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如意门闯六零年代》作者:蝶飞絮舞 文案 百年后的一缕芳魂,阴差阳错在20世纪60年代的一个五岁女童身上苏醒, 看着类似神仙利器的如意门,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 究竟该何去何从? 即便可以利用如意门在中美两个国家过着双面人生, 即便手握黄金、钻石、珠宝无数, 即便同时继承两份巨额财产, 文岚依然想过一个有意义的人生。 怎样的意义? 说来话长,请陪我慢慢成长。 历史上的遗憾那么多, 站在计算机时代的风口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弱女子,如何利用知识改变命运? 搅不了风,弄不了云,我只想成为更好的自己。 请随我辗转各地,看一看20世纪中叶的世界各地。 阅读排雷: 1.生活日常文,冒小险、寻寻宝、过小日子,属于慢热流水账的种田文。 2.没有极品,没有狗血,尽量符合历史(某个区域),尽量符合逻辑(本人的逻辑)。 内容标签: 种田文 年代文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文岚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如意门闲逛全球,改变遗憾的历史 立意:工业兴国,努力在固定的历史轨道中尽量成为最好的自己。 ☆、陡生意外(修) 太阳藏在晨雾中,缓缓露出小半个红通通的圆脑袋,又飞快地在地平线上扯出一片彩云,遮住了自己的容颜。 远处,几只小鸟腾空而起,在水面上飞快掠过,留下一道道黑色的残影。 李文岚把果皮堆在石壁下,顺手扯过路边不知名的绿色叶片,抹了抹嘴边的汁水,在树叶上画出一幅半江瑟瑟半江红。伸手拍了拍微微鼓起的肚子,发出一声钝响,如同九分熟的西瓜。转过身,看着那装满水果的布袋,文岚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感受到前所未有饱腹感的文岚,终于心满意足地挎上装满水果的麻布袋,如同得胜归朝的将军一般,昂首阔步地走在布满火石山的路上。 可惜,这美好的姿态仅仅维持了不到十分钟,在伸手去探背包的那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才光顾着傻开心,只惦记着要把食物搬回家,一丁点都没有想起来现在的自己躯壳只有区区5岁,根本承受不起这些甜蜜的负担。 现在,眼前这关,该如何过呢? 想到家里难以下咽的粗食,想到锅里满是杂物、通体泛黄的碎米,想到妈妈黄瘦的病容,想到姐姐瘦削的身躯,文岚怎么不舍得丢弃食物。 香喷喷的番木瓜,甜滋滋的火龙果,在这个食不果腹的年代,怎么都难以让人舍弃。这么多的水果,哥哥姐姐们从来都没有尝过它们的滋味呢。胜利近在眼前,看似唾手可得,就这么放弃,实在不甘心。 To be or not to be,that’s still a question。 To do or not to do,也是个大问题。 李文岚放下麻布袋,背上背包,调整了一下位置,双脚用力试图站了起来。可惜,背包的每一个水果都在往下坠,叫嚣着要与地球来个亲密接触。沉甸甸的背包,如同五指山,压得文岚喘不过气来。 双手拉好背包带,立定,站好,吸气,用劲,双脚蹬地,文岚发现背包如同一座巨鼎压在背上,根本直不起身子。 文岚不死心,握了握拳头,给自己鼓了鼓劲,再试一次。 这次,脚依然软得跟面条似的,即便站直了身子,却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文岚抹了一把汗,文岚挑出两个最小的青木瓜和三个火龙果,放在岩石边,调整了一下背带,再次挑战。 “李文岚,为了妈妈,为了哥哥姐姐,加油!再努力一把,胜利就在眼前了。加油,你行的!” 深深吸了一口气,右手一撑地,文岚缓缓站了起来。虽然仍旧感觉到沉重的负担,但总算可以迈步往前走了。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后,文岚就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太过勉强了。 胜利就在前方,难道就这样放弃? 文岚放下袋子,左右环视一周,估算着返回的距离和自己步速。忽然,灵光一现,文岚反手看一下时间。得,有办法了。现在还有32分钟,这里距离目的地直线距离差不多200米,刚才过来大概花了5、6分钟,现在背上东西应该要慢些,但10分钟估计也应该足够了。如果回来这段直接用跑的,应该足够两个来回了。 于是,文岚放下麻布袋,拽着背包袋,向着目的地拼命跑去。走到放置竹篓的地方,文岚唰的一声将背包放下,飞奔回去拿装着火龙果的麻布袋。将地上的三个火龙果塞进麻布袋,文岚两只胳膊伸进麻布袋提带里面,把麻布袋变成背包,用身子挡住下坠的水果,右手扯住底部,埋头往前奔跑。 拐过弯,看到那有着熟悉的银色小星星的石块时,文岚已经明显感到不舒服。汗如雨下,口干舌燥,小肚子开始疼,喘得跟破风箱似的,喉咙更是隐隐生疼,连咽下的唾液都带着铁锈味。 脱下麻布袋,靠在岩石边,顾不得喘一口气,文岚又急忙往回跑。 赶到竹篓处,文岚提着竹篓,背上背包,往如意门位置,蒙头疾跑。跑了不到一分钟,文岚便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体力极限,眼前一片发黑,脑袋晕晕沉沉的,脚步像踩在棉花上,不沾实地,虚得很。胸口已经闷得像塞了块破布,上气接不了下气,恨不得在胸口划拉开一条大口子,让肺部直接往外喘气。豆粒大的汗聚在眉毛上端,沿着眉梢一路向下滚。背后的衣服早已湿透,背包与衣服粘成一块,贴在身上,扯都扯不开,浑身不自在。 这种种感知,李文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让人有种随时恨不得立刻倒下、就地睡一觉再说的冲动。 但,文岚不敢,不敢停下前进的脚步,更不敢倒下,连停下来喘口气都不敢。 此时此刻,文岚知道自己就凭着一口气撑着,这口气卸下去就可能要休息很久才能再次站起来。至于要休息多久,没人知道,保不准就是天荒地老。 所以,不管怎样,绝对不能放弃! 加油,行程已经过半,只差最后几步! 李文岚定了定神,翻手看了一下时间,显示屏出现02:15。 还剩两分钟! 文岚晃了晃脑袋,咬了一口舌头,用手指狠狠地挫了一下石壁,试图用疼痛激发自己潜能。反手从袋里摸了两个火龙果,随意丢弃在路边。然后,文岚咬紧牙关,撑了一把粗糙的石块,挪动着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的双腿,快步往前赶。 脚软?再坚持一下!喉咙尝到了血味?嗯,忍住!坚持,再坚持!再多走两步,马上到了,坚持便是胜利! 到了! 终于,到了! 文岚在岩石上找到了银色小星星,用力一按! 力气用尽的文岚靠在石块上,伸手准备去握门把手,不想却落了空,手背碰到的依然是硬邦邦的石块。 怎么回事?明明按下去了,为什么如意门却没有出现? 文岚又按,再按,一而再,再而三,不死心地继续按着。 手指都磨破了,石块还是那个石块,虽然银色小星星依然瞩目。 如释重负的微笑凝固在文岚脸上,脸颊部位的肌肉开始变得僵硬,四肢僵直,五感消失,魂飞魄散。 哪里出错了?如意门为什么不见了?如意门真的,真的不见了吗? 文岚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张开眼睛,伸出食指,贴上小星星,用力一按。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还是那块岩石,那熟悉的银色门依然没有出现。不死心,文岚用左手牢牢按住自己的胭脂痣,屏气凝神,求遍漫天神佛,尝试像在家里那样直接进入如意门。 良久,双脚仍旧稳稳地贴合在黑色的火山石上,周围什么都没有变。 糟糕!再锤,再敲,再按,一切如故。手背隐隐作痛,丝丝血痕触目惊心,文岚下意识将右手手腕一翻,银色手链上面4个零刺痛了双眼。 00:00! 回不去了! 怎么办,真的回不去了。 文岚生来谨慎,做事总喜欢留一点余地。如意门虽好,可却是个三无产品,没有说明书、没有生产地址、没有生产商信息。发现它以来,文岚总觉得有点不安,生怕它出点什么故障。 只是,没想到,如意门没有出现任何意外,自己却犯傻,居然没有赶上关门的时间。 文岚狠狠地给了自己一拳,可身体上的痛,怎么也赶不上心里的痛。 李文岚,你怎么就这么蠢呢,你怎么就不知道提前看看时间呢,哪怕最后那段路多丢几个木瓜,或者跑快两步也好呀。 哎呀,我真笨!如果早知道会出意外,我就应该偷偷把那些钻石宝石什么的,都偷偷藏在姐姐的收藏盒里。这样,即便我真的回不去了,起码,他们有了这些宝石,可以拿去换点吃的,好歹能够让日子好过一点。 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别人家的主角都是风风光光,一路斩妖除魔所向披靡,为什么我只不过想多找点食物帮补一下家里却要落得如此下场?这,到底是为什么? 老天爷,说好的主角光环,说好的主角不死定律,都去哪里了?为什么偏偏这样对我?我究竟哪里对不住你啦?我没杀人没放火,每个月发了工资就捐钱给公益组织,却偏偏让我转世投胎到这么落后的时代。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噢,我不要,我不要这样。我不要一个人孤零零地被这该死的如意门丢在这荒岛上面,我不要曝尸荒野、无人知晓。噢,老天爷,不,我还没有准备好,我还不想死! 你们费尽心思把我从21世纪带过来,还给我了金手指,难道真的就这样对我?说好的主角待遇在哪里呢?老天爷,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 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我还没有给妈妈找到特效药,我还没有帮妈妈找到失散多年的家人,我还没有提醒家人躲避十年浩劫,我还没有为这个国家尽一份力,我还没有展示一个穿越者的风采。我,李文岚,从21世纪中叶过来之后,还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成呢! 如果,如果今天我死了,妈妈他们可怎么办?文枫死后,妈妈本来就饱受丧女之痛。如果连我也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妈妈将在漫长的岁月一直揣测我到底在哪里,揣测我是死是活,那可就太残忍了。 想到妈妈因为思念文枫而浸湿的枕巾,想起姐姐半夜起身为自己抹身擦汗,想到那些藏在如意门角落里无人知晓的那些漂亮宝石们,文岚忍不住心口绞痛,喘不过气来。 太可惜了,真的太可惜了。 无意识地,两行液体滑下,浸湿了下巴。 这究竟是哪里,我还能回去吗,我还能再见到妈妈吗? 前路茫茫,内心惶惶,唯有泪两行。 风景依然迷人,浩瀚无边的天空变化着绚丽的云彩,和缓的清风拂过世间万物。 李文岚摊在岩石旁,却什么也不想做,连抬动一下手指也不愿意。 银色小星星的映入眼帘,文岚的两眼却处于放空状态,思绪更是早已飞到九霄云外。没有认真的思考问题,但脑子里面堆满了各种匪夷所思的东西,不受控制地陷入自动布景状态,无数的幻灯片在快速跳跃。前尘往事尽情在脑海翻滚,荒岛求生记在模拟场景里做了无数种假设,就连暴尸荒野似乎都自动做好了相应预案。 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幻觉,分不清楚,也没有心情去分析。 自从莫名其妙到这个故纸堆里的六十年代后,李文岚曾无数次设想过自己终有一天会离去,可从未想过是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离开。 本以为自己会像小说里的女主一样,雄心勃勃地试图成为家人的希望,没想到如今竟变成一场笑话。 就这样离去,不甘心,实在太不甘心了。 李文岚恨恨地锤了一下岩石,狠狠地踹了背包一脚,对着大海一声狂叫,惊得海鸟打了个踉跄。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方便阅读,调整了一下前面几章的表述。 ☆、庄周梦蝶(修) 李文岚觉得有点迷糊,刚才自己明明在森林里面闲走,怎么穿过一扇门忽然就到了城市了呢? 文岚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有点疼,但痛感比平时弱了许多。 一阵寒风卷起黄叶,又啪的一声,甩在水泥路上。 文文裹紧身上的衣裳,觉得又冷又饿。抬头看看四周,没有见到一个无人商店,更没有找到一个可以用手腕芯片支付的店家。这真是个奇怪的地方,都快22世纪,怎么连无线支付都不能提供呢,实在太落后了。 文岚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既没有摸到自己那部新出的可折可带记忆金属通话器,也没有摸到任何一张与钱币相关的东西,反倒是在裤袋里摸到了一颗金光灿灿的东西。 文岚掏出对着路灯一照,那颗奇怪的蛹就像一个经过精心打磨过的黄金吊坠一样,精雕细琢,线条优美,浑身散发着金闪闪的光芒。 这,不是刚才在树林里随手摘下,打算送给柳颖的那颗特别的蛹吗? 这颗蛹是真的,那么刚才自己在树林行走也就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情啦。那么,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文岚百思不得其解。 夜,越来越深了,寒意刺骨。 文岚龟缩在避风的角度,捂着干瘪的肚子,看着灯柱上挂着的那些衣服和面包,犹豫着要不要出手。 正天人交战之际,一个六七十岁的流浪汉走了过来,从灯柱上解下一袋面包和一件风衣,递给了文岚。不待文岚反应,他自己拿了两袋面包,步履蹒跚地越过文岚,走进了小巷深处。 哇,这个流浪汉可真高呀。 自己一米六,才到他的腹部,那他怎么也得有个两米多吧。 街边随便一个流浪汉都有两米高,难道我到了荷兰? 咦,我什么时候出国的?不对,应该说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正常来说,我应该在宿舍备课,准备一周之后的历史公开课。届时,教育局和许多老前辈都会过来听课,可得妥善准备,免得丢人现眼。 文岚裹着风衣,吃着面包,信步走在陌生的街头。 不知怎的,文岚再次醒来,却是在一个小房间里面。吃完最后一口面包,文岚把包装袋折好,塞进裤袋,然后拉开了门。 正准备摘个松果,忽然,文岚闻到一股怪味,然后,视线一黑。 文岚被迫看着眼前放大的熊脸,四目相对,人熊面面相觑。 文岚两腿战战,很想放声尖叫。可,与此同时,文岚想起前段时间看过的纪录片里面说过:“遇到熊,首先,不要跑,不要尖叫,避免激怒那只熊。” 熊类有有追逐逃跑的猎物的习惯。叫喊、逃跑,这都会让熊感到威胁或受到刺激。正常人类绝对跑不过熊,更打不过熊,所以,避免激怒熊,是最好的办法。 于是,文岚勉强维持住笑脸,保持面朝黑熊,慢慢向后退,打算就以这个姿势缓缓退出树林。 一面退,文岚一面观察熊的动作。幸好,熊的耳朵没有树立起来,更没有做出任何吓唬对手的行为。按照纪录片的介绍,按照书里的描写,如果一个熊没有暴躁,那么它一旦发现人类不是危险,就会有很大概率选择离开。 大黑熊没有追过来,它站在树下,朝着文岚张望。 文岚一边退,一边苦中作乐地想:“这熊后背双肩之间没有隆起的驼峰,应该是黑熊。看来,之前学的东西还没有全部忘掉。原来,我真的属于理智大于情感的人。幸好,我看过那些纪录片。” 那只黑熊站起来几次,往文岚看了又看,估计没有发现什么威胁,又恢复四肢着地的姿势。 文岚用后退的方式走了十来分钟,一直走到看不到黑熊的地方,转身,撒腿就跑。 跑过树林,跑过小溪,朝着来时的方向一路狂奔不止。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层厚厚的雾气。原本清晰的道路,渐渐模糊了踪影。只有一盏橘红的灯光,在迷雾中若隐若现。 文岚可不敢再与黑熊来个亲密接触,朝着亮着灯光的地方,拼命奔跑。 李文岚从厚厚的迷雾中挣扎逃出来,穿过丛林,越过障碍,眼前终于出现亮着灯火的民宅,正庆幸着,却一不小心绊倒,下巴直接磕在石块上,疼得眼泪夺眶而出。 文岚顾不得查看伤口,双手撑地便想站起来,可这时却猛然发现地面居然软绵绵的。 突兀的触感让文岚浑身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床上,身体百般不适酸软无力,喉咙像刀割一般,眼睛滚烫发热,眼珠子微微一转动,眼泪便溢了出来。 啊,原来自己是生病睡着啦。 幸好那只是一场梦。 幸好,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只不过是一场噩梦。 虽然,那场梦似乎很长,比电影还要真实。 那种慌不择路的感觉如此深刻,即便已经醒来,依然后怕不已。 最近做的梦真是光怪陆离,难道是前段时间看太多纪录片了吗? 再来几次,我这把已过三十的老骨头,可就真的要扛不住了。 李文岚抬起手,手心朝外,试图抹泪。这个简单的动作,今天却分外吃力。右手空得厉害,像是血液都已经被抽空,整个骨腔空荡荡的。轻轻动一下,呼吸便变得气促起来,汗水也开始拼命地往外涌。文岚侧了一下头,脸部马上感知到强烈的硬物感。脖子下有什么东西戳着皮肤,背部有一个奇怪的硬块,屁股底下垫得东西似乎不太平整,总之,怎么挪动都不舒服。 忽然,李文岚定住了,抬起的手停在半空,全身僵硬得像块石头。 不对,这种感觉不对,不是,应该说哪里都不对,没有一点地方对劲。这蚊帐绝对不是自己的,这衣服不是自己的,这被褥更不是自己习惯的那些。最关键的是,自己的房间绝对不是如此的黑暗狭小,自己的手更不该如此的瘦小。 不对劲,什么都不对,这情况太不奇怪了。 李文岚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知觉,一头倒了下去。 良久,眼皮微动,睁开眼后马上又闭上,再次醒来的文岚不愿意动弹一下。 此刻,文岚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已经转世为人。 到底,我是那只蝴蝶,还是那位周生? 李文岚从睡梦中醒来好一阵子,依然脑袋一片混沌,整个人晕乎乎的,半天聚不了神。文岚机械式地眨了眨眼睛,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属于正常,只能傻乎乎地看着发黄的蚊帐发呆。 刚才,文岚的身体虽然看似处于睡眠状态,可脑海里却是几重思维在打架,耗尽了文岚的全部精力。现在即便身体醒过来,依然觉得无限疲惫不堪,连手指尖都努力用颤抖来表明自己不愿意动弹的意愿。 现在,神智已经完全清醒的李文岚,理智上非常清楚知道自己叫做李文岚,今年五岁,现在家中有母亲、两个哥哥和一个时常温柔照顾自己的的姐姐,一起生活的还有舅舅和表哥、表姐。 可与此同时,她也清晰地明白这一切只是其中一部分的自己。 因为她的脑海里还有另外一段记忆,即便是现在这种清醒状态下,脑海里依然一直闪过一段段诡谲的图像。在那些图像中,另外一个自己会哭会笑,会为了一通电话,千里迢迢飞奔回家。而更多的图像里,自己似乎时常站在高楼林立的都市中央,抱着手袋,看着周围驶过得是无人驾驶汽车发呆。那个自己似乎非常悲伤,全身心都笼罩在一片死寂中。 似乎,自己的情感更偏向那个21世纪的文岚?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牵动着自己的情绪,感同身受,悲其所悲,乐其所乐。 可那个喜欢哭喜欢笑的小小文岚的所感所知也是那么的真实,完全不像是一个梦呀。 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将去向何处? 三大终极问题在李文岚的脑袋里盘旋,却没能找到一个合理答案。 躺了不知道多久,文岚终于开始接受现实,两个都是自己,两个又都不是完整的自己。自己似乎接收到了记忆,却没有接收她们的感情,看一切都似乎像在看电影,完全没有办法代入自己的情感。不管怎么看,不管怎么想,似乎总是隔了那么一层薄膜,看似触手可及,实际上却分属两个世界。 但是,现在可不是去研究哲学问题的好时机。头部的昏眩,口里的药苦,腹中未曾断过的鸣叫声,都在提醒李文岚,不管她究竟是谁,这个躯体似乎必须在这个空间生存。 没有关严实的门缝传来两个人压低嗓音的对话,李文岚根本不需查看,听这嗓音也能下意识地辨析出来,说话的是这具身躯的生身母亲关博萱和舅舅关博睿,即便他们此刻已经特意压低了声音。 “萱妹,这些东西你好好收着,这段时间煮点好东西让大家都稍微补补。你这段时间已经瘦得脱了形,更得多吃点,补充一下营养。文岚吃了两天新的西药,效果似乎还不错,烧已经慢慢退了。刚才,罗医生说孩子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这几天尽量让她吃多点细粮,补充点营养。萱妹,你别太操心了,孩子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虚得厉害,工作还是继续暂停段时间吧,大家都能体谅的。” “嗨,哥,别担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就别操那么多的心了。我没事,只不过冬天天气冷了,我一时没注意,着了点凉。没事的!下个星期,我还回去上半天班吧。厂里的活重,我经手的事情全部交给别人也不好,其他人的任务也很繁重。” “不管你多大,哪怕八十了,也都是我妹。我这个做哥哥的真没用,以前母亲煮得那些人参燕窝什么的,现在是半点都寻不着。更别说那些什么冷香丸、百凤丹了,这边人连听都没有听过。唉,连连灾害,田里出产有限,现在也只能尽量给你们找到细粮熬米油,给你们养养身子了。” 本来这年月细粮就不好找,更何况现在正处寒冬腊月,想多寻摸点好东西就更加难了。 如果是夏天,说不定还能从老乡们手里换点新鲜的小鱼小虾什么的。 可惜,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有本事,除了读书和做研究,一事无成。 “对了,我托柳胜他们帮忙从西边寻点红枣枸杞回来,江奎佑也从湖南给我带了点栗子和薯粉,回头他们送过来,你可要记得熬了吃。另外,罗医生交代了,你必须保证睡眠时长。睡好了,才能凝神静气,打好底子才能进行后面的治疗。萱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好的身体,你的种种心愿样样期盼都赶不上了。听话,好好休息,你别总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关博萱把桌子上的袋子推了过去:“哥,咳咳,我没事,我都休息一个多星期了,身体恢复得挺好的,真的,你别担心。再说,安主任他们都挺照顾我的,安排给我的活都很轻松,一点都不累。哥,你刚回来,你自己也得注意休息。对了,这些红糖白面,你拿回去那边给孩子们吃。以前汪妈不总是说吃好玩好过好年,来年才一切顺顺利利嘛。哥,我这儿有吃的,哲闻寄过来的白面还有两斤呢,够我们开小灶用的了。再说,过节的钱粮,我早就打算好了,你不用担心。” 自从自己病了之后,哥哥关博睿一个人撑着两个家,家里厂里两头烧,他才是家里最辛苦的那个人。 “我不过出去三天,能累到哪里去。孩子们继续住我那边,等你身子好一点再搬回来。我想着……” 在小文岚的记忆中,关家因为战乱而家破人亡,剩下兄妹二人跟着同乡一路南下避乱。行至半途偶遇关博睿的师兄,便跟着师兄一起转移,后来便进了敌后根据地参加革命工作。舅舅关博睿大学时代学得是物理,却因为动手能力强,阴差阳错进了兵工厂,后来便一直留军工系统工作。妈妈关博萱当时年纪小,只有中学学历,初时在后勤部门工作,后来借舅舅的人脉也进了兵工厂,一直在舅舅的护庇下生活。 文岚的父系亲属住得远,甚少联系,在小文岚的记忆中没有留下什么深刻印象。按照家里的说法,文岚的爷爷奶奶是面朝黄土辛苦一辈子的农民,家里的孩子都踏踏实实地在家附近生活,只有爸爸李哲闻与众不同。受老师影响比较深的李哲闻在学校期间就参与学生运动,40年读完高中便正式参军,调到南方后更是只回乡探过一次亲。爷爷家离得远,伯伯叔叔姑姑各自成家,虽然不需要李哲闻怎么补贴,但也根本帮不了关博萱照顾孩子。所以,平日里,只能是关博萱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一个人拉扯五个孩子长大。 没想到,最近两年,日子越来越难过,粮食布匹什么都缺。祸不单行,也可能是因为营养跟不上,孩子们的体质变差了,总之,一不小心,四女儿文枫就患了伤寒,即便送医治疗,依然不幸夭折了。没过多久,小女儿文岚也倒在床上,眼看着就要跟着双胞胎姐姐而去了。几重打击之下,关博萱也病倒在床。全赖关博睿四处求医问药、找尽门路寻摸各种食物,关博萱母女才一天天好起来。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不好过,天灾人祸不断,几年下来谁家都没有余粮。舅妈早年意外去世,舅舅关博睿一直没有再娶,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今年年份不好,粮食紧缺,加上李家母女一直生病,所以这两个月关博睿直接把自家孩子连同姐姐家两个儿子都接去自家居住,只留年纪最大的李文雅在家里照顾关博萱母女。 最近,关博睿每天一下班,便骑着单车过来转悠一圈,不走这一趟心不安。 这些是李文岚在小李文岚的记忆里寻到的,可惜多有偏颇,且信息不全。 “唉,萱妹,我总觉得对不住你。如果不是当年我年轻气盛,如果当年你不追着我出来,也许现在一切都会不一样。假如当年你留在家里,跟着爷爷奶奶去了香港,你就可以继续当着千金大小姐,穿金戴银、衣食无忧、顺顺当当地过一辈子。我现在夜里时常睡不着,总觉得是我连累了你,是我害了你。我,我这个做哥哥的,实在没有本事,没能力让你过上好日子。萱妹,我对不住你,我……” 一听到当年,李文岚隐藏的八卦基因便冒出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您打开这篇文章,感恩~ 如果您对这个故事感兴趣,请点个收藏! 您有任何的意见或者建议,欢迎留言! 比心~ ☆、蝶梦庄周(修) 李文岚偷偷挪下床,把身子隐在门后,透过门缝往外看。 门口正对着的那一侧房间空空荡荡的,没有什么高档家具,只有零星几个蠢笨的木制大家具靠在白墙上。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八仙桌两侧,妈妈关博萱和舅舅关博睿对坐着。桌面堆着几个大大小小的麻布袋子,显得有几分凌乱。 关博萱站起来,拿起一旁的热水瓶往杯子里加了一点热水。关博萱一脸病容,面色暗黄,颧骨位置有几块褐色的斑点,脸颊处瘦得凹进去,嘴唇惨白没有血色,发丝枯黄毛糙。站起来时,关博萱明显看得出瘦得厉害,露出的手腕处只剩一层皮裹着骨头,腰部细得连文岚的两手便能掐住,完全没有一点一个三十岁左右年轻女性的风情。只有那姣好的五官,隐隐约约看得出年轻时的风采。 脸色暗黄的关博萱把杯子挪到胸前,握在手心里取暖:“哥,你又说傻话了。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过去的事情就都过去,谁也不再提及。从1944年起,我们再也不是什么金氏黄氏,也没有白氏,我们就是河北一户普普通通的姓关的汉族人。” 1944年,菊刀国陷入最后的疯狂,海陆空多线作战。先在与米军马里亚纳群岛附近进行了历史上最大的航母决战,攻破血战47天的衡阳城后杀性四起,11月又发动了号称"一号战役"的豫湘桂战役。 华国腹地,狼烟四起。 “因为战乱,我们家妻离子散、分崩离析,现在就剩下我跟你两个人相依为命,其他人早已寻不着踪迹。再说,当年也是我向你哭诉,求你帮我的,离家出走也是我自己选的,根本怨不得你。哥,这个世界没有假如,过去的都过去,没有人知道哪条路会更好。香港也好,南洋也罢,他们有他们的日子要过,我们有我们的路要走。即便是现在,我有你在身边照顾着,有哲闻有孩子们陪着,我时常感到自己非常幸运,我真的很满足了。” 1944年、金氏、河北、千金小姐、香港,这些专有名词单听没有什么特别,但合在一起,就不禁让人联想翩翩。 关氏也好,金氏也罢,看起来平凡无奇,实际上却是满清几大大家族在民国时期满族姓氏改汉姓后的常见选择。妈妈嘴里所说的金氏,是自己想到的那个金氏吗?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舅舅和妈妈一定出身不凡。 如此一来,深藏在小李文岚记忆一角中的,那个偶尔间所看到的装着刺绣小件、翡翠戒指、白玉项链的小盒子便应该是妈妈从娘家带出来的老物件了。 文岚记得当时跟文枫偶然翻出来的盒子里面除了饰品,还有几张合照,其中有一张是五口之家的合家福。穿着西装的青年男子和一个满头卷发皮肤白皙的旗装女子端坐中间,穿着中山装一脸稚气的舅舅和明眸善睐的妈妈分站两边,中间似乎是一个手里抱着福娃娃的五官精致的小男孩。外公外婆应该已经不在了,那么那个小舅舅呢?他后来去哪里,现在还健在吗? 这些东西,过去的李文岚从来没有留意过,也从未琢磨过。 当然,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今天听到,文岚估计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会知道。 未来十年,危机重重。 李文岚的后背又开始冒虚汗,双腿虚软,便忍不住矮下身子,依在墙边。 门那边,谈话仍在继续。 “我知道,萱妹,我都知道。只是看到你病成这样子,我心里难受,憋得慌。我有负于爸妈所托,既没有照顾好你,又弄丢了小诚。唉,我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关博睿揪了一把头发,满脸的沮丧,看不出半点记忆中的飒爽英姿。 “哥,你别这样。事情变化得那么快,我们谁也想不到。当年我们托人回去找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搬走了,连句话都没有留。托人到香港找了,找不到,也是实在没办法。这是缘分没到,说不定哪天缘分到了,我们兄妹三人就又能再见面了。那天我看报纸说汪精卫的老婆叫做什么,诶呀,话到嘴边却一下子想不起了,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你说陈璧君?” “对,就是陈璧君,她给海外的子女写信,让他们早日回归祖国怀抱。听说,这信引起很大反响。我还听说,这几年有许多以前在外留学的人陆续回国了。也许,小诚他们哪天也回来了呢。” “嗯,希望如此吧。对了,你也知道的,1960年7月后,苏联政府撕毀了同中国政府签订的几百个援助合同,就撤走全部在华苏联专家,带走全部图纸、计划和资料,还停止供应中国建设需要的重要设备。他们突然撤走专家,又大量減少成套设备和各种设备中的关键部件的供应,使得现在全国很多工厂的建设都处于停顿、半停顿状态,就连我们厂的扩建工程也现在受影响。前些天,安市新成立的那个厂区严重缺少专业人才,向系统申请支援,领导现在正在抽调人手。我今天刚报了名,资料也已经递交上去。萱妹,我希望你也跟着一起过去,最好明天就递交申请。” 关博萱刷的挺直了身子:“出什么事了?哥,我们呆得好好的,你怎么忽然想往南边调?那边跟我们家水土差得太远,衣食住行样样都不习惯,日子难过得很。究竟出什么事,要不要紧,你可别什么都瞒着我。” “嘿,别紧张,没事。”关博睿拍了拍妹妹的手背,略微安抚,“调去新厂,我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可以称得上是一举多得。首先,苏联专家临时调走,项目停滞,国家损失会非常大。我们过去,能够帮得上忙。其次,新厂涉及的新技术多新工艺多,需要很多懂军工懂机械懂物理的专家,这个,我擅长,而且我也有兴趣。去了那边,我的专业有用武之地,还能与同行切磋一二提升技艺。再者,那边有很多我们以前的老战友在,例如刘苍军、杨叁昭、赵春兰。” “哥,那我没有必要跟着……” “我希望你过去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那边对你的身体好。南边水土湿润,草木茂盛,温差变化没有那么大,更适合你休养,至少能减少你发病的概率。而且,那边机会多,离海外近,进西药的途径多,说不定能够遇到合适的药物。当然,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我今天只在这里说,你知道就好,跟谁都不要提起,包括哲闻。” 关博萱情不自禁地凑了过去,耳朵微微向左前方侧,屏气凝神,静听后文。 关博睿捏了捏鼻子,压低声音说道:“这几年各种政治运动,很多人的旧历史包括家族亲友的过往都被翻了出来。上面有些人好日子没过几天,就心思浮动,开始争权夺势了。我们的家庭背景始终是个大问题,这隐藏的炸弹,万一被人翻出来,跟前朝联系起来,又是一番麻烦事。政治这东西,动起来,就不那么简单了。今天看起来,我们没有碍着谁,说得话应该不会被人往歪里琢磨,可谁知道过几年又是什么情况呢。再说,哲闻可是一直待在部队里,总得往上走走吧,到时候挡路的人就多了。” “我们现在就是一普通小老百姓,又能招谁惹谁啦。哥,你想太多了。” 关博萱转回脑袋,摸着手里的瓷杯,有点不以为然。 “得,你就当我杞人忧天吧。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说别的,湖广熟天下足,南方那边的粮食补给总比北方好。去年全国干旱,今年又全国粮食严重减产,北边几个大城市的粮食库存基本耗空了,全靠四川、江西几个省调粮支持。现在29斤的定量肯定守不住,部分地区已经调到25斤,有些地方甚至调到23斤了。” 关博睿压低嗓音,小声补充道:“这两年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到处都是旱灾水灾虫灾,到处都是报急灾情、请求拨发救济粮的。之前,沈阳、武汉、南京、济南、成都五大军区出动军车从四川运粮。但是,我四川的朋友在信里说他们的粮仓现在也已经空了,城镇居民的口粮都在往下调。就算这次托人带淘换东西,只要是吃的,都不好弄,只有南边还稍微松一点点。你们的身子这么弱,家里孩子这么多,如果长期以瓜代粮,营养跟不上,日子会很难熬的。” 关博萱的右手在瓷杯上摸来摸去,低着头考虑了一阵子,才轻声说道:“哥,我不想过去。我这都住惯了,什么时候容易犯病,我自己一清二楚。孩子们在这住惯了,朋友们都在这,骤然换到新地方,不太好。我们这是大城市,粮食不可能供不上来的。国家不管是出于政治考虑还是经济考虑,总得控制住局势的。否则,国际影响不好。今时今日,我们不可能让苏修看笑话,所以基本的粮食补给肯定可以保障的。” “你啊你,在这绕什么呢,我还不明白你的想法?我知道,你觉得留在大城市对孩子们来说,以后发展会更加有利。当时你不愿意跟着转去军区后勤部,也是想让孩子们接受更好的教育。” 关博睿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可现在的情况不是发生重大变化了吗?今时不同往日,局势变了,我们得随着改变了。萱妹,我知道你不想离开这,但你的身体现在越来越差,留在这儿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不说别的,眼见着我们市里的供应越来越差,供应粮限售,时常有粮票也买不到粮,副食品少得可怜,更别说什么营养品了。再说,就算买到那一点点供应粮,家里这么多孩子,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一个人的口粮又能够省得下多少,养得活得了谁?现在全国到处缺粮,今年入冬以来还没有下过雨,出差的同事说今年冬小麦长势很差,我估计明年又是难熬的一年。你留在这,我能放心?哲闻能够放心?” “可找小诚……”关博萱还想争取一下。 “这么多年小诚也没有回来,也就不差这一年半载的了。再说,如果你身体不好,熬不住了,就算小诚回来了,又能怎样?没了镜湖,你时常说彦涛和彦君可怜。你怎么不想想,如果你不在了,文雅他们怎么办?我不续娶,不等于别人就不续娶。到时候,第二个女人就要住在你的房子里面,用着你的东西,穿着你的衣物,说不定还要打骂你的儿女。你想想看,哲闻常年在营房里面,我是男人总不能时常去看望孩子,文榕文岚这么小,到时候他们能不能熬得住?” “哥!”关博萱双手拄桌,鼻孔一张一翕,眼睛快要冒火。 ☆、惊喜骤现 也许是起得太猛,关博萱岔了气,蹦出一连串咳嗽,咳得惊心动魄。 李文岚心头一紧,立马站了起来,贴着门缝上,焦急地往外探,想了解情况。 “萱妹,你没事吧!你别气,你别急!来,缓缓,慢慢吸气,吐气。” 关博睿伸手替她拂了好一阵后背,待她缓过劲来,便递了那杯没有喝过的温开水进妹妹手里,让关博萱喝口水润润喉咙,压一下咳嗽。 “咳咳,没事,我没事,稍微缓缓就好。”咳过后的关博萱鼻子两翼红红的,两颊浮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睛一片水色。 关博睿待妹妹缓过来,才退回座位,两手在胸前呈合十状:“萱妹,我说的是实话,虽然这话不好听。镜湖走了这两年,有多少人劝我,你也是知道的。不说那些明里暗里捎话打听的,就连房主席也曾经暗里地问过我想找怎样的,梁主任甚至想介绍她表妹给我。可正因为我一直没再娶,镜明才念着我的情,有什么事都想着我们这边,得了什么都想着往我这送一点。选择不娶,是我自己的选择,没人逼我。可如果没有你帮忙操持着,我的日子也会很难过,毕竟孩子们还太小,万事都得自己劳神。所以,换句话说,就算是为了孩子们,你也得活得好好的,活得长长久久健健康康的。” “我知道了,哥,你让我再好好想想。” 咳声渐缓,关博萱撑着桌脚,慢慢坐了下去。 “萱妹,政治上的事,不是我吓你,我也不是惊弓之鸟,而是现在有些苗头真的不对劲。这几年上面动作频频,各种运动不断,还有人不断提出要保持队伍的纯洁性。我估量着气氛不对,应该是又有人要搞事了,现在风向不利于我们呀。你知道的,趁55年大量人口进城、大力开展重工业的时候,我们转了一次工作搬了一次家,知道的我们旧事的人少了。只是,现在的形势跟十年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从国际形势到国内局势,从信仰到人心追求,都不一样了。萱妹,人心不可测,趋吉避凶是人的本能。我让你跟我走,不仅仅是因为那边的环境更好,你想想历史上那些记载……” 房里两个大人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口气,一起静默不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凝重,厚得快要滴出泪来。 “萱妹,事关生死,你绝对不能任性。明天你去找李厂长,自动请缨。” “哥!你不能这么法西斯!” “你一定得去,真的,这事,得听我的!” 听到这,明知知道后事发展的李文岚不由自主地急了起来,屏着呼吸,侧着脑袋,贴在门缝上,不敢错过任何资讯。 “萱妹,虽然我们的档案很干净,从我进大学到认识老李他们,参加学生运动,到后来回家带着你参加革命工作,的确看起来非常干净非常安全。但是,这一切并不是无懈可击,凡事总会有漏洞的。萱妹,我们离北京太近,保不准哪天走在路上就被人认出来了。一旦被人发现,揪着细节去查,越扯越多,就会惹出大麻烦。所以,离北京越远,离原来的那些人越远,我们就越安全。” 关博萱还想说些什么,关博睿直接右手一压,止住了她的反驳。 “再说,我们多调动几次,档案资料越丰富,查起来发现问题的几率就越低。我已经递交了申请,那边也有熟人,如果没有意外,我们明年年初就可以调到新安市。新安市,是新成立的一个地级市,离穗市不远,离哲闻所在的驻地不到半天的车程。萱妹,当年你是为了文雅和文彬,才留了下来。现在就当是为了孩子,你跟我一起调走吧。文枫已经不在了,剩下的几个孩子可全靠你守着呢。萱妹,新安市那边水土好,水稻一年两熟,河流水道多河鲜也多,不管怎样日子都会比这边好过很多。萱妹,你信我,我不会害你的,真的。” 李文岚想要听得更清楚一点,手扒在门框上,悄悄拉开门板。 忽然,文岚感到手指一阵刺痛,不知道割伤哪里了。顺势翻过手掌一看,一片刺眼的红。细长的伤口沿着尾指一路向下,尾部还有一滴明显的红色水滴状液体正在往下坠。尾指底部处的胭脂痣上一道血痕渐渐晕开,血沿着尾指纹路缓缓往下流。 李文岚有点慌,连忙用左手拇指按住伤口,试图止血。 咻的一声,李文岚感觉自己身体一震,转瞬之间,居然凭空出现在一个奇怪的地方。 李文岚扶着墙壁,定了定神,慢慢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 这是在哪里? 这难道是传说中穿越之后随之而来的金手指? 李文岚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右手食指,十指连心,锥心的疼。瞬间,十指都不由自主地紧紧地捏在一起,尾指的指甲在掌心印在一个小小的弧形。 这是小说里面可以装东西的空间,还是神仙的法器? 文岚环顾四周,细细地打量一番,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密室之中。除了五扇奇怪门,整个密封空间主色调是银色,只有零散布置的显示屏是深色系的。文岚好奇地用手指四处按按摸摸,发现手下的触感硬中带点软,不像记忆中的任何一种金属,更不是常规的建筑材料,反倒有点像脚踩在塑胶地板的感觉。 整个空间不大,看起来似乎就是一个十多平方米的长方形小房间。房间的中央有个牌匾,上面写着“如意门”三个隶书大字。房间里空荡荡,没有什么摆设,也没有任何装饰物,就像一间毛坯房,留待主人随意装饰。 墙角,突兀地放着一件黑色的风衣。 文岚捡起来一看,这是一件小孩子的风衣,可风衣正面那个张开的黑鹰似曾相识。这,不是我梦里从流浪汉手中拿到的那件衣服吗? 那些事情都真的发生过的? 这地方,我曾经进来过? 可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文岚找遍了整个空间,也没有找到第二件认识的东西。 空间里面的任一物品,都是如此的陌生,与两个世界的文岚所知道的物品都不相同。 这个空间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五扇银色奇怪门,每个门框上方都有一个显示屏,但后面四个都是一片灰蒙蒙,只有第一个上方显示屏是蓝色的,偶尔闪过几个字符。可惜,字符没有任何规律,也跟李文岚所知道的任何一种文字都不相同,偶尔几个看起来有点像是英语单词。 墙的最左边是一个长条状显示屏,显示屏的右边是个宽大的正方形灰屏。李文岚忍不住走到墙壁的最左边仔细查看,这才发现那个长条形的显示屏最下方原来也是一个小型显示屏,上方还有一行小字在不停闪烁:1,100。显示屏上只有最左边有一格亮着蓝色柱状,其余都是一片灰色。 那显示屏越看越眼熟,李文岚脱口而出:“这是血槽,还是能量值?” 没办法,即便李文岚不爱玩网络游戏,但简单的手游或者其他流行的简易游戏还是接触过的。这显示屏实在太像游戏里面的等级显示资料了,让李文岚忍不住脱口而出,直接问出声。 当然,李文岚也没想过有人会释疑,这句话纯属自言自语罢了。反正,这个密封空间里面只有自己一个活人,就算犯傻,也没有人看到,不算丢脸。 不料,正方形灰屏却应声启动,屏幕上出现一段简易说明:“当前系统等级为1级,能量初始值为100。可开启一号随机门,每天三次机会,每次最多两小时,间歇时间为两小时。开启随机门所需能量:0。”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外星黑科技? 李文岚挠了挠下巴,咬着左手食指想了半天,决定再问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请问,有说明书吗?” 显示屏没有任何变化。 “既然有如意门,那么有配套的哆啦A梦吗?嗯,也就是叮当?” “能够穿越时空吗?” “有新手礼包吗?” “有游戏指南吗?” 显示屏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有可以种菜养鱼的空间吗?” “可以升级吗?” “有灵宝灵泉吗?” 显示屏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好吧,那有交换空间或者交易场所吗?” 显示屏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李文岚一连问了几十个问题,显示屏都没有显示任何新的资料,连字幕抖动的痕迹都没有。 看来,触发应答是有必要条件的,只是现在李文岚摸不着任何头绪。 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如意门是个什么来历,居然没有配电脑主机,连个指引机器人都没有。 既然摸不着头脑,李文岚也就不去考虑那么多了。任何金手指都有其必然存在的意义,以后再慢慢研究便是了。反正现在的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既来之,则安之。 李文岚走到一号随机门,手一搭上去,门框上的数值便不停地变换,门框与墙壁接缝的地方似乎还有一丝蓝光不断地闪动。 这是什么鬼? 李文岚下意识把手一缩,两手互握。 左右手互握的那一瞬间,李文岚感觉到伤口一阵刺痛,一阵昏眩,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出现在原来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我小时候看《小叮当》(后来改名叫《哆啦A梦》)时,一直就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一个如意门,这样就能满世界冒险,看遍天下风景,体会不同的风土人情。 于是,与我看历史书时的一些感悟,便融成这个故事。 希望能够得到朋友们的喜欢~ ☆、梦与现实 门的那一侧,妈妈和舅舅的谈话还在继续,连姿势都几乎没有变过。 “……去了那边,至少,哲闻想见见孩子们也容易一些。再说,那边离香港澳门也近,说不定哪天就能够给你找到特效药,让你病尽快好起来,至少让你舒服一点。” “萱妹,我们两家人一起走,离那些人远远的,找个安全的地方过我们安稳的生活,把孩子们培养出来,让他们去外面闯荡,让他们代替我们去看看这个世界。南边有山有水有田有地,我们几个老了之后就留在南边,住在一个大院子里,种点蔬菜水果,伴着吹面不寒杨柳风,看杏花雨巷,赏残荷听雨,听秋落桂子,品寒雪幽梅。” 舅舅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说到后面,声音渐渐提高,富含激情与憧憬,让人不觉心生向往。 “好,哥,我听你的,到时候我们就种一亩莲田,看鱼戏莲叶间。我小时候最喜欢牵着芙姐姐的手,拉着茜茜,在西廊那小花厅吃着刚采摘的莲蓬,看枋哥哥画水墨画。那时候,小诚和小朗两个总喜欢拿着小球在我们四周乱跑,脸颊红彤彤的,额头上全是细细的毛毛汗,一不小心就撞歪了花盆弄翻了凳子,惹得芙姐姐发脾气……” 关博萱的眼睛闪闪发亮,嘴角带笑,愁苦病痛瞬间全消,脸上浮起一种难以言语的幸福。 李文岚捂着自己的胸口,压抑住那差点要蹦出胸口的心跳,慢慢退回到床上。 文岚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食指,刚刚在空间咬出的牙齿印痕清晰可见。 一切都是真的! 我不是在做梦,更不是在臆想。 哦,发达了! 太棒了! 文岚下意识用力按了一下右手尾指的胭脂痣,果然,神秘空间再一次出现。 再按一次,没变化,右手拇指搭上去,左手拇指按下去,人依然还在神秘空间。 文岚吸了一口气,重新回想自己的动作,然后缓缓将左手拇指和食指扣在胭脂痣上,左手拇指用力一按。果不其然,这一次人顺利退出空间,再次出现在床上原来的位置。 文岚看着自己手上的胭脂痣,喜不自禁咧嘴大笑,笑得见牙不见眼。 根据多年阅读经验可以推知,无论什么时候,拥有一个绝密武器,就等于多了一条生命。就算是最简单的空间,哪怕只能存放实物,也相当于多了一个大型仓库,而且是自带安全锁的绝密仓库。 做运输产业,私下进行商品贸易,还是专注于做藏宝库? 无数经典小说和寻宝冒险电影片段,在文岚脑海中一一闪过。 文岚一想到自己在那个密封空间里面装满了各种珠宝、古董、书画,三十年后一转手,便换得房产无数,过起了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幸福生活,便忍不住傻笑出声。 一声“哈”音还没有出口,李文岚便快速捂住自己嘴,把自己藏进棉被之中。李文岚在棉被下面手舞足蹈,被面一时凸一时凹,时不时还冒出一个大包,好半天才恢复平静。 “如意门,是像哆啦A梦那样,一打开门便是另外一个世界吗?哇,好棒!这些,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出门买不到票,坐车遇上堵车啦!我要吃法国蓝龙虾,吃澳洲皇帝蟹,吃新西兰的帝王鲑……” 李文岚,冷静一下,别飘! 文岚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强迫自己先聚焦当前,别飘太远。 现在不是探险的好时机,妈妈在家,姐姐一会儿就会回来,得先缓缓,得找个没人发现的时间。晚上大家都睡了的时候可以先去探探路,或者,等明天大家都出门的时候再试试? 呃,要去一个陌生地方,基本的防护武器必须得准备。大刀,拿不动,家里应该没有,就算有估计也找不到,但锋利的小刀得准备一把。袋子,背包或者背囊,不知道家里有没有。鞋子,对了,得找一双结实一点的鞋子。 想着想着,文岚不知不觉之间便睡着了,小嘴一张一翕,小脸渐渐被棉被的温暖晕出两道苹果红。 她不知道舅舅走之前曾进门再次探了一下她的体温,当然舅舅和妈妈也不知道自家小丫头居然曾经消失过,更不知道小丫头居然正在筹备人生第一次冒险。 李文岚梦里不知道遇到什么好事,嘴边的笑花就没有消失过,嘴角一直在向上45度角。时不时,小嘴巴还吧唧两下,露出一抹傻笑。 当天晚上,李文岚没能开始预想的冒险活动。 不是因为她不想,也不是找不到机会,而是身体完全不能支持。 是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没想到偏偏是文岚自己的身体完全不配合,让计划胎死腹中。 那天下午,李文岚是睡梦中被饿醒的。肚子里一直咕咕只响,胃里的粥水和药液都已经消耗殆尽,摸上去已经瘪得像个空皮口袋。李文岚躺在床上,肚子咕噜叫时发出的声波,似乎引起肚皮的共鸣,肚皮随之泛起一层一层波浪。李文岚觉得整个人空得很,两条腿空荡荡的,有种难以形容的空虚,似乎血液都消失了,只剩下干巴巴的骨骼与皮肤。 李文岚试图下床,却发现脚完全不听使唤,根本用不上劲。迫不得已,文岚只能将棉被垒成一个布包,用手把双腿逐一搬上去,放在棉被包最高的处,等了几分钟,才觉得自己的双腿慢慢活了回来,能够感觉到脚尖又麻又痛。就算是疼痛,也比完全不听使唤的好,比让人担心自己是不是要瘫痪的好。文岚曲了一下膝盖,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李文岚的背后和额头便冒出了一阵虚汗,眼前一片黑。额间密密麻麻的汗滴聚在一起,慢慢变大,因为重力而往下滑,被眉毛挡住后,便沿着眉梢,在太阳穴附近凝成汗滴,顺着脸颊往下,一直没入衣领,与背后的汗滴顺利会师。 李文岚□□的疼痛感觉渐渐减弱,脚步的麻木空虚感似乎也得到了缓解。心情才稍微放松一点,李文岚之前在睡梦中那股熟悉的疼痛又来了,眼前一阵地动山摇,恍恍惚惚。 恍惚间,一连串的图片像电影似的在李文岚的视网膜快速闪过,就像一场只有一个观众的电影。只是场景变化得太快,50年代黄土茅房与21世纪高楼大厦交替出现,李家姊妹嬉闹的声音中间时不时插播各种古怪的电子音。 李文岚完全分不清哪打哪,后脑勺一阵刺痛,眼前忽然变得一片模糊,只有左右声轨仍在继续各自播放自己的独角戏。 不知过了多久,李文岚脑中的图片似乎有个新的剪辑师,渐渐有了融合的迹象,声音终于与图像开始同步,有了时间轴,变成一出完整的电影。 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李文岚翻完了全部的影像,终于理清了混乱的记忆,弄清楚自己究竟是谁。 李文岚,□□生于1956年五月初九,年仅4岁半,身为家中老小,属于懵懂不知世事的少儿。近期处于半饥饿状态,健康状态为极差。 这次与之间的简单旁观不一样,这次更像是重新度过两次人生。不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去观察,而是以亲历者的方式去感知这世间的一切。 于是,李文岚知道自己的确就是李文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躯壳内里面存储了两个人的全部记忆。这些记忆非常繁琐而浩瀚,居然连百年后文岚随手翻看过的一本闲书里的文字都能一一回放。 那么复杂的信息,就算是电脑也需要一定的内存才能运转,更何况是这不足5岁的人脑? 文岚觉得,这么复杂的两份记忆直接灌输在文岚的脑海里,居然没超负荷,没将文岚刺激出脑损伤,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至于文岚之前在床上躺那小半个月,估计是被超信息刺激了脑部神经,脑部不得不采取了自我保护措施。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诡异的情况? 按照融合后全新李文岚的推论,按照大文岚浅薄的科学推论出两个答案:一是两个李文岚身处不同的平行空间;二是成熟版李文岚早已香消玉殒,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超过了光速或者穿越了虫洞,成熟版的大李文岚脑电波被同频率的小李文岚吸收,产生了记忆错乱。 如果从中国传统文化角度分析,得出的结论则非常简单:要不是,小李文岚时运低,撞鬼了,被磁场相符的鬼上身,然后撞大运莫名其妙地成了全新的李文岚。要不然就是,大文岚转世投胎变成了小文岚,长着长着就突然恢复前世记忆。 为什么刚好是这个时间点? 根据现有资料分析,全新版的李文岚觉得双胞胎姐姐李文枫的夭折是个重要的刺激源。第一次直面亲人的去世,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刺激实在太大了点。 当然,这仅仅是猜测。 总之,一切皆有可能,但却永远无法核实。 以后要怎么做? 李文岚暂时没有任何想法,打算看一步走一步,得过且过。真正的小文岚估计没有足够的能力面对这种情况,而大文岚属于物质欲望超低的人种,换句话说就是那种胸无大志得过且过、不重钱财身外物、埋头做实事的性格。既然来都来了,如果回不去,那就将就着过呗。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具有智慧的人类。 上次醒来,文岚还曾心存幻想,总觉得这一切很快便可以得到改变。现在,参照成年版文岚的历史知识,文岚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那么的无知,那么的天真。 无论是艰难的三年,还是后面混乱的十年,都不是小小年纪的文岚可以轻易改变的。外界种种艰难险阻,稍有不慎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即便拥有一个空间,文岚都没有信心自己能够完全避过,更何况还有那么的家人需要保护。 带上他们,借助如意门,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过十年,理论上当然可行。只可惜,实际上第一步就不可能实现。例如,要如何说服家里人避祸?脱离原有环境,搬到一个完全没有干系的地方,其中的问题绝对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当然,最简单的方法便是自己一个人见势不妙便脱身逃走。这说起来容易,可文岚自认不是个冷心冷肺的人,实在做不出这种事情。 清醒之后的升级版李文岚躺在床上,逐渐接受了现实,打算对照两份记忆,琢磨自己的人生之路该如何走下去。 看着发黄的蚊帐,文岚越想越心酸,忍不住眼泪汪汪,宽泪两行往下淌。 这是什么命啊!好死不死生在这个年月,如果能够换成生在2050年,长在繁荣富强的中国,该有多好!不说吃香的喝辣的,起码衣食无忧,人身安全有保障。现在距离2050还有90年,等到那个时候,自己都变成人瑞,吃什么都不香了。 菩萨,投胎转世也好,灵魂穿越也罢,可不可以换个时间段?哪怕用十年寿命还换,李文岚也心甘情愿。 求遍了满天神佛,周遭没有一丝变化。 李文岚觉得是自己不够诚恳,于是闭着眼睛,再祈祷一回,许了无数的还愿礼,只求换到21世纪。 小心地睁开一条缝,眼前的一切都没变化,李文岚忍不住咬了一口自己的食指。按照大文岚看的小说,死亡也许可以转换时空。但文岚摸了摸自己纤细的脖子,下不了狠心让自己去死一死。 既然不敢死,又不能换个时空,文岚只好努力展开困难模式打生存之战。 文岚继续躺在床上,琢磨该如何运用预知命运走势,为自己和家人找份活路。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先熬过眼前的困境才是当务之急。 60年,属于民众记忆中的特殊年份之一。 饥饿和逃亡,成了它的专属标签之一。 李文岚看了一下自己纤细的脚脖子,晃了晃没有二两肉的手臂,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好好活着,先熬过这段艰难岁月吧。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新人新文,之前一直很担心没人看,当发现有人看有人收藏之后,我真的很兴奋。谢谢给我关注的小可爱们,谢谢! ☆、饥饿难耐 记忆融合后,李文岚觉得自己全部的感知都集中在抵抗饥饿上面。 干瘪的胃开始自救,一股钻心的疼痛由内向外,从下往上,慢慢握住了文岚全部的痛感神经。文岚忍不住整个身子蜷缩起来,背弯得就像只煮熟的大虾。双膝碰腹的那刹那,文岚心头一喜,啊,终于有个好消息,脚可以动了,自己自由了。 这时,门外传来几个混杂的声音,嗡嗡作响。接着,姐姐似乎回答了句谁的问话,随着门柱转动声,文岚清晰地听到哐当一声响。一股绿豆粥的香味顺着门缝往里飘,勾得文岚喉间一直分泌唾液,咽都咽不及。 文岚用右手拳头抵住剑骨位置,左手撑着床板,强行慢慢坐了起来,一点一点挪到床头柜边,摸到之前姐姐用棉包温着开水的水杯。文岚探了探水温,然后,端起水杯直接开喝。一连喝了大半杯水,灌个水饱,撑一撑肠胃,勉强哄一哄肚子。 待胃疼稍微缓解后,文岚从床上下来,打算去外屋休息一会儿,准备吃饭。 不料,才走了两步,文岚忽然眼前一黑,意识一空,腿脚一软,整个人便往右滑倒。倒下去的过程中,李文岚隐隐约约感觉到眼前有什么东西,便伸手一握,谁知却扑了个空,整个人拍在墙上,脑袋与墙壁一碰,发出一声钝响。 “怎么啦?”姐姐李文雅一把推开房门,伸手架住文岚,“小岚,你怎么啦,有没有摔到头?” “没事,姐姐,我不小心绊了一脚,没什么事。” 文岚额头被磕了一下,之前的晕眩感反而好了许多,眼前一片清明。 “诶呀,小岚,你还病着呢,怎么自己忽然跑了出来呢,要什么你直接喊我就好。来,小岚,扶着我一点,小心,别碰着桌子。今天早上喂得那点粥水,你基本没怎么吃,这会儿估计你饿狠了,脚才有点软。来,你先坐稳了,我去把给你熬的绿豆粥端过来。我跟你说哦,今天喝的是绿豆粥呢,我放在炉子上熬了一个小时,又绵又软,正适合给你补补身子。你看,今天我还特意在里面加了一小勺白糖,你闻闻,是不是香气四溢?”说着,文雅拿过一个小碗,舀了一勺,用调羹上下搅拌,加大粥面与空气的接触,试图让粥凉得更快一点。 “妈妈呢?”文岚用手撑住脑袋,眼珠子转了一圈,也没有见到妈妈的身影。 “今天舅舅拿了点绿豆、小米、红薯粉和两个南瓜过来,妈妈说家里没有大米了,干脆用南瓜切块混着薯粉和面粉捏成南瓜饼。我们刚刚揉好面,家里没剩什么糖,所以现在妈妈正在蒸原汁原味的南瓜饼呢。天天吃红薯和那些粗面糊糊,大家都吃腻了,也不怎么饱肚子。今天有新鲜食材,妈妈说今晚做完南瓜饼,晚点拿去舅舅那边。明天一早,彦涛他们起床之后稍微热一热就能吃,正好让他们也跟着换换口味。不过,小岚,你病才刚好一点,肠胃还是比较弱。今晚你还是喝粥,南瓜饼稍微尝一尝就好,免得不消化闹肚子疼。” 文雅一边回答,一边不忘搅动绿豆粥。待粥面的热气稍微消散一点,文岚用调羹沿着碗边平平刮起最上面一层的粥,放到嘴边吹凉,然后再递到文岚嘴边。 文岚的灵魂毕竟是成年人,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就这样吃。她想伸手去抓调羹,却被文雅轻轻地避开。文雅坚持举着调羹,稳稳放在文岚嘴边前方。文岚脸上泛出一丝红晕,闻着粥香,肚子闹腾得更厉害,唾液不由自主地分泌。顶不过腹中饥饿,在心中安慰自己这是病号待遇,仅此一次,然后,文岚终究还是略带羞涩地张开了嘴。 绿豆粥煮得绵绵的,水米融合,柔腻如一。一口热粥入喉,由口腔慢慢暖到食道,从胃部渐渐扩散到全身。文岚就如浸着三温暖,整个人松弛了下来,胃部原来隐隐约约的痛感也渐渐消失。 文雅完全没有察觉到文岚的不自在,对于作为长姐的她来说,照顾弟弟妹妹是日常不足挂齿的小事情。文雅顺手把刚刚塞进文岚背后的毛巾抽了出来,抹了一把文岚额头上的汗,又塞了回去。 “你今天汗出得稍微多了一点,回头得多喝点淡盐水,补充一下水分。说起来,你今天的胃口倒是难得的好,看来舅舅拿回来的药真的很有效。胃口好了,能够吃进东西,病很快就好了。小岚,你可得乖乖吃药,要不,过年的大餐你可就赶不上了。回头,我们吃大餐,你单独喝粥,你可别像之前那样,馋得在一旁哭得直打嗝啊。” 文雅见文岚咽了粥,眼疾手快,趁文岚小嘴微微张开,又把早已准备好的调羹塞进了文岚的嘴里。文雅手肘微微抬高,一勺热粥,顺势滑了进去。文雅再沿着碗沿,刮了最上面一层薄粥,再举了起来。 文岚刚想说话,一张嘴便被塞了满口粥,满腔疑问被一口吞了回去。 咀嚼着软绵的绿豆颗粒,刚准备下咽,文岚便看到文雅要伸过来的调羹,连忙用手掩住嘴巴。 咽下口里的食物,文岚抓紧机会问出刚才一直想问的问题:“大餐,什么大餐,你刚刚不是才说家里没有什么吃的了吗?爸爸呢,今年回来过年吗?” “哈哈,小岚,你病糊涂啦?你忘啦,一个多月前爸爸不是寄了一个包裹回来吗?那里头除了爸爸的军装,还有五斤大米、一包木薯粉、半斤虾米和两条鱿鱼干,另外还有一小包广式腊肠。妈妈当时收到包裹,就是今年的年夜饭有着落了。那时候,你和小枫,啊,你不是满屋子蹦跶,拍着手掌说要尝尝爸爸信里面说的煲仔饭吗?”文雅扭头看了看屋门口,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嘘了一口气,“前段时间,你们生病,我拿大米都熬了粥了,现在只剩下一点袋底,根本不够吃,也不知道下次供销社有没有粳米卖。不过,妈妈说实在不行,也可以用大米混着小米一起煮金银饭,照样好吃。小岚,你赶紧好起来,这么难得的美食你要是吃不上,得多可惜呀。” 小碗里面的粥已经完全凉了,缓过精神来了的文岚强行拿过调羹,坚持要自己吃。 文雅拗不过,只得松手,自己去门口靠墙的碗柜里端出一个海碗,放在桌子上。 文岚见文雅只吃那已经冰冷的红薯,便忍不住把绿豆粥推了过去:“姐,红薯都冷了,你喝点热粥暖暖吧。” “没事,我之前把红薯放在煤炉上温过的,你摸摸,是不是热着呢?你快喝粥,别管我,我身体好着呢。”文雅见文岚还要推,便把红薯碗揽到自己右手边,拉开与文岚的距离,同时转移话题,“你刚才是想问爸爸今年回不回来吗?” “对啊,姐,我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爸爸了,我都快忘了爸爸长什么样子了。”小文岚的记忆里基本没有爸爸的踪迹,只有一些浮光掠影,偶尔夹杂着只言片语。 爸爸对于她来说,只活在妈妈的描述里,是生活在照片上的隐形人。爸爸长期呆在南方军营里,难得回来探亲。就算上次回来,爸爸也不过是呆了短短一个月。感觉上,刚刚有点熟悉,接受那个黑壮的男人是自己的父亲,他又到了必须归队的时间。某个早晨起来,收拾好包裹不见了,爸爸就这样离开家,走了。 “嗯,是很久了,爸爸上次回来还是去年7月。那时候,天已经开始热了,屋里不透风,闷得很。爸爸时常避开妈妈给我们买零食,偷偷带我们去吃冰棒。那个暑假,爸爸还带着我们几个去莲花荡旁边那条小河里面游泳呢。不过,当时你年纪太小,那天还有点发烧,所以,留在家里,没能跟我们一起去。文榕调皮,不肯好好地学游泳,偏要自己跑去浅水区抓鱼,结果鱼没抓到,反而被螃蟹夹了手。他越是打螃蟹,螃蟹夹得越紧,最后只能哭着鼻子回来求救。我现在还记得他那傻样,当时他右边鼻孔冒着泡泡,一晃右手,一只大螃蟹挂在上面耀武扬威。哈哈,乐死我们了。” 文雅一边描述,一边回想起当时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文岚想象一个黑不溜秋的小男孩,手上挂着一只大螃蟹,哭着跑过来,也觉得甚是可乐。 两人正说着,妈妈端着一簸箕南瓜饼走了进来,文雅连忙过去帮忙。 关博萱将簸箕放在文雅搬过来的方凳上,问两个闺女:“我还没进屋呢,就听到你们俩的笑声,你们刚才在说啥呢,笑得这么开心?” “没啥,这不聊起去年去河里学游泳,想起去年文榕被螃蟹夹手的傻样,我们忍不住乐了。” 文岚把凳子给妈妈摆好,拿了个小碗,给妈妈舀了一碗绿豆粥,放在自己右边的空位上,然后跑出去帮忙刚才煮饭用的家什搬回来。 关博萱把铝锅装满水,放在文雅搬进来的煤炉上,然后洗干净手,坐在方凳上。她看了一眼两个女儿的食物,便把自己碗里的绿豆粥倒了一半给文雅。 “诶呀,我吃了,我快吃完饭了,妈,这些粥你吃吧。”文雅倾斜自己的饭碗,想将绿豆粥倒回母亲碗里,不想却碰上一只黑黄的手背。 关博萱左手盖碗,移回自己面前仍虚掩着碗口:“我有这些粥就够了,那点你喝了吧,别浪费了。剩下那些,晚上温着,小岚如果饿了就当宵夜吃点,剩下的明天做早餐吧。小雅,明天我上班,你叫文彬他们回这边写作业,陪着文岚。屋里冷,你看着点,别让火盆息了。” “你放心吧,我知道的。妈,小岚的精神好多了,要不,如果明天阳光好,我背小岚下去晒晒太阳吧。罗医生说小孩子得多晒晒太阳,能够补钙呢。”文雅夹了个热气腾腾的南瓜饼,放进关博萱的碗里,“妈,你吃点南瓜饼吧,刚出炉的时候是最好吃的了。别吃红薯了,那些留着我明天吃吧。你吃多了红薯,容易烧心。” “好了,吃,我们都吃。好不容易有新鲜食物,怎么能轻易放过呢。小雅,你自己也夹南瓜饼吃。小岚,你最近基本没有吃过什么硬的东西,今天胃口好也不能多吃,免得晚上胃疼。来,你今天吃半个,先尝尝味道。回头等你病好,妈妈再给你做。” 关博萱用筷子将一个南瓜饼夹断,将两半分别夹给两个女儿,然后侧着头,笑盈盈地看着女儿们吃。 文岚面前的南瓜饼能够闻到丝丝南瓜特有的甜香,但断口露出的褐色、绿色碎片明显看得出用料的不精致之处。一口咬下,本应是软绵中略带韧性的南瓜饼却有着明显的颗粒感,口感与文岚在21世纪酒店中吃到的那些精致早点不可同日而语。可文岚依然满怀感恩之心,甚至有点热泪盈眶地细细品着那一点点南瓜饼。 因为这不是一块简单的南瓜饼,而是包含着母爱的暖心之作,是爱与真诚的集合体。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给我一个小小的鼓励,可以吗? 不管是点个收藏,还是留个言,都可以。 感激不尽,比心~ ☆、初次冒险 到了第三天,李文岚终于做好了外出冒险的准备。 不是身体已经恢复,而是肚子实在太饿,饥肠辘辘的滋味实在太难受。求生的本能,逼得文岚不得不试图外出寻觅食物。 家里的食物除了红薯,便是各种杂粮和奇怪的粉状物。没有现代农业的时代,冬季的蔬菜本来乏善可陈,基本上除了大白菜,就是一水的大萝卜,撑死了就是一些提前晒干保持的干菜等。 文岚曾经趁文雅做饭时,查看过家里的食物储备。瘪瘪的米袋里,大米只剩下袋底薄薄一层。文岚伸手捞一起一把查看,米粒又黄又碎,间或可以见到各种杂质。即便是这样的陈粮,在李家也属于难得的细粮,专属于文岚和母亲关博萱的滋补食物。熬煮出来的米汤,文雅基本连碰都不碰,自己只是吃些红薯之类的粗粮。 关博萱即便是在病里,也强撑着身子,坚持每天过去上半天班。即便她回来之后,需要休息很久,才能缓过神来,也不愿意放弃。就连那些病号餐,关博萱自己也很少吃,不是舀给文岚,便是让给文雅。偶尔,关博萱还会把带点甜味的红枣水之类的,让给过来探视的文彬等人。 听文雅说,在舅舅没有发现之前,关博萱还会把中药包里面的甘草、红枣之类稍微带点甜味的药材全部挑选出来,留给孩子们沾点甜味。 上个月底,舅舅偶尔看到药渣,心生怀疑,便使计从文榕那里套话。发生真相后,舅舅怒不可歇。把家里的孩子,包括他自己的儿女,一通臭骂,更把关博萱骂得两眼泪汪汪。自此之后,关博萱才稍微收敛,不敢不听医嘱,病情因而略有好转。 幸好给自己看病的罗医生主攻西医,不会用些什么稀奇古怪的蜈蚣、蝎子之类的来入药。端过来的中药,虽然颜色古怪,也还能勉强下肚。但,每天三顿的中药,依然让文岚望而生畏。后来,每次回忆起初到此间时发生的事情,文岚都会觉得鼻腔内都能迅速闻到一股浓烈的中药味。 幸好,自从文岚退烧后,便服用西医,辅以食物,不再强求服用中药。 病里的文岚本以为自己会不太习惯此间的食物,没想到出于求生的本能,还没到餐点就唱起了空城计,闻着走廊传来的食物香气,变得垂涎三尺。可惜,即便喝了姐姐特意准备的病号餐,即使硬逼自己咽下那些噎人的粗粮团子,文岚的胃依然像个无底洞,似乎永远填不满,见到什么都想往自己嘴里塞。吃完自己的食物后,文岚恋恋不舍地抓着调羹,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姐姐碗里的红薯。 文雅看出了文岚眼里的渴望,便把自己碗里的红薯掰开一半,放进妹妹的碗里。虽然肠胃口口声声叫嚣着要全部吞下去,可文岚看着眼前瘦得没有几两肉的姐姐,怎么也不忍心夺走姐姐所剩无几的口粮。文岚忍住诱惑,把红薯夹回给姐姐,飞快喝完一杯水,然后回房间躺下。减少不必要的活动,可以降低人体消耗,延长食物的饱腹感,是文岚新学会的一个生存技能。 其实,文岚知道自己的身体目前非常孱弱。久病卧床是一大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此时的食物构成中严重缺乏蛋白质,导致这副小身躯一直缺乏营养。六种基本元素缺一不可,正处于生长期的人体,单靠那一点淀粉是远远不足的。这也是为什么这时期的人普通能够吃下两大海碗的饭食,到了20世纪后期却只能吃得下一小碗米饭。不是人们的胃口变小了,而是吃了足够的动物蛋白,就不需要那么多的淀粉。 可惜,现在别说蛋白质,就连淀粉也是远远不够满足人们的日常消耗的。 就连隔壁小孩子拍手唱的儿歌现在也句句不离食物:“……你二我二,米糊泡菜;你三我三,红薯杆杆;你四我四,家家闹事;你五我五,肚子敲鼓;我六我六,顿顿发愁……” 所以,文岚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家人,都必须利用如意门出去闯闯,争取获得食物。 否则,等待文岚的便是不可逆转的□□损伤。 夜里,没有娱乐节目的人们纷纷开始进入千年以来的早睡早起模式,尽量节约粮食减少消耗。李文岚脑海里已经做好几套应急方案,却因为姐姐李文雅忙这忙那迟迟不睡而不敢有任何行动。好不容易夜半醒来,听到姐姐发出平缓的呼吸声,李文岚又耐心等了几分钟,确认没有异常后,才转身进了空间。 李文岚站在随机门前,摸了摸右边裤袋里的水果刀,看着不停变动的数字,咬了一下嘴唇,一狠心,拉开了门。 李文岚左手紧紧抓住门框,探头往外一看,门外是一条寂静的小道。红砖砌成的围墙,刷着蓝色、白色油漆的房屋,一束红艳艳的小花从围墙内探出来,肆意怒放。小道里阳光灿烂,却没有什么声响,似乎很少人经过。不远处,隐约传来熟悉的引擎声,似乎是汽车启动的声音。与此同时,李文岚仿佛听到隔壁院子有狗吠,隐隐约约似乎还有咿咿呀呀的婴幼儿声音。 门外的世界,有几分21世纪的那种熟悉感,虽然认真细看却找不到任何共同点。 李文岚双拳一握,鼓足勇气,慢慢整个人从门里走了出来。 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柔柔的清风拂过,李文岚惬意地吸了一口带着花香的新鲜空气。连随风飘来的那股汽油味,都让文岚感动到想要哭泣。这感觉,与如意门那边的昏暗小屋相比,恍如隔世。 文岚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阳光洒满全身的暖意,嘴角不禁弯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良久,文岚才愿意睁开眼,再一次回到现实。侧过身子,李文岚伸手想去扶门,掌下陌生的质感惊得文岚眼睛一下子瞪得浑圆。 来时的那个门,不见了。 李文岚左看右寻,掘地三尺,也找不到那扇门的踪迹。 李文岚用力按一下右手尾指的胭脂痣,依然没有任何变化。文岚慌了,眼眶里不由自主地盈满了一眶泪。 不对,别慌,按照百年来的小说传统,金手指不会轻易出意外的,你可是富有大机缘的人,不可能就这样出意外的。按照小说主角定律,你会从21世纪回来,必然是需要你完成的任务。任务还没有完成,李文岚,你是不会出现意外的。现在的问题只是小问题,冷静,一定有解决办法的。 文岚安慰着自己,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左手拇指和食指扣在胭脂痣上,却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按、扣、挑、拨,无论怎样动作,胭脂痣依然还是那颗胭脂痣,人依旧停留在原位,入不了那个神秘空间。 难道,真的回不去了? 眼泪应声而下,一滴泪凝在下颌,要滴不滴,摇摇欲坠。李文岚抬手拭泪,眼尾扫到自己右手似乎多了一点什么东西,一片银光闪过。定睛一瞧,原来是条从来没有见过的银色手链,做工精细,形态优美。一堆大大小小的星星串成一条,中间居然是个圆形的黑色小石头。 李文岚抹了一下那黑色小石头,上面忽然显出倒计时:“103:53、103:52……” 这难道是提示开门的有效时间? 那么门呢,变成什么样了?为什么我找不着呢? 李文岚蹲下来,细细寻找附近银色或者黑色的奇怪物体。文岚总有一种感觉,那个奇怪的空间似乎特别喜欢银色。无论空间的装饰还是那忽然出现的手链,都是以银色为主。那么,按照常理推论,消失了的门应该也会变成银色的物体出现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找了近5分钟,李文岚果然在墙壁上找到了一个银色小星星。那一瞬间,李文岚便认定那便是回去的关键。无论是色泽还是形态,那星星与手链上的星星就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倒出来似的。 文岚伸手想去按那个小星星,可看了看显示屏上的时间,看着洁净的城市街道,又有点舍不得。 呆立了一会,亮晶晶的银色小星星依然还在原位,旁边的花坛里的粉色小花依然绽放,就连旁边的小石块也不曾有任何变化。 于是,莫名其妙地,文岚的心就定了下来。 既然来了,那就努力一把! 文岚看了看时间,还剩下101分钟,决定抓紧时间四处走走,寻找传说中的契机,哪怕是找到一点别人丢弃的蔬果也好。 文岚不敢走太远,只在附近到处看看,一边走,一边不时回头确认一切是否如故。 走到小巷前端,文岚忍不住看了看手上的手链,上面出现了一个类似地图的线条。文岚往右转个弯,地图的线条上也出现一个小小的曲线。来回测试几次,确认那便是地图后,文岚的心更定了。 文岚沿着小巷往出口走,离主干道越来越近,但她越走越心慌。主路似乎是一条商业街,到处都是高楼和店铺。路上的人以白人为主,穿着打扮都像老电影里的都市人,穿着体面,举止得体,步履轻缓,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街边的商店飘来食物的香气,淡淡的咖啡香,香浓的烘烤饼干的香味。每种香味都刺激着李文岚的味蕾,让她本来至多达到半饱状态的肚子发出了求喂食的轰鸣。 李文岚茫然在站在路口,一时间,不知脚应该往哪个方向迈。随风传入耳膜的陌生语言,让李文岚惊觉,这真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比起原来预想方案中的安全问题,沟通与金钱其实才是最大的困难。习惯万能翻译机的大李文岚,早已忘记旧时代出国必须带翻译的习俗。于是,现在摆在面前的问题便是,路上的行人所说的每一个字词,每个音节,李文岚都听不懂。站在陌生城市的陌生街道,四周望去,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环顾四野,李文岚内心一片惶恐,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能去哪里,能做什么。 李文岚傻愣愣地靠墙站着,眼睛完全没有聚焦,神思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待李文岚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跟着一对母女走了小半条街。那个做母亲的穿着香槟色的外套,右手提着一袋食物,左手牵着一个3、4岁的小女孩。小女孩一路蹦蹦跳跳,时不时歪头跟妈妈说笑几句,然后把左手的棒棒糖塞进嘴里舔上几口。 想当年,我也曾有过这样无忧无虑的童年。那时候,我也曾经左手蛋糕,右手冰淇淋,想吃就能吃啥。那时候傻傻的自己,还时不时闹脾气不愿意吃饭,逼得外婆时常端着饭碗追着哄。 可如今…… 想着,回忆着,懊恼着,李文岚又陷入恍惚中。 这时,小女孩忽然回头,猛然发现李文岚,便冲着李文岚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李文岚习惯性地回以微笑,手指习惯性去撩耳鬓碎发,却落了个空。啊,又忘了,这不是21世纪了,自己也不是那个文岚了。 李文岚略带尴尬地收回手,脸上的笑容慢慢敛起,眼睛偏向右侧,停下脚步,缓缓移到路边。 小姑娘真可爱,就像经典怀旧电影里的秀兰.邓波儿。卷卷的金发,弯弯的笑眼,洁白的牙齿,灿烂的微笑。两排小扇子似的眼睫毛,尾端微微向上翘,忽闪忽闪间,不时将明亮的大眼睛挡了一大半。洋娃娃似的漂亮姑娘,软萌软萌的,看着就让人想亲上一口! 小姑娘停了下来,拉着妈妈的手,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妈妈蹲下身子,从食物袋里拿出一袋面包,递给小姑娘。小姑娘抱着面包,跑了两步,停在李文岚的面前,还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文岚傻傻地看着她,她挠了挠头发,侧着脑袋求助地看了看母亲,然后又换了一种语言。可惜,文岚还没能听明白,只睁大了眼睛看着对方。最后,没有办法了,小姑娘径直把面包递到李文岚的手里,漂亮的小脸蛋上笑意满满,然后用手指着面包,又指了指李文岚,做出吃的动作,嘴巴还鼓起来用手抓着东西咀嚼几下,就像只进食的小松鼠。 李文岚这才明白小姑娘是想把面包送给自己吃,担心自己肚子饿。李文岚想要婉拒,却想不出如何表达,张了张嘴,却没能吐出一个字词,只能先展示一个全球通用表情——微笑。未等语言表达,她的手指却已经先行表态,紧紧握住面包袋舍不得松手。 可爱的金发小姑娘估计也想不出什么沟通方式,挠挠脸颊,微笑着说了一句:“Good luck!Bye!”然后,挥了挥手,跑回到妈妈身边。 母女俩用不知名语言说了两句,然后妈妈摸了摸女儿的头,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李文岚忽然才反应过来,这句听懂了,连忙追上两步,鞠了一躬,说:“Thank you!” 母女俩应声回望,笑着冲着文岚挥了挥手,便大手牵小手,沿着街道慢慢走远了。 李文岚捧着面包,闻着熟悉的西式面包烘焙香味,越发觉得饥饿难耐。 李文岚看着街道对面琳琅满目的商店,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觉得自己可能是最没用的穿越女主了。 本想着自己拥有金手指,还拥有后世重大事件的记忆,不说成为白富美,但不管怎样,改变家里人的生活应该是易如反掌。不料,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古人诚不欺我,一文钱的确会难到英雄汉。身为穿越女,但没有钱,即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李文岚今天才知道,自己居然如此没用,竟然一点应变能力都没有。拥有女主待遇的如意门,自己居然什么都做不了,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别说给妈妈找特效药,就连想给家里带点口粮,居然还得靠一个没有一米高的小姑娘的施舍。 唉,实在是丢穿越大神的脸了。 李文岚越想越觉得沮丧,忍不住抱着膝盖坐在墙边,低着头反思,琢磨办法。 身为一个中学历史教师,大李文岚最熟悉的便是中国古代历史和现代中国史,但这个现代不包括60、70年代。近代史,是每个中华儿女都不太愿意触及的回忆。而现代史中那二十年,天灾人祸不断,是文岚不愿碰触的悲剧集合体。看历史,男性通常愿意看挥斥方遒的君王霸业。而女性则常常在字里行间看到的是一个个生命的消逝,观察到的是生离死别的无常。 也许是李文岚太敏感,打小每次看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作家作品时,都忍不住翻开作家的生卒年月,看到那些作家走在特殊年份之前便替他们庆幸,走在特殊年份便替他们悲伤。不知不觉,这种情感影响了李文岚的专业选择,让李文岚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中国动乱的百年近现代史。熟悉21世纪的中国史,一方面是因为李文岚生活在那个年代,另一方面是因为中国已经开始重新强大起来,让国人充满自豪与骄傲。至于20世纪前半页,文岚就只记得课程上所涉及的信息了。 李文岚本以为可以对照历史大事进程,找到改变命运、发家致富的方法,至少也能保障一家人的安全。 谁知道,第一次利用如意门,便被打脸了。 自己是不是最没用的穿越人士? 那个选择自己的神秘力量后悔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点击和收藏数都增长得很慢,让我有几分挫败。 不知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文章写得不够好,还是这文不符合大家的口味? 烦请走过路过的各位,给我留下只言片语,让我找找方向,可以吗? 拜托! ☆、好心人士 “咚……”一个硬物滚了两圈,撞了一下鞋面,落在李文岚的脚边。 李文岚头也没抬,曲着身子,抱着双脚,继续琢磨自己的事情。 在这陌生的地方,言语不通,该如何是好? 身为一个成年人,总不能真的就这样放弃了吧。遇到困难就放弃,这可不是文岚的本性。真要就这样放弃了,万一回到21世纪,肯定要被自己的学生嘲笑至死。更可况,拥有金手指,什么也不做,估计会被天打雷劈吧。 可惜,如意门也不是万能的。至少,现在,对于文岚来说,没有钱就意味着万万不能。在现代社会,没有钱,寸步难行。 这个没有钱,并不仅仅意味着文岚手上没有外汇。虽然,现在的华国,想要通过正常途径得到外汇,似乎没有可能。这个时期的华国,家底薄得很,外汇储备少得可怜。后面三四十年,通过祖辈省吃俭用,一点点抠着省着才攒出一点家底,才逐渐打造出后来的盛世。 当然,即便就如后世那样可以正常兑换外汇,自己这三寸小豆丁,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从妈妈手里拿到足够的钞票。 嗯,如果自己摊开手板,像家里人索要百元人民币购物,估计不是被当成疯子,就是会被赏一顿竹板炒肉片吧。 这样的自己,想不想传说中那些被一文钱逼死的英雄好汉? 文岚蹲在地上画圈圈,一通胡思乱想,任何突破点也没有找到,更别提什么金点子了。 “哐当,当……”几声乱响过后,不知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文岚的脚。 文岚抬起头,便看见一位穿着黑色翻领长毛外套的老绅士正慢慢直起身子。对上老人温和的视线,文岚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便弯起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展示出一如往常受过的职业培训时的八颗牙齿。 老绅士估计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身体略微僵了一下。一两秒钟过后,他慢慢站直身体,脸上缓缓聚起笑意。两人视线对接,老绅士从钱包中掏出一张纸币,递给文岚,说了一句分不清语系的外文。 “我听不懂,啊,sorry,I do not know what you said。I……” 文岚深感抱歉,身为外语学渣,真的听不懂老先生这百年前的古外语,只能用最简单英语附加肢体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老绅士回以微笑,然后指着钱,用手比划了几下吃东西的姿势,然后指着不远处人来人往的小商店。 哦,文岚秒懂,连忙点头。 老绅士手往前一递,把钞票放进了文岚的手里。 “Thank you!” 文岚手心一暖,连忙回以人所周知的鞠躬,辅以诚挚的微笑与鞠躬。 老绅士点了点头,终于放心地拄着拐杖,缓步离去。 文岚从未想到自己利用如意门创造的第一笔财富,居然源自乞讨,虽然是非自愿非主动性的乞讨。 为什么大家都觉得自己像个流浪儿呢? 李文岚低头认真看了看自己穿着打扮,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都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深蓝色的小棉袄上面虽然有几个补丁,但干净整洁,没有任何破损。棉袄里面是妈妈拆的旧毛线、混色编织的鸡心领手工毛衣,家里四个孩子一人一件同款不同色。裤子是小哥的旧裤子,略微有点长,不得不在文岚的脚踝处折了一圈裤腿。脚下是妈妈亲手缝制的手工棉鞋,虽然有点长,没有什么脚型,但非常保暖。全身上下,虽然与后世的精美服饰不可同日而语,但完全符合60年代的审美眼光。 想不明白的东西,文岚照例不去想它,省得浪费能量。 既然能力有限,就得承认自己无能无力。既然事情不能靠个人之力改变,那就耐心等待,静待事态如何发展。无论好与坏,时间到了,结果自然会出现。 文岚蹲在地上,捡起老绅士两次给的钱币和最开始不知名人士的馈赠,研究了半天,也没有研究出个究竟。文岚无法辨别钱币的种类,也判断不了货币的价值。货币的头像和文字,文岚一个都不认识,只能大致分辨出应该不是英语系国家的货币。 学渣的心裂成一片一片的,粘都粘不起来。 微风徐来,带来浓浓的烤肉香,还有那似有似无的淡淡的咖啡香气。 尖尖的屋顶,白白的墙,远处高低起伏的青山,蔓延开去的石砌街道。暖暖的阳光,无忧无虑的人,这一切都让文岚觉得无比舒心。 文岚抬起右手,那黑色小石头上面显示剩余时间还有40多分钟。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正在默默向西边靠近,但还有超过50度角的距离。文岚不舍得就这样离开,却也不知道此时的直接应该去做些什么,想了想,干脆继续蹲在街边画圈圈,不时抬起头看看这异域风景。 路上的行人慢慢增多,几个学生模样的小女孩嬉闹着从文岚面前跑过去。金色的、褐色的发丝在半空中扬起一个又一个弧形,银铃般的笑声响遍了整条街道。 红色头发的小姐姐,背着书包在后边狂追,路过文岚时,看了墙角一样,便大声召唤前边的朋友。一群小姑娘聚了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硬币,统统塞给那个红头发的小姐姐。小姐姐蹲了下来,递过一个三文治,然后把那些硬币轻轻放进文岚的手里。 看着那些青春洋溢的面庞,摸着自己粗糙衣襟的文岚莫名觉得羞涩不安,忽然间明白为什么路过的行人总会用一种怜悯的表情看着自己。 白皙的小手、干瘦的身躯、稚气的脸庞、灿烂的笑容、天真的大眼睛,裹着破旧的衣物里的小女孩,对于衣食无忧爱心满满的人来说是一看便觉得是流落街头的小可怜。越是灿烂的笑容,越会让人倍感心酸。 也许,正是因为这份不自知的落魄,才使得路过的行人停下脚步,放下一份爱心。 那群小姐姐嬉笑着跑了,也带走了文岚的阳光。 厚厚的云层被风吹着,挡在太阳之前,街上立刻暗了下去。 文岚觉得一股寒意侵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此处风景再好,文岚也无心欣赏。文岚拾掇好自己,捡起地上的钱币,站在街头四处眺望,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按照刚才那位老绅士的指点,去那间小商店买点吃的东西。 柏油马路旁,一栋红色的小砖房首层靠马路一侧劈开半面墙,装上玻璃门窗,变成一间常见的社区小商店。文岚从透明的玻璃墙看进去,满屋子商品琳琅满目,而且绝大多数都自己可望不可求的食物。食物都是分区放置,房屋中间几排货架,上面摆满了各式新鲜蔬菜水果。靠墙的两面,一侧是新鲜肉食,另一侧则是常见的果酱、糖果和其他调料品。一位穿着大白围裙的络腮胡大叔,一边跟客人闲聊,一边手起刀落,谈笑间便将一大块猪肉分成片状。 李文岚握了握手里的钱币,推开玻璃门进了小店,扫视了一圈,看得懂罗马数字的价格标签,可惜看不懂后面的币种标注,所以依然等于什么都没有看懂。文岚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店里谈笑风生的客人,再看了看自己手上分辨不出价值的货币,默默地站在一边,等待更好的时机。 络腮胡大叔送走了客人,便笑着跟李文岚打了声招呼,然后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Sorry,I do not know what you said。I want……” 大叔艰难地维持着脸上的微笑,手足无措地看着文岚。 看样子,对方也不懂英语。 没有办法,文岚只得用全身的肢体东西,尝试表达自己的想法。 文岚把所有的钱摆着大叔的收银台上,指了指货架上的白面,用手比划了吃东西的动作,然后微侧着小脸开始展示可爱的灿烂的笑容。 大叔脱下手套,把柜台上的钱币数了一遍,看了一眼没有柜台高的文岚,转身推开柜板,走了出来。大叔蹲下身子,长手一探,便把一包十斤装的面粉握在手上。大叔把文岚的那些钱币全部摆在面前的地上,然后把其中几张钱币抽了出来,然后把面粉推了过去。然后,指着剩下的钱,冲着货架点了一圈。 文岚一脸懵地看着大叔。 大叔搔了搔头,拿着个胡萝卜,冲着文岚扬了扬,然后指着剩下的钱币,又拿起一个洋葱晃了晃。 文岚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摇了摇头,然后自己跑到货架区溜达了一圈。 文岚本以为那点钱最多只能买点最低廉的食物,没想到买了一袋面粉之后居然还能再买点其他的东西,看来那位老绅士给得的那张纸币购买力还挺强的。家里什么都缺,但最缺的还是能够哄饱肚子的食物。肉食没有出场的理由,这里居然没有大米,胡萝卜和玉米不适合自家情况,洋葱家里人估计没怎么吃过,豌豆应该吃不惯,咦,居然有土豆。还是土豆好,淀粉含量高,轻易能够哄饱肚子,还不烧心,可以直接当饭吃,还不引人怀疑。好了,就它啦! 文岚想了想,稍微挑选了一下,便捧着三个土豆,啪嗒啪嗒跑回了柜台。 大叔拿出一个塑料袋,直接装了一小袋土豆,提着往回走。走着走着,停在零食区,顺手往里面塞了几包小食品。大叔把袋子放在柜台上,把那三个土豆和十斤面粉全部塞了进去,然后用手颠了颠,眉头便皱了起来。 大叔蹲在货仓里,在一堆杂物中翻找了许久,终于找出一个有点破损的牛仔背包。 大叔轻轻拍打着牛仔背包,扬起了一阵灰。侧着脸咳了几声,大叔提着背包放在柜台上,将面粉放了进去。然后招手叫来文岚,让她试着背上背包走几步。 文岚用手拽住牛仔背包的肩带,轻轻一抖,大腿便与背包的底部来了个亲密接触。虽然背包有点大,文岚走起来有点不方便,但十斤重量被分散之后,似乎轻松了许多。文岚绕着店里的货架走了一圈,居然没有感觉到累。 走回柜台,文岚拽着背包,对着大叔笑脸盈盈:“Thank you!” 大叔不好意思地搓了搓了手,把文岚带过来的面包与三文治一起装进背包,然后把装着土豆的袋子递给了文岚。 文岚走到玻璃门前,正准备推门,却看见眼前的门缓缓打开。文岚一抬头,便看见大叔正站在门前,右手撑开门,左手正冲着文岚慢慢挥动。 文岚一边回头向大叔挥手,一边慢慢沿着墙壁往回走。 见四下无人,李文岚快步走到在来时的那堵墙,在墙壁上找到了银色小星星,用力一按,门开了。 文岚飞快打开门,闪了进去。 门一关上,银色小星星唰的一声消失了,就像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李文岚闪进空间,空间明亮如昔。 文岚尝试再次开门,门框上光圈闪动,却怎么也拽不开一条缝,只能双手一摊,乖乖放弃。 文岚把东西都取了出来,蹲在空间一角开始查看今天的收获。 吐司面包一袋、三文治一个、面粉十斤、土豆12个、胡萝卜2个、干吃奶酪一小包和糖果两小袋,数量不多,却也密密麻麻地堆满了空间的一个角落。 文岚越是盘点,心中越是五味杂陈。 东西这么多,一看就知道是那个络腮胡大叔私下添的,那些奶酪和糖果更是大叔趁文岚不留意的时候偷偷塞进去的。虽然不知道自己递过去的钱到底是多少,但肯定确定的是正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买下这么多东西。这些事物足以让一个小孩子填饱肚子很长一段时间了,即便是不是真的流浪儿,但最近一直饿着肚子的文岚也感动得热泪盈眶。 饿肚子的感觉,小文岚深有体会,现在的文岚也时刻在饿与很饿之间挣扎,对食物的渴求深深刻在脑海里,印在基因中。 这个世界上,无论在哪里,始终还是好人比较多。 这些食物能够让家里人吃一顿好的,可怎么才能找到合适的借口呢?没有借口,这些食物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家人面前。 文岚吃完三文治,稍微填饱肚子,再吃了两块奶酪,补充钙质。肠胃哄好了,脑袋却依然没有怎么工作,仍旧想不出合理的的说辞。 犹豫了许久,文岚最终决定改日再做打算,便回到床上继续补充睡眠。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各位对这个故事感兴趣的话,请收藏,请留言,请给予一点点小小的鼓励! 如果您对这个故事有兴趣,请点个“收藏”或者留个言。 感谢各位给予的支持,谢谢! ☆、再踏征途 棉被让姐姐的体温烘得暖暖的,一躺进去就不自觉整个人变得慵懒起来,文岚还没有琢磨出个头绪,便已沉沉睡去。 早晨,文岚揉了揉眼睛,挣扎着告别温暖的被窝,从卧室走了出来,嘴里一阵怪怪的苦味。 “你怎么这么早就醒啦,是不是我动作太大吵着你啦?你头还疼吗,过来让我摸摸,看看还烫不烫。今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发现你又有点发烧,也不知道你昨晚睡觉的时候是不是又不老实了。妈妈给你喂了药,还让我给你擦了一遍身子。我看你睡得挺香,还以为你得中午才起来呢。”文雅把笔放在作业本上,将手心在衣服上擦了擦,放在嘴边呵热,然后小心地放在文岚的额头上。 冰凉的小手一放上去,文岚便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比早上好多了,可温度还是有点高,中午还得继续吃药。既然你起来,那干脆吃点东西。下午我们就不去晒太阳了,你好好睡一觉。诶呀,我忘了给你喂水,你这嘴唇都起皮干裂了。诶,别撕啊,会流血的。文岚,来,先喝碗米汤,润润喉。”文雅从瓦罐里小心翼翼地舀了小半碗米汤,递给文岚。 “我还没洗漱呢,姐姐先帮我放着吧。我先去刷牙。” 从21世纪带来的生活习惯影响着文岚,让她无法接受脏兮兮的自己就这样吃东西。 “就你讲究,病成这样了,还嫌三嫌四的。行了,你先去吧,我给你调点温水给你洗脸。” 文雅嘴上嫌弃,手上的功夫却没有停过。身为长女,尤其是军属家庭的长女,文雅已经习惯帮着母亲照顾全家的衣食住行。 李文岚一家大小很少回乡下,李家爷爷奶奶也不曾尝试到城里生活,除了路途遥远往来不便之外,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生活习惯不同。关氏兄妹无论生活条件如何艰苦,都要求每个孩子必须讲卫生,勤洗手勤换衣服已经深入骨髓,很难轻易改变。这一切,让他们与村里人、与周遭其他人家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但这些对于现在的文岚来说,简直是天赐的福气。文岚无法想象自己为了掩饰来历,得学着隔壁几户人家的孩子,伸着黑着指甲直接用手抓东西吃。 哦,老天,俗话说病从口入,怎么可以不洗手就吃东西,那多危险呀。沙门菌、大肠菌群、大肠杆菌、肠道线虫、霍乱、肺炎……数不清病毒和细菌生活在我们周围,而我们的双手是疾病的“帮手”,在接触的过程中加速各种病毒与细菌的传播。 有些东西,例如简陋的生活设施和寥寥无几的食物种类,文岚觉得自己可以努力接受,尽量克服。但,卫生习惯不可以妥协,文岚觉得自己不可能为了掩饰身份而特意入乡随俗弄脏自己的。现在这时代缺衣少食,一点小病就会让自己这副身体直接去见马克思。明知山中有老虎,却偏向虎山行,这种脑袋抽风的事,文岚做不出来。 浸透热水的毛巾,盖在脸上,暖入骨髓,舒服极了。文岚把热毛巾贴在嘴唇上,热敷了一分来钟后,轻轻一抹,带走一大片死皮。再拧了一把热毛巾,从头到颈部全部擦拭一次,连耳廓也没有放过。 刚放下毛巾,便被文雅抓住,在脸上涂了厚厚一层蛤蜊油。两个淡黄色的大蛤蜊,对坐在木匣子里头,甚是可爱。文岚之前从未想到,这些贝壳居然能够被废物利用,变身成为日用化妆品的器具。老一辈人真是极具生活的智慧啊。 洗漱完,文岚坐在小桌旁,就着一碗只有几粒米的米汤,小口小口地咬着蒸红薯。 姐姐拿起看不出成分的杂粮饭团,小口一咬,满口都是渣,噎了半天,伸长着脖子却怎么也吞不下去,最后只能用一碗白开水硬灌下去。 文岚不由地心疼起这个年仅十岁的小姑娘,一把将自己的米汤推给姐姐:“姐,你喝一口米汤润润吧。我病好了,不用专门养着,你也不用专门做病号饭。姐,你尝一口吧。” “嘿,没事,我只不过是早饭吃得完,刚才吃得太急,一下子噎着了。你快吃吧,老人说米油米汤最养人了,你多喝点,养好身子。你别担心,大米吃完家里还有小米,够你和妈妈吃得了。文彬和文榕最近都在舅舅家,舅舅前两天拿来的那袋小米还没有动过呢,我们家的细粮够你和妈妈吃的。文岚,你快吃吧,一会凉了就不好了。对了,妈妈今天要上一整天的班,一会我去给妈妈抓新药,回来得可能晚一点。你一个人在家,小心一点,要是想出去走走,就记得把钥匙套上。不行,你还发烧呢,嗯,今天今天唐阿姨休息……唉,算了,我还是等彦涛他们过来之后,再去抓药吧。” 文岚在床上养了这么久依然身无半两肉,皮肤黯淡无光,脸色没有一点血色,前段时间总是走个几分钟就得停下来休息一下,这两天虽然好些,但是明显看得出身体虚得很。文雅看着病容满面的小妹,有那么一点不安,不愿久离,生怕出意外。 这年头,出生人数高,家家户户都是五六个孩子地生,可婴幼儿夭折率也出奇的高。文岚的双胞胎姐姐文枫,开始的时候也以为只是普通的小感冒,没想到天气一冷,寒气一逼,病情忽然加重,据说是变成了伤寒,最后就这样一觉便没醒来了。一双姐妹花,现在剩下这个最小的妹妹,还没进腊月又病了一场,现在冬天还没过去,春天还久着呢,如果有个万一,妈妈可就得伤心死了。妈妈现在正犯病,可不能再伤心了。医生再三强调要静养,尽量保持心境平和,不能有过度的情绪波动。 “没事的,姐,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平时你们不在,我也能照顾自己的,有事我也会找孙奶奶和郭奶奶他们的。你去给妈妈拿药,来回最多也就是两三个小时,跟你们平时上课的时间其实差不多。再说,我最多也就在楼下转转,保证绝对不乱走。这院子里都是老邻居了,里外外都是熟人,随便叫一声都有人帮忙,你放心好了。” 文岚还想趁家里没人的时候做些小动作呢,怎么肯让姐姐为了自己打乱预定行程呢。经过再三劝说,文岚就差举手发誓了,好不容易才劝得文雅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家。文岚不敢掉以轻心,站在窗台前冲着姐姐挥手,目送姐姐出了院子,才敢锁好门窗,开始干活。 家里家具少,寻找放食物的地方简直易如反掌。文岚打开装主食的缸,果不其然,装米面的袋子都只剩下浅浅的一层。另外半袋不知名粉状物,也只剩下不到半袋,约莫只有5、6斤。文岚好奇地用手指翻动了一下,粗糙的质地显而易见,中间还夹杂着各式各样颜色质感不一的细小不规则块状物,褐色的估计是菜干,白色看起来像是什么粉,黄色的有点像植物的筋脉。一着这粉状物的模样,文岚便知道它的口感一定是粗糙噎喉,难以下咽。估计今天姐姐吃的那些饭团子便是这种粉捏成的,难怪姐姐吃得那么辛苦。 文岚努力在记忆库里寻找了半晌,隐约想起从今年上半年开始,家里便少了细粮,渐渐多了这类粗糙的粉状物。只是因为口感差,所以家里都是将其与其他食物混在一起,做成团子或者糊糊,一起食用。家里的大米、小米和面粉,除了屈指可数的供应粮外,一小部分是乡下爷爷奶奶寄过来的,另一部分是大舅和爸爸通过其他渠道换来的。只是随着年景越来越不好,李家能够得到的精细食物越来越少,就连红薯也是越吃越差了。最近几个月,从粮店新买回来的红薯,有很多已经腐坏,必须经过处理才能食用。即便是这样,大多数人家也只能维持一天到晚都是窝窝头、红薯配稀菜汤。 食物种类太少,分量也少,稍微增加一点就太过明显。文岚不敢做得太明显,估量着分量,最后只能在所有粉状食物中,各加了几把大叔店里的面粉。 看着剩下的食物,文岚一筹莫展,说不清楚来源的食物,实在不敢拿出来。在现在这个年代,一不小心,不明来历的东西很容易为家里招来祸端。再者,正常情况下,一个5岁的孩子也没有什么能力找到渠道获得食物。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文岚决定暂时保持低调。 空余时间比较充足,文岚决定利用一次如意门,争取多找点吃用的东西,储存着留待他日再现人间。哪怕现在不能拿出来,自己在外面多吃了,回家就能少吃点。减少家里的食物消耗,减轻家里的负担,也是一种变通增加粮食的方法。 文岚背上牛仔背包,摸了摸左边裤袋里的小袋子,按了按右边裤袋里的水果刀,勇敢地打开了如意门。 一开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火辣辣的,热气直冲脚底,文岚被烫得直接想缩回双脚,躲回如意门。 想到家里那浅浅一层的食物储备,文岚便舍不得就这样放弃。 文岚站在如意门的内侧,直接脱掉棉衣棉裤,只穿最里面的秋衣秋裤,背上背包,拿着水果刀,做好心理暗示,勇敢地跨出了第一步。 太阳无比偏爱此间的人们,毫不吝啬地将热量洒满整个凡间。 文岚站了两分钟,便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太阳能的威力。额头上的小汗滴聚成了大汗滴,密密麻麻凝成一片,然后呼朋唤友地一起从高处滚落,投奔大地母亲宽广的怀抱。文岚的后背早就湿了一小片,衣服贴在皮肤上,怎么扯怎么弄,都粘连在一起,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文岚用手扯了扯衣服,给自己增加一点凉意。环视一周后,文岚发现这次降落地点应该是一片荒野,附近没有任何特征明显的标志性物体,右边一片灌木丛,左边是一条溪流,远处似乎是一片森林。但俗话说望山跑死马,文岚觉得自己没有那个体力也没有那个技能可以去挑战一下森林副本。 文岚把手链摆正,再三确认显示屏上与如意门相连的那条线清晰如旧,没有出现任何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眼前绿树掩映,芳草鲜美,估计有很多可以食用的野菜。如果让村里的大妈大婶们见了,肯定会欣喜若狂。可惜,文岚在21世纪是宅女,而小文岚受生活环境与年龄限制,也没有参与过野外求生培训项目。所以,文岚只能望之兴叹。 文岚用袜子裹上裤脚,努力调用全部的知识库存,尽可能做好防护措施后,决定往溪水边看看能不能抓到鱼虾,实在不行捡点田螺也好。 诸神保佑,让小女子能够找到能够让家人食用的食物! 恳请赐予小女子一点点好运气!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请给我点给收藏吧~ 可爱的,给我留个言吧~ 哪怕一点小小的鼓励,也可以哦。 爱你~ ☆、天赐食物 走了几步,文岚惊喜地发现了一种模样有点熟悉的红色小果,认真一看,果然像是去年姐姐带自己摘过的那种野莓。 绿色的灌木丛中,点点红星遍布期间。红通通的液泡攒成一团,迎光一照晶莹剔透,上面还有淡淡的褐色绒毛。文岚挑了一个红得有点发黑的野莓,挤破,将汁水涂在自己的手腕内侧。 大文岚虽然是宅女,但空闲时候喜欢看各种纪录片和推理小说。忘了曾在哪里看过,野外很多食物含有对人体有害的毒素,野生动物能够食用的东西不等于对人体无害。所以,遇到不能准确判断的食物时,最好不要食用。如果迫不得已要食用,可以先在手腕、耳后等皮肤薄弱的地方涂上一层,做简单的毒性测试。如果有红肿、痒痛,则绝对不能食用。如果不做测试,就直接塞进嘴里,那么等于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文岚也不知道用手腕来测试准确度有多高,但聊胜于无吧。 文岚一边走,一边沿路采摘那些成熟的野莓。野莓溢出来的汁水,打湿了文岚手上的麻布袋。淡淡的果香,勾得文岚想不顾危险,直接用舌头去尝。 文岚翻过手看看时间,发现已经过了15分钟,自己的手腕依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别说红肿,连个鼓包都没有出现。 太棒了! 文岚拾起几颗新摘的野莓,随意吹了吹浮尘,一把塞进嘴里。牙齿与野莓轻轻接触,野莓的液泡便一个个嘣开,酸酸甜甜的汁水顺着咽喉直下。文岚感觉自己就像充了电一样,瞬间觉得身轻如燕,满身都是能量。 俯身在灌木丛里,文岚十指翻飞,一边采摘,一边往自己嘴里塞。 不知道是因为野莓太好吃了,还是因为自己实在太饿,待文岚走到溪边时,才惊觉不仅新摘的那些野莓几乎全部进了自己嘴里,就连之前袋子里面那一小捧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文岚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指,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只摘不吃。因为,文岚怕一开吃,又忍不住自己的嘴了,一不小心就颗粒无收了。虽然在胃叫嚣着需要更多食物,虽然眼神一直忍不住往袋子里飘,虽然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引得文岚垂涎欲滴,但,拥有成熟灵魂的文岚还是勉强控住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双手。 万一,当然这只是万一,万一运气不好,这些野莓可就是这趟冒险的唯一收获了。 想起家里很久没见过水果的妈妈和姐姐,文岚就忍不住埋怨自己,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让那些野莓依然安安稳稳地待在袋里。 文岚沿着溪流往前走,原本稀疏的草越来越密集,溪面越来越宽,溪水却变得越来越浑浊。继续往前走,再也找不到野莓,两旁的树木种类却越来越丰富,虽然文岚只认出了竹子。溪流不知为什么慢慢变缓,弯出一个弧度后,与另外一条溪流汇集成一条小河,愉快地向东奔流而去。 蓝天白云、绿树碧波,寂静无风时天水连成一片,蓝天白云在水面倒影成画。如果换成是21世纪的文岚,一定会忍不住拿出手机拼命拍照,然后发上网,勾得众多好友嗷嗷乱叫。可惜,20世纪的文岚正在艰苦求生存,用双脚、双手配合双眼,努力寻觅着食物,无心欣赏美景。 一路上,文岚有看到类似蒲公英的植物,扒开灌木丛中看到了木薯茎叶,透过水面也曾隐隐约约看到大鱼的痕迹。可惜,文岚一没有工具,二没有办法确认食物的种类,所以,又走了十来分钟,依然一无所获。 那点野莓最多只能算零食,可果不了腹啊。 文岚不死心,沿着溪水往回走,放弃灌木林,专心在小溪边寻寻觅觅。这次,只要是看起来像是野菜的植物,文岚都用小刀割下,打算拿回去让妈妈或者姐姐辨认。用脚挑开无数次草丛,即便隔着袜子,脚背也被野草锋利的边缘割得隐隐作痛。不记得是第几次机械式地重复,文岚正准备放下扬起的左脚,忽然发现一个类似鸟窝的草盘。文岚蹲下身子,用手拨开野草,发现七个比鸡蛋略小一点表面有着褐色斑点的不知名种类的鸟卵。 文岚用小刀割下一些野草放入背包最外侧的小口袋,然后将鸟卵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野草的中间。 “一、二、三、四……” 文岚一边数,一边在犹豫。左手是可怜的被人一窝端的鸟妈妈,右手是面黄肌瘦的妈妈和姐姐,文岚的心在左右摇摆。也许是自己始终还没有饿到极致,21世纪养成的习惯依然影响着现在的自己。文岚伸往草盘去拿着鸟卵的手,伸出去,缩回来。反复几次后,文岚最终选择取走所有的鸟卵,再将附近的草丛恢复原样,然后摸着背包笑得像个傻子。 收获了鸟卵后,文岚的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毕竟有了保底收获了嘛,文岚的心理压力少了许多。就算再找不到其他食物,这些鸟卵也够家里人吃一顿了。 文岚继续沿着小溪寻寻觅觅,走了大概三四十来米,溪水渐渐变得清澈,溪底各种石头看得一清二楚。继续往前走,文岚惊喜地发现小溪忽然出现了一个小腰,两边被石头堵住,溪水全部被迫堆积,然后聚在一起向下冲。文岚想起野外求生真人秀里说这种地方一般都会比较多鱼虾,尤其是附近比较平静的水草下面,多有小鱼小虾在阴凉处聚在一起乘凉。文岚抬头看了看还在头顶的太阳,觉得此刻小鱼小虾们应该也会热得受不了,只想找个阴凉地方呆着。 文岚脱下背包,将野鸟蛋和野莓放在一旁的野草上,然后脱鞋下水。文岚双手搬运石头,将两边的分流口堵住,将牛仔背包口全部打开,用石块将其压稳,撑出一个简易渔网。 文岚用树枝卡住从家里带出来的麻布袋,用两边的带子绑紧,将小袋子固定成一个简陋的小捞网。文岚从小溪的上游一路往下趟水,将小捞网伸到树荫下草丛中,然后缓缓从下往上捞。三次总有一次有所收获,文岚将小鱼小虾拾掇起来,塞进刚才用手帕和草茎胡乱编织而成的小篮子里面。 来回赶了两趟后,除去那些辛苦跳出包围圈的幸运儿,文岚收获了估计有三四十条小鱼小虾。 李文岚看了看时间,发现倒计时只剩下36分钟,连忙停下了赶捞动作。顺着溪流走到背包处,文岚看见水下明显的异动,甚至还能听到鱼尾撞击水面的声音,不由地心头一喜。文岚左手拎起背包带,右脚顺势伸进去微微抬起背包上半部,两手快速将石块往外移。 文岚将背包提出水面,低头一看,果然收获满满。一条半斤重的鱼不愿轻易俯首称臣,在背包里仍旧拼死挣扎,却怎么也跳不到那触目可及的光圈之外。另外两条半个巴掌大的小鱼,在背包底部一阵乱窜,惊得鱼跳虾跳,溅起水花无数。还有一只不请自来的大螃蟹紧紧扣住背包,挂在半空中,傲视群鱼。 文岚把手帕封着的鱼虾也倒进背包,然后拉上拉链,放在岸边。自己回到小溪中间,将刚才封堵用的石块全部移走,恢复小溪原貌。 文岚把岸边的野菜全部塞进背包外侧口袋,然后左手鸟卵,右手野莓,背着鱼虾,顺着路线图的指引,昂首挺胸地大步往家里赶。 回到房间,姐姐还没有回来,屋里依然静悄悄。 李文岚放心地将鱼虾、鸟卵、野菜分别装着器皿中,用海碗装了凉开水泡着有点破损的野莓。看着眼前满满的收获,文岚的心却得不到满足,依然念叨着没有见光机会的面粉。想了想,文岚决定还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一次性把之前那些没有外文标识的食物全部拿出来。 文岚回到神秘空间,将上次的土豆和胡萝卜全部拿出来一同放在橱柜下面的食物筐里。文岚又重复以前的操作,把一部分面粉掺进家里已有的食物里,然后把剩下的面粉用常见的布袋装好,放在八仙桌上面。 文岚舀了一勺红糖,随手拿了自己的小盒子装好糖,把刚刚从妈妈抽屉里取的五元钱随意放在空间的一角,然后把糖盒子放在上面压住纸币的一角。 文岚正准备起身回房,忽然愣住,整个人呆若木鸡,盯着钞票,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鸡蛋。定格了一会儿,文岚小心翼翼地将刚才那两张纸币拿过来,认真一看,果然没有错,的确是一张两元和一张三元。文岚本来只是简单地想着2加3等于5,所以顺手拿了两张纸币。没想到,随手一抓,便是后世鼎鼎有名的苏三元。 淡绿色的外色,大写的叁字,纸币正面的石桥,都在大声地向文岚呼喊着:“你没有看错,我就是那大名鼎鼎的苏三元。” 手上抓着的这张苏三元品相极好,身形挺括,四角具备,没有一丝污损。文岚想了想,找到哥哥的书桌,再废纸堆里摸了一本旧作业本,顺便把两元钱放回原位,又从妈妈抽屉里挑了一张品相最好的苏三元。 文岚闪回空间,将两张苏三元放在旧作业本里压好,小心翼翼地摆在第五个门的旁边。 这可不是夸张,到了大文岚生活的年代,这两张苏三元可以换普通工薪阶级一年多两年的薪资呢。身为一个长期靠出卖自己劳动时间换取生活费的劳动者,一切可以让自己生活变得轻松自在的财物都值得文岚尊重。说到底,文岚也是俗人,做不到见财富而不动心。 打扫好卫生,做好掩饰工作后,文岚便就着煤炉温着的热水,洗了个战斗澡。 然后,文岚换了身衣服,下了楼,在街道走了小半圈,权当锻炼身体兼晒太阳补钙。 作者有话要说:学到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在野外的生长的动植物,很多都饱含毒素,请千万不要轻易尝试。 野生的,农家的,不等于是安全的。 ☆、民间换粮 街上一片荒芜,基本看不到什么绿色的植物,也鲜少听到儿童的嬉闹声。 这两年,年景不好,乡下地方还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城里居民只能按照食物供给数目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为了求生存,山里、田间、地面一切可以吃的东西,基本上都已经化为食物,被人端上了餐桌。 随着战争的结束,随着卫生医疗条件的提高,妇幼死亡率得到有效控制,人均寿命逐年往上攀升。加上新增人口快速上升,而生产力提高有限,即便政府提出各种方案提高生产产出,可需求与供给之间的差距越拉越大,城市过剩人口数量越来越多。 于是,为了安置过剩生产力,也为了提高农业生产产出,56年底的时候中央□□在《1956年到1967年全国农业发展纲要》中首次提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概念。其后,全国各地开始组建各种各样的生产建设兵团,同时兼具民兵、屯垦和安排城市失业青年的目的。需求与供给之间的差距,某种程度上有所缓解,国内经济增长每年都达到5%以上。 不料,随着国际外部环境恶化,国内各种□□思想逐渐冒头。各种冲锋战、赶英超美在全国兴起,全国一片斗志盎然。每个人都觉得人力胜天,只要付出劳动,便能让全国人民过上好日子。一股盲目的乐观,笼罩着整个华夏大地。 可惜,由于求胜求快求强,许多政策在实施过程中开始走了样。各种天灾人祸接踵而至,与邻国关系逐渐恶化加速了这些矛盾,最终使得许多城市与乡村都失去了原来那种蓬勃生机。遇上大面积的干旱后,几个人口大省更是陷入艰苦求生存之中,各项生产大受影响。 看着眼前灰扑扑没有什么闲人走动的街道,想到中华瑰宝即将遭遇不幸,文岚心酸难耐。文岚差点按奈不住自己的冲动,直接飞奔回家,争取利用如意门做些能够改变国家改变民族的大事。 可惜,穿越大神给的金手指不给力,眼前的一切实在太受限。 现在还在最基本的求生存阶段打转,拯救苍生什么的,文岚实在是有心无力。 闲逛了一圈后,文岚漫步往家里走,忽然听到一些声响,好像有人在围墙那头窃窃私语。没能扼制八卦因子发作,文岚悄悄凑了过去,把耳朵贴在墙上,影影绰绰地听得几句闲话。 墙那头,原来是两个街坊大娘在低声交流。 “刘大姐,那个,你上次说的路子还通吗?我小儿媳妇现在一点奶水都没有,小孩子饿得很,天天啼哭不止,别人家能借的奶都借了,现在孩子的身子越来越弱,眼看就要撑不住了。大姐,我这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你能帮忙换换吗?我知道现在吃得东西难找,大姐,我要得不多,真的,只要能让孩子撑到下次买到细粮就行。” 另外一个略微清脆一点声音应到:“小翠月子都没做完,就回奶啦?难怪打三朝那天,我就觉得孩子的脸色不好,哭声也弱得很。诶呦,这可不行,大人没吃得还能熬一熬,毛娃娃可受不住。我家还有点大米,你先拿回去煮点米汤给孩子喝。嘿,我们俩家这么熟,你怎么不早说呢。看你刚才吞吞吐吐拐弯抹角地说了那么多,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大姐,这年头粮食比什么都重要,我哪好意思空着手拿你的大米呀。我听你上次说是用布料换的,我家也攒了一些料子,还有我儿媳妇陪嫁压箱底的好料子。你看,我这有我婆婆传下来的金戒指和银镯子,还有我娘家陪嫁的金戒指和金耳环,质量都挺好的。大姐,你帮忙看看,人家愿不愿意要?如果可以,能不能帮我换点稍微精细一点的粮食?大米、小米、面粉、米粉,什么都行,只要能熬成糊糊喂孩子的,让孩子吃得进去的东西就可以。唉,小娃子时运不好投胎到我们这样的人家,还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来,连口粮都没带,真是愁死个人了。他哭,小翠也哭,我们也恨不得跟着哭。大家心里难受得很,我家老头子都整宿整宿地叹气,家里谁也睡不好。小翠娘家送来的那点东西,我们再怎么省着吃,吃了半个月,现在一点都不剩了。” “现在供应粮什么的都说不准,那么多红薯吃得人心发慌,大家都死死握着手里那点粮食不敢松手了。细粮什么的,只能往外地淘换,本地基本是换不到了。实话跟你说,之前我让你换粮食,那是我女婿去湘西找朋友托人换的。换多了,人家拿不出来,也不敢换。这不,我小儿子跑铁路的,搭了关系从江西那边换了一点过来。不过,那边的价格高,中间转的人多了,能够换回来的东西肯定比以前少。我得先跟你说清楚,不是我抽水,而是现在行情就是这样。从去年秋粮开始,东西就越来越难换了。不熟的人,我根本就没敢跟人说,好不容易换来的东西,我自己还舍不得吃呢。不过,你家情况比较急,我家现有的跟你换吧,就用我上次换的价格原价换给你。小周你要是愿意,今晚9点钟把东西拿过来,我让我小儿子帮忙看看价。说实话,我也估不准现在的价格,这些得他们年轻人抓主意。唉,算了,不管你愿不愿意换,今晚你拿个布袋过来,我给你舀点大米带回去。就当我这个做长辈的,贺你家建国和小翠的弄璋之喜。等以后日子好了,再让他们切两斤猪肉谢我就行。” “大姐,我这,真是不知道如何感激你才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姐姐,有用到我周新兰的地方,你尽管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瞧你那样子,得了,赶紧擦擦,这么大年纪,还说哭就哭的,让人笑话。快点,刘歪嘴过来了,赶紧的,小心惹她怀疑。”然后那个刘大姐忽然提高一点声音,“诶哟,我的大妹子,年关难过年年过,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文岚在后世的研究报告中曾看到过一种结论,饥荒期间农村平均食物的可得性还是相对较高的,并不至于导致饥荒。根据数据推论,政府僵化和激进的计划采购政策是这场饥荒的根源,而地区之间食品可得性的不平等是形成饥荒的直接原因。当时,政府根据该地区过去的生产情况,确定下一年年度丰收的预期,并事先规定从该地区采购的粮食数量。实际每年粮食产量不可能根据上一年度生产情况来预计,更何况那些统计数据的准确性和下一年度生产预期的计算方式本身就存疑。 因此,虽然之前多年连续增产丰收,但 1959年全国粮食一改多年连续上涨趋势,变成急跌16.48%,基层面对歉收的消息应对失措,政府错误估计了全国粮食生产情况,低估了粮食缺口。任何人都没有想到,1960年粮食生产总额继续狂降17.96%,1961年下降5.38%,一直到1962年才重启升势。于是,当1959至1960年间过去生产总量高的地区的实际粮食生产总量远低于政府的预期的水平,政府却因为信息时滞、腐败、信息不对称(包括基层领导谎报产量)等因素,错误估计了全国产销量,也未能及时调整采购比例。这一切,最终导致这些地区生产的粮食被大量采购,剩余粮食严重不足,进而引发了严重的死亡率。60年人口总额第一次呈下降趋势,出现了1.51%的负增长。 一开始,既然是地区间的食品调度的不平衡,那么国内肯定就有部分地区在实现自保之余,民间多多少少还有一些余粮。只是,到了后来,随着天气条件不好,加上各地饥荒的传闻,手里有粮的人出于谨慎或者待价而沽的心理,只会死死握紧手中的粮食,不愿意出让余粮。到了这个时候,国家即便想要出钱收购,也找不到粮源了。 而且,即便同样是那三年苦日子的亲历者,文岚也曾听过完全不同的说法。文岚同学的长辈说过他妈妈在那三年通过乡下亲戚淘换食物,隔段时间还用银元和金戒指换鸡换精米白面改善生活,虽然吃的不算好,但从来没有饿过肚子。文岚家里的长辈则说那三年自家是吃红薯果腹,偶尔才能用点白米养养胃,吃到后来见了红薯就害怕,往后20年都不愿意碰红薯。但他们从未见过或听过有人因为饥饿难耐而剥树吃草,更被提什么“山上的草和树叶都吃光了,没有活路了”。 即便是四川一个省份,文岚也听过截然相反的两种说法。有人说他们隔壁县有人趁风高月黑之夜,偷偷倔新亡之人的坟。可也有当年四川的亲历者说过,大家经历了3年□□,每天缺食少穿,但我们不怪□□,因为国家那个时候要还外债,我们理解。资料说,当时还有大家每天做事精神十足,业余时间还要载歌载舞,只因为那个时候有信仰。那时人们都相信困难是一时,前途是光明的。 孰是孰非,真相早也湮没在时空之中。 也许,他们谁也没有说谎,只是盲人摸象,仅见一斑。 李文岚一路回忆文献资料,一路琢磨对策,推开房门,才发现姐姐已经回来了。 一见文岚,文雅便一连串问题抛了过来,打得文岚措手不及。两人鸡同鸭讲了一轮之后,才缓了缓,开始一问一答游戏。 文雅指着桌子上的东西问:“你说舅舅没来,那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哦,我之前出去溜达的时候,刚好遇上,所以回来拿钱买的。” 文雅一脸错愕:“土豆,我还相信你能买到。可这面粉和鱼虾,哪里有得卖?现在粮店都限供细粮很久了,更别说这么好的白面,我见到没有见过这么白净的细面。你看,那盆里的鱼虾,还有很多是活泼乱跳的,估计离水不久。这哪像是市场能有的东西?” “姐,你看那鱼虾大小都有,就应该是知道不是菜市场卖的。再说,如果真的是菜市场来新货,那大院里面的人早就全动起来了。说真的,其实,这是因为我天生运气好,凑巧碰我手里的。我之前在外面绕圈的时候,刚好遇到一个农村大叔用一个大木桶装了鱼虾过来卖。我见了就跟人约好要买下来,然后急急忙忙跑回来,从妈妈的抽屉里拿了钱去买了这些鱼虾。我问过了,他说是因为他小儿子病了,得去医院看病,没有钱,去山里的水塘抓了鱼虾,拿到城里换钱。他一路走,一路卖,我遇上的时候都没剩什么了,所以干脆用了六块钱包圆大叔剩下的那些吃食。我想着家里很久没有吃过,难得遇上一次,就算贵点也不能错过呀,所以全买了。对了,那大叔掏了鸟蛋,我也全部要了回来。喏,这一大堆就是我刚才用6元钱买的,有鱼有虾,有蛋有面有土豆,这个红通通的叫做胡萝卜,还有这个硬硬的白色的东西是奶块,怎样,划算吧?姐,今晚我们煮蛋吃吧,真的很久没吃过了,我非常想吃,做梦都想吃。我们全煮了,每个人都能分到半个,大家都能尝味呢。” 文岚仰着小脸,洋洋得意地看着文雅,一副求表扬的小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拿戒指换鸡吃,是我朋友长辈的故事,绝对真实可靠。那个年代,金银是最容易转手的器物。 我奶奶在那个年代,为了给家人治病,也曾将一罐陪嫁的银元全数变卖。 ☆、欢乐聚餐 表扬没等到,文岚光洁的额头反而被文雅敲了一下。 咚的一声,清脆而响亮。 文岚被敲的一愣,摸着额头,莫名委屈,大眼睛眨巴眨巴,一脸的疑惑不解。 “敲你这一下,是警告你不要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你身体才稍微好一点,就敢这么乱来?这么多鱼虾,你怎么搬上来的?家里没个大人在,你就不怕出事?还有,这么早就洗澡洗衣服,肯定是你搬鱼的时候又弄湿衣服了吧。我跟你说,要是再病,我就把你绑在床上,让你出不了门。哼,你还笑,你还有脸笑?!哎呦,你这小丫头,气死我了。一眼不见,你就翻天了。好啦,别粘在我身上了,我没生气,我不生气。好了,好啦,真是拿你没有办法啦。不过,说实话,小岚你运气倒是真的好,几块元就买了这么多鱼虾,一点都不贵。大冬天,你居然还有机会碰到这么新鲜的鱼虾,实在难得。家里很久没有见过荤腥了,遇上了再贵也得买,这东西可是可遇不可求啊。这6块钱花得值!这鱼熬了汤,可以给你和妈妈补补身子,小鱼还可以烘成鱼干。呃,不对,你唬我。那这些土豆和面粉哪来的?总不能那个农村大叔又卖鱼又卖白面吧?现在乡下没有几户能够找得到白面了,而且乡下的机子根本压不出这么白的面粉来。说吧,这又是哪来的?小文岚,你告诉我,我绝对保守秘密,保证不告诉任何人,连妈妈都不说。” 文岚从没想到姐姐眼睛如此厉害,逻辑居然如此清晰。得,全赖自己没生活经验,居然这么容易就穿帮了。 文岚低着头,眼睛转了两圈,想到那个刘大姐,马上换个新说法。 “嘿,姐,你干嘛呢?我又不是拿钱出去乱花,我也是想着刚好遇上了,就给家里买点吃的。你前天不是还在跟妈妈说家里的东西不多了。供销社最近都没有什么好货,粮店来来去去都是些粗粮,很久没有见过面粉。所以,现在我每天出门,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上次我还听到解放路那边有两个大妈在托人分别从四川和湖南买粮食呢,姐,不知道舅舅和爸爸有没有熟人在那边呢?诶呀,越扯越远了,其实是今天我刚好看到了有个大妈想换红糖和钱,我想这两样东西家里都有,我们家又缺白面,互通有无,这多合适啊。所以,我就跟大妈商量好,直接回家拿东西,哪里还来得及等你回家呢。姐,你好好看看,这面粉多白呀,你瞧,比墙壁还白呢。”文岚晃了晃文雅的衣袖,“姐,你别生气吗,下回我一定小心,绝对不会惹事的。其实,这些白面是我用一勺红糖和2元钱换的,我怕你说我,我就合在大叔那些东西一起说了。那大妈说她儿子要下乡了,想给他带点钱出远门。对了,姐,大妈说淘换点红糖是为了给她闺女补补身子,说什么她女儿上两个月刚生了个儿子伤了身子,还说是女孩子什么特殊日子最吃点红糖好养养身子。姐,什么是特殊日子,为什么生孩子会伤身,为什么大妈说我以后就知道了?” 文雅的脸瞬间爆红,红色从耳后逐渐渲染到了整个脸庞:“你个小丫头,换了就换了,我又没说你换错了。你咋那么多闲话呢!病了一场,舌头反而更加利索了。对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洗澡啦?你病才刚好,怎么不等我回来帮你洗澡呢?” “哦,我回来的时候,淋湿了裤腿和袜子,就一点点湿,不过我想着反正都要换衣服就干脆顺便洗澡了。我就简单拿锅里温着的热水冲了一下,保证没有着凉,真的,绝对没有着凉。”文岚也顺着文雅的话头,开始转移话题,“姐,难得家里有鱼虾,干脆去叫舅舅和哥哥他们今晚都过来这边吃饭吧。鱼虾新鲜的才好吃,放到明天就腥了,那多可惜呀。” “好是好,可我不会做鱼啊。这么难得的东西,做坏了才可惜呢。这样吧,我去厂里通知舅舅和妈妈,你去叫彦涛他们直接这边过来吃饭。回来之后,我先做其他的,鱼虾等晚上妈妈回来再做。文岚,你快去快回,千万别到处乱跑哦。” “知道了,文雅同志,文岚保证完成任务。时间不早,我先走了。” 说完,文岚转身往外跑,不给姐姐留下唠叨的机会。 当天晚上,小鱼们被挤去内脏,夜里放在炉子上慢火烘成鱼干。螃蟹与小虾,被猛火一蒸,变成了白灼虾清蒸蟹。两条小鱼,慢慢与清水化为一体,融成一大碗乳白色香喷喷的鱼汤。只剩下那条最大的鱼在盆里摇着尾巴游来游去,不知同伴的去向,独自等待未知的命运。 时隔数月,大家终于再次见到超过两种荤菜,晚餐居然堪比年夜饭。 关博萱在灶台上忙碌的时候,家里的孩子们找了各种借口围观做菜全过程,时不时吸溜一下快要滴出来的口水。就连自持长姐长兄一贯稳重的文雅和彦涛也借着送食材送器皿送配料的机会,时不时绕着锅台走一圈。 隔壁几家为了避免晚上食不下咽,早早结束战斗,纷纷收拾好厨具回房间了。偌大的走道,就剩李家的灶台依然热气腾腾,不时有香气透过门窗缝隙钻进房间,诱得孩子们半掩着门往外就着香气啃食晚餐。 红通通的虾蟹、绿油油的野菜、乳白的鱼汤、黄澄澄的南瓜饼和一锅红薯占据了整个八仙桌。李家饭桌上,最后登场的便是那几个鸟蛋蒸出的一碗滑嫩嫩的蒸水蛋。上桌时轻轻撞击了一下桌面,嫩滑的蒸蛋随之晃悠了一下,蛋面的水与香油的混合物泛起了一阵涟漪。 “小岚是大功臣,托你的福,我们今天才有大餐可以吃。来,吃勺香喷喷的蒸蛋。”关博睿拿起大汤匙,便要舀给文岚。 “别啊,舅舅,我年纪最小,应该最后吃才对。您是长辈,您先吃。”文岚连忙虚掩着饭碗,避开递过来的蒸蛋。 “诶哟,我们家小岚一眨眼就长大了,总觉得前几天你还是个奶娃娃呢。”关博睿眉开眼笑,“萱妹,以后你就不用操心这些孩子们了,你瞧,我们还没老,他们就一个个开始懂事了。太好了,等过几年彦涛彦君他们长大成家立业,我们几个就可以退位让贤了。” 最终,在文岚的坚持下,一桌8人,无论男女老少,一人分得蒸蛋的一角。身为工程师的关博睿被委以重任,用一把水果刀和一个调羹将水蛋均分到每个人的碗里。 男孩们就着水蛋和鱼汤,细嚼慢咽地吃完了晚餐。全员失去了往日狼吞虎咽的气势,一小口水蛋在嘴里嚼上几十回,细细品过才肯往下吞咽。 表哥彦君用开水冲干净碗里最后一点残渣,恋恋不舍地咽了下去。 “如果能够每天都吃上鸡蛋,喝碗鱼汤,那就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了。现在打个嗝,嘴里都是香喷喷的鱼汤味呢。”彦君一边看着文岚碗里的鱼汤,一边感叹不已。 文岚就着鱼汤,咽下一口杂面菜团,心里暗自立下新的目标盘算需要新增的装备。 填饱8个肚子,李文岚,你任重道远,仍得继续努力。 夜深人静,浓浓的黑幕上只有几颗星星眨巴眼睛。 众人皆已安睡,文雅已经发出可爱的小呼噜声。 端起水杯补充完水分,便又到了觅食侠李文岚出动的好时机。 文岚闪入空间,将白天藏好的夏装薄鞋挪到那扇随意门前,手刚搭上门把手,又缩了回来。想起白天用牛仔背包抓鱼,落汤鸡似的模样,文岚觉得自己应该做好更完善的准备才对。文岚蹑手蹑脚走到日常家具用品的存放地,左挑右捡,纠结一番之后,终于选定一个不起眼的手提竹编篓。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上苍,请赐予我食物! 上层果然是单线通话,一开门,文岚就知道自己注定失望了。 眼前是一片连绵不断的沙漠,除了沙堆,什么也没有。 文岚只在门外站了几分钟,就觉得口干舌燥,整个人的水分都要蒸发了。 为了自己的小命,文岚不得不宣告放弃。 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最近几次通过如意门觅食,文岚大多都是空手而归。 也许,自己注定不是女主的命吧。 第二天上午,家里又空无一人。 默默祈祷后,文岚打开了如意门。 这次迎面而来的是一望无垠的水面,除了水与脚下光秃秃的岩石,文岚的视线内再也找不到第三样东西。 文岚用手提竹编篓捞了半天,除了一些水藻,什么可以食用的东西都没有捞上来。 下午,再次打开门之前,文岚在心里祈祷了大半天,乞求获得一丝丝好运气。 文岚打开随意门,一股热浪袭面而来。 文岚用背包卡住门,快速换好装备,背上背包,挎上小篓,勇敢地跨出门。 脚一落地,文岚便觉得不对。本以为外面漆黑一片只有微光却是因为身处深夜,可眼前狭长的甬道手掌所触及的石头与泥土的触感更像是地底下。用力一嗅,果然,一股泥土腥味扑鼻而来。 现在要再打开门,就等于放弃这次机会,要等2个小时才能再次开启。如果不走,眼前一片漆黑,只有遥远的尽头透出的一丝昏黄的光线,看起来也不想有什么食物可以采摘。 走,或者留,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凭触感凭嗅觉,文岚觉得这应该不是煤矿。但具体是哪里是什么类型的矿产,嗯,那属于超纲题,文岚的知识库里没有此类资料。 文岚右手手链上蓝色光显示屏依旧清晰,指路用的线条清晰可见,回去的路应该没有问题。犹豫了一下,文岚决定就在这附近走走,权当做是玩一个探险游戏。只要不走出这条甬道,应该没有问题。 放下手里的竹篓,拿出水果刀,深吸一口气,文岚迈出前进的第一步。右脚越过类似石块的障碍物,落在了地面。虽然有点忐忑不安,文岚还是扶着墙壁,向着光源慢慢挪了过去。 走着走着,光线渐渐变强,视线越来越清晰。文岚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甬道两边都是各种岩石,硬邦邦的,虽然没有尖锐的突出面,但全部连成一块,使劲全身力气也掰不下来一小块。当然,这也可能仅仅是因为现在的文岚年幼气力不足。 这究竟是什么矿石呀? 文岚好奇地往前走,处于本能,总想要知道更多一点。 临近光源,文岚随手拾起地上的碎石,发现不同位置的岩石颜色也不一样,质感也不同。文岚不知道这个矿山里面到底有多少种矿石,但这百来米的距离里文岚起码起码捡到了四种硬石,分别是黄色的、灰色的、黑色和棕色。 文岚走着走着,忽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吓得立刻屏住呼吸,躲在一块突出的岩石后面,背部紧紧贴住墙壁,一动也不敢动。 然后一阵噼噼啪啪之后,伴随着脚步声,那两个交流的男声越来越低,似乎人已经走远了。文岚一直等到完全听不到人声后,才松了一口气,算是重新活了过来。文岚脚尖撑地,活动了一下脚踝,拍了拍僵硬的腿部,开始往回走。没走两步,忽然一声巨响,整个甬道哗啦啦往下撒土,接着便感觉大大小小的石块往四周乱蹦。文岚快速跑回刚才的位置,把身子陷入两面坚硬的岩石支撑出来的空隙。两边的岩石虽然也有震感,但好歹没有石头坠落,让文岚有那么一丁点安全感。 即便将背包顶在头上挡灰挡砂石,文岚依然被淋成灰扑扑的小人儿。手掌轻轻一拍,身上扬起一层灰,呛得文岚打了个喷嚏。文岚连忙捂住鼻子,捏着鼻子,硬生生将后面一连串的喷嚏给憋在喉咙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撒沙撒灰的动静终于少了。 文岚连忙背起背包,往来时往前快步走过去,打算离开。 甬道一片灰蒙蒙,文岚根本看不清前路,只能用手摸着洞壁,缓缓往前挪动。可惜,刚走了几步,左脚踩在硬物上不小心绊了一下,文岚便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痛,好痛啊!” 文岚右手掌心一片热辣辣,估计被砂石磨损了表皮,如果是在21世纪肯定需要离开清洗伤口,避免感染。可惜现在是60年代,别说文岚身边什么急救药品都没有,就算回了家也根本找不着消毒用的医用酒精。于是,文岚只能一屁股坐在地上,吹去灰尘,然后用手帕简单包裹一下,避免二次伤害。 甬道里的灰尘在光线中尽情地跳舞,来时的路淹没在厚厚的尘土背后。文岚看了一眼计时器,发现还有差不多80分钟,决定等前面的灰稍微净净再走。 闲着也是闲着,文岚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对着光源照了照,想看看它是什么颜色的,是不是跟之前见过的那些一样。 不料,岩石在举起的过程中,文岚觉得眼前似乎有一道光闪过。 虽然不算太亮,但文岚发誓,刚才真的有那么一秒钟,自己被那道耀眼的五彩光摄取了心神。 不仅是西方神话中的龙喜欢亮晶晶的物品,无论哪里的女性其实也喜欢漂亮的小东西,文岚当然也不例外。 即便不能拥有,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意外惊喜 李文岚对着光线,微微旋转着那个小石块,神秘的五彩光时隐时现。 这逗得文岚心痒难耐,挠心挠肺地想探个究竟。 虽然说好奇心害死猫,但好奇心毕竟是人类发展的缘起,怎么可能轻易压抑得住呢。 文岚手摩挲着那块石头,心里一直琢磨那道光究竟会是什么,是宝石,是石英石,还是什么其他矿产? 附近唯一有光的地方便是百米外那盏大灯,文岚看着那盏灯,蠢蠢欲动。可惜,离灯越近的地方,就意外着离刚才那两个人越近。不管出于什么考虑,贸然出现在人类面前,总是弊大于利的。所以,为了安全,文岚还是按捺住性子,决定继续呆在原位多等几分钟。 隔了五分钟,整个甬道里依然一片平静,就连空气中飞舞的尘土渐渐下沉,通往家的那条路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这段时间内,整个空间里听不到一个人声,之前那两个男声再也没有响起,甬道里面似乎只有文岚一个大活人。四周如此的安静,以至于文岚能够清晰听到自己呼吸的鼻息声。 不知为何,出来几趟后,李文岚隐隐约约觉得21世纪那种两点一线的生活不是自己想要,一股野性蠢蠢欲动。 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 文岚暂时还不知道。 但文岚知道,此时此刻,自己非常想知道手里的这块有着五彩光斑的石头究竟是什么。 所以,文岚决定遵循内心的呼唤,在保障自己人身安全的前提下,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文岚踮起脚,确认灯那头真的没有任何动静,见不着人类的踪迹。文岚将耳朵贴着岩石壁上,也没有听到任何人类的声音。于是,文岚便大着胆子,往光源方向又移了十几米。 待环境稍微明亮一点后,举起石块对光一照,文岚就能清晰看见那块石头右前端有块透明的硬物。透明部分体积不大,露出的那部分大概只有文岚小尾指指甲大小,但晶莹剔透,甚是可爱。包裹透明的硬物的岩石则呈明显的黑色,隐约可以看出条状纹路。文岚拿着那石头对着光源缓缓转动,选择一圈之后,果然只有晶石部分折射出的光在甬道壁上闪烁不定。文岚对着灯光调整角度,那道五彩光斑再次出现。 文岚将那石块与地上一块稍微平整的岩石互相挤压研磨,石块不断有碎片掉落,只有那晶石一点都没有变化,反而是地上那块岩石与晶石接触的点磨出了一些棕色粉状物。文岚拿手一碾,颗粒感非常明显。 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钻石原石? 如果真的是钻石,那运气也太好了吧。 不知不觉,文岚心跳加速,手指变得冰凉,两耳似乎能够清晰听到心跳发出的“砰砰”声。 文岚将那块疑似钻石的石头塞进背包的最内侧夹层,强行按捺下想蹦跳想欢呼的欲望,三步并作两步冲回到刚才摔倒的地方。 如果真的是钻石,那这可真的属于可遇不可求。即便是南非一带的钻石矿,上千斤的石头也不出了一克拉的钻石。即便是筛选出的原钻,也仅仅有10%到20%的比率能够达到宝石级别,也就是那些经过精加工之后成为商品的钻石。其他的多数小碎钻都被制成工业用品,用来做各种切割和研磨的工具了。 钻石是由于高温高压条件下偶然生成的晶体,自然常常频频出现在同一区域,国际上知名的几大产钻石的区域都有大型钻石矿床。只是同一时期生成的岩石中要找到钻石,依然是件难事。即便是几十年后,矿业公司挖出来的疑是有钻石的岩石,经过筛查后就会发现大部分依然纯粹是在做无用功。 让一般人从一堆岩石中寻找钻石原石,并以此为生的话,稍微了解一点钻石矿产资源的人绝大多数都会直接选择放弃。因为,这种方式选择钻石的成功几率实在太低,远远低于万里挑一。 但文岚不是一般人,更不在正常情况下,换句话说现在纯属待机的垃圾时间做点副业,捡到钻石就纯属意外,属于瞎猫碰到死老鼠。即便最后确认那不是钻石,文岚也没有任何损失,顶多空欢喜一场,浪费掉一次机会,消耗点气力而已。 所以,对于文岚来说,一切都是值得的。 况且,现在除了捡捡石头,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这个时候就算回家,文岚也只能呆在屋里等待下一次如意门开启时间罢了。 文岚蹲在地上,逐块石头挑选,拾起一块便对着光源细细旋转一圈,细心感受光线变动。每遇到一个似乎有光线变化的石头,便放入背包里。 扒拉了一圈,文岚又把那些石块全部背到亮堂一点的地方,互相碰砸,再次复查。理所当然,文岚没有再发现任何明显疑似钻石的晶体,但有光线变化的小石块倒是捡到不少,宁杀错不放过,全部塞进背包。 只有两块手掌大小的石头,从表面看也属于黑色类岩石,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带点红色又像带点紫色的不明物体。文岚觉得这也许是一种伴生矿,感觉那些小石头颜色挺漂亮,以后有机会打磨一下,拿来做摆设也挺好看。于是,文岚颠了颠重量,随手也塞进了背包。 距离倒计时还是有47分钟的时候,文岚开始往回走。 也许是因为刚才隔壁爆破震动这边的岩石,现在甬道地面到处是各种大大小小的石块,部分地方明显坍塌,部分岩石碎片塞满了大半个甬道。 文岚双眼紧盯着地面,一边寻找落脚点,一边将有闪光点或者有光线变化的石块全部塞进背包。走着走着,身后的背包便承受不住重力的挽留,开始往下坠。 感觉到渐行渐重的背包,文岚这才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现在只有5岁,弱小的身躯根本支撑不住庞大的梦想。既然身体缩小到三分之一,那么思维模式和行为模式必须与身体条件相配套才对。 为了不再增加负担,为了能够多装一点其他更可能有钻石的石块,文岚只能忍痛全部放弃那些有漂亮的小红点的石头。 在距离归家定位点大概2、30米的地方,文岚遇到了一点意想不到的大麻烦。 崩塌的碎石从左边倾斜而下,将甬道堵了一大半,只在右边露出一个豁口可以通过。 直接爬过去,还是移开一部分碎石? 文岚站在碎石堆前犹豫了一分钟。 碎石堆大概有两米高,右侧的豁口大概有差不多一米高。如果顺利的话,直接爬上去翻下来,撑死了弄脏一点衣物。不顺利的话,翻过这段还有别的大石堆,那么,以文岚现在的体力来说肯定够呛,估计今天得全做无用功。 文岚可不敢冒这个险。 文岚决定折中一下,先尝试将右边的石头搬开一点,试试能不能找到更好的路径。文岚将背包卸下,将大块一点的石头双手捧着慢慢移到甬道左侧。搬了一会儿后,文岚便觉得自己双臂越抬越吃力,手腕处已经开始有点酸软。 文岚不由自主地反手看了一下时间,蓝色荧光清楚地显示着28分钟。时间不多了,容不得浪费。文岚憋着一口气,认命地准备继续锻炼身体,争取往成为大力士的道路再前进两步,可惜此时身边没有菠菜。 文岚用手臂抹了一把汗,随手搬起一块石头挪到左侧。搬了两块后,文岚伸手准备搬一块稍微大点的石头,忽然手背在一堆碎渣里面感觉到一丝异样的质感。文岚连忙把手上那石头随手放在脚边,伸手在那堆碎渣里面扒拉了一圈,摸出一块微微反光的深蓝色晶石。 如果是蓝色钻石,那今天这一趟简直赚翻了。 如果是蓝色宝石,那么找个地方放着,留待以后升值或者打磨之后自用,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管是钻石还是宝石,这种深蓝色的看起来都是高级品,应该价格不菲。 总之这是天降横财,绝对不能错过。 文岚记得不知道是哪本书曾经写过,各种宝石形成是各种偶然因素综合起作用的结果,所以宝石们常常成群结队地出现,一颗宝石的身边往往会有更多的同伴。 文岚觉得既然这堆刚刚砸落的碎石中出现了蓝色钻石,那么附近可能还会有其他同伴。不管是白色、蓝色还是什么其他颜色,只要是值钱的漂亮宝石或者钻石,文岚都欢迎。 文岚将附近那些小石块全部堆着甬道的右侧,然后把刚刚崩落这一片的碎石碎渣全部扒拉了一圈。虽然裹手的手帕已经变得黑不溜秋,但文岚真的找到一颗长方形的小蓝钻和一颗大拇指大小的白色钻石。至于其他感觉有点闪烁的碎石,现在根本没有条件细看,文岚干脆把之前顺便捡的那些石头全部抛弃,只保留最有光感的两块岩石,再把刚才那块地上的石头则一股脑全部塞进背包里。 找完这一片碎石之后,时间只剩下17分钟。 文岚看着甬道右侧那堆岩石块,有点舍不得。 文岚拿着背包的肩带,看着眼前的岩石堆,努力寻找落脚点。这么认真一打量,文岚才发现甬道右侧的堆石中间有个被两块大石头撑起的空隙。空隙不大,略成扁平状。虽然人肯定不能通过这个空隙钻过去,但似乎能够将背包直接推过去。 时间不等人,文岚拿起背包,跨了两阶石堆,站到空隙前方,用肩膀并双手努力将背包推了过去,然后用石块压住肩带。再翻下甬道地面,捡起刚才堆石头中最有光感的两块,回身再爬上落石堆,塞进背包里,拉上拉链,封好口。然后,文岚清掉两旁的石块,双手用力一推,背包便应声在落石那边滚了下去,发出一声闷响。 文岚四肢着地,手脚并用,连滚带爬,飞快翻越了落石堆。 今天运气真的不错,前面一片平坦,没有再出现道路堵塞的情况。 反手看了一下时间,被宝贝迷住心神的文岚忍不住贪恋发作,精挑细选了几块可能藏有原钻的石头,又往背包里面塞。 蹲在背包前,文岚憋住了一口气,腰腿一起使劲,使劲往上起。不料,错估自己的能力,文岚不仅没有站直双腿,反倒被大背包带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没有办法,文岚只能丢掉两块后来捡的石头,然后把背包推到甬道右侧,用手攀着旁边的石块,借力一推,身子稳稳地站了起来。 文岚攀着岩石借力,沿着甬道壁,一步一步地向前挪,硬撑着往如意门走。每走一步,都需要咬紧牙关,机械式地挪动双腿,权当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背后早就湿哒哒一片,连背包都被文岚的汗水浸湿了,手伸过去似乎已经能感受到一股潮气。 走着走着,文岚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因为不知怎的,文岚忽然觉得自己就像那个背五行山的孙猴子。只不过孙猴子是为了自由想往外逃,文岚是因为舍不得任何一个可以喂饱家人的机会。 汗水模糊了双眼,双腿重如灌铅,步步维艰。好不容易,文岚终于挪到如意门前。打开门的瞬间,文岚发现倒计时已经慢慢归零中,时间只剩下50秒。文岚死命往门里一扑,五体投地趴在地上,身后银色大门缓缓关闭。 甩下背包,文岚摊在地板上,十指都不想动弹。 好不容易歇过一口气,文岚换过衣服,便抵抗不住生物本能,决定接受周公同志的召唤,去与温暖的被窝来个亲密接触。 直到第二天吃过早餐,文岚总算再次进入空间,盘点昨天的收获。 大大小小岩石十五块、疑似钻石一颗和疑似蓝钻大小各一颗,另有背包底部堆积的散沙散石一小堆。 全部的收获总最夺目的便是那颗大深蓝色钻石,整体略成三角形,其中两个角略微有点向外凸起。可以清晰地看到它有很多的平行晶面,感觉上就像是一层一层叠加上去的。在光源下,这深蓝色钻石折射出五颜六色的荧光。转动时,虽然没有打磨过,但钻石的表面依然能够看到那层七彩光芒随着钻石的转动而迅速变化,光怪陆离的彩光闪烁不定,十分迷人。 文岚把玩着放在掌心的两颗蓝钻,笑得像个小傻子。 这一把玩,顺便整理,便耗去一个上午的时间。 女人啊,总是容易被一些亮晶晶的身外物所迷惑。 ☆、福不双至 午后,一家人各自出门忙碌,李文岚决定再次出征。 五分钟后,文岚带上所有装备,做好预防措施,拉开了那扇充满机遇的随意门。 门外一片漆黑,文岚哆哆嗦嗦地小步挪了不到十米,便不敢再往前走。 十米,遇到危险,李文岚自信还能拔腿就跑,确保自己可以及时躲进空间。 再远,文岚可就不敢冒险,因为谁知道会遇到怎么样的危险。 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就算拼了命,也跑不快呀。 食物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爱情与自由? 不好意思,对于年仅5岁的文岚来说,暂时没有那些选项。 一弯下弦月浅浅地照着大地,举目望去,漫山遍野都是树木。借着月光昏暗的光线,文岚提心吊胆地在附近来回搜索,尝试找些常见的熟悉食物。也不知运气是好还是坏,文岚居然真的找到了几朵看似香菇的菌类。蹲在菌类前面,文岚正犹豫着要不要采摘,忽然,鸡皮疙瘩布满全身,一股莫名的寒意由脚底慢慢浸透全身。 文岚离开站起,背靠大树,竖起耳朵,倾听四周的声响。 黑暗中,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感觉什么动物踩在落叶上发出的声音。 文岚汗毛竖起,立刻连退两步,避在树后,双拳紧握,两手交叉护在胸前。文岚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视线范围内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物体,手心已经变得冰凉,血液开始迅速向下流动。身体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可文岚的理智还在犹豫。今天,还没有找到任何的食物,就这样放弃,似乎有点可惜。也许,只是一个路过的小兔子或者小田鼠呢。 又一阵窸窸窣窣,文岚一抬头,忽然发现五米外的灌木堆里出现了一双发着绿色荧光的眼睛。 视线一对上,对面的眼睛立刻变大,瞪得溜圆,像亮着绿光的两盏灯泡。 随风飘来一阵腥臭,文岚下意识地想要掩鼻。手刚抬起,惊觉不对,连忙整个人蹲下藏在树后。 一个不知名的野兽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文岚。 “呼~嗬~”随着一声咆哮,文岚觉得地面都开始在震动,树叶开始发出剧烈颤抖。 在月光的照射下,一只猛兽的影子逐渐放大,背部开始拱起,毛慢慢炸开,整个身子变得更为庞大。 这下,文岚再也不敢心怀侥幸,拔腿就跑。 身后,一阵寒风飞扑而来,一股奇怪腥臭随风扑鼻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文岚用尽了吃奶的劲以奥运会百米冲刺的速度直冲如意门。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文岚似乎听到重物撞击的声音,整个空间微微一震。 幸好,之前一出如意门,第一件事情就是确认那个银色星星所在。这不,紧急时刻,之前的准备便用上了。如果这时候还在找门,小命休也。 心脏一阵砰砰乱跳,文岚瘫坐在地板上,良久才回过神来。 文岚拍了拍自己的脸,掐了掐自己的虎口,确认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 21世纪的世界里,大型食肉动物早就活成了保护动物。文岚唯一有机会见到真正的野兽的地方,便是在动物园隔着玻璃的展区。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运气居然这么差,不仅会意外降落在这黑漆漆的野外,还要跟一头活生生的大型野兽面对面。 手心的结痂的血痕,刮过脸颊,轻微的痛感,让文岚慢慢恢复了神智。 刚才那一通跑,耗尽文岚全身能量,人也喘不过气起来。即便休息好一阵子,依然两眼发黑,头晕眼花,两腿空得慌。文岚扯了一块面包塞进嘴里,一边定神,一边补充能量。吃完面包,文岚依然觉得四肢发软,手指不听使唤地颤抖。 难道是刚才逃命时消耗了过多的能量,导致血糖偏低? 文岚拿过上次络腮胡大叔赠送的一包巧克力,含了一颗在嘴里。 香甜丝滑的巧克力,慰藉了文岚受伤的弱小心灵。 门已关闭,需要再隔两个小时才能打开。就这样让时间流逝,似乎太浪费机会了。文岚决定继续清理昨晚的战利品,如果能多找出一点钻石,以后出门也能多些底气。 蹲在从背包里倒出的那堆散沙散石前面,文岚睁大双眼,用树枝分区后,再一点一点地拨动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从昨天到现在,文岚已经从散沙堆里找出了五颗米粒大小的小金刚石。蚊子腿虽小也是肉,文岚将其挪到珍藏区安置妥当。 可惜对于那些稍微大一点的碎石,文岚有点无能为力。压、揉、砸、抛,诸多手段逐一尝试后,那些碎石依然傲立其中不曾有半点变化。碎石都这么难处理,那些整块的岩石又该如何是好? 文岚想了半天,将已经清理过的散沙扫到一旁,装进小布袋,退回到房间。 扔了垃圾,文岚从工具箱里找到一把锤子回到如意门。 然后,文岚将碎石放在地板上,双手举锤,用力往下一砸。 啪的一声巨响,文岚感觉到地板似乎抖了两抖。 砸偏了! 文岚揉了揉肩膀,对准,再砸! 啪,啪,两声连响。小石块被砸中,却飞走了。 文岚捡回小石块,拿了两本旧书放置在两边,然后再用力一砸。 这次,小石块应声裂成两半,露出中间黄豆大小的一对粉色双胞胎。 这个方法真的有效! 文岚喜滋滋地拎起铁锤,在碎石堆里一阵乱舞狂砸。石块在有限的空间里尽情地蹦跶,最后依然不得不化身碎末。文岚幼小的身躯一次又一次地挥起铁锤,在此期间不知与飞舞的石块们经历了多少次的亲密接触,留下或红或青的小伤口。但想要喂饱家人的迫切心情,让文岚完全忘记了□□的疼痛和双手的疲惫。 终于砸完了! 文岚拄着铁锤,看着那一地的劳动成果,不由地仰头傻笑三声。 文岚将铁锤放回原位,顺便看了眼时间。咦,怎么才3:49,刚才拿东西进去的时候明明已经3:12啦。是错觉,还是那个传说的如意门有其他隐含功能?文岚决定稍后再研究,饭得一口一口地吃,事情得一步一步地做。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找到更多的钻石,因为它们都可以用来换食物。 文岚将地上的碎石碎沙全部扫到角落,一屁股坐在地上,俯下身子,逐一清查。不知道清了有多久,文岚左手边的垃圾已经铺开差不多有30多厘米宽,可只找到三颗不值一提的小钻石。 一挺直身子,腰部便一阵针刺感。揉了揉脖子,文岚已经觉得自己纤细的脖子快要无法支撑沉重的头颅,四肢也开始酸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舒坦地方,估计应该是刚才砸东西使出的力气反作用在自己身上的效果已经开始浮现。文岚决定放自己一马,先回床上休息一会,养养精神。 文岚从沉睡中醒来,天色已暗,窗外的云已经镶上了金边。 “文榕,马上就要考期末试了,你居然一点都不认真学习?放学后,你说去强子家里写作业,实际上是去哪玩了?” “姐,我就玩了那么一小会,真的,就一小会。再说,那些字我都会写,老师说的东西我早就会了,都不明白干吗一定得花时间去傻傻地抄写课本。姐,舅舅不是说妈妈也要调到新安市吗,调令快下来了,我们下个学期都不在这儿读了。到时候,那边的老师又不知道我们有什么作业,也不知道我们这的学习情况啊。你们不说,我不说,就没有人知道啦。我们班杨维光说他哥哥姐姐之前从老家过来这读书,中间的那么长一个暑假,他们一点作业都没有做,老师也没有说他们呢。” “啪!” “姐,你干嘛打我,疼啊。” “你讨打!爸妈都说过,让我好好看着你们上课做作业,不许你们几个学坏。你好好的净想着歪主意,该做的作业不做,该读的书不读,不是讨打是什么?我跟你说,文榕,让你跟着老师的步子去学习,是为了让你打好基础,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今天,这些字会写,你就不听老师的故意偷懒,过后你继续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就会慢慢放纵自己。现在有哥哥姐姐看着你,那么以后我们不在你身边了,你怎么办?你自己想想,当没有人管着你的时候,你会不会主动去学习?防微杜渐,这个道理,你是懂的。你已经不小了,必须有自己的学习计划。就算在舅舅在住,每天早上还得继续学英语,晚上再根据妈妈的要求学习。文彬,你是哥哥,你负责监督他!” “姐,我还小呢,放我一马吧,我明年上一年级再开始努力吧。你的大恩大德,小弟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得了,别贫了。赶紧写作业吧,不写完就没得玩没得吃,继续一个人窝在角落里写作业。如果这次期末考试你能够得到双百分,我就让妈妈给你额外准备一份糖果作为额外奖励。” “真的有糖吃吗?那好吧,我努力争取一下。” 文岚慢慢挪了过去,看着三哥,用手滑了两下脸,羞他。 “呃,你这个小丫头……” “嘿,你闹什么呢,赶紧把那两题重新做一次。你又不是不懂,这么简单的题目却还能做错,我真是服了你了。” 文雅把文岚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捋顺,“文岚,你最近怎么这么容易困啊,早上睡不醒,白天还时不时瞌睡一会。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咳嗽不,口干不?” “姐,你重女轻男,你偏心!我们是……” 文榕站起来,一通大呼小叫。 话还没说完,文彬便把他直接摁回板凳上,手指还在作业本上虚点几下,示意他赶紧做作业别废话。 “你们都偏心,我要告诉爸爸!” “得了吧,你这只大马猴,怎么能跟我们乖巧的文岚相提并论。你要是能像彦君那么懂事,我才懒得说你呢。你说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净长个子不长心眼呢。当时是你自己要求读育红班,现在就不能反悔。好了,赶紧给我写作业,写完等妈妈回来就一起吃饭了。” “糗,哪里有米饭吃,吃来吃去还不是杂面糊糊配红薯。” “正好现在国家粮食紧缺,号召大家勤俭节约。如果你想发扬精神,少吃一顿,节约粮食,支援其他小朋友,我想妈妈应该也会支持的。” 文雅作势要收起文榕的作业本,吓得文榕赶紧求饶。 家里的粮食越来越少,即便之前文岚趁大家不在时往里面添加不少白面,可依然赶不上消耗的速度。现在粮食属于有价无市状态,粮站居然还推迟了两天供应,舅舅通过私人渠道弄来的粮食根本不足以满足两个家庭的需要。 最近,妈妈身体稍微好一点,两家人又聚在一起吃饭了。家里的储粮已经见底,上次那些鱼干已经所剩无几。文岚还刻意减少食量,想多留些食物给家里其他人,可惜,于事无补,食物桶里的存货眼见就要见底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快速将手上的钻石变现呢? 虽然原钻现在不值钱,但再不值钱也还是能够换一些粮食,没有粮食人就活不下去。时机不对,现在可不是讨论变现、投资或者升值的时候,粮食才是第一选择。 文岚记得看过的历史资料里说,其实60年代国际粮食市场有充足的粮食储备。只是,因为当时东西阵营理念不同,华国被西方各国敌视并实施全面封锁,不管是石油、矿产还是其他物质都是禁止入境的。自从苏联当局合作破裂后,便撤回援助,甚至追讨债权。自此,东西两大经济体都开始关上大门。多种因素综合作用下,当时的政府根本没有渠道,也没有资金,根本不可能在国际粮食市场采购足够的食品。 文岚脑袋里思绪正在飞速运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落在其他人眼里,机械式咀嚼的文岚则显得有点木木呆呆、食不知味。 “文岚病得这一场有点凶险,让人胆战心惊。虽然医生说她已经好了,可我还是觉得不对劲。文雅、彦君,你们俩没事的时候多陪陪文岚,领她出去多转转。你们兄弟姊妹几个年纪也不小了,大家互相多照顾点。” 文雅、文彬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地答道:“知道了,妈妈/姑姑。” “啊?”文岚被惊醒,一脸懵地叼着一块菜团,看着大家。 “没事,你乖乖吃饭吧。” 关博萱慈爱地摸了摸文岚的头顶,从自己的口粮里掰了一块放进文岚的碗里。 “不用,妈妈,我吃饱了您自己吃吧。” 文岚飞快将自己的整个菜团放进妈妈的碗里,然后用手掩着自己碗口,把碗里剩下的食物直接扫进嘴里。文岚快速退下饭桌,回了自己和姐姐住的小隔间。 回了房间,文岚也不敢玩失踪,只能继续琢磨事情。 接下来,只要是放学时间,文岚身边就没有少过人。 哥哥姐姐忽然发现自家小妹妹似乎真的很孤单,不约而同地展示手足之情。这个想教她唱歌,那个想给她讲故事,就连文榕也缠着文岚说要教妹妹认字。文岚有点受宠若惊,迫于无奈,只能减少独处时间。 直到夜深人静,大家都开始进入梦乡,文岚才找到时机进了如意门。 作者有话要说:文岚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说:“拜托,拜托,看在我小小年纪整天奔波的份上,请给我一个小小的安慰。飞絮最近经常没事虐我两下,这章居然还差点把我喂了野兽。文岚怕怕,文岚想成为威风八面的女主!求求你们帮帮我,请帮忙点个收藏,写个留言吧。谢谢~” ☆、水果丰收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文岚愣了两秒钟,然后将小颗蓝钻顺手放在如意门右侧。 文岚原本随身携带小蓝钻,是以备不时之需,因为到了城市总能找到地方换取钱物。可惜,现在这环境,任谁看了都会知道希望早已落空。 如意门外一片空荡荡,太阳似升未升,漫天橘红。视线所及的地方布满了黑色岩石,左边的山坡上零星长着些野草,右边陡峭的悬崖下是无边无际的海洋。 是上山,还是下海? 文岚的选择困难症再次发作了。 文岚将竹篓和背包都移出空间,准备先爬上岩石的最高处,试图大致掌握简易觅食地图。文岚攀着岩壁,踏着岩石,一步一步往高处爬。跨过几块半裂的岩石,文岚发现这应该是一种火山爆发后火山岩喷出地表凝固成的火山石。文岚在纪录片里曾看过类似的石块,黝黑的火山石中间全是密集气孔,看似沉重的石块放入水中却会直接浮在水面。举目望去,没有烟雾,没有灰烬。文岚并不担心,现在地球表面上的火山90%属于死火山。再说这山上没有一丝火山爆发的痕迹,所以,文岚毫无畏惧地继续攀高望远。 眼前一片碧海蓝天,文岚站在岩石堆上,吹着海风,心旷神怡,有种想要随风归去尽情遨游四海的冲动。 赏了一轮美景之后,感受到饥肠辘辘的肠胃发出的督促,文岚决定先去探探陆地。刚才站在高处可以看到远处微微露出一点树梢,可见这片陆地上还是有丰富的植被。既然有树木,正常来说应该也会有其他植物,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熟悉的水果。说起水果,大半个月都没有见过一丝水果的踪迹,街上居然买不到半个苹果。文岚终于认清了现实,自己与随时随地逛水果店的21世纪的确已经分属两个不同的世界了。 60年代的国内,供应水果种类屈指可数。最近一两年,市面上的水果更是凤毛麟角,时常处于有价无市的状态。印象中,上次舅舅拿回来的那个苹果被分成两天吃完,每个孩子每次只分到薄薄的一小片。就这样,文雅他们还觉得运气实在太好了,舍不得一口气吃完,每次只用牙齿磨一点果肉,慢慢在嘴里品,那小片苹果可以品上一两个小时。上回偶尔得到的野莓,已经是近半年来李家唯一得到的称得上有点水果味的食物了。 文岚携带装备走了百米左右,便将竹篓放在一个容易下海岸的地方,然后快步向着东边的树木奔去。走了十多分钟,终于远远看到一小片树木,清新的木香随风迎面扑来。文岚开心地跑了起来,不料,乐极生悲,脚底一滑,直接投向大地母亲的怀抱,啃了满嘴泥。 “呸,呸,呸!”一连吐了好几口,文岚才觉得嘴里清了干净,口里再没有那股砂石的感觉。 文岚背起背包继续走,总觉得右嘴唇有点异样,用手背一印,果然一条血痕顺着肌肤的纹理慢慢晕开。牙间也慢慢渗出一点血丝,估计是刚才摔倒的时候,嘴角不小心碰到什么硬物,磕破了皮。文岚用唾液简单消了消毒,朝着小树林快步前进。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食为民天。此时此刻,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文岚寻觅食物的脚步。嗯,危险的野生动物,除外。 走近一瞧,文岚才发现所谓的小树林其实是非常稀疏的几颗不知名的树。树枝被海风吹得往一边倾斜,所以远远看过去才觉得像是一片小树林。文岚认真将小树四周全部扫射一圈,没有一个是自己认识的。但,有植物的地方就有食物的可能,文岚沿着山壁,继续往前走,去看稍远一点那两棵小树。 越过一片山壁,文岚高兴地直拍手掌,原地欢呼雀跃。 那两棵矮矮的树木,不是别的,居然是木瓜。别的文岚还可能会错认,木瓜可绝对不会错认。一方面,当然是因为木瓜枝叶特别好认。另一方面,是因为大文岚爷爷家以前种过的木瓜,文岚亲手照料过,摘过木瓜去炖鸡。 木瓜,准确说是番木瓜,是热带亚热带常见的多年生植物,在南方是一种常见的饭后甜点。实际上,成熟的木瓜在水果店作为一种非常常见的热带水果来贩卖。半生熟的木瓜,既可以用来做汤料,又可以切成丝凉拌生吃。木瓜可以做作为分解蛋白质的酶,与牛肉同煮,使牛肉很快可以被煮烂且肉质鲜嫩。所以,在世界很多地方,木瓜常作为厨房辅助食材使用。 在中国民间疗法里面,木瓜还作为常见的丰胸食材,常被某些人士追捧。即便有无数科普人士辟谣,但相信木瓜神奇药效的人依旧前仆后继,多方尝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市面上与木瓜相关的商业加工食物,包括木瓜牛奶、木瓜味酸奶等。 这人烟稀少,估计这里的木瓜都是野生的,小而瘦,果皮坑坑洼洼全身斑点。文岚踩在木瓜树旁边的石块上,用水果刀往横一割,深黄色的木瓜便应声垂直掉落。文岚就着裂开的纹路,将木瓜切成四份。木瓜中间虽然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种子,但木瓜的香味依然诱人,正如文岚记忆中的模样。轻轻一咬,柔软多汁的果肉便落入口中,软成一团。稍微咀嚼几下,果肉便化成碎末,直接咽下。 从文岚融汇记忆以来,文岚就变得格外的馋,时不时想起自己以前习以为常的那些膨化食品和各种蔬菜水果。现在,即便嘴唇破损处被汁水沁得微微疼,但馋水果已久的文岚急需补充维他命,埋头在浓浓的木瓜香味中拼命啃食,只花了两三分种便解决了一整个木瓜。 吃完木瓜的文岚觉得自己全身充满能量,浑身有使不完的气力,可以再跑个三五千米。大致巡视了一遍木瓜们的长势,文岚捡来旁边的野草落叶,垫好背包,在木瓜树下叠出一个保护圈。然后爬上石壁,移了几个位置,文岚便将木瓜树上稍微带点黄色的木瓜全部采摘下来。 抹了一把汗,文岚歇了两分钟,便将战果收入背包。只比自己两个拳头稍微大一点的木瓜,文岚总共摘了7个,估计只够全家尝个味。文岚试着背了一下背包,虽然已经明显感受到地球的引力,但依然还在能力范围之内。 正常来说,既然这里有木瓜,那么借助当地动物作为繁殖的媒介,旁边可能还有其他的木瓜树。文岚觉得自己已经吃饱喝足,还有战斗力,可以再努力一把。文岚觉得在附近再逛一圈,挖掘一下这个小岛的潜力,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文岚拉好背包拉链,把它摆在岩石下显眼的地方,自己只拿着麻布袋和水果刀,轻车从简,沿着石壁继续觅食。果然,越过一丛灌木,绕过一棵树,文岚又发现了一颗木瓜树。这个木瓜树的长势明显好过前面两颗,挂的果也大了一圈。可惜,树上挂着的木瓜只有两个微黄,一个略带点黄。虽然觉得有点不甘心,可惜其他都又青又小,根本无法食用。这棵木瓜树下已经坠落了两三个烂熟的木瓜,被小动物们吃了大半,根本没有办法食用。木瓜距离地面超过一米五,文岚踮起脚尖,伸直手臂,水果刀刀尖依然无法触及木瓜。跳起来,虽然有一定概率碰触到木瓜,却容易将木瓜砍得稀巴烂。 文岚从不远处拾来火石山,层层叠叠,好不容易垒砌了约半米高。文岚这才站在火石山堆上,一手扶瓜,一手砍瓜。每摘得一瓜,便放于脚下悬挂着的麻布袋里。 摘完木瓜刚想往回走,文岚忽然发现不远处岩石堆里的仙人掌中间居然有那么一丝熟悉的红色。按奈不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文岚放下麻布袋,往仙人掌群落探个究竟。 走到近处一看,文岚才发现自己犯了傻。这哪是什么仙人掌啊,明明就是后世超市常见的火龙果。这火龙果不知在这偏僻角落长了多久,子孙繁衍了多少代,总之,现在已经聚成了一个大家族。沿着岩石堆,攀着旁边的石壁,火龙果长满了小半片山壁。 文岚走近火龙果群,发现火龙果们个个圆润饱满,果腹鼓鼓的,红色的果皮诱得小鸟在上面啄了几个洞。文岚挑了个果皮光滑、鳞片短而厚的火龙果,用手握紧,然后轻轻一拧。火龙果便被迫离开母株,落入文岚之手。文岚用水果刀轻轻划开果皮,用力一撕,果皮应声而开,露出中间香甜可口的红色果肉。 文岚尝了一口,久违的熟悉果味笼罩着文岚,五官感知无限放大。清甜的果香,让人忍不住吃完一口再吃一口,一吃便停不住口。吃完一个火龙果,文岚忍不住咂咂嘴,品了品留在嘴里的香气。文岚将手上粘着的黑色小籽抹在果皮上,然后特意挑了没长火龙果的地方半埋在土里。也许,机缘巧合,过几年那里也会长出一片火龙果树来。 虽然火龙果很多,但文岚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小手小脚,掂量了一下自己战斗力,决定还是量力而行。文岚一口气又再吃了两个火龙果,然后挺着鼓起的小肚子,决定放弃带过来的那几个青木瓜,转而在火龙果林里精挑细选。 作者有话要说:文岚左手一个木瓜,右手一个火龙果:“各位哥哥姐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再这么冷冷清清下去,我真的要在荒郊野外摘一辈子的水果了。拜托,漂亮的小姐姐,来嘛,帮忙点个收藏,留个言,我会祝福你年年十八魅力无穷。我说真的,我真的会带来好运气的,我可以有如意门的人哦!” ☆、惊人渔获 揉着肚子,文岚抬头看看漫山的点缀着绿色丛林的红色火龙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孱弱的身躯,忍不住叹了口气。文岚踮起脚尖,挑了个视线内最饱满的火龙果摘下。一撕开果皮,里面露出得居然是紫红的果肉。 诶呀,今天是遇见哪位好心的神佛了,居然如此幸运。 红肉的火龙果,香味更加诱人。文岚咽了咽口水,一口咬了上去,咬出了水果手机的logo。一滴紫红的汁水划落,在褐色的岩石上开出一朵红色的花。 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饱的李文岚,挺着鼓起小皮球的肚子,终于心满意足地挎上装满火龙果的麻布袋,如同得胜归朝的将军一般,昂首阔步地走在布满火石山的路上。 那时候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拼命赶路,却敌不过命运的捉弄,以毫厘之差与回家的开门机会擦肩而过。 银色手链还是那条银色手链,黑色屏幕上4个零刺痛了文岚的双眼。 00:00! 回不去了! 怎么办,回不去了。 这究竟是哪里,我该怎么办? 现在几点了,姐姐有没有发现自己失踪了? 李文岚呆呆地躺在岩石边,傻傻地看着海面。 麻布袋微微一弯,一个香甜饱满的火龙果悄悄滚了出来,停在文岚左手不到一个拳头的地方。 一只小鸟飞过来,停在旁边的岩石上,冲着文岚叽叽喳喳一通乱叫。见文岚毫无反应,小鸟偏着脑袋盯着文岚看了半晌。文岚淡定地与之对望,良久,小鸟拍拍翅膀,飞走了,在文岚一米处留下一坨白色的礼物。 躺了不知道多久,疲劳渐渐散去,五感开始恢复。身下的岩石锐角顶得文岚后背难受,左右挪移,换了好些个地方都觉得不舒服。文岚忍不住坐了起来,看着远处一望无垠的海洋继续发呆。 海风裹着腥味,扑在文岚的脸上,带来满头满身的潮气。 远处一群海鸟飞了过来,在近海处飞舞,时不时钻进海里,然后叼着一条鱼冲出海面。 文岚心怀期盼地看了一眼计时器,上面4个0依然那么刺眼。 不知道怎么回事,脚背忽然有点痒。文岚伸手一摸,却摸得一只黑色小蚂蚁。捏到眼前,定睛一看,六只细细的小脚上下舞动,虽挣脱不开,却依然努力挣扎。 心有戚戚焉,文岚把蚂蚁放在一旁的地面,看着它飞快地逃走了。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 文岚强打起精神,捻土为香,向漫天神佛祈祷:“我相信苍天选择我,一定有缘故。我也相信现在任务还没有完成,你们一定不会轻易放弃我的。苍天啊,神仙啊,信女李文岚,在此向天起誓,只要我能够离开这个荒岛,重新回到妈妈身边,我愿意将所有通过如意门得到的食物分一半给其他有需要的人。嗯,不对,只要信女李文岚能够顺利离开荒岛,能够重启如意门,我将尽力帮助世人,尤其是让我的同胞们能够早日过迈过温饱线。” 祈祷完,文岚睁开眼,翻过星星手链,手掌盖在显示屏上,慢慢往下移动手掌,黑色的屏幕渐渐显了出来。 那一瞬间,文岚的眼睛又自动自觉地闭上。 深吸一口气,文岚紧张地把眼睛张开一条缝。透过光雾,文岚又见到那4个0 。 啊,不对! 文岚再次闭上眼睛,诚心祈祷:“信女李文岚能够顺利离开荒岛,能够重启如意门,我将尽力帮助世人,尤其是让我的同胞们能够早日过迈过温饱线。并且,我将有一生的时间与精力,尽量帮助他人,嗯,同时尽量维护地球生态平衡,救护弱小动物。总之,我将尽一生的努力,做个对这个世界有帮助的好人!诸天神佛,请保佑信女得偿所愿!” 再次睁开眼睛,一切如故。 “也许,神仙们处理事务也需要一定的时间,程序上报也需要一定的流程。嗯,我一定会没事的。按照小说主角定律,按照影视作品主角定律,有金手指的人,一般都不会那么容易被放弃的。”文岚喃喃自语,强行安慰自己。 文岚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不要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绪之中。 方法总比问题多! 哪怕今天不能回去,只要好好活着,一切就有希望! 人家六个男孩流落荒岛一年多,也被路过的船只救了。 你可不是一般的人,你可是见过百年后科技新时代的成年人,你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强行给自己打了一波鸡血后,文岚决定着眼于现状,首要任务是必须保证自己能够顺利活下去,活着等到新的际遇。 文岚把滚落的火龙果塞回袋里,把它们全部靠在那个有着印记的岩石旁。把之前丢弃的食物全部捡了回来,放在水果堆里。 然后,文岚站在岩石边,思考下一步的动作。 如果真的被留在这,单吃水果肯定是不行的,蛋白质、盐、淀粉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衣食住行,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衣与行估计暂时用不上,住估计是最容易解决的,只有食才是需要琢磨的。 第一步,首先解决蛋白质来源。 文岚冲着大海狂喊几声,然后安慰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希望永远在明天! 环顾四周后,文岚决定去海边探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容易获取的食物。 提着竹篓下到海边,文岚才发现海岸边没有什么沙,反而是到处都是各种被海浪侵蚀后形成的坑坑洼洼的大大小小石坑。浪潮退去后,石坑里留下不少海水,远远看去,就像一个个小镜子。走进一看,却能察觉不少小鱼小虾在里面欢快地游动。 文岚踏进一个旁边有支撑物又比较容易下脚的石坑,进去之后才发现水很浅,刚到文岚的膝盖上方。海水温度适宜,水质干净,清澈见底。水底布满了各式水草,青色、绿色、深绿色、紫色分区扎根在岩石与岩石之间的缝隙里。文岚仔细辨认了一番,没有见到海带,也没有后世市面上常见的那几种海藻。也许,这是因为纬度或者生物物种不同的缘故吧,但是没有关系,反正文岚也不敢吃生吃海藻。 坑底的岩石即便经过海浪的洗礼,依然非常刺脚。害怕被割伤,文岚穿着鞋扶着岸边的岩石,才敢踏进水里,在石间缓慢行走。水里的石块旁有几只透明的小虾,文岚踏进石坑,悄悄走了过去,用双手从两侧一捞。小虾顺利落入掌中,可还没等文岚兴奋完,啪嗒一声,小虾尾巴一甩,顺利逃出陷阱,重获自由。留给文岚的,除了满腔屈辱,还有满脸水珠。水珠滑落,流进文岚嘴里,有点咸,有点涩。 文岚不死心,继续围追堵截,使劲全身气力,配合运气,终于成功捕捉到小虾三只。看着蓄了水作为临时养殖场的水洼里那孤零零的三只小虾,文岚觉得还是应该改变策略,否则按照这种捕捉进程,完成蛋白质计划可真的将是遥遥无期了。 文岚双手持竹篓左右耳,将目标集中在前方一米处悠闲自得的一条蓝色小鱼身上。文岚弯着腰,从鱼的后面慢慢挪了过去。也许是感知到水纹的变化,也许是感知到光线的变动,那条蓝色小鱼一个华丽转身,从直线竖游忽然变道,弯出了一个S型,快速朝着一旁的水草底下躲去。文岚双手下按,将竹篓从小鱼的右后侧飞快直拉二十多厘米,然后提出水面。噢耶,一条活蹦乱跳的蓝色小鱼在竹篓里张着嘴,四处撞击,试图逃出生天。 “今天是个好日子……” 文岚哼着小曲,将蓝色小鱼送去与那三条小虾作伴。 既然证明方法有效,文岚觉得再接再厉,争取再创佳绩。围剿了三个水洼,成功逮捕了五条小鱼,顺带赢得小虾9只和模样有点熟悉的贝类5只。其实岩石边、水底,还有许多种贝类。但文岚不太认识,不敢去采,一怕贝类有寄生虫,二怕贝类体内富含毒素。文岚曾在报道中见过,贝类在某些时期某些地区因为摄入有毒的藻类,那些藻类毒素不会伤害贝类,但会在贝类体内富集。一旦人类使用这些含毒素的贝类,便会中毒,出现肢体麻痹,甚至中毒死亡。 太阳越升越高,随着水温升高,鱼儿们的身体渐渐灵活起来,游泳速度提升到了新的高度。文岚人小脚短,体力有限,居然渐渐追不上鱼儿们的逃窜速度。明明与鱼的距离只有一掌之遥,可文岚轻轻一动,鱼便瞬间冲进石头缝隙里,徒留文岚望鱼兴叹。文岚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与海水的混合体,决定改变作战方案。 文岚从外向内,一路将水洼里的鱼虾向上一阶水洼泼舀,不求鱼虾被竹篓捞住,只求将鱼虾尽量集中。文岚瞄准一条肥鱼,背向大海,用竹篓驱赶着鱼虾往一角集中。然后忽然加速,用尽全身气力将鱼虾带水尽情舀向上面的水洼。上面的水洼无法容纳的水便从四周的缝隙散开,肉眼可见那个水洼里面的鱼便多了起来。 计策有效! 文岚兴奋地往天空舞了舞手臂,屁股也随着无声的节奏开始左右摇摆,身体舞出奇奇怪怪的弧线。 文岚趁热打铁,用同样的方式将另外两个水洼的鱼虾也尽量往这个水洼泼。水洼里空间有限,忽然聚集了鱼虾家族众多亲友,不由地显得有点拥挤。原本自由自在遨游的鱼儿们,游着游着,不是左边遇到石块,便是右边碰见朋友。水洼里涟漪不断,水花不绝。 文岚看着满池的鱼虾,喜笑颜开,完全忘却了□□的疲惫不堪。 损了无数藻类的子子孙孙,扰了无数贝类的安宁,文岚跑遍了小半个沙滩,聚了三洼鱼虾池子。看着拥挤的鱼儿们,文岚心里充满了丰收的喜悦。这下,终于可以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说起饿肚子,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想到这里,文岚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什么。果然,收获的喜悦,让文岚早已忘记了彷徨与迷茫。这不,低头一看计时器,才发倒计时早已重新开始,现在还剩下63分钟。 计时器恢复,就代表可以再次打开如意门了! 马上就可以回家了,文岚大喜过望,从着大海连吼三声,惊得海鸟乱飞,才勉强表达了自己的兴奋。 文岚连忙用竹篓配合双手双脚,好不容易捞了半篓鱼虾,又徒手抓了两条鱼,然后带着渔获快步跑回如意门标识处的岩石旁。标识、连线、倒计时,一切正常。背包、麻包袋,水果,样样俱在。 文岚按捺马上拉开门的冲动,反手看了一眼时间,嗯,还有43分钟,足够再跑一圈。文岚将背包里的木瓜全数倒出,空出竹篓,带上背包,飞奔而去。 文岚挑了个新的鱼虾池,将背包口撑开,然后用竹篓赶着鱼虾往背包口里跑。赶完一轮后,撑起背包,用竹篓舀起鱼虾,直接往背包口里泼水,能进多少鱼虾便进多少鱼虾。总之,这回鱼儿虾儿是要进油锅还是能够借机逃出生天,全凭各自运气了。 捞完这边,文岚查了一下时间,还有28分钟。文岚将竹篓里的鱼虾全部倒入背包,然后将背包移到第三个鱼虾池石头边。然后提起竹篓,在水里横冲直撞,捞起一篓,便往背包里到。在第22分钟的时候,文岚封好背包拉链扣。用手里的竹篓从水洼一头一直捞了另一头,捞完最后一圈,文岚也没有细看,便背起背包,提着竹篓,快步往回走。途中,文岚眼尾扫了两眼,发现战绩不错,最后那一舀居然也捞得小鱼三条小虾若干。 在倒计时第11分钟的时候,文岚顺利打开了如意门。文岚背朝如意门,将背包直接解下,然后将地上的火龙果随手往竹篓里放,然后再将竹篓推进如意门。 倒数第3分钟,文岚将所有的木瓜捡进如意门。 倒数第1分钟,文岚站在门内,亲眼看着蓝天白云碧水黑石一点一点地消失,逐渐变成硬邦邦的银色大门。 文岚坐在地板上,将水果与鱼虾分开,然后便看着它们发愁。 没有食物的时候,文岚整天饿着肚子,向苍天乞求多一点食物,哪怕是几口野菜也好。那时候的文岚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食物而发愁,尤其还是些难得的海鱼海虾。毕竟,在小文岚的记忆里,荤菜从来就没有发愁吃不完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缺衣少食,更别提荤菜了。印象中妈妈时常担心食物不够吃,哪怕是一条鱼,也会尽量做成两天的菜式,尽量延长孩子们享用美食的时间。 可对于现在的文岚来说,在没有冰箱的日子,想要保持渔获的新鲜是个大难题。鱼虾一旦离水,便开始步入蛋白质分解倒计时。因为保存不善导致食物变质,那就真是太暴殄天物了。尤其是现在这种普遍缺衣少食的情况下,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食物被浪费,文岚怕自己会被天打雷劈。 这么多鱼虾,能够全部拿回家制成干货当然最好不过了。可惜,文岚完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没办法,只能暂存在此,留待有缘之时再现天日。 兴奋劲散去后,文岚被疲劳捕获。 文岚努力地睁开眼睛,用意志力克制睡意,换了身衣服后,悄悄打开门,准备简单梳洗一下就去睡觉。 文岚刚洗干净手脚上的浮灰,便听到妈妈起床的声响。 “文岚,怎么这么早就起来啦,才5点多,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你还小,一会儿排队买供应粮用不着你。你多睡一会,养好精神,身体才会好。乖,听话,回去睡吧。”关博萱把文岚翘起的头发捋顺,便让孩子赶紧回去睡觉。 对哦,前天舅舅专程过来通知,说今天早上会有一批外地粮食过来,种类多但数量少。他自己头天晚上去排队买米,让家里人早点去排队买其他粗粮。 “不了,既然醒了,我就想着一起去帮忙。等买完东西,我再睡个回笼觉。” 文岚又不是个真的小孩,当然得为家里尽一份心。 听到动静,文雅也裹着棉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简单梳洗后,大家裹紧外套,出门去粮站排队买粮。 到了地头一看,强中更有强中手,门口已经是黑压压一大片。 大家在寒风中缩着手,时不时跺跺脚,揉揉被冻僵的鼻子,却没有一个人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文岚在寒风萧萧中可怜兮兮地唱着:“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娘呀。没有你的收藏,我心里苦呀。没有你的留言,我的眼泪怎么也流不完哪。” 有留言、收藏,才有积分,拜谢每一位小可爱们~ ☆、买鱼借口 大半个月亮挂在西边的半空中,默默朝尘世间的人们挥撒着清辉。 文岚还在东看西瞄四处找人的时候,文雅已经率先往人龙最前端进攻:“文岚,跟我走!麻烦让让,不好意思,大爷大妈,不好意思,麻烦让让,我们去前面找人。” 李文雅拉着文岚穿过人群,径直去队伍最前方,尝试寻找按照计划早已提前排队买粮的金博睿。 文岚越过人山人海,错开无数胳膊肘,跨过各种造型的脚丫子,避过各类奇奇怪怪的阻碍物,历尽千辛,终于走到金博睿面前。 金博睿把粮袋子换到左手,把外甥女让到避风那一侧:“你们这么怎么早过来啦,粮油店6点才开门呢。欸,你们妈妈呢?” “人太多,我跟妹妹过来看看情况,妈妈在外面裁缝店门口那等着呢。” 文雅想接过粮袋子,却被舅舅避开了。 关博睿把自己坐的板凳推了过去:“不用,这点小事,累不着我。这里暖和点,你们俩坐在这先别动了。还有15分钟就要准备开门了,小心一会人多,磕磕碰碰的,伤着你们。” 正说着,彦涛和彦君也找过来了。 金博睿让彦涛赶紧过来排队:“今天太冷,有彦涛在这就够了,文雅你带着妹妹们去你妈妈那边避一下风。今天也不知道能买到多少粮食呢,你们不用在这等着了,赶紧过去吧。” 文雅大概数了数排队的人数,然后拿起刚才金博睿坐着的板凳,领着妹妹们往外走。 排队买粮食的人越来越多,长长的人潮弯弯曲曲的,一直延伸到街道的尽头。每个人手里都攥着粮本、粮票和钱,随身还带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粮袋子。这个时节,人口流动少,基本上街坊邻居都相互认识,大家一边排队一边交流情报,谈论最近发生的事情。 文雅姐仨找到关博萱的时候,关博萱正被同厂的安大娘扯着聊天。 “……我三弟也说想回乡下种地去,我就骂他傻!咱们就一农民,54年进城,好不容易熬到现在转成正式工。如果就因为暂时的困难就想回乡下去,那不是傻嘛!现在年景不好,我家铁柱他们厂今年又退了52个临时工、家属工回乡。那也是没有办法,车间没有活,城里又缺粮,厂里也不能养闲人啊。可正式工愿意自己丢饭碗往乡下跑的人毕竟少啊,这……哦,文雅你们过来了,前面怎么样啊?” 文雅把妹妹揽在胸前:“前面人都站起来等着开门呢,我舅说粮店的人应该6点就过来开门了,具体能买多少粮还说不准。妈,彦涛过去了,舅舅让我们过来这等着。” 关博萱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让三个女娃站在靠墙那边,躲躲风。 寒风吹皱幼儿脸,即便涂了雪花膏,文岚依然觉得自己的脸被吹得皱巴巴的,像家里那些瘪了的红枣一样。 文岚缩着手,低着头,哈着腰,把背紧紧贴在彦君表姐的背上,左脚靠在妈妈腿边。借着她们的体温,文岚好不容易才觉得稍微有点暖意。 身体恢复一点后,文岚的五觉似乎变得敏感起来,耳朵隐隐听到腹鸣声。肚子叫得这么大声,估计是真的非常饿了。文岚扭过头,想看看是自家亲人的情况如何。第一眼,文岚便留意到自己右边的文雅双手紧握,死死贴着她的上腹部。细细一看,文雅的嘴唇有点发白,整个人恹恹的,似乎没有什么精神。文岚想起来大家今天一大早赶着出来排队买东西,谁都没有吃早餐,估计姐姐是饿得受不了。昨晚只吃了点菜团子,经过一夜的消耗,大家肯定早就饥肠辘辘了。倒是自己,今早吃的木瓜和火龙果还没有怎么消化,现在一点都没觉得饿。 文岚眼珠转了转,想找个地方把糖果拿出来应个急。念头一起,文岚便想起空间那一堆鱼和水果,灵光一闪:“妈,我内急,想去一下厕所。” 关博萱弯下腰:“你记得地方吗,要不要我陪你过去?” “不用,我知道地方。姐姐,不用,真的不用你们陪。你们留在这等着帮忙,我会路,我去去就来。”说完,文岚一弯腰,便向着预先看中的巷子跑了过去。 文雅追了一步,便被关博萱拉住了:“没事的,这点地方丢不了。回头你们跑岔了,你找我,我找你,更麻烦。” 文岚完全不知道身后的官司,径直找了避人的地方,钻进如意门,从里面拿了两个火龙果塞进自己衣兜里。 转了一圈回来,人龙还在增长,前面的队伍还在原位,粮店应该还没开门。 文岚先跑到原来的位置,安大娘已经移到前面跟别人闲聊去了,只剩自家人聚在一起取暖。文岚悄悄钻了进去,扯了一下关博萱的袖子,示意她弯下腰。待关博萱满脸疑惑地蹲下来,文岚神神秘秘地伏在她耳边说:“妈,我跟你说个秘密。我刚从那边过,看见有个大妈从院子里拿着东西,遮遮掩掩地走出来。他们掩门的时候,大老远的我就闻到了很香很香的水果味。我偷偷跑过去看,发现里面有很多吃的,起码有三四样水果摆在院子里面。我也想买,开始的时候那大叔不想理我,直接要关门。我抱大门不撒手,哭着闹着求他帮忙。那大叔被我缠怕了,说如果我有钱,就肯让我也买一点。我今天运气超级好,正好兜里揣着舅舅上次给我零用钱。我就用一毛钱买了两个水果,妈妈,你看,这是说是外国来的,叫做火龙果。妈妈,闻闻,是不是很香?对了,妈妈,你给我点钱,我还想去买点鱼虾和其他水果。” 关博萱大惊失色,一巴掌拍在文岚后背:“你这熊孩子,怎么什么地方都敢跑呢,胆子也忒大了。万一人家是坏人,把你抱走,你可就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妈,你先别说了,你看看,这水果多新鲜,听说很好吃的。”文岚摇了摇妈妈的衣襟,“妈妈,我想吃,我真的很想吃嘛。我饿,哥哥姐姐他们也很饿,我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姐姐的肚子在唱歌。妈妈,你别担心了,人家都说了是别人托关系从外地带过来的,只卖给他们认识的人。那大叔人很好,送我出门的时候,还偷偷告诉我,说他们屋里还有一点海鱼,不要票只有钱。嗯,不过大叔也说了,现在剩下的鱼都很小。” “真的,那里有鱼卖?赶紧带我去!”关博萱激动之下,扯得文岚手疼。 文岚忍住没敢喊出声:“就在这绕过去隔壁两条的巷子里,我也刚巧晃过去的。不过,那大叔说如果要,就只能是我自己去,不准带其他人过去。他们说这是为了安全,叫做什么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们是借了人家的院子送货,早上在这儿,下午就走,错过了就没有了。” 关博萱的眼睛快速地眨动了几下,手臂紧紧贴着腿部,拇指和食指互搓了几下,尾指无意识地略微竖起。关博萱看了看文岚,掀起裤袋,看了一眼文岚刚才偷偷塞进去的红皮水果,水灵灵的,一点干瘪的痕迹的都没有。犹豫了两秒,关博萱果断地掏出兜里的全部钱币,一共数了十五元塞给文岚。 但孩子太小,身上揣着那么多钱,家长实在难以安心。关博萱要跟过去,文岚坚决不肯:“人家说了不让别人过去的,他们都说自做熟人生意。是我说我爸爸在外地当兵妈妈姐姐都生病了,缠着别人说要买东西,那大叔好心才答应让我买一点。你要跟过去的话,不就穿帮了嘛。到时候,人家肯定不会卖东西给我们,说不定还会闹一场。” 文岚带着一个大的粮袋子,转身就跑。 关博萱始终不太放心,连忙扯住小女儿,赶紧再交代两句:“文岚,如果买不到,你就赶紧回来。你机灵一点,如果情况不对你就赶紧跑。嗯,如果买了,也不要逞强,你让那个大叔帮你直接挪到大院旁边右四巷子那个窝窝里,就是看到柿子树转右,种着石榴树那个孙爷爷家旁边。你记得不?文岚,你真的知道?你知道就好,记住了,你把东西放在那等我们,我们这边买完就去找你。你千万不要乱走,知道吗?对了,钱,你拿好,别掉了。文岚,记住,如果那边有一丁点不对劲,你就赶紧往外跑,往人多的地方跑,知道吗?” “知道了,妈妈,这一圈地方我都熟得很,没事的,放心吧。哦,对了,妈妈,您张开嘴巴。” 文岚趁机将一颗奶糖塞进妈妈的嘴里。文岚在人群中穿行,给每个家人嘴里都塞了一颗水果糖,就连舅舅也不例外。然后,文岚拍拍屁股,绕到一个偏僻角落,躲进了空间。 文岚进了空间,先把所有的木瓜和火龙果分别装进不同的粮袋子里面,放在一旁。然后把所有的鱼虾倒出来,在鱼堆里面挑挑拣拣,把超过自己一个手掌大的鱼全数捡进提篮里面。结果,地板上除了两三斤的海虾外,还剩二十来条小鱼,最小的那些只有手指那么粗。 文岚看着这些小鱼小虾为了难,这些鱼虾实在太小,完全不像正常情况下人家会拿出来卖的东西。自己总不可能说这些是大叔从外地带过来剩下的,因为这些鱼一看就知道是海鱼不是河鱼。错过这次机会,文岚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拿借口拿鱼虾出来。毕竟,这么一块区域短短几天时间就出现两波卖海产品的人,实在太诡异了,一定会惹人怀疑的。 犹豫了一下,文岚决定还是觉得应该尽量做好掩饰工作。那些小鱼小虾虽然可惜,但自己的小命更加珍贵。特殊时期,谨言慎行,才是保命的良方。 收拾好,文岚便出了如意门,慢慢往与妈妈约定的那个巷子口走去。 东边的天空出现一抹亮红,云彩裹上霞衣穿上金色亮边裙,缓缓往西移动。 天色尚早,买粮的人都在粮油店那片排队,上班的人基本还没有出门,街面上空荡荡的。偶尔遇到一个人,也是带着帽子,蜷着手,快步往指定地方走。 文岚深深呼出一口气,看着一片白雾在空气中慢慢变薄渐渐散去。 文岚傻笑两声,低着头,避开晾晒的衣物,穿过小巷往外走。 作者有话要说:文岚生气地问道:“为什么别的女主都吃香的喝辣的,就我一个人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 飞絮耸耸肩:“没办法,谁叫你挣不来收藏,换不来留言呢。” 文岚两眼泪汪汪:“求求你们帮帮我吧,点个收藏或者留个言,都行。求求你们了,让我也有个机会当个舒舒服服的女主吧。” ☆、顺手助人 出了巷子,李文岚走进宿舍区附近老巷子。 这条老巷子两侧都是老式土屋,阴暗而狭小,没有什么现代化的卫生设施。不知是因为寒风萧瑟,还是因为缺乏维护,总之,被冬风一吹,似乎比前段时间更加破败。 巷子很小,文岚即便在马路上右侧行走,也能隐约听到屋里人窸窸窣窣的动静。 “……啊,乖啊,小囡囡不哭哦,一会儿妈妈买了米回来啰。乖囡囡,还早着呢,再睡一会吧。奶奶在旁边陪着你……” “奶奶,尿布没湿,妹妹应该饿了,要不让她先喝点水吧。” “你妈没吃什么好东西,那点奶水哪够小囡囡吃的,这个点该是饿了。荷花,你去把上面那层米汤舀过来吧。” “可,可是妈妈说了那些米是给爷爷奶奶吃的,不让我们动。新米还没有买回来,家里只剩两杯米了,今天也不知道能不能买到大米呢。” “没事,奶奶吃红薯就可以了,红薯还抗饿一点。” “奶奶骗人,您连面粉都吃不惯,更何况吃红薯。您本来就不舒服,吃了红薯回头肠胃就更难受了。爷爷起不了身,爸爸不在家,姑妈住得远,您要是也病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的小荷花也长大懂事了,懂得心疼奶奶了。乖啊,奶奶没事的,奶奶心里有数着呢。哦,小囡囡不哭,乖哦,奶奶抱着你奶奶陪着你,小囡囡不要怕。荷花,快去舀点米汤过来,今天买米的人多,你妈妈没那么快回来。小囡囡再哭下去,可不好……” 屋里,煤油灯只能点亮一小圈地方,窗外透着暗黄的光。风一吹,灯芯摇摆,一圈一圈的黑色黄色光圈交杂,宛如一部黑胶老电影。 另一房间,传来压抑不住的闷咳声,苍老而无力。 “荷花,我没有什么胃口,你把我那份也吃了吧。” “爷爷,我不饿,我刚刚才喝了一杯水,我饱着呢。我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娃娃了,我会照顾我自己的。” 梳着丫髻的小姑娘绕过床边,缓缓爬下床,往房间外走去。她的身影慢慢变得宛如巨人,又渐渐缩小变成三尺小儿。 看着烛光里的身影,文岚鼻头一阵酸。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亲耳听到却又另一回事。 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文岚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便快速闪进空间。一分钟后,文岚装着一袋小鱼小虾出来,特意挑了三条稍微大一点点的鱼,默默往这户人家的房门下方塞了进去。 文岚一路走,一路留意路边晾晒的衣服,见到有婴幼儿衣物的人家,便悄悄往人家房门底下塞进两条鱼或者几只海虾。一路走过来,倒也没有遇到什么人,无惊无险地给六七户人家送了点小礼物。 既然开始送了,文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决定把送礼物的面积稍微扩大一点。 况且,自己在荒岛时可是对着苍天、诸天神佛起过誓言,自己借助如意门获得的粮食,得分一半出来帮助那些在世间苦苦求生存的人。 不过,即便没有那个誓言,文岚也不忍心看着别人在生死线上挣扎,自己却在一旁吃香喝辣。作为一个正常人类。共情是基本的感情,文岚自认也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甚至从某个程度上来说有奉献的本能,要不然当年也不会选择在一个三线城市做个一个历史老师。 再说,在60年代住了一个月后,文岚深刻体会都寒冬时刻缺衣少食的滋味,即便拥有一个成熟的灵魂,也不自觉地把食物看到非常重。由己度人,文岚觉得家境不如自己家的那些人,今年冬季估计应该分外难熬。 所以,文岚想着物尽其用,趁着天色尚早,将不好说明来历的那些小鱼小虾送给一些真正需要的人。 文岚虽然与周围人不算熟,小文岚也一直只与自家兄弟姐妹以及附近几个小姑娘玩耍,与整个社区的融合度并不高。但是,毕竟在这生活久了,不管是家里人偶尔谈起,还是听到隔壁邻居们闲聊说起,文岚也知道附近几户困难户的情况。别的不说,就隔壁诗书巷巷口罗家只有两间小房,独养儿子早逝媳妇改嫁,老两口带着三个孩子过活,这日子一定不好过。如果给他们送点小鱼,起码也能让他们吃顿好的吧。 隔壁街柯家嫂子新生的孩子缺少营养,瘦得骨头磕手,也需要增加一点营养。 厂里方师傅家孩子多钱少,父亲瘫痪在床,母亲得了浮肿病,也得添点鱼过个好年。 还有大姐班上的秀秀家、院子里的老黄家、隔壁楼的关家,文岚一路数下来,发现自己提前收拾出来的那袋小鱼小虾根本不够分的。 想了想,文岚闪回到如意门,看着空间里那点食物盘算。木瓜和火龙果拿出去容易说不清,奶糖和巧克力更是绝对不能让人看见,算来算去也只有那点海鱼比较合适与人分享了。于是,文岚干脆按照13元钱的总额,在自家篮子里的海鱼里挑挑拣拣,选好了自家留用的,便将剩下的海鱼放置在门口边,以便随时取用。 走到街头,文岚发现天依然蒙蒙亮,只有靠近地平线的地方有一片朦胧的黄色。只有部分房间里透着温暖的灯光,四周居民楼里基本没有什么人走动,估计是排队去买供应粮的人还没开始回转。 于是,文岚辨认了一下方向,将那些需要送惊喜的人家,按照轻重缓急、“送礼”方便程度进行排序,然后便提溜着麻布袋往最近的一个职工宿舍区走去。 进了楼房门,文岚与一个穿着工装往外疾走的青年男子擦肩而过时,刻意低下头,把脸藏着墙壁阴影处。对方估计是赶时间,看了文岚一眼,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也没有在意,继续一言不发地快步往外走。上了三楼,文岚踮着步子,尽量悄无声息地摸近钱铁拐家,塞了两条鱼进去,然后赶紧飞奔下楼。 出了楼梯口,拐到后面3号楼,根据传说中有着一溜种满葱姜蒜花盆的窗台,确认了房奶奶口中所说的一个年轻寡妇养全家的汪秀田住宅。文岚听得屋里没有什么动静,连忙捡了两条鱼,从她家大门口直接塞了进去。刚塞完,便听到房里脚步声响起,接着便有人拉开插梢的声音。这吓得文岚小心脏停了半秒,急忙慌不择路一个劲往外跑,冲出大院,才敢停下来,捂住胸口直喘气。 明明自己在做好事,怎么却总像是个见不得光的小偷一样呢。 文岚扑哧一笑,自嘲地摇了摇头,提着小布袋,趁街道人烟稀少的时候,继续前往选定的人家“送惊喜”。 有惊无险地送完附近几户人家,文岚看了看太阳的高度,估摸了一下时间,便停下送礼活动,赶往与妈妈约定的街口。 见了柿子树,文岚停了下来,探头听听动静,没有发现任何人影。文岚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迈步往前走,过了柿子树转右,停在种着石榴树那个孙爷爷家旁边那个凹口。借着着墙壁阻隔视线,进去空间里面,把装在提篮里的海鱼和粮袋子里的水果全部搬出来,安置在街道的夹角,靠在墙壁内侧。文岚自己蹲在凹口外侧挡住往来人士的视线,悄无声息地蹲着,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家里人。 居民区的灯火以此亮起,洗漱声、煮饭声、叫唤声,声声不断。炊烟从楼房里面飘出,散进空气中再也寻不着。呼儿唤女、小儿哭闹声,不绝于耳。 清晨,满城烟火气,整座城市瞬间活了过来。 文岚看着眼前百家灯火,心中的滋味难以言说。 这满城百姓,家有幼儿病人的不在少数,自己拿回来的那点鱼虾扔进去连点涟漪都激不起。特殊三年,史料记载,全国粮食告危,部分城市只有2、3天的存粮。四川奉命外调粮食147亿斤,舍小家顾大局,成为全国的救命稻草。60年夏天,为了让江西再多调2亿斤粮食,以解中央的燃眉之急,总理亲自拜托时任江西第一书记商讨筹粮。不是不知道这两个省自身难保,只因为当时山东已经连红薯叶子都吃不上,更何况,全国还不止一个山东。为了让更多的人活着,出于自愿或者非自愿,许多人勒紧裤腰带,从嘴里一点一点得扣粮食。为了筹粮,为了调粮,老一辈领导多次看着各地调粮申请上的数据,潸然泪下。 文岚看着自己瘦如鸡爪的双手,哀叹自己能力有限,不能像某些主角那样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神仙空间。如果能够拥有哪些末世小说里面的操作植物的能力,在这个时代,应该能够帮助到更多的人吧。可惜,文岚的金手指是如意门,只能交易,不能无中生有。 折了根草杆,文岚在地上划着各种符号,盘算着如何提高获取粮食的概率。 现在一天三次开门机会,分别选在上午、下午、深夜各一次,可晚点姐姐放寒假后估计就难找到合适时机外出2小时了。最近十次开门,七次空,还有两次连自己的肚子都哄不饱。一方面,自己能力有限,没有钱物的情况下很多事情都做不了,总不能次次都靠乞讨。另一方面,就算野外有食物,自己也抓不到采不了。现在能动了还不让人怀疑的工具实在太少,连装东西用得都是偷偷从各处摸来竹筐、破篮子和几个布袋子。目前自己趁手的东西,就只有一个牛仔背包和一把水果刀。 唉,哪里能够找到一些合适的装备呢?没有合适的工具,即便好运气遇到无主的粮食,也捡不到,拿不回来。 小船、捞网、砍刀、防水设备、防蚊虫设备、简易拖车、导航器材、手电筒、太阳眼镜…… 以上种种只存在于21世纪,现在的文岚一个都拿不到。 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自己居然凭着那么简陋的装备下就获得那么多食物,真是瞎猫装上死老鼠,纯属上天偏爱。如何在有限的条件下,获得更多的收益,这是个千古难题。 文岚还没理清个头绪,巷口处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文岚连忙将自己外衣向外扯了扯,尽量挡住身后的提篮,以免引起外人的胡乱猜测。很快,文岚就知道自己做了无用功。因为,随着熟悉的脚步声,出现在眼前的便是自家舅舅关博睿和大哥文彬。 环视一周,没有发现异常后,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文彬一见到满满一篮子海鱼和水果,不由地惊呼:“哇,你去哪里打劫啦?这……” 话还没有说完,文彬便被舅舅重重拍了一下后脑勺。 舅舅一边把鱼倒进带过来的袋子,一边不时看文岚两眼,满脸的疑惑,已经掩饰不住了。 文岚心里发虚,总觉得见多识广的舅舅已经开始怀疑那些东西的来历。 文岚搓搓手,躲在文彬身后,隔绝掉舅舅的视线。 兴奋到开始语无伦次的文彬,完全没有发现自家小妹的异常,只顾着看着满满的食物,满心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穿着毛绒绒橘猫装的文岚:“摊平,任rua!求不要被舅舅发现,求金手指长存,求衣食无忧。当然,最重要的是,求您留下只言片语,求您点个收藏!” ☆、有福同享 关博萱刚把鱼用盐腌好,便到了上班时间。 转眼间,屋里又只剩下文岚一个人。 李文岚抹了一把冷汗,长须一口气,终于可以放松下来摊在床上休息片刻,不用再绞尽脑汁编织借口了。 难怪人家总说骗子不是一般人,文岚觉得自己实在不是那块料子,最基本的心理素质便不过关。明明已经预设了各种答案,可真正面对家人的质疑时,依然笨嘴拙舌、词不达意。多说几句便开始不由自主地面红耳赤,耳朵一直冒烟,言语间更是错漏百出了。幸好自己年纪小,纵然有不合理的地方,妈妈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仅仅念叨几句便轻轻放过了。 只是,静下来一细想,刚才舅舅那眼神似乎真的包含深意。到底是从哪里开始情况就逐渐失控,让舅舅开始怀疑的呢? 本来说是稍微休息一下,不料,想着想着便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午饭时间。 即便扼腕不已,也只能静待下午的独处时光。 下午,房门一关,文岚便打开了如意门。 不料,往外一探头,文岚便大失所望。 门外一片荒芜,只有紧贴着地面的地方长着些不知名的野草。外面非常冷,文岚穿着棉衣,裹紧袖口领口,依然觉得冷飕飕的,简直可以称得上叫做呵气成霜。只有站在阳光下,身体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的那一瞬间,文岚才稍微感觉到一丝暖意。 沾满海水的背包有股腥味,将其撑开晾在开门处作为记号后,文岚便背着新买的背篓出门探险。虽然明知道希望渺茫,但依然舍不得就此失去一次机会,不死心地做最后的尝试。 一望无垠的草地,看似平坦,实际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非常难以行走,一不小心就打了个踉跄。文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每次都是踏稳后才敢移动第二只脚,全程略略张开双臂,尽量保持平衡,以免摔跤。 文岚一面走,一面低头寻找可能的食物。毕竟,有植物的地方就有一定概率出现可以食用的种子。 忽然,视线中出现有点突兀的景物。远远看去,半个人高的灌木丛中出现褐色的圆形球状物体,看起来有点锥栗。 “啊,那是锥栗的兄弟吗?” 文岚惊喜莫名,情不自禁飞奔而去,可惜脚下不稳,远远看过去像只摇摇晃晃的胖企鹅。 走近一看,才发现那只不过是枯黄的树叶夹在灌木中,将坠未坠,惹来一场误会。 空欢喜一场的文岚稳了稳心神,面朝太阳,继续向前走。走了五六分钟,前面依然是没有尽头的草地,地平线一直往远处延伸,视线所到之处似乎之前的风景没有任何区别。穹庐之下,没有一棵带绿叶的树木,除了荒草,便只有一些光秃秃的矮种灌木,到处都是一片荒凉孤寂。偶尔见到几片带着绿意的灌木,便是意外惊喜。 文岚光顾着看远处的地平线,一不小心,脚下一滑,似乎踩到什么冷冰冰的东西,便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呲溜的过程中,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仰,眼见离灌木丛越来越近,吓得文岚双手乱舞不止想要抓住些什么东西让自己停下来。一狠心,猛地往地上一侧,好不容易停下来,文岚才发现自己早已冲出去五六米远。 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碎,揉了揉隐隐作痛的手肘,文岚继续向前走。 又走了十来分钟,文岚觉得越来越累,停下来歇息片刻。一回头,却发现那个晾晒在出口的背包依然清晰可见。走了这么久,居然才不过短短百来米?文岚有点懵,不知道这是不是参考物引起的误差。毕竟,这时文岚的双脚已经像灌满铅块一般沉重,浑身没有力气,比跑完800米还累。 身体乏累还可以忍受,可最让文岚难受的是棉鞋里的脚趾头已经全部冻得蜷缩起来,寒意从脚部沿着脊椎一路向上攀,似乎没有停止的时候。随着肌肉时不时不受控制的紧缩,文岚的双手开始颤抖,即便搓热也没有效果。热量消失得非常快,脸颊冰凉,耳朵冻得失去知觉。文岚呵出的气变成一股白烟,被风轻轻吹散,文岚也忍不住随之打了寒颤。 文岚果断承认能力有限,开始拐个弯,换条线路慢慢往来时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努力辨认地上的荒草灌木,试图找到意外惊喜。等文岚走回到刚才差点摔倒的地方时,看到荒野山被自己拖出一道两三米长的滑痕。摔倒的地点,野草全部朝着一边倾斜,痕迹明显。走进认真一看,文岚这才赫然发现原来藏着野草底部的居然是一坨晶莹的冰块,厚厚的一大块,大概有五六厘米厚。 地上居然有冰?难怪体感这么冷,冷得人脚趾头都快掉了。 文岚决定果断放弃觅食计划,转头回家,尽快拥抱自己温暖的被窝。 文岚打开如意门,在里面蹦跶了好一阵子,才觉得脚趾头渐渐起死回生,有了几分暖意。 下午剩下的时间,文岚干脆待在空间里面寻找宝石。可惜,清理了一小半矿石,却仅仅得了一堆石榴石和两颗没有经济价值的小钻石。 傍晚,关博萱一回到家,便开始挑拣今早粗略加工过的海鱼。 文岚觉得甚为奇怪:“妈妈,这鱼还没有晒干,你收起来干什么?” 关博萱挑了几条大小相近的海鱼,装进干净的布袋里:“我们不是一直都说大家要互相帮助,有好东西得学会分享吗?托文岚的福,我们家能够过大享口福。可我们很多朋友也很久没有见过这些新鲜菜式了,所以,文岚陪我去送点福气,把这福气跟其他人一起分享,让大家一起开心,好吗?” “可是,这鱼本来就没有多少,吃不了多少顿。如果送人,太少了,拿不出手。多了,我们又没有那么鱼可以送。再说,我们家很久没有吃鱼了,姐姐瘦得能够看到肋骨了,哥哥们很久没有尝过好吃的,大家都需要补充一点营养。” 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预料,虽然看起来有点自私,可这些海鱼是自己辛辛苦苦逮回来,而且自己之前已经分了一半送人,这一半是专门留给自己家里人的。明明已经送了很多给那些真正有需要的人,难道还要连手里这一点都保不住吗? 做了好事却不能往外说的文岚,忍不住有点小情绪,两腮鼓鼓的,像只正在发脾气的小河豚。 “文岚,人情就是你来我往,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你想,罗医生帮了我们那么多,大冬天冒着大雪过来给我们送药打针。今天我们有这么多鱼,给他送一条鱼,不算多吧?”关博萱见女儿点头,便又继续,“你柳叔叔帮我们大老远买了红枣枸杞回来,江叔叔帮我们从湖南托人带大米回来,我们是不是应该感谢人家?文工是你舅舅的师傅,孙奶奶以前帮我带大你们,朱阿姨在工作上帮了我很多,没有你邱阿姨他们帮忙我也不可能在家照顾你那么久,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知恩图报?” 文岚一边点头应是,一边看着消瘦的妈妈和姐姐,心里分外不是滋味。 “好啦,别舍不得了,等熬过这段时间,日子就会越来越好的。我们今晚就奢侈一点,一次吃两条鱼。大家一起补一补,就当提前庆祝元旦。如果不是文岚,我们就没有今晚的口福了,谢谢文岚,辛苦你啰。好啦,来,现在我们一起去送鱼,让更多的人感受到这份幸福吧。”关博萱嘱咐大女儿,“趁天没黑,你看着弟弟妹妹写作业,你舅舅加班要晚点才回来,饭等我回来再做。” 文岚跟着关博萱走到隔壁楼103室,刚一敲门,里面就有年轻女性应道:“谁啊,稍等一下。妈,我去就可以了。” 话音未落,门开了,露出一张齐耳短发的笑脸:“萱姐,你咋来了。文岚的脸色好多了,小脸蛋开始长肉了。国盛他奶奶刚还在说今早看见文雅去买粮了,比国盛他们懂事多了。来,快进来坐。” 孙奶奶拿着锅铲从院子里走过来:“小萱,你们来了。快进来坐,饭很快好了,今晚在这吃了再回去吧。” “不了,孙大娘。我过来没啥事,刚好我哥朋友从外地路过,给我们捎了点鱼。我想着快过节了,拿条给您们加加餐。”说着,关博萱从布袋里面掏了一条海鱼,塞进孙奶奶手里。 “嘿呦,这怎么可以。这年头弄点荤菜多不容易,你家孩子多,你拿回去给文岚他们熬碗汤补补。我们家拿工资的人多,粮食指标多,日子比你们好多了。快,你赶紧收起来。”孙奶奶手一翻,把鱼挡了回去。 关博萱直接把鱼放进地上的菜篮子里:“得了,大娘,跟我就别客气了。今年副食品少,孩子们都吃得不好,我也没有本事多给您什么。这条鱼,您要不收,就是不给我面子。” 听到有鱼,本在房间里的国盛兄妹都忍不住跑了出来。 孙奶奶看着孙辈那目不转睛的神情,推了两推,忍不住垂下了手:“那就谢谢你了,小萱。啊,对了,今年我在后院种了点萝卜,来,你带两条回去给孩子们尝尝。梅芳,赶紧的!” 楚阿姨从后院捡了两个大萝卜,从草绳绑了两圈,打好活结,递给关博萱。 关博萱连连推辞,孙奶奶假意不悦:“怎么,你嫌少啊?嫌少也没有办法,大娘只有这么点东西了,是比不上你的鱼,但你也将就一下吧。” “大娘,你又开玩笑了,你亲手种的东西哪有不好的。我只能却之不恭了,文岚,快谢谢孙奶奶。” 