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月》作者:杜渐 文案 第二十届中国电影金华奖颁奖典礼上,新晋小花温淑斩获优秀女演员奖,主持人捏着话筒开了个玩笑八卦:“听说温小姐和周导还是高中同学呢,想来交情应该不浅?” 周导,娱乐圈最年轻的天才导演,才华横溢,但出了名的不近人情。 彼时温淑一袭红裙站在聚光点,明眸皓齿笑得张扬,语气肆意稍带轻嘲:“不熟。” 这话一出直播间千万人刷屏,两家粉丝各自抱走蒸煮纷纷表示不约,公屏掐架谁也看不起谁。 而台下一直安静坐着的周文律突然起身,施施然走到台上接过主持人话筒,语气漫不经心又似温柔缱绻:“你说不熟就不熟?” - 温淑一直以为年少时期的恋情是她的一厢情愿,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么多年,她才是那枚干干净净的,一直悬在周文律心上的月亮。 【肆意明媚大小姐x斯文败类心机帝】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娱乐圈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淑 ┃ 配角:周文律 ┃ 其它:甘棠、解语、鹿景、陈嘉一 一句话简介:请君入瓮 立意:双向奔赴才有意义。 第1章 温淑这辈子没想过,自己还能和周文律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 他们之间隔着一方茶几,一些资料凌乱散落在上方,以及半截被掐灭的烟浸在边角烟灰缸的湿纸里。 坐在身侧的经纪人毛姐正和对方交谈着,她微垂着头,目光堪堪落在对面人的手上,修剪得分外齐整的指甲落入眼帘。 温淑别开眼,喝了口水,试图缓缓胃里隐隐约约传来的不适感。 “...那就这么说好了,周导我下周日带着温淑来试戏。”毛姐压下上扬的嘴角,眼角的笑纹却将她出卖得一干二净。 “嗯。”周文律伸出手抽了张纸,慢条斯理擦了擦掌心微沁出的汗意。 他目光不着痕迹掠过温淑面前的纸杯,将揉成一团的纸巾扔进旁侧的垃圾桶,补充道:“温小姐自己来就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温淑的错觉,温小姐三个字似乎被他念得重了几分。 颇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温淑内心一个咯噔,觉得她经纪人这把好算盘估计要打不下去了。 “好,到时候等您的通知。”毛姐当然不知道她内心这些小九九,对着周文律笑得格外灿烂。 温淑双腿并拢,趁着起身瞬间余光又扫了眼对面,周文律依旧坐在沙发上,头也没抬只看着自己手中的剧本,丝毫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 她脚步顿了顿,弯腰顺手将面前空了的纸杯拿起,捏扁了扔进一旁垃圾桶里。 这才跟着毛姐出了门。 八月中旬,刚过盛夏没多久,而S市地处南方,此时空气里依旧弥漫着一股闷热。 几乎是踏出酒店大门的一瞬间,温淑觉得自己胃里一阵翻涌泛酸,比刚才待在房里更甚。 毛姐给她打开车门,此时没了外人,她没好气瞪了眼温淑:“你今天怎么像个木头一样话都不说,平日里的嚣张气焰呢?” 温淑给自己系好安全带,透过窗又看了眼自己刚出来的酒店大门,弹了弹腕上的手链,颇有些漫不经心地回她:“不是你叫我乖一些吗?” 毛姐狐疑地看了她两眼,嘀咕道:“这话讲的,好像我以前说的你就听了似的。” 没等温淑回答,她像是随口又问了句:“你们俩气氛怪怪的,我咋觉得有点不对劲,听说周导也是江市人,不会认识吧你们?” 温淑心里突突地跳了两下,脑子里闪过刚才周文律不经意抬起头的瞬间,对方的目光深邃而沉静,一改记忆里的模样。 “不认识。”温淑避开毛姐打量的目光,下意识回道。 - 立秋那日S市下了场大雨,像是在迎接秋天的到来。 此后接连又下了好几天,直到今日才放了晴,因着被雨水洗刷过几遍的缘故,这座城市焕然一新。 温淑眯着眼将座位后调,躺下的瞬间便感觉到胃疼减轻了不少。 毛姐一边开车一边絮絮叨叨:“这可是你转院线的重要契机,我看周导对你也挺满意的。” “不是说周导为人不近人情么,我看也没传闻那样啊,这不咱们一约就出来了?” 鬼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温淑在心底吐槽,面上却仿若未闻,翻了个身背着毛姐侧躺着。 毛姐也不在意对方冷淡的态度,自说自话格外开心:“新助理刚好明天就到了,你家密码我昨天告诉她了。”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微顿严肃了些:“这次是我老家一个表姐的女儿,刚毕业来实习的,不会像之前那样了,绝对靠谱。” “嗯。”温淑单手捂着胃,懒懒应了声。 “周导这本子挺好的,我看里面的女二就是为你量身打造,我看了下之前网上就有评论说你挺合适,势头还不错。”毛姐道,“毕竟你也是拿了飞花奖的新晋小花,演技这关还是过得去的,试戏好好表现就八九不离十了...” “毛姐,”温淑打断她的话,“在前面的路口停车吧,这离小区也不远,我自己走回去。” 温淑揉了揉眉心,长吁了口气,有些无奈。 她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答应毛姐来走这一趟。 “喔。”毛姐放慢速度,从抽屉里替她拿出墨镜和口罩,没忍住又嘱咐了句,“小心点。” 温淑戴好口罩嗯了声,声音有些闷闷的,下了车朝毛姐挥手告别。 此时天色尚早,都未到傍晚工人下班的点,街道没什么人,来来往往的车辆也不多。 道路两旁的绿化带种植着不知名的花,黄的红的绿的紫的,正是盛放的时候。 温淑突然想起自己家里那盆被她养死的月季来。 “光照要充足,土壤干了之后及时补充水,并且每次要浇透。” “花期前后可多用些磷肥。温度最好在十八至二十八度。土壤选用透气、肥沃且微酸性的。” 彼时被誉为天才导演的周文律还是少年模样,端着陶瓷盆,用沾满灰土的手拨了拨月季苗,含着笑给她解释。 真诚,含蓄,有耐心。 和如今外人评价的冷淡,毒舌,不近人情截然不同。 - 从她下车的路口走到小区不过十几分钟的距离,但南方的天气说变就变,眼看着刚刚还有几分日光,还未等温淑走到小区口,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开,顷刻间下起了瓢泼大雨。 好在这一片是商业区,温淑拧起包挡在头顶,冒着大雨跑进对面不远处的奶茶店里。 “哟,快擦擦。” 老板看着冷不丁闯进来的人,从后台扯了跟毛巾递给对方,凑近了才发现是温淑,便笑了声:“怎么也不带把伞,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的。” “没注意,想着应该用不上。”温淑随意擦了擦,“帮我煮杯咖啡呗瑶姐。” “快别咖啡了,赶紧回去洗个澡。”瑶姐白了她一眼,“这种天气要是感冒可有你好受的。” 说着就递了把伞放在温淑面前的桌子上,又八卦道:“你最近不是没事吗,去哪了这是?” “去谈了个剧本。”温淑避重就轻,朝她感激地笑笑,“那我先回去了,伞我明天让新来的助理给你送来。” “得。”瑶姐应了声,将她送出门。 看着对方撑着伞消失在视野,瑶姐这才擦了擦手迈进自己店里。 “瑶姐,你说温小姐怎么看起来有点不开心的样子?”店员探了头,八卦道。 “出门突然遇到暴雨能开心吗?”瑶姐随口一接,坐回收银台拿出手机打开了微博。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就要到下班的点,瑶姐正打算关手机回家做饭,却被一条迅速往上窜的热搜抓住了眼球—— “温淑周导 长夜 ” 瑶姐忙不迭点进词条。 “#温淑周导 长夜#据知情人拍摄,下午两点,新晋小花温淑被拍到在光辉大酒店与周导相谈甚欢,而在此前周导曾向媒体透露,改编自零落的仙侠小说《长夜》正在选角中,你觉得温淑适合书中的哪个角色呢?作为95后四小花之一,你看好温淑的未来发展吗?” 底下九宫格里是打满了马赛克的图片,也不知道这些狗仔蹲了多久,从温淑挽着经纪人踏进酒店,到在酒店房间里和周导隔着茶几对话,再到温淑与经纪人离开酒店,再加两张温淑和周文律的单人艺术照,一应俱全。 最中间是一张GIF,但画质有些模糊,似是周导递了份文件给温淑。 瑶姐反复看了几遍,退出时再看,刚才还在中游位置的热搜一瞬间窜到了上方,末尾标识已经由#热#变更成了#沸#。 不愧是周导,瑶姐啧了声。 网友们讨论声正热烈,热搜当事人温淑却深陷在睡梦中。 她梦回了在长礼上学的日子。 那应该是平平无奇的一个下午,她坐在音乐室里练琴,而少年周文律如往日一样站在她身侧不远处安静地听着,手里突兀地握着一把扫帚。 少女温淑将双手摊开展示在他面前吗,找他搭话;“我们学钢琴的不能留指甲。” “但是我又很喜欢做美甲。”少女温淑撅了噘嘴,“可真是两难全。” 少年闻言颇为腼腆地笑了下,嘴巴张张合合,也不知道他回了句什么,温淑只看到梦境里的自己随即捂着嘴眼眸弯弯,是藏不住的笑意和喜欢。 她像个透明人似的游离在梦里场景之外,焦急地想要上前去听清楚些,画面却到此破碎,场景突然变换成她大学毕业那天。 少年眨眼变成青年。 褪去青涩,对方一身西装笔挺站在她面前,语气低柔缱绻:“绒绒,我们能不能还像从前一样。” 那日应该也是下着一场大雨,夹杂着阵阵雷声,雨水噼里啪啦砸在道上,浸湿了她的小白鞋,溅开在她裙摆,鲜红色的长裙被雨水晕染渐变成深红。 她看到梦里的自己只低着头,目光紧紧盯着对方同样浸泡在水里的鞋。 也不知两人站了多久,温淑抬起头,轻嘲回道:“周文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回到从前,回得去吗?” 她顿了顿,一把扫开挡在她头顶的伞,似笑非笑:“再说了,你也配?” 第2章 “小温姐,你看这雨还真是下个没停。” 助理探头开了窗往外看,不由感叹了一句,余光里瞥了一眼身侧坐着似乎在神游的人。 温淑漫不经心应了声,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紧握着剧本。 她垂着眸,目光落在面前的木桌上的黑咖啡上。 “小温姐,你紧张吗?”助理停不住嘴,安静了两分钟又打开了话闸。 《长夜》毕竟本身就是大ip,由周文律执导不说,原作者零落是近几年影响力较大的网络作家之一,这次还担任编剧一起参与制作,尽管影片还在选角阶段,但这期间已经有多条热搜冲进了前十的位置。 温淑出道以来,除了最近播出的一部校园剧尚有热度外,一直都不温不火,也就是这个原因,毛姐趁热打铁让她来试试《长夜》的试镜。 正出神间,毛姐的电话将她思绪拉回。 温淑接通电话,对方有些沙哑的声音传到耳边:“你到了吗?” “感觉怎么样?”没等她回答,毛姐又问。 温淑翻页的手一顿,想了想如实回答:“这还没到我呢,再说了,这试戏还能有什么感觉不感觉的吗,要不您亲自过来体验一下?” “可别。”毛姐笑了下,“我吃不来这碗饭。” 又细碎聊了两句,毛姐挂了电话,助理小夏的眼光一直偷瞄这这边,温淑有些莫名:“怎么了?” “姑妈跟你说的什么啊?”小夏顺势问道。 “关心了一下手下摇钱树的心理状态呗。”温淑回,放下了手中的剧本,拿起桌上的黑咖啡喝了一口。 确实快该轮到她了。 - “你怎么会想到用温淑?” 说话的人是个中年大叔,肚子已经微微发福,明明是该疑问的语气,偏这人讲出来倒像是已经确认了般。 周文律侧头看了说话的人一眼,又低头看录屏。 他今日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微垂着眼,长而翘的睫毛挡去了身边人打量的目光,微蹙的双眉之间好像藏有很多深沉的心事,薄抿着的唇透露出些许主人烦躁的心绪。 “张导这话我可不敢接。”周文律随手翻开旁边人递来的资料,随意扫了两眼。 “从上一位艺人进来到现在,你看了八次手表,而且这笔敲得我耳朵都起茧了。”被唤作张导的中年男人答非所问,“我没记错的话,温淑是下一个试镜的。” 周文律放下手中资料,站在他身后的助理好奇地伸头—— 正是温淑的个人资料。 张导笑了下,拍了拍周文律的肩膀:“得了,咱们俩合作了这么久,有什么能瞒住我的眼睛。” “我看了温淑在《再见,飞鸟》的试镜,未删减版的。”周文律忽然坐正了身体,盖上了笔帽端端正正摆在了桌子上。 《再见,飞鸟》正是由温淑饰演女主的一部校园剧,男女主青梅竹马,从校园到殿堂,又恰巧播出时间正值毕业季,算是大火了一波。 张导闻言来了几分趣味:“你什么时候关注那边的演员了?” 他边说边伸手拿了桌上的资料,随意翻了下“所以她现在是想转院线咯?” 张导目光停留在温淑照片上,啧了一声,“别的不说,这长相,简直就是西禾本身,唉,你说,她和那谁的事是真的假的啊?” 周文律从他手中抽走资料,淡淡道:“坐好,人来了,我邀你来不是让你来八卦的。” “你这人忒没意思。”张导撇了一嘴,随着对方的目光看去,正是话题中心的人来了。 本人比这资料上的照片还要漂亮些。 张导脑子里掠过这个念头,不由眯了眯眼,看着她一点点走进来。 温淑今日穿的是一条抹胸及膝红裙,外面搭了件短黑西,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头。 周文律看向镜头,朝助理比了个手势,低头说了几句话。 西禾在《长夜》这本小说里虽然是个女二,但戏份并不比女主角少。 也许每本仙侠小说中,总有这么一个小师妹,身出名门,骄纵又天真。作为太白派掌门之女,西禾众星捧月地长大,一心恋慕掌门父亲的嫡传弟子,也是《长夜》男主、太白派大师兄钟长夜。 在外人眼中,他们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可实际上钟长夜心心念念的,是与他一起进山却因为天赋不够只沦为外门弟子的女主江月。 求不得,生怨憎。 西禾仗着自己身份闹出一系列事后堕入魔窟,父母一夜白头,被觊觎掌门之位许久的执法师叔借机囚禁,最后父母为了保护西禾而殒身。 又恰巧此时男女主心意互通,面对一系列打击西禾以身饲魔,最终与师叔同归于尽。 而温淑今日要试戏的部分,正是《长夜》大结局,西禾临死之际询问钟长夜有没有对她上过一份心。 温淑调整好呼吸,等待着通知,看着得了周文律口令的助理小跑到她身边。 “温小姐,周导说,让您换一场戏。” ? 温淑刚提起的一口气不上不下哽在喉间,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周导说,您的戏份换成,西禾对钟长夜表白的那一段。”助理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温淑。 天大地大甲方最大,更何况还是自己主动来试镜的。 温淑又吸了口气,趁着调整情绪的间隙看了眼对面坐在椅子上的人,可对方隐没在摄影机后,她无法窥探神色。 周文律之前发给她的剧本是齐全的。 就算不齐,这本小说当初她也是追着连载看到完结的。 西禾对钟长夜表白的戏。 温淑从记忆里扒拉出这一段的剧情—— 【“那日阳光正好,西禾兴高采烈地穿上了母亲为她准备的仙裙,红衣如火,她肤色本就白皙,唇色如玉面点朱砂。试问,太白男儿谁不为她停驻脚步呢?”】 温淑将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再抬头,眼眸流转。 张导一改吊儿郎当的姿态,坐正了身体,也凑过头去看镜头里温淑。 在她抬眸那一眼里,他感受到了来自于她气质上的变化。 人还是那个人,可在这一瞬间似乎在温淑身上看到了西禾的影子,他推了推周文律,压低了声音道:“好家伙,你这双发现美的眼睛可以的。” 周文律没理他,目光紧盯着镜头。 【西禾穿过太白长廊,放出自己的飞鸟,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对着鸟儿道:“带我去大师兄那。” 鸟儿朝后山飞去,西禾踩上红莲剑,跟随它来到了后山。】 【“大师兄!”西禾捕捉到钟长夜的身影,蹦下红莲剑掏出了一个小盒子,炫宝似的说,“看看这是什么!”】 由于没有搭戏的人,温淑只停顿了一瞬,状若无意虚空比划了一下,笑道:“这是我前几日历练时偶然得来的水灵玉,我想着对我没什么用,倒是师兄你很适合,不如就赠予师兄你了!” 镜头里的温淑侧着身,抬手捧着“水灵玉”,仿若对面真的站着欢喜的人,眼眸里是藏不住的喜欢。 周文律神色恍惚,无意识间抓紧了桌面边沿,指甲尖泛出一股白来。 【西禾不等钟长夜拒绝,将水灵玉塞到了他怀里,有些害羞地后退了一小步,又忍不住抬头去看那个深藏在她心中许多年的男子。 太白山四季如春,后山种满了她喜欢的灵植,许是感受到了她的欢喜,平地风起,落英缤纷。 西禾心跳如鼓,在钟长夜无奈的目光里期期艾艾开口:“大师兄,” 她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脑海里浮现出昨日好友给她想的法子,正准备向前一步—— 钟长夜却是感受到了什么,不动声色退了一步,笑道:“小师妹今日这衣裳真好看,是师娘新做的吗?” 西禾舔了舔下唇,心中有些失落,只好接话:“是的,大师兄也觉得好看吗?” “好看的。”钟长夜收了剑,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枚凤羽簪到西禾头上:“水灵玉我收下了,这枚凤羽就当做我给师妹的礼物。” 一定要这么泾渭分明么。 西禾垂眸藏下自己的失落,酸酸涩涩的感觉充盈在心间,又思及到近几日听闻的流言,她勉强憋出一个笑,在钟长夜转身之际还是没忍住开口询问:“大师兄,西禾一心切慕你许多年,难道师兄对西禾,没有半点想法么?”】 镜头里的温淑笑得有些勉强,好看的眉眼间夹杂着落寞。 周文律扶了扶眼镜,目光透过镜头,回到了夏日里某一天。 记忆里,温淑也曾用这样的眼神,无数次面对着自己过。 那日正是高二分科考前夕,九月开学之际,他像往常一样拿着扫帚去打扫公共区,怀着心中蕴藏的隐秘,乘着电梯抵达五楼音乐室。 也一如往常,那个少女依旧坐在电子琴前,如流水般的琴音倾泻而出。 他隔着窗,伫立良久等到尾音消失才敢轻叩音乐室的门。 少女应声回头,明眸皓齿,朝他展开笑颜。 “你来啦。”少女温淑提起裙摆,在他身前转了一圈,“这是我妈前几天回国给我带的裙子,好看吗?” “好看。”少年周文律握紧了扫帚,抿了抿唇,嘴角微微上扬。 “嘿。”少女温淑又坐下,侧头看他,“你知道刚才我弹得什么曲子吗?” 少年周文律摇了摇头。 “是《秋日的私语》。”少女温淑扬了扬下巴,即兴演奏了一小段高潮,眼带狡黠,“我说,你们班怎么总是由你负责音乐室?” “你该不会是,”少女温淑随意摁了几个琴键,叮咚清脆的阶调在琴房里打转,她笑意盈盈,说得漫不经心,“喜欢我吧?” 第3章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S市天气渐渐转凉,这几日雨下得少了便有些干燥起来。 温淑住的小区里种了许多树,她每天早上起来跑步时便能看到小道上落满了树叶。 溜达了一圈回到房间里时小夏还没睡醒,她倒了杯水站了会,这才拧起了茶几上的手机。 三个未接来电提醒的短信,还有一条微信未读消息—— 周导:合同你经纪人拿走了。 看到这个时隔多年未联系的账号发来消息,温淑恍惚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没有删掉周文律微信的。 当年太过矫情,总觉得谁先删了对方账号就算谁更在意,那会网上流行着一句话,说什么恋人间最极致的分手态度便是不删好友,也不再联系。 后来有时候忍不住想念,又偷偷去看对方有没有将自己删除。 再后来日子太长,就将这事给忘了。 看着这个备注,温淑敲敲改改,看着界面上方变成了单字“周”,礼貌性地回了个好的,又觉得太过生硬,补了句谢谢。 第一次见到周文律,是在高一开学考。 温淑中考失利,于是刚开始进了个靠后的临时班。 一整个漫长的暑假消磨得人没什么学习的兴致,尽管听到了分班考几个字,这班上大部分人也没什么学习的心思,于是埋头苦学的周文律在男生堆里便显得有些不太合群。 彼时温淑只觉得这人过于安静,被欺负手都不还,恰巧这临时班上的临时班长是温淑的初中同学,于是颜控温某路见不平做了回好事,让自己兄弟照顾了一二,当时只想着,这人这么爱学习,指不定分班考能进A班和自己成为同学呢? 后来事与愿违,温淑也没放在心上,直至有回同闺蜜出去吃饭,又见到了这位男同学。 那时她和江轻正掐架,在贴吧为自己拉票争校花的位置,想着既然是闺蜜的竹马,怎么说也得拉拉关系让他给自己投上一票,为此便开口询了个联系方式。 谁知道后来牵扯至深,剪不断理还乱。 而如今周文律不再是男朋友,而当初自己说的老死不相往来也成了年少里无数不作数的誓言之一,兜兜转转,倒是称呼又从周文律成了周导。 只是,再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周导了。 “想什么呢?” 冷不丁的听见毛姐的声音,温淑吓了一跳意识回笼,才见到了毛姐抱着猫下了楼出现在客厅里。 “什么时候过来的?”温淑掩饰性擦了擦头发,隔着衣服下的心跳如雷。 毛姐rua了两把猫,对方不情愿地偏过头,十分高傲地跳了下去,她这才拍了拍衣服回:“你跑步那会,过来跟你说个事。” 温淑蹲下腰,猫趁势跳进了她怀里:“什么事打个电话说不得?” 看着这猫惬意地窝在温淑怀里,毛姐笑了下,念叨:“都说猫儿通人性,你当初捡了它,现在就粘你,”她不免有些艳羡,又接着说,“我下午得出趟远门,路过你这来看看。” 温淑嗯了声,低着头用手给猫顺毛,随口问了嘴:“去哪呢。” 毛姐笑意半敛,回:“一些私事,昨天我过去把合同签了,你待会自己补个签名,不是我说你这些多少也上点心。” 温淑没说话,心想,周文律还能坑她不成? “差点忘了,片方说想找你唱主题曲。”毛姐掏了文件出来递给温淑,“我没说准话,你看看想不想接,不想我晚上就给你拒了。” 温淑有些意外,放跑了猫接过文件看了眼,带着疑惑问:“请我唱主题曲?我都八百年没唱过歌了,怎么会想到让我来唱的,这一般不是要么请大牌要么让女主唱吗,让我这个女二唱算什么事?” 毛姐回:“我也不清楚,说是原本唱的人有点私事唱不了了,然后对方推荐了你。” 温淑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名字,抿了抿唇,没继续追问下去:“那接呗,给钱就行。” 毛姐被她这话逗笑应了声好,又叮嘱了两句才放心出了门。 - 虽然没有得到正主的回应,《长夜》官方微博也没官宣,但温淑疑似拿到西禾的消息还是窜上了热搜。 “非官宣不约。” “期待温淑的西禾!/[爱心]” “书粉来说一句,零大编剧肯定不会让人失望,单颜值来说,温淑还是很符合西禾这个角色的,前排先观望了,希望不要让我们失望。” “就这演技,待在偶像剧演演花瓶不好吗?” “......” 温淑此前不温不火,但所幸路人缘一直算良好,各类营销号下场,热搜热度持续高涨不下,也突然冒出来一些“知情人”开始爆料温淑的黑料。 温淑切了小号看得索然无味,在心底吐槽这些水军黑她文案也不换一换,这千篇一律的通稿属实看得有点腻味。 九月底进组,而此时还在上旬,毛姐趁着热度给她接了个ROSE的代言,正好对方新品主打中国色元素,发布日子定在了中秋。 约拍的日子定在十号,天气骤然降温,温淑不得不披了件外套,掐着点到了对方的写字楼。 此时还算早,工作人员含笑:“我们经理说让您先休息会,摄影师还在调场景和灯光。” 温淑说了声谢谢,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隐隐发疼的胃。 化妆室离摄影棚没多远,温淑对声音敏感,隐约听到了些唱歌的声音,没忍住循着调子望了一眼。 工作人员眼尖,忙给她解释:“那边是录音棚,今天有人租了满天,但是办公室里头的海绵坏了,隔音出了点问题,所以外头总能听见一点。” 温淑哦了声,收回了视线,脑子里却不由自由跟着刚才听到的调子哼了遍。 怪好听的,也不知道是谁的新歌。 说是先休息会,到了化妆室才发现里头已经坐满了人候着了。 温淑脱了外套,换上品牌方给的衣服,又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戴上了要展示的首饰,等正儿八经搞完坐上了椅子化妆,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快一个小时。 “温小姐皮肤可真好,”化妆师捏了化妆蛋,笑着夸了句,“您这皮肤白,我底色就不上太深了。” 化妆注定是个漫长的过程,温淑早上不到六点便被小夏喊醒,从出门到现在就喝了口清粥,面包都没啃上一口,此时又困又饿,没忍住眯眼打了会盹,迷糊间应了声好。 也不知睡了多久,温淑自然醒了过来,化妆室里人走了大半,此时就剩下了一名化妆师。 再一看时间,也不过是过了一个小时多一点。 “您再休息会吧,摄影师吃饭去了,说是两点准时开拍。”剩下的那名化妆师估计是个实习生,年纪看着不大,正收拾着桌上散乱的化妆工具。 温淑说了声谢谢,看着对方背着化妆箱小跑出化妆间,这才松了口气懒洋洋趴在了座椅上。 “小温姐,我怎么觉得......”小夏挠了挠头,有些不解,“不是定好的十二点拍吗,这会才十一点半都不到呢。” 温淑有些无奈,好在化妆室关了门:“少问,你去吃点东西吧,待会上来的时候给我带杯咖啡。” 小夏哦了声,乖巧关了门出去了。 温淑松了口气,压下不舒服的胃,抬眸看了眼镜子。 ROSE中文名叫蔷薇,在国内小有名气,首饰多以国风为主。 而温淑如今身上戴着的这一款新品,主打色系为冰蓝色。对方想趁着她拿到西禾的热度营销,这次给她配的衣服是改编过的交领襦裙,上红下黑,边缘用金色丝线绣了圈暗纹,裙摆隐约可见一只火红的凤凰。 估摸着是原创设计师手工赶出来的,用足了心思。 ROSE新品项链是由一根细细的水波银链和中间坠着的一枚蓝色的月亮组成,细细的银边包裹着蓝玛瑙切割成的弯月,恰巧落在了温淑锁骨之间,她皮肤本就白,这会又化了妆,在化妆间白炽灯的照射下,无端透出一股冷意来。 写字楼层结构差不多,温淑出了化妆间,下意识又望了眼那间录音棚,但这下没什么声音传出来,工作人员估计都去吃饭了,整层楼空空荡荡的,分外安静。 温淑顺着走廊走到尽头,抬起头看了眼,往左进了女洗手间。 刚进去没几分钟,外面传来了水龙头哗啦啦流水的声音,紧接着一道尖细的女声响起—— “你看见没,今个温淑在咱们公司拍照呢?” 听见自己的名字,温淑开门的手一顿,习惯性打开了手机录音机。 这有人问,肯定有人答,与此同时另一道略粗声线的女声传进温淑耳里。 “看见了啊,刚签的代言人吧是。” “啧,她不就是个二线小明星,能拿到咱们代言可别花了不少心思吧?” ? 温淑眨了眨眼,脑子上方闪过许多问号。 不是姐们,我好歹也是个二线啊,怎么你们一个国内轻奢品牌这么瞧不起的吗? ROSE最早其实并不算轻奢。 品牌创立至今不过几十年,最早的创立着是个手艺人,资料上写着是个苗族老太,公司之初也不过就是个手工坊,苗族老太的女儿学的是珠宝设计,又继承了老太的手艺,后来才渐渐把公司做大。 公司起初也只做银饰,后来壮大了才开始涉猎其他品类,只不过销量都不太好,而机械替代手工又是必然之路,失去了手工这一特色的ROSE只能另辟蹊径,将定价压在了千元以内,毕竟银不如金类来得值钱。 但不得不说这条蹊径给ROSE打开了市场,这个大部分人都能承受得住的价格将ROSE从小众推向了轻奢。 “你没看网上说的吗,她是靠□□才进的周导剧组呢!” “不是吧,周导哪里是这种人。” 温淑头顶又升起一个问号。 “温淑漂亮不?男人啊,都是这个尿性,这你就不懂了吧。” 尖细音女人语气得意洋洋,接着说:“你看没看爆料,都说乔鹭这个女主是她抢来的,原本定的女主是程雪。” 粗糙女人啊了声,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程雪不是女二吗?” “对啊,”尖细音趾高气扬,“人家和赵子枫在一起三年了,如果不是温淑抢的,一个正牌女友参演的戏怎么会沦落到演女二?” “这不好说吧,温淑不是更火一些吗?” 这人有眼光啊。 温淑捂住嘴,还是没忍住点了点头继续听着自己的八卦。 “嗐!你真是蠢!《飞鸟》一个小网剧,当初谁看好它,准扑的剧。”尖细音语气十分不屑,“你没看赵子枫发的微博吗,明里暗里说的就是温淑喜欢他啊,求而不得从第一部 剧追到《飞鸟》来的!” “算了,不跟你说了,榆木脑袋。” 水流声戛然而止,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温淑长呼了口气,按下暂停键又等了会,这才开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哎,刺激啊。 温淑将手伸到水龙头下,冰凉的水漫过手掌。 看着面前镜子里映着自己的脸,温淑缓缓眨了眨眼,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弯了弯唇角。 温淑越看越不明白,怎么着她寻思她这脸,也只有赵子枫倒贴的份啊? 说她倒贴赵子枫?请问他算哪门子葱,配几把钥匙? 第4章 “我说,你那天怎么突然临时改镜头?” 虽说《长夜》开机定在月底,但周文律作为导演,十号就赶到了横店。 张导作为副导,此时正跟着他一同逛取景点。 不比S市入秋的气温,横店依旧热得出奇。 周文律今日戴了副墨镜,宽大方正的褐色镜片挡去他半个脸,出门穿的白衬衫因着出汗的缘故后背湿了一片紧紧贴在身上,有热风吹来时便如气球一般鼓了起来。 不知哪里来的错觉,张导觉得今日周文律的心情似乎比往日好些,他八卦惯了,没忍住问出了蕴藏在心中许久的疑惑。 周文律挽了挽衣袖,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 “嚓。”的一声,他微微低头,叼了根烟在嘴里。 日头西斜傍晚时分,此时已至晚上饭点,街边小贩叫卖身不绝于耳,偶有散步的老人牵着宠物狗走过,从窗子外看去夕阳染红了半边,而月亮已经悄悄地升了起来。 “许是这场戏更生动吧。”周文律眯着眼不知看向何处,嗓音略微沙哑。 张导不疑有他,呵呵笑了声应和:“确实,温淑好像不是科班出身的吧?如果我没记错她好像是学音乐的?” 没等对方回答,他又补充:“就是可惜了,遇到个渣男沾了三分骚。” 周文律眼皮跳了跳,下意识抖了下手中的烟,问:“什么?” - 拍完ROSE的代言后温淑手头也没其他工作,算是度了个小长假。 说来也是巧,今年中秋9月29,而30号《长夜》开机,ROSE这一波广告加上《长夜》的热度,简直捡了个大便宜。 微信群应该是临时建的,此前温淑并不清楚这部片子其他角色定了谁,她也没问周文律,直至进了群,才发现女主江月这个角色定了甘棠。 “甘影后价格可不低。”毛姐道,“不过甘棠人挺好的,你可以接触下。” 温淑应了声好,回:“不过我在群里好像没见着男主,估计得等到开机那天了。” 毛姐笑了声:“总归不会是赵子枫。” 温淑隔着电话翻了个白眼:“可别跟我提这名字,有点生理性反胃。” 毛姐那边安静了会,语气随即变得正经起来:“绒绒啊,等你火了,就是让别人等你的时候了。” 温淑舌尖抵在上唇,这么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喉间有点干涩,她故作轻松笑了下:“怎么突然提这档子事,我不是都录了音吗?” “赵子枫那件事我会处理的,绒绒,还不到时候,你再忍忍。”毛姐说,“周导这次片子远不止明面上投资的那么多,你只管好好演戏。” 温淑缓缓眨了眨眼,轻轻应了声好。 虽然S市也是南方,但这边人口味嗜甜,温淑刚来这的时候一度吃不习惯,什么到嘴里都是寡淡的,那时刚入娱乐圈,一没资源二没人脉,公司起初给她接的都是一些平面模特,每天跑前跑后累死累活,到手的钱公司还要扣一半。 无数个睡不着的夜里,与家里人决裂的场景便浮现在脑海,母亲看似平静却发抖的手,父亲咳嗽不止的喘息声仿佛还萦绕在耳边。 这是来到S市的第几年了呢? 毛姐这一声绒绒,喊得温淑差点哭出来。 - 即将要官宣,角色定了谁就不再是秘密,《长夜》团队的宣传负责人在群里简明扼要说了下,已经可以开始预热爆料了。 温淑掏出珍藏许久《长夜》珍藏版,对着To签拍了张照,又从相册里翻出几年前和零落的合照,反反复复修了许久的图,这才发了条微博。 @温淑v:追星成功@零落v。 小夏还在整理东西,放在一旁的手机提示音叮咚一响,听到声音忙点开微博,随即震惊大喊:“小温姐你居然有To签!!” 温淑胡诌:“当年我可是排了四五个多小时的队呢。” 小夏跑过来摸了摸签名,呜呜了两声:“零落太太签售会那年我高考没考好,本来票都买了,结果我妈没让我去,可恶啊。” 温淑笑了声,想起自己当初早上五点被周文律喊醒,两人大清早跑到了展会馆,结果工作人员还在布置场景,硬生生将他们拦在门外不让进,结果吃个早饭回来后发现入口就已经开始排队了。 为此她那时发了一通脾气,觉得他不该喊她去吃那个早餐。 那时候真是恃宠而骄啊。 手机在发了微博后就震个不停,温淑点开评论区一个个地看,一边回小夏:“没事儿,零落这次是编剧呢,回头我给你要个签名。” 《长夜》官方微博过来点了个赞顺便关注了温淑,与此同时零落转发了她的微博。 @零落v这明明是我的台词!!!//@温淑v:追星成功@零落v。[图片][图片] 这会正午流量本就大,《长夜》词条tag一打,各类营销号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网上讨论声正热。 “之前谁说温淑拿不到西禾的,赶紧出来挨打!” “期待期待,女鹅给我冲!!” “笑死人了,内娱是不是没女演员了啊,就温淑这演技,周导是瞎了眼吗?” “srds只有一张合照和To签说明不了什么吧?这些我也有啊。” “楼上是不是忽略了长夜官微的点赞和关注啊?” “......” 温淑百无聊赖地刷了下评论区,挑着前几条友好的评论回复了句就准备退出微博。 不管网上现在怎么说,反正她拿到西禾早就是板上钉钉。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条热门微博刷了出来。 @周文律v:没瞎,视力5.2//@用户s_548521:“笑死人了,内娱是不是没女演员了啊,就温淑这演技,周导是瞎了眼吗?” 温淑一个手抖,屏幕中间蹦出来个大大的“赞”。 第5章 逃避虽然可耻但十分有用。 温淑直接卸了微博装无事发生,拒绝一切小夏的信息输出。 装了好几天死,直到飞横店那天早上才十分不情愿地将手机开了机。 瞬间涌入的来电提醒短信以及微信图标上无法统计的红点,温淑觉得,世界末日,不过如此。 S市到横店航程三小时,温淑有些无聊,索性又将《长夜》的剧本看了遍。 相比原著,剧本冲突性来得更加强烈一些,电影时间有限,而需要表达的却太多,许多没必要的剧情被删减,只剩下一整条完整的主线来。 更考验演员的实力了。 温淑抓了把头发,这几天心里就像被打散的线乱成一团,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最近头发似乎掉的都比往日多。 一想到明天开机仪式,无可避免会见到那个人,温淑觉得这团线估摸着也没救了,不如一把火烧了算了。 “唉。”温淑长叹一口气,将剧本卷了又卷,对着自己脑袋来了一棒。 “小温姐,”小夏看着身侧皱着眉的温淑,认真给她讲,“这是你上飞机以来的第四十五声叹气了。” 温淑:“........” 机舱内没什么人说话,空姐推着食物车晃过,温淑抬眼看去,窗外云雾氤氲,触手可及。 - 小夏还是第一次来横店,去往酒店的路上左顾右盼,眼里充满了好奇。 温淑倒是累得要死,那的士司机大热天不肯开空调,热得她头昏脑涨,想着今天反正是中秋,干脆给小夏放了半天假让她出去逛,自己倒头就睡在了酒店的大床上。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这一觉温淑睡得极不踏实,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额角沁出许多虚汗。再一看时间也不过是过去了不到两个小时,小夏还没回来。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温淑打开了电视,这才有了点声音,显得没那么寂寥。 毛姐的电话适时打了过来,温淑脑子里一片混沌,呆滞了两秒才按了接听。 “舍得开机了?”毛姐语气有些无奈,“中秋一个人在外地自己买点好吃的。” 温淑只觉得自己喉咙里一股燥意,呼出的气息带了几分灼热,摸了摸自己额头,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可能发烧了。 但她还是笑了下,应道:“小夏出去玩了,晚点我带她出去吃点。” 酒店里没有温度计,温淑给自己倒了杯水压了压那股不适,继续说:“你也是,中秋快乐。” 毛姐只当她刚睡醒,也没察觉到温淑声音里的沙哑有什么不对,嗯了声又叮嘱她:“ROSE那边今天送了一套新品过来,还有上次你拍照穿的衣服,衣服我没收给他们寄回去了。” “行,你处理就行。” 毛姐叮嘱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温淑用凉水拍了拍自己额头,看了眼镜子里自己略有些狼狈的模样,只觉得这怕是自己度过的迄今为止最糟糕的中秋。 飞机上也没吃东西,这会肚子里空空的隐隐泛疼,她打开手机买了点感冒药又点了份外卖。 人一生病,就容易情绪上头。 温淑体质其实很好,从小到大很少生什么病,身上唯一的大毛病胃病只是前几年不小心落下的,有限的记忆里,上一次感冒这种小病,好像还是大学时期。 那是她和周文律正式分手那天,倾盆大雨,她任性打落对方的伞淋了个湿透,回去后就发了高烧,那场感冒就犹如她和周文律纠缠了好几年的分分合合,软绵绵的、无力的、又令人难受的。 中秋佳节,异乡为客,身边无一人,电视机里播放着未知名的情感剧—— 女生声嘶力竭的大喊:“为什么要和我分开,难道你不爱我了吗?” 男生眉眼忧郁,似乎很无奈:“我没有不爱你,只是我们不合适在一起。” “......” 温淑木着脸啪的一声关了电视,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但这份难过没维持太久,外卖员的电话随后几分钟响起,告诉她药和外卖给她放到了酒店楼下的服务台上,需要她自己下楼拿。 温淑挂了电话,简单收拾了下自己起了床。 就在这时,温淑听见了敲门声。 这么好?这酒店服务员还帮送上门? 温淑没多想,打开了房门—— 一双深邃沉静的眼眸对上了她的视线,周文律略显疲惫的面容就这样出现在她眼前。 如果不是对方手中提着药和外卖,温淑差点以为自己烧糊涂了。 “不让我进去坐坐吗?”周文律率先开了口,扬了扬手中的东西。 温淑沉默着没有接话,却侧了侧身。 周文律将东西放到了桌上,拿起了边柜上的热水壶驾轻就熟去浴室接了水。 许是发烧的缘故,温淑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下意识跟着周文律转来转去,没忍住问:“你怎么在这?” 他怎么在这? 周文律接好水,又将热水壶摆好在底座上,通上了电,这才回她:“前几天就到了。” 温淑哦了声,坐到了沙发上,没再说话。 周文律站着,居高临下看了她一眼。 她额角的头发有些湿,脸颊有些不正常的红晕,唇色泛出一点惨白,因为拍戏需要,微卷的头发已经烫直了垂落在肩膀两侧。 无端看上去有些乖。 周文律扶了下眼镜坐到对面。 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房间里鸦雀无声,安静得像是时间停滞了一样。 没一会了,烧水壶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两人同时起了身,温淑顿了顿,这一迟疑间,周文律就已经走了过去。 怎么会这么尴尬的。 温淑坐了下来,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开始会放了他进来。 周文律拿热水涮了一遍热水壶,又接了一壶水重新烧。 忙完这一切才看到温淑依旧呆愣愣地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是没吃饭?”周文律哑着嗓子开了口,“再不吃凉了,你胃本来就不好。” “......”温淑哽了一下,有点搞不清此刻到底该怎么形容的情形,但胃里确实不太舒服。 她就近点的一份清粥和两个肉包,就算刚才耽误了会,此时拆开外包装来,里面还是热乎乎的。 但周文律这么一个大人坐在她对面,温淑浑身不自在到了极点,可对方才给她烧了热水,直接赶人仿佛也不太好。 温淑下意识忽略掉自己心里的那一点别扭,不愿承认心里升起的这一点欢喜因为对方而起。 于是温淑脑子一抽,脱口而出:“你吃饭了吗?” 周文律低低笑了,嗯了声:“你助理呢?怎么发烧让你一个人在酒店。” 温淑咬了口勺子,含糊回他:“中秋放她玩去了,开始落地的时候太热了,睡觉的时候空调开低了些,可能就发了烧。” 周文律又嗯了声,这才解释:“我住你旁边,刚好从片场那边过来,路过前台听到有人念你名字,就顺便带上来了。” 温淑这才想起来,他们整个剧组的房间都定在这一层楼。 于是她哦了声,没再说话。 热水很快又好了,周文律给她洗了遍酒店的杯子,往她面前倒了半杯水。 温淑垂眸咬了口包子,眨了眨眼看着他又仔细看了眼感冒药,根据说明一粒粒给她掰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等做完这一切,周文律才抽了张站起身:“我先回去睡一会,你要是有事...” 他语气停顿了一瞬,像是不太确定般语气变得迟疑:“可以给我打电话。” 温淑没起身,看着周文律出了房间给她关好门,口里包子咬了一半,碎肉显露在眼前,她一下子失了胃口,脑海里只剩下刚才对方最后补充的话。 ——“我没有换号码。” 长礼在高考毕业领毕业证时,是会额外发一本厚厚的志愿书以及一张电话卡的。 电话卡前几位数基本相同,顶多就是尾号交错变换。 说来也是巧合,她随意拿的一张电话卡和周文律拿的电话卡,尾数一个是20,一个是21。 尽管这样的巧合其实不要太多为此,温淑当时却高兴得发了条朋友圈,美名其曰情侣卡。 此时此刻旧事被重提,温淑本就不太清醒的脑子更懵了。 她和周文律的分手并不和平。 往事回想一遍,毕竟已经不再年少,温淑觉得,自己当初那些话,其实是有些过分的。 如果让现在的她回到那时,也许他们依旧会分手,但至少温淑不会将话说得那么难听. 毕竟......两个人走不到一起,也并非全然是一个人的错。 那周文律这话什么意思? 第6章 温淑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太久没有这么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这一醒来,她这精神竟然比往日还好上一些。 开机仪式定在南辅路那边,温淑化好妆带着小夏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 背景立牌上方拉了条横幅——“恭祝电影《长夜》开机大吉,票房大卖”,再下方是一方长桌,上面摆着开机的祭祀品,香炉旁边摆着一包未开封的香。 人陆陆续续来齐。 温淑也终于见到了《长夜》的男主钟长夜。 是林怀瑾。 有点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周文律这人性格沉默寡言,以前跟她在一起时都不怎么爱说话,因此也没什么朋友,唯一一次见过他提起的,就是这位林学长。 哦,说起来这位林学长,也是位奇人。 听圈子里人说除了拍电影期间能见着人外,想找到这位年轻的影帝基本不可能。 不接任何代言也不接任何综艺,听说当年拿影帝的颁奖典礼去都没去。 怪不得能和周文律成为朋友。 两人是认识的,林怀瑾自然也看到了温淑。 “好久不见,小,”他话音一顿,矫正了一下称呼,“温淑。” “好久不见。”温淑笑了下,“我之前还猜男主是谁,这么神秘,没想到是学长你。” 熟悉的称呼脱口而出,温淑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合适。 当初跟着周文律喊学长喊惯了,如今两人分手了,她和周文律又不是一所大学,再这么喊似乎不太妥当。 而对方显然比她更早意识到这点,这个停顿间没有说完的小学妹,终究还是变成了一句温淑。 “之前在山中,手机没信号,凌晨才下的飞机。”林怀瑾也笑了一下,“我也是才知道你来演西禾了。” 温淑弯了弯眼,开了个玩笑:“是熟人我就不紧张了。” - 开机仪式就是走个过场,等仪式结束后就是剧组惯例的聚餐,在此之前大家并不熟悉,但中国人嘛,吃个饭,喝喝酒,就什么都聊开了。 一桌子菜,还有一大盆龙虾,热气腾腾。 制片人率先端起了酒杯,他就坐在周文律身侧,发福的肚子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抖了抖,脸上堆着笑:“周导,这一杯我先敬你。” 周文律今日没戴眼镜,神色淡淡的,长袖衬衫半挽至手肘,闻言抬了抬头,拿起面前的酒杯也碰了下:“客气了。” 气氛活络起来。 扮演女主江月的甘棠坐在温淑身侧,温淑想起毛姐的话,不由多看了几眼这位年轻影后。 “羡彼之良质兮,冰清玉润。” 如初春乍开的河流冰缝,枝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矜娇中透着一股清冷。 周文律可真会挑,小说里江月那股疏离感真是在甘棠身上体现了个淋漓尽致。 温淑咬了咬玻璃杯沿,喝了一口酒。 《长夜》连载半年,百万字小说,当然不可能只有男女主这一条感情线。 在钟长夜江月二人还未拜入太白派时,掌门嫡传最小的弟子——荆欢,便是西禾从小最好的玩伴。 两人年纪相仿,性格相同,荆欢追在西禾身后,一口一个小师姐里藏着对西禾的爱意。 而扮演荆欢的男演员陈嘉一,此刻也正坐在她另一侧。 他太年轻了,看起来像个刚毕业的高中生。 温淑想起毛姐给自己的资料里,陈嘉一似乎是大四在读,说起来,还算她半个师弟。 还真真就贴合了角色本身。 左右坐着的人都不熟悉,桌子上就认识林怀瑾和周文律,而两人坐在她对面。 温淑有些恹恹,不太提得起兴趣,偏偏制片人绕了一圈一杯酒就敬到了她面前。 “嗳,小温是吧。”制片人拍了拍肚子,“这是你第一次拍电影吧?” “那可不是。”温淑微微一笑,站起身端了面前的酒直接饮尽,“坐这的一位影帝一位影后,搞得我可有点紧张。” 制片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温淑这么干脆,随即也笑开了:“小温这性格...我喜欢!” 他也一口喝光杯中的酒,随即又开了瓶给自己满上,眼看着就要再朝温淑灌酒—— “这小妹妹我也喜欢。”坐在旁边的甘棠突然开了口,“待会我还要找小妹妹聊天的,你可别给我灌醉了李米。” 温温柔柔的嗓音,她似是笑了下,眉眼间如冰雪乍开,眼角上挑,风情万种。 李米一僵,看了眼甘棠,又看了眼温淑,下一秒长喔了声,打哈哈顺着台阶下了:“那我肯定不会打扰甘影后叙旧。” 这是一家客栈样式的餐馆,包间全选用复古样式,横梁上挂满了灯笼,雕花镂空的木窗旁摆了几盆吊兰,长长的分支似乎有许久没有修剪了,延长坠下来的枝芽刚好戳到了温淑后背上,带起一股痒意。 她站着,这个角度看过去,甘棠眼尾的笑意还未消失。 温淑反应快,尽管不知道甘棠为何帮自己,但对方没再说话,默认了李米嘴里的那句叙旧,趁着李米走开的时间里坐了下来。 “是饭菜不好吃吗?”周文律施施然站了起来,向前俯了俯身。 桌子中间摆的是一整头小羊羔,尽管过了这么一会但也没人去下第一刀。 周文律左手着一把小银刀,说话间对着羊后腿的地方直接插了进去,然后左右撇了下,又拿起桌上的剪刀慢慢剪开。 毕竟是出了名的餐馆,这羊肉成色烤得极好,上面敷了一层厚厚的油和芝麻,周文律这一刀下去,上面的油便浸入到肉里,看起来很有食欲。 周文律脱了手套给自己夹了一块放到嘴里,漫不经心道:“不是挺好吃的,怎么你们打算就喝酒了?” 这话一出,包厢里安静了一瞬,制片人的位置在周文律左边,温淑眨了眨眼,看到李米似乎眼皮跳了跳。 温淑咬了一口碗里的菜,低了低头差点笑出声来。 李米自觉有些待不下去找了借口开溜,没了人灌酒,可桌上氛围却比刚才更冷寂些。 温淑不由想,周文律杀伤力这么大的吗,这可堪称群AOE沉默了。 一顿饭感情没吃出来,倒是刷新了周文律在温淑心里的认知,头一次温淑切身体会到了圈子里对周文律的评价。 冷淡,毒舌,不近人情。 “文律,我带小妹妹先回去了,你们大男人聊着吧。”甘棠擦了擦嘴,起身告辞。 周文律抬眸看了眼,嗯了声。 温淑抽了张纸也乖巧起身,弯了弯腰朝众人道别,脑子里却闪过刚才甘棠对周文律的称呼。 这两人...很熟吗? 出了包厢,穿过曲水行廊走到了门口,车水马龙的街道便出现在眼前。 这一片是古装城,放眼望去雕梁画栋,红墙青瓦,而这家客栈门上还挂了几根铜铃,风一吹便发出叮铃叮铃的撞击声,好不清脆。 “吃饱了吗?我带你再吃点?”甘棠盈盈一笑,“我看你光喝了两口酒。” 温淑有些受宠若惊,实实在在没想到甘影后这么平易近人,脑子里回想起毛姐的话,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个好字。 “刚才谢谢前辈了。”温淑笑了笑,“不然我还不知道能被敬几杯酒。” 这就是饭局最麻烦的地方,如果刚才温淑不喝那杯酒亦或是说自己不会喝酒,估计着对方那性格又要来一句什么演员可要学会喝酒云云,纠缠不清。 “你可别怕他,拒绝就是了。”甘棠回她,“这可是文律的剧组,他作不了数的。” “你可是他挑出来的角色。”甘棠补充,弯了弯唇,“这人可护短了。” 温淑捕捉到她话语里的亲昵,可作为女人的直觉她又觉得甘棠似乎对周文律并不是...那种意思。 琢磨再三也没明白甘棠是个什么意思,索性也不再想了,应了声好。 甘棠走在前面,又道:“你也别叫我前辈了,就喊我一声棠姐吧,叫着像堂姐,亲切。” “好的,棠姐。”温淑从善如流。 “我算是文律半个嫂子。”甘棠主动道,“他老师是我公公。” ??? 温淑一时停住脚步,眼里只剩下震惊。 甘棠结婚了?周文律老师是谁?甘棠丈夫是? 甘棠被她这样子逗笑了,轻声说:“我先生是卫导。” 娱乐圈有几个卫导? 温淑从记忆里搜刮了一圈,最出名的莫过于执导了历史大片《明王朝》的卫鸣卫导,没记错的话对方在今年电影节还拿了奖。 可没半点风声透露出他妻子是甘棠。 温淑还在震惊,只觉得脑子里不太转得过弯来。 等到甘棠走了两步,她才反应过来—— 不是,所以,甘棠是怎么知道她的? 像是猜到了温淑心中的想法,甘棠又转过身同她解释:“我公公老喜欢给人做媒,看文律总是一个人说要给他介绍个姑娘,结果闹了个乌龙,这才知道他是有女朋友的。” 甘棠停顿了一下,像是从回忆里抽身,补充道“他给我们看了你的照片,很漂亮,很般配。” 温淑抓了把头发,短促地啊了声,带了点迟疑和尴尬:“可是,我和他大学毕业那会就分手了。” 第7章 从饭店回来后温淑整个人脑子都不太清醒了。 小夏以为她是喝醉了还特意煮了醒酒茶,只有温淑知道自己心乱如麻。 甘棠说那话时的场景印在脑海,两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谁也不知道周文律是个什么意思。 因为工作原因,温淑不得不将微博下载回来,工作室帮自己发的微博转发已经过万,营销号下场,只要一打开推荐全是《长夜》开机的通稿。 #长夜 开机#甘棠林怀瑾《长夜》开机发布会,这豪华的阵容,真是叫人期待呢!青梅竹马、国恨家仇、漫漫仙途,由@甘棠饰演的女主江月,@林怀瑾饰演的钟长夜将会给我们呈现出一个怎样的故事? “终于等到江月了!期待/[爱心]” “这个定妆照真的绝了,纯原著粉表示真的好还原啊!!周导yyds!” “某二线小花混进来简直就是笑死人的,这演技怕是要被碾压咯!” “姐妹们!!等一等!!我发现了华点!周导!没戴眼镜!!妈耶,磕到了是怎么回事!!” “woc,楼上好眼力!周导是在证明自己5.0的视力吗hhhh” “......” 温淑懒洋洋刷着评论,看到这里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脑子又晃过上次自己手滑点的赞。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互联网这该死的记忆! 赞都赞了,温淑又不可能再去取消是吧? 晚上讨论得沸反盈天,当事人却在床上翻来覆去打滚睡不着。 周文律确实不近视。 温淑对这一点很清楚,但这人老喜欢架一副眼镜在鼻梁上,她问过一次为什么,周文律只说可以挡掉不少麻烦。 确实,自以为戴上眼镜颜值会变丑,其实有些人更喜欢这股略带点书卷气的斯文败类感了,毫无自知。 《长夜》官微十二点发的开机视频,温淑挨个点了个个赞,又关注了一下组里的其他演员,犹豫再三,还是对着某个熟悉的ID点了个关注这才退出了微博。 - 《长夜》在国庆这天便正式开始拍摄。 趁着化妆的间隙,温淑又看了会剧本。 《长夜》里背景分为六界,神、仙、人、妖、魔、冥,据传数万年以前神魔大战双方死伤惨重,神族略胜一筹逼着魔主签下协议不得迈出魔界,神族是天地孕育而生寂灭后化作灵气反哺万物,但随着修仙的人越来越多而没有新神诞生六界灵气越来越稀薄,神在漫长岁月里消亡,至此只剩下五界,冥族不问世事只掌管六界阴魂,魔族因此蠢蠢欲动,屡屡侵犯其他三界,而魔主也隐隐要突破神族死前结下的封印。 电影剧情是原著打散重组的,感情冲突渲染更强烈些。 小说开头是云国灭亡,嫡公主江月贪玩邀了太傅嫡子钟长夜出宫玩耍躲过一劫,而电影采用插叙的方式将这一段被放到了后面江月的回忆里。 今日要拍的电影的第一幕,便是九州六大门派各弟子乘云舟外出历练。 说是历练,其实就是去六界交界地的沼洲之外森林里猎魔。 魔族没有内丹,但每个成魔身体里含有一枚魔晶,一个成魔,大约就是修仙人士里的金丹修为。 历练时期三个月,最终归来时谁的魔晶最多,便能拿到本派的最高奖励。 温淑的戏份在前面,毕竟作为掌门之女,西禾和钟长夜是这一次太白派的负责人。 造型做完,看了眼镜子里精致的妆容,温淑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属于西禾的笑。 出了化妆间赶到片场,林怀瑾已经做好了造型正坐在一个女生旁边拿着剧本在与她讨论着。 很面生,温淑没忍住多看了眼。 瘦瘦的、年纪看着和她差不多,浅浅地笑着,虽然在和林怀瑾说话,目光却似乎放在了另一侧的周文律身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打量的目光,那女生抬头转了过来。 温淑下意识挺直了背,头上步摇长长的垂珠受力晃了两下相撞在一起,发出了两道清脆的叮铃声。 “怎么了?”林怀瑾感到身侧人的走神,轻声询问。 “没事,那便是温淑吗?”解语微微一笑,收回了视线假装无事发生。 林怀瑾转头看了一眼,温淑已经准备好了,站在了片场中间。 “是呀。”林怀瑾回她,“你昨天说身体不舒服,今天好些了么?” 解语弯了弯眼:“没事,就是有些水土不服,今日好了许多,可惜了昨天没去开机仪式,你快去拍戏吧,我还要和零落改稿子呢。” 林怀瑾应了声好,起身往片场走,没忍住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解语乖乖地坐在那,手里握着纸笔低头在写东西。 “开始吧。”周文律从摄影机里伸出半个头,没什么情绪地喊了声。 * 客栈内。 “你一个外门弟子,能让你上云舟就不错了,让你给我铺个床怎么了?” 说话的人身着白衣银剑,纯金色的发带,金丹后期修为,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和鄙夷,正是荆欢。 “要不是看在大师兄的面子上,你都别想上云舟。”荆欢很无语,十分不理解为什么大师兄会同这种人是朋友。 站在荆欢面前被训斥的,便是挺直了背的江月。 灰扑扑的长裙,头上束了条浅蓝色带子。 其实作为外门弟子,江月这筑基中期的修为已经很了不起,不然也不会让长老破例让她上了云舟,但在资源充足的内门弟子眼前却是不够看,更何况荆欢还是仅次于钟长夜的天之骄子。 “我不是你的奴仆。”江月淡淡道,“太白派禁止内斗。” “你!”荆欢气得直咬牙,转过头对着楼上嚷了一嗓子,“小师姐——” “叫什么呢,你现在欺负人,待会大师兄回来可饶不了你。”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有点儿不耐烦,又有点儿漫不经心。 摄影师将镜头切换到客栈楼梯。 众人屏住呼吸,只见温淑握着剑款款走了下来。 肤如凝脂,红衣如火,眉心一抹烈焰印记。 太白弟子多着白衣,这一抹红,便显得格外鲜艳生活起来。 周文律抬眸看了眼片场,示意场务别停,可以接着录。 * 楼下客堂在这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听见珠玉相击之声。 “我可没欺负她。”荆欢见着她便了过去,看着西禾左手腕间缠着的冰绡带已然是纯金色,高兴地扯了一下,“小师姐,你也金丹后期啦!” “嗯。”西禾尾调上扬,眉眼间尽是骄傲,从怀里掏了枚灵石出来扔到了客栈小二身上,“去帮我小师弟把床铺一下。” “好了,你滚吧。”荆欢瞥了眼江月,没意思地摆了摆手。 客栈里其他弟子同情地看了眼江月,默默地散开了。 江月神情依旧是淡淡的,仿若对这些事情已经司空见惯,正准备上楼休息,就在此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唤住了她—— “阿月。” 江月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她自小就知道,钟长夜自然是生得极好的。 他今日换了身玄色长衣,袖口随之摆动时隐隐透出些银色暗纹,纯白发带将长发挽在脑后,腰间还挂着她少时给他绣的荷包。 “大师兄!” 西禾眼睛一亮,看到了走进来的钟长夜,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卡——停下。” 一直盯着镜头的周文律突然眉头一皱,拿起对讲器喊了停。 摄影组按了暂停,片场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这些人跟着周文律好几个场子,看着对方紧皱的眉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心里咯噔一响:糟了,不妙啊。 众人略带同情地看了眼温淑,挨得近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周文律叹了口气。 很轻,但这浅浅的一声透过扩音器的加重,像极了一场漫长的折磨。 “这,温淑情绪好像有点不对。” “毕竟是第一演电影...你懂的。” “她好像有点接不住甘影后和林影帝的戏啊,你看甘影后那一眼无奈和叹息,啧,绝了。” “是是是,我也是这种感觉,林影帝出现的一瞬间温淑那个表情,怎么说呢,我说不上来,但是就是,有点儿感觉不上来。” “......” 周遭的声音一点点传到温淑耳里,周文律沉默着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温淑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 这是她第一次以演员站在是导演的周文律面前。 为了以最佳的状态去呈现这个角色,她昨晚特意又重温了遍小说。 但温淑知道,自己演技,其实是不过关的。 她并非科班出身,好在大学时蹭了不少表演课,毛姐后来又给她专门请了表演老师,以往演演偶像电视剧并没什么问题,但搬到需要更多细节、眼神去表达的电影里,似乎有点不够看。 四面八方的目光投射在片场中央,温淑愣了一秒,在这压抑的环境下有些紧张,心跳得极快。 她扯了扯自己手上的发带,喉咙有些发涩:“是不是我哪里演的不太对?” “我去喝口水,拍了这么久了,要不先休息下吧。” 甘棠含笑出声,她走过去拍了拍周文律的肩膀,小声劝了句:“你可别给人姑娘吓到了啊。” 解语看了一眼甘棠,低头将自己本子上卷起来的边角一点点抚平。 周文律朝温淑招了招手,说:“你觉得,西禾对钟长夜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温淑走了半步,停在了周文律身前。 “她,”温淑将自己的想法又在脑子里组了一遍,三思后接道,“应该是年纪小对一种,厉害的人的倾慕。” 压抑的气氛在甘棠说完那句休息后就散去了不少,工作人员散去休息,演员们也放松了下来,片场恢复了之前热热闹闹的氛围。 温淑说完这句看了眼对方,周文律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态度,只手里的钢笔在桌面上点了两下。 见他不说话,温淑想了想,又继续说:“太白派的弟子因为她是掌门之女,所以对她颇为礼让,而喜欢她的人里,多少也占了几分这样的因素在里面,这种喜欢并不纯粹。” “而西禾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也很偏执,她要的喜欢太干净了。”温淑说,“钟长夜不一样,他长得好看,还不喜欢她。” 天气很热,片场又没空调,温淑被晒得有些脸颊发热,加上许久没进水嘴皮有些干燥,嘴巴张张合合见泛出一点疼意。 “这种特殊让西禾注意到他,”温淑舔了一下唇,“其实我觉得谈爱是不至于的,一开始只是喜欢,后来是不甘心。” “到最后,应该是带了一怨憎和恨。”温淑道,“和爱沾不上的恨,也不是对钟长夜,是对自己,恨自己的看不开。” 温淑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还有执坳。” “太对了。”零落在小角落里拍了拍手掌,看到温淑看过来的瞬间对她比了个大拇指,“就是我要的西禾!” “嗯。” 周文律没什么情绪的嗯了声,慢条斯理地翻了翻剧本,拿着钢笔的手在上面画了画。 温淑被这一声嗯应得有些懵,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周文律是导演时仿佛换了一个人,没有半点人情可言,虽然是坐着,但却透着一股压迫感。 即使是面对着她。 “从楼梯口跑过去十几步路,女孩子见着了喜欢的人。”他点了点剧本,“穿着好看的衣服,化了美美的妆,看到了喜欢的人出现,不得矜持一下的?” “既然你知道。”周文律缓缓开口,“那你为什么给我的感觉就像是见着了吃饭一样的高兴?” 片场安静了一瞬,随即发出了爆笑的声音。 温淑僵在原地,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心想这太阳属实太过炎热。 但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不适感,冲周文律鞠了一躬:“谢谢导演,我明白了。” 周文律眼皮半掀,就这么眯着望了她一眼。 然后不咸不淡地又嗯了声。 接着他似乎是笑了声,弯腰从桌子下递了瓶水过来。 “不用这么客气。” 第8章 今日就这一场戏,后面都是反反复复补镜头,如果温淑不能把情绪调整好,那后面的工作完全没办法展开。 而这才到整部影片的开头。 温淑手里握着的矿泉水瓶已经被她捏扁了一些,还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水。 她脑子里有些热,有些尴尬,但更多的又有些兴奋。 好的导演和厉害的对手演员是不可多得的。 这是她的机遇。 甘棠这一句休息足足休息了半小时多,温淑凑到了周文律身侧,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自己的戏。 “其实已经很不错啦。”张导笑呵呵的,老好人般夸了一下温淑,“你这镜头感不错,走位也挺好,我记得你以前是音乐生吧?” 温淑啊了声:“是的,我学钢琴的。” “慢慢来。”甘棠笑了下,“我一开始还没你做得好呢。” 温淑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感激,再次感叹看起来清清冷冷的甘棠实则温温柔柔的,讲话总是慢着调子,听起来令人心境都平和了不少。 “嗯,其实呢,我看了一下你的表演。”甘棠比划了一下,“演技是有的,而且你身上的气质其实和西禾很符合,你不用刻意再去表达这个感觉,顺其自然就可以。” 这是在提点她,温淑掏出了备忘录,一点点记了下来。 “当然,最快的办法呢,就是入戏。”甘棠说,“你就是角色,角色就是你,只不过你经验太少了,后期走不出来会很难受。” 林怀瑾就坐在她们旁边,闻言倒是笑了一下,并不反对:“可以稍微感受一下。” 一位影帝一位影后,入戏说得和喝水一样轻松。 温淑沉默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甘棠看出了她的窘迫,低低笑了下,拍了拍温淑的以示安慰:“没事儿,你理解不是到位了吗,慢慢来。” 第二次开拍。 温淑提前重新坐回了房间里,开始琢磨此刻西禾的心情。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波流转,慢慢地扶了一下发上簪着的步摇。 这是她去年生辰时母亲送的礼物,那天她欢天喜地戴着它去找钟长夜,对方不经意地夸了一句好看,从此她就再没换过发簪。 