是好了?” “但是……” “但是什么?” 第五犹豫了下,还是尽量简洁的把邢云朵的事说了下。大概意思一句话,这个律师非常的能搞事情,如果这些老师真的全部去找她,那她就算不搞我们这个也搞其他的。 “真那么麻烦?”魏爽也是将信将疑。 “是。” 魏老板拿着香烟斟酌了好几分钟,从这头转到那头也不说话。第五就这么鹌鹑一样的站在他面前,老板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这个事情你自己处理吧!”到最后,他只是冒出一句暧昧不清的话来。 第五心里骂娘的心都有了,他知道这是魏老板想把自己给摘得干干净净的,到时候真出点什么事也是他一个人的主意。那些罪名和刑期再次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他决定在这个时候提一个要求。 “魏总,就这个事情本身,我想申请一笔费用。不然,没钱人家也很难办事的。” 魏爽这次到没发火:“多少钱?”他以为也就说个几千上万的,这没问题,他给。 没想到,第五张口就是五十万。 “五十万!第五松你是不是脑子有病?”魏爽瞬间又发火了,然后又是一堆骂爹骂娘和骂他本人的话,“你搞搞清楚,五十万,五十万!你以为是五千块吗?”他再等着第五的脸想看看她是不是在说梦话或者说岔了,但他很失望的发现,第五的脸上很认真。 他不止一点都没开玩笑,他还有种豁出去拼一下狠劲。 魏爽也不骂她了,他朝他挥了挥手:“你出去,这事你自己想办法解决,钱,我是不会给的。你自己想想你一个月工资多少,你他妈还好意思开这个口,你要不要脸?来到现在你解决了几个老师出去开工作室的问题了?” 第五狠狠吸了好几口气,才冷静下来。 “出去!”魏爽的口气,如果下一秒第五再不出去,怕是还要动手。这情形,第五的位置若换成邢云朵怕是能直接拍桌子吵起来,但人和人之间还是相差太大。第五的眼神明灭了好几回,最终还是选择温顺的出去。 他还是不敢违背魏爽的命令,哪怕他骂的再难听,哪怕他骂起人来就是不折不扣的人格侮辱。 哪怕,自己一身花臂,但在这个人,或者这个人所代表的老板这个身份面前,都没用。 茉莉听说的关于他的传闻,都是真的。 他在大学入学的时候就说过了,他只做有钱人的法律顾问,因为给他们做法律顾问,除了有钱还有地位感。 他只需要在一个人面前受气,却能去很多人面前耍威风。是,今天在这里,他是被魏爽骂的猪狗不如,但那又怎样?出去了,他还是魏氏的高管,他还能定很多人的前程,甚至是决定很多人的贫穷和富贵。 世上又有什么事是不需要代价的呢?为了这份地位感,他愿意只对一个人,付出他的自尊和灵魂。 他愿意。 第52章 案五,09 俗话说,计划不如变化。俗话还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邢云朵是在第二天一早就接到了公安的电话,在她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公安承办人告诉她昨晚意图非礼她的两个小混混已经找到了。除此之外,从这两人的口中还说出了其他很多事情。其中有一件就是邢云朵之前带着刘剑雨他们来报案的,砸工作室的事情。 “那么快?”她都诧异了,这警方的办事效率,太快了吧! 电话那头的承办早就知道她的身份,还笑了下:“刑律,你以前不是还办过我们这里一个盗窃的案件吗?凌晨三点偷得东西,早上十一点被抓的,忘了?” “噗,记得,记得。乌漆嘛黑的什么都往麻袋里装,最后鉴定价值700块。” “很谢谢你,在前期就给我们收集了那么多证据。”那头的声音很是诚恳。 “我良好市民嘛!”她笑笑,很愉快的挂了电话。 和邢云朵这边的愉快形成强烈对比的,是魏氏这里的哀声遍野。 刑警们上来扣人扣东西的时候,除了魏爽和第五松,几乎所有人都被吓懵了。第五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有种嘀笑皆非的感觉。 如果,昨天魏总答应了那五十万?他会不会被判的更重些?不对,他或许根本来不及对邢云朵和唐浅做点什么不是吗? 第五说不清楚自己的心里,这一刻是什么感觉。那么多年,只为有钱人做事,他早就料到了迟早会有这一天。甚至,这一天早就以其他形式出现过了——在他的律师证被吊销的那一天。 但没有了律师证,不是更容易吗?他不再是律师的身份,反而能做其他好多事情不是吗?哪怕那些事,他心里也清楚,已经在犯法的边缘反复试探了。 但他还是希望着,这一天晚点来晚点来——那些逍遥法外的人多了,凭什么要轮到还四十不到的自己?这样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某一天,第五突然就觉得这一天应该是不会来的,肯定不会。 他只是为那些大老板们服务,那些大老板们都没事,为何她会有事? 但眼前,警车声,沸腾的人声都告诉他,所有的侥幸都只是侥幸。所谓的墨菲定律指的是,如果一个坏的结果它有发生的可能,那么当你一直去做的时候,它就一定会发生。 比如,他一开始就想用那些法律禁止的方法去吓那些老师,让他们不出去开工作室。而这个事做多了的必然后果,就是牢狱之灾的结果,在那头等着他。 他看了一眼魏爽,魏爽也很安静,或者说镇静。第五心里滑过一声嘲笑——他知道魏爽的安静是因为什么,这位大老板总以为钱能办到很多事,比如找一个好律师,比如给人送点钱——第五再摇了摇头,那个时代,早已结束。 手铐拷在手上,衣服覆盖上来的时候,第五吐了口气,对他身边的警官说:“我能最后打个电话吗?” “不行。”回答它的是公事公办的声音,冷漠而严肃。 法律,它一直一直是严肃,那些有趣的普法,不过是以一种形式让人们知道有这个法律存在。只有在你违反它的时刻,它才会显出无情和残酷的一面。 仅仅五日之后,当地的新闻媒体就放出新闻,魏氏教育集团因涉及故意伤人、寻衅滋事等多项罪名被立案,公司负责人魏爽以及一众直接负责人被刑拘。一个搞教育的集团却做违法乱纪的事,一时让人跌破眼界。 议论如雪花而来。诧异的、惊愕的、鄙夷的、事后诸葛亮的都有,而在这些评论里,还有一路特别硬核,他们说,这事魏爽没罪。 “老板怎么知道手下人做什么?我是他以前同学,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魏总以前送过我们书,还和我们是多年的好友,怎么会做这种事?一定是他手下的人陷害他!” “现在做老板这么惨的吗?几千号人的公司,你根本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这也要一起担责?” “强烈呼吁刑法修改法定代表人主犯的条款规定!” 对于这一路评论,除了是魏总自己的亲朋好友还在给他买水军想最后做一些事,可以用舆论减少一些邢责的,那么也只有那一票精神资本家了。邢云朵对于这些个评论只有摇头一笑,然后啪啪啪的打字上去—— “精神资本家怎么这么多?你真觉得人家罪不至此,那你上啊,你去替人家坐牢啊?你怎么不去?一张嘴叭叭叭的,一天天就知道说。” 一杯加了双份糖浆的抹茶牛奶放在了她手边,是唐浅给她的,一边递给她,一边对她说:“好了别敲了,良好市民。” 她起身,勾住唐浅的脖子,这个吻,温柔和甜蜜。 “这案子你需要出庭吗?”一吻结束后,唐浅问她。 邢云朵摇摇头:“应该不需要,刘剑雨他们表意清楚,应该会直接找他们。刚才夫妻连个把尾款给我了,还说要给我一面锦旗。” “对了,什么时候可以去会见犯人?”唐浅又问她。 “你干什么啊?” “我想去见见第五。也算是我的熟人,几年前我就想见见他了。” “……”邢云朵狐疑的看着她,总觉得这要求有些怪怪的。 “我也没那么善良,心胸那么大,几年前不知道揍了我几回了,我当然想去看一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还有,他曾对讨厌的莫名其妙,我也看得出来。这世界上有个人在莫名其妙的讨厌着我女朋友,你说,我是不是要去问问为什么?” 邢云朵再一次笑着勾住了她的脖子。这个吻,依旧甜蜜也温柔。 第53章 案五,终。 当唐浅可以去监狱见人的时候,时间已经走到了秋末。这时候,不止空气里已经有霜雪的凉意,连天空上的云朵,也变成了灰色。 “怎么是你?”第五见到是他,明显楞了一下。 “不可以是我吗?你认为,还有谁会来看你,除了你父母之外?” 穿着囚衣的男人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来,他一手的纹身在这时看上去,也像褪色了一般不再有震慑力。但在讽刺的笑容后,第五松还是回答了唐浅:“我没想到是你,我以为会是那些曾经想看我笑话的人。” “我不也是想看你笑话的人吗?你以前还让人揍过我。”唐浅又问。 第五回 答她的话语里还是有些居高临下的桀骜:“你看我笑话,我从来都没当一回事。” 唐浅也不气,她想直到现在,她才理解一些这个人的脑回路:“那我们来聊聊?反正你也说了,没其他人来看你。” “你问吧!”第五倒是没有拒绝。 “我来是想做两件事。第一,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你对朵朵有那么大的敌意?” “朵朵,你居然叫她朵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第五愣了一会狂笑了起来,直到把管教都吸引过来了他才停下来,随后他不可思议的把唐浅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下,“我突然就不怎么难过了,你叫她朵朵?说明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一个和黄牛混迹在一起的律师,一定过得很惨……” 唐浅勾着嘴角冷笑了一声,如果不是想问清楚原因,她保证现在已经直接在第五松面前拍桌子教育他做人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行,她都那么可怜了,我告诉她原因。”在笑的前俯后仰了许久之后,第五终于痛痛快快的说了实话。在第五说的这差不多一个多小时里,唐浅都觉得自己在听天书。而直到第五说完了五分钟之后,她才从这份错愕里回过神来。 然后,她对着第五,也是大笑了起来。好在她还知道分寸,这笑声虽然大,却不会把管教给吸引过来。 “你笑什么?”第五问她。 “我觉得我好像听了一个玄幻故事,你那么恨朵朵,居然是你觉得朵朵这样的律师是你的竞争对手?可是……你们根本就不认识啊!” “不认识,就不能是竞争对手了吗?”愤怒让眼前的男人,面目狰狞。 唐浅无意和陷入被害妄想的人多纠缠,她说了今日来想做的第二件事:“第二,我是想来告诉你,你出来之后,我希望你别来找朵朵麻烦。” 第五轻蔑的笑了下:“你说不找就不找了?案底在的人,你以为我会怕?我们以前确实不认识,但是这次她把我送进监狱的,这笔账能算到她头上吧!” “案底在,你自然会和那些小混混再混在一块去,到时就彻底没了顾忌,一个有案底的法律顾问会更受某些人的喜欢,我明白,”唐浅索性把她想说的话说话来,“但是,第五,你一直犯了一个错误”。 第五皱眉:“什么?” “听好了,第五先生,我不是什么黄牛,也不是什么狗仔。那个时候,狗仔只是我随手玩玩拿来消遣的委托。我可以这么说,你出来后每时每刻在哪里做了什么,你的电脑你的手机里有有些什么,只要我想查我都能查到。如果你不想你的隐私时时刻刻被我盯着,那么你最好离我还有朵朵,都远一些。” 第五看着他的眼神,果然带了几分警惕。 “我没和你乱说。我想挖的料都能挖到,只要我想。你现在知道的,娱乐圈好多起微博服务器瘫痪的料,都是我挖出来的,明白了吗?” 第五终于不说话了,他有了些忌惮。 “最后再对你说一句,和我以前对你说的那句一样。律师证约束的是朵朵不是我,职业道德职业规范约束的也是她不是我。你再敢说朵朵一句不好听的,她不和你计较,我可以和你杠上N年,你信我,我这人做事就这样。不然,我和朵朵也做不成搭档。” 还是第一回 ,眼前这个漂亮女人的眼神,冰一样的冷。 *** 见过第五回 到律师,邢云朵照例又在看她固定的放松节目,同人衍生小视频。唐浅将路上买的黑糖珍珠奶茶带了她,照旧,放了许多黑糖。 “这阵子又迷上哪对了?” “灵剑山,官配。我爱王舞小仙女。” “这回倒不是BL了?”唐浅打趣。 “也不是每回我萌的都是BL嘛!冰雪奇缘我还萌姐妹呢,我站妹攻!”邢云朵笑嘻嘻的合上了Ipad,然后问她,“对了,第五说我什么了?我想听听。” “你真想听?这是一个被害妄想症的故事,他觉得你存在会害他。”唐浅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回她。 “被害妄想症?我害他?我怎么害他了?我和他之前根本就不认识啊!如果说熟,茉莉比我还熟一些呢,他怎么不觉得茉莉害他?”邢云朵睁大了眼,有点不可思议。 “我给你简单的复述下第五的意思。原话我就不说了,特别扯淡。” 故事其实比茉莉说的那句“我只想服务有钱人”,开始的更早一些。一句话,第五的心理,从小就是扭曲的。 第五的成长轨迹,和“最”这个字牢牢绑定在了一起。他在学生时代追求的是第一,或者至少是前三名,而在走入社会后,他追求的只有一个字,钱,一定要比普通人高两倍到三倍,他才能心安。 在第五冗长的叙述中,唐浅能窥见的是一分不安全感。这份不安全感,让他一定要用一些外在的,可见的东西去傍身,来缓解。但唐浅并不想去,也没有兴趣去知道,他不安全感的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如果说不安全感,她的朵朵远远比第五经历了更多也更惨烈,但邢云朵没有选择第五的那条路,不是吗? 对邢云朵的敌意,来自于听到邢云朵投诉了好几位律师之后。 当时的第五,已经被吊销了律师执业证书,还刚刚从监狱里服刑期满出来。 他有这个结果的原因是虚假诉讼。那时,被高额的律师顾问费吸引,他参与了一些小额贷款公司的套路贷活动中,并且用他的职业技能,帮助这些小贷公司弄虚作假,榨取受害人大量的钱财。 按理说,监狱里都走过一次的人,应该多少明白了些道理吧?但是第五不,他不止不明白,这时候他还听到了邢云朵的事。 邢云朵实习期的带教律师,让她也是从事一些违法的活动,还对她毛手毛脚。邢云朵转身就把那位律师投诉了,由于违法活动还远远没开始甚至没有准备,所以这个带教律师只是被处罚了停止执业一年。 他听到了,当时就嫉妒上了邢云朵。 凭什么? 自己也是一点点被人逼着走上了这一步,他的实习期也是被这么折磨的,他也被逼着违心多了好多事,他甚至也去投诉过了但是根本没人理他,凭什么邢云朵就能一个投诉就顺利让带教律师停止职业了? 