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赠你》作者:岑柚 文案: 坊间传闻,越贺两家的婚姻只是表面做戏。 游手好闲越家千金和那位杀伐果断的贺总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说什么恩爱缱绻,全都是放屁。 各路小道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更有甚者说双方连离婚证书都领过,只是一直并未对外公布罢了。 直到某天,公司员工被邀进贺家别墅理事,会客厅旁边的起居室里,声名远扬的贺太太正捧着薯片在看电视。 员工如履薄冰做着报告,生怕把对面这位爷惹得不高兴了。 谁知没过一会,从起居室门口挪出一道倩影,倚着门框满不耐烦地说:“贺沉言,你们声音小一点。”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然而意料之中的争吵并没有发生。 下一秒,男人托着电脑走了出去,声线低冷,隐约透着些许无可奈何:“去客厅。” 起居室的门被心满意足地关上。 众人:??? #这还是我认识的贺总吗# #如果被绑架了您就眨眨眼# #神他妈表面做戏# #除了贺太太谁敢这样嚣张# - 十二年前,她用两颗星星将他从地狱拉回来。 十二年后,他用一生作陪,把所有的好运都还给她。 *活泼无谓x寡言冷性 *先婚后爱/年少相识/钟情已久/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越闻星,贺沉言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嫁给大佬后我身家过亿了 立意:互相救赎 第1章 1颗星 《摘星赠你》 文/岑柚 2020.5.18-2020.7.22 青城的天气变化比女人变脸的速度还快。 刚才还是瓢泼大雨,没到半个小时,又见艳阳高照。 越闻星把伞收进包里,坐在计程车后座补妆。 觉得新奇的司机忍不住透过后视镜瞟了她两眼,呵呵笑起来,露出一排常年吸烟熏黑了门牙,问:“姑娘,你这是要去参加演出?” 越闻星对着镜子涂上大红色的口红,细嫩白皙的手指轻轻把夸张的假睫毛往上抻了抻,又继续摆弄着脑袋上卷成一团的栗色头发。 夸张的造型,夸张的妆容,都令她很满意。 “大叔,这样好看吧。”越闻星收起化妆镜,蹭地一下挤上前座的空隙里。倒让司机惊了一跳:“好...好看。” 眼看着快要到达目的地。 越闻星缩回去,把身上jk制服的裙摆褶皱抚平,这可是她众多收藏里最喜欢的一套。 她刚参加完一个制服party,就接到了父亲越涛的电话。 电话里说帮她物色了一个新的相亲对象,让抽空去和人家见一面。越闻星本想回绝,结果越涛居然搬出生活费来威胁她:“如果让我发现你没去,下个月的生活费你就自己想办法。” 没办法。 谁让她是啃老族呢。 越闻星不想上班,更不愿意相亲。 去是一定要去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别人先知难而退。 这次相亲的对象来头不小,青城数一数二的楼盘都是他家的产业,年轻多金,长得也算不错。 越闻星对贺家还算熟悉,又利用各方人脉,打听了贺宇桦这个人讨厌的女生类型,虽然不完全准确,但往丑了打扮总是没错的。 毕竟,男人都是视觉性动物。 约好见面的时间是两点一刻。 越闻星从计程车上下来,一头假发被风吹得杂乱无章,她弯腰把腿上红白条纹相间的长筒袜拉至大腿处,鲜红的颜色正好跟口红的颜色相得益彰,化着烟熏妆的大眼睛,再加上身上那套淡蓝色的jk制服加持。 整体看下来不仅丑,简直丑得出奇。 - 越闻星这一路从酒店大堂往咖啡厅走,接受了无数奇异眼光的洗礼。 从那些诧异嗤笑的表情里,她提前感受到了自由的味道。 越闻星身高172,站在人群里绝对是引人注目的存在,更何况是现在这么一种“鲜艳”的打扮。 看到她走近咖啡厅,原本坐在室内聊天谈笑的人登时目瞪口呆。 越闻星目光如炬,很快找到靠近窗边,桌面上的瓷瓶里插着一只玫瑰花的座位。 贺宇桦还没有来。 待她坐下后,有侍者递来菜单。 越闻星眨眨眼,嘴角咧开一个笑:“上一杯最贵的。” 侍者被这个笑容惊得浑身一抖,那震惊的瞳孔里倒映着越闻星此时的面部表情,活脱脱像惊悚片里要吃人的小丑。 “......”侍者不敢多待,点了点头,马上跑开。 越闻星心情颇好,在等饮品的期间,哼着歌刷手机,顺便把未读的信息一一回复。 熟悉的对话框弹出来,来自闺蜜江素心: ——您这回是打算去参加模仿秀? ——别说,还真看不出来是你。 越闻星离开宴会之后,立刻找了个地方换衣服化妆,然后把自己得意的成果发给闺蜜审视。 这就是审视的结果。 越闻星指尖飞快:“没办法,就是这么百变。能拥有这样高超的技能,我也感到十分无奈。” ——“......” ——“告辞。” 江素心估计在忙,好半晌没回她消息。越闻星顺手点开音乐软件,把耳机戴好,富有磁性的男声顷刻间将耳廓包围。 点的饮品上来,她恰好关上手机。 抬眼间,一道高挑硬朗的身影从眼前经过。 就在她的正前方,目测男人的身高有185左右,肩宽窄臀,西装革履,皮鞋和腕表的牌子她看一眼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大概都买不起。 他刚走到桌前,对面的女人连忙起身,好像对方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大人物。 女人的表情肃静端凝,男人说话的间隙,她几乎是全程埋着头,说话的时间很少。 大概是被男人强大的气场压制住了。 越闻星观察周围,不少人的目光似乎都集中在那张桌椅处。 难道还真是什么大人物? 越闻星的猜想没有再继续,因为她看见贺宇桦正从门口走进来。 临到桌前,他的脚步略微停滞了下,然后带着一种“卧槽你穿得这是什么玩意儿”的表情,问她:“越闻星?” 贺宇桦有些难以启齿,完全无法把照片上的人和眼前人重合在一起。 他刚回国不久,曾有不少人听说贺越两家要联姻之后,向他转述过越家千金的容貌,他也看过照片。 的确是明艳貌美,可纯可欲的极品。 贺宇桦将视线挪到她“血盆大口”一样的嘴边,笑容僵了僵。 什么极品,吓死人的极品才对。 就算长得好看又如何,连最基本的打扮都不会。 越闻星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她咧开笑,点点头:“我是。” 贺宇桦表情瞬间凝固,鞋尖稍稍往外撇了下,他想跑。 苍天啊,她到底是哪来的怪物啊啊啊! 越闻星看他迟迟不肯落座,好心的伸出手,示意他:“坐吧,咱们好好聊一聊。” 贺宇桦表示并不是很想聊。 平复心情后,他的目光落到她面前的饮品上,紧接着电话响了起来。 越闻星很好说话:“不如你先接吧。” 贺宇桦未免自己当场去世,目光艰难的从她脸上移开,再也不看一眼,表情严肃的说完剩下的话:“今天咱们就算见过了,你还想喝点什么随便点,算我的,咱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越闻星眨眨眼:“这么说,你对我不满意?” 贺宇桦努力保持自己的绅士风度:“联姻的事是长辈提的,我推辞不掉只好才来这一趟,谈不上满意不满意,只是走个程序而已,越小姐也别太放在心上。” “行吧。”越闻星仍然笑眯眯的,示意他的电话仍在响:“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贺宇桦接起电话,一点不留恋的阔步走了。 越闻星目睹他的身影离去,悠哉悠哉把咖啡喝完以后,才慢悠悠地站起来,预备找个地方先去把妆卸了。 刚起身,迎面一个人影倏然跑过。 将桌上的花瓶杯盏全数扫落,越闻星更是被对方硬生生的撞了一下肩膀。 还来不及喊痛,她想去接顺着桌布滑落的那个花瓶,却握了个空,眼看着花瓶在地面炸裂,弹开的碎片猝不及防地将食指尖划破一道小口。 “嘶——” 越闻星随手拿纸巾按住伤口,蹙眉回头。 正好看见刚才那个唯唯诺诺的女人“噗通”一下,跪在那位西装革履的男人面前。 咖啡厅内顿时因为这个插曲而喧闹起来,有人过来收拾残局,有人对她连番道歉,手指被人用创口贴包好。 然而更多人,还是聚在一起围观。 越来越多的议论声,淹没咖啡厅舒缓悠扬的背景音乐—— “他看着好眼熟啊,是不是上过财经杂志的那个贺沉言?”一道有些激动的女声。 “你开什么玩笑,贺沉言会在这样简陋的咖啡厅见人?” 有人打断他,瞬间花痴眼:“不管他是谁,他都好帅啊,也太有气质了吧。” “你的关注点难道不是那个女人?她为什么要跪他。” ...... 越闻星敏锐的捕捉到几个字眼,随即侧目。 刚才说话的时候,摘掉了一只耳机,此刻正悬在耳朵上摇晃。 耳机里播放着一首单曲循环的歌。 她看向那个男人,随着歌词看清了他的脸。 /我躲进挑剔的人群 夜一深就找那颗星星/ /你听不到我的声音 怕脱口而出是你姓名/ ...... 贺沉言停在一簇灯光下,光影衬得身型越发挺拔硬朗,西装工整,隐隐勾勒出精瘦的肌肉线条。他稍稍抬头,眸光隐匿在额前的碎发间,削弱了几分冷厉。 两人隔空对视几秒,越闻星承受不住对方眼底的重压,率先移开眼。 对面那个女人仍在哭哭啼啼。 大庭广众,她也不嫌丢人,就那么跪在地上求告。 一来二去,越闻星也大致听明白了其中原委。 大概是女人的丈夫做错了事卷款跑了,甲方要追责,因为家里有年迈的老人还有孩子要抚养,所以只好来求对方公司的领导网开一面。 女人哀切的神情任谁看来都颇为动容。 然而男人却不为所动。 “亲情牌在我这里没有用。”他顺势整理手上的腕表,淡淡开口,“与其这样,不如从一开始,就劝他不要走这条路。” 女人张了张嘴,被男人强大的气势压制。 贺沉言的眼神扫过越闻星,继而看向她,唇边一丝笑意也没有,眼神更是冷得人背脊发寒。 他微微弯腰,西装裤腿压出好看的褶皱,嗓音低沉,如同冷酷的修罗:“你搞错了,现在能救你的不是我,是你的丈夫。” 在众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女人的瞳孔猛然收缩,随即变得暗沉,她颓丧地瘫坐在地,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她不该答应丈夫,不该放任他把工程款卷进自家的腰包。 更不该来招惹这个男人。 贺沉言离开后,女人抱着自己的包来和越闻星道歉。她没说什么,看着女人失魂落魄的身影离开咖啡厅。 越闻星去洗手间把自己的之前的装扮全数卸下,只穿着身上那套淡蓝色的jk制服。走出酒店的时候,外面又下起雨来。 这场雨比之前的来势更汹,瓢泼大雨沾湿了行人的裤腿,水花一层一层溅在酒店门口干燥的地板上,晕开深浅不一的痕迹。 耳机里的歌放到高潮部分。 越闻星站在廊前,回想起刚才的画面。 半晌,她把路边的一颗小石子踢进雨幕,卸了妆的唇角,堪堪扯起来一丝弧度,语气听不出是什么情绪:“还是冷酷得不像个人样。” 越闻星没有陷在过去太久,她点开手机打车软件,等了半天,没有一个司机想大雨天绕路过来接单的。 正翻着通讯录,想让就在附近的哪位朋友过来载她一程。 电话还没拨出去,眼前一辆深黑色加长版劳斯莱斯缓缓停下来。 没来得及错愕,司机便下车撑了伞向她跑过来,看她一眼,恭敬点头:“越小姐,贺总请您上车。”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不见。 全文存稿,不长。 开文当天,评论有红包掉落!顺便求个收藏呀! 接档文《予我热忱》文案: 文案: 1. 纪瓷随乐团回国巡演。 团员约好晚上去酒吧接风洗尘。 她们隔壁桌坐着三位男士。 其中一位相貌和气质都极其出众,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扫人一眼能酥半天。 身边的同事商量好,想让她们之中颜值最高的人前去搭讪。 “不去,” 纪瓷抬眼淡淡瞥过,“长得也就那样。” 无奈,同事只好亲自上阵。 不知道同男人说了什么,对方抬眼望过来,她一脸平淡无事发生。 “一张够吗?” 男人提笔在手中的便签上写下一串电话号码。 同事受宠若惊:“你人真好,够了。” 霍骁收回视线,缓缓弯唇,继而提笔在剩下的便签条上,大发慈悲又写了三份才递还,“看你们有四个人,一人一张。” 同事满心欢喜拿回来,分给众人。 纪瓷扫了一眼便签条上的电话,抿了一口酒。 哦,手机号码没变。 还在她的黑名单里。 2. 纪瓷十八岁的时候喜欢上一个男人。 爱惨了他潇洒肆意轻狂的样子。 表白那晚,霍骁两手将她圈在桌沿和自己面前,眼底的光潋滟明亮,哑着嗓温柔诱哄:“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痞帅纨绔互联网巨头】x【倔强高冷乐团首席】 * 破镜重圆/久别重逢/年龄差/坏男人好学生 *“你是我余生全部的热忱。” 第2章 2颗星 越闻星和贺沉言的关系,要从十四年前说起。 那一年,贺沉言十三岁。 刚刚搬进紫荆花苑。 小小的少年,孤僻桀骜,不喜欢与人说话,唯独相貌极好,谁见了都得多看两眼。 小区里新搬来这样一位帅小孩的消息传开了,小越闻星趁着越父带她去贺家做客的时候,特地带了自己喜欢的玩具,想和他套近乎,顺便看看他到底长得有多好看。 谁知,人是见到了,可他理都不理她。 从没被人这样忽视的小越闻星不服气,她把自己带来的玩具拎着,跟着他走进房间,嘴撅着,奶声奶气地问:“喂,你干嘛不理我!” 小贺沉言眉心一拧,瓷白的脸上布满冷淡:“你出去。” “我为什么要出去,我是来找你玩的。” 见她听不进去,他干脆走过来拉着她,把人推出去,语气强硬:“别来烦我。” 小越闻星这下总算看见他的脸,从眉眼到轮廓,定定的看了五秒,直到门被关上,都没吭声。 当晚,她在日记本上画了一个卡通人物。 他长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薄薄的嘴唇,鼻梁高高的,奶白的脸蛋,生气的时候腮帮子会鼓起来。 想捏。 那天开始,贺沉言身后多了一条小尾巴。 越闻星不管做什么都会去和他汇报,经常把他拉着一起玩耍,越父从国外带回来的好吃的,她第一个想要分享的人也是他。 可少年仿佛是一块捂不热的坚冰。 无论她再怎么努力,也难以看见他的笑容。 他那时候好像是真的很讨厌她,讨厌到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说。 - 脑海里对贺沉言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几年前的那个阶段,忽然被十分讨厌自己的人示好,越闻星面对邀请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然而,当目光触及到眼前上亿级别的豪车,她回绝的话硬生生在嘴边转了个弯。 虽然昭华实业算得上是青城的老牌企业,但越涛那个人不喜欢争权夺利,人也低调的很,赚的钱全为儿女置办了房产和基金股票,用在自己身上的很少。 家里车库里百万出头的车寥寥无几。 难得遇上这种级别的豪车,不坐白不坐。 越闻星把推辞吞进肚子里,顺势走下酒店门口的台阶,司机在旁边为她撑伞,车门打开,清凉舒爽的冷气扑过脚踝,混着尾调清冽的松木香气。 雨水的冰凉触感,让她白莹莹的小腿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车门关上。 越闻星抱着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坐在高档奢侈的真皮座椅里,她左瞧右看,不愧是上亿的豪车,跟一般车的果然没法比。 司机从前座拿出毛巾和矿泉水,递给她:“越小姐。” 越闻星摆摆手,她没那么娇气:“我没淋着雨,毛巾就不用了。” 司机看了贺沉言一眼,后者敛眸,他把毛巾收回去,发动车辆驶入主街道。 “去哪。” 身边,低缓的男音响起。 越闻星把原本是波浪卷的长发缕顺,很有自知之明:“这不好打车,就把我送到前面公交站吧。” 闻言,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贺沉言一眼。 后者淡淡启唇,存在感不容忽视:“不用这么麻烦,直接说目的地。” 越闻星一愣,既然这样... 她沉吟两秒,看时间还早,于是道:“我去找一趟越湛。” 贺沉言坐姿随意,衬衫领口的纽扣打开两颗,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他的目光从刚才开始就锁定在面前的ipad屏幕上,头也未抬,向司机说明:“青城市公安局。” “好的。”司机颔首,车辆趋于平缓地打了个弯。 越闻星看沿着窗边滑落的雨水,由点连片,将城市笼罩在一片朦胧雨幕里,她悠悠开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边的男人似乎料到她会这么问,回答几乎没有停顿:“前天。” “这么说,还挺巧。”越闻星转过头,眼神还未触及到,周围便顷刻陷入昏暗。 车辆驶进隧道。 ipad散发着白光,倒映在那人脸上,将立体的五官勾勒分明。 隔近看,他的五官是无可挑剔的,鼻梁高挺,眼尾狭长,下颌角线条利落分明,连额前垂落的碎发都恰到好处。 贺沉言终于将视线移到她脸上,嗓音淡淡:“不巧,我知道你今天相亲。” 越闻星蹙眉,对这个答案不算意外,毕竟贺宇桦是他的表弟,贺家的事他知道也不算稀奇,不过就算如此,也没有傻到以为贺沉言是特意来找她的。 想起刚才那个女人。 越闻星轻晒:“贺总贵人事忙,还记得我这个闲人的事,真是荣幸。” 贺沉言没有反驳,他不说话的时候,周身冷淡的气质十分迫人,低抿着唇角,锐利的目光仔细划过屏幕。 半晌,才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劳贺总记挂,还行。”越闻星掏出化妆镜精准而快速的补了个淡妆,刚才那种“嗜血小丑”的形象荡然无存。 贺沉言的视线从她白皙的脖颈移至侧脸。 越闻星是冷白皮,将浓妆卸去以后,露出杏眸红唇,眉似春山,巴掌大的小脸,颊边泛着粉红的色泽,她细细地把眉尾填充好,专注某件事来旁若无人的样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越闻星和贺沉言认识快十年,又并不是正经意义上的十年。 在紫荆花苑住了两年后,十五岁时,贺家出了变故,贺沉言出国留学,之后的每次见面也不过是点头问个好的交情。 说熟,其实也只停留在十几岁的阶段。 现如今,贺沉言手握实权,两年时间,便将家族企业的管理层重新洗牌,使覆云集团成为青城新贵入主的行业龙头。 背景和权势与鼎盛时期的贺乾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同样都是她不可企及的存在。 越闻星收拾好后,碰巧车刚好停在市警察局门口。 她道声谢,预备下车,身边递过来一张名片,男人轻轻启唇:“有事需要帮忙,就打给我。” 虽然知道这只是客套一下,越闻星还是心领神会地接受了好意,临走前,她把名片夹在手里晃了晃:“谢啦。” 车缓缓离开,贺沉言透过后视镜看见越闻星还站在原地,柔顺的头发披在肩头,露出侧边脖颈,一身淡蓝色的jk制服,衬得肌肤透白莹亮。 他轻轻敛眸,收回的视线瞥见座椅夹缝中的一个小物件,那是一个粉红色钱夹,包尾垂着小巧的铃铛挂饰。 指尖在皮质表面上摩挲两下,沉声启唇:“先回老宅一趟。” - 越闻星下车之后,刚一转头,就看见越湛穿着一身白大褂从警察局内走来。 视线掠过离开的豪车,紧接着在她身上扫过两眼,越湛下了台阶,隔着几米远站定,声线低冷:“谁送你过来的?” “哦,贺伯伯的儿子。” 风吹过,越闻星闻见他身上刺鼻的消毒水味,又见他还戴着塑胶手套,接着道:“不打扰你上班,我长话短说。” 越湛不用想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没钱。” 说完便往台阶上走。 越闻星眼疾手快,扯住他手腕处白大褂的一角,音色软下来:“你行行好,这次就一千,一千就够了。” 越湛轻轻把手肘挪开,警局经过的不少人向这边投来异样的眼光,越闻星的穿着实在太引人注目,加上她长得可人,活脱脱的一个青春靓丽的女高中生。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被什么小姑娘缠上了。 越湛不喜欢被人注视的感觉,微微蹙眉,眼神瞥向越闻星:“从上个月到现在,你一共欠了我3659块8毛。要借钱可以,先还了再说。” “你要不要这样,咱们好歹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居然算得那么清楚!”越闻星简直不敢相信。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身边经过的人听见。 越湛没了耐心,不顾她的诉求,径自走回大厅,速度之快,越闻星这次连一片衣角都没抓住。 没人性,太没人性了。 - 越闻星准备坐公交回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钱夹不见了。 她用手机付了车费,又坐到刚才和贺宇桦见面的酒店里,服务人员都说没有看见。 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钱包里有她所有的身份证件、银行卡、以及这个月仅剩的一点生活费。 就在前天,越闻星因为一个限量版包包,花光了支付宝里所有的钱,她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网络时代的发达让人花钱如流水,买什么只需要一个按键,钱就哗哗哗流水似的流进了别人的口袋。 所以,她想了一个办法。 把数字换成结结实实能看得见的纸币,来提醒自己花钱须谨慎。 八百块大洋,刚揣在兜里没几天,就消失了。 这件事如同晴天霹雳,越闻星直到到了家,都觉得自己头上被一片乌云笼罩着。 她草草洗了个澡,窝在沙发里,给平常厮混的狐朋狗友们挨个打电话。 从卖惨到威胁,再到威逼利诱,越闻星什么方法都用尽了,没一个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直到,在她逼迫下,有玩得好的朋友告知内幕,这才知道自己“众叛亲离”的全部真相。 ——“真不是我不肯帮你,你爸放话出来,谁要是敢借你钱,别说这个月的生活费了,连下个月的也不一定有。” ——“咱们都是靠家里接济的,谁又和谁不同呢。要我说你就忍忍,按照你爸的意思去找个工作,或者找个人嫁了,总比一个人苦熬着要好是吧?” ...... 大部分人的说辞都是如此。 一个小时之后,她放弃了。 越闻星颓废似的哀嚎一声,将手机扔在一旁,倒在沙发上扑腾了两下,幽怨异常:“这群人,关键时候没一个靠谱的。” 平静几秒,她把最后筹码放在了江素心身上。 好歹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然而现实再次给了她一巴掌,江素心的手机一直关机,没等她第35次按下通话键,客厅顶灯“啪”地一声,灭了。 - 晚上九点。 城市灯火通明,楼底下的阿姨兴致勃勃的跳着广场舞。 越闻星被水晶灯的吊坠打到无数次之后,终于幡然醒悟,咬着手机从凳子上下来。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就她,还想徒手换灯泡? 她把起子螺丝扔进工具箱,室内唯一照明的灯光就是手机自带的手电筒,而且现在只剩下百分之十的电。 “......” 天要亡我。 越闻星靠在沙发扶手上假寐了会,终于想起要去检查电表,灯灭不一定是灯坏了,有可能是忘记缴费。 然而当她看见门口贴着的缴费单时,觉得这也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因为她现在,身无分文。 没电干不了其他事,只能睡觉。 越闻星把刚刚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包里的假发套和长筒袜一并塞进去。她咬着手机,从帆布包的下口袋里,翻出来一张名片。 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看清名片上的镀金字体。 写了对方名字和手机号,除此之外,什么头衔也没有。 越闻星把包扔进去,才忘了现在没有电:“......” 夜色渐深,她一点睡意都没有。 在床上翻来覆去打了几个滚,终于忍不住,又爬起来,摸到床头柜上放着的名片,捞起自己仅剩百分之一电量的手机。 拨通那个号码。 良久的沉寂之后,那边终于接通了电话,月色顺着窗帘的缝隙倾泻下来,越闻星觉得,他的声音,比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亲切好听。 第3章 3颗星 话刚说一句。 事实证明,人衰起来,连老天爷都救不了你。 越闻星没能高兴太久,耳侧的手机屏幕瞬间熄灭,彻底没电了。 屈服于现实,她决定早早入睡。 头一次远离手机和游戏,睡得还挺好,一觉到天亮。 吃了片梆硬的面包,越闻星梳洗完毕后,画了个淡妆,踏上回老宅的路。 因为没钱,她辗转几趟公交和地铁,终于到达目的地。 紫荆花苑三期,是越涛早年间买的别墅,因为身性节俭,就算昭华赚了钱,也并未-c-x-团队-想过置办更高级的房产。 越涛念旧又喜静,这里对他来说舒适又安逸。 刚一进门,保姆先为她倒了杯红茶,再上楼叫醒老爷太太。 陈欢先收拾好下楼,岁月似乎不曾在她脸上留过什么痕迹,五十多岁的脸上看不出褶皱细纹,大概是平时保养得好的缘故。 越闻星拿着块三明治在啃,眼睛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机。 才充满电,昨晚被突然打断的通话对象,今晨发了个消息,她一一把其他未读消息回复了一遍之后,才点开。 ——“?” ——“有事见面聊,下午三点,昨天那个咖啡厅。” 看看,看看,这才是对待朋友该有的态度! 不管是客套还是敷衍,此时的越闻星,对贺沉言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抹感激之情。 她回复消息的时候,陈欢正好走到她面前。 风韵犹存的女主人在她身边坐下,陈欢把越闻星盘着的双腿放下来,柔声斥责:“坐好了。跟妈说,是不是又没钱了?” 越闻星关掉手机,正要和母上大人好好说道说道,眼光一瞥,碰巧看见越涛顶着啤酒肚从楼上走下来。 她立刻瘪起嘴,眼含泪光就往陈欢身上倒:“妈,我太惨了,钱包掉了,身上身无分文,家里停电,没钱坐车,你说还有比我这样更惨的千金小姐吗?” 陈欢刚张了张嘴。 越闻星便自问自答:“没有了。” “......” 越涛看见这一幕哭天喊地的戏码,从鼻腔里哼出个气音:“没钱就知道回来了,平时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你说什么呢,那还不是你把了了逼走的。”陈欢呛声道,“又不是家里揭不开锅了,非得把孩子往外赶,一个多月见不到一次你高兴啊?” 越闻星在陈欢怀里窝着,眼泪说掉就掉,看得陈欢一阵心疼。 越涛久经沙场,到底段位还是比陈欢高了那么一个层次,又清楚自家女儿的德行,听见这话没有丝毫动容,“我帮她把未来都规划好了,她不领情啊。” 越涛规划的未来,就是两条路。 要么相夫教子,要么矜矜业业上班。 然而越闻星哪条路都不想选。 “昭华部门经理的位子我给她空着,相亲的人选我帮她一一物色,这成我故意逼她走了?”越涛叹了口气,将保姆送过来的茶杯放在茶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陈欢急于帮着女儿解释,有些口不择言:“你不是不知道了了她之前......” “妈。” 越闻星脱离温热的怀抱,站起来,神色与刚才别无二致,只是眼神里多了几丝别人看不透的情绪,她把裙子拢了拢,踩着高跟鞋走出客厅。 到门口时,她伸出手背对着后方摇了摇:“我就是回来看看你们,别想多了,先走啦。” 陈欢预备追出去的脚步猝然停下,越涛盯着门口走出去的倩影看了好一会,眼底怅惘,半晌才移开目光,“你又提这事干什么!” 陈欢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坐在沙发上好一会没缓过神来,等到越涛去书房理事,她才默默把眼角的泪抹掉。 - 苦肉计被反将一军,越闻星也不气馁。 紫苑三期的绿化做得好,绿树成荫,从门口出来,就能被榕树枝干的阴影笼罩,顿时凉爽许多。 出了门后拐弯,沿着大路没走几步,就看见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绿荫道上。 青城人民的生活水平现在变得这么高了吗? 没到一天她就见了两辆。 她将那奢华的车辆外形好好观摩几眼,刚侧身,余光瞥见对面那栋别墅门口处走下来一个人。 无巧不成书,这辆车的主人和昨天是同一个人,难怪她觉得眼熟。 越闻星停下脚步,贺沉言也看见了她。 他站在台阶上,西装衬衫一丝不苟,纽扣扣至最上方一颗,整整齐齐,周身气质禁欲冷淡,唯独眼神天生带着极强的侵略性,微风吹拂他额间的碎发,露出额角约莫一寸长短的疤痕。 她有多久没见过他出现在这里。 越闻星使劲想,却始终没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越贺两家的宅子之间就隔着一条小路,不到一分钟就能走到。 然而她追在他身后嬉笑打闹的时光,却好像已经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了。 越闻星点头朝他打了个招呼:“挺巧啊。” 贺沉言侧头和身后的秘书说了句什么,后者点头走下台阶,坐进车里静候。 他从自家花圃中走出来,亲自将门栓搭好。 紫苑三期秉承返璞归真的思想,用木质门栏取代了铁艺,外观和意境颇得陶渊明的真传。 贺沉言气质沉稳内敛,站在这如画似的景致中丝毫不显违和,反而将骨子里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气质削弱了几分。 “去前面坐坐?”他走过来,这样一比较,越闻星发现自己居然比他矮了大半个头。 “好啊。” 刚才被陈欢点明的心绪还没有平复下来,越闻星的心情不算很好,话也不多,静静跟在他后面,走到位于前方十几米处的一个小亭子里。 越闻星发现这还是双方长大后第一次这样独处,贺沉言不是喜欢找人叙旧的性格,自从他十六岁出国以后,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 他的样貌和气质都变了,对越闻星而言,现在的他仿佛就像个陌生人。 “昨天你找我,想说什么。” 越闻星想起昨晚那通无疾而终的电话,如果是在电话里,她大概会说实话。 而现在面对面,贺沉言的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两个人介于熟和不熟之间,想要借钱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哦,没什么,就好久不见了,打个电话关心一下。” 贺沉言目光审视,听完之后淡淡点头。他坐姿优雅,矜贵的气质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越闻星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因为隔得近,她闻见他身上那股淡雅清冽的松木香味,与昨天在车上的如出一辙。 很符合他的气质,像匿于林间的松山白雪。 “宇桦好像不太喜欢你。”他说话总是不急不缓,又带着不容忽视的主导姿态。 谁稀罕他喜欢。 越闻星忍不住腹诽,但现在到底和贺沉言还不太熟,她也不可能把心里话宣之于口,只是附和着说:“贺公子眼光高,他看不上我也很正常。” 贺沉言轻笑一声,眉目如冰山回暖:“笑话。” 越闻星心口猛烈一跳。 他笑起来,身后的春景似乎都逊色几分。 这是在维护我吗? 仿佛听见她心里的疑问,贺沉言转头看她一眼,眸光清浅,嗓音低缓醇厚,“不必妄自菲薄,你很漂亮。” 我的妈呀。 这还是从前那个一句话就能噎死人的冰山直男吗? 你的高冷人设呢! 越闻星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有点小骄傲:“多谢贺总夸奖。” 贺沉言看了她几秒,又道:“宇桦大概会拒绝这门婚事。” 越闻星不知道为什么他为什么那么坚持聊这个话题,她随口道:“嗯,我知道,我就没——” “如果你很想结婚的话,不如嫁给我。”他紧接着说。 轰—— 越闻星清晰的听见脑内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来。 她消化了好一会,才一字一句地问:“嫁给你,是什么意思?” 很想结婚? 她根本一点都不想好吗? 她怀疑贺沉言脑子烧坏掉了。 “跟我结婚,好处有很多。”贺沉言又强调了一遍,眸子里平静如水,一点也不像求婚的样子,越闻星却浑浑噩噩的坠入那泓冷水里,清晰的看见他眸子里倒映着她诧异的表情。 她的思绪有点不听使唤了,甚至隐隐约约有点期待:“什么好处...” 贺沉言又笑了一声,气音酥酥麻麻窜入越闻星的脑海,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而后,他稍稍抬眼,尾音慵懒,似乎还参杂了点笑意:“比如说有钱长得好看活又好。” 轰—— 越闻星脑子又炸了。 - 这次,贺沉言同样给她充分的考虑的时间。 问过她去哪之后,吩咐司机先把她送回家,到了楼下,他递过来一个粉色的钱夹,垂落的铃铛一晃一晃,发出清脆的铃音,“你上次落在车里的。” 越闻星眼神一亮,失而复得的兴奋神色尽显。 她翻了翻钱夹里面,还好,八百块大洋,不多不少。 简直是天降甘霖。 她怀揣着无比感激的心情道了谢,临下车前,贺沉言叫住她:“结婚的事情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毕竟这件事,对我们都有利。” 越闻星被美色蛊惑,点点头,推开车门离开。 坐电梯的时候,无意间抬头,对上自己那双含了水的眸光,立刻晃过神来,拍了拍自己的脸。 你清醒一点,他不是真的想娶你啊啊啊! 她回忆着上车前,贺沉言的话—— “我可以给你充分的自由、金钱、常人所羡慕的生活,但我也需要你用一些东西来交换,比如你的身份背景,或者可以说,是昭华实业的影响力。” 这只是一场利益交换,与风月无关。 第4章 4颗星 缴费的时候,越闻星发现自己的支付宝里,多了一笔钱。 陈欢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未读消息,正静静地躺在列表里。 ——“了了,你爸他早上刚知道你把相亲搞砸了,心情不好,你别放在心上。还有,妈给你打了一笔钱,你先用着,不够再问我要。” 因为陈欢不喜欢管这些事情,家里的财务支出大权一直掌握在越涛手里,这也是为什么他能控制越闻星生活费的原因。 而这笔数额不小的钱,如果没有越涛的首肯,陈欢是不可能有的。 越闻星瞬间领会越涛的意思,哪有父亲不疼女儿,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晚上十点。 越闻星交了电费后,屋内总算亮堂起来。 能过一天是一天,这是她标榜的生活方式。 她趴在床上看漫画,小腿翘起来一晃一晃的,肌肤细腻又白皙。听见手机响了两声,江素心这位潜水几天的人终于诈尸了。 越闻星趁这个机会,把这几天发生的事长话短说,手指按在屏幕上噼里啪啦飞快打字:“...你说他是怎么知道我喝醉后说的昏话的?这不正常。” 对面这次的回复倒快。 ——“怎么不正常,许你说不许别人说?” 大学期间,越闻星和前男友闹掰,她跑到当时学校附近的一家KTV里去捉奸,把前男友和小三堵在包厢里,打了前男友一巴掌,当场发誓和对方老死不相往来。 之后把自己灌醉,连开了好几瓶洋酒,喝到最后人都昏昏沉沉,嘴里还不依不饶,眼泪顺着酒渍滑下来,她对着墙,哭得昏天黑地,江素心拉都拉不动她。 “...陈宇,你有什么好的,长得一般,脾气恶劣,又没有钱,我脑子被门挤了才会喜欢你,以后我他妈一定找个有钱长得好看活又好的,气死你!” 谁知道当时的昏话,到今天居然应验了。 贺沉言拥有前两点是毋庸置疑的,至于......活好不好,那要试了才知道。 “!!” 越闻星被自己的联想能力震惊到,她赶紧把自己拍醒,看见江素心又发来几条消息。 ——“要我说你就从了吧,嫁给谁不是嫁。” ——“贺宇桦有贺沉言权势大吗?显然没有。” ——“这回正好,你嫁过去,让他喊你嫂子,想想就爽歪歪。” “......” 想想还挺有道理,可是,越闻星回复消息的手突然顿住。 夜色深而静谧,卧室只开了床头一盏小灯,ipad上的游戏进行到一半,正被队友喷得狗血淋头。 她的眼神不知道怎么就触到门背后,被布遮住的一幅画上。 越闻星跑下去,把室内的大灯打开,白布揭掉,露出那副画的全貌——一副油画所就的自画像。 画像上的女孩眼神清澈,笑容栩栩如生,样貌和神情都十分灵动,青涩又无所畏惧,眼底盛着细碎的光,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梦想也触手可及。 那是18岁的她。 越闻星觉得那样自己十分陌生。 她盘腿坐在那幅画面前,思索良久,给贺沉言发了一条短信: “明天有空吗?我想和你聊聊。” 等了一会,没有得到回复。 直到她迷迷糊糊睡熟过去,手机仍然没有再亮起。 - 越闻星第二次来这间咖啡厅。 贺沉言的短信在早晨发过来,约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她到的时候,他正在酒店的会客厅里开会。 越闻星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因为私人会客厅和咖啡厅只有一扇屏风遮挡的缘故,她只能从侧边看见小小一角。 红木雕花屏风露出来的缝隙里,恰好对着贺沉言那一桌。 不像前几次见的那样西装革履,他今天只穿了一件衬衫,没打领带,领口微微敞开,顺着领口向下,束紧的腰腹间,能隐隐看出精瘦的人鱼线。 他坐姿随意,上位者的姿态令人不容忽视。 整个会议,他说话的时间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别人在说。 越闻星记得那时候好像也是这样。 她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叨叨叨说个不停,他一点开口的欲望都没有,被逼急了,还会直接把她赶出去,把门锁上。 他那样怎么可能找得到老婆,越闻星一直坚信。 然而却没有想到许多年以后,她居然会在这里等着和他讨论,两个人要不要结婚这件事。 会议接近尾声,贺沉言提前出来,找侍者要了一条热毛巾擦手,顺势坐在越闻星对面,用手背碰了下她面前的咖啡,问:“等多久了。” 越闻星没仔细记,“还好,你结束得挺快。” 她给贺沉言要了一杯咖啡,然后捧着杯子等他擦完手。 他的手很好看,细瘦修长,血管经流的地方泛着浅浅的青色,大拇指和中指略有薄茧,大概是经常写字批阅文件的缘故。 “不是有话要说?” 贺沉言将毛巾放在一旁,越闻星从他的手指上移开目光,轻轻咳了一声:“嗯,昨天你说的事,我考虑过了。不瞒你说,你开的条件的确很吸引人。” 他靠上椅背,眸色清浅沉静,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越闻星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吗?你紧张个屁啊。 她定定神,继续道:“贺总,我是个没什么远大志向的人,能过一天是一天,也不愿意成为其他人的累赘,所以你所希望的互利共赢的局面,我可能给不了你。” 听见这番话,贺沉言并不感到意外,稍稍扬眉,“你没试过,又怎么知道结果。” 越闻星一怔,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不经意间触动她内心深处的某根弦。 她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笑了下,又说:“青城像我这样背景的千金小姐不少,比我上进的人也有很多,贺总大可以另某人选,找一位配得上你的贺太太。” 咖啡厅的背景音乐悠扬婉转,室内说话的声音很小,越闻星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匀速而有力地跳动着。 半晌,待侍者将咖啡上来后,他的目光才从她身上移开。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贺沉言起身离席,“抱歉,先接个电话。” 越闻星悠长的舒了一口气,看着他精瘦硬朗的背影信步走开。 她埋下头拿出手机,给江素心发短信:“怎么办,我拒绝了他,我现在有一点、后悔。” ——“后悔你就上啊。” ——“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以贺沉言的条件,你做梦都梦不见!” “......” 好一个做梦都梦不见。 越闻星接着回复,突然感觉跟前落下一片阴影,她以为是贺沉言回来了,刚放下手机。 抬头,对上一双覆满阴霾的双眼。 - 贺沉言的电话刚接到一半,身边有侍者跑过来,着急忙慌地说:“先生,和你一起的那位小姐,刚才被人带走了!” 他眉心一拧,沉声结束通话:“我再打给你。” 跟着侍者走回原位,发现越闻星的包包手机都还在,前方有几个女生抱在一起,惊恐地看着门口方向,咖啡厅里客人服务员乱成一团。 ——“看清楚了吗?他手上有刀。” ——“会不会出人命啊...” ——“报警,赶紧报警!” ...... 贺沉言脸色已经沉到极度不好看的地步,他询问侍者:“看清楚他们往哪走了吗?” 侍者心有余悸,刚才那把刀离他只有不到一米,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好像坐电梯去了顶层!” 贺沉言没再耽搁,让他打电话报警,又给宁峻去了消息,自己径直坐电梯去顶层。 - 午后的阳光,刺得人眼酸涩,天台上的风吹得铁皮顶棚呼啦作响。 越闻星脖间被冰凉的刀口抵着,似乎一不留神就会扎进她的血肉里。 身后钳制着她的是一个男人,人高马大,说话时候唇间会发出一股恶臭,参杂着难闻的烟味:“老实点!” 越闻星没想到出来一次就被人当成了人质,觉得自己这运气真不是一般的臭,她按耐下起伏的心绪和男人谈判:“你想要什么?” 男人冷哼了一声,并不接话,只是把她别在身后的手腕拉得更紧,拖着她往天台边缘走,那里的栏杆只有不到一米高。 他抓着她的头发,迫使她往下看,高耸的楼宇,将地面的行人车辆浓缩成一个点,从28楼掉下去,人必死无疑。 “你知道吗?我老婆就是从这么高的楼上跳下去的。” 男人死死的摁着她的脖子,将她上半身越过石栏往下推,“今天,我也要让他贺沉言尝尝看,至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滋味!” 迎面扑来的风越来越急促,越闻星被人捏住咽喉,呼吸逐渐变得稀薄,耳边除了拂动的风声,由远及近,她好像听见了警车的声音。 男人忽然躁动起来,狠狠掐住她的脖子,笑声近乎癫狂:“哈哈哈...看来他的确很担心你啊。” “......” 越闻星心想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她想和这位绑架的仁兄说清楚,她和贺沉言一点关系都没有,更不是什么对方至爱的人。 然而很可惜,她现在连气都喘不上来。 越闻星脸涨得通红,秀眉紧紧蹙着,头发被风吹得四处摇曳,像无根浮萍一般,濒临破碎。 她看着楼底下逐渐聚拢的人影车辆,觉得眼前的事物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脖子上的手还在用力,她挣扎不过,只觉得四肢沉重不堪。 这样摔下去,应该会面目全非吧。 不过也好,她本来活着就没什么意义。 除了吃喝玩乐,还会给父母找麻烦。 倒不如,就这样闭上眼。 一了百了。 她的情绪低落到最底端,正自暴自弃地和自己诀别。 突然,天台上的门猛然一响,从内往外,被人踢开。 第5章 5颗星 警察随即涌入天台。 贺沉言走在最前面,风把他的衬衫吹得鼓起来,显出精瘦有力的肌肉线条,他目光沉静扫过何钱,又落在半个身子已经栽下去的越闻星身上,神色立刻变得黑沉而冷厉:“把人放了,我给你一条生路。” 何钱大声笑,将越闻星拉起来,一把禁锢在怀里,刀口复又架上她细嫩的脖间,“生路?你之前怎么没想过放我一条生路!我老婆死了,死了!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突如其来的松懈,让越闻星身体瘫软,她脑袋眩晕,大口的喘着气,以至于喘得太急,呼吸不畅而一直在咳嗽。 白色的裙摆飞扬,在日光照耀下愈发刺眼。 “...那天她回家之后,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回来,我骂了她,说她怎么那么没用!她把电话挂了。她就是没用啊,要不到钱就想去死,晚上就从我们家楼上跳下来,她死了...哈哈哈,死了!” 何钱越说越激动,越闻星感觉脖间传来刺痛,她顾不得流了多少血,只感觉到清醒之后的震惊。 那个前天还曾和她道歉的女人,跳楼自杀了。 贺沉言眉目凛下来,眼底闪过动容,但很快消失。他气息沉稳,张弛有度的跟何钱谈条件:“你老婆死了,但你还有孩子,我记得你生的是一对双胞胎。” 提到孩子,何钱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抖。 “你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考虑,你希望他们将来有一位杀人犯的父亲?还是说,你希望你的孩子无人照拂,将来长大了,要一辈子活在你带给他们的阴影里?” 贺沉言的话清晰明了,尖锐有力,顺着风声传到越闻星的耳朵里。 她突然想起了某件事,心里猛然生出一种悲悯。 原来,他也一直生活在这样的阴影里。 父母双亡的那场变故,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没有从他心里抹去。 这些话起到了作用,何钱短暂的失神,开始犹豫不决。就在此时,越闻星余光瞥见逐渐靠近她的两个身影,她屏住呼吸—— 霎那间,她被一道重力扯开,手掌蹭在地上,破了点皮。 刀柄应声落地,何钱被警察控制。 越闻星心有余悸,愣神间,身上被披上一件外套,伴着清冽的松木香气,抚平她心头的恐慌。 贺沉言搂住她,站起来。 何钱涨红了眼,像困兽一般冲着两人嘶吼:“是你害死了我老婆,凭什么,凭什么你那么幸福!我要让你们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 何钱被推上警车。 越闻星惊魂未定,在贺沉言的搀扶下走出酒店。 阳光仍然刺眼,她却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 还未从被挟持的惊吓中走出来,早已闻风等在酒店门口等待的记者,一窝蜂涌上来,拿着话筒对着两人。 ——“贺总,何钱说是您逼死了他的夫人,您对此作何解释?” ——“何钱入狱后,您会停止对他家人的讨伐吗?” ——“请问贺总,您现在和越小姐是什么关系? ——“听说覆云集团即将和昭华实业联姻,事情属实吗?” ...... 身前被贺沉言的一众保镖隔开,越闻星被突如其来的一连串问题砸下来,整个人懵了好一会。 直到被贺沉言带上车。 隔绝掉外面的嘈杂,越闻星看见好多人堵在车身周围,想让他们给出一个答案。 心绪起伏间,贺沉言递给她一瓶水。 她摇摇头,“谢谢,我不渴。” 紧接着,把忍不住颤抖的手收进衣袖。 怎么会不渴,她嗓子都是哑的。 脸色苍白,嘴唇一丝血色都没有,还在逞强。 贺沉言敛眸,拿了车上保温箱里的热水,又翻出一个纸杯,倒了杯温水,塞进她手里,“没事了。” 他不会安慰人,也很少被人安慰。 生命中能让他措手不及的时刻并不多,但很巧的是,那为数不多的几次例外,几乎都和越闻星有关。 贺沉言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手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脊,带着强烈的安抚意味,“想哭就哭吧,除了我没人能听见。” 越闻星缓缓抬头,看着他笑了一下,眼底半点光泽都没有,轻声问:“奇怪吗?我刚才并没有想反抗。” - 越闻星被带到警察局录口供。 问话的女刑警嗓音温柔,临走时,还体贴的问她:“要不要去医院?” 她后知后觉,看见黑色镜面里的自己,脖子上的红痕已经干涸,白色的连衣裙上也被沾上点滴血渍,有些触目惊心。 走出审讯室的时候,越湛正在门口等她,手里拿着医药箱。 她走去不锈钢椅边坐下,听见越湛和女刑警交涉了几句,接着走过来,用手捏住她的下巴,仔细看了一下伤口。 越湛沉默着打开医药箱,拿出棉签和消毒用的酒精,抿着唇替她把伤口上的血渍清理干净。 越闻星身上还穿着贺沉言的外套,握在手里的手机一直在响。 今天这事闹得这么大,她想安安静静地待一会也很难。 “爸妈给我打电话了,问你的情况,你晚上最好回家住。”越湛给她的伤口上贴了一道创可贴,比刚才血淋淋露出来好了太多。 越闻星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贺沉言从斜前方的审讯室里走出来。 越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幅度极轻地对他点了下头。 贺沉言走过来,扫过她的伤口处,伸手碰了下她的额头,没发烧,继而沉声问:“需不需要去趟医院?” 越湛拎着医药箱站起来,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贺总这是对我的专业能力有所质疑?” 越闻星适时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越湛对别人态度好点,别像小时候一样,没说两句话就呛起来,“今天,多亏了贺总,我才...” 越湛冷笑一声:“这当然多亏了他,不然你也不会坐在这里。” “......” 越闻星闭上嘴,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贺沉言没有多余的解释,留她在越湛这里他也放心,临走前,他对越闻星叮嘱道:“好好休息,我再联系你。” 和上次“有事打给我”的客套感不同。 这次的话,带了点不容拒绝的果断。 越闻星心头浮现出一丝暖意,又很快冷下来。 几个小时前,她拒绝了他的提议。 所以从今天开始,他们应该不会再有需要联系的理由了。 贺沉言走出警局,越闻星伸手想去掏包里的纸巾,触到身上披着的西面料,这才想起来,衣服还没来得及还给他。 越闻星坐了一会,等着越湛收拾下班。在路上的时候,她问越湛:“何钱的案子,他最后会怎么判?” 越湛握着方向盘,瞥她一眼,“作为受害者,你还有空关心他?” 越闻星把身上的西装拿了个袋子装好,犹豫道:“他因为伴侣突然去世受到了不小的刺激,我听说他还有两个孩子,如果...” 如果他真的坐了牢,那对双胞胎该怎么办。 “他老婆有抑郁症,因为他的话受了刺激,才一时想不开自杀。像何钱这种人,做事的时候根本不考虑后果,事情发生了也难说会有多少悔意。” 作为法医,越湛和越闻星不同,对生死这种事看得稀松平常,分析的时候语调冷冰冰地,带着评判。 安抚她几句后,他把话题引向别处:“我劝你还是少操心别人,多操心操心自己,想想等下回家,该怎么对爸妈交待。” 他顿了顿,车辆拐弯驶进银杏路,从这里到老宅只剩下十几分钟的车程。路边上树荫婆娑,落日的光影透过树叶的缝隙打在人身上,越闻星看着窗外出了神。 过了半晌,越湛问她:“对了,你怎么会和贺沉言在一起?” 越闻星愣怔住,继而别过头,微微叹了口气,“别提了。” - 因为被挟持这件事,陈欢说什么也不放越闻星一个人去外面住,越涛拗不过,也答应下来。 刚开始还觉得自己最近是走了什么倒霉运的越闻星,一回到家,又过上了那种人人艳羡的千金大小姐的生活。 让她瞬间觉得,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先抑后扬的铺垫。 能够买衣服不用看价钱,刷卡不用管余额的日子简直太爽了。 那天在生死边缘徘徊过的后遗症,也好像再没发作过。 她又变成了那个众人眼里,玩世不恭的越闻星。 和狐朋狗友喝得烂醉去扫街、去高速公路上飙车、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恐怖电影,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回到正规,回到她本该拥有的生活的样子。 然而,这天一早。 一个惊天消息,又从头倒脚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越闻星迷迷糊糊的被手机铃声吵醒,正伸手在枕头底下摸索间,陈欢突然破门而入,带着果断的步伐,坐在她床头,拿着iPad快杵到她脸上,“了了,这是怎么回事?!” “妈!”越闻星摸不着手机,眉头紧紧蹙着,又眯着眼看了下床头柜上的闹钟,“现在才十点...你们都干嘛呀。” 陈欢向来溺爱女儿,但遇到原则性的问题也是绝不手软,她费劲把人拉起来,拍拍她的脸,表情严肃,“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睡觉?快起来!” 越闻星靠在床头,总算清醒了一点,她把ipad拿过来,嘀嘀咕咕不满道:“又不是天塌了,你这么大...反...应...” 嗯??? 她上头条新闻了。 只见莹亮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行字 ——[覆云集团与昭华实业联姻,双方已于月前领证。] “......” 使劲地揉了下眼,越闻星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她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点开详情往下拉。 新闻里一字一句,从第一次在酒店的咖啡厅遇见贺沉言开始,把两个人相遇硬拗成一段佳话,加之贺沉言前些天的英雄救美,还有何钱在挟持她时,把她错认为是贺太太的疯言疯语。 无数次偶然,将她和贺沉言的关系,逐步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 至于联姻和领证,就是个吸引视线的噱头。 越闻星把iPad扔在一边,手忙脚乱和陈欢解释:“妈,这种小道消息,你不要信,都是乱写的。” 陈欢紧盯着她,表情有说不出的复杂,压根没听她的解释,堵在嘴边的无数疑问最终汇成一句话:“跟妈坦白,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 第6章 6颗星 越闻星从起床洗漱到下楼吃早饭,一直和陈欢在解释这个事情。 她趿着鞋啪嗒啪嗒走下楼梯,口渴得不行,想让张姨倒杯水来,结果话还没开口,就发现了正坐在客厅里喝茶的贺沉言。 “......”她现在恨不得把那几天的监控录像拿出来,在陈欢面前一一放一边,那位仁兄居然还有心情,悠闲懒散的坐在楼底下喝茶? “了了,妈跟你说啊...”陈欢从楼上住下来,刚好看见女儿呆立在客厅中央不知道在想什么。 顺着目光看过去,她也看见了贺沉言。 和面对越闻星时简直是两个态度,陈欢立刻端了笑脸,走到越涛身边坐下,“哎呀,小言来了呀。” 越涛低咳一声,瞥了贺沉言一眼,低声纠正道:“瞎叫什么,现在是贺总了。” “那之前不都那么叫嘛,再说...”陈欢意有所指的回头看了越闻星一眼,当即忘了刚才在楼上教训越闻星时,告诫她“女孩子要矜持一点”的原则,笑着说,“咱们马上不是就要成为一家人了吗?” 越闻星:“......”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她看越涛脸上得意的表情就知道,早上的新闻,他全信了。 越涛看她还愣着,又瞥到她还穿着睡衣,立刻斥道:“有客人在,你这像什么样子,赶紧上去,换身衣服再下来。” 越闻星破罐破摔,她趿着拖鞋走过去,端了越涛面前刚泡好的茶,喝了一大口,在沙发上坐下,依葫芦画瓢道:“怕什么,不是马上快成一家人了吗?” 说完,她瞪了一下陈欢。 后者好像全然没有看到似的,自顾自给贺沉言添茶。 视线转回来的瞬间,无意中对上他同样看过来的目光。 浅淡沉静,带了点颇具玩味的笑意。 越闻星忍不住别开头。 “小时候,我们了了就喜欢追你跑,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哪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你们俩竟然还有这种缘分,真是造化弄人啊。” 陈欢将空了的茶杯,逐次添满,越涛坐在旁边,像一尊养尊处优的弥勒般,笑着点头,很是赞同她的话:“是啊,想起来那时候我跟你父亲,就有意给你们俩结个娃娃亲,但我看你又像对我们了了没那个意思,这才作罢。” 贺沉言略微沉吟,才道:“那时候不懂事,让叔叔阿姨见笑了。” 神他妈不懂事。 越闻星轻轻哼了一声,陈欢的眼风立马扫过来,“你怎么还没上去换衣服?” “......” 在这不受待见,她只好起身往厨房走去,接杯水喝。 挪动到餐桌那时,越闻星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她脚步一顿,听见越涛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你爸妈...要是看见你现在这么有出息,那得有多欣慰啊。” 贺沉言被陈欢留下吃完早餐才走。 席间,对于青城头条上报道的新闻只字未提,不作解释,也不提其他。 越闻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借着送他出门的由头,将洗好的西装外套递给他,问道:“你一大清早过来,到底什么意思。” 贺沉言放在车门上的手一顿,转头看向她,直言不讳道:“我来帮你下决心。” 越闻星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 他走过来,那种让人心安的味道顿时萦绕鼻尖,越闻星不得不退后半步,而后,他说:“结婚的事,已成定局。” “我没有答应。” 贺沉言似乎极浅的笑了一下,颇有耐心地同她道:“新闻一出,你觉得你还能置身事外吗?” 一道惊雷从头劈到脚。 越闻星浑身一个激灵,瞬间领会了他话里的意思,眼神充斥着惊异:“联姻的事是你故意爆出去的?” “看来,我没选错人,你很聪明。” 越闻星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真的很糟。 她现在恨不得打他一巴掌,然而理智告诉她,不能这样,她平复着心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离她记忆里的那个少年越来越远,“你凭什么决定别人的生活。” 贺沉言敛眸瞧着她,视线在她嗔怒的面部表情上一一掠过,半晌,才挪开眼,伸手将她脑后扎着的马尾散开,栗色的卷发突然如海藻一般垂落肩头,衬得她胸口的肌肤一片白皙透亮。 “你干嘛...” 越闻星预备去抢被他握在掌心的发圈,结果扑了个空,秀丽的眉头蹙着,又急又气,鼻头憋出点点汗意,红通通的。 “我喜欢以前的越闻星。” 他很少提以前,因为那里有他最不能抵御的伤痛,可如今,贺沉言看着她说,“就像现在这样。在我面前,你不需要用冷静粉饰自己。” 越闻星一顿,手瞬间僵在半空中。 “上次你说,在何钱挟持你的时候,你没有想过反抗。”他轻轻地,低缓的嗓音似乎就附在她的耳畔,灼得人眼眶发烫。 发圈被他放回手心。 “那我现在给你一个反抗的理由,成为贺太太。” - 不可否认,贺沉言最后那句话的威慑力实在太大。 以至于越闻星当晚,在床上翻来覆去,这么都睡不着。 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游戏、直播、购物,瞬间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越闻星又一次摊在枕头上,凌乱的发丝遮住脸侧,她瞪着天花板,脸颊沾了胭脂似的,眼底蓄着水光,心里乱七八遭一塌糊涂。 