文岚轻轻一鞠躬:“谢谢奶奶!” “真乖!文岚,以后有空就来奶奶家玩啊。”孙奶奶抚了抚文岚的头顶,慈祥地说道。 关博萱左手提萝卜,右手提鱼,带着文岚继续往宿舍区里走。 出了门,便听到小男孩一声欢呼:“太棒了,终于有鱼吃了。奶奶,我们今晚可以熬鱼汤吗?” “嘿,你怎么一点都存不住粮啊,真不像你爸爸妈妈的性子。明天,我买点豆腐西红柿什么的一起煮锅,再煮点粥,摊点南瓜饼。国盛,你明天让你大伯他们也过来,我们一起吃晚餐。” “嗯,好,我明早告诉玉姐。对了,奶奶,大伯不是拿了小米过来吗,我们明天能不能吃二米饭,不加红薯啊?” “行!” “哥,你让玉姐告诉国华哥,让他记得把陀螺带给我,我……” 作者有话要说:像只小河豚的文岚抿着嘴:“求求你们帮帮我,点个收藏,留个言吧。人家还是个童工,只想愉快玩耍,不想被拉出来营业。求求你们帮我一下吧。爱你们哦~” ☆、家庭闹剧 走完一圈,关博萱手上的鱼全部送出,换回了一堆杂物。 花生、红豆、眉豆、扁豆等,混在一起,装在干净的粮袋里,刚好可以凑成一锅腊八粥。 李文岚左手牵着妈妈的手,右手抱着一捆青菜,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在离家一个路口的时候,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母女俩不由地放缓脚步,抬头张望。 隔壁院子传来一阵喧哗,一群下班回家的人停住归家的脚步,立在道路两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又是“砰”的一声巨响,一张小板凳飞了出来,落在两栋楼之间的空地,溅起一阵灰。 一个女子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彻天际:“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不过了!今年过年,你们爱上哪过年去就上,今年这年我不过了!你要让我不好过,我就让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告诉你,我徐春华可不是好惹的!” “哟呵,这人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这可是柯家,不是你徐家,还轮不到你徐春华说这话呢。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说怎样就能怎样啊?我告诉你,我们俩家是分了家,可爸妈还是我们共同的爸妈,这个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去年春节是在我那边过的,今年轮都到轮到你们啦。我跟你说,你可别那些糊糊红薯来糊弄我们,家里有什么,我们可心里有数!你要做得出了格,就别怪我找人说道说道,家里叔侄长辈可都还在呢。”另外一个稍微混沌一点女声在一旁冷嘲热讽的。 “说道就说道,谁怕谁啊!爷娘疼满崽,恨不得把心肝都摘了给你们。结果,你们得了便宜,还在这说风凉话。家里的房子给了你,娶你过门花了200元,给你买了新衣服,还买了新床新柜。我呢,我们可什么都没有得到,这房子里面的一点一滴都靠我们俩自己双手挣出来的。公公年纪大了,你就说我们那边看病方便环境好,让公公婆婆住我们这,说公婆这段时间的东西都归我们。病了老了,兄弟均摊,只要他们两老能够安养晚年。结果呢,照顾老人就是我们长兄长嫂应尽的责任,给你们照看孩子那叫老人疼孙辈,孩子上我家吃饭是因为想爷爷奶奶了。好话都是你说的,好事都是你做的,我们就活该吃亏倒霉啊?明明有三条鱼,我拿一条怎么啦,难道我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吗?难道公公婆婆就不用吃饭吗?你们嘴巴说得好听,说是孝顺长辈,结果你们就连一条鱼都舍不得?” 关博萱听了一耳朵的诉苦和讥讽,拉着文岚就想走。 文岚却像是个秤砣,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关博萱以为小孩子好奇,便侧下身子:“文岚,人家的家务事,我们不要多理会。走了,回家煮饭去了。今晚,我们可是要煮鱼汤吃的哦。” “妈妈,等一下,就一会儿嘛。” 文岚总觉得吵架一方的声音有点熟悉,像是今早自己送鱼的柯家婶子。 这会儿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果不其然,看热闹的人多了,就有人开始打听起来龙去脉。 “这谁啊,大冬天的,也不嫌冷得慌,这是在闹什么呢?” 文岚想要去进院子看个究竟,被关博萱一把拉住,动弹不得。 同是隔壁院子的刘奶奶摇着头,牵着小孙女,抱着小孙子,径直往院子外面走。 院子里头,吵闹声还在继续,各种粗言秽语层出不穷,时不时还夹杂几句老人家的劝说。 “咦,你还不知道啊?今天早上吵翻了天,你居然都不知道。” “怎么,你们都知道?潘大姐,你快告诉我嘛,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说看。” 一个穿红花棉袄的大嫂扯了扯一旁深蓝色大妈的袖子。 “好啦,好啦,我说就是啦。这可不是第一轮了,今天早上她们就已经吵过一架,我也是刚巧听我工友说的,我工友是他家旧屋那边的邻居。前不久,谷春红,就是第二车间那个柯黑子他媳妇,又生了一个儿子,柯家奶奶便到了小儿子家帮忙伺候媳妇坐月子,顺便照顾小孙子。今天早上,也不知道是谁好心,给他们家送了鱼,也没有进门,直接就放在他家门下面了。谁知道刚巧他家大儿媳妇上门……” 听旁边大妈大婶们的现场评说,文岚才知道自己的送惊喜活动居然惹出一场风波。究竟是谁送的鱼虽然是未解之谜,但似乎不在本次谈论范围之内,柯家妯娌因为两条小鱼反目成仇才是街道的大新闻。 今早趁着夜色送鱼,文岚本来就是有点紧张,所以都是就近原则,挑些有迫切需求的人家送鱼。当时,受限于身体条件,更是为了保密,文岚送鱼基本上都是直接从门缝里塞进去的,尽量不惊动房主。这不见面不闻声的做法,可以最大限度地保障文岚自己的安全。至于地上的鱼,这点文岚从来没有担心过。即便当家人外出没有看到,屋里的孩子醒了或者当家人进出门的时候,必然会发现地上的小鱼。再说,工作日,一般人也不会串门子,小鱼也就不会惹来无关人士的注意。 轮到柯家的时候,文岚一时好心,考虑到柯家小婶子产后失去调理,所以特意挑了三条稍微大一点的鱼,想着大人吃肉孩子可以多喝点鱼汤,一家大小都能补充营养。鱼,当时是直接顺手塞进门缝里。然后,文岚转身就跑走了,想着情况都差不多,所以根本没看屋里的动静。 谁知道,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事有凑巧,那个时间点推开房门的不是外出买粮食的柯家人,反而是柯家大儿媳。 柯家分家后,公公婆婆本来跟小儿子住在旧屋。不想,柯老爷子年老体弱,经常不舒服,心肺功能比较差。医生建议加强营养,不要住潮湿阴暗的地方,尽量减少环境中的尘埃。柯家无力翻修旧屋,更无力建新屋,居住环境基本没有能力改变。老旧土砖屋,怎么打扫都是灰多土多,所以柯老爷子打针吃药大半年都没有好转。所以,一家人就商量,让老爷子移到大儿子家住着养病。虽然也是一楼光线不好,但新式红砖小楼,明显卫生条件比较好。于是,大儿子家虽然本身住得很局促,但还是腾出床位,勉强让两位老人家搬了过去。理所当然,老人家的工资和粮食指标也归了大儿子。 时间一长,小摩擦不断,加上最近粮食紧张,两个儿子家的关系更加紧张起来。大家都觉得自家吃亏了,小儿媳妇成天念叨让婆婆帮忙带孩子,大儿媳妇嫌弃侄儿侄女们吃了她家的粮食。所以,小口角不断,两个儿媳妇平日里王不见王,连带着两兄弟都尽量少见面了。 今天早上事情也是凑巧了,鬼使神差地,柯家大儿媳妇买了粮回家途中,转到旧屋找婆婆交代几句话。结果,转身出门的时候,一拉门,便看到了地上的鱼。 “诶呀,哪来的鱼!”说着,她便弯下身去拾鱼。 柯家婆婆紧随其后:“咦,真的有鱼!这大清早的,谁送鱼过来,怎么一点响声都没有听到。难道是刚才我们在屋里说话声音太大,人家敲门我们没有听到?诶呦,我们连声谢谢都没有说,这可多对不住人家啊。” 大儿媳妇捡起两条鱼,递给婆婆:“您收好这鱼,我先走了。” 柯家小儿媳妇那时候刚好听到叫声,走出房间,却只看到她嫂子的背影,心下便觉得不对劲。四处打量之时,柯家小婶子赫然发现地面上居然有三处鱼鳞,还有文岚塞鱼进门时留下的水痕。 她连忙冲了出去,一把扯住她嫂子:“徐春华,你走就走,怎么还带东西走啊。” “东西,什么东西?我这大米可是我自己买的,刚才进门的时候就一直抓在手里的。” 她嫂子当然不肯承认,直说自己忽然想起家里有事赶着走。两人便拉扯起来,扭打之间,一条鱼直接从她嫂子的衣兜里掉了出来。 “嗨,你不是说没拿东西走吗,那这是什么?” “这鱼是我带过来的!” “怎么这么巧,那么久没见你买到鱼,今天居然刚巧也买到鱼,不但跟我家的鱼样子差不多,还都是新鲜海鱼?” 虽然,柯家小儿媳妇也不知道这鱼是谁送来的,但这下人赃并获,便气势大盛,火力全开,忍不住嘲讽起来。 这大儿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你这鱼又是从哪来的呢?说不定是跟我一样,在同一个地方买的呢。要不,你找送鱼的人问问,看看人家怎么说?说不好,真的是凑巧,就像我丢了一双袜子,你刚好买到一双一模一样的袜子。” 妯娌俩本就因为一些琐事心中有怨,一时间,各种旧账翻得不亦乐乎,连6年前分家是你多拿了一个碗还是我多得了一个盆就吵了出来。吵到后来,连柯家小兄妹在家多吃了一个肉团子都被拿来说嘴了。 可怜柯家奶奶笨嘴拙舌,刚买完菜回家,连口水都没有喝上,便遇到这出大戏,急得满头大汗,却哪个媳妇都劝不住,徒让街坊邻居看了一场笑话。 年尾,家里琐碎事情本来就多,大家都憋了一肚子气。腊八、元旦、春节,各种人情要走,年夜饭更是一年一度最重要的事情。这两年粮食紧张,副食品更少,所有食物严格受控,两边手里都紧张,更是一点亏都不愿意吃。吵到临近上班时间,两人才不得不临时休战。 结果,为着柯家小儿子家的儿子跟着堂哥过来玩,又在伯伯家吃红薯,被伯母说了几句,受了委屈就回家跟自己亲妈抱怨。结果,心里本来就不舒坦的柯家小儿媳妇就打上门,双方直接大吵起来。柯家老爷子制止不了,气得倒抽气。柯家奶奶更是手足无措,只能在一旁抹眼泪。 大家正在看戏,忽然,有人高喊:“你们别吵了,楚主任过来了。” 围观的人群往两边散开,让出一条道,妇女主任楚主任走了过来。 院子里面,人群闪开,露出两个手叉腰呈茶壶状对峙的两位妇女。 “徐春华,谷春红,你们俩也是老职工了,怎么能有资产阶级个人主义……” 文岚还想看,被关博萱直接扯走了。 扭回头,文岚只能看见那两只茶壶的把手已经放下,正一脸愤愤地诉说自己的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文榕一脸傲娇:“只有那些没有出息的人,才整天盯着家里那点东西。如果是我,一定拿出来跟家里人分享。” 文岚笑嘻嘻地伸出小手:“小哥哥,那你挣到票票了没有?” 文榕咳了一声,转过头来面朝镜头:“各位漂亮的小姐姐,求求你们帮我一把,给我点个收藏或者留个言吧。” ☆、因为贫穷 李文岚被关博萱扯着,不作停歇,直接穿过巷子,走回自己宿舍区。 “那个柯家小婶子不是还没有出月子吗,怎么就这样跑了出来?她不用上班吗?” 文岚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关博萱有点诧异地看了看文岚,思考了一下,然后轻声解释:“这所谓坐月子,并不是真的要求女性全程坐在床上不走动。而且,老人们说的月子期间,不洗澡、不洗头发、不要吹风,其实不对的。如果生完孩子之后,整天困在一个小房间里面,不利于产妇身体的恢复。至于所谓不洗澡、不洗头发的传统习惯,主要是因为旧社会卫生条件差,家里没有足够的燃料,没有办法保障产妇和新生儿的生活条件。而且,如果用没有煮开的热水洗漱,伤口沾染生水之后容易发炎感染病菌,引发很多后遗症。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有了煤炭之后燃料充足很多,国家一直在推行喝煮开的熟水,推行新生活方式,要求不要随地吐痰,统一管理各地包括大小便在内的肥料。几年下来,卫生条件得到极大的改善。在这种情况下,产妇如果做好保暖工作,适当洗漱,小范围的运动,反而更加有利于产妇和新生儿的健康。” 关博萱看着女儿稚嫩的小脸,忍不住多说几句:“我以前读书的时候,老师很多是从德国、英国留学回来的。他们说过,西方社会是没有坐月子的概念,反而推崇适量运动,适度休养。西方生育完的产妇都是自己走出医院,稍微休养一下,就照常生活。” “另外,为了保障妇女权益,我们国家在建国后其实有明确规定,女职工生育期间可以享受56天的产假,如果是难产则延长到72天。59年开始,农村也开始实行法定产假42天,公社会补给产妇一定的工分,作为妇女生产的支持。所以,柯家小婶子现在孩子还没有满月,她正在休产假,不需要去工厂工作。休假是为了让她的身体能够有时间恢复,但这并不等于她就一定要呆在自己家里。你明白吗?” “哦,原来是这样。” 文岚一直以为产假这种福利是随着国内生活条件提高后,才慢慢推行的,毕竟即便是21世纪的美国也没有法定产假之说,没想到在我国产假的历史居然这么悠久。 文岚的眼珠一转,忽然想起以前自己看过的一些历史照片:“妈妈,那她们去上班之后,孩子怎么办,一般交给谁看护?” 有张旧照片上让文岚印象深刻,女职工背着小孩工作,小孩子裹着背带里面,歪着头靠着妈妈的背部睡觉。 “嘿,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些问题啦?”关博萱看着一脸认真的女儿,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忘啦,你小时候可一直是在孙奶奶家长大的?那时候,你爸爸在部队,我又忙着上班,所以就托了孙奶奶帮忙一起照看你们几个。哦,也不是,你姐姐当时一出生没多久,就送到了托儿所,交给育红班的阿姨帮忙照顾的。” “那为什么我们没有去育红班?”圆圆的眼睛里装满了疑惑。 “这哪有为什么啊,因为我们搬来这工作,工厂当时刚刚扩大招工,配套设施不健全,托儿所里面人手不足。而且,本地职工多数都是让家里老人带孩子,所以托儿所慢慢就变成只收3岁以上的小孩子了。没有办法,我们也只能随大流,托熟人帮忙照顾孩子了。”关博萱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嘴边缀着笑花,“那时候,文榕还小,他在育红班待惯了,去了孙奶奶家就很不习惯,整天想往外跑去找其他小朋友玩耍。因为不能出去,他就跑去扯公鸡尾巴上的羽毛,说是要拿来给姐姐做毽子。结果那段时间,真是鸡飞狗跳,每天都是羽毛乱飞,文榕的手上脚上都是鸡啄出来的红印子。一来二去的,文榕就跟公鸡结了仇,成了宿舍区鸡家族最不欢迎的人。哪怕是后来文榕长大了去了托儿所,那只公鸡每次看到文榕都保持警惕,只要文榕稍微靠近一点,公鸡就会随时准备叼人。” “后来呢?”现在小哥依然皮得令人发指,可想当年那些鸡的惨状。 “后来啊,后来你们长大一点,我就把你们都送去托儿所啦。不过,这两个月你身体不好,阿姨们也没有那么的时间和精力来照顾你,你就一直待在家里。再然后,现在,你怎么也不肯去托儿所,我拗不过你,只好下个学期再送你去上学。” “妈妈!”文岚小鼻子一皱,忽然又笑得一脸谄媚,“小班不好玩,那些小孩子太没意思了。要不,干脆你让我跟小哥表姐他们一起去上大班吧。” “哈哈,你嫌人家是小孩子,你哥他们还嫌弃你是个跟屁虫,说你是个小破孩呢。”关博萱看着身旁装小大人样的小女娃,忍俊不禁。 “才不是呢,小哥的功课我都会做,他晚上背得文章,我听都听熟了。要不,妈妈你考考我,如果我考过了,你就让我也跟小哥一起去上学吧。” 下个学期,哥哥姐姐们要换学校,正是改改人设的好时机。 “你还小呢,读书可是一件辛苦的事情,这事回头再说吧。”关博萱并不当真。 文岚当然也没想过能够一次成功,便随意换了个话题:“对了,刚才柯家那家人的关系一直不好吗?怎么她们会仅仅因为一条鱼,就闹得这么凶?” “嗨,哪有什么大矛盾啊,不过是日子苦,小摩擦攒多了,因为一点火就爆了起来罢了。说到底,都是因为穷惹得祸。你想,如果每家每户都衣食无忧,谁还会在意那一碗饭啊。嗯,换个你比较容易理解的例子,你想啊,如果你有很多奶糖,你小哥问你要一颗水果糖,你还会在意还会舍不得吗?” 水果糖,当然不会在意。别说水果糖奶糖,就算是巧克力,文岚自问都是不会在意。又不是没有吃过好东西,那全是添加剂的小零食,谁在乎啊。 文岚看着妈妈,小脑袋连续晃动,头上的小揪揪上下飞舞。 “对啊,你有了好的,就不会在意那些差的小玩意。同样的道理,当一个人吃不饱的时候,他的整付心思就会盯着那点吃食上面,谁稍微动了一点,便像动了他家的祖坟一样,肯定会怒不可遏。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就是这个道理。以前我还家的时候,别说吃食,就算是西洋糕点,我们都是不在乎的。那时候我们更看重的是谁上了什么学校,谁又学了什么才艺,新攀上了什么关系,认识了什么有才华的学者。可等我爸妈去世之后,我才知道那一切都是因为有长辈顶在前面,我们才能活着镜花水月之中。唉,你还小,等以后你就慢慢知道了。” “妈妈,你小的时候是怎么样的,你在哪里生活,哪里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文岚好奇地追问。 “我啊,小时候生活在北平,就是现在的北京,也是主席他们生活的地方。那时候,我家坐黄包车20分钟就能到□□,后海、正阳门都离我家挺近的,有时候家里人会带我们去周围转转看看风景。那里有很多漂亮的湖泊,大大小小胡同里面非常幽静。我家周围的大宅子都修得很齐整,时不时能够听到里面飘出来的古琴声。小时候,每次去别人家做客,我就喜欢去看人家的花园,看别人家的假山,看到漂亮的风景就不愿意回家。因为,当时我正在跟着潘先生学中国传统山水画。芙姐姐说我的画没有神韵,先生说是因为看得风景不够多,总在模仿我看过的画作,没有自己的想法。所以,那时候,我整天想往外跑,想去见识外面的世界。长大一点出去读书之后,我更是宁愿跟同学在外面做公益捐款,也不愿意回家听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哎呦,一眨眼,时间过了二十年,我都老了。” 关博萱牵着女儿的手,走进院子里,陷入回忆中脸颊洋溢着暖意,眼睛里都是亮光。 “才没有呢,妈妈还是那么年轻漂亮,等你稍微养胖一点点,人家都要说你是我姐姐了。” 文岚嘴巴像是抹了蜜糖一样,后世夸人的话随口而出。 逗得关博萱合不拢嘴:“嗨,哪有这么老的姐姐啊,你这丫头也会说笑话逗人开心了。” “才不是,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不信的话,你努力休息,养好身体,等你的脸色好起来之后,我们随便去找几个陌生人问问。” “好,好,妈妈努力休养,文岚要健康长大,回头……” 母女俩说说笑笑地回了家,刚刚看到的妯娌相争闹剧似乎没有在她们的生命里留下一丝痕迹。只有文岚知道,这事给有点飘的自己重重一击,让她明白,这个世界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21世纪。每个时代都有自己背景,都有自己的运作模式,不可能随意改变。 毕竟,生活在21世纪的文岚从来不知道,明明身为理应同甘共苦的亲人,居然会为了几口食物便互揭伤疤以致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似乎,在求生存的大前提之下,礼义廉耻似乎都可以放在一边。文岚虽然在书里看过各种人性的丑陋,但这种发生在身边的例子,还是让她心里不适,甚至背后有点发寒。 如果天气情况依然跟历史走势一样,粮食情况继续恶化,这个世界是不是会有更多的悲剧将要上演? 被柯家这场闹剧吸走了人们的大部分剩余注意力,大家议论的都是家长里短的小是非,惹起事端的海鱼反而变得没有什么人关注。这到为文岚省了不少事,不用再担心被黑衣人士找上门来。 文岚有心为身边的人多做一点事,但是每一心动,便又被心底那股寒意抑制住了。 一来,单靠文岚在野外采集的那点蔬果野菜根本起不来什么作用。再者,这次送鱼行动侥幸没有引起什么人怀疑,但这种事情再多来几次,保不准就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什么时候,世界上的聪明人都永远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多。 一对多的定点救助活动行不通,那么怎样做才能有更好的效果呢? 夜里,文岚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文岚穿着cosplay的战士服:“我要代表爱与正义,替□□道!嗯,飞絮,能不能给我补充一点能量?” “行,当然行。”飞絮拿起签字笔头也不回地回答,“只要你拿票票来换就可以了。” 文岚耷拉着小脸,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小女子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可惜还缺少一点起始资金。” 文岚站在天桥下,向四周拱手:“不管是什么票什么钱,无论是收藏还是留言,求各位父老乡亲给点支持!为了表示感谢,小女子在此先表演一段千年绝技以示谢意。” 文岚站在空心圆内,非常认真地向你表演了一段太极拳。 ☆、重塑认知 当打开如意门的那一瞬间,李文岚怀疑自己是不是再次穿越了。 眼前的一切如此的陌生,宛如第二个世界。 小道外是宽敞的主干道,一群人举着各种标语,喊着口号,挥舞着各种封面、旗帜和几位大胡子人士的肖像。某些旗帜上面有着熟悉的五角星,不时还有人声嘶力竭地叫着某种宣言,旁边的呐喊声应和声响彻天际,涨红的脸上写满了疯狂。 突然,马路上一个手持扩音喇叭的男子大声说了几句话。人群开始变得躁动,情绪激昂,呼喊声、咆哮声、应和声,声声入耳。 文岚紧贴墙壁,探出头悄悄往外看,好奇地窥视着。 马路上燃起一阵黑烟,一个穿着传统日式服饰的年轻男性在马路中央点燃了一面鹰条旗。围观的人,连连拍手叫好,人们兴奋地往上面扔画像扔各种不明物体,还有人往火堆里倒似乎是酒精的液体。火苗越来越大,红红的火光印在人们的脸上,路上参加□□的人笑得莫名满足。 李文岚打了个冷颤,颇有不适,转头便往另外一面走。出了小道便是巷子,绕过巷子,出了住宅区,却是另外一条马路。文岚踮起脚尖,努力辨认街道墙壁上那似是而非的指示性文字,试图弄清楚自己身处的方位。 “什么高校前什么?”缺乏繁体字资料阅读经验的文岚艰难地辨认着墙上的字迹。 身后一阵喧哗,忽然,一旁的大门打开,人潮汹涌而出。一群年轻的男性挥舞着各种手制标语,叫着口号,从大门走出来。 文岚把身体往墙壁上一靠,试图远离□□的人们。 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喇叭里传来几声呵斥之后,那些学生模样的人变得冲动起来,叫口号的声音越来越大,□□队伍开始变得混乱,冲出来的速度变得更快。文岚本来是紧贴在墙壁上,不知什么时候便被人群裹着往前走。文岚瞧准时机,穿过两个人之间的空隙,不料,旁边更多的人涌了出来,迅速填补了空缺。渐渐地,文岚的位置逐渐往内移,视线之内都是各种高高低低粗粗细细的大腿。文岚向往右移动,试图脱离□□的人群,却身不由己地被裹着前行。 无可奈何的文岚只能高喊:“哦,Help!Please let me go!Please!” 不知是自己声音太小,还是环境声太大,总之,文岚的声音被淹没在雄壮的口号声和国歌声中。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李文岚,被滚滚人潮裹着,只能随波逐流,随之□□队伍往未知的道路走去。 文岚被周围的人夹着往前走,心惊胆战,不敢停顿,也不敢左右顾盼,生怕一个不小心摔倒之后发生踩踏事故。自己的身子太过弱小,一旦摔倒在地,估计谁也看不到吧。文岚拼命挥动双臂,加快脚步频率,试图尽量赶上人群前进的速度。 □□的人拐过一个弯,与另一条道过来的人渐渐融在一起,步速终于开始有所减慢。文岚的心渐渐定了下来,开始有意识地观察起四周的事物,寻找脱离的时机。口号声越来越响亮,夹杂的各种语词和奇奇怪怪的口音,让文岚终于辨认出几个熟悉的字眼“毛”“米国”“琉球”“米军”。文岚视线左右扫视一圈后发现,不少被举起来的人像,自己居然都认识。尤其是本国主席和邻国金氏首领的照片都非常清晰,绝对不会错认。 那一瞬间,文岚甚至觉得自己正身处一个荒谬的世界,周围都是VR虚拟场景,一如某款经典游戏。 惊愕之下,文岚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救命啊,我到底这是在哪里呀!” 李文岚没有注意外界事物的这一刹那,前排有个男生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扭转身体,来回寻找。当他视线放低,看到被裹在人群中的文岚时,忍不住发出一声“咦?”然后,他跟旁边的朋友打了声招呼,慢慢放缓脚步,从人群中退了下来。 文岚正捂着嘴,四处张望,忽然,左手一热,一只大手牵着了自己的小手。文岚顺着手臂往上看,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白皙男子握住了自己的手。 察觉到自己的视线,那男子微微一笑:“来,注意了,跟着我走。” 男子跟旁边的学生说了几句,然后用手挤开人潮,穿过手臂铸成的墙,带着文岚,慢慢退到道路一旁。 “……你从哪里过来的,会不会说日语?算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男生说了几句后,终于发现不对劲,转成中文大声问道。 文岚大喜若望:“啊,太好了,原来你会说中文啊。刚才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我会被踩死,太吓人了。呃,你怎么会说中文的?” 男生拉着文岚往旁边的小巷里走了两步,仔细打量了一番后,疑惑地问:“你是从哪里来的,你这衣服不像这边的样式。” “呃,这个,我不是这边的人。” 文岚挠了挠头,赶紧换个话题,试图引开对方的注意力,“那些人在干什么啊,怎么叫得那么凶,好吓人。” “啊,你不知道吗?那,你有没有听过安保斗争?6月15日,东京大学女大学生被打死的事情,你知道知道吗?因为新安保条约还是生效了,打人抓人的事情到现在也没有个说法,所以学联组织大家出来抗议,很多市民也相应我们。小妹妹,你往里面站一点,小心被碰到。” 红色的旗帜飞舞,竖起的标语上面字迹鲜红,某些横幅有类似血字的感觉。 胖胖的金氏和本国领袖大幅肖像,在抗议的人群中飞舞。 李文岚颇有些不适:“好吓人啊,最近菊刀国都是这么乱的吗?” “还好吧,各种□□各种抗议,在菊刀国其实很常见的。再说,其实大家都还属于比较克制,不会误伤其他人。之前封锁羽田机场的时候,经常用铁丝网封闭了整个机场,不准所有人进出。当时我们同学在那边静坐抗议,刚巧看到一个蓝眼睛的米国人想要翻越封锁线,说是想进入机场回米国,可惜他带着孩子,根本就翻不过封锁线。我朋友见了,就招呼了一帮同学。大家搭人桥做垫脚,帮助那个米国人翻过铁丝网,再帮他把孩子和行李都递了过去。后来,那米国人对我们感激不尽,一直说鞠躬,反复道谢。其实,我们都知道他是米国人,可大家都知道米国人不等于是米国政府,普通的米国人跟米国国策无关。个人的生活和政治主张必须有清晰的界限,绝对不能攻击无辜群众,这是我们每个人都有的共识。所以,你正常在市内走动,基本没有什么风险的。当然,如果遇到人多的地方,你最好还是避开一点,毕竟意外总是会发生的。” “原来如此,谢谢你,大哥哥。啊,说了这么久,我还没有请教你尊姓大名呢。我叫李文岚,今年5岁。” “免贵姓林,我叫林绍胜,现在起了个菊刀国名字叫做小林绍胜。嗯,你还是叫我林哥吧。” “你是中国人吗,为什么要改菊刀国名字?” 横看竖看,无论是长相还是中文口音,文岚都觉得这位哥哥应该是一个华国南方人呀。 “我是华国人,我现在还是华国护照,单纯是在菊刀国生活而已,像我们这种情况的人家很多。嗯,53年,我父亲来在菊刀国进修,我母亲带着我过来陪读,后来就继续留在了菊刀国。所以,我们家现在是华国国籍,属于华侨。” 林绍胜似乎并不奇怪文岚的问法,反而非常简单地讲述自己的家族史。 说到华侨,文岚忽然想起20世纪困扰海外华人的排华问题,便忍不住问:“那你为什么非得改个菊刀国名字?是因为在菊刀国被人欺负了吗?还是,学校里面或者社区里面有人霸凌你吗?” “你也知道霸凌啊,真难得,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词汇。对啊,小时候我经常被人丢石头被人恶作剧,周围的同学有意无意地孤立我,背着我到处说闲话。我最好的朋友是韩国人,哦,你可能不知道,留在菊刀国的很多韩国人和华国人不愿意改国籍,所以在居住资料和户籍证明上面都会显示我们是外国人。虽然我们都会说日语,在菊刀国学校读书,可他们一看我们的言行举止就知道我们是外国人,尽找我们茬,欺负敲诈勒索什么都有。”说起自己的遭遇,林绍胜却表现得云淡风轻,“不但我们会被菊刀国孩子欺负,我父母他们在工作上也时常会被特殊对待。因为,菊刀国人崇拜米国人,看不起我们和韩国以及其他东南亚人,明里暗里地排挤我们。没有人拿到明面上来说,但这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即便我被人打破了头,我的母亲也只能让我忍耐,让我逃避,让我尽量远离那些坏孩子。后来,为了避免麻烦,我们就把姓氏改成了类似菊刀国姓氏,这样会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再后来,我父亲在东京这边的医院找了分工作,我们就搬了过来,现在一切慢慢变得好起来。” 果然如此。 有人类那一刻起,部落攻击、种族冲突就不曾消失过。不管是出于争取更多生存资料,还是获取更充足的生活空间,人们对内斗的兴趣似乎往往大于往外发展。古今中外,莫不如此。 可惜,文岚对此无能无力。 “那,那你想回国吗?”文岚看了看林绍胜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回国,回哪个国?我父母时常想念故乡的一切,怀恋故里的人故里的食物,总说死后想葬回自家坟山。可是,对于我来说,哪里都不是我的故乡,哪里都不是我的家。我17岁了,可我在华国只待了区区不到两年的时间,战时搬到南洋,后来更是一连换了好几个生活的城市,所以我对家乡早就没有什么记忆了。只是家里人都说华国话,父母要求我们兄妹必须学习华国文字,所以我会写华国字会说华国话而已。我知道我是华国人,可是我又不知道我还是不是华国人,这个,很复杂,很难用言语表达。再说,就算真的让我们回去生活,估计对于我们兄妹几个来说,应该会非常惶恐不安吧,也许,我们一样会被其他人排斥,一样里外都不是人。唉,不知道怎么说,简单地说,我就是一个没有根、没有故乡、没有心灵寄托的外人。算了,你还小,应该不明白我在絮叨些什么。” 其实,李文岚想说自己非常明白。 因为,此刻,即便已经自己拥有这个世界的生存记忆,可却永远总是局外人,没有归属感。 独在异世为异客,倍感寂寞与无助。 作者有话要说:文岚站在天桥下,向四周拱手:“小女子孤身在外,流落宝地,不得已只能以卖艺为生。不管是什么票什么钱,无论是收藏还是留言,求各位父老乡亲给点支持!为了表示感谢,小女子在此先表演一段个人绝技以示谢意。” 观众嘘声不断:“我们不要看太极拳!” “知道,你们的心声,小女子知晓。这次为您带来的是,百年后的我特意拜师学得一门绝学。” 文岚表演了一段猴拳! 文岚站在空心圆内,非常认真地向你表演了一段太极拳。 ☆、刷新三观 林绍胜站在街头,环顾四周,大致辨认了一下方位,便引着李文岚沿着巷道往另一头走。 隔着一条巷子,就宛如两个世界。 巷道的另一端应该是居民区,一栋栋各有特色的一户建伫立着街道两旁。大多数人家屋后都有个小院子,门前小花池里种着各种植物。路边一户人家院落里的月季花攀满了墙垣,迎风摇摆,摇曳生姿。小鸟们在树间跳跃、嬉戏,两只黄腹胖啾啾立在树枝上相互梳理羽毛、卿卿我我。从院子里传来细不可闻的英文歌曲,缠缠绵绵,韵味悠长。 这里的一切,如此的宁静而美好,犹如世外桃源。 文岚再一次在心底偷偷地自己:真的不想找个机会脱身,移居国外吗? 文岚止步不前,看着那一丛怒放的月季,心生羡慕。 林绍胜也不催她,蹲在路旁嗅着花香,陪着她听完一整首乡村音乐。然后,林绍胜侧过身子:“文岚妹妹,你喜欢这首歌吗?我知道这碟片哪里有得卖,大哥哥送你吧。” 文岚连连摇手:“谢谢林哥,不用了,我只是觉得好听,想多听一会儿而已。对了,这里是哪里啊?” 林绍胜指着右边的路口:“在往那边走一点,就是帝国男高,那附近有很多店铺,卖吃食卖文具什么的都有。文岚啊,你还小,以后不要一个人出来,即便是在这边的繁华地段,也并不安全。所以,以后出口一定要跟在大人身边,尽量牵着大人的手,免得发生意外。嗯,对了,你本来是打算去哪里,想做什么?现在时间还早,干脆我送你过去吧。” 文岚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有点不好意思:“哦,也没有什么事,我就想找点吃的。可惜,我身上没有可以在这里用的钱。” 林绍胜微微一笑,露出一个小酒窝:“你想吃东西啊,这没问题,相见即是缘分。走,哥哥请你吃些好吃的。” 林绍胜牵着文岚的手,往右边路口绕过去。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青年男子的体温都比较高的缘故,李文岚觉得手心暖暖的,整个人都洋溢着幸福与快乐。 出了路口,便是一大片食肆。矮小的木制小屋,简陋的厨房,橘红的火焰舔舐着铁锅,食物的香气弥漫了整条街道。 林绍胜猛地一拍脑袋:“我差点忘了,文岚,你喜欢吃米饭还是面食?” “啊,菊刀国开始吃面食了?”文岚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小嘴微张,直接反问道。 印象中,二战前后,菊刀国的人依然习惯吃米饭,非常排斥小麦制品。 “哦,没错,菊刀国的确之前基本不吃小麦不吃面食,二战时很多人为了吃一口白米饭而选择参军。可近些年,随着米军的入驻,当然也因为战后经济发展起来之后开始向西方学习,现在菊刀国人也开始大口吃肉,全面接受西餐了。所以,面包、拉面什么也随处可见了。”林绍胜手指一扫,“这什么各种食物都有,随便你选。你看,红色招牌那间专做传统甜点,旁边黄色招牌的则专做拉面,再过去一点那间插着旗帜的则比较擅长做天妇罗,那边……” “天妇罗?很久没有吃过,我很想尝尝,可以吗,林哥?”文岚仰头,大眼睛眨巴眨巴,双手成祈祷状。 “没问题,我也想吃了,啊,罪恶的脂肪,恶魔的香气。走吧,我们去吃海鲜天妇罗。” 大手牵着小手,两人相视一笑,飞奔而去。 香油在铁锅里面翻滚,大叔将撒了干粉的大虾夹起,在旁边的面糊中微微一滚,给大虾粘上一层薄而均匀的外衣。轻轻地将大虾侧放入锅,数秒钟后,面衣与热油充分接触后起了化学反应,逐渐变黄膨胀。几个呼吸,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大叔便将大虾捞起,摆放入盘。 文岚端起碟子,深吸一口气,熟悉的油炸食品香气扑鼻而来。刚炸好的天妇罗一般都是金黄色的,散发着诱人的清香。刚才站在外面旁观大叔炸大虾,那诱人的香气已经让文岚垂涎三尺。这不,一拿到自己那份天妇罗,文岚咽了咽口水,迫不及待地夹起笔直躺在饭面的大虾,送入嘴巴。 刚一入口,酥酥的面衣就在唇齿之间跳动,牙齿轻轻一触,便发出令人愉悦的“咔哧咔哧”的声响。面衣碎片掉落,淡淡的面粉香和鸡蛋香,占领了整个鼻腔。用力咬破面衣,切断里面包裹的虾肉,清甜的海鲜混着油炸面衣的淡香,在口腔中交融、侵入、合作。随着咀嚼,不断刺激着味蕾,让人舍不得放下筷子。这一口大虾天妇罗酥鲜美味,令人食欲大开,不愧是经久不绝的美食。 文岚依依不舍地咽下最后一口虾肉,看着光洁如新的碟子,颇有点不好意思。趁着周围人注意,赶紧偷偷毁尸灭迹,藏在店家的回收餐具堆里。店里新一轮的油炸正在进行,香气往四周飘散开去,诱来更多的食客。 文岚退回到路边,站在原位等林绍胜。 片刻后,林绍胜提着几个塑料袋走了过来:“这里有几个饭团,各种口味都有,你拿着,回头饿了再吃。” 文岚连忙接了过来:“林哥,谢谢你。” “没事,不值什么钱。” 林绍胜区分了一会,挑了一袋食物递了过去,“这有几种不同味道的羊羹,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菊刀国人喜欢拿羊羹配茶,我个人觉得有点太甜,但却很合我妹妹的口味。嗯,你尝尝吧,也许会适合你们女孩子的口味。” 文岚连忙将饭团转到左手,接过羊羹。 迎光一照,羊羹晶莹剔透。表面光滑剔透,致密而呈半透明状态。淡淡的蓝色点缀其中,宛如玉石和寿山石的混合,真的称得上是一件艺术品。 看着这么精美的羊羹,文岚真的有点无从下手,实在舍不得破坏这份美感。 “怎么还看呆了呢,食物最终还是要拿来吃的,吃下肚子才是对它们的尊重。来,赶紧尝尝味道,看看喜不喜欢。” 林绍胜有点忍俊不禁。 “这么漂亮的东西就这样吃了,实在有点可惜,总觉得有点暴殄天物。” 文岚叹了口气,拿起一块羊羹,放入口中。光滑的触感,细腻的口感,微甜的味觉。细细一嚼,入口真的非常细腻,有一股淡淡的豆香,随后整个舌头和口腔都被细密的甜说淹没了。也许是太久没有吃甜食了,猛一吃到甜品,居然幸福得有点想流泪。 太阳光越发强烈,刺得人有点张不开眼睛。 林绍胜领着文岚绕到另一条小路,潺潺溪流,两旁绿树成荫,时不时有小鸟跳跃其间。 见文岚好奇地张望,林绍胜指着旁边的大树介绍:“河边的大树就是你应该听过的樱花,你看是不是跟你想得很不一样?这一片,等到3月份春天来临的时候,河岸两旁樱花绽放,粉色花瓣飘落,在河水中盘旋留恋。到时候,风景美不胜收,四周将聚集大量外出野餐赏樱的人。那几个出名的赏樱公园虽然漂亮,但人太多,不能静静地欣赏,反而是这种街边小景更让人流连忘返。到时候,你可以让你家里人带你们出来赏樱,还可以在樱树下野餐。” “嗯,那太漂亮了,真是个好主意。”文岚笑得一脸向往。 可惜,家不在这,家人更不可能过来。 当然,文岚也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恰巧再过来一次。 又往前走了几十米,便穿进小巷,打算绕回到原来的街道。隔了一条马路,两边的房舍截然不同。马路右侧是传统日式一户建,干净而整洁,散发着中产阶级的气息。马路左侧便是矮小破旧的旧式木屋,再过去情况更糟,全是杂乱无章的小窝棚。各种铁皮屋顶、塑料板在视线内横七竖八地矗立着,挤成一团。 林绍胜见文岚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片破旧小,摸摸下巴,解释道:“那些旧木屋住得大多数是城市贫民,更远一点的窝棚则多数是外地上来讨生活的乡下人。50年代后,菊刀国的经济得到恢复,但其实很多人的生活条件极其困难。我父亲说他的师兄弟在读书的时候,时常去米国军营旁边捡他们吃剩的罐头,然后把几十个罐头刮出来的残羹,加点水煮滚。然后就这样的半罐头食物,他们能省着吃上好几天。当时遍地都是快要活不下去的人,很多从东亚东南亚回来的人就随便找个食物多一点的地方,找块没有主人的荒地住下,慢慢地就聚集了很多这种木棚区。后来,菊刀国接了很多军工订单,那些滞留的人就更不愿意离开,外地过来的人就在木棚区的旁边搭建小屋,渐渐就变成现在的模样。一般来说,木棚区的治安相对比较差。你还小,记住了,千万不要过去。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都不要靠近那些地方。” 原来是贫民窟啊,明白。 文岚连连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林哥。” 林绍胜让文岚尽量往右边走:“除了木棚区,你还要记得尽量不靠近米国人,尤其是米国军营。如果你家有年轻女性,更要离他们远远的。这些年,年轻女性被侮辱的事件层出不穷,而且没有人对此负责,更没有人被追究法律责任。你明白吗,他们犯了事,不用坐牢,甚至没有人对此负责,所以他们变得非常肆无忌惮。作为平民的我们,只能尽量离他们远一点。为了安全,惹不起,我们只好尽量躲着了。” “啊,哦,对哦,我记得我看过相关的新闻。”脚步一顿,文岚想起史料中关于这段时间的一些记录,“我会小心的,离他们远远的……啊!” “小心!” 文岚的肩膀被人一撞,身子不由自主地一侧,接着手里一轻,三个黑影从文岚身边窜走。 “站住!把我的书还给我!”林绍胜拼命往前追去。 文岚也跟着往前跑,跑了十来米,才发现除了自己右手紧紧攥着那块羊羹外,其他的食物都不见了。 这是抢食物的抢劫犯? 生活在和平国度的文岚有点反应不过来,一脸懵,满头问号继续向前追。 又跑了几米,文岚勃然大怒,妈的,那么多好吃的我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你们居然一点都不给我留。 文岚加快脚步,向颗小炮弹,埋头往前冲。 可惜,腿短星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越跑越远,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大。 文岚恨恨地一跺脚,再一抬头,就看到拎着书袋开始往回跑的林绍胜。 林绍胜一脸歉意:“对不住,我忘了提前做好准备,其实这边不安全。以后,你尽量不要往这边来,越往西走,那边越乱。很多小混混在那一片,他们不但抢钱抢物,其他只要能换食物的东西,什么都抢。而且他们一般是几个人一起行动,经常叫人防不胜防。” “啊,难道没人管他们吗?我看刚才有个人似乎还很小,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可是身上脏兮兮的。” “这个,流浪儿多,战争孤儿也多,估计管不过来吧。算了,我的笔记本追回来了,其他的食物就当送给他们了。文岚,我们走快点,学校旁边有个小市场,我请你吃其他东西。”林绍胜看了看手表,“8点半,大妈们的灶火应该还燃着,我们走吧。” 时间有限,文岚有另外的想法。 借着错开的瞬间,文岚翻手看了看路线图,摸出口袋里的小蓝钻:“林哥,你知道哪里可以卖这个吗?” 林绍胜接过一看,沁人心扉的蓝,小指头大小,辨不出种类。 林绍胜怎么也想不到偶遇的小妹妹身上居然带着这种玩意:“这哪来的,你怎么敢拿着这些到处跑?嗯,你家里人呢?” 文岚见林绍胜没有一丝贪婪,满脸是直白的担心,便解释道:“这是我外婆留下来的,我打算把它卖了换钱。我舅舅的朋友本来说接我,可是时间过了,也不见人。估计有什么事,一时走不开吧。不过没有关系,我运气好,遇到了林哥。林哥,你知道哪里可以卖这个吗?” “如果是钻石,最好去钻石公司,不过比较远而且手续比较麻烦,但是价格比较高。如果是其他珠宝,很多地方都会收的。” 林绍胜估计还没有回过神,盯着蓝色看个没完,“如果你不想那么麻烦,我可以带你去我父亲认识的一个叔叔那里。他们家族做珠宝生意,有自己的典当行,做生意口碑挺好的。” 文岚毫不犹豫地选择典当行。 于是,愣愣的林绍胜就这样被文岚引走了。 也不知道此时的林绍胜是否已经脑补了一场悲欢离合,居然面带悲戚地看着文岚,说话更加小心翼翼,生怕触及别人的伤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食物被人抢了,我精致又美味的羊羹被人抢了,呜呜~~~ 求安慰~ 各位小可爱们,给我一个收藏,给我留句话,安慰可怜的文岚吧。 文岚在此给你鞠个躬! ☆、收获满满 从典当行走出来,林绍胜站在门口,不放心地四处张望。 街道上人来人往,几个穿西装的彪形大汉从一旁走过,林绍胜打了寒颤,把文岚拖了回去。 李文岚不解地抬头望着他:“不是办完事,直接回去吗?怎么,你忘了什么东西?” “不是,你还小,你不懂,现在外面的世道挺乱的,各路大哥到处扩大地盘,白的、黑的,都乱得很。我们刚从典当行出来,万一被人盯上,那可就糟糕了。文岚,你先在里面待着,乖乖的不要走动,我去外面叫了车,再过来接你。” 林绍胜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小题大做,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宁愿自己多跑一趟。 “没事啊,你看,我把钱都绑在身上了,口袋里面就几张散钞。我们就这样走出去,按照平时的样子就好,没有人会知道的。”文岚拍拍林绍胜的手,不料,手指触摸到一层水汽,湿漉漉的。 “人心隔肚皮,小心无大错,我们还是小心为上。对了,刚才我在里面不好多劝你,也没多作解释。那么多钱,你为什么都拿美金啊?虽然美金通用,可是日常买东西还是日元比较方便。很多店家其实不怎么收美金的,你们家里平时买菜什么的,其实日元更方便。” 林绍胜刚才本来想多劝几句,后来,一想到毕竟是萍水相逢,相互不知道底细,便没有多说什么,但心里的不解挥之不去。 “哦,没什么,我也拿了日元啊,你看,那些足够我今天用的。”文岚怎么也想不到这位林哥居然如此耿直,“再说,美金值钱,携带方便。如果全拿日元,那么厚一堆,我也搬不动啊。” “对,有道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林绍胜恍然大悟。 一对母女走了进来,进门时看到站在门口的两人,不免有点好奇,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林绍胜浑身不自在,直起身子便要再进典当行:“文岚,你在屋里等我一下。我去街上找个大公司的出租车,我们坐车走,保险一点。” 没有办法拒绝别人的好意,文岚只得再次回到典当行。 几分钟过来,林绍胜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带着文岚坐着出租车,回到文岚来时附近的传统市场。 全程,林绍胜都紧张兮兮地看着文岚,片刻都不敢让文岚偏离他的视线,拽着文岚的手心更是湿漉漉、黏糊糊的。 被盯得难受的文岚在路边停了下来,林绍胜立刻转过来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事,林哥,你太紧张啦。”文岚指着他的手脚,“你看,你太紧张了,刚才走路的时候,不知不觉变成了同手同脚,奇怪的很。所以,其实没有人留意我,没人知道我们身上有钱,大家是在看你而已。好啦,真的没有人知道我们刚才做了什么,你放心吧。” 林绍胜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瞬间变得手足无措,脸唰得变得通红,不好意思地撇开视线:“对不起,我太紧张了。你等等,我先缓缓。”说完,开始面壁思过。 文岚一点都不着急,站在街角,顺便欣赏东京街头的风景。 此时,路上的行人以女性为主。有行色匆匆抱着孩童的母亲,有穿着现代服饰的年轻女性,与此同时,也有不少穿着日式传统服饰脚踩木屐的中老年妇人。现代干练,风姿绰约,各有各的风采,现代与传统交汇,场景居然十分融洽。 林绍胜蹲下,小心询问:“你舅舅的朋友没有及时赶到,你真的不回去,不先与你小姨汇合,再一起去买东西吗?” “现在是10:30,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家里人会11点半左右到达。与其在那傻等,不如干脆买点东西,直接带给他们。你不是说,菊刀国是一个典型的人情社会吗?人际交往时要多为对方考虑,施恩和报恩是交往的常见手法,圈子和关系都需要用心维系。我听了之后,受教颇多,决定从今天开始,第一步就买对方需要的礼物。林哥,你说我这样做,对吗?” “对是对,可是……” 林绍胜看着眼前小豆丁,“可是你还小,这些事情应该交由大人们去处理。当然,凡是关系到你权益的事情,你当然需要多留几个心眼。只是,像处理贵重物品,像购买食物,诸如此类的事情,你完全可以交给你信任的人去操作。你还小,距离你成年还有很长的时间。我不知道在未来这段时间,你将面临什么,我希望你能够保管好你的钱财,保护好你自己。如果有需要的地方,你记得一定要来找我。虽然我能力有限,但是,我会尽我所能帮助。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姊妹,也会帮助我,我们会尽可能给予你协助。” 萍水相逢的人,能够如此关心自己,为了自己考虑得如此细心,还如此贴心而平等地与自己交流。 李文岚内里即便是个成年灵魂,说实话,此时此刻,也感动得眼前凝出一片水雾。 文岚摸着与钱币一起贴身藏好的联系方式,看着林绍胜的眼睛,重重地点头。 “林绍胜哥哥,谢谢你!”文岚90度深深一鞠躬,“能够遇到你,是我的福气,真的。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不会忘记你,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给予我的帮助和关心。” “傻文岚,我比你大,大家又都是华国人,关心你,照顾你,那都是应该的。再说,我也没有做什么,被你这么一夸,我都不好意思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你一定能够保护好自己的。”林绍胜揉了揉手腕,“好了,我们走吧,今天我舍命陪君子。看中的东西,你尽管买,我给你当挑夫。” 林绍胜说着,还做出类似美国健美先生姿势,向文岚显示他可靠的肌肉。 这一脸怪相,逗得文岚笑得前俯后仰,不得不借助墙壁来撑住身体。 “好啦,林哥,你别逗我了。”文岚想要揉揉笑疼的肚子,伸手过去,摸到得却是捆在腰间的纸币。摸着厚厚的美金,文岚分外有安全感。 “林哥,我听说菊刀国这几年稻谷丰收,平均每个菊刀国人一年能够吃200斤大米。既然菊刀国有这么多大米,大米又那么好吃,那我干脆多买点大米吧。”文岚灵光一现,“啊,对了,我乡下的亲戚说想买点谷种和菜种,林哥,这市场有卖吗?” 菊刀国六十年代后,大米产值得到迅速提高,除了是由于农业生产力的提高外,精选出来的良种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精耕细作、精选谷种,加上大量化肥厂的助攻,菊刀国的大米产量一路飙升。在不久之后的70年代初和八十年代初,还出现过两次大型过剩米处理事件,损失大量金钱。 后世的李文岚看到这些历史记载时,不断为那些被销毁大米感到可惜,一如为1929年倒入河中的牛奶,以及2020年被集体灭杀的家禽和活猪。 虽然,那些都是为了减少经济损失而不得不做的特殊操作,但,一想到与此同时世界上还有大量的人口因为饥饿而逝去,依然觉得心里闷得慌。 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任何时代都无法避免,只是,李文岚想尽自己的努力,让自己的同胞们生活得更好一点。 “有啊,其实很多传统市场里面都有卖种子的,毕竟,不久之前这里也都是农田。战后,很多人还会在自家屋前门后种些瓜果蔬菜。如果没有你想要的,也没有关系,我带你去另一家,多走几个点,肯定能买到的。”林绍胜一点都没有怀疑,详细地为文岚解惑。 两人从市场走出来时,收获满满。 文岚左手提着种类繁多的种子和少许零食,右手的大袋里面装着大包虾干和瑶柱。 林绍胜的造型已经更倾向于乡下小子,背后的背篓里面装着圆润透亮的大米,左手提着两版鸡蛋,右手提着一袋面粉。 看着满头大汗的林绍胜,李文岚充满了内疚,赶紧抢着去叫了车,为两人稍微节省一点体力。 把东西摆在文岚指定的地点,林绍胜满脸疑惑:“真的是这里吗?” 文岚看了看周围的标志物,偷偷地查看一下指示图,非常肯定地回答:“对啊,就是这里,我们约好的就是这里。好了,林哥,你放心啦,没事的。” “可,可这,” 林绍胜上下一打量,依然觉得不靠谱,“你家亲戚约见面的地方怎么这么奇怪,为什么不约个比较显眼的地方呢?” “林哥,你不用担心,我之前来过,认得地方。林哥,时间不早了,你下午不是还有事吗,要不,你先走吧。我在这等一会就可以了,我不会乱走的。”文岚坐在竹篓上,悠闲自在。 林绍胜学文岚,也蹲在一旁:“反正你亲戚也快来了,我又不差那点时间,干脆我陪你等吧。” 自己是7:17进来的,下次开门的时间应该是11:17,妈妈下班回到家的时间应该是11:50左右。嗯,这样一算,时间应该来得及。 文岚眼珠子一转,又想了个计策:“林哥,你中午不回家吃饭吗?” “不用回去,我们都是在学校吃饭,学校有专门的食堂。” 林绍胜不明所以,照旧一本正经地回答文岚的提问。 嗯,计划破灭。 文岚抓了抓耳朵,正在想第二条计策。 忽然,路过的几个男学生,朝这边跑了过来,重重拍在林绍胜的背上。 “小林,你怎么还呆在这?今天临阵脱逃,干什么去了,快从实招来!”两个男生扣住林绍胜的双臂,另一个男生给他来了个泰山压顶,噼里啪啦一通日语。 “啊,救命!” 林绍胜连咳两声,“不要乱来!文岚妹妹,不要怕,这是我的朋友。你们几个小声一点,别吓到小妹妹。”然后,就全程用快速日语交流。 最后,压顶的男子拍了拍林绍胜,林绍胜苦着脸,看着文岚:“我不能陪你在这等了,我得赶回学校。唉,文岚,你自己一个人真的得当心一点,好好保重,有空你来我给你的地址找我。我真的要走了,好舍不得你。” 文岚主动过去抱了一下林绍胜:“林哥,谢谢你!你放心,我不会乱走的,你去忙你的事情吧。祝你永远幸福安康!有机会,我们再见!” 林绍胜在他朋友的陪同下,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文岚坐在装米的竹篓上,晃着小脚丫,细细盘算今日的收获,笑得见牙不见眼。 作者有话要说:文岚坐在装米的竹篓上,细细盘算今日的收获。 大米有了,菜种有了,干货也有了。还差点什么呢? 对了,各位看官,各位小可爱,你们今天点了收藏,留了言吗? 我以后还有没有米饭吃,可就靠你们啦~ 拜托,拜托~ 笔心~ ☆、出师不利 关上如意门,李文岚将今天的收获分类安置空间一侧,方便日后取用。 文岚蹲在空间东南角,拾起铅笔,垫着木盒,在写满坐标的作业本最新一条记录上补充一行字:“菊刀国东京,某大学附近,向东走大约200米,转西南方向约100处有大排食肆。大学南侧门往北走约2000米,有典当行,可售卖珠宝。治安良,防窃防抢,远离米国兵,远离贫民窟。” 写完,文岚右手食指逐一划过10多条坐标记录,沉思良久,默默将笔记放回原位。 虽不知道以后这些记录有没有用武之地,但多作一步,有备无患也好。 回到房间,文岚洗干净手脚,搬出小簸箕,将从粮站买回的大米倒在簸箕上,开始挑米。 按文雅的说法,这些应该是晚稻米,所以这一批米质量比较好,杂质少。 可对于后世吃惯精米的人来说,肯定会嗤之以鼻。因为,受制于技术,此时这些粗加工大米的质量居然如此差,即便是一级米也夹杂了无数的异物。 文岚挑了十来分钟,就已经挑出一饭碗的杂物。石块、土块、虫、树枝,不可一一列举。总之,应有尽有,一次性满足多重愿望。 文岚把挑好的米装进坛子里,再倒入自己今天在菊刀国买的精米,种群区别显著,彼此之间泾渭分明。小手伸进坛子,用力搅动,浅黄色和白色混成一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不能轻易分离。 文雅几人回来的时候,文岚还在簸箕里埋头苦干。 文榕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八仙桌,倒了杯水,咕嘟咕嘟灌下去。 文彬倒了一杯水,递给第一时间坐下来帮忙捡米的文雅,顺便揉了揉文岚的头顶:“文岚真聪明,居然想到提前把米挑好装在一起,这样煮饭的时候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文雅把喝完的水杯放在一旁,也点头称赞:“这个方法真好,只是挑久了腰疼。好了,文岚,你出去玩一会吧,挑了这么久应该累了,剩下的我来。米这么多,一时半会也挑不完,我们每天挑点,放在坛子里攒着就行了。” 文榕也冲了过来:“小妹,你去休息,换我来。” 文彬干脆把簸箕调整了一下位置,姐弟四人头靠头肩并肩,埋头挑米里的杂质。 关博萱推开门,便看到儿女聚在一起帮忙,欣慰地一笑。 关博萱舀了一把米在手,搓了两搓,满意地点了点头。 正准备淘米煮饭,忽然惊觉不对,关博萱扭头问:“你舅舅在厂里不回来吃饭,可彦涛彦君去哪里,今天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 “表姐的鞋子被同学打闹的时候不小心弄湿了,表哥陪她回去换衣服,马上过来。” 文榕主动抢答。 “哦,原来是这样,那就没事了。你们几个继续挑吧,我先去做饭。”关博萱舀了三罐新米,选了几个红薯,便打算去过道做午餐。 自从食物改善后,关博萱的身体明显见到好转,虽然还时不时有点小不适,但整体而言比之前已经好多了。 关博萱是个好强的人,身体略有好转之后,就开始回厂上全天班。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不放心文岚一个人在家,非得把她送去学校。无奈,文岚撒娇耍赖无所不用,大家只得遂她的愿。只是,大家尽量早点回家,减少文岚一个人呆着家里的时长。 就连平时不愿意把工作带回家的关博萱,也养成了尽量每天准时上下班的习惯。当然,大家都知道她身体不好,早已自动请缨掉去新安工作,所以厂里的人不但没人说闲话,反而大家都劝着她准时回家。 从关博萱扒拉那些新米开始,文岚就憋着一口气,生怕被发现自己的小秘密。文岚视线一直跟着关博萱,直到看见妈妈没有发现那些米有任何异常后,才长吁一口气,抚抚胸口,继续眼前的工作。 饭后,关博萱去午睡,文榕闹腾着要继续捡米,被文彬和彦涛联手压制。一家人各自安睡后,文岚扒拉了一下坛子里的米,米色已明显偏黄。文岚再往里面添加了一点精米,没有办法,实在不敢太出格。文岚盘算着,最近几天尽量把米全部挑出来,一次性混合,也许能够减少被发现的几率。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菊刀国之行太过逆天,预支了后面几天的运气,导致后面次次都是无功而返。 第一次落在茫茫大海中间只有一米大小的岩石上头,一个大浪打过来,文岚的身子就随之歪了歪,差点一头坠进海里。 第二次更过分,简直称得上是生死一线间。文岚刚从一片泥泞里爬出来,便看见泥坑的另一边一条大鳄鱼正对着自己打呵欠,红红的舌头、锋利的牙齿清晰可见,隐隐约约还能闻到鳄鱼嘴里那股腥臭味。吓得文岚屁滚尿流,连滚带爬,裹着一身泥直接扑进如意门。坐在如意门内,文岚依然瑟瑟发抖,半天没能缓过神来。 第三次,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一分钟后,文岚果断选择放弃。食物再重要,也不能冒着截肢的危险去觅食。 第四次,在不知名的高地,搜索了半个小时,也没有找到任何可以食用的植物。不过,晚上光怪陆离的极光给文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色彩斑斓,气势宏大,真不愧是北半球著名的天象奇观。 第五次,本以为运气好,又遇到浅海,总算可以淘到一点食物。前期一切顺利,可当文岚蹲在浅海拾贝壳海螺时,忽然觉得脚踝一阵痛,像是不小心触电一般全身发麻。一回头,看到海面一团白得有点透明的东西一掠而过。疼痛让文岚无心寻找凶手,直接挪到岸边的岩石,用海水浸泡受伤的脚。这时,被蛰的地方已经开始泛红,剧痛渐起,痒疼慢慢深入身体内部,让人难以忍受。 憋着泪,文岚忍着痛,用岸边干的热沙来回搓脚,去除皮肤上面粘连的毒液,进行初步治疗。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被蛰的地方才明显缓解,痛感稍微消退,但红肿依旧。 回到家后,文岚便蹒跚走到厂部医护室进行简单治疗。可惜,那块伤口即便后来用了酒精擦拭,上了过敏药物,也依然肿痛难忍,用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才慢慢有所好转。 自此,文岚只得暂停外出探险,留在家里休养生息。 当然,文岚暂停外出除了因为身体不适,还因为伤口被家里人发现,被家人加强管束。再加上前段时间时常半夜爬起来外出,体力消耗过大,而且睡眠习惯被打乱,导致文岚身体实在有点吃不消,整日精神萎靡呵欠连天。这让家里人不顾文岚的反对,白天被强行送去孙奶奶家照看,晚上被家人全方位关心。 自此,文岚再次陷入爱的漩涡,根本没有私人空间,更别提找机会出去觅食了。 另一方面,文岚发现关博睿关切的眼神如影随形,每次不小心眼神对视时,都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小动物的直觉,让文岚每次对上关博睿,都有点心里发毛的错觉。 为了避免发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文岚不得不收敛行为,小心翼翼地收好一切不该出现的东西。除了混入部分米面外,其他的收获,文岚一点都不敢拿出来。每次偷偷在如意门里加餐完后,洗脸刷牙更是必须做完全套,在镜子前面再三确认才敢出来见人。 当然,这段时间,文岚也没真的闲着。 除了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外,文岚还从表哥那弄来了鱼线和两个鱼钩,又从妈妈的百宝袋里找到了一副厚手套,略加改造后便统统纳入工具箱。 可惜,手电筒、捞网什么的,则完全没有任何头绪。商业不发达的时代,文岚表示有钱却买不到东西实属正常。可是,每次看着偷藏的那叠现金,仍然免不了暗自伤心。 一个从来没有关心工具的小女孩忽然到处问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免让人有几分诧异。文岚不得不编造了许多小借口,分别在不同时间咨询不同的人员,绝对不在大人们面前透漏任何信息。每次找借口都费尽心思,文岚表示自己似乎把前辈子没有用掉的撒谎额度都快用完了。幸好,表哥他们毕竟年级小忘性大,也不会刨根问底,这才免于穿帮露馅。 但,该来的,始终还是会来的。 饭后,姐姐他们聚在大房间写作业,文岚窝在哥哥的小床上自己复习最近的功课:“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雁,宿鸟对鸣虫。三尺剑……” 文岚在被窝里自己背一遍“一东”,本以为已经读熟的课文,不料在三尺剑便卡住了。背得不顺,文岚便跑到房间门口接着屋里的灯光重新从东韵的第一句开始通读一遍。重复几次后,文岚便顺利背诵完“一东”,开始“二冬”的学习。 正当文岚沉迷于汉语的节律时,忽然,关博睿检查完哥哥姐姐们的功课,径直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眼前光线一暗,文岚抬头看向来人,却发现舅舅今天面色沉重,不由地心里一紧。 “你的功课做得还不错嘛,比你哥哥姐姐小时候自觉多了。”关博睿神色莫辨,嘴边勾出一抹微笑,笑意却没有延伸到眼底,看起来有点僵硬而不自然。 文岚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好坏,只能遵照平日的习惯径直回答:“哦,可能是因为我比较无聊,除了背书,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关博睿沉吟片刻,把文岚的棉鞋拿了过来:“今晚月色挺好,你陪我去院里走走吧。” “啊?哦,我跟妈妈说一声。” “不用,我跟她说了。走吧,我们很快就回来。”关博睿把棉袄也递了过去。 事已如此,文岚只能穿戴好,准备出门。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让风暴来得更猛烈些吧。 文岚主动跑去开门,门栓一动,文榕便钻了出来,一把抱住关博睿的手:“舅舅,你们去哪,我也去!” 关博睿把他的手扒拉下去,跌着脸严肃地说:“你马上就要考期末试了,你复习得怎么样?要是你的成绩单还像期中考试那样,我就要考虑让你明年继续蹲中班了。反正你总说你还小,干脆你多读几年,做彦君的师弟吧。” “不要啊,舅舅,不要这样对我,小柱他们会笑话我的。好啦,好啦,我回去复习啦。我保证我会努力的,舅舅,你看我的表现吧。”说着,文榕一步一步往后退,退回到房间里面。 房间内,哥哥姐姐齐声嘘他。 彦君表姐更是直接说:“我下一年肯定是要读大班的,我不介意你叫我姐姐。嗯,乖啊,文榕弟弟,哈哈……” 关上门,舅甥两人沉默无语地下了楼。 报纸被风吹得唰唰作响,文岚后背浮起一层毛毛汗,内心却处于一种诡异的平静。 也许,自己等这一天,其实也等了很久了。 因为,文岚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瞒过所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文岚背对着舅舅,面露苦笑:“谁还不是个小宝宝呀。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不得不迫于飞絮的淫威,再次出来营业。” 文岚握着小拳头:“小可爱们,因为有你们的存在,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必须闯过去!” “你们的支持,就是我的动力。” “所以,请点击一下收藏,给我留个言,告诉你们对我的喜欢吧。” ☆、穿帮露馅 乌云遮住了月亮,稍远一点的楼房隐在夜空中像只怪物一样张牙舞爪。 “月黑风高,杀人夜。”这句话莫名其妙地一直在李文岚盘旋着,挥之不去。 关博睿和李文岚在住宅区的院子里绕了许久,鞋底都磨薄了一层。 文岚一直保持沉默,虽不知道对方知道多少,但却不想主动暴露更多。 而关博睿的沉默,估计更多是因为在筹措词语吧,起码,文岚是这么觉得的。 不知道是因为走累了,还是终于找到合适的地方,总之,关博睿停在东南门的单车棚外。 两人站在没人的一侧,靠在墙边避风,但是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藏在阴影里,文岚偷偷观察关博睿的表情,发现他一脸凝重,嘴巴微张,挪动几下后却又选择保持安静。 文岚收回视线,咬着嘴唇,思考对策。 “咳咳!”良久,关博睿清了清嗓子。 文岚抬头看着眼前的斯文男性,他一直是这个家里的主事者,现在自己便在等他的最后判决。问题是,他究竟知道多少?是怀疑,还是确信?那,自己是应该坦白从宽,还是打死不说? “你究竟是谁?”关博睿两眼如炬,盯着文岚,不愿放过蛛丝马迹。 糟糕,他真的知道了! 那个小身躯明显一震,即刻低着头,仍旧不愿意出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文岚的开始右脚不安地摩擦着地面,无意识地脚尖画圈圈。两眼飞快抬头瞄了一眼,又低下头,右手拇指不安地搓着左手拇指。 这一小动作,与记忆中的文岚一模一样。 关博睿闭着眼,缓了缓情绪,依旧坚持按照原定节奏逼问:“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外甥女李文岚,之前我只是有点怀疑,但综合诸多蛛丝马迹来分析,尤其是忽如其来的海鱼和热带水果,让我非常肯定你不是李文岚。所以,你究竟是谁?” “其实,不是我一个人起了疑心。你虽然隐瞒得很好,毕竟我们长期生活在一起,很多事情禁不住深究。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并不习惯我们的生活方式?你以前应该是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吧。嗯,我会这么说,是因为你生活中无意间露出的很多小细节跟我们不一样。不管是措辞、腔调,还是看人的眼神,都跟我们不一样。” 这个文岚自己也有察觉,可21世纪的痕迹避无可避,总无意识地带出来一些。很多次,话已经说出口,文岚才惊觉不对,连忙描补。 “当然,这也许是因为你还不够熟练,过段时间就会更好。萱妹跟我说,你病好后就变得特别懂事,完全不像之前那个只知道撒娇瞎玩的小孩子了。当然,她跟文雅一样,目前仅仅觉得是因为你生了一场病,认为文枫的死或多或少对你肯定有影响,所以言行举止有所改变。” 这个,文岚也无法辩驳。 “况且,小孩子在某个阶段忽然长大,本身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文雅说她八岁时,忽然某一天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必须承担起照顾家里人的责任,所以似乎一天之间就成熟了。她们母女俩都觉得你只是长大了,可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你不是我的外甥女。” 文岚抿了抿嘴唇,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述。犹豫了一下,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正当她踌躇的时候,关博睿直接说:“其实你不用担心,即便你不是我外甥女,我也不会说出去的,你照旧可以生活在这里。我用我人格,我用我的党性,保证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我没有任何恶意!毕竟,我看了你这一个月以来的表现,你没有一点破坏革命生产的倾向,也没有为非作歹的嫌疑,反而为我的家人做了不少事。而且,我听萱妹说,她把你找回来的海鱼送人时,你即便不舍得,也没有反对。因此,我相信你是好人,对其他人没有恶意。我相信,你应该是因为某种不得已的原因,出现在我家,并且不得不继续呆下去。所以,我希望我们能够和平共处。” 文岚听了这话,大松一口气,刚想解释,便被关博睿打断了。 “我不知道你的来历有多古怪,但我也不担心。嗯,怎么说呢,我在这世间几十年,见过的奇人异事可能比你想象得还要多。所以,如果你不想告诉我真相,我希望你不要随意找个借口来敷衍我。”关博睿的眼珠子往右上一转,陷入了回忆中,“我的曾祖母去世后,尸体三月不腐,反而散发出一阵清香。我父亲曾经服侍过她老人家,这异像是我父亲亲口跟我说的,我相信我父亲不会骗我。” 古往今来,奇人异事数不胜数。 文岚偶尔回想起以前看过的书籍,也不禁怀疑藏在史书或者神话故事里面的那些奇人,会不会也是一个穿越者。 “抗日战争时期,因为我会多种外语,所以有时候会被借调去帮忙翻译。当时国际红十字会很多医生过来支援,闲聊时他们也会说起很多趣闻。有个加拿大医生曾经说过,他老师遇到一个病例,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被车撞伤后,忽然开始说起葡萄牙语,反而不会讲英语了。而她家里人非常肯定这少女从来没有说过葡萄牙语,也从未接触过葡萄牙语,打小到大一直生活在英语社区里面。大家研究来研究去,可谁也解释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你看,世界如此之大,千奇百怪,无奇不有。至于什么鬼沙扬门、画符止血、忠犬报恩,更是我小时候的床边故事。所以,不管你是什么来历,尽管告诉我,我不会惊惶,也不会胆怯。” 云消雾散,一轮圆月挂在树梢,冷冷的清辉照在文岚的脸上。 文岚右脚将地面已经磨出一层灰土,依然想不出如何解释自己的存在,抬头看向关博睿。却发现关博睿一丝不耐烦也没有,依然站如松,静静地等待文岚主动开口。 “其实我是李文岚,又不是单纯的李文岚。”说了第一句之后,后面的话就自动滚到舌头边。 于是,文岚简单地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来历:“我的身体里面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多了一段记忆。那天,我病得唏哩呼噜的,梦到我在密林里面逃亡,醒来之后就忽然多了一段记忆,就像多活了一辈子一样。那一辈子里,我也叫文岚,是一个生活在百年后世界的中学历史老师……” 关博睿不评论,不追问,静静地听文岚描述她所经历的一切。 慢慢地,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的,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全神贯注地倾听文岚的每个字词,从中获取想要的信息。 良久,文岚终于结束了她的回忆。 关博睿刚想说话,忽然觉得喉咙干得慌,咽了几口唾沫,清了清嗓子,缓了缓精神后才压低声量说:“所以,你忽然多了一段百年后的记忆,而且你还大致知道现在到未来百年的事情?” “对啊,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简明扼要地告诉你。”事已如此,文岚觉得直接告知两位长辈未来十年浩劫,提前让大家做个准备,似乎也不错。 “不,不,不用!”关博睿连连摆手,表示拒绝。 这个回答,大大出乎文岚所料。 文岚眉头一挑,充满疑惑地看着关博睿。 关博睿捏了捏鼻梁:“知道的多,并不是一件好事。况且,你知道的是历史书上的记载,并不清楚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大事。也许,世界大趋势是对的,但是对于我们这生活在其中的人来说,则可能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如果我提前知道了,那么我的言行举止可能会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样。我在军工系统中工作,这样的与众不同将会惹来很多麻烦。而且,我个人觉得,事情总变幻莫测的,也许中间会很多你所不知道的插曲和偏离事情起始的偶然,这些都会影响最终的结局。所以,我不想知道历史进程,也不想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向任何人透漏,尤其是你母亲。” “可是,不久之后,国家陷入极左路线,所有的生产和教育都陷入停滞状态,国家停止发展近二十年。人们失去信任,失去信仰,学生不能考大学,青年学子下乡当农民,大批我们熟知的革命先辈受□□致死,无数文物和历史遗迹会毁于一旦。这样,我们也不可以干涉吗?这样,我们也不能尽量想办法,让国家的发展少走弯路吗?现在,我们有机会改变的不是一个两个人的生活,而是改变两代人的命运。这样,我们也只能袖手旁观吗?” 文岚眼睛瞪得溜圆,语速越来越快,辅以语气的手势大起大合。黝黑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关博睿,小手指往北一指,寻求一个明确的答案。 “这,这……”关博睿被话里的信息击倒,半晌没有言语。 “百年后,百年的华国是什么样子的?”关博睿揉了揉太阳穴,面带期待地看着文岚。 李文岚面带自豪地说:“百年后,我们将是世界上最强的国度。虽然还叫做两极,但实际上我们处于上升趋势,米国已经呈下降姿态国力大不如前。刚才跟您说的新一代无人驾驶汽车和小型飞行器,都是我国自行研发的。华国科技实力位居世界前列,英才辈出。华国人一出征,各大奖项尽收囊中,所向披靡。” “哦,那就好,那就好。”关博睿追问几个他们熟悉的国家,“那苏联呢,菊刀国、北高丽和南高丽呢?” “苏联?苏联这个名字挺熟,哦,想起来了,那个苏联消失了。90时代初,也就是30年后,苏联就全部分解了,后来接手这个国家大部分遗产的那个熊俄国也不怎么样,唯一比较好就是他们地底下资源丰富,可以靠卖给我们华国资源为生。后来,他们几次改革几度浮沉,整体实力比我们差远了。菊刀国跟米国分手后,和英格兰国一样,经济增长赶不上老龄化速度,后来变成跟我们混了,成为大免签区的一部分。南北高丽此消彼长,21世纪还是南高丽比略胜一筹,总是想方设法要统一北高丽,却总是功亏一篑。”周边几个大国,文岚当年国际政史专业读过,聊起来当然头头是道。 说的人云淡风轻,可是听的人却如雷击一般,被轰得外焦内嫩,六神无主。关博睿如听天书一般,手半扶着下颚,嘴巴就一直没有合拢过。 待文岚告一段落后,关博睿一脸不可置信:“不对,苏联,比米国还要强的苏联,怎么会突然消失?他们拥有数一数二的武器装备,拥有那么辽阔的土地,拥有悍不畏死的战士,拥有世界为数不多的完善工业体系,怎么区区30年就消失了呢?这不可能吧,米国解散我相信,可苏联怎么会消失呢。” “就这样消失啦,砰的一声,就解体了。苏联长期集中资本发展重工业,农业和轻工业发展严重失衡,后期各联邦之间利益不均衡,彼此纷争不断。70年代后,中东石油国与米国等西方国家合作,导致石油出口收益下降严重,每年的收入都不够进口粮食。生产状态恶化,加上连连粮食歉收,米国等国利用卫星全程监控,不断围追堵截。最后,苏联抵抗不住内外压力,国内民怨纷起,各联邦共和国纷纷宣布独立,苏联就宣布解散了。”文岚直接将后世史学家的结论说了出来,没有经过一丝修饰。 “轻工业和农业发展失衡,后果居然这么严重?”关博睿喃喃自语,“我国学得都是苏联那一套,现在也是加强重工业发展,抽取农业利润支持重工业建设。这后面的问题,应该也很严重吧。” “那当然啦!”文岚可分不清关博睿是在自言自语还是真的在询问,打算直截了当地用事实予以说明。 关于这部分发展史,文岚恰巧看过不少专业著作,相对还是比较熟悉的。 其实,我国后来走得路,其实与战后旁边几个国家的发展史也是同一路数。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现在流行可爱风,流行甜文。 文岚一脸的忧伤,一个为人师表的灵魂,好像没有办法变得可爱。 甜?人家才5岁~ 那么,那些票票、收藏和留言,是不是都不属于我啦? 心累啊~ ☆、工业兴国 月光下,单车棚外,关博睿蹲在地上,听李文岚讲了一堂工业发展史。 两人一边讲,一边随手折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记录重点,分析我国现况。 关博睿万分诧异:“你说什么,菊刀国和南高丽真的能够在短短二三十年就成为发达国家?没理由啊,你看看现在的南高丽,每年多少人逃到北高丽。南高丽的经济情况应该被我们要好一点,但绝对好不了太多,他们既没有技术也没有矿产,被认为是没有希望的国度。再说,我们是因为战时被打烂了,被毁了几十年。你看,建国的时候,根据当时的经济统计数据,我国人均GDP不过1美元,南高丽也只比我们稍微好一点点。近几年,我国都以年均5%的速度在成长。就算南高丽有西方阵营支持,可最近几年的人均GDP也就90左右,怎么可能突飞猛进,将我们远远抛在身后呢?” 文岚没有反驳,只是简单平述事实:“在我所在的年代,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你看看菊刀国,虽然他们是战败国,可他们并没有被损伤,仅仅抓住一次朝鲜战争,得到米国源源不断的订单,就发达了。” 世界是残酷的,是充满竞争的。全球物质有限,无论时代怎样发展,站在世界顶端的始终只有寥寥可数的少数几个国家。 因为,一方面,欠发达国家本身就很难往上爬;另一方面,站在顶端的国家也不可能轻易让出既得利益,总要想方设法挤下那些敢抢饭碗的后来者。于是,能够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始终是极少数幸运儿。 一如长期占领霸主地位的米国,80年代发现菊刀国上升势头惊人,立刻围追堵截,强行扼杀菊刀国。1976年,菊刀国倾全国之力发展芯片事业。米国直接菊刀国的芯片加征100%的反倾销税,把新生芯片技艺交给死忠小弟——南高丽和呆民湾,扶持它们快速成立芯片工业。 1984年,广场协议签订后,日元大幅升值,菊刀国的芯片在米国卖不动,其他国家没有消费市场,导致菊刀国半导体行业急剧萎缩。 身为全球领导者的米国,对待同一阵营的小弟菊刀国,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国家? 纵观全球发达国家的发展史,就是一个抓住机遇、实现工业化的历史。 要想成为到达金字塔顶端的幸运儿,首先,得保证自己内部的稳定性,避免因为内耗而拖垮整个国家。 无论是宗教纷争,还是种族斗争,都会严重削弱国家的竞争力。当年,殖民者给中东和非洲画分界线的时候,就决定了这两大块区域很难进一步发展。民族势力越均衡,教派势力越均衡,国家就越难发展。 日韩很幸运,拥有一个稳定的世俗化的主体民族,获得向上爬升的门票。 我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长期世俗化的大国,不受神权的约束,拥有稳定的主体民族。自古以来,人们就非常务实,不会轻易站队,绝少因为民族或者教义差异而发动一场战争。于是,华国也就有了向上晋级的门票。 其次,像日韩中等国,都有储蓄的习惯,能够积攒大量原始资本。 有储蓄,才有基本的财富积累,才能将散钱汇集到银行,变成大额投资。推进工业化,需要大量的现金。除了借外资,要积累大量资金,便只能靠本国民众积攒下来的血汗钱。而没钱却借大量的外债,利用他国低利率资金,就等于束手就擒,交由他人宰割。一旦债权国提升利率,便会出现97年亚洲金融危机和欧债风暴中欧猪五国。 第三,这个国家的人们得有危机感,吃得了苦,不急于享乐,愿意为未来奋斗。 韩国人70年代在中东沙漠里摸爬打滚数年,不喝酒还全面实施军事化管理,为祖国赚取大量外汇,为腾飞奠定基础。 华国人励精图治,一分钱掰成两分钱用,靠着双手攒出万贯家财,靠数以亿计的小商品赚回大量外汇。韬光养晦,厚积薄发,三十余载;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第四,体量要够大,有足够的资源,足够的人力和物力去支持基础工业。这一点,我国毋容置疑,绝对拥有有利条件。97金融危机之后,朱总理便强调要扩大内需。最终,华国变成世界上最大的消费中心,可以做到自产自销,不受他国干涉。 第五,要坚定的信仰,不接糖衣炮弹,要坚定不移地工业化,并抓住机遇跟上工业化的节奏。 60年代的我国,欠缺几分运气,也缺少一点机遇。但经过多年积累,依旧攒下全球屈指可数的全套工业体系。 菊刀国靠朝鲜战争接米国军事订单,搭上工业化的快车,然后专注外贸出口,经济一路狂飙。而南高丽则是积极主动地靠近米国和菊刀国,靠出兵南越,获得大量米国军事订单。在朴总统军事统领下,向菊刀国学习,让菊刀国的资金和技术进入南高丽国,带动南高丽经济发展。因为参战南越,南高丽像米国索取大量援助,除了经济方面,还大量引进国外的先进科技。赚到第一桶金后,朴总统开始提升南高丽国经济第二步大战略,通过铁腕保护民族工业,强迫南高丽转向重工业,大力发展钢铁业、造船业和汽车业等。 关博睿对照重点,在地上狠狠划了几道:“按你所描述的,我们现在这种走法是肯定走不通的,即便没有后面疯狂十年,长期下去也会跟苏联一样被重工业拖垮。” “事情没有发展到那一步,谁也不知道究竟会怎样。”文岚用脚将地上的字迹全部抹去,“从我所知道的历史来看,集中力量发展重工业,从农业吸血,虽然是不可避免的财富积累方式,但的确给人们的生活带来沉重的负担。越到后面,发展就越乏力,国富而民弱。” 说到自己的专业,关博睿眼睛闪闪发亮,努力把国策辩护:“可是,重工业是护国神器。没有得力的武器,就没有保护人们安全的盾牌,就没有抵御外敌的勇气。现在,我们四面环敌,哪怕是同一阵营的兄弟国家也与我们交恶。这逼得我们不能不把资源放在重工业,大力发展重型机械。” 听了这话,文岚大受启发:“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能够得到更多的参考资料,能不能促使整体发展大步行前,能不能减少损耗,将部分资源转向轻工业和粮食生产?” “当然,而且国家现在其实也在大力修建水利工程,努力发展农业。你看看这几年粮食生产总额就知道了,一直到58年都是每年稳步提高产量,如果不是接连遇到这么恶劣的天气,国家粮食储备不至于出现这么严重的问题。粮食丰收,跟农民的积极生产分不开,但也与国家大力推广水利工程、提高生产工具是密不可分的。建国后,每年冬天都在平整土地,兴修水利工程,现在国家还在筹建几个大型水库。” 关博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继续向文岚解释:“如果可以获得先进的技术,当然非常有用,起码我们不用再一穷二白,从白地起高楼了。你都不知道,为了提高生产,我们有多费劲,大家恨不得吃住都待在厂里了。可是,我们与苏联交恶,帝国主义国家又对我们进行封锁,我们根本就得不到相关技术的。现在,海陆空三军都是靠通过大量报纸杂志信息,摸索着研发新一代武器,一步一步试探着往前走。” 李文岚指着自己,胸脯挺得高高的,脸上光彩照人,咧着嘴笑着说:“也许,这个方面,我能够帮上大忙。虽然不知道概率是多少,但我有一定概率随时到达这个世界的任一个国度。所以,也许,我能帮忙收集你们想要的资料。” 关博睿没有说话,但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不相信。 话说得再好听也没有用,远远不如亲眼一见来得震撼。 虽然文岚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她还是不顾抗拒,坚持左手攥着关博睿的手,用力按了一下右手尾指的胭脂痣。果然,正如预期,俩人一起出现在空间中。 关博睿一甩,正要挣脱开去,忽然眼前景色全变,不由地直愣愣地傻在那里。 “欢迎来到我的秘密空间!这真的是我最大的秘密,用来保命那种。我是信任你才带你进来,希望你能够值得我的信任!”文岚站在一旁,翘起手,等着看一个普通人正常情况下见到如意门的第一反应。 嗯,毕竟他们没有读过空间小说,一时间的惊慌失措,也是情有可原的。 自然,文岚如愿以偿地看见关博睿傻愣着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呆立了两分钟后,关博睿才神魂归位,开始理智思考。 关博睿在空间里面转了好几圈,又敲又打,摸摸捏捏,终于相信一切都不是梦。 见到文岚攒在空间一角的大米、面粉等储备粮食,关博睿忽然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含着一腔眼泪,蹲下来,双手插进米袋里面,捧着晶莹剔透香气扑鼻的大米,说不出话来。 良久,关博睿放下大米,拍尽手上的米碎,扎好米袋开口,下颚45度角朝天,望向文岚:“这是什么仙家手段,难道你是下凡的仙子?” “嗯,这个不是仙家的,我也不清楚它的具体来历,但我觉得它应该属于某种高科技。”文岚见关博睿的视线离不开那堆食物,“先解释一下,那些食物不是这里的。你看到墙上那五扇大门了吗?我现在只能打开第一扇,那扇随机门会随机定位到某个地方,如果机缘契合的话,我们就有机会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之前只想着尽量找更多的食物,所以我每到一个地方,都只关心食物了。也许,从某种角度来说,我可能浪费了很多机缘。” “那你懂这些高科技吗?我们能复制出来吗?”关博睿满怀期待。 “这个,我爱莫能助,我只是一个普通文科生,理科的东西远超我能力范围。而且,这里面的科技似乎比我所在的时代还要高。我觉得我们还是现实一点比较好,例如,现在欧美和苏联正在研发的计算机系统就应该值得各位专业人士研究一二。”文岚看着关博睿眼睛里的光芒渐渐淡去,忍不住给了个小希望。 “计算机,那是什么?” “我不记得具体的发展历史了,但我记得应该是二战期间为了战时大量运算而研发出来的,后来出来基本运算功能外,还能通过网络实现全球资料查询,军队还可以通过系统进行虚拟程序审核设计是否合理。总之,那是非常有用一门高科技。”文岚简单地普及一下后世的基本知识。 关博睿越听心动:“那你有这方面的资料吗?” “非常遗憾地告诉你,没有!不过,我们可以在日后努力收集相关资料,或者你可以通过某些特殊渠道去收集,也许可以事半功倍。” 关博睿难掩失落:“如果我们能够拿到那些技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步履艰难,淌着血淌着泪,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你不知道,我们的战友靠着报刊杂志上的一点只言片语来与自己的猜想进行比较,推导很多武器的大致研究方向,再一点一点地试错。期间,我们损失不但是时间和金钱,还包括很多战友的性命。我有两个好友就是这样失去性命,我留在河北的战友就因为一次实验失败,没有了一只眼睛和一只右手。” 文岚也觉得每次都给予别人希望,又亲手打破这份希望,似乎真的太残忍了。 于是,她握着关博睿的手,一起打开了随意门。 “来,这是我们这个组合的第一次探险!希望苍天有眼,给我们一个好运气!” 门外,是极重的咖喱味。 作者有话要说:关博睿充满期待:“听说,你可以达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那,能不能弄点精密仪器回来,没有好的设备,我的研究工作寸步难行。” “可以是可以,但是……”文岚一脸的为难。 关博睿一拍胸脯:“我的背后是整个国家,你要什么,我尽量给你找来!” 文岚一脸羞涩地说:“怎么吗?我想数据好看一点,你能不能帮我多要些收藏,多拿几个留言?” “呃,这个……” “舅舅!” 关博睿迫于压力,只能清清嗓子,用低音炮嗓音轻轻念叨:“各位可爱的小姐姐们,嗯,各位小可爱,相聚便是一种缘分,烦请您留下一段留言,顺手点个收藏!谢谢!” ☆、初战告捷 李文岚用脚撑着微微开了一条缝的门,快速在笔记上记下这次的坐标。 文岚照旧带上背包,确认了一下插着背包侧袋的水果刀。门外依旧没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文岚放下心来,抓着把手,略微活动了一下脚腕,准备再次踏上征途。 “舅舅,我们走吧。”文岚没有听到响声,回头一看,关博睿似乎被这摧毁三观的高科技震得找不着北,手掌依然粘在把手上,呆若木鸡,被文岚强拉进门时微张的嘴唇此时依旧没有闭上。 文岚轻轻地摇了摇关博睿:“舅舅,我们准备出发了。” 关博睿如梦初醒,揉了揉眼睛:“等等,让我先静静。” “没时间了,每次开门只有2个小时。嘘,保持安静,小心为上!来,让我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文岚一声坏笑,强行将关博睿拉出了如意门。 也许是关博睿的执念太强,出于文岚意料的,两人这次居然直接出现在印三的军工厂里。 与大多数的认知相反,印三与中苏属于同一阵营。而且他们47年建国的时候,条件远胜与我国。当时,他们的化肥产量是我们的4倍,钢产量是我们8倍,铁路是我们的2.5倍,就连水泥产量也是我们的4倍。 与我国建国后四面受困不同,印三处于弱国环带,四周一直没有强敌,只有一系列不管是人数、资源、还是科技实力都远远不如他们的弱国。 印三在苏米之间,左右逢源,向当时两大阵营讨要好处。苏联从1951年到80年代末,一直支援印三,援助了100多个项目,而且技术绝大多数比我国的先进,总价值更是我们的10倍。身为英国的长期奶牛,以温顺听话、不反抗而闻名全球,印三自然得到了西方阵营的青睐。欧美为了拉拢印三,不仅倾斜大量资源,手把手地培训代理人,更将喷气式战斗机的图纸和坦克发动机的技术直接送给印三。可惜,不争气的印三,最后却成了万国造的展示场馆,以赫赫有名的摔机大户而举世闻名。 不过,60年代初期,非一线大国以外的国家,技术差距并不是很大。 华国的科学家时常借助各类科学杂志和公开信息,反向推到西方的某些技艺。50、60年代,华国的科技实力提升得很快。虽然,当时大部分科研力量都在集中攻克军工方面的难题。军工与民用之间的关系原比我们想象的紧密。 有了核潜艇耐压壳制造技术,我国才能制作能生产合成氨的高压球罐。有了这门耐高压技艺,我们才能大量生产化肥,有效提高粮食产量。这促使70年代后,华国小化肥厂遍地开花,大大提高了粮食产量。1957年时,华国粮食总产量为19505.0万吨,化肥用量为37.5万吨。到了1975年,粮食总产量一跃飞升为28452.0万吨,化肥用量为536.9万吨。 科技力量对民生的影响,可见一斑。 关博睿在过道走了两步后,总算恢复日常的精明,一个反手,便把文岚护在身后。 整座建筑里黑漆漆一片,只有少数几个房间的门窗往外透着暗黄的灯光。五米开外,离两人最近的一个大会议室里灯火通明,房间内聚集了穿着两种军装的军人,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硕大的建筑,几乎没有什么声响,显得那些正在激烈争吵的男声分外刺耳。 关博睿拉着文岚,猫着身子,直接冲着那个会议室隔壁房间摸了过去。房间的门半掩着,灯早已关闭,恰巧给舅甥两人留下一个方便操作的空间。 进了屋,关博睿便把门虚掩着,直接贴在墙壁上。 文岚学着他的模样,也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墙壁另一面的争论声清晰可闻,可惜文岚虽然知道房间里面是用英语在交流,但对方口音太重,而且全是专业词汇,加上时代不同词汇变化,所以,文岚除了基本词汇外,其他的基本属于有听没有懂。 倒是关博睿越听越兴奋,手指不是在墙上比划,如果不是还有点理智约束着,他简直也想凑进去掺上一脚。 呆站了几分钟,文岚有点不耐烦,打算想换个地方。 文岚刚靠近门,便被关博睿发现了。关博睿一个反扣,右手一扯,把文岚轻轻放倒在地,左手顺势扶着文岚缓缓倒下,右手反手捂住文岚的嘴巴,防止她发出声音。 关博睿蹲了下来,把文岚抱在怀里,轻轻地说:“没摔疼你吧?” 文岚摇了摇头。 “那就好!乖,先不要走,他们正在说的东西很重要。”关博睿直接将文岚放在门后的夹角处,自己缓缓前移,一边将耳朵贴着墙壁继续倾听,一边挪动着寻找更佳的位置。 就这样过了十来二十分钟,文岚已经听得昏昏欲睡,一摇一点头,犯着迷糊,忽然被一只大手捂住口鼻,然后肩膀处有人轻轻拍了一下。 文岚猛地一打了个激灵,一回头,原来是舅舅! 关博睿满脸兴奋,手指往外一指,示意文岚往外走。 文岚就这样傻傻地跟着关博睿一路往上,然后走到尾端的房间,掏出自己钥匙扣,塞进门锁中轻轻扭动。 黑暗中,文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堂堂一国军事重地,安保设施怎么可能随意被破坏,舅舅你这是老式间谍片看多了吧。 没想到,转眼间被打脸,关博睿抽出钥匙微微调整角度,然后咔嚓一声,关博睿再顺手一推,门居然就这样被轻轻推开了,露出本应深藏闺阁的小脸。 好吧,印三摔飞机都能摔出世界第一,不是没有道理的。 文岚嘴边勾出一道弧线,跟着进了房间。 这看起来有点像是档案库,一排排的木架上,装着大小类似的文件盒。墙壁上靠着的那一列桌子上,堆了几叠小山一样的文件。伸手一摸,文件上面一层灰,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整理了。 文岚扒在门缝往外看,守在门口看风,防止有人走近抓个正着。 关博睿则打开自带的手电筒,埋头在纸堆里面寻找他想要的材料。挑挑拣拣之后,关博睿将桌面一大叠材料囫囵塞进了文岚的背包里面。接着,他继续在已经归档的文件区里面一通翻找,最后直接将两包材料也捡走了。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一点吧。 可,此时心惊胆战的似乎只有文岚一个人。文岚自觉自己胆量有限,只是站在门后观风,已经是两腿战战,完全做不到关博睿那种胜似闲庭信步。 关博睿如皇帝出巡一般,仔细地巡查了整个房间里面的资料,最后嘬了嘬牙帮子,恋恋不舍地关上了大门。 除了一个服字,文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本以为今晚的探险活动即将告一段落,不料,关博睿却脚步一转,拉着文岚往上换到另一个房间,继续刚才的花式操作。 留在大门口看风的文岚简直要吐血,拜托,好歹也是在别人的老巢里,我们能不能有点深入虎穴的忐忑和警惕呀。虽然灵魂是成年人,但自己两辈子也只不过区区一介平民,完全不可能有那么强的心理素质,好吗? 忽然,寂静的夜空中,忽然出现几声啪嗒啪嗒的皮鞋与地面接触的声音。 这,是有人走过来了? “有人来了!”文岚赶紧拍了一下关博睿,示意他注意隐蔽。 关博睿停了两秒,然后指着木门,让文岚赶紧回去看着,自己则加快了翻看资料的速度。 远远听到脚步声,心脏一下子蹦到嗓子口,文岚四肢发冷,听觉无限放大,一瞬间,似乎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用全身心去跟踪那似强似弱的脚步声,啪嗒啪嗒,每一步都走在文岚的心上,闷得疼。 渐渐,脚步声越来越强,人越来越近,十、九、八…… 文岚一边倒计时,一边已经做好成为烈士的准备。 不想,幸运的事情发生了,脚步直接自行,从楼梯口继续向上了。 文岚长吁一口,瘫坐在地上,一抹,一手的冷汗。 转过身,却发现刚才的一切似乎对关博睿半点影响都没有,他依然用牙齿叼着手电筒,在翻查各种文件。 佩服,什么叫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眼前这位便是! 逃过一劫,文岚也就看开了些,不再呆守在门前。为了尽早完成关博睿的愿望,文岚主动帮他把挑出来的资料收拾好,塞进背包里面。 关博睿快速地将资料翻阅了一遍,挑出一大捧资料,全数塞进背包里面。然后,自己背上背包,抱着资料,领着文岚,躲开卫兵,回到来时的位置。 会议室内依旧人声鼎沸,军人们已经分成几个小组低声争论,两种军服泾渭分明。混着牛奶的红茶香气,溢了出来,勾得文岚垂涎欲滴,无比怀恋21世纪家门口那小店里的奶茶。 文岚擦了擦不存在的口水,低头寻找那颗熟悉的银色。食指刚要贴上去,却发现身边一空。 一回头,关博睿正狂热地看着室内那一张张图纸。 “舅舅,真的得走了,再待有危险。”文岚用气声轻轻劝道。 “等我听完这一段,这真的非常重要。拜托!” 看出关博睿言语间的恳求之意,文岚不忍拒绝,只得警惕地盯着走廊上一举一动。突然,楼梯口又传来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似乎没有停止或者转向的意向。文岚顾不了那么多,一把拽住关博睿的手,扯到银色星星面前。 文岚紧紧拽住关博睿的手,屏住呼吸,用力一按银色星星,左手开门,右手用力一拽,两人齐齐摔进门内。 关博睿只觉得视线微微一闪,光线略一扭曲,人便出现在空间里。 “诶呀,好可惜,就差一点点。”关博睿依旧满是遗憾。 进了安全区,文岚终于有心情请求释疑:“舅舅,他们在说些什么,那些专业词汇我一个都没有听懂。” 关博睿心神荡漾,久久不能平静:“你听不懂是正常的,他们在说如何改造动力设备和电机,使得主战坦克更适应印三的地形。哦,我们在电机和发动机方面遇到难题,一直没能找到合理的改进办法。想不到,今天居然能有机会知道英军的新式改进方案,让我有了新思路。啊,实在太好了,太棒了!”说着,右拳在左手上狠狠一击,连连叫好。 “诶,我记得你这有纸笔,你赶紧给我找出来。我得先记下几个重点,免得回头记混了。赶紧啊,帮我找出来,快,快!”关博睿接过铅笔,就趴在地上,努力地记下今晚听到的技术要点。 文岚半仰着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一趟出去,连吃了几遭吓,小命都要断十年。 关博睿写得正起劲,短时间估计没空。时间不等人,文岚只得主动充当助手,把他刚卸下的背包推到一旁,将里面的资料全数取出,叠放在一旁。 好不容易等关博睿忙完,文岚好奇地询问:“舅舅,这是些什么,怎么大多数是图纸呢?” 关博睿翻着资料,将其分门别类放好,抬头看一眼今晚的功臣,笑眼一弯:“你应该听过印三吧。从斯大林死后,印三就跟苏联关系密切,可与此同时,他们在欧美国家那边也左右逢源。东西两大阵营都怕印三投向另一方,所以拼命给他们好处。这些,就是他们拿到其中一部分好处。听说他们拿到了德国的坦克发动机技术,可惜资料没有存放在我们今天去的那里。我估计今晚是主要跟英美接洽的基地,所以他们的资料多是欧美系统的。你看,这一堆是美国战略运输机的资料,虽然只是部分使用说明和维修资料,但对于我们来说也是非常有帮助的。” 说着,关博睿搬过第二资料室里那一堆文件包:“这份就不得了,你知道我们为了研发战斗机花了多大功夫吗,而这份材料能够让我们大步跳跃向前。复杂的,你听不懂,你只要知道这是英国的风神喷气式战斗机的图纸就好了。这该死的,他们捞了怎么多好处,却不懂得好好珍惜,白瞎了这些好东西。大好的技术,完整的图纸,可惜印三却一样都做不好,明珠暗投。听内部人士说,印三买到了德国坦克的全套技术,可惜却怎么也做不出来。我们每次说起这个,就扼腕不已。” “如果是我们,肯定早就嚼烂消化,再根据我国地形情况,进行国产研制了。唉,明珠暗投,实在可惜。”关博睿摸着一张图纸,连连摇头。 关于这种专业问题,文岚不予置评,她更关心一个更为实际的问题:“舅舅,这些资料是好,可是,你要怎么拿出来用呢?我们得来的手段,可是见不得光的。这说不清来历的资料,样样都涉及机密,你还一次性拿出那么多,这要怎么跟保密部门交代?” “这个,这个……”果然不出所料,关博睿愣在那里,嘴巴张张翕翕,犹豫了半天,却吐不出半个字。 当时,对岸和米国特务时不时动作不断,国内对此保持高度警惕。 身为军工在职人员,一旦政治上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况,那么基本上就不可能再参与实际工作了。 这点,关博睿心知肚明,于是才会如此踌躇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我以前一直以为印三是资系的,第一次知道他们也属于苏系势力后,吓了一跳。 毕竟,他们的言行举止,跟我们差太远了。 ☆、梦幻殿堂 想不出办法的关博睿只能暂时宣告放弃,临走却握着手上的资料,舍不得丢开。 两人干脆留在空间内整理资料,快速将资料分门别类归整,然后编号汇总。 半个小时后,关博睿将其中最急需的资料单独放进裤袋里,手上抓了一叠英文报刊,准备带回家慢慢研读。 李文岚抓住关博睿的手掌,然后将自己的左手拇指和食指扣在胭脂痣上,左手拇指用力一按。 两人一阵恍惚,目光一闪,便再次单车棚外隐秘处的空地上。 此时,乌云尽散,月亮早已偏移树梢,悄然升到半空中。 回到家,关博睿被关博萱抓住,好一顿絮叨:“哥哥这么大个人,怎么能不看着点时间呢。你拉着文岚出去散步,一去就是两三个小时。彦涛他们出去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你们,也不知道你们逛哪里去了。文岚年纪小,病又刚好,怎么能跟你这个大男人相提并论呢。你就跟个火炉似的,在外面露天睡一晚都没事。文岚要是被风吹病了,我可要找你算账的。” “对,我的错,是我的错。”关博睿拱手求饶,“今晚月色怡人,我们不小心逛远了。下次不会了,我会注意时间的!” 关博萱一脸好奇:“你们逛哪里去了,怎么还带着那么多报纸呢?” 关博睿将手里的报纸拢紧,假装不在意地换到左手,藏到身后:“我跟文岚聊了聊她的背书情况,发现她最近真的长大懂事了,不但三字经千字文都背得很溜,连文彬他们留在家里的旧书也会自己翻来看。嗯,我觉得既然孩子有心向学,我们做家长的也得大力支持,所以,我答应她回头给她找点报纸故事书什么,让她一个人在家也不至于太闷。” “也是,她不愿意去学校,我们又没有人管她,是得给她找点事情做。”说到这个,关博萱忽然想起,“哥,去新安市的名单出来了。我听说新市那边厂部离市区很远,买东西非常不方便,买外文书和专业书不太容易。这个周末,你能休息吗?要不,我们带上孩子们一起去新华书店买书吧。” 关博睿摸了摸下巴:“这周,我应该没有问题。行,文雅,你把大家必买的书籍和文具整理出一个清单,回头别买漏了。你们几个赶紧好好想想,如果有哪本书想要的,什么文具需要补充的,也赶紧登记好。回头,去了新安,人生地不熟,可就不一定那么好买了。” 话音未落,几个男娃已经抑制不住地跳了起来,欢呼雀跃。 两个姐姐,也连连点头,笑开了颜。 只有文岚是想表示拒绝的,可惜,理由此时此刻却又不能说出来。 如果十年浩劫改变不了,那么,所谓的外文资料就将变成隐形炸弹。 不过,文岚忽然想起,自己的如意门,怎么也藏得下所有的敏感物件。于是,她便也放下心来,安心地听哥哥姐姐们咋咋呼呼地讨论来讨论去。 第二天,家里人起床的时候,文岚也挣扎着爬了起来,准备开始新一天的福不福游戏。 这次,门开在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地方。 第一眼,便是震撼。 宏大的宫殿,硕大的两座尖塔,耸立在眼前。塔尖贴满了典雅大方的绿松石,不像文岚熟悉的文莱米杰清真寺贴满金箔的圆顶那样富丽堂皇,但别有一种高端大气。 金黄的咸蛋黄还没有冒出地平线,云彩穿着金边衣裳,铺满了半个天空。淡淡金黄光线,照射在以绿松石为主的大门上。整个建筑闪闪发光,极其炫目,美不胜收,惊艳绝伦,让人不得不仰视赞叹。 也许是因为时间还太早,整座建筑里面似乎没有什么人。 一走进大门,门廊、大殿、穹顶,处处都是典型的□□装饰风格,繁复而华丽。在这里,高大的穹顶,壮丽的雕柱,无不散发着炫目的光芒。 慢慢往里面走过去,不知不觉便到了核心建筑。从墙壁到穹顶,到处都贴满了大量玻璃。细细一看,全是小块玻璃平贴而成。 事后,文岚看了相关说明,才知道这里便是圣墓。据说这里层层叠叠的镜面玻璃是用手一片一片地镶上去的,应该是经过算数大师的精心测算,不同角度的玻璃让光线有着完全不同的角度折射与反射,从而形成璀璨的视觉效果。 文岚身处其中,只懂得赞叹一句内殿极美,工匠们真是匠心独到、技艺超群。 因为,文岚从未想到,数百年前的人们,便拥有如此高超的技艺。他们仅用玻璃与日光的折射,便营造了一个奢华的幻境。光的魅力似乎被发挥到了极致,置身其中,就像走进中国传统神话故事中的水晶宫一样。来到这里,即便是再世俗的人,应该也会被这里极致的美所打动。 窗外的阳光,在玻璃上游走,呈现出如梦如幻的绿色银河。纷繁细致的玻璃马赛克墙壁,光影折射的角度刚好,绿色细碎的光芒如同万花筒,仿佛自傲静静地站在那里,灵魂便会被轻柔地净化。 换个角度,换个场景,同样的玻璃马赛克墙壁,又有了完全不同的风情。绿色幽静神秘,白色晶莹剔透,粉色温柔浪漫,紫色神秘诱人。镜面的折射,让人模糊了边界,辨不明哪里是实体。整个世界仿佛被虚化,弹跳在星空般璀璨的梦境中。抬眼看看这里,让人沉迷期中,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便会触动。 一旁还有不同颜色的彩色玻璃拼贴出来的图案,将整个屋顶包裹了起来,非常具有立体感。水晶灯与玻璃马赛克墙壁,相得益彰,突出了通透与闪亮。 文岚沉迷其中,换个角度细细欣赏,逐个房间慢慢体会。 彩色玻璃窗,和玻璃的屋顶、墙壁连成一片,极其震撼。墙壁上的装饰物雕刻精致而细腻,图案呈精巧的几何形排列,绚丽的色彩,巧妙的搭配,处处充满了艺术感。 世界如此之大,竟有如此多的艺术瑰宝不为自己所知。 井底之蛙,可悲可叹。 文岚连连不舍地游完,从那个让人身陷幻境的建筑中走出不远,便见到另外一个美丽的粉红清真寺。那也是一个利用光线变幻魔术的美妙地方,色彩鲜艳动人,让人流连忘返。 从外面看过去,清真寺色彩斑斓,与一般庄严肃穆的宗教建筑相比,风格截然不同。它最特别的地方是极其罕见的大型彩色花窗,本身的瓷砖色彩就足够绚丽,但每当阳光照射进来时,更是如梦似幻,神圣光彩十足。 文岚舍不得移动,静静地坐在圆柱旁,欣赏这一壮丽景观。也许是因为时间太早的缘故,太阳升起的角度依然不够,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光线大多投射到祈祷厅最远的墙壁上。随着时间的流逝,太阳逐渐升高,光线开始从墙上一点一点往下移,慢慢退到地毯上。 来参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但是没有人愿意走向前,没有人愿意打破这光与影交汇出的梦幻。等光线退到中间位置,人们才开始走动,各种寻找自己喜欢的角度,留住自己与梦幻想约的浪漫一刻。 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门外一阵喧哗,旅游大军蜂拥而至。新进的人,惊叹声此起彼伏,竞相找角度与这光影合照。一刹那,整个祈祷厅便站满了人,之前那种幻境如泡沫破裂了。 文岚收拾了一下心情,从粉红清真寺退了出去。 午饭后,关博睿悄悄找到文岚:“午休时间,我想进去看一会儿资料。稍后,我在二楼楼梯拐角那里等你,你瞧准时机下来。” 文岚没有意见,照做便可。 接近两点时,姐姐他们起床准备上学,文岚借机再次进入如意门。 关博睿靠在墙边,正抓着一张A4纸,睡得正香。 文岚觉得有点奇怪,但一时间没有想到那么多,直接推醒他:“舅舅,快到你上班的时间了,你赶紧收拾一下,我们准备出去了。” “啊,我怎么睡着啦。诶呀,真是该死,又浪费了一个中午。辛苦你了,文岚!”关博睿摇了摇头,坐了起来,一边捡起身边的资料,一边看了一下手表。 “咦,我这手表怎么已经是4点啦。诶呀,幸好发现得早,要不又得误事啦。”说着,关博睿也没在意,把手上的资料收拾整齐,放在一旁资料堆最上方。 关博睿指着墙边那叠面饼:“你今早又出去了?” “是啊,我今天去了一个非常神奇的地方,那里的建筑超级艺术。如果有机会,我真心希望能带大家一起去看看。我到了一个里面全是玻璃马赛克的清真寺,阳光照射在镜面,营造出一种如梦如幻的效果,漂亮的就像水晶宫一样。” 关博睿收好纸笔,把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放进衣兜,立在一旁看着眉飞色舞的文岚,若有所思。 文岚还在继续描述:“旁边的清真寺整体是粉红色的,非常漂亮,少女心爆棚。那个祈祷厅大约有50米长,十来根蛇纹圆柱撑起了整个建筑。除了五彩花窗外,大厅里面还铺着精美的波斯地毯。阳光透过五彩花窗照射进来,光线被彩色玻璃装饰后,洒在地毯上,与华丽的波斯地毯交相辉映,光和影构成了色彩斑斓的幻影,呈现出色彩与线条的完美结合,让人仿佛置身与百变万花筒之中。如果我们能够开放,人们也能出国旅行就好了。你不知道,未来的世界,我们出国就像出门遛弯一样,简单而方便。外面的世界如此之美好,我真的想让大家都有机会,出国看看不同的世界,开拓一下眼界。” “文岚,这个以后肯定是有机会的。不过,”关博睿卖了个小关子,“昨晚的资料,我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等我确认一点信息,完善整个计划后,再告诉你如何实施。” 文岚先是眼前一亮,满脸期待地抬头看着关博睿,不料,听到最后那一句。 文岚看着那张故作神秘的脸,只能呵呵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生活是如此的美好。 你看过的书,走过的路,认识的人,都会在你的生命中留下痕迹。 ☆、海胆盛宴 看见眼前的大海,李文岚陷入深深的忧伤。 虽然地球表面大约有71%被海水覆盖,但是也不用这么频繁地遇见大海吧。 自己这小手小脚,想从大海中淘取食物,实在有点困难。 李文岚带上所有合适的工具,迈出了如意门。 浅浅的海岸线上,除了礁石就是便是小树林。水质清澈见底,能够明显见到有小鱼游过。但是,只要文岚轻轻一动,小鱼便飞快地溜走,不见踪影。稍远处,一群小鱼结伴游戏,一条调皮的小鱼从文岚脚边滑过,徒留文岚望之兴叹。 太阳在头顶无怨无悔地发射着能量,天地之间热得发烫,鱼儿在浩瀚的海洋中飞快地畅游嬉戏。 文岚看着自己装备,只得放弃与海鱼们的纠缠。文岚穿着单鞋,行走在水里,寻觅可能的食物。翻过一块大石头,没有任何收获,再翻一块,只看到几条不足手指大小的鱼宝宝。一路寻觅,文岚除了抓到几个窝在岩石边逃走不及的螃蟹外,就没有其他收获。 往前走了几十米,海边的大石头越来越多,海岸线上不见黄沙,只剩圆巧的小石块。文岚走进细细查看,赫然发现藏在岩石边的海胆,黑色圆球,布满长刺,从浅海往深海,布满了整片近海礁石。 蚊子虽小,但也是肉。更何况海胆鲜甜爽口,是炒饭的好搭档。对于许久没有换过口味的人来说,更是难得的佳肴。 文岚兴奋得直哆嗦,赶紧跑回工具堆,换了一身装备,背着背篓,挎着竹篮,带着新工具——家里夹煤球夹柴的钳子,冲进海胆群里。 虽然稍微深一点的海水里面的海胆更大更壮实,但文岚看了看自己小身板,认命地在近海尽量矮子里挑将军。 海胆的长刺便是它们的武器,一旦被刺中,会有灼热和剧痛感。部分海胆体内有毒素,进入人体后,许多人会有轻重不一的症状。文岚以前在海产市场买过海胆,所以知道一点技巧,但觉得不敢亲身尝险。人类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会使用武器。文岚此时手上的钳子,便是对付海胆的利器。 找到相对安全的地方站稳,文岚手持铁钳,钳实海胆后放在竹篓里面,一捉一个准。 捡啊,捡啊,捡海胆,我在海边捡海胆。左手一个巨无霸,右手一个丑将军。好兄弟排排站,一个不少捡回来。祖孙三代齐聚首,小儿小女放回海。 文岚的钳子在海岸线上上下飞舞,一抓一个准。 不久,竹篓便装满了,黑色的长刺已经漫过竹篓。 装满海胆的竹篓依然非常轻,捉兴奋了的文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竹篮也添满,然后一次性挪到岸上,堆倒在一起。 三次过后,海岸上堆起了小小一座海胆山。可惜,海胆又丑又凶,看起来有点吓人。堆着一起后,长满黑色长刺的小山,让人颇有几分不适。 但,文岚可不会嫌弃它们颜值低,毕竟有营养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海胆可以吃的部分很少,文岚当然不可能直接拿回家。幸好,最近托舅舅的福,积攒的工具比较多。刚才出来的时候,文岚有先见之明,预先把刀具和舅舅新给的两个铝饭盒也装在竹筐里,一起拿了出来。 文岚带上劳保手套,用小刀撬开海胆中间的牙齿,然后用铁钳从撬开的孔洞伸进去用力往外掰。去掉上半部的黑色壳后,去除掉一层黑色的海胆内脏,露出来的便是五片橙色的海胆黄了。 清完一堆,拿去海水中轻轻晃洗,便完全干净了。文岚小心捏着海胆,移到饭盒旁边,用小勺子轻轻一刮,海胆黄便落入装着干净海水的饭盒之中。用海水泡着海胆,可以完美保存海胆的鲜味。用海水浸泡,防止海胆去膏,也就是防止海胆自溶。这个小技巧,是文岚跟朋友外出旅行时,一个生长在海滨的朋友告诉文岚的。当时纯粹是为了好奇而了解的知识,没想到,现在居然在6年代觅食时用上了。 海胆黄落入饭盒后,便可以看到边角处还粘连着一些黑色的线装物,那也是海胆内脏。文岚用刀尖轻轻一挑,便将其中一颗处理干净。再撬再洗再清,饭盒里面的海胆越来越多,不多时便攒够一盒。再接再厉,文岚装满两盒铝制饭盒,还清完了一篮半完成品。 看这样眼前的海胆,文岚仔细琢磨了一番,忽然想起空间里面还有几个空盐水瓶和罐头瓶可以拿来一用。 站在一块大石头顶部,文岚往四周张望,确定这里果然荒无人烟后,便按下银色星星。打开门后,文岚用竹篮挡住门柱,将饭盒里的海胆黄倒入罐头瓶中,然后去处理其他的海胆。 踏出空间后,文岚心有不安,走两步一回头,见如意门没有关闭的迹象,才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情。 撬、挑、洗、剥,忙碌了半个下午,最后文岚收得两饭盒、三罐头并两盐水瓶的海胆黄。 晚上,再次进入空间时,关博睿依旧被那大堆海胆黄吓了一跳。因为他没有想到文岚所谓的一点海胆,居然是如此大的点。 关博睿有点头疼:“这东西虽好,但是不好找出处啊。而且,海胆非常容易自溶,根本保存不了多久。” 文岚在旁边不断点头应和:“对啊,我也知道。所以,舅舅,拜托啰!”说着,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眨着,故意卖萌。 关博睿明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小女孩,但看着这张可爱的小脸庞,实在说不出不字。当然,近期食物紧张,没人舍得浪费粮食,才是关博睿承包食物源头、充当资源获取者的角色的关键原因。 “如果,我说如果,我把其他的海胆黄送给厂里,给工友们一起吃。你,介意吗?”关博睿有点不确定,小心翼翼地询问。 “当然不介意!”文岚本来就有这种打算,“只要能够保证家里人的营养,我们能多帮一些人就帮一些人吧。上天让我有这个机遇,可能就是想借我的手,给人们多一些希望。” 关博睿愁颜尽展,如释重负。 舅甥俩推开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腥臭的泥味。两人对视一眼,第一动作就是脱掉外面的棉裤和棉鞋,换成备用的旧单鞋。 视野之内,全是大树,高的大概得十来二十米高。大树下方,聚集着矮小的灌木,间或还可以看到一些藤本植物挂在两颗树之间。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关博睿抢先踏出第一步,战战兢兢地找到一处干地,向文岚伸出手,助她一臂之力。 两人站在空地,四处张望,不知如何着手。关博睿试探着往左走了两步,第三步一踏上去便觉得脚感不对,连忙缩脚。半个前掌压出的小坑,肉眼可见地慢慢渗出水,积成一个泥坑。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关博睿大惊失色,连忙退回到原来的大树旁。 李文岚若有所思,但又不能确认。于是,她踩在大树冒出的巨根上,去查看树叶树干,然后又走到附近的灌木旁,看灌木叶子。 关博睿一错眼,没有拦住:“小丫头,被乱跑。这荒郊野外的,说不准哪里就有毒虫毒蛇,你小心一点。” “没事,舅舅,你快过来!”文岚指着树叶背后的盐粒,“你看,这里的树叶表皮油亮,有一层厚厚的角质,叶肉非常厚实。叶片背后,你看,沿着脉络,有很多的盐粒。这是红树林特有的现象,是因为水里面的盐分太重,植物为了生存,将水里的盐排到叶片。当叶片里面的盐分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叶片就会带着这些存储的盐一起掉落。” 文岚指着树干上一道旧伤:“我小时候以为红树林是红色的,后来第一次去红树林的时候,到处找红色树木,结果被人笑话了一顿。你看,所谓红树林的红指得就是这个红色,树皮一旦暴露出来与空气接触,就会氧化成红色。我记得以前看的书里面说,东南亚一带有收集树皮提炼红色染料的习俗。你看,这块树皮是不是红得非常明显?”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关博睿不禁十分好奇。 “哦,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小时候没人陪我,我就自己看各种纪录片,长大了就自己找书看,越看越多,越看越杂,所以知道很多没有什么实际用处的知识。”文岚的声音越来越低,言语间的欢快也完全消失不见。 关博睿刚想说些什么,文岚扭过头,看着那一大片沼泽地:“我记得红树林有很多螃蟹和牡蛎,我们分不清哪些是可以吃的牡蛎,干脆多抓些螃蟹吧。” “可这里到处都是沼泽,我们不熟悉地形,很难分辨哪里比较安全。而且,泥水里面可能有大量的寄生虫,对当地人来说无伤大雅,对我们来说可能会致命。为了安全,我们还是在尽量在安全的地方走动。文岚,我们现在不愁吃的,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去冒险。” 文岚微一沉吟,便明白自己之前想得过于简单:“还是舅舅想得周到!我记得有资料说过原始部落里的人遇到都市人类,有超过一半的概率会被新细菌感染致死。同样的道理,没有打过疫苗的人擅自到非洲或者亚马逊流域,也会有极大的概率被感染重病。舅舅,我们宁愿抓不到螃蟹,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两人再次检查自己的装备,衣袖裤脚都已绑好,额头耳朵也已用帕子护好。两人这才背着竹篓,沿着隆起的一块干地往前走。 红树林从靠近睡眠的树干周围长出盘根错节的树根,带着一定弧度,深深扎进淤泥之中。文岚脚踩着这样的支架,小心地寻找隐藏在四周的螃蟹。 文岚蹲在树根上,可以清晰地听到噗噗的声音。不知道是螃蟹在行动,还是滩涂在呼吸。这时,文岚右手边有个黑影似乎晃了一下,文岚俯下身子,趴在树根上,定睛一看,果然是一只巴掌大的螃蟹躲在树根下。文岚眼明手快,直接用手按住螃蟹的背部。螃蟹舞动这两只大鳌,左右乱挥,却不能伤文岚半根毫毛。文岚换左手按压,右手扣住螃蟹背与脚之间的空隙,直接提起螃蟹,扔进背篓。 背篓的篓口预先绑了几条绳索,螃蟹一进背篓便尝试往上爬,结果到了篓口却扣住绳索再也不动弹。 文岚顾不上搭理它,感觉趴在巨根上,尝试抓另一只大螃蟹。 硕大的螃蟹有脸盆大小,卡在树根之间,见到有人过来,居然不躲不动,也不反抗。 送上门的食物,文岚不取,实在太对不住老天爷的美意了。随手折了跟树枝,把螃蟹从树根丛中移了出来。一到稍微空旷的地方,螃蟹便挥舞着骇人的大钳子,向眼前陌生的人物耀武扬威。文岚小心翼翼地从背手上手,避开惊人的大鳌,双手一掐,搬起螃蟹,缓慢移到竹篓。 两只螃蟹,支起大鳌,便占满了大半个竹篓。大螃蟹碰到文岚随手夹进来的树枝,用力一钳,树枝应声而断。 螃蟹入篓,文岚用手背抹了抹额头,手背一股湿意,心里一阵后怕。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上升的数据,好生欢喜。 谢谢天使们来看我的文~ 比心~ ☆、海鲜大餐 调整好竹篓口的绳索,封好螃蟹逃出路线后,李文岚继续寻找战利品。 也许是开了个好头,也许这片树林人烟稀少,也许最近是螃蟹的丰产期,总之,文岚接二连三寻获大螃蟹,战绩惊人。 文岚提溜着一只大螃蟹,走回竹篓旁。赫然发现,竹篓已经满满当当,里面再也容纳不下更多的螃蟹大军。文岚纵然不舍,也只得背起竹篓,转身去找关博睿。 见到关博睿时,他正在挥舞着树枝,跟一只大螃蟹展开激烈的搏斗。那只大螃蟹体型可以跟文岚逮获的那只篮球大的螃蟹媲美,但两者战斗力却完全不能相提并论。这只大螃蟹极其凶恶,凸起的大眼与关博睿对视,两只大鳌竖起,与手持树枝的关博睿对峙,毫不相让。 关博睿手上的树枝一递,大螃蟹两只大鳌死死钳紧,卡进去起码一两厘米深。 趁大螃蟹的两螯钳紧树枝,无暇顾及后背,文岚从尾部悄悄靠近,趁其不备,一脚踩在螃蟹背上。 大螃蟹拼命挣扎,文岚摇摇欲坠。 关博睿连忙松开树枝,从侧面靠近,抽出身上的一段绳索,直接将螃蟹连树枝一起五花大绑。 封印完大螃蟹后,两人心神一松,不由地相视一笑。 关博睿提起螃蟹,自嘲道:“我乃一介书生,从没有想到居然有一天要跟一只螃蟹肉搏。哈哈,幸好我平时有锻炼身体的习惯。要不然,今天肯定要输给这只螃蟹,可就丢人了。” 回到关博睿存放螃蟹的地方,李文岚两相对照,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弱了些。比脸盆小一点的那种巨大螃蟹,关博睿已经捉了三只,用草绳捆好,互相绊实,相互捆绑,让它们无处可逃。至于其他的螃蟹,更是直接就地取材,用树藤将大鳌捆在胸前后,排在竹篓之中。 文岚学着关博睿的做法,拿起小刀,从不远处的树丛间割来大捆树藤。然后,两人通力协作,将所有的螃蟹捆绑整齐,垒在大树旁。 树旁的水洼里面冒着泡泡,忽然,露头的贝类露出一丝白嫩的贝肉,文岚连忙伸手一捏。黑黝黝的贝类便被夹在拇指与食指之间,速度太快,那贝壳间的白色还没来得及缩回去。 关博睿看着那颗半个手掌大的贝壳,摇了摇头:“算了,放了它吧。一来,贝壳肉少,不经得吃。二来,我们也不知道这贝壳安不安全,有没有病菌,吃了会不会拉肚子。这大螃蟹那么多,肉也厚实,有捡贝壳的功夫不如多抓几只螃蟹。走吧,机会难得,我们赶紧多抓几只。” 文岚轻轻一抛,将贝壳送回水洼。 良久,那有幸逃出生天的贝壳,摇了摇身子,潜入泥潭,不见了踪影。 这片红树林也许久不见人迹,树林里的螃蟹一点都不怕人,各个大的出奇。关博睿与李文岚两人大致扫荡了一番,直径百米以内的螃蟹便足以养活两家人一个星期。捉到的螃蟹已经塞满了两个竹篓,巨型大螃蟹更是被树藤捆绑着,拴成了两串葫芦娃。捉到后来,两人不得不放弃小一点的螃蟹,全力进攻一个手掌以上的大螃蟹。 在倒计时迈向30分钟的时候,两人结束了战斗,收拾一串串的大螃蟹,回到空间。劳动成果堆满了整个角落,让人成就感十足。 这可不仅仅是螃蟹,它代表的是白花花的大肉,代表是人体必需的蛋白质。 当然,它也代表着清蒸螃蟹、红烧螃蟹、蟹黄包、蟹酱……代表着文岚记忆中数不清的美食。 文岚看着那一筐筐的螃蟹,想起鲜香可口的螃蟹宴,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摸了一把不存在的口水,文岚回头想跟关博睿讨论一下螃蟹们的去处。 不料,一转身,便看见一张大花脸。文岚看着脸上沾满泥痕的关博睿,额间和唇边更是糊成一片,关键是他自己估计没有反应过来,又用泥手给自己额头添了一道黑线。这哪里还有半点平时受人尊敬的关工程师的模样啊,十足一个后世喜剧桥段中的经典傻子模样。 关博睿看着捂着肚子傻笑的文岚,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脱下手套,反手一抹汗。泥痕混着汗液,被大手一擦,三根清晰的手指印从额间抹到颧骨。 “哈哈,原来舅舅喜欢洗泥水澡呀。”文岚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笑得像只小猫。 关博睿看了看自己的手,从袋里摸出手帕,简单收拾了一下:“你才是小猪呢,好了,别笑了,你的脸也花得差不多。我们快点出去,先去我那里简单洗漱一下。要不,你妈肯定要怀疑的。” 果然,即便已经用香皂梳洗过,关博萱还是闻到异味,绕着文岚嗅了一圈。 “你们这是去哪里了,怎么一声泥腥味呢?哥,让你带文岚出去走动一下,是为了锻炼身体。你可别由着她的性子在外面玩,最近几天可冷得很,小心生病。”关博萱嗔道。 “没有,我们只是走得稍微远了一点。”关博睿瞪了一眼此时还在做鬼脸的文岚,转头安抚自家妹妹,“我明天外出办事,约人朋友给我送点海鲜过来。你明天不要做晚饭,我买了东西直接过来煮。” 一屋子里的人听到海鲜,全部抬起了头,两眼发光。 贪吃的文榕更是按奈不住追问道:“舅舅,大概有什么海鲜,有虾吗?上次的海鱼挺好吃的,可我更喜欢吃虾。虾肉剥开简单,一口尽是肉,鲜甜可口。舅舅,你朋友什么时候过来,东西多吗?” “行啦,别猜了,该来的时候肯定会出现。能让你们吃的,一定会拿到的。放心,东西再少,也绝对少不了你们的份,尤其是你这个贪吃鬼。”关博睿在文榕的鼻子上轻轻一刮,在他额间一点,将其压回课本前的椅子上。 “诶呀,最近真是幸福,口福不断,想想就要流口水了。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海里面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妈妈,如果我们能够住在海边就好了。我每天都去海边逛逛,找点好吃的回来,嗯,当天吃不完的就晒起来,做成上次的咸鱼也好,做成小鱼干也不错。”说着,文榕把自己说馋了,拼命地咽口水。 逗得一屋人忍俊不禁,几个小的更是笑得肆无忌惮。 晚上,大家满怀憧憬入睡。 第二天,虽然上午一无所获,但李文岚的心情一点也没有受影响。尤其是午后在约定的地方将最近的收获品转交给关博睿后,更是一身轻松地掉头回家,转身就打开了随意门。 这次,文岚站在岩石边,看着眼前的植物堆,有点不知所措。 不知是什么缘故,文岚打开门看到海洋的几率最高,其次便是丛林。但是,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惊惶。 文岚背后是土坡,可惜石块多于泥土,零星长着几颗杂草。左边是一棵大树,分不清种类,对文岚的觅食计划没有任何帮助。而且,大树上爬满了火红的蚂蚁。文岚不知道是不是那种一咬就锥心疼的那种毒蚂蚁,但绝对不敢以身试险。右边一块一米来高的石头,上面银色星星非常醒目。 唯一正常的通道应该是两者之间被雨水冲刷出来的坑道,可惜,此时此刻,有条两根手指粗细的黑蛇正盘在路中间。虽然那条蛇暂时似乎没有恶意,更没有扬起舌头对着文岚发出嘶嘶声,可文岚天生害怕冷血爬行动物,不敢越雷池半步。 左右为难的文岚,迫不得已,迸发潜力,居然手脚并用爬上右侧高石,越过石块区,悄悄溜走。 跑开十来米,文岚才敢停下来,捂着胸口喘大气。 缓过气来的文岚,发现自己这次出现在一个非常荒芜的地方。估计纬度有点低,树木属于阔叶林,绿油油的,看着就觉得生命力强劲。不过,估计这边风力非常强劲,不仅是因为自己穿着长袖衣物也不觉得热,更是因为山坡一侧的树木全部都都是歪向同一个方向。 难道这里离海边很近? 可惜,文岚无论如何眺望,都看不到树木以外的地方。 收拾了一下心情,文岚继续往前走。 文岚穿过灌木丛,一边用长树枝拍打前方的草丛,一边留心四周的植物。山壁边的草丛中,一簇一簇绿色植物有着类似心形的叶子,叶片中间点缀着黄灰色的灯笼状果子。那果子的模样似曾相识,叶子也有几分熟悉感。 文岚凑过去,随手掐下一颗果子,剥去枯到近乎白色薄如蝉翼的果萼,露出中间黄色的果子。 “果然是灯笼果!” 文岚把果萼全部剥开,将果子送入口中,轻轻一咬,熟悉的酸甜味充斥口唇之间。 文岚一面补充维生素,一面采摘已成熟的灯笼果。 十指尖尖,绿叶丛中轻舞。十指翻飞,成熟黄姑娘纷纷坠落,投奔惜花赏果客。 下午五点半钟,当关博睿提着装满海鲜的竹筐回家,一踏进屋门,迎面而来便是一兜灯笼果。 两人异口同声问道:“咦,你……” 文岚看了看关博睿的脸色,乖巧地退到一旁。 关博睿放下竹筐,正色说道:“文岚,你现在是个小姑娘,是个还不到五周岁的小孩子。养家糊口的事情,应该由成年人去做。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凡是荒郊野外或者其他对你的生命健康有危害的地方,你都不要进去。除非是我和你一起行动,否则,你不要轻易启用如意门。文岚,你不仅仅是个孩子,你应该很明白我的意思。你看看这些姑娘果,你再看看你手上的小刮痕,你瞒得了谁?” 看着自己手背的伤痕,文岚暗自懊恼。 文岚讨好地笑道:“今天去的地方没有危险,就是一个小山坡。我找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值得采摘的东西,所以摘完这点灯笼果就回来了。舅舅,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绝对不会轻易冒险,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健康当儿戏。” “舅舅,东西怎么少了一大半?”文岚翻了一下背篓里面的存货,“不但螃蟹少了,海胆黄也只剩下两饭盒了,就连大饼都少了一半。舅舅,你把东西送人啦?” 关博睿将东西空出来,将竹篓递给文岚,让其放入空间备用。 “是啊,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几个孩子饿得抓了路边的虫,直接往嘴里塞,所以就送了点饼给他们。”关博睿将螃蟹放进竹篮中,“我之前说我朋友给我送一点海鲜,跟厂部厨房打了招呼,刚才直接把一竹筐东西给了欧师傅。欧师傅见那么大螃蟹,大喜过望,还说以后有这种好事记得告诉他们,他们愿意高价购买。没办法,最近食材难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厨房的大师傅们为了找食材也是费尽心思。喏,这叠钱,是欧师傅硬塞给我,你拿去用吧。” 文岚接过钱,半点没有客气,直接塞进空间里的储钱箱里。文岚将在菊刀国买的大包虾干、海鱼干和瑶柱也全部取出,充当关博睿某个不知名朋友的厚赠。顺便将一同取出的鸡蛋摆在陶瓮里,另拿了半打鸡蛋放在关博睿手边备用。 淘了米,文岚照旧特意将第二道淘米水留下,留着晚上让文雅和彦君用淘米水洗脸。 用淘米水洗脸这事,现在李家人已经见惯不怪了,他们只奇怪文岚这次的游戏坚持得时间似乎太长了点。文雅虽然觉得怪怪的,但为了不扫兴,也陪着妹妹玩过家家游戏。至于彦君,偶尔配合,偶尔反抗,文岚倒也没有强求。倒是关博萱似乎明白文岚的想法,会特意把二次的淘米水留下,招呼孩子们洗完脸后一定要涂雪花膏。 这天晚上,李家走道里弥漫了一股诱人的鲜味。 上下楼的小娃娃,逗留在楼道旁,含着手指,舍不得离去。 关博睿将巨型螃蟹全部留下,一半切碎用配料快炒,一半洗净之后直接清蒸。 文岚将炒蟹给各邻居家送一点回来,发现巨螃蟹已经被切成四份,摆盘上桌。关博睿将剩余的螃蟹全部上锅清蒸,顺便将海胆黄也全部处理干净,做好前期准备工作。 关博睿将海胆黄用盐水淘洗干净,放在瓷碗之中。然后,将鸡蛋加温水和盐搅匀,加入海胆黄。待米饭煮透准备干水的时候,揭开锅盖,放入鸡蛋。十分钟后,饭熟,鸡蛋香。这一碗加海胆黄的蒸鸡蛋,鲜甜爽口,略带一丝丝咸香。香嫩可口,没有一丝腥没有一点涩,只有一个字——鲜。 关博睿将一部分米饭舀出来,加上海胆黄和鸡蛋,快速翻炒几下,让海胆黄、鸡蛋与米饭完全融合。然后,加入一点小葱花,撒点酱油,便可上桌。 家中几个孩子一放学,就飞奔回家,此时此刻都端坐在桌前,垂涎欲滴地看着满桌佳肴。 关博睿和李文岚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隐秘地交换了个眼神,然后便也混入抢食大战中。 这晚,一家人大快朵颐,打个嗝都带着一股鲜味。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你来看我~ 每个有缘人都是天使~ 比心~ ☆、旧物买卖 星期五的上午,关家兄妹的调令全都拿到了,搬迁正式进入倒计时。 按照关博睿的说法,待手头工作交接完,预计三月底两家人就将迁至新安市,展开全新的生活。 文雅他们虽然舍不得这里的家,舍不得各自的发小,年前的送别活动占据了他们很多的精力。但他们始终还是年轻,对于未来生活的憧憬让他们很快忘记了离愁,转而开始了对新家产生了许多新的计划,筹备着与小伙伴们交换合用的小玩意,积攒准备带走的纪念品。 商议好休息日要去逛书店,两家人这两天便开始陆续收拾自己的东西。因为,根据厂里安排,春节后大件行李将通过货运方式先行寄出,常用物品则跟着支援队伍一起搬迁。届时运力有限,大家随身携带的东西尽量精简,所以,家里的东西必须做出取舍。 关博萱让大家在收拾搬家的行李时,顺便把自家用不上但还能继续使用的东西清理出来,准备把那些东西送到信托商店去换点活钱。孩子们虽有不舍,嘟囔了几句,还是照做。 这是文岚第一次听说信托商店,百年后这个名词早就藏在故纸堆里了。经过询问文雅才知道,所谓信托商店其实就类似后世的二手商店。 在50年代中后期,为了规范旧货市场,经过协调,逐渐发展成为国营的旧物收购和信托行业。信托商店既可以收购客户的物品,也可以根据与客户谈好的价格将物品寄托在商店中出售,中间只赚取固定比例的手续费。国营信托商店跟以前的典当行、二手货郎最大的区别就是,信托商店是按照公平交易原则,按物品真实价值来和顾客商定委托或者出售价钱,绝对不会恶意压价。 后来,信托商店逐渐发展成分外综合型和专业型商店,综合型属于来者不拒,专业型则主要是只售卖家具或只售卖自行车相关商品的商店。 当然,除此之外,当时外国很多先进的生活用品和奢侈品在正常渠道走不了货,便通过信托商店走货。改革开放后,使馆或华侨自带的进口商品,公检法、海关罚没的物品,还会不时出现在信托商店。很多时髦青年会像后世逛大型商场一样,时不时到有这类特殊商品的信托商店淘宝。 至于为什么后世再也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估计是随着国内经济发展,人们生活水平得到大幅提高,到信托商店买卖商品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于是,信托商店自然愈来愈衰败,最终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了。 平时东西散放着没有注意,收拾起来却发现用不上的东西还真不少。大的如童床童车,小的如小葫芦、铁皮青蛙、虎头帽之类,零零散散,随意收拾一下,便捡出一大堆东西。 文岚姐妹幼儿时期穿得小衣物仍旧有八成新,关博萱干脆把它们也摆进去:“俗话说,搬一次家穷三年。法国人则说,嫁一次女儿烧一次屋。我这女儿还没嫁,屋就烧了好几次了。去到新安市,又得再花钱整治一堆东西。诶呀,路途那么遥远,这些黑胶唱片干脆也卖了吧。” “不要!妈妈,那些都是你喜欢,我们好不容易才攒了那么多。你瞧,这张是我上次陪你在菜市口店找到的,这张是爸爸陪你买的,这张是哄妹妹睡觉最灵的。妈妈,这些唱片很轻,我们把它们带走吧。我保证,我会负责搬它们,不会麻烦其他人的。”文雅立刻从上去,拉下关博萱的手,护住那叠黑胶唱片。 关博睿也是一脸的不赞同:“我们这么多人一起走,还怕带不走几张唱片?你喜欢听,孩子们也喜欢,东西又不重,就都留着吧。人生在世,哪能没点爱好呢。” “哥,你总说我宠孩子,我看你才是那个惯着他们的人。”关博萱看着一脸不舍的大女儿,只得放下手里的唱片。 手指拂过唱片封面,满脸的眷恋与不舍。 少年时代的生活轨迹,或多或少,总会留下一点痕迹。 关博萱拿起一条长毛大衣,摸了摸,拍了拍浮尘,又挂了回去。 “萱妹,那些衣服你就留着吧,以后你不穿,还可以给文雅文岚她们。那毛料子好,绵密厚实,现在已经很难买到了。”关博睿走过去,把新拿出来的几件丝绸衣物全部塞了回去,“镜湖的东西,我也全部留着呢,等他们兄妹长大了留个纪念。这几件衣服,就算不穿,也是个纪念。” “人都找不到了,纪念个什么劲啊。要是小诚回来了,以前的纪念就都是小事了。”话虽这么说,但关博萱还是把那些衣物妥善放置起来。 花了两晚时间,两家人随便一整理,清出的旧物居然能堆满大半张床。 文岚摸着自己小时候用过的童车,发现虽然是当代常见的竹制儿童车,但是做工非常精细。童车下方的木板上,用皮革单独包了一层垫脚。这样一来,不仅外观时髦漂亮,容易擦洗,还不会有木刺扎孩子的脚。童车还额外装了皮质的护垫,扶手下加装了可以装小物件的竹篮。 童车的推手位置也额外用了功夫,特意加高了一层,中间的空隙约有30厘米高。身材较矮的人,可以用第二层推,也可以靠在最高层的把手上轻推。身材较高的男性可以直接手扶最高层的把手,不需要时常弯腰,节省了不少气力。文岚轻轻一推,下面的木制小轱辘便向前滚动,童车依旧非常轻巧灵便。 大家一商量,干脆用两辆童车推着其他物品,早点出门,先去昌北信托商店,再去新华书店。 吃过早饭,大家打包好东西,或背或抱或推,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 天气有点冷,但是大家兴致很高。 走出宿舍区,过了旧街,便看到一条小河。 文彬指着一块荒地,告诉彦涛:“上次苏吉照他们就是在这里抓了一只很大的野鸡,后来我们也试过来这一片找,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这么近的地方,如果能够打到吃的,早就被住在附近在村民抓了,哪里还能轮到你们呀。”文雅指着前面那一片村庄,“以前我们老师带我们搞爱国卫生运动时,就在这一片宣传灭四害活动。这几个村庄都是老住户,人家长期生活在这,对这环境肯定比我们熟。” 听到这个话题,关博睿也有话想说:“这几年,你们应该都听过爱国卫生运动,你们知道这活动的来历吗?” 孩子们一起摇摇头,大家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彦涛皱着眉头在记忆里拼命检索:“我记得当时好像是很多人喝生水拉肚子,后来卫生队就宣传基本卫生知识,告诉大家生水里面很多病菌,一定要煮开了才能喝,否则容易生病。” “对,没错,这是其中一个原因,也是老人家们最容易理解的原因。彦涛,你记忆力真不错,平时看的报纸的确有记在心上,值得表扬。”关博睿点头称赞。 彦涛下巴对着文彬轻轻一扬,面露得意。 文彬则舞动着拳头,比划着他们的暗号。 关博睿不管孩子们之间的潮流暗涌,开始给大家详细解释道:“所谓爱国卫生运动,不仅仅是为了提高人们的卫生意识,而且有着更为迫切的实际需求。其实,朝鲜战争时期,米国军队秘密在北高丽和我国东北、山东等地撒布了大量带鼠疫、霍乱、伤寒和其他传染病的动物和昆虫,企图用细菌战削弱我们的战斗力。52年春天开始,鼠疫霍乱等十多种传染病在我国东北和山东等地肆虐,医疗系统四处忙于扑火、疲于奔命。” “当时,总理成立中央防疫委员会,领导和组织反细菌战,加强防疫宣传工作,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人民防疫工作。后来,这项被人们称为爱国卫生运动的群众活动,在全国推广开了。爱国卫生运动规模空前,当时全面清除垃圾和污水、整理水源、修建公共厕所,改善公共服务行业的卫生安全。推广家庭卫生知识,教育培训群众卫生知识,让人们做到不喝生水、不吃冷食,勤洗衣物,做好个人和家庭卫生。那时候,我们厂里定期参加义务劳动,协助老乡们清理水道、疏通沟渠。萱妹,你还记得吗?” “记得,一开始的时候,那些大爷大妈还说我们闲得慌,说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就我们多事。后来,宣传队、卫生队下乡做工作,用各种快板、小品把案例掰碎了讲给老乡们听。慢慢地,大家开始积极参与我们的爱国卫生运动了。” 说起这些,当年的亲历者们都一肚子故事,关博萱手指往南边一指:“你们以前听过的那条龙滨河就是我们协助清理的,对,没错,就是报纸上说的那条臭河。以前那一片有几条出名的臭渠,杂草丛生、蚊蝇成团,一下雨,龙滨河两岸都是又脏又臭。当时在工作组的带领下,附近几个村子的通力合作,加上我们厂工人的大力支持,清理了一个多月,终于把臭渠变成清水了。当时那些大爷大娘们说,活了那么久,从来没有想过自家会变得这么干净漂亮。” “我也还记得,当时老师让我们放学后就去打苍蝇拍蚊子,到处清老鼠洞。那时候,清四害,我们也是小功臣呢。”文雅也还清楚地记得跟在老师后面参加各种卫生活动的情景。 “嗯,对啊,那时候我们文雅和彦涛都很积极,还受到学校点名表扬了。那段时间,我们每到休息日或者放假时,就会参与突击队,去市里各个地方搞突击战,解决卫生死角。” 关博睿换了个姿势推着童车往前走,“从去年开始,麻雀已经不属于四害,现在新的四害换成了臭虫。说起臭虫,我和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可因为臭虫吃了不少苦。那时不比现在,那时候生活用水不方便,臭虫多得防不胜防。晚上清理蚊帐的时候,一掐就是一只臭虫,满屋子都是那股味道,散都散不去。现在经过几年的爱国卫生活动,市里的生活环境早就旧貌换新颜了。你们可比我们有福多了,生活在新时代,拥有安定而幸福的生活。” “嗨,哥,别总说教了。我们辛苦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子孙后代能够比我们幸福嘛。”走了这么久,关博萱已经开始气喘吁吁,浑身热气蒸腾了。 文雅见关博萱额头飙汗,连忙抢过童车,为母亲减轻负担。 关博萱拗不过文雅,便接受了女儿的好意,改为抱着婴幼儿衣物,牵着文岚的手往前走。 进了昌北信托商店,文岚觉得眼睛都不够使了。 商店里整体色泽偏灰,分区对面了各种商品。此时是一个星期一天的休息日,商店里人头涌涌,人们聚在几个日用品区挑挑拣拣不亦乐乎。 文岚一眼看中一个精致的梳妆盒,打了声招呼,便想钻进去看。不想,刚一转身,便被人拉住了手。一回头,便看见关博睿严肃的脸。 关博睿把文岚一把拖了回去:“嘿嘿,注意一点,你现在可还是个孩子。你让我多带钱,我放在文件袋里了。你先别惦记了了,晚点去了书店,我们再回来买。” 文岚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梳妆盒,被关博睿牵着,灰溜溜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小时候在乡下见到的童车都是竹制的大车子,可以推着到处走。 曾在北京60年代老照片里面,看到的童车是木制的,像个小床一般。 南北差异,还是挺大的。 ☆、令人咂舌 跟着关博睿走进隔壁的柜台,文岚才知道自己毕竟不是土著,一不小心就露了怯。 昌北信托商店经营着各种杂项,从照相机、工艺品到鞋帽衣服,样样都收售。所以,门面非常大,直接分成售品部和收购部。一般人没有物品要出售或者委托的,按照约定约定俗成的规定,就不会在收购部闲逛或停留。 有物品要出手的,则会直奔收购部。按照正常流程,一般先由店员验货,然后经过店员和顾客协商价格,再决定是直接将物品出售或者委托信托商店出售。 少部分人会选择委托业务,因为委托后物品成功出售,店家只会收取一定比例手续费。如果没有卖出,顾客还可以原封不动地把东西全部赎回。部分囊中羞涩的人,会钻这个空子,把闲置的东西轮流拿去不同信托商店,换取现金周转。有些物品,就会这样一直周转很多年。 关家兄妹的东西多而杂,又不愿意多耗费精力,当然一致选择直接出售。这样可以直接拿现金,简单方便。与此相对的,店家以后出售价格就与顾客无关,顾客不能事后反悔或者横加干涉。 当然,生意总是有赚有赔。店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遇到货物滞销或者必须折价出售时,也只能自认倒霉。 店员验货后,最终跟关博睿敲定,竹童车每辆价值13元整,保养得非常好的木制童床一床则是14.5元,其他小物件则按市价收购。 谈好价格,店员便拿出寄售单据,查验关博睿的工作证和户口本,开始登记售卖资料。 文岚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上面项目繁多,除了常见的商品信息外,还包括售卖人的姓名、单位、证件号码、居住地址和联系电话等。如果是卖自行车这种贵重物品,还得额外带上自行车执照。 据说,这是为了防止被不法分子利用信托商店进行销赃,而且,万一物品出现特殊情况,还可以通过留底资料找到原主。 “真的能够看出谁是小偷吗?”文岚不知不觉问出了声。 见文岚好奇,慈祥的戴师傅扶了扶老花镜,一边帮忙填写资料,一边解释说:“干信托这行,靠得就是眼力劲。不仅要在估价上火眼金睛,还得要有察言观色的本事。一个人的肢体语言、表情神态,能够传达很多信息。每个人的走路姿势都不一样,磨合久了,衣服也会有所不同。这个时候,我们对照观察几个细节点,就大致心里有数。如果再配合说话的语气和描述时惯用的词汇等,有经验的收购员,一眼就能看出那物品是否来路不正。” 文岚了然地点点头,这就跟公检法一线工作人员经常一眼就能大致判断出一个人是否在说谎一样的道理。 文岚趴在柜台上,指着柜台上一件翡翠坠子问道:“妈妈,你看那个翡翠坠子是不是很像你盒子里面那个?” 关博萱踮起脚尖,看了一眼:“有点像,不过这块水头不够,差点意思。” “哦,行家呀。”戴师傅将那翡翠坠子拿了过来,“小朋友,你有兴趣就看看吧。不过,这块现在还没有复验,没有入库,不能销售的。近些年,玩玉石的人少,这些东西卖不上价了。如果你们有兴趣,可以看看去工艺区看看,那边有很多名家工艺品,也有很多玉石、宝石等。” 大家正在闲聊的时候,忽然,门外大步流星走进来一中年男性。 “师傅,我叫阮喜南,你们店刚才打电话让我过来一趟。究竟出了什么事?是那个相机出了问题了吗,我明明之前已经验过,没破没烂,一点损伤都没有的。”来人说着,抹了一手的汗。 “哦,您就是阮师傅啊。您别紧张,是好事。你先缓缓,我把您的单子找出来再跟您详细说。” 戴师傅把手上正在填写的单子还给年轻的邹师傅,自己从一旁的盒子里抽出单据,递给阮喜南:“您那个相机,当时我们的师傅认为是七成新的德国徕卡,后来经过我们几个老师傅复验,大家认为应该那部相机保养得很好,零配件原包装都很齐全,当时给您的价格太低了。所以找您回来,想给您补点钱。你看看这张新单据,如果您没有意见,就在重新签名确认,再去柜台支钱。” 阮喜南嘴角直接咧到耳边,拍了一下大腿,笑道:“诶呀,这下好了,有了这笔钱,我再不用为我家剩下两个小子的聘礼发愁了。老师傅,不瞒您说,那相机是我父亲40几年的时候买的,我也不太懂,只是按照老人家的要求保存而已。刚才,我一回到家,就听到居委会的人过来叫我,说是你们让我再回来一趟。这可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是相机出了什么问题,你们要找我退钱呢。嗨,没想到虚惊一场,竟然是让我来拿钱的。谢谢您啊,老师傅,您们真是好人哪。” 喜出望外的阮喜南,接过单据,直接在上面签字确认。 文彬凑过去,看了一眼,转头跟彦涛比划了三根手指。 出了门,文榕好奇地追问:“刚才那人的相机卖了30吗,那么贵?” 文彬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摇着头说:“那可能是30吗,明明是300!” “300!喔,这得多少个月的工资啊,我的天啊。”文榕的嘴巴张得可以吞下一个鸭蛋。 文岚在心里暗笑,这是你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再过三十年你就知道什么叫做摄影穷三代了。 一行人走了两条街,进了一栋两层楼高的房子里面。 此时娱乐设施少,人们求学求进步的热情高涨,休息日,书店挤满了人。 在书店绕了一小圈,文岚看到当代人们的求知热情。墙角或立或蹲或靠,所有的黄金角落都是读书人,即便听到声音默默让路,他们的眼睛也没有离开过书页。店里的售货员,也不赶不骂,自行整理书架,至多提醒几句要爱护书籍。看书的人不但会把自己看完的书放回原位,还会顺手帮忙整理书架,把别人放错放乱的书籍放回原位。两班人马互不相干,却又相互配合,相处默契。 关博睿挑了几本专业书,拿了一本德文字典,帮彦涛兄妹挑了两本科教读物。然后,他把书交给关博萱,同时递过去一卷钱:“文岚在这呆着无聊,我带她过去文画店那边看看,顺便找点东西。你带着孩子们在这看书,一个半小时后,我再回来这找你们。这点钱,你拿着,看中的书尽管买,别省着。” 关博萱一眼看出那是刚才卖旧物的钱,便分了一半塞给关博睿。关博睿推了两下,没有办法,只得从里面抽了15元,抱着文岚,走了出去。 新华书店开在市区繁华地段,不远处便是关博睿要去的书画店。 此刻,站在柜台前的文岚,即便早已有心理准备,但依然被那低廉的价格,吓得怀疑自己的眼睛。 看了一张据说是齐白石画的虾,裱件完好,墨虾活灵活现,标价也不过才15元,堪堪等于一张童床。至于其他后世非常出名徐悲鸿、张大千一副作品也才不过六十元左右,黄宾虹、刘海粟、李苦禅、李可染等人的价格跟后世更是天差地别。 文岚看着齐白石的作品,很想买,但是又担心买到假货。但是不是担心店家作假,而是挂名齐白石的假画多得数不清。齐白石早在民国时期就名扬海外,且因为他是职业画家,存世作品很多,与此同时蹭他名气卖画的人也很多,所以在民国时期假齐白石的画就已经泛滥了。文岚看着眼前这幅虾图,似真似假,心里没有一点底。 “怎么啦,为什么怎么难以决断?你袋子里的钱,全花光也没有关系的。”关博睿不能理解她的犹豫,以为她是担心钱不够。 文岚看了一眼店员,侧过身俯在关博睿耳边轻声说道:“我听说齐白石的假画很多,我不确认这些是不是真的。如果是买到假的,就太亏了。要不,我们多买点旧书画吧,当保存文物好了。” 关博睿接过画,细细查看了裱件的材质:“这画应该是三十年代末四十年代初的,因为当时我看我爸他们裱过。你看,这痕迹就是当时人们裱画时的特有习惯。当时,我们家有位非常亲近的伯父非常喜欢这些,他们家开了书画店,我有时候会在那边学习。结合这画的笔法综合分析,这画是真品的可能性非常高。齐老技法非常特别,他画虾之前会先把毛笔做一些特殊处理,画下去的时候每一笔的笔触都很明显,墨色会稍微晕开。而且,他习惯在墨没干的时候,在虾头部位再加一笔,虾身透明,虾头通通。然后,两道横点出虾的眼睛,就把虾直接点活了。如果你要买齐白石的虾图,那么这张可以买。” 文岚觉得这话有言外之意:“那如果我不买虾,但想买齐白石的画呢。有什么好推荐的?” “齐老的画,北京的和平画店特别多。我五十年代初去的时候,和平画店里面有超过一半的作品都是齐老的。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名家的作品也非常多,包括徐悲鸿、傅抱石、陈半丁、黄宾虹、李苦禅、黄永玉等。如果你感兴趣,以后有机会,去北京和平画店买吧。” 关博睿觉得这里的好东西太少,不值得花费太多时间。 文岚犹豫了片刻,低声说道:“可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去北京啊。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未来十年,很多书画文物都将毁于一旦。你不是说你们的工资除了日常花费,基本都放着没什么用嘛。如果是这样,干脆,我们多买点以后肯定会升价的好东西。一方面,给哥哥姐姐攒点家底;一方面,尽可能多保存一点文化传承资料。” 关博睿点了点头,要了另外三幅齐白石草虫,又让店员拿了两幅山水。 “齐老的工笔草虫配写意花草,也是别有一番韵味。你看,这白石老人的篆书,是不是跟植物很配?你可能不懂,齐老的山水讲究写意,用线勾勒,少皴擦,寥寥几笔勾出无限的空间。如果以后你想学画,多看名家作品,就会有所体会了。” “舅舅,干脆你再多挑几幅,每人一幅山水一幅草虫嘛。我这还有卖螃蟹的钱,你帮我另外多挑几幅。”文岚从兜里拿出预先准备的钱,一脸期待。 “嗨,你这小家伙,这是买艺术品,你当市场买菜呢。”话虽这么说,但拗不过小家伙湿漉漉的眼睛,关博睿只得摸着鼻子,又挑了六幅齐白石。 除了齐白石的画作外,关博睿还买了不少民国时期书画名家的作品,其中最贵的一幅是徐悲鸿画的大幅奔马,居然花了60元。一幅画,约等于一个普通工人近两个月的工资。所以,即便文岚再求再闹,关博睿也没有再买徐悲鸿的作品。 反而是黄宾虹他们的作品,异常便宜,居然才一元一张。关博睿问明白后世他们的地位,便不停手地挑了五十多张,把他认为比较出色的画作一齐买下。 书画店的店员看傻了眼,再三确认,免得顾客事后后悔。 文岚故作天真地谢谢店员:“叔叔,麻烦帮忙打包得结实一点。我们很快就要搬家了,新家比较远,我怕路上弄坏就可惜了。一次性多买点,我哥哥姐姐他们学画的时候就不用怕找不到参考资料了。” 店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头找出材料,逐件卷起封好。 估计,关博睿被人当成没有原则地宠孩子的傻爹了。 “同志,你这样可不行,孩子还小……” 一旁看完全场的中年男性眼里有羡慕有恨铁不成钢,想要开口劝几句,被身旁的女子扯了扯衣襟,嘟囔了几句,避开了去。 至于被当成熊孩子的文岚,此时的全幅心思都在那堆宝贝身上,根本没心思理会旁人的小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那年代买书画的人,其实很少。 我爷爷买了一套四大名著给我曾祖父解闷,被老家的亲戚说了大半年。 ☆、疯狂购物 出了书画店,关博睿立刻拉着文岚快走几步,绕进小巷里。 避开人潮,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两人躲进如意门,把布袋子里的书画全部存在空间里。 看见散落一地的书画,总觉有点美中不足,关博睿决定还是得再去一趟市里最大的一家信托商店。 华博信托商店位于市中心商业街,具备外事服务属性,是市里唯一可以供应外宾的旧货商店。因为这种特殊性,市里其他信托点收购回来的特殊商品,基本都会汇集到这里进行销售。除了常见的日用旧货外,还有钟表、高级衣料、高级布料等罕见物品。另外,开设了工艺品和瓷器专柜,专门出售工艺品、装饰用品、古玩、玉器和一些硬木家具等。 这次,两人径直走到售品部,先从用品看起,为将来的探险生活多买一份保险。 鉴于最长出现的开门地点是大海,所以,关博睿打算尽量选取一些合用的渔网鱼篓之类,除此之外防身武器也是必备选项。 转了一圈,关博睿挑中了一个樟木箱子、两副皮手套、几张油布、匕首、鱼钩、渔网、鱼笼、鱼篓和一些小工具,另外还给家里添购了一台小收音机和一些电机设备。 文岚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精致的木制梳妆盒,恋恋不舍。 关博睿一把抱起文岚,压低嗓音说:“我们的钱有限,那个梳妆盒木质普通,做工一般,不值得收藏。你要是喜欢那些老家具,以后我们遇到好的,再买就是了。” “可是,那个看起来很漂亮,而且它能够翻起来当化妆镜呢。我那个时代都没有这种精致的梳妆盒,全是清一色的工业制品。”这种纯手工的工艺品后世越来越少见,文岚依旧有点爱不释手。 关博睿有点错愕,对于时代差距实在始料未及,见文岚那痴缠模样,忍不住扶额叹道:“孩子,你要记住,你现在是在61年。你说的那所谓稀罕货,现在满大街都是,一点都不稀奇。现在新一代的年轻人嫌弃它老土都不想要,结婚时更愿意要铁的、铝的家具呢。好啦,女孩子都爱美,我能理解。我会记住你喜欢的款式,以后一定替你找个用料好做工精细的,留着给你以后慢慢把玩。走吧,我们去看这有没有什么值得上手的古玩。你别忘了我们今天过来的初衷,那些不为人珍惜的易碎易坏文物,无知之人毁坏就实在太可惜了。” “对哦,我们快点挑,别让妈妈他们等久了。”一提起正事,文岚马上不再挂念梳妆盒,恢复了理智。 此时国内的文物市场虽然不是处于最低谷,但也一直没有从低潮期爬出来。 俗话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 现在乱世刚过,盛世没来。国内遍地古玩,却找不到识货之人,空悲切。无数珍宝,满面尘灰烟土色,流落在外无人知晓。 此时,国内文物爱好市场严重萎缩,很少国人光顾。由于种种原因,人们对于任何稍微偏离社会主义道德的行为,都归结为资产阶级个人主义,包括和异性交往密切、婆媳关系不和谐、爱美、“过于”爱干净等。当时,“正确”行为的范围相当狭窄,人们有意无意地与旁人保持一致,避免与众不同。 所以,60年代开设的文物商店主要是面对访华外国人,以文物换取外汇,支持国家建设。可惜,一方面,国人不懂那些文物的价值;另一方面,国外文物爱好者也根本没有意识到东方文物的珍贵之处。因此,通常情况下,那些文物都以非常低廉的价格外销境外,换回不堪一提的外汇。 二战后,世界的话语权掌握在以白种人为主的西方人手中,世界经济发展动力主要在米国和欧洲,即便刚刚发家的菊刀国人在世界上也是没有什么声音。当时菊刀国留学生到米国留学,第一次看见米国白人做体力活,满眼的不可置信。因为,在菊刀国,当时的白人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 在这样的背景下,世界收藏品主要以希腊文化为主轴,欧洲艺术为主导,东方艺术在当时属于亚文化,大部分人还是以猎奇的心态看待东方世界。 所以,无论是玉石、传统字画,还是中国古玩,其实都卖不出什么好价钱。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70年代菊刀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后才慢慢有所改变,90年后随着我国人们逐渐富裕起来后,收藏界参与人数骤然增多,东方文物和传统字画的价格才逐渐水涨船高。 一转到隔壁房,便看到灰色水泥屋里堆满了各种老旧家具,其中不少看起来应该是明清家具。家具造型精美,格调典雅,工艺技术精良。家具多是清漆,木色纹理突出,明快简约的风格明显。另有一部分家具上镶嵌了许多玉石、螺和景泰蓝等,非常富丽堂皇。 “舅舅,这些是明代家具还是清代家具?你分得清它们的材质吗?你看,这个茶几上面还用贝壳镶出一副花呢,咦,这是牡丹,还是芍药啊?” 眼前的家私精美绝伦,文岚看得目不转睛。 关博睿眼睛朝天眨了几下,努力控制了一下表情:“姑娘,那不是茶几,是榻几,是放在床榻上面的。我知道你对这些感兴趣,回头我给你找几本书,让你深入学习。” 文岚小脸通红,但依旧仗着壳子小,继续不害臊地低声说道:“后世,黄梨木、红木家具价格惊人。80年代后,国内大量明清家具外流,国内有识之士根本无力阻止。境外古玩商低价横扫全境,江浙晋陕等地旧宅里的明清家具被一扫而空。舅舅,真的、真的、很可惜呀。” 最后几个字,字字句句真情实感,停歇和加重语词助词都不足以表达文岚的遗憾。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缘起缘灭,有缘人自然能得有缘物,我们不可能样样周全。”关博睿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清末流失的珍奇异宝可不在少数。 “可是,如果……” “没有如果,有人的地方,自然会对同一样物品有不同的认知,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定律。你也别想着自己买下来存着,因为,我们绝对做不到。一,我们没有那么多钱。二,我们没有地方存放。所以,你只能在能力范围之内,尽量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关博睿根本不为所动。 “唉,好可惜啊。”文岚朝着旧家具们挥挥手,转向旁边的文物古董区。 一进门,便是一溜的玻璃柜台。里面摆着玉的、翡翠的古件,后面的货架上面摆形状大小、图案款式各不相同的瓷器,另一个货架上还摆着许多白银的水烟袋和大大小小的精美鼻烟壶等。至于中国古书古画,更是可怜,冷冷清清,凄凄惨惨,龟缩在柜台一角,乏人问津。 文岚趴在柜台,透过玻璃去看里面的古件。戒指、扳指、手镯、坠子、手链,各有各的精彩。各种把玩小件,根据材质和艺术含量,几毛到几块钱不等,基本就没有过百元的东西。任何不含金银的饰物,价格都低得吓人,让文岚有种遍地捡黄金的错觉。 这种在后世看来不可置信的低价,在当时却是常态。因为这年头大家的收入基本固定,除了双职工家庭相对宽裕一点,其他人家都不宽裕,大多数人家都是算计手里的钱粮过日子。有些人家收入少的,时常寅吃卯粮,月底跑去粮店预支下个月的口粮,发了工资先结清上月欠款,到了月底又借新债。在这种大多数人都没有闲钱的年代,谁也不可能有心思去买些不能吃不能用、只能单摆着好看的老物件。所以,国内的文物市场很长时间都发展不起来。 一尊玉质的坐姿弥勒佛,两个肥硕的大耳垂在肩头,袒胸露腹,笑容可掬,身上袍带飘逸。玉质通透,造型优美,刀工精良。一看价格,居然才区区40元。 文岚扯了扯关博睿的手,两眼放光,满怀期待,就像掉进米缸里的小老鼠一样。 关博睿摸了摸文岚的头顶,安抚道:“你先看看哪个喜欢,我买给你。其他的,等我仔细看过再决定。” 关博睿把买好的箱子等物摆在一旁,让人把墙上的那几幅旧字画取下来,细细查看。 中国传统字画,说实在话,文岚其实不懂欣赏,于是,她便继续看那些漂亮的玉石。忽然,一个绿色坠子映入眼帘。墨绿的坠子,用橙色绳子拴着,上面是一颗浑圆透亮的红色珠子。奇怪的是坠子呈不规则状,下方看起来有点像手指。坠子油亮油亮的,可最上端却有一层类似黑色污渍的东西,看起来有点不太协调。 “舅舅,你看那个坠子造型是不是挺特别的?”文岚指着那个奇怪的坠子说道。 关博睿看了一眼,便指着坠子招呼道:“师傅,麻烦帮我拿出来,让我看一下。” 拿到坠子,关博睿用手摸了一圈,然后透过光线旋转查看有无瑕疵。 文岚也凑了过去,发现那坠子质地细腻,通透清澈,颜色非常重。 “师傅,这个,我也要了!”关博睿把坠子轻轻放在右手边,那里已经放着好几张古画。 文岚急得面红耳赤:“舅舅,我只是觉得那坠子有点奇怪,没说要买。小小一个坠子就要12元,太贵了。” 关博睿不以为意,继续看画:“那是清代宫廷出来的,佛手挂坠,用料上成,刀工精湛,完全值那个价。” 文岚踮起脚尖,也去看画:“板桥道人?这人是谁啊,名字好奇怪,这竹子画得倒挺好的,别有一番风骨。” “郑板桥听说过吗?”关博睿查看着轴头部位的细节,随口问道。 这个文岚当然知道:“郑燮,郑板桥,扬州八怪之一。” “对,就是他,板桥道人就是郑板桥。”关博睿点了点头,把那画也放到右手边。 柜台里年轻的师傅迫不期待地展开另外两幅旧画:“李方膺的我们只有两幅,我们这还收到三幅金农和一幅汪士慎的作品,您要顺道看一下吗?” 关博睿拿手帕擦拭了一下手:“可以,麻烦您也一并取来。” 买古画居然像买白菜一样随意? 文岚在一旁,盘算了一下今天花得已经超千,不由得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内侧的细肉。瞬间,文岚嘴巴微张,双脚一弹。这痛感,让文岚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一切的确是真的。 想不到啊,舅舅居然如此深藏不露,私底下藏有这么多钱。 文岚背地里,摩拳擦掌,打算趁机狠狠宰一把。 待舅甥俩赶回新华书店,关博萱等人还遨游在书海中。 见到关博睿,关博萱举起一份期刊,兴奋地颧骨升了天:“哥,你知道吗?原来在1959年9月14日,我国第一台每秒钟运算一万次的快速通用电子计算机在北京试制成功了,其接近英国和菊刀国计算机的指标。去年4月,小型通用电子数字计算机107机研制成功。哥,你说以后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再用算盘计算弹道数据啦?” “哪里的资料?”关博睿接过期刊,“如果厂里真的可以使用这新工具,大家的计算压力就大大减轻了,等你身体好一点,就可以回研发部工作了。” 计算机?历史上不是说当年的两弹是千人计算队伍用算盘打出来的吗? 我是谁,我在哪里? 文岚表示今天接受到的信息有点多,脑子暂时超负荷,目前处于一片懵的状态。 作者有话要说:计算机、算盘,那些都是真实史料记载的。 ☆、忽入金山 晚上,关博睿进入如意门时,文岚依然满头问号。 关博睿第一时间蹲下,在资料堆里找出需要的文件,放入随身携带的文件包里,准备带出去复制、研读。 放好包,一转身,关博睿便直面一张大饼脸,猛吃一惊,整个人直接一屁股坐在文件堆上。定睛一看,原来是紧贴其后的文岚。 佛都有火,无缘无故被吓一跳的关博睿没好声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呀,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再说,你这法宝,我又不熟悉,陌生环境下的人的防御意识会加强。你贴在我后面,万一我受惊之余下意识打你一拳,你可怎么办?” “嘿嘿,不好意思,我没想那么多。舅舅,这次是我没注意,我以后会小心的。”文岚狗腿子上前弹弹关博睿的衣服,假意为他拂去尘土。 身为一个长辈,关博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你刚才絮絮叨叨的说了那么多,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我,也没有什么,就是今天花了那么多钱,会不会不太合适?我看我妈好像不知情,让您一个人出那么大一笔钱,以后表哥表姐读书什么的可怎么办啊?”印象中,这个时期的国人一向委婉,文岚只好也学着拐个弯打听家里的经济情况。 关博睿眉头一挑,满眼都是疑问,刚想说什么,一看文岚已经局促地扭起了手指,便明白过来了。 关博睿不由地有点好笑,伸手点了一下文岚的额头,推得她后退一步:“我说,你该不会一直不知道我们的收入吧?” “啊?我还小,没人跟我说过这些。”文岚微微一抬头,直接对上关博睿略带笑意的眼睛。 “你印象中,我们一个月大概应该是多少钱?”关博睿有点好奇后世人对自己这个时代的认知。 “这个,我没有看过具体的资料。印象中,建国后,工人的工资水平一直都不是很高,大家都一直在温饱线上下徘徊。所以,我觉得可能一个人就30多40左右吧。”文岚回忆了一些忆苦思甜纪录片,大致给出了个平均数。 “嗯,如果是一般青年工人,你说的倒也差不多。2级工大概就是40元的工资,23级干部大概是40多元的工资。可你忘了,我们,包括你爸爸,我们都不是普通青年工人。就算是工人,我们工作了16年,还都是技术工种的,怎么得也是5级以上了,每个月也有60多70啦,如果满勤加班的话还不止这个数。嗯,这么跟你说吧,你爸是大校,一个月工资175元,军龄超过20年,每个月还有25%的额外补助。他一个人的工资就够你们姐弟几个生活的了,当然,前提是你爸没拿钱去补贴困难战士。现在,他每个月大概三分之一的工资拿去补贴牺牲的战友家属,另外还时不时捐钱捐物给困难人士,所以每个月汇过来给你们做生活费的钱也不多,我估计平均应该是80元左右。” 关博睿一脸平静地继续放炸弹:“你舅我,大学专修物理,1944年进入军工系统后就一直没离开过,现在职称是工程师,5级。等我们调去新安市,那边是6类地区,我们的工资会稍微再升一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178.5元一个月。我不抽烟不喝酒,没有其他嗜好,存点钱应该很正常吧。对了,顺便说一下,你妈是北平女中毕业,懂英、法和日文,是9级技术员,没有意外的话一个月工资有100元。不过,她这两年身体不好,暂时借调去厂部帮忙梳理新的生产流程去了,以后看情况再定。” “哦,是我见识少,啊,原来您们都是大神,佩服,佩服,失敬失敬!”文岚受惊过度,开始有点语无伦次,行着拱手礼,简单表达一下自己的崇敬之情。 关博睿笑着再补一刀:“你平时总叫孙爷爷、文爷爷的那几位,他们都是总工级别的,一个月200多工资。现在,你明白了吗?因为我们工作的特殊性,很多时候钱只是个数字,平时除了书,也没有什么东西想买的。说起来,既然你建议买点字画,我仔细一琢磨,也觉得这主意不错,总比把钱摆在那好。所以,我就干脆一次性多买点,以后留给你们几个,就算是做个纪念也不错。可惜,好东西还是在北京上海那边,我们这地方还是少。改天,如果机会合适,我们再多买点精品,留给你们几个小的做传家宝。” 大神们的世界,凡人表示不理解。 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在史书上加上各时期的物价数据,免得像自己这样闹笑话。 思索间,文岚放好坐标记录簿,轻轻推开了随意门。 舅甥俩愣在门口,看着门外,面面相觑。 文岚屏气凝神听了半天,没有听见什么异动,用气声轻轻说了句:“不用等改天了,现在就可以攒传家宝了。只是,这宝贝应该有点分量。” 关博睿点了点头:“对,是非常有分量,幸好我来了,否则,你这小身板,入了宝山,也得空手而归。” 推开门,两人走了出去,陷入一片金山之中。 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四周都是金灿灿的金砖。不同规格的金砖,大多是规则的梯形,整整齐齐地垒在一排排金属架子上。一眼望去,望不到边际,视线所到之处,皆是一片黄澄澄亮晶晶。 “我们这是进了哪个国家的老巢啦?”关博睿伸手,想去看金砖的信息。 “别动!小心夹有芯片!”文岚想起电影里看到打劫银行的桥段,担心触碰到报警装置,连忙拉住关博睿的手。 “新片?什么新片,黄金是不会腐蚀的,都是一样的,没有新旧之分。”关博睿的手定格在半空,满眼的疑惑不解。 “啊,是我傻。”文岚讪讪的收回手,“我说的芯片是一种非常复杂的集合电路,一张指甲大小的芯片,就具有非常多的功能,可以计算、摄像、报警等。但,那都是后世的东西,我又忘了现在是60年代,芯片还没有出现。” 职业养成的敏感度,让关博睿第一时间察觉到所谓芯片的重要性:“那可是好东西,回头你跟我详细介绍一下,看看对我们的研究有没有帮助。” “呃,这个,我只会用,不懂其中的原理。”手里没有资料库的文岚,其实就是个战五渣。 “没有关系,你可以给我介绍一下功能和实现途径,对了,你也可以给我介绍一下你记忆中的武器装备什么的,说不定我能从中有所启发。”关博睿忽然灵光一闪,联想起自己的本职工作。 为了避免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文岚先打好预防针:“呵呵,我尽量吧,先申明,我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文科生,估计提供不了什么有效资源。” “没事,我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是想找找思路,避免走不必要的弯路而已。”说着,关博睿拿起一块金砖,研究其上面的标识。 一连看了几个架子上面不同规格的金砖,发现不同的架子上面,金块规格大不不同。而且同一规格上面的金块表面,印制银行标识也完全不同,唯一相同的便是这里似乎存放都是“999.9”的黄金。 “奇怪,这里的黄金似乎来源非常繁杂,这到底是哪里?”关博睿绕着房间的墙走了半圈,发现硕大的房间墙壁十分厚实,大门是精钢浇筑而成,完全密封。 “这么大的金库是哪里,美联储纽约金库,英国的黄金总库?”文岚也猜测,“诶,不对,联邦银行那个金库不是现在修的。” 这时,关博睿拿着一块金块,满脸错愕:“这标识,是应该是二战时期德国的,难道是德国的黄金?不对啊,刚才那边架子上的日文标识,只是分不清楚是具体是哪个银行制造的。” 文岚听到二战德国和日文,忽然想起史料记载的二战贸易:“舅舅,我知道这是哪里了,这是米国。不知道您还记得不,二战以前,国际贸易结算用得都是黄金。我看过资料,当时米国跟交战几方都有交易,而且军火和战略物质是他们交易的主要内容。凑巧,德国和日本就是当时米国最大的客户。1938年,米国和日本的贸易中,仅仅石油和机器的贸易份额就占进出口65%以上,贸易总额超过5亿美元。以致于后来米国一位国会议员抗议,他说,菊刀国在中国杀死一百万人的时候,有五十四万四千是米国帮凶杀死的。” 关博睿放下手里的金库,转过身,看着文岚。 文岚继续回忆:“当时德国是米国商品的最大买家,在米国购买了大量军火和民用设备。IBM公司出售穿孔卡片机,用来分辨犹太人,关于集中营的纪录片和书籍里面都有相关记载。后来,IBM的总裁还被希特勒授予十字勋章。即便后来德国迫害屠杀犹太人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时,双方也没有停止过合作。当然,后来随着战争深入,英国和法国为了抗击德军,也用大量黄金在米国购买武器装备和战略物质。据说,当时英国数百年积攒下来的黄金多数用来付米国货款,后来德国步步紧逼差点攻占伦敦,当时走投无路的英国把几个重要的海外基地送给米国换取武器。” “后世,有人说,米国大发战争财,靠两次世界大战赚到盆满钵满,一跃成为世界上最强的国家。而且,因为他们远离战场,战火根本没有烧到米国本土,身为战胜国却受损极为有限,且拥有世界各国官方75%以上的黄金储备,所以米国挟黄金以令诸侯,确立了美元在世界货币体系中的核心,使米国成为执世界经济牛耳的一代霸主,雄霸世界数十载。” “所以,这里是米国的某个金库?”关博睿神色莫辨。 文岚点头称是。 “所以,在未来的几十年里面,米国依然是世界霸主。”关博睿继续追问。 “嗯,对,虽然我们国家在21世纪初期已经逐渐迎头赶上,并驾齐驱一段时间后就开始反超,但整个20世纪米国的确是世界霸主。”这点,历史资料记载非常明确,无论是书面资料还是影像资料都非常充足。 “那,哦,我明白了。”关博睿没有再问什么,举起一摞金砖,放在地面。 文岚看不明白这举动的意思:“舅舅,你干吗?” “搬金砖啊,我们只拿每个架子上的第一摞,这样看起来没有那么突兀,看守的人也没那么容易发现。这样,也不容易连累那些看守的人,免得伤及无辜嘛。”说话间,关博睿已经转身去搬第二个架子上金砖。 文岚挠了挠脑袋,放下满头问号,也去帮忙。 一上手,才发现看似小小一块金砖,却是沉甸甸的,非常难搬。 “文岚,你去拿背包过来,我一点一点背过去。这些太沉,你搬不动的,你要搬,就搬旁边那些小的。”关博睿埋头当起了搬运工,逐个架子搬一列金砖。 文岚抱着两块小金砖,奔向如意门的开口处。 文岚搬小块金砖,关博睿又背又搬,两人分工合作,开始了蚂蚁搬象工程。 金砖金块渐渐堆成了小山,快要没过文岚去了。 文岚站在金山下,揉着自己酸痛的腰腿,甩了甩肿胀酸软的双臂,看着关博睿继续埋头苦干。 “舅舅,这么多金子,应该够了吧。”文岚的手指头都在叫唤着休息。 “没事,你歇着,我再搬点。这点东西,远远不足以弥补他们给我们带来的伤害。用这些不义之财,换取食物让国人的日子好过一点,这是在帮他们赎罪。便宜他们了!”关博睿狠狠地将一块金砖堆上在金山顶尖。 “可是,这些金砖上面有标识,怕不怕惹来麻烦?”文岚心里有点没底。 “不怕,没有特别标识的,先拿出来用。其他的,回头,我再找机会抹掉那些标识。”说完,关博睿背起背包,又去搬运新的金砖。 “舅舅,时间不早了。”文岚追上前去。 “好,知道了,你看着点时间,倒数20分钟的时候,你再提醒我。” 长时间的负重,让人体力消耗巨大,腰肌劳损严重。关博睿的背部早已湿透,腰背也已塌下去,脚步虚浮。背起背包时,他已忍不住用左手掐腰,右手托住背包底部,减轻背部压力。 但,他依然不愿意停下脚步,哪怕仅仅是休息一秒。 文岚没有说话,默默走上前,用自己的双手帮着托起背包,减轻压力。 关博睿回首,两人对视一笑,继续忙活。 作者有话要说:二战以前,国际贸易支付手段是使用黄金实货。 二战后,很多华人家里还藏有大小黄鱼,以备不时之需。 ☆、神秘合同 午后,吃过午饭,吮着一杯果汁,卢佩芸走在回办公室的林荫小道上。 距离办公室还有不到一百米的时候,她忽然看见路边坐在背包旁的一个笑容灿烂的小女孩正在冲着她招手。 她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人,不由地愣了一下,反手指着自己,用越语问到:“小妹妹,你是叫我吗?” 不料,那个小女孩居然用中文反问:“姐姐,你是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吗?” 卢佩芸下意识展示了一个营业笑容:“对啊,你找领事馆有事吗?现在是休息时间,大家出去吃饭了,还要半个小时才上班。小妹妹,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姐姐,我爸爸让我在领事馆等他,我等了很久了,可他还没有过来。可这袋子里的东西非常重要,所以,你能帮我把东西先搬进领事馆吗?我力气太小,搬不动。姐姐,你可以帮帮我吗?” 小姑娘水润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小嘴巴像朵玫瑰花一样娇俏可爱,卢佩芸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卢佩芸把小姑娘身旁的背包一侧放上肩膀的那一瞬间,就知道为什么这小姑娘恳请自己帮忙了,因为这背包的重量绝对不是一个小女孩可以承受的。 背包套上双肩,一站直身子,背包顿时直接往下坠。毫无准备的卢佩芸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恨不得立刻甩掉背包。但,手刚想缩回,便看到小姑娘水洗黑葡萄似的眼睛,只好强装没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小姑娘甚是乖巧,道了谢,便自己拎起另外一个麻布袋子,跟在卢佩芸身侧,一起进了办公室。 卢佩芸放下背包,趁人不注意,偷偷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暗自咧了咧嘴,五官皱成一团。 十分钟过去了,小姑娘等的人还没有来。 一杯热水喝完,外出吃饭的同事陆续回来,小姑娘等的人还是没有来。 卢佩芸有点担心,小心翼翼地询问:“小妹妹,你是华国人吗?” 小姑娘的普通话非常标准:“对啊,我是华国人,所以我才过来大使馆的。” “那,那你爸爸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卢佩芸不知道如何跟这么小的孩子解释她的猜测。 “没有啊,我们最近挺好的。”小姑娘摇了摇头,两根小马尾随之摆动,一抖一抖的,甚是可爱。 卢佩芸跟同事低声交流了几句,陪小姑娘坐在凳子等待,装作闲谈似的问道:“那你们今天本来是要过来做什么的?我看你带过来的东西很重,你手上的那个袋子装得好像都是纸,这些都不像你的东西。” “哦,这些都是几个叔叔说要交给国内的另外一个叔叔,托我爸爸带过来的。诶呀,姐姐,你帮我把背包里的东西也拿出来,好不好?”小姑娘绕了一下手上的银色星星手链,跳下凳子,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另外一个布袋,里面依然鼓鼓囊囊的。 卢佩芸帮着把里面的三个袋子都拿了出来,发现其中两个小袋子非常重,硬邦邦的,非常磕人。 东西一拿出来,小姑娘猛地背上背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往外跑:“姐姐,麻烦你帮忙看着东西。我去外面看看,很快的。” 卢佩芸把手里的袋子往凳子上一放,跟着冲了出去,完全没有留意到袋子重物碰触凳子那一刹那发出的钝响。 刚跑出房门,眼见着可以只差几米,那小姑娘近在咫尺,卢佩芸伸长手臂想去够孩子的背包。不料,被忽然出现的人群阻拦了几秒,前面的小身影,一眨眼,混入街边的人潮,转了几个弯,消失在人群中。 同时追出来的同事,在马路上跑了两圈,也没有看见那个小姑娘的身影。 两人气喘吁吁地回到大门口,齐声问道:“有没有看到那个小姑娘跑哪去了?” 门卫齐齐摇头:“没有,我们看见你们追出来,跟过来的时候,就没有看到了。” 没有办法,两人只得往办公室走。 此时,办公室里如临大敌,普通办事人员全部撤出去,只留武职人士在里间严防死守。 十来分钟后,办公室终于恢复正常,职员们议论纷纷。 卢佩芸被叫到机密室,被几组人马来回询问,一点一滴抠小细节,最后仍旧一无所获。 卢佩芸两眼蚊香圈,回了办公座,苦思不得其解。 机密室内,几位重要人物,盯着堆叠在办公桌上的2KG金砖、一份粮食提货单和两袋绝密外军武器资料。 大家沉默不语,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 展开的信件,刚才已经传阅过,写信用得不是华人常用的繁体字,而是1956年颁布实施的简化字。 这一点,就显示了此次事件的与众不同。 信件里明确了几件事情: 所有物品都属于无偿捐赠,不附带任何条件。 已用1KG黄金,在越最大的**粮食商行预定了一笔大米,详情如合同所示,烦请跟进。 所留另外2KG黄金,希望能全部换成粮食,运回国内,增加人们的粮食供应。 武器资料,受友人所托收集。希望除供相关机构研究外,另提供一份给友人,地址如附件所示。 署名非常简单,最后一行就写着:一个普通爱国人。 信件全文不涉及任何捐赠人的个人资料,不解释那些绝密资料的出处,也不表明立场,更无从判读涉及的情报和资料的来源。 经过一个下午的闭门会议,大家商议按照捐赠人信件所示,先行购买粮食,尽快调运回国。至于那些绝密资料,先由专人护送回国,交由值得绝对信赖的相关专业人士检验。一旦证实资料的可靠性,再进行后续工作。 挂名大使馆的特殊工作人员,通过走访,了解到当天的店家交易情况,勾勒了小姑娘的整个购粮行程。 粮行那边记得,当天中午临近下班时分,由当地中华商会的骆经理带着一个小姑娘来商谈买粮事宜。当时,由于买方资料不齐,买粮合同另一方是中华商会的骆经理代审代签的,原本就说明定金照付,华商托管,待大使馆资料齐全后,一个星期内再签订正式协议合同。他们走后,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小女孩又一个人走回来,说是让粮行尽量多凑粮食,稍后大使馆的人会再来增加订单。 去中华商会询问当时情况,最开始接待的人也说不太清楚,只清楚地记得当时是小女孩独自一人走进门店,坐了一会后说当初约定的人没有来,让商会帮忙做中介。看在同血脉的份上,商会主事者同意协助,派出懂行的骆经理专程陪同。后来,小女孩直接从背包里面掏出一个袋子,里面装有金块和草拟的协议。 此外,经办人员印象最深的一点是,女孩用来给付中介费用不是本地货币,而是本已备好的美金。 问具体操办此事的骆经理时,对方也是一脸茫然,给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大家的印象非常一致,小女孩衣着整洁,布料相当普通,言行举止看起来颇有教养。全程,女孩几乎没有怎么言语,仅仅用标准普通话与商会的人沟通。 经过再三提示细节,骆经理才说了一句:“对了,那个女孩应该听得懂粤语,只是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说粤语。因为,我们签完协议出来时,有几个华裔在用粤语聊天,那女孩看了他们好几眼。” 领事馆的人大喜,连忙追问:“后来呢?那女孩做了什么?” 骆经理双手一摊,摇摇头:“不知道啊,我说要送那孩子,她拒绝了。我们经过欧芽商店的时候,我们就分开了。” “那你有没有听到那几个华裔用粤语在聊什么?” 骆经理摸了摸鼻子,回忆了一会,说:“他们在说南越那边最近的局势,然后说最近换美金的人更多了。时间太短,我也没有太留意,真的记不清了。” 大使馆的人多方追查,都没有找到那小女孩的任何资料,之前没有人认识那个小女孩,之后也没人再见过她。那个小女孩,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一个星期后,粮商备齐了货,按照中方的要求运到河内火车站。 再过三天后,装满粮食的车皮,通过中国睦南关段铁路和湘桂铁路的凭祥站间的铁路,转运到国内几个重要中转站,分拨国内缺粮最严重的几个区域。 这天下午,李文岚像怀里揣着个兔子,心里一直蹦蹦跳。想要与人分享,却又不敢述说详情,怕引人怀疑。可不说,人又憋得慌,心像是被火烧一样,总想找个出处。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时间,文岚趴在窗台,目不转睛地盯着路口。一看到楼下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便拉开大门,冲了下去。 文雅追了出来:“你去哪里,快吃饭了!” “舅舅回来了,我去接他!”说话间,文岚已经跳下楼梯,转过楼梯口。 文雅无奈,只能反身回屋,对随后跟出来的彦君说:“文岚也不知抽了哪门子疯,忽然跟舅舅那么投缘,整天缠着舅舅不放。他们俩三天两头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差不多每天晚上一起出去散步。奇怪啦,以前也没见他们这么亲近。” 彦君扑哧一笑:“诶呦,我这个做女儿的都没有吃醋捏酸,反倒是你在这絮絮叨叨的,像隔壁老太太一样。好啦,这又什么奇怪的,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俗话说,六月天,小孩脸,说变就变。你看,小时候文榕跟着缠着我们一起玩,现在让他跟我们多呆一会儿,都像要了他的老命一样。” “嗯,也许吧,可能是我不太习惯,毕竟以前她总跟着我们玩的。”文雅坐回桌前,“快点赶完作业,今晚吃得可是腊肉饭。” “哦,闻着饭香,我觉得肚子开始唱歌了。最近的伙食真好,我都长肉了,夏天的裙子要穿不上了。”彦君捏了捏自己腮边肉。 “嗨,你在长高,本来明年就得换衣服啊。行了,别说了,赶紧写吧,男生那边快写完了。” 文雅扯了扯衣袖,最近衣服也小了,估计自己也长了不少。 用左手压住课本,文雅收回心思,聚精会神地赶起了作业。 外屋,男孩们已经按奈不住性子,乒铃乓啷地收拾起书包,准备摆桌吃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新华社出的《大事记》时,才发现原来那时候有国际航班和国际货运,只是线路非常少。 ☆、杯水车薪 关博睿的自行车,刚要拐进大院门口前的小路,便被小不点拦住了。 关博睿只得下车,一把抱起文岚,放上车前梁,推着往前走。 寒冬的傍晚,过了下班高峰期,路上没有什么行人。 “舅舅,你知道吗,我今天到了河内!”文岚兴奋地小脸通红,“我用了4斤黄金付了定金,又给大使馆留了4斤,让他们付后面的货款。整整八斤黄金,可以换很多车皮的粮食。粮行老板说他们没有那么多存货,得从其他地方调货,嗯,我也不知最后他们能够凑齐多少,反正我跟他们说越多越好。不过,就算一家粮行货源不够,可大使馆的人拿着钱,应该总能找到门路买到足够的粮食吧。舅舅,有了这批粮食,应该很多人再也不用饿肚子睡觉了。” “你今天又出去了?”关博睿低下头,板着脸,看着文岚。 文岚面色一僵,侧着脸,躲开了关博睿的视线,揉着鼻子,快速描述着今天的冒险:“其实,我就在市里走了一圈。那边华人很多,沟通非常方便,没有什么危险。我事先写好了书信和要求,让当地华商出面交易,我全程都没有说话,应该没有人会怀疑我。后来,找了个机会,我把你已经复制好的那些资料和金块托付给了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自己找机会溜走了。所以,应该没什么危险,毕竟,正常人也不会怀疑一个小孩子。” 可这事毕竟还是违背了当时与关博睿的约定,所以,文岚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细不可闻。 这事是出于公义而非私心,现在国内粮食短缺情况日趋严峻,关博睿也不好说些什么。 沉默几秒,关博睿摸了摸文岚的头发:“我们之前说过的,危险的事情不要去做。你做任何事情以前,都先想想,你不是一个人,你背后还有很多家人的。好了,我也不是怪你,只是担心你的安全。不管你以前如何,你现在只有5岁,还是个需要家人保护的小朋友。” “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了,我保证会小心的。我好不容易到这世间走一遭,总得逛个尽兴,不会那么早走的。舅舅,你别担心。”文岚竖起手指,发誓,表忠心。 “你啊,认错倒是非常积极,可我总觉得你没放在心上。”关博睿需要更多的细节去研究危险系数究竟去到哪里,“你把你今天在河内的事情,详细描述一下,我好心里有数。” 这个,文岚早有心理准备:“没什么,我今天闲来无事,就打开随意门看看情况。一打开门,就发现是个城市,而且商店门口还有中文。所以,我就带了一点美金和两块金砖,拿着买粮的资料,走出去逛逛。结果,没想到,我在街上不仅看到很多繁体字,很多华人,还看到专门的华商协会。所以,我干脆想着去找个华商帮忙买粮。哦,对了,说到这,我想起一个重要事情。舅舅,原来,如意门的时间限定不是必然的。” 关博睿不明所以,看着文岚,静待后文。 文岚用动作比划,加以描述:“你看,如意门内有五个门,其中现在我们能够打开的只有第一个门,这扇如意门每次打开只能维持两个小时,间隔两个小时后才能开第二次。之前,我每次都是逛够差不多两个小时再回去,然后等两个小时后再尝试开第二次。” “今天,我灵机一动,做了一个新的尝试。我当时拿着协议到了大使馆,正要把协议放在门卫那,然后就打算回来。可当我正准备要走的时候,忽然觉得那点粮食还是太少,真的称得上是杯水车薪。而且,我们之前说要想办法让那堆资料有个说得过去的来历,这次出来的时候,我又给落下了。我想着每次开门都是随机的,能够刚好出现在能与国家机构直接联系的机会实在罕见,错过了这次,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了。所以,我就回到原来位置,打开门,又拿了两块金砖和资料,然后退到门外,再搬开堵着门的金块。” 文岚一脸得意,用手指演示自己一步一步退出来的模样:“等金块完全推开,门真的就这样关上了。我一看显示屏,上面的时间又回到120分钟,重新倒计时。所以,舅舅,下次如果遇到合适的地方,我们用这种方式,就可以把时间控制成两个小时以内回来,或者是二到六个小时之间回来。这样,不在需要单独卡时间,我们就可以更灵活了。” “可是,如果是我跟你一起出去,时间是长是短,其实问题都不太大的。所以,我们完全可以不用这样卡时间的,文岚。”关博睿看着眼前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心底的恶趣味冒头,忍不住戳破她。 “啊,对哦。”果然,那张红扑扑的小苹果脸蛋马上黯淡了下去,变成了灰苹果。 关博睿戳了戳小苹果,咳了几声,想说了声抱歉,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转而继续问细节:“你这样去找商会的人,他们没有怀疑你吗?” 文岚将自己的行踪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很肯定地回答:“我觉得应该没有。因为,东西都是预先准备好的,信件和协议都是拟好的样本。去任何一个地方,我都说在原地等家里人,结果家里大人迟迟没有露面。正常情况下,人家只会怀疑这家的大人因为某种原因不方便出面,只得派出一个小女孩作为工具人。说不定,多疑的人一直在猜测,究竟沿途遇到得哪个路人才是真正的委托人呢。” 关博睿觉得这说法也符合常理,再捋了一遍全流程,追问了几个细节后,也觉得暴露的风险微乎其微。 两人放下心头大石,脚步超乎寻常的轻松,当晚,忍不住多吃了几口饭菜。 当然,也许是因为这晚的饭菜异常可口。 毕竟,为了庆祝李文雅同学十周岁生日,关博萱把除了过年之外食物全部捣腾出来。不仅做了一锅色香味俱全的腊味饭,还配上蘑菇菜干肉饼、手撕包菜、醋溜白菜和海鲜汤等。东拼西凑的几个菜式,填满了家里简陋的八仙桌。 寒冷的冬夜,一锅热乎乎的饭菜,一只钢笔、一件外套、一双新鞋和5元零花钱,便是文雅十岁生日宴的全部。 李文雅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被亏待,反而异常感动。 因为,这个年月,会为女儿搬旬寿庆祝的家长实在太少太少。 这晚关李两家人都非常尽兴,家里几个小小少年更是把饭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最后还惦着脸把预先做好的杂粮馍馍拿出来吃了三个,算是预支明天早上的早餐。 重要的资料送了出去,采购了一批巨额粮食,李文岚觉得自己肩上的重担卸下大半,整个人松懈了下来。 接下来几天,文岚对打开如意门这件事变得有点随缘,甚至可以说有点挑剔。 一看到门外环境不太理想,文岚的第一反应就是关门,安全第一。即便门外是普通的山坡,文岚也是随便走走,看到熟悉的蔬果,才动手将其摘下。不知怎的,似乎完全没有了之前那股冲劲,更不愿意为了食物去冒险。 也许,这是到了倦怠期? 文岚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当是给自己放个小假,储精蓄锐,为下次遇到的好机会积攒能量。 第三晚,舅甥两人在一处无人居住的泥潭的浅水区发生一大片挖野生芋头。 芋头生长的淤泥又腥又臭,站在淤泥里面诸事不便,每一个动作都需要耗费几倍的能量。 挖了大半个小时,文岚忽然觉得很累,体力枯竭,能量耗尽,整个人关节僵硬,抬不起手,迈不开步。 看见文岚做事慢慢吞吞,关博睿欲言又止。 后来,看到文岚搬完两个芋头就停下动作,关博睿实在按奈不住,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文岚,你怎么啦,是身体不舒服吗?我怎么看你这两天都没什么精神,做事总提不起劲?” “啊,没有啊,跟平时差不多呀。嗯,可能是前一段时间太累了,最近想休息休息吧。辛苦了那么久,就当放个假。”文岚在芋头叶子上抹了抹手上的泥,将芋头提到一旁的竹篓里,立在一旁稍作休息。 “可是,我觉得你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算了,你先找块干净地方,休息一会儿吧。这一片芋头长势好,结得芋头也壮实,等我先把这一块挖完再聊其他的事情。”关博睿用袖子抹了一把汗,踩在泥地里,继续挖芋头。 “我们已经挖了五个芋头,够吃几天的了。要不,今晚,我们早点回去吧。”文岚扯过一片干净叶子垫着,一屁股坐在地上。 关博睿直起身子,面带诧异地反问:“可是家里已经没有多少米面了,还要半个月才能去粮店买米。家里只剩下杂粮窝窝头、红薯之类的,你不是吃不惯吗?我想着遇到了就多挖点芋头,给大家换换口味。” “怎么可能,我之前不是刚加了两斤米进去吗?这么快就吃完了?”文岚惊叫出声。 关博睿似乎明白两人的认知差异出现在哪里了,他解释道:“我们26号买的那些米面,就是我们整个月的细粮。后面再买,只能买粗粮,而且,现在粮店供应得种类少,我们大部分的粮食额度只能买红薯。成年人25斤或者32斤的粮食定量是指全部食物,以前还能买15斤大米,但是最近粮食紧张,白米有限,现在基本只能买2斤米和5斤面。你加进去的那些米,是不可能够一家人吃的。你没发现,现在一个星期基本上都是大半时间吃红薯和杂粮吗?只是煮饭的时候,每次多放了几把米,看起来米饭多了一点而已。你年纪小胃口差,大家照顾你,让你多吃米饭,少吃杂粮。” “什么,那天买的米面就是这个月全部的细粮了?我怎么都不知道,啊,我真笨!” 文岚回想最近这段时间自己似乎真的比较少关注家里的事情,前段时间一直在抓紧时间处理战利品,最近一段时间忙着帮关博睿抄写那堆资料,似乎真的很久没有留意家里的饮食。 毕竟,印象中,前段时间才买了米,应该够吃一段时间了。而且,关博睿还时不时借各种名义带点额外的食物回来,当然,大部分来自如意门。 仔细一回忆,好像姐姐生日那晚的腊肉饭也是大米、高粱和小米的混合饭。只是,风干入味的腊肉,肥肉油而不腻,瘦肉紧实有嚼劲,蒸透了之后,油脂混进米饭里,让米饭也变得油亮丰盈。吃的时候,只记得饭菜甘美无比,根本不记得碗中米饭的具体构成了。 沉迷于做成一桩大事的骄傲,忘却家人习以为常的艰辛。这样的自己,是不是有点太没良心了? 自己这段时间,似乎飘过头了。 静下心来,仔细一盘算,就发生数字不对。 因为,即便运回百万斤粮食,全国5亿人一平均,每个人新增的粮食份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换而言之,自己买回来的那点粮食只是杯水车薪,根本影响不了大局。 认识到自己不足的文岚,在心里狂殴了自己一顿,站起来,哭丧着脸,挽好衣袖,继续埋头努力挖了芋头。 成不了救世主,那就,踏踏实实找粮食,努力先填饱家里人的肚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1990年,内陆11.3亿人,平均每天消费74万吨粮食,猪肉4.7万吨,食用油1.7万吨,新鲜鸡蛋1870万公斤。 ☆、海虹成岛 空间里的粮食虽然还有一些,一家人每个月的细粮有限,每次往里添加分量屈指可数。 次数多了,容易被人怀疑。 次数少了,根本于事无补。 即便手里有钱粮,要想找个正当途径让家里人生活得好一点,实在不容易。 想要提高家里人的生活质量,最彻底的方式当然是提高粮食和农副产品生产总额,从而提高居民粮食总额。 可是,要从何着手呢? 被现实殴打了一轮之后,李文岚最近一直在琢磨,究竟如何才能有效提高国内粮食生产。 虽然,专业不对口,但,文岚还是竭尽所能地回忆相关信息。 中国是个地形非常复杂的国度,三级阶梯,北部平原,南部却多丘陵地貌。即便是农作物,也是差异明显。南稻北麦,东水西旱,发力点各不相同。 身处迷雾中的文岚,只能用最愚笨的办法,试图从自己身边熟悉的事物开始想起,希望借此散落在记忆中的知识碎片。 首先,最容易想到的便是关键人物,袁专家。 李文岚记得曾看过的袁专家个人传记写过,袁专家关于水稻雄性不孕性的论文发表在十年浩劫之前。一群陌生科研管理人员看到了这篇论文后,逐级推荐,使得时任国家副总理兼科委主任的聂荣臻元帅得以看到,并专门发函要求湖南省科委和安江农校予以支持。 后来,这篇论文得到国家科委的重视,并以一种非常特殊的方式保护了袁专家。当时,袁专家不重视政治,只专注于业务,被□□被整治。正当袁专家准备被关进牛棚时,当时的工作组在进一步处理其问题并查看他档案时,意外发现了那份函件。了解到袁专家工作的重要性后,工作组王组长决定停止□□,转而支持他的科研工作。 按照这个时间线,袁专家现在应该还在水稻田里研究水稻,准备写论文。距离发现在海南发现野生雄花败育株,还有差不多十年。 这,鞭长莫及。 其次,化肥和各种生产辅助工具。 这个,文岚似乎依然帮不了什么。 因为,所有的生产都涉及一系列的工业,不是一两个点突破就可以改变的。我国建国初期,只有两个技术老旧的化肥厂,肥效低得可怜。建国后,国内一直在建设化肥厂,努力地提高化肥技术。但,化肥不是想生产就能生产的。 氮肥和磷肥都要先合成氨,才能生产各种化肥。而氨最初是为了制造□□,所以,要制造化肥所需要的硬件,其实跟制造大炮差不多,都需要合金钢无缝管。要得到符合高韧性、高抗爆性和抗腐蚀性等基本要求的材料,规模化生产,还必须拥有一流的焊接能力。而这就需要一整套冶金技术,以及一系列高端设备,例如大型电弧炉、高压水压机、大型卷板机等。制造能生产合成氨的高压球罐,就能制造核潜艇的耐压壳。 这一切,都有待于我国钢材工业生产技术的提高。 再次,与粮食生产,关系密切的另一个重要因素便是水利工程。 这个,政府和人们一直都在做,没有一刻放松过。 当时,国内一穷二白,没有工程机械,人们就用肩抗背抬,硬生生地凭空挖出一条条大水渠。虽然叫做水渠,可实际上有不少水面宽阔,流量惊人。江苏淮安的苏北灌溉总渠,当时单凭人工挖掘,半年多就生生挖出一条水面宽80米,日常水流量达到五分之一个黄河的水渠。 湖南军民携手,圈山为湖,修建内有数十座山陵的大水库。水库可供城市居民用水,可供矿场生产用水,必要时可以提供给军工作为洗矿炼制武器的军事水源。 50年代和60年代初,各地每年冬天都要搞大会战。各村出动劳动力,参与各运河、沟渠和水库建设。成千上万的村民,挖河道、挖水库,红旗翻飞,口号不断。 后世有人统计,惠及后世的水库和运河,有半数以上,都是这一时期修建完成的。 单是1960年1月份成功截流的黄河刘家峡水利枢纽工程和1960年2月合龙截流的黄河青铜峡水利枢纽工程就都属于大型工程,这两大水利工程就能形成两个面积多达1千万亩的黄河平原灌溉网和山区扬水灌溉网。刘家峡水利工程更是可形成面积多达一百万平方公里的水库,蓄水多达四十九亿立方米。 以上种种,都在李文岚的能力范围之外。 笔记本都快划破了,文岚依然没能找到一点头绪。 文岚决定还是出去走走,换换思维,看看能否有新的思路。 拉开随意门,文岚便嗅到熟悉的海水腥味。 靠在门口倾听片刻,依旧只有浪涛拍案的声音。 不过,这也正常。本来地球上的海岸线就非常长,而且很多地方大部分时间是渺无人烟的。即便是有人居住的岸边,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有人驻足的。更何况,现在科技水平有限人们的生活足迹几乎只限于近海。文岚这么多次出入海岸线,就基本没有发现过人类的痕迹。 文岚装好手套,拉过垒起来的竹筐和背篓,带上鱼笼,找出锤子、刀和小铲子。刚要迈步,文岚又低头从旁边的小盒子里扒拉出几条蚯蚓,栓在鱼竿和鱼笼上。 出了大门,文岚发现这次脚下踩着的是茫茫大海中一个孤岛。这岛,或者称为礁石更准确,非常小,没有看到什么植物。各种灰黑色的石头,大大小小的,布满整个岛。文岚站在一块相对平坦的石头上,看了一圈,发现这岛四面环海,估计除了渔获,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了,连荒草都没有几根。 理清思路,文岚背上背篓,带上手套,手脚并用,下到近水一点的岩石上。 海水啪的一声,啪在岩石上,卷起堆堆白雪。 这里,应该不合适钓鱼或者下鱼笼。 文岚转向另外一边,找了块稍微平静一点的海面,把鱼钩抛了下去,安置好鱼竿,试探性地往海边走。这可是海鱼,估计不太吃得惯来自陆地的美食,蚯蚓估计吸引不了什么鱼。海岸线附近总有些贝壳,估计贝壳肉总有部分鱼类会喜欢的。 临近海边的石头上,被海水晕湿了,比上面的石块颜色深了许多。文岚仔细一看,发现岩石上有着密密麻麻附着物,褐色或者黑色的,硬壳,应该是某种贝类。 文岚拿刀翘起一个贝壳,拿在手里,总觉得似曾相识。硕大的黑色贝壳,呈楔形,跟文岚的手掌差不多大小。贝壳上面,有着奇奇怪怪的东西,看起来有些像海藻,但有部分又像是藤壶,表面非常粗糙。用刀柄加石头,用力砸开,发现壳面其实有种特别的紫黑色光泽,壳内面边缘有着蓝色光泽,没有鲍鱼壳那么颜色多彩,但也有珍珠光泽。取出的贝肉超大,非常厚实,贝肉一侧呈白色,另一侧呈现出黄色偏橙的色泽。 文岚盯着贝壳,越看越熟悉。再挖了一个,抓上手的那一瞬间,忽然灵光一闪,文岚瞬间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海虹,也就是贻贝。诶呀,这可是好东西。可蒸,可煮,可烤,煮熟晒干后便是煮汤圣品——淡菜。文岚匆匆砸了几个,取了贝肉,抛入鱼笼作为诱饵。快速将鱼笼放入海里,文岚便冲回去拿来更多的装备,准备大干一场。 岩石上密密麻麻覆盖着海虹,开口朝外,团结友爱地镶嵌在一起。文岚拽住外面的一个海虹,用力一掰,那海虹便与它的兄弟姊妹分别了。文岚轻轻一抛,将海虹抛进身旁的竹篓里。这样掰海虹,虽然很有满足感,但时间稍微一长,手指便受不了,指尖磨得厉害。 文岚面朝大海,稍微避开一点海浪,用手将刀尖插入海虹群里,然后用锤子轻轻敲打,将海虹们与岩石之间拆开一道裂缝,然后用力一撬,便撬起一团海虹。虽然这样采得的海虹大小不一,但效果效果显著,一次基本都能收获四五个海虹。有时候,力气用巧了,一次撬开一个宝藏,掰出一个海虹家族。不一会儿,文岚便攒够一竹篓,将海虹背回到来时的岩石边,堆成一座海虹山。 挖了一圈后,文岚发现这些海虹基本上都聚集成长,外面一层比较好撬,越靠近岩石越难撬动。那些肥厚的大海虹基本上都已经与岩石融为一体,可能是因为文岚手劲小,单纯用刀是不可能撬动的。唯有借用铁锤之力,把刀砸入海虹身下,才能将大海虹撬起。只要砸开缝隙,用小铲子一铲,便能铲下一层海虹。 找到窍门后,文岚愈挖愈起劲,又砸又撬又挖又铲,渐渐上了瘾。沉浸其中的文岚,以自己双脚为中心,旋转了360度,硬生生挖出一片斑秃的黑色礁石本体。 挖得入了迷的文岚,被大海虹吸引着一步一步往前挪,渐渐离海水越来越近。当文岚撬起一个有自己两个手掌大的海虹,正要举手欢呼庆贺,突然,一个超级大浪扑了过来,将文岚从头到尾浇个透心凉。一惊之下,海虹脱手而出,在地面砸了一下,往岩石内侧滚过去,即将投奔海洋,换取新生。文岚顾不得身上的海水,追了过去,堪堪赶在海虹滚下岩石前一刻,把它逮捕归案。 将海虹放在脚步,文岚才开始顾得上整理自己。 “呸,呸,呸!”文岚连吐了几口海水,依然满口都是又咸又腥的味道。海水越过眉毛防线,兵临城下,即将直接闯入敏感区域,进攻眼球。文岚抬起手,下意识用衣袖去阻拦,不料,反倒带去另一股敌军。众多敌军汇成军团,突破眼睫毛组成的最后一道防线,眼球失守。 文岚被沁得生疼,忍不住叫唤出声。 迫不得已,文岚站在岩石上,摇头晃脑,就像是刚洗完澡的长毛哈巴狗。海水、泪水、汗水,因为惯性,飞了出去,落在半米外的空地上,呈现弧形的半圈。 待文岚扯过衣襟内侧,抹去眼泪,两颗眼珠子已经被水洗了一轮,眼白和眼帘位置已是红通通一片。 看着那个被淋成落汤鸡也舍不得丢弃的超大海虹,文岚恶狠狠地说:“我一定要单独把你煮熟,吃干抹净,一点不剩!” 李文岚花费三个半小时,将这个孤岛上的海虹撬了一圈,装满了空间里的五个竹筐。 事后,叉着腰身,巡视战果的时候,文岚似乎觉得整个礁石群都瘦了一圈。 作者有话要说: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很多地方农村农业,一直都是依赖这些修建于五六十年代的小型水利工程。 ☆、堂哥归来 也许,即便年纪大的只是灵魂,□□也会受其影响。 最近,李文岚时常觉得自己的记忆力有下降趋势,说话忘词,丢三落四,就连刚放好的东西转头也会找不到其踪影。 这不,最后一背篓搬到银色星星前,正准备休息一下,再把东西搬进如意门空间的李文岚有点心神不定,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些什么。 究竟是忘记什么事情? 文岚转了几圈,也没有找到任何头绪,不得不把自己带的东西一一清点。 刀、小铲子和铁锤,正不离不弃,偎依在一起。手套,虽然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但文岚没舍得丢,打算回去努力拯救一下。原本垒起来的竹筐和背篓,现在正乖巧地排着队。 还有什么呢? “哎呀,真笨,居然完全忘记要看鱼竿了!” 文岚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转身往放置鱼竿和鱼篓的岩石边跑去。 把鱼竿扯上来一看,鱼饵早就被吃得一干二净,连一丝肉渣都不存。 文岚转过身,找到栓鱼篓的绳索,开始拉鱼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累了,手下的重量有点不对,似乎沉得很。短短三四个小时,就有鱼进鱼篓了?文岚没有那个自信,毕竟鱼篓里面只是随意放了点蚯蚓和海虹肉而已,又不是什么特制的香饵。 鱼篓越扯越重,文岚全身后仰,借助岩石之力,一点一点往上拉。渐渐的,蓝绿色的鱼笼慢慢冒出水面,当底部即将露出来的那瞬间,海面一阵扑腾,翻起片片白浪。 哟,真的有鱼! 文岚大喜过望,顾不得手掌与绳索摩擦产生的疼,一鼓作气,将两个鱼笼陆续拉出水面。 没想到,今天居然是有鱼福的一天! 两个鱼笼,居然进了三位尊贵的客人。最大的一条鱼,辨不出种类,肚子鼓鼓,背部厚实,应该有三四斤重。另外两条,估摸着也应该一斤多。至于陪着来做客的两只海虾,文岚当然也笑纳了。 连托带拉,文岚好不容易将今天所有的收获全部收到空间里。 这是文岚近半个月收获最大的一次,这让文岚兴奋到想要手舞足蹈。 不庆祝一下,不足以表达此刻的欣喜若狂。 所以,文岚洗了个战斗澡,便兴冲冲地跑去关博睿的办公室与他再做一次隐秘交易。 腰缠万贯的文岚,离开厂区,赶着回去告知姐姐关于海鲜大餐的好消息。 不想,一转上楼梯口,迎面而来的便是二堂哥李文辉那张乱糟糟的脸,鼻子冻得通红,下颚处还有一道明显的灰痕。 寒风卷来一阵刺鼻的汽油味,中间还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 听到声音,二堂哥马上站了起来,迎上前来:“文岚,你回来啦。爷爷奶奶让我背了很多吃的东西回来,有腊肉腊鱼,有猪血丸子,有烟笋,嗯,还有些我忘记了。对了,我还带了家里自己做的糖莲子和米花糖,奶奶炒的瓜子和花生,你们应该喜欢吃的。” “辉哥,外面冷,快进屋吧,进来再说。” 文岚拧开门,抓起堆在最上面的两个小包,率先进房间。 二堂哥连推带抱,拖着两个□□包袋,把行李全部搬进屋,连刚才竖在门边的扁担也没有忘记带进屋。 文岚要给二堂哥倒水,他连忙拦下:“不用,不用,刚才隔壁唐姨回来,给我倒了水,还让我进她家等,我没好意思,才坚持要在外面等的。” 二堂哥把行李放好,便开始解开麻包袋,往外掏东西。 文岚见他那风尘仆仆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是一下火车就赶了过来:“辉哥,东西先别整了,等我妈回来再说吧。你坐了那么久的车,一定累了。炉子上温着热水,趁现在没什么人,你赶紧去水房洗洗吧。” “不用,我一会儿回宿舍再洗就可以了。”说话间,二堂哥抬起手肘,闻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味道,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你回宿舍那边也是一样得去打水才能洗漱,还不如在这边,反正有现成的热水。” 文岚眼尾扫到,却装作没有看见,继续把洗漱用品找出来,递给二堂哥。 倒了热水,二堂哥抱着衣物,拿着洗漱用品,弯着身子,躲躲闪闪地去了水房。 文岚偷偷往米缸、面粉袋和杂面袋里分别加了一点食物,把芋头挪出来,放在盆里。然后,把外房间里文彬兄弟俩的东西收拾好,一一放回原处。 这时,门开了,文雅推门进来,彦君紧随其后。 “姐,你们今天怎么都回来得这么晚呀?”文岚把文榕心爱的木头□□塞到他枕头下面,抬起头见姐姐们回来了,便起身问到。 “啊,妈妈还没有回来吗?今天,轮到彦君做值日,我干脆在学校做作业等她。彦涛带着文彬他们跟人去马庄沟那边了,估计吃饭前应该能回来。”文雅把充当书包的军用挎包取下,准备进屋的时候,看到了墙边那堆行李。 “咦,谁来了?”话刚说完,文雅就看到了放在凳子上的挎包,“辉哥这么快就回来了,诶,他人呢?” “辉哥坐了那么久的车,估计全身酸软,难受得很,我让他先洗个澡松快一下。”文岚指着那两个□□包袋,“他带了这么多吃的回来,听有腊肉腊鱼,还有奶奶他们做的零食。我还没看,打算等妈妈回来再收拾。” “爷爷奶奶他们也不宽裕,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还给我们带这么多东西。对了,回头,记得提醒妈妈得多汇点钱回去,让爷爷他们手上宽裕一点。” 文雅放好东西,就跟彦君一起收拾东西,准备做晚饭。 文岚指着预先准备好的一篓海虹:“舅舅让人送了点海鲜过来,鱼已经用盐腌着了,这些海虹得煮了。姐,我们今晚煮芋头饭,然后喝海鲜汤吧。” 文雅有点为难:“辉哥过来,怎么也得煮条鱼,加个餐。至于这些海虹,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文雅看着彦君,彦君也摇着头说:“我之前没见过,不知道要怎么弄干净它。” 文岚回忆了一下以前见过的海虹料理:“送东西过来的叔叔说这海虹怎么做都好吃,还说海虹煮熟晒干就是淡菜。反正海鲜不能久放,放久了就坏,要不,干脆一次性全部做熟。晚上一部分拿来煮汤,另一部分挑肉出来晒干,留着以后慢慢吃。据说海虹肉质厚实口感好,可以拿来煮海虹饭、海虹海鲜面,也可以直接炭烧海虹,或者清蒸海虹。我们今晚试试哪种好吃吧。” 文雅还没有说话,彦君直接表示反对:“这东西难得,做坏了就浪费了。要不,等姑姑回来再做吧。我和姐姐先把东西洗好,把饭焖好。你乖乖呆在家里,帮忙招呼客人。” 说完,两人捧着东西,去了走道尽头的共用水房。 文岚没有办法,只得继续收拾房间。 这边二堂哥刚拾掇好,关博萱就推门进来了:“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你们几个应该饿坏了吧。