后来,第五还陆陆续续听到一些邢云朵的传闻。说她又投诉了谁,投成了;然后还说她家里快要动迁了,又说她还打赢了什么案子,有好多律师费等等。 第五的心里,更不舒服了。 邢云朵她为什么能过的那么好?! 第五完全没有去想,他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嫉妒是不是有病,而邢云朵过往那么多年的经历,她也曾受过的痛处,她曾经如何在泥沼里走过,这些第五都没有去了解,当然也不会去了解。他就在自己狭隘的想法中,越陷越深。 金钱是给他带来了一定的安全感,就如同那虚张声势的花臂一样,但他不知道,自己内心的空洞,金钱永远无法填满。 邢云朵在听完唐浅的复述后,只有摇了摇头,回了一句“无药可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有些人脑子里,容貌、成绩、钱、家境这些东西为何会那么重要甚至成为唯一评判他人的唯一标准。但你不能否认,这世界上就是有这些人在。” “我很早就说过了,法律不调整人的内心所想,它只调整人的行为。” “你看我不服,你可以堂堂正正来打败我啊!无论怎样的打败方式都可以。你甚至可以直接走到我面前,对我说‘邢云朵,我看不惯你’,我也觉得无所谓啊!但这样把自己作到去坐牢的,我只能说,他活该。” “更别说,我根本不认识他啊!” 她说完这些后,走到唐浅面前,抱住了她,把下巴窝她肩胛骨这里撒娇:“姐姐,所以还是我好,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我并没有变态。” 唐浅笑了下,勾住她的下巴,重重吻了上去。 “朵朵,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方巡的事情吗?”吻毕,唐浅主动说了这个名字。 “方巡?你的那个朋友?” “对,”她说完,摸了一下邢云朵的脑袋,“其实我一直在想的,不是说我要不要告诉你方青这个人,而是我要不要告诉你曾经发生的这么一件事情。魏氏你敢杠,张沁和你仅仅是那么浅的交情你也敢杠,那我想,或许很久以前的一个案子,那种根本没有被立案,但是确确实实发生的案子,你应该也敢杠。” 邢云朵挑了下眉。 唐浅轻笑:“我确实想过,在主动对你说我们在一起的之后,想过说曾经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但很显然,我做不到。过去发生的过的,它时时刻刻在我心里。” 邢云朵做了个嘘的表情:“别说了,我接案。”其实,我们最终能走到一起,是因为在骨子里的一部分,我们就是相同的人。 胜利和正义,它们从来只是部分的重叠。在她的执业领域内,见过正义实现的,也见过胜利者不止不正义还缺德的,那唏嘘的结果让许多人怀疑,这个世界还会好吗还有正义这个东西吗。但无论过了多久,她始终相信一件事,那就是,正义女神她永远安静的站在那里,等着那些相信她的人,一身是血的实现她。 这也是她,或者说和她一样的很多人心中的光。这条路上,一直有许多人,虽千万人吾往矣。 她走得辛苦,但也走得坦然。 更别说,现在还有一个同伴。 “我接案。不过钱,我还是要的。”邢云朵说。 “有一张银行卡,一直以来就准备着,你放心。”唐浅回。 第54章 终案,01 十二月,川海大学,圣诞前期。 即将到来的节日,给年末的大学增加了一些喜庆的氛围。校园里的主路上,会偶尔看到红绿两色的装饰品以及窗户上那白色的“Merry Christmas”字样。 “好怀念啊,一晃毕业都那么久了。”邢云朵踢着小石头,感叹道。 唐浅摸摸她的头,没说话。 “你确定,一会你的小方会从这幢楼出来?”邢云朵又问,话语里还带了几分调侃的意味。 “对,还有十分钟下课。”唐浅笑了下,笑容有些苦涩。但她笑完后,又继续摸了摸邢云朵的脑袋,笑的有些释怀,“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想直到现在,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这个名字,这件事。” 邢云朵笑嘻嘻在她脸上啄了一下:“旁边食堂躲一会去,我帮你看看吧!你啊,就偷着乐能遇见我吧!” “好。”唐浅的笑容里,苦涩,再一次退了不少。 还真的是十分钟后,铃响的那一刻,学生们从教室门这里鱼贯而出,叽叽喳喳的声音混在一起,岁嘈杂却掩盖不掉那青春才有的蓬勃和朝气。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庞,还带着那么炽热的纯真和美好,让人移不开眼。 邢云朵侧着头看他们,即使知道这里面有一位还是自己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情敌”的那声,也没觉得有太大的不舒服。 年轻真的好,那份单纯,可以让人不计较很多事情。 哪怕,他曾经单纯的喜欢着的,也是自己喜欢的人。 方巡差不多在人群的最后才出来。那次意外让男生足足休学了好几年,即使现在复学了,他的身体也不是太好。对比其他的学生,方巡脸色更白,神态也更安静一些。至于那几年的时光,倒是没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的印迹,本来,22到28的男生,如果不是自己太作,也不太能看出年岁的痕迹。 此刻,方巡手上拿着几本书,真核同学走在一块,他走得不快,脸上的笑意还有些腼腆和寡淡。 倒是看不出,曾经也是那么有冲劲的男孩子。 但在那么寡淡的笑意里,邢云朵看出了他的幸福。那是一种千帆过尽后才有的幸福。邢云朵明白——在方巡那个年岁里,唐浅这样火玫瑰一样的御姐,就是他眼前的千帆。 唐浅这个人,以及唐浅这个人给他带来的那些事,在少年方巡的那个岁月,确实是生命难以承受之重。这份“重”,邢云朵也经历过,就是她曾经经历欺凌的少女时代。 走出来,往后余生,都是云淡风轻的幸福。 方巡正朝邢云朵走过来,并不知道眼前大了他几岁的人,是他曾经心仪之人的女朋友。 时空在这个瞬间重叠。邢云朵突然间就明白了为何自己刚见唐浅的时候,她的漂亮姐姐也带了许多的心事。明白了为何在最开始,唐浅会那么生硬的逃避自己的喜欢。就如现在的方巡带着的是唐浅的回忆,当时的唐浅,带着的不也是一份回忆? 那份回忆不是爱情,但是,愧疚或许会比爱,成为更重的心里负担。 “我们都带着别人的回忆啊!”邢云朵笑笑,突然就释怀了唐浅曾经对她的拒绝。 在方巡快走到邢云朵面前的时候,邢云朵温和而客气的对他笑了下,拦住了他问:“不好意思同学,这幢楼卫生间在哪里?” “卫生间吗?”学校里一直有外来人员会来问卫生间或者问食堂在哪里,方巡并没有觉得这个拦下她的人有多奇怪,他指了下走廊尽头,就和曾经遇到的那些人一样,“走到底就是了,这层女生的,上层是男生的。” “谢谢。”邢云朵对他弯了弯眼睛,很郑重的说了声谢谢。如果不是鞠躬会让方巡觉得莫名其妙,或许她真的会鞠上一躬。 为唐浅而谢,谢谢你曾经出现在她生命里。小同学你大概不会想到,她因你也有了许多的改变,那种好的改变。 以后,希望你都有平静而快乐的生活。 “不客气。”邢云朵那句谢谢的语气有点重了,方巡虽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多想,礼貌的回了一句后,便和友人继续往前走了,只当这是一次太普通的经历。 邢云朵安静的看着他离开好一会,才拿出了手机,对说唐浅说你可以出来了。 御姐走到她身边的时候,眼光里依旧有愧意。对方巡,也是对邢云朵。她知道在这个事情上作为一个年岁比他两都长的人,她做的非常非常窝囊。她想确认一下方巡过的怎样,但这个曾经也热烈粘着她的男生现在对他只有客气,在潘秀凤的案子结束后,自己和方巡说了几句之后,方巡便再也不愿意和他多说。唐浅好几回发回去,方巡要么不回,要么只有一句户“唐姐,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我好不容易才复学了,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 而邢云朵呢?让自己的女朋友来确认一下曾喜欢自己的男生现在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很混账? “亲亲,亲亲,”邢云朵在她面前挥了挥手,都快挥到了她的脸上,“你的脸都快皱成包子了。”她笑她。 “朵朵……”开口,全是欲言又止的话。 冬日冷风拂过,虽然冷,却很舒服。邢云朵又捏了唐浅好几回脸,才把她从这短暂的失神中生生拽了回来。 “这风舒服吗?”她问唐浅。 “啊?” “你知道吗?我很喜欢这种冷冷的风,以前很多人说过我的性格和这种冷风很像,你应该也说过,然后现在我还想到一些别的,”她就在这冷风中开口,直接戳向了唐浅心里最深的秘密之一:“亲亲,我才觉得方巡的音色真的有点像我,也是有些冷的。你曾经一直不肯接受我,是不是因为我的声音让你觉得和他很像?如果再深究一下,你说他曾经也没理由的就因为你长得好看喜欢你,所以,你觉得我也会和她一样,对么?” 唐浅的脸更疼了,她看着邢云朵,知道她说的全对。 “亲亲,你别那么紧张,你先听我说几句话。” 她说完转头,看着唐浅,捧着她的脸笑:“唐浅,你记住这些话。第一,我不讨厌这个小朋友,我也没资格去讨厌他,虽然,我曾经嫉妒过他。第二,你确实蛮混账的,但我不会去苛责半个PTSD患者,谁让最早因色起意的是我?第三,如果你真的心有愧疚,记得以后要全心全意对我好。” 唐浅又苦笑了,她甚至觉得鼻头有些酸。她握住邢云朵捧住他脸的手,在她的手心里落下慎重的一吻。 命运兜兜转转,总能给你带来对的人。 见唐浅眉眼恢复清明,邢云朵也轻松下来:“ok,言归正传。我觉得,你的小方应该没事了,你知道我有些心理学的底子,毕竟也算久病成医嘛!依我看,他是真的告别了那段过去。你现在能为她做的,就是不要去骚扰他,让他可以平静的生活下去。” “那就好。”唐浅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轻松。 “你居然不问我才几分钟你就确定?” 唐浅笑:“你说的,我不用怀疑。你是我女朋友,也是我搭档。” 邢云朵嘻嘻笑了下:“虽然你夸我,但我觉得我还是得解释一下。一般来说,言语只能表达一个人想法的30%,剩余的全部依靠动作、表情、神态和行为等等来表现。方巡对一个陌生人的态度,完全可以看出他是不是还处在PTSD的阶段。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多来看他几次。当然,你不许自己来,一定得和我在一起。” 又一阵冷风吹过,邢云朵在风里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语气里带了些小小的威胁:“就算我再豁达,我也不许你自己来。不然,我咬死你。” 唐浅终是笑了出来,她将她拉到偏僻的角落,重重的吻了上去。 落叶很美,她现在身边的人,也很美。 “年轻真的好啊,这一路看过来,那么年轻的笑容和漂亮的模样,羡慕。”一路上,邢云朵都在叽叽喳喳。 “朵朵,你也很漂亮。”而且,比他们更漂亮一些。 当两人离开校园的那一刻,再回头看了一眼。遥遥的,可以看到方巡又拿着书,嘴里叼着一片面包,急匆匆去了某一幢教室里,还说着要迟到了要迟到了。唐浅在这个时候紧紧握住了邢云朵的手,她知道,或许直到这一刻自己才从这段回忆里走了出来。 小方他,终于可以回归普通的生活。 有人曾经是真的爱过她,十九岁的方巡即使爱的迷糊和盲目,即使选择了现在和她天涯不见,但他依然在那个时候真真切切的爱过自己,或者说爱过自己带来的幻象。方巡这个人,是必然会在她的生命里刻下名字的,但这种“刻”,不会再是一个忌讳,一个只能属于自己的秘密,或者是一个午夜梦回时的迷惘和挣扎。 因为,邢云朵同她一起承担了这份回忆。 她的女朋友突然出现,在南郊看守所的门口,在那一年的冬天。她用更深刻的真实告诉他,你不会永远生活在痛处之中,没有哪种坏情绪是不会过去的,因为你生活在真实的人间。 这人,用两人共同办的那一个又一个案子,来告诉她这个最朴质的道理。 三年的时间,她经历了太多鸡毛蒜皮,也经历也不少轰轰烈烈。她还记得诉讼费还没开通支付宝和微信的时代,她被这人大夏天江湖救急跑去银行排了两小时队才交上那十块钱的诉讼费,记得那时候自己的骂骂咧咧;也记得工伤案子他们前后经历了一年半终于把官司打赢了公司却破产了,当事人没拿到钱时候的嚎啕大哭,记得这时候邢云朵红着眼让她跟了那老板半年,终于找到了当事人隐匿财产的证据,而所谓的公司破产不过是为了不履行判决罢了,她记得这时那个农民工是怎样激动的在律所都给邢云朵跪了下来。那一个又一个的瞬间,一份又一份的经历,像一剂又一剂的猛药,终于把她从过往梦魇中,狠狠拽了出来。 “坏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所谓的过去也仅仅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说辞。不过你经历了这些还能生活着,就说明未来的日子里,你会知道再经历这些事该怎么办,也知道你可以选择一个让自己更轻松的法子去处理这些事。钱,法律已经替你要了回来,但未来的路,你还是需要自己走。” 这是邢云朵那时候对一个人合伙案件当事人在结案后的安慰。唐浅想,其实很多道理,她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只是现在,才悟到。 “朵朵。”她想了下,决定还是问一个问题。 “嗯?” “我告诉了你以前的事以后,你对我们,就是我和方巡,到底怎么想的?” 邢云朵的目光飘的远了些,她叹了口气,说了段长长的话。 “到底怎么想的啊!你们都是受害人呗!而且都是得了PTSD的受害人,就是小方更重一些,你轻一点罢了。” “我们来捋一下这整件事。” “小方因为对你一见钟情,所以暑假放着五百强的实习不去,来你这个普通大众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正经单位的侦探社,吵着闹着给你当副手,还文职不做一定要实战。你嘛,拗不过,于是在自己可以预知的风险之内,给小方安排了风险最低的活,跟踪一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打光师,你甚至都没指望小方能跟出点什么。对吧?” “这本来是件很普通的事。暑假结束,小方回到课堂,你再晾一下他,这事也就过去了。谁的年少时代,会没有一些绮丽的幻想?