那人到底什么路数,不知道顶着那张俊脸说情话杀伤力很大吗? 恃靓行凶实锤。 不行。 越闻星蹭地一下坐起来,把自己拍醒。 看看他做的那些事,足以说明他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的人,千万不要被外表迷惑了,这只是用来吸引你的一枚□□而已! 可是... 就算是□□,她为什么也觉得心跳加速啊啊啊。 为了不让自己在这种情况里继续陷下去,越闻星捞起手机给江素心发视频通话,好让有个人来分担一下她的心情。 然而视频通话还未拨通。 对方就发过来一连串的消息,越闻星点开。 看见内容的一瞬间,她愣住了。 ——“/图片/” ——“了了,这是真品还是赝品?” ——“如果是真的,你的画要被拍卖了。” ——“周六晚上八点,钟毓楼的慈善晚宴。” 越闻星点开那张图片,一张《雪落春山图》赫然映入眼帘。 她放大看了几眼,刚才激动的情绪顷刻间冷了下来,立刻打给江素心。 对方很快接通。 “素素,你从哪得到的消息,可靠吗?” 越闻星走到窗前,拧眉将窗户关上,脸上的红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发白的唇色,她的声音都有些难以察觉的颤抖,“你发的那张图有点模糊,我看不清。” 江素心转移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同她说话,语气严肃,“听我老板说的,她一眼就看中那幅画了,主办方卖给我一个面子,我才知道拍品里有那幅画。” “照片是别人拍的,肯定不怎么清楚,我觉得还是要你自己去看才行。至于那幅画为什么会到他们手里,会不会是你师父...” 越闻星矢口否认:“不可能。” “...那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之前,不是说把画都烧了吗?”江素心的一句话,让她脑海里无数尘封已久的画面瞬间凸显,逐渐拼凑成一段完整的记忆。 - 十六岁以前,越闻星痴迷画画。 从咿呀学语开始,她就一直热衷于混迹在颜料和白纸堆里。 越涛觉得她有这方面的天赋,于是给她报了当地最好的绘画班,听说老师都是从美院出来的。 越闻星好学,只要和绘画沾边的事情,她就会付出百分之百的精力。 天道酬勤,一直到上初中,她的绘画技艺终于有所小成。 在省绘画比赛上获了奖、被各大杂志社收录作品、还有学生杂志向她发来采访邀请。 那是越闻星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梦想被所有人看到、被他人肯定,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情。 她觉得幸运会一直眷顾她,好像也确实如此。 获奖的作品会在市博物馆展出,她也因此遇到了人生中的一位良师。 在师父的指导下,她的作品日益精进,在青城乃至全国,“蚕月”这个名字,在美术圈里成为了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师父是美院出身,越闻星也把目标定在那里,立志要考上中央美院。 大概是一切太过顺遂,变故的到来才会让人更加猝不及防。 高考前,越闻星按照学校组织,来青城大学参观校园,路上口渴,她去马路对面的便利店买水,出来时,看见迎面走来一群打闹的小学生,后面跟着一个女生,手里的东西被顽劣的男孩打落,掉在地上。 女生弯腰去拣,然而绿灯已经转红。 对面一辆大货车行驶而来,眼看便要将人撞上。 越闻星当时脑子里什么也没想,扔了东西就冲出去,将女生护在怀里,好在货车及时刹车,两人在路上顺着惯性滚了几圈,没什么大碍。 被扔掉的矿泉水瓶在路中央汨汨淌出水来。 越闻星去看那个女生,坐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左手腕钻心的疼。后来去医院检查,医生判定为骨裂。 原以为这只是生命中的一段小插曲。 然而休养一段时间后,她发现自己再也不能长时间拿笔了。 第7章 7颗星 手腕受伤带给她的阴影比想象中更大。 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在画架前一坐就是一下午,创作过程经常受阻。 越涛为了她的手,到处拜访名医。 然而得到的结果,都是治标不治本。 慢慢的,越闻星开始变得不耐烦。 伤处束缚了她的思想,一直陷在这种无法解决的环境里,再坚韧的性子也被磨平了。 《雪落春山图》是她受伤之前完成的最后一幅画。 因为没有新的产出,蚕月逐渐在美术圈销声匿迹。 大学毕业之后,越闻星把之前的那些画全部销毁,连同她曾经视作珍宝的梦想一起。 - 《雪落春山图》的出现,在青城美术圈子里,仿若一石激起千层浪。 山居先生亲传弟子的封笔之作,让这周在钟毓楼举行的慈善晚宴一时声名鹊起。 然而慈善晚宴的具体受邀名额却少之又少。 参会人员非富即贵,全是青城数一数二的名企业家。 越闻星在家等了两天,却并未收到邀请函。 按理说,以昭华实业在青城地位,虽非如今的龙头,但好歹是在青城地界上屹立多年的老牌企业,并没有收不到邀请的理由。 不少业界人士,也会看着面子送给他们一个名额。 然而,对方好像唯独把昭华忘了似的,连以前越闻星不放在眼里的小公司都收到了请柬。 无奈之下,她只好去找江素心一起想办法。 大明星今天下午没有通告,于是两个人约在了拍戏地点旁边的酒店里。 明天就是周六,越闻星还没有拿到请柬。 她拿着江素心不知道从哪偷拍来的请柬照片,细细端详,“你说,我要是去打印一张一模一样的,会被发现吗?” 江素心白她一眼,把手机拿过来,将请柬右下角不太显眼的、凹下去的标志放大给她看,“这是人家请柬的防伪标识,这么短时间,你上哪去印一模一样的?” 不说还没注意到,越闻星仔细扒开看了看,发现请柬的右下角果然有一个凹下去的小四边形。 这做得也太精细了吧。 以为是国宴请柬吗? 越闻星没辙,把手机扔在一边叹了口气,无法进入慈善晚宴,也就意味着,那副酷似她手法所就的《雪落春山图》,她无法得知到底是真品还是赝品。 如果是真,那她之前烧毁的那幅画是什么? 如果是假,这幅人人争相竞拍的藏品将会成为业界的一个笑话。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师父的作品难保不会受到影响。 “有了。”江素心从照片上抬起头来,把请柬堆在她眼前,往下挪,指着一排小字问,“看清楚了吗?这里写着什么?” 越闻星仔细辨认,依稀从模糊的照片上,拼凑出一行字来。 ——本活动最终解释权归覆云集团所有。 “......” 江素心:“白等了这么久,你直接去找贺沉言要一张请柬不就完了吗?” 越闻星眉头渐渐蹙拢,觉得这件事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个所以然。 晚宴时间临近。 无奈之下,她只能去求助贺沉言。 - 这次见面的地点,还是在上次那间酒店楼下的咖啡厅。 越闻星不明白,贺沉言为什么会那么热衷于在这个酒店见面,直到秘书宁峻站在某张座位面前等她,同她道:“越小姐,贺总刚刚起床,您先坐一下。” 她这才知晓,原来贺沉言就住在这间酒店。 难怪,他连开会的地点都定在隔壁的会客厅。 越闻星其实很想问宁峻,他为什么不回家住,以贺沉言如今的实力,买下一栋楼都不是什么大事,何必挤在这么没有人情味的酒店里。 但转念又想,她操心那么多干什么,和自己又没有关系。 越闻星喝东西的时候,习惯性双手捧着杯子,头发柔顺的披落肩头,看起来很乖。 这几天因为请柬的事,她没睡好,面色不佳,出门前草草画了个淡妆,遮住了眼底的淡淡乌青。 其实除了这个,她心里还装着一件事,让她并不太想找贺沉言帮这个忙。 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发生得太过凑巧,她不得不怀疑... 越闻星闷头想事情,手里那杯美式喝了一半,贺沉言才姗姗来迟。 他今天的装束和之前又不太一样,一身黑色的运动装,看起来刚运动完,鬓间还是湿润的,额前的碎发被汗液打湿几缕,梳向脑后,露出额角的一寸疤痕。 隔近看,有些触目惊心。 他周身的气息依然清冽,并没有什么难闻的汗味。 依然是喝东西之前,先擦手。 贺沉言这次没有先开口,越闻星知道,他在等她说话。 她清了清嗓子,握着美式杯边的手紧了紧,“贺总,我今天来,想请你帮个忙。” 贺沉言抬眼,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太有压迫力,让越闻星不由得想移开目光。 “钟毓楼的慈善晚宴,我知道是由贵公司承办的,能不能给我一个名额?” 她说完,喝了口咖啡,红唇变得晶莹剔透。 越闻星喜欢收集jk制服,除了出席什么重要场合需要着正装以外,基本上每天的搭配都是衬衫配格子裙,搭上丝缎领结,和窗前三两经过的女高中生没有什么差别。 干净纯粹得毫无瑕疵。 贺沉言的视线,从她领口浅蓝色地蝴蝶结上挪开,修长的指尖在桌面轻叩,半晌,他交握双手,往前倾身,挑眉道:“可以。” 越闻星眼神一亮。 后面感谢的话还未出口,就又听见—— “那你拿什么和我交换?” 她心里一凛:“你什么意思。” 贺沉言往后靠,姿态懒散,话语却笃定异常,似乎还带着浅浅笑意:“了了,我是个商人,亏本的买卖我不做。”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小名。 从前越闻星纠正过他多少次,他却总是以冷漠作为回复。 见她迟疑,贺沉言又加重筹码:“我说过,我可以给你比现在更好的生活。之前的承诺都还算数,只要你愿意,慈善晚宴的请柬我双手奉上。” “贺总,你是在拿请柬要挟我?” 越闻星眯了眯眼,觉得眼前这个人她越发看不透了。 恍惚间,之前盘旋在心里的无数条线连成一张网,这才发现,原来她又被贺沉言摆了一道。 为什么单单昭华实业收不到请柬? 贺沉言想让她亲自来找他,以请柬做媒,让她松口。 意识到这点时,越闻星二话没说,只想离他这个人远一点,刚起身,却被人握住手腕。 贺沉言偏头,眼底隐隐泛着冷光:“《雪落春山图》,你不想再看看吗?” 越闻星猛地转头看向他。 眼底布满惊异和不解:“你怎么会...” 贺沉言十六岁出国,那一年,她绘画的技艺才刚有起色。 后来的辉煌时刻,一直到手腕受伤,这段鲜亮与晦涩并存的记忆,除了家人,就只有江素心知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会心软。”贺沉言敛眸,握着她左手的指尖摩挲两下,神情淡淡,“作为集团未来的女主人,我有权知道她的所有背景。” 越闻星一惊,背脊猛地窜上一层寒意。 这个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深不可测。 她用尽全力从他手中把手抽出来,温热的触感顿时消失,她不自觉转了转手腕,冷声同他道:“贺总,如果你想这样就能逼我就范的话,很抱歉,我这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 话音落,越闻星说完就走。 身后一声—— “好,我带你去。” 她倏地停住脚步。 贺沉言站起来,将她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仿佛对待亲密爱人那般,在她耳边低喃:“希望像你说的那样,我这次的让步不会白费。” - 周六,晚上八点。 沿江河岸的街道灯火通明,钟毓楼坐落在眼前这一片老式洋楼群中,显得格外富丽堂皇。 门口用金丝镶边的红毯铺地,装饰灯品、绿植屏风,看一眼便知道造价不菲。 这里和沿江对面的金融中心隔岸相望,是中心城区寸土寸金的地界。 越闻星从劳斯莱斯后座下来,高跟鞋踩上红毯,立刻被柔软的触感包围,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贺沉言跟在她身后下车,适时将手臂伸过来,让她挎着,越闻星才得以掌握平衡。 她穿了一条裸色的露背鱼尾裙,本就偏白,裸色更衬得她肌肤白若胜雪,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不需浓妆,越发柔媚动人。 越闻星跟着贺沉言走上台阶,穿过中世纪的石柱长廊,踏着红毯走入宴会厅。 因为贺沉言声名在外的关系,一进去,就被各界前来问好的人士将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不少人看见贺沉言带的女伴是她,又联想起前几天昭华和覆云集团即将联姻地新闻,心中已然有数,对越闻星更是极尽奉承,有之前批判她光会吃喝玩乐的某些企业家,立刻换了张脸,就差把讨好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除了这些明面上的,还有各种私底下讨论的声音。 无非就是说她使尽手段爬上贺沉言的床,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一个丫头片子,估计要不了几天就会被覆云集团扫地出门。 这种话越闻星耳朵听得都快起茧了,反正她早就声明狼藉,也不在乎多几条花边新闻。 听来听去,都没点新鲜的。 几轮应酬下来,越闻星脸都快笑僵,随便一瞥,就看见贺沉言还是刚才那副恭谦沉稳的姿态,只是话很少,跟人聊天都说不过三句。 寒暄完,越闻星总算能找到座位坐下。 她久不穿高跟鞋,就这么站了一小会,脚后跟就有点疼。 贺沉言在同人交谈,她看桌子上有摆好的水果,随便捡了两个塞进嘴里。 这件礼服是贴身型的,吃多了根本穿不进去,她来之前就喝了一杯牛奶,过了这么久,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那位油光满面的企业家被下属叫走,贺沉言转头,看她正小块小块的戳着桌面上的芒果吃。 “饿了?” 越闻星嚼着芒果眨巴了两下眼,背景音乐掩盖了人声,一时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贺沉言随即转头,向后打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侍者迎上前,恭敬道:“您好,需要什么吗?” “做一碗清汤面,不要葱。” 越闻星一愣,他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忌口。 侍者正点头离开,她突然回过神来,把人叫住。瞟了两眼周围,又凑近一些,小声对贺沉言道:“别了吧,人家都吃牛排,我吃汤面,不太合适,算了。” 温热的气息伴着浅淡的柠檬香气,萦绕在周围。 贺沉言稍稍敛眸,语气不自觉放软了,缓缓道:“没事,就算你想吃豆浆油条,也没人敢说个不字。有我护着你,怕什么。” 第8章 8颗星 慈善晚宴,在酒会结束后才正式开始。 越闻星坐在位子上,听着交响乐队现场演奏,有些无聊。贺沉言在后面一张桌前,同别人聊天,说的都是些生意上的事,她也没注意。 好在,几分钟前叫的面被侍者端了过来,“请慢用。” 贺沉言说过不介意,她也不再矜持。 吃个面而已,既然能点,那就肯定能吃。 钟毓楼做的吃食,先来以突出食材真味为标榜,平平无奇的一碗汤面,做得相当讲究。 青瓷花的小碗,碗口和碗底都嵌了金边,为了保温和方便,上下又分别放了同种样式的底座和盖子。 拿起来也不会烫手,面吃到嘴里,还有余温。 不油不腻的清汤面很和越闻星的胃口,她一心扑在面上,连身边又坐下了一个人都没有发现。 贺宇桦被贺坤叫来认识人脉,他不太喜欢这种嘈杂的场合,因为人太多,和父亲叮嘱过的叔叔伯伯打了个招呼后,才找了个空位落脚,注意力一直放在手机上。 越闻星吃完面,长长地舒了口气,让侍者把碗筷收走,又觉口渴,拿了桌上的香槟轻抿一口。 刺激的味道瞬间布满口腔,把刚才嘴里地咸味冲散。 她蹙了下眉,看来还是不能中西合璧着吃,这味道也太奇怪了。 主办方为每一张桌子都配了白开水壶,越闻星微微倾身去拿,细白的胳膊刚伸出去,水壶就被人拎起来。 她看见贺宇桦,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倒了点水,“......” 贺宇桦专心看着手机,压根没看其他人,倒满杯后,水壶被放置原位。 越闻星这下嘴也不渴了,她提起裙子起身,匆匆从座位离开。 身后正和人谈事的贺沉言,不经意间目睹全程,他低声和身边人说了句什么,随即朝贺宇桦这边走来。 越闻星去洗手间补妆,又找侍者要了杯水,才在门口的沙发处坐下,她有意无意看着贺宇桦那个方向。 真是冤家路窄。 贺宇桦要是知道上次是她故意骗他,照他那个直来直往的性格,肯定会当场和她分辨起来。 越闻星不怕事,但她也没忘了今天来这一趟的目的。 正事要紧,至于其他的,就先放一放,以后再解释也来得及。 - 酒会在晚上八点过十分正式结束,交响乐团下场,舞台摇身一变,成为拍卖台。 越闻星在沙发区坐了半晌,见室内的灯光都亮起,视线尽头被一道人影遮住,正朝她走来。 “拍卖开始了,过去吧。” 她稍稍抬头,看见贺沉言垂下目光,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打上一片阴影,他一双眼内勾外翘,眉密而浓,乍一看是一副寡情冷厉的面相,但看人的眸光却深,专注且唯一。 越闻星好几次,都差点被这目光唬住,差点陷进去。 她低头,就着贺沉言伸出来的手,作为支撑,站起来。 男人的胳膊紧实有力,很有安全感,鼻尖绕着一股浅淡的松木香,异常好闻。 如果忽略他为了逼她就范,而做的一系列手段。 越闻星觉得,贺沉言的确算得上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她走到原本那张桌前,却没有再看见贺宇桦的身影。 越闻星放下心来,把注意力集中到即将展出的几件拍品上。 拍卖会的过程很顺利,作为压轴出场的《雪落春山图》,在一经展示后,就立刻有人亮出高价。 举牌的频率比起前几轮来,明显快了许多。 贺沉言透过明亮的光线,去看她。 越闻星紧抿着唇,她皮肤生得白,手因为紧张,一直紧紧握着,关节处,被挤压至鲜红。 他没有过多犹豫,伸出手覆在她手面上,将手里的号码牌让她握住,“想不想试试?” 越闻星稍稍被拉回神,拍卖台隔着底下的观众席不过五米的距离,她视力很好,画品一出现,她就能分辨出隐藏在幅画中,她曾经做过的记号。 在落满白雪的树杆枝桠中,一个小小的“X”字符。 这是真品。 是她封闭自己前,画的那副《雪落春山图》。 越闻星握着号码牌的手,几乎颤抖,她缓慢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贺沉言轻轻摩挲她的手背,温热的、带有粗粝感的指腹,似一种无言的安抚。 “我...可以吗?” 开口时,嗓音的干涩,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贺沉言沉默着,点头,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说话的时候语气变得有多轻,“这幅画,原本就是你的。” 然而想得到这幅画的人,比想象中的还要多。 越闻星举了几次牌,很快就被更大的数字淹没在后。 现在场中,一直在出价的人,她稍稍留意了一下,除了熟知的几位成功企业家,还有一位,她连名字都没听过,听别人说起时一脸懵。 梁域。 她悄声和贺沉言搭话:“那位352号先生,你见过吗?” 贺沉言把目光落在某处,不置可否,只给她简短介绍了一下:“梁家是书香世家,父辈都是高知或在政府当官,梁域是梁老爷子最宝贵的一个孙子,排行老三。” 越闻星心思分了一半在竞拍上,也没去多想为什么贺沉言兀自说起梁家的背景来。 举了几下牌后,她变得犹豫起来,也有点发愁。 来得时候,越闻星做好了如果是真品,就拍下的准备。可现在,想得到那幅画的人比她想象中的要多,价格也是越叫越高。 她细细梳理一遍现在拥有的资产,觉得这样下去,自己恐怕得倾家荡产。 作为《雪落春山图》的原作,她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犹豫间,竞拍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那位352号先生,与另一位太太杠上了。 两人几乎先后举牌,那位太太出价后,梁域又瞬间压制,这样一直来了几个回合,竞拍价也逐渐离越闻星可以承受的价格越来越远。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副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身边有人淡淡开口。 “要不要和我做个交易?” 越闻星偏头,一时间没弄懂他的意思:“什么。” 贺沉言闲散靠上椅背,双腿交叠,将她手中的号码牌收回来,眼里盛满势在必得的光,“我帮你拍下这幅画,你在结婚同意书上签字。” “!” 越闻星真佩服他现在这个时候,还能想到办法要挟她。 真是彻彻底底的商人作派。 贺沉言给她两秒考虑时间,见她不搭话,又出声提醒:“时间不多了。” 那位太太已经明显不想为了一幅画,送出去这么多钱财,352号先生眼看着就要胜出。 越闻星脑中飞速转动,《雪落春山图》对她的意义,是任何事情都替代不了的,如今失而复得,珍藏的画卷就在眼前,只要她点头,就可以得到。 纵然是对方趁人之危,她也不顾得了。 越闻星没再犹豫,定定说了一句:“好。” 未等他说话,又飞快加了一句保险:“但是结婚以后,你必须听我的。” 贺沉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嘴角绽开一抹笑,这次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明显。他笑起来很好看,少了些冷厉,多了几分爽朗和霍乱人心的妖孽感。 “成交。” 越闻星别开眼,脸有些不受控制的红了。 贺沉言没再耽搁,趁着拍卖师第二声槌敲响的时候,举手,嗓音冷淡朗润:“三百五十万。” 满座哗然。 坐在前几排的352号先生,转过头来,眼底覆上一层不明意味,他继续出价:“四百五十万。” 一出手就是一百万的间隔,整场大概除了贺沉言,也没人敢和他叫价了。 事情发展到这里,不少人都在细细窣窣地交头接耳,一面说梁家三少出手阔气,一面说贺沉言这是故意要让梁域下不了台。 议论间,只见后者又不疾不徐的加重了筹码:“七百万。” 越闻星觉得不值,她猛地攥住他的手腕,压低声音道:“你疯了?我的画我自己清楚,你清醒一点,把我卖了都不值这么多钱!” 352号先生仍在加价,贺沉言继续举牌。 他目不斜视,抬手轻轻将她的手包裹住,安抚性地捏了两下,嗓音清润,心情很好,“这话错了,贺太太的画,我无论花多少钱拍下,都值得。” 越闻星一怔,心脏剧烈收缩一下。 就在这时,352号先生已经停顿了五秒没有动作。 拍卖师询问间,无人敢同贺沉言抗衡,拍卖槌一下、两下、三下,像在往她心上敲。 直到拍卖台上传来一声叫喊—— “恭喜728号先生,拍得这幅《雪落春山图》!” 越闻星的一颗心才总算落了地。 热切的氛围里,贺沉言回头看她,稍稍凑近几许,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这幅画,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聘礼。” 这也就意味着,联姻之事,已然尘埃落定。 - 拍卖结束以后,众人退场。 套着白色椅套的一排排位置空了下来,越闻星随着贺沉言退场,站起来时,她忽然想去看一眼那位352号先生的真容。 凭着记忆找到他坐的位置,碰巧他也没有率先离去,还坐在位子上。 似乎注意到身后的目光,352号先生恰好也回过头来。 目光触及的一瞬间,越闻星感觉眼前几道刺眼的光线闪过。 而后,她看清了他样貌。 那张脸和记忆里的长相完美重合。 越闻星张了张口,觉得喉咙干涩得发紧,这一晚上的高低起落,令她有些站不住,还是贺沉言及时扶住她,才没有摔倒。 第9章 9颗星 越闻星认为自己是个幸运的人。 从小衣食不缺,家境优渥,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选择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也因为如此,在梦想行进的过程中,她曾经遇见过不少志同道合的人。 山居先生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位。 他们在最辉煌的时刻相遇,对她而言,他是良师亦是挚友。 越闻星从来没有试图去探寻过他的真实身份,却怎么也想不到,他摇身一变,居然是某位官宦人家的公子哥。 微微愣怔间,梁域已经朝他们走来。 他和记忆中的一样,喜欢穿棉麻质地的衬衫,全身都是浅色系,看起来格外与众不同。 梁域在她面前站定,对于会在这里见到她,好像并不感到奇怪,嘴角浮起一道温润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好久不见。” 越闻星想说的话很多,最终在嘴边绕了绕,变成两个字:“师父。” 闻言,梁域笑意更深。 然而当触及到贺沉言落在她腰间的手时,他的眸色轻微沉了下。 梁域不动声色将情绪掩藏,转而偏头同在场的另一个人打招呼:“贺总,别来无恙。” 越闻星了然,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梁先生得闲,贺某还得多谢你,今天赏脸跑这一趟。” 贺沉言嘴角低噙着笑意,却看不出丝毫暖意,“不过,让梁先生空手回去,倒显得贺某有些无礼了。” 梁域静静盯着他,嘴边一丝笑意敛了半分,“您太客气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徒弟那幅画,我自然不会在这里叨扰贺总。” 贺沉言低沉的声线,在任何人面前都很有压迫力,他淡淡启唇:“那真是抱歉,原来是我夺人所爱了。” 梁域嘴边的笑意彻底挂不住。 这语气,这神情,他这哪里是在抱歉,分明是在炫耀。 不知道是越闻星的错觉还是其他,她隐隐觉得这对话里夹杂着不可言说的□□味。 没待她细想,腰间手掌的力道倏地紧了紧,还未偏头,贺沉言便稍稍侧头,在她耳边低语:“不早了,回去吧。” 这画面落在梁域眼里,真是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吐不出又咽不下。 - 越闻星坐上车,她打量坐在一旁靠着椅背休息的贺沉言,轻声问:“你和老师之前有什么过节吗?” 贺沉言看起来有些疲倦,他半阖着眼,睫毛细长而卷,侧脸线条瘦削凌厉,领口两颗扣子解开,正微微敞着,西装外套被叠好,平整的放在腿边。 他身材比例很好,外貌又堪称一绝,哪怕是疲倦时,看起来也是令人赏心悦目的。 车辆行驶中,贺沉言休息得并不安稳,听见这话,过了一会才开口,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似的,透着点哑:“这世上与我没有过节的人,很少。” 越闻星点头,好像也是。 这些天,她也算见识了他的手腕,的确...挺招人恨的。 她没有再深究,兀自闭上嘴,望向窗外。在眼前的景象变得逐渐熟悉时,肩膀上突然感受到重力压迫,于此同时她转过头来,看见贺沉言靠在她肩头睡着了。 “......” 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 越闻星想伸手去推,或是把他叫醒,然而手伸到一半,她不知道哪根经不对,又大发慈悲的停住了。 算了算了,就当日行一善吧。 看在他花了七百万买画的份上。 车辆经过红绿灯时,有一辆鲜红色的保时捷闪着大灯想超车过去,别了车身一下,陈伯立刻降了车速,猛地一个急刹,越闻星差点从椅背上飞出去。 就在这时,一道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腰间,把人带了回来。 总是有这种仗着车好就在大街上耀武扬威的白痴。 宁峻坐在副驾驶座,事发之后立刻转过头来询问:“贺总,没事吧?” 贺沉言身体坐直,拧着眉,伸手按压两下太阳穴,声带沙哑得很:“没事,继续开。” 越闻星惊魂未定的靠在座位上,如果不是刚才贺沉言拉住她,估计能直接把嵌在椅背上的液晶屏砸出一个大窟窿来。 没等她开口说谢谢,贺沉言又低下身子,把落在下面的手机捡起来,递给她:“抱歉,刚才睡着了。” 越闻星点头,把手机收进包包里,出于人道主义的精神提醒了一句:“贺总看起来精神不佳,要多注意休息。” 大概是眯了一会的原因,贺沉言的精神好多了,他整理了下刚才被甩下去的西装外套,叠好放在一边,没有看她,只是笑说:“除了工作,还要费尽心思追人,是辛苦了些。” 被追的某人:“......” 车辆缓缓停稳,达到目的地。 越闻星道了谢,想起来一件事:“对了,那幅画先放在你哪吧,我怕爸妈看到问起来。” 贺沉言点头,她侧身的瞬间,身后人继而开口:“你是不是还忘了点什么?” 越闻星眼睛眨巴眨巴,仔细回想了下,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贺总,你不会想让我给你一个kiss goodbye吧?” 贺沉言勾唇:“也不是不可以。” “......” 低低的笑意弥漫耳边,越闻星瞥过脸去,不再看他:“没别的事我走了。” 手指突然被人勾住,稍稍往左侧带了带,贺沉言指尖在她无名指的骨节处摩挲两下,轻声道:“明早八点,我来接你。” 越闻星当即意会,心跳骤然快了两拍。 她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 越闻星原本想用怀柔政策,能拖一天是一天,然而贺沉言带着女伴出席慈善晚宴的新闻,被媒体曝光,一时间在青城家喻户晓。 她避无可避。 昭华实业与覆云集团联姻的事,被正主接连确认之后,在商界掀起了不小的动荡。 毕竟一方曾是颇富威望的老牌企业,另一方则是新贵入主的行业龙头,此番强强联合,在许多业内人士眼里看来恐怕并不是怎么好事。 这意味着,覆云集团在青城有了更加稳固的大后方,实力日益增长,绝对不容小觑。 越闻星对商场上的事情不太了解,只是周围的狐朋狗友都知道她要结婚之后,纷纷发来贺电,询问谈恋爱的过程。 这可是把她应付出了一头冷汗。 因为事实上,这段婚姻,基本就没什么过程可言。 为利结合而已,不需要那么奢侈的东西。 结婚手续比她意想中办得要快,越涛和陈欢终于得偿所愿,欢欢喜喜叫了搬家公司,又选了几个黄道吉日预备回老家办酒席,却被越闻星一盆冷水淋了满头。 “我们没打算现在办婚礼。” 越闻星在贺沉言安排好的房子里,边踱步边道:“贺沉言太忙了,下个月估计得出国,赶不上婚礼,就延后再说吧。” 她面不改色的撒谎,穿着家居服在客厅里的箱子前游走,翻翻找找,终于在茶几上的一个箱子里,翻到了几袋存粮。 陈欢还在那边犹豫,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女婿忙,她也不能说不好,只是... “了了,妈是怕委屈了你。” 越闻星倒是不在意这个,把薯片包装拆开,夹着电话,在沙发上和母上大人瞎扯:“没事,我们感情好就行,这些形式感的东西不需要。” 陈欢也没再坚持。 挂了电话,越闻星顺势躺在沙发上,怀里揣着薯片,“咔滋咔滋”吃着。她眼神在诺大的客厅游走一遍,落在玄关门口的那幅画上,又想起贺沉言在民政局门口递给她的文件夹。 里面放了她之前住的小破楼的房本、三张黑金卡、还有一串车钥匙,以及这栋别墅的房产证。 越闻星曾经后悔过自己当时嘴太快,一步步陷进贺沉言早就铺好的圈套中,现在经历过了才发现—— 这是什么神仙生活啊。 她一点都不觉得委屈,甚至还有点庆幸。 馥郁华庭,青城最出名的豪宅。 有钱人想买都买不起的豪宅,现在归她了,越闻星觉得自己做梦都能笑醒。 然而很快,她又发现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好。 这个家太大了,她去楼上放个东西,都要坐电梯,这要是打扫起来得多费劲。 十几个纸箱的物品,整理到晚上,才只弄完了一半。 她收拾东西很慢,在家的时候有保姆,自己出去住可以叫保洁,但今天刚刚搬来,新婚伊始,越闻星觉得有必要装装样子,粉饰一下自己的贤惠。 不装不知道,一装累得够呛。 贺沉言到家的时候,她才刚刚洗完澡,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整理了一会东西,人就抵不住困意,在沙发上睡着了。 客厅里的灯是暗的,贺沉言走到沙发前把落地灯打开,暖暖的一簇橙光,打在沙发上睡着的人儿脸上。 越闻星下午吃的是麻辣烫,吃完一身味,又跑上楼洗了个澡,现在身上就穿了一件睡衣。 冰丝的,浅色,透着肌肤莹莹发亮,泛着水润的光泽。 大概是累狠了,有人走到身边她都没有惊醒,眉眼松懈下来,似乎在做一场美梦。 灯光刺眼而静谧,越闻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的时候,窗外的天空幽暗无光,微微泛着蓝色。身上盖着一席毛毯。 她爬起来,恰好碰见贺沉言洗完澡从楼上下来。 因为是侧卧着,起伏间,左侧的肩带稍稍滑落,肩颈和锁骨线条凹凸有致,带着胸口处一大片白,在灯光下,显得恬静又诱人。 贺沉言眸色微暗,径直走到厨房倒了杯水。 室内空气静谧异常,充斥着一丝淡淡的松木香,沐浴后难以掩盖的某种气氛在两人之间悄然弥漫。 越闻星意识到什么,连忙把毛毯披在身上。 “晚饭吃过了吗?”他忽然问。 目光所及之处,女人缩在沙发上,小小的一团,柔顺的卷发垂在一边,露出另一侧白皙细腻的脖颈。 她点头:“点了外卖,你呢?” 贺沉言走过来,越闻星数着他的步子,直到阴影在眼前落下,抬起头,下巴立刻被人摄住。他吻住了她。 身上的毛毯倏然滑落,落地灯被按灭,她的肌肤在月光下白若胜雪,男人的大掌带着炙热的温度。 越闻星心脏不受控的剧烈跳动起来,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眼前男人的眉眼愈发深刻,她被迫昂起头来承受着这个吻,全身的力气被男人要命的诱惑力碾压,瘫软得像一池春水。 窒息的触感过后,贺沉言稍稍离开,温热的气息掠至颈侧,含住她小巧圆润的耳垂,轻轻撕咬。 喑哑的声音如浸过酒般醇厚,扰乱她的呼吸: “贺太太,新婚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停更一天! 等后天的榜单~ 感谢支持=w= 第10章 10颗星 “混账!” 考究复古的书房内,年近半百的男人将手里的报纸,一掌怒拍至桌面,对面站着的秘书被这声势吓住,屏息静气,垂着眼不敢看他。 贺坤胸口微微起伏,一身中山装肃穆又庄重,颇具威仪:“贺宇桦人呢?把他给我叫来。” 话音落,仆从刚好推开房门,恭敬道:“老爷,少爷到了。” 贺坤怒道:“让他给我滚进来!” 秘书得到指令后,战战兢兢率先出去,和正好走进来的贺宇桦擦身而过。 今天是贺老爷子回国的日子,贺家上上下下为了组织今天的晚宴忙翻了天,结果老爷子一回来,脸色就不大好看,先是饭没用完就叫了秘书去书房,后来又把在外开会的贺宇桦急急忙忙叫回来。 贺宇桦刚一进门,贺坤就将一叠报纸甩在他面前,双目圆瞠,骂声中气十足:“看看你自己干的好事!” 贺宇桦将那页印有“昭华实业和覆云集团联姻”的新闻,翻看两遍,挑了下眉,又面色如常的抬头:“大哥结婚了,好事啊。” “......”贺坤快被这混蛋玩意儿气昏过去,平复了两下心绪才说,“越家这丫头是我早先就给你物色好的人选,我让你好好和人家相处,你倒好,我出一趟国回来,你把人都相处到他贺沉言手里了!” 贺宇桦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至于让老爷子发这么大的脾气,他不顾贺坤还在生气,兀自走到一边的会客沙发上坐下,给自己添了一杯茶,说:“越家那位我是吃不消,爸你要是喜欢,就自己去抢吧。” 贺坤气得想把开水倒在这不知好歹的兔崽子脸上! “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没有长进的东西。以昭华实业的背景和威望,这么个宝给了贺沉言,是如虎添翼啊。他把咱们一家从集团赶出来,让你去做一个附属公司的副总,这口气,你能咽得下?” 贺坤苦口婆心地说完,连声咳嗽了好几下,似乎真被气得狠了,一张脸被憋得发红。 除了怪贺宇桦办事不中用,心里对贺沉言也加深了忌惮。 贺宇桦一心扑在电子游戏上,不懂他父亲的苦心,只是看越闻星与传闻不符,想着这样的人如果娶回来,他宁愿一辈子不回家。 现在她嫁给贺沉言,成了有夫之妇,他也不用再受贺坤的管束,倒乐得清闲。 “爸,这事你就别操心了。”他往茶碗里添上茶,倒了一小杯,放在贺坤面前,“我没觉得我现在过得不好,相反的,压力小多了,人也轻松。” 贺坤一口气被硬生生逼在胸口,寻摸了半晌,终于从唇间憋出一句话来:“你给我滚!——” 茶几上的杯具被一一扫落,贺宇桦负气冲出门,在门边等候多时的秘书走进来,等候指示。 儿子有时候,还没有手下人懂得上进。 贺坤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他靠在真皮沙发座椅上,想了半晌,唤秘书近身,下达指令:“上次安插的人,可以动了。” 贺坤对贺沉言的忌惮之心,在覆云集团人尽皆知,直到现在也丝毫没有削减。越贺联姻的事,不仅仅是贺沉言的武器,也是横在贺坤心里的一根尖刺。 他时时刻刻,都在警惕着,想要把这根刺尽早剔除掉。 - 越闻星这一觉,睡到中午才醒。 她伸了个懒腰,觉得腰肢酸软,哪动哪疼,撑着手坐起来,拿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 手机底下还压了一张字条,越闻星扶着腰拿过来,上面字迹清隽、笔锋遒劲地写了两句话—— 早安,贺太太。 出差一周,勿念。 “......” 她为什么有种被419的错觉。 这样一想,脑子里某根神经被触动,昨晚在沙发上纠缠的各种画面瞬间回拢,一帧一帧,放电影似的,在脑海里闪过。 凌乱的衣物、男人的语气、虚若无骨的低吟、越闻星脑子轰地一声,脸红了个彻彻底底。 她窝进被子大叫两声,才把那股劲压下去,好容易平复心情穿上吊带裙,跑到洗手间去洗漱,看见自己胸口细细密密紫红色的斑痕,脸又红了一遍。 他们昨晚...战况好像还挺激烈哈。 其实何止是激烈,从沙发到床上又到洗手间,越闻星觉得自己就像十几年没开过荤似的,触到个敏感点就浑身瘫软。 贺沉言就像故意一般,偏偏去碰,弄得她又气又恼,无计可施,只好乖乖投降,面色潮红攀在男人肩头,一声声低叹。 “......” 越闻星对男女之事没怎么纠结,既然已经结婚了,这种事自然不可避免,然而想法是这样,真正经历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总是不可避免的想起昨天晚上。 为了制止那些画面出现,她把头埋在水池里,猛地朝脸上扑了几捧凉水,才堪堪把脸上的热度消下去。 折腾了一晚上,凌晨四点才睡,越闻星纯粹是被饿醒的,她收拾好之后,随便加了件外套,趿着拖鞋下楼。 客厅里正在打扫卫生的保姆听见动静,立刻走过来冲她笑:“太太您醒了,下来吃点东西吧。” 昨晚堆满货物的凌乱客厅被收拾整洁,连沙发都扑上了素雅干净的遮罩,越闻星撇开眼,轻咳一声,把脑子里剩余的一些hs画面驱除。 “贺沉言让你们来的?”她坐在饭桌上,保姆立刻端了餐盘过来,一碗小米粥配上蒸饺和小菜,清淡又可口。 陈姐笑了笑,点头道:“先生一早就让我们过来打扫,早餐的品种也是先生临走前特意吩咐的。” 还真是周到。 越闻星让陈姐继续忙,不必招呼自己。刚划开手机,就看见微信上江素心发来的消息: ——“我记得某位大小姐之前说,要来探我班的。” ——“我这部戏都快杀、青、了。” 越闻星想了想,揉着腰回复道:“我今天大概去不了了,累成狗orz。” 原本想蒙混过关,江素心一听就嗅到字句间的不明意味,发了个“/污/”的表情过来。 ——“恭喜贺太太,终于吃上肉了。” 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羞耻感,被这话轻易勾起来,耳根慢慢爬上红晕。在对面擦拭橱柜的陈姐,清洗碗筷的时候碰巧抬眼看见,顺势询问了一句:“太太,您觉得热吗?不如我把风扇打开。” 越闻星连忙回神,抬手讪笑:“不、不...不用了。” 陈姐继续低头忙活,她却好像受不了事情再发展下去,捂着耳朵,撂下一句“谢谢我吃饱了”就跑上了楼。 十分钟过去。 越闻星穿戴整齐,蹬蹬蹬跑下来,和陈姐说好要出门,晚饭随便做之后,就快速闪入门外,躲进车里,跑没影了。 陈姐看着窗外,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的小姑娘,了然般笑着摇头:“还是年轻啊,脸皮薄。” - 江素心最近在拍一部都市职场剧,搭档是影视圈某位当红小鲜肉。 素素姑娘平时行事低调,办事雷厉风行,拍起戏来也一点不含糊,事事追求完美。 越闻星坐在遮阳伞底下,等这场戏拍完后,江素心才过来。 “哟,不是昨晚春宵一夜累着了吗?怎么还过来。”她忍不住打趣,看越闻星大热天穿着高领针织衫就替她热得慌。 越闻星装作听不见,把桌上买的饮料递给经纪人:“探班礼物。” “讲究!” 江素心让经纪人把十几袋饮料给各位工作人员发下去,又看见远处印着她头像和标语的咖啡车,不由得感叹,“贺太太出手这么大方,果然嫁了人就是不一样。” 越闻星充耳不闻她拍马屁的胡话,连忙把咖啡插上吸管,递到她嘴边,“少说两句吧,你口不渴吗?” 江素心笑了两声,喝口咖啡,不再逗她。期间,小鲜肉男主角过来找她对台词,越闻星听了两句,又去打量对方。 的确微博上说的一样,是个长相俊美的帅哥。 江素心和男主角都站着,只有她坐在椅子上,高度不一,收回来的视线微微下滑,恰好落到帅哥的腰腹处,透过贴身的布料,隐隐约约能瞧出一点腹肌的影子。 越闻星脑子里不知道怎么突然蹿出一幅画面。 男人半跪在她身上,精瘦的人鱼线一直蔓延到小腹,随着动作收缩舒展。月色清冷,他身上的温度却炙热异常,缓缓俯身过来,如墨般漆黑的眸子里噙着明暗不一的光,透着旖旎欲.色。 只消一眼,便让人沦陷。 她不由自主“咕咚”咽了一下口水。 江素心和人讨论完毕,转过头来,眼神亮了下,伸手碰她的耳朵:“了了,你这怎么这么红?” “......”越闻星捂住脸,辩解道,“这儿太热了。” 江素心才不信,戳了戳她红透的耳根,凑近道:“你说,刚刚看着别人在想什么?脸红成这样。” “我想什么了,我什么也没想。”越闻星争辩不过,撒腿就跑,被江素心一把薅回来,刚想继续问,就听见她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经纪人来叫江素心去换衣服,拍下一场。 越闻星这才得以喘了口气,拍拍脸,走到一边安静的地方,接通电话。 这个号码的主人难得一见,蚕月封笔之后,两个人几乎很少联系,除了上次在慈善晚宴上见过,到现在,山居先生仿佛终于在忙碌之外记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徒弟。 梁域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温润模样,越闻星很少见过他发怒的样子,此时此刻,话里似乎也带着笑意,问她:“蚕月,有没有时间见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接档文《予我热忱》卖萌求个收藏鸭!文案: 文案: 1. 纪瓷随乐团回国巡演。 团员约好晚上去酒吧接风洗尘。 她们隔壁桌坐着三位男士。 其中一位相貌和气质都极其出众,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扫人一眼能酥半天。 身边的同事商量好,想让她们之中颜值最高的人前去搭讪。 “不去,” 纪瓷抬眼淡淡瞥过,“长得也就那样。” 无奈,同事只好亲自上阵。 不知道同男人说了什么,对方抬眼望过来,她一脸平淡无事发生。 “一张够吗?” 男人提笔在手中的便签上写下一串电话号码。 同事受宠若惊:“你人真好,够了。” 霍骁收回视线,缓缓弯唇,继而提笔在剩下的便签条上,大发慈悲又写了三份才递还,“看你们有四个人,一人一张。” 同事满心欢喜拿回来,分给众人。 纪瓷扫了一眼便签条上的电话,抿了一口酒。 哦,手机号码没变。 还在她的黑名单里。 2. 纪瓷十八岁的时候喜欢上一个男人。 爱惨了他潇洒肆意轻狂的样子。 表白那晚,霍骁两手将她圈在桌沿和自己面前,眼底的光潋滟明亮,哑着嗓温柔诱哄:“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痞帅纨绔互联网巨头】x【倔强高冷乐团首席】 * 破镜重圆/久别重逢/年龄差/坏男人好学生 *“你是我余生全部的热忱。” 第11章 11颗星 梁域把见面的地点定在自己的油画工作室。 越闻星来过无数次,路线都还记得。时隔多年,再次跨进这里,心里总有一种已经成为局外人的不甘。 梁域在画室单独劈出来的一间会客厅等她,让助理上了两杯乌龙茶。 梁域对待工作时,总是直言不讳。以前越闻星有哪里做得不对,他经常一点面子都不给,不顾身边有多少人,批评总是劈头盖脸的砸下来,一点也不顾及她是一个女生。 而当面对其他事情的时候,梁域却显得很体贴。 半杯乌龙茶喝下去,他的话仍然找不出什么重点,多是询问越闻星最近如何如何、有没有找到新工作、父母是否都好。 越闻星不觉得他现在找自己来,是单纯叙旧的。等了一会,梁域突然让她去看对面展示厅的位置。 越闻星转头,看见正对着门洞的那一块白墙空空如也,眼神继续扫视到别处,发现其他两面墙上,各放着一副风格不同的油画。 她带着疑惑转头,碰巧听见梁域道:“那个空着的地方,原本就放着你那副《雪落春山图》。” “!”越闻星突然有些反应不过来,“老师,您说什么?” 梁域抚着杯身,回忆着说道:“六年前,当我得知你想把画全部毁掉之后,就故意在画室留了一套仿制品。你当时烧的所有画,都是假的,真品被我保存了下来。” 当年整整十二幅画,有一些已经被人预定,她不顾赔偿的风险硬要销毁,梁域拗不过她,只好想出这个办法。 越闻星惊讶之余,也难免疑惑:“可是那些画上,的确有我做的记号。” 梁域轻笑两声,嗓音温润:“我是你的师父,你做的记号在哪我自然清楚。” “所以那些画,师父你还保存着。”越闻星喃喃,她不由得低下头,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激动吗?欣喜吗? 好像都没有。 事隔六年,现在这十二幅画,一如当初那样,讽刺着她再也不能画画的事实。 她费尽心思得来的《雪落春山图》,好像突然就变得讨厌起来。 梁域对她这番心理活动懵不知情,他是个画痴,只对画作敏感,对人的感情却很迟钝,过了一会,他接着问:“画我都保存着,怎么样,要拿走吗?” 他理所当然的觉得越闻星此刻该是欣喜的。 然而,半晌后,她才抬头,眼里的光暗淡异常,又像是强颜欢笑:“不了,放在师父这里,我很放心。” 梁域先是一愣,随即点头,“也好。” 助理进来添了一遍水,事情没有往他意料之中的方向发展,梁域斟酌几下,才接着道:“你不想知道那幅画是怎么到贺沉言手里的吗?” 越闻星朝他投去目光。 梁域一颗心才落回原位。 看来,她是想知道的。 “我虽然避世不出,很少在商界走动,但该知道的新闻也是一点没落下,现在外界都在传你和贺沉言的事。师父知道,你不是一个随性的人,你有自己的坚持,而贺沉言与你恰恰相反...” 梁域看着她,脸色突然沉下来,一字一顿道:“他作为一个商人,做事通常是没有底线的。” - 越闻星到家的时候,已是傍晚。 陈姐做好晚餐后,一天的工作任务就算完成,按时下班了。此刻诺大的房子里静悄悄的,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见。 她坐在门口换鞋,眼神落到玄关处挂着的那副画上,屋内没有开灯,只有落地窗那边倾倒了一地月色,倒也不算很暗。 换好拖鞋走过去,越闻星用眼睛细细描摹一遍那幅画,耳边回荡着下午梁域的声音。 ——“这画是贺沉言从我手上买去的,他以画室相要挟,我不得不这么做。” ——“原本我想在慈善晚宴上把画拍下来,却不料想,他居然肯再次出价。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为了你。” ——“蚕月,记住,离贺沉言这个人远一点,他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 难怪,他们好像之前就认识。 原来,贺沉言从一开始就在布局,为的,只是想得到昭华实业的背景支持。 他彻底摸清她的底细,然后以画为饵,来引她入局。 - 那晚,越闻星睡得并不好。 她做了一很长很沉的梦,梦见自己被人按着头溺在水缸里,忽然梦境一转,又看见脚底下的摩天高楼,她仿佛站在被何钱挟持的那个天台上。 与现实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没有得救。 没有警察、没有贺沉言、没有那个让她觉得震憾的故事,只有一张泛着恶臭的嘴,在她耳边怒吼:“去死吧,你去死!...” 倏然,脖子上的力道松开,她被人一把从高楼推下。 身体往下坠落的瞬间,心脏不受控制的狂抖,越闻星在挣扎中猛地张开眼。 思绪逐渐变得清明。 一偏头,天已经亮了。 陈姐已经把早餐做好,等着她下来吃。 越闻星踩着拖鞋经过客厅,突然想到什么,在陈姐错愕的眼神中,她直直奔着玄关而去。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玄关那幅画取下来,吃完饭后,又让陈姐找了块白布遮着,把画放到储藏间去。 陈姐不懂什么画,只是看着挺好的,就觉得好,便随口问了一句:“太太,您不喜欢这幅画?” 越闻星裹紧外衣走回厨房,闻言头也没回,声音生硬:“对,特别讨厌,别让我再看见它。” - 贺沉言不在家的这一星期,越闻星过得还算不错,除了那件事让她心里堵得慌之外,其他的事情都很合她心意。 比如说拿着贺沉言的黑卡去报复性消费。 他不是有钱吗?反正当事人都不把钱当回事,那她就更不用了。 又比如把他珍藏的爱车一辆辆开出去,顺便在路上开了个公路party;还有去夜店勾搭小哥哥,开房之前,直接把结婚证甩在对方脸上。 越闻星吃喝玩乐、肆意挥霍了整整一个星期,在贺沉言回国之前,她特地放了陈姐三天的假。 几天下来,家里没有人收拾,吃了外卖堆在一起散发恶臭,衣服裤子扔了一地,随处可见的零食纸屑,画面简直堪比垃圾场。 她打算给贺沉言一个“惊喜”。 那种被人设计后还要帮人数钱的滋味,越闻星这几天是尝透了。可是事成定局,她没办法再和贺沉言分辨什么,只好用这样的伎俩来恶心他。 贺沉言有洁癖。 年少时,她不小心把冰激淋洒在他卧室的地板上,他能一个星期不让人进房间找他玩。 如果发现自己家里成了垃圾场... 越闻星想想就觉得痛快。 然而当事人还没到家,另一个“惊喜”便已经悄无声息地发到了越闻星的手机上。 ——“了妹,你家老公的新闻你看了没?” 越闻星刚把对方发来的链接点开,又有弹窗发来一条消息,是她从前不太待见的一个人,抛完消息之后,紧接着假模假式地发了句 ——“哎哟,不小心发错人了,不要介意哈。” “......” 蠢货。 除了这两条,还有不少朋友纷纷向她发来慰问,越闻星刚想切出去一看究竟,突然发现就在刚刚,江素心也发了一条。 ——“贺沉言出轨视频你看了吗?” 越闻星额角一黑,得,这下也不用切出去看了。 她走去冰箱前,把面前碍事的鞋袜踢开,弯下腰拿了一盒冰淇淋,把勺子含在嘴里,单手打字:“没。” 江素心紧接着就发来一个小视频,这个比之前其他人发的要方便,可以直接在微信点开。越闻星走到阳台,把冰淇淋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才去看那个视频。 与想象中的不一样,并不是什么被捉奸在床的画面。 视频总共十几秒,男女主人公的脸看不太清,下半身被车辆挡着,只能看见一个女人扑倒在贺沉言怀里,他恰好抬手...还没等越闻星看清楚,是搂住了对方还是低头亲了一下,视频便结束了。 “看完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劲爆视频呢。” 越闻星靠在躺椅上,遮阳伞堪堪为她把太阳挡住,庭院里的蔷薇开得正好,微风轻拂,她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就好像只是旁观了一场陌生人的八卦。 江素心在听筒里道:“虽说你们是表面婚姻,但贺沉言好歹也忍耐一下吧,这才结婚几天,就不把我们娘家人放在眼里了?!叔叔阿姨看到了会怎么想?” 是哦。 她无所谓,却并不代表陈欢也会这么想。还有越涛,自从结婚后,他不止一次夸赞过贺沉言,要是知道自己看好的女婿刚结婚不久就在外面乱搞,不被呕死也会被气死。 越闻星对电话那头说了句“你等会儿”,然后飞快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结果没想到是越湛接的。 越闻星觉得稀奇:“你怎么在家?” “怎么,我不姓越?” 越闻星没工夫和他瞎扯:“爸妈呢,新闻你们看了吗?” “不知道,他们去哈市看冰雕了。”越湛那边顿了一会,似乎在和保姆说话,说完继续问她,“你说什么新闻?” 越闻星敏捷地听见对面柜门被打开的声音,心下庆幸自己有个爱出门旅游的老妈、以及忙到不行整天不和活人打交道的弟弟,不知道给她减轻了多少需要解释的负担。 她说:“没什么,你多注意身体。” 像是做贼心虚般,飞快挂了电话。 没等几分钟,越湛又打了过来,越闻星这回有点不敢接,顿悟过来,立马朝自己嘴上打了一下。 他不会因为她的提醒还特意去搜了一下吧。 越闻星悔不当初,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手机还在响。 她清清嗓子,鼓起勇气点下接听键,语气怯怯地,如果不仔细听,基本听不出来:“又怎、么了?” 第12章 12颗星 等了两秒。 越湛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语气平缓:“下周高中同学聚会,我没时间过去,你要是有空,去的话帮我跟班副说一声。” “......” 原来是她自己多心。 越闻星干笑两声:“高中聚会啊,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越闻星和越湛前后脚出生,按严格意义上来讲,是一对龙凤胎,越湛只比她晚生了几秒钟,却被她以姐姐的名义“压制”了十几年。 两个人的高中生涯基本同频,一个学校,一个班级,甚至连座位都是前后脚的距离。 越湛顿了两秒,听筒里传出车辆解锁的“滴滴”声,他似乎斟酌了好一会,直到关上车门,又道:“贺沉言对你怎么样?” 不好,他欺负你姐姐,把你姐姐当猴耍了一通。 这些话,越闻星自然是说不出口的,事到如今,她能说什么,又能怪谁? 到底是怪贺沉言心机太重。 还是怪她经不起诱惑? 越闻星在心里叹了口气,立刻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你少操心我了,我过得挺好。倒是你,到现在连女朋友都...喂?你在听吗?喂!” 没大没小,居然敢挂我电话。 越闻星把刚才心里那一点点柔情和对亲人的依赖收起来,瞬间变成了对越湛的控诉。 挂了电话,越闻星接着和江素心聊了一会,贺沉言的话题被抛开,两个人说到同学聚会的事。 江素心:“我那天估计没空,得跑一趟外地。” 越闻星点头,表情变得犹豫:“我也不想去,可是没办法,越湛不去,我总得露个面,不然怕给人留下话柄。” 越闻星高中时,专注于绘画,原本就和班上人交往不深,不少班级活动都是缺席。就像这次,班副连邀请函都没给她发,明显就是知道哪怕告诉她了,越闻星也不会去。 加上贺沉言“出轨”的新闻刚爆出来,去了之后难免会被人问东问西。 “难得啊,天不怕地不怕的越小姐也会考虑面子问题。” 越闻星拧着眉头,音色顺着拂动的暖风吹到远处,她也是一脸纠结:“小时候不懂事倒还好办,后来昭华的名头越来越大,我也没办法,只好去装一装‘知书达理’的大小姐。” 殊不知,前几年的聚会她基本没露面。 就有知情人士,在学校甚至是网上的贴吧,曝出她的身家背景,说她装面子假清高不合群,在学校霸凌同学,仗着自己千金大小姐的身份作威作福。 越闻星当时就被气笑了。 那阵子,昭华的利润流水降到全年最低,越涛愁得添了不少白发。 后来不得已,她才和越湛商量好,为了昭华的门面问题,兄妹俩分批次去应付。聚会酒宴,必定能见到越家人的脸。 还得是恭恭敬敬,进退得体的样子。 越闻星哀叹一声:“素素我真的佩服你,当明星这么多年也没看见过什么黑料。我就没你那么走运了,不是公众人物,受到的关注却比公众人物还多,正面话题一个没有,反面教材一找一大堆。” “你这还不叫走运啊,这说明你已经在青城家喻户晓了。” 越闻星笑不出来:“我宁愿不要这种知名度。” 两个人又七侃八侃聊了一会,快到晚饭时间,越闻星去门口领完外卖回来,打开灯,看见满室狼藉。 鞋袜满地被她扔得满地都是,化妆品零散摆在餐桌上。沙发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零食茶水全堆在茶几上,一盒薯片在桌沿摇摇欲坠。 这是她肆意挥霍了三天的结果,然而当房间里的空气静下来,夜幕将她包围的时候。 她突然从心里生出点罪恶感。 事成定局。 这样做,无非只是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且不论贺沉言之前花了多少钱,才从梁域手里买下那幅画,但后来,那七百万是她眼睁睁看着他举牌送出去的。 真金白银,她有什么可不甘心的。 最多,就只剩心里那一丁点失落罢了。 失落贺沉言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却只是为了她仅有的家世背景,跟她这个人,没有一毛钱关系。 她仰着头,长长的顺了一口气,心里的郁结总算得到缓解。末了,她盯着天花板,悄然呢喃道:“越闻星啊,你现在哪有资格想这种事。” - 第二天一早,越闻星就打电话叫了保洁。 几天后,贺沉言回程的时间定下,周六下午两点的飞机到青城。接到消息的时候,越闻星正在去同学聚会的路上。 不巧,今天刚好就是周六。 越闻星没有作为正牌太太该去接机、还是该给丈夫接风洗尘的自觉,只汇报完自己下午行程,没等对方回复便关了手机。 她推门,踏进厅内。 室内热闹的气氛,乍然停顿下来,众人的眼神不约而同望着同一个方向。 越闻星被精致妆容覆盖的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她泰然走到正在桌边给所有人倒饮料的班副旁边,微笑着同众人打了声招呼:“大家好久不见啊。” 班副李泰手一抖,橙色的果汁偏离原有轨道,滴了一滩在桌面上,越闻星见状,连忙扯了纸巾去擦,李泰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懵,生生退了一步。 众人后知后觉。 有人接过越闻星手里的纸巾,室内复又变得嘈杂起来,只不过这次讨论的中心,全部都围绕在越闻星一个人身上。 李泰用圆滚滚的胖手抹了把额头,道:“我以为来的是越湛呢。” 越闻星对他这反应并不感到惊讶,仍然端笑着说:“他工作有点忙,今天恐怕来不了。” “这样啊,没事、那没事,你坐、坐吧。”李泰给她拉了把椅子,没说别的,又继续去忙活着倒饮料。 开席后,十几个同学围坐在一圈,李泰向往常一样,做了一番回忆过往的陈词,又为不少人工作忙没办法参加表示惋惜。 越闻星坐在原位,眼神浅淡扫过众人的脸。 对有些人还有印象,有一些,她基本想不起来了,连名字都是拼拼凑凑,想起这个人的忘了那个人的。 可见,她实在对这个班级没什么太多的感情。 席间,越闻星正正经经地坐着,只顾吃菜,安安静静不出风头,身边也有认识的人来同她寒暄,她也妥善应付过去。 直到,酒过三巡,大家好似都放开了,脸上带着红晕,行酒令和真心话大冒险都不尽兴,便开始三三两两地聊起最近的八卦。 然而首当其冲地,便是越贺联姻的事。 越闻星眼角一跳,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说来说去不就是那点事嘛,她怕什么。 “你们听我说啊,咱们这可是坐了一位大人物,之前就跟我们不是一路人,现在更是身价不菲咯...” 