温淑微微垂头,眼神有些散乱,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 周文律摆了摆手,摄影组切了几个镜头放到了温淑这来。 “小师姐——” 陈嘉一饰演的荆欢朝着楼上喊了一句。 他有一双眼尾稍稍上挑的桃花眼,在看向人时眼里含情带笑,满心欢喜似乎只见得到这一人一样。 摄影师将镜头放大,给了陈嘉一的眼睛一张特写。 “叫什么呢,你现在欺负人,待会大师兄回来可饶不了你。” 明明是在责备,但她对此毫不在意。 “我可没欺负她。”荆欢见着她便了过去,看着西禾左手腕间缠着的冰绡带已然是纯金色,高兴地扯了一下,“小师姐,你也金丹后期啦!” 西禾嘴角弯了弯,尾调上扬,轻哼了声。 随即从兜里掏出一块灵石扔给了小二,吩咐道:“去帮我小师弟把床铺一下。” 一切算是顺利,这回温淑的情绪调整得比先前好太多。 对江月淡漠的态度,即使小师弟欺负了人第一瞬间不是他做得不对,只是提醒了一下大师兄会责备他,但又不将这一分责备放在心上。 活脱脱一个被宠坏的小师妹。 场外众人呼了口气,放轻松了下来。 直至林怀瑾饰演的钟长夜再度出现在门口。 温淑弯了弯眼故作矜持地小跑了过去—— “大师兄!” “卡——停停停——” 温淑步子就这样停在半路,摄影师们又按下暂停。 张导暗戳戳看了眼旁边猛叩桌子的周文律,心底替温淑捏了把汗。 “下楼梯那,重新开始。”周文律木着脸,毫无感情地拿着对讲机说,眼神半点没给温淑。 温淑呼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重新站回了楼梯处。 她看着门口慢慢走进来的林怀瑾,期期艾艾小跑过去,然而刚迈了半步—— “不行,眼神不对,重来。” 温淑又深呼吸一次,再度调整心态。 “不行,”周文律将剧本扔到桌子上,揉了揉眉心,语气带了点不耐烦,“你就这样看你喜欢的人?” “你这笑太假了。”周文律一针见血,“想想你是怎么面对你喜欢的人的。” 实在是太热了,又没空调。 温淑本来就很怕热,一场戏反反复复来回琢磨,精神□□双重折磨。 心底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有点儿难受,有点儿委屈,最主要还掺杂着自己对自己的否定。 “报告周导,我没喜欢过人。”温淑心里不爽,一句话简直脱口而出。 周文律猛地站了起来,凳子哗啦一声擦着地板应声倒下。 片场闹哄哄的环境瞬间安静下来了。 温淑说完这句话的瞬间便后悔了,她抬眸看着对面站起身的周文律,心里一个咯噔。 但对方什么脾气都没发,只安安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随即弯腰扶起了椅子,慢吞吞又坐了下来。 他喝了口水,漫不经心哦了声:“那要我教你吗?” 淡淡的、没什么情绪起伏。 温淑却像是被泼了盆冷水瞬间清醒过来,先道了句歉,又朝工作人员鞠了一躬:“不好意思,我影响大家了。” “先补拍江月的镜头,拍完先散了,时间也不早了。”周文律没看温淑,拿笔在剧本上划了两下,“怀瑾、甘棠,待会你们留下来。” “给这位没喜欢过人的温姓演员,”他顿了顿,“讲讲什么是喜欢。” “我可以留下来吗?” 一道低柔的声音突兀地接上周文律的话,温淑顺着声音看了过去,正是开始和林怀瑾交谈的那位女生,她微微举手,脸上带了点不好意思,似乎在为自己这个请求而感到抱歉。 周文律看了一眼解语,没应声,倒是身侧的林怀瑾笑了下,回道:“你是编剧,当然可以。” 没人再说话,温淑捧了剧本坐到了一边。 小夏这才上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小温姐,可吓死我了。” 温淑没说话,感觉自己似乎更加烦闷了些,然后忍不住又去看了一眼那个女生,对方正歪着头,带了点笑意和周文律说话。 这会已经下午五点多,光线正好斜照在温淑面前。 她眨了下眼,随即别开了目光。 “你说话太凶了,”解语笑笑,“人家好歹是女孩子。” 周文律没接话,目光落在监视器的画面上。 解语仿若未觉这尴尬的气氛,疑惑问:“既然你觉得不行,为什么之前选了她呀?” “你第一天认识我?”周文律皱了皱眉,似乎不太理解对方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说完也懒得再解释,拿起对讲机说了句散了。 张导看了眼解语,拍了拍自己的啤酒肚插嘴:“他那哪里是觉得不行,磨人呢是,小周这吹毛求疵的性格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说完了乐呵呵地补充道:“你是没看到那天小温的试镜,挺有灵气这姑娘,她可以做到更好的。” “这样啊,是我冒昧了。”解语歉意地笑笑,转过头去看温淑。 对方正低着头写写画画,估计是在做标注,长长的头发垂了下来,头上的坠子一晃一晃的,看得人有些眼花。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见到温淑,可这个名字,她已经熟悉了好多年了。 解语微微垂头,手机屏幕里倒映着她的脸,眉目舒展,嘴角上扬,分明是在浅浅地笑着,可她却看到了自己眼里的难过和自卑。 但这些情绪转瞬即逝,下一秒屏幕亮了起来。 周:你先回去吧。 第9章 由于昨天耽误了进度,温淑起了个大早特意买好了全剧组的早餐。 张导笑眯眯地大口一连吃了好几个肉包:“可放宽心,我们对这种场面都司空见惯了。” “是啊是啊,温小姐可别太有压力。”片场工作人员笑开了,“周导可是连林影帝的戏都要卡几遍的。” “你这都不算什么事!”有人边吃边嚷嚷了回应。 温淑放下心来。 甘棠坐在她身侧轻轻笑了下,柔声问道:“昨天回去后你想明白了吗?” “啊...”温淑眨了眨眼,“我努努力。” 众人说说笑笑地吃过早餐,开始准备重拍昨天温淑的镜头。 温淑从化妆间走了出来,看了看天空,深深呼出一口气,习惯性看了眼手机,一条新的消息出现在锁屏上—— 周:以前骗了你一件事,公共区卫生是轮流来的。 这会还早,空气清新,偶尔有风吹过。 温淑脚步一顿,脑子里无可避免就回想起了许多旧事。 高中那会长礼的卫生制度是每个班额外还要负责一片公共区的打扫,而她每个早自习要去音乐室练琴。 音乐室在科技楼五楼最里面的教室,一般没什么人来,她有时练得久一些,就能看到周文律拿着扫帚站在门外听她弹琴。 安静又腼腆,逗一下就脸红,温淑属实没想到黎黎这小竹马居然是个这样的性格,看着挺沉默寡言的,但又会认真听她讲话,一来二去两人便从普通朋友变成了有说有笑的朋友。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动的心。 那天穿了条新裙子,随口问他好不好看,对方眼里含着笑意,认真又内敛地回答她。 可能是氛围太好,可能是那天练习的曲子太过煽情。 温淑半是试探半是玩笑说—— “你们班怎么总是由你负责音乐室?” “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她手指无意识地摁在琴键上,叮咚叮咚作响。 少年没答话,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和尴尬,手里攥着扫帚,几乎是落荒而逃。 而那时的她呢? “喊你两声了,想什么呢?” “啊?”温淑被拍了下肩膀,下意识后跳了一下。 思绪被拉回了现实,转过头便看到陈嘉一咬着根棒棒糖在她身侧,手落在半空中还没收回来。 “没事,想到了些事。”温淑扶了下发上的步摇,看着对方没忍住好奇地问出声,“你是怎么做到不出错的?” 是的,目前为止陈嘉一的戏没有出过错,无论是面对江月时的不屑还是面对西禾时的倾慕,他情绪都掌控得很好。 作为切身体验到的一方,温淑对那朦朦胧胧的感觉,有点像软绵绵的云朵却又触碰不到实体一般。 陈嘉一一口咬碎了手中剩下不多的棒棒糖,投篮似的将塑料棒扔进了一侧的垃圾桶里。 “嗯?不太好说,”他漫不经心扯了扯温淑左手缠着的纯金发带,补充道,“我一般直接代入角色,但这样在杀青很长一段时间会很难受。” 温淑默默将被对方扯乱的发呆又缠好,心想:可不是嘛,这小动作也就荆欢能干的出来。 “小师姐,你可以的!”陈嘉一冲她笑了下,朝她比了个心。 “你们在干什么?” 周文律冷着脸,手中拿着剧本,就站在了片场外的门边看着他们。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陈嘉一微微俯身,脸和温淑贴得极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含情带笑,似乎下一秒就要在温淑唇边落下一吻。 温淑还在感悟那种玄之又玄的氛围感,冷不丁地被周文律声音一打岔,思绪散去大半,转过身就看到了对方黑着一副脸,浑身上下写满不高兴。 ? 莫名其妙的。 温淑心底翻了个白眼,迈开步子进了片场。 场务准备就绪,她又站回了熟悉的楼梯处。 甘棠灰扑扑地站在一旁,眼里尽是漠然,陈嘉一偷偷朝她眨了眨眼。 可一定要过了呀。 温淑深呼吸一口,在脑海里反复琢磨众人昨天对她说的话。 “西禾对江月这个时候应该是漠然的,因为她觉得钟长夜和自己才是般配的。所以你走过去的时候,不要分眼神给甘棠。” “钟长夜喊江月的时间和你喊师兄的时间应该在同一个点。” “有时候不止是眼神,一些肢体动作也能体现一个人的内在情绪。” “......” 嘈杂的声音散去,最后只剩下周文律半是嘲讽的一句—— “你觉得你满心欢喜朝你喜欢的人跑过去,他开口却是别人名字,你的情绪还应该是开心吗?” 今天天气格外的好,太阳躲在层层云翳之后,偶有微风吹过来,不远处街市上的铜铃叮叮作响,她头发似乎被吹开了,步摇长长垂下来的玉珠相击一声声在耳边炸开。 工作人员秉着呼吸看向中央,周文律看着监视器里的镜头,伸出了手对着场务比划了一下。 * 钟长夜打探完消息便回赶,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就走开这么一小会,自己那任性的小师弟又在欺负江月。 如果不是云国......钟长夜叹了口气,看着少女挺直了背背对着她,没忍住低唤出声—— “阿月。” “大师兄!” 温淑不知道周文律什么时候喊的开始,但她现在眼里仿佛只有林怀瑾一人。 周遭的环境一点点在她眼中虚化,她眼看着钟长夜走进了客栈,嘴巴动了动。 心跳就那样暂停了一秒,仿佛知道他要喊些什么,她加大了音量,试图去盖过对方的那一声呼唤。 西禾咬了咬下唇,手指无意识地扯着自己腰间的玉佩,朝着钟长夜一步步走去。 她故作轻松,声音又似乎带了点颤抖—— “你打听到什么了吗?” “大师兄,下一次兽潮是什么时候呀?” 衣角被人扯了一下,钟长夜这才反应过来,他看着身侧的西禾不由皱了皱眉,但还是耐心解释:“明晚是最佳猎兽的时机。” 说完他看也不看西禾,径直走到了中间,吩咐道:“今晚大家好好休息,明晚子时我们前往云沼。” “大——” 一句话还没说完,对方就走到了江月身边,西禾有些懊恼地扯了扯手上的冰绡带,只觉得这金色有些越看越不顺眼。 荆欢见机凑到了西禾边上,同仇敌忾:“小师姐,大师兄也太过分了,没关系,下次我帮你教训回来!” “你管她干什么啦!惹了她大师兄又要不高兴了。”西禾气急败坏,瞪了一眼荆欢,转身也爬上了楼,哐地一声重重关上了房门。 这一场戏到这里停止,又补拍了几个镜头,周文律喊了句休息。 “哦豁。”张导笑了声,“这感觉不就来了吗?” “你昨天跟她说什么了?进步这么大。”张导朝周文律伸了伸头,没忍住八卦道。 “我能说什么,学长他们在教。”周文律神色淡淡,头也没抬停留在监视器上,一分目光也没分给张导。 “啧。”张导哼了几句不知名的小调,晃着脑袋哼哼唧唧,“我懂的,我懂的。” 温淑还坐在西禾的房间里,此刻她心跳得极快,一声声如雷雨点砸在地上,她放轻了呼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熠熠。 尽管已经出了戏,但只要一回想刚才的感觉,就有些意犹未尽。 温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懂了一点了。 “小师姐真厉害。”一杯水放在温淑眼前,陈嘉一带笑的声音响起。 温淑也笑了,确实很高兴,真诚地道了句谢:“你更厉害。” 陈嘉一跟她碰了个杯,轻松调侃:“我是科班出身,要比学姐差点可不行。” 捕捉到对方话里的称呼变了,温淑有些意外:“你知道我是你学姐?” “拜托,你可只大我两届。”陈嘉一笑出声,做了个佩服的手势,“17级艺考音乐类第一,大二就出演了音乐才子的mv女主角,这我想不知道都难啊。” 他本就生得好看,说话没什么架子,这两天相处下来感觉还不错。 陈嘉一笑了起来,眼尾上扬,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倒映着她的身形,眉心画着的烈焰印纹清晰可见。 两人靠的近,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温淑眼皮一跳,本能性地往左坐了坐。 一下秒,周文律冰渣子似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 “陈嘉一,张导让你喊她下来讨论下午的戏,你就是这样喊的?” “哎呀。”陈嘉一拍了拍自己脑袋,仿若才想起来,“我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他朝周文律抱歉地笑笑,仿若未觉对方周遭压抑的气氛,弯腰替温淑扶了扶头上的簪花,含笑提醒:“学姐,你头发乱了哦。” 第10章 “你惹他了?” 化妆里安安静静的,甘棠率先打破了沉默,看了眼坐在她身侧补妆的温淑。 “怎么可能。”温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自吐槽,我躲他还来不及。 甘棠轻轻笑了笑,像是顺嘴般提及:“有一年,文律发高烧,在北京也没个亲人,那天也是巧了,恰好我丈人想喊他来家里吃饭,电话没打通,就去他租房找人,才发现他烧着在床上人都是迷糊的。” 温淑没接话,只下意识抓了抓衣摆上的刺绣。 甘棠见她这幅样子,也没多说话,看着镜子里自己眼尾渐渐生出的皱纹,低低叹了口气。 开拍前温淑看了眼监视器后坐着的人,还是不能明白周文律突然生起来的气。 难得的好天气,摆一副臭脸给谁看呢。 下午要拍的,是钟长夜和江月的感情戏,也是在这里,西禾撞见了男女主互通心意。 步入森林前,钟长夜还是提议以小组活动,反正有通讯符,人太多目标过大也不好行动。 作为掌门之女的西禾肯定要带一个小队,也因此必须要和钟长夜在此分开。 现在顺着剧情要拍的,便是西禾和钟长夜分别的场景。 每逢离别,都应该是有一场雨的。 工作人员拿着高压枪对准高空,蒙蒙细雨落了下来。 周文律一声开始,场记拍下板。 温淑迈开半步,随着镜头的转动调了下身形。 * “大师兄。”她这样喊,“我想和你一组。” 钟长夜看着面前有些任性的小师妹有些无奈,但想起师父出门前的叮嘱,还是耐心劝道:“我们答应了师父,要将师弟师妹们都带回去的,这个时候你不能任性。” 西禾撇了撇嘴,看到了他身后站着擦剑的江月。 明明是个低贱的凡人,是个连丹都没结的外门弟子,为什么可以得到大师兄的全部关注? 见西禾没应话,钟长夜冷了脸:“西禾,这次试炼可不是我们在宗门的打打闹闹。” “哼。”西禾咬了咬唇,高傲地看了一眼江月,大声道:“我知道了,大师兄等着看吧,我一定会夺得魁首的。” 少女眉眼里尽是傲然,红衣烈烈,甩袖离开时腰间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细细的雨水落在她发上、肩上,像是给她蒙了层淡淡的雾,叫人看不真切。 “温淑有点过分漂亮了。”张导看着监视器,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尽管有甘棠在,还是压不住这一分艳。” 他指了指屏幕,补充道:“甘影后息影两年重新复出,她的粉丝肯定不会乐意被这样一个女二艳压的。” 周文律毫无情绪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所以呢?” “所以到时候肯定会打起来啊!”张导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你真是,又不关心网上这点事。” “你想想,温淑粉丝多少?甘棠粉丝多少?这不是单方面碾压。”张导啧了声,“她这要被骂惨咯。” “......”周文律沉默了两秒,“有空多吃吃核桃。” 他目光移回监视器,镜头给到了她一张特写—— 背过身的少女眼里带着倔强,挺直了的背,像是在无声的单方面生气。 周文律忽然就回忆起了他们正式分手的那天。 那天本该是温淑的毕业典礼,可因为下暴雨取消了,他的航班延误了三个多小时,抵达上海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他赶到学校的时候教学楼里空空如也,拨出去的电话一直占线,终于在不知道拨了多少个后,电话通了—— “你在哪?” “分手吧,周文律,我们不合适。” 同时响起的声音,温淑的声音沙哑透着股疲惫。 同样的话对他说了第二次。 微信聊天界面里他发出去的消息如石沉大海,再上面一点,是温淑的那句分手。 “我不同意,温淑。”周文律从来没这么冷静过,“我在你家门口,我想至少我们应该谈一谈。” “没什么好谈的。”温淑似乎是轻笑了声,“我们早该分了不是吗,是我一直纠缠,现在好了,你自由了。” 六月天,正是南方雨季时分。 大雨越下越大,这一片并没有躲雨的地方,温淑的租房离学校很远,偏僻得很。 周文律站在街道边,头一次清晰地觉得,他和温淑,可能真的到此为止了。 所以至今他仍旧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说好的互相冷静几天,最终变成了对方的一句分手。 不过没关系,周文律静静地看着镜头里的人,原因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当下,他们还有机会重新在一起。 - 下午的戏份大头在钟长夜和江月,分离后便暂时没了温淑的尽头。 趁着休息的间隙,温淑接过小夏递过来的姜汤,强忍着不适一口闷了下去。 甘棠和林怀瑾的对手戏无疑是精彩的,温淑一边注意两人的表情,一边又记着他们的细节和走位,不知不觉麻马上就到了下一场戏。 剧情按着剧本一点点推进,接下来的一场便是西禾撞见钟长夜江月二人互通心意的一幕。 西禾不顾队里人员的劝阻,带着小队人往迷雾更深处走,结果迷雾越来越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周遭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看着温淑站回了片场中央。 摄影师调整镜头,没忍住和边上的人开了个玩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抓奸的感觉。” 身边人翻了个白眼给他:“想什么呢,官配是钟长夜和江月。” 场记看了眼周文律,再次喊了开始。 * 这场雨越下越大,西禾一边走一边用传讯符呼唤组员的名字,可任由她怎么喊传讯符一动不动半点也没声音传过来。 “该死。”西禾有些懊恼,手上的发带被她扯得乱七八糟,腰间的铃铛不知何时掉了,只剩下半根编绳孤零零地挂在那。 她念了几句清心咒,强压下心头那股不安,试图往迷雾薄一点的地方走。 空旷的场地上什么也没有,这就考验演员的演技了。 众人屏息,静静地看着温淑眼里染上焦急,握着剑一点点往前走。 雨还在下,但好在眼前的迷雾越来越薄。 西禾眼里闪过一丝放松,但她不敢警惕,四周静悄悄地,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这种情况,要么就是有个高等魔物,要么...就该有个规模不小的秘境。 西禾抽出了剑。 但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阿月,”钟长夜抓住了江月的手,眼神焦急,“别走。” 镜头放大,对准了林怀瑾的眼部,那里面是全然不同面对其他人的淡漠。 这一声阿月,将西禾未喊出口的大师兄生生砸回了肚子里。 西禾屏住呼吸再往前走了两步,熟悉的神身形便出现在了眼前。 不远处钟长夜衣冠不整,一只胳膊露在外面,上面歪歪扭扭缠着一条灰色布条,鲜血将布条几乎染成深褐色。 而小队里的人也不知道去哪儿了,钟长夜背靠着一棵古树,正用着那只受伤的胳膊抓着江月的手,因着用了力,鲜血又一点点渗出来顺着胳膊流了下来。 “我没有走,”江月微微迟疑,“我只是想去看看其他师兄妹去哪里了。” 闪电就在话落音瞬间劈了下来,惊雷轰轰烈烈,大雨瓢泼。 钟长夜借力起身,从背后拥住了江月。 他声音带着些许颤抖:“阿月,打雷了,你知道的。” 西禾站在远处,此情此景犹如一方匕首扎在心上。 那滴滴答答而下的雨水将她淋了个湿透。 大师兄。 西禾在心底这样喊着,却死咬着唇一点声没发出来。 而实际上温淑只觉得有些冷。 这雨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不知道何时起了一阵风,吹得她头昏脑涨。 “等下,这个情绪...”张导看着镜头,皱了皱眉:“温淑这个状态好像有点不对!” 周文律坐正了身体,一时没有接话,也没有喊停。 场外众人只觉得她目光有些涣散,视线似落在不远处江月回拥住的钟长夜身上。 可只有温淑自己明白,她始终只看向了那一个人。 坐在更远处的周文律身上。 她应该是看不到他的,她视野里只有他半个头,以及他身侧坐着的女生正低着头和他说些什么,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欢。 也是那样一个雨天,南方雨季缠绵不休。 那时她坐在医院长廊数着时间,外面雨声断断续续,偶然伴随几声雷鸣。 母亲在一旁无声落泪,她走到外面,忍不住给他拨了个电话。 是他们吵架冷战后的第十天,温淑想,要不和好吧。 一声声嘟在耳边响着,似乎比这雨声还大。 可好不容易接通后,却是一道陌生的女声—— “你好,是找文律哥哥的吗?” 第11章 周文律喊了停。 可片场中央的人却好像没听见般,只见那红衣少女蹲在地上,衣衫尽湿,头发有一搭没一搭的滴着水,由于低垂着头,没人能看清她的神色。 “她......”甘棠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毛巾,担忧地看了一眼。 “没事。”周文律皱了皱眉,朝场记比了个手势,工作人员轻声移动,没有人靠前去将温淑喊醒。 温淑此时陷在一种极度沉寂的状态里。 回忆看似走马观花,许多早就不太记得住的细节此时却一点点又清晰起来。 比如后来急诊室是在两点半开的门,比如那天的雨停在了凌晨三点十分,比如后来她走下楼打落了他的伞时,应该是有一辆黑色的车擦边而过溅了他一身泥水。 “温淑——” 熟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温淑眨了眨眼,才发现这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一根长毛巾随即劈头落了下来,盖住了她的脸。 “......” 温淑深呼吸一口,想站起来却发现有点腿麻,索性也就蹲在地上擦了擦头发。 “你助理呢?” 温淑没回答,蹲了会觉得腿舒服了些了,这才准备慢慢站起来,一双手却率先出现在她眼前—— 温淑抬头看了眼站着的人。 他今日穿着休闲装,没戴眼镜,多了一丝往日没有的严厉,显露出记忆里一些柔软来。 温淑拍开了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看了眼附近:“我不知道啊,可能有事?” 周文律也不尴尬,慢条斯理将手揣回了兜里:“晚上零落的欢送会,到时候位置发给你。” “行,”温淑将毛巾披在身上,“我先回去了,没我戏了吧待会。” 周文律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转身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走出片场前温淑下意识顺着他的背影看了眼,开始那个站在他身侧的女生已经消失不见。 能进来的肯定不会是外人,但看她应该也不是工作人员,和林怀瑾认识,和周文律也能有说有笑,温淑被回忆这么刷新一遍,莫名就想起了两年前电话那头的那个女生。 - 零落到底年纪不大,爱玩,将地址选在了KTV。 小夏给她留言说家里有点事临时请三天假,温淑自己简单化了个妆,抵达目的地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些人。 炫目的五彩灯,周文律坐在最边上,甘棠也不太爱凑热闹,坐在他不远处,见温淑推门进来朝她招了招手。 温淑径直走了过去,这才发现周文律手里夹了支烟,已经燃了一半。 他眉目淡淡,像是在思考问题,下意识的,温淑脚步一拐,坐到了甘棠另一侧,离周文律远远的。 “学姐,”陈嘉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含笑和她打招呼,“你下午的戏真精彩。” 温淑笑了下,客套回他:“你也很棒。” 话没说两句,零落凑了过来,硬生生挤在他们中间,捏了把温淑的脸:“化这么漂亮?抢我风头?” 温淑拍了下零落的手,松了口气,笑得真诚了些:“哪敢哪敢,零美女今日最大。” 陈嘉一也不尴尬,摸了摸鼻子,往男生堆里去了。 零落偏过头,对周文律挑了挑眉。 甘棠正对着,无声笑了下,余光便见到自家小弟弟掐了烟,似乎放松了些。 饭没吃,零食上了一大堆,中间的茶几上摆满了吃的,桌下还搁了好几箱啤酒,瞧这架势颇有种不醉不归的感觉。 剧组人其实并不多,工作人员没来,配角来了几个,除去林怀瑾意料之中的没来,几位主演都到位了。 “因为个人原因,我明天下午要回学校了,所以先和大家道个别。”零落拿起话筒站在了中央,落落大方摆了摆手:“今天吃的喝的,全算我账上哈!” 她本身就是个小美女,今天又穿得十分漂亮,这话一出底下一群男生跟着起哄,房间里热热闹闹的。 “来一个!来一个!” 也不知道谁带了个头,大家起哄着让零落先来唱一首暖个场,开啤酒罐儿的声音接连响起,熟人之间怼着碰杯。 “这我可不行。”零落笑道,“咱们这不是坐了个大歌星,这不让她先上场的?” “谁啊?”众人又问。 “温淑啊,”陈嘉一插嘴道,“这可是我们学院17级音乐艺考的第一名,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众人殷殷切切的目光随着陈嘉一话落音瞬间转到了她身上,突然被点名的温淑愣了一下,意识还没从上一个话题里转过来。 还没等她拒绝,零落就已经走过来两只手拖着她,一副你不上台我不罢休的架势。 温淑无奈站到了中间,确实是很久没唱歌了。 上一次唱歌好像还是在演《再见,飞鸟》时戏里,可惜的是最后还被后期处理掉了。 “人若变记忆便迷人;情令眼浅了便情深” 周文律看着房间中央捏着话筒的温淑,灯光照在她脸上,微微闭着眼,显得格外深情。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她唱歌,但却实在久违。 长礼不太重视娱乐活动,例如元旦晚会都是自己小班级过,只有等到一期一度的运动会,才会有集体表演赛。 而温淑总是作为代表站在主持台上,言笑晏晏,落落大方。 他站在台下,如众人一般仰望如是。 “认识一场如雷雨一闪,就此没有下文” “......难忘你好听过若无其事没韵味” 温淑眨了眨眼,偷偷看了一眼周文律,谁知对方的目光似乎也落在她身上。 他见她望过来,便无声地笑了,手中端着酒朝她举了举。 温淑眼皮一跳,别开了目光。 其他人此时正开始跟着唱了起来—— “你真人其实陌生得可以记不起 毋忘你精彩过别来无恙如游戏 我本人明白什么都总有限期 ......” 心跳加速,掌声如雷。 温淑放下话筒,下意识往左侧方看了一眼,周文律融在昏暗的角落里,炫目的灯光照不到身上,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点了支烟,眉目间藏不住的疲倦,满身写满了生人勿近,看起来与这里格格不入。 嗓子微微发痒,温淑正准备去拿杯水润润喉,陈嘉一却恰好拿了罐酒过来,好奇问:“学姐,为什么不继续唱歌来演戏了呀?” 第12章 陈嘉一第一次见温淑,其实是在上戏的迎新晚会上。 他刚入学那会,温淑正是大三。 作为艺术部部长的温淑代表出演,一支单人舞不知道惊艳了多少人,后来表演课时,还能经常见到这位学姐的身影,本以为是表演系的,结果一问才知道是音乐系的,过来蹭课而已。 上戏不缺美人,但温淑的漂亮,似乎就长在他所有审美点上,那时他也曾找人打听这位学姐的联系方式,可惜得到的答案并不如意。 “你别想啦,人温淑有男朋友的。”室友劝他,“不知道是谁,好像是校外的。” 陈嘉一不以为然:“不就是男朋友,又没结婚,总会分的。” 脑子里想了上百种搭讪方式,还没去实践呢,过完年后这位学姐却再也没来表演课上过课了,他跑去音乐系那边一问,才知道入了娱乐圈,压根没来学校了。 谁能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重逢呢? 这可不就是缘分吗! 这话属实问得有些过于私人,温淑胡诌:“因为演戏更赚钱。” “......”陈嘉一沉默了两秒,总觉得哪里不对,但确实也很有道理,伸出来的一罐酒递了一半出去不知道是否还该不该递过去。 “我去个洗手间。”温淑不着痕迹起身避开陈嘉一的手,笑道:“好好玩,小学弟。” 周文律看了眼陈嘉一,对方眼里的兴趣毫不掩饰,见他看过来也不避开甚至冲他笑了下。 “周导。”陈嘉一不退不让,挑眉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周文律没什么情绪地笑了声,掐了手上的烟,站起身也出去了。 陈嘉一咬了咬牙,也想跟着出去,却被身侧的演员拉住了手,嚷嚷着要来斗地主。 出了房间嘈杂的声音一下子散去,走廊静悄悄的。 房间过于封闭,温淑脑子浑浑噩噩的,这会没忍住深呼吸了一口。 陈嘉一的询问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为什么会放弃唱歌去演戏呢? 这个问题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也许和西禾一样,是为了较一股劲吧。 一开始她只是单纯想唱歌,年少的梦想从来没有变过。 声线独特,导师敬重,还未出道便和音乐才子合作了mv,这一切仿佛都在给她创造机会。 与房间炫目的霓虹灯不同,走廊上装的白炽灯,亮白亮白的,安静又冷寂。 前尘往事再度被翻出来,温淑有一瞬间的恍惚,突然觉得自己日子实在过得太过随意了。 没什么目标,也没什么规划,走一步看一部,家里的事也一团糟,自己和周文律也一言难尽。 像是一根没有线的风筝,等着一阵风,又不知道自己会降落何处。 温淑从洗手间出来,还未走半步,周文律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他靠在末端的长廊上,外面灯火明亮,街市车水马龙。 许是听到了声响,对方缓缓转过了身,两人的视线就这样交汇在空中。 十月的横店不算热,但夜半有风,温淑穿着裙子,难免觉得有些冷。 她站着,周文律也站在那,不远不近的距离,谁也没有动。 实在是有些尴尬和难堪。 温淑想。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能和前任做朋友的性格,但迄今为止却就这么一个前任,好死不死对方现在还是她导演。 虽然不至于担心对方挑她刺,但她心里就是有些不舒服。 像是衣服上隐藏着的毛刺,细小,却又在不经意的时候给她一刺,弄得人格外烦躁。 周文律挺直了背,看着温淑沉默地站在他面前,有些抗拒又有些戒备的模样,抿着唇也没说话。 她一直不是个安静的性格,和名字恰恰相反,爱动、说不完的话、思维跳跃,像是一团炙热的火,灼热他所有灰暗冷寂的少年时期。 是什么时候从无话不说到缄口不言的呢? 漫无边际的争吵、疲惫的猜忌、不信任,充斥在他们在一起的后面两年。 温淑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转身率先回了KTV。 周文律自嘲地笑笑,也不知道自己跟着出来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毫无意义。 回到热闹的环境中,不知名的演员正拿着话筒嘶吼,夹着许多细碎的哼唱,温淑回到了开始的位置上,甘棠不知道去了哪里,打开手机一看,才发现对方给她留了言先走了。 茶几上堆满了啤酒罐,一些酒水洒在上面,瓜子皮、吃了一半的零食堆落其间。 灯红酒绿,零落正和几个演员斗地主,有几个配角已经先行离开。 而周文律落后她半步走进来,继而坐在她身侧不远,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温淑习惯性看了眼时间,才晚上九点多。 她以前爱热闹。 高中担任文娱委员,班上但凡有文艺类活动她就冲在第一个。 周文律却安安静静的,对这些不感兴趣。 有一年生日,闷不做声送了个礼物来,也不署名她开始还不知道是谁送的,搞半天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差点丢了。 后来机缘巧合点进了周文律的空间,一首小诗置顶在那,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原来那看起来没什么用的东西,在文人的世界里,蕴含着这样的意义。 可惜的是当时她们宿舍在一楼,稗子种子没放多久东西就生潮发了芽,也没养活,没几天就枯了。 好像一直是这样,她手下就没养活过什么东西。 还在一起的时候,他信誓旦旦以后弄个小花园,养点花草,她养不活没关系,他会就行了。 但好像这些也像那些没养活的花草一样,因为她的不关心、不够肥沃的土壤、不够充足的光照而半路夭折。 当年那句气急之下的不配,经年再捡敛出来,说的好像却是自己。 “唱歌多没意思啊。”零落不知何时重新拿回话筒,站在沙发上大吼一声,“朋友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吗?” 第13章 “好啊,学姐也来吗?” 陈嘉一拧着话筒,站起来正对着温淑,笑着发出邀请。 其他人跟着起哄,包间里一片啧啧声,多少明白过来陈嘉一对温淑的心思。 零落握着话筒,打趣地看了眼沉默着的周文律,凑过去笑了下,压低了声:“周导,这么快就有情敌了,还不赶紧追?” 不等周文律回话,零落随即起身大声道:“周导也来,周导也来,现在留下来的可别想走了啊!” 导演都在,其他人想走也不好意思走。 温淑自然不可能当这个例外,几个人清理了下桌子,围成了一团。 “先说好了啊,选真心话的,可不许说假话。”零落笑吟吟的,“这个话筒,转到谁就是谁。” 场上其实留下的人并不多,一共九个人,温淑抬眼看了一下,除去几个熟人,就只有三个不是特别熟悉的。 几人将茶几简单收拾了一下,随着零落一声开始,话筒在茶几桌上转起了圈。 温淑这个位置正对着液晶屏,上面还在放着歌,老旧的MV里的歌手化着浓厚的妆,她旁边坐着周文律和一个陌生的男演员,陈嘉一隔着茶几坐在她对面。 好巧不好,话筒晃晃悠悠,划过温淑,慢慢停在了陈嘉一面前。 氛围被点燃,众人拍手叫好,八卦的心毫不遮掩。 陈嘉一不负众望选择了真心话,零落也爱搞事,调侃问道:“在场有你喜欢的女生吗?” “当然有。”陈嘉一含笑开口,目光直直看向温淑,语气欣然雀跃:“小师姐,我可以追你吗?” 房间里一瞬间安静下来,五彩霓虹灯照射着,蓝的紫的交相辉映,陈嘉一一双桃花眼含情带笑,此时正对着她,静静地,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温淑眼皮直跳,没想到陈嘉一这么直接。 她绞尽脑汁,想着怎样拒绝大家才不会尴尬,毕竟未来要在一起呆的日子不算短。 “不可以。” 周文律淡淡出声,“剧组内禁止谈恋爱。” 似乎是觉得这话太过生硬,又补充道:“拍摄期间内。” 众人长噫了声,温淑松了口气,没敢侧头看周文律,朝陈嘉一笑了笑,调侃打圆场:“听见没,导演可发了话。” 陈嘉一朝她眨了眨眼,毫不在意,凑过来压低了声:“没关系,小师姐,等电影杀青,我会再来问你的。” 温淑没放在心上,拍开他的头,随口应付道:“拍完再说吧。” 这一茬算是翻了过去,游戏进展到第二轮。 这回话筒不怕死地停在了周文律面前。 零落哦豁一声,直呼好家伙:“周导,这可别怪我,有些话筒它有自己的想法,你要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吧。”周文律神情淡淡,似乎并不在意。 零落眼珠子转了一圈,贼兮兮开口:“周导,在场这里的女生间,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熟悉周文律的人替零落捏了把汗,朝她投去同情地一眼,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个问题终将得不到答案。 温淑下意识看了眼坐在对面的那个片场女生身上,她安安静静的,嘴角含笑,目光...似乎越过她,落在她身边的周文律身上。 周文律扫了一圈房间里的人,沉默着没做声。 就在大家以为不会回答时,他施施然开口:“有。” “是谁!”零落顺口直接接话。 周文律皮笑肉不笑,看了她一眼:“这似乎是另一个问题了。” 零落收了声,众人也戚戚然没敢八卦。 温淑没敢偏头,总觉得身侧有道目光灼灼落在自己身上。 “你不知道吗,周导在买我版权前还问我要了套周边。” “就《长夜》二售那会,前年年底吧,那时不是新加了番外吗,还有一些周边,他说送人。” “你不觉得他对你还有意思吗?你们这手分的,真是...” 零落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 温淑只觉得这房间温度似乎蹭蹭蹭在上涨,闷得她有些头昏脑涨。 她这人运气从来就差,以前玩游戏十连除非保底不然就从来没有超星卡,考试不会的选择题四个选项她能完美避开正确答案,各种抽奖游戏也从来没中过奖。 但这一点似乎在这下起了用,话筒自始至终没有往她这停过。 也不知道是运气太好还是太背,陈嘉一又被问了几个问题,周文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房间里渐渐只剩下几个人。 温淑顺势也找了借口开溜。 “要送你吗?” 打开KTV房间的一瞬间,熟悉的声音传来,温淑顺着声音看去,周文律靠在不远出的墙壁上。 时间太晚,走廊上只有两盏应急灯亮着,灰白灰白的,他手上还夹了支烟,猩红的一点格外显眼。 “可以捎我一段吗?周大哥。” 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几乎是同一瞬间,温淑往身后看了回去。 ——片场那个女生小心翼翼地关门,像是有些不安地扯了扯肩上的挎包带。 “我喊了车。”温淑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看了眼周文律扬长而去。 “不同路。”周文律看着温淑离开的背影,掐灭了烟,颇为烦躁地开口,“我会喊学长来接你的。” 他静静地看着她了一眼,转身小跑追了出去。 解语垂下了头不再看,强压住自己落泪的冲动。 再度抬起头来时,走廊已经空无一人,她低低的一声好消散在空气里,而那个人连她回答都未等,就这样一往无前地追出去。 为什么,明明是她陪他一路从藉藉无名走到今天被人熟知的大导演,为什么温淑只要稍微一回头,他就可义无反顾地再次往她身边走? 是不是,爱情总有一个先来后到? 如果,是她先遇见周文律,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 此时已经半夜十二点,大街上的人寥寥无几。 温淑她根本就没叫什么车,此时打开打车软件,排队号排了三十多号。 “......” 温淑内心翻了个白眼,突然有点怀念小夏。 本来就没喝多少,被这冷风再吹一吹,人清醒了大半。 解语声音传到耳边的一瞬间,温淑就明白过来,这个女生,就是当年接通她电话另一端的那个人。 尽管当初只隔着听筒听了一声,可谁叫她偏生对声音就是格外敏感呢。 说不上来什么感受,温淑只觉得自己真是最近有点不太清醒。 居然觉得她和周文律之间居然可以重头来过。 是什么让她有这种错觉的? 温淑呼了一口气,无意识地抓了抓自己手上还没来得及拆下来道具发带。 金色的带子被她打了个蝴蝶结又解开,手机上的排号一动不动。 正想着要不算了走会路,一辆车便停在了温淑面前。 周文律摇下车窗,给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 温淑纠结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很有骨气地拒绝对方,可这会实在太晚了,国庆期间,根本叫不到车。 好吧,就当蹭一下导演的车。 她劝慰自己,木着脸坐了上去。 周文律低低笑了声,开口解释:“我跟她没关系。” 温淑眼皮一跳,哦了声:“跟我没关系,周导,你不用解释。” 周文律给她递了瓶水,像是没听到温淑说的,自顾自继续说:“我喜欢的从始至终都是你。” 温淑没接这话,下意识抿了下唇。 这是周文律第一次,这么直接的、面对着她说出我喜欢你。 高中是她先追的人,对方默不作声没有拒绝,于是她一腔孤勇和家里决裂,放弃了去德国学音乐转而去了上戏,又因为一句他将来想当导演毅然决然瞒着他学了表演。 他承认他们的关系,也会记住她生日,温情的话语让她觉得,他也是喜欢她的。 只是不够而已。 这是温淑后来才明白的道理。 文人的喜欢,十分里有七八分都是修辞罢了。 而她要的,从来不是虚无的承诺,她要偏爱,要只喜欢她一个人,要永远站在她这一边,哪怕是她错了,这个人都必须义无反顾地支持她。 周文律做不到。 温淑嘲讽地笑笑,沉静出声:“说这些没有意义了,周文律。” “你是什么意思呢,念念不忘前女友所以想藕断丝连吗?” 周文律安静了一瞬,没什么情绪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回答:“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你而已。” 这一片不算偏僻,但都是居民区,这会只有路灯亮着。 车灯一路往前,前方的路到车灯的距离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也没有人,空气静悄悄的,只听得见两人说话的声音。 “以前觉得不必开口,以为你会明白。” 周文律淡淡道:“后来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好面子,觉得爱啊,喜欢啊,说出口的总是太过表面肤浅。” “不敢说,总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我想,我们本不该至于这样的。” 周文律没看她,目光落在前方。 温淑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些话。 在这一瞬间她心里漫过许多情绪,像是江城四月的风,温润又燥热,夹杂着花草香,也许又像清晨教室里缠绵不绝的读书声,一声一声,绵长、带着生机。 她忽然想起无数个早自习,她在琴房里练琴,他在门外默默地听。 她假装不知道他在听,他假装不知道她假装不知道他在听。 周文律没再说话,专注地开着车,车厢内弥漫着一股静谧的微妙感。 也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几只飞蛾,见了光砰砰砰地朝她车窗撞过来,如她隔着皮肉下的心跳,一声,又一声。 温淑忽地笑了,轻慢又肆意。 “所以,周导这是要违背自己刚定下的规矩?” “剧组内可严禁谈恋爱啊——” 第14章 15年的夏天仿佛格外的长。 季风呼啸穿过长礼,图书馆的教室里空调开一整天,从那的窗户外,能看到延绵不绝的层云,以及对面教学楼上的大钟,若视力再好些,还能看到对着他们的那栋楼。 长礼平行班教学楼分为南北两面,南面理科楼,正对着图书馆的那面,便是文科楼。 高三在最底下,高二占领三四楼,与高二A班恰恰平行。 明黎喜欢窗户边,而温淑也就坐在她旁边。 拨开湛蓝色窗帘,便能看到对面窗边坐着的周文律。 想来有些人,注定是该有一段缘分的。 再次回忆起青春里的夏天,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住是否有蝉鸣、黄昏下的操场、亦或是能遮透半边天的晚霞。 因为实在是太忙了,刷不完的试卷,写不完的作业,每个早自习昏昏欲偷几分钟睡眠,她和周文律的故事,应该在一页页丢失的聊天记录里。 温淑喜欢发说说。 大大小小的事。今天吃了什么,拖堂朱今天又拖了几分钟课堂,食堂的菜咸了淡了......诸如此类,空间满屏满屏,人缘好,朋友多,点赞评论一箩筐。 空间的热热闹闹像是一场盛大的欢宴,但其实私下聊天的人又没几个。 主要温淑自己也记不住人,也不知道加了多少人。高中流行记小本本,将一些关系好的,打过招呼的人都记在本本上,那时觉得多加些人好像能使自己格外有名些。 但大多数人加了好友也不说话,名字记住了,人对不上,脸记住了,名字又对不上。 周文律不在此列,因为他们经常聊天。 文科不受重视虽然有一个实验班,但没有搬来图书馆的权利,不过手机不像其他班上交,只要不在课堂上玩,老师大多不会管。 一开始是温淑有意接近,她性子活泼,主动向人示好的时候分外乖巧。 后来天聊得多了,慢慢开始期待回复,早上发的消息,心里翻了八百遍,再等到晚上周文律回宿舍打开手机回复。 窝在被子里偷偷聊天,捂着嘴偷笑,好像就是温淑记忆里关于夏天最深刻的回忆。 后来她每逢发说说前,总是习惯性地分享给这个人,两人聊天说地,说说渐渐变得少了起来,多的是一个仅自己可见的相册,里面存满了一张又一张的聊天记录截图。 但这些在他们分手后,还是被温淑删掉了。 相册回收站过了日期便自动清除,聊天记录恢复不到太久远的年份。 如果想要彻彻底底和一个人断联系,其实真的很简单。 说到底当初还是不够决绝。 所以她今天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开口问了那样一句话啊…… 真是荒唐。 酒店房间没开灯,黑暗里弥漫着一股难言的安静。 温淑其实没喝多少酒,但此刻头昏昏沉沉的,五脏六腑沸腾着热意,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 烧吧烧吧。 反正明天醒来的现实又会泼她一盆冷水。 温淑闭了眼这样想。 剧组放半天假,原本明日上午的戏份挪到了下午。 但温淑的懒觉还是被毛姐数十通电话轰炸醒了。 “你在搞什么?大半夜单独上周导的车还一起回酒店?” “不是不认识周导?” “现在好了,网上全在内涵你靠关系拿的角色。” 毛姐劈头盖脸一顿骂,丝毫没给温淑回嘴的间隙,似乎气急了,听筒另一头传来她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句阴阳怪气的嘲讽—— “能耐了啊,我的温大小姐。” 温淑半梦半醒,被毛姐这劈头盖脸一顿批,本来沉甸甸的脑子更加昏昏沉沉,捕捉到对方话里的信息,迷糊着问:“什么啊?你在说什么?” “......”毛姐平复了下呼吸,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问:“你昨天和周导是不是单独出去吃饭了?晚上?” “......”温淑喝了口凉水,有些搞不明白状态,“没有啊,我怎么可能和他晚上一起出去吃饭?” 对方声音有些沙哑,毛姐脑子里瞬间闪过许多猜测,但温淑性子直,应该不会瞒她,于是她干脆直接说:“早上六点多,有人在微博爆料你和周导昨晚一起出去了,你还上了他的车,一起回了酒店没出来过。” “图片视频都有,微博现在全是骂你的。”毛姐叹了口气,“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淑瞬间清醒了。 “什么跟什么啊。”温淑无语,“昨天剧组聚餐,零落要回学校办了个欢送会,我们酒店都定一块的,半夜没车所以他送了我一下。” “你现在是公众人物了,又不是以前那个无人问津的十八线,现在又在周文律剧组,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吗?” 毛姐苦口婆心,“多多少少注意一下,这些狗仔真是乱编排,别人只会相信一开始看到的,不管你后面是否辟谣了,总归有一部分人会觉得是你的问题。” “那我也不需要这一部分人喜欢。” 温淑坚定道:“演员就好好演戏,关注我私生活并没什么用。” “......”毛姐梗了一下,叹了口气,心想这傻姑娘怎么干事这么纯粹呢?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温淑没等到毛姐的回答,正准备挂电话,听筒里却传来了对方的一句骂声—— “这他妈是有针对性的吧,恭喜你温大小姐,你又嗖嗖嗖上热搜了。” “......” “?” 温淑一口水差点呛死:“咋了?” 毛姐咬牙切齿;“你自己点开微博看一眼就知道了。” 温淑一头雾水,随手点开了一个艾特,只见大大的一个词条挂在上方: #温淑西禾长夜 NG# 第一天拍戏就被NG,这就是新晋小花的实力吗? 据说这个角色是走后门拿到的,看来资本的力量真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哦。 话不多说,视频奉上。/[视频] ? 温淑点开了视频,正是第一天拍摄的时候,她卡在楼梯那里,开来回回的无数次。 可能是上传压缩了画质,画面有一点模糊,但那一团白衣里,温淑这红衣如火,格外显眼,想认不出来都难。 “属实有点下饭。” “哈哈哈哈,温淑的粉丝们呢,怎么不出来洗了?” “就这就这就这?换人换人换人。” “.......” 点开的这条转发只有三千多,看起来并不像原视频,温淑刷了两下,最早目前也就发现是一个小号今早凌晨两点多发的,转发寥寥无几,一看就是有人故意下场抛砖的。 最火的营销号评论上万,挂在热搜上。 底下清一色的恶评,温淑随便看了会就退出了微博。 倒不是觉得有多糟心,就是有些疑惑,周文律这剧组还能漏视频出去的? 而毛姐开始说的她和周文律被拍的图片最热发送时间在凌晨零点。 零点的流量不算特别高,但也不低,而现在正是上班党最早的点,简直就是发酵的最好时期,热度节节攀升。 毛姐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有人在针对你,你在剧组得罪谁了吗?” 温淑拨了拨桌子上的台灯,想了想:“没吧,甘影后和林影帝人都不错,陈嘉一是我小学弟,其他人其实都不太熟应该没有交恶的。 “这个视频我看不出谁拍的,主要我当时在拍戏,也没注意片场有哪些人。”温淑补充了一嘴。 毛姐嗯了声:“这个事先不用管,我会和周导交涉一下,这肯定会查的,你去发条微博,说明一下昨天的活动,最好让剧组的人帮你澄清一下。” “其实也没什么好查的,能这么费尽心思来对付我的,你觉得除了赵子枫还能有谁呢?” 温淑笑吟吟地,并不生气。 卧房里有一面半身化妆镜,她从床上站了起来对着镜子眨了眨眼,镜子里的她头发略微散乱,却又带了一股别样的风情。 她有些漫不经心:“哎,有些人,就是得不到就想毁掉,偏偏还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 “这人真是小气又没担当。”温淑嗤笑一声,“亏程雪拿他当个宝,好心劝了她一句反手把我卖了。” 毛姐被她这话逗笑了,事情弄明白了便也没那么着急,嗔骂道:“谁叫你之前多管闲事,现在好了吧,惹得一身骚。” 温淑不置可否:“但其实程雪人不错的。” 毛姐失笑,在心底却叹了口气,开启了絮絮叨叨的模式:“娱乐圈哪,哪能这么清白的做人。” 略过这个沉重的话题,毛姐八卦道::“所以你真ng了呗。” “......”温淑梗了一下,有些无语,“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关心一下我的心灵问题吗?为什么要说这么难过的话题。” “这有什么,我们温大小姐顶得住。”毛姐笑了下,“待会我让人查查ip,等结果出了告诉你。” “成。”温淑回,“等我戏份拍完,咱们就把这渣男给收拾了。” 挂了电话,温淑再度点开了微博,脑子里灵光一闪,飞快地发了条微博。 第15章 《再见,飞鸟》是温淑和赵子枫第二次搭戏。 第一次他们也是在一部青春剧里饰演一对情侣,但可惜的是结局并不美好。 彼时已经有了第一批cp粉,嗷嗷叫希望他们能二搭有个好结局。 而当初温淑在拿到《再见,飞鸟》女主时,男主还未定下来。 是公司自作主张将男主给了赵子枫,连试镜都没有。 毕竟谁也没想到这部剧会火。 小制作,导演不是什么大导演,原著也并没有多出名。 温淑之所以在诸多剧本里挑上它,主要还是因为曾经追过连载。 那会高中查得严,偷看几本小说实在不易。 于是在毛姐给她的诸多本子里,温淑执意签下了《再见,飞鸟》。 他们第一次合作的剧是个古装偶像剧,温淑饰演女二,赵子枫是男三号,剧情大抵是温淑喜欢男主,赵子枫是女主身边的侍卫,忠心耿耿又深情不止,蛮横的大小姐x忠犬深情侍卫,剧在播出时吸了不少粉。 而赵子枫本身人长得白白净净,笑起来两颗虎牙,乖巧得很,加上原角色的结局过于悲剧色彩,更是博了不少同情心。 其实要算起来,《再见,飞鸟》这部剧还算抬了一下赵子枫的咖。 两人都是有鱼娱乐的艺人,但论成绩,温淑实在要漂亮许多。 二度合作,人设讨喜,曾经的意难平变成了甜甜青春校园剧,这一出吸引了不少自来水剪刀手太太,热度最高时cp向混剪某平台十个推荐位能占二三个。 赵子枫不反对炒cp,温淑对此不太在意,毛姐的意思是趁着cp粉正火热,当时双方经纪人也不反对两人炒一炒cp,三方达成一致,公司喜成乐见,趁势又拉着两人共同代言了一些品牌,cp粉们嗷嗷叫着正主发糖,也算是红火了一小阵子。 而在此前,温淑并不知道赵子枫有女朋友。 偏偏《再见,飞鸟》正在热播快大结局时,赵子枫被拍到了与程雪同进出酒店,随即又据不少“知情人”爆料,基本锤死了两人的恋情。 程雪是谁?《再见,飞鸟》的女二,剧中对男主爱而不得,女主的好闺蜜。 网友沸腾了,一部分人真情实感地磕过cp表示接受不了,一部分人觉得只是炒作而已,大可不必这么较真。 温淑这个当事人无所谓,毛姐倒是气得不小。 “本来你给他搭戏就是看在往日的情分,”毛姐嗤笑,“要不是这部剧女主定了你,不然这剧男主哪里轮得到他?” “合同都签了,给我搞这出。”毛姐手里握着当初几人签的协议,愤愤地甩到了桌上。 温淑抓了把散乱的头发,忽然说:“其实赵子枫骚扰了我好一阵子,但我没买他的账。” “嘶。”毛姐倒吸一口凉气,疑惑问,“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和我说。” 温淑想了下:“第一次合作那会?我以为他是没出戏就没当回事,然后在飞鸟的时候他又跟我告了一次白。” “后来不是曝出来程雪是她女朋友吗......”温淑补充道,“在剧组和程雪相处的一段时间里感觉她人还挺不错的,就没忍住去提醒了一句,远离渣男。” 只是谁也没想到程雪会反咬她一口,说温淑缠着她男朋友罢了。 温淑叹了口气,忽略掉自己发了那条微博后就震动不已的手机,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这会其实还早,下午才开工,温淑这睡梦中被毛姐数十通电话吵醒,加上微博这些事,已经没有再睡下去的意思。 但又很无聊。 酒店的天花板很白,装修简洁正式,窗帘也是灰白色,整个房间看起来冷冷清清的。 其实温淑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喜欢红色,喜欢天蓝色,喜欢房间里摆满东西。 好像这样就不会显得过分空旷。 小时候父母常年不在家,不是这里去演出就是父母二人双人旅游,她要么在霍昭家里蹭一顿是一顿,要么就是生疏的阿姨公事公办给她做一顿饭后就回家。 经常和一个人聊天,真的会产生一种喜欢的错觉,不是吗? 温淑对着天花板眨了眨眼,酒店床上放着她特意带过来的等身抱枕,大大的熊无声地和她对视着,仿佛在问她:“为什么忽然不开心?” - 周文律看到那条热搜的时候,已经快饭点了,手机静音模式,群他基本屏蔽,等打开微博特别关心时,才发现温淑的最新动态上了热搜。 温淑v@导演说,拍摄期间禁止谈恋爱噢! 周文律弯了弯唇,眼里泛出一点笑意。 还是一如既往锐利的漂亮。 周文律打开通讯录,找到一个熟悉的号码拨了出去。 两人关系似乎很好,电话刚接通的瞬间,对面散漫又吊儿郎当的语气率先传了过来:“周导这终于有空来光顾小弟啦?” 周文律嗯了声,不咸不淡回:“上次跟你说的事可以慢慢铺开了。” “啧。”对方嗤笑出声,哼着首不知名的调子,“可以的,价格到位就行。” 没等周文律回答,对方疑惑着没忍住八卦:“我说,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放您的料啊,到时候钱都不用您给,咱亲自下场。” “不急。”周文律没什么情绪地笑笑,目光落在窗外,声音淡淡的,“到时候自然会告诉你的。” “可以,周导的话我还是相信的,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对方坏笑了声,“说吧,你想赵子枫怎么死,尽管吩咐。” 周文律没应声,嘴里痒痒的,没忍住又点了支烟。 “你看着来就好。” “得嘞!”男声得了令,率先挂了电话,朝着自己身后的众人大喊一声,“兄弟萌,有事做咯!” 小小办公室里不过十几人,闻言从电脑下探出了头,听着他们老大的吩咐,一时从抽屉里掏出无数手机来。 与此同时,温淑闭了手机不再看微博,自然也不知道,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无数条似是而非不同声音的微博渐渐冒了出来。 第16章 赵子枫是在美梦中被人喊醒的。 将近日收到的消息卖给几个狗仔后,赵子枫美美地睡了个大觉。 为了防止查到他这来,可真是七拐八拐煞费苦心。 微博一发出来,他就找了人轮番上场评论,看着恶意满满地评论区,简直不要太爽快。 一想到温淑曾经带着鄙夷甩给他的一耳光,此时此刻就十分解气。 一个要资源没资源,要背景没背景的二线小花,他给她机会不要,那可别怪他不客气了。 他就说嘛,一个小花居然直接拿了周导的女二,这没点什么他可不信。 这不就被拍到了? 什么货色,还要在他面前装。 于是眼看着拼词条越来越热,评论区如他预料一般的风向,赵子枫放心地去睡觉了。 这注定是一场美梦。 梦境里温淑对自己低声下去,予所予求。 一罐高高在上的姿态跌落尘泥,口中一口一个子枫哥哥,赵子枫觉得,古人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诚不欺他。 当然,自古好梦不长久。 一连串的电话将赵子枫从梦境中拉扯出来。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说了让你不要追着温淑不放,还要背着我搞小动作。” 刚接听的一瞬间,人还是懵的,劈头盖脸的呵斥声就在赵子枫耳边炸开。 “......你在说什么刘哥?”赵子枫脑子里一个咯噔,下意识先否认。 “呵,早提醒过你了,我手下不需要这样阳奉阴违的艺人,好自为之吧你。”刘哥手里夹着一支烟,嗤笑出声,不等赵子枫回答直接挂了电话。 他此刻正和助理外出办事,大早上的被人一通电话打了过来,说自己手下的艺人造谣,证据甩了一脸。 “真是气死我了。”刘哥掐了烟,没忍住吐槽,“心比天高,又没这个本事,还不好好听话。” 助理正在开车,微微抬头看了眼后视镜里气得不行的刘哥,有些疑惑:“那刘哥你怎么带了他这么久?” 毕竟刘哥也算个老牌经纪人了,手下也不乏名流巨星影帝影后,赵子枫怎么看也不够格。 “哼。”刘哥冷笑一声,“我看他这次也凉了,就算有人兜底也没法了,老往别人逆鳞上戳。” 当初他就不该答应带赵子枫,本以为会是个乖巧的孩子,谁知道后面做的事越来越离谱,真是有些人一旦红点,就开始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要不是他背后是...... 助理收了声,余光里看到刘哥眯眼休息不由放慢了车速,“那刘哥你打算咋办?” 刘哥重重哼了声,眼也没睁:“不怎么办,等处理完这件事咱们就回公司。” 这位扶不起的阿斗他是再也不想沾了,更何况还不是阿斗呢,也配他花心思? - 温淑抵达片场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客栈没什么人,绕过前庭,温淑往化妆室走,这才看到了许多捧着盒饭蹲着坐着站着的工作人员。 “小温姐吃饭了吗!” 有热情的工作人员大喊一声,温淑一一笑着应了,掀开幕布,往内屋走。 天公作美,一连是好几天的多云天气。 到底是入了秋,横店的气温也渐渐降了下来。 拍戏的这家客栈后面是延绵不绝的群山,本来就要凉上许多。 她今天特意换了牛仔,却没想到这会还是有些冷。 “降温了。” 熟悉的淡淡的声音响起,温淑循着声音望去,才发现偌大的客厅里,只坐着周文律一个人。 他坐在一堆机器后面,此刻微微探出头,戴着眼镜,静静地看着她。 温淑的脚步停在门口,退也不是,怪尴尬的。 不是,真的有人见到前女友还热心说一句降温了的吗? 温淑被他这话搞的有些晕,摸不透他意思,也不咸不淡回了句噢。 周文律扶了下眼镜,也不接话,似乎是轻笑了声。 这一声似有若无的笑,温淑差点想直接转身跑掉。 似乎觉得自己的回答太过敷衍冷淡,她有些心虚地转过头看他一眼,昨天才蹭了车回酒店,现在不打个招呼不太好吧? 但是脑子里忽然又闪过微博此刻估计还在沸腾的热搜,也不知道周文律看到没,现在打招呼会不会又太奇怪了? 说不出哪里奇怪可是真的好奇怪哦。 温淑小幅度地踩着步子直接往化妆间走。 “温淑。” 周文律叫住她。 两人隔得并不远,客栈飞檐上的铃铛被风吹得叮当作响。 温淑下意识停住了脚步,目光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她也不近视,能很清楚地看到那上面摆了些A4纸,滚落在一旁的钢笔,熟悉的款式,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她当年送的那支。 周文律只喊了这一声,空气静默下来。 温淑舔了舔下唇,也没有再走。 邓肯提出说人际安全距离是1.2米。在公共场合里,与人交谈的距离应该保持这个数字标准,过远会显得疏离,过近会令对方感到威胁。 但他们此刻距离四步左右,对温淑来说,这才是一个很安全的距离。 因为长礼音乐室电子琴就摆放在靠门口四米左右的距离。 周文律的目光沉静如海,就这样坐在那。 她站着,正对着他。 可记忆里,大多数时候,总是她坐着,他站在不远处,安静地听。 模糊不清的态度,似有若无的撩拨。 温淑突然有些疲倦。 都说人和人刚认识的时候是最好的,虚伪又热烈。可坦白来讲,她对周文律从始至终一腔热忱,没有虚伪,没有欺骗,也没有模棱两可。 她知道他没有安全感,可以和身边的男性划清关系,可以果断而直接地去告诉他她喜欢她。 哪怕是分手,也承诺到了不会再去打扰对方的生活。 酒精上头令人迷醉暧昧的夜晚已经过去,那些飞奔着向光扑来的飞蛾会疼、会残,看不见前路的大道也终会抵达目的地。 曾经可以为了送周文律一张CD她去花高价,去跑好几家店去收签售版,但现在她不行了。 她已经不是十来岁的温绒绒,可以毫无顾忌地去任性生活。 像是知道周文律会说什么似的,温淑淡淡笑了下,率先开了口:“算了吧,周导。” 没再犹豫,她三步并做两步,一脚拐进了化妆间。 对方一如既往的决绝,甚至没有等他的回答,半边挂着的耳机里放着乱七八糟的调子,一如此刻周文律紊乱的心绪。 化妆间的门没关,半敞开着,离他也很近。 周文律坐着,犹豫再三,还是没有站起来。 他嘴巴张了张,一句话闷在嘴边失了先机,此时便再也没有说出去的机会了。 一如昨晚那个没等到的答案。 第17章 剧组氛围变了。 不知何时而起的沉默弥漫在整个片场。 工作人员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显而易见这一切的源头,大概是周导的脾气肉眼可见地变差了。 具体体现在林影帝被批了两次,甘影后默不作声,而倒霉的陈嘉一更是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一下午荆欢的戏,就没几场能过的。 下午基本没有西禾的戏份,温淑坐在不远处刷手机都刷得胆战心惊。 更别提都不敢交流的工作人员们。 这个这个诡异的氛围感直到晚饭点随着周文律一句吃饭而停止。 片场恢复了既往的热闹。 温淑捧着碗盒饭,直觉性地坐在了离周文律最远的角落。 “小师姐。” 还没坐上两分钟,灰头土脸的陈嘉一也端了碗饭凑了过来。 下午拍的是几场打戏,陈嘉一脸上还化着猩红的血迹,衣服破破烂烂,十分狼狈,偏生这人笑得灿烂,像是三月桃花盛开,艳艳无几。 “赵子枫被解约了。”陈嘉一道。 “?”温淑往右挪了一步,“他咋了?” 陈嘉一笑了下:“小师姐你是不是后面没看微博了。” 确实。 谁一天天闲的没事刷微博,尤其扫几眼还是自己的黑料。 “你们公司中午发的声明,现在他所有的代言也都解约了,这会可不知道欠了多少债。”