一个十九岁的小男孩,当然会对一个火玫瑰一样的御姐感兴趣不是?” “但谁能想到意外就这么出现呢?一切就好像被按了暂停键,停在了那个时间。” “小方一跟跟出其他大料,男明星一看不好,叫了自己的经纪人和几个助理一路想抢人相机,推搡中失手把小方直接摔成了严重的脑震荡,还差点弄成植物人。” “还好小方最终醒了过来,不然,你和他的时间都会停在那一个截点再也出不来。你也会带着对他的愧疚,在自我惩罚中过完这一生。” “那你说,这个事情捋完了,我能对你们怎么想?我骂人小方活该,说人男明星推得漂亮怎么不把人推死了?谁让她喜欢我喜欢的人?还是说我骂你,说你那么久了为什么还走不出来,你他妈不能看看现在喜欢的你的姑娘有多漂亮?” “亲亲,你知道的,我做不到。” “其实做律师那么久了,有些思维已经会影响到我这个人身上了。比如我永远不会对受害人加以苛责,我也不喜欢持有受害者有罪论的人,当然,极其少的个案中例外,比如昆山龙哥,这个受害人不止活该还有罪。” “你和她都是受害人,我苛责不下去。” “知道受害人有罪论多恶心吗?” “比如□□案,它大多数发生在熟人时间。而□□案的受害者,几乎八成以上都是性格保守胆小女性,但有些不是人的东西只要是□□案就觉得是女方穿的太骚了。” “还有,还记得那个保姆纵火的案子嘛?直到现在,那位雇主先生的微博下都有一些狗逼玩意在喷他,说他云开后宫团。说他的妻子已经过世那么久了,怎么可能还走不出来,说他利用网友的同情做生意。反正看着这些人,我都觉得我能看懂它们的话我都害臊。你也知道我不太喜欢说脏话,但是对着这群狗逼玩意我怎么骂都不为过。” “苛责,我是不会的。但是,如果说你一直走不出来,或许,我会放弃喜欢你。” “毕竟,我也是普通人。” 唐浅没回话,但她知道,邢云朵说的字字在理。她还想回什么的时候,却听邢云朵在冷哼了一声之后,继续说:“不过现在你是我女朋友了对吧?Mmp,冤有头债有主,让姐姐我难过了那么久。不把这个男明星搞得倾家荡产,刑律都对不起自己这张那么漂亮的脸!” “……” 唐浅在失笑声中,再一次紧紧抱住了她。 “走,回律所去,理案子!”就算被抱在怀里,邢云朵的声音依旧暴躁的很。 第55章 终案,02 律所。 当唐浅拿出内存卡的时候,依旧觉得这小小的黑色卡片温度烫的惊人。 邢云朵从她手里接过卡片,把内容拷进了电脑。她指了下这个命名为“唐浅”的文件夹问她,“所以,你这里一共是两段录像。一段是当年方巡偷拍的时候同步备份到云端的,一份是你在柳菲那案子的时候,悄悄去偷回来的?” 唐浅点头答是:“方巡拍的那段,侦探社那里让人删了个干净,伊浩所在的娱乐公司给了钱。后面的这段,拍的就是伊浩经纪人来塞钱时候的一些片段,这个侦探社的人留着,到现在也没删除。我觉得可能是为了以后没钱的时候,再敲一笔吧!” “还有不是为了想揩你油吗?”邢云朵想到了程达,厌恶的皱皱眉。 唐浅也是同样的表情,还好,这人后来被以寻衅滋事立了案,现在还在看守所里呆着,应该不会再来恶心她。 播放器播放了第一段录像。 这是一家坐落在市郊的咖啡馆。被跟踪的摄影师叫翟永军,拍摄时间是下午三点,翟永军去了他和情妇一直会面的咖啡馆。 他打扮得山清水秀,如同一只好些年未被人欣赏又突然被放在舞台中心的孔雀,连走路的姿态都传达着愉悦。 “我跟了翟永军一段日子,他和情妇会面有固定的时间,每周四下午的三点。我那会已经拍了一些照片了,完全可以交给委托人,也就是翟永军的太太。不过方巡那时候一直吵着要实践一下,就让他也在这个时候去跟了。”唐浅对邢云朵解释道。 “嗯。”邢云朵应了一声,继续看下去。 时间走向三点。翟永军接了个电话,然后明显的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唐浅解释说那是情妇临时有事取消了约会,她跟了几次有些时候会出现这样情况。然后就看见翟永军沮丧的努努嘴,本想付钱离开,这时偏偏电话又响,他不耐烦的接起了电话。然后,脸都白了,也不顾咖啡店里还有小猫两三只,就这么大庭广众的吼了好几句话。 “你他妈做了些什么事?” “你在哪里?” “别在找地方了,我定位发给你,你他妈立刻给我过来!” “立刻!” “我管你是不是地方不对,你不来我现在就给你捅过到网上去!” 然后,翟永军才像反应过来地方确实不合适一样,让老板换了一个最角落里的位置。 大概一刻钟后,一个身材修长,卫衣黑裤,把自己用口罩帽子还有眼镜把自己武装的严严实实的男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在他身边坐定。 来人就是伊浩,这场悲剧里的男明星,是造成了方巡重伤的始作俑者。 邢云朵指着已经坐到了翟永军旁边的伊浩:“就是这个男明星对吧?这样子,难怪方巡当年一时没看出来这个是谁。” “除非是一直跟人的,不然新手很难从这种严严实实的外表里认出这到底是是谁。伊浩当年就已经是当红炸子鸡了,不过走得还是流量的路子。这些年有了几部不错的作品,算是彻底转型了。” “有个问题,当年如果就是当红炸子鸡的话,翟永军为什么不换个私人些的地方?” 唐浅回:“第一,你看这神态就是知道了,当时事情紧急翟永军根本没有空去多想。第二,你不太了解文娱行业。其实有很多明星,越是红,越是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公司和经纪人一个不看着,你都不知道他们去逛了些什么地方。” 画面上,翟永军和伊浩已经聊了起来。与其说是聊,不如说是伊浩在苦苦哀求。 “翟哥,我是真的不想的。可是晚晚当时真的疯了,她拿着手机要发微博说如果我不公开,她现在就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有了我的孩子。我……我就推了她那么一下,我真的不想造成这种后果。” “我妹妹有没有事?” “没……”墨镜带着,也看不出伊浩的眼神,但他的话语却明显有些虚,“也不是,医生说孩子是保不住了……大人,大人没生命危险,就是……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 “伊浩你他妈的!”翟永军最终还是没坐住,隔着桌子狠狠拽他的衣领。好在他多少还有些理智,名字压着,叫的很轻。 但即使这样,随着这个名字出来,摄像机还是明显抖了一下。方巡那里,为了听清楚两人说了什么,用上了助听器。 “小方看来是吓到了。”邢云朵的叹息里有些不忍。 “我对他说过,发现不对就不要跟了,但是……” 往事再现,该痛的还是会痛。 邢云朵试着转移唐浅的注意力:“按你说,伊浩当时都是当红炸子鸡了?翟永军就是个打光师而已,他怕什么?” 这问题果然分掉了唐浅的一些注意力,她回:“当年伊浩还没和原公司解约,一解约就是上千万的赔偿,而翟永军虽然只是个打光师,但做了十几二十年娱乐圈总有些人脉,这种又是大事,微博一闹,前途全毁,伊浩自然得求着。” 邢云朵点点头,继续往下看。 画面里,二人的动静引起了其他客人的注意。“翟哥,翟哥,你放下,被别人看到了对我们都没有好处!”伊浩苦苦哀求着。 翟永军深呼吸了好几口,终于放开了手:“伊浩,我告诉你,我妹如果有点什么事,你他妈的给我等着!” “翟哥,翟哥,我真的不想的!求你了,求你别把这个事情说出去。” 翟永军冷笑:“呵,我当时求着导演,让我妹找你来签字。你他妈签完字就算了,还要去撩,还让人怀孕,现在干脆直接让她流产!伊浩,我妹才23岁,23岁,孩子已经七个月了你知道吗?你这样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翟哥,翟哥,我错了,我错了,真的我错了,我不是人,我猪狗不如,求你了,求你别说出去……” 翟永军再吸了好几口气:“这事你求我没用。世上没有一个哥哥能看着妹妹被人这么欺负,你准备负责吧!你睡其他粉就算了,但不能做的那么过分。” “翟哥,翟哥,别别别别……”伊浩的嗓音都快哭出来了,他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往桌上一放,“哥,哥,您就是我亲哥,我求您了,求您了,别……” 翟永军再一次动了怒:“你他妈什么意思,给我放回去!” “哥,哥,哥,”伊浩狠狠握着他的手,声音是撕裂的哑,“哥,我真的只有那么多,等我红了我再给你。求你了,这里面是两百万不到一些,我那么多年存下来的。求你了,你去劝劝你家里人,让他们别说,别说这孩子是谁的,我求你了,求你了……” 翟永军在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明显神态松动了一下。 看着这段视频的邢云朵,也随着翟永军这个变化,挑了下眉:“看来,只要命还在,一切价钱都好谈。” 唐浅扯了下嘴角,应了她一下。 屏幕上,画面已经到翟永军死死的盯着伊浩,问他是什么意思。 “哥,哥……”被捂得严严实实的男人还在苦苦哀求着,“我的事业才起来,我不能现在出事,出事我就完了,真完了。我求你,求你,你想,我和晚晚好上后,也给了你一些活对不对?我也算关照过你对吗?你帮帮我,帮我这一次,求你了,求你……” 翟永军的面色缓下了一些。 伊浩得寸进尺道:“晚晚人没事。哥,只要人没事就一切好说对不对?我求你了,等我实红了我一定会娶她,给她一个交代。你现在帮帮我,你是她哥,你一定能劝你爸妈让他们别把这事声张出去,晚晚醒过来,你也一定能劝她的。哥,哥,我求你了,真的求你了,我给你跪下都行……” 翟永军死死的看了他半分多钟,终于在那目光下,收下了那张银行卡,慢慢放进自己上衣兜里。 伊浩这才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坐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密码是哥你的生日。”他对翟永军说。 镜头突然剧烈的摇晃了起来,还有男生急促的呼吸声。在撞到了隔壁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后,方巡把伊浩和翟永军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妈的,有人拍!”邢云朵听见这两人异口同声的骂到。 再然后,是急速摇晃的镜头。从那短短三四分钟的镜头里,可以看出方巡一边在跑一边再给唐浅打电话。但一个少年又带着笨重的相机,跑起来的速度永远是抵不过轻装上阵的男人,伊浩的经纪人和几个助理不久后就追上了方巡,在来回的推搡间,伊浩刚才说的事发生了第二遍——再一次,一个年轻的男孩被人从楼梯上推了一把摔了下来,倒在了血泊之中。 镜头的最后一幕,是那几个助理,慌慌张张的关了镜头。 邢云朵身边,唐浅已然是用了最大的力气,才忍住了眼泪。 “第二段还要不要看?如果你难过,在这里坐一会,我去会议室自己看。”她看了眼唐浅的状态,知道她并不适合继续看下去。 “好,那你去会议室,我自己弄点热的喝。”她本想说自己没事,还可以继续看,但邢云朵那阻止的眼神,还是让她打消了说这句话的念头。 她知道,自己其实可以在邢云朵面前哭出来。但其实,眼泪早就已经流过很多回了。这一回,没必要。 邢云朵再安慰性的抱了自己女朋友一下,拿起笔记本去了会议室。 第二段录像,和唐浅说的一样。 伊浩所属公司的人,在四天后来了侦探社,给了他们老板一大笔钱,买下了第一段录像的内容,并要求侦探社的所有人不得再说出去。娱乐公司说,方巡发生那样的意外不是他们希望的,他们表示非常难过。推方巡的那几个人,已经去自首了,公司尊重法律给出的任何惩罚结果。但希望侦探社的人知道一个基本的点,那就是,不是伊浩让这些人去推的方巡。 “希望贵司明白,这只是助理们为保护老板隐私,自发的举动。” 有意义的画面就在侦探社老板收下钱的那一刻结束,虽然四十多岁的男人表示,会把这笔钱给方巡。但到底给了多少,只有天知道。 然后,对唐浅的议论开始沸沸扬扬。 “妈的,唐浅这家伙,哪里招来的祸害!” “还不是这女人见色起意,看人家小伙子好看弄出来的?也不知道睡过人家没有,看她现在怎么整?” “嘘,别说了,她快到了。” “哈哈……” …… 邢云朵在叹气声中按下了结束键,然后抱着笔记本回来办公室。唐浅泡了杯热咖啡,在那里一口一口喝着。 “看完了?”唐浅问她。 美人儿点头:“真不是个东西。我是说,在这个录像中出现的所有人,除了你的小方同学之外有一个算一个,都他妈不是东西。” 唐浅再一次没理会她的那句“你的小方”,而是说:“朵朵,这几年,我一直在关注着伊浩,我也跟了他很多回,但都跟不出一个结果来。看他越来越红,我心里一口气一直堵到现在,真的很难受。你说,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天理,让这种人一直红下去?” 美人儿放下了笔记本,对她侧头笑了下:“这种人不会一直红下去的,你信我。” “我信。” “有几个问题,我刚才在看录像的时候一直想问。” “你问。” 第56章 终案,03 邢云朵翻开了札记本,开始写写记记:“第一个,方巡拍到的第一段录像,在当年法庭判决的时候有没有作为证据提交上去?” 唐浅摇了下头。 “为什么没有?这段录像呈上去的话,伊浩一定会被判刑的。他可能不是主犯,但是一定是从犯。因为最后那几分钟,我明显听到了伊浩在说‘快把东西抢过来’的声音。” 唐浅回:“因为小方的父母,极力反对。” 邢云朵挑了下眉:“极力反对?” “娱乐公司的人比我还早一步到了医院,当时来的还有方巡的父母。娱乐公司的人给了小方的父母一大笔钱,足够治病,并且承诺小方如果醒来了,会给他后续更好的照顾。其实今天你看到小方可以复学,可以有相对平静的生活,也有娱乐公司的助力。” 邢云朵立刻就懂了:“所以,他们做这些,目的是不让第一段录像出现在世人眼前?” 唐浅点头说是。 “你试过劝说方巡的父母吗?”邢云朵又问他。以她对唐浅的了解,她觉得自己女朋友必然会做这件事。 唐浅果然点头:“试过,试过很多次,但是都失败了。小方的父母说,比起我,他们更愿意相信娱乐公司的人,相信娱乐公司的人说的,是伊浩的经纪人和助理自己做的,而且做过头了。还说,如果我不让小方去跟人,也不会出这事。” 邢云朵无奈的笑笑:“人之常情。就像刘剑雨,在最早选择了放弃一样。那如果这段录像没有呈现上去的话,最后定罪量刑的依据是什么?” “天眼监控,拍到了那些人推小方的画面,非常完整。不过你也知道,天眼监控只有画面没有声音,所以除了实打实上去抢的和推的,其他人并不能入刑。” “伊浩没有动手?”邢云朵问。 唐浅摇头:“没有,他就在发现小方拍他的时候,打了个电话叫人去抢东西。” 邢云朵转了下手里的笔。若抛开所有的情绪,以案说案,这个案子伊浩罪与非罪之间的界限,值得所有辩护人放手一辩。 