今晚因为要确认一些数据,所以加了会班。舅舅有事,不回来吃饭,说是之前让人送了点海鲜回来,让我们煮汤喝。啊,文辉来了,呃,你怎么这么早就回厂啦?我以为你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到呢。怎么样,家里还好吧,爷爷奶奶他们身体怎么样,你爸妈情况如何?” 二堂哥李文辉连忙站起来:“婶子,您回来了,今天又加班了吧!家里一切都好,大家身体好,做事劲头十足。嗯,爷爷让我带了点黄芪和淮山,说是煮粥吃可以补补气。婶子,这次见您,觉得您的气色好多了,这下我就安心了。这次我回家的时候,我爸他们一个劲骂我不懂事呢,你身体不好,文雅他们年纪又小,我居然傻乎乎自己一个人休假跑回家。” “嗨,你休假是早就申请好的,哪能随便更改呢。再说,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都是老毛病了。你留在这儿也帮不了什么,还不如回家看看老人呢。你先歇一会儿,收拾一下,我先去做饭,晚点再聊。”关博萱挽起袖子,准备做晚餐。 文岚拦住关博萱:“哥哥们出去了,晚点再回。姐姐她们正在煮饭,但是今晚的菜她们不会做,所以先把东西洗好等你回来再煮。” “哦,这样啊,那我一会再过去看看。文辉,你几点到的?嗨,你这是刚洗完澡吗?头发还在滴水呢,来,赶紧把头发擦干,别着凉。”关博萱进屋找了条厚毛巾,递给李文辉。 李文辉接过,胡乱在头上一通猛擦。 关博萱换了一套居家衣物,一边带袖筒,一边问:“文辉,这次你妈妈做寿摆酒,来得人多吗?” “我妈说家里老人都在,不好大办,最后只请自家和我外公家的人一起吃了顿饭。哦,婶子,我妈说那条围巾她很喜欢,天冷的时候,她一直围着。您托人帮我带那条丝巾,我妈喜欢得不得了,文清想摸一下,她都不给,说是怕刮丝弄坏了。我按您说的,让她把丝巾扎进头发里面。过寿那天,大家都说这种戴法新奇,显得人年轻又精神。” 关博睿笑容满面:“喜欢就好,我还担心花色太艳,二嫂会不喜欢呢。对了,家里人怎么样?文泰的小闺女现在情况如何,长得还好吗?” 李文辉把毛巾搭在凳子上,文岚直接拿去简单洗了。 李文辉搓了搓手,干脆蹲下来,拉开刚才解了一半的麻包袋:“大家都挺好的,爷爷奶奶身体健康,只是年纪大了,腿脚有点不利索。大哥的小女儿名字定了,叫做华悦,快乐的那个悦。大哥自己取的名字,说是希望孩子以后健健康康顺顺利利,一辈子快快乐乐的。小华悦现在已经会抬头,看到人过来,脑袋就跟着你转,很有趣。小家伙爱笑,又不认人,大家没事的时候,都喜欢逗她玩。家里这两年雨水少了点,但公社之前已经召集大家修了大水库,淘了井,还把村里的池塘和溪流全部清理过一次,所以基本上还是可以保障大家的用水。我爸说今年粮食产量跟前几年差不多,只是因为北方不够粮食,我们家减了减口粮,还多交了两百斤公粮。” 说话间,李文辉把麻包袋里的东西取出来,摆在屋里的八仙桌上。 两只熏干的野兔,四条一尺长的腊肉和一包腊鱼,摆着桌子中央。手工炒制的糖莲子,被包在油纸里面,伴着另一大包米花糖,散发着诱人的甜香。炒葵瓜子、炒南瓜子、炒花生等一系列炒货,摆满半个桌面。另外半个桌面,则被大米、面粉、荞麦和薯粉等挤得密不透风。一整篓的咸蛋,正安安静静地待在桌子旁边,等候宠幸。黄褐色的烟笋,被草绳捆得整整齐齐,从麻包袋里探出小半截身子。至于金黄色的豆角干、散发清香的菜干、黄色的萝卜干、紫黑色的茄子干等,都还埋在麻包袋里,根本没有出场的机会。 “你这傻小子,怎么拿这么多过来,家里都得被你搬空了吧。我才让你带那么一点布料、一点吃食和几件衣服,你怎么给我带这么多东西回来呀。家里人多,吃穿本来就紧张,你还,唉,以后可别这样了。”关博萱手指竖在半空点了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事,这些都是自己家里种的,没花钱。再说,这里也不是只有我们家拿的,那些菜干烟笋很多是大姑拿过来的。野兔是小婶回她娘家找来,说是还礼的。至于花生薯粉什么的,二爷爷和三爷爷家也凑了些。哦,对了,月姑奶奶另外让我带了一包黄精干,说是可以泡水喝,可以补脾润肺。那是他们家挖山的时候,挖的野黄精,找人炮制的。爷爷说,黄芪也有效,又让我带了一包回来。”李文辉从菜干堆里找了半天,才把要找的东西拿出来。 桌面已经放不下了,关博萱连忙拦住:“好了,东西先别拿出来了,吃完饭我们再慢慢整理。你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肯定累了,赶紧坐下来,歇息一会。我去炒两个菜,你在这等一会,让文岚陪你聊会天。” 关博萱打开门,彦君从走廊过来:“姑姑,姐姐说芋头饭快要煮好了,问今晚的菜要不要放一点辣椒?” “放点辣椒酱,文辉喜欢吃。坐了两天的车,吃点辣的,开开胃口。”关博萱从碗柜箱里找出辣椒酱,去过道公共厨房炒菜。 徒留屋里,文岚与文辉两人大眼瞪小眼。 文辉实在不知道该跟小孩子聊什么,便掏了一把炒南瓜子递过去:“这是我妈炒的,可想了,你试试?” 三年一代沟,文岚与这位堂哥之间已是一道天堑,难以逾越。 瓜子,是避免尬聊的绝佳武器。 专心致志剥着瓜子的文岚,真心认同这个观点。 ☆、全新气象 吃过晚饭,一家人围在火盆旁,一边烤火,一边闲聊。 关博萱比较关心李家人的生产和生活状况,问了许多生活小细节。 李文辉描述了一番家里人的生活状态和大队火热的劳动场景,然后高兴地说:“乡里的路全部拓宽到两米,村口的路也铺了石板,下雨天也不怕陷在泥里了。去年冬歇的时候,公社那边组织社员把我们村边的小溪全部清了一次,然后用石头砌了水道。同时,在村口村尾都垒洗衣台,垫了踏脚石。这样一来,大家洗东西的时候,就方便多了。” “去年家里的雨水怎样,吃得水够用吗?”关博萱关切地问道。 “59年雨水总来得不是时候,开花灌浆的时候天天下雨,所以粮食减产得厉害。60年倒还好,雨水比往年少了一点,前杉村的周绍柏,也就是隔壁大队副队长,带人把竹子打通,将山上的水引去浇地。后来,大家都学着这样做,各家各户派人上山,轮流浇水。所以,山上的梯田今年基本没有减产。水田那边有水库的水保底,一点都没有受影响。” 说到这,李文辉猜到关博萱的担心,便补充道:“回来前,公社召集各村的种田能手,请了县里农科站的谭技术员,商量着梯田那边就不种麦子和高粱,改为全部种红薯。红薯粗,不挑水土,而且需要得肥料少。种了红薯,人可以吃薯,薯藤也可以养猪。我听我爸说附近几个大队都打算多种红薯,很多老人家都说来年可能雨水多,种高粱什么的太危险。” 相比高粱红薯什么的,文榕更关心水里的食物:“辉哥,那村里的小溪里面有鱼有虾吗?” “有啊,以前嘴馋想加餐的时候,我们会拿着筲箕到到溪里去抓鱼抓虾。把筲箕伸到水草比较深的地方,用脚连踩带拍,把鱼虾都吓出来,然后一提筲箕,基本上每次都不会落空的。趟完一圈,就能凑够一碗鱼虾,加上辣椒,猛火一炒,便是一道农家小炒,特下饭!”说这话的时候,文辉估计是想起以前跟小伙伴们玩耍的日子,满眼都是星星,闪闪发光。 “哇,太好了。我们这离河道比较远,大家也不让我们去河里玩。我们要吃鱼虾,都得碰机会,好久才能吃上一次。啊,今晚的海鲜汤真美味啊,海虹的肉很厚,很有嚼劲。”文榕回味了半天,“那你们在老家吃过海虹吗?” “没有,我们那是真正的内陆,都没有人见过海。很多人连常见海鲜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更别说吃过了。”文辉剥了一把瓜子仁,塞进文岚手里。 孩子们年纪小,对很多东西都没有概念,关博萱解释道:“你们看看我们国家的地图,地图上的距离很短,可是走起来需要非常长的时间。海鲜离开了水,就活不久,容易腐烂变质。所以,除了沿海的人们容易吃到海鲜外,其他地方的人见到得就基本上都是加工过的半成品,例如咸鱼、鱼干、鱿鱼干、淡菜之类。别说老家离海边那么远,即便是我小时候在北京,其实也很难吃到新鲜的海鲜的。” 文彬提出异议:“那我们读过的诗歌里有一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那杨贵妃怎么能在那么远的地方吃到荔枝的?” “这个,说起来就复杂了。”关博萱理了理思路,“我看过的资料里面主要有两种说法,一是认为当时天气热,在长安不太远的四川一带其实也盛产荔枝;另一种说是,当时用得是军方快速通道,把荔枝隔绝空气密封后,换人不换马,送到了长安。” 彦君对于这个问题也有点好奇:“我只吃过荔枝干,没有吃过新鲜荔枝。姑姑,新安市那边有荔枝吃吗?” “有的,我们要去的新安市属于南方,就在粤省隔壁,听说现在修了路,只要翻过一座山就到粤省。到了那边,我们就可以吃到很多热带水果。”关博萱起身,给火盆加了点厚柴。 “辉哥,老家也属于南方,那你吃过新鲜荔枝吗?”文雅只在冬天到了故乡,不太了解情况。 文辉笑了:“没呢,我们离粤省其实也很远,要坐很久的火车。人家说,荔枝一日色变,两日而味变。新鲜荔枝,运到我们那,早就坏了。所以,我们也只吃过荔枝干。” 李文榕从来没有关于故乡的记忆,也从未在农村生活过,所以对文辉等人口中的故乡有着出奇多的疑问与关心。 “辉哥,家里也会下雪吗?”文榕一边剥瓜子,一边问。 这个问题不用文辉回答,文彬直接抢答:“当然会啊!我们刚才不是说了嘛,那年我们回家乡过春节的时候,因为雪有半尺厚,所以进村的那几里路,我就一直待在二伯背上,没有下来过。文榕啊,一心不能两用,你别光顾着吃东西啊。” “哦,你们说过这个吗,我不知道,没听见啊。” 文榕剥了一颗瓜子,塞进嘴里,一点也不在乎。 “辉哥,你这次回老家,坐得还是烧柴的公交车吗?”文雅好奇家乡的变化。 “对啊,现在家里的公交车改了吗?”关于这点,文彬也是印象深刻。 建国初期,因遭遇层层封锁,能源供应不足。当时,各行各业百废待兴,公共交通因为汽油严重短缺而无法正常运转。关博睿他们搬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厂里只能每天固定时段用大卡车来运送上下班的工人。 后来,为了应对这一困难,公交公司的工人把汽车进行改造。50年代初期,满大街上跑的是燃烧木炭的公共汽车。1956年,全家一起回家乡过春节的时候,文雅和文彬都被那后尾挂着几个大金属桶的公交车给镇住了。虽然,对于燃煤燃碳的公交车久闻其名,但文雅和文彬没有实际坐过。结果,第一次坐,便被震得五脏六腑移了位。后来,他们俩宁愿不出门,也不愿意再去挤那种震动公交车。 现在,听堂哥说家乡现在已是日新月异,姐弟俩都非常关心公交车的现状。 “现在不烧煤炭了,现在改成沼气车,就是咱们这前几年那种头顶一个大包的公交车。听他们说,现在市里面已经开始有我们自己生产的解放牌汽车改成的公交车。我们县里小,估计还得过几年才有吧。现在整个县的道路全部推平拓宽了,连我们村里的山路都全部翻修过,现在的公交车已经不那么抖了。真的,现在家里的状态好多了,以后会更好的。” 1955年以后,我国自主生产了解放牌汽车,慢慢投放市场开始运营。上海等地首先创新地将解放牌汽车改装成公共汽车,后来,各地公交车公司跟进学习,将其推广到全国各地。 而燃煤燃碳的公交车,包括沼气车,在国内一直使用。直到60年代中期,大庆油田逐渐保障国内石油供给后,才渐渐退出运营。 聊起公交车,李文辉就顺势介绍他偶遇的一位让他佩服公交车司机大哥:“回去的火车上,我在遇到上海一个公交车司机,那庄大哥跟我聊了很多他们举办的劳动竞赛和发明创造活动,他是他们队里的省油能手,获得公司点名表扬。据说,他们为了节约能源,提高效益,动足了脑筋,个个练就一身绝活。他们每天跑的路线是固定的,所以他们连队总结经验,哪条路有几个红绿灯,哪里需要转弯,哪里有学校需要放慢车速,他们各个心里有数。那些司机大哥练到后来,一脚油门踩下去,就能知道需要踩多重才能顺利到达自己想要的地方,还不浪费一滴油。庄大哥给我形容,转弯出来必须再加一次油,车子才能停到电线杆旁边的车站。他们熟练之后,根据车上重量,可以大致判断那一脚必须踩多重,车子能够溜多远。只要这一脚油门加下去,车子窜到电线杆没问题,那加到那个位置后,就不会再多加一滴油。这一脚踩完,车子慢慢减速,会刚刚好就停在电线杆旁边。” “这么厉害,他们是怎么练出来的?”文榕脱口问道。 一家大小静静地听着,男孩们更是聚精会神,一个字都不想错过。 “听庄大哥说,一开始是他们副班长发现的,然后在岗位练兵时,作为经验总结介绍给其他队友。他们不定期会开展技术比赛,以同样的油量,谁能开出的站程远,谁就赢。他们驾驶员和机修工一起合作,慢慢调整耗油。比较好的路面,油门加下去,动力用不掉。机修工就一点点地收耗油器里的流量。必然说本来是6克的,先收到5.9克。如果5.9克跑几天后觉得还有动力多,就再减到5.8克。他们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试,大家总结经验教训,传授节省动能的秘籍,慢慢把流量节约下来。工人阶级当家作主后,大家对节油这事,普遍有十分强烈的责任感。他们说,现在在公交车队里,谁节油谁是英雄,谁耗油谁就是狗熊。这,已经成为一种风气了。” “嗯,这个好。这两年,我们厂里时不时组织青年职工技术比赛,青工们互相竞争互相学习,进步很快。”关博萱想起这几年工商界的变化,“公私合营以后,工人们当家作主后,工人的劳动效率得到大幅提高。我们这没有相关数据,但上海那边比较明显,通过扩建和技术投资等,公私合营的企业劳动生产率比同期的私营企业,增长了一倍多。不说其他地方,单看我们厂,你也会发现工人们面貌一新,大家群策群力,努力把我们的生产搞好,节约材料,提高效率。” “是啊,54年,我刚进厂的时候,很多老工人还有想法,身怀绝技,却藏着掖着不愿意教人。现在,很多老师傅恨不得你天天跟着他,赶紧把所有的技术全部学会,青出于蓝胜于蓝。”关于这点,李文辉深有体会。 关博萱感叹道:“对哦,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你都来了6年了。那你看算是亲眼看见这些变化,我们刚来的时候,满街上都是旗袍和马褂,现在外面全是工装、军便装,连以前的不愿意穿长裤的老妇人现在都喜欢穿工装了。” 文辉深有同感:“嗯,对,老家那边也一样。以前裹脚的人,现在全放开了。村里的年轻女孩也喜欢剪短头发,穿长裤了。现在,我们村里的人都觉得穿列宁装的人多数是干部,穿军便装和干部装的人家里多数在城里。县里的人都喜欢穿军便装,我们村里因为要劳动,大家现在特别喜欢背带工装裤,自己模仿着做来穿。婶子你给那几套衣服,大嫂、琴姐和文英她们都超喜欢。他们穿出去的时候,村里其他人都羡慕得不得了,各个都上手摸。” 按照原历史进程,建国后前17年,是个生机盎然的时期。人们的打扮一度百花齐放,马褂、军便装和工装并行,旗袍、花布袄与布拉吉交相辉映。 出于当家作主的心理需求,加上人人参加建设的实际需要,耐用耐磨耐脏的工装和军装的灰蓝绿成了最实际的流行色。 革命的热情激励着青年学生争相效仿进城干部的穿着,之后,干部装、学生装、青年装、军便装等渐渐传遍大江南北。 50年代末,苏联某领导人到访,提出暮气沉沉的颜色不符合社会主义大国的信息,号召穿花衣、体现社会主义欣欣向荣的面貌。此后,款式健康而活波的布拉吉便开始成为时尚。 但,对于身处内陆农村的李家人来说,工装和军便装更符合他们的实际需求。 ☆、前途迷茫 在衣食有保障的情况下,关博萱更关心年轻人们的将来。 关博萱关切地问道:“文忠文安他们的成绩如何,文忠想好是读高中还是读中专了吗?” “文忠他们几个成绩都还好,我妈他们觉得早点出来工作比较好,爷爷和伯父他们都觉得现在家里条件可以,孩子们能多读书就多读几年书。再说,文老师们觉得文忠长期保持在他们年级前三名,很有希望考上大学,所以,他们也建议文忠上高中,争取念大学。文忠自己比较喜欢机械方面的东西,所以打算大学读相关专业。”李文辉早知道叔叔婶婶都比较关心家里孩子的学业情况,所以这次回家了解得比较清楚。 文辉顺便介绍了家里其他人的情况:“现在小的那几个都在读书,文安和文恩成绩一般,文清还小暂时看不出来,反倒是大伯家的文芳读书成绩不错。听说,文芳的成绩在他们年级一直是名列前茅,大伯说她能读多少就让她读下去,考上大学也一直供她读。” “那你这次回去看到惠新和惠妍了吗?”关博萱想起那两个可怜的孩子。 “他们没过来,是我去他们家见了他们。我们知道三姑走后,他们家对惠新和惠妍就不太上心,所以我们家里人隔三差五就去看看他们。惠新是男孩,待遇还好一点,起码能够吃好穿暖。惠妍年纪小,整天被她后妈带来的那个女儿使唤着做各种杂事,都没有什么时间学习,每天放了学就在家里做家务照顾家里她后妈生的两个女儿。听惠新说,之前他爸让惠妍辍学回家,结果被我爷爷他们赶过去一顿数落,刘爷爷臭骂了他们一顿,这事才不了了之。” 说起这个,文辉也是一肚子牢骚,“我就不明白他们家是怎么想的,那个便宜女儿都供着读完高小自己读不下去了才不读的,怎么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却怎么也看不惯,多吃一口饭都要被骂。听说,现在刘爷爷年纪大了,他现在也不太管得了刘姑丈。我爸他们虽然看不惯他们所作所为,可惠新和惠妍毕竟姓刘,我们家也不太好管,只能是寒暑假让他们来家里稍微歇息一下,吃点好的补补身子。可在我们家待稍微久一点,刘姑丈又不愿意了,明着不敢说,却托人带话让他们回家。上个暑假,惠妍在我们家才呆了5天,他后妈就说家里活计做不完,妹妹想他们,催着赶着,让他们回家,差点没把奶奶气病了。次数多了,惠妍也就不好意思在我们家住着,只能回去了。惠新有时候自己走过来住一晚,惠妍现在除了爷爷奶奶的生日那种特殊日子和寒暑假,平时基本就不敢过来住,连个松快一点地方都没有了。” “唉,三姐走得早,苦得就是留下来的这两个孩子。我们离得远,帮不了什么。对了,我托你带给他们钱物和吃食,他们可藏好了,可别又让人拿了去?”关博萱有点不放心。 文雅也是百般不放心:“就是,这次的鞋子,是我专门挑的,厚底棉鞋,保暖效果好,走路不伤脚。还有,那条布拉吉,我特意挑了一件圆领长款红蓝格子的,后面的腰带可以调整腰围。这样,惠妍表姐就可以穿多两年。如果衣服又被她那个所谓的姐姐抢了,我一定会让我爸写信回去骂人的。” “这个,他们倒是不敢了。前年婶子寄回去的衣服,被刘姑丈拿去给他那个继女穿,结果被大伯发现了。奶奶和大伯母直接打上门,当着他们族长的面,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直说如果他们家穷得连继女的衣服都供应不上,那么干脆就别养孩子了。自己家的孩子不养,反倒用外家的财物养别人的娃,如果自己懂事的话就直接买块豆腐撞死算了。听说,这事闹得周围几个大队的人都知道,外面的人议论纷纷,他们老宅那边的人半年都没脸见我们家的人。从那以后,他们就收敛了许多,也不敢再乱动惠新他们的东西了。”这个,文辉倒是知道得非常清楚。因为,今年回家的时候,他妈妈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当时刘姑丈那个新妻子的丢人现眼的模样,让文辉印象深刻。 “活该!”文雅他们几个异口同声地说。 “对了,大姐家怎么样,粮食还够吃吗?”关博萱想起加到隔壁镇的大姐,因为通信少,不太清楚他们家的情况究竟如何。 文辉理了一下思路:“大姑家情况还可以,城阳那边情况跟我们家差不多,粮食基本够吃,只不过掺的红薯比我们那要多一点,农忙的时候每天还是能够保证两顿干饭。对了,淑英表姐9月的时候又生了一个女儿,我妈他们当时还带了老母鸡过去看了小娃娃。家里的细粮不够,没什么营养,表姐瘦得很,小女娃出生的时候才4斤半重。这次,婶子给的红糖,奶奶让我妈全都拿给表姐了。” “小娃娃挑这个时候来,也是辛苦。我哥找了些干虾和海带什么,休息的时候,给老家那边寄过去,你小叔家的孩子也小,都需要补补身子。呃,家里枸杞和红枣……” “枸杞和红枣是专门找来给你补身子的,那些可不能给出去。”文雅连忙打断,“妈,舅舅之前带回来的鱿鱼干,我们还没有动过,可以分一半回去。” 文岚也连忙插话:“对啊,妈妈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医生让你注意营养呢。姐,刚煮的那些海虹,过几天晒干了,也能寄回去。淡菜煮汤也好喝,而且营养丰富,可以给老家寄点回去,让爷爷奶奶他们尝尝。” 关博萱啼笑皆非:“行,都听你们的!孩子大了,都能当我的家了。好了,这年头能吃上饭就不错了,管他是掺红薯还是掺土豆呢。彦涛他舅舅信上说,即便是上海,这两年也是粮食紧缺,双职工的情况还好一点,农村的也多少能够自保,那是单职工家庭遇上孩子多的就真是非常紧张。听说现在很多人家一天到晚都是窝头和稀菜汤,大人一个窝头一碗汤,小孩半个窝头和一碗稀汤,根本不可能吃饱。这几年国家困难,粮食严重短缺,国家用这种定点定量的方式,也是为了保证所有人都能维持基本生活。唉,在这世上活着,谁都不容易呀。” 彦君揽着关博萱的手:“姑姑,大家也是心疼您嘛。回头让爸爸再托人,说不定还能再找点海产什么的。爸爸朋友多,路子广,总能从哪找到一点好东西。” “行,都行,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关博萱揉了一把彦君的小脸,“文辉,现在大姐家孩子的工作怎么样?” 文辉连忙放下手里喝水的杯子:“哦,恩伦,就是大姑家的大儿子,听说已经转正,去年成了一级工,每个月可以拿到34元工资。恩武还在读书,没考上中专,现在正在读高一。说起来,本来大伯想让文新也进厂,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农民进城不容易了。也是大哥大姐他们那时候运气好,52年就进了城,所以全家都拿了城镇户口,做了正式工人。恩伦他们可能已经是最后一批进城的,因为听说58年《户口登记条例》之后就已经很难进厂了,哪怕是找个临时工也不容易。好像说是56年苏联停止援助后,他们厂里面就不再招工了。除了退职的工人外,原本从附近招的农民,除了技术好的转为正式工的那部分人,其他的基本上都已经回乡下去了。” “那文新怎么办,有其他的门路吗?”关博萱追问道。 “没事,文新一直就不愿意进厂,是大伯他们希望他进厂当工人罢了。”文辉随口应道。 文彬觉得甚是奇怪:“新哥不想进厂,那他想做什么?” “他说他想入伍参军。新年度的征兵,他报了名,体检合格了。没有意外的话,过了年,他就要入伍了。” “真的?太棒了,那新哥就可以摸到真正的枪了。”文榕一脸羡慕。 文辉笑了笑,没有说话。 关博萱摸着文榕的脑袋:“你要长大了还是喜欢那些武器,你可以像你舅舅那样选择去研制武器,也可以像你爸爸那样去部队。只要你自己喜欢就好!” “真的?”文榕眼睛一亮。 “当然,我骗你干嘛。”关博萱笑意不减。 “哦,太棒了!”文榕双手一挥,在房间里绕起了圈圈。 文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出来口:“婶子,你们那时候为什么会选择做这一行呢?” “选择?我们那时候哪有什么选择啊。这一切,只不过是阴差阳错,命运的选择罢了。” 关博萱揽了揽棉衣,裹紧自己,“当时,兵荒马乱,43、44年,正是菊刀国鬼子最猖狂的时候,我跟我哥两个人从北方一路南下,跟着一股往南逃的老乡漫无目的地四处逃。我们那时候想得太简单,一腔热血,总觉得只要我们努力,就没有实现不了的事情。我们本来打算去昆明,后来决定去重庆找我哥的同学。” 说到这里,关博萱停顿了几秒:“后来,火车停了,转汽车,汽车被炸得走不了,我们又跟着人家的马车驴车跑。还没到湖北,我就病了,不得不停下来养病。幸好当时我们停下来了,因为听说跟我们同行的那批老乡遇到鬼子轰炸,死了不少人。我养病的时候,我哥到处找人打听去重庆的火车或者汽车,刚巧遇到了高他两届的赖师兄。赖师兄知道我哥物理好,机械工程学得也不错,动手能力也好,就邀请我哥跟他一起工作。我病好后,就跟着他们一起进了研究院。后来,人手不足,我就接手一部分数据整理和运算工作。就这样,我就入了行,跟着我哥,混口饭吃。” “可是,我看舅舅是真的很喜欢这工作。每天下了班,也会自愿留在厂里加班,时不时自己进车间研究操作细节,没事就找老师傅商量如何改进。” 关博萱莞尔一笑:“对,他倒是沉浸其中,每攻破一个难关,都能让他开心很久。有些人是爱一行做一行,有些人是做一行爱一行。不过,如果是自己喜欢的感兴趣的事情,估计才更容易出成绩吧。” “原来如此。估计这也是我一直进步不大的原因吧。”文辉眉头紧锁。 “怎么啦,是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了?”关博萱关切地问。 文辉一脸迷茫:“好像我身边很多人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在为什么而奋斗。文新才刚17岁,他就知道他的理想是成为一名最优秀的军人。文忠喜欢机械,打算学机械,进工厂。可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使劲。师傅说让我多看多想多学,可我完全无从下手,怎么努力都没有什么明显进步。” “那你师傅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术业有专攻,关博萱觉得专业人士更有说服力。 “我师傅说当初他也是他师傅带着,自己一边看一边学,慢慢就上手了。”说起这个,文辉就无比苦恼,“跟我同一批进厂的,不用心的、做不了事的基本上都已经离开岗位了。其他的,基本上技术都比我强。理论,我都没问题,死记硬背都记下来了。功夫,我也下了,可技术就是没什么提高。像我包师傅那种让切9厘绝不会切一分,我就不用想了。可现在,我还总是让切1分,总切出1分2厘出来,最好的成绩也不过是1分1厘。不知怎地,眼睛看到了,手指总不听使唤,停下的总不是地方。师傅让我用废旧器材练习,我都照做了,可就是成绩总提不上去。” 嘴巴几张几合,犹豫了半晌,文岚依然用手掩住了口鼻,免得忍不住胡乱说话。 关于这个,关博萱也没有好的办法:“你师傅说你非常用心,非常专心,也非常努力,就是缺了点悟性。也许,你练着,练着,忽然哪一天就开窍了。” “也许吧,但也有可能,我技术始终提上去,一辈子只能做个小工。”文辉满脸沮丧。 “辉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要不,你试试有没有其他的出路?也许,你更适合其他的工作呢。”文榕出了不靠谱的主意。 “也许吧。”文辉慢慢地剥着瓜子。 文雅抬头看了一眼堂哥:“别瞎说,现在哪个厂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不能随便挪的。就算是你考了大学,也是分配你到哪里就去哪里,根本没得挑选。” 文榕不服气:“那我总可以先挑个自己喜欢的方向吧。譬如说,我要当兵,考了军校,怎么也不可能让我去写黑板报吧!” 关博萱拍了拍文榕的小脸蛋:“你们文辉哥想换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首先你得找到方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即便再辛苦,也甘之如饴。” 文榕摇了摇文辉的手:“辉哥,那你赶紧找找你喜欢什么吧。” “以后再说吧,反正,这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问题。”说着,文辉把剥好的瓜子仁分给文榕、文岚和彦君。 “别气馁,你还年轻呢,东边不亮西边亮。”关博萱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文雅,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考虑一下你们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怎么走?简单啊,考初中,升高中,考大学。”关彦涛毫不在乎。 文雅手指一摇:“你想得太简单了,即便是考上了大学,你也得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要不然,做一辈子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岂不烦死?” “到时候的事情,谁知道呢,反正还有十年那么长呢。”彦涛把手搭在文彬肩上,“文榕喜欢当兵,文彬应该喜欢一些安静一点的工作吧。彦君,你这么贪吃,干脆去做厨师吧。” “讨厌!”彦君一巴掌拍着她哥的背上,震得文彬都往旁边侧了一下身子。 文岚嚼着花生,一直在思考。 那我呢? 我喜欢什么,我要做什么? ☆、瞬间突变 随意门上的数字闪烁不定,听着清脆的鸟鸣,文岚猛地打开。 门外一片葱绿,连绵不断的树木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树下是没脚的杂草,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更是灌木丛生。更远一点的地方,像是连绵不断的小山坡,长满了各种植物。 伸出手试了试温度,文岚换上一套长袖单衣,用绳索捆紧衣袖裤脚,裹好袜子,带上改良版手套,开始了丛林探险记。 今天运气非常好,走了不到五分钟,便远远瞧见一颗模样熟悉的果树。3、4米高的乔木上面,长椭圆形的叶片中间,悬挂着几个黄澄澄拳头大小的果子。文岚快步跑了过去,认真一看,长得有点像芒果,叶片却比芒果叶小很多,果皮黄而无毛,远离果柄一端微微有点尖形突出。嗯,没错,的确是蛋黄果,大文岚家那边本地人也称之为鸡蛋果。 文岚站在树下,看好落脚位置,然后拿上麻布袋和水果刀,爬上了蛋黄果树。果树有点细,踩上去枝条颤动,树叶唰唰作响。文岚踩在最大的侧枝上面,左手握着另一根树枝,慢慢挪到中间位置,伸手去够蛋黄果。没想到,踮脚后指尖离果子还差不到十厘米,看似触手可及,却总差那么一丁点。 文岚舍不得近在眼前的果子,只能继续往前挪,尽量伸手去够那颗果子所在的枝条。一小步大概半个鞋掌宽,站稳了再挪一小步。树枝越来越细,能够借力的地方越是少,文岚觉得自己的心跳加速,耳朵里全是砰砰心跳声,血流的声音清晰可闻。文岚屏住呼吸,脚尖缓缓挪动,踩稳,踮脚,努力伸展身体,手臂挺直,OK,手指终于够着那根树枝了。 文岚牵着那树枝,开始往回挪动,直到站到稍微结实一点的地方,便把已经慢慢压低的树枝拉到自己眼前,然后伸手一拧,黄澄澄的蛋黄果便落入掌中。文岚将其放入袋里,袋子的一端帮在自己的裤绊上,把口袋另一边绑绳绑在自己裤腰带上。这样一来,便解放了双手,更方便完成采摘动作。 把那根树枝上唯二两个稍微黄一点的蛋黄果摘下后,文岚便挪到另一根稍微高一点的侧枝上。在树上翻腾几次后,文岚拽着满满一袋蛋黄果下来树。说是满满一袋,其实也就是11个小果子。野生的果实都比较小,而且口感不统一,甜与涩,全凭运气。 而且,蛋黄果看起来金灿灿的,似乎很熟,实际上却仍然非常生涩。后世大部分商业出售的蛋黄果都需要用苹果、芒果等散发着乙烯的水果来催熟,即便是自家果园采摘的,为了保险起见也会尽量催熟几天。没有成熟的蛋黄果吃起来口感苦涩,而完全熟透了的蛋黄果闻起来有点非常淡的果香,吃起来口感有点像番薯芒果,就是那种看起来非常粗圆、果肉呈黄色的粉感番薯,粉粉甜甜的。 60年代的国内极南端已经开始种植蛋黄果,但文岚相信李家应该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更别提吃过这果子。国内交通不便,许多野果藏着深山不被常人所知,很多后世常见的食物现在还只在小范围流通,外地人听都没有听过,所以,文岚完全不需要担心蛋黄果的来历被人质疑。 把蛋黄果放进背包,为了保障口粮,文岚继续往树丛里走,寻找其他食物。 拨开茅草,跨过灌木,躲过红蚂蚁的袭击,文岚看到一种奇怪的树干底部似乎有一种红色的果子。那树的叶子有点像棕榈叶,树干却像竹子一般绿而细长,密集地长成一圈。文岚快步走上去,拨开细叶,发现居然是蛇皮果。果子体积很小,聚生一起,一簇果实就像一簇花一样。单颗蛇皮果像个缩小版的牛油果,小头那端非常尖,完全不像一般的水果。蛇皮果顾名思义,就像裹着一层蛇皮,鳞次栉比,鳞片边缘锋利。 文岚挑了一个棕中带红的蛇皮果,用水果刀轻轻一切,果皮便崩开,露出中间略微有点发黄的果肉。果皮真的是又硬又薄,文岚剥皮的时候,一用力,便被旁边突然裂开的果皮割破手指。果肉清甜爽口,有点像梨子又有点像苹果,味道闻起来却更想菠萝。文岚一连吃了好几颗,刚成熟的果肉晶莹剔透,微微有点羊脂玉光泽感,可惜吃起来却偏酸。更为成熟一点的果肉就变成了黄色,口感更为甜一点,很有嚼劲。果肉散发着一种浓烈的香气,有点像酒香,属于一种说不出滋味的混合香气。 不知怎的,吃完补充水分的蛇皮果,文岚就无比怀念身为大文岚时期吃过的那些热带亚热带水果。香蕉、米蕉、荔枝、龙眼、菠萝、榴莲、椰子、百香果、释迦、红毛丹,你们在哪里呀?好久没有吃过了,快点出来吧。 做梦都在想念它们的味道,可惜,总是欠缺那么一丝丝缘分,时至今时今日,文岚也没能遇到什么好吃的热带水果。 带着求而不得的怨念,文岚把路过能够见到的所有蛇皮果全部摘下,一个都不愿意放过。毕竟,谁知道错过这次,下回再见会是猴年马月的事情。 穿过蛇皮果树丛,在一堆说不出名字的树木中没头没脑地走了几分钟,忽然视线一片开阔,没有想到一通瞎走居然走到树林外圈来了。文岚找到了莲雾树,可惜上面没有一个果子。树菠萝倒是看到了,可惜上面挂着的全都是小树菠萝宝宝,文岚实在不忍心就这样把它们摘下。况且,这些小树菠萝,基本没有什么可以吃的,口感也差得很。 绕着树林又走了几分钟,文岚忽然在野草丛中发现了几棵类似铁树一样的植物。文岚大喜过望,直接飞奔而去。 第一棵树芯光溜溜,撤! 第二个树芯处站在个碧绿的小宝宝果子,再找! 第三棵、第四棵,一无所获。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第六棵给予了丰厚的回报。 一个开始泛黄的菠萝正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勾得文岚魂不守舍,放下所有的身外之物,径直拿着一把水果刀与它来个亲密接触。 文岚用手套压住刺手的菠萝叶上,从树芯底部用水果刀沿着纹路慢慢切割。水果刀太小实在不够力,最终还是文岚环切之后使用暴力,才让菠萝与树体分离。 文岚实在忍不住内心的喜悦,嘴角一直保持45度角向上翘。把菠萝放进背包后,文岚继续提刀巡场,顺利将另外两个稍微大一点的菠萝全部收入囊中。 战果喜人,有心再战,可惜背包已经开始往下坠。 文岚搓了搓手,放弃剩下的小菠萝,捡起一根粗树枝借力,背上战利品,慢慢往回走。 走进树林,文岚看了太阳辨了树冠,却依然分不清方向,不得不再次借助手链上的指引线,沿着直线前进。身为习惯依赖高科技的废宅,早已失去祖传的野外求生技能。若不是小文岚底子好,估计现在的文岚即便拥有如意门,也会看着一堆食物却束手无策,入了宝山也得空手归吧。 回去的路相对平缓,杂草没有那么深,文岚走着也没有那么费力。穿过一丛杂树,下了一个小坡,文岚眼前出现了一片香蕉林。高高低低的香蕉树在一堆杂草攀藤植物中挣扎求生,拼命吸取高处阳光雨露,在丛林里开出一串串香蕉花,结了一簇一簇的香蕉,悬挂在半空中,召唤着文岚的宠幸。 文岚鬼哭狼嚎地扑了过去,抱着香蕉树不肯撒手。 今天的运气真是逆天了! 太棒了,这才叫做心想事成呀。 文岚放下背包,看了看时间,还剩下29分钟。 要不,干脆多留一轮吧。间歇两个小时,加上下一轮两个小时,四个小时的时间足够把这里扫一圈了。 一想到将拥有那么多的热带水果,重新尝到久违的滋味,文岚就笑得合不拢嘴,像只掉进油缸里的小老鼠。 文岚撸起袖子,决心大干一场,让家里的哥哥姐姐们知道什么才叫做水果吃到饱。 文岚选定长着最熟的一簇香蕉的的香蕉树,抽出水果刀,先把香蕉树环割一圈。然后,把水果刀当锯子用,把香蕉树的一侧割断,割到露出白色的圆形树芯,才停下手。文岚放好刀,站在两米外的地方,活动一下手脚,然后助力、跑、用力一撞,顺利用加速的方式以自身体重撞倒了香蕉树。香蕉树倒地,文岚走过去,轻轻松松地割下一大簇香蕉。把香蕉垫在香蕉叶上,用力拖到背包处放好。 满怀感恩之心,嚼了两根最熟的香蕉补充能量,甜甜的水果香环绕全身,文岚瞬间满血复活。文岚抹了一把汗,再接再厉,顺利获得第二簇香蕉。不知怎的,在搬香蕉的时候,文岚觉得右手像似碰到了什么东西,一种触电的感觉,右臂一阵酥麻。可环顾四周,都没有发现一丝异常,文岚摇了摇头,继续用香蕉叶片拖着香蕉往背包走。 文岚把第二簇香蕉也搬到背包旁,拉开背包拉链,打算调整一下背包里面物品的摆放放置,以便稍微把其中最熟的两把香蕉放进背包里面先背走。 刚把右手伸进背包,文岚便觉得眼前一片恍惚,眼前似乎出现了波形纹路。文岚以为自己累狠了,一时眼花,便伸出左手撑地,想要稳住身体。手落地的那一刹那,文岚便觉得不对劲,手心下方居然是光滑平整的硬面,完全没有泥土的触觉。 果然,晃悠过后,文岚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身在空间,装着钻石的百宝箱离自己不过五十厘米,垒在墙角的背篓正在自己左手边与提篮握手言欢。 回过神来,文岚发现自己现在的姿势正是刚才在丛林里眼花跌倒时的姿势,右手在背包里握着蛋黄果,左手手掌撑地,食指和中指正压在香蕉上面。背包、香蕉、包里的水果,样样俱在。 文岚正想站起来,忽然觉得发觉右脚脚踝内侧所接触之物棱角分明。定睛一瞧,才发现自己的右脚正扣在另一簇香蕉上面。估计是刚才动作太多,本应该由袜子裹着的地方居然松开了,脚部皮肤居然直接扣在旁边的香蕉上。 整簇的香蕉都在,那么为什么香蕉叶和那两把砍下来的最熟的香蕉却不在呢? 而且,自己明明没有回到原地,没有按开门星星,也完全没有打开门,为什么却忽然出现在这里? 文岚满脑子都是问号。 ☆、系统升级 文岚爬起来,先查看了一下自身情况,然后重新梳理了一下思路。 自己的行为完全没有改变,那么唯一的变数就是如意门本身。 这次突变是因为负荷过重,还是因为舅舅的到来消耗了过多的能量? 这次的突变有点忽然,似乎不同寻常。 文岚一边揉着撞得生疼的脚踝,一边将空间里的一切仔细观察一遍,与记忆中的原来模样一一进行对比,最终找出了几个不同点。 墙壁左侧最下方是一格绿色的光圈,上方那行小字变成:2级,300。 第二扇门上面光圈开始闪动,上面出现两个大字“定向”。 文岚忍不住问出声:“定向?什么叫做定向,是通过GPS或者北斗定位,还是经纬线选择特定位置?” 自从有了如意门后,文岚时常发问,但如意门的设置程序是个迷,基本从不应答。 没想到,这个脱口而出的问题居然得到回应。 那个正方形灰屏应声启动,屏幕上出现一段简易说明:“当前系统等级为2级,剩余能量值为300。期间直接救援12人,目前间接救援一万三千人,所获奖励减去升级所需能量,目前余额为300。每一旬,会统计一次数据,更新一次奖励。新增二号定向门,每天三次机会,每次三小时,间歇时间为一小时。可通过输入坐标数据、中英文名称精确选择开门地点,也可通过触击地球简易图上的位置选定粗略开门范围。为保护使用者,每次到期会自动瞬回。如需关闭瞬回功能,请在屏幕下方点击关闭,或者在外出指引手链上直接选择关闭。请注意特别事项:每次重新开启定位门所需能量为10,能量不足则无法开启。” 这,是系统自动升级了? 有了瞬回功能,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找到食物却搬不回来了! 文岚幻想自己扛着小山一般的食物,像个绿巨人一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诶,不对,如果可以直接选定城市,那么自己完全可以直接去其他地方大量购买粮食,还何必单靠自己一己之力那么辛苦在大自然里大海捞针呢。 方法有了,资金来源和实际操作却是个大问题。 一来用黄金购物实在不方便,二来不是每次都能复制上次大量购粮的奇遇,三来同一个地域出现得次数多了必定会引来有心人士的觊觎。 况且,现在的自己实在太小,诸多事情都不方便出面。而舅舅最近刚好正处于工作繁忙期,与工作小组的其他成员赶在走之前将手头上的工作交接完毕,所以,他简直是以办公室为家,目前根本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够抽出大段时间来配合行动。 入睡之前,文岚依旧被这些问题说困扰着,以致于整晚都陷入各种奇怪的梦境之中。 梦里的文岚,一时被一群黑衣人围攻,一时被外星人抓住,一时被一群衣衫褴褛的儿童抱着大腿哭泣,一时陷入茫茫大海求救无门。 半梦半醒中,听到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文岚挣扎着睁开双眼,发现原来是文雅正在起床穿衣。 摇了摇脑袋,文岚一个鲤鱼翻身,爬了起来。 文雅连忙拦住,把她压回被窝:“天色还早,是外面下雪了,冷得很,你乖乖在家里待着。” “这么冷,姐姐去哪?”文岚在被窝里挪了挪,探出顶着一头乱发的小脑袋。 “哦,没事,我跟文彬回学校一趟,很快回来。上午,就你跟文榕在家,自己小心一点,睡醒了记得吃早餐。乖,好好睡觉吧。”文雅穿上棉袄,轻轻掩好蚊帐,出了房间。 今早,姐姐们都不在,那,岂不是意味着今早就可以外出一次? 那种久违的兴奋,再一次降临。 好不容易熬到家里人出了门,文榕照旧睡得跟小猪似的,待落锁声一响,文岚便闪进了如意门。 排除掉荒山野岭,文岚翻着自己记下的坐标,发现能去的地方其实也没有几个。思来想去,作为第一次尝试新技能,还是上次去过的东京,从安全角度考虑最为合适。 从百宝箱里掏出一卷美金,换上一身稍微洋气一点的衣物,文岚站在定向门前输入了东京的坐标。 绕过一条街道,便是之前走过的社区,一栋栋各有特色的一户建伫立着街道两旁,,门前小花池里种着各种植物,院落里的月季花攀满了墙垣。文岚记得当时林绍胜哥哥带着自家走过这里时,自己看着那一树艳如彩霞的月季,心里非常羡慕,连连回头多看了好几眼。 见到熟悉的街景,文岚心头大定,便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到了传统市场。 市场门外,聚集了一群衣衫破旧的出卖劳力的人,靠着箩筐,坐在扁担上等待主顾。 文岚记得上次跟林绍胜过来的时候,他曾与一名年约五六十岁的老汉打过招呼。当时,林绍胜随口介绍了一句,那梁老汉是多年前被绑过来做苦工,逃出后亦无力回乡,就干脆留在菊刀国跟几位老乡相依为命。再后来,即便攒够船票钱,却也回不去了。因林家住这附近,有时候会找他们帮忙搬东西,从而认识他们,时常帮补他们一下。林父曾帮忙写信回他们老家,却一直没有收到任何回音,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战乱早已查无此人了。 文岚找到那位梁姓老伯,请其跟着自己一起买东西,帮忙将货物搬到指定地点。 梁老伯面露疑惑:“小女娃,你家里人呢,咋不跟你一路过来?哟,谁家这么大胆,居然敢让你一个小娃娃带钱出来买东西呢。这世道可不安全,坏人多得很哪。” 听这话,老伯还是个热心人。老伯这满口东北话,听起来还满亲切的。虽然不是字字句句都能听明白,但连猜带蒙,倒也八九不离十。 “没事,家里要买的东西多,我妈又病了,我跟我爸分头买,省点事。”文岚随口问了句,“大爷,您是东北人吧。” “嗨,你个小娃子,咋知道我是东北的呢,你这口音又不是俺们那疙瘩的。”梁老伯挑着两个箩筐,领着文岚先去买干货。 “因为您这口音,我听过啊,有认识的人就是说这种话的。老伯,你家是哪里的?”文岚一边挑干虾,一边问道。 “我都离开家几十年了,自从35年来这后,除了这口土话,啥也没有剩下。家里现在是啥模样,我都搞不清楚了。”梁老伯眨了眨眼睛,“我啊,三成隆的,哦,应该说我是热河的。” 热河,这个,文岚知道,建国后被拆分还原,重新划分了。 有了地址,借用如意门,多找几次,总能找到一些线索。 文岚有意打听细节:“热河,那边离我姥姥家不太远。不过,现在热河已经拆分了,您老家靠近什么城市啊,或者说,附近有什么出名的地方吗?” “啊,热河已经拆啦?我小的时候才单独划成一个省的,怎的又拆啦。我们那没有什么特别的,没听说有什么特别出门的东西。哦,听说我们那离朱日和和扎鲁特旗都很近,我也没有去过,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模样。我们小时候,家里穷得很,人人……” 梁老伯估计很久没有跟人聊起家乡的事物,一说起来,就停不下来。从小时候游玩的小山坡,讲到长大耕田种地,一直说到被抓到菊刀国挖井开矿。一晃三十年再也没有回过家,说到伤心处,梁老伯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文岚不知如何是好,倒是梁老伯自己抹了一把眼泪,不好意思地说:“唉,年纪大了,没用了,总说些胡话,让人看笑话。” “老伯,没事,只要人还在,一切总有希望的。要不,转头我买了纸笔,你把你家里的信息详细说一遍,我把资料寄回国,让人帮忙找找。”文岚看着眼前老泪纵横的梁老伯,真心想帮这个忙。 “唉,算了,这些年,托人寄了不少信,没有一封有回音的。前些年,兵荒马乱的,说不定家里人都不在了。”梁老汉侧过身子,瓮声瓮气地说道。 “没事,反正有这个机会,试试总无妨的。”文岚买了一堆的干货,转头又去粮油店,大肆扫货。 梁老伯出门叫来一位老乡,两人挑着担子,跟着文岚把市场转了一圈,挑着慢慢两担货物,出了市场,进了书店。 梁老伯他们日文有限,基本不识字,对于专业书籍更是一窍不通。 文岚只得自己在店里一通翻找,先把英文机械、物理、化学相关的学术专刊和专著买下,再挑了几本日文专著,正打算收手,眼睛一转,却看见几本农业种植方面的书籍,于是,一并买下。 结完账,文岚捏着手里薄薄的几张美金,忍不住感叹:“这钱实在不禁用啊。” 出了门,三人聚在马路边,文岚拿着新买的纸笔,逐一记录梁老伯等人的基本信息和菊刀国的联系地址。然后,在每个人的资料页内,零散记录着所有他们能够回忆起来的关于地理位置或者人名的细节。 看着眉头紧锁的文岚,梁老伯安慰道:“小娃,没事的,找不到也没有关系,我们这么多年下来其实已经没抱什么希望了。你不用太在意,真的没事的。” 文岚当然知道他们内心肯定跟嘴上说得不一样,但是时过境迁,加上语言变化,文岚真的不知道这份资料上的信息准确度有多少。 所以,文岚把资料夹在刚买的书籍中间,终究还是没有把安慰的空话说出口。 到了主马路一侧民居墙外,文岚让两人将物品放下。 梁老伯诧异地问:“这不是还没到你家吗?我们可以把东西直接送到你家,大家都是这样做的,不碍事的。” “不用了,我在这等我爸他们过来。我身上没有钥匙,到了我家,也进不了门。好了,不耽误你们赚钱,你们帮我把东西放在这就可以了。”说完,文岚把剩下的几张美金,全数交给梁老伯。 待梁老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文岚拿出背包里的草绳,将地上所有的货物全部栓绑在一起。 手链倒计时十五分钟的时候,文岚右手再次出现被电击的触觉。 倒计时归零的时候,一阵光线扭曲后,文岚连同草绳拽住的全部物资,一起出现在了空间里。 ☆、再闯金库 好不容易正常下班的关博睿,刚吃完饭,便被文岚迫不及待地拉出了家门。 进了空间,关博睿被空间内堆得满满的食物,吓了一跳。 “文岚,你干吗去了?从哪弄来这么多吃的?”关博睿捏了一把香蕉,“这么生的香蕉,应该不是外面卖的。你又去冒险了?” “嘿,嘿嘿。”文岚讪笑两声,把关博睿拉到定位门前,“舅舅,这才是我让您看的东西。” 关博睿被拉得打了个踉跄,脸转到定位门一看,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有什么?你,别转移话题。你之前保证得好好的,怎么又说话不算数了。你年纪还小……” “好舅舅,那事以后再说”文岚指着定位门,“您看清楚,这是第二扇门,它现在可以启动了。我跟您说,这……” 文岚小嘴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关博睿站在第一和第二扇门之间,细细一比较,发现真的除了上面的名称外,第二扇门还多了两行经纬坐标输入框,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闪烁着蓝光的小地球。 “舅舅,我特意算了,中途必须间隔一个小时,我们今晚如果动作够快的话,可以去两个地方。舅舅,走,我们拿金块换粮食去!”文岚在新买的两个背包里面都装好了金块,随时准备行动。 “等等,文岚,我们这样是行不通的。你想,我们自己去其他地方买了粮食和干货,自己也散不出去,根本帮不了多少人。”关博睿抬手制止了文岚的询问,“单凭我们个人的力量,根本做不了什么。要想救助更多的人,那么只能依靠政府行政机构的力量。我仔细琢磨了很久,还是觉得,把黄金以一种比较合理的方式送到国家手上,然后以国家名义出面购买粮食和肉类,是最安全最有效率的办法。” “这样啊,也行,我记得后世的文献资料里面说过,这几年政府手上没钱,为了还外债东拼西凑的。如果政府手上有了黄金,应该能多干很多事情。只是,黄金要怎么送?而且,我们上次拿得那点黄金,会不会不太够?”文岚对比了一下自己消耗资金的速度,觉得堆在墙边的这点黄金估计够呛。 文岚眼睛扫到今天新买的书籍,心头一喜,忙向关博睿推销新货:“舅舅,这是我今天刚买回来的书,您看看有没有用?如果对你们的研究有帮助的话,以后遇到合适的,我再买。” 关博睿蹲下来,在书堆里面一通翻看,然后挑出几本期刊说:“这几本期刊比较有用,剩下的这几本都是比较常规的书籍,对我来说,用处不大。回头,我整理一份国际期刊名单,你如果遇上了就多买几本。” “其他学科的专业期刊,您能打听到吗?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也可以买回来,找个合适的途径,送给需要的人。”文岚眼珠一转,联想到其他,马上出了个主意。 “那得过几天,我回头问一下别人,找找资料,才能整理出来。嗯,文岚,这几本农业的书不错,深入浅出,但又不失专业。这本是养殖场科学管理,这两本讲是育种的,这本是水稻种植,这本是海洋渔场。我们用不上,但对于专业人士来说,还是有一定的参考价值。这书买得好,之前你爸爸托人请教关于种植蘑菇的技巧,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这本就挺适合的。有了这些资料,可就帮了大忙了。” 得到关博睿的赞许,李文岚喜笑颜开。 “等我们搬了家,我就找个时间把这书翻译成中文,然后让你爸爸寄回去。唉,如果有中文版的资料,就好了。这里里外外,得耗费不少时间呢。”关博睿拿着那边介绍蘑菇室内养殖的图书,有点遗憾地说道。 听到这话,文岚忽然想起一个关键点:“对了,舅舅,您知道总理办公的地点吗?如果我们拿到黄金,直接送到总理办公室,应该就非常稳妥了吧。毕竟,如果是底下的人接到黄金,估计上报调查什么的,一轮流程走下来怎么也得耗个十天半个月的。如果我们把黄金直接送到京城,估计应该可以节约很多时间。” “大致的坐标,我倒是知道。毕竟,当年我家离那不远,方位还是知道的。可是,具体的定位,我就无能无力了。”关博睿看了一眼文岚,忍不住先打了个预防针,“中央机关,守卫甚严,你可千万不要擅自行事。真出了事,可就谁也救不了你!” “知道,舅舅,我有那么傻吗?”文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关博睿眼睛一瞪,用眼神甩了个飞刀过来。 “好啦,我知道啦,我保证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文岚连忙举手投降,“舅舅,既然不能直接买粮,要不,我们再去上次那个金库里掏点金砖?除了捐给国家外,我们还可以多买点字画古董什么,留着以后发家致富。” “嘿,这话可不对。” 关博睿蹲在文岚面前,盯着文岚的眼睛说道:“文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是我们的钱财,不可以用来为自己谋求福利,尤其是这种横财。你的这个秘密,只能是你自己的秘密,不能成为家里人的依仗。这样唾手可得的财物,对家里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好处。没有了上进心,再多的钱物,只能招来祸害,而不能使他们幸福。文岚,虽然那些钱财是不义之财,借我们的手来为他们赎罪,但我们绝对不能挪为己用。拿黄金换粮食救人,是正义的事情,但给自己买东西,可不是!” 文岚被迫与关博睿面对面,对面的眼睛如此的清澈,竟然映衬得自己的灵魂显得无比渺小。 “嗯,舅舅,我知道了。我绝对不会把这些财物用来满足自己的私欲,我保证!我发誓,通过这种方式,获取他人的财物只能用于公义道德的事情,只能用来帮助他人,只会用来使得世界变得更加美好!”文岚手指竖起,看着关博睿的眼睛,字正腔圆地发誓。 “嗯,好孩子。等你知道的事情更多一点,你就会明白,我们生命的意义在于奉献,而不在于索取。”关博睿拾起背篓,抱着文岚,让文岚对着笔记本输入坐标。 门开了,静寂无声,门外依然金灿灿,舅甥俩一跃而出。 “咦,这不是上次那个金库。”关博睿正打算沿着上次的痕迹,继续搬运金砖,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上次的搬走金砖后留下的空缺。 文岚听到这里,也发现这次的金库似乎比上次的金库更宽,铁架列数更多。 既然到了金山,不管如何,就不能空手而归。 反正,大方向没错,那就肯定依然身处金库之中,照旧搬运金砖即可。 舅甥两人分工合作,文岚搬运小块金砖和低处的金砖,其他的则交由关博睿负责。 埋头苦干,不知时日过,文岚看到星星手链屏幕闪烁时,才发现时间只剩下半小时了。 “舅舅,还剩下半个小时,我们得加把劲了。” “行,最后那两行,我们赶紧清完吧。你先帮忙把最底下的拿出来,我省得弯腰耗费时间了。”关博睿伸了把腰腿,关节发出嘎嘎的声响。 文岚把底层的金砖直接搬进背篓里,然后站在一旁,接过关博睿手里的金砖,继续往背篓里垒。 赶在最后十分钟,俩人把最后的金砖搬了过去,跟其他的箩筐放在一起。 打开门,关博睿扫了一眼坐标:“嗨,丫头,你把小数点最后的13输成了12啦,难怪有所误差。” 文岚揉了揉鼻子,傻笑两声,没好意思开口说话。 把装着金砖的箩筐放置在一旁,文岚问道:“舅舅,现在我们是回家,还是趁时间还早,等一个小时,再去下一个地上看看?” 关博睿抬头看了一眼定位门上的倒计时已走到49分,便说:“既然输错最后一个数字,就会偏差一点,那么估计这个应该跟我们的全球定位是一致的。现在还剩49分,干脆我们再试一个吧。趁现在有时间,我把上次没有抄完的资料整理一下。” 文岚把资料分门别类放好:“舅舅,文字部分,我帮忙抄了一部分。图纸的,我怕出错,一点都没写。” “几天功夫,你又帮忙抄了这么多,真是辛苦你了!回头,舅舅给你多买两副画,作为谢礼。”说完,关博睿垫着木箱子,抄起资料。 “舅舅,我这还有一些美金,一会我们去米国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东西吧。我很久没有喝过可乐了,我想喝可乐。”文岚撑着脸庞,想起自己的废宅生活。 “好,听你的,我们随便输个差不多的数字,去米国看看。也许,我们能找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好东西。”关博睿停下手里的笔,看着小女孩,笑意满满。 当天晚上,关博睿棉袄鼓鼓囊囊地推开了李家大门,把一堆药物放进自己的大包里藏好。 文岚呲溜一声钻进屋里,把大家都叫进里屋。 “搞什么呀,神神秘秘的。哥,你带着文岚去哪里?”关博萱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把推进了里屋。 关好门窗,关博睿变魔术似的,从棉袄里掏出几个油纸包裹,一股炸物的浓香扑鼻而来。 “哇,好香!”几个孩子扑了过来。 “哈哈,今天你们可有口福了,这是刚出炉的炸鸡。来,大家洗洗手,来个加餐吧。”关博睿将女孩们的书本收拾好,把纸包摊在书桌上。 金黄色的外皮包裹着热腾腾的肉汁,独特的香气,外皮焦脆中间嫩。 一口咬下去,咯嘣脆。 一口,两口,三口,停不下地连吃几口。 一屋子的人吃得停不下嘴,最后连手指都得吮一干二净。 关博睿和文岚看着大家吃得津津有味,不禁眉开眼笑,合不拢嘴。 文岚咬了一口文雅塞过来的炸鸡腿,偷偷打了个气嗝,忍不住揉了一下肚子。 这饥一顿饱一顿的,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神秘来信 在1961年春节前一个星期,北越、苏联和蒙古的乌兰巴托的华国大使馆分别接待了神秘来客。 这些神秘来客来无影去无踪,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曾经留下一个包。那包里面除了金块,便是一份购买合同协议和一份捐赠声明。 经过追查,在蒙古大量采买牲畜、肉干和乳制品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女性。多位经办人员都表示那女子身材高挑,说话斯文,带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胖男孩,进门便直接联系副总表明要大量购买肉制品,将安排火车从乌兰巴托直接运到华国集宁。 其中一位经办的工作人员夸张地描绘道:“那真是一位英气十足的大美人,身材高挑,没有一丝赘肉,穿着中式棉裙,走起路来风姿绰约。那女士皮肤白皙,脸上没有一点斑,长长的卷发,笑起来非常迷人。至于身材,哦,她站起来跟我差不多高,腰围却只有我的1/2。什么,口音?这个,我哪分得出来啊。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她绝对不是本地人。” 北越方面,也没有什么线索。当地的经理回忆了半晌,也只说是一个穿本地服饰的高个子中年男性,说得一口流利的华国语,除了这次下得订单数额比较大之外,没有一丝特别之处。 苏联那边情况更为扑朔迷离。大使馆的接待人员说当时有位老大爷过来问怎样才能申请回国,正当接待人员打算引他去咨询相关同事时,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摔倒在地哭得惊天动地。一位大婶连忙跑过去,扶去小姑娘,抱着她安抚了几句。小姑娘道了谢,抽抽噎噎地走了。就那一错神的功夫,接待人员就发现原本站在自己身边的老大爷已经走了,留下一副扁担,里面也是黄金和一份捐赠声明。 如意门内,关博睿脱下假发,取出垫在肩背上的毛巾,解下充当驼背的毛衣,不自信地问道:“这么一改,你确定别人认不出我们?” 文岚把变装用的化妆品和假发等物装进箱子里,安慰从未接触过这些事物的舅舅:“您放心吧,这可是东亚三大变身术之一,久经考验,绝对有质量保证。” 关博睿闻言一脸懵:“什么东亚三大变身术?都是些什么?” “就是化妆、整容和PS啊。”文岚没想那么多,随口应道。 文岚回头看见关博睿茫然的眼睛,瞬间醒悟过来,这可是60年代:“哦,没事,那些事情一点都不重要,以后有机会再说。舅舅,你看,我们在米国买得这些东西其实还挺实用的。尤其是带上长卷发穿上长裙,我估计就算您走在我妈面前走过,我妈也认不出您啦。” 关博睿摸了摸自己被涂黑几层的脸庞,依旧不太适应:“哎,我还是不太习惯你说得这种化妆。好了,闲话少说,我国附近有粮食出口的国家很少,我们跑得这三个地方买回来的粮食,估计也只是杯水车薪。有些东西,估计政府出面比我们合适。今晚,你找个借口,过来跟彦君睡一晚。我们提前准备一下,今晚去进京。没有详细的坐标,我们得预留试错的机会。” “嗯,好,我知道了。对了,舅舅,干脆你把那些有用的其他科目的资料挑出来,我们一并送过去吧。”文岚眼珠一转,想到了新的主意。 关博睿甚是不解:“为什么要冒这个险?我们在米国买的专业期刊和书籍很多,但是那些对于专业人士来说才有意义,对于政府工作人员来说,没有任何用处的。” “舅舅,别担心,国家科委的专家那么多,肯定有识货的人,您放心好了。”文岚扭了扭关博睿的袖子,“您不是说我们这的科技水平与外面还是有很大差距吗?那么让上面的人多知道一点外面的世界,总没有坏处的。再说,如果这些书籍送不出去,放在这沾灰,岂不是太浪费?” 关博睿捏了捏鼻梁,身边有个不熟悉此间规则却特有想法的孩子,真是压力山大:“好吧,我们可以先做准备,到时候看情况再决定。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做不做,如何做,都必须听我的!文岚,你必须明白,这里不是你熟悉的世界,连立法和个人权利都完全不同。你明白吗?所以,为了安全,你必须一切照我所说去执行。” 对于今晚的行动,文岚没有一点异议,所以,当然连连点头称是。 文岚的确心中另有打算,但并不打算知会关博睿。毕竟,关系重大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保险。 为了国家与人们的未来,即便明知有危险,文岚也忍住想做些稍微出格的事情。 就算最终没有办法改变什么,起码自己可以问心无愧,没有浪费这一场机遇。 深夜,巡逻的人穿行在寂静的都市里。 待一切恢复平静后,一高一矮两个黑影挑着重物,推开了旁边的一间办公室大门。 第二天,早上7点,陈著新照旧提早达到办公室。一推开门,陈著新便被办公室中间莫名其妙出现的神秘物品给吓了一大跳。经过清点,办公室内其他物品都没有被挪动,办公区的大门也没有被撬动的痕迹,那大麻包袋和黑色背包似乎真的是凭空出现的。 经审查,当晚执勤人员和巡逻人员都表示没有发现异常。 专业人员确认资料后发现,那两个大麻包袋里面大多数是各种外文期刊和专业书籍,其中一部分是国内没有订阅过的期刊,最新的一份刊物是米国一个星期前新鲜出炉的顶级科学期刊。这些虽令人惊讶,但最令人震惊得其实是一大一小两个黑色背包。经过公安部的痕迹专家确认,黑色手提袋内装得全是含金量99.99%的纯金,而且规格和款式各不相同。虽然原本制作商的痕迹已经被破坏,但依然大致可以判断其中一部分来自菊刀国,另一部分来自二战时期的德国。 在那堆金砖上面,放着一封手写信件,简单表明了神秘人士的意愿。信件大意是这里的所有物品都属于无偿捐赠,不附带任何条件。所赠送的金砖,希望能由政府相关部门出门,在国外购买食物,缓解国内粮食紧缺的现状。 信件的最后一行,简单地写着:一个普通爱国人。 民政相关人员见到最后的落款,立刻联想到近一个月在多地出现的神秘捐赠人士。尤其是直接经办河内国际货运进口粮食的工作人员更是马上想起,当时那份神秘合同也是用金砖作为预付款,留给大使馆用以支付粮食尾款的也是定式金砖。 有心人士将这些线索进行汇总,直接报告给了国家最高领导层。 领导层的几位领导对此非常感兴趣,不仅调阅了相关资料,还亲自到神秘人物出现过的办公室走了一趟。几位领导都是久经沙场,倒也不会相信那些神鬼之说,他们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群爱国的奇人或者隐世豪杰所为。 警卫们调动人手重新布局,重新排班,急于改进工作方式,加强整个办公区域的防护工作。 老领导笑着摆了摆手:“我看,这些都没有必要。你瞧瞧,人家结伴而来,却根本没有动过办公室里的一草一木。说明,人家根本没有恶意。再说,人家身手非同凡响,就算你们的警卫工作做得再严谨,只要是人就肯定有眨眼的时候,人家想来的时候一样会来的。” 警卫连长急了:“首长,这可不是在开玩笑,谁知道是不是来者不善呢,再说……” 二号首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轻松一点,现在又不是老蒋过来了。他们那些练家子,跟你们不一样。以前,老林不是演示过给你们看嘛。他身轻如燕,脚尖轻轻一点地,就能跃身上墙。当着我们的面,他都能直接伸手拽住灯泡,悬在半空,让我们找不着人。你说,我们华国地大物博,有几个身手极佳的奇人,那不是正常的嘛。好了,别担心,人家摆明了没有恶意。送书送金送粮,都表明这些人心系祖国,想要老百姓们的日子过得好一点。” 说完,二号首长跟老人家打了声招呼,便对公安部的同志说:“你们仔细查验一下,如果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就把那些书交给国家科委的同志,让他们研究一下看看有没有可以学习的地方。国外比我们好的东西,我们可不要客气,要赶紧能学习的尽快学习,能借鉴的赶紧借鉴。” 老领导颔首微笑:“国外好的东西,我们也是要学习的。没有老大哥提供的那些材料和专家,我们的也不会那么快能够建立我们自己车厂船厂。好东西,我们就要学会拿来,学会借用嘛。小欧,你回头跟科委那边打声招呼,如果这些资料是好东西,就让他们让人翻译出来,学习推广一下。” 警卫人员没有办法,只得外松内紧,调配人手,加强管控。 倒是国家科委收到那两麻包袋书刊后,欣喜若狂,因为这里面基本上都是最新的专业期刊和学术专著。国内即便有渠道辗转得到这些书刊,也往往与欧美等地有较长的时间差。加上近几年进出口管制,除了顶级期刊外,很多科技信息资料得来总不容易,时有错漏残缺,给科研工作造成很大的困扰。 国家科委立刻召集一批外语人才,对这些资料进行翻译,并整理出版相关中文期刊。 后来,由于陆续收到的资料极其丰富,而且涉及的语种多,促使国家不得不重视外语人才,加强外语教学研究。 这对于文岚来说,完全是意外惊喜。 也许,历史从这一刻已经完全不同。 ☆、借衣娶亲 经过罗医生确认后的外国药物,早已加入关博萱的药单里面。 经过一个多星期的密切观察,大家发现药物的确对症,关博萱的身体状况明显好转。不仅咳得没有那么厉害,面色也明显好转,脸上开始明显开始长肉了。当然,最近品质大增的食物也功不可没。 关博睿欣喜不已,工作之余,对利用如意门的事情更加上心了。文岚自然没有异议,努力配合,巴不得多出去几趟。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李文岚表现得无比乖巧,让关博睿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这让关博睿心有不安,总觉得文岚会趁人不备,猛地出个大招。 春节前,一年一度特供花生、瓜子和香油等过年特殊物品开始上柜出售了。 文岚不顾劝阻,跟着哥哥姐姐轮流排了两个小时的队,终于进了粮店。一进店门,迎面而来的便是一大排米面柜。长方形的柜子,各个有文岚那么高,每组柜子上装有一个非常大的铁皮漏斗。 文雅报了要买的米面数量和杂粮数目,递上粮本粮票和钱。收款窗口一边算账,一边报数。然后,文雅拿着盖好章的粮本,到了面粉售卖处。 头戴白布帽身穿粗布白大褂的售货员查核数量和印章后,举手示意文雅把粮袋套上出面粉口。那售货员换了几个大的圆形秤砣,飞快舀出面粉。手起手落,大秤指针企稳后,红色指针恰恰好停在正确的重量数字上。售货员大声报数,同时右手盖上铁皮罩子,一拉线,面粉便哗啦啦地从出口涌进粮袋里。 在买瓜子那等候时,文岚发现售货员们基本都是眼睛查数,右手倒货,手停货准,基本不用再额外添补。 “哇,好厉害,怎么可以每次都刚刚好呢?” “因为这是我们的基本功啊。”穿着粗布白大褂的大爷慈祥地笑着说,“在我们这工作,讲究的是一口清、一称准。要是来来回回地调整,那就得浪费很多时间,耽误大家的工作。” 原来,不知不觉,文岚居然问出了口。 文岚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小脸蛋,回了爷爷一个笑脸。 轮到文雅买瓜子的时候,文岚忍不住好奇心发作又多问了一句:“那为什么卖糖果的爷爷,总是最后再一颗一颗地往上加呢?他不是应该也可以做到一称准的吗?” 文雅觉得非常丢脸,连忙拉了一把妹妹的手:“别瞎说,爷爷正忙着呢,别打搅人家工作。” 售货员爷爷倒是好脾气:“因为我们这是粮店,卖糖果的是供销社呀。你看,在这买东西的是不是一般都是家里的大人或者是比较大的少年?你再想想,去买糖果的时候,身边是不是一般都站着小孩子?” 文岚不明所以,回想了一下两边情况的确如此,便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嘛,因为我们服务的对象不一样,所以工作的方式当然也会不同。”爷爷把称好的瓜子倒进文雅粮袋,“小朋友难得吃到一次糖果,多一颗少一颗会看得非常在意。我从称好的糖果堆里往外拿糖果,就等于从小朋友的口袋里面拿糖。反过来,如果我一点一点加糖,小朋友就会觉得自己口袋里面的糖果会越来越多,就会非常开心。” “哦,原来如此。”文岚恍然大悟。 果然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这就跟后世营销学说得让手小的女子去卖茶叶蛋一样的道理,为得是顾及顾客的心理感受,增加客户满意度。毕竟,即便是同一个茶叶蛋,在娇小玲珑的女子手掌中,与在彪形大汉手里,观感可就截然不同,顾客的满意度可能完全相反。 文雅向爷爷道了谢,牵着文岚,与彦涛等人汇合,背着过节食物,兴高采烈地回了家。 回到家,生好火,坐上热水,文雅把大家赶去写寒假作业,自己独自捣鼓午餐。文岚守在一旁,端水递盆,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文雅削掉烂红薯的一端,扭过头来,看见妹妹依然乖巧地蹲在一旁,便劝道:“文岚,你也回屋里玩吧。今天一大早跟我们出去走了那么久,你应该也冷了,上床上去暖和一下,玩玩你的小玩偶或者看看连环画都行。要是困了,你就睡一觉,等妈妈回头我再叫你。” “没有,我不累,我也不冷。”文岚拿手背去碰文雅的脸庞,“你看我的手热乎乎的,一点都没有冷着,也没有累到。” 晚上,大家刚吃完饭,收拾好饭桌后,正坐在桌边闲聊。 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文岚跑过去打开门一看,原来是隔壁栋的蔡阿姨。 “蔡阿姨好,您快进来吧,外面冷得很。妈妈,蔡阿姨过来啦!”文岚把蔡阿姨请进门,然后转身去拿干净的水杯。 关博萱迎了出来:“蔡大姐,快进来坐吧。怎么,找我有事?” 关博睿把孩子们全部赶进内屋,免得来者尴尬。 蔡阿姨堆起笑脸,局促地搓了搓手:“小关,不好意思,冒昧过来打搅。嗯,是这样的,我家小全三天后要结婚,本来我哥答应帮我找工友凑些购货券,没想到出了点意外,他们厂这个月的券一直没有发,刚才临时告诉我说那些券要下个星期才能拿到。这样一来,就算拿到券,也赶不上小全结婚了。所以,我想看看你这能不能帮我凑一点。我一拿到我哥那边的购货券,就马上还你。” 关博萱捋了一下头发:“蔡大姐,你大概还差多少购货券?你也知道,我们马上就要搬走了,身上的票证剩得不多,可能帮不了多少。” 文岚把杯子放上桌面,被关博萱也赶进了里屋。 文岚进了屋,把房门拉开一条缝隙,贴在缝隙往外看。 蔡阿姨的掌心在裤腿上擦了几下:“不好意思,我也知道这实在冒昧。只是,我们这左邻右里的情况大家也清楚,这大过年的,很多人家的口袋都清空了。事出突然,弄得我们也是措手不及,实在一时半会凑不齐,所以,我才厚着脸皮过来看看你这边是否方便挪点购货券给我。我家小全进厂晚,还是学徒工,现在一个月只有21元,只能拿最低标准1.5张购货券,我跟孩子他爸加起来一个月有5.6张。” 见关博萱理解的微笑,蔡阿姨不由地苦笑一声:“为了结这个婚,我们东拼西凑,想办得大气一点。可,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我们自己家攒的和两边亲属帮忙凑的,加上刚刚借到的,现在还差16张。实在没有办法,现在一个大衣柜就要34张购货券,26寸自行车要15张,就连毛线每斤也要21张。我们家房子小,小全年资低,亲家那边不管怎么说都非得要一些撑脸面的东西。这逼得我们没有办法,只能腆着老脸四处找人周转了。唉,本来已经说好明天去买东西,没想到我哥临时拿不到购货券,这一推再推,推到要结婚了东西都没有准备好,亲家那边实在交代不过去啊。” “这事发突然,蔡大哥肯定也没有想到。嗯,我哥的票证也在我这,你稍微等一下,我进去拿。”关博萱安慰了几句,便站起来,准备进屋。 蔡阿姨站起来,不好意思地问道:“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帮我问一下,关工那件新的蓝色制服棉袄可不可以借给小全结婚那天穿一天?我见7栋车然轩结婚的时候,穿得就是关工那件棉袄,衬得小伙子分外精神。小全本来想自己直接问关工借,可他跟关工不熟,没好意思开口。我想着,既然都上门求援了,那就一客不劳二主,干脆都直接向你们借算了。小关,我保证只借一天衣服,婚礼结束后就还。我们一定会爱惜衣服,不会弄脏弄破一丁点的。” “衣服是小事,我明天就拿给你。你稍微等一下,我先去给你拿购货券。” 蔡阿姨连连道谢:“真是太谢谢你了,你这可真是帮我的大忙了。” 关博萱弯腰抽屉里面拿购货券的时候,文岚拉下她的身子,伏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妈妈,难道你就不怕她借了不还吗?我们马上就要搬走了,不可能再回来找她要债啦。” 关博萱嘴角一弯,抬手在文岚额头上轻轻一敲:“傻孩子,你这是哪来的混账想法?我们虽然要搬了,可始终还是同一个系统的,这关系可是断不了的。不管怎样,只要我写封信实名举报,工会、人事或者保卫科的人肯定要处理的。再说,管她要是敢昧了我的购货券,她家的名声可就要臭遍整个系统,以后不管是升学、求职,还是娶妻、嫁人,可都落不着好。没有好名声,在我们这个地方可就难做人。谁也不会那么傻,为了这么十来张购货券,耍这种心眼。诶呦,你这孩子,整天自个儿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好啦,你还小,等你再长大一点就明白了。”说完,关博萱在文岚头上揉了一把,拿着购货券出来房门。 文岚捋着被揉乱的头发,还是没有明白关博萱口中那些机构跟这些工人之间的私人纠纷有什么关系。 幸好,文岚深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思维模式跟这时代脱节很大,也没有打算多纠结。 门外,蔡阿姨拿着购货券,站在敞开的大门前,再三道谢。 屋内,文岚被文雅和彦君抓着,埋进棉被堆里,听她们背诵自家母亲指定的诗词歌赋。 三天后,蔡阿姨再次敲响了李家大门。 文雅打开门,看见蔡阿姨带着一对新人专程过来致谢。 关博萱接过折好的蓝色制服棉袄,把他们带过来的花生和糖果推了回去:“蔡大姐,我们都知道现在粮食紧张,一户人家只有在春节期间凭副食品证才能买到一户三两瓜子和半斤花生。你们手头也紧,这些东西就留着过年吃吧。” 蔡阿姨又把东西直接放在八仙桌上:“小关,托你们的福,我们小全和小华的婚事办得体体面面妥妥帖帖的。这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推来推去的,没什么意思。再说,你们家孩子多,我们这做长辈的上来看看孩子,给孩子们带点吃的,那不是应该的嘛。好啦,要是不嫌少,你就赶紧收着吧。” 新媳妇是个嘴巧的:“我们今天结婚,现在过来一是表示感谢,二来也是送送喜气,三来当然也想沾点福气。我爸妈都说婶子您家的孩子都聪明伶俐,乖巧懂事,说是如果我们以后的孩子能像婶子家的孩子一样就好了。” 蔡阿姨连忙接话:“对啊,老人家说接了小孩的福气,以后生的孩子就会像那个孩子。你们家孩子都好,男孩们都长得俊秀,女孩们都漂亮懂事。我们过来,也是想沾点孩子运,希望得个好子孙缘。” 说着,话题越来越歪,最后变成让文榕到他们的婚床上坐坐,借点运道。 最后,文榕一脸懵地被牵走了。 屋内,笑倒了一圈人。 ☆、风云再起 李文岚拿着分给自己的喜糖,回了里屋。 外屋,关博睿兄妹在储物柜里一通翻找,试图找出价格相当、合适又实用的回礼。 这年头,结婚随份子,遵从古意,相互帮助。大家如果送上几张购货券、几尺布票,都是不薄的随礼。可蔡家这场,两家不过是点头之交,平素没有往来,也没有参加婚宴,再送那么贵重的东西,似乎就有点过了头。 关氏兄妹一番讨论之后,包了一小包虾米和海虹干,找个机会作为回礼送去蔡阿姨家,算是平了这份人情。 1961年的春节前,物质依然非常紧张,菜式质量数量都比往年低了不止一个级别。即便有文岚拿出来的热带水果和海鱼海虾,有关家兄妹用尽心力挪换的食品,可对于文岚来说年饭桌上的菜式依然乏善可陈。 最让文岚觉得诧异的是除夕夜吃得是饺子,当然关家兄妹叫得是饽饽,居然是素馅的。按照文岚的理解,饽饽应该是旗人称呼。史书上,慈禧的饽饽局是专门做糕点的,而且是在原有的点心局之外专设的。慈禧太后的专属西膳房,能做点心400多种,只是不知道有多少是饽饽局里做出来的。当然,某种意义上说,饺子也是糕点的一种。 关于素馅饽饽这事,文岚私底下问了关博睿,才知道这是姥爷家的习俗,在关氏兄妹单独开火后又恢复的老传统。旧时,京城除夕夜的饺子一定是素馅的,不带一点荤菜,也不带任何刺激性植物。因为,以前除夕夜需要祭神祭祖。这种请神饺子必须是净洁的,表示素净平安一整年的意思,当然也有表示郑重、自律的意思。 后来,文岚打听了一下,附近来自北方的人家也基本都保持老传统,除夕吃素饺。当然,也有些人家,不拘小节,只要是能糊口的,能比平日稍微丰盛一点的食物,都搬上了桌子,装扮一年一度的盛宴。 此时的华国,人们忙于生产,很少放假,更没有后世的大型庆祝活动。最早的一届春晚得二十余年后才会出现,现在的电视节目很多还是直播。是真真正正的直播,这边舞台上对着设备唱戏表演,那边电视台的数据就直接传出去,几秒钟后观众们便能通过信号收看电视节目。此时的北京电视台也就是后世的中央电视台,每周放八次节目,星期天上午还有一次特增的节目。可惜,现在有电视机的人家称得上是凤毛麟角,文岚就算能从外国买回电视机,也根本不可能找到借口拿出来用。 于是,春节无声无息地来了,文岚基本没有感受到什么节日的气氛,日历便已经翻了过去。 晚饭后,又是李家学习时间。 今天,是古文背诵,每个人各自布置了课程,分别考核。李家姐弟聚在房屋里学习,只有文岚无所事事,闲得发慌。身为受过高等教育的文岚,在其他人眼里,此时还是文盲,虽然她对哥哥姐姐们正在背诵的诗词文章都早已烂熟于心。 钥匙声响起,文岚窜过去,打开门一看,原来是关博睿加班回来了。 “舅舅好!”文岚乖巧地叫道。 “文岚,今天有事,不能出去,你乖乖呆在屋里吧。你妈妈呢,在忙吗?”关博睿揉了揉文岚的头顶,问道。 “我妈在抽查我小哥功课呢。” 文岚右手往外屋文彬他们的床铺那边一指。 关博睿仔细一听,果然听到文榕磕磕绊绊背诵论语的声音。 关博睿刚走近隔房,听到脚步声,房里的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了一眼门外。 “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诶呀,舅舅,你终于下班啦,您辛苦了,快坐,我去给您端杯水过来。”文榕皱着的小脸瞬间绽放出笑脸,左肩微微一抬,左脚便要跨出去。 “别动,继续背!哥,怎么,你特意进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文榕快背好了,你先坐一会。”关博萱朝着哥哥点了点头,然后用书轻轻一拍文榕的右肩,“继续,吾日三省吾身,然后呢?” 文榕瘪了瘪嘴,左手抠了抠右手手臂,身子扭来扭去:“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为人谋,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妈,背完了,我这次真的背完前四篇啦,剩下的明天再继续学。” 关博萱合起书:“行,那今天先到这里。文雅,你继续看书,顺便看着他们有什么不懂地方。彦涛,你的字还是站不起来,趁放假多练一下。不求你练好毛笔,但起码你的硬笔字得练到能见人。好了,哥,我们去小屋吧。”说完,便起身往文岚住的里屋走去。 关博睿一边往里走,一边从裤袋里抽东西。 文岚跟在俩人后面,侧过头去瞄,这才发现原来舅舅今天专门带了一叠报纸回家。 关博睿把报纸摊在文雅的书桌上,让关博萱先看一篇文章。然后,两人指着报纸,低声议论。 趁关氏兄妹没注意,文岚凑了过去,原来他们讨论的是所谓的“七千人大会”。1月11日,□□中央在北京举行扩大的工作会议。这次参加会议的有中央、各省、市自治区的负责干部7000多人,因此又称“七千人大会”。 这次会议的主要目的是:总结□□以来经济建设中的经验教训,统一认识,加强党的民主集中制,切实贯彻调整国民经济的方针。在会议上,还以书面报告形式,初步总结了1958年以来的基本经验教训,分析了几年来工作中的主要缺点错误。在谈话中,更是直接指出当前经济困难的原因,除了由于自然灾害造成农业歉收外,还有就是从1958年以来工作中的缺点和错误。 “既然政府承认之前的工作中方法有问题,处理手段简单粗暴,那是不是代表风向又改回去了?哥,那么,其实我们是不是可以不用这么紧张?” 关博萱一脸期待地看着关博睿。 “嗨,傻萱萱,你的政治敏感度怎么一直提不上来,还是这么差呀。”关博睿站起来,想给妹妹上一堂政治课,不想却发现偷偷跟过来的文岚。 关博睿一把抱起文岚,放在门外,便要关门。 说时迟那时快,文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小小的身躯堵在门缝里,面带讨好的笑容,低声求道:“舅舅,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我保证绝对不会乱说话的,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关博睿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这话,我已经听了无数次了。可是,我依然还是时不时会发现一些来历不明的食物,为了替你掩盖这痕迹,我莫名其妙多了不少来历不明的好朋友老同学。你自己说说,你在我这,还有什么信誉吗?” “舅舅,你咋能这样看我呢?我做那么多,不都是为了让家里人吃得好一点,让妈妈的营养充足一点嘛。”文岚的两只小胖手在胸前合十,“舅舅,被赶我走,我帮你守门,不让其他人过来偷听。” “你,唉,好吧,看你赖皮模样,肯定赶也是赶不走了。”关博睿把文岚安置在门口的板凳上,“不要特意偷听,因为事情不是你现在这个年纪应该知道的。明白了吗?” 文岚点头如小鸡嘬米,但实际上心里怎么想,便只有她自己知道。 关博睿走回书桌旁,关博萱已经看完报纸头版的全部文章。 “哥,柳主席在大会上说,有些地方减产的主要原因不是天灾,而是工作中的缺点和错误,即‘三分天灾,七分人祸’。领导们开始反省政策中的问题,寻求改进的方法,这不是挺好的嘛。我们一直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改进策略,最终实现胜利。”关博萱的手指在报纸上滑动,指出关键词句。 关博睿看着眼前的母女,不禁后脑勺隐隐作痛:“萱妹,你看了这几篇文章,就没有发现老首长的态度跟柳主席很多时候有些微妙的差异吗?你认真看看,那句‘国内形势总的是不错的’和这句‘我们的工作,除非发生了根本路线上的错误,成绩总是主要的’。你仔细品品,看看这些话里面的意思。” 关博萱越仔细琢磨,眉头皱得越紧。 关博睿的脸色也不好看:“我让你看这几篇报道,想提醒你,上面的情况不太对劲。日后,你写材料,每一句话,都最好先在心里反复琢磨一下。你看,这几天报纸都是围绕着国民经济发展来说的。嗯,归总分析,我们大致可以推断出接下国家政策肯定会放在恢复粮食生产,正常来说,其他经济生产活动肯定会得到恢复。我估计,明年下半年开始,最迟后年,老百姓的日子就应该好过了。从好的方面来说,我们只需要勒紧裤腰带撑过今年,就不用再饿肚子了。家里有我和李哲闻在,养家的事情,你就不要担心了。你只需要吃饱喝足,好好养着身体,照顾好孩子们就可以了。” 即便关博萱早已为人妻为人母,可在关博睿眼里,始终是个小丫头。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那个在父亲走后,哭得双眼通红却依旧不肯离去,深夜还扯着衣袖靠在自己怀里、哭着陪自己守灵的软萌小丫头。 “哥,我知道了,我以后改了便是了。其实,最近家里东西丰富了,我吃得可不少,你问问左邻右舍有谁家像我们这样好吃好喝的。很多人家一天一顿干饭都不能保证,小孩子饿得见着什么都往嘴里塞。我有好几次,亲眼看见伍书记特意留下中午的馍馍,送给西边那些小孩子吃。哥,一想到要搬家,我心里就不是滋味。你说,这里我们都已经呆熟呆习惯了,主任他们就像我的哥哥姐姐,左邻右舍就像我们的家人一样,我实在舍不得离开这里。”关博萱眼眶微微泛红。 中华民族是个眷恋故土的民族,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乡音乡土乡亲,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触动最柔软那块心田,勾起满腔柔情。昔日,西晋张翰弃官返乡,只不过是为了吃上魂牵梦萦的莼菜羹和鲈鱼脍。 而今,由于特殊原因关博萱再也无法回乡,即便梦里几番神游,醒来也只能空对房梁兴叹,掩下对家乡那熟悉的景色熟悉的味道的深深思念。看着再美的景色,吃着再好吃的食物,关博萱心里总有那么几分遗憾。 现在,又要再一次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关博萱虽然理智上接受远离风险的必要性,但情感上总有几分眷恋,心底隐隐有种希望继续留下的期盼。 “傻萱萱,这就跟读书一样,时间到了,你总得读新学校,认识新同学。我听诸葛科长说,这边的粮油关系转移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新安市那边的宿舍也全部分配下来了。调过去的专家和科级干部都安置在专家楼,单身青工统一入住单身宿舍区。诸葛科长特意把我们两家安排在对面门,方便互相照应。那边有独立的洗手间和单独的小厨房,可比这边环境好多了。”关博睿介绍新安市的好处,宽解妹妹。 关博萱吸了吸鼻子,点着头,没有说话。 关博睿接着说:“萱妹,你要明白,什么前程什么职务都是身外物,根本不能与自己的命相提并论。新安市是个好地方,资源充足、物产丰富,去了那里,我们会更加安全。好了,你别想那么多,调令已经下来,事情已成定局。” 关博睿想了想,忍不住再补充几句:“萱妹,政治不是讲道理,风向随时会改变。不该说的话,跟谁都不能说。不管是政治倾向,还是工作情绪,能不表态的,尽量不要表态。” “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用不着这么担心我。再说,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出头乱说过话的。什么主义什么批评,我都不关心,我就知道踏踏实实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关博萱把报纸折好:“哥,我这边要带走的东西已经基本清点好了。星期天,我带文雅他们过去你那帮忙,把东西清理好,顺便装箱打包。那些重要的东西,你先自己收拾一遍,免得有所遗漏,日后要用的时候找不着东西。” “行,大家再辛苦一段时间。等到了新安市,我们再好好放松一下。” 关博睿收好报纸,按照关博萱的要求,把几件重物打包好,便带着孩子告辞回家了。 ☆、神秘警示 一整晚,李文岚心思浮动。 按照舅舅他们分析的,其实与后世史书上的记载,基本一致。 看来,如无意外,上层的分歧已经日益严重。照这种形势发展下去,十年浩劫将不可避免,悲剧将再次上演。 为了不重蹈覆辙,文岚痛下决心,决定加快收集和整理资料的脚步,准备实施筹备了许久的计划。 文岚窝在床铺间,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细节,尽量避免疏漏。 最近天时地利人和均不沾边,所以关博睿和文岚的合作已经全线暂停。 所以,文岚一直在全力尝试一个非常具有挑战性的活动。 在关博萱他们的工作时间,文岚想方设法避开哥哥姐姐们的视线,偷偷进入如意门,一点一滴地微调上次关博睿输入过的京城坐标。 因为避免不必要的疏漏,文岚试图尽可能离二号首长近一点,最好能够进行安全系数更高的直接沟通。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浪费了十七次机会后,文岚终于透过定位门那一条微微打开的缝隙,看到了那张熟悉的侧脸。 定位门的开口正对二号首长的办公桌左侧,首长那消瘦的身影恰巧在文岚的视线范围内。 在文岚观察期间,首长一直在伏案工作,屋内不停地有人进来送资料区资料,秘书不时进来提醒客人一会即将到访。 期间,首长似乎有所察觉,抬头看向文岚的方向,视线宛如箭头,直接射向文岚。吓得文岚立刻虚掩定位门,只保留一条微不可闻的空隙。也许是文岚及时躲开,也许是首长忙于公事,也许是窗外的光影模糊了定位门的踪迹。总之,非常幸运,文岚惊无险地找到了合适的坐标。 当晚,心想事成的李文岚在额外补充能量后,再次开启了如意门。 1961年2月19日,大年初四,当苏秘书照例将文件摆在首长桌面右侧时,赫然发现桌面居然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包裹。 平平无奇的包裹,方方正正,就像一个常见的邮包一样。可,上面平放着的信封,却写着“首长亲启”几个大字。 苏秘书不敢轻举妄动,连忙叫人封锁办公室,找来了警卫处。 五分钟后,全副武装的专业人士赶到现场。 看到信封字迹的那瞬间,雷科长愣了那么一两秒。 事后,经过笔迹专家的仔细笔对,信封上的字迹与之前赠送金砖的捐赠申明字迹高度相似,书写习惯一致,用力方向一致,高度疑是同一人所为。 确认没有危险后,雷科长将资料当着苏秘书的面,原地将包裹拆封。 大家定睛一看,里面居然是一些英文资料和期刊。经辨认,发现居然是克利夫兰医院Sones医生做冠状动脉造影术的资料,加拿大医生将血管移植入心肌隧道改善心脏输血的手术资料,以及几本印刷精美的医学期刊和专著。 雷科长带着手套,拆开信封,几秒钟后,脸色忽变。他挥退同事,亲自动手查验,确认没有携带危险品后,亲手将信封交给了苏秘书。 苏秘书一脸茫然得接过拆开的信封,发现里面除了几张写满字迹的信纸外,还另有一个信封上写着“绝密,仅限二号首长本人亲启”。 苏秘书翻开信纸,发现信纸上最开端写着:“您好,启信者。这个世界有许多东西不在正常理解范围之内,为了国家和人们的安全,请您对所看过的资料保密。烦请妥善保管此信,请确保一字一词都不要泄露,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为了取信于人,也为了保障后续提供的信息能够得到应有的重视,所以我决定先行罗列近期将要发生的重要事件。如有怀疑,敬请核实。” 信件正文第一条便是3月16日,陈大将因心脏病复发,于上海逝世。 看到这里,苏秘书立刻合上信纸,装回信封,快速跑到会议室,亲手将信件交给二号首长。 在斥退左右后,苏秘书俯身在二号首长耳边,轻声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首长闻言,也忍不住露出惊愕的神色。不过,首长毕竟是久经沙场,承受能力强,很快就恢复了常态。首长从苏秘书手中接过书信,逐字逐句慢慢研读。 信件上罗列了许多近期将要发现的重要事件,包括: 2、4月12日,苏联宇航员尤里·加加林成为世界上第一个飞向太空的人。 3、4月18日,古巴反政府武装猪湾登陆失败,米国约翰·肯尼迪政府为此大失信誉。 4、5月14日,米国100名特种作战部队进入南越。 5、6月4日,西藏阿陵山地区发生地震。 6、8月13日,东德开始修建柏林墙。 接着,下一页,来信的神秘人士开始转换话题:“虽然罗列的上述事情尚未发生,但并不影响诸位对大势的判断。为国计民生,希望诸位提前知晓下列事项,尽早做好准备。生死攸关,请慎重。” 61年下半年,洪灾不断。 6月,珠江、湘江、赣江和闽江流域连将暴雨,洪水决堤,冲垮良田,泛滥成灾。1961年6月下旬,岷江中下游地区发生了一次持续七天的暴雨过程,由于干支流洪水遭遇严重,致使岷江下游的五通桥水文站出现了建国以来的特大洪水。 7月,海河和黄河平原连降大雨,发生严重水涝灾害。东北局部地区暴雨连袭,山洪爆发。 9月,聊城和沧州一带洪水淹没大片村庄,百万人口流离失所,几近断粮。 10月4日,第26号台风在临海县杜桥镇附近登陆,经宁波、绍兴地区,穿过杭州湾和嘉兴地区东部,然后进入上海市。上海一带损失惨重,受淹农田面积百万余亩,损坏房屋六万余间,同时损毁水利工程200多处。 1963年,广西出现特大干旱灾害,粮食大面积减产。 1964年,全国南方大面积出现严重旱灾,其中湖南衡阳一带出现建国以来最严重的旱情。 关于天气灾害,信中只罗列至此。 下面,便是与国运息息相关的一些国际大事。其中,很大篇幅用于描述两个与华国友好的邦国:印三和共越。两国同属社会主义阵营,前期相互守望,后期冲突不断。在老一辈亲华势力老去后,东南形势骤变,居然恩将仇报,背后捅刀。云南多地因此布满地雷,百万人与雷共生存,炸死炸伤炸残者不计其数。 在这后面,文岚特意提供了几个关键事件,包括米国进入南越陷入战争泥沼,其国内反战情绪高涨;1962年10月古巴导弹危机爆发,米苏和世界主要势力的注意力全被被吸引过去,亚洲处于边缘地带。 二号首长看完信件,久久没有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信纸飒飒作响,二号首长站了起来,走出了办公室。苏秘书吩咐好警卫,连忙疾步跟了过去。 其后不久,中央召开了紧急闭门会议,几张不明来历的信纸在几位重要人物手里传阅。在座的几位身居要职,自然是越看越心惊,面色随之愈加凝重。 一件件悲剧,一串串数字,一个个逝去的生命,压得在座的几位喘不过气来。等待传阅的手越伸越近,到了后来,几位白发苍苍老人忍不住凑在一起,直接就着一个人的手,头并头一起翻看信纸。现场气氛压抑,翻着看着,越看越心惊,不料,到了古巴危机后,却戛然而止,没了下文。 几位老人捏着信纸,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们不知道的是,后面的信件的确存在,而且内容颇多。只是,后半截信件,迄今为止只有两个人看过。但是,他们商议过后,觉得后面的内容影响太大,此时此刻不宜公开,更不适宜拿出来公开讨论。 一想到那封秘信后面两张纸写的内容,两人即便是久经战乱,也忍不住不寒而栗。 天灾地乱,那是人力无法改变的事情,暂且不提。但,那持续超过十年的动乱,真的会发生吗?华国的情况,已经跟苏联大清洗前的状况类似了吗? 往大国沙文主义越走越偏的苏联,真的会一夕之间土崩瓦解吗?1932到1933年的超级饥荒,真的导致乌克兰近千万人饿死吗?那可是乌克兰的三分之一人口啊!难道真的像信里所说的那样,这场超级饥荒的出现与苏联强行执行集体农庄制度真的密切相关吗? 那么华国呢,具体情况又如何?底下的官员报上来的数字和人们的生活情况,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人为了各种目的掩盖了真实情况? 如果情况不能控制,十年浩劫真的发生,华国的经济真的会大幅倒退,几乎达到崩溃边缘吗?人之初,究竟是性本恶,还是性本善?难道那些人真的为了一些名利权位,就会对身边至亲至信之人痛下黑手,冷血无情,甚至变得栽赃嫁祸吗?自己身边熟悉的面孔,难道真的会因为一些牵强附会的罪名被关押甚至殴打致死吗?这些可都是革命的老战士,是大家并肩作战的老战友啊! 民主法制遭到严重破坏和践踏,给国家和人们造成难以挽回的巨大损失。各种冤假错案,给社会造成了严重创伤,各个阶级的精英均遭到摧残。人们在生命安全和人身自由得不到保障的情况下,在有关人士非法刑讯的影响下,诬告假供盛行,人格被严重扭曲,社会道德水平严重滑坡,其消极影响祸及几代人。 为什么情况会那么失控?当权者们的党性去了哪里?人们的淳朴和正义哪里去了?为什么到了后来会唯心主义盛行,无政府主义、极端个人主义和各种派系斗争会泛滥成灾? 心头疑问无数的老领导眉头紧锁:“这神秘人士曾多次送金砖送物资,应该对我们华国没有恶意。我们现在也不能确认这些信息是否正确,但有些东西不得不早做打算。” 时任首脑在信纸上掐了几个指甲印:“从这上面罗列的信息看来,对方是想提醒我们近两年国内粮食紧缺问题不能得到缓解,需要早做准备。我的意见是,做两手打算,一方面让外勤的同志多收集相关信息,另一方面国内也做好抗灾准备。” 这时,二号首长心里散过一个念头,如果不能控制局势发展的话,这位老战友也将不久于人世了。不觉之间,心头隐隐作痛,首长忍不住抚住自己的胸口。 军、政、财政、农业等几位主管领导商议后,决定暂停对外援助和还款,改为在国际粮食市场大量购入各种食物,同时向苏联老大哥请求援助。 会后,两位老首长单独把外交和情报的相关人员招来,交代了几项特殊任务。其中一项,是让在苏联的同志,大肆收集苏联□□前后的报道和相关材料。同时,交代尽量收集列宁同志在1921年后实施的新经济政策,尤其是列宁同志后期的著作、与合作制相关的论述。 大家都离开后,老首长吸了一口烟,颓然地看向二号首长:“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别说些好话来骗我。你说,我是不是错了?我一直觉得□□是有错,但那也是九个手指头和一个手指头的关系。我们实施人民公社化,实行一大二公,都是为了赶英超美,为了让人们过上好日子。可是,这怎么总是事与愿违呢?” 卷烟在燃烧,青烟徐徐飘散,整个人被烟气环绕。 二号首长摸了摸内袋里的信件,强颜欢笑,安抚老战友:“我们的出发点都是好的,但有些时候,实际操作总会跟我们的预想有一定差距。战场上瞬息万变,同样的道理,国家大了,各种情况都有可能会发生。要不,按照□□惯,我们先多派几个调查组,到下面实地考察,看看情况究竟如何。有错,我们就改。做得好的,做得对的地方,我们再总结经验,发扬光大。” 老首长没有说话,一直到卷烟灼痛了他的手指,他才回过神来:“我觉得单派调查组效果不好。我们离开群众太久了,层层上报的资料错漏实在太多。这样,我们谁也不要告诉,我自己单独挑了个地方,去下面待上一个月,看看底下的情况究竟如何。” “这,不太合适吧!再说,现在外面乱得很,老蒋的人马时不时地想闯过来呢,这太不安全了。”二号首长连忙劝阻。 “没事,我心里有数。我年轻的时候就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得亲自去看看,才能做到心里有数。” 老首长一把按灭卷烟,站起来,回自己的办公室。 那瞬间,往日挺拔的身躯,此时早已步履蹒跚,不复往日英姿。 ☆、历史将改 二号首长回到自己的住处,呆坐在办公桌前,看着那叠信纸,心中五味杂陈。 揉了揉太阳穴,他将手深入左侧内口袋,掏出了那封信中信。 对,这就是夹在神秘警示信中的那个信封。早上,看完后这封信后,他立刻将其贴肉藏在内袋里,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他不愿意告诉任何人,当然不是因为私欲,而是因为里面的内容实在太过骇人听闻,连枕边人也不宜知晓。 压平摊在桌面上的第一段正文便是:“全公有制既不符合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要求,也不符合事物本身的发展规律。人,本来就是自私的,各自有自己的小算盘,做不到绝对的大公无私。农业集体化,严重违背了农民的意愿,损害了农民的积极性。否定农民的个人利益,这会导致集体组织的效益极差,根本无法调动农民的积极性。后世的实践证明,分田到户,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才是最有效的。” 但是这一点,便与现行政策大相径庭。一旦展开讨论,便会陷入无休无止的各种主义争论。 后面那句“大批量的生产,追求利益,追求更好的个人生活,不等于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国有经济为主体,民营经济为辅助,相互制约,相互扶持。”这个,与目前社会的主流思想也是格格不入的。 “科学技术的发展,将会带来大量社会财富,能有效提高人们的生活质量。所以,需要加强高校建设,培养高素质人才。”这个倒与现在正在做的事情相符,与他本人的想法一致。 信件越往后,内容便越让人觉得惊悚。 “因为担心党内出现另一个赫鲁晓夫,当权者放纵偶像崇拜。最终,国内个人崇拜将被有心人士推波助澜,越演越烈,最终演变成随意攻击政见不合者,变成争权夺利的工具。”这条,应该是与秘信中的十年浩劫联系起来的。 “不要过度参与苏共的争论”“防止善意的批评变成随意批评,最后变成权利斗争和排除异己的文字狱。”不知道这条意见具体指什么,但应该也是跟上一条有关。 社会主义阵营本是一家,批评与自我批评更是党内传统。对方特意指出这点,难道有什么特殊用意?苏联形势复杂,党派之争冲突不断,我们倒的确不应该过度涉入。 “58年后,党内矛盾加剧,彭帅、陈帅、贺帅、陶铸等人落败,客死他乡无人知晓,妻离子散哭诉无门。”“经济干将陈云和邓总等被驱离核心,毫无用武之地。”事件矛头已现,但有些事情却是知易行难,牵一发而动全身。 “林氏和数字集团搅乱政坛,排除异己。”“李江有武则天之心,利用秘书身份欺上瞒下,更有朱明恨见贫寒旧识之意,得志便张狂。”这个,信息量太大,需要冷静思考,从长计议。 二号首长在白纸上写写画画,书房的灯一直亮到深夜。 隔天,二号首长与其夫人详谈过后,其夫人联合其他几位夫人,主动申请外调到与丈夫工作无关的部门开展工作,同时将亲属包括养子养女等人的工作与老夫妻进行全面切割。 别人追问缘由,夫人意味深长地笑着说:“我们都是参加革命多年的老同志,自然是哪里需要去哪里。最近看史书有感,觉得千年来后宫、外戚和宦官总是皇权的影子,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我们是新时代的女性,自然与以前的皇朝有所区别。况且,我们一直有自己的事业。我一向负责妇女儿童权益方面的工作,但我现在觉得我之前做得事情还是太少。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我要全心全意做工作,为了革命下一代的幸福,奉献终身。我对妇女工作的关心和责任,也会一直承担到我生命的终止。” 此风渐长,康大姐号召,诸位老大姐带头,众夫人鼎力支持。 从此,华国妇女儿童权益工作更上一层楼,儿童保健和教育工作得到极大的提高。 当然,这些,文岚暂时都不知晓。 此时,两家人正在忙着准备彦涛舅舅家到访的相关事宜。年前本来说要过来一起过春节,关家兄妹将好吃的全部攒着准备用来待客。不料,临出发前两天,关博睿接到电话说因为医院出现特殊情况,江舅舅必须留守,来期暂时未定。因为这事,年夜饭的菜式完全称得上是乏善可陈。这一推迟,便迟到2月底仍了无音讯。本以为这一次的聚会就此不了了之,彦君和彦涛3年没有见过舅舅,无比失望。 出乎意料的是,2月23日晚上,文彬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大叫关博睿的名字,推开门一看,原来是街道公用电话亭的房大姐来叫人去接听电话。 收到消息,关博睿赶紧穿上棉袄,下了楼,就往街口那边跑。不想,跑着跑着总觉得不对劲,果不其然,一回头,屁股后面跟了一长串。见被发现,彦涛、彦君、文岚和文榕也不躲,反倒是看着关博睿傻笑。 “天气冷,你们回屋里等,我听完电话回来告诉你们情况。”关博睿无奈,只得好言相劝。 作为小女儿,彦君从来都不惧怕长辈们,直接黏了上去撒娇:“我很久没有跟舅舅说过话了,我只说一句,真的,就一句。好啦,爸爸,赶紧走吧,舅舅应该等急了。” 没有办法,关博睿怕夜黑路滑摔着孩子,直接背起彦君,抱上文岚,疾步往前赶。 位于十字路口旁边的木制小屋,上面挂着一块红字大招牌“公用电话”。推开木门,屋内一般负责接听电话记录事要的全大娘放下手里的热水袋,指着屋里的凳子:“刚才你内弟说十五分钟之后再打过来,你们先坐着等一会儿。阿珍,燕翔街5栋302的张达强爱人生了,我去传个话。” 房大姐立马站起来:“传话可是我的工作,我去吧,对了,医院那边怎么说?” “好啦,最近过年电话多,就算你脚劲再好,跑得也挺累的。燕翔街又不远,我跑一趟得了。你赶紧裹好脚,暖暖手。” 全大娘说完,转身出了门。 文岚好奇地张望,木屋很小,只有一部拨盘的旧式电话摆着小窗台上。房间不严实,四面透风,木制墙壁一点都不保暖,房间里面冷得跟冰窖似的。房大姐坐在窗台下的桌子前,用旧衣裳把脚裹得紧紧的,双手拢着装满热水的盐水瓶取暖。 突然,小窗台的木制移窗被推开,全大娘探头进来:“阿珍,给我拿2分钱。医院给张达强留话,他不用回电话,所以只需要交3分钱的传呼费。我也不知道他兜里有没有3分钱散钱,这大晚上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我自己直接多带点散钱,免得麻烦。” 枯等的时候,时间过得分外慢,尤其当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福是祸时,简直恨不得动手将时钟直接拨快几倍。 感觉整个人都快要冻僵了,文岚跟彦君两人缩在关博睿的怀里,几个人偎依着取暖。电话铃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未等关博睿动作,说时迟那时快,文岚与彦君不约而同一起蹦了下来,跑到电话前面。 房大姐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男声礼貌地说:“您好,麻烦帮我找关博睿。” 关博睿接过电话,与电话那头的江镜明说起了正事。 文岚学着大家的模样,把头凑在电话旁。话筒质量不太好,透过沙沙的杂音,文岚听到江舅舅说刚买到车票,后天下午3点将抵达本地,预计停留五天。文岚看见对面彦涛彦君兄妹听到这句话时,两眼直发亮,兴奋地手舞足蹈。 第二天,彦涛和彦君就把自己的常用物品搬了过来,与文雅等开启了群居生活。吃的用的,早已准备妥当。关博萱领军,把关家洗刷一新,换上干净的床褥,等待贵宾入住。 江舅舅夫妻除了三个孩子的日常用品,以及他们一家五口的口粮,还带来特意在上海准备的沪式小吃和孩子们喜欢的各种小零食。零零散散,各种吃食摆满了一桌,琳琅满目。 吃着零食,文岚听到彦涛问出自己期待已久的问题:“舅舅,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任务,怎么忽然间又可以休假啦?你都不知道,本来我跟妹妹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突然听到您的电话,那天晚上我们兴奋到天蒙蒙亮才睡着。” 江镜明把彦君抱在怀里,笑着回答:“本来春节过后就轮到我休假,我们科室冷教授留守。没想到,他母亲忽然脑溢血过世,冷教授不得不休假扶灵柩回乡。我们科室的陆教授身处外地,仓促间实在赶不回来,所以我只好取消休假,留守待命。谁也没有想到,5号下午,协和医院的两位心内科的专家过来,全权接手1号病房,陆教授刚好也回来了,所以,我就解放了。” 说话间,江舅舅家才2岁半的小女儿跑了过来,用力推开彦君,试图爬上她爸爸的膝盖,独占爸爸的怀抱。 一屋的人看着小丫头吃醋闹脾气,没人说话,只看着她笑。 江舅舅的述说被膝头大战打断,便停了下来,摸了摸彦君的头顶,弯腰抱起小玉琼,左手小闺女,右手外甥女。 小玉琼推了两把彦君,见没有推动,便把头埋在爸爸的肩膀上,揽着爸爸不说话。 江舅舅调整了一下位置,让两个孩子坐姿舒服一点:“刚才说到哪了,哦,对,陈大将的心绞痛一直没有有效的治疗办法,因为经常心口疼,用手抓衣服,陈大将的左胸衣服经常皱巴巴的,都被抓穿了孔。听协和的凌教授说他们新进得到一批关于冠状动脉造影术的资料。他们在自己身上做了实验,也找了对症的患者做检查,发现的确效果显著。所以,他们想利用新的手段,尝试为陈大将进行新式手术治疗。” 文岚关切地追问:“那么,现在陈大将情况如何?” 关博睿看了文岚一眼,很少见她这么关心某个“知名人士”。 江舅舅到没有发现什么奇怪,见孩子们关心,直接回答:“昨天,我下班前,陈大将已经书面签字同意手术,他还说反正之前医生已经说过如果第三次病发将无药可救,既然如此,多做尝试又何妨。即便真的手术失败了,至少也能让医生们知道这里面的问题点所在,为以后医术发展贡献一份力量。” 关博睿深表佩服:“陈大将果然如坊间所言,通透阔达,真乃一代英豪。” 文岚没想到事有凑巧,自己居然辗转得知事情的进展,忍不住暗自给自己点了个赞。 知道事关重大,文岚只字未提,拂了拂衣袖,深藏功与名。 ☆、寻求美好 当晚,洗尘宴的菜式极其丰富,规格比李家的年夜饭还要高。 海鲜排骨汤,材料丰富,小火慢炖,理所当然占据八仙桌正中央位置。 排骨是关博睿一大早赶去去市场买的,海带、干鱿鱼片、虾米、海虹干都是文岚利用如意门在外面弄回来的。海陆空,三聚二,熬出来的汤汁鲜香可口。排骨肉酥烂,每口都渗透了浓浓的海鲜甜味。微烫的甜香,一一暖透肠胃,那种满足感无以言表。 桌上的菜式,契合60年代的现状,素多荤少。聊聊无几的肉伴着数样素菜一通清炒,充当半荤菜。几个碗里都有肉沫,已经实属难得。 而肉沫,是文雅带着弟弟妹妹们好不容易买回来的。 计划经济时代,几乎所有的商品都需要对应的票据,但总有些商品例外,肉沫便是其中一种。当时,每人每天只能买2两肉沫,不需要任何票据,单凭钱买。当然,每天供应的数量极其有限,稍微晚一点,自然就买不到。 今天一大早,天蒙蒙亮,关博萱便带着孩子们排在肉沫摊前面。早市开场,孩子们便轮流付钱,7个人一共买回来一斤4两肉沫。 回了家,关博萱热了锅,煸出油留着以后炒菜用,剩下的肉沫打散了用来炒菜。这样一来,蔬菜粘上油,有了肉味,好吃百倍。 至于旁边那碟鱼,那称得上纯粹机缘巧合。 关氏兄妹赶着回去上班,先带着买好的菜式回去了。文雅带着弟弟妹妹们在市场闲逛,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发现菜市场一头热闹了起来,一群人往卖鱼的摊位涌了过去。文雅福至心灵,下意识觉得那边有好事发生,让文彬看好弟妹,自己拉上彦涛冲了过去。四个小的站在菜市场出口处,面面相觑。大家都是一脸懵,根本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市场那头已是一片火热。 过了十来分钟,文雅和彦涛喜气洋洋地提着几条鱼走了回来。 文岚认真观察了半天,发现自己与这种鱼素未谋面,见面不相识。 文榕扒拉着篮子,直流口水:“哇,太好了,又有鱼吃。姐,我们不是没带鱼票吗,你们怎么能买到鱼呢?” 文雅得意地一扬头:“仙人自有妙计,尔等凡人是学不来的。” 彦涛掩嘴偷笑,见文彬的拳头伸了过来,只得解释道:“我们也不知道,但我看那么多人冲过去,肯定是有什么便宜可以沾的,就也过去凑个热闹。我们排队的时候,问了其他人,才知道原来这是橡皮鱼,是唯一一种不用鱼票就可以买的鱼。只不过橡皮鱼很少出现,菜市场什么时候有橡皮鱼来,完全是凭运气。所以,一看见送货的运来的是橡皮鱼,大家一窝蜂冲了过去,抢着买。” 至于其他的白菜、南瓜、豆角干什么的,都是关氏兄妹近期攒下来的。只有那盆鸡蛋西红柿的来历,最出乎文岚的预料。跟着去了趟菜市场,文岚才知道原来这个年代居然还有冰蛋票。过年的时候,天气冷,母鸡一般不生蛋,所以市场上很难买到新鲜鸡蛋。市面上虽然有冰蛋供应,可是冰蛋的凝性不如新鲜鸡蛋,很多南方过年的特殊食物很难用冰蛋制作。所以,如果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冰蛋往往会被剩下。于是,菜市场的售货员就会多准备几种盆菜,搭配畅销的商品,把滞销的冰蛋或者西红柿等一起卖掉。 很多东西,文岚之前一直以为是后世商业化时代的发明,没想到原来此时就已经有了,盆菜便是其中一种。文岚问了家长才知道,原来50年代国家号召解放妇女,家庭主妇们都要参加扫盲,争取走出家门参加工作。所以,菜市场就对应发明了盆菜,可以减少主妇们买、汰、烧的时间。 盆菜就是由售货员直接搭配好几种小菜,装在特定器皿中,顾客买了就可以直接回家烹饪。盆菜的花式品种、分量、配料搭配什么的,售货员都会预先为顾客考虑好,准备了不同的规格。 随着这项业务的推广,盆菜业务还出现了升级版。如果家里需要招待亲朋戚友,主妇们可以直接到盆菜摊位,告知售货员需求和预算。售货员可以帮忙配置出一桌菜,有荤有素,还会搭配好时令蔬菜。这样买回去,就可以直接烹调。盆菜,不仅相当方便,而且还比自己选配更经济实惠,深受双职工家庭欢迎。 晚餐吃得宾主尽欢,何雅清看着满桌的蔬菜感慨万千:“小萱,南边的温度高,蔬菜品种果然就比我们那丰富许多。今年冬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蔬菜供应紧张得要命,有一个月多月每人每天只能供应二两蔬菜。那么小小一把蔬菜,上锅炒一下,就是缩水缩到没有了。幸好,前两个月,市面上终于开始供应大白菜。报纸上没有公开,我们也是听内部人说起才知道,说是因为上海蔬菜实在太紧张了,所以我国自制的第一艘万吨级远洋货轮东风号的第一次出海任务就是到天津青岛那边,一次性抢运回来几千吨大白菜。多亏了东风号,我们才有了蔬菜吃,要不然我们医院肠胃科的病号得翻倍增长了。” 孩子们对蔬菜什么的完全不感兴趣,大家的筷子勺子都是冲着肉丸、肉沫和海鲜去的。江舅舅家的玉祥和玉琼年纪小,估计最近也没有吃上什么好东西,见了桌子上的东西就眉开眼笑,吃得那叫一个欢啊。 玉琼用勺子把自己碗里的饭菜吃得一干二净,连不小心掉到手上上的肉沫,也心疼地身出小舌头,舔得一干二净。吃完了,玉琼用小肉手一拍何雅清的左手,递上自己的小碗:“妈妈,我还要喝汤。” 关博萱连忙站起来,接过小碗:“玉琼真能干,自己吃得真好。来,阿姨给你选点虾干和海带,哦,这还有一块鱿鱼,也舀给你。来,阿姨帮你放在凳子上,你慢慢吃。” 一顿饭下来,何雅清衣服手上被孩子们弄出不少污渍。看着身边黏黏糊糊的孩子,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 关博萱低声劝道:“孩子还小,都是这样的。等他们再长大一点,就好了。我们这几个,小时候都一样,整个皮猴子似的,你家玉琼跟他们相比那真的叫做乖巧可爱了。” 吃过饭,文雅端出热水,让何雅清简单洗漱一下。待何雅清用热毛巾擦完脸,彦君连忙递上一罐友谊雪花膏供何雅清涂抹。 何雅清看着铝盒子,笑着说:“哎呀,看到这雪花膏,我就想起来,我给你们带了百雀羚,装在包里,忘了拿出来了。文雅,不好意思,明天我再拿给你们。” “舅妈不用客气,我们有雪花膏用,您留着给玉清妹妹他们用吧。”文雅接过毛巾,顺便把文榕的脏手也擦拭干净。 何雅清手指在脸上涂抹:“你们姐妹也大了,是时候得保养起来。我给你们带的百雀羚,都是那种圆圆扁扁的小铝盒,可以随身携带,非常方便。不要说冬天天气干燥,皮肤容易开裂,即便是夏天,你们最好每次洗完脸洗了手,也涂抹一层,润润皮肤。女孩子的皮肤一直要保养好,做好日常保湿工作,要不然容易开裂、起疹子。不做保湿,久而久之,就会皮肤日益变差,容易滋生很多皮肤问题,积重难返。” 何雅清从自己随身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我给你们带的就是这种小铝盒装的百雀羚,放在兜里或者包里都行,简单方便。用完了,也不需要去买新的,直接去街头小店零拷,哦,就是拿盒子或者罐子去装些散装的。平摊下来,花不了多少钱,还能节省掉以后很多功夫。我们在医院工作,经常看见过来看病的小孩子长满湿疹,或者是脸上两块大红云,有些年轻姑娘脸上红一片白一块的,其实大多数是因为平时没有做好保湿工作,弄坏了皮肤。你们几个现在年纪还小,等以后就会知道一身好皮肤的重要性了。” “舅妈,你的刘海卷卷的,真漂亮。”彦君一脸的羡慕。 何雅清把剩下的雪花膏在手背上搓匀:“你喜欢,要不要明天舅妈帮你也卷一个?” “好呀,好呀,我也要像洋娃娃一样。”彦君直接拍手叫好。 文岚也凑了过来:“舅妈,我也要,帮我卷个吧。如果能够卷成秀兰.邓波儿那种最好,要不,把我的头发打薄之后往内卷也行。” “诶呀,小家伙还挺有想法的嘛。嗯,我的技术有限,估计只能弄个小卷发了。不过,舅妈尽量满足你的要求。”何雅清转头问收拾洗漱用品的文雅,“文雅,你要不要也卷一下,把头顶这一圈稍微卷一下,整个人的气质就会完全不一样了。你要不要试试?” “可是,现在不是都是要抵制小资什么的。去年,厂里有个女工因为化妆,就被人说了一通,很久都不好意思见人。”文雅犹豫了一下,婉转说明自己的担忧。 “嗨,这怕什么,我们上海那边都是这样的。现在市面上很少化妆品,大家就各出奇招。比如,把火柴划燃,稍微烧一点,熄灭后前头一段不是有一点炭质嘛。就用这个来画眉毛,对准鼻梁鼻翼,点出眉头眉峰,然后用火柴棍轻轻一划,整个眉形就漂亮起来了。用火柴棍画眉,非常自然,颜色也一点都不突兀,很好看的。回头,我给你画一个,让你看看效果吧。” 说话间,关博萱走了过来:“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何雅清抬头一笑:“没啥,跟他们说怎么画眉毛,烫头发。诶,小萱,明天没什么事的话,我帮你烫个头发吧。你瘦得很,脸上的肉都消了,烫个头发能够看起来精神一点。” “好啊,我也很久没有打理自己了。先谢谢你了,雅清。”关博萱摸了摸自己的齐耳短发,点头同意。 “妈,可……”文雅想说什么。 关博萱当然明白女儿的顾虑:“没事,又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再说,我们马上搬去新地方,要认识很多新朋友,也要见你父亲,打扮一下自己,也可以给人留个好印象呀。雅清你们今天累了,明天休息一下,睡到自然醒,然后过来我这吃饭。至于头发嘛,有空的话,你下午的时候先帮几个丫头弄,晚上再帮我弄吧。” “好咧,没问题,保证帮你们弄得漂漂亮亮的。”说着,雅清抱起找了过来的小玉琼,跟着关博萱回到桌边。 第二天,午饭过后,看着燃烧的煤炉,文岚坚决要求退至二线。可惜,文岚终究没能拗过大人的铁手,战战兢兢地坐在小板凳上,充当江舅妈的第一个模特。 彦君见文岚那紧咬嘴唇的小模样,不由地乐开了花,一边安慰文岚,一边暗搓搓地让文雅留意文岚的表情。 文雅忙着准备家什,都没有注意,直到彦君戳了一下她的腰,才看到妹妹害怕得双手扭成麻花:“文岚,你平时不是喜欢漂亮嘛,你看舅妈这一卷头发多好看呀。你想一下,你的头发已经剪短了。现在只需要烫得微微往内卷,不就完全符合你的要求了吗?哦,这发型真的很适合你,显得你超级可爱的。好了,文岚乖,坐着不要动,坚持十分钟,很快就好了。” 何雅清见文岚紧张地腰肩僵直,小拳紧握,笑着安抚:“文岚,你别怕,来,吃颗糖果,放松一点。你要知道,舅妈可是外科医生,动手能力超强的。而且,这火钳烫头发是我们那女孩子的基本技能,你长大了也要学会哦。舅妈一定帮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你成为我们社区里面最漂亮的小姑娘。” 何雅清叫过文雅和彦君,让她们留意火钳的温度:“你们看看着煤球炉里的火钳,是不是已经微微有点变红了,这就可以了。如果太热,就得用冷水沁一下。这个火钳如果在火上放太久,温度就会太过。火钳太热,一碰到头发,头发就会焦掉。但是火钳也不能太冷,如果太冷,热度不够,头发根本就卷不起来。” 冷水碰上火热的铁钳,腾起阵阵白雾。 “而且,你们一定要记住,卷的时候,手势一定要干净利落,绝对不能拖泥带水。卷得时候,用力要均匀,夹住头发微微往外翻。你们记好了,绝对不能碰到头发,如果碰到了,头皮就会被烫坏。当然,万一真的烫到了,也不要慌,连忙把烫到的部位用流水冲洗,或者直接浸泡在凉水里面,泡上半个小时左右,尽量减轻灼烧的伤害程度,然后赶紧去医院。” 说话间,何雅清已经手脚麻利地把文岚的外层头发卷出一层小小的弧形,然后梳通头发后,再一次微调。再用剪刀,修正了头发尾端,让它形成自然的内卷。 “哇,这么一剪,文岚真可爱。舅妈,我也要!文雅姐,我先弄,你可得看仔细了,以后再帮我弄头发。等我再长大一点,手劲足了,我也帮你弄。”说完,文岚刚一站起来,彦君就坐了下去,自动自觉披好毛巾,做好准备工作。 文岚好不容易等到何雅清说好,舅妈话音未落,文岚已经冲到镜子前面。文岚站在关博萱的大镜子前面,再手拿一面小镜子,反过来照自己的后脑勺。左看看,右瞧瞧,摸着耳边的卷发,换个刘海,再又重照一遍。 在等待火钳的间隙,文雅他们也走了过来,看见文岚这么个小小的人儿居然关注自己的仪表,实在是忍俊不禁。 文雅直接笑道:“文岚,你再照下去,镜子都要被你照穿了。” “糗,虽然做不了沉鱼落雁的大美女,但我们也不能轻易放弃自己,好好拾掇一下,我们还是有机会变成一个小美女的。再次,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这也是遵从人的天性,不虚伪,不假装。”文岚对着镜子,比划着刘海,头也不回地耍起了嘴皮子。 何雅清被文岚的小大人逗乐了:“我们的小美女,对你今天的发型还满意吗?” “满意,这卷发的效果超出我的想象。对了,舅妈,你能不能帮我把这留海打薄一点,然后也烫得往里面卷?”文岚用手指比划了几下,然后卷个大概的效果,展示给何雅清看。 这一下,何雅清的兴致被提了上来,一大一小,站在镜子前面,比划着改进方式。 徒留呆坐在凳子上的彦君满腔不乐意:“舅妈,火钳好了,你先帮我弄嘛。” “好,马上就过来。”何雅清难得遇到审美观相同的人,虽然这个年纪小了点。 两人一同交流,马上有了新的灵感。 经过改进版的留海配合小卷发,衬得文岚愈加白皙可爱,赢得大家一致称赞。 ☆、缺碘伤民 这天晚餐提前,橙红的太阳还挂在地平线上,李家便开始准备吃饭了。 二堂哥李文辉端着从饭堂打好的饭菜,应邀参加聚餐。 今晚的主打食物是汤圆,各种馅料的汤圆,齐聚一桌。 后世的汤圆多数都是直接在超商买冰冻汤圆,即便是偶然心血来潮想自己动手,也是直接买现成的糯米粉。 可这些在这个时代都是空想,完全没有实现的可能。 现在的糯米粉都是预先浸泡一天,沥干水分后放入石臼里面反复舂碎,然后晒干成糯米粉。在农村,一般一个自然村总有一户人家有石臼,到了春节家家户户都要用的时候,就轮流排队。轮到的时候,不管多晚,都会让家里的年轻小伙子或姑娘们赶紧上去抓紧时间舂一会儿。舂到差不多时,便全部倒出,筛出粗颗粒,再倒回去重新舂。舂好的糯米粉,趁有太阳的时候,赶紧晒在外面,过年的时候便能派上大用场。 在南方,过年吃汤圆、吃糍粑,都是必备的节目。所以,过节前一个月,村里的石臼就没有空过。那种嘭啊嘭啊的声音,总是环绕在耳边,经久不散。 在南方农村,过年期间还有一种用具基本没有休息的时候,那便是石磨。石磨可以磨豆腐、磨米粉、磨粗粮,每到春节前后做豆腐的高峰期,那也是需要用木桶占据先机,大排长龙。每个村落里面的石臼和石磨,每逢重大节日,几乎都没有空闲的时候。 李家不会做豆腐,当然没有去借用石磨,但这糯米粉还是花费了不少功夫。糯米一部分是李文辉上次从家乡带回来的,一部分是文岚利用如意门在外面买的。提前泡好糯米后,趁还没到高峰期的时候,关博睿和李文辉便与另外两家好友一起合作。两人花了一整个休息日的时间,用两个大血泡,才换回来一包糯米粉。 中午,关博萱没有睡午觉,利用午休时间,将泡好的红豆炒成豆沙,把芋头熬煮成芋头丝。下午,文雅和何雅清把萝卜丝、猪油渣、香菇、虾肉干都切成细粒状。傍晚,全家人一起动手,包出了咸甜两种口味的汤圆。 上手之后,文岚才知道,要包出一个好汤圆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一块湿度适中的糯米粉团,经过拿捏,缓缓捏成杯状。装上馅料,再把它搓成球状。完工时,要求汤圆一丁点馅料也不能外漏。否则,汤圆容易外泄,汤水就会浑浊。 耗时一整天,开心五分钟。 一碗香甜可口的汤圆下肚,虽然似乎真的比机制的汤圆味道鲜美一些,但文岚还是宁愿直接买冰冻食物。 工业时代的商业化食品,果真是解救家务的救星啊。 既然是团圆饭,当然也少不了上海的八宝饭。在老上海人心中,八宝饭象征着团团圆圆、甜甜蜜蜜。对于李文辉他们来说,可能更习惯于吃糖炒糯米饭。所以,这道重头戏当然是由何雅清主厨。 红豆,是炒好的豆沙。5分钱一包的蜜饯,切成碎粒,装饰在八宝饭上。蜜枣、红枣、椰丝,加上文岚非上添上虾干、干果、腊肉,花花绿绿的,铺满整个碗面。 当新鲜出炉、热气腾腾的八宝饭端上桌的时候,文岚便闻到一股浓郁的甜香。 一碗八宝饭下肚,文岚居然觉得撑得慌。侧身一看,不仅自己,其他人也纷纷抱着肚子开始打起饱嗝。不管是八宝饭还是汤圆,都是糯米制品,吃的时候不觉得,等一碗水下肚,便开始涨起来,撑胃得很。 不过,在这食物紧缺的年代,关氏兄妹居然能拿出这么多食物,不禁让江家人刮目相看。江玉清更是直言:“我们是上海城镇户口,比我那些农村户口的同学吃得有保障些,可也是半干半稀。这两年,我很久没有吃得这么满足了。这么丰盛的八宝饭,我更是从来没有吃过。” 江镜明也表示非常好奇:“姐夫,你朋友从哪给你弄来这么多食材呀?不说别的,这些干果和那白色条状的椰丝,我以前见都没有见过。” “他也是南方的亲友寄给他的,我们关系好,才互相交换一些。听说南边食材跟我们这区别很大,等我们过去后,我给你们寄一些,让你们尝尝南方风味。对了,这次你们回去,带点干海带回去吧。听说,海带含碘,可以防治大脖子病。而且,干海带很轻,泡开之后煮汤做菜都很适宜的。我这人家给了一大包,你们多拿点回去,留着慢慢吃。” “防治大脖子病?”涉及自己的专业领域,江家两口子也来了精神。 “对啊,我朋友是海边的,海带紫菜什么的,他们从小吃到大。听说沿海的渔村,基本就没有得大脖子病的。”关博睿仔细回忆,重新组织了一番说辞,“据说,海带紫菜等海藻类食物里面富含碘,而缺碘是各种甲状腺疾病的主要原因,大脖子病就是最明显的一种。这是我另外一位朋友,从西医那边听来的,应该没有错漏。” 这位所谓的朋友,当然便是瘫坐在一旁作青蛙状的李文岚小朋友。 文岚之前没有留意,近些日子跟着家里人时常外出,才发现这座城市里面很多人脖子部位肿大。无论男女老少,都有患病的,而且人数还不少。起初,文岚以为是肿瘤之类的疾病,后来跟着文雅去买盐的时候,才猛然醒悟过来。这个年代大多数人吃细盐,用粗盐腌制食物,而加碘盐还没有出现。 而加碘盐,正是后世防治大脖子病的主要方法。 碘,存在于自然界中,人们主要从饮水、粮食、蔬菜和周围的环境中摄取。因为碘化合物大多溶解于水并随着水的流动而转移,环境中的碘受水的冲淋影响非常大。在山区、内陆地区经水冲刷比较多的土地含碘量比较低,所以生活在山区、内陆地区经水冲刷比较多的地方的人容易缺碘。我国内陆山区,发病率较高的粗脖子病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水土中缺乏碘造成的。 “一代粗(甲状腺肿),二代傻,三代断根芽”。从这首曾经流传在重病区的民谣可以窥见碘缺乏危害的严重性。 我国是世界上碘缺乏病分布广泛、病情严重的国家之一。 我国绝大部分省市、直辖市,除上海外,都不同程度地有着地方性甲状腺肿大,部分地区还有克汀病流行。全国受碘缺乏威胁的人口约为4亿人,占亚洲病区人口的62.5%。云南省山地面积占全省面积的93%以上。1991年病区总人口约2000万,地方性甲状腺病人21万,地方性克汀病人5220例。地方性甲状腺肿是由于一个地区存在特定环境致甲状腺肿因素(主要是碘缺乏),因此,使得生活在这一区域的人群中村庄一定比例的人发生甲状腺肿。当地学龄儿童甲状腺肿率大于5%以上,即甲状腺肿的存在已构成公共卫生问题。 甲状腺激素的作用是促进生长发育和新陈代谢,提高神经系统的兴奋性。碘是合成甲状腺激素的重要物质,对人体生长发育影响很大。在胚胎期、婴幼儿期缺碘,将导致患者终身不同程度的智力障碍。幼年时期缺碘导致甲状腺激素过少,会影响骨骼的生长发育,会患呆小症。 而且,严重缺碘会对儿童体格发育造成障碍,即身材矮小、性发育迟缓、智力低下等,并容易造成早产、死胎、先天畸形等不良后果。而地方性甲状腺肿(即粗脖子病)和地方性克汀病,是更为常见的碘缺乏病。 碘在人体的含量很少,且不易积聚,因此需要经常补碘。对于缺碘地区的人来说,需要世世代代食用加碘盐。一旦停用,就会复发。一般来说,弥漫性甲状腺肿持续补充碘后6-12个月,甲状腺即可回缩至正常,少数需要耗时数年。 加碘盐影响如此深远,文岚早已将其记入小本本上,等待合适的时机,想办法解决它。 可惜,关博睿替她详细分析了一番,从盐业生产、加碘的工艺以及包装、保存等方面都不具条件。国内细盐产量尚不足以满足人们的需求,更别提需要更高工艺的加碘盐。短时间内,想要用上加碘盐,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但,现在做不了的事情,以后总有机会可以实现。 此后,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文岚都试图查找加碘盐的踪迹,尝试获取更多的信息。在文岚的印象中,瑞士、米国和苏联等地都早已推行过加碘盐。只是,文岚缺乏书面资料支持,同时不太确定自己的记忆有无出现误差。为了避免误导他人,在没有没有确切资料之前,文岚再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所以,此时的关博睿只能泛泛地介绍几句:“听说西欧和米国以前缺碘性地方病很严重,后来儿科专家和其他科学工作者开始往食盐里面添加碘。经过几十年的跟踪研究,发现食盐加碘盐后,缺碘人群的患病概率大大降低,连新生儿的智商都得到有效提高。” “哦,好处这么多?那你朋友有没有进一步的资料,方便提供给我们吗?”江镜明迫不及待地追问。 关博睿揉了揉鼻子:“我朋友不是专业人士,也没有接触过盐业的工作人员,所以知道的真的不多。他也是道听途说,你们听听就算了。不过,多吃点海产品,对身体总是没有坏处的。” 江镜明大失所望:“上海一带得大脖子病的人不多,可越往内陆走,得病的人就越多。我一个师姐来自云南,他们那很多小孩小小年纪就得病,一不小心就终身遗憾。原来是缺碘啊,嗯,我回去让其他师兄师姐也帮忙找找有没有这方面的资料。” “这个,可能有难度。毕竟,我们不知道其他国家什么时候开始这方面的研究。图书馆里面典籍浩瀚,要找到相关资料实在不容易。不过,一旦成功,将功在千秋。”关博睿想起自己当年在昆明读书时见过的病人,忍不住多说几句。 “嗯,不管怎么说,有个目标,总是一件好事。”江镜明和何雅清一起点头。 ☆、幸运一代 饭后,外面湿冷难耐,周边也没有什么消遣活动,几家人只好团坐在外屋,磕着瓜子闲聊。 外屋隔间里面,彦涛坐在文彬腿上,压制住其下半身,偏帮弟弟妹妹们,不让其过多反抗。文榕闹得最起劲,带着玉祥和彦君,把文彬压在棉被下面。文彬挣扎着,从被子里面伸出一只右手,拼命挠文榕的痒痒。玉琼坐在床脚,拍着手叫好,为哥哥姐姐喊加油,兴奋的头发都已经湿得贴在耳边了。 倒是文雅和玉清年纪大了点,不愿意跟小孩子们一起闹腾,躲在里屋帮文岚扎辫子。 几位大人看着闹成一团、嬉笑不断的一屋孩子,又是欣慰,又是头疼。 何雅清轻轻撞了一下江镜明的肩膀:“你瞧瞧,这些孩子可比我们小时候幸福多了。” “那是自然的,他们运气好,属于超级幸运儿,能够投胎在建国后。”江镜明捏开一颗炒花生,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我们这代人可是过五关斩六将,千辛万苦才活下来的。相比之下,他们当然幸福啦。” 在坐的几位成年人都是出生在建国前,那时候的孩子从一出生就开始闯鬼门关。民国时期,婴儿死亡率是20%,也就是第一关就刷下去五分之一的人口,这远高于世界正常水平。 生下来后,就要面对各种瘟疫的侵袭,要躲避天花、霍乱、鼠疫、百日咳、麻疹、脑膜炎、水痘、小儿麻痹症等的接连袭击。稍有不慎,非死即残。严重的,更加会牵连家人,殃及族人。 即便是顺利长大了,也有各种传染病在后面埋伏着。例如,1932年的霍乱,单陕西省就被夺走了20万条生命。与此同时,南方还有超过千万人饱受吸血虫的折磨,上亿人每次入田、插秧、收割都要冒着被吸血虫感染的威胁。另外,全国还有一千六百万肺结核患者,在痛苦中挣扎度日。 就算足够幸运,躲开了传染病,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战争和各种饥荒。有天灾,有人祸,更多的则是苛捐杂税和贪污受贿带来的不必要的灾难。1931年,时任汉口市市长兼两湖防汛主任何葆华,将防汛用的麻包袋每个提价1.5元,同时擅自改变麻袋里的豆和沙的比重,从中大肆贪污。张公堤因此溃堤,长江大水冲入汉口市区。武汉三镇淹没在水中长达3个月,汉口直接变成一片汪洋,最深的地方淹到三楼。 除此之外,各地还有抓壮丁的军阀和日军,山上还有数不清的土匪武装。匪患严重的湘西地区,在解放前后,土匪武装和其他反动武装,人数超过十万人。据估计,当时国内土匪约占总人口的5%,抓不胜抓,防不胜防。其实,那时的很多土匪也都没有什么出息,连咸菜都抢,多得是吃不上饭的可怜人。 何雅清看着孩子们,笑着赞同:“那倒是,相比之下,他们的确属于幸运的一代人。自从全员注射疫苗之后,孩子们的健康情况真的改善了许多。” 自建国后,老首长非常重视医疗卫生工作,把防疫当做一项政治任务来抓。 1950年,卫生部就规定,境内的所有居民,不分国籍,都必须种痘。鼠疫常发地区,要需要注射疫苗,防范未然。早在49年10月,老首长亲自致斯大林,请求空运400万份疫苗、十万人份血清,用于应对东北的鼠疫疫情。 关博萱想起之前在报纸上看到的新闻:“我看报纸上说,现在全国卫生机构大量增加,婴儿死亡率已经下降到7%了。这可是大好事啊,基层卫生部门人手增加后,雅清姐,你们的工作应该容易很多了吧?” “对啊,随着卫生工作推进,基层的卫生环境的确是好了很多,很多小病可以在乡镇新建的卫生所解决。但是,现在死亡率降下去了,人口出生率提高得很快,我国人口已经到达6亿人了,现在人均预期寿命是57岁。” 何雅清叹了一口气:“所以,即便是增加了数千个妇幼保健所,但依然赶不上人们的看病需求。之前为了平衡各地医疗失衡问题,从我们医院抽调了很多医生,甚至连电话员和病案室都调走了三分之一的人手。即便有新人补充进来,但人数不多,远远补不回被抽调的业务骨干日常工作量。现在,我们还需要抽调人手去基层建立新的医院和卫生防疫站,而培养一个医生至少需要八年,从基础培训到真正上手,所需时间更长。所以,现在医院手严重不足,我们这老职工时常需要加班加点,简直不堪重负。” 江镜明连忙转移话题:“别说那些扫兴的事了,难得见面,大家说点好事吧。60年5月,中央北方防治地方病领导小组成立,开始有计划地推动鼠疫、克山病、大骨节病、布鲁氏菌病等地方病防治工作。其他的病种,可能大家不太熟悉,但血吸病大家应该都听过。最近几年的疾病防治和清理攻关工作,在广大群众的支持下,血吸病防治工作效果显著。58年6月30日,江西余江县率先消灭了吸血虫病。老首长兴奋得一夜未睡,连写两首七律《送瘟神》。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 这两首七律如此出名,在场人士当然都有所耳闻。 但,血吸虫病,而对于非专业人士来说,大多只是听闻其名而已。 江镜明见大家有兴趣,便展开来讲解:“你们可能不清楚,即便是在上海附近的农村,血吸虫病也是非常严重的。实习期的时候,我们曾参与过血吸虫病情的调研工作,到过上海西边的一个小村庄。那个村庄20年间因为血吸虫就有499人被夺走了生命,超过全村人口的半数。村里,有121户人家死绝,28户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一户姓鲁的人家,两年就摆了13张灵台,哭得眼泪都干了。即便是剩下461,也有超过97%的人已经感染血吸虫病,整个村庄已经有七八年没有听过一声婴儿啼哭。” 想起解放前见过的一些惨状,关博萱忍不住面有戚容。 “虽然当时我们早已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依旧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撼,很多女同志当场就控制不住眼泪了。那时候,无论男女老少各个都‘肚大如冬瓜,体瘦如丝瓜,面色如南瓜’,真的是骨瘦如柴,麻杆样的细腿撑着鼓鼓的肚子。远远望去,触目惊心。” “是啊,我还记得当时有很多关于血吸虫病的民谣,其中一首是‘东邻白发叹凄凉,西舍儿童失爹娘。田荒地白空屋闲,全村一片哭声响。’57年,□□发出《关于消灭血吸虫病的指示》记载着江苏、浙江、安徽、湖南等12个省市患病人数约千万,其中约50到100万是晚期病人,他们大部分已经丧失劳动力,并且已经受到死亡的威胁。正是因为我们亲眼见过,才知道血吸虫病的危害。看到有地区已经彻底消灭血吸虫病,我们真的是由衷的高兴。” 说到这,何雅清见李文辉一直频频点头,想起他们家也属于血吸虫病区:“对了,文辉,你们那现在情况如何?” 李文辉见大家的目光同时转向自己,不由地往后缩了一下,然后想起什么,又挺直身子回答道:“我们那边现在还没有彻底消灭血吸虫病,但情况已经比往年好了非常多。现在每个公社每个生产队都有专门的血防员主持灭钉螺活动,58年的时候县里还发动全县人们举行了超过十万人的群众性灭螺活动。59年,在三夏插秧前,我们乡里还组织对每块有螺的稻田进行耕耙后,泼撒药物,反复治理。经过这几次大规模的灭钉螺活动后,现在河道和稻田里面已经基本没有什么钉螺了。听我大伯说,血吸虫病患新增人数年年减少,虽然时不时还有人得病,但形势已经基本得到控制了。” 钉螺就是血吸虫唯一的中间宿主,是传染血吸虫病的媒介。只有钉螺生长的地方,才可能出现血吸虫病的流行。所以,当时各地组织青年男女培养成血防员,主持血虫病防范工作。他们中有贫下中农的子弟,有中学刚毕业的城镇知识青年,他们共同的特点就是识字、年轻、视力好。因为消灭血吸虫病的关键点是查找钉螺并将其消灭。 钉螺是一种暗褐色圆锥形的小螺蛳,它体型真的很小,一般只有不到一厘米长,宽度不超过0.4厘米,且其颜色较暗,所以查找起来难度比较大。所以,当时血防员们都是脚踩淤泥,弯腰弓背,剥开芦苇或者其他杂草,在地面和泥缝中仔细搜索钉螺。发现钉螺后,便有浩浩荡荡的灭螺大军跟进后续灭螺工作。有钉螺的河道显示降低水位,然后用□□浸杀,再结合土埋,进行综合性灭螺措施。 与此同时,卫生部展开的爱国卫生运动,也对消灭血吸虫病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科研人员发现,血吸虫病是通过粪便扩大传染的。旧社会,农村的没有特定的室内厕所,露天粪缸多放置在河边,雨后粪便外溢,便污染了水源。很多人习惯在水道里洗刷马桶,小孩子在户外大小便,所以大量带有血吸虫虫卵的粪便汇入水道,污染大片地区。 李文辉继续介绍:“宣传队来乡里,到各个公社表演节目,用小品、顺口溜、花鼓戏、黄梅戏等不同方式,介绍血虫病的防治工作。镇上全部新建了清洁管理所,我们大队也用土砖起来两个很大的厕所,现在连马桶也有专门的清洁员统一管理。技术人员在厕所那边建了什么无害化粪池,然后教大家用泥土堆肥,说是发酵过后的旧年陈粪肥力更好,还能减少病虫害。哦,这个叫做“粪缸集中、搭棚加盖、粪便入社、陈粪施肥”,听说还是你们上海那边发明,然后向全国推广的呢。” 说到这些,江镜明兴趣盎然:“你们那现在新增病人数据大概如何?”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回家时间短,很多东西没详细了解。”李文辉捏着自己血红的耳朵,“我们大队这两年没有听说谁得了血吸虫病。旁边杉木村,听说去年有一个,再过去一点的老屋皁前年有两个,其中一个是我同学的爸爸。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那你们那边治疗情况如何?”江镜明继续追问。 “我不清楚,他们说了,我也记不住,都是些专业名词,非常拗口难记。我知道我同学的爸爸现在能吃能睡,还能下地干活,没听说病得很严重。”说着,文辉看向关博萱,眼睛一直在发射求救信号。 关博萱知道文辉内向腼腆,眼下脖子都开始泛红,便解围道:“好了,明哥,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收拾一下,现在走去,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关博睿看了一下时间,连忙招呼道:“孩子们,快点穿好衣服鞋子,我们去看电影了。” 一群孩子,欢呼着,冲出宿舍区。 作者有话要说:小的时候,报纸上还时有关于血吸虫病和鼠疫等流行疾病的新闻。 现在,随着居住环境和医疗设备的升级,现在已经很少听闻了。 当然,这些新闻很难引起人们的兴趣,也很少会出现在各大移动媒体或社交媒体上面。 ☆、举家观影 真正参与、亲身体验后,李文岚才知道过去许多关于建国后那段时间的知识都是残缺不全的,甚至有限偏颇。 当然,这也与文岚本人研究方向和文献阅读数量有关。也许,换作是研究现代史的柳师姐穿越的话,情况应该会好许多吧。即便是多年后,文岚也时不时会这么想,尤其是挫折感满怀的时候。 关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日常娱乐活动,文岚真的知之甚少。在文岚刻板的印象中,这个时代应该是中式传统娱乐方式占绝对主导地位,逢年过节、大型庆祝活动,应该都是庙会、经典戏曲或者杂耍之类的。 真正在这里生活后,文岚才发现此时的人们精神面貌真的与后世的任何一个时代都不一样,非常有精神,一种当家作主的自豪感溢于言表。除了传统活动外,此时的人们也非常乐于学习新知识,拥抱外面的新鲜事物。 此时,电影院虽然不大,但会播放许多外国精选作品,不像文岚记忆中电影院里面充斥着各种套路式的谍战片和革命片。 据关博萱回忆,解放初期,当时各大影院里面还有各种米国电影播放。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里,引起战士们反感的“大腿舞”霓虹灯,实际上就是米国电影《出水芙蓉》的宣传广告。直到抗美援朝开始,为了抵抗米国的文化侵蚀,各地开始去米化,群众刊物上开始宣传抵制米国电影后,米国电影才渐渐从电影院里面消失不见了。 而随着华国与世界部分国家邦交正常化后,各国文化交流、友好往来的逐渐开展,电影院里面公映的进口电影数量虽然不多,但是面却是越来越广了。进口电影逐渐从以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电影为主,渐渐发展到西欧、拉美、菊刀国、印三、埃及等地区的电影都可以在电影院里看到。 上个月,电影厂里进行经典电影回顾活动,大部分场次对外售票。文岚跟着哥哥姐姐去赶了好几场次的盛会,看了英国电影《王子复仇记》和《百万英镑》,还看了意大利电影《勇士的奇遇》和印三的《流浪者》。文雅他们对剧情、打扮、插曲非常感兴趣,事后时常拿出来回味一番。 文岚发现观影者很多人其实应该早已看过电影了,此时却仍旧忍不住再来多看一次。影片插曲前奏一起,很多人会不自觉地跟着轻声哼唱,部分场景甚至变成低声合唱。这让文岚觉得既新奇又有趣,简直更胜于看电影本身。 对于习惯大制作的文岚来说,此时的电影还太过于粗糙,剧情也甚为老套。倒是那部《百万英镑》的男主角引起文岚的注意,当时看电影的时候,文岚总觉得这明星实在眼熟,斧劈刀削的五官,清瘦俊美的脸庞,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却又始终想不起来。 直到多日后,偶然见到一条黑裙子,联想起奥黛丽.赫本的经典打扮,才想起来《百万英镑》的男主角原来就是《罗马假日》的男主角。当年在学校的时候,百年回顾展览,在《罗马假日》和《乱世佳人》之间,文岚选择了《罗马假日》,自然对男主角那张俊容印象深刻。 文岚好不容易找到一样与后世的自己有着切实联系的事物,却再难看到,不由地懊悔异常。早知如此,当时就不应该偷偷摸鱼,而应该多看几眼,日后也好细细回味一番。 今晚的电影票,是关博睿提前准备好。为了买到足够的电影票,彦涛和文彬身为家中最年长的男孩,在寒风萧萧中排了3个小时的队,才买回一叠薄薄的电影票。不过,让文岚兴奋的是,大家要去看到是一部经典意大利电影 《罗马,不设防的城市》。这部电影名气极大,即便是后世的文岚也是久仰大名。 进了影院,不过十分钟,孩子们便再也坐不住,除了文雅、玉清和文岚,其他的早已混入院线里的孩子群。 一群孩子打打闹闹的,又是斗牛,又是打画片,闹腾得很。一直到电影准备放映的亮灯一打,一束穿透力极强的光在幕布上打出宣传画面时,孩子们才开始慢慢安静下来。有些人回到亲人身边,有些席地而坐,有些人蹲在最前排不愿离去。 放映机前面那几排位置,更是挤满了人。少年们尤其喜欢近距离观察放映员的操作,除了自己观看,还一边同步向四周公告最新进展:“快好了!”“已经换好片!”“马上进入正片!”此类消息,就像水面的涟漪一样,随着人们的对话,向整个影院扩散着。 电影还没有开始,四周的人已经掏出兜里的瓜子和花生,慢慢磕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春节期间的年货一直攒着,就准备趁看电影的机会一次性出清。文岚扭头看了一圈,发现大部分的年轻人和孩子们都在磕瓜子。音乐声、对话声和台下的嗑瓜子声,互相呼应,却没有一个人表示异议,没有一个人觉得刺耳。此时此刻,似乎瓜子与电影,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组合。 文岚保有后世养成的习惯,莫名觉得看电影时候嗑瓜子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坚拒文雅递过来的炒瓜子,为了不显得那么与众不同,文岚默默掏出一颗糖果,塞进嘴巴。当文岚正准备把糖果纸卷起来丢弃的时候,被文雅一把抓住了小手。文岚不明所以,抬头回望。只见文雅抢过糖果纸,心疼地在放在腿上用手掌压平。 彦君察觉到动静,侧过头来一看:“哇,表姐,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糖果纸,我从来没有见过呢。” “就是,这么罕见的糖果纸,居然差点让文岚那小傻瓜直接丢了。你看,这里被扯破,回去粘起来也不完美了。”文雅用手指甲将糖果纸轻轻划平,努力将裂痕修缮到近乎看不见。 文岚摸摸鼻子,缩了回去,半晌没敢吭声。 这糖果的来历,可实在说不清,因为它是文岚在外面偷偷买回来的外国糖果其中一部分。趁着春节,文岚往关博萱藏糖果的饼干箱里添加了许多特征不明显的糖果。类似巧克力和夹心奶糖这类一看就容易露馅的糖果,文岚只好偷藏起来自己吃。今晚只带了两颗出来,本以为月黑风高没人留意,没想到一不留神,就被爱好收藏糖果纸的文雅抓了个先行。 得,为了保险起见,以后绝对不能在外面吃外来食物了。 中途出去上厕所时,电影尚未过半,地面上已是一片狼藉。几乎每个人的脚边都积攒了一堆的瓜子壳,西瓜子堆成了百宝山,葵瓜子砌成了大雁塔。有些人更过分,直接边看边磕,不时嘴巴像机关枪似的往外射。稍微平整一点的地方,都平铺上了一层瓜子壳。 文岚避开暗弹,歪歪扭扭地往外走。这影院里此起彼伏的嗑瓜子声,实在让文岚有点受不了。看电影的时候,更是因为这些噪音,时常出戏。虽然,这部电影其实非常精彩。 《罗马》这部电影非常直白地展示了罗马居民二战后的真实生活。破败的街道,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和混乱的家庭生活,镜头所到之处就是那个在纳粹高压统治下的永恒之城罗马。不管是场景还是人物,都真实得可怕。 文岚在百年回顾展览的宣传资料里面也曾见过这部伟大之作,从那些资料中得知这部《罗马》当年是全部采用实景拍摄。无论是城市挣扎求生的普通居民,还是那些严苛的纳粹士兵,都是在扮演数个月之前的他们自己,是在对发生在自己以及自己身边的事情进行复制。 这部电影在战争期间就已经开拍,部分镜头甚至由导演等工作人员冒着生命危险,避开纳粹士兵,在真正的战争状态下偷拍完成的。正是这种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记录真实历史的精神,才使得这部电影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扑面而来的真实感。所有的人物形象都不是呆板片面的,而是有血有肉,有自己理想有自己的抱负,同时也有自己的疑惑和忧愁。 正是因为这份真实感,才使得包括前排蹲坐的孩子们们都如同身临其境,与片中人同甘共苦,为片中人喜,为片中人悲。 神父收缴了男孩的武器,在发现上楼检查的纳粹士兵时,神父灵机一动,悄悄把武器藏在不愿意撤离的固执老头屋里。老头以为神父是来给他做临终祷告,情绪开始变得异常激动,口无遮拦地大骂起来。但当士兵推开门时,老头却平躺在床上,看似毫无生机。神父则带着学生,立在一旁为老人祷告。当纳粹士兵退去后,学生转头却拿出被打瘪了的平底锅。 看到这里,影院里面的人们,都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孩子是乐观的象征,是充满希望的未来。但是即便有孩子们的相伴,随着冲突达到高潮,神父亲眼看见队长饱受折磨,最终自己也被送上了刑场。神父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宽恕的祷告词,步入天国。 他的学生们吹着一只游击队小调,为神父加油鼓劲,也为他送行。 电影,在孩子们远去的背影中,缓缓落下帷幕。 漫步走出电影院,大人们兴致盎然地讨剧情,小孩子们对电影里面的滑稽场景和异国风情更感兴趣。 至于文岚,因为睡眠不足加上奔劳一整天,走了小半段路程就早已抵抗不住周公的召唤,趴在关博睿肩膀上昏昏欲睡。 与她遥肩相望的玉琼,早已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反倒是仅比文岚大一岁的玉祥,此刻依然精神奕奕,与表哥们沿途打打闹闹,完全不见半点困意。 ☆、蘑菇工厂 夜半时分,忽然被一泡尿憋醒的李文岚,伸出一只脚探探外面的寒意立刻又缩了回去,在床上呆坐半晌,最终还是抵抗不了身体的需求,冒着寒风穿上棉衣前往公共洗手间解决人生大事。 回到内屋,就着外面的月光,看了座钟,原来才不过3点半。时间如此凑巧,此时不外出,似乎对不起天意。于是,李文岚施施然做好掩饰工作,拉开了随意门。 前段时间屡次使用定位门,能量消耗得过快,看着余额已不足100的定位门,即便内心再想享受现代化夜生活,文岚也舍不得花十能量就为了去享受一番。 随着食物回国和救济粮的下放,能量值有所提升,但目前的提升速度还远不能弥补于文岚前段时间的消耗。 所以,迫不得已,文岚只能恢复到原来的做法,利用随意门前去未知地域碰运气。 门微微打开,外面一片宁静。文岚探出头去,发现外面乌漆墨黑,只有几盏照明灯从窗外照射进来。室内应该是采用了类似后世大棚种植所用的特种补光灯,发着幽幽的蓝光,总让人觉得有几分诡异。借着幽幽的蓝光,文岚发现温度称得上凉爽舒适的房间远比一般房间高,硕大的房间里面全是一列列铁架,铁架上面排了五六层铁筐,就像大学集体宿舍一样。 虽然都知道好奇心杀死猫,但人类的本能是很难抑制的,文岚也不例外。 文岚屏气凝神,侧身观察了许久,也没有听到异常动静,更没有感知到一丝人类的气息。于是,文岚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缓缓靠近铁架。一丛丛白色蘑菇从黑色的泥土中探出头来,矮矮胖胖的,菇盖像铜钱一样,肥厚结实。 “这,不是双孢蘑菇吗?”看见它们的第一眼,文岚便小声惊呼道。 双孢蘑菇,又叫做口蘑,是一种世界上商业养殖最广的食用菌。双孢蘑菇整体呈银白色,生长速度偏快,肉质肥厚,味道鲜美,营养丰富,菌盖厚而不易开伞。所以,双孢蘑菇是世界上最常见的食用菌种之一,也是广受人们喜爱的一种食用菌。 双孢蘑菇属于草腐菌,中低温性菇类,在文岚那个时代是食品市场常见的食用菌之一,也是各大西餐厅几乎必备的菌种。 双孢蘑菇,虽然人工栽培最早起源于18世纪的法国,后来在欧美各地进行广泛栽培,但从21世纪后期华国开始大量生产并出口至欧美国家,后来更一跃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双孢蘑菇生产国。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在后来的国际贸易中,我国一直是双孢蘑菇的重要出口国,其中双孢蘑菇罐头更是全世界出口量最多的国家。按照这种产量回推,我国稻草、麦草资源丰富,气候非常适宜双孢蘑菇的生长,应该具有极大的发展潜力。 “啪!”文岚忍住来了个双击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这个夜深人静的蘑菇车间里面,显得十分突兀。 文岚被自己弄出的巨大响声吓了一跳,下意识直接蹲起来,缩在一旁的蘑菇培养架后面,瑟瑟发抖。良久,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文岚终于放下心头大石,缓缓吐出一口闷气,一边拍着胸口安抚自己,一边在蘑菇车间走动。 蘑菇车间很大,应该至少有2、300平方米宽,密密麻麻地整齐摆放着同一规格的蘑菇培养架。蘑菇架上的的双孢蘑菇大小近乎一致,长势及其一致,貌似一个车间里面所有的蘑菇都是同一批次栽植的。 文岚稍微一扒拉,一颗大白胖子掉进文岚的手掌中。轻轻一掰,熟悉的香味直冲鼻腔,让人感动得想落泪。不知不觉,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闻到过这种香气了。 文岚把那半边双孢蘑菇一嗅再嗅,舍不得放手。 如果不是还有一丝理性,文岚恨不得立刻伸出罪恶之手,把面前所有的双孢蘑菇全部塞进自己的背包里面。 克制住自己的贪欲,文岚摘了几个已经开花的双孢蘑菇,便收了手。 绕着蘑菇培养架一路走,文岚就一路在想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华国也尽快科学生产蘑菇。 的确,人们数千年前就开始采摘食用蘑菇,华国是最早栽培食用菌的国家之一,也是绝大多数食用菌栽培的发祥地,其中还包括人们熟悉的香菇、金针菇和草菇。但是,华国传统上只是依靠孢子、菌丝自然传播的生产方式,产量低而品质不定。人工栽培种的菌丝,才是加快食用菌的繁殖速度和获得高产的可能性的基础。 在这方面,华国远远落后于欧美国家,也落后于菊刀国,直到20世纪30年代才开始从法国引进菌砖,最近开始尝试用科学方法栽培食用菌。 在70年代以前,世界食用菌产业主要集中在荷兰、德国等欧美国家,而且几乎是单一的双孢蘑菇。70年代,菊刀国推出香菇、平菇等多种食用菌栽培技术及其产品,一举打破世界菌类格局。 而我国则远远落后于此,直到改革开放后,才逐渐迎头赶上。 嗯,当然,以前没有往这方面想,不等于没有这个实力,更不代表做不到。 文岚在蘑菇车间里面转圈圈,一边仔细回想历史文献中关于蘑菇种植的点点滴滴,一边琢磨要如何获取科学栽培的资料以及在国内推广这门技艺面临的难点。 在转到第三圈,文岚看到蘑菇栽培腐土里的草屑,想起以前偶尔看过的一部关于上海农业的纪录片。那部记录片里面曾经提到,我国食用菌代料栽培,始于57年上海市农业试验站用锯屑压块栽培香菇。接着,河南开始用棉籽壳生料栽培平菇,使食用菌代料栽培取得突破性进展。后来,全国各地开始相继尝试用各种工农业下脚料和野草、树桩等栽培食用菌,取得很大成功。 现在已经是1961年,如果历史轨迹没有发生改变,那么此刻的上海农业试验站的香菇栽培试验应该已经成功了。如此一来,食用菌栽培难度等于下降了一级。 只是,如何获得有效的培训资料和相关工艺,这是个大难题。 虽然文岚拥有如意门能够顺利到达境外,但是无论是资金、技术还是语言沟通,都远超文岚现有的能力。况且,那些大型设备也很难通过正常途径运回国内。 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事情得一步一步来! 文岚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文岚觉得难题应该逐一攻破,现在既然找到努力的方向,那么总有成功的一天。再说,即便不能实现工业化生产食用菌,也可以使用较为原始的方法先行解决一部分问题,同时积攒经验。 也许是这间工厂实在太大,也许是因为刚好不是巡逻的时间,总之,文岚没有听到任何疑似脚步声的响声。为了获取更多的信息,文岚觉得自己起码应该多看看现代工业化蘑菇工厂的现状。当然,如果能够得到更多,那就太棒了。 脱了鞋子,文岚在室内走了几步,果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于是,安下心来的文岚双手贴在门上,尝试左右移动,不出所料,轻轻一推,门果然滑开了。出了蘑菇车间,文岚穿着袜子在楼里穿梭,开始自己的秘密参观之旅。 轻轻推开旁边的大门,走进一看,里面也种满了双孢蘑菇。接下来几个大房间里面,满满都是同样规模的蘑菇培养架,区别只在于里面的双孢蘑菇正处于不同的生长状态。蘑菇虽好,可惜不是文岚所需要的,此刻,她更想要找到一份蘑菇培养手册或者种植指南。可惜,遍寻不着。 找了一圈,凡是没有锁门的房间,文岚都进去看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有价值的资料。不过,倒是确定这里应该是一个大型的蘑菇工厂,因为除了生产蘑菇的专用菌房外,还有满是瓶瓶罐罐的菌种生产室和培养料配置车间。虽然不能进去,但透过玻璃窗户和门缝等看到的场景,也能猜得出来。况且,从楼上往下看,外面似乎还有很大的专业生产设备,和更远处应该是极其宽广的覆土生产场地,隐隐约约看倒层层叠叠的大堆露天堆砌的块状物。 下了两楼后,办公室内多了许多文字资料,可惜撰写资料的文字不是英文,文岚一个字都不认识。倒是画满各种宣传画的手册,让文岚连猜带蒙看明白这里是专业的蘑菇生产和推广场所。出于某种不可明说的理由,文岚把那一叠叠的资料大概翻看了一遍,在成叠不同类型的资料中,各抽了两份,默默放入自己的背包中。 走在走廊上,文岚看着楼下大型的叉车和数层楼高的机械轨道,不由地心生羡慕。这些在后世的华国已经见怪不怪,而此时的华国估计能够拥有如此多的机械化作业的地方屈指可数吧。 当年的华国先辈们是一步步走出这条通天之类,在满目疮痍的白地上,以肩挑人抬的方式让华国一步步旧貌换新颜。当时的他们是如何想的,后人已经没有办法推测,可也后世有些人更无法理解他们当年的坚持。毕竟,当时的他们,一定吃过非常多的苦,受过数不清的罪,说不定也有后悔,也有犹豫,也曾有过怀疑。但是,他们坚持了下来,并且取得了胜利。 所以,文岚相信,无论什么时候,只有给华国人们机会,我们就一定能够创造奇迹。 此刻,文岚想做的就是,尽量提供他们更多的资料和更多机会,让人们更准确地了解外面的世界,减少不必要的错漏。 每个时代必定有其局限性,但文岚觉得只要少走弯路,华国的复兴之路就能走得更为顺畅一点。 哪怕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在现实生活中,便能改变数以万计的人的生命轨迹。 文岚小时候看过一个寓言故事,里面说小男孩在海边,把退潮滞留在沙滩的小鱼一条一条抛回海里。路人看见了,便笑话他说,海边的鱼如此多,你又能救得了几条?小男孩说,也许大海不在乎,我们不在乎,但是那条鱼在乎。即便多救一条鱼也好,因为,那条鱼在乎。 文岚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能不能帮到世人,但是她相信,总有那么几个人会因为自己的行为而获得更好的人生。 那,便足够了。 因为,鱼在乎。 ☆、热闹元宵 第二天,江镜明一到李家,便被小文岚缠住了。 文岚问完好,立刻一脸期待地看着江镜明:“舅舅,您听过上海市农业试验站吗?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叫做这个名字。您听过这个地方吗?” “哦,农业试验站,我知道,我同事的哥哥在那里工作。小文岚,怎么了,你怎么会突然想起腰问这个?”江镜明一边脱手套,一边回答道。 “那舅舅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文岚跟着江镜明身边,像只欢快的小狗,绕着他们转来转去。 文雅把八仙桌上的攒盒打开,挑了几颗糖果,分给弟弟妹妹。然后,她一面招呼舅舅舅妈,一面小声训斥文岚:“你已经是大孩子了,别像还像个小娃娃一样。客人进门,你不先招呼好他们,反而在这问三问四的,实在太没礼貌了。乖,去把连环画拿出来,招呼表哥表姐们玩。” 文岚没有办法,嘟囔着小嘴,噼里啪啦跑进里屋,帮忙招呼同辈的小朋友。待他们安顿好后,文岚又回到外屋,开始端茶倒水献殷勤。 江镜明抢过茶叶罐:“这大冬天的,喝不了多少水,就别专门泡茶叶了。再说,专门去老虎灶那边打水,实在太麻烦了。我们都是自家人,就别瞎客气了,随便喝开水就好。好了,文岚,你究竟想知道什么?你尽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文岚看了一眼文雅的脸色,猴了过去,靠在江氏夫妻中间,大眼睛眨巴眨巴地趁机卖萌。 何雅清忍俊不禁,揽过文岚,笑着说:“说吧,你想要什么,舅妈给你买。” 文雅连忙打断:“舅妈,你可别惯着她。她可精了,总提些稀奇古怪的要求,让家里人没少麻烦。我们家的浴帘和木头洒水器,都是为了她才弄的。为了满足她的要求,舅舅和我妈没少费力气。” “哦,原来那浴帘是文岚想出来的,哇哦,文岚,你实在太聪明了。有了浴帘,我在给玉琼他们洗澡的时候,即便先放好一盆热水,只要笼上浴帘,热气都被圈在里面,再也不用怕他们冷着了。那套东西真好用,等我回去也要弄上一套。”何雅清揽着文岚,又是亲又是揉,喜爱得不得了。 江镜明望着文岚:“那你想要什么?一套新衣物,还是一个布娃娃,还是好吃的零食?” 文岚被揉得两眼水汪汪:“都不是,我要问得不是那些。舅舅舅妈,您们在上海有没有买到过新鲜的香菇?” 江镜明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也许是因为完全没有想到一个五岁的孩子会关心这类问题:“我去市场的买菜的机会比较少,所以我没有买过香菇。这个,可能你舅妈更加清楚。” “新鲜的香菇?有倒是有,不过很少遇上。怎么,你想吃吗?下次有机会,我买些干的香菇寄过来。即便是干的那种香菇,只要泡发了就能做来吃,不管是煮还是炒,都有一股很特别的香味,非常好吃。”何雅清倒不觉得奇怪,这年头,哪个孩子不整天琢磨着吃的东西。 “不是,不是。”文岚连忙摇头,“其实,我是偶然听到别人说上海那边已经可以人工栽种香菇。所以,我想着能不能让舅舅帮忙找些资料,然后我们就可以在新安市那边尝试自己种香菇了。如果能种出来,我们什么时候想吃,就可以什么时候吃。” “这,这个想法倒是挺有创意的。回头,我帮忙问一下。嗯,上海那边的点心不错,有机会,我再给你们寄些耐放的点心让你们尝尝。” 江镜明没有拒绝,只是有点神色不明。 文岚看了一下他们的脸色,没有强求。既然已经确认关于香菇的记忆没有错漏,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交个关博睿这位成年人出面操作更为合适。所以,现在只需要说服关博睿同志一个人,就基本大功告成了。 中午,关博睿刚吃过饭,就被文岚找了个借口,拽进了如意门。 还没回过神的关博睿,被塞了一手的资料,翻开第一页,便啼笑皆非。 关博睿捏着展开的那页写满生产专业术语的材料,一低头,便看见文岚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关博睿捏了捏鼻梁,在脑海里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很高兴你如此信任我,如此相信我的能力。可惜,这次我辜负你的期望了。这些资料,我一点都看不明白,我没有学过这门外语。” 文岚面露失望,但仍不死心地追问:“那能不能知道这是哪个国家的语言,或者,您身边有没有人认识这门语言?” 关博睿蹲下来,看着文岚的眼睛,非常真诚地说:“我只会英、德、日、苏四门外语,嗯,撑死了还会一些拉丁语的专业词汇。除此之外,世界的常用语言实在太多,这些材料,我完全摸不着头绪。据我所知,我身边应该也没有比我懂更多外语的人。毕竟,能像我这种有多重语言学习环境的人,实在是极少数。也许,外语学院的教授们能够辨读,但是那个已经超过我们的能力范围。” “那,好吧,我们收集下一批科学文献的时候,顺便把这些材料也送到中央那边吧。”文岚扯出一个微笑,把资料收了回去。 关博睿摸着文岚的头发:“虽然我看不懂这些材料,但从图片上看,这些应该都是蘑菇养殖方面的资料。你怎么忽然收集起这方面的内容啦?” 文岚把自己凌晨的经历简单地描述了一遍,然后聊起了自己的设想:“……按照后世的经验,我们国家很多地方都非常适合食用菌的栽培。即便现在材料有限,缺少必要的工业设备,但是食用菌的栽培依然还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要减少饥荒,就得满足人体所需的基本元素。碳水化合物,也就是粮食,一时之间很难提高产量。脂肪和蛋白质,如果靠动物来补充的话,难度实在太大。而食用菌的蛋白质非常高,而且可以工业化栽培,也可以降低要求采用农户单独栽种,非常适合我国现状。舅舅,我认真考虑过,食用菌可以作为重要的蛋白质来源之一,发展潜力十分巨大。如果我们能够找到合适的食用菌生产方式,那么,我们就能够挽救千千万万的生命。” 关博睿为之一振,沉吟片刻,重新接过资料,从头到尾再次翻阅。 文岚静静地待在,没有出声,免得打乱关博睿的思绪。 关博睿合上材料,在空间里面踱来踱去,良久后,终于开声:“你上次在菊刀国买的那本蘑菇养殖的书,主要是讲养殖护理的,跟你的要求可能有偏差。按照你的记忆,这个时段欧美等主要国家应该都已经开始食用菌工业化栽培。德国,我们没有具体坐标,贸然去到一个陌生城市很难找到合适的资料,第一个放弃。米国和菊刀国,我们都去找找看,也许能够在当地找到对应的公司,至少也应该能够在他们的图书馆或者书店找到一些参考资料。这样吧,今晚去逛公园看灯展的时候,我们找个借口先离开,去一趟米国。” 文岚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关博睿的想法,与自己的原本的设想几乎完全相同,文岚自然没有异议。 正要往外走,文岚忽然想起自己差点忘记了一个关键点:“舅舅,上海市农业试验站用锯屑压块栽培香菇。我跟江舅舅确认过,他认识实验站里的工作人员。江舅妈也说在上海有新鲜的香菇售卖,虽然少,但还是偶尔会有供应。所以,我打算让江舅舅想帮忙在上海那边也找找资料,回头我们可以自己在新安市那边稍作尝试。我觉得几步同时走,同步推进,总能找到更容易成功的那种方法。” “香菇,嗯,这个我倒没有关心过。好的,既然上海那边有成功的案例,倒可以省很多功夫。我回去就跟镜明他们说,让他们回上海后帮忙找些详细点资料。几方资料对照,应该能够找到一些窍门。”知道确切的信息,关博睿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华国传统,未过正月十五,就等于未过完年。越是临近元宵,街上越热闹。元宵节等于旧式狂欢节,是新年喜庆被推升到顶峰,也意味着节日已经接近尾声。所以,即便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也是四处张灯结彩。越是靠近农村的区域,风气更甚。也许,这是因为农业社会习惯应对各种自然灾害,人们希望点灯避害,乞求丰年。 一行人走在街上,旁边一路的小朋友拉着兔子灯,在街上穿来窜去。这些兔子灯一般都是自家做的,用劈开的毛竹扎成兔子形状,外面用纸张糊起来,里面放上一小段蜡烛。兔子灯下面装了竹制的□□,轻轻一拉,就可以跟着孩子走动。 公园里面游客川流不息,一片繁荣。为了防止走失,连同李文辉,一行五个大人分组,各自照看一个小小孩,其余的大孩子早就各自组队各有安排。约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大家便散去,各自玩耍。 文岚窝在关博睿怀里,居高临下往外看,发现男孩们已经挤在洋片机旁边,等着看拉洋片。排在前面的三个孩子,正在透过小框往里面看洋片。 一个穿着蓝色布衣的青年男子,脚踩在板凳,用手摇动卷轴。青年男子一边摇,一边唱:“往里那个看嘞,我说往里那个瞧,要看那个猪八戒呢,他在河边来洗澡。” 小孩子们听到,一边叫唤着要看,一边拼命扯着爸妈的手。 如果文岚没有记错的话,那台洋片机就等于一个小小的电影场。一张张片子,连起来就是一个小故事。那时候的这种洋片,一般都是一些大家耳熟能详的传奇故事,例如林冲夜奔、武松打虎。 公园两道旁的几个大型玩具摊前,格外热闹,小孩子们守在摊前连哭带闹,坚决不肯松开手里的玩具。文岚扫了一眼,那里售卖的玩具种类繁多,虽然不对文岚的胃口,可那些大刀、龙枪和面具却是小朋友们的挚爱。 旁边的小男孩终于拗到了一把宝剑,抱在怀里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傻笑。被爸爸抱走的时候,他还傻乐着把宝剑从剑鞘里□□,完全不顾上擦去挂在腮边摇摇欲坠的眼泪。 看见陌生的小伙伴成功得到想要的宝剑,坐在地上抱着程咬金专用斧头的另外一个小男孩哭得更加竭嘶底里,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她妈妈没有办法,只能蹲下来跟他商量。最后小男孩大叫着:“我要斧头,我宁愿走路回家,我不要坐电车回家,我要斧头!”他妈妈没有办法,只能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叠零钱,买下斧头,领着心满意足的小男孩往另一边慢慢走过去。 稍微远一点的假山上面,堆满了人,真的称得上是人山人海。假山不大,但是千回百转,人们在假山上不停地转来转去,时不时看到一盏特别的灯笼,时不时听到远处传来的戏曲声。绕过大半后,终于达到湖心亭。做在湖心亭,人们可以稍微歇歇脚,顺便欣赏波光粼粼的湖景。穿过湖心亭,便看见围着一大群人在看传统杂技。小姑娘表演柔术,汉子们表演棍棒刀枪,运气好的时候还会看到胸口砸大石。 公园门口搭了两排帐篷,里面正散发着食物的香气,叫人垂涎欲滴。门口的手艺人似乎在比赛,又唱又笑又闹的,引得路过的人纷纷停下脚步。 等文岚从米国逛完一圈,爬在关博睿背上,穿过络绎不绝的人潮,挤进约好的小吃街。 这时,文岚终于明白当时的看到那些个人在做什么了。 炒栗子的人大声唱:“炒栗子,粉栗子,铁沙炒出甜栗子。” 旁边卖白果的人等他换气的时候,连忙抢生意:“生炒糯米油白果,香是香来糯是糯,一粒开花两粒大,两粒开花鹅蛋大。” 至于他们俩的邻居,在唱方面已经难有花样,改为用香气取胜。泡好的鱿鱼,切了花刀,撑在竹签上。握着竹签头,在油锅里一滚一炸,鱿鱼便翻出漂亮的花。炸好的鱿鱼放在盘子里,浇上酱汁,香气扑鼻而来。 文岚忍不住要了一份,一口咬下去,外酥内嫩,夹杂在芝麻等香料,在嘴里融合。让人一吃再吃,舍不得放手。 五分钱的五香豆,一人限购两包。排队的人龙,弯弯曲曲,从门口往外延伸都不知到哪里去了。文岚抓着一把炸鱿鱼,关博睿抱着文岚,两人从队首往外慢慢找过去,终于在百米外找到了关博萱他们,又在更远一点地方找了江镜明夫妻,在接近最后队尾处找到了李文辉他们。 全部人终于在食物浓郁的香气中,集合完毕。 这个元宵节,留给文岚的所有记忆,都是各种各样的食物的香气。 ☆、离别感伤 在上海,虽然粮食方面有保障 ,但花生瓜子之类的副食品 限购情况比李家这边更严重,甚至于现在一年只能买到一两斤花生。别说平时吃,就是过年也只不过让攒盘稍微好看一点而已。 而在李家附近的农村,部分本地盛产的农副产品价廉物美,根本不需要票证,价格又便宜。 于是,关博睿通过熟人在隔壁镇上老乡家里用大米等物资,一口气换了整整一麻袋花生。花生富含油脂,营养价值高,是一种高饱腹感的食物,有长生果之称。这一麻袋花生让江家带回上海,无论是自己食用,还是作为礼物送人,都非常实用。 除此之外,关氏兄妹,还把家里的所有的食材收罗了一番,加上从文岚那里压榨出来的存货,什么虾干、鱿鱼干之类的,零零碎碎的,又凑了一麻袋。 江家五口人,带上攒了半年的礼物,大包小包地来了。现在,又拖儿带女,肩挑背负,带着厚重的情谊,踏上了北归的列车。 送别时,气氛相当沉重。 经此一别,不知何日再相见,竟让关博睿这个七尺大汉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关博萱和何雅清更是早已执手相看泪眼,文雅、玉清和彦君几个小姐妹抱着新得的糖纸哭成一团。就连平时无忧无虑惯了、遇事只知道咧嘴大笑的文榕也依依不舍地牵着玉祥的手,送上心爱的小□□,左叮咛右嘱咐。 只有文岚一直在状况外,喋喋不休地跟每个人道别。嘱咐大家记得以后多写信联系,提醒何雅清要及早吃掉那些海鲜干货,叮嘱江镜明工作之余记得保重身体,另外千叮万嘱一定要记得替她找香菇养殖资料。文岚如同一只快乐的小燕子,满场翻飞,全程热情洋溢,笑容满面,还不时提醒江镜明过几年记得邀请自家兄弟姊妹过去上海游玩,完全看不出一丝离别的伤感。 这让本以陷入伤感的一群大人,情绪跳跃不定,一时难以继续,只能哭笑不得。 这也不能怪文岚破坏气氛,实际上刚刚开始融入本地生活的的文岚,对于上海的物理距离还停留在百年后两个小时的极速快车阶段。习惯地球是一家的人,根本不能理解现在的交通条件,更不明白所谓相见不易。 送走江家人,关李两家便正式踏入搬家倒计时阶段。 作为支援兄弟工厂的系统重点企业,厂里本次一共连专家带各种青年技术人才一共有百余户需要搬迁。为了圆满完成任务,在搬迁前十几天,总务处派人到本次搬迁的各户人家,帮助大家把所有家具用麻袋、草绳仔细捆绑好,甚至连煤球炉也捆得好好的。分别编号入册,由总务处统一管理,统一安排人手进行搬迁。 直到这时,关博萱才注意到搬迁名册里面,新增了一个自家人非常熟悉的名字。惊愕之下,关博萱面对总务处工作人员的好意闻讯时,差点答非所问,闹出不少笑话。 晚上,面对家人的质疑,端坐在小板凳上的李文辉坐立难安,屁股渐渐已经由板凳中央挪到板凳的一块小角。李文辉侧身向文雅连连拱手求救,文雅两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李文辉无奈,在关博萱端着水杯坐回来那一瞬间,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李文辉低眉顺眼,语气异常诚恳:“小婶,我真的不是想隐瞒。只是,我报名的时间比较晚,总务处的封组长说新安市那边的粮油关系只申请到了1000个名额,这一次是系统抽调人手援助新厂,所以不清楚我们后面那些报名的人能否调动粮油关系。如果粮油关系转不过去,我们吃饭都成问题,那就只能暂告一段落。事情没有办好,为了免得大家为我担心,所以,我就谁也没有说。我前天下午才刚知道我的粮油已经已经办好,正准备周末过来吃饭的时候,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没有想到,小婶提前知道了。小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 关博萱示意李文辉喝水,自己啜了口热水,柔声轻语道:“文辉,你小小年纪过来了,我等于是看着你长大的。所以,有的时候,我总会忘记你早已长大成人,你已经可以为你自己的人生做决定了。我叫你过来,并不是兴师问罪,况且,你也没有什么做错的地方。” “不,小婶,您千万别这么说。你和睿舅舅是真心关心我照顾我,这么多年来您们对我的好,我时刻记在心里,片刻也不敢忘。”李文辉大惊失色,连忙站起,“小婶,我真的没有隐瞒您们的意思,我真的是打算等事情尘埃落定后再告诉您,免得您为我担心操劳。” 关博萱把水杯往李文辉面前推了过去:“你别急,我说这话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匆忙赶过来,一定急坏了,赶紧喝口水,润润嗓子。文辉啊,你也知道这半年来家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精力有限,你那边实在没顾得上,真的对不起。你上次才说对自己的前途感到非常迷茫,现在却忽然听到你居然也自愿报名去新安那边的新厂,所以大家都觉得有点愕然。本来,我打算等周末你过来的时候再问的,没有想到你听到总务处小房说我看到你的名字了,居然自己就匆匆忙忙跑了过来。既然你来了,我就想问清楚你的情况,了解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李文辉捧过水杯,连灌两口热水:“我申请调去新安,是经过深思熟虑仔细琢磨的。一方面,我们厂现在任务不多,师傅说我潜力不足,我想着去了新安换个环境调个岗位,也许会好一点。另一方面,当时也是因为叔叔婶婶你们在这边,我才千里迢迢过来这边工作的。如果您也调走了,我在这就举目无亲,调过去新安那边,离家里近一点,又有您们在,我会安心一些。” 文辉抬头看看关博睿的脸色,继续说道:“我问了师傅,师傅也说新厂机会肯定会更多一点,建议我考虑清楚。我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觉得去了新安,机会会多一点。所以,我就报了名。只是,我没有想到现在国家城镇户口管得这么严格,粮油关系调不过去,工作自然也就过不去。当时想着办妥之后再说,没想到中间一卡,就卡了这么长时间,真的是大大出乎我的预料。结果一拖,就拖到现在了。然后,名单一出来,您就知道了。” 关博萱右手搭在桌面手,拇指与食指无意识地互搓,良久,才语重心长地问道:“文辉,你现在是做钳工,就算去了新安,你十有八九依然还是会被安排继续做钳工。我听说那边的熟练工人不多,老师傅们更少,所以师傅们都是一个人带好几个徒弟。照这种情况,你过去了,也是得靠自己勤学苦练才能提高技术。这个,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这个,我知道,我心里有数。您放心,我不会偷懒的,更不会有怨言的。”李文辉见婶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不由地喜笑颜开。 关博萱看着眼前的大男孩,不由莞尔:“我跟我哥两户人家,安排住在专家楼,那边肯定比你们青年宿舍环境要好很多。初来乍到,你们肯定有很多东西不习惯,尤其是吃得方面。你要不要先过来,跟我们住一阵子,等习惯了再到青年宿舍那边去吃住?” 李文辉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跟罗健森他们一起住。我们商量好了,我们几个互相学习互相照顾。我懂湘语,罗健森懂一点粤语,余建华懂赣语,有我们三个做翻译,大家应该就能够跟新安厂那边的师傅正常沟通了。我现在还记得,我刚来的时候,记不得本地人说得话,闹了很多笑话。时至今时今日,他们有时候才拿出来笑话我呢。我们几个商量了,趁现在刚过去,人家热情高涨,老师傅们也愿意照顾我们,我们主动和人家打好关系,以后工作起来也方便一点。婶婶,您说是不是?” “也是,你说得对,考虑得很周到。我都没有你们想得那么仔细呢。”关博萱揉了揉额头,“新安是个新建的城市,处于三省交界处,估计到了那边沟通语言是个大问题。别说其他的,我第一次去你们家的时候,我每说一句话,都得你叔叔翻译。你爷爷说的每个字词,我都听不懂。他说他在讲普通话,可他说得每一个字词在我听来都是不是外国话。我估计,到了新安那边,多多少少也会出现这种情况。文雅,你们几个到时候去学校,如果老师说的话听不明白,也不要急。等下了课,你们再私底下问同学或者再去办公室问老师。” 文彬很愕然:“老师不会说普通话吗?” “嗯,很多老教师都是用家乡土话教书的,部分年轻教师应该说普通话。嗯,我今天听总务处的小张说的,据说你们暂时全部都被安排到旁边镇上的小学读书,听说以后会有自己厂办的小学,但是现在还没有组建好教职工班底,现在厂部只有育红幼儿班。你们再坚持一个学期,等9月份厂办小学建好,就方便了。具体情况,等我们去到新安后了解详细情况再做决定。”说起上学的问题,关博萱也觉得非常头疼。 “小婶,您别担心,小孩子们的适应能力很强,很快就能打成一片了。文雅他们这么聪明懂事,一定会很快跟上那边的节奏的。”李文辉安慰道。 文雅几个,此时才知道新学校的情况,不由地凑在里屋,窃窃私语。 文榕急得扯住文彬的手:“你们都去小学读书,那就剩我跟彦君两个人了。我不要!哥,能不能带我过去你们那边。我不要跟女孩子们玩。” 彦君划脸羞他:“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你可以明年一个人再读一年大班。” “不要啊,我不要一个人重读。可是,我也不想跟彦君一个人玩。哎呀,好烦啊。”文榕扯住文彬不肯撒手,“哥,你救救我,你帮帮我吧。” 文彬一把甩掉文榕:“我怎么帮你啊,你的小伙伴们都不过去。要不,你一个人留在这,让妈妈把你寄养在孙奶奶家吧。放寒暑假的时候,你再过去新安那边看我们?” “不要!我一定会死死缠住你不放手的。”文榕猴了过去,抱紧文彬的脖子,怎么也不肯松手。 文彬左扭右摆,怎么都挣脱不出来,急得面脸通红。 文雅他们在一旁观戏的,没有一个愿意插手,全都笑成一团。 读书,暂时与文岚无关。所以,她乐得轻松,也站在一边看文榕的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到90年代末,各地还有很多人不会讲普通话。 70后、80后出啦工作以后,普通话才成为沟通的主要语言。 方言,反而变成需要拯救的消失中的语言。 ☆、搬至新安 下了火车,一行人便换乘兵工厂派来接人的解放牌汽车。 李文岚被李文辉高高举起,再被关博睿接住,安置在鼓鼓囊囊的行李上面,同坐的小伙伴便是彦君表姐。 不一会儿,解放牌大卡车里便坐满了人。大人们用手护住小孩和行李,围坐在车厢外侧,防止出现意外。孩子们用手攀在护栏上,探出头去看路边的山山水水,一路大呼小叫,兴奋异常。 60年代的道路实在不敢恭维,路又小又陡,辅助设施十分罕见,路基维护基本全靠自觉。即便是国家主要干道,柏油路面上也是一塌糊涂,到处被压得坑坑洼洼,马路中间更是一层叠一层的补丁。稍微偏远一点的地方就基本都是土路,除了汽车,路上还有大量的行人和牛车、驴车。道路两旁更是堆满了柴火、稻草和泥土堆,据说到了丰收季节还会被用来曝晒粮食。 汽车一开过去,扬起漫天尘土。坐在车里的人,不是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就是满鼻子都是灰。文岚头上裹着妈妈特意找出来的头巾,与彦君偎依在一起,互相支持。彦君拿出军用水壶,刚凑到嘴边,忽然车子一震,手一抖,小半壶水随之洒在身上,浸湿了衣襟。文岚连忙扯出手帕,帮着擦拭。幸好南方的天气不算太冷,否则,一时之间,也难以找到合适的衣服替换。 解放牌汽车虽然结构坚固,经久耐用,堪称中国人的骄傲。可文岚坐着大解放上面,只觉得被颠得五脏六腑移了位,杀伤力堪比后世魔鬼级别的云霄飞车。 文雅更加可怜,一上车就吐了三回,吐到后面连黄胆水都吐出来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恨不得立刻下车直接步行。从知道要坐汽车开始,文雅就压根不敢吃东西,只凭意志力硬熬,最后还是撑不住,似睡非睡地瘫在妈妈怀里。 只有那三个皮小子皮粗肉厚,一路吃着灰尘看风景,呱噪不休,居然半点不适都没有。 文岚虽然反应小很多,但震了一会儿后也开始头晕脑胀,后脑勺中间位置一直隐隐作痛,坐立难安,恨不得宁愿自己下地一路走去新安市。 当听到司机大叔说还有十来分钟就可以到新安市兵工厂时,文岚才觉得自己似乎又活了过来,血液也开始流淌。文岚与文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挺直腰身,开始倒计时。数着数着,姐妹俩甚至数出声来,让一旁的彦君笑得花枝乱颤。 不知道数了多少个60,车子终于停在兵工厂的宿舍区。 新家,终于到了! 文岚与文雅被人一把抱下,放在路边。围着一堆行李,姐妹俩手牵着手,看着眼前崭新的楼房,傻了眼。 新安市这个兵工厂听说是前几年开始筹建的,设备、厂房、生活区全部都是从无到有,全新打造的。设计、建造、配备都是按照当时最高标准,甚至还专门为苏联专家建造了苏式小洋楼。后来,因为中苏关系恶化,原来说要来支持建设的苏联专家全部撤回,自然也就不会有专家能来新安市的兵工厂指导工作。但项目不可能停止,所以,相关部委便从全国抽调专家支援新厂。 关博睿作为精通日、英、德、苏四门外语的高材生,自愿请命加入专项攻关小组,携家带眷迁来新安市支援工作。兵工厂自然在生活方面给予优待,二话不说便给安排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给关博睿,旁边的一套两室一厅给了关博萱。 李文岚跟着姐姐,提着大包小包地踏进未来几年生活主要地盘。这套两室一厅,55平方米大小房子看起来整洁明亮,厨房和厕所一应俱全。这时候没事什么公摊面积的说法,所有的住房面积都是实用面积。所以即便是40多平方米的房子,阳光从窗外透进来,看起来非常宽敞而舒适。 一踏进房间,关博萱便觉得欣喜异常。房间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切家具安排得妥妥帖帖,甚至连碗筷刀勺都在原来的包裹里面。现在,只需要对照编号,把对应的零散物品摆放到合适的位置,便完全可以立刻开火做饭了。如此一来,便省大半功夫。这,如何不让关博萱欣喜异常? 当然,孩子们可不管那些,大家只对房间里面的设施和周围的环境感兴趣。 放下手上的行李,孩子们便在房间里面转悠。 “哇,这房子真漂亮。小岚,你看厕所就在房间里面呢,以后,你就不用害怕半夜上厕所了。”文雅大致看了一下房间的格局,第一反应就是告诉文岚这个喜讯。 旧家是那种常见的筒子楼,厨房是在楼道里搭的台子,厕所是走廊尽头的公共厕所。遇到人多的时候,还得专门走到街道的公共厕所去方便。很多小孩子都害怕去街口的公共厕所,侧坑又宽又深,一眼望下去看不到边际,万一掉下去可就不是丢人而已。所以,夜里大家都是尽量少喝水,争取不上厕所。家家户户屋里都放着一个痰盂,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的李文岚,当然不怕上公共厕所,但,有独立的室内厕所,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件让人感到非常幸福的事情。 但是,最让文岚欢喜的是,新家不仅有独立洗手间,还有两个宽敞舒适的小阳台。 文岚趴在小房间的窗台上,伸长脖子往外探看。 蔚蓝的天空,灰蒙蒙的街道,坑坑洼洼的地面偶尔能够见到几棵小草顽强地生长着,为这个世界增添一丝绿色。大院门口旁边,有几棵光秃秃的树木伫立着,倔强的枝条向天空伸展着枝丫。 两旁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三层楼小楼房,规规矩矩略显笨重的楼房上面却有着奇怪的尖顶和红色的木窗格子,看上去跟一路见到的民房都不相同。稍远一点的地方便是高矮不一的旧式平房,夹杂着土坯老屋的,左侧更远一点地方接近视线尽头处似乎是大片的农田和山丘。 蓝天白云,青山碧水,看起来赏心悦目。 原来这就是自己即将生活的地方呀,看起来还挺不错的嘛。 身后,一群孩子在楼道里房子间穿梭、对比,闹腾个不休。 两家一共有5个房间,关博睿直接住在稍微安静一点的小房,把大房间腾出来变成男孩子的集体卧室,另外一个小房间成为彦君的独享闺房。这样一来,文雅和文岚便共享一个小屋,多了许多私人空间。喜欢热闹的男孩们有了大房间可以尽情撒欢,喜欢宁静的女孩们各自有了私人空间,于是,皆大欢喜。 大致收拾好行李,关氏兄妹便指挥孩子们摆好常用的琐碎物品,各自收拾自己的随身物品放到自己的房间。简单拾掇了一下,男孩们便迫不及待地呼朋唤友,闯荡新世界去了。 湿冷的冬日,更贪恋那一丝温暖的太阳光。 文雅和彦君换好衣物,拖着文岚出了门,名曰散步,实为熟悉环境。 转到自家楼道左侧时,文岚忽然闻到一阵冷香,淡淡的,时有时无。那味道像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的,明明有所感觉,仔细去寻找,却又找不到它的踪迹。文岚侧过身子,从不同角度感受那股难以形容的冷香。 “文岚,你干嘛呢,怎么像只小狗一样到处闻来闻去的?”彦君跟着团团转,找了半天也没明白文岚在闻什么。 文岚顺着风的方向,慢慢往楼后走,在路过的每一丝空气中寻找那股香味的来历。直到抬头的那一瞬间,文岚看到深绿色的树叶间,毛绒绒的花朵时,才恍然大悟。 文雅和彦君也跟着走了过来,站在树下,仰望树间的黄白小花。文雅跳起来,摘下一片绿叶。深绿色的叶片,非常坚韧,有种皮质的色泽。树叶边缘有着明显的锯齿,背面覆盖着一层厚实的白色绒毛。树上的花朵不大,黄白色的,一长串挂在树叶间。还没有开的花苞,裹着一层绒毛,略成土黄色。从枝叶到花朵,与四周其他的植物相比,都有着截然不同的个性。 彦君看了半天,也没有想起这是什么植物:“表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文雅摇了摇头,绕着这树看了半天,也没有一丝头绪。 文岚嗅着那股冷冽的香气,小声地说了一句:“这是枇杷,就是前段时间姐姐背得那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中的枇杷树。” “哦,原来这就是枇杷树啊。”文雅站在树下,仔细观察。 彦君摸着叶背的绒毛,幽幽地说道:“搬家之前,我爸带我和我哥,去烈士陵园看了我妈。下葬的时候,我爸挑了一颗松树陪我妈。我看相片,那时候那棵松树才跟我哥差不多高。这次过去,那棵树已经有我哥的两倍高了。我没想到,才短短三年,树就长那么高了。不过也是,我妈走的时候,我才两岁半。如果不看照片,我都记不清楚我妈的模样了。” “以前,我不懂事,总哭着要找妈妈。我爸就会抱着我哄我,给我和我哥讲我妈的故事,说她是如何的聪明,如何的能干,如何的贤惠。我对我妈妈的记忆和认知,几乎是从别人的口里和照片上静置的场景得来的。我为数不多的印象,居然就是昏暗的灯光下,我妈拍着我睡觉,或者是我妈在织毛衣。我爸说,只要我们还活着,只要我们还在谈论她怀恋她,我妈就还没有真正逝去。下一次,等我再有机会去看我妈的时候,我妈坟前的松树不知道得有多高了。” 枇杷树下,三人伫立,久久无言。 一片黄叶,旋转落下,带去对大地的无限情谊。 作者有话要说:小时候,爷爷家旁边长着一颗高大的枇杷树。 叔叔因爆炸意外工亡后,爷爷在日记里写着:“去年,**亲手从树上给我摘了一颗枇杷,我吃着甜中带微酸。今日,小女儿特意从树上挑了一颗最黄的枇杷,剥了皮递给我。我却吃出一股酸涩,心里充斥着一股泪意与愤愤不平。翻江倒海,思绪万千,夜不能寐。” ☆、初识父亲 当天下午,父亲李哲闻开着一辆军用吉普,载着半车日用品和食物过来了。 这是文岚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亲眼看见父亲,感慨万千。 21世纪那个家,再也回不去了。 汽车轰鸣声未落,文雅他们已经冲了下楼。李哲闻一把推开车门,迎上蜂拥而至的孩子们。拍了拍文雅的肩膀,揽了揽彦涛和文彬,抱了抱彦君,然后一把抱起文榕抛到半空,又接住半是惊讶半是兴奋的文榕。 然后,李哲闻走到楼梯口,看着静静站在墙边不说话的文岚:“诶呦,我们家的小姑娘长大了,更漂亮了。”说着,他伸出手,抱起自己的小闺女,颠了颠重量,大笑出声。 文岚看着眼前右脸颊有着明显伤痕的男子,心下一软,学着彦君的模样,软软地伏在父亲的肩头,抱住父亲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肩胛之间。 李哲闻开怀大笑,抱着小闺女,招呼孩子们打开车门,拿着各种家什,一起回家。 进了门,文岚便溜了下来,接过彦君手中的熟食,跟着文雅进了厨房。 身后,传来李哲闻轻柔的一句:“博萱,辛苦你了!” “瞧你说的,这么多年,你才是那个最辛苦的人。”关博萱低声细语,话里带着甜甜的蜜。 虽然没有亲眼看,但,听到动静的文岚,嘴边依旧不由自主地缀着一朵笑花。 李哲闻自从接到他们要搬家的消息后,便开始积攒东西,各种他能够想到的都尽量找人淘换。除了自己的军需品外,还找人额外做了各种木制凳椅和纳凉用的竹凳,还在驻地的附近的村里找人换了不少莲子、栗子、花生之类的小吃食。这次借了部队的车,把自己的家底全部搬了过来。一家人来回两趟,才把东西全部搬完。 原本已经收拾整齐的房间,堆满了零零散散的物品后,瞬间变得阴暗狭小。 这时,收拾完自己的行李后过来帮忙的李文辉恰巧赶到,连忙帮忙将两套房间的家具重新排列组合。好不容易,大家在关博睿的指挥下,将粗重的木床木柜全部集中在男生房间,为闺女们换上新制的精巧南方家具。 文榕刚嘟囔了几句偏心,便被李哲闻从新竹匣子中掏出的特制铁丝扭成的小手枪夺去注意力,再也顾不上嘀咕姐姐妹妹们的特殊待遇了。 李哲闻久不见家人,此次特意赶来相聚,便细心为每个人准备特殊的礼物。关博萱也不例外,得了一件湛蓝色的布拉吉和一件丝绸长袍。精致的花色,让文岚忍不住一看再看。在现在这种大环境下,要找人特制这些漂亮服饰,应该不容易吧。 文雅看见文岚不时飘向母亲新得衣物的眼神,误以为小妹妹心存羡慕,把连忙将文岚拉到房间,替她换上父亲迟来的新年礼物——一件鹅黄色的罩衣。 彦君伸手摸了摸新衣服,满眼欢喜:“哇,这衣服真漂亮。” 文雅也连连点头,扯着文岚转了好几圈:“嗯,真好看,这黄色非常称你的皮肤。来,你坐着别动,我把你头发重新梳理一下,嗯,再别个小夹子。彦君,你觉得是红色这个好看,还是这个绿色的好看?” 两人拿着夹子在文岚头上比划,文岚扯了扯身上的罩衣,觉得浑身不自在。从她有记忆以来,就从来没有穿过罩衣这玩意。21世纪的文岚自然不用说,即便是20世纪的文岚,其实也只见过别人穿,自己从来没有穿过。某种方面,关博萱一直保有旧习惯,与旁人总有几分不同。 文岚被当成洋娃娃打扮一新,赢得家人的交口称赞。可惜,文岚却不懂欣赏此间的审美观念,宁愿拿新衣服去换旁人眼中不值钱的旧书破画。 不过,这点怨念,在文岚打开李哲闻特意为俩姊妹打造的衣箱时便烟消云散。尤其时发现檀木箱里面居然还装着精细的梳妆盒,以及满满一盒绢花、绒花和各种各样竹制木制草制的小动物,更是百感交集。一股酸楚弥漫胸口,久久不能散去。 当天晚上,新家第一次开火,两家人第一次聚餐。 桌面上,除了关博萱新炒的几个拿手好菜,还有李哲闻专程带来的湘式红烧肉和粤式白切鸡。 饭桌摆好,李哲闻弯腰在干货袋里面居然掏出两个长柱形土陶瓶。红色的包装纸上“贵州茅台酒”强势夺睛,下方还有两行小字写着“地方国营”和“茅台酒厂出品”表明身份。 “啊,茅台,居然是茅台耶!”文岚抢先叫了出来。 “你这小家伙反倒识货呀。”说着,李哲闻手指一划,强行裁开瓶口的封纸。 文岚抢救不及,只得将另一瓶茅台酒抱在手里,旋转细看,久久不肯松手。 这可是60年以前生产的正宗茅台啊,其口感可不是后世的增量掺水茅台可相提并论的。 况且,因为当年产量少,受到土陶瓶材质局限,酒水容易挥发,所以存世稀少。60年后就已经要69万一瓶,百年后更是飙到天价,可还是有价无市。 于是,不管是谁来要酒,文岚都抱着茅台不肯撒手。如果有人要蛮力取酒,文岚爆哭腔直接耍赖装哭,惹得关博萱哭笑不得。李哲闻蹲在一旁,试图用纸币、糖果以及漂亮的衣服交换,结果都是徒劳无功。 关博睿看着耍赖的文岚,眉头一挑,面露不豫,可到底还是顾忌场合,没有直接开口说教。 李哲闻怕弄哭小闺女,搓了搓短短的头发,只得哭笑着罢手,起身回到八仙桌旁摆好酒杯:“博睿哥,你尝尝,这可是正宗贵州茅台。这是我们谭参谋搞来的,没办法,这两年茅台酒产量低,很难买,每天很多车子在厂门口排队等着拿货,但每天出货都够呛。谭参谋他家是贵州的,他弟帮他弄到一箱,我好不容易抢了两瓶过来。据说这茅台酒虽然有55度,但喝了不上头,第二天不难受。你试试,看看合不合你口味?” 撕开封纸,打开瓶塞,刚一启封,一股浓郁的酒香马上溢出,很快就弥漫了整个房间,充斥着众人的口鼻之间。 “这酒酱香味真浓,真够味!”关博睿忍不住咽了咽唾沫,连忙将酒杯推到酒瓶前面。 李哲闻轻轻晃动酒瓶,将白瓷一两酒杯倒了八分满,双手将其中一杯捧到关博睿面前。文岚凑过去一看,茅台酒略成琥珀色,不像后世酒水那样纯白清澈。轻轻一嗅,浓香扑鼻,远比后世茅台酒香醇厚重。 几位成年男士,碰杯后,各自轻轻抿了一口茅台酒。 酒液入喉,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愉悦的笑容。醇厚绵软,酒香沁人心脾。一种复合的愉悦感,从舌尖诞生,与鼻腔嗅到的醇香融合,在口鼻之间荡漾,让人十万八千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关博睿本想浅尝一口,不想酒一入口便把持不住,忍不住一口便去了半杯。喝完,一击掌,由衷地称赞:“名不虚传,果真是好酒!” 美酒后劲足却不上头,让人越品越有滋味。 文榕见爸爸和舅舅都赞酒好,便好奇地凑了过去:“酒是什么味道的?” 李哲闻用筷子尾端沾了点酒,递了过去。 “不能喝!”文岚大声喝道,说着去拉文榕的手。 说时迟那时快,文榕已经凑过去,舌头一舔,大叫一声:“辣!” 关博萱连忙给文榕倒了杯水,回头嗔道:“孩子还小,你别总逗他们。” “嗨,没事,我们老李家的孩子就没有不会喝酒的。” 李哲闻不以为意。 阻拦不及的文岚扯了一下文榕的耳朵:“呆子,酒可不是好东西,你以后都不要喝。” “干嘛,干嘛,我可比你大,我才是哥哥!没大没小!”文榕摸着耳朵,冲文岚做了个鬼脸。 “还说自己是哥哥呢,上次背书明明输给我了。对了,当时你说好这个月都听我,我说一,你绝不说二。我要你往东,你绝对不能往西。男子汉大丈夫认赌服输,怎么,这可还没有过一个月,你就不听我的话了。”文岚手指在腮边轻轻一划,羞他。 “那是你说得太慢,我没听到。”文榕扭过脸,不肯承认。 文雅连忙跑过来劝架,把两个小的都抱上一旁的小桌子,安排他们先吃饭。 彦涛装好碗筷,把彦君也领了过来,让几个小的凑在一起热闹,免得打搅大人那边的谈话。 文岚还没忘记自己的科普计划:“大哥、表哥,你们以后也不要喝酒,喝酒对身体不好,尤其伤肝伤神经。书上说,经常喝酒的人容易得肝病,包括但不限于肝癌、肝硬化等等。而且由于每个人的身体情况不同,有些人喝少量酒就会出事,轻则呕吐,重则会昏迷甚至死亡。” 文岚刻意放大声音,果不其然,一桌人放缓了动作。 “青少年儿童尤其不能喝酒,因为后果非常严重。低龄儿童内脏没有长好,小孩子沾了酒,容易出现酒精中毒。曾经有人为了给孩子退烧,用酒精涂抹孩子的身体,结果酒精进入人体,孩子酒精中毒死亡。就算运气好没有死亡,也有很多人因为酒精中毒,孩子脑损伤变成痴呆儿,大人也会出现小脑萎缩、心肌炎、慢性胃炎、双手震颤等现象。” “真的这么严重?该不是你骗我的吧。”文榕的眼睛睁得溜圆,一脸不可置信。 “我骗你干吗?广播里面很多这种故事,下次你自己可以多留意一下。”文岚撇撇嘴,继续用实际案例恐吓大家,“上次我还看到报纸上写着,一家人带着两个儿子去参加喜宴,两个孩子被人逗着喝酒,结果一个死亡,一个变成严重脑损伤,不懂寒暑,不懂饥饿。下次,我再看到那些案例,我会记得保留好,给大家都看看。” 关于饮酒危害,文岚知道自己不能说服世人改变固有习俗,但能劝一个是一个,能减少一点悲剧是一点。 李哲闻等人对望一眼,放缓了喝酒的速度。 关博萱把放在桌面的散装米酒端了下来,放在一侧的柜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60年,我爷爷带着一壶茅台走了好几个省,就为了让他父亲尝一口茅台的香醇。 据说,人还没进村,他父亲就已经闻香走出了门。 等到我爷爷70大寿的时候,我父辈买了茅台给他祝寿。酒瓶没开,他看了一下外圈,就说这酒不对。 再喝茅台,爷爷始终说酒没酒味。 ☆、魂飞魄散 新安市是一座新建的小城,三面是丘陵,跨过狭小的主城区便都是稻田。 搬到新安市后,文岚只在第二天跟在大家在市里溜达一圈,走马观花地看了几个标志性建筑。其后,就再也没有出过厂区门口。因为,身为小孩的文岚完全找不到出门的理由,更绝对不可能获得独自出门的机会。 兵工厂建在城郊靠近大山的一侧,挂的是机械厂的牌子,占地上千亩。按照规划,兵工厂将有自己的办公楼、宿舍区和生产厂房,以及独立的配套服务设施,就像一个功能十分完善的小型社会。但据说真正的关键部门是藏在山腹之间,方便特殊时期可以快速而隐秘地将整个兵工厂迁入深山。 但是,此时的兵工厂依然还在草建期。起码,就文岚所看到的区域来说,与传说中的规划相距甚远。厂区只建好了一小片厂房,从宿舍区往外走不到十分钟便是一片荒地,再远一点甚至可以看见成行成垄的菜地。 搬家的兴奋只持续了两天,大家的生活便恢复了原有的节奏。 文榕在“竹笋炒肉片”的威胁下,乖乖地背着书包,抱着作业本,跟着母亲身后进了厂办小学附属的育红班。文雅他们则每天早上跟着厂里的大孩子一起步行前往位于主城区的小学上课,下午再一同步行半小时回家。只有文岚装傻卖萌,配上示弱装病,靠着妈妈的偏爱,硬留在家里,不肯去上育红班。 远远地听到上班的钟声响起,文岚锁好门,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如意门。 这一段时间,文岚一直找不到机会去找寻食物,留存保底的那点存货早就进了文岚的肚子,空间里除了亮闪闪的钻石便没剩一点可以食用的物品。为了不抱着咕咕乱叫的肚子睡不着,文岚只好顾不得节约粮食,把每顿食物吃得一干二净。没想到,错有错着,这下关博萱终于不用再担心文岚的身体健康了,反而给了文岚更多的自由。 一推开门,文岚心中暗喜。 站在山坡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山下层层叠叠的农舍,一望无垠的农田。有人居住的地方,或多或少肯定可以获得一些食物。按照常理,村落附近的山上除了正常种植的农作物外,应该也会有不少果树野菜的。恰巧,为了提高自己的业务能力,这段时间文岚一直跟着姐姐在厨房里面帮忙,时不时学着料理食材,熟悉了不少家常食物。所以,文岚背上背包,信心满满地跨上征途。 沿着山路一直向上,沿路葱葱郁郁,与新安市的景色截然不同。 走了大约十来分钟,文岚便在路边灌木丛中看到一样熟悉的食物,准确地说,应该是小文岚记忆中美味的小零食——野莓。还没有靠近,淡淡的果香就弥漫在鼻间。簇簇绿叶间,一朵朵红色的小珊瑚攒成的小球点缀其中。野莓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耀着亮眼的红色光芒。 走上前去,扯过细软的枝条,摘下一颗已近紫黑色的饱满的野莓,吹去浮尘,塞进嘴里。汁液即刻迸裂而出,柔软甜美,酸酸甜甜的甚为可口。文岚虽然分不出这属于什么种属,但也大概知道跟后世热卖的树莓应该源于同一个老祖宗,只是属于田野原始种类罢了。野莓果香浓郁,酸甜可口,是小孩子们最喜欢的野果之一。 野莓看起来就像一个倒扣的精致小碗,每一颗都是由许多小小的富含汁液的小珠子聚在一起而成的。虽然野莓只要变得黄中偏红了就可以吃,但只有那些已经红色发黑的野莓才是最为美味。但那些黄色、红色的野莓酸大于甜,运气不好的时候,偶尔还会遇到一颗让人酸得直眯眼。而那些已经红色发黑的野莓则基本上绝不会辜负采摘之人,颗颗都极其诱人,酸甜清爽的口感不负其美好的颜值。 文岚摘了几片大叶子,垫在小布袋的下方,开始摘起野莓来。文岚掐着手指,用指甲把野莓摘下来,尽量保留野莓的完整性,然后一个个放进小布袋里。文岚一边摘,一边往自己嘴里送。在杂草丛生的灌木丛里寻找美味的野莓,就像打游戏过关之后的奖励,偶尔吃到一个超甜的野莓,便想吃了大力神丸,开始莫名兴奋地四处寻找“好吃”的野莓。 不知不觉,文岚顺着野莓生长区越走越远,渐渐偏离了原本的山路。 摘得正兴奋的文岚,忽然背后一凉,动作不由自主地定了下来。停下动作后,文岚似乎听到附近传来什么细细小小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文岚唰的一声,收回脚,往四处打量。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一个碗口大的黄黑相间的三角脑袋正在沿着旁边一颗大树慢慢往下爬。那蛇保守估计起码有两米长,全身覆盖着黄黑鳞片,头顶黄色斑点清晰可见。 啊,妈呀,有蛇! 文岚用力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动了蛇。文岚捂着嘴,右手护在胸前,侧着身子,慢慢往后退。 咔嚓一声,糟糕,踩到树枝了。 那条蛇应该也听到这边的声响,瞬间爆起,半个身子立在空中。分叉的舌头一吞一吐,发出嘶嘶声,令人心寒。 文岚绷直身子,屏住呼吸,脚维持着半走的姿势,动都不敢动,生怕再发出一点声响,惊动了那条蛇。 四周的声音瞬间都被屏蔽掉了,文岚只能听到自己打鼓的心跳声,渐渐地似乎连自己耳朵里面血液流动的声音都能听到了。 就在文岚觉得自己肺部都快要爆炸的时候,那条蛇从树上爬下,顺着草从,往另外一边滑走。 一直到见不得任何蛇的踪影,文岚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血液重新才是流淌。 文岚才发现自己脚一直不停使唤的发抖,手更是抖得像打摆子一样,浑身没力。文岚咬了自己右手一口,渐渐恢复神智。面朝树丛,抬脚,落下,一步一步地退回到来时的小路上。直到两脚踏上正常的小路,脚踩结实的地面,看到周围熟悉的人类痕迹,文岚才恢复了正常呼吸。 这时,文岚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回家,回到安全的地方。 文岚跌跌撞撞,拼命地往来时的路快速奔跑。摔倒了,就连忙爬起来,连尘土都没来得及拍打,拔腿就跑。一直跑到来时的石头边,才敢停下来。 文岚喘着粗气,用手去触摸银色小星星开门,几次都因为抖得太厉害而以毫厘之差硬是点不上星星。 最终,文岚直接跪下来,用整个手掌去摸星星,才在战战兢兢中拉开了大门,进入熟悉的空间。 许久之后,蜷缩在空间一角的文岚才恢复理智,慢慢恢复正常。这时,一检查,才发现自己的手脚上满是擦伤,手背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拉出一条十多厘米长的血痕。至于那一小袋野莓早就被摔得支离破碎,红红绿绿的,把土黄色的布袋染成了一副抽象画。 出门多了,总会遇到一些危险的生物。 可蛇,是生活在文明世界的文岚,最不想遇到的生物。 受此一惊,文岚暂时失去再次探险的勇气,乖乖回到房间,装成一个正常的闯祸后担惊受怕的小孩。 中午,关博萱见到满是伤痕的文岚,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家傻闺女,这是怎么了,怎么平地都能把自己摔成这样啊?是因为不熟悉地形,还是平时出去玩得太少?哎呦呦,幸好没把自己的小脸蛋摔坏,要不你又得半个月都不肯出门了。你忍着点,我给你消消毒。” 想到消毒药水的威力,以及事后身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大红色斑,文岚忍不住浑身一哆嗦:“不用了,都是小伤,我已经洗干净了,不要紧的。” 关博萱大手一掐,直接把文岚压在板凳上坐好:“你可是女孩子,万一伤口发炎感染留下一条大疤,你可别后悔哦。好了,别动,我给你涂点红药水。上了药,很快就好了。” 文榕在一旁笑嘻嘻地安慰道:“小岚,你别怕,没事的。你看我经常摔跤也没有什么伤疤,你这点区区小伤,肯定一点疤痕都不会留下的。小岚你以后不要一个人自己出去逛,等我把这一片摸熟了,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逛。我跟你说哦,我今天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他叫邓亚林,比我还黑。听说他们去年就来了,他哥哥把附近都逛熟了,说好等天气热一点就带我们上山玩。小岚,到时候,我也带你们去啊。” 彦君一边帮着打下手,一边轻轻帮文岚吹着伤口减轻痛楚:“得了,我们到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带谁去玩呢。春梅和雅芳她们说再晚一点就可以上山挖野菜了,到时候我们约好一起上山。文榕,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记得叫上你的。小岚,这边山多水多,你又不熟悉情况,千万别一个人出去逛。” “啊,这附近还有水?”这一点,完全出乎文岚的预料。 “对啊,我……” 文榕已经抢先答道:“出了宿舍区,往东走二十分钟那边就有一条大河,听说那边还修建了一个码头。从我们最近这个门出去之后,就是稻田,过了稻田继续往南走,那边有很大一片沼泽地。那些沼泽地就是跟那条河相连的,据说坑坑洼洼的一大片,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草,哪里是水。所以,厂里的人都不让过去那边,听说那边去年就淹死了一个人。具体什么情况,我们还没有去看过,不清楚。现在厂长把那一片圈了起来,说是要拿来种地,不让人过去了。” 关博萱把药水收好,拍了拍文榕的脑袋:“知道那边危险,就一定遵照规定,千万不要乱跑。文榕,你下个学期就是小学生了,是个大孩子了,得给妹妹们带个好头,别让我们操心。你知道吗?” 文榕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回应:“哦,我知道了,我保证不会过去乱来。” 彦君呈掩嘴葫芦状,见文榕瞪过来,但笑不语。 文岚摸着耳垂,神游九霄云外,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蛇,家里不少人都有故事可以说,各有各的精彩。 只是,我想不到,原来在21世纪南方很多农村还是开门见蛇。 蛇清,是南方综合性大医院必备的。 但,无论如何,我不想忽然见到一条蛇出现在我的面前。 ☆、开荒种地 1961年3月,两场南北会议分别召开,影响深远。 老首长在广州召开三南会议,会议中不断强调要做调查研究,做事情必须有真凭实据,用真实数据来说话,实事求是。期间,老首长印发了自己旧年一篇文章《关于调查工作》,强调要解决生产队和生产队自己的平均主义、生产队内部人与人之间的平均主义,首先要做系统地由历史到现状的调查研究。同时,要求各军政干部必须下到基层,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充分了解各地实际情况。 中央下达的《六十条》正式传达到地方,里面规定允许社员在不影响集体生产的情况下,可以经营自留地、家庭副业和开垦少量荒地。 这大大激发了人们的劳动热情,文岚外出溜达的时候,时不时听到人们以充满憧憬的语气谈论附近新出现的集市。 据说,附近镇上的买卖小鸡的人家生意变得非常红火。 家家户户,开始收拾房前屋后,打理起荒废已久的猪圈鸡窝。 后来,文岚才知道,原来省里那时便下来了一个工作组,与工人们同吃同住,甚至连开荒种地也挑着扁担背着锄头一同参加。 听大人们说起,文岚在滩涂上看见的,那些穿着一身便装参加劳动却时常与兵工厂的工人同进同出的斯文书生,原来就是省工作组的成员。 这次开荒工作声势浩大,单文岚看的劳动场面应该就不少于千人。事后才知道,原来这次垦荒工作依旧是钟厂长身先士卒,带头上山下水。促使厂里的干部纷纷带头挑重担干苦活,上下一心,最终使得围垦滩涂工作提前竣工。这让文岚不由对此时的干部心生好感,对身负重任的钟厂长更是刮目相看。 在新安住了几天后,李文岚便从旁人闲聊得知这兵工厂的建设历史。 这里本是一大片三不管地带,山多地少,民风彪悍,旧时被一群土匪占地为王。剿匪后,这一片零零散散居住着几个小村落,最多的一个村子也不过十来户人家。 考虑到这里的地理优势和充足的水源,加上在附近的乡间陆续找到大型铜矿和铁矿,于是经过再三考虑,这片荒坡野地便被规划成为新的大型兵工厂。 为了满足生产的需要,兵工厂的第一批员工在钟厂长的带领下,依靠肩挑背抬,清理了了城郊的荒坡,平了若干个小水洼,推平两座小山,终于在新安市西南方向耸立了一座全新的兵工厂。 经过这几年的艰苦卓绝的建设工作,兵工厂范围扩大了许多,逐渐满足部分生产需要。所有的民生物质全靠新安市政府调配补给,虽然有不便,但经过磨合后渐入佳境。不料,生产尚未进入正轨,便进入荒年,所有物质变得十分紧张。迫于生计,宿舍区附近的闲置土地,早已被厂里的职工和家属开成了菜地。 解决工人与家属们的吃饭问题,成了当务之急。中央号召要“大办农业,大办粮食”,于是,钟厂长与一众领导班子经过商议后,决定自力更生,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一部分粮食问题。由钟厂长带头,各级领导做先锋,与附近的驻地部队一起,大规模开垦附近的滩涂荒地,让荒滩变良田,建设农副产品生产基地。 59年冬天,众人利用冬闲的时间,辛苦开出了数十亩农地,种上了大片庄稼。虽不是熟地,更不是好地,但胜在面积够宽,倒也出产不少。尤其是靠南边一片低洼地带,积了多年的草木,泥土黄中带着黑,便尝试性开成了水稻田。稍远一点泥泞地里,也种上芋头、菱角、马蹄等物。更深一点的地方,干脆挖成鱼塘,放上鱼苗,养了莲子。 辛辛苦苦一年,年终一盘算才发现这开出来的地方虽小,每亩倒也能收获四五百斤稻谷。南方一年两熟的籼稻,粗生粗养的芋头、加上坡地上种的红薯,在这段艰难岁月里倒是养活了不少人口,减少了粮食系统的压力,也为厂里赢得不少嘉奖。 去年的成功,也让部队尝到了甜头,今年便继续与兵工厂联合,实施分段包干,扩大去年的战果。 关博睿他们休整了一天,便又投身工作,每天早出晚归。每天文岚还没有起床,关博睿就已经离开,睡着的时候他还没有归家。两人基本没有打过照面,更别提继续之前的探险活动了。但,文岚还是从关博睿布满泥迹的裤腿和脏得没了形的鞋子上看得出他们正在忙得事情非比寻常。 果不其然,周末唯一的休息日,关博萱居然大清早便换了一声旧布衣服准备外出,文雅和彦涛他们也一早做好外出劳作的准备。文岚坚决不肯被抛下,死皮赖脸地要跟从。拔不掉,甩不下,文雅迫不得已,只能快速吃完几个充当早餐的红薯,便领着小尾巴,借着朦朦的晨光一起往外走。 出了厂区大门,又走了近半个小时,文岚便看见平地上伫立着许多连成一片的窝棚。 文岚思索许久,依然想不出它们的用途:“姐姐,这里有其他村庄吗?” “啊,什么?”文雅看见文岚手指方向,才明白过来,“哦,不是,这是过来开垦荒滩的军人临时住所。他们就地取材,割下滩涂上的芦苇,用来搭建睡觉的窝棚,编织吃饭的桌子。我也是听我同学他们说起才知道的,之前我也跟你一样,一直以为这边有其他的村庄。我还跟人说为什么这里的农民都不起房子那么奇怪,让人笑话了一顿。” “这里离我们厂那么近,他们怎么不去厂里住?” 文岚探头过去查看,里面阴暗狭小,里面根本没有床,就铺了一层厚厚的芦苇充当大通铺,上面摆满了褥具和衣物。文岚甚至看见一只大螃蟹站在绿色的军被上,冲着自己挥舞着两只大鳌,耀武扬威。 “厂里空间有限,车间得进行生产,其他地方住不了那么多人。这一片除了我们厂的工人和家属,附近驻地的解放军战士,还有从市里自愿过来支援的各行各业人士。我听说,厂里把尽可能空出办公室和青年宿舍,让他们可以轮流休整。我们现在住的地方,之前也充当临时宿舍,方便他们洗漱。不过,随着天气转暖,从农村抽调的人手大多回家准备今年的春耕了。所以,我们的宿舍便调配了出来。现在他们好像是分批休整,轮流回厂区居住。具体的,我也了解得不太详细。” “那今天我们过来是为了什么?”文岚看见大家手上的扁担、草绳和箩筐,完全不了解状况。 “帮忙啊,看见土石、芦苇什么的,我们帮忙把它们清掉,减轻大人们的工作压力。你还小,帮我们捡捡东西就可以了。这里人多,你跟着我,千万不要乱走。”文雅简单回答几句,便跟自己的同学搭上话,手里依旧紧紧牵着文岚不敢松手。 走着,走着,同行的人便越来越多。 一个带着军帽的大姐姐走过来提醒新来的孩子们:“大家早上好,谢谢大家积极参与革命工作,支持粮食生产。大家注意,前面就是滩涂,里面淤泥很深,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另外,芦苇的根部非常锋利,容易扎烂鞋子,戳破脚板。大家都要提高警惕,进出的时候千万要小心,保护好自己,防止受伤。凡是还没割芦苇没有清理的地方都属于危险区域,大家千万不要擅自进入。大家年纪还小,先在外围帮忙,今天先帮着清理那些芦苇杆吧。另外,大家最好结成对子,相互合作,定时休息,注意安全。咦,那个,小朋友,这里太危险,你不要过来了。”说着,便走了过来,拦住文岚。 文雅连忙停下来,讨好地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妹妹坚持要过来,想为革命事业尽一份力。我和弟弟们会看好她,保证不会坏规矩,更不会进入危险区域。您放心!” “可是,这里人多,蛇虫鼠蚁也多,对小孩子不好。这样吧,小妹妹,你在这帮我看着这些开水桶,可以吗?你可千万不要乱走,万一被虫咬到了,就是会非常疼的。你乖乖地坐在芦苇堆上,有人过来喝水,你就帮我照看一下。如果没水了,你就去旁边的灶房叫我。好吗?” 文岚看着已经干得热火朝天的人们,又看了看灶房旁边五个硕大的水桶,乖巧地点了点头。 孩子们按照年龄大致分成不同小组,散落在新平整出来的农地上,清理石块,帮着挖出排水沟,把泥土整理成垄。文雅他们都没有怎么做过农活,便跟在组长身后打打下手,蹲在地上捡石块,平土疙瘩。 远处,大人们脱下鞋袜,打着赤脚在泥泞不堪的淤泥里面行走。先用锄头把高处的泥土掘平,然后装进竹筐里面,一步一步在泥地里踏出一条道,将竹筐里的泥土倒在低洼处。两个装满腥臭烂泥的竹筐,随着人们的走动而左右晃动,时不时滴下几滴泥水,溅湿人们的衣物。随着日头升高,泥水渐渐蒸发,在人们的衣服上面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 在挑泥人们的左边,穿着蓝蓝黑黑工装的人们,正弯腰割芦苇。人们左手抓住芦苇杆的中部,然后用镰刀斜斜一切一拉,便把芦苇放倒在地。人们一步一步向前推,成片的芦苇依次倒地,留下一条条泥道。 另外一群中年妇女弯腰把芦苇杆简单扎成一捆,堆在小木车上,推到晒草场晾晒。她们一般两三人一组,从左到右依次清理战场。小木车在推行过程中,左摇右摆,时不时陷入泥坑中不能动弹。大妈们便一人稳住车,另外的人凑过来帮忙,肩推手抬,硬生生把木车从泥坑里抬出来。 整个滩涂就如一个战场,密密麻麻的人就如同一个个工蚁,不知辛苦地忙碌着。 随着人们的前进,滩涂一点点变换模样,身后的农田一点点往前推进。 芦苇深处,一个年轻的女声高唱着:“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 旁边男声接了上去:“这力量是钢……” 歌声在整个滩涂上,此起彼伏。 ☆、人力胜天 文岚站在芦苇杆上,看着眼前劳作的祖辈们,热血沸腾。 一种莫名的感动,让她心潮澎湃,蠢蠢欲动。 于是,文岚躲开了人们的视线,趁人不备钻进一旁的窝棚里,偷偷打开了如意门。 这一次,她没有再心疼那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积分,果断输入米国的坐标,再一次打开定位门。一踏出空间,文岚便飞奔冲进上次来过的超市,一口气搬了十大袋白糖进购物推车。绕着超市跑了一圈,文岚快准狠地抓了一堆食物和几包奶粉,又快速从米国消失。 再次出现在芦苇堆旁边的文岚,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只有文雅过来关切地问了几句,并且再三交代文岚下次去厕所一定要提前打招呼,免得让哥哥姐姐们担心。 文岚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长吁一口气,待文雅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后,再次钻进刚才的窝棚,从里面掏出自己的小军用挎包。 回到水桶旁,文岚趁人不备,借着年幼无人注意的优势,打开挎包从里面掏出一包糖,偷偷撒在每个开水桶里,为辛劳的人们稍微补充一点能量。 当然,文岚也不敢做得太明显,只敢添加一点白糖,让人微微觉得水比较好喝,却又不能明确感知到甜味。 一行负责清淤泥的青年男子,提着大大小小的水壶过来灌开水。文岚笑容满面地拿起几把干净的长柄竹水勺,快走两步,直接递到来人面前。领头的黑脸大汉愣了一下,下意识伸出右手过来接,从小姑娘白白嫩嫩的小手拿到水勺的那一刹那,才发现自己从手臂到指甲都是脏兮兮的,不由地局促地往后退了一步,不自在地用衣襟擦了擦手。 文岚微微侧过身子,假装没有注意到男子羞红的黑脸,径直把剩下的长柄竹水勺分给其他几个人,然后便转身退回到原位。 黑脸大汉的几个同行分别聚在五个大开水桶前,轮流舀了一杯晾凉的白开水,便咕嘟咕嘟地开怀畅饮起来。 一个穿着军便衣的男子,用稍微干净一点的手背抹去嘴边的水滴,然后晃了晃自己的水杯,疑惑不解地说到:“是我今天太渴了吗?我怎么觉得今天的开水特别好喝,隐隐约约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实在难得。” “对,我也这么觉得。今天的水真好喝,诶呀,得了,不想那么多,快点动手,赶紧装满水,给大伙送过去。现在天气开始热了,大伙都渴得厉害,得赶紧补充水分。大家喝完水加把劲,争取今天多挑几担泥。”说着,他便弯腰拿起一个一个旧军用水壶,开始灌水。 文岚见他们喝得开心,心里美滋滋的,也凑过去帮忙。 文岚年小力弱,基本帮不了什么大忙,这一天便在不停地抱柴、烧水喝加糖的无限循环中度过了整个上午。 到了临近中午时分,文岚忽然听到右边远处传来声声巨响。 周围的大人纷纷挑着草袋土石往同一个地方赶,孩子们也想凑过去看个究竟,被负责后勤的人尽数拦下。 文岚灵机一动,展开迂回作战,撒开脚丫子一路跑到不远处的山坡,爬到树枝上,踮起脚尖往外看。 右侧河边站满了人,一群青年男子拼命往水里扔鼓鼓囊囊的大草袋,试图堵住中间的缺口。 不料,草袋刚被抛进去,便被大水卷走,河水一直往原有河道冲,把人们好不容易垒起来的泥墙冲得七零八落。 “快,再扔,快,赶紧的,快扔重的!” “3队,运草袋!” “党员们,加油!” “啊,不行,又垮了!” “再扔,快!” 忽然,一个男人脱下棉袄,直接跳了下去。 “姜主任,小心!”一个男声大叫道。 接着,又有几个人有样学样,脱下厚衣服,纷纷跳进河里。 几个男人手挽手,拦着缺口前,用身体挡住水流的冲击。果然,起效果了,河水虽然依旧肆虐刮倒泥土无数,但攻势明显变缓。 一个年轻男子一边脱外衣,一边大喊道:“1队的党员们,跟我上!”说完,噗通一声,跳进冰冷的河水里。 一个清脆的女声也高声叫道:“共青团员们,轮到我们表现的时候了!”正说着,她便与身边的小姐妹一起,手拉着手,原地一蹦,也跳了下去。 他们的身后,溅起无数的水花,朵朵洁白无瑕。 人们手挽手,在两段河堤中间的缺口处拉成两排人墙,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了滚滚而来的河水。 即便是被滔滔不绝的河水冲得东倒西歪,即便被拍打得看不清人脸,他们也只是稍微歪了歪身子,把借助身旁战友的力量稳住了身体,继续站立在冰冷的河水中充当人柱。 一个黄鹂一样悦耳的声音开始吟唱:“我是海鸥,我是海鸥。” 更多的声音融入其中,一起高声大喊:“我是海鸥,我是海鸥,海龙王你来吧,潮水你来吧!” 岸上岸下的人们一起接了下去:“你潮高一尺,我高飞一丈,我们高高地飞翔。” 大家的情绪非常激昂,完全无视眼前的艰难困苦,没有一丝忧愁,更没有一丝怨恨。 堤坝就这样,在人墙的阻挡下,在人们齐心协力的填埋下,逐渐合龙。 河水被阻挡在泥墙之外,墙外依旧波涛滚滚,墙内却准备进入鸟语花香的新时代。 文岚站在树上,探头看向那些屹立在河水之中的挺拔身躯。虽然分辨不出他们的模样,但是那一纵而下的矫健身姿和他们傲视天地的气势,在文岚的心里刻下永不磨灭的痕迹。此时此刻,想要参与盛事的渴望,瞬间把文岚的热血都要点燃,快要把文岚的心都撑爆了。 文岚跳下枝头,飞奔回灶房,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激动,继续尽力为此间的人们作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 围好堤坝,人们便开始全力开垦堤坝内的滩涂。 按照文岚的观察,负责的领导将工作分区,根据不同情况分别组织不同类型的人员进行专项作战。 年轻的女性一般会被安排做些精巧的工作,例如割芦苇、搬运杂物等;年轻力壮的男子,则多被安排去清淤泥和挑淤泥;力量弱一点的男性和身强力壮、力求表现的铁姑娘们则背安排运淤泥、平整高坡洼地;其他非主力人员则背安排去做平整土地,挖排水沟,修整地垄。 至于最辛苦最劳累的活,则一般都是由领导干部、党员和共青团员主动请缨,多以攻坚战的方式在互相比拼中完成。 像文雅这类小孩子,则属于编外人士,散落在淤田区,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除了像文雅这种小孩子,编外人士还包括工作之余临时过来帮忙的以及利用休息日过来劳作的体弱多病无法进行剧烈运动的人士,譬如关博萱。 “文岚,原来你在这儿呀。我刚刚从那边过来,看见很多孩子在那边捡石头,却怎么也看不见你们几个。你姐姐他们呢?”关博萱和一众阿姨大妈们推着板车,挑着杂面馒头走了过来。 文岚快步迎了上去:“妈妈,姐姐他们现在在在山坡那边的清理地里的碎石头。妈妈,你累了吗,你快坐下来喝口水吧。” “不用,我只是走多两步,有点喘而已。文岚乖,帮我拿一下纱布,谢谢你啰。”关博萱扶住板车,方便其他人卸下车上的食物。 队长敲响绑在一旁的铜锣,散在四处的人们分别列队过来取食物。第一批过来的人一阵狼吞虎咽后,拿着剩下的馒头边走边吃,不愿意浪费一分一秒。 文岚给关博萱倒了一杯加糖的开水后,陪着阿姨们忙前忙后,两只小脚丫基本没有停下来过。 为了不误农时,人们在刚刚围好的土地上,分片操作,一边继续割除芦苇清淤泥,另一边已经开始兴修水利,进入种植前的准备工作。 文岚亲眼所见,在包括家属在内的无数参加义务劳动的人们努力下,纵地横交错的排水沟逐渐被人一锄一锄挖掘出来,芦苇杆和杂草们一起被燃成草木灰,淤泥被一块块仔细敲碎,土里捡出来的石头被整整齐齐垒在新修的稻田边作为田埂。 已经整修完毕的土地上,在自愿加班加点参与义务劳动的工人们手中,在孩子们辛勤劳作的汗水中,成行成垄的菜地,整整齐齐的稻田,逐渐一一成型,旧貌换新颜。草木灰混合淤泥作为肥料,在流水的滋养下,化作养分一点一滴地孕育着新生的禾苗。 千里之行,积于跬步。 只有靠着前期一点一滴的积累,靠着人们包含血泪的精耕细作,才能在秋天的时候感受到硕果累累的丰收的喜悦。 人们因地制宜,还在低洼地带修整出两大三小五个池塘。池塘边种上了桑树,池塘里面放上四大淡水鱼,撒上莲子,养上水鸭。平时养殖增加产出,雨时蓄水防洪,旱时提供灌溉水源,一举多得。 4月,张书记在厂里召开的会议上传达了上级精神:“我们要自力更生,不要往上要,不要伸手要,我们要用自己的双手来解决困难。现在堤坝已经建好,农田已经围起来。属于我们这一片将由劳动服务部专门打理,家里有家属愿意参加劳动的,会后可以到人事科古传芳处报名。特别提醒一句,年龄不限,性别不限,我们将从优录取,统一按照临时工享受福利待遇。” 一时之间,应者如云,把人事科的大门挤得水泄不通。 由劳动服务部专门打理后,淤田区一天一个新模样,沿着山坡,人们陆续修建了不同的畜牧棚,养起了水牛、土猪母鸡。 从此之后,这片人们用自己双手一点一滴打造出来的农田,开始为厂里提供粮食、蔬菜和肉蛋。食物源源不断地供应职工市场,被装进职工的米袋子和菜篮子里,被端上家家户户的饭桌,养活了无数的孩子们。 ☆、充饥野菜 过了农历二月二,眼见着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宿舍区的树木枝头窜出嫩芽,四周一片生机勃勃的浅绿。 淅淅沥沥的春雨浸透了厂区的土地,江水奔腾着润湿了两岸。从外地调来的良种早已撒入新开的荒地,嫩绿的小叶儿正悄悄地从土里冒出来。起初只是零星一点的绿意,渐渐伴着几阵春风,绿意沿着田埂铺满了田间路面。屋前屋后,家属自开的不规则菜地,也变得绿意盎然。 到了三四月,嫩芽刚刚冒头,正是一年中最脆嫩美味的时刻。 青翠的野菜,在后人眼中是绿色食物的代表,是都市人改换口味时的心头好。在此时,那些嫩芽绿叶代表得是粮食,代表着青黄不接时期不用担心饿肚子的底气,也是此间人们补充维生素的最佳食材。在食不果腹的日子里,对于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人们来说,漫山遍野的野菜早已变成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 青年人大多忙着工作,可主管家里大小事务的大爷大妈们看着满地绿色,忍不住抢先出手,背后背着小娃娃,手上牵着小孩子,提着竹筐,呼朋唤友,往厂区外散去,恨不得常驻田野之间。 他们有的目光如炬,俯身在野地来回寻寻觅觅;有的一屁股扎进杂草丛中,眼明手快,埋头掐拔挑薅;更有些人奋力踮起脚尖,攀上树梢,熟练地施展挑拣采摘技能。 就连负责厂内环境维护工作的大伯阿姨们,在日常工作中也时常忍不住忽然蹲下,在一堆杂草中拨弄,一番掐尖打蔓过后,心满意足地将一些绿色枝叶随手塞进身旁的小筐里。 文雅他们有心参与盛会,可惜因为上学而早出晚归。关氏兄妹都不太擅长这些乡土俗事,就连基本常用野菜也不太分得清楚,至于文岚更是连最基本的动手能力都没有。可虽然李家没有参与这场盛会,可前段时间接受过关家好意的邻居们,在路过时都忍不住塞一点野菜给文岚尝尝鲜。于是,文岚托众人之福,享受到了春天的滋味,尝到了真正的绿色食品。 日暖荡春光,食春恰此时。 就着酱香,嚼着口中微苦的婆婆丁,文岚忍不住多咽了几口米饭。 虽然野菜口感有点特别,但自去年秋冬后就少见绿色蔬菜,此时见到新鲜蔬菜,人们自然而然地垂涎三尺。更何况,带着锯齿的荠菜叶此时最为鲜嫩,气味清新鲜美甘甜。即便只是放少许清油简单地用蒜轻轻一炒,也别有一番滋味。 关博睿夹了口荠菜,嚼着满口生香,面带怀念地说道:“春天没有吃一口荠菜,总觉得差点什么。萱妹,你还记得那年枋哥带着我们几个偷偷去南门旁边的小饭馆吃荠菜豆腐包子吗?每到春季,我就会想念那意犹未尽的滋味,有时候做梦都会想起那包子的迷人香气。一晃眼,就二十年了,我再也没有吃过那口包子了。” 文榕闻言眼睛一亮,正想说话却又发现满口食物,急忙咽下去,抢着着问道:“什么荠菜豆腐包子那么香啊,妈妈你会做吗?我们学校旁边就有豆腐卖,我们可以买了后让厨房的刘师傅帮忙带回来。星期天,我们不上课,我们也去挖荠菜吧。大顺他们约好了这周去远一点的山坡挖野菜呢,妈妈,我们可以跟着去吗?” “挖野菜?我不太分得清楚哪些是哪些呢。万一挖到有毒的植物,那就麻烦了。”博萱面露难色,筷子停在半空久久不往下探。 “没事,妈,淤田区的工作基本完成了,这个星期天罗阿姨红梅他们也去西边蓝草湾,红梅也叫了我们。到时候,大家就当去探春。我们跟着他们学,就算少挖一点也没关系的。”文雅转向男孩子那边,“彦涛、文彬,工具就交给你们几个了。我看刘奶奶他们用竹削的小铲子去挖的,房爷爷在帮他们家春兰几个做新的小铲子。明天,你们下了学赶紧过去帮忙,帮着多准备几个。” 博睿见大家都有兴致,几个年幼的孩子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也接过话茬:“刚好这周轮到我休息,回头我们全部人一起去,就当踏春郊游。萱妹,你也跟着出去走走。春日春风动,春来春草生。莺飞草长,万物复苏,正是生机勃勃的好时候。我们小时候挑草斗花,闲着约上三五好友赏春放风筝,现在大了反到是整天忙着些俗事,时常辜负大好春光了。” 博萱扑哧一笑:“说起赏春,我就想起那年你们挨打的事。你说好好的读个诗经,你跟毓易表叔两个非得去尝那个左右流之的参差荇菜,怎么劝都不听。好家伙,你们几个悄悄跑去城门外淘湖里的浮萍。回来的时候,一个个衣服皱得腌过的白菜,裤脚都是湿的,毓易表叔头发里还藏着几根野草。我和芙姐姐他们几个都要笑疯了,小诚和小朗眼睛瞪得溜圆,哈哈,现在想起来,还乐得很。” “嘿,那可不是普通的浮萍,那真的是荇菜。你还别说,我后来才知道未名湖里那开着小黄花的绿叶浮萍,跟我们那年辛辛苦苦才捞上来的野菜是一样的,都是诗经里面所说荇菜。我们吃得少,但其实荇菜跟莼菜一样,都常常用来煨汤熬粥的。” 博睿见妹妹嘲笑自己,忍不住反驳。 “是,的确是熬粥的好材料,可惜那晚你们都吃了竹片炒肉。” 桌边的一圈孩子听着长辈的糗事,笑得好不开心。 博睿一路瞪过去,也只能让孩子们藏了笑意,做掩口葫芦状。只有文岚笑得毫无顾忌,直接露出几颗大牙。 博睿摸了摸鼻子,只好转移话题:“你们知道吗,这吃野菜挖野菜在我们国家一直都是传统活动。在唐代的时候,二月二挑菜日,是个固定节日。到了二月二,城里的老少都会出门采风踏青,顺便挖挖各种野菜。唐代诗人郑谷曾经写过一句‘和暖又逢挑菜日,寂寥未是探花人。’写得就是全民春游挖野菜。” 文雅他们一边吃饭,一边听关博睿高谈阔论。 “诗经里面写了二十多种野菜,除了荇菜还有很多。例如采采芣苢中的芣苢,实际上就是现在中药药典里的车前草。采蘩祁祁的蘩,你们知道是什么吗?就是我们在北方经常揉进面团里面做饼吃的白蒿。至于采薇采薇薇亦作止的薇,你们也吃过的,就是豌豆苗。还有北山有莱的莱,也是田间地头非常常见的,就是前天你们刚刚吃过的灰灰菜。说起来,春天就是人们补充维生素的好时光啊。”关博睿的筷子在桌上画了一圈,停在一碟酱拌婆婆丁上面。 “哥,这可不是何不食糜吗?眼下大家填饱肚子才是天大的事情,农民们不趁现在多存点粮食,可是要饿死人的。别说城里,就算是农村,现在大部分人家也是一天两顿,顿顿稀粥。大家多挖一点野菜,不管是现在吃,还是晒干了留着以后吃,都是救命的食物。嗨,哥,你这个月的工资又捐了一半,是时候去挖点野菜回来帮补一下生活了吧。我跟你说,你要是挖不到一篮子野菜回来,就等着天天吃红薯吧。这里可没有什么荇菜,更没有什么荠菜豆腐包可以让你加餐了。”关博萱瞪了一眼,不知道忽然想起什么,不由的扑哧一笑,开始打趣起关博睿来。 “嗨,我堂堂一个大学生,岂会被一点野菜难到?待我这两天出去转转,熟悉一下情况,一篮子野菜肯定手到擒来。”关博睿不以为意。 关博萱放下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哥:“还手到擒来?你莫不是忘了那天秋天我们去爬山的时候,谁为了摘几个野山楂,衣服被刮破,两手划拉几条血口子,两眼泪汪汪地跑出来?” “得,打住,这话题可聊不下去了。”博睿冲着几个男孩使了个眼色,“我跟你们说,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掌握着手里握着饭盘的人,否则,你们以后得饿肚子的。其次提防那些知道你们幼年时期各种糗事的人,免得没有一点隐私,时不时被人翻旧账。” 博萱忍不住锤了一下她哥的肩膀:“有你这样教育孩子的嘛?” 博睿坏笑一下:“这不是哲闻不在嘛,我帮他培训一下孩子们的婚姻观,孩子们长大了总得多懂点事。咳,说了那么多,好了,言归正传,说些我们真正有用的东西,中医讲究医食同源,很多食物本身就是调理身体的药材。你们可别小瞧了这些所谓的野菜,很多常见的食物到了真正的名医手里,可就成了救命的东西。你们瞧,这碟让你们停不下筷子的婆婆丁,也就是南方人常说的蒲公英,除了做菜吃,还可以用沸水冲泡做茶饮。蒲公英具有清热解毒、消肿利尿的功效,中医常用来配合治疗炎症、口干、腹泻、黄疸等症状。至于这马头兰,则常用来……” 非土著人士的文岚在长辈们的临时授课中食不知味,全程星星眼,如饥如渴地吸收着本土草药知识,伴着健体强身的愿望吃下了远超平时的蔬菜。 与她一起接受洗礼的还有桌边的一圈孩子,尤其是文榕,简直刷新了认知。 食药同源,简单的一碟野菜,便可以延伸出无数医学知识、历史典故。说到兴起,博睿干脆就着一杯白开水,给孩子们讲起了诗经,聊起了成语典故,说起了历史长河中与之相关的名人贤士。各种诗词名句信手拈来,长篇名句随口背诵,时不时还插上几句英语和德语谚语名句。 自此之后,舅舅在孩子们眼中的地位再升数级,简直能与传说中懂九国文字的林总工可以媲美。 ☆、大战野蔬 星期天的早晨,外面的天空才开始蒙蒙亮,关李两家人已经起床洗漱完毕,准备跟着邻居们去挖野菜。 文岚从未参加过如此新奇的集体活动,学着彦君表姐的模样,一路连蹦带跳地跟着大家出了厂区,跨过菜地,上了西边的山丘。 厂区以外的地方非常空旷,视线之内基本没有什么人类的建筑。 站在山坡上往外看,天空远远地延伸到地平线上,太阳藏在大片色彩斑斓的云层之后闪射出金色的光芒。 像李家这样不熟悉路况的外乡人,大多结成对子。跟在本地人或者老职工家属身后,按照对方的动作,照葫芦画瓢。即便是这样,很多自小长在城里的人,依然对自己的战利品没有什么信心,时不时跑去找“师傅”再三确认。同组的朋友,更是经常聚在一起,互相招呼,相互照抄作业。 文岚跟着姐姐们走到山坡靠近水田一侧,一人一个铲子一个小竹篮。领头的是同一栋楼的红梅姐姐,她是文雅的师姐,比文岚他们早来一年,已经熟悉这山坡上所有的可食用野菜。所以,今天,红梅便是大家的老师,带领大家熟悉当地植被。 红梅蹲在地上,指着一丛枝叶细长的植物说:“这个是婆婆丁,也就是蒲公英,它嫩叶最适合掐来蘸酱生吃,你们吃不惯的也可以把它稍微用水焯一下后凉拌吃。婆婆丁虽然有点苦味但不重,清新脆爽,非常好吃。就算它长老了,开了花,也可以挖来晾干,做成茶叶泡水喝。你们以后遇到的时候,可以多挖一点,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文雅等人照着挖了一颗放在篮子里面,当做标本,免得晚点就记不清了。 然后红梅走到另一个洼地:“你们看,这边密密麻麻的就是苦菜。把铲子用力插进去,把苦菜连根铲出来,多带点土也没有关系,记住,千万不要把苦菜挖成碎叶子了。你们自己试试看,嗯,对,斜着把铲子压进去,好,这样就可以了。文雅,这一片主要就是这些野菜了,你们先试着在这挖一会儿。我就在前面那里,你们遇到问题就过来找我。” 文岚蹲在指定区域开始挖野菜,左文雅右彦君,三人站成三角形蹲在地上努力奋斗。一开始的时候,对于文岚来说,挖野菜是个枯燥又无趣的累活,一边努力寻找目标,一边对照样本辨认真伪。蹲了不久,腿开始发麻,然后变得隐隐发痒,浑身不舒服。文岚又挖了两颗,便站起来走两步,舒缓一下身体。 站起来后,文岚却发现其他熟练工跟自己的动作截然不同。他们真的称得上是眼疾手快,右手一铲,左手便伸过去迅速把野菜摘出来,顺手一抖,抖去泥沙,顺手就把野菜抛进竹篮里面,右手已经瞄准下一个目标。整个过程,眼与手配合到位,全程几乎没有一个废动作。 文岚叹为观止,回到自己的战场,便学着模仿着别人的姿势挖野菜。初时不习惯,经常左右手时不时打架,各有各的想法,全靠双眼来做裁判中场调解。挖久了,就大致掌握技巧,也就不再需要一一比对浪费时间了。 到了后来,文岚挖野菜渐渐挖出窍门,感觉挖野菜就像后世打游戏一样,手起刀落,如同田野间的狩猎活动一样。天上人间,没有忧愁,没有烦恼,只有自己与那拔地而起的野菜们之间的战斗。文岚火眼金睛在一堆杂草中火速分辨出可以食用的野菜,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顺利斩获,收入自己的竹篮之中。 文岚用手扒拉开前呼后拥的苣苣菜,将手里的竹铲狠狠地一压,再轻轻一撬,黄黑的泥土便松散开来。那根茎白皙的苣苣菜伴着泥土的清香,被沉闷在泥土已久的心绪,忽然得以释放。阳光、空气、清香的木香,在这片山坡上弥散开去,让人觉得身心舒畅。 太阳不知不觉间已经爬上半空,野菜越堆越高,大家手里的竹篮越来越重。 临近午饭时分,人们开始收拾战利品,舒展一下筋骨,便开始呼儿唤女,准备回家。 文雅她们跟着红梅,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大部队,看见手上挎着满满一篮野菜的关氏兄妹。大家站在山脚下,一边谈笑,一边等待男孩子的归巢。收获满满的人们脸上俱是喜笑颜开,有些勤快的人家已经约好下午的活动,背着鼓鼓囊囊的大袋子,赶回宿舍区了。 这时,一群半大子,呼啸着,从山上一涌而下。 三个皮猴子跑到一半,忽然拐了个弯,猛地停在文岚他们面前,傻笑着露出满口白牙。 回到家里,大家看着一堆种类繁多的胜利品,却是犯了难。 关博睿兄妹出生富贵,少年时不曾动过厨房,出来后也只学会了常规北方食物的做法,做出来的饭菜只能说是可以入口,绝对称不上好吃。此时,面对这些旧年根本没有见过的食材,实在是束手无策。 最后,还是隔壁蔡主任的妈妈带着孙女过来,解了关氏兄妹的困境。 蔡奶奶拿着野菜比划一番,老人家说一句,蔡玉英翻译一句。关家兄妹面面相觑,不好意思地直摸鼻子,一看就是有听没有懂。最终,在她们俩手把手的教导下,大家总算大致明白操作方法。 蕨菜、藠头和蒿类都加点辣椒便可以腌制成咸菜,婆婆丁还可以洗干净晒干做成茶,长寿菜茎叶肥厚更适合晒成干菜,野豌豆苗和蕨菜一样都必须高温去除毒性才能食用。至于收获最多的马头兰和灰灰菜之类的,则是任君喜欢,清炒、煮汤、煮粥皆相宜。 反倒是彦涛他们跟着男孩子们挖回来的竹笋最麻烦,必须尽快处理,否则口感就会变差。 竹笋的生命非常旺盛,即便被采收后,它们的转化也不会停止。时间稍微久一点,竹笋的鲜甜脆嫩就会消失,变成嚼着乏味的竹片了。刚刚出土的春笋,短短的笋间,厚厚的笋壁,颜色黄白,看上去就鲜嫩可口。稍微放几个小时,就会跟那些老的笋一样,笋间距变长,底部颜色变白,头部颜色变绿,口感老而难以嚼动。 蔡奶奶把那一筐春笋直接分成两份:“这堆比较少的笋已经老了,得分开处理。往年一般都不采,就算采了也是拿去煮熟了喂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大家都缺吃的,那么能吃就别浪费了。你们看,这笋剥开后,上面这段颜色都不一样,硬得很,得切成丁才好嚼动。下面那些,就跟那堆一起炒着吃也好,晒成笋干也行。” 蔡奶奶一边烧水准备烫笋,一边念叨着做笋得要诀。 春笋一旦沾了水,就会口感发涩甚至发苦。要炒春笋吃,要不就是直接剥皮炒,要不就得用滚水煮透杀青。杀青之后的春笋可以直接泡在清水中养着,几天都不会坏,可以拿出来便直接炒食。 杀青之后的笋可以晒干或者熏干做出笋干,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当然,也可以将笋块放进坛子或者罐子里面,然后将焯笋的水倒进去漫过笋块,盖上盖子密封保存,一年都不会坏。 关博睿兄妹连忙蹲下来,动手剥去笋衣。 文雅、彦涛和文彬一边帮忙,一边时不时伏在腿上写上几句笔记。 基本帮不上忙的文榕、彦君和文岚蹲成一排,把野菜分类择清,分别放在小筐里。 傍晚时分,文雅和彦君跟着蔡奶奶回家,学了几道南方菜,回来照猫画虎。 杀青的春笋斜切成片,一把野蘑菇去根洗净,热油下锅,翻炒到蘑菇微微出水。洗干净的枸杞头和豌豆苗,一起入锅,翻炒到断生,接着便加入生抽、香醋、一点芝麻油,再配上适量食盐调味,即可出锅。 炒制的时候,春笋的鲜香,配上蘑菇特有的鲜味,青菜的柔软鲜甜,异常的鲜美。 文雅夹了一小口塞进文岚嘴里,好吃得让文岚两眼放光。惹得文榕绕着姐姐直转圈,张开小嘴做嗷嗷待哺状,逗得满屋人哈哈大笑。 嫩笋、野蘑菇、枸杞头、豌豆苗,几样看似完全不相干的春日野菜,焯熟拌匀,居然变成了一道脆嫩爽口的凉菜。 其后几天,家里各式从未尝过的南方菜层出不穷,就连家里最挑食的文岚也忍不住多吃了好几口。 新摘的柳芽去掉枝条,淘洗干净,倒入滚水中焯2分钟,沥干之后倒入焯熟的豆腐中。把柳芽和豆腐混合拌匀,加入少许葱姜,倒点香油,调好味即可上桌。一清二白,清清爽爽,看着就舒服。 长在21世纪的文岚,从来就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以前绝对想不到这路边随处可见的柳叶拌了豆腐后,居然这么好味道。 第二天,不用人叫,文岚自己便背着小竹筐,厚着脸皮,跟着隔壁几位爷爷奶奶们四处采摘柳芽和野菜。 待晚上哥哥姐姐回来看到那一筐柳芽,忍不住笑出声来。 文榕口快,直接拿手指刮脸羞她:“你这是沾了谁的光,把人家的柳树都摘秃了呀?你这柳芽倒不值钱,可配菜的豆腐可贵着呢。” 文岚白眼一翻,小鼻子一皱:“得了,爱吃不吃,反正我喜欢吃。你要是不想吃,就正好可以省了你那一份!” “别啊,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文榕可不敢得罪家里的心尖尖,连忙求饶,“好妹妹,这是我路上给你摘回来的,你瞧,多正的红色,这蔷薇花型漂亮,还带着一股甜甜的香气,插在你床头正好。” 文岚回头一看,果然一束红蔷薇定在眼前,配着几朵不知名的小花,看着就开心。 “哼,我大人有大量,这次就原谅你啦。”说完,文岚就接过花束,轻轻一嗅,便喜滋滋地扯着姐姐进屋装扮去了。 雪白的墙壁,暗绿的竹制桌椅,古朴的黝黑陶瓷,配上一束火辣辣的红蔷薇,美得像一副中世纪的油画。 ☆、再递密信 最近这段时间,文岚除了跟着老人们在山野田间四处奔走外,也不时借如意门外出寻觅食材。 可惜,人小体弱,几次行走在荒岛野外,收获寥寥无几。 一次偶尔的机会,如意门的开口在河南境内的一个小村庄里打开。一抬头,看见黄土墙壁上熟悉的方块字,文岚心中暗自大喜,虽然不知道自己具体身在何方,但文字相同便容易沟通。不料,在村庄里面走了一圈之后,发现满村的人暮气沉沉,很多人的手脚明显浮肿,按下去后良久都浮不起来。这,明显是严重缺乏营养,得了传说中的浮肿病。 稍微一打听,才知道从去年11月进入冬歇后,全村不分男女老少全部下调粮食定额标准,没有一个人例外。后来,以人定量,公社领导把口粮一压再压,平均每个人一个月只有15斤口粮。12岁以下孩童的口粮也相应减少,2岁以下幼儿口粮减到每月3斤,3到5岁的小孩每月口粮9斤,6至7岁的小孩每月口粮11斤,8到11岁的小孩每月口粮16斤。 饿得实在没有办法,许多人家把本来应当成燃料的树叶,掺进从公社食堂领回来的红薯或者稀饭糊糊里面一起吃。地里的红薯根、红薯蔓,晒干的红薯叶,村里村外的榆树皮,全部被人拿来当粮食吃。 为了减轻饥荒,为了尽量填饱社员的肚子,社长、生产队长带着数百名社员冒着严寒在黄河滩上挖野草根充饥。 寒风萧萧之下,人们脱得只剩简薄的衣服,赤脚在黄河泥潭里面,挖着藏在淤泥里面的草根。不到十来分钟,就算是再强壮的汉子也被北风吹得鼻涕横流站都站不稳。更别提,这群本就是饥肠辘辘,许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的村民。即便有社长、生产队带头下水,也压不住汹涌而至的怨气。 人们的不满情绪渐渐堆积,满肚子牢骚。各种各样的顺口溜满天飞,尤其是针对那几个借着浮夸风升官的干部更是编了很多特别的顺口溜。例如,几岁小孩子都挂在嘴边的“王书记,想升官,打一石,报两石,把社员饿得怪叫唤。”除此之外,那首“队长见队长,穿得皮大裳;保管见保管,都是肥大脸。”也是广为流传。 文岚在村里走了一圈,种种情况,触目惊心,让人不敢置信。 文岚回到房间后,拥被而坐,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书上见得惨剧再多,也不如亲眼所见的儿童哭着喊饿更触动人心。 晚上,文岚再次打开了定位门,把一堆科技书刊放进了首长办公室,同时照旧附上文岚亲笔书信一封。 在信中,文岚着重描绘了关于农村饥荒和部分基层干部的恶劣行径。提醒主政者们需要及时关注社会矛盾爆发点,及早发现问题处理问题。人治的弊端与好处,一样明显。可惜,遇到怎么样的基础干部完全由不得当时的人们。 其次,文岚特意提醒主政者需要完善财物和监管制度,同时不要将改变农村基层干部作风与阶级斗争联系起来。 因为,在文岚的记忆后,未来几年,本应是着重建立完善的财物制度、同时清理管理队伍中的腐败分子的政府管理工作,可惜中途变调,逐渐演变成政治斗争。 尤其是随着刘首长及其夫人将管理工作政治化,用工作队干部代替基础组织,将斗争对象转向“富富反右坏”,发明类似“坐飞机”、“阴阳头”之类侮辱性质很重的私刑。 四清运动偏离原意,逐渐转成阶级斗争,导致不少基层干部遭到错误处理,甚至恶意打击。 再者,大灾大难必然带来新的人口问题。粮食紧缺,必然导致家庭资源不足。为了保障基本的生存,人们会对资源分配自然有所倾斜。而这时候,女性往往自愿或者不自愿地成为牺牲者。 即便建国后各大宣传队、工作组广泛宣传男女平等的概念,但实际生活中重男轻女思想一直没有得到有效扭转。 直到强制独生子女制度出台后,许多女童才能得到家庭物质资源支持,从而可以求学、求职,进而改变人生轨迹。 另外,在农业时代,自然资源有限,粮食生产方式和产量受限,过多的年轻人口对于社会来说不是财富,而是累赘。饼只有那么大,分饼的人越多,分得的饼就越小。 进入六十年代后,节育理论在许多国家得到政府的重视。包括国内,当时许多国家都在推行节育措施,这与当时的经济环境和粮食压力密切相关。二战后,各大经济体在战后恢复生机的同时也出现了许多人口问题。例如,米国出现著名的婴儿潮,影响了超过两代人的生产和消费习惯。各国开始宣传马尔萨斯陷阱理论,并给出了生育计划政策建议,免得新增人口过快最终将地球吞噬。 而在南高丽,50年代的婴儿潮涨势凶猛,刚开始的时候对社会影响不大,因为婴儿只需要喝口米汤也能活下来。但进入60年代后,南高丽的第一批婴儿潮的孩子开始上学,他们家的二胎三胎陆续出现。高出生率对人口结构和福利支出造成的影响开始显现,政府预算捉襟见肘,需要用大量外汇买粮,政府无力继续发展经济。 为了解决低投资、低生产、低收入、低外汇储备却高人口增长率的恶性状况,南高丽政府提出开源节流计划。其中,所谓节流计划就是家庭计划,也就是韩版计划生育政策。他们从宣传到生育咨询中心,广泛开展节育培训,提供避孕药物。同时,国际机构和米国纷纷援助南高丽,使得计划生育组可以在农村基层开展节育工作。 这些,与国内正在面临的困境极为相似。从53年开始,大陆政府开始推行节制生育,62年后更是提倡计划生育,提倡“晚稀少”的生育政策。其中,50年代末60年代初,男性以结扎方式实施节育措施的人数达到顶峰。建国后的人口政策,绝非后世人们误以为的鼓励生育。可惜随着各种政治活动的泛滥,许多于国有利的政策或是偏离初衷,或是人亡政息。 文岚知道问题所在,也知道这些问题对后世社会的影响。所以一旦发现苗头,便联想起许多重大的社会问题,书生意气的文岚便忍不住写了长篇大论,从正反两方面论述问题及其解决方案,供主政者们参考。 这些,也许只是徒劳无功。 但是,只有尽自己一份力,李文岚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如意门带来的种种便利。 窗外,春雨连绵不断,寒冬里蒙着的一层灰绿完全褪去,换成五彩斑斓的新衣。充盈着水汽的绿色,伴着春风,变得分外张扬,把目所能及的土地全部据为己有。 在这样的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文岚忽然出现在一个大学校园里。在看到教学楼的那一刻,文岚便将觅食状态转换成旅游观光模式。 站在大学内湖边上,缕缕阳光落在湖面,衬得湖水宛如晶莹剔透的绿翡翠。绕行到另一侧,白色的高塔映衬着湖水,湖面照出白塔倒影,相映成趣。中式的亭台坐落在湖边,站在临水一侧,看着眼前的诗情画意,感受着徐徐春风,心旷神怡。 忽然,高楼一侧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几句年轻男子的惊呼,窸窸窣窣,不绝于耳。 文岚打算走过看个究竟,未到楼侧,便听到另一侧有个腔调有点特别的女声正在质问:“老师,他们在毁坏树木,为什么没有人管,没有人制止他们?” 文岚加快脚步,转过宿舍楼,便看见那一抹清脆的绿意,在光秃秃的地平线上显得那么醒目。可惜,有几个年轻男生已经爬到树上,正在伸手去够榆钱。为了摘下那一串串形状像蝴蝶又似古青铜钱的嫩绿色花,男生不断拉扯枝条,掰扯树叶。许多嫩绿的枝条因此被折断,或是耷拉在半空,或是直接坠地身亡。 中年的男老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看着眼前新来的外国学生,为难地解释道:“从去年秋天开始到现在,我们谁也没有吃到任何的新鲜蔬菜。不管是为了充饥,还是为了补充营养,我们都不太合适劝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与他并肩而站的年轻女子,看着树上那些直接嚼起花束的年轻学子,转身看见的老师浮肿的面容,忍不住捋了捋头发。一缕秀发应声脱离,年轻女子看着手上一绺一绺的金黄长发,没再说话。 文岚跟着那个年轻的女子走出了校园,她推着自行车,慢慢走在寂静的胡同里。她走得真的很慢,那些把孩子裹在背后的老妇人,那些推着婴儿车的老先生,一一越过了她,匆匆忙忙赶着回家。金发年轻女子,看着那些渐渐远去的笑容可掬的小童,脸上的凝重逐渐褪去。 路边一户人家在房子外面修了一个特别好看的三米见方的小花圃,攀在木栏杆上的粉色月季争奇斗艳。蔓生植物已经爬上屋顶,吐出丝丝春意。树立的花架上摆着几盆仙人掌和兰花,墙边一溜花盆里种着葱姜蒜和韭菜。墙角挂着一个棕色的鸟笼,几只小鸟正在争相鸣叫。 金发女子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生机勃勃的小院子,不由地开口问道:“是哪位修建了这么漂亮的花圃呀?” 蹲在墙边的孩子中,一个拿着小铲子清理杂草的四五岁小姑娘羞涩地笑着,站了起来,用手指着闻声出来查看究竟的老翁。 老翁自豪地笑了,指着自己的鼻子,朗声说道:“是我!” 金发女子把自行车停在一旁,嗅了嗅墙角的花香,站在花圃篱笆外,与老人攀谈起来。 附近几户人家也出到门外,几个小童羞羞怯怯地探出头,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头发与眸色都与众不同的女子。一旦视线正好对上,他们又赶紧撇开脸,把小脑袋藏着大人身后。一直到大人们安抚地拍拍他们的头顶,渐渐习惯金发女子的容貌,他们才慢慢露出天真无邪的笑颜。 旁观这一切的文岚,心里一股暖意喷薄欲出。 ☆、初种香菇 李文岚搬到新安市不到一个月,便如约收到江镜明辗转托人借出差机会带过来的香菇菌种。 此外,江镜明还贴心地附上相关配套资料一叠,供李家众人参考学习。 为了安置这些宝贝,关博睿又出人又出力,不仅翻译了文岚找回来的食用菌养殖资料,亲自陪着文岚前往米国和菊刀国分别收集相关资料和配置不同的养殖基料,最后还亲自带领男孩们在自家楼下和西山树林分别搭建了培养香菇的实验棚。 文岚一早做彻底的清洁消毒工作,提前把需要用到的器材全部拿出空间,一一准备妥当。 文雅等趁着休息时间,也都挤在屋里帮忙。消毒、称料、拌料、装料,兄弟姊妹各自认领一部分工作,分工合作,分头忙碌。 文彬将木屑、麦麸和石膏粉等按比例拌匀,装进提前准备好的培养袋里。 文岚一边装培养培养料,一边不时用手压紧。待装到差不多五分之三的分量,文岚便把培养袋放在一旁。 文辉一边装培养料,一边不放心地再三确认:“之前队长也打算在我们村尾种香菇,我爸还托三叔帮忙找资料,可惜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路子。我也找人打听过,可我打听到的都是用某些种类的树木做桩,然后种上香菇菌丝,没有一个人说过要用木屑来种香菇的。关叔今天不在,我们这样做真的没有问题吗?这些菌丝可是江叔好不容易托人千里迢迢带过来的,万一哪一步做错了,浪费了江叔一番心血,似乎就不太好吧。” 文雅将提前准备好的纸环扎在培养袋上,绑出圆形的接菌口,然后顺手塞上预先捻好的棉塞。 彦涛把装好培养料的袋子靠在墙上,接过彦君递过来的新袋:“辉哥,你放心。我爸那些香菇种植材料,我们几个都看过了,大家心里都有数。再说,刚才我们每一个步骤都是按照之前整理出来的程序走的,每个细节都没有错漏。所以,大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当然任何事情都有万一,如果这次真的不成功,那么我们再写信给我舅舅,拜托他等天气凉的时候再给我们寄一份菌丝过来。我相信多试几次,总会抓住窍门,总能成功的。” “可,可这来来回回的,将要浪费不少时间和金钱呢。”文辉抽出一个新的培养袋,用力压紧一捧培养料。 文雅再绑好一个培养袋,转身拿新袋的同时不忘宽慰大家:“虽然俗话说,尽人事听天命。对于如何种植香菇,我们一窍不通,只能按照指令一一照做。但是我觉得,我们尽量做好每一步,减少失败的几率,那么我们成功的概率还是很高的。不过,就算不成功也没有大不了的,起码我们能够明白哪些会导致失败,下一次可以做得更好嘛。” “好了别想那么多,赶紧做完手头上的工作吧。资料上可专门提醒了,从拌料到灭菌最好能够控制在六个小时之内。我们第一次操作,为了避免出现错漏,最好抓紧一点时间。”文岚看了一下已经装好的培养袋,“我们的高压锅太小,即便是这种最小的培养袋也装不了几个。要不,我们先拿一部分去加热消毒吧。表哥,你先帮我把这些培养袋搬下去吧。” “也好,先煮一部分,拿来试试手也不错。文榕,你不是说你负责烧火吗?快点下去,可以提前做准备了。”彦涛话未说完,文榕已经抓起火柴跑下楼去。 文辉和彦涛分别抱起装满培养袋的高压锅,跟着下了楼。 等文雅等人装完培养袋,收拾好消毒和接菌物品下楼的时候,楼下第一锅已经接近尾声。 火红的热焰舔舐着高压锅,把锅底和旁边新垒的土灶都熏得乌漆墨黑。 文榕把一束干芦苇塞进灶口,抹了一把汗,可怜兮兮地请求道:“有哪位善心人士能够替换我一下吗?” 彦君看着眼前的灰猴子,不由地扑哧一笑:“你可是收了3颗奶糖作为这次烧火的报酬的,怎么,还想临阵脱逃啊?” 文榕苦着脸说:“我拿糖的时候,没人跟我说要烧这么久的火呀。一直到大哥提醒我,我才发现注意事项烧火那条专门备注着一锅需要保持高压状态2个小时。如果是烧个十来二十分钟,当然没有关系。可是一次要烧2个小时,那可就要了我小命了。”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文榕,条件都是说好的,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可怨不得人呀。” 众兄弟姊妹都只笑,没有一个人同意替换。 文辉刚想站出来说愿意,却被文彬一把拉了下去。 文彬伏在他耳边说:“文榕性子急,又没有耐心,大家都说这次要让他吃个教训。让他记得以后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 大失所望的文榕,只得耷拉着脑袋,继续做伙夫。 经过灭菌处理的培养袋,放入关博睿亲自打造的灭菌箱,接受高锰酸钾45钟的熏蒸消毒。 然后,文雅穿上干净的简易防护服,带上手套和口罩,与同样做好防护工作的文辉两人分坐八仙桌两侧。八仙桌一头靠近灭菌箱,一头是准备安置培养袋的干净箩筐,八仙桌上摆着正在燃烧的酒精灯。 文雅先把菌种瓶打开,用接种刀去除瓶口的老菌丝,提前做好接种准备。彦涛将灭菌箱里的培养袋取出,放在桌子上的酒精灯前。文辉刚一拉起棉塞,文雅立刻右手挑起菌种,顺势植入培养袋中。文辉严格按照规定,左手特意将棉塞在酒精灯上过一下,然后才塞回培养袋中。做完整一套动作后,再将培养袋推向左边。此时,站在桌子左侧的文彬接过培养袋放进预先消毒妥当的干净箩筐里面。 全部接完种后,文辉抓着装满石灰粉的袋子,将石灰粉均匀地撒在培养袋的袋口处。 彦涛掩着嘴巴,瓮声瓮气地说:“能做灭菌的工序全部做完了,石灰粉也撒了厚厚一层。如果这样还是感染很多杂菌,那么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自认倒霉了。” 文雅翻着注意事项,再三确认程序无误后,挥手让堂哥他们进行下一步:“辉哥,麻烦你帮忙把培养袋放在上层,摆得稍微紧密一点。彦涛文彬,我们赶紧动手把下面两层摆满。” 这时,中途替换文榕的岗位文岚终于告别烧火丫头岗位,啪嗒啪嗒跑进棚里,直接冲到棚内查看温度计:“现在棚内温度是23度,湿度是73%。一切刚刚好,真是天助我也!” 彦涛应声抬头:“文岚啊,为了你一句话,我们几个辛苦了这么久。回头,你可要记得我们的苦劳哦。” “好说,好说,不管是功劳还是苦劳,小妹铭记于心。回头香菇出产后,一定让表哥您饱食一顿香菇宴。至于其他的奖励,小妹我身无分文爱莫能助,要不,我们去问一下我家舅舅关大人?”文岚躬身翻看一下培养袋的情况,随口应道。 “你舅舅,不就是我爸?你这家伙一点诚意都没有!”彦涛搬培养袋的同时,顺手在文岚光溜溜的额头上轻轻一弹。 文岚吃了一痛,立马往后一蹦,揉着额头怒视之:“你可是哥哥,舅舅让你爱护弟弟妹妹的!” “哟,这个时候就想起我是哥哥啦。使唤我们干活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起来我们是你的哥哥姐姐呀?”彦涛顺手把培养袋推进最后一排,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文辉把箩筐收拾好,又过来做和事佬:”好啦,你们今天都辛苦了。一会儿我们去小卖部,请你们吃东西吧。” “辉哥,你别搭理他们两个,哪能又让你过来帮忙又让你破费呢。家里还有果干和糖果干完活我们再上去吃。”文雅揉了揉文岚的小脑袋,“文岚,我们几个平时没有时间,你在家没事的时候就下来看看。如果湿度不够你就过来撒点水,补充一下水分。如果温度高了,就提醒舅舅过来多铺一层芦苇垫。” 文岚看着今天大半天的劳动成果,笑意满满,连连称是。 待蘑菇棚的事情处理完毕,文雅等人带着工具和剩下的香菇菌种来到厂区外的西侧。山丘的林间也用芦苇等物搭建了一个小型的蘑菇棚,里面规则地摆放着前期时间已经清理好的树段。附近的杂草树根早已经清理干净,地上用来杀菌用的石灰粉痕迹依然十分明显。 文辉用刀具撬起一块树皮,戳出一个种植孔,文雅便挑起一小坨香菇菌塞进去。等他们处理完毕,文彬便和彦涛分别将种植孔封好,把那些撬起的树皮全部塞回去,逐一敲平,然后密封好。 这样逐层做好防护工作可以防止雨水和部分害虫进入种植孔以免影响香菇的生长发育。此外,密封好树皮还可以减少树皮的水分流失,维护菌种的活性。 逐一确认后,彦涛便与文彬合力把树段抬起来,面朝蓝天斜靠在棚架上。 文岚、彦君和文榕年纪小,力气不够,便带着小工具把蘑菇棚里里外外的杂草再清一次。顺便给蘑菇棚附近栽种的丝瓜、南瓜和红薯等全部清理一下杂草,搭上简易的小支架。这些可都是文岚之前在菊刀国特意找回来的良种,交给关博睿做测试,看看与国内现用的种子区别有多大。 当三小只再踏进蘑菇棚时,棚内已经整整齐齐排满了木段。粗粗看过去,跟文岚印象中的传统蘑菇养殖场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除了大棚更为简陋一点,用料更为粗糙一点。 香菇种下去,就代表着文岚的蘑菇养殖计划正式进行实操阶段。能否在本地扩大影响,可否进一步推广科学养殖和其他改进的良种,全看这次的成败了。 文岚心里也没有底,别看她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其实内心十分惶恐,生怕辜负了关博睿的信任,浪费了家人的一番心血。 文岚一日三次到访两个蘑菇棚,查看菌丝生长情况,忐忑不安地等待审判结果。 一直到到第16天,文岚查看树段时发现某些种植孔周围长出一圈白色。此时,文岚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可以开怀大笑了。 因为哪怕只有这些树段能够顺利长出香菇来,这也表示,最起码,香菇种植技术已经成功一半了。 明年,这里便可以建起更多的蘑菇棚,长出更多的香菇。 如果实验成功,未来国内的餐桌上就将增加一道新鲜菜。 ☆、末日饼干 自从种下香菇后,李文辉便多了一个爱好,逛蘑菇棚。 香菇种植,大大激发了文辉的学习热情。 文辉不仅翻阅学习家里所有与农业相关的书籍,还每天上下班前后都到蘑菇棚里走上一遭,用事实对照课本学习新技艺。对照着香菇养殖资料,文辉逐一梳理里面的要点,不时向两位长辈请教材料里面的专业词汇。不认识的字词一个一个地学习,不明所以的专业词汇硬生生地啃了下来。各种学术名词,专业的学术流程,各种拦路虎,文辉凭着兴趣爱好,靠自学,硬生生地背了下来。 文岚见他求知若渴,干脆送了一本《新华字典》和一本《农科基础知识》,让他能够利用业余时间多学习农业知识。虽然在某些人看来有点不务正业,但是技多不压身,哪怕仅仅是回家探亲时传授给家里的亲属也是一件幸事。 渐渐地,资料熟悉得越多,文辉对香菇相关知识就掌握得越全面。一个多月后,文辉已经基本可以根据资料,对照判断香菇菌丝生长的情况。关博睿把干脆把蘑菇棚托付给文辉照看,自己只是偶然过去查看一下菌丝长势。时间长了,哪一天因为特殊原因未能到蘑菇棚里逛一圈,文辉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菌种植入后,起初一段时间,所有的培养基都没有任何的变化。半个月后,部分培养袋才隐约出现一点白色,这便表示菌种已经成活开始生长了。 可惜,好景不长,刚没欢喜几天,在循例核查的时候,文辉就发现最上面一层有个培养袋居然出现灰色斑块。接着,又在另外一袋里发现了红色斑块。 出现杂色菌斑,便表示这个培养袋种菌失败了。 文岚嘟着嘴,翻看确认培养料已经被杂菌污染后,只得闷闷不乐地把这两袋培养袋全部毁掉。 从发现第一袋杂菌后,基本上每隔两3天,文辉便过来把全部的培养袋翻查一遍,把所有变成红、绿黄、黑等色的培养袋全部处理掉。等到菌丝发育后期时,培养袋只剩下区区不70袋,损失将近四分之一。幸好后面一切都在往往好的方向发展,否则文岚只能承认此处接种失败,等到秋季再来一次了。 在试验香菇种植的同时,文岚也在继续着自己的全球觅食事业。 香菇虽好,但也不能当饭吃。更何况,即便明年能够局部推广食用菌养殖,也改变不了此时此刻粮食紧缺的现状。所以,于情于理,文岚也不可能停下自己的脚步。 与以往经历差不多的,在荒山野岭寻找食物什么的,我们在这就不再赘述。此后,我们只说一些新奇事儿。毕竟,假如不使用能量的话,如意门便只能随机出现在世界的任意一个角落,不因文岚的意志而转移,自然什么情况都可能会出现。 开门的次数多了,文岚很多时候已经见惯不怪。 但,这次除外。 微微拉开门,外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文岚观察了一分钟,确认没有危险后,拿出之前储备的手电筒,背上背包,踏出了如意门。 一踏出空间,文岚便觉得憋闷,因为在她眼前不到30里面的地方就是一排高耸入云的纸箱子。 文岚沿着小道往前走,两旁的纸箱子似乎看不到边际。如果不是隐隐约约的汽车鸣笛声传了进来,文岚简直要自己是孤身行走在纸箱的世界里面了。 继续往前走了3、4米,文岚终于走完这一侧的纸箱巷子,看到了一条宽约一米左右的过道。可惜,过道的另一侧依旧是无穷无尽的纸箱子。整个空间,只有密密麻麻直接垒到屋顶的纸箱子,层层叠叠,望不到边际。 文岚走过的地方,见不得其他的人类痕迹。 硕大的水泥室内,没有任何一样居家或者办公类型的物品。 这似乎就是一个简单的纸箱世界,静静地摆在这儿,乏人问津。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觉得万分诧异的文岚,强行按耐住自己的性子,沿着狭窄的通道,继续往前走。 终于,稍远一点的地方,文岚看到一些不同模样的东西。这次,巷子左边放置的是另一种规格的纸箱,右边则是一个个灰黑色的圆柱金属体。 文岚举起手电筒,橙黄的弱光,照射在纸箱上。虽然有点辛苦,但文岚还是勉强识别出各种纸箱上的文字说明。这里的纸箱大致分为四类,分别是医疗用品、合成蛋白质、糖以及生存饼干。至于那些大型金属桶,则装满了超大规格的密封食用水桶。 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仓库啊。缺乏最起码的商品,而且物品种类实在诡异。货物数量也与正常的仓库,迥然不同。 文岚沿着过道,一路翻看,一路嘀咕。 除了少量的辅助光源,几箱毛毯,其他的便大多数都是食品,饼干占了绝大多数。只有靠近大门处,放着几箱腌肉和谷物,后面的饼干占据超过二分之一的江山。 文岚忍不住用刀划开其中一个饼干箱子,打算看着究竟。 这时,一阵轰鸣,由远至近。文岚的双脚都随着震动,用全身感受所谓共振效应。文岚蹲下来,靠在墙壁上,大约过来半分钟后,那阵轰鸣才完全消失。 文岚踮起脚尖,摸着墙壁,指尖依然能够感受到那一丝微微的震动。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好奇怪啊! 文岚用手扯开纸箱开口,从里面掏出一个5、6厘米宽的金属盒子,上面一行黑色印刷体写着:生存饼干。 文岚把饼干箱翻过来,找到了生产日期,1957年。 1957年,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冷战事情,苏,美,古巴,嗯,还有什么呢? 文岚在自己的知识库一通翻找,忽然,灵光一现,对了,1957年10月苏联成功发射洲际导弹,上面携带了一个重达167斤的人造卫星,宣告对西方阵营的威胁再一次升级。 当时,苏联的领导人赫鲁晓夫在波兰大使馆直接恐吓现场的西方国家大使们:“我们要埋葬你们!” 这一宣言,被广泛理解为核威胁的信号。 当年,米国的媒体和民众根本不相信总统所做的公开宣讲,各界陷入各种焦虑之中。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充斥着民间的各种论调只有一个中心思想:米国要完! 著名的科幻作家克拉克跟风评论道:从苏联卫星绕地球绕圈的那一天开始,米国就沦为二流国家。 因为,大家都觉得既然导弹改装的火箭能够携带卫星,自然就可以挂上核弹头,变成飞向米国的洲际导弹。 此后,东西两大阵营的核威胁一直不曾停止,62年古巴危机是更是达到一个顶峰。 那段时间,东西两边都在做各种防护工作。 西方民间各种末日宣言、避难所、奶奶的厨房,层出不穷。政府更是积极应对来自东方的威胁,指定了一整套面向国民的教育计划,后来甚至推出各种家庭避难模式。各种组织用传单和图片,指导女性在家中准备应对核战争的食物和生活用品。官方,则拨出大量经费,研发经济实惠、保质期长的末日食物。 看到1957年,文岚脑海中与冷战相关的知识点立刻被激发,将所有的事件联系起来。 眼前的谜团,迎刃而解。 这里,应该是一个大型的避难仓库。 文岚用刀撬开饼干盒,里面是5厘米左右的方形饼干。在饼干盒里挤的严严实实的饼干,基本闻不到什么食物的香味,看起来坚硬得可疑。 文岚用力掰了一小块,塞进嘴巴,一阵奇怪的味道占据了文岚的所有嗅觉通道。文岚用力一咬,牙齿磕在硬物上的感觉非常明显。这饼干口感非常差,硬得像块石头一样。慢慢将饼干咬碎,口水浸湿了饼干,嚼着嚼着,才开始觉得那满口乱塞的颗粒果然是饼干,淡淡的小麦制品的甜味开始浮现。好不容易嚼完这一小块饼干,文岚觉得牙齿和腮帮似乎都有点使用过度,已经微微酸软,只能宣告暂时修整。 这种生存饼干,虽然作为特殊时期的粮食储备来说,的确可以提供足够的能量,能够保证人类的生存。也许,真如它的广告词说的那样,它的营养丰富均衡。但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文岚肯定不愿意生嚼硬吞这些生存饼干。因为,实在太硬,太难吃了。 文岚不记得这些生存饼干在原来的时空中最后的归属,但冷战一直是冷战,从未发展为全面战争,那么生存饼干肯定从来不曾在他们预想的状况下正常使用。 按照正常逻辑,这些战争储备物品,最后不是被遗忘在某个地下仓库中,就是被运到了大型垃圾填埋场。 换句话说,文岚如果将其用于国内救灾,那么,应该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文岚拉开如意门,先把里面原有的物品大致整理整齐,留出一大片空地准备用来存放战利品。 文岚捏了捏自己的小肩膀,决定先从自己能做的事情干起。 难得一见的腌肉,当然得首先收入囊中。软绵的毛毯,先收好一箱,堆在一旁,留着自用送人皆可。硬糖和蛋白质,可以快速补充现在急需的能量,多多益善。药品、医疗器材,似乎也非常不错,只是空间有限,必须取舍。嗯,先搬一箱回去吧。 搬到后面,文岚的小胳膊小腿实在搬不动了。于是,文岚回到空间拿出一堆草绳。文岚将草绳逐一将饼干箱捆扎,然后把草绳另外一端栓在自己腰间。 倒计时十五分钟时,文岚如愿以偿地感知到一阵酥酥麻麻的轻微电击感。 文岚绑好最后一根草绳,全身摊开,靠在一摞饼干箱上,等待最后的倒计时。 5,4,3,2,1! 一阵地动山摇、头晕目眩后,文岚连同捆绑着的所有饼干箱,一起出现在如意门空间内。 ☆、捐赠食品 通往穗市的国道上,正奔驰着一部大解放卡车。 关博睿开车之余,看了一眼看见坐在副驾驶位的文岚,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关博睿按下满腔的无奈:“文岚啊,我十三岁开始学开车,各款车辆开了超过百种,二十多年从未出过什么交通事故。所以,麻烦你对我的车技有一点信心,好吗?” 蜷缩成一圈的文岚,双手死死抓牢车辆右门,一刻也不敢放松,闻言连头都没有抬,径直答道:“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车技,我是不相信这车的防护设备。别的不说,这车的副驾驶座,连根安全带都没有呢。如果我事先知道,我是肯定不会上车的。我是绝对,绝对不会来的。您别笑,我说的是真的,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说一句假话。” “舅舅,您可能不了解,后世的各项数据统计结果都表明,一辆车最危险的位置就是副驾驶座。在没有按照规定绑好安全带的情况下,副驾驶座的乘客死亡率是最高的。安全教育课程中,老师们会一直强调,踏入汽车,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绑好安全带。” 文岚的头紧紧贴在座椅上面:“在我们那,每个孩子都知道,正常行驶状况下的车子,一旦出现碰撞事故,车里的后排乘客都会有一定的概率会直接从车窗飞出去。后座都那么危险,更别提这直面撞击的驾驶座了。在我们那个年代,每个公民都必须接受各种安全教育,其中乘车安全是幼儿园的必学课程。乘车时必须佩戴安全带,违者会被重罚。没有安装儿童安全座椅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不允许搭乘12岁以下的儿童,包括儿童的监护人。在我们那,连后座都必须按照规定带好安全带,更别提这危险的副驾驶座了。没有安全带的情况下坐车,我实在不习惯,我害怕!” 关博睿太阳穴的血管剧烈地跳动:“我不知道你来的地方究竟有多少车,马路上有多少交通事故,才让你有这么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可,那些终究只适用于你以前的时代,不适用于我们现在正在生活的60年代。文岚,你抬起头,往外面看看,你仔细瞧瞧这路上究竟有多少车子?” 说话间,车窗旁边,一辆驴车慢悠悠地前行,渐渐被关博睿的汽车超越。 那头小毛驴扭头看见大卡车,冲着这边打了个响鼻,龇牙咧嘴地一扭头,怪模怪样,十分逗趣。 “驴,那个是驴吗?我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驴呢。”文岚小手冲出窗外,兴奋地叫道。 话音未落,文岚忽然想起什么,刷的一声,光速将小手从窗外收了回来。继续维持刚才那副死样子,身体僵直,瑟瑟发抖。 关博睿忍俊不禁,清了清嗓子后,继续往下说:“喏,你也看见了,这条道上隔三差五才有那么一辆汽车路过。马路上大多数都是单车、牛车和驴车,其余的基本都是行人。这种情况下,你觉得出现汽车事故的概率有多少?再说,我们的车速也不快,即便不小心发生什么磕磕碰碰的,要出现重大的事故的概率也是非常低的。好了,文岚,我们这现在的交通条件也就是这样,你放松一点,看看外面的风景,别绷得太紧了,小心累得慌。” 窗外的小毛驴已经不见踪影,只剩道路两旁绿油油的庄稼,和稍远处连绵起伏的山丘。 文岚看着窗外的风景,思前想后,缓缓将脑袋靠在椅背上,微微舒展开身子,将坐车姿势调整到一个稍微舒服点的状态,但右手依然紧紧地握牢右车门。 关博睿见文岚的肢体终于不再紧绷,便也没再说些什么,径直开向穗市的空军基地。 在拐进穗市前,关博睿将车子开到路边的小山坳里面,临时停在人迹罕见的路边。 两个小时后,车子一阵晃动,像是被什么东西袭击了一样。 当大卡车再次开出时,车胎履痕比来时深了许多。 李哲闻如约等在军营外,接近约定的时间,车子却仍未见踪影。 李哲闻忍不住点燃一支烟,站在路边,翘首期盼。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身旁的人聊着,时不时抬手抽上一口,吐出一个个圆形的烟圈。烟圈慢慢变薄,渐渐消失在空气中,可该来的人却依旧还没有出现。 后勤唐部长走了过来,借李哲闻手上的烟火点燃自己的烟后,用力地吸了一口,然后小心翼翼地问:“现在国内到处缺粮,我们这每个月为了凑官兵们的吃食绞尽脑汁。为了多找一口吃的,我们的头发都快掉光了,一捋就脱了一把头发。如果不是大伙都知道世事艰难,体恤我们的不容易,否则我这活计真的干不下去了。老李,你给我一句实在话,你大舅子这事靠谱吗?他真的能给我们弄来米国鬼子的军粮,还要是满满的一大卡车?我这,咋就觉得像做梦一样,整个人都像没睡醒一样呢?” 李哲闻狠狠吸尽最后一口烟,把烟蒂丢在地上,用鞋底碾平:“这么重要的事,我还能骗你不成?我大舅子也不知道这批粮食的具体来历,说是他朋友的远房亲戚从外国弄回来的。人家也是出于爱国,才愿意匿名捐给我们的。我可答应人家绝对不会寻根究底,你可别说些不该说的话,千万别让我难做啊。否则,以后有这种好事,可就没有我们的份了。” “嗨,我也只是多问一句。咱们谁跟谁啊,还能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面捅娄子吗?不管这吃的是从哪里来的,只要能填饱战士们的肚子,我就得谢谢他。” 唐部长余光扫到一辆卡车车头,“喂,老李,快看,是不是你大舅子来了?” 李哲闻一抬头,果然,路的那头出现了一辆解放牌大卡车。 李哲闻小步跑了过去,远远地便听到车里有个童音甜甜地大叫:“爸爸,我来了!” 哦,真的是自家娇俏可人的小闺女来了! 李哲闻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卡车一个急刹车,稳稳地停在李哲闻半米远的地方,扬起一地的灰。 文岚从车窗往外一直挥舞着小手,小脸上笑容可掬:“爸爸,我们来了!一个多月没有见,爸爸你还是那么的帅气!” “诶呦,我家可爱的小丫头!”李哲闻拉开车门,一把抱起文岚,结结实实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唐部长也跟着跑了过来,惦着脸,硬凑是凑了过来:“嗨,这就是我们小闺女啊,长得真漂亮!” “嘿,嘿,谁是你家的,这是我的宝贝闺女。瞧,这眉毛,这眼睛,是不是像足了我?” 李哲闻把自己糙脸往文岚面前一比划,洋洋得意地显摆。 “得了吧,小闺女长得漂亮,全是人家关博萱的功劳。就你这张臭脸,女娃长得像你,那可得抱头痛哭。几年不见,小文岚都长这么大了。你还记得你唐伯伯吗?来,唐伯伯请你吃糖果。”说笑间,唐部长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塞进文岚手里。 李哲闻连忙拦住:“老唐,拿几颗就可以了。你这糖不是刚托人买到,准备带回家探亲用的吗,快收回去。文岚,我们只拿两颗,其他留给唐伯伯家的哥哥姐姐吃,好吗?” 文岚再没有常识,也知道这个年代大白兔属于奢侈品,当然不会那么不识趣,更干不出夺人所好的蠢事。 “谢谢唐伯伯,我人小,只吃两颗就够了。”说着,文岚把两颗大白兔放进衣兜,其他的就近放进抱着她的唐伯伯插着钢笔的衣兜里。 唐部长还想再往掏糖,被李哲闻一把拦下:“好了,我们这么熟,就别推来推去的。你几年才回一次家,总得多带东西,免得孩子们伤心。” “瞧你说的,我家那几个皮猴子多大了,哪还会为了这点吃的伤心呀。行,小文岚啊,等我探亲回来,伯伯再给你带好吃的。”唐部长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把掏到一半的手,缓缓放了下去。 文岚看着唐部长鬓边的白发,心中怎么算都觉得唐部长的家属应该符合随军条件:“伯伯,哥哥姐姐为什么没有过来呢?” “因为你唐奶奶在家,家里没人照顾可不行啊。再说,你唐伯母一个老农民,在家担任着生产队小组长,到了这边却什么工作也做不了,她就更加不愿意过来。之前他们过来探亲,你唐伯母住了几天就浑身不自在,巴不得早点回家。所以,一来二去的,大家都没有过来。” 话音间,门岗处的登记工作已完成,工作人员敬礼报告可以开车入内了。 卡车里面装得密不透风,战士们挂在卡车外边,好不容易才勉强挤着装完一行人。 卡车一停在仓库门口,士兵们拿着入仓登记本,前来盘点造册。 关博睿指着不同标识的纸箱介绍到:“这种是干制饼干,属于一种特殊干粮,是面粉制成的,可以充当主食。旁边蓝色字的那个,是颗粒状的蛋白质,最好跟那些饼干搭配着吃。最里面有三箱是硬糖,对了,最重要的是里面有两箱药物,箱子里面上我已经写了中文药名和注意事项,你们用的时候,稍微留意一下保质期。” 两个小战士翻身上车,把箱子递给车下的其他战士。搬、递、报数、记录、运走,一组士兵各司其职,一切井井有条。不多时,卡车便空了一半。 文岚朝关博睿试了个眼色,关博睿愣了一下,然后故意与李哲闻等人闲聊,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这时,文岚趁机溜会卡车驾驶室,趁着车厢已经开始松动,偷偷往卡车车厢里面多塞了几箱饼干以及几袋前段时间自己晒的海带,在驾驶室里放上几包白糖和虾米,然后又默默地留了回去。 关博睿眼尾扫到文岚的动作,便直接领着李哲闻来到车头,把驾驶室里的东西一股脑全部塞到他手里:“这些,你拿着,看看合适给你哪位战友就送给人家吧。反正,留给你,你也不会吃独食的。你刚刚不是说老唐要回乡探亲,干脆这些虾干海带什么的,也送一份给他吧。” 李哲闻颠了颠手里的食物,喜形于色:“还是你有门路,这些东西现在可难寻了。别的不说,这一些白糖回乡探亲作为礼物送长辈,怎么样也称得上是重礼了。老唐家里叔伯多,正犯愁呢。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谢谢你啊,博睿!”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其他地方人情费用如何,但那个年代我所知道的南方农村人情费用极高。 1963年,我曾祖父病重,亲戚基本上都是送白糖一斤、荔枝干一斤,或者面几斤。 ☆、甜蜜挂件 后勤的官兵在将卡车里物资入库,李哲闻则走进旁边的办公室,找人要来一叠油纸,平铺在桌面。 文岚闲来无事,也跟着进了办公室。 只见李哲闻先在油纸写了人名和物名,然后翻过面来,开始往上面倒虾米。文岚爬上凳子,抓过一袋虾米,也来帮忙。李哲闻见状,笑了,一把抱起文岚,把她放在桌上,塞了一个装好虾米的油纸包给她。 李哲闻自己也捡起一包虾米,放慢手里的动作:“小岚,你看着我的动作,学会了,就帮我打包吧。” 油纸下端对折,两翼往内折,然后再把开口的纸尖,稍微折回,牢牢地卡在之前折出的口子里。稍作调整,一个漂亮的油纸包便折成了。 文岚扫了一眼,便明白大致折法,开始专心致志对折。 李哲闻盯着文岚折完第一个油纸包,见没有什么错漏,便把其他分好的油纸推到文岚面前。自己继续去分其他物资,唰唰几声,虾米和白糖便空了一半。李哲闻又扯过海带,拿起剪刀,将海带剪成小块。手起刀落,海带便应声分成几份,平均摊分到油纸之上。 李哲闻把不同的油纸包进行组合,用细绳绑在一起,然后分别装进纸箱之中。 李哲闻捧着箱子,走出门口,大叫一声:“小骆,过来!”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飞快跑了过来,两脚一并,便要敬礼。 李哲闻回礼,然后就手里的箱子递了过去:“小骆,你帮我跑一趟厨房,把这箱子交给他们,帮我说一声让他们帮忙煮个汤,给战士们加个餐。” “是,首长!”小骆接过箱子,立刻快步向西边走去。 文岚扯了一下李哲闻的衣襟:“爸爸,今晚我们也去食堂吃饭吗?” “我们不去,你舅舅跟我们冯军长也很熟,今晚我们去你冯伯伯家吃饭。来吧,爸爸抱你。外面光秃秃的,营地又大,你自己走太累了。我们先回宿舍,简单梳洗一下,然后再去吃饭。” 李哲闻右手抱着文岚,左手提溜着另一个箱子,去仓库那边找关博睿。 李哲闻抱着文岚,一路走,一路介绍军营的基本设施。关博睿抱着箱子,一路走,一路交流某些军备的损耗情况。 李哲闻刚走过办公区域,忽然远处有一个年轻小伙子飞奔而来,停在正前方,举手尽力,然后递过来一份文件:“团长,这是今天早上实施节育手术名单,他们需要为期三天的休养期。江参谋已经核实名单,现在报请首长批准!” 李哲闻把文岚放下地,接过文件,大致扫了一眼:“这里的名单比我前天签署的那份长了许多,这个牛亚秋之前不是说不参加的吗?” 来人看了看周围,放低声音解释:“之前他们担心做了结扎手术后会有不好的影响,后来他们打听到团长您早就做了,他们就放心了。再者,这次的文件里面明说了,凡是实施结扎手术的可以领到10斤面粉或者10斤大米的全国粮票,每个人还可以领到15元现金奖励。而女的去医院上环才只有5斤粮食补贴,现金奖励也只有10元。大家一盘算,男子汉大丈夫,当然是自己去做啊。本来就是男人,自然应该承担责任。再说,宣传资料里面也说了,男性去做节育手术,效果比女性好,损伤也不女性少。另外,小吕参谋还说文件后面那里的奖励措施里面说了,凡是做了节育手术的,以后子女入学、招工、招兵,都会有加分,可以优先照顾。既然党员们都带头了,大家思来想去也就跟着报名了。” 文岚站在一旁,竖起耳朵,想要听个仔细。 这奖励条款虽与自己的建议有所区别,但八九不离十,最起码宗旨一致。 李哲闻滑动的手指放缓,分神看向年轻的参谋。 参谋见团长有兴趣,便详细补充道:“这个牛亚秋家里重男轻女,之前他担心家里只有一个儿子会被村里人看不起,一直想再多生一个儿子。他说两个女儿在他们乡下都不算丁,正月十五点灯,只有当年生了儿子的人家才能去祠堂点灯。大家都说他太封建太老土,我们这么辛苦拼出来,就是为了让子孙后代有个好日子。既然提了干,就得留在部队里面好好干。最不济,也能够转业回家乡进厂里做个工人。进了城,好好培养儿子女儿。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只要培养成才了,自己日后也一样能过上好日子。现在这年头,谁还一定靠儿子养老呀。大家都说,像牛亚秋这样整天惦记着家里那一亩三分地,像什么样子啊,整个没文化的土包子。这不,牛亚秋回去想了两天,今天早上也去做了节育手术。” “小卢啊,你们,算了,做了都做了,我就不多说了。以后这种关系到别人个人权益的事情,你们别瞎出主意。这主意啊,出得好就好,万一有个什么事,你们这些说话出主意的人可是会被人埋怨的。吃力又不讨好!” 李哲闻把手掌垫在文件下方,接过笔,唰唰两下签完了名。 小卢不服气地辩解:“传阅那份文件的时候,大家都看了,那上面手术的利弊都写得清清楚楚的,又没有欺瞒。文件后面附带的那些人口数量增长表、预期寿命表和其他国家的计生政策,都写得明明白白的,总不能都做假吧。现在连饭都吃不饱了,还在那考虑生儿子生女儿的。难道成了儿子就不用吃饭啦难道女儿就不是人啦?女儿就不能挣钱养家呀?常香玉大师不但养家糊口,还能给咱们捐赠一架飞机呢。就这,谁说女子不如男?有许多女英雄,也把功劳建,为国杀敌是代代出英贤,这女子们哪一点不如儿男?” 小卢见文岚点头应和,微微一笑,悄悄朝着文岚竖起大拇指。 “远的不说,我们莫首长当年还在上海做潜伏工作,收集敌人情报,为革命事业做出多少贡献。我们团敢说自己就能比莫首长强?糗,一帮眼皮子浅的人,家里有没有皇位,就那么两间破草屋,还拽上了呢。做好节育手术,对自己的小家庭好,也对国家好。再说,现在政策是说奖励一胎,支持二胎,限制三胎,拒绝四胎。又没说不让人生孩子,生了三个还都是女儿的话,那就是他天生岳父命,怨不得人呀。” 文岚听了,一面连连点头表示附和,一面在心中腹诽。明明自己给的图表已经那么详细,人口与国家发展的关系一目了然,怎么还有那么多人硬是扭过来呢。 计生政策,任重则而道远。 不过,想不到,自家老爸不声不响的,居然一早就去做了节育手术。 这觉悟,这积极性,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文岚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家鲜少相处的老爸。 被看得一头雾水的李哲闻,忍不住跟着上下检查了一番自己的军容。 没有发现任何纰漏的李哲闻摸了摸自己的风纪扣,把精力放回到文件上面。 签完名,李哲闻把文件往前一递:“你啊,还年轻,年轻气盛。等你工作的时间长了,自然就知道什么叫做一样米养百样人了。日后,无论你在哪个岗位上工作,说话之前都要多想一层,免得话说出了口就没有办法挽回。我们部队还好一点,其他地方所谓心直口快、生性耿直,可讨不了好。再说,有些时候,我们并不知道别人究竟面临什么,有没有难以逾越的困难,所以,有些建议或意见,其实会伤害到其他人。” 小卢搔了搔着自己的小平头:“嗯,我知道错了,团长。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李哲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刚才那番话只是我作为一个年长你几岁的大哥,根据我的人生经验,给你的一些意见而已。好了,我回宿舍了,你忙完也早点休息吧。” “遵命,首长!”小卢双脚一并,立在一旁,目送李哲闻等人离开。 文岚又回到李哲闻的怀里,摇着手与小卢说完再见,目送对方回到办公楼,才把头又伏在李哲闻的肩膀,听大人们闲聊。 李哲闻等人说说笑笑,走进了位于二楼右侧的宿舍。 李哲闻扭转钥匙,打开了201室的大门,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简单的寝具和一张书桌,别无他物。 这时,唐部长掏出钥匙,打开了202室的木门。 文岚站在过道中间,往左看看,往右瞧瞧:“咦,你们居然是邻居?” “哈哈,对啊!”唐部长扒拉了一下头发,“相近级别的人,就我跟你爸两个人孤家寡人待在这军营里面。自然,我们两个就变成了邻居,没事互相照顾一下啰。小文岚,你要不要来伯伯这坐一下?伯伯这,很久没有客人来过了。” 文岚站在门口,探头往里一瞧,两个房间的格局一模一样。蓝色的军被,被叠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块,与枕头等物保持着完美的水平线。衣橱旁边的挂钩上,一件棉衣笔体地保持着与地面90度的垂直。 房间内如此整洁,让文岚颇感不适,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打破了室内物品之间的平衡,破坏了这份美感。 于是,文岚果断地选择自己亲生父亲的房间。 毕竟,自己家熊孩子,就算做错了什么,老爸也不好意思真的生气。 文岚刚走进李哲闻的房间,忽然,隔壁门被敲响了。 文岚窜了出去,与一个清秀少年打了个照面。 文岚举起手,摇了摇:“嗨,哥哥好!” 少年愣了一秒钟,学着文岚的模样,生硬地摇动,用变声期特有嘶哑声音回道:“你好!” 唐部长疾步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满是水珠,边走边擦拭:“小宁,你怎么过来了?” 少年把带来的袋子提进屋:“唐叔叔好!我妈昨晚将要给我大哥他们的东西整理了出来,让我把东西给你送过来。你这次在长沙转车的时候,还是在红旗招待所住一晚吗?” “对啊,我换乘的车要第二天上午才有,必须在长沙多住一晚。你让健奎或者健胜晚上过来招待所找我就可以,如果车子不晚点,我下午6点就该到了。到时候,他们要给你的东西,记得一起带过去。”唐部长接过行李袋,放在墙角,与另外有一个黄绿色的行李袋保持一致。 少年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明天会再提醒我大哥一次,让他千万别错过了。” “没事,就算错过了,等我回来的时候,他把东西送到火车站也行。对了,上个月我去桂林的时候,见到健瑞,哦,不,应该叫他章奎瑞了。奎瑞现在长得又高又俊,像极了你爸,不过眼睛更像你妈,又大又亮。可惜,当时他应该是跟着老师出来办事的,我们没有说两句话,他又走了。你们兄弟,应该也很久没有见过面了吧。”唐部长抓了几颗大白兔,塞进少年的手里。 少年剥了一颗奶糖,塞进自己嘴里,其他的递给了文岚。 文岚受宠若惊,握着糖果,连连道谢。 少年微微侧一侧头,表示回应,然后继续回答唐部长的问话:“我们上次见面是前年暑假,之前大家约好每隔一年在我爸那边聚一聚,兄弟姊妹熟悉一下。不过,自从章伯伯转业去了北方,我父亲调来这边,大家就越来越难聚了。之前我年纪小,大家不敢让我一个人走动。我姐时常假期有活动,不是补课,就是有集体活动。没人陪我过去,他们大家都过来也不方便,所以每次都得调时间。一来二去的,大家聚得机会就更少了。不过,现在我大了,父亲母亲也放心我一个人坐车,所以我们打算今年暑假一起去三清山游玩。如果鸿斌哥他们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加入我们。” “我估计他们今年没有机会,鸿斌明年考中专,今年暑假肯定得在家里看书,哪里也不能去。”唐部长解释道,说起儿子来,一脸的自豪。 “鸿斌哥的成绩那么好,怎么不读高中考大学呀?”少年一脸诧异不解。 “嗨,大学哪有那么容易考,简直称得上是万里挑一。鸿斌读书成绩再好,也没那个自信。他自己也想着早点出来工作,所以打算读铁路工程学校,以后开火车什么的。他自己喜欢,我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唐部长扭转头,“怎么,老李你又有何高见?” 李哲闻撇了撇嘴:“我可不敢有什么意见。之前我让你把孩子接过来读书,这边的教育环境怎么也比乡下好,可你也没听我的呀。来,文岚,这是冯伯伯家的小哥哥,叫做冯载宁。小宁,这就是我的小女儿李文岚。” 文岚乖巧地微笑,应声叫了一声,声音软糯可爱:“冯哥哥好!” “文岚妹妹,你好!你叫我宁哥哥吧,叫起来比较方便。” 冯载宁向大家问好后,转向唐部长:“唐伯伯,关叔叔今天难得过来,我妈让我一定要把你也请过去。所以,你千万不要让我难做哦。李叔叔,关叔叔,文岚妹妹,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过去吧。” “唉,莫大姐实在太客气了。”唐部长推脱了几句,锁上大门。 “走啦!难得莫大姐今天亲自下厨,你可是大有口福了。” 李哲闻右手搭在唐部长的肩上,用力一揽,便把人拖走了。 “呃,等一下。小岚,过来,爸爸抱。” 李哲闻一矮身,又把文岚抱在怀里。 关博睿掩了掩眼睛:“我亲爱的妹夫,你家闺女不是小娃娃了,她平时都是自己走的。” “没办法,她小娃娃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基本没怎么抱过。现在,正好补回来。我自己的闺女,我乐意宠着。” 李哲闻颠了颠手臂,调整了姿势,把整个手臂垫在文岚屁股下面,让宝宝闺女坐得更舒服一点。 于是,自从遇上自家老爸,文岚就成了李哲闻身上的挂件,鞋底几乎没有沾过泥土。 作者有话要说:“有许多女英雄……”是常香玉演出的剧目《木兰从军》里一段的经典唱段。 建国初期,戏剧是全民喜闻可见的娱乐方式。我祖父曾在上海出差时,为了看一场梅兰芳先生的演出,排了3天队才买到一张票。 ☆、喜获藏品 在前往家属住宅区的路上,文岚好奇地问李哲闻:“那个,嗯,宁哥哥为什么又有爸爸,又有父亲,?” 李哲闻避开其他人,悄声解释:“因为你宁哥哥是冯伯伯和莫阿姨收养的儿子,为了区分,他会叫你冯伯伯做父亲,叫他亲生父亲做爸爸。” “可是,叫父亲,不是很拗口,一点也不亲近吗?”文岚凑在李哲闻的耳边轻轻说道。 “因为小宁他过来的时候,已经记事了,叫惯了他亲生父亲作爸爸,所以你冯伯伯他们就没让他改口。当然,大家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瞒他,毕竟大家都在部队,想瞒也瞒不住。至于感情深浅,跟称呼什么,关系不大。小宁在冯家已经生活了10多年,他们关系一起都很融洽。你冯伯伯他们也一直视小宁为己出,跟他们亲生女儿一样照顾,不偏不倚,根本没有什么两样的。” 李哲闻没有半点不耐烦,详细给女儿解释。 文岚瞬间抓到一个敏感信息:“他们家有亲生的女儿,为什么还要再收养一个孩子?” “这个,你可能见得少,没有留意,其实部队里面这种情况很多。战争年代,从枪林弹雨里面闯过来的人,多多少少都带点伤。所以,没有孩子的夫妻很多,没有父母的孤儿也很多。你莫阿姨抗日战争时期一直在前线,工作非常危险,伤了身子。怀孕几次都没有保住,好不容易42年的时候生下一个女儿,之后就一直没有再生育了。小宁他亲生父亲跟你冯伯伯和莫阿姨是战友,是在战火中结识的生死之交。他们家儿子多,一共有四个,见好朋友家里后继无人,就把小宁送给你冯伯伯收养。他家二儿子则自愿认了他们家另外一个好朋友做父亲,该姓换名,现在在安徽读大学。他们这些孩子都知情,大人们也希望他们保持联系,不要淡了手足之情。以前,没有调离的时候,大家经常组织聚会,让孩子们联络感情。”李哲闻并不因为女儿年纪小就敷衍了事,反而是把事情掰碎了讲解给孩子听。 文岚的认知系统再次得到刷新。 这个世界的史书往往只会记载大事要闻,平民百姓的喜怒哀乐往往不见于文字记载。 现在,文岚就在努力地补上这一类课程。毕竟,自己本身也是平民百姓中的一员,为了很长一段时间也需要在此间生活。人情世故,在东方社会环境里,影响很大。 前方忽然随风传来一句:“小宁,你之前不是说要给你大哥他们写信吗,你的信呢?” 嘶哑的声音答道:“我把信放在袋子里面了,就放在最上层。” “你用油纸包了没有?” “呃,没有,我就用信封这样装着,摆在布料的上面。” “诶呀,这可不行。4月开始,雨水慢慢就多起来了,我回去路途遥远,万一碰上下雨可就糟糕了。不过,没事,我今晚回去,再用油纸裹起来就行了。” 冯载宁不好意思地捏着耳垂道歉:“唐叔叔,对不起,我太粗心了。幸好有你提醒我,否则就麻烦了。” “没事,你还年轻,没在外面走动过。这些小事,一时想不到,也是非常正常的。我们这些老油条,泥里沙里滚出来的,吃得亏多了,自然知道得多一点。”唐部长指了指右侧的关博睿,“要说厉害,还是你关叔叔厉害。他可是当年西南联大的物理高材生,精通多门外语,自己上阵能射击,下了阵地什么枪支弹药都能修能整。” “嗨,老唐,你可别在孩子们面前这样夸我,把我臊得脸通红。早两年,你还嘲笑我的枪法,说你闭着眼睛都比我打得好呢。拜托,唐大哥,给我留点面子。就我这样的,那能跟你们这些真正在战场拼杀的军容相提并论呀。没有你们在前面冲锋陷阵,我们也造不出一点枪支弹药。”关博睿侧身与冯载宁说道,“你父亲才是真正的英雄。你父亲当年转战中原,历经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因为擅长打硬仗而三军闻名。跟你父母相比,我们都不值一提。” 一路闲聊着到了冯军长家中,莫阿姨热情地迎出来,好茶好酒全到端了出来。连文岚也被塞了一个糖果盒子,坐在藤制沙发上,闲吃陪聊。 那晚的菜式,文岚都印象不深。反倒是冯军长出人意料的温文尔雅,莫阿姨热情之余尽显强者风范。载瑜姐姐更是集父母之长,长相明艳,体态大方,举止得体。他们一家人的言行举止,完全符合文岚对第一代创业者的认知。仰慕之情,油然而生。 回宿舍的路上,文岚依然喋喋不休:“爸爸,我以前以为这些大领导应该比较严肃,身边应该有保姆或者勤务兵之类的人照顾,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呢。想不到,冯伯伯,莫阿姨,那么高的职位,居然买菜做饭全部自己动手。而且,他们说话做事,一点架子都没有,平易近人。” “是啊,所以,他们才会得到广大官兵的爱戴啊。不过,其实,我们国家很多领导都是这样严于律己,自己带头做表率,然后才严格要求下面的人遵守相关规定。别的不说,我们中南局第一书记陶铸同志也是这样的。” 李哲闻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唐部长,“老唐,快讲讲当时你去见陶书记申请卡车的事。” “说就说呗,又不丢人。”唐伯伯抱过文岚,给她讲当时的故事。 “1956年,解放牌汽车出厂后,供不应求。我们军区人多,地盘大,物资运送极不方便。当时老政委就唆使我去找陶书记打报告申请新汽车。那时候,我才30岁出头,常年打交道的领导最多也不过是军旅一级的,陶书记可是我们中南局第一书记,这级别也差太多了。我就打了退堂鼓,说我一小兵,贸然上门求助,实在太奇怪了。老政委劝我说,你们都是湖南人,老乡见老乡,好沟通。” 关博睿补充了一段趣闻:“当年,不费一枪一炮就和平解放新疆,百万百姓免受战争之苦,全靠湖南话。那时候,国民党新疆警备总司令元陶峙岳是湖南宁乡人,我们这边的代表王震将军是湖南浏阳人。两军对垒,谈判使用的官方语言是湖南话。我们国家的人,乡土观念重,老乡之间好说话。当然,语言沟通无障碍,本身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 唐部长笑着说:“对的,我们老政委当时也是这么说的。他还全我说,你看,国共战争期间,湖南话成就了不少美谈。如果你能用湖南话,给我们军要回50辆大卡车,那也将是一段佳话呀。小唐,你去试试嘛,成功了自然好,失败了也没人怪你。” 文岚听得津津有味,连忙用上周伯通传授的技巧:“后来呢?” “后来啊,我犹豫了很久,最后战战兢兢地找到了陶书记家里。那是星期天的傍晚,我忐忑不安地敲响了陶书记家的大门。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像陶书记那样位高权重的大领导,居然会这么热情地接待一个素未谋面的小老乡。陶书记问明白我还没有吃晚饭,便喊了曾大姐给我下碗面,还特意叮嘱给我加个鸡蛋。那碗鸡蛋面真的超级香,跟我们平时吃惯的大锅饭完全不是一回事。曾大姐见我满头大汗,给了我一条白毛巾擦汗,还让我尽量吃,锅里还有。” 李哲闻撇了一眼:“就这碗面条,我们来来回回听了不知道多少次了。那几天,老唐,见人就说,还详细地描绘那晚面有多香,那鸡蛋有多嫩。弄得我们几个垂涎三尺,各个都想弄完鸡蛋面来吃吃。那个月,我们几个约着吃了几次小灶,工资花多了不少。” 唐部长抱着文岚,转向另一条道,继续讲后面的故事:“吃完面,陶书记问我申请那些卡车详细理由。我对部队里的装备了如指掌,各种数据倒背如流。我把各项数据一一摆出来,阐明每次部队转运真的非常不方便。陶书记握着我的申请,不时补充一些数据,问我一下细节,然后告诉我申请基本没有问题。稍后,指标就会下到军区。我回去之后,才知道我申请了50辆卡车,可陶书记根据我们的情况,特批了100辆卡车。那段时间,我走路都是飘的。哈哈,可羡慕坏了其他兄弟部队的人了。”唐伯伯说得眉飞色舞。 “就是,就是,你都不知道那段时间老唐多讨人恨,其他部队的军需官和作战参谋们都恨不得给他罩上麻袋狠狠揍一顿了。” 李哲闻趁机又插了一句。 唐伯伯连忙叫屈:“我哪有,我只不过说了几句幸好我小时候是在衡阳外婆家长大,会说衡阳话。我又没有说谎,我换成衡阳话后,陶书记真的特别开心,连连说很久没有遇到说同一种家乡话的老乡了。我根本就没有显摆好吧,你别在孩子面前诋毁我。” 上楼前,李哲闻接回女儿:“老唐,你别忘给要给小宁的信件包上一层油纸啊。” “我记得呢,我才喝了两碗酒,没醉糊涂了。说起来,你怎么少喝那么多酒啊。往常,没有两碗酒,你可不下桌子的。”唐伯伯打开房门,“算了,到了,你要不要进来监工啊?小文岚,进来玩一会儿吧。伯伯这有用弹壳砌成的坦克、汽车和飞机,你看你喜欢哪个,伯伯送你。” “你还有多少,快拿出来给我看看,我挑两个给我闺女。诶,别,你快把油纸拿出来,我们先把信封好。” 李哲闻蹲在墙角,拉开拉链,找到了冯载宁写好的信件。 唐伯伯拉开抽屉,扒拉出一堆零零散散的小物件,抽出一张油纸递给李哲闻:“既然你都动手了,干脆你帮我包好吧。文岚,你看,这些小汽车什么的,你喜欢哪个?” 黄铜弹壳擦得锃亮,明显看得出唐伯伯一定时不时把这些小模型拿出来擦拭。看那模样,说不定是唐伯伯专门拼装给儿女的礼物,文岚当然不能夺人所好。 可长辈的好意,就这样直接拒绝,似乎也不太合适。 文岚不动声色,拿起一个小坦克,趁机将桌面和抽屉里面扫视一番。 忽然,一叠整整齐齐的信札,吸引了文岚的注意力。 文岚指着信封上的旧邮票:“伯伯,我喜欢那些漂亮的邮票,你可以送些旧邮票给我吗?” 唐伯伯满脸不可思议:“这些邮票已经用过了,不能拿去买糖果的,不能再用了。你不喜欢这么吗,我这还有小手枪,嗯,你……” “伯伯,这些邮票真漂亮,就像一幅画一样,每一张都是一个故事。我喜欢这些漂亮的东西,伯伯你可以送些旧邮票给我吗?”文岚指着抽屉里面那些信封,眼睛亮晶晶。 李哲闻凑了过来:“这张建国十周年的邮票,我也有。买了还没用过的,全新的,回去我就拿给你。” “不用,我就见这些邮票漂亮,想收藏起来,就像姐姐他们喜欢收藏糖纸一样。爸爸,你的旧邮票也在吗?可以找出来送给我吗?”文岚指腹摸着唐伯伯拿出来的那些旧信封,爱不释手。 “有啊,就在我抽屉里面,你要哪张就拿哪张吧。” 李哲闻见女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封信,“你喜欢哪张,我帮你撕下来。这些都是你唐伯伯的家书,一纸家书值千金,我们拿点旧邮票就好了,信封还得给你唐伯伯留着。” 唐伯伯连连摆手:“小事,信纸留着就行。孩子喜欢什么,就拿什么,我这也没有什么好东西。” 文岚见笔筒里插着剪刀,便拿起剪刀想剪信封。 还没动手,剪刀便被李哲闻一把抢了去:“你个小孩子,别乱动危险的东西。这么大的剪刀,很容易弄伤手的。你要那些,爸爸帮你剪。” 文岚翻着那叠厚厚的信件,把品相比较好的邮票全部挑了出来。李哲闻逐件拿出来,避开里面的信纸,小心翼翼剪下邮票那一角,堆在一旁。 唐伯伯见文岚真的喜欢那些旧邮票,便打开旁边的一个大饼干箱,把里面成捆的旧信全部拿出来,堆在一旁,任由文岚挑选。 唐伯伯可能长期以来就有保管书信的习惯,部分解放前与朋友的来信依然完好无损,上面的前朝邮票画风与后世截然不同。 文岚越挑越兴奋,53年的保卫世界和平,万里长征二十周年,中苏纪念邮票,通通拿下。部分年代久远的邮票因为保管不善,有些已经缺损,有些沾满指模,十分可惜。文岚想了又想,还是不忍抛弃,全部选择拿下,收入囊中。 解放初期的邮票,大多是名家设计,训练有素的雕刻工作者在钢板上精确雕刻出与邮票大小的一样的画面和文字。 自59年后,为了追求色调丰富,我国开始大量使用影写版印刷邮票。 用放大镜观察,可以发现邮票上面的图案和文字清晰,单色专印,无套色网点,颜色鲜亮明快。 每一张邮票,就是一件小小的艺术品。 作者有话要说:贸然找上门,利用老乡关系当面递交增购汽车指标申请书,这事是我爷爷自己的故事。 因为陶铸夫妻给我爷爷留下的印象真的非常好,所以,我爷爷对陶铸后来的遭遇一直耿耿于怀。 我爷爷曾给我看过一张剪报,上面就是陶铸与曾志的女儿陶斯亮写得《一封终于发出的信》。许多年后,我依然记得那个午后我爷爷给我讲述这段故事时,眼睛里滚动的泪水。 ☆、寒夜悲鸣 见文岚真的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旧邮票,李哲闻回到房间,便把自己的旧信全部找了出来,堆在桌子上。 文岚两眼直发光,李哲闻大手一挥:“你过来挑挑,喜欢哪个剪哪个!明天爸爸再帮你去找新的,我们军营别的不说,旧邮票肯定多得很。” “谢谢爸爸!”文岚两手一合,“那,我全部都要!” “全要?这很多重复的,你要那么多干什么?” 李哲闻大吃一惊。 文岚的小脑袋重重一点:“嗯,都要。姐姐喜欢收藏糖果纸,一定也会喜欢这些邮票的。等我回去之后,把邮票整理出来,哥哥姐姐每人一套,人人有份,永不落空。” 话说到这份上,关博睿也不好意思反对,只得也拿着一把剪刀,认命地坐在书桌前面。 李哲闻与关博睿两个大男人,分坐在书桌两端,手持黑色大剪刀,小心翼翼地帮文岚剪邮票。 文岚殷勤地为两人倒水,清理掉落的碎纸片,拿厚衣物,忙得像只勤劳的小蜜蜂。 关博睿见文岚难得一见的献殷勤,只觉得好笑:“行了,你别忙活了。你乖不乖巧,我们都会帮你把邮票整理好的。嗯,你在这晃来晃去的,转得我头都晕了。文岚啊,你今天也坐了很久的车,应该累了,要不,你洗洗先睡吧。” “不用,我还不困。爸爸,要不,我给你捶捶背吧。”文岚站在床上,攀上李哲闻的后背,试图为父亲舒缓一下肌肉,消除他的疲劳。 李哲闻身子一侧,反手抱住文岚,把她放回床上:“这些都是旧信封,到处都是灰尘。万一掉进你眼睛里,可就麻烦了。你看,我们刚刚从你唐伯伯那边拿了这么多邮票回来,要是你还不想睡觉,那就先整理一下这些邮票,怎么样?” “那好吧。辛苦您了,爸爸!谢谢您,舅舅!”文岚鞠躬道谢后,握着一叠旧邮票,蹲在地板上玩连连看游戏。 建党三十周年纪念,三张,放24号位;第一个五年计划,两张,在3号位;东汉文物系列,放一17号位;这张开飞机的,好像也有,嗯,在12号。 咦,这张□□,好像跟之前那张有点不一样呢。 宽阔的广场上空,缕缕光线从云彩之中照射出来,霞光万丈。文岚把两张□□邮票并列放在一起,发现一张城楼上面的云彩稍微有点暗淡,另外一张则明显亮堂许多。 文岚举着两张邮票,啪啪跑回书桌旁:“你们快看看,这两张邮票的编号一模一样,可是颜色却完全不同。有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李哲闻扫了一眼:“这个,我一窍不通,我连这些编号代表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大家的邮票基本上都是邮局购买的,应该没有假邮票。这两张邮票颜色不同,可能是不同批次印刷的缘故吧。” “邮票不在邮局买,还能在哪里买?”这有触及文岚的知识盲点,让她忍不住多问几句。 李哲闻把剪下来的邮票放在桌面,随口答道:“很多人把邮票当成零钱,可以拿去买东西,也可以拿来交换。只要不破不坏,大家一般都这样交换来交换去的。各种邮票,在我们这很常见。我记得,应该是53年的时候,当时邮电部还专门给我们印制了一批军用邮票。那时候,我们每个月都可以发2枚邮票,专门用来寄信。有些人用不上,就拿邮票换其他用品。后来,据说有人向上面反映,说是我们的邮箱在没有使用代号的情况下,如果固定使用军用邮票,容易泄密,容易被敌特份子注意到我们的部队调动情况。所以,那些军用邮票全部停发,大家就去外面买邮票了。” “哦,这么特别?那些军用邮票,爸爸,你手上还有吗?”文岚两眼亮晶晶,十分期待一睹这从未听说的军用邮票的风采。 李哲闻放下剪了一半的信封,拉开抽屉,找出早年的笔记本,翻出七张邮票:“我记得当时就是这样一套三张的,你看,橘红色、紫色和蓝色。三种都齐了,喏,给你玩吧。” 那三种专用邮票上面印有“军人贴用”、“中国人民邮政”、“800元”字样。图案清一色都是八一军徽,区别只是底纹颜色不同而已。 “爸爸,你不是说每个人一个月只有两张吗,你这怎么有那么多?”文岚小心翼翼地将这七张特殊邮票放进油纸里,妥善地保管起来。 “哦,因为当时下面很多士兵都省吃俭用,从自己嘴里抠东西,补贴家里。所以,很多人就希望把这些邮票拿来换钱。” 李哲闻拿起一个新的信封继续剪着邮票,“刚解放时,我们部队属于供给制。从衣服被褥,到牙膏、牙刷、卫生纸,一点一滴,全部由国家包办。那时候我们不发工资,只发零用钱,所以,一个人每个月只有折合成现在大概一块多钱的现金。有很多士兵家里是农村的,都想多换点现金,寄回家里补贴家用。那时候,家里的开销有你妈管着,我的零花钱就真的是零花钱,所以手头比较宽裕。谁要跟我换都行,我一般来者不拒。一来二去的,就换了不少邮票在手上。后来,怕真的因为邮票泄密,我就把不同的邮票混着用。这些是当时的漏网之鱼,放着,就忘了。有时候东西多了,随手一放,回头自己再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一张两块钱在里面。” “老爸,你真是个马大哈。这跟钱相关的东西,你也都能忘了。幸好没有让你带孩子,说不定你带着孩子出门,回头就忘了孩子。”文岚忍不住吐槽道。 “嗨,这哪能呢,你爸没那么笨。我只是事情多,不太惦记这些小事罢了。你不知道,我们平时不用钱买东西,尤其是刚建国那段时间,大家真的对钱都没有什么概念。800元一张邮票,2500元一斤盐,钱就像流水一样,花了就花了。你年纪小都不知道,54年改成工资制后,我们就听说很多人花钱没个准数,经常工资发下来不到月底就花得精光,每个月月底就到处赊账。我也是被你妈念叨得多了,才对钱有那么一点概念。后来,我调来这边后,每个月一发工资就把一半工资先汇给你妈。每半年,把手头上省得钱再攒攒,一起汇过去让你妈凑个整数一起存着。我这人吧,对钱没有什么感觉,让你妈管着家里账务,我更省心。” 李哲闻这甩手掌柜做得那叫一个心安理得,丝毫不以为耻。 这让关博睿忍不住说他几句:“萱妹以前对钱财也没有什么概念,也是结婚养家之后才慢慢练出来的。没有办法,你们两个养着这么多个孩子,怎么也得有个人管着家里那一摊事啊。你不管,萱妹肯定得管,要不然,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啊。像你这样,见人家老伯穿得破破烂烂,你就脱了自己的毛线衣,送给人家。见孩子读不起书,掏空自己口袋不说,连手上的手表都撸下来送人。你说你这样子,家里的日子还怎么过?” “瞧你说的,我有那么傻吗?那是以前,以前,不是现在。现在,我们都是相应国家号召,购买国债,积极参加储蓄,支援国家建设。现在,我们每个人都知道,一元钱也是钱,可以聚少成多,集腋成裘,汇集成流淌不息的滚滚资金泉。每个人储蓄一元钱,每个就能建成铁路1204公里,或者建成年产十万纱锭的纺织厂32座。你看,这些我都背得滚瓜烂熟了。” 李哲闻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连忙自证。 关博睿撇开头,不想看他那蠢模样。 文岚笑得合不拢嘴。 因为,李哲闻刚刚背的那些都是银行储蓄宣传海报上面的经典广告词。 建国后,家家户户过得都是紧巴巴的日子。那时候,人们的日常收入除了应付吃穿住行,就很少有闲钱。所以,30年间,我国居民储蓄率始终在低水位徘徊。即便是到了1978年,人均储蓄余额也不过只有区区21元。在这种情况下,建议老百姓从牙缝里省出一元钱,响应国家号召,积极储蓄支援建设,是那个时代银行永恒的旋律。 当然,许多老一辈人吃过前朝的亏,见过货币贬成废纸的惨状,很多人并不相信银行,宁愿把钱按照□□惯藏在瓦罐埋在家里,也不愿意把钱拿去存进银行。只有城市居民或者说像关李两家这种有文化的人家,才又有闲钱,又愿意把剩余资金存进银行。 见李哲闻的窘态,文岚急忙转移话题:“舅舅,您平时看报纸杂志比较多,您对这邮票的发行有印象吗?” 关博睿仔细查看了一番那两张□□邮票,也没有找到什么头绪,就把邮票交还给文岚:“我对这些没有什么研究,想不起为什么。如果这两张邮票编号和纹路完全一样,颜色却不同,要不然就是错版印刷,要不就是其中一张是后来的再版。你也是收来玩的,就别管那些了。我们在这帮你剪邮票,你自己先玩一会吧。” 反正,文岚本来也没想着靠这些邮票发家致富,所以也就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文岚装了半盆水,把邮票分别泡进水里。信封残片慢慢被水浸湿,与邮票渐渐有了缝隙,逐渐开始脱离。那些前朝老信封,率先功成身退,与邮票们告别,一刀两断。文岚把那些已经浸透的邮票与信封做彻底的分离,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邮票贴在爸爸的长凳子上面晾干。 正当大家专心致志地做手工的时候,走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门被推开了,唐伯伯气喘吁吁地叫道:“老李,出事了!小卢参谋家里出事了,他的情绪失控了,你快去看看。” “出什么事了?”李哲闻一边系风纪扣,一边往外走。 “这事,说来话长,路上说。”唐伯伯把手上一叠旧信封和散落的邮票放在桌子上,“这些邮票留给文岚玩,等伯伯再帮你找一些,回头让你爸给你带过去。走了,老李,赶紧的,出大事了。” 关博睿与文岚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裹上外套,套好棉鞋,关灯,关门,走人。 茫茫夜色中,前面两个穿军装的熟悉身影,正匆匆下楼,跑步前进。 “老鲁呢,赶过去了没有?” “老鲁今天早上不是去市里了吗,现在还没有回来。我过来的时候,老胡、刘参谋和古参谋已经赶了过去,估计现在正在陪着小卢呢。” 关博睿舅甥冲到后面的宿舍楼,一楼中间的几个宿舍全乱了套。 “啊,放开我!放开我~” “卢宝林,你别冲动,你可是一名军人,千万别做傻事。” “赶紧的,你们几个,快把匕首拿着,快把屋里所有的武器全部收走,赶紧的!快啊,小杜,老麻,快点过来帮我压住他!” “放开我,他奶奶的,老子今天不让他见见血,他都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可恶,当年我说那个龟孙子不是好人,她们偏不听我的!我见我姐眼角青了,手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我让她离婚回家,她也不肯。她们一个两个都不听我的,没有一个人听我的。现在出事了,她们也都不等我,没有一个人肯停下来等等我!啊,笨死了,笨死了,她们怎么就没有一个人知道等等我!呜呜……” 寒风萧萧,变得分外陌生的男声猛地拔高八度。 “我恨!啊!怎么可以怎么对我,怎么可以这样!她们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想起我!没有一个人想起我,哪怕有个人跟我说一声,让我赶回去给她们撑腰,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啊!那群狗娘养的,我不让他们见见血,我誓不为人。妈妈,我的妈妈,我可怜的姐姐,呜呜,我再也见不到她们了,见不到了…… 男子的声音嘶哑地怒吼着,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声嘶力竭。 哭到后来,椎心泣血,捶打自己胸口的手已然颤抖得无法控制,眉毛皱成一团。 整个人半死不活地团坐在地上,整个人的灵魂脱离了躯体,眼泪无意识得刷刷往下淌,只剩受伤的孤狼从心底发出的悲鸣一直回响,催人泪下。 下午那个精神爽利的年轻小伙子,完全不见了踪影。 失去灵魂的躯体,半躺在陪伴他的战友身上,完全丧失了精气神。 不少旁观的人,感同身受,纷纷侧着身子抹眼泪。 文岚的眼泪也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悲伤成河 事后,文岚才知道,那晚唐部长去了其他宿舍,是为了帮自己收集旧邮票。 当唐部长扫荡到后面宿舍时,恰好碰到值班人员过来叫卢参谋去听紧急电话,仓促之际,唐部长只隐隐约约听到“妈妈”“姐姐”“死”几个字眼。 因为唐部长常年以部队为家,跟李哲闻关系好,自然跟他们团里的人也熟悉,日子久了自然知道各家的基本情况。一听到似乎是卢参谋妈妈出事,连忙把传话的小战士拦下,问一下详细情况。 小战士一脸为难:“电话应该是卢参谋家里人打过来的,我不知道是他哥哥还是谁。他们说得家乡话口音很重,我听不太懂,连猜带蒙得知道家里出大事了。电话那边的人叫得很大声,我好像听到说是他姐姐出意外死了,她妈妈自杀了,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听到这,唐部长一拍大腿,大叫一声:“糟了,那个,陈铁柱,你赶紧跑过去,陪着小卢,看牢他。牛亚秋,你跑步比较快,快去3栋找你们胡团副过来,跟他说卢参谋家里出大事了。赶紧的,跑步前进!” 熟悉小卢参谋的人都知道,他幼年丧父,全靠母亲和姐姐拉扯着长大。为了养活小卢,他姐姐年纪很大才出嫁,而且嫁的人条件不太好,为得就是临近娘家,方便照顾娘家妈妈和弟弟。51年初,年仅15岁的小卢宝城参了军,跟着部队一路往南走,南下时负了伤,在剿匪战斗中立了功。在识字班掌握了基本知识后,又自己积极进取,从培训班顺利毕业,后来通过考核,入了党,当了参谋。 招干后,小卢心心念念的就是把东西捎回家,尽量让自己母亲和姐姐能够过上好日子。每次接到家里的来信,都高兴大半天,见人就展示他珍藏的那几张合照,非得让人夸他姐姐和外甥女长得好看才肯罢休。 这一下,他母亲和姐姐相继死于非命,等于卢宝城的天都要塌了。 等唐部长跑过去时,卢宝城正在跟家乡人通话。 “你说什么,我妈今天早上上吊了?你别开玩笑了,这一点都不好笑。我妈可是你的长辈,四哥你平时喜欢说笑,可这事不能拿来开玩笑。我妈信里还说今年队里分了两条草鱼,她把鱼烘干了,等我回去吃呢。” 卢宝城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握着话筒的手,却一直在发抖。 “别啰里啰嗦的,这电话费贵的很,换我来说。” 电话那头传来一段杂音,接着换了一个年长的男声:“小七啊,是我,你三爷爷。昨天,你姐姐在家摔倒了,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你妈伤心过度,昨天夜里跑去山祥伦家门口上吊,被人发现时只剩一口气,我们把人送到了医院抢救,可惜没有救回来。你赶紧请假,马上回来送你妈上山吧。你是孝子,家里大小事情都等着你呢。电话费贵,我就不多说了。你赶紧回来吧,就这样,挂了。” “三爷爷,我妈……喂,三爷爷,喂……” 卢宝城握着话筒,不死心地继续呼叫。 接线员看了一下信号:“对方已经挂电话了。” 卢宝城像是没有听到,继续拍打着话筒:“这电话有问题,怎么突然没声音了呢?喂,三爷爷,喂~” “啪”的一声,卢宝城手上的话筒被陈铁柱一把抢了过去,盖在电话机上。抢夺过程中,卢宝城手指勾到数字圆盘,电话传出金属轴转动的声响。 卢宝城眼睛一亮,飞快扑了过去,抢起话筒:“喂,三爷爷~” “那边早挂了!”陈铁柱一把揽住卢宝城,“小卢,走,我们回去。现在已经晚了,我们得赶明天的火车了,李团有老乡在火车站,找他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买到火车票。” 唐部长见卢宝城的模样便觉得不对,连忙朝旁边赶过来的其他战士使了个眼色。 一群人涌上去,抱住卢宝城的手臂,拖着他往宿舍放心走。 卢宝城哈哈笑了几声:“你们不知道,我这四哥天生喜欢开玩笑,早年我们在家的时候,他没少因为说笑而被老人家骂。没想到,大家都这么大了,他居然还那么爱开玩笑。诶呀,我妈上封信里还说家里分了鱼,她特意把鱼腹部那段肉留给我,连我两个外甥女都没舍得给。我之前答应她今年双抢的时候回家,到时候帮她出工,换她在家里给我煮饭。你们都不知道,我妈做得饭菜可好吃了。回头有机会,你们到我家玩,尝尝我妈的手艺。” 陪着他的人,见他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不由地心里一沉,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何建材傻愣愣地接了一句:“可你妈已经死了,我们去了,也尝不到。” “你妈才死了!”卢宝城勃然大怒,“你妈才死了,我妈不会死的,我妈还说等我今年回去安排我相亲呢。我妈还等给我挑媳妇,等着抱孙子呢,我妈才不会死的!你们这些人,干嘛都咒我妈死啊!我妈不会死的,我姐姐也不会死的,都不会死的!一个都不会死的!” “冷静,小卢,你冷静一点。人死不能复生,你冷静一点,我们赶紧回去收拾东西。” “小卢,你别急,咱们慢慢来。” “人死不能复生,小卢,你要看开一点。”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节哀顺变。” 围着卢宝城的人,七嘴八舌地试图安慰他,宽慰他。 “不会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等我回了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卢宝城被战友们抱着,木愣愣地同手同脚往宿舍方向走,整个人像是灵魂离开了躯体,半死不活的。 这时,胡团副和刘参谋他们匆匆赶到,被唐部长拦了下来:“卢宝城的状态不对,伤心过了头,你们看着点。对了,我估计他家这事小不了,你们看看有谁能陪他回去一趟,可能得找当地政府出面。他堂哥说他姐姐前天在家里摔了一跤,家里人出去了,没有人发现,等家里人回去的时候人开始凉了。可后面他又说了一句,说是卢宝城的大外甥女,一个年仅十岁的女孩子,一个人跑去外婆家叫人的。你听听,你仔细品品,这事可不对劲,里头估计问题不小。” 大家对视一眼,直觉这里的问题肯定不小。 唐部长交代一声:“我有一个老战友分在济南,我晚点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找人联系一下,看看在卢宝城家乡那边有没有熟人可以帮忙跟进一下。行了,你们赶紧过去,说话小心一点,防止出事。你们先过去吧,我去叫你们李团过来。” 这时,前面往宿舍走的人群里,忽然一阵骚动。 “肯定是山祥伦那个兔崽子干的,一定是他!他之前就打我姐,我那个小外甥病死了,又不是我姐的错,他凭什么打我姐。为了这事,我跟他干了一架,被我妈拦下了。后来,玉莲出生,一听说生了个女儿,他们一家人就骂骂咧咧的,弄得我姐月子里都没个笑脸。我要找他们讨个说法,我妈说千百年来女人都是这样过的,让我不要闹,别让我姐难做人。我气不过,所以跑来参军了。他们嫌弃我年纪小,不把我当一回事,可他们不敢欺负一个军人。果然,我参军之后,我姐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你说,要是我早出生两年该多好。不对,如果我能够早两年参军,该多好。那样,我姐就不用嫁给山祥伦那个兔崽子了,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放你娘的狗屁!什么?打老婆不是错?放你娘的狗屁!你白受这么多年党的教育了,你不知道我们是男女平等吗?只有那些孬种,在外面挺不直腰子的孬种,才会仗着力气大,欺负家里的女人。” “啊,我明白,我明白,一定是山祥伦那个兔崽子打我姐,我不在家里,没人给她撑腰,我妈嘴巴又笨又不会打架,她们肯定是被那些姓山的人欺负了。一定是这样!不行,我绝对不能就这么放过那帮龟孙子,绝对不能放过他们!我之前缴获的那把三角棱可是利得很,一扎进去,就会勾出几道血槽。我非狠狠地教训那帮兔崽子不可,老虎不发威,他们都把我当弱猫了。居然一个两个,都敢欺负我妈,居然敢欺负上门来了。” “冷静点,卢宝城,你要相信政府!” “我相信啊,可我更相信我的拳头,更相信我手里的武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就是我做人的宗旨。” 胡团副和刘参谋等人拼了老命,跑过去帮忙。 不敢伤人,一群战友们七手八脚,忙出一身热汗,才勉强拦下暴走状态下的卢宝城。 胡团副抹了一把冷汗,连忙收过缴下来的利器,藏到隔壁其他的箱子里。 卢宝城分离挣扎,试图挣脱开铁墙铜壁:“放开我,他奶奶的,老子今天不让他见见血,他都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可恶,当年我说那个不是好人,她们偏不听我的,说什么山家男丁多人心齐……” 夜深了,卢宝城的情绪终于发泄得差不多了。 他萎靡不振,半死不活地瘫在床头。眼泪像溪水一样,源源不断地往外涌。流着流着,眼泪渐渐流干了,眼角留下一圈斑驳的痕迹。 他揉了揉眼睛,眼睛一片血红,睁开了一小会,又忍不住闭上。 他的右手紧紧拽住左胸口的衣服,大口大口急促地呼吸,仿佛喘不过气来。 忽然,他头一歪,喉咙急促涌动,一股秽物喷了出来,被早有准备的大桶接了个正着。他抱着桶,一个劲地吐,吐光了晚餐,吐出了黄色的苦水,慢慢变成是黄绿色的酸水,再然后,变成略带血丝的水。 被匆匆找来的葛军医,拿出仪器细细检查之后,朝围成一圈的战友解释道:“这是悲伤过度之后的应激反应,外力很难起作用,得靠他本人慢慢调试过来。你们别着急,这血丝不是真的吐血,而是消化道被损伤,带出来的血丝。我们先给他注射一点生理盐水,缓解他电解质失衡的情况。你们找人守着他,别让他冲动之下胡乱动作,免得伤害了他自己。如果他再有严重不适,你们再叫我,我随时过来。” 文岚把那些旧邮票放进一个新的信封,装进自己的小包包里。 躺在床上,文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入睡前,李哲闻终于推开了房门。 文岚瞬间坐了起来,关切地问道:“爸爸,情况怎么样了?” “没事,葛医生过来检查过了,灌卢宝城喝了不少水,喂他吃了药。我刚刚去看了,他已经没有再吐了,状态比刚才好了很多。鲁政委回来了,他说他有同学在那边工作,他打算自己陪卢宝城回家处理后事。我刚刚找人帮他们预留了两张明天上午的火车票,行李已经让人帮忙收拾了。好了,这些事情有大人负责处理,你早点睡吧。” 李哲闻把文岚压回床上,盖好被子。 关博睿把两张写满字的信纸递了过来:“我在山东那边有几个朋友,他们的联系方式,我写在这了。你回头让老鲁带上,以防万一。今年山东那边粮食紧缺得很,你让老鲁他们多带点吃的,免得去到那边慌了手脚。” “好,我让老唐把你今天带过来的饼干少入库一箱。行了,遇到这事,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你早点睡吧,明天还得赶路呢。”说完,李哲闻捡了几件衣物,打算去澡房。 “爸爸,如果小卢参谋的姐姐真的是被他姐夫打死的,会怎么样?”文岚躺在被窝里,依然放不下。 “这个,很难说。如果真的是这样,小卢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是,在农村,关系复杂,大家都沾亲带故的,能够追究到哪一步,实在不好说。文岚啊,你是大孩子了,如果以后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跟爸爸妈妈舅舅说。你背后有我们,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回来找我们帮忙,我们一定会站在你这边,替你撑腰做主的。知道吗?” 李哲闻摸着文岚的头顶,温柔地叮嘱道。 “我知道了,爸爸。我不会让人有机会欺负我,也不会让人欺负我的哥哥姐姐。爸爸,您放心,绝对不会!”文岚字正腔圆,一字一句地做着保证。 “那就对了!我李哲闻的孩子,绝对不会让人欺负的!好了,文岚乖,早点睡觉吧。下次爸爸休假的时候,再陪你玩。乖,闭上眼睛,睡觉吧。” 李哲闻拿着衣物,走了出去。 躺在被窝里的文岚,再一次提醒自己,这是60年代,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 可是,终究是意难平。 ☆、开棺验尸 鲁政委陪着卢宝城赶回村里的时候,卢妈妈已经被移入棺木之中。 卢宝城的大伯母低眉顺目,把卢宝城引到屋里换上麻衣孝服:“小七,不是我们不等你回来,而是阴阳先生说过了时辰对你不好,那样你妈也会走得不安心的。而且,这人,走得时间长了,就会全身变硬,到那时就穿不上寿衣了。你妈辛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带大你们姐弟两个,一辈子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总不能到了最后连件好一点衣服都不能穿走吧。所以,家里几个叔伯商量好,先帮你把牵头的事情都做了。” 卢宝城脱下军装,换上黑色布衣,将麻布套过颈部。 “你放心,你妈的身后事是我亲手打理的,一点眼泪一点污渍都没有染上。温水擦拭全身后,我才给你妈换上最体面的一套衣服,让她去到下面衣食无忧。亲戚们送的盖被已经叠好,礼单让你大伯和魁叔管着,回头你再慢慢看。礼生那边已经安排好了,等你献了饭,装好五谷,就可以封棺了。” “大伯母,辛苦你了,我现在心里乱得很,其他事稍后再说吧。大伯母,我想跟我妈单独待一会儿,你帮忙让其他人先出去,让我跟我妈说说话。” 卢宝城披上麻衣,带上三根白棍组成的孝帽,对着桌子上的镜子绑好白巾。 大伯母帮卢宝城调整了一下服饰:“行,大伯母知道你心里苦,唉,那你再见见你妈妈吧。你们从部队赶回来,坐了那么久的车,应该也饿了。我去灶上给你们拿点吃的,对了,你那两个战友会在家里住几天吧?” “对,他们是我部队的领导,陪我回来给我妈办理后事的。麻烦你帮我多准备一点食物,准备一下晚上住的地方。大伯母,谢谢你,麻烦你。” 卢宝城推开门,边说话,边往祠堂走。 鲁政委绑好腰间的白带,连忙跟了上去。 卢宝城把祠堂里的人请了出去之后,揭开了盖在他母亲脸上的盖被。 这个季节温度不高,他的母亲容颜完好,发髻一丝不苟地梳拢在脑后,宛如沉睡。 “妈,不孝儿小七回来了。妈,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吧。妈~” 卢宝城见到遗容那刹那,忽然惊觉这真的是最后一面了,不由地悲从中来,一下子跪在棺材前面,抱着棺木,哭得不能自已。 卢宝城在那痛哭流涕,鲁政委则迅速关上窗户守着大门,留意外面的一举一动。随行的另一位身穿旧军装的中年男子,飞快得揭开盖在尸身上的被子,检查死者的四肢和颈部。他的手指没入头发,然后又回到颈部,查看耳边和下颚的伤痕。 鲁政委见中年男子检查完毕,便帮忙把东西还原:“庄杰,怎么样,情况可疑吗?” 庄队把盖被铺好:“没有其他不明伤口,手上和脸上的抓痕都是生前伤口,而且已经开始愈合,应该不是临死之前弄伤的。颈部就一条伤口,没有二次伤,应该是自缢造成的。就目前看来,没有可疑之处。” “那就好,辛苦你,庄杰。”鲁政委朝着卢宝城轻轻一摇头。 卢宝城哭声一顿,戾气顿消,只剩下痛彻心扉的懊悔与悲伤。 鲁政委和庄杰两人再次向卢母行了礼,加了点纸钱,然后退了出去。他们洗了手,混在治丧人群中,抽了两支烟,又回到房间。 鲁政委伏在卢宝城耳边轻声说:“小卢,你振作一点啊,我们发现了一些问题。你姐姐那边情况不对,他们出殡的东西早已准备齐全,就等你过去祭奠完,马上要送上山了。” “怎么可能?我们这边都得先看好时辰,按照选好的时辰出门,必须在指定的时辰下棺落土的。” 卢宝城脖子一扬,腰身瞬间挺直,眼睛精光一闪,恢复了往日的精明。 “就是,所以,我们才说事有蹊跷。而且,我听你们村的人说,你姐夫他们家本来打算当天傍晚就直接下葬。走到村口,就被你家叔伯们带人拦了下来,两个村子的人大闹了一场。后来,下葬的事情因此延后了。没想到,你妈送去医院抢救,你大哥等人陪着去医院后,你姐夫家里的人又找了人准备抬棺出门。幸好有人通风报信,被你大伯他们找人堵了正着。你三爷爷坐着院子里面,不让人动棺木,一口咬定,非得等你回来才能落棺。所以,这里头问题大了去呢。卢宝城,你振作一点,你姐姐可不能就这样白死了。” 庄队摸着自己腰间,一直点头,表明观点一致。 鲁政委指着自己三人:“我们三个人过去,肯定不行,人家那边人多势众。等你这边的仪式完成后,你多叫几个家里人,让人跟着我们一起过去。免得闹起来,我们白吃亏了。” “行,我知道了。” 卢宝城抹干净眼泪,走到门口叫了一声:“大伯,大哥,青茂哥,麻烦你们过来一下。” 屋外的亲友团,应邀入屋。 两个小时后,卢家一行壮丁,跟着卢宝城到了山家村。 守在村外的山家人没想到会有这么人陪着卢宝城过来,一时间有点慌了神,隐晦地连连交换眼神,却叫庄杰看了个正着。 院子里,草草搭建的灵棚狭小而简陋。听到客来的鞭炮声响起,丧乐队正卖力地吹着锁啦拍着铜锣,哭灵声此起彼伏。小女孩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尖锐刺耳。 仓促画成的炭画,摆在灵堂上。 画的女子低眉浅笑,是全家福里的模样,却又比卢宝城记忆中更年轻,姿态更柔美。 昔日一别,没想到居然成了最后一面。 今时今日,姐弟相聚,却是阴阳两别。 卢宝城头一转,便看见两个外甥女一身缟白孝服,跪在棺木一侧。 小玉燕叫了一声舅舅,却被她身边的女子掩住嘴,压了下去。卢宝城冷眼横扫,那女子连忙低头作哭泣状,伏地不看这边。卢宝城看着她的侧脸,已经认出那是玉燕的大姑姑。 卢宝城燃了纸钱,便去推棺木,棺木纹丝不动。 穿着丧主服的山祥伦和另外两个主事的本家过来解释:“小七,你姐走了四天,这天气热了,尸身容易坏。先生让先封好棺,尽早送上山,这样对孩子们好。你知道的,宝娥生了四个孩子,只保住了眼前这两个。孩子就是宝娥的眼珠子,片刻离开不得。可这阴阳本就是两个世界,宝娥留久,对孩子不好,她自己也走得不安心。小七啊,你看,这棺木是原本预备给我爸的寿器,每年刷一道漆,材质好,做工精良。因为宝娥走得突然,我爸主动说把他的寿器挪得宝娥用的,让宝娥走得安心。唉,我没有本事,宝娥跟着我这些年,吃苦了。” “那自然是吃苦了,我姐跟着你,就没有过一天舒心日子!” “山祥伦,你这样做可就不合规矩啊。我姐走了,我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着,你一声招呼都没有打就封了棺。男叔女舅,你们山家的人死是怎么办理后事的,我不管。我这个外家人没到,你们就封棺,就是不对。快,把棺材打开!”卢宝城揪着山祥伦,高声喝道。 衣服卡着脖子,山祥伦透不过气来,黑红的脸憋得通红:“小七,你别这样!” 山奶奶扑了过来,扭打卢宝城:“运气不好死了都死了,你还想怎么样?连个儿子都不会生的人,还有脸啦?这里我们山家,你这咒我家死人,这心也太黑了吧。” 好男不跟女斗,更何况是个女性长辈。 卢宝城只得松手。 山祥伦咳了两声:“你们家送来的盖被已经放进去,我们没有亏待宝娥。” 卢宝城环顾四周:“我不管那么多,自古以来,只有娘舅看着,才能封棺。我要见我姐最后一面!” 山祥伦扯来他伯父佐证:“宝娥封棺的时候,你们卢家人都来过了。” “哦~来过了?”卢宝城话音一转,“既然你们坚持我们家有人看着封棺的,那行,你给个具体的名字,我自己去问!” 山祥伦和他伯父支支吾吾,眼色满场飞,拖了两分钟,硬是给不出具体人名。 “叫师傅过来,打开棺材,我要见我姐最后一面。都装作听不到吗?行,算了,我自己动手。” 卢宝城烧了纸钱,跟姐姐告罪一声,便起身去找斧头和铁锤之类的工具。 山祥伦抓住卢宝城的手,泪眼婆娑:“小七啊,我知道你难受,我这几天也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几乎水米未沾。可这,这事谁也不想的。这就是一场意外,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小七,宝娥已经走了,你就让她安心地走吧,别再打搅她的安宁了。” “呵呵,你这话说的好笑,我打搅她的安宁?今天死在这的是我妈,是我姐,我仅有的血脉相连的亲人。如果不是你,她们会死吗?啊?” 卢宝城一把甩开山祥伦的手。 “小七,你别这样!小七……” 山祥伦拦在卢宝城的前面,眼眶血红,形容憔悴。 “别,你别叫我小七,我跟你没有关系,请称呼我,卢、宝、城。” 卢宝城直接撞开人,扭头往灶房走。 别的东西不确认,灶房肯定有火钳、斧头。 山祥伦挡在前面:“这不是你们卢家,别在这耍横!你又不是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了,你能不能听我说句话呀。” 卢宝城怒不可歇,直接捡起靠在墙角的菜刀,就要去撬棺材的铆钉。 那两位主事的人见形势不对,一齐拖着卢宝城:“宝城啊,祥伦不会说话,你别理他。你们几个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宝城啊,你姐摔坏了,又过了这么多久,样子都已经变了。孩子们还在呢,哪怕是为了孩子们好,我们也别闹,行吗?我们先体体面面地把你姐和你妈送上山,再谈其他的事情,好不好?” 孩子? 卢宝城视线一转,便看见两个孩子被两个女人一左一右扶着,跪在灵堂前。6岁的玉燕惶恐不安,头发乱糟糟的,一直握着姐姐的手,瘪着嘴,小声地哭泣,眼泪唰唰往下掉。10岁的玉莲揽着妹妹,静静地看着这边,不声不响,右脸的巴掌痕清晰可见。 卢宝城看了鲁政委他们一眼,快步走向小姊妹。鲁政委他们挡住了其他的脚步,卢宝城推开那两个女人,一把抱住两个孩子:“对不起,玉莲、与燕,对不起,舅舅没用,舅舅来晚了。” “舅舅,你终于回来了!舅舅,你怎么不早点回家呀,妈妈被他们打死了!舅舅,你要给妈妈报仇!”玉莲抱着卢宝城嚎啕大哭,玉燕跟着放声痛哭。 山祥伦高声呵斥:“你个小兔崽子,胡说什么呢!你妈是自己摔死的,当时我们都不,你别在这说瞎话。” “就是你们打的!我亲眼看见的!”躲在卢宝城宽厚的胸膛之下,玉莲似乎充满勇气,直接叫破了一切。 两旁的女人扑过来,想掩住玉莲的嘴,被卢宝城一个手肘撞了出去。 鲁政委和庄杰快步小跑过去,一左一右护住两个孩子。 “那天早上,外婆拿了十个鸡蛋和一袋红薯过来,说给我过十周岁生日。外婆特意说了,那些红薯干是舅舅寄回来的礼物,专门留给我和妹妹吃的。可是外婆一走,奶奶和带着朱彩丽那个坏女人过来了。奶奶问你要东西,你不但把剩下的鸡蛋全给了奶奶,还要把红薯也给她。妈妈不让,说我和妹妹很久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每天一碗稀粥,饿得受不了。” 山奶奶狠狠瞪了孩子一眼,凶神恶煞地站在一旁。 玉莲浑身一震,转开视线:“朱彩丽那个坏人说小丫头片子,吃了也是白吃,又不能给山家传宗接代,吃那么多红薯都浪费了。奶奶也说,大伯二伯两家都有儿子,以后爸爸养老送终还得靠堂哥堂弟们,现在吃一点红薯又算得了什么。妈妈哭了,说这些是我舅舅寄过来的,好歹留一半给我们吃。可是,是你,是你动手从妈妈手里硬抢走了红薯干。妈妈扑过去想抢回来,被朱彩丽一把抓住头发,然后奶奶打了她一巴掌。” “我哪有,你被冤枉我。”山大伯母尖细的声音在人群中央响起。 玉莲叫得都岔了音:“你有,我亲眼看见的!当时妈妈很痛,咬了一口朱彩丽的手,一把扯住红薯袋子,想抢回头。然后,是你一脚踢了过去,妈妈撞到了奶奶,三个人一起摔到在地上。奶奶一边打妈妈,一边骂你是个没用的东西,连老婆都管不住。妈妈想反抗,被朱彩丽压在脚,根本站不起来。你跟奶奶两个人,一直在踢妈妈,妈妈一直叫疼,她一直叫疼。” 玉莲和玉燕同时抱住卢宝城:“舅舅,我当时摘了红泡,想拿回家用水泡着留给妈妈吃,结果从后面一进门,就看见他们抢东西,然后不停地打妈妈。我想救妈妈,我,呜呜……” 小孩子的尖叫和哭诉,引来了门外的人们。 刹那间,祠堂里面人头涌涌。 ☆、亲痛仇快 以棺木为界,卢山两家各站一边,相互对持。 山家的队长走出来,试图缓和气氛:“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彼此沾亲带故,没有过不去的坎。有话好好说,别动气。这事,是山祥伦他们家做得不对,这点我们承认。可,这真的是意外,谁也不想见到这样的事情发。卢广郭,我们之前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你快出来说句话呀。” 卢家村的生产队长脸一板:“你们当时的说法可不是这样,你们可是说宝娥因为饿得发晕,站在凳子上拿东西时摔了下来,脑袋撞到桌角。当时家里没有人,所以才没有人发现的。你们可从来没有说过,当时山祥伦和他妈妈那几个人都在啊。我们卢家的女儿可不是好欺负的!” 山奶奶急了:“卢瓜娃,你可不能这样。那天,你们过来的时候,我们不是已经谈好条件,签了字吗?一个女儿30元压箱底的现金,两个箱子,两套被褥,还要送她们去上学。这些,可是你们提出来的要求!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过来的,养个赔钱货花这么多钱,谁家肯啊?既然都签了字,第一个30元,我们也已经凑给你们了,那协议就生效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她郭秀香自己想不开,硬要吊死在我家门口,我都没有说晦气呢,你们还想怎么样?” 卢队长、山队长和山爷爷一起喝道:“闭嘴!” 山爷爷骂了她几句,她才悻悻地走开了。 卢宝城的眼睛一一扫过在场的人,很多人不由自主地避开与卢宝城的对视。 山爷爷递过来一支烟:“宝城啊,两个孩子是你我两家血脉的延续,我们再怎么样,也不会亏待两个孩子。” “停,停,停!你是长辈,按理来说散烟给我,我不能不接。可大爷,我心里不舒服,真的抽不了这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卢宝城抱着孩子退到房屋一角的礼生桌边,倒了水,喂给两个孩子喝。 待孩子们稍微缓缓,卢宝城摸着玉莲的头发,轻声安慰道:“没事啊,舅舅在这,舅舅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们的。来,告诉舅舅,后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玉莲恨恨地看着对面的山家人:“我去叫爷爷,爷爷说男人打女人,不算什么大事。我去叫队长,队长也不肯过来,说打老婆是家务事,他管不了那么多。二奶奶还说什么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我没有办法,只能爬过后山,去找外婆。外婆放下锄头,就想跟我走。大外婆看见了,就问发生什么事,然后就叫了大外公和大舅舅他们一起跟我回家。” 卢大堂哥站了出来:“小七,那天我妈见小婶子神色不对,问清楚是宝娥被人打了,怕小婶子就这样过去会吃亏,所以让我们跟着一起过去壮壮声势。” 那天,卢家人匆匆赶到,已经是两个钟头之后的事情。 院子里面静悄悄的,大家都去上工去了,只有两只母鸡发出几声咯咯声。 大堂哥想去田里叫人,卢妈妈直接进了院子,发现玉莲他们家住的房子大门紧锁。卢妈妈从门缝里面往里看,发现宝娥倒在地上,脸上身上都是血。大家劈开锁,闯了进去,那时宝娥已经没气了。 山祥伦他们赶回来,看见屋里的场景,吓得三魂不见六魄。山祥伦抖得说不出话来,山奶奶一口咬定他们出去的时候,宝娥还好好的,只说自己头晕,不想上工。大家忙着上工挣工分,骂了几句,就都出了门。 听到这里,庄杰说了一句:“屋里有人,那为什么把房门锁了?” 山家人你瞧我看,没有一个人回话。 最后,山大伯母站了出来,支支吾吾地解释:“我在厨房洗碗,最后一个出门,不知道家里有人。因为怕那些鸡跑进屋里,到处乱飞,弄得屋里都是鸡屎,所以顺手把几个房屋的门都扣上了。” “行了,别说那么多了,开馆吧,我要亲眼见一见我姐姐!”卢宝城把两个孩子交到大伯母手里,“你们两个跟着大外婆,先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大伯,我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总之,现在,我要开馆!” 专业的丧葬从业人员,燃了香,烧了纸,拿工具撬开棺材的铆钉。 沉重的棺材被推开,师傅正准备缓缓移动,不料,小徒弟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子一歪,棺材一角直接落地,发出一声巨响,扬起满地尘土。 整个房屋一震,也不知是不是发生共鸣效应,全屋的人都听到一声带回响的“呜”声。 礼生连忙示意家属过来跪下,同时,自己亲手燃起火盆,一边燃纸钱,一边祈祷:“惊动亡灵,事出有因,有怪莫怪……” 卢宝城的两个外甥女被人带着,跪下在灵前,接过纸钱扔进火盆里。 玉莲一边烧,一边泣不成声。 玉燕揪着姐姐的衣角,陪着大家一起哭,抽抽噎噎,泣不成声。 听到巨响,山大伯母吓得浑身哆嗦,抖成米筛一样,躲到山大伯身后。 见众人的主意力全部集中在棺木上,山大伯母打了个冷颤,偷偷地往后退,一直退到祠堂角落,藏了众人背后。 盖被一掀开,一见棺里模样,卢宝城气得浑身发抖。 “诶呀,宝娥的眼睛怎么被钉了铁钉?那天我们收敛尸身装入棺材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这是谁干的,这么缺德!”站在棺木旁的卢家一个堂伯母尖叫出声,卢家人全围了上去。 “诶呦,谁这么狠心呀?” “这是谁跟宝娥有仇,居然这样诅咒宝娥?” “快,请个道士过来化解一下。” 身后亲属议论纷纷,卢宝城完全没有理会,他只想给姐姐找出凶手,还她一个公道。 卢宝城推开人群,一个转身,一脚踢在山祥伦膝盖上,就势把他压在地上:“这你总不会也不知道吧?说,谁干的?” 山祥伦哀嚎出声,涕泪横流,连连求饶。 山家的本家兄弟,拦了过来,从卢宝城脚下把人抢了出来。 卢宝城没有乘胜追击,直接握紧拳头,往前一冲。 一记直拳,随着鲁政委的呵斥,力道放缓,恰恰好停在山祥伦鼻梁两三厘米处。 拳风荡起山祥伦几根碎发,激得他全身汗毛直立。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小,啊,宝城,我真的不知道。宝城,这真的不关我的事真不是我干的。” 迎上卢宝城钵大的拳头,山祥伦连退两步,直接撞进他本家兄弟的怀里。即便被人扶住,他依然吓得双脚直抖,站都站不稳。 卢宝城见他那个熊样,恨恨地呸了一声。 “姓山的,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这事,是谁干的,赶紧给老子站出来!” 卢宝城站在堂屋中央,目光如剑。 视线所到之处,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闲杂人等纷纷往两侧、往祠堂外退去,露出好大一块空地出来。 人群不断退缩,最后,反而把躲在角落里像个鹌鹑一样的山大伯母给显了出来。 山大伯母抱头躲在八仙桌背后瑟瑟发抖的模样,实在过于奇怪,引得全屋的人都忍不住把视线集中在她的身上。 卢宝城正准备向前逼问,却被鲁政委一把拽住。 正准备挣脱,卢宝城的眼角却瞧见那一抹熟悉的土黄色旧军装。 卢宝城视线上移,血红的双眼正对上鲁政委睿智的双眼,长久养成的习惯慢慢回来。 拍了拍灰尘,卢宝城整了整军装,站在堂屋的正中央。 全屋的视线都集中在祠堂八仙桌的一角。 庄杰站在八仙桌旁,扣了扣桌面:“你是山祥伦的大嫂,对吗?” 山大伯母从蜷缩的双脚上抬起了头,看清来人的装束,打了个冷颤,哆哆嗦嗦地回答:“是我。” 庄杰盯着地面看似普通的农家妇人:“你为什么要用铁钉钉死者的眼睛?” “没有,不是我,不是我干的。”山大伯母脸色煞白,连连摇头摆手。 “我已经问过负责合棺的鲍师傅,他说当时祠堂里面就你跟你婆婆,山祥伦因为小女儿哭闹生病最后关头才赶过来。既然你一直在场,如果不是你,那你也是知情人士。你告诉,事情是怎样发生的,钉子是怎么扎进去的?”庄杰不急不缓,用普通话慢慢问道。 “不是扎进去的,是用锤子敲进……”说到这里,山大伯母回过神来,一把掩住自己的嘴巴。 “哦,那是谁敲进去的?” 庄杰敲桌子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声一声就如同敲在山大伯母的心口上,敲得她脸色全白,冷汗淋漓。 庄杰淡淡地笑了:“现在是新社会了,不兴打棍那一套。不过,现在市局来了新的法医,他们可以用仪器检查出刀具、锤子上面的指纹,就可以查出来谁用过哪些工具。他们还可以通过屋里的打斗痕迹和血液的流法,就可以判断出当时发生过什么。” 随着庄杰的话语,堂屋里面几个人战战兢兢,汗如雨下。 山大伯母看见站在另一侧的山大伯父,连忙扑了过去,死死拽住他的衣服:“孩子他爸,救救我!” 山大伯父一把扯开妻子的手:“你自己惹的事,扯我干嘛!别弄脏了我家,坏了我家的名声。” 山大伯母嚎啕大哭,捶胸跺脚,对着她丈夫又打又挠:“你个没良心的,我偷偷拿出来的那些红薯都喂狗了。还有,5天前,你吃的那半个鸡蛋,快还给我!” “好你个朱彩丽,原来那两个鸡蛋是你捡走的,你学厉害了,居然告诉我说是玉燕偷偷拿走的。害我一见到卢宝娥屋里的鸡蛋,就以为我的鸡蛋,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都不会打得那么狠。朱彩丽,你个贼婆子!”山奶奶上前护住自己儿子,伸手就给了山大伯母一个大巴掌。 两个女人,当着满屋子人的面,扭成一团。 庄杰就这样被人遗忘在一角,揉了揉太阳穴,无语地看着眼前的一场闹剧。 被众人分开后,山家婆媳头发散乱,衣服上全是灰,脸上也多了几道伤口,就像个疯婆子一样。 两人站在八仙桌两端,互相瞪着对方,就像两只斗鸡。 庄杰在八仙桌上重重一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工作证往婆媳俩面前一摆:“你们看清楚这是什么?” 山家婆媳俩盯着那个小本子看了许久,山奶奶终究摇了摇头:“不认识,我只在识字班学了最初浅的几个字而已。” 山大伯母跟着连连点头,说不认识。 庄杰回过神:“哦,我忘了这是村里,嗯,我是市公安局的庄杰,这是我的工作证。” 说着,他把工作证展示给山家村的村子和几位长辈看。 听得这话,原本站在堂屋里面的人,躲得更远了。 这个时期的人,依然不习惯与公家人打交道,生怕惹上麻烦。 听到是公安,山奶奶也开始抖起来,朱彩丽更是直接瘫坐在地上。 庄杰敲了敲桌子:“刚才你们两个的话,已经侧面印证了玉莲的说法。换而言之,不仅收敛封棺的时候,你们两个人都在场。而且,殴打卢宝娥,你们两个人都有份!好了,你们也不用吵了,我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 山家婆媳低头不语,最终在庄杰的视线压迫下,点头称是。 庄杰指着堂中的棺木:“鲍师傅进来合棺之前,只有你们两个人在,所以,究竟是谁钉得钉子?” 朱彩丽默不作声,只呆呆地看着地面。 山奶奶右手一指:“肯定是她!她跟我说我是长辈,太早进去不好,所以亲戚们离开后,只有她一个人在房间。肯定是她做的!” 朱彩丽狠狠刮了山奶奶一眼:“娘,你可别乱说话。”说完,拍着大腿,诉起苦来,口口声声都是自己这些年做人儿媳妇的不容易。 “朱彩丽,卢家各位婶子离开时,一切安好。后面,你一直在房间,如果不是你,那你告诉我是谁做的?”庄杰不为所动,单刀直入,逼问道。 “我,我……” 朱彩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究竟来。 庄杰再补上一刀:“鲍师傅当时没留意,但他的徒弟小赖却清楚地记得,最后收拾工具的时候,他把锤子也捡走,是你追上来,要回了锤子。我想,那把锤子,应该还在你家吧。如果你实在不想说,我可以把证物送回市局让人检查一下。” “不行,孩子他爸做木工要用,你不能拿走了。” 朱彩丽急了,连忙反对。 “那,你就是承认是你做的?”庄杰轻轻敲了一下桌子。 朱彩丽浑身一震:“是,是我做的。我以前听老人们说过,只要钉了钉子,把眼睛弄瞎了,鬼就看不见路,再也找不回来。”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卢宝城目眦尽裂。 鲁政委赶紧踏前一步,直接揽住卢宝城,不让他冲上去。 庄杰继续问道:“刚才你们说是因为你说玉燕偷了鸡蛋,所以你们两人才去了卢宝娥家。后来呢,怎么就吵起来了?” 朱彩丽避重就轻地答道:“家里琐事多,话赶话,就吵了起来。祥伦面上过不去,就跟宝娥吵了起来。” “玉莲看见是你压在宝娥的脚上,山祥伦继续拳打脚踢。然后呢,为什么宝娥的后脑勺破了个洞?那么深的伤口,可不是自己能够摔到的。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一听就知道。”庄杰的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震得桌面装着水的碗荡出半碗水。 朱彩丽不敢在装哭,只得有气无力地小声应道:“娘拿着鸡蛋,祥伦抱着红薯,我们一起往外走。宝娥拖着不肯松手,祥伦恼了,直接用力一角踢了过去。宝娥没有站稳,一头撞在碗柜上,摔烂了两个碗。宝娥撞得有点傻,愣在那里半天没回神。娘生气了,扯起了宝娥用力一推,宝娥的脚被门槛一撞,直接一头摔进里屋,后脑勺撞在地上。” “后来呢?” 朱彩丽抬头看了庄杰一眼:“后来,祥伦搀着娘走了,我落在后面,怕宝娥把东西抢回去,我儿子就没得吃了。所以,我,嗯,我随手把门锁了起来。” “我看过宝娥屋里的结构,里屋一出来就是厨房,碗柜就在门口不到一米处的地方。碗柜右边的确有新鲜的刮痕和撞击痕迹,但是找不到血迹。”庄杰看着瘫成一团的女人,“是你把血迹全部擦了?” “是我。那天,卢家的人过来,发现宝娥死在屋里。因为我们都说宝娥是自己摔的,如果被人发现碗柜上的血,事情就闹大了。所以,等人抬到祠堂后,我就偷偷过去把血迹擦了。” “那宝娥妈妈为什么会吊死在山家?是不是你们说了什么?说,是不是你做的?”庄杰忽然厉声喝道。 “没有,真的不管我们的事。是她自己一时想不开,半夜起来,摸了放在角落的草绳,自己上了吊。真的,我如果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朱彩丽跳了起来,连连赌咒,坚决不承认。 一屋的人看着眼前的女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毕竟,国人讲究入土为安,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这等人居然故意伤害别人的尸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29 16:59:16~2020-07-29 02:0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下雨了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男贵女贱 在文岚的追问下,难得回家一趟的李哲闻,不得不详细介绍后续事宜。 文岚百思不得其解:“卢奶奶自己上吊,除了恶心一下山家人之外,就没有半点好吃。她的死,一点价值都没有,简直称得上是亲痛仇快。她为什么不报警,反而要做这么傻的事情呀?” 李哲闻摸了摸文岚的小卷发:“你还小,不懂这里面的门路。一方面,老人家一辈子没跟公家人打过交道,满脑子都是前朝那些贪官污吏的形象,自然想不到要找公安,更加不敢向官方求助。另一方面,农村氏族的力量比你想象得要大很多,在衣食住行各个方面都可以卡住一个普通农民。她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不识几个字,儿女都不在身边,孤苦伶仃的,压根不相信自己能斗得两个家族的族长。再说,她会觉得是自己带过去的那些红薯惹了祸,害得女儿丢了性命。估计,当时她满心愧疚,再加上满腔的愤怒,又帮不了女儿报仇,一时钻了牛角尖,就决定用自己的命给女儿讨个公道。” 文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死都不怕,难道就不能站出来,通过其他渠道为自己女儿讨个公道吗?自己死了,留下个一个孤零零的一个儿子,和两个无人照看的外孙女,这,真的是够傻的。” 李哲闻拍了拍小女儿的小手,眼睛扫过围了一圈的小孩们:“我们毕竟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并不知道当时她们的心境如何。所以,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不能简单地用我们的看法去批判别人的做法。因为,对于我们来说可能只是一件小事,对于当事人来说,也许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我们的身边,那些想不开最后一气之下上吊或者投水的现象,其实并不少见。当然,作为长辈,我希望你们能够理性地看待世间的一切,世上没有跨不过的坎,千万不要意气用事。遇到事情,碰到困难,你们随时可以回家,我们都是你们的坚强后盾。彦君、彦涛,你们也一样是我们家的孩子,这里一样是你们的家。” 文雅揽住彦君,文彬与彦涛的肩膀贴得更近一点。 围坐的孩子们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会心一笑。 “山家和卢家族长商量的那些条件,真的有效吗?”文雅听完全程,心有戚戚焉,忍不住追问道。 “嗯,如果没有公安出面的话,说不定,事情就这样被掩盖了。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没有被捅刀明面罢了。” 李哲闻毕竟年长,见过的事情,看过的悲剧,多不胜数。 “可是,区区60元,怎么能抵得上一条人命呢。”文岚心里那股气硬是压不下去。 李哲闻哑然失笑:“你这傻孩子,对于农村人来说,一个女儿两个箱子,两套被褥,还要陪嫁压箱底的现金,真的不少了。我们这底子薄,很多人全家存款都没有30元,更别说陪嫁30元现金了。” 一个女儿30元压箱底的现金,两个箱子和两套被褥作为陪嫁,另外,至少送玉莲两姐妹读完高小。 这就是山卢两个家族商量之后私了的结果,也等于卢宝娥一条人命只换回这点微不足道的身外之物。 卢妈妈在女儿死后的当晚,泪眼婆娑地离开女儿的尸身,被人请到祠堂。 满心以为有族长和族老出面,能为自己苦命的女儿讨回一声公道,没想到却只换来这样薄薄的一张协议。 听完简单明了的协议内容,卢妈妈傻了眼。 眼泪像关不住的水龙头,怎么也抹不净。 手帕湿了又干,干了又被新的眼泪晕湿。 自己怀胎十月养下的女儿,自己那个聪明懂事的女儿,就这样被人打死了,却没人为她叫一声屈,更没人为她的死付出一丝代价。 想不通,卢妈妈椎心泣血,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卢妈妈声泪俱下,想讨个公道,却被卢家亲眷拦下。 卢妈妈声嘶力竭,苦苦哀求,却被当成不懂事,被人说是不顾大局。 八叔婆陪着哭湿了衣裳:“宝娥是命苦,可这就是我们女人的命啊。我们去庙里给宝娥多捐点香油,让宝娥投个好胎,下辈子生在富裕人家,做个小少爷。宝娥死得惨,可这就是她的命呀。宝娥已经走了,你总得为宝城着想,宝城以后还得回村里生活。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闹僵了对谁都没有好处。再说,玉莲她们姓山,还得跟着她爹讨生活。宝娥生养了那么多胎,只留下这两滴骨血,你不为宝城着想,也得为这两个孩子着想也。” 对,没有娘庇护的那两个可怜的外孙女,她们以后可怎么办呀。 卢妈妈耳边又响起先天不足的宝燕那细如小猫的哭声。 不由地,泪如雨下。 八叔婆递来一张新的手帕:“这世道,女人的命不值钱。如果不是瓜娃,哦,应该叫他广郭跟公社的干部熟,他们山家也不肯赔那么多钱呢。我说,两个孩子还小,宝城不是一直让她们读书吗,山祥伦他们家之前一直不愿意吗,是宝娥坚持才去读得书。他们已经签字同意供孩子们读书,这样一来,两个女娃读完小学,到时候让宝城给她们找份工作,把她们带到城里去。进了城,两个女娃就有好日子过了。宝娥能够给两个女儿换来一份好日子,也算不错了。事情已经这样,你就想开一点吧。” 卢妈妈浑浑噩噩地走向宝娥住的房间,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 山祥伦劈头盖脑地拿起篾片就往玉燕小腿上抽:“你个死女子,都6岁的人了,连个火都不会烧,养你还不如养头猪!” 玉莲一边护住妹妹,一边求饶:“玉燕还小,你别打她了,我以后慢慢教就是了。” “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小小年纪,就知道去赶娘家人了!你要记住,你姓山,不姓卢!”说着,山祥伦一脚踹向玉莲,把玉莲踢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住。 卢妈妈冲了进去,像只老母鸡一样,展开双手,护着两个外孙女。 “妈,你怎么过来了,村长他们不是都在族长家吗?”山祥伦讪讪地收起篾条。 卢妈妈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婿,咬牙切齿地说:“你再敢动她们姊妹一根指头,我不会放过你的!” “嗬,不放过我,她们两个是我的女儿,我打一下又怎么了。这天底下,那个做父亲不能打自己的儿女啦?再说,两个赔钱货,又不是儿子还能传宗接代,赔钱货又不能给我养老送终,我亏大了,打两下,又怎么了?” 说着,山祥伦干脆扬起篾片,往两个女儿手上挥去。 啪的一声,护在妹妹身上的玉莲全身一缩,手上应声多了一条手指粗的红色肿痕。 “我跟你拼了!” 卢妈妈低头往山祥伦撞过去,山祥伦轻轻一侧身躲了过去,舞着篾片,发出一声冷笑。 卢妈妈跌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两个小女娃,战战兢兢地,偎依在外婆身边,抱头痛哭。 “在怎么样,她们只要一天姓山,我就把她们往死里打。”山祥伦骂骂咧咧地进了屋。 跌坐在地上的卢妈妈,越哭,心越冷。 是啊,玉莲和玉燕都姓山,不姓卢。 外婆,是外家,管不了卢家的事。 于是,凌晨,悄悄回家拿来一套红衣的卢妈妈,给女儿叠完了白包,烧完了纸钱。 趁着天蒙蒙亮,守灵的人劝都昏昏欲睡,换上红衣的卢妈妈悄悄地把自己吊在了山祥伦的房檐下。 满腔愤怒无以言说的卢妈妈,就这样,晃晃悠悠地,满腹委屈地驾鹤西去了。 满脑子普法思想的文彬挠了挠腮,眉毛皱成一团乱:“卢妈妈是自杀,肯定没有办法追究责任。那么,卢宝娥的死,能够找到有效的证据吗?” 不在身边一段时间,孩子们不知不觉已经长大了。 看样子,儿女们成长得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好。 真是辛苦博萱和博睿了。 李哲闻忍不住多看了大儿子几眼:“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庄杰是个查案的好手,有他在,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虽然我不知道详情,但我听说了除了口供,庄杰还查到其他的证据。山家三口人都已经被扭送法办,正在接受监管。至于具体处罚,得过段时间才能知道。但殴打致死,怎么得也得进去十年吧。” 文彬和彦涛几个连连拍手叫好。 文雅小声地吐槽:“就算坐十年牢,又如何?母亲死了,外婆自杀了,剩下姐妹两个孤苦伶仃。唉,在我们国家,女性的日子真难熬。如果可以,我下辈子希望能够做个男人。” “傻孩子,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那里都有不平之事。”李哲闻的视线扫过孩子们,“但这些不公平,不是我们退却或者抱怨的借口。正是因为有这些不平之事,才会有我们的存在。我们这一代人努力了几十年,才建立了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接下来,就需要你们跟我们一起,为了建设一个更加富强而美好的社会,而努力奋斗。” “可是,我们的力量如此小,什么时候才能够改变这个社会呢?”文雅看着自己纤细的小手,满心的不自信。 彦涛伸了一只手抱住文雅的肩膀:“没有关系,十年不行,就是二十年。一代人不行,就两代人。我相信,那些丑陋的现象终究会消失,那些罪恶都将会得到惩罚。尽我们一生的努力,总是会改变一些东西的。” “对,我们一起努力,明天一定会更加美好。” 小手搭小手,兄弟姊妹围成一团,相互加油。 文岚终究与他们不一样,没有那么天真。 但,她只看着,没有泼冷水。 文岚更关系那两个小女孩的未来:“山家进去三个人,一定恨透了卢宝城,以后肯定不会好好对待玉莲她们。那,她们可怎么办呀。” 李哲闻抱起小闺女,放到自己腿上:“你放心,鲁政委回来后,我们打了报告,特事特办,给卢宝城申请了家属资格,把他两个外甥女接到部队生活。对了,根据玉莲的要求,她们转户口过来的时候,全部改姓卢了。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你们过去认识一下。鲁政委说幸亏有你带过去的饼干等东西,玉燕说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可怜的孩子,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一颗奶糖呢。” “那卢宝娥呢,还要葬在山家的祖坟吗?那得多委屈呀。”文岚依然闷闷不乐。 “你怎么还惦记这个呀,傻丫头,大人的世界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复杂。”李哲闻说到这停顿了疑心,“总之,最后的结果是卢宝城把他姐姐的东西全部收拾回家,带着山家赔付的60元钱,把他姐姐安葬在自家屋后的山坡上,并且收养了两个外甥女。两个小女孩到了我们这边,大家一定会妥善照顾的。这些,你就放心好了。” “爸,如果你没有儿子,你会不会也一直生,非要有一个儿子不可?”文岚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应该也会吧,我们华人谁不喜欢儿子呀。老话说,多子多福。没有儿子,家里就没有劳力,没有顶梁柱。在农村,没有男丁,地里的活就没有干。而且,家里的姐姐妹妹出了事,没有男丁撑着,被人欺负了,也没人说话。家里男丁多的,说话声音都大。”李哲闻单手抱女儿,单手倒水,想也没想,直接回答。 “那,生了我们几个女儿,你会不会很失望?”文岚小脸气鼓鼓的。 “诶呀,你个傻丫头!”李哲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我又不是老农民,也不需要下地干活,怎么可能会嫌弃你是个女儿呢。当然,如果是儿子最好,但,女儿也很不错。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只要你们长大之后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你爸妈这一辈子就没有白忙活。” 文岚被看得都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把脸藏在李哲闻的肩膀上。 李哲闻颠了颠小闺女:“这话,你可千万别在你妈面前提,要不,她可得伤心了。文雅也好,你也好,都是我的掌上明珠,千金不换。哎呦,一想到过几年,我就要做岳父了,我这心口就闷得慌。真想你们一辈子就是个小娃娃,永远长不大,能被我们护着,永远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 彦涛和文彬几个男娃掩嘴偷笑。 文雅和彦君小脸一红,侧开了双眼。 余光中的《我的四个假想敌》之所以能够成为名篇,也许就是因为这种傻爸爸无处不在吧。 有个真心爱护自己的爸爸,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宗族力量,超乎很多人的想象。 40年代,我们家乡还有寡妇与人两情相悦,而被抓住后五花大绑,准备沉塘。 我曾祖母出面说合,从那个家族族老手里救下人,最后让那寡妇改嫁。 我曾祖母病重期间,那人由儿子陪着特意过来送别。 ps:当时,离婚再嫁都可行的。 但是,对于妇人改嫁有很多限制,而且多数是关于子女抚养权和财产的限制。 有强而有力的娘家出面,女性的日子会容易很多。 婚姻与财产,很多时候是两个家族之间的博弈。 亲属中,我就知道好几个都是离婚或者寡妇改嫁的。 ☆、异域弃婴 自从知道卢家的惨剧后,李文岚心里就一直闷闷不乐。 虽然理智上知道这是20世界60年代,男女平权活动遥遥无期。 但,情感上的关卡,却依旧不是那么容易轻易突破。 这个时代,有很多事情,文岚都非常看不惯。 可惜,势单力薄,文岚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憋了一股气的文岚,循例查看完香菇的长势,便钻进如意门,想出去换个环境。 门后,是一片葱葱郁郁的小山坡。 文岚带上装备,信步走在山路上,享受春天的阳光与鲜花。 今天,天气似乎格外晴朗,天空蓝得发亮,几朵被扯成几缕似断非断薄纱状的白云挂在天边。 清风从文岚刮过,掠起几根发丝,粘在额头上。 一只兔子不知怎的,忽然从右侧的草丛中窜了出来。文岚听到动静,停下捋头发的手,侧眼看去,赶巧与那只灰兔子视线交接。兔子貌似也被吓了一跳,先是耳朵抖了抖的,然后耳朵变成像角一样向前竖起,似乎全身做好了防卫动作。 文岚停下动作,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忽然,兔子的前肢略微蜷起,后肢猛然向后一蹬,转头朝着山林逃窜而去。 “啊,是兔子,别跑!” 文岚撒开腿,紧追不舍。 那只兔子看着特肥,估计怎么也有两三斤肉,够两家人吃一顿好的。 一想到香喷喷的辣炒野兔肉,文岚觉得口水快要溢出来了。 为了一碗兔肉,拼了! 文岚沿着山路一路追着野兔跑,狂奔不止。 野兔被文岚追得慌不择路,居然往山坡下方跑。 要知道野兔前脚短后腿长,擅长上坡,可遇到下坡时可就傻了眼,跑急了,直接自己绊了一脚,摔了个大跟斗。摔倒了,野兔站起来,晕乎乎的看不清方向,开始乱跑,砰的一声,居然晕头转向直接自己撞在旁边的大树根部。 文岚纵身一扑,直接用身体把野兔牢牢罩住。双手与地面接触的瞬间,文岚的腹部感受到那软绵绵的触觉。 太棒了! 文岚双手回缩,从两侧往腰腹部猛地一扣,便将野兔牢牢握在手里。野兔不死心,四肢乱蹦,在文岚的胸部腹部留下几个灰印。文岚用双脚加左手死死扣紧野兔,右手从背包里抽出绳索,将野兔的双腿绑紧,套上布袋,然后塞进背包里。 文岚站起来,双手往自己身上噼噼啪啪一阵拍,扬起灰尘无数。 好不容易把自己收拾得稍微能够见人,文岚便背起背包,准备往回走。 刚迈开右脚,文岚便看到大树的另一侧有点什么动静。 文岚掏出水果刀,蹑手蹑脚移动到大树旁,从树后探头一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文岚刚想走,却又再次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还有细不可闻的扑打草木的声音。 文岚看了看四周,顺手从一旁的树上折了根树枝,在地上随意敲敲打打,慢慢往草丛西边走了过去。 立在半个人深的草丛外,文岚静下心来,努力听风辨位。 然后,拨开大半个人高的茅草,沿着声音的方向,低头细细探寻,文岚终于发现了有异动的草丛。 慢慢踱过去,拨开野草,文岚一眼便看到躺在土沟里的小娃娃。 小娃娃裹着的破布已经快要散开,露出黄黑的肌肤,只有偶尔轻轻与野草碰撞的手昭示着顽强的求生意志。文岚环视四周,没有见到一个人影,便忍不住走了过去细细打量。只见那小婴儿又黑又瘦,不知道多久没有吃过东西,嘴唇干裂,上唇一块死皮微微翘起。小嘴一张一翕,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文岚把孩子的襁褓整理了一下,发现这是个小女婴,脐带尚未脱落,估计应该是出生不到半个月。女婴的头发一团糟,到处都是泥沙的痕迹,头上脖子上的黄色胎脂都没有洗干净。女婴的脖子上有勒着一条草绳,襁褓上到处都是灰土的痕迹,手指间明显沾染着黑乎乎的泥土。四周没有其他人类的踪迹,也没有孩子父母的只言片语,只有婴儿滚动的痕迹。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弃婴吧。 小婴儿嘴巴干裂,看起来急需水分,可文岚身上只有刚刚抓到的野兔。 文岚在附近找了一圈,只找到一些还没有熟透的浆果。文岚也分不清到底什么莓,只得胡乱摘了一把最红的自己曾吃过的野莓,用手指挤破,小心翼翼地把汁水滴进婴儿的嘴里。 她可能是尝到了汁的甜滋味,小嘴一吮一吮,吮吸不到东西,便小舌头微微露出舔舐嘴唇上的汁水,头部轻微地扭来扭去,像是在寻找妈妈的味道。 文岚不知道这么小的婴儿喝点果汁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后果,但身边什么东西都没有,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得看着她硬熬。毕竟,再不补充一点水分,眼见着就要不好了。 但,文岚还是不敢多喂,只挤了三颗略微救急便停了手。 文岚看着小婴儿,却是犯了难,因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置她。 抱回去? 先不说国内目前这环境实在不理想,能不能给她找到合适的食物且放在一边,但她这张异族的脸就完全不合适出现在国内任何一个地方。 这遗传痕迹与华国人相距甚远,根本想瞒都瞒不过。 说不清来历的异族婴儿,在现今这个敏感时期,分分钟能够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置之不理? 文岚绝对过不了自己的良心关。 这么小的孩子,随便一点狂风骤雨,或是蛇虫鼠蚁,都能让她再次转世投胎,再次删号重来。 走与留,进退两难。 文岚看着眼前孱弱的小生命,一筹莫展。 一股青烟,从山下飘了上来。 山下,不远处,似乎有个村庄。 文岚站在山坡往下眺望,估算了一下脚程后,决定还是得先下山看个究竟。 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引个人上来抱走孩子,给她一条活路。 文岚将小婴儿移到树荫处,藏好背包,快步奔下山。 临近村口,文岚便觉得村里的气氛不太对劲。 丽纱、裹巾、矮小的茅屋,还有路边层层叠叠的牛粪,都给文岚带来一种非常不好的联想。 似乎,自己不小心,再一次闯进了那个奇葩百出的国度了。 村里的老人们聚在一起,似乎在商量这什么大事。 一群人或背或抗,将大量的木柴搬往村外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些男人们拿出乐器,聚在村口的大树下调试。还有僧侣穿着全套装备,在一处空地前念几句经文,便开始进行繁琐的仪式。 整个场景应该非常肃穆,但往来的人却像是在欣赏一场盛大的庆典,指指点点,嬉笑不已。 文岚猫着身子,穿行在矮窄的黄土茅屋之间,绕过了几个看似很多人聚集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寺庙或者行政机构的地方。 文岚想了想,便悄悄缀在一行妇人背后,跟着她们来到一户人家。文岚看她们进了屋,便悄悄地探头进去看了看。这应该是个普通民宅,院子里面人很多,吵吵囔囔的,也不知那些人在说些什么。 忽然,不知哪里传出一声凄厉的哭嚎,然后猛地断掉,似乎被什么人强行掐断或者捂住了嘴巴。 院子里一阵骚动,几个妇人交流几句之后,两个老年女性便弯着腰进了旁边一间非常矮的房间。 房间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然后啪的一声巨响,似乎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文岚胆怯,有点想绕路走,便悄悄缩回头,旁边无人的地方挪了两步。 这时,屋里传来一声“啊~”惨叫。 又有一个年轻女声哭了一声,便似乎被人捂住嘴,强行消了声。 文岚挪到屋子的另一个空隙,便看到刚刚进了那间小屋的其中一个老妇人捂着手腕走了出来,面目狰狞,嘴里骂骂咧咧的,似乎怨恨未消。 文岚避开了人群,绕着村里走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求助人士,也没有找到任何类似应有的办公场所的地址。 文岚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在回程的时候,神使鬼差地,又绕到了之前听到哭嚎的那间屋子。 屋子旁边已经没了人,那间小屋的门被人从外面栓死,里面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挣扎的声音。文岚绕到小窗前,便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穿着金色与红色交集的沙丽,被人捆着手脚封住嘴,放在矮矮的床具上面。屋里的其他器具东倒西歪,应该是被那女子踢翻的。 偏僻落后的村落、穿着沙丽的女子、僧侣、仪式、木柴,这些都让文岚想起了殉葬制度。 这让文岚不禁有点毛骨悚然,每根汗毛都在鸡皮疙瘩上面跳舞。 救与不救,这不是两难的选择。 但救了之后,怎么办? 这才是个大问题。 文岚用水果刀割开了栓门的绳子,虚掩上大门,慢慢走到那女子面前。 女子听到动静,脸上忽惊忽喜,待看清楚文岚异族人打扮时,却不由自主地缩在角落里。 飘逸的沙丽,在文岚面前扬起了一阵红色的风。 作者有话要说:即便是现在,殉葬和因为嫁妆而杀妻的事情,依然层出不穷。 有时候,看着某些新闻,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生活在21世纪。 ☆、异域惊魂 昏黄的茅屋内,文岚也是一头冷汗冷汗。 明知道大难临头,自己好心想要帮忙,却不知道该如何与眼前这个害怕得缩坐一旁的年轻异族女子沟通。 但,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女子目前性命堪忧,急需他人的救助。 文岚虽不是圣母,但也做不到心有余力,而见死不救。 只不过,怎么救,实在是个大问题。 文岚拍了一下女子的手臂,明显感觉对方的肌肉忽然绷紧。文岚看着对方的眼睛,努力露出最温和最灿烂的笑容,试图展示自己的善意。文岚用手上的刀比划了一下绑她手脚的绳索,指了指门口,然后做出跑步的姿势。 对方不解其意,径直缩在床角,懵懵懂懂地看着文岚。 文岚不气馁,继续用肢体语言比划,假装逃跑,从游刃有余一直跑到气喘吁吁,当成默剧显示一番。 反复几次之后,女子终于明白了过来,哆哆嗦嗦地把手上的绳扣移到文岚的刀下。 文岚左手固定,右手用力割绳,努力了一两分钟,才割开绑住女子的绳索。 女子的手一得到自由,便扯掉嘴里的布,自己解开了脚上的绳扣。然后,女子扯了床单,包了几样首饰,捡了几件深色系的服饰,快速打了个布包背在身上。 最后,她站在房屋中央,向着文岚伸出了右手。 文岚看了看她的手,又看了看她莫名坚毅的表情,估摸这应该是让自己跟她一起跑的意思。 于是,文岚把手放了上去。 两人相视一笑,现场气氛莫名其妙地一扫刚才的阴郁,变得轻松了起来。 文岚轻轻往外推出一点房门,伸头出去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于是,反手抓住女子的右手,躲开村里人的视线,两人携手悄悄往外走。 也许时间凑巧,也许是因为运气好,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文岚跟着那女子走到了村外的荒地。 两人躲在一树丛里,文岚抬起手臂,根据手链上的指引,辨别回家的方向。 认好路,文岚放下手臂,回头看了一眼旁边,却发现那女子一脸迷茫地四处张望,不知道是分不清方向,还是想不到去处。 文岚调动一下知识库,虽然有看过临近国家的资料,可惜关于他们这方面的习俗了解的实在不多。 印象中,寡妇在他们这属于不祥之人,是被厄运缠绕的人。对于寡妇,这个国家的所有人避之不及,连影子都不愿意触及。 饱受歧视和特殊对待后,不少寡妇最后基本上都是辟屋另居,甚至有部分逃亡后聚在朝圣之路的几个小城里以乞讨或做散工为生。即便是几十年后的21世纪,各种奇葩现象依然层出不穷,成为互联网上的猎奇报道。 可惜,文岚只是听说过有寡妇聚居城市,但根本没有记住它们的名称,也辨认不出它们的方向。 文岚一看时间只剩下41分钟,便决定及时返还,避免意外。 文岚拍了拍陌生女子的手臂,然后指着自己和自己要去的方向,道了声拜拜,便跨上了归途。 文岚走了几步,回头一看,那女子还在树丛之间绕圈圈,似乎没有决定去向。 文岚顾不了那么多,查看了一下附近的确没有其他闲杂人等,便快步往山上走去。 走着走着,文岚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沙沙声。蓦然一回头,便看见那女子远远地缀在自己身后。 大路朝天,也许事有巧合。文岚觉得自己能力有限,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于是,文岚继续埋头赶路,匆匆上山。 不料,刚爬上山坡,远处村庄里面便传来一阵骚动。 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尖叫,随风传入文岚的耳中。 文岚站在高处回望,村里一阵喧哗,似乎有人发现那女子的失踪,正在招呼人四处查找。 那女子应该也明白过来,正藏在草丛中,瑟瑟发抖,引得身边的草随之抖动不止。 可惜,女子身上的沙丽颜色过于耀眼,很快,便被山下的村人发现。 一个年轻的女人,站在山下,指着女子藏身的地方,冲着一旁的男人大声叫唤。 村里,传来男性的几声嘶吼,一群青年男性扛着棍棒,冲上山坡,朝着女子藏身的地方狂奔而来。 文岚暗想,形势不妙,眼下的情景实在太糟糕。看样子,那女子一旦被抓住,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行动比思维还快,回过神时,文岚已经跑回头,一把抓住那女子的手,扯着她一路往上跑。 女子发出呜呜的哭声,跑了几步后忽然停了下来,看着文岚摇了摇头,便想甩开文岚的手,自己往其他方面跑。 文岚知道她是不想连累自己,可如果她有其他去处,刚才就不会一直犹豫不决,最终只敢远远地跟着自己了。 文岚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意愿,只能用力扯着那女子继续往上跑,连扯三四下,那女子终于愿意配合,把沙丽往身上一缠,反手开始拽着文岚往山上奔。 两人一路狂奔,直到文岚看到那棵熟悉的大树。 文岚拉着那女子转到树下,抱起婴儿,查看了一下,便把小婴儿塞给那女子。估计那女子怎么也想不到从天而降一个小婴儿,傻愣愣地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婴儿,又看了看文岚,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下意识把婴儿递到文岚面前。 时间紧急,文岚顾不上解释那么多,把婴儿往女子怀里一塞,背上背包,便扯着女子继续往山上跑。 这一刻,文岚完全忘记了害怕,忘记了之前的犹豫,变得完全不像平时的自己。 山也好,路也罢,身后的追兵什么的都忘到九霄云外,现在,文岚眼里只有蓝色显示屏上的指引线。 前一段山路估计是因为经常有人行走,所以比较平缓。后面都是一些未经修整的山路,坑坑洼洼,时不时有块石头绊一下脚。女子穿着沙丽,似乎缺少饮食而气力不足,跑了一段路后,气力开始不足,不由自主地速度变慢了。 后来的追兵声音越来越大,文岚一回头,已经可以看到跑在最前面那个男人的灰黑色上衣,男人怒吼的狰狞模样隐约可见。 风更是把后面的吼叫、咒骂清晰地穿了过来。 那陌生女子全身抖了两抖,不敢往回看,抱紧婴儿,跟着文岚一路狂奔。 女子一边跑,一边泪如雨下。 泪滴,飘到文岚的手上,湿了文岚的心。 文岚伸手拍了拍女子的手臂,给予无声的安慰。 然后,扯着陌生女子一路往上跑,跨过石块,迈过土坑,头也不回地一路狂跑。 最后这段逃命之旅,文岚的力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大,仿佛身上有用之不竭的气力。 女子绊了一跤,文岚冲上去,死劲一拽,硬生生撑住了两人的身子。女子摇摇晃晃好几下,一定住身子,便跟着文岚继续拼命狂奔。遇到有点坡度的地方,两人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不小心摔倒了,就地一滚,裹着满身泥土,继续往上跑。 扯不动了,两人便相互支撑着,高一脚低一脚,扯着拖着,死命往上走。 文岚的喉咙在冒火,隐约已经感到自己咽下去的口水带有一股血腥气。 但,听着后头传来的追逐声,文岚依然拼命赶路,无知无觉地赶路,沿着蓝色指引线,机械式地迈着脚往前走。 终于见到了那颗救命的银色星星。 一按,门开了。 看着熟悉的空间,文岚终于定下心来,大大松了一口气。 穿着沙丽的女子,张大嘴巴,抱着婴儿,傻愣愣地看着凭空出现的机械门。 文岚用力一推,把人直接推进如意门。 看着门外的烟尘滚滚,文岚用力地甩上门。 终于安全了! 一口气松了下来,文岚直接瘫倒在地上,被背包里的野兔狠狠踹了一脚,也不愿意动弹。 文岚像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机械式地用力呼吸着。 忽然,憋屈到了极点,哇得一声,文岚直接哭出声来。 这时,文岚才觉得一阵后怕。 那种心惊胆战,那种从灵魂深处发出的颤抖,是文岚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文岚一直觉得自己胆子挺大的,遇到毫无征兆的穿越,遇到灵魂融合,遇到如意门这种金手指,居然就这样坦然地接受,没有一点不适。文岚觉得自己就是传说中的傻大胆,傻人有傻福。 但,这一次,文岚真的怕了,从灵魂深处开始战栗。 此时此刻,一想起来,依然觉得手脚不停使唤,整个身躯都在颤抖。 万一,自己在救人的时候,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万一,自己被人抓到了,语言不通,求救无门,怎么办? 万一,刚才拉着那被救的女子狂奔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怎么办? 万一,没有及时赶回来,被滞留在当地,被人抓住也杀了,怎么办? 一千个怎么办,一万个怎么办,一群羊驼在文岚的脑海里奔来奔去,文岚恨不得把一个小时前的自己抓过来狠狠揍一顿。 太冲动了,真是太冲动了! 文岚搓了搓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人已经救了下来,就不可能置之不理,救人总不能救一半吧。 国内不适合久留,那么,应该送去哪里呢? 小婴儿仍旧不哭不闹,似睡非睡。 穿着沙丽的女子,抱着小婴儿,缩在角落里,惶恐不安,像只受惊的小鹿,湿漉漉的眼睛一直盯着文岚看。 文岚一个头两个大,摇了摇头,稳了稳思绪,决定先给她们俩找点吃的喝的。 左右手交错,避开视线,轻轻一按,文岚便消失了。 再出现时,文岚手里拿着一碗糖水和一个番薯。 骤然出现,居然没有吓到任何人,文岚不免觉得有点奇怪。 凑过去一看,那女子已经昏昏欲睡,脑袋如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 文岚没想那么多,摇醒了女子,把自己的早餐递给了她,然后自己用勺子一点一点地将粥水喂进小婴儿的嘴里。小婴儿在睡梦里依然一吮一吮的,把糖水咽了下去。喂了小半碗,就再也喂不进去了,文岚正想把碗递给那女子,却赫然发现她又睡着了。 也许是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过度消耗精力了吧。 文岚闪出空间,继续做61年李家的乖女儿。 过客,就只能是过客。 作者有话要说:在很多国家,荣誉谋杀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在很多国家,抢婚是合法的事情。 在很多国家,童婚是合理的现象。 在很多国家,女性穿短裙都是违法的。 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在美国部分州,抢婚和通婚依然存在。 我们身边的不存在,我们身边没人谈论,不等于事实不存在。 ☆、历史留影 天气渐渐热起来,厂外的荒坡上草木郁郁葱葱,宿舍区内也变得绿树成荫。 从舅舅家的阳台往下看,可以清楚地看到枇杷树上挂了一串串椭圆的果子。青绿色的果子,看起来只有玻璃珠一样大小。可是散发出来的香气,却比开花时节还要浓郁些。 这段时间的清晨,文岚几人在宿舍区跑完步,便不时会站在枇杷树下仰望。 文榕他们更是盯着那些枇杷直咽口水,恨不得立刻剥了皮,塞进嘴里尝尝味道。 那枇杷的香气就像一条瀑布,将文岚整个人笼罩进去,染上一层沁人的清香。 此刻,在山野间胡乱走了一圈后,嗅着枇杷的清香,文岚满腹愤懑似乎得到抚慰。 不平之气,化作满头满身的汗水,融入天地之间。 午后,文岚再次闪进空间,发现两人熟睡如旧,便带上随身设备,打开了如意门。 就这样,文岚从湿热的华国南方的午后,忽然跨入了春意盎然的古迹公园的清晨。 稍微收拾了一下心情,文岚背着背包,融入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悠闲地探访这座古城所凝聚的历史时光和那数不尽的奥秘。 硕大的山岗呈北高南低之势,古城便建立在山上。 走了几分钟,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高大雄伟的凯旋门。高耸的石柱托起了宽大的门洞,即便历经千年的风雨,凯旋门依然屹立不倒,伫立在山坡上看着千年后的来人。精美的雕塑,清晰可见的文字,无不彰显了古罗马人高超的建筑工艺。可惜,古城早已等不回自己的主人。 沿着青石铺就的广场,一路往前走。宏伟的歌剧院,充满市井之气的贸易市场,祭祀用的井台,一一出现在游人的眼前。为千年后的来者,展现了一幅栩栩如生的昔日罗马生活的画卷。 走过公共区域,就到了古罗马人聚居的房舍遗址。 罗马柱为梁,石块筑起千年不塌的墙壁,石桌、石凳和石椅依然在等待久久不归的主人。 热水管道连通着罗马人最爱的浴室,这里曾是罗马人挚爱的社交场所。无数的英雄豪杰曾在这里发表长篇讲演,学者、艺术家、文人骚客在这里展露才华,英豪们曾在这里上演了无数血与泪的传说。千年过去后,却只剩下那一排排石质的坐便马桶伴着清风明月,诉说着千年的孤寂。 再往南走,便看到了一个扇形的露天大看台,这便是赫赫有名的罗马角斗场。整齐的石质阶梯,一层一层往外散开,逐层抬高观众们的视野,中间还留下甚为宽敞的过道。在这里,勇士与勇士经常上演一场场肌肉与肌肉相碰撞的殊死搏斗。偶尔,也会上演一场械斗,在利剑与剑盾的火花四溅中,勇士获得了荣誉和掌声。 古城静静地站在山岗上,安静地迎接风,沉默地淋着雨。 行走在这座沉寂的古城中,文岚可以用双脚去度量每一寸土地,可以用双手去触摸这凝固的历史。每一块十多个世纪之前塑成的石块,都在向后世的人们,述说着原原本本、没有额外加以修饰的历史。繁华与鼎盛早已逝去,行走期间的文岚,感受到了无比的真实,享受到了难得的内心平静。 迎着徐徐春风,文岚悠闲自得地行走在古城坑坑洼洼的青石古道上。 清风拂过文岚的手指,小鸟在四周鸣叫。 刹那间,文岚眼前晃过一段城墙,似乎抓住了之前一闪而过的一丝灵光。 拇指与无名指一搓,文岚忍不住打了个响指。 对,这个时候旧北京城的的改造还处于起步阶段,后世人无比懊恼的古城墙尚未完全拆除,大片四合院依然完好。 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 想起北京古城,文岚就不禁心潮起伏。 记忆的闸门不由自主打开了,以前看过的资料和各式影像,就如同一部影片,在脑海里自主开始播放。 作为明清两朝首都的北京,在后世人眼中处处是宝藏,点滴皆景观。 可惜,不同时代的人们看问题的角度截然不同,思考的方式自然不同。 新中国成立初期,国家百废待兴,在如何处理北京古城这问题上,各路专家和政府职权人士争论不休,分歧异常严重。 以郭沫若为代表的一派认为新社会就要有新气象,拆城墙是社会从旧时代革新到新时代的重要标志性举动之一,坚决要拆除北京古城墙。以营造学社的梁思成夫妇和建筑系教授陈占祥认为应该妥善保存古城,北京行政中心可以建立在老城区之外,一个城市多个中心,将首都的职能拆分以缓解城内资源不足带来的沉重压力。 梁思成曾说:“世界现存最完整最伟大之中古都市。全部为一整个设计,对称均齐,气魄之大举世无匹。” 为了保留古城,梁陈一方甚至提出将北京古城和古城墙开辟为城市公园,种满灌木,设建休息长椅,将其变成人们休闲娱乐的人民公园。 梁思成曾说:“今日这一道城墙已是个历史文物艺术的点缀,我们生活发展的需要不应被它所约束。其实城墙上面是极好的人民公园,是可以散步、乘凉、读书、阅报、眺望远景的地方。” “底下可以按交通的需要开辟新门,城墙在心理上的障碍是应予击破的。” “多开辟新城门,城乡交通本是不成问题的;在新时代的市区内,城墙的约束事实上并不存在。” 按照梁陈的设想,市民可在古城临近的永定河夏季泛舟,冬季滑冰。贯通之后,便可以打造成享誉世界的景区。 夏季黄昏,可供数十万人的纳凉游息。秋高气爽的时节,登高远眺,俯视全城,西北苍苍的西山,东南无际的平原,居住于城市的人民可以这样接近大自然,胸襟壮阔。还有城楼角楼等可以辟为文化馆或小型图书馆、博物馆、茶点铺;护城河可引进永定河水,夏天放舟,冬天溜冰。 让后人扼腕不已的是,梁陈方案没有得到采纳,古城墙毁于一旦。 之后的数十年,大片的古迹被拆除,数以万计的四合院被夷为平地,只留下一个一个留作展览的大院子和小片观光用的胡同。 而北京城的资源短缺的问题依然严重,数十年后更是进一步恶化。水资源短缺,人地冲突严重,最终政府依然不得不另辟新地,成立副都,分散首都的压力。 而关于旧城区是拆是留,侧重不同的角度,世界各国各有不同的选择。 巴黎曾经觉得世纪的城区拥挤而不卫生,于是大兴土木。在城市大拆迁重新设计的过程中,拆除了大量古代建筑街道,原本中世纪形成的城区大多被重新规划处理掉了。 而欧洲依然有许多城市保留了旧城区的原貌,将其发展成为旅游资源。我们熟悉的邻近几个国家,都依然保留了大量旧城区和古建筑。这些,都成为20世纪后叶的重要旅游资源。 另外,还有一部分城市,将旧城区加以改造,在旧时代与新科技之间取得新的平衡,在旧城区上方建立新的商业资源,变成全新的城市。 而这些,正是文岚可以改变的,也是文岚此时此刻迫切想要做的。早一天,也许能够保留的古迹古物就能多一点。 单纯的学术建议,前人已经做过,文岚决定换个角度,从经济发展的角度来阐述自己的观点,希望决策层能够重新审视决策的科学性和可行性。 新建新城区,国家投资计划,本身就是搞活经济,让资金流动起来。后世各个国家每次遇到经济危机,都是在大量印钱的同时,大兴土木,修建道路和其他基础设施,以国家购买的方式代替商业资本的投入。 当民间资本开始活跃起来,人们敢于消费的时候,社会上的钱就会再次流动。一元钱的投资,在社会上周转一圈,会起到7倍甚至十余倍的加乘效果。资金流动起来,社会上的资源得到有效调配,国家的经济才会活起来。 后世人已经习惯考虑问题从经济出发,成本与预期回报都想得明明白白。而此时此刻,国人完全没有这个概念,掌权者更没有从经济角度考虑决策的习惯。人们更习惯以省的方式积攒资本,以抠的方式积沙成塔。 所以,文岚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前面一半都是在普及基本经济概念,包括许多此时还没有出现或者还没有占据主导地位的经济学说。 其后,文岚根据后世的资料,分别罗列了三种旧城区改建模式。后面,文岚开始大量掺杂私货,大力描述丰富的旅游资源就等同于用之不竭的聚宝盆,能够以绿色无污染的方式为当地人们换取数之不尽的利益。 写到兴起,文岚顺便把苏联58年惊艳全球的数控机床对未来工业的影响细细描绘了一番,毕竟三十年后华国产业一直苦于数控机床的禁运带来的扼脖之伤。 文岚再介绍了一番苏联的3进制计算机和欧美的2进制计算机,同时未雨绸缪地介绍了晶体管集成电路给计算机产业带来的翻天覆地的改变。 文岚到了60年代后,一直苦于通讯的不便。不管是电报还是通信,效率实在太低,非常碍事。而固定电话普及率有限,使用非常不方便。 一旦通讯手段有了阶级性的进步,无论是科技还是经济,都会有更高效的发展。 其实,早在1958年,苏联就已经发明了移动电话,并且开始量产。移动电话外形精简至两个香烟盒大小,含电池重量也不过500克。这种移动电话不仅可以在城市内任何地方拨打,还可以接通任意固话,功能已经与80年代的移动电话差不多。可惜,苏联官僚对这种移动电话没有任何兴趣,不愿意为此买单。而当时一部移动电话所费不菲,跟买一辆摩托车的金额差不多,仅仅依靠普通民众的消费能力是没有出路的。 但,这些一旦有国家资本的注入,有了一定规模的订单后,便会实现规模经济,单个产品的价格便会下降。 而且,随着在科技方面的投入,人力资源、资金以及政府注意力自然都会有所倾斜。 长期以往,配套设施的建设,也会得到有效发展。 这些,正是这个时代的欧美国家正在努力做的。 这三样新科技,在欧美世界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支持,改变了世界的生产力发展,从而改变了世界政治经济的格局。 旧城区代表的旅游资料,文岚想要保留。 计算机代表的新生产力,文岚想要争取。 改变普通华国人的生活状况,是文岚正在努力做的。 以上种种,文岚一个都不想放弃。 只要还有一线机会,文岚都希望为未来数十年的国人再争取一番。 ☆、旧货淘宝 “……所以,我就只能把她们都带了回来。”文岚不好意思地扭着手指,时不时抬头看看关博睿的脸色。 即便拥有金手指的人是自己,但受限于对这个时代的不熟悉,文岚对很多事情并没有把握。 而且,文岚的生理年龄过于年轻,很多事情也必须求助关博睿充当那个工具人。 关博睿仔细研究了仍旧处于甜睡状态的女子,发现她皮肤黝黑,手掌粗糙,五官与华国人、白人都相去甚远。 关博睿摸了摸小女婴襁褓的质地,开口询问一些细节:“你亲眼看见那个村落的人用木头搭建的那个木柴堆很大吗?” 文岚眼珠子转向右边,再三确认之后回答:“嗯,我记得我进村的时候,那些木柴和其他易燃物已经堆了一个人高。我们跑出来的时候,那些人还在堆木柴。”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肯定不能送她们回那附近了。”关博睿的手指在地图上滑动,“你跟她说英语的时候,她是完全听不懂,还是听不懂某些单词?” “她完全听不懂,就连拜拜也并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一点,文岚非常肯定。 毕竟,文岚深有体会,出逃的那段时间,更是深深体会到沟通的必要性。 “那就难办了。她们国家有上千种语言,只有不到10%的人懂英语。她听不懂英语,就意味着不仅不能留在我们这,甚至世界上绝大多数地方的人都很难与她沟通。”关博睿眉头可以夹死蚊子,“除了把她送回他们国家临近的城市,就只能送她们去以前的宗主国。这一百年来,他们国家很多人移民去了英国。如果运气好,应该可以找到能与她沟通的人。” “我们送她们去英国吧。回她们国家,一个不小心,才出狼窝,又进虎穴。朝不保夕的,救了等于没救。如果能够生活在一个相对公平而富裕的环境,小宝宝的人生将完全不一样。舅舅,我们现在就去一趟英国吧。” 文岚转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大一小,双手合十,满眼都是乞求。 关博睿叹了一口气,换了身合适的衣裳,做好外出的准备。 文岚蹲下来,轻轻拍了拍穿丽纱的女子的手背,试图唤醒她。 摇醒穿丽纱的女子,女子睁开双眼看见陌生男性,立刻蜷缩成一团,肉眼可见的浑身颤抖。 文岚安抚了许久,穿丽纱的女子才带上行李,抱着女婴,紧紧跟在文岚后面,出了如意门。 关博睿把文岚安置在路边的小饭店,自己去兑换英镑兼打听消息。 穿丽纱的女子努力地缩着肩膀,坐在角落的墙角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文岚没有劝她,自己小心地调好的婴儿奶粉,然后就着女子的手慢慢喂小女婴。 穿丽纱的女子调整好女婴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抚着她的后背,让她打出一个小奶嗝。 喂了两次东西后,小女婴的状况大有好转,哭声渐渐变得有力起来。 女婴的嘴巴一吮一吮的,看起来求生意识非常强烈。 文岚喂了大概30毫升的奶之后,小女婴含着奶瓶又睡着了。 穿丽纱的女子把小婴儿放在旁边的空凳上,用大腿护住外侧,让小女婴安然入睡。 这时,服务员终于把食物全部送了上来。 随着炸鱼薯条一通送上来的,还有盐、醋、番茄酱以及豌豆糊。 文岚将番茄酱涂抹在炸鱼上,微微抬了抬手,示意穿丽纱的女子可以吃饭了。 穿丽纱的女子畏缩地看了看饭店里的其他人,低着头,不时看看文岚的脸色,然后学着文岚的动作,挤了少量番茄酱,然后把炸鱼送进嘴里。 那女子出了如意门,全程都畏畏缩缩,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路人的行人随意看她一眼,她就紧紧拽住文岚的衣服,抖得站不直身子。 这,让文岚不禁为她未来的生活捏了一把汗。 薯条才吃了两口,关博睿就回来了。 穿丽纱的女子拿着自己的餐盘,往墙壁又移了十来厘米,紧紧地贴着墙壁,恨不得直接粘在墙上。 关博睿假装没有看见,径直坐在桌子的最外侧,跟文岚介绍刚才看到的情况:“我们运气不错,这里虽然不是主城区,但隔两条街也有对应的福利机构。我跟他们简单说明了情况,他们说他们辖区有不少移民,安置不成问题。他们正在联系印三南部的移民,看看能不能找到可以跟她直接沟通的人。” “这样一来,两边一核对时间,会不会暴露我们的秘密?”文岚忍不住有点小担心。 “没事,不用担心。一来,乡下地方很多人根本不记日期,更别提公历的具体时间了。二来,就算她说出去,也得有人相信才行。我们只说机缘巧合在旅游的过程救了她们,然后托关系把人带来英国。其他的,谁问也说不知道。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时间稍微长一点,我们就会在他们的记忆中慢慢变得模糊,渐渐就会变得特征不明显了。再说,就算他们怀疑又怎么样,他们也不可能找得到我们。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些小事。”说完,关博睿舀了一口豌豆糊,立刻嫌弃地撇了撇嘴。 虽然不合口味,但关博睿依然两眼一闭,把桌上的食物全部清空,点滴不留。 结完账,关博睿径直把人领到之前谈好的福利机构。 一个小时后,文岚两眼红通通地走出了福利机构,这时她的衣袖早已被拧成麻花状,任关博睿怎么扯怎么拉都弄不平整。 想不到,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手劲也这么大。 看着小兔子眼睛的文岚,关博睿也有几分无奈:“好了,萍水相逢,虽然有缘,但我们也就只能帮她到这里了。难得来一趟,我们在城里逛逛吧。往前走5分钟,有一间比较大的旧货商店。里面有很多附近人家捐出来的旧书旧衣物,还有很多有趣的小玩意,我们过去看看能不能淘到一点宝贝吧。” 文岚抹了一把湿漉漉的眼角,低着头,默默地跟着舅舅的脚步往前走。 还没进门,文岚便被门口那堆旧书夺去了视线。 书堆上方挂着一个木头牌子,上面写着几个黑色大字:“旧书免费送!” 文岚凑过去,蹲下来,仔细一看,上面的书虽然有点破旧,部分书页已经掉落,但基本没有残缺漏页。 文岚伸手抽了海明威、雨果和狄更斯的全部作品,顺便把《傲慢与偏见》也收入囊中,然后,想了想,又把莎士比亚的作品也抱在怀里。 站在门口的慈祥老奶奶满脸皱纹的脸笑开了花,伸手捡了几本品相比较好的书,也放进文岚的手里。 文岚看着那几本熟悉的《格林童话》和《安徒生童话》,不由地愣了起码有两秒钟,才连忙道谢。 老奶奶把书全部放在包装绳上捆好:“喜欢看书的孩子是惹人喜欢的孩子。可爱的小姑娘,书放在这,你进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喜欢的东西。出来的时候,再顺便把书带走吧。书,得有人翻读,才不会寂寞。” 关博睿拍了拍文岚的手背:“走吧,里面还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我们换的英镑还基本没有动呢。” 旧货店里面的书籍只有书店书价的零头,这让文岚欣喜若狂,就如一只钻进百花丛里的小蜜蜂一样,东方向走,翻得不亦乐乎。 到了60年代的这些日子,缺乏精神食粮是文岚觉得最不适用的地方,身边能够找到的合适的读物真的屈指可数。 旧货店,这给文岚指明了一个新的渠道,能够以极少的货币买到许多物美价廉的好东西。 《王者归来》是魔戒三部曲之一,被公认为是近代奇幻文学的鼻祖。 文岚在旧书堆里一通翻找,又找到了一本《护戒同盟》,小心翼翼地抹去浮尘,放在脚边。 太棒了,现在只差一本《双塔奇兵》了。 文岚踮着脚尖,仰着头,四处寻找。 忽然,右侧视线一黑,一只大手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两本书,塞给文岚。 文岚定睛一看,居然真的是《双塔奇兵》。 不过,另外多了一本《霍比特人》。 穿着工作服的青年男子笑盈盈地介绍:“我看你一直在找魔戒,那么你一定也希望看看魔戒的前传。这本也非常有趣,值得你花时间去看看。” 这本《霍比特人》已经有点旧了,但保持得依然很好。 书套上是蓝黑色的山和绿色的树,一轮圆月悬挂在山顶的云间,底下的树木间还印着托尔金的名字。 翻看里面一看,内页已经有点泛黄,边角的地方有水迹。 忽然,文岚发现里面把《爱丽丝梦游仙境》的作者名字“Dodgson”印成了“Dodgeson”,然后又手工涂掉了书页上那个多出来的“e”。 这个小细节,让文岚想起来自己看过的一则关于书籍的初版特版趣闻。 文岚立刻把书翻到版次页,一看,果然是1937年的初版。 文岚不由地把书紧紧揽在怀里,抿嘴偷笑。 谢过好心的店员,文岚抱着战利品就去找关博睿。 这时,关博睿正沉迷于物理的世界,抱着几本杂志爱不释手。 见文岚笑嘻嘻地跑过来,就像只偷了糖的小老鼠,关博睿把选中的杂志握在手上,蹲了下来:“这么啦,发现了什么好东西吗?” “舅舅,发现了大宝藏,回头再慢慢说。”文岚把其他书放进挑好的书籍堆里,然后捧着那本《霍比特人》展示给关博睿看,“这里的书很多,我怕我看漏了。你帮我再找找,看看能不能再找到跟这本一模一样的。另外,如果你看到《小兔彼得的故事》,柯南.道尔、狄更斯或者阿加莎的作品,就拿给我,可以吗?” 关博睿不明所以,看了一眼小半个房间的旧书,不禁挑了挑眉。 文岚看着,只是笑,硬是不肯多做解释。 关博睿磨不过,只得帮忙在高层书架上一通翻找,陆陆续续找到好几本阿加莎的作品,可惜,都不是文岚最想要的那个版本。 关博睿一边帮文岚找书,一边补充自己的存货,在脚边堆了厚厚一摞书。 反倒是文岚自己在书架上下翻找,居然真的找到一本柯南.道尔1902年的《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初版。 果然是60年代,距离当年书籍出版时间比较近,还有很大几率找到当年的初版书籍。 文岚小心翼翼地将它与那本《霍比特人》放在一起,走到哪里,移动到哪里。 在书架上来回翻看,头仰久了,居然开始眼冒金光。 闭着眼睛,文岚忍不住揉捏自己的颈部,舒缓那里紧绷的肌肉群。 忽然,关博睿走了过来,大手一递,一本《霍比特人》出现在文岚面前。 被忽如其来的风惊开了双眼,文岚惊喜万分地翻看那页,果然又出现了被手工图黑的“Dodgeson”。 太棒了! 文岚举起那本《霍比特人》,压低声音:“嘘,小声点。这本书再多放几十年,一本就价值数十万美元。如果到时候存世的初版已经不多,那么我们这两本品相好的分别放去拍卖,那么价格更是惊人。嗯,说不定到时候拍出来的价格,可以帮我们把这个店里面的绝大部分东西都买回家了。” 关博睿被文岚的话语惊得双眼溜圆:“什么书这么值钱?” “嘘,小声点,别吓得其他人。”文岚笑嘻嘻地解释,“欧美这边有买卖旧书的习惯,他们会挑版次挑作品。而《霍比特人》这个版本只印了1500本,现在,你瞧,已经有750分之一在我们手里了。经典作品的初版,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的价值会直线上升。这书,等我变老的时候,它就会非常非常值钱了。” 听到这里,关博睿忍不住翻了个不太符合他身份的白眼。 然后,关博睿学着文岚的模样,把文岚特意挑出来的那几本书,小心翼翼地抱在手里。 在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捧着价值万元的宝贝,也会格外用心一点。 更何况,关博睿这段时间跟着文岚在城里走了几圈,发现自己真的非常贫穷,可支配的金额屈指可数,而自己想要的那些工具和书籍又异常的贵。 自此,关博睿对货币的价值,已经有了一番全新的认知。 ☆、手熟而已 旧货商店的另一侧堆满了各式衣物,男女老少,样样俱全。 文岚穿行其中,挑花了眼。 关博睿大致扫了一眼,飞快挑了几件灰黑色系的衣物,便转战小工具系列展区了。 也是,这些衣物虽然漂亮,可惜实在不太适合现在华国的气氛。 文岚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蕾丝贴花连衣裙,转移到饰品和手工艺区。 一眼扫过,文岚立刻被一个线条优美的胸针吸引住了。 银色金属扭出线条优美的不对称线条,细细一看,每条上面都刻满了精致的花纹。绿色略带光泽的石块被雕刻成大小不一的水滴状,在主轴线上交错相对,绿意盎然。胸针尾部雕刻着扇开状的叶片,点缀着几颗同色的绿色小石头。 这胸针造型别致,标价却只有区区0.5英镑。 实在太便宜了,简直就是白菜价。 即便现在不能戴出去,留着以后带也不错,更何况这胸针放在百年后也不会觉得过时。 文岚暗自窃喜,二话不说,直接拿下。 在胸针不远处,放在一样文岚异常熟悉,却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在戒指上的事物,算盘! 黄白黑三色相间的戒指,戒面却是一个非常精致的小算盘,而且颗颗算珠都可以拨动。 这简直巧夺天工! 文岚拿着那个算盘戒指,玩得不亦乐乎。 文岚尝试用小算盘计算自己挑中的这些小玩意价值多少,也许是过于全神贯注,居然连关博睿走到身边都没有发现。 关博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哦,原来你喜欢这种小玩意呀。” 文岚的手一震,算盘珠子全乱了。 文岚把关博睿拉到柜台前面,兴致勃勃地介绍:“舅舅,你过来看看,这些戒指很特别。你看,这个戒指可以扭开,里面是小幅人物照。这个戒指更奇怪,你看它黑不溜秋的,只要一打开,就会弹出一个双手抱在胸前的小人。你看,这个捧着那颗红宝石的,像不像是人的手?哇,仔细看一看下面中间部分,原来那是两个交叉的手呀。” 21世纪的饰品趋于一致,已经很少见到这么特别的小玩意,有部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古怪。 关博睿的视线跟着文岚的节奏,在柜台上绕了一圈:“我对这些没有什么研究,但我知道你挑出来的这个胸针材质不错。” “啊,材质不错?”文岚吃惊地举起胸针,“这个才卖0.5英镑,你居然觉得它材质不错?” “卖低价又如何,这个世界上不懂货的人又不是一个两个。更可况,这胸针用的是玉石,又不是西方人喜欢的材料,他们看不出价值,更不足为奇了。” “哦,原来是玉啊!”文岚拿起胸针,在手上转了一圈。 哦,这个时代的人还不懂东方文明的价值,岂不是捡便宜的好时候? 文岚笑得格外灿烂,让关博睿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免得再次被坑。 摇着关博睿的手,文岚一点都不客气:“舅舅,来,我们通力合作,撸点帝国主义的羊毛吧。” “撸羊毛?什么意思?”关博睿再次感觉到两人之间的代沟犹如马里亚纳海沟一般,深不可测。 “舅舅,我们仔细找找,看看有哪些东西的实际定价与它们的价值相差非常大。我们买下来自己用也好,留着以后升值也不错。买到一件就是赚,买到两件三件就兴家,买到十件八件就发达了。”越说越兴奋,文岚已经忍不住搓搓手掌,准备大显身手了。 “你以为这是哪里,哪来那么多便宜让你随便捡?”关博睿忍不住敲了一下文岚的额头,试图让她稍微清醒一点。 文岚灵巧地往后一蹦,躲过忽如其来的袭击:“嘿嘿,难道你没有听说过知识就是力量吗?我们与他们分属不同的世界,对事物的理解不同,定价自然不一样。再说,还有我在呀,我可是知道未来数十年变化的先知呀。走嘛,来都来了,这么大的一个旧货商店,里面堆积了那么多的旧物,我们仔细找找说不定真的能够找到一些意外惊喜呢。” 果然,机会总是为有准备的人预备的。 一分钟之后,关博睿直接把一个造型古怪的镶嵌着绿宝石的黄金戒指收入囊中。 “舅舅,这个戒指卖10英镑,不便宜了,黄金的也不值那么多钱。”文岚有点忐忑不安,这似乎有点太不真实了。 “嗨,你不懂,这不是绿宝石,而是非常罕见的绿钻石。你仔细瞧瞧,这么大一颗绿钻,它的真实价格起码是标价的百倍以上。如果品质好,嗯,假如戒托那里没有什么比较明显的瑕疵的话,价格还得再往上跳几级。”话说间,关博睿捏起另外一个戒指,抹了抹戒面,然后又顺手放回原位。 文岚捏着那个据说是绿钻石的戒指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个究竟来,只得把它们放在手上,跟在关博睿屁股后面随意欣赏那些漂亮的小玩意。 毕竟,即便是在21世纪,文岚也只不过是普通的工薪阶级,实在没有什么机会真正接触这些金银珠宝。 书面的鉴别资料,与实际的辨别技艺,完全是两回事。 贵族和土豪们的世界,离我们实在太远。 关博睿在戒指区翻了翻,塞给文岚两个看起来非常像镶着彩色玻璃的戒指。 然后,关博睿捏起一个由六颗小绿色石头攥成的小花一样的戒指,迎光看了看戒面的色泽,然后看了一眼标价,又顺手塞给文岚。 关博睿这一番操作猛如虎,让文岚小心脏差点要蹦出来。 虽然旧货商店里面的饰品普遍价格不高,但也不能像买白菜一样买首饰呀。 “舅舅,这些又是什么?外面的好东西很多,我们现金不足,还是得控制一下。”说着,文岚觉得自己的说法前后有点矛盾,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关博睿的脸色。 关博睿倒没有留意到文岚的小动作,一边继续在货柜上挑挑拣拣,一边随意解答文岚的疑惑:“感觉上,欧洲这边还是比较偏重宝石,不太熟悉我们喜欢的玉石。这间旧货店收回来的东西又多又杂,估计很多东西摆了很久都没有卖出去。唉,这个世界不识货的还是非常多的。你手上那个像花一样的戒指,并不是什么绿水晶,而是祖母绿钻戒。另外两个,深色一点那个是翡翠,浅一点的是绿宝石。它们的设计有相近之处,可能是同一个人所拥有的。可惜,后来拿到它们的人并不知道它们的价值,就这样让它们流落到这小小的旧货商店里了。” “舅舅,这家旧货商店,其实真的不小了。再说,这个世界不认识珠宝的,才应该属于社会的大多数。”文岚环顾四周,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 文岚怎么对比,也没有看出来这所谓祖母绿钻戒和旁边的绿水晶之间有什么区别。 孔夫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既然有懂行的人在身边,文岚当然求知若渴:“舅舅,你怎么摸一摸,看一看,对着光线照一下,就知道哪些是真的宝石,哪些是真的钻石?” 关博睿愣了一下,花了一两分钟组织语言:“这个,我属于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其实我很难说清楚它们之间的区别。只是,我打小带这些东西带多了,家里长辈手边也很多这些东西,把玩得久了,自然就看得出它们之间的光泽和手感之间的区别。这个,也许跟卖油翁相似之处,无他,手熟而已。珠宝什么的,嗯,如果你有机会随手把玩这些首饰,玩得多了,摸久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分清楚真假,辨认大致类别,其实真的不难。” 听了这话,文岚忍不住朝着天空,翻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白眼。 冷静,保持冷静,阶级的鸿沟没办法这么轻易越过的。 这些长辈所见过的富贵,是天生的运气。 我们这些晚辈的富贵,还在不久的未来。 文岚连连深呼吸,终于平复了心情,可以心平气和地继续欣赏那些小玩意了。 文岚身后便是各种小孩子喜欢的玩具、毛绒绒的小动物以及各种造型别致的小摆设。 那个毛绒绒的小熊真可爱,彦君表姐一定会很喜欢。 可惜,这么大的小熊实在不方便拿回家。 咦,那一盒玩具珠宝的有点特别。 心形、方形、圆形,紫色、红色、黄色、粉色,造型独特,色彩绚丽,小女孩们应该会很喜欢。 文岚扒在柜台上,正看得起劲。 关博睿伸手便把那盒玩具珠宝拿了出来,顺手把挑好的几个玉扳指、主镯子塞给文岚拿着。 关博睿照旧拿出一个硕大的红色心形戒指,迎光一照,然后呵了一口气,用拇指搓了几下。 依次看完那些珠宝,关博睿又仔细看了看戒指内圈的标识,然后以1.7英镑的价格把那盒玩具珠宝全部买下。 文岚看得目瞪口呆:“舅舅,这,该不会又是真的珠宝吧?” “对啊,这些都是真的,这么大一颗红宝石,嗯,现在应该能卖个几千美金吧。”关博睿把戒指内圈的标识指给文岚看,“如果有放大镜,我们就能够看得更清楚,这些是沙皇俄国时的东西。我以前在上海的时候,在逃难过来的俄国人手上看过类似风格的珠宝。但是,我记得这个标识应该皇家珠宝,嗯,时间过得太久,细节记不清楚了。总之,东西是真的,绝对符合你的要求,肯定物超所值。” “那,那实在是太棒了。”文岚已经没了吃惊的心情,实在无法配合演出。 文岚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有运气爆棚的一天,随便一看,就能挑中可能是某位沙皇公主的饰品。 “可我不是走锦鲤路线的呀。”文岚提着装满珠宝的小袋子,喃喃自语道。 话音未落,文岚再次被打脸了。 这次,真的是意外。 文岚路过的时候,随意扭了扭脖子,看了一眼旁边的象牙制品,居然一眼就看到了传说中的刘易斯象棋棋子。 那枚捂脸皇后的照片如此出名,即便文岚后来知道这些都是维京贵族的玩具,那种托腮捂脸的动作其实是表示沉思,是智慧的象征,但依然莫名觉得那些棋子造型实在搞笑。 文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在百年前的一家旧货商店再次看到了应该存放在博物馆里面的刘易斯象棋棋子。 不到10厘米高的象牙小人戴着尖顶帽子,一手举着剑,一手把盾护在胸前。突出的双眼,瞪得大大的,仿佛要喷出火来。可他两只眼珠子却都飘向左方,真的有种莫名的蠢萌。 文岚扑了过去,把那个象牙小人紧紧握在手里,同时,视线一一扫过周围的其他材质相近的小玩意。 文岚一行一行地细细查验,终究还是没能找到符合记忆模样的第二个刘易斯象棋棋子。 只不过,文岚发现了一个类似材质的象牙小人,可它的形象异常独特,完全它们不像文岚印象中的日耳曼武士的形象,而是带着圆锥形头盔、盾牌横在胸前、上牙咬住盾牌上缘。 也许,当时看到的展品与其相关资料并不完全? 也许,同一时代的刘易斯象棋棋子造型还是有所不同? 最终,顶住关博睿不认可的压力,文岚依然掏钱把两个象牙小人以及另外两件象牙小城堡一同买下。 毕竟,文岚记得类似的刘易斯象棋棋子的拍卖价格早已超过千万。 宁愿买错,也不愿意未来的某一天后悔莫及。 ☆、惊喜连连 关博睿伸手遮住半张脸,连多看那两个象牙小人的勇气都没有。 “像你们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会喜欢那么丑的雕塑呢。唉,看样子还得给你们增加一些才艺课程,书法和国画都得正式学起来。看来,美学,真的得从小开始学习。”关博睿看着捧着象牙小人爱不释手的文岚,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文岚抿嘴一笑,也不多解释,上前摇了摇关博睿的手:“东西审美差异,短时间内是必然无法消除的。舅舅,你放心,我不会摆出来脏了你的眼的。好啦,我记得那边的有一些瓷器,另外还有一些很奇特的画作。画风有点像油画,里面内容却写得是中文。最奇怪的那些纸张,看起来不像我们平日见过的纸张,更不像丝绢。” 关博睿在一堆装饰品中看到了文岚所说的非常奇怪的画作。 巴掌大的图片上,两个汉族女子正在采桑,竹篓、桑叶,女子的装饰都异常清晰,颜色绚丽。 关博睿细细一品,发现那些画作都是水彩画,纸张质感丰富。 经过光的折射,水彩颜色能够呈现出一种斑斓缤纷的效果。 神秘而华贵的韵味,扑面而来。 关博睿对比相关画作的质地、图样以及上面的资料,大致心里有了个底。 文岚指着一副腰斩行刑图,万分不解:“腰斩在雍正时早就废除了,可这幅画作上人们的衣着打扮却明显是晚晴时期的模样,这完全对不上号。这些是什么人画的,怎么这么奇怪?” “因为这些画,根本就不是画给我们国家的人看的。” 听了这话,文岚拿画的手顿了一下,扭头看向关博睿。 关博睿指着那些画作,点名细节让文岚留意:“你看清楚,这些画作都很小,基本没有超过30平方厘米的。这完全不符合国人的习惯,因为这些是清朝后期广州十三行的商人专门创作出来卖给外国人的通草水彩画。当时,南方汇集了许多欧洲商人,他们对我们国家的东西都非常好奇,回欧洲的时候都想带些能够表现华夏特色的东西回家乡。为了响应这些需求,当时的十三行商人就召集了画匠,运用西方绘画原理,创造出这些中西合璧式的通草水彩画,专门提供那些有需要的西方人。” 这,是原始的明信片? 文岚仔细留意那些画作的内容,发现真的大多数是反映当时的社会文化,例如广州交易情况、市民生活场景、港口风情以及各种各种商品和动植物。 一组12张的采茶图,茶田、采茶女、制茶、品茶,栩栩如生。 嗯,也对,千里迢迢到了一个陌生国度,怎么也得带点手信让家乡父老瞧瞧。 再说,没有一点书面的东西,想吹牛也不方便呀。 关博睿指着那几张关于瓷器和丝绸的通草画:“像这种,就带有几分产品说明的意味。欧洲人带着这些画作回国,更容易解释他们的商品形成和质量区别。毕竟,东西方的生活相差很大,单纯靠嘴巴说,人家很难理解。有了这些图片,再加以说明,就很容易建立初步的印象了。” 文岚又瞟了一眼那幅行刑图:“那个又怎么说?” “嗯,猎奇是人的本性。”关博睿挑了一叠采茶、丝织和弹奏各种乐器的通草画,“你们那个年代的人可能很难想象,其实国内很多人第一次见到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时就像见了妖怪一样,都在揣测他们会不会吃人。反过来想,当年那些欧洲人进入我们华国时,说不定也是这样看待我们的。至于那些从来没有接触过华夏文化的人来说,我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古怪。那些稀奇古怪的图画,应该就是某些有着恶趣味的欧洲商人专门定制的。” 文岚看了看那些通草画,又看了看关博睿:“舅舅,我都没有说过通草画,现在市面上也没有出现过通草画,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呀?” “嗯,因为我曾经在上海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当时我父亲接触过很多外国商人,所以我曾经见过这种通草画。不过,好像是后来那些欧洲商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菊刀国的浮世绘,通草画就慢慢没落了。好了,这些不值钱,我们买点回去给你们几个学习绘画时做个参考吧。” 文岚挑了一圈,那些画都大同小异,很快就失去了兴趣,转而去看那些瓷器。 大大小小,各种款式的瓷器,在文岚的眼中区别不大,都只是一种容器。 对着文岚来说,它们只能被简单分为两种:喜欢的瓷器和不怎么喜欢的瓷器。 而这,对于捡漏来说,一点帮助都没有。 所以,文岚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关博睿身上:“舅舅,情况如何,有挑到合适的吗?” “瓷器,我真的不在行。我爷爷的博物柜上倒有不少藏品,可惜瓷器易碎,家里人根本不怎么让我们这些小辈碰触。当然,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我当时也对瓷器这些没有什么兴趣,没有花费心思去了解。所以,我见过宋元时期瓷器,但不太了解。清朝的东西,我见得比较多,可惜这里摆得基本都是外销款,款式比较粗俗,难登大雅之堂。” 话虽这么说,但关博睿一直看着一个白底蓝花的瓷罐,舍不得移步。 文岚凑过去一看,罐身上面最明显的就是一条夔龙,腾云驾雾,栩栩如生。瓷器轮廓简洁,色泽淡雅,白底看起来非常洁净舒服,没有什么明显的缺陷。 一看价格,20英镑。 嗯,这如果换算成人民币的话,已经超过一个人的工资了。 花这么多钱,买个不确定年代的瓷器,而且还只能摆在那里,难怪舅舅取舍两难。 文岚摸出之前关博睿塞过来的钱币,数了一下,还有30多英磅。 “您好,我想买这个,麻烦帮我包起来,免得打破了。”文岚伸手招呼销售人员。 关博睿连忙打断:“等一下,这个我真的非常没有把握,错了就亏大了。” 文岚不以为意:“没有关系,我们今天赚得多,就不要在乎那点小钱了。” 不说别的,但那两本初版的《霍比特人》带来的收益足够买若干个这种瓷罐了。 关博睿一脸正色:“话可不能怎么说,东西没有卖出去之前,你所谓赚的钱就还不是你的。