说话的是一位挺着啤酒肚、脸上带着胡渣的青年,大概是和以前变化太大,她有点认不出对方。 坐在他身边另一位瘦高个,越闻星倒是看着眼熟,是以前班上的体育委员。瘦高个笑了下,长手拦在那位胡渣男肩头,调笑着说:“你啊,还在记恨着,以前追不上人家那事?” 他似乎也喝醉了,胡渣男一听就不高兴了,连忙把他的手拍开,摇摇晃晃站起来,拍着胸脯道:“我那是年轻不懂事!人家是谁,人家心气儿可高着呢,哪能看上我啊,你们说是不是...” 闻言,坐在两侧的女生立刻交头接耳起来,和当年在教室,背后说人坏话的时候,那幅尖锐刻薄的样子一模一样。 越闻星把筷子放下,慢条斯理地擦嘴,将餐布放在一边,“我吃饱了,你们慢聊。” 她不想做过多的争辩,来也来了,脸也露了,安安静静离开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就是有人不肯遂她的心愿。 就像是商量好的那般,她起身离席的片刻,大厅的门被人由外往里推开,一位姗姗来迟的女同学挽着男人的手走进来。 越闻星搭在椅背上的手紧了紧,再抬头的时候,梁域已经走到她跟前,他似乎很诧异:“你也在这?” 站在他身边的女生,越闻星认识,或者可以说,相当熟悉。 看见她,余嫣的脸上同样泛开一抹笑意:“越闻星,好久不见了,听说你和覆云集团的总裁结婚了?恭喜啊。” 梁域的身形顿时一僵。 余嫣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眼底划过一抹黯淡,随即弯唇朝越闻星道:“你现在还在画画吗?我记得你那时候画得可好了,连我都不如你,是不是?” 最后那句,是余嫣特意问梁域的。 那时候,余嫣和越闻星同时被山居先生收为徒弟,亲传技艺。然而余嫣在技巧上总是略逊色于越闻星,梁域总是偏爱她多一些。 如今三人见面,如果局面一如当初,那这次见面对越闻星而言自然是完美的。 只是,蚕月已经封笔多年。 余嫣则在美术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 这番话,无疑是明知故犯地,往她心口上多刺了一把刀。 越闻星掐住自己指尖,表情与刚才没什么变化,她很淡的笑了一下:“是啊,你当年的确样样都不如我呢。” 余嫣没料到她还能反唇相讥,笑意敛了敛,挽着梁域的手,又变成了那幅甜美无害的模样与众人一一打招呼。 越闻星不再去管她,拿了包走出去。 却不料,梁域也随着她身后出了门,叫住她,越闻星回头,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你和余嫣在一起了?” “不是,她骗我说来和美术馆的人谈合作。”梁域又加了一句,“我事先不知道,你别误会。” “我没有误会。” 余嫣是向来和她不对付,早就习惯了。 越闻星气消了一点,勉强绽开一抹笑:“我没事了,你进去吧。” “不了,我先送你回去。”梁域和她并肩走在过道上,越闻星拿出手机回复消息,正好看见贺沉言二十分钟前发来的信息,很简短的三个字。 ——“你在哪。” 他大概已经到了青城。 越闻星顺手打下餐厅的名字,随后,就听见身边的梁域问道:“刚才余嫣说的是真的吗?你和贺沉言...结婚了?” “嗯,上次见面没来得及告诉老师你,抱歉。” 越闻星回完消息,把手机放进包里,一边走一边低头数步子,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这样做,因为视线狭窄,看不见别人的脸色和表情,能让她很快放松下来。 梁域没再追问,心里很难说有什么情绪。 以他对贺沉言的了解,如果不是对越闻星势在必得,他也不会拿出这么大的筹码。 之前,是他想得浅了。 “蚕月,你还想画画吗?”梁域的脚步突然停住,忽然看着她道,“只要你想,我可以重头一点一点教你,让你的手恢复到和以前一样。” 越闻星愣了下,随即领会到他话里的意思,好半晌,她都觉得喉咙干得不行,说不出话来。 梁域就站在对面静静等着她的答复,越闻星嘴唇蠕动,没来得及开口,手机便在空旷的走廊里响了起来。 第13章 13颗星 越闻星慢半拍低下头,走到一边接通电话。 ——“我在餐厅门口,出来吧。” 她现在脑子里像是灌了一滩浆糊,整个人晕晕沉沉的,拼命在消化梁域的话,以至于贺沉言等了几分钟,都没等到回复。 越闻星不知道贺沉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精力去深究,好一会才答:“嗯。” 她转身回来,身侧的一扇门恰好打开,端着托盘的侍者始料未及,越闻星也并未避开,那托盘上醒酒器里的液体,几乎洒了一半,米黄色的格子裙瞬间被染上猩红的颜色。 胸口、腰间,到处都是。 侍者连忙致歉,抽了身上白布递给她擦拭,就在附近的梁域赶过来,看她满身狼藉,蹙眉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去洗手间整理一下吧。” 越闻星敛眸,走到洗手间,将裙子简单清理了一下,继而又想到梁域刚才的话,发起了呆。 “你还想不想画画?” “我可以教你。” “让你的手回到以前的样子。” ...... 不可能了,她现在连长时间拿笔都困难,怎么还能回到以前的样子。 越闻星嘲弄地轻笑一声,她刚才居然动心了。 真傻。 整理完毕后,她抽了张纸巾擦手,忽然听见隔间里有人说话,原本想离开,却在听见自己名字的时候,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你说越闻星是不是真的不能画画了,她以前不是挺要强的嘛?”其中一个女声道。 原来是认识的人。 另一个人讥笑着嘲讽:“切,假清高,看她之前那种目空一切的样子我就讨厌,真是感谢老天,让她有此一难啊。” “怎么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那是,她再也不能拿笔,是因为那次去青大参观出了车祸。你那天请假了,当然不知道。” “原来你们都知道,怎么也不告诉我...” 越闻星把用完的纸张扔进垃圾桶,按照平常她肯定会冲上去泼人两盆水,怎么解恨怎么来。 可是今天,她没有那个心情。 解恨了又能怎样,她的手又不能好起来。 拉开洗手间的门,梁域正靠在墙边等她,目光触及到她身上的污渍,眼神一黯,立刻脱下西装外套给她披上。 越闻星推辞:“不用了。” “听话。”梁域坚持,他把外套拢了拢,护着她走出餐厅。 快到门口时,越闻星想起什么,从他的怀抱中不动声色的脱离开,她觉得梁域今天有点奇怪。 再次见面,他对自己的态度和之前相比,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越闻星隐约猜到一些什么,稍稍与他保持距离:“谢谢老师,我丈夫来接我了。” 梁域刚想抬起的手,微微一滞,转头,刚好透过明净的玻璃门,看见了正在外面等待的贺沉言。 他今天没有穿正装,因为刚刚出差回来,外面只穿了一件咖色风衣便于行走,内里衬衫西裤,简单的装束丝毫掩盖不了他周身内敛凌厉的气质,外套的衣摆被风轻轻扬起,衬得一双腿精瘦修长,身形愈发欣长硬朗。 加上那张引人注目的脸,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挪不视线。 越闻星脚步微顿,这是新婚之夜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触碰到那道眸光,脑海里某些令人羞耻的画面复又苏醒,她有些心力交瘁。 贺沉言走近几步,锐利的视线落在她浸满红酒的裙摆上,富有磁性的低冷音色在头顶响起:“怎么弄的?” 这么狼狈。 “不小心和人撞上了。”越闻星垂下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娇意,连她自己都并未察觉。 梁域在两人身旁站定:“贺总,蚕月恐怕需要换件衣服。” 贺沉言不待他说完,将自己身上的风衣脱下,让越闻星穿着,顺手把她脱下来的那件西装扔回给梁域,不客气道:“梁先生最近好像的确很闲,总爱掺和别人的家事。” “贺总这是说的哪里话,蚕月是我徒弟,我照顾她是应该的。” “希望如此。” 贺沉言没再管他,低头去看站在一边闷不作声的越闻星,眉心轻拧。 她身材不算矮,但他的衣服穿在身上,还是显得宽大,加上越闻星本就清瘦,风吹过来,风衣鼓动得像一只即将挣破牵引的风筝,颤颤巍巍,惹人怜惜。 贺沉言让她先上车,自己绕至另一边。 车门被关上,顷刻隔绝掉外部躁动的空气,越闻星坐下没一会,车驾副座就有人转过头来,笑着向她问了声好:“越小姐。” 她稍稍一怔,一股浅浅的薰衣草的香味扑面而来。 不待越闻星说话,对方复又介绍道:“我叫傅悦,是贺总新提拔上来的私人助理。” 眉眼弯弯,神采飞扬。 越闻星轻轻点头,贺沉言已经落坐,他冷淡开口:“开车,去馥郁华庭。” 傅悦一顿,继而弯眸提醒道,声音清脆柔软:“可是,贺老爷子想请贺总先回家里吃饭。” 贺沉言整理袖口,眼光极浅的瞥她一眼:“我的命令,你现在也要管了?” 傅悦登时噤声,她不敢惹贺沉言不高兴,向陈伯吩咐了一句,车辆倾刻启动,梁域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不透光景的后座,直至在后视镜里化成极小的一个点。 傅悦的眼光收回来,看了眼后座,调笑道:“越小姐真是招人喜欢。” 越闻星一直缩在后座,此刻并不好受,陡然听见这句,她嘴角飞快的扬了下,又很快垂下去,并未搭话。 越小姐。 这个傅悦还真是有意思。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贺沉言的外套上,似乎也有一股清浅的香味,与傅悦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上次贺沉言被拍到和女人“当街拥抱”的画面,主人公没准就是傅悦。 越闻星没心思去猜两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反正她只是一个挂名太太罢了。 想到这里,她微微低头,下巴往领口里缩了下。 一路上,贺沉言接了两个电话,一个大概是贺家老爷子打来的,另一个,越闻星猜不出来。 她一直攥着自己的左手,盯着手心的掌纹,直到贺沉言叫她下车,这才回过神来。 两人走上台阶,傅悦在车上等着。 家里被保洁收拾过,一层不染,贺沉言将门带上,扫视一圈,发现玄关那幅画并未挂在原位,“画怎么取下来了。” 越闻星淡淡收回眼,“噢,突然看不顺眼了。” 贺沉言挑眉,将人拉了回来,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她,“我不在这一周,过得如何?” 越闻星任他抱着,低垂着眼,嘴唇红润,一张小脸白皙细嫩,发丝软软的垂在额头上,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她想了想,才说:“贺总有佳人在侧,何必管我过得好不好。” 这话是在故意刺探他。 “吃醋了?”贺沉言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睁开眼,“看着我,是不是吃醋了。” 越闻星撞上他深邃的眸光。 一下子,心脏跳动频率加快。 她回神,意识到自己刚才胡言乱语了什么,立刻推开他,“我吃什么醋,贺总不要自作多情。” 贺沉言眼底划过一抹笑意,“就算我自作多情。你先去换衣服,晚上有饭局,和我一起去。” “我不去。”越闻星把那件带有其他女人气味的大衣,脱下来还给他,“让你的新秘书陪你去。” 越闻星踩着拖鞋上楼,被贺沉言在楼底下叫住:“还说没有吃醋。” 他解开领带,领口的扣子打开两颗,修长的腿交叠,在衬衫布料的包裹下,窄腰处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引人遐想。 难怪容易招蜂引蝶。 越闻星懒得和他争辩,“你赶紧走吧,把人家如花似玉的姑娘家扔在一边,弄不好别人还以为是我善妒容不得人。” 贺沉言指尖一顿,抬眼瞧她,神色敛下来,“你说什么?” “贺总,结婚前就说好的,我们俩不干涉,你想换多少女人当情人我管不着。只是有一点,我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男人。” 越闻星手撑着栏杆,索性把话说开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贺沉言眼底的光线沉到极点,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站在越闻星的方向,几乎看不出什么端倪。 “一周不见,看来贺太太对这段婚姻有了新的理解。”贺沉言语气冷淡,再无半分刚才的影子。 没待她再开口。 他拿了外套匆匆出门,一个眼神都没有留下,“这几天公司忙,我住酒店。” “嘭——” 门被带上。 越闻星手上的力道倏然卸下,瘫坐在楼梯边,懊恼地抿了抿唇。 她刚刚到底在干嘛啊。 - 一连几天下来,贺沉言说到做到,几乎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越闻星在空空如也房子里,和那幅用七百万拍来的《雪落春山图》大眼瞪小眼。 同学聚会那天,所有的对话像一根针一样扎进她的脑海里。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每个字。 六年前,被医生宣判时那瞬间的震惊和恐慌席卷而来。她将自己关在储藏室里,缩在一个角落,眼神空洞的盯着某一处。 一坐就是一整天。 三天后,油米未进的她听见大门传来一声门铃响,越闻星撑着墙壁站起来,挪到门口,邮递员将诺大一个包裹递给她,“您好,快递请签收。” 是陈欢从哈市给她寄来的特产。 越闻星道了谢,签字的时候,被门外陡然吹过的热浪一扑,双腿瞬间失去了知觉,只觉得眼前一暗。 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14章 14颗星 越闻星在医院病房里醒过来。 那位好心的快递员,在她晕倒之后,立刻叫了120。医生检查后的结果没什么大碍,就是几天不吃不喝,加上心气郁结,身体吃不消,脱水严重。 越闻星动动手指,感受到冰冷的吊针扎在血管里,目光所及之处,白茫茫的一片。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让人难受。 她闭了闭眼,撑着床板坐起来,想掀开被子下床,脚尖寻摸了半天却没找到鞋,正欲低头去看,病房的门被人推开。 三天未见的人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碗粥,几步便走到她面前。 贺沉言沉默着将简易餐桌推出来,放在床边,把饭盒的盖子揭开,袅袅的白烟漾开来,扑在越闻星脸上。 她暂停动作,老老实实坐回床上,舔了舔唇,声音低而轻:“谢谢。” 一时相对无言。 说不出的某种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僵持着。 贺沉言坐在房间里另一侧的沙发上,表情看不出情绪,声线冷得如同回到初见那次一般:“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越闻星拿勺子的手一顿,喉咙跟被东西堵住似地,说不出话来。 “越闻星,你看着我。”贺沉言沉着脸喊她。 他第二次发这么大的火。 上一次,还是车祸之后,他独自一人站在病房的窗前,任谁叫他都不理,急了就直接将人吼出去:“滚!” 那时候越闻星天不怕地不怕,对他的脾气视若无睹。 而这次,在她几天前对他说了那么难听的话之后,越闻星突然就没了底气。 任凭白粥的热气扑在脸上,空气静谧半秒过后,她突然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 在示弱。 也为了之前的话向他道歉。 贺沉言剩下的半句话就那么倏然消失在喉咙口,他目光低冷,紧紧盯着她。 因为几天没有进食喝水的关系,越闻星的脸是惨白的,透着病态,蓝白条纹的病服松散套在她身上,由于他突然生气而蜷缩起来的身体,显得瘦弱又无辜。 惹人心疼。 “先吃饭。”贺沉言的情绪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绷,他没再说什么,起身出门,走到病房外面打电话。 越闻星悄悄松了一口气。 喝完粥填饱了肚子,她觉得浑身上下都暖了起来,精神也不再怏怏的。吃完晚饭后,护士进来给她换了一瓶营养素,并嘱咐道:“这瓶打完就可以出院了。” 越闻星道谢。 护士似乎还有话说,又向门口瞄了一眼,问她道:“下午给你带饭那位,是你男朋友吧,长得真帅。” 越闻星一愣,没说别的,点了下头。 看来这位护士不常看财经杂志,她也没有必要多嘴一说。 护士离开后,病房的门再度被打开,江素心提着一篮水果走进来,怀里抱了束鲜花,衣着素雅简单,真的是来探病的。 江素心将花插在床头的花瓶里,问道:“叔叔阿姨知道了吗?” “我没说。” 越闻星把视线从百合花上挪开,很认真的对她道:“素素,护士说我等下就能出院了。” 江素心:“嗯哼,所以呢?你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我还得恭喜你吗?” 越闻星一时语塞,埋下头,手指打结:“...所以,你没必要弄得像我在这里常住一样。” 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她自知理亏。 大明星丝毫听不出好友的言外之意,稍稍挑眉:“我觉得照你这个心理承受能力,不如就在医院一直住着好了,反正你家那位也有钱,对不对?” 越闻星听出来她在说反话,想起那天的事,她说了一句:“我在同学聚会上碰见梁域了,他问我还想不想画画。” 江素心一怔,随即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问她的态度:“所以你怎么想?” 越闻星嘴角咧开一点,苦笑:“我能怎么想,现在连拿笔都困难。对这种事,我早就不抱期望了。” 江素心看着她,终是没再说什么。 她太了解越闻星了,就是因为已经不抱期望,才会对自己的生命、未来、以及人生抱着一个得过且过的态度。 这次大概是真被梁域刺激到了。 那句话如同给她混吃等死的人生打开了一个缺口,可她却没有资格去选,是继续困在原地,还是从那个缺口里走出去。 因为无法抉择,而陷入两难。 才干出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这种破事。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经她提醒,越闻星给家里去了个电话,谁知贺沉言已经通知了越涛和陈欢,将医生的诊断一一告知,未免他们舟车劳顿赶回来一趟。 不愧是大企业的总裁,善后工作做得仅仅有条。 “怎么不见你家那位?”江素心待到天黑,肚子饿了,随手捡了个果篮里的苹果吃,纳闷怎么来了这么久都没见到贺沉言。 “贵人事忙。” 越闻星忍不住提醒,“你要是饿了就下去吃碗面,这苹果不是给我的吗?” 江素心充耳不闻,拍掉她伸过来的手,又道:“上次被拍那事,他和你解释了吗?” “为什么要和我解释?”越闻星反问,“反正我又不是真的贺太太。” “话是这么说,你怎么也不问一下,你们不是连床单都滚了吗?怎么不算是真的,这事还能有假?” “......”越闻星被她这直来直往的性格,弄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索性伸手将她手里咬了一半的苹果抢过来,塞回果篮里,吝啬道:“别吃了。” 江素心咂巴两下嘴,把目标锁定在剩下的水果上,“那我吃个梨吧。” “......” 迫不得已,越闻星只好拿手机给她点了个外卖。 沙拉轻食。鉴于她自己现在也吃不了别的,于是一共点了两份,出院前,两人窝在VIP病房的沙发里,把简单的晚餐解决了。 贺沉言像是摸透了她的行踪似的,江素心走后,正在收拾衣服的时候,他开门进来。 西装外套搭在一边胳膊上,似乎刚才开完会过来,眉间的凛冽还未散去,他轻拧着眉,衬衫束在西裤里,连腰间突起的褶皱都像是精心安排过的,令人赏心悦目。 越闻星瞥开眼,将换下来的病号服放在床头,“正好,我收拾好了,走吧。” 未听见回答。 转头,看见贺沉言走到沙发边坐下,似乎疲累得很,靠着沙发阖上眼,他淡淡道:“等我五分钟。” 窗外灯火亮起,因为要离开,越闻星已经把室内的灯全部关上,只有门口并未关紧的门边,透进来一道明亮的光线。 落在他不染一尘的皮鞋上。 越闻星垂眼,轻轻走到一旁,拿了沙发上的毯子,给他盖上。视线不自觉在他脸上游走,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晚上护士和她调侃的那句话。 “长得真帅。” 是啊,连睡觉的时候都是好看的。 越闻星稍稍离开一点,正预备去关门,结果被人抓住手腕,还未来得及轻忽,那道力度轻轻一往回拉,猝不及防的,她整个人就这么坐在了他腿上。 “!” 越闻星惊讶回眸,见刚才闭着眼的男人,此刻正眯着眼,定定地瞧着她。 黑眸里某种呼之欲出的情绪,让她慌忙撤回眼。 “放我下去。” 黑暗里,男人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耳垂,就像是靠在她耳边说话,让人羞愤不已:“你这里红了。” 越闻星不去看他,没好气的把耳朵别去一边,“要你管,快放我下去。” 可是,贺沉言的桎梏太过强势。 她无力招架,更加无力反抗。 挣扎间,男人突然出声,嗓音带了难以言喻的磁性:“了了,你乖一点。” 越闻星瞬间不敢动了。 她感觉到贺沉言身上某种炙热正在变化。 “贺沉言,你不要脸。”越闻星嗔怒道,耳朵根已经全部红透,好在是隐匿在黑暗里,不然肯定会被他取笑得更为彻底。 闻言,他也不恼,只是搂住她的腰,让她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自己身上,“多谢贺太太夸奖。” 无赖。 越闻星感觉到耳侧胸腔的震动,他低哑地嗓音接着道:“五分钟之后叫我。” “......” 这人是打算就这么抱着她睡觉? 这难道不硌得慌? 黑暗之中,耳边听见轻缓的呼吸声,随着胸膛起伏,鼻尖隐隐散着清润的松木香,她的脚还未着地,就这么垂在他腿上。 越闻星短暂安静几秒,心里默数着时间,顺着目光,去看他放在腰间的手,指节分明,修长而有力,衬衫被挽至肘间,勾勒出精瘦的肌肉线条。 联想起上次看见的视频,这双手也曾这样抱过别的女人。 她突然就没了等他补眠的想法,挣扎着想站起来,贺沉言意料之中被弄醒,桎梏更紧。 “你就不怕有人突然进来?”越闻星没好气的问。 贺沉言睡了几分钟,精神好了不少,他好像总是有这样的能力,睡一分钟等于睡了好几个小时,瞬间变得神采奕奕,“我和我太太在一起,为什么要怕人进来?” 越闻星轻哼:“贺总的意思就是,如果是抱别的女人,你就会怕?” 断章取义。 贺沉言抱着她坐起来一点,将她的鞋脱下,腿抬起来放在沙发上,越闻星便顷刻觉得轻松多了。 “我不会主动去抱别的女人,这个回答贺太太还满意吗?”贺沉言明显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不仅回答了上次的绯闻,还贴心的征求她的意见。 话说到这。 越闻星也不遮掩,直接问道:“贺总的意思是对方主动投怀送抱?” “不然贺太太以为,是我主动投怀送抱?”贺沉言轻睨着她,掌心不自觉地覆在她腰间摩挲。 越闻星的眼神明明白白的显示出自己意图。 她想听他的解释。 明明一句话就可以说明白的事情,她要绕这么大一个弯。 想到这里,贺沉言浅浅的笑了声,毫不吝啬脱口而言:“很可惜,除了我想要的人,投怀送抱这种事,只能是别人强加于我的行为。” “我不会主动去招惹别人,了了,这点你要相信我才是。” 越闻星微怔,隔着这样近的距离,她清晰的看见贺沉言眼底的光线,待对方的唇瓣欺压上来时,她才后知后觉。 他是在和她解释。 “老贺,老贺?你在吗?我听人说你——” 贺沉言正加深那个吻时,有人推门闯入,越闻星连忙推开他站起来。结果一时腿软,没站稳,反而往他那边倒去,后者顺势搂住她的腰,护住头。 结果两人双双倒在沙发上。 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看着这番暧昧场景,突然噤声:“额......” 第15章 15颗星 夜幕深远而辽阔,晚风席席。 “这就是你新娶的小娇妻?” 路之奕靠着窗台,指尖猩红的火光若隐若现,烟雾缭绕中,一双桃花眼笑得格外嚣张。 站在他身边的男人眉目俊朗,神色疏离,双手收入裤袋,背脊直挺,西装衬衫禁欲意味十足,表情恢复成那派生人勿近的模样。 贺沉言闻言扫过去,目光沉冽,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你怎么在这?” “别提了,被季时礼那个王八蛋放鸽子。”路之奕笑了下,低头吸了口烟,“好不容易从家里出来,连个喝酒的朋友都找不着。” 白烟盘旋过来,贺沉言蹙眉,不动声色地转身靠在窗台边,迎面的风将烟雾吹散,“在青城,想陪路少喝酒的人,还是有的。” “这话说得真没良心,老季和你都是一样。”路之奕把烟掐了,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若有所指般回头看一眼病房,“为了女人,你们他妈什么干不出来?兄弟算个屁!” “你想试试?”贺沉言整理袖口,反问道。 路之奕嗤笑:“我才没你们那么——” “哦,我忘了,你没有女人。” 贺沉言没等他说完,伸手拍他的肩膀,理所当然,“想试也试不了。” “......” 我他妈... - 越闻星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初夏时分,晚间的风带着些许凉意。 贺沉言将搭在手腕处的西装外套取下,自然而然套在她身上,顺势握了下她的手:“冷吗?” 顷刻被清浅的松木气息围绕,越闻星摇头:“我还好。” “......” 就站在两人身后,猝不及防吃了一嘴狗粮的路之奕,翻了个天大的白眼。 这他妈是商业联姻? 我反正是不信。 路少没找着人喝酒,心里一肚子气,也没心思多待,“你们俩接着秀,我先走了。” “哥!——” 一道女声响起,路之奕脚步稍顿。 越闻星朝贺沉言身边看去,一个女人从车辆旁走至他身前,长发齐肩,穿着一条乳白色的连衣裙,勾勒得高挑的身材凹凸有致。 贺织云走过来,亲昵的挽住贺沉言的手臂,脸上噙着笑。 由远及近,女人的样貌变得清晰。 “了了,好久不见。”贺织云稍稍昂着下巴,和她打招呼。 越闻星弯唇:“好久不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贺织云轻轻笑了声,看一眼贺沉言,“我哥没跟你说吗?我是上个星期回国的。” 上个星期。 他们正在冷战,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越闻星睁着眼睛说瞎话,微笑附和道:“大概你哥太忙了吧。” 她静静目睹贺织云对贺沉言亲昵的举动,虽然后者不为所动,仍是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但越闻星心里清楚,贺乾一脉,只留下他们两兄妹相依为命。 贺家出事的时候,贺织云还在美国。 贺沉言为了不让她伤心,一个人扛下所有事情后,亲自去美国接她回来。 贺乾夫妇葬礼那天,贺织云几度趴在他肩头哭晕过去,他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寸步不离的守在贺织云身边。 固执又坚韧地,守着他年幼弱小的妹妹。 “哟!小公主回来了,真是好久不见,变漂亮了啊。”路之奕手指晃着车钥匙,眼尾稍扬,“啧,看来还是国外的风水养人呐。” “之奕哥,你又取笑我。”贺织云落落大方,脸颊上的笑意未减。 寒暄过后,贺沉言偏头问:“怎么过来的。” “你还说呢,我去你公司找你,秘书跟我说你出门了,我找了宁峻才知道你在医院。”贺织云满脸担心,“是怎么回事,哥你生病了吗?” “不是你哥,是你嫂子。”路之奕抢着辩白。 贺织云因那字眼愣住,眼神触及到她身上那件西装外套,脸上的笑意不自然地僵了下,随即化为担忧:“了了,你没事吧?” “现在没事了。” “那就好。”贺织云放开贺沉言,走到她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手,又道,“我回国才知道,你和我哥结婚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老贺,这就是你不对了啊,结婚不通知我们这些朋友就算了,连你亲妹妹也不知道?” 路之奕见缝插针,“不如这样吧,正好大家都在,一起去喝点酒?” “没时间。” “......” 贺沉言一口回绝,他带着越闻星离开几步,“我们还有事。” 贺织云看着越闻星被带走,眼底的光倏然暗淡下来,还未张口,就听见贺沉言道:“织云,我让宁峻先送你回去。” 她想反驳,却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贺织云心里生出一股子熟悉的憋闷感。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哥哥仍然是这样,只要越闻星在,他的目光就好像注意不到别人。 从前是,现在也一样。 - 回到家,越闻星第一时间就拿了睡衣进浴室洗澡。 时隔三天,她终于有心情好好洗个澡,把所有该想的不该想的全部抛诸脑后。 浴缸里放了不少玫瑰花瓣,几滴玫瑰精油,越闻星舒舒服服地躺在浴缸里,揉着一池海绵泡泡,修长紧致的小腿时不时在水面浮现,衬得肌肤如玉色一般。 耳边低缓的音乐声悠长流淌,氤氲水光中,一张未经粉饰的小脸,白皙细嫩,眉眼如画,她闭着眼假寐,看起来十分惬意。 泡了一会,脑中空白的画面里,突然浮现出很多年前的一幅场景。 五六月份。 小学刚下课,她早早便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做完了,叫上越湛,又拉了隔壁正在练钢琴的江素心出门,在小区里玩捉迷藏。 贺织云是后面加入的,身后还跟着黑着脸的贺沉言。 刚才她可是叫了他好一会,他都不理,大概是拗不过贺织云,才满脸不情愿的跟过来。 贺织云刚来紫荆花苑不久,和大家都不熟,好在有越闻星这个活跃分子,几次游戏下来,三个女孩就熟络了。 除了越湛经常沉默着站在一旁,以及贺沉言满脸不屑的看着她们,一切都很和谐。 几个人有了越闻星在中间做粘合器,经常玩在一起。 后来有一天下午,还是捉迷藏的游戏。 她在假山后面找人的时候,被一双手推进了身后的陷阱里,崴到脚,呼喊了很多声都无人应答。 夜渐深,头上衣襟都被露水沾湿,可还是没有任何人来救她。 直到贺沉言打着手电筒出现,身后还跟着眼神通红的贺织云,似乎刚刚被人训斥过,眼里充斥着不满和不安。 她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越闻星睁眼,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么久远的片段,大概是好久不见贺织云。 她缓缓下沉,将整张脸埋入水中,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 半个时候后,越闻星才悠悠趿着拖鞋从浴室出来。 身上顿时神清气爽,然而当目光触及到对面沙发上坐着的人时,她的脚步不由得顿了下。 贺沉言正坐在书桌的沙发旁回邮件,低着头,金边眼镜隐去了他眼底凌厉的锋芒,桌旁开了一盏灯,暖光洒在肩头,整个人多了些内敛沉稳的温润感。 听见动静,他偏头看过来。 眉峰隐隐上抬,清浅的眸光淡淡,低冷的嗓音如同大提琴般富有磁性:“过来。” 越闻星裹了裹真丝睡衣外套,走过去。贺沉言将ipad放在桌上,拉过她的手,轻轻一带,人一下子就坐在他怀里。 玫瑰的馨香发散开来。 越闻星来不及惊呼,就被人紧紧禁锢。 心跳微微加速。 这里和医院病房不一样。 这是卧室,贺沉言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对她做些什么。 然而贺沉言只是抱着她,指尖在她无名指上轻轻摩挲,道:“傅悦的事情,我会尽快解决。” 越闻星偏头,撞入那深邃的眼。 “像这样的事,以后会层出不穷。”贺沉言的手从她的头顶顺到发尾,又道,“所以不要随便吃醋。” “看来贺总很有女人缘啊。” 贺沉言微微勾唇,坦白直言:“不是我有女人缘,是有人不希望我们这段婚姻继续下去。” 是谁? 越闻星差点就问出口。 后来一想。 也是,昭华实业和覆云集团,不论哪个单拎出来,在青城都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两家联姻,同行业的觊觎者自然只会多而不会少。 只是越闻星从来不在商场上上心,完全没有想到傅悦会是别人安插在贺沉言身边的一颗棋子。 加上她那天心情糟糕,话说得也重。 “我知道了。”越闻星应下来。 “那以后还要仰仗贺太太。” 贺沉言低笑一声,手掌使力将人抱起来,放在床上,细心地给她把被子掖好,继而附身,在她头上落下一吻。 他缓缓勾唇:“乖,我等下有个会要开,你先睡。” 越闻星目睹他走远,闭眼眯了半晌,她实在没有睡意。 贺沉言还坐在之前那个沙发上,仔细认真的看着电脑屏幕,背影宽厚硬朗。 越闻星揉揉眼睑,想了下,还是开口叫他:“贺沉言。” 女人清丽的音色带着慵懒,似小猫的爪子在挠。 他不动声色地回头,金边眼镜上划过一道冷光,问:“嗯,睡不着?” “小时候我被困在假山后面那次,你怎么知道我不见的?”越闻星忍不住想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 越闻星:“就随便问问。” 贺沉言摘下眼镜,想到久远的事,漆黑的瞳孔里簇着点点暖光,如同那夜拿着手电在假山后发现她的少年,“你那会基本上每隔一个小时,就会吵我一次。” “但那次我从六点等到十一点,你都没有来。” 越闻星怔住。 她记忆里的贺沉言总是冷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每每去家门前叫他的时候,他总是不理睬,被逼急了,还会直接把她扔出去。 冷淡、坏脾气、没人性。 这是越闻星的少年时期,评价他最多的几个词。 可是,她现在发现错了。 少年并不是看上去的那样冷漠,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也曾将她放在心上过。 “噢。” 良久,越闻星才出声。 贺沉言摘下眼镜,走过来坐在床头,垂目看她:“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越闻星再次将被子拉过头,躲开他的目光,摇头,闷着声音道:“没有,你快去忙吧。” “不忙。”贺沉言将那盖至额头的被子拉下来,撞上那双微红的眼,心口一滞,“怎么了?” “没什么。”越闻星固执的偏头,想挪去另一边。 瞬间,一道黑影压下,贺沉言轻轻带住她的下巴,指尖抚摸着泛红的眼尾,唇畔落在眼睑上。 他喉结滚动,压下去的燥热因子,因这触碰显出端倪。 微微低头,漆黑的眸子里蕴满呼之欲出的情绪,越闻星轻轻推他,别开眼:“你不是等下还要开会?” 贺沉言俯下身,在她耳边邀请勾引:“还有比开会更重要的事。” 夜色旖旎,室内的温度越发炙热,比意料之中发展得更快,身体的触感比一切都要真实。 沉沦起伏间,越闻星感觉身体像一团棉花般,任人捏圆搓扁。小腹难忍的空虚感灼烧着她的理智,她将一声呜咽压在喉咙里,强撑着迷蒙的眼去看贺沉言。 张了张嘴,又觉得太过羞耻。 男人明显看出她的想法,仍然不急不缓地将她额间一丝发轻轻拂去,炙热抵在她腿间。 他眼底噙着欲.色,压抑着,暧昧的语调落在耳廓,喑哑潮湿,游刃有余地击溃她最后的一丝理智:“贺太太,现在,可以用我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周三(明天)停更一天等榜单~ 感谢大噶支持! 评论揪十个小可爱送红包!=w= 第16章 16颗星 六月下旬, 梅雨季节的到来,让整个城市时常笼罩在一片迷蒙的雨雾中,因为天气的关系, 路上鲜少有人走动。 越闻星趴在客厅的沙发上刷微博, 顺手将粱域发来的一系列康复训练视频点开, 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 粱域始终没放弃劝说她重新画画,这几天发的信息几乎都在说这个事情。 她以前对画画多执着,粱域现在对她的期望就有多大。 大概是实在不希望这么好的苗子被就此埋没。 视频正跳转进入下一集的间隙,门铃声陡然响彻室内。 在正她昏昏欲睡的时刻,江素心带着一瓶好酒大驾光临。 “哟,稀客啊。”越闻星靠在门框上,调笑道,“大明星今天怎么有空来临幸我了?” 要知道, 上周她可是连续给她打了十几个电话。 没有一个回复。 越闻星差点以为她被谁绑架了。 结果刚看微博才知道,哪是绑架, 明明是艳遇。 “少挖苦我。”江素心走进来,包裹掩饰的脸裸露出来, 随手将帽子和口罩放进包里,“你看到新闻了?” “刚看见。” 越闻星从酒架上拿了杯子和醒酒器,轻车熟路地将酒瓶开开, 一人一杯。 她靠上沙发, 抱枕搁在腿上, 摇晃一下手里猩红的液体,一幅板凳搬好认真听八卦的架势, “我准备好了,请开始你的表演。” “......” 江素心随手扯了一个抱枕扔过来。 越闻星伸长胳膊,将酒杯移开, 笑道:“别生气啊。” “作为一个亲眼目睹过对方真实颜值的人,说实话,素素,你不亏。” 她手撑着沙发背,一本正经的分析起来,“你也别太生气,那些写娱乐新闻的,哪个没有点自由发挥的能力,热度为王,总要把故事写得吸引眼球一点。” 和江素心传绯闻的,正是上次她去探班时见到的那个小鲜肉。 按理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被小道记者拍到,江素心向来洁身自好,然而对方是声名盛极一时的小鲜肉,好容易抓着一个热度极高的话题,可不得使劲往上蹭。 结果只是普普通通的恋爱,硬是被媒体曲解成了——老牛吃嫩草。 “靠,是老娘的颜值不够高还是演技不够好?!不就大了五岁,至于吗?你说他们至于吗?” 江素心现在说起来还是一肚子火,抬手便将手中酒液一饮而下,喝完又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再来一杯!” “你轻点,我这可是从国外淘回来的,生气归生气,别给我弄碎了。” 越闻星心疼酒杯,刚给她倒了一半,门铃又响了起来。 她去开门,结果收到一个同城快递。 四四方方的盒子用金边丝带细细缠好,面上插了一张贺卡,她边走边将贺卡打开,江素心放下酒杯,随口问:“这是什么。” 越闻星把贺卡递给她看,自己慢慢拆开那个大礼物盒,“应该是订的晚礼服到了,今天晚上有个酒会,贺坤点名让我去。” “贺坤?”江素心将这个名字在舌尖绕了两圈,才想起来,“贺沉言的二叔啊,他不是被你老公扫地出门了吗?听说走的时候还挺落魄的。” “嗯,到底是长辈,总是要见一见的。婚后到现在,贺沉言一直很忙,我又折腾得住院,见面就一直被耽误到现在。” 越闻星将礼服从盒子里拿出来,是她喜欢的裸色系,太妃糖的淡雅极衬她的肤色,一字肩,束腰蓬蓬裙,很有小女儿家的甜美和俏皮。 “要说你性格也不是那种娴静的人,怎么净喜欢这么素的颜色,这一点装饰都没有,你拿什么去艳压群芳?”江素心晃着酒杯评价道。 “干嘛要艳压群芳,你说得跟我去选美一样,说不准贺坤请的都是些叔叔伯伯级别的人物,我还是穿得庄重善良一点比较好。” 越闻星拿着裙子,去镜子那贴身比了比,她倒是很满意。 看起来既乖巧又活泼,长辈就喜欢这样的。 “别压抑你的本性了,说不准你费劲心思讨好,别人还不领情呢。” 越闻星闻言一顿,镜子里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下。 讨好。 是啊,她干嘛要为了贺沉言去扮演一个贤妻良母似的好太太,反正外界疯传她和贺沉言的关系不过是表面做戏,她又何必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去粉饰太平。 越闻星蹙眉,感觉手上这件价格五位数的高定礼服瞬间就不香了。 不仅为了江素心的提醒,更加因为,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什么时候,她开始理所当然的站在贺沉言的立场去考虑问题了? - 说是家庭聚会,但当越闻星看见隆重得堪比颁奖典礼现场时,还是不由得愣了一下。 江素心从车辆另一侧下来,立刻就有侍者上前为两人引路。 贺坤在邮件里说明可以带亲友过来一起参加,越闻星想着江素心最近心情不好,便邀请她一同前来,也当是做个伴。 来之前还想过是不是不妥,直到看见眼前这幅场景,越闻星心里隐隐冒出个念头。 这绝对不止是一场家庭聚会那么简单。 尤其,她还看见远处舞池旁,正和人言笑晏晏交谈的傅悦。 傅悦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露背鱼尾裙,长发挽至脑后,水晶耳环随着灯光摇晃,精致的妆容将初见时的那份张扬,描绘得更加热烈。 江素心和她一同走在红毯上,大明星见惯了这幅场面,十分泰然自若:“我觉得我是个电灯泡,该让贺沉言陪你走这红毯才对。” 越闻星将视线收回来,端着毫无破绽的笑容,小声和她咬耳朵:“怎么,大明星觉得我衬托不出你的美貌?” “这话说的。”江素心稍稍偏头,眼底流光溢彩,聚光灯下,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端庄,她毫不掩饰道:“你要相信,底下这些人,全是为了衬托咱们的美貌而存在的。” 越闻星偏头,视线和她的对上,笑容睥睨无双。 闺蜜就是有这样的魔力,总能在第一时间看出你在想什么,然后一拍即合,连眼神里都是默契。 然而,这份默契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越闻星即将踩上台阶的间隙,身后迎客处传来一阵骚动。 加长版奢华低调的劳斯莱斯停在别墅门口,男人一身靛蓝色的条纹西装,身型欣长硬朗,冷厉五官在黑夜里愈发张扬,侧脸被阴影和灯光遮上一道模糊的影子,即便看不清全貌,也能被他强大的气场所震慑。 贺沉言抬眼望过来,目光直指花园里另一处喧闹之所。 越闻星的身边同样聚光灯闪烁,为着她昭华实业千金的地位,以及覆云集团总裁夫人的头衔,媒体也格外眷顾。 最开始迎着江素心的那一拨,在贺沉言下车之时,已经调转抢头,将摄像机对准了她。 临来之前,越闻星放弃了那件恬静乖巧的裸色公主裙,依了江素心的意思,换了一套颜色鲜艳的拖地长裙。 香肩半露,艳丽的红色衬得肌肤白若胜雪,身材玲珑出挑,包臀的鱼尾设计让她整个人明艳又妩媚,眉眼带笑,望一眼,便足够让人弥足深陷。 她无疑是人群里最为亮眼的所在。 贺沉言踏足她经过的红毯,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越闻星突然有点恍惚,还是江素心在耳边惊叹:“贺太太,你老公真是好看到令人发指啊。” 她倏然回神,身边人似乎跟约定好的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退却,自发独留给她一个圆圈,将她一人围困其中。 越闻星从前那些撩汉伎俩好像通通不管用了,她现在不仅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甚至还有点紧张。 她不动声色地用力往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 心里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思量间,贺沉言已经走到她身边,闪光灯仍然一刻不歇的进行着拍录,越闻星在耳边嘈杂的人声里,感觉手背覆上一层温热。 指尖被一个小小的环扣穿上。 她低头,看见无名指上那颗闪烁着晶亮光辉的戒指。 越闻星目光凝滞,任由贺沉言牵住她的手往楼梯上走。 “你什么时候买的戒指,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两人走入主厅,立刻被不少人包围,人人脸上热络的笑容,弄得越闻星有一种婚礼敬酒的错觉。 人来人往间,贺沉言轻轻拦住她的腰,微微侧头,“早就买了。同床共枕这么多天,自然是知根知底。” “......” 您这样大庭广众ghs好像不太好吧。 宴席还未正式开始,贺坤也未露面。 贺沉言一出现,厅内的气氛顿时喧闹起来。 毕竟坊间多传,贺沉言与覆云集团前任总裁面和心不和。上任不久,便将一众管理人员来了个大换血,贺坤以前的亲信多是被远派出国或者直接降职,可谓是雷霆手段。 这次酒会贺坤名义上是邀请了亲戚朋友,但实际上青城各个行业的老总也来了不少。 许多人想借着这次酒会在贺沉言面前混个脸熟,但也不乏借着这个由头来看热闹的人。 稍微有点资历的人都知道,哪怕贺沉言手段再高明,却也刚回国不久,在国内的人脉自然比不上老一辈的熟络,贺坤在这个节骨眼上遍请青城权贵,很明显就是想给贺沉言一个下马威。 作为今天的主场人物之一,贺沉言自然最有人气,无论是当官的还是商场上打拼的,都想去他面前分一杯羹。 然而他性子极冷,和人聊天总是说不过两三句,心狠手辣的声名在外,凌冽的气场使不少人敬而远之。 反倒因为相貌极其出挑,不少穿着花枝招展的女性,三三两两地在他面前晃悠,又碍于面子问题不敢太过靠近。 越闻星去完洗手间出来,碰巧看见贺沉言面前两米处围了一圈女人,而那位仁兄几乎全程敛着眸,闲散傲然,连眼都没抬起过。 浑身上下散发着那股清冷矜贵的劲儿。 与“某些时候”勾引人的妖孽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想到这里,越闻星感觉耳根微微涨红,撇开眼,喉咙有些干。 她随手拿了一杯经过侍者手中的香槟,轻抿一口,抬眼,便看见傅悦正噙着笑朝她走来。 “越小姐,好久不见。” 傅悦虚虚抬手,晃了下酒杯。 闻言,越闻星挂起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相当和颜悦色:“我记得你,是我老公的秘书,姓傅对吧?” “我老公”三个字咬字极重。 傅悦表情稍滞,很快虚晃过去,笑容更深:“越小姐好记性。” “傅秘书也来参加酒会?据我所知,这酒会的规格还是挺高的,傅秘书家世不错。” “哪里,家世再怎么好,也比不上越小姐,稍稍一跃,便能飞上枝头。” 傅悦话中的尖酸刻薄,越闻星哪能听不出来。 好像从第一次见面,叫越小姐时,她就已经站在她的对立面。 两人现在站着的地方靠近窗台,人声很小,耳边除了楼底下的嘈杂,就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算是个能说话的地方。 闻言,越闻星并未有丝毫恼怒之意,她眉眼张扬,眸光灿若星辰,佯装失落道:“那可怎么办呢,要怪也只能怪你投胎投得不好,羡慕也没什么用啊,你说是吧?” 第17章 17颗星 傅悦神情微愣, 想起第一次见到越闻星的时候,她的模样相当狼狈,那时她还以为她是一个柔弱胆小的人, 被人泼了满身酒, 看起来低眉顺目又楚楚可怜。 然而再见, 她却被这样一个人噎得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 看来传闻说的未必是假。 昭华实业的千金,不可小觑。 傅悦是个极会与人打交道的人,人情世故的事情处理起来游刃有余。 她此番过来,不过是想摸一摸越闻星的底,至于其他的,不急。 “越小姐说得不错,既然没投个好胎,那自己的前程还得自己去挣。” 说完, 傅悦偏头看一眼对面的老式挂钟,稍稍举起酒杯, 示意道,“先失陪一会。” 越闻星弯唇点头:“请便。” 待傅悦走后, 她靠在阳台边的栏杆处站了一会,拒绝掉几位男士交换名片的好意,正欲走进大厅, 碰巧看见江素心踩着高跟鞋走过来。 “我刚刚可全都看见了啊。”她的视线跟着傅悦的身影移动至中庭楼梯处, 举起酒杯对准她的身型, 眯了眯眼,“啧, 真的挺像。” “不只像,就是。” 越闻星走进厅内,找了离舞池最远的一个角落坐下, 还是不要太招摇得好,免得又有人来她跟前说些有的没的。 “真的是她啊,上次和贺沉言抱在一起的那个?!”江素心惊呆了,“你居然能和颜悦色地和她说了半天话,要我,直接甩脸子走人了好吗?” “凭什么走的是我,要走也该是她才对。”越闻星慵懒的斜靠在沙发上,看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江素心:“所以人家不是被你气走了吗?贺太太宝刀未老,气人的本事不减当年啊。” 想当初,大学寝室里四个女生,其中一个受到前男友的摧残、另一个下班遭人尾随,天天收到警告信,这些都是越闻星出面摆平的。 这姑娘除了有钱,胆子也大得很,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往那一杵,就能把人吓住不敢吭声。 要打架,能找黑帮来助阵。 要钱,刷几张黑卡眼睛都不带眨的。 也就是毕业之后浑浑噩噩,除了吃饭睡觉没干什么好事,之后嫁给贺沉言,夫家的风头更胜一筹,江素心差点就把她这个伤敌一千自己分毫不损的技能给忘了。 江素心还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耳边一静,所有人的目光往中庭的楼梯处看去。 一位年过半百、身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正从台阶上走下来。 越闻星眉心轻拧,立刻站起来提着裙摆,走到贺沉言身边,江素心识趣地站在后排,不掺合别人的家事。 随着贺坤一同走下来的,还有两位妙龄女子,一位是贺织云,另一位,则是刚刚见过的傅悦。 “看来傅秘书和你二叔的关系匪浅啊。”越闻星轻轻侧头,从远处看起来,就像依偎在他怀里说话一般。 贺沉言鼻尖嗅到一股浅淡的柠檬香气,他不动声色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拨至耳后,手覆上她纤细的腰身,对她才看出来的信息不太关心,“嗯,肚子饿了吗?” 越闻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轻轻应了句:“还好。” 过了几秒,察觉不对,她偏头,差点撞到他的下巴,“你早就知道了?” 贺沉言将她拢紧些,淡淡开口:“我这位二叔,早些年在集团内留下的根基,宁峻之前花了两个月才彻底清除干净。他知道从公司内部的人下手是没有指望了,这才将人安插在我身边。” 在他说话的时候,越闻星的视线落在楼梯处正端着和善的笑容,走下来的那位中年男人身上。 贺坤的样貌,说起来与贺沉言的父亲是极为相像的,五官都生得极好,眉眼大方俊朗,那双眸子里总是噙着一股难以察觉的暗光。 越闻星知道贺坤与贺沉言的关系并不好。 住在紫荆花苑那些年,她目睹过不少穿着体面、颇有权势的人经常来往于贺家,也曾听说过,贺沉言还有一个二叔,可是贺乾一家住在那的几年间,那位二叔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哪怕是名字,在贺乾家人嘴里,都很少听到。 所以在婚后,贺沉言从未将她介绍给贺坤认识,她只以为是不是两家人之间有什么过节,便把这种不走动当作理所当然。 现在看来,这里面的过节怕是大得很。 从贺沉言清除贺坤的羽翼开始,或许更早。 “看来贺太太还是将我说的话放在心上了。”贺沉言低眸看她,如玉般白皙的小脸不带笑意,眉目纠结成一团,眼神至始至终看着一处。 越闻星心头一跳,将自己现在才发现的严重事实坦白道:“所以这果然是一场鸿门宴?” 贺沉言轻轻笑了声,似乎在赞同她说的话,声音仿若一片羽毛般拂过她的耳畔,有些痒。 他在外的性子极其冷淡,脸上连抹笑意都不常有。 然而越闻星发现,这人最近好像在她面前笑得挺多的,比清冷沉静的那一面更容易让人陷进去。 她瞥开眼,努力让自己加速的心跳恢复正常。 目光所及之处,已经走下台阶的贺织云率先跑过来,走到两人身边。 她的眼神至始至终都没往越闻星这边看,昂着头,笑意盎然地同贺沉言道:“哥,二叔说你今天会来我还不信,果然,平时你就只会拿工作忙来搪塞我,二叔一开口,你就答应了。” “在这住得合适吗?” “嗯,在这有傅悦做伴,挺开心的,比在国外好。”贺织云坦白回道,又拉了傅悦过来,亲昵攀着对方的肩膀,看起来两人感情确实不错。 “我才听说傅悦还做过哥哥你的私人助理,看来我不用介绍你们认识了。” 傅悦闻言羞怯笑了下,眸光盛了春水一般,打招呼:“贺总,越小姐。” 越闻星稍稍挑眉。 贺织云似乎也没注意到其中哪里不妥,仍然拉着傅悦在贺沉言面前说说笑笑。 贺坤招呼完一众老朋友,才把注意力移到这边,顺其自然插入小辈的对话:“小言呐,你结婚都没把人带到我身边看一看,这可是不对啊,等下要罚你喝酒。” 身边围着的人听了一嘴,心里依稀都在腹诽,等着看贺沉言如何表现。 要知道,在商界,贺沉言的手段风评可比贺家之前那几位长辈更为出色。这次酒宴的发起者又是贺坤,实在是难得一见的针尖对麦芒。 不少记者更是闻风变道,摄影机齐刷刷对准这边,生怕错过什么重要镜头。 然而意料之外的,贺沉言面色如常,神色未显端倪,只是淡然道:“应该的。” 语气连一丝敌对都没有。 这也太不像贺沉言的做派。 越闻星收敛心神,稍稍上前一步,恭敬问好:“贺伯伯。” 贺坤一笑,连续点了好几下头,“好好,早就听说越家出了一位长相标志的女儿,今日一见,果然将这厅里的不少人比下去了。” 闻言,贺织云不依,抱着贺坤的手臂道:“把我也比下去了吗?” “哈哈...你啊,小孩子心性,还跟你嫂子吃醋吗?”贺坤笑。 贺织云撇嘴,不喜欢“嫂子”这个称呼,但是在贺沉言跟前她也不好发作,说了句什么便转移了话题。 “对了,我还没来得及介绍。”贺坤指向傅悦,“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听人说她最近去了你身边做私人助理,这缘分,真是不浅呐。” 贺沉言敛眸,视线从未看过傅悦,如同在应对一场普通的商业交谈:“二叔推荐的人,自然不错。” 贺坤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其他的表情,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便重新被笑意掩盖。 越闻星心道:长辈为了一己私利怂恿小辈搞外遇这事,也太缺德了。 抬眼间,视线恰好和傅悦对上,后者言笑晏晏,娇意顿显,看向贺沉言的目光里有明显的示好和仰慕。 现在都不藏着掖着了。 也是,被贺坤这么一介绍,这长辈希望小辈互相认识的名头一定,接下来可不就是名正言顺的撩拨讨好了吗? 哪里还需要什么公式化的面孔。 酒会过半,贺坤无时不刻都在让傅悦与贺沉言搭话,贺织云从中附和,脸上就差写着,“想让傅悦成为她嫂子”几个大字。 越闻星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看戏,仿佛就是一个外人。 越过喧嚣灯火,她偏头去看贺沉言,不得不说,在她见过的人里,他的相貌当属极品,宜动宜静,宜喜宜怒,连说话和动作都在不经意间撩拨人心。 寒暄过后,贺坤离席去同老朋友交谈,贺织云极有眼力见的借口将她拉到一边。 位子上,就剩下贺沉言和傅悦两个人。 “你说,他们是不是很般配?” 贺织云与她隔开一小步距离,与面对傅悦时的亲近热络不同,对待越闻星,她有一种天生的敌意。 “你在我面前说这些,是明摆着打我的脸啊。”越闻星挑眉笑道。 “你和哥哥本来就是商业联姻,又没有感情基础。”贺织云强词夺理,“我哥难道就不能有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吗?” 她笑意微敛。 是啊,如果贺沉言遇见了自己真心喜欢的人,那她怎么办? 离婚吗? 越闻星现在才开始犯难,这婚结得太过草率,虽然婚前协议签了一大堆,但是感情方面的问题从来就不在协议之内。 别人结婚的基础是感情,那自然没有这个隐忧。 而她和贺沉言,没有感情,如果对方要求终止合同,她也没有说不的理由。 “了了,我说的不对吗?”贺织云叫她。 越闻星了然一笑,“对,应该的。” 贺织云也没有想到她居然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接着道:“那如果我哥要和你离婚,你离吗?” “离啊,为什么不离?”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离了婚我能分得一大笔财产,傻子才会拒绝。” “你...就能舍得我哥?” 越闻星清楚地知道贺织云这么多年对她的敌意从何而起,思索之后便索性直言:“贺沉言在我这里的分量,和一个普通男人没什么区别,既然你想要,那就拿去好了,反正我从来也没想过和你争什么。” 话虽如此,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突然像被一块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 在贺织云错愕的表情下,她提裙走开。 经过角落时,耳边突然听见一声轻蔑地低笑。 越闻星浑身一僵,回眸望去。 只见男人半张脸隐匿在光影里,深刻的五官覆上浅淡的阴霾,他眼底似乎噙着笑,又似乎没有,走过来,低冷的声线如同寒风一般,将她整个人笼罩。 “在贺太太心里,我的分量,就只有这么一点?” 第18章 18颗星 酒宴结束时, 天已经完全暗沉下来。 花园里的细碎灯光,将这一亩三分地照亮,如同白昼。 越闻星踩着高跟鞋走下台阶, 跟在贺沉言身后上了车。今日贺坤的意思已经呼之欲出, 不过是想在两人中间安插一个傅悦, 使他们感情不和。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越闻星的态度居然会如此不咸不淡。 他已经做到这种份上,她居然还跟没事人一样。 贺坤站在落地窗前,目送劳斯莱斯逐渐开远,身后侍者正在整理厅内的各种杂物,身边站着的一位老者恭敬低头,汇报道:“先生,按您的吩咐, 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嗯。”贺坤敛下神情,面上哪里还有半分笑意, “安排下去,我要单独去会一会这位越小姐。” 另一边。 车内安静的氛围让人窒息, 越闻星觉得身边人就像一个行走的制冷机,冷得她简直想穿越回去,把自己的嘴巴缝起来。 她怎么能被贺织云一激, 就将那些话脱口而出了呢? 这人也是, 去哪不好, 偏偏跟在他后面。 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贺总,全然没有想到刚才被人彻底轻视后, 对方还将责任全都推至他身上。 “那什么。”越闻星清清嗓子,主动说明,“我刚才表现得是不是还不错, 至少没有乱吃醋对吧?” 贺沉言眼也没抬。 她再接再厉:“我觉得你刚才的表现也相当可圈可点,既在媒体面前刷了一波好感度,又一箭双雕打击到了你大伯,贺总果然名不虚传啊。” 没有回音。 “......” 越闻星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快凝固了! 宁峻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出言缓和道:“贺总,傅悦的职位申调已经安排好了,今天的媒体我也都打过招呼,不会再有像上次一样类似的事情发生。” “嗯。”贺沉言扯开领带,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五官沉在暗处,被虚晃而过的灯光一扫,眉眼一片冷淡。 比第一次见面时,还要迫人几分。 越闻星丧气地靠在真皮座椅上,舔舔唇,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 “你说他是不是闲得?” 回到家,越闻星在手机上和江素心说起这事,顺便提了一嘴,“就为了这事,回来的路上没有跟我说一句话,一到家就钻进书房里,至于吗?” “至于吗?” 江素心也刚到家,正在玄关拖鞋,闻言便笑了,“你说至不至于,贺太太,你还没开窍啊。” 