而且,做的还是无罪辩护。 “ok,那第二个问题,”邢云朵转着笔,继续问,“我了解你,我们认识了那么多年也相处了那么多年。这些年,你必然去跟过这几个人——伊浩、翟永军、翟晚晚,这三个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还真了解我。”唐浅哑然。 美人儿挑了下眉毛:“三年里,你也不是每一个案子都和我一起办。起码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我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现在我知道了。你应该是去跟这几个人了吧!” 唐浅点头。 “跟出什么结果了?” 眼前的咖啡,已经从温热变成了微凉。唐浅没有立刻回答美人儿的这个问题,而是起来先给自己再泡了杯热咖啡。 “要不要给你也来一杯?”她问邢云朵。 美人儿摇头:“我不喜欢喝苦的。” 一小口又一小口,唐浅把这杯咖啡用差不多快五分钟的时间喝掉后,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回答邢云朵:“跟出来的结果,都让人很不满意。” “说说看,怎么个不让人满意法?” “伊浩现在还红着,而且已经顺利的转型,再也不是一个流量了。翟永军,离了婚和小三快快乐乐的在一起了,前妻得了抑郁症。至于翟晚晚,你翻翻前阵子我去偷内存卡时候伊浩的八卦,那时候几个营销号放了新闻,说伊浩有个相恋一年的圈外恋人,这个人其实就是翟晚晚。” 邢云朵有些不解:“一年,这时间对不上啊?” 唐浅讽刺的笑了笑:“伊浩自己买的营销号造势,自然不会说精准的时间。四年多以前他还是流量,如果说这个时候在一起的,得脱粉一帮。他造势的非常巧妙,第一个,他说相恋了一年多但是认识在四年以前,女方还替她挡过私生饭的骚扰。然后机缘巧合,一年多以前他们又见面了,才和女方走在了一起。” 笔在美人儿手里转了好几下:“可以啊!这样的话,如果在造势下去,你的小方同学还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私生了?当时方巡去跟人这事,完全可以说成是私生饭啊!” “对。他把后路都想好了。” 邢云朵继续转着笔:“那翟晚晚本身呢?七个月的孩子流产,人从鬼门关里走了这么一回,她无怨无悔?” 唐浅的浅笑,在这时候怎么看怎么有几分扭曲的意味:“我跟了翟晚晚很久,虽然这个答案让人很不爽,但是,答案是‘是’。哪怕被人推的七八个月的孩子流产,哪怕自己在鬼门关上这么来回了一趟,她依旧无怨无悔的跟着伊浩。而你看到了,现在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自己选择的路,自己走完就好。毕竟很多女方,男方故意伤害、抢劫、□□一个不差都犯过,照样知情了还嫁,一个毛病。”办过了太多的案子,邢云朵对翟晚晚的这个选择并不意外。 唐浅补充:“不过,伊浩最终选了她,也不是浪子回头。” “怎么说?” “他有睡粉的毛病,当年是现在也是。翟晚晚知道,但选择了你在外面随便玩,只要最终回到家就行。” 邢云朵放下了笔:“绝配,真的,这两个人。” 唐浅没有再回她,窝在沙发里,继续小口小口的喝着咖啡。邢云朵也没打搅她,就这么转了会笔。等唐浅差不多把咖啡都喝完了,才问了一个在她心上狠狠戳上一刀的问题。 “所以,小姐姐,你这个案子里面所有的受害人都选择了接受现在的结果。不对,应该说是接受事情发生那一刻的结果。还是和刘剑雨最初的选择是一样的,受害人主动放弃了去报案的权利。案件受害人选择默认的情况下,小姐姐,你想怎么做?” 唐浅拿着杯子的手顿了下,他再看邢云朵的时候,眼神里都带了痛苦。 “你自然可以替他们出头,因为刑事案件在超过一定限度后,不以当事人是否自己选择认栽为结果。但是,所有人的伤痛会被再次翻出来,他们的生活,将被再次打破平静。”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可能被伊浩泼脏水,按着头栽赃成私生饭的小方。” 压抑的沉默横亘在二人之间。他们认识了那么久相处了那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出现如此压抑的沉默。 在案子上,邢云朵向来会直接戳破一个人的心事,哪怕这个人是她喜欢的人。 美人儿的声音依旧是熟悉的微微凉意,她的语调也依旧和平日里做案子一样,浅浅淡淡的,但她说出来的话,却如利刃板滑过心头:“那么多年,伊浩这件事在你心里,其实有两个受害人。第一个是方巡,第二个翟晚晚。但是,无论是方巡还是翟晚晚,都选了沉默。因为比起让伊浩受到惩罚,他们更想要的是其他。” “方巡选择了过平静但远比受伤前优越的生活。而翟晚晚,选择的是哪怕自己被虐的不像个人了,还是要伊浩这个人。她们自己也好,她们的家人也好,都不希望再去打破现在的局面。当案件没有受害人,或者受害人一口咬定她们未曾受到伤害的情况下,案件怎么启动?” “你手上有一张王炸,就是这第一段视屏。这段视频现在提交公安,案件几乎百分百可以重新启动。但是以我一个律师的角度告诉你,最后的罪与非罪之间,伊浩依旧有可放手一辩的空间和可能。” “最重要的是,当你把这章王炸用出来的时候。方巡的生活将会被再一次的打乱,伊浩的造势是给你的警告,告诉你如果这段视频公布于众,方巡不止生活会被打破,还会被他的粉丝来一轮网暴。这个结果,你是否需要取得方巡本人的同意?” 唐浅的脸已经埋在手里,那蜷缩起来的背脊,在这一刻彻底展示了她的脆弱。 “那怎么办,就看着那个混蛋逍遥法外吗?”她的嗓音,哑的厉害。 “刘剑雨那案子里,我劝过一回,关于受害人是不是需要选择放弃。所以糖糖,我不需要说第二次。现在,你需要我离开一下还是需要我在这里陪你,你告诉我。”音色依旧,声音里却多了几分温柔。 唐浅抬眼看她,这一回,泪是彻底落了下来。“你别走。”她几乎没有一点犹豫就说了出来。 邢云朵走到他面前,主动缩到她的怀里。在缩入唐浅怀里的瞬间,她就感觉到了对方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强烈发抖,还有自己脸颊上,这人落下来的眼泪。 那么多年的内心所想,当它破灭的时候,那种悲伤足以把人吞没。 “刑律,刑律!外面有人找你!你……额,对不起,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我现在就走现在就走!”童彤小姑娘在很不恰当的时候跑进来,然后还很不恰当的大声说了两句表示她进来了还不走。 邢云朵瞪了她一眼,又好气又好笑——这姑娘,是总和自己的时间有仇? 等等,怎么这姑娘……看见她们抱在一起,那么平静就接受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让人稍微等一会……”小姑娘颤颤巍巍的,准备关门。她前阵子想要看的社会主义姐妹情还真看到了,虽然,来的不是时候? 走走,自己立刻走,这电灯泡做的! “哎,真可惜,还是伊浩的粉丝呢。还以为,这回又能看什么八卦的案子了……”童彤走之前,还对着手指在嘀嘀咕咕。 “等等!” “你说谁?!” 被她“打搅”的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她。至于这拥抱,也是不抱了。 “伊浩啊,怎……怎么了?”童彤缩着脖子,有些怕。 “你前阵子是不是说,有个粉丝问你被偏财骗色了怎么办,是不是这个当事人?”唐浅抓着邢云朵的手臂,问的非常激动。 “疼疼疼……”,邢云朵拍开了她的手臂,软软的瞪她,“是这个当事人,不过亲亲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激动,你这样第一我会吃醋,第二我会疼。” “对不起……”悲喜之间的巨大转换,让唐浅一时有些失控。 “没事。刚才还不是说没有受害人么,你看,上天对你还是不薄的,”她朝着唐浅说完后,转头吓童彤,“小唐,你签过保密协议的哦!” 童彤姑娘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放心刑律,整个律师行业的前台里,我是最不会说漏嘴的,你信我!” “我信,走吧,带我去见见当事人。” “啊,唐姐不去?” “她不去,让她歇一会。她现在,需要休息一会。” 第57章 终案,04 邢云朵抱着笔记本和纸笔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差不多是一个半小时以后。她回来的时候唐浅已经从刚才的慌乱里恢复了过来,她依旧一口口的喝着热饮,但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到了昔日的平静。 “没事了?”邢云朵问她。 唐浅摇摇头:“现在是没事,但刚才那一瞬间肯定不好受。如果是其他人,可能很难理解我刚才为什么会那么难受,不过朵朵你,肯定明白。” “我明白。”邢云朵应她,却只说这三个字。三年的时间,那一个一个案件里,她已然看过了太多类似的情绪。 唐浅再喝了口饮料,问回了案子上:“真的是伊浩的粉丝?” 美人儿对他点点头:“没错,而且伊浩还不止骗了一个。这个妹子仅仅是她们那七八个人的代表,下回我还得去和她们集体碰个面。” “那些女孩,是什么情况?”唐浅问。 “骗财骗色呗,这些女孩都有一定的资源。要么是自己有钱有资源,要么是自己的家人有钱有资源。伊浩当初从流量转型到了演员的那一部《山川何在》,就是其中一个女孩的叔叔给的资源。” 唐浅皱了皱眉,低骂了一句脏话。 邢云朵笑笑,继续说:“他确实睡粉,但好像只偏爱对自己事业有帮助的。他对那些女孩每个人的说辞都差不多,自己忙,自己辛苦不能陪她们怎么怎么样。如果不是前阵子你去侦探社闹了这么一茬,间接把伊浩逼出了一份恋爱实锤的证明,估计这些女孩儿还能被他骗一阵子,把他再定位成戏骨初成都没问题。这些女孩,说难听点,不仅是他成功路上的踏脚石,还能满足他滥交的需要。这个人,渣都说轻了。” “对了,”说到这里邢云朵像是想到了一些什么,“按理说,你跟了伊浩差不多三年的时间,你应该会跟到一些睡粉的照片或者影像,你也完全有能力把这些照片或者影像发布出去而不让伊浩发现是你干的,也就不会捏住方巡这个死穴,你怎么没做?” 唐浅的脸上有几分痛处,还有几分无奈,她问邢云朵了另一个问题:“今天来找你的姑娘,现在是什么表情?” “愤怒,难过,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我确实拍到过一些照片,爆出来可可以让伊浩难受一阵子,但我拍到的那些女孩,她们笑的都很甜,很开心。把这些照片或者影像爆出来,可能会让素人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想过,没做。” 邢云朵短暂的停了几秒,然后对她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我的亲,就你这性格,你家如果不是拆迁户,你等着饿死吧!” “换你,你做?”唐浅反问她。 “我也不做,所以我们能凑得到一起嘛!但或许我会想起他办法,把他喜欢睡粉的事给捅出去。保护受害人隐私嘛,我做不到还是个律师?” “当时太乱了,没想那么多。”唐浅解释到。 “我知道,”她走到唐浅面前,拿下她手里的杯子,“我还知道这案子其实不太适合带着你一起做,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理由是,你女朋友习惯了在一些自己做起来有些费力的案子里,拉着你一起。” 唐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应了下来:“那下一步做什么?” “今天来的代表,姑娘姓沈,杨晓欣。沈小姐说给她几天时间,她把剩下的七八个姑娘都约一下时间,找一个地方,我们过去会一下她们。” “会一下?” “嗯,”邢云朵解释道,“按照杨晓欣的说法,她们这些人里面,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诉诸法律求助。恋爱诈骗这类案件的立案非常的难,因为恋爱这种事情本身就会包含着一些谎言,而谎言有些时候甚至是恋爱中的情趣。但在一种情况下,案件会很容易被定性成恋爱诈骗,就是犯罪行为人对多名受害人实行犯罪手法完全相同或高度类似的行为。去和她们谈一谈,愿不愿意一起集中报案。” “时间定了,你告诉我,我和你一起去。” “行。” 杨晓欣在三天后再次联系了邢云朵,选的时间是联系当日两天后的下午,联系地点是伊浩坐在的星海娱乐公司内部,并且让邢云朵以准委托律师的身份一块过去一次。邢云朵在听到这个时间地点和附加要求的时候还是愣了下,这么……直接的吗? “亲亲,你怎么看?”她问唐浅。 唐浅对此倒不觉得太奇怪:“很多的,以前公司买我们手上料,很多都是直接选在了公司里面谈。主场嘛,有消音设备,有录像设备,你不配合,人家那里人多设备多,你自己说你会不会乖一点?” “那为什么要让我也去?杨晓欣即使对他们说了,我们已经请了律师了,他们也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就让律师介入啊!谁都知道,这时候要谈调解或者谈其他条件,律师在场只会更不容易坦诚吧!”她又问唐浅。 后者做了个耸肩的姿势:“这个,真的要等去了才知道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邢云朵走到星海娱乐下面,才给杨晓欣发了微信,那一头短发生相颇为飒爽的女孩就立刻飞奔下来接她。在看到邢云朵的那一刻,她重重的吐了一口气,但眉头依旧是皱着的。 “看来情况不好?”看出了苗头的邢云朵,问的很直接。 杨晓欣咬着唇,恨恨道:“还是说不通,就那么几个人,心还不齐。除了我和亚亚,现在基本都犹犹豫豫的。就看你了刑律,我还是希望你能说服她们。” “上次我问过你,她们到底都被骗了多少钱,你现在清楚了吗?” 杨晓欣点头:“具体金额问不出来。但听下来,每个人为他起码花了两百万,这个数字应该没错。” 邢云朵旁边,唐浅倒吸了一口气。 “这位是?”杨晓欣这才发现自己的委托律师身边多了个人。 “我搭档,也是我好朋友,唐浅,你们可以暂时忽略她。” “唐小姐好。”杨晓欣对唐浅微微点了个头,算打招呼。随后也不多说赘言了,拉着邢云朵的手,一边走一边说:“刑律我们上去吧,我劝一下她们的,我和亚亚两个人真的说不动。” “行。” 差不多五十来平米的大会议室里,松松散散的坐着七八个年轻女孩。