花钱容易,赚钱难。更何况,我们国家底子薄,各种资源都有所欠缺,更是需要多积攒一点钱财。买书,买工具,对人们有好处,多花一点钱都无所谓。可以享受的东西,甚至于你说的为未来做投资所攒的钱财物品,都得适可而止。” “嗯,好的,舅舅,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妈天天在耳边唠叨呢。每天哥哥姐姐花的一分钱,都被逼着一定要记账。我买得东西虽然多,但是都是真的需要,虽然是以后需要。舅舅,别想那么多了,这个当我送你礼物吧。如果以后发现它真的很值钱,我们再把它卖掉。如果钱很多,那么我们可以拿去建图书馆或者学校,这样就可以帮到更多的人了。”说完,文岚直截了当地付了款,确认了那个瓷罐的归属。 关博睿摇了摇头,满脸无奈地被文岚拖着去看旧家具。 不管是金银珠宝,还是旧书瓷器,都不适宜摆在家里。 如此一来,如意门内的空间就必须重新规划,需要得到有效利用。 在关博睿的帮助下,文岚很快就挑好了一张小巧实用的桌子和一个可以充当博物架的大书柜。 逛完这么一圈下来,关博睿和文岚两人收获满满。 背上、手里,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袋子。脚下,跟上堆着两大摞旧书。门口的那个慈祥老奶奶,更是热情地送了暂存的那叠书过来,更附上她精心挑选的几本适合低龄学童的儿童读物。 结完账归来的关博睿,看着地上那一堆战利品,皱起了眉头,犯了难。 身为始作俑者的文岚,看着满地的包裹,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主动献计:“要不,我们叫一辆车,把东西先运到我们来的地方吧?” “这么大的动静,很难不惹人怀疑。”关博睿第一时间就觉得不妥。 他想了想,问明时间,然后说:“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推车或者其他工具。我们自己把东西运走,找个隐蔽一点的地方,再找机会直接进入如意门,风险系数会小一点。” 文岚把东西堆砌在店门口的角落,顺便挑起哥哥姐姐们可能会喜欢的小东西。 文岚给姐姐们挑了两件外套,给哥哥们选了几件衣裳,把袋子里面的英镑花了个精光,才肯罢手。 回到门外站了不到五分钟,便看到关博睿兴冲冲地推着一个手推车跑过来。 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文岚,我看到你说的那种现代化双孢菇的生产资料了!” “真的?在哪里?”文岚惊喜之下,直接蹦了下去,差点撞在手推车上面。 “别急,别急,我们先把东西装起来。”关博睿放平推车,“离这很久,一会我们把东西推过去,你直接过去看看。” 有了资料,有了菌源,只要说服厂长和书记,就能利用河边的空地建立一个全新的现代化的双孢菇工厂了。 瞬间热血上头,文岚充满了干劲。 ☆、厂长视察 工厂后山上长满了各种植物,田野山间藏满了各式野生小蔬果,于是,便常年成为厂里大小孩子的天堂。 到了不用上课的时间,孩子们撒了欢地在山间田里四处奔跑,寻找一切可以果腹的食物。 刚进入夏天的时候,一种高大的树木上绿色的小果子渐渐变成红色。果子不大,跟小孩子玩的泥球差不多大小,但是色泽红润,挂在树上就像一颗颗红宝石。 有认识的人告诉文雅姊妹,这就是杨梅。 杨梅? 北方过来的孩子聚了起来,满心好奇地,围着杨梅树看个不停。 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新鲜的杨梅。 彦君好奇地摘了一颗最红的杨梅,塞进嘴里,瞬间五官皱成一团。连声呸呸,吐出一地的残渣。 文雅伸出舌头轻轻一舔,整张脸也皱得跟李子干似的。 吓得文岚连忙把手里的杨梅丢掉,没办法,天性怕酸,实在没勇气尝试。毕竟,后世的文岚习惯了甜食,连柠檬水都不愿意喝。 带着大家一起闲逛的游姐姐连忙从旁边的灌木丛里摘了几颗草萢塞给彦君,让她甜甜嘴,改改味。 游姐姐指着那几棵杨梅树说:“我们村以前住这的时候,大家都不吃这的杨梅,就是因为太酸。这些杨梅,我们采回去,都是拿来浸杨梅酒的。倒是现在厂西门那两棵杨梅树结得果子是甜的,我们小时候整天盯着那几棵树上的杨梅看。” 从那之后,文岚便发现,厂里的小孩子似乎多了一个爱好,每天没事都会去厂西门溜一圈,看看有没有杨梅变红了。 文岚拿着小铲子给香菇棚外的蔬菜清了清杂草,一抬头,看见山坡上的杨梅肉眼可见地大面积变红。阵阵杨梅的甜香,随风袭来,诱得人唾液分泌得分外积极。 太阳渐渐爬高,温度开始上升。 文岚把通风口的帘子垂下,遮住灼热的阳光。然后,去旁边的小溪里舀了水,给蘑菇棚地面洒上水,增加空气湿度。 做完杂活,文岚爱怜地逐一检查香菇的长势,防止有蚊虫鼠蚁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直接种进树洞里的香菇菌明显比培养袋里的香菇菌发育得要快许多,随着时间的推移,树桩上的小香菇越来越多,肥嘟嘟的,甚是可爱。 文岚看着它们,垂涎三尺,算了算时间,忍不住摘了几个最大的香菇,准备拿回家炒个香菇肉丝,让大家尝尝鲜。 文岚瞄准一个大香菇,食指伸近香菇根部,两手小心翼翼地一使劲,撑着小伞的香菇便顺势倒入文岚手中。 “哟,这些香菇这么快就可以吃啦?”身后,传来隐含笑意的中年男声。 文岚回头一看,原来是钟厂长。 “钟爷爷好!您怎么过来啦?”文岚不好意思地收回伸向另一个香菇的魔手。 钟厂长蹲了下来,学着文岚的模样,摘下文岚刚才看中的那颗香菇:“香菇这么大就可以吃了吗?我怎么记得那些香菇干泡开之后,似乎要比这些大一圈。” 钟厂长把香菇凑到鼻前,用力一嗅,感受那股菌类特有的香味。 “正常来说,这些香菇还应该再长一段时间。只是,最近天气开始热了,前段时间温度没有控制好,最早长出的那些蘑菇已经准备停止膨胀了。今天,我见有好几个蘑菇长势停止了,所以干脆摘几个回家炒了吃。反正,这些都是我们自己养的,吃进肚子里面也不亏。” 文岚干脆把香菇掰开,让钟厂长看个仔细:“您瞧,这菇肉也很厚实了,伸手捏捏,感觉更明显。来,您试试。” 香菇白色部分皱褶明显舒展开来,深褐色的表皮底下是厚实的蘑菇肉白皙可人,香味十分迷人。 钟厂长嗅了嗅,连连点头:“不错,这味道真好。看来就像你舅舅说的,你对这香菇种植十分上心,照看得非常仔细。” “对于好吃的东西,我们每个人都非常上心。哈哈,其实家里人其他人也经常过来照顾,我堂哥每天都过来两趟,大部分的粗货累货都是他在做。家里就我不用上学也不用上班,身为大闲人的我当然得自觉多过来几趟,没事就洒洒水、除除草什么的。”文岚瞄准另一个树桩上的蘑菇,轻轻一掰,一个香菇又收入囊中。 钟厂长在文岚的指点下,又摘了两个香菇:“我刚才去了你们院子里的那个香菇棚,那边的袋子里面基本还是菌丝,看不到香菇的影子。好像,还是这种种植方式,香菇长得更好呀。” 身为大忙人的钟厂长,专程抽空把两个香菇棚都仔细转了一圈,看来是被舅舅的食用菌养殖计划打动了。 文岚决定再加把火,用事实说服钟厂长。 “我们这天气热,香菇的长势比较难控制。不过,我听我江舅舅说上海那边的农民伯伯用猪牛粪便种植蘑菇,效果很好。他们那边公社牵头,组织社员种植蘑菇,然后由食品厂收购加工。听说,他们那边现在有十多个公社在种植蘑菇,一年能够生产几十万公斤的蘑菇,能够挣百多万呢。每年年底分账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加餐,大家都争要多种蘑菇呢。自从种植了蘑菇后,农民的生活水平明显提高,大家都喜笑颜开,城里的工人伯伯们的餐桌上也多很多好吃的。” 钟厂长绕着树桩走了一圈,树桩上长满了大小蘑菇,熙熙攘攘的,甚是热闹。 “再说,听说现在种植蘑菇都是用各种家畜的粪便和草杆、木屑混杂起来培养的。种完蘑菇后,那些剩下的物料也可以放回田里当做肥料,变废为宝,一物多用。而且,如果这种种植方式能够推广出去,许多农民伯伯也可以在山上种植,多挣点钱,改善生活,多好啊。” 文岚指着蘑菇棚里的树桩说:“我们今年试了两种比较简单的方式,这种直接种在树上的方式操作比较简单,不容易失败,但听说产量不是很大。那种装进培养袋里的方式,前期准备功夫比较麻烦,我们因为没有做好灭菌工作,所以今年失败了许多。不过,按照资料上面的说法,3个月后,香菇一旦开始成长,便会大批量一起生长,可以一起采收。最终,还是那种现代化科学培养模式效果会更好。我们那些培养袋里面已经全部都是白色蘑菇菌,过段时间,它们就会变成一朵朵盛开的香菇,长满整个大棚的。” “好,那到时候,你可要记得请我去看看你的香菇花哦。”钟厂长摸着文岚的头顶,笑开了花。 文岚眼睛骨碌碌直转:“不用等以后,今天我们先多采一点香菇,晚上大家一起尝个鲜吧。” 文岚人小鬼大,不顾钟厂长的劝阻,在蘑菇棚里一阵穿梭,摘得一大捧香菇,直接塞进钟厂长的衣兜里。 钟厂长连忙往外掏香菇,文岚捂着自己的口袋,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文岚一边跑,一边大喊:“这可不是贿赂,这是礼物!我们是好朋友,有好东西,自然得分享!钟爷爷,记得拿回家让骆奶奶炒了吃,千万别浪费啦!” 田野间,响起了一片清脆的笑声。 钟厂长站在蘑菇棚外,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装好香菇,掩好栏杆,走回厂区。 晚饭桌上,新鲜香菇炒肉丝一上桌,便引来筷子无数。 一阵刀光剑影,香菇们便失去了踪影,只剩下小片褐色汤汁表明它们曾经来过。 文辉咽下口里的香菇,口齿之间仍留有余香。 文榕摸摸肚子:“这新鲜香菇的味道比干香菇还好吃,连肉丝都比平时更好吃。舅舅,今年我们种了那么多香菇,什么时候才能放开了肚子,一次吃个够啊。” 彦涛反手在文榕的额头上轻轻一敲:“没出息,就惦记那点吃的。要想香菇长得好,你每天也多香菇棚几趟,帮忙通通风,洒点水,给它们唱唱歌。它们心情好了,也许就能长得更好,能够多长几个香菇给你吃。” 文榕往文雅身边一躲,避开了后面的袭击:“嗨,话可不能这么说,这种香菇,我也是出了不少力的。当初可是我烧了几个小时的火,而且,后面我也有帮忙除草扎棚子,只是后来我要上学,所以就去的稍微少了一点。” 这话,文榕越说越心虚,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旁边的兄弟姊妹,忍不住齐齐嘘他。 文彬手指在脸上一划,羞他:“如果按照出力来分的话,你早就吃完你那份了,现在香菇可主要是文辉哥和文岚在照顾。干活的时候,你总找借口,吃东西的时候却总是跑得最快。” “你们整天在外面忙,我就在厂里,空闲时间多,我多做一点是应该的。”文辉脸上又浮现一丝羞涩的危险,他下意识护着年纪还小的弟弟。 关博萱连连摆手:“他们年纪也不小了,家里的事情都得轮着做,你也别总帮着他们。文榕,你最近特别懒散,书画课敷衍了事,学校里面的功课也不太用心。我提前告诉你,如果你再这样下去,我可得收回你的小□□,调整你的功课啦。” 文榕连忙从文雅背后伸出小脑袋,堆着讨好的笑容:“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敢了。我保证,以后每天都下去跑步,每天按时按质完成功课。妈妈,不要收我的枪啦,拜托。” 关博萱不吃他那一套:“你这话,我可听了无数次了。我需要看到你的实际动作,你用行动来表示吧。嗯,下个星期日之前,你多写十张大字,让我看看你的进步吧。” 文榕大惊失色:“十张,太多了吧。” 关博萱的脸立刻板了起来,文榕见势不妙,话音一转:“多是多了一点,但我会努力的,每天多写半个小时,保证完成功课。” 这发夹弯拐得够快,让文岚忍不住捂嘴大笑出声。 文榕听到动静,狠狠地瞪了文岚一眼。 文岚根本不怕他,咧嘴笑着问:“舅舅,厂里真的会建蘑菇车间吗?” 关博睿细细嚼完饭菜,放下碗筷回道:“很有希望,毕竟我们找到的资料显示新的养殖方式花费少,收益大。而且,用木屑、稻草之类的就能养出食用菌来,称得上是变废为宝。厂里领导都很感兴趣,只是大家都没有养过,怕一次性投入太大,失败了就难向上面交代。所以,厂里还得再开会商量一下,晚点才能最终决定。” 关博萱眉头一皱:“我们只实验了香菇一种,可你联系到的器材和菌丝却是那个什么双孢蘑菇。万一失败了,会不会怪到你头上?” 关于这一点关博睿倒不担心:“没事,我们钟厂长和张书记都是从战场上出来的,这点还是可以保证的。而且,我也劝他们香菇和草菇可以两种模式都试试,双孢菇今年先建一个车间试种。我们小范围实验,边学习,边总结经验。效果好的话,明年再扩大生产。” 关博萱这才放下心来:“如果一切顺利,就太好了,现在的生活虽然比之前好多了,可天天都是吃各种绿叶子菜,找不到其他食材,也还都是美中不足了点。” “嗯,这点厂里领导也在商议,我听说现在的养鸡场和养猪场要扩张。有人建议说,找养鱼能手把那几口池塘也利用起来,哪怕年底一家分几条鱼也好。” 关于这点,关博睿也有同感,缺衣少食的日子实在难过。 文岚连连点头称是,恨不得马上把养殖计划铺开来。 这时,她发现一旁的文辉哥听得两眼直发光,满脸的向往。 ☆、堂哥调岗 天气一天一个模样,每天都比前一天热上几分。 小孩子体温高,即便每天冲洗几次,依旧整天身上黏糊糊的。 文岚的背后长出了一层层的痱子,一瘙痒,便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痱子破口,被汗水一浸,火辣辣地疼。 为了不那么难受,文岚早晚洗漱完毕,都会涂上痱子粉。除了必要的活动外,尽量不离开有瓦遮头的区域,努力躲在阴凉的地方避暑。 可这闷热潮湿的天气,对于精力旺盛的文榕来说,似乎一点也没有影响。文榕见天地往外跑,不到天黑吃饭时间绝不归家。 周末,文岚跟彦君表姐一人一角,窝在厅里的长椅上看连环画。 忽然,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大门被推开,文榕跑了过来,站在文岚面前:“快,把眼睛闭上,我有好东西给你。” 彦君放下连环画,靠了过来,转到文榕身边,想看他藏着身后的宝物。 文榕捂着双手,咧嘴大笑:“别急嘛,人人有份。快,文岚,快闭上眼睛,张开嘴巴。”说话间,一行豆大的汗水划过他的鬓发,融入衣领的大海之中。 文岚闭上眼睛,两只手指靠了过来,接着是一颗软软的东西被塞进了嘴巴。文岚下意识用舌头顶出去,却被文榕捂住了嘴,心下也知道哥哥不会伤害自己,便用牙齿轻轻一咬,汁水飞溅,酸酸甜甜的滋味瞬间占据了文岚的味觉。 哦,这是杨梅! 文岚睁大了双眼,正好看见得意洋洋的文榕摊开双手:“看,我刚摘的杨梅!这可是我在南山那边偶然发现的一颗杨梅树,超级甜,我特意守着,看它熟了才摘的。你们快尝尝,是不是特别甜?” 彦君捏起一颗杨梅塞进嘴里,瞬间双眼睁得溜圆:“哇,真的,真的很甜,一天也不像后山那些酸不溜丢的。文榕,你真厉害,这都被你找到了,太棒了!” “哈哈,这些是刚刚熟的,等过几天,我们再去摘。”说着,文榕把杨梅全部倒进碗里,连裤兜里用树叶裹着得杨梅一起算,也不超过20颗。 杨梅数量虽少,却颗颗都有汤圆那么大个,颜色是那种红得发紫近乎于发黑的色泽。而且果肉厚实,汁水丰富,甜滋滋的,几乎感觉不到酸。 彦君表姐把杨梅用盐水浸泡着,等家人回来一起食用。 之所以浸泡盐水,一方面是为了去除杨梅中白色小虫,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提升杨梅的甜度。 李家亲友在来这定居之前,从未吃过新鲜杨梅,倒不是家里人不舍得买,而是在北方根本买无可买。 此时杨梅依然算是比较金贵的东西,在北方基本不可能见到,因为杨梅主要产于我国南方红壤地区,不耐寒,所以江苏以北几乎不见踪影。杨梅的产期非常短,过了就没有了。而且杨梅跟荔枝一样,不容易保持,稍稍一碰就会磕坏了。在没有现代保鲜和运输技术的情况下,杨梅一日色变,二三日也会味尽失。所以,古人常会发出感慨:“五月杨梅已满林,初疑惑一颗价千金。” 说起来,北方人也是吃过杨梅的,不过是蜜渍杨梅、盐津杨梅、甘草杨梅等风味独特的小零食。 后来,随着加工技术的提高,渐渐有了杨梅罐头。当然,成年人有一部分也许吃过新鲜杨梅浸泡而成的杨梅酒。 文岚记得后世杨梅已经是非常常见的商业水果,有赖于国内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南方早上采摘的杨梅下午已经可以在北方超市上架了。 文岚小时候不懂事,表叔家里栽有杨梅树,便送了文岚一袋。文岚只觉得杨梅甜滋滋的,美味极了,吃得停不了嘴。家里人发现时,早已为时已晚,一整袋杨梅只剩下浅浅一层袋底。等到了晚饭时刻,文岚才知道杨梅不是甜的。那时,牙齿已经酸软得失去了知觉。即便是豆腐,一碰上去,也根本咬不动,牙齿酸软得难受,眼泪夺眶而出。一整晚,除了少许液体,文岚什么也吃不下。因为害怕牙齿就这样全掉了,文岚泪眼汪汪地托着下巴一整晚不敢放手。 这年初夏,李文榕第一次饱食了许多前所未见的南方水果,也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什么叫做十里不同俗。 这天,他去了一趟好朋友邓亚林家后,便凑过来告诉大家:“你们知道吗,我今天学了一种新式杨梅吃法。” 彦君立刻跑了过来:“是什么吃法啊,赶紧试试。” 文榕贱兮兮地笑了一下,便钻进厨房。 文雅和文彬交换了一下眼神,不放心地跟了进去。 片刻,文雅退了出来,一把抱起好奇心同样很重的文岚,远远地躲开,坐到房屋最偏的角落里。 彦涛和文彬见状,也退回到座位上,重新拿起了纸笔。 只有彦君端着浸泡在盐水里的杨梅,坐在八仙桌前,等着文榕所谓的好料。 好料上桌了,彦君定睛一瞧,却只不过是普通的一碟酱油:“文榕,你又唬我了吧?” 文榕一本正经地说:“这可是潮汕那边的祖传秘方,据说杨梅和酱油是绝配,两者合在一起吃风味绝佳。我刚才在邓亚林家已经试过了,滋味真的特别极了。怎么,你怕了,不敢试试?” 彦君狐疑地看着文榕,文榕捏起一颗杨梅,在酱油碟里轻轻一沾,便送进嘴里,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彦君口水直咽,忍不住也伸手拿了颗杨梅,学着文榕的模样沾点酱油。一送进嘴里,便离开呸呸地吐了出来。哭着脸,到处找水漱口。 文榕在一旁见了,乐不可支,笑得直跺脚。 彦君追着要打他,他一边躲,一边大笑:“我可没骗你,这的确是风味特别,我又没有说很好吃。再说啦,人家邓亚林真的是这么吃的,你自己吃不惯,不等于这就不好吃呀。哈哈,笑死我了。” 文岚悄悄走过去,捏起一颗杨梅,轻轻沾了一点酱油,塞进嘴里。 文雅阻止不及,连忙拿过一杯凉白开,端着手里,以防万一。 舌头碰到杨梅,第一时间感觉到一股咸意。牙齿轻轻切开杨梅果肉,酸甜汁水淌了下来。酱油的咸香,混合了杨梅的的果汁,融合了咸、香、鲜、甜、酸多种味道,让杨梅的口感层次变得分外丰富。 看向一脸担心的文雅,文岚连忙竖起大拇指,重重点了个赞。 文雅将信将疑,文岚吐出果核后,捏起一个又红又大的杨梅递给她:“我怎么说也没用,你也试试嘛。嗯,对了,你沾酱油的时候,记得,只沾一点点。哈哈,表姐刚才那模样,估计是酱油沾多了,她嘴角还有酱油呢。” 文雅小心翼翼地拿着杨梅,在酱油碟上蜻蜓点水,然后放进嘴里。 两秒钟后,不出所料,文岚看见文雅眼睛一亮。 旁观的彦君见姐妹俩都觉得好吃,不信邪地再次挑战。漱了口后,彦君微微沾了一点酱油。这次,她的嘴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就着一小碟酱油,大家尝试了新的吃法,打开了新的一片天地。 但,碰巧上面的文辉,连连摇头,连躲带逃,坚决不肯尝试新玩意。 关博萱拦下还要纠缠的文彬和文榕,连忙招呼文辉进屋:“看你笑意满满,有什么好消息呀?” 文辉不好意思地摸着头发,小声说到:“今天,人事科于科长找我谈话,说是厂里准备成立农副产品生产部,其中食用菌小组需要专业人士。因为,我之前一直有参与香菇的养殖,而且也看了不少资料。所以,厂里想把我借调过去做食用菌养殖组长。” “可是,那边比较新成立,能否成功还两说。你离开一线时间长了,手就生了,到时候再回去恐怕不太好。”关博萱想得更多一点,担心文辉两头不讨好。 文辉摸着凳子坐下:“嗯,我也担心这个,所以跟于科长提出我的顾虑。不过,她说现在农副产品生产部那边打算主要找临时工,安排一些家属参加工作。厂里的正式工都是兼任,于科长说跟我们车间主任也商量过来,打算让我一个星期过去三天,如果碰到特别的事情,再调整分配的时间。于科长还说,让我星期天也过去帮忙,每个月给我7.5元的额外补贴。” 文岚贴着话缝,直接劝道:“那你赶紧答应啊,如果食用菌那边发展起来,你就可以成为开国功臣,以后做什么都方便。” 关博萱压下文岚,面带尴尬地朝着文辉解释:“小孩子想得都比较简单,你别理她。文辉,既然有这个机会,你可以去试试。至于你以后往哪边走,还是看你自己。只是,兵工厂,生产肯定是主业,农副产品生产部就算发展得再好,也是副业。主次之分,关系到以后的升迁、调工资、分福利。这个,你自己得想清楚了。” 文辉认真地点着头,表示明白关博萱的言外之意。 文岚直接提出反对意见:“文辉哥,你自己喜欢干什么就去做什么,别想那么多。再说,厂里做什么都论资排辈,想要往上升也不是那么容易。至于福利和工资什么,就更不用提了。文辉哥,如果你蘑菇种得好,自己出来单干,也可以赚得盆满钵满的。” “文岚,别瞎说,大人的世界复杂得很,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这话,让其他人听到了,又要惹祸了。大人说话,你少插嘴!”关博萱一脸不赞成,直接给文岚来个禁言,免得祸从口出。 话说出口,文岚才惊觉自己又说错话了,赶紧描补:“我不是那个意思,文辉哥,你上次不是说二伯他们也想在家里种蘑菇吗,你多学一点,也好把经验教给老家的人呀。至于你以后往哪个方向走,当然看到时候的情况再判断。总之,技不压身,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妈妈,你说对不对?” 关博萱扶额,不想看文岚那副谄媚的模样。 文辉涨得满脸通红:“小婶说的对,文岚的话也有道理。农副产品生产部那边,我肯定是要去,毕竟是厂里交代下来的任务,我们肯定要努力完成。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晚上,关博睿听说了新的人事任命和文辉自己的想法,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拍了拍文辉的肩膀,递给他一叠新翻译出来的食用菌种植资料。 文辉握着那叠资料,腰杆挺得更直了。 ☆、平地建楼 天气越来越热,梅雨、骤雨、对流雨、台风雨,以次报到。 补了几次水后,宿舍楼后面的枇杷渐渐膨胀了起来,变得小肚子鼓鼓的。当果子的颜色从深绿变成黄绿时,果香便在楼道间蔓延开去。 在一众小孩的关注中,枇杷渐渐成熟,果皮越来越黄,香味日益浓郁。 星期天的早上,一群人聚在关家阳光最好的房间写作业。 彦涛去洗手间回来的路上,便被文榕抓了过去。两人趴在阳台上,透过阳台的墙砖的空隙,用竹竿压下一条枇杷树枝。文榕扯住树枝,彦涛伸手去够枇杷。 “右边,表哥,右边那颗更熟!” 房间里写作业的人,听到声音,都窜了出来。 原来那两人正在从阳台的间隙,探出身子用扁担去勾树枝,伸手去摘枇杷树顶端开始熟了的枇杷。 文彬走到左边,沿着树枝,拉过另外一根被绊着拉过来的枝条。那上面有更熟的两颗枇杷,最熟的一颗已经基本看不到绿色了。 文雅也过去凑趣,跟彦君两人过去帮忙,拉着树枝往阳台方向扯。 彦涛则站在凳子上,踮起脚尖,拽着栏杆,尽量去勾枇杷。 文岚自知自己手短,帮不上什么忙,便没凑过去,而是直接回屋找了个盆子,过来接枇杷。 被摘下来的枇杷,看着橙黄,实际上却只有六七成熟。 虽然闻着香味浓郁,但等到剥了皮,塞进嘴巴,满怀期待地咬下去那一瞬间,文岚却有点后悔。 这没有熟的枇杷,酸味略重,甜味不足,清汤寡水的,实在不好吃。 可家里一群缺少水果的孩子,除了文岚以外,都吃得很香。 彦君舔了最后一口汁水,意犹未尽地说:“爸爸托人买的那两棵枇杷树是农科院那边新嫁接出来的,好像叫做白沙还是黄沙的新品种,听说非常好吃。而且,说那种枇杷的味道非常好闻,比一般的枇杷都要香甜。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能够结很多很多的果子呢,我好想一次吃个够啊。” 靠近关家的熟枇杷数量有限,彦涛和文雅等各自尝了一个后,便让给彦君和文榕负责清盘。 文岚看着吃得眉开眼笑的小兄妹,一时间,感慨万千。 战场打扫完没多久,虚掩的大门便被两个黑黝黝的男孩推开了。 穿着小背心的男孩站在门口,往屋里探头看了两眼,不见有大人,便连忙冲着彦涛直招手。 “路子,怎么啦?你们从哪里过来的,怎么头发上还有草呀。”彦涛放下纸笔,站了起来。 “嘘,小声点。”另外一个正在望风的剃光头男孩,急着直挤眉弄眼。 “哈哈,军子你的眼睛快要掉出来了。干嘛呢,你们这副怪模样,哈哈,你们的样子真搞笑。好啦,别紧张,我家就我们几个在,我爸在加班,我姑还没回来。”彦涛不明所以,被朋友的怪相逗得直乐。 光头男孩急得直跳脚:“嘘!小声点,我爸妈在家呢。万一被抓到,我又得被勒令在家带弟妹,不能出去玩了。 文榕听到动静,直接窜了出来:“军子哥,你们要去哪里玩,带上我呗。” “彦涛,快穿鞋,走,大蘑菇棚那边准备要上梁了,赶紧看热闹去。”路子一把抓住彦涛,捡起鞋子就往他脚下塞。 “上梁?我也去!”文彬和文榕赶紧跑了过来,抓起鞋架上的凉鞋就想往外跑。 文雅一把抱住文榕:“你不准去!” 说话间,文雅眼尾扫到偷偷摸摸想溜的文岚,右脚一伸,直接踩在门框上,挡住了文岚的去处。 被抓了个正着的文岚嬉皮笑脸地耍赖,身子一矮,就要越过去。不想,文雅一个回旋,左手一拉文岚,右脚一踢,门就这样华丽丽地在文岚眼前关上了。 “姐,我只是去看个热闹,又不是去什么危险的地方。”文岚颇有几分不爽,想方设法试图突破文雅的阻拦,逃出这片小区域。 穿戴整齐的文榕在一旁加油助威:“姐,上梁很热闹的,听说这次建的棚子大多数都是简单的竹棚,只有那个大蘑菇棚建得比较严实,要上梁。你就让我们去看看嘛,听说上梁的时候,气势很宏大,有很多人唱着号子,还会散瓜子给大家沾沾喜气呢。” 文雅根本不为所动,自己往房门上一贴,充当门神:“你们还小,个子又不高,不准去!你也知道上梁的时候人很多,而且梁木那么大,万一有人没有踩稳,那可就要出大事的。为了你们的安全,有些热闹可以看,有些热闹最好碰都不要碰。人多的时候,高个子的人根本看不见你们,万一发生意外,你们倒在哪里都没有人知道。你们也听过妈妈读的新闻,夏天游泳,端午划龙舟,甚至是元宵游灯会,每年都会发生不少意外事故。你们还小,没有大人带着的情况下,绝对不能擅自出去凑热闹。” “那你跟我们一起去,不就可以了吗?”文榕眼珠子一转,离开提出折中方案。 文岚立在一旁,为文榕的反应速度拍案叫绝。 本以为这个小哥哥鲁莽有余,机智不足,将来会走武将路线。没想到,人家大智若愚,自己一直小瞧了他。 文雅掏出钥匙直接反锁好大门,然后一把撕开已经粘上了的牛皮糖,把他压回座位上:“别想得那么美了,我自己也是个孩子,不能成为你的监护人。热闹是看不完的,所以,你就踏踏实实呆在家里,等长大了再出去玩吧。” 文榕闷闷不乐地嘟着嘴,翘起的嘴巴可栓得住一个酱油瓶了。 文岚扒拉着离河岸最近的窗台,静心去听河边的动静,一阵风吹过,那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喧哗声。 蘑菇棚即将全部建好,是时候再耗费10能量去提货了。 嗯,这次再准备多一点英镑,顺便多买小玩意。 上次买回来的书册只装满了小半个柜子,空荡荡。博物架上的瓷罐、瓷瓶和书画们,也在呼唤更多的小伙伴。与其让它们流落异国他乡,不如多找几次机会把它们尽量接回来吧。 下午,再去山上的蘑菇棚巡查时,文岚发现农副产品生产部的生产场地初显轮廓,每次过来都发现一点不同之处。 原来连着山坡的贫瘠山地全部被铲平,河边的石块全部被移除,取而代之的是一溜猪圈和鸡棚。按照上次文岚在菊刀国找到养殖资料,这次新建的猪圈和鸡棚都进行了分区管理,同时专门用水泥铺设了全新的地面。并且,额外建立了下水系统,以便喂食和清理排泄物,保持养殖场内干爽洁净。 所有的鸡将住在不同的豪华大宿舍里面,这个宿舍基本分成3层床铺,底部都是倾斜的格网,格网的末端是沟状的蛋槽。所有的格网都是经过科学计算,笼底的坡度维持在7到8度之间。因为现代化养鸡场经过严格测算后发现,如果坡度小于7度,鸡蛋不能轻松滚出笼子;如果坡度大于8度,鸡蛋滚落时很有可能会因为冲力过大而发生破损。 不同与中式传统家庭养鸡,现代化的养鸡场的鸡蛋都是自动滚入蛋巢,而鸡粪则透过格网直接掉入粪沟。鸡蛋与鸡粪分离,可以在这种简陋的设施中尽量减少鸡蛋被沙门氏菌的污染。毕竟,像鸡蛋收集系统、清洗系统、干燥系统以及紫外线杀菌系统,暂时不可能实现。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新建的养殖场过于奢侈,动物住得居然比人类还要高级。尤其是,在文岚的坚持下,建议书上还列明养殖场内要加装照明设备。因为,文岚希望在未来不远的时间内,能够利用日光灯来模拟光照,刺激母鸡们分泌更多的性激素,以便提高鸡的产蛋率。 动物养殖区对过去不远的地方,便是新建的食用菌培育基地。 这次,新建的蘑菇棚主要分成两部分,山坡杂树林下,建了一小片如同文岚家那种简易竹棚,用作培育木腐菌类食用菌。 而山下新建的大蘑菇棚,将主要作为新式现代化双孢菇的培育基地。 竹木搭建的大棚,撑出三个20米高的温室,以次排开。木架和长竹把中间隔出几排蘑菇培养架,看起来就像一个大通铺。师傅们正在温室外面拉上薄膜和遮阳黑网,那些都是关博睿前段时间通过私人关系买回来的。当然,其中也掺杂了许多来历不可明说的外国产品。 另一边,原来养鸡场一侧的空地上,已经铺满了秸秆、玉米芯和鸡粪等物,正在做初次发酵。受限于技术和资金,培养料的发酵暂时都只能放置在室外,不能按照现代化双孢菇的培养模式,在室内进行三次发酵。 不过,文岚相信即便培养料只是做好二次发酵,也能基本减少双孢菇的病虫害污染问题,实现粗放式食用菌培育走向工业化培育方式。 工业化生产模式下,双孢菇从生长到收获大概需要三个月。一次物料大概可以收4、5次,20天左右就是一个生产周期。经过严格管控,双孢菇的利润与成本的比率大概为1:1,利润甚为可观。 文岚相信,只要厂里见到现代化培育食用菌前景可观,按照华国人的习性,这种工业化食用菌培育模式就会很快在国内推广开去。 到时候,人们获取氨基酸等营养物质又多了一个途径。 农民的秸秆、牛粪和鸡粪等物,能够拿来换钱,就可以多了一个常规增收渠道。 而不再生产食用菌的培养料,又能做成生物有机肥,重新回到农田。 这样一来,就能做到循环利用、变废为宝,实现增产增收和保护环境两不误。 ☆、明日之鸡 风轻云浓,宿舍一角的蘑菇棚下,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伫立在阴影处。 “应该没有问题,我之前已经试过几次,每次都是我一出去,动物们都会莫名其妙地陷入昏睡。一旦我进去,或者是把它们带出来,它们又开始活蹦乱跳的。” “真的百分百没有问题吗?万一出点纰漏,我们的计划可就麻烦了。” “没事,要不,这次你自己试试吧。” 光影一散,两个人影一晃,居然凭空消失了。 惊得枝头看戏的小鸟魂飞魄散,胡乱拍着翅膀,冲天而走。 一片羽毛,晃晃悠悠的,被清风吹着缓缓降落。 羽毛即将落地的那一瞬间,一个小姑娘轻盈一跳,把那根羽毛握在手中。 文岚晃着羽毛,晃晃悠悠地绕着宿舍区慢跑。 跑到南门附近,正巧遇到文雅带着文榕等人匀速跑过来。 大汗淋漓的文榕看见脸上只微微挂着几滴汗的文岚,甚是羡慕嫉妒:“文岚小同志,你这样慢慢跑,是起不到锻炼效果的。来,为你着想,从今天起就开始跟我们一起跑大圈吧。” “不要,爸爸说我还小,而且身体弱,不能太勉强。所有的训练,都得从基础版开始练习,毕竟我可不像你那么皮实。”文岚的食指在眼前轻轻一摇,根本不吃他那一套。 文榕用手指刮去即将坠入眼睛的汗水:“才差两年而已,别总拿年龄当借口啦。说真的,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跟我们一起读一年级嘛,那你就得积极参加运动,你看彦君不是也跟着我们一起跑吗?” “什么,还才差两年而已?拜托,两年就已经是我三分之一的人生了。算了,不跟你讨论这个问题了。哥哥姐姐,你们继续加油,我精神上支持你们!加油,努力!”说完,文岚笑着跑到另一头岔道,免得某人气愤不过之下过来下黑手。 跑完一个小圈,文岚避到无人之处,悄悄进入如意门。 果不其然,关博睿正压在书本上,歪向书桌边缘,酣然入睡。 被叫醒的关博睿睡眼惺忪,看着自己手臂被压出的睡痕,连连感叹:“真神奇,真是非常神奇。这,真不是哪个仙家留下来的神仙手段?这真的太厉害,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文岚洋洋得意地拿出那张计划表:“如何,舅舅,我就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关博睿连连点头,接过计划表比划道:“没问题,这样一来,就完全没有问题。我们可以先把培育蘑菇的设备带回来,然后再去上次看中的那个鸡场买种鸡。只要你的这个空间能够装得下,我们就可以一次性解决这个问题。如果,嗯,万一有问题,我们也可以提前做好准备。例如说,我们到了海边把东西移出来一部分,然后再去买种鸡。” 文岚在脑海里面估算了一下之前见过的设备体积,也认同这个提议。 关博睿看着那叠米国白鸡的资料,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安:“文岚,这鸡的价格可是比我们这的鸡贵上好些倍,我们真的有必要非得买这种鸡吗?有了你说的那些设备,养我们国家自己孵出来的鸡,真的不合适吗?” 宣传资料封面,一只肥壮的大母鸡侧着脑袋看着镜头。它通体羽毛呈纯白色,没有一丝杂羽,前胸羽毛覆盖之下的地方依然可以看出体型丰满,大腿部分更是肌肉发达。这是60年代华国少有人知晓的鸡种,却是文岚理所当然的肉鸡首选。 “嗨,舅舅,别担心了,这白羽鸡可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明日之星!这是米国花费两年时间,从全国各地优质鸡种通过分区选□□的明日之鸡。然后,育种专家在原来的冠军鸡的基础上,再通过杂交集成了其他鸡种的优点,最后变成风行全世界的肉鸡品种。即便是在我们那个追求口感、讲求风味的年代,白羽鸡依然是世界肉鸡市场的主流,属于没有之二的那种。”文岚看着资料上面的食用方法及介绍图片,空气中仿佛多了一丝肉香,惹得人口水直咽。 文岚看着封面那只体态独特的白羽鸡,再三强调:“我们要找得不是普通的鸡,必须是能够快速喂饱人类的鸡。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在二战之前,人类的主要肉食来源是牛羊猪。到了二战,因为肉类紧缺,“不那么好吃”但依然能够有效补充蛋白质的鸡,便征服了全世界,成为餐桌上最常见的肉类之一。鸡,渐渐地成为地球上最普通的蛋白质来源。 作为千年古国,我国是世界上最早驯化家禽家畜的国家之一。经过上千年的驯养和培育,各地劳动人民用辛勤的劳动和过人的智慧培育出了许多优良而有特色的食用鸡品种。它们体型各异,外表别致,肉质更是各有特色,风味独特,早已成为各地名菜必不可少的原料之一。 但我国的本地鸡种有个共通点,那便是养殖效率不高,出栏时间长,饲料转换率低。而且,在自然养殖过程中,小鸡的病死率非常高,母鸡的产蛋率也比较低。在传统养殖环境中,一旦有一只鸡感染了病毒,便会引发鸡瘟,一死就是一大片,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全军覆没。 所以,鸡虽然是养殖难度最小的动物,但想要满足人们菜篮子的需求,原来的鸡种和养殖方式都必须有所改变。 二战后,随着肉类配额制结束,养鸡行业感觉到凛冬将至。于是,他们提出改良鸡种的计划,试图培育一种“胸像火鸡一样肥厚”的鸡。1946年,在米国农业部主办,各大超市、养鸡行业、科研机构的大力支持之下,米国举行了维持了长达两年的全国性“明日之鸡”选拔活动。 经过分区选拔,人们试图找到一只就够全家人吃用的肥壮鸡,而且鸡胸肥厚地可以切成西方社会习惯的肉排,鸡腿骨小却肉厚多汁,最重要的是价钱必须足够便宜。 最终,亨利.赛格里奥将得到纯种鸡冠军的纯种白洛克鸡和杂交鸡冠军考尼什鸡进行杂交,最终培养出了艾拔益加鸡。经过一代一品种改良,并配合饲料和养殖方式的优化,已经由1948年时出栏需要86天,渐渐缩短到后来的40天左右。就这样,艾拔益加鸡成了全球肉鸡主流,成了华国人熟知的“白羽鸡”或者“速成鸡”。 白羽鸡成为了典型的饲料转化器,虽然口感有所欠缺,但它使得鸡肉成为最廉价、最容易获得且营养丰富的优质食物,可以最大限度地满足人们的饱腹需求。 这,正是文岚希望实现的目标,也是当前华国急需的商品。 请教了专业人士后,在关博睿和文岚商议后提交的养殖计划中,新建的养鸡场一方面可以为附近的人们提供优良的蛋白质,一方面培育更优良的种鸡,为以后的扩大生产做准备。养鸡场和养猪场的粪便,既可以为食用菌养殖场提供原料,又可以与食用菌废旧培养基一起为鱼塘和农地增添肥力。而鱼塘和农地又反过来可以为养殖场增加口粮,提供原材料。 经过整合,农副产品生产部便可以形成有效的生态循环,成为绿色可持续发展的科学养殖模式。 下个星期五,关博睿传说中的朋友将会通过特殊途径,把相关设备和优选鸡种运到现在还是荒无人烟的深圳海边。关博睿跟农副产品生产部的荆科长一起开车前往接货,文岚将作为特殊行李一通前往。 本来,为了避免引起误解,关博睿打算与文岚在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坐标地点,直接交接货物。但经过实地测试,两人一致认为在没有特定人造标识物的情况下,定位非常困难。而且,那样依然会引起荆科长的怀疑,毕竟这可是个需要用地图和下车询问当地人来确定方位的年代。 在出发前的晚上,关博萱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忧心忡忡地劝道:“文岚啊,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好不,我们就别去了吧。再说,你爸三个月后就会休假,到时候可以过来住一段时间,你完全没有必要跟着跑那么老远就为了见你爸一面的。” 1961年5月14日,米国总统肯尼迪下令抽调百名特种作战部队入侵南越,正式拉开了对越入侵战争。 随着局势紧张,华国边境线上,军民严阵以待。 即便是远离两国边境的李哲闻也接到军令,全体密切关注局势的发展,不少军官自觉放弃休假,留在军营待令。 毕竟,在文岚那封密信中曾明确注明,不远的将来,我方将应北越官方要求,进行技术支援。 “不要啊,爸爸本来说上个月就会回来,结果因为工作不能休假,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爸爸了。上次见到爸爸时,发现他瘦得厉害,肯定是忙着干活没有好好休息。妈,我这次多带好吃的,顺便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能再受伤了。妈妈,我们已经说好了的,你可不能临时改主意。妈妈,你最好了,你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好的妈妈。”文岚生怕关博萱临时变卦,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撒娇。 会撒娇的女人会不会好命,文岚不知道。但文岚知道,每次儿女对着她撒娇的时候,关博萱的心情都会特别好,屡试不爽。渐渐的,利用撒娇,谋求某些小好处,便成了文岚姐弟的默契。 文榕一把抱住关博萱的左臂:“妈妈,我最近的功课做得很好,你上次说要给我奖励,我可不可以把奖励换成跟舅舅一起出门?妹妹能去,我也想去!” 一个栗子敲在文榕的脑门:“你已经上学了,怎么还总跟妹妹比?乖乖在家等着,你爸很快休假来了。” “妈妈,现在讲究男女平等,你得讲究公平,不能总是偏袒文岚。”文榕揉着额头,满眼都是委屈。 “你一个大男娃,比妹妹大2岁,还这么爱拈酸吃醋的,这可不像话。”关博萱把一床毯子塞进行囊,“外面晚上风大,他们赶路的时候,不一定那么细心。你要是觉得冷,记得自己拿出来盖。” “谢谢妈妈!”文岚踮起脚,轻轻在关博萱的脸上印下一个香吻。 关博萱揽着文岚,柔情满溢:“我家的乖女儿,真惹人疼。” 文岚在关博萱一转身,看见两个哥哥满脸都是羡慕,顺手把哥哥们也扯了过去:“我们那么乖巧可爱,都是妈妈你的教育得好。” 文彬猝不及防掉进妈妈的怀里,与弟弟撞了面对面,不由地小脸通红,手足无措。 文岚捂着嘴,笑得格外嚣张。 ☆、无处安放 即便是假装睡觉,藏进如意门躲开了最崎岖的一段路程,文岚依然被颠得五脏六腑均移位。 当大解放汽车外终于出现熟悉的景物,文岚紧紧抱着车厢右侧的护栏,差点忍不住喜极而泣。 当运送仪器设备和新鸡种的车辆开入兵工厂范围后,司机们自觉降低车速,绕过住宅区,驶向新建的养殖区。 恰逢休息日,正在家里忙着干家务活的人们听到动静,纷纷跑了出来,仰起头,踮起脚,迎接胜利归来的卡车。 一路上,遇到的每一人都异常兴奋。 大家呼朋唤友,围着汽车探头探脑,都想抢先看到传说中的西洋仪器。 一时间,整个兵工厂区内万人空巷。 围观的人兴致勃勃,议论纷纷,欢声笑语,笑声响彻天际。 钟厂长带着农副产品生产部的职员,穿破重重阻力,挤进包围圈。 荆科长推开车门,行了个礼:“厂长,我们幸不辱命,顺利接到预定货物。路上得到南方总局同志的大力协助,沿途畅通无阻,任务非常顺利。” “那就好,辛苦你们了!”钟厂长挑起防水布,探头看了一眼车厢内那些包装箱上全是外文的机器,欣慰地连连点头。 放下心来的钟厂长,一转身,便看见从车上下来的另外两名随车同志,以及转身从第二辆车上抱文岚下车的关博睿。 钟厂长快步赶了上去,握着关博睿的手,笑逐颜开:“关工,辛苦啦!这回,你可是立了大功了,是我们建设新华国的大功臣。系统内其他兄弟可是羡慕坏了,到处打听,想把你挖过去。我可说了,想要那些外国传回来的资料可以,尽管派人过来一边工作,一边摘抄,大家共同进步。当然,学费什么的我们不谈,但是技术互相交流还是必须的。哈哈,我们厂这回在整个系统都露脸了。听说几位大领导都记住了你的名字,对你报上去的新技术流程非常感兴趣。甄部长说,上面正在等我们的测试结果,准备应用到最新的那项目。” 荆科长在一旁凑趣道:“这下,秦厂长和包书记该后悔了,一不小心就送了个大宝贝给我们。而且,关键是这关工不但自身能力超强,还有朋友可以通过特殊渠道帮忙运些关键材料回来。哈哈,他们可真的是走宝了。” 一想起开会时老伙计懊悔的模样,钟厂长拍着关博睿的肩膀大笑不止:“哈哈,我们都同一条线上的兄弟单位,分什么彼此呢。大家一同追求进步,当然,过程中自然会有人走在前面,也有人需要接受帮助。” 在场知道内情的人,笑成一团。 攻克了重大技术难关,新产品进入测试期,厂里技术人员气象一新。 拿到相关部门传过来的技术资料后,关博睿一点也没有藏私,不仅让其他同志传阅。不仅自己带头攻克难关,同时组织外语能力比较强的同志,自觉加班加点,把关键资料翻译成中文,方便技术人员学习。 至于那些不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事情肯定涉及机密,不会多问,只会陪着大家开心。 钟厂长看见那些厚厚的资料清单,忽然一拍自己的脑门:“对了,关工,你朋友他们对那批字画还满意吗?南区的同志虽然尽量帮忙凑了,但毕竟这边环境不一样,凑到那些字画据说比较一般。如果能够早点让北方的同志帮忙,数量和品质肯定就会更好一层。你朋友他们花费了那么多进去和精力托关系把东西运进来,我们可不能让人家吃亏了。甄部长说,如果有需要,他们可以向相关部门申请,再调一批晚晴时期的书画作品过来。” 1961年2月,华国通过外贸部门在香港的外贸公司,在加澳两大粮食大国购入超过百万吨粮食,赶在春节前运回国内。为广大群众过个好年,提供了粮食保障。 只是连续两年的粮食歉收,粮食缺口依然很大,即便外贸公司仍在谈判希望购入更多的粮食。但由于付不出那么多现金,谈判进展非常缓慢。粮食关系到国计民生,所有的工作必须为它们让路。所以,即便是国内急需的其他物质,也非常难以申请到外汇。 “不用,不用,我朋友说那些已经足够了,非常符合他们的要求。他们也是一群爱国人士,只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希望我们华国的人们生活越来越好。他们不为赚钱,那些书画也是受人所托帮忙收集的。”说到这,关博睿情不自禁瞟了文岚一眼。 文岚抿嘴一笑,悄悄把袖子上的白色鸡毛轻轻扫落地。 为了保障种鸡的安全,那些书画不得不饱受委屈,跟那些鸡蛋和白羽鸡共享秘密空间,沾染了一身世俗之气。直到汽车停稳的那瞬间,文岚才把它们分开,还那些奇珍异宝一方净土。这要是让那些老学究们知道,估计非得气得吐血不可。 文岚暗自吐吐舌头,决定把这一切完全抹掉,不留一丝痕迹。 嗯,今晚得找个时间,把那些不小心遗落的鸡毛之类的全部清理干净。 钟厂长试探地加了一句:“马校长想打听一下,你朋友那边能不能帮忙运一批特殊医疗器材和急需的药品回来。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也可以向上头申请。金银有一定难度,但晚清以后的瓷器、工艺品和书画作品,应该问题都不大。” “这个,实在不好说。要不,你让他们先列个清单,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这个购买有一定难度,许多特殊物质都收到严格监控,关博睿实在不敢打包票。 “都行,都行。我们外汇有限,像猪鬃那些可以换取外汇的东西比较难申请。但,其他国内常见的东西,不在外贸合同清单里的东西,只要能够换回国内急需的物质,相关部门肯定还是愿意的。”钟厂长侧着头,避开其他人,压低声量,悄悄透漏内部信息。 建国后,早期出口的出口商品大都一些农副产品、矿产和工艺产品以主。其中,猪鬃是一项非常重要的特色商品。它在二战期间,更是战时外汇收入的重要来源,为国内换回大量抗战所需的急需物资。 猪鬃,是指猪脊背部那些长而硬的鬃毛。 猪鬃具有软硬适中、油性大、韧性好、耐湿耐热耐酸等特点,用它制作的刷子,能够耐高温,可以挥刷自如,用途极其广泛。 战争时期,在军事工业中,从油漆军舰,到清理机枪、炮筒,没有一样能够离得开猪鬃。 而受养殖品种以及养殖区域气候的影响,华国的猪鬃是世界猪鬃行业的龙头老大,产量二战前就占全世界75%左右。国产猪鬃不仅数量广,而且品质优良,且还能提供品质极佳黄鬃和花鬃。黄鬃取自野猪,鬃长而硬,弹力强,最适宜制作高品质的刷。花鬃是白猪和黑猪的混杂所生的变种,鬃毛弹性很强,仅在四川、云贵一带生产。鬃毛的质量,严重影响军工武器的使用。 所以,很长时间内,猪鬃一直属于紧俏物质,被列入战略物质A类。 即便是战后,猪鬃也为华国换回大量的民生物质和生产所需的机械,甚至包括印制纸币的特殊纸张。 1949年后,战争的硝烟,虽然已经散去,但华国面临的国际环境依然充满挑战。 在那个特殊年代,运输物质到华国是被禁止的,南部沿海一直受严格监控。一旦发现运输货物的船只,设备会被强迫卸货,资金可能会被强行冻结。一旦偷运物质回华国被发现,将面临□□10年和10万港币的巨额罚款。早期经办人员与船员面临的遭遇更为凶险,不仅有人被□□,还有人被严刑拷打甚至杀害。 即便后来中方的外贸公司以香港公司为中转站,签订正式的外贸合同,将国内商品与广袤的国际市场进行链接。但,受限于国际势力的限制,实际上依然有许多物资无法通过正常渠道进入华国。 所以,如果文岚愿意,只要有货源,她完全可以换回数之不尽的奇珍异宝。 可惜,以上纯属妄想。 因为,受控的敏感物质,想要大量购买,本身就非常难。 有人说,世界各地都有黑市,完全可以通过地下途径购买。 实际上,既然能叫做黑市,当然是有很多黑势力把控,充满了各种暴力手段。 20世纪中期,是黑手党等秘密结社组织势力最强的时期,某黑手党教父甚至高票当选州长。 在这种情况下,陌生的国籍人士,带着黄金或大量现金,现身黑市,大量采购敏感物质。这如同幼儿抱赤金行于闹市,不是招来警察,就是引来□□。当然,在当时的米国等地,警察与□□也基本等同。 况且,即便换来大量名人字画,甚至是后世具有收藏价值的古董,对于现在的文岚来说,也没有什么意义。 一方面,文岚本身对古董的收藏兴趣不大。 另一方面,这些东西需要数十年后才会有比较大的经济价值。 当然,最关键的问题是,文岚没有足够的空间存放它们。 望着左侧墙壁垒到天花板顶部的箱子,文岚深深怀疑自己的智商是否也随之身体的缩水而降低了。 如意门最大的特殊便是来去方便,而不是用来存储。 那些珍宝,文岚非常想要,可惜是在没有合适的地方存放。 也许,应该找个合适的时机,搞个海外秘密基地? 如意门内,望着重重叠叠的藏品,文岚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养殖场内,精心挑选的技术人员,小心翼翼地插上电源,首次尝试用孵化箱孵蛋。 养殖场外,看着那些羽毛洁白的种鸡,人们议论纷纷。 有好事者,甚至回家抱来自家的母鸡摆鸡笼外不远处,与那些传说中的外国鸡进行对比。 吓得那些白羽鸡瑟瑟发抖,缩成一团。 闻声赶来的饲养员,大声呵斥好事者,转身如同抱着九代单传的婴儿一般,蹑手蹑脚地又移了一箱种鸡入已经消毒完毕的养殖间。 懵懂小儿,躲在一旁,啜着手指,幻想着香喷喷的鸡汤,口水流了满地。 ☆、无名之女 进入暑假,文岚兄妹几个除了日常学习之外,基本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蘑菇棚和菜地里。 因为,蘑菇棚里培养袋内的香菇已经进入关键时刻。 虽然天气有点热,但,关博睿和李文辉在蘑菇棚加盖芦苇垫,日夜精细照料,基本可以强行把棚内日间温度降低至22摄氏度左右。同时,尽量保留空隙,让空间内充满新鲜空气。因为,足够的新鲜空气是保证香菇正常生长发育的重要环境条件之一。 虽然没有空调等恒温措施,但关博睿等人尽力提供资料上所需的条件。所以,香菇的长势,虽然不能与后世现代化生产效果相提并论,可依然长势喜人,远胜于文岚等人的预期。 到75天左右,文岚惊喜地发现菌丝长满全袋。一般说来,香菇菌丝大约60到90天就会发育完全,届时菌丝长满整个培养袋。当培养基和袋之间出现空隙,表明菌丝已经积累到一定养分,可以脱袋出菇。 文岚逐个检查培养袋,与文辉、文雅小心翼翼地把最好的那几袋从袋口慢慢往下褪,褪到尚未发育完全的中部位置。此后,文岚几兄妹每天数次往蘑菇棚里跑,逐个照顾那些珍贵的培养袋。五天后,所有的培养袋全部褪去塑料袋,露出里面泛白的培养基。这时,只需要提供强度适量的漫射光,然后静候香菇大爆发。 每天早晚把棚门和一侧墙壁移开,掀开薄膜,增加光照。同时,不时人工补充水分,强行增加干湿差,加大光差,冷热刺激,促进菌丝转色。功夫不负有心人,天转色结束,靠近培养袋口一端的位置出现明显的小香菇。 因为南方温度高,棚内许多时候高于20摄氏度,所以,明显可以看到这一片新出的香菇质量不佳。香菇发育非常快,菇盖薄,容易开伞。与此同时,因为还有一部分发育比较慢的菌丝仍在蓄积营养,时不时蹦出一些小白包,努力找着空隙想要冒头。所以,文雅和文岚每天多次往返蘑菇棚,人工加湿,同时争取把那些快要成熟的香菇尽快摘掉。 往返的次数多了,文岚自然与养殖场那边的工作人员熟悉起来。 毕竟,在这个国家仍在努力减少文盲的年代,认识英文的人士少之又少,第一次操作外国设备的工人总会遇到各种小麻烦。 当文岚按捺不住主动伸出援手后,养殖场那边,尤其是负责饲养白羽鸡的凤组长,都把李氏姊妹当成小老师,时不时过来请教一些小问题。 一来二去的,文岚进入养殖场非核心位置,便成了常态。 这天,文岚刚踏进养殖区,便觉得养鸡场的气氛格外不同。 凤组长拿着几个新口罩,指着鸡舍说:“这些不是鸡,而是金砖。为了保障鸡种的安全,任何人,只要进入养鸡场,一踏过这个大门,就必须带口罩。鸡舍跟鸡场生活区的口罩完全分开,每次进入鸡舍都必须换用里面的专用口罩。当然,你们肯定不能够进入鸡舍,只有专业人员才可能进去。这些口罩,每天下班的时候,必须放进装进有消毒液的桶里面,进行统一消毒清理。” 一个穿着花布大褂的大嫂小声问道:“可那个消毒怎么整,我不懂怎么办?” 大嫂的方言口音很重,尾音转折与众不同,让文岚听得分外吃力。 这话一出,其他人纷纷看向凤组长,一脸的担心。 凤组长揉了揉耳朵,耐着性子慢慢解释:“大家不要担心,你们也知道因为现在小鸡多了,所以我们需要增加人手。你们这次先试工三天,然后我们综合考虑后,会通知你们谁第一批正式上工。这三天,会有人带着你们做事,你们只要听从命令就可以了。” 文岚恍然大悟,这些应该就是农副产品生产部准备培养的新员工。随着小鸡们陆续出壳,养鸡场增加人手,势在必行。但,厂里不可能申请到那么多正式名额,所以只能招用一批家属工和临时工。 家属工,顾名思义,就是减轻职工家庭负担,录用部分家属参加相对简易的工作,增加社会劳动力。 临时工,一般是为了满足政治需要或者地方利益,会对外统招一批临时性季节性的工人。 因为,养殖场除了部分粗重活外,大部分更需要的干净、细心和耐心,而农村干农活则更需要壮劳力。所以,这次招的临时工以女性为主。 凤组长指着大门外的黄泥瓦房:“明天早上7:30分,我们在这里集合,到时候正式进入试工时间。好了,之前跟你们说那些要点,必须记清楚了,绝对不能违反。一旦被发现哪个人违反纪律,这辈子你都不要想再参加正式工作了。严重的,我们还会追究个人责任。嗯,先就这样,我们回刚才的房间,做些个人情况登记。” 文岚见他们在忙,晃了一圈,就准备打道回府。 刚溜到养鸡场门外,便被凤组长叫住了:“文岚,麻烦你过来一下。” “怎么啦,那个单词看不懂了吗?”文岚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跑了过去。 凤组长跟这些妇女同志们开了一下午的会,正值头昏脑涨,见到一个帮手当然舍不得放过:“来,过来帮我一点小忙,帮我写几个字。你放心,都是很简单的,你会的那些字足够用了。” 就这样,文岚被人连哄带骗,拐进了会议室。 进了会议室,文岚就被人塞到小板凳上,握着一些员工登记表,做起了记录员。 “小凤叔,人事部不是有记录了吗,我们干嘛还得再写那么多?”文岚看着那些标准版的记录,完全不明白问题所在。 凤组长太阳穴,坐在另外一张办公桌旁,也拿起了纸笔:“你看看后面几张的姓名和专长,就知道了。” 这次参加试工的人一共有17个,之前已经用背景、卫生、基本表达能力等条件筛选掉了一大批人选。本来凤组长希望能招几个会基本书面表达的人负责饲料调配方面的工作,结果发现即便经过扫盲班几轮扫盲,符合要求的人选依然屈指可数。 文岚手上握着5份登记表,认真一看姓名,顿时傻了眼。 五个人的姓名,只有一个叫宋春梅的15岁小姑娘拥有比较正式的姓名,其他三个稍微年轻的分别叫做阮大妹、雷来妹和丘细妹,另外一个叫做雷丘氏。 而雷、丘和阮这三个姓氏,正式附近几个村庄的大姓。妹,是本地人对女孩子的称呼。小妹,是附近农村最常见的乳名。当“小妹”有了亲生妹妹之后,她们自然会变成“大妹”、“二妹”或者其他各种“妹”。 文岚跑去翻了一下凤组长手上的名单,果然又看到了熟悉的组合:阮小妹、雷二妹和丘宝妹,再多了一个雷苗氏。 看文岚转头跑了过来,同组的孟姐姐非常自觉地把手上的资料递了过来。 果不其然,再次出现雷大妹和阮小妹,顺便出现了另外一个邱阮氏。 天啊,这又不是玩排列组合游戏。 难怪,凤组长快要崩溃了。 一叫小妹,估计很多人会下意识应答。 估计,凤组长预想到了许多困难,做了各种预案,但从来没有想过会在临时工招工过程中出现这种情况。 兵工厂的职工,主要是从其他厂抽调的熟练工人,以与系统相关的外地人士为主。 即便有在本地招工,也多数都是读过书,至少是高小毕业的。而且,正式工以男性为主,他们在正式入学的时候,就会由家里的长辈、族里的有识之士或者是学校的老师专门取了学名。 所以,厂里估计从来没有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些名字,一旦正式入厂,基本不太可能登记进花名册中。因为,这给做职工档案、计算考勤和核发工资的人员造成非常大的不方便。 所以,看了凤组长的范例,文岚大致明白凤组长的意思。 除了了解新进临时工的基本情况,他应该也希望按照老区的传统,给这些女性起个正式的名字。 姓名,姓代表血缘和归属,名代表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一个独立的人。 可惜,因为传统的重男轻女思想,许多女性一辈子都没有真正拥有过属于自己的名字。 凤组长与那位雷苗氏闲聊了半天,大致了解她在家里除了农活外,擅长养猪,自己家会孵小鸡,会用传统方法简单治疗一点不严重的鸡瘟。 进对方进入状态后,凤组长开始循循善诱:“你没有结婚之前,你家里人是怎么叫你?” 雷苗氏不好意思地半低着头:“十多二十年的事,记不清了。” 凤组长拿着笔在纸上画了个专用符号:“因为我们一群人一起工作总得有个比较明确的叫法,大家总不能都喊嫂子呀。” 雷苗氏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村的人都我雷三家的,你们也可以这样叫的。” 凤组长继续问:“那你娘家的小姐妹怎么喊你呢?” “她们以前一直喊我腊三妹,因为我出生后排第三,而且生在腊月。”雷苗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不好意思。 按照老一辈人的传统,女性的闺名除了自家亲人外,一般不会让其他人知道。 估计在雷苗氏心里,为了获得这份工作,她有点豁出去的意思。 凤组长放慢语速,详细解释道:“如果你参加工作,我们就都是工友,大家都是互相叫名字的。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以前被人叫做腊三妹,你是生在腊月,那么我们在你的工作资料上面登记你的名字就叫做腊梅,你看好不好?腊月的梅花,芳香扑鼻,气质高洁,梅花长久以来都是被人歌颂的植物。你看,以后就叫做腊梅,怎么样?或者,叫做雪梅、冬梅?嗯,你看你喜欢哪个?” 雷苗氏的眼睛瞬间变得湿漉漉的:“腊梅就很好,我喜欢腊梅。梅花,可漂亮了,我小的时候可喜欢邝小姐养的一树蜡梅了。” 此腊梅,非彼蜡梅。 但,没人试图纠正她。 凤组长在登记表上端端正正地写上“苗腊梅”三个大字。 凤组长指着那三个大字告诉雷苗氏:“从今天,你的名字就叫做苗腊梅。来,这张纸条给你,你回家脸书这三个字。苗腊梅,下次你看着苗腊梅这三个字,就代表你。” 雷苗氏捧着写着名字的纸条,就像捧着稀世之宝:“我有名字了,今天,我有名字了。从今以后,我就叫做苗腊梅了!” 在苗腊梅示范作用下,在场的许多女性,第一次拥有了专属的姓名。 文岚应其中几个人的要求,在雪白的纸张上,重新誊写了她们的姓名,让她们留个纪念。 这是一个新的时代,一个女性拥有专属于的自己姓名,代表着一个全新的希望。 ☆、急转直下 最近,文岚总是心想事成,万事顺意。 自家的蘑菇棚,香菇正处于旺盛期 在堂哥李文辉的技术指导下,厂里的食用菌事业前景喜人。毕竟有金主的支持,与文岚那时的小打小闹完全不同,这次从配料到灭菌全程按照标准进行,所以菌丝的长势远胜于文岚他们那批试验品。随着培养基逐渐变白,文辉脸上的笑容日益灿烂。 亲眼见识到现代化食用菌养殖行业的前景后,厂里也在准备筹建新的食用菌车间,隔壁几个公社也托关系想要尝试建立联合食用菌工厂。这些事情,文岚只要一留心,便可以陆续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最新进展。要扩大生产,文岚自然举双手赞成,对公社的尝试也是乐见其成。 度过一段混乱的磨合期后,养鸡场那边也已经步入正轨。在按照规定补充矿物质饲料和微量元素后,肉鸡们一直勤勤恳恳地投身下蛋工作。粉粉嫩嫩的鸡蛋们,顺着流水线,踏上了供销社的大门,进入千家万户。 成年肉鸡们的身后,有无数从孵蛋器里出生的小鸡宝宝正吃着特制的雏鸡饲料,准备接过长辈们的革命事业。方便那些进入衰退期的父祖辈,随时准备以绚丽而有意义的方式,结束它们光荣的一生。 今年上半年,鉴于国内经济形势的严峻程度,在经济部陈部长的推动下,国内经济出现了新趋向。 国家先是通过了关于统一组织农村集市贸易的通知,接着公布了工商企业登记办法,放开了私人经济活动的限制,甚至允许原本加入公私合营的小手工业者退出合营组织。 不久,经济部和外贸部甚至从国外大量进口优质棉花,经过织布印花后,再返销国外。其中,应香港外贸公司的要求,部分布匹直接制作成特定复制,满足出口订单所需。 自此,附近县市气象一新,生机勃勃。 许多小商品,人们终于可以在家门口就买到,不再像以前那样需要长途跋涉去指定商家购买了。 农村集市日益红火,类似关李两家这种新晋外来户,时常走大半个小时山路去逛集市补充家常用品。 离兵工厂最近的镇里,现在每逢三六九就有大集市,届时人流如鲫。 附近乡里的小集市,东西虽然不全,但胜在方便,去逛的人就更多了。 临近中秋,关博睿带着一群孩子去逛集市,在玩之余,顺便准备过节的事宜。 “砰!”一声巨响,震得文岚耳朵发麻。 街边的小孩不仅不怕,反而一窝蜂似的往街道前方不远处的一个角落涌了过去。 “哥,你快去拿东西。文岚,我们去排队!” 文岚花了很多时间在养殖场,基本没有怎么过来逛过集市。难得出来一趟,没想到却被路边忽然而来的巨响吓了一大跳。一时间,文岚有点晕头转向,根本没来得及弄清楚情况。 云里雾里的文岚,手一痛,便被彦君表姐扯着,快步奔向人群聚集地。 远远看过去,那里乌压压一群人,高高低低地聚成一个圈。 走到近处,文岚才发现里里外外围着一圈小孩子,大家一边用手捂着耳朵,一边嘻嘻哈哈地往里凑。 “妈妈,快,爆米花的来了!走快的,一会儿人就多起来了。”两个小男孩拉着一个青年妇女的手,努力往前跑。她手上的小布袋一晃一晃的,路过文岚身边时,文岚似乎听到了沙沙撞击声。 “爆米花哟~”一个略带沙哑的老年男声大声吆喝着。 彦君表姐刚拉着文岚站好,后面的人便越来越多,渐渐沿着马路排出二三十米去了。 也不知道忽然间,这些人是从哪涌出来的。文岚后面排队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基本上没有人空着手,大部分人不是带着米袋子,就是拿着个大盆子。文岚踮起脚偷偷看了下,那些人的盆子里基本上装着都是玉米还有不少人自带白糖的。 一群大人在排队,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不时跑到最前面去看看敌情,时不时还有接孩子相互交换情报。 文岚她俩排在第十六位,预期还需要挺长的一段时间。 于是,文岚干脆从人群中伸出半个身子,专心致志地,看起前面的风景来了。 排在第一位的大妈估计是早有准备,大手一抬,便把手上的小袋子递了过去。哗哗几声,玉米粒已经被倒进黑色大炮似的爆米花机里。大妈退到一旁,气定神闲地看着大爷合上爆米花机。 头上裹着黑色头巾、脖子上缠着白色毛巾的大爷左手摇锅,右手摇动鼓风机。 滋滋的声音响个不停,手摇风箱呼呼作响,橘红的火苗舔舐着黑色的锅底。 这种原始的手工爆米花,文岚只在后世的纪录片里面见过。一时间,竟然看呆住了。彦君只觉得文岚年纪小,看什么都好奇,也不说她,任她看个够。 大爷大声吆喝着把站在近处的小孩子赶开,继续匀速舞动爆米花机,让锅与火尽情共舞。 锅里的玉米估计熟到一定程度,时不时蹦起来,啪嗒一声拍着锅顶。 “嘿,准备啦,要响啦。”那大爷看了一眼前面的显示表,然后声音猛地大了起来,手里的动作却一点也没有停顿。 忽然,大爷拿起一个大麻袋套住整个爆米花机子的前端。 “捂耳朵!” 只觉得那大爷的动作奇怪,文岚侧身回望,不明白彦君的意思。 这时,大爷左手用铁器一掀,然后用脚猛地一踩。 说时迟那时快,文岚的双手被彦君扯着,直接捂在耳朵上。 然后,便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砰”声。 文岚被吓得原地蹦起半米高,惹来周围旁观小孩圈里传来一阵哄笑。 文岚看了看旁边拖着鼻涕的小屁孩淡定地放下手,不由地红了脸。 缕缕白烟从爆米花机与麻袋间冒出来,空气中充满了爆米花的焦香。 大爷将爆米花机放回原位,抖了抖麻袋,将里面的爆米花全部倒进大妈带过来的袋子里。 玉米翻了个身,变成一个个大胖子,白白软软的,让人很有食欲。 甜香的气息四处飘散开来,一个小孩子猫着身子,飞快在地上捡起一颗漏网之鱼,火速塞进嘴里,笑着跑开了。 还差两个人就轮到文岚她们时,彦涛和文彬等提着玉米和白糖,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围观的小孩越来越多,把马路这片围得水泄不通。 终于轮到了,文彬递过玉米:“大爷,我们爆2锅玉米,加白糖。” “哟,爆这么多呀,你家父母真疼孩子。好嘞,你们站好点啊。” 大爷接过玉米,先往爆米花机子里面倒了玉米,然后加了点油,倒上白糖。然后,充分搅拌,合上盖子,左右手同时开工。火红的热情再次燃起,积极地拥抱着爆米花机。 “准备啦,小心!”大爷照例发出警告。 围在最前面的小孩子应声开始吵吵闹闹地往四周缩,即害怕又兴奋。胆小的孩子,一边捂着耳朵往人群里躲,一边大声尖叫。胆子大的孩子,一边嘲笑别人,一边强装英雄:“看我,我就不捂耳朵,我一点都不怕,哈哈,一点事都没有。” 很快,喧闹的声音便停止了。 孩子们被刚刚从黑色大炮筒里倒出来的爆米花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加了白糖的爆米花,分外诱人,浓浓的甜香让人垂涎欲滴,让文岚想起电影院里吃着桶装爆米花看电影的快乐日子。那些小孩子们一个个眼里闪着光,眼睛不由自主地跟着爆米花移动,舌头也不由自主地在唇间舔舐。 彦君一边装袋,一边捡起一把爆米花,分别塞进兄妹嘴里。 文岚含在嘴里,热热的、甜甜的,牙齿一用力,爆米花在嘴里爆开,嗯,还是脆脆的,真好吃。 文榕嘴里也被塞了几颗爆米花,腮帮子一下子变得鼓鼓的,就像只偷藏食物的小松鼠。文榕嚼了几口,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几圈,嬉笑着又伸手抓了一把。被彦君啪得一声拍在手背上,也不肯撒手。 “文榕,你手脏死了,回家再吃不行吗?” “哈哈,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爆米花当然得趁热吃,才又香又脆啊。”说完,身子一矮,躲过了文彬的背后袭击,笑着跑开了。 又等了5、6分钟,第二锅爆米花也爆好了。 开锅的时候,芳香四溢。 彦涛和文彬抓了两把爆米花,给每个孩子散了两颗,然后裹紧袋口,一人牵一个妹妹的手,穿出人群,越过人墙,缓缓往约好的地点走去。 一行人回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被赶进房间,掏出纸笔,努力写作业。 文岚嘟着小嘴,暗自腹诽,但也不得不随众趴在板凳上写起了作业。 是的,在8月底的时候,在文岚的苦苦哀求之下,关博萱终于松口,同意文岚跟着文榕、彦君一起前往一年级试读一段时间。 从今年开始,文岚终于顺利成为一个光荣的小学生了。时隔二十年,文岚再次一次回到了小学时代,而且还是在60年代黄泥土砖屋的课堂里面重新开始了学生生涯的第一步。 在妈妈开始准备晚饭的时候,文岚终于完成了作业。 不是文岚动作慢,而是她得克制自己的本能,强行学习彦君表姐的字迹,学习如何写出正常初学着的笔迹。因为,一个会认字的天才儿童是正常的。但是,一个年仅6岁的女童能够写出一手漂亮的成年人的字迹,那就不是天才的问题,而是惊悚。 为了自己和他人的健康,从入学第一天开始,文岚就下意识模仿自己哥哥姐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小孩子稚气的字迹,看起来可爱,模仿着写起来,却是痛苦异常。 幸好,按照文岚的计划,大概再有半年,就可以逐渐过渡到正常笔迹了。 61年中秋的晚餐,非常丰富,大大超越了文岚的预计。 可惜,在这本该大饱口福的时刻,文岚却心神不定。 因为,吃饭前,文岚亲眼看见关博萱只喝了一小口水,转身却全部吐了出来。 文雅半是惊喜半是担忧地跟文彬咬耳朵:“我们是不是又要有弟弟妹妹了?” 文彬看着紧闭的洗手间,满是担心:“如果是真的,我希望这次是个斯文一点的弟弟。可是,妈妈脸色是不是不太好?” 文岚知道肯定不是怀孕,但见关博萱的脸色这么差,心一下子就提了上去。 关博萱从洗手间里出来,大家围了上去,嘘寒问暖。 详装无事的关博萱揉了揉眼睛,挤出一丝笑意:“没事,你们别担心,我就是有点感冒,胃不太舒服。好啦,我已经吃过胃药了,你们别担心了。” 关博睿看了看手表:“现在晚了,舒医生应该已经回去了。我看你肠胃不舒服了好几天了,要不,你干脆直接去医院看一下吧。” “行,等我忙完这几天就去医院做一次检查。好了,大家来吃饭了。今天过节,大家可得吃得开心点。来,先喝点汤吧。”说话间,关博萱给彦君舀了一碗汤,放在桌面。 饭桌上,文岚观察到关博萱前后只吃了两口饭,夹了两筷子菜。明显看得出某个瞬间,关博萱又有想要呕吐的冲动,只是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强行压了下去。从那之后,关博萱只意思意思地夹着一片萝卜,慢慢撑过了整顿饭的时间。 饭后,关博睿再三强调,就算再忙,明天也一定要先找舒医生简单检查一下,等过两天再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 关博萱揽着文雅,连连点头,再三保证。 可惜,这个保证最终没有实现。 第三天,作为一年级的小朋友,文岚三人最早放学,照常聚在厂办公楼外瞎玩。 突然,楼里一阵喧哗过后,文岚便看见关博萱同办公室的小祝叔叔冲了下来。 小祝叔叔一边往医护室跑,一边喊道:“文榕,快去叫你舅舅过来。刚才,你妈说眼睛出现黑影,可能是起得有点急,结果吐了几口之后忽然晕倒了。我去叫舒医生,你去叫你舅舅过来吧!” 妈妈怎么会突然晕倒了? 文岚拔腿就往办公室跑。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往南边跑了过去。 “文岚,别急,姑姑会没事的,等我爸爸过来就会好的。你放心,有我爸爸在呢。” 彦君一边跑,一边不忘安慰自家的小妹妹。 文岚一回头,看见一滴晶莹的泪珠,划过彦君的腮边。 ☆、香港求医 关博睿匆匆赶往办公楼,脸上的油污都没来得及稍微清理一下。 关博睿赶到时,关博萱已经被抬到木凳拼凑而成的临时床上,侧身斜躺着。舒医生拿着听诊器在胸腔前移动,一边做着简单的检查,一边询问当时的细节。 关博睿立在门口,掏出手帕抹去满脸的汗水,担心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妹妹,却不敢打断他们的对话,生怕惊扰了舒医生的诊断。 彦君悄悄地走了过去,靠在关博睿右侧大腿上,紧紧地拽住他的大手。 “……那就是说,前两天关科长就已经觉得眼睛不太舒服,有时候好像有东西遮住眼睛一样?” 段阿姨很肯定地回答说:“对的,我之前还问关姐说是不是她最近太劳累了,导致出现视力减退的情况。关姐还跟说我打算过几天去县医院看一下,顺便看看眼睛。今天10点来钟的时候,关姐拼命眨眼睛,说视线有点模糊,眼前出现光斑,在视野边缘不停移动。” 舒医生收回听诊器:“那她最近胃病好点没有?前天拿的那些胃病药有没有效果?” 段阿姨回头跟办公室的人交换了几个眼神,然后回答道:“因为我们没有一起吃饭,所以不知道关姐最近吃饭的时候情况如何。但这两天,关姐很少喝水,每次稍微喝多几口,就会出现很明显的反胃。起初,我们还以为她怀孕了,后来见情况不对劲,才知道她是犯胃病了。今天早上,我见关姐喝水的时候都特别注意了,基本上都是喝一小口就停,过很长时间才会喝第二口。我看着都替她感觉到辛苦,让她请假休息,她又不愿意,说是怕影响工作。” 文岚蹲在一旁,握着关博萱的手:“我妈最近一段时间都吃不好睡不好,晚上出去散步的时候,她稍微走动一下就觉得很累,气力和精神明显比以前差。舒阿姨,你看看我妈的眼白,颜色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地泛黄?我觉得我妈的皮肤好像也有点变黄了,你看看,是不是差了很多?” 文岚把自己的小嫩胳膊,跟关博萱的手腕并排放在一起。 果然,有了对比后,明显看出关博萱的皮肤泛黄。 “我手头上没有器材,所……”舒医生一回头,便看见立在门边的关博睿。 “关工,阿萱的情况不对头啊。她的眼睛看不清,很可能是因为视网膜脱落了。可更严重的是,我怀疑阿萱的肝出现大问题了。前天,她过来找我的时候,我起初以为普通的胃病。毕竟,像我们这样的,多多少少都有点胃病。乏力、恶心、食欲不振,实在太常见了。可是,眼白变色,就完全不是胃病的症状了。我估计,阿萱的肝功能严重受损,非常危险。” 在场的人,闻言色变。 “就是说,我们这里的医务室根本没有办法,是吗?”关博睿急切地问道。 “对,视网膜脱落,必须手术。不仅我们这没有办法,就算是县人民医院也做不了。离我们这最近的,应该只有梅关市人民医院了。”舒医生收回搭在关博萱腕部把脉的手,直接告知唯一的看病选择。 “我知道了,那麻烦你帮我先照顾一下萱妹。我去申请用车和全国粮票,彦君,你带弟弟妹妹回去,顺便让文雅帮忙收拾住院的衣物,帮我捡几件衣服。”关博睿颈部动脉急剧跳动,贴在腿边的右手紧握成拳,有条不紊地开始安排。 小祝叔叔连忙抢着说:“关工,你先去请假吧。我熟悉调度那边的运作,我先去申请用车,顺便看看有没有熟悉梅关那边情况的司机。” 隔壁办公室的时伯伯也抢着说:“我先去找人申请全国粮票,小关啊,你赶紧去忙吧。孩子们在家,你们也不要担心,我会跟楼长那边打好招呼,也会让我爱人每天过去照看的。” “那,那好,麻烦您们了。”关博睿扯着孩子们,向在场帮忙的人深深一鞠躬。 富主席连连催促:”关工,你赶紧去忙吧。家里的事情,有我们在呢,工会的同志保证做好后勤工作。关科长的事情要紧,你们赶紧忙去吧。” 关博睿匆匆赶回科室,做好交接工作,一路小跑赶到办公楼。 当班司机小潘已经准备就绪,关博萱盖好被单躺在铺好草席的车厢,文雅和文岚他们围坐在一旁。 关博睿跟小潘打了声招呼,便翻上车:“我们赶时间,文雅你带着弟弟妹妹们乖乖留在家里,家里的钱物放在那里,你自己拿着用就可以了。我刚去财务室预支了工资,你们不用担心。好了,你们回去吧,这几天你们好好照顾自己,三餐去厂里饭堂吃。” 一行人下了车,徒留文岚抱着暖壶,坐在角落,一动也不动。 富主席和时伯伯连连招手,文雅连声叫唤,文岚只看着关博睿,嘴里吐出无声的两个字:“香港!” 关博睿明显一滞,一想到不如意的万一,打了个冷颤,抹了抹脸。 彦涛急了,作势要上车。 关博睿一拦,见其他人一脸愕然,连忙解释道:“算了,我还是带文岚去吧。萱妹这一病,也不知道得在医院待多久。我不懂粤语,也不可能总麻烦小潘,所以带上文岚去做翻译。这小孩子脑筋转得就是快,才过来几个月,就能连猜带蒙的,听得懂七七八八了。” 、 底下一群人异口同声地:“对哦,外面很多人不会讲普通话。” 就这样,一个语言不通的借口,便说服了大家。 文岚坐在车上,与关博睿小声地商讨下来的看病选择。 吃了满嘴灰尘后,车子稳稳地停在了梅关市人民医院门口。 经过医生的诊治后,关博萱恢复了神智,但视力依然模糊,黑斑甚至有扩大的趋势。 在小潘司机的努力下,多位主任医师经过会诊,非常遗憾地告诉关博睿:“病人属于肝衰竭,需要住院治疗。至于眼睛方面,我们这里的设备有限,修补裂口,我们能做,但不能保证效果。以前的确有做过这个手术的医生,但是他已经调到省里去了。我们的建议是,先进行初步治疗,保持患者的头部和眼部不移动,以免扩大脱离范围。然后,尽快转院,进行手术治疗。” 小潘司机急得直接用本地话问:“你们真的没有办法吗?今天赶过去,可能也会很晚了。” 一个明显跟小潘认识的医生解释说:“肝衰竭的指标很多,需要西医测试结果出来,才能知道。你也知道的,中药治疗起来时间很长,西医的药品不足,很多都方便。至于眼睛,那可是非常精细的手术,不是一般人可以做的。不是我们不想做,而是她的情况实在太严重,不是一般人可以处理的。” 医生说一句,小潘就追问三句,字字句句都在怀疑医生没有说实话,气得那年轻医生都不想搭理他了。 文岚站在一旁,一边听,一边择重点翻译。 关博睿明白风险后,拦着小潘不让他再为难那些医生:“不好意思,现在的情况,我心里有数了。麻烦你们了!这样吧,你们先帮忙做初步的治疗,我们休整一下,就赶去省里。” 小潘还想说些什么,关博睿和颜悦色地谢道:“不好意思,这一路上麻烦你了。嗯,这样吧,医院那边不能让那么多人进去,小潘你刚才也听到了,文岚虽然不是句句都能听明白,但基本沟通还是没有问题。按照刚才医生的说法,萱妹起码得住一两个星期的院。厂里的任务重,我们可不能占用你那么长的时间。小潘,我们去省的这段路,车让我来开,你好好休息。到了省医院,你放我们下来,你就直接回去吧。我算了一下,快的话,你今晚夜里就能回到厂里。就算慢一点,明早也到了,这样,就不会影响厂里的工作。” “关工,就你一个人,怎么能忙得过来?我多留一天吧,帮忙跑跑腿也好,大家应该都能体谅的。”小潘挠挠头,满眼的不放心。 文岚拉着小潘的手,轻轻摇了摇:“小潘叔叔,还有我在呢,我很能干的!” 关博睿隐蔽地跟文岚交换了一个眼神:“不了,现在厂里的任务重,你们车队的班排得满满的,我怎么也不好意思把你困在这两天。你放心吧,一路上大家都那么帮忙,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我们去了省医院也会一切都顺利的。” “那好吧。不过,关工你先休息一会儿。路上,我先开一段,嗨,关工,你放心,我还年轻身体好着呢,休息一个小时再往回开5个小时,一点问题都没有。”小潘想到那厚厚一叠的派车单,也不太敢过于坚持。 下午4点多钟,一部风尘仆仆的解放牌大卡车停在省第一人民医院门口的路口。 关博萱带着护具,蒙着眼睛,拉着文岚的手,慢慢地往前走。 关博睿拒绝了小潘的相送,背着行李,提着暖水瓶,拉住了文岚的另外一只手。 小潘坐在驾驶位,看着三个人慢慢走向医院大门,右脚一踩离合,慢慢走了。 互相牵着的三双手,穿过路口,却悄悄转到了医院旁边的小巷。 光影一闪,三个人已经出现在香港的街头。 随手招来一辆的士,文岚直接说:“不好意思,送我们去圣约翰医院。” “OK!”司机见到关博睿手指之间夹着的美金,二话不说,直接开车。 关博萱伸手往前摸了摸:“哥,我们在哪里?怎么去医院,还得坐车呀?” 关博睿拉着妹妹的手,安抚道:“我突然想起,以前曾经听说过的医生,所以我们现在坐车换个地方去看病。” 文岚摇了摇手臂:“妈妈,你放心,我们会在你身边的。在你治病的这段时间,我就是你的眼睛!” “那就谢谢你了,我的小宝贝。你不但是我的眼睛,还是我嘴巴呢。过来半年多了,我也还没有学会他们的鸟语。”关博萱握了握家人的手,渐渐放松了脊背。 “不是啊,妈妈,你不是会说炖母鸡吗?”文岚故意开玩笑。 “多哦,对不起就是炖母鸡。那文岚,谢谢要怎么说?” “很简单的,你就直接说唔该。再见,就是英语里面的bye。” 在母女俩简易语言课中,车子缓缓减速,停在一间竖着中英文牌子的医院门口。 ☆、缺水之港 关博睿三人穿过巷口,慢慢走进圣约翰医院。 文岚在21世纪的时候曾数次到过香港,却对这所医院完全没有印象。当然,正常的情况下,人们最多熟悉自己所在地的医院,知道省会的几个大型综合性医院,听过国内最顶尖的几个著名医疗机构。但,很明显,这间位于香港的圣约翰医院完全不属于上面那三种情况。 所以,按奈不住好奇心的文岚,一边拉着舅舅的手,一边问道:“舅舅,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个圣约翰医院?你又从来没有来过这儿。” 关博睿小心地用双手托着关博萱的臀部,试图让背上的她稍微舒服一点:“以前听熟悉的医生说过,不经意就记住了。” 这话,明显是在哄人呢。 “骗人,如果不是你特意提起这个名字,就算我听了几十次,再过一段时间,我也不一定会想得起来。” 文岚一皱鼻子,转而向关博萱告状:“妈妈,你看,舅舅欺负我,都不肯好好地回答我的问题。” 关博萱的脑袋伏在关博睿背上,闻言轻轻一笑:“你快成十万个为什么了,我们都要被你问怕了。你舅舅知道而我不知道的医生,多半是你外公在上海治病的那段时间认识的。你舅舅不说,只是怕我想起来伤心而已。” “哦,外公外婆不是很早就去世了吗?”文岚抬头看了看两位大人的脸色,然后再继续问道。 “是啊,你外婆去世之后,我就带着你小舅舅回到了北京。所以,你外公刚开始病重的时候,我们才匆匆赶过去,那时候只有你舅舅一个亲人在他身边照看着。幸好有表舅公和表叔他们在一旁帮忙,你舅舅才撑过最初那段忙乱的日子。”关博萱有点中气不足,轻言细语地解释道。 见关博萱并不介意,关博睿就解释说:“解放前,在很长时间内,我们国家的医院都是由教会建立的。就连医生也主要是由教会支持的医院进行培养的,接受的是精英教育,所以,当时医护人员基本都会讲英语。而且,因为西医医院有着科学和慈善两重性质,他们每年会接受大量的慈善捐款和教会资金支持。在这种情况下,上海、北京等地医院吸引了大量来自哈佛、约翰霍普金斯等高校医学院的顶尖人才,他们自然有许多亲友在国际各大知名医院就职。我父亲当时的主治医生,亲和力很强,在跟我们闲聊的时候,曾说起他好几个师兄弟都在圣约翰医院工作。可惜,后来因为战乱,我跟他们早就失去联系了。” 文岚恍然大悟。 在文岚的印象中,关于那种严进严出的精英医生培养方式,国内很长一段时间争论不休。 因为,在那时的华国,需要的不是几百个医学领袖,而是数以万计的现代医生。而原有模式下,花费8年时间来培养一名医生,实在过于漫长。主流舆论希望医学院能够扩大学生人数,而医学院则认为质量和数量不可兼得。即便是未来改制后的公立医院,有限的医疗资源,与无限的医疗需求,两者之间的错位和矛盾,依旧是华国的痛点。 进了医院,关博睿把人安置在一旁坐好,然后暗示文岚继续陪着聊天,自己转头找人安排入院事宜。 关博萱闻着医院的消毒水味,脸上露出几分慌乱,手胡乱地往外探,试图探明周围的环境。 文岚握住关博萱的手,一一拂过眼睛的物品,顺便介绍道:“我们现在在大厅,右边是墙壁,沿着墙壁过去就是一个走廊,有个牌子写着说那边是洗手间。我们的正前方,站着一个穿白色护士装的小姐姐,舅舅跟着问她看病的事。再过去一点,应该是楼梯和电梯间……” 在文岚稚嫩的声音中,握着女儿小手的关博萱渐渐放松下来,开始配合着捧哏:“真的吗,那个大叔手臂真的有我的腰那么粗?” “真的,不过那个大叔虽然看起来很凶,手上背上都是纹身,但是他对旁边那个小女孩很温柔。那个小女孩一边吊水,一边在哭鼻子。那个大叔拿着个大娃娃,一边哄她,一边做鬼脸,逗她笑。”文岚故意陪着关博萱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关博萱语带怀念地说:“有爸妈的孩子就是宝,38年我爸走了之后,即便有爷爷奶奶在,我也总觉得那不是我的家。可惜,我离开家的时候,没顾得上带走我爸给我买的那些进口娃娃。不知道后来那些娃娃都散落到哪里去了,不知道它们的主人有没有好好对待它们。” “妈妈,那时候你……” 这时,关博睿领着护士走了过来:“萱妹,医生说眼睛的治疗这里可以做,你先跟着护士去换衣服,然后做几个测试。别担心,你们全程可以用英语沟通,我到时候就在门外等着,有事你就大声喊我。” “嗯,好,我知道的,你们别担心。” 关博萱的手放进护士的手里,微笑着,慢慢进了旁边的房间。 “舅舅,医生怎么说?”一看见关博萱走远,文岚立刻关切地追问详情。 关博睿揉了揉眉头:“医生也得看了检验结果才知道,但大致跟市医院的医生说的一样,病情比较严重。医生让我们先准备生活用品,准备入院。你先在这坐一会儿,我去缴费。” 十来分钟后,关博睿拿着几张单据走了回来。 “你妈现在在哪里?”关博睿问站在走廊左侧的文岚。 文岚指着旁边的小房间:“现在正在抽血,应该是要做肝功能测试。舅舅,这是收费单吗,给我看一下。” 文岚扫了一眼收据上面的信息,瞬间被上面“水费”夺去了注意力。 “水费?这里看病还需要额外支付住院时使用的水费?”文岚的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 关博睿接过单据,仔细叠好,放入衣袋:“我特意问了一下,说是香港严重缺少,而且不时会遇到管制用水。一位好心的病人还特意提醒我,让我们自己准备水桶备上洗漱用水。因为一般一天最多也只有8个小时供应水,少的时候每天只有4个小时,严重的时候会隔天供水,甚至每4天供应4个小时的水。因为这里是医院,用水量大,更难保障生活用水。文岚,一会儿,我们出去买装水的东西。” 香港三面环海,连绵起伏的山地主要是由火山岩和花岗岩组成。坚硬的地表层,既不利于地下水的储藏,也不利于水利资源的开采。起初,香港的淡水主要依靠收集雨水,在各地修建大小水库和蓄水池。但很快,随着雨水完全供应不上日益增多的居民用水。 进入20世纪中叶后,随着香港经济大致,用水需求不断增加。仅仅依靠雨水获取淡水的香港,供水严重不足,只能依旧采用限时限量管制用水的措施保障生活用水。受制于用水,香港各项产业发展受限。缺水,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社会的常态。 每天,人们都算计着供水时间,在家里等水。 遇到管制用水,人们就只能到街头公共水管或者送水车位置,排队接水,香港人称之为“轮水”。 遇到缺水的时节,香港各个角落,都会出现人和水桶排成的长龙。 遇到放水的时候,人们会放下工作,离开教室。全家出动,层层围着公共水管,只为多抢一瓢水。当时的人们最怕的就是,还没轮到水,那涓涓细流就忽然中断了。 住在山上木屋区的人们,在街头轮水之后,还得挑着水一步一步爬上山。水桶重,山陡峭,淋湿的路会打滑。每个挑水的人,都双眼盯着路面,生怕一个不小心把水打翻了,全家没水口。一步一个脚印,步步如履薄冰。 那个年代,为了争水,邻里之间矛盾不断,甚至有时会大打出手,打得头破血流。 任达华和吴君如合作的电影《日月神偷》,就曾描绘过那个时代的生活场景。一家老少出动,用尽锅碗瓢盆装水。为了那一口救命水,山上山下的人围着送水车,半步不肯相让。 想起在书上看到的只言片语,文岚在心里估量了一下剩下的现金,低声与关博睿商量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住吧。大部分的东西,可以在那边用人民币买。现在,除了食物,我们要花钱的地方可能还有很多。” 关博睿掂了掂手里剩下的那点美金:“我们开了介绍信,怎么也得在省里住两天。这样吧,我们节约一点,在那边招待所开个房间,洗洗涮涮也需要地方。一会儿,安置好,我们借口去买东西,就先回去准备一下。” 文岚看了看外面,觉得还是应该保险一点:“舅舅,你在这候着,我去外面看看外面的市场情况。” 关博睿想了想,没有反对。 文岚沿着小巷走了十来分钟,就走进了商业区。 一进入繁华的商业区,就如同走进香港黄金时代老电影一般。 延绵开去的骑楼,鳞次栉比的商铺,高高低低五颜六色的广告牌,构建出电影里老香港绚丽多姿的独特风景。 60年代的HK,马路两侧都是广州十三行那种骑楼,又称之为唐楼。沿街的楼宇连成一线,一楼沿街前部是商铺、后部是仓库或者作坊,楼上则是居民住宅。各家临街店面留出长约5呎的空地,连成一片便成了可以遮风挡雨的走廊。这带顶的走廊,可以挡风雨侵袭,遮炎阳照射,造就凉爽舒适的逛街环境。人在走廊行走,不用携带雨具,便能只有穿梭在商铺之间,完全不会被雨水淋湿。 除了杂货铺前面各种瓶瓶罐罐里面的凉果、果脯外,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随处可见的凉茶铺子。因为该地区气候温暖潮湿,水质偏热,人们中觉得身体潮热、容易口舌生疮,所习惯用喝由中药熬制的凉茶来调节身体。 文岚在街上走了不到5分钟,便看见一个穿着白底浅花短袖衣裤的青年女子带着孩子一个捧着一碗黑乎乎的凉茶,面不改色地咕嘟咕嘟几口吞下肚中。那个三四岁大的小娃娃喝完后,皱着眉头,噗噗吐出一些药渣,吐了吐舌头,便含着店家赠送的梅干,扯着妈妈的手,眉开眼笑地走了。 文岚在街道走了一圈,大致了解了行情,便选定离医院比较近的街尾一处杂货店,买了几个可以密封的塑料罐和一些省内比较难买的生活必需品,转身回了医院。 按照医嘱,关博萱必须全程卧床,尽量不要移动,预计至少卧床7天。 伴着文岚特意打开的收音机,关博萱躺在三人间的右边床,听着里面柔柔的乡村歌曲,缓缓入睡。 拜托旁边的陪床家属帮忙照看,关博睿带着文岚走出医院。 二个小时后,文岚抱着装满凉开水的大水壶,走在前面。 关博睿左手提着两个暖水瓶,右手提着一个装着20斤干净水的白色塑料罐,跟着踏入医院。 干净而没有异味的水,立刻惹来了附近病人和家属的注目礼。 关博睿将滚烫的开水分给了同病房的病友,收到感激无数。 于是,文岚便收到了一个苹果和一小包鸡蛋卷。 也许,在香港,卖水是一门好生意。 ☆、燃眉之急 香港,是个缺水的城市。 对于众人担忧的如何获取清洁水,文岚一点也不担心。 可现在文岚犯愁的是缺钱,缺大量可以立刻支付的现金。 准确的说,关博睿和文岚手上握有大量的人民币,却严重缺乏美金。 因为关博萱的眼睛需要立刻动手术,术前需要再缴一笔不低费用。检查、测试、例行治疗,样样都需要美金开路。所以,才不到三天的时间,如意门存着的那些美金,很快就见了底。 捏着薄薄的两张10美金纸币,捧着屈指可数的散钞,关博睿和文岚面面相觑。 赚钱,就这样成了当务之急。 关博睿在上次低价买回的首饰里一通比较,最终选择那枚造型古怪的镶嵌着绿宝石的黄金戒指。 可惜,当两人带着戒指到街头的典当行一问,对方居然开价只有区区200港币。 “什么,才200港币?拜托,这不是绿宝石,而是非常罕见的绿钻石。”文岚急了,“麻烦你仔细瞧瞧,这么大一颗绿钻,怎么可能只值200港币?” 200港币,只不是当地人2个月的平均工资。 可在太平馆吃一碟招牌瑞士鸡翅就需要8港币,区区200港币能买什么珠宝? 对方斜着眼睛,慢慢从下往上,在舅甥两人的衣服上一扫一圈,颇为不屑地说:“这年头,号称自家祖上是贵族的不计其数,说自己是百年望族的更是满地走。你说是绿钻石,我怎么看都是绿宝石呀。再说,就算是绿宝石,这旧东西,谁也不知道底下究竟是怎样。你们又不是本地人,我还担心这200港币买亏了呢。” “你,狗眼看人低!”文岚一怒之下,直接扯着关博睿出了典当行。 “好啦,别气了,我们换一家就是。小事而已,怒伤肝,没必要。”关博睿毕竟经历的事情多,半点也不着急,脸上更是完全没有生气的痕迹。 文岚气得跟只河豚似的,走进旁边饼店买面包时,仍是余怒未消。 面包店的小店员避开其他人,悄声说道:“刚才接到你们的是不是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仔?房老板不在,看铺子的是他儿子。其实,你们如果要典当东西,最好去那几个成行成市的地方。” 文岚大喜,顺着杆子直接往上爬:“漂亮姐姐,我们不熟悉情况,你可以跟我们说一下吗?拜托啦!” 小店员看了一眼老板,守着点心铺,不敢随意走动。 文岚扫了一眼陈列的面包,点了几样耐放的面包准备饿的时候吃,再额外给关博萱买了两块松软的蛋糕。 关博睿看见文岚开始下单,走过来帮忙撑开袋子帮忙打包,顺便遮住老板的视线。 小店员一边装面包,一边低声说:“如果你们要卖古董,就直接去摩罗街或者荷里活道,那边都是古玩店。如果是珠宝首饰,就最好去巴利道那边。那里靠近九龙,很多富贵人家在那边,店家愿意入手金银珠宝。” 文岚连连点头,在心里默默重复那几个街道名称。 小店员指着袋装的条状物告诉文岚:“那个牛角包不适合你吃,而且价格又贵。如果你晚上饿得时候填填肚子,不如买这个吧。这个是方包的边,我们切下来后直接炸出来的。又香又脆,价格还非常便宜,十分划算。我保证你吃过还想吃!” 文岚试了一小块:“谢谢漂亮姐姐,麻烦你帮我拿两包。” 文岚打定主意,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多买几包,带给哥哥姐姐们尝尝。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筹莫展。 文岚试探地了一句:“要不,我们再找机会,去一趟金库?” 关博睿摇了摇头:“我们之前说过的,国家的东西跟私人的东西必须全部分开。文岚,有些底线,没有人监察,但自己也绝对不能违反。如果每次遇到问题,我们就借助外力,久而久之,我们的底线就会越来越模糊了。” “那等于上次买机器得到的东西,90%都不能动。唯一能动的就是我们自己买的,以及那10%的提成。”文岚偷偷瞟了关博睿一眼。 “嗯,我想,如果实在不行,我们挑一些古董卖了。回头,我再用我的东西买些,赔回去。”关博睿看了看手表,“这两天你也累坏了,明天你睡到自然醒,然后再过来接班吧。我们现在回去一趟,顺便多装点水。隔壁病房的牛哥让我帮忙多带点水,他想给他妈妈洗洗。” 文岚眼前一亮:“要不,我们干脆在这卖水吧!反正,医院里面的人也要花钱买水。” “有钱的人,其实不多,而且他们自己雇人买水。医院有人需要,我们搭把手顺便按市价收费,当然没有问题。如果到处问人要不要买水,实在有辱斯文。”关博睿面露难色,十分不赞同。 “哦,回头看情况再决定吧。”文岚不以为意。 这两天,文岚没少在附近病房晃悠,用干净水换回不少好感。 已经有好些人明里暗里地打听文岚手里的水源,并且少量购买饮用水,为文岚换取了不少的港币。 可惜,这些只是杯水车薪。 关博睿离开后,文岚坐在如意门内,翻看着收藏名录,挑选可以变现的藏品。 越看,文岚就越不舍:“这些只要在放三十年,投资回报率就十分惊人。现在低价卖出,实在是浪费机缘。” 自己的私藏方面,情况也差不多。 《霍比特人》绝对不能出手,刘易斯象棋棋子必须再收着,通草画根本卖不出价格。 难道真的要把那些二手珠宝全部卖掉? 普通的二手首饰,还不如未经雕刻的珠宝呢。 想到这,文岚忽然蹦了起来,扒出自己最初那个收藏盒。 一打开,盒子里面夹在旧作业本里面的苏三元依然崭新,角落里装着原钻的袋子依然如旧。 倒出那些原钻,文岚蹲在墙角工左思右想,最后选定了一颗比黄豆大一点,但看起来非常晶莹剔透的钻石。 太小的那些钻石根本卖不出价,太大的又怕引起别人的注意,这种两三克拉左右的原钻估计不会太引入注意。 自己一个人去菊刀国卖钻石,实在不方便。 可关博睿根本不可能长时间离开医院,更不可能大白天的离开医院几个小时。 文岚掂量了各种风险,最后决定自己一个人去一趟香港的巴利道。 二战后,香港人口数量急剧上升。当时,国内处于封锁阶段,国外利用香港收集内陆信息,内陆利用香港的特殊位置作为与外界沟通交流的窗口。种种因缘际会,导致香港成为三教九流汇集点,什么样的人穿梭其中都不会引人怀疑。 这,便成了文岚的机会。 文岚在上次买的二手衣服里,挑了一条给姐姐准备的裙装。那是一套淡黄色的英伦风格格子及膝裙,质量很好,款式也非常漂亮,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合身。文岚穿上去变成了及踝裙,肩膀腰身处处宽大,一看就不是自己的衣物。 而文岚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试想一下,一个小女孩穿着质地优良却不合身的衣服,走进典当行或者其他售卖地方,神情腼腆害羞,手脚都有点放不开,却依然说话做事条理分明。 这不用多说,人家就会自动脑补一场大戏,什么家破人亡,什么昔日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真是二战后,香港非常常见的情景。 做好一番伪装后,文岚掐着时间回到了空间。 看了满墙的藏品,文岚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好运,果断打开了定位门。 文岚只能定位到城市,并不能精确定位出现的地点,可城市繁华与乡间距离依然甚远。失之毫厘,对于文岚来说则是浪费一次机会。所以,文岚选择照常出现在医院旁边的小巷里,然后立刻转身跑到昨天看好的车站,搭上了千万巴利道方向的公交车。 文岚背着妈妈的旧皮包,右手紧紧握着钻石,小心翼翼地出了公交车,走进未知的巴利道。 若干年后,已经成了知名珠宝商的双喜珠宝老板周永福,即便已是白发苍苍,却依然能够清晰地记起那个看似平常的清晨。 “我跟你们这些小孩子们说,别看你们现在读书比我多,说起来,我们当年见到的好东西可比你们多。你们知道的,时代造英雄,乱世出英豪,六七十年代刚好是我们香港出商业英豪的时期。说起来,我小时候,也就是喜欢跟朋友四处乱混的时候,刚好是二战结束后。那时候的香港,什么人都有,前朝贵族、落魄公子、一方豪杰、百姿千态的各色舞后歌王,我什么人没见过啊。” “我跟你们说,你们啊生得太迟,太多东西没见过,没见识啊。当年,不说其他的,就说我们这条典当一条街,什么样的奇珍异宝都曾收过。喏,街头那间赵氏,曾经收到过据说是从宫里流落出来的当年康熙大帝把玩过的紫砂壶。你们很熟的罗氏也曾经收到过一套钧窑瓷器,唉,说起来就一把火,如果不是我口袋不够深,那套钧窑瓷器就是我的了。我跟你们说,眼睁睁看着心头好从自己手边溜走,真是让人……” 周家最受宠的孙儿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爷爷啊,你不要越扯越远啦。你今天要讲的是你当年收那几颗钻石的故事,如果你不讲,我就上楼啦。” “好啦,好啦,故事得从头开始讲才有趣嘛。我上次跟你们说过啦,真正的功夫往往在故事之外,没有一点积累是看不出来的。很多东西,你们看书是看不出来的。如果不是我慧眼识英雄,做人做事又大气,怎么会有我们周记现在的好日子呀。”周永福喝了一口茶,将茶盅放回桌上,“那天,我本来已经走出门准备去厂房那边。但是,我一见到那个刚刚从刘记出来的女仔,我眼睛一亮,觉得生意来啦……” 周永福第一次见到文岚的时候,文岚已经问了两间典当行,那两家给的价格都与文岚的心理价有很大的差距。 文岚正懊悔,寻思是另寻一个门路,还是直接让关博睿过来。 这时,周永福主动上前搭话了。 “其实,那时候李小姐还很小,看起来像七八岁,后来我才知道她才5岁。她留着齐耳小卷发,穿着一件偏大的英式长裙。我听刘记的人后来在背后嘀咕说李小姐人穷气大,我就知道他们看漏眼了。当时李小姐穿得条裙布料一流,版形非常好,一看就知道不是便宜货。最关键的是,她拿出来擦汗的那条新手帕居然绣着花。而且,上面的绣花栩栩如生,像是苏绣。但是,她拿着那个旧包,正面装饰用的玩球的小哈巴狗,用得却明显是蜀绣。” 听到这里,周家孙儿辈总算提起了兴趣。 做这一行久了,耳濡目染的,大家都知道一般人家绝对不会这么随便使用专门配蜀绣苏绣的物品。 其实,如果文岚在的话,就会告诉他们,以上纯属误会。 旧皮包,是关博萱的,放着很久没用了。 手帕,是殷奶奶亲手绣的。 殷奶奶是工艺品厂的专职绣工,每年为国家换回不少外汇。她不仅是苏秀好手,还是著名的顾绣的传人。她退休之后搬过来跟儿子住,后来应厂领导的请托,开班授课。 厂里不少孩子都去听了基础课,就连文榕也被逼着去学习,为得就是关博萱想磨磨他的性子。没想到,很多女孩子都耐不住,反而是关李两家的孩子都坚持了下来。因为两家孩子都学过书画,美感好,悟性非凡。殷奶奶甚至觉得文雅非常有天赋,在锈技中自觉掺入绘画技巧,绣出的花鸟,有顾绣风范。 这手帕就是殷奶奶练笔之作,送给文岚,作为香菇的谢礼。 周永福抿了一口功夫茶:“而且人家李小姐虽然小,但是姿态优美,进退有据,行走时裙摆都不会大幅度摆动,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教养长大的。说起来,我认得那么多古旧玩意,全靠我小时候跟着我爷爷奶奶出入各种场合,听多看多了,才略知一二。当然,这些小知识,在我后来的生意都帮了我不少。” “爷爷,你又吹牛啦。五六岁的女仔,看得出什么呀,还在上幼稚园呢。”旁边一串嘘声。 “咳咳,你们没听说养移气居移体吗?人家溥仪自己都说过,他没有古玩知识,只不过自小看多了,养出的感知,东西在手上一摸一转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同样道理,你们看看那些名门闺秀和娱乐圈明星一比,是不是站姿、行姿、穿戴的方式都不同?这些,就是眼界,就是教养。她们可不是你们见到那些什么嫩模可以比的!”周永福说起来就生气,抽出拐杖,在二孙子脚上比了一下。 惊得一群小伙子,鬼哭狼嚎。 周永福这才坐下,继续讲老故事:“嘿,啰嗦了那么久,话说当时我一看就觉得这小女孩的家境非同寻常,既然找来,必定身上有好东西。说不定,搭上线,日后还有更多好货自动送上门。所以,我就主动邀请她进我们店。不过,当时,我,咳咳,没事,进了店,我就发现她进门后先是不动声色地扫一圈店里面的环境,然后先进贵宾室坐下来喝茶。可惜,当时店里没有好茶,李小姐一端起茶杯,就面露嫌弃。我当时心中一喜,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女仔来历不凡,分分钟是给我带来好运的财神爷。后来的一切,果然不出我所料。” 如果是文岚本人听了这番说法,一定会大叫一声误会,一切纯属偶然。 体态、步姿、服饰,全是前人恩惠,是小文岚在关博萱教育下养成的行习惯。 说什么看到精美装潢看到贵宾室里的东西,却不动声色,这个非常容易解释。换作任何一人,住惯了窗明几净的楼房,看到自以为精美的茅屋,你会羡慕,你会惊赞吗?60年代再豪华的装饰,对于文岚来说,都是一个字:俗! 至于嫌弃次等茶,这个更是误会。 茶是中国传统饮料不假,但对于文岚来说如牛饮水品,不出区别。甚至,某种程度来说,还不如一杯白开水来得习惯。 再说,当时喝得是碗茶,还得撇茶叶,太不方便了。 总之,李文岚与周永福的初次相遇就是充满了巧合,充满了脑补大戏。 当然,事实上,周永福会这么想是有历史原因的。 当时典当什么的,的确非常常见。 战乱后,大量华国人转移到香港。他们能够带走的多都是些浮财,在香港衣食住行样样花费颇多,可进项却甚为有限。由于不善经营,或是被人欺骗,许多当年富贵一世的人家窘态百出,开始以变卖家产为生。初时,不过是卖些装点门面的藏品。渐渐的,衣服首饰,能卖的就开始全卖了。 香港变成了钱权游乐场,光鲜的一面背后,隐藏着无数人的血泪。 所以,当时文岚进入典当行,根本无需多找借口,人家一看神色就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了。 ☆、商贾之道 因缘际会之下,李文岚进了当时还叫做鼎盛轩的店家。 鼎盛轩的位置不好,位于典当一条街的中部。 所以,在进鼎盛轩之前,文岚已经一连走了五家典当铺。虽然每家给出的价格都不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远远低于文岚心里价位。估计他们都觉得文岚年纪小见识少,即便被压了价,也说不出一二来。 其实,他们都看错文岚了。 文岚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早在问路的时候,就大致了解了这边的路数。一路走过来,也曾顺便进了沿路各式商店里面逛了一圈。看完珠宝店里的售价,文岚自然便对现在的物价以及自己手里的原钻,有个大致的了解。 文岚知道原钻尤其是私人手里放出来的原钻价格肯定上不去,但是没想到那些人压价压得如此厉害。幸好他们的良心还没有坏到极致,没有直接把文岚手里的钻石强抢了去。文岚只能说这也是自己运气好,市面上真正的恶人的确有,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街头抢夺的人,还是比较少。 进了鼎盛轩,看老板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文岚其实也没抱什么希望。文岚抱着走过路过不能错过的想法,打算进门了解一下情况。如果不合适,就当是顺便休息一下,晚点直接回家。 不想,这次却是文岚看错了人。 看了文岚拿出来的原钻,周永福看了几分钟,就直接叫了负责掌眼的掌柜出来。两人当着文岚的面,拿出一桌子工具,测了钻石的重量、净度、颜色、色泽和形状。这里头很多细节,文岚只听过,却没有了解过。反正时间比较充裕,所以文岚颇有兴致地看他们鼓捣。 测完之后,周氏两人暂时离开贵宾室,留下文岚一个人用手指捏着那颗钻石对照他们刚才说的那一堆专业术语翻来覆去地研究。 可惜,资质有限,文岚愣是没有看出有什么大的区别。 周永福合计完价格,回来的时候,首先就是递上一碟新饼干,笑得褶子都出来了:“李小姐,您这钻石真的不用让你家大人做主吗?” 文岚刚捏了一块饼干咬了一口,太久没有尝到这味道了,忍不住细细品了品。 真香,估计是用了猪油,酥而不油,脆而不干。 这滋味,即便是后世也不常见,令人甚是怀念。 听到周永福的问话,文岚赶紧喝了口茶,待口里没有异物后才答道:“这点小事,我就能做主。不知先生可愿接手?” “刚才检测结果,您也见到了。钻石质量的确不错,的确是宝石级钻石,重量也有3.87克拉,可惜现在原钻价格不高,而且在我们东方钻石饰品市场有限。所以……” “周先生,您说的这些我心里有数。不过,我可听说大钻石公司DB在香港开设了分公司专门收购原钻。我们这些散客,自然不好登门。可您专门做这一行的,自然是有门路的。而且,我在报纸上面看到消息,菊刀国自1959年同意进口钻石以来,菊刀国钻石市场每年增幅都不低。当然,我也知道,这原钻未经切割不曾琢磨,价格自然差许多。您如真心想做成这生意,劳驾先给个实价吧。” 文岚不动声色地微微露出一些商业消息,以显示自己并不是完全不知世事。 不出所料,对面的周先生明显被震住了,他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眼前的小姑娘真的简单。 其实,大钻石公司先是利用电影和电影明星进行广告宣传,然后利用报纸杂志上的浪漫故事给大众打造出心理暗示:一种钻石是不渝爱情的象征。在这种不断强化钻石与浪漫爱情的联系,尤其是新闻故事致力于描绘名人或者电影明星们给他们的爱人送上的钻石的色泽和大小,照片更是着重特写名媛明星手上钻石戒指。 经过一番包装加上广告潜移默化,效果立竿见影。美国本土的钻石生意三年涨了超过50%,钻石更是成为年轻女性订婚结婚的必需品。二战后,著名的广告口号“A Diamond is forever”(中文翻译更为经典: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配上一对俊男靓女欢度蜜月的图片,闪遍大江南北。 进入60年代,钻石公司更是开始进行国际推广,菊刀国就是其中一个主要市场,主打产品仍旧是婚礼市场所需的订婚钻戒。而当时原钻自19世纪以来主要来自印度和南非,虽然近年新增了一个钻石产地苏联,可苏联生产的多属于0.5克拉以下的碎钻。 所以,在国际钻石市场,超过1克拉的原钻价格依然不低。 见周先生没有回话,文岚想了想,还是先表达自己的需求:“周先生,您们检测之前所说的那个价格还是低了点。我相信您看完检测结果后,心理应该也有了底。至于具体价格具体支付方式,我们还可以再商量。正如我之前所说,我们家族不会在香港久留,沿途携带钞票实在不方便,所以我希望能够一半用金条一半用美金支付。当然,如果你们实在不方便,其中10%用港币支付,我们也是可以接受的。我相信,您专门做这行,店里金条应该是有的,起码大黄鱼小黄鱼肯定收了不少的。一进一出,两者利差,也是不少的。” “李小姐,您之前说的那个价格还是太高了。虽然您说您家里之前已经评估过,可您也知道此一时彼一时,物价天天都在变,以前的说辞现在可能已经不合适了。当然,我们也是诚心想要做成这比生意的。不如,我们各让一步。我再加300美金,但我希望其中6成用小黄鱼支付,2成用港币,其他的用美金。李小姐,出门在外,黄白之物才最保险。我保证我们这的黄鱼含金量重量都是按照标准来的,如果您不放心,可以请您家里认识的专家过来一同验货。” “周老板,才加300实在太少。您我各让一步,我一步的距离也太大了点,与我的身高不太相符啊。这样吧,钻石这东西不好出手,我也理解您们的难处。不如这样,我这步跨大点,取个中间数,您加500美金好了。如果同意,半个小时内,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果不合适,那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合作。” 文岚挑了挑眉,笃定周老板早已心动,开始转换策略,以退为进。 这是一场胜负已分的对决。 经过几个回合的试探,文岚已基本清楚对方的目的,而文岚的见识与言行举止都超乎对方的想象。不知不觉间,攻防已经互换。况且,文岚本就打算找个价格差不多的店家出货,周老板的出价已经超乎文岚预想的厚道了。 周永福莞尔一笑:“想不到李小姐这么有魄力,倒是我太斤斤计较,不够爽快了。行,既然小姐您快人快语,我也不做小儿状了,7000美金就7000美金。正如您所说,用这个价格拿到您那颗钻石,是我们的福气,既然是福气,我们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就这样溜走了。” 周永福一点头,站在一旁的工作人员转身进了后面的办公区。 “我们鼎盛轩打开门做生意,从来都是童叟无欺,不是我专门压价,而是钻石真的不容易出手。多谢李小姐体谅!日后,如果您有意出手其他的物品,欢迎联系我们,我们一定给个最合理的价位。李小姐,您先这坐一会儿。东西比较多,底下的人得先准备一会儿。”周永福拿起一个攒盘,放在桌子中间。 多等一会儿,对于文岚来说,完全不是事。 吃着糕点,品着茶,时间过得飞快。 不到十分钟,一木盒小黄鱼,140张10美金加上一大叠港币,就摆在了文岚面前的木桌之上。 穿着鼎盛轩制服的职员上前解释:“李小姐,现在100美金可以兑换80克黄金。我们老板说为了让小姐您携带方便,让我们给您换了3300克的黄金。这些小黄鱼是二两一条,所以一共是33条小黄鱼。这边是1500美金的现钞,其中这100张是刚刚从银行取出来的,封条完好无缺。这边是剩下的港币,按照老板的要求,我们特意多换了一叠20和50的现钞,方便小姐您日常使用。李小姐,您看下有没有什么需要调整的?” “不用了,您们实在太贴心太细致了,非常感谢!” 文岚真的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细心,小细节做得如此到位。 周永福递上一个小锦盒,轻轻打开:“这是我们店里的一串翡翠手链,成色虽然不算上成,但立意和雕工都还有可取之处。希望李小姐不要嫌弃!” 一条冰种满绿翡翠手链静静卧在红色丝绸之上,翡翠质地温润,色泽清雅。金丝为须,翡翠为翅,一队小蝴蝶交错停留在金丝银链上面。虽然手链很小巧,但样式新颖,构图精巧,做工精细,看着就觉得让人心动不已。 文岚盖上锦盒,双手平推,放回周永福面前:“周老板,你太客气了!这手链做工精巧,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我实在受之有愧。” “李小姐,您有所不知,这是我们鼎盛轩的老规矩,送上一点小小的见面礼,大家交个朋友。李小姐,您家中亲友如果有用得上我们鼎盛轩的地方,恳请帮忙搭句话,引个路。” 文岚这才看到锦盒旁边还有一小匣子名片,鼎盛轩的名字下方还印有地址和联系方式。 这一瞬间,文岚便决定了另外两颗准备售卖的钻石去处。 文岚辞别再三表达护送之意的周老板,背上小黄鱼们,在小职员的陪同下,坐上了等在门外的的士车。 ☆、意外线索 文岚备着一叠港币,提着一些水果,走进了医院。 进入病房,却愕然发现,关氏兄妹都不在病房。 隔壁床的童奶奶见文岚有点惊慌,忙指点道:“小姑娘,别担心,没什么事,一个小时前你舅舅送你妈准备动手术了。具体情况,你问问颜姑娘,她在隔壁病房。” “谢谢童奶奶!”文岚转身找到护士姐姐,问明手术室,匆匆赶了过去。 手术室外,关博睿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 文岚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坐在长椅的另一头,问完好,顺便递上新买的橙子。 “哦,你来啦。”关博睿见文岚盯着手术室,脸上尽是惶恐,”病情没有恶化,你别担心。本来安排今早手术的是502室的邓阿姨,没想到禁食之后,她偷偷吃了一个老婆饼,被护士发现了。刚好你妈昨晚没有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后,晚上就滴米未沾。刚好你妈的检验报告也出来了,所以,医生商量之后,就调整了手术顺序,把你妈的手术提前了。” 原来是违反了禁食禁饮啊,这种病人在百年后也不少见。只是随着医术的发展,数十年后,术前禁食有了优化方案,调整成术前两小时还能喝糖水等清饮料。但这些,现在还不可能做到。 很多人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定要禁食禁饮。 其实,术前偷吃的一块肉、一口面包,都有可能夺走病人的生命。 全身麻醉下,胃和食管之间有个连接口会无法关闭。当人躺平后,如果胃里有食物就会反流。偏偏这个时候,全麻的患者,在药物的作用下咽喉反射、呛咳反射也都会消失。这就意味着,人在清醒的时候,如果被食水呛到能做出咳嗽动作,保护水和食物不能进入肺部。而全麻的患者却做出相应反应,胃反流的食物以及胃液非常容易进入肺部。 一旦发生这种意外,误吸的固□□体会阻塞呼吸道,需要医生们在数分钟内进行有效地清除,以免发生窒息死亡。可惜,即便及时抢救,患者发生吸入性肺炎的可能仍然非常高。大量病人,不但需要进入ICU继续治疗,甚至可能因为肺部感染而死亡。而吸入性肺炎的死亡率,高达25%左右。 关氏兄妹都属于比较理智的人,必定会遵从医嘱。 关于这点,文岚好不怀疑。 只是,关博萱的病情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 文岚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妈妈的病情怎样了,我们需要再请多一段时间的病假吗?” 关博睿剥开甜橙,把白色的筋膜细细撕掉,把分成一瓣一瓣的橙子装回橙皮,塞给文岚。 他重新剥开一个甜橙:“检查结果出来了,你妈妈运气不错,没有什么严重的传染疾病或者遗传病。至于肺部和支气管炎症,这两年控制得还不错,不至于恶化。但问题在于她的肝功能检测结果,比我预期的还要差。医生说转氨酶正常值一般不超过40,可你妈已经飙升到1700多,所以现在需要做保肝治疗。如果不能有效控制,病情继续恶化,肝功能丧失,可能需要做肝脏移植。” 情况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 为什么妈妈总是习惯性瞒着大家,为什么我们没有一个人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为什么总是这样? 文岚咬着嘴唇,掐着虎口,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舅舅,你别担心,我刚去了一趟巴利道,卖了之前我找到的钻石。如果妈妈需要进一步的治疗,我们可以把其他的珠宝全部卖掉,应该能凑够医药费的。如果香港不行,我们就去梅奥诊所。那里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市里医疗机构之一,代表着世界最高医疗水平。我相信,妈妈的病,在他们眼里一定只不过是小问题。” “别紧张,吃瓣橙子。我仔细想了想,事情应该没那么坏,医生肯定会告诉我们最坏的情况,但不等于已经危险到那种程度。”关博睿塞了一瓣橙子进文岚的嘴里,“你还小呢,别操心那么多。家里的事,还有我,还有你爸爸抗着呢。” 文岚刚想说点什么,又被一瓣橙子堵住了嘴巴。 文岚这才明白,关博睿心里估计应该也很慌,但再多的恐慌也于事无补,所以,关博睿不想再听那些忧心忡忡的话语。 文岚安静地坐着,拿起一个橙子在手里揉来揉去,看着红色的“手术中”牌子,想着后续的计划。 大半个小时后,医护人员出来,招呼家属可以把关博萱移回病房。 关博萱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关博睿倒了一杯温水,用棉签沾水,润湿关博萱的嘴唇。 关博萱这两天一直在打吊针,手上的针孔附近一片淤青。 文岚倒了些热水,浸透了毛巾,给她做热敷。 到了中午饭时间,关博萱蒙着眼罩,斜躺在床上,吃了两口港式饭菜,便完全没有胃口。 关博睿也不敢勉强,因为生病的时候本来胃口就差,更何况关博萱这病严重饮食食欲,多吃一点,甚至多喝一口水,都会反胃想吐。 文岚吃完自己那份午餐,便把关博睿赶进如意门里休息。 看护病人,是一份持久的战争。 没有良好的体力和心态,完全无法胜任。 文岚捧着几份新买的书报,守在关博萱的病床边。 蒙着眼睛,时不时需要注射的关博萱,其实分不太清楚日夜,时不时陷入昏睡。 当然,医生也建议让她尽量休息,让身体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 忽然,关博萱握紧床板,身体微微往上移,试图调高头部的位置。 文岚知道,关博萱又醒了。 用枕头垫高一点头部,关博萱觉得舒服了许多。 “你舅舅回去休息了吗?”关博萱的脖子左右移动,完全没有感知到关博睿的存在,便忍不住问道。 文岚看了看时间,这次关博萱睡了大概一个半小时,应该可以再吃点东西了。 关博萱就着文岚的手,吃了两口蛋糕,喝了小半杯牛奶,又再也吃不下了。 “妈妈,你想听歌,还是听今天的新闻?”文岚搬过凳子,坐在关博萱的床侧。 关博萱的手探了探,一把抓住女儿的小手:“我现在什么都不行听。文岚啊,我们聊聊吧。” 文岚用被子裹着关博萱的腹部:“好啊,妈妈今天精神又好多了。” “傻孩子,我的身体怎样,我自己心里有数。”关博萱的手,摸过文岚的脸庞,抚过文岚的发间,落在文岚的肩膀上。 “辛苦你了,都是我没用,总叫你们几个吃苦。”关博萱轻轻地揽了揽小女儿。 “才不是呢,我同学他们不知道多羡慕我,他们都说我的妈妈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厉害的妈妈。”文岚把脸贴在关博萱的肩膀上,“妈妈,你一定要乖乖听医生伯伯的话,争取早一点养好病,我们早点回家。哥哥姐姐他们在家一定也很想妈妈,小哥那么调皮,姐姐和彦涛哥一定很头疼的。” “文岚啊,我今天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就一直在想,万一,万一我回不来了,你们几个可怎么办呢。”关博萱扶正文岚的脸,“文岚啊,你答应我,如果我回不去了,你一定要跟你哥哥姐姐们转告我的交代。我希望,以后,你们兄弟姐妹能够相互扶持,互相照顾,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如果以后你爸爸再娶,你们也不要怨他们。知道吗?厂里发的钱,全部交给你舅舅保管着,以后供你们读书婚嫁的时候用。如果……” “妈妈,你胡说什么呢。这才到哪里,你就开始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文岚立刻截住了关博萱的话题。 “嗨,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人死如灯灭,昨晚隔壁又走了一个,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我。”关博萱完全不忌讳谈论生死,“只是有些事情,如果我不提前说好,万一到时候你们手足无措,那我会更加伤心的。” 人,是容易受环境影响的动物。 在医院待久了,很多人的情绪就会变得低落。 乐观的人有,但总体来说,比例偏低。 也不知道怎地,文岚也不想打断关博萱的话,随便她假设性地安排身后事宜。 “……你喜欢玉石之类的东西,那盒子里面那条翡翠手链就留给你,那条红宝石项链给你姐姐。” 见关博萱忽然聊起装着照片的盒子,文岚忍不住问道:“妈妈,我记得盒子里面有一张全家福。你说过,外公外婆38年就全部不在了,那么小舅舅呢,他去了哪里?” “你小舅舅啊,我也不知道,我找了他二十年,但一直渺无音讯。” 握着文岚的手忽然用劲,关博萱陷入回忆中,丝毫没有察觉:“解放后,我们托了朋友回去打听,老家那一带早就没有他们的踪影。你江舅舅托人查了上海户籍资料,也没有他们的名字。你舅舅自己也回家找过,他们都说不知道,就连大管事他们也不知所踪。有远方表亲说过,记得当时他们为了避战乱,打算变卖家产,全家搬迁。” 关博萱缓了一下:“我记得我离开家之前,大伯就带着堂哥他们搬到香港,当时已经把家里的厂子都卖掉了,连我爸在上海的股份也全部清理了。当时,我记得大伯、二伯他们当着爷爷奶奶的面,告诉我们说我爸的私产已经处理完毕,帮我们兄妹存到花旗银行。我母亲留下的嫁妆,暂时交给表叔公他们帮忙处理。” “表叔公?他是谁啊,以前他住哪里,还能找到吗?”文岚拿纸笔记下要点。 “表叔公,是我祖父的族弟,也我祖母的表弟,两边都沾亲,所以跟我们家一向走得比较亲。”关博萱回忆了一下,“我记得辫子军复辟失败之后,当时城里上下对我们旗人都很敌视。表叔公家把王府卖给了政府作为办公地,自己搬到我母亲嫁妆那个别院旁边的小院子住。后来,表叔公用了汉名到了上海,开了面粉厂和纱厂。当时,还跟我父亲合作,开了一家书画店和一间服饰百货。我父亲去世后,那些产业继续由表叔公他们负责打理。” “哦,也许那位表叔公会知道小舅舅他们的消息?”文岚灵光一闪。 关博萱精神一振:“对哦,我们怎么就没有想起来呢。也许,表叔公在那之后,还跟我祖父他们联系,没准知道他们的现在住址。” 文岚拽过纸笔,一边问,一边记录:“妈妈,你还记得上海当时的住址吗?你刚刚说的他们以前住的那个小院子又在哪里,附近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 关博萱想起自己的少女时代,就想起那些画廊,想起那些藏在记忆里的欢笑:“我母亲陪嫁那个小院子,我住过几个月,就在正阳门外,离后海也不远……” ☆、寻亲之旅 在上海的住址打听了一圈之后,文岚一无所获,带着在附近店家买的小物品,黯然离去。 但,文岚没有泄气,因为这事本来也没大多的希望。 隔天,文岚又摸到了北京,找到了关博萱说的那个小院子。 望着那个三进院子,文岚再次感叹,有底蕴的家族就是不一样。 所谓的小院子,也远超后世的别墅区。 文岚走进巷子,走进关博萱幼年时住过的院子。 院子里面,已经基本找不到旧年的痕迹。院门内,被大致截成三个四合院,里面挤满了男女老少的衣物。在老房基外,有人用木板、泥砖搭建拓展而成的各式小屋,把院子挤着满满当当,闲人根本落不下脚。原来的花基早已被破坏,只剩一些余痕,却也是种满了葱姜蒜等市场。 文岚摸着被熏黑的石雕,猜想当年的盛景。 “你找谁?”一个带着红袖章的大娘,从北边的小房走了出去,警惕万分地盯着文岚。 文岚把手垂在身侧:“奶奶好,我想打听个人。您搬过来这有多久了?我想找以前住在这的人。” 大娘掩上门,站在文岚一米远的地方,盯着她瞧个不停:“小朋友,你想找谁?我在这住了20年了,只要你说得名号,我大概都会有印象。” “20年,那就是解放前就已经住在这边了?那,你知道这房子以前的主人搬去哪里?”文岚看了一眼大门,往返途径依然畅通无阻,便安下心来小心打听。 “这房子的主人?换了好几手了,你找的人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大娘慢慢走了过来,试图更加靠近文岚。 大娘的眼睛就如同一部B超仪器,把文岚一举一动放大,寻找破绽。 被人盯着查看,文岚总觉得那里不对,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往外退:“我想找我妈妈家的亲戚,可是我记不清他家在哪里了。” “哦,那你家亲戚姓什么?”大娘步步上前,与文岚的距离基本保持在一米左右。 “砰”的一声,文岚后退时,脚跟撞到了门槛上。 这声响,惊醒了文岚。 自己又不是小偷,那么紧张干什么呀。 真傻! 文岚立在门槛旁:“我家表舅姓金,我家表叔姓白,他们解放前就曾在这里住过。不知道奶奶有没有印象?” “你说的这两个姓氏太常见了,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你家大人呢,怎么让你一个小孩子自己过来。”大娘见文岚没有其他的举动,也停了下来。 “哦,小丫头,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一个略带嘶哑的男声忽然响起。 在门边对峙的两人,一抬头,便看见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老年男子慢慢从旁边走了过来。 大娘立刻堆满笑意:“金先生,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关心。”老先生对着文岚招了招手,“小丫头,还不过来?找错地方了,都不知道!” 大娘又扫了一眼文岚,转头问道:“金先生,这是你家的亲戚?我看见她进了院子,一直摸来摸去,转悠来转悠去,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小毛贼呢。” “嗨,是我表侄儿家的小丫头,之前被带过来玩过几次,我家昶珍已经很喜欢他们家的孩子。自从昶珍走后,他们少过来了。这孩子性子倔,估计是跟她爸妈吵架,跑来我这,到这附近却分不清方向了。”老爷爷看着文岚,一脸的慈祥。 “哎呦,一晃,昶珍也走了两年……”话刚出口,大娘脸色一变,转头看着文岚,“小丫头,离家出走可要不得。这么远的路,你一个小孩子怎么可以自己一个人到处乱走呢。万一要是被拍花子拍了去,你以后可就再也回不来家了。” 文岚一时摸不清来人的路数,但又不想再引起别人的怀疑,于是,低下头,默不吭声。 “好了,小孩子们,总是这样,分不清好歹,搞不清状况。伍嫂子,谢谢你啦。我先带小丫头回去了。”说完,老爷爷一拽文岚,把文岚往隔壁院子领。 出了门,绕进隔壁院,文岚便停在门口。 听得旁边没了动静,文岚便再也不肯走动,反而一脸警惕地看着那个陌生的爷爷。 那老爷爷也不着急,只笑着把小丫头的模样与记忆中的故人对对比。 见小丫头快要被看得炸毛了,那老爷爷这才走进院子,扯开一把椅子,招呼文岚过去。 文岚环视所处的院子,发现这边明显保存得要好上许多倍。 这个小四合院应该也是从原本的院子中间用墙隔开,变成一个独立的小院子。两侧的厢房,看起来似乎住着不同的人家,有几分杂乱,但比关博萱那个院子里杂乱无章的违章建筑明显好上数倍。甚至,这个院子沿着进来的巷子,摆了一路的花圃,种满了各种植物。屋檐下,还挂着几只画眉,正在里面叽叽喳喳唱个不停。 “你放心,现在这个时间点,我这个院子就我们两个。”老爷爷看了一眼文岚手上的串珠,“你是特意过来寻亲的?是你爸爸叫做金秉睿,还是你妈妈叫做金兰萱?” 文岚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自己手腕上的串珠,下意识把串珠往上撸了撸,藏在衣袖里。 特意带着这串珠,也许是个错误。 “我不认识你说的人!你不要再过来,你是谁,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要喊救命了!我跟你说,我可不是一个人过来的,我爸爸就在旁边看着呢。我一喊,他就会立刻冲过来的!” 说着,文岚一步一步往后退。 话还没说完,文岚的一只脚已经跨过院门,半个身子在巷子里。 “得,你放松一点,我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人。”老爷爷压了压手,示意文岚放轻松,自己翻身做回到乘凉架下。 文岚见对方似乎没有什么恶意,慢慢又挪进了院子,远远地看着对方。 “小丫头,是你爸爸叫你过来的吗?” “不是,你说的那两个名字,我都没有听过。” 老爷爷略一思索,笑了:“年纪大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对,这么久了,他们改了姓名,那也是正常的。” 文岚抬头看着老爷爷,琢磨他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其实,文岚早已做好打算,万一出现意外就直接进入如意门。 只要以后不再出现在这附件,过个几年,自己的模样长开了,就一点危险都没有了。 只是被刚才的大娘那么一吓,文岚觉得自己似乎低估了这个年代人们对间谍和破坏分子的警惕性,自己的寻亲计划似乎很多破绽。 老爷爷看出来文岚刚才被吓了一跳,警惕性提高了许多:“小丫头,如果你那条手串是你家里人的,那么,我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人。” 文岚闻言,看了过来,似乎在琢磨对策。 “你看看你手上的串珠,最后那一颗珠子的颜色比其他的都要深一点?对了,你抬高它,对着太阳一照,就会非常明显。最后那颗珠子的下部有一圈翠色环纹,你看见了吗?” 文岚举起串珠,发现最后那一颗果然与众不同。 这串珠是关博睿的,据说是他离家前就一直放在身边把玩的东西。 半年前,为了安全,他把这些敏感物品都提前交给文岚,放在了如意门内保管。 文岚曾经把玩了无数次,但从来没有发现这颗珠子的不同之处。 所以说,这人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就是妈妈说的表舅公家的人? 可是,表舅公不是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吗? 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大家人。 那老爷爷见文岚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不由地笑着说:“我的全对了,是吧。因为串珠,以前是我的。因为我二儿子和我表侄孙调皮,玩闹的时候,弄破了底下那颗珠子。结果,我表侄孙被他爸爸罚了一顿。我找了颜色相近的珠子,补好之后,送给了我表侄孙。他很喜欢这珠子的色泽,据说离开家的时候,带走的东西不多,但偏偏带走了这串珠。如果没有意外,我表侄孙应该就是你的爸爸,或是你的舅舅。” 文岚看着串珠,抬了看了看他,却没有说话。 老爷爷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回房:“你稍微等一下。我记得我还留着他们家的照片,你等我找出来。” 文岚跟着,进了房间。 老爷爷在箱子里摸出一个匣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旧照片。 他从中找出一张,举起给文岚看个清楚。 那是一张是五口之家的合家福,背景看起来像是上海那一带的新式公寓门口。穿着西装的青年男子和一个烫着卷发的旗装女子端坐中间,穿着中山装一脸稚气的舅舅和明眸善睐的妈妈分站两边,中间似乎是一个手里抱着福娃娃的五官精致的小男孩。 这张,跟妈妈珍藏的那张,一模一样。 文岚顺势往那个匣子里看了一眼,底下一张似乎是个大家族的合照。 里面的人,模样有几分熟悉。 文岚走了过去,果然,里面站在第三排右侧的小男孩,便是关博睿。 这,难道是曾祖父家的大合照? ☆、昔年隐情 “曾祖父?你爸是金秉睿?”老爷爷的手,指着的正是照片上一脸稚气的关博睿。 文岚忽然想起,这个年代的称呼与后世的不区分性别谱系的习惯,完全不同。 文岚的手指一挪,指着关博萱说:“这是我的妈妈!” “哦,原来你是小萱的女儿呀。”老爷爷不舍地摩挲着旧照片,“一晃二十年,小萱的女儿都已经这么大了。” “那你是我妈妈的表叔公,曾在上海跟我外公家一起合作面粉厂和纱厂的那个表叔公ju吗?”文岚看他的年纪,总觉得跟自己的猜想相距甚远。 老人家一看文岚面带疑惑,心念一转,便明白问题所在。 他抽出另外两张旧照片,指着里面的老人介绍说:“我们旗人,尤其是几个大家族,相互通婚的情况非常多,辈分杂乱,关系复杂。我的姑姑,是你高曾外祖母。你的外祖母,是我二姨家的表姐。来,你看看,这是民国初年的照片,那时候我刚学会照相,到处乱拍。所以,我们家留下了不少旧相片。这个就是你的外祖母,这张是你外祖父和外祖母的结婚照,这张是当时宾客照片。” 照片中的女子穿着宽大的黑褂红群,属于清代常见的黑色八团吉服袍。 她的模样比后面那张合照看起来更为年轻,装饰也更为华丽。 “那时候,我们还都住在王府里头,家家户户逢年过节就摆宴请客,年轻一辈时常聚在一起,热闹得很。” 老人家满脸的怀念,让文岚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照片的背景。 在民国初年,满清皇室依然享受优待政策,每年有固定的拨款。 所以,当时清朝皇室小朝廷的生活一如既往,不时册封皇室成员,宗室们大多生活依然非常优渥。 但,1924年11月,满清皇室被赶出紫禁城后,原来留在北京的宗室们,失去了保障,渐渐沦为平民。 为了生活,很多原来的宗室将家里的资产大肆变卖。 许多知名的王府旧址,就在这个时候易了主。 有些不孝子孙,把自己砍了祖坟的树出售,甚至偷盗自家祖坟里的陪葬品。 这些人,前半辈子仗着祖业庞大,锦衣玉食。后半辈子,穷困潦倒,却依然因为惰性或者碍于面子,不肯看清现实。即便食不果腹,仍靠变卖家产,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再后来,很多满人迁移到了东北,留在北京的满人融入市民,变成自食其力的普通民众。 只有极少数有识之人,看到了时代的变迁,积极求学、经商,试图让家人的生活维持在一定的水准之上。 听关氏兄妹的说法,当年他们家族就这样试图自力更生,以实业兴家。 文岚在心里理清楚两家的关系:“那,我应该称呼您为曾叔公,还是曾舅公?” 不管是哪个称呼,都很拗口。 老人家哈哈大笑:“得了,我们这也不是翻旧黄历的时候了。再说,你要这么叫,我们也跟之前的说法,对不上号。人家现在都叫我金先生,或者金老爷子。你啊,简单点,就叫我老爷爷吧。” 老爷爷,这称呼看不出实际关系,比较好叫。见了外人,也不会引起无端的怀疑和揣测。 “老爷爷好,我叫李文岚,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文岚退后一步,重新见礼。 “好,好,乖孩子。我很久没有见过自家的晚辈了,来,送你一个小玩意,做个见面礼吧。” 手心一凉,文岚低头一看,原来是个小小的玉兔子。 “谢谢!” 文岚抓住之前那言外之意:“您住北京,怎么会很久没有见过自家的晚辈?这边不是应该有很多以前的亲戚吗?” “哦,你不知道吗?大清灭亡之后,很多宗室就流亡东北。后来,他们大多数要不留在东北,要不去了海外。58年后,还有一部分人被查出历史有问题,进了监牢。”金老爷子手指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一挥,“你看,我也是今时不同往日。身为资本家,总得避嫌,免得自讨没趣。” “可是,刚才那个大妈不是叫你金先生吗?”文岚一脸的好奇。 “哦,金先生,因为公私合营之后,我把这个院子隔了出来,另外一大半拿去建了个小学。白天,孩子们在这里读书。晚上,就改成识字班,免费教授街坊邻居认字、算账。闲来无事的时候,我也在里面教几堂课。你说的那个大妈,她女儿就在这小学里面当老师。”金老爷子拿出一盒京点心,放在文岚身旁的小桌子上。 文岚抬头看了看厢房门外挂着得那些格格不入的衣物:“既然他们很多人都出去了,为什么那时候您没有走?” “怎么没走?上海解放的时候,我们很多人已经踏上了轮船,就是上海到香港的直航轮船。结果,上海政届商届的人过来动员大家回家。后来,黄炎培等人还专门到了香港,专门宣传新政策,当时刘鸿生等一大批工商局和金融届的人回到了上海。” 文岚瞪大了眼睛,想不到当年还有这样一段。 “其实,我们都非常惦记自己几十年辛辛苦苦攒下的基业,而且,留在外面做二等人的日子也真不好过。既然有政策扶持,国家又安定下来了,谁不愿意在自己的土地上过安稳的日子呀。” 金老爷子说到这,拿出几张大合照,上面几位一代领导人正与商界人士推杯换盏。 “那后来,您怎么回北京呢?”文岚疑惑不解。 “因为,嗯,因为我的孙女病了,过来这边找医生调理。”金老爷子垂着头,把照片叠放在一起,装进盒子里。 文岚抬头环顾四周,完全没有看到任何年轻女性的衣物。 倒是,厅里的摆设,可以看得出几分年轻人的气息。 “你不用看了,她已经不再了。”金老爷子虽然没有抬头,但却明显感知到文岚的疑问。 文岚脸色一僵,立刻道歉:“对不起,我……” “没事,两年过去了,日子还得继续。”金老爷子抬头看向文岚,“看你的模样,之前应该不熟悉北京,说话口音也像南边的。你想谁,想打听什么事?” 文岚清楚地看见,金老爷子浑浊的眼圈微微泛着红。 一不小心挑起了别人的伤心事,文岚变得有几分局促不安起来:“我想打听一下我小舅舅他们现在在哪里,嗯,我妈妈生病了,在病床上时常念叨着以前的人和事。自从44年离开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我小舅舅,也打听不到他们的消息,只知道当年似乎变卖家产搬走了。” “哦,你们想找小秉诚啊,我那之后也没有再见过他们。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上海租界的学校很多停了课,当时你大舅舅他们几个回到北京读书,我就没有看过他们兄妹了。不过,我知道44年的时候,你曾外祖父本来打算让你母亲跟林仲良的孙子定亲,然后一起送到米国读书。当时,林家也准备搬迁,所以很多东西转给相熟的人家。我刚好回京,就问了善熠兄,也就是你曾外祖父。他告诉我,他们准备把小辈送到国外去读书,女孩中成年却没有成亲的就只有你母亲,必须先定亲,免得惹人说闲话。” 说到这,金老爷子看了文岚一眼。 这些事情,关氏兄妹从来都没有提及过。 文岚,自然一无所知。 “但是,因为这件事,你舅舅跟家里大闹了一场,带着你妈妈偷偷离家出走了。44年10月的时候,你舅舅的大伯父带着一部分家人搬到香港。但,我收到的书信说,49年初的时候,他们家一部分人搬迁到台北。50年9月的时候,我收到信,说你舅舅大伯父一家准备搬去米国旧金山市。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之后,本来说安顿后就会来的信,再也没有寄过来了。我问了香港的亲友,也没有人收到他们的来信。再后来,我们就失去了联系,再也没有通过信。所以,我也不知道秉诚去了哪里。” 说话间,金老爷子领着文岚进了内室,挑出几封旧信,递给了文岚。 文岚打开信,泛黄的信纸,信边的花纹依旧可以看得出质地非同寻常。 这几封书信,都是老式竖写繁体字,看得文岚颇为辛苦。 这种亲属之间的往来寒暄信件,关于熟人的问答就占去一半的篇幅,除去商业事宜后,关于家族自身的事情只要区区几行。 那几行内容中,正是表达他们因为意见不和,对前途判断的不同,大家决定分家各自前往不同地方生活。 后面的一封信,便是传说中的大外祖父告知,为子孙后代的教育着想,他们决定搬去旧金山。 信末,留下联系地址,以期再见之日。 不料,这个再见,却变成了20年未见。 不仅故人不复相见,就连音讯也变得全无。 这点,文岚对着了世界史上的时间点,便知道了缘由。 1950年至1954年间,麦卡锡主义在米国泛滥。 他们恶意诽谤、肆意迫害疑似□□和民主进步人士,排挤不同意见的人,最后演变成迫害一切有不同政见的人。据统计,有2000多万美国人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审查。当时,米国掀起了以\"麦卡锡主义\"为代表的反共、排外运动,涉及美国政治、教育和文化等领域的各个层面。 麦卡锡手中还挥舞着所谓的\"间谍名单\",无端指责的还有在战时和战后参与对华事务的知名人士,查禁甚至焚毁一切他们认为\"可疑的书籍和杂志\"。 在这种气氛下,左翼作家白劳德、史沫特莱等75位作家的书籍全被列为禁书,甚至连著名历史学家小阿瑟·史莱辛格和幽默作家马克·吐温的作品也被列入\"危险书籍\"之列。 约翰·埃德加·胡佛下令联邦调查局秘密收集卓别林的情报并建立了一个秘密档案,胡佛还试图将卓别林驱逐出境。即便是20年之后,1972年卓别林他与他的夫人短暂回访米国来领取奥斯卡荣誉奖。尽管卓别林是受米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的邀请回到美国的,美国当局只给他发了一个为期两个月的一次性入境签证。 白种人境况都如此严峻,更何况亚裔人士,尤其是华裔。那些年,成千上万的华裔和亚裔被怀疑为\"间谍\"。他们不仅被非法传讯,不准寄钱给国内的亲人,甚至被禁止公开谈论自己的家乡,还有不少人因被指责\"同情□□\"而受□□、被驱逐甚至遭暗杀。 著名物理学家钱学森也因被指责在战时参加了米国□□的活动,受到了联邦调查局的传讯。此后,钱学森多次发现他的私人信件被拆,住宅电话被窃听,他的\"国家安全许可证\"也被吊销。钱学森本人及其亲属,一直受到移民局的限制和联邦调查局的监视。由于受到米国政府的限制,钱学森回国时不仅没有带回任何研究资料,甚至连一些私人生活物品都未带回。 在这种大环境下,新移民们,类似关博睿家族这种情况,绝对不肯定能与国内亲人有所联系。 所以,一入米国,渺无音讯,才是常态。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年代的人,对于婚姻和女性的看法,跟现在的人相距甚远。 1944年,为了躲避日军,家里人四处逃散。 就有族人指责我曾外祖父:“女儿那么大,怎么还跟着父母逃难?得赶紧找人嫁了!” 那时,我奶奶才14岁。 就因为这样,我奶奶嫁给我爷爷,跟着婆家人一路躲兵灾。 ☆、一点小忙 金老爷子坐在一旁的紫檀椅上,隐在窗棱的阴影之下,神色未明。 文岚拿纸笔抄下地址,打算找个机会,亲自过去探个究竟。 这么容易就找到知情人士,实在是大大出乎文岚的预料。 文岚藏好资料,准备打道回府。 正想告辞,一抬头,却看见金老爷子紧盯着自己鞋子看个不休。 糟糕,这凉鞋是香港买的,用料和款式略有不同。 刚才在如意门换衣服的时候,一时偷懒,没有换鞋。 难道,就这样露了马脚? 文岚飞快地扫视自己全身上下,似乎没有其他破绽,不由地心下大安。 “老爷爷,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信息。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免得我妈妈他们着急。”文岚一鞠躬,道完谢,便慢慢往外退。 “小丫头,你妈妈在哪个医院?”金老爷子披上外衣,跟着文岚往外走,大有一同出门探病的模样。 文岚心里略有几分不安,幸好之前做了预案:“我妈妈要动一个小手术,最近不方便见客,连我也得遵从医嘱,减少见面的机会。” “哦,没有关系。我二十年没有见过他们了,哪怕说一句话也好。对了,这次过来看病,是你舅舅陪着过来的,还是你爸跟着过来?”金老爷子面色如旧,就像完全听不出文岚言外之意。 “这次是我舅舅托了朋友,安排了住院治疗的事情。老爷爷,您是长辈,怎么好劳烦您老人家呢。这样吧,我回去告诉我妈妈他们这个好消息,等情况稍微稳定一点,再专程上门来拜访您。”文岚绞尽脑汁,按照这时代人的习惯,尽量找出合理的推脱之词。 可惜,对方完全没有配合的意思。 “没有关系,他们年轻人工作忙,现在你妈妈在医院,走动就更加不方便了。我一个大闲人,多走几步,就当顺便散散步好了。对了,你妈妈住哪个医院在哪个科室?这几年,我大大小小的医院都逛熟了,也许你妈妈的主治医师,我也认识。”金老爷子走到屋侧,换上外出的鞋子。 文岚心里一慌,思绪开始紊乱,找出的借口就更加没说服力。 “这,不太方便吧,医院是有探病时间的。”文岚的后颈已经开始出现毛毛细汗了。 金老爷子停下脚步,看着文岚:“没有关系,久病成良医,我去打听一下,了解一下情况,看看能不能托关系找个合适的专家帮忙调理一下。毕竟,小萱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这……”文岚一时词穷,张口结舌。 “怎么啦?”金老爷子依旧笑得那么慈祥,宛如街边随处可见的普通老人家。 文岚抓了抓额头,摸了一手的汗。 定了定心神,文岚觉得实话实说:“不好意思,因为我妈妈住院的地方比较特殊,暂时不方便接到探病的人。等以后方便一点,我一定让我舅舅妈妈他们过来探望您。” “没关系,我好歹也是积极支持公私合营的红色资本家,有些面子,人家还是愿意给的。你年纪还小,不知道不同医院之间擅长的治疗科目不同。我当年也是为了给昶珍看病,才特意搬回到北京。一来二去的,这边几个知名的医院,我还是比较熟悉的。”金老爷子装作没有看见文岚的尴尬,继续解释寻医的窍门。 “可是……”这时,文岚才觉得自己真是笨嘴拙舌,连个合适的拒绝词都想不出来。 文岚低着头,右脚不停地在地上划动,组织词汇,寻找借口。 金老爷子看着眼前拼命找借口的急得小脸通红的小女孩,就像昶珍小时候每次犯错误时一样。 金老爷子心下一软:“好啦,我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你也不用想着找借口了。嗯,说实话,你也不用瞒我了,你妈妈他们应该不在这边的医院。” 文岚大吃一惊,抬起头,圆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金老爷子,就像一只受惊炸毛的小猫。 “哈哈,小家伙,你表现得这么明显,我要是看不穿,岂不是白活了这几十年?”金老爷子只觉得文岚的模样十分有趣。 文岚倒退一步,环顾四周,然后警惕地看着金老爷子。 “你的鞋子,无论款式还是材质,都不是我们这卖的。而且,它跟你衣服完全不搭。如果真的是你母亲买的,她一定不会这样给你搭配。” 文岚纹丝不动。 这点破绽,她知道,但不想承认。 “半个小时前,我们这下了一场雨。而你的鞋面、脚背、脚踝,都没有泥点。这说明,半个小时前,你还没有出现在我们社区附近。” 文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习惯使然,她通体白皙干净,没有此间儿童嬉闹后的污垢。此时手脚依然干净,只有走过来时,鞋底沾染上的泥水。 果然不是什么天资过人的天才,更不是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对于细节的考虑始终不到位。 文岚咬了咬嘴唇,继续一声不吭。 “果然你母亲在这附近住院,那么她一定会告诉你详细信息,至少会先打听一下她家旧宅的情况。如果你舅舅在这附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过来,更不可能让你找错地址。所以,肯定是你说了谎,你是一个人来的,而且还是背着你妈妈和舅舅过来的。”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窥一斑而见全豹? 文岚心里打鼓,转身就想跑。 “别怕,我只想找你帮个小忙!”金老爷子张开双臂,拦在文岚的必经之路,低声乞求道。 前路被挡,文岚看着眼前的老人,猫着身子,又试图从旁边空隙脱身。 金老爷子急了:“我只想你帮忙传封信到香港!” “香港?”文岚停了下来,满脸愕然地看着金老爷子。 金老爷子指着文岚的裤子:“你这条裤子是专供香港的外贸货,国内绝对买不到。” 这条裤子的确是在香港买,但它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文岚绝对不相信有人能看出它的不同之处。 见文岚一脸的不相信,金老爷子详细解释说:“每件衣物,它都有固定的规格、材质和代码。你身上这条裤子,是我在上海的厂做的。虽然我已经不管事,改成拿10年红利,但是前几年很多管理和货品调配的事情,我还是参与的。尤其是刚开始做外贸单,熟悉外商要求的人并不多,所以我专门在厂里待了一年多,专门跟进这些事。” 文岚的嘴巴瘪了瘪,很想说就算是外贸单,也不等于国内不能销售。 但是,想了想,文岚又把那些话,咽了回去。 金老爷子看着文岚的表情,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你不懂这些。即便是这几年国内布匹严重不足,就算不符合外商要求的货压在仓库,那些货也不会有人敢偷偷转回国内销售的。即便是外贸公司接待外商的工作人员,因为衣物不合商业场合,想从积压的货品中购买一部分衣物,也得专门申请。就算是这样,二号首长也只批准了跟外商有实际交接的工作人员,每人只能购买一套装点门面的衣服。嗨,不是小气,而是这些都代表着外汇,代表着我们国家发展所必须的资源。等你以后接触得多了,你就明白了。” 到这个时代越长,文岚便越能明白忍辱负重是什么意思。 踌躇了一会,文岚忍不住问道:“那你究竟想传信给谁?” 文岚没有问他为什么不通过正规渠道传信,显而易见,肯定是不能为之的理由。 金老爷子指着内室:“我们进去说吧。” 文岚看了看外墙悬挂的衣服,自然没有异议。 进了房间,金老爷子终于说出了口:“解放前,我有一部分资产转移到了香港。我信任的管家之子留在香港帮我,我想你们帮我传封信过去,尽量帮我打听几个人消息。” 单纯传一封信,这个不是问题。 文岚立在桌子旁,看着白纸红线的信纸,点了点头。 金老爷子拿出全新的纸笔,直接撕下一页空白纸张垫在桌子上写起了信件。 写完信,密封好,盖上石印。 金老爷子又拿出一个新的信封,写上一个陌生名字,塞进刚才封好的信件。 文岚拿着没有香港地址的信件,犯了糊涂。 金老爷子另外单写了两个地址,交给文岚。 文岚低头一看,一个是香港的地址,一个就是金老爷子现在的住址。 文岚握着信件,抬头看向金老爷子,满眼的疑惑不解。 “虽然被发现的几率不高,但是分开了,万一被人发现,也不会连累到你。” 金老爷子苦笑了一下:“我要打听的人,一个在台湾,两个在米国。无论是哪边,都非常敏感。我不能害了你们,还是小心为上吧。” 台湾? 难道是当年随军迁移的人? 妈妈曾说过,表叔公有三儿一女,难道当年早已因为战乱散落四方了吗?因为种种政治原因,早就失去联系了吗?那,这么多年,他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呀。 每逢佳节倍思亲,每年团圆时,深夜时分,总能看到关博萱看着旧年的家庭照,偷偷抹泪。 想起妈妈和舅舅对小舅舅的惦记,看着眼前金老爷子的满头白发,文岚心里颇有几分酸楚。 散落天涯的亲人,早已失去联系。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又有多少熬到最后依然是抱憾终身。 “好,没问题。我尽量帮你找到他们,如果有新的消息,我会直接过来这里找您的。您放心!” 文岚看着年过花甲的金老爷子,做出了自己的承诺。 当着他的面,文岚小心翼翼地把信件和地址分别塞进布袋和自己贴身的裤袋里面。 “谢谢你!”金老爷子的眼睛闪闪发亮。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曾祖母始终没有等到失踪的儿子。 我的远方亲戚,在预定回乡的日子前,忽然因病离世。 那个年代,悲剧满地遍是。 ☆、觅得音讯 文岚握着写着地址的纸条,再三核对无误后,却依然没有迈开脚步。 因为,她一时冲动,一离开四合院,便输入了台北的坐标。 可,当她真的凭着一腔孤勇一路寻过来,却踌躇不前。 文岚与母系亲属素昧谋面,对方也应该从来没有听过他们的消息。这么多年过去了,对方还记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侄女,尚是个未知数。更何况,文岚又隔了一层。屋里是辈分、身份还是地位,两者之间真的是天差地别。 假如文岚贸然去敲门,会不会被拒之门外? 看多了阶级小说的文岚,内心十分忐忑不安。 文岚呆呆地看着门牌,心潮起伏。 秀荷买完菜,照旧跨着大竹篮,沿着走了十年的小路,往金府走回去。 秀荷祖祖辈辈一直在金家工作,祖辈是府里的奴婢,清朝灭亡之后,也一直没有离开过这个家。 1948年,看着在中央银行门口排队兑金的上海普通市民,秀荷的母亲对还在学手艺的秀荷说:“现在外面乱得很,物价涨得死人,之前100元可以买到的菜,现在1000元都买不到。大家都不敢留金圆券,能换黄金的早换了黄金,实在不行,也尽量留点银元。你们兄妹没有什么本事,就多学几门手艺,跟着老爷他们,总能保住吃穿。” 这些都是秀荷母亲的肺腑之言,也是她人生总结的经验。 她们那一辈人见惯了荣华富贵,习惯了生离死别,也见惯了身边人的起起伏伏。 同是满清贵族的流亡王府,在10年代的时候,依然保留着奢华生活和旧式的做派。20年代初,他们仍旧住着雕栏玉砌的房子,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享受超过数百佣人的伺候。只需要一个气音,手下的人便把事情准备得妥妥帖帖,服伺得周周到到。每次过节大祭,下人们各司其职。整个仪式上除了主子们的叩拜声,别无杂音。 可惜,到了30年代,周围的人家便迅速衰败了下去。金家的情况虽然好一点,但也盛景不再。过百的下人,削减了一半,有些有本事的人甚至自动求去。像秀荷这样专精一门又不擅长外事的,即便留了下来,工作量也远超从前。 即使是这样,看着府外艰苦求生的人,秀荷依然对老爷们心存感激。 于是,当二老爷他们留在台北的时候,秀荷不想跟家里人分离,便也选择留了下来。 这一留,又是十年过去了。 原来的小秀荷,现在已经变成了其他人口中的荷姐了。 只是,身在异乡的她,时不时还是会想起年少时的日子,想起在北京城时的那些小格格们。 所以,当秀荷抬头抹汗时,看见那个长得像萱格格的小女孩,晃了一下神。 对面的小姑娘发现了秀荷的视线,微微一抬头,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明明她穿得是黄色的短裙,秀荷却在恍惚间,看见了幼年时萱格格。 “小姑娘,你要去哪里呀?这里我很熟,你要找的地方,也许我知道。”秀荷放下篮子,关心地问道。 之前见小姑娘一脸迷茫,估计是迷了路吧。 想起多年不见的故人,帮这小姑娘一点忙,就当是日行一善。 文岚扯了扯新换的裙子,浑身不自在。 国内小女孩一般都是穿裤装,文岚很久没有穿裙子了,为了避人耳目,才换了之前在英国买的裙子。可是,两腿凉飕飕的,文岚总想把裙摆再拉低一点。即便觉得怪异,可近一年养成的习惯已经融入了骨髓之中。 对面的大婶笑得那么的和蔼可亲,文岚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口:“请问,金培信先生还住在这里吗?” 找老爷的? 过来找老爷的人很多,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小的孩子独自一个人找过来的。 秀荷满脸疑惑地看着她:“金先生一直住在这里,请问是哪位找他?” 文岚面露喜色:“阿姨,我是他的侄外孙女,从很远的地方过来找他。” “侄外孙女,您母亲是……” 文岚正想说话,身后汽车鸣笛响起,一辆汽车拐进来,停在门口。 秀荷连忙退后一步,行了个礼:“大少爷,您回来了。” 西装革履的男子轻轻颔首:“荷姐,晚饭给我加一道奶汤散丹,外面的东西始终吃不惯,还是家里菜式合胃口。” “知道了,大少爷,晚餐会多准备几道京菜。”秀荷挽起竹篮,跟着众人身后。 男子这时才注意到一旁那个一直紧盯着他不放的小女孩:“这是谁家的孩子?” 身旁的助手正准备上前拦人,文岚主动上前问道:“您好,请问是秉枋舅舅吗?” “舅舅?”男子一挑眉,仔细一打量,的确从未见过这孩子。 文岚跑上前去:“您好,初次见面,以后请多关照。我是关,啊,我是金兰萱的女儿。我今天找过来,是想打听一下……” 男子抬起的脚步一顿:“萱妹?她在哪里?我睿哥也来了吗?” 说话间,举目四望,没有看到任何一个熟悉的身影。 文岚停在他身侧:“他们都没有过来,我妈妈病了,想找我小舅舅。我过来打听一下消息,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家里的亲人。” “病了,严重吗?算了,我们进去说话。”金秉枋在文岚的脸上一打量,找到了熟悉的影子。 就这样,文岚跟着进了金府,坐在厅里,被全家老少围着看个不休。 金培信,关博睿的二伯,听到消息,匆匆从楼上书房赶了下来,比会见达官贵人还要急切。 “小萱现在怎么样了?”金培信大声地追问道。 从未想到这种场景的文岚,不由自主地微微缩了缩四肢,往后移了几厘米。 “诶呀,不要急嘛,别吓着孩子。”雍容华贵的老妇人爱怜地揽着文岚,“孩子,别怕,你二外祖父多年没有听到你母亲他们的消息,有点着急了。来,这是新出的绿茶味冰淇淋,你尝尝。”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淇淋,丝丝冷气在空中盘旋。轻轻咬上一口,冰凉、丝滑和甜美一同在舌尖绽放。不是后世超市里那种香精堆砌的味道,而是非常清爽的奶香味十足的冰淇淋,入口就能够感知到那股香甜的滋味。 吃着冰淇淋,文岚缓和了一下情绪,就着这传说中的二外公的问题,开始简单介绍关氏兄妹离家后改名换姓、四处奔波的经历。 他们的人生,与在场的金氏一家,截然不同。 44年那次出人意料的离别之后,两家人的生活天差地别。 现在,对于他们来说,关氏兄妹的生活就如同不可思议的猎奇小说主角一般。 这一点,从那些小辈们的惊呼声中,便能窥知一二。 当文岚说完最近的境况,二外婆揽着文岚抽泣不止,眼泪滴湿文岚的脖子。 文岚有点懵,这又是怎么了,我好像没有说什么很惨烈的事情呀。 “孩子,你们受苦了。小萱在家里的时候,打小锦衣玉食,龙肝凤髓都吃腻了,没想到现在居然一个星期才能吃一次荤菜。不行,我得去香港接他们回来!秉枋,替我准备明天的机票,陪我去香港接人。”金培信看着面黄肌瘦的文岚,立刻下了指令。 被人当成流浪记的可怜的小三毛,文岚没有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径直按照自己的意愿劝到:“医生让我妈妈卧床两周,她不可能现在走动的。再说,我哥哥姐姐他们都还在家里呢。” 对哦,孩子们都还在家,怎么也不可能扔下他们不管。 身为一家之主的金培信很快冷静了下来,吩咐道:“老穆,帮我联系香港那边,安排人明天一早去那个圣约翰医院,秉睿和兰萱的事情替我安排妥当,多花点钱也要把人给我照顾好了。” 这时,文岚发现做在一旁的小少女翻了个白眼。 这人好像是枋舅舅的女儿,物以稀为贵,身为这一代的独女,她比三个哥哥弟弟还要受宠。 看来,自己被人当成是过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了。 “我想还是不用那么麻烦了,我们一家没有离开的打算。我这次过来,主要是想打听我小舅舅的下落,如果能顺便拿到一两张最新的照片,那就再好不过了。”文岚理了理被揉乱的衣物,重新挺直了身子。 “唉,那个以后再说。” 金培信挥了一挥手,一个中年男子把一个盒子捧了过来。 金秉枋接了过来,把一叠相片挑了出来,放在桌面。 “爷爷和大伯他们搬去旧金山之后,每年会寄一些照片回来,这就小诚一家人。”金秉枋指着一家三口的照片,告诉文岚。 文岚拿起那张被特意指出来的相片,将近而立之年的金秉诚就像年轻版的关博睿,只是斯文几分。站在他身旁的女子,穿着新近流行的格子装,一副都市丽人的模样。被抱着在手里的小妹妹,拽着一个小狗玩偶,懵懵懂懂地看着镜头。 “这张照片,能送给我吗?”文岚两眼充满期盼。 有了地址,有了照片,就能慰藉关博萱思亲的心。 至于什么时候真正相聚,这个得与关博睿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可以,当然可以。”二外婆立刻从照片堆里又挑了几张合照,放在一旁。 这时,遵从嘱咐的女仆,又递过来一个相册。 二外婆从相册里面挑了些照片出来:“汉坤,你眼神好,来,帮奶奶把每张相片标上拍摄时间,在相片后面对应写上每个人的名字。你睿伯父和萱姑姑都很久没有见过家里人了,估计早就分不清小一辈谁是谁了,更别提你们这些孩子了。来,帮我一一备注好。” 在少年埋头在照片背后写资料的时候,金培信问道:“秉枋,如果我们要帮秉睿他们一同办理移民手续,大概什么时候能够办好?” 不是吧,我们没有说要移民呀。 文岚张了张嘴,见金培信一脸不容置疑的模样,果断地闭上嘴巴。 反正,选择权又不在他们手上。 金秉枋看了看一旁的助手,有点犯了难:“爸,这不是一件小事。睿哥他们应该是通过私人渠道去医院看病的,如果没有香港的合法身份,基本就不可能移民到米国。最近,从东南亚一带逃到香港的难民很多,一时半会,通过正规途径,应该很难拿到身份。如果通过其他手段,也得提前托人找好关系,先安排下合法的身份,再来谈后面的事情。” “这样一来,年前都不一定能办下来。”金培信捏着自己胡子,“那就肯定赶不上跟我们一起走了。可是,如果我们走了,后面的事就更难办了。” 走? 在台北的金家人也要移民了吗? “您们准备搬去哪里?”文岚停下看照片的手,抬头询问道。 金秉枋见父亲点头,便细细解释:“最近几年海岸一带炮声不断,岛内关于攻打和反攻的声音就一直没有停过。我们这些人都被打仗打怕了,大家都想过几年安生日子。之前我们搬来这边,也是为了堂堂正正地做华国人。可是,唉,政治的东西,实在不好说。总之,我们思来想去,还是打算搬去旧金山,跟我大伯他们毗邻而居。” 曾外祖母在五年前也已经离开了人世,现在金家的近亲基本上都米国,金培信他们如果搬过去,也能互相照应。 文岚忽然想起,他们同在这个岛上,身为外来移民,保不准知道老爷爷二儿子的消息。 文岚掏出小纸条:“您们有金毓易表叔公的消息吗?据说他49年到了这边,后来就渺无音讯,再也没有跟家里联系过了。” “金毓易?他就住在离我们这20分钟车程的地方,我们上个月还见过面。他现在还在部队,根本传不了信,我们托人帮忙带消息到香港,也找不到表叔他们的消息。哦,对哦,我们联系不上国内,你们境内的人肯定可以互相联系的。”金培信招招手,“老福,帮我打电话,让金毓易下班后过来一趟。” “好的,老爷。”中年男人应完之后,便准备打电话。 这样见面,似乎有点不太妥当。 毕竟,秘密多的人,近亲也要情怯。 更何况,这后面的事,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比较好。未来20年,岛内的气氛也非常不好。各种冤案,罄竹难书。 文岚连忙站起来,劝阻道:“二外祖父,如果不是很远的话,要不,我直接过去一趟吧。毕竟,我是晚辈,上门拜访长辈是应尽的礼数。再说,他们出来一趟,可能也不太方便。” 金培信和金秉枋对视一眼:“也行,这样吧,我们先吃饭。吃完饭,让秉枋陪你去一趟。” 文岚深深一鞠躬:“谢谢二外祖父,谢谢秉枋舅舅。” “都是自家人,那么客气做什么。”二外祖母一挥手,“让秀荷那边的饭菜准备得快一点,小妙,赶紧给表小姐收拾一个房间。小玲,带表小姐去洗漱一下。” 二外祖母低头揽着文岚,轻声说:“文岚,你一路过来,辛苦了,先洗漱一下,清爽一点。其他的事情,我们吃完饭,再慢慢处理。” “好的,谢谢您!” 道完谢,文岚跟着年轻的女仆,走进了三楼的洗漱间。 门后,已经有准备好的全新洗漱用品和家居服。 ☆、思乡老兵 饭后,原本预定好的行程,不得不临时调整。 金秉枋接到电话,因为突发的紧要公事,不得不临时赶往公司。 金舅妈与太太团们有约,金培信夫妻腿脚不便,金家孙辈年纪太小,大家都不太适合陪着文岚过去访亲。 而约好的行程,又不好临时爽约。 一家人思来想去,最终决定由管家敏叔陪着文岚前往拜访。 小汽车缓缓前行,身旁的风景渐渐有繁华变成荒凉,路边建筑群由80年代红砖小楼风格瞬间变成了5、60年代灰蒙蒙的土屋。 文岚看着街边的土屋,惊得张大了嘴巴。 这完全不像文岚印象中的台北。 敏叔见状,便指着沿路的路标,一一讲解。 原来,百万军民撤到宝岛后,随即进入各军事要塞。 由于是近乎于逃难的方式入岛,许多人几乎没带什么钱,随行家属当然也就没地方可以安置。为了免除军人的后顾之忧,当局动用从大陆带来的黄金对他们进行了有计划的安置。除了由日据时期遗留房舍所留下的眷村建物外,大多眷村眷村都建设于公有地的简单房舍。其中,最普遍的克难房子,是屋顶盖稻草、竹泥墙的眷村房舍。 一时无法安置在营地,或者是那些随部队移动到中部的军属,就暂住在学校、寺庙、农舍或牛棚里。 飘落异地的人们,为了生存,用茅草、竹子等作材料,混合砖块和水泥,搭建起了一个个临时的住所。 从此,“竹篱笆”就成了这些异乡人的代名词。 车子渐渐驶近金毓易家所在的眷村,四周的环境明显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按照敏叔的介绍,眷村中的住房有着一定的等级,分为将校官的房舍与普通士兵房舍,两者在环境上有明显差别。村内设有学校,村外围有部队,并配有机枪碉堡,整个眷村俨如军事要塞。这些高高的围墙,严格区分着本省人与外省人。 这里,就像一个独立在台北之外的小社会,一个找不到归属的孤岛。 进了眷村,首先引人眼帘的便是高高低低、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大小不一房屋。 敏叔解释说,那些比较规整的房子,基本上都是国家统筹安排的正规的初期安置建筑。另一片明显看起来破旧很多的房屋,则大多数是后来大家为了生活,不得不加建的违章建筑。说是违章建筑,其实一直也没有人敢去管理。因为,这么多人的吃住,没有任何一个组织承担得起。 可即便是最整齐的正规安置建筑,在文岚看来也是没有规格可言,因为楼顶真的是五花八门。 但是,这些特色的房屋,正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的心灵手巧的劳动结晶。因为,那些初时用竹篱笆、红砖、灰泥、黄土搭建的家园,毕竟简陋,还是抵挡不住岛上最常见的台风侵袭。每次台风季来临的时候,只要一下大雨,室内必定就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而南方的雨季时间特别长,这种一刮风下雨便要在遮风避雨中等待雨过天晴的日子,谁也受不了。 于是,中国人的刻苦耐劳的本性以及不屈不挠的天性,是不允许人们就这样轻易放弃的。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活路大多是被逼出来的。于是,众人当然也可以想办法改建房子,使得其居住得更为舒适。 那时,通常的整修方式是从门口向外延伸厨房,室内增加吊铺,开采光天窗,甚至是增建二楼等等。大家用的建筑材料各异,从原来的竹篱笆、灰,逐渐慢慢变成坚固的砖块、水泥、瓦片。时间久了,青瓦、黑瓦、水泥瓦、羊毛毡等等,不同时期不同的建材,全部被原封不动的保留在了眷村的房子里,留在了人们的记忆中。 眷村,大多数由面积大小不一的房舍组成,居住人则为外省籍公务人员、军人及配偶和子女所居住。若细分约可分为外省籍高级军职官员,职业军人,基层公务员,教师及其眷属。不同职业,分住在不同的眷村中。 要申请这类房屋,申请时,必须要有主要申请人和主眷(通常是妻子),以及至少要有一名以上的子女。居住凭证或眷户名册上都会记载夫妻的名字,房舍的分配依眷户人口数、考绩、结婚年限来分配,有甲、乙、丙、丁四型不同大小的眷舍,甲型12.3坪,乙型10坪,丙型8.4坪,丁型7.6坪。 按照文岚所知道的历史资料,这些房子1960年代-1970年代之后,经军方出资修建后,大多眷舍主体成为砖造,并具有私人厕所、浴室、厨房规模及主梁、屋瓦与电线线路等设备。经过修整后,这些建物变成跟村外的其他建筑大致相同。 但,这些房子说是安置入岛军眷。实际上,安置后世的统计数据来计算,当年大概只安置了三分之一的外省人入住在眷村。 更多的人,一直没有申请到房子,在退职或者退伍后,逐渐变成了自己解决住房问题。 他们中很大一部分人,为了获得一瓦遮头,在各共用地方,用简易的砖土窝棚似的小屋,暂时栖身。 此时,文岚在车里看到的奇奇怪怪的小屋,便是这种杰作。 村里,不满一米高的小孩子,在街上穿来穿去,神出鬼没的。 为了安全,敏叔不得不把车速降到40以下。 这时,文岚注意到右手边有个单独隔离出来的住宅区域,里面全是一格一格的单人住宅。高耸的栏杆,紧闭的铁门,把他们圈成了城中之城。这,不太寻常。 文岚指着那片区域好奇地问道:“敏叔,这里不是安置军人和家属的地方吗?怎么这个房子那么奇怪,看起来全是单人间?” 敏叔顺着文岚的手指看了过去,面露不忍:“你年纪小,很多事情不知道。当初,将主席说要打回家乡,所以抽调了一批精英,组建了特殊队伍。因为他们身份重任,所以,他们基本不能与外界往来。这些年来,他们受军令限制,不可以结婚,不可以立刻。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原来那些精壮小伙,现在都变成中年人了。” “现在,最多也就是今天你打一顿炮弹过来,明天我回一排炮火回去。他们,难道还是不能结婚吗?”文岚大吃一惊,这事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敏叔那头发斑白的头颅轻轻一摇:“不行,上面没有收回成命,下面的人怎么可能开这个口子。” “可是,他们至少也30岁了,年纪稍微大一点都要40岁了。他们为了国家,为了人民,赶走了日本鬼子,被裹着来到了这里,就已经够牺牲得了。难道,上面的人,就要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辈子无父无母无妻无儿无女,孤苦伶仃,凄凄惨惨地客死他乡吗?” “是啊,我们都知道他们很惨。可是,我们一介平民,又能怎么办呢。”敏叔捏捏鼻子,“前年,有个叫叫谭堂的逃了出来,躲在我们厂里仓库后面的狗窝里,一躲就是三天三夜。起初,大家谁都没有发现,后来才发现我们养得两条看门狗白天总守在狗窝门口,才觉得不对。看仓库的老魏好心,偷偷地喂了他一点吃食,才探得他说真话。那人23岁时,被从家里绑走。他哭着说,他被绑走的时候,他女儿才1岁半,跟着他背后踉踉跄跄地哭着喊爸爸。他的妈妈,匆匆从村外哭着赶过来,还没有靠近,就被人打得头破血流。这么多年,他做梦都想再抱起女儿,抹干妈妈的眼泪。” 敏叔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说,他梦见他爷爷奶奶哭着喊,堂伢子,你怎么还不回来呀,我熬着撑着等你回来养老送终,却怎么也等不了。醒来之后,偷偷掩着被子,哭了大半宿。他怕自己就这样死在外面,他怕自己这一辈子都见不着家乡的亲人,于是,趁集训的时候,偷偷逃了出来。” 这样的故事,文岚听过无数次。 但,每次听了,依然情不自禁满泪盈眶,满腔酸楚。 文岚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下声线:“那么,后来呢,他逃出去了吗?” “我们这边没能留他太久,免得给厂里惹祸上身。老魏和老福,给他凑了点吃食和盘缠。我和另外几个人给他凑了一点美金,让他去找三合会的路子,先跑去香港。” 敏叔一侧头,便看见文岚亮晶晶的大眼睛:“这,当然不是我个人的意思。老爷说,大家都是外省人,都不容易,一点小忙,能帮就帮,总不好见死不救。因为,听说也有被抓回去,直接被处理掉了的。” 文岚打了个寒颤,咽下了多余的话。 眷村真的非常大,据说这里医院、学校、商铺一应俱全。当时每个眷村只有一部对外联络的军用电话,全村与外界互通信息全靠它。村里的人,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轻易不会离开村子。而这种无产权房舍群聚,通常所占区域大小不一,其文化氛围自成一格,语言,习惯,文化鲜少受眷村外环境影响。 居住环境相当不同,以致眷里面的人,多安于封闭生活领域,与村外的本省人泾渭分明。另一方面,眷村内部又是不同地域文化的汇集处,这里的人们大多适应性很强,发展出台湾社会现象中相当特殊的族群与人文现象。 据说,当时眷村的人,从来没有谁家是关着门的。大家都是前窗挨后院,一家出了事,大伙都会去帮忙。小朋友之间就更是如此,大家每天一起上下学,如果和本省同学打架,大伙都一起上,“团结、有情有义”也是眷村的特色之一。 建筑的特色,环境的穷苦,也让眷村里面居民感情融洽。以前的人,生活大多数都非常穷苦,所以都特别珍惜食物。因为每户人家都住得很近,所以大家感情都很好,也常常去邻居家吃饭。村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擅长的菜式合配料完全不同。渐渐地,大家互相提供自己独门的拿手菜肴,切磋厨艺,推出有特色的菜给邻居吃。后来,大家互相借鉴,慢慢就开发出了许多特色的眷村菜品,著名的卤菜系列便是其中之一。 村里的开着众多的小餐馆,厨师们每次有机会到外面的餐馆用餐,如果吃到较好的菜肴,会细心观察菜的材料以及研究烹饪的方法。然后,回到村里,再尝试把那些菜式与他们本身的熟悉的食物,进行产品结合以及改良。 比卤菜更出名的便是,眷村牛肉面。其实以前本省人本来不吃牛肉,因为对他们来说,牛是耕田的伙伴,台湾有专门的牛的疗养院,为牛养老送终。而且,宝岛不生产小麦,面粉要从外面运过来要渡过台湾海峡,那是非常奢侈的,所以本省人不会用这么贵的食材拿来做面条。 但1949年以后,情况大不相同。大量外省人过来定居,此时又获得了大量米国援助的来自北美大陆大量的滞销面粉。没想到,这正好解决了外省人饮食不习惯的问题。习惯面食的北方人,把思乡融入了面条美食之中。从此,牛肉面到处都是,就连最偏僻的乡镇都可以找的到牛肉面的身影。 现在,文岚看到的便是在一间写着牛肉面招牌的铺子外面,坐着几个肢体不全的老兵。 一个右脚空荡荡的干瘦老汉,夹杂着湖南腔的发音,打着拍子哼唱有家不能归的哀伤曲调,唱着唱着早已老泪纵横。 年纪不一的一群男女老少,围坐一旁,打着拍子,为他们助唱。 “……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 我好比浅水龙被困沙滩, 我好比弹打雁失群飞散, 我好比离山虎落在平川! 思老母不由儿肝肠痛断, 想老娘不由人泪珠不干……” 唱腔丝丝扣入,动人心弦。 余音悠长,颤音凄苦。 在华国人的心目中,清明时节,没有祖坟可以上的地方,就不叫家乡。 那是怎样一种悲哀和酸楚啊。 作者有话要说:“笼中鸟”是《四郎探母》里面的唱段。 ☆、魂牵故里 越过有票友唱戏的牛肉面店,再往前开了两分钟,便到了金毓易表叔公家里。 听敏叔的介绍,金毓易表叔公因为是军官,所以住在陆军军官这片区。 1957年,金秉枋舅舅外出看厂房的时候,偶遇金毓易,才知道他也到了宝岛。 金毓易的母亲在1941年12月8日陪着身怀六甲的大嫂外出购物,不料,却遇到了日军。在佣人的陪同下,两人匆忙往回赶。不想,迎面遇到骚乱的民众。也不知道是哪边先动了手,总之,金毓易的母亲中弹不治身亡,金毓易的大嫂受伤早产生下一个女儿后也撒手人寰。气愤不过的金毓易,转身不听劝阻,才16岁的他依然参加抗日队伍,坚持要用武器为家人讨回公道。 这一参军,便在部队里面一直待到了现在。在1949年2月,金毓易接到命令后,给家里写了封信,说是要准备南下,暂时书信不便,待确定后再写信回家。这一南下,便走到了极南,穿过海峡,到了宝岛中部。 从此,对于金家人来说,金毓易便是音讯全无,不知生死。 对于金毓易来说,家,就是那叠家书寄托的地方。睡不着的晚上,金毓易捧着珍藏的书信,翻来覆去地看,把每封信都背得滚瓜烂熟,把信纸都摸得花了边。 一年,回不了家。 两年,依旧回不了家。 三年,仍然没有回家的希望。 身边的不少战友,娶妻生子,安家落户,开始寻找生活中的小确幸。 没了念想的金毓易认识了一个让他心动的本地女孩,娶了那个当地小农场主家的张姓独生女。 为了结婚,金毓易同意了女方家长的要求,以后的儿子采用新式复姓,改姓“金张”。女方父母同意死后,家中所有的资产,包括土地,全归金毓易的子女所有。 金秉枋找到金毓易的时候,他已经结婚生子,大女儿都快满周岁了。金毓易平时呆在军营,只有休假时才能回家见妻女。小孩子忘性大,每次见到完全不熟悉的父亲,便嚎啕大哭。待到好不容易混熟了,肯接受来自父亲的亲昵时,金毓易却到了必须归队的时间。每次暂别,对于小孩子来说,便是一次生命的诀别。 见金毓易日子过得艰难,昔日王府少爷的骄娇二气早已无踪无影,金秉枋实在于心不忍。 于是,金秉枋主动出面找关系,把金毓易一家调到台北,并按照规定入住眷村特定级别的宿舍中。后来,在金家人的照顾下,金毓易把原来的平房拓宽成为两层小屋,大大改善了生活质量。 可惜,此后,无论怎么劝说,金毓易都不愿意接受额外的资助,坚持要靠自己维持一家大小的生活。 幸好,不管怎么说,张家父母总会补贴女儿女婿一点,金毓易也不好拒绝,只得舔脸接受。 就这样,靠着金毓易微薄的粮饷,一家人总算过上了相对安稳的日子。 虽然在金秉枋眼中仍是非常困苦,但相对而言,在这个村落里面金家的生活其实已经属于中上水平了。 至少,金毓易的妻子张嘉慧只需张罗一家大小的食、衣、住、行,手里的财物足够保障生活,而不必太过于锱铢必较。他们不必像其他的外省籍官太太那样,在处理所有的家务之余,有机会就学点手艺,或是兼点小副业,赚去额外收入以贴补微薄的家用。更不至于像某些比较困难的家庭那样,有些退职或者残疾等人家入不敷出,甚至不得不改变信仰,仅仅只为了有资格去领取教会分配的奶油、面粉、牛奶等补给品。 但,这个时代,大家的生活状态其实也差不了太多。除了个别人士外,大部分的人也就是在温饱线上浮动。区别只在于,离那条线的距离有多远。站在线上的金家人,在有余力的时候,还时不时会伸出援手,拉身边陷入困境的同袍们一把。 在家的时候,不觉得。一旦离开了家,哪怕是在街上遇到一个口音近似乡音的人,也会心潮澎湃。照顾身边境遇相似的人,报团取暖,便成了本能。 流落宝岛的金毓易,经常明里暗里尝试用不同的方式与家里亲人联系,却无能有半点进展。遇到金秉枋的那一瞬间,他曾满怀期待,不料却依然事与愿违。 在失去希望的今天,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居然要登门了。 请假赶回家里的金毓易,又怕失望,又还怀有期望。困在陋室里,金毓易坐立难安,只得拿起抹布,把家里的桌椅全部仔细抹一遍,苦苦挨时间。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张嘉慧一早便张罗完家里的大小事务,收拾好家里,陪着金毓易等客人上门。 门一开,文岚便看见金毓易那张满怀期待的脸。 一晃近二十年,金毓易早已不是照片里那副小公子哥的模样。昔日白皙斯文的男孩,变成了孔武有力的壮年男子。只有言谈之间的礼仪细节,方能看出这昔年贵公子的旧模样。 “你是萱妹的女儿?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想不到萱妹的女儿都已经这么大了。”金毓易视若珍宝地看着文岚,揣摩着故人的容貌。 “表叔公,您好!”文岚主动上前,请安问好。 张嘉慧轻轻推开热泪盈眶的丈夫,把文岚和敏叔请进了家里。 “不好意思,我们这条件不太好,让你们受委屈了。”张嘉慧拿来珍藏的进口糖果,摆上高档茶叶,尽力招待客人。 “我是小辈,您这样实在太折煞我了。您请坐,表叔公,您也请坐。” 文岚知道对方想看的人绝对不会是自己,所以,坐下来的第一时间,便是打开随身背包里的相片,从暗袋里抽出属于金毓易的那封家书。 见文岚居然摸出一封书信,金毓易的身子明显得晃了两晃。 金毓易从口袋里抽出手帕,把双手擦了又擦,生怕留下一丝污迹。 接过那封书信时,金毓易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后世的人,早已习惯通过互联网即时通讯,最次也可以在网络媒体中留下口信,早已忘却昔日家书抵万金的那种期盼。 这封家书,远远比万金更贵重,因为在路上走了已经足足有十二年。 时代图景,风云变幻,但,永远无法改变那些思念。 打开信封,父亲熟悉的小楷,再次出现在眼前。 一行热泪,夺眶而出。 他们离开家乡多年,莼鲈之思不可解。每逢佳节倍思亲,遇到清明、中秋和春节这种特殊节日,更是常常涕泪如雨。 在文岚看过的资料里,数十年后,这些老兵们将逐一凋零,生平最大的愿望莫过于落叶归根。 许多人唯一的愿望就是,生前不能尽孝,唯求死后能够安葬在父母身侧。 文岚看着金毓易红通通的眼眶,想起了纪录片里那些颤颤巍巍的老兵们。 一滴水,沾湿了信纸,润开字痕。 心急之下,伸手一摸,雪白的纸上面色墨痕。 心下一通,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淌。 金毓易侧过脸,抹了泪,避开大家的视线,平复心情。 文岚等人,识趣地谈论着家长里短,留给他独处的时间与空间。 桌上照片里的人,张嘉慧一个都不认识,金家的小辈都聚在小桌一侧,围着照片,问长问短。 文岚甚是有耐心,指着照片上的人,告诉他们哪位是他们的爷爷,哪位是他们的伯父,哪个小少年是他们的父亲。 照片上的人与物,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惹得小孩子们惊叫连连,引来周围邻居在一旁探头探脑。 张嘉慧掩了门窗,挡了好奇的孩子们的探视。 见文岚迷惑的眼神,张嘉慧隐晦地解释了一句:“现在世道乱得很,万一有孩子乱说话,惹来麻烦就不好了。” 文岚了然于胸,点了点头,压低了说话的声音。 金毓易看完了书信,注意到书信最后只留下姓名却没有写任何的日期:“现在你们那边管得还很严吗?” 文岚见金毓易的手指停在信尾,便明白了他隐晦的表达的意思:“家里一切都还好,只是有些亲戚朋友关系复杂,可能其他的人会多想。我妈妈现在在香港治病,晚点我们就会回家。如果您有什么要交代的,可以先准备好,我后天回去的时候,可以一并先带到香港。” “这,会不会对你们带来不好的影响?”岛内的政治气氛日趋严峻,为了亲人安全着想,金毓易不得不想深一层。 关于这个,文岚早已做好预案,倒也不担心。 “没事,这些问题都不太。只是为了保险起见,你们的信件也不要留日期,万一被发现了,我们也好推说是其他帮忙带出来,辗转送回来的。”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自己的金手指,当然也是为了安全着想,文岚特意多提几句。 金毓易摸着信纸,沉吟了许久,然后吞吞吐吐地问道:“如果不太麻烦的话,能不能帮忙多送几封信?” “金毓易,你想干吗?”张嘉慧大惊失色,连忙制止。 金毓易避开了妻子的视线:“我们身边有些朋友,跟我们的情况一样,也是十分想知道家里的情况,哪怕只言片语也好。” “你别这样,你忘了刚刚被抓去坐牢的汪章了吗?”张嘉慧看了文岚一眼,“现在跟对岸的关系复杂,万一被人说你通,我们家就全完了!” “难道你忘了羊光惠了吗?他跟我们一样,连跟家人道别都没有,就来了这边。他运气不好,4年前旧病复发,死在了台中。他在这边一个亲人都没有,我们去看他,他弥留之际,抓着我的手说,我想回家,我想妈妈了。他才不到40岁啊,现在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个鬼地方。去年,我们几个战友去给他扫墓,那座荒山,茅草长得比人还高。四周的坟茔没有人打理,有些退伍兵的坟都塌了。这,还说什么入土为安,这叫做死了都不得安宁。”金毓易说着,声音都哽咽起来。 张嘉慧心里也不好受:“我记得呢,我还得他当时借钱给我们救急的那份恩情。可是,这里头……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好。” 金毓易手指在眼前画了一圈:“前面岑家来自山西,杨家来自四川,苗家来自家乡,覃家来自湖南,胡家来自广东,朱家来自福建,他们都离开着这么多年了。可是这么年,他们依然在声声地呼唤着家乡的名字,遇到一个新的老乡就能高兴大半天。每年,春节放鞭炮,端午包粽子,中秋吃月饼,清明跪西土。他们倔强地秉承着从祖宗上面传下来的老例儿和规矩,十多年了,那一口乡音依旧浓得化不开,家里的小孩们各个都必须学会家乡话。你说,如果有机会,让他们联系上老家的亲人,他们愿不愿意?” 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很多事情,大家心里都有数。 即便不是外省人,但接触久了,张嘉慧也知道大家都念叨着想要回家。 所以,此时此刻,拒绝的话,张嘉慧真的也说不出口。 文岚想起在眷村文学里听过的故事,想起那些终身不得归家的孤独灵魂,于心不忍。 文岚前后仔细分析了一下风险:“没有关系,表叔公,只要能帮忙的,我们会尽量帮忙。您看,要不这样,您先通知一些您信得过的朋友,让他们把信先交给您。明天晚上,我再过来一趟,拿那些信件。其他的人,要不,我们尝试通过香港中转。嗯,回头,我联系到合适的人选再通知您。” 这时,一直充当木头人的敏叔插了一句话:“文岚小姐,只要您那边有门路到香港接信,我们完全可以把联络地址留我们分公司的地址。到时候,让老爷交代分公司的牛经理,妥善处理便是。” 文岚大喜过望:“这样,当然最好。如果集合到一定数量的信件,我们也可以联系相关部门,统一处理。” “相关部门?” 几双眼睛,同时看向文岚。 文岚一挥手:“没事,你们放心,不会影响到你们这边的。” “那就拜托你了!文岚,你真是帮我了我们的大忙了!”金毓易对着文岚,深深鞠躬致谢。 “表叔公,您不要太客气了。我只是想尽量弥补一些遗憾,让更多的人稍微幸福一点而已。” 在另外一个时空里,那些老兵们始终没能回到他们魂牵梦萦的家乡。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的慈母,早就化成坟茔那头的心愿未了的旧魂。 想念着心中最爱的那个姑娘,便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在某个秋日,一不留神便倒在了白桦林里。 白驹过隙,一甲子的岁月就这么不经意间地溜掉了。 眷村一代人仍然还在做着回乡的梦,而他们梦里的家,早已不是旧年的模样。 ☆、魂牵梦萦 半个小时后,同是北京人的傅仁茂和戚文权敲响了金毓易的家门。 对着金毓易愕然的表情,戚文权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听说老家那边有人过来了,刚好老傅也在,我们就冒昧地过来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我们那边的消息。” 金毓易心里明白,中午时分,自己接到电话时过于兴奋,估计是引起了其他的注意。 估计,见来访的除了熟悉的敏叔外,就只有一个小丫头,所以机密部门才没有过多关注。 只是,行事不密,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同袍兼同乡密友,金毓易也不好甩脸子。 只是,见到来访的居然是这么小的姑娘,也不知道满10岁了没有,傅仁茂和戚文权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 文岚觉得既然他们能够进得了这个门,危险系数应该不大:“我年纪尚小,知道的东西少,不知道能不能帮上您们二位。” 金毓易的食指在唇珠处一摆:“隔墙有耳,有些话我们自己知道就好,不要说出去了。” 两人点点头:“小姑娘,既然你能过来,是不是那边现在放松管制了?” 文岚笑了笑,解释说:“我是从香港过来的,我母亲身患重病,在香港求医。” “啊,这样啊。”戚文权有点失望。 倒是傅仁茂离开家实在太久了,一点希望都不愿意放过:“那你知道通河那边的情况吗?我家在通河傅家村的,就在码头右边两里路。” 文岚摇了摇头,给他们简单介绍家乡那边情况。 听到土地全归国有,分田分地,人人当家做主,两人脸上喜气洋洋。 听说最近天灾连连,人们粮食紧张,两人忧心忡忡。 听闻国家调拨财粮,救灾解难,两人愁眉初展。 傅仁茂眼含期盼地看着文岚:“我一个人在这边,粮饷虽然不多,但保障我一个人吃用绰绰有余。可是我过来这边前,已经娶妻生子,家里有一儿一女,还有才8岁的幼弟和两个尚未成年的妹妹。为了养活家人,我1943年参军入伍打击日军。47年,我给家里寄了一张军装照,收到我妻子寄回来的合照一张。之后,辗转各地,再也没有收到过家信,也不知道家里究竟怎么样了。” 傅仁茂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染着血迹的照片:“我的命,好几次都是靠这张照片救回来的。1953年,训练时出了意外,炮弹在我身边炸了,大家都以为我救不回来。我摸着这张照片,硬是不甘心,咬着牙拼命闯了回来。我要是死,我那一大家子可怎么办呀。我离开家里这么多年,养家糊口的胆子全靠我妻子一个人担着。哪怕是为了她,我怎么也得回去,好好再看他们一眼。” 照片早已泛黄,经历了炮火洗礼后,右边角有点不全,左侧更是血迹斑斑。 但此时,它被妥善地过了塑,时常贴在这个男人的身躯放置着。 戚文权摩挲着粗糙的大手:“老傅比较死心眼,人家都劝他在这边重新成个家。可他说自己对不起家里的妻子,念叨着家里有老婆孩子在等着他,坚决不肯在这边成家。他的粮饷除了必须用的,其他的全部攒了起来,说要带回家,要给家里人起个房子,要给妻子备上五金让她风风光光的。” 49年入台的军队近百万人,有很多人忍受不了孤寂,重新娶妻生子。但也有很多人,挂念着家里的亲人,一直没有成家,终身独自一人。 很多年轻的士兵,被裹着到了宝岛,几年后陆续离开部队,自力更生。 他们大多数出生在农村,自小家境贫困,不识几个字。在国难中长大,在颠簸流离中求生存,少年时被迫从军,不想却被裹到了异地,成了政治的牺牲者,成了永远回不了家的孤魂野鬼。 他们因为是外省人,不懂闽南语,又缺乏必要的谋生技能,所以经常受歧视,大多数终身都生活在社会最底层。他们大多数从事一些低端职业,或是种地,或是打渔为生,或者劈山修路。 他们为了生产,吃尽了苦头。宝岛横贯中央山脉的主干道,就是这些退伍老兵,一步一步趟出来,一点一点用血泪开凿而成。 戚文权低沉的声音诉说着自己的故事:“我是家里的老三,上面两个哥哥孩子多负担重,我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18岁参了军。本想着25岁前就回家侍奉父母,没想到却在千里之外的宝岛一间庙宇里面过了我的25岁生日,再也没有见过父母的面。我在这边有了儿子,每当我看见我儿子的脸,我就在想,如果我母亲看见了我儿子,她会说些什么呢。你们不知道,有些时候,我都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他抬头看向北边,仿佛在看遥不可及的家:“我梦见我终于回到了家,我的母亲早已白发苍苍,腰背弯得就像我记忆中的奶奶那样。我扑通跪在她面前,抱着她的脚,嚎啕大哭。她却拍着我背,气愤极了,大声呵斥我说,你真能玩啊,一下就玩了20年啊!可是我一低头,却发现我自己也已经是脚步蹒跚,行将就木了。”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如果历史没有改变,那他的梦其实就是他们的将来。 厅里的成年人,没有一个人说话。 金毓易的儿女,被气氛影响,也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文岚组织了一下措词:“说实话,我年小力弱,做不了什么。但,带几封家书回去,我还是能够做到的。不如两位留下详细地址,写好书信后交给我表叔公,我明天再过来一趟。只是,因为情况比较复杂,我们可能没有办法能够那么快把信件转交过去,更不可能马上给你们回信。这点,希望你们体谅。” “没问题,当然没有问题。只要能帮我把信带回去,你们一家人就是我的大恩人。”戚文权和傅仁茂异口同声说道。 金毓易插了一句:“文岚,你说家里那边粮食紧缺,那么我们能不能多带钱回去?” 文岚连忙摇头:“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钱少了帮补了什么,钱多了说不清楚,后面麻烦事更多。再说,你们的钱,在我们那根本用不了。” 说到这,文岚忽然灵光一现:“这样吧,如果你们要帮忙带点东西的话,那么黄金可能是是最适合的,但是绝对不能多。我带回去之后,可以直接帮你们换成人民币,或者直接把黄金交给你们家里人也可以。” 戚文权和傅仁茂对视一眼:“我们家里人是农村人,拿着黄金,估计也没有地方换去。还是麻烦你们帮忙换成钱吧,这样一来,他们用起来也比较方便。” 文岚想了想,又加上一条:“黄金重,你们千万别准备太多了,我们两边的计价不一样,多了不方便。另外,家里那边缺粮食,如果你们真的想帮忙,可以托人在香港、澳大利亚或者其他地方买了粮食,然后直接捐回国。不求数量多少,能帮一点是一点,能运多一点粮食就运多一点。这样,虽然不能直接分到你们家里人手上,但好歹也能帮其他同胞一把。” “这个主意好,这个我可以做到,我认识粮食公司的人。”傅仁茂一口答应出面操作。 金毓易也想出一个主意:“这两年米国的面粉进来都是通过船运,我们如果能够找到关系,直接转运到香港就更方便了。” 傅仁茂曲指一盘算,觉得压力不是一般得大:“一艘货船,连货带运,起码数十万。这,不是我们几个人吃得下的。” 张嘉慧两眼亮晶晶:“我娘家那边是种粮区,家家户户别得不多,陈粮肯定是有的。灾年救人的时候,一两年的陈粮只是营养差一点,完全不影响食用的。我可以回去,劝他们捐一点。然后,我们这边再凑点钱,多买一点。双管齐下,总能多凑一点。” 金毓易一抚掌:“好,这样可以凑更多粮食。我们明天联系几个不那么激进的人,顺便让他们准备家书,然后再联系买粮的事情。一个人做不了什么,人多了,总能多凑两袋粮食的。” 敏叔也凑趣到:“铺桥修路,也不如捐粮救命的好。这样的善事,一定得加上我那份。啊,对了,晚上,我回去问问老爷他们,说不定他们也愿意加入这场盛事。” 就这样,文岚眼见着他们几个人围着桌子,你一言,我一语,渐渐把事情搞大了。 文岚想了想,不管怎样,能够多凑些粮食,能让国人吃饱一点,总不是坏事。 于是,文岚也积极参与其中,开拓思路,出谋划策,争取众人拾柴火焰高。 这股热情一直燃烧,直到文岚抱着一堆书信,踏上开往香港的班机,依然没有停止。 这个年代的飞机,没有什么安检制度可言。 飞机上,喝酒的聚在一起开Patty,抽烟的聚在一团烟熏火燎。时不时还有人叫了红酒或者白酒过,喝到兴起,更有人在过道上载歌载舞。 避坐在一旁的文岚,居然还看见有人在飞机上用手指玩小刀舞,空姐们居然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一瞬间,文岚真的相信书上所说的,每一项安检要求,都是用无数人的血泪换来的。 虽然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劫机是小概率事件,但文岚依然战战兢兢,生怕出半点意外。 幸好,虽然吸了一肚子二手烟,但总算安全到达。 踏上平坦的机场地面,文岚决定,以后还是尽量少搭乘飞机。 毕竟,未来30年,是国际航班的出事高峰时期。 在文岚的记忆中,大型劫机事件或者航空事故,就不少于十起。 在陆地上,文岚还可以借助如意门,躲一阵子。 这万一在空中出事,再强的金手指,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再次看见关博睿时,他一点也没有生气。 因为即便在台北,文岚每天依然避开其他人的视线,打开如意门回到香港的医院。 在与关博睿充分沟通后,文岚才敢接下那些沉甸甸的书信和黄金,才敢在补充许多注意事项后捐献少量美金参与捐粮行动。 再次在医院里面见到关博萱时,她的气色已经好上许多,眼睛的光感已经基本恢复正常。虽然按照医嘱依然得卧床休息,但总是不再时不时恶心反胃,饮食也开始趋于正常。 按照医生的说法,只要再保守治疗一个星期,关博萱就可以出院。 但,必须每三个月过来复查一次,同时保证每天按医嘱服用特定药物。 这些,对于已经做了最坏打算的关氏兄妹来说,都算不上什么事。 毕竟,没有什么比健康更重要。 ☆、一臂之力 自从找到金培信一家之后,事情的走向渐渐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在机场,文岚顺利地摆脱了金家安排的人员,独自一人背着自己的小包裹,回到了圣约翰医院。 没想到,第二天下午,文岚赫然发现居然有自称是金家下属的人,径直找上门来。 香港办事处的康经理向文岚行礼之后,便直接请求与关博睿密谈,据说是金培信交代下来的家族要事,必须面谈商议并得到关博睿的书面认可。 文岚一脸懵地呆立在一旁,看着门外西装革履的商界精英。 关博睿理了理衣物,一脸理所当然地交代文岚看顾好关博萱,然后跟着康经理去了医院旁边的茶楼。 阳光透过玻璃窗,射入病房内,画下弧形的光影。 淡褐色的药水,顺着输液管,一点一点地滴下。 关博萱在药物的作用下,安躺在病床上,沉睡未醒。 同病房的人,好奇地打量着留在屋里的母女俩,碍于萍水相逢,彼此不太了解,所以不好意思开口探听。 避开窥视的眼神,文岚拉上隔帘,龟缩在小小的私人空间里。 过了半个小时,关博睿依然没有回来。 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呢,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居然需要商议那么长的时间? 之前,似乎从来没有听说有什么亲眷在这里的。 到底有什么事呢? 在这个时代里,任何问题都可以被牵扯进去,两岸三地的问题多得简直数不清。 坐在病床旁边的文岚,像揣着一只刺猬在怀里,松不得,紧不得,连喘口气都觉得憋得慌,在病房三尺之地来回踱了数十步依然觉得浑身不对劲,整个人挠心挠肺的,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熬了一个多小时,在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的那一瞬间,文岚直接从椅子上蹦了出去。 文岚扯着关博睿一直走到走廊尽头,躲开其他人探头探脑的视线,压低声音问道:“舅舅,没什么事吧?奇怪啦,我们什么都没有说,他们怎么会忽然找上门来的。他们找你做什么?” 关博睿抚了抚文岚翘起的头发:“没什么事,你别担心。二伯过来不方便,所以交代康经理处理一些财务上的事情。其他的,等过几天,枋哥过来之后,再详细说。” 文岚脸色一白:“什么,枋舅舅也要过来?我们还要回家的,这,万一被人看到,会不会不太好?” 相处了这么久,关博睿早就看出这个壳子里面的文岚应该也是一个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女孩子,本质上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文弱而天真,跟他们这些在枪林弹雨中生活下来的人生活在两种不同的世界。 所以,面对文岚千奇百怪的问题,他早已见怪不怪:“这些都没有关系的,知道我们在香港的人不知道我们家在哪里,知道我们家在哪里的人不可能知道我们在香港。好了,他们要说的其实都是关于父祖辈留下来的东西,等我见了枋哥之后,再做决定吧。” 父祖辈的东西?那就是遗产分配的问题。 这个,似乎的确不关文岚的事情。 当然,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也没有人打算征求文岚的意见。 此时,宝岛那边管制得依然比较严,所以,直到关博萱出院前两天,金秉枋才匆匆赶到。 但,出于文岚预料的是,去见金秉枋的,不仅仅是关博睿。 文岚坐在小会议里,喝着奶茶,吃着小点心,眼睛一直看着对面紧闭的大门。 门内,金秉枋和关氏兄妹闭门商议了许久。 一碟核桃酥吃完,两个捧着文件袋的中年男子,敲响了对面的大门。 门开的那一刻,文岚看见关博睿在看文件,而关博萱拽着手帕抹眼泪。 门又关了,连一丝声音都传不出来。 文岚有心想去偷听,看了看不远处正襟危坐的白领姐姐们,又悄悄收回了蠢蠢欲动的小脚丫。 看完了秘书姐姐准备的漫画,翻完了书报架上的报刊杂志,对面的门终于再次打开了。 关博睿朝着门外招了招手:“文岚,你进来!” 文岚一脸愕然地反手指着自己:“我也要进去吗?” 关博睿点了点头,再次招手。 文岚一头雾水地踏进会议室,便被关博睿引着向在场人士介绍:“这就是我们兄妹的指定代理人,李文岚。以后,我们过来不方便,有什么书信或者文件,就会全权由李文岚负责。以后我们兄妹的股份和分红,也会由文岚全权代理。文岚,过来,向福伯伯和闵叔叔问好。” 文岚虽然不知所以然,但仍旧乖巧地弯腰行礼,随着关博睿的话语,向后来进去的两位男士问好。 金秉枋掐了掐鼻梁,一脸疲惫不堪:“小睿、萱妹,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我也就不多劝你们了。这样吧,但你们拿出来的那部分分红能买的东西一时之间也非常有限,而且操作起来也不方便。嗯,这样吧,刚好我们那边也在筹备,干脆你们的钱也全部交由福志统一规划吧。” 关博睿想了想,点头应道:“也好,不过,我们那么多人同时买现粮,会不会不太方便?” 福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四少,这点,您尽可放心。我们会先从周边调粮,同时会从其他产粮区用不同公司的名义分别购入其他食物,尽量少引起市场波动。这方面,我们有专业人士负责操作,而且我们可以通过各种离岛公司来降低风险。” 福志在一旁简单扼要地阐明他们的运作方式,而文岚则按照闵律师的指引,在特定的文件上工工整整地签上自己的大名。 第二天上午,等待最后的检查结果的关氏兄妹,还没有等到医生的检查报告,却先等来了福志团队以及福志带来的银行账户资料。 福志团队走后,文岚看着银行账户的资料,看着那数不清的零,哆嗦着用手指逐一点数。 不是文岚数学成绩差,换做是任何一个平头百姓,忽然接管这数以百万计的现金账户,一秒钟之前还穷得跟乞丐一样,转眼之间就变成大富豪,就不可能不失态。 即便像文岚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一时之间也难以恢复平静。 捧着沉甸甸的财富,嗅着金钱的味道,文岚心神荡漾。 可惜,这里面的十分之九很快就将转出去,即将换成食物捐到华国。 自己,不过是个过路财神。 这百万资产,转眼就要再次转出,换成源源不断的食物,通过不同的渠道捐回国内。 关氏兄妹本打算全部捐赠,但被金秉枋全力劝阻,最后折中变成捐献绝大部分的可变现资产。 一方面,每年的分红,除了部分转成现金外,其他资金基本都转成其他其他项目。另一方面,不管是关博萱未来的治疗,还是小辈们的成长,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再用到一大笔现金。 为子孙计,关氏兄妹也不得不留一笔现金保底。 但其他的现金,关氏兄妹坚持要拿出来,为国家为人们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今年夏季,珠江、湘江、赣江和闽江流域连将暴雨,洪水决堤,冲垮良田,泛滥成灾。9月后,台风横扫内陆,造成的经济损失不可计量。 虽然国家已有应急方案,但受灾群众数目众多,政府筹集的物质实在有限。 在这种情况下,关氏兄妹觉得自己哪怕尽一份心力,帮上一小部分人,那也是极好的事。 文岚合上写着自己姓名的账户资料,把材料递给关博睿。 关博睿低头整理那些被带过来的礼物,没空搭理那些财务资料:“回头连同这些补品,一起放进你那个宝贝箱子里面吧。就算是家里,也不如你的那几个箱子保险。再说,这么多东西也不好拿,等避开其他人,你就全部放进去吧。” “舅舅!”文岚大惊失色,忍不住小声地喊了出来。 这话当着关博萱的面说出来,岂不是全露馅了吗? 难道,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又暴露了? “傻孩子,有奇遇,是好事,别担心。”关博萱抱着文岚轻轻安抚道,“不过,这事,我们仨知道就好了。知道的人越多,秘密就越容易泄露。这事,尤其不能让文榕他们知道。文岚,你知道吗?” 文岚木然地点了点头,眼睛死死地盯着关博睿。 关博睿清了清嗓子:“如果没有意外,我们最快今天下午就可以回去了。萱妹,你的眼睛虽然好了,但是护肝的药物还是得继续吃。三个月,我们还得再过来检查。” 文岚眼睛一转,便明白了关博睿的言外之意。 对啊,这事不可能继续瞒着关博萱,也根本没有办法隐瞒得了。 看样子,关博睿应该没有把其他的事情告诉关博萱,否则她不可能如此心平气和,这几天情绪根本没有什么大的波动。 想明白了这一点,文岚便很快恢复了平静。 果不其然,在俩人独处之时,关博睿告诉文岚,如意门的事情是昨晚刚告诉关博萱的。 事情的缘由和顾虑,果然与文岚自己的猜测一样。 第二天,关博萱遵照医嘱,取了药,便正式出院了。 仨人回到省城,买了一堆小物件,然后回到招待所,退了房,再搭车一路往家走。 搭了运货的车,回到厂区,便围过来一圈熟人嘘寒问暖。 泪眼汪汪扑过来的文榕等人,在见到那些新奇的礼物后,变成喜笑颜开,缠着关博萱要听省城的新鲜事。 而关博睿则领着文雅、彦涛和文岚,带着挑出来的礼物,一一拜谢这段时间照顾两家孩子的好心人。 时伯母一边推让礼物,一边关切地提醒道:“小潘司机之前带回来的单据,我们已经帮你拿去报了。可是,小关这次病得这么重,你们仨在省城住了这么久,应该花费了不少钱吧。如果手头一时不方便,你们可以写个申请,先预支一部分工作。先缓一阵,等医药费报销下来,你们就松快些了。” 对哦,还有医药费报销的事呢。 可惜,香港的医药单,绝对不能出现在其他人面前。 “谢谢您,这真是太麻烦您和时大哥了。我们在省城遇到好心人,介绍我们去找了一个老医生直接用中药调理。我跟萱妹商量了一下,国家经济最近比较困难,我们兄妹手头比较宽裕,就不给国家和厂里添麻烦了。” “关工,这可不是小数目,你要不要再想想?”时伯母扫了一下彦涛身上新打的补丁,忍不住出声多提醒一句。 百万资产,人家都不在乎,难道还在乎这点小钱嘛。 文岚低着头,无声地嘟囔着。 “大姐,谢谢您的好意。我们已经决定了,我们就当这钱是交纳特殊党费了。虽然我们能力有限,但多一份力量是一份力量嘛。”关博睿看了一眼彦涛那朴实无华的补丁,“我们家这几个孩子真是幸亏有您们几位帮忙照顾,要不然,这半个月他们都得变成野孩子了。” “关工,你们太客气了,大家都是战友,这帮把手的事,那都是应该的。” 再三推搡之后,扛不住自己孩子们那火热的期盼,时伯母松手,收下了那些糕点和腊肠。 走了一圈,送出食物和小礼物一堆,彦涛和文雅即便再懂事,也有几分不舍。 但,这份不舍,在回到家,看见关博萱变魔术似的,不断从麻包袋和手提包里掏出各种食物和礼物,马上云消雾散。 在洗漱一新后,孩子们围着那些衣物和礼物看个不停,直叹省城果然是大城市,东西真的各位精致漂亮。 只有文岚知道,那些衣物其实多来自香港和之前在国外购买的二手服饰。 接着这次难得的机会,文岚干脆一次性把衣物拿出来,省得以后再找借口。 只是,这时的文岚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在文岚看不到的地方,也有一群人有着跟文岚同意的想法。 他们出自好意的行为,不知不觉把事情搞得越来越大。 事件,渐渐一发不可收拾。 事态,开始变得失控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08 03:18:59~2020-09-16 02:1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超新星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琳琅满目 1961年9月12日,台风南茜于形成于西北太平洋。离开菊刀国后,台风南茜忽然再度拐向,杀了个回马枪,再次登陆室户岬附近,登陆气压925百帕,成为是菊刀国二战后的最强台风。 台风南茜登陆时,风速达到343km/h,威力相当于5级超强台风。菊刀国一百多个站点的气压跌破990百帕,其中五分之四的站点更是在980百帕以下,至少20个站点的气压打破历史纪录,在二战后的菊刀国绝无仅有。它二次登陆时,大阪气压降到937百帕,在全球大城市中可谓绝无仅有。 台风南希破坏范围极广,波及到菊刀国全境以及米国关岛,死亡人数近两百人。 逃难的人们携家带口,在一片汪洋之中,随便找了个有瓦遮头的地方,暂时住下。他们时而对着废墟仰天长笑,时而对着积水抱头痛哭。人们一边庆幸自己死里逃生,一边哀叹顷刻之间家园毁于一旦,自己一无所有。 他们没有药物,没有燃料,没有干净的水源,没有安全可靠的容身之所,甚至没有洗漱如厕的地方。 对他们来说,最宝贵的东西就是脚下这一小片陆地,以及紧紧偎依在一起的亲人们。 世间全部有生命的东西——猪、狗、猫、牛、羊、鸡、鸭、蜈蚣、老鼠、蚂蚁、蛇,走的走,游得游,能够趴上树枝得紧紧扣紧枝干一动不动。它们,为了活着,哪怕是多活一秒也好,都在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这时,能够顺利逃出汪洋大海的动物们,都拥挤在逃难的人们身边,和他们争夺这汪洋中一片片支离破碎的土地。 大堤上出现了一个绵延不见尽头的逃难人群,蜗居着数不清的人们。浑浊的洪水,爬到人们的脚踝下,总算不再继续上涨了。但,抬眼望出去,水上全是古怪的颜色的,漂著稻草、锅碗瓢盆、冲散出来的木制家具们,还有不知道是哪一家淹死的牲畜。 照片中,人们涉水而行,在废墟中,在洪水中,在路边散落的杂物中,努力寻找着任何可以回收利用的物品,增加自己和家人生存的希望。 不过,灾民们大部分时间是在等待,在发愁,在绝望中寻觅那一丁点希望。 他们等着政府的船队运来粮食和药品,最好还有救济物质。但是,僧多粥少,政府又能拿得出多少钱来救济他们呢? 雨停了,阴云渐薄,人们的心里却更加阴沉。因为疾病开始蔓延,有人开始感染了痢疾,有人开始呕吐不止,至于肠胃不适、脚烂、蚊虫鼠蚁的叮咬更是不计其数。 台风过境后的房屋倾倒的照片,通过报纸和电视,在亚洲各国传开了去。 菊刀国尚且如此,那么从6月开始就饱受台风暴雨袭击的内陆情况又能好到哪里去? 听闻有人在募捐,人们在慷慨解囊的同时,不免开始揣测。 不久,各种地下消息开始流出。 转了几道之后,谁都认为自己听到的那些“熟人们说”都是确确实实存在的秘闻,转头按照自己的理解又告诉了其他亲友。 听到传闻的香港人,担心家乡亲友的安危。于是,他们把各种饱腹的食物装入锌铁盒子密封起来,用毛巾或布把盒子包得严严实实,写上姓名地址,通过邮局寄回家乡。 接到这种密封盒的情况日益增多,出于各种考虑,邮政方面一定暂停禁止邮包入境。于是,所有的邮包全数折回香港。 幸好,很快,在有心人士的协调下,官方很快放松了口径,允许各种邮包入境,甚至做到来者不拒。 此时,恰逢香港经济起飞之际,为了解决经济高速发展时期劳动力短缺问题,香港当局开始实施新身份证申请政策。新政策规定,凡成功抵达市区而又具有工作能力的人都发给香港身份证。 与此同时,各种奇怪的传闻也在内陆沿海一带口耳相传。 \"英国女皇诞辰,大放(边境)三天!\" \"第三次世界大战快打了。\" 满目疮痍,谣言四起。 谁也说不清这话是怎么传出来的,但是,却真的有人相信这些传言并且付诸于行动。 深圳河南岸至香港市区,有一座山叫华山。当时尚未开发,山上茂密的原始森林。目及之处,皆是绿树与荒草。 近些年,华山多了许多人气,不时可见男女老少穿梭期间。出于隐匿的便利,华山成了逃难者的中转休息站,里面聚集了各式各样的人。到了62年春夏,聚集的人数将要达到新的高峰,届时山上每天集结有上万人。他们衣衫褴褛,躲在灌木丛林中,为了近在咫尺的希望,忍饥耐渴,昼伏夜行,伺机进入香港市区。 身为购粮行动总负责的人康经理,当时正在全力按照金家的捐赠协议,通过建立在海外的不知名小公司名义在国际上大肆购买小麦和玉米等物。 忽然,某一天寻常的清晨,一打开报纸,康经理居然发现所有的报纸头版头条都是关于华山的新闻。 自从1957年以来,华山的事情就一直层出不穷,港警一直没有办法杜绝,但事情尚可控制。久而久之,华山也就变成了不是新闻的新闻。可是,怎么忽然间,华山却变成了全港瞩目的大新闻了? 原来是随着通过华山入境的人日益增多,港英当局采用\"随抓随遣\"的办法,出动大批军警抓捕遣送。 一脉相承,血浓于水,香港市民对逃过来的饥民非常同情。人们从最初的慷慨施舍,慢慢发展成立民间组织,集合众人力量开始有组织有有步骤地救济灾民、对抗军警抓捕。 从市区到华山,无数的车辆在狭窄的道路上奔波着,无数的人在沿路竭尽全力为了这些陌生人而努力着。 人们成群结队,送水、送食物、送衣送药,照顾病弱人士。有的人甚至直接把自家的车子开上华山,径直将逃难者一批一批接去市区。还有人把那些逃过了的人藏到自己家里的,或者为他们介绍紧急打工的场所。 出于恻隐之心,人们急饥民之所急,尽力伸出援手! 华山上,处处是扶危济困的感人场景。 几乎所有香港报纸电台的记者,都冲向华山抢新闻。 整个香港都为之而沸腾了! 当遣返的车队开出时,警方惊呆了:一片排山倒海的呼喊声向车队压来! “你们不能走!” “你们回去又要受苦!” “跳车呀!” “逃跑呀!” 市民手里拿着面包饼干,呼喊不停! 突然,成千上万的香港市民,跳到马路当中,躺在高温的路面,挡住了汽车。 许多人挣脱阻拦,向着车上大声呼喊,用尽全身气力指引逃跑路径。 许多逃到香港的人纷纷跳车逃跑! 在强大舆论压力下,当局认识到抓捕遣送不得人心。于是,他们通过紧急措施,着手建设安置区。当局统一提供木材,在山上及空地构建板屋,安置住所;盖起一栋栋\"徙置大楼\",水电厨房卫生间齐全,相当于现今的廉租房。而每月租金仅14元,约为当时工人薪资的六分之一左右。 这些骇人听闻的消息,这些触目惊心的图片,通过电波,很快就扩散到其他华人聚居区。 宝岛官方拨大米一千吨捐赠,然后根据自愿原则,接纳这些逃港人士,并自由选择去处。宝岛官方多次派出轮船赴港接人,同时为每人发救济金70港元,赠送服装一套。移民台湾者数万人,多数安置于地广人稀的屏东县,开办农场。 美国民间也发起救济行动,知名人士携巨款飞来香港,与港府商讨安置办法,并亲自赶赴华山与逃港人士直接接触,征求意见。 这些人,大部分留港,一部分去了台湾,小部分移民去了其他可以接纳他们的国度。后来,他们经历多年打拼,不少人发家致富。改革开放后,许多人衣锦还乡,回内地投资办厂。 在官方与民间的救助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时,一场鲜为人知的风暴正在酝酿中。 美国前国务卿艾奇逊在新中国诞生前说道,华国历届政府都解决不了华国人的吃饭问题,因此□□才有机会发动农民推翻了原国军所掌控的政权。 中正主席对此番议论却是了然于胸,在接受到了那些报刊上新闻的误导后,便果断下达了新的战略部署命令。 后世1962年10月才发生的间谍事件,莫名其妙地提前了。 从1962年初夏开始,宝岛方面连续派遣武装特务40股,先后分5次窜犯大陆,试图为作为先遣部队打前站,但统统没有逃脱被歼灭的命运。 这一切,身处期间的文岚自然一无所知。 文岚他们只知道,忽然之间,周围省市全线收紧外出车票,尤其严控到广东沿海一带的车、船和火车票。 与此同时,李哲闻他们部队再次进入待命状态,所有的休假全部取消。理所当然,文岚他们期盼已久的探亲活动自然临时取消,回乡探亲之旅变成遥遥无期。 很久以后,文岚才从解密资料和知情人士的只言片语中得知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其实,那些所谓的先遣部队,一踏入陆地,便落入到边防军、军警和广大人民群众的联手编织的天罗地网中。 