陈嘉一有些幸灾乐祸。 温淑面无表情哦了声,咬了口盒饭里的鸡腿,心里却想着等晚上的戏份拍完就回去打个电话给毛姐,怎么抖一声不吭干大事的? 尤其是这种好事居然现在还不告诉她!! 《长夜》的剧情已经开展到了秘境,拍完今夜的戏,他们就要跳剧情拍其他的,毕竟秘境的戏份去景点在Y省,等在横店的戏拍完才能过去。 而今夜的戏,温淑占了重头。 见到了钟长夜和江月的这般画面,西禾落魄离开,此时她一人又没罗盘傍身,森林迷雾重重,西禾很快就迷失了路。 沼洲本就是人魔交界处,魔物众多,西禾心神不宁,在这里,遇到了魔族少主阿执。 阿执出身卑微,父亲是魔主,而母亲只是被虏来的人类少女,少年时期过得并不好。魔族以武为尊,阿执天赋惊人又心狠手辣,很快便在魔族混出了头,一路爬到了少主的位置。 而此次外出,是因为得了消息说有仙门弟子前来猎魔,而他的任务,就是混入仙门中,一举将这群天子骄子剿灭。 饰演阿执的演员下午才进组,话不多,大多数时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剧本,一个人端坐在小角落里,身边连个助理都没有。 人倒是挺出名的,姜影帝的儿子,姜麒。 这是一场遇见戏。 西禾虽然落魄,但气质斐然,沼洲森林尽在阿执的掌控之中,而阿执半人半魔,身上却无魔气,他设计了一场“巧遇”。 这便是今晚的戏了。 温淑等化妆师补好妆,望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嗯,有点落魄。 眉眼下拉,头发乱糟糟的,耳坠只有一只,活脱脱一副失恋相。 啧,温淑眨了眨眼,心里吐槽,也就这点她和西禾不像了,当年她和周文律分手那叫一个潇洒,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因为早上发了微博后手机就震个不停,为了防止毛姐对她的自作主张发脾气干脆关了机。 陈嘉一的话浮现在脑海,显然她是没想到对方会被解约的。 毕竟赵子枫也算是个小有背景的人了。 这件事还是赵子枫亲自对她说的。那会还在飞鸟剧组时,赵子枫几次三番骚扰,还好她学过一点跆拳道不至于被占便宜,但对方总是没脸没皮往上蹭,明里暗里告诉她他是有鱼的表少爷。 如今被自己公司解约,也算是头一遭了。 尽管心中仍有许多疑惑,但这也不妨碍她一下午升起的好心情了。 温淑回到片场。 此时道具组已经拉好幕布,灯光组仍在调试光源,温淑下意识望了眼左侧的监视器那边,却没见到周文律,只有张导和几个副导演在商讨着什么。 而那个女编剧也不在。 晚上是有些凉的,此处空旷又是山里,温淑只穿了条裙子,说不冷是假的。 更何况还到处都是蚊虫,她还没到几分钟,身上就大大小小被咬了几处包。 有些痒,但又不敢抓。 环视一圈也没见到人,温淑随手拉了个人问:“周导呢?” 明明下午吃饭那会还在的。 “周导说身体不舒服,让张导看着,好像回酒店了。”工作人员回道。 行吧。温淑哦了声。心里也有些痒痒的。 说算了的是她,可是人没见着了,却又莫名有些难过。 温淑觉得自己有些作了,可怎么办,她就是这样的人。 记得大学有一年暑假,两人都没回江市,她跑到北京找他,两人约好去看电影,但周文律临时又被叫回学校,她只能去找在北京读书的闺蜜明黎,一场晚间的爱情电影,明明是个小甜剧,她却和闺蜜在电影院哭得稀里哗啦。 其实已经忘了当时看的什么电影了,但是那种莫名的委屈和难过,空空落落的,就像此刻一样。 后来短暂地和周文律冷战了三天,她住在酒店里自己玩,心里想的是周文律如果来道歉,那她就原谅他,可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三天过去,人影都没见到,只有微信上几句冷冰冰的问候。 温淑一张机票,连夜回了江市,那是他们第一次吵架。 周文律在电话里一如既往的沉默,而她歇斯底里。 发泄和哭泣,对方永远都只会的那几个字词好像是在敷衍,温淑看不透他的真心,总觉得自己的一腔喜欢,都像是一块石子打进湖泊里,除了开始泛却的一点水花,终究还是归根于沉静。 而此刻沉默的周文律,却一个人坐在酒店里发着呆。 他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当他一改曾经的木讷和沉默,将曾经难以启齿的话都问出了口,将坦诚的心意铺开在了温淑面前,为什么得到的答案,还是一如既往? 第18章 温淑出了戏,从片场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一直关着的手机终于开机,消息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她拨了个电话给毛姐。 对方接通得很快,语气很高兴:“绒绒,赵子枫被解约了。” “我知道,咋回事啊?”温淑回。 “老板今天还把我们喊去开了个会,把刘文一顿批,爽死了。”毛姐笑得很得意,“不是说是表侄子吗,怎么我看着不像啊?” “这我真不知道。”温淑也笑,“微博上那些料你找人发的?” 关于赵子枫性骚扰、多线、还骗钱的瓜,真是吃吐了。 “不是你找人发的?”毛姐疑惑了,“我看事情是你发了微博后沸腾的啊。” “我没啊??”温淑懵了,“我在剧组拍戏,手机都没时间看,哪有这时间。” “额......?”毛姐迷茫了,“我找的证据没这么全,而且我本来打算等你杀青后找人发的,现在发太早了,热度不够。” 那是谁,这么好心的帮她? 温淑脑海里一一闪过娱乐圈里还算交好的朋友,有点捉摸不透。 毛姐不知何时挂了电话,温淑回过神又刷了会微博,发现《长夜》剧组里的朋友们都主动转发了她的微博,还帮忙澄清那天晚上是集体聚餐,一堆人分开走的,不存在什么单独上车的事情,甘棠甚至贴心地说明了一下他们酒店的事。 可是,自己还没有将这些事说,也没有去请他们帮下忙。 而并不是很熟的陈嘉一,他自己都算是半个新人,微博粉丝不多,但这会评论区下面也有大几千,都是在替她打抱不平的。 温淑头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缘......似乎还不错? “多关注作品,多远离演员不好吗/[吃瓜]” “虽然但是,你们不觉得周导和温淑很配吗,一个清清冷冷一个明艳肆意,对不住,我先磕住了。” “欢迎加入温粥超话!快来一起磕斯文导演x肆意小花!” “你们的关注点好奇怪......?” “真是笑死了,有些小花的粉丝不要乱YY好吗?” “.......” 看到了赵子枫被注销的微博,温淑简直不要太开心,就算看到了评论区骂自己的也美滋滋地划过了。 什么YY不YY的,他们曾经都是更亲密的关系好吗? 啧。想当初他们还在谈恋爱时,这群人还不知道在哪粉着谁呢。 而话题中心的另一个当事人周文律,此刻还坐在酒店里,他拿着手机,神色淡淡地刷着自己的八卦,想起许多旧事。 少年人,总是羞于将喜欢和爱说出口的。 周文律自小家教严格,家境不好,母亲早逝,父亲将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江川虽然离江市近,但一个仿佛是豪华的游艇,而一个是挂在边上的救生船,压根不能比。经济比不上,思想落后,打小接受的教育便是要听父母话,不要在外面乱“混”。 而周文律的父亲,是个极其沉默的农村男人。 妻子的早逝将所有担子都挑到了他肩膀上,才两岁的孩子,又当爹又当妈。 唯一的欣慰可能就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周文律的懂事让他还是放心不少。 直到学校老师打电话来跟他说,他孩子可能在学校早恋了。 那是周文律第二次在学校见到父亲。 第一次是父亲借了辆车将他送进长礼,他转身的时候,还能看到父亲呆呆地看着长礼校门口的烫金大字发呆,眼里尽是羡慕。 第二次是父亲被喊了家长,他和父亲站在办公室里,对方弯腰低头朝老师道歉。 父亲很少吸烟,因为烟不便宜,而家里为了修房子还欠了一屁股债,父亲拮据得不像在过日子,只有他月末回家的时候,才会去集市上买一些肉回来给他吃。 那天父亲给他请了假,一言不发地带他回了江川。 回到家后关上门直接给了他一巴掌,问他为什么不能好好学习,搞这些有的没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钱来的容易?供你读书你给我去谈恋爱?” “你是不是觉得爸爸还不够辛苦?你是不是要走我的老路?” 周父恨铁不成钢:“你给我去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起来。” 那天的时间好像过得格外长。 周文律跪在自己家客厅里,正对着的是刚修葺好的祠堂,母亲的照片还挂在客厅墙上。 也不是没有叛逆的心思,但那一瞬间升起来的情绪,在看父亲黝黑的脸、斑驳不堪的手皮时又被消磨下去。 可能有时候穷就是一种病吧。 周文律跪在那里,心里无比沉静。 因为没有文凭,父亲只能干干苦力,虽然好几百一天,但没有保险,如果工地上受了伤,老板好点赔点钱,老板不好什么也没有。 因为家里只有他的缘故也不能外出打工,只能在周边附近找找活,有时候是去厂里当当保安,有时候是去工地上搬搬砖头。 而周文律童年里的大部分寒暑假,都是在工地上度过的。 小时候不放心放他一个人在家,便把他带到工地上的帐篷里,夏天热得出奇的时候,他就蹲在帐篷里写作业,如果作业写完了,还能出来帮帮忙递递工具。 在向阳读书的时候,大家都一样,便不觉得有什么。 到了长礼才发现,人家的寒暑假,不是在补课,就是在各种玩乐中度过。 因此他发奋学习,但他擦着边分数线进的长礼,只分到了稍后的班级,分配到的宿舍是八人间,因为晚上想多学点时间,便买了个小电筒躲在被窝学习,但好像却又因为这个招了人恨。 原来不是所有学生都是以分数线考进来的,能进长礼的除去特长生,还能有另外一种学生,那便是择校生,一大笔择校费,也能安安稳稳地进入这里学习。 爱学习的周文律成了一部分人的眼中钉。 “这么爱读书也没看到他考几分啊?” “哈哈哈,能在咱们班的能考多少。” “别和我们一样是交钱进来的吧,那装什么呢。” “......” 一开始事情只局限于宿舍里的冷嘲热讽,或者几个舍友捣乱故意让他排在最后洗澡,又或者在他写作业的时候放歌。 后来他们会在班上动手动脚,有事蹭一下,有时撞一下。 周文律想,大概再忍一年,他们就不会再有交集了。 好在幸运的是,也许是那群人觉得腻了,没再刁难他,事情比他想象的要结束得早一些。 他成绩不上不下,学校一千多人,综合分排起来他只在三百多名,光荣榜都上不去,如果努力一些,不出意外应该是有个一本的。 不出意外他也会选择理科,大学找一门好就业的专业。 但温淑,可能就是他生命里的那个意外吧。 藏匿在晦暗角落里生根发芽的少年心事,他在高二这年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学了自己其实更擅长一些的文科。 父亲有些生气,但是在看到他成绩排在了前列后没有再反对。 “文科也好呀,去考公,当个老师也不错。”周父渐渐接受,笑着劝他。 周文律静默不语,脑海里却想起来某人曾在空间说的话—— “好希望有一天当一名歌手啊,站在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 那时他们经常聊天,躲在被窝里,在无人知道的私人空间里。 被老师发现是个意外。 有时学校会突击检查,长礼十一点熄灯,除非是高三生,不然没有例外。 那应该是高二下学期的某个晚上,他打开手机照常回温淑的消息,老师临时突击查寝,手机也没地方藏,只能藏在被子下,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温淑的消息恰巧发过来,屏幕一亮,两人的事情被告到了班主任那,班主任直接一通电话打给了周父。 那天周文律没吃到晚饭,尽管冰箱里有父亲留的饭菜。 第二天父亲没有去上班,反而第一次和他谈起了心。 “你们老师和我说,那个女孩子家境很好,成绩也在你们实验班。” “你觉得咱们家这个条件,配得上吗?” “儿子啊,就算你们在一起了,能有未来吗?你拿什么去养人家姑娘呢?” 父亲只叹息,他明明才四十来岁,头发却已经白了大半,十个指甲多年未能得到修建,厚厚的,黑黑的,一到冬天手掌便会皲裂。 周文律没应声。 周父也没有再劝:“从小到大你没让我操什么心,我并不反对你谈恋爱,可你现在还是个学生,你的主要任务是读书啊。你以后的路总是要你自己走的,我只是希望,以后你回想起来不要后悔就好。” “年少时期的恋情,小孩子不懂事,哪里能长久呢。” 一语成谶。 他和温淑短暂地热烈后,这一段并不平等的恋情渐渐显露出内里的不堪来,逐渐爆发的争吵,似乎永远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分开又舍不得,一段好不容易从高中走过来的恋情就这样苟延残喘着。 他想起小时候隔着橱窗看过的一个玩具。 喜欢买不起,于是努力存钱,恳求老板给他留一留,等他存够了钱再来买。 对方答应得好,却在他拿够钱去的时候卖给别人了。 “小朋友呀,我可等了你许久,可你一直没有来,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不想要了呢?” 夜幕暗沉,城市的夜空没有任何星星,酒店外人声鼎沸,窗帘拉了一半,尽管房间没有开灯,外面的亮光也将房间照的很亮。 玻璃窗上倒映着周文律的身形,他就这样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面前是一方茶几,上面摆着的烟灰缸里浸着数支掐灭的烟头。 不会的,他想要的,就一定会得到。 大学的时候,为了努力实现自己心目中的目标,他试着去交际,去应酬。 为了得到老师赏识,记住了老师的生日,逢年过节都送上祝福,需要劳动力的时候也努力争取。于是知名的导演收了他当关门弟子,还帮他宣传了处女作一举成名。 至于真心还是假意,周文律自己已经分不明白了。 你看,他就是这样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卑劣而自私。 所以,就算温淑的答案是否定的,他也一定要,将这一轮月亮,邀入他的杯中。 而优秀的猎人,通常都以猎物的姿态出现,不是吗? 周文律轻轻笑了笑,打开微博切换出自己大号,光明正大地,关注了温淑。 第19章 Y省气候宜人, 四季如春。 小夏从老家赶了回来,可沉默了许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温淑问了一句, 对方只摇头说没事, 低头整理行李。 他们这一去Y省,大概就是一个月。 温淑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微博上某人主页的下方,已经由孤零零的已关注变成了互相关注。 昨天微博闹得欢,周文律这一出倒没翻出什么水花, 但在她眼里, 怎么都有点微妙的意思。 这个微博号,一开始还是温淑给他申请的。 周文律没什么娱乐爱好, 他们出去玩大多温淑做决定,整个人就一书呆子, 对网络的八卦也不关注。那会温淑沉迷追星, 偶像青团还有流行打榜投票,她便拿周文律手机注册了一个,用来打投。 后来周文律靠《无声》出名, 却一直没有向众人公开他的微博,再后来他们分手, 温淑以为对方肯定会重新建一个大号公开用来宣传什么的, 只是没想到对方只是清空了微博, 仍用了这个号。 所以当初为了避嫌, 温淑早就将这个号移除了粉丝列表。 还好微博重新关注不会回到原来的序列, 不然温淑这号估计会沉沉落在最底下, 那狗仔能把他们扒个底朝天。 反正周文律也关注了甘棠和林怀瑾, 关注关注自己也没什么吧......? - 横店到Y省的飞机航程四个小时, 温淑和小夏坐在一块。 上次来的时候全程在叹气,这回走的时候却心如止水。 下方城市一点点变小成线直至看不见,窗外是一如既往的云翳。 周文律坐在她对面的位置,手上还捧了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 温淑闭了眼休息。 昨晚赵子枫发了疯一样的给她打电话,拉黑了就换号码打,像个神经病一样,微信一直申请好友。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而许久未联系的程雪也来发来了申请,温淑犹疑二三,最终还是同意了。 “对不起。”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没有别的话,说完也没有等她回答,安安静静躺在列表。 温淑想起第一次见程雪的时候。 《再见,飞鸟》剧组很穷,给的片酬自然也没多高,程雪不属于有鱼娱乐,而且也不出名,混个女二还是带资进的组。 她家里有钱嘛。 挺单纯一姑娘,就是有点恋爱脑。 那时温淑隐晦地提醒了一下赵子枫多线,结果这傻姑娘直接将她的聊天记录转发给了赵子枫,赵子枫倒打一耙发微博阴阳怪气,还说自己倒贴,顺便卖了一波深情人设。 温淑二话不说删了两人好友,本想着直接解释,但毛姐劝下了她,说没证据不能直接指控,网络这地方还真不好说,更何况那时赵子枫的经纪人还是刘文。 没想到她还没动手呢,有人已经先下手为强了,可真是舒坦了。 抵达y省的时候已经接近晚饭的时间,可奔波劳累众人也没了聚餐的心思,各自往酒店走。 小夏拖着行李走在温淑前面,东西其实没多少,但她提的颇有些费力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红灯还没绿呢直直往人行道前走。 差点被一辆摩的撞上,还好温淑一把拉住了人。 “怎么了你,从回来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温淑自己拧回行李箱,没忍住又问道。 小夏眼睛有些红,心悸不已,后怕地拍了拍自己胸口,嘴巴张张合合,俨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温淑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牵着她,好脾气地又重复了遍:“怎么了,有事跟姐说说。” “就是有点想家。”小夏吸了吸鼻子,颇为不好意思,这下讲出来了反倒好受很多。 温淑脚步微微一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小夏毫无察觉,自顾自开始倒豆子:“我家里就我一个女儿,我爸妈对我很好,从小就要什么给我什么。” “前几天我爸给我打电话,说我妈得了宫颈癌,我才发现我都没有好好关心过他们。” “就是有些难过,以前读书觉得他们管我管的太严了,所以考了个外地的大学,现在就是有些后悔。” 见温淑不说话,小夏收住了话题,心情算是比之前好了许多:“小温姐,谢谢你听我讲这些。” 温淑淡淡笑了下:“没事,我爸妈也对我很好。” 只是自己不懂事总惹他们不高兴罢了。 “哎,小温姐你这工作性质,就只能和父母视频,也挺难见面的。”小夏感叹。 他们肯接就不错了。 温淑在内心回答,面上不显只微微点了头。 但确实已经很久没见过父母了。 去年过年回了趟江市,买了一堆礼品提在手上,人站在小区门口却始终没好意思走进去,最后还是转身回了自己其他的住所。 父母应该是怨自己的。 她想。 “你就为了这么个人,放弃你的音乐梦想吗?” “你确定你们会一直在一起吗?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就看清楚了吗,拿自己前途来赌,是不是我们太宠你了,所以把你教的这么任性妄为?” “我们倒没什么,你对得住你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吗?” “你可想好了,你如果决议要和他在一起,放弃去德国留学,那这家你也不用回来了。” “学费我会打在你卡上,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父亲的话历历在目,鲜少对她生这么大气,母亲在一旁哭着劝她不要拿自己前程来赌。 可当初自己还是觉得爱情大过一切,任性地选择了留在国内。 说后悔也没有,就是觉得自己以前性格太过极端,非黑即白,如果不那么激烈,也许事情也不会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原本是可以和父母好好说的。 可那时她满脑子只觉得是父母想安排自己的人生,觉得父母看不上周文律,想要拆散他们。 而时间转眼而过,父亲的生日又即将到了。 - 虽然省气候好,但实际温度其实要比横店还要低上一些。 在横店白日还可以穿裙子,在这却还要披件外套。 但轮到拍戏的时候,就有些凉了。 温淑好死不死,抵达Y省的第三天来了生理期。 她以前任性,敢在生理期吃冰淇淋,吃麻辣,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捂着像针扎一样小腹,温淑像个咸鱼一样躺在了贵妃椅上。 下午这会暂时没她的戏,长夜剧情跳着拍,在Y省的戏阿执占大部分。 “小温姐,喝点姜茶吧。”小夏递过保温杯,“我刚去后院,刚好看到有人在煮热水。” “那你哪来的姜?”温淑下意识问。 “周导给的,他说待会有雨戏,所以让人煮了姜茶。”小夏挠了挠头,“周导人还挺好的。” “......”? 温淑脑子里划过无数问号,自恋又直觉地觉得.......这姜茶是为她准备的。 热气氤氲,她隔着水雾,微微看向了大监视器后低着头的周文律。 仿佛有所感情,在这么一瞬间,对方抬起了头,目光直直看了过来。 第20章 可能是天公作美, 三点多下了场大雨,原本准备好的人工降雨便用不上了。 周文律调了场次,决定先拍雨戏。 随着《长夜》剧情的开展, 今日要拍的, 是阿执加入主角团的戏。 西禾迷失在沼洲森林里,在这里遇到了守株待兔的阿执,天真、地位高、任性的西禾自然是阿执的最佳目标。 随着场记拍下板,温淑扯了扯衣摆往森林里走。 在Y省的取景点算是一小片原始森林,虽然已经十月多, 但Y省气候宜人, 大部分乔木依旧郁郁葱葱,丝毫不受季节的影响。 因下着雨, 落在地上的松针彩起来嘎吱作响。 工作人员撑着伞,摄影机一路跟进。 这场戏, 是由温淑来开启的。 * 撞见心爱之人与意中人互诉衷肠, 与师兄弟们走散,种种因素压在心上,而森林里又迷障重重, 长在温室里的花什么时候遭受过这种挫折。 西禾觉得有些委屈。 她手中的红莲剑似乎感受到主人的难受,颤颤争鸣。西禾安抚性地握紧了仙剑, 强忍下心头万千翻涌的情绪, 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她的外衫被魔兽撕碎不少, 尽管是上等的法器也没法承受一次又一次的侵袭, 作为太白派的弟子宫铃不知道丢在了哪, 现在也没法联系到其他人, 唯一能帮助她的, 只有乾坤戒里的玉牌, 捏碎便可联系长老,但同样的,这样也代表放弃这次比赛。 西禾咬了咬牙,持剑小心翼翼地踩着步子往前走。 “咳咳。” 随着一点点往前,渐渐传来一阵咳嗽声。 从咳嗽的频率及大小来看,这咳嗽声的主人想必受了不少的重伤,底气不足,隐隐透着一股虚弱。 但西禾不敢放松,尽管心里有一丝寻到人的欣喜,也有一丝防备的心。 文中对阿执的描写很详细,可能零落也十分喜爱这个角色吧。 虽然是个反派,但是又令人格外心疼。 他有着一副欺骗世人的面孔,孱弱无害温顺又乖巧,因为半人半魔的关系,每逢月夜还要遭受血脉的反噬。 温淑把持着情绪,一点点朝声音靠近。 只几步,远远地,她看到了靠着一棵古树半躺着的少年。 阿执的饰演者姜麒今年才十七岁,真是钱江后浪推前浪,出色的外表和家庭的熏陶,又是童星出道,从小就是国民儿子。 周文律自然是会挑演员的,姜麒虚虚掩着唇,断断续续的咳嗽着。 看到来了人,眼里闪过一丝光亮,语气里透着一股生机:“救我!” 西禾眯了眯眼,暗自用试魔石测了一番,这才走上前来。 “敢问道友是?” “咳咳。”阿执又重重咳了下,“我乃沼洲城主之子,前几日出来猎杀一头魔鹰,结果误入深处,我的属下为了救我都牺牲了,而我受了重伤暂时离不开这里。” 雨还在下,滴滴答答落在两人头上,衣服头发尽湿。 温淑从怀里掏出几枚丹药给少年喂下,防备心已经少了大半:“我是这才来试炼的仙门弟子,与同伴失散了,小公子,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对方是沼洲人士,对着一片森林,怎么着都比自己熟悉。 阿执点了点头,吃过丹药后身体康复了不少,他咬牙压住咳嗽声:“姑娘,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等在下出去,一定在城主府摆宴感谢。” 西禾笑了下,不太在意,弯下身扶起来少年。 * 周文律皱着眉,这一章的戏份本到此为止,但他看着监视器里的两人,却迟迟还未喊停。 张导瞄了他一眼,没忍住问:“咋了?” “感情不太对。”周文律淡淡道,“姜麒年纪还是太小了。” “重拍吧。”周文律拿起对讲机,目光停留在监视器上,“从姜麒看到温淑开始。” 工作人员倒吸口气,但还是各司其职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温淑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小夏趁着间隙递给她保温杯喝了口姜茶。 其实有些冷了,小腹隐隐作痛,一阵阵的下坠感让她有些烦躁。 “温姐姐,不好意思啊。”姜麒认错快,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温淑朝他笑笑,“咱们再来一次。” 拍摄再次开始。 姜麒深呼吸一口,又躺回树干旁。 他半眯着眼,强撑着精神,心里却在倒数时间——西禾还要多久赶过来呢? 一 二 三 ...... 十八. 一袭红裙的西禾出现在他眼前。 阿执又咳了声,看着少女默不作声捏着试魔石灵力运转了一周,心里只觉得有些好笑,他是半人半魔,这小破石头哪里能测出他的魔气来? “卡——” 周文律有些不耐烦的声音透过传声器落入众人耳里。 温淑咬了下牙,心知完蛋,这回又没过了。 “西禾,”周文律站在大监视器后,头也没抬,声音冷冰冰的,“虽然你有一点防备,但毕竟不谙世事,还是以同情居多,你情绪要放开一点。” 温淑站正,仔细地听好,没敢说话。 周文律接着说:“阿执,你的情绪再内敛一点,不要透出任何窃喜,因为现在你就是个富家子弟,根本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就算你本身知道,你也要在西禾面前装作不知道,懂吗?” “知道啦,周叔叔。”姜麒大声道,还扬了扬手。 “咳咳。” 咳嗽的人轮到了温淑,姜麒这话刚落音她一口气差点呛到了自己。 真敢啊,周文律三十都没呢,这叔叔喊得委实有点过头。 片场隐隐传来一阵遮掩不住的笑声,俨然被姜麒这一句叔叔震撼得不轻。 小伙子,你可真是勇气可嘉...... 姜麒懵懵懂懂,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这句叔叔有何不妥。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周导和父亲相谈甚欢,怎么着也不该和他本人一辈吧? 温淑好奇地朝监视器那边看了一眼。 但目光所到之处,只有那名解编剧浅笑着,张导在一旁哈哈大笑,而当事人隐没在后方,连个头都看不见,只有握着对讲机的手搁在桌子上。 似乎也没生气。 温淑暗暗想,要是生气估计该站起来应一句好侄儿了。 毕竟他们以前在一起时,每当温淑真的惹了周文律生气,乖乖叫周导卖乖时,对方还真会暗戳戳给她电话改成温大女明星。 往事回转,温淑没忍住笑了声。 周文律嘛,外界评价变了那么多。 但似乎就毒舌这一点,她早在多年前就从对方的性格里,隐隐摸索了出来。 那会他们尚在热恋期,对未来存有无限憧憬。 偶尔小吵拌嘴还能被称之为打情骂俏,距离他们第一次吵架分手......尚且有好长一段光阴。 第21章 拍摄一天天进行着, 取景点毕竟在深山,网络断断续续,温淑干脆修身养性起来, 没她戏的时候出门逛一逛, 抱点零食看他们拍戏。 时间逼近冬月,日子一天天冷起来。 温淑倒数着时间,眼看明天就是父亲的生日。 她拿着手机坐在酒店沙发上叹气,小夏在一旁抱着手机刷剧,闻声转过头来:“怎么了, 小温姐?” “明天我爸生日了, 但是我爸跟我很久没联系了。”温淑道。 “嗐,没有吵架的父女啦, 打个电话撒个娇好了。”小夏不以为意。 温淑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从小到大, 虽然她父母很忙, 但每逢开学他们总会提前赶回来送她上学,他爸就她这一个女儿,尽管爸爸不怎么会说话, 但每次都会给她准备许多小礼物。 记得刚上幼儿园那会,她哭着不想去学校, 她爸居然还真把车往家开, 说不去就不去了。 到了初中的时候, 学校要求住校, 他怕她吃不好, 每次额外总偷偷瞒着妈妈给她别的零花钱。 唯有上大学的时候, 父母沉默着看她走出家门, 除去吵架双方放下狠话别的再没多说。 每年寄回去的东西都给她退了回来, 也不知道今年会不会是例外。 一边想,一边看着物流信息。 “小夏,你毕业那会,想过干什么吗?总不可能当一辈子艺人助理吧?”温淑随口问。 “啊?”小夏关了手机,蹭蹭蹭凑过来,“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专业是计算机,爸妈给我挑的,说好就业,但是我学的很一般。”小夏道,“我也没什么大梦想,就想以后赚够了钱开个奶茶店,每天都有奶茶喝。” 温淑被她这话逗笑了:“那以后我来做客记得给我免单。” 小夏拍拍胸口,一口承诺:“那你呢,小温姐,你是怎么当明星的?” “我啊,我那会被星探发现啦,觉得好玩就来了。”温淑笑笑。 她大二那会,被老师举荐去当鹿景新歌的mv女主,曾以为以后也能像他一样,站在舞台上唱歌,谁知道阴差阳错被星探拐去当了演员。 “没演技没关系啦妹妹,你这么好看,当个花瓶都可以的啦。” “只要你来我们公司,我们会给你请最好的老师,只要你出名了,还能给你联系大导演合作呢。” “......” 还是年纪小啊,温淑扶额。 当初就被这么骗去当了演员,结果到了有鱼后,才发现娱乐圈美女实在是太多了,清纯的,婉约的,妩媚的数不胜数,她一个新人,被分配到了一个油里油气的经纪人手下,因为不想被潜规则,又没名气,一开始只能去接一些模特,还要忍受一些甲方老板的调戏。 那会她脾气不好,直接甩了脸色回去,结果对方直接告到了经纪人那,反而要她赔偿。 不过幸好那时有鱼娱乐还不算大公司,老板也好讲话,事情被她闹大,恰好被想回归娱乐圈的毛姐“慧眼识珠”捡走,这才算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长得漂亮真好。”小夏感叹道。 温淑揉了揉她的碎发,没再接话。 - 《长夜》渐进,温淑的戏份快要走到高潮。 也便是当初试镜的表白戏码。 而这场戏后,藏着心事的西禾闭关走火入魔,更被阿执引诱走上歧路,而爱女如宝的太白掌门为了私心瞒下了一切。 这便是所有悲剧的开端。 温淑的戏在下午。 这几日Y省放了晴,阳光正好,只是气温低了些,工作人员已经换上了两件套,温淑穿着裙子,格外羡慕。 “温淑。”周文律拿着剧本,朝她招了招手,“过来下。” 正看着台词本的温淑突然被点名,顺着声音看过去,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先凑了上去。 “你情绪,要比试镜那天更强烈些。”周文律在剧本上写写画画,像是不经意抬头看了她一眼,“化妆间里有热水壶,可以先喝一点。” “......”温淑沉默了两秒,她站着,从这角度看下去,还能看到对方弯曲的手指关节,似乎又修剪过的指甲,再网上一点,是埋没在眼镜下长而卷的睫毛。 她有些懵。 不,不是有些,是非常的懵。 温淑没接这话,她眨了眨眼,只应了一声前面的话:“我会注意的。” 她退开半步,没往化妆室走,反而回到了座椅处。 周文律目光停顿,觉得嘴里有些发痒。 他觉得自己有些乱,像是打散的面团,粘粘稠稠的,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却好像哪里又都可以开始。 这段关系断断续续,像是江川六月的阴雨天,隐晦又缠绵。 而他的内心,仿佛就是这种天气里发了霉的被子,极需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去晒掉所有的焦虑和郁郁寡欢。 温淑性格太过决绝,好像什么都可以毫不留念地做出决断。 大学还在一起的时候,从宿舍搬到外面的出租屋,记得有一次打扫房间,里面累积了许多小玩意。 断断续续的电影票、车票、机票、商家赠送的小物、娃娃机里抓到的娃娃、买东西赠的礼品......等等,都可以毫不留念地扔掉。 而那些双份里的二分之一,如今尚存在他的记事本里,一页一页。 周文律暗自叹了口气,,目光落回了监视器上,抓住对讲机喊了句开始。 他在看她,她也在看他。 解语握着剧本心不在焉,余光看向周文律。 她和周文律相识于大学社团。 她专业是中文系,报了书法社和戏剧社,当时只是想混混学分,偏偏在这遇到了周文律。 一开始并不熟悉,只是元旦晚会他们社团需要出个节目,学长学姐们美名其曰将机会让给他们,实则都在忙自己的事,也是,大学忙得很,也就他们这群新生闲上一点。 事情就这样落在他们这一届新生上,人数还挺多,大家讨论后决定自由分组给出几个方案再投票决定最后用哪个。 时隔好几年,她还是能够想起来那一天。 北电戏剧社的社团地址在一处老教学楼的顶楼教室,往上再走半层阶梯,可以抵达露天楼台,从那里看下去,可以看到大半的北电学楼,郁郁葱葱的数,说说笑笑的学生,结伴而走的情侣......还有背后城市里闪耀着的灯光。 那会他们一群二十多个人站在天台上,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有说有笑,她一眼看过去,只有周文律眉目淡淡,站在人群外,手里拿着纸笔,写写画画。 “唉?那是谁。”解语压着调子,问站在身侧的好友。 “那是导演系的吧,好像是叫周文律,贴吧前阵子还有人问呢,你不知道?” “我又不玩这些,怎么,有八卦?”解语难得好奇,目光落在他身上,一时都未收回。 好友嘻嘻一笑,看了看四周,也压低了声道:“大四有个海王学姐去接新生,好像是拍了张他的照片,想调新鱼呗。” 不等解语回答,她又补充道:“这事闹了好几天吧,导演系一堆矫情男,好不容易来了个正常人,是谁都想咬一口。” 解语哦了声:“那他呢?” “听他舍友说有女朋友了吧,啧啧,可惜了。”好友不以为然,“这说明什么,说明好的肯定都被人先挑走咯。” 这样啊。 解语在心底默默说。 乍见之欢,隐约有些遗憾和失落罢了。 解语没放在心里,将注意力放在了这次的分组上,她成绩不错,如果想拿到奖学金的话,还得靠一些加分项。 “我们讨论了一下,刚好这有三个导演系的,要不咱们就分三个组?自由组合?想个剧本先。” 没人反对,解语眼看着周文律被他估计是室友的人推到中间。 温文尔雅,眉如墨画,整个人像是一幅古雅的山水图,他身后是万家灯火,吵吵闹闹的人群似将他拉进这人世间。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开始交流起来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周文律走到了她面前。 她听见那个人声音淡淡的,又像是叮当碎玉的清冽感。 “你好,我是导演系的周文律,请问你愿意加入我的队伍吗?” 似乎是觉得有些唐突,他扶了扶眼镜,又补充道:“我室友说你是中文系的,我想你写故事一定很厉害,我们组目前差一名编剧,你愿意来吗?” 好友啧啧两声在耳边的坏笑,以及一闪一闪的灯光,人群里不知道谁在唱了两句歌, 而那人站在身前,所有声音如落潮般散尽,她听见自己低低应了声好。 后来她们的话剧全票通过,一起夺得了一等奖,她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两个人手中握住了元旦晚会的奖杯和证书。 再后来她成为了他剧组里的编剧,陪他从北京走到新疆,见过黄河也见过长江,从日出到月落,参与了整个《无声》的拍摄,见证他从藉藉无名到如今的金牌导演。 可直到前几天她才知道,原来周文律从来不近视。 第22章 没有网络的日子太过无聊, 在Y省还有接近十来天的戏份,戏余的娱乐便是一堆人凑起来打扑克牌。 温淑手气不好,把把摸到碎牌, 一晚上输了不少, 脸上五花八门被贴满了碎纸条。 陈嘉一开玩笑给众人拍了张照片:“五百赎金,不然咱们戏拍完这照片就发微博了啊!” 众人嘻嘻哈哈玩闹到半夜,温淑从坐垫下拿出手机这才发现有数十通未接来电。 “怎么了,拨了这么多电话?”温淑问。 毛姐先是长嘘了声,这才感慨:“你看新闻了吗, 鹿景要退圈。” 鹿景是谁, 如今风头正盛最年轻的流音歌手,歌曲热度从没下过TOP前三, 微博千万粉丝级别的账号。 温淑有些意外,短促地啊了声:“不知道啊, 我在深山里, 哪里有网刷微博。” “之前不是说换你唱《长夜》的主题曲嘛,”毛姐道,“原来之前请的鹿景, 说是答应了,但是临时又反悔了。” “原来鹿景是自己接的, 他经纪人不让。” “?”温淑歪了歪头, “他经纪人说不让就不让?” 毛姐嗯了声, 也是愁:“鹿景那个经纪人...不换迟早出事, 当然这话你也别和鹿景说, 就算你们关系好, 但人家毕竟是合作多年的, 少掺和就是了。” 温淑应了声, 看了眼客厅璧上的时间:“那怎么突然说退圈,他热度正高吧这几年。” 毛姐叹了口气。“闹矛盾了吧,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们关系好,打个电话问问吧。” 温淑挂了电话,对着熟悉的电话拨了过去,可电话响了几声却迟迟未接通。 而电话另一头此时正爆发着一阵争吵。 “你翅膀硬了是吗?也不想想你从穷的叮当响到现在当□□星是谁帮你的!” “还学会背着我接歌了,说了你不适合国风类,你又不是没试过,是觉得自己粉丝掉不够吗!” “...” 说话的女人看起来四十来岁,尽管化着精致的妆,但还是掩不了岁月的痕迹,她满脸涨得通红似乎被气急了,眼角还泛了点泪花,可能是正在训人的缘故,看起来有点刻薄。 而在她面前乖乖坐着的人微微垂着头,头发有些长,扎了条小辫子在脖颈后方,身上穿着的衬衫是某高奢品牌当季的私人订制。 尽管是在被训,但他眉目淡淡似乎并没有听进去,修长的手漫无目的地划着手机屏幕。 温大小姐:“你还好吗?” 看到屏幕忽然亮起,被训的男人这才弯了弯唇,丝毫不理会前方站着还在指责他的女人,慢条斯理地打字回信息:“我没事,就是唱不了了,我跟人说了换你上。” 温淑:“咋回事啊?鹿小少爷。” 看到熟悉的称呼调侃的语气,这位紧抿着唇的男子这才泄了几分笑意,他关了手机抬头看向说话的女人,这才缓缓回了一句:“说够了吗?” 碎碎念的女人在对方那漠然看过来的一眼中像是被卡住了喉咙,想说的话停顿了一秒再也没说出来。 “说够了就出去,待会有人要来了,别在这丢人。”男子慢悠悠起身,擦了擦桌子上方才对方用力掷杯而抖落出来的茶水,双手用力一捏将纸杯丢进了垃圾桶。 女人呆愣了两秒,只觉得自己脖子像是那被捏扁的纸杯一般,一股凉飕飕的感觉窜上头皮,但也就这两秒,再看人世,对方又恢复了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她肩膀抖了抖,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故而又拉大了腔:“鹿景,你最好是好好想想,到底是谁带你进圈的,你有现在的成就...” “我鹿景有现在的成就难道不是因为我唱得好吗?” 鹿景轻笑了声,转过头安静地看着女人,打断了她即将说出来的难堪话语。 “我想,林女士还是最好想一想,到底是我离了你不行,还是你离了我不行?” 林女士哽住,一时有些惊诧平时好拿捏的软柿子怎么突然强硬了起来。 不过鹿景没给她反应的时间,给她开了房间的门,赶人的意思不言而喻。 林女士长哼一声,虚张声势:“你等着看吧,退圈对你有什么好处呢,那么多粉丝,你以为想退圈就退圈吗,你可别忘了,你和公司还有好几年的合同。” “要是退圈,先把钱赔了吧!”林女士放下狠话,气愤地摔门离去。 “哐——”的一声,保险门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人头皮发麻,蹲在角落里为了降低存在感的助理这才走了出来,颇为担忧地看了眼鹿景:“鹿哥......” “没事,也不早啦,你先回家。”鹿景朝他笑笑,不太在意地低头打开了手机回消息—— “也不是临时起意,就是家里有个矿要回去继承。” “噗。”温淑看着短信直接笑出了声,打字回他,“怎么,你爸催你回家了?” “是啊,前阵子我哥孩子一岁,我好不容易回一次家,被念了一天。”鹿景笑笑,放松地躺在了沙发上,“最近怎么没消息?” 温淑:“我在深山拍戏呢,这不聊天都给您用的短信,牌面啊鹿小少爷。”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方的调侃之意,鹿景紧绷的心情好了许多,随手点开充值界面给对方冲了个话费,调侃回去:“来,鹿少爷给您冲个钱,想怎么花怎么花。” “哎,你这经纪人不打算换个?真退圈啊。”温淑看着手机提示到账的话费,方才输掉的钱都觉得没那么肉疼了。 “退圈是真的,打算转幕后。”鹿景道,“你呢,真打算演员走到黑啊,你这嗓子不唱歌,多浪费。” 突然再次提及这个话题,温淑一时没回。 酒店房间里此刻空空荡荡的,桌子上乱七八糟的牌还没收拾,撕碎的纸条零散地落在地上。 因为地方偏僻的原因,这家酒店有些落魄,附近也就这一家能住的酒店,服务员态度十分不好一副要住不住的样子,更别说饭菜也难以下咽。 天花板泛黄,窗台上到处都是灰,酒店的床单看上去是白的,仔细一看又处处不干净,她皮肤有些敏感,这才住了半个月就起了一些红疹。 可当演员就是这样。 不仅仅要因为角色牺牲很多,还要面临很多外在因素。 拍飞鸟的时候,有一出游泳池的戏,那会其实正临冬天,但戏里的月份是在盛夏,主角团们一群人去体育馆玩,而温淑饰演的女主不慎踩空跌落水中。 那天还下了场小雪,午后放了晴,气温却格外的冷,因为是小制作,导演不知道往哪找的体育馆,水冷冰冰的,也因此状态不好,一条水下的戏反反复复拍了四五次。 说来也是巧,那天鹿景想给她个惊喜,偷偷摸摸来探班,谁知道来了却发现温淑裹着个羽绒服,脸色绯红,再一模额头,烫死个人,赶紧喊导演停了戏送去了医院。 也是那天,鹿景问她:“当歌手我直接给你铺路,为什么想不开去当演员呢?” “再说吧。”温淑从回忆里抽身,慢吞吞打字回他,“拍完长夜再说。” 屏幕这头的鹿景翻了个身,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你和有鱼合同是不是快到期了,到时候来我公司呗?” “可以呀。”温淑这回应得快,“林芬要是知道你那公司就是你开的,这不得气死?她是不是用赔偿金威胁你了?” “确实。”鹿景笑笑,“感觉她变了很多,可能也是我看错了吧。” 温淑嗯了声,哪怕对方此时也听不见,她又回:“你都帮她这么多年了,早还清了,你不要想太多啦。” 没等对方回答,她又补充:“有些人就是这样,因为你太过宽容,所以越来越得寸进尺,这些年她靠着你吸了多少血啊,你看谁见了你们不说一句她太过分了。” “是啊。”鹿景感叹。 “所以呀,别太觉得对不起她。”温淑道,“你看起来太容易被欺负了。” 鹿景不置可否,换话题道:“你这戏什么时候拍完?” 温淑:“下个月底估计就拍完了,还有十来天回横店补拍其他的。” 鹿景:“行,到时候我喊上朋友,咱们出来玩,多久不见你了。” “成。”温淑应得爽快,“我跟有鱼的合同今年年底到期,还好长夜是年底后上,不然万一火了我估计公司不太乐意放人了。” 对方嘻嘻哈哈,和她说话莫名就是愉快些。 鹿景笑笑:“没事,鹿某就算是付双倍也要把您捞过来。” “哦了。”温淑回,“我想把毛姐带过来。” “你决定就好。”鹿景说,转而又八卦,“你最近跟他相处得怎么样?” 相处得......怎么样? 温淑手一顿,指间停留在虚拟键盘上一时没回话。 她和鹿景关系好,这些事或多或少对方也知道,她和周文律的事,鹿景算是圈子里为数不多知道的人。 当初还调侃她为了个男人都不唱歌了。 其实哪里是为了周文律才不唱歌的呢? 温淑叹了口气,眉目低敛,手机的光映射在脸上,长长的头发散落下来,明暗交接。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周狗现在想跟我复合。” 周狗是她和鹿景之间对周文律的称谓。 他们分手后没多久,温淑为情所困喊上了鹿景去喝酒,几人喝得烂醉,在江边痛骂周文律,鹿景一路见他们分分合合,至此对周文律的称呼也从周导变成了周狗。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屏幕再次亮起来,鹿景的消息呈现在眼前—— “那你呢,你还想跟他在一起吗?” 第23章 在Y省拍戏的日子渐入尾声, 最后这天下午周文律给剧组放了个假。 片场附近虽然偏僻,但山水如画,正是因为这个, 周文律将景取在了这里。 这日恰逢重阳节。 也不知道陈嘉一从哪弄来一小筐山茱萸, 红彤彤的,小小的,众人围着凑过来抓了几粒。 张导拍了拍肚子,笑嘻嘻的:“小陈,你这哪摘的?” 陈嘉一正低头挑着, 闻言也没抬头:“一个老婆婆给的。” 众人笑开, 也不知道谁来了句:“陈嘉一这走哪都吃得开啊,人见人爱了属实是。” 陈嘉一从人群里侧开身, 手上还捂着一小捧山茱萸粒,他带着笑, 目光落在人群外正和小夏打闹的温淑身上。 “小师姐!”陈嘉一大喊一声, 朝她走过去。 温淑顺着声音回过头,就看到陈嘉一已经站到了她身侧,双手捧着山茱萸递到她面前。 他眼睛亮亮的, 像是自己曾经养过的金毛犬,乖巧地蹲在自己面前。 “我特意挑出来的, 应该没那么酸, 小师姐尝一点吗?”陈嘉一又往前递了递, 眼里尽是期待。 温淑盛情难却, 在一干人八卦的目光里抓了几粒放到了嘴里。 其实有点酸, 温淑嗜甜, 温淑吧唧了一口, 维持着礼貌的微笑:“还行。” 陈嘉一笑意泛开在嘴角, 自己拧了两粒扔到嘴里,刚嚼一口,酸得五官都扭曲到了一起。 “呸。”他吐出来,将山茱萸扔到了垃圾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不知道这个是酸的。” “小师姐你应该吐掉的,”陈嘉一变魔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瓶酸奶,“涮涮口。” 小夏在一旁乐不可支,科普道:“山茱萸本就是酸的啊。” 温淑笑笑没说话,目光越过人群,没找到周文律所在。 一群人吵吵闹闹,说这边不用担心会被认出来,正是游玩的好时机。 从山边到小镇,还需接近半小时车程。 温淑不会开车,被一群人有意无意地往陈嘉一车边赶。 陈嘉一许是看出了她的尴尬,开着玩笑道:“今天必须让小师姐见一下我的车技,我可是专业的赛车手。” 他打开手机相册,朝众人炫耀:“s城赛车小王子正是在下。” 温淑笑了下,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前方的周文律,对方皱着眉,半撑着靠在车上,手里还夹了支烟。 鬼使神差地,她拉着小夏上了陈嘉一的车。 目光如炬,她背着身,忽视掉那一股灼热的注视感。 山路崎岖。 一群人到小镇上时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周文律领着头,张导东张西望,似乎对这儿的风土人情感兴趣。 陈嘉一背了相机出来,真是不知道他怎么出来拍个戏还带工具的,走在最后面给大家拍照。 小夏凑过头悄悄跟她八卦:“小温姐,陈嘉一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温淑没好气地拍开她的头,恶狠狠警告:“话可别乱说。” “唉,”小夏了悟,“我懂我懂。” 早上没吃什么东西,街道上的小贩并不多,众人逛了圈,在街尾处终于找到了一家饭店。 周文律看了眼四周,破败而惫懒的氛围,人们坐在摇椅上看着他们,像是鲜少见这样光鲜亮丽的人,小孩们躲在门内,眼睛一闪一闪的。 破石子路,铺在黄沙上,可能是前阵子下了几天雨的缘故,黏糊糊的,一脚踩下去能凹陷几分。 和江川其实有点像。 他莫名便想起了还在长礼读书的时候,乘坐破旧的大巴车,长长辗过川江大桥,便从一处繁华载入颓败,车身在蜿蜒曲折的石子路上颠簸,黄沙漫天,车窗灰扑扑的,如果有一阵风吹来,兴许还能看到被卷在半空中的垃圾塑料纸。 那时他便想,也不知道温淑会不会晕车,会不会介意来见一见他长大的地方。 可惜后来他将江川拍进《无声》里,也没能带温淑亲眼来看一看。 周文律回过头看了一眼和小夏有说有笑的人,她站在人群中间,甘棠含笑挽着她的手,后面还跟了个小追求者在那拍照,就连林学长这样淡漠的人都站在她那边。 好像一直就是这样,一直是人群里的最闪亮的存在。 周文律收回目光,不着痕迹地擦了擦手,率先迈进了饭店。 “吃什么呢朋友们?”饭店老板从手机里抬起头,说话带着一股子方言,“要吃什么看牌子噻。” 他指了指头顶上的牌子,那是一个小黑板,像是学校里淘汰后被割下来的一块,坑坑洼洼的,用红漆写了几个菜名,后面歪歪扭扭跟了价格。 “随便吃点什么吧。”反正明天回去了。”张导笑笑,他转过头招呼人坐下,“老板,你把你这特色菜都上一份咯!” 老板嗳的应了,朝后厨喊了声。 “他说的什么呀,这方言我都听不懂。”小夏吐了吐舌头。 “应该是,老婆来人了,做点好吃的。”周文律淡淡补充,将桌上的开水壶晃了下,取开盖子,自己倒了杯水。 他就坐在温淑另一侧,两人隔得近,温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松木香。 就像是在深山里不小心沾惹到了几枝松针上的露水,因而被染指带上一丝清冽。 “周导可真厉害。”小夏道。 甘棠笑了下,用开水涮了遍碗筷,这才补充解释:“这地方周导可是来过的,无声里有几个片段是附近。” 她抽了张纸巾将桌子上溢出的水擦拭干净,又继续说:“不然你们以为怎么会来这拍秘境的戏,这么偏僻的地方,也就周导自己来过才找得到。” “是呀,我们以前还在这住过好几天呢,可惜这店老板好像不认识我们了。”解语低低笑了一声,她看着周文律,回忆着,“那会是夏天,蚊虫多,我们住在一个老奶奶家里,她孙子七八岁,和我们挤在一张床上。” 桌上沉默了一瞬,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剧组原班人马的工作人员自然知道这些事情,情商稍微高点的早就明白这几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甘棠看了眼周文律,陈嘉一抱着吃瓜的心态也没出声,小夏偷瞄了众人一眼,埋着头玩手机去了。 温淑饶有趣味地扫了一眼解语,对方浅笑着,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偶然提及一般。 解语目光盈盈,她拿起筷子沾了沾杯中的茶水,笑着说:“这儿的茶可是三月初从山上摘下来的,新鲜得很。” 有意思。 温淑喝了口面前的水,淡淡的一股陈茶味在嘴里翻开。 她不着痕迹地笑了笑,也没拆穿这话。 林怀瑾咳了声,接过开水壶,岔开了这个话题:“他们这吃炸蚕蛹,不知道你们吃过没?” “啊,我可不吃这些虫子。”张导插科打诨,笑嘻嘻给众人分了碗筷,“不过听说挺脆的。” “我老家也吃这个啊!”小夏弱弱举了举手,接话。 桌面上诡异的沉默感散尽,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纷纷揭过这个话题。 菜在一片客套的欢声笑语里终于上了桌子,张导率先岔开筷子动了手。 饭店里没什么客人,门槛处许多小孩在张望,老板娘围着围裙,一大盘子菜稳稳当当地举了过来。 一叠一叠上到桌子上,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还有许多不认识的菜品,而正中间摆了盆蚕蛹,黑乎乎的。 温淑只看了那么一下,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更别说吃了,拿到手的筷子压根没碰过这东西。 她其实是很怕虫子的。 长礼种了不少树,科技楼那块全是树,每到夏天各种飞虫往科技楼飞,而图书馆在科技楼后面,于是她教室的窗台上每到晚上能落满飞虫,好在幸运的是她不在窗户边。 明黎坐在窗台那,每逢这个时候总淡定的拿纸巾扫落。 记得曾经她问:“你怎么不怕虫子的?” 那时明黎是怎么回答的呢? 温淑喝了口水,回忆往事。 “江川多柳树,因为临水潮湿,所以飞虫格外多,更别说这种小飞蛾了。”明黎笑笑,“每到夏天,还会有千足虫,和蜈蚣差不多,也叫壳子虫,很多脚,从各个角落里爬出来。” “以前没什么事的时候,就得被家长安排将这些虫子扫出家门,或者用杀虫粉喷一下。” 温淑似懂非懂,拐弯抹角八卦:“那周文律也和你一起吗?” 明黎道:“他住我隔壁嘛,不过我们关系很淡,有时候只是我去他家里写作业,不怎么一起玩。” 温淑隐约有些失落,教室里明晃晃的灯似乎格外晃眼,窗外的飞虫们依旧不知疲倦地往教室里飞。 紧接着她又听到明黎带着浅浅的调侃笑意:“不过想来应该是差不多的。” 而现实的此刻里,小夏咋咋呼呼地夹了一个,强迫自己咬了一口,还未咀嚼呢还是没过心理那关直接吐了。 “呸呸呸,这玩意我还是不敢吃。”小夏喝了口水漱口,像是随意般问,“周导,你以前来这吃过这个吗?” 周文律似乎是轻笑了下,喝了口水慢条斯理夹了一筷子面前的菜。 他看了眼身侧埋着头不知道想什么的温淑,语气淡淡的,“我也不吃,我怕虫子。” 第24章 告别深山回归横店, 手机上的信号终于变成满格。 忽然被拉入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众人调侃着一时半会还有点不适应。 温淑拨了个电话给鹿景,手机嘟嘟嘟响了两声后, 对方略微沙哑的声音传到耳侧。 “回来了?”鹿景揉了两把散乱的头发, 看了眼床头的电子钟,抱怨道,“温大小姐,您看看现在几点?” 温淑笑了声,小夏已经去睡了, 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墙壁上还挂着壁钟显示着时间。 03:32:56。 是很早。 但她此刻一点睡意都没有,好玩似的给鹿景讲八卦:“我跟你说, 那会我和周狗没分手的时候,我不是给他打了个电话吗?” “嗯。”鹿景带着厚厚的鼻音, 从床上坐了起来, “就你说你电话还被个女的接了的,怎么,见到人了?” 温淑嗯了声:“是组里的编剧, 应该是同学,我后来翻了一下周狗的电影, 除去无声外, N次方也是她编剧。” 鹿景拖长了调子连连喔了几声, 调侃的意味溢满, 他带着笑接话:“情敌?” 这话刚落音, 温淑嗤笑了一声, 没什么情绪:“不至于, 周狗对她没意思。” 倒也不是她过分自信, 而是她和周文律毕竟从年少一起走过来,尽管对方现在性格更变幻莫测了点,但一些下意识的习惯和动作却难以改变。 而她潜意识里也下意识去解读了一分。 “不管有没有那通电话,迟早也是要分开的。”温淑语气不变,“她只是提前点炸了我的情绪而已。” 鹿景低低应了声,不做评价:“那你们现在?” 温淑拨了拨沙发上的流苏,眉目低敛:“不知道,顺其自然吧。” 反正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她在心里补充道。 “词曲我写完了,你挑个日子过来一趟呗?”鹿景岔开话题,“可能还有些地方要改,你先来试试音。” “下周吧。”温淑道,“下周剧组暂停拍摄一周,可以过来,你现在在哪?” “就在上海。”鹿景接话,“你可以来老地方。” 温淑一口应下。 “到时候一起出来喝酒,我喊点人。”鹿景笑道,“带你见见我女朋友。” “噢哟。”温淑乐了,“看来我断网得有点久,怎么忽然有女朋友了?谁啊。” “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鹿景笑嘻嘻岔开话题,“好了好了,你早点休息,我接着睡了。” 对方直接挂了电话,温淑无声笑了下,直接躺在了沙发上。 算起来,她和鹿景也认识四年多了。 那会导师将自己推荐给来学校寻觅mv女主角的鹿景,一顿饭吃得两人差点拜了把子,相处简直不要太融洽。 当然,温淑并不否认当时自己说话里带了一丝投其所好。 机会总是要争取来的。 她自小嘴甜,和老师们关系也好,哪怕是宿舍阿姨见了她都会笑着问她今日吃了什么。 要说碰壁,估计也就单单一个周文律吧。 温淑眨了眨眼,想起昨天周文律怼人的现场,差点笑出声。 很爽,真的。 解气。 他哪里怕什么虫子啊,曾经在出租房里拧起一踏纸就能招呼着往墙上拍的人。 那会温淑住不习惯宿舍,又因为要兼职自己搬了出来,因为和父母吵了架倔强地没动卡里的钱,租的房子比较破败,在负一楼,潮湿又不太见光,一到夏天虫子就多得是。 周文律在北京,一个月来一两回,每每过来就帮她清理一次,驾轻就熟找到各大阴暗的角落里的虫巢。 小姑娘还是太年轻了。 - 鹿景说的老地方是他在一条老街后买的老房子。 地方有些偏僻,周边住的几乎都是退休老人,唱戏打板搓麻将打牌,又偶有鸡鸣犬吠,鹿景把这些杂乱的生活之声称之为他创作的灵感来源。 一点不到出的门,到老街时已经两点多,温淑付了钱扶了扶口罩撑开伞徒步进了街道。 街头到鹿景那老房子不远,温淑边走边给鹿景发消息:“我到了。” 于是她走到门口时,便见到了那人挽着袖子站在门前,看到她还走上前了两步。 上海天气已经降下来了,他个子高,穿着件针织衫,里面套着白衬衫,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这么早?”鹿景看了眼腕表,又道,“屋子里开了空调,你先坐会,我先烧点水。” 温淑收了伞,嗯了声,问:“谱子呢?” 鹿景拨了下热水壶,先给她倒了杯温水:“在琴房里,你先坐会,急什么。” 温淑笑了下:“这不是急着看鹿小少爷的曲子吗?” “呵,”鹿景轻笑了声,“说起来,这曲子跟你还有点子联系。” 为了照顾刚下车的人,鹿景特意将空调调低了些,温淑感到身上那股子封闭感已经散去大半,一杯水喝了个半,听见鹿景这话不由抬了头,疑惑着问出声:“什么意思?” 鹿景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反问道:“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本来唱《长夜》的主题曲吗?” 温淑挑了挑眉,明白了七八分来:“所以这次喊我来试的曲子就是这首咯,写完了?” 鹿景笑了:“是的。” 温淑来了兴趣,坐了没几分钟就起身往琴房走,这地她来了许多次早就驾轻就熟,习惯性嘴里哼了哼调子推开了琴房的门—— 一双深邃沉静的眼眸对上了她的视线,周文律略显疲惫的面容就这样出现在她眼前。 这一瞬间她脑海里想起了鹿景开始和她说过的,和人讨论了一晚上曲子。 所以,周文律这一脸谁都欠了他五百万的脸色估摸着才睡醒? 未等温淑反应过来,周文律率先开了口:“你怎么在这?” 对方声音沙哑得厉害,两人隔得近,温淑甚至能看清这人双眼下乌青的黑眼圈,像是被人打了两拳。 “...”温淑被他这沙哑的声音感染,只觉得自己喉咙也有些发痒,下意识怼了回去,“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日头西斜,从玻璃窗透进来的光照在琴房门上,周文律比温淑高了一些,身上的西装折了不少皱,他一只手握在门把上,一只手环着捧了堆书,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应这话,静默着就这样站在门口。 温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脑子一热也挺直了背站正了。 鹿景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便看到了两人木桩子似的站在门口:“你俩傻站着干嘛呢?” 温淑&周文律:“...” 鹿景将杯子递给温淑,将门推开叮嘱道:“你先润润嗓子。” 温淑捧着杯子喝了两口,温热的白开水刚入喉稍稍缓解了骤然升上来的干涩感,周文律退了一步,似是想出去,却又不知为何转了身,随着他们又进了琴房。 鹿景坐在了电子琴前,上面摆了页曲谱,他微微侧头自己先弹了起来。 温淑没看周文律,放了杯整理了下桌子上散乱的纸张,一些零零碎碎的歌词写在上面,看了半天没看出个顺序来,温淑嘴里咬了支笔,顺口问:“完整的呢?” “在我这。” “周导那吧。” 两人同时出声,周文律抿了抿唇,怀里还抱着几本书没放,从最上面的书里抽了张纸出来递给了温淑。 温淑接过了纸,凑到鹿景边上对着谱子哼唱出声。 鹿景这老房子说老不过是因为这一片是旧小区,红墙青瓦,内里装修却是现代风,琴房在顶楼,鹿景那点艺术病给开了个露天的玻璃窗,电子琴恰好就摆在这下方。 房间里开了暖光灯,鹿景温淑两人说说笑笑讨论着调子,周文律站在木桌边,一时有点默然。 “...迟迟钟鼓初入长夜,耿耿星河欲曙此天,我邀三分明月常驻我心间...” 碎光稀松坠落下来,房间地板上映射着斑驳的光影,温淑声调婉转轻灵,鹿景换了把吉他拨着弦,两人同在一处,站着的周文律便像个误入的局外人。 温淑转行当演员后很少唱歌,唯一一次在大众面前还是受邀参加一档综艺时跟着唱了几句。 周文律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放弃自己的梦想,反而当了演员,也没有一如当初所言赴德留学,诸多的话堵在喉间熬了数年,时至今日他始终也没有身份再去开口寻求一个答案。 周文律只站了一会轻声关了门出去了,温淑调子慢了半拍,鹿景抬眸看了眼她,关切问道:“怎么了?” “没事。”温淑半眯着眼望了眼紧闭着的门,“词还不错,调子我晚上回去再试试。” 没等鹿景回,她又说:“你怎么不告诉我他还在这?” 鹿景无奈地笑了下,压低了声举手做投降状:“周导昨下午到我这来的,我本想着他这么忙估计晚上会回去,但昨晚实在太晚了,他就在我这睡了会,后来我睡楼上去了给忘了他还在这了。” 温淑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这不是故意的我可不信。 这会也懒得计较这些,她有些无语地问:“那你们吃饭了吗?” 鹿景摇了摇头,反问:“你吃饭了没?” 温淑看他一眼:“不是你叫我吃了过来?” 鹿景挠了挠头,有点儿不好意思:“我们饿了一天了饭都没吃,要不咱们先开车出去吃个饭呗?” 温淑白了他一眼,鹿景又接着说:“本来我想着开车带他出去吃点的,但他这不是睡着的吗,而且一看时间你都肯定在路上过来了。” “我本想着喊他起来咱们出去吃点,结果你又直接跑过来看曲子了。”鹿景吐出一口气,“我这不是上头了就又试了一下。” “...”温淑这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位大少爷,没好气瞪他一眼,“你能拿音乐当饭吃,周文律可不行。” 鹿景起身放了吉他,语气歉然:“我的。” 他拍了拍衣摆,跳下了座椅往前走推开了门,边走边说:“你要不饿我就先送周导去吃饭了,晚点咱们再谈论下?” “一起呗,晚点我也该回去了。”温淑对着曲子拍了张照,随意般回道。 老街附近没什么吃的,鹿景对这一片熟,找了家三千米外的餐馆先定了位置。 光线已经没那么灼热,温淑戴了口罩在门口等着,周文律开车停在她面前。 副驾驶的门开了一半,对方的目光落在前方压根没看她,温淑犹豫了一下,手落在了后车厢的把手上,同时鹿景却摇下了后座的车窗趴在上头喊她:“快上车了。” 被突然出现的鹿景怼脸,温淑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再看两人都看着她。 上就上呗,她怕什么。 温淑迈前一步,弯腰坐在了副驾驶上。 周文律小幅度弯了弯唇,转过头看向了前面的路。 鹿景无声地笑了下,低下头给温淑发消息:“啧,你还说顺其自然,我怎么看怎么都是一股即将旧情复燃的气息。” “滚。”温淑毫不客气地怼回去,“不是说回来请我喝酒?还有你女朋友呢?” “明天呗。”鹿景回,“主要昨天刚好改了下曲子,就喊你来试试了。” “你要不跟音乐过一辈子吧。”温淑无语。 鹿景乐不可支,笑出了声,却没再回她了,反倒是抬起了头,大声询问:“周导,明天出来喝酒不?” 第25章 温淑长到现在, 要说有什么特别合不来的人,赵子枫那种单纯恶心人的不算外,还有一个自小就会被拿来对比的“青梅”存在。 她学跳舞, “青梅”也学跳舞, 她弹钢琴的时候,“青梅”就在隔壁琴房调弦,她和霍昭一起上学放学时,“青梅”也像个尾巴一样跟在身后。 乃至后来读高中时,评选个校花, 对方也压她一头。 还好读大学后对方出国了, 两人再也不用拿来进行对比。 于是温淑实实在在没想到,这个“青梅”成了鹿景的女朋友。 “惊喜不惊喜, 意外不意外。”江轻笑嘻嘻地站在温淑面前,炫耀似的扬了扬她牵着鹿景的手。 温淑沉默了。 鹿景笑得花枝招展, 解释道:“她非得保密, 说你肯定猜不到我女朋友是谁。” 确实,这俩还能凑到一起的,她都惊呆了。 温淑皮笑肉不笑:“你俩咋认识的?” 周文律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还没来, 酒吧包间里此刻就他们三个人,温淑坐在两人对面, 对面甜甜腻歪在一起的模样格外刺眼。 “说出来你可以能不信, 他是我大舅的二姑的侄女的外甥。”江轻笑嘻嘻, 端着面前的酒杯抿了口。 温淑懒得听她胡诌, 直当当地翻了个白眼, 直接吐槽:“那可真有你的, 江哭包。” 两人虽然不太合得来, 但其实要说关系多差倒也没有。 江市就那么点大, 人情关系往来江家和温家也有不少联系,所以长辈父母总喜欢拿来对比。温淑性格有些争强好胜,自小便死咬着牙努力,成绩和音乐方面一直要强过江轻一些,至于霍昭么,温淑家和霍昭家隔得自然关系更好一点,大概是好胜心作祟,江轻那会还放狠话说要抢走霍昭。 小时候的玩笑话罢了。 江轻性格柔弱些,身体素质也不太好,从小多灾多难,大小病不断,成绩差了些,所以高中擦着分数线才进了长礼,据说为此还哭了好几天。 那会温淑便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哭包。 久违的称呼,江轻倒不生气,反而笑吟吟道:“那也比你强,追认追了这么多年还没抱上。” “......” 温淑沉默了,杀人般的目光朝着鹿景就瞪了过去。 她位置坐在左侧,右侧是鹿景和江轻,他们俩过去不远便是包间的门。 好巧不巧,江轻这话刚落音,包间的门嘎吱一声被人打开,周文律就这样出现在几人面前。 “......”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要不先跟这两人绝交了吧? 不是,我为什么会跟这两人做朋友的? 温淑内心千军万马奔腾而过,面上却丝毫不显,只遮掩性地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大喝了一口。 包间灯光此时正切换到了湛蓝色,周文律踩着碎光走进,眼里泄出几分笑意。 但他没说话,只安静地坐到了离温淑不远的地方。 “咳咳。”鹿景虚虚咳了两声,试图挽救这一段友谊,“我之前被私生粉跟到酒店差点失身,都是我女朋友见义勇为救了我,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温淑不明所以,她和江轻的联系从高中以后就断了,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对她的信息断层太久,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鹿景这一句“见义勇为”。 江轻娇嗔地撞了一下鹿景,这会也没了调侃温淑的意识,解释道:“我学法律的,那会出差刚好住那个酒店。” 温淑哦了声,没再接话。 包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周文律低垂着头在玩手机,屏幕的微光映射到脸上。 他今日没戴眼镜,穿着咖啡色的长风衣。 文质彬彬得就像个旧时代的读书人,一眼看过去皆是沉默的沧桑与通透感。 温淑又抿了口酒,也不知道鹿景点的什么酒,带着一点辛辣却又有些酸涩,入口回味又能尝出一些甜味。 有些像桑葚干的味道,又像年代并不久远的葡萄酒。 她没忍住又喝了一口。 鹿景一心在女朋友身上,没注意到温淑已经不知不觉喝了大半杯。 他按了下铃,站起来道:“本来我还喊了几个朋友,但他们好像都有事来不了了。” “咱们几个也是老熟人了,我就说说吧,从今天起我退圈啦。”他举起酒杯,先自己喝了一大半,又继续说,“恭喜我回家继承家业!” 他说这话时语调似乎格外欣喜,包间灯光昏暗,温淑抬眸看了一眼站着的人,心里还是暗自叹了口气。 要一个喜欢音乐的人放弃音乐,会有多轻松呢? 鹿景故作轻松的姿态但落入温淑眼里有点格外不是滋味。 现在的华语乐坛流行音乐逐渐走向下坡路,近几年又掀起复古风潮,作为流行音乐代言人的鹿景早就想试试新的风格,奈何他那个经纪人吧......真是一言难尽。 抛开这个因素不谈,鹿景当年为了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和家里闹翻,一分钱没有跑出来参加选秀,从歌唱节目里杀出重围,如今却因为种种却要在自己状态最好的时候放弃。 哪有他嘴里说的这么释怀。 触景生情,温淑很难不将自己带入进去。 她当初和有鱼签合同的时候,其实是有提过自己准备以唱歌出道的。 毕竟她作为鹿景新歌mv女主角,得天独厚的先天条件,如果有鱼当初好好给她铺一条路,她也许会是另一个鹿景。 可惜的是没有那么多如果。 当初来签约她的那个管理员一口答应一定会让她唱歌的,哄骗要让她签十年的约,虽然那会她不太懂,但还是将年份压到了五年,只是终究涉世未深,因为不想被潜规则得罪了当时的经纪人不说,压根就没机会让她出头。 直到毛姐接手,让她先演一部偶像剧试试。 那时她没演技没资源没人气,毛姐给她争取到了一个网剧的不知道女多少号,纯粹当了个花瓶演完了整部剧。 于是在剧播出后挨了不少骂,什么“没演技”、“花瓶”、“恶毒女配”......等等词汇安在了她头上。 为了争那口气,毛姐给温淑请了不少专业老师,好在她还算有天分,尽管不算正式的科班毕业,演技终于也能堪堪在一众小花里熬出了头。 如果时间能重来就好了。 温淑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脑子已经略微有些不清醒了。 鹿景一连干了两杯,情绪上头:“希望温大小姐,以后如果不演戏了,还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比如,重新回到歌唱的舞台上。”他眼眸里盛满了霓虹灯光,语气里流露出一丝希冀,“你天生就该是吃这碗饭的。” “好了,别夏矫情了。”江轻一把将他拉落沙发,拍了下他脑袋,“才两杯就嘴瓢了?” 鹿景被她一巴掌拍清醒了不少,喝了口凉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他心虚地看向温淑的座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面前的茶几上的酒瓶已经空落落的可见瓶底。 糟了。 鹿景扶额。 江轻不明所以,看自己男朋友这反应懵懂猜到了两分,压低了声问:“你这酒度数......?” 鹿景嘴唇叭叭了两下,没说话,却向温淑那块抬了抬下巴。 只见开始还坐着能怼人的人此时眼神已经有些迷离,手下意识地揉着太阳穴,俨然一副醉酒的姿态。 这回轮到江轻沉默了。 随即她幸灾乐祸道:“温绒绒可不怎么能喝酒的,别看她喝的时候比谁都欢快,结果三杯就倒。” 这话说完,鹿景也沉默了。 毕竟他可是见识过温淑那酒品的,喝醉了又哭又闹的,可不怎么好看。 一时,两人隐隐切切的目光,投向了坐在角落的周文律身上。 周文律挑了挑眉,缄口不言。 “咳。”鹿景喝了口水,故作姿态,“周狗,给你一个挽回我姐们心意的机会。” “嗯?”周文律尾调上扬,目光落在温淑身上,也没计较某些人已经连周导都不叫了。 “你看吧,我这,陪女朋友。”鹿景道,“温淑她吧,就,喝醉了,是不是得......你送她回去一下?” 周文律轻笑了声,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鹿景。 他没接话,包间里一时沉默下来。 江轻推了一下鹿景,小声道:“你喊周狗了,鹿景你是猪吗!” 鹿景眼睛眨了两下,长啊了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鹿景又再看一眼温淑,心一横,“我直说了吧,我就是受不了你俩这别扭性格了,想着喊你们出来谈谈心。” 结果话没说到,先喝酒去了。 江轻忍不住也翻了个白眼,对自己男朋友这除了音乐外做事太过含糊的性格也是有些无语。 周文律不咸不淡地嗯了声,站起身弯腰推了推温淑。 “别推我!”温淑大叫,怒气冲冲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人。 她已经有些不太清醒了,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只觉得自己浑身有些热。 温淑努力睁开眼,辨识了一下面前的人:“周狗?你来干嘛?” “......”周文律低低笑出声,也不生气,道,“送你回家。” “滥好心,我才不要你。”温淑拍开他的手,似乎觉得不解气,又骂道“渣男!” 鹿景&江轻:“......” 温淑,好自为之吧你。 “嗯。”周文律应了,弯腰去搂温淑。 对方似乎是挣扎了两下,但周文律毕竟力气大,根本挣脱不开。 温淑不高兴地打了两拳,也就放弃了挣扎,眼神惺忪:“你为什么要送我回家,我们都分手了!” “分手了。”温淑嘟囔,只觉得自己鼻头有些发酸,此时格外委屈,“你都,让别人接我的电话。” 周文律皱了皱眉,似乎没明白她这话,扶住温淑往外走,小声询问:“什么接你电话?” “哼,渣男。”温淑傲娇地扭过头,并不回答。 周文律笑了声,又嗯了声,附和:“嗯,我是渣男。” 温淑仰头看他,周文律目光沉沉,像是一汪古井毫无波澜,就像她无论怎么努力,好像都无法侵染他半分情绪。 她突然就不高兴起来,手指抚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明明是喜欢我的。” 出了酒吧有点冷,周文律将人搂紧,小心扶着她往车边走。 他一边搂着她一边打开副驾驶的门,垫着头将她塞了进去,又给她系好安全带,这才自己坐到了另一侧座位上。 身上有根带子束缚着,温淑扭了两下觉得很不舒服。 她转过头去瞪周文律,语气恶劣:“我们都分手了,我不该坐副驾驶。” 温淑作势要去解安全带,周文律无奈地笑了下,凑过身来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 车里开了空调,可温淑手却冰凉凉的。 周文律微微垂头,低叹了口气给她捂住,似乎有些委屈:“我没有同意。” 他描摩着温淑掌心的纹路,一如过往里许多个寒冷的冬日般。 温淑眨了眨眼,周文律的领带晃晃悠悠在她面前,她作势直接抓住了领带往前拽了一下。 两人额头相抵,目光交汇。 温淑目光盈盈,在那一汪古井里看见了自己。 车停在长街末尾,这儿静悄悄地,温淑只觉得脑子里闹哄哄的,鬼使神差地她舔了一下干巴巴的嘴唇。 第26章 温淑觉得车里的空调似乎开得有些高了。 她今天其实没穿多少, 为了方便穿的牛仔,外面搭了件假两件毛衣。 上海气温这几日骤降,出门的时候她甚至有些犹豫过要不要再穿件外套。 而此刻, 他们两人额间相抵, 呼吸交错,暧昧的气息弥漫在整个逼仄的车厢。 她手上还扯着周文律的领带,昭显这目前这一切都是由她所为。 目光如水,温淑温吞地眨了眨眼,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忽然清明了一瞬。 “你要亲我吗?” 轻轻地, 带着点朦胧的醉意, 周文律听见温淑这么问他。 车厢里灯光昏暗,街道只有一盏路灯还在亮着, 隐隐绰绰透了些光线进来。 心上人近在眼前,对方目光干净得像不染尘埃的山雪,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仿佛能穿透他的皮囊,直视他卑劣而自私的内心去。 周文律下意识伸出手捂住了她眼睛。 他喉咙沙哑,隐忍而克制:“绒绒, 闭上眼睛。” 感受到手掌之下闭上的眼帘,周文律低低叹了口气, 最终还是只俯下身, 将一个沾满欲望却又极致隐忍的吻落在了温淑的额间。 掌心里睫毛一眨一眨刮着手心, 这一点点痒意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像是要痒到他心里去。 他忽的就想起, 他们第一次接吻, 不, 也许只能算是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即分的掠过, 也是这么一个半夜,也是这么一个昏暗的、狭小的空间里。 与之不同的是那是一个盛夏,燥热的杂物间里堆满了书籍、体育用具、散乱了一地的碎粉笔。 他们隔着窗帘居于幕后,轻轻地交换了一个亲吻。 那是长礼科技顶楼的杂物间,跨过半节阶梯便能抵达露天的楼台,窗外是夜幕沉沉,楼下音乐室里不知道谁还在练习,他们小心翼翼地躲在一众杂物里,十指交握,浸出的汗将整个校服后背染湿透。 “困。”温淑无意识地嘟囔着,顺着周文律的手掌就这样凑了上来。 像个猫儿一样。 周文律无声地笑了,将座椅调低把人放了下去。 - 温淑觉得,如果再给她一个回到过去的机会,她一定不会去赴这个约,如果再决绝一点,她应该直接和鹿景绝交的。 一边说着跟她统一战线,一边合着周狗卖她是吧。 温淑咬牙切齿。 而此刻她现在头痛欲裂,整个人昏昏沉沉,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噢,应该也没那么陌生。 温淑打量了一下,这可不就是鹿景在上海的房子嘛。 真有他的。 “叩叩。” 长短不一的叩门声落音,周文律的声音随即传来。 “醒了吗?” 温淑喝酒并不断片儿,昨日种种浮上心头,此刻周文律估计就站在门外。 有这么一瞬间,温淑觉得自己要不还是装睡吧。 她拉过被子蒙住头,在床上反复打了两个滚,这才将心跳平复下来。 脚步声渐远,确定门外的人已经走了,温淑这才从床上蹦了下来。 她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打开屏幕锁就看到鹿景那厮发了堆表情包过来。 鹿景:“怎么,和好没?” 鹿景:“还没醒?” 鹿景:...... 温淑:“......” 她低头闻了闻自己,醉酒的余味还在,一股淡淡的清香,似乎还掺杂了两分烟草味。 外套搭在床边,温淑披了衣服打开门,一眼就看到周文律沉默地坐在楼梯阶沿上,背对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饿了吗?”周文律闻声站了起来转过身看她。 他身上还是昨天那件风衣,内里衬衫上的领带松垮垮的。 温淑脸一热,条件反射咳了声:“出去吃?” 周文律嗯了声,率先下了楼梯。 老街这一块并不热闹,一条街走出去连个小贩都见不到,倒是见了不少文化保护中心,再过去点便是静安区,有名的作协建在那。 “巨鹿路675号。”周文律笑了下,“我高中那会可想来这了。” 温淑不明所以。 秋日凉爽,微风吹过来,不少枯叶飘飘摇摇落下来。 她走在他身侧,心态前所未有的平和。 其实从重逢那天开始,她就已经在想,结局无非两种,要么一如既往避开,要么最终还是止不住的动心。 年少的喜欢太过深刻,便很难再忘掉。 大家彼此余情未了,没有出轨没有背叛,只有错过和遗憾还有年轻的不懂事。 如果时间能够将这一切原谅,她和周文律,应该是可以再次走到一起的吧? 温淑没说话,周文律接着说:“文科没什么竞赛能加分,当时就想着靠自招,不是有新概念比赛嘛,想着试一试。” 温淑嗯了声。 “不过好像我没这个天分。”周文律说,“其实我和零落认识更早些,她那会还没出名的时候就是我的笔友了。” 温淑又哦了声。 周文律断断续续地说,温淑时不时应上一句。 好像一切都颠倒过来,以往都是她絮絮叨叨地说,周文律安静地听。 但谁也没有再谈及昨天的事,心照不宣地相互沉默着。 - 重回剧组这天气温忽的回暖了些。 小夏一边抱怨这无常的天气,一边仔细清点着衣服。 抵达横店酒店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来的时候穿了两件,结果半夜冷得出奇,只能在街边买了两条围巾。 江浙这带时常有台风,上海天气不比江市,刚来那几年,温淑每逢冬天都要吐槽两句。 在上海度过的第二个冬天时,她收到了一份独有的礼物——周文律亲手编织的围巾。 其实很难不对这样的人动心。 他不会嘴上说说,将你所有的一切都暗暗记下,在某个平常的日子里又状若无意的提及与实现。 周文律不会选颜色,挑的灰线编的,又是细细的线,编得也没多好,整个看下来有些地方宽了,有些地方窄了。 而温淑的衣服大多鲜艳,灰扑扑的一点也不衬。但她还是戴了许多年。 因为是细毛线的缘故,她还不敢放洗衣机里洗,后来有次晾到了阳台上,被捡的猫扒拉了两下给扯坏了。 “小姑娘嘞,俺这毛线可是顶好的,嫩摸摸,可暖和了,手工编滴,便宜。”小贩是个老阿姨,脸上围着块兜布,一口不知道哪儿的方言。 大晚上十一二点了,还在机场附近摆摊。 温淑笑了下,顺着她意摸了下。 确实挺舒服的,不过这整齐的工线,一眼就看得出来是机器的作用,但她还是付款买了两条。 小夏等两人走远,这才吐槽:“小温姐,你这被宰了,一百一条,这质量撑死三四十,某宝批发一堆一堆的。” “好啦,话别说这么多。”温淑拍了拍她脑袋,解释道,“对于需要的东西,价格在承受以内就可以接受呀。” 小夏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觉得自己这艺人最近心情似乎格外的好。 《长夜》的戏渐入尾声,西禾的戏份马上走到结局。 被引诱的仙门少女叛出太白派走上极端,又在阿执的挑拨下,发现了心上人钟长夜默认自己曾经的掌门师叔夺权,爹娘被用作威胁她而被人囚禁在冰泉里,这一切的一切,将西禾推上了万丈深渊再无回路。 西禾想,毕竟自己爹爹也是他的师父,怎么可以做到这么绝情呢? 或许,他就是这么一个冷心冷情的人吧,除了那个少女外,再也分不出一丝感情来给别人。 毕竟当初满心欢喜想要收徒的也是她爹爹,她和她父亲一样,都是一厢情愿。 是日。 周文律拿着剧本在和一干人讨论剧情,温淑和甘棠等人在化妆师休息。 “小师姐,等我杀青完能一起吃顿饭吗?”陈嘉一问道。 “你杀青可还有好几天。”甘棠拆台笑笑,“温淑可是后天就杀青了。” 西禾为了救出父母孤身闯回太白派,而这一切不过是掌门师叔的陷进,于是西禾被降魔阵困住,爹娘为了救她而散尽修为弥散于天地之间,至此,西禾引剑而亡。 而作为戏里的男二荆欢,身为新掌门之子,他懊恼自责,不能明白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又不能接受西禾的死亡,愧疚悔恨交加发奋图强起来,发誓要杀了引诱西禾堕魔的阿执。 因此,陈嘉一的戏份,还要多出温淑好几天。 “温淑杀青的晚上咱们一起去吃顿饭吧。”林怀瑾做老好人,温和给出建议。 “行。”温淑拍板答应,“大冬天的,咱们去吃火锅吧!” 事情就暂且这样先定了下来。 等周文律等人重新讨论好剧本,几人从温暖的化妆间走出来,只能将外套给脱了重回片场。 温淑冷得条件反射抖了下肩。 她其实也没那么怕冷,就是近几年演戏身体素质没以前好了,猛地从温暖的环境里走了出来一时不太适应。 想当年,她也是敢在大冬天穿短裙的人啊。 温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日戏份大多是近景,摄像机跟着她转,往日还觉得没什么,可此时一想到周文律就坐在监视器后盯着,莫名其妙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好在她演技大有提升,坎坷着拍了几遍最终还是过了。 “笑什么,心情这么好?”张副导眼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的人眉目含笑,一改往日谁欠了他八百万的脸色,没忍住八卦问出声。 周文律轻笑了声,看着面前监视器里的人慌慌张张逃离镜头,悠悠然道:“确实最近心情尚可。” 张导嘴角抽了抽,心想你这眼里笑意都快溢出来了,满脸春风得意,还尚可? “我看你是中了大奖了。”他嘟囔低低吐槽一句。 周文律懒得计较,喊了场记中场休息,悠哉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口水,抬头望了眼乌云散尽的蓝天,感慨道:“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坐在身侧的张导整个人一机灵,也顺着目光抬头看天,只见层层云翳重叠,压根连个太阳都看不见。 他挠了挠头,似乎明白了什么,似乎又什么都不明白。 “看到解编剧了吗?” “啊?” 张导还没从状态里走出来,下意识啊了声,林怀瑾不知道何时到了他身侧,语带关切,眉目间藏着焦急。 他扫了眼旁边的位置,刚才解语还坐在他们这讨论剧情,怎么这才一会就不见了? “她啊,她好像去找小温姐了。” 陈嘉一从帘幕中走出,慢条斯理擦了擦手,解释出声,“好像追着去的呢。” 第27章 卫生间真的是一个很好的聊天场所吗? 温淑对着镜子, 看到了身后站着的解语,头一次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怎么每次有瓜有八卦都在这样的场所。 为什么,就因为卫生间没摄像头? 温淑甩了甩手, 抽了张纸仔仔细细擦了擦指缝, 站了半天,也没见身后这个人开口说话。 不说话她走了。 温淑漫不经心抬眸看了眼,镜子里两人视线交汇。 她无声地弯了弯唇角,懒得再跟她周旋,转身就想出去。 “温小姐。” 果不其然, 对方最终还是轻声细语地叫住了她。 温淑挑眉, 人还站在玻璃镜前没走,水龙头残留的水滴坠入盥洗盆, 滴答滴答清脆得很。 “有事吗,解, ”温淑顿了顿, 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中规中矩喊了声,“编剧。” 她真是不能理解, 如果这位解编剧喜欢周文律,去追不就得了, 不也这好几年了, 朝夕相对的, 看她这样也不知道有没有表过白, 但是不管怎么样, 这似乎也不该找到她面前吧? 温淑若有所思。 解语不知道该怎么诉说她此刻的心情。 有点后悔, 有点难堪, 又隐约有点兴奋。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是不对的。 镜子里倒映着自己的面容, 因为羡慕嫉妒而显得有些扭曲,晦暗的心思显露无疑。 解语嘴巴动了动,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 她顿然觉得自己来这一趟实际无用又无理。 能干什么呢? 恰巧此时揣在兜里的手机疯狂振动,将她的理智拉回现实。 解语在心底叹了口气,皮囊下疯狂跳动的思绪似乎在这一瞬间偃旗息鼓。 她只是又笑了声,轻轻浅浅的,看起来格外没什么。 “没什么,是我打扰了。”解语道,“温小姐快杀青了吧?” 温淑一头雾水,捉摸不透这位的情绪,嗯了声,无意识地看了眼外面,身着戏服的林怀瑾站在不远,两人目光交汇打了个照面。 “是啊,后天。”伸手不打笑脸人,温淑也笑了下,“我先走了。” 话说也不管对方怎么想,转身出了洗手间。 - 《长夜》的结局里,关于西禾的部分无疑是悲情的。 父母为了保护她身死道消,喜欢的人执剑相向,陪在身边的人,哦不,魔族只想利用她。 剧情终于还是走到了这里。 温淑这天起了个大早,与剧情里的大雨天相反,阳光早早透过窗爬进酒店房间。 小夏买了包子一边吃一边叨叨,“小温姐,毛姐昨天跟我说等你杀青给她回个电话。” 估计就是合同的事了。温淑想,也是时候处理一下这件事了,堆积了这么久。 片场进行了一场清扫,看起来格外干净。 因为晴天的缘故,估计要进行人工降雨,小夏嘀咕埋怨了几声便和工作人员一起煮姜汤。 温淑拐身进了化妆室。 “温淑来了。”甘棠见了她,招呼道,“才说到你呢,就过来了。” “小温姐。”姜麒站起身,这会正是变声的年纪,嗓音低沉。 “说我什么呢?”温淑笑吟吟踩着步子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今个我杀青,各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准备好红包了吗?” 这话刚落音,化妆间笑开了声。 陈嘉一乐道:“小温姐,可别忘了回头我要请你的那盾饭。” 温淑闭了眼捏了话,调侃着回去:“那肯定,到时候我请咱所有《长夜》的人吃饭,林师兄,你可别不来啊。” 林怀瑾这和尚一样的性格,照着他们现在这关系温淑还真没把握喊得动他。 “去,那这个面子我能不给吗?”林怀瑾回,目光温和。 吵吵闹闹的,终究还是要到了上场的时间。 不知怎么,温淑莫名其妙突然心间涌上一股悲戚感来。 也不是没有杀青过,但好像之前的剧仿佛就是完成一个任务,和剧组的人最多打打照面,要说氛围这么好的《长夜》真的当属头一个。 可能也是电视剧和电影的区别吧。 她之前出演的偶像剧,大家都是偶像,难免之间有些互相瞧不上。 温淑笑了笑,从思绪里抽身,下意识望了眼大监视器后的周文律。 看不到人,只有一顶毛茸茸的帽子尖尖。 温淑呼出口气,虽然出了太阳,但毕竟还是冬日,她今日仅仅穿了条裙子,要不是在室内,估计命要去半条。 - 是一场大雨。 西禾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尽管此刻她躺着的地方尽数是她的鲜血。 雨水淅淅沥沥落下来,浸透她的头发,她的衣服。 其实只要施一个避水诀就好了。 西禾想,但是她实在没有力气了,她现在好累,连红莲剑都提不起来了。 钟长夜抿了抿唇,看着不远处已经分不清是红衣还是血染满的长裙在水面上飘摇,他忽的想起来他刚拜入太白那天—— 身着红衣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跑到他面前,笑意盈盈:“你就是我爹刚收的弟子吗?那是不是你就是我的师兄啦?”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大师兄,你至始至终,有哪怕那么一分心为我动过吗?” 他的脑海里传来这句话,他身后是喧嚣的人群,都在庆贺此仙魔大战以胜取先,似乎忘了,死在太白湖里的,曾经是他们宠爱的小师妹。 她似乎是很疲惫了,这道密语轻得不像话,像是询问,又像是一个陈述句。 钟长夜牵着江月的手加重了几分,决绝地转过了身。 “没有——” 西禾想扯出一个笑,但实在徒劳,她轻轻噢了声,也不知道给谁听,缓缓闭上了眼。 - “咔——” 不知道什么时候喊得停,温淑陷在巨大的失落感里,还没有从水池里出来,没入水中的窒息感让她觉得有些恍惚。 许是躺久了,意识也模糊,尽管在室内也挡不住淋了数十分钟的水,更别说泡在水池里,她只觉得浑身发冷,没什么力气地任由自己沉没。 “温淑——” 意识消失前,她听见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大声地叫唤她。 第28章 “......难得的机会, 等你《长夜》正式播出的时候,程这波热度,刚好能打下新戏的宣传。” “你可别给我掉链子啊, 这可是卫导的邀约, 正儿八经要去送去拿奖的片,真是捡了狗屎运了你今年。” 毛姐絮絮叨叨,激动得手舞足蹈,生怕温淑不答应,作势还要扯一把咸鱼躺在沙发上玩游戏的人。 也不怪毛姐这么激动。 温淑懒懒地将手机扔到一边, 伸出半个胳膊将旁边茶几上的剧本拽到面前, 幽幽地叹了口气。 真的很难不令人心动啊。 卫导是谁,拿奖拿到手软的知名导演, 他上个片子距离至今已经过去三年,早就有消息透露来年卫导即将为新本子选角, 但.....温淑想都想不到这等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啊。 额, 毕竟她一个二线流量小花,更别说才刚刚踏入院线的门槛,《长夜》她的戏份刚杀青完, 整部片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播出来呢。 再说了,卫导可是影后甘棠的丈夫, 怎么说都轮不到她这个小角色吧。 俗话说得好,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温淑对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但网上流传着“要说有没有, 看卫导出手。”这话也不是白传的, 卫导这新片子, 随便漏个两分出去, 多的是人抢着接。 这是一部......爱情片。 但要单纯地说爱情片又不尽然, 更准确地来说是一部关于出轨的家庭伦理片。 题材新颖又刺激,又涵盖了卫导一贯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感。 温淑眯着眼忽略掉毛姐的碎碎念,再度翻开剧本。 片名也是卫导一贯的风格,一语双关又点题——《与焉不详》。 这个故事发生在旧时代的上海租界,女主角叫范焉,是个商户的女儿,家里有点小钱因为只有这一个女儿所以送去了私立中学上学,也因此认识了这知名世家陈家的小公子陈词,两人渐渐互生情愫。 新时代更迭无可避免,陈家表面风光可实际上在走下坡路,更别说陈家他们嫡系这一支只剩下这一个主母,陈父在一年外出时不慎染病去世,旁系族人虎视眈眈,而范家作为新崛起的工业商户有钱却没声望底蕴,若是范焉嫁过来,应该能压一压那些隐隐冒出来的威胁。 所以即使陈母不喜范焉,再加上她也拗不过幺儿的苦苦哀求,勉强认下了这门婚事。 陈家有名,范家有钱,底子里的龌龊不提,表面上的婚礼却办得风光,两家结亲一时成为美谈。 新婚夫妻恩恩爱爱,自然也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但陈词作为幺儿自小就被溺爱,头上有个稳重的大哥陈渠操持家业,从来不太管家里的事,一心扑在自己的风花雪月里,但范焉结了婚,陈家重规矩,再加上陈母本来就不太喜欢她,想要再像以前一样出去玩估计得挨上一顿痛批不说,怕是更会招来婆婆不喜。 于是范焉和丈夫吐槽,但陈词口头上安慰着,却也不敢公然在母亲眼皮底下闹腾,只先找借口推辞着,想等母亲接纳范焉后再一步步来。 再说回陈家大少爷,也是个微妙的存在。他不是陈母所出,而是陈父与一丫鬟酒后所得,为了陈家颜面,丫鬟被偷偷发卖,陈渠自小养在陈母的膝下。 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自然没那么亲,陈母对他淡淡的,偏偏陈渠打小就聪明,为人温和知礼,陈家上上下下对其赞不绝口,陈父去世的消息传来时,族人虎视眈眈,是年幼的陈渠站了出来,硬生生扛下了家业,陈母虽然对他没那么亲热,但从此也算客气,偶尔也会关心一二,陈渠同样以礼相待,表面上看,兄友弟恭,也算和和气气。 这是故事的背景。 温淑看得津津有味,不得不赞叹这小说原作者精妙的设计。 日子看似毫无波澜地一天天过去,陈渠负责打理家里的产业,陈词继续读书,范焉被困在后宅只能和下人们说说话,偶尔邀夫人们打打马吊。 作为家里独女,范焉从小要星星还能得月亮,规矩就更别说了,范父根本就没要求她学过,三天两头她就带着家里的小丫头各处跑,要不是因为喜欢陈词,也不会出嫁前学了点规矩,可这点蹩脚的礼仪在陈母面前根本上不得台面,早饭时间总被对方阴阳怪气地点评一二,这哪忍得了?范焉一肚子委屈,憋在心里渐渐不爽起来。 作为儿媳,范焉手里捏了几家陈家的铺子,实在闷不过,也还是能找找借口出去走两番。 某日心血来潮带着丫鬟出门逛街,便起了去自己铺子里看看的心思,她嫁过来后,因为家里的事都是作为大哥的陈渠在管,她也没操这份心。 好歹家里也是商户出身,范焉从小虽然学业不佳,但一手算账的本事无几,这心血来潮的一次查岗,她发现了陈渠的秘密。原来和气都是表面,大少爷陈渠偷偷在账上做了手脚,架空了不少财产在别的地方,怪不得陈家愈发不行了。 藏了心事范焉回到家,正巧与刚进门的陈渠打了个照面,这才注意到这位平时低调的大哥,长相其实并不比陈词差多少,反因为周身沉稳的气质更显得贵重些。 再一想陈词现在风花雪月在外混得好不快活,范焉起了叛逆的心思。两方拉扯着互相试探,终于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 温淑翻过介绍,打开剧本的正文页—— “范焉出了卧房。 正对楼梯口的客厅墙上挂了幅字,听丈夫陈词说,那是祖上得到的某个文人的亲笔——“礼义廉耻”四个大字此刻映入眼底。” 这便是《与焉不详》故事的开端了,以范焉与陈渠第一次苟合拉开整个故事的序幕。 “怎么样?”毛姐探过头,推搡了她一把。 沙发不够宽,温淑被她这一撞差点从上面摔下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回道:“这也不是我想就成了的事,你跟我说实话,这本子你咋来的,是不是甘棠的人情?” 距离她离开《长夜》剧组已经半个月,而甘棠他们还没杀青,剧组封闭,她发过去的消息迟迟没得到回应。 甘棠对自己确实好,可这人情着实太大了。 毛姐眼珠子咕噜转了圈,神神秘秘压低了声:“说出来你不信,上次我不是出差吗,正巧和卫导一趟航班,打了个招呼,他主动问的我。” “问的什么?”温淑看着毛姐压不住的嘴角,也是觉得有些好笑又无奈。 “问你《长夜》后的档期。”毛姐回忆道,“本来我是这样打算的,《长夜》满打满算开年完工,后期什么的算到三月份,那估计上映就是暑假的档期了,这期间给你接个综艺上两期,就可以等《长夜》上映,这时候自然有好剧本上门来任你挑。” 温淑笑了下:“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好。” 但《长夜》这仙侠题材如今没什么市场,还没什么广告能植入,要不是压着原著粉和周狗的牌子,能不能上都不知道。 “你也别太想多了,卫导可不比周导要求低,能被他记住名字,肯定他自己也有考量。”毛姐毕竟带了温淑这么多年,她那点小心思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干脆替她做了决定,“后日你好好收拾下自己,别这样一副懒死人的样子,我带你们去碰个头。” 温淑抓了把散乱的头发,还是点了点头。 自打《长夜》杀青后,拿了好友们几个大红包,她从剧组回到S市,咸鱼般地躺了几天,不是打游戏就是逮着小夏出门逛街,过了好久优哉游哉的小日子。 表面上潇洒没心没肺,但她刚回来那天可把毛姐吓了一跳。 失魂落魄,情绪低落,活像谁欠了她几百万似的,明明剧组伙食还行却硬生生瘦了好几斤。 是她问了小夏才知道杀青那天差点溺水,回去后还发了两天烧,硬瞒着没告诉她。 温淑不想说,毛姐也不问,给她放了几天假。 现在来了事,美好的假期估计又要结束了。 温淑将自己狠狠砸在沙发上,仰天长叹一声:“我美好的假期啊......” 客厅里开着暖光灯,温淑目光瞧着瞧着就神游了。自从《长夜》回来,抱着一点莫名的心里她刻意没联系周文律,可谁知对方也似个木头一样,一条信息也没发过来。 温淑又气又无语,只觉得自己在剧组的那些事仿佛是自己产生的幻觉,聊天框里最后一句话还是那句不轻不重的“早点休息”。 停留在她离开横店的前一天晚上。 明明互相又牵扯不清,像是打团的毛线,扯不干净理不明白,明明在横店他说要重新追回她的。 就这?就一条消息都没有?这还追?她当年追他那本事可真是半点没学到呗? 温淑气短,某人是真狗,就该做一辈子单身狗。 噢,那也不一定,毕竟身边还绕了朵解语花。 越想越晕,温淑将剧本盖在脸上,挡住了洒下来的灯光,暗搓搓想,行呗,不发就不发,爱咋咋。 远在横店的周文律也不知咋的,一连打了个喷嚏。 这地气候到了冷的时候,张副导仿佛见了什么乐事,调侃他:“你这,谁在挂念你嘞。” 《长夜》到了收官的时候,最重要的几场主角戏都在这几天,趁着天气好最近加班加点地补拍场景,周文律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手机都没怎么摸,听了张导这话心情似乎好了些,从大监视器里抬头,难得笑着回道:“最好是这样。” “啧啧啧。”张副导点了根烟,“可别不信老人言,这都是经验之谈。” 周文律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甘棠饰演的女主得道,正与男主钟长夜站在片场正中央,肩并着肩,好一对璧人,而此后后期加工,他们脚下必然是太白山巅,白云缭绕。 他忽的想起这么一天,他和温淑窝在出租房里,房间里的吊扇嘎吱嘎吱转动着,炎热的夏天,窗外阳光烘烤大地,他拿着扇子不知疲倦地给躺在床上的温淑山风。 那时温淑眉飞色舞地正给他念:“.....风过树梢,太白静好。” 随后那明艳的人转过头往他口里塞了块冰西瓜,兴高采烈又满含期待:“周狗,你说要是这部小说拍出来该多好啊,这种没有误会没有狗血降智剧情的双向奔赴,真好。” 是挺好的。 周文律轻轻笑了下。 - 时间转眼过去,温淑忍着没打游戏早睡早起养了两天皮肤,在小夏和毛姐的双向催促下化了个淡妆出门。 见面的地点约在本地的一家私人茶楼,毛姐给她做了功课,卫导卫鸣这人像个旧时代的公子哥,不喝酒不沾烟,也不去那些娱乐场所,要说爱好可能就喜欢喝茶下下棋。 温淑和他是没什么交集的,上次《长夜》聚餐去ktv卫导提前一步接走了甘棠,不然还有可能碰个面,对他的印象,还留存在采访和一些书刊的照片上。 毕竟是前辈,温淑不敢怠慢,这家茶楼是鹿景家里的产业,她打了招呼,托人从云南带了上好的新茶过来,早早过来候着了。 等到珠帘被拨弄开发出叮当声,温淑茶已经洗了三遍,抬头瞬间,才第一次见到了这位声名赫赫的卫导。 不似采访报道或照片里的西装革履,卫导穿着厚呢子长风衣,手上还握着卷不知是书还是剧本的本册。 外面估计风大,他鼻子有些红,走过来却稳当当的,浑身蛮着一股书卷气。 温淑站起来,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卫导。” “嗳,小温。”卫导笑了下,将围巾递给了身后的助理,就这拉开的椅子坐了下来。 温淑被这一声小温叫的有些恍惚,又想起来这位卫导比甘棠大十岁,也就是比自己将近大了两轮,这声小温还真真实在。 左手边的茶炉又咕咕冒泡了,温淑也坐了下来,给了个眼神打发小夏去找服务员上菜,犹豫了一下正想着怎么开口,就听对面的人率先出声—— “我不爱绕弯子,你既然都来了,不如直接先说说你对这本子的看法?” 第29章 没什么互相客套的开头话, 也没说怎么会把本子给到她这。 卫导这一手打得温淑猝不及防,事先准备好的腹稿打了个空。 不过温淑喜欢这样的对话方式,要她弯弯绕绕说半天也没意思。 没想到卫导是这样的性格, 温淑在心底给对方贴了个标签, 面上却笑着先回了:“很精彩。” 对方没接话,端起面前的茶杯放到嘴边吹散了口雾气。 温淑手上没停,又洗了遍茶壶,接着说:“交织在一个大家庭里的爱恨情仇是其次的,我看过卫导您的一些电影, 很重画面感, 我想了一下,剧情本身足够的精彩下, 就需要一些氛围感了。” “噢?”卫导眼里泛开笑意,没表态, 只示意她继续说。 温淑过了遍被子, 斟酌了一下用词:“首先’与焉不详’这个名字我就很喜欢,语焉不详嘛,说不明白道不清, 这里是与——” 她沾了点溢出的茶水在桌面上写出“与”字,继续说:“这里说的是与, 自然是和, 和范焉, 不详, 不详细, 这里的和, 不仅仅是大哥陈渠, 还有陈词, 两人和范焉不清不白的关系,这是其一。” 温淑顿了顿,似乎觉得有些口干,端起面前的茶杯大喝了口,也忘了做一做样子,滔滔不绝补充:“其二,是结局,和范焉的结局,范焉和兄弟二人的结局,剧本里是没有明确说明的,所以这是一个开放性的故事,怎么看是观众们的事,所以是,不详。”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温淑又重复一遍,“说回剧本本身,新时代和旧时代的碰撞是这个本子的背景,也是所要表达的地方,旧思想,新思潮,老规矩,新观念,等等......范焉夹杂在中间,她是一个过渡,将这个故事补充完整。” “嗯,不错。”卫鸣笑了下,向她提问:“那你开始说的画面感呢?” “出轨嘛。”温淑想了想,解释道,“没有激烈的床戏,自然就要一些似是而非欲说还休的对手戏,眼神交锋,或者一些肢体动作。” “我看卫导您很擅长拍一些人物的心理,和一些空境,很明显的个人风格。” 被人这么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制片风格,卫鸣心里有些好笑,只觉得这小姑娘也是敢说,要是遇到不喜欢被人这么说的估计要被记小本本了,不过还挺意外的,这小姑娘说话风格挺对自己胃口,怪不得文律那孩子说自己会喜欢她的。 卫鸣赞赏地看了眼温淑,这才对上话:“不错,看来小温你做了不少功课。” “这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这篇小说是我读书时候写的,前年再修改了许多,一直到前阵子才改完。”卫鸣给自己倒了杯茶,笑得温和,“你不想问问为什么会找你吗?” 居然是自己写的吗? 温淑很惊讶,这么好的故事她还想着怎么市面上找不到,原来是卫导自己所做。 惊讶归惊讶,温淑还是整理好了情绪,抱着隐隐的猜测道:“是棠姐推荐的我吗?” 卫鸣摇了摇头:“我很少用推荐的人,一来如果用了少不得欠个人情,如果不用少不得生出一两分怨怼。” 这话不错,温淑喝了小口茶水,苦涩的茶味在嘴里翻开,落到舌根处又透出一点甘甜来,她笑了下:“那我可猜不出来了,我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数的。” “哈哈,年轻人可不要妄自菲薄。”卫鸣大笑出声,“你太漂亮了。” 这话过于直白,对方眼神坦荡,从他口里说出来却不显冒犯。 温淑脑子里转过弯来,先接话:“那先承了卫导这句夸赞了。” “范焉作为女主角,也是本剧最灵魂的人物,她无疑是漂亮的。”卫鸣解释,“还要漂亮得带点锋芒,要张扬,带点小性子,五官给人的冲击感要强,这不我就想起你来了。” 没等温淑回答,他继续说:“本来这本子我拧出来准备修改的时候,我就打算找你了,那时你还是个学生哩!” “太抬举我了。”温淑受宠若惊,实在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原因在,试探性问,“是因为我之前和鹿景合作的MV吗?” 卫导说三年前才拿出来修改,她那会估计最亮眼的就是哪区MV了。 “是的。”卫导笑了,“不过那会我对这剧本还不满意,所以没联系你老师。” 卫导这也太敢了,那会她就那么一个作品,都没出道,凭一个MV就敢让她当女主角,放别人身上简直就是一场毫无胜算的赌注。 对方如此诚恳,温淑心里升起一股暖流,只觉得一杯热茶下肚,连空空的胃都涨的满满的、热热的。 “如果卫导不嫌弃,我肯定是十分乐意参演的,实在是我的荣幸。”温淑应了下来。 茶楼没什么吃的,只几盘手作的精致点心,本想着再去饭馆吃个饭,不过卫鸣说不讲究这些, 两人又说了会话加了个联系方式各自分开。 “成了吗?”毛姐的消息适时发来。 温淑坐在副驾驶上,车里开了空调,她只觉得脑袋也热乎乎的,从茶楼里出来整个人也飘飘然的。 “成了。”温淑回,“我真是做梦都不敢想。” “得了,可别卖乖。”毛姐打字回她,“有说什么时候进组吗?” “还没,双男主的戏,卫导一个都还没定下来,估计怎么也得过了年再说了。” 温淑望向窗外,路边种植着不知名的树,尽管是冬天树叶却没怎么掉,排排的绿色像是为这忙碌的城市注入一抹生机。 距离年关,也快了啊,个把月。 她呼了口气,雾气在玻璃窗上朦胧着印,外面的世界也看不真切了。 “也是,双男主最容易发生争番什么的了,可不好搞。” 温淑准备回,又见对面正在输入中,毛姐噼里啪啦的消息紧接着发过来:“不过我猜卫导这人风格独特,他用人风格其实也很明显,照剧本里的人物性格,我猜’陈词’这角色,八成要给陈嘉一。” 打字的手一顿,温淑下意识皱了皱眉,问:“为什么?” “陈词的年纪不是和他相仿?二十岁出头,卫导这人不喜欢用老演员演新角色,他觉得什么年纪演什么人物,我翻了一圈新一代演员里,陈嘉一最合适,年纪、性格、演技都是最佳之选。” 毛姐又补充:“正巧他不是刚演完荆欢吗,这种小公子人设,加上你们二搭,肯定也博流量,文艺片票房不会太高的,但是陈嘉一粉丝数客观,毕竟是从偶像团转行的。” 毛姐分析得头头是道,温淑明白过来。 “你跟他关系不好?”毛姐问,“怎么感觉你不是很情愿。” “也没有。”温淑叹了口气,长按语音将对方那点小心思和在剧组里的事简略讲了一下。 本身对方就有点意思,要是又二搭,万一这俩经纪人碰头又想拉来配CP可咋整。 她现在对CP两个单词都要PTSD了。 本来转院线就是想不靠这些虚的,安安心心磨一下演技。 毛姐这边消息迟迟没发过来,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温淑在车窗上比比划划,还是给她又发了条信息过去—— “我是拒绝捆绑的了,如果陈词真是陈嘉一演,那你最好提前做好准备,给对方经纪人也说一下。” - 温淑这边乱猜测,而卫鸣从茶楼出来却没她想的那么多。 确实不错。 卫鸣心里满意,对网上那些谣言他一概是不信的,今天见了人只觉得惊喜。 领悟得很到位,演技嘛,到了他手下还怕磨不出? 这么想着,他给周文律发了条信息过去。 “你那小女朋友不错啊,我那《与焉不详》准备开拍了。” 周文律点开短信,看着来件人的讯息,不由自主弯了弯唇,“那男主定好没?” “没,我思来想去,硬是找不到合适的。” 说到这个卫鸣也头大:“年纪大了的人他在镜头下掩盖不住的,陈词是个很朝气的人,非得有这股劲才行,老戏骨也不行,少年人的气质哪是演得出来的。” “确实。”周文律没反对,“你到学校多逛逛呗,陈词不好定,陈渠不是容易些?有没有人选。” “这个再说吧,看了几个,想再接触下。”卫鸣道,“等你拍完,咱们聚聚,爸说想你了。” 周文律回了个好,关了手机。 这会正是饭点,灰蒙蒙的天气,像是随时要下雨一样,片场的工作人员蹲在角落里正吃着饭,聊天声不绝于耳,偶然还能听到温淑的名字,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飞檐上挂着的铃铛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周文律望向生源处,心里却是想,他心里那颗明珠,就要显露在大众面前了。 他想象过无数她站在聚光灯下的场景,却没想到,最终温淑踏上的居然是演艺之路。 “叮当——” 清脆空灵的撞击声一点点撞开冷冽的冬风,周文律似感慨似遗憾,淡淡地从檐角移开视线。 - 卫导没说什么时候开拍,但说还不急,慢的话估计还要等上一年,毛姐得了话,便又打算给温淑安排点什么别的活了。 温淑从榻榻米上翻滚两圈,好不情愿地小夏拖起来挑综艺。 “这几个都是最近关注度比较高的,你这性格去偶像流量的不行,指不定跟比人掐起来,我挑了几个你看看。” 毛姐边说边把筛选出的几本摆在她面前。 温淑掀起眼皮子,像是没骨头般懒洋洋伸出手翻了翻。 第一个,是一款生活的综艺,科技发展快,但人们却崇尚着大自然返璞归真,于是农家乐类综艺应时而生,一般是导演发布任务,受邀嘉宾完成任务然后体验农村生活为主,不过这类综艺看着有些多了便觉得虚假腻味。 温淑又翻开下一本,是关于演技挑战的,这回温淑看也没看直接PASS了,上去的都是老戏骨,她去凑什么热闹。 再看下面,是一档关于冒险求生的.....毛姐不会觉得她能去参加这个吧,就她这废材的生活技能?温淑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将它移开了。 再下面一本,是一档关于科普类的综艺.....咦? 温淑眼前一亮,坐正了身姿,端详起来。 这款综艺她有印象。 名字很......朴素,叫《一点儿事》,同主题一样,主打科普,各种各样的科普,上到天文下到地理,大到时政小到家里长短,一周一期,请到什么人便讲什么事。 因为画风不定,收视率时高时低,不过据说后面有背景支持,虽然不是央视出品,但经常一些剪辑会被央视点名,比如之前有一期请到了某知名外科医生,进行了一些外行不知道的小知识科普,就被央视爸爸提名赞扬。 要说温淑是怎么有印象的呢?还得多亏她的好闺蜜是个外科医生,上次吃饭提了一嘴她导师上了电视,温淑这才特意去看了一下。 倒是没想到节目组会向她抛来橄榄枝。 毕竟这节目其实和演员不太挂钩,而且她这,好像也没什么所擅长的。 “毛姐,这节目组什么时候联系的你啊?”温淑这么想,也就干脆直接问了。 毛姐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回忆了一下,道:“之前吧,好像还有一段时间了,在你没进《长夜》之前吧好像,不过就那段时间,不是打算去试试运气吗,就没应,堆着在这。” 温淑哦了声:“那你再去试试联系一下?我还挺想去这个的,其他的我看了下其实都不太合适我。” 毛姐应了好:“事情有点久了,能不能成我不知道,实在不行,你就去生活那款吧。” “行。”温淑又翻了翻,实在也没什么合适的,她现在不上不下的,《长夜》没播,《飞鸟》的热度过了,暂时也没什么代言,有得挑就不错了。 毛姐办事雷厉风行,见她挑了本子,这就准备出门,走到门关猛地想起回事,鞋子穿到一半转过头朝客厅问:“温绒绒,和有鱼合约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处理啊?” 第30章 有鱼娱乐。 国内娱乐公司数不胜数, 除去排在前面那几家大公司,叫得上号的有鱼当数之一。 公司规模不大,早些年也算出名, 但后来走了下坡路, 要不是背后有点人脉估计也早就倒闭了,毕竟公司里如今比较出名的明星只能在二线露露头,更多的拥挤在十八线。 这家公司最早以偶像练习生出名所被人记住,以前流行男团女团,但后面这趋势走了下坡路, 有鱼也渐渐败落起来。 温淑被签进来那一年, 有鱼还没有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五年前自己签合约时,有鱼一姐还在一线, 虽然不算顶流,但也算走出去会被粉丝簇拥, 不过好景不长, 这位一姐没多久传出来被包养当小三,一时被抵制出圈,当然也有说是被陷害的, 温淑当时还吃了不少瓜,就是真真假假不得而知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 有鱼娱乐缺人得紧, 本该和温淑签订十年以上的合约被压到了五年, 不过当初签他的经纪人哄骗她让她以歌星出道却又让她演戏还让她去卖的时候, 她就对这公司没什么好感了, 要不是毛姐拉了她一把, 怎么说她负债也要和有鱼解约。 温淑在榻榻米上来回翻滚, 又想到毛姐。 毛姐这人手腕能力算得上是金牌经纪人了, 要放到一线娱乐公司,碰个一线绝对没问题啊。 怎么说也不至于沦落到来有鱼当个小经纪人吧? 可毛姐没说,她试探性问过一次,对方岔开了话题,自此她也没好意思多问。 不过想起这回事,也该时候处理了。 和有鱼娱乐的合约刚好年底到期,眼看着就十来天的时间,温淑找好了律师,静静等待着日子到来。 毛姐给她规划着,她参演了《长夜》,身价比之前不同而语,有鱼如今的境况,就以往的德行来说,怕是不太会舍得放人。 有些龌龊手段,在这时候就会显露出来。 “你可别把人想得太好。”毛姐叹了口气,“你知道童知吗?” “有些耳熟。”温淑一时也没想起来,如实回答。 “你刚进有鱼的时候,应该记得她啊。”毛姐白了她一眼,“那会她还是一姐呢。” 温淑想起来,年份太久,没什么交集,记得这么个人,名字却有些模糊,毛姐这么一提,印象就清晰起来:“那个被爆包养小三的吗?” “嗯。”毛姐嘀嘀应了声,垂着眉,情绪有些低沉,“她那会想解约,因为打算退圈和人结婚了,结果公司不肯放人,什么脏水都往她身上泼。” 这事当初闹得很大,但后续却没什么报道,温淑也没过多关注。 “她......”毛姐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因此得了抑郁症自杀了。” 温淑一时沉默,安慰的话到了嘴边怎么也没好说出口。 “所以你来有鱼就是想调查你妹妹的事吗?” 毛姐点了点头。 “那我解约的事,会不会对你有影响。”温淑犹豫了一下,毛姐说是自己的经纪人,更多的却像是一个家人,一个大姐姐。 “你脑子这几天睡糊涂了?”毛姐招呼了温淑一个暴栗,“喊你提前做准备肯定是我调查得差不多了,别想太多。” 话说到一半,毛姐又补充道:“接下来打算干什么去哪家公司你也要做好打算,估计有不少公司该找你了,你回头好好挑选一下。” “再说。”温淑兴致缺缺,“对了,昨天你出门说帮我联系《一点儿事》怎么样了?” “说这两天给我回信。”毛姐回。 温淑想了想,说:“你和对方提前说一下我们准备解约的事吧。” 不然到时候又牵扯出什么麻烦。 - 温淑与有鱼娱乐的合约即将到期不是什么秘密,隐隐约约风声透露了出来,也渐渐有娱乐公司的人找上她,温淑看了看,毛姐劝她再等等。 消息不断,温淑干脆把工作的号交给了毛姐打理,登上了自己私人的微信。 周:老师喊我元旦带你去他家里吃顿饭,想见见你,不知道你有空吗? 温淑点开,她没设聊天背景,系统时间显示在昨日凌晨三点多,和上次那条消息中间不长不短隔了段距离,两段公式化的对白,生分又冰冷。 是了。 估计甘棠还没将自己和周文律分手的事告诉他们,卫导想拍《与焉不详》的事他父亲肯定知道,那自己这个女主角想必在卫老师那肯定也过了遍耳。 “大忙人周导这是有空了?” 这会已经是晚饭时间,尽管还不知道能不能上,但为了做准备,温淑还是要时刻保持身材,晚餐只孤零零几片青瓜配了两朵西蓝花,看起来一点胃口都没有。 温淑极度嫌弃地夹起西蓝花咬了两口,目光流连在小夏面前的麻辣烫碗里。 简直是致命诱惑,大冬天的晚上不就该吃上一碗热乎乎的麻辣烫吗! 小夏察觉到她目光,赶紧拉开椅子坐远了些。 “刚杀青,明天回S市。” 对方平静地回答,一直显示输入中,温淑回过味来觉得自己这话说出去有点过于阴阳怪气了,不轻不重地回了句喔。 周文律看着发过来的这一个字,却是扬了扬眉,低声笑了。 他这几日确实忙过了头,心里头对于他们这乱七八糟讲也讲不清的关系打算理一理,就暂时搁置了,看样子某大小姐心情似乎不佳。 “这几日在补镜头,北京跨年夜一定很好看,要去吗?” 温淑看着屏幕上闪烁的指示灯,稍稍等了会,回他:“你之前怎么没跟卫老师说我们分手的事。” 周文律:“单方面分手也算分手?” ......? 温淑恨恨地咬下一口青瓜,心里过了一遍吐槽的话,飞快打字:“那怎么不算,咱俩早完了,你最好还是跟他们说清楚。” “嗯。”周文律极其敷衍地回答,换了话题,“卫哥是不是找你演范焉了?” 温淑看着话题跳跃,还没来得及打字,对方的电话先播了过来。 不是通讯录里的电话,可熟悉的数字,熟悉的尾号,温淑还是恍惚了一下。 她想起来那会去横店时,对方转身前的那句“我电话一直没换。” 脑子里一瞬间想的是,喔,他真的一直没换啊。 还没等温淑感慨,手先下意识按了接听,熟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过来—— “吃饭了吗?” 温淑下意识看了眼小夏,抽开椅子回了自己卧房将门反锁,这才应声:“刚吃完,杀青了吗,怎么没见官博发通告。” “嗯,打算元旦发。” 周文律声音里透着疲倦,手上还夹了支烟,酒店桌上摊了一堆资料,他又询问:“打算去哪家公司?” “还不知道。”温淑确实没拿捏准,“盛天和华姿都还不错,毛姐叫我等等。” 周文律应了声,给她出主意:“到时候你可以透露一下你拿了范焉,估计天逸会找你的。” 天逸传媒集团。 数一数二的娱乐公司了,是天逸集团底下的娱乐公司,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天逸集团本身是国内知名的服装公司,娱乐公司只不过是开给小儿子试手的,谁知道居然十多年过去坐在了国内几家老牌娱乐公司的前头。 温淑没往这家公司上想,但周文律说话认真,她笑了下:“怎么,我如今身价这么高了?” “相信自己。”周文律不作多说,“三十号我去接你。” 卫鸣毕竟是自己接下来新戏的导演,甘棠姐卖了她不知道多少人情,而她现在和周文律......这模糊不清的关系,这拒绝是说不出口的。 于是温淑将地址发了过去。 电话没挂,两人一时也没说话,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时间慢慢流逝,温淑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 因为异地,相思只能借聊天和电话抒散,每到挂电话的时候,温淑不率先挂断,对方总是沉默着等待。 温淑叹了口气,心里百转千回思虑许多,看了眼时间却其实才过去两分钟。 “我挂了。”她率先开口,挂了电话。 - 日子逼近十二月底,温淑和毛姐商量好,决定二十九号去公司谈一下合约的事情。 有鱼娱乐设立在上海,倒是隔得近,温淑从S市飞过去两小时,媒体人早早得了消息,温淑隐约听到了不少相机咔嚓的声音。 抵达公司楼下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间。 高耸的写字楼立在广场末边,人群来往穿梭,温淑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公司了。 她和赵子枫闹翻后就基本没回过公司,更不说她自己在S市买了房,不受管控的日子简直不要太悠哉,除非必要,她根本不回来。 作为她出道的第一个公司,闹成这样,温淑是没想到的。 “进去吧。”毛姐推了她一把。 这会天朗气清,看似风平浪静,却无数狗仔蹲着在等新闻,不知多少营销号等着在转载,从温淑踏进写字楼的一瞬间,又有多少目光随之转移。 温淑不近视,只戴了副墨镜,隔着灰蒙蒙的镜片外是员工和一些不知名艺人打量的目光,有好奇有艳羡。 就像她第一次踏进这家公司的时候,怀着无限的期待。 也曾想过站在聚光灯下,拿起话筒,唱一首只属于她的歌。 她生涩地推了推鼻梁处的支架,下意识挺直了背。 但现在不重要了。 她想。 未完成的梦想,她总会实现的。 第31章 #温淑有鱼 合约# @今日速报v:今日, 据知情人透露,知名女星温淑与有鱼娱乐传媒的合约到期,那接下来不知道温淑会选择哪家娱乐公司呢, 众所周知温淑参演了周导的《长夜》, 未来可期,更有内部人员透露,接下来温淑还接到了一部大制作,出道五年,温淑变得越来越好, 不如让我们一起来期待吧!【图片】【图片】” “期待温淑啊![打call]” “这通告买的吧, 怎么都是好话?” “温淑未来可期!!期待!!!” “肯定不会续约吧,有鱼现在不行了。” “楼上不要说太死哦, 就温淑现在尴尬的位置能有什么大公司由她选?” “......” 外面讨论得天翻地覆,话题中心的当事人温淑此时却坐在了办公顶楼的房间里。 “温小姐真的不考虑一下续约吗, 照您现在的身份, 我们肯定尽全力捧您,以后你就是有鱼的一姐,资源优先倾向你。” 说话的人西装革履, 戴了副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坐在温淑对面。 这是公司的律师, 温淑偶然打过两回照面, 但并不熟, 她本来还以为经理会来呢。 “不了吧。”温淑随便翻了翻他递过来的新合约, 里面虽然比之前的合约好了不少, 但只要明眼人仔细看看, 就能看出根本不够诚心。 他们不会还以为她是五年前那个好糊弄的二傻子吧? 温淑笑了, 轻轻将合约放下,漫不经心拨了拨自己挎包上的链条,懒懒回答:“就这样吧,各自声明,好聚好散。” “好,那何江在这里祝温小姐前途似锦,万事顺遂了。”何江推了下眼镜,也不多做挽留,“我会通知法务部的。” 在这间办公室呆了一小时不到,事情意外解决得意料之外的顺利。 温淑和毛姐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走出了有鱼娱乐大楼。 与此同时,无数营销号冒出头来,准备好的通稿齐齐上阵。 温淑深呼吸一口气,转过头问毛姐:“你打算怎么办?” “等。”毛姐言简意赅。 她等了十多年,不在这一朝一夕里。 “现在爆出来对你不好。”毛姐解释道,“刚脱离老东家就踩一脚,传出去影响不好,尽管跟你没什么关系。” 温淑轻轻嗯了声,没再说话。 毛姐替她绑好安全带,顺口问:“你拿到范焉的事打算什么时候说?” “看卫导吧。”温淑拨弄着手机上的吊坠,看着工作室替自己发的声明,点了个赞,又翻到了有鱼娱乐的官微下点了个赞。 对方和和气气的,现在确实也没必要闹得太难看。 “#温淑和有鱼娱乐合约到期已经正式解约#经纪公司缺人,知名女星温淑已经和有鱼娱乐传媒有限公司解除雇佣关系,今年12月29日下午3点,双方正式发布声明。有鱼娱乐作为一家老牌娱乐公司......” “到期解约了最好,不管怎么样,还是会一直支持温淑的!” “解约了好啊,有鱼早些年干的事藏不住咯!” “楼上有瓜?我流量多战来说说。” “.......” 温淑皱了皱眉,将手机递给毛姐看了一眼,疑惑问道:“这是咱们的人吗?” 毛姐:“没啊,我还没找人。” 没找人,评论区出现这样的评论? 温淑点进这个,媒体号,十几万的粉丝,不算多,评论寥寥无几,转发数量也并不可观,再点进那个评论的号,里面满当当的生活记录,还能看到私人照片,怎么看都不像是带节奏的小号。 “知之为知之。”温淑念出这个账号ID,“毛姐这号不像小号啊,就评论的这个。” 她补充道:“照片撒的都有,粉丝两千多,没有认证。” “回头我找人查一下。”毛姐专心开车,“对了,一点儿事的负责人联系我了,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安排档期了。” “这么快?”温淑有些惊讶,“不用排个号什么的吗?” “娱乐至上,现在看这类综艺的少,后面再怎么有人肯定也不乐意,估计是想也找一点正面的明星撑撑台吧。”毛姐分析,“既然要流量肯定要偏偶像类的,粉丝年纪也要考虑到,还有邀请的明星的口碑等等,都要考量,你最近不是正在势头上,估计就动了这点心思。” “主要我便宜。”温淑补充上最重要的一点。 两人相视一笑,都乐了。 - 两方商榷之后,将时间定在了一月中,恰好是周六。 温淑和毛姐报备了一下关于明天要和周文律去北京见卫老师的事情。 出于女性的直觉,毛姐这次精准地捕捉到了两人间微妙的关系。 “你俩真么关系?” 瞒也瞒不住了,温淑先告饶:“前男女朋友。” “噗——” 毛姐还没反应,小夏一口水先吐了出来,瞪大了眼:“不是吧,原来论坛上扒的那些是真的啊!” “什么论坛?”毛姐话被带偏,职业习惯性先问起了这个问题。 “就超话里,之前有爆料说周导和小温姐是认识的,不过没锤,大家都没怎么信。”小夏回忆了一下,“小温姐不是有好几个cp超话吗,里面就包括和周导的......” 小夏瞅了眼温淑,见对面反应不大,继续说:“就上次戴眼镜那个事,额,大家好像都磕到了,就有人扒,但你俩都不同框,所以没什么扒出来的,只有几个小号说你们有关系又没石锤,所以石沉大海了。” “居然是真的啊!!!”小夏感叹,贱兮兮地笑,“小温姐,我可是各大超话的小主持,没想到我磕到真的了,跟我说说呗,我保证不跟外人说。” “就高中大学的男女朋友啊,都前男友了,有什么好说的。” 温淑翻了个白眼,忽略掉毛姐那杀人的目光,麻溜地爬上楼开始收拾衣服。 北京冷,要带羽绒服,带点毛衣,见长辈,不能穿得太轻浮。 温淑挑挑拣拣,好不容易从自己那一堆艳丽的裙子里挑出几套,回过神来看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多。 手机屏幕上闪烁着数十条未读,都是来自同一个人。 “你去住酒店,还是来我家暂时住几天?” 温淑拉到下方,躺回床上开始打字:“我去住酒店吧,已经订好了。” 对方估计手机没离身,消息立马回了过来—— “好,早点休息,明早十点我来接你。” 温淑翻了个身,关了手机闭上眼。 往事一点点回溯,从她第一次遇见周文律,到后来一点点熟悉,心照不宣的音乐室,关于后来约定好毕业就在一起,又思及他们大学的快乐时光。 最后再到吵架分手。 她想,时间过得真快啊,可回忆起来,却又只有片刻。 翻来覆去睡不着,温淑打开手机,偏偏又只过去数十分钟。 温淑数着手机里的app随便翻了翻,打开某宝,却忽的想起来,自己这阵子,好像没有收到包裹......? 她猛地打开收货那栏,寄往江市的快递显示月前已经签收。 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几乎是看到那“本人已签收”五个字时眼泪随即掉下来浸没在发中。 这是,她高中毕业和家里决裂后,父母第一次没有将礼物退回来。 是不是,也代表着,他们已经原谅她了? 温淑打开通讯录,父母特意备注置顶的电话,她拇指摁在上方良久,还是没摁下去。 这么晚了,他们该睡了吧? 脑海里浮现着父母失望的眼神,那是母亲第一次对她流露出这种目光,以往自己再怎么任性,她也只是淡淡笑着。 温淑吸了吸鼻子,将被子拉过头顶,呜呜咽咽,似哭似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好在提前定了闹钟,温淑醒的时候只觉得眼睛痛,往镜子前一站,凑过去看才发现已经肿了一圈。 边忍着痛边用热水敷了一下,又拿了不少消肿的药膏抹了抹,可怎么看都还是透着一股红,温淑干脆画了个卧蚕妆,用红色眼影扑了个底。 看着勉强能糊弄过去,温淑这才拖着箱子下了楼。 “周导,那温淑就托你先照顾两天了。” 毛姐客套的声音一点点放大,温淑从楼梯上下来,就见了周文律一身西装笔挺站在客厅中央,戴了副眼镜仔细聆听着,毛姐背着她正絮絮叨叨。 “......” 生怕毛姐再说点什么,温淑光速跑下来,出了声:“干撒呢,我又不是三岁了!” 周文律目光早就掠过毛姐落在了温淑身上。 她今日穿的很温柔。 打底的长裙,外面套了件长长的呢子风衣,头发半挽上去披散下来,只是看着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好像哭过。 周文律心想。 与此同时,毛姐下意识扶了把冒冒失失的人,替她接过箱子,像个老妈子一样念叨:“多穿点,怎么又只套个裙子......” “停,我又不去外面。”温淑自己扶好了箱子,“小夏就不跟我去了吧,马上过年了,提前给你放假了,反正回来也没什么事。” “可别,你一月中的综艺忘了?”毛姐瞪了她一眼,“到时候录完我带小夏回去就是。” “也行。”温淑看了眼后面探头的小夏,换了鞋子往门关走。 