当杨晓欣带着邢云朵和唐浅二人进去的瞬间,本来还在小声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那七八个女孩齐刷刷的抬头看她们。不止邢云朵和唐浅,连同为当事人的杨晓欣,都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那些女孩们带有敌意的审视。 “杨小姐,我自己家有律师。我说了,你要找律师是你的事情,我是不会相信外面那些来路不明的律师的。” “杨小姐,我就实话实话了,希望你别介意。我还没有决定说要走法律途径,当然如果你选了这个人做你的律师,你带着你的律师过来,我并不介意。但她不代表我的意思。” 两道女声之后,开口倒是没人开口了,但都用难熬的沉默来应付邢云朵和唐浅。只有一个亚麻色双马尾卷发的女孩子,小步走到杨晓欣面前,对她低语道:“晓欣,你怎么真的把律师叫过来啊,律师来,还能谈吗?”说完后,才觉得自己这话的音量来的两个人也是能听到的,又转头对邢、唐二人说,“不好意思啊,我对你们没有恶意的,就是你们突然来,我一下子没有准备。” “我们都被骗了几次了?这时候还不让我信得过律师来,我难道再听那混账这里的人乱说啊!”还没等邢云朵开口,杨晓欣先用恨铁不成钢的口气,低声训着眼前的徐丽亚。 双马尾的姑娘脸上一红,咬着牙,不说话了。 可偏偏,有人在这时候,倒是帮着徐丽亚说起了话:“杨小姐,你对徐小姐那么凶干什么?伊浩骗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反正,不觉得他没爱过我。” 邢云朵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挑了下眉,她大概知道“心不齐”指的是什么了。 果然,任何利益相同的话题,只要有人起了一个头,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出来,这句话落完后,果然有人说:“我还没决定好,到底要不要走法律途径。只要能给我一个我可以接受的解释,杨小姐,我并不想和你一起搞这场闹剧。” “你让我们一起告他,然后谁知道会不会有人从中得利?”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到底谁按得什么心,还难说呢!” “呵,我看,有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维权是假,收小妹来了倒是真。” 几道声响之后,声音七七八八更杂了起来,越说越是过分。杨晓欣被她们也说越气,脸也越说越红,到最后竟然几滴眼泪从脸上滑落了下来。那个叫亚亚的女孩子抚着她的背,脸上也是心疼的厉害。她就想替杨晓欣骂过去,谁要占你们便宜?你们知道杨晓欣家里多有钱又被这混蛋骗过去多少吗?你们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或许还没人家多!真要论钱来找女朋友,伊浩也是杨晓欣的轮不到你们! 而且,你们又有什么权力,那么恶意的去揣测杨晓欣?大家不都是被那个叫伊浩的混蛋给骗了吗?为什么这时候,反而咬起了自己人?! 这种男人,有什么好要的?! “你们!你们……”亚亚急的跺脚,想骂人,但她毕竟也算有钱人家的乖乖女,一时间倒是找不出骂人的话。 邢云朵按下她的肩膀,对她摇摇头:“别骂,骂她们脏了你的嘴,小美女。”她说这话声音很轻,可以让杨晓欣和亚亚听到,却不会让在场的其他人听的清楚。“两位小姐,你们先随我出来一下。” 她实在不想在这么吵的场合下,对杨晓欣和徐丽亚二人,说任何重要的话。 邢云朵也没有把人带远,毕竟是人家的公司人家的主场,就直接走到了会议室的外面关上了门。用那一道门,来隔离里面的声响。 唐浅很有眼色的去了门口的自动售卖机那里,替杨晓欣和亚亚两个人买两听饮料。 “对不起刑律,我没想到……”杨晓欣的声音很是愧疚。 邢云朵从包里拿出湿纸巾给她,温柔的笑:“你对不起我什么啊?你付过律师咨询费给我的。心不齐,那帮白痴无药可救和你有什么关系?还是你可惜我不能赚到她们的钱啊?” 杨晓欣噗的轻笑了下:“刑律,这时候你还开玩笑。” “会笑就好,会笑就说明,你们还没被那帮白痴带着脑子也不好,”碰巧这时候唐浅也捎回了热饮,邢云朵把两听热咖啡往二人手里一人塞了一听,才继续说,“说实话,如果是我以前刚入行的时候,或许我真的会骂她们的。不对,甚至说几个月前,我都在看守所里把一个被告人狠狠骂过,我骂她是不是脑子都被营销号给弄坏了。但是现在,今天,看着里面那一帮白痴,我一个字都不想骂。” “自己的人生自己负责,这句话我已经说了很多遍,说腻了。有些人愿意自欺欺人过一辈子,谁拦着她的想象中的幸福她恨不得咬谁一块肉下来,你有什么办法?她们还都是有钱人,她们可以选择清醒,也有足够的财力能力去清醒,但她们不愿意。既然自己要作死,我干嘛要拦着她们,对不对?” 杨晓欣再次歉意的笑了下。她知道邢云朵说的话是对的,但她依旧有她的担心,不止她自己有,亚亚也有。 “但如果她们……” “二位小姐,”邢云朵知道她们担心的是什么,她打断了杨晓欣,主动说了出来,“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如果人少,恋爱诈骗还是不是能成立对吗?老实说,确实难。不过刑案一直以来就是很难的。所以,我只问二位小姐一句话,如果我就做你们两个人的律师,你们愿意不愿意?” 走廊上,急匆匆的脚步声此时响了过来。邢云朵抬头看,两男一女,全部是西装或者西裙的打扮。邢云朵注意到那女子西装上小小的徽章,那是和她一样的律师徽章。 “看来,你们要一会在想了,星海的人来了,先进去吧!”邢云朵说。 “刑律,”杨晓欣和亚亚对望了一眼,下决定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和亚亚两个人的律师。一会进去所有的话,都是你替我们说,我们不说话。” “对!”双马尾的女孩儿在旁边应道。 “刑律,你说的营销号我知道,我知道你的难过,就是这个案子让我过来找你。我相信你,亚亚也是。” “嗯!”亚亚再应。 “那好吧,我们进去。二位小姐,委托费可以稍后再谈,现在只有一件事情提醒你们要做到,一会无论星海娱乐的人说任何话,送任何东西,请你们都不要回答是或者否,也不要收任何东西。”邢云朵脸上的笑意还在,但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她做好了一场硬仗的准备。 第58章 终案,05 和星海娱乐不欢而散后,徐丽亚直接回了自己家,对杨晓欣说是接下来有什么事联系她就是了,自己一定是无条件站在杨晓欣那头的。邢云朵和唐浅本也想回律所,再去理一下思路什么。没想到,杨晓欣对他们提了个不情之请。 “刑律,唐小姐,能陪我去一次医院吗?”她说。 “医院?”二人面面相觑。 杨晓欣回的有些歉意:“我爸被这事气得心脏病都发了,现在在医院里修养。我想你们一块去一趟,尽量告诉他一些好消息。我说好他未必全信,但是律师说好,他肯定会放心许多。” “可以。”邢云朵想都没有多想,答应了这个要求。说完后,她看看唐浅,“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下?”方才星海娱乐的那些人,那一句话直接就戳唐浅心上。她在紧紧握住唐浅手心的那一刻,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瞬间手脚冰冷”。 唐浅摇摇头:“我没事,一起去看看吧!” 医院的单人房里,杨老爷子正百无聊赖的躺着,双眼放空,脑袋正望着窗外头没剩几枚叶子的树发呆。邢云朵再一次想到了《Legal High》的某一个场景,不禁心有唏嘘——现实虚拟,总会在某个时候,以某种奇妙的方式相衔接。 “爸,今天怎么样啊?”杨晓欣一到病房,就甜甜的黏到了老爷子的身边,又是给他削苹果又是给他泡茶水。老爷子本来还是对她有些吹胡子瞪眼的,但耐不住小棉袄这样甜甜软软的攻势,几下之后,终于拿正眼看她了。 “你啊,又去那混蛋公司了对不对?爸对你说了,这种糟心事不要自己去办,让人替你去办,爸有的是钱。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 “爸……”杨晓欣再往老爷子手臂上蹭,“知道啦知道啦,也要我找到我放心的下的律师我才做脱手掌柜啊,不然,你就不怕你女儿再让人骗一次啊!” “呸呸呸,乱说什么呢?我女儿那么聪明,她跌了一次跟头,就不会跌第二次。这点随我,我放心。” “老爸最爱你了……”杨晓欣甜甜的笑,再往老爷子身边靠,撒着娇。 不止是邢云朵,连唐浅看着他们父女两,都心生感慨。“是不是想到小雅了?”偏偏邢云朵还直接点了出来。 “小雅,她当时,其实也想得到父母的支持吧!”唐浅叹了一口气。一样因为感情受到伤害,一样加害方是对方。但当时的卓小雅,可曾获得过支持?杨晓欣可以和那些女孩们不一样,可以更冷静更理智更勇敢的处理问题,或许就是来自于她有一个会全心全意支持她的父亲——他的女儿被感情骗子骗,不是他女儿的错,相反,他的女儿才是受害者,他哪怕出再多的钱,也要替自己的女儿要回一个公道。 没有□□攻击,没有受害者有罪论,没有说你再努力些,男人就不会走。 “这两位是?”杨老爷子终于从女儿的撒娇里抽出神来,想起了两位从方才起就一直站在身边的人。 “邢云朵律师,旁边的唐浅是她的助理。我的这个案子,交给她们全权负责。”杨晓欣对自己父亲解释。 “就是欣欣你说的那个,处理过‘我知道你的难过’营销号的律师?”杨父再问。 “嗯。”二人回答。 和方才对女儿的疼爱和无可奈何不同,杨老爷子看他们的时候眼神里还是带了些挑人的审视,还有预先假设的苛责。他来来回回看了邢云朵和唐浅二人好几遍,才算勉强给了一个满意的眼神。 “晓欣给我看过那次开庭的法院直播。刑律,你非常专业。”老爷子的声音,也多了几分沉稳。 邢云朵对他点头道谢。 “晓欣无论做什么,只要不犯罪,不道德上说不过去,我都无条件支持。她挑过很多律师最终选择了你,我也相信她的选择。” 邢云朵再次道谢。 “不过刑律,她是她我是我,我女儿已经被人骗了一次,我不希望律师再骗她一回。律师界里也有一部分的人,两头都敲,我想你知道。如果……” “不用如果,我保证你说的不会发生,”邢云朵笑着打断了杨老爷子,“刚才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两位一件过去的事情,现在我觉得,或许我应该告诉你们。就是关于方才,星海娱乐的人说的‘私生饭’的事。” 不止杨晓欣父女,连唐浅都楞了一下:“朵朵,这个……需要说吗?”他问。 “不需要,但是可以说。我想杨小姐有权知道,我们在办理她的过程中,藏了怎么样的私心。” 隐去了方青的全部信息,也摘去了翟晚晚的那一截事实,只说有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在查一个普通人婚外情的时候无意中撞到了伊浩的隐私,于是被追被推搡,被推成脑震荡,然后是长达数年的身体和心理恢复期。 最后,她被人定义为“私生饭”。还在唐浅在场的情况下,被变相威胁只要敢再提这件事,就让这个普通女孩尝一下私生是怎样一个下场。 在这一切说完后,杨晓欣的眼睛已经全红了。而杨老爷子,刚才还带了些审视和苛责的神态,已经全部没有了。 “杨小姐,这就是为何到现在为止,我只收了你七百块咨询费的理由。甚至你这个案子之后我免费做都ok,因为我需要帮助我的搭档,逃离和你的同一场噩梦。” “唐浅她,对于我也很重要。” “还有,99.99%的情况下,我永远站在受害者一边。” 美人儿的声音,即使是说带着热血的话,也是清清冷冷的。她的神态,从头到底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而她身边的人,也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只是偶尔颤抖的手,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 有人待她,始终耐心,却又如此炽烈。 杨老爷子在短暂的沉默后,重重的拍了下旁边的桌子:“你们去弄,连我女儿的那一份一起算上!要多少钱,你们随便说!” 他是真的气炸了。商海沉浮的人,也不是没见过阴谋手段,没见过你抢我夺,但利益之前必然还是有条线在的,过了那一条线的,还能叫是人吗?伊浩这个垃圾,原本以为只是骗财骗色。他都想好了,女儿找得律师先上,不行自己这里也会再找其他人,哪怕不通过法律途径也可以,只要把那垃圾弄得身败名裂,不也能替女儿出气?但谁能想到,这垃圾居然连其他小姑娘的命都不在乎? 楼梯就在后面,直接把人正面往下推,这不是杀人是什么? 邢云朵对他鞠了个躬,说了句“谢谢”。任何案件,能得到当事人全心的信任,于她而言都是幸运。 “那杨小姐,我和搭档先走,有点急事。”她再次朝这父女二人道别后,急匆匆的拉着唐浅往医院大厅跑。 “干什么跑那么急?”唐浅不解。 “快点,再晚些人都走了。” “啊?人,什么人?” “我应该没看错,程颂刚刚来过,就在病房门口!” “!” 两人一番急跑,倒是刚刚好在医院门口看到了就要上出租车的程颂。“程律,来了就说几句再走!”她朝着出租车大声的喊。因为着急的奔跑,她的脸都是血红的。这会,只能叉着腰很没形象的对着程颂上出租车的方向喊。 程颂的背景对着她,黑色的西装看上去拒人千里。程颂明白,只要自己现在坐进出租车在关上门,就可以当做完全没有见过邢云朵这号人。可她偏偏停了下来,只因邢云朵又大声的对她喊了一句,她说,“我知道刚才你听到了!” 背对着他们,程颂认命一般苦笑了一下。她从兜里拿了张100块钱给出租车司机,然后关门,转头走向邢云朵。 “我听到了又怎么样?我既然是星海娱乐的法律顾问,方青的事我自然会知道。”她很直接的,就说出了刚才故事里主角的名字。也很自然的,她回复到了平平静静的模样。 “不怎么样不怎么样,”冷美人儿对着她很开心的笑了下,开心她可以留下来,“我只是觉得,程律有很多痛苦想找人诉说一下。” 程颂盯着她,死死的咬着唇不说话。 邢云朵又说:“从第一眼见你就看出来了,这份活,你做的并不开心。我们是同行,不开心的同行我一眼就看的出来。” 程颂强撑着一口气:“邢律师,我听过你的名字,也多少了解一些你的作风。我劝你还是不要太自以为是。刚才的谈判,除了杨小姐之外都很顺利,我只是想过来看一下,能否还能和杨小姐谈一下。” 邢云朵并不恼她的答复,而是继续笑嘻嘻的问:“那小姐姐你刚才为什么不走?