越闻星打开公放,挪去衣柜前找睡袍,蹙眉道:“什么意思,你说明白点。” “这事,要你自己领悟,别人帮不上忙。” “什么帮不上忙,你就是不想说。” 越闻星本来就被贺沉言那摸不着头脑的性格气得有火没地方撒,被闺蜜这不咸不淡的一打发,火气更上头,“不想说就别说了!” “得得得,我怕了你还不行吗?”江素心看她是真的急了,立马改口道,“你想想,以前陈宇拿你和那谁比较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我?”越闻星想了想,实话实说,“当然是底气十足啊,我比那个小三长得好看多了。” “......” 江素心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这种时候你自信心要不要这么强啊小姐。 “算了。” 江素心就知道旁敲侧击对她没有用,直接便道:“你们家贺总觉得他在你心里不重要,他不开心了你懂吗?!” 越闻星回头,刚想说句什么,卧室的房门被人打开。 贺沉言眉心微动,脸色如常。 还来不及关上的手机,江素心的话仍然在透过听筒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你总要顾及一下你家老公的面子吧,他那样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 “要是知道在自己老婆心里的分量,和一个有温度会说话的充气娃娃没什么区别,你说他该怎么想?” “贺太太,我劝你为了下半生的幸福着想,现在立刻,去给你老公——” “啪!——” 越闻星眼疾手快拿过门口斗柜上的手机,按下红键,锁屏倒扣,动作一气呵成。 贺沉言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难看起来,他薄唇轻启,似乎消化了好一会,才终于对她说出几个小时以内的第一句话:“有温度会说话的充气娃娃?” “不,那是...” 没等越闻星解释,他接着开口,眸光似乎掺了冰渣,“原来贺太太是这样定义我的,真是令贺某大开眼界。” “那是素素这么以为的,我没有——” “嘭——” 房门将话音隔绝。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他恐怕再也不会消气了。 刚才被挂断的电话主人,还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一心以为是自己信号不好,又接连打了好几个过来。 “......” 越闻星恶狠狠地挂断,坐在床上叹了口气,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右脚小拇指处传来的刺痛。 应该是刚才跑过来得太急,不小心撞到床脚弄伤的。 她捂住脚,揉了揉,不知道是因为太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眼泪无预兆的从眼眶滴落。 在空无一人的卧室内,只能听到轻微的抽泣声,以及满腹委屈的呢喃: “这也太疼了吧...”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越闻星耳边听见一道极浅的关门声。 睁开眼,趿着拖鞋跑出去看,眼神只抓住风衣的一角,修长的身影从台阶走下去,宁峻已经开车在外等了。 透过窗台的轻曼纱帘,越闻星看见贺沉言坐上车,直到车辆从视线中消失。 卧室内手机铃声响了第二遍。 她才慢腾腾的走过去接起,粱域的声音听起来带了几分激动,“蚕月,下午有空吗?我们见一面吧。” 其实越闻星大概琢磨得出来,粱域见她想说什么。 无非是关于能不能再画画这件事。 对于这件事,她早就已经不再抱有任何指望。 这次会面,越闻星也希望自己能和粱域说清楚,让他也不要那么执着于治好她的手伤。 然而等她到达约好的咖啡厅时,看见这次跟随粱域一同前来的,居然还有另外一个人。 “你好,越小姐吗?”来人说着一口不太顺利的普通话,不像本土青城人,看见她倒是颇为热情,“我叫威廉,久仰越小姐大名。” 粱域唤服务员上了三杯咖啡,待三人坐定之后,才开始切入正题:“蚕月,这位是我去美国为你请来的康复专家,在洛杉矶很有名,听说连总理都找他咨询过病情。” 威廉笑道:“没那么夸张。” 越闻星朝那位美籍华裔点点头,又对粱域道:“所以老师你的意思是?” “我想你可以接受他的治疗,相信我,你的手肯定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我说到做到。” 粱域的眼里散发着别样的光芒,似乎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高兴。 “真的能行吗?” 她有点犹豫。 这六年来,越闻星不是没想过去看医生,就连越涛也曾经为她拜访过不少名医,但没有一个人,能像粱域如今这样保证。 同她说:你的手一定能好。 她一直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蚕月,我为了你特地去美国花重金将威廉请回来,你现在连老师也不相信了吗?” 越闻星是怎么走出咖啡厅的,她记不清了,只是粱域最后那一句话,仿佛一道咒语般,不曾停歇地盘旋在她的脑海里。 事实上,粱域的确从未骗过她。 他对她的照顾程度比任何一位朋友都贴心,甚至可以说是一位极度溺爱她的人。 某次重要的比赛时,越闻星把最重要的画笔弄丢了,粱域跑了无数家美术工具店才帮她买到。距离比赛十分钟之前,他姗姗来迟,手里拿着她用惯的那只笔。 灯火辉煌中,只听见他说:“老师不会骗你,说能买到,那肯定就能。” 越闻星的心顿时就定了,也因为如此,她在那次全国青少年大奖赛上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那么这一次,她是不是也该义无反顾的相信他呢? - 日光出现,远处被雾霭附着的山峰被打上点点莹光。 树叶上的露珠还未干透,有行人牵着自家的爱犬出来散步,路上晨跑的大叔,气势昂扬地盘旋在林荫小路上,终于停在石凳处稍作停歇。 贺沉言一夜未归,越闻星在沙发上坐了一晚上。 她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摸出放在身旁的另一部手机,轻车熟路的打开某个沉寂已久的app。 切换账号,登陆。 越闻星在手伤那年就已经将所有的公共账号永久暂停,并发出公告通知,表示再也不会在上面po图。 当时,蚕月的封笔新闻还上了好一段时间的热搜。 那个ID为“蚕月x”的微博账号,辗转六年后,被她再度开启。 因为许久不登的缘故,许多信息一齐涌现出来,私信的小红点记录着一千多条未读信息。 还有评论和@我的那些回复,从六年前到现在,都完整的保存了下来。 越闻星随手点开几条,一一读过,大多是写着可惜、为她加油之类的激励话语。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因为营销号的造势而被冠上“抄袭”的名头,在最下面很久之前的几条消息里,还看见不少暖心的应援语。 继续往上翻,她的目光停留在六年前5月22号的一条私信上,那是她发出封笔微博的第二天。 内容是这样写的: “我一直以为星辰不会改变,直到后来才知道,原来一颗耀眼的星星,需要用亿万年的光景才能出现在人的眼前。 星光虽然曾经暗淡,却永远都不会因为被人遗忘而消失。 加油,希望终有一日,能再次感受到你笔下所描绘的璀璨星光。” 越闻星对着那条私信看了好久。 末了,她揉了下微微泛红的眼圈,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给粱域回复信息:“老师,我考虑过了,我接受你的提议。” 第19章 19颗星 粱域为了帮助越闻星可谓是煞费苦心。 在修复治疗她手伤的同时, 越闻星被要求去他的工作室,帮忙装裱绘画。 山居先生目前正在筹措个人油画集全国巡展,琐事太多, 粱域表示自己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帮忙。 其实越闻星心里清楚, 这只是他希望自己重新复出的一个借口。 如果手伤能好, 那后续的作品产出也必须能够在短时间内跟上正规。 粱域希望越闻星在工作室的这段时间,能够尽快找到以往的创作状态。不希望她围困在过往里,终日浑浑噩噩,他想把她拉出来,重新回到她擅长的领域。 在山居先生心里,蚕月本身就该站在光亮处。 因为要去工作室上班的缘故,越闻星决定将这个消息,提前与贺沉言说一声, 以免产生什么误会。 毕竟他和粱域的两次见面,都不欢而散。 加上因为《雪落春山图》的缘故, 两个人对彼此恐怕都落下没什么好印象。 不管如何,提前报备一下总是没错的。 然而想是这样想, 可自从上次早晨出门,贺沉言这几天几乎没回来过,手机上连一条短信都没有。 看来是还没消气。 说起来, 她的的确确欠他一个道歉, 江素心分析的话虽然糙了一点, 但理是正理。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她拿万贯家财供养一个小哥哥, 却听见对方同别人说:“她和任何一个普通女人没什么区别,我只是喜欢她的钱、馋她的身子而已。” 那她肯定—— 会、乐、开、了、花、吧! 越闻星丧气地拿头捶抱枕,时隔这么久, 她还是Get不到贺沉言生气点。 这样各取所需,难道不是联姻最理想的状态吗? 她赌气甩开手机,爬下床,开窗透气。 沉寂的夜色扑面而来,伴着雨后新土的潮湿,一目望去,高耸的松树枝桠堪堪将夜幕中的一团乌云遮挡。 看样子,又要下雨了。 床边,刚才编辑的短信正安静地躺在对话框内,迟迟没有发出去。 ——“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一趟,或者约外面见面,我有事想和你说。” - 凌晨,暴雨倾盆,雷电交加。 连日以来的闷热,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宣泄。 金融街SOHO顶层。 雨幕接连不断地冲刷着落地窗,视线所及之处灯火晕染,被雨雾笼罩,玻璃上倒映出一道人影。 男人五官凌厉,面色冷硬,双手抄入西装口袋,靠在办公桌旁,由上至下的一双腿精瘦修长,白衬衫规范而工整的束在腰间,腰腹间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诺大空旷的办公室,安静到只能听见钟表指针的移动,和雷声隐隐地轰鸣,与室外形成两个世界。 “叩叩——” 镜子上的人影启唇,声音低沉悦耳:“进。” 男秘书摊着一张公式化的面瘫脸,恭敬开口:“贺总,这是太太最近经常出入的地点。” 贺沉言偏头,将他手上装订成册的资料拿过来,翻看两眼,只见照片里的那栋别墅,大门边镶嵌的一块木板上,写着“山居先生”的字样。 “她去见粱域?” 音色更沉。 宁峻沉吟几秒,道:“不像,太太最近还出入另一家诊所比较多,去梁先生那边也只是偶尔,但手里经常提着画板工具包之类的,应该是去工作。我打听过,这栋别墅被山居先生买下后,到目前为止,一直作为私人工作室在用。” 镜面上的倒影停顿一二,男人的眸色里装着说不清的情绪:“嗯,知道了,你先出去等我。” “今天晚上...” 宁峻迟疑,“要不要载您回去一趟?” 贺沉言将资料放在一边,电脑屏幕散发莹莹蓝光,投射在他俊逸清冷的五官上,他视线紧绷,沉声道:“不必。” “是。” 门被带上。 室内重回寂静。 贺沉言轻揉眼角,目光停留在电脑界面上方,那是蚕月一个星期前发的一条微博。 内容十分简短: “一直安好,感恩惦念。” 微博的评论数,目前为止已经上升至两万。在粉丝眼里,俨然将这几个字解读成了回归预热。 数千人在评论里表示希望看到新作品。 贺沉言思忖几分,拿手机点开某个对话框。几分钟后,编辑框里仍是空白,手指停在半空。 末了,他嗤笑一声,将手机扔回桌面,低沉的嗓音在胸腔回荡:“这个没心肝的小东西,还真是养不熟啊。” - 越闻星从诊所出来的路上,接到了一个电话。 今天工作室不忙,新的一批展品已经裱装好,由专门的运输公司,运往外地布展。 由于越闻星正在接受治疗的缘故,粱域将她安排在青城待命。说是待命,其实就相当于放假。 越闻星原本准备趁着休假去找一趟贺沉言。 毕竟这么多天过去,不把话说开总觉得心里不太舒坦。 谁知道,在去覆云集团的路上,被一通电话截了胡。 女人在电话里说明自己的身份,又道见主人不在家,只好拎着东西在门口等着。 越闻星听完,立刻让司机调转车头,回馥郁华庭。 在路上,给贺沉言打了个电话。 不过很可惜,电话是宁峻接的。 宁峻简直将面瘫发挥到了极致,越闻星在电话里听着,都能想象到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太太,贺总正在开会,您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我再替您转达。” “是这样,刚刚有一位女士给我打电话,说是你们贺总的姑妈。我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你去告诉你们贺总,让他开完会有事没事都赶紧回来。” 越闻星噼里啪啦说完一通,刚挂断,那位姑妈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她一直不太擅长应付长辈,因为性格原因,从小到大又顽劣得很,几乎没被长辈喜欢过。 何况是面对贺沉言的亲戚。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越小姐,难得有些手足无措。 铃声还在响,越闻星索性掩耳盗铃,闭上眼装作没听见。想了想又觉得不行,刚想接通,对方却先行一步挂断了。 “呼...” 她大松一口气。 最终还是发了条短信过去,告知对方自己很快就到。 计程车停在小区门口,贺沉言大概已经开完会,她提步进小区的时候,电话碰巧打过来。 “我在回家的路上。” 富有磁性的嗓音透过听筒传至她耳畔。 越闻星倏地停下脚步。 就这么一句话。 将她沉寂一周的情绪突然勾了上来。 她昂起头,目视头顶的绿叶,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噢。” 没有听到意料之内的低讽,男人似乎停顿了下,才道:“等会见。” 大概是眼睛被光线刺得久了,有些发疼,越闻星垂头,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她突然改变主意了。 在对方即将挂断电话的间隙。 她吸吸鼻子,咬着牙示威道:“贺沉言,我要和你离婚!” 手机被扔进包里。 经过遮天蔽日的林荫道,拐弯,就能看见别墅的大门。 越闻星平复心绪,抬手遮住阳光,看见停在门口的连号宾利,以及站在门边穿着旗袍坎肩的女士,身边还站着一位黑衣保镖在为她撑伞。 “您好,是李太太吗?” 女士闻言望过来,手上的钻戒差点把她的眼给闪瞎了。 贺怡摘下墨镜,敷满脂粉的脸上,喜悦溢于言表:“你是星星吧?我是沉言的姑妈,早就听说你人长得漂亮,果然是个美人胚子。” 眼前人的长相与贺沉言的确有那么几分相像,尤其是眉眼,连弯起来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室外暑气逼人。 越闻星以免贺怡在外待得太久,马上解锁大门,将人请进去:“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没事。”贺怡笑着走进来,举手投足间尽显雍容华贵。 这位太太的名号,还是在上初中时,越闻星在班上最爱讲娱乐八卦的女孩那听见过。 贺怡是贺家那一辈最小的妹妹,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大学毕业后进入演艺圈,声名盛极一时,却在事业最红火时,息影嫁给某位圈外富豪,从金奖影后转眼变成了豪门阔太太。 当时说完,不少围在周围的女生都发出艳羡的惊叹。 就算是现在,贺怡已经在影视圈销声匿迹,却仍然时不时因为夫家的新闻登上头条,大家偶尔也还是会想起这位星途令人惋惜的影后。 中央空调的恒温系统,让室内如同春天般舒适。 越闻星同贺怡聊了几句后,接着去厨房倒茶。 身后的黑衣人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在中岛台面上,每个包袱足足有一尺高,放完东西,黑衣人全都训练有素的等候在门口。 贺怡将蕾丝手套取下,包袱拆开,露出一层一层的点心汤盅,她弯着眼同越闻星道:“这是我给你们小两口带的见面礼,都是补身子的,你和沉言都还年轻,平时工作忙,需要多补补。” 越闻星眉心一跳,只见盒子里放的大都是滋阴补阳的食物,意思很明显。 长辈给小辈送补品,不是希望你常回家看看就是希望你趁早生个娃。 后面贺怡的话,恰好印证了这一观点。 ——“我啊,三十五岁才生了第一个孩子,你们可别像我这样,不要太沉溺于二人世界,其实过久了你会发现,孩子才是夫妻生活的纽带。” 越闻星捧着水杯,一脸正经的听演讲,只是偶尔有点恍惚。 曾经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影后,现在就在她面前现场讲述育儿经,这场面相当玄幻。 贺怡讲了半晌话,送完补品,也没再继续逗留。 “李太太,哦不...”越闻星站起来,斟酌道,“姑妈,贺沉言马上就到家了,您要不再坐会吧。” “不了,我只是顺路过来,下午和姐妹还有个聚会。”贺怡重新带上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仍然能看出来是笑着的,“下次,咱们再好好聊聊。” “好。” 越闻星将人送到门口,贺怡走下台阶时,忽然回头对她道:“对了,有件事忘了问你,我二哥最近有单独找过你吗?” 贺坤吗? 她不明白贺怡是什么意思,只懵懵懂懂地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贺怡很满意,“侄媳妇,再会。” 连号的宾利开走,另一辆豪车紧随而至。 越闻星手放在门把上,随着声响回眸望去。 身型高挑硬朗的男人从车上下来。 一周不见,他仍然是站在神坛上不可亵渎的天子骄子,连西装裤缝的褶皱都完美到令人无可挑剔。 贺沉言一步步朝她走来,抿着唇,眸光低冷,周身孤傲矜贵的气质未减分毫。 在目光相触的一瞬间,越闻星几乎是想也没想,立刻、现在、在他面前。 “嘭——” 一声落下,大门被关上。 站在台阶下的男人脚步一顿,“......” 第20章 20颗星 越闻星跑上楼梯, 飞快在网上找好文档,名字内容稍作修改,打印出来。 半个小时后, 她将两份纸张放在茶几上。 走到玄关, 拉开门。 看也没看贺沉言一眼, 她径直走到客厅的沙发边坐下,待人走近,立即道:“签字吧。” 阴影顷刻笼罩下来,贺沉言俯身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久违的松木气息萦绕鼻尖,她不自然地撇开头。 “离婚协议书?” 他低缓的嗓音里似乎隐藏了点点笑意,仿佛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将耳侧一缕碎发撩开,越闻星并未回答, 直接拿笔在另一份文件末张写下自己的名字,淡然道:“贺总还是签了吧, 这样丧偶式的婚姻,恕我无福消受。” 贺沉言眼尾稍稍上扬, 狭长的眼眸睨着她:“我不是在这吗?” 一听这话,越闻星连日来的委屈和气愤顿时达到一个峰值。 她站起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触及到那双眼的瞬间, 鼻尖倏地发酸。 “你赶紧签。”越闻星转头, 话音登时带了点泪意。 贺沉言眉心微动, 攥住她的手腕,将人转过来, 心头一紧。 这么多年,他冷眼旁观过多少人的眼泪,唯一见不得的, 就是她哭。 越闻星推搡他,脸瞥到一边去,鹿眼盛满水光,“你放开我。” “明明受伤的人是我,怎么你倒先哭了?” 她不理他。 “行,都怪我。”贺沉言哑声失笑,抬手揩去她脸上的泪痕,无奈妥协道,“怪我不该那么小气,更不该一走了之,留你一个人在家。你怨我恨我都行,只是不要离婚,好不好?” “不好。” 她强硬地推开他,却反而被拥得更紧。 “那你说,要怎么样才能消气?”贺沉言将人拢进怀里,像往常那样一下一下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 越闻星忍住心里冒出尖来的一点悸动,冷着声音道:“离婚。” 贺沉言今天好像尤其有耐心,又重复了一遍:“除了这个。” “那我们就打官司。” 她还是没消气。 “打官司要建立在夫妻双方极度厌恶的基础上。”他稍稍靠近她耳边,轻声道,“可是贺太太,我好像有点舍不得。” 妖孽。 越闻星的脸极度没出息的红了。 那富有磁性的尾音仿佛带着致命的蛊惑性,一寸一寸缠住她的心窍。 “...你先放开我。” 事态所迫,她率先投降。 贺沉言弯唇,温热的气息呵在她耳廓:“亲一下,我就放。” “无赖。” 越闻星自然不肯让他得逞,冷着脸一下咬在他肩膀上。 本以为他因为吃痛会立马放开她,谁知道,贺沉言竟然一声没吭。他稍稍离开一点,偏头,唇瓣轻而易举地俘获她的,嗓音哑得惑人:“咬这里。” 城池被轻易攻陷。 越闻星全然没有想到一场争辩会演变成现在这样,推搡不过,只能倚靠在他的怀里,仰起头接受他的吻。 贺沉言的动作从激烈到轻柔,极度绅士又极度引诱。 缠绵时,她的目光从男人轻颤的睫毛滑至眼尾,又描绘至高挺的鼻梁,最终抬起手揽住他的脖子。〃fíяsτ sńοщぐ 越闻星脑海里不太争气地想: 怎么办,她好像有点陷进去了。 - 凌晨,室内旖旎褪去。 深入睡眠几个小时,她突然被饿醒。 坐起来,将胸口的数道红痕忽略掉,套上外套,撑着无比酸爽的腰,越闻星将贺沉言的亲戚问候了个遍,才轻轻带上门,下楼。 贺怡带来的“保健品”还放在厨房的大理石台面上,她将身侧的一盏落地灯打开,在仅有的滋补食材中挑挑拣拣。 总算在最下层的一盒里,找到两碟和果子以及用海苔包裹着的三角饭团。 还真是用心了。 这小小几层木盒里,主食前菜应有尽有,以药入膳,一劳永逸啊。 饭团拿去微波炉加热后,她突然看见茶几上还摆着一件什么东西。 走过去,在四四方方的盒子面前端详了半天。 最后摸出茶几下方收纳的剪刀,将盒子划开。 是一套全册的漫画。 越闻星眼神一亮,刚想把书拿出来仔细看看清楚,头顶上的水晶灯“啪”地一下,室内登时亮如白昼。 为了适应光亮,她不由得眯了一下眼。 贺沉言走到她面前,墨蓝色的真丝睡衣将身材衬得欣长,他眼底的疲惫还未散去,带了丝丝慵懒,额前的碎发温顺的垂着,削弱掉周身凌厉的气质,多了些漠然和冷感。 “我以为家里进贼了。” “......”越闻星实话实说,“我饿了,下来找吃的。” 她把漫画拿出来,规整而神圣的摆在茶几上。 耳边“叮——”地一声,饭团热好了。 贺沉言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水,顺便把饭团拿出来,“好了,过来吃。” “嗯。” 应是应了,可人却没有动作。 越闻星坐在地毯上,认真翻看着漫画,头发像海藻一般披在肩上,肌肤透白泛着红晕,宽松的睡衣套在身上,隐隐约约能看出姣好纤瘦的身型。 她目光专注,以至于身边坐了人都没发现。 “张嘴。” 饭团递到唇边,她后知后觉咬了一口,细细嚼着,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一只小仓鼠。 “好看吗?” 越闻星的注意力全放在手中的漫画上,闻言顺其自然,轻轻点头,“嗯,好看。” 贺沉言喝口水,咬了她咬过的地方,皱眉,将饭团放在一边,又喝了口水,将口腔里的东西压下去,才说:“那消气了吗?” “嗯...嗯?” 越闻星猛地抬头,“你什么意思,这书是你买的?” “......” 贺沉言好心地提醒她,“全套的《樱时祭》已经绝版,碰巧我一个朋友收藏了几套。” “所以这不是你姑妈带过来的。” 她才似恍然,“我说呢,她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太太的作品。” 想了两秒,她觉得不太对。 继而偏头,问贺沉言:“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贺沉言将饭团最后一口喂给她,避重就轻道:“我说过,我有权知道贺太太的所有背景,包括爱好喜恶。” 霸道。 不过管他呢。 越闻星捧着那套绝版的珍藏级漫画爱不释手,也没继续去深究这个问题。 《樱时祭》是她从初中到现在尤为喜欢的一位画手太太的作品,因为剧情精良烧脑,画风唯美清新,在国内吸纳了一众狂热粉,越闻星就是其中的一位。 她家里还放着这位画手太太从出道到现在所有的作品。 可就在去年,画手太太因为三次元的事情不得不将手头上的这本漫画停更,前不久,在公众平台上宣布退圈,之前出版的作品不再加印,粉丝疯狂寻找途径收购曾经出版的漫画,更有人不惜出高价拍卖。 《樱时祭》作为这位画手的成名作,珍藏版一经上市就遭遇疯抢,当时所有的书店在上市短短三天内,作品便销售一空。 越闻星每次去一个地方旅游,几乎都会去当地的书店询问,得到的结果皆是已售完,她甚至还把寻书的经历发在微博,然而也并没有打起什么水花。 如今,她手捧着珍藏版,感觉简直像在做梦。 贺沉言这种投其所好的方式让她格外受用。 “那你饿不饿?” 女人抱着一摞书,眼神晶亮的望着他,像冲人讨好摇尾巴的宠物猫。 贺沉言右手撑着额头,不置可否。 越闻星当即就明白他的意思,从地上爬起来,“你肯定饿了,我去把你姑妈拿来的饭菜热一热。” 话音刚落,她突然感觉手腕一热,被一道力度轻轻往后一扯,人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贺沉言护住她的头,将人抱着,目光掠至她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衣襟散开的领口,大片雪白,再往下,能看见胸口隐约隆起弧度。 他眸色一黯,越闻星连忙将衣服拉拢些,微嗔道:“你干嘛?” “是我服务得不好,贺太太才想给我吃那些?” 他看见了。 盒子里一一陈列的那些海参、肉苁蓉... 越闻星赶紧解释:“不是我想让你吃,是你姑妈,她希望你...身体健康。” “是吗。”贺沉言逐渐靠近她耳边,低低笑着,“那不如试试,我到底行还是不行?” “......” 她默默摸上腰,“这...就不用再试了吧。” - 这一周,贺沉言出乎意料的晚起。 某天午后,越闻星看坐在窗边椅子上喝茶的某人,她嘴里嚼着面包,边看漫画边问:“你今天又不用上班?” 因为阳光倾洒,他身上踱着一层金边,简单的西裤衬衫勾勒硬朗痩削的身材,在细碎的日光里,整个人显得朗润又柔和。 目光对视,连眼神似乎也暖了几分:“贺太太不是嫌我经常不回家,我正好趁着假期履行一下丈夫应尽的义务,在家陪你,不好吗?” 不好。 越闻星移开视线,这些天几十个小时近距离相处下来,发现他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魅力发射机。 要是天天在她眼前晃,那还得了! “那我出门了。” 他不走,她走总可以吧。 她把漫画收好,一股脑儿爬起来,突然想着好像有件事还没跟他说,正欲开口,沙发上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喂?” 电话里,小梨压制着声音急促道:“闻星姐,余嫣姐下午来工作室说她的一幅展品不见了,正在闹呢。你有没有空,要不现在过来一趟吧?” 越闻星眉心轻蹙,布展的画品都是她一幅一幅装裱好,亲自监督工作人员搬上车的,按理说应该不会出现问题。 “我知道了,现在就过去。” 挂了电话,她简单上楼画了个妆,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贺沉言已经不在窗边,玄关处的大门敞开,男声沉着有力地穿透空气传过来: “我送你。” “你送我去?” 越闻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怎么也想不到从小就站在金字塔顶端的贺总,某天居然会主动提出成为她的司机。 “我没听错吧。” 她边说边从裙子口袋里摸出一根黑色的皮筋,熟练又果断地将披散在后背的卷发梳理好,咬着皮筋正欲去扎。 嘴上的皮筋突然被人扯了下,贺沉言启唇:“我帮你。” 越闻星愣了下,手里握着的头发轻而易举易了主,温热的指腹擦过他掌心,她立刻缩回手,乖乖站着。 贺沉言比她高了半个头,扎个头丝毫不费力,他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笨手笨脚,皮筋在他的手里,几下便将发丝箍紧,末了,十分还体贴地问:“紧吗?” “......” 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温柔。 越闻星清清嗓子,站在玄关门边的穿衣镜旁,匆匆看过两眼,完美地忽视掉自己脸颊边的红晕,换鞋出门,“不紧不紧,我们走吧。” - 车辆已经在外待命。 越闻星发现,好像不论什么时候,交通工具总能随时出现在他需要的地方,目前为止,她还从没有看贺沉言亲自开过车。 有钱就是好啊,连车夫都能永久配备。 因为出门急,她刚才在衣柜里随便捞了套衣服就穿上了,临上车才反应过来,穿的是那套新买的水手服。 深蓝色的百褶裙娇俏又活泼,配上白色的衬衫,加上领口的蝴蝶,半筒袜小皮鞋高马尾,活脱脱一个清新明丽的女高中生。 难怪陈伯开车门时,看见她,眼神明显愣了一下。 平时一个人的时候就算了,但是和贺沉言一起,越闻星觉得这样穿好像的确有点不妥。 她扯扯裙摆,眼光瞟到他身上那一套矜贵规整的衬衫西裤,再看看自己,感觉不像是夫妻,倒像是长辈和晚辈。 她想了想,还是将头绳扯下来,套在手腕上。就着车内的镜子,头发恢复成本来面貌。 “冷吗?” 贺沉言的目光落在她手腕处。 “不是。”越闻星稍稍凑过去,小声道,“你不觉得我们俩穿着不太搭吗?我把头发放下来,显得年纪大一点,免得被人误会。” 贺沉言:“这是嫌我老?” “......我没有。” 越闻星蠕动唇瓣,想说句什么解释一下。 就听见对方了然一笑,道:“嫌老也行,你叫声哥哥听听,我就勉为其难不生气。” “......” 还勉为其难? 她瞪大了眼,仿佛听见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继而想起什么,脸侧到一边,耳朵根慢慢红了。 “生疏了?” 贺沉言调整坐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记得你以前,好像天天将这两个字挂在嘴边上。” “那是以前。” 越闻星不看他,很没底气的争辩一句。 男人垂眸,眸光落在她浅粉色的耳垂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忽而淡笑一声,“贺太太说是就是吧。” 她被那撩人的尾音弄得脸颊发烫。 隐隐约约觉得对方话里有话。 就快接近目的地,越闻星也没多想。 工作室距离市中心不过三十分钟的车程,车辆停在别墅群门口时,她终于后知后觉。 大概是因为蹭车蹭习惯了。 她刚才并没有讲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而贺沉言一路上也没有问起,显然是已经知道她在粱域工作室上班的事情。 想到这里,越闻星推开车门的一瞬,又回头解释了句:“我在工作室只是帮忙装裱一下作品、做监督布展这一类的工作。” 贺沉言的目光从眼前那栋别墅处收回来,又对上越闻星毫不掩饰地眼神,嘴边一句话转了半圈,最终咽下,只淡然“嗯”了一声,“知道了。” 越闻星抿唇,想了想,还是没将治疗手伤的事说给他听。 “那谢谢你送我过来,我处理完这边的事自己回去就行。” 贺沉言没接话,只颔首道:“去吧。” 雨后的空气潮湿粘腻,只是从院门外到别墅门口一小段路,就走得人汗流浃背。 越闻星推开工作室的大门,随着室内清凉的温度扑面而来的,还有耳廓一道尖锐刺耳地女声:“蚕月算什么东西!她现在都不能画画了,难道还想霸着我的地盘耀武扬威?!...” 门口站着几位画手助理,看见她纷纷心虚地移开视线。 走近声源处,周围的人群纷纷散开,就在平时装裱绘画的工作间,余嫣正端着冷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刚才为蚕月辩解的小梨。 小梨身后还站着两位,越闻星曾经合作过的同事。 看见她来,三人的眼神顿时掺了点别的情绪,朝这边回望。 余嫣也看过来,她登时收敛情绪,换上一幅可怜又无害的表情,仿佛刚才指着蚕月鼻子骂的人根本不是她:“蚕月姐,你来得正好。我明天要展出的一幅画不见了,你是负责这一块的,不然你帮我找找吧?” 视线从余嫣的假面上划过,越闻星语气犀利:“你的画自己找不着,来找我有什么用。” 没料到对方拒绝得这么快。 余嫣面色一僵,唇边那抹假笑瞬间凝固,她唯唯诺诺道:“可是,那幅画真的很重要啊,蚕月姐,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这次是老师的展,我不想让他失望,求你了。” 女人咬着唇,好像下一秒就会从眼眶里挤出两滴泪来。 越闻星移开视线,余嫣的这种伎俩,她之前就领教过。 心里莫名有点烦躁,她冷下声线:“我不是男的,不会怜香惜玉,劝你最好收起这幅面孔,有事好好说话。” “可是...” 余嫣绞着手指,声音已经带了泪意。 “行了。” 越闻星眉心一蹙,说话极不客气,“你是觉得你的画价值有多高,能让别人偷拿回去临摹还是供起来?” 此话一出,周围看好戏的人皆是一愣,而后悄悄掩唇笑了起来。 这波脸打的,简直比余嫣画画的水平还高。 “你——” 余嫣本就好面子,又欺软怕硬,惯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现下面具陡然被人戳穿,还连带着诋毁她的画技,越闻星这么直言不讳地在众人面前说出来,她哪里能不气。 “你胡说!” 见势不对,既然已经撕破脸,余嫣也不再隐忍,这么多年的怨气累积,她眼眶红红,委委屈屈开始倒苦水: “老师让你进来还是看在我的份上,你却一进来就想霸占我的位子,是你不要脸。” “我陪了老师这么多年,他的性格我很清楚,如果不是你使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他怎么会让你重新回来?” “不要逼我把你做的那些破事,全都捅出来,到时候,看你家人怎么想,还有你丈夫,他被你蒙蔽了这么久,看他还会不会护着你。” ...... 余嫣说得激烈愤慨,越闻星全程冷眼旁观,就在她正欲开口为自己挽回一点声誉时,声音却戛然而止,周遭诡异般地突然安静下来。 一道欣长硬朗的身影出现在画室门口,强大的气场将身边围在一起的人堪堪逼退,冷峻的眉眼让人望而生畏。 他垂下眼,整理袖腕,饶有兴味地开口道:“我倒很想听听,我太太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都干了哪些不能让我知道的破事。” 最后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周围人都曾或多或少听过这位覆云集团掌权人的名号,顿时寒毛倒竖。 这哪是想听故事,分明是“你要是敢说一个字就别想从我面前活着出去”的意思。 □□裸的威胁。 不需要千军万马,只要他站在那里,低哼一声,就能把人吓出一身冷汗。 越闻星稍稍眯眼,视线和他的对上,半晌笑了一声,“巧了。” 余嫣心头猛地一跳! “我也正好想听听看,余小姐说的都是我的哪些故事,大家没事的话,不妨也一起听听看?” 说完,越闻星还顺手搬了把折叠椅,在室中心大剌剌地坐下来,眉眼一挑,脸上仿佛写着几个字——“请开始你的表演。” 众人:“......” 这两口子,一个财狼,一个虎豹。 配合得可真是天衣无缝。 这是他妈是想让我们听故事吗? 骗狗呢。 室内静寂一瞬,余嫣感觉自己后脖颈汗都快下来了。 她之前还挺有把握,那些话就算不能威胁到越闻星,也能让她有所顾忌,然而却没想到,贺沉言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还将她布好的一局棋全都堵死了。 现在是继续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说了,她没把握贺沉言是不是真的会生气,不说,就等于亲口承认自己刚才说的话全都是幌子。 越闻星可没功夫在这耗着,本命的漫画她都还没看完呢。 等了一会,没听见声音,她靠在椅子上,懒散打了个哈欠:“说不说,不说回去睡觉了。” 余嫣:“.......” “啧,这样吧。”越闻星调换坐姿,“换个问题,你的画还需要我帮你找吗?” 余嫣垂眸,表情未变,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她不安地瞄一眼站在几米开外的贺沉言,实话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 行吧。 工作室里被余嫣压制多年的下属,今天也算好好出了一口气。 越闻星见事情料理得差不多,也不再耽搁,起身让大家都各归各位后,安排小梨带着几个人去隔壁几间放画的房间找,顺便叫人给贺沉言倒了一杯茶。 交代完,她重新走到余嫣面前。 对方仍然可怜兮兮地装柔弱,见她过来,被吓退半步。 “怕什么,我能吃了你?” 越闻星伸手撩开她肩膀的一缕头发,温热的指尖在她颊边稍作停顿,眼底带着点点笑意,极度温和地说:“以后有事就说事,态度好点,我肯定二话不说过来帮你。毕竟,咱们也认识好多年了不是?” 余嫣背脊一寒。 虽然感觉对方在笑,可却不自觉地从她的眼神里感到一股子冷意,与坐在某处静静喝茶的某人身上的气场如出一辙。 “知、知道了。” 以后还要在一起相处,越闻星也不好太咄咄逼人,她承诺:“画我等下找到了,立刻叫人给你送过去。” “好。” 余嫣说完,立刻埋着头走了。 事办完,越闻星松了一口气,眼神瞥见坐在门口的那尊大佛,正悠哉悠哉地喝着茶。 她思忖几秒,走过去,将他刚倒好的茶拿起来喝了一口润嗓,问道:“你怎么没走?” “本想来看看我太太的工作环境,谁知道正好听见你在跟人吵架。”贺沉言悠然道。 “是她先骂我的。” 越闻星加了一句,“而且我一进来就听见她在骂我。” 贺沉言又为她添满茶,抬眼,眉间的冷感褪去,“所以,我这不是来替你撑腰了?” 不得不提,这波腰撑得,她相当满意。 越闻星完全沉寂在余嫣吃瘪的兴奋中,丝毫没有觉察到两人最近的互动有什么不妥。 只是看在他良心发现的份上,抱着狗腿就是一顿猛夸:“贺总威武,贺总最好了!” 刚刚找到余嫣那幅画的小梨,见此情景,拿着画呆立在门口,举步维艰。 “......” 为什么要把狗骗进来杀? 第21章 21颗星 午后, 天气阴沉,黑云密布。 刚才还是艳阳高照,一晃眼, 就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暴雨雷电突袭, 势头还不小。 小梨将画作包好之后, 联系快递公司把画送出去。 然而天公不作美。 天气恶劣的原因,打了几个电话,联系人都说明可能无法按时送达。 加上雨势不减,越闻星也担心,画作在运输过程中会难免受到影响。 余嫣虽然人不怎么样,但有句话说对了——这是山居先生的巡回展,虽然工作室其他人的作品只是附带,可也不能让展览墙无端空出那么大一块。 不管余嫣是故意找茬, 还是她真的忘了。 越闻星有义务也有责任,将画品安全送到展厅。 权衡之下, 她决定自己带画亲自打车送过去。 小梨在储藏室找了一些厚纸板覆盖在画框上,又在外圈套了一层防水的雨布, 用尼龙绳系紧,送到正在穿雨衣的越闻星手上。 那件雨衣是男士的,宽大又漏风。 她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 挡雨的作用骤然降低。 落地镜里穿着蓝色雨衣的人, 正弯着身子, 将裤子扎进鞋筒里,为了避免淋湿, 越闻星可算是绞尽了脑汁,还特地找了一双不知道是谁落在工作室里的雨靴。 这一套穿在身上,不仔细看, 还真看不出来她是昭华实业的千金。 毕竟没有哪一位身价不菲的女士,会在大雨天这样全副武装的出门。 敲门声,在身后响了两下。 随即,低沉轻缓地男声落在头顶—— “你打算穿成这样,去参加泼水节?” “......” 越闻星直起腰,抬头,将额前两缕碎发撩开,帽子也随着动作垮在脑后,露出来的一张脸格外娇小俊俏。 看见来人,她将脱口而出的调侃咽回去,认真道:“你看外面多大的雨,我还要拿着画去打车,不把自己裹严实了感冒怎么办?” 贺沉言靠着门框,仔细端详她几眼,唇边隐隐泛着笑意,“不用这么麻烦,我送你去。” ?? 越闻星表明:“我这次去的地方可不近,得出市。” 这人今天怎么回事,这么殷勤? “嗯,送你。” 简短的几个字落下,贺沉言转身离开,临走前又道,“把这一身换下来,我不会让你感冒的。” 她在原地怔了好一会。 从这些天贺沉言的表现来看,越闻星心里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猜想。 就立刻拿了手机给江素心发去一条消息—— “贺沉言最近不正常,送给我绝版漫画,还主动提出要帮我的忙,是不是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阴谋?” 这个人心思太深,她有些招架不住。 江素心的回复没有立刻发过来,正要将手机收进口袋时,电话铃声却响了起来。 越闻星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上,隔绝掉室外的雨幕,接通那个陌生的号码。 - 因为贺沉言的帮忙,越闻星准确无误的将画品,送到了在A市布展人员的手里。 从展厅出来,室外又重见阳光。 雨后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走连日的燥热。 坐进车里,贺沉言正靠着椅背在小憩。 他冷厉的眉眼松散下来,浓密睫毛在眼底投上一层阴影,薄唇轻抿着,呼吸平缓,周身散发着浅淡好闻的松木香气。 听见身边的动静,他微微睁眼,嗓音透着点沙哑:“回去吗?” “嗯。”越闻星端正坐好,想想措辞,开口道,“今天谢谢你,我...” 铃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响起。 她识趣地闭上嘴。 在贺沉言接起电话的间隙,恰好看见手机上江素心发来的消息。 ——“少阴谋论啊,你也没什么利用价值。” “......” 越闻星直接发了六个点过去。 就在此时,身侧传来一声冷淡的反驳:“不去。” 偏头,见贺沉言眉心轻拧,表情虽然说不上有多难看,但眉宇间隐约挂着不耐。 碰巧,那边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也稍稍侧眸。 两人视线对上。 手机响了一下,越闻星先移开眼,看着陡然亮起屏幕,江素心紧接着发来一行字—— “最多最多,也就是除了你的人,他还想要你的心而已。” 她胸腔猛地一震。 下一秒,欲盖弥彰似的,猛地关上手机。 耳边,贺沉言嗓音清冷,语气淡淡,但话音里略有妥协:“行,我带她来。” 挂断电话,他报出一个地址,司机立刻改变路线,按照指示照做不误。 越闻星其实对A市不太熟悉,贺沉言说的地方是哪,她并不清楚。但从出发后,直到到达目的地,她都没有询问一句什么。 心里被疑惑填满。 江素心的话在她脑海内打开了一个缺口。 贺沉言有些让她面红耳赤的行为,仿佛通通有了解释。 但更加让她无所适从的是,她震惊地发现自己似乎早已沉浸其中。 将那些宠溺和关心当成一种理所当然。 “贺总,到了。” 越闻星回过神,视线往窗外看去,一位穿旗袍坎肩的女士正站在别墅门口,端着满面笑容,看着这边。 她随着贺沉言下车,贺怡立刻走过来,笑容和善地握住她的手,“侄媳妇,咱们又见面了。” “姑妈好。” 越闻星乖巧喊了一声。 贺怡越发合不拢嘴,去看站在旁边的贺沉言,后者冷着一张脸,看着跟个局外人一样,沉声问:“现在满意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那怎么行。” 像是怕他跑了似的,贺怡忙拉过越闻星走近大门,“你没事从不知道主动来看我,今天这个机会我可要抓住,更何况,侄媳妇也在是不是?” 越闻星笑,摸不准贺沉言是什么意思。 不过看上去,他除了有点不耐烦,也没有很生气的意思。 看样子,贺怡算得上他身边最平常的一位长辈了。 - 李家别墅因为两人的到来,顿时热闹起来。 在贺怡的坚持下,贺沉言无奈答应了她住一晚再走的要求。吃完饭之后,越闻星陪着贺怡在别墅的庭院外喝茶。 别墅位处山间,一目远眺出去,天空广阔无垠。 夜幕被深蓝色覆盖,将漫天星空堆砌到人眼前。 身侧的落地窗边缘,客厅里柔和的暖光洒落一旁,是难得的闲散时光。 贺怡喝一口茶,风韵犹存的脸上一丝皱纹也难见,“我听说,你和沉言小时候就认识。” 越闻星点头:“小时候两家是邻居,所以就认识了,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单方面的刷存在感,他几乎都不太爱搭理我。” “那小子,小时候对谁都那样。” 贺怡叹了口气,想起早些年,眼神有些怅然,“我记得车祸以后,接他回来的那年,他就像个刺猬,谁碰到他都会被刺到。有一周的时间,他都没怎么吃饭,就没日没夜地站在窗前,看那头顶的星空。” 越闻星收回视线,她突然很想知道,“那后来呢?” “后来,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初中没上完,我就把他送去国外了。想着让他远离这里,也许会好一点。” 贺怡笑着说:“然后他果然没让我失望,好好的长成了一个大人,就是那个性子,太硬太冷,我差点觉得他这辈子可能都找不到另一半。” “......” 越闻星心想,我以前也这么觉得。 “可是,回国后有一天,我就看见了你和他一起出现的新闻。” 贺怡看着她,眼里心里似乎都在笑,“我从来没从他嘴里听见过任何一个女人的名字,除了你。” 越闻星一怔。目光不知道怎么突然移到室内,就坐在客厅的沙发边回邮件的贺沉言身上。 他双腿交叠,似乎刚洗完澡,换了一套纯黑色的睡衣,水晶灯的光洒落肩头,将五官的棱角勾勒得立体深邃,不说话的时候,神情冷淡,拒人千里。 贺怡的话仍在耳边流淌。 “这孩子啊,真的让人心疼。因为那场车祸的原因,到现在,他都不敢一个人开车。” 她叹了一口气,音色明显沉下来,“ 说起来也有我的原因,要是我早一点发现...” 越闻星震惊地看着贺怡,努力消化那个事实。 贺沉言害怕开车。 脑海里有些画面逐渐回拢,为什么他身边总是跟着司机,为什么车辆总是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为什么车库里的豪车摆了一排却一次都没有见他开过。 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胸腔发酵,她突然有些难过。 “星星。” 贺怡叫住她,温热细腻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如同所有长辈对晚辈的希冀一样,目光郑重地说:“对沉言而言,你是他的全部。答应姑妈,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他,好吗?” - 越闻星回到房间的时候,贺沉言正好从浴室出来。 他取下眼镜,眸色淡然:“水放好了,可以直接去洗。” “...谢谢。” 大概是因为聊得太晚,越闻星脸上带着点倦容,他的视线在她脸上游走一二,“赶紧洗完,早点休息。” 明天他要去告诉贺怡,不要聊得那么晚。 “贺沉言。” 她低声叫他。 “嗯。” 经过身侧的时候,突然,他感觉手腕覆上一阵温热,稍稍垂眸,低头去看她,嗓音很轻:“怎么了?” 越闻星抬眼,晶亮的眸子里,完完整整倒映着他的影子。她搜肠刮肚地回忆着,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没什么。” 她舔舔唇,松开手,稍稍退后半步,让他过去。 欲言又止。 贺沉言盯着她看了几秒。 男人眉目疏朗,瞳孔里蓄着光,他不但没走,反而凑近一些,噙着笑问:“怎么,想和哥哥一起洗?” 作者有话要说:越闻星:? 你想太多了:) 第22章 22颗星 越闻星觉得自己最近有点奇怪。 面对贺沉言的时候, 心总是不受自己控制的狂跳。 尤其是,当他说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话时。 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些情况,好像都是因为江素心的那句话开始的。 于是, 这天早上起床。 越闻星就将自己关在厕所里, 给罪魁祸首打电话。 大明星听完, 一副很懂的样子,调笑道:“哎哟,我的傻妹妹啊,你这是对贺沉言动心了啊。” “......” 正靠在门上,对着镜子的越闻星猛然一怔,抬眼和镜子里的自己对上视线。 后面江素心还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 “...喂,了了, 你还在听吗?” 越闻星轻咳一声,回过神, 坐在马桶上,鼓起腮帮子蹙眉道:“你再瞎说, 小心我告你诽谤!” 江素心觉得好笑,连声道:“别呀,这是你自己说的, 我只是按照你的心理活动进行分析, 从而得出的结论。” 越闻星还想说点什么, 洗手间的门突然被人在外敲响。 她吓了一跳。 “做贼心虚”似的,连忙挂了电话, 把手机放好,在脸盆处掬了一捧水扑在脸上,接着朝外喊了一声:“马上!” 外头的人明显不是贺沉言, 她听见一道女音,对方公式化的开口:“少夫人,早餐已经做好了,贺总让我请您下去。” “...好。” 确认不是贺沉言,她这才舒了一口气。 打开门,越闻星环顾卧室,也没有看见贺沉言的身影。 起这么早。 她收拾好下楼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喧闹声。 抬眼望去,昨天还显得空荡的餐桌旁,此刻坐满了人。 谈笑间,贺织云偶一偏头,正好循望过来,朝她笑:“了了,你起来了啊。” 坐在她身边的傅悦也看过来,接着是最末尾的贺宇桦,主位上的贺怡,以及正在喝咖啡的贺沉言。 “快过来坐。”贺怡连忙对她道。 贺沉言起身将自己身侧的座位拉开,越闻星赶紧走过去,安静坐下。 她的座位正好对着傅悦,后者微微点头,报以一笑,眸光生动,身上的精英气质比之前见到的更甚。 贺怡大概真的很喜欢越闻星,她刚一落座,便笑容满面地问:“睡得好吗?” 越闻星的早餐很快由佣人送上,她用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点头道:“很好,谢谢姑妈。” “看来姑妈家的床真的很舒服呢,睡得人都不想起来了。” 贺织云似乎无心说这一句,在场人都以为她只是在调侃,没有多言,只有越闻星敏锐的觉察出那话里的一点深意。 “昨天睡得太晚,才起得晚了。” 贺沉言将倒好的咖啡递到她面前,抬眼扫了一下贺织云,淡然道:“姑妈不会介意吧。” 贺怡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越闻星:“怎么会,你们小两口感情好,我巴不得呢。” 越闻星:“......” 脚轻轻踢了一下身边的男人。 贺沉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喝着咖啡。 他吃东西的样子是极斯文的,也不挑食,在家时,越闻星准备什么他就吃什么,工作日的早晨就简单多了,只喝一杯美式。 贺织云被眼神警告后,继续埋头啃面包,坐在她旁边的傅悦脸上笑意淡了些。 “你们小辈们今天有空可以在附近逛逛,我这个老人家就不掺合了。”贺怡收回视线,站起身,面前的早餐才用了一半。 “姑妈,你说哪里话。”贺织云连忙跳起来纠正,“你怎么会老呢,你一直都是织云眼里最年轻最漂亮的女人。” “小云这张嘴啊,还真是甜。” 待贺怡走后,贺织云没有顾忌,直接问贺沉言:“哥,下午能陪我们出去逛逛吗?” “我们下午要回青城。” 言下之意就是不行。 “我和傅悦好不容易来一趟,哥你太小气了。”贺织云撅着嘴。 后来傅悦又说了些什么,越闻星没听清,贺织云倒是安静下来了。 反倒是她自己,从头到尾眼观鼻鼻观心,埋头吃早餐,然而身边还是有道目光不容忽视。 - 因为贺沉言公事繁忙,决定吃完早餐就启程回青城。 贺织云听见这个消息后,闷闷不乐了好一会。气的是自己精心安排的碰面,就这么不了了之。 傅悦倒是十分大度,一直坐在旁边劝她。 只是眼神,时不时地往二楼的某个房间看去。 越闻星从楼上走下来,视线正好和站在台阶底下的贺宇桦相触。 “......”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意料之中的,贺宇桦先开口:“越小姐,我们聊聊。” 傅悦目送两人的背影走到外面的庭院,听见楼上再次传来响动,她眼神一亮,对着那道身影站起来。 - 越闻星走在草坪上,热烈的阳光似乎要把人烧着一般,温度烫得很。 贺宇桦跟在她身后,感觉和第一次见面时很不一样。 其实他早该想到,贺坤不只一次和他提起过昭华实业的千金,朋友死党也曾在耳边肆意宣扬过她的美貌,还有慈善晚宴上,贺沉言对他说的那些话。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越闻星的真实面貌比起其他人所描述的样子,还要明媚耀眼得多。 “对不起。” 遮阳伞下,炙热得光线灼得人眼都睁不开。 贺宇桦没想到第一句话,能听见这个。 他有些错愕:“什么?” 越闻星稍稍低头,眸子垂着,声线清丽又好听:“相亲那次,是我骗了你,我欠你一个道歉。” 既然她提起这个,贺宇桦转了话头,问道:“就只有道歉这么简单?” “那你说吧,想让我怎么弥补。” 她眼神晶亮,没有丝毫躲避,就这么直直地撞上他的视线。 贺宇桦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如果当初,娶她的人是自己... 走近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倏地缩短,他颊边酒窝浅浅,忽然问:“如果,我让你和贺沉言分手呢?” 越闻星看着那张酷似贺沉言的面孔,有一瞬间的分神。 她退后几步,高跟鞋被身后的椅子拌了下,就在她昨天坐着和贺怡聊天的地方,脚下不稳,眼看就要摔下去。 腰间突然被一道力抵住。 贺宇桦将她拉了回来。 室内。 傅悦站在窗边,看着眼前男人的背影,眼里似有眷恋又带了几分狠意。 她越过贺沉言的肩膀看见这一幕,提步走到他身边,嗓音柔软无比,“贺总,我想,越小姐很聪明,总会选择她想要的。” 男人的目光移到她脸上。 傅悦心头霎时一寒。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冰冷里掺杂着狠戾。 印象中,他虽然生性冷淡,身处高位又手握重权。 可对属下确是十分和蔼的。 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才能让傅悦抛却颜面,鼓足勇气来搏一搏。 可现在,她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一点都不了解。 傅悦眼底难得闪过一丝慌乱。 贺沉言的气场太过强大,她没有底气招架。 “是吗?” 他淡淡开口,音色仿若掺了冰渣,刮得她满脸生疼。 贺沉言轻蔑地视线扫过她,随即转身离去,一丝留恋也没有。 庭院里。 躲过一劫的越闻星借力站稳之后,立刻和对方保持距离:“谢谢。” 贺宇桦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轻咳一声以作掩饰,“没事,怪我玩笑开大了点,吓到你了。” “没关系。” 越闻星也没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她直觉贺宇桦这个人还是很好相处的,“那你还有没有其他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办到的,你都可以提,就当我还你一个人情。” “看来你是真的在意他。” 贺宇桦呢喃了一句,越闻星没听清,疑惑着:“你说什么?” “没什么。” 他转身,朝她一笑,梨涡往下陷了陷,随即说:“其他倒没什么,我今天找你,只是希望你在我大哥身边好好待着,现在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你是为了贺沉言来找我?” 越闻星听见这个答案,有点惊奇。 贺坤和贺沉言不和是商界谁都知道的事,然而贺宇桦,却不为自己的父亲说话,私心偏向了自家血亲的大哥。 贺坤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儿子居然会站在对手这一边。 “是。” 贺宇桦看着她,神情有点不太自然,他摸摸后脖颈,像是在掩盖什么,嗓音轻飘飘地,“希望你们...百年好合。” 说完便转身离开,背影潇洒果断。 别扭又可爱。 夏日的暖风激荡,花坪里供养植物的清水,在阳光里洒下一片彩虹的倒影。 越闻星站在原处看着那道背影,眼眶里浮上一层暖意,她心想,贺怡有句话还是说错了。 贺沉言的身边,从来都不是空无一人。 他有长辈,有兄弟,有朋友。 现在,还有她。 第23章 23颗星 临走前, 越闻星接到粱域打来的电话。 原先定好的展览开幕式主持人,因为事故原因不能出席,粱域想来想去, 把最终的主持人人选确定成她。 越闻星虽然已经离开美术圈很多年, 对目前的市场还不太熟悉, 但是开幕式主持人说白了,主要工作就是控场、走一下大概流程以及门面担当,至于其他主要的画作解说,都有专门的人接手。 既然粱域已经决定,越闻星也不好拒绝。 贺沉言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倒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安排她留在A市的几天里,仍住在贺怡家。 贺怡对此自然没有意见。 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越闻星站在别墅门口送行,贺宇桦的车就跟在后面, 目送车队逐渐远去,她感觉肩上被人揽住, 回头,贺怡正和蔼地看着她, 讳莫如深道:“这就舍不得了?” “......” 她稍稍低头,视线追寻车辆的痕迹,但很可惜, 跟在最末尾的车辆已经没入弯道, 消失不见。 “咱们回去吧。”贺怡拉过她的手, 笑着说,“我敢打赌, 不出两个小时,贺沉言那小子就会给你打电话的。” 越闻星回过神,跟着贺怡走近铁门内。 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觉得临走前,贺沉言情绪有些不对,好像在生气。 难道是因为她没有跟他回去的缘故? - 主持人的事情虽然看起来轻松,实则要兼顾很多方面,需要耳听八方眼光四路的控场能力,以及活跃气氛沉稳冷静地应变能力。 越闻星自认为自己这两样能力都不差,然而彩排的时候,还是让不少突发状况弄得一个头两个大。 开幕式的主持和她平时在夜店k歌时,麦霸的状态可不一样。 一个需要hold全场,一个独自high到天亮也没人管你。 就在第十七遍的开场词卡壳后,越闻星终于忍受不了,提出先暂停一会。 她坐到一旁签到处的椅子上,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早知道会在这么正经的场合上充当主持人,上大学的选修课就该报个演讲与口才。 免得在这丢人现眼拖人家的工作进度。 好在各位同仁都是好相处的,也知道她擅长的领域并不在这一块,对她格外宽容。 这样的态度,反倒让越闻星如坐针毡。 她休息了没一会,就预备再上台把开场词顺一遍。 临上台前,手机响了一声。 立刻掏出来看,结果只是一条某APP的广告推送。 秀眉蹙得更深。 点开另一个对话框,贺沉言从离开A市到现在一条消息都没给她发。 看来,贺怡这回也估不准她外甥。 越闻星手指划拉了一会屏幕,对话还停留在三天前,以她发的那句“路上小心”为结尾。 此后,没有收到他任何一条回复。 连最简单的“嗯。”“好。”“行。” 都没有。 - 主持彩排一直从早上九点持续到下午三点。 粱域看在她表现不错的份上,放她下午回去休息两个小时。 