那些“没有活路”“忍饥挨饿”和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们,不但没有与先遣队相呼应,反而对任何不明来历的人士报以十二万分之警惕。 陷入人民海洋的先遣部队们,很快就束手就擒,无一幸免,在监牢里重新聚首,一起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日子。 新闻媒体上的沸沸扬扬,并没有影响到金秉枋他们的物质捐赠计划。 在香港召集了小范围的义捐活动,相关资金透过港资公司换成食物,直接捐赠到内地。傅仁茂和戚文权他们筹集的粮食,通过地下手段,直接运送到了内陆。至于最大规模的金家自有资金和关氏兄妹的捐赠,则直接通过全球采买计划,以国外几家贸易公司通过与开设在避税天堂的几家皮包公司交易,下达了大量粮食、罐头和干货的交易指令。不久后,他们以远航运输的方式将食物源源不断地运至华国境内的几大海港。 丹麦畜牧业发达,猪肉、牛肉、奶酪、黄油以及火腿、香肠等乳肉制品行销国际市场,素有“欧洲的牧场和食品库”之称。 米国身为世界上最大的粮食出口国,农产品以玉米、小麦、稻米、棉花、大豆、烟草等为主。它的玉米产量约占世界总产量的40%,出口量更是占全球玉米交易总量的六成。 澳大利亚从200多年前的不毛之地发展到今日食品出口大国,他们在羊毛、牛肉、粮食及种类繁多的食品供应上居世界领先地位。根据当地粗犷少雨的环境,逐渐发出一套高效而低成本的养殖业,为全世界献上相对物美价廉的羊肉和牛肉。 几个月后,大批来自世界各地的特产,以不同贸易公司交易供货的方式,分别进入与中国接壤的几个城市,最后再通过各种官方、非官方的形式进入国内。 虽然这些食物合计数量庞大,但在当时因为交易分散且商品种类繁多,所以并未在国际粮食市场引起较大关注,更未引起某些国家情报人员的重视。 尤其是在欧美国家,像猪牛内脏、鸡鸭的翅膀与脚部,多数都是打成颗粒磨成粉供大型养殖场作为饲料使用。他们完全想不到,在地球的另一端居然有个民族能够利用精湛的厨艺将这些零碎边角料加工成各种美食。 至于什么部分地区的小麦大豆等价格上涨,欧美各种饲料价格微调,导致其国内物价上涨压力增大。这些肯定会存在,但根本不在文岚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进入夏天,新安市食品供应忽然一下子种类变多了,各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食物出现在了市场。 比大淮山还粗的木薯、红皮马铃薯、只有最上面那节的鸡翅和鸭翅、水牛奶奶粉、羊奶奶粉、膨化的玉米片、足球大的蛋、一个人高的火鸡、2米多高的鸵鸟、口感有点酸的澳洲袋鼠肉,还有各种听过没见过的海藻、鱼干、贝类和坚果干,一一摆着副食品架上,任君选择。 除了必要的食物控制外外,这些特殊食品不受票证控制,只要你有需要又有能力,便可以合理采购。 虽然数量有限,而且大部分食物的品种出现的完全没有规律,但是琳琅满目的食物架,还是让饥肠辘辘的人们莫名感到心安。 人们都开始相信,最坏的时间已经过去,美好的生活就在不远的将来。 ☆、新的开端 1962年1月11日,“七千人大会”在北京召开,2月7日闭幕。 这次扩大会议,旨在总结□□以来经济建设中的经验教训,切实贯彻调整国民经济的方针。 此后,不少人清晰地感知到政策似乎真的开始调整。 《新时代,需要灵活可行的经济政策》,几个黑色加粗大字占据了人民日报的头版头条。 后面的社论及讨论版区,以很大的篇幅,描绘了最新国际经济和政治形势,讲述了国内经济细项调整的必要性。 稍后,各路专家、学者、相关政府工作人员,以署名或半署名的方式,在各大报刊杂志上讨论如何大力发展经济,提升劳动生产效率,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 此后,一系列出人意料的新政策,就此拉开帷幕。 《国企利润不再全额上缴》 《利改税,即将全面改革》 《大力推动社办企业的发展》 《允许部分符合条件的小手工业者申请工商执照》 《有条件的集体,可设立与民生相关行业的独立运营公司》 每一条新闻,都牵动了无数人的敏感神经。 许多人心思浮动,却碍于前些年政策时常变动,一时之间不敢轻举妄动。 苏州日报,头版头条,报道了名为《巧手农妇,姊妹携手,共建绣庄抚养未成年弟妹》,讲述了几位年轻女子为了减轻家庭负担,用传统技艺养家糊口的故事。 隔日,福州日报则以“百年传承”为名报道了建国前赫赫有名的剪刀名家重开百年老店的故事。 一个星期后,南方日报却以《首个经济试验区,顺利花落香江北》头条新闻直接席卷了全国的注意力。 “真的要建一个经济特区吗?太棒了!” 一个青年,指着报道,与朋友争论不休。 “什么?要利用外汇资金,解决国内起始资金紧缺的问题?那合自力更生方针呢,那既无內债又无外债的精神在哪里,这真的不跟现有规矩相矛盾吗?” 一位鼻梁上架着厚底眼镜的中年男子,握着报纸,喃喃自语道。 关于新的经济政策,报刊杂志上各专家学者各抒己见,普通群众议论纷纷。 上层决策者们,也是意见分歧严重。 早在1961年,陈云就提出并主持制定了从中东、东非“全球购棉”,加工成纺织品出口换汇,再进口粮食的战略,为克服国內粮食严重困难起到了重要作用。 随着二战后各国经济复苏,尤其是战后婴儿潮出生的青年们对于新式服饰的追求,使得国际市场上棉布价格一直处于相对高的位置。与此相对的是,属于初级农产品的棉花价格却一直相对偏低。同一时段,国內棉花歉收,棉布供应紧张,城镇人口人均布料供给一减再减。 以陈云为主的经济方向的领导,提出进口棉花,利用国内低廉的人力成本加工成棉布,再将出售棉布换回的外汇用以购买粮食和其他生产设备。 不想,这一主张刚以提出,便被那些有心人士以极“左”思潮压制,以各种似是而非的理论加以批判。他们不仅对操作细则吹毛求疵,更是鸡蛋里挑骨头,对申请报告的字眼曲解,进而展开言论攻击。 与此同时,也有人心平气和地提出异议,认为进口外国原料再加工出口是依靠外国,不是自力更生。 面对质疑,陈云坚决地指出:“我们做工作,的确要把一些界限划清楚,但是不能教条主义。我们不要把实行自力更生的方针,同利用资本主义信贷对立起来。大道理要讲清楚,我们做工作不要被那些老框框束缚住。国外利用信贷建立工厂,提高人们的收入,这都是存在很久的经济行为。凡是存在的东西都有理由,工具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好不用的区别。当然,这可能会犯错误,但是谁不犯错误?只要我们发现了错误,及时改正,这也是发展中必然存在的一个过程。” 陈云再次主张:“要利用这段时间,进口棉花以加工成棉布出口,不这样做就是傻瓜。要长期这样搞,我们有劳动力,可以为国家创造外汇收入。” 同时,他还主张,在整个外贸工作中,都应该这样做。中国地大物博,但人均资源稀少。我们应该利用外国的科学产品,进口化肥设备和化肥,增产粮食,再出口大米、肉类和其他高价格的产品。利用低廉的劳动力,通过赚取两者之间的价差,来提高国内劳动者们的生活水平。 利用国內丰富的劳动力,生产成品出口,这个道理是容易讲通的。其实,这就是大的加工出口,同加工棉布出口道理是一样的。将华国置身于国际贸易中,充分有效利用国内劳动力资源,一方面可以赚取大额外汇,一方面减轻劳动力闲置带来的社会问题。简直是一举数得,利国利民。 这项思想,与总规划师在1975年整顿中将其发展为以补偿贸易方式引进外国技术设备的“大政策”,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更扩大成为“三来一补”(来料加工、来图来样加工、来件装配和补偿贸易)的利用外资重要手段,其实都是一脉相承。 这一想法,得到了老人家和二号首长的大力支持,力排众议,在全国展开工作。 于是,从1961年开始,外贸部门进口了超过千万万担棉花进行棉布加工,一部分出口换汇,一部分解决了国內需要。 外贸部门和计委等通力合作,全力推进企业管理和生产改革,争取创造更大的社会财富。 为了更好的扩大生产,满足国内日益增加的需求,决策层批准了国家计委提出的引进的成套设备方案。这套方案涉及项目众多,数额巨大,其中包括大化肥、大化纤、石油化工、大电站和一系列轧钢机、压缩机、燃汽轮机、工业汽轮机等大型工业项目。 陈云为主的外贸主管竭尽全力予以支持,同时特别提出:“我们不懂外国的商业操作,之前吃了不少亏。这次引进大型机械时,一定要慎重从事,先要派人去看清楚哪些设备能用,哪些不能用,事先准备好新配件。与此同时,应该组织相关人员,着重学习旧中国永利化工厂、太原钢铁厂等买设备的经验,向当年的经办人员打听操作细节。从而做到吸取教训,尽量做到尽善尽美。” 进入62年,陈云在听取外贸部工作汇报时,郑重指出,进口轧钢设备,有关的附件和原材料要一起进口,同时安排专业人才全程跟进。因为,如果缺了零配件,就要推迟生产,不管怎么计算,都很不合算。另外,如果有机会,应该要争取学习外国先进管理经验和科技技术,提升国内生产效率。 江秘书等人,不敢直接反对老人家已经批准的外贸计划,就反对进口有关附件。 他们公开撰文,说这是“洋奴”,是出卖国家利益的行为。 陈云愤然而起,拍案直言,如果有人批评说这是“洋奴”,那我就做一次“洋奴”! 一招不行,很快,江秘书等人又指使上海港码头贴出“要做码头的主人,不做吨位的奴隶”大字报,攻击扩大外贸是“帮助外国资本家剝削”。 陈云经过冷静思考,针锋相对地说“:对去年利用国外交易所买糖买粮的行为,是否是剝削了工人阶级剩余价值的问题,我想了整整一年。恩格斯讲过,交易所是剩余价值分配的场所。我们利用交易所,只是不让资本家得到全部的超额利润,并没有剝削工人阶级创造的剩余价值。” 两方展开舆论战,观点针锋相对。 随着战火绵延,有心人开始挑事,故意把战线扩大,甚至往思想线路方向引战。 一时之间,各种“思想”、“路线”、“思潮”席卷了各大报纸,搅乱了国人对新经济政策的思考。 这一混乱的局面,惹得老人家和二号首长极其不悦。 对于各种带高帽的行为,老人家心怀警惕。 其实,建国初期,在制定《宪法》的时候,曾有人提议将这新中国第一部宪法以主席命名。 老人家对此坚决反对,并要求删掉宪法草案里面歌颂自己的条文。 当时,老人家在会议上严肃指出,删除那些条文,不是因为谦虚,而是因为那样写不合适、不合理、不科学。 他强调说:“科学没有什么谦虚不谦虚的问题。我们除了科学以外,什么也不相信,就是说,不要迷信。中国人也好,外国人也好,死人也好,活人也好,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就是说,不要搞迷信。不论古代的也好,现代的也好,正确的就信,错误的就不信,不仅不信,还要批评。这才是科学的态度。” 这种态度,在老人家和二号首长看了文岚的密信之后,更进了一步。 在由中央组织的“林氏专案组”提交的系列证据,证明了关于林帅的指控。 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决策层将林帅一撸到底,同时针对相关涉案人士展开专项调查,为之前受迫害的人予以回复名誉,重新提拔了大量新鲜血液。 让老人家和二号首长感到震惊的是,专案组从毛家湾林帅家中查获的大量材料中发现,林帅夫妻在建国后的笔记、卡片和藏书中写下了许多真实反映林帅大搞个人崇拜动机的笔记证据。 例如:“要把大拥、大顺作为总诀,要仿恩(格斯)之于马(克思),斯(大林)之于列(宁),蒋(介石)之于孙(中山),跟着转,乃大窍门所在。要亦步亦趋,得一人而得天下。” “三不”、“三要”原则:“(1)不干扰人之决心(免己负责);(2)不批评(免争领导之嫌);(3)不报坏消息(去影射之嫌)。”“要响应,要表扬,要报好消息。” “出主意,勿倒行逆施。” “三不主义:不负责,不建言,不得罪。” “谁不说假话,谁就得垮台。” “不说假话办不成大事。” “才不可露尽,气不可使尽。” 从这些反映内心真实动机的言论可以看出,林帅根本不是在倡导“活学活用主席著作”,分明是在精心揣摩“登龙术”。 这让人不禁想起林帅之前的某些言论,细细一琢磨,实在是居心叵测。 “我们不要背那么多,背上那么几十句,就差不多了”。 在1960年2月□□扩大会议上,林帅提出学习著作,根本不需花费大量时间系统地学,节省时间的主要方式是通过大量背诵若干警句。 本来,我党历来提倡和坚持理论联系实际的马克思主义学风,号召学习思想的科学体系,用以解决革命和建设中出现的各种新情况、新问题,并在新的实践中继承和发展这些思想。 而林帅宣扬的那一套“走捷径”、“找窍门”、“背警句”的做法,完全不顾革命导师论述问题的历史条件和客观环境,提倡照抄照搬,割裂、曲解,对党建和社会改革造成了极大的损害。 但是,由于林帅打着“高举”、“紧跟”的旗帜,因而即便是对林帅的做法持不同意见的领导同志,也不便明确地提出反对的意见。 在看到那些书面证据后,老人家勃然大怒,即便在二号首长的安抚下,没有扩大批判对象,但也对这些歌功颂德和无事生非的行为提高了警惕。 当陈云为首的外贸领导与江秘书集团的交锋资料,摆上老人家的书桌后,老人家直接召开了中央扩大会议。 在会议上,老人家再次阐明改革的必要性,旗帜鲜明地支持陈云他们的经济改革工作,同时正式下达江秘书的调令,将与她相关的那些御用文人们全部调到清水衙门做文书收集整理工作。 当身为第一夫人的江秘书被正式被调任后,关于新经济政策的必要性的讨论,离开脱离了人们的视野。那些摇旗呐喊的人,立刻偃旗息鼓,不敢再做怪,层出不穷的口号再也无人提及。 报纸上,新闻里,开始大篇幅地讨论如何科学地提高生产力,如何才能有效地提高粮食和民生用品的供给。 身处四五线小城中那个不起眼的新安兵工厂,响应国家号召,正式挂上了新安红旗机械厂的牌子,调拨一些富余生产力开始生产一些小型民用产品。 在兵工厂宿舍区外的小土屋里,竖着几个新刻的招牌,上面写着:“新安食品厂”、“木兰加工厂”和“安兰食用菌公司”。 在原来泥地新开出来的料场上,堆满了压制成块的稻草和麦秸秆,沥干的牛粪和鸡粪。 安兰食用菌公司的新任经理,李文辉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联合附近几个村庄,开展食用菌扩大生产工作。 新安食品厂的凤组长,现在的凤经理,带着苗腊梅等人,一边扩大鸡舍,一边培训新人。 宿舍区内,文雅等人,缠着关博萱,问个不休。 “妈妈,我们真的要搬去穗市吗?” “妈妈,那边我们人生地不熟的,爸爸一个星期才能回来一次,我们又必要搬过去吗?” “姑姑,我们非过去不可吗?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留在这边照顾爸爸,带着妹妹上学的。” “妈妈,家里的事交给我就可以了。可是,你的身体才刚好,你就牵头筹备驻穗经销公司,这合适吗?” 感知到新的机遇和挑战,兵工厂上下铆足了劲,要争出一番新天地。 围绕去与留,纠结于得与失,关李两家议论不休。 文岚握着一叠旧报纸,陷入了自己的小世界中。 她没有留意到,被压在下面的一张报纸上刊登了一条她一直在关心的国境冲突新进展。 人民日报,1962年4月21日,白纸黑字写着:华国政府照会印三政府,严重抗议印军连续入侵新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的大部分内容,取自新闻报道和书面记载。 从这章以后,所涉及的事物将与原本的历史逐渐区别开来。感谢在2020-09-17 02:57:52~2020-09-18 22:5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茶吖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被迫移民 李文岚已经五岁半了。 她四年多的生活,与周围的孩子一模一样,平淡得就就如撒哈拉沙漠里的沙粒一样,挑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虽然近一年的生活,早已让她与周围的人、与之前的文岚,真是天渊之别。 可是想象力再丰富的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忽然成了拿着香港身份证的外籍人士,而且,即将,准确地说,应该是半个月之后,即将移民到米国。 她,李文岚,即将假借前朝皇室后裔的身份,陪同母系亲属,前朝王爷之子,金老爷子,以其曾孙女的身份,到米国与亲人团聚,并准备继承双方祖辈留存在国际知名银行账户的遗产。 前几个月,文岚时常穿梭在香港街头,签署各种文件,已逐渐接受了自己身为百万富豪的身份。 没想到时隔两个月,文岚却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告知准备以假借的身份,继承巨额遗产。为了日后往来方便,减少因为政治原因造成的不必要损失,文岚将以团聚的名义,移民米国。同时,文岚将以第二身份,以相对正常的方式,在米国正常生活。 一人,二国,分饰两角? 这,难度会不会有点过高? 于是,在筹备期间,文岚已经开始陷入迷茫与不安。 说起来,这也怪文岚一时心软,泄漏了天机,被金老爷子一眼看破了手脚。 自从关博萱出院后,遵从医嘱,每天需要服用特定的药物。为了保障治疗效果,除每三个月必去的体检外,其余时间一般由关氏兄妹中任意一人与文岚一共赴港。大家在购药之余,也会顺带做些其他私事,例如购买特定书籍和期刊、代购某些机械或者精密仪器之类的。 一来二去的,一些需要设备却外汇不足的单位,通过私人途径知晓后,便会委托关氏兄妹以特殊渠道帮忙购买某些物质。 在没什么大风险的情况下,关氏兄妹便通过金秉枋的关系,以李文岚的名义在香港购买了一栋小楼,成立了一家小型贸易公司。 临街的一楼,开了一个中型的杂货店。看店出货事宜,交由金家下人中的一户可靠遗属来负责。她,一个30来岁的女子带着父母、3个未成年的儿女,有了这份工作,自然尽心竭力。二楼,作为仓库和办公地点。三楼,作为关李两家的私人空间,放些敏感物质。 境内这边,通过军方的关系,通过秘密渠道,直接交换某些特殊物质。 代售代买的次数多了,自然就积攒了不少的人民币。 关氏兄妹借助文岚的如意门,化整为零,分别在不同城市的文玩和字画交易场所,陆续将现金转成实物,存放在如意门及香港的住宅中。 也许是因为前期捐款换回的食物和物质,已经开始进入境内,改变了许多人的生命轨迹。 某天醒来,文岚发现如意门的剩余能量开始飙升,每天都是一个崭新的高度。 能量多了,关博睿自然放开手脚,在国内中大型城市大量购入境内外价差比较大或者不同时代价差大的物质。 境内外价差较大的手工艺品,转而在境外出售换取大量外汇,然后购买国内所需的物品,交给国内特定人士。 这,也是一种变相的国际贸易。 操作的次数多了,文岚的胆子越来越大。 在路过某些城市的时候,文岚将伪装好的宝岛来信,通过邮政渠道,寄到他们亲人手中。 至于金老爷子的信件,文岚一般都是借由到北京购买书画的机会,直接交到金老爷子本人手里,然后拿了回信,等下次到港的时候,再直接转交到金家分公司。 因为这样可以减少许多中间环节,保证书信不会遗失。 原本,文岚以为事情会一直这样下去,虽然很繁琐,但在助人为乐之余又可以赚取利差,何乐而不为呢。 3月25日,又是一个天气晴朗的星期天。 文岚捏着一朵黄色的野菊花,哼着小曲,摇头晃脑地照常踏进金老爷子的家。 本应是一场普普通通的会面,不料,在转交信件的时候,金老爷子居然说:“文岚,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下次就无需你给我带信了。” “啊?” 黄色的野菊花随声落地,撞折了几朵娇嫩的花瓣,撞出了一片蓝黑色的花泥。 四周没有外人,金老爷子以略小的声音,寻常的语气,讲述自己骇人听闻的计划:“我打听过了,现在进入香港一般有三条路径。我年纪大了,走不远,所以陆路是肯定行不通的。我跟人约好了,我们先一起到他们亲戚所在的海边,然后一个人付300元的船费,便从水路直接到香港。” 文岚目瞪口呆,连忙试图打消金老爷子的冒险计划:“这实在太危险了!您知道吗,夜里海水很冷,年轻人都坚持不了多久,更何况是您。而且,海上时间长,不可控的因素太多,每年都很多人葬身鱼腹。您完全没有必要冒险呀。再说,您再多坚持一会,很快您女儿就用旅游的命运回国来看您。至于毓易舅公,只要等他立刻部队,过上几年,我枋舅舅说到时候可以帮忙办理阖家移民手续。到时候,您们就可以再次相聚了。” 金老爷子眼角泛红:“我已经64岁了,大半个身子已经进了黄土堆里了。我足足等了二十年,我又还能再等多久?我跟老伴辛苦一辈子,养大了四个孩子,没想到到老了,却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本以为毓书带着妹妹生活在米国,虽然孤单了点,但起码衣食无忧,生活有保障。没想到,在我们音讯隔绝的日子里,他早就离我而去了。让我再等?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金毓书兄妹的事情,文岚也是知情人士之一。 借金培信的人脉,辗转打听到金毓书兄妹自1940年远行入学后,便一直在旧金山一带生活。 当时,出于希望儿女远离战火的考虑,金老爷子托朋友将金毓书兄妹三人带到米国求学。不想,临行前,金毓易高烧不退,不能成行,留在了国内。年仅18岁的金毓书带着12岁的金毓蓉,踏上了远去的轮船,自从再也没有踏上过国土半步。 1942年4月,机缘巧合之下,金老爷子发现大儿子金毓诗一直在筹集物质,支援抗日力量。为了报国,也为了支持儿子,金老爷子收缩产业,变卖了将近一半的田地,一部分资金存入花旗银行供在米国的儿女使用,一部分存在瑞士银行账户以防万一,另外近一半的现金全部交由大儿子调配用以支持抗日活动。 1945年3月,金毓诗在押运药物时,被日军发现。在躲避搜索的过程中,金毓诗受伤感染,不治身亡。只留下年仅3岁的昶珍,懵懵懂懂地跟在身为犹太人的外祖父母身边,陪着金老爷子操持家里大小事务。 1949年,金老爷子把剩余的资产变卖后,把大半产业转移到了香港。虽然后来自己回到内地,香港的产业交由亲信打理,香港与米国那边的联系基本没有断过。 可惜,造化弄人,米国的麦卡锡主义泛滥,华人之间的通讯一度断绝。 再恢复联系时,香港公司才知道原来早在1957年时,金毓书便因为交通事故意外身亡,家族产业全由金毓蓉独自一人支撑着。 而直到今年,金毓蓉才知道原来大哥唯一的血脉金昶珍也因病早在1959年就已经去世, 现在只有老父亲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老家。 金毓蓉试图以华侨的身份,参加自费旅行团的方式回国探亲。从1957年开始,华侨便可以通过华侨旅行社组织的旅行团回国旅行。不少人,都是通过这种方式曲线救国,达到探亲的目的。不想,金毓蓉却因为身份敏感,被米国有关方面一直找借口阻挠,因而迟迟不能成行。 大家都劝金老爷子安心养好身体,在家等好消息。 可金老爷子本人却心急如焚,再也等不下去了。 尤其是当他得知这几年一直有人通过撑小船的方式,近年更是有集团式的一条龙服务,金老爷子那股憋在胸口的闷气一下子涌了上来,开始一门心思打听可靠的赴港方式。 为了在有生之年再见儿女一面,金老爷子豁出去了,打算用命来博那一线生机。 见文岚花样百出的劝阻,金老爷子硬邦邦地甩出一句话:“如果我明天就死了,那么就算毓蓉能回来,她也一样见不着我了。” 文岚哑然。 这个年代可不比后世,年长们一旦受风着凉生个小病,真的又可能就此一病不起了。 文岚定了定神,试图乐观一点:“现在米国那么的形势已经好转,没有那么针对华裔人士了。您还健壮着呢,我估计明年你们父女就可以见面了。您上次不是还说凤眠小姑姑长得很像您夫人吗?说不定,到时候他们一起回来看您,您这都住不下呢。” “嗨,小丫头,我吃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得了,你别想词来安慰我了。”金老爷子指着厅里那硬木凳,“我现在在锻炼身体,每天早晨出去跑步,回来就拿着凳子练力气。身体好了,我就有更大的几率,活着赶到香港,去见我的儿女和孙辈了。” 文岚一抬头,便看见那凳子上崭新的伤痕,最深的一条已经可以看见里面的褐色木料了。 “您,您就非得赶着现在去吗?” 金老爷子斩钉截铁地说:“一定要走,我怕再晚,我就没机会见到他们了。” 文岚脱口而出:“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完全可以找其他更安全的方法呀。” “更安全的方法?找你帮忙吗?”金老爷子浑浊的双眼径直看着文岚,眼里只有看破一切的睿智和阔达。 文岚扭了扭手指,脚尖在地面画着圈圈,没有说话。 金老爷子摆了摆手:“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谁也帮不了谁。我觉得,这一次我能成功。阎王爷就算再无情,看着我这辈子帮了不少人的份上,也满足我的心愿的。” 晚上,文岚吞吞吐吐地把事情的缘由告诉了关博睿兄妹。 他们俩商议了之后,在下一个休息日,带着文岚,直接上门拜访金老爷子。 文岚守在门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努力做好侦察兵工作。 三位成年人,避开人们,在内室商议秘密事务。 事后,文岚接到通知,金老爷子将以养病的方式,移居新安。 文岚的任务就是,帮金老爷子存好一些秘密资产,帮金老爷子移居香港。 可出乎文岚预料的是,待金老爷子到了香港后,金秉枋直接帮这一老一少办理了香港户籍,同时申请赴美手续。 关博睿本来有所顾虑,但被金秉枋摆事实讲道理后,便被说服了。 毕竟,远在米国,还有关博睿兄妹一直挂在嘴里的小弟。 毕竟,在海的那边,还有诸多久未见面的亲人。 毕竟,文岚外祖父留下来的遗产,关博睿兄妹必须安排信得过的代理人负责后续事宜。 毕竟,金昶珍外祖父存在银行里的遗产,必须由一个像样的继承人来负责继承,绝对不能就这样白白便宜了那些资本家们。 财帛动人心。 处理不好这些巨额资产,可能亲友相逢,见到的不是眼泪,而且拳头,是你死我活的恨意。 于是,年仅五岁的李文岚,即将成为巨额遗产的继承者。 文岚,将要承受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重担。 虽然金老爷子和金秉枋有几分担心,但关博睿兄妹在这方面是一点顾虑都没有。 因为,他非常清楚地知道,文岚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更不是看重身外之物的人。 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询问过文岚是否愿意。 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去米国是一件享福的事情,绝对不会有人不愿意。 可,文岚虽然不愿意,但事已至此,也已经回不了头了。 他们对文岚信心十足,可文岚却忐忑不安。 拜托,20世纪中叶的米国,对于文岚而言,是完全不同的陌生世界。 文岚也是个正常人类,也会害怕的,好吗! 身为工具人,也是有自己的顾虑的。 虽然,对于这些长辈而言,似乎没有人在意。 ☆、东方公主 1872年12月23日,李鸿章上折请求开办轮船公司,三日便获得批准。 为了建立自己航运公司,李鸿章利用私人关系,动员苏浙、湖北、江西、上海和天津一带的地方官,筹集大量资金,创办了轮船招商局。 当年,关博睿祖上和金老爷子的祖父,碍于人情,慷慨投资,投入了大量资金。 出乎众人的预料,轮船招商局盈利极其丰厚,三年就获利超过1300万两白银。 实力壮大后的轮船招商局,很快把主要竞争对手,包括英国的太古轮船公司和美国的旗昌招商局挤兑得难以生存。 尝到甜头的关博睿和金老爷子家族,开始积极参与现代商业,赚取大量利润。 即便改朝换代,关博睿和金老爷子两家依然积极参与招商局开设的各项投资。 关博睿和金老爷子两家的商业版图不断在扩张,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1932年中正主席采用定期收购股票把招商局收归国有。 作为一只本来能下金蛋的鸡,招商局变得弊端百出,陷入经营困局。 关博睿和金老爷子两家都不愿过多参与政治,便逐渐卖出股份,投资其他实业。 当年,换回的大量现金,关博睿和金培信两家选择存放在几家大型跨国银行。 不想,建国后,中西对峙情况日益加剧,跨国银行撤出境内。 关博睿和金老爷子两家部分账户失去联系人,变成了一张废纸。 从金老爷子踏上香港土地那一刻,便开始联系当年几家银行在香港的负责人,追查两家睡眠账户资金情况。 可惜,时过境迁,对方借口资料散落,迟迟不愿给予正面答复。 也许,就如金老爷子手中那份来自德国的存款账户一样,没有人会记得金昶珍的外祖父母的存在,一如消失在历史长河的那些被迫害的人,一如那些没有主人的账户一样。 只要不明说,只要不追究,只要推脱开去,那些账户里的资金就可以变成那些金融机构的营业外收入,变成意外之财。 谁也没有想到,时隔20年,居然还有隐秘账户的主人再次找上门来。 香港人,英国人,美国人,不同头衔的人见了个遍,却没有一个人能给予一个准确的答复。 分公司的人,永远非常有礼貌地道歉:“不好意思,金先生,这事情实在太过久远,我们这也解决不了。不过,您放心,我们已经把事情上报到总公司。我们相信,应该很快就会正式的回复。麻烦您耐心等候!” “你们上次说一个星期就有答复,现在又让我等。我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对方依然程序式地弯腰致歉:“不好意思,这事不在我们的权限范围之内,我们也只能等上面的通知。给您造成不便,我们十分抱歉!” 得不到正面解决方案的金老爷子,气得暴跳如雷,却又拿对方没有办法,只憋得自己彻夜难眠。 几位久经商场的集团主管七嘴八舌地给金老爷子出主意。 “我们可以请大状研究一下有没有以前的判例,如果有的话,就可以直接比照办理。英美法系,是判例法,只有有先例可循,那么就后续的判决就必须要按照前例操作。” “我们可以直接由米国那边的律师团直接发律师函,公对公,让专业人士去处理这事更方便。” “拖得时间越长,以后越麻烦。不如,请议员出面,或者请专业关说团体去操作。” “现在媒体那么发呆,我们只要把事情搞大,引起关注。当市民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那么银行方面肯定怕商誉受损,自然会积极出面处理这事。” “但是,文岚小姐继承得是米勒家的遗产,这里面涉及犹太家族被迫害,又涉及欧洲事务,估计真的一时之间解决不了。” “瑞士那边说顾客资料保密,但是我们手上有账号有印鉴,完全可以合法继承。” “说是这么说,但是二战被拿走的那些钱,有多少事情被埋在地下了呢。” 金老爷子听久了,耳朵里一直嗡嗡作响:“好了,麻烦是肯定存在的。但,这笔钱,我宁愿捐给真正有需要的人,也不会就这样让那些吸血鬼给吞了。行了,你们的意思,我清楚了。律师,毓蓉已经在米国组建了专业律师团。至于你们刚刚说的舆论方面,你们又什么好的主意?” 负责公关关系的裕副总拿出一张早已做好分析的图表出来:“我们研究了一下,觉得最好直接由文岚小姐出面,打造一个身世神秘的东方公主,一定能够非常吸引眼球。东方、漂亮女孩、犹太、遗产,这几个关键元素一组合,一定会非常轰动。只要运作顺利,不管是遗产,还是睡眠账户,都应该可以顺利解决。说不定,我们还能给集团下面的品牌做一次大广告。” 一直安坐一旁充当工具人的文岚,听了对方宏伟的宣传计划,不由地张大了嘴巴。 红彤彤的嘴唇拉薄,隐隐可以看到扁桃体,简直可以吞下一个大鸭蛋。 听了专业人士的说明,文岚才知道此时的米国对东方世界非常好奇。 来自华国的魔术师,曾横扫欧美,风靡一时。 许多急于出名的白人魔术师,用颜料涂黄了皮肤,穿上来自唐人街的传统服饰,假扮来自遥远东方大陆的魔术师。 剧场,游乐场,来自东方人都不知晓的所谓“东方神秘人士”,比比皆是。 荷兰的外交家和小说家高罗佩,非常喜欢中国古代史,撰写了一系列以狄仁杰为主角的侦探小说。而且,比较特别的是,在写狄仁杰侦探小说时,他往往会用一两个中国古代器物贯穿全书,或是作为主体,或是作为破案的线索。屏风、古典漆盒、八卦图、瓷瓶等,都曾经出现在他的小说里。 其中,《迷宫案》里面的主要线索,就是以印香为主体的迷宫。印香,本来是僧人诵经时所用的燃香,后来变成文人书房器具,成为一种生活品味的象征。高罗佩在小说中选用了一种叫做“虚空楼阁”的特色印香。这个四个古篆,通过设计,变成一盘印香。一方面,错落有致的汉字形状,制造出一种亭台楼阁的效果。另一方面,印香被点燃后,烟雾缭绕,香味弥漫,映照出一种虚空楼阁的特殊意境。 这《迷宫案》等系列小说,在西方世界非常成功。据说,阿加莎·克里斯蒂称赞这本书充满了少有的魅力和新鲜感。这个系统,更被多次拍成电视剧和电影,更被翻译成多国语言,拥有大量同人小说。 裕副总兴奋地说:“屏风、古典漆盒、八卦图、瓷瓶这些,我们应有尽有。如有必要,我们还可以在摩罗街或者荷里活道再多准备一点。至于像“虚空楼阁”那种特色印香,我相信国内肯定还有不少。清代《印香图稿》里面介绍过的印香,我们已经找到了三种。有了这些作为噱头,肯定有很多报刊杂志会对我们的采访非常有兴趣。” 这话,果然十分准确。 术业有专攻,专业人士的认知对舆论热点的敏感度,远超常人。 富丽堂皇的高级套房内,文岚端坐在铺着丝绸的沙发上,全身上下严格按照清朝郡主的旗服和珠宝,煞费苦心地以中国公主的身份出镜。 金家从旧仆中挑选了十五位侍从,全程陪护。 能说会道的秘书小姐,充当女管家,负责招待客人。 精于察言观色的女仆,伴随着文岚的一个简单姿势,及时替换服饰,更换食物,调整光线和香料。 男管家轻轻一点头,一水穿着中式制服的漂亮姑娘,静默无声地快速铺设好下午茶糕点,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小巧可爱的花式糕点,美轮美奂的羊羹,精致可口的点心,香气诱人的西式糕点,琳琅满目,装满了整整五层的茶点架。 “哦,好Q啊,实在太漂亮!” “真奢侈啊!” “那,难道就是《迷宫案》写得那些漂亮的印香?哦,实在太神奇了。” 一片白光闪过,记者们的闪光灯一直没有停歇。 文岚和裕副总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安下心来,缓缓翘起嘴角,露出最可爱笑容,摆好姿势,面对记者们层出不穷的提问。 文岚按照团队拟好的答案,带着沉重的珠宝首饰,撑出了一副来自神秘古国的皇室后裔的高贵莫测的模样。 好不容易熬到记者们心满意足地离开,文岚可以解下首饰,啪地摊在大床上。 文岚哼哼唧唧的平躺着,一边揉着自己笑僵了嘴角,一边接受精通按摩技巧的玉姐的服侍。 玉姐用巧劲替文岚松着筋骨,轻声安慰道:“小姐真不愧是我们爱新觉罗家族的小姐,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果然与众不同。我听到那个叫萝丝的记者,一直说你长得真漂亮,就像个瓷娃娃一样。听他们说,好像还想邀请你去电视台上节目呢。” “饶了我吧,不管是明星还是政客,真的都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文岚揉揉了自己的脸蛋,“你看,我才坐了两个小时,我的脸都笑僵了。啊,实在太痛苦了,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见文岚龇牙咧嘴的怪模样,从香港陪着一起过来的小巧和小绣,不由地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陪着金老爷子远赴米国的老管家刚好进屋,听到声音,瞪了她们一样。 小巧和小绣,立刻屏气凝神,弯着腰缓缓退了出去。 “小姐,老爷说晚餐延后一个小时,让您先洗漱,稍微休息一下。” 文岚双手一击掌,下意识侧眼看去,立马看到老管家不赞同的表情。 文岚调整了一下表情:“谢谢您,我稍微就去洗漱。” 待老管家退开,文岚谢过玉姐,躲进浴室,好好享受一个人的自由。 第二天,报纸摆着客厅的小桌上。 文岚翻看一下,都是关于自己的新闻。 “神秘的东方公主” “准备继承巨额遗产的拥有犹太和东方血统的神秘富豪” “来自东方的秀兰·邓波儿,正在准备继承在花旗银行的巨额遗产” 每个标题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落荒而逃 一连数日,文岚的照片都刊登在米国大小报刊上。 穿着格格装的文岚,神秘而特别,犹如独一无二的异域瓷娃娃。 穿着现代儿童装的文岚,时而纯净透彻,时而活泼灵动。 巨幅特写照片,将东方人的特质显露无疑。乌发雪肤,白皙透亮,细腻得几乎看不到毛孔。额头饱满,额前几缕向内微弯的刘海,耳后垂下的碎发发梢略带弯曲,显得整个人轻灵柔美。一双丹凤眼,水银里养着两黑丸,波光潋滟。红菱小嘴,湿润柔亮,娇俏可爱。 随行的侍女,身穿新式旗袍,尽显东方女性的婀娜与风情。 穿着老式长袍的长者,身着劲壮的警卫,散落在构图四周,与柔美的女性截然不同,却总有着相得益彰的美感。 经过有计划的引导,不知不觉间,神秘的东方公主搅动了一池春水。 欧美媒体圈的注意力,渐渐从神秘的东方来客变成了二战期间失落的巨额资产,慢慢演变成对金融监管和遗产继承的讨论。 受法西斯迫害的犹太遗孤,抗日英雄的遗属,种种特殊标签一一贴了上去。 各种闲言闲语,在交际场开始发酵。 种种不怀好意的揣测,围绕着几位金融大鳄展开。 那几位交际圈里的宠儿如坐针毡,有意无意地减少了外出,更鲜少在聚会上露面。 据闻,某家的娇小姐吃了几处闲气,回到家,扔了手上的名牌包,扑在妈妈怀里大哭:“那个什么瓷娃娃,到底要多少钱呀?爸爸他们为什么不肯给她?呜呜,你不知道,今晚芭芭拉和南希当着罗斯的面,嘲笑我。劳伦斯他们周末的聚会,都不邀请我了。那个瓷娃娃,应该是亚洲血统,怎么会是犹太后裔呢?” 夫人瞟了一眼手边那张奇装异服的公主照,解释说:“他们犹太人从母系血统,按照报纸上的说法,那个东方公主的外婆是二战期间逃到华国上海的犹太家庭中的独女。二战结束后,以色列建国,很多滞留在上海的犹太人纷纷迁移到了以色列。但这个家庭留了下来,一直跟着外孙女生活在上海。所以,他们家既有来自华国的财富,又有来自犹太家庭的遗产。” “她也太幸运了吧,一个人继承那么多财富。算了,那也不关我的事。妈妈,你知道吗,我们大学的犹太学生已经超过20%,几个重要的协会里面也很多犹太人。如果这事一直不能解决,我们就要被排挤了,不说什么选举了,连入圈的机会都要没有了。妈妈,你能不能劝一下爸爸?” 夫人被女儿晃得鬓发凌乱,沉吟片刻:“这事,我们也做不了主。” “妈妈,求求你啦,我还想参加格鲁夫家的聚会呢。” 夫人被磨得没有办法:“知道了,等晚上你爸回来,我再跟他谈谈吧。” “妈妈,你真好!mua!” 一个香吻,印在母亲的右脸颊上。 最近,在几个大银行高管家里,类似的对话,不绝于耳。 小精灵一般可爱的小女孩,神秘的来历,凄惨的身世,赚足了世人的眼球。 最终,随着遗产的来源说明,银行傲慢的处事态度,更是激发世人对这个神秘东方瓷娃娃的怜悯之心。 犹太团体,趁机也刷了一波存在感。 “水晶之夜”、“集中营”、“受难图”,二战时期的悲惨故事,再一次引起世人的注意。 西蒙.维森塔尔趁机大声呼吁:“如果您或者您的亲友,曾经经历过那段悲惨的时期,那么,请您将您们的资料或者故事,交给我们的纪念中心。” 加州日报,硕大的黑体字写着:“再过几十年,随着受害者和见证者们的离世,甚至那个年代出生成长的人们陆续离开人世间,甚至很多在战争中逝去的人,我们从来就没有机会知晓他们的姓名与经历。 我们不能保证我们将迎来的是一个没有战争记忆的新时代。但,希望这些资料,能够不断地提醒我们不要忘记战争留下的伤痛,提醒我们保持警惕。” 一片漆黑的焦土上,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拿着一辆玩具汽车,懵懵懂懂地看着镜头。 他的身后,是衣衫褴褛的犹太人,是守卫甚严的集中营高高的围墙。 与此相对的是,衣香鬓影叹浮华的白人宴会。 照片上方的大标题写着:“为什么我们的孩子不能继承祖辈的存款?” 正文上的赫然写着:“他们的美酒佳肴,是用谁的钱购买的?” 这锥心之说,很有市场。 种种对比图,很快铺满了各大报刊杂志。 就连最不关心政治的人,也听说了这个握有账户资料却无法获得银行存款的可怜瓷娃娃的故事。 政治正确,使得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可爱又可怜的孩子应该全额获得祖辈的存款。 媒体开始往深挖,人们都讨论起为什么那些银行高管迟迟不愿意支付存款,讨论那些消失在悲剧中的那些人们遗留在跨过银行中的巨额财富应该归谁所有。 当全社会都聚焦在那些吃人的金融巨头们身上时,那些高贵的头颅终于撑不住了,纷纷派人与金老爷子的律师团连续,商议后续处理事宜。 当衣冠楚楚的银行代表走进文岚所在的酒店时,守在门外的记者们一拥而上,直直把话筒怼到对方的脸上:“请问,这是代表东方公主的存款获得确认了吗?” 银行代表在警卫的守护下,后退几步,狼狈不堪地回应:“是的,金文岚小姐所说的存款,的确存放在我们集团公司在欧洲和亚洲分公司的账户里面。经过我们几个分公司的同事艰苦卓绝的努力,在翻阅了数十吨历史资料后,终于在故纸堆里找了对应的存款记录。我们非常负责地告诉大家,任何人,只要您是我们最尊贵的客户,无论是战争还是天灾,我们都会经历保护您的资料安全。请相信我们……” 当这段采访通过电视传遍米国时,全场嘘声一片。 经过这事,全世界的人,都看透了他们虚伪的面孔。 存款得到确认,法律手续正在办理,媒体被爆出来的金额巨大的存款点燃了热情。 文岚身上的珠宝,采访照片上曾出现过的奇珍异宝,纷纷引起人们的讨论。 大家都在关心,这位神秘的东方公主,到底身家几许? 瑞士那边坚持保密,不肯透漏客户的资料。 但,坊间传闻,保险箱里存放的黄金就超过十公斤,两个家族的存款超过百万之巨。 米国银行这边口径一致,只说因为当年的存款人和存款地点都是亚洲,所以不受米国法律规定,东方公主无需缴纳米国的所得税。 关心财富的人,纷纷揣测东方公主是否能够因为遗产一跃成为富豪榜上的为数不多的未成年大富翁。 关心时事的人,在推测这事会引发多大的连锁效应,会不会引来全球的追讨热潮。 猎奇者们,则更关系东方公主及其随行人士那些与众不同的服饰和装备。 蜂拥而至的镜头,让文岚等人不胜其烦。 酒店的窗帘布,从未打开过。 但只要稍微拉开一条缝隙,便可以看见密密麻麻的好奇的眼睛。 整个楼层,都被包了下来,但依然避不开那些探究的眼神。 只要文岚一出门,便能听到大呼小叫,以及随之而来的记者们。 困守在酒店的文岚,就如一只困兽,得不到片刻安宁。 最终,只得在金老爷子的示意下,以保密为由,撤去所有的侍从,文岚独居在一个套间里。 每次送茶饮和点心时,小巧都看见卧躺在大床上的文岚,身边散落着几本书,正在呼呼大睡。 小巧替小姐收拾好床铺,拉好被单:“哦,可怜的文岚小姐,连出去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回答她的只有文岚沉睡时发出的绵长呼吸声。 实际上,完美掌握了时差的文岚,一拉开如意门,便恢复了在新安市正常的生活。 呼吸着自由的新鲜空气,文岚忍不住在山间田野狂奔乱走,肆意与兄弟姊妹们打打闹闹。 这时,她隐约察觉到为什么后世那些名人和明星们总是容易患上心里疾病了。 长期生活在聚光灯下,人类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放大了解读,实在是一般人无法承受的重压。 幸好,所有的新闻,都有一定的期限。 人们的注意,媒体的焦点,很快又被新的事物所吸引。 当楼下的镜头日益减少,当新的抗议活动吸引了大众甬道注意力后,文岚终于有机会开始正式地游览20世纪中叶的米国了。 尽完工具人义务的文岚,穿过了著名的金门大桥,尝过了渔人码头的海鲜,看过了加州州府白宫,渐渐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唐人街。 唐人街(China Town),世界上许多国家都有的华人移民聚集地所特有的称呼。 旧金山附近的唐人街,是亚洲以外最大的华人社区。19世纪末的时候,华人被运来参与太平洋铁路的修建,后来更参与金矿的挖掘工作。当时,华人备受歧视,被当时政府视为次等公民,规定华人只能居住在特定区域。华人在当地安家后,便延续了国内的习俗,新建了许多中式建筑,逐渐演变成了大型华人社区。 文岚经过乔装打扮,装成与当地小孩差不多的模样,跟着金毓蓉派过来的向导,走进了旧金山的唐人街。 唐人街,此时居住了数万华裔人士,占据了十余条街道。位于布什大街和格兰特街的交汇处,便是唐人街的入口处。绿瓦的大门,旁边盘踞这几条龙,极具华国特色。 ☆、他乡异客 1881年,俄国开始公开反犹,每一次暴力行动后,都把一批新的移民赶出裹紧。 犹太人把米国当做理想中的避难所,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遥远的太平洋彼岸每一暴力,没有歧视,没有眼泪,只有平等的待遇和成功的机会。 可惜,等待他们的却是,层出不穷的反犹言论,和限制性的措施。 于是,初来乍到的犹太人们,只有依靠犹太组织和慈善机构生活,许多人一贫如洗。 但,比他们更惨的是华人移民。 后世称为“华人”,此时,很多地方还称之为“唐人”。 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和新移民的家人,后来的华人社会,除了广东台山人外,其他的人已经不再使用唐人这个古老的名称了。 19世纪,很多华人被“卖猪仔”,听信了谎言,辗转到了米国。 太平洋铁路,加州铁路,诸如此类,都是建立在无数华人的尸骨之上。 之前,文岚参观了著名的哥伦比亚大学。 哥伦比亚大学的东亚学院,“丁龙汉学讲座教授”这个头衔是世界汉学学者的最高荣誉,只有寥寥数人曾获得此项殊荣。 而这位丁龙先生,真名马万昌,又名马进隆,是一位从修铁路的苦力华工变成一位倍受尊敬的管家。 “进隆”与“丁龙”在台山话中语音相似,于是,以讹传讹,马先生的真名便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1901年,他捐献了毕生积蓄12000美元,促使哥伦比亚大学开设了汉学系。 哥伦比亚大学的汉学系对中国近代文学影响深远。 民国时期,有一万多国人到此留学,不乏诸如胡适、陶行知、马寅初、闻一多等后世知名人士。 一个普通的华工,推动了中美文化交流的发展。 这,是一个奇迹。 但,深究这奇迹的背后,则是一段鲜为人知的悲惨历史。 1875年,年仅18岁的丁龙被卖猪仔,混在密不透气的船舱里,到达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便成了加州修铁路的一个寂寂无名的华工。 后来,因缘际会之下,丁龙变成了若干铁路公司董事会成员的卡朋蒂埃先生家众多仆人之一。 卡朋蒂埃先生脾气很差,某日喝醉酒后,打骂责罚所有的仆人,还扬言要把他们统统赶走。 第二天,酒醒后的卡朋蒂埃先生,发现偌大的房子里只有遵从孔孟之道的讲究“信用”、“荣誉”的丁龙留了下来。 丁龙虽然得到了卡朋蒂埃先生的认可,却在那个排华年代里备受歧视。 在那些米国人眼里,居住在东亚及其周边岛屿的那些人,似乎只是抽食鸦片、留着猪尾巴一样辫子的野蛮族群,或者是崇拜魔鬼的未开化的人。 旁人歧视的眼神,从未淡去。 当他们踏上轮船时,手握高级包厢船票的丁龙,被旁边的乘客要求去住下等舱。 就连他的捐款,也被因为对华歧视,而屡遭阻扰。 幸运的是,他遇到的是卡朋蒂埃先生。 卡朋蒂埃先生装作仆人,把丁龙捧成著名的哲学家,让丁龙顺利留在包厢中。 卡朋蒂埃先生,一连数封长信,阐述米国人对华人世界的歧视与不了解,高度赞扬了丁龙的人格,并捐款10万美元。 最终,促成了哥伦比亚汉学院的建立。 此事,给当时的米国社会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传回国后,更得到包括慈禧太后、李鸿章、伍庭芳等人的大力支持,纷纷捐赠图书。 慈禧太后捐赠的《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成为了哥伦比亚大学东亚学院的镇院之宝。 可惜,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华工、华人移民,都没有遇到像卡朋蒂埃先生那样的朋友。 当文岚第一次踏进旧金山的唐人街时,文岚等人赫然发现,那些跟想象得完全不一样,跟文岚在后世看到的那些亭台楼阁更是有着天渊之别。 除了游客的餐厅外,除了少数几个标志性建筑,整个唐人街里面的建筑都非常破旧。 污迹斑驳的外墙,青苔爬满了阶梯,昏暗狭小的空间里蜗居着数不清的华人。 衣服淅淅沥沥地挂在外面,破破烂烂的拖把悬挂在空中,看着就觉得非常寒酸。 很多人,一家大小,龟缩在很小的房间里面。冰箱是有的,可惜早已坏了,只能拿来当收纳室。到了晚上,女主人做好饭菜,就打开床边的折桌,一家人或站或做吃完了晚餐。 昏黄的灯光下,狭窄的隔板上,放着每个华人家庭都有的东西——砧板。 砧板,几乎都是厚达近十厘米的木块,像是从什么树根上砍下来的,看起来非常厚重。可惜,经过经年累月与菜刀的厮杀,早已是遍体鳞伤。经常与菜刀接触的地方,已经凹出一条非常明显的坑沟。部分中餐厅的砧板,更是成了一个明显的三级凹字形阶梯,中间一大片日复一日地被垫着切菜,早已磨成了薄片。 偶遇的梁伯听说文岚会说粤语,刚从国内出来,开心得像个五六岁的小孩子。 他一直缠着文岚问长问短,试图从文岚的话语中,寻找蛛丝马迹,逐一还原那个久藏在记忆中的家。 梁伯非常热情,坚持要请文岚一行人进屋坐坐。 一踏进梁伯的家,文岚恍惚间有种无意间闯进某户乡下人家的错觉。 梁伯一个人住,狭小的屋子里堆满了与华国相关的物品。 墙壁上贴着领袖画像,挂着传统的黄历,贴着旧式美女挂历和一排家人的小幅照片。一旁的小桌上,供奉着关公像。靠近饭桌一侧的墙壁上,贴着关于移民的新闻剪报,最显著的一张上面写着一行大字“白宫称无法帮助侨眷团聚”。 最特别的是,在暖水瓶旁边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华国全国地图和一幅白色的手绘地图。 文岚凑过去细看,才发现这是一幅描绘在餐巾纸上的广州旧城区街道地图。 梁伯见文岚一直盯着那张地图看个不休,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我读书少,找不到家那边的地图。这副是照着朋友带过来的国内地图,自己用铅笔描了之后再绘制的。” 原来,梁伯来自开平,为了养家糊口,1935年跟着乡里人到了米国打工。洗衣店、做坟场工(专上晚上11点到凌晨7点的工厂班)、中餐厅后厨,各种苦活累活都干过。积攒一点钱,就寄回家乡,养活父母妻儿。 梁伯摸着一个少年的照片,眼眶泛红:“46年,我回过一次家,第一次见到我的儿子。你不知道,那个年代的日子真的很难熬,为了挣一口饭吃,我老婆怀着4个月的身孕,我就离开了家。46年春节,我才第一次见到我的儿子,第一次亲手抱抱他。我在家里呆了一个多月,唉,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出来了。这么多年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这是一个华人备受歧视的年代。 这是一个信息不发达的年代。 很多资讯,除了偶尔在报纸上看到的报道外,就只能靠口耳相传。 所以,他们没有途径了解回国的信息,是非常正常的。 文岚看着梁伯布满老茧的手,甚是不忍,于是在白纸写下香港华侨旅行社的地址,同时附上驻港相关机构的联系方式。 文岚告诉惊喜难辨的梁伯:“国内现在很多政策正在调整,以前只能接待友邦和那种老朋友们的华侨旅行现在也可以接待外国游客,但主要还是华人探亲团。虽然手续比较复杂,回到国内后也需要按照指定的线路旅游,停留的时间和地点都限制得比较严格,但,总能回家看看。也许,再过几年,相关政策会更加放松,到时候大家都可以到华国旅游探亲了。” 梁伯摸着写着具体联系方式的纸片,就如看到了救命符一样,两眼直发亮。 “没问题,那些都没有问题,就算再麻烦,就算花费再多的钱,我都愿意。” 文岚看着闻讯而来的其他老华人和老华侨,安慰大家说:“我们有熟人在香港,不如这样吧,我先帮忙联系一下,如果有进一步的消息,我再让人过来告诉大家。” “那太好了,谢谢你啊!我做梦都想回家看一眼,哪怕是闻一闻家乡的气味也好。”一位颤颤巍巍的老婆婆,伸手直抹眼泪。 “就是,就是,我们都盼着有机会回去看一眼。” 夹杂在人群中的梁伯,点头如捣蒜。 看着聚在一起喜笑颜开的梁伯们,文岚想起散落在各地大小不一的华人社区。 出乎许多人的印象,其中在古巴、墨西哥和许多南太平洋的小岛上,都有着为数不少的华人社区。 他们为了生活,远度重洋,到达所谓遍地是黄金的地方打工赚钱养家。 他们离开家,是因为家里实在太穷了。 抱着能够改善自己和家人生活的美好愿望,他们偷偷到了异国他乡,而真实的情况却总是事与愿违。 他们永远回不了家。 因为,他们永远生活在社会最低层,靠出卖劳动力,用青春、时间和健康换取微薄的薪资,再把那些积攒下来的钱寄回老家。 父母已经老去,他们的青春不再,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昔日的高强度工作,自己却依旧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连回家的路费都筹不起。 老去的他们,每每遇到一个新鲜的华国人面孔,听到熟悉的汉语,便忍不住流泪,用各种语言讲述他们失去的家园,讲述他们逝去的祖辈。 在后世的互联网上,出现的只有那些衣锦还乡的成功者或者后来加入的新华人。 而这些老华侨,或者说老唐人,则永远存在在社会的边缘,犹如停留在时光隧道的空洞里面。 他们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结婚,被人遗忘,逐渐凋零,逐渐消失在时空隧道之中。 他们的晚年生活极其枯燥无味,经年累月的就是退休、打麻将、看电视、吃饭、等死。 ☆、择土定居 走出唐人街的时候,文岚一行人感慨万千。 对文岚等人非常热情的,多数都是第一代移民。 经过数十年的变迁,第二代移民大多数英语非常流利,他们在学校和社会上的米国文化的熏陶下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价值观。这种相对西式的作风,让他们常常与上一代人在价值观和世界观上存在这剧烈的冲突。 这,一如金老爷子达到米国之后遇到的问题一样。 在刚见到亲人的时候,团聚的喜悦,久别重逢之后的剧烈情绪波动,掩盖了许多问题。 在相处一两个星期后,彼此间的差异日益明显,表面的和平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金家的三代们,矜持而挑剔地看着这些所谓的亲人们,用着他们难以明说的暗语讥讽着那些随行的新移民们。 金老爷子有心想与从未见过的孙辈熟络,但总是热脸贴上了对方的冷屁股。 精心挑选的中式珠宝,被嗤之以鼻,谓之“老土”。 特意准备的礼物,此间的大外孙女黄莲婷感动得热泪盈眶,揽着金老爷子撒娇:“外公,你还好了,我爱死你了。” 转头,文岚就看见在没有外人的房间里,黄莲婷跟她母亲金毓蓉抱怨说:“妈妈,这洋娃娃的衣服太丑了,你赶紧收起来,我要那个新出的芭比娃娃,就是爱丽丝有的那个。妈妈,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做 ,这个月的零用钱,能不能先给我?” 门缝里传来金毓蓉无力的训斥:“这是你们的外公,是妈妈的爸爸,所以你们一定要孝顺……” 文岚悄悄地退回到一楼的客厅,看着金老爷子仍在努力与孙儿交流:“……凤眠要住校,那你呢,以后也要住校吗?我一路过来,看见很多小孩子下午3点就放学了。” 金慕樵用比较生硬的北京话解释说:“这边分私立学校和公立学校,一般来说私立学校高年级大多都是会住校的。因为,放学之后还会有很多体育活动、学习课程和自由活动时间。如果不参加,就会跟其他人不一样,会影响……” 金老爷子眉头紧锁,努力体会孙辈们不一样的生活,试图融入进去。 但,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很明显,效果不佳。 衣食住行,两方的习惯实在相距甚远,勉强搅和在一起,彼此都觉得非常不适。 四下无人之时,文岚悄悄问到:“我们以后也要这样住在一起吗?” 金老爷子掐了掐鼻梁:“不了,毓蓉离婚后虽然拿到了孩子们的抚养权,但是孩子们时不时还是会跟他们爸爸住一段时间。毓蓉要管公司,必须住在交通便利的地方,她习惯了她的房子,我们也没有必要改变她的生活。毓蓉给我买的那栋房子,就先放着吧,我们偶尔可以过来住几天。” “那,您打算以后住哪里?我大概要在这边待多久?这边虽然很好,衣食住行样样便利,但是,我还是想回家。” 文岚想念家里的味道,想念厂里浓浓的人情味,想念那种人人平等的感觉。 金老爷子挑了几颗奶糖递给文岚:“回去,可就没有这些糖果吃啰。” 文岚回了一个可爱的白眼。 金老爷子不以为忤,依旧笑着说:“你之前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怎么,这么快就想变卦了?” 文岚指着窗外的黑白分明的行人:“没来之前,我不知道这边会是这样呀。您瞅瞅,白人的餐厅,黑人不能进入吃饭。公交车前端坐得都是白人,后面那小半截就算再拥挤,大家也不敢跑到前面去坐。我听说,前年,有4个黑人大学生进入一餐馆,白人服务员命令他们走开,他们静坐不动,从而引发了大规模静坐运动 ,迫使近 200 个城市的餐馆取消隔离制。去年,又开展自由乘客运动,迫使南部诸州取消州际公共汽车乘坐上的种族隔离制。您看,虽然明面上种族隔离政策已经取消了,但实际上人们依然泾渭分明。我在自由的国家待惯了,不习惯上面有什么大山,我想回去了。” “嗨,你这孩子,你出门可做得都是私家车,你能看人家几回脸色呀。”金老爷子见文岚的脸明显晴转多云,马上转圜,“好啦,之前你舅舅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你起码得先把这几个账户存款取出来才能回去吧。再说,你还没有正式跟你诚舅舅见面,你诚舅舅还没能回去见一次你妈妈和舅舅呢。好啦,我也知道这有点难为你,可你不是有法宝吗?这样吧,等我们搬出去,我就找借口把你身边的人调走,让你自由活动。” “那,我还得再这呆多久?”文岚盘算了一下大致时间,有点傻了眼。 金老爷子避开文岚的视线:“我也不知道事情会这么麻烦,他们的办事效率又低,这拖拖拉拉的,没准得花个一两年吧。” “什么?可我去亲戚家玩,怎么也不可能玩个一两年吧。出来这么久,大家都会怀疑的。” 金老爷子把糖果糕点都推了过去,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这不正在想办法嘛。不过,这边的食物多,你晚上可以趁大家不注意,多带些食物回去给你妈妈。这些奶糖、汽水和巧克力什么的,你哥哥姐姐肯定没有尝过。喏,我让人出去买了好些放在你房间了,你可以拿回去给他们吃。” 在酒店期间,文岚不定期把各种食物带回家。 自从如意门升到第三级后,便多了新的定位功能。 文岚可以把模式调整为定位,用每次200能量的代价,换取其中一扇门固定的开启地点。 这样一来,文岚就可以无数次通过如意门,到达指定的地点。 这回文岚跟着到了旧金山,便是通过这种方式不时回家。 从唐人街出来后,小绣她们离开后,文岚提着糖果和饼干,悄悄拉开了如意门。 旧金山已是晚饭前,新安这却是阳光灿烂的上午。 家里静悄悄的,哥哥姐姐都不在家,文岚踩着板凳,把架子上的画着可爱大白兔的大饼干罐拿了下来。 撬开密封盖,文岚发现罐子里面的糖果依然还有一大半。 看来,即便有文岚这边的无限量供应,关博萱依然严格控制着家里孩子们的零食量。 添好补给,文岚拿着扫帚和抹布,给家里做了个清洁,然后又回到了酒店房间里面。 窗外,众人行色匆匆,街上的汽车就如小甲壳虫一样精致可爱。 什么时候,家里人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夜幕渐渐压下,一步一步逐渐将余晖全部侵蚀。 街尾的咖啡馆率先亮起了预谋已久的灯饰,透过明亮的窗户可以清晰看见水晶小灯在一层一层亮起,在夜空中显出闪闪发光。 紧接着,周围的店家似乎不约而同听到枪响,一间接一间亮了起来,逐渐扩散到整条街,慢慢传染了整个城市。 亮起了灯光的城市,真美! 站在高处俯瞰,城市灯光在夜幕下恍若峡谷中错错落落的萤火,像是站在遥远又靠近的星空的前面,唯美而立体。 难怪后世那么多人千里迢迢去太平山坐缆车,只为了在半空中俯视香港城的那一瞬间。在万千灯火映照下,港岛和九龙仿佛交相辉映,中环高楼林立,无比壮观。美轮美奂的夜景,是一个城市经济繁荣最好的象征。 在文岚躲避不请自来的镜头时,金老爷子除忙着收回自己的存款外,就是在与众人商议以后的去处。 经过一段时间的讨论和实地考察,金老爷子终于有了定论。 金老爷子在摊开的米国西岸地图,告诉文岚:“这两年欧美最火的就是保龄球、自动贩卖机和银行借贷行业,可是我们初来乍到,很难在几方面立足。毓蓉他们正在做的食品加工,我们也不方面插一只脚过去。所以,我跟你崔爷爷他们商量了一下,还是做我们熟悉的事情。” 金老爷子指着旧金山左下方的大片空地接着说:“你小崔叔叔以前在香港时主要做制衣的,他觉得我们在这边也可以做类似的行业。小钮说这边更适合做食品,米国是小麦和玉米的产区,靠着产区,我们能够做符合华国人口味的食品,可以通过香港那边的公司在东南亚一带销售。毓蓉跟我说,这边一大片都是他们兄妹早些年陆陆续续买下来的,现在用来做农场。另外,在东边一点的地方,他们也买一大片土地,现在租给别人开农场。” 文岚看金老爷子手指划过的区域,距离后世著名的湾区似乎不太远,而且这一大片加起来面积实在不小。 见文岚面露差异,金老爷子手指甲划过几个点:“你们年轻一点的孩子可能都不知道这段历史了,珍珠港事件后,1942年米国开始拘留超过10万日裔。他们但是走得急……” 原来,珍珠港事件激起全米民间仇日情绪,恰巧当时又发生了尼豪岛事件,米国当局把所有的日裔人士当做是敌国侨民,视作是潜在的破坏分子。在拘留了大量日裔后,罗斯福总统签订总统令,授权将相关人士从军方指定的军事区赶走而当时,加州就是指定的军事区之一。 1942年3月到11月见,选定区域的日裔居民全部被安置在中西部各州设定的11个拘留营里面。在他们被迫迁移之前,必须在几周内以非常廉价的价格卖掉苦心经营一辈子的企业和住家。据估计,按照当年的美元计算,他们遭遇了4亿美元的经济损失。 届时,恰巧金老爷子变卖完资产,手握大量现金。 有熟悉的日裔同学上面请求,金毓书兄妹商议后,便以相对合理的价格买了同学家的资产。 消息传出去后,更多人上门推销。 华国人喜欢买地买房的习惯,促使金毓书兄妹问家里要了一大笔钱,把一大片商业区和东部质量较好的农场买下。 二十年过去后,当年的投入获得数倍的回报。 金老爷子到了米国后不愿意退休养老,金毓蓉二话不说便把手上闲置的土地划拉了一遍,圈出一大块地交给父亲随意使用。 金老爷子在旧部的支持下,雄心壮志,试图再打造一个新的金氏王国,让儿孙们刮目相看。 至于选择旧金山西南角? 当然是因为想离儿孙更近一点,一两个小时的车程,对于米国人来说就等于住在隔壁一样。 这样,两方各有自由,又能不是相聚。 也许,距离可以产生美感,减少不必要的冲突。 ☆、不想回去 加州占据美国西海岸2/3的版图,跨域了10个纬度包含温带和亚热带等多种气候条件,而且海洋性特征明显,只要农产区光照充分,水源充足,土地肥沃,适合多种农作物生长。 负责筹划农产品生产和加工的小钮叔叔和龚叔叔,看完农地后,对这块地方的先天条件赞不绝口。 可想要在本地设立制衣厂的小崔经理却甚是不如意,尤其是在参观完金毓蓉兄妹名下的几家工厂,更是对本地工人的低下生产效率和诸多福利要求深恶痛绝。他回来之后,便一直念叨着香港那边的工人是多么的配合工作,工作技能又高超,简直称得上是物美价廉,绝世无双。 他们仨在周围走了一圈,对米国的生活环境有了一个共同的认识:好山好水好无聊。 因为除了城市中心区以外的地方,堪称得上是地广人稀。 人们习惯住在城外,然后开半个小时的车,进超市买上一两个星期的食物,再开车回家。 除了城里的商业街,其他地方称得上是娱乐场所的设施,几乎全部空白。 镇上的人们,一般就聚在中心街道那一两家酒吧吃吃喝喝,扯着嗓子吹大牛。 这一切,让习惯了中式生活方式的人们百般不适应。 文岚听着他们絮絮叨叨地谈论米国生活的不便利,看着地图上曲曲折折的海岸线,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 文岚想打造一个中式小镇,一个集娱乐、休闲和生活于一体的小镇,一个可以曲线改变华人生活状态的小镇。 米国的种族冲突与种族歧视,在文岚所知的历史中从未停止过,在可见的未来也不可能消失。 现在米国的黑人运动占据着舆论要地,可文岚知道,真正受歧视却又被忽视的是那些来自亚洲的黄种人和那些来自贫穷落后地区的少数群体。 1942年,在米国生活的菊刀国后裔被强制拘留。而当时所有黄种人都被受歧视,华国驻旧金山领事馆的人为了避免遭受忽如其来的袭击,给所有华裔人士发放身份证件。华裔通佩戴上样式统一的纽扣和徽章,上面写着“我是中国人”等字眼。每个人出门的时候,都会贴上“中国人”的袖章或标识,或者在随身物品上插着中美两国的国旗。 即便是这样,走在路上的华裔人士,依然会遭受很多莫名其妙的白眼,甚至是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拳头。 很多人并不是误认华裔们的国籍,而是纯粹将生活的不如意撒向那些政治地位低于自己族群而已。 直到1943年2月,宋美龄在米国国会演讲后,米国才撤销了排斥华国移民的法律条文。 1943年12月17日,排华法案撤销生效后,在米国的华人地位才有所提高。 然后,50、60年代开始,尤其是60年代中期以后,民权运动的发展,鼓舞了包括华人在内的亚裔人士对自身权利的追求。 与此同时,随着经济的发展,米国新移民法案对移民政策做了重大调整。肯尼迪总统签署并推行了保障权益法案使得华人在求学和就业方面不受肤色、宗教等方面的影响,从而有了公平竞争的机会。 勤学苦读的华人,渐渐通过自身的奋斗,获得了诸如医生、会计等中等职位。 可惜,即便是这样,对华裔生活方式和宗族、伦理观念的不理解,对华裔长相的歧视,从未改变过。 即便是在21世纪的国际知名大学,依然会用各种潜规则现在华裔入学名额,大幅提高华裔人士的求学难度。 见识过唐人街里面华裔生活方式的文岚,知晓未来走势的文岚,总忍不住想做些什么,哪怕只是改变人们的一点点偏见也好。 文岚理了理自己的思路,让人去书店买回一堆书籍,待在酒店的房间里,埋头苦读。 这日晚饭后,文岚照旧呆着自己房间,窝着沙发上看书。 忽然,房间门被敲了两下,文岚抬头一瞧,进来的是金老爷子。 瞧金老爷子那能夹死几只蚊子的眉头,看样子,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金老爷子见文岚面前的茶几上水果几乎原封不动,便不太高兴:“文岚啊,你年纪还小,有点婴儿肥那是正常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要学凤眠和莲婷她们那样,年纪轻轻的,非得学那些明星,硬是要控制饮食,说是要减肥。我跟你说啊,女孩子还是要有点肉才好看。像你这样,白白嫩嫩的,笑起来就福气满满。” 文岚扭过头,偷偷地翻了个白眼,然后把书合上,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金老爷子仍在絮絮叨叨:“你喜欢吃什么,尽管点,要是没有的,就让小绣她们出去买。你别担心,我有的是钱,就算没有收回银行里面那些存款,但我在香港公司的收益,养十个你都不愁的。这样吧,我让阿崔买两箱苹果橙子什么的放你屋里,哪怕不吃,闻个香也好。旧年间,我们房间里面总要放些佛手瓜之类的,要得就是那股淡淡的香味。后年东西难找,我也会放些木瓜果在家里,切开后满屋子都是香的。哦,对了,你回家的时候,顺便带几个给你妈妈他们吃。他们在那边,想吃点好的,还是比较难……” 看样子,老爷子的老毛病又犯了。 照他这样说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说到正题上。 文岚瞟了一眼桌上的书,可还有一半没有看完呢。 “我这衣食住行,样样都好。崔爷爷和吉爷爷他们非常照顾我,您放心好了。您这个时间点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呢?” 金老爷子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想起她二十年来苦苦寻亲的母亲和舅舅,百感交集,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文岚见金老爷子神色莫名,不由地有几分担心:“是不是银行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 金老爷子连忙摆手:“没有,你放心,瑞士那边的汇款已经转了过来,明天让阿吉陪你带着章经理一起过去银行那边签名确认,以后你就可以直接动用那笔钱了。” 瑞士那笔钱,是金老爷子孙女金昶珍继承母系那边的遗产。 这让挂名继承遗产的文岚颇有几分不安,毕竟这可是鸠占鹊巢啊,虽然金昶珍也早已不在人世了。 文岚还想再努力一把:“那笔钱,我拿实在不合适,要不还是分给凤眠姑姑他们几个吧。” 金老爷子眉毛一竖:“说了给你,就是给你的!我还没死,难道连手上的一点小钱给谁,还得经过他们同意?” 那可不是一点小钱可以形容的呀。 文岚还想说话,金老爷子已经一锤定音:“那钱,就当是我给你的劳务费了。没有你,我身老骨头保不准就埋在海里了。好了,你要是觉得受之有愧,那你以后你把钱用在正当地方,多用来帮助其他人,不就好了。你只要在米国,你就是爱新觉罗.文岚,你就是我的曾外孙女。这一点,没有人可以改变。” 文岚想起西蒙.维森塔尔正在筹建的犹太纪念中心,便默默收回想要拒绝遗产的话语。 “文岚啊~” 金老爷子语调微转,文岚忽然间有种不祥预感。 对着文岚炯炯目光,金老爷子侧向一边:“文岚,人生在世,总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你知道吗?越是成年人,做决定时,就越不能随心所欲。” 听到这里,文岚心里打了个闪,通常这样的话语后面紧跟着就是些坏消息。 果不其然,金老爷子接着就是一句:“你诚舅舅暂时回不去了,暂时连香港都去不了。唉,也难怪你舅妈不同意,毕竟她从来没有在国内生活过,从小到大听到的都是些□□,免不了会多想。你知道了的,3月19日,广东东部地区就发生了六级地震。而且,这一震就持续了一个小时。没想到,4月5日,广州东北部东江中下游地区有发生了烈度为六级以上的地震,就连广州市区也有明显震感,据说达到四级左右。” “可是,那两次地震都是马上就停了,而且,后面根本没有余震。”文岚立刻反驳道。 “这些,我们都知道,可是你诚舅舅的家里人并不知道。当然,就算他们看了国内的相关报道,他们也不会相信的。你诚舅舅出来已经超过20年,在米国接受教育,更在这边娶妻生子。于情于理,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西式生活,对老家那边抱有一种不信任的态度,那也是人之常情。”金老爷子试图跟文岚更深入地解释这背后的人性。 “逃避危险,是人类的本能。不管是谁,听到地震,都会害怕的。你诚舅妈是妇道人家,见识少,听到传言就吓得够呛。听说你诚舅舅的证件下来了,就直接一把火烧了,抱着你小表妹,对着你诚舅舅哭得稀里哗啦的。你诚舅舅拗不过,再说,补□□件也需要时间。不过,你诚舅舅在电话里面一直说他们的行程只是推迟,不是不去。你大爷爷跟我说,他理完这边的事,但是先去香港呆半年,办好手续就准备回家乡看看。至于能待多久,就看政府那边的安排,他说时间定下来,再另外通知我们。” 逃避不可知的风险,的确是人之常情。 但是,诚舅舅他们的所作所为,让文岚再一次感受到深深的背叛。 文岚一想起作为爱新觉罗.文岚的所见所闻,便满心不是滋味。尤其是,陪着金老爷子造访关博睿的伯父家,见到了嫡亲的小舅舅时,文岚看到他们一家高高在上的姿态,想起盼着骨肉团聚的关氏兄妹,更是心里隐隐作痛。 当文岚在桌面上摆出家里人的合照,金老爷子指着照片上蓝蓝灰灰的人头像,逐一介绍家里人的近况。围坐在一旁的亲人们,迅速聚在一起,讨论着关氏兄妹的模样,低声感叹岁月的流逝。 而此时,文岚却清晰地听到坐在诚舅舅身旁的那个舅妈发出的一声嗤笑。 文岚扭头回看,那人却回了一个非常不屑一顾的冷眼。 即便是被大爷爷瞪了一眼,即便是被诚舅舅拍了肩膀,那人虽然有所收敛,可那股轻视依然溢于言表。 这情况,一直持续到当她听到金老爷子身家超过百万。 瞠目结舌的她,飞快地恢复了平静,然后变得长袖善舞,热情洋溢。 可惜,文岚再也有没有重见亲人的感动。 出了家门,金老爷子更是直接把那个诚舅妈送的衣服随手送给了保姆。 完全无视诚舅舅涨得通红的脸,金老爷子领着文岚,跟着大爷爷等人外出就餐。 本来按照金老爷子一贯的素养绝对不会做出当面打脸的事,但是那个诚舅妈前倨后恭的嘴脸实在难看,最关键的是她送得衣物实在太拿不出手,完全把文岚当成一个过来打秋风的穷丫头。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饭桌上,大爷爷提及遗产中分给关氏兄妹的那一部分一直由大爷爷掌管,收益则给了诚舅舅一家使用,既然已经找到关氏兄妹,那么从明年开始,全部收益将自家转到特定账户,留给关氏兄妹及其后人使用。 此话一出,诚舅妈脸色骤变:“人都没有见到,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么多年没有音讯,这突然间冒了出来,谁知道安得是什么心呀。” 大爷爷一拍桌子:“我分的是我金家的钱财,是我父亲带着我们兄弟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不是你刘家的钱,哪里轮得到你在这多嘴多舌。想多要钱,回去问你爸妈要去。要不然,就自己出门做事,自己赚去!” 一瞬间,满屋子的人噤若寒蝉。 事后,大爷爷悄悄与金老爷子抱怨道:“人心涣散,家就变成利益的争执点,而不是凝聚的地方了。当年,三弟去了,小诚就一直养在我母亲屋里。小博带着小萱离开了家,我父母又气又急,却怎么也找不着他们兄妹两人。” “小诚变成我三弟唯一的血脉,变成我父母的寄托。所以,他们就格外看重小诚,生怕他受委屈。日子久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管教他了,重了怕生怨,轻了又没有效果。加上他过来这边的时候年纪还小,一直跟着这边的孩子们玩,唱得米国国歌,听得是米式舆论,信得是他们那一套,反而不太相信我们自己的仁义道德,更没听什么论语春秋了。你们不知道,他们啊,什么都听我们的,就连结婚都是先斩后奏。唉,你瞧瞧这像什么样子。” “这些孩子,变得我们都不认识了。这,哪里还有一点我们华人的样子呀。” 大爷爷痛心疾首的模样,依然记忆犹新,可那诚舅妈的所作所为却再次刷新了文岚的认识。 不想去,就直接说不去,何必总使这些小手段呢。 妈妈他们想见是自己的血脉亲人,是自己嫡亲的弟弟,又不是某人。 文岚心潮起伏,一时之间难以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节日愉快! 我一直没有发现,我预定错了发布时间,糗大了。 感谢在2020-09-23 20:07:11~2020-10-03 16:5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翩跹 20瓶;枝节横生 12瓶;katharine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兴建园林 金老爷子见空气瞬间变得有点凝重,便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金老爷子一低头,就看见进门时文岚正在看的那本书。 褐色封面上赫然印着一张非常眼熟的中式木椅,而且还是明代风格的官帽椅。 在异国他乡,骤然看见一本英文书籍的封面居然是一张明代官帽椅,这让金老爷子不禁感到十分愕然。 金老爷子翻开书的内页,才发现这本在1944年出版的《中国花梨家具图考》居然是一位德国人写的。这位艾克先生在书里收录了大量突破,撰写了他个人对中国家具的见解。里面的插图美轮美奂,赫然正是金老爷子从小到大用惯了的那些传统中式家具。 金老爷子大致翻看了一下,发现这位中国家具的爱好者,以非常严谨的治学态度,撰写了这本关于中式家具的研究结果。虽然里面的某些观点,与金老爷子的认知有所出入,但有些部分也刷新了金老爷子的认知。 金老爷子摸着书里一张非常眼熟的明代黄花梨官帽椅的照片:“你这小娃娃年纪轻轻的,怎么也喜欢这些老东西啦。” 文岚右手食指卷绕着头发,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其实,我不懂,我这都是瞎看。在家的时候,舅舅偶尔会说几句以前的故事,但我们没有见过实物,所以不太懂。后来,舅舅在书画店买了一批明代以后的书画,兴致来的时候,就会在指导哥哥姐姐画画的时候,顺便解释一下画里面的那些器具。我闲来无事,就让绣姐姐帮我去书店找些关于华国器具和历史方面的书籍。这本,就是绣姐姐帮我买来的。” 金老爷子指着图片:“这些东西,一定要自己上手,亲眼看过,亲手摸过,才会知道里面的窍门。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这些东西,跟他们西方文化不是一个路子的。就打比方说这契合位置吧,咱们那边的传统就是不用铁钉,必要的时候就用竹钉和木钉。因为这铁钉会生锈,会把木头腐蚀掉,涨起来的部分还会让家具变形。我跟你说啊,我们以前那些好家具,都非常讲究因材制宜,要根据什么样的材料,来定制什么的家具,绝对不能乱用。不同的身份,用不同的家具。长幼尊卑,各有各的位置,不能乱。” “而且,不同的材料,做不同的东西。你要是拿红木来做东西,就得预留足够的空隙,让它能够伸缩。因为这红木性子不好,容易变形,从南方运到北京,大概就得收缩1%,好好一块板子中间就会出现一条大缝隙。要是拿来雕刻细件,就得用紫檀和黄花梨,因为这两种木料性子好,放几百年也不会变形。而且,紫檀和黄花梨,禁得住雕刻,而不会产生连带断裂。要是换成红木,那就不能雕刻得太过细致,否则它就会崩茬。所以说,这些都是有规矩的,绝对不能乱。当然,不同年代,制式也会不一样。明代家具是简洁和繁缛并存,到了清代,就变得更加奢华。” 说到兴起,金老爷子干脆翻开里面的图片,开始指点江山。 “明代开始的时候,多数都是大漆家具。明代隆庆年间开始进口大量硬木,国内就兴起了各种硬木家具,包括这种很多人喜欢的黄花梨家具。说起这个,我跟说啊,宫里跟前朝不一样,花了百来年把宫里的家具几乎全部换成了紫檀的。有机会的话,你进现在的故宫去看看,里面一溜的都是紫檀家具。不过,紫檀难得,宫里的存料都很少了,更别提外面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其实后来大多数用得都是黄花梨和红木家具了。我家那时候就我祖父祖母房里全是紫檀,我父亲那大多数已经是黄花梨的了。我祖母有一对紫檀宝塔,视若珍宝,碰都不让我们碰。” 文岚两眼亮晶晶,连忙追问:“那么后来呢,那些家具在哪里?” 这话引来金老爷子连连叹息:“这年年天灾人祸的,很多好东西早就不知去向了。家具,在老一辈眼里,就等于家族财富。我父亲走后,我见势头不对,就把老宅子卖了,把一部分家具放在我母亲在乡下的庄园里,一部分放在别院。至于那些珠宝什么的,大部分都埋在地底下。我问过了,毓蓉、凤眠和慕樵他们都不愿意回去。我想过了,现在不方便,等以后哪天方便的时候,你就回去把那些珠宝起出来,分成四份,你和慕樵各一份,凤眠和毓蓉家的孩子平分剩下的。” “那太贵重,我可不能要!” 文岚被这泼天富贵吓得连连摇手拒绝,激动之余,整个人往后一仰,差点摔了下去。 文岚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说:“那些太珍贵了,您应该留给您的儿孙们做个纪念。” “嗐,这有什么,他们以后都不回去,房子又不能搬动,不给你,给谁啊?至于那些家具,笨重得要死,现在那些小年轻根本看不上。至于那些老珠宝,你瞧瞧凤眠他们几个平时的穿戴,你就知道他们根本不稀罕那些老式珠宝。换做是那些什么范啊什么亚啊,估计他们更喜欢。对啊,到时候,你就先问问他们是要那些祖上传下来的珠宝,还是换成其他的,让他们自己选。我估计他们最多选几样留个纪念,其他的都宁愿换成美金了。” 瞧这语气,看他那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估计这是前两天聚餐时生的气还没消呢。 “您不是说小孩子都有那么一段敏感而又惹人厌烦的时期吗?小崔叔叔说那叫青春期,说米国十来岁的孩子是社会和学校都非常头疼的一群人。凤眠姑姑13岁,刚好是最麻烦的时期。她在学校估计受了什么委屈,才说要漂白皮肤,要整容的。再说,她不是也只是口里说说而已嘛。是,她最后摔门那一下,的确是重了一点,可那也不是故意的,顶多是不小心手重了一点而已。慕樵叔叔说她最近一直都是这样,不是在冲您发脾气的,您就别生气了。” 文岚甚是为难,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金老爷子要是气坏了身子,那就是麻烦了。 虽然,凤眠那股中二作风,有时候的确让人非常生气。 但,有些真话不能说。 “你这小丫头,居然鹦鹉学舌,把老古他们的话学了个八九不离十,尽在这和稀泥。凤眠这孩子,听说自从她母亲再婚又生了一个女儿之后,就整个人像刺猬一样,见谁扎谁。幸好,她的功课还不错,否则真不知道拿她怎么是好。” 金老爷子把那本书放回原位:“我房间那张太师椅就是黄花梨的,外面待客的是红木的官帽椅,翘头案是黄花梨的,书桌是紫檀的,书桌上那个小屏风是紫檀的,那个多宝格是鸡翅木,架格是黄花梨,面条柜是黄花梨,厅堂的柜子和上面的顶箱柜都是黄花梨的,衣架是黄花梨的,外面那个脸盆架是红木的。后面库房里面还有一些老家具,你自己回去翻翻,喜欢的,就搬回去用吧。” 后世,黄花梨太师椅起码数十万,紫檀书桌起码百万,很多珍稀品更称得上是天价。 那不是一个四合院里的旧房间,那是一个金库呀。 诶呀,什么东西都用钱来衡量,实在太世俗了。 李文岚,你太没文化,没底蕴了。 文岚深呼吸,悄悄平复心情。 金老爷子还在想起一出是一出,说一串名贵古家具,在文岚做笔记用的白纸上画个简略方位图,简单记上几笔。 在他的眼里,那些家传旧家具只不过是儿孙辈都不喜欢的旧东西罢了。 估计留给文岚,也是因为见文岚对这些东西有兴趣,不愿意那些有着许多情感牵绊的家传之物最终落得个明珠暗投的境地。 文岚眼珠子在那本《中国花梨家具图考》一扫而过,视线尽头是之前拿来研究的地图和草草画就的几幅简略图。 灵光乍现,文岚计上心头。 也许这两样可以完美地结合起来。 推开桌面的杂物,文岚把地图铺开:“之前,我听您跟崔爷爷他们抱怨这里住得不习惯,生活习惯不同,饮食习惯更是天差地别。就连房屋建筑样式也不适用,城里的公寓空间太小,乡下那些传统木制房百般不如人意。所以,我就在想,既然我们有地皮有钱也有人手,那么,我们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构建一座我们自己的小村落。” 听到这,金老爷子气息忽然加重,忍不住凑过来仔细打量文岚手指所指位置。 “您看,这里有湖,那就表示水资源非常丰富。这三个小时车程范围内,有三所大学,年轻人多,出来走动的就更多了。这一片是商业区,这一带有不少小城镇,这往南走有许多中型农场。简单地说,这交通便利,环境条件也不错,我们完全可以新建一个集豫园和拙政园于一体的中式庄园。嗯,如果条件不适合,改成您说的恭王府花园那种也不错。嗯,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可以跟农场结合起来,变成娱乐和休闲相结合的那种度假村。” 说到这,文岚忍不住停了下来,细细打量金老爷子的脸色。 毕竟,在这个时代的华国,对于老一辈的人来说,旅游还是一个很陌生的概念。 “嗯,有点意思。豫园,我们年轻那会可是非常热闹的。”金老爷子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你们年轻一辈的想法,跟我这种老家伙已经不一样了,你继续说,我再琢磨琢磨。” “您刚说起已经家里的旧家具,我便又有了新的想法。我们可以把休闲旅游,跟家具文件,嗯,也可以说是猎奇,结合起来,吸引更多人的注意。自清朝末年开始,我们国家的文物,包括贵重家具,便大量流失。可惜,华国人很多自己都不知道这些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是多么的珍贵。” 文岚想起历史资料里面那些散落的珍宝们,想起那些被毁掉的文物,想起很多有历史意义的旧家具拆掉当木柴,明清家具被拆成细料改做他用,无数的珍贵文物毁于无知之人的手中,不由地如鲠在喉。 “欧美的博物馆,整旧如旧,百年前旧摆设依然像当年那样。去参观的人,只要走进房间,就像走进当年那些人的生活一样。现在,西式家具影响了我们华国几代人,我们自己的家具已经渐渐看不到踪影了。这,实在是太可惜了。” 文岚打开那本《中国花梨家具图考》,指着里面的图片说到:“如果有一个地方,起居室里有那种架子床,嗯,如果能够找到那种您所说的拔步床就最好了。然后,摆上黄花梨连二橱,配上黄花梨面条柜,架好镜架,摆上几个山水屏风,那就完全还原旧式人们的生活了。” 金老爷子沉吟片刻,点了书里的几样家具:“明和清的东西,还是有所区别的,最好得分别布置。不过,你说的这些旧家具,虽然不容易,但我们仔细找找,应该还是能够找到的。” “我还想要一个真正的拔步床,旧式大家小姐用的那种,就像故事里面说的那种要走几步才能上床的那种。听说,一个好的拔步床,就像一间房子一样。浅廊上可以放马桶,呃,现在有抽水马桶,还是只放梳妆台就好了。到时候,在床上放一个小书架,摆上我喜欢看的书。床头设好插座和开关,听着歌,吹着空调,我就可以窝在床上一天都不出来。”越想越美,文岚的眼睛闪闪发亮。 金老爷子忍不住笑了:“你说的那种拔步床一般出现南方,尤其是非常富饶的江南一带,我们北面可没有这个。不过,没事,现在有空调有暖气,南方北方都可以变成一样的。你再想想,你希望的园子是怎么样的,你喜欢的,你看过的,你听说过的,都可以。现在时代不同,很多东西都可以变通一下。” ☆、黄粱一梦 身为富贵出身的金老爷子都没有出言嘲笑,披着稚儿外壳的的自己还怕什么。 所谓童言无忌,就是说,小孩子见识少,即便说错了话,也没有人会责怪。 再说,身在国外,谁又规定不能因地制宜,盖出一个前无古人的建筑群呢。 毕竟,自己现在可以说有钱有势有人脉,随便画个圈,自然有能人可以把它变成一个与众不同的有艺术品位的圈。 另外,初步计划出来,后续还会有诸如金老爷子、舅舅、崔爷爷他们一系列专业人士进行复核。所以,应该出不了什么大错。 实在不行,占着这块地盘,以后卖给那些湾区的富豪们,也是一门稳赚不赔的好生意。 想通了之后,文岚干脆放飞自我,开始天马行空,天南海北一通拉郎配。 “既然是在国外新建一个全新的中式小镇,那么,我们干脆建一个集华夏特色的休闲小镇吧。一方面,方便我们在这里生活。另一方面,可以向世人展示一些我们华夏文化,让他们了解一下我们的园林、儒学、东方才艺,以及数之不尽的各地美食。”说着,文岚黑黝黝的眼睛闪闪发亮。 “嗯,我舅舅说他们名下的钱任我们调配,钱这东西单放着是没有什么益处的,不如先拿来建这个新华夏镇。”文岚拿出纸笔开始胡画乱写,“靠马路这片,我们可以建成类似前门一条街,吃喝玩乐,样样皆有。嗯,这边还得加上一些华国传统的表演,例如戏剧、画糖人、捏泥人、川剧变脸、杂技、皮影戏之类,定期还可以换一换,吸引过来游玩的人。” 文岚想起开封的御街上的古色古香小吃一条街,成都锦里别具风格的小吃,凤凰的另类风情,宽窄巷子里面那几家独具特色的小店,豫园的假山碧湖,拙政园里的江南情调,苏州的烟雨蒙蒙,以及同里小镇的悠闲自得。 于是,文岚沿着湖边括出一个大致范围:“这一片风景宜人,气候适宜,我们可以把这一片圈下来,先建一个带公园性质的大园林,供我们自己人聚居。以后,再根据情况,沿着园林一直往外扩建。” 文岚在街道两侧画了几条交错的实线:“这两边可以安排给那些愿意过来的华人居住,他们可以开设一些小吃店或者小作坊什么的。我们沿着这条游玩的大街,就可以达到我们的庄园。园林内部要分成几个分,靠内侧的这一部分只允许内部人员走动,到时候我们就住在这里。两者之间,用园林或者湖水隔开。这一部分,建成您刚刚说的明代和清代家具的展示室,也许还可以顺便做点售卖生意。靠近马路这一块,我们可以建一个酒楼,专门做中式菜品。” 一听说要开设一个中式酒楼,金老爷子便连连点头称是。 “这个酒楼是必须的!吃惯了我们的菜,真的非常不喜欢他们这的口味,怪得很。就连唐人街那些菜式,我都吃惯。都是酸甜口,吃多了,都是一个味。” 金老爷子五官皱成一团,脸上的表情已经如实表达出了他对本地食物的厌弃。 文岚想起后世那些美味小吃,也忍不住狂咽口水:“我舅舅说八大菜式各有所长,煎炸煸炒焖炖煨煲,各有各滋味。这边我们吃了几家所谓的中餐馆,可惜大多都是挂羊头卖狗肉。巧姐姐想吃一口正宗的点心,找遍了整个市区,都找不到。” 这话一出,被金老爷子召进来开会的人,便开启了吐槽模式。 有点吃货倾向的小崔叔叔第一个开枪:“对,就是,我以为是卖中餐,结果进入一看,居然都卖春卷,还不是我们那边的春卷,而是越南春卷。而且,那些外国人大部分人都觉得中餐就等于是煎炸食物,是春卷、饺子和各种裹着面团的炸虾之类的。诶呀,我的妈呀,清一色的重油重盐重糖,腻死了。” 内管家出身的成婶离开接上:“我进了隔壁街那一家,更离谱,写着中餐,卖得居然是寿司。什么时候我们堂堂中华儿女居然变成寿司之家了?” 吉爷爷捋了一下白胡子:“这边材料少,想要他们做出我们那的味道,这也太难为人家了。在家百日好,出门一日难。好吃就多吃一口,不好吃就少吃一口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成婶可不服气:“越南菜是越南菜,菊刀国的东西是菊刀国,就算你卖阿三家的咖喱,也没有人说什么。但是,招牌还是要标清楚呀。” “别的不说,我也是到这才知道居然还有一道名菜叫做李鸿章杂碎,关键是那些外国人都认为在中餐精髓菜。很多店家的店面就直接写着杂碎馆三哥大字,我初初还以为谁那么想不开,居然写着骂人的话当招牌呢。虽然那道李鸿章杂碎,味道真的不错。但是,杂碎怎么就成了我们的国菜了呢?别说在我们老北京,就算是香港,这杂碎也不是上桌的菜式呀。”崔爷爷对那些所谓的中餐厅也是不太感冒。 杂碎馆,按梁启超在1903年访美后写的《新大陆游记》中的描写,应该是1896年李鸿章访美之后渐渐兴起的。 1888年,最早的华裔记者往清福在《纽约的中国人》一文中说:“中国人最常吃的一道菜是炒杂碎,是用鸡肝、鸡肫、蘑菇、竹笋、猪肚、豆芽等混在一起,用香料炖成的菜。” 据说,李鸿章当年访美的时候,其自带的厨师每天在船上为其准备七顿饭。抵美后,李鸿章也基本只吃自备的食物,即便是参加国务卿的招待晚宴,也只饮用了少量香槟,吃了一丁点冰淇淋,根本没碰其他食物。 一大批记者对李鸿章的食物非常好奇,从轮船上就开始报道李鸿章的食谱。连下榻的酒店为了中式餐饮提供场所,配置了锅碗瓢盆,也被无孔不入的记者大肆报道。 远道而来的厨师“烹制的菜式,比这位赫赫有名的中堂本人引起更多的好奇和注意。”正是这种好奇和注意”,使得“杂碎成为了传奇。远道而来的李鸿章,习惯了锦衣玉食,当然屑一尝杂碎的滋味。但受报道的蛊惑,成千上万的人涌入唐人街,一尝传说里中堂大人试过的杂碎美味。到了这份上,实际上李鸿章有没有尝过,已经没有人去研究,华人们开始编造各种传奇故事,听的人也就信以为真。 当年,曾有一知名画报曾这样写道:“尝过杂碎魔幻味道的美国人,会立刻忘掉华人的是非;忽然之间,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猛然高升,摧垮他的意志,磁铁搬将他的步伐吸引Mott Street(纽约唐人街中的一条街道)。” 后来,杂碎逐渐米国话,变成米国军队的日常菜式。1942年版的《美国军队烹饪食谱》里,就明确写明所用调料是番茄酱和伍斯特郡辣酱油。据说,好这一口的正是艾森豪威尔将军,即便后来他入住白宫后,也依然不是为家人预订他的最爱——鸡肉杂碎。 “后来,米国大兵走到哪里就要求炒杂碎。在菊刀国,主干道上有个大大的霓虹灯招牌写着供应真正的米国炒杂碎。二战时期,在重庆就有四川菜馆打出广告,说此间供应地道的旧金山式炒杂碎。” 在香港就负责食品生意的钮经理,开始给大家介绍杂碎的历史,普及西方人对中餐的认知。 金老爷子与吉爷爷他们听了,不禁哑然失笑。 成婶抚掌大笑:“这就是你们说的广告效果,名人效应!” 钮经理笑着看向文岚:“只要我们这园子建起了,就不愁吸引不来客人,毕竟我们这也有鼎鼎大名的东方公主殿下。” “对,我们得加紧了,趁热度没下去之前,得先放点风出去,然后再一点一点把热度炒起来。人气聚起来,只要我们的菜式好,运营得当的话,怎么也不会差的。” “回头,我们再请造型师,给小格格好好打扮一下,把气势营造出来。” \"对啊,回头我们再弄几个形象工程,刷一刷存在感。” “我们这不是瓷娃娃,而是聚宝娃娃,哈哈。” 一屋长者笑盈盈地看着文岚,文岚面红耳赤,悄悄把脸掩了起来。 小崔叔叔拿出笔记本,写下简略的后续宣传计划:“回头,我们再请造型师,给小格格好好打扮一下,出几次新闻,给我们的小镇造个势。” 金老爷子手掌往下一压:“要做的话,我们就得动手了。阿吉,你跟小龚那边规划一下用地,再花点钱把这一圈的地买下来。对了,你们几个,身边有闲钱,也可以一起买点地。” 听到这,文岚连忙举手示意:“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这个园林所耗费的资金非常多,前景却并不明朗。所以,我想用我那部分钱做单独投资,盈亏全由我个人自付。” 在座的人愕然,不约而同抬头看向金老爷子。 金老爷子板着脸:“你这孩子,尽瞎说。你又说要建一个中式园林,让我们这些老人家住得舒舒服服,我还说你真孝顺。现在,你忽然又说要用你名下的钱来投资,怎么,难道我就那么没用,要一直住你家,靠你来养老?”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姑姑叔叔他们都在,这不事先说清楚,以后因为钱财的问题发生争执,那就太伤感情了。”文岚急了,站起来,一面解释,一面扯了一把小崔叔叔和小龚叔叔。 小崔叔叔愣了两秒,被文岚扯了衣袖后,立刻反应过来:“也是,老爷子,出资问题还是应该要提前说好,免得日后牵扯不清。” 龚经理也连忙帮腔:“我打算这边安定下来之后,就把老婆孩子他们全部迁过来。到时候,我们肯定也得有自己的房子。虽然聚在一起热闹,但是不是自己的地方,住久了总会麻烦。我也想着,要不然,我在园子外面买一块地,自己建一栋房子。” 崔爷爷看了一眼几个年轻人,也开口劝道:“老爷,小格格说的有道理,您的钱是您的钱,但不是小格格的钱。他日,要是因为哪位小少爷或者小姐要卖掉园子,小格格也没有说不的权利。祸起萧墙,不得不防。这么多年,我见过因为分家产而反目成仇的兄弟可真的不少。” “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如果我们真的要收集明清家具,那可要压一大笔钱。就算能够赚钱,回本也是遥遥无期的事情。从做生意的角度来说,这也许不是一个好主意。可我年纪还小,手上握着一大笔钱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干脆当投资房地产,顺便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文岚的手指划过那些家具图片,“而且,那些古董家具聚起来难,要拆分就是一转眼的事情。我不希望我们辛辛苦苦聚起来的珍宝,却因为一些个人原因再次失散,落入一些不识货的人手中。” 金老爷子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人,看清大家的所求,嗓音低沉:“人老了,就是喜聚不喜散。既然你们都有自己的想法,那就按你们说的做吧。做了大致的规划后,外面的那部分土地,到时候规划成私宅,你们大家商量着处置。” 小崔叔叔他们上有老下有小,闻言自然大喜。 置业买地,是每个华国人血脉中挥之不去的渴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04 03:03:35~2020-10-06 16:5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翩跹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美梦成真 方向定了,大家依然心潮澎湃,兴致盎然,打算立刻开始分工合作,敲定一些大致事项。 最近一直在忙着整合农场事务的龚经理提出一个重点:“这个项目涉及的事项比较复杂,我们最好成立一个专门的公司来操作这件事情。” 崔爷爷觉得这想法有点莫名其妙:“我们要办的私人园林,尤其这一片到时候是老爷和小格格住。这私人住宅,为什么要用公司的名义来操作?” 龚经理见大家都一脸愕然地看着自己,瞬间明白了自己知识误区所在。 你认为是常识的人,其他人因为知识结构的不同,往往可能从未接触,更不可能知晓里面的详情。 龚经理心平气和地慢慢解释:“首先,经营所用的房产,与私人住宅,在税率方面完全不同。米国很多地区为了防止房价疯涨,不仅用高税收的方式打压房价,控制房子的租金,还不断提高房地产税。我看了一些资料上面说,纽约市政府这几年一直在提高房地产税,一度调到接近20%。米国的税收非常高,如果我们用私人住宅名义申报,那么个税不能减免,房地产相关税收还得照交。一来一回,可就差大了。我听说本地房地产商都是经营房产名义购房,像特朗普家族,把衣食住行的费用,甚至包括奢侈品包包都算进管理成本里面,然后因为公司利润不高,就可以大量合理避税。” 负责金老爷子日常生活的成婶更关心生活方面的细节:“这样做的话,会不会影响老爷的生活质量?” 不需要龚经理解释,小崔叔叔离开笑道:“成婶,你放心,没事的。我们多设立几个独立公司,分别负责不同方向的业务。这么大的园子,饮食、园艺、环境维护、维修,杂七杂八的可以设立十来个公司。不同公司之间互相走账,完全可以把全部的费用全部囊括进去了。我听说那个伊万卡小姐做个美容美发,就走了十万的公账。” “就是,你们放心好了,这些交给专业人士去负责就可以了。在米国这地方,合法避税,是必须掌握的技能。要不,怎么会每年纳税季节的时候,会计师们怎么会那么抢手呢。再说,小格格说的那个休闲区和明清家具展,都是烧钱的活,一时半会公司根本不可能盈利。如果全部用我们手上的现金来做的话,资金压力太过沉重。换做是公司的话,完全可以用土地资源作为抵押,向像银行贷款减轻现金压力。”钮经理马上延伸开去,又提出新的想法。 龚经理树起大拇指:“这是不是就叫做英雄所见略同呀。你们这段时间可能也看到资料了,为了保障城市居民得到合理的住房贷款,联邦住房署注入了数百万美元的贷款资金进入住宅业,推动了住宅业,尤其是郊区的快速发展。现在,很多城市出现了\"城市更新运动\",就是地方当局在联邦资金的帮助下,对城市进行改造,尤其是对城市中心区一带进行改造。可惜效果不理想,推倒的房屋永远比再造的多。我想,如果我们去申请贷款,应该机会还挺大的。” “好了,钱的问题稍后再找专业人士讨论。”金老爷子指着眼前的西式建筑跟书上的中式家具一比划,“大家都习惯了进门有灯,上楼有抽水马桶,下楼有汽车。可这些跟我们传统的园林可是格格不入,处理不好,可就成了四不像,丢人现眼了。” 这个问题可大可小,稍有不慎,可是会满盘皆输。 这时,一直没有怎么开过口的吉爷爷出了个主意:“之前我在香港的时候,接触过贝大师。他小时候长在苏州狮子林,熟悉江南园林,后来在哈佛学习建筑。我觉得可以请他过来帮忙设计,嗯,如果能请到样式雷家族的人,那就更保险了。” 听到这,金老爷子不禁拍案叫绝:“样式雷好,当年他们老爷子帮我修的别院,我母亲可是赞不绝口。可惜年年战乱,很多东西都被毁了,不过,我听说他们家族当年藏了不少故宫的建筑资料。只是,他们一直在北京,要请出来这边帮忙,可能不太方便。” 这个,对于文岚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70年代,韩国还派出大量人手去帮中东土豪们建城市,赚回大量外汇呢。 操作的好的话,也可以用这种方式为国内赚取大量紧缺的外汇。 文岚的视线划过几位熟悉香港商界的大叔们,站起来行了个礼:“这事,我觉得得拜托几位叔叔了。” 小崔叔叔他们几个对视一眼,不明所以,不由地面面相觑。 “我们要建成一个符合我们喜好的小镇,不仅需要钱财,也需要大量的人手。” 金老爷子若有所思,连连点头。 文岚竖起一只手指:“我们只有聚起人气,后面的事情才能办得起来。修建园林,铺路建屋,开办工厂,都离不开大量得用的人。别的不说,现在可是个好时机呀。前段时间,米国知名华人和几位民权人士,已经说服米国政府接受部分滞港人士,但安置地点却成了大问题。我们可以为政府排忧解难,提供食宿,安置那些新移民。” “这注意好,我们在香港的时候,工人做事细致又积极,出货快。有了这批同胞,我就不愁找不到合适的工人了。”小崔叔叔离开拍手叫好。 文岚竖起第二根手指:“这边木材和食物便宜,但是人工费高,请本地工人还得受工会限制。我们可以转个弯,先由香港那边的公司向大陆政府申请合作,通过香港公司和米国公司合作,请某些特定工人过来这边公司。我们支付美金承包相关费用,香港公司赚了钱,国家赚了外汇,工人得到高额工资,我们还能节约大量成本。这,堪称一举数得。” 崔爷爷立刻提出异议:“这想法很好,但操作起来难度很大。别的不说,但是那些工人的签证就很难办下来。” 只要能够召集到人,进出就不是问题。 因为,我有如意门呀。 当然,这话可不能说出来。 文岚换了个说法:“您之前说因为米国纺织业进口配额减少,工人薪资不断提高,现在香港的成衣生意越来越难做,所以大崔叔叔准备去宝安经济试验区办个分厂,准备做些衣服袜子什么的。现在,大崔叔叔那边情况如何?” “陶书记在宝安搞了个工业园,欢迎各界华人华侨回去投资。我家老大已经看好地方,准备找人盖厂房……啊,原来你打得是这主意呀。”崔爷爷抚掌大笑,“是我迷障了,南方几位掌事的领导还是比较懂经济的,完全可以周转一下。就算米国签证下不来,我们也可以把人请到宝安,木料运过去,东西做好了再运回来。” 文岚笑出两道弯月:“对啊,您们看,不管是门窗、床铺,还是这边流行挂在中餐厅门外装饰用的大灯笼,都需要大量熟手工人。我们能招到能人,当然最好,如果不行,让人在国内做好了再运回来,其实也不错。” 吉爷爷及时提醒:“除了园林,好的厨房也很重要。我们习惯的口味,总跟本地人不太一样。他们喜欢酸甜口,可能本帮菜或者粤菜会合适他们的口味。我们得先找合适的大厨,研究本地饮食行业的得失,研发合适本地人的菜式。这些,都得提前准备。” “行,来,我们来分派一下任务。阿吉,你跟成婶、伏安泰他们负责酒楼这一块。小钮,麻烦你顺便研究一下这边的地质环境,找负责这方面的人了解一下情况。”金老爷子开始安排任务,“小崔、小龚,你们先把这边的地尽量买下来,顺便联系一下香港那边,看能不能把文岚刚说的那几样事情谈下来。木材的事,你们……” 大家一边听从金老爷子的安排,一边互相查漏补缺。 会议结束,大家正准备离开,金老爷子叫住了文岚。 把一个打开的匣子推到文岚面前,打开的账户余额中的零又是多得吓人那种。 文岚一脸懵懂地看着金老爷子,眼前的账户不是金老爷子从香港公司划过来的资金吗? 会议中途,金老爷子走开拿回来的紫檀匣子里面居然装得是一本存折。 可是,我不差钱呀。 金老爷子揉了揉文岚的头顶:“你这孩子一副小大人样,有时候我都忘了你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跟着我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总会忐忑不安,没有什么归属感。他们说的对,这园子如果不是写你的名字,以后闹起来,吃亏的肯定是你。喏,这笔钱是我带过来以防万一的,结果事情一直挺顺利,我以前的存款马上也可以拿回来了。香港公司,毓蓉他们都知道,我不能给你。这一笔钱,我让阿崔多转几道手,全部转到你名下。日后,你要继续建园子也好,在附近买地也好,拿去买更多的家具也可以。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把这钱用在正途上的。好吧,我只能说,哪怕你无私一点,把它捐给国家,我也没有意见。这钱,以后就属于你了。” 文岚眼睛升起了白雾,一片朦胧。 “老爷子,您真好!” 文岚扑到金老爷子怀里,一颗晶莹的泪珠滚了下来,在地板上溅起一个小皇冠。 “好啦,这点小事,就让你这么感动呀。”金老爷子拍着文岚的后背,“我跟你说,你收了我的钱,日后就得给我养老。日后我走不动了,你也不能嫌弃我,每天要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隔三差五地过来看看我。”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孝敬您,让你笑着过百岁寿诞。” “诶呦,那我可就成了颤颤巍巍的老人瑞了。” 拥抱着老人,文岚的心暖暖的。 夜深人静,文岚看着桌面上的存折和其他资料,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人生短短几十年,朝如青丝暮成雪。 上一辈子,顾虑这个顾虑那个,按照他人的看法,循规蹈矩憋憋屈屈地过了一辈子。 既然如此,那么这次为什么不能爽爽快快按照自己的心意过完这一生呢? 出错了又如何? 尽力去做自己想尝试的事情,即便错了也没有关系,从头再来便是了。 只要百分之一的成功几率,尽力去做,也许就是百分百的成功。 金庸现在是《射雕英雄传》里借郭靖的口问到:“人死之后,葬在地下,占得多少土地?” 成吉思汗一怔,马鞭打了个圈儿,道:“那也不过这般大小。” 人,赤条条地来,□□裸地走。 占有再多的土地,占有再多的财富,又能如何? 名声也好,财富也罢,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 文岚觉得自己没有握连城璧的欲望,也没有想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野心。 一箪食与满汉全席,对于文岚来说,都是填饱肚子的食物,没有本质的区别。 所以,文岚决定跟随自己内心的指引,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当然,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事情也得一件一件地慢慢去做。 现在的情况说是复杂,其实也不混乱,只要理顺了,总能渐渐好起来的。 拥有如意门,等于比别人多许多条路。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想做的事情,过一番与众不同的生活吧。 想到这里,文岚忽然觉得豁然开朗。 前些日子的笼罩在心头的乌云,似乎忽然就被这个午后的徐徐凉风给吹散开去。 刹那间,神清气爽,心台净明。 ☆、广收破烂 周日,一大早,店里就迎来三位奇特的客人。 名贵皮货、名贵家具等高档旧货,看得人永远比买得人多百倍。这两年,人们的更看重吃喝等家常用品,越是高档的货,越是备受冷落。那些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老百姓现在连看都不看了。 习惯扑苍蝇的售货员,难得遇到一位愿意买货的客人,自然十万分的热情。 木凳、柜子、屏风等就摆在那儿,任由那一家三口上前看,上手摸。 “你们瞧瞧,这黄花梨的颜色多么温润呀,这纹理也非常漂亮,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金老爷子指着一个桌面的奇怪的圈痕,“这上面有鬼脸儿,文岚,你过来摸摸看,时不时非常平整?” 文岚手指并拢,轻轻在桌面一抹而过。 这鬼脸儿看起来有点奇怪,但摸上去,却基本没有觉察到。 文岚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擦:“为什么这叫鬼脸儿?” 金老爷子侧头看着关博睿:“睿哥儿,你知道不?” 关博睿一直陪侍在一旁,看着这一老一少在古典家具堆里挑挑拣拣。 听到问话,关博睿好脾气地摇摇头:“我当时年纪小,对这些不敢兴趣,所以没有什么了解。” 金老爷子手指冲着他点了点,有点恨铁不成钢:“你那么好的条件,怎么就不多学一点呢。唉,传承到你们这就断了。也是,你小时候住在上海那边的小洋楼,屋里摆得是西式家具,是没有什么熏陶的机会。” 摇着头,金老爷子牵着文岚的手,逐一摸过黄花梨、紫檀和红木家具:“不同的木材,手感完全不同,以后你见多了就知道。这鬼脸儿,是黄花梨特有的。木材生长过程会不停地往外生横枝,任何一个枝丫反映到主干上,就是一个疖痕。其他的木头有疖子的地方,就会犯空。紫檀更糟,十檀九空,长大一点这木材心就腐朽了。自古以来,就没有见过紫檀出大料的。不过,这黄花梨就不一样,它木性优良,疖痕非常平整,所以明代曹昭才会说它是可爱的鬼面。” 文岚还是不能理解:“您说这黄花梨那么好,为什么宫里却很少见呢?” “哈哈,这上有所好,下有所求。清代家具更讲究细节,你对比一下明清两朝的家具,就会发现清朝的要富丽堂皇许多。紫檀外形沉穆雍容,有着绸缎一样的光泽,而且非常适合雕刻一些很细微的东西。所以,宫里用了一百多年,逐渐把家具换成了紫檀。”金老爷子逐一指点,让文岚留意一些小细节。 关博睿这时插了一句:“我记得小时候祖父屋里有一架紫檀屏风,我堂哥不小心碰了一下,摔出一条细缝,结果差点被打死。后来,我们大家都知道屋里那些紫檀器具什么的,最好碰到不要碰。” 金老爷子闻言不由地笑出声来:“那是信哥儿吧,那屏风一摔,差点没把你祖父心疼死了。紫檀本来就少,即便是宫里存料也不多。下面的人为了邀功,拿紫檀做了一座大钟,结果乾隆爷大发雷霆,嫌弃他们浪费紫檀料了。因为紫檀和黄花梨材料少,清朝中期后就渐渐开始用红木家具了。宫里都那么看重紫檀,更别提外面的人了,谁家不把紫檀好好供着呀。”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文岚的脑海里立刻浮现了这句诗。 这就是孟子说的“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金老爷子点了几样家具,然后示意售货员把那乌木小画屏也包上:“睿哥儿,你刚才挑得那些画付钱了没有?” “您放心,我已经结了账,师傅们帮忙打包好,放在柜台那边。一会儿,我们走的时候,一并带走就可以了。” 为了陪着这一老一少淘换这些珍宝,关博睿请了两天假,特意把家里的现金都带上,就是要做好这后勤工作的。 售货员见老人选定了几样小物件,便伸手从柜台底下抽出几张旧宣纸放在一旁的桌面,顺手把小画屏给包了起来。 “诶,等等,劳驾你把手上的纸递给我看一下。”候在一旁等着拿东西的关博睿,一见那纸便觉得不对劲,连忙伸手示意售货员暂停。 售货员一脸的莫名其妙:“师傅,这纸虽然脏了一点,但不是垃圾。这些是他们清理库房时发现受潮了,就把受影响的东西就全部清理出来。这些纸张有点污迹,不能拿来卖了,所以我们才拿来做包装纸的。”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一时解释不清楚,关博睿干脆转到旁边,伸手去够另一边放着的旧宣纸。 金老爷子见关博睿的动作不同寻常,便也走了过去。 文岚不明所以,但知道肯定是哪里不对劲,所以也跟过去看热闹。 关博睿拿着那张裁出来的宣纸,对着光线细细打量。 文岚凑过去一看,那纸并不太大,奇怪的是颜色呈米红色,跟以往见过的那些宣纸完全不同。 见金老爷子也走了过来,关博睿把纸张递了过去:“您老给张张眼,这纸是不是一方好纸?” 金老爷子上手抹了几下:“你也知道,我们家不是以诗书传家的,如果论古玩,我还可以说是有点眼界力,这书画我就无能力为了。不过,这纸手感不错,入手糯,应该是好纸。” “我总觉得这纸我以前在哪里见过,但时间太久,实在记不清了。” 关博睿收回纸张,见柜台上还放着几张,便好意提醒道:“师傅,这纸应该是有些年头的好纸。那些喜好书画的人,应该对这些有讲究,会愿意出高价买的。您不如把这类型的纸张收拾起来,放着变卖吧。” 另一边,售货员拿着不同的几张纸,横看竖看,愣是没有察觉什么区别。 见关博睿好意提醒,售货员干脆把下面的纸张全部提了上来:“这些纸张真的没有人要,既然您有兴趣,不如你挑挑看哪些您想要,这些就当是送你了。如果你还想要,回头我帮你去找找。” “这,这可太不好意思了。”关博睿想不到事态发展如此出人意料,想了想便谢过售货员的好意,自己埋头在报纸用废旧纸张里面挑了起来。 售货员一边用其他纸张打包,一边笑着说:“别说那些废旧纸张没有人要,就连这些旧桌烂椅也没什么人要的。我们卖得最好的就是那些凳子,一张红木凳只要2元,很多人见便宜耐用就买了回去。这些桌子几案什么的,又大又笨重,很多人都不愿意要。这不,前段时间我们还整理了一批破旧家具,送去乐器厂再利用,拆了做京胡、二胡什么的。” “为什么呀,这也太浪费了?”文岚冲口而出,为那些家具们打抱不平。 “这算什么,今年还算好的了。早两年,江秘书说这些红木家具都是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跟我们新华国的革命形势格格不入。很多人怕受影响,连夜把家里的古玩和旧家具全部送了过来。”售货员还善意地加了一句,“小姑娘,以后出门在外,说话多留个心眼。有时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万一,牵连到家里人,那可就麻烦了。” 金老爷子抚着文岚的肩膀,谢过售货员的提醒。 关博睿更是直接递了两根好烟过去,售货员推脱不过,把烟塞进口袋里,转身去附近几个柜台拿了些之前关博睿挑的那种纸张回头,一并打包了起来。 紫檀虽然性子好,却非常重,绝对不是老少三人组能搬得动的。 所以,三轮车还没开始装东西,关博睿便主动提出要加钱请人帮忙搬东西。 恰巧遇到下班时间,周围的居民都开始回家准备吃饭。 隔壁院子的老虞见金老爷子小心翼翼地护着那些家具进巷子,便笑他:“老金,你好不容易回来几天,怎么又开始买这些东西啦。现在的小年轻们都喜欢什么木柜、组合柜的,没人要这些破旧玩意了,也不知道你堆着以后留给谁。” 金老爷子白了他一眼:“那是你家儿子不识货,不是东西不好。我这远房外甥就喜欢,他们那地方大,摆这些家具正好。再说,这些木材可是好东西,好好护理,打上地板蜡,放上几百年也不会坏。” 老虞走了过来,避开其他人,压低嗓音悄悄问:“得了,反正劝了你也不会听。老金,你几个月不在家,户口上的粮食指标还有没有多?如果可以,匀点给我吧。我家孙子小,小孙女前段时间又病了一场,想给他们补补。” “有是有,我这外甥他们南边水稻一年两熟,开荒种得红薯也多,所以后来我就没再寄粮食过去了。”金老爷子指着他洗得发白的衣裳,“你家两个药罐子,你和你儿子时常寅吃卯粮,你哪来的钱在外面买粮?” “唉,你别提了。老婆子病了这么年,全靠大媳妇伺候着。没想到,生小孙子的时候,伤了根本,现在也是一年到头离不开药。头两年,小儿子小儿媳还过来看看,这两年只逢年过节的时候过来应个景。除了一个月5元的养老钱,我就没有见过他们多拿一分钱过来。倒是我们玉珍,虽然是抱养回来的,倒比亲儿子还孝顺,隔一个星期过来帮忙搞一次大卫生。有时候,玉珍下班回来也过来帮忙伺候她妈,一个人忙两头家,真是辛苦她了。” 住在这里久了,金老爷子自然知道事情比老虞说得麻烦。 “这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家,自然想法就复杂了。” 老虞叹了口气:“就是,当年小儿媳妇非得要买新家具,不愿意要家里的老家具,我那傻儿子也由得她。幸好,我家老婆子手上那些首饰还在,这些年陆陆续续卖了点出去,好歹把家维持了下来。这两年,日子更难了。前段时间,小坠得了肺炎,这不,我把原来留个小儿子的那些家具全部拿去旧货店里头了。幸好,家里头还有老底。要不,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些黄花梨、红木和乌木,你全卖了?”金老爷子大吃一惊。 “没呢,就卖了些凳子出去。大件的还在寄售,这年头日子艰难,好东西放着都没人要。不知到的人,还笑我什么破铜烂铁都往家里藏,拿破烂当宝贝。”老虞说起这事,就感慨连连。 一个蒲扇大的巴掌,啪的拍在老虞的背上,拍得老虞打了个踉跄。 “干嘛呢,你这是!”老虞脸都气红了。 “你说你是不是傻,早两年我家昶珍在的时候,喜欢你家那黄花梨太师椅,你不舍得转给我。你怎么现在却低价卖到旧货店里去呢!”金老爷子气得牙痒痒的。 见金老爷子替他可惜,老虞反而没了脾气:“没呢,太师椅还在,我卖得是小东西。那些可不是紫檀的,不值什么钱。” “没卖就好,走,你领我看看去,如果合适,我全部买下来。”见关博睿在看着搬东西,想了想,金老爷子扯着老虞便往外走。 “不用,老金,你不用这样。俗话说,救急不救穷。我家就是个无底洞,你别瞎好心,你还有你的日子要过呢。”老虞面红耳赤,却敌不过好好将养了几个月的金老爷子,眼见就要被扯出小院子了。 金老爷子拖着人往外走,嘴上还没有一句好话:“你以为我是你,谁家过日子像你年轻时候那样没个算计的呢。每年公私合营分给我的那些分红,就足够我生活的了。” 见老虞真的一脸不好意思,金老爷子这才低声安慰道:“东西也不是给我买的,我这远房外甥他们厂里要弄个专家楼。你想既然是专家,给配得东西总不能太差吧,这不,我外甥特意上来买些好货,回去装个脸面。你家祖上也曾富贵过,那些东西足够撑场子了。” “真的,你不会竟说些好听,回头自己拿钱帮我吧?”老虞还是不相信这事居然会这么凑巧,半信半疑地追问。 “得,你爱信不信。我下午还得去城南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家具呢,没那么时间哄你。”金老爷子一脸的不乐意。 “那,嗯,那我们去看看,要是合适的,你就帮忙买下来,不适合的,你可千万别勉强。” 金老爷子懒得跟他废话,冲着文岚一招手:“丫头,我们看看去。” 文岚看了看舅舅,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关博睿只得挥了挥手,自己默默继续做苦力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06 17:07:52~2020-10-08 17:1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翩跹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粮换家具 华夏人,自古以来都非常喜欢有质感而纯粹的东西。 衣服,人们喜欢买纯棉、纯麻或者纯丝绸的,哪怕这类材质的衣物并不好打理。 金饰,传统上人们喜欢买纯度高一点的,宁愿加点钱买24K的,也不愿意买18K的。老一辈的人,拿到金银首饰,第一反应就是用手掂一下重量。对于他们来说,款式不是重点,有压手感的重量才是关键。 这习惯,直到21世纪新生代踏上消费舞台,才逐渐得以改变。 但这60年代的时候,人们的价值观念依然没有改变。 有质感的硬木家具,依旧是家庭财富的象征,是老一辈人心中的珍宝。 按照《天水冰山录》里的记载,严嵩被抄家时,清晰地记载着家里竟然有6896双乌木筷子。可见,当时的家具之值钱。正因为家具是一份很重要的财产,所以,官员奉命执行抄家命时,才会连乌木筷子都精确到了个位数。 儿女结婚的时候,家长们依然会尽心准备一套适宜的家具。 旧时,江南的十里红妆中,一套好家具是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 建国后,就算是乡间经济不宽裕的父母,也会尽力为女儿打上两个好箱子,作为陪嫁。 除了某些特殊原因外,人们一般会把家里的好家具作为传家宝,一代一代地流传下去。 当然,审美冲突之类的,就不是本文讨论的话题了。 但,家具虽然重要,但跟养家糊口比起来,那就不具可比性了。 午后,当板车拖着一堆老旧家具送进金老爷子院子的时候,左邻右舍都跑过来凑热闹。 还有好事者直接向老虞打听:“这老金是抽哪门子疯,怎么把你家的旧家具全买下来了?这下你可就发达了,家里的药费、学费一次性攒足了。” 老虞恋恋不舍地摸着自己家的老柜子:“嗨,别瞎说,这是人家请老金帮忙掌眼的。东西,先拉回来,如果对方觉得不合适,就再退回来给我。现在家家户户挤满了人,连伸直腿的地方都没有,老金他们见我家困难想帮我一把,可我也不能坑了人家老金。” “那,你这两车家具换了多少钱?”一个老街坊忍不住打听道。 老虞摩挲着凳子上的划痕:“没多少,老金说我们孙子孙女年纪小,消耗的粮食多,他这几个月攒下来的粮食分我一些。唉,肚子都填不饱,这些东西就更守不住了。你瞧瞧,这条撞痕,还是我家军子小时没站稳,没抓住铜盆,盆口磕出这么一条浅印子来。我还想着说这套留给他传家呢,没想到……” “得了,你家那老黄历就别再翻了。”老街坊把老虞扯到一边,“老金真的愿意用粮食来换?” 老虞手一摆,又站回到板车旁边,小心翼翼地护着家具往里面走:“骗你干嘛,谁又那个闲功夫呀。” 忽然,老虞大声叫道:“猛子,小心点,有个坎。” “知道了,爸,您放心,看着呢,磕不着那些家具的。”拉车大汉抹了一把汗,继续压着车把往巷子里走。 路道旁,问话的老街坊看着远去的旧家具,啜了啜腮帮子,一跺脚,往另一头走了过去。 内屋里,关博睿悄悄问道:“您名下的粮,我已经全买回来了。可是,给虞叔家那么粗粮,不太合适吧?” “你不知道,老虞分了家,现在跟大儿子住,家里有4个孙辈,两个病人。他家口粮紧张,细粮都紧着给病人和最小的孙子吃,他开口要粗粮也是想要多一点,而且指标里面的细粮就这么一点,他也不好意思开口要。” 金老爷子扒拉了一下关博睿昨晚做样子挑回来的担子,里面的食物分得已经差不多了。 这院子两边厢房住得都是以前的老相识,上次去香港的时候各带走了一个孩子。既然回来,总得有所表示。金老爷子做主,准备得都是些布料、糖果、花生油和米面。这样一来,即不打眼,人家又能得到实惠。 金老爷子把剩下那些面粉拎了出来:“粗粮照旧称出来给他,这些面粉包起来,塞进红薯干里面,千万别让他发现了。老虞年纪也不小了,哪能总吃那些东西呢,肠胃会受不住的。” 这时,房门被扣了两下,得到回应后,文岚跨了进来:“虞叔叔他们也到了,他们问是不是也放进那屋?东西堆多,怕稍后维修起来,可能不太方便。” “哦,知道了,我马上出去。”金老爷子把面粉袋递给关博睿,“先把这些给他吧,哦,再多给一斤白糖。” 文岚扫了那堆东西一眼,便知道是为老虞家准备的:“他们家孩子多,我们再多给一包白糖和一些干果吧。食物,我这有的是,而且全部都已经擦去了标识,看不出来历的。” 金老爷子白了她一眼:“瞎操心,这点小事哪还用着你说呀。我吃过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我给的东西可比老虞要的数目还多了一成,远比他寄卖的划算。行了,你小孩子家家的,出去别乱说话。这里讲究的人多,小心犯忌讳。” 关博睿觉得这孩子又要作妖:“你可别乱来,我们进来的时候,大家都看着呢。就那两个麻包袋和三个大包,即便加上你背的那个小包,能装下的东西可不多。我们拿出去的东西多了,可就要引人怀疑的。” 文岚大大咧咧地一摆手:“没事,东西是我在米国陆陆续续拿的,不会引人怀疑的。至于这边,大家拿东西时都遮遮掩掩的,套着大麻袋,谁知道里面究竟有多少东西。最多,舅舅你下午的时候再多出去两趟,装着又买了东西回来。” 文岚见金老爷子已经准备往外走:“我差点忘了说了,刚才我在门外听到有人问是不是可以拿家具过来换点钱粮,我随口就应了。我跟人家说了,只要东西好,少量粮食是可以的,但多了就没有。舅舅,我们进去再搬点米面出来吧,我怕一会不够分的。只要东西好,粮食有的是。既然有这机会,我们就多换点名贵家具。这些好东西,就算摆着自己看,心里也舒服。” “你啊,真够能惹事的,这一眨眼的功夫,你就乱来了。”金老爷子一抬手,直接在文岚额头上敲了响栗。” 文岚摸着被敲红的额头,解释道:“没有中介费,买卖更实惠。只要东西好,去哪买不都是买吗?再说,如果人家肯直接送过来,我们还省事呢。” 金老爷子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出了房门。 “你这胆子太大了,现在上面虽然说政策放宽了,但谁知道后面还会不会变呢。小心驶得万年船。”关博睿把房门掩好,“走吧,带我进去再搬点东西出来。你那收得白糖多吗,这两年大家缺营养,白糖可是个好东西。” “嗯,我知道,妈妈病的时候,厂里的慰问品里面特意放了两斤白糖。我前段时间,陆陆续续在如意门内存了好些……” 忽然间,话音就消失了。 门外,金老爷子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小杨,猛子,手抬高点,小心碰着桌腿了。我这门槛做得高了点,你们大伙小心一点。” 一阵喧哗过后,老虞把一包钱揣进怀里,悲喜莫辨地走出内屋。 他家大儿子已经把换好的粮食放在板车上面,倚在门口,等着老虞准备一起回家。 炊烟徐徐飘上半空,被清风吹得散了又聚。 关博睿就着屋里的食材,准备了晚餐。 晚饭后,借着金老爷子先去洗漱的空隙,关博睿悄悄问:“你不是说那些东西以后很值钱,你要找个地方收起来,为以后做个米虫做准备吗?怎么,你忽然又改了主意,不但要整个什么中式家具展览馆,还特意让老爷子提醒那些卖家具的人说这些东西尽量留着,以后会更值钱。这样一来,很多人掂量来掂量去,就不肯卖了。这岂不是跟你之前的计划相距甚远?” 金老爷子屋里一溜的高档名贵家具,文岚虽然还没有入门,看不出这些家具好在哪里。 但,文岚至少知道这些东西是真的很美,有种难以言说的韵味在里头。 这些东西,跟后世流行的西式家具,跟关李两家那些简陋的低档家具,简直是两个世界。 文岚想了想,回答道:“我以前只知道chairman,却不知道交椅、胡床。更不知道原来旧式皇帝出行、打猎的时候,会有专人扛着椅子。皇帝累了,就会坐在交椅上,其他人只能站在四周。这些,没看到实物,就算我看了画,也没留意。” 文岚的手摸过桌前那把翘头案:“您看,这才多少年,我们很多人就一直不知道原来以前的书画是手卷形式的,为了看这些书画,人们特意设计了这种翘头案。画卷一打开,轴碰到案头就会停下来,免得掉下去扯坏了画卷。现在的我们就已经不知道,估计以后知道的人就更加少了。” “嗯,我小的时候还用过这些东西。等你妈妈读书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人用了。你们这一辈,估计见都没有见过。”说到这,关博睿不禁感慨万千。 文岚扫过这些家具:“我们的金钱有限,就算我们想收,也收不下那么多好东西。这些东西散落是五湖四海,如果没有知道,那么它们就得不到好的照顾,可能就毁于一旦,以后再也补不回来。如果人们知道它们的价值,以后自然就会用心对待它们,保护好它们。” “只要它们能够保持下来,日后自然又更多人能够研究这其中的技艺和里面蕴含的文化。就算它们不属于我,那也挺好的。” 关博睿摸着文岚的脑袋:“你能这样想,我就安心多了。” “怎么,舅舅,你是怕我被富贵迷花了眼吗?”文岚仰头一笑。 “怎么会呢,你的品行,我当然是放心的。只是外面的好东西多得数不清,我怕你过于陷进入,日后过得不开心罢了。” 关博睿在红尘里打滚了几十年,见过有人从天堂跌入地狱,见过乍富的失去理智,也见识到了新进城的人因为贪污而被枪毙。 所以,关博睿希望孩子们日后能够无忧无虑,但也不希望他们过于看重物质。 文岚正想说话,院子里响起陌生的脚步声。 关博睿透过窗户往外看,一个老人带着两个小年轻,扛着鼓鼓囊囊的东西,进了院子。 “得,又来人。文岚,你去问问老爷子洗好没有。我把东西收拾好,准备招待客人了。” 关博睿点燃两盏煤油灯,放在镜子前面,提高房间里面的亮度。 ☆、宣纸变画 “睿哥儿,带好东西,准备出门了。” 听到金老爷子的声音,关博睿赶紧加快手上的动作,把带过来的书画放入盒子里。临出门想了想,又转头把昨天意外得到的那批宣纸收拾好,一并放进袋子里面。 关博睿与文岚在外屋稍微等了几分钟,金老爷子穿着笔挺的中山装走了出来。 金老爷子扯了扯衣袖,浑身不自在:“有段时间没穿了,居然有点不适应了。” 见关博睿满腹狐疑,文岚便主动解释:“在外面,年轻一辈的人穿着大多于西方人相同。老一辈的人则更习惯穿长袍,反而新式服装都比较少见。” 金老爷子合上屋门:“走了,今天约得可是许先生、王先生他们,要是迟到了,可就太失礼了。” 文岚还是不太理解:“我们要修那些家具,为什么还得专门却拜访您认识的那些大师们?” “你有所不知,这术业有专攻,好手修出来的东西整旧如旧,厉害的甚至能让你看不出破绽。要是在老北京时期,我到还知道哪有行家。这我离开也有几十年,回来后更是关注医院多于关心旧人旧事。” 金老爷子指着一屋子的旧家具说:“要说那些什么专家,要找的确能够找到。可这里头的水分有多少,就没有人知道了。我听说前几年修承德的时候,居然有人拿大红漆去油大殿,楠木竹制都让刷红了。气得文史专家们只跳脚,最后没办法,只能又让人把油漆全部刮下来。我这一屋子的好东西,可舍不得让那些专家祸害了。” 关博睿解释说:“刚建国的时候,聚了一批文史专家、学者和收藏家协助故宫整理文物。前几年,风气不太好,很多老专家性子直说话得罪人,就逐渐被调离工作岗位。接着,因为种种原因,有不少地方被整顿,又有一批人被戴了帽子。” “要我说,有人被整那纯粹是被拖累的,是殃及池鱼。有些人,那可就是自找的。见很多厂子商品卖不出去、资金周转不灵,陈老总和荣毅仁就主动帮忙申请贷款,让他们度过难关。50年的时候,荣毅仁想出了加工订货的法子,把各厂家的生意盘活了起来。当时,陈云他们对此高度重视,并很快在全国推广。” 说起这事,金老爷子又开始咬牙切齿:“没想到那帮见识短的,一见到因为战争打响,市面上商品价格上涨,他们就不再接受加工订货。不仅如此,还有些人往商品里头以次充好。就我知道的,攻打舟山群岛需要用到白棕绳,结果上海送过去的那批货里头,居然有很多次品。因为使用了次品,战争中绳索断裂,造成11艘船沉没,80名军人牺牲。想想,换做是你们,你们能不恼怒吗?陈老总当然怒不可歇,直接在1951年开始了□□运动。再后来,事态一直变化,形势逼人,很多事情就由不得陈老总他们说了算了。” “唉,熙熙攘攘,皆为利往。这些年,我见过得也不少。”说起这些,男人们参与话题的兴致分外得高。 文岚对这些兴趣不大,更喜欢看沿街的人和物。 时隔大半年,这里的生活状态明显比之前好上许多。 精气神样样足,走起路来,虎虎生威。 又走了十分钟左右,文岚便看见一座与众不同的寺庙屋檐上有一溜绿色的垂脊兽,数来数去却只有7个。文岚明明记得之前数过故宫屋檐上的垂脊兽,明明太和殿上头可是有10个的,有仙人,有龙凤,还有些奇奇怪怪的神兽们。 文岚停了下来,认真地再数了一遍,真的只有7个。 “咦,这里是7个,太和殿是10个,为什么呢?”文岚挠了挠头,早知道多数几个地方,看看是不是都不一样了。 听到文岚暗自嘀咕,金老爷子忍不住笑道:“你个傻丫头,这里可是护国寺,你正在数的是金刚殿上头的垂脊兽。我们以前大多是土木建筑,为了保护屋脊,就用瓦钉来固定最外面的瓦片。久而久之,就逐渐美化成我们现在看到得这些垂脊兽。按照皇城史记载,在明成祖朱棣领导下,固定下来这些垂脊兽的样式和数量,后来就形成的北京城的房脊装饰。一般来说,瓦兽的数目和种类有着严格的等级区别。小兽越多,建筑级别越高,一般都是为奇数。乾清宫9个,坤宁宫7个,东西六宫的殿顶上大部是5个。这里是护国寺,安置7个垂脊兽,那是正常的。” “这里是护国寺,怎么这么破败不堪?”文岚大吃一惊,简直不能将其与后世的模样联系起来。 “这里破败了多少年了,早就不复当年的盛况。我小的时候,这里就失火,后来1920年又烧了一次,后殿东西配殿就都没有了。”金老爷子瞅了两眼,这里虽然比早两年更破败了一点,但也不足为奇。 金老爷子手往护国寺街头一个非常普通的小四合院一指:“那里就是古琴研究会,1952年的时候溥雪斋、张伯驹、管平湖他们几个发起的,说是致力于收集和整理琴谱以及相关资料。张伯驹,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那可是收藏界的大家。” 张伯驹和末代皇帝溥仪的族兄溥侗、袁世凯的次子袁克文、奉系军阀张作霖之子张学良,并称“四公子”。又和袁克文并称“中州二云”,所谓“中州更有双词客,粉墨登场号二云”。除诗词学家而外,张伯驹还集收藏鉴赏家、书画家、京剧艺术研究者等身份于一身。 后世,网络上还流传着张伯驹的传说呢。 文岚踮起脚尖,伸出脖子往那头看了好几眼,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来。 那院子看起来破烂不堪,房子又矮又小,完全跟古琴研究协会这么高雅的名称对不上号。 “张伯驹先生现在还在这里吗?您认识他吗,那能不能请他帮忙引个路子?”文岚十分殷切地看着金老爷子。 金老爷子摇了摇头:“早在1958年,他就被划为□□分子。去年,在陈老总的安排下,张伯驹夫妇搬到长春,现在应该还在吉林省博物馆工作。” “为什么,张伯驹先生不是捐了很多国宝级的文物给故宫博物馆吗?”文岚一脸愕然。 这里头涉及的人与事比较复杂,金老爷子也不好详细说:“与人相关的事,总是复杂的。幸好,有陈毅和宋振庭他们护着,倒也没吃什么大亏。” 原来风暴那么早就已经开始了,这有点出于文岚的预料。 文岚虽然看过关于张伯驹先生的资料,但当时的注意力完全被他捐赠的文物所吸引,当然他传奇的人生也让文岚记忆深刻。 张伯驹幼年与妹妹一同被过继给了亲伯父,因而与袁世凯家族非常亲近。不习惯官场的张伯驹,不顾双亲和众人的反对,毅然退出军界。此后,他把兴趣转移到陶冶性情的文化艺术活动之中,并且利用家族的优越条件,在家藏的古典文史书中找到了一方驰骋的天地。 建国前,张伯驹就参与故宫收集文物工作。当发现精品文物在市场上出现时,他多会优先推荐故宫博物院收购。范仲淹《道服赞》由北京古玩商靳伯声从东北购得,他居中协调,商定以黄金110两卖给故宫博物院。后来,当得知马霁川有展子虔《游春图》时,张伯驹又建议故宫博物院买下。可惜,那时在故宫博物院资金紧张,根本无力收购。 为防止文物流落海外,张伯驹不惜鬻物举债,尽量将它们一一买下。他曾经说过其中缘由:“黄金易得,国宝无二,我买他们不是为了赚更大的钱,是怕它们流入外国。” 一件《游春图》,直接使张伯驹从豪门巨富变为债台高筑。 当时,《游春图》要价240两黄金。张伯驹不得不变卖在弓弦胡同的那处豪宅和妻子潘素的金银首饰。那处豪宅是清末著名大太监李莲英的旧宅,占地15亩,也就是整整一万平方米。不管在什么年代那都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 可就是如此珍贵的《游春图》,张伯驹眼睛都不眨,直接在1956年连同其他珍贵文物一起捐给了国家,其中还包括西晋陆机《平复帖》卷、隋展子虔《游春图》、杜牧《赠张好好诗》卷、宋范仲淹《道服赞》卷、蔡襄自书诗册、黄庭坚《诸上座帖》、元赵孟頫《千字文》等。 政府为此奖励的20万元,却也被张伯驹婉言谢绝。 他说得很简单:“我看的东西和收藏的东西相当多,跟过眼云烟一样,但是这些东西不一定要永远保留在我这里,我可以捐出来,使这件宝物永远保存在我们的国土上。\" 另外,张伯驹还把唐朝李白的《上阳台帖》赠与主席。后来,在1958年时,主席办公室将其调拨故宫博物院。 据文岚所看过的资料记载,建国后,很多爱国人士主动捐钱捐物,不少收藏家更是倾囊捐赠。书画、瓷器、青铜器,无数人竭尽心力在战火中保存下来的珍贵文物,以捐赠的方式或友情价售卖的方式,进入各类国家博物馆。 在不远的80年代末,张学良更是把所有的收藏拿出来,拍卖所得全部捐给社会。而购得古董的人,却又再次捐出,重新再拍卖。 这个时期的很多大收藏家,更多是出于家国情怀,而非简单地用物质来看待世间的一切。 文岚回忆着张伯驹的生平,一面浑浑噩噩地跟着大人们的步伐,绕过了两条巷子,走进一座不起眼的小四合院里面。 走进屋里面,文岚不觉得环境简陋,只感到十分温馨舒适。 泛黄的小院,清扫得干干净净。坑坑洼洼的墙壁,用柔软的白宣纸糊上。上面再挂上屏风、画作以及各种书法作品。 金老爷子与许先生、王先生他们打了招呼,便让关博睿把书画拿出来,铺在桌面。 这些书画都是金老爷子与文岚通过各种方式在国外购置的,虽然金老爷子心里有个大致的判断,但毕竟不是行家,心里还是没底,便拿过来让真正专家鉴赏一番。 关博睿打开盒子,顺手把那些旧纸放在一旁,再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打开,将里头的书画请出来。 书画还摆出来,旁边一位花白胡子的老爷爷已经叫了出来:“等会儿,让我先看看这纸。” 说着,他把外面那张纹路有点特别的纸张抽了出来:“你们瞧瞧,这是不是一张好纸头?嘿呦,这纸比我年纪还大,还这么糯,是张好纸。今天可真是凑巧了,你们先看着,我过去画一张再来。”然后,他拿着纸张转身就走了。 傅先生他们见那边已经开始磨起墨来,不便过去打扰,便将那叠旧纸翻了出来。 “这张应该是民国初年的。” “这几张都是乾隆年间的,旁边这几张也是民国初年的。” “这张够特别,米红色的,我喜欢。老夫一时技痒,我就先告退了。” 又一个老先生挑了一张旧纸,径直铺在另一头的画案上,拿起笔在一旁的墨汁里面点了点,便在宣纸上面做起画来。 这,让文岚简直看呆了。 在书里曾看过书痴、花痴、画痴,也听说过画家遇到好纸,就像美食家遇到时鲜一样,忍不住垂涎三尺。 今天,看到两位老先生见到好纸,居然都忍不住手痒要作画。 看来,古人诚不欺我也。 ☆、坐案观画 文岚仔细看了,发现那张米红色的宣纸,居然就是关博睿那天在旧货店里抢下来的那张污损的旧纸。 老画家对这张纸爱不释手,一点也没有嫌弃它脏旧的意思。 铺上纸,压好台,老画家挑了一支笔,沾了墨汁,便往旧宣纸上涂抹。 文岚本以为纸张上面有个弧形的印痕,可能会影响作画。 不料,高手出招,便不同寻常。 老画家沾了墨汁,在弧形上轻轻一描,再往旁边一勾勒,小鸟朝右伸出的鸟喙就画了出来。然后,再次把笔伸到一旁的砚台里面,老画家用重墨填上两笔,小鸟的身子便跃然纸上。轻轻两笔,便把原来纸上的污痕全部盖掉,浸水的痕迹被荡漾的波涛替代,一点也看不出旧时的痕迹了。 文岚悄悄在画案旁边坐下,屏气凝神,静静观看,不敢出声打扰老画家的思路。 老画家笔尖在宣纸上方轻轻一压,笔锋一搓,三两笔就点出一根树枝,画出几片叶子。然后,在纸张底部用焦墨写上一丛蒲草,拉出三支蒲花。 画卷已经成型,文岚不由地长吁一口气,放松下来。 不想,老画家似乎并不满意,夹着笔,继续打量画作。 文岚挺直身子,紧紧盯着,猜测着哪有什么不足。 忽然,老画家拿起手里的长峰山马笔在水盂里面涮了涮,然后对着蒲草滴了下去。 焦墨,一遇到清水便化了开去,四周水痕十分明显。 文岚心里暗叫:“糟糕,晕开了,这画要坏了。” 这时,老画家又把笔尖对准了上面的植物,在叶子上面陆陆续续滴了下去。 眼见着这画上下两头都开始晕开去了,文岚不由自主地抬手遮眼,不忍直视。 老画家却站在画案前,一直念念有词:“这下好了,这张纸实在太好了。” 这时,文岚听到另一个苍老的声音笑着说:“看你这画画,我也有点手痒了,这五代人墨法写波蒲鸥盟实在太棒了。这水一滴下去,蓼花就活过来了。” 听到这话,文岚睁开眼睛一看,那副画已经全部画完,上方空白处还特意题了字。 一群老先生聚在画案前指点江山,激昂文字,恨不得自己也动手绘上一笔。 说来也奇怪,文岚虽然不懂画,但却亲眼看见水迹渐渐变浅,画慢慢变干,墨渖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等到画卷彻底晾干,原来晕开的蒲草与蓼花变成是化得恰到好处。 大家不愧是大家,高手就是高手! 文岚佩服得五体投地。 见诸位先生画兴起,关博睿干脆把带来的旧宣纸全部贡献出来。 许先生和王先生推辞了一番,便各自挑了一方旧宣纸。 见几位老先生开了头,其余几位也笑盈盈地接过纸张,各自找合适画案提笔做画。 许先生特意落后两步,指着单独抽出来的三张纸:“这单独的三张,我个人觉得是明末的,可能以为某些特殊原因夹杂了进去。如果你们没有遇到合适的机缘,就先妥善保管起来吧。” 关博睿暗自看了金老爷子一眼,见金老爷子轻轻一点头,立刻双手奉上那被点出来的三张明末宣纸:“我们这些粗人,不懂这纸张的珍贵之处。许先生您擅书能画,如果合适的话,不如留在您身边,供您泼墨使用吧。” 许先生一摆手:“近些年来,我用习惯了乾隆宣纸。再说,开春以来,我百病缠身,手臂酸痛无力,就不浪费那些好纸了。” 关博睿还要再劝,许先生已经笑容满面地说着:“我手上这张是好纸,遇到了也是一种难得的缘分。我见小朋友特别喜欢山水画,不如我送你一副特别一点的山水画,可好?” 被点名的文岚欣喜若狂,点头如小鸡啄米:“太好了,我太荣幸了,谢谢您!” 许先生站到画案前面,首先第一件时间却是打开墨盒,从里面拿出一方用了小半的旧墨出来。撒上一点水,手腕微微往外推,用巧劲一曲,又回到原位。清澈的净水,渐渐染上缕缕黑痕,慢慢变得浓黑,再也见不到底部那若隐若现的小鱼。墨汁浓黑透亮,隐隐发着紫光。 许先生一连换了好几支笔,勾勒渔舟,泼撒淡雾,绘出一线远山,点出近处的几处草木。然后,趁墨汁将干未干,又用粗笔在宣纸上一阵积压搓拉,皴出一片乱石峰。最后,再用浅墨在画中点缀出几处暗影。 文岚看不懂许先生所用的技巧,只觉得许先生用笔极其潇洒,用墨酣畅,举重若轻,寥寥几笔便将水、墨、色融合一体。即便是文岚这种不懂水墨画的人,也觉得这画里面的墨色表现尤其出色。浓墨处浓黑透亮,淡墨处秀逸而朦胧。仔细留意画作中重墨处,就会发现黑色之中带着点晶莹略显紫光,黑中透亮闪发墨韵光彩。一张大方寸的水墨画,面积不大,却山水秀美,蓊郁淋漓。乱石峰一侧,一弯小舟随波荡漾,独自茕立的老翁遥遥望着云雾中的远山。 许先生提完字,便把画留在案上,让文岚随意赏玩。 一大片大片的水墨,信笔点染,笔飞墨舞。 文岚守在一旁,等笔墨彻底干透,眼睛紧盯着画卷,真是爱不释手。 其他先生见状,便也把手里的山水类画作,放在画案上,留给文岚做个纪念。 文岚第一次亲眼目睹大师级人物的作画,对传统文化又有一番新的领悟。 这些画,远看似曾相识,总觉得似乎在什么作品集里面见过类似的古画。细看,却各有风骨,或是笔触细腻,或者用墨不羁,与画家个人的性情和经历息息相关。 金老爷子与关博睿谢过诸位先生,便把人引到另外一张翘头案旁边。案上展开的便是金老爷子在米国购得的一幅疑似宋代古画,古董商言辞凿凿,但金老爷子依然希望得到国内大家的确认。 一行人就纸张、画风、用墨、修补工艺等不同角度,各自阐述自己的观点。 随着拿出来的书画作品增多,人们的的意见开始出现明显分歧。 假画、后世临摹、有限复制、一题多画,各种专业名词不绝于耳。 遇到争执不下的情况,关博睿就拿出纸笔,分别写上两方意见,留待以后再查证。 当大家看到一副白石老人的虾时,争议更是达到了顶峰。 “这是真画,你们瞧瞧这虾头的墨痕,是不是特别浓重?” 另一位先生立刻连连摇手:“昔年,上海朵云轩印制了白石老人的一副青蛙,结果被人当做原作高价收购。朵云轩的木板水印副本几可乱真,就算是白石老人自己都分辨不出来。不说别的,大家都知道的,那年白石老人驾临朵云轩,店家拿了一副照着原作水印的虾让他鉴别。白石老人自己端详了大半天,最后也只能摇头叹息,给不出一个定论。所以,这笔墨习惯,根本就做不了证。” “你瞧这装裱,这墨痕,明明就是民国……” 两人各持己见,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这倒不是他们眼力不及,而是随着现代工艺和工具技术的提高,近现代画作的真假就更难分辨了。 以往人们常用装裱的习惯和材料的新旧,来甄别原品和复制品。但,像朵云轩这类的集合了各类专业人士的机构,使用与原作相仿的材料来装裱复制品,本身就是他们的长项。正因如此,后世许多收藏家根本无力甄别真假,只能求助于朵云轩的专家来进行甄别。 旁听了好大一出戏的文岚,默默在小本子上面记下了朵云轩的大名。 这一下午,满屋子的人收获都颇为丰富。 那一大叠画作,绝大部分被辨了真伪,剩下的少数几张待定品也不影响大局。 金老爷子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还意外得到几个潜在卖家的资料,便爽快地与人约好时间改日再过去看看实物。 文岚则听了一肚子趣闻轶事,初步燃起了对书画的兴趣,打算稍后参加关氏补习班,多学一点才艺。 临走,关博睿谢过大家的馈赠,执意留下那些旧宣纸,供诸位先生日后练笔之用。 走在回家的路上,大家聊起张伯驹他们老一辈人的收藏趣闻。 想起张伯驹先生的誓言:“自鼎革已还,内府散失,辗转多入异邦。故予所收蓄不必终予身,为予有,但使永存吾土,世传有绪,是则予为是录之所愿也。” 文岚不禁感慨万千。 现在陈老总依然在位,有他的保护,张伯驹他们应该不会再遭遇那样的劫难了吧。 想到这,文岚顺口提了句:“如果有个万一,我们能不能偷偷把张伯驹老先生接出去?他眼力好,学识深,据说过目不忘,他的妻子潘素更是知名的画家。如果我们能把他们请过去做馆长,那该多棒呀。这样,我们就不用担心被人蒙骗,不用担心买到假货了。近现代的东西相对便宜,错也损失也不大。如果是古书古画,那可就麻烦了。” 关博睿的手在文岚头上一揉:“这,你就别想了。如果他们愿意出去,早年他们就走了,不会留到现在。” 金老爷子加上一句:“狐死归首丘,故乡安可忘。” 碰上文岚迷茫的眼神,金老爷子解释到:“我们华人讲究落叶归根,如果不是我的血脉亲人都在外面,就算死,我也不回出去的。年轻的时候,总觉得时间很多,哪里都可以出去闯闯。年纪大了,即便有你们陪着,在异国他乡,我依然有时候会觉得哪里都不是我可以安心的地方。” 这些年,关博睿看惯了生死,对这感悟更深了一层:“这就跟我时常想念家乡一样的道理。说不上为什么,但有时候做梦也会想起家乡的菜式,想起睡过的房间,想起家里的摆设,想起北京城里空气中弥漫着那股难以言语的味道。” 为什么我只会不停地想起互联网,想起手机,想起后世那些便利的生活方式呢? 这是因为新世纪后人们习惯使用快速消费品,过于快速替代的物品已经无法与人们建立密切的联系吗? 文岚摇了摇头,晃走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我只是觉得太可惜,想帮帮他们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如果你想帮他们,那就应该让更多的人知晓他们的价值。可这,既需要本身有实力,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配合。”关博睿正色道。 “什么意思?”文岚一脸的不解,“价值?这么知名的人物,大家当然应该知道他们的厉害之处。这价值,可无法金钱来衡量。” 文岚回忆了一下那江老师傅的样子,似乎就普普通通一整天穿油腻腻工作服的大叔,可完全看不出是个天才。 关博睿着重补充了一句:“以前,大家也都知道江老师傅手艺好。可苏联专家没有撤走之前,谁也不知道他手艺好到这份上。自从他露了那一手之后,所有的人都恭恭敬敬地对他。” “那就是说,现在国内没有什么古董需要张伯驹先生他们鉴定了,所以他们的才艺才显示不出吗?” 文岚暗自琢磨,两位成年人也不主动提示,径直聊起了其他话题。 眼前,两只小鸟被嬉闹的孩童惊动,忽然冲上云霄。 一行白鹭上青天? 文岚眼前一亮:“老爷子,约翰先生回复我们说英国那边有人想要出手一幅唐代古画,可是要价颇高。之前,我们一直不愿意通拍卖的方式购入那些古董,可是私人途径又怕片子。老爷子,我们完全可以成立一个艺术品公司,然后通过正式渠道邀请这些专家作为顾问形势,帮忙出几趟公差呀。” “艺术品公司?这倒是个好想法,等我们修完这些家具,再回去处理。” 金老爷子顺着这个思路延伸开去,跟关博睿探讨起那个混合式新中式小镇的想法。 文岚在一旁不停打岔,补充一些创意,说明一些想法。 三人越说越热闹,恨不得明天就把园子建起了。 ☆、猪蹄无限 因为假期有限,在帮忙奔走两天半收购各式古典家具后,关博睿不得不带着文岚返回新安市了。 背着行李,提着糕点,舅甥俩走在回兵工厂的山路上。 因为没有提前约到外出送货的车辆,又不能暴露自己的与众不同,两人只能按照正常方式,从靠近兵工厂三公里的地方开始用11公交车缓步前行。 闲来无事,文岚干脆跟关博睿商量起国内开设公司的具体事宜。 新经济政策出台后,国内便逐渐放宽了对生产方面的限制,乡镇的自由市场逐渐兴旺了起来。 农产品与小商品的广泛流通,反过来又进一步刺激了国有大中型企业的发展。 自兵工厂附属工厂开业以来,生产的那些工具和民用商品简直供不应求。 其中,安兰食用菌公司的产品最为紧俏。即便正式上任后,李文辉经理就联合附近几个村庄,大力发展食用菌生产工作,但每周定时定量送到附近几个城市的食用菌依然被一抢而空。 临近的广东省要求增加供应量而不能得到满足,于是,政府方面的上层领导干脆直接联系兵工厂的顶头上司,要求提供技术指导,在全省各地全面展开食用菌种植工作。见有了门路,赣湘两地的领导也插了一脚,要求分上一杯羹。 虽然,全国一盘棋,生产服从领导。但,实际上遇到与切身利益相关的事情,就没有一个人是傻子。大义当头,拒绝是不可能的,但好处自然不能少。 首要问题,便是解决生产资料不足的问题。 届时,国内生产力有限,无论是钢材、水泥还是其他,通通紧缺,需要负责的领导签字拿到指标才能获得。之前,兵工厂为了扩大生产见厂房,急需大量建筑材料和生产材料。为了获得一批特殊型号的钢材,当时兵工厂专门派了一位销售科长常驻在杭州,跟着省长和书记上下班整整一个月,就为了拿到批条。倒也不是他们故意为难兵工厂这边,而是僧多粥少,实在分配不来。 借着这个天赐良机,钟厂长和张书记便大敲竹竿,为了厂里换取了大量资源,扩宽了往来道路,修缮了河道旁的渡口,拿到了50个粮食指标,并解决了许多夫妻两地分居问题。 其次,要求增加船运和陆运的次数,希望地方政府予以进一步配合修建修建运输通道。 第三,便是在三个省的省会,为兵工厂的下属企业申请到办公用地和营业执照,其中宝安经济试验区的资质最为重要。 撇开其他部门的人,私下与兵工厂商议地下的付局长,看了要求清单后百思不得其解:“你们最近接到的任务,加班加点在赶工。你们怎么还想着要扩大民用生产呢?这些活计,让给我们这些专门负责政务的人去做,不行吗?” “嗨,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转不过弯来呢?前几年大裁军,我们系统负责的普通任务就已经大幅减少了。你想想如果任务继续减少,到时候我们的职工和家属靠什么吃饭?”钟厂长点了点那些户口迁移名单。 张书记说得更直白:“老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们这厂就关系到上千人的吃饭问题,我们不能不多想几步棋啊。这两年,为了凑吃的,我们这些人头发都愁白了。为了开荒,别说我们,就连钱老都下了地。保卫科的彭光柱,身上带着弹头呢,寒冬腊月地也跳下水,就为了多种两亩地,多吃一口饱饭。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不能不为下面的人想想呀。” 付局长长叹一口气:“你们为了拿到外面的资料,也为了提高技术,所以想要宝安那边的办事处,这个我们都可以理解。可是,这非得在穗市建一个商贸楼,又是为了什么?” 钟厂长和张书记交换了几个眼神,最终还是没有说明真实的理由。 从付局长办公室出来,钟厂长也是满腹闹骚:“这个关博睿尽找事,虽然我也看不出这几步的必要性。但是,既然他能够从外面获得稀缺资源,对方还承诺定时为我们提供资源,这些小麻烦就不得不忍了。不对比不知道,关博睿这次运回来的那一批钻头的确好用。” 张书记自我安慰道:“别的不说,如果真的像对方说的那样,能够给我们厂长期提供白糖、鸡翅膀、猪蹄什么的,这点小麻烦就都不叫事了。只是,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呢?这穗市既不靠近我们,又不靠近香港的,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为什么选择穗市?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理由,只是因为文岚想把家定在穗市。 一方面,是因为李哲闻在穗市,家庭团聚比较方便。另一方面,穗市医疗资源充足,万一关博萱的身体发生问题,便可以及时治疗。 从某个角度来说,人,总是自私的。 虽然文岚去米国之前,具体事宜三位长辈就已经商量妥当,但因为时差问题,文岚一直没来及跟进后续事宜。所以,文岚现在非常关心穗市的商店开办情况。 虽然不明白文岚为什么那么担心,但关博睿依然非常细致地讲解那边的建设情况:“……房子已经基本建好,下面一楼做店铺,二楼准备做加工间和仓库。厂里本来打算让老高过去配合你妈工作,之前他一直在忙活这事,没想到上个月他爱人摔断了胳膊。虽然老高说他能克服,但厂里头还是觉得这个时机不合适。正为难呢,你熊叔叔自动请缨,要求带着家眷调过去配合工作。” 文岚忍不住插了一句:“可是,熊叔叔的左手好了吗?” “手是接了回来,但医生说神经坏死,那手算是没得治了。”关博睿摇了摇头,一脸的遗憾,“没了一只手,很多精细活就做不了。你熊叔叔不想被照顾,所以主动要求过去。他说他有力气又懂维修,他爱人程如芳虽然没读过书,但心灵手巧厨艺好,都可以帮上忙。裘大爷董大娘、曲亚丽、钟务女,加上新招进去的老高的二女儿高素琴,一共八个人。那边短时间应该还不能处理完,你们姊妹几个最快明年才会搬过去。” 文岚算了算时间,来得及,没什么大问题。 “那对方指定要的食用菌种植培训老师呢,也住这办事处吗?”文岚突然想起这事。 “他们的宿舍和指定联络地址是放在办事处,但他们到时候可能轮流出差,哪里有问题就过去住几天。” 这就跟农科站的人一样,文岚了然地点了点头。 相对其他的东西,关博睿更关心商品的来源:“东西,香港那边真的能够非常方便地运过来?” 文岚举手发誓,保证万无一失:“真的没问题,老爷子那边都打通好了关系,到时候东西关卡,直接运到你们指定的地点。这两年,他们私底下没少运东西进来。据说,只要不太过分,英国他们那边根本不会出手管制了。再说,我们上次去香港的时候,你也不是不知道,那边乱得很。我听说,他们坊间的说法是,警察管黑涩会,黑涩会管治安。你认识的那个崔爷爷的大儿子准备在宝安投资一个制衣厂,到时候可以借他的名义,再大批量走一批机器和精密仪器进来。” “那我就放心多了。你不知道,没了供应,国内的技术又不到家,很多精密仪器包括特种刀具现在全国紧缺,很多东西没办法只能用土方法硬抗。对了,文岚,你们从哪弄到那么鸡爪、鸡翅膀和猪蹄什么的?”关于这一点,关博睿真的非常好奇。 “其实,香港一直有少量进口外国大鸡爪。那些什么白云凤爪、豉汁凤爪什么的,其实大多都是靠进口的。因为饮食习惯的差异,欧美等国的人们习惯吃大块的肉食,而不吃需要剔骨头的食物。尤其是鸡爪这类骨多肉少的食物,在他们严重都属于黑暗料理。” 即便是二十一世纪,这种饮食习惯也没有改变。 不仅是鸡爪,就连猪内脏、猪蹄、猪尾巴、鸭翅之类,在欧美大部分地区都没人吃。除了小部分被永磊做饲料外,大部分都被当成垃圾直接处理掉了。 而在二十一世纪初期,自从加入世贸组织后,这些本来在原产国乏人问津的食材,在漂洋过海到国内后,却被加工成各种美食。 以鸡爪为例,国际市场上80%的鸡爪最终流入我国,成为了广受人们喜爱的休闲食品,例如:泡椒凤爪、虎皮凤爪、酒糟凤爪等等。 在2018年非洲猪瘟爆发后,作为替代品的鸡类价格大幅上扬。南美的鸡爪们也闻风起涨,价格一度甚至超过整鸡的价格。进口鸡爪的价格飞涨,更是推动了各地走私集团的飞速发展。那段时间,各大媒体都可以看到边防、海关破获各种走私案件。 由于不是经过正常途径,这些鸡爪往往没有经过严格的检疫,危害深远。 知道这些历史的文岚,早在金老爷子准备在米国建立自己的事业版图时,便提出合作计划。 借关博睿兄妹的名义,关金两家合作,在宝安经济实验区成立食品加工公司。 关李两家负责协调关系,提供场地、资金和人力资源,负责国内相关事务。 金老爷子负责生产原材料,以到岸利润结算,不承担国内生产风险。 米国人爱吃便于处理的鸡胸肉,国人喜欢的鸡腿、鸡翅、鸡爪等零部件,在米国的价格约等于废料。机器化切割后的猪内脏等,时常直接被抛弃。而加州的农场众多,养殖场也不少。所以,金老爷子接手加州农场后,便顺便买下一家小型饲料厂。 文岚简单介绍了情况后,再次强调:“别的不说,鸡爪、猪内脏和猪蹄之类的,肯定是管够。” 关博睿追问了句:“最近很多人想找猪脚,打算给家老人孩子补充一点营养。那边,也能提供吗?” 文岚嫣然一笑:“当然可以,那边养猪场挺多的。嗯,某种程度上来说,猪肚、猪肠、猪蹄之类的,甚至可以说是无限量供应。” 因为,那些东西,根本没有人吃。 就文岚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说,那些中小型养殖场真的是恨不得白送。 就算到了九十年代后,国内留学人员在外国打工赚取生活费的时候,依然靠着这些内脏和其他廉价食材补充营养。 在现在的60年代,这类食材更是乏人问津。 居然有人上门收集那些“废料”,还自己主动带搬运工干活。养殖场主既节约了人力物力,还少交垃圾处理费,何乐而不为呢。 对于文岚等人来说,国内严重缺乏肉食,即便是边角料,也是能够提供蛋白质的好东西。 所以,当然少少不拘,多多益善。 这就是传说中的商业至高境界:WINWIN,双赢! ☆、归家路长 刚走到临近兵工厂的小路,便遇到挎着装满蔬菜的篮子,准备回家的戴奶奶。 她的左手里还紧紧牵着小孙女,那小妹妹短发齐耳,笑容可掬。 戴奶奶见着文岚的第一句话便是:“小文岚,你出去一个多月,怎么变得又白又胖啦?看来你那个远房爷爷家的伙食真不错,人也大方。” 文岚笑了笑,从衣兜里掏出预留的一颗糖果,递了给穿着灰褂子的小妹妹。 小妹妹伸出手想拿糖,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了戴奶奶一眼,见戴奶奶点头同意,然后她才伸手接过糖果,奶声奶气地谢道:“谢谢姐姐!” 两只小手碰在一起,黑白分明。 小妹妹紧紧地攥着糖果,凑到鼻子前面,闻了闻,却舍不得吃。 文岚见了,心里一阵酸楚。 从口袋里面又摸出三颗糖,文岚一把塞进戴奶奶的外兜里面:“今天怎么没见到小强呀,这几颗糖,戴奶奶帮我带给虹姐姐和小强吃。” 戴奶奶连忙从兜里掏出糖果,要塞回给文岚:“这如何使得,这糖果一看就是别人给的高级糖。文岚,你留着带回去给你哥哥姐姐他们吃。” 文岚笑着跑出两步:“不用了,我背包里面还有呢。戴奶奶,再见!” 关博睿打完招呼,快步追了上去。 文岚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在北京的时候,金老爷子非得说你是他的远房外甥呀?其实都是远房亲戚,父系的和母系的,区别并不大呀。” “虽然都是托词,但是对于有心来说,还是不一样的。”关博睿见文岚一脸的不解,“按你的说法,在你们那个时代,家家户户最多两三个孩子,叔叔阿姨都不定存在,更别说五服之亲,估计你们连亲堂兄弟和从堂兄弟都分不清楚了吧。而在我们这个时代,各种称呼所对应的关系还是非常严格的。如果说是父系的亲戚,别人一听就知道我们也是满族人,会对我们的来历有所怀疑。而外嫁女儿的后裔,就很难判断对方的背景了。这其实也是表叔公一番好意,我们私下明白就可以了,绝对不能拿出来说。” “真是复杂,我读书的时候被那些称呼绕得一塌糊涂,我那些男性同学更惨,死记硬背下来考完试就忘得七七八八了。”文岚抿嘴一笑,“所以,有人建议干脆简单一点,学英美语系的,凡是女的都叫阿姨,省得分不清伯母和婶母、姑妈和姑姑、姨妈和小姨。” 关博睿哑然失笑:“这完全是乱来,就跟民国时期一样。当时,有人提议完全取消汉字,改用新式字,以音写字。” 话还没说完,文岚已经连忙摇头:“那怎么可能呢,别得不说,湖南人、江西人和广东人就完全沟通不了。现在有统一的文字,有推广的普通话,我们交流起来还那么麻烦。这也是换成完全拟音字,就完全是鸡同鸭讲。要是遇到一个口音重的,比划半天,大家都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关博睿忍俊不禁道:“对,你说得就是。隔壁南朝鲜不就是吗,他们的世宗创字后,现在同音字实在太多,为了减少误解,还必须用汉字备注。就连他们的身份证和户籍资料上面,也必须写上中文名字。” 文岚双手合十:“幸好老祖宗们有先见之明!” 绕着小路一直往前,靠近宿舍区的侧门已经遥遥可见。 经过修缮,现在兵工厂里里外外,郁郁葱葱,与一年前的模样已经是天壤之别。 快到家了,关博睿心神一松,便讲了许多题外话:“清朝末年,有识之士对国内的情况痛心疾首,都试图找出救国的良药。在那过程中,各种偏方奇方,都有人尝试过。真是他们的存在,今天的我们才能耸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不过,话又说回来,正是因为人们潜意识里面还有固守的父系和母系的区别,我们通过你爸爸那边的关系,找人帮忙建厂房跑关系,对方也没有刻意为难你爸爸。” 文岚小鼻子一皱:“人家想要为难你们,也很不容易的。投资方是香港来的,名字又是写我的名字,负责管理的公司人员也是香港那边聘请的。要想从操作流程上卡就更难,我们都是跟着大佬们的后面喝点肉汤的那种。” “你说的是关键。”关博睿好脾气地笑着点了点头,“年初这些新政策出台的时候,我们真的担心外面根本没有人相应。你们还小,不知道外面世界的险恶。没想到,正式文件一出,香港的霍氏集团就积极响应,第一个主动提出要回来建厂。正式见到霍氏正式奠基动工,其他人才开始跟进,陆续有人过来看地建厂房。渐渐的,人就多了起来,听说现在宝安那边形势大不相同了。” 这就如同后世的情况一样,万事开头难。 只要有人带头走出了第一步,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商人,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嗯,我听崔爷爷说,现在宝安开始实行多劳多得政策,工人的工作态度立刻不同以往了,现在的建设速度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说到这,文岚忽然加多一句:“回头,妈妈过去穗市,宝安那边的厂房也得一起管起来。但是,两边的工人管理方案完全不同,舅舅你得提醒一下妈妈。” “说起来,为什么你始终不肯让你妈妈知道你有未来的知识呢?”关于这一点,关博睿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你是你说预知未来并不是一件好事呀。” “此一时,彼一时,不可同日而语。有些东西,你妈妈如果知道,会更容易处理。我们的专业可不涉及你说的商业,投入了那么钱物,万一失败了,你可别哭。”说着,关博睿摇了摇头。 虽然那些钱从来没经过关博睿兄妹的口袋,所以,那些数额巨大的存款条,对于关博睿兄妹来说只是单纯的数字。 可是,宝安那个厂可不一样,那可是关博睿兄妹见着真金白银地填进去的。 看着那些建厂房和买设备的钱哗哗的往外流,再一对比兵工厂这边抠抠搜搜舍不得多花一分钱的模样,大家心里满不是滋味的。 虽然,文岚一直说那些钱是必须要花的,可关博睿他们下意识还是希望节省一点,厂房方面可以将就一点。 结果,被文岚一票否决了。 关键问题在于,所有出面劝阻和说服的工作都是关博睿在做,白眼通通朝着关博睿而来。 “呃,哈哈,这个问题,还是以后有空的时候再讨论吧。”文岚里面转移话题,“舅舅,我之前收集的那些管理学资料,你们有没有看?有没有让妈妈多研究研究?” “你这个小滑头!” 文岚跑过门岗,负责看守的韩大爷见过来便打招呼:“嘿呦,文岚,好久不见了。” “韩爷爷好,这是您要的膏药。医生说这样单涂膏药没有什么效果的,他们建议您最好去大医院做个检查。这个止痛药,是另一位医生推荐的,让你每次吃一片,先试试效果。”文岚从自己手里提着的布袋里,掏出一包药物递给韩大爷。 “没事,这骨头里面卡着个子弹,我自己知道的。能止痛就可以了,以前医生就说过不建议开刀。关工,这药一共多少钱?”韩大爷从口袋摸出一叠用手帕包着的散钞。 “膏药还是5毛3,止痛药是跟舒医生那边的药一起买的,回头您去医护室那边拿就可以了。这一盒,是让你先试试效果的。”关博睿接过钱,随手塞进衣兜里面,把用药的禁忌着重说了一遍。 “谢谢你啊,关工,每次都要麻烦你们,真是不好意思。”韩大爷一脸的感激。 “没事,这都是顺手的事。韩师傅,你先别用膏药,试试这止痛药的效果。”关博睿再强调了一次。 “好嘞,我都听你的。你们读书人,有文化,就是比我这大老粗懂得多。”韩大爷摸了摸上面的外文字,小心翼翼地把药塞进抽屉里。 文岚走远了,还听到韩大爷在跟人说:“我伤口以前是钻心的痛,上次小关眼睛病了去外地看病,回来,关工就给我一盒药,让我试试。没想到,这效果真的好,别得不说,起码变天的时候,我总算能够睡觉了。只是,每次都麻烦他们,实在不好意思……” 文岚暗自嘀咕:“这药的确是5毛三,不过是美金。这一年,光是给大家买药,就不知道倒贴了多少钱。” “文岚,快点,你怎么越走越慢了?是不是东西太重,要不,还是我来提吧。” 关博睿折了回来,要接回自己的提包。 “不用,不用,我只是闪了神而已。”文岚右肩挎过提包,快步往家里跑去。 刚拐进小路,就被彦涛一把抱了起来。 “小丫头,你终于回来了!来我掂掂,哇,比小猪仔还重。” 文彬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我看她在外面真是乐不思蜀,一玩就是差不多两个月。这是吃得又白又胖,像是小肥猪了。” “笨蛋哥哥,我哪有变胖了,明明是背着的背包重。我跟你们说,你们再闹,我背回来的那些好吃的就都没有你们的份了!”被举在半空中的文岚,吃呀咧嘴,狠狠地威胁道。 “没关系,反正东西归了妈妈,我们一样有得吃。”跑路一阵风一样的文榕,在另一边做着鬼脸。 终于,天籁之音响起:“你们三个,别在欺负文岚啦。她坐了一路的车,风尘仆仆的,还没有洗漱了。” 说话的是文雅,此时,她刚跟彦君跑下楼,站在楼梯口笑盈盈地看着胡闹的弟弟妹妹们。 彦君则是第一时间跑过去,替关博睿接下手里的包裹:“爸爸,你终于回来了,姑姑中午就做了好吃的,单等着你们了呢。” 回到家,糖果、糕点、糖脯铺满整个八仙桌。 每个孩子捏了一点京氏糕点尝了尝,笑得见牙不见眼。 文岚觉得浑身轻松,融进大家,一起欢笑,一起胡闹。 真的特别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12 15:48:56~2020-10-13 18:4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翩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神秘商店 8月下旬,赶在新学期开学前,新安红旗机械厂穗市办事处兼安兰百货店准备正式开张了。 前一天,关博睿便带着一群孩子,早早赶到穗市,帮忙打打下手。 还没走近小楼,便觉得那栋楼似乎与其他地方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文岚正琢磨着,忽然彦君一语道破天机:“爸爸,这条路怎么全部铺设水泥呀?这也太棒了,走这段路的时候就不用担心被泥水贱得满身都是。爸爸,我们宿舍区那边什么时候才能全部铺上水泥啊?” “估计还得再等几年,国家现在底子薄,很多东西都有所欠缺。水泥,现在都紧着那些工厂在用,指标很难申请的。”关博睿的手牢牢地牵着文榕,生怕一个不留意小孩子玩心重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上次,有同事带孩子们回老家探亲,就出过类似的意外。 刚到火车站,大人正在收拾行李,一眨眼的功夫,一个刚上学的小男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虽然这几年治安工作抓得严,但,丢孩子的事情,尤其是孩子出意外的事情,依旧时有所闻。 孩子的妈妈急得都哭了,同行的大人都出去帮忙找人,几个大点的孩子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附近的商店四处乱转,见人就问。可附近人来人往的,谁也没有留意六七岁的孩子在做什么。最后,还是孩子的父亲忽然想起,这个岁数的小男孩都喜欢看火车,会不会孩子自己跑去看火车去了。好说歹说,车站职工通融放了两个男人进去找人。果然,那孩子正傻愣愣地站在轨道旁,看着火车呼啸着进来,笑得正开心。 刚才,汽车进入穗市的时候,几个男孩听到火车的声响,便趴在车上数:“你看,又过来一辆。哇,这是装煤的,好长的煤车啊。放我们家,可以烧一个冬天了。” 文榕立刻接上一句:“这车要开到哪里去,我好想坐上去试试。” 这话,让听过那个找孩子故事的关博睿心头一颤,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现在到了穗市,关博睿更是不敢放开文榕的手。 万一,这孩子忽然作起妖来跑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谁都不知道往哪找。 一靠近小楼,就发现里面的人出奇的多。 一股奇特的香味,正被风吹了出来,香飘十里。 文岚闻了闻,忍不住加快脚步,小跑着进了去。 文雅和彦君等人,也手牵着手,快步入内。 文榕也想跑,刚了走一步,就被扯住,只能继续跟着关博睿的步伐慢慢往里面走。 文榕一脸的不服气:“舅舅,你偏心,为什么你不管文岚他们,只看着我一个。” “当然是因为你最不乖啊,彦君他们多懂事,完全不需要我担心。”关博睿跟同来的老高等人,扛着从厂里带过来的蔬果,慢慢往里走。 听到这话,文榕气成了一只小河豚。 进了门,便听到彦君咋咋呼呼的声音:“姑姑,这个真好吃,我还想再试一口。” 接着,文岚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琴姐姐,请夹一小块卤鸡爪给我,谢谢!” 一行人,分别把东西放进不同的仓库,关博睿带着专门准备给工作人员吃的菜蔬进了厨房。 裘大爷正在站在大灶旁边挥舞着锅铲,厨房里面香气四溢。 “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来,尝尝我这鸡脚煲口感如何?”说着,裘大爷夹了两个鸡爪放进小碗里,递给了关博睿。 关博睿吹了吹凉,把鸡爪递到文榕嘴里。 炖得绵软的鸡爪,用筷子轻轻一戳就能皮骨分离。 鸡爪送入嘴里,酱汁香味浓郁,鸡爪口感丰腴。 唇齿舌头并用,轻轻一吮,汤汁浓郁。咸香中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辣感,滋味撩人。文榕的舌头略微一转,便把小骨头吐了出来。 裘大爷守在一旁,急切地追问:“怎么样,会不会有点咸?” “不会,真的很好很好吃,比我妈妈煮得菜好吃一百倍!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如果现在有白饭,我一个人能配着这菜吃上三大碗呢。”文榕伸出两只手,大拇指翘得高高的。 “哈哈,你这孩子嘴真甜,来,再给你一块。”裘大爷被夸得见牙不见眼。 “裘大伯,这菜我们吃得正好,就不知道这本地人会不会嫌辣。我听说广东福建一带的人,大多数不吃辣的。”尝过菜的关博睿也觉得这新菜式滋味不错,但也担心不合本地人的口味。 董大娘抽出一块燃得正旺的大柴,放进旁边的灶口:“他啊,做辣口的菜做习惯了。刚才他还想直接用辣椒炒,我们好说歹说才劝他都用卤得和煮的。你说这天气这么热,炒的菜那里能存得住。万一要是坏了,可不就浪费了嘛。” 关博睿看了看厨房,除了鸡爪,旁边还卤了一缸鸭翅和猪杂之类的肉菜。 关博睿忍不住问道:“之前不是说稍微做几个熟食,增加商品种类,现在怎么一次性做了这么多?” 董大娘摇了摇头:“别提了,之前说是偶尔会停电。我们想着多存点冰,没有电的时候,有冰东西也不会坏。没想到昨晚一停就是大半夜,装鸡爪和猪杂的柜小,冰都快化了。我们怕东西坏了,干脆把这些全部煮了,做成熟食来卖。” 裘大爷盖上锅盖:“你们别担心,卤制的东西耐放,不会坏的。再说,我做的东西好吃,就算稍微贵一点,肯定可以卖完的。老婆子,你就别瞎操心了。” 董大娘没好气地回道:“你霍霍了这么多白糖和土豆,要是不好吃,那就奇了怪了。幸好我们这原本准备的食材就多,要不然一时半会的也凑不齐你要的东西。煮个菜,你还非得要十三香、白糖、鲜辣椒和干辣椒。也就是小关脾气好,什么都由得你,换做其他人早就说你了。” “嗨,这不是看见很多很久没见的食材配料,一时手痒嘛。”裘大爷依旧洋洋得意,“关工老高,你们几个今天可是有口福了,我这多少年没有使出来的绝活可算重见天日了。我管保你们今天吃完,明天还想吃。” “哈哈,这年头有点肉,大家都会觉得好。”董大娘头一转,正好对上过来看戏的文岚,不由地脸上一热,“不过,我们家老裘当年也是正正经经拜过师傅的,这做饭的手艺是真的好。这里热得很,你们上外头凉快去吧,我们马上也出去了。” 厨房里面堆满了食材和餐具,文岚几乎什么都没有看到,便被带了出去。 一楼虽然本来面积大,但被隔了一块做厨房后,实用面积变得少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位置,靠内墙的地方都是冰柜,两头分别卖熟食和杂货。杂货架上的商品琳琅满目,如果有懂多种外文的人就会知道,这些货来自五湖四海,而且基本上还没有与华国建交。 店铺中间预留了大量的空位,按照时下的习惯,作为人们选购闲逛的周转场地。 可惜,现在房屋的中场,一点空地都没有。 靠近内侧的地方,摆了几个大盆,里面都是切成小块的食物。 关博萱等人守在食物盘旁,作着试吃活动。等着试吃的人,满满当当的,塞满了整个商店。后来的人,已经慢慢排成长龙,开始往马路上延伸了。 商店的工作人员,把食物递一个人,然后就追着问他们试吃之后的感想,从色香味到价格,洋洋洒洒填满一页的格子。 这年头读书的人不多,能够准确表达试吃感受的人就更少。很多被食物诱惑而来的人,吃了鸡爪,被人一问,便羞红了脸。再多问一句,整个人便蜷缩了起来,只敢问什么答什么,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 曲亚丽、高素琴和钟务女,既懂得粤语又能说普通话,就作为翻译和撰写者。为了让对方表达清楚,还得循循善诱,不停地鼓励加诱惑,真是心累。 倒是熊永源和程如芳因为不懂本地话,笑容满面地在一旁打杂兼学习。 临近中午,试吃活动终于结束了。 送走了客人,曲亚丽、高素琴和钟务女立刻笑容全垮:“关姐,我们真的要多做这几道菜吗?这么一来,我们可忙不过来的。熊哥,芳姐,你们真的得赶紧学粤语了。他们本地人,尤其是中老年人,基本不会说普通话的。” 熊永源和程如芳不敢反驳,只能连连说好。 关博萱给大家的水杯倒上新的白开水:“好了,以后不会做这种大型试吃活动了。这也是我们的供应商要求帮忙,他们打算在宝安那边做熟食加工厂,需要收集一些客户爱好之类资料。作为补偿,他们还多送了一批食材给我们呢。这么算下来,我们安兰百货怎么也不会吃亏的。” “哦,原来是香港那边的客人请我们帮忙啊,那么辛苦一点也无所谓了。再说,不帮忙做那些什么问卷调查,我们哪来这么多好吃的呀。”高素琴立刻笑嘻嘻地应道。 曲亚丽和钟务女也连连点头:“辛苦一点都不是问题,能有肉吃,一切都好说。” 见这边已经告一段落,熊永源马上凑了过来:“关姐,除了他们定时送货之外,其他时候我们能够要求他们临时加货吗?” 关博萱闻声回头:“怎么了,之前备得货有什么问题吗?” 熊永源指着糖果档说:“化工厂后勤部刚巧有人路过,顺便问我们能不能帮忙调一点糖果。这两年原料不足,很多糖果厂开工不足,一天只能产一两吨糖果。他们想买点糖果作为福利发给员工,可是一直找不到门路。所以,想问问我们这边能不能帮忙,他们愿意出稍微高一点价格买。” “这个,可不好说,回头我问问才知道。对了,刚才我看见有个穿蓝色工作服的人一直缠着你,他想干什么。” “蓝色工作服?”熊永源想了想,恍然大悟,“没什么,今天我们虽然还没有正式开门,但有人买东西,我们也不拒绝。之前有大娘过来称白糖,一斤两斤的,我就卖了。可那人直接开口要20斤,我没同意。毕竟,之前厂里也说过,我们很多东西跟这边供销社差不多,我们做事得留个心眼,别过了火。” “那是,自己家吃怎么也不可能要20斤。我们可得留个心眼,不要被人钻了空子。”一旁的曲亚丽立刻表示赞同。 屋里,大人们正在忙碌,文雅带着大家顺便把门外打扫一下。 文岚抓着小扫把,走到后面的屋边,见着垃圾就扫进小簸箕里面。 这时,却听到旁边三个大娘在交换情报:“亚凤,那间店很奇怪,我50多岁的人了,从来没见过哪间店还让人试吃的。” “就是,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你别说,那东西是真的好吃,就是吃完之后,被人问到烦躁。好吃就是好吃,我哪知道为什么好吃啊,还非得问什么色香味,我要是知道,我就去做大厨了。”说着,年轻的大婶还撇了撇嘴。 旁边挎着篮子的大妈笑弯了腰:“亚珍,做大厨,你这辈子都不用想了。那天,你大儿子还说他的厨艺好,就是因为你煮得菜太难吃,他不得不自己煮。” 那叫亚珍的大婶恼羞成怒:“那个衰仔,不好吃,我还不是把他养得牛高马大。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还敢挑三拣四起来。” “别闹了,你们两个。”另一个大娘正色道,“刚才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留意,那店家很奇怪。左边那么宽的地方,全是玻璃罩子,说是以后卖熟食的。另外靠里面那里,放着几个大冷柜,说是全部都是猪脚、猪杂和鸡脚之类的东西。我刚才壮着胆子,称了一只猪脚,发现他们的价格跟市场一样,而且还不要票。” 亚珍立刻说:“是啊,我特意问了试吃的那个小姑娘,她说他们店有专门的货源,日后这些猪杂、猪蹄之类的,时时有的买。” “真的?我都没有留意到。真是太好了,我小姑子那边又生了,我正愁没地方买东西呢。要是能够提两只猪脚过去,那可太有面子了。” “那么大的冰柜,你都没留意吗,你这双眼睛可以不要了,亚凤。”亚珍忍不住反笑回去。 “你都关心那些现在能吃的,我是四川过来,我更关心那些香料啊。我很久没有闻到花椒的味道了,刚才忍不住买了一点。”亚凤指着自己的小圆篮,“你看,我还顺便买了一包白糖。我仔细看了,除了调料品外,那边还有不少白糖、冰糖、奶糖和饼干呢。哦,对了,那里还有奶粉可以卖。羽姐的儿媳妇不是到处找奶票吗,这下可好,他们家就不用愁了。” 亚珍一脸的迷惑不解:“现在到处都缺东西,他们店里的货是从哪里来?真是奇怪了。” “嗨,你管那么多,有的买就可以了。再说,人家要是没有货源,就不会在这开店了。不过,这新安红旗机械厂是做什么的,我之前从来没有听过这名字呀。” 路边,文岚默默地扫着地,听着八卦,一句话也没有说。 ☆、招工难题 当天下午,宝安那边就来了一辆送货车。 除了常规货物外,那边厂里特意送过来一台柴油发电机和两桶柴油,以备不时之需。 大家围着那台新式机器看了一阵热闹,守着关博睿等人装了一会儿设备后,便各自忙活各自的事情。 因为路途远,冷冻功能不到家,每次运过来的货物,最外层总有那么一两件货物的防护工作不到家,需要紧急处理。 拆开一箱新到的鸡爪,触手便是一股湿意。把里面半解冻的鸡爪全部倒进大脸盆里面,大家七手八脚地给它们洗了个凉水澡。董大娘便把一只鸡爪放上案板,啪啪啪几声,就把鸡爪上的鸡指甲去掉,然后按住鸡爪中部,一扒拉,一块黄黄的厚皮就剥了下来。 同样的工作,钟务女她们处理起来,可就慢了十倍不止。一刀划下去,不是不到位,就是划过了头,总得再补上几道刀口。撕扯下来的黄色厚皮,因此变得破破烂烂的。 董大娘看着她们,忍不住摇了摇头:“小关还说,如果生意好,就把旁边一圈也建起来,做成熟食铺或者小饭店。可瞧你们那手,别说是大厨了,就连帮厨都够呛。整个手跟脚似的,都不会用巧劲。” 曲亚丽不服气地反驳:“大娘,我们过来的时候,说的是帮忙卖东西和整理商店,没说让我们天天在这剥皮去骨的。再说,我们以前哪有机会经常杀鸡啊,一年到头能够吃上两三次鸡就算不错了。” 说话间,董大娘已经处理了四五只鸡爪,曲亚丽还在跟那只鸡爪上的残皮努力奋斗中。 钟务女把新处理好的白白胖胖鸡爪放进篓子里,帮着说了一句:“大娘,这可真怨不得我们手笨。别说杀鸡一般是我爸妈的活,就算家里有鸡吃,我们也从来没有见过专门吃鸡爪鸡翅膀的。我也是到了这儿,才知道原来外面的人都不吃这些东西的,听关姐他们说外国人很多吃饭的时候根本不会去除骨头的。你说他们多浪费啊,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不知道吃呢。” 董大娘笑着应道:“行了,我只是说一句,你们倒回我一句。你们这样太慢了,等店里忙起来,活计肯定做不完。我们仨在这去鸡爪皮都这么费劲,你瞧瞧程如芳他们清理鸡杂那才麻烦呢。要做饮食,手上肯定得见功夫的。我听老裘说,一级厨师去除整只鸡的骨头,只需要一个开口。我跟着学了这么多年,手艺不到家,但也只要两三个口子就能全部拆出来了。有很多菜式,必须好,需要维持食物原来的模样。” “那可完了,我这样的,摆明了祖师爷不赏饭。”听到这,曲亚丽有点灰心丧气。 清好的鸡爪,狠狠扔进篓子里,溅出几滴水花。 文岚抹了抹脸上沾的水,把装鸡爪的箱子,拿到旁边,垒在其他箱子上面。 曲亚丽见状,连忙不好意思地道歉:“文岚,对不起,我刚才的力气使得太大了。东西,你先放着,我一会儿再清理。” “没事,丽姐姐,你们忙,我闲着没事,随便逛逛。” 文岚倒觉得无所谓,这个年头就基本没有吃闲饭的人。就说现在,文雅和彦君在帮忙清理鸡杂,彦涛他们在楼上帮忙清理仓库,就连文榕也抓着抹布在楼上搞卫生。 文岚一抬头,就看见裘大爷正在给那些猪脚去骨,可文岚的印象中猪脚一直都是连着骨头卖的,就连猪脚饭上的猪脚也是有骨头的。 不懂就要问,文岚跑过去把垃圾扫成一堆,顺便问了一句:“裘爷爷,为什么要把猪脚都去了骨头呀?反正,大家平时买来吃也是带骨头的,我们何必还每个都专门取了骨头再煮呢?” 裘大爷手上的刀片刻都不曾停顿:“我们这不是在厂里,不能去山上捡柴回来烧,不管是柴还是煤炭,都得花钱买。再说,我们这地方小,东西煮多了,连放的地方都没有。这猪脚骨头多占地方,去了骨,煮起来熟得快,省柴火。” 原来如此。 文岚回忆了一下,不管是以前住的地方,还是后来的新安,似乎每年秋季,大家都会积攒一堆的柴火。农村就更加明显了,家家户户的厨房外头都有一个大棚子,常年晾着一屋子的柴火。听说有些地方燃料少,每年为了捡柴,村落之间没少打架。 “但这也太麻烦了,不管是鸡爪还是猪脚,都太费工夫了。”文岚忍不住抱怨道。 曲亚丽总算找到了知音,连忙附和:“就是,在这切了几天菜,我的手上这口子就没断过。每天洗菜,洗得我手疼得很。昨天停电,我们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剥鸡爪洗鸡杂猪杂,剥得我现在看见鸡爪就不舒服。再这么剥下去,我估计以后我再也不想吃鸡了。” 裘大爷闻言爽朗一笑:“行了,曲丫头,你就知足吧,你在家的伙食费可没有这么好。不过,你们别担心,我听小关说过,等宝安那边的厂子调试好,到时候这些都会在宝安处理好再运过来。到时候,鸡爪什么的,都会单独包装,一打开,洗一洗,就可以拿来炒了。以后,你想再剥鸡爪也没有机会了。你心疼你手上的口子,人家老板还心疼这运过来的油费呢。”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厨房里面一阵欢呼,曲亚丽、高素琴和钟务女几个少女已经忍不住鼓掌欢庆起来。 有了盼头,厨房里的气氛明显轻快了起来,高素琴她们笑得更欢快了。 夜幕渐渐降临,附近的街道燃起了盏盏昏黄的灯火。 八月的南方,湿热难耐,矮小的房屋就如同一个个蒸笼。人们纷纷端着饭碗聚在了门外,一边吃饭,一边闲聊。亲近的人家,甚至会走街串巷地,端着饭走到别人家门口吃饭。大家不仅不觉得奇怪,反而觉得格外亲近。 “文岚,你看到文榕了吗?” 文岚蹲在水槽旁洗着手,忽然听到文彬到处找人的声音。 说起来,今天文榕似乎格外安静,没有怎么听到他咋咋呼呼的声音。 下午最后一次见到文榕到底是什么时候? 文岚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大哥,你跟表哥搬桌子下来的时候,我曾见到小哥在这洗抹布。后来,我就没有留意他了。” “哼,这混小子,到底跑了哪里去了。”文彬气呼呼地说道,“这要吃饭了,我到处找他,却怎么也找不到。” 正说着,彦涛从楼上跑了下来:“楼上我都找过了,没有看到文榕,他肯定没有在上面睡觉,估计跑到街上去了。” 文雅听到动静,也跑了过来:“别说那么多了,我们赶紧出去找找吧。文榕虽然淘气,但也不会没有盘算,估计这人生地不熟的,走到哪里找不回了。文岚,你跟彦君待在这,我们仨分头出去找找。” “不要,我也去。”文岚紧紧抓住文雅的手。 另一边,彦君有样学样,也抓着彦涛的手,怎么也不愿意放开。 没有办法,文彬只得去跟关博萱打了声招呼,大家分头去找人。 “文榕~回家吃饭了,李文榕~” 陌生的穗市小巷,响起了清脆的少女唤人声响。 文岚两手弯弯地合起来,呈喇叭状:“李文榕,你在哪里,快回家吃饭了!李文榕~” 随着陌生的声音响起,街边的人纷纷侧目,打量着找人的姐妹俩。 文雅避开人们的视线,拉着妹妹往路中间走了两步,继续大喊:“李文榕~” 巷子里面,蹲着吃饭的人在窃窃私语:“她们说的是哪里话?” 另外一个坐在小马扎的人认真听了一下:“好像是国家在推广的那个什么普通话,我家小子现在学校就在说这种话。听说,以后不管是出去当兵还是读书,都得说这种普通话。” “那也太难为人了吧,我们这祖祖辈辈的都没有说官话,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另一个穿着泛黄大背心的人不耐烦地说道。 “现在时代不同了,别说祖祖辈辈怎么样了,我们祖上都都没有见过电灯,没有坐过火车。对了,你们去前面那条街新开的那间安兰百货店看了吗?听说里面有一种高压锅,煮豆子十多分钟也能煮透。就是价格贵了一点,要12元一个,好处就是不要票。” 那个穿大背心的人应了句:“我全家一年都存不下12元。不过,我看见里面有不少鸡杂和猪杂,价格倒不贵,以后发了工资倒是可以买点回来改善生活。” 姐妹俩沿着巷子往里面,一路喊叫,一路听到路边的人在议论纷纷。 文雅听懂了个别字眼,忍不住问:“文岚,他们在说我们店里面那些鸡杂什么的,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没事,他们说家里余钱不多,像高压锅什么的肯定是买不起了,但买点鸡杂猪杂回家补充一下营养还是很不错的。姐,你还得多学学不同的方言了,日后总用得上。”文岚回头看了一眼不见踪影的路口,“这里已经离百货店很远了,小哥也不知道跑了哪里去了。” “文榕,李文榕,回家吃饭了~” 文雅又喊了两句,也忍不住抱怨道:“这混小子,尽给咱们找麻烦。这回妈妈要打他屁股,我们可不帮忙拦着了。不让他吃点教学,以后就更难管教了。” “李文榕~” 小巷深处,再次响起呼唤的声音。 “大姐,我在这!”忽然,一个熟悉的男童冒了出来。 “你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自己跑了出来!”文雅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便揪着文榕的耳朵不放手。 “疼,疼,姐,在朋友面前,给我留个面子呗。” 顺着吃呀咧嘴的文榕视线看过去,文雅才发现旁边还有两个小孩子,忙松开手,不好意思地说:“你们好,我这弟弟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文岚这才发现,两个小孩穿得非常破烂,身子的补丁一层连一层,几乎看不见原来的布料了。 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小女孩羞涩地笑了笑,用生硬的普通话问好:“姐姐好,小妹妹你好!” 他们始终拘谨,文雅便牵着文榕的手:“来,跟你朋友打声招呼,我们先回去了,再见,小朋友们。” “拜拜!”文岚走远了,一回头,依然看见那两个小孩依靠在门口看着姐弟三人。 路上,文榕自己说起了原因:“我洗完东西,摊在外面晾干,忽然看见有人提着篮子在我们厨房外面的那些骨头堆里挑挑捡捡,看到一块有点肉的就塞进他们的篮子里面。我好奇嘛,就跟着他们一路走了回去。你们都不知道,他们家又矮又小,四个人住两间房,厨房在外面,得走很远去公共厕所。她姐姐有小儿麻痹,根本走不了路,天天在家里糊信封糊纸盒。他们屋子里全是东西,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最小的那个,就比我小半岁,可比我矮了小半个头……” 经过大家询问才知道,梁家人在他们那属于不受欢迎的一家人。因为他们的大哥哥得了麻风病,二姐得了小儿麻痹,父亲去世之后,母亲陈小花一个人做环卫工人养活一家大小。大家怕他们其他人也有麻风病,都不愿意靠近他们家。就算是已经出嫁了大姐,每次回家也是偷偷摸摸的,不敢让婆家的人知道。 文岚忍不住问:“他们家的大哥去了哪里?” “说是被送到麻风病医院去了,医生说是一两年就能治好,可是小婷说大哥走之前给他妈妈磕了头,他们妈妈说隔壁区有人进去治疗了好几年都没有出来。听说解放前这边就有麻风丐,无家可归到处流浪,后来国家统一送到麻风村治疗。但是,好像没有听说有人治好出来的。” 文榕越说声音越低落:“本来小婷他们家不愿意送她大哥走,可是附近的人都避着他们,有时候她大哥出门还会被那些小孩子拿石头砸。后来,村里面的人不分她大哥的口粮,连粮票、布票什么都不分。皮防站的医生送了药过来,那些人还出来阻止医生,说什么如果吃了药,麻风菌跑了出来,就会传染全村人。没有办法,他们再怎么省着吃也不够吃的,她大哥就自己说要去麻风村。去了大半年,写了两封信回来。听说,村里的人都不愿意他们回来。” “那些人怎么能这样!政府的人怎么也不帮忙呀。”彦涛义愤填膺,忍不住打抱不平。 “底下社区干部、村干部,都是村里或者附近的人,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众怒难犯。”类似的事,像熊大叔在医院住院期间,见得可就不是一次两次了。 曲亚丽想得更多是吃饭问题:“他们妈妈做环卫工人,姐姐只能帮着街道福利厂糊纸盒,家里条件肯定很差。我每个星期少吃一点,省点口粮给他们吧。” “傻孩子,你还小,正在长身体的,天长日久的也不是办法。再说,就算你想送,人家也不一定愿意收呢。”关博萱琢磨了一下,“文榕,那个大姐病得严重吗?她能够自己生活吗?” “应该不算太严重吧,我看手什么都是好好的,只是右脚站不直,走动都需要用拐杖。”文榕扰了扰头,“我进屋后,那个大姐姐还给我倒水,我看她做家务什么的都挺麻利的。” “那就好!”关博萱心里有了个底。 听这话音,文雅就知道妈妈有了主意:“妈妈,你想到什么办法帮他们了吗?” “我现在是还只是有个想法,等我问过他们的意思,才知道行不行得通。”关博萱夹了一把菜塞进文榕的碗里,”不要挑食,青瓜什么的虽然好吃,但这绿叶菜也不能少。” 文榕苦着脸,把菜叶一把塞进嘴巴:“妈妈,你快说说是什么主意,要不,我晚上都睡不着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宝安那边现在招人不容易。外地人不敢过去,本地人宁愿进国家单位做临时工,再加上最近那边需要大量的建筑工人,当地人不愁找不到工作。所以,食品厂那边问过我,看能不能帮忙介绍一些工人过去。”关博萱停下筷子,简单说明了情况。 曲亚丽快人快语:“宝安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又是给资本家干活,谁会愿意去呀。要不是这次是厂里安排我们过来,我也不想离开厂区,来这么远的地方工作。在家一日好,出门百日难。跟家里人在一块,就算吃得差一点,也过得安心。” 高素琴说得更委婉一点:“主要是外面人生地不熟,遇到事情也没个说话的人。再说,不管是吃还是住,在外面总是不太方便的。” 关博萱叹了一口气:“吃喝住行,这些都好解决。关键是,人的观念一时之间很难改变。” “妈妈,你完全可以跟那边打声招呼,然后问问这边的街道看看有没有愿意干活但比较难找工作的人,先做初步筛选。然后回头运货的车子回去的时候,顺便把这些人接过去,让他们自己亲眼看看那边的环境再做决定。”文岚回忆了一下□□十年的招工方式,给关博萱提供一个新的思路。 关博萱眼前一亮:“这个主意好。闲人,肯定是很多的。之前我们跑手续的时候,还听说因为城里招工不足,很多人要准备下乡了。宝安那边包吃包住,肯定有会人愿意的。” 钟务女举手示意:“关姐,那边需要什么条件?如果包吃包住的话,我家的堂哥堂姐表哥表姐,肯定有人愿意去的。” “这个回头问清楚再说,好了,大家先吃饭吧。” 嘴里咀嚼着饭菜,关博萱若有所思。 ☆、工业食品 没有舞龙舞狮表演,没有名人道贺,只有一串鞭炮宣告新店开张。 就算是这样,有着许多平价食物出售的商店,依然在附近街区被传得人人皆知。 即便全员上阵,就连临时过来帮忙的人也参与期间,安兰百货店里面依然人头涌涌,大门外排满了等候入场的人们。 没有促销,没有礼物,有的只是这个时代少见的平价食物。 不到三天的时间,安兰百货店的名字便传遍了穗市的大街小巷,许多人宁愿走一个小时的路,也要过来买点鸡杂猪杂等回去改善一些伙食。 星期一又将是正式上班的日子,文榕只得瘪着嘴,在哥哥姐姐的陪伴下,端着关博萱特意买的猪脚,向新交的好朋友小婷和小柱道别。 送走了送货兼帮忙的亲友,安兰百货店的日子开始步入正轨。 留下来帮忙的文雅、文岚和彦君,闲来无事便四处打听收集各式情报,很快就掌握了几个小窍门: 1、 本地3、6、9号,是赶集的大日子,所以很多附近的农村人在赶集的时候会过来逛逛。但是,他们一般会选择买猪杂之类价格相对便宜的生食,自己回家煮。 2、 化工厂20日发工资,纺织厂是25日发工资,所以这两天过来买熟食改善生活的人特别多。备注:绢麻厂和公交车公司好像是5号发工资,待确认。 3、 偶尔可以看见那些带着大包小包行李却显得疲惫不堪的人,他们一般都是附近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因为跑长途需要的时间长,所以他们回家的时候一般会自己特意带点好吃的给家里人。因为铁路培训学校在衡阳,所以这些职工和家属都喜欢吃带点辣味的食物。 文雅在笔记上还做了时段区分,姊妹三人在职工下班后那段繁忙时段,特意统计进店人数和他们买卖的商品种类。 听到有人询问过而店里没有的商品,细心的文雅也在另外一张纸上做了记录。 文雅画了四格图,把打听到的、观察到的,分别填进不同的象限里面。然后,在旁边写上简单的备注。遇到不明白的东西,文雅打破砂锅问到底,向知情人士耐心询问其中的原因,事后再做好详细的记录。 店里的人看不明白姊妹仨究竟在做什么,只当她们闹着玩,看在关博萱的面子上,倒也耐着性子回答她们千奇百怪的问题。 曲亚丽看了文雅画满图表的作业本,吐了吐舌头:“诶哟,我的妈呀,这秀才就是跟我们不一样。我妈以前总说我不读书、成绩差,我看是我妈没给我生个好脑袋,我再怎么读也不可能像文雅这样。我能整明白加减乘除就不错了,像文雅写得那些我看都看不懂。” 钟务女凑过去看了一眼,立刻被那些花花绿绿的计算表格劝退了。 听到她们的议论,关博萱走了过去,翻看文雅的笔记和计算资料,惊叹了一句:“你在做经营分析?” 唰唰地翻阅了文雅姊妹收集到的资料,看了她们写得简易分析结果,关博萱掩饰不住的诧异:“这是SWOT分析的内容吧?文雅,你什么时候看了我房间的那些管理书?你下个学期才读六年级,那些书你能看得懂吗?” 文雅不好意思地搓着耳垂:“我纯粹做着玩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之前,舅舅让我们没事就多看点书,我见你那段时间拼命看各种管理书籍,所以我一时好奇也拿了两本来看。那些书挺有趣的,不过,原文的我看不太懂,繁体字版的看得也慢,很多理论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中英对译字典上面的解释也比较简单,那些书我就当故事看,不会影响我平时的功课。这些东西,我也只是带着妹妹她们做着好玩的。” 关博萱用力地揽了大女儿一下:“文雅,你太棒了,比我想象得还要棒很多。你喜欢看书就尽管看,妈妈房间里面那些东西随便你翻。不管你日后想做什么,多读些书,多知道些外面的世界,总是不会错的。不懂没有关系,很多东西我也不懂,我们慢慢学,慢慢琢磨,总有一天,我们都能够学明白的。” 文雅抿嘴一笑:“妈妈,之前钟厂长不是说想生产一些民用商品吗,你看看后面这张纸上的东西,我们能做吗?我听到很多人都过来打听风扇,说是这边天气热,用蒲扇怎么也热得睡不着。要不,让厂里试试能不能做那种小风扇。彦君说最好是能够放在床头对着床吹,文岚要能够又小巧轻便又便宜的那种微型电扇,最好是可以挂在蚊帐里面吹的那种。我觉得都不错,如果能够做出来的话,一定会很受欢迎的。” “啊,这个想法真不错。等我再整理一下,这次回去的时候就跟厂里提议研发新产品。”关博萱抚摸着文雅的后背,“但是,你也得明白一个道理,知识是知识,现实是现实。有很多时候,我们的一些好创意,它很可能暂时无法成为现实。因为,想法要表现需要有技术、有资源、有人去做,同时也得有其他人支持。你,明白吗?” 文雅乖巧懂事地点点头:“从小就一直看你们做事情,这里面的道理我们自然是知道的。以前,罗叔叔和江叔叔他们喝醉后也曾经抱怨过,他们有时候设计出来的炮管明明很棒,却总因为锻压设备不合适而无法量产。我清楚地记得,那时候,他们抱着图纸,对着舅舅发脾气,喝醉了之后就抱头痛哭。” 关博萱心头一松:“你们能够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不过,现在我们已经在奋力追赶,你刚刚说的那些遗憾会越来越少。嗯,我跟区里的卢主任约好了,下周二一起去宝安参观食品厂和制衣厂,看看能不能解决这个招工问题。嗯,干脆你们仨也一起去,让你们看看现代化的生产工艺,顺便开开眼界。” “哦,太好了!”彦君和文岚对视一眼,瞬间欢笑着抱成一团,原地欢呼雀跃。 另一旁,钟务女在喃喃自语:“看书学文化,这么重要吗?那我以后也得多找机会问关姐借书看。嗯,对了,这次休假回家的时候,也得多提醒芳女和铁牛他们。” 星期二的早上,文岚如约坐上了开往宝安的汽车。 新修的道路,比新安市那边要好上许多。但路边依然可能看到临时停摆的汽车,车边照常趴着埋头修车的司机大叔。可能因为这边是工地多,全国各地过来的车队也多,所以这边修车的一般都是两个司机大哥。 没有汽修服务的年代,没有吊车服务的加持,在路上行走的司机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一双手和随身携带的工具包。 大崔叔叔的现代化制衣厂,那些一字排开的缝纫机,硕大无比的清洗和渲染机器,让造访的人目瞪口呆。 可那些,与枫楠食品工厂相比,则是小巫见大巫。 从踏入分捡区开始,一路见到都是各种大型的机器。 叉车、拖车、运输带,布满了整个厂区。 清洗机、搅拌机、烘干机、包装机,各种各样数不出名字的机器耸立在厂房里面。 机器上面那些完全不认识的外国字,对于来参观的常小珍等人来说,只意味着一个字:“贵”! 为了避免不小心碰坏了那些绝对赔不起的机器,他们干脆绕着机器走,贴着墙壁走。 这让陪同的李副厂长哭笑不得。 进了生食区,文岚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被那些自动化生产机器给抓住了。 虽然提案文岚也有份参与,但没想到见到实物的那一刻,依然觉得分外激动。 解冻清洗后的鸡爪,被送进圆筒型的脱皮机里面。褐色的大转盘快速螺旋式旋转,鸡爪在桶内跟桶壁上的胶棒高速碰撞,黄色的厚皮就直接被从脱皮机里甩了出来,一一跌落到下方的污水槽里面。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利用摩擦力做工?”文雅看得目不转睛。 摩擦力?力学,是初二还是初三的课程来着? 文岚搓了搓下巴,看着自家学霸倾向越来越明显的姐姐。 彦君听不懂她们的对话,紧紧牵着关博萱的手,盯着白白胖胖的大鸡爪,看得正起劲。 跟着再次清洗完的鸡爪,参观的人们走进了隔壁的脱骨车间。 车间里面布满了白色长桌,其中一条长桌旁边坐着几位大妈正在处理鸡爪。 鸡爪中间是比较粗大的跖骨,伸出的细爪上面布满了小骨头,脱起骨头来十分麻烦。 大妈们带着劳保手套,左手扣住鸡爪,右手抓着的小刀轻轻一划,把鸡爪表面划开。然后,大妈右手食指往回一口,左右手一错,那根跖骨就露了出来。大妈的左手手掌一推,就势一扯,左手拇指和食指就夹着跖骨扔进了旁边的废料堆里面。去掉趾骨的鸡爪,被随手放在另外一堆,推向旁边的另外一位罩着灰色防水服的大妈。 接着,文岚扯着彦君转了个位置,看另外一位大妈取出鸡爪的小骨头。只见那大妈把鸡爪压在长桌上,用小刀从鸡爪的掌心部分用力往指尖位置一削,趾骨就连着最外端那一点鸡皮一起被削掉了。手指一甩,去好骨头的鸡爪就落在肉堆里面。刀尖顺势一刮,桌面的骨头就全部掉入桌下的垃圾桶里面。 “哇,好可惜啊,那里还有肉呢。”彦君指着那被丢弃的指尖,觉得甚是可惜。 “这位小朋友以后可是会持家过日子的好手。不过,我们这是工厂,如果一点一点地慢慢去骨头,那就做不完活了。你瞧瞧那边的鸡爪,是不是多得快堆起来了。要把鸡爪全部处理掉,我们就得有所取舍。把皮去得一点都不剩,那成本可比这点鸡皮贵多了去了。所以,没有办法,这点损失是必须接受的。”带着大家参观的李副厂长面带笑意地逗着彦君,顺便给大家做解释。 跟着过来的参观的预备工人们,第一次进这类窗明几净的公司,正觉得手足无措,浑身不自在,见李副厂长如此平易近进才渐渐放开了担心。 小婷的姐姐常小珍拄着拐杖小声问道:“我的腿脚不方便,这里水多又比较湿冷,我可能做不来。” 之前参观制衣厂,常小珍就灰了心,自己根本不能久站,那就踩不了缝纫机,也洗不了布,上不了班。 到了食品厂,四处都是水,每走一步,自己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了丑丢了人。 在这种环境下工作,不说老板愿不愿意,就算愿意,自己这不争气的脚也根本受不住的。 李副厂长早就连留意到这次过来的人有不少身体不太方便的人士,关于这方面厂里一早就做了相应预案:“您们别担心,这只是其中一个车间。来,请跟我到熟食区,那边有更多的工作职位正在招人。另外,装卸区、密封区、打包区,嗯,包括我们后勤部门现在也都在招人。我们只希望找到愿意认真做事的人,其他的外在条件并不影响我们的选择。当然,如果真的不能胜任工作,或者不服从指挥,我们也会有相应的规章制度予以处理。好了,关小姐那边之前建议我们做卤鸡爪和虎皮鸡爪,我们现在就先去看看卤鸡爪的车间吧。” 走了几步,大家就走进了一旁的熟食车间。 与之前的生食车间最明显的不同,就是这里的问题更为适宜,地面也更为干爽。 几位带着口罩蒙着头罩的阿姨正挥舞着手里的剪刀与鸡骨作战,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让人根本辨别不出她们的年纪和容貌。阿姨们左手握着鸡爪,右手持剪刀上下移动,一剪一翻,前后大概20来秒钟,就能完全做到骨肉分离了。 李副厂长解释到:“这里的鸡爪都是已经卤过的熟鸡爪,经过冰水的冷却后,鸡爪就可从软变硬,这样吃起来更有口感。因为骨头和筋肉收缩的程度不一样,相对而言会更加松散一点,所以这边脱骨相对更简单一点。哦,对了,我们这熟食车间是按重量算工资的,多劳多得。当然,如果觉得两个人分工合作更方便的话,也可以自己组队合作。你们留意一下那位穿红色格子罩衣的樊阿姨,她是我们这手速最快的工人,一个月大概可以拿到85元的工资。” “85?这比我的工资还高呢。”陪同参观的卢主任忍不住咂舌。 这一次的参观工作效果非常理想,两家公司顺利招到合适的工人,区政府也顺利为一批待业青年解决了就业难题。 至于那些情况与常小珍类似的朋友,被这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对相关人等更是感激不尽,在厂里工作期间最是尽心尽责。 会议室里,讲解福利待遇的声音不断,询问声、释疑声、议论声,不绝于耳。 门外,已经签约的人喜笑颜开。 旁边的厂长办公室里,关博萱拿出刚调试定型的新品配方,让厂里的专业人员进行工业化生产测试评估。 李副厂长和财务经理,拿着一叠批文站在一旁,参与讨论。 财务室内,出纳正在对着单据数钞票,桌上那个写着裘柏平(配方费)的袋子里面早已鼓鼓囊囊的不堪重任。 ☆、托亲带故 纵然有再多的不舍,临近开学,关博萱也不得不把孩子们送回兵工厂。 这次回厂,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一行四人都是大包背在身后,全力拉着大小不一的拖车。 彦君抹了抹满头的热汗:“姑姑,这些布料不太重,我们要带回去也就算了,干嘛带得带那么多的盐啊,又重又不值钱。” 8月,在北方已经开始进入秋季,可在南方依然闷热不堪。 最近一段时间,能够带来降雨的台风没有从这边过境,整片南方大陆就像一个大蒸笼一样,闷热难耐。 铺设了水泥的地方,聚集了热量,一个鸡蛋打上去直接能变煎蛋。 柏油路就更麻烦了,文岚亲眼看见一个大叔一脚踩上去,半融化的柏油路面直接把大叔右脚上的鞋子黏住了。那大叔一怒,奋力一踢脚,只听见一声脆响,大脚在空中画过一条完美的弧线,鞋底却留在了柏油路上。大叔气得直飙脏话,单脚跳了大半天,也不敢轻易再踏上那片区域。大叔走后,一个完整的脚印就留在了路面上,旁边掰动鞋底的手印依然历历在目。 在路上走了二十多分钟后,军用水壶里面的凉白开已经变成了温水。 猛灌了两口温热的水,压了压喉咙里的躁意,文雅走到彦君前面解开捆绑的绳索:“来,多放两匹到我那边。” “不用,姐,真的不用,我拉得动。”彦君一把抓住文雅的手,不想给她们再增加负担。 “彦君,加把劲,我们再多走两步,走到前面那棵大树底下,我们休息十分钟,然后再一鼓作气直接赶回去。”关博萱把手上的推车拉到路边,然后过来拖着彦君负责那辆装满布料的拖车,两手使劲一起往前拖。 好不容易拖到大树下,彦君已经精疲力竭,伸着鲜红的舌头,坐在树根上,半点也不想动弹。 文岚垫着手帕,坐在一块石头上,揉着小腿,哼哼唧唧的,在内心痛哭流涕。 明明可以一分钟就到达的地方,为了不露馅,非得这么折磨自己。 在米国养得细皮嫩肉的,久不走山路,即便偷偷垫了厚鞋垫,脚底好像也起血泡了。 从布堆里抽出水壶,却听见明显的水声晃荡,文岚当下立刻脸一垮:“嗯,我去一下旁边。” 文岚指了指旁边茂密的草丛,提着水壶往里面走。 “等我一下,我陪你过去。”文雅追了过来。 “姐,你也要吗?带了纸巾没有?” 文雅脸一红:“好啦,知道你讲究。本来怕你害怕蚊虫鼠蚁,想陪你,既然如此,你自己去好了。” 文岚没说话,小手轻轻一摇,径直往里走。 “记得用踩一下地面,再往里走。要不,你还是捡根树枝,敲一下草丛吧。”想想还是不放心,文雅站在路边高声喊道。 “知道了,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文岚走到大树背后,测了一下视线,偷偷拉开了如意门。 在食盐和布料的旁边,文岚找到了预存的食用水。 咕噜咕噜喝个痛快后,文岚再次把水壶装到半满,抓了一把糖果,又出了空间。 “姐,我见你那边的水壶差不多喝完了,我这还有,你喝我的吧。”文岚把自己的水壶递了过去。 “不用,我刚已经喝过了,水壶里还留了些给妈妈喝。前面还要再过一座坳,还得走呢,这些水你自己喝吧。”文雅把水壶推了回去,“对了,等去上学的时候,你这水壶就不要带过去了。学校里面的孩子多,什么样的人都有,万一有人起了坏心就麻烦了。彦君,你的也一样,在厂里倒无所谓,出去的时候还是得小心一点。” “哦,我知道了。”彦君乖巧地点了点头,手里摸着关博睿从外面出差带回来的红色卡通水壶,心里提高了警惕。 “好了,东西买回来就是给你们用,该用的时候就用,别总担心这担心那的。文雅,新买的那条鹅黄连衣裙,你穿着好看,以后多拿出来穿。现在不穿,等你再长大一点,就穿不了。”关博萱接过文岚的水壶,一连喝了两口水。 文雅含着文岚递过去的糖果,面带羞涩地说:“那裙子太贴身了,我穿去学校,总被她们说。那些人总盯着我看,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听到这话,关博萱上下打量了一番大女儿。 文雅今年年底就要满12岁了,虽然营养有所欠缺也没有怎么打扮,但天生底子好,那股青春少女的气息扑面而来。纵然文雅刻意打扮得其他女孩子一样,穿着宽松的衬衫,可那份少女感怎么也掩盖不住了。 “我家文雅越长越漂亮了,嗯,马上要变成大人了。”关博萱满脸笑意地掐了一把文雅腰部的衣物,“回头,我给你换一些衣物,大孩子得穿大孩子的衣服了。” “妈~”文雅羞得直跺脚。 文岚吃了她们的说话,偷眼打瞄,开始琢磨能不能买到合适的少女内衣。 彦君听不懂话里的玄机,依旧舔着新得的棒棒糖,吃得津津有味。 步履蹒跚地回到兵工厂,关博萱第一时间就被人围了起来。 60年代初期,国家进入最困难的时候,即便是北京,每个人每年也只发了2.5尺布票。这样算下来,一家三口一年的供给凑起来,可以缝制一条正常体型的裤子。到了62年,经济复苏明显,各类物质增加了供给。可城镇居民和城郊农民依然只有4.8尺的额度,大中学生和儿童增加到了6.8尺,普通工人和干部也只有7.8尺。 关博萱四人推回来的那一堆布料,在当时的人看来,就如同一座闪闪发光的金矿一样。 关博萱被围在路中间,旁边的人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听都听不清楚。 关博萱举高手,双手往下压,示意人们降低声量:“这一批是钟厂长和张书记托人调回来的,稍后我会拿到后勤那边,由他们统一调配。第一批,将作为奖品,奖励给先进工作者。大家放心,我们联系到了一批新布料,晚点会出正式的通知,大家不要急,请听从安排。” “关姐,你怎么大老远的,还带了这么多盐会来?”一管如夜莺般动听的声音响起。 文岚踮起脚尖,也没看出说话的人究竟是谁。 “哦,这些可不是一般的盐,是加了碘的盐。吃了这种盐,就可以防止大脖子病。” “能治大脖子病?那么厉害,哪里有得买?” “大家静一静,听我简单说两句。” 见全场的人安静了下来,关博萱拿出一包盐,指着上面的汉字给大家看:“这是加碘盐,是国家新研发的技术,直接在盐里面增加了碘,以后大家不用吃药片,只需每天在做菜的时候加点这种盐就可以了。这是新出的产品,等产量上来一点,国家就会推广到全国各地,以后大家在供销社就可以直接买到这种盐。” 旁边一位阿姨凑过来看了白细的盐粒,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小关,你这盐要送去哪里,你家可吃不了这么多呀。” 关博萱好脾气地解释:“这些大部分都是要送到食堂去的,这样一来,大家都能够吃到。尤其那些经常干重活的师傅们,刚好可以补充一点碘,减少生病的机会。” 闻讯赶来的方科长大手一拦,把涌过来看热闹的人挡在外面:“小关,辛苦你了。这些,我让人直接帮你推到厂里去吧。咦,这些小花布,应该是留给你们家的吧。小程,过来把这辆小车里的东西给你关姐送到屋里去,哦,对了,这里有两包盐是你家的,来,一起拿上。” “不用那么客气,方大哥,我们自己搬就可以了。”关博萱接过那单独的两包盐,强着要自己搬东西。 “行了,这点小事,就不要推来推去的。我听说这种小推车现在卖得很好,老赵可嘚瑟了,正缠着生产科要求多调配生产指标呢。你说关工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他出去搬一次东西,就能想出这么多好点子,我们怎么就想不到呢。” 小程凑趣到:“多亏了关工想出来的这种推车,我们现在搬运东西可省劲了。来,关姐,你把包也放上来,我一起推着走。” 东西有了去处,看热闹的人自然散去了。 关博萱推着剩下的一辆小推车,跟小程便走边聊。 文雅三姊妹,手牵着手,在一旁慢慢地走。 闲话了一阵,小程忍不住问:“上次,高素琴休假时说起您认识的宝安那边的制衣厂和食品厂都在招人,不知道现在招够了没有,他们有没有说需要什么条件?” “怎么,你有人要介绍吗?”关博萱回忆了一下小程家的情况,“你妹妹才15岁,就不准备读书了?” “嗯,她成绩一直赶不上去,学习寄宿费也贵,我爸妈的意思说那就干脆找份工作算了。我大姐刚转正,我还是学徒,家里实在没有门路再给她找份工作了。厂里面的工作也优先安排那些困难家属和军烈属,种地的活也不适合她。所以,我本来也打算找关工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送我妹过去宝安上班。” “你妹胆子很小,都不怎么愿意跟陌生人说话。她一个人过去,能行吗?” 此时的人们与后世最大的区别就是,见得人少,交际范围非常有限。 小程的妹妹就是其中的典型人物,见人就脸红,说话细声细气的,碰到陌生人就不敢开口。 “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负责打菜的罗姐说她们以前也是这样,后来见得人多了,胆子慢慢就练出来了。当然,如果那边找得人多的话,我阿姨家的大表妹也想一起过去。如果要的人多,我让我爸写信回去老家问问,家里那边肯定很多人想去的。”小程一脸期盼地看着关博萱,希望从她嘴里听到一个好消息。 “这样也行,你妹妹是个手脚麻利的好孩子。这样吧,我先统计一下有多少人,回头我再安排。如果人多的话,我把他们请过了这边做一次初步面试。”关博萱不是没有想过在这边找人,只是之前就算是去穗市,也是很多人不愿意的。 没想到,到了晚上,过来敲响关博萱家大门的人居然出奇的多。 “这就是你们说的的确良呀。这颜色真漂亮,我听说这色水洗也不会褪色呢。诶呀,这布料用手摸着真舒服。”舒医生应邀上门,“这是你家亲戚帮你找的,布票我给不了你,这钱我可不能少了你的。” “舒姐,我之前一直麻烦你,这块布料和这些糖果就当是我的一点小心意。