周文律自然而然接过她手中的箱子,落后了她半步走。 挺般配的。 毛姐叹了口气,目光追随着这两人,真是没想到这俩还有这一层关系在。 难怪她第一次带温淑去找周文律的时候,当时就隐隐约约感觉到哪里气氛不太对的样子。 那这两人现在撒关系啊? 旧情复燃?藕断丝连?好马吃回头草? 通稿该怎么写? 什么时候曝光? 毛姐来回踱步,脑子里最后只剩下一个想法—— 温绒绒,果然是个能惹事的主。 不谈则已,一谈惊人。 阿弥陀佛,毛姐扶额。 她现在就祈祷,可别《长夜》还没播出来,先曝光二线小花攀上金牌导演的绯闻出来。 第32章 卫鸣在北京的房子不在市区, 卫老师喜欢清静。 等两人出了机场,温淑先去了酒店将东西放好,拉开酒店房间窗帘便看到了已经开车停在酒店门口等着的周文律。 他似乎瘦了许多, 左手夹着烟, 背对大门站得笔直的样子显得有些萧索。 温淑忽的想起来,他似乎一直是这样的,瘦瘦的。 他们曾在一起时候,无论怎么吃,自己胖了两斤而周文律还是那样, 圈住手时, 骨骼硌得她手疼。 她收回目光,整理了一下妆容抽出房卡迈出了门。 走出酒店一楼客厅才发现其实周文律站的很远, 温淑走出去的时候有一瞬间恍惚。 笔直的背影,来来往往的人群, 时间仿佛一瞬间梦回大学时期。 上戏的校门外也是一条长长的街, 坐落在高楼林立的市区。 那时她最期待的便是周文律给她发短信,说自己已经到了校门口,于是她便穿梭过校园, 从那扇铁门奔跑出去,给背对着校门的他一个熊扑。 温淑眨了眨眼, 走到他身后不远, 还没出声, 对方却感应到了似的转了过来。 “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饿了吗?” 温淑见他掐了烟扔进垃圾桶, 声音传过来的时候还有点哑。 “不是说去棠姐他们家吃吗?”温淑问。 “嗯。”周文律应了声, “那走吧。” 他给她开了门, 又绕过车门, 上了驾驶座。 - 说偏僻,其实也不偏僻。 绕了两个多小时路,最终车子停在一条深巷子前。 “这车开不进去。”周文律给她开了门,“我们走进去吧。” 红墙朱瓦,一股历史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前几日下了雪,未消融的雪堆叠在瓦上,一滴滴雪水滴落。 巷子深,地面积水路滑,温淑提着水果篮走得很小心,路过有调皮的小孩子都眨巴着眼睛看着这新来的大哥哥大姐姐。 似乎是有人认出了周文律,小女孩脆生生喊了句:“周哥哥。” 周文律揉了揉了她的头,正准备走,却听见这小孩又补了句:“这是哥哥的女朋友吗?” 温淑脚步一停,脚后跟踩到积水里,积水溅起来到她裙子下摆,沾了两滴污水。 温淑:“......” 她转过头看这小女孩,才五六岁的样子,怎么现在小孩这么早熟的? 内心吐槽归吐槽,她还是准备解释一下。 “不是。” “现在还不是。”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小女孩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人,连连点头,拖长了音:“哦~我懂了~” !不是,你懂个啥啊你懂了? 温淑眼睁睁看着小孩跑掉,身边的人似乎轻笑了声,低低的。 “走吧,别跟小孩一般计较,快到了。” 周文律蹲下身,从上衣口袋掏出张湿巾,给她抹去了长裙边的污水。 “咳咳。”温淑忙不迭后退一步,实在是觉得对方现在做的举措有些......她掩饰性地摸了摸自己隔着头发下发红的耳朵,故作轻松,“脏了一点没事的。” 周文律站起身来,将湿巾纸塞进包装纸里,漫不经心嗯了声。 “姐夫——周哥来啦!” 两人沉默着往前走,一声声音炸开,温淑顺着声音看去,才发现有人往他们这跑过来。 半大不大的少年,机灵鬼似的往周文律身边凑:“哥,这是你媳妇儿不?” 温淑:“......”? 周文律好笑地拍了拍对方的头,侧身和温淑解释:“这是棠姐的弟弟。” 没听说甘棠有个弟弟啊? 温淑脑子里想,还是礼貌地朝他点点头。 还在长个子,才到周文律胳膊肘,张望着脑袋眼睛里写满了打量。 “我知道你耶,姐姐,你是我姐姐的朋友。”男生道,“我叫甘驰,我看过你演的电视剧哦!” 温淑被他逗笑,从包里掏出个红包:“那这就是姐姐的给你见面礼。” 甘驰也不客气,两只手接过,冲她甜甜一笑:“谢谢温姐姐。” “来了?” 两人踩着步子,才跨过卫鸣家的大门槛,就见到对方一身休闲装已经等在了院子里,桌上还摆了茶。 这是一处老院子,但修缮得很好,带着点老北京古朴的气息,院子里的积雪被扫到角落,也许是小孩顽皮,对了个雪人,鼻子插了个胡萝卜,栩栩如生。 “喝杯热茶,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甘棠闻声从屋子里走出来,嗔怪地接过温淑手上的水果,“让文律跟卫哥聊聊,咱们进屋去,外头冷。” “有暖气就是好,真想生活在北方。”温淑笑了下,刚才还觉得有些冷,此刻进了才一会反而觉得有些热了。 “棠棠,是不是小周他们来了?” 老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甘棠拉着温淑坐到沙发边,将茶几上的水果移到面前,先朝后头回了句是,这才解释:“是我婆婆,老早知道你们要来,说要亲自动手下厨。” “是嘞,老婆子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御厨后人。” 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 温淑抬起头来,便看到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从后门进来。 他一身旧时代的长衫,戴着方扁帽,面容和卫导有几分相似之处,虽然上了年纪,看起来却精神奕奕,带着笑,像家里慈祥的长辈。 “这便是小温吧。”温父自顾自走过来,端着目光看了眼温淑,笑得开怀,“是个有福气的。” “爸。”甘棠喊了声,给温淑介绍,“这是卫哥爸爸,也是文律的导师。” 温淑忙站起来,微微弯腰:“卫老师好。” “唉唉唉,不搞这些虚的,快坐。”卫父用手示意,笑呵呵的,“饿了吗,饭菜马上就好了。” 温淑应了句谢谢,也笑着开口:“能吃到师娘的菜实在是我的荣幸。” “你这丫头。”卫父摘了帽子,拿了橘子剥,“你是老陈的徒弟吧。” 老陈? 温淑愣了一下,又反应过来说的应该是自己大学的导师,应了声是:“卫老师还和我老师认识吗?” 眼看两人就话题聊起来,甘棠起身去了后厨帮婆婆的忙。 而院子里,周文律和卫鸣还坐着。 “角色定了吗?周文律问,端起石桌上的茶,慢悠悠抿了口。 “还没呢。”卫鸣回,“你那部片子什么时候能上,要打个招呼吗?” 周文律:“不用,估计五月多吧。” 卫鸣看了眼屋子里谈笑自若的人,也笑了:“你这小女朋友确实讨人喜欢。” 他爸虽然说不上多严肃,但平时也谈不上和蔼。 “她一直很优秀。”周文律垂眸,看着杯中沉沉浮浮的茶叶,说话不紧不慢,“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是耀眼的存在。” “那你想好怎么处理了吗,网络不比别处,乱得很。”卫鸣问,“我和棠棠至今没公开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顿了顿,接着说:“导演与演员不比演员之间,这存在着资源交换的前提。” 周文律笑了下,放下茶杯,眼神一改往日变得锐利:“不会的,我不会让她受到伤害的。” 胜券在握的样子,卫鸣也没多问。 恰好此时屋内传来开饭了的声音,两人起身回了屋。 “小温这是第一次来吧。”卫母擦了擦手,笑着一边将一盘水果端上了饭桌。 她看起来并不老,保养得当的缘故,看上去比她们并没大多少,传得随和,一点架子没有。 温淑喊了句师娘。 周文律拉开椅子坐在了她身侧,替她洗了下筷子。 众人看在眼里,卫母又笑着调侃了两句。 菜式丰盛,温淑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别人精心准备的饭菜了,属于家的味道。 周文律夹了狮子头放她碗里,又给她盛了碗山药粥。 “小周是个会疼人的。”卫母笑着调侃,“你卫叔年轻时候可不兴这个。” 温淑脸颊发红,也许是室内温度过高的缘故,她小幅度的用脚踹了下身边的人:“吃你的。” 多尴尬啊在老师家里。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温淑本想着吃过饭便回酒店睡会,但卫母又说,晚上跨年这边估计会有什么活动,可以留下来看看。 “有一些老手艺人会出来。” 周文律解释,“你要是困了可以上楼睡会。” 甘棠也笑:“是了,要不去我房间休息会,你们这下了飞机还没休息吧。” 温淑点了点头,但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甘棠挽着她上了楼,一边小声道:“带你去文律的房间休息会吧,之前那个房间是堆东西的,老师其实很看着文律,当了半个儿子对待的,经常喊他来家里吃饭,这儿离学校又远,所以干脆收拾了间房间出来。” “真好啊。” 温淑看着甘棠领着她往前走,以往她确实听过周文律对她说过卫老师的事,但这么真真切切体验到还是有些感慨:“卫老师人真的很好。” “他惜才嘛,而且文律这个孩子,招人疼。”甘棠笑了下,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事,目光空窒了一瞬,随即推开了周文律房间的门。 简单的陈设,桌子上摆了张照片。 温淑走进,才发现那是他们曾经去电玩城拍的大头照。 没记错的话那家电玩城还是江市广场嘉年华开的,那会刚开业,什么都做活动,她拽着周文律乱逛,就看到了那个自动照相机。 照片不大,还是古旧的黑白色,男生的面容青稚,还有些拘谨,而靠在他旁边的女生笑得开心,比了个爱心。 温淑移开了目光。 窗台上还摆了盆月季,由于是冬日的原因叶子掉光了,光秃秃的,但根茎翠绿,看得出被人照顾得很好。 温淑于是又想起了自己曾经养过的那些花,只觉得嗓子有些发痒。 “好好休息会,待会我让文律喊你下来喝茶。” 甘棠轻轻推了一把她,“别想太多,就当在自己家。” “好。”温淑哑然,看着房间熟悉的摆设,仿佛回到了那个夏天。 第33章 温淑是大一没住多久宿舍就搬出去自己租房住的。 她从小到大就没怎么住过集体宿舍, 高中在长礼时也托了关系和闺蜜住在高一届的学姐宿舍里,几乎没和班上的女生打过交道,自然也没接触过女生宿舍里一些弯弯绕绕的潜规则。 对于大一要住宿的时候, 温淑一开始是无所谓态度的。 可能也是运气不好吧, 四人宿舍三天两头闹矛盾,要么是A垃圾没倒B有洁癖念叨两句吵起来,要么就是C打游戏很晚睡电脑有亮光打扰了A睡眠因此吵得不可开交,要么就是温淑三天两头出去没和她们集体活动因而传出些不好的流言蜚语。 表面上一个宿舍群,私底下温淑又被拉了另外两个小群。 无奈之下温淑只能坦白自己要勤工俭学干脆找了租房搬了出去, 选择性忽略掉搬宿舍时剩下那三人颇为同情又鄙夷的目光。 房子是她和周文律商量后千挑万选出来的。 刚好处于学校和她兼职的地方的中间地带, 房东是个老太太,子女都已经移民, 她舍不得老房子所以一直没走。 房子老旧,甚至有些掉粉皮, 两室一厅带卫厨, 还有个小小的阳台,租金不贵但因为离地铁远的缘故没多少人问津。 刚搬进来的那几天,周文律去买了许多刷墙的工具, 给她重新修补了一下,又买了许多花花草草给她摆在阳台上, 过了没几天又跑前跑后给她贴上墙纸。 等忙完租房焕然一新, 房东老太太心里高兴又给他们减了一些房租。 租房一主一卧, 小的那间作为了周文律的客房, 他们一同买了新的被褥床单, 又一起买了些日用品, 等到房间满当当的时候, 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 那时他们天真的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美好的将来在未来的每一天。 卧房里粉蓝相配的床单,黑白交杂的墙纸,浴室里并排的毛巾与牙刷,一切一切昭告着恋爱的甜腻。 那时卧房外生机盎然的月季与不知名的花草就是见证者。 而此刻看着与租房里陈设相差无几的卧房,温淑一瞬间差点流下泪来。 蓝白格的被单,窗台上摆着的盆栽,灰白格的窗帘。 温淑吸了吸鼻子,脱掉外衣躺进了被窝,清清冷冷的柠檬香泛开,她侧过头,便看到了另一边床头柜上的半瓶香氛。 熟悉的味道,那时候为了省钱,买的几块钱一大瓶的香氛,上面是个绵块,一根木头撑起来,下面是满瓶的香料水,便宜又好用。 许是环境熟悉的缘故,温淑这一觉睡得很踏实,自然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多。 她推开门,下了楼,发现几个人围在一块在搓麻将。 “小温醒啦,会麻将不咯,快来帮帮文律,不然他怕是老婆本要输光咯!” 卫父坐的位置正对楼梯,他第一时间看到了温淑,连忙朝她招手。 温淑走近,又听到甘棠调侃:“你说说,他个南方人居然还不会搓麻将,一连给你卫哥送了不少钱了。” 众人笑成一团,卫母拿了团毛线在一旁织毛衣,也笑着打趣:“这孩子不会打牌,你们这些长辈还不让他下桌,可不是故意的嘛。” 周文律也不恼,侧开半个身子,眼神落在温淑身上:“要来摸两把吗?” “行。” 温淑应了,甘驰眼巴巴地让了座位,坐到了姐姐甘棠的身侧。 麻将温淑还是会的,不过手生也很久没打了。 没用自动麻将桌,众人手洗着麻将,温淑和周文律就坐在一块,无可避免地相互会触碰到彼此的手。 麻将桌下是电火箱,周文律手温热,覆盖到她冰凉的之间,仿佛热意一瞬间传过来一样,烫得她下意识将手抽了回来。 她听到他低低地笑了声,侧过头的时候又发现对方根本没动,只是短促的一个气音。 恍神的一瞬间错过了甘棠打出的牌,她有些埋怨地瞪了一眼对方。 牌桌也是个社交场所,温淑输的有来有回,时间一晃而过。 “晚上我带她出去吃吧。”周文律率先开了口,“她还没好好逛过这一带,就不麻烦师娘做饭了。” “那常来玩啊!”卫父没挽留,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红包塞到温淑的手里,“小辈的见面礼,和小周好好的。” “谢谢师父——” 温淑错愕,红包退也不是,收也不是,还没反应过来,谢谢都没说就被周文律牵着走出了院门。 “你干啥呢!”温淑甩开手,将手里的红包扔给周文律。 周文律笑了下,闷闷地:“你要不收,估计他待会能叨叨你半天。” 见温淑没吭声,他又将红包塞回她外套的口袋里。 此时巷子里已经渐渐有人行走,雪水消融滴答滴答坠入石板路,由于元旦的缘故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了盏灯,天色渐渐暗下来。 周文律比她高上一个头,低低看下来时,暖黄的灯光在他身后一闪一闪。 他眉目俊雅,垂下眼来看她。显露出一股委屈感的温柔来。 温淑退了半步,她听到自己心跳如鼓点般躁动起伏,明明外面寒冷的天气,却兀地觉得有些许细细密密的汗浸透出来,弄得她浑身上下不舒服。 她移开目光,故作轻松地哦了声。 外套口袋里的红包鼓鼓的,带着对方温热的体温,一点点传到她手上来。 好像这样便能沾染上两份热度。 从小巷出去,外面是一个广场,而广场再走远就是商业街。 两人默契地都没有说话,一前一后慢悠悠地走着。 天气寒冷,小孩们却仿佛感受不到,收集者还未消融的残雪打起雪仗,广场中央还有没有撤下的圣诞树,上面挂满了装饰品,规律地闪烁着。 “你当时为什么突然那么决绝,真的就跟我分手了?” 寒风拂面,周文律侧半步走在她前面,突然开口。 语气淡淡的,像是忽然顺口一问。 广场上随处有座椅,上面的雪早就被清理干净,温淑踩着一点高跟的靴子走过去坐下,心情有些复杂。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 那时他们经常吵架,其实说是吵架,倒不如说是她单方面生闷气,周文律总是沉默以对,第一时间认错,可正是这样,她一口气哽在喉间不上不下,最后干脆懒得再说。 要说真正觉得疲倦的,正是解语接通电话的那一瞬间吧。 好像也没什么难受的,她那时这样安慰自己。 可那之后漫长的时间里,关于找不到的创可贴、无力挽救枯死的月季,墙纸脱落瞬间的茫然......猛然喧嚣的回忆几乎将她淹没。 “我们还有机会吗?”周文律又问,他半蹲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 “你知道吗,周文律,其实我也后悔过。” 温淑这样回答:“那是分手后的没几天,我父亲脱离危险,我从医院回到家,因为不小心划到了茶几上的木屑,当时破了皮流血了,但是我不知道家里的急救箱在哪。” 因为这些东西平时都是周文律整理好的,尽管他告诉过她,但彼时她不以为然,从没想过会他们会分开。 “我只能用清水冲了一下,但是还是感染了。” 本来就在医院熬了几天,洗澡的时候水凉了两分,当天晚上就发起烧来。 温淑挑拣着补分回忆碎片,继续道:“当时有一瞬间想给你打电话的。” “可是我害怕,我害怕接电话的人不是你。”温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你知道吗,我在医院的时候给你打了电话,是别人接的,她喊你文律哥哥。” 竟然是这样......竟然怎么可以是这样? 周文律愣在当场。 分开的两年里,他想过无数理由, 有感情淡了,也有温淑厌倦了,这一段由她一时新鲜挑起来的感情,根本不足以让他一个人支撑。 他其实是很清楚的。 周文律曾经漠然地分析,在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时代,谈恋爱更像是一种时髦,谁和谁在一起便能够惹足目光。 他也看得清温淑目光里新鲜感,好奇与好感分庭抗礼,她想要什么,自有人心甘情愿地奉上,也不是没听过无数人对她表白,以及宿舍里别人提及她名字时的玩笑与欢喜。 但那又怎么样呢,这朵娇艳的玫瑰,被他摘下藏于手心里。 他卑劣地维系这一段感情,温水煮青蛙似的将那几分好感磨成喜欢,磨成非他不可。 于是当温淑说出那一句“你也配”时,他第一反应过来的,是这场梦还是碎了。 他确实不配。 “我不知道。” 周文律哑着嗓子,低了低头。 他不知道这一通电话的存在。 “我知道。” 温淑平静道:“但是我太崩溃了,父母不肯承认的眼神,我从来没有让他们这么失望过。”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没坚持选择音乐吗?” “因为我害怕我达不到,所以我半推半就走上演绎的道路。”温淑轻声说,“我害怕看到那个不坚定地自己,也怕我以后会后悔因为你而放弃去德国留学。” “我怕午夜梦回,我怕我每每唱歌时会想到你。” “我想到我们吵架,我一度怀疑,倒不是怀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我只是怀疑我到底值不值得,我会在日复一日里否定自己,这跟你没关系,但这样太糟糕了。” 温淑说:“爱情应该是让两个人变得更好的,而不是我们当时那样,互相折磨。” 说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没有经历太多挫折,一点小事便觉得难以接受。 周文律伸出手捂住脸,就这样蹲在温淑面前,像个怅然明白过来的小孩。 “对不起,绒绒。” 周文律喉咙沙哑,“对不起。” 他这样低低地重复着。 他以为,只要他对她再好一点,她便不会想要离开他身边。 所以也忽略掉了,两个人相处里,沟通与交流才占首位, 他自以为是的退让,不过是为自己的自卑自私作为借口,作为捆绑她不离开她的理由。 广场上错落的灯光闪烁,不知道什么时候播放起的音乐,随着跨年的时间一点点过去,不少人聚集到广场上来。 商业楼上挂着跨年的横幅语录,无处不在宣告马上就要迎接新的一年。 周文律抬起头来,似祈求似询问: “那我们,还可以重头再来吗?” 第34章 温淑是个极其分裂感的人。 一方面有着严重的拖延症懒癌晚期。 以前写作业时, 能拖一会是一会不到最后关头交作业绝对不写,分手也是,反反复复折磨许久, 最后才说出分手二字。 一方面又决定去做什么的事的时候干脆利落一往无前。 她喜欢在一个特定的时间, 重新去进行一个开始,仿佛这样才显得对一个即将到来的期待郑重。 可能是某个节日,又或者是一年的开端,一个月的开始,更甚于一个周一。 “什么时候能到新年呢?” 在对这一年不太满意的时候, 温淑常常就这样问自己。 什么时候能到新年呢? 然后这一年的新年在一个没有期待中的日子里就这样到来了。 温淑没有接话, 周文律仍旧半跪着在她膝前。 时间一点点过去,风声擦着她身后的树梢呼啸而过, 闹哄哄的人群,不知道哪家火锅店飘来的串串香。 “我们去吃火锅吧。” 温淑突然说。 “好。”周文律轻声应她, 对她突兀转移的话题仿若未闻。 说到火锅, 温淑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碰过火锅了。 因为怕长痘,在毛姐的管控下大半年都没碰过辣的东西,这对她一个纯正的江市人来说简直折磨, 一年四季吃到嘴里的东西半点味道都没有。 这片广场过去一点就是个综合性商场,两人沉默迈着步子, 心照不宣地将话题掠过。 温淑看着附近跑着玩闹的小孩子们, 有些怀念, 想了想开口道:“我小时候也喜欢到广场上玩, 那会最大的乐趣就是各种各样的娃娃机, 男生们就去打电玩。” 比较可惜的是, 少时的朋友, 除去特别熟悉的那几个其余都失去了联系。 “我小时候......”周文律顿了顿, 想起了自己晦涩的童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从哪里开始去讲述。 温淑侧过头看他,似乎在疑惑他怎么不将剩下的话讲完。 “大多数在工地上度过。”他道。 话开了头,再说下去便像是一种解脱了束缚般流畅:“我父亲小时候因为没空又怕我一个人出事,所以带着我在工地上玩,我有时候会帮帮忙递递东西,一直到了后来读初中,为了好好学习,就没怎么让我去那些地方了。。” 周文律淡淡道:“那会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在家看书写作业,我不聪明,只能勤能补拙。” 西北风呼啸嚣张,将他声音吹得很轻很淡,像是没什么情绪般,他继续回忆:“江川有条河,其实也不能说是河,一条支流罢了,又因此延伸出几处池塘,被人人工挖出来的,会养一些鱼,等到秋末冬至池塘当年归属权的那户人家会放掉水,户主将大鱼都捉走后,小孩们可以去池塘里摸虾,还有那种河蚌。” 说到这里他笑了下,伸出手摊开比划了一下打小:“鹬蚌相争的那种,不要钱,摸到多少是多少就可以拿回家,看你本事了。我爸这个时候就会带我们去摸,还有藏在石头底下的螃蟹,以及吸附在边上的田螺,一年里这个时候可能最开心吧,晚上会加餐,更多的是好玩,因为池塘平素里满池子水都不让走边上,小孩子嘛,偏偏越不让就越好奇。” 温淑安静地听着,手揣在兜里,方正的红包硬纸硌得她有些手疼。 “嗯,其余的时候呢,山上也有野果啊什么的,也会有小孩在大院子里跳绳,不过一般都是女生。”周文律道,回忆着他记忆里并不清晰的童年,“男生可能多数在玩弹珠什么的。” “那你不玩吗?”温淑偏头问。 “我不喜欢玩这个。”周文律回,“我小时候就很喜欢看书了,各种各样的书,有些是父亲工地上拿来的杂志,或者故事会,里面写的故事诡秘且精彩。” “不过有些也很色情,我爸知道后就不让我看了。”他笑了下,“我只对这些印象比较深刻了,感觉大部分时候,其实都在学习,这样想来我会学文科早就有苗头了。” 尽管他最初选择文科是因为想要成就身边这人的梦想,不过这些,说与不说已经不重要了。 在江川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每天都重复着一样的生活,对昨天没什么记忆,也对明天没什么期待。 可能那时唯一的梦想便是希望自己的分数高一点,再高一点,好逃离这被时间凝固的江川。 温淑闷闷地噢了声,觉得自己胸口有些堵,在对方的描述里仿佛能望见过去的周文律,该是如何沉默的一个人。 尽管现在也没多开朗。 但是她无可避免想到了同时期自己身边的男生,肆意且朝气,像是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 “你还说要带我去你老家看一看呢,也没去成。”温淑道,“不过我后来在《无声》里见到了。” 知道他第一部 电影上映的时候,她难得请了舍友去看首映,一个没什么名声的导演,档期排在深夜十二点,三个舍友只来了一个,两人窝在空旷的影厅里,仿佛包了个场。 而全程沉默的影片,无声转换的场景,舍友看到一半说没什么意思太困了离去,她一个人在影厅里,终于看到了周文律曾经提及的江川。 灰扑扑的街道,风一吹能扬起路边的塑料袋,昏昏欲睡坐在门口打瞌睡的大爷大妈们,没有链子散漫的野狗野猫霸占大街,还有烫金大字脱落一半的校门...... 大抵是这些东西,在她脑海构成一个模模糊糊关于周文律的童年时代。 也是这时,温淑明白过来,他们争吵时,周文律说的那句“我们是不一样的。” “你想吃什么汤底?”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商业街区,周文律给她推开火锅店的门,突然转换了话题。 “要全辣!” 温淑自然而然接过话,“火锅不吃全辣没有灵魂!” 她接着补充:“要羊肉串牛肉串小汤包鸭血还要小酥肉!” 周文律让她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去拿了盘子选菜。 一一数过她喜欢吃的菜,隔着冷冻的冰箱,他恍然意识到,这是他们分开以后,第一个一起迎来的新年。 等周文律端了菜坐过来时,服务员已经上了全辣锅底,翻滚着的红汤,上面漂浮着干椒,热气升腾。 他慢条斯理将签子一一落入锅中,又起身去给她弄调料,最后落座时手上还拿了瓶酸奶递给温淑。 像是做过无数次,熟稔而自然。 火锅店里很热闹,本来就是晚饭的点,冬日里火锅属实受欢迎,说话声不绝于耳。 温淑吃得很欢快,嘴里淡了好几个月,吃得都没什么胃口,终于放肆地吃上了一回有味道的晚餐。 这让她心情很好,一扫方才心里隐隐冒出来的不高兴。 温淑对着红锅拍了张照,给闺蜜明黎发了过去。 “?吃这么好。” 对方回得很快,一看就是已经交班,她是个外科医生,这段时间估计不忙。 “在北京,什么时候出来见我。” 温淑慢悠悠打字,对面坐着的周文律便给她从汤底里拿出签子剔了肉放到她面前的调料碗里。 明黎:“跟谁呢这是?” 温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跟你发小。” 明黎:“......” 一连串的省略号,温淑笑出声,觉得逗她是真好玩,还没想好怎么回,对面消息又发了过来—— “你跟周文律复合了?” 温淑将肉沾上辣椒酱,咬了口,边打字回:“目前还没有,不过也差不离了。” 不等对方回复,她又补充:“没想到吧,反正挺一言难尽的,打字说不清,过两天我去你家跟你扯皮,正好来北京参加档综艺,就之前你老师上的那个,《一点儿事》。”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对方心情不错,明黎握着手机笑了下,窗外是小区里穿梭的人群。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人,眼神有些黯淡:“那挺好的,没什么想不到的,你要来提前和我说。” 两人纠缠不清吵吵闹闹,藏在大大咧咧下的是极度缺乏安全感,温淑就是个矛盾体。 她自己看不清,作为局外人的明黎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和谁说话呢,聊这么开心。”周文律顺口问了一句。 “和明黎呢,难得见面,说过几天去她家里。”温淑并不避讳,“要是霍昭回来了就好了......” 这样她的黎黎就不会一直孤孤单单一个人。 她咽下后半句,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等一顿火锅吃完,外面天色已经完完全全暗下来,但好在路灯点满广场,亮若白昼。 大概都是为了出来迎接新年,不少人已经开始对着中心广场上的高楼拍照。 “那里待会会有个倒计时彩灯展。”周文律解释道,又看了下时间,“现在才九点,还早,要不要逛会街。” 其实也没什么好逛的,温淑不差什么东西,衣服买多了也索然无味。 走了会消食,火锅不撑肚子,没过一会她又饿了。 两人各捧了杯奶茶慢悠悠地走在小吃街上,手里还提着几样小吃。 灯火通明,没什么交流,温淑却忽然生出一股这样很好的情绪来。 他们之间,度过了青涩的暧昧期,也黏黏糊糊过漫长的热恋,经历了争吵冷战和分开,迎来了这样岁月静好的恰如其分。 怎么还不到新年? 温淑在心里想。 “你后来为什么不联系我?” 温淑逛了会,走累了找了个座椅坐了下来,忽然问。 周文律提着一小袋她没吃完的小吃,捧着奶茶坐到了她旁边。 “我不敢你信吗?” 耳边话语落音,温淑被这个答案愣了愣,有些超出意料。 “为什么不敢?”她又问。 “因为怕得到一个更否定的答案。”周文律不轻不重地回答,“一开始想,要不先等你气消了再来找你。” 结果却看到高中时那个喜欢温淑的男生绕在她身边,又看到鹿景变着花样哄她开心,便觉得她并不是非他不可。 她年少就是人群里的焦点,和他在一起后却要忍受五块一瓶的香氛,出去吃一顿火锅还要考虑这个月余下多少钱,因为自己和家里闹翻,等等诸如此类。 怅然若失,明白过来自己才是对方的负担。 没有自己,她该更好。 而自己,若还想在她身边有立足之地,只能拿出相匹配的成绩。 也还有他那为数不多的自尊,苟延残喘支撑着他一路走到今天。 文艺片没有市场,但他从不打没准备的仗。 别具一格的纪录片,加上他的刻意讨好,大学里结交到的人脉,《无声》在他预料之中杀出重围,成为那一年院线里的黑马,夺得最佳短片提名,从此声名鹊起。 然后再步步为营,微博小号是她的超话大V,是她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关注她陪伴她一路成长的、为数不多的能聊上两句的粉丝。 “其实你如果那时候找我的话,我肯定会还会选择和好。”温淑漫不经心道。 说习惯其实是借口,在后来一些琐碎的日常里,这个人存在的许多痕迹,都在她每个细胞叫嚣,但她太过骄傲,狠话放出去,覆水难收,落不下脸面来。 她以为对方会像以往一样过段时间就换话题揭过这一茬,只是她也没想到周文律真的消失匿迹没再联系。 所以她也赌气装作毫不在意,吃吃喝喝玩玩故意发在朋友圈,故意不删好友,叫他知道。 “这样很好。”周文律转过头看她,视线交汇。 他瞳孔颜色浅,专注着看人的时候,就仿佛眼底只有这一个人。 “时间教会了我如何爱你。”周文律眨了下眼,深深浅浅的光线在他眼下晕染出一片阴影,像一簇划开的墨。 温淑迎上这抹目光,不退不避。 尽管周围闹哄哄的,但她却仿佛只听得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嘭嘭......嘭嘭。 她想起长礼的音乐室,想起未弹完的《秋日的私语》,也想起曾经她窝在被子里,瞒着众人弓着背一点点给他发消息的时光。 想起卫老师家窗台上那生机盎然的月季,还有那被她弄丢的稗子种子。 想起被她刻意埋在回忆深处的种种往日,又一次次浮现在这双沉静如水的双眸里。 想起这个人迂回的、迟来却真挚的道歉。 去他的卡整点呢。 去他的新年才算一个新开始呢。 温淑抛开脑子里所有的顾念。 一字一句开口:“那请问,周文律先生愿意再追一次温绒绒小姐吗?” 第35章 “滴答......滴答” 黑暗里声音被放得无限大。 温淑猛地睁开眼, 将腕上的手表脱下来塞到枕头下,又翻了个身准备继续酝酿睡意。 但许久过去......她还是光荣地没有睡着。 温淑又翻了个身,手表时针走动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 但周文律那一句低低的好, 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着,不眠不休。 “啊啊啊啊啊——” 温淑将脸埋在枕头里,双脚在床上猛扑几下。 她“啪”的一声打开了灯,巨大的落地窗倒映出她的身影,可夜色太暗, 玻璃窗上照不出她的脸红心跳。 温淑从床边柜上拿了手机, 打开微信置顶的消息,那一句晚安还停留在三个小时前。 再一看上面的状态栏, 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她从上往下翻了翻消息框,决定去嚯嚯自己的好兄弟。 “呼叫鹿小少爷, 呼叫鹿小少爷。” “干嘛?大半夜不睡觉。” 对方的消息迅速回复, 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这个点了。 温淑翻了个身,光速打字:“我可能快和周文律和好了。” 屏幕这段的鹿景翻了个白眼,从一堆文件里抽出身, 点了根烟:“我晕,还没和好呢?” 温淑:“是的呢亲亲, 大半夜还不睡呢音乐才子搁这干撒呢?” 鹿景笑了笑, 空荡荡的卧房开着暖气, 外面一片漆黑, 暖光灯照着明, 笔记本电脑因为他的离开良久毫无操作而暗了屏幕。 “在处理一点家里的事情。”鹿景简略回复, “你这不行啊, 轻轻都来我公司法务部当助理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是吧, 在公司谈恋爱,真有你的。”温淑无语,一方面又叹了口气。 一向什么也不用操心的小少爷,要突然担起一个架子,想想都辛苦。 “主要是轻轻想跟我在一块,她过几天出差回来就搬来我家住了。” 温淑:“......” 她收回上一秒生出的同情心还来得及吗? “无语,再见,睡觉了。” 鹿景字敲了一半,温大小姐的消息先发了过来,他只能无奈地删了,发了句晚安过去。 这大小姐脾气,也就周文律能惯着她了。 但好友的爱情终于有了着落,作为朋友他还是开心的。 他实在是受不了温淑之前那副要死不死装作没事人的样子了。 毕竟刚认识她的时候,对方神采奕奕,像个骄傲的小兔子。 鹿景用指腹敲了敲烟身,一点烟灰落在烟灰缸里,在湿纸上一点点沉没。 烟雾缭绕,桌子上的文件看似杂乱无章又按需分类着。 他叹了口气,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 父亲病重,哥哥本来就要顾家照顾他自己的孩子,又要担心家里的产业不被别人觊觎,如果他还任性在外面当甩手掌柜那真是,白担了鹿这个姓。 可是,上班真的好痛苦噢,鹿景长叹一声,又埋头开始处理文件。 -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一夜无梦,第二天醒的时候阳光已经照了进来,天光大亮,温淑半眯着眼打开手机一看,已经上午十二点了。 屏幕上显示着数十条未读,周文律的消息覆盖其上。 “晚上出来走走吗?” 还挺了解她的,知道她下午起不来。 温淑失笑,又在温软的被窝里翻了个身。 “早。” 她发了个消息过去,起身准备洗澡。 热气氤氲,温淑慢条斯理擦洗着身体,忽然想起来她以前和周文律刚认识的时候。 倒也不是刚认识,具体点说的话,应该是暧昧期间吧。 那会发个消息过去,左右斟酌用词心情忐忑,她知道对方家境条件不好,所以空间后来甚少晒收到的礼物,说话间用词反复看两三遍,觉得不会伤害到少年的自尊心时,才暗搓搓发出去。 发出去了,又时时刻刻盯着手机,但凡有一点消息过来,都以为会是对方。 不知不觉发很多以后,又担心对方会嫌弃自己烦人话多,开始后悔不该说太多无意义的话,可每每话说着说着就忍不住。 什么今天遇见了一朵好看的云,学校墙上爬山虎比之前又爬上去多少。 诸如此类,细碎又毫无章法的表达出去。 周文律其实回得很少。 有时是一两个字,又或是拍一张他在写作业的图。 温淑后来常常想,到底这个人怎么戳她心了呢? 是那些不管她发了什么都会回应吗,还是那些含蓄的隐藏着的关心?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温淑发了条说说,具体说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大致是天气转凉不小心感冒了,说说底下一片心疼让她好好休息。 她当时还生气周文律什么话也不说,第二天却发现音乐室她的位置上放了一个塑料袋,打开一看,好几包感冒药,还有一盒花花绿绿的果糖。 说不清了啊。 酒店只订了两天,温淑清理了一下东西,便给闺蜜明黎发了消息说晚上过去。 等东西清理完,才给周文律发消息,几乎是同时,对方回了消息过来,说已经在酒店下面了,逛会送她去明黎那,顺便一起吃个晚饭。 说是逛,其实也不过是去给明黎挑了份礼物。 她生日在冬日,已经过了月余,但前阵子她在剧组,没法跑过来,虽然转了笔钱,但实在不怎么诚心。 冬日黑得早,等从商业楼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寒风料峭,周文律脱了围巾给她套上,侧身半步走在她前方,挡去了不少吹来的风。 温淑抿了抿唇,没说什么,抓了下对方的大衣衣摆。 - 虽然温淑比明黎大上小半岁,可两人呆一块,还是明黎照顾对方居多。 于是等周文律开了车送温淑到了明黎小区口,对方已经早就清理出了客房,甚至已经点好了餐,走路过去十几分钟就可以上菜。 “黎黎你简直就是我的贴心小宝贝呜呜~” 温淑一把抱住对方,羽绒服鼓鼓的撑在两人中间。 明黎笑了下,伸出食指点住对方眉心将她拉开距离:“你不是说想吃点辣的吗,我找了家土菜馆,也是巧了,还是我们江市那边人开的。” 温淑踩着小区里的碎石子,从围巾里探出半个头,好奇问出声:“有李哥做的好吃吗?” 李哥是她妈妈的学生,以前隔三差五会来她家给她做菜吃,后来自己开了个小餐馆,不过毕业以后也没什么联系了,最近得知的消息还是对方朋友圈发了张小孩的照片,她也没具体问。 不过她真怀念李哥的手艺啊。 “你吃了就知道了。”明黎笑了下,目光落在前方的周文律身上。 他们其实也很久没见了,或者说,大学见了一次,后来便没什么联系,少有的几次,还是对方来她学校借书。 再多一点,便只能在科室里八卦时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 两个小女生落后半步说着悄悄话,温淑难得这么高兴,压了调子哼着歌。 土菜馆不远,三人走了十多分钟便到了,服务员引着他们进入早就定好的包间,陆陆续续上了菜。 温淑眨了眨眼,基本全是自己爱吃的。 “还是姐妹靠谱。”温淑大为感动,率先夹了一筷子。 明黎笑了下,看了眼对面沉默不语的周文律。 “你住几天?”明黎问,“我家就一把钥匙,你要是出去逛的话晚上就要等我下班回来。” “我不出去,补补觉,等十五号上节目,我查了一下地址,离你住的地方只有一个小时地铁,到时候我自己去就好了。”温淑满不在乎,喝着粥。 “你呢?”明黎看了眼周文律。 “我明天就回去,还有点事。”周文律慢声回答。 是了,他还要监督《长夜》的后期工作。 温淑想起来,哦了声,目光落在了他面前的芙蓉水蒸蛋上,周文律见状转了下桌盘,将水蒸蛋转到了她面前。 明黎:“......?” “可以尊重一下在场的一个单身狗吗?” 她有些无奈,无可避免地想到了记忆里某个模糊的人影。 眼见着旁边坐着的闺蜜情绪隐约失落,温淑忙端了水蒸蛋,用勺子分了一半给对方:“不方,他就是工具人,懂吧。” 温淑一边挤眉弄眼一边挠她痒痒,明黎被她逗笑,轻轻推了她一下:“好好吃饭,别闹我。” 温淑果然端了坐姿,一顿饭吃得格外开心。 一边散着步子一边消消食,路上又给温淑买了包糖炒板栗,周文律将二位女生送回了小区口,至此道别。 “挺好的,打算什么时候公开?”明黎问道。 温淑一点点剥开糖栗子,嘎嘣嘎嘣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脆,她目光落在明黎阳台外的多肉上,声音有些缥缈:“其实我也不知道。” “嗯?”明黎短促地发出一个气音,不太理解。 “嗯,我现在事业在上升期嘛。”温淑道,“毛姐肯定不希望我搞这个,而且我才参演完他的电影,到时候估计会有很多不好的流言出来的。” “粉丝也没办法接受这些吧。”她补充道。 明黎对娱乐圈并不了解,疑惑问出声:“可是粉丝和明星说到底还是两个世界的人吧,你毕竟以后还是......不可能一直不公开?” 照周文律这性格能接受?她不信。 “如果没有粉丝支持,我也走不到今天。”温淑认真解释,“息息相关,反正也说不清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去描述这个东西?就好像你和病患,都会有治好了病患却不满意来医闹的,粉丝支持你,为你做数据花钱,肯定会代入一些情感在里面。” 明黎嗯了声:“有点复杂,那你怎么想?” 温淑沉默了一瞬,剥板栗的手停了下来,似乎在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过了良久,明黎都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空气中才淡淡传来一声叹气。 随即她听见对方轻轻出声:“我也不知道,我想等我再出名一点,等别人对我的印象不再是花瓶,不再是偶像,也许这样便能好一些了吧。” 明黎愣住。 她其实很少见到温淑这样低沉的样子。 在她的记忆里,对方永远是明媚而艳丽的,像玫瑰,像太阳。 第36章 小夏是十三号晚上才抵达北京的。 她预订的酒店就在《一点儿事》总台附近, 虽然价格贵但好在方便,这样温淑过来的时候不用匆匆忙忙赶地铁。 等到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她才有空躺到床上拿出手机刷微博。 自从得知了自家艺人小温姐和周导那些事后, 她现在就不由自主的打开了温粥超话(温淑和周文律的超话), 关注就一千多个人,在温淑的所有cp超话里简直就是垫底。 小夏的手微微发抖——这完全是过于兴奋所致,她推了下自己鼻梁上夹着的眼镜,看着超话广场上还在一群寻着蛛丝马迹的家人们,油然而生一股优越感。 呵, 她可是掌握一手情报真正磕到了的首位磕学家! “家人们, 我跨年的时候在我家外面的广场好像看到了周导和温淑,但是太远了好模糊我也不确定, 有没有火眼金睛的姐妹们帮我看看!!![图片]” 小夏一路往下滑,看到这条动态的定位刚好是在北京, 没忍住点开看了一下这条微博下的配图。 那是一张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远景, 照片上的广场上人来人往,画面中央是一条长椅,一个女生坐在上面, 手里似乎端了杯奶茶,一名男子蹲在她身前。 “......” 小夏挠了挠头, 心想这么模糊, 鬼才认得出来。 可评论数客观, 小夏点开一看, 怎么全是磕到了??? 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他们在用望远镜看世界吗??? 但玩笑归玩笑, 小夏还是留了个心眼, 截下长图发给了温淑。 于是, 当温淑收到消息后, 兴高采烈地保存了下来,拉着明黎叨叨了半天。 明·被迫听了半小时爱情故事·并不情愿·黎十分之无奈,但难得见到对方高兴,还是附和着应了两声,又不知道从哪拖了个小收纳箱出来,里面塞满了一盒零食。 “买了些零食给你在酒店打发时间,不然你助理肯定不让你买。” “哇,黎黎你就是最好的呜呜呜!!”温淑看着里面的辣子鸡和各种爽口风味小吃,差点没讲明黎这一扑扑倒。 明黎故作嫌弃地将人推开半步,拧起茶几上的钥匙道:“走吧,送你去酒店。” 深夜人不多,一路畅通无阻,明黎开车将人送到酒店楼下,看到对方进了酒店,这才放下心来。 “小温姐,谁送你回来的啊?” 小夏接过箱子,看了眼外面已经开远的小轿车,随口问了一句。 “我闺蜜,一个医生。”温淑回她,一边又发消息给毛姐,报备一下人已经到了节目组附近。 - 《一些儿事》说是综艺,其实更像一种采访节目。 这档子节目采取的是直播的方式,但在这之后也会录播剪辑出来。 节目组有活动的舞台,底下的观众要签保密协议进来,但温淑不走这通道,她直接被工作人员接引到了幕后的化妆间。 直播的时间是晚上七点,黄金时期,此刻才五点不到,除了时不时补一下妆外,温淑还要在心里默念一下这几天补的课,一些关于这档节目可能性会问到的问题。 在这之前她和节目主持人聂璐通过毛姐添加了好友,心里大致有个底。 温淑闭着眼,听着化妆间里细碎的说话声和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觉得有点疲惫。 为了上镜更好看,她没吃午饭,又不敢喝水,只中间喝了口小夏买的酸奶,结果更饿了。 从进组《长夜》起,温淑没有任何作品,这次的《一点儿事》作为温淑目前来能接到的最好的综艺,她必须要保持自己最好的状态去面对。 “温小姐,等急了吧。” 一道带笑的声音传来,温淑睁开眼,便看到了门口已经穿戴整齐的聂璐。 她一头短发干净利落,天蓝色的职业装得体端庄。 “没呢,在心里念着呢。”温淑笑了下,站起来给她拉开了身边的座椅。 “放轻松,就当做平时我们聊天的场景。”聂璐笑笑,给她递了杯黑咖啡过去。 温淑受宠若惊,连忙说了声谢谢聂姐。 说是紧张,但实际上要上台的时候,温淑还是平静了下来。 她今日穿的一件梅红色旗袍,外面搭了条白坎肩,化妆师依照她的穿搭盘了下发,还在她眼下点了处泪痣,眨眼若隐若现间是无尽的风情。 聂璐不着痕迹收回落在对方身上的目光,在心里感叹了一下,怪不得总台会选择她作为这一期的嘉宾,有这样一张脸和身材,怎么看都未来可期。 若不出什么意外,这一期的流量密码已经被他们稳稳拿捏住了。 聂璐这般想着,脑子里又浮现出最近自己在台里听到的八卦,更是轻轻笑了声,推开了表演台的门。 “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欢迎收看本期《一点儿事。》” 聂璐大大方方的笑着,捏着话筒站到了舞台中央,她是北京本土人,说“儿”字地时候习惯性翘舌,听起来格外缱绻,“上次就说我们节目请到了不一样的嘉宾,本着神秘的原则一直没有公开。” “她是演艺界的一颗正在冉冉升起的新星,大家都戏称她是一朵娇艳的玫瑰,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猜到是谁呢?” 聂璐不亏是主持了十多年的老牌主持人,几句话就将现场的氛围带了起来,温淑隔着单面玻璃看到了外面观众台上嗷叫的观众们,还是有些吃惊的,毕竟关于《一点儿事》这个节目,她所了解到的收视率大多都不高,更不说观看节目是一回事,且来一趟现场观看的人其实一般都不会太多。 “这你就不懂了吧,很多都是买的观众哈哈,或者做活动送门票。” 旁边站着的工作人员笑出声,似乎是看出了温淑心里所想,直接给她解答:“一般要做节目的时候,会送出一些优惠券啊,其实更多的本地人都是免费进场的,还有各种活动群,做做数据就能免费获得门票,双方都开心,我们获得观众,他们有时间的来蹭蹭直播。” 温淑:“......” 所以原来居然是这样的吗......? 温淑哈了口气,这后面走廊区域并没有空调,几阵挡不住的风吹过来时还是有些冷的。 她今日穿的旗袍是早就准备好的,本来是为了拍一组写真,特意在一个手工朋友那定做的,不是什么大品牌。 但接《一点儿事》这档节目太过临时,她又不能穿以往的旧款,刚好这档节目在北京,她就付了加急费让好友赶紧快递过来了。 不过效果意外的不错,开始化妆师给她化完妆她也没忍住自拍了好多张,就等着下播以后找小夏修一下再发微博。 “......好啦,我就不吊你们胃口了,下面,有请我们邀请的嘉宾——温淑上场,欢迎!!” 聂璐一只手捏着话筒一边鼓掌,底下的观众也附和着呼唤温淑的名字。 与此同时网络平台直播评论区。 “居然是温淑?”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绝世美颜?摄影大哥你敢把镜头怼脸给温淑吗??” “卧槽我居然在这个养老节目看到了我女鹅?” “接楼上,我妈问我这个女明星是谁,太好看了。” “走了不少关系吧,卖sao卖到全国人民面前了?” “不会说话闭嘴OK?耽误我看美女了。” “......” 评论区吵得不可开交,有温淑的粉丝见到了已经光速分享到了粉丝群,而黑粉也闻讯赶来,后台监控数据的人已经笑开了花,实在没想到才刚开了个头,流量数据就蹭蹭蹭往上走了。 这也不怪他们,以往他们的请的权威人士科普得知识点奇奇怪怪,但看得人都是中老年妇女伯伯爷爷辈,又不懂直播又佛系也不会发弹幕什么的。 当然,这些消息,缓缓从门口走出来的温淑目前还不知情。 她本人推开门迈进来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大堂还挺暖和的? “温淑!!温淑!!” 观众席传来一阵呼喊,温淑闻声望过去,只远远看到几个人影,手上举着荧光灯牌在晃动着,见她望过去还特意加大幅度晃了一下。 虽然节目没官宣,但少部分想得到消息还是有可能的,显然毛姐也透露了一点出去,不然这种节目,实在是难得见到小姑娘坐席。 温淑心里一阵感动,捏着话筒先鞠了一躬。 聂璐趁热打开话题:“看来有人猜到了是温淑啊,这灯牌都准备好了哈哈,那么在开场前,温淑有没有什么想对粉丝们说的呢?” “嗯......”温淑酝酿了一下,笑着面对那几个观众,“首先我还挺意外能收到节目的邀请的,毕竟我嘛没什么才艺。” 她先自嘲打开话题,然后眨了眨眼继续说:“然后也很意外现场会有我的粉丝,真的很感动,谢谢大家在这么寒冷的夜晚来看我的直播,我也会一直努力,希望能配得上你们的喜欢!” 她话点到为止,聂璐接过话茬,笑着应答:“你这太谦虚了,我记得温淑你是上戏音乐系的吧,因为我们节目的性质嘛,今天呢我们想采访一下,作为音乐生,有什么是外人不知道的呢?” 居然是让她说音乐相关的? 温淑愣了一下,但她快速地反应了过来,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会问我演绎相关的事情呢,那说到音乐我可不困了啊!” 观众台下被她逗笑,一阵阵笑声传上来。 后台盯着计算机的监控员看着飙升的数据乐得合不上嘴,太好了,他们台一定能保住。 这样想着,又难免有些难过。 台里两批人,一批保守派,一批革新派,因为数据日益不好看,台里在想要不解散这台节目算了,可是作为从小看到大的一档科普节目,他真的很不希望这个节目就此宣告结束,于是革新派与保守派打了个赌,决定请一位流量明星来带动一下节目的知名度,但资金有限,能请到的明星里,也就温淑比较符合。 因为她本身之前的事还存有争议,最近也在热度上,聂姐便搭了根线,于是才有了今天这场直播。 但不得不说,这数据虽然说不上有多漂亮,可比之前,那是简直不要漂亮太多! 虽然他不怎么关注这些明星,但从今天起,他就是温淑的粉丝了! 与此同时网络平台上也讨论声正大。 “天啦,温淑原来是音乐生吗?” “前排的姐妹,你可能没看过温淑出道的mv吧!指路链接:@http......” “是真的,作为曾经同校的同学说一句,温淑是我们系专业第一。” “好专业的只是,而且好多我们老师讲过哎!” “虽然但是,那她一个音乐生怎么去演戏了,最主要她这演的真的不咋滴啊,老老实实唱歌不好吗?说实话她音色挺好的,成绩又这么好,怪疑惑的。” “......” 人们对专业知识过硬的人还是很欣赏的,弹幕的讨论声渐渐变成正面,不知不觉许多音乐生闻讯赶了过来,一些音乐老师甚至也冒出头点评了几句。 温淑把握着时间,挑了一些平常比较容易忽视的点说,然后戏谑着调侃了句自己结束了话题。 “说的很好啊,真是受益匪浅,虽然我不用唱歌,但为了保护嗓子,温淑说的这些点以后我也要注意了~”聂璐打趣道,然后看了一眼热闹的观众区,捏着话筒话题一转,“哎呀,说到这了,其实呢我还有个小小的问题想请咱们温淑说说,满足一下我的八卦之心。” 温淑顺势接话:“聂姐姐还会有八卦心的吗?所以是什么呢?关于我的吗?” 看着聂璐狡黠的目光,她心里咯噔一下,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对方要说的话,正想怎么救场,就听到对方已经笑着问了出来—— “不止我好奇哦!相信在座的观众们也很好奇呢!” “既然温淑你的专业成绩那么好,还是名校出身,怎么会从音乐之路走着走着去当演员了呢?” 第37章 “怎么会从音乐之路走着走着去当演员了呢?” 聂璐声音不轻不重, 带一点儿打趣,却把温淑砸地晕头转向。 好吧,她就知道, 对方会问出这个问题。 温淑快速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弯唇一笑:“我说,生活所迫聂姐姐信吗?” “哈哈哈哈——” 聂璐还没反应过来,直播间和观众席已经笑开了。 “居然答案这么简单吗?!真是令人意外!”聂璐笑了下,赶紧把握住话题,“采访到了尾声, 节目组也为温淑你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 “天啦, 太感谢了!” 温淑是真的有些意外,目光顺着聂璐看过去, 只见一个戴口罩的工作人员推了量小推车上来,鼓鼓的, 被一面幕布遮盖住, 让人看不出是什么。 工作人员退下,聂璐退后半步手放到了幕布上:“好了,现在就让我们一起来揭晓一下答案吧!” 聂璐一把掀开幕布, 上面方方正正摆了个小盒子,聂璐小心夹着话筒, 一边将盒子拿了起来递给温淑。 巴掌大的红盒子, 拿到手里其实没什么重量, 温淑缓缓打开盒盖, 终于见到了里面的东西。 一枚异形的天鹅胸针。 碎水钻点缀其上, 在聚光灯下折射着光线, 看起来精致又高雅。 “真漂亮。” 温淑眨了眨眼:“可惜我今天穿的旗袍, 不然我一定立马戴上。” 聂璐闻言一笑, 神神秘秘开口:“这不重要,温淑不妨看看背面。” 还有惊喜? 温淑将胸针翻了一面,眯了眯眼对着光线一看,才发现底下有个小小的刻字:Whiser.k 这回温淑真的有些意外了。 Whiser.k是国内一个很出名的珠宝设计师,但她本身十分神秘,每年只有一两个款会流到市面上来,但平常人根本见不到影子。 “这是我一个朋友设计的,在这里就拿来借花献佛了,我相信温淑也会快速地成长起来。” “那么我们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啦,谢谢大家的观看!下期我们再见!” ...... 节目收尾,温淑在化妆间最后补了次妆,然后便被小夏拉着往特殊通道走了。 “急急忙忙干什么?”温淑拍开小夏的手掌。 “我看群里说有人在前面堵你,咱们赶紧走吧。”小夏担忧道。 温淑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步子问道:“多吗?” 小夏:“.......” 看着前面和粉丝们欢快聊天的自家艺人,她突然好后悔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那句“不多。” 不过人确实不多,就十来个女生,旁边还站了几名男生,可能是这些人里的小男朋友们。 秩序很好,温淑懒洋洋倚在门上,小粉丝们也没有上前太远。 “温姐姐......”一名女生脸红扑扑的,来回踱步仿佛下定了决心走上来,声细如蚊,“我可以和您拍张合照吗!我喜欢你好久了!以前你和鹿哥合作mv时我就喜欢你了!” 她眼睛亮闪闪的,发上别了只蝴蝶发夹因为激动的原因而晃动着。 温淑笑了下,眼下点的泪痣若隐若现,她语气欢快:“当然可以啦!” 有了第一个开头,后面的几个小女生也大着胆子凑了过来寻求合拍,温淑一一满足:“早点回去呀,冬天很冷的,给你们点了奶茶送到了节目组楼下的前台,记得去领。” 话说完温淑便退了一步,向她们挥了挥手,在小女生们的不舍里向她们告别。 温淑穿的小高跟,在节目上站了接近一个小时,又走了许久的路,回到酒店澡都不想洗,硬生生先扑在床上补起觉来。 这一睡就是好几个小时,直到晚上被饿醒,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小温姐你醒啦!” 小夏听到动静赶紧从床上蹦起来,语气激动地对着她家艺人讲:“小温姐,你这组旗袍造型,火出圈啦!” 温淑睡得迷迷糊糊,还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愣了会条件反射先“嗯”了声,然后又趴回了床上准备再眯一下。 小夏恨铁不成钢,拿着手机一路在给各大微博点赞。 好看是真的好看呜呜呜,她好羡慕。 温淑下了节目回去后,小夏睡不着,便打了通电话给毛姐报备,联系起站姐修起了图。 精细的手工旗袍,闪烁的灯光,耳边偶然垂下来的一缕碎发,漂亮的眉眼流转,以及那夺目诱人的一点泪痣。 等到她和站姐二人修完图发布出去,这组九宫格瞬间攀上热搜。 精修图底下肯定有嘲讽的声音,但此刻,另一组图也被顶了上来。 #一点儿事偶遇温淑是什么体验?# @小桃子v:今天和男朋友逛街偶然拿了张票去了内场,走的时候看到了温淑,真的好漂亮!近距离看都没有瑕疵,救命啊,她脾气好好!超温柔der,还让我们早点回去,每个人喊她拍照都不嫌累,最后姐姐还买了奶茶给我们喝!不说了,生图原相机直出,某水果相机前置大家懂得都懂哈,给自己先打个码![图片][图片][图片]。” “@芒果今天努力复习了吗:我也来了!姐妹说的是真的,人在现场,差点被美晕过去!图片附上![图片][图片].” “......” 图片上温淑半弯着腰笑着同她们合照,还配合得比了个爱心的动作,看得出状态很好。 虽然为了隐私给脸部打了码,但小夏记性好,隐约对上了晚上出台那会的几人,不得不感叹还好自己又多嘴了那一句不多。 这可不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吗?她一开始还担心被粉丝们围堵,结果小温姐居然处理得这么好。 最为意外的是,温淑那句“因为生活所迫”被手快的人截了图,觉得好玩的人P上了字,在微博迅速流传起来。 “我也不想演戏啊,可是生活所迫嗳。” 更有闲得慌的剪刀手太太,找出了以往温淑演过的电视剧,将一些古老的尴尬场景做了个混剪cut,配上那个表情包一时之间欢乐多多。 小夏打了个电话给毛姐,问要不要控一下评,她对这些还是不太懂。 “不用,只要没有太过负面的消息就行,这种娱乐现象很正常,人们觉得好玩居多没什么恶意,你要是去控评反而引起不好的观感,现在这样反而能给温淑扩开一点知名度,你不用管,我喊人盯着的。” 毛姐冷静分析,“她估计累坏了,你们在北京好好玩几天,过完年再说。” 是了,这月月底恰好除夕,小夏跟毛姐一起回去,也不知道小温姐怎么过年,她之前就被毛姐告诫过不要说太多家里的事,小温姐和家里关系似乎不是很好。 温淑睡得迷糊,其实已经醒了大半,但胃里隐约泛起疼痛,她翻了个身,又躺了几分钟让自己清醒一点,最终认命般坐了起来。 “吃点什么?”温淑抓了把散乱的头发,随手找了个皮筋束好。 “喝点粥?”小夏建议,又补充道,“小温姐,毛姐让我们玩几天,然后我买了20的票和毛姐一起回老家了。” 温淑将最后一个发圈固定好,没反应过来似的“啊”了声,等意识到对方说的是什么以后又应了声“好。” 她换了身休闲的衣服,卸完妆后看起来精神有些恹恹的,眼皮子一直往下掉,好似睡不醒。 酒店的灯偏冷,她皮肤白,这样看去,她长相本就明艳,嫣然笑时明媚动人,而嘴角放下来时,便有点儿生人勿进的清冷与疏离感。 “没节目了,咱们去吃顿好的,走!”温淑揉了揉胃,从箱子里拿出黎黎塞给她的暖手宝,“咱们去吃点儿烧烤,这个点夜宵的大好时机啊!” 小夏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自家艺人,又想起毛姐对她的叮嘱,正纠结间脚步还没迈出去被温淑拉了一把。 这可不是我拦得住的啊。小夏默默在心里想。 - 小夏回去那天絮絮叨叨说了半天,颇有第二个毛姐的风范。 真不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温淑一边想一边将人送到机场。 耳边没了小麻雀唧唧叫,酒店空荡荡的,房间里的安静便被放大了无数倍。 温淑握着手机,打开在订票的软件却迟迟没有点下购买。 那是回江市的航班,余票仍充足。 老爸收下了自己的东西,是不是代表着,他们已经渐渐原谅自己? 温淑垂眸看向手机,长长的睫毛在眼尾投射出些许阴影。 于是几日后当温淑提着箱子到机场的时候,脚步迈进去又退出来,直到客厅中央提示航班即将安检,温淑才赴死般狂奔跑了进去。 手机关机,刺耳的起飞摩擦声,随着底下的建筑一点点变小,温淑才猛然回神。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因为后面几番犹豫,只剩下头等舱,价格虽然贵服务却很好,路过的空姐还友情给她介绍了这趟航班的目的地是江市。 她哪里会不知道是江市呢。 温淑在心底黯然。 窗外云雾缭绕,已经看不清底下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北京飞江市用时不到三个小时,温淑闭了眼却反反复复翻身睡不着。 她一一在心里数过自己这几年在网络上的形象与负面新闻,只希望爸爸妈妈少上点网,别看到那些不好的新闻。 温淑在心里叹了口气。 江市不比北京,北京天气虽然冷但体感其实还好,可江市在南方,又下了点小雨,她穿得不多,几乎是走出机场的一瞬间,她回想起了曾经在江市度过的冬天。 冰冷的、刺骨的,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机场离她家其实还有段距离,可此刻温淑站在机场大门外,却踟躇着仍旧犹豫了。 如果只是父母单纯出远门了没回来,所以礼物也没退回来怎么办? 温淑抓了把头发,烦躁中带了点颓废地打开了叫车软件。 第38章 温母生产那天其实并不算顺利, 她身子弱,又是大晚上送到医院的,耗费了好几个小时也没顺产, 最后还是打了麻醉剂剖腹产才成功将温淑带来这个世界。 温父心疼妻子, 两人再也没有要过小孩,也正因为知道温母身子不好生养的不容易,夫妻两人对温淑身体从小的锻炼就没落下。 霍昭报个跆拳道,他们也硬生生让温淑跟着练,又让她学了舞蹈, 更不说休假有空的话隔三差五带她出去自驾游, 爬爬山游游泳什么的。 因此温淑从小基本没得过什么病,连感冒都很少有, 也正是这样,后来温淑出道不愿意用父母的钱住在廉价的出租屋冬冷夏炎时也没有将身体搞垮。 父母给了自己健康的身体, 可自己却将父母气出病来, 温淑觉得,自己欠父母的真是下辈子都还不清了。 温淑拢了下羽绒服上的容貌圈,将脸蛋聚拢在帽子里, 透过的士车窗去看外面的江市。 她其实已经很久没回来了,江市变了许多, 似乎已经渐渐成为旅游城市, 有时候她的朋友们去江市玩, 还会发发图片来馋她。 可能是临近年关, 不少外出的人已经赶着回家, 机场到市中心的这一段路, 川流不息, 堵了又堵, 车辆停停走走。 江川司机大都话多,搭载温淑的这个是个看着有些上了年纪的大叔,他一停下来,就开始叨叨。 “女娃儿,内是过年回来了撒?” “噢哟,蛮好子的呐。” “我滴娃娃跟你差不多大咯,在Y市读大学嘿嘿。” 我都工作了! 温淑心想,笑了下,礼貌回了句:“那他回来过来了吗?” 司机大叔见她搭话,还是熟悉的方言,一下就来劲了,又嘿嘿笑了声。 温淑从后视镜那看过去,岁月在这位大叔脸上留下痕迹,但仍剥夺不走他一双清亮的双眸。 “回来啦,在家睡了两天了都,上学辛苦啊,回家让他好好睡睡。”司机大叔道。 温淑轻轻“嗯”了声,又问:“那您这会还不回家吗,快过年了还出来跑出租。” 大叔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他那地中海的头,道:“我是出来买年货顺便接的单咯,我就喜欢跟年轻人呆一块,女娃娃你有对象了莫,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要了解下不啦......” 温淑:“......” 果然人类的话题最后又会扯会繁衍吗? “谢谢叔叔,我有对象了。”温淑赶紧打断对方的话,“快绿灯了,叔叔我睡会,到了您喊我下好不?” “好嘞。”大叔乐呵呵应了。 温淑放下心来,闭了眼迷迷糊糊睡过去。 “呀,绒绒又摔倒了。” “绒绒不怕痛噢!快站起来跑妈妈这里来!” “爸爸给绒绒弹首曲子好不好呀?” “......” 不知道睡了多久,温淑被骤然停下的车因此头和玻璃车窗摩擦磕醒,梦中模模糊糊的画面,可声音却此刻还仿佛萦绕在耳边。 明明是寒冬,她这会却后背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来,黏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再一看时间,才过去不到半个小时。 车里开了空调,内外温差大,一层层雾笼罩在车窗上,温淑用手拨开一些,这才看到外面长长的队排着。 这才到加油站啊。 温淑有点点失落,又隐约希望这队还能再排一会。 这样,她还可以逃避一会。 “醒啦?”司机大叔有些不好意思,“刚刚刹车踩太急了,堵车就这样,嗐,还有半小时到嘞,娃娃你可以再睡一会。” 温淑闷闷应了声“好”,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她从包里拿出瓶水喝了口,等到凉意从嗓子滚到胃里,才感觉清醒许多。 这一次回家,她并未跟父母打招呼,估计爸妈都不知道她回来了吧? 该怎么说呢。 温淑握着手机,犹犹豫豫。 “到家了吗?” 周文律的消息适时发来。 温淑眉目舒展开来:“还没,快了,在堵车。” 