你只要在往前两三步,你就可以当没见过我这个人。” 程颂依旧冷着脸,没有回她。这时候,多说多错。 “那小姐姐你别说,我来说吧!”她笑盈盈在程颂面前站定,“从幸福感来说,律师真的是个幸福感极低的活。我给你读条长微博,你听听。这条微博来自于一个叫做‘渔歌为什么不好好读书’的小姐姐。” “听好了哦!” —— “我们团队一个女律师啊,一直到进产房都在开电话会,推进去之前才说让助理接着开。而且生完孩子两周就来上班了,厉害吧!他一脸沾沾自喜的表情我到现在还记得,不知道这位妈妈是不是也对自己的‘胎教’引以为傲。” “后来的许多年一直到现在,你还能看到有些律师事务所,恬不知耻地在招聘写‘男士优先’,法学院的毕业生有时候还问‘生育会不会影响我就业啊’,‘作为女人你如何平衡家庭和工作’,面试的时候还有老板问‘有男朋友吗什么时候生孩子’。” “婚恋生育对于‘人’而言本是多么自然美妙,而对于工具人来说影响了其效能就只能被衡量取舍。” “在国内的时候就感觉身边的同学朋友,也包括我自己,都处于一种‘我忙代表我挣钱多,代表我有业务,代表我被器重,代表我厉害’的幻觉里,同事朋友有一周只睡5小时拿出来夸夸其谈的,有一年没有放过年假的,有在海边度假也带着电脑回邮件的,有参加亲人葬礼也被叫去concall的。老板感动了吗?客户感谢你了吗?除了感动了自己,你的人生更美妙了吗?律师行业好像尤其如此,无论男人女人他们不关心你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问你平常熬夜喝咖啡还是喝红牛,括号,某顶级美所北京办公室,猝死了以后你的同事也只能说一句RIP,反正你还是嗝屁了。” “醒醒吧,什么时候人才能真的变成人,大家才能把自己当成人,而不是工具人啊!” “读完了,小姐姐,你感觉怎么样?” 程颂依旧冷这一张脸,一个字都没说。 邢云朵继续说:“或许,小姐姐你和我一样,已经走过了前面三段的截点,但第四个截点呢?小姐姐你是否走过了?星海娱乐下面不可告人的买卖,不止方青一个人的遭遇,如果真的可以让你心安理得,你现在又何必站在我面前呢?” 程颂的眉眼,稍稍柔和了一些,“刑律,多谢你的关心。我确实走不出第四个截点,这条微博说得对,工具人不配拥有喜怒哀乐,只看是不是可以完成雇主的委托。我也确实有心事,但这种心事,并不适合在这个时间地点,同你来说。你别忘了,在这个委托里,我们是有直接利益冲突的。” “哪怕我对于星海娱乐,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工具人,还有律师法的条文,还有律协的规定约束在我身上。” “按照相关条文的规定,在这个案子结束后的一年以后,我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但现在不行。” “再见。” 这回,出租车迅速的离开了,没有再做停留。而在程颂抬腿上出租车的那一刻,邢云朵和唐浅二人同时看到她西裙之下,腿上一道又一道的划痕。 “这……”绕是跟过了许多有抑郁症的明星,唐浅还是被这些划痕吓了一跳。 美人儿在他旁边叹了口气:“在星海那时候,程颂说话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不过那时候我看到的是她手上。她这份活,真的做的很痛苦。就在星海那一段,浑身上下所有的身体语言就一个词,抗拒。” “她……会帮我们?” “帮不帮我们,是她自己的选择。但一是同行,二都是女性,我倒是希望她更能帮帮自己。这种做到后面命都没有的垃圾当事人,不要也罢。” 第59章 终案,06 程颂当天晚上,或者说第二天凌晨两点多才回到了家里。一回去,她连衣服都没换就跑到卫生间里狂吐。直到吐到最后一脸的眼泪,吐的只吐得出胃水才总算停下来。吐完了,她也没力气再走回客厅或者卧室,而是直接背靠在墙上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办完星海娱乐,或者说办完伊浩的事回来,然后情绪崩溃的嚎啕大哭。从几年之前她老板接下星海娱乐的委托,然后把伊浩直接分配给她开始,她的内心就一直处在煎熬之中。而近一年来,伊浩越来越变本加厉的行为,让她的这种煎熬开始逐渐变为一种承担不住的折磨。 再这么下去,心理崩溃是早晚的事。 这么足足哭了半个多小时,程颂才从涉死一样的崩溃情绪中勉强缓了过来。她站了起来脱下外套开始洗手,硫磺肥皂一遍又一遍,都快把手给洗裂了,都未见她停下。 她明知道手早就洗干净,但心理上的感受还在,她就觉得她现在的手还是很脏,还有那些小动物的血。 “这份活,你做的并不开心。”邢云朵下午的话,又在她耳边响了一回。 程颂洗的更用力了,手都红了,好像活活要洗下一块皮来。是,她不开心;是,她就是星海娱乐或者说伊浩的工作人员;是,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像邢云朵念的那条微博一样就死了,要么死于心理崩溃,要么死于那些小动物身上带的病毒。 基因都被改写了,生物体都发生了这种变异,有些什么奇奇怪怪的病毒把她弄死了有什么奇怪吗? 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谁让她也是帮着伊浩助纣为虐的人。死也是活该,都不用人对她说什么RIP。 换洗之后,打开电脑。鬼使神差的,她打开了邢云朵的微博。这个在她看来明显聒噪了一些的律师今天只更新了一条,但那一条,却字字扎在她心上。 “你斗不过你的潜意识。强斗的结果,要么伤,要么死。” 强烈的涉死感再一次袭来,程颂再一次觉得双手冰冷,掌心出杆,呼吸急促。那是她近一年来再熟悉不过的体验,几次诊断下来后最终确诊的“急性焦虑”,无药可解。程颂努力放松平躺在床上,努力放慢呼吸的频率。好几个医生都对她说,你压力太大了,所以才会时不时急性焦虑发作。你一定要放松,这个病也就不是病了。 深呼吸,深呼吸,她对自己说。 这几年在星海娱乐的经历,就在这个时候在她脑子里一遍遍过。刚开始,伊浩在过渡的压力之下的选择是滥.交,然后是酗酒,再然后是滥.交和酗酒,最后连程颂自己都觉得伊浩必然会走上毒这条路的时候,他居然没有,而且不止没有,他给你来了个怎么都意想不到的爱好——上基因科技公司,定制宠物。 在现行的法律体系下,经过审批的基因科技公司是合法的,但有着严格的经营范围。 很显然,伊浩做的必然是超范围的。若在合法范围呢,她又怎么会有那么严重,甚至接近崩溃的心理压力? 程颂抬起了自己的双手,放在日光灯下。灯光打在她手上,可以看见自己的血管。她再次想起了那一只又一只死去的小动物,不,它们不应该叫小动物了,从生物学上说,它们已经算是新物种了。 伊浩要可以撕咬老鼠的兔子,他说他想看兔子撕咬再吃下老鼠的全部过程,他说这个过程非常解压;他还想要有獠牙的小猫,但是要小猫永远长不大,然后用獠牙咬死蛇,再把它们吃下去。 快一年了,伊浩想要的,基因公司都做不出来。但是做不出来的过程中,已经有许多试验的小动物死去了。一次又一次,她跟着伊浩团队的人去处理这些小动物的尸骨,然后每次回来,她都会吐,吐到感觉内脏都吐出来。 实验失败的小动物,是怎样的一副模样,她根本不想去回想。那狰狞的模样,生物学上的新物种吗?不,它们就是恶魔,被伊浩生生造出来的恶魔。 它们无罪,有罪的是造它们出来的人。 一点一点,快速跳动的心脏在变缓变平静。程颂再一次从这熟悉的涉死感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她接到了一条老板的微信。 “小程你怎么回事?当事人对你很不满意啊!说你最近做事的时候一直开小差!你明天先来一次律所,给我说说清楚!” 工具人的说词再一次在她眼前出现,她甚至觉得现在自己头顶上就有三个大大的加粗黑体字,工具人。她起身狠狠把手机摔在地上,屏幕在落地的时候发出“乓”的一声声响,裂成了好几块。 “滚吧!”她第一次直接骂了出来。随后她也清楚的知道,这份工作,可以结束了。 只是,伊浩定制宠物的这个事情,需不需要就此沉默?职业道德和良心之间,她选择哪一个? 这是一个问题,很严肃的问题。 几日之后,当一身休闲装的程颂来到律所时,邢云朵并不诧异。她特地让前台妹子给程颂去楼下买了杯现磨咖啡,然后带她去了最靠南的一间会议室。 “你辞职了?”关了门之后,邢云朵也不来虚的,直接问她。 程颂“嗯”了一声回她,接着说:“身体重要,就像你说的,我不喜欢哪天我挂了,我的同事们就给我来句RIP,然后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工具人能做一阵子,但不能做太久。” 前台妹子在这个时候送来咖啡。程颂接过,喝了一大口,然后拿着杯子也不说话。就好像她特地到这里来一趟,就是为了拿着热咖啡在太阳下坐一会。 邢云朵也不问她,她知道,程颂这么来一趟,必然是有话想说。 “刑律,杨晓欣的委托,你收了多少钱?”程颂终于开口了,问的却是一个非常刁钻的问题。 邢云朵挑了下眉:“按理说,这属于保密的部分之一,我不该告诉你。不过,如果我不告诉你,今天你过来,就只为这一杯咖啡吧!” 程颂笑笑:“是的。你很直接,所以至少对着你,我也该直接一些。” “追究刑事责任二十万,返还财产部分按照15%的比例返还。” 程颂长长的“哦”里带了些羡慕,随后说:“你知道吗?其实你做到了我想做的那种律师,可以不受自己良心的煎熬,可以去做想做的案子,甚至,可以帮到真正该帮的人。” “真正该帮的人?杨晓欣和徐丽亚吗?” 程颂放下了咖啡:“对啊,其他的那些女孩,你和我的看法不是一致吗?杨晓欣曾想过帮她们,但最后不是被冠以最深的恶意?那些人啊,随她们去吧。” 邢云朵眯了下眼睛:“看起来,你特地过来一趟不是为了伊浩,或者说不是为了伊浩的这件案子。” 程颂又浅浅的笑了起来:“刑律,你的微博我从头到底翻过一遍。说实话,在对于律师这个职业,或者对当事人的评价上,其实我和你差的并不多。” “小姐姐,您继续。”邢云朵知道,这一刻,她是真的想说一些话了。 “你的运气真的很好。本地土著,准拆迁户。还没有动迁,但已经拿到了一部分的动迁款了,即使抛掉你家里其他人,你也可以拿二十到三十万做启动资金。而很多律师,就是死在这个启动资金上的。” 邢云朵对她笑笑:“没那么多,我要了八万,其他都给我爸妈了。” “那也足够了不是吗?不过,我的运气,并没有那么好,”程颂晃了下杯子,那一杯现磨咖啡已经见底,“能不能再给一杯?” 邢云朵立刻微信上呼唤前台妹子。 当第二杯咖啡的热气再冒出来的时候,程颂开始讲了她的职业历程。 “你知道吗,你当时读的那条微博,里头每一个字都戳到我的骨血里。我不是川海市本地人,刚来的时候做实习律师,一个月工资五千块钱。就五千块,在行内也是高的了吧?然后我租的四人间,看着室友轻轻松松的在公司里做前台都有四千多,而我每周10/12/6,偶尔还七的,也才五千,你说我辛不辛苦?” “辛苦。”邢云朵并不否认。 “然后实习期过了,正式执业了。好吧,我也不说辛苦不辛苦,我只面临两个选择,要么跟着现在的团队做些违背良心的事,要么去另外一个律师那里,良心倒是不违背了,但是工资少了一半多还不止。” “刑律,我曾试过跟着那一位律师,但跟了半年就跟不下去了。倒都是些寻求正义的案子,侵权纠纷的被侵权人,劳动案件的劳动者,还有工伤的民工,偶尔有些合同案件的守约方。是,心是安了,但钱,真的太少了。” “我一直在想,我也不是刻板的人。如果我刻板,至少伊浩的这件事上,我会无比同情那些女孩,但我并没有。我的情绪和你是差不多的,不是吗?那为什么,我就不能找到一个老板,让我可以在内心挣扎和钱之间,找到一个适合的点?” “你别说自己干做提成律师,我真的没有这个底气。算一算每个月自己付的社保,还查一大截的首付,不开张就一分钱都没有的实际状况,我真的做不到。” “说出来轻松多了。这些话,挤在我心里一年多近两年了,找不到人说。” 最后一句话落的时候,邢云朵看得出来程颂脸上终于浮现出的轻松感。邢云朵知道,程颂并不需要她的理解和认可,她只是在这一个终于能听懂她内心痛楚的人。 那手脚上的划痕,必然是比杨晓欣她们更无法忍受千倍百倍的事情。 “好了,都说出来了。有样东西,我也该给你了。”程颂又安安静静的坐了一会之后,才开口。 “不问问我对你刚才那几段的想法?”邢云朵问她。 程颂摇摇头:“不需要。每个人得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你说的,我也赞同。” “人生总有试错,未来的你可能还不会很有钱,但是你会开心的。”邢云朵想了下,侧着头说了一句。 程颂的笑意里,带了些感激。她从自己兜里,拿出一个U盘出来:“你的20万可能是收不到了,但是这个,也可以让伊浩甚至星海入刑。” 邢云朵的神情严肃了起来:“律师法,律师执业道德都在那里呢,泄露当事人的信息处罚的可不轻。” “我知道。” “你到你还给我?我当做没听见,你收回去。” 程颂的笑依旧很轻松:“如果我继续律师这份职业的代价,是每晚的噩梦,那么我情愿从此换一份职业。而且,关于当事人信息的泄露有例外条款,如果对我的处罚过重的话,我找你替我申诉。” “如果处罚轻的话……”程颂再次无所谓的笑笑,“轻的话我也认了,毕竟从一开始可以拒绝的时候,我为了钱,也没有拒绝。” “走了刑律,希望你好好用这份东西。”她喝下了最后一口咖啡,对邢云朵潇洒的挥了挥手。 那一摇一晃的马尾,显示了她好些年未有的轻松。 作者有话要说: 小动物那个,来自中国裁判文书网上一个真实案例。 第60章 终案,07 在程颂挣扎的这几天时间里,唐浅也没有闲着。当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和明显差了很多的脸色来到律所的时候,程颂其实也就刚刚离开一两个小时。 邢云朵的脸色非常差,是这几年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差。一杯都能看到杯底有糖浆沉淀的冰饮放在她桌上,根本没有下去几口。 以唐浅对这人的了解程度,她知道,自家女朋友必然是看到了些什么没眼看的东西。 “发生了什么?”她稍稍抓了几下头发,走邢云朵身边。 邢云朵把界面一关:“图或者视频都太恶心了,你还是别看了。我问问你,你不是说你以前跟过明星吗?一般他们压力大的时候,都会干嘛?” 唐浅回:“比较正常的,买买买,打游戏,去外国那种你都没听过的地方旅游,说不定会没命的那种。不健康的,抽烟,酗酒,滥.交,暴饮暴食再催吐,还有些人会沾du。再严重一些的,会自伤自残,还有一部分会心理变态,虐待身边的人。有些助理一个月工资两三万,这个数字包括挨打。问我这个,怎么了?” 