白天的时候,我也不好把东西送过去,这些我写了名字的,你帮我直接带给他们吧。”关博萱递过来一个袋子,里面分别捆着几个小包,各自写着名字标签。 “诶呀,我们这交情,用得着这么客气嘛。这样吧,这钱你照收着,我再给你列个单子,你帮忙找找,如果能够凑个七七八八就最好,一件两件的也很棒。” 一张信签纸摊开,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医疗器材和药品名单。 “这些估计不容易,你之前让我帮忙找的那些药,后来都是托人从香港买回来的。”关博萱把那纸折好,放进衣兜里面。 “我也知道,可是我爸的病越来越严重,单纯的保守治疗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了。”舒医生抬头就转了个话题,“听说你朋友那边在招工,食品厂和制衣厂都可以按件算工资,还说是多劳多得?你知道二车间的浩哥吧,他工伤致残后现在家里的生活水平一落千丈,他大儿子虽然顶职但工作低,家里几个小的要读书负担重。我听他大女儿在跟人打听招工的事,如果可以,你就帮个忙吧。” “浩哥的大女儿,那个叫小莲的?她好像才13岁吧,这也太小了。”关博萱轻轻摇了摇头,要帮忙减轻家里的负担是好事,但她也得为那些小孩子的人身安全负责。 “没,今年6月的时候已经满了14周岁了。因为家里困难,浩哥的妈妈打算让几个孙女都不要读书了,把钱省下来供小孙子读书。小莲不同意,她跟她三妹和四妹约好了,平时做些手工赚学费,她自己去打工赚钱供弟弟妹妹读书。小莲她妈妈说起这事就抹眼泪,可她家属工一个月才那么32元,家里还要吃饭,实在供不了那么多孩子了。”舒医生跟他们也熟,但这事没办法一帮再帮的。 “那我先记下这事,回头有消息,我再跟他们说。”关博萱拿出笔记本,一笔一划地记下梁红莲的名字。 送走了舒医生,又来了一个陌生的大姐,也是过来打听招工的事情。 关博萱在家休息的这一天半的时间,笔记本上就写满了整整三页招工人员信息。 厂里的职工虽然人数不多,但华国是个人情社会,沾亲带故的困难家庭不少,听说有比较好的工作机会,自然会上了心。 当然,那诱人的薪资,也吸引这么多人过来资讯的一个重要原因。 就这样,消息越传越远,半个月后,宝安两个厂都达到了满员的状态,比预计的情况好上百倍。 倒是穗市和新安两地,因为新招的员工以女性为主,不知不觉间,女孩子们渐渐受到了家里的重视,多了许多发展的机会。 ☆、广邀专家 昏黄的灯光下,简朴的明代家具散发着别样的风韵,让人着迷。 陆陆续续修好的家具,摆满了两个侧间,多得快要没有下脚的地方。 按照约定的时间到访的关博睿和李文岚,被满屋子的精品迷得如痴如醉。 “舅舅,你快看,右侧那个小孔现在完全看不出了。” 经过巧手织补的丝质画屏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上面的小猫栩栩如生。 金老爷子甚是得意地说:“那是当然,这可是大名鼎鼎的徐三娘补的。本来我托人找到了她的徒弟,结果人家看了这屏风之后担心自己手艺不到家坏了事,专门去请了徐三娘出山。徐三娘师徒两人为了让修补的痕迹尽量小,特意拆了边框位置的闲线,用原线补的。” “哇,厉害,佩服。”文岚竖起了大拇指,“舅舅,你在看什么呢?” 关博睿指着一把黄花梨交椅的支架位置:“我记得之前这里缺了个口子,我当时特意看了,这两边嵌得很实,洞口的位置还另外加了个楔子,洞口都被撑得变了形。我当时还担心拆解的时候会不会把这椅子毁掉了,没想到,文岚,你看,这是不是修补很漂亮?” “这你就不懂吧,这是我们老祖宗的独门绝活,在榫头那里加一个楔子,就为了加固防止被人不小心打开。以前的大师傅都会这招,不过现在的人知道的少了,我也是找了很多人才妥妥当当地拆开来的。”金老爷子指着屋里的家具,“忙活了大半个月,总算有了一点成绩。我跟人说好了,让他们帮忙留意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货,我下个月月底再过去瞧瞧。文岚啊,收拾一下,我们得准备回去了。” “啊,这么快?”文岚有点不乐意。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还得去一趟香港呢。睿哥儿之前不是说了要找车床吗,算算时间,我们定得那批货差不多到了。想要名正言顺地拿过来,总得我们过去走个过场。”金老爷子大手一圈,“这些东西,也得从香港上船,走海关入境才行。否则,回头查起来,我们不好圆话。” 文岚灵机一动:“老爷子,既然您有门路找到精密车床,那能不能也帮忙引进能够制作的确良的机器呀?” 文岚的手偷偷地戳了戳关博睿,关博睿回过神来即刻接上话茬:“表叔公,您也知道国家这几年经济比较困难,布料方面缺口很大。如果能够引进化纤生产设备,不但可以解决人们的穿衣问题,以后也能减少不必要的棉花田,转而增加粮食供给。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如果需要用现金支付的话,我可以先垫付的。” “我名下的账户现金多,可以先调用我那部分。”文岚高举右手表示赞成。 “幼稚!你们两个可真天真!”金老爷子的手指在关博睿的额头上一戳,戳得文岚满头雾水。 “你们以为那些化纤生产设备说买就买?你们知不知道除了机器之外,还得有必要的辅助设备。按照国家现在的情况,说不定连那些螺丝和轴轮都得靠进口。” “有困难,我们可以克服……”关博睿忍不住辩驳道。 “睿哥儿,你别跟我说八级钳工能够手工调整设备那种话,没用!你要知道如果整体装备不合适,生产过程中出现一点小问题,那可能都会死人的。就算没有出现大的故障,一次停电就会损失巨大。甚至一次更好线路,一次闪动,损失都是一秒数万元。按照现在这种生产条件,哪里应付得了?“金老爷子一摆手,”再说,就算条件可以,那些设备也不是你们的存款可以买的起的。文岚,你喜欢吃的麦当劳套餐不过才45美分一份。我们在加州买的中小型农场,一般不超过1万美元。西雅图一栋带地下室的小花园洋房,也不过是一万美元。一栋12个单元的旧公寓楼,也不过是一万美元。可你们所说的那种化纤生产设备,投资需要上万个一万美元。就算是二手旧设备,起价也是千万级别的。你们有钱?你们那点小钱跟这些庞然大物比起来,就像蚂蚁跟大象一样。 ” 这价目表一摆出来,孤陋寡闻的关家舅甥俩被震得瞠目结舌,完全说不出话来。 见小家伙垂头丧气的,金老爷子宽慰道:“好了,饭得一口一口吃,我们国家虽然穷了一点,但不是也在以每年超过5%的增长速度在努力追赶吗?大的东西,我们暂时没有能力做好。小的方面,我们这些在外面的人还是有能力帮上一把的。睿哥儿,你上次说的电子计算机我估计米国军方应该控制得比较严,倒是你说的通信方面,我估计能够帮上一点忙。之前到香港的时候,你二叔那边的负责技术方面的黄经理答应帮忙牵线。我觉得只要钱到位了,这回过去可能会有好消息。” “那太好了。您也知道,我们跟苏联那边关系比较紧张,通信技术转移的方案一直谈不拢。我们通过联盟里面的人找到了移动电话的发明者,倒是拿到了技术。可是就像他们担忧的一样,一台移动电话要400卢布,相当于一辆摩托车的价格。就算我们这边需求量大一点,工资便宜一点,这成本依然少不。只有我们的通信技术上去了,信号铺开来,这移动电话才能应用开来。只有能够发展为民用,生产数量提高到一定的水平,这移动电话的价格才能降下来。否则,派不是用场,这东西就废了。” 身为知情者和推动者的关博睿心理压力一直很大,生怕自己成为浪费国家资产的罪人。 身为始作俑者的文岚,知道历史的走向,自然不会担心这技术没有用武之地。 但,会不会劳民伤财或者暂时成为鸡肋一样的存在,这点文岚也不敢打包票。 所以,文岚只能握着关博睿的手,默默给予精神上的支持。 “好了,没事的。就算这次谈不拢,我们到其他地方总能找到合适的技术转让者的。亚洲不行,我们就去欧洲。欧洲也找不到,南美、非洲,我们总能找到卖家的。你看看,就算米国一直封锁我们,私底下因为有钱赚,这几年不是越来越多东西通过地下渠道进入我们国家了吗?你想想之前你们拆解的那些发动机和坦克残骸,是不是那么一回事?”金老爷子脸上满是智者的笑意。 关博睿抬起头,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然于胸的笑容。 文岚虽然不知道金老爷子是怎么知道的,但她以前从诸多史料里面倒也能捉到一点蛛丝马迹。 环顾四周,文岚好奇地问道:“老爷子,复杂的东西,我们就先不说了。首要的问题就是,这么重的家具,我们要怎么名正言顺地移出去?通过如意门的话,快是快,可是您老下次回来的时候一定会被人围观的。” “别操那么多的心,小心长不高,小丫头。”金老爷子指着堆着墙壁旁边的箱子,“那些是已经拆好包装起来的红木桌椅,明天睿哥儿帮我运到火车站,我们先运一批到宝安,放到大崔那里。其他的,我已经想好了,今晚我们先把那些檀木的和这些明代的收拾好,通过文岚的如意门,放到我们那个农场的临时仓库里面。文岚,上次我抄给你的坐标册子,你一直带着吧?” “在呢,可这东西这么重,我舅舅怎么搬得了?”文岚打量着那些沉重的柜子,觉得这真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想啥呢,我们先运这些桌椅和屏风。这些东西比较贵重又精细,要是通过海运,保不准就坏了。”金老爷子手指在桌面轻轻一敲,“被你们这么一搅和,我都忘了有好消息要告诉你们。跟你们说,我不仅联系到了修复专家,还请到了雷家后人。雷大师答应带着徒弟跟我们去一趟米国,亲自去看看那边的环境之后,再推荐修建方案。另外,我还通过他们,联系到了香山帮的把作师傅姚先生,到时候他们也跟着一起过去。哦,对了,你们知道香山帮是什么吗?” 文岚对此几乎一无所知,于是,飞快地摇着小脑袋。 眼眸一转,便对上关博睿迷惑的眼神,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金老爷子摇着头哀叹道:“难怪姚先生说他们后继无人了,瞧瞧,你们居然连听都没有听过。早在明朝的时候,香山帮就到了北京,这故宫的修建就有他们的一份功劳。江南木工巧匠皆出于香山,这话,可是史书上面记着的。” 所谓香山帮,其实是苏州一带匠人的统称。唐宋时期,江南的经济蓬勃发展,达官贵人在江南一带兴修园林,造就了苏州一带众多能工巧匠聚集的局面。鼎盛时期,香山帮的规模超过5000人,不仅参与故宫的修建,同时在江南地区兴建了大量独具匠心的园林。 因为巨大的市场需求,香山帮的工匠们逐渐形成了一个集泥水匠、漆匠、雕塑匠、彩绘匠等分工明确的营造业组织。他们虽然没有具体的管理机构,但在实际操作中却分工明确、互相合作。当接到订单的时候,德高望重的把作师傅就会召集各个类别的能工巧匠,把一块荒地变成一个美轮美奂的江南园林。 金老爷子说起那些老师傅们就赞不绝口:“姚先生,可不仅仅是个匠人,他自己精通各个工种,但更绝的是‘能目量意营,准确无误’。靠两只眼睛看,就能做到跟实际建造出来的房屋几乎一模一样。而且,他还懂天文地理,精通营造法旨,审美眼光也高于常人。” “既然他们那么厉害,那怎么忽然变得后继无人了?”文岚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傻孩子,清朝末年以后,连连战乱,谁还去建大园子呀。没有生意,这子承父业也就传不下去了。再说,西学东渐,我们这华夏大地上都是西式建筑,当时恨不得连文字都改了,有钱人都去修洋楼了,谁也建那些楼台亭阁。”回忆起动荡不安的年轻岁月,金老爷子就不愿意多说。 “表叔公,请他们过去香港倒不是问题,可他们去米国的签证是个坎。再来,按照您之前说的,修那么大的园林,要请的师傅可不是一个两个。这,行得通吗?” 关博睿知道米国政府那边的对华态度,自然不会抱有太大的希望。 关于这一点,金老爷子早有心理准备。 金老爷子举起一只手指:“霍老先生准备在穗市建一个西式的大酒店,我准备借这一道东风,通过大崔分别在宝安和穗市投资一个中式建筑西式管理的酒店。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把人请到南边,拿着他们的方案过来这边用。走动的多,东西换来换去,自然就没有人知道了。” 说着,第二只手指也竖了起来:“在香港只要有钱,就能找到鬼推磨。米国那边的梦幻园林必须的师傅,我会找人给他们安排一个香港身份,再申请正式的工作签证或者旅游签证。” 文岚高高举起食指,凑到金老爷子的身边:“我们还有一个解决方案,等我的如意门再次升级。上次升完级后,如意门已经可以选择定位在特定地址,而且还可以选三个位置,彼此直接反复穿行都不费能量。我看了能量条,我觉得很快就有机会再次升级了。也许,这次升级又能有个大惊喜。” “上次运回那么多粮食,你的如意门很快就升了级。最近,我们也没有做什么,怎么又要升级了?”关博睿理工男的本能又开始启动,下意识开始分析。 “停,停,停!你怎么能说我们没做什么事呢,我们之前通过如意门运回来的那些加碘盐的资料,难道不是做了好事吗?那些资料可还是通过你的手,一级一级往上递的。哦,对了,还有,我们运了那么多船肉食回来,虽然很多是鸡杂和猪杂,可是猪耳朵、猪蹄、鸡翅膀、鸡腿之类的也不少,那在荒年可是救命的好东西。嗨,睿哥儿,你忘了,我们可还捐了不少东西给军方呢。”金老爷子又开始戳关博睿的手,提醒他别忘了自家人的功劳。 “嘘!小心隔墙有耳。” 食指贴着嘴唇,关博睿探出头,沿着房间走了一圈。 “没事,他们都是我当年精挑细选出来,祖祖辈辈都在我们家生活的。不在的这段时间,全靠他们帮忙。行了,总而言之,那些专家能人,我这边正在努力邀请。至于后面怎么去米国,回头再说。”金老爷子再次提醒,“睿哥儿,上次让你帮忙找南方几个传统工艺的传人的事,你记得抓紧了。东西造出来,对他们也是一件好事,起码能多赚点钱改善生活。” “知道了,您放心。扎龙扎狮的,都比较好找。您说的那些精美小件,既要有华国特色,又要能够吸引外国人购买,很有难度,估计还得再打听打听。表叔公,既然大量运输那些肉食回国可以一举两得,您回了米国,最好再加把劲,拓宽一下收购渠道,增加遇到你货源。拜托!”关博睿一拱手,行了个古礼。 文岚附和道:“那天我去看了宝安新建的食品厂,我觉得做出熟食之后保质期可以延长,而且运输更加方便,估计以后国内的需求会更加高。” “行了,知道了,我回去就安排。”金老爷子扯着关博睿站到一个紫檀拼桌前面,“时间不早了,文岚,来,我们进如意门吧。” 文岚乖巧地点了点头,伸手抱着刚才看得的画屏,抓住关博睿的手,轻轻按了一下右手尾指的胭脂痣。一阵光影浮动,房间只剩下金老爷子一个人伫立在案几旁边。 金老爷子右手边,已经空了一大块地方。 ☆、战争危机 清风拂动着浅黄色的蚊帐,淡淡的花香随风潜入了女孩的房间,轻吻着女孩的脸颊。 床铺中间,顺滑的丝绸被单上,一个短发小女孩睡得正是香甜。 紧闭的眼帘下,眼珠微微转动。呼吸绵长,嘴角却微微翘起。细长的小手指,在空气轻轻一抓,慢慢靠近鼻尖,嘴边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叮铃铃~” 枯燥乏味的铃声,再次打破室内的平静。 就差一秒钟! 闭着眼睛,文岚狠狠地锤了一下床板,摸索着摁掉了闹钟。 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正对着床铺的便是深棕色梳妆台。 “哦,原来昨晚是米国啊。” 洗漱完毕,文岚到了一楼的餐厅,墙壁上那金属菱形大挂钟才刚走到7:15。 “小格格,今天早上准备了小云吞、牛肉面、瘦肉粥、油条和豆浆,您想吃些什么?”负责照顾文岚生活起居的女仆小绣把一杯温水轻轻放在文岚的右手边,同时快速把餐具调整到文岚惯用的角度。 文岚喝了两口温水,嗅着厨房隐隐传来的香气:“早上还是吃点简单一点吧,给我一碗小云吞和一碟青菜。” “好的,您请稍等。”小绣转头从厨房端出一碗精巧的小云吞面、一碟青菜和一个早餐鸡蛋杯。 轻轻咬了一口云吞,汤汁鲜甜可口,云吞中间的大虾Q弹。 “恩?绣姐姐,今天的云吞不是成婶做的呀。是家里新请了厨师,还是伏大厨他们回来了?”咽下口里的食物,尝了尝旁边味碟里面的酱汁,文岚的眼睛转向厨房。 小绣弯着腰,半蹲着身子答道:“小格格您猜得真准。昨天下午,伏大厨他们团队刚考察完回来,因为崔大叔说想吃粤菜,所以伏大厨他们师徒几个昨晚在隔壁住下来。伏大厨还在东海岸请了一个西点师傅回来,这鸡蛋杯就是他今天早上刚做的。小格格,您尝尝合不合您的口味?” 沿着油纸杯边缘一口咬下去,内里颜色丰富的黄椒、红椒、洋葱粒、菌粒、红萝卜粒和小丁状的培根露出真容,散发着迷人的焦香。 唇齿间,培根带着浓烈的烟熏香气,与鸡蛋、蔬菜等融为一体。被培根特有油脂浸透后,冬菇多汁,红椒的肉感特别明显,被锁在里间的汁水隐约带着一丝甜辣。吃起来,清爽而不油腻,吃完还想再来一个。 见文岚吃得开心,小绣用简易饭盒装了几个进去:“小格格,这些您带去学校。如果中午的饭菜不合口味,您就用这些先垫垫肚子。” “谢谢绣姐姐!” 文岚吃完早餐,见还有空余的时间,就移步到书报架旁边。 走到近处,桌上摊开着的报纸上一幅大型墨西哥湾地图赫然映入眼帘。 文岚抬头看了一下报纸的日期:1962年10月16日。 哦,原来正式爆了出来呀。 “绣姐姐,曾外祖父他们去哪里了?怎么报纸放在这,人去走开了?”文岚被几份报纸抓了过来,逐一快速阅读。 “老爷子今天起得早,刚才看着报纸,忽然间连早餐都不吃,直接过去对面找吉爷爷他们商量事情去了。“小绣回忆了一下,”刚才我看见泉叔、刚哥带着几个人去了城里,说着要多采买一些东西。” “最近城里说什么的都有,左边那罗斯夫人说他们亲戚上个月已经把迈阿密的房子卖了,搬到加拿大去了。”成婶从后面的厨房走了出来,“上个月小姐(金毓蓉)从纽约打电话回来,让家里做好防护准备。我们大家还觉得小姐有点大惊小怪,看来还真的有事上面的人总是先知道。小格格,别担心,如果情况有变,我们就全部躲到地下室去。” “成婶,你别吓我,情况有这么严重吗?”小绣立刻捂住了嘴,满脸的惊惶。 “没事,当年我们那天天头顶飞机到处乱飞,旁边狂轰滥炸的,我们的日子还不是一样地过。”成婶看了看时间,“现在情况不太明朗,小姐还在纽约,老爷子在商量是不是小少爷小小姐他们全部接回来。要不,小格格,您今天就不要去学校了吧。” 大致浏览了一遍今天的报纸,文岚对市面上的主流信息有了大致的了解。 米国在土耳其部署了大量的核弹,直接威胁着不过1000公里以外的莫斯科,距离斯大林格勒更是只有区区几百公里。 对此,赫鲁晓夫极为恼怒。 可惜,苏米两方的军事实力差距明显,米国一直占据上风,苏联一直相对克制。 这一切,从1957年苏联成功试射了世界上第一枚洲际导弹R-7起,局势开始发生变化。1961年10月,苏联正式完成了导弹R-16的飞行试验。此后,苏联在古巴动作频频。 到了1962年7月,米国得到情报,说是苏联正在古巴修建中程弹道导弹基地,并把携带核弹头的导弹运进了古巴。 古巴距离米国的迈阿密只有300多公里,古巴北部距离米国佛罗里达半岛只有217公里,进得几乎没有时间做出反应。经过推算,苏联一旦在古巴发射导弹,便可以轻松地直接轰炸整个米国本土。 这好比赫鲁晓夫拿着一把打开了保险的高杀伤力武器,直接顶在肯尼迪的腰间。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米国动用了一切力量,试图查个水落石出。 于是,各种间谍、情报、民间消息,四处乱飞。 侦查与反侦查,忽悠与反忽悠,明里暗里各种较量。 到了9月13日,肯尼迪还告诉记者,苏联运到古巴的东西不会对米国安全产生威胁,赫鲁晓夫不会铤而走险。 但,暗地里,肯尼迪依旧派出了高空侦察机对古巴进行了侦察。 而之前,赫鲁晓夫就曾兴奋地向国防部长表示,这行动就像“将一只刺猬扔进米国的□□”。 10月7日,古巴总统在联大上语出惊人:“如果我们收到进攻,我们必会用强大武器进行反击,这种武器强大到我们都不想轻易使用它。” 10月14日,例行任务侦察机拍回的照片被送到了中央情报局。 古巴北部和西部,原本茂密的森林忽然变成了平地,田野上出现了大量工程设备,公路从密林深处延伸出来。 “这些是弹道导弹基地!” “中程弹道导弹,射程1900公里,能够打击到华盛顿、休斯顿和圣路易斯等重要城市。” 从这一天起,古巴导弹危机正式拉开了帷幕。 10月16日,肯尼迪在白宫召开国家安全会议,所有的人一致认为必须采取行动。 至此,各种民间传言,正式翻上了台面。 民众开始陷入了恐慌之中。 这一点,文岚踏入教室,便明显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 教室里,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学生。 往常那几个明显不太看得起外来移民的同学,一个都没有出现。那些据说家里从政的、议员的儿女、大富豪家族的继承人,早就递了假条。只有少数不为所动的学生,不知道是不清楚情况的严重性,还是像文岚这样并不害怕,总之,他们照旧出席。 但,到了下午2点半,学校里面的孩子几乎全部被接走了。 学校外面,接人的大小车辆,把道路塞得水泄不通。 文岚提着食盒,背着小书包,慢慢悠悠地拖在队伍后面,优哉游哉地往外走。 旁边,身为住校生的高年级学生也提着行李,慌乱无比,心急火燎地往出口赶。 看来,能够读私校名校的人家,都有自己的门路,没有几个人没有相关政治渠道的。 司机昊哥小跑着赶过来,接过文岚手里的东西:“小格格,老爷子说最近局势不太稳定,让您暂时不要回学校了。泉叔也已经赶过去接凤眠小姐他们了,今晚可能会稍微晚一点才能回来。” 车子经过超级市场,那里的停车场停满了车。 从超级市场里面出来的人们,手推车里高高地堆满了各种食物和生活用品。 凤眠等人全部被接了回来,两栋楼的房间都住满了人,就连院子里也是闹哄哄的。 知道历史走势的文岚,一脸的平静,与其他人惊慌失措的样子成了鲜明对照。 不想也做不到假装惊惶的文岚,除了必要的活动,其他时间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面。 第二天早上,文岚在一众不可置疑的眼神中,依旧踏上了上学的路途。 只是,情况似乎越来越恶化了,各种阴谋和传闻满天飞。 一路上,清晰地看见大小商店里面都挤满了人,百货商店里面被抢购一空。没有买到东西的人们,惊恐万分地看着空荡荡的货架,不知所措。有些人更是忍不住掩面哭泣,哀求旁人分一点点食物。与此同时,喝醉酒瘫倒在路边的人,也日益增多了。 听到低价求购的电话,金老爷子翻着最近几天的报纸,犹豫不决。 文岚摸摸地回屋掏出自己的存折,递给了负责采购事宜的龚叔叔:“只要价格合适,有多少,帮我买多少。” “小格格,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外面乱着呢,大家都说第三次世界大战要开始了。”龚叔叔把存折推了回来。 “我前段时间刚刚学了个新词,危机入市。现在大家都在传大战即将爆发,可实际上谁也不知道明天究竟会怎么样。我舅舅以前说过,两军对决,勇者胜。另外还有名称叫做,势均力敌。我舅舅说战场上面当双方势均力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也不会首先动手。因为,没有人能够轻易接受得了那些损失。所以,我们现在走不了,不如让我试试危机入市吧。”文岚把存折和印章一起放进龚叔叔呆滞的手掌之中。 10月20日,肯尼迪召开会议,最后的投票决定是11:6,赞成先实施海上局部封锁后再采取下一步行动。 22日,行动从绝密转为公开,米苏较量突破了对峙的范畴,转成了公开对抗。 文岚的资金被调用,买下了两个农场。 另外,还有一间广告公司,正在做最后的协商。 米军8个航母战斗群封锁了古巴800多海里,切断了进入古巴的5条航道。 苏联取消了一切军人的休假,海陆空核武器全面进入准备状态,全军进入战备状态。 加勒比海上空战云弥补,全世界的眼光聚集在米国东南脚下的这块土地上。 小崔叔叔和龚叔叔带着会计师和律师,一路逆行,替金家和文岚买下大量的产业。 看老主人也开始趁机置业,崔爷爷及成婶等人也按耐不住,掏出自己的积蓄,买下小型农场或旧公寓楼。 金老爷子见文岚想把关博睿他们名下的资金也拿出来买厂房,忍不住劝道:“丫头,现在可不是置气的时候,万一情况恶化,我们投下去的钱可就打了水漂了。就算你还能够回去,吃喝不愁,可这笔钱也不能就这样扔进水里也听不到个响呀。有胆有识是好事,但你还是劝劝你舅舅,不要这样孤注一掷。” “没事,我舅舅和妈妈都说了,这钱本来就等于是捡来的,哪怕全亏了也不怕。如果赚了,以后就多拿出来一点,捐给那些受苦受难的人们,多做一点好事。” 见凤眠踢踏地拖鞋气鼓鼓地走了过来,文岚连忙卷了一叠报纸,缩回自己的房间。 身后,金老爷子很无奈地劝道:“凤眠啊,不是我不让你妈妈过来。而是,她现在有自己的家,她总不可能带着那边的丈夫孩子,过来我们这一躲就是几个月呀。对,我们的确不缺那些口粮,地下室里面罐头也是真的堆积如山,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别人无法强求的。” “可是,我已经没有爸爸了,万一妈妈……” 唉,有些东西可以钱解决,有些事情就算文岚拥有如意门这种作弊器也无法改变。 ☆、隐秘备战 1962年10月24日,事态进一步升级。 根据赫鲁晓夫的命令,至少25艘军舰驶向古巴,同时,配有核弹头的核潜艇为其护航。 米国国防部长面对记者的提问:“如果苏联船只拒绝停下,那怎么办?” 时任国防部长硬邦邦地说了一句:“击沉它!” 此话一出,舆论哗然,全球的目光同时聚集在那片海洋。 自南北战争结束后,从未再次经历战争的米国本土,再次被战争的阴云笼罩着。 无数的民众,躲在防空洞,聚在地下室,抱着铁罐食物,惶惶不可终日。 24日上午10点,苏联的船只逼近了米国海军的古巴封锁线,领航的船只完全没有减速的意思,径直冲着封锁线冲了过去。 面对即将到来的正面冲突,肯尼迪不停地问:“现在该怎么办?” 对外表示着军方强硬态度的国防部长,面对总统的询问,结结巴巴地纠结了半天,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米国没有人愿意承担这个责任,大家一致同意把具体的行动细节交给现场的将军。 现场指挥的海军将军安德森将军直接下令:只要苏联船只进入封锁区,立刻拍驱逐舰拦截。如果船只不停,先鸣炮示警,再不停就直接击沉。 而苏联在古巴的核潜艇接到的命令是:当受到攻击和联系不上莫斯科的时候,由潜艇上的舰长、政委和大副三人投票决定是否使用核鱼类反击。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苏联船只离封锁线越来越近,屏幕上已经清晰可见对面船只上的旗帜。米方军舰上拉起了战斗警报,刺耳的鸣叫声中,所有人坚守在战斗岗位,随时准备开火。 白宫里面,空气中的弦拉到了紧绷的状态,办公室里紧张气氛达到了顶点。里里外外围着各种专业人士,大家都屏声静气,没人敢发出一点声响。 硕大的屏幕上,代表苏联船只和米国军舰方位的亮点,正在一毫米一毫米地靠近。 所有知道米国核武器发射密码的人都在念叨着:0000000。 8个0,这就是米国核武器的发射密码,超过20年不曾变更。 这个密码流程甚广,也许,就连当时的勃列日涅夫也知道。 全球的媒体关注事态发展,无数的闪光灯聚焦着两军的前进路线,无数双眼睛盯着代表船只的亮点。 镜头前方的记者早已严阵以待,信号机前面、电视机前面、收音机旁边,无数的人在捕捉每一个细小的信号。 掌握按钮的人如此之多,万一哪位谁一时敏感,哪怕呼吸重了一点,手指在按钮上轻轻一碰,这个世界瞬间将变得完全不同。 这一刻,是不是人类历史上最接近核战争的时刻? 谁也不知道。 当世界的注意力被小小的古巴外海吸引的这段时间,没有什么注意到,在遥远的亚洲大陆,两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古国之间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冲突。 1959年,基建狂魔四处修路,终于启动了通往连通青藏的铁路大动脉。 印三被触动了敏感神经,民族主义起来了,当权的尼赫鲁被骂成是卖国贼,当局被在野党骂得狗血淋头。 印三内政有三宝:印巴冲突、宗教问题和中印边境问题。一旦国内有事谈不拢群情激昂的时候,执政者或是军方就会祭出这三件法宝,屡试不爽。 朝野上下日益膨胀,为了争取更多的选票,为了重整支持率,尼赫鲁在外交场合变得越来越强硬。 身为乖巧听话“奶牛”的印三,在国际上一向受欧美喜欢,更同时获得苏米两大强权的支援。 得意忘形的印三,连连开始了非常奇特的操作,不断往争议地区派出部队,甚至越过国境线跑到华国哨所背后去修建哨所。可是诡异的是,这些人居然都不携带重型武器。据说是当时的军方准备切断来自华国腹地的补给,迫使华国部队撤离敏感区域。他们从来都不觉得华国会真的出兵,自持占主场优势而得意洋洋。 1961年,二号首长专门造访印三,试图通过和谈方式坚决争议。 没想到,印三朝野上下一致不同意。 和平谈判破局,按照文岚的秘密信函里面重要事件列表,华国开始了第二方案的准备工作。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这是老首长经过反复权衡后,在1950年进行抗美援朝时提出的著名论断,也是建国后很长一段时间的战略构思。不管是朝鲜战争,还是对越反击战,都是这个思路。主动出击,重拳出击,然后快速结束,一次性把对方的气势打没,遏制住对方的军事冒险行为,为国内发展经济换取和平的时间和空间。 如同1950年米国智库对华国的认知一样,印三也一直认为自己掌握着主动权,华国既没有能力也没有胆量与之一战。所以,他们才会对华国的警告一而再、再而三地忽视,一意孤行。 但,另一侧,早在1961年,在华国经济最困难的时刻,上层形成了共识:要把印三那只蠢蠢欲动的手狠狠地打回去! 铁路修起来,公路建起来,大炮运上去,战略物质准备起来。 海陆空,各显神通。有部分物质甚至通过海路送到印三海岸,然后再转运到了西藏。 从6月起,华国不断调动各方兵力,积极备战。 总参谋部,沙盘上,代表双方对决的彩旗轮番变换。 文岚后来匿名捐赠的末日饼干系列,关氏兄妹捐赠的敏感物质,宝安那边私下送去的军需食物,连同其他设备物资,一早就偷偷运到华国前线哨所。 9月22日,《人民日报》发布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的社论,里面有一句后世华国人非常熟悉的话语“勿谓言之不预也”。这句话,建国后只说了五次,每次说完都有人要倒血霉。 可惜,印三把这警告当成了耳边风,死不悔改。 全民严阵以待的日子里,不用上课的文岚,利用关博睿提供的坐标,再次偷偷往前线军需仓库里面添加了不少金老爷子放在地下室里面的那些储备食物。 毕竟,文岚可是明确知道这场看似马上就要爆发的战争是打不起来的。地下室里的那些罐头食物将要被消耗很长时间,遭受无数人的白眼。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搬运一部分终将被人嫌弃的食物去给那些真正需要他们的人,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桶装水,沉重无比,不在仓库储备范围之内。而正式进入严冬后,这一带的河流和支流将会结冰。这一片荒漠大地上的水源稀少,即便有也是咸水居多,苦涩难以入喉。 历史上,虽然有民众自发组织送来一些补给,但数量有限。缺水少粮的时候,当时的军人只能硬扛。 而这次,有了文岚的存在,情况自然不同。 卸下大量桶装水后,文岚把自己原本提前存储在如意门内的食品和药物放入仓库的一侧。 偷偷溜出军营,缠好护面的纱巾,裹着厚重的防风衣物,文岚悄悄往前线多走了一段路程。 为了确保小命的安全,文岚再次点开手腕上那条星星手链上面的屏幕,打开了自动召回系统。 还有1个小时46分,这次选择的定向功能将会关闭,届时不管文岚身在何处,都会被直接带回到如意门。 最近很久没有使用二级的定位功能,操作上不免有些生疏,文岚再三确认后才放下心来。 拉好挡风设备,文岚在崇山峻岭间独自行走,变成了茫茫大地上无人注意的一个小黑点。 文岚猫着身子,躲在岩石后侧,探出小半个脑袋,通过望远镜观察。 对面,松松散散地耸立着几个兵营。 一身与众不同制服的军官,叼着香烟,在一群低阶士兵的服侍下,走近饮食区。 印三的特色,果然如同后世所说的那样,种姓制度极其明显,上下等级区分严重。 恰逢午饭时间,官兵分地而食,长相偏白人的聚在一起,皮肤黝黑的人围坐在下风区域。 一边有饭有肉,另外一边却只有稀汤寡水。 文岚调整了望远镜,仔细看后者的食物。这次赫然发现那些士兵在咒骂的食物,居然是饲料做成的。 印三军队贪腐成风,哪怕到2017年,依然有士兵在社交媒体上公布照片曝光,说他们的上级军官那牲口饲料替换了他们的午餐。 据说,种姓制度规则深入到印三全国方方面面,影响深远。 例如,一个高种姓的炊事兵做得饭菜再难吃,他所做的食物也可以提供给全军上下官兵食用。而另外一个炊事兵却因为出身低,哪怕他做的饭菜再好吃,也只能提供给同种姓或者更低一层的人吃,绝对不能沾碰到高种姓人士的碗筷。 至于清理垃圾和厕所之类污秽事务,则只能由低种姓的人去做,甚至有些事情必须只能由最低级的贱民去做。 文岚绕到敌后,站在高处,利用手中特意准备的设备,一轮狂拍照片。 顺利通过召回功能回到如意门的文岚,收拾好设备,等待一个小时后的再次出击。 微调了坐标,文岚如愿以偿地站在更近印三一侧的另外一处军用基地。 噼里啪啦地一通拍摄,顺便坐在寒风中观看了一场肌肉比拼,对比了两军之间的士气,文岚安心地回去了。 算计好时间,约着关博睿,又闯了一个高级一点的军事区。 专业人士出马,自然一个顶三。 临走,关博睿的背包变得鼓鼓囊囊。 文岚的相机底片,也已经消耗殆尽。 一切,尽如预期,与一个月的情况一模一样。 把所有的照片,再次偷偷送进已方手中,文岚开启了观战模式。 果然,即便换了一个时空,战况依然如故。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因为有了文岚的介入,华国准备得更为充分,食品等物质充足。 战争上,华国士兵摧枯拉朽一般,不费吹灰之力就攻破了印军的防线。 整场战争,印方根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1860年在圆明园放火的那支部队,也因为老首长说的“扫了他”三个大字,而顺利地灰飞烟灭了。 当时,西方记者们的描述是:华国军队打印三,就像“热刀子切在黄油上”。 11月1日6时50分,边境东线战场发起了一次攻击。 所在的连队投喂完全部的手榴弹后,庞国兴就参与追击作战。但是大雾弥漫了整个战场,庞国兴迷路了,只能模模糊糊地继续朝着发出枪炮声的地方奋勇前行。后来,他遇到了同样走散了名战友结成了临时的战斗小组。 这是4人小组无意间撞见了印三一支超过300人的炮兵营,于是他们发起了进攻。庞国兴小组一开枪,印军竟然一击即溃,一众人等鬼哭狼嚎着逃跑了。追击过程,庞国兴他们虽然中途走散了,最后居然仅凭3个人连续战斗了15个小时,深入对方阵地7.5公里,击毙7名印军,缴获大量武器甚至包括火盆7门、推土机2台、汽车2辆。而且,小组成员各个毫发无损。 事后,庞国兴在战斗报告中留下一句名言:“敌人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向我还击!” 前线失败的消息,传回了新德里。印三的贵族们慌了,印三上下一片惶恐,首都甚至开始构筑工事,人们纷纷逃离城市。 按照原来的历史,因为目标战略已经达成,后勤补给也经不起消耗,华国单方面宣布停火,同时释放了全部俘虏,并完整归还了大部分缴获的装备。 可惜,印三好不领情,反而通过《防卫法》允许“对任何拥有敌对国家血统的人进行逮捕和拘留”。 因为这个法律,在印数千华侨被关入集中营,遭受迫害致死或者被驱逐出境,几乎所有被拘禁者的财产都被掠夺。 这一次,大家吸取了教训,除了把欧美和苏联支援的先进武器带回去研究一二之外,顺便把印三沿线的哨所和军营予以清空。 其他武器,则交由国家特殊人员,通过特殊渠道,交到某些人士手上。 把北部反复深耕后,华国人士才有序地撤回国内。 撤退,倒也不是因为心善。实在是那边一年就一两个月的晴天,后面就是长达数个月的大雪封山天气。即便是抽调了本地部队,后勤补给依然是个大问题,根本不利于长期作战。再者,西南不是我们的战略方向,不值得投入过多的兵力。当然,过多的涉入印三事务,必然会给苏联和米国带来不必要的攻击借口。 以一次战争,终结所有的战争。 印三上层缓解国内矛盾的政治意图不仅没有实现,反而被揍得鼻青脸肿,直接冷水浇灭了雄心壮志。 这次,在家门口被一锤再锤,终于没有一个印三人敢再继续叫嚣。 终于,华国的边境恢复了往日的和平。 人们的注意力再次转回国内,重新检讨这一年的政策得失,商量如何提高生产效率,增加国民经济增长率。 就这样,当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在古巴附近的海域时,东方的小规模战斗已经拉下了帷幕。 当人们的神经绷到了极致,“胆小鬼”对决到了最高潮。 是战,是和? 一秒钟,将决定整个地区的命运。 10月24日上午,当苏联船只即将贴近米国军舰的时候,它终于抛下一条巨大的铁锚,缓缓停了下来。 消息传到白宫,欢声雷动,很多人终于恢复了呼吸。 虽然中间有所反复,但经过协商,苏联和米国最终签订了四条协议: 1、 苏联核导弹撤出古巴; 2、 米国承诺不入侵古巴; 3、 米国6个月内撤出在土耳其和意大利布置的中程导弹; 4、 上面第三条必须保密,否则协议作废。 11月20日,最后一批苏联导弹和轰炸机撤出了古巴,肯尼迪同时下令解除了对古巴的海上封锁。 与此同时,暗地里,看有被单独暴露在最前线的风险,英国便立刻终止了雷神导弹的布置计划,并在1963年全面撤装此类导弹。 这场全球瞩目的核战危机就此宣告结束,苏联和米国秀了肌肉后又果断地保持了克制,只是“彼此眼珠对着眼珠瞪了一下”,却理智地按下出拳的冲动。 地球和地球上的整个生物圈,在毁灭的边缘走了一遭,幸运地保持了下来。 后世,关于古巴危机双方的胜负,众说纷纭。 但可以确认的是,古巴危机成为博弈论的经典教材。 数十年后,文岚的选修课本上,依然有着对峙双方兵力、心态、所求和所得的细致分析。 虽然没有当事者的正面资料,但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一切,依然是各个学科的绝佳分析材料。 而对于文岚来说,这是一次成功的危机入市。 吉爷爷、崔爷爷、成婶他们因此而发了一笔小财,提前囤积物质并且顺利抄底的金老爷子和文岚赚得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自此,关氏兄妹和金老爷子都不再质疑文岚在商业上的决策。 当然,会出现这种情况,自然因为文岚在故意误导他们。 另外,时代背景下,科技不便带来的沟通交流不畅顺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金老爷子一直以为是关氏兄妹在后面掌控大局,为了避嫌,不再过问细节。 而关氏兄妹则一直以为是金老爷子在旁边出谋划策,这才放心交出主导权,任由资产金额自由飞翔。 ☆、公主女王 秋风把加州的调色盘彻底打翻了,到处都流淌着绚丽多彩的秋色。 窗户大开着,文岚双脚蜷缩在沙发上,顺手把翻了一半的书籍放在脚边,愣愣地看着外面。 花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庭院外面那颗枫树终于换上了全套火红的套装,傲然挺立一众伙伴间,吸引了无数路人的眼光。 稍远处,一阵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声,一块碎片从叶间掉落,在半空中居然像竹蜻蜓一样旋转起来,慢慢飘向远方。 深秋,真的到了。 昨晚,金老爷子那番语重心长的谈话再次浮现:“文岚,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想做什么?如果单就财富来说,你们一家子都可以做到衣食无忧了。但人这一辈子,总得有点爱好,总得有点追求。否则,不就白来世间走这一遭了嘛。” “我还是个学生,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被问了个措手不及的文岚,傻愣愣地按照直觉直接回答。 “国内的课程过于简单,你就算继续按现在这样子每天最多只去上半天的课,也能顺利考试毕业。起码,照目前的情况看来一点问题都没有。这边一二年纪的孩子基本都是些自我成长和基础常识课程,没有学些比较难的知识点,2点半就放学回家了,就连稍微有强度一点的体育课程也需要等到3年级以后了。这样的学习难度,对于你来说,是不够的。” 文岚不明所以,两只眼睛扫了一遍围着自己的报刊书籍。 《檀香山日报》、《南华周报》、《华人时报》,都是本地可以买到的中文报刊。 《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华盛顿邮报》《国会山日报》等,都是金老爷子搬过来后陆续订阅的主流英文报纸。 至于像《管理学人杂志》、《经济学人》这类专业杂志则是小崔叔叔他们订阅的,被文岚借机偷渡过来的。 至于一些儿童读物和科学兴趣小报刊,则是成婶他们特意为文岚这位小格格精心挑选的少儿读物。现在被文岚放在书桌一侧,当做消遣读物。其中一部分三观正常不犯忌讳的书籍,更是被文岚偷偷借关博睿的手送回了家。 每天上两边的课程,做两份作业,还要看这么多的书报,怎么也算不上是浪费时间了吧? 文岚歪了歪头,脸上那一丝困惑清晰可见。 金老爷子顺着文岚的视线,扫视了一遍屋里的书报,摇了摇头:“我指得不是你看不看书的问题,而是你学习的方向和学习的内容。你看,起初你还需要借助字典,才不过半年多的时间,现在你已经完全可以轻松阅读英文刊物了。这说明这些课程和语言障碍对于你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所以,现在我们的目光得放得更加长远一点。” 听到这话,文岚有点不明白金老爷子究竟想说什么,双眼间的迷惑更加浓了。 要知道,60年代的米国,依然属于竞争不太激烈的社会,一如八十年代末以前的华国。 按照后世一位著名的社会学教授的说法就是:“穷人不知道自己穷。那时候整个社会好像有一道自动扶梯带着我们上升。” 在这种环境下,一位普通的渔夫或者码头工人的孩子,也有可能通过考试迈入大学,成为赫赫有名的学者或者中层管理者。阶级上升的道理一直畅通无阻,所以,人们根本没有感知到社会阶级固化带来的焦虑感。 50、60年代,全民佛系养娃,中产和中下层阶级人士都信奉快乐教育,认为孩子们开心就好。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80年代,随着儿童教育心理学、脑科学等领域的新发现,受过良好教育的中产阶级很快学习到了教育孩子的新知识。自那以后,人们才开始讲究科学的教育方法,试图让孩子们在智力和性格上得到更好的发展。 周边的本土人士家的孩子,每天悠哉悠哉地学习,快乐地进行体育锻炼。 即便是文岚现在正在上的私立学校,管得虽然比公立学校严格很多,课堂纪律几乎与后世华国的课堂媲美。但是从课程设置角度来说,也不见得有什么过人之处。 “凤眠他们年纪大一点,中文还能说会写,虽然唐诗宋词基本没有积累,但好歹还不负他们身上的华国血统。至于莲婷他们几个小的,就已经连话都说得含含糊糊的,个别词句根本想不出来。急了,就直接飙英文。有时候,我跟他们说起话来,都觉得有沟通障碍,话都说不清楚了。”金老爷子长叹一句,“这事,也是不我们这一家两家出现的问题。我打听了一下,整个华人圈里面,华二代已经比较明显,华三代之后已经很多除了脸庞之外已经看不出华夏血统对他们的影响了。” “这个是正常现象,即便是在香港,这种问题也是越来越明显的。”关于这一点,只要是在米华裔人士的生活有所了解的人,应该都不会持反对意见。 因为却缺乏汉语环境,听不到看不见中文,哪怕是周末努力去中文学校补习,移民的下一代也会逐渐减少对母语的掌握。至于生活在缺少华裔同胞环境下的华三代、华四代因为缺乏汉语应用环境,很多人已经连一句中文都说不出来了。 他们虽然学生时代可以交到各种种族的朋友,但真正成年后就很少会有人在白人圈子里面如鱼得水,因为西方文化非常歧视华人。 米国大部分人没有护照,从来没有踏出过过门,更不关心米国以外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他们对于华裔的看法非常刻板,而且这种印象极难推翻。他们一直认为华裔没有白种人优越,只会死读书,没有领导能力,不善言辞而缺乏人格魅力,男性更是极度缺乏性魅力。 白左当政的年代,即便是社会主流文化认为种族歧视是政治不正确,但是许多媒体依旧公开嘲笑华裔男性的体型不如白人强壮,固执地认为会计是华裔的常规职业,拍照讥笑华裔的小眼睛等等。涉及黑人的种族歧视是大罪,讥笑甚至公然的对华裔的种族犯罪却经常不了了之。 很多人本来对米国怀有极其美好的想象,却直到在米国真正生活了几个月后,才会惊觉其中的问题。 像金老爷子这样,纯粹是为了家人团聚而来米国的人也不少。幸运的是金老爷子身边有许多同胞,并且拥有巨额财富。这足以让金老爷子拥有足够的底气,可以搬迁到中产阶级社区,可以选择移民到其他地方,也可以重新再回到家乡。 而这些,是其他华人所不可能拥有的。 “老爷子,您究竟想说什么?只要我有能力做到的,您尽管说。”思来想去,文岚都觉得金老爷子要说得东西绝对不那么简单。 “文岚,你知道的,米国的教育主要分为公立学校和私立学校。公立学校就是培养这个国家的基础工作人员,也就是从事哪些非常基础的工作的人。而私立学校,培养的是未来领导这个国家的精英。” 这一点,文岚也非常清楚。 每个私立学校,尤其高等教育中的私立大学,入学的时候,都需要进行面试。因为,招生入学的时候,学校其实就在考虑,每个学生会给学校会给这个国家带来什么。 米国总统的孩子,会有数不尽的社会资源。亿万富翁的孩子,能够给学校带来巨额的捐款。体育特长生占据了大量的名额,剩下的就基本上都是自身能力极其突出的孩子,例如各类数理化竞赛的冠军。 金老爷子接着说:“不管是国内,还是这里华人区域,在教育方面,跟白人区域有明显的落差。等你长大一点就会知道,这个国家是靠选举的,当你所在的民族人数多影响力大的时候,那些政治人物那些国家政策,甚至包括高校入学规则,都会有所倾斜。通过这半年多我们在米国的遭遇,我与老吉、老崔他们都有个明显的认知,我们一定要改善华裔在米国的地位。” “这是一件好事!虽然很难,虽然需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很多,但是,只要做成了,对华国对华裔们的子孙后代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文岚听了,重重一点头。 这一点真的是毋容置疑的。 因为传统文化中华国人对参与政治缺乏热情,而谦虚内敛的做法又不受米国主流文化的赞赏,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华裔族群一直都被米国所忽视,正当权利时常被侵犯。 一直到华裔逐渐觉醒,部分人开始积极参与政治活,参选议员、参议院甚至总统,华裔社区集合起来动用投票权影响本地议员选举结果。此后,不少华裔聚居的地方,华裔的力量才逐渐被重视,甚至有些白人政治家为了讨好华裔而主动取汉名,尤其以加拿大最为明显。 金老爷子见文岚似乎明白这事的重要性,不由地深感欣慰:“我跟你小崔叔叔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在我们筹建的新村建学校,除了西式常规教育课程外,我们还会把汉语列为常规教学语言,同时增加一些华传统文化内容作为选修课程,例如:琴棋书画、武术、中医、瓷器、木工等。” “除了培养华裔孩子外,我们也欢迎其他种族孩子入学。另外,我们准备连同其他人组建基金会,资助那些因为家庭经济困难而无力求学的孩子。为了有意从事政治工作的年轻人提供机会,甚至为他们捐赠选举资金。” 文岚一边倾听,一边点头,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金老爷子,心里一直在琢磨这事与自己又有什么关联呢。 金老爷子话锋一转:“之前我曾经跟你舅舅商量,干脆让你变成真正的米国身份,长期在米国生活。但你舅舅不愿意,不管你父亲那边的原因,还是考虑你们姊妹之间的情感,他跟你母亲都坚持你必须在华国有一个完整的生活轨迹,拥有自由自在的学生生活。经过再三协商,你母亲才同意为你以体弱多病的缘由,减少上课的时间。” 两国的教育资源不可同日而论,更何况现在华国境内的课本依旧是政治意味过于浓厚,不利于学习真正的科学知识。 出于这种考虑,关博睿兄妹才退让,同意文岚以米国的课程为主。 金老爷子看着文岚的眼睛,认真地问道:“文岚,你以后想做一位公主,还是成为一位真正的女王?” “啊,我既不是公主,也不是女王呀。我这个格格的头衔,就算别人不知道,我自己也知道是假的。”这画风转得太快,文岚一脸的莫名其妙。 “不,我不是说头衔的问题。如果你想成为受万众宠爱的公主,那么按照你现在拥有的财富,你只需要学习一些礼仪和社交方面的知识,进入一说知名的学校,结交一群身份地位类似的朋友,然后你就可以终生享受这荣华富贵,像这边很多人家的继承人那样出入各种party。” party girl?文岚立刻摇头。 扯着嗓门彻夜狂嗨,端着酒杯穿梭在各种酒会,社交能力练得炉火纯青登峰造极,都不是文岚喜欢的内容。 “如果你不想成为公主,那你就只能成为女王,成为统治这个王国的女王。你得稳重,你得明智,你得举重若轻,处理起难题来游刃有余。” 文岚的嘴巴越长越大,摇头如拨浪鼓:“我就是一介凡人,不要太看得起我。” 金老爷子不为所动:“手持千金而过闹市,觊觎你的人自然就不会少,更何况你现在还不是在我们的主场,旁边的白人手里掌握着更多的主动权。如果你不愿意依附于其他人,就得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否则,你会被旁边那些人狠狠一口吞掉。” 想起各种传记和影视作品,文岚紧紧闭上了嘴巴。 “不是我避你,你也看到了,就古巴危机这段时间市面上发生了多少恶性时间。我在的时候,还能护着你一段时间。一旦我走了,老崔他们年纪也不少了,不管是小崔、小龚还是你毓蓉姑奶奶都跟你没有什么香火之情,真的出事那一天,他们顾及自己的利益,不一定能帮你。所以,我思来想去,文岚,求人不如求已,你必须变得强大起来!” 逆着光,金老爷子脸上的老人斑愈加明显。耳边的白发已经侵占得七七八八,黑发们的阵地一退在推现在已经岌岌可危。握着核桃的手背,褐色小点三三两两地散落在鼓起的青色血管旁边。站了一会儿的金老爷子左手已经微微颤抖,忍不住搭在桌面借力。 虽然在文岚的眼中,对于年龄的概念一如后世,但,在这个时代,古稀之年的金老爷子已经走向暮年了。 见惯了悲欢离合,也许金老爷子对自己的死亡看得非常淡,平常也会不经意间说起自己死后的安排。 只是,文岚从未觉得死亡真的正在逼近。 忽然间,心里鼻间一阵酸楚,文岚捂住了嘴巴。 作者有话要说:秋风越来越强劲,今年又会是个寒冬,各位小心保重身体哦。 ☆、精英教育 一张长长的课程计划,摊在书桌上,让文岚叹为观止。 可惜,这些项目之前几乎都没有接触过,文岚觉得压力山大。 除了常见的课程外,计划还包括: 1、 拓展教育:法语、拉丁语、宗教、地理、历史、演讲等; 2、 艺术与体育:游泳、击剑、体操、高尔夫、艺术鉴赏、歌剧、芭蕾、陶艺等; 3、 综合素质:围棋、国际象棋、古琴、钢琴、小提琴(待定)、昆曲、书法、水墨画、油画等。 对照了一下自己现有的知识储备,文岚越想越不安,只得结结巴巴地问道:“我还在上小学,就要上这么多课程?” 金老爷子的手指在课程计划上面滑动:“这份安排,是我请教了几位专家,参考了你们学校高年级课程表和凤眠他们兄弟姊妹的课程安排,和你吉爷爷他们初步草拟出来的。我们觉得还是有些不足,但你年纪还小,有些课程以后再慢慢往上加就是了。” 文岚张大的嘴巴,一路听下来,就再也闭上过。 按照金老爷子的说法,米国虽然号称平等自由,实际上钱、权都是有少数顶尖家族掌握。英美文化系出同门,对于贵族文化和贵族血统推崇备至,即便是二战后平民文化兴起后,也依然有着明显的排外意识。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政治领导人的家族化,几个知名的家族及其类似古代门客的智囊团,囊括了主要的党关键位置。冷战结束后,肯尼迪家族更是各类州长、局长、议员、参议院,层出不穷。 文岚看过一些资料,自然知道二战后全世界的保守主义大师们都跑到米国,外交上一直在谈论世界责任,总统宝座各家轮流座。其实,这一点在米国小弟菊刀国也非常明显。二战后,虽然菊刀国的首相任期基本上都不太长,但实际上权利一直在父子、兄弟(师兄弟)、岳父与女婿之间来回交棒。 英美文化主体还是以贵族为主,特权阶级一直高高在上。 但是,受限于血脉,文岚觉得自己天然就不可能与那些特权阶级挂上勾。 听了文岚的质疑,金老爷子摇着头告文岚一个知识误区:“对于一般人而言,他们自然会不屑一顾。但是你所拥有的身份是不一样的,你既有拥有清朝皇室血统,又拥有犹太血统。而且,你别忘记了,我们一直与蒙古贵族通婚,我们身上有着黄金家族的血液。也许你并不清楚,黄金家族是成吉思汗的直系后裔,是术赤、察合台、窝阔台和拖雷四人的后代。孝庄太后姓博尔济吉特,来自蒙古科尔沁,是黄金家族后裔。我们祖上一直取来自科尔沁的蒙古贵女,我的祖母,你的曾祖母都来自科尔沁。” 见文岚听得津津有味,金老爷子便稍微展开来说:“成吉思汗麾下曾经横扫亚欧大陆,欧洲人称为他为世界之鞭。人们敬畏他,又害怕他。就像当年李鸿章到访米国时一样,欧洲人初时把我们华人也归为白人,直到后面发现满清日益衰落之后,才逐渐改变了态度。所以,在这些欧美人眼里,我们是贵族,就永远是贵族,跟那些平民始终是不同的。” 金老爷子拿过课程计划,指给文岚看:“这些体育项目,是为了让你有个健康的体魄,这个是现代欧美获得别人尊重的基本条件。而其他的课程是为了让你拥有良好的仪态和内涵,让你融入各种群体而不露怯。这些,就是现在米国精英培养下一代的方法。” “按照您的说法,我即便学完了这所有的课程,也只不过是增加了一些砝码而已。那么,然后呢,我要做什么?”事情似乎与文岚的预想差距越来越大了。 “如果你要成为女王,那么,不管你真正喜欢的科目是什么,你研究生必须读法学。法学是帝王之术,是欧美培养领导人的专业。不管怎么,你必须拿到法学文凭,建立你自己的人脉网络。”关于这一点,金老爷子似乎没有给文岚第二个选择。 与华国的课程设置不同,法学在欧美是高端学科,不是一个跟其他职业并列的选项。所有的人,想要拿到法学文凭,必须修完本科之后,才能报考法学专业。 华国人是世界上对民族差异最不敏感的人群,因为汉民族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一个群体,我们从小到大接触到的基本上都是汉民族的人。改革开放前,大多数华国人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祖祖辈辈生活的区域,极少接触外来人口,更少接触真正的少数民族人士。而改革开放后,因为高考加分政策,许多华国人更不觉得少数民族是受歧视的一群人,起码在华国境内不是。 这,与世界上大多数地区的情况是截然相反的。在国土狭小、民族众多、宗教语言错综复杂的欧洲,民族问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历史问题,也是非常严肃的政治问题。在中亚一带,民族问题更动乱不止的重要原因。即便在米国,肉眼可见地,种族冲突正在加剧,各种治安问题层出不穷。 “当我们的种族无法变更的情况下,财富和人脉就成了我们改变自己生活状态的重要助力。”金老爷子摸着文岚额间的碎发叹道,“我们之前想得太简单,真正接触这边办事的人之后发现,歧视无处不在。同样的事情,我们华人出面就会受刁难,而让招来白人去跑腿就会迎刃而解。文岚,我们说过要大力推动华人争取权益,但这做起来需要很长的时间。你必须利用你的优势,搭建你自己的舞台,这样才能掌握得住这些巨额财富。你明白吗?” 文岚又不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子,自然明白其中的人性丑恶之处。 前段时间,小崔叔叔和小龚叔叔为了跑建园林审批的事情,就吃不知道多少次闭门羹。多少次,文岚看见他们一肚子的火没地方撒,见着金老爷子和文岚还得假装没事。金毓蓉过来闲住的时候,也曾传授过许多小技巧。雇佣一个金发浅到接近白色的中年男子作为代理人,就是她推荐的方法之一。 虽然金毓蓉没有说,但大家都能猜得出来,为了守住这份产业,他们兄妹曾经吃了多少苦头;在二哥金毓书去世后,金毓蓉一个人撑住这个家又是如何的艰难。每个成功人士,背后都要不为人所知的血泪。 文岚划拉了一下时间表,除去两边的正规课程外,似乎不足以满足这么多课程要求:“老爷子,我的时间不够呀。家里那边照着一日三餐总得露个脸,这边学校的课程也得上,哪里还能上这么多课程呢?” 金老爷子拿笔圈了几个大圈:“语言和艺术,是必须从小开始的,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以后就弥补不回来。所以,这些找好老师之后,马上就要开始了。至于那些宗教、地理、历史之类,我们慢慢来,列好的书籍买回来后,有空你就多看。嗯,至于时间方面,文岚,你跟你舅舅不是测试过吗,你的如意门里面的时间流逝与外面不一样,现在大致是2.5:1。既然你拥有这个条件,就得充分利用上,以后凡是练习和学习都进你的如意门里面去。这样算下来,别的孩子一天只能睡6个小时,你的情况可要比他们好多了。” “可是,他们不用学琴棋书画,不要分中西两类来学那些基础课程,更不需要学习中西两套贵族礼仪。”听完金老爷子的计划,文岚只觉得前途一片黯淡。 “好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我会跟你找个好的语言老师,趁你年纪小记忆力好,我们先学法语和西班牙,明年争取学拉丁语和德语。对了,我会告诉其他人以后没有你的同意,任何人不准进入你的学习间。这样,你就不用怕露馅了。好了,别担心,人家能够做到的事情,文岚这么聪明,一定能够比其他人做得更好的。”金老爷子揉了一把文岚的小脸蛋,言不由衷地安慰了几句。 金老爷子忽然想起:“你上次说想要买多些书籍,以后在新村那里成立一个公共图书馆,方便其他人家的孩子求学。这事,大家商议了一下,都觉得不错,已经在联系图书批发商了。我打算下次回北京的时候,顺便也去采购一些书籍,补充一下图书馆的藏书类别。另外,如果那边合适,你可能以后每个星期还得去北京上两趟古琴课。” 见文岚的眼睛瞪得溜圆,金老爷子解释到:“我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擅长古琴的,所以不能就近教你。北京那边我们上次看到的那个古琴研究会,我了解了一下,他们除了整理琴谱和相关资料外,也愿意教学生。所以,我希望你能够过去上课,真正近距离感受一下传统文人的风骨。他们可都是一些非常博学的知识分子,不管是诗词歌赋、瓷器、建筑,还是养兰花、哲学,他们都能够提供一些完全不一样的观点。我觉得你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他们,对你来说是非常有好处的。” 金老爷子说完了初步计划就离开了,给文岚留下一个喘息的空间。 加州与新安的时差是13个小时,除去学校的正常上课时间,可以用来安排额外课程教学的时间真的是屈指可数。 文岚扒拉了一下后面老师附上的课程纲要和学习目标,研究哪些项目能够尽快在最近五年内达到要求。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国内的课程肯定不能继续这样松散下去,米国的高年级课程更是多了许多选修课程,而且高年级基本上都得住校根本没什么私人时间。Top的米国大学除了某些后门学生外,其实竞争也非常激烈。不仅成绩要好,而且还要拼各种额外项目。 米国大学的申请表上面都有“特长”栏目,如果空着就更笨别想被录取了。学生们不仅需要累出特长还要累出得奖地区:“州、全国还是世界”。没得过大奖的特长,那就根本不叫做特长。 而且,真正的精英教育,不是要培养一些站着燕尾服彬彬有礼地行走在街上的绅士,而是要养一些能够推动社会改变的力量。这些人必须有能力,也有意去改变社会,而不是做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所以,Top基本的米国高校,还会看学生的社会实践经验及其对社会的贡献。所以,当那些学生写着利用假期参加了什么难民援助计划、环保计划或者改变落后地区人口的生活状态时,他们的简历才会在审核者手中多停留那么一两分钟。 在哈佛大学,有一扇为了纪念18年毕业生Samuel Dexter而建立的大门,门外刻着‘Enter to Grow in Wisdom’,门内刻着\'Depart to Serve Better Thy Country and Thy Kind’。 翻译成中文就是:“走进此门以增长智慧,离开此门以服务国家和人民。” 先强大自己,再改变世界。 这才是真正的精英教育。 而作为被歧视的种族,只有在学习了全部的精英教育课程内容,并做到比他们本国人还要优秀的时候,文岚才有机会打破各种天花板,顺利成为真正的女王,掌控自己的人生。 ☆、悲催求学 “叮铃铃~” 一只小手从被窝里面伸了出来,拍在蓝色胖滚滚的闹钟上面,然后顺手把它捞进被窝里面。 整个过程,小女孩的眼睛都没有张开,却能分毫不差地关掉闹钟。 过了五分钟,另一个更加刺耳一点的铃声在床头柜外侧响起。 “叮铃铃~叮铃铃~” 小手掌在床边摸来摸去,始终没有找到凶手,更不能屏蔽掉这刺耳的铃声。 揉了揉眼睛,文岚恋恋不舍在将脸蛋与被单摩擦了几下,然后抬起腰身,关掉了第二个闹钟。 坐在床铺上清醒了两分钟,文岚步出如意门,换上外出服。 到了餐厅,成婶见了,立刻摇头:“小格格,您这样可不符合大家小姐的礼仪。要是被陈先生或者史密斯小姐看到,您又要挨训了。” 文岚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看着成婶:“拜托,现在才6点,大家都还没有起来,就让我先偷一次懒吧。” 成婶敌不过,只得转头招呼小巧拿过两条干净的餐巾,一条垫着文岚的腿上,一条系在文岚的脖子上面:“今天有您喜欢的小笼包,我先给您拿点过来。安德鲁医生说最好给您补充一点食物钙,所以给您准备得是全脂奶。一会儿,出去的时候还在你的袋子里面放了酸奶和奶酪,您要记得吃,别浪费了。” 文岚甜甜一笑,乖巧地点头应道:“我会记得的,谢谢您,成婶。” 成婶笑容满面,慈爱地看着文岚配着牛奶吃起了小笼包和青菜,便慢慢退回后厨。 小绣从侧门走了进来:“成婶,傅老师过来了,现在安排他在小休息室。” 成婶一抬头,就看见文岚刚拿起一份报纸:“小巧,给傅老师上一份现做的生滚粥,再捡第二层的热包子过去给傅老师垫垫肚子。” “现做生滚粥得加点肉,那没个十来分钟都不……” 小巧这话刚出口忽然福至心灵,看了一眼成婶的表情,立刻应道:“粥,当然是港式生滚粥最适合在这个天气吃了。天气越来越冷,大清早吃上这一碗,五脏六腑都舒展开来,熨帖得很,正适合傅老师了。” 小巧和小绣对视一笑,成婶也不禁莞尔。 陶瓷锅里热气翻腾,米早已煮成了米花,绵滑而不稠腻,一股米香扑鼻而来。 小巧舀起一碗粥底,倒入铜锅里面,正准备放入新鲜食材。 成婶拿出一个香港喝早茶的小碗放在一旁:“再加点,给小格格也准备一点。今天他们要去看几个公司,可不知道几点才能回来。格格年纪小,可比不上他们那些粗人,出面在外总是不太如意。让小格格早上吃好点,多顶一段时间。” 小巧又舀了一勺粥水倒进锅里面,再把案板上的牛肉片倒入正在沸腾的粥水里面。撒上一把生菜丝,过上30秒,肉片刚刚烫熟变色,立刻敲了两个鸡蛋进去。关上火,一搅一戳一晃动,片片黄花铺满整个锅面。 关姐一边整理碗筷,一边絮絮叨叨:“小格格那么小一个孩子,每天五六点就起来读书看报,除了上课时间,还有个专门教导法语的傅老师全程跟着,往返路上都得全程用那什么奇奇怪怪的语调对话。每天还要安排不同的课程,一直要上到晚上十点。上个星期,我看见小格格下楼都是僵直着脚,说是芭蕾舞做拉伸卡得大腿酸痛。诶呦,我看见小格格膝盖、手臂上面的伤痕都心疼死了。” 小绣心有戚戚焉:“你们没有跟着,所以不知道。老爷专门请回来的那个布朗太太实在严格,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有严格的规定,真是恨不得直接用尺子一一量起来做好标志。就连喝咖啡托杯子的姿势都有严格规定,搅动时的方向和次数都有固定的要求,同时还要配合适宜的表情和优美的姿态。这实在太难了,小格格那么聪明,都被惩罚了好些次。幸好我们作为仆人,要求低很多,否则我就是再学两年也过不了喝咖啡的关。” 成婶看着那个不成器的,忍不住敲了她一下:“我们这边以中式为主,所以对你们才没有那么严格要求。但是,你这个样子可成不了小格格的贴身女仆,出席不了大场合的。” 小绣捂着额头,缩着头讨好地笑着说:“成婶您教得那些就够我学一辈子了,我爸妈送我过来也没有指望我能够成什么大事的。再说,老爷之前从北京带回来的那两个旧仆家的孩子,不是已经送去管家培训学校了嘛,以后靠他们就好了。” 成婶真是恨铁不成钢:“你个傻子,这么好的几乎摆在你面前,你都不珍惜。英国以前的贵族小姐都必须觐见君王之后才正式参与交际季的活动,1958年英国最后一次觐见周,数以百计的贵族小姐,不管年龄够不够,都赶到伦敦参加觐见。当时,布朗太太可是被伯爵家请去做礼仪老师的,可见她的水平之高。老爷专门托人从伦敦把她请过来,可是费了不少劲的。你们凑巧遇上了,自然得努力去学,能学多少是多少。” “原来如此,我就觉得奇怪,我觉得平时出去跟本地人沟通基本没有什么障碍,怎么有时候布朗太太的话我就怎么也听不懂呢。”小绣举例解释道,“她说厕所从不说‘toilet’,而叫‘loo’。一般来说,没听懂对方意思,希望对方重复,我们都说‘pardon’,可她从来都是说‘sorry’。而且,有些强调格外不同,就算我留心听了,也听不明白。你们都不知道我这一个月有多心累,夜里做梦都在被布朗太太罚站。” 小巧他们捂着嘴,指着小绣笑个不停。 成婶真是哭笑不得:“布朗太太说得是正宗BBC口音,这种口音代表着与众不同的身份和地位,就算在米国,那也是被模仿的对象。老爷千里迢迢请布朗太太过来,除了西式宫廷礼仪外,也希望小格格能够学一口有格调的BBC口音。被你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面的话了。” 后厨旁边的休息室里发生的事情,小绣她们的抱怨,文岚自然不知道。 放下《华尔街日报》,文岚随手抽过旁边的纸笔,按照报纸的用词风格,重新写了一遍报道。 写好后,文岚再对照着原文,在自己的文章上面修修改改。 就这样,就着新端上来的牛肉滚粥,文岚改完了两篇文章。 文岚随手把碗放在桌子,不想却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糟糕,又要挨骂了! 文岚下意识扭头,却不见布朗太太严厉的眼睛,不由地拍着自己胸脯,缓缓吐出一口闷气。 对于布朗太太的到来,文岚早有心理准备,可惜事情并不回因为这样就会有所改变。皇室那些复杂到变态的礼仪,按照布朗太太的说法,即便文岚再学十年也不一定能够学得完。这话,听得一众人等脸色全变。 幸好,布朗太太转头就说:“现在在英国,人们普遍的想法是要和大众保持一致。在米国,人们似乎对贵族文化有着超过想象的热衷。也许,人们都一样的,总认为对岸的草更绿,嗯,按照你们家可爱的小姑娘的说法就是,外国的月亮格外圆。米国没有王室,你们现在也没有了帝王,你们总在对英国充满了和实际不一样的想象。实际上,这几年,就算在英国,人们也开始删繁就简,保持大体的仪态就够了。小姐,您以后基本上都会生活在米国,其实你只需要掌握到足以应付常规社交场合的礼仪就够了。” 关于降低要求这一点,文岚自然没有异议。 实际上,就在不远的将来,英国的播音员将不再使用纯正的BBC腔调播报节目,米国的总统如小布什之类的政治家更是故意学着德州乡下人的词汇来争取选民的的喜欢,就连英国的袭贵族也日常穿着以T恤搭配牛仔裤。 贵族被剥夺了政治权力后,自由党政府于1909年在下议院提出People\'s Budget(人民预算),第一次大幅度提高了遗产税税额。1940年时,遗产税更是高达65%,导致众多贵族无法维护庄园。1950年,庄园被拆毁的速度达到历史之最,全英国每五天就有一座消失于人间。 1958年后,来自社会各行业的杰出人士,会被政府提名、女王册封成为终生贵族。 那些真正的世袭贵族,权利一再被缩减,小贵族们甚至连家里的祖产都保不住。1999年上议院法令(House of Lords Act 1999)后,大部分世袭贵族都丧失了担任上议院议员的资格,终身贵族占了议会的大多数。 知道历史走势的文岚,在这一点上面与金老爷子的看法自然不一样。出于实用主义考虑,文岚自动删减了许多礼仪课程内容,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了多语种学习上面。 傅老师,是一位曾在法国留学的华裔教师。 金老爷子重金聘请他过来,一方面作为文岚的法语老师和私人陪练,另一方面也是为正在筹建的学校招揽人才。 汽车启动,在路上奔驰,准备带金老爷子等人前去一家能为卫星做配件的公司做实地考察。 后面那辆车上,文岚被傅老师带着,慢慢一字一句地理解傅老师用法语讲述的日常对话。 在上了两节基础课程后,之后每天的共处时间,文岚就被法语包围着。 刚开始学习法语,按照傅老师的要求,文岚必须要习惯法语的拼读步骤。所以,文岚跟着老师,每个单词都要一个一个像弱智一样地去拼,拼完之后一定要快速的多读几遍。 每天,都是先大致浏览课文,遇到不知道的单词,用横线勾下来。然后,就是跟着老师开始读课文,一句一句为单位,慢速且准确地读课文。一旦遇到不会读的单词,要不就是自己查读音规则,要不就跟着老师或者录音一次次地反复练习。直到整个句子连起来读非常顺畅,老师听了满意为止。 傅老师还会把文岚的对话录下来,重新播放出来,并逐字逐句调整文岚的发音。 刚刚开始的时候,文岚还会害羞地不愿意大声说话。听到录音机里面那蹩脚的法语,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五指蜷缩,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但是,傅老师坚持一定要这么做:“一个正常的孩子,要达到基本的沟通,也至少需要300个小时。这里面,需要我们一个字一个词地慢慢去记忆去掌握,每个人都是这样,没有捷径可言。我们知道熬过最初的阶段,掌握了正确的读音规则,后面就会事半功倍。” 于是,在经历了各种课程的荼毒后,即便拖着酸软的身子,文岚也全天都在播放法语录音带。 即便是睡觉的时候,各种法语也在文岚四周响起,没有停歇的时候。 遇到不确定读音,文岚就反复请教傅老师:“老师,我读一段课文给你听听,如果读得不对,请您随时纠正,好吗” 文岚一遍又一遍地念呀念,直念到傅老师点头表示满意为止。 当然,果如老师所言,在这种全方位法语环境中,文岚的法语语感明显增强,听说能力逐日进步。 文岚刻苦顽强的学习精神,博得了傅老师的好评:“我教了近二十年的书,还没有见过这样发愤学习的学生。” ☆、有福同享 平时,文岚在新安、米国和如意门内各放有不同的钟表作为计时之用。 可惜总有那么一些时候,时间怎么也凑不起来。 文岚有时候不得不顶着别人的误解,而有所取舍。 这□□程安排得实在是比较紧,所以,在新安市的早餐时间,文岚只能借尿遁匆匆赶回新安的家里抓了一根红薯,跟文雅遥遥得打了声招呼,转身就往外跑。 文雅抓着帕子在后面追:“天色还这么早,你又约了谁出去疯呀?我跟你说,以后妈妈不在家,你自己一个人跑去妈妈房间睡觉的时候,记得不要锁门……” “知道了,我以后尽量注意。”话音未落,文岚已经跑得看不到人影了。 “……免得我要进去拿东西都不方便。嗨,这疯丫头在干嘛呢,整天玩得不着家。”文雅一转头便看见文榕也追了出来,“行了,我们别管那疯丫头了。吃点东西,然后今天早上继续学法语,下午你还得把昨天的英语资料背完。” 看着门外自由的天空,文榕瘪着嘴:“难得一天休息,就不能让我痛痛快快地玩一天吗?” 文雅还没有说话,对面房门打开了,彦君随口应道:“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每天做好计划,你就可以又按时按质完成功课又有时间出去玩。如果你继续这样拖拖拉拉的,两边都完成不了,那可就没有人能够帮得了你。” 文榕用手指压着鼻尖做出一个猪鼻子鬼脸:“整天絮絮叨叨的,就像个小老太婆。难怪男生们都不喜欢你,大家都叫你马屁精,专会打小报告的臭班长。” “你,你们自己不完成作业,难道还有理啦?我身为班长,催你们交作业,那是我的职责。你再这样,以后不要看我的作业本!”彦君气得小脸通红,眼泪在眼眶里面一直转动,似坠非坠。 “不看就不看,最多我去看皮蛋的。实在不行,我还可以看问我哥或者表哥。哼,臭丫头,威胁得了谁呀。整天又哭又笑,黄狗……”文榕不但不道歉,反而在一旁唱着乡下俚歌小曲嘲笑彦君。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处于最讨人厌的阶段,对世间的一切似懂非懂,却又格外喜欢显现自己的与众不同。抓猫逗狗,撵鸡上架,扯着小女生的头发欺负人家,都是常有的事。即便因为这事被人训斥了,他们也不以为耻,反而自认是“英雄好汉”。 对上隔壁阿姨了然的微笑,文雅身为姐姐,只觉得脸上发烧。 她一把拧过文榕的手,顺手一旋,把人推回房间。再好言安抚了大半天,许下零食若干,才让彦君怒气全消、破涕为笑。 进了门,文雅却又看见文榕抱着他那把心爱的木制枪,在竹藤沙发上左右乱蹦。 更可气的是,彦涛不仅不劝,还在旁边连连叫好,让文榕争取蹦得更高。 “李文榕,你皮痒了是吧?你再这样,下次的赶集就没有你的份了,同时扣你两个月的零花钱!”文雅关上大门,看着疯得跟只猴子似的的文榕,气不打一处来。 自从关博萱忙于安兰百货店就减少了回家的次数,一个月最多回来两趟。关博睿工作更忙,基本就没有空闲的时候,就算想管教这些孩子也有心无力,撑死了每天下班后关心一下孩子们的学习情况,询问几生和思想上的动向,过于细微的东西始终无能力为了。 而实际掌家的文雅和彦涛,家里琐事倒是能够处理得头头是道,但是管教起顽皮的文榕来,有时候找不到合适的办法。而且,随着文榕上了二年级跟旁边村里的孩子玩熟了之后,这种情况就更加明显了。 “好了,让他跳,我倒要看他究竟能蹦多久。”彦涛挑了两个又大又甜的红薯塞给两姐妹,“既然他不想学,一会儿关着门不要让他出去。等我们学完了,我压着他上山劳动去。正好冬天来了,家里得多备一些硬柴。” 文彬把杂粮粥端了出来:“姐,你就再坚持两个月。上次,妈妈不是说在陆军宿舍区旁边买了一块地,我们家自己掏钱起的房子快要建好了。舅舅也说下个学期要把我们全部转到穗市去读书,到时候里里外外地困着他,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唉,我看着这猴子就头疼。”文雅舀了粥水,“文榕,过来吃早餐。” “嘿,我看着你们女孩子才头疼呢。夫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家里三个小女人看着就累得慌。古人诚不欺我也。”见文雅的手扬了起来,文榕嬉笑着端着红薯,跑得远远的。 “妈妈说城里的学校管得严,爸爸说部队那边的孩子要每天都要做操跑长跑。文榕,你就傻乐吧,你!”文雅狠狠地咬了一口红薯,气呼呼地说道。 “谁叫你们偏心!为什么我什么都要学,为什么文岚就可以每天只上半天课?这不公平!主席说要男女平等,你们不能只疼最小的。再说,我只比文岚大了一岁零十个月。”说起来,文榕也是一肚子愤愤不平。 晚上,文岚赶回来吃饭的时候,文榕依然一肚子气:“舅舅让大家学习这什么烂七八糟的外语,凭什么文岚你一个人置身事外?” 不知道前情后果的文岚,一脸的懵:“学法语吗?我也有在学呀,每天都在记单词背对话呢。” 文岚当然知道大家在学习法语,因为家里哥哥姐姐们的学习材料都是文岚精心挑选出来。就连客厅里面那播放法语磁带的录音机,都是文岚买回来塞给关博睿的。至于日常家里的课外书、科学期刊、益智玩具之类,文岚可没有少费心思。 当然,文岚打定主意,要把这无名英雄做到底。 “今天早上大家都在听法语录音带,你又在哪里?玩到连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你还好意思说自己也有在学法语?反正都用不上,大家都不想学,凭什么只有你一个可以逃课?”文榕连声质问,手指都快要戳到文岚的脸上了。 文岚以为家里的哥哥姐姐们犯了许多后世人一样会犯的错误:“其实,法语真的也很重要的。你想联合国官方语言就是英语、法语、俄语、西班牙语和阿拉伯语。不仅很多官方材料是用法语写的,我们以后出去走动也会遇到很多说法语耳朵人。上次,舅舅也曾经说过,因为以前法国的殖民地非常广,所以现在非洲和北美那边依然很多人是讲法语的。当然,我们学习一门语言,不仅是为了看资料,更是为了以后出了国门更别人交流更加便利。” 文岚的话音未落,关博睿便走了进来,接着文岚的话尾继续阐述上次没能详尽解释的观点:“就像文岚说的那样,语言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项工具。看着没用,但实际上有时候直接关系着战局的胜败。如果我不懂德语,那这次大攻关可能就没有我的份了。可正式因为懂英语和德语,我能够在没有翻译的情况自己阅读国外的科学期刊,我们才能够快速解决了新型坦克的几个关键技术难题,大大加快了新式武器的研发速度。文榕,不管是哪门外语,在某些情况下都有可能给成为你征战沙场的武器。你到了战场,手无寸铁的情况下捡到一把□□,你总不能说我不会用,就丢掉□□非得去找一把自己会用的□□吧。” 听了无数英雄事迹,立志要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文榕这下可就无话可说了 。 可说看着貌似逍遥自在的文岚,他胸口那口闷气始终消不下去,憋得自己难受,只得嘟着嘴嚷道:“那凭什么文岚就不用学,这不公平!” “没有啊,文岚一直有在学,就算跑步的时候她会一直背课文。”关博睿大致明白症结所在,“因为文岚学得快,所以跟你们的进度不太一样。为了避免你们之互相干扰,所以,我另外单独给文岚布置了一些功课。” 听到大家都要学习同样的东西,文岚的功课更是格外的多,文榕瞬间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关博睿大致检查了大家的进度后,又开导大家:“你们不要给自己太多的压力,每个人刚刚接触一门新语言的时候,总会有个适应期的。我们一边熟悉它们的发音规则,一边每天记忆新的单词句型,终有一天会豁然开朗的。” 关博睿合上书,给大家说了前人学习法语的小故事:“到法国以后,徐老在钢材厂一边做工,一边学法语。他年岁大,记忆力差,同伴们都担心他不易学好。可徐老自己却满有信心,总是乐呵呵地说:\'我今年四十兰岁,一天学一个字,一年学三百六十五个字,七年可学两千五百多个字,到了五十岁时,岂不就是一个通法文的人了吗假若一天学两个字,到了四十六岁半,就可以通一国文字。我尽管笨,断没有一天一两个字也学不会的。\'通过不懈努力,徐老仅仅用了一年多就过了语言关,顺利进入大学学习。你们还这么年轻,就算每天学会两个新词,等到你们毕业的时候,也基本可以满足常规沟通需要了。” 感受孩子们的抵触情绪,关博睿放宽了对外语学习的要求,同时增加了孩子们的奖励措施。 在大棒和胡萝卜双重激励之下,关李两家的孩子熬过了最初的三个月,顺利踏入了学习法语的旅途。 1963年春节后,关博睿一连接到江镜明从上海寄来的两封信,信里面的内容几乎一样,都是关于江镜明夫妻打听到的教学新动向。 “国家要开设外国语学校了!”看到第二段,关博睿忍不住就惊叫出声。 “什么?哥,你这是在说什么呢?”难得休假在家的关博萱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难以置信地看着举止失常的哥哥。 “萱妹,真的要开设专门的外国语学校了。太好了,国家能够重视人才能够关注外国科研技术的发展进度,这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太好了。”关博睿喜形于色,扯着妹妹的手,念叨个不休。 关博萱自然知道自家哥哥的抱负,陪着他一同欢笑,一同展望未来。 待情绪稳定一点,关博萱接过信纸,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姐夫,虽然说革命工作不分贵贱,但对于个人来说,施展才华的方向始终是不同的。我们从朋友那边打听到,国家准备调整教学系统,预备在几个大城市开设外国语学校……” “哥,这可是个好机会!不管孩子们愿不愿意,这次,非得把他们全部带到穗市不可了。我们孩子学了英语和法语,他们入选的机会非常大。我们得努力推他们一把,绝对不能辜负了这大好机会。” 关氏兄妹相视一笑,立刻制定了新的学习计划。 即便顽皮如文榕,抗议的声音也直接被抹杀,只得看在零食的份上,每天兢兢业业地完成各种作业。 关李两家里面,只要有机会,外语录音带就一直从早放到晚,直接充当背景音,尽力给孩子们营造外语学习环境。 3月底,文雅姐弟等人被打包到穗市后不久,关博萱就打听到了正式的办学文件。 新中国成立之初,国内一直都是俄语一统天下。但,在60年代初,随着国际形势有所改变,全民学习俄语已经不再可行。 在一次小型外语教育工作会议上,二号首长明确表示,由于国际形势的变化,需要培育其他语种专业人才。他说,英语是全是使用范围最广的语言,今后很长时间还是要以学习英语为主,但我们要发展包括六种联合国官方语言在内的多种语言教育。而且,外语教育需要从儿童抓起,实现“多语种、高质量一条龙”的教育机制。 根据二号首长和时任外交部长陈帅等领导的批示,1963年3月,教育部正式发布通知,在全国筹建外国语学校。除已开办的北京外国语学院附属中学(1959年开办)和北京市外国语学校(196年开办)外,准备在上海、南京、广州、长春、重庆西安、天津、武汉和杭州等地各办一所外国语学校。 与其他学校不同的是,外国语学校一致实施从小学三年级到高中直升学制,期间有不合适者随时淘汰,同时实行全体学生寄宿制。语文、代数、理化等基础课程,实施混合编班制,大班上课。外语课则按照20人左右的小班上课,外教课则一般由10人一组的“小小班”为单位授课。 生源以报考加学校推荐为主,由老师进行面试,同时安排专业外语老师进行逐一口试。教师则分为两部分,本地老师由相应高校外语系或者相关院系抽调,三年一轮换;外教,由上级统一聘请外籍友好人士任教,每个语种都配两名以上外教。 江镜明在信中特意写道:“据说这些学校是有外交部直接管辖,这些学生培养出来是以当外交官为目标的。据内部人士透露,上面明确表示这些学生属于择优录取,不限名额。我家只有玉祥符合条件,但不知道资质如何,更不知道能否入得了老师的法眼。但,机会实在难得,试试总不会错的。姐夫家适龄的孩子多,万望提前准备,切莫错失良机。” ☆、命运之路 1963年5月,在关博萱的千叮万嘱之下,文雅等人递交资料,拿到了外国语学校报名表格。 文雅把报名表平铺在桌面,仔细审阅要求,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填上自己的学籍信息。 文榕看了姐姐一眼,大大咧咧f地扯过报名表,龙飞凤舞地填完资料,然后把资料往彦君桌面一放,溜出去玩了。 彦君趁人不注意,小角度偷偷翻了个白眼,认命地帮忙复查信息,然后塞进信封里面。 门外,彦涛在安慰文彬:“这次是第一次招生,所以只招应届毕业生和二年级的小屁孩。只要我们继续按照老师们的要求学习,假期继续回去让李伯伯他们帮忙纠正口语和讲解难题,我相信过两年你一定能够顺利被录取的。别泄气,我们可是早上正在徐徐上升的太阳,得充满朝气才对。” 新安市,关博睿也在跟文岚进行一次成年人之间平等的对话。 “文岚,能够进入外国语学校,成为预备役外交官,对你们以后的人生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外交官也好,外事官也罢,都是非常光鲜亮丽而富有挑战性的好工作。你既聪明又灵巧,仪态又好,还握有先机,进入外交行业,对于你而言,真的是不错的职业。这关系着你未来的生活,你真的得慎重考虑。”关博睿虽然尊重孩子们的想法,还依然希望他们能够做出明智的选择。 “舅舅,这跟我不愿意去穗市读书一样的道理,时间不够,我根本兼顾不过来。” 文岚明白大家的顾虑,但是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是一样,有利自然就有弊,鱼与熊掌不能兼得。 “要不,你逐渐减少米国那边的时间,把精力转回国内吧。”略一沉吟,关博睿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舅舅,不说其他的,米国那边的事情才刚刚铺开,我忽然收手,老爷子那边也不好做啊。好啦,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文岚挽着关博睿的手,轻轻地摇了摇。 关博睿始终觉得不安:“我们这边条件虽然差了一点,可是胜在安全,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上次,我跟你去买刻刀就觉得那边乱得够可以的,好家伙,走在路上忽然一根棒子就敲了下来,如果不是我反应快,我们俩就要交代在那里了。文岚,全民勒紧裤腰带熬日子的艰难时期已经过去了,有哪些源源不断运进来的猪蹄、鸡腿什么的,国家的供给已经比以前好上许多。你瞧,连我们附近乡里的孩子都长胖了不少。文岚,回来吧,啊?” “舅舅,这个问题我们上次已经讨论过了,那边大环境还好,最近是黑人□□的比较多,稍微乱了一点。说真的,就算大家的生活比之前好一点,也只是50分和60分的区别而已,更远一点的地方很多人依然食不果腹。改变四万万同胞的生活,是我们长期的目标,不是吗?”文岚的脸贴在关博睿的手掌上,暖得贴心贴肺。 关博睿的大手在文岚的头顶摩挲了几下:“文岚,你还是个孩子,你只需要过好你自己的日子。为国为民的事情,有我和你爸妈这一辈人扛着呢。” “我知道,舅舅,世道这么差,每个人都活得非常艰难。我现在有能力了,就让我尽我一份力吧。”文岚的双眼亮晶晶,满满的都是星星。 犹豫了半晌,关博睿只得屈服:“好吧,但你要保证,无论是什么时候,你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当然,我保证!”文岚的头重重一点,发尾在空中画出一个漂亮的弧线。 “那好吧,我帮你去递交跳级申请。”关博睿长叹了一口气。 家里的孩子都长大了,各有各的脾气,不再是以前的小糯米团子,真是让人伤脑筋。 1963年6月,身为学习尖子、学校大队委的展素绢被班主任喊去谈话。 班主任循循诱导:“……学校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名额,能够专门提供一个名额给你,是对你的信任,也是党和国家交给你的艰难任务。你要做好准备,争取打赢这场战争……” 出身普通工人家庭的展素绢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外国语学校,也从未接触过与外语相关工作的人,对于老师所描绘的美好前程,更是似懂非懂。她本来一心想要报考本地最好的一中,但被老师劝服,只得不太情愿地报考了外国语学校。 7月初,全市进行了小升初统考,总分200分,只考了语文和数学两门主课。7月13日,展素绢就收到了总分为199.5分的成绩单,比其他的同学提早了大半个月。与此同时,她还接到了一份列有面试地方和注意事项的口试通知。 7月21日8点,展素绢被爸爸用自行车送到了外国语学校门口,门外早已排上了长龙,学校里面更是黑压压的都是人。 看着队伍里面穿着洁白上衣的城市学生,展素绢拉了拉自己的粗布衣服,觉得自己就像走错了片场的丑小鸭。 展爸爸从布兜里面掏出一条毛巾,仔细地擦干净女儿的脸庞和小手:“小绢,别怕,你可是学校校长和老师都表扬的好孩子。你进去努力试一次,成功了当然最好,不行的话也没有关系,我们照旧回去申请读一中。” 展素绢深吸一口气,挺起了胸膛,迈向队尾。 展爸爸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推着自行车往外面走。 这时,展素绢忽然一回头,指着学校外侧路口的大榕树:“爸,那棵大树更好,下面有石头,你还可以稍微坐一会。” “行,好,知道了。你别管我,赶紧排队去。”展爸爸笑得见牙不见眼,见女儿顺利排进队伍,才一步三回头地朝着五十米开外的大树下走去。 “哦,六年级的学生,拿到你的资料,进1号教室。” 展素绢抱着报考资料,忐忑不安地推开了1号教室的门。 教室里面坐着3位老师,男女都有,气质出众,一看就跟展素绢所在小学那些老师完全不一样。 出乎意料的是,老师根本没有问什么学习上的问题,反而被追着问了好一会理想和人生志向。然后,按照老师的要求,展素绢在教室空地来回走了两趟,然后还朗读了一段诗歌,唱了一首《让我们荡起双桨》。 这些,对于时常需要做红旗下的讲话的展素绢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倒是老师们后面的要求,让展素绢有点摸不着头脑。 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和蔼可亲地说:“接下来,你仔细听我们说的话,尽量一模一样地模仿出来。” 展素绢打了激灵,挺直了身子,紧紧盯着老师的口型,努力辨认着那些稀奇古怪的发音。 幸好,一连几个字母,展素绢都顺利跟读了出来。 “introduction”女老师微笑着站在展素绢的面前,慢慢地领读。 展素绢不明所以,按照之前读字母的方式,照旧跟着老师读了出来:“introduction”。 女老师微笑着点了点头,坐回了原位,另一位中年男士站了起来,用两种完全不同语言,带着展素绢继续领读字母、单词和词组。 “呲~” 展素绢笨拙地模仿着老师的发音,肌肉过于紧张,以致于脸颊似乎都有点酸痛。 开始一切都比较顺利,但后面一种非常奇特的发音,展素绢始终学不出来。 日后,进了外国语学校之后,展素绢才知道那是俄语和西班牙语里面都有的大舌音。 走出考场,展素绢看见一个穿着浅绿连衣裙的女孩正在安慰她的小妹妹。 “不要紧张,彦君,你就像平时跟李先生或者古老师他们上课那样就可以了。李先生都说你非常有语言天赋的,来,深呼吸三次,平复一下心情。” 扎着两个小马尾的小姑娘依然紧张,手指间的手帕都快要拽成了麻花:“可是张玉也很优秀,长得也漂亮,还是我们年纪的大队长呢,她刚才就说面试很难,好多读音她都读不出来。刚才她都哭了,她说看起来老师很失望,她肯定没戏了。我还没有她厉害呢,要是我考不起就文榕考上了,怎么办?” “行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你舅舅说了,上海那边主要招英语和法语学生,这两种你可都学过,怕什么。来,跟着我的节奏,深呼吸,吐气,再来一次,深呼吸……”穿着浅绿色连衣裙的女孩揽着妹妹,给予她支持和力量。 见到展素绢好奇的目光,那女孩嫣然一笑,轻轻侧着身子,让开道路。 被人抓个正着的展素绢脸上微微一热,道了声谢,加快脚步离开了考场。 后来,展素绢听说全市报考外国语学校的考生有好几万人。但按照她自己的记忆估算了一下,6个考场,每个考场起码超过2千人,所以合计至少也有一万多人。 虽然报考的人很多,但实际符合挑选条件的人并不是那么多。 考虑到外形条件和培养潜力,学校更是精挑细选,堪称千里挑一。 但,最终学校1963年只录取了小学三年级生156人,初一生180人,高一生98人。 展素绢非常幸运,虽然懵懵懂懂地参加了考试,却顺利成为了新生中的一员。 多年后,成为大使的展素绢回想自己年轻时候,依然觉得,踏入这所外国语学校是改变自己人生的开始。 身边的同学,大多数变成普通工人,接过了父母手中的扳手和钳子。老家的堂兄妹和表兄妹们,更是许多人早早辍学,按照父母的意愿成家立业,成为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十来岁就结婚生子的姐妹们,脸上早已看不到昔日的光彩,被锅碗瓢盆和孩子缠住了翅膀,变成与他们父祖辈一样的人。 站在光鲜亮丽的酒会上,手握演讲稿侃侃而谈时,在书山稿海中终于找到所需资料的那一瞬间,展素绢都会无数次感谢老师们的谆谆教导,感激当年的班主任为她争取来的那张推荐表格。 当然,每每回想,展素绢更是无比感谢那个拉着自己一路向前的老朋友李文雅。没有她,展素绢的求学生涯将会困难百倍。幸好,那些年,一直有个老朋友与自己并肩前行。 感恩所有伸出过援手的人,感谢那些一直推着她往前走的良师益友。 选择,分布在人生的每一个十字路口。 向左,或者向右,则是完全不同的人生。 ☆、小楼人生 “从踏进这栋楼开始,你们就是真正的中学生了,你们必须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宿舍,不仅是你们休息的地方,也是让你们养成自律……” 辅导老师一边检查宿舍卫生,一边强调行为规范和学生手册里面的细节,同时手把手地带着学生调整宿舍里面的物件摆放。 毛巾必须叠成小豆腐块,统一挂在晾绳上面。洗漱用品、毛巾、脸盆、鞋子,必须摆成一条线。被子,无论大小,一律叠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 李文雅一直在兵工厂生活,在父母的影响下,对于老师的要求立刻理解到位,三下五除二就把一旁备用的薄被和小毛毯全部叠成标准的豆腐块,靠着墙壁拉成一条直线。 辅导老师见了连连点头称赞,招来宿舍年纪最小的朱闪闪,手把手地教导,重新叠一次被子。 展素绢可就没有那么幸运,自小生活在乡下的她从未接触过这些规则,担心之余,只得严格按照老师的步骤来回折腾自己那床薄被。不料,被子没叠出来,反到把自己急出了一头大汗。展素绢只得再把被子摊开,一边扭头看老师的细部动作,一边照猫画虎,右手抵住被子,左手拉住被角一扯。谁知道,也不知道是角度不对,还是力度不对,被子反而是越拉越歪了。 展素绢正犯愁,旁边一双纤纤小手伸了过来,右手三指并住卡紧被子,左手两根手指一扯一拉,一条直愣愣的线条就出现了。 展素绢抬头一瞧,原来是李文雅,也就是那天对着妹妹笑得很温柔的女孩。 此刻,文雅依然笑得很温柔:“我们叠被子的时候,因为不熟手,所以先不要考虑叠得直不直。我们先把被子叠出标准的块状,然后用双手卡住这几个关键部位,然后再来微调就可以了。我再慢慢做一次,你看清楚了。” 文雅放慢速度,逐一展示手部动作,附带讲解技术细节。 宿舍里,一半的女孩子挤在床边看老师的教学,另一半直接看文雅的现场操作。 有了文雅这个高手加持,初一(1)法语女生宿舍成为了本届新生中最快卫生达标的宿舍。 其他宿舍的难兄难弟们,很快上门求教。 借由这点小技巧,文雅的中学生活开端非常成功。 外国语学校实行寄宿制,中学部的学生都统一住在老宿舍楼,小学生们则安排在新建的教学综合楼。文雅要去看文榕和彦君,得跨过大半个操场,才能走到独立在校园一侧的小学部。 老宿舍楼的宿舍大小不一,初一(1)班的女生都安排在12人的大宿舍里。可能是前些年国家条件不好,大家读书的年龄普遍偏大,8岁才读一年级的并不少见。50年冬出生的文雅在家里虽然是大姐姐,到了宿舍却变成了小十,成了大家宠爱的小妹妹。 而且,入学后,文雅就发现这里的学生几乎人人都是小学里面的学生干部和学习尖子生。据说,有几位家里背景惊人,某位男生家里甚至可以直达天听。就连班里经常穿着哥哥们传下来的旧男装,甚至有些衣服上面打着补丁的珊珊姐,她父亲居然是省里的高官。 当然像展素绢那样出身不太好但本人条件非常优秀的学生也是有的,有些人甚至连一个月9元的伙食费都很难承担。幸好,学校有相应的补助,农村户口的学生只需要每个月上交30斤的口粮,城镇户口则只需要将本人的粮食指标转到学校,便可以跟其他同学一样,正常在学校饭堂吃饭。 三年困难期刚过去,很多地方饮食条件依旧非常差。为了改善学生们的伙食,外交部特意通过总参弄到了一些在内蒙古捕猎到的黄羊,同时调拨了部分统一采购回来的猪脚、猪牛内脏等物给下属的各地外国语学校。 那段时间,食堂天天变着法子做黄羊肉,空气中长期弥漫着让人垂涎欲滴的肉香。后来,也基本上维持着每周三次加餐,鸡翅、鸡脚、猪脚、猪耳、猪牛内脏轮番上阵,填饱了常年缺少油水的学生们的肠胃。 星期六的中午,展素绢只吃了配菜和主食,把加餐的红烧猪蹄原封不动地放进书包。 文雅从自己碗里挑了两块没有动过的猪蹄,默默地放进展素绢的碗里。 道完谢,展素绢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家就我爸一个人在工厂上班,家里一个月也难得吃两次荤菜。现在就我一个人在学校过好日子,家里的哥哥和弟弟妹妹都没有什么机会尝到这些好东西,我妈更是一年到头主要吃红薯过日子。每次想到这些,我就觉得很内疚,总觉得这幸福是偷来的。今天刚好又加餐,我想着要是走快一点,说不定晚上还能赶得及带回去给家里加道菜呢。” 咽下口中的饭食,文雅多问了一句:“你哥还在读书吗?” “嗯,我哥成绩很不错,今年读初三。现在周末回家都让我教他外语,他也想试试看能不能高中考进来。” “我外公外婆他们虽然总是说女孩子读书没用,但是,我妈听我爸的,我爸信服我爷爷说的话。我爷爷奶奶是从江苏逃难过来的,他们很支持我读书,我爷爷一直说教好一个女孩子就等于教好了一个家庭,我的学费有一半是我爷爷出的。” 展素绢看见文雅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笑了,“我跟你说哦,我们那边乡下很多人不赞成女孩子读书,很多女孩子看不到前途慢慢就放松了学习。她们都不知道只要坚持下去,熬到初中就可以申请助学金。我堂姐就是靠每个3元的助学金,加上我爷爷奶奶的资助,现在正在读高二。我伯母当年逼她辍学,她偷偷跑了三十里路,跑到我爷爷家去了。现在老师说她成绩不错,很有希望考上好学校呢。” 说到这,展素绢强调了一句:“我爷爷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只有努力读书,才能改变自身的命运。所以,我家的哥哥和弟弟妹妹读书也很努力的。” “那就好,再苦再难,我们也要坚持下去。坚持就是胜利!口语关,我们一定都能闯过去的。”文雅的小拳头一握,给小姐妹加油打气。 “可是,这坚持真的很难。我现在靠着这些美食,才能熬过每天的dictation。你就好了,本来就有法语基础,而且英语口语也好,跟外教老师面对面交流也不紧张。我听说,英语是属于印欧语系中的日耳曼语族的西日耳曼语支,它受法语和拉丁语的影响很深,据说法语语法是英语语法的升级版。我就惨了,之前都没有接触这些,现在一踏进教学楼就紧张得要命。小十,你得多带带我,每天早上的早练一定要记得叫上我。”想起各种大小测试,展素绢不由地悲从中来。 “还有我!” “小十,记得拉姐姐一把。” “我们全靠你了,小十。” 默默吃着午餐的小姐妹们,不约而同地看着文雅,乞求之情溢于言表。 文雅不禁莞尔:“你们别那么夸张啊,我家里有一部小的录音机,这周回去我就把它和一些教学录音带一起带过来。每天晚上,我们大家一起听,熟悉一下法语的表述习惯。” 不怪同学们紧张,因为熬过了最初的适应期后,学校就正式推行环境教学法。每一种语种配置一个单独的教学楼,各自配有自己的播音室,每天轮流播放新闻、歌曲等,循环轰炸大家的耳朵。最关键的是,学校要求只要一踏进教学楼,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必须使用外语交流,无一例外。 每个专业老师都是大学抽调过来的,属于精英中的精英。而且,国家还用十倍的薪资聘请了外籍教师,语音语调开始教导学生们。每天有专门的小轿车把外教从友谊宾馆接过来,上完课再用小轿车送回去。闲时,大家一盘算,这里面的成本贵得吓人。每次上课,冲着这些花掉得费用,学生们也不敢不认真读书。 另外,学校还有专门的电教室,里面有若干间小的录音室。每个班都配了两台录音机,用来播放教学音频。每个同学的发音都会被录制下来,用来一对一地纠正发音。而且,期中考和期末考,还有一对一的“口语考试”,作为总分的一部分。如果成绩不达标,就要留级、转学或者退学。 这里的每个学生都是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闯进来的,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所以大家都把自己逼得很紧。 大洋彼岸,文岚也把自己逼得很紧。 1963年3月,金牧师等人在南部种族隔离极严重的伯明翰组织示威□□,要求取消全城隔离制,不想这些合理的述求得不到回应,反而受到当地政府的受到残酷镇压 。本来就因为各种歧视而不满,加上大批居民因为大城市清理邻近\"中心商业区\"(CBD)的低收入社区房屋而失去自己的住房,人们的怒火被点燃了起来。抗议活动席卷全米国,而且抗议活动的声势越来越浩大,渐渐有了失控的趋势。 1963年8月,美国民权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博士在华盛顿的林肯纪念馆前广场聚集了二十五万名群众,发表著名的演说《我有一个梦想》: 我梦想有一天,这个国家会站立起来,真正实现其信条的真谛:\"我们认为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 我梦想有一天,在佐治亚的红山上,昔日奴隶的儿子将能够和昔日奴隶主的儿子坐在一起,共叙兄弟情谊。 我梦想有一天,甚至连密西西比州这个正义匿迹,压迫成风的地方,也将变成自由和正义的绿洲。 我梦想有一天,我的四个孩子将在一个不是以他们的肤色,而是以他们的品格优劣来评价他们的国度里生活。 …… 这篇演讲举世闻名,即便是百年后的人们也曾听说。 黑种人的抗议活动,吸引了全球的目光。 就连华国也有所关注,老首长更是在1963年8月8日发表了名为《呼吁世界人们联合起来反对美国帝国主义的种族歧视、支持美国黑人反对种族歧视的斗争的声明》的署名文章。 身处米国的文岚,更是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其中,原有的学习进度都被打乱了。 为了安全,所有外出的辅导课程全部暂停。改由金家的司机专门接送私教老师到金府□□,负责礼仪课程的布朗太太和负责法语的傅老师直接入驻金府,变成24小时一对一教学。 专门辟出来的舞蹈教室里,凤眠和莲婷他们几个不停地在专业地板上跳跃,在老师的指导下练习舞步。 身为初学者的大龄儿童李文岚,独自靠在栏杆上压筋,同时还得分神听录音机里传出来的法语课程内容。 小绣捧着课本,站在一旁,随着录音调整课本的位置。 傅老师坐在录音机旁边,放一句课文,按一下暂停。 文岚看着课文,听着录音机念一句,便跟着模仿重复一句。 遇到饶舌或者连读的词句,傅老师还会停下来,有针对性地展开辅导。 凤眠他们都觉得文岚这是在自虐,因为这种二合一的教学方式是文岚自己要求的。不仅拉伸的间隙不放过,就连平时在运动场跑步或者做准备运动,文岚也争分夺秒地听着外语音频,争取做到每一句课文都要听懂,能够尽快熟悉法语的发音。 金老爷子他们虽然心疼不已,但是无法劝服文岚,只得尽量做好后勤工作,减少不必要的损耗。 伏大厨带着厨房组的同仁,开发出了许多中西合璧的新菜式。那些美食不仅蛊惑了布朗太太,也慰藉了文岚。吃着美食,想到家里人,仿佛眼前一切的困难都烟消云散了。 这种教学强度,是文岚经过仔细思量之后做出的抉择。 自从哥哥姐姐们转学去了穗市,文岚就不再需要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掩饰自己的行径。与此同时,她给自己加了量,希望能够尽快突破语言关卡,把能够在小学解决的课程全数解决掉。 否则,一旦两边进入中学,文岚自问不是天才,到时候一定兼顾不来。 所以,现在,即便俯身下压时全身酸痛难忍,文岚依然坚持听着法语课程。 听久了似乎乐在其中,连身体的疲累也忘却了。 ☆、社区防战 平静的生活,随着一次又一次升级的抗议活动而被打破了。 按照华国人的思维模式,金老爷子他们初时以为这场抗议在金博士的领导下,应该会井然有序地进行。 毕竟,早在1956年,在26岁的马丁·路德·金博士第一次领导黑人市民,抵制蒙哥马利市公共汽车公司的种族隔离制度时,他就举起了\"非暴力抵抗\"的旗帜。 他说:“仇恨产生仇恨,暴力产生暴力……我们要用爱的力量,去对付恨的势力。我们的目标,绝不是击败或羞辱白人,正相反,我们要赢得他们的友谊和理解。\" 他说:\"要争取自由,必须付出流血的代价,而流的血必须是我们的鲜血……无辜受苦是有救赎力量的,它可以取代欺压者与受压者双方苦毒怨恨的悲剧结局。\" 可惜,这个世界永远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纵然金博士推崇得是非暴力抗议,但他的家,却被白人种族主义者炸掉了。 而且,在多年后的1968年4月4日黄昏,这位\"非暴力抵抗\"的倡导者马丁·路德·金博士在洛兰宾馆306房间阳台散心时将会遇刺身亡,终年39岁。 遇害时,他正准备帮助孟菲斯黑人清洁工人组织罢工。当时他在旅馆阳台上与同伴们谈话,被刺客詹姆斯·厄尔·雷用枪击中。刺客得手后窜逃出境,6月8日在伦敦机场被捕,后被判处99年徒刑。 马丁·路德·金博士的遇刺触发了黑人抗暴斗争的巨大风暴,其后三天,全美一百多个城市爆发骚乱。 从1960年到1968年,马丁·路德·金博士组织了一系列的民权运动,包括入座运动、奥尔巴尼运动、 伯明翰运动等等。单从金博士的出发点来看,他争取的不仅仅是黑人的权益,他争取的更是每一位生活在不公平待遇中的米国人的权益。这,也同时印证了\"人人生而平等\"这句话。平等与自由,是没有肤色之分的,是没有种族之分的,是没有国籍之分的。 具体到马丁·路德·金博士所开展的斗争,那就必须承认一点,他以及追随他的人们,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并不代表多数,而只是当时社会上的少数。 金博士所面对的对手,甚至可以说也不是联邦政府,而是普遍底层出身的白人,也就是后世共和党的支持者,俗称“红脖子”的那群固执己见、抵制一切现代文明的种族主义保守派。这些人在南方许多地方居于着多数,在市议会中占据支配地位,声势浩大。他们中一些人同时还是权力机构的执掌者或执行人,掌握着很多地方的基层权利。这些人代表着另一种\"民意\",是一种甚至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居于多数的\"民意\",这种\"民意\"不仅是地方政府要优先考虑的,中央政府也不敢小窥。 另一方面,参与其中的黑色人种,很多人并不是为了爱与和平,而是出于争取更大的权利。教育程度偏低的他们,根本没有理解什么是平权,而是把平权当做了暴力的幌子。正处于荷尔蒙爆棚的年轻人,更是在集体意识的压迫下成为;盲目、冲动、狂热、轻信的“乌合之众”,对集体犯罪有恃无恐。 在一次又一次的抗议□□中,许多人兽性超过了理性,心中的野兽跑出了闸口,街头的动乱肉眼可见。 生活在其中的文岚和其他华人一样,一次又一次刷新了对人性的认知。 时间拉回到1963年8月,马丁·路德·金博士林肯纪念馆前广场聚集了二十五万名群众后,支持抗议者和反对抗议者的人们发生了剧烈的冲突。战火蔓延开来后,逐渐波及到更为宽广的地方,祸延到并不参与其中的亚裔们。 不管是什么时候,亚裔,包括华国移民、菊刀移民甚至东南亚人士,因为长期接受的教育都偏向与不惹事,不生事,争取和平解决问题。 而华裔因为十分吃苦耐劳,相较于其他有色人种,更容易积累财富,自然也就遭到其他族群的排挤。从已经过去的二战时期,到很久以后二十一世纪,亚裔尤其是华裔,一直是米国黑人抢劫的目标对象,某些黑人歌手甚至把抢劫华人写进了歌词里面。 接送文岚放学的汽车,因为红绿灯,放缓了车速。 于是,文岚便和司机昊哥一同见证了一桩抢劫案的发生。 右侧十字交叉路口,一位华裔老婆婆穿着得体的旧式旗袍,挎着手提包,缓缓走在阳光下。忽然,猛地从旁边的小路上窜出来两个年轻黑人,其中一人从背后扣住老婆婆的颈部,另一个人迅速扯下老婆婆手提包然后转身就跑。扣住老婆婆的那人,反手扯下老婆婆的金项链,吹了声口哨,撒腿就跑。这时,眼尖的文岚看见不远处望风的另一个黑人听到口哨,转身往另外一个方面跑远了。 忽然遭受袭击的老婆婆根本来不及反应,被抢项链的力道一带,便整个人扑倒在街头。鲜红的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红了老婆婆的白发。 路人惊呼着围了过去,报警的、呼喊的、急救的,乱成一团。 昊哥连忙驱车赶过去,文岚移到副驾,一位惊魂未定的街坊陪着老婆婆前往医院就医。 那位佘阿姨一边用帕子压住伤口止血,一边连声感谢:“幸好遇上你们,否则我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办。这米国的救护车一般人是不敢叫的,贵得吓人,幸好你们肯送我们过去,否则我们连医院都去不起。” “可是,奶奶摔得这么伤,不去大医院,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如果是因为身上没带钱,我们可以帮忙先垫付的。”文岚见那血流得吓人,生怕小诊所误了事。 “不用,真的不用。我们说的那间为民诊所可不是黄绿医生开的,古医生以前是华国的外科主治医生,到了这边拿不到执照,更进不了那些大医院。后来,古医生就跟人合开了这个诊所,里面有中医师、也有正骨医生、口腔医生和急救医生,是我们这附近的人都知道的好医院。”佘阿姨指着右侧的巷子,“从这里拐进去,再往前一个路口,就可以见到了。” “刚才听到有人大叫又一个,难道最近很多这种事情发生吗?”文岚关切地问道。 佘阿姨摇着头,长叹了一口气:“不是最近很多,而是一直都很多,只是最近特别多。往常,他们一般晚上出来活动,而且多数是抢些小钱。啊,不是,也还会抢些食物,尤其像左宗棠鸡什么的。他们开始是自己点,后来就让妇女或者小孩子点餐,只要我们有人送餐过去,他们抢了零钱和餐盒就跑。后来,大家吃亏吃多了,摸清楚了情况,晚上就不送偏远一点地方,或者干脆就不接带鸡的外卖,所以损失倒还可以接受。可是,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你们总从这边过,有没有发现外围很少华人了?” 回想前几天这一片人烟稀少的模样,文岚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佘阿姨,静待后文。 “自从街上乱起来,外围的店家就把店铺全部都关了,宁愿歇业也不敢冒险。值钱的东西,不是藏了起来,就是搬到里面的亲朋好友家里了。你们不住这不知道,每次有动乱,我们这些外来移民的社区就会被殃及。现在,大家也学精怪了,你瞧,每个店铺外面都有铁闸门,店里面还放了很多木板,每天关门的时候,就把所有的门窗全部用木板全部堵上。我跟你们说,别看这麻烦,可实用了。没有木板墙的地方,用东西砸开了门窗,那些人就会进去掠夺一空。自从横一街的赵伯想出这招后,被抢的店家就少多了。” 车子继续向前开,好心的佘阿姨,见文岚他们满脸的诧异,忍不住传授本地老居民的生存之道。 藏粮备水,那是基本操作。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是生存的本能。攻防备守,增加对方的抢劫难度,是生存的必要手段。同气连枝,邻里相助,是此间人们生活的基本法则。 听了一耳朵防守战役后,文岚忍不住问道:“那为什么不报警呢?” “报警,呵呵,你还太年轻。” 佘阿姨脸上对此地警察的不屑,似乎有点超越文岚的想象。 血流满脸的老婆婆靠在佘阿姨的怀里,轻轻摇了摇右手,虚弱地告诫道:“千万不要报警,一点用都没有,反而还会被讹一笔钱。” “秋姨,你别激动,碰到伤口也就不得了了。”佘阿姨右手压了止血的小毛巾,“这里的警察跟国内不一样,他们是分区管理的,跨了区就不归他们管了。而且这些人欺软怕硬,不敢得罪那些黑人团伙,整天找我们这些外来移民的茬。我们华人习惯在家里或者铺子里面放些现金,以备不时之需。结果,每次那些警察上门,那些现金总要少掉一部分。” 佘阿姨指着车窗外的一间普普通通的中餐厅:“那店是新会来的阿贵开的,那天他带着现金去进货,半路上被警察拦了下来。阿贵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逮捕了。然后,警察问了一通话,做个各种检查,然后没收了他车里的全部现金。去年7月,深更半夜的,直三街的老汪在家里睡觉呢,忽然被警察破门而入。不仅洗劫了他屋里面的香烟,没收了他2800美金现金,还逮捕了他。后来,大家凑钱保释了他,请了古老的大女儿帮忙打官司。一年之后,针对老汪的指控被撤销了,但钱却拿不回了。一问警察那边说是他索回钱财的时间太晚,所有的的现金都被存到警察养老基金了。” 以前,曾在纪录片里面看到旧时香港黑涩会横行,也曾知道米国和欧洲警方乱得够可以的。只是,按照佘阿姨的说法,真是的情况,可比文岚预想的还要严重许多。 见文岚那瞠目结舌的傻模样,佘阿姨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这事多了去了,以后你们要是不小心遇上,那也是尽量多拿回一点钱,剩下的那些就当喂狗了。这事真的很多,我不骗你们。我女儿当时跟同学们一起为孤寡老人募捐,结果在车里面庆典募捐箱的时候,被警察敲窗然后全部没收了。学校的老师校长赶了过去,也没能拿回去,后来惊动了市长,纠缠了大半个月,一分钱都没有拿回来。那些警察给的回复是,他们怀疑我女儿他们这学生会用这笔钱吸毒,因为之前就有本地学生聚众吸毒。出了问题,千万不要找警察,因为这里的警察不一样,他们比坏人好不了哪里去。” 听了这话,文岚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实在是太碎三观了:“那这要是继续乱下去,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跟以前一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人没事,钱财乃是身外物。”佘阿姨倒是非常阔达。 只是,送她们去了医院做简单治疗,又拐道送她们回家的人,心里却分外不是滋味。 从唐人街里面穿行,文岚仔细观察,才发现就如佘阿姨所言,即便是阳光明媚的下午,外出的人也比往常少了许多。 外街的店铺,大多都已经掩上大门,拉上铁闸,被密密麻麻的铁丝和木板围了个严严实实。 即便是相对内侧的店家,也在门外防止了沙土,警惕地看着门外滞留的陌生人。 这座城市,越来越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美国小说的时候,我很讶异陪审团制度的内幕。 看美国电视剧的时候,我也觉得当地的环境糟糕到一定程度。 但,在很多人心目中,美国依然是美好的天堂。 然后,今天的新冠疫情,一个真正的美国,终于打破了大众的幻想。 ☆、护卫之战 回到金宅,古爷爷他们在品尝新出的糕点,金老爷子与崔爷爷正在窗台旁下着围棋,花园里隐隐传来女孩们的嬉闹声。 这里,与商业区那边,似乎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小绣接过文岚的物品,先一步送上房间。 成婶关切地问道:“小格格,今天路上不顺吗,怎么比往常晚了这么多?” “没什么大事,只是路上越来越不安全了。今天刚巧遇到有人受伤,喊车不方便,所以我做主,让昊哥专程绕了一下路,送送她们。”文岚照旧问了一句,“家里这边没有什么事吧?” 成婶一边陪着上楼,一边应道:“跟平时一样,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坏孩子,到处捣乱,不但把隔壁一楼的玻璃敲烂,在街尾放了一把火,还把虎子养得狗给打死了。唉,真是造孽,虎子快要哭死过去了。” 不知怎的,文岚心里打了个激灵,隐约有几分不安。 在米国,每当社会遇到紧急情况,发生骚乱基本上是一条铁律。 不管是飓风灾害,或是大火烧山,还是社会抗议,它们最终都逃不过以□□告终的命运。 越琢磨越心神不宁,换了居家服,文岚匆匆下了楼。 拉过一张椅子,文岚坐在了金老爷子的旁边。 金老爷子推来一碟干果,笑着问:“怎么,今天想通了,愿意过来被我们几个老头子虐一下?” 文岚的头摇得飞快:“呵呵,我还是初学者,待我先打打谱熟悉一下技巧吧。老爷子,我听说今天这边有人过来捣乱了?” 金老爷子捏着棋子的手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放在棋盘上:“宵小而已,不足为虑。徐子安已经带了重新布置了巡逻线路,农场和新移民那边都安排了人手,没什么大事,你放心。” “今天,我们路过唐人街的时候,发现那边外侧的店铺都已经关门了,即便是里面的店铺也摆好了沙土,大家都在防备事态进一步失控。”文岚想到前段时间附近新村发生的烧抢案件,“前阵子,布鲁先生也说过,人们一旦疯起来,就会什么也不顾。而且,附近城里的黑帮,还有可能把混乱扩大,趁机抢一波。老爷子,这一年我们移了那么人过来,又大兴土木建了一个新的村庄,之前他们过来敲诈,被我们的人赶走了。既然结了怨,就得防止他们趁乱过来捣乱,那边积攒了那么多东西,我们不得不防。” “防着呢,你别担心。徐子安他们早就安排好人手,报警设备、电台、对讲机和电话什么也早就安排到位了。加上从国内弄来的新式移动电话,我们能更快掌握情况。再说,那边有粮仓,也有地下仓库,就算城里真的□□起来,也不碍事的。”说话间,崔爷爷发现了对面金老爷子的小动作,“战场无父子,棋盘无尊卑,您可不能趁我没注意就悔棋呀。” 金老爷子见小动作被发现只得作罢,顺手越过棋盘,挑起一块苹果送入嘴里,假装无事发生。 崔爷爷见了,在一旁吹胡子瞪眼的,好不气恼。 文岚也不劝阻,只笑脸盈盈地看着他们。 人老了,有些时候就会变成小孩子一样。 想起最近因为学业忙,都没有去工地那边看一下情况如何,文岚询问了一下进展:“现在街道那边全部修建完毕了吗?雷大师上次说园林那边的房子建完之后得等一等,轩房、曲廊那些得国内的货运过去后,再能知道效果如何。可惜之前傅姚师傅那批名单有一半人不能申请到签证,否则也不会人手这么紧张了。” 金老爷子慢条斯理地抽了纸巾,擦拭着手指:“放松一点,多大点事呀。我们可都是饱经战乱的人,难道还怕这点小事。就算香山帮的人能过来,我们的园子也不可能现在就能修好。旁边的居民区能够提前建好,把那些新移民安置进去,我们都已经觉得效率够高的了。而且,我们不肯交保护费,又不肯分一杯羹给人家,不管有没有这场乱,我们都得有自己的警卫力量。行了,文岚,如果他们敢来,我们就让他们有去无回!” 老话说,好的不灵坏的灵。 这不,情况果如预期,不断地恶化了。 暴动的情绪,蔓延到了整个旧金山。 狂乱中的人们,瞄准了大小商铺,抢完了砸,砸毁了又放火烧。 商业城在报警:暴徒在砸店铺,抢里面的陈列品。 唐人街在报警:歹徒抢东西,而且还在纵火。 与此同时,金宅的电话也响了起来:“形势正在恶化,他们不仅抢了新开的店铺,还朝我们开枪。” “报警了吗?”金老爷子气得手指直抖。 无论人们怎么拨打911,都没有一个警察赶来救援。 “报了,但是,有人看见警察去了旁边的白人社区,没有一个警察过来我们这边。” 对面的杂音很多,隐约还传来大声吼叫,辨不出敌我,文岚的心提到了嗓子口。 “人,多吗?”金老爷子的声音越来越硬冷。 “很多,像蝗虫一样,看不到边际。” 金老爷子的手按在桌子上,青筋暴起:“告诉徐子安,给我放手干。另外,让罗健录好视频,免得到时候说不清。告诉大家,要保命,只能靠我们自己。” 小绣悄悄拽住成婶:“这是真的要打起来了吗?我们要撤吗?” 成婶拍拍小丫头的肩膀:“没事,老爷和小格格都在呢,别担心。” 其实,文岚也很担心,只是最近养成的习惯,遇到问题反射性地强行挺直腰杆,假装自己不害怕而已。 身为一个成长在和平年代和平国度的人,可没有见过这架势。 金老爷子放下电话,安排到:“成婶,你带上孩子们躲去地下室。小绣,你们也下去,免得被误伤。陈刚,你带人关上房门,带上武器,来一个,打一个!” 成婶和小绣拽住文岚的手,拖着她往地下室走。 文岚掰着桌角,立住身子:“你们下去吧,我要留在这里。” 金老爷子虎目一瞪:“听话,下去!” “不,我可是要成为女王的人,我要留在这里,不到最坏的时刻,我不能后退。”文岚看着金老爷子,丝毫不肯退缩。 金老爷子思考了两秒,大手一摆,示意其他人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文岚则跟在金老爷子背后,在昊哥他们的保护下,到了顶楼的临时瞭望台。 透过望远镜,文岚他们看见浩浩荡荡的大军,正朝着凝聚了众多人心血的□□村而去。 为了便于管理,以新筹划的商业街为中心,提供给新移民、预留的其他房屋和各种配套设施分伫在大道两边,以外墙为围墙,中间配有各种匝道和门房。虽然看起来很不现代化,但却符合传统聚城而守的习惯。 调到特定频道,收音机里面传来熟悉的普通话:“全员请注意,内门即将全部关闭,老弱妇孺就地掩护,抓紧时间进入地下室。请记住,没有人帮助我们,除了我们自己!请社区里面的每一位同胞互相帮助,共度时艰。民兵同志,请注意,带上您的武器,按照以下方位,尽快找到您所在的队伍。一队请前往彤霞楼……” “不好,南门被他们打开了!” 文岚打了寒颤,顺着昊哥的手看过去,南门真的被攀门而入的歹徒打开了。 黑色的人潮,浩浩荡荡地往里冲了进来。 领头的人,指挥着两个彪形大汉推着两个大垃圾桶,使劲往前面的小门上撞。 “砰,砰,砰!” 刺耳的金属声,撞击的闷响声,刺激得文岚的鸡皮疙瘩全部飙了出来。 这时,街头的大喇叭响了起来:“Lotters,will be shoot on sight!抢匪,格杀勿论!” “You loot,we shoot!” 来犯的人听到警告,不退反而放声大笑,狂叫着把手里的石块砸向附近房屋的玻璃,用手里的棒球棒狠狠砸开路边的商店。 “哇~” 不知是谁家的小童被吓到,哭声响彻天际。 歹徒们冲进被砸开的商店,像蝗虫一样,见什么抢什么。 此时,对讲机里、收音机里同时传出文岚熟悉的声音:“打,给我狠狠地打!” 来犯的歹徒们并不知道,他们即将面对并不是以前他们见过的那些华人,而是来自内地经过战火洗礼的一代人。 长达数十年的战争,造就了一批能打仗敢打仗的老兵。 即便是建国后,由于外部环境不稳,国内的民兵也是见过真木仓实弹的。就算是年轻的学生,也与后世花架子的军训不同,此时他们必须参加是真正的军事训练,必须每个人掌握基本的军事技巧。 在接到这批新移民时,金老爷子他们就对所有人进行了摸底排查,凡是有一技之长的都优先安排工作,就连厨艺比较好的也安排厨师训练,更别提那些真正有军事素养的青壮年们了。 上次,被人上门抢劫后,大家痛定思痛,安排了专门的时间进行训练,并不时安排演习。 不打无准备之仗,是华国人的传统。 这不,所有的准备,都用上了。 大家把在军队里学到那一套直接搬了过来,建立了堡垒,在战略要地构筑了掩体,依托制高点布置火力,设立岗哨侦查歹徒们的动向,同时利用区域内自建的通讯网络配合移动电话快速调配人手。 在沟通畅顺的情况下,指挥部很快掌握了整体情况,哪里遇到袭击,就很快调配人手赶往那里进行救援。 2号内门,两位年轻华人躲在沙袋后面,架起木仓对着来犯的歹徒开始扫射。 路旁的窗台上,三个老兵根本不躲,露出小半个脑袋,举起长木仓,瞄准了就一个点射,瞄准了又一个点射。 一群歹徒刚冲过来,听到响声,直接抱头鼠窜。 奔走逃命的歹徒,完全打乱了他们大佬的布局,来势汹汹的歹徒们被自己人乱了阵脚。 面对专业的防御工事和强大的火力配置,歹徒们前进无法,不得不撤退。 暴徒退去,文岚望着□□之后的满目疮痍,心有余悸。 回忆起2005年飓风登陆后,新奥尔良的抢劫之风,想起那时候被迫进行火拼的警察,以及事后自杀或者迫于压力辞职的警察,文岚更是感到寒风萧萧冷彻骨。 也许,真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米国社会的安全是建立在普通人之间的互相威慑上的。 文岚决定了,明天便让金老爷子给自己安排武术和射击课程。 如果可以,社区里面的每个华裔,包括凤眠等人,都得安排相应课程。 这个世界太危险,增强自己的实力,是唯一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翻开一下资料,就会发现骚乱似乎是米国的传统。 05年的新奥尔良骚乱,也许还有很多人记得。当时,救灾的部队到达时,第一时间是举起手里的武器。那时候,新闻上报道的都是骚乱。为了一口吃的,那些人也会闯入民宅。商店、体育馆等地,乱得一塌糊涂。 ☆、祸福相依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这天,文岚在如意门内看资料,不想过于枯燥的内容让人昏昏欲睡。即便文岚再三挣扎,依旧抵不住睡神的召唤,只得趴在书桌上睡得昏天黑地。 在互联网上正冲着浪,刺耳的闹钟忽然响起,文岚下意识一个鲤鱼打滚翻坐了起来。 唉,好可惜,差一点点就看到凶手是谁了。 为什么美梦总是那么容易惊醒呢? 在坐着拉伸运动清醒清醒的时候,文岚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 屈膝,左条腿向前伸出去,双手打开,身体往脚趾端拉起。熟悉的酸痛,再次浮现。文岚继续右脚一滑,身体一转,再来一个屈膝,换成右脚往前伸出。 咦,脚居然碰不到墙壁? 哇哦,空间似乎变大了。 欣喜之下,文岚立刻停动作,直接蹦到显示屏前面。 皇天不负有心人,系统真的再次升级了,而且新的功能正合适现在的情况。 喜得文岚连蹦带跳地下了楼梯,狂风似的冲进金老爷子的书房。 布朗太太从未见过自己的得意弟子这副姿态,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刚才像飓风一样从我眼前过去的,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位爱新觉罗小姐吗?” 捧着一盆插花的小巧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应该,是吧~” 屋内,听到熟悉的敲门声,金老爷子抬头一看,果然是文岚:“你来的正巧,快过来,这是最新的规划图纸。自打那一仗打消了图血帮的气焰,那些人再也不过来生事,现在跑过来想要租房或者租店铺的人越来越多。现在除了预定下来的特色店外,其他的店铺已经租得七七八八,就等我们的酒楼正式开业了。按小龚他们的意思,提前启用备用土地,顺便干脆把旁边的小养殖场也推了,这一片全部建成住宅。右边那块,他们想建成工业园,把其他的小厂集中过来,即方便管理,又便于招工。你看看,甲字地块够不够建你们所的那个什么年轻人的服饰厂?” “老爷子,人家叫做超短裙和小衣服,是时下欧洲年轻人最时髦的衣服,不叫做年轻人的服饰。”文岚掩嘴偷笑。 金老爷子摇摇头:“全是些奇装异服,我见了就头疼,也不知道你和睿哥儿怎么还有兴致专门跑去人家厂里参考。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我真看不明白了。不说那些,你看看这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增加的?” 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渐渐露了出来,文岚一把揽住金老爷子的胳膊:“我们先不聊那些,来,我给您一个惊喜!” “等一……” 近五分钟后,房间里一阵光影扭动,爷孙俩再次出现房间。 金老爷子讶异之情难以言语,话语在舌尖滚了几圈后,只问出一句:“我们现在去仓库,你能现在就把这里的门跟穗市的门联系起来吗?” “诶呀,老爷子,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文岚拾起桌上的铅笔,在纸上画了两扇门:“这个新功能是说,现在加州有一扇甲门,新安市有一扇乙门。我得分别把这两扇门的坐标登记近刚才那个系统里面,然后开启使用,这两扇门就会互通。当我推开甲门的时候,实际上我踏入得是乙门后面的空间。反过来,也一样。” “可,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要是人们不知情,随意推开房门,不就乱了套了吗?”金老爷子觉得自己前六十多年的人生似乎白过了,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玄妙了。 “嘿,怎么会呢。我们只要在特定时段打开这个功能,平时都关上就好了。”文岚的小手指在金老爷子眼前轻轻摇动,“只要两边都是差不多的大仓库,模差别不大,大家就不会发现。” 说到这,文岚想起近一年一直困扰的工匠问题:“呃,其实我们可以更大胆一点。老爷子,只要上下班的时间,我们把门打开,直接进入这边的工地,如此一来,宝安那边的工人根本就不会知道自己一直在忙活的居然是加州的工地。哈哈,我是不是很天才?” i惊讶、纠结、担心,依次在金老爷子脸上浮现。 最终,金老爷子没能克制住,一个栗子敲在文岚的额头上。 对上文岚圆溜溜的大眼睛,金老爷子只有一句话:“安全最重要,我们不差钱!” 文岚捂着额头,瘪了瘪嘴,没敢反驳。 一个月后,工地上推土机轰轰作响,黄沙漫天。 带着安全帽的工人浑身沙土,就着飞沙大口大口地吃着午餐,做起事来格外卖力。 因为,主家说了,鉴于上次大家舍身掩护同胞,打了漂亮的伏击战,所以,这片新楼建起来后,只有在主家拥有的产业工作十年,便可以拥有一套完全产权的房子。 这可是上下水连通,夏天有空调,冬天可以装暖气的现代化房子,换做一年前,大家想都不敢想。 光是这一点,就让那些后来者嫉妒不已,连连后悔没能早点搬迁过来。 不过,主家请了不少专家学者规划这一大片商业区,听说只要等园林建好,这一片就可以全部联动起来。到时候,不管是在酒店工作,应聘其他辅助产业,还是租用店铺售卖拿手菜式,总有一处会适合大家。 只要能够保住饭碗,卖点气力,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一众黑糙壮汉子,干起活来更卖力了。 另一个初见雏形的工地上,面对龚经理的再三催促,香山帮的把作师傅姚先生也很无奈。 雷大师已经过来一年了,整个人变得又黑又壮,见状忍不住替傅姚他们帮忙:“诶呀,小龚你不熟悉我们这一行当,所以不知道。人以创意为自然添色,而自然也会激发人的创作感。从最初的设计到最后的竣工,就像建造庭院的石头一样,需要几年的时间那也是非常正常的。你瞧瞧,才一年的时间就已经建成现在模样,这已经算很快的了。” “就是,龚经理,如果不是您们资金充足,能够及时调配人手和材料,我们的工期起码还得再延长一倍。说起来,我也不知道您们从哪里请来那么工匠,敲敲打打的,都挺能帮上忙。之前我们雕一扇窗户需要一个星期,现在有人把前期处置工作都做了,我们平均3天就能完成一扇窗户了。” 龚经理不懂他们的执着,他现在只知道桃花峪的完工时间可能比大家想象的更慢了。 没有办法,桃花峪复刻了苏州水乡的规划理念,南北主轴,水巷四通八达。尤其是32间特制客房全部朝南,在尽量保持华夏风味的同时,也要保证游客的舒适度。至于沿途的中式建筑更是数不胜数,各有各的风采。 桃花峪里面全部采用中国传统木结构的方法构建,大到建筑、庭院、假山,小到木雕、栏杆、漆画,全部符合苏式园林美感。 好的品质,意味着精致和耗时长,也意味着园林的开业时间得再往后退了。 龚经理揉着太阳穴,捏着规划报告,盘算着流动资金,皱着眉头往工坊那边走。 走到半路,龚经理就被泉叔下面的小伙子叫了过去。 然后,他便兴高采烈地找来雷大师和傅姚先生他们:“两位先生,您们看看这一批新到的木器合不合适?门、床、屋檐,什么都有,部分清单在这里。对了,大军,把0232箱和0233箱移到外面的空地去。这是按照图纸雕出来的一套窗棂,只要拼上就可以用。两位,请移步过去看看质量是否合适。” 拆开外箱,里面便是熟悉的墨色木刻。 这一组雕得八仙过海,张果老的小毛驴,栩栩如生,扬起蹄子,就要奔出来了。 “这是徽派的手艺?”雷大师摸着韩湘子的洞箫问道。 “是啊,您看,箱子上面着的备注写着呢。”拿到这批新货,龚经理就像捡了钱似的,笑得见牙不见眼。 傅姚先生从箱子里捡出几个大件大致拼了一下:“没问题,这可以用。” “太好了,两位先生,如何像这些的成品陆续又来,我们的工期可以再缩减缩减了吧?” 雷大师和傅姚先生相视一笑:“当然没有问题!我们也想早点完工,早点回家看老婆孩子呢。只是,这些材料的手艺质量得保证才行呀。” “这一点,您们放心。这些是按照两位的工艺要求,我们提供尺寸和用料要求,分别请老家那边的熟手老艺人帮忙制作的。只是海运时间比较长,东西现在才过来而已。傅先生,麻烦您那边安排合适人手,看看能否尽快把这些材料用上。至于搬运工和小工,我再给您调30个人过来。”阳光下,龚经理的牙齿白得闪闪发亮,简直可以直接去拍广告了。 傅姚师傅正翻着清单,忽然扭头问了一句:“龚经理,作坊那边新做好的桌椅和藤椅现在都放在3号仓库吗?” “是啊,您上次不说房子那边还得晾一下,晚点再调配吗?”龚经理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事,既然这些门窗尺寸质量合适,我想着先集中把酒店那边做完。这不,方便你们试营业嘛。”傅姚师傅拍拍自己油水丰厚的肚子,“这段时间吃了你们伏大厨做的好料,再不把他地盘整理好,我怕他再也不让我吃米版松鼠鳜鱼了。唉,出门久了,就想吃点家乡菜。” “瞧瞧你这肚子,你要说你出面在外没吃好,别人也不信呀。”雷大师习惯吃北京口味的菜式,到了这跟在家没有什区别,自然不能体会傅姚师傅他们怨念。 “嗨,你想尝尝我们想吃淮扬菜的挠心挠肺那种感觉吗?简单,你每天三顿吃吃这里的本地食物,不管是牛排还是汉堡,都行,任你吃。我管保不出三天,你就得投降。” “别,我的华夏胃,接受不来欧美的热情。”雷大师赶紧投降,“小龚,记得帮我催一下,你们家伏大厨说要请我吃铜锅羊肉的,可别忘了。” “忘不了,我们也一直盯着呢。想起麻酱、韭菜花,我这口水都快要止不住了。”龚经理故意擦拭了一下嘴角。 离开家乡的日子,最想念的莫过于熟悉的菜肴的香气。 ☆、茉香初开 入了冬,伏大厨并没有邀请雷大师他们享受铜锅羊肉。 因为,赶在在试营业前,伏大厨特意请了桃花峪的工匠师傅们到茉香楼聚餐。 一走进酒楼,便看见全场都是清漆木质桌椅,座位间俱是复古的雕花隔窗,墙壁上画着风景宜人的山水画。单独辟出的一面墙上还挂着二胡、快板、月琴等中式传统乐器。 雷大师等北京籍师傅,被服务员统一带到二楼。 伴着若有若无的民乐声,一个个橙黄的铜锅被端上了桌子。 看着铜锅上蒸腾的热气,胃里的馋虫早已被唤醒,年轻的工匠们忍不住把筷子伸进旁边的肉碟里。 雷大师筷尾在铜锅的柄上轻轻一敲,铜锅嗡嗡作响。 “这真的是我们那的紫铜?”雷大师一脸的不可置信。 要知道,这里可是加州,一匹布运过来都价格不菲,更何况是这么占地方的铜锅。 “还是您识货,这的确是专门请了北京老师傅用紫铜打造的铜锅。这东西,可费了我们不少功夫。不过,这东西就得用紫铜做得才够地道。”伏大厨笑得一脸得意。 老北京涮羊肉,重点就在一个涮字。为了达到肉质滑嫩的效果,一定得使用能够快速升温的好锅。铜器导热性能好,升温快,温度还能比铁锅高,更能达到涮的效果。 老北京的火锅,与南方不一样,不加什么底料,基本上一锅清水足矣。用一点葱姜、干菇、红枣体味,更能突出肉质的鲜美。 这次,伏大厨挑得是自家牧场产的羊肉。精选最嫩的羊后腿肉和羊上脑,用手快刀切片,羊肉无血水、无异味。新鲜的羊肉,最大程度上保留了本身的纤维和汁水,因此完全可以做到立盘不到。 雷大师挑了一片羊上脑,也就是羊脊骨两侧接近头部的肉,肉质鲜嫩,脂肪沉淀在肉质中看起来就像如同大理石花斑一样。 雷大夹着阳上脑伸进铜锅,羊肉在翻滚的清汤中一左一右轻轻荡漾,4秒钟就提筷。入口没有一丝羊膻味,只有独特的奶脂香在嘴里散发开来。清、香、鲜、美,一如记忆中的家乡美味。 雷大师愉快地半眯着眼睛,细细体会这久违的口感。忽然,他眼睛一瞪,低头看向酱料碗,不敢置信地用筷子尖挑了一点麻酱送入嘴中。品了片刻,他微微颤抖地问到:“这是……” “没错,还是您舌头厉害,这的确是用我们那直接运过来的二八酱和韭菜花。这麻酱,可是专门托人从同日升买回来的,口感与众不同。”精心埋置的彩蛋被发现了,伏大厨拍手大笑。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特定的口味习惯,无法轻易改变。 老北京的涮羊肉,味淡,就需要用香浓的酱料来加持。 而二八酱、韭菜花和腐乳,正是老北京人心中的绝配。 二八酱,就是二成芝麻酱和八成花生酱。买回来的二八酱还不能直接吃,得先加入其它液体澥一下,否则会苦得没法吃。只有上佳的麻酱,一遍遍地加配料,一直搅拌到手臂酸软,才能打造出最后这碗可口的滑腻。 时隔一年,终于吃到熟悉的家乡菜,即便是平时自持身份的雷大师也撸起袖子,吃得是满面红光、汗流侠背。 一顿饭食下来,宾主尽欢,客人吃得尽打饱嗝。 饭后,自有专业人士查漏补缺,更有专人询问顾客满意度,就连剩菜多寡都有专人记录,留待稍后再次复盘。 雷大师自然不会去关注这些小细节:“别的不说,我们走南闯北的时候都知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口味可是调不过来的。你这老北京火锅虽好,可不一定符合本地口味呀。” “这个,我们早有准备。就算是吃火锅,我们也提供十多种调料,任君选择。而且,这里可以一边吃火锅,一边吃炒菜,两不误,没有国内那些讲究。早前,我们多次去尝了这边著名的高档中餐厅福禄寿,江夫人那些有针对性的中式装修和本地化口味调整,给了我们很大的启发。所以,我们做了不同的餐单,同一个菜式,可以让客人iao自己选择口味。不能调整的,下面也会用备注注明口感、食材和注意事项。而且,这边很多人食物过敏,你看看我们的餐单里面也有所标注。“伏大厨起身拿来一本印刷精美的餐单,一一指出来给大家看。 50年代,在米的中餐馆还大多都是些低档苍蝇馆,价格低廉而环境不佳。福禄寿,则以正宗而经典的中餐为主打,辅以高档而优雅的就餐环境,迅速吸引了众多食客,风靡一时。国务卿基辛格、披头士列侬夫妇等名流都曾专程到此一尝美食。 福禄寿餐厅,逐渐改变了米国大众对中餐的印象,让人们意识到中餐也可以是有品位的高档饮食。正是因为福禄寿餐厅的成功,让金老爷子和伏大厨他们看到了希望,这才集休闲娱乐于一体的桃花峪。 安下心来的雷大师更关心自己的心头好:“既然你们这有那么多二八酱,想来也不吝于给我一小瓶用来夹面包?我要的不多,家里那种罐头瓶大小就可以了。” 见雷大师吞吞吐吐为难了大半天,伏大厨还以为他有什么比较过分的要求呢,没想到,对方说了半天求得不过是家乡司空见惯的麻酱而已。 二话不说,伏大厨直接招人拿来一大瓶麻酱,塞进推辞不已的雷大师手里:“喜欢,你就拿着,不够再要。你们一直在忙着园林的事,可以没有留意,河南路那里新开了一间安澜华夏小百货,里面有很多我们华夏那边的特色调料品和特产。以后,你没事可以过去逛逛,说不定有惊喜哦。” 很多人不知道除了主干道附近的楼房由公司独占管理权外,因为运营场所扩增,原地主如文岚等人用抽签方式得到部分产业的所有权。不同于其他人多选择以出租方式获取现金回报,文岚更看重它们的商业价值,基本上都选择开设特色店铺。 此时,文岚就正在清点自己的小仓库。 桃花峪正在赶工,部分特色客房已经粉刷一新,从国内采买的古典家具陆续搬里过去,原本密不透风的仓库逐渐清空了出来。文岚与金老爷子商议了一下,把空出来的谷仓另改他用,其中一间就变成了文岚名下店家的仓库。 负责掌管安澜华夏小百货的唐大姐,看着满满当当的大货架,想起这两个星期少的可怜的流水,心里更是不安:“小姐,我们这除了酱油、生姜和蒜头卖得比较多以外,其他的货基本没有动过。我们店里全都是咱们华夏那边的东西,外国人根本不会喜欢,我们自己人省吃俭用的也很少消费。这么多东西,我怕真的要砸手里了。” \"没事,万事开头难。等茉香楼开起来,把旁边的饮食街人气带动起来,我们店的销售量自然就起来了。你别担心,你们工资照旧,只要你们踏实肯干,过年时的红包肯定少不了的。等生意起来后,你们再选择是拿固定工资还是基本工资加提成。” 文岚指着旁边的几个箱子:“这些是新到的辣椒酱和广东来的酸萝卜、咸金桔等,我们这南方人多,应该有不少人挺想念家乡的这股风味。柱子,帮忙把那两箱腊肉搬下来,一会儿连同那些金华火腿一起送到茉香楼去。剩下的这两箱,放店里卖。” “小姐,这里有新兴凉果吔,我们很就没有吃过了,一会我可以称一点吗?”刚把腊肉搬上推车的柱子,一转身就发现了宝藏,喜得家乡口音都飙出来了。 “可以,当然可以,你们照价付钱就可以了。”文岚叫来唐大姐,“这些是新到的调料品,全国各地的都有,但还没有整理。因为是跟我亲戚家的船过来的,东西比较乱。你们几个盘点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欠缺需要补充的。日后,如果遇到人们询问的比较多的,你们就记下来,回头我再托人去问问。” “小茴香、孜然、胡椒、藤椒、八角、桂皮、丁香,这都是西边的香料。诶呀,这是什么?就算旁边有字,我也认不出来。”唐大姐整个人几乎要埋进香料堆里面了。 “莳萝?我记得这个好像是四川那边的香料,做火锅的时候用的。”即便只是沾了一下外包装袋,文岚的手上还是染上一种很独特的香味。 “小姐,这些都不是我们常用的香料,但品质挺好的。拿到店里,得专门拿玻璃瓶装起来,才能保持它们的香气。”唐大姐隔着袋子,搓了一把白胡椒,对这批货的质量非常满意。 文岚一抬手,糟糕,快要迟到了,赶紧长话短说:“你们这次自己搬,以后等需要补货,你们自己写好出货单签好名让门岗那边复核签字就可以了。如果以后量大了,我们再另外调整吧。唐大姐,你们先忙着,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辞别埋头整货的唐大姐等人,文岚扭身就回了新安市。 家里,整装待发的关博睿就如热锅上的蚂蚁,正绕着厅里转圆圆。 一见文岚凭空出现,心急如焚的关博睿立刻拉着文岚就往外跑:“你怎么现在才来,你妈那边约了车,其他人也要一起过去,可等不了人。” “事有凑巧,几样事情刚好挤在一起了,我又不好临时更改计划,所以来迟了。舅舅,没有电话,实在太不方便了。既然都安装了发射站,干脆你也装个移动电话吧,这样我一个电话打过来,就知道你换到哪里等我了,省得浪费时间。”躲过人群,文岚又开始劝说。 “别了,自从大家知道我有办法能弄到那些特殊设备,我就在系统里出了名。现在,即便国家加大了供给,我还是时不时接到转过来的求助函,让我帮忙找些精密仪器。人怕出名,猪怕壮。你妈带着孩子们调到穗市后,厂里的闲言碎语就越发多了起来。虽然有厂长他们压着,对我的工作没有什么大影响,但听多了心里总是不痛快。我这要是再随时带着连厂长书记都没有的移动电话,说不定什么时候戳了别人的肺管子,组织部就得找我谈话了。”一脸谢绝不敏的关博睿,拉着文岚,快速穿过厂区大路,绕到旁边的小道。 见路边三三两两地散落的行人,关博睿压低嗓音问道:“你上次让你妈帮忙调的那些特产现在怎么样了,卖出去了吗?” “基本没有动呢,跟我们预想的不一样,即便那些人想念家乡的味道,可依然把手里的钱攥得死死的,不愿意花钱买东西。估计得等园林开放后,情况才会好转。”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压着的那点小钱,文岚根本没放在心上。 反倒是关博睿更上心:“你们那边也积极一点呀,人家安兰百货店帮我们四周的农户卖出去很多干货,附近几个村庄的生活都变好,过来学习食用菌种植的人更多了。要是你在米国能够打开销路,不说别的就算是凉果能够多卖一点,也能帮到不少农村合作社呢。” “知道的,但这事得一步一步来,我心里有数呢。等大家手里宽松一点,自然销量就能上去。到时候,家里这边再拓宽收购,效果更好。” 舅甥俩说着闲话,绕过山边的小路,借道如意门,匆匆赶到了穗市。 ☆、当头一棒 “您就是崔先生啊,久仰大名,请进!” 红棉毛纺厂古厂长热情地把客人们迎进会议室,端上时下最好的待客食物攒盒,围绕着崔伯伯的丰功伟绩和独到眼光恭维了十来分钟,仍没有要进入正题的意思。 嚼瓜子嚼到口干舌燥的文岚连喝了两杯茶水,挡住了要再加水的服务员,看着像捡了金元宝一样笑得露出两大排牙齿的古厂长,忍不住打了寒颤。 见身边舅舅和母亲都安之若素,文岚心下十分佩服,但仍旧忍不住凑到关博萱的耳边问道:“看他们寒暄了那么久也觉得腻得慌,再这么耗下去一会就去不了其他地方了。要不,我们先下车间看看情况,回头再谈后面的事情?” 关博睿看了看手表,与关博萱交换了一些意见,便主动提出先随工作人员去看一下车间那边的情况。 避开人,文岚悄声问道:“不是说现在干部都保持着军人风范吗?这位厂长有点与众不同呢。” 即便文岚之前翻过的资料再多,也不可能实际深入了解20世纪中叶的情况。至于关博睿他们,自然也不可能主动向孩子们提起一些社会的黑暗面,什么骑墙派、投降派、阿谀奉承的小人,更不会出现在家里的饭桌上。当然,关李两家本身一直生活在与军队关系密切的区域,接触到的也以直性子干实事的人居多。 但,没有与这位古厂长深入接触过,自然不好随意评价别人的工作和人品。 关博萱只能给了一个似乎很有道理的理由:“你崔伯伯是港商,做得又是服装生意,跟他拉上线,依然不管是分一杯羹,还是借点门路赚点外汇积攒政治资本,对于古厂长来说都是百利无一害的好事。这一年来,宝安实施工资不封顶后,大家的思维都活跃了许多,工人们热情也更高了。” 到了车间主任办公室,几句寒暄过后,车间的工人便把之前试做的衣服统一搬了过来。 偏传统的几件夏衣,关博萱往身上一比划,立刻得到大家一致好评。 按照文岚提供过来图版制作的新式女裙,虽然少了一点神韵,但也差强人意。关博萱领着几个年轻女工换上新式女裙,款款走了出来。或是银色或是白色的群装穿上身后,在一众蓝灰色的承托下,更是显出了女性的柔美。相对贴身的设计,让关博萱纤细有度的身材显了出来,瞬间减龄十岁。 文岚拍着手掌叫好:“妈妈真好看,这条裙子特别适合你,你穿起来真的特别漂亮。” 关博萱脸上一红,没来由的一慌,转身就往临时更衣室里跑:“臭丫头,又拿我打趣。交给你们俩一个美差,赶紧帮忙检查一些衣服和设计图的误差,尤其是上身后的效果。” 见关博萱躲了,捂着嘴偷笑的文岚只得站了出来,依次让换上新装的女工走动几步,查看一下衣服的舒适度以及关键部位的车工如何。 文岚虽然自己不会做衣服,但到了这边三年多少还是学会了一些缝纫手段,加上前世逛街买衣服的经历,判断几件衣物的做工还是没有问题的。 与关氏兄妹对照设计图稿一路评论下来,文岚猛然发现少了一个主打产品:“梁叔叔,那些超短裙在哪里?” 梁主任涨得俊脸通红,指着靠在墙壁的大箱子说:“那些裙子底下就是。” “那些不是多余的布料试做出来的撞色和拼接裙吗?哎呀,怎么跟正式产品放置在一起,差点漏了。” 文岚蹲下去,在箱子底下打捞出那些超短裙,展开一扬,颜色配搭都顺利过关。文岚挑了一件学生裙往自己身上一比划,似乎效果还不错。文岚抽了另外一条百褶裙和缠腰A字裙,走到镜子前面,左右比划来比划去,也看不出效果。 “这位姐姐,你帮忙试试这条裙子,看看这条裙子垂下来的布条效果怎么样,如果不够飘逸的话,可能得换种布料了。”文岚一扭头,扬起手里的缠腰A字裙,示意站在一旁的女工帮忙试穿一下。 出乎意料的人,裙子刚杨过去,原本站在右侧的女工全部像泥鳅一样唰的溜走了。 “最好里面……”对着一面空墙的文岚,才吐出四个字,就不得不把下面的词句全部咽了回去。 只是帮忙试个衣服而已,干嘛当我是洪水猛兽? 办公室内鸦雀无声,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关氏兄妹没想到大家这么排斥,身为委托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身为东道主的梁主任只得上去打个圆场:“不好意思,她们一直都埋头干活,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实在不好意思了。小骆,你平时能歌善舞胆子大的很,怎么今天不主动请战呢?来,我们几个男同志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你们女同志对衣服这些比较热衷,干脆你们留在办公室里讨论一下吧。” “这裙子也太短了,简直伤风败俗!”被点名的小姑娘嘴巴嘟成了喇叭花,直接把脸扭向墙边,以实际行动表明立场。 她旁边的女孩子扯了一下她的衣襟,笑着解释道:“主要是我们从来没有做过这种衣服,怕做得不合适。再说,厂里男工多,年纪大的人也多,这些裙子跟我们日常穿着差距实在太大,所以大家难免有所顾虑。” 那叫小骆的姑娘不服气地补上一句:“要不是上头硬逼着我们做,这几件也没人肯做。我们宁愿喝社会主义的粥,也不愿意吃着伤风败俗的资本主义的饭!” “这哪里伤风败俗了,包得严严实实的,一点都没有漏!佛印说,心中有佛所见皆佛。你们心里不干净,才看什么都带有色眼镜。这么漂亮的裙子,跟资本主义有半毛钱关系呀!”这个作为主打款之一,是文岚结合市场反应和历史经验而亲自逐件敲定的。听了这锥心的话,文岚自然气不过,反驳的话脱口而出。 二战后的米国,是个荷尔蒙爆棚的地方。广告、影视作品,触目所及的地方都是穿着风靡一时的羊毛衫搭配傲人利器的丰满女性。在这种“胸”备竞赛的环境下,各种升杯广告、性感服饰层出不穷。 如果单纯从赚钱的角度来说,文岚自然应该紧跟潮流。可惜,这种物化女性的潮流,文岚实在不感冒。所以,文岚才把目光集中到了青少年服饰上面。 当然,稍后整个60、70年代,会是一个年轻人的世界,做年轻人生意自然大有作为。在这股风潮刚起的时候,就积极参与进去,对于文岚手下的企业来说,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因为战后人口出生率计数增长,到了1965年全世界有5%到10%的人口年龄在12岁以下。二战中损失较小的米国,更是有近一半的人口在25周岁以下,他们的经济支持主要来自有着稳定收入的父母。与此同时,物质条件的高度发达,使得社会福利保障制度日益完善。这群从未经历过二战时期那种物质紧缺的年代,对极丰富的物质生活抱有一种不屑和鄙视的态度。这,让他们与他们父母一辈人的思维模式有了巨大的差别。 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一场规模空前的“年轻风暴”,整个时装界自然也把目光聚集在这群反叛的年轻人身上。所以,六十年代服装最大的特色就是冲破传统的现值和禁忌,广告和各种媒体中最引人注目的词汇就是“年轻”。年轻人接受了各种反传统的服饰,牛仔裤、套头针织衫、T血衫是十来二十岁这些年轻人的通用服装。学生群、衬衫裙、无领无休的连衣裙也很流行,各种抽象的几何图形和不规则服饰更是占据了服装杂志的版面。 50年代末,设计师Mary Quant开始了短裙实验。“大胆秀出你的腿”,成了60年代最响亮的口号。随着时间的推移,迷你裙的高度越来越接近大腿,但带来的是一种青春的高级感。这种大胆的态度,让人联想到的是,这份青春特有的任性、天真、乐观和自信的探索精神。 文岚一把抓过之前提供过来的设计稿和作为参考的几本时尚杂志:“你们认真看看,这些可都是在法国在英国正式推出的服饰。你看,这几条超短裙是意大利时装周的作品。这哪里有低俗,哪里有暴露?” 被文岚举着杂志一直逼到墙角的女孩,倔强地看着文岚,嘴角几次蠕动,怕得罪人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咬紧牙关再不肯说多一个字。 看她那不屑的眼神,见其他的女孩子也不愿意说和,文岚就知道这事铁定泡汤了。 “你们知不知道,为了找到符合商业需求又能符合我们国家生产能力的产品,我们费了多少劲。但是为了这几张设计稿,我们求爷爷告奶奶的,好不容易才高价买到生产许可。你们一点都不识好歹,这可是……” 文岚又急又气,声音不自觉已经带出哭腔,眼泪都快要控制不住了。 为了替更多人找到饭碗,文岚和关博睿他们四处打探,向专业人士请教。最终,大家商议出来的对策就是,借金老爷子和文岚的手,让国内的产品能够正常参与国际交换,而纺织品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块。 因为,后世的发家史,已经充分证明了这条道路的正确新。 入关前的2001年,华国纺织品在全球各国进口纺织品市场份额只有区区9%。仅仅4年后,到了2005年,华国纺织品的份额已经一跃飙升到了72.3%。 可见,华国纺织品业的超强竞争力。 况且,与印三的棉花政策不同,华国一直在积极进行棉种改良。 1962年12月18日,与前世一样,全国棉花会议在北京举行。会上,大家积极讨论了粮棉并举的方针和奖励种棉的政策等。 1963年8月18日,□□在北京召开了全国棉花生产工作会议,着重关注提高棉花产量的几项技术措施。 与此同时,粮棉等关键植物的育种选种工作一直在稳步进行中。 没想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却一个跟头摔在了毛纺厂工人的暗中抵制上面。 文岚发怒时,本来要冲上了隔开两人的女工们见到小孩子都被气哭了,顿时手足无措,站在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能拿主意。 放下手里之前正在研究的衣衫,关博萱快步走上前,一把揽住文岚,把她的脑袋埋在自己胸腹之间。 点点热泪,透过衣衫,浸湿了关博萱的肌肤。 事后,文岚怎么也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但是当时情绪一上来,满腔的委屈,这眼泪就怎么也控制不住了。 轻轻拍了拍文岚的后背,关博萱不好意思地说:“实在不好意思,小孩子闹情绪了,脾气比较大。短裙的事,我们稍后再说。这样吧,麻烦你们帮忙,把其他的衣物和设计图放在一起,。然后,我们逐一讨论遇到的问题,好吗?” “当然没有问题。”领头的于科长一边招呼人重新整理衣物,一边让人去外面打一盆水进来。 重新洗漱一番的文岚,恹恹地坐在长凳一侧,看着关博萱与他们讨价还价,要求对方提高工艺要求。 关博睿陪着崔伯伯,与古厂长、财务部就结算周期、结算方式做进一步的探讨。 午后,崔伯伯心满意足地转道回了宝安。 汽车上,关博萱掰开了揉碎了跟文岚分析那边之所以抗拒加工超短裙的深层原因。 理智上,文岚自然明白时下人们的政治倾向和常有的顾虑,但心里的那股气怎么也下不去。 文岚越听越心烦意乱,直接把两只食指塞进耳朵里面。 难得见到文岚这副小女儿模样,关博萱和关博睿相视一笑,只得摇了摇头,转而讨论起运输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年代的人,真的非常保守。 许多年后,我伯父还曾提及到,90年代初期,播放香港小姐选美时泳装表演项目时,我祖父他们还嗤之以鼻,说了一句“妖里妖气的”。 据说五六十年代的时候,任何一个外国人走在大街上都会被人围观。人们总以敌特来对待他们,时时保持警惕,防止他们做出危害社会的事情。 可想而知,这种环境下,要让他们接受窄群、深V领或者紧身大花男装,那是非常艰难的事情。 ☆、剪纸创意 一连压过几块碎石,车子终于平稳地停在了一片相对平坦的黄土地上。 身子一连晃动,文岚被从昏昏欲睡中唤醒,一看车窗外已是另外一幅景象。 连绵不绝的丘陵地带,郁郁葱葱之中辟出一块空档,突兀地树立着几幢土石混杂的建筑。 “关科长,樊大姐介绍的那家工艺品厂就是这儿了。”司机兼导航黄二牛热情地过来为后排的贵客拉开了车门。 “那个据说非常出名的剪纸村,就是这儿?”自己跳下车的文岚,有点不敢置信,这地方也太破旧了一点。 听到声响,一个穿着旧式军装的老汉迎了出来:“你们好,请问是关博萱女士吗?” 关博萱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握着对方的手:“你是曾队长?我就是一直通过樊大姐跟你联系的小关,这次我们刚好有事路过这边,所以顺路过来看看。” “关科长,你们好,上次托人带给您们的那些剪纸没有什么问题吧?”曾队长把人迎进屋,一边唤人倒水,一边忐忑不安地问话。 “当然没问题,这是说好的费用,你们点点。”关博萱从袋里抽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递了过去。 “你们实在太客气了,居然还亲自送过来。其实这钱让樊红玉交给月英,让月英回娘家的时候,顺路带过来就行了。”嘴上说的客气,可曾队长接到钱后那喜滋滋的模样可就不完全是那么一回事了。 当曾队长掂着钱喜笑颜开的时候,旁边一个齐耳短发的年轻女子轻轻一咳嗽,唤了声:“队长!” “哈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曾彩凤会计,主管我们队上的财政大权。这位,是我们的妇女队长,也是我们的大师傅,常乐乐。别看她年纪轻,那些剪纸可有一半是我们常乐乐同志创新改良的,像那些玩闹的儿童、杂技、歌舞都是她看了报纸后,自己琢磨出来的。” “队长,现在可不流行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人家城里来的,自然心里有数。”常乐乐拿着几个刚洗过的粗瓷碗进来,“我们这乡下地方,没有什么好东西,但这井水特别清甜,你们喝点解个渴。小蘑,端点刚炒的南瓜子上来。” “哎,马上就来。”话音未落,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用大海碗盛着南瓜子走了出来。 大人们在闲聊,文岚默不作声,悄悄走进了旁边的大房间。 土黄色的土砖屋里,摆着几个八仙桌,几个人在用黑色的大剪刀在纸张上下翻飞,见文岚进来,大家只拘谨地笑了一下,没人愿意说话。 剪纸,在华夏属于传统民间技艺,到了清代更是连皇亲国戚也离不开的一门手艺。后世,故宫的矿是按照清代皇帝结婚时摆设还原的。墙壁用纸张裱糊,四角贴有黑色的“囍”字剪纸角花,顶棚是龙凤团花剪纸。过道、家俱、甚至是大型的摆设上面,都贴有各式各样的剪纸。 房间里面,大多数都是成年人,只有刚才端南瓜子过去的小蘑似乎年纪最小。 文岚蹑手蹑脚走到小蘑身旁,只见她先用剪刀剪出雏形,此时正在用刻刀细细刻出鲤鱼娃娃额间那一丝丝细发。 这画与传统春画似是非是,同样是肥胖可爱的小娃娃,衣服上的花纹却似乎比年画上面要复杂许多,鱼尾巴上的纹路更是绚丽而复杂。 见文岚好奇地踮起脚看个不休,小蘑也不嫌麻烦:“这个,你跟说的那个年画有点像,但不是一回事。我们这个叫做点染剪纸,你瞧这娃娃的袖口是不是很多小面积的阴刻,而这袖子和鱼身却基本没有什么刻画,是不是觉得有点单调?其实,这是因为我们刻好之后,还要再染色。用白酒加上品色调出各种颜色,一个颜色一个颜色地用笔慢慢点染上去,就会非常漂亮了。” “那岂不是很麻烦?”一幅就需要这么多工序,一个人做一天下来,也赚不到几个钱。 “嗯,当然麻烦。可是,现在那么多人会剪纸,如果你的东西太简单,人家完全可以自己做,何必花那个钱来买你的呢。再说,实话告诉你吧,像我这样做惯了的,一般都是几张一起剪,到了比较精细的部分,才分开一张一张慢慢加工。”小蘑的手指往连着的另外一个房间一指,“那边是做二道加工的,染色全部在那边。点染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其实我们一般都是几个人分工合作,一次叠上三四张,一支笔只染一个色,如果透色不够,那就反过来,从背面再染一次。像他们做惯了的,手脚麻利极了,很快就出活。” “姐姐,你多大了?”文岚怎么看都觉得她跟自家姐姐差不多的年纪。 小蘑嘴里回着话,手下的刻刀片刻也不曾停顿:“翻过年,我就吃15岁的饭 。” “那就是还没有满14岁呢,那你怎么不上学了?”文岚看着她伤痕累累的小手,忍不住替她感到惋惜。 “嗨,能为什么,不读就不读了呗。”小蘑扯出一个笑容,可惜,笑意根本没有到达眼角。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没钱读书啰。”放下手里的剪刀,旁边的大婶揉着手腕面带惋惜地说,“她妈妈生她小妹妹的时候,大出血没有救回来。她爸爸前年得了肺痨,不但干不了重活,还得别人伺候着。蘑丫头读书成绩再好,家里困难成那个样子,又怎么读得下去。不说别的,她奶奶年纪也大了,家里的伯伯叔叔也不能天天帮忙撑着这个家呀。” 文岚正在伤感,大婶忽然话音一转:“小姑娘,帮我们联系卖家的是你家里人吧?” 见文岚不明所以地点头,大婶热情的眼光立刻热得能够灼穿铁器:“小姑娘,帮个忙,让你家里多买点我们的剪纸吧。听说,那个关科长那边有个杂货店,生意超好,中秋的时候,我还让月英帮忙买过猪脚呢。你不知道,前两年年景不好,我们的剪纸都没人买,家家户户口袋空落落的。这要是能够多卖点剪纸,多分点钱,像小蘑这样的人家日子就好过了。” 文岚自然连连点头,因为这主意跟大家的想法一样。 “莲伯母,人家还是小孩子呢,那能掺和大人的事呢。”小蘑把刚剪出来的小牛和小鸟递给文岚,“小妹妹,这些送给你玩,大人的事情自然有大人们做主。” 文岚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关博睿的声音响起:“之前,我们已经试过,在香港的店铺里面,那些颜色比较绚丽又有艺术感的作品,比较容易得到客人的喜欢。像你们之前提供的那种填色剪纸,有两幅在宝安的时候就被香港老板买走了。” “你说的那填色剪纸,款式真的不多,常乐乐,带着你的图纸过来一下。”门帘一掀,曾队长领着人走了进来。 一分钟后,常乐乐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叠纸。那些纸张两端还用硬纸板夹着,生怕日常翻动的时候不小心损坏了。 常乐乐把常用的模板放在清出来的桌面,另一头曾队长已经把箱子里剪好套色剪纸、点染剪纸和填色剪纸一并摆了出来。 见曾队长点头示意,常乐乐便逐一介绍不同剪纸之间的差异和工艺难点,顺便指着屋里的几位手工艺人介绍他们的擅长项目。 关博睿兄妹虽然有大概的认知,刚才又受了一番熏陶,但此时见到了那些成品和半成品后,才比较直观地明白自己要求的批量生产实在有点强人所难。 “……如果是那种比较传统的剪纸,我们附近几个村很多人都可以剪出来,你要的量再大,我们大家赶赶也是可以的。但是,如果要手艺比较复杂的,例如这种填色剪纸,多了我们实在做不来。而且,我们也不可能卖来卖去,就那么几种呀。”常乐乐拿着自己好不容易琢磨出来的几种比较特别的剪纸,满脸的为难。 文岚看着那些剪纸,总觉得似曾相识,不由地灵机一动:“那如果反过来,我们提供你们一些照片或者图片,你们能不能尝试用剪纸的方式表现出来?” 一屋子的人,不约而同地把脸转向文岚。 关博睿把文岚拉到墙角:“你这是有什么想法?” “舅舅,他们找不到门路,想不出什么特别的图案。其实,我们可以帮忙解决这个问题呀。外国那么油画名画,我们可以找出一些合适的画作拿来做剪纸。另外,你不觉得这些跟我们之前见过的那些通草画总有那么几分相似吗?”文岚悄悄出了门,两分钟后捏着一叠通草画回来。 接过文岚从香港私宅藏品里面找出来的通草画,关博睿两下一对比,不由地连连点头。 关博睿挑出一些符合西方审美,又不违背现在思潮的作品,一一摊开,摆放在常乐乐的画稿旁边:“你们帮忙悄悄,类似这样的作品,能不能有把握做出来?” 常乐乐同几个大伯大妈聚在一起商议了一会:“这些颜色不一定完全一样,但其他基本上都没有问题。” 文岚抽出几幅浮雕作品:“这些是我的美术书上面的图片,你们看看能不能做成那种彩色的立体剪纸好吗?如果可以,最好是中间的某些部份可以完全树立起来,变得更加精致漂亮。当然,如果你们不喜欢这些作品,也可以先尝试剪一下那种宝船或者大灯笼。我们可以先看看效果,如果卖家反馈回来的效果好,我们再慢慢增加。” “这……”见一个小姑娘侃侃而谈,曾队长有点摸不着头脑,眼睛只盯着关博睿想要讨个主意。 “如果你只是想要立起来又好看的,我们这有现成的。”常乐乐挥手招呼道,“小蘑,把你前天做的那个纸球拿过来。” 小蘑愣了那么一两秒,接着冲着常乐乐他们一点头,马上转身往外冲了出去。 “小蘑妈妈没了,弟弟才9岁,小妹妹现在才4岁,家里没有什么钱,更买不起玩具。所以,小蘑时不时自己剪些小玩意逗家里的弟弟妹妹开心。那个纸球,就是她想做个可以随身带着玩的漂亮屋子,我们两个琢磨出来的。你们先看看合不合要求,我们再说下面的。” 小蘑气喘吁吁拿回来的那个纸球,再符合要求不过了。一叠椭圆形的纸张,轻轻一拉,便是一个镂空的纸球,精致又漂亮。文岚走近细看,才发现正面的纸门可以直接打开,里面居然还有两只正在吃萝卜的小白兔。 “太棒了,我们就要这样的。麻烦你们再做几个不同大小、不同颜色的,如果里面轮着换点其他的动物就再好不过了。这个,你能再演示给我看吗?”这纸球的精致程度,真的出乎大家的预料,让文岚喜出望外。 “当然可以,你瞧,关键是要捏着这里,然后往外用力。” 小蘑拿起纸球,轻轻一压,纸球就变成了一叠纸。然后,她带着文岚的手,在她刚才指定的几个用力点轻轻一按,微微一推,纸张又变成了一个精致的小球。 人群中,文岚捏着那个小纸球,玩得不亦说乎。 就连见多识广的关博睿兄妹,眼里也是不容错判的惊艳。 ☆、解压新法 本来在会议室商议产品类别的时候,双方对于此次合作都有点忐忑不安。 因为这次采购的剪纸,将会在穗市、香港和加州山地售卖,牵连甚广,所以关氏兄妹不得不十二万分小心。 之前的试售,就明显发觉国内外对各项产品的要个、品味要求区别很大。传统的喜气剪纸,依旧获得国内百姓的喜爱。可是出了境,明显发现新式剪纸会更得年轻人的喜欢。造型别致、撞色明显的剪纸,则更得外籍人士的欢心。结合香港那边反馈报告,关博萱重新拟定了一份销售计划。平价商品、主打商品以及噱头产品,各有不同的针对人群。如果少了填色剪纸,倒也不是不能有其他的方案,只是寻找其他替换产品实在需要耗费非常多的时间和精力。 对于曾队长他们来说,失去一个难得的稳定大客户,更是不能接受的事情。此地本来就属于山多地少,出产不丰,建国后人口自然增长陡然增快,却遇上近几年年份不好,家家户户都没有余粮。只打前段时间因缘际会之下,托熟人把村里的剪纸送到城里售卖,没想到居然成功了。这一下,曾队长腰不疼腿不酸,走路都能带点风,在村里说话的声音都响了不少。 所以,虽然大家心里各有小九九,但促成这笔生意的人却是一样的。 有了参考图案,加上关博萱热情地分享了现代管理经验,常乐乐等人很快领悟了其中的精髓,再尝试重新分解重组任务后,便表示可以把制图、剪碎纸和最后的完工步骤完全分解,届时效率可以提高起码一倍。 虽然开局不顺,但既然找到了符合要求的新产品,两方自然欢喜不已,立刻坐下来就后续具体合作事宜展开深入研究。 谈着,谈着,关博萱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曾队长,这跟我们之前说好可不一样呀。我们专门提过,因为香港和国外的分店开张,所以我们想请一位手艺高超的师傅现场献艺。一方面,可以提升你们梅山剪纸的名声;另一方面,可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引来更多的客人。现在,你这话绕来绕去的,就是不肯提派人的事,你们到底想要怎样?” 见绕了好几个圈却被人抓了个正着,曾队长脸上有点发烧,但这事也怨不得他:“本来,你们说好手续全部由你们负责操办,我们这边只需要出人。可是,公社领导知道了,发了话,说是影响生产工作,不同意。另外,我们厂里就没有一个人肯去。” 这事,公社领导担心影响农业生产到也情有可原,但可以通过其他官方途径解决。 但,没有工人愿意去,那就奇怪了。 “你们把条件说清楚了吗?往返费用由外商负责,在外的衣食住行全包,每个月50元工资。嗯,还有如果生意好的话,会另外有一个大红包。这一趟去半年,也就是说至少有300元工资。难道这钱放在那里,居然没有人愿意伸手去拿?”关博萱越说越怀疑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这么明显的好处没有理由打动不了人心。 按照现在的工分计算,很多人家整整一家十来口人,辛苦一整年别说挣300元,就连100元也很难挣到的。 “嗨,实话跟你们说了吧,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两个人为了这个名额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可是转天他们就都后悔了,都跑过来跟我说家里人不同意。我四处打听才知道,原来有传言说外国人都是茹毛饮血,黄头发、红眼睛,长得怪吓人的。而且吃饭的时候喜欢端着一杯红色的东西,看起来就像血一样。胡三婆家的二姑奶奶的大表妹据说解放前以前在城里打过工,当时帮一户外国人家搞卫生,结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同乡的人去找过,也找警察问过,都找不到了。活生生的大闺女就这样不见了,她妈妈把眼睛都哭瞎了。自此,他们再也不敢相信外地人说的话,也不敢跟人去外面工作了。” 凶杀案? 被人强行带走了? 解放前那时候这一代乱得很,真是怎样都有可能。 现场唯三的外地人,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觑。 这里面荒谬的地方不是一处两处,但是要说服相信这些说服的人,却是困难重重。 关博睿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想要再争取一下:“其实大家都是一双眼睛两只耳朵一张嘴,认真说起来真没有什么区别。我们这边到时候要过去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人,大家都会有伴,不会落下哪一个的。有我们做保证,安全方面,你们尽管放心。如果是钱财方面的问题,只要合适,具体报酬我们可以再谈。” “你们可是政府的人,做事我们当然放心。其实,照我说,这条件真的不错。出去半年,儿子的聘礼、女儿的嫁妆,都赚回来了。”曾队长一拍大腿,咧嘴笑得格外开心。 难道,这位先生是被金钱打动了? 文岚眼睛一亮,充满希望地看着曾队长。 曾队长这模样虽然有点土气,不符合最初的设想,但作为招揽客人的活招牌似乎也还不错。 关博睿含笑听着,没有接话。 文岚正觉得不解,哪知道对方紧接着来了句:“可惜我手笨,做不了这精细活,赚不到这笔大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这大好机会白白溜走。” 这神转折,使得笑花刚爬上文岚的脸,便遇到冷变成了一朵僵花。 托了能说会道的本市土著黄二牛找人打听,关氏兄妹也私下各种打探,最终的结论非常一致:不敢去。 大家给出的理由,各不相同,却似是而非。 憨厚的土大伯说:“ 农村人得以农活为主,农闲时候帮补一下家用自然是好,这一走半年家里可就吃不消。” 贤妻良母型的大婶来了一句:“我走了,我家养得那些鸡啊猪呀,就没人管了。家里老老少少的,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年轻的帅哥哥捏着通红的耳朵躲着家里人偷偷诉苦:“我倒是想去,可我家里都不肯同意。我爷爷拍着床板说死了没人送终,我奶奶和我妈整天以泪洗面,把我的衣服全部锁在我爷爷奶奶房间里面。你说,这种情况,我还怎么说得出个去字呀。” 大姑娘小媳妇最简单,就两个字:“我怕!” 出门打听了一轮,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事是真的没戏了。 夜里,一行人如约投宿在镇上的招待所。 关博萱掏出笔记本,在纸上写写画画,皱起的眉头就从未舒展过。 运动了一番洗完澡清清爽爽出来的文岚,见了母亲发愁的模样,心里那股憋闷之气又翻涌了上来,烦躁不堪,坐立难安。 冲动之下,文岚抢过笔记本扔在床上,拽住关博萱的手:“明天的麻烦,明天再想。走吧,我带您出去逛一圈。” 手贴在如意门上,见随意门的坐标大致停在欧亚一带,文岚果断地拉开门。 门外,响起了欢快的音乐。 “要不,我们还是叫上你舅舅吧。” “他跟二牛叔在一起,不方便。” 咔嚓一声,门关上了,关博萱第一次真正踏入女儿的神秘世界。 随着音乐声,文岚拉着关博萱的手,悄悄走进旁边的大厅。 灯光渐渐暗了下去,几个穿着色泽极为艳丽连衣裙的女性走到舞池中央,随着乐队的演奏,在人们的欢呼雀跃声中,翩翩起舞。 随着音乐逐渐平缓,舞着退了下去,原本坐在餐桌旁边的女性客人纷纷起身,慢慢步入舞池中央,随着音乐很自然地扭动着身体。渐渐地,越来越多女性走了过去,加入舞动的人群之中。人们围成一个个小圈圈,跟着旋律,肆意地舞动着身体。没有人嘲笑,没有人戏弄,只有各自各有的衣物随着音乐在空中画出不同的轨迹。 慢慢,餐桌上的男性也擦干净手,融入了舞动的人群。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舞池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热烈起来。音乐舒缓怡情,人们则肢体轻柔;节奏激昂澎湃,人们则变得狂野,舞姿撩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主席台上男女主角穿着隆重的婚服,款款走下主席台。舞台中间的客人们让出了C位,把新人们围在中央,伴着他们舞动,随着音乐拍着手。 几场轮换下来,整个大厅的气氛变得火热。周围热情大方的人们,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都主动伸手邀约,带着对方一起舞蹈。 文岚和关博萱都被拉了进去,刚开始有点拘束,但文岚随着音乐来了几个新学的芭蕾动作,动作舒展,舞姿轻盈,居然也赢得不少掌声。被动参与舞场的关博萱,几个简单的扭动之后,慢慢适应,居然找回了少女时代的舞蹈技能。蹦嚓,蹦嚓,蹦擦擦,再接一个滑步,旋转。关博萱新换的长裙,在小腿处扬起了一个小圈圈。 舞台上,大厅里,没有人在乎舞姿,更没有什么拘束。 你需要放开心里的束缚,跟着节拍尽情舞蹈,尽情扭动着你的身躯。 大叔们大哥们兴致起来,围成一个小圈,竭尽所能地扭动着四肢,张牙舞爪,夸张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被激起斗志的大哥,立刻跟对面斗起了舞,摆手、摇胯,双腿跟着节奏踩出绚丽的舞步。另一方,不肯服输,小碎步踏起来,两手在头顶、脖颈间节奏性地抖动,扭动着向前,直踩对方阵地。 围观的人们,即便累得跳不动了,也在一旁拼命舞动着餐巾,敲打着节拍给大家助兴。 舞池旁边,几个穿着精致小礼服的垂髫小儿,旁若无人地欢笑,随着音乐抖动着胳膊,踩着节拍转着圈圈。 舞蹈,已经融入他们的血液之中,每个人都是天生的舞者。 夜已深,音乐仍在继续,舞动也在继续,欢声笑语绵绵不绝。 在这样的环境里,不管是文岚,还是关博萱,都早已忘记了凡尘俗事,只记得跟着节拍,尽量舞动自己的身躯。 跳着,笑着,再忧伤的人也会忘却烦恼,精神与□□在这一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柳暗花明 第二天醒来,音乐与律动,依然在血液中燃烧。 面貌焕然一新的母女俩,让关博睿不由地有点吃惊:“区区一个晚上,你们怎么变了这么多,是有什么好事情发生了吗?” “这是一个秘密!”文岚挽着关博萱的手轻轻摇了摇,母女俩笑脸盈盈,绝口不停昨晚的疯狂。 见她们终于不再愁眉紧锁,关博睿心里只剩高兴两个字,自然不愿再惹人不快,揉了一把文岚的头发,便领着两人到了旁边的农家小店。 抽出矮凳,沿着长桌坐下,关博睿打来三碗米粉,关博萱端来一小筲箕的烧饼,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文岚抽出筷子和调羹,正想夹吃的,忽然发现筷子上居然缠着一根头发。 当下,文岚脸色微变,关博萱想要给文岚换双筷子,文岚摇了摇头拒绝了,自己抢过母亲和舅舅手里的餐具,径直往之前看到的位于店家后院的大水缸走了过去。 八仙桌大小的缸里,水只剩下一小半,撒出来的水浇得四周地面都是湿漉漉的。 糟糕,这运气实在太差了。 文岚找个相对干爽的地方,抓着水瓢,扣着水缸壁,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去舀水。身为矮星人,总有诸多不如意的地方,此时此刻,便听到缸壁一声巨响,水面仅仅荡起一层涟漪。 那谁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小心,等一下,我来帮你!”一个天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文岚站直身子,一转身,却发现来的却是那个精于剪纸的曾巧蘑。 小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文岚,手一顿,脚一停,推着四桶水的手推车便摇了一下。她身侧用力推着手推车的人不由地身子晃动,两手一齐使劲,双腿用力往后蹬,堪堪稳住车身。一来一回之间,车子上水波荡漾,撒出来的水浸湿了推车男子的衣服鞋袜。 “爸爸,你没事吧?”小蘑花容失色,连忙扑过去,死死握住厢板,帮忙稳住手推车。 “没事,我没事,只是刚好有几块石头,我没站稳而已。”就着女儿的力道,曾爸爸很快稳住了前进方向,把车停在了水缸前方。曾爸爸掀开水缸上方另外半边挡板,吃力地提起水桶,把水倒了进去。第一桶尚好,第二桶就开始有点气促双手发抖,小蘑轻手轻脚扶了一把桶底,减轻父亲的压力。 文岚这次有心情站在一旁,观察了一下小蘑这位据说患了肺结核的父亲。 在十八世纪浪漫派文学作品里面,人们只乐于用结核病来赋予死亡以意义,在那个年代结核病被认为是一种有启迪作用、优雅的疾病。 “苍白与潮红,一会儿亢奋,一会儿疲乏。” “殷红,咳出的鲜血,美人嗔怒或频饮罚酒时朱唇上的笑容。” 雪莱安慰同为病友的慈济时,更曾经说:“瘩病是一种偏爱想你一样妙笔生花的人的病……” 诗人拜伦曾表示希望自己死于结核病,因为这样女士们会说“看看可怜的拜伦,他弥留的样子多么有趣”。 狄更斯更是把结核病描绘成为一种会让死亡变得“优雅”的“令人肃然起敬的疾病”:“心灵特意□□的这种搏斗如此一步步展开,如此平静,如此庄严,而其结局又是如此确定无疑,以致□□部分一天天、一点点地耗费、凋零,而精神却因身体负担的变轻而越发变得轻盈、欣悦……” 文学描写总是神秘而诗情画意的,可现在眼前这位真正的病人却跟那些浪漫的描绘一点关系都没有。曾爸爸身形消瘦,农村乡间常见的那种普通蓝布大褂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棉布大口罩以外的脸部皮肤略微有些发白,脸颊更是瘦得吓人。 小蘑舀了一瓢水,走了过来,见文岚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担心她会忌讳,连忙解释:“医生说了,只要带着口罩,就基本不会感染别人的。平时都是我跟奶奶一起过来送水的,只是我奶奶的脚扭伤了,所以我爸才陪我过来。” 见小蘑误会了,文岚连连摇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见你爸爸瘦得很,平时得多吃点好东西,补充一下营养,否则身体会吃不消的。” “唉,吃啥好东西啊,单纯吃药的钱就已经够呛了。你是要洗筷子的吧,来,我给你倒水,你站在靠水沟这边。” 一线水缓缓淋下,冲刷了三双筷子后,慢慢汇入水沟,流向远方。 “谢谢你!嗯,药得连续吃,一旦停了药,治疗起来就更加麻烦了。我们家有亲戚当医生的,回头我们帮忙找找,看看能不能帮你带点特效药过来。”文岚以前没有留意过这类问题,只记得似乎这个时代已经发明了好几种治疗结核病的特效药了。估计回加州后,通过家庭医生了解情况可能效果更好一点。 小蘑眼里燃起希望之火,想要说些什么,踌躇了一会,却只问了一句:“你们吃完早餐就走了吗?” “差不多吧,回去收拾一下就准备走了。我们住得很近,就旁边那个招待所里面。”文岚顺手指了一下方位,“我先进去了,有好消息,我再托人带给你。” 辞过感激不尽的曾氏父女,文岚快步钻进店里面,却在半道就看见等在一旁的关博睿。 关博睿冲着门外那辆手推车扬了一下下巴:“你们在说什么呢,他们笑得那么开心?” “没啥,我记得外国这个时候已经有好几种特效药可以治疗她爸爸的病,所以顺口提了一下说要帮他们找药而已。不说了,面应该都凉了。”甩了甩筷子上的水滴,文岚分了一双递给关博睿。 文岚怎么也没有想到,吃完早餐,提着装进布袋里面的烧饼,一踏进巷子,便看见了等在招待所门外的小蘑。 打了招呼,两颊飞红的小蘑期期艾艾地说:“关科长,您说的那个去外面工作半年的,嗯,您看我去行吗?” 见关博萱想摇头,曾巧蘑立刻双手贴着裤腿,努力挺直小小的身子:“我在家能洗衣煮饭,出门也能剪纸,我知道我年纪小了点,我可以只拿一半的工资,真的,我一定会很努力干活的,我保证!呃,我知道我手艺还不够,但我会努力学习的,要不,我再拿少一点工资,只要够我爸爸吃药的钱就可以了。” “我不是说你手艺不好,而是你年纪太小,你家里人会不放心的。再说,我们想找个年纪大一点手艺好一点的人过去,是希望他们能够坐在店里现场做出漂亮的工艺品,吸引外面的人进来看。你年纪这么小,坐在那里也没有说服力呀。”关博萱从口袋里面掏出几颗糖,连同买了做干粮的那些烧饼,一起递给了曾巧蘑,“你放心,文岚答应帮你找药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回去我们就托人帮你问。至于药费,你也不用太担心,先欠着,以后再慢慢还就是了。” “真是谢谢您们,您们都是大好人。只要能救我爸爸,我什么活都愿意干。我已经跟家里人商量好了,他们也同意我跟着你们工作,因为你们都是好人。说真的,经过这么久的练习,其实,我的剪纸不比那些大伯大娘们差。”说着,说着,曾巧蘑忽然眼前一亮,两只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关博萱,“你们只招剪纸的手艺人吗?如果是会雕木雕的可以吗?我满爷爷以前是做木工的,他自己找了师傅学木雕,雕得可好了,隔壁镇寺里头的菩萨都是他雕的。” “木雕,当然可以。只是,木雕师傅完全可以在这边工作,他们厂里面肯放他吗?”现在的手艺人大多已经加入公营组织,得按照规定出任务,没有单位同意,基本上不太可能走开那么久的。 曾巧蘑正在不安地磨了磨脚,听到关博萱的问话,便知道对方是有这个意向的,离开笑着解释说:“他早两年重病了一场,之前手臂都抬不高,自然就不能再去雕关工了。这两年他自己住,现在生活都能自理,雕起小木雕什么一点问题都没有。” “如果能雕木雕,那当然好,可他家里人同意吗?”想到之前打听到消息,关博睿便觉得必须事先问清楚,免得白欢喜一场。 “其实,我满爷爷一个人住在老屋里面,自从他病了之后,两个儿子都不肯跟他住,说是伺候他吃亏了。所以,我满爷爷一怒之下,捡了自己的东西一个人搬回以前的土屋住了。”曾巧蘑两眼微微泛红,“他病得最严重那段时间,连床都起不来,他两个儿子每天只把一碗水一碗粗面馍馍放在床头,连帮他换身衣服都不肯。所以,我满爷爷就算病好了之后,也不肯跟他们往来了。哦,有件事我得先告诉你们,我满爷爷的脚拉下后遗症,一瘸一拐的,而且走不远。你们看看会不会影响?” 关博萱当即摇着头说:“我们看得是手艺,其他的并不在乎。再说,你说他生活能够自理,那当然就没有问题了。” 曾巧蘑连连点头,一个劲地邀请他们现在就过去看看具体情况。 关博萱怎么也想不到峰回路转,但是手艺这事自然得眼见为实,便拉着文岚,伴着关博睿,跟着曾巧蘑往村里走去。 阴暗的旧茅屋,屋檐下坐着一个穿着泛黄旧汗衫、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着旧藤椅上,聚精会神地调整着手里的木块。方桌上放着几把刻刀,四周都是木屑和散落晾干的木块。 曾巧蘑打了声招呼,径直走进茅屋里面,捧出一篮子的木雕。 文岚凑过去一看,里面有小猫、小狗、水牛,也有小型的木雕观音,更多是一些民间常见的胖娃娃、孙悟空和猪八戒等神话人物形象。 曾巧蘑解释说:“满爷爷一个人住,除了帮队里养几只羊,就是整天雕些小玩意。隔段时间,我们家出去卖布鞋和竹篮的时候,就顺便帮满爷爷带点木雕出去卖,赚点钱补贴口粮。” 那边,关氏兄妹待老人放下手里的刻刀,便就着木雕聊了起来。 一问才知道,当年老人家穷苦不堪,托了关系去学木工,后来为了赚更多的工钱,又自己苦练木雕。好不容易养大了孩子,起了新屋,自己却因病返贫,不得已只得勉强重新捡起这门手艺,养家糊口。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专心雕刻这些小件后手艺反而精进了不少。可惜,小地方,单靠这些只能勉强混个温饱。 “出去工作,可以啊,只要你们愿意请老汉我,我当然愿意。我这把老骨头,丢哪里不是丢呀。”大名叫做曾松的老汉一听待遇这么好,还包吃包住,自然喜不自禁。 文岚从背包里面掏出刚准备的流行漫画,指着美国队长的图片问:“爷爷,您看看这个人物能刻出来吗?” 曾松接过漫画,同一个形象来回对照了几幅图片,最后点了点头:“问题倒是不大,只是,你这个蓝色我这里没有,调不出来。” “颜色方面,没有关系,可以以后再解决。要不,我把这几张彩色卡片放您这,你先试着多雕刻几个?”文岚从背包里,一连掏出几位后世非常著名的漫威英雄的卡片,放在了曾松的方桌之上。 应下订单,谈好条件,约好后续处理事宜,关博萱等人告别这一老一少,踏上了新的行程。 路上,关博萱不解地问到:“你刚拿出来的那些是什么?” “哦,这个是他们那边的漫画书,跟我们这边的连环画有点像。只是,这漫画书不仅很多小孩子喜欢看,大人们也爱追着买。最近,那边的年轻人很流行这些,所以,如果能够雕刻一些漫画人物,尤其这些漫威英雄,估计会很受欢迎。”文岚把手里的漫画递了过去。 关博萱拿起了翻了翻,无法自己完全看不下去:“你买了这么多,是因为很好看吗?” “不是!”文岚果断地摇着头,“我攒了很多全集,收了一些特别刊号,留着以后等升值再卖。按照以往的经验,越是多人看到漫画,升值越快。我们在香港的那栋楼里,我放了很多好东西,你们可别乱动啊,日后可值钱了。” 关氏兄妹听了这完全出乎预料的答案,不禁有点汗颜,这孩子的价值观是不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歪呢? “你还小呢,没事看点连环画,玩一会,享受一下生活,多好呀。整天学习,实在太辛苦了。”关博萱努力得试图把女儿掰回来一点点。 可惜,文岚完全没有体会到老母亲的担心,仍旧喜滋滋地盘算着:“最近很多人在攒棒球卡和篮球卡,听说有几种出得特别少的,现在价格已经炒上天了。我已经托人帮我攒齐了两套,嗯,我得记下来明年新出的那些也不能放过。对了,舅舅,今年的新邮票别忘了多攒两套哦,留着没事养老也好。” 关博睿捂着脸,半晌没有说话。 ☆、北域精绝 好事成双,一旦攻破了招揽展艺人员的关卡,后面很多事情便水到渠成。 关博睿带着介绍信,关博萱揣着协办函,背包里面还放着通过李哲闻私人关系讨要而来的部队几位老领导的信件,三人斗志昂扬地在司机黄二牛的指引下,一连造访了几个军属服装厂和福利厂,顺利下了几个特制订单,顺便为兵工厂下属新安红旗机械厂揽下了了不少高压锅和电风扇订单。 只是,最终大家一盘算,文岚想要作为主打产品之一的短裙系列,依然产量有限。 思来想去,关博睿直接拍板:“干脆,我们自己建厂做吧。” “哥,我们哪有足够的人手?设备、工人,尤其是这制衣的大师傅从哪里来?再说,这要建厂房什么的,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关博萱刚收好分给安兰百货店的货品清单,便被关博睿这话吓得原地蹦起三丈高。 无论在什么年代,开办工厂,都不是一件小事。 更何况,本身兄妹俩就揽了一堆的事情,本职的,兼营的,还有来自香港自营业务,早就分身乏术。 “萱妹,你别急。这事,要真说起来,还就真的不难。你想,设备,远的不说,香港受棉纺织品额度限制的影响,很多小作坊开不下去了,这时间肯定有很多二手设备流入市场。至于人手,就更不缺了。不说农村那边的闲置人口,就算是城里,只要你愿意,肯定可以请到人过来帮忙的。”铅笔在笔记本上一划拉,关博睿快速把任务拆分成几个细项,逐一制定解决方案。 坐在左侧的文岚,趴在关博睿的腰间,指着笔记本说:“办工厂其实也不用那么大,你想想看,只要我们把衣服缝纫好,这些剪边、缝纽扣、贴标签的活计,完全可以外包给住在附近的那些人拿回家里做。我们只要控制好标准,按件计费,逐一回收就可以了。香港那些胶花胶鞋什么的,都是这样做的。” “那就剩下剪裁、包边和缝纫这些关键步骤不能分出去,工人可以兼职,厂房就可以少了。”关博睿快速运算完,把笔记本递了过去,“萱妹,这样一来就只需要有两层楼就可以完成一系列的工作。我一般都在厂里,文雅、彦君和文榕都得住校,嗯,腾出下面两层,先用来做厂房。我们房子地基打得很深,钢筋够足,按照设计还可以再往上加三层。不如下面空出来做厂房,楼上继续加建吧,反正孩子们大了之后也得有自己的空间。” 本来满腔不情愿的关博萱,在东摇西歪的车内,吃力地看完了哥哥的粗略拆分图,大致明白事情的可行性。 听了全程的黄二牛,满心欢喜地收:“关科,如果要找制衣师傅的话,其实也不难。隔壁荷香楼的冯新柳的大姨丈以前就是大师傅,供销社的岑玉仪她父亲是以前华纱制衣的主任,哦,岑玉仪的大姐也会打版,只是后来华纱制衣没做了,他们就转了行。” 这就是时下很多工厂愿意招本地人的原因。他们家庭关系都在这里,人脉关系网广,靠着亲戚搭亲戚就能找到全城的能人。加上像黄二牛的工作特性,时不时能给人搭个便手,转交一点东西,就更是人脉广资讯发达。 筹建一间新厂,所需的工作非常繁琐,即便文岚再有兴趣,也无法参与其中,所以只能把学业之余的时间和精力集中在即将正式对外营业的桃花峪上面。 经过长达一年的培训,新招的工作人员终于能够适应简单的中英互译工作,当然特殊岗位只有专业人士承担。 星期日的上午,李文岚诚邀布朗太太、傅先生、萝丝以及几位交好的邻居,正式踏入文岚拥有的几间特色店,准备做最逼真的一次运营考验。 相关店家和工作人员,严阵以待,准备接受最直观的一次检验。 “Lan,这里就是你们以后要住的地方吗?这些建筑真特别,看起来就觉得很舒服。”一走进桃花峪,热情的萝丝就赞不绝口。 一踏入桃花峪的主街,迎面而来的便是全中式建筑,类似开封御街。沿街都是华夏特色,在继承了传统中式建筑风格的魂魄后,又大量融入西式先进材料技术。与一般的商业圈不同,这里将商业与休闲进行融合,不同的商业楼宇之间用了许多连廊相接,连廊巨大的屋顶配合中式回形纹元素相得益彰。搭配灯光设计和景观园林的配合,整个桃花源区变得更具有观赏性。 主街附近的店家、连廊和四周的底层建筑上,都运用了许多木质材料,走进一看,便能发掘不少隐藏在细微之处的用心。不少华夏传统故事,都以木雕或者彩绘的方式展现在人们眼前。至于高层建筑和住宅区,则为了统一风格又兼顾实用,则多采用的是刷漆或者粘贴工艺,合理运用元素,来实现中式风格。 整个桃花源区,气势磅礴,庄重大方,整齐而不呆板,舒张而不张扬,古朴却富有活力。 这一番用心,行走期间的布朗太太等人,虽然并不明白,但却能够体会到其中的与众不同之处。 围着街旁公演的杂技舞台看完了整场表演,恋恋不舍的萝丝提着一袋泥塑娃娃和稀奇古怪的小糕点,含着新画出来的糖画,一步三回头地继续往前走。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布朗太太停下了脚步,透过街边通透的大玻璃窗看着室内一个穿汉服的女子正在穿针引线,绣架上一只憨态可掬的大熊猫已经初显雏形。 随行的翻译小姐唐燕玲正口齿清晰、深入浅出地介绍华夏名技:“……刺绣分了不同的区域,各具特色。同一种下面,其实也分了不少流派。我们现在说看到这位顾女士就是上海非常著名的顾绣的传人之一。顾家从明代开始,传承到现在已经有500年的历史。顾家不管男女都精于书法和绘画,所以后来顾家女性就把刺绣技艺和绘画技巧结合在一起,变成独居特色的顾家绣法。你们看看她正在绣的这副作品,是不是很像一副画?” 一行人看得目不转睛,全都应声点头,随着唐燕玲进入绣品店而不自觉。 唐燕玲捏过一根丝线,展示给众人查看:“为了让绣画效果更明显,她们把这样一条丝线要劈成36条细丝。你们看看,就这样的,比我们的头发还要细。” 接过那根细丝,就连见多识广的布朗太太也不禁咂舌:“这么细的线,也太费功夫了。哦,上帝啊,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对啊,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精益求精的态度顾家的绣品才与众不同。不管是山水、人物、花鸟,无不精妙绝伦。早在百年前,这类的作品就已经价值连城,光是素精的顾绣就值数两银子。如果是全幅高大的顾绣作品,更是价值数两黄金。”唐燕玲指着墙上装裱完毕的《猫蝶图》,“那是店里最精致的一幅画作,需要两位大师傅用上整整一年的功夫才精心绘制而成。现在为了筹集资金赞助华国儿童免费午餐计划,顾家委托店家出售,标价2万美金。” “这喵咪的眼睛是双色的,一只银色一只蓝色,真漂亮。爸爸,我可以拥有它,然后挂在二楼的起居室吗?”隔壁的罗宾逊小姐爱极了小猫小狗,看到这副刺绣更是舍不得放手,缠着父母要买下这副作品。 既然小姑娘已经开口预定了,同行的其他人自然不好与其相争,便把目光投向了其他作品。 站立在一旁的店员,以此为大家送上一本免费日历。 布朗太太接过来一看,那是一本32开大小的立式日历,正面是一只正在玩绣球的白猫,桌子的另外一侧立着的是几个打开的纸质小屋。往里面继续翻,正在被小猫俯视的一朵精致的黄金繁花映入眼帘。细细一看,旁边还摆着几件极其精致的胸针和其他几样饰品,富丽堂皇而又与众不同的精巧。 “不好意思,唐小姐,您能过来一下吗?” 唐燕玲应声回头,却看见布朗太太神情激动地指着刚刚那边赠送的日历。 把手上的插屏交还店员,唐燕玲快步走了过去:“布朗太太,有什么我可以帮到您的吗?” “不好意思,请问这些也是您们这里的作品吗?我想看一下这家店。”布朗太太指着画册上面的一个镶着红宝石的金丝手镯。 唐燕玲顺着手指看到了熟悉的店铺标识:“这完全没有问题,我们下一个目的地就是这家店。” “冒昧地多问一句,这家店也有专职的师傅在吗?”布朗太太神情似乎又几分紧张。 “非常抱歉,那家店全部都是成品,没有师傅现场操作的。”见布朗太太面露失望,唐燕玲连忙解释道,“那是华国的绝艺,与景泰蓝、玉雕、宫毯它们并称燕京八绝,两千多以来一直是皇宫绝活。明代皇帝陵墓被打开后,出土了大量旷世绝伦的珍宝,其中一顶金丝蟠龙翼善冠用得就是我们现在看到这种工艺。整顶皇冠浑然天成,金丝每根只有0.2毫米,编织出来皇冠却疏密一致,完全没有接头的痕迹。整个皇冠,像轻纱一样薄透,又如蝉翼一般轻盈。这便是出土时候的照片,你们可以看看。” 跟随在唐燕玲来到旁边的首饰店,看到墙上展出的宣传图片,所有的人都被镇住了。 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唐燕玲微微一笑,吸了一口气继续讲解:“花丝镶嵌,以前都是由宫廷匠人掌握,随着皇室离散后,这种手艺逐渐传入民间。但,要培养一位熟练的匠人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很躲人花费十年的时间辛苦练习也不一样能够出师,所以这类传世作品就非常少。听到这里,大家一定希望亲眼目睹大师的风采,我也一样。可惜,因为花式镶嵌是一门金与火的艺术,它需要满足一定的作业条件。如各位所见,这里肯定是实现不了的了。不过,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们可以前往北京,去工艺品厂看看那里的大师手工作品。” 已经得到文岚的担保,确定晚点就将自己不小心碰塌了的类似花丝镶嵌的传家宝手镯送到北京找大师修复,布朗太太终于有心情欣赏店内陈设的精美饰品。 “请问,这里面的作品都可以买的吗?我想看一下那里面的胸针。” 布朗太太刚想问,旁边威尔逊太太已经问出声来了,两个人顺着指向柜台的手指看向对方,不约而同微微笑出声来。 “当然可以,这里的所有作品都是出售的,只有墙上那几件标注展品的是非卖品。”唐燕玲指着右侧的几个柜台,“那边分别是玉器、景泰蓝和其他金银珠宝。跟刚才的绣品店一样,华国幅员辽阔,所以不同区域的工艺品各有不同的特色,材质和工艺各有不同。您们可以根据自己喜欢慢慢欣赏,有任何的需要,可以找我或者直接找我们可以的店员小姐。” 太太和小姐们都被美轮美奂的饰品吸引住了,先生们则被一旁的古代兵器吸引了眼球。 见大家都不虚此行,文岚环顾四周,不禁有几分得意。 不料,一转身,文岚就看见两位小路易斯先生却偷偷溜了出去。 “菲利普,我刚看见旁边有人拿着一个美国队长。我想去看看,你去不去?” “真的吗,在哪里,我们赶紧过去。” 文岚推了一下身旁小巧的手臂,小巧回头一看,连忙跟了过去。 当文岚带着路易斯太太赶过去时,两位小绅士正围着曾松,看木雕看得目不转睛。 隔着玻璃罩,曾松坐在轮椅上,握出哑光的木棒轻轻敲击左手的刻刀,在已有雏形的钢铁侠上细细雕刻出盔甲痕迹。 1963年,漫画《悬疑故事》中托尼为自己设计的一款新颖钢铁战甲,刚成为漫画迷们心中的最新爆点。 不想,这套盔甲现在就就已经穿在了这个神秘东方老爷爷手中的木雕身上,虽然还没有涂上那永恒的红色和金色,但钢铁侠的神韵已经显现无疑。 “哇哦,太牛了,这个一定归我!”哥哥一句话就想把这件精品收入囊中。 做弟弟的自然不同意:“菲利普,这个可是我先看到的!而且,也是我带你过来的。这个,当然得给我!” “约翰,别闹了,你不是最喜欢美国队长了吗?它也不便宜,要20美金,我送给你当礼物好了。” 弟弟扒在玻璃罩上不肯松手:“我们家草坪上的那只粉红火烈鸟都要10美金!我不管,我就要这个钢铁侠,那位小姐可说了没有一天都做不完这么大的钢铁侠。” 闻声,正在剪纸的曾巧蘑和在另一边招呼客人的店员一起抬头,冲着文岚等人打了声招呼。 小约翰被哥哥从玻璃罩上面摘了下来,正在赌气,见母亲过来,连忙跑过去求助。 路易斯太太连连说抱歉,文岚笑容满面,一点也不在意。 看来,我们的特色店不缺生意了。 ☆、东方绝技 天光熹微,夜晚将至未至,倦鸟纷纷归巢。 桃花源区右侧的农场里,大多数新迁华人正埋头在地里田间努力干活,争取分享更多的利润。 自打半年的适应期过后,东家就重新与大家签订了新的协议。 有一技之长的人,大多前期就加入了招聘计划,成为集团签约工作人员。部分有冲劲的人,则与集团签订和租赁合同,承租临街铺位,做起了小买卖。青春活力的年轻人,相对口齿伶俐,很快掌握了基本的沟通语言,通过考核后大多数获得了初级服务工作。年老力弱、口齿笨拙或者有着其他不足之处的人,则大多得到了附近农场的工作。 无论是哪个职位,都明确规定了职责范围和奖金计算办法。原来暗自悲叹命运不济的农场工人发现,原来农场的职位与大家想象的吃大锅饭完全不同。农场农地划分成不同的模块,每个工人可以单独或者组团认领,然后与集团按比例分利润。养殖场、化肥厂、饲料厂等更是设定了承包制,有能力的人完全可以承包单独的模块,参与内部分成。 按照既定的分配方案,每个人对自己的岗位职责和收入提升方式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每个月按时发下的薪资,更让大家都积攒下了一笔小小的财富。 即便大家都知道金老爷子掌控下的集团不仅还没有盈利,反而还在加大投入,但赶在63年春节前,集团依然为每个人提供了一个小小的过年红包。意外之喜,让大家感恩之余,归属感更强了。不少人下定决心,努力攒钱,争取早日把家里人接过来,至少也要多寄点钱回去改善家里人的生活。 63年,华国多家工艺品厂,都接到不少定制订单,而且获利远比原来的统销模式要赚得多。虽然,很多产品的设计与风格与国内的认知有较大差距,而且对工艺的运用提出不少新的想法,但看在那些利润的份上,大家咬咬牙硬着头皮接了下来。 随着订单的增加,不少订单外溢效果显现,附近的人都开始受益。国内国外的订单增加,公私资本对生产设备的投入也在加大,国内的经济彻底活跃了起来。一改旧日风貌,四海升平,人们脚踏实地开始朝着温饱之路大步向前。 加州那边的人自然不知道发生在万里之外的事情,他们的目光依旧被国内的动荡吸引着,关注着电视新闻里的民权运动的最新动态。 不过,即便民权运动再热,人们照旧离不开衣食娱乐。 这天,本地新闻播报了一则关于新型华裔聚居地桃花源社区的报道。 “……记者有幸在桃花源的一家茶艺会馆看到了大名鼎鼎的东方公主。大家请看,左边那位穿着据说是名贵格格装的鹅黄长裙的东方公主,正在其他乐师的配合下,演奏了一曲华国经典名曲《阳关三叠》。看东方公主笑得如此开心,应该已经适应了我们……” 电视上,穿着民国旗袍的文岚,明显已经长开了不少,两缕轻盈的刘海,头上用两朵黄金珠花束着头发,耳间坠着两朵精巧的小白玉兰。弹古琴弹到一半的文岚,忽然听到身旁的侍女说起什么,忽然微微一低头,巧笑嫣然,顾盼生辉。 神秘的东方公主虽然吸引眼球,可对于年纪尚小的亚当来说,文岚旁边正在练习变脸的神秘人更让人惊叹。 穿着古怪长袍的神秘人,站在舞台的一角,咿咿呀呀地走着台布,忽然立住,一系列绚丽的手部动作后,只见他袖子一甩,头一扭,连着几次,就变出了十几张不同的脸。红、黄、白、蓝、绿、粉、紫,各种色彩斑斓的面具依次在他的脸上滑过,没有任何两张相同,各有各的精彩。 从未见过这么神奇的事物,小亚当顾不上吃水果,张大着嘴巴,半天合不拢。 费曼太太放下手里的水果盘,疑惑地问道:“那个东方公主所在的地方在哪里,那里的风景看起来挺特别的。” 费曼先生放下手里的报纸:“这个我倒是知道,老乔治的地就是卖给了她。我听说他们把那一片全部拆除,花了一年多重新建了一个全新的东方社区。老乔治上次过去过的时候,说那个公主住的园林还没有建好,不对外开放。外面倒是建成了两条很宽的商业街,景色非常棒,听说增加了很多游乐设施,沿途还有不少很特别的东方食物。”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小亚当,听了这话,立刻要求:“春天到了,我们也应该要出门去玩一次了。爸爸,你看刚才那个人多厉害啊,不停地变来变去的。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魔术。不如,我们这个星期过去看看吧。妈妈,你不是很喜欢吃中餐吗?干脆,我们吃完再回来,让爸爸请客,好不好?” 本来就有几分心动的费曼太太,自然拗不过儿子的请求,顺利达成全家意见一致,初步拟定了周末出行的计划。 星期六上午,当费曼一家驱车赶到桃花源社区里的停车场时,整个桃花峪已经是人山人海。 在没有互联网的六零年代,广播、电视和报纸就是主要的广告战场,最为直观的电视更是广告之王。 虽然文岚知道自己身上的新闻价值挺高,但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带货效果居然这么好,后世的网红们根本就望尘莫及。 费曼一家找到停车场旁边的咨询点,身穿定制汉服的工作人员,二话不说便递上一份地图,上面已经用笔标好了几个游览景点和表演时间。 收到封面为“一橘定江山”的日历作为礼物,小亚当指着地图刚想问前天新闻里面那间茶艺会馆时,工作人员已经笑脸盈盈地告诉费曼们:“您们来的时间比较巧,顺着蓝色这条线路先到2号表演台,就可以看到华国非常著的表演秦腔喷火。顺着2号所在的方向继续往前走50米,就可以看到一栋蜀湘楼,里面全部都是带辣味的食物。其中,二楼就有最近比较多人过来询问的川剧变脸,也就是那天在公主旁边咻咻地变换面具的那种艺术表演。” 告辞热情的服务人员,费曼一家沿着游玩指南的动线一直玩了过去。 中午时分,收获满满的费曼们,沿着路标找到了蜀湘楼。 上到二楼,问明就餐意向,服务员就细心地询问:“不知道几位之前有没有吃过比较辣的食物,或者说几位能不能接受辣味比较重一点的食物?” 三位费曼一脸懵地摇头。 服务员拿出三格味碟,示意客人拿旁边的牙签稍微沾一下味碟试试:“这里放得是微辣、少辣和辣三个等级,你们试试看能够接受哪个级别的辣感。” 费曼太太,看了看四周,勇敢地伸出手,用牙签稍微沾了一下微辣,眉头略微皱了一下,然后把牙签伸向少辣。连闯两关后,当牙签第三次送入口中,费曼太太立刻龇牙咧嘴起来,不停地用手扇着风,鼻翼上飙出米粒大的粗汗。接过旁边服务员递过来的水杯,大口大口地灌下大半杯冰水后,费曼太太才缓过劲来。 “不行了,我肯定接受不了那个辣的级别,罗杰,我们还是不要吃太辣的吧。”费曼太太下眼帘微红,深吸一口气,连连摇头。 “看来,这个菜馆的辣味要比我们吃过的墨西哥菜要辣。我们还是选回那个微辣吧,看样子我太太不太适应这里的口味。”费曼先生耸了耸肩,“不好意思,我还是想问一下,这个辣上面还有级别吗?” 服务员维持着商业化的微笑,指着菜单上面的辣椒符号:“辣的上面还有三个等级,火辣、超辣和变态辣。不过,除了几个来自厨师家乡的人以外,我们暂时还没有接到过试图挑战变态辣的顾客。冒昧地提个建议,你看,我们这里的火锅可以选择鸳鸯锅,也就是一半辣一般不辣,你们的孩子还比较小,可能试下我们的鸳鸯锅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费曼先生看了看太太的表情:“好的,那就按照你说说的,给我们上个鸳鸯锅,其他的菜式都选择微辣吧。” 避开过敏源,选完菜式,费曼一家终于有心情开始四周打量这座特别的菜馆。 店里面的装饰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从桌椅板凳到里面的所有装饰品,都可能看出满满的异域气息。小桥流水、辣椒墙、小彩灯,就连窗台边都吊着几个柿子、摆着小南瓜,让人立刻就一种置身外域的感知。 这家店,最特别并不是那些装潢,而是它的表演。 即便现在川剧表演还没有开始,伴着悠扬的古乐声,行走在大厅中的服务员已经让人大开眼界。 穿着深蓝色中式服装的茶博士,手提一个长达近一米的长嘴壶,穿行在桌子之间。硕大的铜壶,托在手上,如戏花的蝶儿,看得人眼花缭乱。只见那茶博士边招呼边流星般转着行走,右手握着长嘴铜茶壶,左手卡着托垫和白瓷碗。左手一扬,“哗”的一声,一串茶垫脱手飞出。茶垫刚稳,“咔”“咔”“咔”几声,碗碗放入茶垫。端上茶壶,蜻蜓点水,一圈茶碗轮流飞过,碗碗水满得冒尖,却没有半滴溅出碗外。 轮到费曼一家时,费曼先生无比庆幸自己处于尝鲜,拒绝了太太的要求,毅然选择了中式菊花普洱茶,虽然不是传统的老君眉或者普洱,但至少也可以近距离欣赏这么特殊技艺。 见是一桌外国人,茶博士开始了花式泡茶。硕大的茶壶拿在手上,忽而在身后,忽而在胸前,虽然叫不出名号,那人做出来确实是美不胜收。小亚当从未享受过如此待遇,一个劲地叫好,小手掌都快要拍烂了。 到了整点,川剧大师便开始上台表演。 看不懂,听不明,只觉得应该是讲妖魔鬼怪之间的爱情故事,凄凄惨惨,曲折离奇。 费曼一家本来也只是过来看个热闹,看到了变脸绝技,又品尝到了异域美食,本就已经非常满足。即便看不明白,大家也笑得非常开心,看到打得热闹的地方,更是喝彩声不断。小亚当光顾着看热闹,时常忘了吃东西,碗里堆了一叠涮好的肉片。 费曼太太也不劝,正顾着研究新上桌的荷叶夹们。 皎洁的大白碟,盛上来几块淡雅的绿色面饼,一旁陪着五颜六色的菜蔬们。 费曼太太从来没有吃过这种食物,看着它们,有点无从下手。 接过服务员递来的一次性手套,费曼太太按照指引,拿起半圆型的面饼,轻轻一掰肉饼就张开了嘴,随意挑选了几样自己喜欢吃的蔬菜丝,夹上一片培根,随后放上特意推荐的香辣肉臊,再合上肉饼,就成了与汉堡包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荷叶夹。一口咬下,面饼暄软可口,猪肉咸香回甘,蔬菜清新爽脆。咸的、香的、脆的、辣的,都被这股柔软轻轻包裹着,细细咀嚼,口口都是惊喜。 表演结束,小亚当被满桌的新奇滋味吸引,连连竖起两个大拇指。 饭吃到了兴头,音乐骤变,定睛一看,原来是几位演员随着音乐开始串场表演。 其中一位演员,沿着右边绕场,不久便停在了费曼一家桌前,开始了一对一的专场演出。 费曼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演员的动作,只见演员头一扭,手一挥,根本没有看到他的手与脸接触,一秒钟之后,白脸已经变成了花脸。 无论怎么看,费曼们都没有看出任何破绽,左右的顾客也无不惊叹。 回家的路上,费曼一家仍旧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今天的所见所闻。 大家一致认为华国真的是个神奇的国度,拥有数之不尽的美食,艺术与音乐也有极为独到之处,有机会一定要亲自去探访一番。 ☆、异域美食 星期一,回到学校后,小亚当依然对自己的奇遇恋恋不忘,遇到每一个好朋友时都强烈推荐他们去新建成的桃花源社游玩。 午饭时分,面对着乏可陈说的饭菜,小亚当忍不住又絮絮叨叨起来:“跟桃花源那边的美食比起来,我们碗里的这些都是垃圾,牛排太柴,薯条太干,这些沙拉就跟杂草一样。我在桃花峪的一条巷子里面吃到一种小点心,我忘了它的名字,反正不是春卷。不过,仔细想起来,外形还是有点像春卷,都是裹着肉炸出来。不过,那间店非常特别,咬开最外面那一层酥脆的外壳,就可以尝到里面的咸香,细细一品,里面还有玉米和胡萝卜颗粒,咬起来口感非常特别。他们还专门搭配了几种不同的酱料,我尝了一种柠檬薄荷酱,微微有点酸,完全中和了炸肉的那种油腻,吃起来舒服极了。我爸说甜辣酱也特别好吃,我妈妈还试了一种很特别的华国西部辣椒酱,据说口感非常棒,吃起来层次分明,口齿留香。” “停,停,停!亚当,你再说下去,我们就都不用吃饭了。”沃尔特看着餐盘上的食物也失去了胃口,“好吧,我本来不想现在说的,但是为了让你结束炫耀,我只能说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个星期六晚上,我将会在那个东方公主的家里度过我的8岁生日。” “哇哦~酷!” “真的吗?太牛了!” 附近的男童们全看了过去,吵吵囔囔的,连沃尔特后来的话都听不清楚了。 亚当急了:“先别吵!沃尔特,我们去的时候专门问了,说是华清园现在还没对外开放的。” “对啊,的确没有对公众开放,我们拿到的是招待券,并没有对外发行。你们都不知道,为了这个,我又欠了我二姐一次。因为华清园有一部分以后会对外开放,所以他们专门建了留宿区,其中有六栋是特别的独栋别墅。因为我二姐跟那个东方公主是同学,他们全班每个同学都得到了一张免费招待券,可以提前预约免费入住,我二姐一拿到立刻预约了星期六的独栋别墅。因为她吹嘘得太过了,我一怒之下就跟我妈说我的生日宴要在华清园办,否则我就不过生日了。”沃尔特的叉子在牛排上面戳出一排小孔,碗里一片狼藉,简直要让那头牛死不瞑目。 “哦,你二姐一定气炸了。”对沃尔特姐弟恩怨情仇了如指掌的亚当,一口定乾坤。 “可不是嘛,事后我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但那时候木已成舟。总之,最后的情况就是我欠我二姐一次,我妈掏钱另外开了三间客房给我姐招待朋友,我们家会在华清园住一晚,但是我的生日宴在茉香楼举行。”说到这,沃尔特特意加了一句,“本来茉香楼是不接生日宴的,我父亲找了人,辗转联系上他们的金总,茉香楼才肯勉强接单。明晚,我们约了先去试菜,确定一下最后的菜单。好像说是因为他们的大厨非常挑剔,要求甜点什么的都得符合顾客的需要。据说,他们东方人对糖的敏感度,跟我们这边完全不一样。” “真的吗?”旁边两桌人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 在场唯一有发言权的亚当回想了一下那天的经历:“我们在街边店里面买的食物,有挑好的配料,另外还放着糖、盐之类的,顾客可以自己添加。我们在蜀湘楼的时候,对方特意让我们尝试了对辣菜的接受程度,还告诉我们整个社区的辣度是基本一致的。至于甜点,我真的没有留意。” 实际上,关于糖的用量,整个厨师小组真的是非常为难。 可以说,米国是所有发达国家中“饮食最不健康”的国家。高糖、高脂、高热量是米国人的饮食特色,也是导致米国人肥胖、冠心病、糖尿病高发的原因。 米国制糖业非常发达,玉米糖浆之类的简直是国民饮品,底层人民简直可以拿来当水喝。为了维持庞大的糖工业帝国,各大糖业巨头组织的糖业协会利用自己手上的钞票,不停地对营养学学专家、食品药品行业和医学期刊等进行渗透,促使他们发表一些“糖无害的观点,隐瞒了糖与心脏病、冠心病有关的警示。 后世,有临床研究发现,每天喝一份330毫升的含糖饮料,冠心病的风险就增加16%。 当然,在这个时代,这一切都还是个秘密。 因为饮食习惯的问题,中美等地对糖的敏感度一直差距甚大,许多西式烘焙方子必须糖减半,才能勉强符合华国人的味觉。 此时的米国人虽然不如后世那么嗜糖,但对糖的敏感度依然与华国人差距非常大。 所以,接下订单后,伏大厨领导的厨师小组,不得不联系顾客过来试菜,从而微调配方。 一切按照原定计划有序推进中,星期三的早上,亚当班里的同学就收到了沃尔特的正式邀约。 星期六,为了安全,费曼先生和太太打算亲自把亚当送到茉香楼门外。 走到茉香楼下的时候,便闻到一股很奇特的香味。 走近糖水铺,便看到很多华人在吃一种图形奇特的羹。 身为纯正的外国人的费曼一家自然不知道,这是茉香楼新近隆重推出的甜品系列之一。 芝麻糊和杏仁露本是广式糖水的经典款,在港粤一带深受欢迎。但因为卖相的缘故,在外国很难推广开来,毕竟色香味首先就缺了色。所以,大厨们灵机一动,把手上的材料稍加组合,便成了创新的太极杏芝露。 这对黑白配,单吃各有各的精彩。混在一起,黑白相间,带有一股东方的婉约之美,别有一番意境。 小勺一舀,先尝一口杏仁露。淡淡的香气,微甜的口感,将味蕾撩拨了起来。 再喝一口芝麻糊,霸道的香气,席卷鼻腔口腔。一口咽下,吞入满口坚果香。 即便走在巷子外,也能够闻到那股浓浓的香味,让人觉得余味悠长。 为了将食物与表演相融合,整个桃花源社区的饮食行业都加强了摆盘美学训练,同时努力将最有表演性质最有特色的食物处理过程单独呈现,让游客或食客更深入其中。 在糖水铺旁边的墙角,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 透过玻璃窗,路过的行人,便可以看见古代中国常见的那种又大又重的石磨在不停地转动,似乎永远不会停歇。白色或黑色的浆汁,随着石磨的推动,缓缓注入旁边的容器中。这一切,让少见多怪的外国人啧啧称奇。 