因为要配合灯光师的时间,早上起得早,越闻星在回贺怡家的路上差点睡着。 贺怡家的别墅远离市中心,有种回归田园隐居的意思,盘山公路绕了好几圈,将尘世的喧嚣隔绝在山脚下。 一闭眼一睁眼,像是在短短的十几分钟内,经历了两个世界。 越闻星被司机轻声叫醒。 她揉揉眼,倒了谢,打开车门下车。 刚关上车门,就见一道毛茸茸的金色身影从远处直扑到面前。 定睛一看,是一条大金毛。 它摇着毛茸茸的尾巴,围着越闻星转了好几圈,从腿边趴到身上,也不怕生,哈着舌头,又黑又圆的眼睛昂头看着她。 把人的心都要瞧化了。 她忍不住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贺怡从身后跟出来,身上带着围裙,表情一看就是被小祖宗弄得哭笑不得,“怼怼,过来。” “原来你叫怼怼啊,名字不错。” 越闻星揉得它十分舒服,怼怼的眼睛眯起来,简直不要太享受。 “这小东西前天被我女儿带到朋友家去了,今天才送回来。”贺怡走过来拍它的头,对它是又爱又恨。 “你瞧,一回来就干了坏事。把家里书柜的书扒了不少出来,还弄坏了好些东西。”贺怡指了指身后佣人正在收拾的东西。 怼怼好像知道自己被教训了一样,缩缩脑袋,往越闻星怀里蹭了蹭。 “......” 这狗还挺会看人,知道谁能护着她。 贺怡满眼无奈,作势威胁了几句,“你不要以为撒娇就没事了,今天的晚饭,除了狗粮一粒肉都不许吃!” 怼怼呜咽一声。 毛尾巴一晃一晃地随着贺怡进屋,像在讨好。 进过庭院时,越闻星的视线被身边的一处地方吸引。 放置着一套藤制桌椅的花圃边,佣人正在整理被怼怼牵出来的书本,书籍的类型大多是文学作品或是小说一类,茶几上还摆着一个大箱子,里面放着一些小孩子的玩具。 她走过去,将那箱子里的物品仔细端详了下。 拿出一个小冰箱样式的塑料玩具,又继续在箱子里翻一翻,还有一些锅铲、电磁炉、以及蔬菜水果一类的食品模型。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几种样式质地的模型,统一被收纳在这个箱子里。 越闻星将上面的物品拨开一些,发现箱子底下还放了一个木盒子。 盒子上面的搭扣已经生锈,却没有上锁,轻轻一拨就能打开。 一股老旧的陈木气息扑面而来,盒子里放了一个制工并不怎么精巧的洋娃娃。 娃娃的内芯用海绵制成,皮肤用粗布代替,身上的连衣裙有几处打了补丁。引人注意的是娃娃的脸,颊边好像被利刃隔开过,后又被人封上。 棉线歪歪扭扭的穿在上面,使娃娃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可怜。 越闻星视线凝滞几秒,伸手将那个保存完好的海绵娃娃取出。 某些深藏在脑海中的记忆,如洪水开闸般朝她涌来。 - “哥哥,你陪我玩嘛。” 女孩跟在男孩身后,粉红色的格子裙被风吹得轻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和她穿着一样的海绵娃娃。 她年纪小,腿短,跟不上走得快长得比她又高的男孩。 女孩小嘴撅着,额头上浸出细细的汗珠。 肉手抹一把头,她咬牙跑了几步,终于追上男孩,抬起胳膊拦在他面前。 “你又不理我!” 越闻星瞪着他,奶声奶气的斥责男孩不绅士的行为。 贺沉言低垂的眼里没有丝毫动容,表情仍旧冷若冰霜。 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他仍然冷冷吐出一句话:“别跟着我。” “我就要跟着你,不仅我要跟着你,小星也要跟着你。” 小星就是她怀里抱着的那个娃娃。 “......” 贺沉言明显被她话隔应住了,冷着脸憋了好几分钟说不出话。 越闻星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不说话就是默认,小脸笑开来,将小星往他怀里一塞,“你们先互相认识一下。” “......” 年长傲娇的男孩忍受不了这么脑残的行为,怀里的洋娃娃被扔在地上,他冷着脸说,“我不要。” 贺沉言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 没过一会发现不对劲,回头,看见女孩蹲在地上抱着洋娃娃,在哭。 他忽视掉耳朵被吵聋的可能,走回来,拉起她的胳膊,偏偏拉还拉不动,越闻星抬起泪眼看他,一张小脸都哭花了。 男孩抿着唇,眼睛望着另一处,不情愿似的,声音还是冷冷淡淡,却有难得的妥协:“你把它给我吧。” 后来,越闻星经常抱着小星去贺家玩。 直到贺家又来了一个小妹妹。 贺沉言和她玩的时间就变少了。 一天,越涛带着越闻星去贺家拜访之后,回到家,她发现小星不见了。 第二天一早,就吵着闹着让越涛带着她去贺家找。 结果,贺沉言不在家,门是那个陌生的小妹妹开的。 她冷着脸的表情和贺沉言如出一辙,却又多了点说不清的东西,无视越闻星的着急和请求,只是用尖锐刺耳的声音道:“我没看见。” 这件事在越涛的安慰和承诺下,最终不了了之。 她以为那个娃娃肯定是被自己弄丢了,全然没有想过,有一天,居然能在这里看见。 还有这箱子里所有的东西。 原来都一直被妥帖的存放着。 耳边,怼怼的叫声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越闻星把娃娃放进盒子里,关好,一转头,正好看见贺怡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杯柠檬水。 “先喝点水,饭马上就好,我今天亲自煲了汤,你一定得尝尝。” 贺怡把水杯放在茶几上,顺势将她手里的木盒接过,和那些箱子里的小玩具放在一起。 在越闻星微微呆滞的目光里,她笑着说:“这些可都是沉言的宝贝,轻易还不让人碰呢。” - 越闻星吃完饭,午睡一会,五点左右才重新回到展厅。 她到的时候,开幕式的简易舞台已经搭好,工作人员正按照排位在底下放椅子,椅背处贴好明天将要参会的重要人员的姓名。 “闻星姐,麻烦过来帮我一下!” 工作人员看见她,不见外地叫她加入后勤队伍。 越闻星包都没放下,径直走过去。 对方递给她几张红色的纸张,上面分别写了几个名字。 “胶带在背后的桌子上,粘一下就成。” “好。” 她在白色的折叠椅上一张一张将红纸妥帖粘好,直到最后即将完工,手上只剩下最后一张。 那红字上的三个字仿佛是什么预兆一般,让她视线猛地一顿。 第24章 24颗星 “天呐, 这怎么办啊...” 越闻星刚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展厅正门的签到处围着一群人。 走过去,用两张桌子搭成的简易签到台上, 摆了一摞明天需要发放给参展人员的礼品袋。 与之不同的是, 一旁的凳子上也放了一摞。 仔细看, 就能看出两款纸袋的差别,台上的那摞正面用彩印,印了这次展览的主题名以及配套的一小幅模版画。 而凳子上的那一摞,颜色明显淡了些,不仔细看基本看不出来字样和图画。 负责这一块的志愿者正犯难,领头的组长脸色也不太好看,眉毛都快蹙成一字,“让你们平时做事仔细点, 还剩下这么多没印上的袋子怎么办?!” 自知做错事的志愿者埋着头,犹疑着问:“不如...我马上拿回去让对方重新加印一次?” “加印?明天早上八点就要用, 现在送过去排队都得排到明天早上!” “那...”志愿者说不出话了。 “算了算了。” 组长见她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拿了手机给其他部门的人打电话。 原意就是, 看看能不能找着会画画的人,把图案和字体再描一遍,这样省时省力。 反正大家都是干这一行的, 工具什么的都有。 越闻星拿起那纸袋看了一眼, 印刷的颜色和字体都很好模仿, 如果真要上手的话,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原以为这件事也算有了一个解决办法, 能够就此了结,剩下只要能找到会画画的人就行。 然而就在她放下纸袋,想要默默退出人群的一瞬间。 不知道是哪个缺心眼的, 扯着嗓子嗷了一声,“还找什么别人啊,眼前不就有一位现成的专家吗?” 越闻星步子一顿,想隐身也没辙。 那位眼尖的组长一拍大腿,已经看见了她,立刻叫人拦住:“哎呀,瞧我猪脑子!蚕月,虽然这事请你来有点小题大做,但是事态紧急啊,帮哥个忙呗。” “......” 越闻星闭了闭眼,回头,脑子飞快转了两下,讨好道,“组长,这我真不会啊。” “瞎说!这么简单的问题,你怎么能不会呢。” 组长心里明镜似的,好容易抓住个现成的,要是再去找合适的人,还不知道得耽误多久。远水救不了近火,倒不如抓准面前这一个。 反正就是认定她了,一定得让她帮忙。 越闻星张了张口,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美术圈的人都知道,蚕月在六年前已经封笔隐退,但隐退的真正原因,知道内幕的人却少之又少。 她不是不想画,而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 组长见她沉默,以为她是默认了,立刻道:“你说,你要什么工具颜料,我立马叫人给你找来。就当帮哥个忙,完事后哥请你吃饭!” “小李,快,去把我车上那箱子拿过来,给大佬摆阵!” 像是怕她跑了似的,组长疯狂和身边人使眼色,那位刚才刚臊眉搭眼的志愿者立马来了精神,“哎”了一声,一溜烟跑远了。 越闻星:“......” 她就是欠,操这一闲心。 得,这下走不成了吧。 - 组长为了请越闻星帮忙,做足了面子。 见展厅人来人往影响她发挥,顿时让周围的人散了,还马上让组织批了馆内的一个小隔间,将没印好的袋子放在桌面上,旁边摆上一个样品。 又将小李搬过来的全套工具箱打开,绘画用具一应俱全的摆在面上。 “你看,哥都给你准备好了,看在咱这个月一起跑展的情分上,哥绝对说到做到,画完了我请你去A市最好的馆子搓一顿,就今晚!” 组长将重担交托给她之后,乐呵呵的走了。 房间里,就剩下越闻星和对面的纸袋大眼瞪小眼,“......” 其实摹拟出成品倒也不难,只是她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绘画工具,硬生生的犯了难。 粱域给她找的治疗师,每个星期的修复疗程她都会去。 左手看起来像是能握笔了,但她私下里试过,并不能坚持太长时间,否则手骨就像被什么重压碾过一般,撕心裂肺地疼。 她不知道这种情况还会持续多久,也许过一段时间,也许需要很多年。 但至少,现在还不行。 越闻星沉了口气,站起来,想着算了,就直接跟组长说不能画,一开始说清楚总比最后失望要好。 可当手覆上门把的瞬间,她突然顿了一下。 脑海中,某句话音一闪而过 ——“你没试过,又怎么知道结果。” 她对着门板垂下头,深深吸了口气。 几分钟后,捏紧门把的手缓慢松开,转身。 越闻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重新坐回去,但是她想赌一把。 如果,能行呢... - 隔间的窗户正对着外面的一小块草坪。 这里位处整座场馆的背面,平时很少人往这边走,因为树木遮挡,更显得幽静。 晚风徐徐,透过窗户吹进来。 正坐在桌边上埋头绘画的人,神情紧张,握着画笔的手谨慎而细致,一笔一笔将暗淡的色彩填充完整。 方桌边缘,摊开摆放着已经完工的成品。 和沙发上放着的那一个,图片和字体几乎一模一样。 整整三个小时,越闻星填完最后一幅。 笔落在最后一个“展”字上,完美的收尾。 压在心里的那口气长舒了出来,她的眼光落在身后的纸袋上,左手仍未放下笔,一滴墨晕开在桌面用来垫底的纸张上。 回过神,拿笔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 - 蚕月独自将礼品袋的图案补齐的消息,很快就传到粱域耳朵里。 他几乎是高兴得忘了场合,看见越闻星就开始询问情况,也不顾她是不是正在吃饭。 越闻星停下筷子,将情况草草说了一遍。 短暂的欣喜之后,她看起来比粱域这个局外人还要冷静得多。 能画是真的,但情况却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乐观。 从停笔到现在过去了两个小时,她的手还是忍不住在抖。 肌肉的酸疼感后知后觉般袭来,好像在惩罚她刚才的用力过猛。 左手放在桌子底下,粱域没有察觉。他仍然在满怀欣喜的畅想未来,描绘着蚕月的美好前景。 “你这段时间好好休息,等回到青城,我让威廉再给你加大复健力度。我想很快,你就可以开自己的个展了。” 越闻星在展览馆草草吃了个饭之后,精疲力尽回到贺怡家。 她几乎是一夜没睡。 第二天出发,临到场馆前,被一通电话从假寐中闹醒。 司机娴熟地转了个弯,她微微睁眼,将正装的外套收拢一些,裙摆上的褶皱抚平,才抽出放在包里的手机。 越闻星蹙眉。 觉得这个号码有点熟悉。 大概是彻夜通宵的后遗症,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也并未即刻挂断,接起来,一道公式化的男声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越小姐,您上次的想法我们已经了解了,贺先生这次想单独和你见一面。” “......” 一经提醒,她想起来,是出发到A市前的那个电话。 来人声称是贺坤的手下,先是提出用钱收买她离开贺沉言,她觉得可笑随口说了个数字,这下可好,大boss直接提出见面聊? 这是想用钱来砸她的节奏啊。 越闻星清清嗓子,看着车顶透明的遮阳板,坐在价位超千万的豪车里,嗓音甜美又无奈:“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最近有点忙脱不开身,不如这样,等我空下来,我马上跟贺叔叔联系,您看行吗?” 一番话说得相当委婉。 然而对方似乎并未被她的理由忽悠住,直言道:“越小姐是不想见贺先生?” “当然没有!” 越闻星反驳,心里的白眼已经翻到天上去了。 这人也太难缠了吧。 “那不如请越小姐现在确定一个时间,我和贺先生知会一声后,当天就去接您见面。” “......” 看来这会面是躲不过去了。 越闻星看了眼备忘录里的时间安排,撑着额头妥协道:“那后天吧,早上十点到十二点我都有空。” 对方那边静了一下,大概也是在安排时间,过了半分钟,公式化的男声回复过来:“好的,期待与您见面。” 我倒是一点都不期待呢:) 一通电话将越闻星颓丧了一晚的脑细胞冲刷清醒,还顺便激发起了她的斗志。 离展览开幕式还剩下十五分钟。 她已经整装以待,站在侧幕候场。 开场词在嘴里复习两遍,确认无误之后,和门口签到处的工作人员确认,保安可以随时放人进来。 第一次上台正经主持的越闻星,来之前做了不少心理建设,但看见乌央乌央的人群从门口进来时,她还是没忍住腿软了一下。 没办法,开弓没有回头箭。 就算再胆怯,也得硬着头皮上。 好在越闻星平时见的风浪多了,很快就将自己调整过来,游刃有余地控场,以及应付各色人等提出的各种问题。 在简短的活跃气氛之后,邀请来的嘉宾都各自找了地方坐下。 空气复又安静了下来,空旷的展厅里,只听得见一道嗓音清丽又带着甜感的女声,在流利地播讲着开场词。 除此之外,一道清脆地踏地声从门口传来。 越闻星抬眼,目光触及到出现的那抹身影,脸上完美无瑕的笑容,倏然变得迟缓。 男人走进厅内,硬朗欣长的身型被清晨的阳光笼罩,鼻梁眉眼愈发深邃,冷峻的外表散发着诱人的吸引力。 席中嘉宾纷纷望过去。 贺沉言周身凌厉的气质未改,唇瓣习惯低抿着,那双眸子淡然抬起,眼底的冷光穿过众人,直直对上她的。 话音顿住。 越闻星眯起眸子。 回忆了下,第二次。 依然是先一言不发地从她的世界里消失掉,然后又不动声色的出现,就好像熟知和掌握动物习性的猎人,永远在找寻最恰当的捕猎时机。 “...混蛋。” 毫无预兆地,突然变调的女声从话筒里传出来,带着愤慨的尾音,在空旷的场地内,来回飘荡... 第25章 25颗星 活动结束后, 越闻星坐在签到处充当门面,顺便休息。 昨天办错事的那位志愿者小李,和几位一起参加活动的女生, 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话题全都在议论那位最后进来的极品男人。 她歪着头听了一耳朵。 目光不由自主地放在几米开外, 侧身而立的男人身上。 回想起刚才的开幕式... 在越闻星前二十几年辉煌灿烂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过那么糗的时刻。 那两个字就像一道法印般。 从开口那时起,就好像贴在她的身上,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如影随形。 然后,串好的词开始卡壳,甜美的笑容变得尴尬,就连平时最擅长的部分,语言也开始变得苍白起来... 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然而,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就在她出神这会,身边的一群女生已经小跑着去到贺沉言身边。 像亲眼目睹过多次那样, 男人仍然不发一语的伫立着,眼神落在身前的画上, 清冷疏离,仿佛身边发生的所有事都与他无关。 事实上,那种淡漠和无感, 越闻星刚才在台上与他对视时, 也曾感觉到。 贺沉言看她的眼神变了。 变得不确定、冷淡、以及陌生。 好像他一直是这样, 又好像之前的亲昵只是越闻星的一种错觉。 她撑着脑袋,靠在桌边上, 怎么想都想不通。 是哪里得罪他了吗? “...蚕月姐!” 小李突然蹦哒到她面前,趴在桌沿边拿着手机,眼神巴巴看着她, “能不能请你老公一起拍张照哇?” 越闻星目光移远,发现贺沉言身边多了个人,看侧脸,应该是粱域。 “为什么不自己去?” 小李为难道:“你老公气场太强,我害pia。” 害怕还要拍照。 这年头,小姑娘为了美色还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小李啊,你觉得姐姐我人怎么样?” “挺好啊,不,特别好。”小李如实答道。 “那都是假象。” 越闻星一口否认,又优哉游哉地回,“我啊,其实嫉妒心特别强,如果其他的女人敢碰我老公,我会二话不说‘咔嚓’!让对方永远都没办法出现在我眼前。” 边说,还边用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 小李不由得浑身抖了抖。 几秒钟后,小李又灰头土脸小跑回去,和周围那一圈女生说了什么,有几个人朝她这边看过来,没过一会,人群居然奇迹般的散开了。 越闻星满意了,继续撑着脑袋发呆,百无聊赖的划拉着桌上的手机。 江素心这货最近接了个极限运动真人秀,在深山老林里拍,大半个月联系一次都困难。 她一腔困扰不知道该跟谁说。 正扒着手机联系人时,越闻星感觉右侧的衣襟被一道力度往下拉了拉。 她转头去看,见一个半人高的小男孩抱着小汽车,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仰头看着她,声音糯糯的,带了点难过:“姐姐,我妈妈不见了。” 越闻星四下看了看,让小男孩坐在身边的矮凳上,柔声问:“你最后见到妈妈是在哪里?” 小男孩伸出手指了指,经过一道白色的屏风,后面是洗手间的位置,“在那,妈妈说好等我的。” “你别着急,坐在这,姐姐帮你去看看,说不定妈妈也在找你。”越闻星揉揉她的脑袋,刚要走,结果男孩又拉住了她的衣畔。 “姐姐你别走,我害怕。” 无奈,她只好让身边空闲的志愿者帮一下忙,去洗手间看看。 帮忙的人很快看完跑回来,摇摇头道:“蚕月姐,洗手间没有人。” 越闻星点点头,说了声辛苦。 又转头和小男孩说:“那姐姐带你去广播室吧,咱们让广播站的叔叔帮忙,肯定很快就能找到。” “我不去,我不要。” 小男孩不知道怎么,硬是拉着她的手不让走。 越闻星好笑又无奈:“那怎么找你妈妈呢?” 小男孩穿着背带裤,脖子下面系了个领结,像个小绅士,抱着她的胳膊不肯撒手:“我妈说要是我丢了,就站在最显眼的地方,她就能看见我了。” 越闻星被这半大小子说得有点懵:“......嗯,门口虽然人多,但也不是特别显眼吧。” “很显眼啊姐姐。” 小男孩粉嫩的脸上一本正经,“你长得这么漂亮,我妈肯定一眼就能看见。” “......” 越闻星清清嗓子,顺其自然道:“小朋友,你眼光不错。” 就在这时,两人身边出现了一位女士,像是好不容易找到男孩,语气颇为无奈:“团团,你怎么又跑到这来了。” 没等越闻星说话,男孩就跳下凳子,冲到女人的怀里,喊道:“妈妈!” “嘘...”女人竖起一根食指挡在嘴边,拍拍男孩的小脑瓜,“公共场合不能大声喧哗哦,团团,要讲礼貌。” 男孩瘪瘪嘴,虽然表情不情不愿,但声音明显小了很多,他指着越闻星道:“妈妈,你觉得这个姐姐漂亮吗?” 女人抱歉地看一眼越闻星,低声附和道:“很漂亮呀。” 男孩眼神一亮,又小碎步跑到她身边,牵住她的手,兴奋地问:“那姐姐你有男朋友吗?” “......?” “团团,别瞎问。”女人对越闻星抱歉一笑,“这孩子就是这样,喜欢漂亮姐姐,姑娘你别介意啊。” 越闻星摆手:“不会不会。” 随即,另一只手又被晃了下,小男孩仍然契而不舍:“姐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啊...” 她稍稍蹲下来一点,把他脖子上歪掉地领结整理好,弯着眼道,“姐姐没有男朋友,但是——” “但是已经结婚了。” 身侧,贺沉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正敛眸看着小男孩,语气貌似有点幸灾乐祸,“你没机会了,怎么办?” 男孩大概不太清楚结婚是什么意思,但后一句他明显听懂了,态度立刻变了,跑到妈妈的怀里,仗着有人护着,他有些生气地说:“叔叔你骗人。” 女人轻轻呵斥:“团团!不讲礼貌。” 越闻星看贺沉言一眼,对女人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 “都是这孩子闹的。”女人仍是笑着,看过两人后,表情有点羡慕,“你先生很帅,你们很配呢。” “...谢谢。” 越闻星一笑,女人拉着不舍的团团离开。 “等一下。” 她忽然想到什么,拿了桌面上的两张画纸,吸了口气,就用身边的粗黑记号笔画了一幅,男孩和他妈妈在一起的简笔头像画。 越闻星把画递给小男孩,最后摸了摸他的头,“团团乖,这是姐姐送给你的礼物,要好好听妈妈的话。” 团团瞪了远处的贺沉言一眼,小眼睛又垂下来,可怜兮兮地问她:“那我以后可以拿着画来找你吗?” “当然啦。” “谁同意了?” 贺沉言走到她身边,看着母子俩离去的背影,轻飘飘问了一句。 越闻星回眸,稍稍挑眉,似乎随口道:“你吃醋啊。” “不行?” 他猛地一问,越闻星被噎住。 没待她开口,贺沉言又继续道:“贺太太好像总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和其他男人走得很近。” 他表情认真,眼底仍是一片冰凉。 “......” 拜托你,人家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 但越闻星直觉他话里意有所指,索性问道:“什么其他男人,贺总还看见谁了?” 她问得坦坦荡荡。 反而让贺沉言有一瞬停滞。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女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小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不知道二楼出了什么事,想让越闻星帮忙去看一下。 她刚转身。 手腕却被人攥住。 “不要急功近利。” 贺沉言嗓音淡淡,掌心却是温热的。 “什么。” “你的手。” 越闻星回忆着,刚才画简笔画的时候,他似乎全程都站在旁边。 手腕的温度好像藤蔓一样蔓延至她的全身,稍稍抬眼,贺沉言仍用那双平静地眸子看着她。 里面一丝波澜也没有。 这男人,到底在生什么气? 她撇开眼,一鼓作气将手抽离,存心一般,悠悠开口:“粱域给我找的是从美国回来的医生,经验老道,贺总请放心。” 贺沉言眼神倏然冷下来,静静盯了她好一会。 半晌,越闻星感觉身侧的人没有动静。 回过头一看,人早就已经离开。 她瞪着那道背影几分钟,直到粱域出现。 “蚕月,晚上大家一起出去聚个餐,最近辛苦了,也顺便提前庆祝一下你的回归,怎么样?” 越闻星目光仍直直盯着前方,心里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跟着小李走了。 “我头疼,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 展览馆六点闭馆,结束工作以后,剩下留在馆内的志愿者领了今天的薪水,就一起坐在门口的休息处等饭吃。 越闻星没什么胃口,趴在休息室小睡了一会。 直到夜幕更深时醒来,看手机,发现已经八点半了。 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准备去把放在房间里的杂物收拾一下。 经过展厅的时候,看见最后一点末尾的工作还没处理完。 反正还早,越闻星就帮忙留下收尾的志愿者,一起将早晨用的折叠椅搬上面包车。 “——辛苦啦!明天见。” 所有的工作都整理完毕后,志愿者也都收拾东西走了。 她独自一人走回来,经过门口时,眼角瞥道一抹黑影。 因为已经下班,展厅里没开灯,只有门口两盏长灯低着头,照亮着她所在的一亩三分地。 那人走过来,越闻星警觉地退后两步。 直到人影慢慢走进光圈内,她得以看清对方的全貌。 这才大松了一口气,身侧的拳头缓缓松开。 “你怎么在这?” 贺沉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尾上扬,似乎在笑,“来接你回家。” 越闻星一愣,嗅到酒精的味道,他喝酒了。 记忆里,贺沉言是一个自制力极强的人,不管是会客或是参加应酬,几乎都是滴酒不沾。 她却喜欢没空就小酌一杯,所以家里的酒柜经常都是摆满的。 有时候空了哪瓶,没过一段时间,越闻星总是能看见另一瓶新的摆在远处。 静默无言。 她张了张口,最终没说什么,只是收敛视线,道:“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拿点东西。” 拉开厚重的玻璃门,走进厅内,顺着楼梯往下,到地下室一层,楼梯旁就有两个储物间。 开展时,这里被临时征用,当作工作人员的短暂休息室。 一路上,身后的动静就没断过。 越闻星拉开门,想着贺沉言大概是喝醉了,神智不清醒,就懒得说,随他去。 走进狭窄的室内,“啪”地一声,刚被她按亮的日光灯突然在头顶熄灭。 室内,只剩下窗边的一抹月色,泛着清冷的光。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 “你干什——” 越闻星蹙眉回头,突然感觉面前一道身影一晃,鼻尖嗅到微微酒意混合着淡雅的松木香气。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炙热的吻便落了下来。 第26章 26颗星 越闻星被抵在门板上。 身后的冰凉和身后的火热形成两种极端。 鼻息交错, 唇舌纠缠。 贺沉言像贪食的野兽,动作带着诱人的陷阱和致命的勾引,一下一下冲击她薄弱的脑神经。 她的双手被他紧紧握住, 推至门板上方, 具有绝对的侵略感。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 他的攻势太过凶猛,越闻星有些喘不过气,呼吸逐渐变得困难,直到胸口被人贪婪俘获,她才似回过神,猛地咬了一口他的唇瓣。 贺沉言大有在这里就将她办了的想法,被咬了也不恼,手底下的动作仍然持续着。 更狂野的吻落在耳侧、脖颈间。 越闻星觉得他大概是疯了。 眼神一凛, 猛地抬起脚,却在接近原本的目标前, 猛地转了个弯,踢至了男人的大腿。 “贺沉言, 你清醒一点!” 在对方停止地间隙,她使劲一推,总算将桎梏挣脱。 因为突然地松懈, 她从门板上滑坐在地上, 将被他撕开的衬衫扣好。 对于这种事, 越闻星从来不扭捏。 该在床上配合的,她都会配合。 可今天, 不知道为什么。 她看着手腕处被捏得通红的一圈印子,突然很难过。 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两滴。 贺沉言的衣衫也凌乱不堪,他正对着她, 坐在地上,头低垂着,左手搭在左腿的膝盖上,右腿平直的放着。 是从来没有见过的颓废模样。 越闻星将眼泪逼回眼眶,瞟了他一眼,平缓心境,试探着轻轻喊道:“贺沉言?” 对面的男人有了动作,稍稍抬起头。 心里像突然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他眼眶是红的。 她走近一点,因为害怕他再突然袭击,这次的距离离得远了些。 越闻星犹疑着问:“你怎么了。” 贺沉言倾身上来,她瑟缩了下,却发现这次的怀抱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 男人的头埋进她颈窝里,半晌都没有说话。 越闻星心里猜想着无数种可能性,又一条条加以否定。 她很难想象,贺沉言这样的人,会因为什么打击伤心成这样。 空气太安静了。 姿势的原因,越闻星跪在下面的那条腿有点麻,她伸手戳他的手臂,“喂,你不会睡着了吧?” 过了几秒。 男人摇摇头。 “......” 越闻星耐着心道:“那我们可不可以走了。” 继续摇头。 “......那能让我起来一下吗,我脚麻了。” 她实话实说。 男人这回没有摇头,越闻星感觉肩上的人动了动,继而耳廓听到一声低喃,嗓音如同磨了砂纸:“了了。” 她动作一停,不自觉地应了。 贺沉言苦笑一声,低声控诉里掺了些无可奈何:“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我放在心上。” - 回到贺怡家的时候,已经十二点。 越闻星进卧室洗澡,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贺沉言从外面带上房门。 话到嘴边,还是咽下。 A市画展的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完成,她已经没有待在这的必要,打算明天就回青城。 来的时候没有行李,回去的时候,贺怡倒是给她装了一箱。 全是些衣服饰品,还塞了一点A市的特产,让回去带给越家二老。 正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有人在外敲了敲门。 她以为是贺沉言,结果看见了贺怡。 “姑妈。” 越闻星接过她手中的餐盘,放在桌上。 接着又去柜子那边寻摸出两个礼盒模样的物品,双手递过去,“差点忘了,这是我上次在展馆附近的商场看到的,这个牌子的乳液清透补水,很适合混干皮,您用用看。” 那盒子不像是普通商场的化妆品。 包装和质感都别出心载,盒套不显眼的地方,还用暗金纹刻上了客人的名字缩写——“HY” 一看就价值不菲。 但比起这份礼物,更难得是,越闻星的用心。 贺怡笑着接过,眼里滑过一丝动容和不舍:“你们这一走,家里就冷清了。” 越闻星在这住了一个星期,猛地要走,也有些不习惯。 但人生,分别总是常事。 她拉住贺怡的手,脸上不是那种惯用的讨好长辈的笑,而是无比真诚的,“没关系姑妈,我以后肯定常来看您。” “那就好,那就好...” 贺怡拍拍她的手,看了她一会,神色犹豫,轻声问道,“你和小言是不是闹别扭了?” 越闻星顿了顿,视线垂下来,点头,“他好像对我有点意见。” 贺沉言之前说的话,在脑海内盘旋。 她自问当这个贺太太没有做过什么太出格的事情,她收敛本性,讨好长辈,做一切对得起这个称呼的事。 她克制自己的内心,一次又一次。 但偏偏,踩中了他的雷点。 相反的,他希望她能越线。 “哎...” 贺怡叹了口气,疏解她道,“他脾气有时候就是那样,不好劝,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越闻星心里浮上一层暖意,重新抬头,眼神盛着光,鹿眼弯弯:“知道了姑妈,我会让着他的。” - 转眼间,离A市画展结束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贺沉言因为覆云集团要在欧洲树立分部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欧洲和国内两边跑,有时候一个星期也见不了一次。 越闻星按照他的工作安排,会提前处理好家里的内务,如果贺沉言回家,会让保姆准备饭菜;需要在家里的会客室见人,她也会识趣地约上江素心出去两个小时。 两人的生活轨迹回归正轨。 好像有种默契般,都绝口不提,之前在A市发生的那个小插曲。 只是有一样不同。 回到青城之后,贺沉言一直睡在客房。 越闻星对此没提出什么不满,她刚好也需要时间,好好考虑一下两人的这段婚姻,到底该怎么进行下去。 江素心的电话打来的时候,她在工作室门口,刚把车停稳。 为了避免招摇,就开了车库里一辆银灰色的保时捷SUV。 蓝牙耳机刚接通,江素心的声音猛地窜出来。 倒是冷不丁吓了她一跳。 “——了了!出了奇了,贺织云居然约我去银泰吃火锅?!” 越闻星蹙了下眉,把安全带打开,车窗落下来,属于雨后清爽的风扑面而来,她嗯了下,“所以呢?” “所以我来问你啊,你说她是不是出趟国把脑子烧坏了,居然找我吃饭。” 众所周知,贺织云和江素心向来不睦。 这种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渊源,从童年就开始了,而且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她。 自从江素心得知,贺织云曾经把越闻星推进假山后面的陷阱之后,当天下午就发誓,和这个人的发小情谊一刀两断。 越闻星靠在椅背上,悠闲极了,“不吃白不吃,找你你就去呗。” “我才不去,我忙着呢,谁跟她似的一天天那么闲,就想着怎么给自己的哥哥和嫂子使绊子。” 江素心说着就说着就气不过:“你说她怎么那么狭隘?看不得别人好吗?” 闻言,越闻星睁眼,想了想,“这个有很多方面的原因,也怪不得她。” 不到十岁,家庭突生变故。 一转眼,就从爸妈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变成了孤儿。 仅有的血亲,只剩下一个哥哥。 在贺织云眼里,贺沉言就像是一块浮木,如果不将他紧紧握在手里,或是被别人夺去,她就会溺入水中,丢了性命。 江素心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贺家的家事,鲜少有人会在她一个外人面前提起。 事关隐私,越闻星也不好多言。 电话刚挂断,便有人站在车边,屈指敲了敲露出来的半扇车窗。 回头,粱域正单手扶在车身上,弯腰向里看,“怎么到了也不下来?” “抱歉,刚才朋友突然打电话来,就耽搁了。” 越闻星立刻下车,上锁,跟着粱域走进工作室。 不是展期,她本来是可以在家休息的,结果吃饭后粱域一通电话打过来,问她知不知道青城大学里的某位老师。 越闻星一脸懵,不知道粱域到底想说什么。 直到来到工作室,看见放在眼前的一幅简笔画,她的疑惑更深。 这不是她送给团团和他妈妈的画吗? “是这样,我了解了一下,你上次在A市是不是把这幅画送给过一个小朋友?”粱域边说边给她泡了杯绿茶。 “是我。”她点头,诚实道,“但这和老师你说的青大的教授又有什么关系?” 粱域笑了一下,表情轻松地说:“你别紧张,刚开始我也是不知道情况,就没头没脑的打电话去问你,后来才知道这位青大的教授,是那个小朋友的爸爸。” “那...” 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嫌她的画不好看,到家了才想要退货? “先喝点茶。” 越闻星给面子的抿了一小口,她喝不惯这种热茶。 粱域看她一眼,继续道,“说来也巧,团团很喜欢这幅画,所以就带到学校去显摆。谁知道,那天学校正好在开家长会,不少同学看了,都问他在哪买的,都想要,家长看了也觉得这画画得很有意义,这才找到团团爸爸。” “所以老师,你叫我来,是想让我再画几幅送给其他小朋友?” “不是再画几幅,是三十幅。而且不是送,是有偿。” 如果不是粱域的眼神格外坚定,越闻星差点以为他在开玩笑! “老师,我的手现在适应不了那么大的工作量。”她实话实说,“上次画一幅,都已经很勉强了。” “别担心。”粱域心里好像已经有了决定,“我会让威廉给你加重复建的练习,相信我,你一定能完成的。” “这是你回归以后接到的第一笔邀约,你难道甘心放弃吗?” 粱域的话从越闻星走出工作室后到现在,一直在脑海里回荡。 她知道急于求成的不妥之处,但是不可否认的,除了这个,心里还隐隐有些欣喜和激动。 越闻星看向自己转动反向盘的左手,有一瞬失神。 现在没有人能帮她了。 是接受还是放弃,全都在她的一念之间。 “滴——” 愣神间,身边一辆黑色的轿车猛地从车道穿出,别了她一下。 越闻星暗道不好,立刻踩住刹车。 惊魂未定之时,她稍稍抬眼,只见对面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下了车。 目光对上。 那位男士正对着她,在空旷的马路上,恭恭敬敬地对她弯了弯身,行了个礼。 越闻星眼皮一跳。 第27章 27颗星 雨后的阳光来得迟缓, 热度仍然不减。 越闻星被来人请下车,推开车门之前,她在驾驶台的物品柜里摸了一把。 一个小小的录音器被扔进衣服里。 这是她作为昭华实业继承人该有的觉悟, 也是她长久的习惯之一。 要想在风浪里全身而退, 手里首先得握住对方的把柄。 她理了下外套, 走到对面的那辆黑色轿车前,标志的脸上哪里还有之前的半点迷茫。 笑容灿烂无比。 西装男恭敬地打开车门,朝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越小姐,手机请暂时交给我保管。” 越闻星勾唇,将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放在对方手心,笑得妖艳又撩人,说出来的话却带了点狠戾:“小心点, 碰坏一点漆,我让你十倍奉还。” 西装男不发一语, 把手机扔进身后手下准备好的密封袋里。 车内的冷气很足,随着冻人的温度一起扑来的, 还有一声:“越小姐,好久不见。” 贺坤坐在车内,双手杵着一件金丝镶边的楠木手杖, 身着灰蓝色的中山装, 低调奢华, 不怒自威。 表情严肃又专注,一双眼好似能看清人心里在想什么一样。 越闻星强忍着不适与他对视, 淡淡一笑:“贺先生还真是很执着啊。” 贺坤听见那个称呼稍稍扬眉,嗓音雄厚,中气十足, “越小姐这一个月避而不见,出尔反尔,可不是大家闺秀的好习惯。” “您恐怕有所误解,我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越闻星善意纠正道,“充其量,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大小姐。您有什么话,不妨开门见山吧。” “好。” 贺坤欣赏她的胆量,移开眼,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一千万,换一个贺太太的位置,我们之前商量好的,没忘吧?” 谁跟你商量好了。 “我是说过。”越闻星也不拐弯抹角,把自己包装成一个钻进钱眼里拜金女,直言道,“但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一千万可不够。” 贺坤眯了眯眼,眼低的暗光覆满冷意:“还从来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讨价还价,你胆子不小。” 越闻星心里乐了。 “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就喜欢碰人家的逆鳞。” 贺坤盯着她看了半晌。 不得不说,平常人如果面对这么大的高压,恐怕早就顶不住了,可越闻星偏偏是个另类。 他看她,那她也看。 看谁先认输。 就在她以为贺坤即将大喝一声,将她扔下车的时候,对方却笑了,声音爽朗雄厚,胸腔富有频率的震动着:“你这个性格我喜欢!如果咱们不是站在对立面,说不定我会认你做个干女儿。”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越闻星懵了一下:“......”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她心里呼出口气,思绪随着窗外的景色稍稍转动,抛出一个想法:“不如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贺先生的意思我懂,那一千万我也不要了,只要你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帮你完成你的心愿,怎么样?” “哦?我的什么心愿。” 贺坤顿了几秒,明知故问。 “覆云集团的掌控权。” 越闻星脱口而出。 没想到一场谈判会演变成这样,贺坤在仔细分辨她话里的可信度,稍一扬眉:“我凭什么信任你?” 越闻星脑子转了转,揪了个听起来挺有说服力的理由:“就凭我讨厌贺沉言。” “可我怎么听说,他对你还不错。” 贺坤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悠然道。 “不错?” 她不动声色冷哼一声,搜肠刮肚列出一系列贺沉言的“龌蹉”手段,“他和我结婚只是为了我的身家背景,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做了天大一个局,等我发现时,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说,我该不该恨他?” 如果江素心看见她现在这幅模样,绝对会录段视频,然后发到某位导演的邮箱里,再配上一行字——“惊现素人演技派!” “而且他还有洁癖,不喜欢我出去鬼混,一天到晚把我关在别墅里,我都快被逼疯了!” “但是他几乎不怎么碰我,这对一个女人来说...” 说着说着,越闻星啜泣起来,眼里滴出两颗豆大的眼泪,她害怕被人看见,又悄悄转头,自己抹掉。 贺坤眼角抽了抽,坐在副驾驶的秘书,闻言也悄悄瞄了眼后视镜,朝越闻星投去怜惜的目光。 短暂的安静过后,贺坤清清嗓子,让秘书递给她纸巾,神色恢复正常:“那说说你那三个条件吧。” 越闻星一喜。 埋头,将纸巾揉在手里,平复心绪道:“我还没想好,可是绝对不会让您去杀人放火的。” 她坐姿乖巧,穿着那套淡蓝色的水手服,套了件薄薄外套,佝偻着头,手指不安地揉搓着手里的纸团,无辜又可怜。 这幅样子,让贺坤不由自主地联想起远在国外的女儿。 那个在贺家谁都缄口不言的名字,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突然跃入他的脑海。 贺宇晴从小也是在他的百般呵护下长大。 她漂亮活泼、讲礼貌、学习成绩优异,贺坤捧在手心里宠着,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 女儿和父亲也很亲,因为母亲早亡,从小到大,基本上和父亲无话不谈。 可自从贺宇晴上了大学,带回来一个男孩之后。 贺坤对她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思想的管控让贺宇晴觉得厌烦,从来顺着她的父亲不知道怎么突然变得暴戾,这种父女俩水火不容的情况持续了整整三年。 直到大学毕业后的某个寒假,贺宇晴私自拿了被贺坤锁在保险柜里的户口本。 一气之下,和男孩远赴重洋。 人人都觉得贺坤会恼羞成怒,将女儿抓回来。 可事实上,从那以后,他就好像没有生过这个女儿一样,将她在贺家的痕迹全部抹掉,甚至严令禁止有人在贺家提起她的名字。 此后父女情断,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二年。 “...贺先生。” 越闻星见身边人目视前方,好像沉浸在某种思绪里,不由得出声喊他。 贺坤猛然回神,看了她一眼,几分钟后,让司机靠边停车。 言归正传。 “越小姐,别看我老了。我知道爱情是什么样,也清楚,陷入爱情的男女会变成一幅什么样的面孔,所以说实话,我并不相信你说的。” 越闻星一边想对策一边静静地听着,她感觉贺坤的情绪产生了某种变化。 他的声音变得低缓,减弱了几分强势,像一只受伤的老虎盯着它的猎物,“...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 越闻星从始发地开车兜回来,用了整整两个小时。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这一天,简直让她身心俱疲,肚子更是空空如也,开门的时候还在琢磨着晚上吃点什么好。 她就着冰冷仪器上的冷光输入密码,刚输入最后一个数字,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你...在家啊。” 话刚说完,她就反应过来。 贺沉言穿了一身黑色条纹西装,双腿挺直瘦削,外面套了一件驼色的风衣外套,这是他出差时的常用服饰。 意识到这点,越闻星目光低垂。 视线从男人的脸上滑落至手臂,再到手中的拎包上。 “又要走啊...” 月色清冷,透过头顶枝桠的缝隙,在她身上洒下一层剪影,头微微垂着,话里有难以掩盖的失望。 这声音落到男人耳朵里。 贺沉言喉结动了动,随即低沉悦耳地嗓音缓缓滑出:“我刚从公司回来,收拾东西,明天去邻市,有一个会要开。” 三言两语,简短又具有说服力。 越闻星昂首,一双眼正好印在月光的投射下,如同含了水一般,极其漂亮,“那晚上一起吃饭吧。” 终于不用一个人吃饭了。 “我现在给陈姐打电话,让她随便炒两个菜——哎?” 她正在拨号,手机突然被一双手抽走。 “上去换件衣服,我们出去吃。” 贺沉言拎着包,另一只手抄兜,说完,和她擦身而过,“我在车上等你。” 越闻星愣在原地懵了下,几秒后回过神,立刻蹬蹬蹬跑上楼。 大佬今天请客诶! - 一路上,贺沉言似乎疲倦得很,极少开口,基本都是阖着眼补眠。 越闻星趁他没注意,偷偷看了几眼。 刚才没太在意,现在仔细一看,他眼底的乌青重了些,人也瘦了不少,侧脸的轮廓稍稍陷了下去。 应该很辛苦吧。 她抬手把车厢内的室内温度调小一点,又拿了一席轻薄地羊绒毛毯盖在他身上。 距离接近时,能看见他隐隐蹙起地眉峰。 越闻星离开一些,周身的热度倏然消失,空虚和不适感让贺沉言突然从梦里惊醒。 眸子睁开,视线里凝结了些许她看不透的迷茫和恐慌,浸了汗意透凉的手,一把攥住她停在身侧的手腕。 耳边嗓音沉沉: “——不要离开我。” 第28章 28颗星 轿车在灯火通明的主街边停下。 朝阳路这一带是青城著名的娱乐场所, 其中以朝月坊最为出名。 夜色将晚,街顶的天空却亮如白昼。 每家店铺前都伫立着大大小小的霓虹灯牌,各种样式的灯箱连成一串, 迎来送往的客人络绎不绝。 越闻星在忽明忽明彩灯光线中, 对上他的眼。 那句带了颤音的话还停留在耳边。 “你...做噩梦了吗?” 眼前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贺沉言眸色微动,放开她的手,按了按眼角:“嗯,抱歉。” 她摇头,蹭蹭手腕,上面似乎还残留了些许温度。 怔愣间,身边人已经推开车门下了车,“我们到了。” 迎面的热浪扑过来, 伴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各种音乐交织在一起的声音。 既熟悉又久违的场合。 朝阳路是越闻星之前聚会必来的地方, 对这一带简直熟得跟家一样,只要是在这条街上开门做生意的, 没有哪家店的老板不认识她。 仔细算算,她大概有两个多月没有来了。 存在店里的酒,也不知道被人喝完了没有。 朝月坊是朝阳路上数一数二的王牌会所, 连门脸装修都比别人考究, 人家都是意思意思门前做个两三层台阶就算了。 它倒好, 为了彰显自己王的地位,愣是把地桩往上多打了两个台阶。 地理位置一眼看过去, 就比别人高出一截。 装修听说还是从法国请来的设计师设计的,低调中带着奢华,空气里飘着的, 全是钱的味道。 刚进门,门口两位门童立刻弯身问好。 其中一位看见她明显懵了下,过了几秒好似才认出来似的,对她打了个招呼:“越小姐,稀客稀客。” 越闻星笑了下,看见他身后的金属板上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难怪人家认不出来。 原本以为贺沉言请客,那肯定是去什么西餐厅星级酒店那种优雅场所,所以她才挑了这件抹胸束腰的香槟色礼服裙。 好看是好看,只是和所处坏境有点不搭。 不过好在,她都是刷脸的,和熟人交流也没什么太大影响。 门童眼底的惊艳难以掩盖,越闻星听他恭维了几句,笑得眼尾弯弯。 贺沉言久不见人跟上,随即回头,正好看见她站在门口和人聊天,从上到下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轻便俏皮的礼服群堪堪遮住腿根,衬得一双玉腿笔直又白皙。 卷发被全捋在一侧,正对着他的这一侧露出修长的天鹅颈,精致的锁骨微微凹陷,眼底眉梢蕴含的笑意让人动容。 眉间轻蹙,贺沉言抿着唇,提步走过去。 “...原来是这样啊。” 越闻星弯着唇角,微微垂眸,眼角瞥见一片衣角覆盖上来,肩膀随即搭上一件风衣。 “?” 她回头,贺沉言正垂着眼看她。 不待她和人告别,便擅自牵过她的手,嗓音淡淡:“贺太太,我们已经迟到很久了。” 越闻星冲身后人笑了一下,随即摸摸鼻子,这才反应过来。 “啊...还有别人?” 她任由贺沉言牵着手,低头瞧了眼身上搭着的风衣,抬眼去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西装外套脱了下来,身上只穿着一件银灰色的衬衫。 在会所昏暗冷调的光线中,男人下颌角的弧度坚毅冷峻,唇角微微向下撇着,神色隐隐透着些不耐。 不知怎么,越闻星突然想起在车上时,他的眼神。 突兀又令人心疼。 她张了张嘴,还没想好该问些什么,贺沉言已经带着她转了个弯,门被一旁等候的侍者推开。 喧哗声从室内传来,又戛然而止。 酒瓶杯盏堆了满茶几,真皮连坐沙发上,俊男美女坐了满室,越闻星搜寻几秒,对上一道熟悉的视线。 路之奕混在人群里,颜值虽然算不得格外突出,但花花公子的气质却独树一帜。见两人出现,他立马推了身边女伴递过来的酒,走过来,“老贺,你不是说有事来不了吗?” “他你还不知道,口是心非惯了。” 这时,身后一道温润儒雅地男声插入。 越闻星回头看去,男人的相貌生得格外好,他斜斜倚靠在门边,似乎喝多了酒,表情耐人寻味,一双清澈的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三人。 “你们别理他。” 路之奕瞪那男人一眼,同贺沉言道:“喝多了,正撒酒疯呢。” 越闻星原本以为贺沉言听完就略过了,没想到他居然会开口问:“因为什么。” 路之奕的眼神意有所指地瞟过越闻星,“害!还能为什么,因为女人呗!” “他这个,比你的还难搞。”他稍稍凑近一些,确保季时礼没有听见,悄悄比了个手势,轻声道,“你知道对方小他多少岁吗?整整十岁!” 路之奕啧啧几声,一脸无奈:“学什么不好,学别人老牛吃嫩草,活该。” 路之奕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心疼兄弟,招呼好贺沉言后,便扶着季时礼坐到最边上的一个卡座内。 贺沉言喜静,于是也挨着季时礼坐着。 越闻星乖乖巧巧坐在他身边,从进门起,室内不少人交头接耳的讲话,谈论的事情几乎都和她有关。 她只当没听见,也有那不长眼的过来问她要联系方式。 都被贺沉言的冷眼一一逼退回去。 坐在中间的路之奕“噗嗤”一声,搭着贺沉言的肩膀笑得摇头晃脑:“兄弟,你挺护食啊。” 他未发一语,斜斜望过去,路之奕立刻撤回手,拿了墙上放着的酒水单,翻开,佯装看了几眼:“...差点忘了,刚刚你说越妹妹想吃点什么来着?” 贺沉言靠在椅背上,长腿交叠着,修长有劲的腿部线条在布料下凸显,周身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优越和矜贵,眼里眸光淡淡,五官隐匿在阴影里,冷淡开口,纠正道:“称呼,换一个。” 路之奕:“......” 今晚这帐绝对得算在他头上! 路之奕秉承着大佬都是说一不二的原则,好脾气地开口:“那您说,换成什么?嗯...越小姐,越姑娘,越姐姐?” “叫嫂子。” 贺沉言轻轻敲打指尖,抬眼冷视。 路之奕忍无可忍:“......你够了啊。” 嫂个屁,老子明明比你大! - 朝月坊有一点好,除了酒水菜单还有一份主食菜单。 这里的厨师24小时轮值上班,换句话说,就是想吃什么都可以随便点。川鲁粤淮扬,各种菜式都可以现做。 越闻星简单吃了份油泼面,趁贺沉言和路之奕聊天的时候,出去洗手间补妆。 刚出门,手包里的电话就响了。 经过侍者的指引,她边走边接通。 见过贺坤后,她顺道去找了一趟威廉,询问自己左手的情况。 到了才被告知,他外出见人,并不在诊疗室。 越闻星又给他打了几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到现在,这位说着一口美式普通话的外国人好像终于想起,还有她这样一个病患,电话这才回复过来。 威廉先是连声抱歉,接着很快切入正题,“蚕月,你老师把情况都跟我说了,我站在医生的角度说,觉得你完全可以试试。” “我的情况您最清楚。” 越闻星站在水池边,抿了下唇,轻声问:“所以您刚刚的意思是,从现在开始,我已经可以慢慢地恢复一些拿笔的工作了吗?” 威廉那边没有犹豫:“我想是的,蚕月。” 电话挂断。 她撑着水池边缘,重重吐了口气。 再看向镜子的自己时,她的眼神带着一种罕见的光亮。 - 越闻星简单补了个妆,包厢里的冷气太足,她又在门口晃了一圈,等体温回暖,这才进去。 推开门。 室内突然默契般安静下来,伴随着几道细小的嘀咕声。 她不知所以,循目望去,只见她刚才坐的位置,贺沉言身边,此刻正坐着一位身材婀娜丰满的女人。 沈璃朝她看过来,一双眼笑得格外魅惑,从这个角度看,她就好像靠在贺沉言怀里。 “......” 越闻星脑海里的预警机制突突响了两下,飞快分析了一遍眼前的局面。 如果不是因为这么多人在场,她肯定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这种小三和正牌互撕的累活,谁爱干谁干去。 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回去多花两张画。 可是,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或尖锐或轻蔑的眼神,她突然就改变注意了。 这么多人都在等着看她的好戏,她就这么走了,好像也太不善良了。 简短的十几秒里,她立刻做出决定,沉下心,脸上端起笑,迈开步子朝对面走去。 沈璃仍坐在沙发上,顶着颠倒众生的一幅容貌,朝她笑了下:“这位姑娘,你有事吗?” 呵。 路之奕刚想开口说句什么,却突然被贺沉言冷视一眼,意思就是让他闭嘴。 “......” 这两口子,在唱什么双簧呢。 越闻星余光里瞟到贺沉言的动作,定定地看了他几秒,临到嘴边的话,打了个弯,就这么咽了下去。 突然没了继续的兴致。 她笑意盎然,眼尾稍稍上扬,清丽又撩人,唯有眼底一抹淡淡的失望让人无从察觉,“没什么,找错人了。” 说完,看也没看在场的众人一眼。 就这么离开了包厢。 “卧槽...这什么情况。”路之奕一脸懵逼,赶紧去推身边的人,“老贺——” 结果刚一转头,身边一抹黑影经过,贺沉言已经跟着出了包厢。 坐在沙发上的沈璃叹了一口气,眉眼带笑道:“不是吧,这么无趣。” 路之奕神色敛了敛,黑着脸瞧她一眼:“你懂个屁!” 走廊上。 越闻星刚出门没几步,身后有道身影顷刻欺压上来,带着清浅的酒意,温声窜入她鼻尖:“了了。” “你放开我。” 无意中触及到男人眼底那抹笑,她有些恼羞成怒。 “你吃醋了。” 贺沉言的嗓音几乎是带着欣喜的,他倾身过来,眼底缱绻温柔,带着暖意。 “你神经病。”越闻星不看他,瞥开眼。 心却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像是欲盖弥彰般的,她想到什么,急于说出来堵他的嘴:“贺总不是说过吗?让我不要乱吃醋,你说过话,我可都一一记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贺总现身说法——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29章 29颗星 陷入僵局。 贺沉言周身的温度一点点冷下来, 禁锢着她的手松开,不退反进,又逼近她几分:“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他面不改色道。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练成二皮脸的, 越闻星不想理他, 语气淡漠:“忘了就算了, 麻烦你让开。” “不让。” 他低垂着眸子,手抄在裤兜里,表情冷淡又散漫。 她往哪边走,他就往哪边挪一步。 摆明了就是不让她走。 “贺总刚才的意思,不就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吗?” 刚才席间,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和路之奕使眼色,意思再明显不过。 越闻星心里堵着口气,瞪着他, 无谓道:“看来贺总的确是位名副其实的生意人,怎么, 那位姑娘的背景,把昭华给比下去了?” 贺沉言的表情随着她的话, 越来越柔和。 他非但不生气,反而看起来很开心。 “很想知道?” 话音刚落,贺沉言便反问, 视线紧紧落在她身上。 越闻星看着他, 耳畔隐隐传来会所播放的音乐, 几米之外,包厢门口的两位门童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原处。 走廊上连来往的人都没有, 安静异常。 心脏飞快而富有频率地跳动着,一声声震动从胸腔内传来。 她突然想说些大胆的话。 刚张了张口,对面包厢的门同时被人推开。 越闻星浑身一松, 回眸看去,路之奕赔着笑脸,一路小跑过来,“越妹妹,你看这事闹的,都怪我...” “没关系。” 她的视线掠过贺沉言,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随口扯了个慌,“我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正好,可以让我偷个懒先回去,我求之不得呢。” 路之奕还想说点什么赔罪,可抬眼一看身边这老兄没有丝毫反应,从他出来开始,眼神就一直盯着某一个地方。 “那什么,我必须还得解释一下。” 路之奕搓搓手,想着该从何处说起,组织措辞道:“里面那位咱们仨都认识,她刚回国估计不知道情况,今天碰巧我找她帮忙办事,没成想就碰见了,这才闹了这出,越妹妹你真的别放在心上。” 越闻星之所以生气,原本就不是因为沈璃。 闻言,她真诚同路之奕道:“真没事,不关她的事。” 路之奕一愣,又笑了两声,道:“...那就好。” “抱歉,我真的有点不舒服,就先回去了,你们好好玩。”打过招呼后,她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递给贺沉言。 热度褪去,空调的冷风忽而猛至,引得她胸口的肌肤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贺沉言至始至终未发一语,就这么看着她。 外套递过来,他也不接。 越闻星意识到那抹从头到尾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腕。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路之奕这个局外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散发光亮。 “我送你。” 良久,贺沉言淡淡吐出两个字。 “不用。”越闻星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我可以自己回去,你需要用车,我自己打车就行——” 话还没说话,男人已经提步离开,不容置喙地往大厅门口走去。 她转头,低抿下唇,随即跟上。 路之奕站在门口看着,原本就挺纠结的脸上,表情更加难以言喻:“谈恋爱可真麻烦。” - 走下台阶,温度瞬间回暖。 越闻星搓搓手臂,将那件风衣外套抱紧了些。 贺沉言长腿迈入车内,没过一会,司机陈伯从驾驶座上下来,为她打开车门。 车厢内没开顶灯,坐进车内等了一会,越闻星发现陈伯并未上车,反而走得更远了,背对着站在离轿车两米开外的地方。 呼吸在安静的空气中蔓延。 没待她转头,脖颈间突然覆上一道温热,将她整个人拉到另一侧,准确的说,是贺沉言的怀里。 越闻星惊呼一声,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的唇已经压了上来。 这次不像之前,贺沉言的攻势温柔又缱绻,滚烫而炙热的鼻息,混合着淡淡的酒精香气,注入她身上每一寸毛孔里。 被轻抚过的地带,似乎要烫出火来。 良久,直到她脑袋有些晕眩,整个人松松散散的靠在他怀里,面色驼红地喘气,却也不忘凭着最后一丝力气质问:“贺总这是什么意思,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这不算。” 贺沉言闻言轻笑,低沉的嗓音似乎就停她耳边:“接下来要做的,才是。” 越闻星一惊,温热的触感重又覆上来,脸瞬间爆红无比。 她还没有开放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做这种事情。 强忍着不适,稍稍离开一些,“贺总,麻烦你自重。” 女人的声音含了水一般,似乎一捏就散,漾着旖旎的余韵。 贺沉言眸色一黯,忽然想听点别的动静。 倾身侵略两人之间的安全地带,越闻星背顶着车门,退无可退,撑着柔嫩的一双手在他胸前推搡。 “了了。” 他忽而开口,嗓音分外富有磁性。 越闻星猛地一顿,抬眸撞进那双黑眸里,直觉他接下来的话很重要。 贺沉言唇角半勾,温热的指尖在她耳垂流连半晌,随即沉着声音温柔道:“贺太太这个位置并不是谁都可以,我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人,一直都只有你。” 他的视线沉静而专注,每一个字都像一道光,热烈地洒进她心里。 好几分钟,她都没有说话。 流逝的时间里,她在努力分辨他话里的可信度。 再开口时,越闻星嗓子哑了下:“你...” 贺沉言低笑:“怎么,不信?” 她并未反驳,而是问:“那刚才的事你怎么解释?” “我只是在确认,在贺太太心里,是不是有我。” 他略略压低下颌,眼神同她平时,距离很近,近到越闻星能看清他眼底的自己倒影。 目光沉沉,嗓音一如既往具有蚀人的蛊惑力。 良久,她擅自瞥开头,似乎无意一问,实则心跳快得不像话:“那你得到答案了吗?” 贺沉言一笑,随即大掌绕至她的后背,把人捞回来,让她坐得舒服些。 越闻星红着脸,好像经他碰过的地方,连肌肤都在发烫。 他将她的手收拢至掌心,指尖轻轻在那枚婚戒周围摩挲。 越闻星控制不住自己转过头,窥见他眼底那抹笑意,耳边,加之他低缓好听的嗓音,沉声肯定道:“我想,应该有了。” - 夜色更浓。 门锁的动静,伴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惊扰了原本静谧的室内。 刚进门,越闻星便被贺沉言抵在门板上,他捧着她的脸,贪婪而痴迷的在唇上吸允。 今晚的一切,让越闻星有点眩晕。 两个人阴差阳错的这样坦诚了心意,在承受这样的欣喜的同时,她隐隐还有些担忧。 毕竟,贺坤下午才找她谈过这个问题。 虽然将他暂时糊弄过去,但越闻星并不认为他会就此罢休。 尤其,他最后的那句话,在她心里埋下不小的疑虑。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他是希望她怎么配合呢? 还有,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贺沉言。 似乎是在控诉她的不专心,男人在她唇上轻轻一咬。 越闻星吃痛回神,呼吸交错间,她撑着最后一丝理智推搡他的胸膛,话音又软又绵,带着颤意:“等等...我还有话跟你说。” “不急。” 男人撕咬着她的唇瓣,动作缱绻依恋,“先做点别的。” 云雨弥散间,越闻星睁着迷蒙的眼看向窗外,落地窗里的那片灯火就像无数盏明灯,映照着此刻房内的氤氲□□。 她闭上眼,闷哼一声,两鬓被汗液浸湿,张着鲜红的唇,喊他的名字。 男人的眼被欲望灼伤,盛满浓浓暗色,闻言,炙热的呼吸停留在她耳畔,嗓音沙哑难耐:“嗯?” “能不能把窗帘拉上......” 贺沉言舔舐她小巧的耳垂,笑意在耳边荡漾开,“怕人看见?” 惩罚似的,更加热烈的吻落在她脖颈间,越闻星被折腾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哼嗯着点头。 她反复求饶,贺沉言并未做出回应。 反而将床头一盏水晶灯打开。 室内亮起几分。 突然的光线刺痛了眼,蕴满水雾的眼猛地撞进男人幽深的瞳孔里。 随即,贺沉言唇间开合,声线喑哑,在她耳边轻轻呵着气,吐出两句让人羞耻不已的话:“我想让所有人都看见,我是怎么爱你的。” 她心口一滞,唇间一声低吟溢出。 热度逐渐升温。 落地窗外,灯火仍然璀璨,照耀着夏末的一点余韵。天空中的星子闪着细碎光亮,连同月色一起,见证这满室暧昧。 第30章 30颗星 半梦半醒间, 越闻星感觉到贺沉言抱她去浴室洗澡,又贴心地为她吹干头发,换了一套新的睡衣穿上。 她被折腾得一丝力气也没有, 只好任由他去。 最后, 被抱到床上, 松软的被子遮去疲惫,她只觉得眼皮厚重不堪,想休息一会,闭上眼,瞬间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贺沉言清晨出发去邻市时,越闻星还没醒。 无人搅扰好梦,一觉睡到中午。吃过早午饭后, 她在冰箱里捞了张冰面膜敷脸,一边消肿一边走进书房。 自从贺沉言开拓国外市场之后, 待在家里的时间变少,书房更是极少会用到, 平时办公都是在公司,或是直接叫人去会客室。 为了避免闲置这么大的一个空间,经过贺沉言的允许后, 越闻星将书房的一半改成了绘画室。 书房一分为二, 一个房间内, 进门处是严谨冷调的男士办公区,走过几步, 踩上水泥质地的温厚地板,墙纸、书桌、以及书柜纹理,都是温暖和煦的暖色系。 越闻星穿着江素心上次从日本给她带回来的卡哇伊睡衣, 两个领子边分别坠了两个毛茸茸的小球,随着拿笔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从贺沉言出门到现在,她除了吃饭会下楼之外,基本上整天都窝在书房里。 越闻星作画的速度很快,对方发来的照片基本都是梁域经过筛选后,最容易上手的角度,也为她后续的构图提前做好了准备。 左手的复原程度比她想象中的要高,这都得益于她每天勤加练习的缘故。 团团班上的三十张画,因为天时地利人和,转眼间,基本上已经完成一半了。 临交稿还有十多天。 越闻星破天荒地接到了来自大明星的邀请:“了了,E市这周末有一个上衫木子漫画展,要不要一起去看?” 对于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正在厨房忙活的她眼神一亮:“你骗我呢吧。” 上衫木子是她最喜欢的《樱时纪》的作者,已经封笔好多年,怎么可能来国内开漫画展? “骗你我有钱拿吗?” 江素心仔细解释道:“就是圈内人自发举行的,今年不正是上衫大大封笔十周年嘛。” “对哦。” 她停下手里的活,这些天光顾着画画,连今天是几月几号都记不清了。 “那你去不去?” 越闻星算了下,离交稿的时间还有一段时间,E市其实就在青城隔壁,一去一回大概只用一个多小时,说不定看完展回来还更有灵感呢。 想到这里,她没多做纠结,肯定回道:“去!” “行,那我明天过来接你。” “你最近这么有空啊,休假吗?” 越闻星随口一问,平时要约个饭局都约不着的人,居然主动提出要她一起去看漫画展。 江素心哀嚎一声:“我休个屁啊,去E市拍戏,这不是碰巧了吗?” 越闻星对此隔空表示深切的同情,她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煮好的汤,善解人意道:“大明星辛苦了,明天给你带汤喝。” 中午实在太饿,她等不到外卖来,索性决定就地取材,拿冰箱里仅剩的食材做个凉面吃。 谁知看见上次贺怡带过来的食材,还完完整整的放在冰箱里,连保鲜膜都没拆开,有几盒松茸品相看起来已经不太好了。 本着不浪费食材的原则,她在网上搜了几个方子,又打电话向贺怡讨教做汤的技巧。 终于,在填饱了自己肚子的同时,越千金还顺便产出了一罐松茸乌鸡汤。 挂了电话,江素心将周末漫画展的电子门票和地址发给她。 越闻星点开看了眼,视线滑至地址那栏的时候,明显停了下。 她眨眨眼,回想一二。 贺沉言这次出差的地方是哪来着? - 笠日一早,江素心的保姆车在馥郁华庭门口停下。 越闻星坐上车,带进一身躁热。 她将手里的两个保温桶,放在座椅中间的储物格里,江素心吵着闹着要看,夸她真是比以前贤惠了。 两人久不见,聊天的话题多不胜数,从这个明星拍了哪些新戏到娱乐圈最近又有哪些新人结婚了。 后来,话题不知道怎么转啊转,就转到了她和贺沉言的身上。 越闻星说起贺沉言昨晚和她摊牌的事,江素心听得体内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她惊坐起来:“所以你们这算什么,婚内恋爱?” 在去E市的路上,江素心戴着眼罩靠在椅背上问起,越闻星也同样靠着,看着车顶,眨眨眼。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两人目前的关系。 说实话,她到现在都没有实感,因为贺沉言那天的话太过震撼。 他从一开始,看上的就不是昭华,而是她这个人。 “你们家那位手段确实高明,布了这么大一个局。”江素心拉开眼罩,冲她一笑,“不过他也算没有亏本,至少还是网住了你这只小狐狸,也算功德圆满。” 越闻星看向窗外,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洋洋洒洒落在地面上,一层又一层的光晕连起来,刺眼又炙热。 她的视线在路边的景色上游走,脑海中不由得想,功德圆满吗? 那他的这份感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 下午三点左右,保姆车停在E市某座著名的五星级酒店门口。 越闻星拎着东西从车上下来,一眼就看见站在酒店旋转门边的宁峻。 为了避免出现什么差错,临来之前,她特地给贺沉言打了个电话,说明自己来E市的目的。 贺沉言今天一下午的会议,抽不开身,于是安排宁峻过来带她去酒店。 “别忘了,明天还是这个时间,我来接你。” 江素心从车窗里探出头,又看了宁峻一眼,冲她摆手道。 越闻星点头,目送车辆远去。 随即跟着宁峻上楼。 贺沉言定的是总统套,位于酒店顶层。 从房间俯瞰下去,E市的风景尽收眼底。 午后阳光西沉,落地窗台上的一抹余晖正好落在越闻星脚边,窗外的整座城市溺在柔光下,显得静谧而温和。 宁峻从门口带上门,没过一会,就有酒店的工作人员送来配置好的午餐,仍是贺沉言提前吩咐的。 对于这种生活小事,他总是安排得特别周到。 尤其,当越闻星走进浴室的时候,能看见盥洗台旁放置的女性洗漱用品,以及一套新的女士浴袍。 她舒舒服服泡了个澡,顶着浴巾从卧室出来,坐在落地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吹干头发。 过了一会,越闻星把随身携带的画板找出来。 就着眼前的光景,席地而坐,在窗边描摹起来。 头发吹至半干,发梢还淌着水,在胸口晕开一抹淡渍。 她却专心致志地想把眼前难得一见的景色留存下来。 临至黄昏。 一副简易的速写已经初见雏形。 越闻星打了个哈欠,正舒缓手部神经的同时,听见门铃响了起来。 大门从内拉开,视线触及到门外人时,她眼底的光轻轻敛了下。 傅悦看见她也是一惊。 拿着文件的手,不自觉收紧了,“越小姐?” 越闻星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全身。 虽然一身正装,却是裙款。 包臀裙堪堪卡在大腿根部,露出一双笔直雪白的腿,丰胸细腰,半遮半露,暗藏的心思呼之欲出。 大晚上完成这样来上司的房前敲门,任谁都不会往单纯的方面想。 “傅小姐这是来——谈公事?” 越闻星懒散靠在门边,拢了下睡袍,语气微妙地停顿了下。 傅悦拿着文件的手稍稍下移,这是一个抗拒的姿势。 她没有想到越闻星会出现在这里。 “贺总不在?” 越闻星颔首,继而将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撩至耳后,稍稍挑眉,问:“傅小姐做事之前,难道不会先做点准备工作吗?” 傅悦指尖发紧。 事实上,她得到的消息,是贺沉言已经从下属公司离开一个小时了。 从城西的金融街到市中心,不过二十多分钟的车程。 怎么算,也该到了。 “越小姐的忠告我记住了,只是...” 傅悦稍稍上前一步,越闻星闻到一股淡淡香气。 没等她说完,越闻星靠在门边,缓缓启唇:“你好像很喜欢薰衣草的味道。” 傅悦话音一断,目光定定和她对上。 那双眼里有嫉恨、不甘,以及一点很浅的羡慕。 越闻星和她不一样,她家世好,长相好,从出生开始就备受家人的疼爱,金钱、权利、爱情,只要她想要,就有人亲手送到她面前。 可是傅悦不一样,她出生在泥潭里,尝尽冷眼,拼着一股气才能走到今天。她深知,那些奢侈品如果自己不去争取,没人会施舍给你。 所以她只能一步步向上爬,哪怕做了别人的棋子,也心甘情愿。 傅悦看着她,好像刚才弥散在两人间的某种纠葛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居高临下的诘问:“你答应贺伯伯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兑现呢?” 越闻星一怔,眼神陡然凛下来。 好半晌,她才似从脑海中找回自己的声音:“有话不妨直说。” 第31章 31颗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夜幕降临,将整座城市笼罩。 酒店门口的走廊上,中央空调的冷风让室内外的温度隔绝开, 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在空气里蔓延。 “越小姐既然这么爽快, 我也不打哑谜, 实话告诉你,我今天的确是有备而来。” 傅悦微昂着头,眼底锋芒毕现。 越闻星还在等她继续说下去,然而脑海中隐隐有一个不成形的猜想,思及此,她不由得轻轻蹙眉。 “贺总很快就到了。” 傅悦低头看一眼手表,表情游刃有余,在越闻星冷凝的面色中, 细瘦的指尖在她睡袍的领口划过,仿佛昭示着什么。 末了, 她弯下唇角,轻轻开口:“今晚这个房间里只能留一个人, 怎么样,越小姐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表示一下你对贺伯伯的忠心呢?” 越闻星瞬间领会了贺坤的用意。 聪明如傅悦, 为什么单单会选在贺沉言不在的时间过来, 如果不是时间上出了问题, 就是有人故意让她提前出现。 为的是见到自己,然后以一换一。 现在, 就看她是要在贺坤面前证明自己“恨”贺沉言的事实,还是无动于衷,将傅悦拒之门外。 贺坤所说的机会, 原来指的就是这个。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清冷傲丽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越闻星眨眨眼,在电光火石时间就已经做好了选择。 她微微一笑,抬了抬下巴,并未接她的话,而是问了件八杆子打不着的事:“傅小姐,你手里的文件,可以给我看看吗?” ? 浑身戒备的傅悦登时一愣,手臂往里收了下,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转了话题。 其实哪里有什么文件,分明就是个幌子。 她打赌,越闻星肯定早就看出来了。 傅悦抬起眼,神色冷然:“心知肚明的事,越小姐又何必说穿?” “什么心知肚明,我怎么好像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 越闻星懒散打了个哈欠,伸手揉了下后脖颈,一双眸子闪着亮光,轻声道:“既然你不肯给我看,那就等我先生回来再说吧。” 说完,她悄然转身,大门在傅悦眼前,缓缓从里推上。 “越——” 傅悦微愣,上前一步,结果脸结结实实撞上了门板。 门风将她耳边的碎发扬起一点。 等回过神来,已经被人关在门外。 “......” - 越闻星靠在门边舒了口气,又想起上次和贺坤谈话那次,全程开着的录音笔。 连忙跑回卧室,将包包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一个夹袋里找到了。 椭圆鹅卵石形状的录音笔,被她攥在手里。 傅悦的出现倒是提醒她了,未免遗漏,越闻星将录音笔里的语音文件,复制到电脑的文件夹内。 复制成功后,她又打开听了一遍。 录音播放到一半的时候,门边传来密码输入的“滴滴”声。 越闻星走到卧室门边。 门刚好被人从外往里推开,一尘不染的皮鞋映入眼帘,笔直的裤腿往上看,西装外套被规整的搭在手肘处,修长的手指轻轻滑开衬衫最顶上的两颗纽扣,男人的神情冷淡懒散。 她眨眨眼,慢悠悠地咽了下口水,乖乖巧巧地汇报:“贺总回来得不巧,傅小姐刚刚才走。” 贺沉言将外套放在沙发椅背上,松开手腕处的袖扣,语气平静道:“她来干什么。” “她来...” 越闻星清了下嗓子,讨好似的拿了他的外套去衣架处挂上,顿了顿才弱弱地说,“试探我。” 贺沉言扬眉,似乎在等着她的下文。 越闻星被他那种尖锐的目光看得透不过气,瞥开头,捧着茶几上的保温壶慢慢往厨房挪:“那什么,你饿了吧,我去把鸡汤给你热一热哈。” “不忙。”贺沉言握住她的胳膊,目光认真而低冷,轻声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这话一出,她的脚就像被粘在地上似的,怎么也挪不开了。 过了会儿,越闻星抬起头,破罐破摔道:“有,有一件很大的事。” 半个小时后。 鸡汤在微波炉里加热好,她套着隔热手套将鸡汤端出来,放在茶几上。 贺沉言就坐在对面沙发上,听她刚刚下载好的录音。 几分钟后,他把耳机取下来,手肘搭在膝盖处,上身前弓,扭头问她:“什么时候的事?” “就,去朝月坊的那天下午。” 越闻星朝他献媚一笑,自顾自地打圆场道:“我本来是早就想给你的,但是你第二天就出差了,我就忘了。” 贺沉言低抿唇角,表情看不出什么,暖黄的落地灯在他侧脸投下一道阴影,将五官轮廓勾勒得更加深邃冷峻。 “除了这些,他还对你说了什么。” 越闻星摇头:“没有,这就是全部。” 她悄悄把鸡汤的碗推过去一点,弯起眼试探地问:“不如你先把鸡汤喝了,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力气熬的。” 贺沉言沉思半晌,视线落在她身上。 因为心虚的缘故,越闻星一直跪坐在地毯上,睡衣的裙摆微微漾开,露出白皙若玉的一双腿,缩在腿侧的圆润脚趾微微蜷缩着,透着诱人的粉白。 “过来。” 他眉目舒展,淡淡启唇,朝她伸出手。 越闻星似是受到蛊惑,悄悄将右手搭上去,站起来。 刚站稳,眼前的景物随即天璇地转,一回神,人已经坐在他腿上。 她纤柔的手抵着他的胸膛,听着男人胸腔内沉稳的跳动声。 “...你干嘛?” “了了,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 心跳微微加速。 越闻星撇开脸,不自然地嘀咕一句:“我只是鸡汤做多了,顺便给你送过来而已。” 贺沉言知道她嘴硬,神色未改,自然而然开启另一个话题。 他托着她的腰,炙热的掌心缓缓游走,眼神里暗流翻滚:“听刚才音频里说,我几乎不怎么碰你?” 越闻星心口一紧,头抬得太急,差点碰到他的下巴,“那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我瞎编的。” 他不疾不徐缓缓一笑。 这无疑加重了她的心虚。 她连忙辩白,急促道:“你不会当真了吧?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这是为了套他的话演的一出戏,你——” 话音陡然顿住。 贺沉言嘴角微微上扬,狭长的眼里盈满暖色,一字一顿道:“那你说恨我,也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当眼神触及道他眼底的那抹促狭时,越闻星才后知后觉,自己居然被他套了话。 顿时又羞又恼,挣扎着要脱离开他的怀抱。 “放我下去...” 贺沉言的禁锢更紧。 他微凉的指尖轻轻在她下巴摩挲,目光沉沉,越闻星呼吸加快,心快从胸腔里蹦出来,身体却无力地很,就这么靠在他怀里昂着头看他。 气息陡然逼近,在唇瓣上落下一个极浅的吻。 像是为了防止自己沉沦般,一触即离。 他眼底带着眷恋,嗓音沙哑:“凌晨有个会,贺太太,不要引诱我。” “......” 谁要引诱你啊。 - 贺沉言的时间观念很强,指针刚过十二点,他准时抽身去隔壁书房处理公事。 然而该做的事还是做了。 在她这里,他的自制力一向都不怎么好。 越闻星躺在床上,脸颊边的红晕还未散,眼底盈盈水光,胸口缓缓起伏着,雪白脖颈间的几抹红晕鲜艳刺眼,她爬起来穿上外套,将贺沉言问候了上十遍。 狗男人。 一言不合就酱酱酿酿,她骨头都快散架了。 为抱此仇,越闻星跑到客厅将那碗带给他的鸡汤自己喝了。吃干抹净后看见旁边放着的电脑,还是刚才那个录音的播放界面。 贺沉言将录音笔收在身边,让她最好不要参与这件事,他会让贺坤知难而退。 其实言外之意,越闻星听得出来: ——如无必要,不要再去招惹贺坤。 这个人,实在不简单。 - 第二天下午,江素心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来接她。 一上车,江素心就用一种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表情看着她:“小别胜新婚呐,看来贺太太昨晚上过得不错。” 听见这话,越闻星下意识抬高了衣领,遮住几抹红痕。 这次她来E市就带了两套平时常穿的JK制服,今天身上这一套是深蓝百褶裙配白衬衫,她身材高挑,长相气质俱佳,单纯柔软的少女感仿佛从未在她身上消失过。 身边跟着一位黑帽黑口罩全副武装的人,在人来人往的展厅里,两个人想低调一点都不行。 江素心未免被人认出来,就在漫展一楼逛了逛,然后就提出先离开,在门口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等她。 越闻星倒是不介意那些目光,优哉游哉地将画展看完。又去了三楼的文创周边专区,买了两个《樱时纪》的人物徽章,选了一些布袋饰品带走。 她拎着两袋东西走出来,一眼就看见坐在木椅那歇脚的某人。 江素心正以天做被,靠在椅子上补眠,帽子代替墨镜遮面,挡住阳光,头顶的树叶在日光中摇曳着,在她身上洒下细碎光线。 越闻星慢悠悠地走过去,坐在她身侧。 刚坐下,身边人也随之惊醒,江素心悠悠问:“几点了。” “快五点了。” 她看眼手表,拿出袋子里的一个广告扇给她扇风,“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行啊,我看看APP有什么推荐。” 说罢,江素心拿出手机搜索。 越闻星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晃了一会,注意力突然落在对面朝两人走过来的一个女人身上。 身段和样貌看着有点眼熟。 待人走近,她才终于认出来。 是那天在朝月坊,坐在贺沉言身边的女人。 第32章 32颗星 沈璃明显是为她而来, 路线不偏不倚正好停在她面前。 “hello,咱们又见面了。” 女人取下墨镜,眼底水光潋滟。 江素心闻言抬眸, 手中动作一顿。 越闻星站起来, 同来人淡淡点头:“你好。” “你也来看漫画展?”沈璃的目光由上自下在她身上扫视一翻, 眼尾稍稍翘了一下,“上次真是抱歉,没有认出你来。” 因为沈璃是贺沉言的朋友,越闻星对她的态度还算客气:“没关系。” 沈璃的身材的确算得上火辣,很有欧美女生的气质,说完,又朝她伸出手,继续大方介绍自己道:“我姓沈, 不知道贺沉言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和他的关系?” 越闻星附和着笑了下。 这倒没有, 不过听路之奕说,他们几个都是在国外认识的朋友, 她也就没有多问。 这一顿,沈璃看出了端倪,叹长了音道:“看来他还是像以前那样, 薄情寡性得恨, 真是没意思。” 越闻星蹙眉, 隐隐觉察出什么。 “算了,我也就做一回好人。”沈璃朝她走近一步, 正色道,“作为前车之鉴,给你个忠告, 趁早离贺沉言远一点,千万别对他动心。” 越闻星神色未改,稍稍挑眉:“沈小姐怎么这么清楚?” “作为前任,我当然清楚。”沈璃说得好不避讳。 越闻星半晌未接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 思绪早就随着“前女友”三个字,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还是江素心看不下去,出言唤她:“了了,我定好餐厅了,咱们吃饭去吧。” 沈璃不知道听见什么,瞳孔骤缩。 “等等——” 江素心冷着脸道:“如果沈小姐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我想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沈璃没将这疏离当一回事,视线越过她去问越闻星,语气有难掩地震惊:“你叫了了...是知了的了吗?” “有问题吗?” 越闻星回眸,心里被重重疑虑覆盖。 不止因为她的问题,还有她刚才的那番话。 为什么不能动心,难道贺沉言心里还有其他人吗? 此话一出,沈璃的眸色顷刻沉了下,变得不那么自然,正欲开口时,身侧一个男人走到她旁边,手揽住她的腰,摩挲两下,两人就自然而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来了个深吻。 越闻星:“......” 江素心:“......” 果然是刚从国外回来的。 越闻星正想拉着江素心原地消失,然而天不遂人愿。 沈璃刚和男友亲热完,又走上前叫住她,大波浪卷发被她撩去耳后,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女性的光辉,“越小姐,我今天来找你没别的意思,如你所见,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贺沉言已经成为我的过去式。” 她站在原地静静听着。 末了,沈璃定定看着她,话锋一转,继续道:“但我觉得有些事,必须要告诉你。” - 天色将晚,柏油路扑散着热浪最后的余韵,天空的一角被橙黄色的火烧云层叠覆盖,伴着徐徐晚风,仍驱散不了夏季的躁热。 越闻星和江素心在会展中心的一片商圈里,找了个地方吃晚饭。 结束后,江素心去洗手间,她则走出门口等她。 脑海中一些画面反反复复。 沈璃最后所言的那些话,在耳边一遍遍重演。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下店面门口台阶,来到广场周围。 这里人很多,也很热闹。 老人小孩、乘凉的人、年轻的情侣、刚从商场出来的三五好友,叽叽喳喳的闹成一团。 越闻星经过拥挤的人群,想去对面的长椅那坐一坐。 突然,一阵风过,伴随着身后江素心的尖叫声,感觉脚踝被重物撞了下,送外卖的小哥及时踩住刹车—— 她重心不稳,摔坐在台阶边。 - 晚上八点半,江素心送越闻星回到酒店。 脚上的伤口还好只是擦破了点皮,江素心去药店买了药,本想替她处理一下再送她会来,结果越闻星固执地要先回酒店。 她拎着一袋子药站在门口。 视线扫过金属质地的密码锁,知道贺沉言就在里面。 忽视掉自己包包里放着的房卡,越闻星一下一下地按着门铃。 半分钟后,门被人从里打开。 贺沉言刚洗完澡,他有洁癖,出差在外基本不碰酒店的东西,穿着一身熟悉的家居服,脖子上还凝着水珠,晕在肩头棉质的布料上,手里拿着毛巾,发梢略微凌乱,却掩盖不了他沉稳凛冽的气质。 他狭长的眼扫过她手中的牛皮纸袋,又停在越闻星突兀红肿的脚踝处,眸光一紧:“怎么弄的?” 越闻星没说话。 任由他冷着脸将自己抱在沙发上。 江素心采买的药品种类很齐全,都是专治擦伤的,还格外附带了一盒消炎药。 贺沉言先让她吃了药,再将袋子里的涂抹药膏拿出来,低抿着唇给她上药,他的动作很轻,每动一下,还会转过头来问她:“疼不疼?” 越闻星不说话,他就轻轻往伤口处吹了吹,以减缓疼痛。 药上完,他额角的碎发也干得差不多,从她坐的地方抬头看,那抹刺眼的疤痕仍然想某种印记一般,停在那里。 她突然很想去摸一摸那个伤疤。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肌肤,贺沉言眼光沉了下,拧上手中药瓶的盖子,转头看她。 “贺沉言。” 久未开口,她的嗓音居然有点沙哑。 贺沉言低低应了一声。 越闻星视线下移,对上他温凉的目光。 沈璃的那些话,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贺沉言和我交往的那段时间,我们基本上没有什么身体上的接触,因为我发现,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心里还有别的女人,这是我不能容忍的。” ——“我曾经偷偷解开过他书房的锁,在书桌底下看见过一个纸箱,里面都是一些小孩的玩具,其中一个木盒子里,还有一个女生玩的洋娃娃。” ——“从那个时候起,我有意在他身边的朋友口中打听,知道他在国内有一个青梅竹马,小名叫了了。” ——“我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后来在那个木盒子上发现了这个名字,除此之外,他一直随身携带的两颗纸星星,也用一个刻着‘了了’字样的盒子保存着,从来不许任何人碰。” ...... 越闻星目光闪烁,她觉得眼睑有些发酸,眨了眨,将情绪咽回去。 然而微红的眼眶还是出卖了她。 贺沉言轻轻抚摸她的眼尾,以为是伤口太疼,禁不住低哄着:“了了乖,很快就不疼了。” 越闻星摇摇头,目光倔强地看着他。 贺沉言也不知道怎么就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不由得失笑道:“了了,别打哑谜了,说句话好不好?” 事实上,她也很想说点什么。 然而胸口翻涌的情绪太多,好像哪一句都不对。 既然不能说,那不如做吧。 手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攀上了他的肩膀,温热覆上脖颈,贺沉言身体微僵,女人似乎铁了心让他不好受,身体前倾,带着清冽的柠檬香气,柔软的唇瓣稳准狠地贴上他的。 这是真正意义上,越闻星第一次主动献吻。 贺沉言眯了眯眼,托住她的后脑勺,轻而易举扭转局势,变守为攻。唇舌缠绵,丝丝入扣,炙热在空气中蔓延,他却点到即止,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一点。 越闻星含着水光的眼余韵未散,伏在他胸口微微喘气。 男人温热的掌心一下一下顺着她柔软的发丝,嗓音沉到不行:“贺太太今晚投怀送抱的理由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良久,越闻星都没有说话,这一些真相来得太过突然,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贺沉言也不急,极有耐心的等着她。 终于,女人靠他怀里蹭了蹭,声音闷闷道:“我今天碰见沈璃了。” 他动作一顿,答案似乎已经在意料之中。 果不其然,越闻星环在他腰间的手,微微收紧,昂头看着他道:“她告诉我一些我之前不知道的事情。” 贺沉言换了个姿势,让她靠得舒服些,随即开口,音色淡缓沉静:“愿闻其详。” 越闻星简短地将沈璃的话复述一遍。 最后,又好似找到证据似的加了一句话:“...她说的那个收纳玩具的箱子,我在姑妈家里看到过,姑妈说那是你的宝贝。” 贺沉言眼尾上扬,盯着她头顶的发旋,胸腔震动,缓缓开口:“的确是我的宝贝。” 经他一确认,越闻星立刻认定沈璃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她稍稍爬起来一点,跪坐在沙发上,发梢在他腰间轻扫,有点自责:“那你怎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她差点以为他只是玩玩而已。 毕竟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对他来讲,就是可有可无的。 “告诉你什么?” 贺沉言轻轻将那缕头发拨至她耳后,嗓音沉沉,带着清浅笑意,用一如既往不容置喙地语气,继续道:“我有多爱你,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第33章 33颗星 回到青城以后, 越闻星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 给团团班上的小画终于在交稿日期内完成。 她去工作室送完稿件,又去威廉的诊疗室待了一下午,出来时, 左手手腕部分的酸疼感有所减缓。 好在她画画是左撇子, 平时吃饭喝水都用右手, 也不会不便。 不然用江素心的话说,真要再这样下去恐怕连筷子都拿不动了,提前步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 越闻星听完就乐了:“那敢情好。” 她还巴不得呢。 江素心气得直想透过电话线来把她打一顿。 时间缓缓流逝,越闻星也怡然自得地一天天过着。 除了时不时接一点商业稿件,或者是偶尔微博约稿,其他时候她都遵循医嘱,认真进行手部复健。 手还没好全,为了避免在网络上引起什么纠葛, 一个月之前,她摒弃微博大号, 重新开了个小号发一些日常或者插画图。 出乎意料的,从寥寥无几的关注涨到上千人, 浏览量逐渐变多,又经几位画手大大和营销号连番推图,小号 @辜星的关注度越来越多, 逐渐成为圈内的小红人。 越闻星每天都会抽出一点时间来回私信, 还眼熟了几位曾在@蚕月x的微博底下留言的小可爱。 日子过得充实而惬意。 唯一让她目前有点头疼的是, 自从上次打电话向贺怡讨教鸡汤的做法之后,这位闲在家里养尊处优的富太太好像来了兴致, 隔三差五就打电话来,一天一道煲汤的做法教给她。 好像立志要将她培养成一位煲汤高手。 越闻星不想辜负老人家的好意,有时候汤做多了喝不完, 就家里送一点,江素心那里给一点。 最多的,还是送去给贺沉言消耗。 毕竟这是来自他嫡亲姑妈的好意。 这周三下午,不知道是第几次拎着保温桶来到覆云集团的越闻星,从停在32层的电梯内走出来。 经过前台时,两位职岗的工作人员立刻站起来问好。 贺沉言平时工作繁忙,会面都需提前预约,不过作为贺太太有应享的特权,她想什么时候来,只需跟宁峻打一声招呼就成。 宁峻带她经过一排排专注严肃的格子间。 走动间,安静到只听得见电脑键盘响和纸张翻动的声音,为了不打扰别人,连交谈的声音都是极轻的。 路上往来的员工步伐很快,或是专注于手中的资料,或是边走边走和客户进行交谈,总而言之,大家都很忙。 然而,在这样心无旁骛的工作时间。 越闻星的到来还是或多或少的引起了不少注意。 虽说不是第一次参观这样的工作场所,她仍然有种自己与这样的世界,格格不入的距离感。 繁忙到分不出闲暇的时间、几乎一整天都埋在文件里的枯燥、以及连吃饭的时候都得跟客户商量下一个阶段该怎么互利共赢的紧迫,这些都是一个学艺术的人所不能适应的工作强度。 所以她才会在刚大学校门时,就掐断越涛想要安排她进昭华的想法。 这样成天和枯燥的文字数据打交道,对她来说,太难了。 思绪游离间,宁峻已经停在总裁办公室门口,贴心地为她拉开门。 越闻星道了谢,又意识到什么,大大方方的转身,朝秘书室外投过来的目光淡淡一笑,举手投足间,气质靓丽又养眼。 引出一阵唏嘘和压抑地尖叫。 宁峻冷着脸将门带上,目光一一扫过对面两三张闲得发慌的八卦脸,冷下声音道:“都没事做了吗?” 看热闹的秘书室同仁登时散去,都不敢再惹这位冷面首席。 - 越闻星坐在沙发上环顾室内,原本冷调的办公空间,被她这几次来,多多少少添了点东西,看起来总算有人气了些。 安静了没几分钟,她靠着抱枕,单手撑在沙发沿上,抬眼去看办公桌前认真工作的男人。 贺沉言正在接一通从欧洲打来的电话会议,流利的英文听得她昏昏欲睡,但并不妨碍她欣赏男人的盛世美颜。 都做工作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越闻星之前不同意,后来遇见贺沉言,才算真正坐实了这点。 他工作的时候习惯戴一副金边眼镜,削减了眼神的冷厉,整个人变得精干强悍了不少。加之他看人的时候神情十分专注,好像稍不留神,思想就会被他充满蛊惑的眼神给带偏。 越闻星甩甩头。 她不由得佩服秘书室的这几位,能在如此强大的精神压迫下工作这么久。 回忆接近尾声,贺沉言看文件的次数多了起来。 越闻星掐准时间,将保温盒里的鸡汤倒出来,正好在他关闭视频通话的那一秒,香味浓郁的鸡汤一滴未撒送到贺总面前。 贺沉言取下眼镜,伸手按压眼角,神情放松下来,“这次又加了什么。” “海参和当归。” 越闻星乖巧立在办公桌旁,弯着眼报备,“这次熬得太多,给我爸送去一壶,越湛一壶,剩下的我都给你带来了,你工作辛苦,好好补补。” 贺沉言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小心思,贺太太只有在求人的时候,才会压低身段奉承他几句。 这一来二去的汤都快喝了一澡盆了,单是口头上的讨好已经不足以取悦他。 趁现在,他得在她身上讨点别的才行。 “了了,做个交易如何?” 窥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越闻星眼皮一跳。 她有点害怕听见这句话。 之前,就是这样中了他的计。 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她上半身略略往后缩了下,“什么?” 贺沉言向后靠了靠,眼光灼人,“我可以把汤喝完,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看着他,静候下文。 贺沉言噙着笑意起身,松木香气萦绕鼻尖,他稍稍靠近她肩头,温热的气息轻落耳廓,缓缓吐出一句话。 几秒后,越闻星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红起来。 反观某人,仍然气定神闲风采依旧,眉目疏朗清隽,眼尾那抹笑像极了妖孽,“如何?” 她不争气地移开脸,在心底暗暗骂了句:“...流氓。” - 周四工作室的早会,越闻星整整迟到了三十分钟。 她赌气似的坐在轿车后座上补眠,看也不看身边人一眼。 贺沉言不由得失笑,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稍稍凑近一点,问:“还在生气?” 越闻星闭着眼睛不理人,从鼻腔哼出一声气音。 在表达不满。 “朝阳路新开了一家日料,晚上带你去吃。” 贺沉言难得哄人,可怜身边这位小祖宗一点也不接受。 宁峻原本不想在这样的氛围里插嘴,眼看目的地要到了,他还是公事公办地提醒了一句:“贺总,工作室到了。” 越闻星睁开眼,冷着脸拍掉黏在身上的手,提包下车。 贺沉言错愕一秒,目送那抹倩影推门走进别墅,车厢内遗留着淡淡的柠檬清香,他摇头失笑。 这情景任谁看了都知道两口子正在闹别扭,只是宁峻从没想过,贺沉言居然会是吃瘪的那一方。 他摸不准此时自家老板的情绪,缓了几秒这才试探着问:“贺总?” 贺沉言闭了闭眼,表情恢复成平时那般,只是目光柔和不少,他声线低冷,淡然道:“回公司。” - 工作进行两个小时以后,越闻星安排人将仓库的一些存画搬到走廊通风,以便更好的保存。 平时工作的时候总是能做到心无旁骛,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工作室的伙伴都发现,她做事情总是心不在焉,还时不时走神。 最诡异的是,隔几分钟就爆出一句粗话。 像是有什么人惹到她了。 越闻星全然不知道自己小动作被其他人看在眼里,只专心的动手搬画,分出空闲了,就找个机会把贺沉言骂一顿。 也不知道他上哪学的那么多花样。 就为了一碗汤,从深夜折腾到凌晨。 现在想起那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她脑子就直抽抽。 以后再也不给他做汤喝了。 当她对着空气一阵拳打脚踢时,小梨从门口探出一个脑袋,笑眯眯地喊她:“蚕月姐,老师找你。” 谁都能看出越闻星今天心情不太好,梁域也不例外。 他先给她泡了杯花茶,自从知道越闻星不喜欢喝红茶之后,他的办公室就时常备了一点女孩子喜欢喝的花果饮。 面对启蒙恩师,越闻星不敢造次,她规规矩矩地坐着,听梁域娓娓道来。 “我看过你最近的工作内容,觉得你状态挺好的。”梁域将面前的一个文件夹翻开,递给她,“所以我和几位策划商量了一下,一致认为这个项目可以实施了。” 越闻星低头,简单看了几眼文件上的内容。 “出画作集这个事虽说并不急于这一时,可是以你现在公众平台上的热度,我觉得现在是启动的最好时机。” 未免她拒绝,梁域继续道:“威廉那边我也了解过,他说你的手已经能适应目前的工作了,画作集只是将你这些年来的作品收集汇总,除了添几幅新作之外,工作量其实并不算大...” “好。” 梁域顿住,没料到她这么快就下定决心,表情有些意外,像没听清似的:“你说什么?” 越闻星将文件合上,目光坚定而果断,“蚕月之所以成为蚕月,全都是因为老师你,我的手能一步步好起来,也都是拜老师所赐,所以这一次,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画作集的事,我会着手开始实施。” 越闻星离开后,梁域坐在椅子上久久未能回神,他似乎想到什么,眼里泛起一丝懊悔,放在桌边交握的双手猛地攥紧。 半晌后,骨节因充血而发紫,这才缓缓松开。 第34章 34颗星 越闻星按照计划书上面的安排, 制定了一份计划表。 算上六年前的十二幅,要制成一本画作集,还剩下八幅要重新绘制。立意和手法这方面, 她决定参考近几年的流行。 从构图到定稿再到上色, 种种工序算下来, 八幅油画要完成,怎么也需要两个月左右,这还是基于她手伤保持原状的状态下。 越闻星只能祈祷,在完稿之前,手伤不会发作就好。 制订好计划表,整理完剩下的工作,工作室的小伙伴也走得差不多,她最后出门, 将别墅大门反锁。 转身下台阶时,就看见铁门外停着那辆相当扎眼的豪车。 越闻星敛眸, 想直接忽视经过。 结果,男人从车上下来, 眼神直直落在她身上,目的呼之欲出,叫人想走也走不掉。 “贺总今天很闲?” 被人拦住, 越闻星只好抬头, 对上他的目光, 没好气地开口。 哪怕已经过去整整一天,她那口气还是消不掉。 贺沉言低头看她, 傍晚六点的天光稍稍暗下来,别墅群静谧而沉稳的伫立着,躁热的晚风扑起她的裙摆, 越闻星红着脸,眼神倔强地看着他,腮帮子气得鼓鼓的。 可爱又撩人。 他忍不住抬手,屈指轻轻扫了下她的脸蛋,触到的肌肤柔软细腻,“贺太太,还在害羞啊。” 被戳中心思一般,越闻星更恼,转身负气就要走,贺沉言抓住她的手腕,无奈哄道:“我说错了,是我害羞行不行?” 越闻星瞪着他,气消了一点点,她蠕动嘴唇,悠悠吐出一句话:“害羞的人不配坐专车回去。” 贺沉言迁就她,“那我们一起打车。” 坐在副驾驶的宁峻:“......” 有钱人真会玩。 最终,越闻星还是没忍下心让这位身价过亿的贺总,纡尊降贵去路边打车,和来时一样,回去的时候,她也是一言不发看着窗外,以沉默作为抗议。 晚餐,贺沉言兑现承诺,带她去新开的那家日料店。 工作日的晚间,这里的人格外多。 等了一会,两人才由专门的服务人员领路去包厢。 日式榻榻米的隔间,关上拉门,外面嘈杂好似突然消失了一般。 为了哄她高兴,贺沉言把点菜的权利让给她。 越闻星也不手软,资本主义吸血鬼,能宰一顿是一顿。 店里的招牌菜点了几个,主食挑上一两样,加上最贵的两盘海鲜拼盘刺身,她将菜单递给服务员的时候,心里那口气总算畅快了不少。 “够了?”贺沉言用毛巾擦干手,为她倒了一杯苦荞茶。 越闻星捧着茶杯抿了一口,实话道:“点太多两个人吃不完。” 反正那两盘刺身就够他出点血了。 贺沉言笑笑,不置可否,又拿过她面前的热毛巾,摊开,“把手给我。” 她边掏手机,边将左手递过去。 温热的触感覆上,贺沉言眉目温柔,手法轻缓地为她擦拭干净,不经意间触碰到手腕,细密的刺痛传来,越闻星不由得缩了下。 “疼吗?”他眉心一拧,低声问。 越闻星摇摇头,随口想个理由遮掩过去,“不疼,毛巾有点凉了。” 贺沉言叫侍者换一块,过了会,随着热毛巾一起放在越闻星面前的,还有快铺了满桌的日式餐点。 林林种种,光是海鲜刺身就摆了两大盆。 “......” 她刚才点了这么多吗? 贺沉言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变化,敛住笑意,作势拿起筷子,“吃吧。” 越闻星:“......” 她看着就快饱了好吗? 这怎么吃得完啊。 几块生鱼片下肚,她根本没尝出什么味道,脑子里乱哄哄的。 反正丢人都丢到家了,秉承着不浪费食物的想法,她软着声音问对面正斯斯文文吃寿司的某人:“...这、么、多,可以打包吗?” 贺沉言放下筷子,换侍者进来。 越闻星也不客气,拿了最边上两个一看就很占肚子的主食,又挑了另一盆两个人都没动过的海鲜刺身,“麻烦你,通通包起来。” 侍者将打包的食物撤下,桌上的东西瞬间就少了一半。 她松了口气,开始填饱肚子。 一来二去,也忘了之前还在跟贺沉言生气的事,知道他胃不好,尽量将那些生冷的食物夹到自己碗里,把养胃的海鲜粥移到他面前。 纠结来去,她发现自己点的差不多都是海鲜刺身一类,能暖胃的品种也没几个,这才开始后悔。 吃到一半,越闻星咬着筷子再次翻开菜单,蹙着眉寻摸着菜品。 大概是熬汤养成的习惯,她现在下意识地反应就能知道那些食材是补身子的,适宜多吃,哪些食材这个时节不适应吃。 然而日料店不像其他本土酒店,能挑选的食物少之又少,基本都是按照套餐搭配好的。 越闻星的目光在菜单上游走。 对面的男人已经放下筷子,将她杯子里空了的茶水添上一点。 半晌,贺沉言发觉她仍专注于菜单,终于问道:“还想吃点什么?” “我给你看看有没有——” 话音戛然而止。 越闻星想起来自己目前应该还是在生气的状态,她后知后觉立刻将菜单一合,若无其事面无表情地对上他的视线:“不用了我吃饱了就随便看看。” 贺沉言一双眸子如鹰般犀利,识破她的心思之后,但笑不语。 - 欧洲分公司的事务处理得差不多,贺沉言迎来了难得的休假时间。 画作集的工作提上日程,越闻星不间断地往工作室跑,托贺沉言的福,早晚有专车接送,倒也不算辛苦。 除了左手有时候画到一半,隐约会传来刺痛。 这点让越闻星有些担心,这几周,去威廉的诊疗室也勤快了点。 梁域已经将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她这里,可万万不能出差错。 这周末,越闻星刚从威廉的诊所下来,接到消息称因为别墅区电路调整,工作室闭门休假一天。 她只好让陈伯掉头回家。 进门的时候,贺沉言正坐在客厅看新闻。 客厅电视的屏幕对着玄关这边,越闻星换鞋的时候,抬眼就能看见。屏幕最下方写着——“昭华实业继承人与覆云集团总裁疑似婚变。” “......” 画面上一位女性的样貌被打了马赛克,越闻星走过去,扫过她锁骨上的那条项链,心里隐隐猜到是谁。 ——“半个月前,有人拍到你曾进出覆云集团总裁贺沉言入住的酒店,请问事情属实吗?” 电视上女人的声线经过处理,但明显听得出来,她的回答很镇定:“是我,但我只是按照上司吩咐给贺总送文件的...” 贺沉言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在女人继续开口说下一句话之前,他把电视关了。 越闻星不知道这个时候,怎么会在本地新闻上曝出这种事情。 而且主持人的措辞和新闻标题,都极富诱导倾向。 昭华和覆云集团的联姻已经过去很久,这种几乎每天都会发生的新闻,为什么无端又被挑至风口浪尖了呢。 想了想,她觉得只有一个可能。 “贺坤最近找过你吗?” 贺沉言明显也想到这一层,站在落地窗前问她。 “没有。”越闻星摇头。 事实上,自从上次她将傅悦逼走之后,贺坤不仅什么动作都没有,甚至连一个电话也未曾打过来。 按理说,他应该已经从傅悦那里得知了一切。 只要稍微想想,贺坤就能猜到,她上次的话全都是谎言。 “你最近还是不要出门了。” 贺沉言面对院外负身而立,在她这个角度,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越闻星能够听出他话音里的紧绷感。 “怎么,难道他还会杀人灭口不成?” 她的一句玩笑话,让贺沉言的侧脸线条更加僵硬。 越闻星站起来,只依稀辨认得清玻璃窗上的那抹倒影,他的眼神肃杀而冷厉,交握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似在忍耐着什么。 忽而,他的视线经过玻璃窗和她对上。 贺沉言闭了下眼,音色低沉冰冷:“他是什么人,我太清楚了。” - 因为贺沉言的一句话,越闻星将画室挪到了家里。 白天,她窝在书房画画,贺沉言就在会客室办公;晚上,她去影音室看电影,贺沉言就去书房查会资料。 除了不出门,日子过得不算糟糕。 相反的,两个人独处的时间越来越多。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越闻星去厨房拿冰敷袋,又切了盘水果,打算同往常一般钻进影音室。 路过客厅的时候,贺沉言正将一通工作电话挂断。 彼时已过黄昏,天色将晚。 他坐在别墅外的庭院里,身影在草坪上拉成一个长长的影子,侧脸痩削冷毅,被柔光镀了一层温和的绒边。 目光远眺,层叠的山峦尽头,如水彩般的晚霞由深及浅,在幕蓝的天色下缓慢晕开。 如至画中。 越闻星鬼使神差将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双手分别比个八字,连成一个照相机的方框。 就这么定定的看了几秒钟。 过了会,她轻声趿着拖鞋飞快跑回书房,拿了简易的速写板,就在刚才那个地方席地而坐。 提笔作画间,笔下的主人公在如画般的景致里转过头来。 越闻星正好埋头,画笔摩挲纸张的声音,沙沙作响。 她画得认真,丝毫没有感觉到贺沉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带着某种近乎迷恋的温柔。 第35章 35颗星 从周末开始, 青城大大小小的报道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内容都是关于昭华实业和覆云集团联姻破灭的消息。 出轨、形婚、各种标签尖锐而犀利,原本几天就能消下去的热度, 仿佛着了魔似的, 持续不断的霸占新闻头条。 贺坤这次的手段雷厉风行, 不给任何人一点喘息的机会。 越闻星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联姻破灭的新闻,每天流水似的变着花样送到她眼前。 今天电视台播送的这段新闻更狠,是她曾经混迹酒吧,与各色人等簇拥玩闹的视频,画面最底端一贯附了一段文字,写的是——“越氏千金生活糜烂,贺太太名不副实, 联姻只是为了万贯家产。” “......?” 她干嘛了,就生活糜烂了。 越闻星看着这满屏的胡编乱造, 气不打一出来,刚想找个熟人把市新闻频道的线路给黑了, 耳朵听见动静,贺沉言西装革履从楼梯处走下来。 她立刻放下手机,关上电视。 嗅到一股自由的味道, 越闻星站起来, 笑眯眯地看着他问:“出门啊。” 贺沉言瞥了她一眼, 又看向茶几上还未完成的那半幅画,一言浇灭她心头的小火苗:“我去去就回, 你待在家里。” 越闻星在家憋了一周了,说什么今天也得出去逛逛,她不肯:“你去哪?我跟你一起去。” 贺沉言看着她, 正想找个理由让她留在家里,僵持间,越闻星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你等等,别走啊。” 她拉住他挎在手肘的西装一角,另一只手去拿手机。 贺沉言无奈跟着她一起走到茶几边。 “喂?” 那边刚说了一句,越闻星的脸色陡然一变,面色凝重地看向贺沉言。 电话挂断。 室内温和的气氛,因她的一句话,瞬间降至冰点。 “是贺坤,他说想见我。” - 最终,由于这通不请自来的电话,越闻星得以和贺沉言同行。 去老宅的路上,她说不上是该喜还是该忧。 能够呼吸到城市的新鲜空气固然可喜可贺,但和半个小时后即将面对的“风暴”相比,又好像不太划算。 想着想着,不知道是压力太大还是因为什么,越闻星眼光止不住的乱飞,心神总是定不下来。 最后,视线落在身边正在看股市的人身上。 贺沉言还是一贯的清冷寡言,目光沉稳,游刃有余地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分析图上游走。 似乎觉察到她“求救”的视线,他看过来,越闻星张了张嘴,问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你饿不饿?” “......” 她一紧张就想吃东西。贺沉言让陈伯把车靠路边停下,这一带是某片新开放的楼盘,周边设施很完健,下了车往前走几步,就是一家新开的便利店。 贺沉言和她一起下车,越闻星简单挑了几样东西,站在门口等候结账。 突然,一个小女孩从她身边窜了出去。 便利的负责人似乎也没料到会有小孩进来偷东西,手忙脚乱地扔掉刷码器,就这么追着小孩跑出去。 “好你个小兔崽子,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越闻星站在原地愣了下。 站在车边等候的贺沉言似乎在和谁打电话,她一时不知道该继续等着老板回来结账,还是直接放弃东西离开。 犹豫间,远处传来一声大喝。 她心下一惊,顺着声源往外看,那个偷东西的小女孩正抱着鼓鼓囊囊的肚子往马路这边跑来,十字路口的红灯还未跳绿,远处一辆计程车飞驰而来。 越闻星脑子里嗡的一声。 她几乎想也没想,拔腿便冲了出去,手里的东西散了一地。 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仿佛就在耳边。 电光火石间,踩下台阶的一瞬。 手臂处被人握住,越闻星整个人被对方拉在原地。 疾驰而来的计程车意识到前面有人,猛地停下来,车身因为惯性往前顺了下,那个偷拿东西的小姑娘被吓了一身冷汗,惊叫一声,瘫坐在地上。 计程车前盖离她膝盖,只剩下不到一公分的距离。 越闻星心有余悸地回过头,看到贺沉言阴沉的脸。 他指间关节紧紧握着,近乎泛白,控制着情绪低吼道:“六年前的事,你还想再来一次吗?” 她胸腔一滞,看着人群涌现,围着小女孩站了一圈,便利店的老板脸色惨白的跟过来,说了什么,越闻星听不太清。 脑海中,某些不堪回想的画面频频涌现。 压得她心口发疼。 “我...没想那么多。” 越闻星垂下头,发丝绕在耳廓,午后的阳光炙热异常,她浑身上下却是冰冷的。 如果贺沉言没有拉住她,那么现在摊坐在地上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她自己。 和六年前一样。 贺沉言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半晌,继而抬手将她揽入怀里,压下情绪,轻声安抚道:“抱歉,我刚才有点着急。” 越闻星闷声摇摇头,头埋进他肩窝里,蹭了蹭:“谢谢。” 好半晌,贺沉言待她心境平复后,才带着她往回走。 小姑娘被便利店老板带回去教育,贺沉言将她安置在车边,自己走去便利店将她拿过的那些东西,一一付了钱,拎着袋子走出来时,越闻星有点恍惚。 袋子上还印着便利店的logo。 她一直觉得,贺沉言这样身份的人,只配得上进出那种大牌的场所,拎袋上的logo不是Dior也得是香奈儿或者爱马仕。 这样名不见经传的连锁便利店,他应该从未驻足过。 可偏偏,这样廉价的塑料袋,配上他那身高定西服,竟活脱脱带了一种高级感,也许是整个人的气场镇在那,肩宽窄臀,气质疏冷桀骜,随便一个动作都能去巴黎走个秀。 恍神间,贺沉言已经走到近前。 越闻星接过他递来的东西,头上突然被微凉的指尖轻轻点了下,低沉的嗓音随之而来,打断她的思绪:“发什么呆,走了。” - 轿车稳稳停在别墅的庭院前。 这是越闻星第二次来这里,刚才事故的紧张感似乎还未散去,一路上,她的话都很少,只有右手一直握着左手手腕处,忍不住轻缓揉搓。 下了车,贺沉言注意到她的动作,停下脚步。 他握住她的手,只见左手手腕处泛着一圈很浅的红色。 不知道是因为最近工作量过大,还是由于事故产生的心理作用,越闻星觉得手腕一直隐隐发疼。 她有意不去想,但酸疼感突兀又固执的撞击着脑神经。 “等结束后,我带你去医院。” 贺沉言牵着她往上走,越闻星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事上,她拉了下他的手臂,停下来,站在院门口的台阶上昂着头看他,问了一个她这两天一直放在心里的问题:“如果你二叔让我们离婚呢?” 问出口时,她才反应过来。 这个问题是必然的。 贺坤说是请她来家里喝茶,其实是一次警告。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要除掉她实在不必那么麻烦,让越闻星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想从贺沉言身边的人下手,而不是直接夺回覆云集团。 说不准,他对贺沉言还有什么别的顾忌。 思索间,越闻星感觉耳垂覆上一层温热,她抬眼去看贺沉言,他眼底簇着午后细碎的光,冷峻的神色柔和许多,嗓音温润,“从娶你那天开始,我就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放心,这件事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越闻星心里的不安忽然散了。 手掌加重力道,握了一下他的,眉眼灿烂:“那就仰仗贺总了。” 贺沉言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就站在原地垂目看着她,也不说话。 越闻星被这目光盯得发毛,见他不动,着急起来:“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我在想,贺太太什么时候才不会对我这么见外。” “......” 越闻星佩服他现在还有心情想这种事。 两人走进玄关,经由佣人引见,走到主厅时,厅内已经坐满了人。 贺织云和傅悦都在,就连时常见不着一面的贺宇桦也规规矩矩地坐着,三个人分别占了两侧的红木椅。 贺坤坐在中间地主位上,古色古香的贵妃塌中间摆了一个小茶几,将空间一分为二。 他正在泡茶,身上穿了一件墨蓝色的茶服,薄雾悠然,茶盏旁泛着小小的香座,越闻星闻见厚重浓郁的檀香气味,仿佛瞬间穿越了一般。 “来了,坐。” 贺坤稍稍抬眼,气势说一不二。 贺沉言坐在贺坤身侧,越闻星则走过去,在贺宇桦身边的一个空位落座。 “今天把你们都叫来,没别的事,只是最近外头的流言蜚语传得太多,我这个老头子耳根子也不得闲,听了那么一两句,想找人过来问问。” 越闻星眉梢轻挑。 这个人,想必说的就是她了。 “侄媳妇,听说你人缘不错。”贺坤看她的眼神考究尖锐,和上次在车上谈话时判若两人,大概是被她一通忽悠给彻底触怒了。 “你看看。” 贺坤随手扔出一沓照片,恰好落在贺沉言眼前。 