对方一直输入中,温淑又问:“你今年回江市吗?” “回。” 言简意赅,温淑关了手机没再回消息转而望向了窗外,心里漫不经心想起了别的事。 前几天鹿景说要来给江轻父母拜年,指不定到时候他们这几个还能凑一桌。 再长的路也有尽头。 当司机大叔停在了她家小区门口,温淑这才恍惚间生出一股,原来真的到家了的微妙的近乡情怯感。 她家这片小区高楼和别墅并存,旁边是长长的川江支流,环绕川江公园而建。 以前小时候,她常常跑到小区隔壁的公园玩,在鹅卵石小路跑来跑去,父母就在她两侧,看顾着她小跑。 后来自己上初中后,父母渐渐忙起来到处乱飞,见面就变成了难事,电话线里永远是忙音。 但无可否认,他们炙热的爱,无时无刻不在温暖着她。 温淑接过司机大叔递过来的行李箱,长呼了口气迈进了小区大门。 尽管过去两年,但这熟悉的曲折蜿蜒都印在她脑海里。 随着她一步步往前走,往日的点点滴滴也像是骤然被拨开迷雾般明朗地浮现出来。 这里,她曾经和父母摘过桂花;这里,她曾经和父母躲过猫猫;这里...... 上学那会,学习朱自清的散文,尚且对背影二字体验得不是那么深,又龙应台的目送,除去那一瞬间的触动,真实又其实没经历过。 而要她说啊,她和父母之间呢,犹如那将放未放的风筝。 怕三月天冷,怕风大线断,又怕一直紧紧握在手中飞不起来。 她曾一直以为父母是掌着的那个人,可实际上呢。 实际上,她才是那双紧紧攥着不舍得放开的手。 她娇气,每每受委屈,总是第一时间想到妈妈——如果,如果妈妈在身边就好了啊。 温淑拖着行李箱,滚轮与鹅卵石小路摩擦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南方的雪来得迟,她看着小区里依旧苍绿的树木,兀地想到,大概江川今年,还是没有下雪的吧。 越走越近,拐角走两步就到了她家门口。 温淑踟躇,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往家门走过去。 这处房子离长礼近,是她父母早些年买的,后来升值了许多,坐北朝南,顶好的小别墅,还自带了个小花园,前面种了许多吊兰,还有社区物业包办种的香柚树。 温淑踢开一块石子弹到了围栏上,小石子发出一道声音后咕噜咕噜滚了两圈,温淑踩上小道台阶,做足了心理建设抬起手,正准备敲门。 也许是心灵感应,又也许是上天注定的恰如其分。 与此同时,防盗门由内被拉开,温母疲倦的眉眼就这样展开在温淑面前—— 似乎多了几道皱纹,嗯,她妈一向注重保养,头发梳得整齐,看来有好好去宋阿姨那做头发...... 脑子里一瞬间飘过许多念头,温淑站着一时没说话。 温母似乎也愣住了,一手提着垃圾袋一手拉着门锁,迈开的步子没有再往前一步。 “妈妈。”温淑咬了咬舌头,侧开身子先喊出了口。 她好像很久没见过她妈了,又好像昨天才见过。 “你这孩子,回来怎么不说一声。”温母被她这一声“妈妈”缓过神来,当下放了垃圾袋,先把温淑拽了进来,“衣服也不多穿点,还穿裙子,冻不死你是吗?” 温淑:......?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怎么和想象中应该展开的被赶出家门的剧本不太符合? “老温,绒绒回来了,快下楼了。”温母叹了口气,朝楼梯口喊了句,又转过头来,“自己家愣着干嘛,还要我教你去哪放东西吗?” 温淑沉默了两秒,将箱子拖到了角落,也不急着上楼,转身跟着温母走起来。 对方到哪她跟着到哪,像一条小跟屁虫。 “您不生气啦?”温淑小声嘟囔,跟在对方身后,主动接过垃圾袋往外去扔了垃圾。 等她再度踏进家门,就看到父母已经坐到了沙发上,上面摆满了她喜欢的水果,甚至老妈已经切好了一块块的芒果放在盒子里。 温淑看着两人眼色,一点点挪过去,缓缓呼了口气才坐到了旁边。 老爸看起来气色反而比印象里更好一些了,也可能是她印象停留在了他那两年前的那场大病里。 温淑不动声色,朝她妈眨了下眼睛。 不是,怎么都不说话,要开审判会了吗......? “吃饭了吗?”温父看了眼两人,率先开了口。 温淑正酝酿着感情,在想怎么扯开话题,就听到他爸发了话。 她短促地“啊”了下,应道:“上飞机前吃了,不过我不饿。” 气氛如平常一般,一改当初他们决裂时的歇斯底里。 温淑摸不着父母的情绪,干脆问出了声:“老爸老妈,你们不生气了吗?” 温父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茶,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儿,一时有些恍惚。 好像昨天她才一丁点大,他一只手就能将她举起来。 温淑的到来是温家众人所期待的。 温父想起自己和家人守在手术室门口的情景,他爸妈年纪大了也硬生生等了一晚上,就这么一个孙女,还没出生,就想好了要送些什么。 后来温淑一岁抓周,偏偏在一众玩具里,抓到了一根笛子,亲戚朋友们打趣不愧是他和卿卿的孩子,估计将来也是个音乐家。 取名是她妈妈取的,淑,善也。她也没有辜负他们对她的期待,乐观开朗,善良伶俐,就是有些颇为玩闹了一点,小时候一团团的特别可爱,取了小名绒绒,寓意为他们的小棉袄,毛绒绒暖和。 后来他和她妈妈演出渐渐多了起来,跟着乐团到处跑,又怕爷爷奶奶溺爱她,只能将她托付给好友霍慎照顾一下,正好对方有个儿子差不多大。在外面跑的日子里,唯一的欣慰便是好友发来对方的照片与生活的一些小事。 比如绒绒这学期又考了多少分,交了多少朋友,有没有被别人欺负。 好在他这孩子,打小就机灵讨人喜欢,成绩又好,让他和她妈妈在外省了不少心。 一路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也真的如抓周一般喜欢上音乐,温父想,自己真是幸运。 他和妻子给她安排好最好的老师,请长假回家陪她度过艰难的高三,陪她跑集训,可最后却收到的是上戏的录取通知书。 瞒他们那么深,一点风声都没让他们知道。 温父现在回想起来,再看看面前这个故作乖巧的女儿,生气在时间的消磨下散去,只觉得有些好笑了。 他不轻不重地放下茶杯,杯盏相撞发出一道清脆地声音。 随即温淑听到了自己老爸淡淡地开口,像是没什么情绪,又像是对她失望至极。 ——“怎么,你觉得我们不该生气吗?” 第39章 温淑吧, 打小就觉得自己在家是最受宠的。 这个结论如何得来呢?那自然是她爸地位不如她妈,她妈万事宠着她。 当初填志愿的时候,只想着顶多她妈估计狠狠批她一顿, 大不了再冷她两天, 闹成最后那样实属在意料之外。 后来在社会上摸爬打滚两年,渐渐明白爸爸妈妈与其说是生她的气,倒不如说是恨她不爱惜自己,大好的前途,为了个小子说放弃就放弃了。 父母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的。 也许有时候诸多表达能力不够, 又恰巧自己正是青春叛逆期, 两个人都不会好好说话,想好的腹稿到嘴边成了反话, 谁也不想低头。 说不后悔是假的,只是如今说再多也没什么意义。 温淑眨了眨眼, 看着自己父亲故作生气的样子, 鬓角已然悄悄生出的白发,一时鼻尖有些泛酸。 她轻轻地“噢”了声,凑过去告饶:“我错了爸。” 温父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女儿, 一转眼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再也不是小时候他能一手托起放在肩头的小团子了。 “你现在是不是还跟他在一块?”温父问。 他。 温淑眨了眨眼, 一时捉摸不透她爸的意思, 干脆也装傻地问:“什么他?” “哼。”温父轻飘飘看了眼温淑, “别以为我不知道, 网上什么都有, 我看一眼就知道是当年那小子。” 温淑长长地慢吞吞地“噢”了声, 突然想起来她爸爸是见过周文律的。 她以前邀周文律去嘉年华玩, 那里面有一处自动照相馆, 投币以后就可以立马拍照出照片,当时很流行,她图新鲜拍了好几张,最后特意挑了一张最好看的合照放在笔盒里,自然也就被最后清理房间的妈妈看到了。 “我们并不反对你谈恋爱,相反的,妈妈认为,在你们这个花一样的年纪,单纯又美好,妈妈觉得你去认识一下也没什么,保护好自己不受伤害就好了。” “但是妈妈希望,喜欢这样美好的事情,你也能和妈妈分享一下,妈妈也给你一点点意见。” 记忆里温母拿着照片半蹲在她床前,温温柔柔地笑着说。 话是这么说,但温淑真正和温母提起周文律的次数并不多,只偶尔情绪上头,又或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时才会问一句母亲该怎么处理。 温母也一直觉得,自己对于女儿的教导,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所以当她满心欢喜给温淑打通关系准备好去德国的期间里,还在思考该怎么和绒绒说一下她和她小男朋友的事,是异国坚持,还是就此分手,作为母亲她都尊重她的决定。 结果一纸上戏通知书寄了过来,打破他们所有计划。 “那......也没别的人给我挑啊。”温淑嘟囔,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自己老妈,“是吧,老妈。” 温母无奈地笑了,拍了拍身边丈夫的手:“随她去吧,孩子都这么大了。” 她又转头看温淑:“过年了,也不带回家来看看吗,这么多年了。” “你这孩子,脾气跟你爸一样犟得像头牛,也不肯服个软,你爸前几天还念叨,说你今年会不会回来。” 温母起身,问:“饿坏了吧,我给你做点吃的。” “嗳”温淑应了声,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回家了真好。 温淑给自己剥了个橘子,酸酸甜甜的橘子汁在舌尖炸开,她认真地看了眼母亲转身去厨房的背影,坐到了自家父亲边上:“爸,那你前几年干嘛把东西退回来啊,多浪费钱。” “哼。”温父傲娇地又哼了声,不太高兴地回,“你又没几个钱,给我买什么东西,我缺你那点?” “是是是,咱爸有小金库,不差我这点。”温淑顺着他话,“我去给我妈打下手了啊——” 她半拖着尾调,踩着步子往厨房去了。 - 《长夜》已经杀青许久,后期制作连夜赶工,但过年肯定还是要放假的,这部片子也不是贺岁档,周文律给众人放了假,又给员工们发了大红包,便也开车赶回了江川。 从Y省上高速开回江川,一天多的车程,周文律开开停停,抵达江市的时候是次日凌晨。 冬日的天空灰蒙蒙的,惨白的云雾笼罩着整个城市,周文律的车停在路边,他头微微倚靠在车窗上,伸出了半只手抖了抖烟灰。 时间虽早,但已经有小贩推了手推车出来准备开摊了。 周文律其实很喜欢这种市井烟火气,有时没事找灵感的时候他就跑去各大老地方找老大爷们聊天下棋,听一些家里长短八卦灵异事情,这些故事都是他后来创作的灵感来源。 别人说他是不可多得的天赋,他却觉得自己向来是没什么天赋的,要说有点什么,那就是容易共情罢了,加上想到什么赶紧记下来,日积月累的,叹一句“皇天不负有心人”更合适点罢。 周文律看着猩红的烟头一点点在白雾里湮灭,关了窗又握上了方向盘。 “我回江市了。” 他看了眼手机,又将手机放下,踩了油门,开向了江川。 算算时间,他也有两年没回来了。 周文律神色淡淡,车前灯照着前方的路,雨刷一点点扫着雾气凝结在窗上的水珠,他倒没什么感触,只是忽然觉得,以前的诸多心绪,到头来好像还是逃离不了这方水土。 就在这么一瞬间,他恍然明白当初老师和他说的那句“人啊,总归是念情分的,年纪越大越是如此”。 他爸已经退休,但因早些年经常跑工地的原因身体还不错,电话里听说他爸自己弄了个小菜园子,就在回江川那条河对面不远。 周文律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多,他爸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尽管现在已经不缺钱,也喜欢自己种点菜什么的拿去集市卖,虽然今天已经腊月二十八了,马上过年,周文律也拿不准他爸今天还会不会去集市。 本着去看一眼也不麻烦的心理,周文律往河边开了半里路,大雾里,也没看到什么人,正准备打道回府开回家,就看到了弓着身子缓缓站起来的父亲。 真是...... 周文律在心底叹了口气,开了车门跑下去,连忙扶住了对方。 “回来了?” 周父笑了下,借力揉了揉自己的腰:“老了,不中用了,我刚差点没站起来嚯。” “要你干这些干什么,早跟你说了给你钱就用,存着干什么。”周文律道。 周父穿的靴子,他先是在路边干草上抡了几下擦干泥巴,这才上了周文律的车。 “给你讨老婆不要钱?还要再买套新房吧,现在房子可不便宜,彩礼也是钱,还要酒席......”周父絮絮叨叨,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给我带个女朋友回来看看,过两年是不是该也结婚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有你了,你都能下地走路了.....” 周文律:“......” 他被周父念得头疼,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个场面,但依旧不会处理。 他母亲去世得早,周父又当爹又当妈,也就跟着镇上的妇女们学了一套带孩子的招数,当然,那些念经一样的唠叨也学了个十成十,以前还不怎么爱说这些,现在老了愈发爱念叨了。 “行了爸,人还在追着呢,要不是您当年那一棍子,我早就能给您见见儿媳妇了。”周文律无奈道,“您这回可别给我吓跑了。” 周父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恍惚回神先是“喔”了声,这才明白过来:“还是当年那女娃娃啊......” 周文律轻轻“嗯”了声,低低笑了下:“你不是老说,咱们老周家的人就长情吗,这么多年也不见你找个人照顾自己。” 周父一时没说话,思绪飘回了周文律话里的过往。 他和周文律的妈妈是镇上媒人介绍的,那时他家里也没什么钱,结婚只登记了一下,酒席都没办,彩礼是传统习俗里的老三样,他妈妈嫁过来的时候,家里只特意打了床新被褥。 妻子家也不怎么好,几个女儿,嫁出去就好,也没在意给了多少彩礼,两人结婚结得仓促,双方父母饭都没吃,他就把人领了回来。 但周母可能命有点苦,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又瘦,怀孕期间反应也重,最后更是为了生下周文律难产而死。 周父想,这辈子干脆也就这样了,有儿子了,带大就不错了,也没别的心思了。 他们这一辈人,哪来的情情爱爱,多数只是找个人凑合过一辈子,被窝里有个人,和她盖一床铺盖的事。 所以后来,再有人想给他介绍个,他想着电视里那些后妈,想也没想地就拒绝了。 记忆里周母不高,瘦瘦弱弱的,也不爱说话,话说轻声细语的,周文律这点倒是继承了他妈,性子闷。 她长什么样子来着? 脸蛋很小,有一点雀斑......更多的,周父想不起来了。 车窗外景色在不断后退,车厢里开着暖气,他一身寒气被驱得干净,因为做工手上都是死皮和茧子,许多年不曾感受到冷暖,在此刻却仿佛生出一点疼。 一定是冻疮裂开了。 周父想。 “儿孙自有儿孙福咯,你大啦,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周父笑笑,“你自己把握就好,爸爸老了,这辈子没什么盼头了,能给我报个孙子孙女就不错了。” “对了,我存折里还有一些年,你不是以后要在Y市那边工作吗,买套房子吧,我记得那小姑娘家庭挺好不是,咱家也拿不出什么东西,你可要好好想想对方父母会不会同意啊。” 周父补充道:“独生女,肯定不希望女儿受苦的。”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轻,又似有些哽咽地感叹:“你生在了一个好年代啊.....” 周文律没回头看父亲,后视镜上倒映着对方的眼睛。 可能因为上了年纪,所以显得有些浑浊,再没了年轻时候的精气神,父亲的脸上生出些皱纹,可能是因为天天早起睡眠不足,眼角下有些乌青。 他没见过自己母亲,但家里有母亲的照片,那种黑白大头,就挂在客厅后面的小房子里。 镇上的阿婆们都说他妈妈生得漂亮,他爸也长得乖正,还说他跟他爸长得太像了,唯独一双眼睛,跟他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静静的,像一汪泉水,一眼望去,深邃而纯净。 但此刻,他忽然觉得,其实他眼睛和父亲也挺像的。 只一眼,他就仿佛能透过父亲的那一双眼里,看尽那如果没有温淑的,本该属于他的一生。 第40章 小夏最近眼皮一直跳, 直觉告诉她一定有什么事要发生,不管好的坏的,但肯定跟她相关。 她这直觉准着呢, 从小班上的人就喊她夏半仙儿。 在老家没什么事, 毛姐难得清闲天天跟人凑着打麻将,而她自己天天穿着睡衣睡到自然醒,然后刷刷微博一天就过去了。 三十过年,这天她们这的习俗要早起准备年夜饭,虽然是叫做夜, 但是确实最早起来准备的。 她爸做了一大桌子菜, 家门紧闭着要迎新年,等祭了先祖, 一堆人才坐上桌。 小夏习惯性地打开手机,想拍个照先, 就看到消息栏推送了新的热搜。 “#温淑周文律 江市#惊, 有知情人回老家,意外看到周导的车,据路透, 温淑好像也是前几天回了江市?这两人居然还是同乡啊!” 小夏眼皮又一跳。 演员身份资料其实都不是秘密,各个网站百科都有, 导演资料也是公开的, 只是观众嘛, 很少会去注意到导演的这些东西。 这个热搜来得莫名其妙, 同乡又怎么了......华国人这么多, 这么大块地, 同个乡还不正常吗, 这都能热搜, 那从江市出去的艺人岂不是都能和周导扯扯关系? 小夏拿胳膊撞了下毛姐,小声道:“姑姑,小温姐和周导上热搜了。” 毛姐不动声色,瞄了眼小夏递过来的手机,一目十行简单了解了一下,稳声回她:“没事,这事我知道,昨晚就有人和我打过招呼了,让他们发,没事的。” 小夏哦了声,便没管了。 毛姐看着自家侄女没心没肺的模样,倒是笑了下。 这事昨天就有新媒体那边的朋友来打招呼了,说是有人想卖消息,关于温淑的,问她要不要买下来,她看了眼只是一些小事便没管,没想到这也能上热搜。 不过反正以后也要公开的,先随他们去吧,一步步来,反正有不好的评论会有人比她更急,怕什么。 毛姐想,难得放一回假,还不能让她轻松点? 再说了,想也不用想,这些消息估摸着也是有鱼干的,除了他们,谁干得出这缺德事,艺人刚解约没多久就开始搞这些有的没的了。 看来,自己手上那些料也是时候找个机会发出去了,本还想忍一阵子,是她脾气太好了?给了他们一种随意欺负的错觉吗? - 与此同时温淑自然也看到了消息。 但这已经是小夏发完截图来的后面好几个小时了。 江市没什么过年的习俗,她爸妈晚些时候带她去外婆家吃个饭就算了事,故而起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温淑打开微博看到词条的时候热搜已经降了下来,排在一长串新年祝福的下面,点开词条一看,评论倒也还好,大部分磕cp的磕得欢乐,也有感官不好的路人或者黑粉感评论这也能扯关系碰瓷的,但整体没出什么事,毛姐电话都没一个来,估摸着没什么事。 一番洗漱后,温淑下楼的时候她爸妈已经坐在了客厅沙发上。 “爸爸,老妈。” 温淑打了声招呼,顺手给自己倒了杯热牛奶,眼神瞄到她爸正拿着手机在点点点些什么。 页面有些熟悉,温淑走进了两步,温父急急忙忙息屏。 一闪前,已经够温淑看清,正是自己微博的超话,右上角的签到等级还挺高。 她笑出声,俏皮问:“哟,咱爸还学会了这个?” 温父轻哼一句,没做声。 温母缓缓开口:“绒绒都看到了,还装什么。” “他啊,这几年这家没事,就自己上网学了这个,说是给你打打气。”温母柔柔笑道,“连我的手机都让他每天拿了去摆弄,这会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谈话间氛围轻和,仿佛过往的隔阂从未产生。 温淑在母亲话落音的瞬间眼睛一红,眼泪差点就这样掉下来。 还好她站在后面,母亲看着父亲,注意不到她。 赶紧擦了下眼尾,温淑吸了吸鼻子,故作轻松地笑着回:“咱爸可是一向不喜欢上网的,拿着张报纸能坐一天,改性子啦?” 像是掩饰,温淑语调有些快,一连串说着:“要我说啊,现在互联网多方便,老妈你也上网看看,新闻什么都有,你俩又不爱打牌,现在退休了,在家没什么事就多上网看看,什么都有,不懂就给我打电话问。” “行了行了。”温父摆了摆手,打断温淑的话,“去你外婆家吃饭了。” 温父的腿有些老寒腿,这会却比谁都走得飞快,温淑落后许多,挽着温母走在后面,看着父亲的背影,竟看出几分落荒而逃来。 “你爸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温母叹气,“你刚出去那年,他回来还跟我发脾气,说你去就去嘛,怪我没给你好脸色。” 温淑笑笑,没接话。 “后来还自个学会上网了,嚯,可把他能耐的。”温母想起那画面,笑出声,“你大学跳的那个舞,他来来回回播好多遍哩。” 温淑咬了咬嘴皮,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也笑:“我爸还是厉害的。” “那可不,你演电视剧那会,他每天拉着我看,还给学生们说,那会可没见他不好意思。”温母拍了拍她的手,似怀念似感叹,“网上怎么说来着,女儿奴,是这个不,他就是。” “你小时候,他换尿布比我还勤快。”温母补充,“你现在也不小了,自己做事有主意,我当初也没想拦你,都这么大了,人一辈子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 “妈妈只是希望你不要后悔自己的决定,以前说话激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既然决定了是这个人不可,找个机会就把那孩子带回来看看吧,让你爸过过关,不然他心里不踏实。” 温淑低下头,踩着小区的石子,缓缓地陪着母亲往前走。 母亲的话还在耳边响起—— “妈妈啊,就希望咱们绒绒,永远开开心心的,以后身边也有个对你好一辈子的人,这就是妈妈最大的心愿啦。” 该是冬风太冷,该是风声过于喧噪。 豆大的泪珠一点点从温淑眼里滚落,“啪嗒”一粒粒砸开在脚下的鹅卵石上。 “知道了,妈妈。” 温淑咬了下舌尖,故作轻松地缓缓回答。 - 周文律家里就他和父亲,年夜饭不需要那么隆重,周文律赶早起来做了一顿饭,然后去小祠堂给母亲上了柱香,这年便算过了一半了。 等吃了饭方可开门,开了“门”以后便要讲家里打扫的灰尘泼出去,寓意一年的晦气都已经扫尽,开“门”迎接新的一年。 这个时候邻里之间的小孩互相串门,拿个塑料袋里装点米,装点花生糖果再放个二十来块钱的红包,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到家中,这个习俗历来已久,没几个钱,讨个喜气才是最主要的。 周文律家里没小孩,倒是不少小孩来讨了些红包和糖果回去。 周父喜欢小孩,亲自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就等街坊邻居的小孩来串门。 除夕这天老天赏脸,江川的天气放了晴,虽然看不到太阳,但日光实实在在透过云层洒了下来。 周文律没什么事,也搬了个板凳随着父亲坐在门口磕家常。 “你初三要到人姑娘家里拜年吗?”周父边嗑瓜子边问。 “初一不出门,初二拜家门,初三初四往前行。” 他们这习俗如此,周文律就是想过年早些去找温淑,对方家里估计也不让。 他家亲戚不多,远房估计也就几个表亲,隔三代便没什么交情,周文律估计是不用打什么交道了。 要想再见温淑,估计只能初三约上一小会。 只是可惜了,初三嘉年华的商场估计都未开门,温淑最喜欢那的奶茶,应该是喝不到了。 周文律慢条斯理剥着橘子,一边应他爸的话:“再说吧。” “你要带些礼物去啊,别空空的就登门。”周父又准备念叨。 周文律将橘子放进嘴里,也不知道父亲怎么买的,这橘子一股酸味,周文律皱着眉赶紧打断他爸的话:“我知道了。” 正说着话,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喂,周哥,鱼儿上钩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正是上次向周文律买消息的人。 那男声此次格外兴奋,乐不可支地炫耀:“有鱼还以为自己做得多好,在我这查一下ip就知道的事,他们估计想不到吧,在我这买消息,找的人又是我的人,最后又从我这卖消息,笑死了,让我过年发两笔大财。” 周文律笑了声:“评论风向呢?” “你放心,周哥,我陈二办事,包售后。”陈二拍了拍胸脯,尽管知道对方看不见,但还是承诺道,“还有个消息要跟你说,就温淑那经纪人,也找了我的人,说是想出点消息,关于有鱼的,你觉得咱们接不接?” 电话那头没出声,陈二压了呼吸,也没说话,静静等待着回答。 “是童影后那个事吧。” 对方淡淡的声音传来,陈二心跳停了一拍,看着毛姐发过来的消息,真真实实惊了一下。 嚯,还挺“料事如神”。 早在一个月之前,这位周导就透了消息来说过阵子会有人跟他爆料,大概是那位抑郁自杀的童影后的。 你看,说什么,这不就来了? “先压几天,找个机会把有鱼买热搜这个事先发出去,然后再发童影后的事。”周文律将剩下的橘子忍着酸塞进口里,又补充一句,“辛苦了,回头给你包个大的过年。” 陈二愣了下,瞬间反应过来,“嗳”了声:“那我先谢谢周哥了,祝周哥新片大卖。” 做他们这行的,其实并不讨圈里人喜欢,多数时候都是纯洁的金钱关系,来往间也没什么真心。 对方这一句“辛苦了”倒真有点叫他不好意思。 周文律不知道陈二心里这么多百转千回,他照例给以前的老师一一发去祝福,最后切回置顶的那个聊天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忙着走亲戚没空看手机,聊天界面上的消息还停留在他发出去的那条—— “初三要出来走走吗?” 第41章 “温淑都这么大啦, 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嘞!” “现在是大明星咯,我都在电视上看到你好几回呐!” “找男朋友没有嘛,我家表妹那边有个儿子, 今年二十八, 家里开了几家铺子,说是想找个本地的女朋友,温淑有没有兴趣啊?” “.......” 温淑的外婆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她妈妈是最小的,于是这除夕一大家子都回来看外婆, 老宅里聚满了人。 说话的有她大姨和小姨还有她舅舅舅妈, 再有堂哥堂嫂和一系列平素里根本见不到的亲戚。 温淑前几年没回来,压根没体会过这场“鸿门宴”。 她现在就是后悔, 非常后悔。 外婆年事已高,坐在桌子旁看她们说话, 慈祥地笑着, 而男人们自有自己的战场,在另外的桌子上拼酒,小孩们也到处跑来跑去玩闹着。 拉着温淑念叨不停的是她大姨, 对方苦口婆心:“我看你呐,今年二十五六了吧, 是不是过两年要结婚啦, 你看我小孩, 喏, 现在多乖。” 她顺着大姨手指着的方向看去, 一个小男孩正牵着外婆养的宠物狗在院子里乱跑。 “......”不敢苟同。 温淑沉默了两秒, 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她大姨这话。 好在这群三姑六姨没能困住她太久, 温母笑着看她窘迫了会便找了理由拉开了这群亲戚, 拉她们到了另外一桌打麻将去了。 温淑长吁一口气,从包围圈跑了出去,房间里空调开得许高,老宅又烧的炭火,不能开窗,整个房间闷得出奇。 等她从房间里出来,外面的空气虽冷,但好在清新。 外婆爱种花,院子里有一方小土地种满了不知名的花,曾经小时候温淑还在这跟着拨弄过,但此时是冬季,孤零零的枯枝看上去有些落寞。 她掏出手机,这会才看到了周文律发来的信息。 “初三要出来走走吗” 温淑笑了下,从大衣口袋里拿出耳机戴上,拨了个电话过去。 “吃完饭了?” 对方接的很快,清朗的声线透过耳机传来,带着一点笑意。 “嗯。”温淑微微垂头,目光落在自己的鞋面上,夸张地给他讲刚才自己被包围的事,“我那大姨太执着了,感觉手握不少媒人信息,那阵仗,感觉今天我应了过两天就能找对方见个面似的。” 耳机里的声音静了两秒,随机周文律似是委屈似是无奈地开口:“怎么,绒绒这是要抛弃我了吗?” 温淑被他这话笑到,打趣回去:“鼎鼎大名的周导还怕没人要吗?” 周文律轻轻笑了声:“我怕。” 透过耳机传过来的声音听着格外有些缱绻,他调子压得低,又轻又缓,像是一根羽毛轻轻飘落在水面上,泛开微微涟漪。 温淑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这句话,只觉得怎么感觉脸有些热,眨了眨眼,掩饰性地用手贴了下脸,慢吞吞“哦”了声。 “我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温淑音量大了两分,听也不听直接挂了电话跑回了里屋的桌子旁坐下了,温暖的炭火传递着热度到手上,温淑没忍住,再次用手背贴了贴脸,不自觉扬了扬嘴角。 吃过午饭,三姑六已各自开车回家,温淑坐在自己老爸车上的后座,看着车窗外迅速倒退的残影,一时有些百无聊赖。 “爸,我初三出去一趟。” 温淑扯着手机上的吊坠,偷偷瞄了眼前面的人。 “去呗,我还能绑着你不成。”温父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没好气笑骂,“多穿件出去。” - 年夜饭大鱼大肉,温淑吃得不多,到家没多久就饿了。 不过今天要守岁,晚上她母亲肯定会做点什么零嘴用来垫肚子,温淑喝了杯热牛奶倒头就睡,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晚上不宜多吃,温母熬了点白粥,又炒了点小菜,温淑从楼上下来便看到母亲正擦着桌子。 还挺巧,刚好踩到了饭点。 温父坐在大厅沙发上看着电视,里面正在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 温淑瞥了眼,坐到一边安静地也跟父亲看了起来。 面前茶几上的小电炉“咕噜咕噜”作响,她父亲爱喝茶,家里收藏着不少好茶,有朋友送的有自己托人买的,大学那会她赚的第一笔钱就是买了几量上号的白毫送了回来,可惜父亲没收,最后又轮回自己手上,她本人对茶并不感冒,喝到嘴里有些涩,完全品不出来,当水喝还差不多。 但此刻她也给自己倒了杯,滚烫的白开水晕开茶叶,温淑捧在手上,内心平静下来。 从外省回到家的这一瞬间,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丝安稳。 有股尘埃落定的贴切感,也实实在在放下心来。 房子空旷,电视机里主持人的声音如珠似玉,含笑念着接下来的节目。 温父坐在她身边,好奇地问:“这电视里的明星,你认识几个啊?” 温淑打开微博搜了一下节目表,仔细看了看,认真回答:“我认识人家,人家不一定认识我。” 温父闻言也不评价,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那你努努力。” 温淑笑开,应了声“一定努力”。 说是守岁,但实际上温父温母也没熬多久就上楼睡了,临前还一人封了个大红包,温淑摸了摸,想起了小时候。 那时候反而是她熬不动早早睡去,父母就把前压在她枕头下。 父母一上楼,一楼的客厅便只剩下她自己,电视机里传来声音飘荡在房间里。 因为禁燃,外面静悄悄地,不复小时候的热闹。 因为在老家的原因,之前又忙,没好意思看手机,这会一个人静下来,温淑打开社交软件,一系列的祝福扑面而来。 她打开微博,想了想,找出了今天在外婆家小院子里拍的图片,配上了“除夕快乐”点击发送。 一一回复完亲朋好友的祝福,又在红包海里翻滚两圈,温淑这才点开了和周文律的对话框。 对方絮絮叨叨已经发了许多消息来。 “要来江川玩玩吗?” “我爸的菜园,他很喜欢胡萝卜和上海青,但其实我们这土话叫小白菜。” “[图片][图片][图片]我爸做的菜,他盐放多了一点。” “我今天去给杨老师拜年了,他收养了一个小女孩,十多岁,刚上初中的样子,奖状贴了杨老师家满满一面墙。” “......” 温淑一点点划下来,这一瞬间,她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晚上窝在被窝发消息的日子。 她猛地想起来她高中矫情时发的那些说说——“分享日常是最浪漫的暧昧。” 事隔经年,她又体会到了当时的心境。 也有些不一样。 如果以前是连绵不绝的春风拂槛露,那这刻便是野火烧尽后又生长出的新芽。 顽强,生机勃勃。 尽管大厅里已经没人,但温淑还是掩饰性地咳了两声。 她一直没回,对方的消息断断续续,像是想起什么发现什么就顺手发给了她。 一如高中那会的温淑,只是不知道,他此刻是不是也像她当时一样呢。 忐忑不安着、期待着,又窃喜着。 夜色渐深,主持人还在孜孜不倦地介绍着。 温淑半躺在沙发上,打开录音轻轻哼了首调子,随即给这人发送了过去。 这是她还未创作完的一首歌。 高中的时候就在写了,但因为诸多原因一直没写完。 创作之初是想表达青春时代的悸动,后来融入了大学的美好时光,结果濒临分手之际又掺杂难过委屈。 而在此刻,温淑想了许久,终于将这首曲子尾调补全。 是高山流水跌入平阔的江湖,风起,又风平。 周文律没有听过这个曲子。 他点开语音的时候本以为是温淑懒得打字,结果流出来的是一首夹杂着春节晚会背景音的纯调子。 他没什么音乐细胞,但感觉还不错。 “新歌?” 周文律问。 温淑笑了下,说:“没,准备很久了,突然想起来的,好听吗?” “好听。” 闲琐地聊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手机上倒数时间一点点逼近。 时隔两年,温淑再一次体验到了准点卡时间给人发消息的、那种对着倒数时间数着心跳跟着默念的瞬间。 10、9、8、7、6 5、4 3、2、1 手机状态栏上的时间变成整点,聊天界面两条一模一样的信息同时蹦出来——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第42章 新年伊始, 万物更新。 尽管是省会城市,但初三这会外面也没什么人走动。 街道两旁的商铺都关着门,只有几家全国连锁的便利店开着门, 平日热闹的小贩也不见踪影。 周文律和温淑并肩走在一起, 寒风拂面。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的约会时间和地点,他想。 两人没说话,一路沉默地压着马路,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嘉年华入口。 意料之内的并未开门,无功而返。 “去江川逛逛吗, 那儿热闹。”周文律看出对方的百无聊赖, 顺势开口。 江川只是个小镇,居住的人们大多认识, 过年期间难得聚在一起,尽管是初三, 但街上却热闹得很, 与江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温淑应当是没见过现在的江川的。 周文律并不知道温淑是否后来去过江川,但他想起曾经给出的承诺,他是说过要带温淑来逛一逛他少时居住的地方的。 温淑没反对, 周文律开车载着她从江市入了江川。 “其实早些年的时候,江川的人想进城, 都是靠船, 划过川江。”周文律看着副驾驶上昏昏欲睡的人, 找着话题。 “你坐过船吗?”温淑问他。 周文律想了想, 还真从记忆里扒拉出一星半点关于坐船的记忆。 “以前跟我爸买东西的时候坐过, 摇摇晃晃的, 不过我不晕船。”周文律回她,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笑了声,“明黎不仅晕车,还晕船。” 温淑附和地长喔了声,手指叩在车窗上,叮叮当当的叩击声含了韵调。 “新歌?” 温淑听到对方疑惑发问,摇了摇头,解释道:“一点灵感,还没成型。” 周文律“嗯”了声,关掉了车里的音乐,一时车厢里只剩下对方的叩击声,还有隐隐约约哼出的调子。 车驶入江川,寒冬料峭,这儿却仿佛不受四季的侵扰,常青的高大的不知名的树木在道路两旁放肆生长着,杂草也未干枯,只是道路两旁的灰尘覆盖它们满身,看起来有些脏乱。 “初三初四出家门” 应了这句俗语,江川镇上小,一条街道蜿蜒连通了所有小巷,广场上已经人来人往坐了不少人唠嗑家常。 “你们这关系之间好亲近哦。”温淑感慨。 周文律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笑了下,解释了一声:“就这么点人,来来往往,你吃过我家大米,我吃过你家白菜,不奇怪。” 许是感受到了两人的目光,广场上的阿姨们回过头,便看到了站在一起的两人。 “哎哟,是垚垚回来啦。”说话的女人笑开花,打量了一眼温淑,笑着调侃,“这是你女朋友咯?好标志哟。” “垚垚?”温淑挑眉。 就知道带她回来自己小名保不住,也没料到这么快就暴露了。 周文律扶额,左眼皮调了跳,一边回那位婶婶:“是呢,二婶子,我先带她逛逛啊。” 几乎是有些逃跑的意思,周文律牵住温淑的手赶紧跑开了广场这片。 一边朝身边的人解释:“我们这边的小孩,小时候都会取个小名,有些是皓陀,有些是垚垚,有些是坨坨,具体是什么字不确定,反正就这么叫了。” 他再度发出几个音节,示范给她看。 温淑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噢噢噢了几声。 反应过来自己这动作有多傻,周文律愣了两秒,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周文律长得并不是现在网络上流行的那种鲜肉、流行意义上的帅。 温淑记得,她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也只感觉长得很干净。 但老板着脸,不爱笑,嘴角永远抿平,加上高中那会对方个子并不高,看起来还总给人一点阴郁的感觉。 后来日益相处,随着年纪增长,五官长开,周文律才被人注意到,也是因为如此,大学里她还发现了不少给他表白的女生,要问他们都不同校她是怎么知道的,那温淑不得不得意,她可是特意加了对方院校的表白墙的,彼时周文律还放纵着她这些女生的小心机。 尽管如此,他们在一起这么久,她其实也没怎么见过对方笑开的样子。 这种真正意义上的笑开。眼角叠在一起,嘴巴不自觉张开,没有刻意营造的假象。 他是真的很放松很开心。 意识到这一点,温淑有些出神。 除去一开始那两年,他们后来在一起的日子,好像彼此都过得不快乐。 周文律看着对方陷入沉默,扯了一下对方的衣角,笑意未消:“我亲爱的温小姐,要跟我一起去学校逛逛吗?” 温淑回神,下意识牵住了对方的手,意识回笼后对方已经反握。 她抿了抿想要上扬的嘴角,抬了抬下巴,像只高傲的白天鹅。 ——“乐意之至。” * 虽说是过年,但有的行业是没有假期的。 尤其是娱乐圈,这年过得几家欢喜几家愁。 比如什么狗仔偷拍到知名艺人带了人回家过年,又比如什么发现知名国民夫妻一方出轨,又比如什么流量小花被曝出人设翻车等等..... 但要数最劲爆的,是大年初三这天,一个知名大v曝光了当年童影后自杀的根本原因。 这个大v如今是一个百万粉丝的美妆博主,但更早之前,是童影后的大粉,算是早期就入坑的,所有活动都参加,也组织了十多个大群,还经常自费转发抽奖宣传等等。 早些年粉过童知的、没粉过的,基本都知道这位大粉。 本身就自带流量,这一篇千字长文一发,又带了相关证据的图片,没过多久营销号闻讯前来,事情瞬间就爆上了热搜。 “真没人性,一直知道有鱼娱乐不干人事,但没想到人血馒头吃得这么良心安。” “看得真是气死我了,谁能告诉这算不算违法啊?” “违法,可以告了,如果童影后还有家人的话。” “可是童影后是孤儿吧......太悲哀了。” 与此同时,坐在家里等待消息的毛姐,盯着评论区一条条为童知鸣不平的评论,没忍住落下泪来。 因为艺人进娱乐圈之前要调查背景,童知是瞒着家里人进的娱乐圈,所以亲属那栏填的孤儿。 但实际上,她也确实和孤儿差不多。 毛姐和童知是一个母亲,当年毛姐的父亲因为意外去世,毛母受不了小乡村,就舍弃了毛姐自己跑去了大城市,也就是这样,认识了童父,生下了童知。 但可能老天有眼,抛弃子女的毛母没过上两年好日子,就因为检查出癌症去世了,童父又接连取了新妇,新妻子为对方生下了儿子,为了防止财产继承,千方百计把童知赶出了家门。 等毛姐意外进入娱乐圈认识童知好几年后,才意外得知,这竟然是她同母异父的妹妹。 父母的恩怨抵不过姐妹情谊,童知把她当最好的姐妹,什么都跟她说,她要结婚啦,对方是圈外人,又有偶尔对公司的抱怨,被打压,被剥削,还想她去陪酒...... 毛姐说要不她干脆提前解约还在想办法替她付解约费时,对方却说再忍忍,忍忍就好了,反正就半年了。 半年一过,自己乖巧的妹妹高高兴兴来告诉自己解约了,结果铺天盖地的丑闻爆上热搜,压得这本就瘦弱的身躯再也起不来。 也是这个时候,毛姐才知道童知早就得了抑郁症,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还有未婚夫的鼓励,粉丝的喜欢,她根本坚持不下去。 这下粉丝的反扑,未婚夫的悔婚,她未接听到的那通电话,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外如是。 时至今日,毛姐还在后悔着,那一天自己为什么要随手下的艺人登船,因为信号不痛,而错过了妹妹的求援电话。 泪水在手机屏幕上砸开一朵朵花,毛姐稳住情绪,拨通了电话。 ——“江律师,您好,我是之前联系过您的毛小兰,我要起诉有鱼娱乐公司,告他们虐待旗下艺人,还要告他们公司的总经理赵全性/侵。” “证据是吗,您放心,我这里都有当年的□□采集和尸检报告和部分录音。” “好,谢谢您,那我们下周一见。” 她们之前就沟通过相关事宜,这次也只是最终确认一下。 这位江律师,她其实并不熟,本来联系的是圈内一个专打解约官司的出名律师,结果那天和温淑随口一提,对方反而推了个名片过来。 听说也是很厉害的律师,而且人很善良,帮了不少女生打赢了许多离谱的官司。 毛姐打开了手机相册里的隐藏相册,妹妹熟悉的笑脸显露在眼前。 童知无疑是漂亮的,她继承了毛母所有的优点,一双眼睛像是出尘的精灵,可就是这样美好的人,却永远活在了过去。 “你知道吗,我现在带的艺人,比你小一点,也很乖。” 毛姐看着照片,碎碎念:“但她很聪明,懂得反击。” “每次我看到她,就在想,如果当年我早点找到你,一直在你身边,就好了啊。” 这样,你就不会被有鱼这群良心被狗吃了的人骗走,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你也会开开心心的,遇到一个真心对你好的,共度余生。 毛姐低低说完,声音颤抖,目光里却满是坚定。 这笔账,她早就想跟有鱼娱乐算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江轻 事情一再发酵, 等温淑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在江川逛了一下午,结果对方送她回来的时候, 还被自己老爸老妈逮住了。 一想起那个画面, 温淑真是又想在被窝里滚上一圈,仍觉得脸现在还热热的。 下午那会先是去逛了下向阳中学,然后又去拜访了老杨叔叔,可惜霍昭这个点是大早上,没通成视频, 从明路巷出来的时候, 又撞上了周文律他爸爸。 说实话,温淑是有点不知所措的。 也没做好这就面见对方父亲的准备, 好在周文律化解了尴尬,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份礼物, 还亲自下厨, 请她在家里吃了晚饭。 刚还夸他机智,谁知道返程同样的戏码又来了一次。 刚好撞见了出门散步回来的老爸老妈。 温淑:...... 然后她就见着对方又掏出两份礼物,把自己老爸老妈讨开心了还得了两份红包。 就离谱。 要不是时机太偶然, 她真怀疑这狗是算计好了的。 真是好一场“意外”地见了对方父母啊。 温淑满腹怀疑,又觉得并不太可能, 周文律也只解释以防万一。 不过这人讨好人的本事可真不小, 和自己父母浅浅谈了不到一个小时, 自己爸妈已经从当年极力反对到笑得合不拢嘴。 等到周文律驱车离开, 爸妈拆开礼物, 对此也喜欢得紧。 送给母亲的是一枚成色极好的手镯, 而父亲的是当年某乐推出的限量珍藏版胸针纪念品。 有心了。 也得亏东西小, 能塞衣服兜里, 瞒了她一路。 温淑失笑。 心里酸酸涩涩,有点自豪,又有点开心,还有点不可名状的难过。 等心情平复下来,温淑这才给手机充上电,开机后一瞬间显示出数十个未接来电。 发生什么大事了? 温淑下意识点开通话界面,小夏拨了几个过来,其他还有几个没备注的,罕见的,江轻这小哭包还给自己拨了个。 温淑拨了个电话回去:“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江轻这会还没睡,看了下时间先是吐槽一句:“这个点了,你们大明星不该睡美容觉了吗?” 温淑咳了声,回想起自己今天干了些什么,尽管江轻不在这,但还是有些脸热,遮掩道:“刚醒,这不刚看手机吗?” “睡一下午?真有你的。”吐槽归吐槽,半起正事来江轻还是不含糊的,开始解释今天给她打电话的原因,“你那个,经纪人给我打电话了,下午,之前你不是托我打个官司吧,童知对吧。” 说到这个话题,本来轻快的情绪沉重起来,温淑低低“嗯”了声,“毛姐找你了?” “是。”江轻开了免提,一边整理桌面上打印出来的,毛小兰下午传过来的资料,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你是不是蠢,你说说,这样的公司你也去,还好你现在解脱了。” 对方这损人的语气还真是不落当年,温淑翻了个白眼,催促她:“好办不,我可是很相信你的啊,江律师。” 被吹嘘了一波的江轻尾巴都要翘起来,语气变得雀跃自豪:“那可不,没有我江轻轻办不下的案子,不过你这经纪人挺厉害啊,这么久了,居然还能保存搜集到这么多证据。” 怕温淑不懂,她又解释:“□□采集这个当初做的时候到现在很久了吧,然后证据,没有当事人报案,就算报案了也不好搜集,这些事看似简单,但肯定非常困难。”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继续说:“这种案子,其实很多人也不愿意接,先不说童知已经死了,就算是活着的,也难取证处理,性/侵就不好定义,三言两语我也跟你说不清,但是你想想,你一个艺人,会向大众说你被性/侵吗,再说对方有财有权,反告你也不是没可能。” “我会啊,这本来她就是受害者。”温淑郑重回答。 江轻一哽,被她无语到:“那是你,童知本来就有抑郁症,我看资料,怕是长期处于被精神打压的环境里,对方要是说你情我愿也不是没可能。你以为人人跟你一样。” 在她手下多少性/侵案子却撤诉的又不是没有,她也很想帮那些女生,只是对方不把手伸过来,想拉一把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里,江轻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不轻不重,透过听筒传到了温淑耳边。 像羽毛落在敏感的皮肤上,她条件反射地抖了下,没忍住好奇问出声:“你小时候那么爱哭,是怎么想到做律师的?” 她俩大小不对付,温淑性子更要强些,这俩凑一块只有江轻轻哭的份,后来更是因为觉得轻轻两个字太矫情羸弱去掉了叠字改名江轻。 本来还以为对方会坚持跳舞,走上芭蕾舞蹈员的路子呢。 江轻被她这一问问得有些出神。 事实上,她一开始也的确如温淑所猜想的,去了国外留学跳芭蕾。 但她性格有点大小姐脾气,能去那舞蹈学院留学的各个又都是尖子生,她暗暗较劲给自己多加了训练时间,结果伤了根基只能放弃跳舞回国。 刚开始那阵子自己颓废得一度觉得自己什么都干不好,这才出去一年就被赶回来,父母看她天天把自己锁在房间,无奈之下想带她出去散散心。 也就是这次旅游,她认识了一个女生,可能是觉得是萍水相逢,陌生人的缘故,对方和她讲了自己被公司领导性/侵的遭遇,但她没有办法,也不敢辞职,怕对方告诉父母告诉同事,只能选择休假出来散心。 世上是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的,江轻的安慰苍白无力,只能将自己跳舞受伤的事情也跟对方倾诉,那个女生什么话都没有说,只鼓励她好好生活。她们甚至没有交换电话,只知道对方的名字,等到江轻回了江市,没过几天,便听到父母闲谈,说是跟他们一起旅游团的有个人跳楼了。 她下意识问了句叫什么,父母吐出的名字和那个勉强着笑的脸对上。 江轻这天晚上始终没睡着。 失去舞蹈梦想后,她其实也曾想过轻生。 但父母只有自己这一个女儿,从小捧在手心里,自己如果这么不负责任那真是枉为人。但她实在想不到自己除了跳舞还能做什么,她高中虽说学的文科,但她走的艺术生路,国内考的大学是一所传媒学院,但她只是需要那个录取通知书,所以也没去了解过。 如果,如果不跳舞,她能做什么呢? 江轻想了很久这个问题。 第二天一早,她拉开窗,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注视到了新生的太阳。 “爸妈,我考的那个大学,是不是有法学专业来着?” 她听到自己这么问出声。 “看不出来啊,江轻。” 温淑打断江轻的回忆,在心里给对方加了十分,决定以后都不再喊对方“小哭包”这个外号。 “那可不,你可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江轻摸杆往上爬,“转专业麻烦死了,而且我们学校那专业还不行,我没毕业就去实习了,不过我实习的那个律所吧,也怪糟糕的,每天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邻里纠纷也让我们管,我都无语了。” 江轻话篓子打开,不管不顾吐槽:“有一回有个女的说自己老公出轨,没证据也往我们这跑,说让我们帮她抓老公出轨,我真是服了。” 温淑笑出声,忍住困意听她说。 “不过带我的那个律师挺好的,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江轻话题一转,“不然凭我这平平无奇的一本生,还不是政法大学的学生,根本没机会走到现在这样。” “呜呜呜,我真是太幸运了。”江轻干嚎了一嗓子,“不跟你说了,我要去睡觉了,拜拜了您嘞。” 话刚落音,温淑就看到系统已经退出了通话界面。 江轻一向娇气,没想到还出过这档子事。 温淑叹了口气,一瞬间觉得活着可真不容易,她对律师这块不熟悉,上次聚会不小心提了一嘴,谁知道对方反而主动请缨。虽说也算半个发小,但毕竟这不是玩笑,温淑很严肃地讲明,结果对方把自己的履历明晃晃摆在眼前,温淑这才知道,江轻居然还算小有名气? 能耐了啊。 温淑笑了下,躺回床上,打开微信开始处理消息。 毛姐的消息发了几条过来,都是让她别出面,不过她是听话的人吗? 那必然不是,温淑打开微博,直接搜索关键字转发了大粉的微博,顺便给江轻打了一波宣传。 “@温淑v:@@有鱼娱乐官方微博v,您好,请问您什么时候倒闭?” 这会说晚不算晚,此时刚过午夜十二点没多久,但过年放假嘛,大多数年轻人都在熬夜玩的不亦乐乎。 温淑现在也算小有名气,有鱼娱乐又作为她的前东家,盯着她微博的不在少数,这一下微博刚发,不少营销号马上冒了出来纷纷转发,热度瞬间爬了上去。 毛姐:别问,问就是心累。 又感动。 此时,还在刷着微博的人们也刷到了这条推送。 “哈哈哈,怎么回事,这个“您”好阴阳怪气啊?” “干啥啥不行,阴阳第一名?” “虽然但是,刚解约就踩前东家真的好吗?这样的艺人谁敢签啊?” “这样的吸血公司踩就踩了,不能踩,楼上什么思维?” “天啦,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这都不回踩吧!” “温绒绒会不会也被这样对待过啊,这群人没一个好的。” 温淑有点拖延症,刚好刷到了这条评论,没忍住回复了一下:“多谢关心,我比较刚,有仇必报,骂架没输过。” 这条评论马上被路人发现,纷纷点赞送上了前面,又引得一群人嘻嘻哈哈合影回复。 与此同时,准备睡觉的江轻习惯性睡前打开了微博看一眼风向,好巧不巧看到了温淑正面diss前东家的微博,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温淑,还真是一如既往,性子半点没变。 她顺手点了个赞,又转发了评论区一条评论:“@江轻轻轻轻v:她只会来找你,证据都是当年童影后留下来的。同时,希望各位女同胞明白,如果遭受到同样的事,你要始终相信,你们是被害者,保留好当时的证据,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好自己。//@bueigwfye:童知是自杀的,娱乐圈这群女明星,是不是处/女都不好说,万一人家你情我愿呢,再说了人家不愿意这些事大肆宣扬,你们还翻出来,她知道了估计气得要棺材板都掀开来找你们吧。” 江轻个人微博没多少粉丝,没地发泄的黑粉和反对意见的仿佛都找到了发泄地,一股脑跑过来大骂,什么脏话都出现在了这条微博下。 但心眼多的还是发现了这位粉丝不多的小姐姐和鹿景以及温淑是互关,正准备去翻翻她的资料查一查,却发现许久没发动态的音乐才子鹿某人光速更新了一条微博—— “@鹿景景景景v:媳妇说得对,顺便给大家介绍一下,元大事务所江律师,也就是江轻江律师,将全权负责本次童知案件。” 这一条微博一出,沉寂许久的鹿景的粉丝跑了出来。 “哈哈哈,鹿景这是特意改了个和媳妇对称的昵称吗??原谅我这个十年老粉才发现!” “天,我也才发现,哥哥退圈后都安静下来了。” “顶顶嫂子。” “是我知道的那个元大事务所的江轻吗.....?给大家科普一下,国内排行前十的律师事务所,江轻也是近几年比较出名的女律,打了不少离婚官司,可能在娱乐圈不出门,但是她帮方氏集团少夫人打赢的那场官司简直酷毙了。” “莫名联动?我发现江轻和温绒绒同一所初高中?” “排楼上,方氏集团离婚案详情链接奉上。” 鹿景不是流量偶像,实打实的实力唱将,粉丝对对方有媳妇这回事大多是祝福,更何况这么正面的一个小姐姐很难不受欢迎,被科普了去看方氏集团离婚案的粉丝回来又认不出追评,顺便关注了江轻。 等到江轻睡醒再看微博发现自己粉丝突然破了二十万又是后话了。 此刻,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一方面发展,尽管有不好的声音,但也被大众的声音压了下去。 夜深了,微博安静了一瞬,大家却知道,这只是海浪风潮来临前暂时的平静,等到风雨来得那一刻,喧嚣不会少半分。 屏幕后对这件事关注着的每一个人,都在等待着一个结果。 第44章 事情一再发酵, 这件事已经不再是一个艺人自杀这么简单,网友们态度坚决不等到一个答案誓不罢休。但处理还需要一个流程,不是一会就好的, 江轻的粉丝一再上涨着。 温淑在家咸鱼躺了好几天。 第一天回家是小祖宗, 第二天是小公主,第三天就成了碍眼的电灯泡。 这体现在第一天回家还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今天已经被老妈赶出了家门让她别在家里碍眼,再不行去找周文律玩去。 温淑叹了口气,实在想不通, 难道她已经不是她爸妈的宝贝女儿了吗!!! 找周文律是不可能找周文律的, 温淑逛了一圈,决定去找江轻混混时间。 她们家离得不远, 温淑驾轻就熟,她从小就是江轻爸妈眼里别人家的孩子, 这一来自然欢迎。 “来就来, 还带什么礼物,轻轻在楼上,你们玩哈, 阿姨给你做午饭。”江母乐呵呵的,接过东西, 笑得慈祥。 江轻没锁门, 温淑推开门就发现对方穿着睡衣, 头发都没梳在电脑前敲敲打打。 “噢哟, 温大小姐光临寒舍, 招待不周见谅啊。”江轻余光里看了她一眼, 又继续整理资料。 温淑也没把自己当外人, 顺口问道:“怎么样, 好处理吗?网上对这事关注度也挺高的。” “好处理,赢是肯定的。”江轻回她,有这么个人在身边也搞不下去了,转过身坐面对温淑,“有点我挺奇怪的。” 温淑扬着调子“嗯”了声,示意对方提问。 “你说童知既然有心保留证据,怎么会想到自杀?”江轻咬着酸奶上的习惯,说出疑惑点,“其实吧,很少有女性遭受侵犯后这么理智的,毛小兰给了我采集报告,确实是陈全的,而且我查了一下,其实她是有上诉过的,但是都没等到上交材料的时候就自杀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你的意思是,童知有可能不是自杀?”温淑有些惊讶,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她一开始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可江轻不一样,她毕竟是律师,接触得多了,对这些事有种莫名的直觉,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好说。我就是觉得挺奇怪的,但是她又有抑郁症,说自杀也挺符合常理的。” 温淑“嗯”了声,没发表任何看法。 “我听说你跟周文律都见家长了?”江轻岔开话题,随口问道。 温淑又“嗯”了声,反问她:“你呢?” “我们大概快结婚了。”江轻笑得十分嘚瑟,“想不到吧,这件事上我还是赢了你的。” 温淑翻了个白眼,不知道她在得意什么:“不订婚了?” “他爸妈希望他快点结婚呗,他说都听我的。”江轻笑开,“我是觉得都行,不过他爷爷快熬不过了,所以把婚礼定在了五月中。” “那岂不是就两个多月了。”温淑讶然,“可是你们都没在一起很久,你确定好了吗?” 虽然鹿景和她关系好,但江轻毕竟和自己关系也是实打实的,婚姻这种事,她还是希望他们都过得幸福的。 这两个人都是有点感情用事的,她就怕他们热情感一过,而将要面临的问题有多么艰难,温淑没什么恋爱经验,但剧本小说看了不少,什么七年之痒.....乱七八糟已经在脑海里脑补了不少,在她尚不成熟的恋爱观念里,至少还是得经历一些磨难的,不然两个人走到一起,以后遇见生活里的困难怎么处理呢? 就好比她和周文律,发现了问题,才能更好的面对未来,更何况他们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年,对彼此好歹也算了解了几分。 而鹿景和江轻,满打满算才一年多时光。 江轻一看温淑这脸色,就知道对方想了些什么。一边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 “安啦,你是对鹿景不放心吗?你们认识这么久他什么人不知道?还是你觉得我不能处理好?”江轻娇嗔地拍了一下温淑,“我可是律师,律师懂吗!” “真决定好了?”温淑挑眉。 “真得不能再真了。”江轻回,“我还是很相信他的,你呢,怎么打算的?你跟周文律在网上不是有cp?不过怎么我感觉艺人找对象还是圈里人太受关注了,到时候公开吗?” “走一步,看一步。”温淑回得真诚,“不过我打算拍完下一步电影以后也退圈了,所以对我来说无所谓。” “退圈?”这回轮到江轻惊讶了,“这么大事,他们知道吗?” 温淑摇了摇头,“非常规意义上的退圈,我想了很久,我还是想唱歌,应该会找个平台发发自己的歌。” “也挺不错的。”江轻感叹,“你可是学了那么久声乐呢。” 她说得随意,温淑笑了下,应了声是便没多做解释。 这件事目前为止她还没跟别人说过。 毛姐自然是希望她好好演戏的,好不容易她演艺事业有了起色前景可期,至于爸妈如今都是支持自己。 至于周文律..... 她想,他肯定无条件支持她。 只是,该怎么告诉他呢? - 江轻这边忙碌着,毛姐这边自然也没落下。 当初她从国外回来答应进有鱼就是为了搜集证据,现在她已经将所有材料提交上去了,就等开庭的时间到。 也许这真是很好的一年。 温淑回到S市的那天晚上,就收到了卫导发来的信息。 “两个男主都定下了,过几天来吃个饭认识下?” 打开聊天框的时候温淑是有些意外的,因为《与焉不详》这本子压了太久,还是双男主大女主的戏,选人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尽管是卫导的大制作,但这次女主却是温淑,双男主的戏本来就不好把握,一个不慎就会变成秤砣的一方,现在还要被一个二线小花压一头,陈词的角色也没定,所以不少跃跃欲试的演员都在观望着。 温淑应了声好,想着毛姐最近忙得很,只简单报备了一声就和小夏直接飞了北京。 卫鸣虽然看着严肃,但其实人没什么架子,直接把几人喊了家里吃饭。 温淑没什么事到的比较早,甘棠正和卫母在厨房做饭,卫父出门散步和院子里的老大爷们下棋去了。 “卫导,您透个底啊,这都到了,还不知会我一声,待会丢人怎么办?” 温淑耸了下肩,对于卫鸣坚持卖关子这件事十分无奈,她对圈子里出名的演员真的只限于资料上了解,未来要一起合作的,总不能什么都不了解。 卫导不动如山,甚至十分淡定地吹散杯中的热气:“他们半小时前给我发了消息,说是快到了。” 看温淑这有点焦虑的样子,他没忍住笑了下,安抚出声:“放心,他们人很好的。” 话刚落音,门口传来一阵笑声。 “卫叔,说什么呢,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干净清澈又明朗。 温淑对声音敏感,几乎是第一时间便猜出了是谁。 “小师姐,又见面啦。” 果不其然,陈嘉一的笑脸便出现在了温淑面前。 说不出什么感受,有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感。毛姐之前就跟她说过这种猜测,这下真见了陈嘉一,倒算是松了口气。 “好久不见。”温淑笑了下,“拿了陈词?” “嗯嗯。”陈嘉一挨着卫导坐下,“卫叔新年好!” “你小子。”卫导拍了拍他的肩,故作严肃,“过年是不是在家胖了?陈词可是个自恋的小少爷。” “放心,卫叔,上镜前我肯定给你瘦回来。”陈嘉一打了包票,伸着脑袋看了眼房间里,好奇道,“叔,还有个男主呢?” 看样子是也瞒着了,温淑找回一点平衡感。 不过看陈嘉一和卫导这股熟络劲,两人明显是旧识,这点倒是意外,温淑压下心里的疑惑,一边暗想,那陈渠的角色会是谁呢? 陈渠这个角色其实并不好把控。 在家里对弟弟嫡母表面和和气气,礼貌端正,对外各大商家又奸诈圆滑,面对范焉这么个弟媳,一边不屑又不自觉被吸引。 虽然剧本上写陈渠稳重大气,有陈家大少爷的风范,外人不知道他的出身,但家里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是知道他是怎么来的,陈渠自己也很清楚。 温淑想了想,觉得这个角色深藏下的,应该还是有两分自卑和阴郁的,不然也不会做事这么极端不留后路。 能解析人物并不难,难的事如何在硬屏下演绎出来。 因为要贴切角色的原因,陈渠的台词本比陈词的看上去都要薄上许多,更不说实际上他出场的对话也很简洁,这对演员的演技要求更大了,眼神戏,小动作,想怎么诠释这个角色,只能在这些方面下功夫。 而现在娱乐圈里年纪不大又有演技的青年演员有谁呢? “卫导,新年好。” 正想着,一道陌生的声音在后方传来。 闷闷地,冷冷地,像是深山寺庙里敲击的老钟层层穿透树木,又像是寒冬里扑面而来的冷冽的风。 极具辨识的音色。 温淑对声音敏感,一瞬间闻声转过了头。 第45章 “海阔凭鱼跃, 天高任鸟飞。” 和这句诗所表达的意义一样,任长空是个很“自由”的演员。 很潇洒。 用圈里话来说就——很野。 任长空和之前剧组里饰演阿执的少年姜麒出身差不多,父母也是明星, 他自己本身也是童星出道。 听说小时候经常被爸妈抱去不同剧组串戏, 不过长大后反而出镜得少,作品寥寥无几不说也没什么名气。 也曾不少人感叹伤仲永。 不过任长空依旧我行我素,听网上传的说是他长大后喜欢读书,没走演戏的路反而在一所知名大学里当导师,出演的几部片子都是没钱做实验而去客串的。 温淑并不了解这些。 说实话, 甚至在任长空进门后好几分钟, 她都没认出来这是谁。 “长空来了。”卫鸣放下茶杯,站起来接过对方地礼品, 笑眯眯的,“来就来, 带什么东西, 说了几次也不听。” 温淑打量起这位即将合作的演员。 这名字,这脸,她总觉得有点耳熟, 但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一边想这不会是个素人吧?一边在心里感叹,卫导是真敢用人啊! “应该的。”任长空笑笑, “我刚来的路上见到卫伯伯了, 他身体看起来还挺健康的。” 卫鸣哈哈一笑, 招呼他坐下, 这才转过头给其余两人介绍:“傻眼了吧, 没认出来吧, 说起来, 你们小时候可是看他演戏长大的呢。” 温淑:...... 她眨了眨眼看了眼面前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任长空, 疑惑地“啊”了一下。 “幸福一家人,晓得了不。”卫导解释,“他常驻嘉宾了。” 温淑从记忆里找出相关的片段。 是了,小时候一些少儿频道很流行举行一些亲子活动,常驻的节目就是这个幸福一家人,也算是综艺的最早雏形,那里面有个大男孩儿乖乖的,每次答题都很积极,也很聪明。 不会就是他吧......? 温淑和陈嘉一对视一眼,都不太确定。 父母都是老演员,继承了他们优点的任长空自然也是不错的。 有时候温淑不得不感慨,娱乐圈真是美女帅哥聚集地,真是各有风情。 