茉香楼的用料极为讲究,为了获得更好的口感,不仅挑选了微甜的南杏仁,还额外添加一把美国的巴旦木。为了获得更加顺滑的口感,还得加入提前泡软的糯米。两种坚果浸泡后,去皮,再加上干煸炒香的薏米,混合后打浆。这样出来杏仁露,坚果味会浓郁数倍。煮开后,根据要求添加适量的白糖调味。 芝麻包含不饱和脂肪酸,加热的时候容易氧化裂解,形成一些具有很好香味的物质。而且,芝麻里面还含有20%左右的蛋白质和糖类。在高温加热的时候,它们会发生美拉德反应,也会形成许多香味物质。脂肪酸裂解和美拉德反应都是一系列复杂的反应,这两种反应的中间物会相互影响,从而形成更为复杂的香味物质。所以,芝麻糊的香味,才难以复制,格外诱人。 为了获得更加顺滑的口感,磨取芝麻的时候,同样加入提前泡软的糯米。为了增加口感层次,另外还需要添加少量去核的大红枣。红枣天然的果甜味,能让芝麻糊的味道变得层次更加丰富。 石磨,将果仁碾得绵密而细腻,油脂和香气一一爆开。 加点清水,潺潺而出的便是浓稠的果仁浆。 后厨取来原液,将其煮开后,根据要求添加适量的白糖或冰糖调味。 左杏仁露,右芝麻糊,同时往白瓷碗里倾倒。 控制好流速,便能成就一碗好看的太极杏芝露。 菜单上,除了列明这道饮品的材料,还用另外一段图文简单介绍了太极在中国的含义和中国人的阴阳观。 有兴趣的客人,还可以在等餐的时候,随手翻阅旁边书架上的宣传资料。在桌面插着的架子上,看到文岚特意找专业人士分别以水墨风格、油画风格和漫画风格画的一些关于华国历史和人文传统的小故事。其中,关于太极阴阳、社稷祭祀和天人合一的价值观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亚当来得比较早,四楼的包间只有寥寥几个人。 服务员首先为孩子们端来人手一份太极杏芝露,随后还送上一些甜点小吃。 已经感受过华国美食的亚当,纯纯的少年心,再一次被戳动。 每个同学面前都有一份超高颜值的水信玄饼,像水晶球一样精致透明,水灵灵的鲜花置身其中,看起来就像摆着冰上的装饰一样。 点缀着点点桂花的水信玄饼正中间便是一个淡黄色的圆月,被放置在深蓝色的磁盘稍微左上方的位置,下方两只白兔正痴痴地望着圆月。 整份水信玄饼就像一份艺术品,梦幻柔美,犹如露珠,美不胜收。 亚当轻轻一戳,水信玄饼便花枝乱颤起来。 按照指引,亚当轻轻倒入搭配的蜂蜜,再加上一点炒香的黄豆粉。透明的水信玄饼,口感清淡顺滑,入口即化。靠近桂花的部分,带着淡淡的异香,沾上一层黄豆粉,口感非常迷人,唇齿留香。 席上还有另外一种鲜花食品,看起来就像甜甜圈一样,也分外吸睛。 用调羹轻轻切下去,最下面一层是奶味浓郁的慕斯,中间一层是蓝莓和水果片,上面一层是白色的茉莉花和黄色的小雏菊,顶部依然是晶莹剔透的白色凉粉中间点缀着多多桂花。 看惯了西式糕点的精致,人们依然觉得茉香楼的食物美得惊人。 客人到齐后,沃尔特轻轻点了点头,服务员响起了内部电话,稍后,华清园的工作人员便过来领着大家步行到华清园参观。 绕过后门,最吸引人眼球的就是玻璃窗内,有一位穿着白色大褂的中年男性,正在用瓦形刀削面。 只见那位师傅站在一口大锅前面,左手托面,右手持到从上往下飞快地往锅里削着面。他两腿绷直,目不斜视,嚓嚓嚓,一刀接一刀,手起刀落,雪花般的面条纷纷扬扬,径直甩入热气腾腾的大锅之中。削出的面条,一叶连一叶,恰如流星追月。面叶落入汤锅,汤滚面翻,犹如银鱼戏水,煞是好看。师傅的手速惊人,一根落入汤锅,一根空中飘舞,一根偏离刀口,根根削面犹如玉簪从天落。 空气中传来一股辣椒炸过的香味,诱得人垂涎三尺。 “后面的朋友,请留意,我们现在……”队伍前方的导游小姐,正在介绍华夏园林文化的宗旨。 亚当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中熟悉的香味,恋恋不舍地踏出了前进的脚步。 不想,一转身,亚当却发现大堂里正在努力嗦粉的人群中,赫然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似乎感受到了亚当的怨念,屋内吃得正欢的费曼太太,微笑冲着儿子连连挥手。 作者有话要说:在90年代末以前,全国各地的吉祥数字各不相同,湖南喜欢4,四川喜欢6,粤港一带因为谐音的缘故喜欢8而讨厌4。 后来,随着香港影视作品的影响力扩大,全国逐渐变成都喜欢8. 美国之所以喜欢4,据说是因为4就像一张椅子,代表着舒适和安稳。 至于他们厌恶13和666,都是出于非常统一的缘故——宗教。 ☆、园林风情 进了华清园,小同学们发现自己仿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就像闯进童话王国的爱丽丝一样,两只眼睛完全看不过来了。 亭台楼阁,都是米国所不熟悉的木制结构,娟秀而工艺繁杂。画廊上的不是常见的宗教故事或者乡村风景图,而是各式各样的东方民间故事,故事曲折离奇,色彩斑斓绚丽 。 跨过一片花海,前方渐渐多了许多树木和中式建筑。亚当他们不明白什么是园林艺术,只觉得这里看起来很舒服,每换一个角度就有一份不同的美感,走过一棵树木就有一种意想不到的惊喜。换作是一位稍微懂点传统文化的华国人,就会告诉现场的学生们,这叫做移步换景。 园区内,以高大的赏叶树木与灌木相结合,通过现代化的手法,把山水、亭台、楼阁等古典园林艺术融入其中。近处,建筑与绿色植物互相成就,满目葱茏,流水小径蜿蜒曲折。远处,湖泊、假山、绿坡相映成趣,静谧的中式建筑倒影水中,几只鸳鸯徘徊其间。设计人员运用对景、框景、借景等不同手法,营造出独特的东方景观体验,充分挖掘出每片景观的欣赏性。园内,特意种植了超过百种树木和花卉,确保一年四季美景不断却各具风采。 亚当指着右手边造型非常奇特的一栋小楼问道:“请问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看起来跟我们一路看到的建筑都不太一样?里面一直有音乐传出来,似乎有人在表演。” 导游小姐姐顺着视线望过去,宛然一笑:“那是我们的传统戏楼华乐楼,里面有每天都有至少两场专业表演。这个季度邀请的是华国非常著名的昆曲剧团,听说在华国表演的时候精彩一票难求。说真的,他们的歌舞唱腔都非常精彩。如果你们有机会的话,可以亲自过去欣赏一番。当然,今晚晚上8点钟,你们也可以欣赏一小段传统戏剧表演。” 华乐楼采用的是全新设计,在保留中式传统的同时,又增加了不少西式舞台的元素。没有了旧式戏园的台柱子,舞台改成椭圆形,乐队半隐于一侧。藏在中式屋顶的,是全套舞台表演用的灯光,为传统表演增添一份现代化的舞美效果。 主舞台是拆拼式的,可以根据演出的需要灵活变化。在传声的设计上更是匠心独具,在充分利用现代化传播工具的基础上,能够充分保障每一位观众都能够清晰地听到舞台上的表演,而且在此基础上让观众们的感官保持极度舒适。 因为华乐楼所处位置的缘故,在设计之初,就准备融各自功能于一体,充分考虑其拓展性能。在演出内容上,更是民俗艺术汇聚一堂,既能不时举行文艺演出和相声专场,又能够欣赏到戏剧曲艺方面的精彩表演。 走出很远后,亚当依然能够听到那种悠长的音乐。顺着声音找过去,亚当才发现附近的花丛中居然藏着播放设备,里面传来悠悠的吟唱声。节奏张弛有度,腔调缠绵婉转,就像那江南水乡的女子一颦一笑俱是动人,回眸一笑更是百媚生。 沿着绿荫道一直往前走,便到了拙隐园。 拙隐园,隐于闹市,悠然闲居。 拙隐园里近三分之一都是水,人工挖掘出来的水道,流过整座华清园大大小小的建筑群,然后汇入一旁的扩建湖泊之中。潺潺溪流,绕着亭台水榭、花木假石百般纠缠,迟迟不肯离去。这里处处都跟水有关,就连画廊小路,都弯弯曲曲的就如那森清的流水。 如果说山是园林之骨,那么水就是园林的血脉。在华清园内,每条大动脉旁都挖了一处小池,种上了不同品种的荷花。华夏大地上,种植荷花的历史悠久,早在西周时期,人们就已经有种莲采藕的记录。而在宋代时就用在塘中“以瓦盆别种,分列水底”的水培法出现。明清两代,在江南园林里面,用清雅别致的碗莲来装饰庭院非常流行。华清园自然不能免俗,有水的地方就有花,有池的地方就种满了品种不同的莲种,池中更有几条锦鲤穿行其间。 可惜现在季节不对,湖面只有连绵不断的荷叶与色彩斑斓的锦鲤们相伴。一阵微风吹过,荷叶轻轻摆动,远远望去,就想一幅飘逸的水墨画卷。 小孩们正唧唧喳喳议论不休,眼尖的同学忽然指着远处湖面的几栋建筑叫出声来:“你们看,那栋房子像不像我们刚才看过的那副海上仙山图?” 孩童们翘首以望,商量着要闯过去看个究竟。 那一片的建筑都紧贴着水面,靠内侧的多数都是独栋小楼,上面影影绰绰看到有人在走动,恍若仙人一般。最特别的是靠近水面那一侧的亭台,样式都非常精巧,与树木假山似连非连,浮于水面,远远望过去,就像水上的神秘国度。 “连在一起的三栋小楼,是岚格格,也就是报纸称之为东方公主的那位小姐,在这里的住处。在华国,身份贵重的小姐们一般住在单独的小楼里面,楼下在女仆佣人们的住处,楼上则是小姐们学习和起居的地方。”导游小姐指着远处的独栋建筑群,“那个片区属于私人住宅,不对外开放,谢绝参观。好了,走了这么久,大家可能累了,不如我们从桂兰路穿行过去,去看看沃尔特今晚休息的地方吧。我们一路上会看到不同的华国花卉,里面也有许多特别的故事,我们一边走一边慢慢说吧。” 进入园林后,亚当已经见识过了许多美丽的传说,但最喜欢的还是闻起来甜甜的桂花。一片桂花林,一种传说中的与秋天故事相辅相成的花卉,集合了金桂、银桂、结子桂、四季桂数个品种而成。缠绵而悠长的桂花香,就像在凉凉的空气撒上一层绵绵密密的糖汁,让整个世界都变得甜蜜蜜起来。 继续往前走,看到一个偌大的园子,沿墙种着各色花木。左侧假山旁爬满了肆意怒放的玫瑰,碧沉沉的一洼小池里面各色锦鲤游来荡去。蜻蜓用优雅的姿态在水面点起阵阵涟漪,飞累了,就悄然落在才露尖尖角的小荷上面,为院子增添了一分别样的风韵。 绕过池子往前走,又进了一个小院子,这里就是沃尔特他们今晚入住的贵宾区。 门口右边用大缸养着几朵早莲,荷叶挤挤挨挨的,就像一个个绿色大聚宝盆。粉色的荷花,从这些大圆盘中间冒出小脑袋来,随着风,冲着客人们微微露出小半张脸。盛开的季节还没有到,花儿大多还是花骨朵儿,只微微绽开一个小口子,最多展开两三片花瓣儿。随风送来的荷香,却依然动人心魄。 沃尔特他们预定的别墅面积不大,但楼高至少三四米,室内装饰古色古香,桌椅床铺都用的是清代古董。客厅一溜的黄花梨家具,墙上悬挂着几幅花鸟图,博物架上摆着少许瓷器、木器。 沃尔特的房间在一楼,里面除了中式古典家具外,还摆了不少男孩子喜欢的物品。未开封的剑、悬挂在墙上的盔甲,桌上摆着的蹴鞠,让孩子们啧啧称奇。 推开窗户,外面搭着竹棚,蔷薇攀岩而上覆盖期间,繁花似锦。右侧是一丛绿竹,筱风萧萧。下方种的是秋海棠,绿意盎然。 美景当前,亚当连连拍手叫好:“沃尔特,你的运气实在太好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地方,就像做梦一样。” 沃尔特矜持地听着朋友们的称赞,微微谦虚道:“我们房间的这些都不算什么,你们稍微等一下,我先确认一下我姐姐在不在楼上。” 片刻后,确认情况归来的沃尔特领着同学们上了二楼,他大姐已经避了出去,房门洞开,一架大床映入眼帘。那床非常漂亮,与欧洲的木架床最大的区别就是床铺就像一间小房子一样,床架上有类似窗帘布一样的围子围着,围子上面全是精妙绝伦的手工刺绣。只有掀开围子,才能看到真正的床铺,而且在床铺与床架之间还有一段小空间,里面摆了一些装饰品。 “据说,在华国古代,这里会放上一些女性用品,方便女孩子简单梳理之后才见其他人。”沃尔特捧起一个盆景,“你们看,这花漂亮吗?” 高低有错的切花,被固定在花篮里,一朵绿菊在蒲叶中摇曳生姿,黄绿色的长丝缓缓垂下,在清风中似动非动。 “沃尔特,小心,我在杂志上面见过这种花,听说是华国进口的,非常贵。而且,我记得这花是秋天才开的,这盆反季节的花肯定贵得吓人。要是不小心碰坏了,你爸妈一定会揍你的。”家有园艺爱好者母亲的罗斯,认出了大名鼎鼎的绿菊,赶紧让沃尔特保持小心谨慎免得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嗨,罗斯,你可真厉害。不过,别担心,出不了事,你瞧,这是假花!”沃尔特扯过避到一边的罗斯,让他用手触摸一下花瓣,亲自确认一下花的真假。 其他的同学,亲眼见证了这难得一见的一幕。 只见罗斯眼睛越张越大,嘴巴渐渐哦成了圆形,手指在花瓣上一搓再搓,最终爆出一句:“哇,太牛了,这不是塑料,这是布啊!伙计们,这真的是太牛了。沃尔特,这房间里面的陈列品可以花钱买吗?我想买一束这样的花,送给我妈妈作为礼物。” “这个我还真的知道,因为我二姐一进来,就被这里面的饰物吸引住了,这些古代淑女用的团扇,那个可爱的泥娃娃,这些漂亮的鲜花,她都恨不得全部抱走。我们的管家说,屋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非卖品。”说到这里,沃尔特故意停顿了一下,果不其然,小伙伴们脸色微变,肉眼可见得变得沮丧起来,“不过,我们从南门出去的时候,就可以看见那边有专门的特色店,里面有类似的产品可以让大家金钱挑选。” 罗斯和亚当立刻欢呼出声来,讨论着要买些什么作为礼物送给自己的家人。 一路上,大家见识了许多神奇的东方精品,其中许多物件都挺适合作为礼物,相信父母应该都会非常喜欢的。 刺绣小件和仿真花,是被提及最多的礼物备选名字。 沃尔特轻轻拍了一下手掌,吸引大家的主意:“各位,希望你们今天都有带零花钱出来。因为,在你们过来之前,我刚进去逛了一圈。非常不幸地告诉你们,我已经预支了半年的零花钱,如果你们需要借钱的话,可能得排个队,先来后到。否则,你们只能接受我姐姐的高额贷款了。” “扑哧”笑点比较低的亚当,一个不小心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到笑声,全场的同学们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漫天烟火 下午六点半,简单吃过晚饭的文岚,匆匆赶到指挥室,准备迎接华清园的第一个挑战。 高薪聘请回来的艾伦正在电话中:“……暂时不要理会那些,赶紧把仓库里面的备用再多调一些出来。对了,汤姆,记得让苏去,只要华人才认得那些方块字。” 电话那头沙沙声不断,受技术限制,这一代移动电话即便经过华国科学家再次改良,通话效果还是与后世完全商业化的成品无法媲美。但,仅在通信塔范围内,人们可以随意走动,完全摆脱固定电话的物理控制这一点好处,就足以让大家极为认可移动电话这一新鲜事物了。就文岚所知,在没有配备移动电话的人中,已经有人为了方便宁愿自掏腰包也要配备一台电话。对此,文岚当然乐见其成。 汤姆交代完工作,背过身来,在电话里继续絮叨:“我还是觉得那个仓库有点古怪,那天晚上7点来钟我进仓库的时候天完全黑了,可我在仓库里面走了一圈后却发现气窗外面的天空就像白天一样,最奇怪的是那些搬货的工人见了我就像见了鬼一样,仿佛他们完全不认识我一样,奇怪极了。弄得我现在都不敢轻易过去……艾伦,等一下,唐说那边的舞台已经准备就绪,设备已经检测完毕了。” “OK,汤姆,帮忙跟紧一点。要是再误事,你和你的人都可以给我滚了。今天的表演,关系着后续的营销工作,只准成功,不容失败。好了,别再说仓库了,那些华人在你眼中都长得差不多。汤姆,现在你得把精神集中起来,给我盯好音乐和灯光!”艾伦一边说,一边在手边的计划表上打了一个√。 看来上次的误闯事件真的给汤姆留下很大的阴影,对仓库都开始望而却步了。 文岚再次在心里说了一声抱歉,可说真的这是也不能怪自己,只能说事有凑巧。那天,华国那边因为要赶着交货,迟了把浏阳烟火厂的货入库,一直在赶工。不想,那天下班前,汤姆忽然想起要确认设备,自己进了仓库。两扇门连同后,汤姆就误闯了位于穗市的大仓库。为了弥补损失,文岚不得不再次借用关博萱,由她带着崔伯伯那边的洋人雇员去仓库那边走动了两圈,故意让他们打了个照面,把一切怀疑与揣测扼杀在摇篮里。 幸好,一切风险可控。 当然,事后做了检讨,文岚也再次缩短开启双门互连的时段,更减少了使用频率。 7点,音乐设备调试完毕。 7点半,灯光设备调试完毕。 7点50,华乐楼的外墙打开,面向茉香楼的一侧,隔着一层玻璃,半遮半掩地露出真容。 7点57,随着折子戏最精彩部分开始,茉香楼的四楼和五楼的客人忽然发现,右侧的墙壁向外翻落,原来的玻璃窗赫然变成了露天阳台。 8点,陌生的音乐响起,白墙上被投放起瑰丽的昆剧表演,演员水袖一甩,风情摇曳。 亚当惊愕地叫出声来:“沃尔特,快看,左边正在表演的那栋楼就是我们今天下午看到的那栋楼嘢。” 沉迷于美食的一众小孩,闻言都停下手上的动作,将视线集中在远处的表演场。 心急的几个孩子,更是直接拿去一旁的望远镜,跑到阳台去看个究竟。 楼下也是哇声一片,显然大家都可以透过侧窗看到外面的表演。 当然,楼下的效果自然不能与楼上的贵宾待遇相提并论。 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仅仅是看个热闹,只有家有外交官的格蕾丝简单介绍了两句:“这个相当于华国的歌剧,只是他们的唱腔跟我们不太一样。我听祖父曾经说过,华国的戏剧分了很多流派,不同的流派之间唱腔和打扮都不相同。亚伦说的那种会变脸的模仿,跟现在我们看到的这种都属于比较出名的流派。” 说着,格蕾丝招来服务员问道:“我想稍微听清楚一点音乐,请问可以再放大声一点吗?” 俊秀的服务员先生微微侧身,在桌下微微扭动,桌间的唱词顿时清晰了起来。 “这么大的声音,合适吗?”服务员先生见格蕾丝面露差异,便指着桌面按铃旁的出声口解释,“为了防止有些客人觉得背景音乐过大而败兴,我们特意设计了不同的出声口,单独放桌面的音量,效果相对要好一点。如果稍后你们希望声音稍微小一点,也可以扭动这个按钮来控制音量。” “这也太人性化了一点吧。” “哦,cool啊。” “我希望我们家聚餐的时候,也能有这个音量控制器。我真的宁愿听摇滚乐,也不想那些大人在那里口若悬河地讨论选票问题。” 说话间,又上来一碟新菜。瓷白的圆碟上,黄色的鸡蛋丝、黑色的木耳丝、青色的黄瓜丝加上少许肉片和黄花菜,松松散散地聚成一个圆形。下层的兄弟姐妹们更是早就打成一片,黑、黄、红等颜色相间,混成五颜六色的海洋,颜色极其艳丽诱人。 亚当熟练地用叉子将其混杂在一起,然后送入口中。这道菜看起来平平无奇,尝起来却积聚了嫩、滑、爽、脆、咸,口感相当丰富。搭配上一道扬州炒饭,更是相得益彰。 主菜过后,便是甜品时间。 淡绿色的荷叶碟,几朵装饰性的鲜花旁边,一块压成花状的绿色小糕点。 同时附上的还有一杯菊花茶,一整朵黄色的金丝□□在玻璃杯徐徐绽放,颜色如黄金一般璀璨耀目。 茶汤鲜亮澄明,色泽诱人,菊香四溢,气味高雅,让人回味无穷。 那绿豌豆做成的糕点,掰一口送入口中,舌头一抿就在舌尖自然化开。尝起来清新绵甜,又带着一种微甜的奶香。内里的红豆沙软绵香甜,与外层的新嫩形成了鲜明对比,每一口下去都是一种全新的感知。 这,就是春天的味道。 三回九转,一唱三叹过后,昆曲表演便宣告结束。 这厢,华乐楼的灯光渐渐暗下,余音缓缓落下,外墙逐渐合拢。 那厢,几束灯光燃起,人们的视线随之转到湖水中间的小岛上。 伴随着舒缓的音乐,人们发现小岛旁边人头涌动。 岛上,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平端着一块木板,快速跑出十来米远,然后把木板用力往上扬,再迅速往下压木板,利用惯性将铁水和燃烧的木屑抛离木板。只见另外一个精壮男子手持一块半米长的木板站立在一旁,见队友抛出铁水,他飞快地冲了上去用木板猛烈击打即将落下的铁水,将它们往高空击打,瞬间,天空中盛开了一片火树银花。 茉香楼上的食客,仰头远望,不时发出一阵阵惊叹声。 小岛上,人员快速切换。只见一小团铁水高高扬起,持木板的男子冲上去,木板极速在空气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随着“呼”的一声,半空中瞬间再次亮起一片片亮光,像是“天女散花”,又像是“孔雀开屏”。 几片红色的碎片,从空中坠落,与场上的人擦肩而过。 透过设备,拉近距离,其实可以清楚地看到火红的铁屑沾在那个精壮汉子的后背,混着他的汗水悄然落地。 透过望远镜观看的沃尔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表演仍在继续,木板继续击打飞出来的铁水,空中绽放着一朵又一朵鲜花。 一组队员同时上场,一个人用长柄木勺舀出铁汁,用力抛向空中。另外一个人则用尽全力用木板奋力击打出去。两个人一人抛一人抡板击打,天空中便升起了一道道金光,弥漫了半个夜空。 密集的铁水,此起彼伏,在天空像“金蛇狂舞”,又像是“银河涌浪”。 铁水在击打者的头顶迅速崩裂开了,入流星般,从地面冲向高空,转瞬即逝,灿烂夺目。 一抛一击之中,铁花如雨般从空中飘落,火树银花在夜空中尽情绽放,火光四射。 每一次铁水飞起,都是险象环生,惊心动魄。 每次散落开来,却又是那么的漂亮夺目,璀璨无比。 被击打后的铁花,在高空中朵朵盛开,流星如瀑布一般。 这瞬间梦幻般的美丽,震慑住了全场的人们。 楼上的人呆若木鸡,楼下适逢其会的人们掩口惊叫,场面蔚为壮观。 “这是烟花吗?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烟火。” 另一个人又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回答对方的问题:“应该不是烟花吧,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放烟花是用木板敲击的。” 说话间,在火炉旁边的第三组人马开始表演。 只间一团团火焰被人高高抛起,几块木板同时扬起,顺势猛击。星火从天而降,宛如“花开富贵”,又宛如“漫天星雨”。那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小岛上弹跳着,飞溅着,分裂着,怒放着,坠落着,千姿百态,各有各的风采。 整个小岛上涌起了一阵金波银海,流光溢彩,精彩绝伦。 半个小时后,最后一团红色的火焰被高高抛起,在半空碎裂开来,化作漫天星火,缓缓落下。 亚当他们伫立在阳台上,攀着玻璃墙,久久不肯离去。 “这简直是一场奇迹,哦,沃尔特,太谢谢你了。这真的是最美妙的夜晚!”格蕾丝笑脸盈盈,轻轻一屈膝,情真意切地致谢。 “嘿,伙伴们,快看,那边又有亮光。”艾伦的手遥指着小岛右侧。 “砰”的一声巨响,一束火光冲上高空,然后在高空炸开,变成一帘金黄瀑布从天而降。 人们再次聚在阳台上,翘首往外看个不休。 一个个彩色的光球,依次跃上半空,在空中翻腾、跳跃,再化作一朵朵盛开的牡丹,照亮半个星空。 紧接着,低空窜出几条小火龙,在人们眼前打着旋儿飞了出去,变成金灿灿的小雏菊,挂满了整个天空。就像一片金银线织成的锦缎,铺满了人们的视野,耀眼而夺目。 “咻,咻,咻”几声锐响过后,又有几朵与今天下午在华清园看到的绿菊相似的线菊在空中绽放开来,随风飘飘荡荡,半晌才默然隐去。 繁花在夜空中一一绽放,腾空飞起的烟火让黑夜亮入白昼,一时间好不容热闹。 繁花散去,星空中忽然挂出一行“happy birthday”! “哇,太厉害了!” “沃尔特,你这个生日真是太棒了!” 被朋友们簇拥着的伍尔特,转身面向室内,一颗泪珠悄悄划下脸颊。 过道上,室内灯光暗下,一个三层大蛋糕正缓缓朝着沃尔特走了过来。 蛋糕两旁,沃尔特的父母、兄长、姐妹,一边拍手,一边嬉笑。 身边的朋友们,一面拍手、跺脚、尖叫,一面随着音乐唱起了生日快乐。 这个五光十色的夜晚,飞扬夜空的浪漫、划破穹庐的壮观、辉映星野的迷幻,给这群孩子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场闻所未闻的绝妙烟火秀,在不知缘由的其他人眼中,也成了深藏记忆中的美好回忆,更是许多人经久不息的谈资。 作者有话要说:不管是昆剧,还是打铁花,都经历过几乎失传的困境。 连绵近百年的战火,让很多珍贵艺术毁于一旦。萧条与动荡不安,让许多传承中断,很多美好的东西早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招贤纳士 表演顺利结束,文岚等人再次走进指挥部。 于情于理,工作人员们辛苦了这么久,作为主人的文岚自然应该亲自到场表示祝贺,并予以一定的物质奖励。 此时,主控室内,艾伦和负责声控效果的约翰正在争执着些什么。 小绣推开门那刹那,约翰刹不住的话语传入了文岚的耳中:“……你明明答应过我,只要表演顺利结束了,就帮忙引荐给金总……” 门开了,约翰舞动的手僵在半空中,正捏着鼻子的艾伦转过脸来,满脸的惊惶失措。 既然是需要“引荐给金总”,那么自然是公事。 文岚本想装个糊涂,就此掩盖了过去。 不想,那边约翰却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两眼直冒光:“爱新觉罗小姐,您好!龚总,您好!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两位,我实在是非常荣幸……” 约翰的嘴角一阵抽搐,艰难地维持住了仪态,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身高的缘故,文岚却能清楚地看见,艾伦在后面重重地捏了一下约翰的左手,两人的手错开的那瞬间,更是清晰地看见约翰的手背被捏出深深的手指痕。 龚叔叔眼角一抽,假装没有看见,继续按计划对诸位的辛勤付出表示感谢:“……真是因为有各位的努力,我们的表演才会如此的精彩。为了表示感谢,公司方面准备了一份小小的心意,希望各位加餐愉快!” 小绣把厚厚的信封交到文岚手里,文岚上前一步,把信封放在艾伦手上,再次对各位鞠躬表示感谢。 文岚等人准备走出主控室,文岚留意到约翰的脸色一下子就灰了下去,垂头丧气的,与旁边欢呼雀跃的同事们形成鲜明对比。 “小绣,帮我把刚才有话想说的那个人叫出来,嗯,我在旁边这个小会议室等你。”文岚信手推开旁边的小会议室,亮起了灯光。 “格格,下面的事情,就让下面的人去做,我们不能干涉太多。”龚叔叔一脸的赞同,却也挥退随从,陪着文岚坐了下来。 “咚咚”,会议室的门被敲响,进来的却是三个人。 “不好意思,爱新觉罗小姐,约翰是专门负责技术的,可能对现场不太了解,他人不太会说话,如果有冒犯的地方,敬请见谅。我是现场总指挥,出了任何事情,于情于理,都应该由我负责的。”一进门出乎意料的,艾伦就先将所有的未知“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约翰更是满头大汗,拘谨不已。 这态度,可跟文岚之前的想象完全不一样。 “你们太客气了,我又不是公司领导,简单点,你们就叫我岚好了,岚的发音也相对容易一点。”文岚的手掌往前面桌椅一比划,“其实今天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想跟你们聊聊,了解一些情况。” 接着入座拉动椅子的声音,小绣错身之际,小声地说道:“我进门的时候,他们正在谈南越陈春丽。” 哦,原来如此,难怪约翰前后态度差别这么大。 南越陈春丽,这个名字,在后世早就无人知晓。 但她在年代的欧美却是混得风生水起,甚至穿着传统服饰黛丽登上了《时代》周刊封面,成为惊艳西方的南越第一夫人。 生活在象牙塔里的陈春丽,因为被米国拱上南越领导人位置的大伯哥需要一个第一夫人,从而踏上了政治舞台。掌握了翻云覆雨的权利后,她倒行逆施,努力营造独立女性人设,却推出甚为荒唐的法律《保护道德法》,禁止民众自由恋爱,甚至禁止民间跳舞、演唱爱情歌曲。国内反对声此起彼伏,陈春丽却日益看不上本国文化,甚至公然打压南越人普遍信仰的佛教。 僧人释广德点燃了身上的衣物,以生命进行抗议。这件事轰动了全球,执政方纷纷出面安抚,唯有陈春丽拍手叫好。《纽约时报》刊登了相关报道后,肯尼迪政府不断收到来自南越的□□,对此为不满,屡屡警告却收效甚微,最后放弃了陈春丽及其身后的吴氏家族。 陈春丽不仅不悔改,反而当众指责肯尼迪背信弃义。 吴氏兄弟被叛军击杀,政权被颠覆后,陈春丽便长期流亡在外。 1963年11月22日,美国第三十五任总统约翰·菲茨杰拉德·肯尼迪在德克萨斯州达拉斯遇刺身亡。 在举目哀悼,对凶手人神共愤的时刻,陈春丽却跳了出来,幸灾乐祸地对着肯尼迪的遗孀杰奎琳冷嘲热讽,更说:“现在,你知道是什么感受了吧?” 经过报刊杂志的报道,陈春丽飞扬跋扈的形象跃然纸上,纸醉金迷的东方贵族“何不食肉糜”的形象更是深入人心。 虽然南越历史上属于华国的属国,但是文岚从来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完全没有关联的人物居然也会影响自己的生活。 也许,对于绝大部分的米国人来说,亚洲大陆上的都是一个样,就如非洲大地上都是便宜而廉价的矿业一样。 按下心里的胡思乱想,文岚努力展开亲民外交,尽力展示自己的亲和力。 龚叔叔虽然不明白文岚想要做什么,但仍旧努力配合,甚至特意挑了几个自己刚搬迁过来同住的小女儿的糗事说出来,换来一阵阵笑声。 见气氛差不多了,文岚一拍手掌:“OK,话说刚才约翰你本来想要引荐谁呀,趁我们都在,不如你说来听听,也许龚总那边会有不错的位置。” 约翰嘴边的笑意收了回去,看了艾伦一眼,吞吞吐吐地解释:“就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出身藤校,是非常出色的设计师,尤其擅长机械方面,现在想换一份工作。” “约翰,这话得说清楚,否则不仅对不起岚,也对不起你的朋友。”说到正事,艾伦立刻变成正襟危坐,“约翰的这位朋友,情况有点特殊,因为有案底,所以被政府开除了。虽然……” 案底? 文岚打了一个激灵,急忙喊了暂停,试图弄清楚情况:“等等,他违法犯罪了吗?” “不是,威廉是个好人,他没有做过任何违背良心的事情,只是他是个同性恋。他在旧金山开会的时候,跟一个男性在洗手间有亲密接触,结果被藏在厕所天花板监察的警察抓了个正着。” 既然已经说了出来,约翰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干干脆脆地把事情说了出来。 约翰和威廉是中学时代的好友,知道威廉的秘密后一直为他保密,毕业后也一直有联系。知道威廉把警察抓了个正着之后,也非常为他担心。因为在米国,同性恋在很多州都属于犯罪,虽然不是重罪,但绝对丢人现眼。身为公务员或者军人的话,不仅会被开除,还会被寄信告知他们的父母说他们的性取向异于常人。 在这个年代,同性恋等于“道德堕落”,等于“情绪不稳定的危险分子”,等于“可能投敌卖过的人”。 50年代,FBI对全国进行了一次筛查,让人举报任何可疑人士。FBI再挨个上门核查,逐一清理。军队和政府内部,更是一个嫌疑人也不放过。 被怀疑的证据,有可能是来自其他人的目击,有可能是因为阅读了相关书籍,也有可能纯粹是来自别人的打击报复。 十多年间,成千上万的人因此失去工作,丢掉社会尊严,被家人和朋友唾弃。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身为天之骄子的威廉,一夜之间,工作和家人,都没有了。 因为害怕威廉也像其他人一样自杀,约翰把他接回了自己的住所,试图为他找一份工作,重建他的尊严和社会关系。 “我不知道你们那边的文化是这样看待这件事情的,但我保证,威廉是个好人,他也从来都不滥情。”对上一目了然的艾伦,约翰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但还在逼出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们能够给他一个机会。” “亲爱的岚,尊敬的龚总,你们才过来几年,可能不太熟悉这边的潜规则。作为一个正直的人,我必须提醒你们,紫色恐怖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像威廉他们那样的人,走在路上都有可能被警察逮捕的。即便现在华盛顿等地有民权组织在为他们出声,但现在社会的氛围就是这样的。”说着,艾伦耸了耸肩,双手一摊,表示对于这个社会爱莫能助。 对于案底和犯罪,文岚有过许多揣测,但从来没有想过真相居然是这样。 这样的米国,跟书里面那个白左米国,仿佛两个不同的国度。 文岚看向龚叔叔,发现对方也是一脸茫然。 文岚俯身过去,悄悄问道:“关于那个,我们国家很忌讳吗?” 龚叔叔摇着头说:“不忌讳,私下的事情,也没有人公然拿出来讲。再说,明清一来,这事就没有少过。只要不是要娶我们的女儿,没人会去计较。” 听了这话,文岚心里有底了。 就人事缺口简单交流了几句后,文岚做主开口:“喜欢与否,是个人的私事,跟工作无关。只要你朋友能力符合要求,自然一切都没有问题。过来我们这里工作的人,我们不管肤色、国籍、性别,都将一视同仁。” “这样吧,约翰,下个星期三会有一场面试,你让你朋友准备一下,到时候直接过来面试吧。相关事宜会有人事部的冯部长负责,我会跟他打声招呼,你尽快把简历资料交过去吧。”龚叔叔翻开记事簿,龙飞舞凤地写明情况,把纸条递给了约翰。 身后,约翰自然是感激不尽,一个劲地说谢谢。 龚叔叔对这项安排却还是有点迟疑:“虽然我们华人不太看重这事,可这边毕竟有很多米国人,事情如果闹起来,对公司还是有一定的影响的。” “嗨,龚叔叔,我们这又不是公务员,FBI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放在我们身上。”文岚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估计以后少不了还是要跟米国警察打交道的。不过,因为米国的规定是社区警力只维护本社区的安全,现在整个小镇就我们一家独大,基本上现在警察和火警都靠我们养着。就算闹起来,也自然有人把他们摁下去了。” 龚叔叔一边走,一边忍不住诉苦:“园子建起来后,他们一个个成了甩手掌柜,借口要开拓市场整天在外面跑。宫伯和崔叔他们年纪大了,很多琐事事情全部压在我一个人身上,累得慌。最近为了招人这事,烦得我头发都掉了不少。这我们华人吧,有能力的语言又不通。本地华裔二代基本都向往纽约那些地方跑,不愿意来我们这乡下地方。其他族群的人,就更难找了。现在不仅公关、广告、营销策划都缺人,就连学校那边的老师都招不够,新建的那个医院更是空了一大半。给钱,居然也招不来人,真是气死我了。” “慢慢来嘛,你们不是总劝我不要绷得太紧,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 新兴的不知名公司,招不来得力的人这个是必然的现象,谁也无法改变。 “真希望你们赶紧长大,能够帮忙接手一部分事情。你瞧瞧,我这头发都白了,那天我闺女一边帮我拔白头发,一边偷偷跟她妈妈说老了,头都秃了。哎呦,你说那傻孩子,要说也得背着点呀,都让我听见了,偏我还得憋着。” 龚叔叔一路絮絮叨叨的,根本没把文岚当成小孩子,径直诉说着最近营运上遇到的问题。 去年,文岚拿“零花钱”买了一些航空股,大赚了一笔。 “零元抢购”热时,文岚力排众议买下的产业,在事态逐渐恢复后价格立刻翻了番。 身怀巨资却又极度自律的文岚,成了众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却渐渐被人当成了成人对待。 文岚和她身边的人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日益习以为常。 一行人一路走,一路就如何吸引人才展开头脑风暴,花样百出,笑果不断。 本来只作为一时好意的帮助威廉的行动,日后换来的回报远超人们的想象。 不仅威廉及其朋友们极其忠诚,不为其他公司的高官厚禄所动。日后,更是吸引了不少受歧视受排挤的天才们、杰出女性和“少数派”们积极参与公司建设,为公司的发展壮大出谋划策。 就连偏左的民主党人士、无党派人士和高级知识分子们,对这家崛起于加州小镇的公司青眼相加,明里暗里地予以照顾。 没人知道,这一切的开始,只是因为文岚的一时善念,只是因为龚总苦于招不到优秀的人才而稍微松了松手。 作者有话要说:我以前以为国人恐同,后来看多了古代笑话集和明清、民国时期的故事后,才发现我实在是孤陋寡闻了。 明清时期,福建一带的契兄契弟现象居然是公然被家人接受的事情。 民国事情,戏剧圈里面的故事更是不可胜数。 ☆、三顾茅庐 在穗市,同样的情况也在发生着。 愿意干活的人,多不胜数,可是稍高学历或值得进一步培养的人才却屈指可数。 至于能臣善将,则是如同大海捞针,万里难选一。 一方面是因为大部分的人都只想进去国企公司而不愿意进入私企工作,因为大家会担心工作环境,也害怕收入不稳定。 另一方面,因为长期重理轻文缺乏系统性培养,管理型人才寥寥无几,适合现代化管理的企业管理人才更是如同大海捞针。 崔伯伯那边的解决方案是从香港直接调派人手,与本地重金聘请的管理人员相互搭配工作,自己则不定时过来坐镇掌控大局。如此一来,虽然依然无法避免港派人士的水土不服问题,但工厂终究还是能够磕磕碰碰地走了下去。 可惜,关氏兄妹毕竟脱离金家已久,根基浅,没有自己的嫡系人马。即便是在香港见过的金氏集团的工作人员,对他们也是表面尊重,要说信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这种情况下,要想新招的港籍管理层以供臂指之用,则纯属妄想。权衡利弊,关氏兄妹只得把这一个选项悄然删去。 崔家可以随时抽调成熟的管理者,交往引荐的能人众多,但是这一点关氏兄妹更是望尘莫及。毕竟他们熟悉的管理人才都是兵工厂系统下面的同事,撬社会主义墙角这事,先不说能否成功,但是自己心里这道坎就不容易过去。 眼见着借金氏之名在国内所开的企业日益壮大,关博萱自己掌管的安兰百货店里的事情琐碎而繁杂,招聘新人的事已经迫在眉睫。 思来想去,关氏兄妹琢磨着能否从早年退军转民的干部中找寻人手。 建国后,曾经历了几次大型裁减军队,尤其是缩减陆军数额。1950年5月,经中央批准,复员转业了百万余名军人,另划分统编部分陆军成为公安部队。到1958年底,陆军裁减了三分之一兵员,步兵机关更是精简了27.2%。十万转业官兵,雄赳赳,气昂昂,转向北大荒。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为数不少的军职人员自愿放弃了军职和公职,选择回家务农。 脱下戎装,掩上勋章,捡起禾杆,孝敬高堂。 如果没有什么天灾人祸,他们将一辈子藏于山野之间,泯然于众人也。 按照军用地图上的坐标,避开人群,文岚等人凭空出现在名单顺位第一名家乡附近的乡政府附近。 “还是文岚这个法宝实用,上次我们过来的时候可耗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关博萱指着主干道左侧的一条土路,“殷祖荣住在那边山里头,骑自行车大概需要半个小时。哥,你载着这些加碘盐、牛杂和粉笔,我来载文岚。” 坐在车尾,即便有关博萱在前面挡风,文岚依然觉得寒风萧萧。 到是两位骑车的大人,已经是头冒白烟,大汗淋漓。 “妈,你的身体还没好,要不我们还是换成摩托车吧。我存了很多汽油,不怕不够用的。”才骑了一半的路,文岚就已经听到关博萱的喘气声,有点于心不忍。 “傻丫头,在这乡下地方,自行车已经属于贵重物品,摩托车绝大部分人见都没有见过。我们骑着摩托车过去,要招人闲话的。再说,前面还得翻一座山,摩托车实在是骑不过去的。我没事,上个月去复查的时候,医生也说我只要继续坚持吃药就可以了。” 说着,关博萱忽然想起什么,扭头对关博睿强调:“哥,那殷祖荣52年后一直在南方剿匪,回头你们可以往这边多聊聊,尽量把他往南边勾。他爱人认得妹妹郭佩芳原来是地主家的小姐,被土匪绑票之后,因为她父亲不肯付赎金,她就一直被困在村里。被救回来之后,她既不肯嫁人,也不肯返回家乡,坚持跟着医疗队转战四方。伍大姐她可怜,就指点她包扎伤口什么的,后来更是认了这个妹妹。殷祖荣他们回乡之后,郭佩芳也跟着在这边落了户。要是多聊聊南边的事,估计殷祖荣他们是有很多话要说的。” “既然当年殷祖荣都已经做到了副团长,为什么他还非得离开呀?不管是留在部队,还是在政府任职,不都好过现在靠天吃饭吗?”这个问题,文岚想问很久了。 “这事还真的一点都不奇怪,不说别的,跟我们一个部队出来的老范,都已经做到中校了,他也坚持要回老家。上级几次三番找他做思想工作,他硬是说日本鬼子打走了,蒋匪赶跑了,土匪也缴了,既然已经为国尽了忠,那就谁也别妨碍他回家尽孝。所以,57年的时候,老范硬是脱下肩章,走了。”山路越来越坑坑洼洼,关博睿放慢车速继续说,“那年头,大家的觉悟其实都挺高的。城里的工作就那么多,裁军更是成编制地裁减,身为军官其实资历都差不多,看着萝卜们为了个好坑争来让去的,有很多人就自愿放弃待遇,给国家减轻负担。” 前面已经到了平路的尽头,三个人都不得不下车,推着单车往前走。 “一会儿,文岚你上我的车,让你妈休息一下。” 文岚应了一声好,很自然地走到关博萱的车后,帮忙推车。 “不用,文岚很轻,根本没费什么气力。再说,翻过这座山,绕过前面的坳口,就可以看到殷祖荣他们办的学校了。”关博萱抹了一把汗,遥指着山坡前面蜿蜒曲折的土路介绍情况。 “妈,你上次来请人,他们舍不得学校和学校里面的孩子。现在情况还是一样呀,他们依然会因为不舍得而不出门的。” 人们为了行走方便,沿着山涧和峰谷慢慢趟出一条山路来。前方山坡越来越陡,看来即便是后人拓宽了土路,也依然没有办法避开所有的山峰。什么时候才能再次掌握后世那些钻探和打涵洞的技术呢? 为了减轻关博萱的负担,文岚双脚迈成弓部,用尽吃奶的气力托着车尾往上推。 “文岚,你休息一会,我自己慢慢推就可以了。你到了村里就知道了,那边有很多小孩子年纪跟你差不多大小,为了读书每天要走一两个小时的山路。所以,殷祖荣他们舍不得学校的孩子,真的情有可原。不过,今年的情况不一样了。他们村今年织的那些藤球卖得很好,你们那边的订单足够他们附近几个村庄的村民都过个大肥年了。关键是,去年他们的第一批学生中那个叫殷小桃的,去年初中毕业回母校教书,听说效果还不错。所以,我想殷祖荣应该可以抽身出来帮我一把了。”关博萱缓了缓劲,推着车子继续往前走。 “咦,不对啊,妈妈,你说殷祖荣56年回乡,见附近几个村庄的孩子没书读,才自掏腰包办了学校。那怎么殷小桃去年就初中毕业了,这时间凑不上呀。”默默掐指一盘算,这时间可完全对不上号呀。 “穷人家的孩子,很多为了节省一点学费,自己私下加功课,然后跳级的。”把自己的单车往树上一靠,关博睿返身走了下来,强行接过妹妹手里的单车,再次往山上进发。 “我也不知道那个殷小桃之前跳了多少级,我知道她初中只花了两年时间就毕业了。我见到她时说要资助她继续往上读,她拒绝了,说是她成绩虽然好但距离能够考个好中专还有一段距离,她宁愿回村里当小学老师。” 文岚止不住的惋惜:“这也太浪费人才了。要不,一会儿我们再劝劝她吧。就算不读中专,读个高中也好呀。” “没用的,那孩子不太喜欢说话,但主意很正,不会轻易改变的。现在国家缺资源也缺人手,城里的老师都不够,更别提乡下了。于情于理,那孩子都不会走的。”把汗湿的手帕叠好放进挎包里,关博萱扯了一把旁边的树枝,继续往前走。 随建国初生育高峰期出生的孩子陆续到了入学年龄,加上国家动员家庭妇女走出家门参加生产建设,各地的教育资源面临非常大的挑战。 像穗市那样,公办学校数量有限,即便再怎么扩招,也满足不了新生们的需要。为了让学龄儿童都能按时入学,政府发出号召,鼓励公办和民办学校两条腿走路,充分调动民间理论,鼓励大家积极创办民办学校。 关博萱所在在社区师资不足,与附近军区商议,抽调有教授识字班经验的军属,联合创办学校。 因为国家困难,能够提供的帮助非常少,学校里面的大部分物质都是靠各方化缘凑起来的。关博萱所在的安兰百货店同属于一个系统,不但捐钱捐物,还帮忙调了一批二手课桌过来。文岚也出资捐赠了一批教学器具,更收罗了一批图书建立了小型图书馆。 城里的情况已经如此艰难,想来乡下更是不堪设想。 车子拐过山脚,便看到伫立在山坡上的两栋黄土屋,正前方的竹杠上面一面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一个穿着蓝长裤、白衬衫的大伯,左手簸箕,右手扫帚,正在清理学校旁边的落叶。 关博萱冲着那大伯一招手:“殷大哥,我又来啦!” “小关,你们咋来了,欢迎欢迎。”殷祖荣把扫帚往墙边一靠,迎了上来,“我们这山路难走,辛苦你们啦。我们附近几个村的同志约好了,每个月20号把货送到镇上的小学,你们直接过去验货搬货就可以了。以后啊,小关你们过来找我吃饭那自然是欢迎,至于其他的事情,大多数都可以在镇上解决掉,省得你们跑得这么辛苦啦。” “都是为了让大伙过上好日子,有些辛苦是应该做的。殷大哥,这是我哥关博睿,这是我家小闺女李文岚,他们非得要陪着我过来,这边,全靠有他们帮忙,我们这又给你们带了点东西过来。” 谈话间,大家纷纷上前帮忙,把自行车两旁的竹筐里的东西都卸了下来。 “这是彩色粉笔,这是报纸杂志,这是一些适合小孩子们看得书籍,这一袋子都是些纸笔,喏,这一堆都是给学校孩子们的东西。伍大姐,上次你说买碘盐难买,这回我顺路给你带了点过来。也不多,回头你跟乡亲们分分就是了。对了,我这还有个好东西要给你们。”关博萱转身从文岚捧着的背包里头,掏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家伙。 “这是收音机?”伍大姐赶紧接了过去,看着这铁疙瘩,笑得合不拢嘴。 “我们这还没有通电,所以我给带了电池过来,以后你们也可以去乡里或者镇上再买。” 零零散散的东西,堆了大半个办公桌,把伍大姐的备课本都挤到了一边去了。 “这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我们村的孩子出去的机会少,能够见到这些东西的机会更是十分稀少。唉,这两年,你们真的是帮了我们很多很多,我们真是感激不尽。”伍大姐握着那些整整齐齐的书报,感慨万千。 城里和乡下的生活环境千差万别,可就是接触的东西来说就是天壤之别。不是抱怨回乡之后的生活,只是怜悯这些孩子活得不容易。所以,在得到关博萱他们的馈赠时,伍大姐才如此动容。 殷祖荣展开一叠海报,只见第一幅上面写着几句话: 关于死的问题 儿童对于死人会害怕, 或者问道关于死亡的问题, 你可以依照他的智能把事实告诉他。 并可作比喻说: 花草会死,小鸟也会死, 死是生命的停止。 翻过下一张,在“关于生的问题”旁边,画着一对母子。海报中间上也印着几句对白: 妈妈,弟弟哪里来的? 妈妈,我是哪里来的? 这时正好是性教育的机会, 不可捏造故事欺骗儿童, 可以用小猫、小狗、小鸡的比喻解释生育的事实。 “哟,这画有意思。”殷祖荣一翻看,便发现后面还有《地球发展史》、《救护挂图》等,而且印刷地址居然是上海。 “这些东西可够洋气的,居然是从上海的,实在难得。”殷祖荣把海报递给了一旁的妻子,狡黠地笑道,“小关啊,今天的礼物如此丰厚,该不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瞧你说的,这两年我可没有空手过来呀。你们乡里都在做的藤球和竹刻,可都是我牵的线。听说因为能赚外汇,你们县里没少表扬你们。怎么,才入了洞房,就要把我这个媒人扔过墙呀?”入乡随俗,关博萱笑着打趣他们。 “不敢,我可不敢,小关可是我们的大财神。说到这,刚好,按照你们的要求,我们的女孩子们用丝线在手鞠球上绣试着绣出了你要的那种花瓣。你们看看,合不合符要求?”殷祖荣从旁边的箱子里面捡出两个手鞠球,递了过来。 五彩的丝线,在鞠球上缠缠绕绕,绣出了层次分明的玫瑰,朵朵栩栩如生。黄色和绿色丝线拉出了几何形图案,在鞠球上交织出精美的小雏菊。仿照之前关博萱带过来的向日葵图片,女孩们用抽象的几何线条,勾勒出了向日葵的娇憨。各个精美,精彩绝伦。 与平面刺绣不同,手鞠球需要良好的立体感知,加上精密的计算,配上超越常人的耐心和细心,才能做出如此精美的艺术品。 手鞠球内,还放了小铃铛,轻轻一摇便飒飒作响。 文岚握在手里把玩,简直爱不释手。 关氏兄妹也为之惊艳不已:“这可太棒了,能把图画变成手鞠球,简直是天才。” 关博萱翻来覆去地欣赏着:“这些手工艺品在国外非常值钱,一个能够定你们原来做的那些藤球上百个。这下,你们不用担心那些女孩子们以后的生活了。” 伍大姐摇了摇头:“这种非常费工夫,而且得靠天赋,绝大部分的孩子只能做出这种简单线条缠绕出来的图形,只有为数不多的孩子能够做出这种特别精美的图案。至于你女儿最喜欢那几个花鸟,最厉害的人一个月也做不成一个来。” “这种相对简单一点,我可以给到一个收购价10元。这种精美的,我暂时一个给50元。日后如果国外那边反馈回来的效果好,价格方面我们再调整。大家刚刚开始做,速度自然是比较慢的,待日后做得多了,就好了。这样吧,如果有创新的又质量上乘的作品,前三个,每个收购价100元。” 帮文岚他们收购工艺品久了,关博萱自然知道对岸喜欢什么类型的物品,什么样的东西才能抬高价格出售,自然也能给出相对合理的收购价格。 “100元一个?”屋里的人顿时惊呆了。 听到这么高的收购价,殷祖荣脱口而出:“要是一个月能做出一个,那就比城里的工人工资还高。这下好了,细妹春兰她们再也不用担心没钱读书了,瓜妹也不用总是被她爸妈逼着回家嫁人了。” 听到这话,关博萱立刻接上:“既然你最担心的问题,我已经帮忙解决了,你是不是应愿赌服输,出山帮我的了?” “这……”殷祖荣没想到这么美好的时刻,忽然听到这么一句,有点傻眼。 对上关博萱了然的眼睛,殷祖荣只蹦出一句:“你这耳朵也太灵了,心思也转得太快了一点吧。” 屋里笑声一片,文岚手里的鞠球飒飒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11 19:20:10~2020-11-12 21:5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翩跹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藏雪抗旱 午间,关博睿解下车上的食物袋,拿出几包密封的猪脚半成品和猪肚,加上一小袋白米,作为中午的餐费。 “这可使不得,你们帮我了我们这么多,好不容易来我们这一趟,怎么能还要你们自带食物呢。小关,你家孩子多,赶紧把东西带回去,给孩子们好好补补。”被拿出来的东西吓了一跳,伍大姐赶紧把东西给推了出去。 “诶呀,我们过来也是要吃饭的,再说,这东西是我远房亲戚厂做的,出厂价没有多贵,也不在票据管理范围内。好啦,我们今天把这些都炒了,让孩子们也加个餐。伍大姐,你上次说要教我炒农家小炒的,你可不能赖皮哦。”关博萱拖着伍大姐往后面那栋房子走,还不忘叮嘱一句,“哥,农家小炒需要小鱼小虾,你陪着殷大哥去旁边小溪里捞点吧。” “得,这小关啊真不把自己当外人,硬是把我们两口子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走吧,博睿,女同志自告奋勇承包了厨房活,我们俩负责找材料去。” 殷祖荣转去屋后,拿了两个长柄竹篓和一个脸盆,领着关博睿往山坡下面的溪流上游走出去。 之前跟着殷奶奶在屋畔菜地摘菜的文岚,见关博睿他们往水边走,连忙打了声招呼,便连蹦带跳追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关博睿一回头,便见文岚为了赶时间正从梯田上一阶一阶往下跳,连忙扬声喊道:“这里路陡,你看着点,别急,我们在这等你。” “这小丫头,看着挺斯文秀气的,想不到居然是虎丫头。”殷祖荣从口袋里面掏出烟丝和手卷纸烟递了过去,遭到婉拒后自己一个人站在溪水边吧嗒了两口香烟,看向遥远的南边,“早年我在家的时候也不会抽烟,去了部队,为了解乏,大家都学会了抽烟。一线部队,我就没有见过几个不会抽烟的。45年3月,我以前的老战友炭头临死前想抽口烟,大伙找遍了都没能如愿,最后还是一连的富指导员拿着他珍藏的半截香烟过来。真的就是半截,就着一截手指长,富指导员每次犯烟瘾的时候,就闻一闻,缓一缓。炭头吸了一口烟,笑着说就像是回到了家乡,看到了他妈妈的烟杆子。烟还没有吸完,他头一偏,就走了。大伙没人哭,都是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谁也不知道明天在哪里。解放后,我刚好路过他牺牲的地方,抽空去买了整整一条烟,在他坟前点燃了,让他一次抽个够。” “那个年代,大家都过得很苦。基本是现在,许多人依然过得十分艰难。去年,我们系统去西部调研,发现那边军民的生活水平实在很差,很多人家还是半年粗粮半年糠地熬日子,喝得水都是苦的。这种情况下,我们部队的战士还节省自己的口粮,自愿支援当地建设。他们实在是太苦了……” 那边,为了图快,文岚一路连蹦带跳地往山壁走,不料却错过了出口,卡住半道上下不来:“舅舅,这里太高,我不敢跳,你过来帮我一下。” 最近的人工便桥在50米开外的地方,再走过去的确浪费时间。 关博睿看了下附近的地形,试图找个合适的落脚点。 殷祖荣狠狠吸了两口烟,把纸烟扔进水里,招呼文岚再往前走:“丫头,抓住旁边的树,踩稳了,再往这边走两步。”说着,他往水边走了两步,左脚踩在溪边的石头上,右脚压在对岸的树根上,朝着文岚伸出了双手。 文岚双手拽住旁边的树枝,横脚踩住石块,走着八字步,慢慢挪到殷祖荣所在的位置。 殷祖荣伸手卡住文岚的腋下,双手一举一个转要,便把文岚递到站在案上接人的关博睿手里。 “谢谢伯伯,这片山路真难走,我刚才差点就滑下来了。”一路奔跑下来,文岚微微有些气喘,脸上红扑扑的,泛着健康的亮色。 “最后这段当然难走了,大伙没事不会从这里上山,所以到处都是杂树和青苔。小丫头,已经到了不熟悉的地方,可别乱走,摔着了,吃亏的可是你自己。”殷祖荣把搪瓷盆塞到文岚手里,“这次罚你负责看管战利品,你可要捧稳了,别把我的纪念品摔破了。” 三人带着工具,继续往前面的上游走。 早春的乡间,绿色层次分明。 远处的山头,一片暗绿,连绵不断。向阳的山涧,几朵粉嫩的桃花在深绿的画纸上强势印上一份春意。村庄底下的一块秧苗田里,禾苗们冲破地衣,向天空展示自己嫩绿的新衣。一条缀满五彩缤纷的绿毯,沿着田埂、溪边一路铺设过来。几米开外的地方,蒲公英正在骄傲地展示自己的黄裙子。只有溪边的几颗小树,失去了漂亮的绿裙,撒下片片鹅黄的嫩芽,在清风中羞涩地舞动着纤细的嫩绿细叶。 殷祖荣走到小溪的横湾口旁边,脱下鞋袜,趟水走到水波不兴的一片灌木丛下面,用脚胡乱踩了几下。然后,弯腰把长柄竹筐递到水草下面,斜口向下走了四五米。一抬手,几条小鱼努力挣扎着跳出竹筐,重获自由。 “真的有鱼!舅舅,原来这样也能抓到鱼呀。”文岚蹲在脸盆旁边,看得那叫一个目不转睛。 殷祖荣提着竹筐走了过来,舀了一点水,捡起竹筐里面的鱼虾全部扔了进去。 “噗通”一声,一条小鱼用力一甩尾,努力逃生,没想到却一下子跳到了文岚脚下的石板上。 “哈哈,抓住了,这叫在劫难逃。”文岚双手一摁,把那条小鱼再次逮捕归案。 殷祖荣重返战场,关博睿又提着囚犯,走了过来。 大手小手在竹筐里面一通忙碌,脸盆里面已经住满了俘虏。 那头,殷祖荣大脚在水草上下一阵踩踏,轻轻一拉竹筐,又是收获满满。 文岚看得甚是心动,脱了鞋子,跃跃欲试。 脚还没有沾到水,便被关博睿一把提溜上了岸:“水还很冷,你别下来。再说,水下石头滑溜得很,水草底下还藏着水蛇,万一被咬一口,你可别哭。” “什么,居然还有蛇?”孤陋寡闻的文岚,刚好看到水面什么东西滑过,立刻被吓得小脸煞白。 “别怕,那是虫,不是蛇。”旁边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 “酒坛子,你不在家里准备吃饭,怎么跑到我们这来啦。”殷祖荣提着竹筐,把里面的鱼虾倾倒了出来。 “因为怕你们有好事就把我们给忘了,所以我只能没事多跑几趟了。”绰号酒坛子的谭队长把手上的竹杠递给了文岚,“他们在这捞小鱼小虾,你要不要去钓螃蟹呀。这里绑了螺肉,你把它往桥底下往靠岸边这种石头缝下伸进去,一感到有东西往下拉,你就抬竹竿,十有八九能钓到螃蟹上来。让这个小哥哥带你前面钓螃蟹,好不好?” 文岚有点心动,眼睛瞟向关博睿,却见舅舅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你,伯伯。哥哥,我们去哪里钓螃蟹呀?” 文岚跟着男孩往前走,在另外一段溪水边钓螃蟹,却一心两用,伸长了耳朵听那边的动静。 几句藏在嬉笑怒骂下的亲昵过后,大人那边终于谈起了正事。 “黑子,刚好省城的客人也在,我想说能不能让你妻妹到我们村教大家绣你们发明的那种手鞠球?”谭队长接过关博睿手里的活计,跟殷祖荣分头把鱼虾往中间赶。 殷祖荣把竹筐提出水面:“只要你们村里那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女孩子也过来读书,佩芳自然一视同仁,一样悉心教导的。” “嗨,你怎么年年都提这事呀,又不是我家的孩子,我总不能逼着人家送孩子来上学吧。再说,十来岁的大姑娘家里地里两手抓,还能帮忙照顾老人孩子,谁家也不会舍弃那些工分送女孩子过来上学的。那些六七岁的孩子,我都做通工作能送过来读书都送过来。”谭队长手里的竹筐被拽出水面,水声哗哗一片。 “你们村也分了竹器任务给你们,一年下来也应该攒了不少钱,你怎么还这么急呀?你消息那么灵通,自然应该知道这鞠球手工虽然值钱,但费工夫得很,而且不是个个人都能学得会的。” 殷祖荣把竹筐提到脸盆上方,用力拍打了几下筐底,把鱼虾全部震落下来,最后伸手捡出几条小鱼:“你这急匆匆地赶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正常来说,按照你的性子也应该是私下找我们商量才对。我们两个从小光着屁股长大的,有什么事,你直说吧。” “嗨,去年上面就说了年份不好,今年可能雨水还会继续减少,让大家多种些抗旱粮食,公社领导让我们把山上改种红薯和高粱。去年还特别调了一批水泥过来,说是让大家修窖,冬天的时候把村庄附近的雪全部扫进去,万一真的大旱再抽水救命。”说着,谭队长用力地拍打着竹筐,把鱼虾都震晕了过去。 “对啊,这有什么问题?去年工程队过来指导工作的时候,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们也看到了,今年这溪水还不到往年一半高。因为开春之后一直没有下雨,我们的秧田育了苗,也不敢种。”殷祖荣一把扯下挂在筐边的水草,远远地扔到小溪另一头。 “不仅是湖南、江西一带今年明显干旱,就算是广东那边也一样。从62年之后就一直少雨,香港那边更加严重,听说去年香港所有水塘里存水只够喝43天,连基本生活都成问题。广东省政府为了提供香港居民用水,连农田灌溉保障都放弃了,从深圳水库额外调水给香港。总理去年12月出访非洲时,专门到了引水工程部,特别批示要广东这边全力支持香港,工程费用由国家负责。即便增加了供水,香港那边依然每天只能供水4个小时,政府方面还专门派轮船到珠江口免费运水。这两年,为了喝水问题,整个南边都忙翻了,铁道部专门调配车皮运输供水工程的设备,上万人在深圳那边忙碌。” 说起这事,关博睿可是了如指掌。 这几年每年冬闲时分,南方数省就在一直重修水库,增加储水量。可香港百年的找水蓄水经验,很明确地告诉大家,单纯的地面水库蓄水效果不佳。蒸腾作用下,再多的水库水也会消耗殆尽。 这种情况下,改变广大农村水利设施,在科学指引下挖掘抗旱井,可能是效果最好的方法。 可惜,挖井也好,引流也罢,都是极为专精的项目,需要大量专业人才,难解燃眉之急。 文岚想起以前看过的书上有记载华国西部修建储雪深井,留下冬天的积雪,解夏天的干渴之苦。即便日后这些滘井不再用来蓄水,也可以该做其他用途。当然,最大的问题就是水泥不足,耗资巨大。 设想提交上去之后,国家召集专家学者予以论证,改进方案后,逐步在南方试行。 为此,文岚、金老爷子及身在香港的金氏家族、关家兄妹的亲属再次捐赠了大量的物质。 借修建华清园的名义,文岚更是大量购入水泥,借如意门之便源源不断运入华国境内。 喝水问题事关重大,可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些人心存侥幸,这不,谭队长就苦着脸说:“这事的重要程度,我们心里都有数,可还是有些人贪图小便宜,借口祖祖辈辈都这样活下来的,私下克扣工程水泥回去修屋去了。我也是见今年雨水少,前天就去雪井那边,逐个打开来看看里面的情况。水也没想到,我这一检查,才发现二组修的那两个深井居然都漏了,现在里面只有不到一半的雪水。” 殷祖荣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整个脸都跌了下来:“我们村近水,都担心今年的饮水问题。你们村二组住得高,离水源远,居然还敢这么乱来?没水喝,可是会死人的,更别提山上那些地了。” “所以,我想趁现在还能救,赶紧凑钱买水泥买缸,尽力补救一下。”谭队长的眼睛里全身红丝,整个人疲惫不堪,“我们村干部合计了一下,全村上下能够抽出来320元。这点钱,根本就做不了什么,更别说还得请师傅、买水泥什么的。所以,我听说你们那个手鞠球赚钱,就想着能不能找关科长通融一下,借一笔钱,以后再用手鞠球来抵债。” “人家是国家的人,那么多钱,肯定得走流程。一套流程下去,几个月就过去。他们那边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殷祖荣也替老伙计们发愁,皱着眉头,站在水里,就要掏纸烟。 关博睿看着远处村庄袅袅升起的炊烟,拍板道:“这事,我来办。我找人给你们买水泥,你们自己请师傅,一个星期内水泥到位。” “真的?那太谢谢你了!”殷祖荣和谭队长大喜过望,紧紧握着关博睿的手,舍不得松开。 ☆、加仓添廪 小鸟啾啾鸣杨催柳,溪水潺潺一路向东,入目之处一片春意盎然,让人的心情不由地舒爽起来。 文岚提溜着两只用水草绑起来的小螃蟹,一摇一晃的,跟着谭小哥慢慢往村小学走。 即便是60年代,村里的孩子似乎还跟城里的孩子有点不一样,明明是一片野草地,谭小哥却总能挖掘到一些文岚意想不到的收获。他不时跳下田埂,摘来几颗红色的小野果。或者攀上山边,摘来几泛白的嫩叶,或者一朵鲜花。 文岚尝着淡淡牛奶香的野果,跟谭小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耐心答复他那试图探知外面世界的千奇百怪的问题。 关博睿为了减少二手烟对孩子们的影响,有意无意地放慢了脚步,跟殷祖荣他们聊起了村里的事情。 在溪边,时走时停的文岚,听着春风捎来的只言片语。 “……去年的粮都没敢怎么吃,就防着今年……” “农科站的小毛嘱咐大家要种的抗旱植物……” “……山上的甜井早就干了,老鸦岭的溪流也断了,我大舅哥那边也一样……” “……熬吧,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 “卖藤球的钱,都换了通销粮,县里也怕……” “……幸好是现在,要换作早年间就不堪设想,我外婆当年在河南一路逃难过来……” 年纪稍微大一点的人,聚在一起,似乎讨论的话题总少不了想当年。 像谭小哥这个年纪的少年,则向往的是未知的将来。 走到村小学山坡下的小木桥旁边,谭队长把手里的竹筐递了过去:“我就不上去,免得嫂子又要训我一顿,惹不起,只能躲了。关工,下午我再过来跟你们详细谈订单的事。麻烦你们多考虑一下我们的实际困难,高抬贵手,多帮个忙。谢谢!” “好说,好说,都是为群众做实事,能帮我们一定尽量。”关博睿上去拍了拍这个皮肤黝黑大汉的肩膀。 后退半步,深深一鞠躬,谭队长看着眼前的青山绿水长叹道:“我们这六分山一分水,剩下的这些田也不肥沃。祖祖辈辈沿着山坡开垦出来的坡地也只能种点红薯之类的粗食,勉强让大家填饱肚子。如果天公不作美,没有你们这两年的帮忙,我们今年可就真的又要饿肚子。不管怎样,我都要真心诚意地说一声谢谢,谢谢你们把我们这不值钱的竹编藤编卖出去,给我们换来好日子。谢谢!” 关博睿等人才刚要踏上木桥,右侧山梁上传来一声大吼:“奎子,快,快回村里!黑子和骡子打起来了,动刀子了,六叔劝不住,你快回去看看吧!” “糟糕!关工,你帮忙把东西送回去,我得赶紧过去看一下。谢啦。”殷祖荣放下装着小鱼小虾的脸盆,如猛虎下山班朝邻村冲了过去。 “祖荣,悠着点,小心你的右手!”听到声音,跑出来看发生什么大事的伍大姐,看着小路上一溜烟跑走了的人影,忍不住大叫出声。 村里的几个年轻小伙子,闻声跑了出来,也朝邻村赶了过去。 其中一个青年朝着伍大姐挥了挥手:“婶子,你放心,我会看着我二叔的。” 殷小桃匆匆跑了下来,抢过脸盆,挎上竹筐,麻利地把东西搬回学校。 关博睿看着远处尘土飞扬的山间小道,心下越发觉得不安:“文岚,你赶紧上去,我过去看看那边的情况如何。” 见关博睿也要跟着过去,伍大姐站在小操场边上大喊:“小关,你不要去!他们手粗得很,打起来的时候根本不认人,你可不能去!” “没事,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我就过去看看情况,你们放心。”随意安抚了大家两句,关博睿便跟着村里的人一起匆匆忙忙地跑远了。 时间过去了大半个小时,关博萱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次,那边山头依然没有出现任何一个熟悉的身人影。 关博萱把洗菜的水倒进菜地,端着空盆回到厨房,忐忑不安地问道:“伍姐,要不,我还是过去看看吧。我哥没有怎么接触过农村,可能不太懂这边的工作方法。我在这一片行走得多,跟公社干部也熟,那些闹事的人应该还是会卖我几分面子的。” “嗨,别急啊,村里的事可是急不来的。你要是想做点事,不让帮我烧火吧,顺便让瓜妹去赶点手工。”伍大姐把砧板上的辣椒倒了进去,呛起满屋子的烟。 文岚抽了抽鼻子,两眼红通通地从厨房跑了出去,躲在后门狂咳不止。 殷小桃理了理手上的彩线,笑着端来一碗清水:“你们在家应该比较少吃辣椒吧,来,喝口水,坐这边歇一会就好啦 。这边是上风口,没什么烟。” “你们每天都要做这些手鞠球吗?”喝完水,清了清嗓子,文岚好奇地问道。 一排坐在正在晾干的树杆的男孩女孩,闻声抬头看了看文岚,羞涩地笑了笑,点着头却不说话。 “春兰、繁花、金龙,客人问你们话呢,既然你们眼神接触了,就得开口说话,不能只点头呀。”殷小桃不好意思地解释,“村里的孩子,出门机会少,都比较害羞,你别介意。春兰,来,试着用普通话回答客人的问题。别怕,就当是课堂练习好了。” 正对着文岚的一个穿着蓝布衣裳的女孩,衣服上全是补丁,裤脚隐隐可以看到全是泥点子留下的痕迹。留意到文岚注视的目光后,春兰拘谨地挪了挪脚,尽力把裤腿藏在小伙伴的身后,小心翼翼地露出少了两颗门牙的笑容。 殷小桃抱着小竹篮,坐在春兰的旁边,看着她,温柔地鼓励着:“我们春兰今年进步很快,课文背得滚瓜烂熟,声音也好听得很。要不,你唱首歌给这位小姐姐听听?” “我不会。”春兰眼睛一红,小嘴一瘪,把脸藏在小伙伴的背后。 留下殷小桃与文岚两人,面面相觑。 见气氛有点僵,殷小桃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文岚顾及孩子们的自尊心,赶紧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刚才那个谭小哥哥,请我吃了一种很甜的草根,白色的,根须很长,这附近有吗?” 殷小桃有点恨铁不成钢,又感激文岚替她全了脸面,忙凑趣道:“那是甜水根,山崖边上比较多,学校旁边这里都是菜地,基本上看不到的。今天早上我在山上挖了几根狗卵薯,用火煨了就会粉粉的,很好吃,一会儿请你尝尝。” “好呀,先谢谢啦。小桃姐,为什么你们学校大多数都是女孩子?”关于这一点,文岚想问很久了。 “其实也不是女孩多,而是之前很多家里比较困难的,让女孩读两年就辍学回家做家务活。荣伯伯回来之后,就跟伯母办了这所学校,招附近的孩子就近入学。当时像我这样的,家里给不起学费,可我又真的很想读书,不死心,所以就偷偷跑过来跟荣伯伯商量,我的学费先欠着,等我长大了之后我自己还。本来我也就是试试,没想到荣伯伯他们居然同意了,还帮我做通了我爸妈的工作,让我回来读书。”殷小桃回头指着那几个年纪比较大一点的女孩,“后来她们几个的姐姐也知道了,就带着村里的弟弟妹妹求上了门,商量着先交一半的学费,其他的有钱了再慢慢还。所以,就变成年纪大一点的女孩子都跑来这边读书了,初小的孩子男女差不多,高小的就女孩子多很多。” “那她们的姐姐现在在哪里?”文岚好奇地问道。 殷小桃说着话,手上理线的动作也没有停:“朱小清比我还大三岁,她读完高小就没再读了。那时候,家里实在困难,初中一个月要3元钱,还得交30斤的粮食,真的支撑不下去了。老师他们也劝过,可小清她想要弟弟妹妹多读两年,自己回家赚工分去了。幸好,后来你妈妈帮忙联系了卖藤球,现在小清她们靠卖竹篮和藤球,把之前欠的钱都还清了。那边树堆穿粉袄的就是朱小清的三妹妹朱小纹,她手巧心细,能做手鞠球,自己攒了点钱,明年上初中的学费就不用愁了。” 文岚一抬头,坐在树堆上头的朱小纹冲着大家摇了摇手,笑得非常开心。 “为什么这里会晾着这么多树木呀?看它们长得挺好的,怎么就砍了呢?”文岚发现大家坐着那一捆捆的树木,其实并不是非常粗壮。 “去年开始雨水少,公社担心闹山火,农闲的时候,就组织大家上山砍隔火带。这些是陆陆续续清下来的,那些歪瓜裂枣早就砍了分下去当柴火了。” 忽然,坐在山边的几个孩子站了起来。 顺着视线,殷小桃也看向远处的山梁:“文岚,你舅舅回来了,荣伯伯也回来了,好,没事了,大家伙放心吧。” “我去告诉伍老师!”春兰喜笑颜开,放下手里的篮子,撒丫子跑远了。 “舅舅!”文岚顺着小道下了山坡,一路小跑着迎了上去。 “……简单来说,靠天吃饭,农民的抗灾能力差,一有个风吹草动,大家都紧张……”见文岚等人迎了上来,关博睿停下了话茬,牵着文岚的手,缓缓往学校走。 吃完饭,房间里只剩下关氏兄妹和殷祖荣夫妻,关博睿旧事重提:“早几年,大家在一个队里干活,谁能干谁偷懒,其实就算不说,大家都心里有数。黑子他们出工不出力,家里孩子又多,按照人六劳四的方法分粮,就等于是大家伙帮黑子养孩子。像骡子他们干重活多的人,心里肯定是诸多怨言,只是看在是亲戚的份上,不好多说什么。现在土地转由个人承包,劳逸丰俭由个人,很明显,黑子就养不活他们那一大家子。东西按组分下去,老谭他们也不可能天天守在那里,黑子他们兄弟偷水泥出去卖,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殷祖荣大手摩过自己的板寸头,发出一阵沙沙声:“可这有什么办法呢,黑子他们种田技术差,人家根本不愿意跟他们合伙。技术差,种不好田,收不上谷子就吃不饱,吃不饱就更没心思种田,这就变成了一个恶性循环了。再说就冲他那性子,给我,我也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干。” 文岚剥了满是须须的野薯,用小碗装着,又进了屋。 关博萱尝了一小截,把碗推回给文岚。 文岚把碗放在了关博睿的面前,把野薯塞进他嘴里,强势要求他也尝一口。 殷祖荣不禁莞尔,想起那堆糟心事,又收敛了笑意:“我们赶过去的时候,黑子和骡子打得鼻青脸肿的,偏那黑子还嘴贱,不但不求饶,反倒说什么就是养不活孩子,要不,干脆把孩子送到你们家去养?这话给我气的呀,恨不得直接上去扇他两巴掌。黑子死皮赖脸的,他家堂客哭哭啼啼的没一句实话,骡子他们得理不饶人,我看酒坛子这回有点够呛。” “谭队长秉公办理,大家也说不出什么闲话。只是,看黑子那样子也不像是个能还得出钱的人,这事还有点磨。可谭队长他们又不能不管,乡里乡亲的,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再说,集体的东西,总是要还的,这个可由不得黑子。”习惯了兵工厂简单明了的处事方式,面对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关博睿也是头疼不已。 文岚小口小口地嚼着野薯,这薯口感绵实,长的时间比较长,风味独特。 关博萱拿笔一通计算:“这上下一拉扯,他们村就算再多赶出500个普通手鞠球也不过是平了去年的收入而已。村里总不能为了他们一家子,就让其他人都过不了年吧。再说,就算有订单给他们,他们也不一定能够做得出来。丑话说在前头,这要是不合格,我们可是不收的。”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伍大姐给大家倒上白开水,“早年间,为了争浇地的水,江家和谭家打成世仇,两家百年不通婚。民国的时候,为了谭家的学校坚决不收江姓子弟,闹到不可开交,两家打官司打到省里头。现在,正值天旱,为了肚子,少不得谭家内部也要再打几场了。” “既然仓廪实就能够知礼节,那么我们就给大家加点仓、添点廪,不就解决问题了吗?”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野薯,文岚轻轻地插了一句。 听了半天问题所在,按照后世的思维,文岚一直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 “文岚!”关博萱和关博睿异口同声呵道。 文岚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掏出手帕,抹了抹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纠结了一轮之后,还是决定删掉一部分情节,把它们合并到其他设定里面去。 最近,脑袋里面被另一设定塞满了。 写出的东西,太干,自己不喜欢。 ☆、肉兔添粮 “我可没有胡说。” 文岚正襟危坐,看向屋里一脸惊愕的大人们:“妈妈,你们忘了二堂哥他们正在尝试的新农业试验啦?” “新农业?”关博萱思索了片刻后恍然大悟,“可是文辉他们的新品种才试验了不到两年,不管是养殖注意事项,还是水肥控制,都还不成熟。再说,今年的种植计划早就发下去了,现在临时变更,也来不及了。” 关博睿看了文岚一眼,摇着头说:“萱妹,你这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别想太复杂,丫头这是嘴馋了,想吃兔肉。” 文岚咧嘴笑着点了点头,不说话,把主动权交还给关博萱。 “哦,原来是说肉兔呀,嗨,我还真的是一时没想起来。”关博萱一抬头就对上两双迷惑的眼睛,“我们厂附近很多荒地,前两年开始垦荒,后来陆续引进了很多外国的可以食用的动植物。为了给增加食物,我们先后小范围尝试养罗非鱼、红鱼、白鲳、白对虾、公干鱼等,后来发现还是更是适合养兔子。” “养兔子?我们山上的兔子倒是偶尔能够套到几个,可是小兔子脾性大,根本养不活。”此间土生土长的殷祖荣当然吃过兔子,可是本地没有养兔子的习惯,一时间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忽然说起了养兔子的事。 其实,兔子从大类来说分外穴兔(家兔)和野兔。 穴兔原产欧洲西班牙葡萄牙一带,据传因为中世纪的僧侣为了吃肉所以特意圈养驯化了穴兔。因为,在那个限令极其苛刻的年代,为了能够在复活节前的斋戒期间吃点头,教皇格里高利一世宣布:刚出生的兔子其实是鱼,各位僧侣可以放心食用。因而,当时的修道院里面大多都会养一些兔子,并大力推广穴兔养殖。后来,这些驯化后的家兔通过丝绸之路逐渐传入国内,后世更是各种特别的兔肉菜成为四川的代表美食之一。 而国内说的野兔,尤其是60年代人们在山上见到的兔子,大多数则属于野兔。相对而言,野兔耳朵更长,腿也更长,跑得非常快。野兔不需要挖洞,常年在野外奔驰,基本利用草丛、石块间隙或者裂缝之类的地方休息。因为它们好斗,胆子非常小,听觉敏锐,所以,在简单圈养的方式下非常难以养活。 不过,随着家兔逃逸,野外也渐渐出现了很多野化了的家兔,给森林植被造成莫大的困扰。澳大利亚为了消灭泛滥的兔子,挽回本土崩塌的生态环境平衡,甚至动用了毒气。可惜,围追堵截都对这些兔子无效,直到生物学家从南美洲引进了针对欧洲兔有致命效果的粘液瘤病毒,澳大利亚才把泛滥的兔子控制在一定的数量范围之内。 关博萱自然知道他们对于养兔子没有什么概念,便简单介绍了新安食品厂的养兔计划,然后说:“兔子,我们主要养了两种,一种是为了取兔皮和兔毛,一种是为了吃兔肉。我们也是从欧洲引进了良种肉兔后,才发现兔肉真的是见效很快的食物来源。我们厂那边也是荒地多,适合种植苜蓿,适合拿来养兔子。这一年多下来,厂里的兔子不仅能够满足广大职工家属的需要,还能提供给供销社和我们在穗市开设的安兰百货店做销售。自从多了兔肉,现在厂里的工人吃的米饭都少了,节约了不少粮食。” “要说吃兔子,我们这入冬之后也能套到几只。可是兔子又腥又骚,偏又没有什么香味,老人孩子都很难嚼得动,一个不小心整盘菜都毁了,城里那些人真的喜欢吗?”掌厨的伍大姐,联想起骨头多口感差的野兔肉,很难相信大家愿意掏钱买肉的时候不买猪肉该买兔肉。 兔肉脂肪和胆固醇含量低,蛋白质含量高,具有很高的营养价值。但它本身香味不足,肉质比较柴,没有特别好的口感。而且,山上的野兔耳聪目明,除非入冬变冷草木凋零,否则很难逮到野兔。所以,在老一辈的心目中,兔子肉只能作为野味尝尝鲜,不足以与鸡鸭肉肉相提并论,更不用说猪肉那类的大荤菜了。 因为兔肉味淡这个特质,兔肉一直没有进入广大菜市场的机会。一直到79年后,为了出口兔毛政府大量鼓励养殖兔子致富,不想却遇到82年国际兔毛出口价降低,国内兔毛大量堆积。政府开始鼓励兔肉制品生产,四川人开始发明各种兔肉新吃法。寡淡的兔肉,和川菜的烹饪手法简直绝配。川菜惯用重油,惯用各种调料,包括大量的辣椒和香料。食物在川式爆炒下,和重油香料一起,激发了食材的最大香味。于是,原本滋味清淡的兔肉,经过川菜大师的调制,变成了让人垂涎三尺的美味佳肴。 关博萱指着屋外的辣椒树:“我们现在的兔子基本上都是用辣椒炒制的,咸、香、鲜、辣,越嚼越香。我们厨房的裘大爷师从川菜大师,把兔子全部分解开来分别炒制,从头到脚,兔尽其用。兔脑壳,肉都藏在骨头的犄角旮旯里面,很多师傅下班之后买一两个兔头回去下酒。兔肉则拿来做成主菜,什么冷吃兔、香辣兔、手撕兔,各有各滋味,很多熟客都抢着买的。” 关博萱在那解释店里卖的熟菜,文岚在一旁只咽口水。 兔腿肌肉紧实有嚼劲,瘦肉多而脂肪少,一手拿着骨头把,一口咬下一条兔肉。香料与兔肉水乳交融,麻辣香味压进了兔肉的每一条缝隙里面,咸香深入每一块肌理。每一口下去,满满的都是肉感,嫩、滑、鲜、辣,越嚼越想吃。 文岚摸了摸嘴角:“舅舅,一会儿我们回去的时候,先去穗市打包几个兔腿。嗯,对了,您顺便帮忙给钟厂子捎几个兔头。上次,我带给文辉哥的时候,刚巧碰上到钟厂长过来,他尝了一口后说现在厨房那些辣菜跟裘大爷做的可差远了。明明香料比例都是裘大爷配好再带回去的,可是,不同的人、炒菜的火候控制不一样,最后出来的口感就是差很多。为了免得钟厂长总念叨,这次给他也带些吧。” 殷祖荣吧了两口烟,有点迟疑不定:“兔子这东西贱,一年能生两趟,给点蔬菜红薯就能活。山上的野兔以前经常过来偷东西吃,尤其是山上的红薯地、菜地经常被啃得乱七八糟的。可问题是今年缺水,要是旱起来,人都没有口吃的了,那能顾得了兔子呀。要不,我们再缓缓?” “现在的良种家兔可不一样,一般一只母兔怀孕一个月左右就能生小兔,小兔子半年后又能生小兔子,一年基本上能生六胎。一个母兔一年可以生30到40只兔子,就算生三四年就淘汰,重新更换新的种兔,这样算下来也能生100只左右的小兔子。兔子吃的不多,山上应有尽有,其实养兔子当菜还是很划算的。”文岚知道他们对现代化养殖根本没有一点概念,连忙普及一下基本知识。 “一年能够生30只小兔子?那到真的不错。”伍大姐略一盘算,就知道这挺划得来的。 殷祖荣还惦记着今年是旱年的事:“可是兔子越多,需要吃的东西就越多,我们就怕供不起。人饿起来,连树皮都吃,就更别说什么红薯菜叶了。” “我仔细想了一下,这个还真不成问题。”关博萱在纸上大致列了一下基本开支,“我们厂里面用的是建大型养殖场的方式,咱们村里完全可以分开养殖,只需要用竹子和木头搭建一个小型的兔笼,在笼底铺设站板,放上滚珠水壶、食盆和磨牙棒,做好卫生工作就可以了。至于吃的方面,我们厂里面现在饲养量越来越大,采取的是饲料搭配苜蓿草和其他食物,冬天则搭配干草。村里的话,也可以这么做,酒糟、豆腐渣、车前草、花生秧、干稻草、桑树叶、松针等都可以用来喂兔子。对哦,我们厂里面鸡粪晒干消毒后,也可以混着饲料喂兔子。具体的操作,得让厂里的技术员详细讲解才知道。如果你们真的愿意的话,到时候先派人过去学习一个月,先掌握基本的养殖技巧。到时候,你们挑两个年轻一点的细心一点人过去,最好是读过几年书的那种。” 隔行如隔山,殷祖荣和伍大姐他们听了连连点头。 既然有这么多的植物都可以作为兔子的食物,又专业的技术员可以作为指导,大家自然放心。 当下,殷祖荣直接拍板落定:“一会儿老谭他们过来,我们再详细聊。如果他们有所顾虑,老伍,我们就自己先养起来。” 伍大姐还没有说话,关博睿先行反对:“殷大哥,你可不能因为嫂子能干,你就尽给她揽事呀。这学校虽说你是校长,可这抓学习抓纪律甚至管孩子们吃喝拉撒睡的,可都是嫂子。至于大哥你啊,干脆挪挪地方,去宝安帮忙。就像我们在路上讨论的那样,只有像纺织、食品加工那些现代化工业生产建立起来,没有工作的人少了,社会安定了,国家才会越来越富强。其实,你看这农业一样,在我们兵工厂那边新建的食品厂、加工厂和食用菌公司,一个工人平均下来每年才出产远胜于两个按照老方法种田的农民。我们国家土地就这么多,要养活的人口却越来越多,如果不能提供生产技术,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殷祖荣刚想说什么,关博睿却根本没给他留说话的空档:“现在,托老一辈人留下的关系,在宝安,我们设备有了,厂房也有了,就是没有合适的带头人,这摊子就永远做不大。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大哥你当兵打仗那边多年,自然比我们更明白这个道理。外面那么多的事情在等着,大哥你既然有这个本事,就应站出来挑起这个头,而不是把你的时间和精力花在如何养好一笼兔子上面。” “管军需我倒是一把好手,可我没有做过你说的那些企业管理。”殷祖荣依旧面露难色,“再说,我妈已经70多了,辛辛苦苦拉扯我们兄妹7个长大,没想到却没熬过兵荒马乱,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仨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我有能再陪我母亲几年?” “我呸,现在的好日子,我还没有活够呢,你这个不孝子,自己不敢出去闯,也不要拿我当借口!”老太太忽然从厨房里冒出半个脑袋,唬了大伙一大跳。 “娘,我这日子过得真开心呢,你怎么总往歪处想呢。” 殷祖荣走上前,想搀老太太一把,被老太太一个手肘推开了去:“你给我走开,我才不稀罕你呢。我是替我好儿媳妇抱不平,人家一个好好的军医不当,偏偏为了你回来当这个老师兼什么公社医生。我心疼我家平丫头和小志,好好的城里人不做,年纪轻轻的就得在学校寄宿,一个月才能回家一趟。人家小关一个俏生生的大姑娘,为了你,翻山越岭的过来,累得慌!” “啪!”说到气愤处,老太太抡圆了胳膊,打向殷祖荣的后背。 “娘~”被老妈一巴掌拍了下去的殷祖荣,有点哭笑不得。 伍大姐走过去,搀着老人坐下:“娘,回来,是我自己想回来,不管他的事。至于出去做事,总得双方都看看合不合适。要不,你看这样合不合适?我个人觉得这个兔子养殖挺合适我们村的,等谭队长他们过来,我们把村长和会计他们都请过来,一起合计合计。我估摸着他们应该问题不大,到时候我们两个村派4个人过去学习两个星期,再让祖荣也跟着过去见见世面。要是到时候小关他们依然觉得合适,我们就让祖荣去宝安帮帮小关他们。” “这敢情好,还是香娥聪明懂事!”听了初步计划,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 身为当事人的殷祖荣,缩着手,坐在一边,半句不同意也不敢说。 “有戏!”关博萱他们交换了眼神,强行压下嘴边的喜意,聊起了借款还债和养殖设备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我印象中,小时候在山上捉到的每一只兔子,都熬不到第二天。 当然,掉落的小鸟,就算用泡软的米饭和小虫喂养,也很难长大。 我妈直接告诉我,除了冬天,基本上就套不住兔子。即便是带着狗,用铳打,熟练的老人也时常空手而归。 我记得我外公和村里几个人一通围堵,打着三只兔子,也算是不错的收获了。 倒是21世纪后,自然村日渐凋零,山上多了很多蛇、鸟和其他小动物,连野猪母子也敢出门溜达了。 ☆、意外重宝 辞过众人,推着车沿着山路往下走。 远到看不见村落的影子后,关博睿见四下无人便问道:“文岚,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你特意让我们预留两天时间出来,肯定早就打算好了吧。” 文岚手指遥指山边做农活的人们:“佛曰不可说。我们走快一点,下了那个坡,找个没人的地方,我们再换个地方。” “文岚呀,你不是说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吗,怎么忽然又能四处走动了,你那个叫做布朗太太的家庭老师没跟着你吗?”孩子们渐渐懂事,事业有成、家庭美满、日益健康的关博萱变得越来越年轻起来。 “好不容易布朗太太外出访友,我又憋了几天劲赶功课,这才可以稍微放松两天。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聊学习的话题,否则我们就真的不能一起快乐玩耍了。我这天天练舞蹈,芭蕾舞鞋又硬邦邦的,我的脚尖都要变形。好了,你们可别说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虽然这些都是我自己选的,可我也有个喘息的时间嘛。”文岚弯腰从山壁上摘来一朵紫红色的野花,捏着花柄晃晃悠悠。 “好了,孩子大了,我们得学会放手。”关博睿转头又嘱咐一句,“文岚,你既然选择这边的学校也不放弃,那你得自己控制好时间,你这边倚在跳级,下个学期可就是六年级了。初中的功课要重很多,如果你应付不来或者有其他问题,你可得早点告诉我们。” “知道了,您们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 拐过一个山坳,进入全是次生林的地方,文岚用绳子拴上两辆自行车,连人带车一起拉进了如意门。 “我们先去第一个地方捞点宝贝,这是上个星期我在这写完作业后想出去走走的时候,偶尔发现的。因为位置有点特殊,就先劳驾舅舅换上一身装备。”文岚在空间一角拉出布帘围成一个简易更衣间,把关博睿推了进去。 专业潜水服非常笨重,塑料皮贴着皮肤难以拉扯,关博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勉强强把那套潜水服穿戴完毕。 “这怪模怪样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文岚,你总得说清楚需要我们做些什么,我们才能帮忙的。”关博萱走上前,半蹲在一旁,帮哥哥把卡在腿弯处的裤腿用力地拉了下去。 文岚从一旁拿过来一个饼干盒,掏出几枚脏兮兮的金币,递了过去:“以前我从来没有试过出现在海底,这是上次我费尽心思才捞上来的金币。其他的因为太远,我臂力不够,根本捡不上来。我洗干净了几个,找米国那边的专家看过,他们都很肯定地告诉我这一批金币是19世纪英国锻造的金币。当然,出处我们没有告诉他们,他们也就不能分别我所说的散落的这些金币属于哪个宝藏了。” 关博睿接过金币,拭去浮尘,发现里面果然金光闪闪,的确是纯金的金币无疑了。 关博萱虽然听他们说起过之前几次探险经历,但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也参与其中:“按你写的这坐标,我们应该是在太平洋的公海,这难道是以前战争时期留下的?哥,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惹来麻烦?” “萱妹,别担心,公海里面的无主之物很多,谁也说不清楚。再说,就算这东西真有主人,谁又能知道是我们取走了呢?”关博睿尝试着活动了一些四肢,颇有几分不自信,“文岚,虽然我的确会游泳,可这海里和陆地可不一样,我也不知道我能走多远呀。” “舅舅,为了以防万一,我还准备了不少工具。放心,我们尽量试试,真的不行,直接放弃好了。” 文岚一边说明计划,一边讲解各项工具的用途。 搬出从各处收集来的滑轮套装、金属探测器、绳索、袋子和其他工具,然后输入上次的坐标轴,在两位大人迟疑不定中,文岚果断拉开了随意门。 门开后,以随意门为界,里面一切不变,外面却已是一个水晶宫。阳光隔着海水照射进来,海里朦胧而混沌不堪,衬得岩石上的水藻也似真似假了。几条五彩斑斓的海鱼游过来,好奇地看了看,又摇着尾巴游走了。稍远处,一大团密密麻麻的小鱼,排着整齐的队伍,缓缓从文岚他们的眼前游了过去。 此时,关博睿完全顾不上那些小鱼小虾们,因为海底东倒西歪地堆砌着许多木箱子,有些木箱子经不起岁月的摧残早已破损不堪,金币泄了一地。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地面斑驳不一,那些金币盖上了一层泥沙,变得暗淡无光。 “舅舅,先不说别的,安全第一。我们先给您栓上安全绳,万一你觉得不舒服,就赶紧拉动绳索,我们就可以把你拉回来。”文岚右手指着远处耸立的钢铁怪物,“您试着看能不能先把这条绳索栓在那沉船上面,如果能够栓上,就可以把海底的宝物装在这个框里面。我们直接拉动绳索,通过这个滑轮把东西收回来。如果您走不过去,那我们就只在这附近运动,把这四周的珠宝捡一捡,我们就回去了。” “哥,你不是专业人士,可千万不要逞能。文岚这丫头虽然请教了别人,可这什么潜水服氧气瓶的还是不保险。你要是有一点不舒服,就赶紧回来,我们不差钱。”关博萱拉了拉安全绳,再三确保这救命设施的安全性。 “嗯,你们放心,我先试试,看看情况再说。”隔着头罩,关博睿的声音变得有点陌生。 关博睿右脚踩上海底,试探着慢慢往前走,却发现海底果然跟陆地完全不一样。即便用尽气力维持平衡,小心翼翼的半游半走,依然被海水冲得东倒西歪。一不小心,就被冲得就地一歪,一个膝盖跪在软沙上面。带着黑色手套的大手,在地面一按,稳稳身子,关博睿继续朝着沉船向前游。 看见关博睿终于把绳子拴上了沉船,文岚这才把蹦到嗓子眼的心放了回去。 文岚扯了扯绳,摇动着把小桶送了过去,待看到关博睿竖起右手,才停下动作。 关博睿扶着沉船,也不细看,胡乱混着泥沙,把手边的收获品直接往桶里装。 看明白运作原理的关博萱摇着手柄,把新的桶送过去,接过旧桶里的东西倒在旁边的大桶里面。 见一切井井有条,文岚拿去一旁的长柄木推板,走动如意门的另一边。文岚靠着墙壁,用力把附近的金币等物用木推板拉近,然后用手或者用长柄夹把东西收进如意门里。工具,果然是智人和其他动物的区别所在。借助得力的工具,文岚的收获大增,不仅把上次那些可望不可及的金币收入囊中,还顺利捞上来几个金碗金盘。虽然被积压磕碰的变了形,但入手的质感和重量还是能表明它们非同一般的身份。 另一边,关博睿的海纳百物的工作也在顺利进行中。虽然途中遇到一些金币与其他海底生物融为一体只能放弃的遗憾,但关博睿还是靠着沉船四处走动,捞回来几大桶宝物。 忽然,拉动宝物的绳索一阵晃动,文岚随着看过去,发现关博睿指着某个块状物,又指了指绳索。 文岚不解地问关博萱:“舅舅的手来回指,是要我们把他拉回来,还是问我们要东西?” 关博萱也不太确定,但仍旧把一条短绳放进桶里,慢慢送了过去:“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好像没有要回来的意思,他的手一直在模仿要绑东西的模样,我先把绳送过去试试。” 绳索一放上去,关博睿就举起了右手。 “嗨,看来我还蛮聪明的,居然猜对了。”关博萱自顾自的给自己拍了拍手掌,乐开了花。 那个块状物很沉,压地牵引绳一直往一边坠,关博萱和文岚双手摇柄,缓缓把它接了回来。 一入手,关博萱就给它估了个重:“按照我这两年捡货的经验,这块玩意得有差不多20斤重。” 抹去尘埃,神秘物品露出它的庐山真面目,白色的表层,泛着奇特的金属光泽。 关博萱轻轻敲击了一下这个大块头,不太确定地说了一句:“我总觉得这像是白金,可我只听说过有黄金金块,没听说有白金金块的呀。” 正说着,关博睿在那一头再次摇了摇绳索,不久,又一个大块头送了过来。 顾不上多说什么,关博萱和文岚连忙把重物卸了下来,把它们堆砌在墙壁旁边。 装、拉、运、倒,一连串动作下来,费力颇多。 一个小时后,大家都已经精疲力竭,不得不中途休息。 关博睿拉下氧气罩,指着沉船的另外一端说:“其实,那边应该有更多的箱子。只是,我没有练过,根本不敢走远,也就不能过去看个究竟。哎,实在可惜了。” 文岚抓起几个金币,抛上半空,再看着它们砸进金币堆里:“舅舅,这就是得之我命,看开点。” “你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些金币换了钱,可就能换回不少机器了。再说,你们正在推进的助学基金和免费午餐计划,不是也需要大量的金钱吗?”坐在门边的关博睿,伸长了手臂,把不远处文岚臂长不能及的金币也捞了上来。 “嗨,慢慢来嘛。我们在香港那家店今年卖水的生意特赚,连带着其他货也走了不少。米国那边新推出去的连锁小店,涨势喜人。加上这一批黄金,我估计西部那边的助学计划缺口应该差不多了。”文岚掂了掂桶里的金币,大笑出声。 关博萱从另一边拾来几个金币,也扔进桶里:“一个国家的事情,总不能靠几个人就完成得了的。国家在进步,在农村投入也慢慢多了起来,以后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那是当然,只是那些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可等不了那么久了。所以我想着能帮一个是一个,妈妈你上次捡到的那个女婴,在米国做完手术后长胖了7斤,现在笑起来可爱极了。之前送过来那几个孩子,现在也长大了不少,回头我让他们拍了照片给你们看。” 建国后,整个国家倡导男女平等、禁止溺婴,宣传女子能撑半边天,可在民间弃婴现在依旧久禁不止,福利院里面病婴女婴人满为患。民政部门根本抽调不出那么多资金给孩子们动手术,只能尽量救治更多的孩子。关博萱他们明面送过去的捐助,对于那些嗷嗷待哺的孩子来说,其实只是杯水车薪。但对于其他人来说,能够吃饱饭的地方就是天堂。自从人们知道关博萱他们心善,就有人偷偷把病婴或女孩往安兰百货店门口放,让董大娘他们又气又怒,让关博萱感慨万千。 文岚心软,见不得那些孩子得不到有效救治,便偷偷把她们送到了米国,自己掏钱救治。 只是,一家之力对于整个社会来说,真的是太微不足道了。 “没事,等这一批卖出去我们又能换回不少钱,加上店里的盈利,我们还是能够先帮到一部分人的。我相信不出十年,我们整个国家就会面貌一新,更多的孩子能够过好好生活。”文岚暂时只能这样安慰关博萱,也这样劝慰自己。 关博睿穿戴好潜水装备:“为了帮到更多的人,我们就先辛苦一点吧。” 拽着绳索,关博睿慢慢走向沉船所在地。 远处,有更多可以救人的宝物,在等着大家。 ☆、觅食奇旅 氧气罐的警报器拉响,文岚一看闹钟,才惊觉时间飞逝。 即便关博睿斗志昂扬,可文岚依然拒绝了他们继续战斗的要求,强行让他们换上预先备好的衣物:“这么多的金器,足够我们支持一段时间了,剩下的下次再过来捡吧。您们辛苦了这么久,似乎从来没有出去好好游玩过。不如这样,剩下的时间,我们把吃喝玩乐和干正事融为一体,您们全权听我的安排,就当给自己放个小假。” 关博睿兄妹相视一笑,既然应自己孩子要求专门空出了两天时间,自然不会拒绝文岚的好意了。 文岚给自己带上一个土土的厚假发,带上平框眼镜,立刻变成了一个常见的亚裔女孩,跟街上行走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 逛完华清园出来,见识了华乐楼里的杂技表演,直到在茉香楼坐下,关博萱依然心潮起伏不定:“这园子比我们北京的老宅还像园子,没想我们在国内没能去江南看园林,却在千里之外的米国看到了传统的中式园林。” “文岚,这园子修建得真漂亮。等于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带彦君他们去江南看看地地道道的园林艺术。”关博睿抿了一口龙井,“萱妹,等过几年路修好了,我们也带孩子们出去走走,让他们见见世面。” “国家现在开放签证,允许外国人到华国旅行,基础建设工程更是遍地开花。不用很长时间,出门旅行就不再是难事了。”文岚抓着菜单连点几道特色菜,然后手指在鱼虾海鲜上面来回移动,一时间拿不定主意,“难得过来一趟,我们吃点刺身冷食怎么样?” 关博睿兄妹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没问题,既然到了这,当然都得尝尝。文岚,你看着点儿,别点太多了,省得吃不完,浪费。” 点菜单递过去,很快,木匣子质感的褐色碟上装着象拔蚌刺身端了上来。 右侧是味碟,左边则是切成薄片的象拔蚌,片片晶莹剔透,像花瓣一样层层叠叠,铺在冰块之上。 果然是新鲜的食材,饱满多肉,白皙而富含弹性,入口时总觉得还带着点海水的滋味,咬起来爽脆可口,肉感透着微微的鲜甜。 刺身还没吃去一半,又一盘凉拌象拔蚌被端了上来。 纯白的瓷碟,莹润洁白的肉片叠在红色的西红柿片上面,最上面撒了一点带装饰性质的香草。旁边,则零零星星地砌了几堆绿色的菜泥和红色的调料。菜色造型,优美色泽诱,隐隐散发着迷人的清香。 关博睿夹了一块,轻轻送入嘴里。 这菜略微加工过后,似乎更适合关博睿的喜好。凉拌象拔蚌口感非常特别,初时感觉到调料的咸辣,接着便是象拔蚌的爽脆,鲜甜而爽滑,实在讨人喜欢。吃了第一口,忍不出伸出筷子再夹一口。 关博萱也忍不住一吃再吃:“你说的这个什么象拔蚌究竟什么东西,我们之前好像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刺身不能久放,等我吃完这一点,我们去前面的水产区看看它们的真面目吧。”文岚轻轻沾了一点酱油,嗷呜一口,又消灭一块。 看见海鲜区象拔蚌的真面目,尤其是绑了橡皮筋依然伸出来的长长虹吸管,关博萱忍不住掩着嘴巴来了一句:“这也长得太不讲究了。” “这玩意看起来又黄又糙,跟我们吃的那些肉片完全不一样。”关博睿沿着海鲜区,逐个水产箱看个究竟,一脸的好奇。 “这一片近海,所以有很多美味的海鱼和贝壳,所以菜单跟家里那边的食谱区别很大。”文岚吃着腰果鸡肉,给两位长辈解惑,“象拔蚌得先去除外壳,整个虹吸管热水汆烫片刻,然后剥掉外皮,才能吃里面的肉。早年整个北美洲的人都不吃这种长相奇怪的家伙,是后来移居到西北太平洋沿岸的亚洲人发现象拔蚌的正规吃法。象拔蚌这才端上了人们的餐桌,以刺身、凉拌或者白灼为主,偶尔下面那边的肉也拿去煲汤。不过,即便是现在,吃象拔蚌的也依然以我们亚洲人为主。妈妈,小心,饼干里面有纸条,哦,没事的,就算吃下去也没有问题,那些油墨也是可以吃的。” 说时迟,那时快,关博萱已经把送上来的幸运饼干一口咬了下去。 听到文岚的提醒,关博萱一脸茫然地看着文岚,似乎根本没有发觉什么纸条。 文岚叹了一口气,捏起一个幸运饼,轻轻一掰,抽出里面的幸运签文。 关博萱这次恍然大悟,抬头看看四周,果然有其他外国人结完账后,正在那里兴致勃勃地掰开幸运饼干,研读里面的签文。 “这是当地的传统习俗吗?”关博萱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好奇。 “NO,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我们华国人的神秘东方力量。”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对面两双眼睛瞪得溜圆。 这种抱着小纸条的色泽金黄的小饼干,起始于加州,一般出没于中餐厅,盛行于北美一带。在外国人眼中,这些小饼干往往象征着神秘的东方力量,所以幸运饼干也叫作签语饼或者占卜饼,担当着语言、占卜或者鸡汤的角色。后世,不少经典美剧都有他们的身影。 明白这幸运饼干背后的故事后,关氏兄妹啼笑皆非:“奇奇怪怪的事情,真的是哪里都有。” 吃过午餐,一行人借助如意门到达一个陌生的地方。 越过一排排狭小的房子,关博睿他们终于见识到真正的米国小镇,木制建筑耸立在道路两旁,小孩子聚在墙角边、道路旁嬉笑打闹,五颜六色的头发,白、黑、褐、棕,各种肤色都有。 文岚指着路边的便利商店:“我们先进去买点东西,一会儿有用。” 进了商店,文岚就挑了两包糖果和饼干,扔进购物篮里面。 关博萱惊奇地发现便利商店角落里面有一种像面粉一样的块状白色物体,被打包成一大袋堆砌在角落里售卖,而且价格极其便宜。 “这应该不是面粉做的吧,这东西好吃吗?”关博萱好奇地翻看那简易包装上的字眼,却被几个生僻词卡住了。 文岚看了一眼包装,愣了一下,骤然想起以前看过的资料:“妈妈,放回去吧,这玩意你肯定不会吃的。这是些都是土,您手里包装得最好那包,就是著名的乔治亚白土。听说,因为乔治亚洲出产的高岭土质地细腻、平顺柔滑、口感好,所以卖得最好了。” “高岭土,那不是拿来做瓷器的原料吗?小孩子吃这玩意,真的不会出事吗?战乱时期,我们国家也会持观音土充饥。可是观音土毕竟不是粮食,吃了虽然能够感到肚子不再饥肠辘辘,可是实际上却根本消化不了,给人体带来巨大的伤害,有不少人就因为这个活活撑死了。米国这么发达,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人买它?”关博萱眼睛睁得斗大,不敢置信地看着袋子里的白色土壤。 听到塑料袋发出的飒飒声,店主人的视线立刻转了过来。 文岚抓了几样零食扔进篮子里,又挑了几样奶酪和巧克力一起放了进去。 结完账出来,文岚才告诉关博萱他们:“那些乔治亚白土,是专门替黑人准备的。他们买回去,放在烤箱里面加热,就可以直接这样嚼着吃。听说加热后口感非常松脆,很多人把它当零食吃。据说,在非洲一直有吃土的习俗。好像说是因为那边气候湿润蚊虫肆虐,泥土里面的矿物盐可以中和某些植物的毒素,黏土还能保护肠胃粘膜,所以那边很多人把泥土当做保健品来吃。而且,非洲人还认为土地是繁衍万物的神物,吃土可以帮助孕妇更好地繁衍后代。” “我们华国人去到那里都会祭拜祖先,会惦记着春节和中秋,估计当年那些黑人也一样。”尝着文岚递过来的各种零食,关博睿来者不拒,但脸上的表情一直一言难尽,逗得文岚乐得不行。 “好了,虽然你舅舅现在没那么挑食,但他还是不喜欢吃酸的和腥的东西,你不要调皮了。”关博萱递了一块巧克力过去,“哥,你喜欢吃甜食,这个应该合你的胃口。” 文岚还是更能接受碳酸饮料,虽然为了健康比较少喝,但偶尔放纵一下则格外快乐:“我之前看过的资料上面说,15世纪大量黑奴被贩卖过来后,他们相信吃土能够让自己死后灵魂可以回到故乡,所以一有机会就偷偷吃土。为了这个,不少人感染了疾病,最种植园的农场主给黑奴们带上了一种特制的面具,防止他们偷偷吃土。我听说,现在非洲那边也有类似的散装泥土出售。”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悲惨故事。希望以后我们这个世界再没有战争,再没有伤害。”关博萱把饼干碎倒入口中,“文岚,我们到这儿总不能就为了吃口小零食吧?” “当然不是,我们这些过来,主要是为了收购一些空心菜。华国现在大部分地方还没有回暖,绿色蔬菜少得可怜,而这一片野生的空心菜却无人采摘,更无人食用,被米国农业部定为有害杂草,大部分地区都禁止私人种植。我想着这玩意不吃多浪费呀,所以让人在这一片收割了,嫩叶给人吃,粗杆则送到农场那边喂猪。但那边有工人计数的,我总不好偷偷拿,所以干脆让你们出面去收购。”文岚晃晃那些饼干和糖果,“我们用这些诱惑那些孩子干私活。只要他们割够30斤,我就给他们吃一顿麦当劳的钱。绳子、杆秤,都在我包里装着呢。” 空心菜因为生长快速,每个节上都能长出不定根进行营养繁殖。因为缺乏天敌,又少有人采摘,这里的湿地上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空心菜,简直一眼望不到边际。说是杂草,仿佛也有几分道理。 可怜的空心菜,在这里居然乏人问津,换在华国早就被人哄抢一空了。明明只要稍微拌上一点腐乳,就是一道粤地名菜腐乳通菜。即便是加上最简单的蒜蓉,也是一道爽口的下饭菜。如果能够加上豆豉和辣椒,更是鲜美可口。 两块巧克力,诱来孩子王,几句话便谈话合作方式。 一人一块饼干两颗糖果,无数的孩子跑进那片空心菜地里,按照要求掐着嫩枝条,塞进各自的小袋里面。 每30斤送过来,关博睿称重过后,文岚就掏出30美分递了过去。 为了防止被人看出破绽,关博萱没有用文岚带过来的绳子,而是用地里的杂草杆。除去枝叶,稍微扭动几下,便把空心菜们扎成一小把一小把的,填满了自行车两边的竹筐后,便在地面慢慢垒了起来。 赶在华国买菜高峰期到来之前,关博睿兄妹换了一声破旧的衣服,把两板车空心菜送到了北方某市的市场,引来阿姨大妈们的疯抢。 收拾好钱币,关博睿换回自己的衣物,进了古玩店。 关博萱则牵着文岚,踏入了工艺品商店,换回两大背包的传统工艺品。 ☆、美影流光 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大会议室里,张主任正开着“神仙会”,听着各路专家各抒己见,不时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长长的会议桌上,堆满了或新或旧的水杯。在烟熏火燎中,各类艺术家畅所欲言,想起什么就说什么,无拘无束,哪怕是再天马行空的想法,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出言嘲笑。偶尔为了一个观点,大家争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回头一笑泯恩仇,又再为另一个问题合纵连横。茶水灌了一壶又一壶,人们越发无所顾忌,只要是为了片子好,再大的领导也没有面子可言,再大的权威也没有什么地位可说。 1957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正式成立后,华国动画片迎来了第一个黄金年代。美影厂囊括了当时国内顶尖艺术家,为了艺术追求不惜血本,可称得上是动画创作者的天堂。剪纸动画《猪八戒吃西瓜》、水墨动画片《小蝌蚪找妈妈》、折纸片《聪明的鸭子》等一批制作精良、民族风格浓郁的美术片,一亮相就获得好评无数,为华国在国际上赢得莫大的荣誉。《小蝌蚪找妈妈》更是拿下了被誉为“动画奥斯卡”的安纳西国际动画电影片的短片特别奖,这是世界上规模最大、水准最高的国际动画节。 在统购统销的计划经济政策下,美影厂根本无需考虑成本与支出的问题。为了精益求精,一部片长110分钟的《大闹天宫》,整个剧组精耕细作了整整四年,剧组里每个人都学会了翻云手、舞花棍、大小亮相等京剧表现招式,不断表演不断修改,前前后后总投入超过100万元。这种运作模式,虽然能够出精品,但也给后来的没落埋下隐患。毕竟,国际上最牛的迪士尼动画也为了迎合市场,不断地引进新技术,更新内容,调整输出的价格观,甚至舍弃自己发家的动画类型,更何况是弱不禁风的小小美影厂。 文岚在修复的影视库里看过这些杰作,正是因为这些作品是那么的令人惊艳,所以,文岚才想着能够趁早给他们添加一点商业基因,助他们摆脱后来的困境。 当然,面对关博萱的质疑,文岚又是另外一套说法:“我们那个华人村现在越来越大,过来游玩的客人日益增多。可村里的经营项目还是以吃喝为主,园林作为噱头可以吸引人过来玩一次两次,但不可能希望其他人过来玩十次八次。对于那些本来就对东方文化无感的人,现有的项目就更没有吸引力了。所以,我们的菜式得不停更新,桃花峪里面的表演也必将多种多样,游乐项目也必须多元化。筹建一个大型的游乐场,规划大型的购物广场,兴建一个高质量的电影院,就是我们二期计划的主要内容。有了电影院,当然除了米国电影之外,还必须有足够特别的东方元素,才能符合整体氛围。上海美术制品厂的作品老少咸宜,可以作为阖家欢剧场的常备节目,所以我们打算进行多方位的合作。” “你想着帮国家赚取更多的外汇,这当然是好事。可是,隔行如隔山,电影发行、宣传和选片,这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决策不对,带来的损失可就大了。”浸淫商场熟练后,关博萱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技术员。 在商言商,不管感情多深,不管价值观如何,先让企业活下去,才是关键。现在,无论是做什么决策,关博萱已经习惯下意识去考虑支出与回报之间的比例,力争实现双方共赢的基础上利益最大化。这,虽然与国内大部分人的认知不同,但关博萱并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有哪里不对。 “妈妈,您放心吧。您们这次手持介绍信过来跟他们领导见个面,只是为了让他们建立一个初步的认知,相当于给我们安澜公司打个前哨。当然,我们顺便吐露一些合作的内幕消息,给他们提个醒,让他们提早做准备。至于合作内容,安澜那边已经在组建专业的团队,具体的操作和合作条款,到时候自然有专业人士会过来负责协商。”文岚自然明白关博萱的顾虑,但出于种种考虑,文岚还是觉得应该让这边多了解一些商业运作手段,免得面对米国那边的专业团队时被人吃得一干二净。 递上介绍信,说明缘由,关博萱一行人便被秘书引到了会议室。 喝着茶水,文岚才看了几幅墙上的画作,就听到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 “您们好,我是张,欢迎您们来到我们美影厂。”热情的大手伸了出来,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手掌下端的笔墨痕迹。 一阵寒暄过后,分宾主入座,很快便切入正题:“我们只负责制作影片,并不负责对外销售,其实如果您们想要在国外播放这些影片,其实应该直接找上级主管部门去商谈。” “不,张主任,您误会了,我们并没有要绕过上级主管部门的意思。其实,我们并不是安澜集团的人,只是因为家里人与安澜的主要股东是故交,现在外籍人士进出并不方便,所以他们委托我们过来先表明一下态度。您先看看这份文件,第一部分是关于放映版权购买,第二部分关于未来新出影片的外国版权费用,第三部分是关于以后的合作计划的一些设想。”关博萱把之前已经草拟好的资料递了过去。 不出所料,张主任果然对于合作没有什么兴趣,更不认为利用这个机会赚钱外汇是厂里应尽的义务:“这上面罗列的项目,很多我们已经尝试过了,成品库里都有。我们,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追求。外商的这些要求,可能跟我们的理念有所冲突。” 美影厂第一任厂长特伟坚持自己的理念:“不模仿别人,不重复自己。” 在那个要什么没有什么的物质贫乏的年代,为了这份自由和坚持,美影厂的工作人员不眠不休,只为了尝试一个新的想法,只为了呈现一个更为动人的动画世界。于是,才有了那一次又一次的“独一无二”。 那个年代,是一个潜心创造的艺术家的黄金年代。所有进入剧组的人,不在乎名利,不在乎荣耀,大家都很单纯地想着自己能为这部剧作多做点什么。那个时代,所有人竭尽全力,追求得是自己的理想。 对于艺术家们的追求,文岚能够理解,但并不赞同:“这几年,各路专家在各大报刊杂志上讨论如何大力发展经济,提升劳动生产效率,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自从家庭承包责任制出台后,农村人们的生活水平日益增高。听说,国家现在正在准备推进其他领域的改革。那么,张主任,请问您又能担保上面每年的拨款一定能够继续持续下去吗?一旦国家停止拨款,按照现在美影厂的产出,您们能够养活自己吗?” 张主任闻言色变,但看在文岚是个孩子的份上,强行把那怒气按捺了下去:“大人的世界复杂得很,不是你一个小娃娃能够明白的。” “童言无忌,还请张主任不要见怪。”同为男性的关博睿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出面可能更有说服力,“这次我刚巧有这个机会出来,所以顺便陪我妹妹过来一趟。我并不熟悉,自然也不敢对这些合作内容评说什么。但我想世间万物都有共通点,不如我先给您介绍一下我们厂里的经验吧。我们是一间负责陆上武器研发和生产的工厂,自然也是靠国家吃饭的。说句不好听的,就拨款来说,我们的序列肯定比你们要高。不过,前几年国家困难,领导人们都让我们不等不靠,要靠自己争取发展机会。于是,在60年,为了给国家减少负担,我们厂长带头开发荒滩,办起了农场。通过关系,从国外引进了不少先进设备和高新技术,现在不仅我们厂的主打产品连获几个省优部优,附属的加工厂生产的电饭锅、热水器和电风扇等民用产品更是供不应求。那边靠墙那台蓝色的木兰电风扇,就是我们厂生产的。我们附属的食品加工厂,不仅为附近城市提供了大量的鸡、蛋、肉和农副产品,更带领附近几个公社联合生产食用菌,远销国内外。” “你说的莫不是那个安兰双孢菇、香菇和金针菇?啊,我记得还有一个安安奶粉,我家小闺女没少吃诶呀,没想到居然就是你们生产的。你们实在太厉害了,替我们这个病弱儿童的家长解决了大难题呀。”见关博睿倚在点头,张主任立马变得真心诚意的热情起来。 “安安奶粉,是我们其中一个分部为了更好地生产婴幼儿奶粉,特意从外国引起良种奶牛,在水草丰美的河岸新建了一个养殖场。为了支援大城市的建设,我们厂里的孩子也被迫减少了口粮。不过,现在加工厂生产线增多,不仅解决了我们自己厂家属就业问题,还从附近的乡镇招收了大量的年轻人。现在,依托这些产业,不仅赚回大量外汇,还连带着改善了我们附近人们的生活。现在,村里的孩子隔三差五就能吃上一顿荤菜,不时能够吃到小糖果了。”谁也没有想到,短短的几年时间,新安就已经旧貌换新颜了。 “引进新技术,国家同意吗?这资金怎么解决,工人向心力如何?万一外资要干预生产,这闹起来,不就成了外交大事了吗?”听完新安兵工厂的发展史,张主任若有所思,但心中的疑惑与担心依旧不曾减少半分毫。 张主任的顾虑,这几年兵工厂那边也没少碰见。 关博睿坐在旁边,与张主任推心置腹地一轮探讨国际国内环境,分析当前的经济困境和发展方向。 半个小时后,张主任终于放下心里的大石,愿意就具体合作项目内容进行交流。 吃下文岚画出的大饼,了解到海外市场的巨大收益,张主任欣然提出带关氏兄妹参观正在制作的动画,见一见美影厂的当家人。 “美猴王的形象,是由著名的国画大师张光宇同志负责的。为了设计出人见人爱让人过目难忘的美猴王形象,张光宇几易其稿,最终这个桃心型的美猴王才获得大家的一致认可。为了赶稿,我们当时把全片分包给每个画师,具体的细节全靠大家发挥。你们瞧,这个南天门看守者马天君就是我们蒲稼祥同志负责的。当时考虑把他设定成为一个类似小丑的角色,所以特意参考了不少京剧武丑的形象,再配上一下小人得志的动作。”张主任指了指画室里面正在讨论人物动作的动画师介绍道。 张主任从旁边的档案盒里取出一叠画片:“这些都是我们为了画天宫而打得草图,这些都是我们从故宫颐和园、西山碧云寺等地临摹而来的。甚至连神仙脚下的云彩,都是负责的同志专门去临摹寺庙里面菩萨雕像,然后再加工创造出来的。” 厚厚的画稿,凝聚了无数人的心血。好的动画片,都是用心浇灌出来的。金钱与技术,只能为他们添光喝彩。 用心做事的人,不应该被岁月所遗忘。 ☆、大闹天宫 桃花峪新建的商业街,一间集合当前最新进观影技术的电影院拔地而起,引来众人瞩目。 大人们捧着香甜可口的爆米花,小孩们带着千奇百怪的面具,伴着形形色色的服饰,握着木制的十八般武器,嬉闹着涌入阖家欢剧场。 蓝色的祥云散去,在一阵激昂的音乐中,石猴破山而出。 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猴子们在石洞里传递水果,砌蔬果山,打闹戏耍,悠闲自在。 镜头忽然拉近,伴随着中式传统乐器声响起,一对小猴子从水里跳出来,用两个月牙叉将水帘叉开。 在场的华国人一看就知道,这手法好似京剧舞台拉开幕布一般,紧接着出场的一定是重要人物。但对华国传统戏剧知道的人实在太少,在场的观影人士被这极具想象力的出场方式所吸引,现场响起一阵“哇哇”尖叫声。 神采奕奕,勇猛矫健的孙悟空,几个翻滚,出现在舞台中央。一个经典的亮相动作定格,身穿鹅黄色上衣,配黑色斜襟腰围,橘黄色底上有几个黑色圆点的豹皮短裙,红裤子、黑靴子,脖子上围一条灰绿色围巾,后世人们熟悉的齐天大圣的形象就此深入人心。 “孩儿们,操练起来!” 伴随着孙悟空一声令下,满洞的小猴子们欢呼雀跃,你舞刀来我弄棒,场面好生热闹。 叛下天庭,孙悟空与奉命前来捉拿他的天兵天将打得天昏地暗。巨灵神、哪吒和托塔李天王等天将率领的正规军,与出身草莽的孙悟空带着的小猴子们,在荧幕上打成一团。孙悟空与哪吒激战正酣,忽然从自己颈部拔下三根汗毛,嘴巴微微一吹气,便化出三个孙悟空,众悟空开始围攻一个哪吒。 荧幕下,惊呼声、尖叫声、拍掌声,声声不断。有些孩子看到精彩处,更是手舞足蹈,陪着荧幕上的孙悟空力战群雄。 当孙悟空与二郎神开打时,各种动物的变化逐一浮现,全场欢声雷动,笑成一团。 出了影城,大家的兴致依然不减,见了类似的玩偶兴奋莫名,遇到上了彩漆的金箍棒更是舍不得松手。 整部影片色彩浓重,造型奇异,天宫雄伟壮丽,场景美轮美奂,形象特征鲜明,情节跌宕有致。一时间,观者好评如潮,当地报纸上的影评更是赞誉不断。 上好的口碑,吸引了更多的影评家光临。来自四面八方的影评人士,把这部《大闹天宫》传播到更远的地方,从而为桃花峪吸引来了更多的游客。 一时间,桃花峪内游人如鲫,所有于孙悟空相关的商品销售一空,整个商业区的营业额一番再翻。 当其他公司闻讯赶来想要分一杯羹时,文岚深居幕后,安澜集团磨刀霍霍,切下好大一块肥肉。 收到比例分成的华国某公司,看着账面上数不清的零,连连揉着眼睛,不敢置信。 一再接到追加订单的关博萱,一边喜笑颜开,一边把厚厚的现金分给各家分包小厂,让大家有福同享。 一连做了几波大生意的文岚,此刻荷包鼓鼓的,大笔一挥,继续在菊刀国购入大量土地资产。算了算今年丰厚的分红后,文岚忍不住拉着金老爷子,穿梭在欧美各大古玩小店、旧货商店,大肆购买流失在外的华国文物。 看着窗外人头涌涌的街道,看着尽情享受和平的人们,文岚感慨万千。 米国境内,黑人的抗议活动仍在继续,小部分地区黑白两色人种冲突严重,甚至发生了往游泳池里面倒腐蚀性的盐酸以驱赶黑人的活动。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新闻只是新闻,只要自己生活的地方没事就好,一眼望过去,歌舞升平。 所以,他们自然不知道在遥远的太平洋沿岸,依旧小冲突不断,有个叫做华国的文明古国重焕生机、正抖擞精神奋力追赶西方前辈。 1959年12月9日,陈*毅外长致信印*尼外长,严重抗议印*尼政府大规模排*华活动。 1963年4月27日,大批留印华*侨乘坐“光*华轮”和“新*华轮”回到湛江。 1963年4月日,巴西亲美军方势力在米国策划和支持下,通过政*变获取政权。之后,立刻变脸,非法囚*禁逮捕新华*社工作人员9名。 1963年12月起,二号首长到访非洲大陆,与众多国家建立外交关系,签订经济技术合作协定。 1964年1月27日,华国政府和法国政府发表建立大使级外交关系的联合公报。 1964年8月5日,米国借口北部湾事件,轰炸北越海军基地,越*南战*争规模迅速扩大,并祸及华国境内。米军军用飞机一再侵入海南岛和云南、广西上空,投*掷炸*弹,发&射导&弹,侵&扰境&内。 1964年10月16日,在华国西部燃起了一朵硕大的蘑.菇.云,镇*国*重*器顺利研制成功。 1964年11月到1965年10月,沿海一带几乎每个月都能击*落至少一架米军高*空侦……察机或无人侦&察&机。 在有心人士的煽*动下,在权利和财富矛盾的掩盖下,环太平洋一带的华.裔华.侨处境艰难。印三、印*尼、缅*甸、南越、蒙*古等地一再挑起事*端,迫害..华裔人士,侵犯华..人的财产权。 1966年10月10日,首批一千零六名在印*尼受袭…击遭迫…害的华侨,乘坐“光华轮”抵达湛江。 (上述内容,均参考新华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大事记1949-1980》) 这些都是明面上发生的事情,背地里文岚一直暗自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1965年4月,越*南劳动党请求华国伸出援手,提供人力物质等支持。经过慎重考虑,为了防止战火蔓延到境内,华国领导层经过商议,依然还是决定向越南提供全面无私的支持。数以千计的指战人员,以参谋的名义,换服进入越南境内,向越*南官兵传授与米军作战的战术技巧。 区别只在于,支援的级别和数量相对前世而言,缩水了不少。毕竟,不管怎样,受那封来历不明的警告信函的影响,大家都不愿意养虎为患,更不愿被别人吃着自家食物反转木仓口对准自己。 66年1月,一个看似寻常的清晨,文岚一拉开如意门,便被关博睿一纸留书骇住了心神:“哲闻即将参加集训,去外省野外拉练,数月不能归家。下午放学后,我去学校正门接你,赶去穗市团聚。请提前安排好相关事宜,做好留宿准备。” 对比国内外大事记,文岚又不是小孩子,自然不会相信所谓集训或拉练之说。 入越的危险系数有多高,说实话文岚心里根本没底。因为是非官方参站,所以国内从未正式公布轮番入越的将士丧亡数据。但从79年后对&越&战斗的史料来看,即便不是正面战斗,单是湿热的气候就对将士们造成了严重的伤害。据说,荒原里蚊子肆虐,官兵身上被叮咬得红肿溃烂,夜间就连军犬也被叮咬得整夜嚎叫。至于蚊虫鼠蚁带来的病毒伤害,带来的传染病患,就更难估算。 后来因荣获诺贝尔奖而举世闻名的屠呦呦,当年之所以会与青蒿结缘,就是因为当时其实抗疟疾药物的研究。六十年代越&美对抗期间,当时交战双方因疟疾而失去战斗力的人数,远远多于真正倒在木仓林*弹*雨中的人数。而且,最麻烦的是越*南的疟原虫已经对当时的特效药氯奎产生了抗药性,人们饱受其害而得不到有效救治。当时,越*南饱受战争之苦,民贫国弱,只好向中苏求援,以求研制新的抗疟药。 知晓这段历史的文岚,在知道父亲即将步入战场时,又如何能够继续安心过着往日的求学生活? 匆匆请了假,文岚便拉开如意门,在全米国奔波,四处收集药物和防蚊装备。 当天下午,关博睿提前请假,赶往会合地点。本来,关博睿已经打好腹稿,准备安慰家里的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不想,一肚子的话根本没有出口的机会,直接被文岚递过来的装备包给憋了回去。 文岚掏出一个特制小包,可以直接挂在行李包上,也可以扣在腰带一旁。除了主袋外,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拉链袋,上面缝制着类别名称,里面满满当当装着的都是药物。 感冒、发烧、止泻、外伤消毒和止血消炎药物,占据两边大大小小的小包。驱蚊、止痒、除虫的药物,加上各种治疗疟疾的药物,占了几乎一半。剩下的就是,几个网格细小的防蚊面罩,一个单人防蚊睡袋,和两条直筒深蓝色牛仔裤。 对于文岚的材料收集能力,关博睿只能用叹为观止来形容。但,此时此刻,关博睿抓着牛仔裤充满了疑惑不解:“药物什么的,你准备得再多,我也能够理解。可这怪模怪样的裤子,又是为了哪般?” 文岚把牛仔裤拿出来摊开,拉扯着面料展示其优越性:“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会相信什么集训的借口呢。我看过的历史资料上说,海豹突击队在越%南战争期间,普遍穿着牛仔裤。因为军裤宽大,沾了水容易裹脚,还存水,容易影响脚部的灵活性,给行军造成不少麻烦。而且,我听说,越&南炎热潮湿,水道密集,遍地是烂泥。走一趟下来,泥泞不堪的环境,会让蓝色牛仔裤变得跟周围颜色一样,隐蔽性很强。再说,这是特种面料,耐磨快干,而且不脱色,更符合战时需要。最少,比现在的军裤穿着要舒服一些。” 关博睿点了点头,有拉开防蚊面罩,用粗大的手掌撑开网格部分,逐一检测效果,最终愉快地背上了这口锅:“得,照旧,东西是我通过各式特殊渠道采买回来的,择优先挑选了一部分给哲闻用。不过,文岚啊,你赶紧帮忙再找些材料,我们赶制一批送到一线部队去。不但越.南那边用得上,就连其他边防哨所的战士们也迫切需要这些防蚊设施。” 文岚双手一摊:“舅舅,我名下的公司还很小,涉及的经营范围十分有限。这些东西都是几个大公司研发成果做出来的,根本不对外销售原料。这些都是买了成品,然后找人根据我的要求改造出来的,根本没有批量生产的可能性。到时候改进版的蚊帐和灭蚊灯什么的,下面的研发人员正在赶工,刚刚有一点头绪。” “国家把重心转到经发展上面后,各行各业发展很快,但跟先进国家相比差距还是很大。看着战友们流血牺牲,我们心里实在不是滋味。有一点机会,我们下意识地就不想放弃。”关博睿把裤子和防护设备一一折好,重新放回袋子里。 看着别人在前面跑成一缕青烟,自己在后面奋起急追,这是几十年华国人生活中的常态。 等文岚他们赶到时,家里人声鼎沸,客厅烟熏雾缭,恍然一个神仙窟。 见到文岚,李哲闻立刻把她往楼上带:“我特意让他们都呆着楼下,省得熏着你们。文岚,本来说好要带你们回老家的,现在临时泡汤了,你可别哭哦。爸爸回来的时候,一定会记得给你带礼物的。” “爸爸,我可是初中生了,你别在当我是个小孩子了。等您回来,我们再一起回家乡过节就好了。”身为家里最小的孩子,不管心智多少成熟,家里人依旧把她当孩子看待,有点无奈有点窝心有点小甜蜜,“舅舅给你准备了礼物,这些是我们精挑细选出来的,你可不能拿去送人哦。隔蚊网罩可能有点闷,但是效果差强人意,你就将就先用着吧。” 背锅背成习惯的关博睿把背囊里物品的用途逐一讲解,强调了必要性和使用注意事项后又加了一句:“你这次过去,就当是给这东西做个测验。到时候我们要收集更多的资料,用来改进边防官兵的装备。” 本想婉拒的李哲闻听了这话,小心翼翼地背囊塞进自己的随身物品当中,准备带入前线。 厨房里,董大娘和一群妈妈带着文雅、彦君等人在切菜炒菜,彦涛带着文彬和其他孩子则在忙着洗洗涮涮,搬搬抬抬,好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 今天,随着家长过来聚会的孩子很多,许多人文岚更是素未谋面,但能够聚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了他们的出身。卢宝城的两个外甥女明显开朗了许多,尤其是上初中后一直在学校住宿的玉莲更是判若两人,大姐姐模样十足地照顾着下面的弟弟妹妹们。 文榕拿出自己心爱的连环画、小□□和象棋等玩具,招待满屋子的客人。 文岚捧出一个装满瓜子花生的攒盒,笑脸盈盈地走了进去。 小楼里欢声笑语从未停歇,完全看不出这是一场践行的离别宴。 也许,生死本是寻常事。 作者有话要说:正在浓缩资料,准备十章之内结束。预计接下的时间里面,如果没有意外,将会以两三天更一章的频率发文。 最近天气变幻莫测,请注意保重身体! PS: 正在筹备新文: 《六零之我为祖国赚亿万》 惊天大案,众说纷纭,百亿资产流落在外。 三教九流,各出奇谋,为了争产纷争不断。 出谋划策,东奔西走,跨境越服据理力争。 是狼人,是良人,一封书信试真假。 真善人,假恶人,百万资产献国家。 有兴趣的朋友,麻烦移步新文,按个“收藏”! 不胜感激! ☆、免费疫苗 说到小儿麻痹症,后世华国人大多已经不太关注也并不了解,因为这种疾病几乎已经销声匿迹,只有极少数偶发病例零星出现。 很多人知道脊髓灰质炎又叫小儿麻痹症,是由于脊髓灰质炎病毒感染而引起的急性传染病,大多数是通过家中幼儿的疫苗注射资料或者历史书籍才略有了解。 普通人所知道的最著名的脊髓灰质炎患者便是美国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他在39岁那年忽然发病,继而成为米国历史上唯一一位肢体残疾的总统。 虽然后人对其的疾病类别有所质疑,但罗斯福协助成立美国国家小儿麻痹基金会(1938),为麻痹型脊髓灰质炎患者提供康复方案并开发疫苗,自那以后,罗斯福就被广泛认同为小儿麻痹症患者,及其预防与治愈事业中的典范。 很多人不知道,就是不久前的1955年,江苏南通市忽然出现数千例突然瘫痪病例,其中大多是不足7岁的学龄儿童。孩子患病后,有些手动不了,有些腿脚变形,有些卧床不起,最严重的甚至会导致死亡。而且,这样的疾病迅速蔓延,在国内引起人们极大的恐慌。人人闻之色变,家家不敢开窗,户户提心吊胆,家中稚龄儿童不准外出,可惜即便是这样也无法阻止每年多达数万名儿童因病致残致死。 后来,人们才知道罪魁祸首就是脊髓灰质炎病毒。这种病毒主要通过粪-手-口途径传播,人是其唯一的宿主,简单来说就是这种病毒只感染人。疾病本身很难治愈,容易导致终身残疾,甚至会危及生命,唯一的预防方式就是通过接种疫苗。 1948年,波士顿儿童医院的John Enders领导的研究小组成功培养了脊髓灰质炎病毒。为了验证疫苗的安全性,Salk说服数百万家长让自己的孩子接种了疫苗,进行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公共卫生试验。1955年4月12日,Salk宣布试验成功,脊髓灰质炎通过广泛接种疫苗的方式被人类所控制。 与此同时,遥远的东方,也有一群病毒学家正在为了消灭这种疾病,奋斗在第一线。 1959年初春,顾方舟、董德祥、闻仲权、蒋竞武4位科学家被卫生部派往苏联考察学习,去了解脊髓灰质炎灭活疫苗(或叫“死疫苗”)的研发、生产、检定等情况,这一疫苗已被美国FDA批准上市。 勤学好问的顾方舟因为曾在此留学多年,通过旧时的关系意外得知,除了死疫苗,还有一条减毒活疫苗的技术路线,虽未得到FDA的上市许可,但其除了个人免疫,排除的少量病毒还能在人群中形成“免疫屏障”。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减毒疫苗容易大规模制造,且疫苗成本不到灭活疫苗的百分之一。死、活两种疫苗摆在顾方舟面前,他在完成既定任务的同时,给自己“加码”——对活疫苗深入挖掘学习。他去找原来的导师和研究生同学进行学术交流,查阅大量文献。 查阅了所有能获取的公开资料,立足我国患病人口多、经济欠发达的实际,在疫苗的“死活”之争中,顾方舟力排众议,大胆提出走活疫苗技术路线的建议,最终被卫生部采纳。 经过导师同意,顾方舟最终拿到了苏联研究所生产的活疫苗以及赛宾原始的活疫苗。为了运回有效疫苗,顾方舟向正在苏联访问的卫生部部长钱信忠汇报,后经大使特别批准坐飞机将样品带回北京。 1959年底,第一批减毒活疫苗在中国生产出来。经过动物临床试验,证明了其有效性。为了做临床试验,顾方舟和同事一起坦然地喝下了首批疫苗溶液,以自己的血肉身躯检测疫苗的安全性。为了证明疫苗对小孩安全有效,顾方舟和同事们又分别给自己的孩子们喂服了疫苗。 接下来500万份疫苗分发下去,在更大的范围内被试用、检测。临床对比显示,活疫苗不仅安全,且能显著降低发病率。为了方便保存、运输、发放以及服用,顾方舟和同事们发明了并持续改进着“脊灰糖丸”。用奶粉、奶油、葡萄糖等材料作辅剂,将液体疫苗滚入糖中,通过不断改进配方和工艺,终于成功制出可在室温条件下能延长保质期的糖丸型疫苗。 在江镜明和何雅清夫妻写来的信件中,对这种新式疫苗推崇备至,在给自己的孩子服用了疫苗后,更是连连提醒关博睿一定要督促孩子们去服用疫苗。 在信里,何雅清更是动情地写着:“身为一个儿科医生,最不愿意的就是看着一个个稚嫩的小脸失去光泽。糖丸的发明,将改变华国无数个孩子的未来。旧时疫苗对运输环境有严格要求,我们华国地大物博,可边远地区的孩子根本没有办法接触到新式医疗,更别说那些娇气的疫苗了。现在新的糖丸,在20—2℃环境中,可保存10日;30~32℃室温下可存放2日。这就极大程度降低了向偏远农村运送疫苗的难度,让消除脊灰变成了一种触手可及的可能。这是我们为医者,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1965年,口服脊灰减毒活疫苗,也是后世著名的糖丸,正式开始全国接种。也是从这时候起,脊灰病例数出现了戏剧性的下降。 自此,一颗颗糖丸,挡住了“脊灰”病痛,守住了无数家庭,成了全中国孩子们心中永远的甜。 香港,做完常规检查后,关博萱便与文岚转道公司听取季度总结报告。 自从将部分劳动力密集产业转回国内生产后,会计报表上面的数字就变得日益漂亮。 “今年广交会的订单怎么上涨了20%多,而且这些高压锅、电风扇、圣诞灯饰什么数量似乎太多了一点吧?内地之前一直以钢笔、衣物和工艺品为主,这些工业产品的质量有保障吗?”一位年纪颇大的股东指着报告书的细项点了又点,不满之情溢于言表,“可能我的想法有点老派,但声誉才是我们经营的根本,不肯抓好每个产品的质量,一旦造成顾客大量投诉,最后损失的可是我们自己。” 金秉枋麾下的一位经理立刻站起来解释道:“这两年内地的生产技术进步极快,而且随着扫盲和通识教育的推进,工人的素质得到很大程度的提升,随之成品的类别和质量在与欧美发呆国家快速接轨之中。产品类别方面,从广交会参展名单和质量以及外商采买的数量,也可略见一斑。可能大家没有怎么留意,今天会议室里的淡蓝色电风扇,包括这种小的台面扇,其实都是今年木兰加工厂新推出的重点产品。至于好用与否,我相信用过的同仁心里自有一杆秤。” 台风天,湿热难耐,在场的每位自然都启用过这种风扇,只是大家都没有留意到这种造型优美噪音少的风扇居然是国内不知名小厂研制的。 一时间,会议室内议论纷纷,嗡嗡声不断。 出了金氏大楼,文岚看了看时间:“妈妈,新买的那栋楼手续办完了。按照之前我们商量好的,为了感谢香港这边员工的付出,我们重新跟甜婶、坤叔、强哥他们签订十五年合同,合同到期后居住的房产将归于他们名下。趁现在时间还早,我们顺便把这事也办了吧。” 关博萱揉了揉穿不惯高跟鞋而绷得酸痛不堪的小腿:“房产上的名字,用得都是你米国护照的名字。再说这些年来,甜婶他们守在杂货店苦心经营,把生意越做越大,自然应该得到这份报酬。供水、供货什么的,我都没有出力,这种赚取人心的活不如留个你舅舅吧。” 他们兄妹真是一个样,就连说辞都几乎一模一样。 “妈妈,你怎么能这样!房产证上的名字虽然是我的,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不管是房产还是放里面的那些书画古玩,都是属于我们兄妹六个的。你现在只顾着安兰百货那边的发展,严重忽略了香港业务的进展,顾大家而弃小家,这是不对的。”文岚把关博萱拉进旁边的糖水店,啜了一口鸳鸯,气呼呼地说道。 “两边其实是一体的,再说,宝安有殷祖荣经理他们看着,香港有坤叔他们管着,大家都放心呀。”一抬头,对上长大后渐渐不怒自威的文岚,关博萱立刻怂怂地补上一句,“当然,即便再相信他们,该有的监督和会计核查还是不能少,这些工作我都会亲自复核的。” 见文岚叉着厚切西多士吃得正开心,关博萱忍不住问了句:“去年你才刚用老爷子的名义捐了一批古董给博物馆,明年春节后你又打算再捐一批,里面还有不少唐宋年间的珍宝,那些可都是你走遍全球各地搜罗回来的,你真的不心疼?” “国宝自然就应该得到国宝应有的照顾,待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先秦的铜器也好,圆明园的兽首也罢,在我们手里就只是一件货币计价的物品,在学者眼中它们凝聚的是一段段历史。就像您以前教导我们的,人生在世所需不过是一箪食一瓢饮,我们拥有的已经很多,再多也不过是账面数字而已。”吃完西多士,文岚忍不住又叫了一碗红豆沙。 正在长身体的孩子,肠胃就像个无底洞。 “那我就放心了。”关博萱从袋里掏出两本存折,冲着文岚轻轻舞了舞,“这两笔钱,一笔捐去做疫苗让疫苗免费下乡,一笔捐给宋*庆*龄基金会,继续推进中小学生免费午餐计划。我一定办得妥妥帖帖的!” 这些,文岚当然不会怀疑。 至于效果如何,文岚很快就亲眼见证到了时代的进步。 “一班结束后,就轮到我们班。大家排好队,轮流进入,不要急,不要抢,当然也不准躲。打疫苗可以防止传染病,是对你们自己,也是整个社会负责。”老师在讲台上面三令五申,用眼睛逼着那几个调皮的男孩乖乖守在座位上不敢逃课。 进入诊治室,里面全是老熟人。 舒医生掠起文岚的衣袖:“这个疫苗需要在你肩膀上刺一下,稍微有点疼,咦,文岚你以前打过了?” 文岚见舒医生盯着的正是那个十字形小伤疤:“哦,这个啊,我小时候就打疫苗留下的。我舅妈是儿科医生,小时候能打的疫苗全打过的。” “哦对,关工的大舅子一家都是做医生的。那好了,你少打一个,来,拿着这糖丸,吃下去就好。”舒医生从旁边的大保温瓶里面倒出一颗药丸,递给文岚。 文岚轻轻添了一下,果然有一股奶糖的甜味。 文岚教室走,忽然听到低年级的小屁孩在偷偷商量:“这糖果真好吃,你妈妈跟舒医生那么熟,你说我们可不可以私底下问舒医生再拿几颗来吃呀?” 一回头,原来是一圈一二年纪的小萝卜头,正是喜欢甜食的年纪。 文岚低声一笑,拂了拂衣袖,悄然离去。 1965年前后,每年脊灰病例报告数两万例左右。 1967年,得到国内外源源不断的捐款后,开始在全国范围内逐步实现糖丸免费配给,脊灰病例数下降了80%。 作者有话要说:无休止的修改敏感词,属于不可抗力因素之一。 冬天真的来了,被窝里面好舒适。 煲完《实习医生格蕾》,遏制住蠢蠢欲动的手,继续码字。 感谢在2020-11-25 19:51:13~2020-11-26 17:28: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776197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冠名之战 1954年,在天津城郊的一片菜地里,侯老师遇到了一位正在抚着枯黄的枝条而绝望哭泣的菜农。 “没了,没了,全没了……”菜农一边哭泣,一边扯着那些爬满黄斑的瓜藤。 “这是患了跑马干呀。”侯老师翻开枯黄的叶片,束手无策。 多年后的夏天,侯老师站在试验田里,对分配过来的大学生们讲授人生最重要的一堂课:“我们所做的这一切都看不到实际的经济效益,看不到赚到手里的一分钱。看我们必须时刻记着,我们为得是让那些农民们不再哭泣,我们为得让广大人民群众能够吃上新鲜可口的黄瓜。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们现在吃的苦流的汗,都是值得的。” “师兄,跑马干是什么?”过来参加实习的大学生朱赞,低声询问一旁的师兄。 “跑马干就是霜霉病的俗名,霉菌像癌细胞一样以跑马的速度扩散,被感染的叶片迅速干枯、爬满黄斑。一两周之内,黄瓜就会绝收,地里只剩下满眼枯黄,没有一丝绿色。对于农民来说,品种抗病性差,更谈不上植保技术,只能靠天吃饭。地里下两场雨,黄瓜染上一场病,倒霉的时候霜霉病、□□病一起找上门来,一年的辛苦就白费了。”葛师兄拿出一束十二三厘米长的红线,“一会下地干活,你们一定要严格按照要求操作,否则我们的辛苦就白费了。有什么疑问,回去之后我们再讨论。” 受条件限制,每年黄瓜授粉的季节,为了避免蜜蜂等昆虫的影响,黄瓜花将放未放的下午,侯锋吕淑珍夫妻要自己动手,做扎花隔离。 葛师兄指着眼前将开未开的雄花,拿红线轻轻扎上:“这种已经开始膨起的,将开未开的,全部用红线扎上。明天早上,我们再过来把线解开,逐一人工授粉。” “哦,这么大的试验田,一个个扎下来,人都要垮了。” “这要扎到什么时候呀。” 过来实习的年轻学子,叫苦连天。 葛师兄指着远处剪着短发穿着一身粗布衣服的女子说:“那就是吕老师,侯老师的爱人,说起来算你们的大师姐,她也是农校毕业的。你们看看,吕老师和侯老师这么多年来都是自己下试验田,一点一点地积攒这些实验装备,靠自己的双手做出那么多实验数据。我们年纪轻轻的,难道还不如他们?好了,小朱、小樊,你们负责这两排,小左和小甘你们负责这边两排,小冉,我们俩负责这边。同志们,加油!” 扎花,是个细致活,也是个体力活。 炎热的夏天,塑料大棚里的温度最高能超过40℃,密不透气,没有一丝风,朱赞在黄瓜藤前完成数百次“深蹲”后,恍惚间似乎听到全身的骨头在咯咯作响。 朱赞侧了侧身子,躲在一旁,脱下外衣,用手一拧,汗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注意一下形象,这里可有女同志呢。”小樊撑着右腰慢慢站了起来,“诶呀,我这腰这腿都快要不属于我的了,你听,它们正在呼救呢。” 朱赞解下头上的白毛巾,揩去身上的汗水:“本以为带毛巾过来太累赘,没想到扎在头上的毛巾救了我眼睛一命。不过,这种逐一扎花防止黄瓜被其他基因污染的做法,虽然有效,但效率也太低了一点。” “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身旁,另外一个声音响起。 正在擦汗的朱赞,头也没抬,自然看不到小樊的暗示:“我们厂研发了一种叫做网室隔离杂交制种的技术。简单来说,就是把试验田分成几个片区,然后用纱网在地里支个‘大蚊帐’,不让昆虫飞进去授粉。这就比拿红线线一点点把父本、母本扎起来要省工多了,一般人只要稍作训练就能够操作。” “你们厂?你们厂在哪里,有联系方式吗?” “我们厂就是我们厂呀,还能在哪里,当然在新安……侯老师,我……”朱赞披好衣服一回头,正好对上一脸求知的侯锋。 文岚背着书包,跨出校门。 今天,文岚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进行了一番亲切的谈话。 “文岚,你也是我们一直看着长大的。你小时候身体不好,过来上半天课,只要你成绩跟得上,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你马上就要考中考了,既然你不愿意考中专,那就得上高中考大学。虽然成绩最好那一拨基本上都去考中专了,但现在能上大学的也是百里挑一。你不愿意去穗市上学,我们也不多劝你。但你得为你自己以后的人生负责,凡事多想两步。” 文岚不是没想过,而是想得太多。 随着两边课程增多,文岚的时间越来越不够用,即便利用如意门内的时间差赶作业,不断变长的上课时间依然两边难以兼顾。 “要不,高中去穗市,弄个病历减少上课时间,然后跳级考大学?” 文岚在心里划拉两边课程的进度,寻找最优解决方案。 “文岚,太好了,刚巧看到你。这位侯□□,要找你堂哥李文辉,说是询问一些育种方面的问题。我有事要去供销社一趟,实在不方便,麻烦你带他过去吧。”同一个大院的学姐,把人往文岚这一引,便急匆匆地走了。 被带过来的男同志,从口袋里掏出介绍信和工作证,二话不说,直接递了过来。 眼前的男子又黑又瘦,如果没人介绍,实在看不出是科学家。但老农民模样的专家,是这个时代常有的事。文岚摸了摸印章,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引了人往厂区外的农田走。这年头,招摇撞骗的人,是极少数,再说,农场那边也没有普通人觊觎的东西。 反正,为了老师谈话的事,米国那边已经请了假。 “从河边到那边山头,都是安兰食品和附近村落的联合农场。你瞧,那几个拉了铁丝网的区域,就是安兰的育种区。我们这里以薯类和南瓜等常见蔬果的研究为主,收集了各地不同品种,配合射线诱导,正在分别进行定向培育。”文岚指着搭在不锈钢架上的纱网,“那就是网室隔离,现在我们选的纱网很密,不仅蜜蜂蝴蝶进不去,就连蚊子也钻不进去。” 侯锋拿笔几下几个关键词:“文岚,你刚才说的那个射线诱导,是什么意思?” “哦,那是我们请回来的专家,根据国外的研究报告,新开发出来的利用放射性同位素与射线的特性,通过提高暴露在辐射中变异会加剧的特性,进行育种筛选。利用这种方选出来的种子,通常具有高产、早熟、抗病虫害的特点。”文岚看了看时间,“这个时间点,陆院长他们应该在试验田里面。关于育种方面,我只在寒暑假帮忙翻译资料的时候看过一些,您最好直接跟研究员他们沟通。” 侯锋觉得路边那些水泥柱十分奇怪:“这攀在架子上长得是什么?长相差不多,应该都是木质藤本植物吧。” “哦,这些都是猕猴桃,是近些年陆陆续续收集回来的不同品种。因为长江流域猕猴桃品种虽然多,但模样和口感不太合适商业化。所以,我们从国外进口了新的研发品种,跟国内的原生品种,一起进行再培育。“文岚引侯锋去看正在开花的猕猴桃。 绿莹莹的猕猴藤上,开满了金黄色的花朵。猕猴桃花就像一盏盏小灯笼一样,随着清风微微摆动。微风拂过,带来一股淡淡的花香,别有一番滋味。 “猕猴桃?我记得我以前在宜昌的时候吃过,街边很多小商贩都有贩卖,虽然模样大小不太一样,但都是酸酸甜甜的,没有熟透的时候中间会带有一点涩涩口感。”侯锋看见工人麻利地剪下还明显呈白色的雄花,塞进一旁的布袋里,不由地大吃一惊:“那些雄花还没有全开呢,怎么全部都剪掉了?” 猕猴桃属于雌雄异株的植物,一般第五年开始结果。因为雌雄一般以5:1或者6:1的方式种植,所以到了花季,一般以人工授粉的方式保证结果量。 “侯老师,这是我们新研发的一种授粉方式,利用喷射水花粉的方式进行授粉,减轻工人们的工作量。” 文岚引侯锋往猕猴桃园里面走,走近一点,便可看见不同架子上写着品种名称和栽种时间。 工人腰装花的袋子上面,也写着对应的品种名称,核对一致后,才能动手剪花。 “我们的猕猴桃是买来的三、四年生健壮植株,定植后,再分别授粉,进行挑选。因为猕猴桃花朵多,逐一人工授粉工作量实在太大,现在,我们先将未开或者还未全开的雄花朵剪下,称重后装入布袋扎紧袋口后放入桶内,然后按照1:2的比例将干净清洁的井水。将放入袋内的雄花朵在配好的水中用手搓揉,直到雄花完全搓揉出浆的程度,就完成了水花粉的制作过程。然后,把水花粉灌入小型喷雾器里面,对雌华喷雾授粉就可以了。” 侯锋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样真的行吗?结果率会不会明显下降?” “我们去年就测试过了,跟正常人工授粉的的结果率相比,差距几乎可以忽略。”文岚引着客人继续往前走,“前面的就是我们从新西兰和意大利引种回来的新品种,它们的外形大,甜度更高。猕猴桃的出口,现在已经占了新西兰全国产量的六成左右。” “猕猴桃不是我们国家的吗?” “对,猕猴桃是我们国家的,但现在新西兰把它改了个名字叫做奇异果(kiwifruit),当做他们国家的主打产品向全世界推广。” 1904年,某女子学校校长佛雷泽女士在宜昌一带尝到了从未见过的猕猴桃,开有意识地收集不同品种的猕猴桃种子并带回新西兰。经过育种专家阿利森的努力,猕猴桃在1910年终于成功地结出了果实。 之后的几十年里,在农学专家的反复试验下,猕猴桃的种植技术在新西兰逐渐成熟,并培育出了一些新的品种。虽然品种有所改良,但直到1950年代之前,猕猴桃的英文名字都叫“Chinese gooseberry”(中国醋栗)。 随着二战时期十万新西兰士兵在海外作战,同时大量美军、英军驻扎在新西兰,让新西兰的猕猴桃口碑有机会传遍欧美。驻新美军和英军都尝到了猕猴桃,战后,那些回到家乡的美国军士,在和别人谈到海外见闻的时候,也提到了在新西兰有一种绿瓤水果,甘甜清爽。 1947年,新西兰获取了独立,作为英联邦国家和农业大国,新西兰一直为英国输送着农副产品;而同在大洋洲的澳大利亚则是新西兰最大的贸易伙伴之一。新西兰猕猴桃的出口之路,首先从英国和澳大利亚打开,1952年,新西兰的猕猴桃第一次出口到了这两个国家。为了尽快的将新西兰的猕猴桃推向世界上更多的地方,新西兰的果农们成立了果农联合会,并游走于美国、欧洲和亚洲进行推销和宣传。 新西兰的果农们很快发现,酸甜可口的猕猴桃很受世界各地人民的喜爱,但他们也意识到,由新西兰人来叫卖“Chinese gooseberry”(中国醋栗)会让其他国家的人感觉这东西应该去中国买才最正宗。于是,他们决定给猕猴桃换个名字,打造成新西兰的水果品牌。 几维鸟,又叫奇异鸟,是新西兰国鸟,全身毛绒绒的,布满了棕黄色的细毛,看起来跟猕猴桃颇有几分相似。 就这样,从1959年开始,国鸟几维鸟的名字(kiwi)被安到了猕猴桃身上,中国的猕猴桃摇身一变,成为了新西兰的奇异果(kiwifruit)。 从此,新西兰的猕猴桃产业越做越大,销售地也越来越广。 到了90年代,新西兰的猕猴桃再传回国内,它身子披着的那层奇异果的皮就怎么也摘不下来,没有人还记得它的名字曾叫做猕猴桃“Chinese gooseberry”。 侯锋听了猕猴桃的旅游史,也是满脸的心酸:“落后就要挨打,我们手里握着这么多好东西,却……唉,孩子,未来还是得靠你们这一代人继续努力了。” 文岚引侯锋去看种在一片坡地上的猕猴桃:“这个品种是杂交的软枣猕猴桃,通过嫁接后好不容易实验成功的品种。它的母亲就是东北山里的小野果圆枣子,个小没有毛,不用剥皮,洗了就能吃。经过杂交培育出来的新品种,个头就跟冬枣一样,吃起来酸甜可口,像西瓜一样绵软带沙,甜度比一般的奇异果更甜。我们给它起一个简单的名字就叫做华国奇异莓,现在出口到欧美,因为运输困难,一盒2两卖10元钱,还供不应求呢。” “2两卖10元,那就是一斤卖50元?这哪是猕猴桃,这分明就是金疙瘩啊。”侯锋捂着嘴巴,忍不住失态。 “当然,我们这里的出货价没有那么高。南方这边地少人多,只能尽量种植一些高附加值的东西运出去卖,否则根本划不来。我们正在努力培养甜度更高的猕猴桃,最后能是红心的或者黄心的,外观更漂亮一点猕猴桃。这样,我们才能够在长江流域推广种植,然后集中起来统一出口,在国际上跟新西兰的奇异果一争高下。” 欧美的餐饮习惯比华国的传统餐食比起来,“色、香、味”三个元素中更重视“色”,此消费习惯延伸到水果消费上,也对水果色彩和外形的多元化有更多需求,这才促使黄心、红心和其他色彩缤纷的猕猴桃新产品的开发。 想要抢占旧霸王的地盘,文岚他们又不想打价格战,那就只能从商品的特殊性上做区分,华国奇异莓是最好的证明。 “我们准备研发出来更多更好的产品后,通过售卖种苗或者联合生产的方式进行推广,至于销售方面,外资公司安澜集团跟我们合作愉快,已经同意全权承包了。” “卖种子,这个可以吗?”侯锋一脸的担心,“这个事关重大,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批.斗的。” 在当时的学术界,“科技成果转化”的概念尚未成形,科研人员卖种子被认为是“不正之风”。心血集合的成果不能卖,课题组只能把试验田里繁育出的少量种子送给找上门来的农民。看不到效益的事情,没有好处的事情,愿意去做的人就越来越少。而有运气得到高质量种子的农民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想求高质量的种子却苦于找不到门路。 像侯锋这样不计较回报的,也有灰心丧气的时候。因为,侯锋为繁种制种费心费力,换来的却是质疑。投入大,回报少,年轻的科研人才根本就留不住。 即便是后来他已经担任农科院副院长一职,还总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你搞这些没什么水平。” 当然,那时候的侯锋已经有足够的底气,他的回应是:“解决生产问题就是水平”。 侯锋他们担心的这些,在文岚看来都不是问题。 当然,文岚给出的官方口径依旧是符合这个时代的风格:“我们这是自负盈亏的集体企业,按照政府规定正常运营,不制假,不卖家,当然也怕别人的质疑。关于这一点,有上级部门和政府机关给我们背书。好了,我们说回猕猴桃吧,这两年,我们的猕猴桃主打健康新水果的概念,在欧美市场颇受欢迎。” 文岚他们经过商议,觉得仿照新西兰的做法,将本国需要出口的猕猴桃集中起来,由安澜公司进行统一管理。果农们负责提供猕猴桃并参股享受分红,而出口和销售包括绿安这个品牌打造都由安澜公司统一来运营。 通过宣传绿安猕猴桃在自然、纯净的环境中生长,以健康美味、富含维C等作为卖点,打造了绿安猕猴桃的品牌形象,使其成为区别于其他国家的猕猴桃,具有原产地特征的高端猕猴桃品牌。 随着素食主义风潮兴起,随着发达国家人们对饮食健康的关注,只要一直坚持绿色污染的生产方式,健康而美味的绿安猕猴桃必将更受人们的喜爱。 听完文岚的介绍,侯锋感慨万千:“文岚,像你这么小的孩子就能够接触外来科学知识,实在太难得了。如果日后有机会,你们翻译出来的科研资料可以给我一份吗?在这方面,我们国家跟外面的先国家所掌握的技术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呢。” 听到这,文岚心里一动。 也许,提早毕业,从事翻译工作是个不错的选择? 前方的试验田里,一个戴着草帽的老伯正在捶打着自己的腰部,不时发出几句指令。 文岚右手一指:“那位穿着白汗衫的,就是在我们这挂职做研究的冯专家。您是做黄瓜育种研究,可能您们两位直接沟通效果更好。” “那就麻烦你了,文岚小同学。” 一大一小踩着田埂,往试验田深处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预计会在12月初开始发,是用一个国际瞩目的财产争夺案讲述女子需自强的故事,恳请各位点个“收藏”,谢谢! ☆、食为民天 专业人士与专业人士相见,自然相谈甚欢。 文岚辞过研究组的农学专家们,继续往水边的试验田走去。 山边坡地上,一个带着斗笠在玉米地里除草的大嫂,扬起袖子抹汗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文岚。 “文岚,你找哪个啊?”略带土音的普通话响彻山间。 文岚一抬头,看见穿着灰色罩衣的邝桂香正拄着锄头跟自己搭话。 双手合在嘴边,形成一个简易扩音器:“我找我哥问点事。桂香姐,这批玉米长得瘤子多吗?” “长,但比去年的少很多。不过,没事,即便长了也能卖钱。”说话间,邝桂香扬了扬身上装玉米瘤子的布袋子。 “那就好!希望今年的玉米能够丰收,让大家都吃个饱饭。” “这两年的日子比以前好多了,城里来的大学生还是有用处的。文岚,文辉不在地里,他查完猕猴桃的长势,又去了非洲鱼场那边。”邝桂香右手往右边渡口一指,罩衣袖口垂下,露出里面的浅蓝色的确良衬衣。 “我知道了,谢谢你,桂香姐。” 文岚攀上一旁的玉米地,在田埂上随意抽查了两排玉米,果然依然可能看到感染了玉米黑粉菌的玉米。玉米穗上膨起的灰白色瘤子,极其显眼。不过,这新培育出来的品种跟它们的祖辈相比,实在是好了太多了。 在文岚生活的年代,玉米口感各有不同,在出现在卖场的玉米各个饱满诱人。 来到这边后,第一次在玉米上面看到玉米瘤子,甚至看见有不少人直接就这样掰了瘤子生吃,文岚受惊过度,差点掩口潜逃。 后来,在帮忙翻译英语农业资料的时候,文岚才知道那些瘤子是一种叫做玉米黑粉菌的真菌,让玉米得了黑粉病。玉米上的瘤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被认为是从玉米里长出来的“蘑菇”。它也被俗称为“玉米蘑菇”,是一种食用真菌,对玉米有害,但人吃了没事。玉米黑粉菌分布广泛,但在大多数国家,包括我国都是看作病害来防治。很多国家的农民和我们一样,觉得这玩意儿糟蹋玉米,见一个除一个,最多做青贮喂牲口。 而一次偶尔的机会,文岚才发现这种玉米蘑菇在墨西哥很受欢迎,是他们日常食谱的一部分。在墨西哥人的餐谱里面,玉米蘑菇被切成片后稍微煎炒后,便经常被夹在玉米做成的墨西哥夹饼(taco)里一起吃。 伏大厨知道后,将信将疑地接过新鲜玉米蘑菇,切成片后,加油略微煎了煎。油煎过后的玉米蘑菇,少了原来那种泥土的泥土芳香,更突出了那股自然的甜味,加上口感像蘑菇,与松露相比更符合华人的口感喜好。 玉米蘑菇切开后,白色的表皮里面裹着深浅不一的黑色菌丝痕迹,有几分山水画的神韵。伏大厨略施妙计,配上浅色花纹的瓷碟,辅以可食用的鲜花点缀,冠以玉米松露之名,站上了茉香楼的名厨推荐菜单。 果不其然,新菜一经推出,便大受西方客人的欢迎。 其后,学者还发现玉米蘑菇的独特风味是来自一种内酯(sotolon)、香草醛、真菌多糖、葡萄糖等等。它还富含人体无法合成的必需氨基酸——赖氨酸,以及有降胆固醇效果的β-葡聚糖。蛋白质含量不仅高于玉米,还高于大多数食用菌。 自此,玉米蘑菇正式推开了高级餐厅之门,迈入了欧美市场。 安兰食用菌公司,一方面与农学专家合作开发抗病害的玉米品种,一方面四处收集新鲜的玉米蘑菇,减少农民的经济损失。 安兰百货则以经济手段,一边向附近省市推广兵工厂下属企业的产品,一边通过供销社等机构大量收购玉米蘑菇。 当然,质量监控环节是必不可少的。因为玉米蘑菇是感染玉米黑粉菌后才长出来的,所以一定得趁菌瘿幼嫩时采摘。基本上,玉米被感染后2~3周就该摘下。因为一旦菌丝成熟,玉米蘑菇就会变干裂开,不能食用。原来藏在里面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褐色孢子,被风一吹,就会四处飘散,去感染其他玉米、高粱和小麦。 玉米和玉米蘑菇,是截然相反的两个选择。在当前环境下,果然当然希望以玉米为主,比较吃饱饭才是首要解决的问题。但是,如果暂时难以实现,那么为了玉米蘑菇找个合适的销售途径,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跳下坡地,文岚拐了几道弯,才走到了渔场边缘。 华国自古有养鱼的习惯,四大家鱼之名更是登上学生课本数十年,声名赫赫。 但从肉食比的角度来说,四大家鱼可就远远比不上罗非鱼。 所以,在新安这一片渔场,罗非鱼才是主打产品。 按照现有资料记载,最早在1957年,罗非鱼从越.南传入我国广东,所以早期也有人把罗非鱼称作“越.南鱼”。同时,罗非这一叫法也源于越.南的译名“Cá r phi”,其中“Cá ”意为鱼,而“r phi”则是鲈非,合起来便是非洲来的鲈形目鱼类,也算是个较为贴切的命名了。到了像邝桂香这样的职工嘴里,这鱼的名称就直接简化成非洲鱼了。 罗非鱼虽然很早引进了进来,但却一直没有形成大气候。 因为早期的引进,大家的认识都非常粗浅,带有很大的盲目性和随意性,加上没有完善的引进手段和相关辅佐设施,能够存活的其实并不多。 但,罗非鱼是个例外。 罗非鱼生命力旺盛,生存能力非常强,食性很杂,水中的植物、藻类以及各种小的无脊椎动物、底层动物、碎屑它们都能消灭。而能吃就能长肉,罗非鱼只需6个月就成熟,迅速进入下一代的繁殖。尽管一条成年雌鱼大概能产1000到1500颗卵,比其他鱼类少了许多。但,罗非鱼雌鱼有一门绝技——口孵鱼卵,把鱼卵含在嘴里完成整个孵化过程,避免了鱼卵被吃掉的命运,所以其鱼卵的孵化率则出奇的高。放一下一桶鱼,一年后便能收获大大小小、祖孙几代鱼,没有特殊情况鱼塘里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但也因为这个特殊原因,加上罗非鱼一年能生好几次,雄鱼比雌鱼生长速度快2至3倍,也导致了鱼塘出鱼非常不方便,根本不能进行商业化生产。而且,小罗非鱼刷爆鱼场,却因为争抢有限的食物而变得瘦小没有什么肉,让人不厌其烦。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引进其他不同品种的罗非鱼,通过杂交育种等试验获得大批养殖良种。 初时,人们通过在鱼塘撒入雄性激素,也就是运动员为了增强体能而服用的那种药物,利用人工手段改变罗非鱼的性别。 虽然,罗非鱼的基因性别在一开始便定了下来,但在孵化之后几天内它们的身体性别是可变的。其实,鱼类性别可变的情况很多,有些是因为温度不同小鱼性别不同,有些则在雄鱼去世后最强壮的雌鱼便会自动转变成新一代雄鱼。服用了药物的罗非鱼雌宝宝,就会转化成外形是雄性的雌宝宝。 渔场上下欣喜若狂,可知道后世发展史的文岚直接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 后世的人们,为了据说用撒入粪便、糠和食物残渣催生浮游生物喂养罗非鱼而罢吃,因为据说服用避孕药催肥而不吃塘鲺。到时候一旦传出罗非鱼吃性激素药物,人们的反应可想而知。 况且,随着苏联在国际体育赛事成绩傲人,人们对运动员的性别质疑声浪越来越高。 为了平息争议,一些国际赛事开始借助“科学”力量,通过检测来判断运动员性别。 一开始是触体检查,后来在1966年开始开始引入染色体检测。虽然有因为多一条染色体的运动员被剥夺了女运动员身份,记录和奖牌都被吊销,被巨大的社会羞辱所淹没,可转年这位女运动员却怀孕并生育一个儿子。 虽然饱受质疑,这种检查行为一直持续了数十年。 另一方面,因为先天睾酮激素高的人更容易取得好成绩,于是,不少运动员为了获得更好的体育成绩,被动或主动地服用了睾酮激素。为了应对这种情况,体育界又开始了睾酮检测。 普通人不明所以,将先天的和后天补充的、合法使用的和非法添加的通通混为一谈,视之为洪水猛兽。 如果,事业想要走得更高更远,就必须快一步,提前研发新式鱼苗技术。 文岚隐约记得是通过不同品种之间的罗非鱼进行杂.交,从而实现全雄性养殖。可是,不同种类的罗非鱼染色体类型不同,具体选用哪种罗非鱼作为培育体,如何实现新培育出来的小鱼全为雄性,这个还有很多关卡要过。文岚不是专业人士,记忆中一晃而过的科普资料根本不会有什么详细的讲解。 这两年,通过正常和非正常渠道陆续引进了多种罗非鱼。在省厅的专家小组配合下,厂里组建的渔产科研小组一直在努力完成育种工作。 上个月底,李文辉兴冲冲地宣布,经过检测,最新一批小鱼几乎全为雄性。 如此一来,只要鱼苗顺利长大,就等于宣布已经我们掌握了全雄控制技术,以后就能够获得后代基本都是雄性的罗非鱼了。 一个鱼塘集中养一批全雄鱼,避免了性成熟个体互相杂交产生小鱼的问题,不用再担心小鱼爆塘了。而且,如此一来,既提高了饵料的利用率,又能保证成品鱼规格统一,方便进行统一加工制成商品供应市场。 罗非鱼肉质鲜美、口感细嫩,是典型的高蛋白质低脂肪食物。又因为生长快速且只以素食为主,罗非鱼还是汞含量最低的一类鱼,不容易产重金属富集。 不管怎么说,易于养殖、生长速度快、产量高的罗非鱼,是生产高蛋白的优良食物来源。 省市各级领导、全厂上下,对培育新品种的罗非鱼极为重视,要人给人,要物拨物,力求早日培育合适的鱼苗。 为了这批鱼苗,李文辉他们几乎扎根渔场,一天二十四小时不挪窝了。 文岚用消毒液清洗了身体裸露的皮肤,套上干净的防护套装,才能进鱼苗房。 房间里,几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正围着显微镜唧唧喳喳地讨论什么。 “文岚,你来啦!”屋里的谈话声一顿,李文辉应声回头,便大声招呼堂妹。 “这就是我跟你说那一批鱼苗,你瞧瞧是不是长势喜人?这颜色,这流线,这背脊,真是太漂亮了。”李文辉看着鱼苗们,就像看着自己心心相印的爱人。 旁边一堆胡子拉杂的大汉,齐齐发出了然的笑声。 文岚忍不住捂脸,身为一个审美正常的女性,实在看不出这满池子的小鱼哪里能用漂亮来形容了。 但文岚也不能反驳,因为上一个说这话的人,已经被洗脑成功,正在显微镜旁边做着实验呢。 把手里的资料递了过去,文岚指着后面几份盯着订书钉的材料说:“前面那些是米国最新水产疾病防治报告,后面的则是新出几份期刊资料。你们看看有谁有空,汉译之后一起给我。穗市那边的结算下来了,钱和名单在信封里,你们自己分吧。” 李文辉随手把资料递给了旁边的助理,然后指着圆脸的小研究员介绍道:“这是我们去年新招的大学生,她新培育出来的那批罗非鱼,已经长到半斤大了。虽然不是全雄,但体格大、肉厚、长得快,经济效益明显。归所长认为,如果能够再次杂交,可能效果会更好。文岚,你前两年说想要半年长到2斤重的罗非鱼,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正在像我们招手呢。” “这都是归师傅、高师傅教得好,我这是误打误撞,纯属运气好……” 小姑娘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高副所长已经截下话头:“该你得的表扬,不要推。虽然每个人的工作都很重要,但你的工作那么快能出成绩,跟你平时努力专研,做事细心有条理,是分不开的。我们大家都会为你鼓掌的,等以后有了正式的良种推出市场,国家和人们也不会忘记每个人的贡献的。” 现场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文岚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研究小组都多了不少女性研究员。 也许,这是政府花了十余年努力推广男女平等的结果。 当然,似乎挣脱了枷锁之后的女性进步的速度更快一点。 ☆、时代剪影 1973年10月6日,阿拉伯人利用“赎罪日”时机发动了打击以色列,收复失地,第四次中东战争爆发。 当这个新闻占据了即时新闻头条时,文岚只轻轻地感叹了一句:“这一切还是来了。” 拿到报纸的那一刻,文岚快速锁门进屋,再次拉开了如意门。 整个60年代,从某种角度来说就是一个全球青年反抗霸权反抗权威的时代。 当时,青年人们都洋溢着一种左.派的反叛精神,都在想如何能更好地改造社会。他们内心都有很多对现实的不满,他们认为资本主义是一种非常腐朽的制。因为资本主义鼓励不停消费,财富逐渐聚集到极少部分人手里,最终还造成社会经济的巨大不平等。 民权运动、新左派运动、嬉皮士运动都在1968年达到顶点,而女权运动、同性恋运动、环保运动在69年以后纷纷兴起,成为七十年代一系列平权运动的先声。 60年代末至70年代初,世界格局发生了很大变化。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发展遇到一定的瓶颈,苏联武装入侵捷克斯洛伐克引起了东欧一些社会主义国家的极度不安。这样,原有的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大阵营的壁垒开始松解,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的经济贸易往来日益增多。 外面一片纷纷扰扰,东方这边风景独好。 1971年,基辛格秘密访华,为尼克松铺平道路。 这下,没有提前接到任何通知的菊刀国彻底慌了,担心米国彻底转向华国,菊刀国政府急于与华国实现关系正常化,并承诺向华国提供巨额援助。菊刀国的外向大平正芳在记者招待会上,更是直接说出:“菊刀国跟着米国脚步走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至于现实情况如何,各家自有一杆秤。 对于这些递过来的橄榄枝,华国当然通通接下,继续埋头苦心经营,全力进行基础建设。 这些年,放下政治执念后,大家逐渐发现即便是负债发展,只要资金调配适宜,也一样可以取得巨大成功。 北高丽这样的纯农业国家,这几年靠着苏联主持的经互助委员会,大力发展工业,即便是苏联指定的相对效益较差的工业,也让国家工业实力蹭蹭地往上直蹿。北高丽不仅跟菊刀国并称“东北亚工业双雄”,国家还富余到免费医疗、免费教育,还给每家每户分配了房子,诱得大量南朝鲜人翻越边境线、潜逃到北方。这跟二十年后的角色,几乎完全颠倒了过来。 跟着苏联的北高丽,富了;跟着米国走的菊刀国,强了;靠强人铁托以一己之力,带领人们走出一条符合自己国情的经济工业道路的南斯拉夫,短短几十年就成了国富民强的“巴尔干之虎”。 经过几年埋头发展后,华国人逐渐发现“要发展,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科学就是生产力”并不是苍白无力的口号。人们的日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好。 原来觉得吃口饭都是奢侈的人们,换上了新良种、用上化肥后,粮食的产量迅速往上飙升,逐渐摆脱“半糠半饭”的日子开始往实现“温饱”而进发。 于是,全国上下掀起了修路热、学习热。 上层领导看问题自然没有那么简单,他们在等待更好的时机,在等待更明确的信号,正在等待预测中的高位油价的到来。 第四次中东战争初期,阿拉伯人节节胜利,但一周后战局逆转。 因为米国及其它西方国家支持以色列,以色列开始大规模反攻,埃及开始处于不利地位。 10月17日,阿拉伯产油国石油部长开会,讨论如何以实际行动支持埃及,打击支持以色列的米国和其它西方国家,逼迫他们在政治上站到阿拉伯人这边来。会议最终决定立即逐步压缩产量,减少对美、欧盟的石油供应量。 但,米国不以为然,在1973年10月19日宣布对以色列提供22亿美元军事援助。 这一举动,彻底此举激怒了阿拉伯产油国,利比亚当天宣布向米国禁运石油。 1973年10月20日,沙特阿拉伯等海湾产油国一致行动,每月减产5%,对米国及其盟友(包括欧洲、菊刀国等)禁运石油。 石油价格以此从一直以来的低价3美元以内,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于1973年12月下旬猛地把油价提高到每桶11.65美元,之后一度超过13美元,后又涨到39美元。 此前,米国石油产量已处于衰减之中,无力增加产量,于是油价飞涨,许多加油站汽车排长队。 欧美国家纷纷扑街,其中荷兰因为帮美国运输武器,被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直接点名。当时,荷兰每年进口1.8亿吨石油,其中2000万吨自己消费,其它用来自己加工,或者做转口贸易赚点外汇。结果石油被禁运,搞得荷兰外汇收入都断了一大截,荷兰整个国家都懵了,街上停满了缺油的汽车。 石油禁运,使欧洲的工业生产下降了8%,钢铁产量下降14.5%,米国的GDP下降了4.7%。因为缺少燃油,米国人开车的速度提高了许多,交通事故增加,甚至出现了居民出门捡木柴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场危机惊天动地,西欧、菊刀国80%以上的石油靠进口,进口来源又主要依靠中东,所受打击远远超过米国。 英国,陷入慢性萧条,开始步入二战后的经济最低谷。政府大楼前后,全是垃圾,很多写字楼纷纷关门大吉。街上行人稀少,因为经济萧条,商业大楼都被中东土豪们买下,街上随处可见阿拉伯语的招牌。 英国经济学家说:“现在整个英国都是大英博物馆了。” 1973年11月下旬,欧共体表态,在中东问题上支持阿拉伯人。 1973年11月22日,菊刀国也宣布站到阿拉伯人一边。因为,菊刀国99.8%的石油来自进口,其中80%来自中东,缺少中东石油整个国家就要停摆了。这一缺油,74年菊刀国的物价上涨了23%,汽油、煤油涨价,电力、食品涨价,所有的物品都陆续涨价。从此以后,日本特别注意跟中东产油国的关系,尽量维持在良好状态。 自此,米国和荷兰,被彻底孤立了。 煎熬到74年7月,米国以大佬姿态赶赴中东调停,沙特等才渐渐解除石油禁运。 后来,米国前国务卿亨利·基辛格说:“有史以来,还没有一个由弱小国家组成的集团能过迫使占人类绝大多数的其他国家的人民如此戏剧性的改变生活方式,而遭到的抗议却如此之少。 在这场风暴中,有几个国家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以沙特为首的中东国家个个成了暴发户,开始要大搞建设,韩国的朴正熙抓住这次机会,将一百多万国民派到中东去盖房子,从而催生了现代集团等,也为韩国贡献了巨额外汇,为韩国的后期崛起奠定了基业。 苏联靠着石油资源,在国际市场大赚一笔,然后用这笔外汇买农产品和工业品回国,喜滋滋地过了好些年。 正在玩单机游戏的华国,没受到什么冲击。因为当时工业化程度低,对石油需求不高,发现了大庆油田后一直出口石油换取外汇。按照文岚秘密信函上的提示,华国这几年一直有意囤积了大量石油。趁着石油价格大涨,趁机出清石油库存,大赚一波外汇。 按照指示,相关部门将赚来的外汇从经济受挫的地区和国家大量购入技术和机械,在战略要地建立了一批石油化纤厂及化肥厂,同时成立计算机及相关技术研究院。 多年后,在解密文件中可以看得到,1973年6月7日,陈云曾约见了中国人民银行负责人陈希愈等人。 “和资本主义打交道是大势已定。”陈云感慨地说,“过去我们的对外贸易是75%面向苏联和东欧国家,25%面向资本主义国家。现在改变为75%对资本主义国家,25%对苏联、东欧。” 1974年7月,陈云撰写了关于70年代世界经济危机的两份提纲,第一份是《对目前世界经济危机的看法》,第二份是《这次经济危机与1929年危机的比较》。 在提纲中,陈云提出的国际形势判断,不仅符合当时的形势发展,而且对比以后的30年,与他的许多预见也出现了不少惊人的吻合。 例如,关于世界新格局,他指出:“二次世界大战后出现了新的国际关系”,“以美帝为首的资本主义世界”虽然遇到经济危机,但“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经济仍然是有较大发展的”。 在与米国、菊刀国等恢复正常往来后,中国人民银行积极开展了筹措外汇和利用外资的工作,一年中筹措到10亿美元,却迈出了中国利用外资的新步伐。 这些上层的想法和做饭,无论是在华还是在米的文岚都无法接触到。 但是,文岚真真实实感受到了时代在变化。 “的确凉”最初因为产量低,只能在北京、上海等少量城市有限发售,在多地引起人们的抢购。 最初的时候,大家买不到也买不起几件“的确凉”衬衫,只能购买“的确凉”做的假领子,几件假领轮流穿。反正,别人也看不出来,还以为你有好几件衣服呢。要是谁有件格子“的确凉”衬衫,足以引发极高的回头率。 可到了75年,随着的确凉普及,姑娘们纷纷穿上小碎花裙子、带里衬的白裙子,走起路来裙角飞扬。 正在上大学文岚跟同学们相约出门逛街,原本那些蓝、灰、军绿色或者小碎花的上衣,渐渐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五颜六色的花裙子。 街上那些习惯穿着蓝、灰、军绿色或者黑色的裁剪肥大的裤子的人们,也开始换上剪裁更为简练的时装。小女孩们穿着各式俏丽的小裙子,成年妇女的裙子上打着各种花褶露出小心翼翼的花俏,最时髦的追求美的姑娘会穿白裙子。男士们则更钟爱纯白色的“的确凉”衬衫,还喜欢把下摆塞进裤腰里,露出里面的皮革腰带。 街上的商店渐渐多了起来,人们的笑容越发的真诚,路边民居飘出的饭菜香里也多了一丝肉香。 文岚抱着从书店买到的新出汉译本,笑脸盈盈地跑上前,帮着把躲进糖水铺里舍不得出来的同学拽出来。 一行人嬉闹着,从商业街东头走到西,两手满满地踏上回校之路。 走在落日的余晖里,满足的心情随着漂亮的连衣裙随风飘荡。 金色的光线,把姑娘们洋溢着青春的身影剪辑成时代的一道美丽风景线。 ☆、申读大学 1973年秋冬的米国,受第一次石油危机的影响,开始迈入最慌乱的时节。 因为缺货和涨价潮,超市里的卫生纸,被疯狂的主妇们一抢而空。罐头、快食类谷物、洗涤剂、饼干盒,堆满了人们的购物车。超市出口、加油站旁边,堆满了各式汽车,全国一片乱糟糟的景象。 与此同时,欧美各地的二手市场、跳蚤市场,开始变得异常火热。 人们尽可能地挑出家里暂时用不上的东西,摆满了后院或者前街的空地,试图换取一些现金以贴补家用。 美国加州的棕榈泉,一座硕大的别墅门口,一对白人老夫妻开门迎接一行肤色迥异的客人。 “玛丽,威廉,你们好。”约翰热情地拥抱了老夫妻,然后转身介绍自己带过来的朋友,“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朋友,他们正在装修自己的新家,所以到处寻找一些比较特别的装饰品,试图让自己的房子更有个人特色一点。看了我上次拍的照片后,这几个小孩也想亲自过来看看,没办法就连我们见多识广的金小姐说你们的花园真漂亮,让人羡慕得要命。玛丽,我觉得能够在这么漂亮的花园里喝下午茶,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被恭维得心花怒放的玛丽,看了看眼前的衣冠楚楚访客,二话不说就往后花园带:“我们这个花园可汇集了好些人的心血,上一任房东莱克先生他们曾经从遥远的东方带回了许多珍稀植物,嗯,还有不少极具异域风情的装饰品。我们买下这栋房子之后,又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些新园艺品种。自从威廉退休之后,我们平常没什么事,就花费了更多时间和精力来此后这些花花草草了。” 穿过□□,文岚一眼就看到了水池旁边有两只装饰用的兽状雕像,另一侧的草坪上伫立着两个饱经风雨的石像。 无论是质感,还是外形,这几样物品都烙印着深深的华国风格。 吉爷爷的手指拂过石像,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另一侧,查看兽状雕像的张教授,轻轻触击,细细观察倒模痕迹,在找到几个细小的汉字之后,才伏在吉爷爷耳边悄悄说明情况。 约翰帮着去端咖啡,威廉低声说了一句:“这几位都是从哪里来的,那位金小姐,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 糟糕,东方公主的影像当年流传甚广,没想到这么多年后依然还有人记得。 约翰哈哈了两声:“没办法,我们认黑人比较快,他们黄种人对于我们来说长得都差不多。要不是我跟安格鲁认识很多年,走在外面我也分不出他跟其他人的区别。不过,安格鲁的儿子成绩超好,去年被哈佛大学法学院录取了,羡慕死旁人。要是我儿子能够考进法学院,我做梦都得笑醒了。” “哈哈,不要说是法学院,只要能够进哈佛,我都别无所求了。”威廉往碟子里面装甜点,“可惜我家的孩子读书不怎么样,没有一个能够考进常春藤的。” “嗨,威廉,你儿子进了华尔街,已经够厉害了。”约翰苦笑一声,“我小儿子学校学生贪玩成性,我刚给他转了个学校,结果第一次考试,全班35个人,他考了第34名,最后一名是刚从越南过来的不太看得懂英文的小孩。” “他们东方人读书是真的很厉害,这个你也明白的。再说,那个东方公主新建了华人新镇,就连组建了几所学校,听说那边的华人自那就更加重视教育了。这两年,那边考试成绩一直占据了地区第一名。照你说的,你儿子刚过去,肯定会不太适应的。”威廉轻轻拍了拍约翰的肩膀,“不过,上次你们家过来玩的时候,我看你小儿子挺健康挺开朗的,你就别担心了。” “也就只能这样了,我希望他在新学校能够多学点东西,以后考个好学校。这样,以后的生活也能简单一点。”约翰端着咖啡,放在花园的桌子上。 一抬头,却看见文岚他们正围着一个黑漆漆的面具聊得正欢。 “……这院子里很多装饰品,都是前任主人莱克先生他们留下来的。据说老莱克先生曾到过华国、印三一带,这些都是他们收集回来的。哦,对了,听说早年华国乱得很,老莱克先生跟着米国军队进了城,还亲自坐过华国皇帝的龙椅呢。可惜,他没有留下什么照片,所以我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他们卖房子的时候,因为我们连装饰品已经买下来,所以他们也爽快,连收藏室里的东西都基本留了下来,什么书报、笔记乱七八糟的,里面倒有几张他们在华国西部的照片。” 文岚他们快速交换了几个眼神,身为艺术顾问的詹姆斯立刻追问道:“玛丽,那些东西还在吗?如果方便的话,我们想看一下。” 玛丽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客人居然会对那些感兴趣:“东西都堆在地下室,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当然可以去看看,有好几箱呢。” 地下室里的资料估计很久没有人动过了,轻轻一扫,漫天灰尘飞舞。 在一阵轻咳过后,地下室里的箱子被依次打开。 文岚他们在里面翻出不少明清书籍和探险记录,在另外一格角落里居然还找出几个青铜器。 文岚一拍手掌:“太好了,这下我的论文有资料了。” “论文,你要用这些来写论文?可爱的小姑娘,这些可都是老东西了,杂乱无章的,就连莱克先生他们都说不清楚究竟是些什么东西。不仅我们弄不清楚,就连没有人知道这些是什么,要不是老威廉不让我丢,这些东西又沉得要命,我早就全部都清理了。”玛丽陪着客人们翻看了不少以前的老东西,完全不明白这些少年少女们怎么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文岚把资料放回箱子:“玛丽,我们学校每个学生都要有自己的研究课题,老师说这个会关系到以后的大学申请资料。所以,同学们各出奇招,尽量找些别人没少的资料来研究。这些东西,我那些同学肯定没有机会接触到。玛丽,这些我的作业能不能拿到A,就全靠你这些资料了。所以,你能把这些打包一起卖给我吗?” 这些垃圾居然也能换成钱? 玛丽自然连连点头。 在别墅内外逛完一圈,吉爷爷、张教授和詹姆斯也看中了不少东西。 最后,威廉和玛丽都非常爽快,以1500美元的总价卖掉了3只被当作浴巾架的兽首铜像和两个石像,以5000美元的价格转让了詹姆斯看中的那些画作和艺术品。 至于文岚看中的存在那些地下室的旧物,玛丽大手一挥:“你们买了这么多东西,那些纸张和杂物就当我们送你的礼物吧。希望你能取得好成绩,考上理想的学校。” 中英文资料,层层叠叠,堆满了几个车子的后尾箱。 回程中途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詹姆斯有意避开众人,悄悄问道:“岚,如果你不愿意进我们推荐的那几所欧洲学校,你完全可以靠菲利普的关系进米国这边的学校呀。菲利普他们公司有名校校董资源,完全可以让信托公司那边全权安排的。就算你不喜欢他们提供的学校名单,也可以搭他们的线,通过募捐获得名誉校董位置,哈佛、麻省理工、斯坦福、普林斯顿什么的,都可以。之前几位金先生金小姐也是通过这种方式进入名校的,办起来非常简单的。” “谢谢你,詹姆斯。关于这个问题,我之前跟家里人也商量过。”文岚抬头看着远处的风景。 傍晚,四下宁静无比,不远处就有一泊湖水。风静无波,水面就像一面镜子,倒影着天边瑰丽的彩霞、空中的白云以及岸边婀娜多姿的树影。距离岸边约四五米的地方,矗立着一棵孤零零的大树。它与所有的同类都隔水相望,能够陪伴它的只有脚边那一湾碧水,只有湖面同样孤寂的树影。 文岚看着那棵孤独的大树,莫名觉得悲凉,那棵树多像身处人群之外永远带着难解孤独的自己。 文岚的声音随风而逝,有时候渺不可闻:“我时常觉得孤独,所以我更想去尝试那些普通人的生活。每一次的聚会,每一场的见面,都像是一个锚定,让我确认我是真正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我看见陌生的人们脸上诚挚的笑容,我知道我还活着。我听到学校里面的书声琅琅,我知道我还活着。我看着福利院里的孩子逐渐长大,我知道我还活着。我想去尝试普通人的生活,所以我希望一切都按普通人的步骤来操作。因为,一旦跨过学生时代,我将离普通人的生活越来越远。” 詹姆斯有点不明所以,但他看懂眼前这个女孩眼中的孤寂与认真,所以更多的劝说没再说出口。 下午三点,文岚按照约定的时间,穿着一袭长裙,带着个人资料,走进了大学入学面试办公室。 “首先,我们要从你上交的这些论文开始聊起……” 文岚与两位面试官眼神接触,微微一笑,接着侃侃而谈:“你们也看得出来,在米国社会,我属于少数群体。因为血缘的关系,我会时常接触很多来自东方的文献。在大量阅读东西方书籍后,我时常会在想,在人类社会发展的过程中,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在第一个轴心时代,华国出现了一批如孔子、孟子等百家争鸣的思想家,印三出现了释迦牟尼,希腊出现了苏格拉底,自他们出现后,世间的学说不约而同地把重点放在人的身上……” “西方学术界,大多认为孔子是劝解人们盲目地相信权威,要维护身居高位的人士的权威。其实,我倒认为孔子跟苏格拉底一样,都是对权威表示怀疑,但应该遵循天地之间必有的伦理。苏格拉底也承认国家的权威,甚至于也接受了判处他死刑的决定,为此甚至拒绝朋友们将他从监狱里解救出去的建议。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他们都认为必要的权威是必须尊重,也必须存在的。但与此同时,孔子也认为”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卷而怀之”,对于他而言,道才是……” 女面试官微微一点头,快速在评卷纸上写了几个要点,然后接了一句:“我看过黑格尔和康德对孔子的评论。从某个角度来说,孔子、苏格拉底和耶稣一样,都要求普爱世人。” “《论语》里面关于德和仁的叙述很多……”文岚一连举了几个例子,将东方文明与西方文明进行横向和纵向比较。 男面试官顺势查问了几个人类学和社会学的问题,与此同时,他们面前的记录纸上的文字越写越多。 这几年,文岚一直没有停止过思考,回答起两位教授的问题更是有理有据,虽然角度有点新奇刁钻。 男面试官翻看了一下文岚的申请材料:“你平权、女权方面表现出众,在支持儿童福利方面也做了不少工作。那么,我想问一下对于其他少数族群,你和你的团队有没有其他的计划?” “大家都知道非洲大陆缺医少药,很多人因为感染疟疾而苦不堪言。最近两年,我们在推行一个新的援助计划。我们利用人们捐赠的钱财和我们集团筹集的资金,购买了大量二手机械和棉纱,然后运到亚洲相对落后的地区开设工厂,大量招用女工将棉纱缝制成蚊帐,再将蚊帐捐赠到非洲。嗯,也许你们之前在其他渠道听说过什么是蚊帐,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先简单介绍一下蚊帐的工作原理和隔蚊效果。蚊帐就是用细格棉纱缝制的类似帐篷一样的物件,但更轻更透气。把它这样绑在床上或者席子上方,扎紧就可以防止蚊子叮咬。只要物理隔离了蚊子,就能大幅减少因蚊子而带来的遗传疾病……” 文岚一边说,一边在白纸上画下简易的蚊帐图。 听着文岚倒背如流的数据和医学参考资料,两位面试官忍不住连连点头。 从面试结束后,女面试官再一次与文岚握手,轻轻说了一句:“希望很快有机会与你共享晚餐,我们学院的礼堂很是与众不同。” 文岚会意,下意识脚往一退,两腿一弯,行了个英国淑女习惯的回礼。 布朗太太的教导,业已深入骨髓。 此时的文岚,是文岚,却又早就不是旧日的文岚了。 ☆、科教兴族 一群小孩涌在阳台,看着不远处正在举办的宴会,针对来宾们的装扮叽叽喳喳讨论个不休。 “哈哈,他们居然胸前带着鲜花,又不是女孩子,又不是结婚办喜事,好好的一个大男人,带什么花呀,哈哈,太好笑了~” “就是,还要带那么大一朵白色花,实在太逗了。” “哈哈,你们还别说,说着,我也觉得很搞笑,这也太没有男子气了。”崔达泰笑得前俯后仰,简直停不下来。 “你们在笑什么呢,说出来,让我也笑笑。”金老爷子从门口走了进来,脸色铁青。 “校长好!” “金爷爷好!” 小朋友们面面相觑,静若寒蝉。 “你们的父祖辈离开华国才短短几十年,中华民族的优良美德就在你们身上消失了吗?贵族,绅士,不仅仅是一种身份。一个有教养的人,能够受到尊敬,不是因为他们的地位,更不是因为他们拥有的财富,而是因为他们的人格魅力。”金老爷子的拐杖重重一戳,“崔达泰,你年纪还小,很多东西还没有学到,这个不怪你,但是你必须明白,一个有教养的人绝对不会肆意评论自己不熟悉的事物,哪怕只是听到也应该避开。因为很多时候,如果你不评论,你就不会露怯,就不会让人知道你见识不足。” 随着年纪渐长,金老爷子精力不济,渐渐把公司业务放手,自己重拾老本行,把工作重心转移到了学校。 毕竟,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希望,都在年轻一代人身上。而教育,除了金钱和时间外,还需要长辈们付出更多的精力去教导。 “金爷爷,对不起,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崔达泰小脚肚子一直在发抖。 这群对着外面指指点点的孩子,都跟金家沾亲带故,自然都明白金老爷子说话的分量。自从金家的孩子陆续离开家庭,为了避免金老爷子赶到孤独,大家很有默契地把时常把孩子送过来陪伴老人们。有了孩子们的嬉闹声,整个庭院都再次变得有活力起来。 而此时此刻,大家都看得出金老爷子是真的生气了,所以小家伙们一个个低着头,不敢有半点不敬的举动。 金老爷子看着眼前的孩子们,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你们几个还小,未来要接触的人很多,需要学习的东西更多。你们要记住,任何时候,你们是你们,但又不仅仅是你们自己。在这个白人的社会里,别人认识的华人很少,甚至有些人一辈子就认识那么一两个华人。所以,我们的一言一行,在他们的眼里,就代表着华人。你们做了好事,他们就认为华人是善良的。你们乱丢垃圾,大声喧哗,他们就会认为华人是粗俗的,是不讲卫生的。你们得时刻记住这一点!” 几个大一点的孩子,齐声应道:“是,我们知道了。” 其他几个小孩子听到后,也跟着稀稀拉拉地回答:“知道了。” “说起来,我们华国一直都有带花的习俗,例如你们以前背过的王维的‘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杜牧也曾写过‘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到了宋朝,男子簪花已经变成了一种制度,甚至逐渐礼仪化。正式的宴会中,宋朝皇帝是不是就赐宴赏花。杨万里的‘芍药牡丹蔷薇朵,都向千官帽上开。'描写得就是赐宴赏花的场景。” 金老爷子指着窗外路过的客人:“我们国家曾有过这样的习俗,别的国家自然也有他们的习俗,这一点都不值得大惊小怪。你们现在看到的男性带花,其实是襟花习俗。襟花代表的是优雅的绅士文化,是一种欧洲贵族习俗。如果你们多看一点油画,就会发现欧洲一直都有佩戴鲜花的习俗。” 趁这转换的空隙,门口一个年轻的女子顺口接了下去:“19世纪欧洲贵族那些为了展现自己的风雅,出席正式场合的时候,都会在胸前佩戴鲜花。存世的中世纪后的油画中,很多男性的胸前都配有一束鲜花。据传,在某个时期,女性如果答应了男性的求婚,便会在他的领口插上一朵鲜花。” 崔达泰欢喜地叫了一声:“岚姐姐!” 文岚走了进来,摸了摸崔达泰的头发,扶着金老爷子坐下:“您别生气了,哪个小孩子不淘气的,我小的时候一样闹腾得厉害。” “尊重,是包容,是体贴,是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予以宽容。”金老爷子气呼呼地扬了扬手,“你给他们好好讲讲。” “我们所熟悉的文化,只是世界文化的一部分,外面还有很多东西跟我们的习惯不同,甚至可能截然相反。每种文化所延伸出来的外在表现,都有它们内在的逻辑。”文岚指着男孩们身上的小西装,“你们看,我们现在穿的西装,左边领口这个扣眼,它的名字就叫做插花眼,又叫美人眼。听名字,你们就应该知道,这个扣眼设计除开就是用来插鲜花的。这是贵族习惯逐渐平民化生活化,在服饰中留下的痕迹。你们仔细观察一下,看看以前的资料,你们就会发现英国一直都保留着这种习俗。白色康乃馨,是一种最正式的襟花。绅士们出席正式活动时大多会佩戴白色康乃馨,包括婚礼、赛马、舞会等等。你们猜猜红色康乃馨是什么佩戴的?” 大家面面相觑,良久,成婶家的大孙儿小心翼翼地说了句:“白色是绅士们常常佩戴的,红色应该就是淑女们常常用的?” “好吧,我就不为难你们了,这次我直接告诉你们答案,回头你们自己多研究一下女士们的帽子有什么讲究,英国的爵位有什么区分。”文岚替他理了理额发,“世事通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多看多听多想多问,以后你们自己要学会观察与学习。红色康乃馨一般也是男性佩戴的,它通常代表的是权利和地位。回头你们多看看人物照片与油画就会发现了,强势的绅士喜欢佩戴红色康乃馨。在以前,红色是男性常用的颜色,红色能够让人联想到血液和暴力,所以许多国家的军服都是红色的。” “哇,岚姐姐,真厉害,懂这么多。” “小格格,你太厉害了。” 一群小孩忍不住张大了嘴,啧啧称赞。 文岚莞尔一笑:“这些可都是我从书上看来的。其实,你们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也很厉害,教会了我很多知识。当然,我们老爷子懂得更多,琴棋书画,都有涉及哦。” 金老爷子额头轻轻往左上一扬:“嘿,不要以为我们就是老古董。想当年,我也是上过新式学堂的人。华国是我们的国家,是我们血脉的源头,你们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我们在哪里,我们都是那片土地的主人,建设它是我们的义务,这是流淌在我们血液里的使命。嗯,说起来,我们一直都忘了,现在看来,加强中华基础培训势在必行,古典文学需要变成必修课程。嗯,学校里面琴棋书画都得配上专职教师变成选修课程,现在外面世道乱,还得再增加武术师傅,跆拳道、泰拳、自由搏击什么都可以,男孩子们必须锻炼身体,先这些吧,其他的我再研究一下。”。 “不是吧,这也太残忍了,不要啊~”孩子们哀嚎出声。 “这个不容置喙,我们身为华人,掌握一些基本的中华文化和传统技艺,那是必须。我看你们都是聪明孩子,天资聪颖记忆强,这些应该都不是问题。我相信你,当然,你也得相信你自己。”金老爷子脸上露出顽童般的笑容。 “增添课程,需要先经过论证可行性,估计得花费不短的时间。”文岚抿嘴一笑,朝孩子们使了个眼色。 孩子们一愣,然后会意地捂嘴偷笑。 “哼,就算慢,在你们毕业前还是有机会的。”金老爷子忽然想起正事,“文岚,你上来找我有事?还是说你的间隔年计划批下来了?” “已经收到回复,批了两年。我上来找您,是新闻刚才安德鲁打了电话过来,说是方展新的议员选举资格得到确认了,接下来就要开始跑选举流程。” 孩子们嘻嘻哈哈地聚成一团下了楼,文岚陪着金老爷子慢慢往下走。 “这是我们地区第一个华裔参加选举,无论成败,都算是成功走出了第一步,这是好事。”金老爷子略一沉吟,“你找财务那边,看怎样以合法的方式尽量为他注入更多的选举资金吧。” “好,我稍后就跟进这事。”文岚见孩子们都走远了,“您上次提出想让凤眠姑姑走仕途,可是她一直不愿意回来,您看是不是用一下纽约那边的人脉?” “加州和纽约都是民.主.党的大票仓,她不愿意回来就不愿意回来吧。我跟毓蓉也商量过这个问题,毓蓉的意思是既然凤眠热衷于推进平权事宜,那就让她去闯闯去试试吧。”金老爷子拍了拍文岚的手背,“孩子大了,总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凤眠虽然很天真,但充满了干劲,让她去大都市走走,开阔一下眼界,也是一件好事。毓蓉在纽约精耕细作多年,能稍微遮一遮风雨,你别担心。” “虽然如此,但好的平台,总能让人更快进步。詹姆斯的哥哥埃勒里.贝克莱准备竞选参议员,不如通过詹姆斯的路子,让凤眠姑姑去贝克莱竞选部实习吧。” “詹姆斯是哪个?哦,你的那个私人艺术顾问,贝莱克家不结婚的小儿子。”金老爷子拄着拐杖,在楼梯口踱了几步,布满老人斑的大手往下一压,“这是个好去处,辛苦你了,文岚。后面的事情,我去跟凤眠谈。” “都是自家人,这都是应该的。”文岚微微一笑,也不表功。 金老爷子看向东南方向,良久,搭在文岚手上继续往前走:“一会儿的大学免息贷款协议,由你全权出面操作吧。你有两年的空档期,其他的事情你照做,这边的公司业务,你也得慢慢挑起来了。” 下了楼梯,一步一步往前走,前面灯火辉煌。 华清园私人园区一侧,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西装革履的司仪手持话筒,站在高台上宣布:“1974届毕业欢庆晚会正式开始!首先,让我们先恭喜邹如芳同学考试哈佛大学,朱以文同学考试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恭喜各位!下面,有请金校长为我们讲几句话。” 台下掌声雷动。 穿着一新的学生家长和学生们拼命鼓掌,许多身为新移民的学生家长更是躲在一旁,悄悄擦拭眼泪。 须发斑白的金老爷子站在话筒前,环顾四周:“你们这一届学生,不是我们学校的第一届毕业生,但是是最多跟着我们从无到有、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你们中很多人是坐着难.民船来到这个国家的,虽然离开家乡的理由各有不同,但初到这个地方那种惶恐不安却是一样的。” 金老爷子的手指往华清园外一指:“仅仅花费了十来年的时间,我们就用我们的双手在这片异国他乡的土地上重新建立了属于我们的家园。这是我们的胜利,这是你们的胜利,这是我们大家的胜利。” 经历过那场劫难来到这块土地后靠赤手空拳逐一打拼的人们,纷纷以手拭泪。 “我们兴办学校,我们鼓励孩子们入学的时候,其他人很不能理解。他们有人好心好意地劝我们‘先把肚子填饱再想其他的吧。',我们没有听从。因为我们的祖先奉行‘读书才能出人头地',现在我们换了一种说法叫做知识兴国,其实都是一个意思。即便是在各种歧视和生存链的地段爬行,在没有什么帮助的困境中,我们这些炎黄子孙依然靠知识改变命运,希望纯粹靠自己的努力,最终实现了自我命运的救赎。只要我们努力,孩子们一代比一代受教育程度高,就能找到更好的工作,过上更好的生活。所以,在我们这,即便大字不识一个,哪怕每天吃糠咽菜省吃俭用的父母,也知道要尽可能让孩子读书。” 台下鸦雀无声,各家自是心有戚戚焉。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们血液中隐藏的文化基因一直呼啸着不认输,叫嚣着要改变我们的命运。周永芝,我们沈娜仁同学的母亲,一个人来着两个孩子万里迢迢来到这里。为了供孩子们读书,每月打三份工,没日没夜地加班,最忙的时候甚至一个月连一天都不休息。沈娜仁找到我们,希望能够帮店家做点小活赚取学费,那时候她才8岁。辛苦了这么多年,周永芝终于苦尽甘来,大儿子沈绍仁前年考上普林斯顿大学,今年我们沈娜仁同学又考上了康奈尔大学。昨天很艰难,今天很辛苦,明天很快乐。” “大环境是我们没有办法改变的,个体很难对抗环境,无论你强大与否。你们走出这片乐园之后,依然会遇到贫穷,会被人被轻视,会被人被欺凌。但是,你们要永远记住,错得是他们,而不是我们的血液不是我们的皮肤。歧视,永远都错,永远都不该存在。” “就算我们是蜉蝣,只要我们还能游泳,只要我们肯努力,总有一天,我们也可以坐在比别人高的地方。” “我们今天很渺小,但我们的将来必定光芒万丈。无数个我们,终有一天能够逆天改命,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能够畅行于这天地之间。” 灯光所到之处,人人挺直了胸膛,热泪盈眶。 ☆、为了欢聚 我们从未忘记,我们从未原谅! 这是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在犹太人内部流传的一句话。 当李文岚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如同被电击了一般,从心底开始颤抖。 当年文岚学历史的时候,带她的指导老师曾过说:“我们是幸运的一代,因为我们远离了战争。我们是不幸的一代,因为我们从来没有办法亲历历史,只能从故纸堆里去拼凑历史的模样。” 现在,似乎微微一伸手,便可以触摸到历史了。 犹太人的仇恨,犹太人的悲剧,举世闻名。 经历了苦难的他们,从未忘记那段历史。 从二战结束,一直到21世纪上半页,犹太民族也一直没有停止过追查当年纳.粹.战.犯的脚步。 在那个通讯和情报手段都非常有限的年代,满世界追踪纳.粹.战.犯,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但,犹太人从未放弃。 即便是逃到地球的另一个角落,即便那人早已是垂垂老矣,就算那人穷困潦倒苟延残喘地熬着日子,只要他当年犯下的罪恶没有得到惩戒,那就绝对不能放过他。 就要有一丝可能,就一定要把他押解回国,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 对于人类来说,这个世间世间最烈的酒,往往就是复仇的滋味。 正所谓快意恩仇,就是这个道理。 不管复仇的情绪有没有那么浓烈,复仇成功的快感是任何情绪都取代不了的,尤其是对于那些在战争中遭受迫害失去家庭失去的生活的人而言而是如此。 畏惧于犹太人的追查,一些战犯悄悄变成为了线人,以报告更高级级别战犯的情况,来换取不同额度的报酬,或者试图从战犯名单中删除他们的姓名。 据说,每处死一个战犯,犹太组织都会在他的尸体旁边留下一张卡片,上面赫然写着那句名言:“我们从未忘记,我们从未原谅!” 同样,对于对于二战中,菊刀国战犯强加给中华民族的苦难,中华民族亿万儿女们也从未忘记。 可惜,由于种种原因,正式版的祭奠活动和纪念馆,一直要到很后期才开始运作。 这次,李文岚希望能够加快这个进程。 因为,人类的记忆时常是有限的。 人类太容易失忆了。 一个区域的失败,一次战争的失败,并不会让大屠杀停止。 如果人们都开始忘却,那么下一次大屠杀很可能将再次降临。 二战后,德国上下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德国总理数次下跪道歉。 所以,人们选择了原谅。 而同为轴心国之一的菊刀国,却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他们拒绝承认罪行,通过修改教科书等方式,一次又一次对年轻一代人进行洗脑,让他们相信所谓的二战罪行只不过是其他国家编造的谎。他们置之千万受害者的申诉不理,强行洗白他们的“英雄”。 于是,二战,成了亚洲各国挥之不去的噩梦。 实际上,在现实的历史中,自然而然,随着时间的流逝,绝大多数的人情绪开始软化,很多受害人的同胞后裔选择了完全忽略那段历史。 这,让很多人觉得愤慨,也让许多人觉得无奈。 明明,原谅,应该是受害人的选项之一,而不应该是外界强加给他们的决定。 但是,世界上却没有他们说话的声音。 这些年,文岚在世界各地游走的时候,也曾与一些当年的受害人交谈过。的确,他们中的某些人早已选择了原谅,某些人选择了释然。那是因为,当他们看见那些自封的所谓“优等民族”可怜兮兮的样子时,他们的复仇渴望也就是消解了。 某次,金老爷子带着文岚走进了欧洲小镇的酒吧,认识了一群新朋友。 不知怎的,在酒精的作用下,男人们聊起了战争。 在战争中失去了妻子,因为战火又失去了大儿子和大儿媳妇的金老爷子,在数十年后再说起那段历史时,完全没有想起自己失去了多少财富,只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起因为战争而失去的那些亲人和朋友,谈起了那些逝去的美好生活。 曾被关进集中营失去几乎全部亲人的弗兰克,在咕咚咕咚灌下一杯啤酒之后,眼泪夺眶而出:“你们知道那个臭名昭著的集中营吗?我就是从那里爬出来的,当时我太虚弱了,连路都走不了,只能靠爬。就因为这次战争,我的家毁了,在水晶之夜后就全毁了。我的邻居举报了我们,明明之前我们还能聚在一起唱歌跳舞,可惜,转眼之间一切就全变了,他们毁了我对人的信任。该死的集中营,夺走了我的父母,抢走了我的妹妹,毁掉了我的健康。所以,当我被在被解救出来的时候,唯一的愿望就是消灭掉整个德意志民族,把他们的土地瓜分掉,这样就可以避免再发生同样的惨剧。” “那,后来呢,你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因为我回不去了,可是我又不知道应该找谁报仇,大家都是可怜人。”弗兰克的酒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弗兰克从集中营里逃出来,联军带过去的人见他身体过于孱弱无法独立行走,将一名德国战俘分配给他作为坐骑时,他的怒火变成了不屑,最终变成了怜悯。 “可以说,他被分配给我,他是我的财产。他曾经向我抱怨,战争给他带来多少不幸,但他很快就学聪明了。我想说,他是一个可怜的家伙,没理由向他报复。” 弗兰克像大家稍微描绘了一下那个德国战俘的骨瘦如柴的模样,在场的长者们纷纷明了地点了点头,因为战争给人们带来的创伤还没真正远离。 “一旦你开始面对个人,他们在很大程度上跟你一样是受害者,你就释然了。”弗兰克叫了一杯新的啤酒,“当我刚刚被解救时,我认为德国应该从地图上被完全抹去。随着时间的流逝,如果我遇到一个德国人,我会跟他说什么呢?我不会说同情他,我会说请你凭良心做人。” 对于更多的幸存者而已,幸存是一种特别待遇,随之而来的还有义务。 “我永远的都在问自己,为什么那个时候我没有一同死去。现在的每一天,我都在问自己,我能为那些没能活下来的人做些什么。我想成为他们的代言人,我想让他们的回忆继续,让那些死者活在记忆里。”一个在收集集中营死难者资料的志愿者,这样告诉文岚。 正在筹备纪念馆的西蒙.维森塔尔,始终认为个人的罪行不能用集体罪行所掩盖,个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不是抽象的集体。 正义,不是复仇,是让争议接受伸张,让冤魂得以瞑目,也通过这种保存受害者的战争记忆。 包括维森塔尔在内的战争受害者,罹难或者幸存的,都肩负着“信使”的义务,将战争的不幸、大屠杀告诉世界和后代。 他们的想法和做法,让文岚觉得很震撼。 所以,文岚决定用两年间歇年的时间,尽量促成这件事情。 李文岚,利用了李哲闻和关氏兄妹的军方背景,也利用了安澜集团的能量,再加上一点点非正式手段,终于拿到了中外合作拍摄纪录片的批文。 中外合璧的拍摄队,将兵分数路,千万全国各地收集资料,同时采访并收集二战受害者的影像资料。 正在外国语学院读大四的李文岚,与学院部分同学一起,因为根正苗红而被选为实习助理,参与部分拍摄工作。 初时,许多人不理解,毕竟在时人的心目中,照顾好身边的人,努力发展生产,才是要紧的事情。何况,掀开二战期间的伤疤,除了惹哭一群人,勾起无数人难掩的伤痛,还能有什么意义呢?我们泱泱大国,何必自揭伤疤,取悦洋人?那些看影片的人,他们没有经历过,又怎么会明白我们华国人的苦痛? 所以,很多人接受了组织的委派,因为想不通,即便嘴上不说,却明里暗里有点消极怠工。 见事情推进得不太顺利,陈副总理亲自召开了动员大会:“按照目前的情况来分析,全面战争短时间是打不起来了。但是,这并不等于我们可以放松下来。大家要明白,舆论战,也是一场非常重要的战争。现在国际舆论的主导权,始终掌握在西方资本主义国际手里,我们和广大的第三世界国家发表的讲话,很少人会去听。按照这样的情形继续下去,再过几十年,等我们这一代人走了之后,还有多少人会知道我们曾经为了站在法西斯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米国他们有电视,有电影,有唱片,只要他们愿意,他们能够让全世界相信第二次大战是靠他们打赢的。没错,我们知道我们和苏联军民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没有我们,第二次世界大战根本不可能结束。但是,只有我们知道,又有什么用?我们必须要让世界上的人都知道!” “如果我们不说,这个世界将永远没有人知道我们的付出。如果我们不说,那么短短几十年后,我们的努力,将会被米国他们抹得一干二净,永远消失在普通人的记忆里。”陈副总理举起相机,指着台上的摄影机,“这些就是你们的武器,这些就是我们向世界说话的声音。即便今天没有人听,只要我们努力去做,认真打好每一场舆论战,这个世界终究会听我们说话的。” 身为发起人和历史的见证者,文岚热血沸腾,灵魂都在颤抖。 对,没错,政治家就是政治家,高瞻远瞩,远非后世那些政客可以比拟。 举目望去,伙伴们各个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各个充满了力量。 当明白自己工作的意义后,大家开始群策群力,想尽办法把工作做得尽善尽美。 收集战犯的犯罪证据,收集二战受害者资料,把它们编辑成册,在纪念馆里一一公布。这是西蒙.维森塔尔正在做的工作,也是无数经历过二战苦痛的人正在努力完成的工作。 西蒙.维森塔尔中心于1972年正式成立,它与不同的公众和私人机构进行紧密接触,与全球不同的官方进行联系,并全球范围内与各大高校研究机构展开通力合作。这个中心,不仅关注他们国内二战资料,还关注全球其他方面信息,包括:二战罪犯尤其是纳粹战犯的执行情况;大屠杀及其相关事件的教育宣导;极端主义、极端宗教行为、新纳粹主义及其通过网络进行传播仇恨情绪的行为研究及其控制等。 文岚也想成立一个类似的机构,尽量多地收集二战受害者的资料。 因为,那些已经离世或者正在老去的二战受害者,他们是战争的见证者,也是战犯罪行的直接认证,是对战争最直接的控诉。 他们的不幸是对人类未来的警钟,人类有责任不让他们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再过几十年,随着受害者和见证者们的离世,甚至那个年代出生成长的人们陆续离开人世间,甚至很多在战争中逝去的人,我们从来就没有机会知晓他们的姓名与经历。 我们谁也不能保证,我们将迎来的,是一个没有战争记忆的新时代。 但,希望这些资料,能够不断地提醒我们不要忘记战争留下的伤痛,提醒我们保持警惕。 将真相告诉世界,是对人类生命尊严的一种维护,是对整个世界道德的一种提醒。 西蒙.维森塔尔说过一句话:“人类的历史是一段充满各种罪行的历史。因为历史会重演,所以信息是一种防御。通过它,我们能够、也必须建立一个避免重蹈辙的防御机制。” 中外摄制组的成员们,用脚丈量过一寸寸从废墟中站起来的土地,用摄像机摄录了一张张饱含泪水的故事,用照片记录了斑斑驳驳的伤痕。 细菌战的幸存者,用变形的肢体,述说着他们的故事。 灭门之灾的幸存者,用身上的刀疤,控诉着侵略者们的暴行。 慰.安.妇们,用身上的印记,展示着饱经摧残的人生。 被奴役的劳工们,用自己的苦难,直白地描绘着战争的残酷。 生活在继续,但有些记忆,却永远挥之不去。 热血沸腾的学生们,在倾听一段段历史的过程,逐渐变得成熟起来。 西蒙.维森塔尔中心的工作人员,看了摄制组的记录资料,慷慨地提供了大量的支持,帮助华国建立自己的纪念馆。同时,他们利用自己的渠道,宣传这部来自遥远东方的纪录片,唤起人们对二战的记忆。 二战期间,曾在上海避难的犹太人及他们的亲属,在西方各大媒体上讲述他们所知晓的抗日战争。 在有心人的支持下,各类研究抗日战争的书籍和学术论文,在全世界掀起了一股旋风。 1976年春节前夕,关李两家人从四面八方聚到了在穗市的家里。 文彬和文榕骑着自行车,前往火车站,接终于放假归家的文雅和彦君。 这是家里唯二的医学生,区别在于一个读硕一个读科,共同点就是身为5+3的啃书狂人,为了追求进步,迟迟不能归家。 通往火车站的路上,拥挤异常。扛着大包小包的人,蓬头垢面,穿行在喧闹的火车广场。回家路途遥遥,但兴奋之心,掩盖了旅途的疲惫。 火车晚点,文彬兄弟在车站外面等了两个多小时,才接到姗姗来迟的文雅和彦君。 “文岚回来了吗?”跳上文彬的后座,文岚关切地询问最小妹妹的情况。 “回来了,跟着摄制组在外面跑了大半年,然后去后期做翻译,前天刚刚到家。现在,估计正在家里帮忙炸年货呢。”被风吹着透心凉,文彬赶紧再快速踩上两脚。 围着围巾的文榕,瓮声瓮气地问道:“姐,你还要再往上读吗?” “嗯,学海无涯,我总想着往上攀一攀,看看能不能尽量打开一条道,提高肝癌病人的存活率。”文雅把手里的大包往腿上挪了挪,减轻手掌的勒感,“彦君以后想往神经外科方向发展,如果有机会,可能还得出国学习先进技术呢。我们学医的,随时更新知识,活到老学到老。” “文彬哥,你们下学期就要分配了,有什么消息没有?”彦君扯了扯衣服,这从北往南走,一路走一路脱厚衣服,身上躁得慌。 “暂时不清楚,这两年外交那边缺人,师兄师姐们大多数往那边走了。我是英语方向的,不是去外事,就是去学校。无所谓啦,分到哪算哪,我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文彬爽朗一笑,“文榕,你呢?” “我,我什么呀,我堂堂西北工大的汉子,当然是能进部队尽量进部队啦。做武.器、搞机械,那才是我的兴趣所在。对了,我昨天跟文岚跟妈说话,好像是文岚下定决心放弃统一分配,要求自选职业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另外三人异口同声问道:“什么,那她要干什么?” 文榕一耸肩:“她说了,我没听懂,说是要去翻译非学术材料,倡导自然保护区,建立人与自然和谐相处,诸如此类的。她的态度很坚决,大过年的,你们别乱说话,省得闹得家里不安宁。” 文雅微微一摇头:“唉,算了,文岚自小就有想法,我们说了她也不会听的。既然饿不着她,那就随她吧,不管怎样,万一有什么事,我的工资总能养活她的。” 彦君噗呲一笑:“姐,你别操心了,文岚那个小机灵鬼才不会委屈她自己呢,说不定这些年她攒下的钱财比你的一年的工资还高。之前姑姑就说过,文岚出得那些主意,替公司赚了不少钱呢。” “那也是,文榕、文彬,你们骑快点,也不知道那丫头捣鼓了什么好吃的。” 街头巷尾,到处都是过年的味道。 菜场早上六点钟开秤,但人们往往半夜两三点钟就爬起来了,穿厚衣,戴口罩、围巾,赶往菜市场。年纪大的人,就带个小凳子,在旁边坐着,等着买硬菜。因为排在前面的人,能买到花式鱼,大黄鱼、小黄鱼。排在后面的人,就只能买个带鱼或者其他杂鱼。 街上的小孩,抱着新衣服,笑得见牙不见眼。 好不容易买回来的硬菜,谁家也舍不得吃,都收着藏着留待年夜饭。因为没有冰箱,略微加工的食物就挂在外面,接受大自然的再加工。从楼上到楼下,从室内到室外,家家户户吊着风鸡、干鸭、咸肉、蹄髈,一只只在吹着自然风。 一打开门,屋子里就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热气滚滚的厨房里,关博萱在炸着肉丸子,旁边的大碗里堆着酥好的煎堆、油糖粑粑、虾片,桌子上放着萝卜糕、年糕等。 关博睿、李哲闻和李文辉等人,挽起袖子,擀饺子皮的,包饺子的,忙得正欢。 “你们回来啦,快洗洗手,过来一起包饺子吧。妈妈说今年一次包多一点,明天送点去养老院和福利院,让他们也一起过个好年。彦君姐,表哥说他大概晚上7点就能回到,让你别吃太快,给他留几口吃的。”听到声音,正在包饺子的文岚抬起头,笑语晏晏。 彦君放下心里,抽出手帕,替文岚抹去脸上的面粉:“身为小助理的他居然能请假,他们法院今年不忙了?” “谢谢彦君姐。”文岚乖巧地在手帕上蹭了蹭,“再忙,也得回家过年呀。大家辛苦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全家欢聚一堂嘛。” 大家嬉笑着把行李放好,洗手加入战局。 细心的文雅,留意到组合柜上放着新鲜出炉的纪录片采访文集《听,他们在说话!》。 文集被打开,上面有用铅笔划过的痕迹,上面的名字莫名得显眼:“李文岚”、“爱新觉罗.文岚”。 文集的旁边,摊着关博萱的眼镜,和扭成一团的手帕。 敛了敛心神,文雅擦干手上的水珠,加入了包饺子的行列。 天大地大,过年最大,暂时来说没有什么比一家团聚跟重要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您一直陪我到现在! 这文实在冷,所以越写越随心所欲,偏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哈哈,小女子在此鞠躬,谢谢您陪我完成这个不太寻常的做梦之旅。 谢谢! 下一部新文《六零之我为祖国赚亿万》,我们再会了! 文案如下: 惊天大案,众说纷纭,百亿资产流落在外。 三教九流,各出奇谋,为了争产纷争不休。 出谋划策,东奔西走,跨境越服据理力争。 是狼人,是良人,一封书信试真假。 真善人,假恶人,百万资产献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