从她这个角度看,能依稀分辨得出一些影像,看起来大都是她在夜店的时候拍的。 “这就是你明媒正娶的贺太太。” 越闻星眼皮一跳,看见贺沉言调整坐姿,骨节分明的手拿起那些照片。 照片里,贺太太浓妆艳抹,搂着男人的脖子,热火朝天地对着某处笑着,眼睛快弯成月牙儿。 贺沉言的目光移过来,眼底带了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她心里一凛。 完了完了。 贺坤这是杀人诛心啊。 第36章 36颗星 空旷恢宏的客厅里, 伫立在墙角的中世纪摆钟准点报时,敲响三声。 “铛——” 钟声余韵悠长。 每一下,都像在越闻星脑袋顶上敲响。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 贺坤在斜前方虎视眈眈, 对面两位看好戏不给钱的女人, 一个笑里带着讥讽,另一个就差把“拍手叫好”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贺宇桦说不上话,也不好插手,正聚精会神摆弄着手机。 最令越闻星头疼的,还是贺沉言刚才看她的眼神。 那眼底分明写着——“我等着你,一张张照片跟我解释。” 诡异的安静在空气中蔓延。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贺坤已经把她厮混萎靡的“证据”都拿出来,为的就是把她定在历史的耻辱架上。 这个时候, 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 想来想去, 越闻星也不给自己添堵,索性窝在座位里, 埋着头装鹌鹑。 家里的佣人端茶上桌,清脆的杯盏碰撞声,打破眼下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贺坤见贺沉言久不做声, 目光在“装聋作哑”的越闻星身上审视一番, 继而说道:“这件事, 已经对我们集团的名声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你们看怎么办吧。” “......” 越闻星心说, 这怪谁,还不都是你自己闹的。 “就是。” 对面,刚才还在看好戏的贺织云见缝插针, 急促道,“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越闻星抬眼看她,仿佛被洞察了心思般,贺织云指着她的鼻子开口:“让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从我们家滚出去!” “织云。”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将手里的照片放下,语气温怒。 贺织云站起来,见自己哥哥还是那么袒护越闻星,顿时气急:“哥,那些照片拍的真真的,你看不见吗?她都给你带了多少绿帽了!” 贺沉言脸色发沉,“坐下。” 贺织云没好气地坐下来,身边的傅悦还是像以前一样,亲切温和地安抚她。 越闻星目睹这幅场景,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视线从傅悦身上收回来,看着贺织云,弯唇叹道:“织云,许久不见,最近挤兑人的功力见长啊。” “你这个骗子,狐媚妖精,霸占着我哥哥的宠爱不说,还要去外面鬼混,不要脸。” 贺织云气得小脸通红,各种词语乱蹦,眼神里的愤恨丝毫不减。 “冤枉啊,这些都是结婚之前发生的事,现在拿出来赚吆喝,恐怕有点欲加之罪的意思。” 越闻星楚楚可怜扮起柔弱来,触及到某道目光时,又心虚地移开视线。 贺沉言眸色浅淡,将手中一个录音笔放置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被保存下来的录音一字不差的吐露出来。 贺坤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怒目直指越闻星。 “我这个人平常为人处事坚信一点,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唇角扬起一抹浅笑,表情无辜又天真,“贺叔叔,你说这个录音要是泄露给媒体,会怎么样?” “你敢!”贺坤额边青筋骤起。 他没有料到越闻星居然将那天的谈话录了音,精心布下的一盘棋,被这段录音硬生生地打乱了。 “二叔为什么要这么做,破坏我的婚姻,对你有什么好处?”贺沉言乘胜追击,一字一句,问题刺耳尖锐。 只是其中的缘由,在场人都心知肚明。 “小言,我只是不想你被人骗...” 事到如今,他只能赌一把。 贺沉言轻蔑一笑,眼底蓄满冷光:“骗我的到底是她,还是二叔你?” 贺坤浑身一震。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 他神思紧绷,难道贺沉言知道了什么。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十二年前,我爸妈在高速公路上发生车祸,事故原因,你还记得吧。”贺沉言眼光淡漠,声线低冷而沉缓,带着某种审判。 贺坤脸色霎时惨白,手重重扶在桌案上,身体才得以保持平衡,“你...你到′初彐℅o。底想说什么。” 中世纪摆钟一格一格缓缓挪动着。 一时间,室内没有人开口说话。 缓慢流逝里的时间里,越闻星的目光落在贺沉言身上,不知道为什么,他背影突然有一丝寂寥和落寞。 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他亲口提起自己的父母。 贺沉言停顿几秒,转而看向远处站立的某人,命令道:“织云,回你的房间去。” 被眼前的事态搅迷糊了的贺织云,突然被点到名,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只是愣愣地应了一声,又猛地回神,直觉她应该在场:“不,我不要。” “听话。” 不容置喙地两个字,让贺织云不得不移开步子,缓缓走上楼梯。 关门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没有人发现,实木门被人从里关上以后,又安静地打开一角。 楼下。 贺沉言从西装内袋里,拿出另外一个黑色的小匣子,那似乎是从某个娃娃身上取下来的,当年流行那种能够学人说话的娃娃。 娃娃本身带了一点录音功能,但通常只能录一句。 那是一段缓慢的,带了一点压抑的嗓音,仿若临死前的低喃,在此刻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狰狞刺耳:“小言...别怪你二叔,他...他不是有意的。” 贺坤面色突变,身体晃了两下,经由傅悦扶住,才能在座位上坐稳。 事到如今,贺宇桦无法再置身事外,他收起手机,冷着脸问:“大哥,这是什么?” “我爸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 贺沉言握着黑匣的手紧紧收拢,他压抑着情绪,眼光冷厉异常,看着贺坤:“当年发生的事,你不要以为没人知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贺坤摇摇头,嘲弄似的笑了一声,连身体也佝偻了几分。 然而他又很快恢复成那般强悍的眼神,探寻着问,“既然你知道,这么多年我却从未听你提起一个字,现在说出来,你想干什么,拿这段模凌两可的录音来威胁我吗?” “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有把柄在我手上。” 贺沉言的目光扫过越闻星的脸,继续道,“以后集团的事与你无关,以后我的人,你也没资格动。” 说完,他揽过她的肩,两人向客厅门外走。 年过半百的男人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颓色,两鬓的银丝仿若愈加明显,他伏在桌案上,视线有些恍惚:“...不是我说的。” 贺沉言停下脚步。 越闻星注意到他眼眶里的红痕,手握了下他的,想给予某种力量。 客厅里,贺坤仍在喃喃:“我没有出卖他们,根本不关我的事。” 贺宇桦走过去握住父亲的手,试图给他安慰,眉头却蹙得老高。 站在一侧旁观了全局的傅悦,脸色居然比贺坤好不到拿去,她纠缠着手指,眼底显出一抹郁色。 贺沉言步伐坚定,再没有回头。 - 回去路上,他一语未发。 越闻星静静陪在他身边,想说点安慰的话,却不知道该说哪一句好。 在难忘的伤痛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她纠结地看向窗外,醉入思绪里,全然没有感觉到,身边人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车窗外的风景飞驰而过,温度从指腹间传来,贺沉言的手指在婚戒周围缓缓摩挲。 越闻星回头,他眼底的伤痛似乎已经不见,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声线低冷沉缓,看不出端倪:“贺太太,照片的事,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心脏仿佛狠狠被人揉了一把。 贺沉言的声音很轻,轻到她的眼前仿佛有层薄雾蒙着,难以散开。 人的共情能力总是奇妙又无从考究,越闻星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想听她解释,只是随便找个话题将十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情,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她舔舔唇,将手掌的力道缓缓收紧,想了想道:“今天天气不错,晚上应该会有星星,到时候,我解释给你听。” 晚间,暮色降临。 如越闻星所料,今夜万里无云,星子从夜色中探出头来,在它原来的轨迹上闪闪发光,由点连片,落入人们眼中。 恍似银河。 贺怡说,车祸发生后的那段时间,贺沉言经常这样抬头看着天空,大概也是在寻找某种慰藉吧。 身后有动静传来,贺沉言刚洗完澡,换了一身家居服,头发擦至半干,透着股慵懒的冷感。她看见他轻轻拧了下眉,继而转身拿了沙发上的一条毛毯,走过来。 初秋的夜里,带着丝丝凉意。 “我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 越闻星裹紧毛毯,一边用毛巾替他擦干头发,一边轻声说:“人去世以后,会化成天上的星星,看着还在世的亲人,当你孤单的时候,只要抬头,就会——” 贺沉言突然握住她的手腕。 他回过头,鹰眼隐藏在碎发底下,闪着炙热的光。 越闻星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与他平视,眼里盈满不解。 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你怎么了?”她蠕动嘴唇,弱弱吐出一句。 贺沉言的目光在她脸上游走半晌,末了,垂下眼睑,“没事。” 语气里透着些许失望。 还未等越闻星问出个所以然,他就已经抬脚走进室内。 难道还因为那些照片在生气吗? 她回到房间,忍不住谴责自己。 好好的说什么去世的人,你应该先解释那些照片的由来才对吧。 越闻星将自己裹进被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还未亮,贺沉言也不在身边。 她披上外套,拉开门。 恰好看见脚边遗漏的一缕光线,从对面的书房里传来。 没去打扰他,越闻星径自走下楼梯,想去厨房倒杯水,顺便温一杯牛奶送去书房。 “叮——” 微波炉计时完毕。 她走过去将温热的牛奶拿出来,刚用力,剧烈而尖锐的疼痛感猛地刺入左手手腕。 杯子从手中滑落,奶白色的液体瞬间洒了一地。 第37章 37颗星 剧烈的疼痛, 伴随着难以言喻的恐慌感一同袭来。 越闻星僵着手,去捡地上破碎的玻璃片。 她深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没关系的...这种情况只是偶尔发生, 真的没关系。 然而, 当她的左手去碰那些碎片时, 每动一下,巨大的撕裂感几乎让她崩溃。 “啪嗒。” 厨房顶灯被人打开。 贺沉言沉着面色,快步走过来,下意识去看她的手腕,“伤到哪了?” “嘶——” 越闻星躲开手,眼泪就快浮出眼眶。 好疼。 下午还发红的地方,微微肿起。 她坐在地上,怔愣地看着, 耳边是贺沉言的声音,他就站在几步开外, 给某个人打电话:“...好,我知道了。” 几分钟后, 他走过来,一把抱起她上楼。 “我们换衣服去医院。” - 市三医院的急诊室灯火通明。 看病的流程熟悉又陌生。 越闻星全程闷着,任凭贺沉言将她抱上车, 护士和医生的询问她知无不言, 就连初步诊断听起来都似曾相识。 拍完片子, 越闻星被带到一间单人病房休息。 手腕处已经由护士做了紧急处理,动起来似乎没那么疼了。 “睡一会, 结果出来了我叫你。” 贺沉言为她拢好被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冰冷的月色覆上他深邃的五官, 带着一种蛊惑感。 越闻星另一只手紧紧拉着他,就好像抓着海里的一根浮木。 她缓缓闭上眼,思绪逐渐涣散。 月影沉沉,星子黯淡。 半梦半醒间,她好像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天,下着雨,地上随处可见的水洼将人的裤管湿润,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爆米花的甜香。 越闻星被人从120的车上移下来的时候,思绪还很清明。 她看见陈欢那双通红的眼睛,越涛神情里的懊悔,以及平常喜欢和她斗嘴的越湛,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她看见进手术室之前,自己还弯着眼笑了一下。 那是一个混乱到极点的晚上,陈欢坐在手术室外一声一声地哭,越涛佝偻着身子,一夜仿佛老了十岁。 之后的画面她看不清了,越闻星觉得身体僵硬又疲乏,醒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病床上。 侧面的镜子里倒映出,她白得像纸一样的脸。 好像有人走进来,声音模模糊糊,她使劲想睁开眼,却只能看见一个差不多的影子,耳边断断续续的,传来陈欢的恳求和询问。 以及,医生最后的诊断。 - 那些字句如针一般扎入她心里,似乎比手上的伤口还要疼。 “骨折、腕关节脱位、tfcc损伤...” “手术后最好不要长时间用手,平时多注意休息。” “还好伤到的是左手,日常生活应该没有大碍。” ...... 夜凉如水。 越闻星从梦中惊醒,汗渍将颊边浸湿,她缓缓吐着气,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呆。 窗外的天空显露出鱼肚白。 环顾周遭,贺沉言已经不在房内。 坐起来,手腕已经被认真的处理过,重新换了一层白纱布,她动了下手指,酸胀感依旧不减。 忍痛走下床,越闻星想去对面倒杯热水,房间里的一切布置与五星酒店差不了多少,软装和硬件设施都相当完备。 除了她身上穿着的病号服,和鼻尖缠绕的消毒水味,她甚至不觉得自己身处医院。 走到柜子前,发现门并未被人带上。 耳边,传来一阵很轻的说话声。 其中一道声音她很熟悉。 慢慢挪至门边,通过门上的玻璃往外看,斜前方站了两个男人,背对着她的那个是贺沉言。 他身边的站着的人,越闻星好像在哪见过,一时间想不起来。 大概因为两人身高相仿,身型也差不多,瘦高而精悍,堪堪遮住多余的视线,以至于她看了几眼才发现,其中还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令夫人的状况不太理想,旧伤复发加上新一轮的肌鞘组织挫伤,完全复原的机会不是没有,只是过程恐怕会有些困难。” 越闻星脚步一顿,脚尖恰好踢在门上。 不大不小的动静,将室外的三个男人惊动。 贺沉言回眸,恰好对上她的视线。 他身边的那个男人也朝这边看了一眼,气质温润又柔和,越闻星想起来,上次曾在昭月坊见过的。 季时礼朝那位医生点点头,十分善解人意的把时间留给两人,临走之前拍了拍贺沉言的肩膀,“有需要再找我。” 窗帘被室外的风吹起一角,白纱飘幔,天空里朝霞泛起橙色的光晕。 越闻星左手紧握,走回室内,伫立在窗边。 疼感侵蚀着她每一寸肌肤,却比不上心里的绝望让人难过。 “我的手不会好了,是不是?” 贺沉言就站在身后,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明明是一步之遥的距离,却因为她的语气,突然觉得遥远。 “我从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在我身边。” 越闻星垂下头,这句话的意思,相当于他已经确认了医生说的话。 她抿唇,强忍着情绪,将悲愤化为一声嗤笑,消散在空气中,“那我的理想呢,又算什么?” 贺沉言走过去,抬手护住她单薄的身躯,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好听,让人有种想哭的冲动,“我可以陪你,慢慢来,结果并不是不可改变的。” 越闻星差点就要沉溺在这样的怀抱中。 晨间的风带着一丝泥土的气息,让她清醒。 如果她以后变成一个废物,那么连她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这样一个她,怎么去爱别人。 “贺沉言。”她轻轻拉开他环在肩头的手,眼底是陌生而冰冷的光线,“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 整整三天,越闻星将自己锁在病房里,谁来也不肯开门。 贺沉言也留在医院里,同样不吃不喝的守着她。 亲戚朋友谁都没办法,他们就好像互相较劲似的,只有等某一方先走出来,另一个人才能真的释怀。 江素心提着保温桶走出电梯,宁峻正好将文件整理好走过来。 她眼疾手快将人拉到一边。 突然被人碰到,宁峻有点不适应,加上老板就在后面坐着,没走几步,他就甩开对方的手,没好气地整理衣襟,冷着脸问:“什么事?” “你们就不打算想点办法?在这干耗着算怎么回事。” 江素心忽视掉他的不满,直入主题,“要是我,早就直接踹门了,贺沉言他是什么情况?” 不在背后说老板的坏话,是宁峻作为首席秘书应有的操守,他淡淡瞥开视线,将手中的文件整理好,“别人家的事,外人最好不要插手。我只是贺总的秘书,没资格置喙上司的家事。” 是回答也是忠告。 江素心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听到这里,话音顿住。 其实宁峻的话并无不对,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外人想插手也插不进去。 而且按照越闻星的性子,就算撞门进去了,江素心也没有把握那个正在钻牛角尖的姑娘就能立刻好起来。 倒不如,让她自己彻底想清楚。 说到底,这件事,外人是帮不上忙的。 宁峻带着文件回公司复命之后,江素心照常将保温桶放在病房前,在贺沉言身边也放了一份。 经过时,她悄悄扫了一眼贺沉言。 几天下来,他整个人消瘦了些,唇边长了一圈淡青色的胡茬,白衬衫黑西裤仍是三天前的样子,却丝毫没有玷污他的气质,反倒有种慵懒散漫的吸引力。 难怪经过的好多护士时不时都往这边看过来。 江素心心里叹了口气,站在门边想看看里面的情况,突然,门毫无预兆的被人拉开来。 越闻星穿着病号服站在门边,本就娇小的脸瘦了一圈,眼圈稍稍下陷,透着种病态的柔美。 门边发生响动,贺沉言陡然抬起头。 和站在门口的越闻星,对上目光。 江素心的欢喜溢于言表,冲上去将她一把抱住,“了了,你这几天急死我了!” “我没事。” 不同寻常的,她的音色有点沙哑。 “叔叔阿姨都快急坏了,被我们好劝歹劝才回去,你不知道——” 话音戛然而止,江素心停下来,注意到越闻星的目光至始至终都看着某处。 她摸了摸鼻尖,自然而然走到一侧,悄悄在她耳边说:“还有这位仁兄啊,你在里面关了几天,他就在外面等了多久,谁劝都没有用。” 越闻星缓步走到贺沉言身边。 每走一步,他的视线就深邃一分。 那双眼里带着血丝,眼底乌青明显,凌厉的五官带着一丝疲惫,衣衫如旧,还是那天推他出门时穿的那件。 贺沉言蠕动嘴唇,眼尾稍稍扬了下。 看见她,眼底的疲惫好像就突然被冲散了,簇着满室暖光。 越闻星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唇瓣,迫使自己回过神来。 静谧的走廊上,阳光从身侧的窗户里落进来。 秋日爽朗,鼻尖能嗅到清浅的桂花香气。 她的手轻轻滑过他的脸颊,触感温热而柔软,眼里却看不见丝毫眷恋,缓缓说道:“贺沉言,我们离婚吧。” 第38章 38颗星 不同于之前闹别扭的那次, 这一回,越闻星的表情上写满了淡漠和无动于衷。 这让贺沉言无从开口,好像无论说什么, 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曾经有多骄傲, 现在就有多固执。 她根本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样洒脱, 他太了解她了。 “你先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好半晌,贺沉言才站起来,他垂在身侧的手缓慢的收入口袋,忍住内心极强烈地想要拥抱她的冲动,转身往电梯口走。 越闻星铁了心要这么做,站在一旁的江素心只能看着干着急,插不上嘴。 “你不是想知道那些照片的由来吗?” 贺沉言刚离开几步, 越闻星仍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说话声音大了一些。 “如你所见,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所以你离我越远越好。离婚协议书我会让律师拟好, 尽快给你送过去。” 停下脚步。 他转身,忍住起伏的心绪,双手握拳, 在空旷的走廊里, 低沉的嗓音压抑着:“你想都不想!” 越闻星还想继续, 却见刚才还在几步开外站着的人影大步走过来,一把将她抱起, 一声惊呼就这么卡在嗓子眼里。 既然决定离婚,就不应该再存有丝毫幻想。 她忍不住挣扎:“你放我下来。” “从我娶你那天开始,这辈子, 你就只能是我贺沉言的妻子。”他的手禁锢得更紧,抱着她走回室内,冷着脸将人放在床上。 越闻星被他的话噎住,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酸酸涩涩的,索性撇过脸去不再看他。 贺沉言为她掖好被角,又去柜子那边倒了杯温水,走过来,将水杯放在她唇边:“喝点水,先把饭吃了。” 表情虽然冷着,动作却十分轻柔。 越闻星不肯喝,垂着眼,唇上的红润半分也无,面色苍白,固执地盯着某一处,“你同意离婚,我再吃。” “你一定要这样折磨自己是不是?” 贺沉言将水杯放在床头,向来站在金字塔顶端呼云唤雨的位高者,第一次生出一种无力感。 连日的疲惫扰乱心神,他已经没有什么多余的力气再去和她争吵,双方就这样沉默着。 明明都有满腹的话想说,明明对方是此刻最可以安慰自己的人,却好像中间隔了一道铜墙铁壁似的,被一一抵挡在外。 旁观的江素心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终于看不下去,拎着保温桶放在面前的简易饭桌上,“了了,你多少吃一点吧,你这样不吃不喝,身体受不了的。” 说完,她看了贺沉言一眼。 犹豫几秒,这才慢悠悠地劝说道:“不然贺总...你先吃点?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哎!” “不用。” 话音落下,他起身出门,背影果断而决绝。 半分钟后,江素心的手机上发来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让她先吃饭,吃完了再谈。” “......” 这两个人,闹别扭也不是这么个闹法啊。 江素心坐下来,看着越闻星暗淡无光的脸,颇有些心疼。 连她都这样,贺沉言心里大概更不好受吧。 “了了,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很难过,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婚,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她握住好友的手,想起这些年一起经过的种种,心一揪一揪地疼。 “我不希望以前那个活泼开朗的越闻星消失,我想要她赶快好起来。” - 江素心好劝歹劝,越闻星也没有松口,仍是滴水未喝一粒米未进。=初~雪~独~家~整~理= 她以这种方式在跟自己较劲,或者,是在跟贺沉言“示威”。 江素心有理由怀疑,大概真的要把离婚协议书放在她面前,她才肯喝水吃饭。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无可奈何间,门边传来响动。 原本以为是贺沉言回来了,谁知道一抬头,看见另外两个人。 其中一位,还是她曾发誓一辈子都不要有交集的“死对头”。 “你来干什么,来幸灾乐祸的?” 江素心走过去,将贺织云拦得死死的,环胸睨着她。 大有只要贺织云不走,她就一直在门边杵着的气势。 越湛没功夫理会两人,他径自走到病床边坐下,看着越闻星苍白的脸,除了瘦一些,其他并无大碍,还好关在房里的这些天,她没有做什么过激的举动。 手和身体也没有红痕。 像后怕似的,越湛悬起来的心终于放下,轻声道:“姐,爸妈很担心你,我也是。” 越湛从不肯轻易这么叫她,认为自己只是比她晚出生几秒钟而已,叫姐姐有点亏。 可现在,他居然想不到比这个字更好的称呼。 也因为如此,越闻星无动于衷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触动,她转头,目光盯着越湛握着她的手,心里的难过翻江倒海。 可偏偏,眼泪一滴也掉不下来。 不该是这样的啊... “听说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妈给你熬了排骨汤,你不是最喜欢喝的吗,我今天特意带了。” 越湛将带来的保温桶打开,香味弥散整个房间。 他细细地舀出来一碗放在越闻星面前,从头至尾,她只是呆呆的看着,并未伸手去接。 “没用的,她固执起来连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姐。”江素心面对贺织云侧过头来,无奈去看越闻星。 “现在只有贺沉言同意离婚,她才会好吧。” 越湛眉头轻蹙。 闻言,被她拦住的贺织云终于开口:“你说什么?” “贺大小姐听不懂吗?”江素心挑眉,皮笑肉不笑道,“恭喜你啊,这下终于没人再跟你抢哥哥了。” “你让开。” 贺织云刚才被江素心拦住的时候全然未动,现在听见这句话,立刻推开面前的阻碍,迈开步子走到病床前。 她仍然高昂着下巴,像个无视一切的小公主,站在这头,和越闻星面对面,“你把我哥哥当成什么,由得你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 “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你哥离婚了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江素心走到另一侧,有些惊讶地看着贺织云。 “我没跟你说话。” 贺织云瞥开视线,见越闻星全无反应,走过去,拽住她的手,病床上行尸走肉一般的人,因这动作,被迫抬起头来看着她。 “越闻星,这下你可以名正言顺霸占我哥的宠爱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贺织云紧紧攥着她的手,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死死地掐入掌心。 上周在贺宅,贺沉言亲口说出的那些话,直到今天,仍然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 她信赖已久的人,居然有可能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凶手。 这个认知一经成形,她在贺宅的每一天,几乎是夜不能寐。 想亲口去问贺沉言,却被告知越闻星旧伤复发的消息。 她原本应该很开心的,可来到医院,见到她哥哥站在楼梯口抽烟的样子,她突然就没那么高兴了,心里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憋闷感。 贺沉言的自制力极强,平时几乎很少碰烟酒,只有在心情极度不好的时候,才会借此来消愁。 贺织云不知道越闻星的状况有多糟糕,直到听见江素心说她要离婚的时候,心里那股不知名的情绪一下子到达了顶端。 “你说话,说话啊...!” 越闻星的身体被摇晃得厉害,任凭她这么闹,都从未说出半个字。 江素心冷着脸将贺织云拉开:“你松手。” 随之一同出声的,还有越湛的那句:“别闹了!” 贺织云被扯开,她握着背包肩带,愤恨地瞪了越闻星一眼,然后气冲冲出了门。 “劳烦你照顾下,我出去看看她。” 越湛跟着贺织云出了门,但没走两步,就发现前面的身影停了下来,再仔细看,贺织云面前站了个人。 贺沉言的视线扫过两人,他的脸色比越闻星的好不到哪去,只能堪堪维持风度:“怎么到这来了。” 这话是在问贺织云。 越湛脚步顿了顿,转身回到病房内。 走廊上,贺织云纠结了好久,秀眉几乎快蹙在一起,一些话想问又不敢问,她随口道:“我去公司找你,你不在,我就过来了。” “有事?” 贺沉言错开步子,稍稍转身,和她一同往电梯的方向走。 直到两人在电梯面前站定,贺织云都没有开口。透过镜面反射,能明显看见她脸上的纠结,以及欲言又止。 贺沉言收回视线,音色沉了几分:“想说什么就说。” “哥。” 他略微偏头,顶灯的暖光正好投射在身侧,勾勒出清冷俊逸的下颌角弧线,眼光深邃而平静,却平白显出几分寂寥。 贺织云原本堆在嘴边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她转了话音:“...了了要离婚,你是怎么打算的?” 贺沉言一顿,垂下眼睑,转过头去,电梯刚好“叮——”一声,停在两人面前,缓缓打开门。 贺织云跟随他的步伐走进去,在电梯门即将关上时,她听见贺沉言的声音低而沉,在耳边响起。 贺沉言将贺织云送到楼下,交代陈伯先送她回去,自己掉头上楼。 她站在原地,就那么看着他的背影消逝在人群之中。 身边,陈伯恭恭敬敬朝她颔首:“大小姐,请吧。” 贺织云的视线往上走,掠过人群,经过医院的楼层,看向头顶湛蓝的天空,长久舒缓地叹了口气。 贺沉言的目光和话语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说:“织云,等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无论结局如何,你都希望她能够安然无恙,一生喜乐顺遂。有人也许会认为,希望我爱的人能快乐,哪怕最后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我。” “可我没那么善良。” 说到这里,贺沉言低低地笑了一声,看着大楼的某处继续道:“因为想让她快乐的人是我,所以陪在她身边的人,也必须是我。” 第39章 39颗星 送走贺织云, 贺沉言上楼的时候,在电梯门口,遇见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梁域看见他时, 眸光明显忽闪了下, 清清嗓子打了个招呼:“贺总, 别来无恙。” 贺沉言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两秒,继而越过他,擅自走进电梯,还未等人提步进来,便抬手按下了关门键。 梁域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做,在原地愣了几秒,还来不及反应,电梯门就已经在眼前合上了。 “......” 被闭门羹甩了一脸的山居先生, 乘坐下一班电梯姗姗来迟,到的时候, 正好碰见贺沉言和一个男人站在门口说话。 他拎着水果敲响病房的门,室内的一男一女抬起头来, 身后的交流声戛然而止,贺沉言回头瞥了他一眼。 越湛看他有点眼熟,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淡淡收回眼, 再次将注意力放在手中削了一半的苹果上。 “您是了了的老师吧?” 江素心接过梁域手里的果篮, 又招呼他坐下,却被他摆摆手拒绝了, “没事没事,不用倒茶,我就是来看看她, 过一会就走。” 江素心没再坚持,越闻星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梁域进来的时候,她连头也没回。 左手被厚厚的纱布缠着,手掌心对着一个硬纸板固定,以防乱动伤到患处。 梁域注意到她的手,眼里的光暗淡下来,轻轻地叫她:“蚕月,老师来了。” 越闻星指尖微动,淡淡转眸,未发一语。 梁域被她的眼神狠狠刺了一下,他略垂了下眼,不敢直视她的视线:“蚕月,老师今天来是想告诉你,画作集的是你不用担心,等你的手好一些了,我再去给你谈这个事,一定帮你完成这个梦想。” 越闻星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嘴角很浅地挑了一下,开口道:“老师。” 在场人皆是一顿。 贺沉言走到门边,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越闻星坐在窗前,窗帘纱幔轻柔地飘着,柔风掠过她耳侧的碎发,她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清丽好听,像春天的百灵鸟般,但语气却生硬陌生得很:“我不想画画了。” 梁域迟疑地问:“...为什么?是因为手吗?” 越闻星说完便撇开眼,将自己的胳膊往里收了收,梁域手里落了空。 他静了半晌,眼里的失望遮掩不住,好一会才继续道:“我这次来就是帮你解决这个问题的,蚕月,你愿不愿意跟我去美国,我可以让威廉给你找当地最好的医生,他承诺——” “梁先生。” 贺沉言走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半蹲在越闻星身侧的梁域,打断他的话:“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太太的治疗方案,应该由我来决定。” “贺总是不相信我?”梁域起身,与他平视,执着道,“我是蚕月的师父,我不会害她,我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 “是吗?” 贺沉言挑眉,狭长的眼里凝满冷厉,“你是为她好,也是为了你自己的荣誉,更是为了山居先生的名声着想。” 话音落,梁域垂在身侧的手瞬间紧绷起来,“你什么意思。” “威廉的确是一位好医生,可是梁先生利用你和他的关系做文章,让我太太以为自己的手伤并无大碍,其实事实并非如此,我说的对吗?” 贺沉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梁域的脸色一分一分变得苍白,“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既然梁先生不肯承认,不如我现在让人去请那位医生过来。” 梁域大惊失色:“不用了!” 越闻星眼睫微动,梁域的反驳已经将那些话彻底证实,鲜血淋漓的真相摆在面前,她想去质问梁域,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而还未开口时,一道声音插进来,替她将满腹心事全部倾吐而出。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说得好听点是让昔日的爱徒再创辉煌,说得不好听一点,你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个替你作画的玩偶。” 贺沉言的声音低沉而凛冽,仿佛无数道利剑。 一声声一句句,刺进梁域的胸口,“梁先生,你扪心自问,你做的这一切,真的是在为她着想吗?” 梁域语塞。 不同以往的,他居然一句反驳都说不出口。 其实他心里何尝不知道,只是从不肯往这方面去想。 让威廉加重复健的力度、安排紧密而繁琐的工作、用“为她好”的名义来掩盖自己的目的,久而久之,连自己都被欺骗过去。 他逐渐困在这个恶性循环里,忘了一开始纯良的本意。 仅仅只是,想对一个人好而已。 - 梁域最终无话可说。 离开医院的时候,背影孤寂又决然。 他知道,这一回,蚕月不会再听他的了。 贺沉言站在走廊上看了一会,直到肩膀搭上一只手,目睹了全程的季时礼由衷感叹:“精彩啊,贺总刚才护妻的姿势很帅。” 后者瞥他一眼,对他不走心的褒奖嗤之以鼻。 回头,恰好撞上越闻星从窗户里投过来的视线。 “还有个棘手的事。” 贺沉言动作未变,话是对着身边人说的,眼神却落在原处。 季时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啧”了一声:“其实这事也好办,她只是心里有道坎过不去,离婚恐怕也是吓唬吓唬你,生病到这个阶段尤其缺乏安全感,你可能得多下点功夫...” 说到这里,季时礼停顿了一下。 贺沉言疑惑:“怎么了?” 后者轻笑一声,嗓音柔和地问:“你太太这几天是不是从没哭过?” - 周末,江素心照常过来送饭。 这几天越闻星的心情好像好些了,多多少少能吃点东西,越家父母也很欣慰,每天变着法做好吃的送过来。 临到门口时,江素心看见有护士正在整理床铺,原本放在柜子床头处的果篮和花束,还有一些瓶瓶罐罐都不见了。 她心里一惊,上前询问:“护士,这床的人呢?” “她今天上午办了手续,已经出院了。” 江素心站在门口,拨通电话。 这边,越闻星放在膝盖上的手机响了两声,她刚接起来,却被一只手将手机抽了过去,按灭通话。 贺沉言把手机放在一边,注意到身边人的目光,这才开口:“二人世界,要屏蔽其他人。” “......” 越闻星瞪他一眼,头瞥向别处。 贺沉言嘴角微扬,捏她的手玩,语气有点无奈,“你真打算一直不跟我说话?” 她回头,用他放在身边的手机打下一串文字:“离婚就说话。” 他收回手机,将那串字一一删除:“那你还是别说了吧,听我说就行。” “......” 车程不算短,越闻星迷迷糊糊靠在车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视线里的景色有点熟悉,不同的是,道路两边的梧桐树似乎比许多年前长高了不少。 轿车停在一幢类似于疗养院的建筑门口。 贺沉言带她下了车,走入铁门内,越闻星才想起来这里是哪里。 穿着病号服的男女老少,在院内的草坪上散步,郁郁葱葱的香樟树将院子的大半部分衬得阴凉,树干底下不知道是谁架了个秋千,随着暖风摇摇晃晃。 越闻星走过去,手覆在那饱经沧桑的绳索上摸了摸。 以前,她好像坐在这架秋千上玩过。 “记得吗?”贺沉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十二年前,你站在那扇窗户前对我说过的话。” 她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看过去,那面墙立处于疗养院背面,缠绕了满墙的爬墙虎,那扇窗户就在隐藏在绿意中间,红木漆色的窗户打开着,淡蓝色的窗帘半掩住室内的光景。 那时候的香樟树还是一束小苗,枝桠也并未遮天蔽日,抬头,还是可以看见天空中的漫天星光。 十二年前,这里还是一家私立医院。 贺家出事那天,贺乾夫妇带着他们十五岁的儿子,被推进这家医院的手术室。 手术室门前的红灯亮了一整晚,天将破晓时,医生才从里面出来,可等来的并不是好消息,而是一张病危通知单。 不眠的一夜。 整整8个小时,走廊上的天色从灰暗变得明亮。 终究,还是未能将人救回来。 白花花的病房里,十五岁的少年躺在床上,眉目清俊,身上好几处被缠着绷带,不知道是陷在噩梦里还是因为疼痛的关系,他浑身紧绷着。 从满头汗渍里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少年独自躺在病房里好一会,没有人敢去跟他说明父母刚刚过世的消息。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 得知真相的那天,他差点将医院闹了个天翻地覆,所有亲近的人都没有办法,劝说和安慰统统都没有用,最后只能用镇定剂作为辅助药物,让他安静下来。 少年任由自己陷在伤痛的泥潭里。 直到某天,一位父亲曾经熟识好友带着女儿来看他。 那个小姑娘长着一张漂亮的脸蛋,眼睛像葡萄似的,和父亲说话时的神情温软又可爱,一看就得到了父母很多的爱。 他不知道为什么发狂,突然将女孩推出去关在门外,女孩被吓住了,哭了起来。 路过的护士医生都来哄她,可怎么也哄不好。 少年烦躁不已,被哭声闹得无可奈何,他打开门,冷着脸扔给她一盒糖果,声音冷硬的说:“再哭就把你卖了。” 女孩当即收了声,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中,瘪着嘴,小步小步地挪进房间,在椅子边坐下,喜滋滋的捧着糖果吃起来,不再闹。 大概是因为无聊,她顺手将糖果折成了,下午在幼儿园老师教给她做的小花、青蛙、以及别的什么。 大人在走廊上和人说话,女孩过了吃糖的新鲜劲就想找人陪她说话,小眼睛晃晃悠悠,注意到一直在对面沙发上,沉默坐着的少年。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她问得十分小心翼翼:“哥哥,你在想什么?” 少年沉着脸不说话。 其实他不说,她也能知道一些。 十多岁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女孩时常能听见父母在谈论着什么,就好像大人们此刻在门外说的那些。 看在他给自己糖果吃的份上,女孩推己及人,歪着脑袋想了下,随即跳下椅子,捧着糖果罐走到少年面前。 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奶声奶气地说:“我看电视里有人说过,人去世之后,就会变成星星,在天上一闪一闪的发光。” 少年轻嗤一声,明显不信,“这种话,都是说来骗你这种小鬼的。” “怎么会!”女孩伸手戳戳他的肩膀,煞有介事地指着窗外的天空,想证明自己说的是对的。 应景似的,那夜的星辰格外的美。 女孩的手在空气里抓了一把,背景是璀璨星辰,从这个方向看,就好像真的在天上抓到了什么,收回手,摊开放在少年面前,“你看。” 视线触及,少年低垂的目光头一次染上亮色。 那细嫩的掌心里,放着两颗用糖纸做成的,金灿灿的星星。 五个尖角在夜色下散发着夺目的光芒。 女孩笑容灿烂,弯着眼角的样子比星光还动人,“没骗你吧,我把星星摘下来了,现在送给你。以后你不开心的时候,它们会陪着你。” 第40章 40颗星 香樟树的枝桠将炎炎烈日遮挡, 属于秋季干燥的暖风拂过肌肤。 越闻星站在秋千旁,细碎的光星星点点洒落肩头,眉眼相貌和当初那个小女孩别无二致, 只是身段气质变得成熟, 五官出落得更加精致漂亮。 耳边喧闹的声音离她仿佛越来越远, 贺沉言和她面对面站着,样貌长相与当初那个浑身戾气的少年重合。 记忆突如其来。 那些话缠绕着她的思绪,厚重的往事如同一记重击,将现状打破。 越闻星微微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就看见眼前人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个木制的小盒子。 贺沉言把盒盖揭开,露出里面两颗经年已久的糖纸星星。 他目光郑重, 嗓音似清泉一般流入她心底:“这个盒子我带在身边十二年,某个小姑娘的话, 我也整整记了十二年。” 越闻星的目光有些凝滞,连正在和他赌气的事都忘了。 她记得听沈璃说起过, 贺沉言一直将装了糖纸星星的盒子带在身上,当时她没反应过来,现在亲眼目睹, 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我当时只是想哄你开心, 让你陪我玩, 其实——” 其实没想那么多。 更没想到对你有那么大的意义。 然而,当她的眼神触及到贺沉言的目光, 堵在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像是知道她欲言又止的原因,缓缓勾唇,“了了, 对我而言,那并不是心血来潮的几句话,而是一种关心,一种救赎。” 救赎吗... 越闻星眸光闪烁,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酸涩涩,又带着一丝丝庆幸,她讪讪移开目光,嘴硬道:“我哪有你说的那么高尚,贺总过奖了。” “贺太太过谦。”贺沉言噙着笑意将她拢进怀里,手臂滑至她身侧,拉过她的左手,堪堪握住。 越闻星挣扎的动作停下来,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一贯低沉的嗓音从头顶响起,贺沉言看着她的发旋缓缓开口:“我知道你现在很害怕很迷惘,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但不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就像你曾经给予过我的,现在,也让我来回馈给你,好不好?” 沉寂良久。 越闻星低垂的脑袋似乎被时间定格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她抬手飞快揉了下眼,趁贺沉言不注意,挣脱他的怀抱挪至另一侧,声线潮湿:“不好。” 贺沉言想上前安慰,无奈被一只纤瘦细嫩的手抵住胸膛,他被迫站在原地。 “你别过来,转过去。” 越闻星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厚的鼻音。 贺沉言的眼神变得柔软,顺势将她的手握住,手腕使力把人带进怀里,音色沉沉:“你老公怀里有位置,不用就浪费了。” 温热抵达掌心,一同覆盖上来的,还有男人的怀抱。 越闻星仍然是双手包裹住脸的姿势,随着他的安抚,情绪逐渐平稳下来。 那些话像一帖良药,敷在她的患处,手上的伤口好像突然就变得不那么疼了。 那些不堪忍受的现状以及迷惘的未来,也在这看似平常的瞬间,有了归处。 - 落日西沉。 两人的身影被太阳的余晖拉得老长,城市的傍晚仿佛一幅色彩缤纷的油彩画,沿街的商铺点亮织灯,附近走动的人群多了起来,气氛热闹又独特。 越闻星坐在车上,看着熟悉的景色逐渐远离。 不同于来时,她此刻的心仿佛被某种东西填满了,不再是空落落的。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令她心情愉悦。 怔愣间,感觉手上被一道力度捏了下。 她偏头,眼圈仍然浮着淡淡的红色,看向贺沉言。 “复健的事都安排好了,你休息几天,什么时候去都可以,不想去的话也可以。” 越闻星回过神来,稍稍动了下左手,酸疼感好像减弱了些,她顿了顿:“我再想想。” “好。”贺沉言都随她,换了个话题问,“那有件事应该不用再想了吧,贺太太从刚才到现在已经对我说了五句话,但我并没有同意离婚。” 她懵了下,想起这一茬。 被噎住。 “怎么这幅表情?”贺沉言好笑地看着她,指腹轻柔地划过她的脸颊。 越闻星结合刚才的事情想了想,最后得出一个定论:“你是故意的。” 贺沉言眼角微扬:“第六句。” “...你好无聊。” 她的表情一言难尽。 贺沉言:“第七句。” “......” 算我输。 接下来的时间,越闻星赌气再不肯说半个字,贺沉言低噙着笑意,不厌其烦地为她按摩左手。 他好像真的很开心。 越闻星看着他,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当时在病房里说的那些话。 视线移至窗外,她决定以后要对他好一点。 快到馥郁华庭小区门口时,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憋了很久的人终于开口问:“梁域和威廉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那位医生良心发现,知道你旧伤复发后,来向我‘负荆请罪’。”贺沉言看她一眼,继续道,“不过当时你正在和我闹别扭,我也没心思见他,就在电话里听他说了两句。” 越闻星淡淡点头,虽然手伤复发和他脱离不了关系,但是作为医生他的确也算尽心尽力。 “威廉是个有责任感的医生。” 她丝毫不怀疑他的专业能力,这在相处中,也能感觉得出来。 坐在一旁的贺沉言听她说完,煞有介事地瞥她一眼,声线低冷,透着些不悦:“贺太太对别人总是这么宽容。” 越闻星静静地看着他,直觉还有下一句。 果然,下一秒,贺沉言便意有所指地笑了一声,语气不急不缓地说:“...伤心和难过都让我一个人来扛。” “......” - 得知越闻星出院了,越涛和陈欢第一件事就是给贺沉言打电话,让小两口先回娘家住一段时间。 轿车刚刚在馥郁华庭门口停稳,脚还没沾地,越家父母的一个电话又把人重新薅回车上,往城郊的别墅走。 陈欢最近新请了一个煲汤的师傅,每天换着花样给越闻星熬骨头汤,喝得她只要闻见骨头汤的气味就想吐。 贺沉言公司最近没什么事,陪她在越宅住。 不过作为集团的核心领导人物还是不能懈怠,一些资料和项目企划书总是宁峻先分好再批次送过来,他也不得闲,时常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一下午。 下午两点半,越闻星睡了个午觉起来,刚出房门就嗅到一股子熟悉的味道,她眼皮跳了两下。 果不其然,正下楼的时候,刚好被送汤上来的保姆阿姨堵了个正着。 “......” 她想也没想掉头就往楼上走,眼看对方要出声叫住她,脚步连忙急转了个弯,压下门把推开门,反身便进了书房。 “哎——这孩子。” 保姆眼看着人在面前跑不见,叹了口气转身下楼去知会夫人。 书房内。 贺沉言正在桌前和某人通话,书房内很暖和,他只穿了一件轻薄的衬衫,毛衣外套被搭在沙发扶手上,见她进来,朝这边招了招手:“过来。” 玻璃窗清透明亮,窗外的那颗桂花树摇曳着芳香,日光斜斜地倾洒进来,气氛静谧而柔和。 越闻星原本以为他处理公事,见状,半信半疑地挪开步子走过去,这才看见电脑屏幕上的人脸。 对方透过摄像头看见她,音量瞬间拔高了几度,伴着笑意,“星星!” 原来是贺怡。 贺沉言起身,让越闻星坐在位子上,顺其自然捏了捏她的手,发现一片潮湿,“怎么这么多汗,做噩梦了?” 她摇摇头,小声道:“等下跟你说。” 随即展开笑颜向屏幕上的女人打招呼。 贺怡见到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先是问了最关心的问题,她手伤的情况有没有好转,继而又说要给她送见效快的补品过来。 越闻星最近听见“补品”两个字就头大,但长辈的笑意她也只能笑纳,没有推辞的份。 贺沉言把桌前的沙发坐让给她,自己坐在背靠窗户那一侧的座位里回复邮件,时不时抬起头来看她一眼。 终于,在视频通话接近两个小时的时候,越闻星朝他投来求救的目光。 他当即会意,合上电脑,走过来俯下身,一只手半撑在办公桌前,另一只手搭在越闻星坐着的椅背上,视频里露出一张人神共愤的俊脸。 神情淡漠,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该吃晚饭了,姑妈。” 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聊得够久了,视频该关了。 越闻星工工整整地坐着,脸上挂着毫无破绽的笑,对面的贺怡还意犹未尽,无视他的提醒:“保姆出去买菜,还没回来,还不着急吃饭。” 贺沉言无动于衷,“没说您,我的意思是我们该下楼去吃饭了。” 贺怡想了想,“那你去吧,给星星把饭送上来,我们娘俩再聊会。” 说完,她也不管贺沉言还想说什么,自顾自问越闻星道,“对了星星啊,上次你给我买的化妆品我已经用完了,你什么时候——” 越闻星正瞪大眼睛,继续聚精会神地“听讲”时,身边人面无表情地关了视频。 电脑屏幕一黑。 她瞬间如同得救一般,身体松垮下来,缓了口气。 整整两个小时,太能聊了。 过几秒,她又觉得不妙,转头去问贺沉言:“你姑妈不会生气吧?” 正欲起身的贺沉言听闻,重新压下身子,与她平视,眼里带了一种不可捉摸的调侃:“她占用我老婆的时间,该生气的人应该是我。” 越闻星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 男人的眉眼太具有蛊惑力,就在贺沉言再次附身靠近的间隙,书房的门被人在外敲了两声。 第41章 41颗星 大约是在自己家里走动惯了, 门外的人未等里间应声,自己便擅自推门走进来。 和陈欢一起进来的,还有越闻星不堪忍受的肉汤味。 贺沉言恢复成平常的神色, 朝陈欢微微颔首, 正预备走到一旁时, 越闻星伸手拉住了他的袖管。 她软下声音恳求道:“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贺沉言挑眉。 欲开口间,陈欢已经走到近前,那碗汤被放在越闻星面前,她甚至能看见汤面上漂浮的一层油星子。 胃里瞬间翻江倒海。 她推开一些,捏着鼻子作势要吐,瓮声瓮气地抵抗:“妈,求你别再拿这种东西摧残我了,我真的快喝吐了。” “哪那么容易就吐。”陈欢觉得她这根本就是在找借口, 义正严辞道,“这花了五个小时熬的大骨汤, 是大补的,别糟蹋东西, 赶紧喝了。” “......您是我亲妈吗?” 越闻星欲哭无泪,小声抗议着,手不自觉地伸出去, 拿着那难闻的汤, 手都在抖。 香味飘到鼻尖。 不行不行, 她感觉肠胃真的要罢工了,口腔里泛起酸来。 陈欢脸上欣慰的表情还未做足, 就看见桌前的人,将汤碗一放,捂着嘴跑出去了。 她稍稍拧眉, 喃喃道:“有那么难喝吗...” 贺沉言正想跟出去看看情况,半道却折返回来,同陈欢说了几句话。 越闻星回来的时候陈欢已经走了,那碗大骨汤也已经消失不见,桌上干净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连空气里的油腻味都少了些。 “我妈呢?” 正在回复邮件的贺沉言从镜片后抬眼,下巴稍稍点了下楼门口:“刚刚下去了。” “那碗汤...”越闻星想到什么,眼神亮了,“你帮我喝了?” 贺沉言手下动作未停,“汤是熬给你的,我怎么喝。” “那不对啊。” 陈欢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放过她。 前天,她为了躲避一天三碗汤的投喂,故意跑到江素心那里躲清净,谁知道,她那位母上大人居然能拎着保温桶跟过去,在江素心家里盯着她把汤喝了。 这得是疯魔到什么程度才能干出来的事? 越闻星走到贺沉言身边坐下,仍然想不通陈欢今天怎么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直到,身边人关上电脑,取下眼镜,淡淡道:“我只是帮了个小忙。” 她侧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小忙。” 贺沉言轻轻按压眼角,嗓音低缓而有力:“我告诉她你正在备孕,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 !!! “我...” 什么时候在备孕我怎么不知道! 越闻星消化半晌,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你确定这是在帮我吗?” 贺沉言重新带上眼镜,狭长的眼在镜片后泛着别样的光,“那不然,你想喝汤?” “那你也不能瞎说啊。” “哪里不对?”贺沉言凑近几分,循循善诱道,“既能帮你解决燃眉之急,又能圆了长辈的心愿,一举两得。” 越闻星看着他,秀眉蹙在一起,终于嗅出点不对劲来,“你想要孩子?” 贺沉言不置可否,未答反问:“喝汤还是备孕,总要选一样吧。” 思绪轻而易举被勾走,回想起刚才那碗油腻腻的汤。 越闻星浑身抖了抖。 “......” 算了算了,她还是趁早离开这里比较保险。 - 晚饭时间,越闻星成为了陈欢的重点关注对象。 菜色的确是清淡了许多,少见荤腥和辛辣。 经常摆在她面前的汤碗也不见了踪影,换上了可口的甜饮。 陈欢高兴得晚饭都多吃了两碗,吃完饭又拉着越闻星讲述她从小是怎么被带大的,俨然想将自己的育儿经全部灌输给她。 越闻星原本准备和她解释一下这个事情。 可看见陈欢兴高采烈的样子,有些话她却怎么都说不口了。只能憋了一肚子气去找贺沉言的麻烦,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人。 直到保姆阿姨说:“刚刚好像看见老爷和姑爷往后院去了。” 她这才转头往后院走。 后院不比前头的院子宽阔,但贵在静谧,靠近窗边的地方围了一圈小小的篱笆园,上面种满了玫瑰,柔弱的香味虚虚地悬浮在鼻尖。 越闻星的步伐下意识变轻,越走越近,耳边的交谈声也逐渐清晰起来。 月色朦胧,后院只开了一盏小灯,贺沉言和越涛在对面的木椅上坐着,影子在草坪上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哈哈。” 突然,传来一阵笑声。 越闻星分辨出是越涛的声音,屏息听了一句:“...她妈妈啊总是这样,做什么事都雷厉风行,你别太放在心上,回头我去跟她说说。” 贺沉言的声音一贯低沉好听,随风落在她耳边:“也是我不对,只想着帮了了的忙,没有站在妈的角度上考虑。” 越涛笑着摇摇头:“这事不怪你。” “说起来,了了今年都24了,时间过得真快啊,我看着她结婚嫁了人我就知足了,至于孩子的事,你们小两口自己决定,用不着听别人的。” “谢谢爸。” “不过,你别也太听那丫头的话,她玩心大,估计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你要多提点些。”越涛乐呵呵地呷了一口茶。 越闻星站在窗户边,停了一会,听到这几句,并未上前打扰。 直到身侧有人叫她,抬眼一看,阿姨拿着她的手机走过来,她连忙抬手在嘴边比了个“1”字,将手机也调成静音,小声道:“谢谢。”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越闻星想了两秒,正欲走到另一侧接通时,院内复又传来动静。 不知道之前说了什么,越涛深深叹了口气。 沉缓地声音带了一丝伤感:“...了了小时候啊,是个不太听话的孩子,经常调皮捣蛋,不少邻居都来领着孩子来家里告过状,说她不是打破了玻璃就是把人家小孩弄哭,很让人头疼。” “但是后来我发现,她只有在做一件事的时候会很快安静下来,有时候甚至连房门都不出,闯的祸也少了。这件事就是画画。” 越涛垂下眼,摆弄着桌上的茶具,为自己再斟满一杯,“...我原本以为这会是她一生的事业,事实也的确如此,直到六年前的那场变故,让她的手变成...” 说完,他叹了口气,成功的中年男人身上带着罕见的懊悔:“因为那件事,也让我十分后悔。其实当时我应该去接她的,可是公司临时有事,我让她自己坐车回来。如果我当时去了,她也许就不会遇到车祸...” 说到这里,越涛哽咽了。 对女儿多年的悔恨如一块重石般压在心头,直到这一刻,他才敢于对人倾吐一二。 “了了不会怪您的。” 贺沉言出言安抚,月色如水,落在对面中年男人银白的发丝上,他由衷体会到越涛所说的那种无奈和挫败。 抬头仰望,星辰正隐隐约约在夜幕中闪着光,像无数位旁观者,安静聆听着这一切。 - 越闻星在窗边站了好一会,末了,她攥着手机,将溢出眼眶的泪水悄悄抹掉,掉头走回客厅。 