剑眉英挺有型,一副眼镜遮掩住对方锐利的黑眸,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也许是常年为人师表的原因,看过来时,给人一股淡淡的威严感。 像是上课来抓包的教导主任。 温淑不自觉抓了下自己昨天才贴好的亮甲片,往袖口里缩了缩。 任长空就坐在她旁边,自然看到了对方的小动作,顿觉有点好笑。 他装作没看见似的介绍了下自己顺便打了个招呼:“你们好。” 温淑最近正热,他还是有所耳闻的,但毕竟他也不太算圈内人了,对陈嘉一还是没那么熟悉。 “任哥好。”陈嘉一是个开朗的性格,“你就是我未来大哥了。” 温淑记得上次陈嘉一还在《长夜》片场的时候就和她说过他是入戏派,这才刚见面哥就叫上了,还真不愧是他。 不过《与焉不详》里,陈词这个天真的小少爷,确实还是挺亲近这个大哥的。 “嘉一。”任长空点头示意,目光落到了温淑身上。 “你叫我全名就行,任老师。”温淑想了想,换了个中规中矩的称呼。 三位主角互相简单认识了一下,恰巧甘棠端着菜出来。 “绒绒到啦。”甘棠擦了擦手,“我给爸打个电话喊他回来吃饭。” - 卫导做事干净利落,这顿饭吃饭没几天,《与焉不详》便官宣了演员阵容。 一点风声不透,提前预热一点热搜没买,四月一号这天卫导方直接宣布《与焉不详》这个剧本即将开拍。 “淦,这辈子居然还能见到任长空拍戏,爷青回。” “所以他是谁?” “温淑这是一声不吭拿了大本子啊.....” “那些酸我们绒绒的黑子们呢,这下不出来了?” “srds姐弟szd!二搭二搭二搭!年上姐姐x弟弟我可以家人们!!” “......” 评论区百花齐放。 小夏看得津津有味,咬着苹果问:“小温姐,任长空本人帅吗?” “挺好看的。”温淑滑着平板电脑,她最近在恶补民国的资料,为了进组做准备。 “是月中吗?”小夏看了眼行程表,“还有十天,你明天有个广告要拍记得去,不过小温姐,毛姐问你想好接下来去哪个公司没。” 温淑滑屏幕的手一顿,还在犹豫着该怎么跟毛姐说这事。 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再说吧。”温淑叹了口气。 她年后接了不少代言,好几个品牌也是温淑自己常用的东西,品牌口碑还是不错的,毛姐是想着在《长夜》的空档让她保持一个曝光度。 前几天周文律那边也来了消息,《长夜》定档在了五月五。 在此期间,温淑是没有任何作品的,只能先拍几个广告了。 小夏拉开行程表一看,短短十天,居然要拍四个广告,一时间看温淑的眼神都慈爱起来。 第二天要拍的广告是一款国产的洗面奶。 温淑从家里出发到总部大楼的时候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从车里出来的一瞬间,外面守着的粉丝已经喊出了声—— “温淑!温淑!温淑!” 被大声呼唤的当事人还有点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不温不火,但因为长得漂亮和与鹿景关系好,在娱乐圈也算有点水花。 但在此之前粉丝大多都是僵尸粉,或者就是一些纯纯看颜的,要说真心粉她的,温淑自己觉得是没多少的,毕竟她也不是什么偶像选秀出身。 上次电视台外算是一个好的起步,但温淑确实没想到现在自己拍个广告,还能遇到粉丝守点。 “姐姐是不是看我了!”带头的那个女生嗷嗷叫,组织着自己带来的这几个朋友,尽量别太靠近温淑,心里已经炸开了烟花。 她有个亲戚朋友在Vc总部大楼工作,知道她喜欢温淑,悄悄跟她说温淑要来他们这拍广告,这不是什么秘密,便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小小,姐姐对你笑了!!”旁边的女生拉了她一把,也是激动得嗷嗷叫。 “呜呜,我被美颜暴击了。”小小捂住心口,一眨不眨,条件反射拿起自己胸前的照相机咔咔直拍。 温淑捕捉到镜头,朝她笑了下挥了挥手,跟着工作人员进了楼。 “温小姐,您这些粉丝还挺有礼貌地,来这好一阵子了,也没吵闹。”领路的工作人员笑着说。如今温淑正红,刚官宣了卫导的电影,大红的日子眼看着就在后头了,还以为对方会有什么架子,没想到人还挺随和的,约的一点拍片,这才十二点就到了。 温淑笑了下,没接这话。 - 行程被安排满,直到进组前一天,温淑才有了一个短暂的休息时间。 与此同时卫鸣也发了改了些细节的《与焉不详》全本过来。 温淑看了眼演员表,除去他们几个主角算是新人外,那些重要的配角几乎都是圈里的老前辈,陈母便是姜麒的妈妈宋清影后,而饰演范焉父母的也是圈里一对知名的情侣夫妻,也算是贴切角色了。 这也太重量级了。 温淑隐约有些把握不住,对着周文律吐槽:“这剧组我真就是地里那颗小白菜了。” “什么意思,骂我是猪?” 什么骂你是猪? 温淑被对方猝不及防地话整蒙了,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温淑无语,听着话筒那边传来低低的笑意,心里紧张不知不觉中消了大半,“不要侮辱人类的宝贝,猪,懂吗?” “好好演,相信你可以的。”周文律说得轻松,他真心觉得温淑做什么都会很好,“卫哥选你,肯定有他看重的点。” 像是怕对方误会,周文律耐心解释:“卫哥很能磨演员,他能将你身上的闪光点挖掘出来放大,这也是很多人很想进他的片子的原因,如果你没有什么是他看中的,就算你跟我结婚了他都不会用你的。” 温淑拖着调子长长地“哦”了声。 “就是要吃点苦头了。”周文律笑了下。 温淑下意识反驳:“我才不怕吃苦。” 狠话放下,温淑此时还不知道她即将面对的什么。 卫鸣很会拍场景。 这是圈内人给他的评价,但只有在他手下呆过的演员才知道这些是什么换来的。 在温淑放完狠话的第三天,她终于明白了周文律之前那句“吃点”苦头是什么意思了。 一条光影场景卡了三十条,情绪差一点意思就一遍遍磨,她精神都快崩溃了也没能减免。 “......”这叫一点点? 温淑整个就是后悔。 卫鸣这人有点强迫症,她算是发现了。 《与焉不详》里的写法虽然是插叙,但拍的顺序,确是从范焉遇见陈词开拍的。 这第一幕,便是刚搬来上海的范家将小女儿范焉送入私立中学,由此遇见不可一世的翩翩公子陈词开始。 * 第一天开学。 范焉穿着这时上海最流行的小洋裙手上搭了条狐狸毛坎肩,好奇地进了私立中学的门。 她之前上学都是请的家教,说是学习其实什么都只学那么点,纯粹跟风装点门面似的,还是第一次到学院来。 范母絮絮叨叨在她耳边念叨:“焉焉,我听说苏家那小公子不错,你多接触点人家啊。” “嗳,妈你别叫那么大声!”范焉暗地里翻了个白眼,目光刚好落在了角落里一个正在提着笼子逗鸟的公子哥上。 虽然仅仅只是一个侧脸,但也能窥探到那该是一张俊秀帅气的容貌,西装剪裁得体承托出修长的身形,那人嘴角噙着笑,身边围了一群同龄的公子哥,但仿佛隐隐以他为中心,但他神情懒洋洋地,只看着面前的鸟,仿佛旁边的人都不存在。 范焉不自觉放慢了步子,轻轻问:“妈妈,那是谁啊?” 范母不明所以,顺着范焉的目光看过去,尽管范焉说的模糊,但她知道自己这女儿的德行,一猜就知说的是那提着鸟笼子的,人群里就属他长得最好看。 她从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出门前丈夫塞给自己关于上海各大企业家知名世家的资料,又打量了一下对方的穿着,半是猜测半是肯定地说:“应该是陈家的小公子。” “陈小少爷,你大哥在门口让我来喊你回家吃饭了!” 话刚落音,范焉身后传来一道呼唤,那立于人群里的小公子哥就这样朝范焉看了过来。 范焉也终于看清了那少年的全脸,慵懒中透着一丝漫不经心,也许是听到了大哥二字漏出些微微笑意。 她听到自己心跳停了一拍,连旁边母亲的叮嘱都没听到。 * 周文律是应约来探班的。 他心里放不下温淑,找卫鸣聊了聊家常又问了下温淑的情况。 “有灵气,但是差点儿演技,情绪把握不到位。”卫鸣精准地点评,“那天要拍她第一次见到陈词的那种惊艳感,怎么都拍不出来,哈哈哈,我把他俩关房间关了一下午让他们交流感情,手机也没让他们带,放出来才好了点。” 周文律:“......” 我谢谢您,更担心了。 卫鸣摸脸演员自有自己的一套,而且拍戏前也说在了前头,不能接受的可以乘早说明不要耽误彼此时间。周文律对他能干出这么个事毫不意外,就是他多多少少还是知道陈嘉一对自己手心那朵花是带了什么心思的,担心不至于只是有些头痛罢了。 他没打扰卫鸣,戴好口罩亮了身份牌就进了内场坐到了卫鸣旁边。 此时大监视器里正录着范焉见到陈词的那一幕。 少女眼神熠熠,眼里仿佛只剩下面前的人,随着对方与她擦肩而过而转动了身姿。 似有所感,少年也微微侧头,视线交汇—— 周文律:“.......” 他冷静地转过头,对着卫鸣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陈词这里是不认识范焉,压根没注意她吧?” 第46章 “哈哈, 都快三十的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 此刻说话的人是卫鸣,他旁边坐着来探班的甘棠, 含笑温柔地倾听着。 “你是没看见下午他那脸, 黑得像关老爷。”卫鸣是真觉得好笑,打趣般给自己老婆讲,“我还真是没见过他这小孩子样,总算能感觉得到有些情绪了。” 甘棠浅浅笑了下,给卫鸣递过去纸:“你以前追我的时候不也一个样吗?” “咳咳。”卫鸣喝水的动作一顿, 故作不知, “噢,那都多少年的事了。” “而且, 我们那会都很年轻,腻腻歪歪不是很正常吗, 你看他俩都多久了。”像是为了遮掩心虚, 卫鸣加大了音量,“你说他们什么时候结婚啊,都老大不小了。” “文律是个有主意的, 你别管那么多。”甘棠回。 “也是。”卫鸣没再说,“不知道怎么的, 人上了年纪, 就喜欢看身边儿儿女女围绕在一块。” 甘棠笑笑:“我看快了。” 她前几天偶然得知有几个营销号都准备爆文律和温淑谈恋爱的料了,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出来罢了。 要说这中间没文律的手笔, 她是不信的。 这孩子心思重, 想要什么非得得到, 固执地很, 不然为什么当初和温淑明明分手了, 却还不跟他们说,只让他们误会他们一直在一起? 无非是偏执到,偏偏还能觉得自己还能得到而已。 万幸,万幸求鱼得鱼。 - 话题中心的周文律显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被催婚的对象。 他此刻正和温淑在外景的一处湖边散步。 三月南城气温已经开始逐渐上升。 温淑穿的还是白日那条小洋裙,袖口边绕了许多纱制蝴蝶,珍珠点缀其间,些许碎流苏垂落下来,风吹时随风飘摇着。 范焉的服饰大多比较少女风,温淑其实甚少穿这类,但好在她长得好看穿什么都自有一番韵味。 此刻她一手抓着袖边的流苏在手里把玩着,慢悠悠在湖边,走得有些漫不经心。 “你知道他对你有意思。”周文律淡淡道,肯定的语气。 “怎么,不高兴啦?”温淑狡黠笑笑,“剧组那么多人,你这样,卫导简直不好做人了。” 事情要从下午那场戏说起。 陈嘉一擅自加了一个侧目的表情,这本来也没什么,卫鸣身为总导演都没觉得有问题,剧本是开放式的,觉得合理演员可以自己加点动作。 但周文律刚好来探班了,他觉得这一幕有点刻意。 毕竟陈词是个被人捧着的小少爷,什么美女没见过,一个刚来学校的女子而已,没什么值得他注意的。 范焉与陈词之间的感情,本来就是陈词占据了主导地位,这份感情,是范焉穷追不舍追求来的。 周文律觉得自己很不高兴。 从见到陈嘉一的那一瞬间起。 少年人的感情真挚热烈,透过监视器他都能感受到那一份澎湃的喜欢。 陈嘉一是和他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喜欢什么,都会坦诚地告诉对方,又懂得分寸。 明知道温淑把陈嘉一只当个学弟,他还是忍不住将自己与对方对比。 周文律觉得这样的自己,自私又虚伪。 “本来就不该加的。”周文律语调平平,没什么表情,只是在陈述一件客观事实。 “行了。”温淑翻了个白眼,无语戳穿他,“你就是看他不顺眼。” 周文律面无表情“嗯”了声:“我就是。” 温淑被他这一声逗乐了,笑出声来,没忍住轻轻推了他一下:“不能吧,周大导演,这就不高兴啦?以前我跟徐涛出去玩你都没什么表情呀。” 徐涛。 太遥远却仍过于有记忆点的名字了。 温淑高中毕业后联系的同学其实不多。 因为不想被一些人知道自己并没有出国,也懒得维系那些表面关系,她还特意删了一批好友。 A班倒是留了大部分, 温淑知道徐涛喜欢她。 但倒也没有很早知道。 徐涛的大学也在上海,离她学校还不远,最开始的时候,因为关系本来就不错,异乡有个熟人终归是不错的,所以有时候俩人也会约出去吃饭。 当一个人真正恋爱后,多多少少对身边的异性是否对自己有好感还是知道一点的。 徐涛是知道她有男朋友的事的,所以她也没想那么多,都认识许多年了,而且温淑自己也有分寸,而徐涛的喜欢藏得也深,她一开始并不知道。 是有一次她和周文律吵架,恰逢徐涛的大学和上戏联谊,两人为了躲避聚会上的无聊游戏,搭伙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坐着聊起了天。 酒精上头,温淑吐槽了一下最近和周文律为什么吵架。 “既然他不好,那换一个不好吗?” 时隔多年,温淑仍能记起那时徐涛的神情。 忐忑的、期待的、不安的。 和揉碎的灯光交错,倒映着的她的那双眼。 话没有说明白,但已经足够,她已然懂了。 她想起高中那会徐涛送的八音盒,想起那首《致爱丽丝》。 顿然明白少年人的情谊,藏在那个初夏里,时隔多年她才窥探一二。 但夏天会过去,他也不是她的蝉鸣。 温淑无力作答。 “不一样。” 周文律声音低低的,在风中被吹散。 徐涛根本没什么竞争力,周文律偶然见过那个他,身上像是束缚着无数的线,拖着不让他前行,想都不用想,温淑不会对他有任何心思。 飞鸟是不需要牢笼的。 “你介意公开关系吗?”周文律突然问,“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我们的关系。” 温淑的脚步一顿,有些诧异:“你想公开?” 周文律随着他停下脚步,沉静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如果我说是,你会同意吗?” 确实有点意外。 分开这么久,周文律仿佛变得分外主动起来。 温淑沉思了一会,认真考虑起这个问题:“你知道吗,如果公开,被骂的肯定是我。” “我倒不是在意被不被骂,但是肯定会影响相关影片,别人会觉得我是靠的裙带关系。” “很影响电影发售,我不想因为我的个人原因,导致大家的努力白费。” 温淑看着他,决定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坦诚:“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退圈了,只是我没想到会接到你的邀约。” 周文律没说话,温淑接着说:“我当时想的是和有鱼合同到期,然后就回江市弄个小工作室,自己录歌在平台发,开个奶茶店,日子这样过去就很好。” “所以?”周文律问。 “这不是《长夜》女二让我接到了范焉的角色嘛。”温淑笑开,牵着周文律的手晃了一下,“我想拍完这个再说。” “我很喜欢这个片子。”温淑道,“我老憋着一股气,之前他们都说我是花瓶,我私下里看了很多片子,又报了好多班。” 掌心温热,周文律看着面前的人眼神熠熠笑得开怀:“好不容易这下有点进步了,我不得抓住恨恨地回击回去呀,然后再光速退圈,让他们骂都骂不到我,嘻嘻。” “嗯,懂了。”周文律略微点头,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前阵子有人拍了我们的照片,我买了。” “什么照片,多少钱啊?”温淑问。 “江市那边的,不知道怎么拍到的。”周文律说,“没多少钱,已经解决了。” 温淑拖长了音“噢”了声。 晚风拂过,抽芽的柳条随风飘摇着,温淑闭上眼深深呼吸了一口。 两人沉默着走着,谁也没有再开口。 又绕过人工湖走了一圈,天色渐晚,南城的晚上还是有点寒凉。 周文律将温淑送至酒店楼下,站了许久才转身独自去了车库。 “周导。” 干净的少年音在空旷的停车库响起,周文律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陈嘉一倚着墙,就站在这条长廊尽头。 自己的情敌好像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总是有这么多。 周文律意识到,他确实有些着急了,着急去广而告之,更隐晦自私一点,他希望能将温淑藏起来。 “什么事。”他淡淡回答,语气没半点情绪。 “你和小师姐在一起了吗?” 停车库用的简易的便灯,挂在墙上,昏昏暗暗,陈嘉一还穿着白日的陈词的那套西装,原本兜里的那支钢笔被他拿在手上把玩着,微微偏头,似是疑问,又有些漫不经心。 周文律突然有些厌烦。 倒不是针对陈嘉一,只是觉得这种被觊觎的感觉令他焦躁。 “我们没有分开过。” 周文律声音坚定,陈嘉一站直了身体,略微意外:“居然是这样吗?” 他将钢笔收好放在口袋里,走近周文律:“那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打扰了。” 说的是不好意思,却没有任何觉得抱歉的意味。 周文律皱了皱眉,冷声劝诫了句:“她不是你的师姐,不是西禾不是范焉,只是温淑而已。” - 陈嘉一从车库走出来后,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一会。 南方没有春秋,尽管已经三月天,也还像刚刚度过冬季,遗留的寒流吹得脸生疼。 他觉得有些清醒了,又觉得自己还没有清醒。 周文律的话他并没放在心上,但他开始怀疑自己对温淑的感情。 第一次见到温淑,是迎新晚会。 漂亮的、高傲的白天鹅,是他对温淑的第一印象。 对于美好的事物,人们都有趋慕的本能。 但他真的了解温淑吗? 并不。 陈嘉一想起了昨天,卫导让自己和温淑在一件小房间里呆了一下午。 因为被没收了手机,两个人呆愣愣地坐在那,气氛尴尬非常。 他挑起了几个话题,但聊得并不快乐。 其实那时候,他是有一点意识到,温淑出了戏,就是另一个人的。 而他还陷在西禾的热烈里,陷在荆欢的一厢情愿里。 陈嘉一很难出戏,如果可以他很少会和同一个异性演员再次搭戏。 他出道至今也没什么绯闻,经纪人给他立的人设是阳光少年热爱事业,在接《与焉不详》的时候,对方问他要不要和温淑炒cp。 他听到自己应了声好。 然而此刻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遗憾的是,温淑那方的经纪人回绝了这个要求。 晚风料峭,夜幕渐沉,点点繁星在天上一闪一闪的,最亮的北斗星熠熠生辉,亘古不变地为人们指引着方向。 陈嘉一长呼出一口气,将手里揉得不成样子的纸团轻轻上抛,投篮似的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向前看呀,陈嘉一。 他对自己如是说。 第47章 《长夜》上映那天, 也是有鱼娱乐总经理赵全上庭的这天。 天公作美,温暖的阳光洒向这片土地,江轻拍了张照片发微博, 托鹿景之前那波官宣的福, 她微博现在居然有百多万粉,居然还被某法律栏目邀约做一期普法讲解。 温淑告了一天假,陪毛姐上了法庭。 这两个月里,警察根据毛姐提交的材料多方采证,将赵全逮捕归案, 还翻出了他身后所牵扯的浅色交易, 有鱼娱乐这下算是真的可以宣布破产了。 原来有鱼娱乐资产链早就出了问题,于是不得不以招收新的艺人为他们捞钱, 童知不是第一个受害人,也不是最后一个。 证据确凿, 赵全供认不讳。 不少在网站蹲着看完庭审的网友纷纷直呼大快人心。 首页关于有鱼娱乐赵全落网的消息一下子窜上热搜。 “大快人心,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天啦,我看到温淑扶着她经纪人痛哭的那个样子, 真的看得我当场掉眼泪了。” “这样的事娱乐圈太常见了,恳请国家加大力度查一下这些公司。” “童影后安息吧[/蜡烛]” “......” 童知的照片又被网友们翻了出来, 不会再更新的微博, 只有系统的会员服务一年又一年自动更新着她的生日信息, 网友们纷纷跑去留言。 “真好。”毛姐泪流满面, 握着手机的手颤抖着, “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温淑沉默着, 没有去打扰毛姐。她静静站在一边扶着她, 小夏神情也不太好, 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开口说话。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毛姐恢复平静,松开了温淑的手,忽然道:“我看到你的计划表了。” “嗯?”温淑不明所以。 “你要是想退圈,就放手去做吧。毛姐支持你。”毛姐勉强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一下,但怎么做怎么怪异,干脆还是放弃了。 “小温姐,你要退圈啊?”小夏吃惊,完全不知道这事。 温淑愣了下,想着估计是家里的电脑上的文档被毛姐清理资料的时候看到了,便也干脆不再隐瞒:“嗯,打算演完《与焉不详》就退圈。” 她语音微顿,目光看向了前方,法院外长长的阶梯下是一条宽阔看不到尽头的长街,不少轿车停在那里。 而那辆熟悉的黑色的小轿车夹杂其中,旁边站着她熟悉的人。 也不知道那人等了多久,手里夹了支烟背对着她们,也没见他给她发个消息。 “如果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样的人生,大概是无趣的吧。”温淑弯了弯唇,“毛姐,我小时候就很喜欢唱歌了。” 毛姐没说话,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去吧。” 得了令的温淑转过身朝前跑去,像是有所感应,站在车边的男人突然转身,就撞见了朝他跑来的心上人。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毛姐看着那站在一起的俩人,轻轻呢喃:“真好。” - 周文律是来接温淑去看首映的。 《长夜》正式上映在五月五,尽管今天才三号,但已经可以点映。 他包了一间场,今天到这的全是《长夜》剧组的人,以及几个圈内的好友。 甘棠携着卫鸣坐在正中央,陈嘉一坐在另一侧,温淑和周文律坐在第二排,其余零碎的演员都找着自己最舒适的位置坐着。 这一场八点半开始,众人没什么事,在刷着手机等待时间的到来。 网上关于有鱼娱乐赵全落网的消息仍有余热,温淑百无聊赖,一一挑着自己微博下的评论回复着。 周文律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爆米花,好大一桶放在他们的座位中间,手上还端着两杯可乐,一副等着温淑评论完随时来取的样子。 陈嘉一偏过头,收回了目光。 八点半一到,工作人员准时抵达,“啪嗒”一声影视厅灯光全部关闭,荧幕亮起。 剧情娓娓道来,《长夜》开幕,林怀瑾饰演的钟长夜一身玄衣被血染透,与甘棠饰演的女主江月相互扶持缓缓登上太白长阶,这是要与一众求仙弟子通过三次试炼才能正式拜入门下。 而议事厅里的长老们开启了天境,在观察着这十年一届的新弟子的选拔。 女二西禾,作为掌门之女,生来就是嫡系弟子,自然是不用参与这些试炼的,她百无聊赖在议事厅里走着玩。 这是她苦苦跟爹娘撒娇才能得来的机会——自己挑选一个小师弟。 西禾年纪小,除了和她从小玩到大的荆欢,其余内门弟子都喊她一句小师妹,趁着这次太白开山,西禾想着自己能不能找个小师弟养着玩。 本以为会有多精彩,没想到试炼却这么枯燥无聊。 但自己已经开了口,此时出去定会丢了面子。 西禾叹了口气,还是将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天境上。 自己饰演和在荧幕前看自己的表演,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温淑聚精会神,手下意识地往中间爆米花的地方拿,机械般地往口里塞。 饰演西禾的时候,温淑也曾有觉得自己不错的时候,触摸到入戏的那股玄而又玄的境界。 但此时放在荧屏上,作为一个书粉再去观看的时候,她还是发现了自己有许多处理不当的地方。 对比之下,戏里其他角色就比她处理得好许多了。 温淑没忍住叹了口气,低不可闻。 影视厅里拉了灯,荧屏上正播放着西禾蹦蹦跳跳去找钟长夜的场景。 太白后山绿意葱茏,照映在大厅里的灯光却有些昏暗。 周文律微微偏头,犹豫二三还是握住了他身侧的那只手。 第48章 一个演员, 能不能有价值,那就要看能带来的收益是多少。 演技,容貌, 说彻底一点其实都很虚。 《长夜》点映后的三天正式上映。 小夏盯着手机微博, 随时等待着数据的更新,不想错过任何一点风声。 与此同时,作为主角的温淑却还在《与焉不详》的剧组里,手机交给了导演,整个人处于与网络隔绝的状态。 因为故事背景在近代, 卫导精益求精租的大别墅特意改装成了民国风格。 “温淑, 你那个情绪再外放一点。”卫鸣拿着对讲机,看了眼片场中心, “范焉现在见到大哥,应该是好奇居多, 没那么谨慎。” 是了, 现在的戏份才到范焉作为陈词女朋友,第一次去陈家吃饭。 而因为工厂繁忙的陈渠晚了点时间才赶回来,陈母因此有点不高兴训斥了一句。 这是范焉第一次见到陈词口中严肃的大哥, 所以没忍住隔着茶杯多看了两眼。 温淑正了正坐姿,朝外围的卫鸣比了个ok。 “别紧张。”任长空笑了下。 他们隔得近, 任长空又高, 这样站着, 还颇有压迫感。 “任大哥, 你身上, 真的很有一股教导主任的气质。”温淑笑着打趣, “没法。” 几人吵吵闹闹, 十场戏有三四场笑场, 卫鸣也无奈了,只能让他们休息一下。 已经到了夏季,天气本就燥热,别墅里也没空调,小风扇呼呼作响。 陈嘉一不知道从哪拿了几个冰袋,递过来给几人消热。 “今天是不是学姐电影首映来着?”他握着冰袋,拍了拍自己脑袋。 “是的。”温淑点头,没敢直接将脸贴在冰袋上。 范焉的衣服大多华丽繁琐,在这大夏天穿身上简直热出一身汗,如果将冰袋贴脸,万一妆花了还耽误时间。 “肯定大卖。”陈嘉一笑说,“周导很会拍的。” 确实。 温淑在心里补充。 这几天拍戏繁忙,一出戏基本躺在床上就睡着了,手机根本没时间看。 因此,自从那天电影院一别,温淑下意识也回避了这个名字相关的事。 她想,自己需要一个冷静的空间静几天。 这一下乍然听到对方的名字,那天关于电影院里的一幕幕又重回了脑海。 “今天的温小姐愿意答应我的追求了吗?” 那人声音压得极低,荧屏上播放着西禾对钟长夜告白的场景。 温淑目视前方,温热的呼吸在她耳侧炸开,放在椅子中间杆子上的手被对方轻轻覆盖。 黑暗里,感官被无限放大。 温淑忽然想起来上海燥热的夏天。 在那个小租房里,买的二手的空调,声音呼呼作响,他们关着窗呆在一起。 在那些呼呼作响的风声里,听外面小区树上的蝉鸣不止,在那些个白日里接吻。 那些燥热的、朦胧的、喧嚣的。 埋葬在他们的过去的。 此刻却又重现在她眼前。 那场电影后半场温淑几乎没怎么看,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学姐,去不去啊?” 陈嘉一看着面前的人出神,没忍住扯了一下对方手上的流苏带子。 “啊?”温淑被他这一扯回过神,“去什么?” 陈嘉一翻了个白眼,又重复一遍:“晚上去聚个餐,你请客!” “行。温淑应下,反正无论票房好与坏,这段饭是无可避免的。 - 夏风燥热,好在剧组离商业街不远。 温淑定了包间,考虑到隔天还要拍戏,只定了一家土菜馆。 陈嘉一嚷嚷着想吃火锅,但寡不敌众还是被迫统一口味。 人是分开走的,温淑在群里发了定位。 等她下了戏回酒店收拾了一下,到达的时候人已经坐的七七八八了。 没几个人,就《与焉不详》几个主角还有导演和制片。 温淑撩开门帘,目光锁定在了坐在卫鸣边上的那人身上。 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心里只疑惑了一瞬,随机就被同组的女演员打断了思绪。 “温姐姐来啦。”女演员是本剧女二,饰演陈词的一个爱慕者,也是一家是家大小姐。本名周晓璐,性个外向,年纪也不大,在剧组和大部分人关系都不错。 众人看了眼门口,宋影后笑了声调侃:”今日主角到晚了,可得罚两杯。“ 温淑收回落在周文律身上的目光,连忙告饶:”我那不是负责给卫导收尾吗?“ 她的戏份在最后面,到的迟很正常好吗!这位宋影后是东北人,喝起酒来那简直换了个人,她可不敢在这跟她喝。 ”想什么呢,明天还有场哭戏,咱们,喝果汁!“宋影后为人直爽,一点也没有影后的架子,端起桌子上的橙汁就倒了杯给温淑。 温淑哭笑不得,姜麒之前就跟她说他妈妈性格开朗,初次拍戏接触的时候,也许是带了点陈母的滤镜,她只觉得严肃,没想到相处起来,反而像姐妹一般。 怪不得上次姜麒开玩笑般还跟她调侃这戏拍完,他怕是要多出不少小姨小叔。 不过这些不论,温淑还是很喜欢和宋影后相处的。 她也不推辞,接过橙汁一口气喝了下去。 几个人起哄地拖长了调嬉笑。 《与焉不详》拍摄周期原定的三个月,但几个演员磨合得还不错,照这个进度下去,估计两个月便能收工。 温淑倒不意外为什么周文律今天会在这,票房如此大卖,卫导把他喊来搓一顿实属正常。 是的,温淑下了片场后打开手机扫了一眼,目前《长夜》的票房在同期上映里稳占第一且遥遥领先。 《长夜》确实也值得。 国内仙侠电影虽然算个冷门,但有周导名头挂上去,又有甘影后等实力加盟,同期基本都是商业娱乐片,根本没有能比的片子。 而饰演西禾的温淑火出圈了。 倒是个意外之喜。 比起有情人终成眷属,许多故事里,可能更多的是无疾而终的喜欢吧。 西禾的热烈,触碰到的并不是属于她的月亮。 微博声势浩荡,一场由仙侠片的角色,却牵扯出许多人的往事。 关于喜欢,关于求不得。 温淑放下手机,坐下来跟朋友们吃了起来。 “小温姐,毛姐给我涨了两千块工资,嘿嘿,谢谢你。”小夏凑过去悄悄说,有什么比打工人涨工资更快乐的事情呢? 温淑哭笑不得,捏了捏对方的脸蛋。 说是聚餐,实际上也就是聊聊天,包间隔音好,大家想到什么便也说什么了。 周文律作为局外人,端着杯饮料安静地坐在卫鸣旁边,垂着眼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淑的目光浅浅掠过,在身边夏夏的咋咋呼呼声里侧过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对方一眼。 暖黄的灯光在他发丝上被斩断,太过安静,显得和包厢里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分外可怜的样子。 温淑脑子里蹦出这个想法,又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哪里可怜,不由没忍住笑了下。 “高兴吧。”陈嘉一凑过来,真诚地道喜,在卫鸣导演的“磨炼”下,他变得沉稳了许多,不再那么跳脱。 “嗯。”温淑漫不经心应了声,脑子里却想起来曾经她和周文律的一场聚会来。 那应该是大二的生日,她人缘好混得开,几个小姐妹和关系好的朋友说是要为她庆祝一下上二十岁,将聚会的地点定在了校外的一家KTV。 周文律自然也在场的,但性格内敛,和她的那些朋友并玩不开,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也不说话,只看着她。 像个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 温淑弯了弯眉,又去看他。 像是心有灵犀,周文律抬起来头,两人目光便相汇在了半空中。 ——“好甜呀。” 耳边响起声音,温淑心虚地眨了眨眼,似乎从短暂的交汇里看见了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好甜呀。”夏夏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没忍住道,“这家私房菜怎么像是江浙人开的,好甜口。” 温淑:“......” 说得很好,不要再说了。 掩饰性地喝了口茶,温淑岔开话题,目光没再往周文律那边看。 一顿饭大家吃得开开心心,有人起身告别先走,作为买单的温淑自然而然落在了最后面。 走出私房菜馆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周文律走得似乎是最早的,温淑看了一眼四周,空落落的街道上只有些许行人,小夏也不知道哪去了,正准备掏出手机给对方打电话,对方的消息反而先跳了出来—— “姐,我在车库看到周导了,周导他说开车送你,让我先走了,你记得等他。” 手机弹出消息,温淑呼吸短促地停了一拍,下意识地抬头扫了一下周围。 “嘀——”喇叭声从身后传来,温淑转过身,正看见一辆张扬的跑车停在私房菜馆门口,还没反应过来,这车便对着她打了一下双闪,明亮灯光里,周文律弯腰侧着身走了下来。 “兜会风吗?”周文律问。 温淑挑眉,有些意外:“新车?” “嗯。”周文律笑了下,目光直视对方,“你不是说,从小就有一个坐超跑的愿望吗?” 私房菜馆采用的古典式建筑,门口上挂着的灯笼,颇有点古代的客栈样子。 温淑看着那辆格格不入的车,还有那与周文律格格不入的大红色,也因着这一句不知该如何接的话,反而是笑了出来。 透过对方的目光,她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窝在沙发上,捧着本已经忘记书名的散文集,问他:“你想和我一起在吃过晚饭的一个晚上,出去散散步吗?” 尽管已经过去很久,但她仍然记得,那时的心情,那时书里散文的段落。 岁月流逝,而有的人却未曾变过。 晚风轻柔,灯光朦胧。 温淑听见自己的回应消散在风里,像是要溯回某个晚上。 ——“好呀。” 她如此回答。 第49章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手牵在一起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角落吹来的风将裙带与袖扣缠绕交织。 沿护城河绕了一圈, 莲叶青青,早荷在不起眼的角落冒了头,倦不归家的小鸭子还在岸边嬉戏。 仿中世纪的路灯照亮沿河的小路, 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温淑将吹乱的碎发别在耳后, 抿着嘴笑。 “卫哥说等你们拍完想送《与焉不详》去电影节。”周文律也笑,不轻不重地在温淑手心挠了一下。 “好哦。”温淑回,下意识舔了下下唇。 似有若无的血腥味传来,温淑有些懊恼,八成破皮了, 也不知道明早起来能不能消。 有些人当真是属狗的。 这样想着, 她偏头去看对方。 周文律噙着笑,暖黄的灯光微醺, 照出他比往日要温柔许多。 在这么一刻,温淑在他身上见到了过去的影子。 坚韧而柔软的, 在她面前。 “本来预计拍三个月的。”温淑说, “但我感觉只会更久。” 毕竟卫导这精益求精的性格,一个镜头磨不出他想要的感觉是不会过的。 身侧传来轻笑,温淑侧过头, 从对方眼里捕捉到一丝幸灾乐祸。 她也乐了,调侃自己:“我现在觉得我就像被鞭挞着前进的骡子。” “晚上蚊虫多, 先送你回去吧。”周文律挥开那些密密集集飞在他们周围的不知名小飞虫, 打开手机手电, 试图用强光引开它们。 “好哦。”温淑又应。 -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卫鸣为了电影更好的体现手法, 硬是直接拒绝了在别墅安空调的提议。 第一次接触卫鸣的演员内心叫苦不迭, 老工作人员却司空见惯, 各自忙碌着。 不过好在因为剧情需要, 别墅内运了许多冰块过来,虽然比不上空调的制冷效果,但也不至于热坏人。 只是温淑的情况就不太好了。 她比常人更畏热些,露出在外的皮肤已经显红,敏感一点的皮肤已经隐隐泛疼。 正巧在拍一场亲密戏。 陈渠从工厂回来,见着了百无聊赖在花房插花的范焉,这是范焉的一个私人爱好,亲力亲为照顾,所以四下也没佣人。 在这里他们进行了第二次亲吻。 任长空俯下头,他略微有点近视,习惯性地眯起眼睛,这才发现面前的人脖子上已经生起红疹了。 “卫导,温淑好像过敏了——”他挥手喊了下场务。 温淑短促地“啊”了声,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会暂停拍摄,小夏拿了镜子过来,才发现脖子上细细密密的一块小红疹,因为太过细密,隔远了看也只会觉得是红了一块。 玻璃花房,里面种的都是卫导从市面上采购的真花,种类繁多,温淑自己又不怎么养植物,除了知道自己对柳絮略微过敏外一概不知,这下连过敏源在哪都不知道。 卫鸣从监视器后走过来:“要不先去医院看看吧?这几天你的戏份往后延一点?” 温淑伸了伸脖子,眼睛往下瞄,对着镜子用手摸了摸,不太在意:“还是算了吧,不是很严重,而且这样很真实,就这么拍吧。” 倒不是她逞强,她自己确实没太大感觉,反正也看不到......温淑在心里补充。 反复确认没事后,卫鸣又回到了监视器后面。 “你别说,她跟传闻有点儿不一样,不是说脾气挺不好的吗?”副导演看向片场中央,没忍住叭叭,“这阵子接触下来可以啊,被你这么折腾不见黑脸地。” 卫鸣瞅了一眼他身边这位老搭档,烟瘾犯了,点了支烟顺着他目光往前看,像是有点儿骄傲:“我未来准弟媳” 老搭档乐了:“小周可真会挑。” 这话落音,卫鸣有些不高兴了,抖了抖烟:“这玩意可不是谁挑谁,相互的选择。” “得。”老搭档了解卫鸣这点护犊子,也没扯这件事,反而说起其他的,“八月下旬电影节了,咱们能拍完不?” “那肯定能。”卫鸣掐了烟,“才六月不到急什么。” 老搭档没再问,但心里还是有点着急了。 戏份才拍了一半不到,更别说需要补拍地镜头也大数没完成。 三年没作品了,这次肯定希望搞点大水花出来的,他偏头看一眼镇定的卫鸣,一时有些出神。 他跟卫鸣从大学毕业就一起做搭档了,共患难的时候还睡过北京不知名的某大桥洞。 卫鸣年轻的时候,骨子里有一股冲劲,所以后来才能有热血喷张的作品杀出重围,不过可能人日子过的久了,可能人渐长了,会丧失一点热情。 卫鸣这几年的作品中规中矩,一直没能突破他年轻时的几部作品。 所以当卫鸣跟他说决定把《与焉不详》重新改编的时候,他是十分高兴的。 很多时候,创作者的初心也许比不上后来的辞藻优美,又或者剧情丰富,但那些寄予在初部作品上的用心和情绪确实许多后来居上的作品所比拟不上的。 可能也有市场的原因吧。 老搭档在心里想,国内电影环境如此,商业喜剧片更受欢迎,卫导的片子晦涩难懂,许多台词蕴含的意义反复斟酌,二刷三刷更甚更多后才能体会到其中一二,其实并不符合大众的审美,毕竟得奖是一回事,票房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这一点上,周文律的“圆滑而世故”要比卫鸣的“固执己见”来得直面许多。 像卫鸣,是不屑于去拍什么仙侠片的,他笔下的故事,永远深刻而尖锐,像是要把所有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们看,去反思。 他坚信在“文以载道”这个灵魂脊柱上,不肯妥协半分。 不知道哪个工作人员不慎踢到了冰盆,“哐当”一声将老搭档的神思拉了回来。 他放松似的瘫在靠椅上,没再想了。 - 温淑是晚上回酒店卸妆的时候,才发现那些红疹更严重了。 洗浴室用的白炽灯,惨白的光照下来那一片红格外明显,温淑用酒精擦了下手然后摸了摸,从触感给她传达的信息来看,似乎是比下午那会要更肿大了一点。 “咋回事。”温淑小声嘀咕了一下,用红霉素软膏随便涂了涂。 一觉好梦,早上起来时温淑特意看了下脖颈处的红疹,不知是软膏见效了还是因为没在外曝晒,红痕淡了不少。 她拿起遮瑕,想了下今日的戏份,迟疑二三还是没遮。 卫导嘴上说着不急,但熟悉他拍摄节奏的老搭档副导还是感觉到了对方隐藏着的情绪。 出了别墅的戏,外面更热,温淑披着遮阳罩衫,头顶还有身侧丫鬟撑着的小洋伞,坐上黄包车去了自己的铺子。 戏份拍到了范焉发现自己嫁妆里的账目有问题,接下来便是发现大哥陈渠在陈家账目上也动了手脚的情节。 简而言之便是剧情......才开了个头。 这部片子的高潮在于陈词终于发现妻子的不忠和大哥的假仁假义为开始,随即展开来沉没在这个家庭数十年的矛盾。 这里太需要陈嘉一爆发式的演技,但就他目前的情绪来说,卫鸣并不看好,不过他既然选择对方,肯定也有自信能将他雕琢成良玉。 老搭档看破不说破,安慰性地拍了拍卫鸣的肩膀。 - 拍摄的日子虽然谈不上与世隔绝,但卫鸣吹毛求疵,镜头力求完美,戏份多的主演们早上天不亮从酒店出发,晚上都不一定能赶回酒店,有时干脆几人挤在别墅里就睡了,中场没戏份再回酒店洗漱偷偷眯会。 温淑近来几乎都是断网断联的状态,直到毛姐电话打到卫鸣那,她才后知后觉时间已经漫过五月,迎来了她又一个生日。 本来说是聚个餐,但几个主演们都累得半点是不想再动,综合了一下意见,卫鸣大度地......给温淑单人放了一下午假。 小夏想去买蛋糕,但温淑直摇头,后期的范焉精神状态失常,整个人几乎皮包骨,她就算属于吃不胖的体制但现在也控制着体态还要减一点脂,根本不敢吃哪怕一点热量。 卫鸣取景的地方不算偏僻,温淑想自己散会步,打发走了小夏便自己戴着口罩出了酒店。 翻开许久没看的手机,消息踊跃而至,温淑一一回复,想了想还是给妈妈拨了电话回去。 瞬间接通的电话让温淑鼻子微酸,可能是走在异乡的街头让她有些许难受,她声音有些沉闷,喊了声“妈妈”。 “生日快乐呀绒绒,今天吃点好的,你爸等你电话一天了,也不让我打,说你肯定在拍戏。” 妈妈的声音带点儿嗔怪,温淑脑子里浮现出自己老爸的样子,没忍住笑:“我爸就这样,你就惯着他不给我打啊。” “那不是也想着你在拍戏喏。”温母回,“你那个小周嘞,在你边上不?” “没呢妈,他应该还在L市吧,我戏也没拍完,还是导演放了我半天假。”温淑踢了踢路上的小石子,追寻着对方的滚动轨迹。 温母“噢”了声没再问,又问了许多小事,反复叮嘱才挂了电话。 小石子一路滚啊滚,顺着下坡的路滚到了最底下,然后拐了拐拐到了一边的草丛里。 温淑收回目光,突然意识到,这是她和周文律分手后的第三个生日。 她生日与中高考毕业啊那些日期太过相近,以前老挑日子找朋友出去聚聚,大四那年下半年早就出去实习,老师通知她六月中记得来拿通知书就行,所以和几个关系好的同学朋友将生日聚会定在了领毕业证的晚上,谁知道那天下了场暴雨,她还在那天和周文律分了手。 聚会自然也没办成。 后来的生日......温淑也就随便过过,有些东西看得也没以前重。 毕竟她也没想到,时隔两年,她还能和周文律重新走在一起。 以前温情的时候,周文律承诺每个生日都陪在她身边。 誓言易散,温淑叹了口气,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但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这点情绪在她心里荡不起什么太大水花。 只是那落在对方的聊天界面上,因为无意识扣得坑坑洼洼的指甲尖在不经意的时候出卖了主人的心思。 其实还是希望对方此刻在身边的。 温淑轻轻摁了下关机键,看着熄灭的屏幕上倒映出自己的容颜,习惯性眨了眨眼。 只是在那极缓睁开眼的一瞬间。 本来只她一人的手机镜面上,出现了本该在别市处理公务的人的脸庞。 “在想什么呢?”她听到身后的人凑在她耳边这样问。 第50章 温淑的意识浮浮沉沉, 只觉得热。 某个人的手掌仿佛像是一团火,到哪都能点燃一簇烟花,炸得她头晕目眩。 “绒绒。” 对方低低地喊着她名字, 似呢喃般, 缱绻又偏执。 温淑下意识地回应着。 夏夜雨来得分外急,落地窗外滴滴答答砸下来的雨声透过房间里。 喘息声不止,温淑眉眼本就生得极好,此刻染上两分欲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添风情。 不知过了多久, 雨势渐小。 周文律低头吻了吻身侧人的额头, 那人困极不堪其扰翻了个身。 他低低地笑出声,伸出手将床头柜边上的灯关上了。 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 唯有窗外滴答的雨声格外清晰。 周文律没睡着。 他觉得自己整夜都睡不着了。 怀里的人似乎小声呢喃了句什么,但他没听清。 他只觉得自己的人生走到这里, 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加令人满足呢? 周文律几次三番拿出手机, 恨不得此刻宣告天下,这个人是自己的。 一想到那些暗地里觊觎的目光,他心里那些阴暗的想法就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再忍忍。 周文律告诉自己。 温淑第二早醒的时候, 周文律已经熬了粥在沙发上办公了。 周文律看她一眼:”醒了?我帮你给卫哥请了假,下午再去好了。” 温淑看了眼透过窗帘照射在地板上的阳光, 虽然不知道几点了, 但想必也不早了。 “嗯。”她应了声, 发现自己声音有点沙哑, 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原因后懊恼地瞪了一眼沙发上的人。 周文律若有所感, 敲字的手一顿, 转过头看她时, 对方已经只留下一个背影,洗漱去了。 他有些好笑,推了下眼镜继续埋头开始写东西。 - 人情往来是门学问,温淑到了片场,才发现周文律用她的名义提早给其他人订了早午餐,一众人见她直说谢谢小温姐。 温淑笑笑,没多做解释。 拍摄新的行程表发了下来,此后只会更忙。 温淑换了装,看了下今天的戏。 * 范焉不爱摸牌,想了许久,决定去自己的铺面看看,嫁进来这么久,也没出去买过什么东西。正巧阿爸生日快了,她得送点什么。 她早年丧母,阿爸对她可真是捧到了心尖尖,陪嫁得铺子多不胜数,租界那一条外人称为“金街”的商业区便有三家是她的。 百无聊赖,范焉叫上几个陪嫁丫鬟出了门。 * 外景戏,热。 好在温淑现在的服装变成了旗袍,不用穿之前层层叠叠的小洋裙。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在街头。 众人对镜头敏感,应该不少代拍在周围,毕竟剧场的行程再怎么瞒都会泄露,从出门到现在,温淑觉得暗地里自己起码被拍了个不下数十次。 其中几个镜头还被她捕捉到了。 旗袍领子不算高,但温淑有些心虚,还是往上拉了拉。 一点点红痕遮掩不住,考虑到之前不知过敏还是晒伤的事,也没敢涂遮瑕,毕竟戏里本就有和陈渠的亲密戏,有点印子也不过分吧。 温淑散漫地想。 - 小夏是傍晚才知道温淑上热搜的。 毛姐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她胆战心惊地点开对方轰炸般发来的消息,了解到了事情的起末。 简而言之,不过就是代拍似乎拍到了温淑脖间红痕的事了,然后微博上,恶意猜测的翻了波评。 不过公关团队早有准备,给出了过敏的说法,还特意放了图。 任长空也亲自下场作证,说还是他发现的。 于是事情最后“山路十八拐”不知怎么演变成了#陈渠很行#这一词条上。 点开一看,都是路人调侃任长空饰演的陈渠“假戏真做”,轻松的语气居多,倒是很少见到恶意的评论,粉随正主,任长空的粉丝都比较稳重,年纪也稍长一些。 更有甚者,还磕上了清冷教授x娇嗔美人的cp,弄得小夏哭笑不得。 不过她作为助理空暇时间比温淑多,翻来翻去,最后居然发现了一些账号,竟然知道温淑姐跟周导的事情! 只不过这些账号等级虽然不低,但是粉丝少,也不会带tag,所以没有翻出什么水花。 小夏自己想了想,感觉就是大家随便磕磕cp,毕竟之前《长夜》合作的时候确实是有一阵子cp粉的,所以也没跟毛姐报备,翻翻过去了并不放在心上。 当然,如果小夏后来知道,这些账号都是周导下场精心编织的网,肯定要喟叹一句“心机”的。 是的。 不管是之前《长夜》时突然冒出来的“温粥”cp,还是一点点渗透在温淑各大cp超话的活跃小粉丝们,都是周文律先下的印子。 他想,一点点将自己的故事呈现在别人眼前,总好过与某天突然被官宣又或者被发现。 当事人某周此刻正坐在酒店沙发上,与他的老熟人媒体人陈二交谈着。 ”我说哥,你们到底撒时候官宣啊?”陈二抓了抓头发,“我最近都没什么新闻,就等你这曝一曝了。” “急什么,上次童影后的消息你不是大赚了一笔吗?”周文律淡淡的,信手敲了敲玻璃茶几。 “嘿,这不是最近都没什么事吗。”陈二说,“我这手上压了一堆消息,就等着您开口,我着急啊。” 周文律听了,心道,难道我就不着急? 他看了看日期,距离电影节还有两个月,倒也没太久了。 “再等等。”周文律压了下卷边的资料,又问,“这次有哪些参加电影节?” “这一届有潜力的好像还蛮多的,好几部点击都好几亿了,没宣传的有几部我听说也是大制作。”陈二回,“不过题材有点翻不出水花。” 周文律于是悟了,挂了电话沉思。 卫鸣为这部作品准备了多久,他是知道的,除开个人感情外,他也挺看好这部作品,甚至自己还投了一笔钱。 只希望一切顺利些吧。 温淑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对她而言,她的事情仅限于如何演绎好范焉这个角色。 周文律当晚赶回了上海,温淑又进入了封闭式的演绎中。 《与焉不详》的剧本沿着时间线往后推进着,不间的蝉鸣证明着夏季的喧嚣。 时间一晃两月过去。 拍摄到后期众人的磨合越来越默契,卫鸣松了口气,做主请客办一场杀青宴,本以为会在什么酒店,但没想到最后的商讨结果是,大家自己动手,在别墅里弄一顿别开生面的烧烤宴会。 陈嘉一一边在手机上选食材,一边说:“省点钱,拿去宣传!” 卫鸣:“......”倒也不必如此,咱们还是不差这个经费的。 不过他也理解这寡淡了好几个月的演员们,尤其温淑,因为范焉这个角色的剧情需要,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似乎有点不太好,思虑二三,他发了消息给自己的小老弟。 温淑本人是毫不知情的。 她自觉自己状态是非常好的,甚至有点兴奋...... 《与焉不详》真是她目前为止里遇见的最好的剧本! 她目光散漫,在心里反复琢磨着结局,越想越觉得卫鸣真不愧是三金名导,这样想着,不免就朝卫鸣看了一眼。 此时卫鸣站在人群外,正和后期团队接洽事宜,似乎是感受到了窥探得目光,下意识回了下头,正对上了温淑那饱含深意得一眼目光。 他话音一顿,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暗想,不会温淑猜到了他又叫上了周文律......吧? 颇为心虚地,卫鸣背过了身。 但其实温淑倒没多想。 《与焉不详》改过一版结局。 剧本之初,几个主演在与卫鸣聊天时,有说到这个问题,不详是指范焉与俩兄弟不明不白得关系,最后是开放性得结局范焉不知所踪。 但后来几人渐入佳境,她自己作为范焉的饰演者倒是有了别的看法。 温淑多少觉得自己曾经的小说没白看的。 “我倒是觉得[详]可以谐音[祥],你想想,旧时代一个嫁为人妻的女子,同时和丈夫的兄长纠缠不清,最后陈家的破灭,是不是在众人眼里看来,她这个,”温淑想了想,仔细措辞继续说,“颇有种□□后宫的宠妃的韵味在了,我倒是觉得,范焉最后不是主动离开的,范家事业蒸蒸日上,但陈家日渐败落,陈母那样好面子的人,肯定容不下这样一个儿媳在面前【耀武扬威】。” “她把陈词看得太重了,是不会允许儿子再继续与范焉在一起的。”温淑道,“范焉虽然接受的是新式教育,但是范焉的父亲思想仍然停留在旧世纪,就算再宠爱女儿,也不可能顶着世人的目光接纳她让她做回范家大小姐。” “所以,范焉无处可去。”卫鸣瞬间理解温淑的意思,“陈母肯定会使尽手段,让世人觉得范焉是个不祥之人。” 卫鸣只停顿了一下,继续往下理清思路:“可以埋点伏笔,不用说出来。” 众人又讨论了一下,温淑只是有个想法,但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导演编剧,最后剧情如何还是得看卫鸣等人得处理手法。 一想到最后的那几场戏,温淑就不自觉勾了勾唇,忍不住发了条微博。 ——@温淑v:“你会在哪里遇见范焉呢?” 微博没发多久,温淑的评论区便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回复。 毕竟《与焉不详》是原创剧本,在片子播出之前,除非演员主动透露,别人是无法猜测剧情的。她这话一出,许多蹲消息的人都闻讯而来。 “老婆!老婆!老婆营业了!” “范焉的结局是什么呀?” “这话意思是,范焉被赶出陈家了吗?” “......” 讨论剧情的、等温淑营业的、无脑黑的......评论区“五彩缤纷” 温淑随便扫了扫,也没太在意,都习惯了,正准备推出微博,却发现了一个眼熟的ID。 因为发布的时间较短,所以在前排的评论比较显眼,在诸多回复里,“她”这条有些炫目的回复被点赞到了最上面。 是她曾经还没出名时就关注的老粉,在她失落时还曾发过许多私信安慰她。 只是,中间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许久未曾见过“她”活跃了,倒是超话里的打榜还稳居第一,宣告着还没脱粉。 温淑的手指就停顿在了那条评论的位置。 按理说,她应该像以往一样,回复一下这位老粉,但此刻,看着这条评论,她突然觉得有些微妙。 ——@邀月:在心里。来自:上海 温淑点进邀约的个人主页,思绪在这瞬间发散。 如果没记错......邀月曾经与她说的是,自己在南城定居工作? 第51章 邀月的主页很干净, 除了给温淑的转发打投等没其他东西。 至于ip这东西,是去年微博推行的一款功能。 这样说起来,似乎邀月也是那一段时间与自己告别的。 温淑点开了邀月的头像, 对方一直没换过, 是一张朦胧的月亮,没什么特别的。 但不知道怎么的,温淑心头有一丝怪异的感觉挥之不去。 其实要算起来,温淑和邀月的关系并不像普通的粉丝和明星。 温淑如今的微博算是私人号,她自小就爱上网, 微博刚出来那会就注册了, 平常会分享一些日常,再加上小时候常参加一些比赛演出, 以及父母也有些许知名度,到高中时, 这个号的粉丝就有小一万了。 邀月便是这个时候关注她的。 所以对于温淑来说, 早期第一批关注的粉丝,多少是有点不一样的。 那会对方偶尔会发几句私信,多数时候是温淑发了什么吐槽的微博。 但她回复得很少, 毕竟网络隔着,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后来温淑上大学意外和鹿景合作出了名, 准备出道时, 公司看她自己账号有粉丝基础, 加上毛姐帮她争取, 便没有重新经营一个号。 邀月便成为了最早看着她一路成长的人。 从寥寥无几的聊天里, 再加上这稍显文艺的id...... 温淑想着, 对方也许是一个内向的, 可能比她稍长的大姐姐。 但此刻她有些踌躇了。 温淑往下翻了翻, 没有什么特别的微博,在ip功能推出前的博文又看不到ip。 想了一下毫无头绪,她也不是什么纠结的人,干脆就放弃了。 - 后期团队加班加点,《与焉不详》成片出来的时间比原来预想的早了两周还多。 卫鸣松了口气,将片子送去了参审。 众人商量再商量,国内的首期上映时间定在了国庆。 当然,能不能过审,能不能拿到档期,这些都是有待处理的问题。 但不管怎么说,万事开头难,这个开头已经完成,接下来,尽了人事,就听天命了。 卫鸣大概是太久没这么高兴了,发了张海报图,长篇大论了一番。 海报设计也是他精挑细选的。 长长的街道,一边是割裂的穷人区,一边是富贵的租界,温淑一身棉布裙提着行李箱,置身在模糊不清的人群里,稍稍抬头往后望。 是一张远景图,男主陈渠和陈词不仔细看根本找不到人,一个在茶楼往下看,一个在别墅顶楼支着画架,?色彩驳杂。 这条微博一发,几家粉丝就不太乐意了。 又不是大女主戏,凭什么这样站位? “所以这戏女主一番吗?” “我找半天任长空在哪,就差没拿放大镜看了.....所以茶楼上那个犄角真的看得出是他吗?” “温淑是什么资本捧啊......?” “......” 评论愈演愈烈,没多久就上了热搜。 卫鸣老年人上网,发了微博便关了手机,对此一概不知。 倒是陈嘉一这个冲浪达人第一时间转发了微博解释了一下。 “冷静点,不拿放大镜你们能找到温淑在哪?” 这一贯吊儿郎当调侃的语气,一时之间他的评论区倒是哈哈哈居多起来。 他也没说错,虽然温淑站在人群里,但在整张海报上,也并不起眼。 卫鸣当初在找人设计海报的时候,就强调了,侧重点在租界那种氛围感上,要突出新旧世界的对比。 从图上看,温淑恰好站在光照下来的明暗交接线上,稍回头,脚却迈出一步,寓意着她仍旧犹疑,究竟是前进一步?还是回首返身?在电影没有放出来前都是未知的结局。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有穿着鲜丽的富人,也有破布褴褛的乞丐,交错模糊。 “与焉不详”四个大字便在街道的正中央,格外显眼。 都说粉随蒸煮,有了陈嘉一这么一打岔,他的粉丝们倒也没说什么了。 至于双男主另一个的任长空,更是佛系得不得了,干干脆脆地直接发了微博。 ——“@任长空v:众所周知,我是买不起实验器材才去打工的。” 被毛姐喊起来营业而刷到这条微博的温淑直接笑出声。 太搞笑了这群朋友。 长久接触下来,她发现任长空这个人,看着严肃,实际上多少是有点黑色幽默的基因在的。 冷不丁的,有时能给你冒出一句冷笑话来。 几个主演逐一点赞转发,温淑继续咸鱼躺回了床上。 好友们的消息纷沓而来。 鹿景:“你知不知道,这两天长夜op突然冲销量了?” 甘棠:“你卫哥回来就睡了,待会我让他解释一下。” 明黎:“你收到钟老师的信息了吗,学校今年打算办校庆,问我回不回去。” “......” 温淑一个个点回去,偏头问小夏:“小夏,长夜那首歌数据咋样了?” 小夏从手机里抬头,翻了一下,回她:“这两天突然冲上来了,估计是与焉不详带上来的。” 温淑应了声“噢”,没再说话。 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 长礼校庆,今年恰好百年。 温淑敲字回复:“我怎么没收到老钟信息,是不是搞歧视?!” 今日周日,明黎应该是休息,瞬间消息就回过来了。 “我前阵子刚好回了一趟江市,所以回了一趟学校,钟老师顺口提的。” 温淑歪了歪头,有些不理解:“可是校庆能在什么时候办,这都九月多了,开学也开过了。总不能是国庆吧?” “就是国庆,其实早就确定好了,只是邀请名单还没确定下来吧。”明黎回,“不然哪有时间。我这最近降温流感频出,忙死了都。” 温淑点了下对方的头像戳戳以示安慰:“与焉不祥可能定在国庆,那我可能去不了了。” “到时候我请同事去支持一下。”明黎笑笑,“我估计也回不去。太远了,从北京飞回去呆一两天,很累。” 两人闲聊了一下,温淑关了手机,看了眼自己的行程表。 《与焉不祥》杀青的消息放出后,她收到了不少新戏的邀约,不过毛姐不太放心她现在的状态,非给她约了个心理医师,还难得没有限制她吃食,让她先胖几斤回来,搞得她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温淑也倒是觉得自己最近颇瘦了,偏偏她又吃不胖。 这落在毛姐眼里,便是温淑还没从范焉的状态里走出来。 温淑解释过,但对方没听,隔三岔五去心理师那睡大觉。 鹿景退了圈继承家业,和江轻订了婚,前阵子发消息给她,说是明年六月就结婚,特地在她面前炫耀了好一番...... 温淑觉得,这人自从恋爱了以后,越来越像小孩子了,也不知道江轻是怎么能忍受的。 《与焉不详》后,她拿到的邀约明显上了一个档次,综艺都是主流不说,电视剧就没有不是女一号的。 倒是电影的,占比较少,可能是因为《长夜》的缘故,其中古装还占大部分,大制作少,大概还是想等《与焉不详》出来前再观望观望吧。 温淑不太在意,随便翻了翻,心里却是美滋滋开始打别的算盘。 反正她已经下定决心回头唱歌了,现在她身上一没戏二没公司捆绑,此时不转行,更待何时? 这些小心思,毛姐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还在期待着《与焉不详》的首映。 这一期待,就期待落空了。 卫鸣过了没几天便在工作群里发了消息,国庆定不了档。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温淑正和江轻等人在鹿景家里聚餐。 “那你国庆是怎么打算的?”鹿景问,一边将烤好的肉放在江轻盘里。 “没什么打算。”温淑喝了口橙汁,“可能在家睡觉吧。” “前几天老师给我发消息了,问我校庆回不回去。”江轻突然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呗?” 温淑被她这话带出点印象,仔细想了一下自己也大半年没回家了,没犹豫直接答应了:“行。” 话说着,两人顺手订了从上海到江市的机票。 - 温淑那一届A班的微信群没有解散,许多人毕业后虽然没有什么联系,但群依旧留在通讯录里,温淑在群里发了条校庆有无聚会,一瞬间冒出来许多人。 蒋西:“不忙着拍戏了?” 余鑫:“我天,温大小姐降临本群!” 徐涛:“谁还参加呀,我也收到老钟的信息了。” 许久不活跃的群突然冒出消息,许多潜水的老同学也点了进来看。 A班当初五十人,小群只有三十多个,有退群的,有根本没加的,但在群里的肯定是关系都还不错的。 群是温淑建的,她当初人缘就极好,这会回江市的消息一出,不少人都表示赶回来聚餐。 董小萍:“我带我儿子一起过来!” 温淑:“??????” 怎么有的人还有儿子了? 这话题一打开,许多人叙起了旧。 有大学在外地就在外地工作的,有一直留在江市的,也有远走支教一直没回来的。 有结了婚生了孩子的,也有恋爱长跑从高中一直到现在即将结婚的。 温淑真是大开眼界。 有的朋友哪怕时隔多年,分居各地,但只要一星半点的火苗,就依旧能点燃彼此之间深厚的情谊。 沉寂许久的群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温淑眉梢染笑,突然也有些想念起这些老同学了。 第52章 长礼作为H省省会城市的重点中学, 其历史延续下来并不止百年,只是解放后重建等,算到今年恰好百年。 校庆定在了国庆的前一天, 学生们也十分高兴, 毕竟校庆不用上课,参加完校庆也可以直接回家度过一个漫长的国庆假期。 温淑和江轻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二点了。 学校门口的校碑上被点缀了许多彩灯,摆了一路的指引牌引向行人去往各大分区。 但两人毕竟是熟人,将邀请函递给保安后相伴逛起来校园。 说起来, 也有五六年没回来看一眼了。 “啧, 咱们学校是越来越有钱了,你看操场都翻修了。”江轻指向右侧的围栏, “以前跑累了连个草坪都没得坐,现在中间改成了草坪, 这晚上不得成约会圣地?” 温淑被她这话逗笑, 她戴着口罩和大墨镜,隔空望去,还能看到操场上方的讲台。 曾经, 她还在那做过小主持呢。 温淑漫不经心地想。 漫过长长的走道,旁边就是前花园, 成片种植的高山柏连绵交错, 围墙边还有石桌, 曾也是长礼的秘密约会点。 绕过小花园, 后面便是科技楼。 温淑抬头望去。 这里可曾经是她的天堂, 因为那一届学音乐的艺术生本就没几个, 而学钢琴的又只有她一个, 于是每早她都能霸占音乐室练琴。 也就是在这里, 她遇见了常来偷听的周文律。 想着便没忍住笑了下。 江轻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只是听到温淑的笑声顺口问:“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没什么。”温淑应声,“你去见你的同学?我也去找老钟聊聊天。” 江轻没反对,嘱咐了一下对方小心一点,有事给她打电话便岔开路往教学楼那边走去。 温淑歪了歪头,看着江轻的背影,又没忍住笑了笑。 江轻很瘦,个子不高,小时候极爱哭,跟她吵架没赢过,一吵架就红脸掉眼泪。 谁能想到现在当上了律师,练得一身散打本事,还“美女救英雄”和自己的好朋友鹿景走到了一块呢? 有时不得不感叹命运的奇妙。 江轻拐角进了教学楼,温淑收回视线,顺手扶了扶墨镜往科技楼去。 这栋教学楼平日里是不开放的。 一楼是化学实验室,右边是一间小的会议室,曾经的誓师大会便在这里开展,此时紧闭着门。 而要想上二楼,要从一楼的楼梯间过,这儿上了安全锁,因为楼上各种实验室、电脑室琴房等,负责科技楼的老师有时也会迟到,那时温淑就需要在一楼大厅里等着。 估计是怕人多杂乱,此时的一楼楼梯入口也上了锁。 温淑稍觉遗憾,转身往图书楼走。 她们A班的教室都在图书楼,不与平行班在教学楼在一栋,图书楼就在科技楼的后面一栋,中间有条走道,路两边都种了香樟树,夏天上晚自习的时候,常常能听到蝉鸣不迭。 “你们到学校了吗?我到校门口了,好多人,有没有好兄弟来接我!!” 手机震动不止,温淑点开,发现是余鑫消息发个不停,还给她私聊弹了语音。 多少年了,这人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性子。 温淑觉得有些好笑,边走边低头打字:“热死了,还走回来接你?” 刚想摁下发送,却冷不丁地撞上一人胸膛。 嗯?刚过道上有人吗? 温淑下意识想先道歉,抬头去看被她撞到的人。 “对不......”话音未落,熟悉的面容倒映眼底,温淑愣在原地。 那人今日穿得格外正式,深蓝色的西装,袖边还缀了一颗宝蓝色的袖扣,就连胸口,都挂上了一枚胸针。 戴上了眼镜看起来格外深沉。 