邢云朵暗了下发痛的眉心:“那你猜猜,伊浩怎么发泄他的压力?给个友情提示,你上面说的都没有。” “睡粉?”唐浅试探性问。 “亲亲,这个你上面的回答里面有。” “你还是直说吧,我受得住。” “生化危机。” “啥?”这四个字,竟然让也算见多识广的唐浅,一时间迷糊了。 “说具体点。这位大明星的发泄压力的方法,是看斗兽,两只动物斗最后一定要死一只的那种斗法。行,如果你说只到这里,在本国普通动保法没有出台的情况下,如果他没有把这些放在公众面前转播,你只能说他变态但是不能说他违法,也不对,很大可能他大概违法了环保法,因为每次后,那些小动物尸骨的时候他都没做到无害化处理,就夜深人静找个地一埋的那种。说远了扯回来,如果不加环保问题,伊浩最多是变态但是没有违法对吧?可他还是违法了,因为他的那些斗兽,斗的都是基因编辑过的动物。” 唐浅还保持着刚才一脸震惊的神情。只是现在,在这堆因为情绪有些语无伦次的话之后,她漂亮的脸上多了几丝惊恐。并且,就算知道邢云朵不喜欢听人说脏话,漂亮姐姐还是在震惊和惊恐后,骂了句卧槽。 “你看的都是那些基因编辑过的小动物?”唐浅大概明白了邢云朵为什么脸色差成这样的原因了。 “对。长了利齿的兔子和体型大了很多仓鼠斗,多出来四只像爪子一样的蛇和变异过的猫斗,你要不要看一下?斗全程,直到一方被咬死?” 唐浅连连摇手:“不要了,我想吐。” “我也是。” 又沉默了好一会,唐浅才问她:“你打算怎么做?” “报警吧,这都已经算是危害公共安全型的犯罪了,”邢云朵长吐了一口气,说的有些恶狠狠,“这种基因编辑过的生物,不经过任何处理就被随便一埋,是觉得病毒种类太少了吗?埃博拉,艾滋,新型流感,新冠——哪一个,不是从动物身上来的?这位大哥是觉得正常动物还不够,还得来一个变异版的,增加科研难度?” 唐浅揉着眉心:“等等,基因编辑,现在民间可以做了?” “特种资质,层层批准的,而且就算批了,也不是所有的编辑都能做。民间其实购买最多的是克隆自己死去的宠物,但并不排除有些变态按捺不住去动潘多拉的魔盒的心。算了不想多说了,我理理,去报警。” “等等,”唐浅叫住了她,“你可以把我这里查的一起理一理,然后连杨晓欣的警一起去抱了。” “你查到了?” 唐浅点头:“以前我只能通过星海这条线来查,有些信息自然就查不到了。别说境外账户,哪怕微博有个小号就是伊浩,他不发照片不发任何可以判断他身份的话,只是转转帖子吐吐槽的话,你给我个十年二十年我都不一定能查出来。但杨晓欣给了我一些信息,顺着这些信息查,我确实查到了许多东西。” 唐浅同样拿出一个U盘:“看看吧,境外App,恋爱经验交流QQ群,这哥们就把杨晓欣她们当成集邮了,每处一个就一定要在这些小圈子里发表出来。女方的照片全部都是露脸的,伊浩明确表示,这些女人就是他的提款机,他腻了就去找下一个。” “啧,犯罪目的自己都说出来了嘛!” “朵朵,我其实一直有个问题。这不是第一个了,你案子里也不知道有几个,这帮人怎么回事?做了坏事,得了利,自己藏着不行吗?非要发出来给人都看见,然后等着被抓,到底是什么心态?” 邢云朵冷笑了一声:“特权如果没有被众人看见,算个毛线特权?同样,荣耀如果被人吹捧,那又算什么荣耀?对于这种人,教育他们的任务不在我。理东西理东西,早点把这位祸害送进去,早点好。” 很突然的,背后被人重重一抱。邢云朵愣了下,然后轻轻笑起来。 唐浅的拥抱里,更多的是心愿结束之后的释然。困扰她那么多年的心事,终于,终于可以结束了。 “亲亲,给你两句话,第一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第二个是墨菲定律。” “关于第一条吧,虽然法律谚语也说迟来的正义非正义,但在极端残忍的个案中,我们依旧需要这份迟来的正义来抚慰每个人心里朴素的正义观。而关于第二条,墨菲定律说的不是事情一定会往坏处走,而是说如果你做一件事情它可能出现不好的结果,那只有你一直不怕死这么做,总有一天这个坏的结果一定会出现。” “翟晚晚和你的方巡小帅哥,伊浩是逃过了追责。但很显然,他还一直不拍死的在犯罪边缘来回试探,那么最后邢责这个结果,就一定会出现。” 她握住了唐浅自后抱住她的手:“希望这个结果,还能让你满意。” 对伊浩的处罚来的比当初魏氏那回更快。邢云朵把两份材料都交到相关机关后,当天晚上,数十辆警车就分别呼啸而至星海娱乐和基因研究院,乌央乌央的带走了二三十个主要涉案人员。 有狗仔一直蹲在星海娱乐的门口,几百天如一日的跟着伊浩,就位挖一个大料。警车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兴奋和蠢蠢欲动,而当看到承办人员带走的人里面居然有伊浩的时候,好几个人都直接发出了尖叫。 这都不是大新闻,什么是大新闻? 微博当天晚上就瘫痪了一回,那模模糊糊的图片自然会有粉丝控评说那么模糊的图根本看不出是谁,等待官宣请营销号别造谣,又或者直接骂那么那么模糊的图过来吃人血馒头你们还有没有心。但就算评论和超画已经被粉丝控评了,圈内人还是从这些图片的背景和那个身影可以完完全全确定那就是伊浩,他们心里都知道——这回毁的都不止一个伊浩,还有星海娱乐整个公司。 一时间,娱乐圈和相应的文娱投资圈来个了鸡飞狗跳。撤资,违约,粉丝拿着牌子给人闹到公司去闹,和伊浩相关的事件频频上了热搜。 不过这些,和邢云朵都没关系。她做过好几个明星的案子,大多数都是名誉权侵权,在和这些明星接触的过程中,她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大众眼前的明星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家公司的产品,他们在扮演公司给他们定义的这个人本身。她见过人前的温柔淑女在她办公室直接下三路骂人的,也见过被打造成某某爷的明星在她面前腼腆羞涩的话都不怎么会说的,人前的面具撤去,他们都只是普通的人。 他们确实有很重的压力,但是他们每一个人都欣然的承受了这份压力,理由很简单,那份压力可以换取普通人一家三口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若说这案子还有一个小尾巴没有解决,就是涉及娱乐圈的案子,会不可避免的波及到办案律师自己的身上,尤其是有那么多粉丝的半个流量明星。 杨晓欣那里律师费也结了,侦查机关也正式立案了,按理说这案子已经走到了大圆满结局的时候。邢云朵和程颂这两个人,不知怎么就被粉丝给挖了出来。 是的,就算伊浩以危害公共安全类的罪名被正式逮捕。依旧有极端粉丝认为他们的哥哥没有错,就是压力大想要些奇怪的小动物,他们哥哥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凭什么要被追究刑事责任? 怼国家机关,这些粉丝还是不敢的,但是怼一两个律师,他们会不敢? 也不知道哪个粉丝打听到的消息,说这事的起因就是他们哥哥养了一只白眼狼,程颂拿着我们哥哥的钱还出卖他,这种人还有没有职业道德?另外还有个别粉丝,算是会用搜索引擎搜索一下法条了,拿着律师法一遍遍说,程颂这种律师就是个败类,她泄露当事人隐私你们看不到吗?这种律师凭什么还留在律师队伍里? 而说到了程颂,又怎么可能不说到邢云朵呢?有人挖出了当日邢云朵去报案的视频,于是那众极端粉又在说,说就是邢云朵挑唆程颂一起的,她们联合起来坑了我们哥哥,这两个坏女人就该死爹死妈,她们不止不配做律师还不配做人! 于是,陶桃的案子之后,邢云朵再一次体会了一把被送上热搜是什么感觉。只是这一回唐浅这里也不能说再挖一个料,来覆盖这个热搜。邢云朵看着自己微博上不断提及自己和程颂,要求律协或者司法局处罚她们的微博,还有直接给她放遗照的微博冷笑。 “糖糖,你知道我一般对小朋友比较宽容。不过这次,这帮脑残粉该接受一下社会的毒打了。” “不,我的毒打。我这种心眼小的无良律师的毒打。有一个算一个,我全部去立侮辱罪的自诉案件。” 偏偏这时候,程颂又给她打电话,说接到了司法局工作人员的电话,让她去一次说明一下相关情况。 “我这里也收到了,一起去吧!”她想了下,对程颂说。 第61章 终章,08 指定的那一天,唐浅陪着邢云朵和程颂两人去了司法局。到门口的时候,这两人还没焦躁,唐浅就先焦躁了起来。虽然没有说什么话,放在身侧一直不停做小动作的手,还是出卖了她的紧张。 “我和我搭档说两句先?”邢云朵问程颂。 后者对她故作不耐烦的挥挥手:“去吧去吧,别显示你有那么心齐的战友了。说话的时候离远点,我嫉妒。” 邢云朵笑嘻嘻的把唐浅拉到旁边,-站在她前面略微歪头笑语盈盈的看着他说:“糖糖,别担心我。” “会不会很严重?他们会不会吊销你律师证?你以后如果不能做律师怎么办?你不做也没事,我做侦探还是有些钱的,我可以养你。你做我住手也行!” 邢云朵“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灵魂拷问三连啊亲爱的,不过你这个担心不该是对我的,而是程颂。泄露当事人信息的,源头是她。” “不过,你能这么对我说,我很开心,真的。” “那……” 邢云朵侧身挡住了程颂的视线,然后用食指按住了唐浅的唇,轻轻一抱她,再快速放了开来:“你放心。原则上,律师确实是不能泄露当事人信息的,但是有例外条款——如果当事人正在实施危害人民群众安全的行为除外。这件事,如果真处理重了嘛,你知道的,我也是个杠精。” 唐浅紧张的眉眼终于放松了一点下来:“真没事?” 邢云朵指了指的程颂:“你看我们程律的样子,像是有事吗?” “差不多得了啊!有完没完了,看我没有搭档还要虐啊?”那头,程颂忍无可忍的对着这里吼着。 邢云朵和唐浅二人,一起笑出了声。 二人进去一个小时不到就出来了,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确实很轻松。“没事吧?”唐浅连忙上前问,两人都对摇摇头回没事。 “领导们说,希望以后搞社会影响那么重的案子之前,先来报备一下。他们这些天投诉科的小姐姐就在接对我俩的投诉电话了,其他的事不要做了。”说的是邢云朵。 “不过领导们也说了说,即使有这个但书条款,我既然选择了接了人家的委托就不应该这么简单粗暴把信息泄露出来。所以吧,对我的处罚还是会有的。”说的是程颂。 “还有处罚,那是是什么?”唐浅再一次紧张起来。 “大概罚款,或者半年停止执业一段时间吧,”邢云朵还没说,程颂先耸了耸肩,“不过也无所谓,我确实想休息一阵子。星海的委托,太伤了。” “走了刑律,接下来的那些脑残粉交给你了。”程颂说完后,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她觉得好像好多年过去了,直到现在她才有可以休息一下的轻松感。无论是罚款,还是停止执业一段时间的处罚在外人看来都太不近人情了,毕竟她也算拯救了公众安全不是?但她心里清楚,这个结果,已经是对她最好的结果了。 律师的职业,从来不以实现正义为目的。甚至都不以实现正义,为目的之一。如若每一个律师都心怀这样的目标和情怀,那么这个职业早就该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了。 每一个律师在办案的过程中,都会或多或少的接触到当事人违法的事实。律师法和职业道德做了严苛的规定,对于当事人已经完毕的违法行为,律师不得检举揭发,违者严重的可能被判处邢责。这种规定和朴素的正义观相悖,但却是这个职业存在必要的前提——如若我的律师可以时不时的将我曾经的违法行为去检举揭发,那我为何还要找律师?找个人来随时威胁我吗?比如我律师费不到位,然后我的律师说你给不给,不给我就去报警? 而倘若,世间并无律师这个职业存在的话,那么当我的权利真的受到损害的时候,我又该求助谁? 律师们要做的,从来从来就只有一件事——法律规定的程度之内,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委托人的权利,哪怕这个人十恶不赦,哪怕这个人在众人看来就应该千刀万剐,他们也需要竭尽自己的全力。因为,在他们这种竭尽全力的过程中,也会倒逼法律的进步。而细翻现代法律的每一次重大变革,都能看见律师这个群体的身影。 和公检法司一起,我们共为法律职业共同体,即使我们的职业使命不同,但最终,不同方向作为的力一起,推进整个社会法治的进步。 “回律所?”程颂走远后,唐浅问邢云朵。 “先去另外一个地方。”邢云朵对她眨了下眼。 伊浩到底还是个实红的明星,走在川海大学的校园里,依旧能听到学生们零零散散的在讨论他。让人欣慰的是,到了大学,心智成熟度明显高了,这一路上过去,再也没有听到我们哥哥没有罪这样的话了。 “来这里干嘛?”唐浅不解。 “见见你的方巡小帅哥啊!” “……” “我说过,迟来的正义就算非正义,但我们依旧需要它。脑残粉都把我给送上热搜了,我想方巡肯定也知道我是谁了。在这个事情里,我如果说还有什么放不下心的人,也就是他了。” 唐浅内心五味杂陈。她没想到,邢云朵比她更早的想到了这一步。 “糖糖,还是那句话,以后要好好对我。”美人儿在旁边,先把她要说的话说了。 二人说话间,方巡已经抱着书本,远远的从教室里走了出来。和上次不同,他脸上的笑容不再是那种浅浅淡淡的,眼神里也明显有了神采。他和男生勾着肩膀大声说着话,整个人似乎都鲜活了许多。 走路间,他看到了远处的邢云朵和唐浅,楞了一下之后,他原地弯腰蹲了下来。“你们先走,我系个鞋带。”他对同学说到。 “那一会篮球场等你啊!” “好!”方巡大大咧咧的笑。 人群熙熙攘攘终于散去,长长的走廊上,就剩他们三个。 在唐浅想走上前的时候,方巡笑着对他们摇头。男生的笑容阳光而释然,那一段过去对于他也终于成了不带刺的过去。 而邢云朵,也在这个时候和唐浅十指紧扣,笑嘻嘻的抬来了,在方巡面前秀了一下。 男生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对着她们,竖了个大拇指。 “你!们!要!开!开!心!心!的!谢!谢!”他对着她们,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说完后,男生没有再和她们说下去,潇洒的转身离开了。背对着她们,方巡挥手的手势轻松却也决绝。 “看来你的方巡小帅哥还是不想和你有联系,但是他谢了我们诶!我说的吧,迟来的正义虽然非正义,但我们依旧需要它。”方旭走远了,邢云朵才用手肘推了一下唐浅,说到。 “我……大概明白了。”唐浅沙哑的嗓音里,有些哭腔。 而许久之后,方巡才转头看向邢云朵和唐浅二人的方向。他忍了很久才哭出来,毕竟男生一边哭,一边走路,实在太逊了! 