室内灯火通明,加班一个月的越湛终于出现,正坐在餐桌旁吃面。 她下意识地往那边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来。 保姆阿姨的面下多了一点,见她过来,顺其自然地问:“面条锅里还有,我看你晚上也没吃多少,我去给你盛一碗吧。” 阿姨走进厨房,越闻星坐在原地发呆,她想找人说说话:“越湛。” 越湛边吃面边看着手机,忙不过来,抽空“嗯”了一声。 “面好吃吗?” “......还行。” 越湛将嘴边的面吸溜完,若有似无地看她一眼。 越闻星盯着那碗面里的鸡腿,继续开口:“你说杀鸡的时候,鸡会疼吗?” “......”越湛放下筷子,索性不吃了,“你想说什么?” “你工作最近怎样,没给领导添麻烦吧?”她稍稍凑过去,眼睛睁得老大。 越湛一把将她的头推开:“越闻星,你正常一点。” “我关心我的亲弟弟,哪里不正常?” “那你问鸡疼不疼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问一下,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你想知道自己去问。” “问谁?” “问鸡。” “我不问鸡,我偏要问你。” “......” 越湛忍无可忍,阿姨端着面出来时,两姐弟差点当着她的面打起来,还是越涛和贺沉言听见动静,进来阻止了这场“闹剧”。 越湛被越涛带去一边教育,越闻星被贺沉言带回房间。 “怎么突然就吵起来了。”他蹲下来,目光温柔地看着坐在窗边的人。 见她不说话,贺沉言起身想去给她倒杯水,刚站起来,腰间就被人环住。 越闻星的脸瞥到一边,声音绵软而沙哑:“我刚才听见你跟爸说话了。” 贺沉言视线一顿,掌心轻柔地顺着她的发丝,明白过来,“所以你冲越湛发脾气是因为这个?” 她点点头:“我只是想找人吵架。” 因为害怕看见父亲的眼泪,不敢当面和越涛说,只是用这样的方式发泄心里的情绪。 “那现在呢,心里舒服了吗?” 越闻星半晌都没有说话,直到贺沉言稍稍弯腰,看见她通红的眼光,倔强而执拗的盯着某一处。 “我从来没有怪过他。” 贺沉言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情绪会因为某个人的某句话而起伏,好像只要她一开口,心就柔软的一塌糊涂,“我知道。” 第42章 42颗星 在家修养得宜, 加上心情愉悦,越闻星的手伤好转了不少。 除了握笔的时候左手使不上力,生活一切如旧, 唯一的不同是, 现在她对于画画这件事已经没那么执着。 凡事不可能十全十美。 越闻星懂得这个道理, 也不再去纠结为什么老天爷给予了她这个天赋,又收回她发挥天赋的能力。 毕竟生活还是得往前看。 山居先生工作室的职位已经辞去,梁域这次并未再挽留她,也再没有搬出“理想”“成全”之类的空话。 去办理工作交接那天,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大概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吧。 梁域在六年前救下的那十一画,越闻星以代理转让的名义,全权交托给工作室处理。 至此,蚕月这个名字, 在她的人生路途里,已经成为过去式。 走出别墅的大门, 越闻星如释重负一般,感觉一阵轻松, 连步伐都松快了不少。 临上车前,突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喊她的名字。 沉默了一下午的人,终于在最后关头赶了过来。 梁域在面前站定, 他看着越闻星的脸, 脑海中无数张画面一晃而过。从开始到现在, 从少年到长成,他好像从未错过她生命里的重要瞬间。 但是从此刻开始, 一切将戛然而止。 那些记忆会永远的停在这里,停在这个初秋的午后。 “你真的不后悔吗?” 良久,梁域才搜肠刮肚般问出这样一句。 “也许会吧。”越闻星想了想, 随即朝他笑了一下,“但说不准前面还有更值得去为之努力的东西,也许过了很久会发现,这只是生命中一个很小的插曲,又何必念念不忘呢?” 梁域无言,好半晌都想不到措辞来反驳她。 是啊,前路还很长,他又何必念念不忘。 “老师。”越闻星郑重地喊他。 梁域被这个称呼叫得一愣,听见她说:“你这些年教的东西我一直没忘,也不会忘,哪怕我不再是蚕月,您也永远是我的恩师。” 听完这些,他心里晦涩难当,嗓音有些发颤:“你...不怪我?” “一点点吧。”越闻星诚实道,“其实我应该感谢老师你,让我重新体会了一次青春。” 鲜活、富有色彩的青春。 十八岁的蚕月青春正好,永不妥协,抱着画板就能坐上一天,那时的风物、景色、人群,通通都成了她笔下描绘的画卷。这段记忆热烈而珍贵,是她生命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几个月的时间,她与颜料色彩为伴,不知疲倦,每每独自待在画室里,就感觉好像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夏天。 未来可以期待,前路一片光明。 所以她并不怪任何人,反而有点庆幸。 梁域站在原地目送轿车离开,铁门旁边的两棵枫树被风吹得飒飒响,衣角飘扬,枯黄的枫叶落在他脚边,单薄痩削的身影显得愈发寂寥。 - 从工作室出来以后,越闻星让陈伯拐道去了附近的商场。 贺沉言的生日就在最近,她想给他挑一份像样的礼物。一来是作为感谢,二来也想将自己的心意明明白白的告诉他。 江素心这几天得空,原本想约她出去吃饭,这下正好,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先去楼下商场逛一圈,买完东西再上楼吃饭。 大明星出街一贯包裹得很严实,她不是爱张扬的性子,然而刻意的规避总会触发一些反面作用。 比如,越闻星还是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她。 对此,江素心十分无奈。 “你这身装扮更显眼好不好。”越闻星一边解释一边跟她上楼,“谁现在穿皮夹克啊,还是带绒的?” 江素心:“你以为我不热吗?最近正好在拍冬天的戏,车上没别的衣服,只能逮到哪件穿哪件。” “行吧。”越闻星揽着她走进一家男士服装店,“我们等会去楼上看看,顺便给你换一身。” “你出钱。” 越闻星眨眨眼:“行啊。” 江素心美滋滋的想,终于能薅大款的羊毛了,她要去最贵的店买十件! 没等她高兴半秒,越闻星又道:“不过吃饭的钱你出。” “......” 果然:) 两个人把商场里顶尖的店面全都扫了一圈,涉及到的种类也很丰富。最后大包小包的拎到顶层的西餐厅,越闻星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好久没有报复性消费了,爽不爽?”江素心意犹未尽,看样子还能去逛个十圈。 越闻星尽量保持风度,懒散靠着椅背摆摆手,“谢邀,并不觉得。” 自从嫁给贺沉言之后,她大概很少这样出门和朋友扫街,平时不是在家里待着就是闷在画室里,这样陡然间地疯狂购物,她有点吃不消。 连带着眼前还有点晕,应该是刚才看东西挑花眼了。 她转头向服务员要了两杯温水,撑着桌面站起来:“我去厕所洗把脸。” 刚起身,眼前瞬间天璇地转。 江素心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扶住她,“了了,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起来猛了。”越闻星喝了两口水,借力站稳后才迈开步子往前走。 说来也奇怪,她最近总是感觉身上懒懒的,不想动弹,运动的时候也有些吃力,腰酸背疼。 “是不是生病了,要不然等下吃完饭,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江素心听她这么说,心里不安。 越闻星摇头:“不用了,大概是这些天没休息好,我最近早点睡就是了。” 江素心了然,放下心来,“还在想画画的事?” 越闻星笑了笑,说放下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画画已经成为她生命里的一部分,哪有轻易就割除的道理。 “我觉得你现在可以换个思路想一想,自己不能画,不如...去教别人?” “现在学艺术的很少,大家工作都这么忙,哪有时间陶冶情操。” 江素心眼前一亮,“不教成年人,你可以去教小孩子啊,什么特长生、艺考生,或者业余爱好者,都可以的。” 越闻星切牛排的手顿了下,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却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再看看吧。” - 饭局过后,越闻星把江素心送回片场。 回到馥郁华庭的时候,贺沉言还没回来,他最近几天有点忙,但基本上晚饭都会在家吃,今天可能稍微晚了一点。 越闻星看桌上准备好的晚饭还未曾动过,想着先把买回来的东西放上去,再给贺沉言打个电话问一下。 她把一些衣物鞋子放进柜子里,再整理了下配饰和项链,最后注意力把放在床上剩余的两个纸袋上。 其中一个是给贺沉言准备的礼物,找了个隐秘的地方放好。 另一个袋子她看着眼熟,想不起来放了什么,收拾完后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看,“......” 是一条款式新颖的情趣内衣。 基本没有布料蔽体的那种。 越闻星这件衣服放到一边,拨通江素心的电话:“你是不是有件衣服拿错了?” 她记得好像进过几家内衣店,不过她的还够穿,就没有挑。 倒是江素心看得津津有味,临走时拎了一大袋子。 “没有啊,我买的东西都在。”江素心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越闻星正欲开口,就听见对面的某人又加了一句:“噢~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说那件红的啊,那是我特意给你选的,没弄错。” “......” “款式不错吧,喜不喜欢?” “......” 我喜欢个鬼啊。 越闻星将那件衣服拎起来看了看,这简直就是一张网嘛,还是捞不起鱼的那种。 江素心见她不说话,自然的接上来解释道:“我看你选礼物挺纠结的,不过不要紧,只要你穿上这个,你就是贺沉言最想要的礼物啦。” “......” 越闻星说不出话来,在更加令人面红耳赤的话出来以前,机智地抢先一步挂了电话。 下一秒,她顶着烧红的脸,将内衣收在袋子里,扔进柜子的某个角落。 这时,楼下正好传来进门的动静。 越闻星拍拍脸,欲盖弥彰似的将床边的褶皱弄平,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换好家居服才下楼。 走到客厅时才发现,回来的不只是贺沉言一个人。 她走过去,正在玄关换鞋的贺坤动作微妙地顿了下,身后跟着的,还有好久不见的傅悦。 贺沉言看见桌上未动的饭菜,问她:“晚饭吃过了吗?” “嗯,在外面吃的。”越闻星又问,“我现在把饭去热一下吗?他们...” “不急,他们很快就走。”贺沉言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捏揉了下,目光泛着暖意。 两人说话间,贺坤已经走了过来。 再次见面,越闻星觉得他似乎变老了不少,眼角的皱纹也深了些,说话仍然中气十足,却不似之前那般态度强硬:“我今天过来,是想把当年的事,和你说个清楚。” 贺坤说完,预备迈动步子往沙发处走,可见贺沉言未动,他只好又将步子收了回来。 第43章 43颗星 十二年前, 覆云集团成立之初,资源和利润都比不上当时的老牌企业。 贺老爷子贺诚誉年事已高,对工作上的事情力不从心, 只好让两个儿子分别管理集团旗下的两家子公司, 谁的成绩最出色, 集团就交由谁全权管理。 为了一举夺下经营权,贺坤抢先一步选了年利润更高的那一家公司,剩下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顺其自然归了贺乾。 贺乾为人忠厚善良,信奉一步一个脚印踩稳了再走下一步。贺坤不一样,他爱耍小聪明,喜欢投机取巧,任何利益小于回报的事,他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半年后, 贺乾主理的小公司生意红红火火,贺坤手里那家原本利润很可观的子公司经营不善, 面临裁人的局面。 年中回家团圆,贺乾高兴地同贺诚誉说起公司下半年的经营计划, 贺坤在一旁听着,他自然不敢把目前公司的现状放台面上来讲。 期间,贺乾看出贺坤的担忧和沮丧, 散席后, 又单独和他聊起最近新兴产业的发展, 并表明自己手头上有一个项目,如果贺坤不介意的话, 他们可以联手一起来做。 “...你父亲当时想拉我一把,我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贺坤叹了口气,垂下眼睫, 想起往事,“当时新兴产业刚刚出现,前景正是可观的时候,我们的生意也做得很红火,没过半年,我所在的那家公司年利润已经相当不错,可以说比之前还要好。” 贺沉言静静地听着,越闻星发现从开始到现在,他的身体都是紧绷的。 门边,傅悦仍然远远的站在玄关旁,并未挪动过。 越闻星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贺坤每次出现傅悦都在场,甚至连说这么私密的事情,她也不避嫌。 她没想出个所以然,又发觉几个人这样站着说话实在不妥,于是稍稍扯了下贺沉言的袖管,擅自打破沉默:“不如,大家还是坐着说吧,我去倒茶。” 开放式的厨房正好对着客厅,越闻星将茶具准备好后,才看见贺沉言正好提步到沙发边坐下,贺坤顺势坐在中间。 等茶烹好后,她出去时,傅悦才终于从玄关处走下来。 与之前不同的是,越闻星觉得这位傅小姐今天有点不一样,好像经历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整个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将茶盘放下,分别斟了四杯放在众人面前。 茶杯在贺坤身前落下的一瞬间,他再次启唇道:“...公司的生意渐入佳境,我以为自己的经营能力有了很大的提升,于是开始大胆的去找合作接投资,想在最后关头把大哥比下去,获得集团的经营权。” 可是事实上,要找投资哪有那么容易,集团还未在青城站稳脚跟,没有一个投资人愿意将自己利益拿出去赌。 贺坤一度陷入迷茫之中,相反的,此时贺乾的公司却做得风生水起。 贺乾眼光独到,将当时的目标放在了一个新型空气净化器上,这个项目由青城大学的某位著名教授,和当地知名的高新技术产业公司联合发起。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却在批量投产研发之前,被另一家对手公司窃走了核心机密。 “我当时很意外。”贺坤实话实说,“意外之余甚至还有些窃喜。但没过不久,我就再次接到消息,说是核心技术又重新回到了你父亲手上。” 茶汤面上的水汽蒸腾,茶香一缕一缕窜入鼻尖,贺坤看着那盏茶,眼波微动,“那时已经在验收结果的最后关头,我不甘心,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样才能赢过你父亲,直到后来有一天晚上,我接到了那家对手公司的电话...” 月色冰凉如水,透过落地窗流淌进室内,晕开一地刺眼清冷的白。 越闻星突然感觉周身覆上一股寒意,抬眼去看贺沉言,男人坐在沙发里,修长的双腿交叠,五官隐匿在落地灯昏黄的侧影中,看不清表情。 “然后呢。” 他沉缓开口,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当时我鬼迷了心窍,一心只想争夺集团的经营权,完全想不了其他的事情,甚至没想过要去和你父亲谈一谈。” 贺坤低垂着头,声音变得缓慢,“我去找了你们家正在任职的保姆,通过她打听到你们即将出国的消息。” 他将消息透露给对手公司,对方才会在高速公路上,为了追击贺乾手里的那份机密文件,因此引发了车祸。 而贺坤不知道的是,贺乾之所以宁愿放弃集团的管理权,也不愿意将这个项目进行下去的理由——是因为贺乾后来找人检测出,空气净化器里,有让人长久吸入以后器官中毒的物质。 “...你父母的死我推卸不了责任,你怪我怨我都好,这件事压在我心里这么多年,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 贺坤的音色沙哑,语气里带着悔恨。 如果当初他愿意打一个电话去了解一下情况,如果他并未将贺乾的每一次邀请都拒之门外,如果...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了结?” 贺沉言低沉的嗓音在客厅内散开,眼光淡漠清浅,却尖锐到让人心疼,“你拿什么了结,能代替我爸妈去死吗。” 贺坤语塞,眼尾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既然不能,就别说这么冠冕堂皇的话。” 他撇开视线,站起来,修长的影子落在地面上,搅乱窗前平静的月光,“我不会原谅你,言尽于此,二叔请回。” 贺坤还想说些什么,然而目光触及到贺沉言站在窗边的身影,话音停住,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深深叹了口气,扶住膝盖站起来。 越闻星随之起身,目送贺坤行至玄关,原以为谈话就这么结束了,却在即将转身的一瞬间,身后一直无动于衷的傅悦突然走上前来。ゞcχ τεǎмツ 她站在刚才贺坤坐下的沙发旁,对着窗前的那道身影,抿了下唇,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极力忍耐着颤抖的音色,“贺总,我必须向您道歉。十二年前,那位——” “不必了。” 贺沉言目视前方,视线从未落在她身上,声线淡漠异常,“你走吧。” 六个字。 傅悦整个人停滞在原地。 那些还未说出口的话,已经在她心里搓磨了许久—— 十二年前的那场事故,将贺乾一家人的出国信息透露给贺坤的那位保姆,是她的母亲。 因为如此,她才会在一开始就受到贺坤的恩惠,资助出国、成为贺沉言的秘书、按照贺坤的安排做事,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位置。 也因为如此,她变成了贺坤手里的一枚棋子。 然而这些话,她再也没机会能说了。 贺沉言的态度让她更加笃定,他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 “既然如此,贺总你为什么还让我留在覆云集团?”临走前,傅悦问了她想问的最后一句话。 “傅姨以前对我很好,说到底,这件事也与你无关,没必要用上一辈的恩怨来惩罚无辜的人。” 他的声音如月色一般洒进她心里,冰凉刺骨,又带着一丝难得的暖意。 傅悦知道,经此一事,她盼望能够抵达的地方,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 晚间,越闻星从浴室洗完澡出来,发现室内空无一人。 她走到卧室的书桌旁,看见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开着,屏幕上的邮件正编辑到一半。 注意到卧室旁边的落地窗半开着,纯白的纱幔被晚风撩起一角,越闻星试探着拉开纱帘,一眼就看见阳台上的身影。 贺沉言懒散地靠在藤椅上,指尖夹着一支烟,猩红的火光若影若现,烟雾缭绕,将他的五官勾勒迷蒙,像一抹摸不着的幻影。 乌黑的睫毛覆盖下来,隐去眼底的光线。 听见动静,他稍稍侧头,将烟头按灭。 越闻星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来,忽然想不起自己该说些什么了。她的头发刚刚洗过,还是湿的,遗留的水滴吧嗒吧嗒晕开在肩头,浑身散着一种沐浴后的芳香。 贺沉言的视线落在她头顶,半晌,他站起来预备往房间里走。 她后知后觉抓住他的手腕,稍稍昂起头,问:“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贺沉言手落在她腰间,将人抱起来坐在他刚才的位子上,藤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待越闻星坐好,他才说:“坐好,我去拿吹风机。” “等一下。”越闻星叫住他,记起自己刚才要做的事,想了想,跑回房间把今天下午买的东西从柜子里拿出来。 过了会,再次抱着盒子出现在他面前。 “这个本来想你生日那天再给你的,但我忍不住了。” 贺沉言看着眼前那个礼物盒,看得出来是精心准备过的,他难得露出一个笑容,看着越闻星认真的眼神,心里的阴霾突然就消了大半。 “送我的?” “嗯。”她诚恳点头,眨着眼睛,一个字一个字轻轻道:“希望我老公收到礼物后,能够开心一点。” 第44章 44颗星 静谧的空气缓缓流淌, 融进周遭清冷的月色中。 越闻星捧着礼盒,一双眼明亮出尘,音色清丽勾人, 半干的秀发稍稍遮住脸颊两侧, 凸出更为标志的五官, 光是乖乖巧巧的站着,就有种别样的诱惑力。 贺沉言喉结微动,清清嗓子,重复问了一遍,“你刚刚叫我什么?” 越闻星愣住,脸颊泛上红晕,撇开眼,“没听见就算了。” 说完, 立刻把盒子往他手里一塞,转头就想跑, 却被人揪住衣领,拉了回来。 贺沉言走近几分, 拇指抵在她下颌,稍稍抬起一点,语气诱哄道:“再叫一遍听听。” 太犯规了。 越闻星直视那双眼, 凌乱的发丝底下, 漆黑的瞳孔里盛着细碎的光, 眼尾微扬,带着一丝暧昧和引诱, 蛊惑力十足,让人难以招架。 她费力移开眼,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给诱惑了, 贴在他胸膛上的手微微用力,“我要去吹头发了。” 贺沉言今天确实没那个心情,见状,也不再逗她,先一步松开手,让她坐下。 越闻星感觉头顶被人轻轻地揉了一把。 随即,话音落下,“你好好待着,老公去给你拿。” “......” 他明明就听见了。 贺沉言手上的力道很轻柔,像小猫在挠痒,没一会,困意越来越浓,越闻星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将身上薄薄地外套拢了下。 她撑着脑袋,回想起今天晚上贺坤来道歉的场景,忽然,一个名字窜入脑海。 “你二叔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儿?” 贺沉言手上动作未停,乌黑的睫羽将那双黑眸掩盖,看起来认真又温柔,“听谁说的。” “上次听姑妈说起过,贺家这位长女,样貌出众,能力和品行都是小辈中的佼佼者。” 越闻星揪着睡衣的边角,眼光出神,缓缓道:“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更没听你们任何一个人提起过她?” 贺沉言声音顿了下:“她的确很出色,只不过...” “不过什么?” 她回头看他。 只不过,贺宇晴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发现了贺坤的秘密,看见他和那家对手公司来往的邮件。 知道真相后的贺宇晴想让贺坤去道歉,把一切公之于众。 结果,却被父亲的自私自利伤透了心,才和一气之下和男友远赴重洋。 讽刺的是,贺坤后来从未去找过她,更不许贺家的任何人提起她的名字。 这些事情太复杂太晦涩,贺沉言不想过多地说明。 他将吹风机的风打小一档,被机器轰鸣遮掩住的人声这才跳出来:“只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她出了国再没回来。” “为什么...”越闻星又打了个哈欠,本想听完这个回答再睡,却不料睡意扰人,眼皮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后面贺沉言说了些什么,她没有听清。 只感觉自己被人抱到了床上,额间一道微凉的触感落下,整个人便坠入更深的梦境里去了。 - 而那份礼物,贺沉言并没有急着在当晚打开。 一周后,越闻星将礼物重新装好,预备在晚上的生日会后送给他,去会所的路上,听贺沉言说起晚上可能会见到的人。 在一个名字后面停顿了下,“等等,季医生也去?” 贺沉言稍稍侧目,眼尾上挑,似乎有些稀奇,“怎么。” “你之前不是说他帮了你很大的忙吗?而且,我现在复健的医生正好也是他推荐的。” 越闻星滔滔不绝,全然没有观察身边人什么反应,总而言之,“我觉得应该要好好感谢一下他。” 嗤。 贺沉言敛下神色,轻飘飘地问:“你打算怎么感谢?” 这个问题可把她难倒了。 她和季时礼不过几面之缘,自然不知道对方的喜好,对于这一点,贺太太最终决定不耻下问。 她推推身边正在看资料的某人的肩膀,凑过去一点,“你觉得季医生会喜欢什么?” 贺沉言伸手抬了下眼镜,讪讪一笑,“不清楚。” 越闻星不气馁,继续问:“那你知道季医生不喜欢什么吗?” 贺沉言眼也没抬:“不知道。” “那季医生对什么东西比较感兴趣?” 贺沉言这回连多余的表情都懒得露出一个,加重语气重复,“我不了解。” 越闻星:“......” 这什么嘛,简直是一问三不知。 看来这回送礼还得加上一个前提——帮助贺沉言缓和一下人际关系。 要不然他这样的,谁愿意跟他来往啊。 越闻星心里有了打算,让陈伯在沿路附近的商场停车,她上去挑一两样东西包起来,也算表达一下心意。 谁知临到商场门口,贺沉言居然也跟在她身后,从车上下来。 “你不是不去吗?” 越闻星看着眼前走过来的人,疑惑道。 “现在改主意了。”贺沉言淡淡开口,手顺势牵住她的,提步走进商场大门。 越闻星也不计较,两人在一楼的店面逛了一会,没有找到合心意的。 商场里的东西不是衣服鞋子就是偏实用型的配饰一类,她觉得这些东西都太私密了,送朋友不太合适。 贺沉言陪在一旁,见她挑挑拣拣也找不到中意的,心情愉悦了几分,“买不到就算了,我们回去吧。” “那怎么行,来都来了。” 越闻星不气馁,说什么也得找到一件合适的礼物。 她的目光扫来扫去,终于落在了斜前方的一家定制钢笔的店铺内。 季时礼作为医生,平常用笔的次数不会少,越闻星当机立断包了店里推荐的一款,低调奢华不失档次。 店里的服务也很周到,有专门为送礼准备的全套丝绒礼盒,以及祝福卡片。 店员将包好的钢笔放在越闻星面前,微笑询问道:“请问祝福卡片上要写些什么呢?” 越闻星接过笔,戳着下巴想了想,目光移至店门口站着的某人身上。 这位仁兄从刚才开始就有点奇怪,不知道在别扭什么,让他进来挑一支好看的笔,结果居然臭着脸说“随便”。 她只以为是贺总磨不开面子给兄弟送礼,情愿站在门口当雕塑。 想到什么,越闻星抿唇,提笔在卡片上写下一行字,末了,递给店员,“好了,谢谢。” 店员把卡片放进礼盒里,最后递给她,换上公式化的笑容:“您的东西包好了,欢迎下次再来。” 临出门前,越闻星站在柜台处,瞥见仍在门口的的某人。 贺沉言伫立在店铺门口,西装革履,气质出众,不需要什么动作,光是站在那里,自然而然便是最亮眼的所在。 商场周围走过的人群,时不时将目光投射过来,女人的脸上报以羞怯的笑,就连刚才为她打包的店员,也忍不住看着他的侧颜,红了脸。 越闻星调转脚步,回过头来,再次对店员道:“不好意思,麻烦你,我还想再选一支钢笔。” - 路之奕将聚会地点,照常定在了朝月坊。 越闻星和贺沉言姗姗来迟,自罚一杯后,聚会进入主要流程。 原本以为只是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谁知道路之奕居然订了个双层的奶油奶油蛋糕过来。 说是庆生,实则就是给自己找了个开party的借口。 贺沉言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一首生日歌唱得寿星本人极度不适应,冷着脸听完了全程。 那蛋糕最后也只是当作恶作剧的工具,飞到了各色人的脸上。 厅内吵吵闹闹玩成一片,他坐着的地方好像自然形成了一种结界,没人敢在他身上造次。 越闻星发现今天过来的人并不多,好像都是之前没见过的,路之奕给她介绍的时候,她也没太注意听,目光几乎都放在厅内的某个女孩身上。 从头至尾,女孩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季时礼旁边。 一开始,她以为这是谁家带来的小妹妹,但后来发现季时礼和她说话时,动作很亲密,也就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 越闻星记起来,之前哪次听路之奕说起过,季时礼喜欢的女孩,比他整整小了十岁。 她的目光再度放在那个女孩身上。 齐刘海,高马尾,学生气很重,看起来规规矩矩的,是老师心目中好学生的样子。 唯独让人挪不开眼的,是女孩的那双眼睛,干净的好像从未被任何事物污染过。 看来路之奕提起的那个女生,是她没错了。 越闻星看得入神,突然,视线里的一个人影稍稍往前坐了一些,堪堪遮住她的目光。 坐在女孩身边的男人打破沉默,笑容令人如沐春风,举杯隔空抬了一下,以作示意,“小姑娘害羞,越小姐不要见怪。” 正在和人交谈的贺沉言回眸,发现身边人影已空。 越闻星顺势将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是我不好,吓着她了。” 她抬眼看了下,恰好和女孩的目光对上。 虽然羞怯,对方仍然朝她点了下头,表情是笑着的。 那双眼睛,让越闻星颇为动容。 “这是?” 季时礼将礼盒抽出来一点,错愕一秒,继而朝着对面某个方向缓缓勾唇道,“越小姐怕不是送错人了吧,我的生日很早就过了。” “不是。”越闻星解释道,“这是为了感谢你的,多亏季医生帮我找了很好的复健师,而且里面也有贺沉言的心意,听说你之前帮过他很大一个忙。” “这样啊。”季时礼的指尖在礼盒上轻敲两下,了然道,“那我收下了,替我谢谢他。” “不用客气。”越闻星的目光在他身后落了落,“那我先过去了。” 回到座位时,季时礼正转过头和身边人在说话。 越闻星收回目光,路之奕这会不知道从哪弄出来两块蛋糕,推到她跟前,笑着说:“越妹妹,这是专门给你和贺哥留的,过生日得有个生日的样子。” 知道贺沉言不喜欢吃甜食,他面前的那一块被切得很小,路之奕大概也不认为他会吃,就只是摆上来意思意思。 越闻星折腾了这一会还真有些饿了,刚准备将蛋糕盘拿起来,就听见身边有道声音不疾不徐地问:“礼送出去了?” “嗯。”她回答,用叉子叉起一小块。 正欲往嘴边送时,那人又继续开口:“那我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贺总礼貌拒绝三连:不知道不清楚我不了解。 敢让我老婆给他选礼物,想得美。 第45章 45颗星 越闻星机械般转头, 奇怪奇怪看了他一眼,蹙眉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贺沉言调整坐姿,低低笑了声, 嗓音发沉:“什么。” “故意不让我吃蛋糕。”越闻星一本正经。 “......” 坐在一旁的路之奕没忍住, 瞥见贺沉言僵住的脸色, 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我有生之年能看到这一幕,值了。” 所谓一物降一物。 贺沉言大概也只有在自家太太面前,才会毫无反抗能力地吃瘪。 路之奕没高兴多久,被后者眼风一扫,他也安安静静禁了声,不再打扰人家小夫妻俩二人世界,强忍着笑去找季时礼说嘴。 越闻星叉了一口蛋糕放进嘴里, 却没有意料之中的好吃,不知道是不是饿得太狠的原因, 吃下去居然有点反胃。 她忍住吐意,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口水, 将蛋糕盘放在一边,不再碰。 坐在身侧的贺沉言半天没个动静,越闻星顶着身后那道目光, 拿了放在身侧的两个纸袋, 递过去。 贺沉言仍然靠在座位里, 眉眼轻敛着,没去接, 声音凉飕飕地飘过来,“贺太太总是照顾别人比较积极。” 光看表情就知道他现在很不爽。 算了,看在今天是寿星的份上。 她凑过去, 将昨天晚上的那个盒子放在一边,拎起后面的一个纸袋,细长的丝绒盒子被拿出来,送到他眼前,耐着性子哄着。 “这是我刚刚特意给你选的,加上昨天那份,贺总大人有大量,能不能不要生气了?” 贺沉言眼波微动,到底也舍不得真的跟她至气,情绪舒缓一些,把那支钢笔接到手里瞧了瞧,做工和材质都不错。 想到她刚才说的话,眉目稍稍舒展开,“特意给我选的?” 前面两个字眼加重了些。 越闻星不明所以,自然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一口咬定,“当然啦。” 贺沉言又问:“和你送季时礼的那支,有哪里不同?” “这个嘛,我倒没太注意。” 越闻星喃喃,经此一问,她特意将钢笔拿过来仔细端详了下,“好像笔帽不大一样,而且材质也不同,给季医生选的那支颜色浅一点,比较轻,用起来会比较顺...手......” 她注意到,自己每说一句,男人的脸色就沉一分。 越闻星这才恍然,盯着他冷峻的眉眼,弯起唇,笑了,“你还在听吗?” 难怪他一下午看起来都不怎么高兴,原来是因为这个。 贺沉言转头,漆黑的眸子对上她的。 女人眼底的促狭调侃分外明显,闪着零星火光,耀眼得很。 他眸色暗了几分,未等大脑下达指令,抢先一步伸出手,拢住她的细腰,将人一把拥至近前,属于女人独有的馨香缠绕上来。 越闻星含了笑意的眸子带着春色,细长的指尖轻轻戳了下他低抿的唇角,挑明道:“我好像闻到一股醋味,酸得狠。” 贺沉言眯了眯眼,擒住她的下巴,音色虽冷,但眼底的暖意却出卖了他,“你是故意的。” 肯定句。 “刚才不是。”越闻星弯唇,纤瘦的指尖落在男人脖颈后方,趁他未注意,整个人轻轻往前一送,声音落下,“现在是。” 温热的唇瓣贴上。 厅内喧嚣叠起,无人注意到这一侧,暧昧在空气里发酵,一双人影纠缠在一起,热切温存。 一吻毕。 越闻星闪着眸光稍稍退开一些,在众人沉溺在各自眼前的欢愉里时,喑哑的嗓音悄悄覆上男人耳廓,她轻轻吐唇,将爱人的心跳俘获。 “贺沉言,祝你生日快乐。” - 酒局过半,越闻星被嘈杂的人声闹得头疼,贺沉言看她实在不舒服,提出先走一步。 到了室外,呼吸总算顺畅了些。 初秋的夜里,凉意扑面而来,越闻星不由得将外套拢了下,随即肩头覆上一层温热,贺沉言把西装外套脱给她穿着,驱散了不少寒意。 正欲往停车处走,越闻星突然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车上有点闷,我们再走走吧。” “好。” 朝阳街这一带晚上热闹是出了名的,各色商铺鳞次栉比,街灯夜色在这座城市即将休眠时融为一体,热切等待着下一个晨曦的到来。 两个人往摆摊的夜市那边走,因为人多,贺沉言至始至终都揽着她的肩膀,把人护在怀里,避免她磕到碰到。 越闻星对此倒不太介怀,安抚道:“我以前常来,这路都熟得很,没事。” 虽然这么说,贺沉言还是未将手放下,逛到后来,越闻星也就随他去了,因为她发现,今晚的人是真的多。 有好几次,要不是贺沉言护着,她差点被人挤到边上去。 夜市贩售的品种繁多,吃的用的、穿的玩的,各色商品令人目不暇接。越闻星觉得贺沉言会不适应这样的场所,本想走一段路就折返回去。 却不料,身边那人除了话少点,基本上没做出什么反感的举动。 只不过,他身上这身名牌衣料在这里太过打眼,气质出众不说,单就相貌来讲,一路上,已经有不下十个女生冒出想过来搭讪的念头,其中八个都被他周身冷淡的气质给吓了回去。 还剩下两个不骄不躁的,跟在他们后面,已经走了一路了。 越闻星若无其事地朝后瞥了一眼,语气听不出多好,“贺总果然魅力过人啊。” 贺沉言替她把外套的扣子扣上,清浅的眸光瞧着她,若有似无地笑了一声:“该我了。” 越闻星没明白,“什么。” “该我看贺太太吃醋了。” “......” 他为什么总能这么自信。 两人走到街角,这边卖衣服日用品的少了些,基本上是摆摊卖吃的。 前头一家烧烤店生意正旺,摊面虽然小,但摆了椅子的地方几乎座无虚席,全给人头占满了。 越闻星本想留着肚子来吃这家的,亲眼目睹了一番客流量之后,打了退堂鼓,兴味阑珊道:“不如,我们回去吧。” 贺沉言看她脸色不太对劲,眉心一拧,正色起来:“真生气了?” 越闻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鼻尖嗅到远处飘过来的烧烤味,只觉得胃里反酸,恶心得很。 她强忍着不适摇摇头,“没有,回去——” 还没说完,一阵风过,烧烤味越来越浓,朝她这边飘过。 再忍受不住,她推开贺沉言的手,跑到一旁人少的地方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头晕得不行。 “胃不舒服?” 贺沉言用手顺着她的背部,眉心拧得很紧。 越闻星控制不住,摆摆手,“我今天...没什么胃口,闻到什么都觉得反胃,基本上什么都没吃。” “这样不行,我们去医院看看。” 贺沉言将人抱起来,大步流星地往车停的方向走。 身后一直跟着的两个女人,眼见他要走,孤注一掷立马跟上来,“这位哥哥,能不能找你要一个联系方式呀,我们正在做一个人文调查,需要一些数据支持。” “是啊是啊,别小气,留一个联系方式给我们嘛。” 另一位女生故作嗲状,一声声叫得人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贺沉言:“滚开。” 冷着脸的男人目光冰凉尖锐,呵斥一声,对方瞬间不敢再说话,眼睁睁看着他从面前离开,不知道是惊呆了还是被吓的。 - 回到车上,越闻星喝了点水,觉得好多了。 她靠着椅背,声音有些发虚,仍然不忘揶揄:“贺总刚才那一声,吓到我了。” “抱歉。”贺沉言握着她的手,闻言,稍稍抬眸,嗓音轻而沉,“现在好点了?” 越闻星眼眶微热,整颗心瞬间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拿另一只手戳了戳他的手背,“好多了,你别太担心,我没什么事。” “先去医院看看再说。” 她不再反驳,伸手将他眉心的褶皱抚平,轻声道:“贺总蹙眉的样子,一点也不帅。” 贺沉言把她的手收入掌心,承诺道:“好,下次不这样。” 深夜的急诊室,人并不算多。 越闻星按照医生的嘱咐做了几个常规检查,后半夜被贺沉言安排在医院的VIP诊疗室,等候消息。 “有钱人的特殊待遇。” 因为无聊,她在单独安排的房间里晃了几圈,比起上次手伤住院的那间病房,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杯盏餐具因有尽有,连病床的被套都有一股子清冽的香水味。 这哪是住院,分明是变着花样享福呢。 贺沉言买完东西回来,就看见一个身影在病房里瞎晃悠,他沉着脸将人拉到沙发边坐下,手里提着的白粥放在茶几上,“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喝一点。” 好在是白粥,没什么太过油腻的气味。 越闻星喝了大半,又絮絮叨叨地说起来:“我真的没什么事,要不咱们回去吧?” “等结果出来再说。” “又不是什么大事,可能就是因为没吃东西,胃在抗议而已。”她眨眨眼,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种排斥。 越闻星排斥待在医院。 因为前车之鉴,每次等待的结果好像都没什么好事。 没等贺沉言回答。 病房的门便被人敲了敲,护士走进来递给她一张通知单,公事公办地微笑开口:“越闻星小姐对吗?” 被叫道名字的人正在和手里的咸鸭蛋作斗争,连头也没抬。 直到护士的声音再度响起—— “恭喜你啊,怀孕了。” 越闻星手一抖,刚剥好的鸭蛋“啪唧”一下落在地上,细嫩的蛋白沾染上灰尘,滚啊滚,最后稳稳停在贺沉言脚边。 第46章 46颗星 越闻星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晚上。 前一秒她还在和贺沉言打包票说自己没什么事, 后一秒,就从护士口中听见了那个消息。 她感觉浑身上下被雷劈了似的,有种极度的不真实感,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你怀孕了。” 护士好心重复。 越闻星掐了一下自己大腿, 紧接着噌地一下站起来, 将那张化验单接过来—— 检测结果:阳性。 化验单的一角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她大脑当机,眼神懵然顺着他手背的脉络往上看。 贺沉言同时抬头,越闻星闪电一般撤回手。 接下来几分钟里,贺沉言和护士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注意听。 思绪全然放在那张化验单上。 所以...她闻着油味想吐,是因为害喜? 越闻星下意识将手覆在小腹处,孕育新生命的陌生感和兴奋感在脑海中冲撞, 她想不起来自己现在该作何表情。 待护士走后,贺沉言才重新坐下来。 好一会, 身边都没有声音。 室内安静到,只听得见窗户旁树叶的飒飒声。 晚来风急, 看样子快要下雨了。 “...贺沉言?” 越闻星试探着喊他,手戳戳他的肩膀,却发现对方浑身紧绷得很, 她心里一惊, 倾身过去看。 男人的唇角习惯性低抿着, 黑眸隐匿在额间的碎发中,出乎意料的, 那双时常带着凌厉感的眸子里,泛了一圈很淡的红色。 像怕她看见似的,贺沉言很快敛眸, 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湿润,稍稍加重了力道,“了了...” 声音带着砂砾的质感,磨得人心尖发酸。 越闻星刚才在心里盘旋的那点不适感,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她低低“嗯”了声:“我在呢。” 贺沉言偏头看她,那目光像要把她长久地刻在心里一般,深沉而隽永。 他稍稍低头,在她冰凉的额间落下一个吻。 越闻星怔怔地看着他,心跳一次比一次剧烈。 她想,这个消息,其实并不算太糟。 - 怀孕的消息,在一个晚上的时间里瞬间发酵。 经由陈欢的口,越家的亲朋好友知道了个遍,连她以前经常厮混的那些狐朋狗友也不能幸免,纷纷向她发来贺电。 越闻星记起上一次这样,好像还是和贺沉言领证的那天。 现在回头看,不过才过去四个月,她却仿佛已经经历了很长的时间。这段一开始不被所有人看好的婚姻,甚至包括她自己都这样认为。 总以为会离婚、或是以别的方式宣告终结的一段关系,能够安然无恙地走到如今,对她来讲,是个奇迹。 自从怀孕之后,贺沉言推掉了集团不必要的大小会议,一心一意在家陪她。 作为现如今全家最宝贵的人,站在食物链顶端的贺太太说一不二。 陈欢提出希望她接回家住的想法,被她言辞恳切地拒绝了不下五次。看在她现在怀孕的份上,陈欢只好作罢,却依然乐此不疲地一天三顿送补身子的汤盅过来。 贺怡听闻她怀孕的消息,也来过几次,最近出现得频率更是越来越勤,原因是因为和热衷于做汤的陈欢一拍即合,两人经常窝在厨房里一同商讨——做什么汤清淡又补身。 越闻星每每看见她们聚在一起,都一个头两个大,又对长辈的这种关心表示无可奈何。 今早上秤,又胖了两斤。 贺太太心情不太好地从楼上下来,闻见一股子中药味,蹙了下眉,拧住鼻子走到院子里。 贺沉言正在看当天的股市,见她的表情不太对,随即把IPad放下,看一眼厅内厨房,瞬间了然。 “我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贺沉言调整坐姿,稍稍扬眉,等着她的下文。 越闻星毫无波澜地提出建议:“不然,我们私奔吧。” “......” 呼风唤雨的贺总,头一次听见别人对自己说这个词。 他低低笑了声,握住她的手把人拉过来一点,柔声问:“那我们出去?” “不去。”越闻星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捏捏自己脸上的肉,告状似的,“你看啊,我都胖成这样了,哪还有脸见人。” 这几周,一天三顿变着花样的吃。 她觉得自己就像猪八戒的同宗一样,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越闻星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我再也不是人见人爱只喝露水就能饱的小仙女了。” 贺沉言觉得她这样可爱得很,笑着将自己身后的抱枕垫到她背后,“你刚才不还说私奔?” 她有气无力:“就没有不见人也能私奔的办法吗?” “倒是有一个。” 越闻星眼睛一亮,“什么?” 贺沉言目光如炬,“你忘了,婚后我们还没有度蜜月。” 对啊! 她怎么没有想到。 越闻星坐起来,现在就已经等不及了,“事不宜迟,什么时候出发?” “急什么。”贺沉言伸手将她颊边的碎发拂开,眼光温柔,“度蜜月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办。” - “婚礼?!” 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江素心这两个字的动静不小,引得周围人频频回头。 越闻星压低帽檐,提醒身边的好友:“你声音小一点。” “哇,贺沉言绝对是在外面进修了这方面的课程,从结婚到怀孕,这每个步骤都把你吃得死死的。” 江素心挽着她的手,走进电梯,按下产检的楼层,“贺太太,我看你啊,这辈子大概都跑不掉了。” “我为什么要跑?” 生在福中的越闻星如是问。 江素心被噎住,“...当我没说。” 两人拿了单子填完资料,坐在一旁的休息区排队等候,越闻星环视了一圈,发现基本上都是大着肚子来产检的女性,像她这样才刚满三个月看不出怀相的并不多。 “那你们准备怎么办,中式的还是西式的?” 越闻星回忆了下贺沉言的话,老实说:“不知道。” 江素心:“那什么时候办呢?总不能等到你肚子大起来的时候吧,再说婚礼也不是这么快就能筹备好的。”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 江素心满脸黑线:“合着你家老公就跟你说要办婚礼,其他的什么都没商量?” 那这办个毛线啊。 “也不是。”越闻星抿唇,一本正经地开口,“贺沉言说他会处理,让我不要操心这些,只用婚礼当天穿上婚纱就好。” 江素心:“......” 原谅我这个单身狗不懂你们人的浪漫。 “行吧。”她还能说什么呢。 “只希望我将来也能找到一个这样的男朋友。” 越闻星知道她最近刚和那位小鲜肉分手,微博上闹得沸沸扬扬,想了下还是忍不住拍拍她的肩膀,“肯定会的,我把我的好运分一半给你。” 江素心莞尔。 快排到她们的时候,越闻星从座位上站起来,想着走动一下松松筋骨,结果没注意,一个小不点闷头朝她跑来,硬生生撞上她的腿。 “团团——!” 女人挺着大肚子在身后出现,越闻星觉得眼熟,还没想起来再哪见过,就听见身后一声叫喊,江素心单手将那个小男孩给薅了回来,“哪跑,撞了人都不道歉,这么没有礼貌?” 胖小子比之前见的长高了不少,仍然是衬衫背带裤,领口处戴了个黑色的领结,将圆圆的脖颈套上,有种莫名的诙谐感。 团团显然是记得她的,没愣两秒,就甩开江素心的手,朝越闻星扑过去,“姐姐,我妈要打我!” 越闻星看着面前气喘吁吁挺着大肚子走过来的女士,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圆脑袋,“我怎么看不出来?” 她看见的,是女人脸上满脸的担心,以及因为行动笨重而泛红的脸颊。 越闻星连忙走过去,将团团妈妈扶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小不点还想跑,却挣脱不了江素心的桎梏,“我告诉你啊,最好乖一点,我可不像那个姐姐一样好脾气。” 大概是江素心的眼神很凶,很容易唬人,团团挣扎了几下便放弃了。 “谢谢你们啊。”团团妈妈喘匀一口气,视线经过越闻星的小腹,继而笑着说,“好巧,居然在这里碰见,越小姐也是来产检的?” “嗯,头一次来。”越闻星问道,“怎么不见团团的爸爸?您这样多不方便。” “他来了,在楼底下停车呢,地下室空气不太好,就带团团先上来。”女人笑着的时候气质温婉。 越闻星点头,她也不太愿意掺和别人的家事,只是看团团气得圆鼓鼓的小脸,多嘴问了一句:“刚刚怎么吵起来了?” “没事,他跟我闹着玩呢。” 团团大声纠正道:“我才没有闹着玩,我就是不喜欢去上画画课,那个老师画的画可丑了,我才要不学!” “团团!妈妈教过你在外面不要这样说话。” 小男子汉大概从没被妈妈在外人面前这样凶过,顿觉面子挂不住,瘪了瘪嘴,头撇去一边。 女人收起嗔怒的脸色,叹了口气,缓和声音道:“团团是大孩子了,有什么事咱们安静下来好好说,行不行?” 离检查还有一会,越闻星大概听了一下,差不多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不过就是母亲想让孩子去上课,孩子因为老师技术不到家不想去,两个人各有各的想法,意见不合才吵了起来。 江素心在一旁听完,忍不住在她耳边腹诽了句:“这孩子还挺有主见,我喜欢。” 越闻星让她别闹,团团妈妈已经将那家幼儿绘画机构的资料,在手机上找出来递给她看。 “就是这家,我看上面的宣传图还是挺不错的,而且我姐姐的两个孩子也都在这里学,当时也没想这么多,谁知道团团...” 话说到一半,女人不知道看到什么,忽然想起来,“对了,越小姐也是这个专业的吧,我看你上次画的画就知道,团团很喜欢,还装裱起来一直放在床头呢。” 越闻星温和地笑了一下,“专业谈不上,只是很喜欢的一个爱好。” 说到这里,团团妈妈随口怅然道:“如果你是团团绘画课的老师就好了,我也用不着这么操心。” 一句无心的话,当事人没觉得有什么,反倒是站在一旁沉默了良久的小男孩突然凑过来,拉住越闻星的手问:“姐姐姐姐,你可以来当我的老师吗?” “......”越闻星正想着怎么拒绝。 团团妈妈顿了一下,眼睛一亮,复又看着越闻星,郑重道:“对啊,这家机构最近好像正在招老师,越小姐有空的话,要不要去试一试?” “?” 作者有话要说:越闻星:我怎么觉得我被套路了。 第47章 47颗星 经过团团一家的热切引见, 贺太太在得到产检结果的同时,还得到了一份新鲜出炉的面试机会。 和江素心走出医院的时候,她整个人还是晕晕乎乎的, 看着手机上发过来的机构面试短信, 由衷问好友:“你信吗?” “这......”江素心故意吊她的胃口, “信则有,不信则无。” “......” 这是什么迷信用语。 越闻星纠正道:“我的意思是,我就在这碰见了个熟人,然后莫名其妙得到了一份工作,这样幸运的事是真实存在的吗?” “贺太太,自从嫁人之后,这几个月,你碰到的幸运事还少吗?”江素心揽着她的肩膀, “小心台阶啊。” 越闻星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好像也是。 “要我说你就别纠结了, 去试试也没什么,反正你现在在家待产, 多的是时间。” “我只是怕对方要求很高,你知道的,我的手...”越闻星抬起左手, 在面前握了握。 季时礼给她找的复健医师很权威, 跟着锻炼了不到一个月, 手部的酸疼感有明显好转。可是她还是害怕,上一次就是因为自己太过心急, 用力过猛才会导致旧伤复发。 这一回,她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江素心看出她的担忧,“其实, 教小朋友也许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呢?” - 越闻星回到家,一碗刚熬好的红枣乌鸡汤就端到了她的面前。 “......” 她坐在沙发上,目光从汤碗移到对面“虎视眈眈”看着她的两位长辈上,牵了牵嘴角,扯出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心里对于要不要面试新工作的那点纠结,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管它去干什么,只要能让她躲过这段时间就行。 面试的时间定在周末下午三点,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越闻星还是准时到达了短信上通知的地点。 按照面试的必备资料,她将自己之前的一些作品整理成册,并认真填写了一份个人资料。 面试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对方几乎没对她提出什么要求,只看过她的作品集和个人介绍之后,简单的问了几个问题,便提出有录取的意向。 “越小姐,请问你最早什么时候可以上班呢?”面试官笑眯眯地合上个人简历,把目光移到她身上。 越闻星被这种雷厉风行地面试流程惊呆了:“...上岗的话不需要证书之类的吗?比如教师资格证。” “这个可以先上岗之后再考。” 越闻星:“我上班不久,可能就会请孕假...” “这点我们也考虑过了,照顾女性是应该的。” 好像不论她说什么,面试官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你们不需要再考察一下我的工作能力?” 面试官把面前这一摞作品复印件整理好,微笑道:“我想,这些作品就足够说明一切,况且...” 越闻星竖起耳朵,“况且?” “已经有人跟我们提过这点,关于您的能力问题,我想,应该不用再考察了。” 面试官显然不愿意透露更多,直接了当打消她的顾虑,“越小姐可以放心,我们是专业的培训机构。” 临出门前,前台咨询员恭恭敬敬地将她送到门口。 越闻星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上车时,思绪仍然完全沉浸在刚才和面试官的对话中,脸色说不上难看,更说不上有多开心。 在车上等候多时的贺沉言看见她这幅表情,不由得问:“面试没过?” 越闻星:“不,他们对我很满意。” 贺沉言让陈伯把车内的温度调高几度,又拉过她的手拢在掌心里,柔声问:“那怎么不开心?” “我只是觉得这一切太顺利了,有点奇怪。” 贺沉言勾了勾唇,下定决心要哄她:“我老婆的工作能力毋庸置疑,哪里奇怪?” “贺总今天嘴很甜啊。”越闻星顺势窝进他怀里,怀孕以后,她对他的依赖程度好像变多了不少。 他眼里溢满暖色,手掌轻抚她头顶,“婚纱定好了,要不要去试一下。” “这么快?” 从他说起补办婚礼的事到现在,才过了五天。 虽然说她对于穿婚纱办婚礼这件事没有其他人那样执着,可只要是女人,没有谁会对洁白神圣的婚纱说不。 刚才还盘旋在脑海的那些疑虑通通被抛诸脑后,越闻星蹭了蹭他的颈窝,弯唇笑道:“好啊,现在去。” 贺沉言报了一串地址,陈伯立刻掉转方向盘,遵循指令。 轿车驶入浪漫气息浓厚的林荫道上,这条街几乎被各色著名的婚纱店占满了,每经过一家,都能看见橱窗里形式各样的婚纱礼服,洁白柔美的颜色将街道点缀得如梦似幻。 越闻星视线匆匆从窗外扫过,忽然生出点感慨来,她偏头去看贺沉言,喃喃道:“我这次真的要嫁给你了。” 刚抬眸,忽而感觉一阵温柔再次扑入怀里,怀中人嗓音闷闷地,“你会不会后悔?从小到大没喜欢过别人。” 贺沉言轻声笑了,作势想了想:“应该...会吧。” “啊?”越闻星坐起来,皱着脸。 “逗你的。” 贺沉言忍不住轻轻捏她细嫩的脸蛋,目光温柔,“我不觉得从一而终是一件坏事,尤其,是在喜欢你这件事上。” 越闻星笑了,眉眼灿烂,她稍稍收紧一些环在他腰间的手,忍不住道:“我也是。” “也是什么?”贺沉言问,“说清楚一点。” “你知道就行了嘛。” 鉴于车上还有外人在,越闻星扭扭捏捏,不肯直言。 “不说我怎么知道?” 他打定了注意想听她亲口说。 越闻星的脸不知道怎么就红了,她戳着他胸口,一字一句道:“你明明就知道。” “就说一句。” 贺沉言压低嗓音,在她耳边呢喃:“我想听。” 话里带着若有似无的诱哄。 每当他这样,越闻星就没辙,只能缴械投降,红着脸凑到他耳边,刚发出一个音节,车辆便稳稳停在了路旁。 陈伯一如既往地开口:“贺总,到了。” 如同得救一般,越闻星立刻转头,推开车门跑下去。 坐在车里的贺沉言笑意渐深,伸手摸了摸被温软触感碰到的耳垂,睨着眼前那抹倩影,不疾不徐地开口:“慢一点。” - 刚走到门口,越闻星就被放在大厅正中心的一套礼服吸引住了。 华珠璀璨,质地精良,嵌了珍珠的纯白纱幔从胸前缠绕裙尾,暗纹耀眼又不失华贵,裙摆足足铺开两米有余。 里面等候的工作人员,见人进来,连忙上前微笑问好:“贺总,夫人,这就是为您量身定制的婚纱礼服。” “这...我穿?” 越闻星去看身后姗姗来迟的人,贺沉言揽过她腰间,低声问:“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但是这也太隆重了吧?” 不仅仅是隆重,这裙摆又长又蓬,一身要穿上去,腰都得断吧? 像是看出她的顾虑,工作人员继而开口:“贺太太请放心,裙摆处都用的是最轻便又容易塑形的白纱,穿上基本上不会有什么负重感。” 越闻星抿抿唇,到底颜值战胜了一切,“那我去试试?” “去吧。”贺沉言看着她走进换衣间,自己走去男士衣橱这边,换上和婚纱一套的西装。 由工作人员帮忙,越闻星穿戴好后,看着镜子里面映着的人影,惊呆了。 身边整理裙摆的工作人员也由衷感叹:“贺太太身材好,这套婚纱一般人还驾驭不了呢。” 她腼腆地笑了一下,整理好胸前的白纱,抬起头,就看见贺沉言出现在镜框里。 目光相视。 他极少穿纯黑色的西装,却出乎意料的好看。 男人的眉眼冷峻凌厉,五官深刻夺目,剪裁合体的西装衬得身材欣长。自从他出现,越闻星的目光就再也不能从他身上挪开。 她转过身,觉得他和平时有些不同,又说不出来是哪里。 直到眼前的人缓缓走进,她才发现,他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束妖冶鲜红的玫瑰。 周围的人群缓缓退开,或艳羡或微笑地看着这边。 整个大厅灯光变换,舒缓悠扬的音乐也深受鼓舞,一束追光将她整个人笼罩。 越闻星不由得紧张,手掌窜上一层汗意。 贺沉言提步郑重地朝她走来,目光专注而虔诚,只为她一个人变得温柔,“贺太太,你今天很美。” 她眼眶湿润,微嗔道:“你干嘛呀,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接受不需要准备。” 话音落,贺沉言单膝跪地,将手中的花束捧至她近前,音色深沉:“越闻星,嫁给我,好吗?” 周围一阵欢呼与回应,都掩盖不住主人公此刻颤抖的心绪。 越闻星从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完成自己的求婚仪式,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饱含着笑意傻傻点头。 “...好。” 她接过那束代表着爱情的玫瑰,再众人殷切欢喜的目光里,吻上心爱人的唇瓣。 末了,越闻星环着他的腰,在男人耳畔轻轻问:“这次是真的了?你想娶的人是我,不是因为我能带给你的那些身外之物。” 贺沉言的怀抱微微收拢,眉眼情深,“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有你,这次是,以前也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 贺沉言依着她,缓缓开口:“从很久以前,一个女孩送给我两颗星星开始,她告诉我——” “等等,我来说。” 越闻星从他怀里探出头来,悄悄伸出手掌心放到他面前,眉眼灿烂:“你看,我把星星摘下来了,现在...” 她弯唇,压低声线,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悄悄接上那句未说完的话:“现在,送给我最爱的人。” 贺沉言看着她空无一物的手掌心,“星星呢?” 越闻星笑:“已经在你怀里了呀。” - 次年七月。 覆云集团总裁一家出游的照片被人拍到,俊男靓女,言笑晏晏。 曾经玩世不恭的越家千金怀里,抱着刚满两个月的婴儿,掌管几千号人生计的贺家掌权人陪同在侧,目光温柔。 小公主取名贺星辰。 贺星辰周岁当天,覆云集团微博账号正式官宣,彻底打破了这么多年来,坊间传闻两人不合的传言。 随后经由当事人接连配文转发—— @了呀了:这一次,我赠星辰予你。 @贺沉言x:万分荣幸。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