周文律撑着伞,将她笼罩在伞面下,隔绝了直面而下的阳光,微微低头抿着唇看她。 温淑回过神来,还没疑惑周文律怎么从上海赶了回来招呼都不打,就见对面的人问: “怎么没打伞?” “啊?”温淑被他问的思绪都混乱了,下意识回:“我涂了防晒啊,我这还戴着墨镜。” 周文律“嗯”了声,目光却落在了对方锁骨上。 为表正式,温淑今日穿的是短西外套内搭了条细吊带,微卷的长发半束了起来,纤细的脖颈与锁骨便露了出来。 江市的十月天气渐渐入秋,气温并不高,太阳游走半球,只是此时正是午时,阳光稍显炙热。 周文律将伞塞进温淑手里,低声道:“我忙完了,恰好老师给我发了邀请函,临时赶过来的。” 这是解释了。 温淑小声“哦”了下,接过伞的瞬间触摸到对方冰凉的指尖,没忍住一哆嗦。 “你晚上要和朋友们去聚餐吗?”周文律问。 温淑“嗯”了声,顺口问他:“你要来吗?” 江市虽然没外面的一线城市繁华,但近几年旅游业发展得不错,以温淑现在的知名度,难免可能会有粉丝认出来。 周文律犹疑了一下,将顾虑问出口。 温淑摇摇头,顺手摘了口罩,道:“没关系,都是老同学,也不会说什么的。” 周文律应下来,眼里却是闪过狡黠的笑意。 “淦,温淑你个锤锤,给你打电话都不接,原来是有新欢!!!” 余鑫跑得气喘吁吁,不知何时到了两人身边,他打量一眼站在温淑的身侧的人,总觉得有些眼熟,也就问出了口:“这谁,你对象?” 温淑:“......” 您可真是十年如一日的直接。 尴尬了一瞬间,温淑正想回答,谁知背后也传来一道熟悉的调侃声。 “怎么,带男朋友来见老师吗?” 钟晖乐呵呵从图书楼走出来,手上还捧了本奥物练习册:“怎么都傻站在这太阳下,走,到老师办公室喝茶去!” “老钟,你这没锻炼啊,啤酒肚都有了。”余鑫哈哈笑,上手拍了拍钟晖的肚子。 老师总是偏爱性格活泼的孩子的,对余鑫的动作也不恼,回击般拍了拍余鑫的胸膛:“那人老了,哪能跟你这个年轻人比,你不是还当兵去了?怎么有时间回来了。” 余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眉眼带笑:“今年在K市那边轮值,前阵子派遣过来的,这不是恰好赶上校庆了嘛。” 他胸膛一挺,继续说:“而且我们的温大小姐都回来了,这不是得聚聚?” 几人笑开。 温淑余光里看见周文律安静地跟在他身后,颇受冷落,有些不忍心,背过手捏了捏对方的衣角。 下一秒乱动的手就被周文律当场反握回去。 “......”温淑沉默地将手抽回,觉得自己真是白心疼了。 “还有谁回来啊。”余鑫问,“我这几年摸手机的次数屈指可数,都不知道谁还回来,群里名片改得乱七八糟都不知道是谁。” “杨蕾说要来,还有徐涛他们,周洲也来。”温淑想了想,回道。 “那除了明黎和班长,岂不是咱们小组人都聚齐了?”余鑫下意识应声。 这话刚落音,空气窒息了一瞬。 几人都没接这话。 温淑和周文律作为知情者,不知如何回答。 而早就看透一切的班主任钟晖,带了不知多少届学生,青春期男女间的那点悸动,他睁只眼闭只眼甚至自己有时还会感叹一句学生时期的美好,自然也是清楚的。 温淑瞅一眼还不知所以然的余鑫,恨他真是呆子:“霍昭在国外怎么回来,黎黎现在可是外科医生,每天手术忙的要死,你说呢?” 余鑫长长地“噢”了声,倒没继续说什么了。 “小伙子我看着有点眼熟啊?哪里人啊?“钟晖岔开话题,”温淑,你怎么也不跟老师介绍一下。” “钟老师。”周文律微微点头,再次打了个招呼。 “开始人家喊你你都不应,这叫我怎么介绍?”温淑无语,“你再仔细看看,他像不像咱们那届的文科状元?” 说这话时温淑还是有些小骄傲的,眉梢翘上去,嘴角都是压不住的笑意。 这话一出,钟晖歪过身来又打量了一下周文律,哦哟一声,随即感叹:“真老了,记不住这些,现在在哪工作呢?” 是在问周文律了。 周文律不慌不忙,应声回答:“在上海自己开工作室。” 余鑫眯了眯眼,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福至心灵那一瞬间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舍友群里徐涛发过的一张照片。 “周文律?”余鑫绞尽脑汁,从回忆里扒拉出这么个名字,随机又恍然想起来为什么这个名字又有些耳熟,“这不是你那什么片子的导演吗?” 记忆的开关一旦被打开,相关回忆就如流水般倾泻而来。 余鑫哦哟哟两声,止不住的八卦侃侃而谈:“是谁,是谁大学那会斥巨资花钱请我们二刷三刷某人电影噢!” “......” 温淑沉默了,脑子里刹那闪过现在能不能捂上余鑫的嘴,还打不打得过对方得念头。 周文律笑笑,为她解围:“是我让她帮帮忙的。” 钟晖将几人互动看在眼里,倒是回忆起这位文科状元了。 毕竟他们那一届后政策改革,文理不再分科,周文律作为最后一届H省文科状元,分数断层般拉开第二名,被他那班主任还是津津乐道了许久的,只是钟晖作为理科班班主任听到的消息较少。 不过文理双状元都出在长礼,不知道谁还感叹了一句文理状元还是初中校友,那名不见经传的向阳中学最后还在江市的高校圈出名了一把。 钟晖给几人泡了杯茶,乐呵呵打趣:“下午有个捐赠会,那你们一个个可别想跑。” “不是吧老钟,我一个吃国家饭,身上两个铜板可都抠不出来。”余鑫做出哭脸,“我身边俩一个大明星一个大导演,这你不往他们身上拔毛?” 温淑挑眉,对此意料之中,也没推拒。 - 食堂为了接待来的领导,今日午餐格外丰富,学生们沾光,一食堂人声鼎沸,许多学生都等着吃了饭再回家。 A班说要来的人渐渐聚齐,意料之外的,居然来了小半个班。 钟晖看着坐满了一大桌的学生们,忽然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感动与欣慰。 要说他带过的A班们,还真没哪一届有他们这一届关系来得亲密,这种学习为主的实验班,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交流泛泛,更别说名次变动的时候还要频繁换人。 钟晖曾经是劝说说,同学之间要多互相往来的,但以往的学生们将彼此看作对手,用现在的话来说,便是偷偷地卷得要死,更别说互帮互助了。 也就是他们这一届,各有各的风采,德艺体那是一个没落下。 “早知道温淑会变大明星,以前我就喊你多签几个名了。”杨蕾打趣道。 “哎哟,杨蕾你以前那么害羞的人,现在逗人都不脸红了。”余鑫刮目相看,给她比了个赞。 “人都是会变的,只有你,一样的憨憨。”周洲翻了个白眼,表示无语,“人家杨蕾现在可是附中的老师,态度放尊重点。” 周洲说着,就将余鑫的手掰了下来。 众人哈哈大笑,董小萍牵着自己的儿子,一边给他喂东西,一边笑着出声:“你们行不行,我孩子都两岁了。” “来,给叔叔阿姨问好。”董小萍将对方抱在椅子上,示意他打招呼。 她儿子生得水灵,一双大眼睛闪了闪,看起来格外乖巧,听妈妈的话,逐字逐字地念:“叔叔阿姨们好。” 又将桌上的人逗笑。 钟晖乐了,问:“杨蕾我是知道的,你们呢?现在都在哪工作呢。” 当医生的、当老师的、当记者的...... 老同学们各自吐槽着自己行业的加班,饭桌上数十号人就这么聊了起来。 温淑抿了口橙汁,偏过头在食堂里去寻找那个人的身形。 除去那几位大领导的座位标了牌子,其他人的座位是散乱的。 二食堂坐满了人,看过去一片人头,温淑从堂上一路看下来,似乎也没捕捉到熟悉的身影。 “找谁呢?”杨蕾微微碰了下她胳膊,顺着她目光寻找。 温淑回过头,浅浅笑了下,回她:“朋友。” 吃过饭便是俗套的交流会。 一行人行至礼堂,捐赠礼箱旁备了礼盒,后面是一大块签字板。 温淑取了眼镜,在账面上签字,捐钱,又按照流程在签字板上准备签名。 一套流程下来,直到交流会到尾声,她都没见着周文律的身影,也不知道去哪了。 将晚上的聚会地址确认后,A班有事的决定先走。 温淑打了个电话给江轻,发给周文律的消息一直没等到回复,便先回了家。 秋日的下午凉风习习,温淑家离长礼近,走在熟悉的商业行道上,还能见到依旧开着的新华书店与一些奶茶店。 有放假了还没回去相约着一起玩耍的学生们在街上追逐打闹,空气里都洋溢着青春的味道。 真好。 温淑想,她以前,也常常拐着好学生周文律在各个街头巷尾里玩闹。 那也都是,很好很好的时光。 - 周文律一直觉得,自己的少年时期是不甚受欢迎的。 他既不会穿着打扮,性格又孤僻,也不搭伙,常年一个人行走在校园。 高一刚入学的时候,因为成绩一般,被分在稍微靠后的班级,班上的学生也不太搭理他,甚至有的以孤立他欺负他为乐。 周文律想起曾经的,那些书桌里的汤渍、被窝里不堪入目的海报碟片、以及围绕在身边五的喋喋不休的嘲笑...... 那些潮湿的、晦暗的他的年少时期,如果没有温淑,也许会变得难捱许多。 他想,他真是个偏执的人。 既然遇见了这缕光,那不择手段,也要将它握在手里。 此刻周文律重游故地,行走在熟悉的校园里,心境却是截然不同。 高二分科,文科虽然明面上没有实验班,但心照不宣排在第一的是最好的。 周文律分进文科1班的时候,成绩排在中后,但他很努力,别人在睡觉的时候他晚上还在背书。 从小他就知道,自己不是天赋选手,他爸希望他学理科,他毅然决然从了文,其实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于是在期中考的时候,他成绩一跃,排到了前十。 文科班男生少,虽然他性格沉闷,但没了高一那帮针对他的人外,和班上的同学保持在了点头之交上,安稳地度过了剩下两年的高中时光。 时至今日再回到班级,除了对他颇为照顾的班主任外,他看着寥寥无几的同学,甚至没有记得住名字的。 许是看出了他的拘谨,班主任将他喊到了会堂,问了些家常,神情颇为欣慰。 这个学生他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为什么呢?因为哪怕毕业以后,这个学生仍旧十年如一日的在各种佳节送上祝福,还能记住他的生日,每年准时送上一份礼品。 他自认当初对周文律也没多偏爱,但一个学生对他的高中老师做到这样,说出去怕是要令人惊叹不已。 作为优秀毕业生,周文律被班主任拉着唠嗑了许久,等他到礼堂时,捐赠会已经到了尾声,温淑给他发消息表示已经先回去了,消息末端是一处KTV地址,应该是晚上聚会的地址。 再三拜别恩师,周文律随意在校园逛了逛,除去翻新的教学楼外一切如旧,埋在心底的记忆纷沓而来。 科技楼场上锁,但图书楼不会。 图书楼顶层是一片露天坪,天气晴朗的时候,会有老师学生支个架子将被子放到楼顶来晒,隔三差五也有图书管理员会将一些书晒一晒。 他们读书那会,图书管理员是个退休的老教师,记性很差,总是记得晒出去忘记收回来,于是不得不找A班的同学们帮忙留意下晚自习是否有书籍没收回来。 温淑性格开朗,当时毛遂自荐领了图书馆顶楼的活,那小门的钥匙便落到了她手上。 后来的无数个晚上,他们坐在天台边,看月亮与星星,说明天和梦想。 周文律一步步踩着楼梯,登上熟悉的顶楼。 这里已经改造过了,小门没上锁,但露天坪加了护栏。应该是为了校庆的形象,地板很干净看得出来刻意打扫过。 他将校庆发的纪念册往地上一摆,就这么坐在地上任由思绪放空。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秋风将他眉间的发丝吹开,露出一双深邃的双眼。 图书楼只有五层,从这望过去,平视只能看到教学楼的大摆钟,但稍稍抬头远望,便能望见科技楼上的避雷针,再往前远眺便是长礼外热闹的街市。 此日风朗气清,不知名的麻雀鸟儿吱呀吱呀,有好奇的信鸽从教学楼飞过来停驻在护栏边又飞回去。 秋分之后,昼短夜长,眷恋人间的夕阳还未完全落下,一轮满月不知何时已经攀上了天空。 席地而坐的男人兀地想起来,也是这样一个秋日的晚上,他身侧是温淑闭目轻哼着不知明的调子,头顶是清辉满月,那时他抬起手,月亮仿佛就落在他手中。 于是此时的周文律也闭上眼,心随意动就这样躺了下去。 - 定的KTV地处市中心,出门就是商业步行街。 温淑从车上下来,也不顾忌就挽着周文律的手进了包间。 时间尚早,人还没来齐,只有余鑫和杨蕾坐在一块聊天,余鑫是已经和周文律打了个照面的,但杨蕾不知情,见温淑带着一个男人,好奇之心藏不住,一个劲给余鑫使眼色询问。 “不就温大小姐的对象嘛,你踹我干嘛。”余鑫坐开些,对杨蕾尴尬的表情视而不见。 杨蕾扯出一个微笑,内心将余鑫骂了千遍。 温淑看乐了,也没遮掩简而言之介绍道:“周文律” 杨蕾“哦”了声,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拉过温淑坐到一侧,小声八卦:“你俩是真的啊,上午那会我还想问来着。” 温淑不明所以,尾音上扬“嗯”了声。 杨蕾咬字解释:“我们班上有几个你的粉丝,老八卦了,所以我也听了一些,这不就是那个周导?” “啊——”温淑笑了下,回她,“是他。” 杨蕾报以了然的笑,没再说话。 A班的人逐渐来齐,也有人带了家属。 周文律坐在温淑另一侧,安静地融入环境里,埋头把玩着手机,也没干预温淑和朋友们叙旧。 只是温淑如今作为艺人,网上也没曝光有什么正牌男友,所以不少打量的目光便落在了他身上。 “男朋友,周文律。”温淑大大方方介绍,听众人送上祝福,五彩的霓虹灯映在眉梢,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长长久久。” 只有人群里的徐涛无声应和众人的祝福,喝了一口冰啤,苦味在舌尖泛开。 “放不下?”周洲推搡了一下他身侧这个喝闷酒的老同学,怂恿,“你要不待会去跟温淑说明白,也算对自己的青春一个交代。” 高中那会他们一个宿舍,虽然几人关系彼此间都不错,但余鑫是那种跟谁都混得开的性格,至于霍昭,虽然人好,但总是有一点淡淡的距离感,所以四人宿舍里,反而他与徐涛关系最为不错。 也是他最早察觉到徐涛的心意的。徐涛不是长附中学的学生,有一阵子总是旁敲侧击问他温淑以前的事情,想不察觉都难。 徐涛摇了摇头,目光在对面那两人身上掠过,语气淡淡的:“我去给人徒添困扰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周洲闻言与好兄弟碰了个杯,一口酒闷在嘴里没在说话。 难得有假期,被工作折磨的众人在包间里尽情唱歌来宣泄情绪。 温淑被人推上舞台有些意犹未尽一连唱了好几首,等到有人接过话筒才下了台,只是上一瞬还在角落的周文律不知道去了哪里。 温淑打开通讯录,想拨个电话过去,却发现自己包侧对方的手机亮了起来。 可能去透气了。 她想,他一贯是不太喜欢太吵闹的环境的。 温淑拿起对方手机,想放回自己的包里,却一不小心点到了屏幕,未设锁的页面再度亮了起来。 瞬间弹出的微博界面,熟悉的ID,熟悉的头像。 温淑震惊不已还未回过神,也不知道谁碰了到了她手肘,一个手抖,她落在取消上的指尖受力向右滑去。 那条正在编辑中的图文就这样被她摁到了发送。 ——“@邀月:抓住了月亮。” 第53章 要相信一个女性的直觉。 当温淑之前看到那个来自上海时, 心里便隐隐约约有个模糊的身影,只是太过荒诞,她没细想。 这个ID承载的往事随着那条微博, 被牵扯出许多旧事。 温淑放大那张头像, 依旧是那张灰扑扑的夜空,朦胧的月亮散发着微光。 而今日编辑中的图文里的图片,与他头像相差无几的月亮高悬天上,只是看天空的颜色,拍摄的时间应该稍微早点, 估计在傍晚时分。 他下午, 不是跟她一起在长礼吗? 温淑有些疑惑,不是很明白这张图对于周文律的意义。 她并非不明白月亮的意义,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发的图片有什么不同的含义而已。 温淑的人生璀璨鲜艳,年少在图书楼顶平缓的时光于她而言实在掀不起任何波澜。 她可能会记住周文律, 记住喧嚣的蝉鸣。 可那些个等待日落月升的时间, 只有周文律在翘首以盼。 - 周文律出了包厢才发现自己身后跟了个人,他记得这个人,算是......曾经的情敌之一? 洗手间里静悄悄的, 上一个人刚走,残余的水滴声在滴答滴答未绝, 周文律抽了张纸仔细的擦拭手, 目光只停留了对方的身上一瞬。 他在娱乐圈阅人无数, 这人站在他面前几乎是个透明人, 从那犹豫不决的眼神里, 周文律就知道, 对方也许压根没告过白。 不过如此。 他心里想。 KTV在商业楼六楼, 从这洗手间出去, 外面是车水马龙的街市。 江市以旅游文化出名,这里地处市中心,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但外面却是比白日更为热闹。 周文律半个身子搭在护栏上,手里点了根烟,目光落在了街道上缤纷的彩灯上。 而那个跟着他的人,站在他身后不远驻留了许久。 周文律本以为对方会说些什么,但直到他手里那支烟燃烧殆尽,对方也没说一个字,只站了会便走了。 他不经想,如果他少年时期再怯弱一分,是不是,今日站在身后的人,便是自己呢? - 温淑出来找周文律的时候,刚好和徐涛打了个照面。 他额前的头发有些湿,估计才从洗手间出来,低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淑伸手拦了一下:“你看到周文律了吗?” 徐涛止步,短促地“啊”了声,神色恍惚,仿佛才回过神,入目只有一双手,目光上移,才发现是温淑拦住了他。 “好像在护栏那。”徐涛回,没忍住问,“你们是要订婚了吗?” 从温淑带着周文律到KTV里,关于他俩的话题就没停歇过,他就坐在杨蕾边上,将她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温淑愣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意外徐涛这么直接地问她。 “还没。”温淑笑了下,认真回,“不过应该快了。” “那祝你幸福了,温大小姐。”徐涛勉强扯出一个笑,“结婚的时候记得给我发张请帖,我给你包个大的。” “低于八千八我可不收啊。”温淑开了个玩笑,打趣地称呼了一声“徐委员。” 徐涛下意识捋了下衣摆,突然想起这个数字来。 他们高中那会搞结拜,小组里谁结婚一定要包份子钱,那时都觉得自己能出人头地,定了个吉利的数字,谁知道辗转多年至今,小组里几人,谁也没结婚。 这样一看,温淑倒可能成了小组里第一个拿份子钱的。 “嗯。”徐涛低低地应道,“我先回去了,下次再见。” 徐涛转身得干净利落,温淑看着对方背影,只在心里唏嘘了一瞬,随即想起来自己是出来找周文律的。 刚转回身,就发现周文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楼梯拐角不远,懒懒地靠在墙上,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听墙角有意思?”温淑没好气地看他一眼。 周文律轻哼了一下,淡淡的鼻音,也不知道刚点了几支烟,发出的腔调沉沉闷闷的,像是有几分不高兴。 温淑扬了扬她手中周文律的手机,开始兴师问罪:“不解释下邀月那个账号的事?” 周文律抖了抖指尖的烟,微微侧头看她。 这一层是娱乐层,KTV旁边是酒吧,再过去又是影视厅,因此装潢十分夸张,五彩斑斓的灯光点缀在长廊上。 周文律掐了烟,看着温淑那趾高气扬的小孔雀样,反倒是笑了。 “没什么好解释的。”周文律说,就像她见到的那样,分开的这两年里,他也有默默地一直关注着。 这个账号,其实他创了许久了。 从中学时候难得一个月一节的电脑课上,彼时温淑在空间发自己的账号求关注的时候,他就已经申请了一个账号,默默地关注,静静在她粉丝列表里躺了许多年。 周文律拿回自己手机,解释:“没想瞒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又觉得不该说,这样一丝一毫地关注,在别人眼里也许是不太正常的吧,以女生的身份在网上去接近自己喜欢的人,套取着相关的信息,怎么看都不像好人吧。 他那些阴暗又极强的占有欲啊。 周文律低垂了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影出片片阴翳,这一片走廊处接着楼梯,应急灯安在内侧,他整个人靠在墙边,左手边是喧闹的夜生活,右边是静默的楼梯阶台。 这是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阴郁。 温淑伸出手,将对方手里残余的半支烟从他指缝里拿出来,顺势摸了摸了对方的头。 “怎么有人这么喜欢我的。” 温淑笑开,本来只是想逗弄一下对方,却发现周狗的头发柔软得过分,手感极好,又没忍住多揉了两下。 周文律一米八的个子其实并不算矮,但此刻他半靠在墙上,温淑170在女生里本就算高个子,如今又踩着不知道几公分的高跟,站在周文律面前,视线居然堪堪齐平。 周文律没说话,也没有挡开对方的手,只是仰头凑了上去。 两人鼻息相接,下巴磕着下巴,周文律静静地看着温淑,对方眼里的笑意都未散尽。 对视许久,他微微侧头,蜻蜓点水般地吻了吻面前的月亮。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这么喜欢你。” 温淑只觉得痒。 周文律睫毛长,她皮肤又敏感,此刻面前弓着身子的人整个头都靠在她脖颈处,像是撒娇的小狗一般。 “起来。”温淑没好气地说他,却又没真的动手推开对方。 “绒绒,我听到你和刚才那个人的对话了。”周文律说。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温淑的脖间,又漫过她衣料,仿佛要烫到她心里去。 温淑的呼吸被他搞得有些不稳,强稳着调子问:“所以呢。” “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周文律咬了咬对方的耳垂,闷闷道,“过完年我去你家提亲好不好。” 温淑有些吃痛,没忍住骂他:“你真属狗啊,还是疯的。” 下意识摸了摸耳垂的牙印,温淑抽出湿巾擦了擦,她耳洞是最近才补的,上面还有涂抹的药物,生怕周文律这一口给她咬出感染来。 “嗯,是疯了。” 周文律不闪不避,这样回她:“我们订婚吧,或者直接领证吧。” 像是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没等温淑回答,他又重复一遍,“我们去领证吧,婚礼可以等到你想公开那天,我们再补办。” “好不好,绒绒。” 周文律班蹲在地上,仰头望她。 温淑擦拭的手一顿,总觉得今日的周文律有些不同寻常。 她捏着湿巾,也蹲下来,与面前的人视线持平,认真问他:“你认真的吗?” 周文律点点头。 温淑难得地沉默了。面前这双沉静的双眸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一眼也不眨,温淑意识到,周文律是认真地在考虑这件事情。 “为什么。”温淑问。 “我太喜欢你了,绒绒。”周文律伸手描摹着对方的轮廓,“我从来都没有安全感,我给不了自己,只有你能给我。” “我需要很多明确的东西告诉我,你是爱我的,不会离开我的。” 他顿了顿,指尖停留在对方唇上。 那样好看的口红色,衬着她面色娇艳,仿若盛放的玫瑰。 “分开的两年里,每每睡不着,我会反反复复翻阅你所有的社交平台,看你给谁点了赞,又新关注了什么人,最近在和谁搭戏,哪些是你发的,哪些是团队在帮你运营,我都在关注着。” “也不止是分开的时候吧,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只是那时候你在身边,便还能克制住。” 周文律无意识用了点力,指腹蹭到一点口红,他却像是没看见似的继续道:“又或者你跟谁传绯闻了,我也忍不住去打听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与我相比又有何不同。” “你看,我就是这么......” 周文律皱了皱眉,似乎想找个词形容自己。 他自诩文学功底不错,专业知识过硬,此刻却不知如何评价自己,停顿了会只好继续说,“不太好的一个人。” 这一瞬,他突然想起来,其实卫老师曾经是评价过他的。 自负又自卑着。 何尝不是呢? 周文律看着眼前的温淑,自嘲地笑了笑。 温淑没有说话。 周文律这一番话打得她措手不及。 说实话,她不知道该怎么接。 窗外有风吹进来,秋夜的风还是凉的。 也许是见她许久未归,正巧此时几个电话打进她手机里。 杨蕾的、余鑫的、周洲的...... 温淑看了一眼,不知怎么就注意到了对方一直未曾亮过的手机。 这一瞬间,温淑忽然意识到,这一群人,似乎都只是她的朋友。 从他们在一起到如今,周文律也未能融进她的圈子里,而仔细想想,她在周文律的圈子里,已然混开。 毕竟,周文律好像,就没什么朋友。 “要不你先回去吧。” 温淑道,“我喊小宋来接你,你是不是喝了酒。” 说着就凑上去闻了闻,但也没闻到什么酒气,温淑放下心来。 “你还没有回答我。”周文律扯住对方的手,温淑半起身,两人就这样拉扯着。 “我需要好好想一想,你也不想我这么仓促地回答你,不是吗?” 不是,我其实是想你就这么答应我的。 周文律看她,话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第54章 温淑觉得, 自己多少是有点音乐家那股子浪漫因子在的。 小时候,父母兴之所至会拿起他们擅长的乐器合奏,而父亲就算是晚上散步回来, 也会为母亲带上一束花。 耳濡目染的, 后来她幻想理想对象时,也希望对方是一个能够完全懂她的人。 譬如什么她唱一句小众歌曲的歌词,对方就能接出下一句,又譬如什么她弹一段曲子,对方也能接出下一章, 又或者她中二期犯文艺病的时候去看王墨镜的电影, 福至心灵随口念叨一句“能不能借我几块钱坐车子”时,对方也能笑着打趣回一句“我只有五块钱而已”然后问她, “要不要?” 温淑曾经一贯以为,自己未来的伴侣, 应该是这样一个和她灵魂契合的人的。 但周文律恰恰相反。 他现实又理性。 她弹曲子, 他却连五线谱都不认识,说到养花,她只是想跟他一起养点纪念物, 他却只会认真地去学习教程然后古板地想要教会她如何养殖,既不会陪她一起看偶像剧掉眼泪, 也不会在她痛骂渣男贱女时共情。 “幻想之所以美好, 就在于它的难以实现上。” 闺蜜黎黎是这样回答她少时关于这些的苦恼的。 “你究竟是喜欢他这个人呢, 还是更喜欢你所理想里的那个人呢?”明黎问她, “换个说法, 如果有个人很完美符合你的想象, 那你究竟是喜欢他身上的那些品质点和你契合, 还是说, 仅仅是因为你喜欢他品质只是附加点呢?” 温淑被她绕的有些晕,没太理解:“难道就不能是因为我喜欢他,也喜欢他身上的品质吗,而且,既然是喜欢,那肯定是喜欢一个人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我吧。” “嗯,你说的也没错。”明黎回,“但你要知道,喜欢是一种感性的,它不是一件必须要去分析明白的事,你喜欢他,与他在一起便心生欢喜,这使你很开心,这样就是最重要的了,周文律身上没这些,难道你就要跟他分开吗,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一开始会选择跟他在一起呢?” 温淑哑口无言,她总是说不过明黎的。 “喜欢是一件很短暂的事情,有时候你今天喜欢吃草莓蛋糕,也可能明天喜欢吃蜜桃蛋糕,但如果很多年以后,你还是发现,你还是最喜欢草莓蛋糕,那我想,那时候你就会知道答案了。” 少女明黎递给她一块切好的小蛋糕,上面鲜嫩的草莓硕大饱满。 那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温淑思绪回溯,想要将少时和闺蜜的夜话记忆翻找出来。 而客厅里,毛姐为了庆祝温淑主演的《与焉不详》入选今年这届金华奖电影节提名,特意买了她喜欢吃的草莓蛋糕,允许她放纵一回。 温淑站在楼梯口,看着小夏忙里忙外,哇地一声去切开一块蛋糕,捧着就要上楼来找她。 “小温姐,这草莓好大好红,看着好甜啊!” 看着小夏笑意藏不住的样子,温淑仿佛透过对方,看见了少时站在明黎面前的自己。 啊——那时她在想什么呢? 好像是也在想..... “这草莓好甜,黎黎。” - 《与焉不详》获得提名实属意料之中。 媒体们得讯将最近这一批获得的提名片子放一起,在某豆上还做了个投票,不怕搞事地问最期待哪一步。 卫鸣对自己还是很自信的,闲暇下来每天遛遛狗,日子过得好不悠闲。 而关于周文律那个问题,温淑在家躺了十天半个月,也没想出到底该怎么回答,干脆直截了当地以最近要忙宣传的事暂时避开了这个话题。 说是宣传,其实没她什么太多事。 不过温淑还是难得地写了篇长作文,作为对范焉的一个告别。 只不过她最近也没什么通告,一直呆在江市跟在父母身边蹭吃蹭喝,隔三差五出去溜达,甚至还去附中找杨蕾,教了她们班一场音乐课,也是够离谱的,因着她是艺人,又是从附中出去的,校长求之不得,嘴笑得老开了。 她微博号也随之更新着自己的日常,比如今日探了哪家奶茶店好喝,又给大家科普江市哪些小饭馆是真正的好吃,给粉丝们做攻略别被旅游城市的连锁大牌店铺骗了,甚至还免费给她妈的徒弟李哥免费宣传了一下他那家胡同巷子里的小饭馆。 江市那棵百年历史的老榕树终究是承载不住岁月的侵蚀,树干中被虫蚁坏出一个大洞,江市常下雨,为了群众安全考虑,环境部门决定将老树砍伐掉,只余下一个大墩子,默默宣告着这儿曾有它的存在过。 伐树那天,明明看了天气预报说是阴天,没想到出门还是下了大雨。 老一辈的人迷信,说是这是在送别老榕树,虽然温淑不信这些,但作为土生土长的江市人,温淑还是冒着大雨跑了过去。 她对这棵大榕树还是有感情的,长长的根须下垂落地,温淑站在施工人员外围,录下了伐树的整个过程,听徐涛说,最后这棵大榕树应该会被送到市里的几个非遗手艺人手上,至于最后雕成什么样子,现在还是未定之数。 回到家中换洗完,温淑给周文律发消息。 “今天我去看伐树了。” 周文律:“我看你微博发了。” “有点失落。” “那以后院子里也种一棵。” 温淑看着对方发来的话,失落的心情愣是被对方这直男语气搞得七零八落。 一瞬间只觉得有些好笑,她无语地回:“种点花就算了,种树是个什么事?” 对方只沉寂了一会,随即对话框又亮了起来。 周文律:“江市xx小区不是可以种树吗,我查了一下,好多人栽那种香水柚,你不也喜欢吃柚子?可以在那买一栋当婚房,就住那了,离你家也近。” 温淑:“.......” 好有道理!她竟然无话反驳! 只一串句号发过去表达出屏幕前人的无语,温淑退出微信,鬼使神差地真点进了浏览器去搜索了一下那小区的楼盘。 ......等屏幕上出现xx小区的评价与房价时,温淑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干了些什么。 有些心虚无语地退出浏览器,那小区的照片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别说,看起来环境还挺不错。 温淑扶额,将自己摔回被窝。 因为这事,温淑迷迷糊糊睡过去,醒来都记得梦里那些她跟周文律一起去买房的片段。 温父温母已经退休,每天在家看看剧也没别的事。 这家庭嘛,大抵都一个样,子女刚回家,前几天是个宝贝,幺风呵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呆上几天,便狗嫌人厌起来。 温母实在看不惯自己女儿这乱七八糟的作息,早上睡到下午醒,晚上两三点房门还透着光亮,没忍住在晚餐时念叨了两句。 “你这样小周是怎么受得了的?”温母一边剥鸡蛋壳,一边皱眉看着温淑懒散样子。 温淑挑眉,毫不留情反驳:“那我爸是咋受得了你的?” 温母眼刀飞向温父。 温父无辜躺枪,目光埋怨看向卖了自己的女儿,只虚咳了掩饰也不敢接话。 “明天你就回你自己家去,别在这碍眼。”温母将鸡蛋放到温淑碗里,“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但妈妈还是想问一句,你今年过了年就二十七了马上三十,有没有想好什么时候跟小周的事?” 大抵家庭也是避不开这样的话题的。 在上一辈人的观念里,二十五六七便要四舍五入三十,进了三十的女人,就好似非要结婚生孩子了,不然便是要催上一催。 温父温母不似有些父母那样尖锐,但关于独女的终身大事,还是难免多嘴几句。 温淑想得明白,也知道自己老妈就是关心她,回得也随意:“不知道啊,不过他说过完年想来拜年咯。” 说是拜年,肯定是商讨婚事。 温母听明白,也没多反对,只“哦”了声,又问:“那你自己怎么想的?” 现下农历十月已过好几天,到除夕只剩下两个月不到。 温淑掰掰手指,挑开蛋黄,意识到时间是过得有些快了。 要结婚吗? 这个问题又一次摆在了她面前。 温淑犯了难。 她现在在娱乐圈,结婚这种大事,好像不是能轻描淡写的。 但就她个人而言,对这件事,又似乎还是有些,难以形容的微妙感。 该如何说呢? 有一点期待,但同时又抗拒着。 温淑无意识地用筷子戳着蛋黄,思绪已经不在饭桌上。 她既不觉得女性到了年龄就要结婚,也不觉得女性为了事业就要推开婚姻。 这两件事本不就在对立面。 只是因为她如今身份特殊,身在娱乐圈,不是说想结婚就结婚了这么简单而已。 “妈,你不想多留我几年吗?”温淑打趣,将蛋黄推到老爸碗里。 “留你在家气我?”温母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这话说完,温淑本以为对方不会在说什么,到时没想到老妈再次开了口。 “我倒不是催你结婚,也知道你们明星现在结婚也麻烦。”温母这次语重心长,调子不急不缓,“妈妈只是觉得,你们走了这么多年,也不容易,能和喜欢的人走到一起是件莫大的幸运。” “你小的时候喜欢弹钢琴,我们还想着你以后会跟我们一样考乐团,到各地演出,没想到你却去当了演员,这份工作不轻松,喜欢你的讨厌你的,妈妈这些年在网上也看了不少,你这个孩子倔得像头牛一样,妈妈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喜欢演戏呢,还是只是想证明给我们看。” 温母喝了口水,目光慈爱:“家里也不差你赚钱,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快快乐乐的,有个知心人在你身边照顾你,现在有这么一个人,爸妈老了,你爸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我们就想看着你定下来,演员风吹日晒的,爸爸妈妈不希望你这么辛苦。” 温淑鼻子酸酸的,母亲的话一字一字敲在她心头。 父母是个时代感很强的人,不喜欢上网,对信息的获取仍停留在他们那个观念里。 她笑了笑,忍着鼻酸解释:“当演员不累的妈妈,我也很喜欢演戏,我只是觉得人不是到了年纪就要结婚,想再自由几年。” “我想到处玩,想唱歌,也想跟你们多在一起多照顾你们。” “可是,这不是非要你一个人才能完成的呀。”温母说,目光里尽是一个母亲对子女的包容,“你可以与小周一起玩,一起唱歌,一起照顾我们。” 温母继续道:“你是觉得你与小周结婚会困住你吗?以后你便不能做这些事了吗?” “既然这样觉得,那你为什么不与他分开呢?” 温母的话萦绕在耳边,温淑觉得老妈是在诡辩,但她找不出她话里的错误,只能撒娇:“哎呀,妈妈,我们的事你别操心啦。” “随她去吧,日子是她自己过,你操心太多,没用的。”温父难得辩驳一句,宽慰自己的妻子,“时代不同了,年轻人多谈几年恋爱,更好看清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淑忙不迭点头,表示赞同。 温母只叹了生气,倒也没再说什么。 话是那般对老妈说了,温淑自己却是没什么想法,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顺其自然比较好。 但不管怎么样,求婚也不能是在KTV外的楼梯间吧!这也太不浪漫了。 想明白的温淑,脑子一热,便把心里的想法给周文律发了过去。 - “我觉得还是再缓缓吧。” 这话没头没尾,收到温淑信息的周文律却还是看懂了。 还是被拒绝了啊。 周文律叹了口气,有点意料之中的惆怅感。 他坐在酒店沙发上,落地窗外是上海川流不息的街道,繁华的城市亮如白昼,周文律站起身,将额头抵在玻璃窗上。 这几日不眠不休的工作,让他有些分外头痛,垃圾桶里已经扔了好几个空的咖啡杯。 “我到底该怎么样做啊......” 周文律闭着眼,轻声道。 到底该怎么样,才能在温淑这个人身上,烙下属于他周文律的印。 第55章 温淑在家咸鱼躺了一个多月, 毛姐也不催她,在《与焉不详》获得提名后,纷沓而来的广告与新本子都摊在她桌前。 “姐, 我想出新专。”温淑挪开那些本子, 正儿八经道,“我要唱歌。” 毛姐没理解:“唱呗,我给你联系人就是。” 温淑对方不以为然,有些头痛,解释道:“我的意思是, 短期我都不想演戏了, 我想好好准备一下我的专辑。” 毛姐手上握着的本子一放,难得静默了片刻。 毛姐看着面前的人, 因为刚起没多久的原因头发散乱不堪,也不化妆, 眉毛似乎有大半个月没修理了, 眼含拜托的看着她。 她突然想起刚接手温淑那会,她也是这副模样,只不过前者是丧气, 现在是鲜活的,对她全然信任的。 “行, 想做什么去做吧。”毛姐放下本子。 “好哎!我就知道毛姐最好了呜呜。”温淑扑过去一把抱住毛姐, 美滋滋开始畅想, “我曲子都写大半年了。” 毛姐没好气地推开她:“早有预谋是吧。” 温淑眨了眨眼, 答案尽在不言中。 “别忘了年底在上海的颁奖典礼。”毛姐苦口婆心, “虽然咱们也不一定得奖, 但你一定要做好表情管理, 不然被媒体拍到了指不定怎么编排你。” “你第一次去这种场合, 少说话,多看,知道吗?” “礼服有好几个品牌方联系我们了,你回头挑挑,看更喜欢哪个。” 温淑打开平板,看了看毛姐发来的图片。 居然还有之前的ROSE,见此她不由笑出了声,想说什么也就说了出来。 “这品牌还好意思给我们发消息啊,之前做的都什么事。” 毛姐瞅了一眼,解释道:“他们说是员工行为和公司无关,这家你不喜欢就不考虑了,我觉得也不是很行。” 温淑“嗯”了声,手指在平板上一路下滑。 “这条好看。” 听到对方这么说,毛姐的目光顺着温淑的手指落在了屏幕上的图片。 那是一条抹胸小礼裙,走得法式轻奢风,两袖有轻纱点缀,抹胸下方是丝带束住的腰封,中间缠了一朵玫瑰花。 “确实不错。”毛姐将心里话说出,放大又看了看细节,“那就这家?我去联系一下?” “行。”温淑没拒绝,看了一眼图片上方的水印,“这家好像是主打设计的手工品牌,我记得不算大众,不过价格很实在,她们的设计师是詹姆斯的徒弟好像。” 毛姐有些意外,问:“你怎么知道的?” “以前买过她们家很多裙子。”温淑想了想,“我审美其实挺单一的,小时候喜欢什么东西,基本长大了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毛姐笑了下,收了剧本:“我回去工作了,距离跨年夜还有一个月多点,你也不用太刻意体重了,我看你这样刚好,小夏赶明儿就过来了,机票给你定了后天,到上海给我发个消息。” 温淑“嗯嗯”点头,看着毛姐抱着一堆东西转身。 毛姐不算高,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她常年踩着老高的高跟鞋,干练的短发显得她这个人看起来有些严肃与不好接近。 但一晃四五年,对方已经全然融入她的生活,俨然像个大姐姐。 温淑小时候,其实也曾幻想过有个姐姐,毕竟霍昭很大程度上充当了她哥哥的那部分,但男女有别,有些心事肯定是只有女生之间才能诉说的。 遇见明黎是一种幸运,在她青春年少的时候有个知心好友,而遇见毛姐,也是她另一种幸运,在她跌跌宕宕的成长路上一路扶持她。 “毛姐。”温淑喊。 前行的背影一顿,毛姐转过脸,不明所以:“怎么了?” 温淑笑开,扬了扬手:“没事,喊喊你。” - 投票截止的日期一日□□近。 网上也渐渐曝出许多惊天大瓜。 比如一线女星竟然是知名导演包养的菟丝花、某单身人设男星其实娃都有了、某流量小花其实与剧里某男配在谈恋爱...... 温淑与小夏二人端着手机看得津津有味。 “这些人写的跟真的似的。”小夏咬一口梨子,不由感慨,“我这个半个圈内人都不知道真的假的了,小温姐你说他们这些信息都哪来的啊?” 温淑想了想:“有些是当事人透露的,可能要铺垫什么,有些可能是对家曝光的,还有些可能是代拍什么的。” 她顿了顿,半开玩笑道:“毕竟,狗仔无处不在。” 小夏似懂非懂:“那小温姐,这几天网上曝你跟周导的消息,是谁发的?” 温淑:“......” 这她还真不知道。 十一月终归是不太平的一个月。 第二十届华国电影金华奖地址定在了上海,距离十一月底投票截止也就半月的时间了。 此番前面陆续曝出的提名影片,更是在各大平台“打”得不可开交。 而想搞她的,估计也有不少。 “不知道。”温淑躺平老老实实回答,“不过随便了,反正迟早要公开的。” 闲下来的日子她想了许多,她又不靠流量吃饭,又打算以后随缘唱唱歌养养老,就算曝光了她跟周文律的关系,也没什么。 《与焉不详》的片子上映有月余,她本人究竟是否德配不配位自有人评说,照目前的影评来看,趋势还是好的。 不过,温淑还是对自己很有信心的。 “这闹得沸沸扬扬的,你跟周导的cp超话都突然加了好多点击量。” 小夏手指在超话论坛里看着众人爆料,油然而生起一股优越感——这些人再怎么爆料,有她本人超近距离磕cp来得快乐? 昨天,昨天周导可是亲自把小温姐送到楼下呀! 小夏美滋滋地想,悄悄偷瞄了一下自家姐姐,又乐滋滋地低头继续刷论坛了。 温淑确实不知道。 不过真相却是偶然戳中了她所说的几点之一。 是的,这事是当事人自己主导铺垫的。 这个当事人,不是温淑,而是主角之一的另一人:周文律。 “心机。” 鹿景愤愤点评。 周·心机·文律淡淡瞥他一眼,不置可否:“那又怎么样?” 鹿景“呵呵”一笑,牵起身侧江轻的手,耀武扬威:“不怎么样,但我已经抱得美人归了,你呢?影子摸到边了吗?” 凉凉的目光掠过江轻二人牵手的手腕,周文律轻轻笑了下,语调不急不缓:“你懂什么。” “靠!感觉被嘲讽了。”鹿景无语,岔开这个话题,“你托我带的那条项链到了,你什么时候来拿?” “过几天吧。”周文律道,“你俩什么时候结婚?” 鹿景和江轻相视一笑,不约而同说出日期。 “这么快?不是五月才订的婚吗?”周文律有些诧异,“温淑知道吗?” “才决定的,元旦这个日子也比较好。”鹿景笑了下,“前两天本来要说的,不是今天刚好跟你谈之前的业务吗,告诉你跟告诉她没什么区别。” 确实。 周文律被这句话取悦到,眉眼舒展开来:“行,这顿我买单了。” - 这个消息自然在晚上周文律带温淑出来散步时带给了对方。 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温淑想了想,问:“鹿景跟小哭包不是认识才一两年多,这么快结婚吗?” “可能感觉到了。”周文律语带暗示。 温淑半倚在护栏边,带了点羡慕:“真不错,不过元旦我好赶啊。” 虽然他们婚礼定在上海,但跨年夜温淑要在颁奖典礼度过,等睡不到几个小时又要去给江轻当伴娘,估计一整天都得忙忙碌碌的。 “江轻说伴娘随礼很丰厚。” “行!”温淑见周文律这么说,当下就应下来。 当初她跟江轻争那么多年,现在可不得好好宰她一笔。 周文律站在她身侧,帮她捋了下散发别到耳后,看着心上人全然忘了,虽然她能拿随礼,却也要随份子钱这回事。 深秋的江边其实是有些寒冷的,不过好在散步的人多,偶有飞鸟掠过水面远去。 并肩而立的两人犹如一对璧人,吸引了不少摄影博主。 而当事人仿若未觉。 一个笑吟吟地与身侧之人说能怎么坑江轻,一个漫不经心地回应,一边想,什么时候能回本呢? 第56章 投票日截止的那天, 上海下了一场大雨。 温淑窝在榻榻米上,望着落地窗外的后院,一时有些感慨。 她刚来毕业租房那会, 住的是破破烂烂的群租房, 到暴雨天甚至某些角落会漏水,潮湿的地板一个不慎就会摔跤。 哪有现在一边摆着咖啡零食,一边摆着平板刷剧,还能望着各种人造景的后院看看雨景这么惬意? 果然是世事变迁。 温淑这一边感慨着,一边舀了一勺冰淇淋。 甜腻的草莓味在口里化开, 温淑满足地眯了眯眼, 心想果然秋冬才是最佳吃冰淇淋的时候吧! 近期没有任何工作安排,小夏在温淑这蹭吃蹭喝蹭住, 隔三差五周导就会送些零食过来。 眼见着温淑从范焉那瘦的不成样的体格出来,渐渐也养了些肉出来。 小夏很欣慰, 觉得自己真是磕对了cp。 日子就在温淑这样优哉游哉中一天天慢慢度过。 转眼便到了颁奖典礼这天。 温淑一大早就被喊起来, 会场定在戏剧学院的礼堂,从温淑家里开车过去不过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她起床气重,小夏喊了三四次, 才从床上迈出半条腿,被人大清早喊起来仍有些不满, 一脸肃杀气息。 小夏司空见惯, 为温淑用温水拍拍脸, 一边叮嘱:“小温姐, 待会出了门可要注意一下表情哦!” 温淑在对方的动作中慢慢清醒。 脸部护理搞完, 又要去做发型, 温淑穿了条小礼裙, 又将之前品牌方送过来的裙子带好, 这才跟小夏出了门。 - 颁奖典礼采取直播形式,各大平台同步播出。 自古以来走红毯就是争妍斗艳的现场。 盛装的、清纯的、浓颜系的......美女帅哥们踩着步子,踏入红毯之中。 闪光灯声此起彼伏。 温淑提了提裙子,看着前面走过的前辈们,啧啧感慨:“今天可是大饱眼福了。” 小夏只恨此刻埋在地缝里去,实在想不通自家姐姐怎么这个时候了还关心这些。 终于轮到温淑进场。 此时她已经换上品牌方的红色抹胸小礼裙,脖子上戴了一条细细的银链,中间一枚弯月垂坠在锁骨间,月亮中间嵌了一枚红色宝石,格外显眼。 而原来用丝巾做的束封被温淑自己替换成了一条银链,亮色的满月垂坠下来几条流苏,成了这抹红色里的另一绿色彩。 她只简单地挽了个发,其余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发梢微卷。 温淑本就生得美颜,也不知道今日妆造是谁的手笔,细长的眉,眼影只薄薄展了几分,闪亮的钻片在闪光灯照耀下似折射出几分光影。 温淑朝镜头笑了笑。 “麻麻!!!我看到了仙女!!!” “我草,温淑有这么好看?” “......救命,我感觉我呼吸停了一瞬。” “楼上是不是忘了温淑那年出道顶的是上戏校花啊!” “......” 场外的直播弹幕疯狂刷屏,无疑是被温淑这一身打扮惊艳到了,早有专业人士已经开始深扒她今日的穿搭开始撰写攻略。 当然,这些温淑目前都不知情。 毕竟,对她而言,此刻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冷。 是真的冷,十几度的天气,她就这么一条薄薄的裙子,还是短裙刚到膝盖,膝盖以下她今天穿的是条系带凉鞋,可以说是半点保暖的都没。 这秋冬的风一吹,简直要忍不住打哆嗦。 但温淑脑子里满是毛姐送她入场前的念叨,她微笑着还是端了姿态进入了内场。 礼堂里开了空调,温淑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的位置在中场稍稍靠前一点,旁边是《与焉不详》剧组里的其他人,不过像卫导这种分量的自然在最前排。 早在投票截止之前,毛姐就给她做了心理准备。 这一趟怕是要白来。 与她一同获得提名的女演员里,甘棠名气大,又曾是好几届影后,流量小花顶流陈馨的片子票房也跟她相差无几,老戏骨们的情怀片《时代》更不提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温淑挤在这一堆人里,确实有点悬。 不过温淑向来心态好,这些浮名她能拿甚好,不能拿也没什么。 毛姐之前与她分析,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是今年的水分估计要比往年少许多,因为有人私下举报了不少刷票的。 温淑只当听了个乐子,毕竟投票这些是不公开的。 “我觉得,你还是有机会的。”毛姐拍拍她的肩,鼓励道。 人陆续来齐,温淑坐在位置上百无聊赖地刷着实时热点,在自己微博下与粉丝们聊得格外开心。 她这身穿搭已经被公开出来,早在之前就拍了艺术照,小夏帮她发出去后还特意艾特了品牌官方,这一波实时亮相,靠着颜值温淑的粉丝量蹭蹭上涨。 “温淑脖子上的项链是哪款啊,这款没公布耶。” 温淑看着这条评论,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 这是昨晚周文律送来的,装在常见的红丝绒盒子里,也没有品牌LOGO,看不出是谁的手笔。 她问了对方,但他只说是托一个友人自己做的,估计也是什么脾气古怪的隐世设计师,温淑没多问,但对于这条项链还是十分喜欢的。 亮银弯月中嵌入的那颗红宝石,应该是打磨抛光后的鸡血石,仔细看去还能看到隐隐的丝线在内部眼神开来,而弯月内部刻了她与周文律名字的缩写,小巧而精致。 温淑从小就喜欢这些,飘雪的玻璃球,做工精致的风铃......只能说,周文律将她几乎拿捏得死死的。 “这是朋友送的!应该是手工的,设计师我也不清楚噢!” 温淑心情愉悦地回复那名铁粉,随即关了手机,下意识去搜寻周文律的身影来。 也不知道他的座位在哪。 温淑漫不经心想,目光搜寻一圈,终于在前排的边上找到了心中所想的人的身影。 他今日难得穿了一身深褐色西装,戴了副眼镜,低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找到了人,温淑放下心来,开始空着脑袋发呆。 典礼八点开始,壁钟准时敲响,叮叮当当的声音传遍礼堂。 颁奖典礼开始了。 炫目的灯光闪耀,颁奖人是蝉联三届的影帝姜池与致命影后尚晚梨。 客套端雅的开场白听得温淑昏昏入睡,一众评委纷纷入座,而长篇的赞助商里,温淑居然还听到了自己曾经代言过的奶茶品牌。 开场白后便是提名颁奖与演讲。 温淑不敢分神,等着一众提名陆续上台。 “本届最佳编剧提名:卫鸣、陈淑带来的《与焉不详》!欢迎!” 听到关键字,温淑眨眨眼,不敢错过分毫。 卫鸣上台,他今日穿得正式,不同往日的休闲装,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精神。 “......我十分感谢所有为了这部作品共同进步的演员与工作人员们,如果不是大家,也不会有《与焉不详》。” 温淑笑了下,随着人群鼓掌,偷偷给周文律发消息:“第一次听卫哥说这么客套的话。” 提名完,便是投票环节。 几个提名编剧影片片段展示在荧屏上。 温淑不敢眨眼,看着《与焉不详》的票数节节高升,最终停在了最高的位置上。 不得不说,此刻她是无比激动的。 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刻不感到热泪盈眶。 众人在《与焉不详》里的付出,回首仍旧是一段值得珍藏的回忆。 此刻看到自己的作品,站在那个荣耀的位置上,没有人不动容。 她吸了吸鼻子,感觉自己在这一瞬间,甚至有点想哭。 做她旁边的是剧里的女二号梁静子,激动地握住了温淑的手,没忍住小声说:“温姐姐,虽然这只是编剧提名,但是我居然真的想站起来大声叫!!” 温淑被她逗笑,拍了拍对方手腕。 “温姐姐,我觉得你一定能拿最佳女主角!”小女生比她小好几岁,在距离饰演陈词的追求者,某世家骄横的大小姐,两人关系还不错。 “嘘,我自己都不信。”温淑比了个禁声的动作,没再说话。 典礼仍在继续着,卫鸣又不出意外地获得了最佳导演的奖。 温淑此刻才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可以争一争最佳女主角的位置了。 她倒也不是不自信,但在面对自己相关的事情的时候,人总会下意识往不好的那一面去思考。 “现在终于到了最佳女主角的评分环节了,不知道这一届金华奖会花落谁家呢?”尚晚梨拿捏着话筒笑得温婉,与一旁的姜池搭话,“这里面有知名的影后甘棠,也是新的黑马演员温淑,更有甜美动人的小妹妹陈馨,真是人比花娇的一届,看着这些人,我都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姜池适当地接话:“那尚姐也不必妄自菲薄,岁月从不败美人,在我心目中,您仍旧是当年那个回首一笑百媚生的学姐。” 主持台氛围一派祥和,诸女演员的提名影片片段陆续播放出来。 甘棠的是在《长夜》里饰演江月时国破家亡的片段,而陈馨是校园青春片《十八岁》里饰演的女主,最后到了温淑在《与焉不详》里范焉拖着箱子,回首望着长街,毅然决绝离开的片段。 温淑坐在台下,呼吸都放得极缓极轻。 饰演范焉的时候,她精神状态后期其实并不是很好,尤其作息又乱,加上范焉后期的形象要瘦但精神又要透露出一股绝地缝生的顽强生命力,那时,温淑是有些割裂的。 如今在荧屏上再次看到自己饰演的角色的形象,在这一瞬间她其实有点恍惚,仿佛回到了片场她还是范焉的时候。 直到身侧的梁静子大力掰开她手腕,在她耳边说出那个最终获奖的是她时,温淑才如梦初醒。 “看来我们的温淑有点不敢置信呢!我当年第一次获奖的时候也是这样。”影后尚晚梨调侃打趣。 温淑恍惚地从座位上起身,差点同手同脚走上舞台。 影帝姜池将话筒递给她,也是笑开:“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也在片场说,温淑像个大姐姐,我看,倒像个刚睡醒的小妹妹。” 尚晚梨没好气看一眼姜池:“你这什么年纪了,温淑当您半个女儿都不为过,还小妹妹!” 姜池挑眉:“学姐,我都夸您年轻,您怎么就光会损我了!” “好了好了,将舞台让给我们的最佳女主角温淑吧!请发表你的获奖感言。” “我是真没想到会落到我头上。”温淑受宠若惊接过奖杯,目光流连了一瞬,本来毛姐怕意外给她准备的稿子此刻忘了个精光,她硬着头皮只能现场演说。 “我一路走来,离不开的是支持的粉丝,还有前辈们,甘棠姐的照顾,卫鸣导演的打磨。”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不够优秀的,因为我并非表演的科班出身,在饰演范焉的时候,也遇到了许多问题,但好在大家都在帮我渡过难关。” “感谢一直鼓励我的任哥,棠姐,陈嘉一小学弟......”温淑一股脑将片场的任说了个大半,最后郑重地鞠了一个躬。 尚晚梨捏着话筒,忽然想到网上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些八卦,没忍住开了个玩笑:“听说温小姐和周导是高中同学,想来交情不浅?” 随着这话落音,聚光灯打到了底下坐着的周文律身上。 对方一只手撑在椅子上,似有些漫不经心,半靠着,目光似乎落在了舞台上,像是在等待着温淑怎么回答。 而底下讨论声渐起,似乎都在等着温淑接下来的话。 周文律在圈子里比较出名,毕竟作为知名导演卫鸣的师弟,自身也才华横溢,就是性格颇为不近人情,多少想带资进组的演员被他拒之门外。 台上灯光交错,一缕灯光恰巧打在温淑身上。 她一袭红裙,底下的摄影师将焦点对准了她,镜头里女子一只手握着奖杯,一只手握着话筒拿到了嘴边,明眸皓齿笑得张扬。 温淑笑得肆意,突然想起来当初没有任何背景只能去当模特,又有许多资本调笑说要包养她,语气下流。 谁能想到她也能闯到今天呢。 网上那些负面评论,她不是没看过。 但平心而论,她自认为自己走到今日,并没有通过周文律去获得什么。 想到这里,她直视镜头,稍带轻嘲回应:“不是很熟。” 尚晚梨有些尴尬,没想到对方的回答如此干脆,正想着怎么打趣过去。 而此刻随着温淑的这撇清关系般的一句话,网上两家的粉丝已经开始在弹幕吵起架来。 “笑死,温淑要不是靠着长夜,能有今天这出头日?” “别,温淑能拿下长夜的剧本是她自己的本事,演员与剧本是互相成就的ok?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绒绒拿的是女主剧本呢?” “呵呵,周导的女二不比她之前小制作的女主强?真是过河拆桥。” “那倒也不必如此说哈,说熟吧万一又有某些粉丝来一句别装熟悉攀关系,说不熟又得罪人过河拆桥是吧?” “......cp粉默默地不想说话了,难道我磕的cp注定要BE?” “......” 温淑握着话筒,准备将这还给姜影帝下台去,全然不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引发了些什么。 她本意只是觉得这样的场合,不要将一些私人关系挪到台面上来讲,如果说关系还可以,难免有有心人拿出去春秋笔法一番。 就在温淑准备递过话筒时,原本一直安静坐着的周文律不知何时已经起身走到了舞台边上。 众人被他这举动弄得有些懵然,闪光灯打在他身上,温淑递话筒的动作一顿,也忘了自己是要走下台。 几人就这样僵持在这里。 周文律是有些生气的。 也有些难过,他今日戴了一副金丝边眼镜,精致的西装裁剪出他的身段。 在温淑那句话刚落音,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去想,是不是在温淑心目中,他就不配她在外面面前显露一句哪怕是“不错的朋友”? “不熟。”周文律拿过温淑的话筒,语调缱绻又似漫不经心:“你没有心吗?温淑,你说不熟就不熟?” “?” “???” “?????” “什么???我耳朵聋了???” 弹幕疯狂刷屏,后台处理的工作人员擦了擦屏幕,也不想错过这八卦时分。 而会场里众人也似乎察觉到了这一丝微妙的氛围,乐见其成开始吃瓜。 温淑被他这一行为惊到了。 他在干嘛!这可是舞台! 她眼神询问对方,却见到对方那沉静的双眸里映着惊讶的自己,一时失语,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是的,我跟温淑是高中同学,只不过那时候,她在A班,而我在平行班里的一个普通文科班。”周文律这话回的是尚晚梨,目光却是看向温淑。 “而我们曾经也在一起过,是我年少犯了错,后来我们分开许多年。” “只是,直到至今,”周文律确实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淡,“这么多年了,你知道吗,温淑,你从来都是我心上高悬不落的月亮。” 干干净净的,一直照耀着他。 是他无数个灰暗时刻的明月光。 温淑惊呆了,一个“我”字说半天都没有接出下半句。 “我总是在想,如果回到过去,我一定不会再弄丢你。” “也借着今天这个美好的日子,新年伊始,我想问一下,我亲爱的温绒绒小姐,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让我重新走回你身边吗?” 第57章 “好你个温淑, 压我热搜是吧。” 点开鹿景发来的语音条,温淑在江轻身边乐不可支。 “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江轻任由化妆师一点点给她上妆, 对身侧的温淑没好气瞥了一眼。 事情得从昨晚周文律在典礼公然示爱说起。 温淑在众人起哄声中被周文律牵着手离开领奖台, 鼓声如雷的现场震得她心跳不止,直到离开会场,都感觉脸还依旧在发烫,像是发烧了般。 闻讯而来的记者们堆积在学校门口想要堵他们,而周文律不知道何时准备了接场的人, 带她坐上车扬长而去。 温淑想都不用想, 知道自己今晚必定能占热搜好几条。 果然从她离开校门的那刻起,#温淑周文律#这条词条就猛猛串上了热搜。 但不得不说, 从周文律站在聚光灯下表白的那一刻,温淑是有些鼻酸想哭的。 年少看过的那些关于玛丽苏罗曼蒂克言情小说里那些男女主角的浪漫爱情, 好像在这一刻在她身上得到印现。 而那辆奢华张扬的跑车, 犹如接载她的南瓜车。 “我是个俗人,我承认,我狠狠地心动了。” 温淑这样敲字发给闺蜜明黎, 一边嗷嗷叫:“我觉得我就喜欢这样炫,谁能不心动呢!!” 隔着屏幕明黎都能想象出温淑能笑成什么样:“你好幼稚!” “是的, 我就是玛卡巴卡の温三岁。”温淑故作可爱, 再在床上翻了几个滚。 本以为热搜也就持续几个小时, 但没想到等鹿景公布婚礼会场了, 这条热搜还占据在高位, 直接将音乐王子的词条压在了下方, 为此鹿景还特意想压榨她多交点份子钱。 江轻的父母早几天就被接来了酒店, 而温淑作为伴娘, 一大早就被江轻喊起来去酒店化妆。 婚礼办两场,一场在上海,一场等十五再去江市办。 只不过鹿景的爷爷身体不太好了,可能不能过去江市。 江轻的另一个伴娘是她律所的一个学姐,还有几个是曾经江市的同学,此刻几个人都坐在酒店里,化妆师已经完成了伴娘的妆造,只在新娘的发型上大做功夫。 温淑的手被江轻牵着,温热的触感,对方手心出了点汗,似乎有些紧张。 “英年早婚啊,小哭包。”温淑笑着打趣,没忍住挠了挠对方的手心。 江轻无疑是漂亮的,可能是职业的原因,褪去年少时的甜美越长越御,此刻闭着眼,化妆师拿了许多珠花在她头上点缀。 因着被抓了手心,江轻皱眉去瞪了一眼温淑,但出口却是带了点炫耀:“你也可以,可别打趣我。” 有几个伴娘都曾是长礼的学生,与温淑说不上熟悉但肯定还是认识的,自然也知道昨晚那刷了屏的热搜,也许是氛围太好,几个活泼性格的没忍住开口八卦:“那温淑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温淑微微歪头,实诚道:“不知道唉。” “我之前和周文律还是一个班呢,都不知道他喜欢你!” “他搞子太自闭啦!” “长长久久!” 小姐妹们互相打趣调笑,温淑拧着手机也笑。 跟拍的摄影师见此情景,也没忍住弯眸录进了视频里。 - 新郎鹿景这边也是热闹得很。 鹿景性格好,圈里人缘不错,更不说还有一群从小到大的发小朋友们。 本来周文律与鹿景关系一般,但因为温淑的关系,周文律也荣升了伴郎团的一员。 鹿景被人簇拥着站在人群里,他今日看起来格外喜气,一身中式喜服,上面坠了半枚玉佩,端的是一个谦谦君子。 与江轻那边相同的是,这边也在关心(八卦)着鹿景的事迹。 毕竟在他的朋友们看来,鹿景这婚结的属实是有点意外。 周文律坐在人群外,看着一群人扒拉着鹿景问东问西,脑子里不由想到如果日后他与温淑结婚,能是一个怎样的场景。 “哎呀,就是有一次我被私生饭追到酒店呀,然后她不是律师吗。”鹿景炫耀般地讲,“简直就是女英雄,她好厉害的,三言两语就让那个私生饭离开了我的房间,还让对方去局子里坐了几天。” “嫂子这么厉害啊!” “那可不!后来因为一些法务的事情,我就跟她多联系起来了,她真的好善良!” “那是鹿哥你追的嫂子吗?” “那肯定啊,怎么能让女孩子主动!” “......” 人逢喜事精神爽,鹿景眉眼带笑,手上拿着一方折扇,整个人像只开屏的孔雀,张扬得很。 周文律想,自己肯定是话没这么多的。 等众人八卦完,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接亲的点。 鹿家虽然算不上顶富家庭,但鹿景这些年自己存款也不少,租了长长的轿车,一路从酒店排过去,肉眼竟然看不到尾巴。 鹿景坐上了首辆车,周文律受邀跟他一起做到了后排的座位上。 “怎么样,羡慕吗?”鹿景得意洋洋。 周文律看他一眼,并不说话。 “真是做梦都在想,不过周狗你昨天帅啊,是真敢。”鹿景道,“我本来以为你们这样公开要掉不少粉,没想到还涨挺多。” 可能许多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个罗曼蒂克梦吧。 温淑的粉丝飙升了许久,最后差一点破了三千万。 而周文律之前埋下的线,任由热心网友八卦出来。 从长礼,周文律如何与温淑相识,再到大学里其他知情人的透露。 而好友助攻,鹿景添油加醋帮腔说了温淑与周文律分开时的几年,而周文律的师嫂甘棠也展现了另一方面属于周文律的故事。 一个破镜重圆的爱情故事就这样抽丝剥茧被众人推到了面前。 这样的结果,周文律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意料之中。 揣摩人心这一点上,他从来都做得很好。 网友们赞叹有之,祝福有之,也有cp粉们嗷嗷叫磕到了真的糖腻人了。 简而言之,正面的风向还是压过了些许负面评论。 也许是与温淑有关,想到这些,周文律的眉眼舒展开来,显露出几分温柔来。 “今天你可不能抢我风头啊!”鹿景警告道。 周文律笑了下,难得好心情地调侃回去:“我哪有这个能耐。” 想起自己被压的热搜,鹿景呵呵一笑,懒得再与他说话。 - 车驶过长街,停在了酒店门口。 周文律下了车,看到了牵着江轻走出来的温淑。 两人视线交汇,江轻替代了周文律的位置与鹿景坐到了一起。 而周文律丝毫不避讳,牵住了温淑的手坐到了另一辆车。 车内开了空调,静悄悄的,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就这样一路驶到了礼堂。 鹿景的爷爷身体虽不太好了,但幺孙结婚,还是强撑着精神坐在轮椅上,一身红装看起来也喜气。 周文律与温淑坐在下方,手交握在一起。 司仪致辞完便是父母致辞,温淑看着江轻哭的泣不成声,不由也觉得喉间有些发涩。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参加别人的婚礼,也可能是气氛太感人。 温淑下意识擦了擦眼尾。 等到一番煽情过去,终于到了欢乐的游戏环节。 因为是中式婚礼,捧花被制作成了精美的绣球,江轻站在台上,朝温淑眨了眨眼,用口型让她准备好。 温淑还没反应过来江轻说了什么,对方的绣球就直接朝她抛了过来。 绣球上坠了不少铃铛,抛起来叮当作响,温淑脑子虽然没转过来但人已经下意识跳起来接住了绣球。 “哦~”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温淑脸一热忙把绣球顺手塞到了周文律怀里。 这下起哄声更大了。 绣球成功送出去后,礼仪队哄得一声,无数飘带花瓣从楼上飘落下来。 舞台上,鹿景提江轻戴上戒指,轻轻落下一吻。 舞台下周文律眉眼带笑,在人声鼎沸里牵住了温淑的手。 他手心沁出些许汗,手展开强势地插入对方的指缝里,十指交缠。 这一天,鹿景与江轻有情人终成眷属。 而周文律,也抓住了属于他的月光。 ----正文完-----