脸上的泪痕,是这些年压抑后久违的释然和喜悦—— 我也曾年少轻狂,自以为为爱可以不姑且,但生活还是给我了那么重的一击。好不容易恢复的平静生活,告诉我,这样的生活将不会再有危险发生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心有不平。失去的几年青春算什么,害我失去几年青春的人,伊浩,他又凭什么能那么心安理得的接受鲜花和掌声?但如若把一切昭告天下的代价,是再一次失去平静的生活,我不敢,真的不敢。 我已经在这钝痛中,接受了伊浩这个恶魔可以披着虚伪的皮,继续在人间横行。我尝试慢慢去接受这个无奈的结果,我做了一辈子伊浩都能风风光光的准备。 但我没想到,有人还会为了我,奋不顾身的要给他一个惩罚。而这个人,来自于我曾经喜欢的漂亮姐姐现在的女朋友。 这关系,还挺复杂? 但无论如何,我能对你们说的只有谢谢,谢谢唐姐你还记得我曾受过什么,也谢谢刑律,你能做到如此勇敢。 虽然我知道,刑律你未必全为了我。但看见曾经喜欢的姐姐,有人为她披荆斩棘,为她勇往直前,我虽有失落,但更多的是磕到糖的甜。 或许,我曾喜欢的只是爱情,而你们是真的喜欢彼此。 愿你们永远幸福。 邢云朵回了律所后,打开她的微博,直接发了一篇长微博—— 各位好,我是邢云朵律师,也是伊浩这件涉危害公众安全案件中的报案人。 这几天,我的微博基本已经崩溃了。为什么崩溃呢?因为我的后台几乎每天都会收到一两千条私信,全部来自于伊浩的个别粉丝。都说了些什么呢?骂我贱货的,骂我出门要被车撞死的,给我修遗照的,诅咒我们一家死的,说她已经在吃我妈骨灰拌饭的等等等等。我就想说一句,mmp是不是我不发声,你们这些脑残粉认为我这个律师是假的,不对,是死的? 下面的话,我是针对这一部分脑残粉。小姐姐我从来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反正你们马上就给自己找律师了,可以听听同行对我的评价。 ok,接下来说说这件事。 我就想问问你们这些人,你们的哥哥现在还没罪呢,只是一个涉危害公共安全的犯罪嫌疑人,犯罪嫌疑人懂不懂?法院都还没判呢,你们那么着急的把他定位罪犯是怎么回事?一个个的对我说,我们哥哥又没杀人放火,你为什么还要害他坐牢? 啧啧啧,别说你们的哥哥现在只是在看守所里还没坐牢呢,万一你们哥哥到最后真的去坐牢了,你们说他翻翻微博看到这些话会不会觉要你们这些粉丝何用?合着你们就是成天咒我坐牢的? 好吧,我也不指望你们这些脑残粉懂个屁的法律名词。比如监狱和看守所,再比如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 我就对你们说些你们的脑子大概能看得懂的话,听好了: 第一,任何人都有检举犯罪的权利,我管你们哥哥是什么大明星,我管你们他在你们生命中多重要,我觉得我该检举就去检举我理你们?就像你们也可以去律协去司法局检举我一样,那是每个人的权利和自由。然后我希望你们好好看看法条,危害公众安全类都有些什么罪名,你们还真以为犯罪就是杀人放火抢劫盗窃? 第二,你们自然可以去律协去司法局检举我,如果相关机关认为我的行为需要受到处罚我也欣然接受。小姐姐我不像你们,敢做不敢当的主,只敢躲在看不见实名的网络背后用私信骂人,你们家里人知道你们小小年纪嘴那么脏吗? 第三,检举没问题,投诉也没问题,不过对于上面第二段骂人诅咒修遗照说吃我妈骨灰拌饭的这N位,我已经做好公证了。提前给你们预告一下,你们只发我私信的,准备好接起诉状副本吧!赔钱,赔礼道歉一样都不会少。而至于某几位不止发私信的还在网路上公开说的,刑事自诉案件了解一下,你们如果已经成年了,去和你们哥哥在监狱里做邻居吧!如果你们会搜索,请在网路上搜搜我以前办的案子,看看我曾经打赢过几个刑事自诉案件。 第四,说句和法律问题无关的话。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一个自己根本不了解的明星身上,还不许任何人打破塑造出来的完美人设,你们到底活的有多空虚? 最后多说一句,被你们骚扰的另一位程律,也会和我共同提起诉讼。只是人程律比较文雅,不会和我一样直接在微博上开撕。而这条微博下面再增加的任何侮辱性话语,我都会再做公正。多几个被告,对于我来说,并不是问题。 希望法律能早日处罚你们,我万分期待的等着这一天。 第62章 终案,终 这条长微博一发,直接蹿到了热搜的前三。不是没见过报案人本人发微博,也不是没见过律师在热门案件里发声,但二者结合起来的还凶成这样的,确实是第一次见。 依旧还是有粉丝咬着邢云朵不放,即使她都把话说成这样了。邢云朵扫了一眼,对于这帮人的学习能力倒是佩服,他们给她找了个罪名出来,叫诬告陷害罪。口口声声的说,如果伊浩没有罪,他们一定不会放过她,一定会让她尝尝坐牢是什么味道。 邢云朵理都没理他们,会不会有定罪的可能性,她一个报案律师不知道? 然后在那上万条的转发里,她倒是见到了一些熟人。比如卓小雅,柳菲,再比如刘剑雨他们,甚至还包括了那个曾经她折腾了唐浅去跟了人老板小一年找财产信息的农民工。农民工把他的遭遇全说了,最后说的是“我相信邢律师,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如果不是她那么坚持的话,我的老板直到现在都不会把血汗钱给我的。” 还有一条也特别有意思,来自于那个和邢云朵讨论过超人为何不能杀大坏蛋而蝙蝠侠为何又不能杀小丑的小男孩。他转发的时候写的是,“我支持邢阿姨,这个世界不需要超级英雄。我们遵循正义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超级英雄的一个组成部分。” 那小鬼,依旧叫邢云朵阿姨。 还有一位,估计是特别支持邢云朵的观点,直接给她买了推广,而且推广费还不菲的那种。邢云朵看了一下ID和ID下发的内容,确认她并不认识这个人,但这个ID倒是非常好听,叫做“晨曦在极夜之前”。 那一些些声音,倒是让一部分岁至今依旧对伊浩死忠,但多少有些常识的粉丝清醒了过来,纷纷在下面劝着其它骂脏话的粉丝,说先不要冲动,如果我们哥哥最后没事的话,她也会有责任的。 十几天后,川海公安发布一条案件通报,“对本市居民伊某,以诈骗罪和危害公众安全罪逮捕,并驳回辩护律师取保候审的申请”。这条发布一出,邢云朵的微博再一次被带上了热搜,只是这一回,她看到了好多人再给她道歉。 美人儿在电脑前优哉游哉的喝着双倍糖的抹茶拿铁,冷笑里全部是讥讽:“发现自己骂人没骂对,可能有法律责任了就认怂?不好意思,小姐姐我说过了,我从来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唐浅在旁边对她无奈的笑:“上半年的创收,全部靠告这些脑残粉了?” “对啊!”美人儿回的轻松而愉悦,“一个精神赔偿一两万块钱,几十个一起告,糖糖我发财了!至于刑事自诉的我看看,给我多少钱我才会撤诉啊!这案子太值了,谢谢糖糖你是我的招财猫!”说完了,还抱着人脸颊上啄了一口。 “……”唐浅的脸飞快地红了,无可奈何又想笑,这世上怕是只有你的脑回路是这样的了吧! 这堆批量案件,收到回馈的时间都集中在一个时间段。其中最终立成功刑事自诉案件的是三起,为提高审判效率,法院将三起案件做了集中审理。 开庭的时间,在除夕前的一个多月。开庭的那天是周五,法院排了下午一点钟的庭,一看就是整个下午,就给了这一个案子。 虽然邢云朵自己也愿意公开审理,还有一众记者也希望来旁听这个庭。但最终,法院以三位被告中有一位未成年为由,没有将案件公开审理。 邢云朵按照传票时间地点来法院的时候,门外已经乌央乌央的来了一众记着。不能旁听也没关系,至少能第一时间采访到当事人啊! 这三个案子并不复杂。从本质上说,任何名誉权侵权的案件都不复杂,复杂的无非是证据收据的那个过程。而因为邢云朵一早就做了公证,在事实这一块,倒并没有太多的争议。 而有争议的也不在案件本上,而是在那三个被告人,特别是其中的那位未成年被告,完全没有想到她们会真的作为刑事案件的被告人,走上这个法庭。 她推开法庭的门,书记员和被告人都已经在里面。关上门的时候,也关上了外面一片窥探的眼光。 邢云朵一走进法庭,都没来得及坐下,三个女孩全部就开始哭。那个未成年被告的母亲在旁边,看见邢云朵也开始对着她哭,不断的说着求求你撤诉吧求求你撤诉吧,你难道真的忍心毁了这几个孩子的一生吗? 邢云朵白了她一眼,说话声音很冷:“你就不看看你女儿怎么骂我的?如果我不是一直在这行跌摸滚打心理素质很好,我会不会想不通去自杀啊?我死了没事,你女儿坐牢就有事对吧?” “你这个女人怎么那么狠心啊……”女人一边嚎,一边拍桌子。 邢云朵再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径直走到原告座位那里:“要我撤诉可以。第一,十万块精神损失费;第二,你女儿每天需要拍摄一段视屏上传到微博上给我公开道歉,内容由我来写,我每天都会转发,如果哪一天没有上传或者没有按照我的内容上传的。我还会继续告你女儿的。”她说到这里,看了一下其他两名被告人,“你们也是。” “你太过分了!” “欺负人!” “法官,难道她就不是乘火打劫吗?”加上那位母亲在一起的四名被告人,齐刷刷的向刚刚走进法庭的法官喊道。 邢云朵扬起嘴角,笑了下:“那算了,该怎么判怎么判,我不撤。”她说完,又望向审判席上的法官,很平和的说,“正式庭审还没开始,所以我说几句其他的话。法官大人,我希望您知道,虽然我是一个律师,我成天在人性阴霾和奇葩案子里跌怕滚打,但不意味着我就必须要受到这些恶意的辱骂。我妈还健康着呢,骨灰拌饭这种那么脏的字眼从这些小姑娘的嘴里说出来,她们就没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我刚才说十万块,并没有打算真要这十万。说实话,如果几位被告刚才可以答应下来然后说我们去想办法怎样怎样,我可能会只要求一万甚至不要,只要你们能做到第二个。但可惜,你们并没有觉得自己真错了,你们想到的就是让我不要追究。我都觉得这一幕还有点熟悉了,几个月前,我有一个刑案的被告人也是这么说的,她说我都坐牢了,我凭什么要退赔受害人的钱?我都想问问了,刑案的被告人是不是都是这个脑回路?” “你们没错,错的是被你们伤害的原告?谁让他们那么多事?乖乖的受着这些痛苦不就行了?为什么要说出来?是这个意思嘛?” “那不好意思。大家都有过十几岁二十岁的时间,我凭什么因为你们岁数小就放过你们?就因为我是律师,我案子看多了,我心里素质不错?” “任何一个人,无论他或她是怎样人,有怎样的心性,都不能成为别人肆无忌惮言语暴力的受害人。再大的道理我也不说了,反正机会我给过,但你们不要。” “这个案子,该怎么判怎么判。我不止不会撤诉,这个案子如果败诉了,三位被告,我照样会对你们提出民事侵权之诉,一分钱都不会少!” “做了那么久的律师。说实话,我怎么都想不到,我还有自己作为刑事自诉案件原告的一天,我谢谢你们啊,给我涨经验了。” 她说完,再冷冷一笑。而硕大的法庭里,一时间,死寂一样安静。 出来的时候,记着一拥而上。唐浅皱了下眉头,强剥开人群直接拉着女朋友的手就往外快步走,一边走一边对她说:“朵朵,你不要回复他们任何人的任何话,一个字都别说,我刚才看了一下法院的路,这条走廊走出去是最快的”。她眼神焦急,握着邢云朵的手也用尽了全力。邢云朵走着走着,就甜甜的笑了起来。 她想起了三年之前,她第一次和唐浅正式搭上话的时候,把那些找她麻烦的黄牛们都赶走之后,好像也是这么拉着唐浅,从那堆人里走了出去。那时候,她拉着漂亮姐姐的手,想着的也是快些拉他离开那是非之地。 三年的时光过去,终于轮到唐浅,也这么做一回了吗? “你笑什么?”女朋友一边急匆匆的走,一边问她。 “我开心啊,因为比起你是我搭档,你是我女朋友加搭档,我更开心。独来独往那么多年了,被人疼着的感觉,真不错。” 唐浅不再说话,但邢云朵分明看到她的耳朵那里,染上了一些红晕。 除夕前两天,伊浩的一审判决正式下来,诈骗加危害公共安全两罪并罚二十年,剥夺政治权利终生。判决一出来,微博再一次瘫痪。 判决书很快被公布出来,定制宠物,骗女粉的钱,条条证据确凿。而同一时间,邢云朵自己的三个刑案也宣布了结果——侮辱罪成立。等待那两名成年被告人的将会是半年的有期徒刑,而那名未成年被告人,即使有未成年人犯罪档案封存制度,她的人生也必然会因为这件事而发生改变。 而程颂,在判决书公布的那一日,好几家大公司向她抛出橄榄枝。他们的理由很简单,我们是正经合法的公司,我们也需要一个正直的律师,作为我们的法律顾问。而那位能为了公众利益牺牲自己可能律师前途的程律师,我们很欣赏。 人生很多时候都是如此——失之东隅,又焉知不会收之桑榆? 但无论是微博上如何再圈邢云朵,又或者是因为这个案子又有谁找到了邢云朵这里想挖一些什么料,都被她拒绝了。冷美人儿打算从今日起一直到整个三个月底,都和女朋友去春暖花开的南方海岛,度个假。 天色很好,窗外蓝天白云。美人儿笑嘻嘻的看着一份又一份民事判决书,算着从这些名誉权侵权的案子里,她能收多少钱。 唐浅看着她按计算器的样子,哭笑不得:“我说朵朵,你真的打算靠这笔钱去旅游?” “当然不啊,执行到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我先算算,先算算!”说完她又开始拿着计算机,一通噼里啪啦的按。 被冷落的女朋友拿走她的计算器,愤愤不平的抱着她的腰来了个深吻。 在唐浅怀里的时候,邢云朵听到了自己心里的浅浅笑声。很浅,但却很开心。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绝对不短。对这人的喜欢就好像还在昨天,对这人的求而不得好像也还在昨天,怎么一眨眼,自己就在她的怀里,就在这个吻里?那些深夜月光一样毛绒绒的心事,那看见她第一眼的惊艳,都仿佛还在昨天。 “糖糖,先别亲了……”她从人怀里出来,勾着他的脖子问,“哎,问你个问题,都说我这样凶残的女人,是不会有女朋友的,emm,异性恋的话,男朋友也没有。” 唐浅再次吻了上去:“那是他们眼瞎。你那,叫奶凶。” 笑声再起,吻,也再继续。 在这个吻里,邢云朵想——或许这几年的律师的路,她走得也是艰辛,但多亏身边有了那么一个人,她倒是从未觉得孤独。唐浅还不是她女朋友的时光里,她获得的是一个真正尊重她的朋友,而她很庆幸,这个朋友,最终成为了她的女朋友。 她们还会一直走下去,她们是搭档,是情侣。未来,或许还有可能,在某一个承认同性婚姻的国家,她们会是合法的伴侣。 “朵朵。” “嗯?” “别分心……”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